《我靠绿茶演技成为万人迷》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靠绿茶演技成为万人迷》作者:山月不语【完结】 文案: #姐姐只是嘴甜,但姐姐心里没你 作为美强惨女魔头,沈念死得很凄凉。 为了复活,她被迫海王同时攻略三位男主,让他们臣服于她的绿茶演技,为她疯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 沈念:“问一下,我该怎么演得绿茶一点?” 系统:“本色出演,收敛一点就行。” -面对禁欲冷傲、原则性极强的上古战神,她是明媚娇软小白兔 #自古甜妹克高冷! 为了攻略他,她在战神府中扮演撩人不自知的甜系辣妹。 递东西的时候不经意的指尖触碰、在人声鼎沸中的偷偷亲吻、收到他的礼物时热烈大胆的表白... 每一次的竭尽全力的诱.惑接触,都让他的那颗冰封的心一点点出现裂痕。直到最后,轰然崩塌。 -面对能用美貌杀人,又野又狼的少年妖帝,她是撩到人腿软的钓系姐姐。 那个以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阴鸷少年,红着眼,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双腕,把她抵在墙上,声音低哑,又似恳求:“姐姐,你的心里,能不能给我留个位置?” 别人面前暴戾难驯的恶狼,见到她,却似只恨不得摇尾巴的直球小狗。 “小狗根本不介意乱七八糟的,小狗一直大大方方昂首挺胸地爱你。”* -面对传闻中已陨灭的高岭之花,她是奶凶奶凶生气时还会喷火的毛绒小神兽。 在众人心中,神尊玉应寒是普渡苍生的清冷明月。 但只有沈念知道,他其实是个——毒舌傲娇、白切黑的大闷骚! 三人修罗场时,他坦然平静:“我柔弱不能自理,没她活不下去。” 情敌找上门时,他委屈无助:“他好凶哦,我怕怕。” 在夜深人静时,他呼吸灼灼,咬住她的耳朵:“就非要我把你绑起来,才不逃是吗?” 战神:“你不是说最爱我的吗?” 妖帝:“撩了我不想负责还想跑?” 神尊:“你觉得你可以从我这里跑掉?” 沈念:QAQ你们一个一个来 别一起上啊喂! * 某一天,当沈念为了攻略某位大佬准备亲亲时,脑海里的灵识突然大变活人了! 充满了杀意的语气又冰又冷:“你把嘴凑上去试试。” 沈念懵了... 这...不是... #攻略对象能听到系统的声音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Tips: 1.有男主+1v1+非传统修仙体系+有许多私设 第1章 引子 沈念,一个臭名昭著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死了。 死得尤为平静,毫无波折。 她不是没有想过会以何种死法结束此生。或波澜壮阔,或浓墨重彩,或气壮山河。 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被一箭穿心。 这样憋屈的死法,属于到了地府都会被其他恶鬼耻笑的程度。 她死的那天,魔界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大雨似乎想要将她留在人世间最后一点痕迹全都冲刷干净。 偌大的天地间,没有一个人为她的死感到遗憾惋惜。 这令她很伤心。 不过说实在的,她虽担了魔界第一女魔头的恶名,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细细追忆往昔,她觉得自己做过最坏的事情,也不过是去逛花楼的时候大喝特喝,等结账的时候发现忘记带钱,悄悄逃单了。 在她的认知中,做这样的事顶多算是缺德。 至于大家为什么都那么害怕她,恐惧她,憎恶她,她琢磨了很久,才堪堪想通。 大概是因为,她是集天地邪气所化,是他们口中的天生邪物,生来无心。 人总是会害怕未知的事物。 而她的存在,即是恐惧。 第2章 灰飞烟灭 至于她是如何被一箭穿心的,这件事对于沈念来说,实在是为魔生涯中一段难以启齿的黑历史。但人嘛,成长起来总归会有一个过程。 她曾在“情”字上栽过一次跟头,就绝不会再栽第二回 。 - 杏花三月,莺飞四月,天地间一片清朗,绵延数十里的梨花锦绣盛开。 她依稀记得她死的那天,天气很好,算是魔界如春以来最温暖的一天。就在这万物复苏的暮春时节,新上任的魔君顾月时择了个吉日和狐族二公主织漓举行大婚。 顾月时是谁呢? 是将沈念从那场可怕的山火中救下来的人,是她的师父,是意气风发的上古战神,也是她第一次见就喜欢上的人。 而他的新娘织漓,是狐族仅剩的一颗独苗。对于狐族来说,这桩婚事自然是最最要紧的大事。千挑万选,将黄历来来回回都翻了个烂,才挑出四月十七这么个吉日。 本是算得好好的,应当是个艳阳高照的良辰。 但不曾料到,过了晌午时分,刚冒出点边角的日光又缩了回去,远处黑压压的乌云随着狂风卷来,方才还尚有一丝气焰的金色光芒全数被黑暗吞没。 一股邪风裹挟着枝头吹落的花瓣,卷入庭院,将屋檐下喜庆挂着的红灯笼吹得高高扬起,转了好个几圈,最后啪嗒坠落在青石板地上。 邪风所行之处,火红的明烛应数熄灭,钻过长廊,带着令人胆寒的力量闯入正堂。 -- 第2页 手里握着玉如意的顾月时感受到那股宛如鬼魅般的风,神色一肃,冰冷的眸子里充满了警惕。 无形的压迫感和莫名的恐惧紧紧攫住堂前堂下坐着的每一个人—— 一袭烈焰红衣,一把赤炎灵鞭,斗法时浑身燃烧的红金色烈火。 这世间除了她,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当看着朝自己急冲而来的一抹绯红身影时,顾月时心中一沉,眼疾手快将一旁不知所措的织漓拉到自己身边,牢牢护在身后。 只是沈念的这一鞭,是直直指向顾月时而来的。 她的速度奇快,甚至来不及躲闪,一道料峭的寒光已从眼下穿过,狠厉的力道生生贯穿过他的肩膀。 她瞪着一双似蕴着滔天恨意的眼睛,怨恨委屈愤怒不解统统交织在两人的对视里。 “为何不躲?” 若不是她收力挪动了半寸,现在贯穿的就是顾月时的心脏了。 顾月时脸色惨白,但并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势,哪怕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到地上,他也没有丝毫在意。 他紧紧皱着眉,不可置信的眼神一刻也未从她脸上挪开。 “阿念,快走。”声音有些颤抖,沙哑着轻声叫出她的名字。 如果这个时候,沈念听了顾月时的话,选择离开,也许还能逃过一劫。 只可惜,离了弦的箭就永远不会再回头了。 在织漓的尖叫声,和众人的倒吸声中,沈念利落地收回灵鞭。血红霎时喷涌出一片雾,淋漓鲜血溅染上她的下巴,看起来妖冶诡异至极。 她又漠然地看了一眼被顾月时好好护着,脸色苍白的织漓,俯身拾起她在惊慌中弄掉的红盖头。 微微偏着头,嘴角挂着嘲弄的浅笑。垂首,用那方盖头缓缓擦拭过灵鞭上的残血。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那些被自己的出现吓得不知所措的人就很开心。 “沈念!” 一直站在顾月时身后的织漓愤怒地喊出她的名字。 “你究竟是有多恨我?”她顶着双红透的眼睛,从他身后走出来,“你杀了我的哥哥,现在还想破坏我的大婚?算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放过她? 沈念低着头,冷冷哼笑。 究竟是谁不放过谁? “放过你?”再抬起头时,她的眼神里已是杀意腾腾,嘴唇轻挑,满是嘲讽,“你处心积虑想要杀死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放过我?看着我邪气入体痛苦挣扎的样子,你想过放过我?” “那三十三颗锁魂钉插在我胸口的时候,有谁想要放过我?!被红莲狱火一遍遍灼烧的时候,听着我的叫喊你们是不是特别痛快啊?” 她阴狠的眼风扫过堂下每一个人,众人无不胆寒地瑟缩着,不敢抬头看她。 “我对你做了什么?求我放过你?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二公主。”沈念脸上绽开一抹摄人的笑,“这么快就求饶了吗?” “可是你杀了织齐!” “够了!” 顾月时把织漓拉到身后去,阻止她再情绪激动说出别的话来激怒沈念。 沈念不怒反笑,随后笑得愈发大声,仰天长笑,久久没有停息。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不甘愤怒和酸楚都化作这一声笑。 笑意忽止,双眼里升腾起熊熊燃烧的邪气,红色烈火从她身体中迸发而出,将她团团包裹。 在烈火之中,形同鬼魅。 她已经听不清顾月时对自己说了什么,只看见他的嘴型像在说... 小心。 他的眼神倏忽惊恐万分,跨着踉跄的步子冲向沈念。 只是,下一刻,她只感觉自己胸膛里,没入一支凝固血液的箭矢,箭头从背后穿过,狠狠穿到前侧。 殷红的血液洇入箭纹,成串滴落。 灼眼的火光刹那消逝。 那道纤弱的红色再无半分张扬。 很奇怪,在死去的那一刻,沈念却在顾月时脸上看见了,滑过的一道眼泪。 - 众人口中的女魔头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死在了她心上人的大婚当日。 被破魔箭一箭穿心,下场凄惨。 沈念以为自己荒唐又悲凉的一生就这么草草收场,虽咽不下这口气,但也只能认命。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更遑论,她是一只灰飞烟灭的魔。 可是有一天,正当她忿忿不平的灵魂在魔界上空飘荡的时候,突然从乌泱泱的云层里劈下一道惊雷,好巧不巧的,正中她光亮的脑门儿。 她觉得这样真的很操蛋,死都死了,为何还不放过她? 难道还能再死一遍吗?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也是因为这一劈,又把她劈活了。 第3章 复活 沈念是在头晕目眩之中醒来的,虚虚睁开眼睛的时候,识海里一片混沌。 过往百年中经历的所有事情全都叫嚣着接踵而至,在她的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 等意识渐渐清晰的时候,她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原来她早就被系统选中,穿到这个玄幻仙侠世界里完成任务——阻止反派大boss黑化,摧毁六界。 但不知穿越的时候系统出了什么岔子,始终无法正常开机,于是失去现实记忆的沈念就被放养了,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忘记了任务,活得仿佛是个土著。 -- 第3页 一直到被一箭穿心死的那天—— 她本以为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死得不温不火非常憋屈。 在安静如鸡地闭眼,等待着黑白无常把灵魂收走的时候,废物系统终于成功连接上了! 仿佛溺水的人,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水里捞了起来。 苏醒了后,系统告诉她,由于她的提前死亡导致任务失败,所以必须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沈念对这样的霸王条款感到非常不服气,当下就与系统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论:“我提前死亡了是没错,但不是因为你一直掉线挂机吗?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任务。还有,作为系统你这么菜,没法帮助宿主完成任务,是不是也要付出代价?” 系统觉得沈念说得很有道理,一时理亏于是放弃了挣扎。它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比刚才少了些底气: “好吧,这件事的确我也有责任。我可以收回对你任务失败的惩罚,但是你若是想要重新复活就必须再完成一个任务。” “什么?”沈念警惕地问到。总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很简单,攻略三个男人获得满分好感值,得到他们的至纯魂元。” “魂元?那玩意儿不是灵力汇集的地方吗?得不到会如何?” “会自爆。不光是在这个世界灰飞烟灭,就连现实世界也会死亡。”系统看着沈念脸上露出的惊恐表情,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说的太吓人了,顿了顿,贴心安慰到,“攻略男人多简单的事情啊,你指定行!” “简单?我在顾月时身上花了百年的时间,都没让他爱上我。” 说到这里,沈念忍不住扼腕叹息。 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系统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棘手,摸着下巴思忖了半晌:“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格魅力吗?” 人格魅力... 沈念在心里默默将这个四个字复读了一道。 以往顾月时夸过她长得好,说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可他说这话时,沈念还在生闷气,不排除姓顾的是为了哄自己才说的漂亮话。 还有人夸她断掌打人疼,打得孔武有力,一掌毙命。可这...应该不算是人格魅力吧。 系统见沈念思考得满目愁容,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现在给你下载一套‘绿茶速成指南’,恶补一下。你能认字吧?” 沈念:“......” “能。” - 系统怕沈念记不下攻略任务的重点,还贴心地列出了一张表格,把攻略对象的上至三围下至人物性格都详细记录了下来。 手把手教导,简直比幼儿园老师还要细致入微。 【攻略对象1号:顾月时 身份:现任魔君、战神 身高、三围:186cm、102、77、96 攻略重点:喜欢又纯又欲小白兔类型】 【攻略对象2号:霁夜 身份:现任妖帝、美貌杀手 身高、三围:181cm、101、75、95 攻略重点:喜欢明艳热烈的大姐姐类型】 【攻略对象3号:玉应寒 身份:神尊(渡劫中) 身高、三围:188cm、104、76、96 攻略重点:未知】 “为什么还会有三围记录?”不过有一说一,这三个大佬的胸真是一个赛一个大,好馋! “还有,美貌杀手是什么意思?玉应寒的攻略重点为什么是未知?你这表格真是槽多无口啊。” 系统对于沈念第一眼就关注到三围数据这件事感到非常不耻:“你眼睛里面能不能有点别的?” “不能。” 系统并不打算和沈念计较,直接略过了她lsp的本质:“从明日开始,你就要忘掉女魔头沈念这个身份。我们先从顾月时开始下手攻略,你好好准备一下。毕竟,你现在借用的是别人的身体。” 别人的身体? 沈念思考了一下,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噌一下跳起来,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胸。 还好还好,鼓鼓的,是个女人的身体。 接着她又拿起放在桌上的铜镜,仔仔细细观察起来。 五官几乎与她本人相差无几,但相较于之前的英气照人,这副肉身更多了几分少女的柔美。殷红的花钿落在雪白的额间,上翘泛红的眼尾分明是极潋滟妩媚的,但不沾染分毫尘世的眸,莹亮如雪,生生将那份勾人心魂的魅压淡了些。 和以往招摇张狂的冷艳女魔头相比,完全是两种味道。 将铜镜下移至锁骨下方,对于胸部的改变,沈念更是非常满意,满意到甚至上手摸了摸。 系统见状,低声怒斥到:“我还在这里呢!你注意一点好不好!” 沈念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反正它也不是人,看到就看到了吧。 - 谁能想到,顾月时这个无情冷血的男人,他居然在苍梧山脚下,给沈念立了块无字碑。 这件事,还是系统告诉沈念的。 这天,烟雨蒙蒙,有那么点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氛围感。 她撑着把纸伞,来到自己的墓碑之前。 碎雨淅淅沥沥砸在伞上,万物都染上层朦胧的青雾。 沈念低着头,看着朴实无华甚至还长了几颗杂草的碑,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不光沉思,她还有点难过。 -- 第4页 原来,自己死了以后,除了顾月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想着悼念。 她奢望着能有一人为自己的死而感到难过,但似乎人们更乐意活在没有她的世界。 不过无所谓。 毕竟,她是一个在六界之中举足轻重的女魔头。哪一个闯出一番事业的伟人不承受孤独呢? 她总如此安慰自己。 好巧不巧的,当沈念正准备捡起块石头,为自己朴素的墓碑刻墓志铭的时候,系统说,顾月时往这里来了。 为了不让他以为自己诈尸了,沈念只好选择偷偷躲起来。 捏了个不怎么隐身的隐身诀,躲到一旁的往生树上。繁茂葱郁的树叶把她笼罩起来,透过树叶的缝隙,隐约能看见外面的动静。 云烟缭绕之中,身着玄衣的青年渐渐走近,最后停留在她的墓碑之前,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总是喜欢穿玄色,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为了突出他阴郁清冷的人设吧。 他并没有执伞,也没有捏诀避雨,像个大冤种似的任由雨水落在他身上。 有那么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沈念觉得...他看起来很是伤情。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无字碑,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可是隔着这么老远,沈念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蹲在树上干着急,只看得见他一张嘴皮在蠕动。 “他说,‘你会原谅我吗,阿念。’” 系统虽然是转述的,但是沈念仿佛听见了顾月时在耳边说话的声音。 “原谅?” 想屁吃呢? 接着,他嘴巴又动了动。 “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你在这里的。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了。’” 沈念:“你有事吗?” 难道他不知道,如果她真的死了,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顾月时吗? 若是她真的埋在这墓碑下面,看到顾月时来扫墓,估计能气得直接从里面蹦出来。 真的是,连死了都不放过她。 顾月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朵小黄花,俯身放在墓碑前的土堆上。 是孤零零的一朵花! 不是一捧! 寒酸的花骨朵躺在那里,看起来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沈念看到这里,气结郁心,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晕死过去。 狗男人不仅狗,还抠门! 扫墓不烧点纸钱也就罢了,送一朵小花花是什么意思?买一捧是会让他破产吗? 在沈念怨恨的目光中,顾月时转身离去。 等到确认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沈念才从树上跳下去,蹲在自己的墓碑前,拿起那朵小花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还真是一朵普通的花啊?” 她本不死心,以为顾月时可能是在玩什么花样,也许这朵花有点什么特别的功能。 结果上看下看,除了花瓣缺了一角,没有任何的特别。 “等以后顾月时死了,我一定要每天在他坟头蹦迪!” 沈念暗暗握紧拳头,心中愤怒的小火苗噌曾噌往上蹿。 她随手扬了手里的小黄花。只是,被风吹走的小黄花,又自己飘了回来,根茎深深扎进土堆里,一直一直往下延伸,直至与整座苍梧山相连。 汲取了苍梧山的灵气,小黄花迅速变得绽放出无处朵色彩艳丽的花,包围住凄凉的墓碑。刚才还一片冷清毫无生气的一块土坡,霎时生机勃勃,花团锦簇。 从花枝中,升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透明结界,墓碑安稳地被笼罩在结界之下。 他的确是说到做到了,结界一成,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她了。 第4章 兔子要吃窝边草 “诶你听说了吗?魔君和狐族二公主的大婚被那个女魔头给搅黄了。哎哟,真惨呐。” “可不是嘛。听说女魔头当场就被破魔箭给杀了。魔君看到都疯了,抱着她的尸体直接就走了,连新娘子都不管了。” “听说魔君伤心得生了场大病,都卧床不起了。” “真的吗?没想到,这个魔君倒也是个情种。” “是啊是啊,只是希望他能快点走出来,那个女魔头根本不值得他喜欢嘛。” 好巧不巧,正在酒楼里激.情啃脆皮鸭的沈念,被迫听完了隔壁桌谈论的新鲜八卦。 更加不巧的是,她们谈论的,还是关于自己的八卦。 沈念只觉得膝盖狠狠中了一箭,心中万马奔腾,手里的鸭子瞬间都不香了。 所以,在她们心里,她沈念就是个死不足惜的人?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传顾月时卧床不起的?昨天那个揣了一朵残花去给她扫墓的,难不成是他的分.身? 要不说顾月时是六界知名美男呢,因为他长了一张让女人无比心疼的俊脸!无论做什么,大家都会觉得,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一定是那个受害者。 这该死的,看脸的世界。 沈念很想冲过去告诉她们,不要被顾月时那张脸蒙蔽了双眼,他其实又抠门又冷血,谁都不爱只爱自己。 只是,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反正在大家心里,女魔头沈念,已经灰飞烟灭了。 死,是她应食的恶果。 “算了算了。” 沈念深深叹了口气,决定化悲愤为食欲,狠狠啃起了鸭脖。 -- 第5页 - 此时的魔君府内,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家仆。 大家都把头死死埋在地上,如果可以,甚至恨不得直接把脑袋镶嵌进地里去。 在这种时候,没有人敢喘一口气,气氛压抑得令人都要窒息。 顾月时沉着脸,凝着眉坐在案前,冰冷的眼风掠过每一个人。 他们服侍了他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顾月时如此生气可怕的模样。 “再问一次,那幅画,究竟丢在哪里了?” 他的声音似乎蒙上了一层冰霜,不怒自威。 跪着的仆人们不敢说话,因为上一个说没有见过的人,头已经被打飞了。 顾月时对下人一向都很温和,虽然平时总是不苟言笑的,但也很少生这么大的气,更不要说直接把人打死。 平时看起来温柔的人,发怒的时候往往才是最恐怖的。 “六小川。” 他仿佛死神拿着花名册在点名,眼神如寒刀扫过地上发抖的一群人。 被点名的男人面色瞬间惨白,脸上挂着痛苦面具,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小...小小的在。” “给你三天时间,若是没有找到,提头来见。” 肃杀的话一出口,就把六小川吓得瘫软在地上,面如死灰。 他连那幅画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找到在哪里呢。 这个阴晴不定的主,真是一天一个想法。 昨天叫他们把那个女魔头写的诗找出来,今天又要找她描过的丹青。 既然这么宝贝,以前怎么不好好珍藏起来呢? 现在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又要他们找出来。 不是纯纯折磨人吗? - 次日清晨,伴随着远处山下村民家里养的公鸡三声石破天惊的打鸣,沈念从美梦中醒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她揉了揉睡得有些蓬乱的头发,坐在床沿边,眼神涣散地发了会儿呆。 然后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已经死掉了这件事,美好的心情一下又跌落谷底。 “草。” 感受到宿主有些泄气,作为一个好系统,自然是要跳出来安慰的:“今天就是你复仇之路的开始。别垂头丧气了,加油!” 可以说,系统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喂,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啊?” 系统听到沈念又叫自己喂,气得咬牙:“第一,我不叫喂!我叫玄安!第二!我是一个高贵的系统,请你对我尊重一点。” 沈念挑了挑眉,并没有打算回应。 她随手施了个诀,灵光浇下,身上的绯红长衣渐渐褪色,最后褪成酢浆色,称得她的皮肤如嫩玉生光。两把雕花木簪交叉斜插在如云黑发之中,姿容绰约。 拿起木桌上的果篮里放的几个果子,胡乱塞进嘴里,捎上木门,沈念便晃晃悠悠地下山了。 此刻日光和暖,清晨的山风还带着些许凉意,轻拂而过十分舒爽。 她边哼着小调,边啃着手里捏的果子,看起来颇为悠闲自得。 “你有什么计划吗?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啊。你别忘了,攻略任务是有期限的。” “我当然知道啊。但再怎么说,也要先去填饱肚子吧。所以,我的计划就是先去吃王大娘那家的流心仙芝包。”一说起吃的来,沈念的眼睛里流光扑闪,不争气的眼泪差点从嘴角流了下来,“她家的包子可好吃了。可惜以前我是魔君的时候,她总害怕我,见着我就躲。” 似乎是陷入了回忆里,少女的嘴角挂着的盈盈笑容忽然又沉了些,“唉,真是怀念织齐哥哥还在的日子,我想吃什么他都会给我买。” 织齐是狐族二公主织漓的哥哥。白樾狐族的族长诞有两子,长子织齐,次女织漓。 而狐族与沈念的仇,便是在她坠入魔道那日,失手伤了织齐导致他灰飞烟灭结下的。 沈念记得,她刚被顾月时捡回来那会儿,织齐已经跟着他打了好几百年的仗了。 少时的沈念甚是顽劣,惹了一堆的祸事,都是织齐任劳任怨地给她收拾烂摊子。在顾月时惩罚她的时候,也是织齐第一个跳出来替沈念说好话,有时说好话也没法平息顾月时的怒气时,他还会陪着沈念受罚。 在沈念的记忆里,织齐对着她时永远都是笑嘻嘻的。他很喜欢揉揉沈念的头,就像兄长对妹妹那般的爱护。为此,作为他亲妹妹的织漓时常吃味,也是她之后那么讨厌沈念的其中一个原由。 想到这些,沈念恍惚觉得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织齐的声音已经有些模糊,那颗长在他耳垂上的痣究竟是在左边还是右边都要思考很久。 待沈念慢慢悠悠晃到都城时,街上已经热闹了起来。 水洗街卖早点的铺子外,垒着几笼热腾腾的仙芝包,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过往的街坊,挨个儿询问昨夜睡得如何。 “来几个流心仙芝包吗?” 大娘手里拿着擀面杖,正忙着和面来不及抬眼,余光里瞥见渐渐走近的烟粉色衣角,笑着问到。 可当她抬起头来认真看来人时,方才还笑意盈盈的脸上霎时苍白,瞳孔紧缩,擀得火热的动作一滞,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哽了半晌也没吐出半个字。 沈念见大娘一副活见鬼了的模样,非但没有生气,还掷以一张温和的笑脸: -- 第6页 “来一笼。” 大娘仿佛石化了般,呆愣在灶台前一动不动。蒸笼里喷出的奶白色蒸汽从她眼前飘过,恍惚间她竟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女魔头的影子。 可定睛细看,又与她不尽相同。 眼前的少女翦水秋瞳,明媚温暖的笑容里没有分毫嗜血的气息。 “怎么了,大娘。你哪里不舒服吗?” 沈念故作关心地皱着眉,明知故问。 大娘干巴巴地笑了笑:“哦没什么,认错人了。”说着便取下最上层的一笼仙芝包给她,“姑娘长得和那个女魔头好像啊。” “是吗?第一次听到呢~” 沈念努力摆出更加甜美的笑容,眼睛弯成道月牙,心想,当然像了,因为我就是女魔头本魔啊,能不像么? 接过热乎乎的包子,沈念甩了几枚灵石扔在桌上,在大娘的注视中,信步而去。 她边走边满满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 见着沈念这副不慌不忙的模样,玄安忍不住又多嘴问到:“你今日不准备和顾月时碰碰面么?” 沈念嘴里还塞着包子,哽了一下,说话含糊不清:“当然要啊,你等会儿就明白了。” 吃完包子后,沈念走进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巷子里,扔了张法阵符踩在脚下,脚一踏上去,从脚底升起的白色光芒立刻吞噬了她,将她连人带蒸笼一齐卷入其中。 再次睁眼,身后已是一片皑皑白雪。 放眼眺去,视野所及之处皆覆了层极厚的绒雪,在刺眼强烈的阳光下闪动着细碎的银光。 沈念衣着单薄,山顶萧瑟刺骨的寒风,裹挟着似冰刀般尖利的冰雪,刮过她的脸颊,鼻尖瞬时就被冻得通红。 她拢了拢长衣,顶着风雪艰难前行。 今日是顾月时来苍梧山山顶练兵的日子,她太了解他了,了解到甚至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路过这里。所以她提前找了个雪堆,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藏好,假装成在山里迷路的可怜少女,以此博取他的同情,就如同他们的初遇那样。 “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还不够惨?” 说着,她抓起身边的雪团往头上砸去。 雪水融化,冰凉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头发滴落,滑进脖子里,被濡湿的碎发紧紧贴在脸上,看起来的确有些狼狈。 但这样的小把戏还不足以引起顾月时强烈的同情心,紧接着,沈念又施法剪碎本就只是薄薄一层的衣服,剪到袖口和后背只剩下寥寥几片碎布,在风中顽强抵抗。 她撤了笼罩在身边的保护屏障,冷得立即打了好几个喷嚏,牙齿止不住地打着寒颤。 如果没有灵力护体,她怕是早就被冻成冰雕躺尸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顶了。 “我我看起来如何?够够惨吗?” 沈念嘴皮被冻得不利索,说话都抖不清楚,磕磕绊绊。 “不够惨。你还得在脸上腿上多加点淤青,最好手指上来点冻疮,这样才惨。” 沈念接纳了玄安的意见,哆嗦着手指想要施法,但衣裳都被冰雪浸湿透了,手臂上结了层薄冰,僵硬着不听使唤,有些抬不起来。 玄安心软,洒下一缕金色光芒,光点落在沈念身上,脸颊、膝盖、背部就多了几道被冻伤后形成的红紫色淤血。 看起来颇为惨烈。 “嗯,现在看起来就很惨了。” 玄安左右扫视了一遍此刻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的沈念,思考着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即使知道这些伤皆是由法术所化,可看到蜷缩在雪堆里发抖的少女,也难免会心生怜悯。 “差点忘了。”玄安又洒下一道金光,洒在沈念脚边那碍眼的蒸笼上,小小的蒸笼刹那就被光芒吞没,消失不见,“差点就露馅了,谁到这大雪山还吃包子的。” 沈念虽然冷得说不出话来,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裂开嘴无声发笑。 “快快快,准备好!他要来了!” 玄安突然大叫一声,把冻得头脑发昏的沈念惊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第5章 少女心机 一人一系统在寒峭的风雪里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纷纷扬扬的大雪越来越猛烈,落在少女小扇般的睫毛上,满层霜白。 “你一个小时前不就说他要来了吗!” 沈念蹲在雪地里,脚趾已经冻得没有知觉。她费力地哈出一口气,搓了搓血液几乎都快凝固的双手。 顾月时这个人很精,要是用灵体护身,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那些伤是假的。演戏演全套,沈念只好豁出一条半条命去博取他的一丝同情。 毕竟,顾月时这个人,最喜欢英雄救美这种老掉牙的桥段了。 “对不起宿主,系统也被冻坏了,我看岔眼了。” “废废物…物系统!” 沈念现在连舌头都快冻直了,好不容易艰难地抖出一句话来,下巴都要哆嗦好几次。 她又将身上的几块碎布拢紧了些,虽然这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就在她要撑不住彻底闭上眼睛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沙沙作响。 尽管马蹄踩在松软厚实的白雪之中,她也能分辩出,这是顾月时的坐骑绝影。 这匹神马随他征战八荒,无数次将他从水火之中毫发无伤地救出。 顾月时将这匹马,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 -- 第7页 沈念虚虚睁开眼睛,沾染在睫毛上的碎玉随着颤动簌簌落下。她勉强支撑起身子,拖着僵直的双腿一步一顿地向他走去。 苍茫天地间,顾月时身骑白马,迎着耀眼的金色光晕踏风而来,墨黑色的战袍猎猎飞扬。 待他走近了些,衣衫褴褛的少女再也坚持不住,软软地扑倒在雪地中,激荡起一片冰晶。 顾月时眼神极好,远远就瞧见那抹蔷薇色的小小身影,是白茫茫雪雾之中唯一的亮色。 “魔君大人,那里好像躺了个人!” 跟在顾月时身后的将士眯着眼睛,指着前方道路上的一团不明物体,语气里难掩激动。 他激动倒不是因为能拯救一条濒临死亡的生命,而是如果有人躺在这里的话,就意味着顾月时会去救人,他去救了人,就意味着能中断这场残酷的训兵,身后那群叫苦连天的将士们也能趁此下山吃顿热乎的了。 顾月时微微侧目,扬起手,示意身后的将士停留在原地,不必跟着过去。 他轻蹙着眉,左手警惕地按住佩在腰间的剑,扯动缰绳,缓步向沈念走去。 沈念脸埋在雪地里都快要冻瞎了,心里默默咒骂顾月时行动怎么那么缓慢,磨磨蹭蹭的还不赶快过来救人。 正咒骂间,他声音忽然在头顶沉沉响起: “姑娘,你还好吗?” 当雪中的少女抬起柔弱无助的眼眸时,他伸出想要拉起她的手,却在空中颤了一瞬,深黑色的眼瞳倏忽放大。 阿念? “恭喜你,顾月时的攻略进度加一。” 沈念还没有适应玄安的突然出现,被他的报数吓了一跳。 风吹扬起她挡住些许侧脸的长发,眸子里氤氲着蒙蒙水光,小巧的鼻头被冻得通红,眼巴巴望着自己身上温暖的裘衣。 顾月时须臾间有些恍惚,他险些以为是她又回来了。 可是,她的脸上,怎么会出现这样娇软的神情,更不会可怜兮兮地等待他来拯救。 “公子...救救我...” 她跪倒在地上,伸出被冻得红肿的手指,轻轻扯动顾月时宽大的衣袖,糯着嗓子嗫嚅出几个字来。 顾月时心神一动,在沈念乞求间,已将身上一袭鹤羽裘衣兜头罩下。他纵身下马,冰凉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替她扫走沾在眼睛上的雪渣。 “还能走动么?” 沈念无辜地睁着眼睛,轻摇了摇头。 就算能走也得说不能啊,男女之情始于肢体接触,他不抱抱如何能生出情愫来? 果然,看到落难的美丽少女,作为心怀天下又正直的顾月时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他挥动手指,升起一层泛着微光的保护屏障包围住她,将漫天风雪牢牢挡在外面,俯下身,温柔地横抱起她,飞跃回到白马之上。 沈念在他怀里抬起眼眸,看着顾月时投在上方冷峻清晰的下颌,还有那张紧抿住的薄唇,嘴角悄悄浮上一抹清浅的笑意。 又见面了呢,魔君大人。 * 将士们如愿以偿,随着顾月时下了雪山,结束了这场还未开始就已落幕的训练。 一行规制统一的黑色骏马里,顾月时白色带翼的坐骑显得分外扎眼。 都城的百姓们自觉让出一条路来,供他们通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神色冰冷的魔君怀中,稳稳抱着的少女身上。 少女的脸深埋进冷面魔君的胸膛里,双臂还紧紧环住他的腰。平日里脸上寻不见什么情绪的魔君,此时眼神里竟有难得的一丝急迫。 想必这画面若是被狐族二公主瞧见了,估计能气得脸绿了一阵又一阵。 到了魔君府前,顾月时抱着怀中还瑟瑟发抖的沈念下了马,即使神色匆忙,步履间却依旧十分稳当颇有章法。 府中的家仆们还没来得及请安,一道玄色身影就一闪而过,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这位新任魔君是在唱哪一出。 这怀里的,看起来也不太像织漓二公主啊。 回到房间,顾月时将沈念小心地放在床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额间,感受到烫手的温度,他收手皱了皱眉。与此同时,他也留了个心眼顺手探了探她的灵力。 但以沈念对他的了解,知道他哪怕表面看起来不多过问的样子,内心其实对自己还是竖着防备的高墙。 为了能打消顾月时的疑虑,让他信服,沈念上山之前特意封印了自己的灵力。所以不论他如何探查,都只会觉得她不过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而已。 “我给你渡些灵力,别怕,很快就不会难受了。” 顾月时扶起虚弱无力的少女,帮她把头靠在床柱上,冰凉的指尖轻点在她的眉间,一缕源源不断的冰蓝色光芒从指尖流入沈念体.内。 沈念闭着眼睛,死死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乐出声来。 她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不光顺利住进了魔君府,还能薅顾月时宝贵的灵力。 要知道,作为上古战神的顾月时,灵力可是又纯又浓,哪怕只渡一缕薄薄的灵力也能使普通凡人起死回生。所以,趁此良机,能薅一点算一点。 渡了好一会儿,顾月时收回手,垂眸问到:“可好些了?” 当然不好,只薅这么点羊毛哪够啊。 沈念立刻蹙眉,轻轻咳嗽了几声,微啜到:“好像还有些难受。” -- 第8页 于是,天真无邪的顾月时没有丝毫犹豫,再次伸出手指,源源不断用灵力浇灌。看着她原本青紫的皮肤渐渐恢复成原本的雪白,他停下来,又问:“现在呢?好些了吗?” 沈念厚着脸皮继续摇头:“我觉得...身子还是很冷。” 顾月时没有多想,只觉得是他输入力度不够,遂又加大了些力度。 看着方才本是细细的一缕光线瞬间粗壮了好几倍,玄安没忍住,在沈念脑海里狂笑。 “别再偷人家的灵力了,你没发现你嘴唇上的死皮都没了吗,就你现在这副容光焕发的样子,可能就只有顾月时相信很冷了吧。” 沈念在心里怒瞪了一眼玄安。 不过它说得倒是没错,她现在只觉得通体畅快,从没有过这般的舒爽轻盈。 “我好了。”沈念坐直起来,朝顾月时甜甜一笑,“谢谢你。” 少女的笑靥仿佛初春时节能唤醒万物的暖阳,带着微热的温度洒进顾月时的心里。 他看着这双和沈念极似的眼眸,一时间乱了心神。 他想起了,第一次和她相遇时,也是在雪山之巅救下了她。她那时也还是这般大的少女,总喜欢缠在自己身边嘁嘁喳喳。 鬼使神差地,他竟不自觉伸手缓缓抚过她的头发,目光沉沉,陷入了回忆里去。 沈念往后不动声色地退了退,轻巧地避开了他的温柔。 顾月时手落了空,回过神来,眼眸里罕见的温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住在哪里?” 他冷冷问到。 沈念没想到他变脸比翻书还快,突然询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竟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只好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告诉他,住在隅木里,家里发生了变故,父母双亡了。” 沈念迅速接收到玄安传音来的标准答案,抬起头,泪光盈盈,掩面呜咽着说:“家住隅木里,家里发生了变故,父母双亡了。” 说完,她还不忘记夸奖玄安一番,真是及时雨降临。 听到隅木里三字,顾月时微微点头。 前些日子,那里的确发生了些妖兽袭击村庄的惨案。魔界除了都城以外的村落都不太平,生在那种地方倒也是挺可怜的。 “那你可还有别处可去?” 沈念将头摇得同拨浪鼓似的,生怕摇少一圈他就把自己赶出去了:“没有了呜呜。” 豆大的珍珠眼泪还非常合时宜地配合着坠落,泛红的眼尾叫人看着心都跟着碎了。 不知为何,顾月时听到她说没有的时候,竟然有些庆幸。 也许他在庆幸,这个长得和沈念有几分相似的少女,可以让他自欺欺人地觉得,她还在自己身边。 “那我可以...可以暂时住在这里吗?”沈念对于如何装无辜装可怜已经得心应手了,“这里的房子好宽敞,好明亮,要是我能住在这里,让我做什么都没有问题的。” 谁又能拒绝脆弱少女的卑微又合理的请求呢? 谁能?!反正顾月时看起来是不能的。 “魔君府不是什么收留无家可归的小孩的地方。” 等等,怎么和沈念想得不一样呢?可是她分明见到顾月时都动心了的啊。 “但是——” 听到这个短暂的转折,沈念眼底藏笑。 切,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还以为他真能拒绝呢。 “但是你可以暂住到找到住处为止。” 第6章 故人之墓 顾月时命人给沈念收拾出了魔君府的一处别苑,还特意很贴心地叫家仆领她过去,怕她不知道路。 沈念看着魔君府中基本没什么变动的一草一木,感叹着真是世事无常啊。 谁能想到呢,不久前这里还是自己的府邸,转眼间就拱手成为了别人的。自己回趟家,还要被仆人带着认路。 可悲,真是可悲。 “姑娘,这小院平时没什么人来,有些冷清,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魔君吩咐过了,有需要尽管提,姑娘您不必客气。” 沈念哑然失笑,什么叫不必客气,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她的。 真是好一个借花献佛,还拿的是佛自己种的花。 “我没什么需要的东西,魔君大人能收留我,我已经很荣幸了。” 沈念说话时,刻意把声线压得更温软些,听起来像是彬彬有礼的样子。如此昧着良心的话,她现在说出来已经完全是脸不红心不跳了。 家仆听着她这副清似初春细雨的嗓子,又看着她粉妆玉琢的美貌脸庞,不禁心花怒放,望着少女袅袅娜娜渐行渐远的背影,痴痴愣在了原地。 沈念站在院子里,感受到来自身后的灼灼目光,回眸巧笑着问他:“可是还有什么事么?” 被抓了个正着的清瘦少年这才收起视线,双耳一热,急忙转身离开了。 “唉,看来还是软娇娘才受人喜欢。” 沈念敛起笑容,轻叹口气,如是感叹。 她以前还是魔君的时候,大家见到她基本都是死死垂着头,不敢抬起来看她一眼。生怕多看她一眼就要被剜去双眼似的。 而现在,哪怕顶着和自己相似的脸,但只要作出千娇百媚的姿态来,便能轻易得到别人的怜惜。 沈念悟了,她彻底悟了。 软妹才是永远的神! -- 第9页 此时,立于院中梨树枝头的翠鸟清声啼叫了几声,仿佛也在对沈念心中所想表示赞同。 她这才发现,小院里竟多了棵夭夭梨树。 大概是顾月时搬过来住的时候栽的吧。她记得以前给他提过一嘴,说魔君府的小院里有些空荡,要是能有棵树就好了。 沈念心口一软,忽然萌生出,顾月时倒也不是彻彻底底的大混蛋这个可怕的想法。 不过很快,她就会打消这个念头。 * 是夜。 遥夜沉沉,月朗星稀。 沈念双手枕在脑后,仰面平躺在花藤架下的凉椅上,望着夜幕中的星子发呆。 今夜的星星真是少的可怜,少到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的那种可怜。 她深深叹息一声,不禁回想起约是几十年前抑或是百年前,和顾月时在苍梧山上看的那场流星。那时的她还不晓得,这是她与顾月时一起看的最后一场星雨。 至于为何去苍梧山上,她有些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那天夜里的漫天星辰,还有在苍梧山一众生灵的见证下,他送给她的一支玉钗。 顾月时当时柔情注视着她的眸子,就像那夜的星空般深邃又璀璨。以至于往后每每抬头望着星河,她就会想起他来。 所以关于沈念喜欢数星星的这个习惯,大抵就是在那之后养成的吧。 不过现在,她觉得一点回忆过去的必要也没有了。 因为,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沈念了。现在一切的忍辱负重,都是为了最后夺取顾月时的魂元,给他致命一击。 她现在是,钮祜禄念。 冷哼一声,沈念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襟,一个转身便化作一团红色烟霞离开了小院。 沈念围着魔君府中,那颗参差齐天的桃树绕了一圈,最后停落在层层叠叠的桃花之中。挑了个粗壮些的枝桠,斜斜靠在上边,红色长衣随夜风飞扬。 桃树旁的幽潭中倒映着皓皓银月,那抹红融进粉色的桃花倒影里,坠在水中微漾。 透过重重繁盛的花枝,她遥望着那间闪着烛火的屋子。 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纸窗上,拉的好长好长,不知是不是他清瘦了些,那影子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那道单薄的影子此刻正侧身坐在屋内,似乎垂着头看着什么东西。 她好像很少从屋外偷看过顾月时,也从未想到,他侧脸的影子也这样好看。 可是看着看着,沈念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盯着他的影子又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沈念突然瞪圆了眼睛,脑中像劈过一道闪电。 她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 只怪她当时死得过于匆忙,有好多私密的东西尚留在魔君府里没收拾。再加上她一死,平时服侍她的那些仆人都趁机跑了,所以她屋子里放的物什还原封不动的躺在那里。 而好死不死的,顾月时现在坐着的那个位置上,放的是她生前激情创作的一些话本子。 如果说是正经话本,歌颂大江大河,赞美生命伟大这种的,看了也就罢了。 但她沈念并不是这么一个拥有崇高内涵与理想的女子,她没死之前比较关心的是,藏云楼那位迷得人神魂颠倒的兰姑娘最后到底和谁在一起了,水洗街上卖烧饼的年轻寡妇最后嫁人了没有,还有就是,顾月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爱上自己这些个不着调的烂事。 关心来关心去,也没个结果,沈念索性就自己拿起笔杆子进行了创作。 如果说故事到这里结束也就罢了,无非就是让顾月时认为沈念有点多管闲事了。 可真正让沈念崩溃的是,这些故事里还有几段她春心萌动之时写的带有少许颜色的描写。苍天在上,要是顾月时看见了,他会如何想自己?他一定会觉得她是一个多管闲事又好色的姑娘。 想到这里,沈念无力地躺平在树干上,面露颓态,心里七上八下,十分难受。 “天,我听到了什么?” 玄安冷不丁地开口说话了,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等各种情绪。 若它当下能出现在沈念眼前,想必面部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你你你你居然写这样的小说。我都替你觉得脸红。” 它仅仅是听到这件事就难以置信到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了,那如果亲眼品鉴了她的绝世佳作,估计能直接一翻眼睛晕过去的吧。 “不过你放心,经过我的悉心教导,我相信你一定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 在桃树上纠结了好一阵的沈念,最后还是放弃了蒙面闯进去,把那些纸稿抢出来的想法。 反正她在他心中,早在那日就已经死了。她又何必在意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呢。 说服了自己的沈念没有再往那间屋子看一眼,纵身一跃,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 夜凉如水,从山间生出一层薄薄的黛青色岚烟,弥散至整片山林。 万物寂静,只听得见沈念踩着松软草地时发出的细碎声响。 这里是狐族的白樾山,是他们心中的圣山。每当有狐族的族人去世都会被埋葬在这里。 而这座山的最高处,那颗挺拔茂盛的杏树之下,长眠着她的一位故友。 沈念手里拿了盅酒壶,走到他的衣冠冢旁,背靠着那颗庄严守护着此地的杏树,席地而坐。 -- 第10页 她什么也没说,先将酒壶的塞子拔开,闷了一口烈酒。垂着头,目光沉沉,这样的情绪很少在沈念脸上看到,看起来有些脆弱伤怀。 “织齐你知道吗,自从你走了以后,我发现...我身边竟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了。” 说完这话,沈念沉默了很久,连手里斜斜捏着的酒壶一直往外洒着酒都没注意到,直到清冽的酒沾湿了她的鞋袜,才回过神来。 她急忙塞回酒塞,带着满脸歉意的微笑对着那衣冠冢说到: “瞧我,什么事都办不好。这本是想着给你带的千秋雪,你最爱喝的。” 山顶开阔,初春的夜风还带着些凉意,从山尖吹拂而来,卷得杏树上的新叶沙沙作响。 沈念扬起的笑容渐渐沉了下去,目光比来时更黯淡了几分。 如果他还在,此刻一定会指着她的鼻子嘲笑她,说她是个笨手笨脚的傻瓜。还会坐下来一同和她躺在草地上,喝着酒,聊着各种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稀奇故事。 想到这里,沈念又扯了扯嘴角,苦苦一笑。 如果如果。 “其实在我死掉的那天,我有想过,像我这样的人灰飞烟灭了是不是要比活着更好一些。”她缓缓闭上眼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织齐,你会不会怪我破坏了织漓的婚礼啊。” 旁人总说,沈念她这个人,是不配有人陪伴在身边的。 所以顾月时也离开了,这么大的天地间,又只剩下她一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再也不会有人因她而受伤了,她也不必再想着去费力讨好谁了。 从此以后,她就封心不爱了。再也用不着吃爱情的苦了。 她只用想着该如何好好表演,让那三个大老板爱上自己就可以了。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突然跳出来破坏气氛,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攻略任务是有期限的哦。并且吧,为了防止你消极怠工,系统会有自保措施。一旦开启攻略任务,七天内三个人的攻略值没有任何变化的话,就会和宿主一起自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沈念快要跳起来,突然感觉一种强烈的紧迫感涌上心头。 “哎呀,我很久没工作了。有点不熟练了。刚想起来嘛。” “……” 怎么会给她安装这么废物的系统。 连自己的业务都不熟练。 第7章 来妖界寻我 “妖帝和神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有没有攻略指南什么的,给我看看。我从来没接触过他俩,心里没底。” 沈念边往山下走,边问到。 玄安第一次见沈念如此勤奋好学,不免有些惊讶,从袋子里掏来掏去,掏出一本厚厚的数据记录本,唰唰唰翻了几页,耐心解答到: “妖帝霁夜,作为少年君主,性格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攻略难度,四颗星。哦我插一嘴,五星是最高等级。目前攻略值为零,还没有开启攻略任务条。神尊玉应寒,高岭之花。但由于他尚未回归神位,系统也无法分析他的性格。攻略难度五星。” 神尊玉应寒?在没死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号人物。 这天地间,除了早已不见神迹几万年的父神之外,当数九重天神祇紫宸殿里那位神尊是最厉害的。 可他当初为了镇压魔界妖兽的暴动修为尽失,沈念那时刚幻化为人形,还未有幸亲眼目睹那位人物的风姿,就听闻他从此避世不出了。 想到这层的沈念,不禁有些惋惜,惋惜里还有点敬佩。 像他这般为了六界生灵而牺牲自己的英雄,实在是世间难觅。 如今天上的那群神仙们,真是一个有血性的都没有。整日除了观天瞻星,就是无病呻吟写一写自认为充满了哲理的文章,时不时还要将魔界妖界和鬼界的人物写出来遛一遛,弯酸贬低一番以此突显仙界的卓然。 作为魔界风头无两的沈念,自然也是深受其害,常年作为头部被批判的人物,光荣登上“年度臭名远扬榜”榜首。 可以说,她有一半的坏名声都是因为这群吃饱了没事做的神仙传播出去的。 这些臭老头们为了博取一点点眼球,甚至编造一些她根本没有更不屑去做的事情。久而久之,六界对于她的印象跌入谷底。比方说,如果谁道听途说了一件骇人的消息,而恰好这个消息没有主语的话,大家就会默认为是沈念做的。 这些消息里,她听过最扯淡的,是造谣她喜欢在夜深的时候抓说谎的人来吃。传得最盛的时候,凡界的母亲教育小孩不能说谎,就会用沈念来恐吓他们说,你要是说谎啊,夜深了那个女魔头就把你抓回洞里扒了皮,吃得骨头都不剩。 消息传到沈念耳朵里时,她笑得快直不起腰来。 所以他们对她这个魔君的误会到底有多深啊,她是多闲的没事才会到处抓说谎的人来吃啊。这种为民除害的好事,可不是沈念会做的。 回忆起这些事,沈念只是觉得很好笑。 此时,斗转参横,天边隐隐泛起一抹灰白。 薄雾升腾,枝头翠绿的嫩叶上坠着欲滴未滴的晨露,山涧偶尔传来几声幽幽鸟啼。 似天地初醒,寂静的深山也朝气蓬勃了起来。 * 离开白樾山后,沈念回到魔界都城,在水洗街上的早点铺子里吃了些早茶。 -- 第11页 她虽已辟谷,用不着吃饭,可惜耐不住嘴馋,一看到别人吃东西就忍不住也想来几口。吃过早茶,沈念回味无穷地摸了摸自己有些撑的肚皮,接着又闲情逸致地踏进卖各种稀奇玩意儿的巧艺坊。 听到推门时挂在门闩上的铃铛脆响几声,老掌柜从堆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手工制品中抬起头来,热情地招呼着今日来的第二位客人。 “客官您别嫌我这小店破旧,里边的好东西多着嘞。仔细着挑,没准儿啊还能淘到好些个宝贝。” 说完,他又果断低下头去,继续捣鼓起手里的小物件了。 沈念见到老板云淡风轻的模样,挑了挑眉。通常情况下,当看到她那身标志性的绯红长衣踏进门槛的一刻起,这位老掌柜就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但他方才却十分热情地招呼了她,这是沈念许久没有体验过的感受。 她以前面对的,从来都是旁人惊恐异样的目光。哪怕她根本不会做任何伤害他们的事情。 她现在已经开始喜欢用这具身体了。 当然,放眼整个魔界,有一处是可以做到对花了钱的客官一视同仁——藏云楼。 魔界民风开放,不光男子可以逛花楼,富婆也可以包养小鲜肉。而藏云楼里的莺莺燕燕们,可谓是花楼中的翘楚,尽职尽责。在别处受尽冷落的沈念总是可以在藏云楼的温柔乡里感受到人间温暖。 说起来,也是好几个月没去过了。 对藏云楼甚是怀念的沈念,倏忽被眼前的一颗写着隐形奇药的东西抓去了目光。她好奇地弯下腰,仔仔细细阅读起贴在瓶口的说明。 “服下此丸者,十个时辰内可隐形。” 竟有此等好药? 连她施的隐身术都无法做到对灵力高深者彻底隐形不可查,这颗小小药丸竟能做到? “姑娘可真是慧眼识珠呀!这个药丸可是由妖界幽冥境内盛产的一种叫悠悠草做成,吃了它就可以彻底隐形,哪怕连神仙都察觉不到呢。” 掌柜真挚实诚的眼神从一堆纸糊的小灯笼后面投射过来,真挚中还带着些许期盼。 沈念虽然很想相信他,可这种东西听起来真的很像是在忽悠人啊。 她对妖界的奇花异草虽不甚了解,但应该不至于能厉害到如此地步吧? “你不信?” 不知何时,沈念身后骤然出现了一个紫衣少年,他俯身贴在她耳边,低声问到。 感受到脖颈间的温热气息,沈念一惊。此人灵力竟高到绕到自己背后都不曾发觉,不禁背脊发凉,侧过头去警惕地盯了一眼。 少年凑得很近,下巴几乎快要触碰到沈念的肩膀,她只好往后退几步才能看清他的模样。 沈念活了这么几百年,自认为在品鉴美人这一块是极具发言权的。 各地有名的秦楼楚馆里形形色色的美人她是见了不少,各种类型的天花板她都有幸欣赏过。就此,她还曾特意写过一篇文章,其内容大约是教人如何将美人分门别类,以及如何对应美人类型来讨得欢心。 可眼前这人,让极具发言权的沈念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该把他分进哪一门类比较妥帖。 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勾住了旖旎风流的神韵,眼角下浅浅的红晕恰如其分。 长眉若柳,面如桃瓣。 这样一张极妖孽的脸,无论放在男子还是女子身上都是说得通的。 沈念怔了怔神,心里默默在那篇教学文章里又添上一笔,原来世间还有美到可以无关性别的美人。 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大开眼界。 “你信吗?” 收回略有些失态的惊叹表情,沈念很快便切回到正题。 不愧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沈念拜倒在紫衣少年的容貌之下以后,一时竟也忘记了保持警觉。 少年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信。”他又忽把他极美丽的脸凑到沈念耳畔,藏于少年衣袖间的甘冽芬芳随之钻出,萦绕在极近的两人之间,“偷偷告诉你,我就是妖界的。” 美人不光是姿容倾城,连声音也是勾人的紧。 “当真?” “当真。”少年再次郑重的点了点头,那双秋水盈盈的桃花目里写满了纯良无害,“若是你服用了没有效果,大可来寻我。” 面对这样迷惑人心的眼神,沈念心口颤了颤,丝毫没有犹豫,当机立断掏出荷包,买! 在这种时刻如果再提出一丝的怀疑,那都是对美人的不尊重。 掌柜喜出望外,要知道,这玩意儿摆在那里好几个月了都无人问津。少年两句话就把如此冷门的东西推销了出去,果然凡事都是要靠脸的啊。 冲动消费了一番的沈念,前脚刚踏出门,抬头望了一眼碧空如洗的蓝天就立刻恢复了理智。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上当了的错觉。 于是,她又退了一步,回到店里,扭头对着少年问到: “我去哪里寻你?” 少年勾唇嫣然一笑:“自然是妖界寻我。” 听到这话,沈念眼皮跳了一跳,更加笃定自己是上当了。 妖界那么大,上哪里寻去? 碍于面子,沈念实在无法承认自己是一时陷入美色降了智,只好硬着头皮,艰难道: “呃...好的。” 然后火速逃离。 -- 第12页 * “喂,你说这玩意,真的能有用吗?” 经历了一场奇遇后,沈念又回到了魔君府的小院里,躺在竹椅上,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小小的药丸,眯着眼对着阳光左右审视。 “你为何想要隐形?莫不是想要做什么坏事吧?!” 玄安想到这里,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 “是啊。我趁着隐形的十个时辰将顾月时乱刀砍死,将织漓五花大绑扔进塘里喂鱼,将所有我讨厌的人都绳之以法,你觉得如何?” 沈念提过桌上搁着的一壶茶,往空了的茶杯里添了些,表情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玄安顿了顿,又观察了一会儿沈念的表情,见她依旧沉着脸色,一副同它认真商量的模样,吓得更结巴了些: “你你你不会说真的吧?” 沈念轻嗯了一声,点点头,把捏着的药丸送进嘴里,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 玄安此刻几乎在尖叫:“救命!快吐了它!” 听到玄安紧张得快要背过气去,沈念这才憋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我骗你的。哈哈哈”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水,她解释到,“我是为了把那些艳情稿纸给偷出来。” 然后,玄安因为沈念的捉弄恼羞成怒了。 为了得到它的批准,沈念只好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全盘抖出,准备等到药效一发作就行动。 可等待隐形的时间着实难熬,硬生生从艳阳高照等到了皓月千里。沈念早就熬不住了,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直到玄安石破天惊大喝一声: “不见了不见了!” 沈念才一个激灵,翻身站了起来,举起自己的手臂定睛一看,果真消失了。 没有多余的动作,她仰头闷了一口凉茶,急急忙忙化成一缕红烟往前院的方向飞去。 第8章 QAQ 赶到魔君府前院时,出于谨慎,沈念并没有直接闯进去。她轻车熟路地先落在屋檐上,打探了一番府中的情况。 此时,顾月时正穿着薄衫在院中练剑。 剑气纵横,每挥动一下剑柄,落在青石板上的桃花瓣便随之轻飞曼舞,形成一道粉色的气轨,如丝如带,缠绕于他身旁。 未束的银色长发在月光之下泛着细碎朦胧的光晕,仿若星辰坠入他的发间。 温柔的月色倾洒而下,如梦如幻。 沈念在屋顶上头半蹲着,一时间思绪翻涌,不禁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来。 * 那时的沈念刚幻化成人形,浑身脏兮兮的躲在苍梧山山顶的皑皑白雪中。 这里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浩劫,山上半数的生灵皆丧命与那场令天地震荡的仙魔大战。 熊熊山火半月未灭,燃烬了整片山林。曾郁郁葱葱,孕育了无数生命的神山,霎时化为焦土沦为地狱。 她藏在冻雪常年不化的山顶,堪堪逃过一劫。 在她即将放弃活下去的希望,闭眼等死的时候,顾月时出现了。 她只记得那双霍然出现在眼前的白底云靴,纤尘不染,是她在几乎绝望之中的一束光明。 他小心翼翼地将埋住她的积雪刨开,脱下身上厚厚的鹤羽氅裘裹在瑟瑟发抖的她身上,盯着她来不及收回去的尾巴,轻轻一笑,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句落在她的心间: “被烧焦了吗?” 他摊开手掌,伸到她眼前,微笑里带着悲悯: “我带你回家。” 云破日出,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刹那,一道自云层中洒下的金色光芒刺入沈念的眼睛,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沈念,仿若神明降临。 那一刻,沈念几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他背着沈念回到了将军府,告诉沈念,今后她就在这里生活。 沈念每日最最期盼的时光就是夜晚。因为顾月时很忙,总是要等到晚上才会从军营里回来。 当她数到第三百二十下的时候,那道玄色的身影便准时出现在了将军府外。 沈念眼睛一亮,从石凳上立起来,开心地飞扑进顾月时怀里。 “师父!你终于回来啦。” 他会温柔地揉揉沈念的头发,询问她今日过得如何。 而他身后的织齐,总会笑着说她不矜持,一点斯文的样子也没有,以后不会有人娶她的。 每每听到这里,沈念就会朝织齐吐吐舌头,拉过顾月时的手臂摇摇晃晃: “师父会娶我的!” 如果顾月时不回应,她便一直缠在他身边,直到他无奈地点点头,方才作罢。 顾月时习惯在夜里练剑,无论天气如何每日都会如此,雷打不动。 每次他练剑的时候,沈念就守着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双手托腮。看着他在月色下翻飞的身姿,她会感叹,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真是自律又威猛。 * 拢回思绪,沈念长长叹了口气,感怀着世事无常,起身准备跳下屋檐。 但蹲得有些久了,站起来的瞬间腿部传来一阵酸麻,膝下一软,晃晃悠悠就要往下栽。 好在差一点就要摔在顾月时跟前去时,她勉强稳住了身形。 院中的顾月时并没有感觉到异常,利落地收回剑柄,转身往映月泉走去。 映月泉是魔君府里一处天然的汤泉,也是沈念对魔君府无法割舍的最重要的原因。她不是没有想过搬迁到别处去,比如藏云楼对面的那大宅子沈念就颇为心动,但经过实地考察研究,她认为还是魔君府里的映月泉更吸引人。 -- 第13页 “等等,顾月时不会要去映月泉泡澡吧?” 沈念眼珠一转,勾唇一笑,一个邪恶又肮脏的想法自然而然地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但略有些不幸的是,迅速嗅到危险气息的玄安生猛地扼制住了沈念龌龊的想法,并加以言辞批评: “你脑子里怎么全是黄色废料啊。你这种想法是很令人不齿的,作为女子你不可以如此...”似乎是说不出后面的话,它顿了顿,有些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来,“色色。” 沈念很无辜,她不过是犯了每个姑娘都会犯的错罢了。 谁不喜欢看俊男美好的肉 | 体呢? “我都隐形了!如此好的机会不把握住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不由分说,沈念一溜烟追着顾月时的脚步跟了进去。在木门即将掩上的最后一瞬,沈念提着一口气,侧身挤了进去。 “你来真的?!” 见到木已成舟,玄安的声音有些颤抖,可以很清晰感受到它内心的慌张和惊讶。 “我沈念从来不玩虚的。” 她闲适地抱着双臂,双腿交叉倚靠在柱子上,流光溢彩的眼珠子紧紧随着顾月时移动,一副等着好戏开场的样子。 此时的顾月时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一双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 他背对着沈念,毫无防备地右手轻扯下腰带,薄薄的衣衫顺势滑落,露出紧致光洁的后背,银色长发垂于腰尾,宽阔的肩膀显得腰身更窄,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倒三角形状。 沈念被猝不及防撞进眼睛里的画面惊得身形一晃,赶紧扶住身旁的柱头定了定心神。 由于长年带兵打仗,顾月时的肌肉线条被锤炼得十分漂亮匀称。当他缓缓转过身来时,沈念仅存的一点理智轰然崩塌。 她从没像此刻这样深切体验过血液在身体里奔腾。但就在看到他转身的时候,就在顷刻间,血液唰一下全往脑袋里钻去,如此大的冲击让她有些眩晕。 顾月时神色淡漠着往汤泉里走去,被水沾湿的亵裤紧裹在他的腿上,结实又充满了力量的肌肉一览无余。 当她几乎要喷出火星的目光不自觉往旁边移动时,玄安惊叫着呐喊着咆哮着将她罪恶的眼睛死死蒙住,沈念眼前一黑,只觉腰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往后猛地拖拽出去,再次睁眼时,她已经是在院外了。 “你做什么!” 沈念遗憾地砸了咂嘴,表示非常不满。 “你简直!简直!简直!”玄安简直了半天也没简直出来,显而易见,它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抨击沈念了,“你简直就是个无药可救的色胚!” 沈念不以为意地摸了摸下巴,皱眉瞪着它:“你好烦啊,我都没看见他那个…那个地方…”说完赧然地摸了摸鼻子。 “我看到了。” 沈念立马跳了起来:“你看到了?!怎么样?bi不big?” 玄安似乎是在回想。回想了一会了,点了点头:“big。” 被美好性感的肉|体半路劫走后回过神来,沈念并没有忘记此行真正的目的。她对着月光再次确认了一遍自己还处于隐形状态后,放心地往书房走去。 顾月时虽然是个战神,但闲暇无事的时候总喜欢读些书打发时间。 听说他搬来魔君府后,光是书就整整抬了两大箱来。沈念以往不怎么爱看书,即便看也都是从凡间淘来的一些不着调的闲书,但不看书不代表不用书房,魔君府的书房里可是藏了她好多的秘密。 为了这些见不得人的小秘密不被顾月时发现,她决定先溜进书房解决掉这些祸害再去回卧房清理剩余的。 推开书房的门,一股微凉的冷意扑打过来,惹得沈念打了个哆嗦。 看来顾月时最近没怎么用书房啊,桌案上都积了层薄灰。 施了个光明诀,黑暗的屋内瞬间就被微黄的烛光填满。沈念环顾一圈,凭借着记忆往堆着一摞宣纸的角落走去。她俯下身,拾起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张,凑在烛光下仔细辨认。 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一个少女,笔画粗糙,只是大致勾勒出一个形状。 尽管这么丑的一幅画,沈念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眼神竟也柔和了几分。 玄安和沈念接触的这段时间里,从没在她脸上看到过如此神情。 这大概是沈念心中最脆弱的一处软肋吧。 “这是顾月时画的吗?”玄安没忍住,好奇问了一嘴。 沈念并没有立刻回答它,她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已有些褪色的笔迹,低着头好像在想着什么。 过了良久,她才开口: “是织齐画的。他总说自己在画画上有极高的天赋,这么丑的一幅画都要画好几个时辰。”陷入回忆中的少女说到此处轻轻笑了笑,只是这声笑却听得叫人不免伤感。 “他可喜欢给我画肖像了,还喜欢给顾月时画。但顾月时嫌他把自己画成了猴子就不准他再画了。早知道到会这样,我当初一定要缠着他给我画好多好多,哪怕把我画成猴子也没关系。” 她又往下翻了几页,画风都是一致的粗糙狂放,看得出来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你到书房就是为了拿走这些画吗?” 沈念捏着一沓肖像画站起身来,扭了扭垂得有些酸胀的脖子: “当然不止这些了。”她又走到矮柜前,细细在一排书里寻找了一番,兴奋地抽出其中一本,“找到了!” -- 第14页 玄安以为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春宫图一类的,但晃眼看着封面清雅素净,应该不是它想象中的那种。 本想着夸奖沈念终于有了些进步,定睛一看后,魔界禁术宝典几个赫然大字刺得它眼睛生疼。 玄安大惊失色:“这本书哪儿来的?不是在禁阁里封印起来了吗?” 沈念笑嘻嘻地点点头,语气间还颇有几分自得: “是呀,很明显嘛,我偷出来了呀。不过这本书可不能被顾月时发现,他要是知道我去禁阁盗书估计能气得把我砍死。” “你学了吗?那些禁术你都学了?” 玄安问到最后声音有些微弱,沈念觉得如果她回答全学会了它能立马就晕死过去。 “没有啊。” “真的?” 这是玄安的垂死挣扎。 “真的。我当初偷这本书纯粹是好玩。” 好...玩? 禁阁一重又一重的层层封印就连天君来了也不一定能冲破,沈念却轻描淡写地说好玩? 第9章 你想做什么 怀里揣了一堆小秘密的沈念心情愉悦地往卧房走去。 刚转过长廊就看见屋子里亮起了橙黄的烛光,顾月时的影子投在窗户上微微摇曳。 沈念脚步一滞,不禁回想起他半露着上身荷尔蒙爆棚,充满了性张力的画面,忍不住低头笑了笑,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红润。 “你不可以对人家有非分之想!快让那些画面从我眼前消失!” 哦,沈念忽然想起来,玄安是可以听到自己内心想法的。 “你能看到我想什么啊,那我更要有非分之想了。” 玄安:“......”简直不可理喻。 走到卧房前时,房门已经被掩上了,沈念没法从正门进去,只好施了个诀穿墙而过。 屋内烛火明亮,装潢摆设还是同沈念在的时候没有分别,甚至连被褥都还是之前她用的那款淡紫色的。 沈念皱了皱眉,内心有些小小纠结。 他...应该是洗过的吧。 应该是洗了,毕竟顾月时这个人有洁癖。 想到这里,沈念皱着的眉又舒展开来。 顾月时此时端正地坐在茶桌前,手里捧着沈念的著作津津有味地品读。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哪里,竟笑出了声来。 不愧是上古战神,哪怕现下房间里就独他一人,笑的时候也是极注重仪态的。背挺得笔直,左手握拳轻轻掩住嘴巴,低头浅笑。 沈念不敢走过去靠他太近,生怕他能感受到有气息的流动。她看着顾月时的笑,心里发慌,急得站在墙角边抓耳挠腮。 “玄安大人,拜托你帮我去看看他到底看到哪里了,可以吗?” 不得不说,沈念这声玄安大人听得它十分受用,尤其是从她这样从不向人低头的女魔头嘴里说出来。 玄安清了清嗓子,端了端架子: “行吧。勉为其难。” 然后它便化作一缕青烟,幽幽朝顾月时那头飘荡过去,低头顺着顾月时眼睛的方向念了起来: “二八佳人素手褪下繁复的衣裙,与那叱咤威风的将军榻上缠绵...” 玄安话说到一半突然就刹住了,它大概扫了一眼接下来的描写,再念下去只怕会让它澄澈的心灵蒙上一层黄色阴影。 听到这里,沈念悬着的心又踏实落回了身体里。 看来顾月时还没有读到最离经叛道的部分。 下一章里,她笔下的主人公是两位青年,她自认为将二人的断袖之情描写得缠绵悱恻,凡是读过的必会肝肠寸断潸然泪下,被他俩旷世绝恋感动。 而且这两位青年的原型,沈念是照着顾月时和织齐来的。主要是她很少接触别的男子,而艺术往往需要源于生活,所以她就只好就地取材,把成天在眼前晃悠的两人写进书里。 如果顾月时读到了这篇,一定会念起织齐来的吧。 她绝不能让他看见。 眼看着顾月时就要往后翻页了,沈念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阻止他,一个箭步冲到烛台前去,轻轻一吹,烛火剧烈晃了一晃,啪嗒应声熄灭。 屋内陷入了黑暗。 顾月时疑惑地从书中抬起头来,一双凤目在漆黑的环境中分外清亮。他警觉地看了看四周,隐约感受到一丝气息在身边流动。 沈念看顾月时好像发现了些端倪的样子,憋住呼吸,背部紧紧贴在墙壁上不敢动弹。 “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发现你了?” 玄安看着眼下这场面,莫名跟着紧张起来。它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沈念就更紧张了。 更刺激的是,顾月时的眼神从门口朝烛台的方向扫射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撞上沈念做贼心虚扑闪扑闪的眼睛。 不知为何,沈念总觉得他的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睛,有着洞悉一切的能力。 他并不急着施诀重新照亮房间,而是冷静起身,盯着沈念的方向,缓步走来。 沈念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脚趾扣地,恨不得将全身都塞进墙壁里去。心里默默念到: 不会发现不会发现不会发现。 其实如果对方不是顾月时,她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但他毕竟是上古战神,几乎没有什么小把戏能瞒得住他。假如这个时候她没沉住气,穿墙到隔壁去,顾月时肯定当场就发现她,人赃并获。 -- 第15页 眼看着顾月时慢慢逼近,沈念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完全没法从他的神态来分析是该逃还是继续留在原地。 一步,两步... 直到最后,顾月时停在了沈念眼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仅隔了一张纸。哪怕他再往前走那么一点点,两个人的鼻子就要撞到一起了。 沈念脑中一片空白,瞪圆了眼睛注视着仍旧面不改色的顾月时。 他到底发现了没有啊? 下一刹,沈念跟前的烛火再次燃起,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顾月时眼里在烛火中倒映出的自己。 咚咚咚。 沈念的心跳无比猛烈,猛到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如擂鼓。 空气仿若凝固了,窗外一声鸟叫更显得屋内如死般寂静。 就这样,大眼对小眼,熬过了漫长的死寂。 然后,顾月时转身走了,他甚至直接走过茶桌,径直走到了床上。 他这是要睡了?他真的没有发现自己? 沈念稍稍松了口气,但仍不敢松懈,贴在墙上,观察着顾月时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脱下了外衣,又脱了靴子,放下了一半的床帘,最后安静如鸡地躺下了! 他!躺!下!了! 看来是真的没有发现自己。沈念开始有些佩服这个妖界神药了。 居然连顾月时都能骗过去! 默默在墙角边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沈念看着床上均匀呼吸的顾月时,这才走了出来,活动了一下紧绷的身体。 “你还不走?” “我还有东西没拿。” 有了方才的经验,沈念胆子开始大了起来。她轻手轻脚地往床边走去,吓得玄安急声问到: “你想做什么?” 它大概以为沈念色胆包天,想要趁着顾月时睡着做点什么事情吧。 虽然沈念的确也色胆包天,可眼下她实在没心情对他做什么。 要说做什么,可能也只有往他身上砍一刀吧。 沈念走到床边,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闭眼睡着的顾月时。 他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因为顾月时是个极度自律且有原则的人,每个晚上的行动轨迹基本都是固定的——练剑沐浴看书入睡,并且入睡的时间基本也是固定的。 更变态的是,连睡觉的姿势也都保持不变,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按说这个时辰了,他是睡着了没错。 于是,她轻轻飞到床里头去,小心翼翼地掀起枕头,准备拿走之前藏在褥子下的一把短刀。 这把短刀是世间罕有的晶石锻造,削铁如泥,一刀挥下去不遇丝毫阻碍就能削掉一颗脑袋。 如此宝贝的东西,顾月时知道了肯定就偷偷私藏了。 摸着空空荡荡的被褥,沈念心里一沉。奇怪,她分明记得是放在这里的了。 又往更深的地方探去,还是空荡一片。 难道说,她放到左边了? 可顾月时现在正睡着,她要如何去找?把他推到右边去?这一点也不现实啊。 沈念不死心,脸侧放在枕头上,伸出整个手臂往床架摸去,摸了左边又摸右边,一无所获不说还摸了一手灰。 “你在做什么?” 顾月时淡淡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沈念的动作一滞,脸色瞬间苍白。 本想着摸着刀再趁机捅他一下的,现在倒好,直接刺杀未遂,被当场抓获。 见鬼...不是睡着了吗? 她缓缓回过头去,顾月时正侧躺在床上,眼眸清冷,波澜不惊。 来不及整理的衣裳,略有些松垮,露出漂亮的锁骨,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如果从旁人的视角看去的话,这是个非常诡异的画面。顾月时对着床右边的空白区域,自言自语。 只有沈念自己心里清楚,其实早就被他发现了。 诶不对!等等! 沈念忽的眼皮一跳,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窜进她的脑袋里。 这家伙该不会在沐浴的时候就发现她在偷看了吧? 那个狗比卖假药的果然骗了自己。当初他还有脸信誓旦旦地说会有效果!真是美色误人呐! 沈念已经许久没有经历尴尬这种情绪了,未曾想再度体验时,命运竟慷慨地给了她如此大的尴尬。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顾月时打了个响指,沈念就立刻显现了出来。 “你吹蜡烛的时候。” 沈念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在沐浴的时候发现的就一切好说。 “大半夜的不睡觉,偷偷隐形跑到本君床上来,你想要做些什么?” 顾月时目光深邃又冷静,让沈念总有一种自己是是登徒浪子,即将要轻薄良家公子的错觉。 沈念想要辩驳,她并没有任何想要轻薄他的意思,她不过是想拿走自己的宝贝,顺便看看能不能偷偷捅他一刀。 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冷意,有种随时都要把她这个采花贼杀掉的意图。 沈念只好硬着头皮,胡乱说到:“我...我一个人睡后院有些害怕。” 话一出口,沈念恨不得当场撞墙,只怪她嘴巴总比脑子快。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骚话啊。 顾月时神色一肃,皱了皱眉,坐直了身体,低头在微微敞开的衣领上打了个结,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清意禁欲。 -- 第16页 沈念:...... 这是什意思?有必要吗?他这个结打得看起来都要勒死自己了。 她沈念是这样的人么?用得着如此防备么? 为了自证清白,沈念准备从床上跳下去。毕竟两个人坐在床上谈话,无论如何都会让人拘谨不自在。 于是,她翻身往外跳,但该死的顾月时腿太长,她被他伸直的腿一绊,直直扑倒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手掌还很恰当地盖住他的胸肌。 沈念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有一股杀意凛凛的目光正在头顶注视在自己。 “你你你怎么还上手摸了?!” 玄安的声音再一次颤抖起来,如果不是它的惊呼沈念不会发现,自己的手居然不听使唤吧唧摸了一下。 “如果我说,是它自己动的手,你信吗?” 她发誓,她真没有故意去摸的。是那只手自己下意识的反应。 真的。 顾月时感受到冰凉又有些酥麻的触碰,身子微颤了下,垂着眸,盯着那只占着便宜不放的手。 沈念像被针扎了般立刻收回了手,想要翻身跳下床去,找个合适的柱子撞死算了。 正准备起身跃出去,手腕却被扣住,他一用力,把她拉了回来。 重新跌回床上的沈念,被他有力的双臂死死环绕,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奋力想往外挣扎,顾月时的力道就愈往里收紧一分。 “别乱动。” 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沈念耳边响起,微热的气息扑进她的颈窝。 感受到了顾月时此刻的微妙变化,沈念怔在原地,紧绷着全身,连呼吸都不敢再大些。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10章 共枕 沈念看顾月时一副不问出满意答案不罢休的模样,欲哭无泪。她很后悔今日出行办事没有翻翻黄历。 但能怎么办呢?来都来了。 “我...我听说别人说,如果和灵力高深之人共枕一夜,可以蹭到好多好多灵力呢。我不过是想要蹭蹭魔君大人一些些灵力罢了。” 沈念垂下头去,轻咬嘴唇,柔柔弱弱的语气细若蚊蚋。 顾月时低头看着羞涩紧张的少女,又想到她出生在隅木里那样的凄凉之地,想要些灵力自保也是情有可原的,于是,他冰凉的眼神又稍缓下来。 “你从何处听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我想着魔君大人既然是魔界中灵力最高的人,自然是不会吝啬分给我一点点的,对吧?” 少女的眼眸波光潋滟,满怀期许地扬起头,乖巧地等待他的回应。 如果说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他是一定不会一次次放宽底线帮助她的。可偏偏他总是能在她身上看到沈念的影子来,这叫他拿什么拒绝。 “你就是为这个而来?” 当然不是,我是为了过来砍你的。沈念心里虽这样想着,但还是很违心地点点头。 顾月时明显相信了她的胡话,紧固着她的手臂也放松了下来。沈念趁机从他怀里跳出去,站在床边低头整理了一下有些发皱的裙角。 未曾想,坐在床上的顾月时思考了会儿,开口沉沉道:“可以。” 听到顾月时说话,沈念有些莫名地抬起头来,手中理裙的动作一顿。 什么可以? 见沈念不可思议的模样,顾月时以为是她对于同意蹭灵力这件事激动到不知所措,继而解释到: “我是魔君,自然是有责任满足子民一些小小的心愿。” 沈念这才明白那句可以,指的是可以今夜与他同床共枕一事。 但这就更加让她不可思议。 方才他不是还禁欲到恨不得把脖子以下都盖起来吗?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直接快到同意和她一起睡一觉了? “那如果大家都想和你睡一觉蹭灵力的话,魔君大人是不是也要和全魔界的人都睡一觉啊?” 虽然知道顾月时能答应这种荒谬的事已是不易,但沈念还是没忍住,进行了一个调侃的动作。 玄安在沈念脑子里狂笑不止,笑声持续时间之长,长得沈念以为它快要抽过去。 顾月时那边的表情也晦暗了几分,嘴唇紧抿。那一刻,沈念甚至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寒流紧紧缠住自己,冷得她一个哆嗦。 看在顾月时拥有至纯魂元的份上,这种时候惹他生气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沈念只好收起方才的戏谑,真诚地对他夸赞了一番: “魔君大人真是心怀天下、深明大义、义薄云天。魔界能拥有大人这般的魔君。实乃魔界之幸。” 前面的几个词沈念虽夸得有些违心,但后面的一句她倒是真的这样想。 在顾月时上任魔君这短短一段时间以来,魔界百姓的生活质量明显要比之前高了好几倍。而且他这个人非常自律,每日除了练兵就是处理各种公务,顺便还把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都收拾干净了。 在这一点上,沈念对顾月时是绝对的敬佩。 也许是见着少女的态度还算是诚恳,顾月时的脸色便没有继续阴沉下去了。 “我虽从未听过有蹭灵力一说,但你若是知晓该如何做的话,就按照你的方法来吧。” 顾月时规规矩矩地头靠床架,衣服严丝合缝地捂在身上,一丝春光也不愿漏出来。虽然他现在面无表情,但沈念却嗅到了一丝英勇赴死的味道。 -- 第17页 怎么感觉,他对自己的误会好像越来越深了呢? 沈念不解地挠挠头。 他这个样子让沈念很难搞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本来只是随口胡诌的,谁曾想顾月时这么精的人居然相信了,相信到舍得把自己一半的床铺让出来,慷慨解囊让她随意蹭灵力。 “如果魔君大人觉得不自在的话,其实我也是可以不蹭的。” 沈念边说,边默默地往门口挪动,装出一副贴心又善解人意的模样来。 她可不想同前不久才和死对头订婚的人睡在一起。 顾月时眼神淡淡的,看着一点点、一寸寸正在远离自己的少女,反省是否是因为自己看起来太过冷漠了,所以把她吓着了。毕竟她从小在隅木里这样野兽横行的地方长大,自然是比旁人更容易受到惊吓些的。 他又尽量把神色放得温和些,语气变得更柔软些:“无妨,本君并没有觉得不自在。” 沈念:...... 原本还挂在她脸上有些僵硬的笑容彻底垮了下来。 他这个人!谁需要他在这种时候释放善意了呀。当初铁着脸说要娶知漓的时候,怎么没见他如此体贴呢? 顾月时见沈念仍杵在原地不动弹,想到也许是她觉得睡在里边太有局限性,如果发生了什么事的话不方便逃跑,所以才面露难色。遂,他十分通情达理地换到里面的床位去坐着,满脸写着“还有什么问题么”的样子。 目色仍是清冷,高不可攀,但也不至于让人心生寒意。 “你就别在这里纠结了,快和他一起睡!你要知道,只有多接触才能让他爱上你,爱上了你才能把魂元主动献给你啊。” 玄安话糙理不糙,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既然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沈念了,又何必再扭扭捏捏放不开手呢,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魂元拿到。 不管过程究竟有多糟心,只要能达到目的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很快想明白这层的沈念,脸上又扬起了甜似蜜糕般的笑容:“魔君大人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想必在您的帮助下,我的修为很快就会有提升了。” 边说着,边步履轻快地回到床边,十分懂得分寸地坐在了离顾月时最遥远的一角。 “我在这里坐一晚就行了。魔君大人灵泽充盈,即便坐这么远也是能有所浸染的。” 进而,又端庄持重地正了正衣领,背挺得笔直,坐似劲松。 顾月时盯着沈念,嗓音平板着开口:“不是说同床共枕么?”顿了顿,“你在害怕本君?” 沈念削尖脑袋也想不出来,顾月时到底从哪里看出来她有半分害怕的模样。还是说这张脸,长得就像只容易受惊的小白兔。 不过既然他好心提供了一条不用睡在一起的思路,沈念便顺坡下驴道:“魔君大人乃万乘之尊,若是同我这种乡野来的尘垢粃糠共枕,实在是惶恐的紧。” 紧字方落,沈念只觉得腰下有一股劲力,把她从床尾朝床头猛地拉扯了过去,身形一晃,下一刻,已经滑到了顾月时身侧。 “魔界最不在意的,就是等级二字。本君说了可以,就是可以。” 眼神坚定,不容置疑。 然后,他转过头去,笔挺挺地躺倒在床上,温顺地阖上眼眸,羽睫也十分温顺地耷拉着贴在脸上。 “睡罢。”他说道。 言毕,将身上因躺下的动作而有些许松散的外衣又紧了紧,领口的结依然牢牢系在下巴下方。 沈念看着他这一趟行云流水的动作,略微惊了惊。这就...睡了? 她坐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如同被绳子捆着,躺成一条流畅直线的顾月时,眼神中带着些欣赏。 如月银发披散在云衾之上,他睡觉时的模样竟也能这般好看,沈念一时不禁观摩得出了神。 直到肩膀处突然像被人往后一拉,砸倒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闭眼,睡觉。” 这是来自身旁的人的命令,命令完毕,屋内的明烛也跟着悉数熄灭了。 但整个过程,他都没有睁过眼,保持着端正的姿势一动不动地仰躺着。 虽然知道身旁这个人并不会对自己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沈念还是在黑暗来临的一瞬,往远离他的地方一点点挪出去。 幸亏这张床够大,直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远到不能再远,再远她一翻身就要滚下床去的时候,她停止了挪动。 衣料摩擦着床铺时发出的窸窣声响也随之停下。 * 夜里,睡得正沉的顾月时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啪嗒砸在了自己腿上。 他睡眠很浅,小小的响动都能立刻惊醒他。 警惕睁眼后,听到身旁少女轻浅的呼吸声,才想起来,原是她睡在身侧。 紧绷的弦又松了下来,在浓稠的黑夜里,顾月时的嘴角悄悄爬上一丝极微弱的笑。 接着,又继续睡去。 清晨,少女在强烈的束缚感中,皱着眉渐渐苏醒。 当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从窗户外投射进屋内的金辉。她打了个呵欠,想要长长地伸个懒腰,却惊觉自己全身都被锦被缠绕住了。 她费力地扭了扭肩膀,没扭出来。 “醒了?” 顾月时轻淡的声音从书案那头传来。 -- 第18页 沈念被裹得像只乌龟似的,只剩下一颗头露在外面,黑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小乌龟满脸不解地转过头去,带着愠色问到:“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小乌龟还在龟壳中拼死挣扎了几下。 顾月时那双修长的、本该提着剑上阵杀敌的手,此刻正捧着她的旷世巨作。 他幽幽从书中抬起头来,清冷的眼风扫过沈念,拨动了一下手指,紧紧裹住她的被子立马就松开了。 “你为何要将我缚住?” 很明显,小乌龟有些生气了。 “也不知昨晚是谁,嘴里嚷着要杀了我,还对着本君一顿拳打脚踢。” 顾月时话头刚落,正从床上坐直起身的沈念一跌,一个不稳当又滑了下去。 她怎么能如此轻易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呢? “除了这个,可还有说别的?”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顾月时一眼,问得颇为谨慎,生怕从他嘴里听到更多惊悚的胡话来。 顾月时啪一声合上书,不紧不慢地拂了拂衣袖朝沈念走过来,眼神里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除了这个——”他在最关键处停顿了半晌,撩起自己的玄色衣袖,露出一截手腕来,“还有这个。” 只见他白晃晃的手腕上,有一道看起来十分新鲜的青紫色伤痕。这形状看起来...像是被谁狠狠拧起来揪了一通。 他轻轻皱着眉,收回手盯着沈念,看样子是势必想要讨个说法。 沈念呆愣在床上,脑袋飞速回想着昨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梦。可她记得,昨晚明明睡得非常安稳来着。 在当下这样双方对峙的时刻,沈念突然想起织齐曾教导过的一句话,是说,当自己也不确定事情真伪的时候,只要对方拿不出证据来,就抵死不认。 所以,沈念秉持着这个原则,抬起头,准备抵赖:“这个伤,看起来有些旧了吧。” 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沈念说瞎话的本领很高,脸上的表情十分自然,像是在说“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弄的”。甚至连一点心虚都没有,理直气壮。 顾月时见她一副死不承认的模样,也不计较,伸出手指,从指尖倾下一道光芒,碍眼的伤痕瞬间就消失了。 “那你昨夜灵力可有增长?” 他放下衣袖,抬起眼眸,云淡风轻地问到。 沈念听他换了个话题,松了口气,由衷开心地露齿而笑:“当然啦,托魔君大人的福。” 顾月时轻嗯了声,点了点,又问:“今夜可还来?” 沈念:还来?! “这...这...” 她的神色稍有些艰难。 “怎么,是担心本君的灵力不够多吗?”顾月时仿佛是在捍卫自己的尊严,神色一肃,“哪怕连续来一个月都不会对本君造成什么损失。” 玄安忍不住在沈念脑海中啧啧称赞道:“真厉害。” 能白赚灵力当然是好事,可沈念怕自己晚上睡觉梦游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引起顾月时的怀疑。仅昨日一夜就足以让她胆战心惊了。 若是不小心透露了自己的目的,或是梦呓时说出自己是沈念这样的话,顾月时怕是会提着剑捅死她的吧。 “魔君大人真的很厉害呢。只是...只是这要是传出去的话,怕是会有损大人的清誉。再说了,若是被二公主知晓了此事,她一定会很生气很难过的。” 沈念蹙眉轻叹道。说着说着,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担忧,担忧里又有些害怕,害怕中还有点遗憾。 一点演绎的痕迹都没有,就算是顾月时这样精明的人看了,也只会觉得,她是真的很害怕惹织漓生气的纯良小白兔而已,可怜又让人忍不住怜惜。 顾月时听到二公主,眼中蓦地浮上一层冷寂:“无端提她作何?本君同她并无半分关系。” 诶? 所以传言说他们大婚被破坏,婚约取消是真的?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11章 梦境里的人 “二公主,魔君大人还在休息,您现在进去做什么呀!” 门外传来家仆因急迫而有些颤抖的声音,屋内的两人听到动静,目光同时转向被人推开的门。 林梢漏了几抹清亮的日光,洒进昏暗的房间,正坐在床上的少女被猝然闯入眼中的灿亮晃得睁不开眼,下意识用手虚挡住眼睛。 顾郎—— 推门而入的蓝衣女子声音轻柔,甜腻地唤着顾月时。可当踏入房门,看清玄衣青年身后坐着的少女时,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起初脉脉含情的目光一瞬黯淡。手中的锦盒一个不稳当,哐当落下,盒中的酥饼洒了满地。 身后的家仆瞧着屋内这副暧昧场景,也是明显慌了神。 怎么魔君房间里多了个姑娘?再定睛一看,这可不就是前天他从雪山救回来的那个么? 他八卦且小心地又抬头瞧了瞧身旁二公主的表情,意料之中的,她脸色非常难看,胸口短促地起起伏伏,看起来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 作为聪明人,他明白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应该知趣些,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以免被这三樽神误伤。 于是,他躬了身,埋着头,退出了压抑到让人窒息的空间。 “你从白樾跑来这里做什么?” -- 第19页 不愧是顾月时,非但没有解释为何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躺在他床上,反而先发制人质问起织漓。 “我...” 看得出来,织漓被唬住了,说话都有些磕巴,一时有种好像是自己做错了的错觉。 顾月时质问的声音不是一般的冷,冷得身后的沈念都忍不住替织漓抖了一下。 织漓缓缓反应过来后,被他这句无情的话狠狠伤了伤,眼眶瞬间泛起泪光,声音微颤,指着沈念问到:“她...她是?” 她终于想起了正事。 “与你无关。” 其实,当看到她的那一刻,织漓就明白了,为什么顾月时会在雪山上救下她,连兵都顾不得训了。也明白了,为何安插在魔君府的眼线会告诉她,魔君大人那日神色急迫,抱着个女子匆匆回府。 因为,这个少女和曾经的沈念,真的是太像了。 她记得,顾月时那时也是这般,在白雪皑皑的苍梧山上,把濒死的沈念抱回将军府。那时的沈念还没有被邪气所染,天真烂漫的和现在他身后的少女一模一样。 她以为,沈念死了,他就会渐渐放下了。可是为什么,在面对和她那样相似的人时,他还是会如此在意。 场上的气氛跌至冰点,知漓顶着一双红通通的双眼,充满了不甘地看着顾月时,顾月时则冷着脸,看着沈念。 沈念环顾四周,觉得盯着谁看都不太合适,大概现在需要她出来说点什么吧。 于是—— “我叫小九,前些日子家里发生了些变故,幸得魔君大人收留,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沈念穿上鞋子,理了理有些蓬乱的头发,装出怯生生的模样站在顾月时身后,对着知漓一一汇报。 可这些动作在知漓看来,全是挑衅。 凌乱的云衾,光芒投射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无不刺得她双眼生疼。 这么久了,顾月时从不愿正眼瞧她一眼。擅自取消婚约,对她视而不见。 她无数次提出想要来魔君府与他同住,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可面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少女,他却丝毫不加以防备,随意让她在魔君府住下。 他甚至巴不得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沈念吧。 知漓扯扯嘴角,眼里肃杀的恨意一闪而过。但她很懂得如何在人面前控制自己的仇恨,哪怕再失控,她也绝不会让任何人轻易看穿自己。 她莞尔一笑,蹲下身子一个个仔细拾起方才弄丢的酥饼,重新放回盒子里,起身说到:“本想着给顾郎带些亲手做的桃花酥,怪我以为见到了故人,有些失态。真是让妹妹见笑了。” 说到故人二字时,织漓虽是一嘴带过,没有刻意停留,但却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站在顾月时身后的沈念。 她在观察沈念的反应。 沈念自然知道这声故人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她好奇地从顾月时身后探出一颗脑袋,懵懵懂懂地问到:“姐姐是把我认错成那个女魔头了吧?” 灵动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慌张,从容又坦荡。 “我来都城的这一段时间,有许多人第一眼都把我认错了呢。但我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子,以前住在隅木里的时候,也没有听家里人提起过我长得像谁。” 沈念正准备继续往下编造的时候,玄安突然肃声提醒到:“言多必失,别说了。” 她非常听玄安的话,赶紧乖乖闭上嘴巴,背着手,安静地站在顾月时身后。 “隅木里?你住在隅木里吗?” 织漓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少女,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样一尘不染。 否则,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长得那样像沈念,又以同样的方式接近顾月时。 “我——” “行了。“顾月时抢过话头,对着织漓干巴巴地命令一句,”你先出去。” 沈念还没来得及回答织漓,顾月时就替她做出了反应。 正好,反正她也不想说太多。越说得多,越容易被抓到把柄。 织漓听到顾月时委婉地赶自己走,尽管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但还是知礼地微微欠了欠身,提着锦盒转身走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顾月时和沈念两个人。 他背对着沈念,她看不到他脸上有什么表情,更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想什么。 会不会有所怀疑,会不会因此去调查自己,沈念有点摸不准。 “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我就好。” 他并没有转过来对着沈念说话,只是朝着左边稍偏了点头,语气比方才对着织漓说话时柔和了些。 沈念也没有纠结于他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因为现在,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我先走啦。魔君大人要保重哦。” - 沈念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小院,关上柴门,瘫倒在椅子里,翘着腿,皱眉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全然没有在顾月时面前时明媚娇软的样子,怎么舒服怎么来。 “我觉得我要去一趟隅木里。” 沈念大概是思考出了一个结果,坐直身子,像是马上就要行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慌,我都替你安排好了。” 玄安这席话让抬腿已经迈出一步的沈念,又稳稳坐了回去。 “什么?” -- 第20页 “你是不是害怕织漓或者是顾月时去隅木里调查?然后聪明的他们发现没有你这号人,然后可怜的你身份被揭穿,任务失败?” 沈念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玄安继续说到:“顾月时那日问你住在哪里的时候,我提醒你说家住隅木里父母双亡,并不是一时兴起乱想的。那里的确有一户人家,前些日子被妖兽袭击了。他们的女儿去苍梧山采药躲过一劫。这件事村里的人都是知道的。所以不管他们谁去调查,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不仅如此,关于你的相貌问题,我稍稍篡改了部分村民的记忆,哪怕是顾月时亲自去询问他们,他们也会如实说,你和那个女魔头的确长得相似。” 沈念震惊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努力理解玄安方才轻描淡写说的话,并立刻原谅了它之前对她的种种惩罚,甚至也不计较它偶尔会约束自己。 有它在,根本就用不着带脑子啊。 沈念开始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玄安的好处加以利用,同时也更加肯定了,玄安真的非常非常强大这一事实。 “那我现在,需要去隅木里做点什么吗?” “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乖乖待在魔君府里,好好想想该如何让顾月时无私奉献出他的魂元。” 沈念往椅子上一躺,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两手一摊:“要不,你来操控我吧。我不想努力了。” 有这么厉害的灵识在自己脑袋里,哪里还用得着她亲自动手。 “不行!你要振作起来。”玄安唤出两道光芒,化成一双手分别拉着沈念的左右肩膀,把颓废的沈念拖了起来,“让男人爱上你有何难的,这简直是我见过最简单的任务了。像顾月时这样的自律克制又极有原则的人,只需要你主动一些就好了。” “你别看他现在冷冰冰的,其实一点也不讨厌你。” 接着,闪烁着智慧光华的玄安就开始了长达一个时辰的,滔滔不绝的授课。其内容都是教导沈念如何与男人相处的。 沈念开始还尚能保持绝对的专注与热情,就差没拿出小本子记下知识点来。但渐渐的,她只觉得玄安的声音开始变得遥远,仿佛从山头缥缈而来的天外之音。 再然后,她就摇摇晃晃的在椅子上摇摆起来,最后闭上眼,彻底进入了睡眠。 迷蒙之中,沈念觉得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眸若朗星,让人不禁想起最深沉的夜幕里的万里繁星,或是苍茫东海之上一轮清冷秋月。 虽是曾经从未谋面,却让沈念感觉那样熟悉,仿佛生来便与他相知,仿佛是一种注定。 第12章 等你回来 “小九...” 顾月时俯身看着正午灿烂的日头之下,陷入熟睡的沈念,轻声唤到。 金灿灿的阳光晒得她脸颊绯红,她好像在梦中听到了呼唤,浓黑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 暮春时节的午后暖阳淌过她的身体,星星点点的橙红色光点跳跃在她被风吹起的发间。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慢慢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悬在头顶的脸,沈念被灿阳晃晕了眼,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顾月时的脸。 她撑起腰,坐起来:“魔君大人怎么来了?” 迎着光芒,灿然一笑。 尽管她内心非常痛恨顾月时打断了她美好的梦境,但挂在脸上的笑,却明媚如春。 顾月时呼吸一紧,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常态,淡淡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去苍梧山练兵了。” “哦,这真是一个坏消息。” 那真是太好了。沈念忍不住在心里开心地要跳起来。 他一走,就意味着她可以离开魔君府去做想做的事情了。 “你舍不得本君走吗?” 沈念皱了皱眉,嘟着嘴,看起来颇为难过:“当然了。我怎么会舍得魔君大人离开呢。” 才怪。 顾月时似乎笑了笑,不过他很吝啬展现自己的笑容 ,似有似无的。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是多久呢?” “快的话,半月。若是慢的话,一月吧。”见到沈念听到一月时黯淡下去的神色,他又补充到,“不过我会尽量快一些的。” 沈念连忙摆手:“不不不,魔君大人要好好练兵,不必担心我的。” 半月太短,一月正好。 顾月时听到她的拒绝,抿了抿嘴唇,本来就不明显的笑意一下就彻底消失。 “快点说点什么安慰他一下,你没看到他都不开心了吗?” 玄安现场教学如何看透男人的表情,十分贴心。 沈念又扬起头,抓住顾月时的手臂,甜甜一笑,眼睛里满是期待:“我在府里等大人回来,哪里都不去哦。” 莹莹波光在他脸上缠绵,但她始终保持着明朗纯粹的笑意。分明充满了撩拨,却没有半分妖媚。 顾月时低头看着少女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指,轻轻点头:“好。” “等我回来。” * 顾月时和一众魔族将士们,此刻正在魔君府外整装待发。 沈念换了身藕色广袖裙,提着裙角,一路小跑着从小院追到魔君府外,像是十分着急的样子,还微微喘着气。 “魔君大人!” 顾月时一身玄色立于白马之上,头束紫冠,齐眉勒着玄色滚金边抹额,意气风发。 -- 第21页 听到少女呼唤的声音,他停下对身后将士的誓词,转身看着正朝着自己哒哒哒奔跑而来的少女,如鹰般冷锐的眼神也变得柔软了几分。 “你怎么出来了?” 方才还威严肃杀的声音,在她的面前也变得从未有过的温和。 “我来送送魔君大人呀。”沈念扇动了几下手指,示意顾月时往自己这里靠过来。 顾月时便很听话地侧着身子,把耳朵贴了过去,他以为是沈念想同他说些什么。 沈念凑近他的耳朵,飞快地啄了一口他的耳垂,顾盼生辉地盯着他,歪着头绽开一朵嫣然的笑。浅浅的梨涡在嘴尖扬起,显得她的笑容分外甜美醉人。 阳光映照在她的眸中,竟让顾月时有一瞬的失神。 “我在府里等大人回来。” 这一套动作下来,把后边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将士们都看呆了。 他们跟随了顾月时那么久的时间,还是第一次见训兵的时候有姑娘送行。送行也就罢了,怎么还往耳朵上亲呢。 若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待遇,他们也不至于每次都要叫苦不迭了。 头次见到这样暧昧场面的铁血男儿们个个面红耳赤,想看又不敢造次抬头仔细看,埋着头在后面一阵窃窃。 “好。” 顾月时即使心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冷静,可惜,他这句有些颤动的“好”出卖了他。 见着沈念转身准备要走,顾月时忙叫住她:“等等——” 沈念回过头去,一块通体油润的血玉玉牌递到了她的眼前,上边赫然刻着“顾”字。 这是顾月时的护身玉牌,一直以来他都是贴身带着。 “这是?” 沈念装作不解的模样,有些疑惑。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危险,通过这个来呼唤我,我可以感应到。” 接过玉牌,上面还沾染着他体温的微热。 “我记住了!谢谢你,魔君大人。”沈念郑重地将玉牌挂在腰间,“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顾月时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放下心来,扯动缰绳,白马挥动羽翼,在沈念的注视中,向着苍梧山的方向飞去。 沈念保持着这样的笑容,直到那抹玄色消失在视线里,嘴角才渐渐下沉。 如果说方才没有一丝丝的心动,那是假的。沈念自然是知道这块玉牌对于顾月时的重要性,就如同绝影,都是他作战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是个极少被人保护的女子,大家好像都认为,她这样招摇嚣狂的女魔头是不需要被在乎,被放在心上的。 可陡然有人这般温柔地对待自己时,她也会心动的啊。她也会觉得,原来能被人保护的滋味,竟也不错。 “走吧,我们明天出发去妖界。” 沈念将玉牌从腰间扯下来,放进袖口里。 佩戴着它去妖界太过显眼,她怕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 妖界地处偏远,位于招摇山山阴。 沈念虽从未踏足过妖界,但以往在茶馆听书时,听到过许多关于妖界的奇闻异事,对妖界自然是十分向往。 只可惜,这次前往妖界并不是游山玩水,逍遥自在的,而是要去摘他们妖帝的心。 当然,像沈念这般谨慎心细之人,自是晓得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的道理。所以,出发之前她特从魔界文殊街上,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摆摊老大爷那里打探得知,妖界这位妖帝对于穿白衣的姑娘有天生的好感。 白衣啊,好说好说。 时至正午,天朗气清,艳阳高照。 招摇山中的树木花草都烫了层金似的,橙黄的阳光透过缝隙,形成一道道光束落在密密山里间。 沈念一袭素雅白衣,手里举着把坠着银铃的青纸伞。 平日里高高扬起的长发未束,披散在腰间。身姿窈窕,与红衣时那股张狂明艳形成鲜明对比。 至于要问为何举把纸伞,这便要牵扯出几百年前的一些事来。 听闻这位妖帝曾有位心上之人,是一株白莲所化,喜穿一身白衣。由于修炼成人时出了点岔子,落了个见不得阳光的病根,所以出门总是带着把伞。两人感情甚浓之时,天不遂人愿,白月光犯了大错被天界关押在锁妖塔中,妖帝搭上半条命也没能将人救出来。回来之后的妖帝性情大变,乖张易怒,四处寻找同白月光相似的面孔。 诚然,这些传闻也只是沈念道听途说的,不知真假。但看着摆摊大爷信誓旦旦的模样,沈念还是照着他的描述认真打扮了一番。 毕竟,她自认为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格魅力,便只能通过歪门邪道来碰碰运气。 “妖界这么大,我上哪儿去找这位妖帝啊?” 沈念抬起手掌在眉眼间搭了个遮阳棚,仰起头望着被阳光照耀的远处,一阵惆怅。 “唉,谁叫我神通广大呢。”玄安假意叹了口气,用故弄玄虚的语气突然在沈念脑子里弹出句话来。 听它这个意思,是知道如何能找到妖帝? 沈念立马识趣地表达了对玄安的崇拜之情,吹捧到: “玄安大人可真厉害。不知可否向不才透露一些小小的线索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沈念能屈能伸。 玄安果然非常吃这套,清了清嗓子,正声到: -- 第22页 “招摇山再北三十余里,是妖界的都城。今日的百花祭典上,妖帝会在花船游行,到时候你只需在他眼前留下深刻印象,他自然就记住你了。” 沈念惊恐:“如何留下深刻印象?” 玄安顿了顿,似乎将沈念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副样子出现在他眼前,就足以留下深刻印象了。” * 玄安诚不欺人,今日妖界举行百花祭典,热闹非凡。 不同于魔界稀疏的植被,妖界遍地花开,百花争奇斗艳,竞相怒放。 处于都城正中有一颗参天的妖罗树,直直插入云端,从树上坠下无数条缠绕着紫色妖罗花的藤枝,仿若一道瀑布,自天际而下,在微风中轻舞。 暮春时节,漫天花雨簌簌纷飞。 沈念驻足河畔,惊叹妖界竟是这般好景色,也难怪能滋养出那日那个,卖假药的紫衣少年般倾城美人来。 随着人群中一阵沸腾,沈念被迫被身后在河岸边围观的人潮往前推去,他们似乎想挤到前边来看什么。甚至连旁边树上都挂满了望眼欲穿的小妖们,一个个使劲伸长了脖子朝着上游眺望。 “这位姑娘,请问你们这是在看什么啊?” 沈念指着飘荡着花瓣的清蓝色河道,压低了嗓音问左边一位两眼放光的青衣小妖。她似乎很震惊沈念的这个问题,瞪着充满疑惑的眼睛解释到: “你不知道吗?妖帝的花船马上就要过来了。每百年才能看到一回啊。” 说完,她便立刻兴奋地扭头过去,生怕错过什么。 看来玄安的情报真是一点也没错。沈念不禁在内心默默为它拍手称赞。 很快,站在更上游些的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和尖叫,小妖们扬起手中的鲜花和五彩缤纷的果子抛洒进河中,更有甚者还抛出了绣球,各个脸涨得通红,扯着嗓子叫喊着主君主君。 站在沈念周围的姑娘们听到前方传来的声音,也跟着尖叫起来,将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捧花和小果子齐齐扔进河道。 一朵朵绣法精致的绣球呈抛物线略过沈念眼前,直直砸向刚露出了龙角的花船。 “这个抛绣球有何说法吗?” “妖界确有这么个说法。就是说啊,在百花祭典上往妖帝的游船上抛绣球,妖帝看上了谁那便收了谁的绣球。” 玄安如是说到。 沈念有些凌乱。私以为,魔界的子民算是六界中民风彪悍的了,未曾想,妖界的小妖们更是比魔界更加癫狂。 好家伙,直接当众选妃啊。 沈念摇头啧啧感叹。 花船缓缓飘荡在斑斓的河水之中,清风慢拂,吹起船篷上绑的白色薄纱,似缕缕烟霞漫延至整片天空,将目光所及之处皆变得朦胧梦幻。 而那华美的龙船之上,有位紫衣少年,他此刻正阖着双眸,手托着头,慵懒地侧躺在软垫之上。柔软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身旁,有几缕碎发挡住他的侧脸,被和风吹得时而扬起,时而落下。 站于一旁的黑衣男子似乎低头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忽然睁开双眼,朝岸边投来目光。 岸边少女的那袭白衣,在人海之中仿佛镀了层光,抬眼便能瞧见。 此时,被云层遮挡住一角的日光破云而出,淡橙色的绒光从高空漫射而下,将她笼进柔软中去。 她举着把青纸伞,银铃叮咚,一声一声激荡进他的心里。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来了,在岸边,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明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相遇,但他依然忍不住心神荡漾,从花船中飞出,不过眨眼,在众人的惊呼声里,搂过沈念的腰往妖罗神树飞去。 留给人们的,是空中紫白交织的两道光影。 第13章 她不似你 沈念对于这身白衣的效果颇感意外。 关于那个传说,她本是将信将疑,现在看来,这位妖帝还真是对白衣没有丝毫招架能力啊。 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妖帝一路搂着沈念的腰,飞到了妖罗树之上。 神树中,有一座明晃晃的水晶宫殿。穿过树叶的阳光投射在水晶棱柱上,一闪一闪浮动着金光。 光顾着感叹如今妖界的生活真是蒸蒸日上的沈念,全然没有注意到此时妖帝在她身上冷冷探寻的目光。 背着手在水晶宫里信步逛了一圈,她这才想起来还撑着把油纸伞,边回头冲着妖帝一顿称赞,边收着伞: “你这宫殿相当不错啊,魔界都找不着如此亮堂的地方。” 妖帝眉头一挑,拖着一身紫色长袍缓步朝沈念走去。 他年龄虽然看起来不大,但比沈念足足高了一头,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沈念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微微往后弯了弯腰,主动将两人扯到一个安全距离。 谁知妖帝见她向后仰,勾勾唇角俯下身,又把距离拉了回来。 他伸出手指捏住沈念的下巴,空出的手则环过她的腰,一把把她拽到自己身边。 凑得如此近,沈念能清晰地看见他的眼眸,在充足的光线下呈现出隐隐泛着光晕的青莲色。眼白澄澈清亮,本是妖媚无边的桃花目,放在他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少年气。 仿佛一杯清冽的桃花酒酿,入口惊艳,媚而不俗。 “为何穿着一身白衣?” -- 第23页 他幽幽开口,轻轻软软的气息拂过沈念的鼻尖。 沈念觉得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实在不妙,一点也拿不出气势。于是,她摊开手掌将他推开,低头整理了一下被压得起了褶皱的衣角,平静坦白到: “我是来取你的心的。” 说完这句话,许久没出场的玄安很恨铁不成钢地嘶了一声。 “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掩饰吗?” 沈念觉得玄安说的有道理,毕竟她现在不是以往那个沈念了。现在的她,只是一个灵力低微的小魔,想要用武力直接完成任务,显然行不通。 遂,她匆忙换了个话题,极力找补: “那天你为何突然出现在魔界,还给我推销假药?” 是了,妖帝便是那天的翩翩紫衣少年。 这世间,除了他大概没人能将如此骚包的颜色穿得这般合称。 他见沈念皱着眉面露愠色,垂眸灿然一笑。 笑得沈念身形一跌,险些软了腿。 “我不是说了么,没有用的话就来妖界寻我。所以我当然是为了再次见到你,就这么简单。” “再次见到我?为什么?”沈念警惕地反问一句。 “适才我听到你说要来取我的心,是何意思?” 他又把话题拉了回去,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垂眼看着沈念,像是在等着听她如何胡乱编造。 沈念脑子转得飞快,拼命想着该如何用一种巧妙的方式回答问题,但面子上仍稳稳端着冷静淡然的模样。 “那日在魔界见了妖帝,便心生爱慕之情。那句取你的心自然不是字面上的含义,我无非就是想着妖帝若也能看上我,就好了。” 说完,沈念自觉牙齿一酸,手臂上的鸡皮落了一地。但深深庆幸在以前日子闲的时候,读了不少谈情说爱的话本子,到此时此景还能派上些用场。 “是吗?” 很明显,聪明的猎物完全不上钩。 顶着妖帝意味深长的眼神,沈念干巴巴回到:“是啊。是这样的。” 只是这无力的语气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倏忽间,他又捏住沈念的下巴,轻轻抬起来,冰凉的手指在她下巴温柔磨挲。 他好像比沈念这个捕猎者更加懂得如何折磨猎物,玩味的眼神从沈念的眉间逐渐落到她的唇上停住,似动微动,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要亲下来还是在打量。 沈念长这么大,长时间接触过的男子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更是从未与人这般亲昵过,忍不住蹙眉躲避他直直的目光。 当然,即便有一些很有色心的男子想同沈念亲昵,也没有如此妄为的色胆。可能手还没捏上下巴,就已经被她折断了。 “爱慕我还不敢看我?” 沈念只感觉下巴都要被他给捏碎了,可他依旧不依不饶,看来是非要把沈念逼得哑口无言才肯罢休的意思。 她努力压住胸腔里窜出来的小火苗,努力放缓音调,努力做出娇羞的姿态,轻言细语说: “正是爱慕主君大人才不敢看主君大人的。主君大人在我心中是高高在上,万万不可亵渎的。” 他冷冷勾起唇角,放开沈念被捏得有些发白的下巴,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她不似你这般凌厉。” 沈念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妖帝口中的“她”想必就是那位爱穿白衣的白月光了吧。 她揉了揉自己酸涩的下颌骨,却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望着少年本该是张扬肆意,不知为何看起来却有些落寞的背影,一时母性泛滥,没忍住宽慰了几句: “我明白你的感受。后来的人皆像他却不是他。” 可能是美少年脆弱的时候会让人不由心生怜惜吧,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忽然说这种矫情肉麻的话。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话锋一转,沈念决定先搞清楚猎物的基础信息。 猎物微微侧首,沉声说出两个字: “霁夜。” 嗯,名字倒是不错。 但他似乎并没有对沈念的基础信息很感兴趣,抛出两个字便不进行追问了。 “我叫沈...”念字未出口,她赶紧刹住,轻咳一声,“沈三。” 好险,沈念本是想着自报家门以示诚意。不过转念一想,“沈念”二字一说出来,他大概会妖躯一震,直接把她赶出妖界吧。 “沈三?” “是呀。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叫沈三。有问题吗?” 霁夜眉宇间沾染着浅浅笑意,但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明知道沈念肯定没有说自己真实的名字,还是点了点头,说: “没有问题。” 大概对着一张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再冷的心也总是会软下来一些的吧。 “你一介妖帝,为何会出现在魔界都城?” “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有问题吗?” 那句“有问题吗”无论语气还是表情,简直都与沈念如出一辙,理直气壮的反问句听起来实在是有点欠揍。 她终于明白霁夜听到自己说那话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了。 沈念额间的青筋跳了跳:“没有问题,完全没有。” 当然没有问题,沈念甚至巴不得这位美少年能立刻爱上自己,并且心甘情愿把魂元献出来。 只可惜她并没有那么懂得如何让男人快速爱上自己。 -- 第24页 所幸还长了一张与白月光有一些相似的脸,否则,她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霁夜没有再说话,他独自走到神树延伸至半空中的平台上,高空之中风也变得强烈,吹起他紫色的长袍飞扬,宽大垂到腿间的衣袖,仿若两只振翅欲飞的紫蝶随风浮动。 他伸出手,轻轻扣住沈念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跟前。 脚下,是妖界繁华热闹的都城,几条贯穿城中的河道上飘荡着被春风吹落的花瓣,岸上垂柳依依。 再往极远处眺望去,是挡住魔界与妖界的招摇山,杏雨梨云,一派和暖。 “很美对吧。” 少年的声音淡淡在沈念耳边响起,一缕温热拂过耳廓,惹得她后颈的肌肤都有些酥麻。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隐隐藏着些失意。表面听起来像是同沈念在讲话,可又总觉得是在自言自语。 “他们在做什么?” 向下望去,地面上的妖界子民们皆匍匐在地,朝着神树的方向跪拜,虔诚地齐声念着她听不懂的话。 “他们这是在为我们祈祷。” “我们?”沈念不解地扭过头去,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这是妖界的传统。若妖帝在百花祭典上把抛绣球的女子带回妖罗神树,就意味着宣布有了妖后。” 他的目光平静而淡然,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平常到像在说人渴了要喝水。 沈念怔了怔,努力理解他这话里头的含义。 什么叫宣布有了妖后? 她来妖界一趟,是想着来取妖帝魂元的,怎么反倒还搭上了自己?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没给你抛绣球...对吧?” 沈念说话都开始有些结巴,她心虚地抬眼盯着霁夜,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开玩笑的表情。 但他却上扬起嘴角,认真地点了点头,说: “没抛也可以。只要我把你带回了神树,就代表认同你了。” 看着沈念渐渐铁青的脸色,他火上浇油补充了一句, “哦,还有他们。妖界的子民们也都认同你了。” 此刻,料峭的春风带着股狠厉的劲头吹过,吹得沈念发丝凌乱,臂弯里白色纱罗没抓稳当,悠悠晃晃被吹散了出去,随风飘向远处。 沈念微张着嘴半天都没反应,如果可以,她甚至也想随那缕薄纱从这烫脚的神树之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可谁知,身后的紫衣少年突然纵身飞了出去,将那根已自由自在飘远去的纱罗又给追了回来。 风好似也吹不乱他的头发,他身姿翩翩降落在平台之上,伸手把纱罗再次缚在了沈念的双臂上。 分明只是套的纱罗,但沈念却觉得他这是在给自己套上沉重的枷锁,沉似千斤。 “是不是高兴得不知所措了?” 他尾音上扬,带着些戏谑地看着沈念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只是眼眸里寻不到什么笑意。 沈念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不要被他激怒,要冷静要温柔。 小兔崽子折磨起人来,还真是三套减两套,真有一套。 沈念闭眼调息了片刻,将胸中的怒气强压下去,然后堆起一张温和的笑脸,抬头说: “是的。很高兴呢。” 高兴得恨不得把他一把推下去呢。 “走吧。” 没有给沈念一点反应时间,少年左手钳着她的手腕,扯着她飞了出去。 沈念在双脚悬空往下坠落的瞬间,明显慌了一下。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拽着她飞,看来真是存心想把她摔死。 “你要带我去哪儿?” 沈念没好气地质问到。一边质问他,一边施法想挣脱霁夜的控制。但霁夜作为妖帝也不是吃素的,用空出来的手还击抵挡: “自然是去成婚。” 第14章 挑逗 他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听起来有些缥缈。 但缥缈的几个字钻进沈念耳朵里,却响如惊雷。 沈念更慌了,这小子不会来真的吧? 手上施法的力道不由更狠了几分,狠中还有点手足无措。 但招招都被霁夜巧妙地拆了,汹涌的招式打过去,皆被他一掌掌化开,最后宛如一滩春水缠绵着从他指缝中穿过。 来来回回打了几十下都无果,沈念就此放弃了。她深刻意识到,这个看似单薄的漂亮少年灵力竟是如此高深。 她本以为作为少年君主的霁夜应该轻易就掌控拿捏了。但他毕竟是妖界之主,没两把刷子如何把这个位置坐得稳当。 * 两人落到一处山洞前,洞口处坠着紫色藤蔓,崖壁上爬满了绽放得如火如荼的山花。 两旁站着几个手持长戟的护卫,见到霁夜的到来都毕恭毕敬地朝他鞠躬。 “主君大人。” 这是一声极为妖媚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光是这把勾魂的嗓子就足以引得人无限遐想,而当沈念回头时,更是被眼前的女子美得震惊半晌,缓不过神来。 妖界果然好山好水好多美人。 女子身上的衣料极少,腰间的薄纱隐隐透出纤细的腰肢,青色的长纱裙随走动时轻轻摆动,露出两条洁白修长的腿,活脱脱一只修炼成精的水蛇,专为魅惑人而生。 她走路的姿势也十分讲究,一步一摇,轻盈柔软仿若柳枝。 -- 第25页 可当她看见站在霁夜身旁一身皓白的沈念时,步伐明显一滞,方才春光盈盈的妖眸瞬间变得有些惊异。 沈念见美人失魂落魄的模样,微微颔首,掷以一个浅淡的笑意。 大约是美人把她不小心错认成妖帝的白月光了吧。 毕竟沈念穿着一身白,完完全全是按照霁夜的喜好来打扮的。 “夭栀,收起你的目光。” 身旁的霁夜语气冷淡地命令着美人,周身都散发着难以接近的气息,丝毫也不怜香惜玉。 果真如传闻那般阴晴不定,面对此般绝色竟如视死物。 “恕在下唐突。” 美人随即低下头,没有再抬眼看过两人。只是垂在身旁的手指,渐渐握紧,死死攥住。 若不是沈念亲眼看见霁夜对待下属的态度,她不会相信方才语气还算温和柔软的少年,也可以如此漠然。 这大概就是妖帝吧,性情乖张又难以琢磨。 一旁的侍卫也都不敢抬头再看二人,沉默着把头埋得死死的,生怕妖帝将火气牵扯到自己身上来。 霁夜牵起沈念的手,拉着她走进了宫殿里。 宫殿殿顶上挂着几颗硕大饱满的夜明珠,在昏暗中散发着朦胧柔和的光芒。 沈念抽回被拉扯着的手腕,防备地盯着霁夜,搞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孤男寡女在光线暧昧又密闭的大殿之中,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你要做什么?” 沈念后退几步,手背于身后,悄悄唤出自己的法器赤炎灵鞭。但即便召唤出了法器,以她现在这副身体的灵力,根本不是霁夜的对手。 此刻的她处于极度警惕状态,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紧盯着随时可能朝自己扑来的危险。 这时,大殿后方的一排烛火猝然燃起,霁夜站在烛台前,忽明忽灭的红色烛光从他身后投射过来,甚不稳定的光束称得他脸色分外阴鸷。 沈念将手中的灵鞭捏得更紧了些。 就当沈念抽出灵鞭准备一战时,霁夜忽的伸出手,缓慢地拂过她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臂,微凉的触感让沈念不禁一抖,迅速将灵鞭收回袖口中去。 接着,他的手指仿若轻蝶继续在她的手臂游走,最后停留在她空荡的手掌上方,一压,十指被迫稳稳相扣。 两人呈现出极为暧昧的姿势,紫衣少年的身影笼罩在白衣女子之上。烛光中,他流淌着漂亮光晕的眸子也随之忽明忽暗。 “怎么,改变主意不想打死我了是吗?” 沈念一惊,原来他已经感受到赤炎的存在了! “主君多虑了呢。”她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尽力作出她认为最撩人的姿态来,“我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霁夜又凑近了一分,目光紧紧锁住沈念,似乎想通过距离的压迫来从找出她脸上的破绽。 “哦,是吗?你紧张什么”他的眼神往沈念嘴唇游曳过去,声音低沉,充满了诱惑,“紧张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苍天呐,沈念内心一阵哀嚎。 她何时和男子凑得这么近过,活了这么长的时间,连男人的手都没怎么摸过,更别提是面对这样直白的挑逗了。 沈念说不出话来,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能看见在光影中,他长长的眼睫在脸颊上投下的一片黑色。 霁夜很懂得如何一步步击垮沈念内心的那道防线,他完完全全是一个主导者,带着兴味地玩弄着手心里的猎物。 他的脸贴得更近了些,微微偏着头,鼻尖轻滑过沈念的耳垂,语气暧昧: “告诉我,你在紧张什么。” 感受到触碰,沈念本能地往后一缩,却被他迅速箍住腰,一把扯过来。 即便沈念已经落于下风,他也丝毫没有收手的想法,不问出点什么绝不撤退。 “我紧张你占我便宜。” 沈念实话实说。 但霁夜并没有一点相信的意思,他轻笑一声,沉沉的声音带着呼出的微热气息钻进沈念的耳朵里,仿佛千万根银针扎过,让她头皮发麻。 “不是喜欢我吗?” 沈念在心里深深叹息一声,只怪是自己把取他魂元一事想得过于简单了。这妖帝真是不依不饶,一次次挑战她的忍耐极限。 换作旁人这般对她,早一巴掌招呼过去了。 为了这条命,她忍! 见沈念不言语,霁夜伸出手指撩起她的头发,闭眼轻轻嗅了嗅,声音变得更加魅惑勾人,仿佛一条毒蛇引.诱着她踏进布好的陷阱。 “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他又将嘴唇贴近沈念露出的一段脖颈,“是他吗?你身上有他的气息。” 沈念:“?” 她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谁?有谁的气息啊? 事情好像有点往失控的方向发展。 沈念伸手欲将靠得过分近的霁夜推开,但他虽看起来单薄,力气却大得吓人,一掌推过去纹丝不动。 “说,谁派你来的。” 他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好像也快要失去耐心了。 沈念两手一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霁夜冷哼一声,再次动手捏住沈念的下巴,眼神又冰又冷: “那你为何故意穿着白衣,故意出现在百花祭典上,不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么?” 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错。她的确是提前打探了一番他的喜好,想引起他注意的。 -- 第26页 可这不是为了取他魂元吗? “不是你先来魔界招惹我的吗?” 沈念不再忍让,发力一掌把他控制住自己的手劈开,揉了揉发酸的下巴,嘟囔到,“我还没质问你是谁派来的呢。” 霁夜微怔,他那日去魔界,确实是因为她长得与阿瑶太过相似才产生了兴趣。当时也并没有立刻注意到她身上的气息。可她故意装扮成阿瑶的样子出现在妖界,身上还带着那个人的气息,这叫他如何不心生疑惑。 “至于你方才问的那些问题,我一概不知。我不是谁派来的,我自己来的,不可以吗?” 霁夜的眼神终于不再那么冰冷,勾起些唇角,又回到了慵懒妖孽的调调: “既然你不说是谁派你来的,那就休怪我把你锁在身边了。”他伸手挑起沈念垂在耳侧的几根长发,在手指间轻柔地捻了捻, “我想,他应该舍不得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吧。等他忍不住来找你的时候,我自然就知道了。” 沈念:“......” 方法倒是个好方法,可惜弄错了方向。 因为她背后根本就没人嘛。 真是莫名其妙。 沈念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随你。” 反正她从来也是单打独斗,她的身后,也从来都不会有任何人。 * 霁夜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说要把沈念锁在身边,果真就时刻贴着她,寸步不离。好似生怕让她离开自己一瞬,就有人会把她劫走了一样。 这是沈念今日第十次强调,她背后真的没有人,来妖界寻他纯粹是自发的。 可霁夜置若罔闻,施了个诀变出来一套红色长纱裙和一枚面具丢给沈念,命令她换上,说今夜妖界热闹,要带她去见见世面。 他大抵是对魔界存在着一定误解,总以为沈念是那种从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可怜人。 不过沈念的确鲜少参加像百花祭典这样的活动。 魔界的夜晚总是冷冷清清的,大家都害怕黑夜,一到宵禁时间都关门闭户,没人敢出来在街上瞎晃悠。 抱着霁夜一股脑扔过来的衣物,沈念站在原地等着他出去,可是站了好一会儿,他一点想动弹的意思也没有,随意地斜靠在椅子上,撑着头盯着她。 “我要换衣服,你不出去避一避吗?” 霁夜微微挑唇,摇了摇头,语气轻佻,“我们不是已经成婚了吗,夫妻之间何须避讳。” 沈念:“......” 要忍耐要冷静,切不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可动作却比脑子反应快,下一刹,一段白绫从她衣袖中飞出,蛮狠粗暴地缠上了他那双不听话的眼睛,只露出他高挺的鼻子和似笑非笑的薄唇。 被白绫缚上,他便乖乖地坐在那里,也不反抗,但其实如果他想要拿掉,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沈念还是留了个心眼,凭空竖起一道光墙,阻隔了他的视线。 大殿里极静,静到坐在远处的霁夜能清楚地听见她换衣服时,发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唰,一声沉闷的响声。 是她白色衣裙落地的声音。 白绫之下的那张红润的薄唇笑得更明显了几分。 “好了。” 沈念指尖轻点,光墙轰然坍塌,碎成一片片细小的光点萦绕在空中。 听到她说话,霁夜取下缚眼的白绫,空荡清冷的宫殿内,她一袭红衣仿若烈火闯入他眼里。纵使妖界有万千美人,也没有一个如沈念这般能压住红色的妖冶。 轻叠乌云之发,风消雪白之肌。 红黑白三色同时呈现在她身上,浓烈的对比更是显得她明艳不可方物。 霁夜回过神来,哪怕挪开了目光,那抹耀眼夺目的红色身影依然深深烙进眼里。 “叮!通报一声,妖帝的攻略任务已开启。当前进度,0.1。” 切,她辛辛苦苦打扮了半天,才0.1分,要不要这么抠门啊? “你为何要让我换衣服?” 白衣不好么?沈念原本还指望着一直在他面前穿白色衣服,这样他看着自己这张脸就能想起他的心上人来,她自然就能更好刷他的好感了。 “红色称你。” 他拢起松垮挂在双肩几欲滑落的外衣,起身朝殿外走去。 洞口外,那位青衣美人还站在那里,似乎在等霁夜出来。 看到他走出来后,妖媚的双眸忽亮,扭动着水蛇般的腰扭到霁夜跟前,声色魅人: “主君大人要去参加祭典么?” 霁夜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吓得她把后面的话直接吞了回去。 “别在我面前扭来扭去。” 啧,他真的好凶啊。 第15章 妖界的夜 可沈念是个非常识相的人。 她看着夭栀满眼失落地盯着霁夜,就知道了,这样的时刻,她应该默默走开。 于是,她往左边跨了一步,准备绕开两人,离开洞口。 可说时迟那时快,被夭栀缠住的霁夜居然还能腾出手来,劈手抓住她的手腕。 惊诧之余,已被他勐地抓住,扯了回去。 “怎么,想跑?” 沈念:“......”这位大哥是真的很不解风情了。 她哪是想跑啊,她这是在做个好人给他们二人留出独处的空间啊。 -- 第27页 没看到夭栀的那双眼睛都快射.出刀子来,恨不得把她扎成刺猬了吗。 “我说过了,绝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 又来了,又是这句话。 沈念悲痛地扶额,闭上眼,发出一阵唏嘘。 老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霁夜一张人神共愤的脸,断然不会再给他一颗人神共愤的脑子。 霁夜力气很大,沈念象征性地抗拒了几下,拗不过他,只好任由他扣住自己的手腕。 他把沈念拉到自己跟前,抬手唤出道白色光圈。光圈缓缓落下,仿佛细绳缚住两人靠在一起的手腕。 沈念试着挣脱,但刚一用力,光圈就收得更紧了一点。 “百花祭典人多,可别走丢了,我的妖后。” 霁夜挑起嘴唇,揶揄一笑,反手把沈念的手握在掌心。 笑得得意又狡黠。 他已经认定了沈念来妖界找他是有人指使的,所以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像是为了故意激怒她,好让她露出破绽。 但沈念她这个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能屈能伸。 你挑逗你的,我不在乎。 你说你的,我权当是在放屁。 于是,沈念很快就放弃了挣扎,乖乖地被他牵着,跟在他身后。 夭栀被冷落在一旁,看着两个黏在一起逐渐远去的身影,眼神充斥着的杀意愈发浓烈。 她究竟是谁! 是阿瑶的转世?还是说仅仅只是容貌奇似?可这世间,真的有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人吗? * 妖界的夜晚,的确比魔界热闹太多了。 烟柳画桥,市列珠玑,万家灯火如星辰散落在山下的都城中。 河道旁,十里荷花飘香,春船盈满绮罗,山湖倒映清嘉。 生活在这般恣意的地方,也难怪妖界能养出那么多美人来。 霁夜带着枚银色面具,牵着沈念穿梭在人群之中。面具把他的半张脸齐额遮住,露出的那半张在朦胧灯火之下,显得更加动人心魄。 一直以来,沈念自认为是个在美色面前没什么定力的人。她被霁夜拖着走,用不着看路,只用看着他那张脸就足够了。 斑驳的碎影在他的侧脸流动,沈念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抛开别的不谈,这个小崽子是真绝色啊。 “为夫的脸就这么让夫人喜欢,是么?” 本来还沉浸在幻想中的沈念,一听到霁夜说话,脑中的粉色泡泡立刻就碎裂了。 他是如何做到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既欠揍又撩人的? 鬼使神差的,沈念用没被他圈住的手捏了捏他的脸蛋,揪起一点点嫩嫩的脸颊肉,不禁感叹,少年就是不一样,皮肤手感真好,像刚出锅不久的虾饺似的,滑滑软软的。 “你?!” 霁夜被她揪着,龇牙咧嘴又震惊地扭过头来盯着沈念。 作为高高在上的妖帝,他何曾被姑娘这样捏过脸。就不提姑娘了,没有他的同意轻易碰他的人,坟头的草都不知道有多深了。 可眼前的这个红衣少女,却一脸笑意地捏着自己的脸,笑得眼睛弯成小月牙,嘴里还嚷着“太软了”。 太软了? 这是一个用来夸奖男人的词汇么? 他气恼地挣开沈念占着便宜不放的手,冷冷质问到:“你方才说什么?” 沈念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如实回答:“太软了呀。” 就在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刻,沈念感觉,夜空的云层突然变得压抑了起来,似乎有一股诡异的冷风吹得她后背发凉。 她连忙温柔地摸了摸霁夜蓬松的脑袋,温柔地解释到:“啊,我是说,你的脸好软摸起来好舒服。” 沈念虽是嘴上在顺着他的毛,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较量了那么几次,她总算是在言语上让霁夜吃瘪了一次,掰回一些面子。 霁夜黑着脸,任随沈念对自己头发的蹂.躏。她摸着自己脑袋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像是,怎么形容来着,像是一只宠物。 可自己的身体竟然也不排斥这样的感觉,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这样奇妙的滋味让他不由对沈念又多了几分兴趣。 沈念很少如此轻松地在人潮中川流,她很享受妖界的氛围。 或者说,她很喜欢用现在这个身体。因为大家都不会害怕她,不会有人见到她以后惊恐地跑开。 她本来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可是那些年里,她渐渐的不愿再去热闹的街市,渐渐的,开始习惯孤独。 “那里好多人啊,他们在做什么?” 沈念被茶馆前围着的人群吸引,说着就想往人堆里凑。霁夜和她绑在了一起,也只好黑着脸被她拖拽着,挤进人群。 人群中央,是一个摆着长桌,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书的老先生。 身穿灰白色大褂,手里握着本破旧的古书,神情激昂。 “上回说到,那关押妖魔的虚渊破开了一道口子,几只饥饿的妖,带着黑压压的污浊之气从那虚渊中钻了出来,天兵天将也拿那几头畜生没法,死伤一片。在这危急时刻,天降云霞,那踏风而来的是谁?乃紫华殿神尊玉应寒也。” “听说,这位神族领袖当年为了镇压暴动,灰飞烟灭了。” “可惜可惜啊。这么厉害的人物就这么没了。” 霁夜被迫听完了这些夸奖神尊的话,黑着脸站在沈念身旁,眉头紧皱。 -- 第28页 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屁话,全都是放屁。 “走吧。”语气低沉,噙着薄怒。 他不想再听到玉应寒这三个字,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沈念拖走。 沈念依依不舍地从人堆里被扯了出来,抬起头略带抱怨地盯着他:“故事还没听完呢!” “这个故事有什么好听的。” 哪怕他戴着面具,沈念也能透过面具,看到下面一双冰冷的眸子散发出的浓烈不满。 看样子,他貌似很讨厌玉应寒? 捕捉到这个重要信息,沈念暗暗在心里记下一笔。 “好不容易出来听一次书,你还不让我听完。” “想听什么,我讲给你听。” 诶,这样也可以吗? 沈念以为他会很讨厌闹小脾气的女生。 离开说书摊后,两人手绑手,随着人潮往前走。 街道两旁支着各式各样的小铺子。有卖小灯笼的,有卖糖油果子的,有卖珠宝首饰的,应有尽有。 每一家卖得东西都不一样,好多稀奇的玩意儿是沈念从来没见过的。 沈念目不暇接,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狗,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玩。 估计霁夜已经后悔带她出来这个决定了。两人的手绑在一起,沈念又很兴奋地走在前面拉着他,他只好无奈地默默跟在她身后,像牵着在游乐园里蹦蹦跳跳的小朋友。 虽然他表情黑沉沉的,可内心竟然一点也不反感。甚至觉得,他灰暗的时光里丢失的久违的生命力,从她出现后又一点点找回来了。 “我想玩这个!” 沈念拉着霁夜,停在套圈的摊位上。 摊主大叔热情地招呼住了他们:“两位要玩套圈吗?五个圈五块灵石。” 沈念二话不说,从荷包里豪爽地掏出五块灵石,递给了大叔。 但妖界的套圈玩法和凡界的不同。妖界基本上都是有灵力的人,若是直接摆在地上套难度太低,摊主估计能赔的底裤都不剩。 妖界的套圈目标都是悬浮在空中,并且随时移动的,简直比苍蝇还飞得快。 换作是以前的沈念,不说百发百中,百发九十九中肯定是没问题的。但现在她这副身体没什么灵力,想要一发入魂实属不易。 她站在线外,先挑选了一会儿目标,在一堆物品中,她一眼就看中了几张传送符。 传送符价格高昂,她又需要在妖魔两界来回横跳。要是只用花五块灵石就能得到十倍价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传送符,就血赚不亏了。 屏息,瞄准,发力,偏了。 没关系,还有机会。 屏息,瞄准,发力...还是他妈的偏了! 每一次,她都能完美避开目标。 沈念玩急眼了,开始上头,她又从包里掏出五块灵石递给大叔: “再来五次!” 她就不信了,再来五次还能套不到! 霁夜撩起唇梢,似笑非笑地站在一旁看着沈念,很明显,她已经中了圈套。 这个游戏切记不能急躁,越是想要得到,就越是得不到。 五次很快就结束了,让沈念本就不充裕的荷包被彻底掏空,到一滴也没有了的那种程度。 非但没得到传送符,还把家底都赔进去了。沈念灰溜溜地想要拉着霁夜往前走,但他却停在原地,将她拽住。 “等等。” 沈念莫名地转过头去看着他。 “来五个。”他递给了摊主五块灵石,朝沈念挑唇一笑,“夫人想要什么?” 沈念被他自然而然的称呼叫得有些赧然,伸手摸了摸鼻子,以掩尴尬:“咳咳,想要那个——” 她指了指那几张传送符。 “好。” 话音甫落,从霁夜手中飞出去的圈便稳稳套在了符纸上。沈念连动作都没看清楚,就结束了。 甚至都没有瞄准!轻松的像是随手扔了个垃圾。 “还想要什么?”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沈念寻觅了一圈,指着几张遁地符:“那个…可以吗?” 霁夜冷哼一声:“夫人是想遁地去哪里呢?我想想,莫非是要去找别的男人?” 摊主蓦地听到刺激的夫妻八卦,眼睛瞬时亮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瞟了沈念一眼。 沈念哑巴吃黄连,只好苦涩地笑了笑:“哈哈我开玩笑的。我想要那个纸兔子灯笼。” 接下来的四个圈,她指哪个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套中哪个。 摊主知道来了个厉害的,摆了摆手说要收摊了。沈念得到了心心念念的传送符,就拉着霁夜继续往前走了。 两人沉默着走了好一会儿,霁夜突然开口,问到: “你是不是…没什么钱啊?” 似乎是怕打击到沈念的自尊心,他还有些放不开,斟酌了好一下才问。 沈念一愣,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开始嫌弃起她穷了? 他该不会误以为她是来找他蹭吃蹭喝的吧? “不过你既叫了我声夫君,我便不会不管你。想买什么,告诉我。” 晚风吹过,霁夜平淡的声音却直直灌入沈念的耳朵里。面具之下,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可沈念听着,心底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翻涌。 这…就是霸道总裁的魅力吗!她懂了!狠狠爱了! -- 第29页 第16章 漂亮姐姐和美人哥哥 百花祭典的夜晚,的确热闹非凡。 在这样人头攒动的街巷里走,听着过路人擦过耳畔的欢声笑语,看着孩童们手里拿着纸鸢,扬着纯真的笑颜奔跑在人潮之中,沈念忽然一些恍惚。 恍惚中,她又想起了埋藏在心里的一些往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同织齐偷偷溜去凡界,看凡人过新年时的往事。 猝不及防决堤而出的回忆,猛地击在她心口,扯得她心脏一阵酸疼。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再想起织齐了,可最怕的,也正是这样突然间闯入脑海的想念。 “你怎么了?” 感受到身旁少女脚步的停滞,霁夜也跟着她停下脚步,低头询问。 沈念回过神来,收起方才失魂的模样,抬起头微微一笑:“没有呀。只是觉得妖界真美。” 霁夜轻嗯了一声,似呢喃般,从喉咙里滚出两个字:“是啊。” 大概是今夜的热闹,让他也想起了故人吧。 是啊,这么美的夜晚,要是想念之人也能陪伴身侧,该多好。 “漂亮姐姐,买串糖葫芦吧。” 说话的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举着一大把糖葫芦,冲着沈念笑得十分乖巧。 看着小男孩纯粹无邪的笑容,沈念冷不防有种被暖阳照耀的感觉。她很少见到小孩子对自己这般笑,以往在魔界,小孩子们见到她就会立刻被大人抱走,被蒙住双眼,仿佛她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路过的街道,空空荡荡,无人欢迎她,更无人敢抬头冲着她笑。 原来,陌生人最最普通的善意,竟也是如此温暖的。 沈念蹲下,蹲在与小男孩同高的位置,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他的头顶,但却在要落下的时候停住了。因为她想起来,以前听人说过,摸小孩子的头,是会把自己的气运传给他的。 可自己过得这么糟糕,就不要再让小朋友也承受她的霉气了吧。 于是,她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暖声说到:“姐姐买两串好不好呀。” 小男孩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摘下两串最饱满看起来最晶莹的,递给沈念。 沈念接过糖葫芦,扭头分给站在一旁的霁夜一串。可是他却冷着一张脸,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起来并不打算接的样子。 沈念站起来,跺了跺脚,带着些撒娇的语气,还扭了扭身子:“夫君~” 说完,她感觉卖糖葫芦的小朋友抖了一抖,霁夜的手臂也抖了一抖。 “美人哥哥为什么不给愿意给漂亮姐姐买糖葫芦呀,要是我是哥哥,一定会给姐姐买好多好多东西的。” 小男孩糯着嗓子,皱着小眉毛,黑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沈念憋着笑意,由衷感叹这妖界的商贩怎么各个都这么会做生意,连小朋友都知道如何一针见血,精准出击。 果然,霁夜放下抱着的双臂,挑了挑眉,接过沈念手里的糖葫芦。紧接着,他一把抽过小男孩手里所有的糖葫芦,全部塞给沈念,似笑非笑到:“那我都买给姐姐,你说好不好呀?” 沈念看着他还和小朋友置气的模样,忍俊不禁。 果然还是个少年,竞争是他的本能,甚至连这么小的小孩子都要比一比。 小男孩开心地狂点头,他本来以为今日又有好多卖不出去,没想到这个美人哥哥全部都买下来了。 他真是太开心了。 霁夜掏出几块灵石,塞进小朋友的荷包里,还贴心地替他掖紧:“小心别弄丢了。快回家吧。” 清幽的夜风送来朵朵飞絮,吹落满城。融融月色之下,他的眉间皆沾染了银灰色,温柔的、朦胧的色彩让他的美显得更加不真实。 所以,他把糖葫芦全部买下来,其实也是想让小朋友能快些回家吧。 毕竟,他曾经也是淋过雨的人。 * 沈念抱着十几串糖葫芦走在街上,路过的行人都纷纷侧目盯着她。 大家都很奇怪,长得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能吃那么多呢。 这是沈念塞进嘴里的第三根,嘴巴塞得像只小仓鼠似的,含糊不清到:“喂,你真的不帮我吃一点么?” 霁夜面不改色,翩然往前走,也没有转头看她:“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沈念气恼地挥了挥手里的草莓糖葫芦,对着霁夜的耳朵喊着:“我说!霁夜你是一只大猪头!” 霁夜依旧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嘴角却勾起似有似无的笑意。 “漂亮姐姐当然要多吃一点。” 吃到最后一根的时候,沈念觉得这辈子、下辈子她都不愿再看到糖葫芦了。以后若是谁再让她吃糖葫芦,她就视谁为一生之敌! 当她把最后一口黄桃糖葫芦艰难地咽进肚子的时候,天空忽的落下了雨。 雨来得很急,一声闷雷滚过之后,便是倾盆的大雨砸下来。片刻前还甚是喧嚷的人群,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得一哄而散。 骤雨裹挟着被风吹散的花瓣,冰冷地浇落不及躲避的人们。 霁夜罩下一层透明的屏障,花雨被阻挡在外。他将两人绑在一起的光圈又往里收了一些,不紧不慢地牵着沈念,漫步在已四下无人的夜色之下。 “你喜欢下雨天吗?” -- 第30页 他忽然问到。 “喜欢。”沈念默了半晌,又补充到,“曾经喜欢。” 曾经... 曾经还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的时候。她也同别的满怀心事的少女没有分别,喜欢凭拦听雨,想着自己的心上人。 “现在不喜欢了吗?” “和你走在一起就喜欢。” 她转头过去,笑靥旖旎。清风吹起她的长发,带出一缕幽香。 霁夜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翩翩的脚步突然有一瞬慌乱。沈念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他没有跟上来,赶紧手遮在头顶,匆忙退回到屏障里。 “你怎么不走啦?” 明知故问。 霁夜淡淡摇了摇头,沉声到:“走吧。” “行啊你,这种时候都不忘记做任务。我能感受到他方才有点儿心动了。” 如果玄安不在这个时候不跳出来说话,沈念差点就要忘记了它的存在。 “看戏看得如何?津津有味吗?” 沈念传音调侃到。 “还行,比较欣慰你在征服男人方面终于有所进步了。” 沈念在心里略得意地笑了笑。 暴雨没有丝毫想要停下的征兆,黑云遮挡住了冷月,天地间一片凄冷。 两人拐过街巷时,忽然听到巷子里传来几声细不可闻的呜咽。沈念和霁夜几乎是同时驻足,面面相觑,像是在确认是否对方也听到了。 接着,又是细细的几声呜咽。 像是,像是一只小狗。 第17章 男妈妈霁夜 沈念转身走进小巷里,这是一条死胡同,最里面的墙角处,堆放着杂物。那呜咽声就像是从杂物堆里传出来的。 霁夜施了光明诀,手指间闪烁着明亮如昼的光芒,照亮了幽深的小巷。 雨声渐大,微弱的呜咽声就快要被黑夜所吞噬。 沈念疾步走过去,俯身用手刨开杂物上的垃圾,有些垃圾被雨水冲刷之后还有些黏腻,她顾不得恶心,继续往下翻找。 霁夜见她徒手扒开污秽,蹙眉拉开她,手指一挥,唤出一阵劲风,刮走杂物。 泥泞的地面上,有一只棕色的小狗蜷缩在里边,瑟瑟发抖。 它原本毛绒绒的皮毛都已经被雨水浸湿透,耷拉着贴在身上,耳朵上还有一处伤痕,血水和着雨水将白色的小爪子染了红。 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它想要逃跑,可是后腿似乎是受了伤,拖着短短的腿在积了泥水的坑洼里挪动。 沈念伸手欲抱起它看看伤势,奈何它十分警惕,还没碰到它的身体,就凶巴巴地露出犬牙,发出沙哑的低吼。 “它现在对人很警惕,你先别过来。” 霁夜把沈念往自己身后拉,只身挡在她跟前。 这么小的一只灵宠,根本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威胁。可是他却怕她受到一点伤似的,把她护在身后。 这一简单的动作对于霁夜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可能只是他的教养告诉他,遇到不确定因素的时候应该保护别人。 可是,对于沈念来说,她从来都是那个站在对立面的人。就像顾月时,他总是会把织漓牢牢护在身后。那个时候,沈念就在想,什么时候,他也会护着自己呢? 现在好了,她再也用不着他顾月时来护着了。 霁夜在这时终于解开了手腕上捆绑的光圈,他轻轻蹲下,尽量把动作放得很缓慢很缓慢,一步步向小灵宠挪动过去。 小狗好像明白霁夜并不是想要伤害它,瑟缩在水坑里也不再动弹了,乖乖地等待着霁夜的靠近。 他先是给小狗罩了个遮雨的屏障,然后从指尖浇下灵力,行了治愈术给它温柔地清理伤口。 霁夜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此刻的他到底有多让人心动。一个外人眼中阴晴不定,性情乖张的妖帝,竟然也有如此温存的一面。 “它好像很喜欢你?” 很快被治愈的小狗从泥坑里站了起来,摇着头甩了甩小小的身体,黑灰色的泥点全甩在了霁夜的紫衣上。甩完湿漉漉的毛,它摇着小尾巴疯狂往霁夜的腿上蹭着,边蹭还边扬起头扑闪无辜的眼睛。 谁能拒绝可爱小狗幼崽充满爱意的撒娇呢? 就算是冷血如霁夜,也无法拒绝。 他捏了个清洁术洒下,浑身是泥还脏兮兮的小狗瞬间就变得干净,毛绒绒的狗毛油光水滑,这才有了点灵宠的模样。 他伸手抱起在脚下仰起软软的肚子求摸摸的小狗,抱在怀里,垂眸轻轻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你想抱抱吗?” 霁夜勾起嘴角,笑着抬头看了沈念一眼,眼里还闪动着,闪动着母性的光辉。 沈念看着他这个宠溺样子,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脑袋上仿佛悬着一轮圣洁的光圈,慈母的光芒照耀着怀里的小幼崽。 她摇了摇头:“还是你抱着吧。我觉得它挺喜欢你的。” 这个慈母,就让霁夜来做吧。 * 霁夜左手怀抱着毛绒绒,右手还不忘拽着沈念。 尽管沈念在回宫的路上多次强调,目前为止她是不会逃跑的。可是一根筋的少年哪能听得进去,面不改色地驾着云,手上拽着她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夭栀和几个将士站在宫殿前,看着踏云归来的二人,明显都惊了惊,惊到连行礼都忘记了。 -- 第31页 妖帝怀里的,那团毛绒绒的还抬头舔着他下巴的东西是什么? 灵宠? 他不是最讨厌灵宠了吗? 一众人里,只有夭栀还能勉强保持镇定,毕竟是跟随霁夜多年的人,尽管难掩震惊,但还是很快就回过神来,娇声欠安: “主君大人回来了。” 眼睛却忍不住往霁夜怀里偷瞄了几眼。 那是一只妖界中最寻常不过的灵宠,除了外形看起来楚楚可怜外,没有什么特别。 “嗯。”霁夜微微颔首,淡淡应了一声,然后领着沈念走进了殿内。 待两人一狗远去,夭栀脸上妩媚的笑意褪去,表情变得十分阴郁难看。一旁的侍卫见状,还添油加醋,在她本就已经熊熊燃烧的妒火中又添了把火。 “自从那个姑娘来了以后,主君大人可就没正眼瞧过你了。” 夭栀眼神里好像能喷出火来,侍卫挑衅的话方落,她抬手狠厉一掌推去,高大如牛的壮年被击飞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才砸向地面。 痛得他龇牙咧嘴,在地上嚎叫。 “找死。” 不过就是仗着有几分像她,就妄想着得到妖帝的宠爱。 真是自不量力。 夭栀冷哼一声,紧抿住嘴唇转身离去。 妖帝宫殿里有种说不出的冷清,两人刚走进殿里,霁夜怀里的小幼崽就忽然发出了一声害怕的呜咽,似乎这里阴暗的氛围让它有些胆怯,紧紧贴在霁夜的怀里,小脑袋深深埋进他的臂弯。 一阵不知从哪里刮来的冷风骤起,夹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钻进沈念的鼻腔,惹得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皱着眉,细细嗅了嗅,奇怪诡异的味道愈发浓郁,似乎...似乎是从霁夜那里散发出来的。 霁夜大概也闻到了这股古怪的骚.气,他停下了脚步,脸色苍白,僵硬着脖子缓缓转过头看着沈念,眼神里写满了痛苦。 “我觉得它好像尿在我身上了。” 冷静的语气里,诉说着最耻辱最悲惨的事情。 沈念先是一愣,她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笑话霁夜。因为他本来是想给沈念抱一会儿的,如果她没有拒绝,现在被尿的就是自己了。 发生这样的惨剧,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折磨,如果再笑话他,那会显得自己非常没有同理心。 可是,当她亲眼看见霁夜那件紫孔雀似的衣服上,一团被幼崽爱的滋养浸湿后逐渐扩大的痕迹时,她默哀了片刻,还是没忍住,继而爆发出猖狂的笑声来。 笑声回荡在空荡清冷的大殿里,一浪高过一浪。她甚至笑到直不起腰来,右手叉腰,左手扶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现在沈念早已被霁夜千刀万剐了。 等笑够了,沈念揉了揉眼角笑出的泪水,贴心地替霁夜接过烫手山芋,把肇事者提起来教训了一通:“你下次可别再尿他一身了,小心他把你吃掉!” 小幼崽又委屈巴巴地呜咽了一声,对着沈念的下巴一顿舔,以示讨好。 教训完小幼崽,她又转过头去,安慰起脸色阴沉的霁夜来:“这是小幼崽对你的标记,是爱你的表现啊。是你的福气!” 霁夜明显没有被安慰到,板着脸冷冷道:“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沈念低头又瞥见他衣服上那团“福气”,再次发笑。 看得出来,霁夜也是一个极度洁癖之人。被尿滋了一身后,他竟然没有用清洁术直接清理,而是脱下他这件宝贝外衣,召唤出夭栀,把衣服递给了她: “把这件衣服烧了。去星织司重新让她们给我做一件。” 夭栀本以为霁夜叫她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吩咐,一腔赤诚被他淡漠的态度狠狠浇灭,灭得连小火苗都没有了。 以往这些小事,他从来都不会让她做的。 夭栀面色铁青地接过衣裳,攥在手里直至指节泛白。 “是。” 几乎快要咬碎了牙,沉着脸离去。 作为同性,沈念很敏锐地观察到了夭栀的不爽,她本是想好意提醒霁夜,可转念想着,她有什么身份插手他与下属之间的事儿呢。 也许,是妖帝与下属之间独特的情.趣也说不准。 沈念放下小幼崽,放任它在宫殿里探索。小幼崽摇着软乎乎的小尾巴东嗅嗅西闻闻,哪儿哪儿都很好奇的样子。 “你有想好给它取一个什么名字么?” 霁夜此刻只穿了件里衣,撑着头慵懒地坐在躺椅上盯着小幼崽。 听到沈念的问题,他皱着眉像是在仔细思考的样子,思考良久:“小白吧。” 沈念:“?” 为什么不是小棕? 似乎是对于这个称呼非常不满,小幼崽从探寻中猛地回头,圆溜溜的瞳孔震了震。 “是吧,你也觉得不错?”霁夜看到小白的回应,略有些兴奋地直起身来,“就叫小白吧。” * 霁夜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他并没有一根筋到连睡觉都要和沈念绑在一起,他将沈念安排在了偏殿。 偏殿比起前殿要更敞亮些,还能透过庭院中的天井看到夜空中的月亮,她很满意。 舒舒服服地躺下后,沈念和玄安有的没的聊了会儿天,浓稠的困意就席卷而来。她掐诀灭掉明烛,懒懒打了个呵欠,缩进被窝里沉沉睡去。 -- 第32页 直到—— 睡梦中的沈念感到手臂被人轻轻晃了晃,奈何眼下她睡意正浓,不愿睁眼,烦躁地滚了一圈,背过身继续沉睡。 可是,被人摇晃的动作不眠不休,好像势必要把她弄醒才肯罢休。 这人的娘亲一定是能重生的! 沈念在半梦半醒中默默咒骂到。 积攒的怒气越来越膨胀,最后她实在忍无可忍,愤怒地坐起身来,拧着眉毛,怒斥: “谁啊!” “是我。” 第18章 娘亲的好大儿 沈念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尤其是在睡得正香甜的时候被人吵醒,战斗力是清醒时的十倍不止。 织齐就是其中被揍得最惨的一个。因为他总是喜欢在沈念赖床不起时,犯贱逗她,挠她脚心。看着沈念炸毛从床上撑起来的模样,他就开心。 所以,每日清晨迎接他那张幸灾乐祸的脸的,是沈念厚厚的木屐。 综上所述,按照以往的脾气,沈念早就反抄起鞋底子招呼过去了,就在她下意识伸手掏靴的时候,玄安忽然大喝一声:“别揍他!” 这一声大喝,吓得沈念清醒了不少,朦胧之间,看清了眼前的,是霁夜那张即便披头散发也能美到让人失语的脸。 她手一抖,庆幸自己及时刹住了车,才没有让他矜贵非常的脸破了相。 要是真的揍了上去,他大概这一辈子都对她怀恨在心吧。 “你来做什么?” 沈念说着,把被子往胸口上提了提。 “我来是想问问你...”霁夜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开口,摸了摸鼻子,“小白一直叫怎么办啊。” 沈念:...... 就这? 就为了这样的小事火急火燎地把她从黑甜乡弄醒?一直叫怎么办?她又不是给灵宠治病的大夫,如何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火烧到霁夜眉毛了。 “哎呀,你要理解一下初次做娘亲的人。他一宿没睡,一直盯着那小狗呢。” 玄安在沈念脑海里如是说到。 沈念原本是一腔怒火,听到玄安这句话,又看着黑暗中,霁夜亮如寒星扑闪的眼眸,发热的脑袋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小崽子,倒也真是善良。 她揉了揉眼睛,掀开被窝,塞上长靴,拾起挂在架子上的红衣,边打呵欠边说到: “走吧。随你去看看。” 真是比养了个儿子还累人。 小白作为灵宠,鼻子比普通的小狗更灵光,听觉也更敏锐。两人还未走近,它已经欢快地摇着尾巴,飞奔而来,奔跑的时候两只粉里透白的小耳朵随着跑动一上一下,煞是可爱。 它激动地跑到沈念脚边,用圆滚滚的头拼命蹭她。沈念刚蹲下,它就顺着她的膝盖爬进她的怀里,舔了几口她的手背,撒娇呜咽,像是隔了好几日没见过的那种想念。 小狗狗好像从来都不会吝啬表达对主人的喜爱,它们只怕主人感受不到自己的热情。 再铁石心肠的人,见到有一个这么软乎乎的小东西在怀里撒娇,大概也不会再有脾气了吧。 “你怎么啦小白?是不是饿了呀?” 盯着小白黑葡萄似的圆眼睛,沈念的声音不自觉也柔和了下来。 小白冲着沈念汪汪叫了一声,以示赞同。 灵宠大多都通晓人性,能听懂主人说的话、发出的命令,甚至能在危急时刻牺牲自己保护主人。除了不会说话外,灵宠几乎是没有任何缺点。 虽然不知道为何如此温顺乖巧的小幼崽会被遗弃,但它无疑是一只妖界高质量灵宠。 沈念抬起头看向霁夜:“这下你明白了吧?小白是饿了。” 也许是因为霁夜的脑回路不同于常人,他好像并不能十分准确地明白小白的想法。 就譬如,他给一只棕毛小狗取名叫小白这件事,沈念思索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在沈念的认知里,猫咪应该叫咪咪,黑毛应该叫小黑,白毛才能叫小白。 “灵宠需要吃什么?吃灵果?”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沈念了,因为魔界是不流行饲养灵宠的。诚然,偶尔也会有一些特立独行的人喜欢养一些家禽,可最后的结局无外乎都是被吃掉。 “也许是这样的吧。可是你这里也没有可以给他吃的东西呀。” 霁夜皱眉想了会儿:“我可以去给它弄一些。” “你知道哪里会有?” “我想,夭栀应该知道。我可以问问她。” 沈念有些惊讶地问:“她不休息的么?这么晚了还能随叫随到?” “这是她的职责。”霁夜淡淡说到。此刻的他又回到了平日里对所有人都毫不在意的模样。 啧,真是不放过一刻压榨下属的机会。 这就是统治者的残暴冷血! 果然,在他响指落下的一瞬,空气中气流微动,一缕青色光芒从虚空里霍然出现。 “主君大人~” 还未见到人,已经先传出属于夭栀特有的妩媚撩人的嗓音。 再次眨眼,她已经跪在了霁夜脚边。 小白并不喜欢夭栀浑身的妖气,它有些害怕地后退几步,把身子藏进沈念的裙下。但它只顾着藏脑袋,浑圆的小屁股却露在外边,紧紧夹着尾巴。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在妖界见过灵果,可还记得是在哪里?” -- 第33页 “灵果?主君要灵果做什么?” 霁夜默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夭栀,并不想搭话。 夭栀半晌也没有得到回复,怔怔地抬头,看到的却是霁夜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 “是夭栀多嘴了。”她赶紧埋下头,“在南山山谷可以找到。” “好。”霁夜转过头对着沈念说到,“你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回来。” “主君大人现在就要去吗?让夭栀和您一起去吧。” “不必。” 极为冷淡的抛下两个字,不过转眼,紫色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这真是一段闻者落泪见着伤心的对话。 沈念蹲在地上顺着小白的毛,一边安抚着它,一边心里暗暗感叹。 她还沉浸在看戏的氛围里没有缓过神来,夭栀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和霁夜在的时候全然不同。 风情无边的媚眼狠厉如毒蝎,唇角边挂着嘲弄的讥笑。 她妖娆地扭动着腰肢走到沈念身边,十分没有礼貌地伸出她冰凉冰凉的手,托起沈念的下巴,又更加没有礼貌地挑着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嘲弄的味道更加浓烈。 “倒是有几分像她。” 沈念虽然是喜欢美人不错,可她并不喜欢夭栀这样攻击力十足的美人。 她皱着眉,挣脱开夭栀的束缚。为了不在气势上被她压倒,她抱着小白也站了起来,知书达礼地平视夭栀微微一笑:“我知道。怎么了?” 也不知是哪个字那么好笑,夭栀忽而发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狐媚尖利。 她表现出的种种行为在沈念看来都异常夸张,比如这个冷笑,比她见过所有的冷笑都要冷,冷得人毛骨悚然。 以沈念现在这副肉身的灵力来说,她根本不是夭栀的对手。就算能召唤出赤炎灵鞭,也只能堪堪抵抗过十几个回合。 出于警觉,她抱着小白往后退了几步,尽量拉出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 “你知道吗,在我看来你真的很可笑。想凭借着这张脸接近主君,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他真的能对你有所不同?” 夭栀不光长得攻击力十足,嘴上也丝毫不饶人。说出的话像把刀子,又毒又狠。 可惜,沈念只是为了得到霁夜的魂元,对他并无半分男女之情。否则夭栀方才那些话,已经足够让她黯然伤情好一阵子了。 再恶毒的话说错了对象,也只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起不到该有的杀伤力。 尽管沈念并不觉得自己被冒犯,可怀里的毛绒绒却不乐意了,它龇着犬牙,冲夭栀怒目而视,为她打抱不平。 努力做出它最凶狠的表情,喉咙里滚出低低的怒吼,脖子上的狗毛全都炸了起来。 也许它以为自己此刻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小狮子,简直帅炸了。 虽说它可能还没靠近夭栀就被她一脚踢飞扣进墙壁里去,可它无论多凶险也想要保护她的勇气,和它因愤怒而颤动的小小身躯,都让沈念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突然有种,好大儿终于长大了,懂得要保护老母亲的欣慰感。 不知是不是小白给的勇气,沈念直直盯着夭栀的眼睛,淡然问到:“你喜欢霁夜,是吗?” 大概是被沈念戳到了痛处,夭栀猛然抬起头,朱唇紧合,冷着脸瞪着她。 “别惹怒她。” 玄安好心提醒。 它总是会在戏演到最关键的转折点时突然出现,体贴地引领沈念走向正确的方向。 “主君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 那就是喜欢了。 这么维护他。 听着夭栀直冲冲的语气,沈念心里燃起一丝不爽快。 以往还是魔君的时候,谁敢给她摆脸色看?如今却沦落到要她忍气吞声的光景,实在憋屈。 不过哪怕打不过,言语回击也是一定要有的。 否则,她就不叫沈念。 “啊,是我疏忽了。我应当叫他一声——”沈念抬起潋滟杏眸,掩唇一笑,“夫君。” 很明显,沈念的回击非常出色,不仅言简意赅还直戳要害。 “诶你?”玄安对沈念非但不听自己的话,还出言挑衅感到惊诧,随后有些生气地叹道,“你自求多福吧。” 余音未落,那头的夭栀已起势向沈念直逼而来。 掌式狠绝,看样子是想要一击毙命。 沈念杵在原地,并不躲闪。这倒不是因为她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稳如泰山。而是...就目前这具身体的灵力而言,还做不到急速调动全身的力量来躲避如此快的攻击。 说得简单些,就是——她只能等死。 这样任人宰割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一个呼吸间,沈念的脖子就已被夭栀的利爪锁住,她的手指很有力,捏着她最柔软脆弱的地方,一点点往里收紧。涂着蔻丹的指甲划破沈念的皮肤,殷殷血珠从雪白脖颈淌下,留下一道令人心惊的血迹,没入衣襟。 沈念被她捏得快无法呼吸,脸涨得通红,可眼神里却无半分慌张。 反正夭栀也不敢真的把自己杀死。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若是伤害到主君大人,我就要你的命。” 夭栀把她那张美艳至极的脸凑到沈念眼前,阴冷的妖眸杀气腾腾,仿佛一条吐着信子,危险迷人的毒蛇。 -- 第34页 她不光把脸凑过来,傲人的胸也因为两人挨得很近而贴在一起。甚至在她愤怒时,还随着呼吸微动。 沈念很没有骨气,她原本想要推开夭栀。可现在满脑子都是美人和自己贴在一起的画面,至于她威胁的话语也抛之脑后了。 汪汪汪。 这是好大儿小白的叫声。 它横在两个紧贴着的美人之间,仰着头拼命狂吠。 夭栀松开沈念,轻笑着揪起小白的后颈,把它从地上提了起来,眼神轻蔑:“你这叫狗仗人势是吗?” 小白被拎着四肢悬空,粉黑粉黑的小爪爪死命乱扑。 沈念看着小白湿漉漉的惊恐小眼神,心疼得要死,生怕这个疯女人做出什么伤害小白的事情来:“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这可是你们主君的灵宠,宝贝着呢。” “是吗?”她冷哼一声,“那你说说,在主君心中,究竟是你宝贝还是它宝贝呢?” 沈念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可听着听着,总觉得嗅出了点阴谋的味道。 没等她琢磨透,夭栀拎着可怜的小白消失在了虚空。 留下的,是从她衣袖中钻出的,久久未散的馥郁芳香。 第19章 遇险 寻着夭栀留下的气息,沈念一路追到了密林深处。 放眼四周,一排排外形相似的高耸入云的千年古树,枝桠繁盛,盘根错节地织起一张厚重的深绿色幕布,不透出一点光亮。 月落乌啼,林中浓雾弥漫。 此时已至子夜,万籁俱寂。 沈念后悔没带根迷谷枝揣在身上,在这样不辩方位的密林里她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是她第四次兜兜转转绕回到原地。 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慌乱。 “谁让你招惹她的。” 玄安终于开口说话了。 它因为沈念不听从指挥已经生了一路的闷气。 其实如果沈念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它也就无事了,可她竟然宁愿迷路也不愿主动找它帮忙。 玄安本来不打算再搭理沈念的,可看着她就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终究还是心软了。 沈念听到玄安又活了过来,嘿嘿一笑:“你那么厉害,肯定知道往哪里走吧。你就别再生我的气了。” “怎么,这个时候就知道听我的话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玄安作为一缕灵识,竟然能这般傲娇。 “当然当然,玄安大人的话不才不敢不听。” 也只有在和玄安相处时,沈念才会愿意俯首帖耳,放低姿态。 毕竟,它的修为是真的高深莫测。 “如果你想要找到小白的话,应该是沿着这条小径继续往前走。但若是你想直接走掉,可以选择往回走,很快就能出去了。不过我建议你直接回去,等霁夜回来了再一齐去找它。” “我等不了他。”沈念没有犹豫,继续往前走去。 她以前不需要等着别人拯救,现在自然也不需要。 不过虽然目前她是这样的想法,不代表接下来还是这么想。 因为很快,现实就会教她做人。 深夜里的暗岭雾气缭绕,小径两旁的灌木丛沙沙作响,像是长蛇拖尾穿行其中。 四下极静,偶有飞禽掠过枝头,发出诡异的啼叫。 阴森的冷气透过衣料,洇进沈念的皮肤,激得她打了个抖。 尽管沈念手里捏着一颗小小的夜明珠,但行走在密林中也十分艰难。 更深露重,泥土被水珠浸湿,变得黏腻湿滑,稍不留神就能摔个底朝天。 “夭栀到底把小白抓到哪里去了啊?” 她拨开遮挡住视线的枝叶,一边谨慎前行,一边喘着气愤懑。 “她没有追魂器,我也没有办法追踪到她。” 玄安叹了口气。 “这天下还有你办不成的事?”沈念皱着眉,又往前跌跌撞撞行了半米,“那我们现在怎——” “怎么办”三个字还来不及说出口,伸手不见五指的黢黑密林里,一个红衣少女陡然消失,随着一声惊呼,和碎石簌簌坠落的声响,少女以一种浑圆的方式滚入深洞。 巨响惊动了宿在枝头的飞鸟,齐刷刷扑腾翅膀,飞向夜空。 其中的几只黑鸟吓得羽毛都掉了好几根,在风中飘荡几圈,恰好从沈念眼前飘过。 她结结实实地砸落在一堆枯枝里,屁股墩和腰背被碎石硌破了皮,缩着身子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 她实在是高看了这副肉身的承受能力,就这样的小小皮外伤都令她苦不堪言。以前的沈念,可是连刀砍穿了整个肩膀都不会吭一声的。 在这个世道,修为低微的人真是寸步难行。 沈念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舔舐自己的手指,她心中一紧,睁开眼迅速撑了起来—— “小白!” 她喜出望外地抱起此刻看起来也同样激动的小白。小白受了惊吓,一个劲儿地往沈念怀里钻,还止不住的微微发抖。 她心疼地摸了摸小白的脑袋,顺便检查了一下它有没有受伤。 “小白别怕,姐姐这就带你出去。” 可刚要准备站起来,脚踝处就传来一阵难以忽视的刺痛。她低头掀起裙角,仔细一探,血淋淋的脚踝掉了一块皮。 -- 第35页 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磕在了石头尖上。 小白嗅到了血腥气,知道是沈念受了伤,急得在她脚边呜呜叫。 “没关系,只是小伤。” 她忍着疼痛,安慰小白。 夜明珠在摔下来的时候也碎了,碎落成几块,散落在洞窟各处。 微弱的光芒不足以让她看清这个洞的布局,她掐了个光明诀,这才看清周遭的环境。 洞穴里杂草丛生,不似有人来往的迹象。林间漏出的一缕清月聚成直直的光束,从极窄的洞口洒进来,仿佛与世隔绝,让人心生出绝望。 不过好在原身的飞行之术尚可,想要从这里飞出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小白,我们走。” 抱起小白,沈念起势向洞口飞去。 可就在她把小白放在洞坑外的平地之上时,她突然感觉脚腕被一股力量死死缠住,未等她回头看清,就已经被拖拽着再次落进洞里,狠狠砸向石面。 藏于袖口中的玉牌也随之落出,玎珰碎裂。 她的腿部直接被尖石刺破,顿时血流如注。 “嘶...这...太他娘的疼啦!” 现实教给沈念的第一课,就是懂得了喊疼。 在黑暗之中,小白的眼神要比沈念更好,它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令它害怕的东西,正炸着毛,冲着她身后汪汪大叫。 “别回头!” 在沈念正要回头看去的时候,玄安急声吼道。 这个时候她不敢不听玄安的话,僵硬着身体坐在碎石堆里,背脊发凉。 她感觉到后面好像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这个送上门来的猎物。 与此同时—— 苍梧山巅。 顾月时此时正在营地里操练着兵士,却忽然停下动作,脚步一顿。 是玉牌震动。 难道是她出什么事了? 他神色一紧,凝眉闭眼,调动神识仔细探查。 待再次睁眼,他已翻身跃上绝影,战袍飞扬,激起一片白雪,在空中划出道凌利的弧度。没留下任何话语,仿佛一道风,电光火石间已不见人影。 留下一群不知所措,面面相觑的将士在风雪中兀自凌乱。 他们的魔尊大人近日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而此时洞穴中的沈念,身后有只正虎视眈眈盯着她这只肥美小羊羔的妖兽,绿幽幽的两颗硕大的眼睛在黑暗之中仿佛鬼火。 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动了,害怕妖兽直接扑过来把她吃掉;不动,最后的结局同样还是被吃掉。都是被吃掉,不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是一只蚀魂兽,灵力低的人盯着它的眼睛就会被它吸食魂魄。你最好闭上眼睛。” “那我闭上眼睛就没事了吗?” 沈念不敢说话,只好紧张地传音给玄安。 “这倒不是。还是可能会死。只是死的不会那么快。” 沈念:“......” 谢谢,真是有被安慰到。 “你闭上眼睛,听我指挥。”玄安沉稳又充满力量的声音,让沈念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乖乖紧闭双眼,紧绷着身体,等待着它的下一步号令:“我准备好了!” 这突如其来的使命感是怎么回事? “现在,慢慢站起来。先看看能不能动。” 沈念轻轻挪了挪双脚,大.腿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被扯动,疼得她眼里立刻涌出一团眼泪,紧闭着的眼睛上,睫毛不停地颤动。 原来自己也有如此娇弱的时候。 她不是不想坚强,只是这具身体能提供的勇气委实不多。 “疼!太疼了!”沈念传音过去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带着哭腔。 可是尽管钻心剜骨的疼,她还是死死咬住嘴唇,强忍住痛楚着站了起来。 “然后呢?” “然后——” 沈念正等待着玄安下一句的指令,屏息凝神间,她忽然感觉双眼一凉,好像被一双手覆住眼睛。 她惊了一跳,双腿发软,向后仰去。 却被人稳稳接住,打横抱了起来。 空气中散发出熟悉的味道,那是属于顾月时的气息。 就像是在寒冬里绽放的冷梅。 “抱紧我。” 他说。 沈念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肩窝。 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靠近,他呼吸一紧,喉间不动声色地滑动了一下。 “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想这些事情。” 玄安啧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顾月时究竟在想什么事情,但沈念还是闭着眼睛,偷偷笑了。 战神果然就是战神。 怀里抱着美人,也只用两剑便轻松解决了妖兽。甚至连呼吸都不带喘的。 可怜的蚀魂兽,都还没有展示雄风,就这样不明不白含冤而死了。 他抱着沈念飞回到地面。站在洞口焦急等待的小白以为她是被劫持了,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对着顾月时的衣摆一顿咬,喉咙里还发出威胁的低吼。 “小白,你不要咬他啦!他不是坏人。” 小白听到沈念说话,这才悻悻松开牙,冲着顾月时甩了甩毛尖上沾的灰尘和落叶。 “你何时在妖界养了只灵宠?” 顾月时的眼神有几分疑惑。 沈念眼珠转了转,“我捡到的。”她怕顾月时继续诘问下去,蹙眉伏在他肩头,低声到,“我好疼啊,带我回魔界好不好?” -- 第36页 一双含情的眼眸似泣非泣,如弱柳扶风,令人心生怜惜。 顾月时便不再追问,抱着她跨上绝影。 “小白,快上来!” 小白本以为沈念要将自己遗弃在这里,但听到她叫自己一起走,开心地眼睛忽亮,狂摇尾巴艰难地迈着小短腿跳到绝影背上,然后又乖乖地钻进沈念的怀里去,缩在她的腿上躺好。 “你要把霁夜的儿子带走?” 玄安有些惊讶。 “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可能让顾月时把我送到妖帝府里去吧。” “也是。把他儿子带走了,也许他还会四处寻你,这样你们又会有交集了。想法不错嘛。” 小白缩在沈念怀里,沈念缩在顾月时怀里,两人一狗一马往魔界的方向飞驰而去。 而此时赶到洞窟的霁夜,看着尖石上染的鲜血,和手里碎成两半的刻着“顾”字的玉牌,神色冰冷,若有所思。 第20章 上钩的大鱼 织漓听北琅卫的将士传信来说,顾月时已经下山了。她很奇怪,以往他都是要在苍梧山上训练整整一月,这次怎么不过几日就草草结束了。 虽心生疑惑,但她还是起了个早,亲自在东厨煮好了一大碗桂花酒酿,想着顾月时下山就能喝到热乎乎的热酒暖身了。 手里提着食盒,撑着把伞,站在烟雨霏霏的山门外等了好久。 她想顾月时下山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 可是一直等到北琅卫的所有将士都下了山,还是没能等到顾月时。 最后一位下山的副尉严琮认得织漓,他远远就瞧见一身鹅黄色长裙的织漓,站在细雨之中。他小跑着到她跟前,恭敬地问到: “二公主是在等魔君大人吗?” “他还在山上?” “魔君早就走啦。公主还是快些回府等着魔君回来吧。” 早就走了? 可是为何没有回魔君府? 顾月时这个人极度讲求原则,从不会破例改变什么,尤其是对于操练精兵这种关系到魔族安危的大事。从他还是上将军那时起,每年上苍梧山训练一月是雷打不动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提前了半月离开了。 不知为何,织漓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令她头痛的脸来。 是因为她吗? 莫名烦躁的情绪深深攫住她的心口,她向严琮道了声谢,匆忙离去。 此时,挥动着巨大白色羽翼的绝影恰好落在魔君府前。顾月时怀中抱着沈念,纵身下马。 小白藏在沈念宽大的衣袖里,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对它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 魔君府里的家仆们见到此情此景,再次震惊了,这是时光倒回了? 怎么这个剧情看起来如此眼熟呢? 好在有了上次的震撼,这次他们很快就回过神来,默默退到一旁,让开一条路来,躬身请了安。 顾月时穿着厚重的裘衣,抱着沈念走路依然稳健,甚至她都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回到住的小院,他推开木门,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拿了个软枕放在她的腰后。 “让我看看你的伤。” 顾月时站在床边,垂眸淡淡说到。 沈念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脱下鞋袜,扭捏了一会儿,连一只脚的长袜都没脱下来。 顾月时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左手,俯身轻轻抬起她的腿,把长袜脱了下去。接着,又缓缓地褪下另一只。 像是怕牵扯到她的伤口,弄疼了她。 脱下鞋袜后,顾月时才看清她伤得有多重。 白色绸袜已经被血染红,血迹斑斑。 素白柔软的脚腕,有一处被撕裂,依稀可见骨。 他微微一怔,抬头看着沈念。 这么重的伤,这一路赶回魔界却不曾听到她哼过半个字。 “是不是很疼?” 顾月时手上的力道更轻了些,冰凉的手握住她的小腿,洒下一道治愈术的金光。 光芒甫落,沈念只觉得适才灼伤的疼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一阵酥麻。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脚腕处,细致地观察她伤口的愈合情况。接着,他的视线又渐渐往上游移,也不放开她的腿,仍是轻握在掌心。 由于常年练剑,他的指腹有些粗粝,轻轻摩挲过她的皮肤,惹得沈念将腿往回一缩。 但他又迅速握住了。 抬起眼眸,清柔的眼神里带着些笑意。 “怎么了?” 分明知道是因为他的触碰才会敏感地颤动一下,还要故意问。 沈念浅浅咬住下唇,作出一副羞涩而不自知的模样:“没什么。” “还有哪里疼吗?” 沈念眼睛看向别处,红着脸点了点头。 “哪里?” 这可是你自己问的。 沈念心想。 她将裙子又往上撩起一段,露出大.腿上的伤口来,抬起纯情温良的眼:“这里。” 毫无防备闯进视线的一抹雪白让顾月时手一紧,握住她小腿的指尖不禁用力一收。 “嘶...”沈念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弄疼我了。” 心里却在发笑。 上钩了吧,冷静自持的魔君大人。 顾月时紧绷着薄唇,在她的伤口之上又施了道治愈术,迅速放下她的腿,背过身去,语气板正又僵硬:“我去给你拿祛疤痕的药膏。” -- 第37页 然后疾步离去,像是这个房间里有什么让他不敢面对的东西。 “我怎么觉得画面越来越见不得人了?” 玄安看戏看够了,还要实时给出评价。 沈念耸耸肩:“都是成年人了,看看怎么了?你还没成年啊?” 玄安:“......” * 等顾月时再次回来的时候,门外已是霞光漫天。随着门被推开,满园春色扑面涌入小小的屋内里。 “魔君大人终于回来啦!” 沈念见到他进来,脸上立刻挂起温暖甜美的笑容,双瞳翦水如点漆。 顾月时走过来,把药膏放在桌上,喉头轻颤嗯了一声。 但看样子,他好像并不打算待在这里,转身就要准备离开。 沈念急忙抓住他的胳膊,皱着眉弱弱问到:“魔君大人要去哪里?” 他背对着沈念,转过去一点侧脸:“怎么了?” “魔君大人可不可以...”她还斟酌了一下,语气更加微弱,似渴求,“可不可以帮我涂。我怕疼...” 啪嗒一声。 是顾月时心中理智冷静的弦绷断的声音。 “可以吗?” 她还撒娇似的摇晃了一下他的手臂。 沉吟半晌,他的嗓音有些低哑:“好。” 转过身来,拿起放在桌上的翡翠色小碟,虚坐在床沿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沈念的裙角,把她的腿抬起,放在自己的腿上。 沈念觉得这样的动作实在过分亲昵,下意识地想抽回腿来,却被他按住了。 “别动。”他垂着黑绒般的睫毛,晕出微微暗影,表情淡漠又有点儿专注,“这样方便上药。” 他似乎知道沈念在想什么,轻飘飘地解释了一句。 沈念便不再抗拒,安静地注视着他上药时认真细致的模样。 “为何看着我?” 他挑出黄豆大小的深绿色药膏,黏糊糊地敷在她的伤痕处,细细涂抹均匀后,抬起头问到。 “因为你好看。” 他默不作声,不慌不忙地又把她另一只腿也放在自己腿上,但眉眼间却有几分浅笑。 * 织漓一踏进魔君府就听说顾月时已经回来了,还抱着人匆匆忙忙去了小院。 家仆们告诉她的时候,即使都毕恭毕敬的,但她也总觉得他们都在看她的笑话。自己眼巴巴跟在顾月时身后几百年,却连这个从天而降的陌生人都比不过。 委屈酸楚和嫉妒一时让织漓乱了分寸,不顾家仆的阻拦就要闯进小院。 她知道自己没有身份没有资格去管这些事,可是她忍不住还是推开了门—— “你们?!在做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 少女两条从裙底露出半截的,没有丝毫遮掩的光腿搭在顾月时玄色长袍之上。 极致的黑白两色相撞,晃得她一阵晕眩。 织漓手里提着食盒,扶了扶门框。 顾月时脸上没有丝毫慌张,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一下,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用白色绸缎一圈圈缠绕在她的伤口处,包扎好。 才缓缓抬起眼皮,说到:“在包扎伤口,你不是也看见了吗?” 顺手拉下沈念的裙角,把她的两双腿盖得严严实实。 “好好养伤,不要乱跑了。” 说实话,沈念其实非常感激织漓突然的到来,因为她实在没有想好如何向顾月时编造谎言。 编造为何会在鸟不拉屎的妖界暗岭遇险的谎言。 织漓心理素质还是十分过硬,她扶了会儿门框,已经回过神来,笑吟吟地走上前来,关切道: “原来是小九妹妹受伤了。” 又看了看搁在桌上的药膏,翘着兰花指拿起来细细嗅了嗅,复又道:“这个药膏已经有些稠了,效果怕是会大减。待会儿我去取一瓶新的来,是我们白樾狐族最好的药膏。” “小九妹妹生得这般美,若是没将息好留了疤可就不妙了。” 若不是见识过织漓的狠毒,沈念这会儿怕是早就被她比夭夭桃花还要娇美的笑容俘获了。 她把双脚缩回到裙子里,抱着双膝乖巧地道了声谢。 “姐姐真是人美心善。” 个屁。 显然,顾月时并没有被她俩的姐妹情深所打动,站起身来,冷冷开口:“不必麻烦你了。这个药膏足够。” 他比沈念更清楚织漓的那些小心思。 就算她不敢弄虚作假,但涂多了也一定不会对沈念有好处。 织漓笑容在脸上一顿,她没有料到顾月时会当着沈念驳她面子,略显尴尬地将碎发别到耳后去,低头讪讪一笑: “顾郎同我客气什么。” “我晚点再来看你。” 顾月时转身对着沈念说到。 说完,他便端着小瓷碗走出了门。路过织漓的时候,还特意等了等她,眼神落在她身上,满脸写着“你怎么还不走”的表情。 * 清晨的时候落了一场春雨,所以傍晚的夜空就分外清澈。 沈念舒舒服服地坐在院外的椅子上,怀里抱着正打着瞌睡的小白,惬意地享受着微凉的晚风,吃着糯米糕。 吃到最后一块的时候,顾月时踩着月,从院外走进来。 今夜他换下了白日里厚重的战袍,穿着轻便的衣裳,清俊的面容难得有丝笑意。 -- 第38页 “魔君大人~” 见到顾月时,少女撑起一些身体,声音比嘴里的甜糕还要甜。她露出标准的微笑,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完美到位。 \伤好些了吗?\ 他走过来,低着头盯着沈念,轻声问到。 “已经好多了。”说着,她又将裙子撩起来一点点,伸出白净的脚腕,“你看。” 顾月时点了点头,沉默着站在她身旁看着她,有好几次都想开口说话,但似乎又有些踌躇。 “魔君大人是有什么要说的么?” 他握拳抵在鼻子下面,轻声咳了咳,眼神里还有些不确定:“我是想问你,今夜...要不要同我睡在一起。”肉眼可见的,他的耳尖上渐渐变得有抹绯红,“你不是需要灵力吗?” 这个直白慷慨的邀请打得沈念有点儿措手不及。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热衷于让人蹭灵力的人。 沈念装出略略娇羞的模样,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眼神没有直视他:“这...魔君大人才从苍梧山回来,想必也是十分劳累。要不,过几日吧。” 这字里行间的,怎么听都觉得是在说:魔君大人,不太行。 “好。” 他并没有因为沈念的话感到自尊心受挫,又回到了清冷淡漠的样子。 “那你好好休息。” 只是,那双耳朵在夜色之下,看起来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 “没想到啊,上古战神顾月时,竟然也有主动求睡都求不到的时候。啧。” 待顾月时走远,玄安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 沈念一边嗔着玄安,一边抱起小白转身准备回房间休息:“你别胡说。” 可在推开房门的一刹那,一道身影闪过,仿佛一阵疾风,忽卷而来。 他撑着双臂,将沈念死死抵在门框之上,居高临下地凑近她的嘴唇,低声道: “要不要蹭点我的灵力?我可不劳累。” 声音魅惑又撩人。 第21章 人间仙境 霁夜一只手撑在沈念身后的门框上,一只手挑衅地勾起她的下巴。 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十分暧昧。 “你怎么找到我的?” 沈念被他灼灼目光盯着,有些呼吸不畅。她微微撇开一些头,可还没来得及呼吸,又被他掰了回来。 “方才你说,过几日和他睡在一起增长灵力,可是真的?” 霁夜忽视了她的提问,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念。 沈念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只好硬着头皮胡诌:“是啊。我没有灵力,只会被人欺负。想要一些灵力自保,不可以么?” 她现在装柔弱无助的技术,可以说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只要微微垂下眉,语气娇弱一些,眼神无辜一些,就足以让霁夜感受到她满腹的委屈。 他皱着眉,眼神里有些冷色:“那你接近我,也是为了蹭灵力?” 语气听起来有股莫名的酸涩。 沈念挣脱开霁夜的束缚,主动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盈盈一笑:“当然不是啦,我接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和他不一样。” 分明清楚她是逢场作戏,分明知道她别有目的,但看着主动投怀送抱的明媚少女,霁夜还是没忍住,翘起一点唇角。 心跳微不可察地漏跳了半拍。 “是吗?”他眼尾上挑,带着几分戏谑,“那,吻我。” 简短的命令。 极致暧昧的两个字从他薄唇里吐出,半抬起的长眸噙着朦胧的欲.望。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撩人,仿佛有一种吞噬灵魂的魔力,让人不得不深陷其中。 可是,沈念是什么人。 是哪怕面对顾月时美好的肉.体,也依然能头脑保持清醒的人。 正当她在思考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小白醒了—— 它从袖子里钻出来,嗅到霁夜熟悉的气息,扑上去一顿狂亲,粉嫩的小舌头不停地舔着他的脸,直到他左边的脸已经变得湿漉漉。 真不愧是好大儿。 关键时刻还能出来解围。 也是不枉费她冒着生命危险救它了。 霁夜赶紧制止住热情似火的小白,抱住它的两只前脚,把它高高举起来:“你可真是会找时间醒。” 小白误以为霁夜是真的在夸自己,兴奋地冲他摇着尾巴,还围着他的脚边绕了几圈。 霁夜从袖子里拿出一颗红彤彤的灵果扔给小白。 “既然吃了我的东西,就要听我的话。”他蹲下,摸了摸小白的头,“下次在这种时候,不许醒过来。” * 沈念没有想到,霁夜千里迢迢从妖界跑到魔界,不为别的,只为了看她有没有受伤,顺便把灵果带来给小白。 他并没有问沈念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件事一定和夭栀脱不了关系。 尽管沈念强调了很多遍,顾月时已经帮自己疗了伤并且也好的差不多了,但霁夜依然很固执地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道。 在确认她的确安然无恙后,他居然转身就走了。 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难得温柔地摸了摸小白的脑袋,说过几天再来看它。 他说他要赶回妖界处理一些事情。 来去如风。 夜里,沈念睡得很沉。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站在一团水雾之上,脚下是一望无垠的冰蓝色的湖水。脚尖轻轻一点,荡漾开一波一波的水纹。 -- 第39页 风雪萧瑟,湖水冰凉彻骨。 四方一片虚无。 惟有湖水中央,有棵枯树。枯树之上,有个人。 他背对着沈念,侧躺在枯枝上,白衣胜雪,衣袂飘飘。 冰雪落在他泼墨长发之上,久久不化。 “你是何人?” 沈念的声音被风吹散,听着有些悠远空灵。 那人没有回头,万物寂然,只有她轻轻浅浅的呼吸打破平静。 沈念踏水往前走去,只是越往前走,湖水越是刺骨。 直到快要接近那棵枯树时,她一头撞上看不见的透明结界。 这一撞,撞得她头昏目眩,直接从梦里清醒了过来。 此时,窗外已是蒙蒙亮。 “你醒啦?” 这是玄安的声音。 它似乎是知道沈念做了什么梦,掐算着时间等着她醒来。 沈念皱着眉,揉了揉在梦中被撞的额头,疑惑道:“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我看见了。” “你知道是谁?” 沈念噌一下坐起来,语气里难掩激动。 “我当然不知道啦。我又没看见他正脸。” 沈念撇撇嘴,又继续躺回去,闭上眼睛准备再回味一会儿。 “你别睡了。有个消息——” 玄安很懂得如何吊足胃口,故意在最关键处停顿了一下。 “神尊他去凡间渡劫了。你最好今日就出发去凡界。” 果不其然,沈念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睡意全无,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 “今日就去?” “是的,今日。只要这次神尊能顺利渡劫,便可回归神位了。只有神尊回归神位,你才有可能得到他的魂元。所以,这次去凡间你必须要保证他能成功。” 玄安一提到神尊,语气莫名变得严肃了起来。 收起它以往随性的调调,倒是有几分正经。 沈念也被它的情绪感染,忽然感觉压力倍增。毕竟,这三位人物之中,只有神尊貌似是最难攻克的。 她起床简单梳洗了一下,收拾打包好去凡间需要用到的行李,准备偷偷走掉。 她并不打算告诉顾月时自己要去哪里,只是留了一张字条,说自己有急事需要出门一趟,勿念。 临走前,小白慌了。 它以为自己又要被抛弃了,急得眼泪汪汪,两只小爪子死死勾住沈念的衣角,不让她走,嘴里还不时发出呜咽的声音。 看到小白这副模样,沈念心都要碎了。 “姐姐不是不要你了,姐姐只是要去外面办一些事情,等事情办好了姐姐就会来看你的。好吗?”她将小白抱在怀里,轻声哄了一阵,“过几天你娘亲就会来找你的,到时候,你就和娘亲住在一起了。他也很喜欢你,对吗?” 小白可怜兮兮地嗷呜叫了一声,尽管有百般不愿意,还是放开了沈念,歪着脑袋,坐在小院门口看着她渐渐离去。 等霁夜再次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沈念的踪影。 小白看到他,激动地立刻从沈念喜欢躺的椅子上跳下去,一个劲儿给他撒娇。 “她呢?” 寻遍了整个小院,霁夜发现了沈念留在桌上的一张字条。 脸上的表情忽的黯淡了下来,嘴唇紧抿。 他为了能早点来魔界见到她,放下了手里许多要紧的要务。解决完夭栀的事情后,他连气都没有喘一口就匆忙赶来,谁知道,迎接他的,却是一张模棱两可的字条。 他垂眸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阴沉着脸把纸条揉了个稀碎。 也许,对沈念来说,他和小白没有什么两样。 前脚用传送符刚抵达凡间的沈念,忽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谁在骂我?” * 这是自从织齐灰飞烟灭以来,沈念第一次来到凡间。 白驹过隙,朝代更迭。 此时的凡界与彼时,又是换了模样。 如今正是大熹六十七年,恰逢乱世,王朝风雨飘摇。 眼前的繁荣,皆是盛世之下,最后一口为尽的气数。 而神尊玉应寒的肉身,就投在了陈国国宗——了妄宗的佛子身上。 听说这位佛子,天生佛骨,佛法高深,是千百年来了妄宗唯一可能悟道成佛之人。 神尊果然就是神尊,连下凡渡劫都要选择一个独一无二的身份。 随便选一个普通人渡劫不好吗? “你懂什么,神尊渡劫自然是要经历万难方可飞升。若是选择普通人,就不叫渡劫了,那叫度假。” 好吧,玄安说的也不无道理。 听玄安说,这位佛子在成佛之前,需渡过一次情劫,参透七情六欲,真正做到无欲无求之日,才能飞升。 所以沈念做的,就是帮助他顺利渡过情劫。一切想要接近他,破坏他清意之人,都要快刀斩乱麻地解决掉。 了妄宗在陈国的玉山山腰。 人间四月,了妄宗前的清丽桃花盛开伊始。 落了场绵绵润雨,宗寺笼罩在青墨烟云之中,宛若仙境。 既然是帮助和尚渡劫,沈念自然不可用她这副女身接近。一切能引.诱扰乱他心绪的可能都要摒弃。 所以,沈念化成了她的本体——腓腓,藏在竹林上,等着他出来的时候,碰瓷他!假装自己是一只受了伤的可怜小神兽,惨兮兮的晕倒掉到他怀里。 -- 第40页 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又怎么会拒绝救助一只濒死的毛绒绒呢? 一切安排妥当,沈念掐了个诀,唆一下就变成了一只火红色的小腓腓。 许久没有用过本体了,她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视线变得低矮,仿佛自己的平衡感都丧失了似的,歪歪扭扭地走路都不稳当。 第一次见到沈念的原身,玄安看呆了。 它完全想象不到,以往那个招摇狂妄的女魔头,竟然是一只可爱到让人忍不住尖叫的小猫咪。 “再说一次!我不是小!猫!咪!” 沈念还是习惯性地开口说话,只是说出来的,却是软绵绵的小兽嘤嘤声。 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躲在竹林里等了好久,等到已是日薄西山,岚烟袅袅升起时,了妄宗的门才缓缓打开。 沈念本体的耳朵极好,一听到响动,她立刻从睡意朦胧之中清醒了过来,趴在树上紧紧盯着庙门。 墨色薄雾里,他身着青衫的身影渐渐走近,花雨纷纷,轻缓落于他的肩头。 尽管穿着粗布僧袍,却如遗世谪仙,霁月光风。 他的神色比月辉更清冷,微蹙的眉间未沾染分毫烟火。 林间松风拂过,沈念心神一荡,摇摇晃晃扑腾着,吧唧一头栽在他脚边。 他神情依然不为所动,只是脚步往后稍退了些,半垂长眸,似叹了口气: “今日的第十一个。” 第22章 小猫咪的心机 沈念没有想到,自己栽下去的时候,和尚居然没有伸手接住她。 她分明是掐准了时间,看到他那颗锃光瓦亮的脑袋出现在树枝正下方的时候,一头栽下去的。 可谁知,这个和尚和想象中的似乎有点不一样。 她毛绒绒的身体就砸在他的脚边,但他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往一旁挪了几步。 沈念不放弃,死乞白赖地伸出四只爪爪,趴在地上呈“大”字铺他的布鞋前面,严严实实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副“你要通过就从我身上踩过去”的样子。 然后,和尚就真的...没有一点犹豫扭头就走了。 就... 真的走了。 沈念从震惊中抬起头,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烟雨之中,心底一片灰凉,不仅灰凉,还有点儿不可思议。 她可是用了自己的本体啊! 在这世间,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能对她的本体说“不”的人。 这个和尚,是第一个。 很好,非常好,非常有趣。 沈念内心的胜负欲霎时就被点燃,她攥起白色的小爪子狠狠锤了捶地面,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和尚拜倒在她红色兽毛之下。 所以,她的第一步策略就是,继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因为她坚信,只要躺在这里够久,就一定会等到他的再度回眸。 天色逐渐昏沉了下来,细雨绵绵,淅沥落在沈念的皮毛上,毛尖很快就被沾湿,落满了透明水珠。 由于她本体是必须要进食的,饿了一整天的沈念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在幽静的竹林中,听起来是那么的洪亮。 她感觉自己饿得连毛色都没那么亮丽了,焉耷耷地趴在地上,一对红白色的兽耳被风吹得一晃一晃。 饿得眼冒金星的时候,她突然嗅到了一缕清甜却不容忽视的饭香。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粉粉的鼻子里,惹得她馋涎欲滴。 口水咽了一阵又一阵。 “要不你直接溜进去吧。看你怪可怜的。” 看见沈念这般凄惨又狼狈的模样,连玄安都忍不住心疼了起来。 “不!我坚信他一会出来。等他出来看见我居然还躺着这里,就一定会心生愧疚。然后把我收留下来的!” 沈念的想法是很美好的。 只可惜,她只猜对了一半。 待烟火渐渐散去,寺里的僧人们已经用过了晚膳。 寺门嘎吱被推开,几个小和尚挑着担子,结伴准备去取点水。 当他们经过取水的必经之路时,被横在路中的沈念吓得停住脚步。 为首的看起来年长些的小和尚支出条腿,猫着腰缓缓接近她,借着不怎么明亮的月光,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一团黑影,是一只红色的貌似受了伤的小猫。 他朝躲在身后的小和尚们挥了挥手,语气轻快:“你们快来看呀,这里有只红毛的小猫!” 沈念:“......” 我!不!是!小!猫! 小和尚们这才从他身后站了出来,三颗锃光瓦亮的小脑袋围在一起,好奇地盯着被雨水浇湿透了的沈念。 “它好可爱啊,是死掉了吗?” 沈念:“......” “它不会是妖怪变的吧?师兄今日已经遇到十只妖精了,这山里的妖精为了接近师兄可真是不择手段啊。” 另一个小和尚抵抗住了可爱攻击,理智地发出疑惑。 听到小和尚这么说,沈念才突然明白,和尚口中的“第十一个”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是把自己当成妖精了。 照这么说,每天都有无数女妖想要接近他,企图破坏他的清修,那保护他圣洁佛心不受摧残的任务更是刻不容缓啊。 若是他哪天没把持住,被某只道行高深的妖精迷惑了心智,扰了修行渡劫失败,那沈念就真的死翘翘了。 -- 第41页 没想到,想要得到他的魂元竟是这样棘手。 “要不我们把它带回寺里吧。我觉得它看起来不像是妖精。” 小和尚三号和小和尚一号一样,没能抵抗住可爱攻势,被沈念纯良无害的本体蒙蔽了双眼。 少数服从多数,小和尚二号很快就妥协了。 小和尚一号把沈念抱起来,用衣袖挡在她头上,替她遮雨。 三人担着空空的水桶又回到了寺庙。 “师兄正在坐禅,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你就把它偷偷放在伙房里吧。” 小和尚二号如是说。 其余两个小和尚觉得他说得不错,蹑手蹑脚地绕过主殿,偷偷溜到后堂的伙房。 沈念被抱在怀里,却一眼就被那个主殿之中,孤绝玉立的背影抓去了目光。 他正坐在蒲团之上念经,虔诚而又宁静。 仿佛世间所有的喧嚣,都被挡在那道不染俗尘的佛光之外。 不过眨眼,小和尚已经抱着她来到了主殿后方。 可是那遗世独立的背影,却映在她的眼里久久无法忘怀。 小和尚将沈念放在伙房的柴火堆里,扯过粗布替她把皮毛上的水珠囫囵擦了一擦。 “你不要乱跑哦。” 声音还稚气未脱,脸蛋白白嫩嫩的,像一只糯米团子。 沈念很喜欢这个小和尚一号。 她决定学习小白撒娇时的样子,用脑袋蹭了蹭他肉乎乎的小手。 小和尚一号立刻绽开天真烂漫的笑容,骄傲地对着小和尚二号说:“看吧,我就知道它不会是妖精的。” “好吧。” 二号嘟囔了一句。 待三人离开,沈念才重新变回到了人形。 这副身体灵力不高,没有办法维持太久的本体形态,所以她必须要吃点食物来填补消耗。 可和尚们都已经用过膳了,伙房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寻不到。 “有人来了!” 看见窗户外一道人影走过,玄安急忙提醒沈念。 沈念一惊,又迅速变回到本体,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趴在柴火堆里,摇着火红的尾巴看着门外。 温顺又乖巧。 来人推门而入,带来一阵微风。 她最先看到的,是一只玄色僧鞋,腿上缠着同色布带。接着向上看去,是他手里握着的一串沉香佛珠。 他生得很好看,不过是那种清冷如寒冰的俊朗。凤眼更是极为出挑,眉间一抹朱红,称得他苍白的皮肤多了几分生气。 气度出尘,如圭如璧。 “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声音温润,仿佛碎玉沉珠。 沈念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歪着脑袋,朝着他摇了摇尾巴,扑闪了几下眼睛。 “这里是佛寺。你可知妖精闯进来有何后果?” 他接着问。 沈念也接着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对着他晃了晃自己大大的尾巴,然后主动把自己的脑袋往他身上蹭来蹭去。 蹭的他僧袍上,都沾上了几缕红色的毛。 他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淡漠地将身上的兽毛拍掉,眉眼间有些不加掩饰的不悦。 “下次若是再闯进寺里,我可就不会轻易放你走了。” 只是,他这张香肤柔泽,素质参红的脸,说出这话来实在没有什么威胁力。 所以沈念就选择性忽略了。 她瞄准了他肩膀的位置,后腿发力,铆足劲儿往前一跃,稳稳跃到他的肩膀之上。 他的双肩很宽阔,而她的本体又小小一只,沈念随便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就舒舒服服趴在他的肩膀上了。 蓬松的尾巴轻轻环绕住他的脖子,她翘起尾巴尖,勾了勾他的下巴。 这个和尚的皮肤又凉又滑,细嫩的像块白豆腐。也难怪山里的妖精宁愿冒着被降服的危险,也要一睹风华了。 他垂眸盯着像毛绒披肩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神兽,微微皱着眉,愠色渐浓。 “寄修师兄...” 门后传来小和尚软糯的声音。 三个小光头一字排开,站在伙房门前,看着挂在寄修脖子上的小猫,吓得不敢再吱声。 他们打完水后一刻也不敢多耽误,立马就飞奔回来,生怕师兄发现了藏起来的小猫。 因为他们的师兄,最讨厌的就是毛绒绒了。 他们不想看到这只可爱的小猫又被赶出去。 可现在,这只小猫竟然天不怕地不怕地直接骑到了师兄脖子上去,这可如何是好。 “是你们把它带回来的?” 面对小和尚时,他的声音又柔和了不少。 小和尚一号怯懦地站出来,低着脑袋不敢看他,轻轻点了点头:“是我要把它捡回来的。和寄苍寄端他们没有关系。” “那你可知,若是把妖精带回寺里,又当如何?” 小糯米团子把头埋得更低,声音更加微弱:“知道。可是...可是我觉得它不是妖精。” “它的确不是妖精。”说着,沈念忽然感觉自己的前爪被他温暖的大手捉住,来不及跳走就被悬空提了起来。 他提起沈念的两只爪子,对着三个小团子解释道:“这是神兽腓腓。你看,它这里——” 他他他他竟然!竟然把她的肚皮露出来给三小只看! 好像自己是一个供他教学展示的道具,丝毫不顾及她是一个女子啊! -- 第42页 可是,在他眼里,一只神兽被看了,又能怎么样呢。 “它这里有一圈鬃毛。就是腓腓的典型特征。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红色的腓腓。” 然后,他又把沈念放在自己的手臂上,一只手抬起她的脸,对着他们继续讲解:“它的额间有红色的苍兰,这个更是少见。总的来说,这是一只非常独特的腓腓。” 教学完毕,他将沈念放在地上,仔细掸了掸衣袖衣襟上沾的毛。 用完即弃!一点也不怜惜! 沈念在地上气得炸毛,尾巴不停地颤抖。 她一只堂堂上古神兽,居然被他提起来无死角让小和尚们观摩。 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样,又羞耻又气恼。 这个臭和尚! 第23章 这个和尚 三个小和尚缠着寄修求了好一阵,他才勉强同意将沈念留在寺里。 他前脚刚踏出门,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来,手里握着佛珠,对沈念嘱咐道:“近日妖祟横行,像你这般没有修为的小神兽,最是适合捉去炼妖丹了。乖乖待在寺里,不要乱跑。” 听到寄修居然在关心自己,沈念感动地点了点头,努力摆出一个他能看懂的微笑,露出几颗小小又整齐的小兽牙,娇态可人。 饶是寄修再不喜欢毛绒绒,可是看到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心情也会跟着舒畅几分。 大概这就是腓腓的特别之处吧,能让身边的人忘记烦忧。 * 接触了以后,沈念才明白,寄修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清冷孤傲,实际上人是很善良的。 譬如,昨日夜里,他像是知道沈念饿着肚子似的,不知从哪里拿了好几块糖饼给她吃。 不仅如此,顾及到她的爪子实在不好将那么大的饼塞进嘴里,他还细细掰开,掰成了几块分给她吃。 沈念活了这么些年头,还是第一次有人把糖饼掰碎了,一块一块喂给自己的。 虽然知道在和尚眼里,自己仅仅是一只软萌的小神兽,但她觉得,被人照顾的滋味其实挺不错。 若是之后的日子,每顿饭他都能亲手喂到嘴里,该多好。 他长得那么好看,手指还沾染着淡淡的冷檀香,喂给自己吃东西时的神情又那么温柔深情,哪怕吃的是碗白粥都回味无穷啊。 结果次日清晨,送到沈念眼前的,竟然真的是碗白粥。 而且不是寄修送来的,是小糯米团子寄一。 沈念凑近嗅了嗅,寡淡的白粥里飘着几片菜叶。她用爪子把瓷碗往他那里推了推,神色略有些艰难地盯着小和尚。 “师兄说了,佛修之人皆行苦修。你既来了寺里,就要同我们一样苦修。” 尽管小和尚的声音甜甜软软的,但话传到沈念耳朵里却如遭雷劈。 她只是一只没心没肺的咸鱼而已! 为什么还要逼迫一只可怜的小腓腓苦修呢? 她不明白,做人辛苦也就算了,如今怎么做个宠物都那么艰难了。 寄一看到沈念十分忧愁的模样,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头,宽慰道: “你先将就吃一些。等师兄得空下山了,我央求师兄给你买一些烧饼。” 寄一不愧是沈念第一眼就喜欢上的小和尚,真是个人帅心善的团子。 温暖的阳光透过树梢洒在他光秃秃的小脑门上,明晃晃的,像颗小卤蛋。 寄一给她送完白粥就匆匆跑回大殿去诵经了。 没有人陪沈念玩耍,她觉得十分无趣。顶着本体在佛寺里悠闲地溜达了一圈,见到她的和尚们都纷纷驻足,夸她长得可爱。被夸赞后,她更加得意地翘起火红的尾巴,走得脚下生风。 “我怎么觉得,你更适合做一只神兽呢?” 玄安的言外之意就是,沈念她不适合做人。 但沈念今日心情不错,并没有回击它。 溜达一圈后,她决定化作人形,偷偷溜下山去,找一家酒楼吃个痛快。 喝了完刮油的白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酱肘子糖醋鲤鱼熏鸡白肚儿芙蓉丸子。 边不争气地吞咽着口水,边往山下走。 好巧不巧的,竟然在半路看到了寄修的背影。她大气也不敢喘,飞快地躲进树林后面,只露出一点点头,偷偷看着他。 他的正前方,站着一位身材妙曼的花季少女,面容姣好,只是那浑身的妖气实在是太过明显。 虽然都是妖精,但论姿色,论魅劲,这个女妖和夭栀比起来,真是逊色了不少。 原来这就是小和尚们说的,每日都有拦路的妖精故意想要碰瓷寄修啊。 沈念找了个更清晰的角度,躲在树后津津有味地准备看戏。 这个时候要是有包瓜子就好了,沈念心想。 只见那小妖将柳眉一蹙,好不柔弱地说道:“大师,小女方才在树林里遇到了吃人的妖怪,害怕极了。” 说着,还用帕子掩了掩眼尾,抽动了几下肩膀,佯装啜泣。 寄修不为所动。 站在他身后,沈念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估计,也是一副如视死物,满脸不悦的模样。 小妖精见寄修没有说话,以为是他被自己拙劣的演技所打动,说着就要更进一步,准备扑进和尚的怀里。 不出沈念所料,寄修果然淡定地往后退了几步,叫小妖扑了个空。 -- 第43页 “我念你未行业障,今日放你条生路。下次若再如此,休怪我无情。” 不得不说,在面对妖精的时候,和尚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不好惹。 冰冷又肃杀。 他指尖一点,刚才还忸怩的小妖就立刻现了原形,化作一只白狐,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地离去。 她们知道,和尚从来都不会滥杀无辜的妖。 所以才有恃无恐成群结队地来偶遇他,哪怕看着他这副冷冰冰又正气凛然的样子,也觉得满足。 沈念看到寄修似乎要转过身来,手忙脚乱地赶紧躲回树后,化成本体,一动不动地藏在树林里躲起来。 直到听到他平稳均匀的步伐渐渐走远,她才蹑手蹑脚地钻出来。 遥遥望着他的背影,沈念不禁感叹,就算顶着颗秃头也能这么好看,难怪能招蜂引蝶呢。 换作是别的身份招蜂引蝶也就罢了,最多就是烂桃花可能多了些。可寄修不一样,他是要渡情劫的人,整天面对众多爱慕者,保不齐哪天某根筋搭错了动了凡心,那可就危险了。 他没法回归神位,她又上哪里寻魂元去啊。 想到这里,沈念一时间又犯了愁,悻悻地拖着身子,回到了佛寺里。 “你不去酒楼大快朵颐啦?” 玄安还在她脑海里贱兮兮地问到。 “我现在哪还有心情吃喝玩乐。我恨不得整天挂在和尚身上提醒他不准动凡心。” - 因沾染了妖气,诵完了经的寄修去寮房取了件干净的僧袍,准备去后山的净灵潭洗濯身体。 午后的暖阳晒得人容易困乏,沈念此刻正化作人形,躺在后山的菩提树上小憩。 树下一泓清潭,在金色的日光下微微跳动着粼粼波光。 碧色清澈的潭水中,悠悠飘荡着从树上吹落的花瓣。 从山尖坠下的瀑布如银河落进净灵潭中,激起层层水花。 寄修并没有注意到,一旁那棵繁茂的菩提树上,躺着个红衣招摇的少女。 他褪下僧袍,将僧袍卷在齐腰处,踩着刺骨的潭水,渐渐走到瀑布之下。 玄安认为,这种时刻,不应该让沈念错过。 于是,它好心地叫醒了她。 “快起来看美男洗澡了!” 沈念睡得正沉,听到玄安在耳边乍响,先是烦躁地砸了咂嘴。 什么美男洗澡。 反应了须臾,又勐地惊醒过来,揉了揉发胀的眼睛,翻身坐起定定往下一看。 泉水之中,寄修一双劲臂抬起,双手合十缚于胸前,起伏如小山丘般蓬勃的肌理线条流畅优美,仿佛蕴藏着喷薄欲出的力量。 他闭着双眸,卷翘的长捷被瀑布冲击得微微翕动。 视线再顺着聚着水珠的下巴往下流连去,玉石般的胸膛之上两点樱粉,分外夺目。 看到这里,沈念只觉得脑袋嗡一声,好像被雷击了似的,脸颊上红云翻飞。 他那么虔诚地闭着眼睛念着经文,宛如皎皎云间月不可亵渎。 而她却在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忍不住幻想一些更加亵渎且不可言说的画面。 这和尚! 好火辣好引人犯罪! 沈念从嘴角流下的哈喇子都变成了舍利子。 她终于明白,外头那些妖艳溅货们为何宁愿冒着被他收于金钵的危险,也想与他一夜春宵了。 一面是圣洁的佛光,一面是诱.人的身体。 这画面,谁看了不说一句刺激? 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腿软栽下去,沈念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变回到了本体。就算待会儿不小心被他发现了,也不至于落得个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境地。 若是按照她以前看的那些话本发展,此时她应该已经从树上直直栽进去了,还不偏不倚砸到他身边,两人共浴一处,对视一眼,然后天雷勾地火,来场轰轰烈烈的不可描述。 可惜,她来凡间的目的是助他渡劫,帮他挡桃花的。 至于那些事情,自己偷偷想想就好了。 她四只爪子把树干抓得死紧,生怕一阵风吹过来就不小心栽进去了。 这时,一只小糯米团子突然哒哒哒小跑了过来,嘴里还喘着粗气。 “师兄师兄!”他看着潭中光裸着半身的寄修,赶紧识礼地低下头,“和安公主来了。” 寄修听到这个消息,缓缓睁开眼,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沈念也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怫然不悦的表情。 他从水中站起身来,水珠从他修长匀称的锁骨滑下,闪动着金光。他的皮肤看起来就像是镶嵌进了无数璀璨的宝石,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知道了。” 他好像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不开心就是不开心,连语气里都充满了愠怒。 看来这位和安公主,很是让他头疼啊。 这个和尚,真是桃花缠身,一刻也不让她放心! 第24章 腓腓的福利 和安公主宁宜乃当今陈国公最疼爱的幺女。 幼年时患上怪病,寻遍各国神医,都说公主活不过十五。 走投无路之时,从不信佛的陈国公带着公主来到了妄宗,烧香拜佛祈求平安康健。当时寺里的住持,慧仪法师赠予了公主一串佛珠,让她一直戴在身上方可消灾。 果不其然,公主平安渡过劫难,如今已过十七。 -- 第44页 慧仪法师圆寂后,陈国公便把了妄宗定为了陈国国宗。 每年五月十五,公主就会带着随从,来寺里小住几日。 刚开始的时候,她的确是毫无私心,一心虔诚还愿诵经,如果不是陈国公拦着,怕是虔诚到都皈依佛门。 直到遇到了寄修,公主那颗比出家人还纯粹的心,就萌动了。 沈念听着玄安讲述这段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时,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一部和尚与公主之间,禁忌又感人的爱情故事。 试问,这样的题材,谁能不喜欢呢? 由于见皇室公主属于重要场合,寄修还披上了袈裟。 这大概是他不怎么想在春夏季节见到公主的重要原因吧。毕竟,多加了一层在身上,怪热的。 等寄修端着均匀的步伐走到前院的时候,公主已经站在院中的杏树之下等着他了。 寺里的和尚都心照不宣,不敢上前去叨扰。 他们都知道,公主来了妄宗,大部分的原因都是为了见寄修。 他们的大师兄,简直就是一手撑起了寺里的业绩。可以说,寺里一半的香火钱,都是为了想看他的女香客们贡献的。 见到寄修姗姗来迟,公主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扬起十分有分寸感的笑容。既不会丢了公主的端庄,又热情洋溢。 “不知是公主光临寒寺,有失远迎。实在失礼。” 嘴上说着失礼,可他看起来半分悔恨的样子都没有。 眼神都没有落在公主身上,而是透过她的肩膀,落向公主身后的一叶残花之上。 寄一寄端寄苍三个小和尚玩心未泯,排排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笤帚假装清扫,实则不时往寄修那里偷瞄。 三颗小卤蛋凑在一起,光秃秃的脑门还反着光。 而他们三个人的脚边,还站着同样好奇的沈念。 她正揣着小爪子,作为第四个吃瓜群众,懒洋洋地趴在花台上看着“温柔公主x无情圣僧”的现场直播。 “你们猜这次师兄会不会收公主的信物?我觉得不会,赌一串糖油果子。” “我也觉得不会。加一串!” “我觉得会。今日师兄看起来心情不错。” 沈念也想加入糯米团子们的赌局,她伸出一只爪子朝他们晃了晃,表示加一。 但可能是她站得不够高,直接被忽视了。 “来了来了!” 寄一忽然很激动,手里的笤帚捏得格外的紧。 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公主此刻正红着脸,拿出了一幅字画,双手呈给和尚。 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沈念看着公主如春桃般娇俏的脸,忽然有点儿不忍心看她被拒绝的样子。 “听闻寄修师父对古书画研究颇深,这是郑令君的遗作‘云景春晓图’,是父皇赠予我的。”说着,她还悄悄抬起眼睛看寄修的反应,大概是没看到让自己满意的反应,她又失意地低下头去,“若是师父能收下...” “无功不受禄。如此珍贵之物,贫僧无福消受。” 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听得沈念的毛都抖了三抖。 公主是何人?从小听着阿谀奉承长大的,但偏偏喜欢上一个木头桩子。被无情拒绝后,委屈得眼眶一红,咬着嘴唇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寄端,欠我们两串糖油果子,可别忘了。” 寄端叹了口气,摇了摇明晃晃的脑袋:“真无趣。每次师兄都是这么说。” 看完了戏,三人就散开,认真扫起院子里的落叶。 只留下沈念一个人还兴致勃勃。 “贫僧还要组织做晚课,公主若是没有别的事,贫僧先告退了。” 他也没有等公主开口说话,手里挂着串佛珠,合于胸前,微微俯身然后扭头就走了。 路过躺在花台上的沈念,他侧目看了她一眼,吓得沈念呵欠都没打完就赶紧把嘴巴闭上。 这个对视是啥意思? 难道说他发现了她是个人? 沈念觉得情况不妙,撒腿就准备开溜,却不幸地被他一手抄了过来,夹在手臂之下。 无论她如何蹬后腿也挣脱不得。 “既然来了寺里,就要行苦修。走吧,随我做晚课。” 沈念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哈?” 救命,这个和尚真的好邪门儿。 哪有要求一只宠物还要诵经做晚课的啊? - 薄暮冥冥,暮鼓沉吟。 大殿之中,一众僧侣虔诚跪在佛像之前,念诵佛经。 沈念抄着前爪,趴在寄修身旁的蒲团上,听得昏昏欲睡。 刚开始的时候,她是有想过要认真听一听的,反正也被寄修挟持了,听听经文还能升华她浅薄的灵魂。 可是听了一会儿,她就发现,这知识它不过脑子!仿佛是在听天书,越听眼皮越重,耳边寄修诵经声也越来越飘渺。 毛绒绒的脑袋一耷一耷的,看样子是要坚持不住了。 听到动静的寄修缓缓睁开眼睛,垂眸瞧了一眼身旁被睡意笼罩的沈念,嘴角上噙了丝笑。 他蜷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沈念的脑门,然后又继续闭眼诵经。 沈念知道自己打瞌睡被发现了,赧然地用爪子挠了挠脸,强撑起精神来坐直身体,抖了抖毛,抖落几根飘到寄修僧袍上。 -- 第45页 她尖着耳朵努力辨析他们念得是什么内容,可是好景不长,不过眨眼,她的身体又开始偏偏倒倒。 最后实在撑不住,腿一软,一头栽了下去。 只是,在脑袋即将磕到地板的时候,寄修在闭眼诵经的空当之中,抽出一只手,稳稳接住她的脑袋。 一颗火红的小脑袋垂在了他温暖的手掌心里。 沈念睡得黑甜,在梦中还隐隐嗅到了一股她很喜欢的冷檀香。 身子像被柔软宽阔的大石托住,极富安全感。 这一觉,是她作为腓腓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大殿已然空空荡荡。 暮色四合,殿里的明烛忽明忽灭随风摇曳。 沈念哼哼唧唧地伸了一个超长的懒腰,浑身舒爽,灵台清明。 刚伸完懒腰,就忽然四脚腾空,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是寄修。 沈念扭过头去,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那张拈花惹草的脸,而是那颗比明月还亮还圆的秃头。 “明日我要下山,想不想随我一同去?” 沈念将小爪子放在他的大胸上,用力点了点头。 寄修并没有反对沈念把爪子放到他胸上这件事,因为在他看来,一只腓腓而已,并不是有意而为之。 但他永远也想不到,这张兽皮之下,是怎样一颗色胆包天的心。 沈念越发喜欢做一只腓腓了。 能不能摸寄修的大胸其实无所谓,只是单纯喜欢做腓腓而已。 真的。 夜里,沈念正躺在蓬松的花丛里看星星的时候,玄安冷不丁开口了,说的内容还是有点劲爆的。 “你快回趟魔界吧。那个谁都快和顾月时打起来了。” 沈念一惊:“谁?” “霁夜啊。” 第25章 你是狗吗? 沈念听到玄安这么说, 一刻也不敢多耽误,扔了个传送符踩在脚下,迅速传回到了魔界。 这两位大佬, 怎么好端端的就拔刀相向了呢? 她的魅力还不至于大到这等地步吧? “你想多了, 霁夜纯粹是想知道你背后的人是谁而已。” 玄安的话将沈念刚萌生出的一点得意,又迅速扼杀。 好吧。 魔君府此时静谧得可怕。 黑黢黢的府邸里,仿佛有两个死神正静静等待她的到来, 进行死亡宣判。 沈念绕过顾月时住的前院, 从后门偷偷溜进自己住的后院。 从窗户看进去,黑暗的房间里没有烛光。 还好还好,看来还没有人丧心病狂地坐在里面等她。 说实话, 沈念本以为一到魔君府, 就看到两个人拿着大刀对砍的惊悚画面。 本来已经是做好了心理建设, 没想到,居然这么平静。 还是说,这是暴风雨前夕的风平浪静。 沈念轻手轻脚地推开木门,绵长的嘎吱声撕破寂静。 几乎是在门打开的同时,沈念看见了,那个黑暗中闪闪发光灿如星辰的一双眼睛。 不对,是两双。 还有一双是小白的,看起来比另一双要可爱温柔的多。 一推开门, 沈念只感觉阴风乍起,额前的碎发都被吹得离开了脑门。那双眼睛如同寒刀, 带着冷气朝她直射过来。 她强装镇定,默默收回迈进去的右脚, 把门十分谨慎地又合了起来。 她什么都没看见。 抬头望了望夜空, 今夜的月亮可真圆啊。 只是, 这样好的月光,也许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没等她扔出一张疾行符逃跑,屋里的人已经冲了出来,卷起一股风,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扯了回去。 在看到霁夜阴沉的脸时,沈念立马堆积出清丽如雪的笑容:“好巧,你也在这里啊。” 霁夜没有说话,眼尾上挑带着一分玩味,三分戏谑,七分阴鸷。 他每次露出这副表情,沈念就觉得有些心虚。 仿佛自己的小把戏全都被他知晓。 “这几日,你去做什么了?” 霁夜不咸不淡道,眸光在她巧笑的脸上流转。 听起来并不是很生气的样子,看来还有转圜的机会。 沈念笑得更加嫣然。 她自然地拉着霁夜的手,拖着他,把他拉进小屋里:“我好几日没见小白了,有点想它。” 在沈念主动拉住他的手的一瞬,霁夜的手臂明显僵了僵。 “小白~” 放开霁夜的手,沈念蹲下抱起小白,小白几日没见她,异常热情地呜呜叫着,伸出小舌头不停地舔她的下巴。 “小白为什么这么喜欢舔人?” 霁夜并不是那么喜欢被人触碰,哪怕是小白表达爱意时舔他,他也会微微皱眉,内心有些排斥。 沈念在小白毛毛的狗头上啵唧一口,抬头看着霁夜认真道:“因为它想你,所以才会舔你。” 霁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俯身凑近沈念,伸出舌尖在她耳垂轻轻舔了舔。 湿润柔软的触感勾过耳廓,沈念的脸瞬间涨红。他的舌头好像通了电似的,一舔,直接让她全身触电,从发丝麻到脚趾。 手一松,小白扑通一声,摔在了床上。 “你...你在做什么?” 沈念往后仰了仰,露出一段红润的脖子,看起来像是煮熟的虾似的。 -- 第46页 “因为想你,所以才会舔你。”他嘴角一勾,语气平淡又坦然。 “你是狗吗?” “是啊。”他的笑意渐浓,表情欠揍却让人无可奈何,“小白舔你你还亲了它。我舔你,你是不是也要亲我?” 神经病啊! 哪有人争着想要当狗的? 沈念正想撸起袖子,和他好好理论一番的时候,玄安突然提醒到:“你是要攻略男人,不是和男人搞辩论赛的。” 这才让她悬崖勒马,转而站直了身体,踮起脚尖,手按住他的后脑勺飞快地在他脑门啄了一口。 “这才对了嘛。别的不说,他刚刚心跳得好快。” 原来霁夜还真是好这口的。 之前玄安说他喜欢热烈明骚的时候,沈念以为是开玩笑。现在看来,她还是太保守了。 “还满意吗?” 霁夜点了点头,翩翩然坐下,拍了拍床沿:“来,和我说说,这几日你究竟去做什么了?” 沈念眼皮一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看来,今晚要是说不出行动轨迹,估计他都不会放她睡觉。 沈念乖乖坐在他身旁,把提前准备好的腹稿背出来:“你也知道,我很穷的。家破人亡只能暂住在这里,当然不能整天白吃白喝魔君大人的。我要出去工作的呀。” 有趣,真是有趣。 看着沈念满脸认真的模样,若不是能嗅到她身上的气息,他都快要相信了。 “是吗?如何去工作的呢?” 沈念眉毛一拧,反问到:“你这么好奇做什么?” 满脸写着“和你有什么关系”的表情。 但她低估了霁夜的不要脸程度,他轻笑着,抓过沈念的手,握住:“在妖界,不是还叫我夫君吗?夫君想要了解夫人在做什么,有什么错?” 他现在对这个说谎不眨眼的少女越来越感兴趣了。 能住在顾月时的府邸,又跑去妖界招惹他,身上还有那个人的气息。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沈念接近自己是别有目的。本想着尽快了解清楚后就把她解决掉,可现在,他居然有那么点乐在其中了。 没关系,他还有耐心陪她慢慢耗。 沈念把手不动声色地抽了回来,说到:“这个不好说...反正就是有点危险,而且工作时间也不太稳定。不过,会提供住的地方,所以我会经常好几日不在。” 霁夜脸上虽然挂着笑意,但眼神却淡漠如冰。 和那种人待在一起,是挺危险的。 沈念看到他并不打算再继续追问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他是相信自己了。 没想到啊,霁夜竟然这么好糊弄。 正当沈念为自己的演技深深赞叹的时候,霁夜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起身往门外走。 “走吧。” 沈念黑人问号脸。 走哪里去?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床沿边,双腿钉在原地不走,紧张道:“去哪儿?” “回妖界。我们不是已经成婚了么?有夫之妇住在别的男人的府邸,成何体统?” 沈念神色有些慌乱。 要是今天被他拖回去了,她明日还怎么随和尚下山啊。 若是和尚发现自己不在了,多半会以为她被妖精抓去炼妖丹了吧。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被霁夜带回去。 “我不能和你回去!” “为何?” 霁夜松开手,沈念一下跌坐在床上。 “因为我还有工作!我还要去赚钱。” “你是嫌我穷?” “你再有钱那些也属于婚前财产。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不能用你的。” 沈念义正辞严。 霁夜其实并没有真正想要让她跟自己回去,他只是想逗逗她。 不管她有什么目的,现在肯定都是没有达到的。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用担心她会跑掉。 因为,她会自己找上门来。 他发现,逗沈念,还挺好玩的。 “你把小白带回去吧。在妖界乖乖等我,我忙完了就会来找你的。” 说着,沈念伸手揉了揉小白的脑袋,又踮脚揉了揉霁夜的脑袋。 霁夜挑挑眉。 这个女人,还真是把自己当狗了啊。 - 解决完霁夜,沈念又马不停蹄跑到前院去找顾月时。 忙得像颗陀螺似的,脚都不落地。 玄安见着沈念如此积极主动,不免有些欣慰。 “照你现在这个进度,攻略他们三个一年都不是问题。” “是吗?那我现在的攻略进度是多少?” “我看看啊”脑海里传来玄安一阵翻页的声音,“顾月时十五,霁夜七,神尊...零点一。” 沈念:“?” 七也就忍了,那个零点一是怎么回事? “满分多少?” “百分制的啊。” 沈念:“......” 这就是它刚才说的一年都不成问题?! 早知道就不看了,现在她心态彻底崩了。 现在看来,竟然是顾月时最好攻略。 魔君府的家仆基本上都已经睡下了,前院四下静悄悄的,只有书房里透出泛黄的烛光。 映照出顾月时挺直的剪影。 -- 第47页 沈念敲了敲门:“是我。” “进来吧。” 推开门,顾月时肩上披着一件玄色长袍,银发未束,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 他的面容融在忽明忽灭的光幕中,叫人看得不太真切。 沈念把门掩好,乖巧地走到桌案旁,侧着头瞟了一眼他看的书。 但看了好半天,也没认出来是什么书。 他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继续读着。 翻页的时候,动作也是极轻柔的,脸上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月影朦胧,柔润的烛光于他的眉间流转。沈念站在他身侧,看的有些出神。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当时为何会喜欢上他了。 就是因为他温润如玉的样子,仿佛天边的照耀世人的皓月。 她太贪恋这份温情了,甚至还想着要把月光的温柔占为己有。 不过好在,她现在已经抽身出来,不再傻傻地继续任由自己沦陷下去了。 她只是为以前的那个沈念,感到不值。 “你来做什么?” 顾月时依然没有抬头看着她,声音如山间徐徐淌下的溪流。 “他生气了。你留给他的纸条被霁夜撕掉了,他还是从霁夜那里听说你走了。” 好家伙,他居然真的是在生气。 所以才半天都不理她,晾着她当做是惩罚。 沈念低下头,捻起衣角,做出害怕又紧张的模样,软着嗓子道:“魔君大人是不是生小九的气了?” 顾月时还端了会儿架子,但看着身旁垂头委屈的少女,他又心软了,似叹息了一声: “妖帝他是个很危险的人。你是如何招惹上他的?” 哦,原来魔君大人是吃醋了啊。 好说好说。 “是他主动招惹我的。”看着顾月时的眉毛皱起来,脸色也沉了几分,沈念往前挪动了一小步,软若无骨的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臂上,“不过我已经把他打发走了。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乱闯进来的。” 顾月时垂眸,目光落在她纤细粉嫩的手指上,喉头不露声色地上下动了动。 “好。” 他本来还想问她去做了什么,可是又怕她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她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他的。 尽管再好奇,他也忍住了窥探欲。 毕竟,她有自由随意进出魔君府。 “对了,他说,你们...有孩子了。可是真的?” 第26章 时间管理大师 你们有孩子了? 顾月时这句话一出口, 直接把沈念给问懵了。 她挠了挠头,略略艰难道:“啊?我和谁有孩子了?” 顾月时啪一声合起手里的书,薄唇紧抿, 漆黑的瞳在烛火中分外深沉:“霁夜。” 他说霁夜的时候, 沈念仿佛能看到霁夜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充满挑衅地和顾月时说话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抖了抖。 难怪玄安说他们打起来了。 不得不承认, 有些时候, 霁夜确实挺欠扁的。 不过可以理解,少年嘛,胜负心总是会强烈一些的。 尤其是在面对和自己一样强势的同性时, 恨不得连发量都要比一比。 “他说的孩子是一只狗狗, 叫小白。是我们一起捡回来的。” 提到“我们”两个字的时候, 沈念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容,就好像在回忆让她十分开心的事情。 顾月时的表情明显更不好看了,但声音仍旧无波无澜,听不出一点不对劲:“这样啊。” 他半敛起的长眸,让人看不见他此刻冰冷的眼神。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眼前的少女和自己分明没有半分关系。可是,不知为何,看到她和沈念神似的脸, 他就总是忍不住生出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来。 这样的情绪,让他又害怕又烦躁。 “插播一条消息。” 玄安突然传音过来。 “什么?” “顾月时的攻略值好像...降低了。” 淦!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因为她刚刚在他面前提到霁夜时, 笑了? 她本来是想气一气顾月时,谁知道弄巧成拙, 反而还减分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明日还要去凡间找和尚, 这一去也许又是好几天。 如果没在去之前给顾月时留下一个好印象, 也许等她再回魔君府,就发现自己的东西已经被打包扔出去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干就完事了。 沈念往顾月时身边又迈了一小步,身体几乎快要贴近他,轻轻扯住他宽大的衣袍,声若细丝: “魔君大人是在生小九的气吗?” 袖口露出一节雪白纤细的手腕,上边还有几道刺眼的暗红色伤痕。 顾月时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伤,微微皱起眉,把她的手腕拉过来,淡淡问到:“这是怎么了?” 这道伤痕本来是想骗骗霁夜的,毕竟做危险的工作怎么能不受伤呢? 可谁知霁夜都不需要她摆出证据,直接就相信她了。 无心插柳,倒是被顾月时给看到了。 沈念顺水推舟,装出故作坚强的样子,收回手,把受伤的手腕背在身后,摇了摇头:“没什么的。” 真是要有多茶就有多茶。 -- 第48页 就差没说:哥哥不用担心我的,我没事的。 她不是不想说,但话到嘴边,她实在说不出口。就以她目前的绿茶技术来说,还略差了些火候。 可即使沈念演技有一些拙劣,顾月时还是义无反顾上钩了。他甚至都没怀疑真实性,就开始给她渡灵力疗伤。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本来还有些余怒未消,但现在全没了。 因为他想起了,以前的沈念也是如同她这般,受了伤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从来不会喊苦叫疼。 只怪他不懂,她不吭声他就以为真的没事。 他总觉得,小九的出现,是命运给他一次补偿的机会。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魔君大人不必担心。只是一些小伤。是我在采灵草的时候,不小心割破的。” “以后不要再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需要灵力,直接找我就好。” “危险?采灵草不跟喝水一样简单吗?” 玄安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那你今晚...” “今晚不行。”沈念果断地拒绝了他,今晚要是和他在一起,就来不及赶回和尚那里了,“嗯...魔君大人才给我渡了灵力,已经足够啦。” 骄傲如顾月时,再次被同一个姑娘拒绝了。 还是连续两次在这种事情上栽跟头。 玄安都开始有点同情他了。 再被拒绝,他估计就直接怀疑自己的能力了吧。 顾月时听到沈念干脆的拒绝,微怔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往常。 他轻轻点头,声音有些怅然:“好。” “那,魔君大人晚安!” - 虽然顾月时目前的攻略进度不增不减,但沈念还是很满足了。 至少在离开之前,没有持续下降就好。 再次回到凡间的时候,了妄宗内一片寂静。 远处的夜幕之下,有几点青山隐隐。 寺里的僧人都各自在寮房里沉睡。 沈念化成腓腓,寻着寄修的寮房悄悄摸进去。 她今夜不想再睡在冰冷的伙房里了。 为了帮助和尚成功渡劫,她真的是太惨了,晚上连个睡觉的窝都没有。 和尚是寺里的大师兄,有单独的一间屋子。沈念怕推开门吵醒他,只好穿墙而过。 屋内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副桌椅,一个矮柜。 甚至连蜡烛,都用的是最朴素的那种。 看起来就清清冷冷,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果然是苦修没错了。 和尚正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安然沉睡。薄被盖在齐腰处,身上穿着白色的里衣,严丝合缝地扣起来。 眉间一抹朱红,熠熠生辉。 这和尚真是好看,连睡觉的时候都那么气质超然。 沈念揣着小爪子,趴在他身边,津津有味地盯着他的睡颜欣赏。 连她都忍不住想要扑上去咬一口,更别提那些女妖精们了。 唐僧肉,谁不馋啊。 寄修醒的时候,天还蒙蒙亮。 他们是要在清晨做早课的,所以醒的通常都很早。 只是今日,有些奇怪。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身边睡着一个容貌昳丽的少女,睡得香甜安稳,丝毫没有防备。 衣领微微敞开,若有若无地露出一点春色。 她的身边,还落了几根红色的毛。 可是很奇怪,如果说她是偷溜进来想要同他双修的小妖,为何又一整夜没有行动,还蜷着身子缩在一角,看起来像是怕触碰到他。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沈念忽然动了动手指,似乎是要醒来。 他赶紧把眼睛重新闭上,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沈念是被院里扫地的沙沙声吵醒的,她打了个呵欠,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等等! 眼睛! 这触感,分明就是人类的眼睛啊! 她不会... 现在的沈念已经吓得完全清醒过来,脑中一片空白。视线下移,定睛一看,果然,和和尚躺在一起的,是自己的人形。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旁的和尚,生怕就对上他也在看自己的眼睛。 还好还好,菩萨保佑。 看样子,和尚还在睡觉,闭着眼睛,呼吸浅浅。 沈念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赶紧又变回到腓腓的模样,悄咪咪从窗户跳了出去。 听到她哒哒哒离去的脚步声,躺在床上的和尚缓缓睁眼,不紧不慢地起身,不紧不慢地穿好僧袍,皱着眉把床上掉落的几根毛吹走。 掉毛掉得这样厉害,她会不会有一天变秃了? 寄修边叠被子,边暗暗思索。 又不是妖精,又不想和他双修炼妖丹,又不想让他知道她是人。 这只红毛小猫,究竟想要做什么? 当他洗漱完毕,到前院的时候,看见那棵杏树下,寄一寄端寄苍三个小师弟拿着根生胡萝卜,把沈念逼到花台的角落里,喂给她吃。 尽管她现在是一只腓腓,也依然能看出她强烈拒绝的表情,夹着尾巴,耷拉着耳朵往后直退。 “可是,我们今日都是吃这个。你不吃会饿的。” 寄一总是最关心沈念的小天使。 只是,这份关心实在让她难以承受。 -- 第49页 因为,这胡萝卜上面还特么有泥啊! 腓腓肠胃又娇弱,这要是吃了,还不直接窜稀? “寄一,还不过来做早课?” 这是和尚的声音,沈念不用抬头就知道。 他仿佛救世主,在最关键的时候,突然降临,拯救沈念于水火,也阻止了她变成喷射战士的可能。 三个小卤蛋很听寄修的话,连一丝挣扎都没有,立刻放下手里脏兮兮的胡萝卜,转身往大殿走去。 沈念带着感激的目光,看着站在清晨日光里的寄修,和煦的微光洒在他的头上,反射出一道光晕。 这不是男菩萨是什么? 寄修站在台阶上,遥遥看着趴在花台上的沈念,银杏叶被晨风吹落,飘到她火红的毛上。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却浮现出清晨看到她熟睡的模样,温顺灵动的就像她本体一样。 沈念被寄修盯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被美男一直盯着,盯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幸好腓腓是看不出来脸红的。不然,就让和尚看穿此刻的她有多么紧张羞涩。 不知是不是被他光秃秃的脑袋亮瞎了眼睛,沈念看见,他那双狭长的凤眼里,似乎有一丝浅笑。 这和尚,笑起来的时候就更好看了。 如果她是小妖,感觉被和尚收降了好像也蛮值得的。 什么都没吃的沈念,此刻正饿着肚子躺在花丛里,眯着眼睛懒懒地晒太阳。 晒得快要昏睡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被一双温暖的手拦腰抱着。 她吓得赶紧睁开眼睛,抬头看着抱着自己的人。 “走吧,带你下山。” 他的眼神淡然无波,仿佛一潭枯井。 可是为什么,他的耳尖却悄悄爬上一缕嫣红呢? 第27章 春天到了 沈念被寄修像本书一样单手夹着, 整个身子软软地趴在他的手臂上。 也许是单身久了,他的手臂很有力量,稳稳托住她, 都不带一点晃动的, 安全感十足。 沈念很喜欢他手的温度和触感,哪怕隔着厚厚的皮毛,也能感受到来自他手心的温热。指腹如羊脂玉般温软柔润, 伸开五指撑住她的脑袋, 让她能以十分舒适的姿势趴着。 如果她真的是一只宠物的话,大概会很喜欢和尚这样体贴的主人。 主人... 沈念又默默念了一遍这个词,忽然觉得好羞耻好罪恶。 自己怎么能对着一个清心寡欲的和尚想这些事情呢! 罪过罪过! 她赧然地动了动小兽耳, 抬起头悄悄瞄了和尚一眼。 他面无表情地行走在林间, 眉间的朱砂好像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更加赤红夺目。 只是那双清澈如冰雪般的眼睛, 带着仿佛神明般不可亵渎的气息。 可是,沈念她是真的真的好喜欢磕禁欲和尚x貌美妖精这样的设定啊!实在太让人上头了。 他越是清冷如白玉佛,被拉下神坛沾染红尘时的模样就越是要人命。 沈念流着哈喇子,忍不住开始幻想和尚那啥那啥时的模样。她并不是想要故意这么想的,只是这脑子它不受控制! 救命,真是太色了。 “停!你别再幻想了!再这样下去就不能过审了!”玄安赶紧捂住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你别忘了, 你是来帮助他成功渡劫的,不是让他意乱情迷的!” 唉, 真是可惜了。 放着这么一尊浑身充满肉香的和尚不能攻略,只能给他当妈好好保护他, 不让他受情殇。 实在是遗憾。 沈念被玄安这么一提醒, 直接性冷淡了。 “你怎么突然这么烫?” 和尚垂眸与沈念对视, 目光似水,若有似无地翘起唇角。 该死,虽然他看不见腓腓脸红,但是却可以感受到她害羞时皮肤逐渐滚烫的温度。 不过幸好他并不是很了解这个特性,不然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在想什么,羞成这个样子?” 沈念:“......”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因为想一些羞羞的画面才发烫的!就不能是...发烧了吗? 实在是太社死了,她恨不得直接离开这个世界。 再见了和尚,今晚我就要远航。 “啊,可能是春天到了吧。”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些笑意,而下一句话一出口,更是直接把沈念钉死在耻辱柱上,“可是,寺里没有公腓腓,有些可惜。” 正当沈念滚烫得快要爆炸的时候,玄安突然说到:“诶,神尊攻略值...加一?” 他似乎也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怎么这一点加的如此突然? 沈念也愣了一下,这一分是? “不会是我cpu烧坏了,你受影响了吧?” “我可没这么垃圾好不好!” 和尚一路托着如炭火一样烫手的沈念来到了玉山脚下的城里。 听闻最近,这里发生了一些怪事。 城里一些低阶修士莫名其妙都失踪了。其中一些找到尸首的,死状都极其惨烈,像是被妖精吸食了精气,全身发黑,眼眶深陷形如枯骨。 往日安宁祥和的淮阴城现在人心惶惶,普通百姓们一到夜里就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城中的修士们更是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哪天灾祸就轮到自己头上。一时间,众修心中的佛修圣地淮阴城,成了令他们最恐惧的地方。 -- 第50页 作为陈国国宗的了妄宗,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寄修这次下山,也正是为了调查此事。 不过,他看起来倒不是很着急的样子。 一手抱着沈念,径直踏进了一间酒肆。 酒肆中的客人见到是了妄宗的寄修大师来了,皆起身拱手作揖,眼中充满了崇敬。 他手里挂着佛珠,朝着众人微微点了点头,在他们的注视中,缓步踏上二楼的厢房,排场十足。 神尊就是神尊,连渡个劫都要把场面拿捏到位了。 可是既然想要排场,干嘛不直接当陈国皇帝?岂不是更有排面? 不过也许是因为神尊他不喜欢女人吧,所以当皇帝的话,后宫佳丽三千对于他来说就是累赘。当和尚多好,完全有理由不近女色。 进了包房,寄修拖了张软凳,把沈念放在上面,还给她顺了顺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毛。 只是,他的手一触碰到沈念,她又不自觉地开始浑身发烫,烫得连毛色都更火红了些。 真是要了老命了。 “大师,想吃点什么?” 店小二殷勤地给寄修添了茶,脸上挂着热切的微笑。 “一份藕粉白玉糕,一份莲子南瓜粥,一份琉璃青提。” 听到和尚点的全是这些甜腻腻的食物,沈念瞬间没了食欲。 她!好!想!吃!肉! 闻着隔壁传来的狮子头的肉香,她馋得口水都要出来了。 可是她忘了,和尚是见不得荤腥的,又怎么会吃肉呢? “再来份糖醋鱼,用小碟子呈上来。”他微微侧过头,半垂眼眸,看了沈念一眼,淡淡道,“贫僧的小猫喜欢吃。” 这个和尚!怎么回事! 怎么...那么会撩人! 沈念承认,在听到糖醋鱼的时候,一下子就心动了。特别是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小心脏砰砰砰乱跳。 要是他也能看到攻略值的话,估计就直接得到沈念的十点进度了。 “好嘞。大师您稍等。” 店小二转身离开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往厢房走来的另一个和尚。 他穿着灰色僧袍,风尘仆仆的样子。走进房间后,恭敬地给寄修鞠了一躬:“师兄终于下山了。” 寄修点点头,提起茶壶给他添了碗清茶:“坐。” “说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原来他也是来参与调查的。 灰袍和尚坐下后,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师兄有所不知,这次...比以往都要更严重些。”说着,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铺陈在寄修面前,“这些都是我记录的死者名单。” 寄修拿起来,粗略看了一眼,又抬起眼睛问到:“寄安,说说你的看法。” 寄安知道这是寄修想要考验他的分析洞察能力,思考了一会儿,郑重道:“死者都是低阶修士,且死的时候内丹皆被夺走,看起来像是妖精所为。” 寄修不予置评,不疾不徐地添了杯新的热茶,道:“是吗?如此确定?” 寄安被他反问一句,倒一下就没了信心,摇了摇头。 “若真是妖精所为,她们见了我怕早就吓得神魂俱灭,哪里还敢在半路拦着我。” “大师,你们的菜好了。” 这时,店小二端着托盘走了上来,把菜挨个摆在桌上:“你们慢用。” 寄安这才注意到,寄修身旁坐着只乖巧罕见的红毛腓腓。他是极喜欢毛绒绒的,属于见到软萌的长毛就走不动路的那种。 沈念为了表示作为腓腓的礼貌,歪着头朝着他摇了摇尾巴。 寄安眼睛一亮,瞬间就被萌化了:“啊,这是长毛!”说着,就想要上手撸一把。 寄修眼疾手快,啪一声打过去,脆声打在寄安的手背上。疼得他迅速把手又收了回去,委屈巴巴地捂住自己的手。 寄修睨了他一眼:“手那么脏,不许摸。” 寄安只好乖乖放下贼手,喝了口清茶掩饰尴尬。 “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寄修边问,边拿起筷子开始细致地挑起糖醋鱼的鱼刺。 沈念眼巴巴地看着红通通香喷喷的糖醋鱼,看得到却吃不到。 “有。”寄安顿了顿,考虑要如何开口,“现在淮阴城里很多人都说...”他又看了一眼寄修,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说什么?” “说以后都不敢再佛修了。说了妄宗什么也做不了。” 寄修挑鱼刺的动作一滞,不过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嗯。”然后,他转手把盘子放在沈念面前,“吃吧。” 沈念感动得当场落泪。 他居然!是在帮她挑鱼刺。 她以前听过一句话,是说,剥虾一定要男人给自己剥,不然就不吃。 当时的她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可是现在,她只想说,真香啊。 她忽然觉得,这个和尚怎么倒像是反过来攻略自己的呢? 第28章 不是吧 风卷残云干完了一整盘的糖醋鱼, 沈念心满意足地舔了舔爪子,又举起湿漉漉的爪子往脸上蹭了蹭。 本来只有一小团沾在嘴边的油渍,被她的爪子一擦, 抹得到处都是。 寄修见状, 紧紧皱着眉毛,看着她还沾着油光的嘴巴,略有些嫌弃地叹了口气。 从怀里取出一方洁白的帕子, 用茶水沾湿, 把沈念的脑袋掰过来对着自己,给她仔仔细细又擦了一遍。 -- 第51页 寄安坐在一旁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 师兄何时对毛绒绒这般有耐心了? “师兄不是...不是对猫毛过敏嘛?” 寄修手上动作顿了顿,抬眸幽幽盯了他一眼, 淡淡道:“哦, 已经好了。” 寄安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还能好的? 给沈念擦完了脸, 寄修把帕子干净的一面翻过来叠好,递给寄安:“回寺里记得还给我。” 然后抱起肚子吃得圆滚滚的沈念,起身离开。 在身影即将没过转角时,他回头,对着站在厢房里不知所措的冤大头寄安,又道: “哦对了,顺便把帐结了。” 寄安:? “我...” 我一口都没吃上呢! - 寄安忧郁地捂着自己瘪瘪的小荷包,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寄修身边。 “师兄真是记仇。” 不就是上次背着他偷偷吃糖饼, 没有给他留一块吗。 下山的时候,师父本来也没给多少盘缠, 现在被他一挥霍,直接空荡荡了! “你在说什么?” 寄修目视前方, 轻飘飘的声音倏忽响起。 寄安吓了一跳。 这么小的声音他都能听见?耳朵这么灵, 属狗的? “我是说...师兄一直抱着小猫挺累的, 要不我来吧?”对上寄修冷冷看向自己的目光,他缩了缩脖子,嘟囔道,“我洗了手的。” “认真带路。” 好吧,看来师兄是铁了心不让他摸了。 三人行至林中,已是暮色时分。 漫天绚烂的晚霞,是阳光赠予人间最后的温暖。 林中有一间看起来有些破败的茅草屋。 这是第一个死去的修者住的地方。 尽管小小的柴门敞开,但寄安还是站在院外,轻扣了三下门。 “请问有人吗?” 静默了半晌,无人应答。只是屋内忽然亮起一盏微弱的烛光。 片刻,从里面走出一个佝偻着身子,头发花白的老者,面容清瘦憔悴。 看到来人是两位穿着僧袍的和尚,他有些犹豫地站在院子里,踌躇不前。 这时,屋内的老妪听到响动也跟着走了出来。她认得寄安,前几日才来这里打探过情况。 可是,她并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见到他们。 现在城里的人都说,佛修只会给人带来厄运,曾经被百姓当作信仰的了妄宗,也在危难之中动摇了。 “还请两位大师回吧。该说的我们都告诉大师了。” 老夫妇说完转身就要回到屋内,寄修把沈念放到寄安怀里,忙上前一步,叫住他们:“二位施主且留步。” 他从僧袍里拿出一串色泽饱满的青金石,递呈到他们眼前:“这串青金石乃贫僧贴身之物,可驱散邪祟。二位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沈念本是在和尚怀里躺的好好的,突然一下子被塞到寄安冰冰凉的手上,有些不适应。 有一说一,还是寄修那双温暖的大手抱起来舒服! 寄安对于突如其来的撸猫机会明显表现得非常兴奋,趁着寄修与他们交谈,摸了一把沈念的脑袋。 “二位施主不必担心。贫僧定会倾尽全力找出凶手,还诸位一个公道。” 沈念看着寄修挺拔如松的背影,不知为何,却突然想起了曾经上门极力给自己推销保险的小哥。 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那串青金石手串可是师兄的宝物啊。” 寄安一边撸猫,一边红着眼眶唏嘘感叹。 作为了妄宗的大师兄,他也挺不容易。为了挽回了妄宗与日剧跌的口碑,连自己贴身戴的祖传宝贝都送出去了。 打工人的字典里,哪有容易二字。 安抚完夫妇二人,寄修向他们微微鞠了一躬,走了出来。 不悦的眼神落在寄安正在顺毛的贼手之上,吓得寄安立刻就停止了动作,抱起沈念还给他。 “师兄,还是你抱着吧。” 但是他却并没有伸手接过:“我还要去事发地点现场看看,那里很危险,你先带着她回去。” 危险? 那她就更要去了。 要是寄修在查案的途中不小心挂了,她还怎么得到他的魂元。 可以说,他俩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亡俱亡。 眼看着和尚就要转身离去,沈念蓄力纵身一跃,扑到他怀里,爪子死死勾住他的衣袍,生怕他就把自己甩开。 “你也想去?” 沈念拼命点了点头。 寄修本是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她跟着自己也许比跟着寄安更稳妥些,于是改变了主意,点点头:“好。” 果断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很好,沈念很欣赏这样不优柔寡断的性格。 重新把沈念抱在怀里,他扭头对着寄安说到:“你先回寺里吧。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 语气笃定又坚毅。 光是听着这句话,就能让人感受到满满当当的安全感。 入夜,乌沉的夜幕透出几点星光。山野寂清,林中气温骤降,升起薄雾。 沈念缩在寄修的怀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仿佛在黑暗里肆意滋长的寒气全被他挡住了。 她十分贪恋他手心的温度。 越往里走,越是寻不见光亮,连月光都被密密的林梢遮挡。 -- 第52页 偶尔传来几声远处野兽的低吼,听起来更加诡异。 但寄修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恐惧的神色,平静淡然的好像在他家院子里散步一样。 最后,他停在了一座荒无人烟的破庙前。 庙门已经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窗户没有一扇是完整的,屋顶上还长满了杂草。 一副荒芜萧瑟的景象在黑夜里看起来尤为阴森。 “这里面不会有鬼吧?” 玄安已经躲在了沈念的识海里,不敢出来。 “你还怕鬼啊?唉,想当年本君还没死的时候,鬼见着都要绕道走。” 只可惜,现在她死了。 以前仗着自己的修为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反倒生出些害怕的情绪来。 感受到沈念微微的发抖,寄修用宽大的衣袖遮住她的身体,安慰似的给她顺了顺毛,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听到他如此温柔的安抚,沈念的小心脏咯噔跳了一下。 真是奇怪,沈念越来越怀疑,这个和尚是不是派来反攻略自己的。 推开摇摇欲坠的门,进了寺庙,带起一阵邪风,卷着漫天尘埃扑面而来,激得沈念打了好几个喷嚏。 寺庙里面有一樽石佛,只是佛像之上已经爬满了蛛网,一圈圈白色如绸布般缠绕在一起。 这里应该就是那位皈依佛门的修士被杀害的地方,石佛正对的下方,有一团凝固发黑的血迹,旁边还掉落了一串看起来有些陈旧的佛珠。 当着佛祖的面,残忍杀害其信徒。 这件事,对于寄修来说,大概是一种极为狂妄的挑衅吧。 “你说,究竟是谁才能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啊?为什么要专门针对佛门呢?难道说,和了妄宗有仇?” 和了妄宗有没有仇不知道,但沈念可以确定,寄修现在一定出离愤怒了。 因为—— 因为他气得把她的肉都掐痛啦! 生气就生气嘛,干嘛要捏人家的屁屁! “阿弥陀佛。” 寄修闭眼,举起手里的佛珠,嘴里还在念着超度亡灵的经文。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回归理智,发现自己的手竟放在了沈念的屁股上面。虽然她现在是一只腓腓,可是一想到她清晨睡在自己身侧的模样,不禁心神一动,像被烫了似的立刻把手弹开了。 沈念无辜地盯着寄修,眼神里略带着些埋怨。 “抱歉。” 好吧,看在他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就不同他计较了。 和尚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他想把沈念放在地上,自己去后边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可是又嫌弃地上太脏,纠结了一会儿,竟毅然决然地把他的僧袍脱了下来,垫在地上,将沈念放在正中。 “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乱跑。” 沈念摇了摇尾巴表示同意。 他走到一半,又退回来,取下手里的佛珠,挂在沈念的脖子上。 “它会保护你。” 说完,就往石佛后面走去。 此时,寺庙外忽然刮来一道罡风,吹得树枝在风中摇晃,映在墙壁上,仿若鬼影。 “哇,有鬼啊!” 玄安惊叫一声,飞快地捂住眼睛躲了起来。 沈念本来是不害怕的,结果反而被玄安嚎的一嗓子给吓到了。 “闭嘴!那个是树叶,哪儿来的鬼?” “不是,真的有鬼啊!” 话音刚落,沈念就看到窗户外,好像有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正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渐渐逼近。 看了那么多的恐怖电影,沈念的直觉告诉她,这特么...不会是丧尸吧? “我靠,不是吧,来真的?” 第29章 爱信不信 哗啦一声, 纸窗猝然被撕裂开条口子。 那团带着死亡气息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沈念扑过来。她还来不及躲闪,一双惨白到发灰的利掌就直指她的面门袭来。 伴随而来的, 是令人作呕的腐朽的腥气, 在空间里肆意弥漫。 沈念下意识地伸出爪子挡在眼前,在她以为那怪物就要吃掉自己的时候,胸前突然迸发出一道刺眼的金光, 耀眼到将整个破败的寺庙照得如同白昼。 那道强大的佛光像一堵透明的高墙, 怪物刚一碰上去,就被弹飞好远,撞飞到冰冷坚硬的墙壁上, 砰一声巨响, 摔落在地。 嘴里还发出可怕的呻.吟声, 疯狂扭动着快要腐烂的躯体。 佛光萦绕在沈念四周,在她的身后矗立着一个威严的玉面光佛,把一切想要伤害她的邪祟都牢牢抵挡在外面。 沈念没想到,和尚的这串佛珠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她以为,就是用来祈福的平平无奇的佛珠而已。 听到前面传来的响动,寄修急忙从石佛后跑过来,在他出现的一瞬,佛光像条光带朝他涌去, 最后悉数收回到他的掌心。 “你还好吗?” 沈念呜咽了一声,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 寄修屈身蹲下, 把沈念抱起来,放在怀里, 轻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关系了。我说过, 佛珠会保护你。” 熟悉的温暖再次传遍她的身体, 仿佛被融融的暖阳烘烤过,连毛孔里都充满了暖意。 沈念闭眼,贪婪地嗅着他散发出的好闻的冷檀香。 她很喜欢这个味道,能让她短暂的忘却烦忧,只想久久沉溺。 -- 第53页 放开沈念,他只身走到尸体前,指尖微光一闪,轻点腐尸眉间。刚才还在痛苦挣扎的一团黑影,霎时碎裂成灰色尘埃,飘散而去。 他闭上眼睛,再度虔诚地吟哦经文。 “好家伙,这和尚居然这么厉害?我以为他是个凡人呢。” “神尊下凡渡劫,能是个凡人吗?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趁着神尊渡劫虚弱的时候,把他铲除掉。他若是没点能力自保,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啊?神尊仇家那么多吗?” “也不算多吧。大概也就百来个。” 沈念:“......”也不算多吧? 她觉得玄安对多的定义,可能和自己不太一样。 耐心等和尚超度完毕,沈念以为就可以愉快地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谁知,寄修转过身来,从兜里掏出一块规整包在纸袋子里的甜藕糕,掰成三瓣摊在掌心,递到沈念跟前。 沈念不解地抬起头,看着他。 什么意思?让她吃吗? “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去。今夜只能委屈你,陪我在这里过一晚了。” 什么? 在这里?! 要不是沈念现在没办法说话,她现在已经变成尖叫鸡蹦起来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不是刚刚才死过人吗? 沈念努力瞪大双眼,企图让他看到自己眼睛里的大写的“不”。 如今她灵力低微,对这样阴森森的环境会感到十分的不适。 她并不是很喜欢一直待在这种地方。 “逝者的魂魄还未归位,我必须守在这里为他超度。否则,他连死都无法得到安息。” 他神情悲悯地望着窗外,身姿挺拔,立如芝兰玉树。 如果说,平日里的他还是一个随性又不那么板正的和尚,那么此刻,他才像一个真正普渡众生的佛。 沈念听到他这么说,也不再表示抗拒,乖乖吃了一口他掌心的甜糕。 吃完了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刚刚碰了死人没有洗手来着? - 其实和寄修在这个破庙里待一晚,也并没有沈念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寺庙角落里有一张木桌,以前应该是用来摆放一些贡品的。许久不用,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寄修将桌子收拾出来,堪堪能躺下一人。 他把放在地上给沈念垫屁股的僧袍捡起来,抖了抖上面沾的枯叶,废物利用又铺在了桌上。迈着他的长腿,躺了上去。 沈念则安静地趴在他的身旁。 乖乖地睁着眼睛,看着他闭眼休憩的模样。 月色清冷朦胧,似从天际落下一片银纱,将万物都染上了银色。 银光穿过破了洞的窗户,透了进来。 月光之下,他的面容看起来更加柔和俊美。 他的嘴唇长得真是好看,不薄不厚,尺寸将将好。看上去软软凉凉的,如果亲亲的话,滋味应该很不错吧。 他的睫毛也好看,长长的,又很浓密,像黑鸦的羽毛似的,是女孩子见了都会羡慕的程度。 还有他的手,那双温暖如火的大手,仿佛有让人沉沦的魔力,只想永远都沉溺在他给予的温暖里。 这个和尚,除了头秃了点,真是每一处都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沈念盯着他看得有些愣神,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刚开始的沈念还有点不好意思,她伸出一只爪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指,然后停下来看他的反应。 他还是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看样子,应该是没有感受到她的触碰。 接着,她又大着胆子,用毛绒绒的爪子偷偷摸了摸他的脸。 只可惜,爪子上毛太多,不像手的皮肤能切实地感受到那种Q弹。 嚯,睡得挺死啊。这样都没醒? 俗话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快被撑死的沈念,厚着脸皮跳到了和尚的腿上。 此刻的她,已经不知道不好意思四个字怎么写了。 但这次,他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缓缓睁开眼睛,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皮毛上。 夜色暗涌,眉间那颗朱砂红得快要滴血。 沈念秉持着,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女人的想法,厚颜无耻地还往他胸口上贴了贴。 这么大的胸,她真的好喜欢! 喜欢到,还用脑袋蹭了蹭。 有些时候,当个宠物其实没什么不好。 “你很冷吗?” 寄修突然开口,吓了沈念一跳。 沈念害怕和尚把自己丢开,假装嘤嘤哭了几声。她知道这招对顾月时很管用,就是不知道对和尚管不管用。 不过看样子,对他还是有一些用处的。 他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把沈念往自己的怀里又拉近了几寸,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感受薄衣之下,他身体的温度。 “哇,神尊的攻略进度又加了一点。可是好奇怪哦,你现在分明是一只小猫咪啊,为什么还能涨攻略值啊?” 沈念思考了一阵:“嗯...可能是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时至深夜,熟睡中的沈念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腓腓形态已经褪去。 现在紧紧依偎在寄修怀里的,是她的本人。 如果有人不小心经过看到,想必会大吃一惊三观震碎。 一个本该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和尚,身旁却睡着一个瑰姿艳绝的女子。 -- 第54页 这场景,真是比浏览器里看得那些还要香.艳刺.激。 然而不幸的是,的确有人看到了。 她不光看到了,还大吃一惊三观震碎了。 夭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和尚怀里搂着的,不就是长得同阿瑶颇为相似的那个少女吗? 她怎么会... 出现在这里? 她本是想来取和尚性命的,但现在,她有一件更加急迫的事情要做。 - 此时遥远的妖帝宫内。 霁夜慵懒地坐在王座之上,怀里抱着正在打瞌睡的小白。 夭栀跪在地上,心情复杂又难掩激动。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一个足以让霁夜动怒到亲手杀了那个该死的女孩的秘密。 “不是说了吗?没什么特别的,别来见我。”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不悦。 自从霁夜知道是夭栀故意让沈念遇险以后,对她的态度就一落千丈。 他甚至都不愿意再见到她。 夭栀紧咬银牙,抬起头来:“属下在凡界看见了那个女孩。” 霁夜神色微沉,像是终于听到了一件感兴趣的事情,抬起眼眸来,冷冷瞥了她一眼:“继续。” “属下看见那个女孩...和一个和尚躺在一起。”说到这里,霁夜微微眯起眼睛,表情已经非常不好了。但接下来的话,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们躺在一起,睡觉。” 沉默。 黑暗的王座之中,那个阴晴不定的少年妖帝很久都没有说话。 夭栀却感觉四周的空气凝固得让她快要窒息。 倏忽间,一道狠风刺来,下一刻,她的脖子已经被他死死扣住。 那双阴鸷的眼睛仿佛一把冰刃,凌厉地扎在她心口,仅仅看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信。” 一字一顿。 夭栀被霁夜单手掐住脖子快要无法呼吸。 可是越是看到他这副失控模样,她就越是开心。 她知道,霁夜哪怕嘴上说着不相信,内心其实早就动摇了。 不然,他又如何会突然生这么大的气,恨不得让她把方才说的话都吞回去。 “主君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凡界亲自看看。” 她被捏着,说话都不太清晰,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 霁夜冷哼一声,松开夭栀。她失去了控制,一下子腿软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重新回到黑暗中的王座上去,烛火摇曳,只看得到他一半的侧脸。 忽明忽灭,辨不清喜怒。 “属下不明白,主君大人明知道那个女孩是有预谋接近的,可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上心?按照您的性格,在知道她有目的的时候就已经处理掉了。可这次...属下只是担心主君大人会受伤。” 霁夜垂着眼眸,默不作声。小白乖乖地把脑袋枕在他的腿上,任由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摸。 即使他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夭栀也能感受到从王座上弥散出的压迫感。 那股强烈的令人恐惧的气息,顺着毛孔钻进她的血液里。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警告她闭嘴。 她知道是自己越界了,作为下属,她没有权力干涉主君的想法。 可是,她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深陷进去,一步步踏进别人算好的陷阱。 “我不会去凡界的。在这世间,长得相似有何奇怪?” 沈念离开的时候说过,会来妖界找他。 所以,他就在这里等,哪里都不会去。 “可是主君——” “够了。” 冷淡到极致的两个字。 紧蹙着的眉足以看出他此刻的不耐烦。 夭栀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了。她收回目光,愤恨不甘地转身离开。 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霁夜叫住了她: “我不管你去凡界做什么。但若是敢伤害她,你知道下场。”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厚重的宫门砰一声合上。 她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因为那个女孩警告她了。 可是她一定会让霁夜明白,自己为他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第30章 他生气了 痛。 脖子又酸又痛又僵硬。 迷迷糊糊中, 沈念感觉好像被人绑在了断头台上,无论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 顷刻,一道银光乍现, 手起刀落间, 她的脑袋就被利落地砍了下来,和身子分了家。 咕噜咕噜滚向远方。 沈念吓得冷汗涔涔,惊醒过来。 一个鲤鱼打挺地猛扎起来, 发现原来那只是一场噩梦。 她揉了揉快僵掉的脖子, 才惊觉,靠!她居然又变成人形了! 还把头枕在和尚的大胸上睡了一整晚! 所以脖子才会像断掉了一样难受。 但不得不说,和尚的睡眠质量是真的很牛B。这么大的响动都没法把他吵醒, 安然地闭着眼睛, 看起来睡得很沉。 沈念赶紧悄咪咪又变回到腓腓的模样。 继续依偎在他身旁, 缩成一团假寐。 过不了多久,寄修也醒了。 伸出手把沈念的脑袋从自己的胸上挪开。 -- 第55页 沈念假惺惺地睁开眼睛,假惺惺地用爪子挡住嘴巴打了个呵欠,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 “睡醒了?” 他的唇边带着浅笑,淡琥珀色的瞳孔晕出极好看的色泽。 一醒来就能看到这样具有冲击力的画面,直接把沈念的起床气都治好了。 她心神一动,扬起脖子,伸出小舌头厚着脸皮舔了舔他的下巴。 反正和尚也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肆无忌惮地揩油他应该也不会多想吧。 毕竟,小动物喜欢谁, 不都爱舔谁的吗? 寄修垂眸与沈念对视了一会儿,在她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被舔而生气的时候, 玄安突然开始报数: “攻略值加一!” !! 这个和尚果然是有特殊癖好的! 不然怎么会对一只小神兽的舔舔动心! - 在回了妄宗之前, 寄修到城里的糖饼铺子里买了两大包提在手里, 慢慢悠悠往玉山走。 回到寺庙的时候,三个糯米团子看到寄修回来了,啪嗒扔下手里的笤帚,兴奋地向他飞扑过来。 “师兄!” 软软的声音,听起来就能把人心都萌化了。 他们三个一起扑过来,缠在寄修腿边。 寄一伸手想从他怀里抱过沈念,但寄修眼疾手快,把沈念微微举起来,躲开了。 他把手里其中一包糖饼递给寄一: “给你们买的糖饼,拿去吃吧。莫要一口气吃完了。” 寄一虽然没能抱到心心念念的小猫咪,可是能有糖饼吃也是很不错的。 以往寄修下山的时候,很少会给他们买好吃的,从来都是买一堆艰深晦涩的书送给他们。送了就罢了,还要要求他们通读一遍后写读后感,隔日交给他。 简直比师父还要严格。 打发完三只想要撸猫的小团子,寄修把沈念放到台阶上,晃了晃手里剩余一大包:“这些都是给你的。” 躲在云层里的阳光忽然露出些边角,从天空射下一缕光束,不偏不倚地打在和尚的脑袋上,像一颗闪闪发光的灯泡,照得他神圣得宛如光明之神,正在对着她散发爱心。 其实沈念一直有一个小小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用爪子摸一摸寄修光滑的脑袋,想必手感一定不错。 可是她不敢,她怕直接被和尚一掌劈死。 “师兄对你可真好啊。” 这时,寄安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抱着手臂,酸不溜秋地对着沈念说到。 “师兄那么抠门的一个人,还舍得给你买糖饼。我长这么大,师兄从来都没给我买过什么呢。” 寄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斜着眼睛睨了寄安一眼,淡淡道:“你也长这么可爱吗?” 沈念微微一怔,一对粉嘟嘟的兽耳扇动了两下。 风把寄修的话,轻飘飘地送进她耳朵里,直直往心里钻去。 他刚刚好像...在夸自己可爱诶。 从小到大,她听到过别人夸她漂亮,夸她聪明夸她独立又坚强,唯独没听过别人夸她可爱。 可爱的意思,就是可以值得被爱吗?她记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样的说法。 虽然脸上看不出她的情绪,但她的内心此刻有无数朵小花花在绽放。 “寄修,这次下山,可有何发现?” 听声音,这是一个慈祥温厚的老者,从大殿里传来。 两人闻声,齐齐转过身去,恭敬地向他躬身。 沈念随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位已至耄耋之年的老者,仙风道骨,精神矍铄。 应该就是寄修的师父了。 寄修收起一向淡然的神色,凝眉说到:“除了寄安前几日的发现外,弟子还从逝者身上发现了傀儡术的痕迹。看样子是有人在操控亡灵。” “操控亡灵?此术甚毒,不是已经被禁了吗?” 傀儡术? 听到寄修这么说,沈念忽然想起来,记忆里有个人,大概是六界之中唯一会傀儡之术的。 鬼君融焰。 在她还是女魔头的时候,鬼君曾经来找过沈念,想要她加入他的什么劳什子组.织。至于是什么组织,沈念记不太清楚了,大概就是类似于恐.怖组.织的那种吧。 可那时的沈念心高气傲,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也就没把这个鬼君放在心上。 再加上鬼界位于西荒,是被其余五界排斥在外的一界,千百年来鬼界基本上属于销声匿迹的状态。 除了鬼君,她也再想不到还有谁会傀儡术。 只是,他为何会在凡界出现?还专门迫害皈依佛门的佛修。 若了妄宗真的惹上了鬼君,那事情就变得棘手了起来。 “不论是谁,这都是对了妄宗的挑衅。寄修,你有何想法?” “等。” 一锤定音,分量十足。 这个逼还真是被他给装到了。 “等就是静观其变。我想,他们一定会比我们更快坐不住的。等到他们等不及的时候,自然就会露出马脚。” “好。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了。” 白眉师父沉重地拍了拍寄修的肩膀,像是在托付重任。然后转身回了大殿,跪在蒲团之上吟诵经文。 沈念收回目光,一双温暖的手忽然轻柔降落在她的头顶:“我要下山去宣扬佛法,近日淮阴城危险重重,你就乖乖待在寺里,等我回来。” -- 第56页 沈念乖巧地蹭了蹭寄修的手心,点点头。 虽然她很担心寄修,怕他被仇家暗算死翘翘,但她现在必须要去妖界找霁夜完成攻略任务,从他那里薅几分好感值。 算一算,从那日和他分开,已经有好些时日了。要是一周之内,攻略值再没有变化就要自爆了。 等攻略完霁夜,再回凡界保护和尚应该也来得及。 阿弥陀佛,她现在只希望寄修不要那么快就归西了。 “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佛珠会护你无恙的。” 虽然但是,沈念觉得可能和尚更需要佛珠的保护。 - 沈念出发去妖界之前,为了不引起霁夜的怀疑,特意把佛珠取了下来,偷偷埋在后山的一棵树下。确认埋好以后,再从包里取出一张传送符踩上去,不过眨眼,咻一下就传送到了妖界。 这是沈念最后一张传送符纸了。 她不会写符,这玩意儿卖得也死贵,如果不是急着去妖界见霁夜,她根本都舍不得用。 都怪以前的她不懂得理财,挥霍了太多灵石,现在一整个一穷二白的状态。 “没事,他们三个都有钱,你加油攻略下来一个就不愁没钱了。”玄安嬉皮笑脸说到。 沈念翻了个白眼。 这叫什么?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没站着,我坐着呢。”更加嬉皮笑脸。 沈念懒得再搭理它。 此刻,她已经走到了妖帝的宫殿前。 宫殿门口的侍卫看见她,愣了愣,然后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表情。 她终于来了。 自从夭栀告诉他那件事开始,里面那位的脾气就是一天比一天更可怕。 明明自己纠结得要命,又不愿意亲自去凡界确认。 与其说是不想去,更多的是不敢去。 哪怕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别有用心接近的,但也不想那么快就去弄清事情的真相。 甚至,他想一直这样骗自己。骗自己那个和阿瑶长得很像的少女,只是命运给他的礼物而已,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礼物。 “霁夜在里面吗?” “在的在的!主君大人等您很久啦!”侍卫激动地说。 心里想着,快进去给那位降降火吧,别再让他成天发疯折磨我们了。 里面的少年君主刚一听见沈念的声音,门就立刻向她敞开了。 看得出来,像是一直在等待,终于等到人来的那种急不可耐。 沈念在门外两个侍卫殷切的眼神中,走进冷清的宫殿。 每走一步,脚步声都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他的妖帝宫无论什么时候,都透出一股冷冰冰又萧杀的气息。少年本来应该是朝气蓬勃的,可是不知道他究竟经历过什么,身上总是萦绕着散不开的阴郁暗黑。 “来了?” 黑暗里传来霁夜没有情绪的声音,有些低哑沉闷。 身后厚重的门“砰”的关上,刚开还有一丝光亮的宫殿,现在彻底一片漆黑。 沈念听着他的声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 感觉...像是有些生气? 第31章 逼吻 霁夜是在生气吗? 是在气她把他晾在妖界, 好几天都不来找他? 但少年嘛,哄哄就好了。 沈念并没有多想,脸上立刻扬起甜美可人的笑容, 提着裙角向他的王座走去。 越靠近他, 那股肃杀冰冷的气息就越是浓重。坐在上面的少年仿佛一块寒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说实话,第一次见霁夜浑身都充满戾气, 沈念也有些心里没底。 平时见惯了他撩人心魂的一面, 她都快忘记了,霁夜是靠着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闻名六界的。 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但没关系, 她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就好了。 “小白呢?我怎么没见到它?” 沈念说着想要想碰碰他的手臂, 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她只好讪讪收回手。 看样子, 这怒气值有些高啊。 连碰都不让碰了。 “在睡觉。” 他冷淡地抛出三个字,美艳的脸上寻不到一点笑意。直视着前方,连余光都不想分给沈念的样子。 真的好奇怪啊。 她做什么了,让他生这样大的气。 沈念硬着头皮,装出有些委屈的模样,皱着眉:“你怎么了?” 听到她语气里带着些无措,霁夜神色微动,终于肯用余光瞄她一眼。 “没什么。” 语气没那么生硬了, 比刚才要温和一些。 但男人说没生气就是真的生气了。 “真的吗?是因为我很久没来看你所以才生气了?”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沈念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只是她发现, 他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 霁夜的眼神里没有往日的光芒,黑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念等了一会儿, 见他还不给反应, 干脆地扭头就走:“不说算了, 我走了。” 这招是她从菜市场大妈那里学来的一招。 比如在你想要讲价的时候,卖家不愿意降价,就可以使用这招“扭头就走”,以此来达到威胁的目的。 -- 第57页 可以说是,百战百胜,屡试不爽。 果然,只要使用这招,霁夜立刻就范了。 在沈念转身要走的一瞬间,身后的气息微动。 那个刚才还在生闷气的少年君主,从王座之上弹了起来,像是怕失去什么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入自己的怀抱。 沈念被他狠力一拉,稳稳坐在他的腿上,姿势暧昧,气氛微妙。 “啧,少儿不宜,十八禁啊。” 玄安吃瓜还不忘发弹幕吐槽。 霁夜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沈念的腰,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脸上。 瑰丽的长眸里蕴满了极力克制的薄怒,拧着眉,声音低哑: “别走。” “嗷嗷嗷,他这个眼神谁受得了啊。” ? 玄安不是男声吗?它在这里瞎起什么哄。 难不成是个gay? “快快快,加大力度!撩他!撩到他腿软!薅他的好感值!” “不是不想理我吗?” 沈念嘴角挑起,一副神券在握的胜利者姿态。 好像她知道自己这样做,霁夜就一定会上钩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工作完就赶紧风尘仆仆地过来找你,你却这样对我。” 沈念语气中的委屈更浓,像是随时都要委屈到哭泣。 听到沈念提到工作,霁夜又想起了夭栀说的那句话。 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姑娘,在凡界,和另一个男人睡在一起。 刚才眼神里将将升起的星光忽而又陨落,他手臂松开,像是很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这几日我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 沈念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真的只是在气她好几天都不来找他,不可能会让他看起来这样烦忧。 沈念扭了扭身体,想要从他怀里挣开。 霁夜却又突然睁开眼睛,勐地拉住她,语气低沉,眼神似渴求:“下次不会了,好吗?” 也许是和小白待久了,他的眼神也愈发像小白。把可怜拿捏得十分到位,看得沈念心头一软。 此刻的霁夜,不再是那个黑暗里杀戮腾腾的妖帝,真像只楚楚可人的小奶狗。 实在惹人怜爱。 沈念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像哄小白似的,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没关系,我不怪你。” “你可真牛。我记得是霁夜在生气来着,怎么现在反而像是你在原谅他?” 沈念表示:王者操作,懂的都懂。 “是谁让你心情不好的?我想,这六界之中,能影响主君大人情绪的人,怕是屈指可数吧。” 闻此,霁夜抬起眼眸,沉沉盯着沈念。 两个人的距离极近,近到能清晰地看见在他瞳孔里,她的影子。 他的瞳孔颜色很好看,是罕见的青莲色,哪怕在光芒黯淡的幽暗空间里,也能波光璀璨如绝世珍宝。 他一直沉默着看着沈念,像是想从她的脸上得到什么答案。 他想知道,为什么,在遇到和阿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时,他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 她究竟是阿瑶的转世,还是说背后有人指使她利用阿瑶的脸,来接近他。 他分不清,自己莫名其妙生出这些奇怪的情绪是因为她,还是因为阿瑶。 “你有见过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吗?” 沈念一愣,霁夜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难道说,他在怀疑什么? 沈念手臂攀上他的脖子,露出唇角浅浅的梨涡,笑着说:“当然没有啦。这六界,除了你,谁还能长得这么漂亮啊。” 可是霁夜听到这句话,非但没有笑意,脸色显然更暗了:“那你说,会有和你长得很像的吗?比如,在凡界?” 草! 沈念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他的提示实在是太过明显。 他这么生气,一定是因为发现了她的小秘密。发现了她在凡界、妖界、魔界之间反复横跳的这个秘密。 她不敢有片刻的停顿迟疑,脑袋转得飞快,摆出沉思的样子:“嗯...应该是有的吧。” 又皱了皱眉毛,疑惑道:“为什么这么问呀?” 霁夜挑眉,颇为玩味地看着沈念。他很擅长用这样的眼神逼着对方先妥协。 可是沈念是什么人,她可是要攻略三位顶尖大佬的女人,怎么能轻易就被他打倒呢? 她决定不再看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转移开目光,盯着霁夜的嘴唇看。 可霁夜一发现她悄悄移开视线,捏住她的下巴又掰了回去,眯着眼睛语气暧昧:“为什么不看我?” “因为我想亲你。”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暂时把小马甲保住才是最主要的事情。 既然霁夜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沈念的手臂像水蛇一般,环住他冰凉的脖子,迷离的眼神黏在他的嘴唇上。 她用尽毕生所学,努力做出撩人的样子,朱唇微启,榴齿含香。两瓣饱满的唇像多汁的樱桃果肉,诱惑着他咬上一口。 可是她的表情偏偏又那么自然澄澈,不染一点欲.色。 她说话时的语气,两人纠缠在一起的鼻息,唇角精心勾起的弧度,无不在诱.惑着他,叫嚣着让他失去理智。 -- 第58页 他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喉头忍不住上下滚了好几次。 很明显,他还是无法抗拒她猝不及防的主动。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欲.望的小火苗在他漂亮的眼眸里乱窜,他几乎快要把整个嘴唇贴在她的肩窝里面,声音不再戏谑玩味,沙哑着像是在克制什么。 很好,他现在已经完全被她弄乱了思绪,满脑子估计只剩下要不要吻她这件事了。 “我知道啊。我在说,我想亲你。” 少女的脸颊因两人靠得太近而飞起一抹软红,连睫毛尖都在挑逗着他,轻轻划过他的皮肤。 声音泠泠似水,却在他心底激荡起千层浪。 他愣了足足有半分钟,紧紧皱着眉似乎在挣扎,手臂因隐忍而绷得死紧。 咕噜,是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如此响亮,把他此时的渴望暴露得一览无余。 沈念轻笑。 不是说妖帝又野又浪吗,怎么连这点诱.惑都承受不住? 他像一只小狗,把脑袋埋进她的肩窝里,微微喘着气。柔软的头发在她脸上乱蹭,惹得她一阵酥麻。 “我...可以吗?” 声音哑得不像话。 刚才低落生气质疑的情绪全被抛之脑后,原本想要质问她的话一个也问不出口。 “当然。” 如蜜糖般甜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再也无法控制,抬起一双被欲.望吞灭的眼睛,右手插.进沈念的头发,从后面固定住她的脖子,低头吻了下去。 沈念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紧闭上眼睛,在以为会有狂风暴雨的时候,他却停住了。 柔软的嘴唇擦过她的唇边,停了下来。 他微微别开头,呼吸依然混乱不堪。 他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她想用这样的方式扰乱他的心绪,回避问题。 这不是她心甘情愿的,他做不到吻下去。 哪怕内心已经火热得快要燃烧起来,他也不能纵容自己。 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然恢复了神志,烈火般灼热的欲望渐渐收回,沉入眼底。 沈念有些挫败。 自己都主动到这个份上了,居然不吻了? 就这么没性.吸引力的? 第32章 菀菀类卿 “怎么了?”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热烈回应, 沈念从暧昧涌动的氛围中抽离出来。 霁夜别开脸,没有看着沈念。像是在自我调节情绪。 他随意地坐在王座上,冷静的仿佛略过一些重要步骤, 直接升华到了贤者模式。 这种感觉很奇怪, 虽然沈念并没有那么渴望得到他的亲吻,但他在最关键的时候躲开的动作,却狠狠伤害到了她的自尊心。 主动送上门求亲亲, 居然还能被人家拒绝。 这说出去, 真是丢死人。 “你先别沮丧。其实刚刚霁夜的攻略值加了一分的。” 玄安的安慰还是有些效果。至少沈念心里又好受些了。 霁夜淡然地把沈念如藤蔓般缠住脖子的双手拿开。但是她依旧能清晰得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微微发烫。 这就是典型的,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例子。 “我以为你要亲我。” 霁夜笑了笑, 垂眸盯着沈念, 眼神变得幽深。 他蜷起食指托住她的下巴, 大拇指放在她的嘴唇上轻轻摩挲。 有些粗粝的指纹蹭过她柔软淡粉的唇,这样的触感让他实在喜欢,忍不住来来回回勾勒了好几次。 良久,他收回手,怅然若失地闭上眼睛,想要极力克制住自己。 可脑海里却不自觉想象着如果真的放任自己吻下去,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样的想法一旦形成,就像毒一点点侵蚀他的意志, 纠缠盘旋,让他无法忽视。 “等你真正有一天心甘情愿吻我的时候, 我一定不会拒绝。” 他说话的时候,仍旧闭着双眼。因为只要看着她, 就会忍不住冲动。 好吧。 沈念承认, 霁夜的确很聪明, 只是逢场作戏这件事很快就被他看透了。 但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是期待霁夜能吻上来的。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感受一下和美男啵啵是什么滋味。 “以后不要再做违背你意愿的事情了,知道吗?” 他缓缓睁眼,脸上难得流露出温柔疼惜的表情。 手背轻轻滑过沈念的侧脸,像一片羽毛。 她笑着点点头:“知道啦。” 然而下一刻,却伸出手指勾住他的衣襟,把他朝自己拉得更近,伸长脖子凑到他跟前,嘴唇贴过去压在他的唇上。 少女衣袖中散发出的清甜香气充盈在紧贴的狭小空间里,温软的两瓣唇毫无技巧地贴着一动不动。 “这次我可是自愿的哦。” 她扑闪着波光潋滟的眼睛看着他,声音又甜又软。像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小妖,连头发丝都弥漫出浓郁的魅惑。 霁夜被她撩拨得再也无法自持,似乎是轻叹了口气,搂过她的脖子压向自己,低头狠狠吻了下去。(审核您好,这里是在脖子以上且没有描写过程) 咚咚咚。 不知是谁的心跳,如同擂鼓。 空荡的大殿里,只听得见低闷的气息和彼此的心跳。 -- 第59页 直到沈念快无法呼吸,才轻喘着推开他,低着头嗔了他一句:“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霁夜勾起嘴角,刚才因克制而有些烦闷的情绪一扫而空。他用指腹轻柔地擦过沈念唇上留下的痕迹,仰头靠在王座的椅背上,笑得慵懒满足。 “天呐,这个吻直接加了五点攻略值!” 沈念朝玄安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只有在失落隐忍到极点的时候,得到的那颗糖才是最甜的。 如果一开始就轻易让他得到,突如其来的惊喜就不会爆发出该有的效果了。 就像给在沙漠里干渴到濒死的人,递去一杯甘甜的清水。 那么,这杯清水的滋味,他将永远不会忘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霁夜他是个为所欲为的人,做事情从来都只看自己的心情。可是对你,他宁愿自己隐忍克制,也不愿你做违背意愿的事情。改变就是好的开始,他正在为你一点点改变,就证明他开始在乎你了。” 是这样吗? 可是看着霁夜深邃幽暗的眼神,她总觉得,他好像透过她的脸,在想着另一个人。 “没关系,慢慢来。用这样一张相似的脸才能更容易融化他嘛。” 这不就是菀菀类卿的剧情吗? 一个是被人当替身,一个是把替身当作那个人。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谁更可怜一些。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霁夜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抬手卷起沈念一缕发丝,缠在手指上绕啊绕。 “好呀。什么地方?” 他勾唇一笑,牵起沈念的手:“去了就知道了。” - 这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隐没在深海中央。 远远眺望,孤岛被海上升起的薄雾遮挡,只露出近处的一点墨绿森林。 霁夜在小岛上空布下了透明结界。除了他,和得到他认可的人,别人都是看不见的。 月光的倒影碎在深蓝色的海面,星河坠落,落入层层海浪。海浪拍打岸边巨大的礁石,碰撞出乳白色的浪花泡沫,又涌入海中。 海风微醺,似把岛屿上的繁花揉碎,卷来一阵馥郁芬芳。 整座孤岛笼罩在温柔的银辉之中,像一只匍匐在海上的小兽,静静等待世人探寻。 一切都梦幻得不可思议。 “这简直太美了。” 沈念踩着松软的白金色细沙,低头看着蔚蓝的海浪亲吻她的脚尖,沾湿了她的鞋袜,又退缩回去。 在魔界待了太久,她都快要忘记了这个世界也是有海这件事情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在她的记忆里,大家来到海边都是穿着清凉的泳衣。 但身边这位美人,却裹着紫色长袍,披散长发。一时间她竟分不清究竟谁才是穿越者了。 “你喜欢吗?” 霁夜看着沈念满眼的欢喜,不自觉嘴角上扬,跟着她笑起来。 “喜欢!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不是找到的,是创造的。我用灵力滋养这里,让它与我同生同长。”他淡淡地说道。 语气平淡到像是在说一件比浇花还要简单的事情。 可是,就算是沈念之前的修为,也无法做到随手创造出这么漂亮庞大的岛屿。 不得不说,霁夜这个逼装得不仅很成功,甚至还加了很多细节在里面。 “不想走进去看看吗?” 他伸出微凉的小指,勾住沈念的小指,带着她向前走。 两人像第一次谈恋爱连小手都不敢牵的小朋友,想要亲近又小心翼翼。 身后的白沙滩上,只留下一串深深浅浅交织的脚印。 葱郁森林深处,那片百花盛开的花海里,有一间缠绕着紫色花藤的小屋。 树林围绕,月光从中央浇织下银白的网,包裹着小屋。屋顶上野蛮生长的玫瑰色小花沾染了朦胧银光,像自带柔焦滤镜,美好到不像真实的画面。 沈念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被美哭了,在看到这一切的瞬间,她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 霁夜这小子,真是太浪漫太懂得撩妹了。 试问,哪个女孩子看到这样的景色心不会砰砰乱跳?还是由他亲手创造出来的美景。 “你带别人来过这里吗?” 虽然沈念随口一问,并没有别的含义。但在霁夜看来,她就是有些吃醋了,这是在乎自己的表现。 他笑得更加璀璨,仿佛把凉夜星辰都藏进眼底,手微微用力,把她拉过来,圈在怀里,下巴轻抵着她的额头: “没有。” 不过这种问题其实问了也白问。 哪个渣男会在这种浪漫心动时刻说实话呢? 哪怕他在这里亲吻了一百个不同的姑娘,但只要问他这个问题,答案都是“没有,你就是唯一”。 “可是你心动了啊!我都监测到了哈哈。证明渣男这套很吃香嘛。” 可恶。 这该死的系统,居然被它给看透了。 沈念感觉自己在它面前就没有隐私可言。 “你要是喜欢这里,以后我们每次都可以在这里见面。” 说着,他拉着沈念往木屋里走。 甫推开门,满屋怒放的各色鲜花撞进眼里,沁人心脾的清新花香扑面袭来,连木梁上都爬满了花藤,垂在半空如同繁花瀑布。 -- 第60页 床靠在木窗旁,支开窗户一抬眼就能看见森林后的夜色碧海。 听着海浪声击打在岩石的声音入眠,想想就很惬意。 “这个床看起来真结实。” 床腿是粗壮的木头做的,床面很宽,看样子睡一头大象上去都压不跨。 沈念只是在描述事实,脸上没有什么暧昧不清的表情。 但话传进霁夜耳朵里,却有另一层的意思。 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心底似乎有一团火被她刚才那句话挑燃:“想试试吗?”(审核您好,这个人只是口嗨,并没有实际行动。) 沈念背对着霁夜,听到他微哑的嗓音,身子一僵。 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过脑子的蠢话。 来不及解释,下一秒,身后一阵风忽卷,她就被身后的人压倒在坚硬的木床之上,砰一声撞得她头疼。 靠,这该死的结实。 第33章 海后翻车现场 沈念的头不小心磕到床角, 砰的一声,脆响。 霁夜愣了一下,抱着沈念的腰, 把头埋在她的腰间, 低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都怪你!” 沈念扭过头,握拳重重在他肩膀锤了一下。 等霁夜笑够了,他才挪开身体, 仰面躺在床上, 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擦完眼泪,他侧躺着,手撑脑袋, 眼里带着丝歉意:“疼吗?” 他用冰凉的手指揉了揉沈念被撞得有些泛红的额头。 “疼!疼死啦!脑袋都撞开花了!” 沈念佯装生气, 气鼓鼓地嘟起嘴巴, 伸手用小拳拳锤他胸口。 霁夜先是任由沈念像挠痒痒似的锤了一会儿,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娇嗔的模样,可是看着看着,心神就有些恍惚。 就在刚才,他差一点快要分不清眼前的少女到底是谁了。 记忆深处的模糊影子渐渐与她重叠,他猛一下握住沈念的手,制止住她的动作,眸色比之前更深沉了些。 他紧紧盯着沈念, 盯得她有些发憷。 干嘛,被打痛了要还击了? 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她明明都收力了嘛。 在沈念以为他要动手反击的时候, 他却忽然从左侧一个转身,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压在身下,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们睡觉吧。” 他说。 头发顺着他的肩头滑落, 发丝轻轻扫过沈念的脸, 痒痒的,像是蚂蚁爬过。 “你...想做什么。” 说实话,沈念从没有尝试过这种事情,连步骤是什么都不太清楚。 但就算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 那些话本子里的第一步,不一般都是先要扑倒吗? “我想睡觉。” 看着沈念有些紧张的样子,他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邪邪一笑,松开手躺在了她的身侧。乖乖地平躺着,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明知故问。 沈念没好气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透过窗户看着夜色之下的海。 这周的攻略任务就只剩下顾月时那边了。 看来明天要找个借口开溜,回魔界去薅他的好感值才行。 “啧,和霁夜躺在一起却在想别的男人。渣女本渣了。”玄安贱兮兮地在沈念脑海里说到。 沈念恨不得把它揪出来暴揍一顿:“不是你给我布置的任务吗?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为了活命。” “你睡着了吗?” 身后的霁夜忽然沉声问到。 沈念摇了摇头,瓮声瓮气地回答:“睡不着。” “那我给你讲故事吧。想听吗?” 沈念立刻开心地转过身去,侧躺着看着他,满脸期待:“要听。” 男妈妈给自己讲睡前故事,这样的事情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霁夜似乎在组织语言,思考了一会儿: “这是关于一个小男孩的故事。这个小男孩从小天赋异禀,但性格孤僻,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大家一边忌惮他的能力,一边又想利用他。这个小男孩很傻,傻到以为只要委屈自己满足别人,就能拥有很多好朋友了。” 黑夜里,霁夜闭着眼睛,说话的时候声音轻轻柔柔的。 但在沈念看来,却像一只受了伤还自己舔舐伤口的小奶狗,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头。 这是霁夜从未向别人展现过脆弱的一面。 也许是因为在这座他亲手创造的岛屿上,他才能真正地卸下伪装无谓的外表,把隐藏起来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捧到她面前。 “直到有一天,这个小男孩的父母因为保护他死掉了。大家都说他是灾星,都不愿意再接近他了。他们把他扔进泥潭里,看着他在里面挣扎痛苦,他们都想看着他死。好像只有他死了,他们才会罢休。可是那个小男孩,分明都没有做错过什么。” 他用着最淡然的声音低絮着,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故事听到这里,沈念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像是被人拿刀尖精准地刺痛她最柔软的地方。 这也是她小时候的故事啊。 只是不同的是,曾经的沈念,无父无母,依靠着吸食邪气而生。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霁夜,不但没有走上邪路,并且妖界在他的统治下还如此生机勃勃。作为一个君主,他的确挑不出任何缺点。 -- 第61页 表面看起来随性自由,对万物都漠不关心的少年,身上也埋藏了很多难以言说的秘密吧。 不知道霁夜有什么魔力,和他待在一起,总是能让沈念充满母爱。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就会莫名觉得心疼。 借着窗户外偷偷溜进小屋的月光,沈念摸索到霁夜放在身侧的手,温柔地把他发凉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 他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慢慢转头看着沈念,眼眸里深不见底的寒冰逐渐消融,终化成春花秋水。 不安,飘零,惶惑等等情绪皆因她赐予的温柔消散。 两个人侧脸相对,呼吸缱绻。 她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没关系了,一切都过去了。 如果那个时候,也有人能握紧她的手,坚定地告诉她没关系了,是不是一切又会不同? “牵牵小手就加了三点攻略值啊。这一趟真是赚翻了。” 沈念:“......” 能不能闭麦! 在这种时刻它突然跳出来,真的很影响氛围啊滚! - 霁夜发誓,昨夜是他这么久以来,睡得最安稳最轻松的一觉。 如果能早点知道和沈念睡在一起会这么令人愉悦,他一定不会错过那么多时光独自入睡。 尤其是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身旁的少女还沉睡着,呼吸均匀地吞吐,毫无防备,像是把她自己全部都交给他。 清晨的海风把暖绒绒的阳光送入花房,浅浅的金色洒落在她浓黑的发丝,眉间,和雪白的肌肤上,看起来像是绝世的瓷在光芒中闪闪发光。 他的目光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落,落到她小巧的鼻子上,落到娇嫩温软的嘴唇上,继续往下游移。只是越往下,他的视线就变得越灼热起来。 “你在看我吗?” 少女倏忽睁开一只眼睛,俏皮狡黠地朝他吐吐舌头。 霁夜手肘撑着头,没有说话,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直盯着沈念,眼中藏着浅浅笑意。 “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 沈念被霁夜的深切的眼神盯得有点儿害羞,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检查有没有眼屎。 还好还好,脸上摸起来清清爽爽的,也不油。 应该不是她想象中的蓬头垢面。 “因为我想多看你几眼。你那么忙,又不会永远都待在我身边。” 感觉到话题开始往掉马的方向狂奔而去,沈念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干巴巴笑着,打了个哈哈:“说起来,我是该起床去工作了呢。” “你在哪里工作?我送你。” “魔界呀,难道你忘了吗?我是魔界的人。” 反正沈念的传送符也用完了,她如今灵力低微,根本做不到日行万里。 能蹭霁夜的顺风车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你除了妖界魔界,就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了吗?” “没有啊。”沈念认真地回答,表情真诚看不出一丝破绽,“你也知道的,我这么穷,哪舍得花钱到处走呢?” 霁夜眯着眼睛,黑沉沉的眸子盯着沈念看了好一会儿。 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按照她的灵力来说,还做不到在一日之内穿行妖魔凡三界。而传送符价格又高昂,她穷得叮当响肯定也是买不起的。 所以,夭栀在凡间看到的那个人,也许真的不是她。 想到这里,霁夜心情又好了起来。虽然他现在不清楚她接近自己有什么目的,但是如果能因此时常见到她,他也是愿意付出一些代价的。 只要,她不要在接近他的时候,还要去接近别的男人就好。 “好,我送你。” 沈念不敢让霁夜把自己送到魔君府。生怕顾月时出来看到霁夜,他俩又针锋相对打起来了怎么办。 “你就在这里工作?” 霁夜指着“藏云楼”三个大字的匾额,脸色有些阴沉。 “我偶尔会来这里打打杂什么的,做点苦力活。” 霁夜沉思了片刻,从袖口里拿出一袋沉甸甸的灵石,塞到沈念手里:“这是前些日子你照看小白的抚养费,收下吧。” 他想给沈念一些钱,又担心直接给她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所以才临时编造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他不想沈念每天都那么辛苦,更加不想让她在烟花之地工作。一想到那些享乐的男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他就心里闷闷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可是他高估了沈念的脸皮,她非但没有觉得自己自尊心受挫,反而想着如何从他这个冤大头身上得到更多。 脸皮是什么,能吃吗?能让她活命吗? 在这方面,沈念一向看得很开。 不过她还是假意推辞了一会儿,和他拉扯了一番,最终喜滋滋地收下了。 “等我忙完了,就会来看你的。要等着我!” 为了表达谢意,沈念踮起脚尖,轻轻在他的脸颊上啄了一口,然后在他发愣的时候,转身飞快地跑掉了。 像一阵风。 只有风吹拂而来,但没有人能永远留住风。 然而就在沈念抱着一袋灵石刚转过拐角的时候,却在人群中,一眼就瞥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手里提着沧溟剑,眼神冰冷。一席玄衣,站在川流不息的路人中,仿佛定格在原地。 沈念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 第62页 哦豁。 芭比Q了。 第34章 替身文学 怎么办? 装作没有看见他, 然后偷偷溜走? 还是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上去跟他热情地打招呼? 正当沈念犹豫不决的时候,顾月时穿过人海, 冷着一张脸, 向她走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沈念觉得他手里的沧溟剑,好像带着些许嗜血的煞气。 “好巧啊, 魔君大人也在这里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念先发制人,热情地给顾月时打了个招呼。 他淡淡嗯了声,面无表情。视线从她的眼睛移到刚才亲吻过霁夜的嘴唇上。 看样子, 是在对沈念的致谢方式表达无声的不满。 可是, 他在这里生哪门子的气呢?她又不是他的女朋友, 嘴长在她脸上,她想亲谁亲谁,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魔君大人是要去哪里吗?” “方才那个紫衣服的人...是妖帝吗?” 答非所问。 直接无视掉了沈念的问题。 但今天毕竟是要来攻略他,获取好感值的。要是和他硬刚,爽是爽了,但估计顾月时这辈子都不想搭理她了。 沈念只好硬着头皮摇了摇头,蹙眉疑惑道:“不是呀。怎么啦?” 顾月时的视力极好,哪怕在没有光芒的黑夜里, 也能清晰地看见百米开外微小的事物。 这一点,沈念也是知道的。可是, 只要她现在死不承认,顾月时也拿她没有办法。 “你...吻了他?” 他其实根本不在意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霁夜, 他只是一想到她亲吻别的男人的画面, 心里就酸溜溜的。 眼前的少女和他的沈念长得太过相似, 分明知道她不是她,可看见她亲吻别人,也会觉得很难受。 “魔君大人看错了。我只是凑到他耳边说话呢。” 沈念扬起从容不迫的笑容,嗓音甜甜软软的,看起来十分乖巧。 顾月时收回目光,紧抿嘴唇,沉默不语。 即使知道她在说谎又能怎样呢,他现在毫无立场。 对于她来说,他谁也不是。 沈念看着他那张阴沉沉的脸,决定做点什么。 她轻轻拽着顾月时的衣角,晃了晃:“魔君大人不想理我了吗?” 可怜委屈地垂下眉毛,乌黑的眼珠微微向上看着他,眼神里尽是无措。本就有些泛红的眼尾,现在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 面对着少女这般纯情的姿态,哪怕是滔天的怒火,也会被那双似水的眼眸浇灭。 顾月时心一软,神色也变得温和了些。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差一点就因为莫名其妙的情绪让她害怕了。 “不是的。我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不理你。” 他的嗓音低沉温柔,像是在说最动人的情话。 可男人随口而出的承诺,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换作别的不了解顾月时的姑娘,看着拥有无上权力的魔君对着自己说这样的话,估计早就小鹿乱撞激动得快要晕死过去了吧。 可惜,沈念在这上面栽过一次,就不会栽第二次。 她从委屈巴巴瞬间切换,开心地点了点头,踮起脚尖,用同样的方式轻轻啄了他的脸颊,在他耳边细声说:“要说到做到哦。” 顾月时被倏然的亲吻扰乱了呼吸,微微一怔,心跳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女靠近时清甜的气息。 可是他看起来,却很沉得住气,冷静的像是一座冰雕。 “恭喜你!顾月时的攻略值达到二十分了。现在可以领取一个小小的奖励,需要吗?” “什么奖励?” 脑海中传来“叮”一声,一行黑字出现在她眼前,悬浮在空中: 恭喜您!魔君攻略任务完成五分之一。 【心魔】奖励已开启。了解攻略对象的心魔,才能更好进行攻略哦。 努力解锁新剧情,获取更多奖励吧! “那是不是说,他们三个中任何一个的攻略值达到了五分之一,都可以有这个奖励?” “没错。这个奖励是决定能否彻底攻略他们的关键因素哦。” 还能有这样的玩法? 沈念以为玄安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计分工具而已。 “那其他两个还差多少才能解锁奖励?” 脑海里传来玄安哗啦啦查阅记录的声音:“目前来看,妖帝攻略值是十五分,还差五分。神尊三分,还差...十七分。” 十七分! 沈念一口老血差点都要吐出来,这三个人的差距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你别看神尊现在才三分。可是他还没有回归神位啊。他现在还只是在和尚时期就能获得三分好感值,很不错啦。” 也是,和尚时期的神尊,本来就不应该动凡心的。 能用红毛形态薅三分,已经算是很不容易的了。 现在看来,顾月时还真是个刷分大户啊。 沈念立刻开心地勾起顾月时的手指,和他的大拇指对在一起,戳了戳,扬起头甜甜一笑:“我也永远不会不理魔君大人的。拉钩盖章!” 顾月时垂眸看着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心底有什么东西好像轻轻触动了一下。 -- 第63页 他记得,以前的沈念也是喜欢这样勾着自己手指,抬头脆生生地唤他师父。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魔君大人要准备去哪里呢?” 一句“魔君大人”把顾月时拉回到现实。 是啊,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呢? 他顿了顿,嗓音沉落又幽远:“去苍梧山。” 那里埋葬着,他最心爱的姑娘。 但沈念并没有往扫墓那方面想,在她的潜意识里,自己还没有死掉,甚至都忘记了顾月时在那里,给她立了块无字碑:“是要去训兵吗?” “不是。”他把手指从沈念的束缚中抽离出来,淡淡说到,“我还有事,先走了。” 要有多冷漠就有多冷漠。 沈念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怔在原地,看着顾月时渐渐远去的背影,反省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怎么态度转变得那么快。前一秒还在说不会不理自己,下一秒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转身就走了。 “你忘了,顾月时在苍梧山给你立了块碑。他今天是准备去给你扫墓的。” 听玄安这么一说,沈念这才明白顾月时为何会表现的那么奇怪了。 要是她真的死了,看着顾月时给自己扫墓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姑娘来,估计能气得直接从坟墓里跳出来,把他俩暴揍一顿。 他情绪不好,大概是因为看着她的脸,就想起了曾经的沈念吧。 那个他已经失去了,并且再也无法回到他身边的人。 “我可真是惨。顾月时把我当作是以前的我的替身,霁夜把我当作是他白月光的替身。总的来说,我就不是我自己。” “可是自己替自己,也算是替身吗?” 玄安躺在沈念的识海里,翘着腿啃着西瓜,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可是霁夜把我当作是替身了啊。” 等等——沈念忽然灵光一闪,又回味了一遍它说的话。不知为何,一个看似诡异又很合理的想法浮现了出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 玄安意识到沈念也许是猜到了点什么,赶紧把小嘴巴捂好。 还真是小瞧了她的智商,居然反应这么快。 “没有,绝对没有。” - 时至深夜。 沈念百无聊赖地双手托腮,坐在小院中的石凳上,望着辽阔星空,等着顾月时从苍梧山回来。 目前为止,他的攻略值还毫无变化。 一直是得分大户的他,今天倒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当她把最后一颗紫葡萄剥开皮,准备塞进嘴里的时候,顾月时玄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小院门外。 他砰一声推开门,吓得沈念一哆嗦,葡萄没拿稳当咕噜咕噜滚了出去。 今夜的顾月时,看起来有些奇怪。 因为他以前从来都不会粗鲁地推门,这一点也不符合他优雅冷傲的人设。 以前的顾月时,连她翻书的声音大了些都要教导好半天。 沈念刚一站起身来迎接他,他就歪歪扭扭地走过来,还带着一身熏人的酒气。 银发坠满月光,像是披了一条银白的绸缎。 他喝酒了? 他不是一杯倒,从不喝酒吗? “魔君大人...” 沈念走过去,想要搀扶住他。可刚一碰到他的手臂,他就立刻躲开了,像是被针扎了似的,飞快缩了回去。 “你不能碰我。” 说话倒是挺利索的。 喝醉了的顾月时,看起来浑身都软软的,像是很好推倒的样子。 冷白的皮肤晕出海棠微红,连眼下都沾染上了浅淡的红色。 这是沈念从未见过的顾月时,不再孤傲冷绝,不再如清秋冷月高不可攀,微微有些失态的他,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沈念有些好笑地问到:“为何不能碰你?” 他半抬起迷离的眼眸,似乎在努力分清眼前这个少女,究竟是谁。 “因为你碰我...阿念会生气的。” 最后几个字,像是从喉头呢喃出来,尾音还有些颤抖。 沈念微怔,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顾月时这样叫自己了。 阿念。 她轻笑一声。 可是阿念,已经死了啊。 “那你来找我,她不会生气吗?” 他没有回答,直直地凝望她好一会儿,忽然一把抓起她的手,手心滚烫:“你是不是不会再原谅我了。” 红丝交织在他的眼睛里,显得他脆弱又让人心酸。 看来,他根本就没有搞清楚她是谁。 沈念不准备和他继续废话。他喝醉了,脑袋都不清醒,说的话颠三倒四,明天醒了就什么都忘记了。 说再多都是白费口舌。 她敷衍地哄着他:“我原谅你了。那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说着,沈念伸手扶上他的腰,打算把他哄去床上睡觉。 没想到喝醉了的顾月时还挺听话,乖乖地垂着脑袋任她搂着。哪怕走直线都有些费劲,他也没有把全身的力量压在她身上,努力保持着最后的清醒,虚虚扶着她的肩膀,自己往前走。 所以沈念丝毫不费力就把他弄到了床上。 他的腿很长,床又比较短小,一躺下去,还露出半截腿在外面。 -- 第64页 “正好,我还不用给他脱鞋了。就这样吧。” 狠心的女人。 这是玄安对沈念的评价。 “我现在可以对他使用‘心魔’奖励吗?” “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沈念眼前就浮现出一张张栩栩如生的画面。仔细看,都是她和顾月时相处过的曾经。 “你可以选择任意一段回忆。由于你们误会较多,系统建议还是把两个人的误会解除了才能更好攻略。” 一段段回忆就像电影画面一样,立体环绕在她身旁。那些已经尘封的过往,突然被割裂开一道口子,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她指向其中一段:“我选好了。” 第35章 心魔 在沈念伸出手指触碰记忆碎片的瞬间, 忽然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扯入虚空。眼前短暂的黑暗之后,再次睁开眼睛,她的魂魄离开肉身, 轻飘飘飞到了半空, 脚下是乌泱泱站着的一群人。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顾月时为何娶织漓吗?这是你的心魔,也是他的心魔。随着顾月时的视角再看一遭吧,也许你就明白了。” 记忆碎片停留在了她失手伤了织齐, 导致他灰飞烟灭的第三日。 这是她最痛苦的记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她都把织齐这个名字,和关于他的所有往事埋在识海最深处,里外扣了三层枷锁封藏起来, 从不敢轻易念起。 因为每每想起, 都会折磨得她心口绞痛, 生不如死。 只怪当时的她被逼坠魔,杀红了眼睛,彻底失去理智。全然看不见那个不顾被她周身燃烧的烈火灼伤的煎熬,扑上来阻拦她的人,是陪着自己长大,把自己当成明珠呵护的织齐。 被邪气侵蚀了魂魄的沈念,第一次动手杀了那么多人。她害怕在身体中肆虐的邪气会伤害更多人,所以她逃了。 她只知道跑一直跑, 也不晓得去哪里。直到跑到双腿再也无法动弹,狼狈跌倒在泥潭里, 才发现自己跑到了千里远的妖魔两界交界处。 她以为,顾月时一定是对她失望透顶, 才会不寻她, 才会动用整个魔界的兵力想要杀她。 她以为, 他是爱着织漓,才会想要娶她为妻。是恨透了她,所以在大婚那日,和狐族联手把她引出来,用破魔箭让她魂飞魄散。 她一直都这样想。 “他们看不见你,你可以往下面飘一点,看得清楚些。” 沈念听从了玄安的建议,轻轻一动魂魄,飘到了屋檐下,倚着一棵粗壮的桃树,冷眼看着众人。 现在的剧情,大概是演到了沈念连夜逃跑,狐族兴师动众带着一群人,来顾月时的府上讨要说法的地方。 说实话,沈念也很想知道,在她失踪的那段时间里,魔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瑟风雨之中,顾月时披着黑金色战袍,一人立于台阶之上,而台阶下的,是魔界、狐族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苍白瘦削,嘴唇发灰,没有一丝血色。 沈念从没见过他这样憔悴落魄的模样。 “顾将军,不是我们非要逼你。但你也看到了那个疯子做了什么。如今她坠了魔,杀了顾老将军,杀了狐族长子,还伤了无数魔界将士。闯了这么多祸事,按照魔界例律,该当如何处置,我想,将军比我们更清楚吧?” 站在最前面正义愤填膺控诉她罪行的,是已经被她亲手斩杀的魔界领主之一。 沈念抱着手臂,嘲讽地勾起嘴角。 在这里耀武扬威做什么,还不是被她给杀了。 听到他叫沈念疯子,顾月时冷冷扫了他一眼,浑身弥漫着冰冻三尺的寒意,神色肃杀。 “她是我养大的,我比诸位更了解她的性子。如果不是你们趁我闭关将她锁起来折磨,她又如何会坠入魔道?” “难道将军不知她是吸食邪气而生,天生邪骨的怪物吗?为了保护苍生,守护魔界,我们何错之有?只要将军把她交出来,我们狐族今后仍愿誓死追随将军。” 沈念蓦地听到怪物一词,胸口像是被闷锤狠狠击了一下。 她已经有太久没有听到别人这样叫她了。以前那些不知死活叫她怪物的人,坟头的草都不知道有多深了。 不知是被风吹得有些冷还是怎样,顾月时垂在玄色衣袖下的手,有些颤抖。 他沉着脸,冷声一字一顿:“她不是怪物。” 在众人心中,顾月时一向都是赏罚分明,极有原则的一个人。将士们愿意追随他,也正是因为他对部下随和内敛。千百年来,大大小小的战事无论多凶险,他都可以冷静应对。 可这次,他却失了态,毅然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她既唤我一声师父,我便不会不管她。如今她下落不明,按照魔界律法所罚的七十二道业雷由我替她承担。” 顾月时话一出口,众人噤声不语。他们知道,上古战神顾月时做的决定,就绝不会撤回。 织漓脸色惨白,从她父亲身后扑出来,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声嘶力竭:“你疯了吗?将军出关不久,旧伤未愈,如何能承受住业雷?” 霎时间,魔族的将士哭喊着跪了一地。 可是他黑沉沉的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他宁愿,沈念永远都不要再回来。哪怕再也见不到她,但只要她能活下去,他也认了。 -- 第65页 沈念站在树下,遥遥望着台阶上长身玉立的那道玄色身影,背脊挺拔的像一只独鹤,孤立无援却仍是一身傲骨。 也许是被风沙迷了眼,沈念的视线忽而变得有些模糊。 真是个傻子。 谁让他逞能了。真把自己当作是神了吗? 那七十二道业雷劈下去,就算再如何了不得的人,只怕也会赔进去半条命。 他若真的替她挡了,这笔债,沈念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顾将军的意思,是对那个魔头既往不咎了?那吾儿的命呢?说没就没了?吾儿织齐追随上将军征战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不让她一命偿一命,我们白樾狐族绝不善罢甘休!” 面对狐族的步步紧逼,顾月时沉吟半晌,半抬眼眸平静说到:“那就用我的命来偿。” 沈念身形一跌,没有重量的魂魄险些被风刮走。 她伸手想要抓住树干,却忘记了自己没有肉身,扑了个空。 狐族族长气极,却又无可奈何。 他能怎么办,难不成,还真杀了他? 顾月时是魔界的支柱,若是没了他,魔界怕是早就分崩离析,如同鬼界般消声灭迹了。 如今魔君未定,顾月时就是最好的人选。不如趁此机会,把织漓嫁给他,既能长久倚靠顾月时这座大山,还了织漓百年来的一桩心愿。 这样,失去织齐的痛苦,他也能承受些了。 “魔界可以没有别人,但万万不能没有将军。我年事已高,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织齐织漓成家立业。可谁知此番狐族遭此劫难...如今,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恳请将军能娶小女为妻,如此,九泉之下的织齐也能安息了。” 织漓泪眼婆娑,却也不忘抬头看顾月时的表情。 他脸色铁青,长眸里是化不开的黑雾。头上的云海遮挡住光芒,将他的神色显得愈加阴沉。 她低下头,死咬嘴唇。 娶她,就这么让他难以接受吗? 四下寂然无声,大家都屏息以待他的回答。 迎着众人切切的目光,他缓缓道出一个字,像是用尽毕生的力气:“好。” 一边是失去哥哥的悲痛,一边是长久以来的少女梦想。 一时间,织漓悲喜交加,情绪过于激动,被风一吹,竟软身晕了过去。 台下的族长一步上前接住她,再抬眼时,台阶之上已不见了顾月时的身影。 这时,天空中忽然劈下一道红色闪电,惊雷把府中的平地烧成焦土。黑云压城,轰隆隆的巨响在云层中酝酿,像是承载着万物的怒气。 这是业雷。 本该是劈向沈念的。 却被顾月时一一挡下了。 每一道火光劈下,都像是抽在沈念的魂魄上,让她心惊肉跳。 她不敢再听下去,紧紧捂住耳朵让玄安快带她走。 在这里多待的每一秒,都让她痛苦得快要窒息。 终于,风止了,一道道惊雷平息了。 她睁开眼睛,是微微摇曳着烛火的小屋。 身侧躺着的,是喝了酒沉沉睡去的顾月时。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苦痛,睡得那么香甜放松。 沈念伸出指腹,轻柔地从他的眉间划过,缓慢地描摹着他的轮廓。 这么久以来,她发现自己原来一点也不了解他。一直活在自以为里,对他为所欲为。 原来,他们两个人中,最自私的,一直都是她。 她长叹了一口气,收回手来,却不料被顾月时一把抓住了。 她一惊,吓得忙把手往回缩。可是他喝了酒力气更大,死死拽住她的手腕,忽然睁开了眼睛。 水雾氤氲的一双眸,在微黄的烛火中,蕴着温柔的光晕。 “别走。” 声音喑哑。 沈念稍愣了一瞬,嘴角微勾起一抹浅笑,由着顾月时拉着自己的手腕。 “好。我不走。” 得到她温柔的回应,他又乖顺地阖上眼睛,沉沉睡去了,手却紧紧握住她,不松开。 只要沈念稍微动一动手腕,他手上的力道就更紧一分。哪怕闭着眼睛,也能迅速做出反应,稳稳抓住她。 像是形成了条件反射。 刚开始的时候,沈念因为和顾月时手拉手没法动弹,浑身都觉得很难受。睁着眼睛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后来实在困得不行,就这样靠在床架上睡着了。 睡到天正蒙蒙亮的时候,玄安突然把沈念叫醒,声音急迫得像是天塌了一样。 “快醒醒!和尚要死了!” 沈念垂死病中惊坐起,猛一睁眼。 这消息,真是比天塌了还要恐怖。 “什么叫他快死了?!” 她瞳孔一震,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夭栀劫持了和安公主,威胁神尊上雪山,一命换一命。” 沈念大惊失色,心里默默骂娘。 那个疯女人真是比她还疯。 她怎么突然出现在凡界?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呢,就要大开杀戒? 沈念一个转身,翻身下床,手腕却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抓住。她这才反应过来,睡梦中的顾月时还抓着自己不放。 她胡乱掰开他的手指,金蛇狂舞般写了张字条匆匆推门而出。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最后一张传送符已经用完了。 -- 第66页 这可怎么办? 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总不可能跑去凡界吧?等她跑到,和尚估计都已经凉了好几年了。 “是这样的,考虑到情况危急,我可以传送你。” “别废话了,快传!” 不等玄安说完后面的话,沈念就一脚踩上金光闪闪的传送阵。一阵天旋地转后,她从虚空中撕裂的一道口子里,呼喊着,双手扑腾着直直坠落在雪山之巅。 迎面砸落,整个人呈现“大”字扑棱在皑皑白雪中,姿势狼狈且难看。 该死的雪山。 她恨雪山! 待她晃晃悠悠从雪中站起身来,稳住身形,眼前的场景差点没让她腿一软,又栽下去。 正前方那位青衣美人,在零下十几度的大雪山上还露着白花花的大腿,风雪吹得她的头发狂飞乱舞,脸上挂着一种极为疯狂的笑意。 这就是疯批美人本批了。 而她用刀子架着的,是那位悲催可怜的和安公主。哭花了脸,眼泪结成冰渣,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沈念就是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从他们头顶上空砸下来的。 而她的身后,是头部看起来一定非常冷的和尚,呼吸的时候还在冒着白烟。 幸好来得及时,他还没有归西。 他正一脸不解地盯着满身是雪的沈念,似乎想要说什么,嘴皮动了动,但又忍住了。 “你...你好?” 沈念歪着头,挥了挥手,尝试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虽然她很熟悉和尚的脸,但和尚应该从没见过她长什么样子吧? 对他来说,她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 “你来做什么?” 夭栀看着沈念突然又轰动的降临,拖着公主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手里的刀往她娇嫩的脖子上又近了几寸。 眼看着锋利的刀尖就要刺进公主的皮肤里,沈念紧张地赶忙制止她:“诶诶诶你你别乱来!” 要是公主在了妄宗小住期间受了伤,陈国公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到时候,和尚如果被皇帝抓走了,就凭她那点修为,根本就没法把他完好无损地救出来。 “到我身后来。” 沈念身后忽然传来和尚低沉的声音。他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温暖的掌心贴在她冰凉的手腕上,就像一个移动暖宝宝。 他不动声色地侧身挡在沈念身前,宽阔的肩膀几乎把她整个人都藏了起来。 沈念觉得很感动。 这就是慈悲的佛子吗? 就算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也会想要凭着绵薄之力来保护。 “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好,我答应你。你先放开她。” 寄修的声音很平静,可是平静中又充满了坚决。 沈念怕对面那个疯女人真的会动手杀了他,站在他身后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夭栀轻笑了几声,推着“和安牌”肉盾往前走了几步:“就凭你那点可悲的灵力,还想救这个和尚?真是可笑。” 沈念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好像是在讽刺自己。 可恶,这个臭女人。 他们之间的战争,干嘛把战火引到她身上来。 她很想告诉夭栀,就在不久前她还睡了她的主君大人。可是她忍住了,她怕夭栀妒火中烧,当场黑化把他们全都烧死了。 她只好默不作声,权当没有听见。 沉默的对峙间,风雪渐渐变大,鹅毛般的雪花从天空簌簌纷飞,很快就落满了和尚光溜溜的头顶。 看起来真是透心凉心飞扬。 公主那边已经脸色惨白,冻得嘴唇青紫,全身发抖得像是随时都可能晕倒。 夭栀推着公主渐渐向寄修逼近,最后在半米开外的地方,将公主像货物一样拎着衣领,扔了过来。 寄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就快要跌入悬崖的公主。 与此同时,夭栀眼神忽然变得凌厉阴狠,不知从哪里化出一道紫光,仿佛一把利剑直直向寄修的心脏而来。 沈念脑袋发懵,千钧一发之际,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一屁股撞开寄修,伸出手臂挡在他的面前,替他生生挨了这致命一击。 当她紧闭双眼,准备迎接夭栀杀招的到来时,一道眩目的金色佛光从她胸前迸发出来,刺眼到根本无法用眼睛去直视。 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双眼,耳边传来嗡一声闷响,仿佛凭空罩下一面东皇钟。夭栀想要收回手,却为时已晚,眼睁睁看着自己冲撞到结界上去,然后被一股蛮狠的力量弹飞了出去,飞到空中,然后像断了线的风筝,呈抛物线砸落下悬崖。 沈念再次睁眼时,身旁的寄修身形晃了晃,十分痛苦地蹙眉捂住胸口,噗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当着她的面,直挺挺地晕倒了。 第36章 雪山之夜 一时间, 苍茫雪山之上,四人之中只有沈念一人还□□着屹立不倒。 刚才气焰甚是嚣张的夭栀,不知道被那道金色佛光弹飞到哪里去了, 宛如一颗流星“咻”地坠入山谷。 而身旁的寄修就更是奇怪了。分明是她挡在他的身前, 替他挨了夭栀一掌。怎么作为受害者的她屁事没有,反而是和尚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沈念低头看着雪地里一片星星点点的血红,刺得她眼睛生疼。 再往旁边看过去, 和安公主也因惊吓过度, 眼睛一翻两腿一蹬晕了过去。 -- 第67页 沈念站在雪地里,陷入了沉思。 “这怎么办?我总不可能一个人拖着俩下山吧?现在也属于情况危急的时刻吧,你不能再行行好, 传送一次吗?” 玄安摸了摸下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要知道, 传送阵一次只能传一人。” “那分两趟传不行吗?” “行是行, 但是这个传送吧,是要扣取好感值的,系统不能白白消耗资源来帮助你吧。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念大惊失色,微微瞪大眼睛:“那那我刚才传送了一次,扣了多少?” 她生怕从玄安嘴里说出来一个惊天数字,直接把和尚的攻略值扣成负分。 要是真的扣的一分都没了,她可以当场从雪山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扣了一半。但和尚总共才三分, 上一次传送扣了一点五。” 沈念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分数还能接受。闷头思索了一会儿, 又突然跳起来:“不对啊。那现在剩余的分值就只能再传送一次了?” “是的。我建议你把公主传送回去。” 哦,真的是太棒了呢! 把公主传送回去, 就意味着和尚的攻略值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前些日子她忍辱负重当宠物换来的血汗钱, 两趟传送就花光了。 可真把她高兴坏了! “我可以把和尚和公主留在这里,自己传回去吗?” 玄安不说话了,双手抱臂,摆出一副“你自己听听有多荒谬”的表情。 也是,万一把和尚和公主留在雪山上,他俩相依为命生出感情来了怎么办? 毕竟,没有男人不喜欢英雄救美,也没有姑娘能抵抗住救了自己一命的英雄。 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男女主角共同经历生死后,互诉衷肠甜蜜在一起了。 所以,拯救美人的重任,还是交给她自己来做吧。 沈念沉重地叹了口气:“传送公主吧。” 话音甫落,一圈金芒从和安公主脚下升起,被冻得发红的身体渐渐被光芒吞没包围,带着沈念最后的一点五分消失不见。 沈念看着公主晕倒时在雪地里留下的痕迹,不知为何,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大概是,那逝去的好感值在和她做道别吧。 “你别在这里道别道别了,再不找个地方取暖,神尊就该和你道别了。” 沈念被玄安点醒,赶忙收回目光,蹲下身子,手指放在和尚鼻下探了探。 感受到他微弱但尚存在的呼吸,她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没被冻死。 她抄起他的手臂,搂着他的腰,深吸一口气憋住,想要把他从冰雪中捞起来。 沈念有想过,和尚一米八五的高个子抬起来可能会有些艰难。 但没有想到...会这么艰难!是他娘的一动不动啊! 她发誓不是不想救他,即便她已经使出了牛劲儿,和尚依然躺在雪地里,俊美的脸上落满了霜雪,但身体却没有挪动半分。 焯。 这可怎么办? 眼看着天色愈发昏沉,新一轮的暴风雪就要到来的样子。如果她不能赶在下大雪之前找到合适的地方,就不说是和尚这个凡人了,连她这个小魔都要被冻成冰雕。 于是,她又把希望寄托在玄安身上,可怜巴巴地说:“你看,我是真的不可能拖得动他啊。要是你不帮我,我们就只有一起完蛋了。” 沈念破罐子破摔,索性放开和尚,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用实际行动威胁玄安。 玄安知道这个姐是说一不二的主,被威胁之后它不假思索,直接就妥协了。 “行。把你们移动到山洞里先暂时活下去再说。但我可不是做慈善的,今天之内你必须要赚到神尊的好感值,不然系统没法维持运转啦!” “这个好说好说。” 只听耳边传来一阵金属启动的声音,下一刻,沈念屁股墩儿下的地面忽然塌陷,像是坠入无底深渊,强烈的失重感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 很快,她就结结实实砸在了一个柔软的类似于垫子的上面。 她快速抬眼打量周遭的环境,是一个背风的小山洞,洞内干燥温暖,还有一个可以睡人的石床。 可是...和尚呢? 正当沈念以为玄安没有把他转移过来的时候,她身下的垫子发出一声闷哼,垫子似乎还有触手,推了推她的屁股,像要把她推开的意思。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吓得蹦起来。果然,被压在身下的寄修手肘撑地,半支起上身,脸色苍白,面露苦涩。 好家伙,本来是在晕厥中的寄修直接被沈念一屁股给砸醒了。 更加可怕的是,她还直直砸在了和尚某个重要部位。他略带凄然地合拢双腿,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完了完了,她不会把和尚砸得断子绝孙了吧? 虽然他是个和尚,可能用不着那个东西,但是...但是... “我是路过的。看着你受伤了,就...就把你带到山洞里来了。你你没事儿吧?” 寄修大概是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直怔怔盯着她看。 他实在想不明白,眼前这个少女究竟想要做什么。 先是用腓腓形态接近他,看样子也并不是想着和自己双修的。等了那么多天,她什么行动都没有。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那几桩佛修离奇死亡的事件和她有关,可是,她今天又突然从天空中摔下来,还替自己挡了致命一掌。 -- 第68页 虽然,她挡了等于没挡。 因为他送给她的那串佛珠,是他半颗心所化。她挡的那一掌,全被佛珠护住了,然后反噬到他身上来了。 但是,她为何要救自己呢?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沈念见他好半天了,眼睛眨都不眨看着自己,以为是他受伤眼睛瞎了,担忧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能看得到我吗?” 寄修:“......” “能。” “你还好吗?” 沈念的眼神不自觉往他被砸中的某个地方移动过去。 寄修感受到了她关切的眼神,垂眸把衣服扯过来,整整齐齐盖在腿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修长的手还挡在上面,淡淡开口: “还好。” 还好就行。 “那个...你不好奇我怎么会突然出现救了你吗?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寄修撩起眼皮,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不好奇。”顿了顿,“不过,谢谢你。” 这个回答着实让沈念没有猜想到,本来她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腹稿,但没想到他竟然一点也不好奇。 但这样也好,言多必失,他不问她就不说,两个人之间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 沈念不再多过问,铺了一些枯草在地上,屈膝坐在他身边,从乾坤袋里掏出几块糖饼,递给他: “吃吗?今夜风雪太大,我们没法下山。等明日天晴了我再带你下山。先吃点糖饼垫垫肚子。” 寄修倒也没有跟她客气,顺手接过糖饼,咬了一口。 两人吃完饼后,就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沈念从来没有以人形和他相处过,也不知道该在这样的时刻说点什么。 寄修则盘腿坐着,阖上眼睛掐指入定,嘴里还默默念着佛经。 沈念觉得继续这样下去属实不妙,心底盘算着该如何开启话题和他聊聊天,好从他那里得到几分好感值。她皱眉沉吟半晌,开口:“你要不要戴个帽子,我觉得你的头应该蛮冷的。” 寄修听到这话,嘴上功夫一滞,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幽深。 糟糕,好像说错话了。 但她真的是好心的,没有头发的话真的很容易头皮着凉感冒的。 “可以。”他打量了沈念一眼,“你有帽子?” 诶? 沈念以为他肯定会拒绝,说不用了。但看样子,他居然一点都不在意秃头的事情。 她刚刚还以为自己说错话冒犯到他了。 这和尚,真的很不一样。 沈念边点头,边在乾坤袋里翻翻找找,找了一会儿,掏出一顶女款毛线帽来:“只有这个了,要不...试试?” 寄修眉毛一挑,转过头去不再看她,闭上眼睛继续入定念经。 “你不戴,那我自己戴咯?” 寄修不语。 沈念便欢欢喜喜地戴上帽子,瞬间感觉暖和了不少。 - 夜里的雪山更加寒冷。 寒星冷月,投下凄冷的银光照射在茫茫白雪之上。 找不到可以生火的东西,两个人坐在冷如冰窖的山洞里,相顾无言。 白天的时候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现在即使沈念想和他说话,也被冻得开不了口。 她冷得哈气搓手,但哈出的气还来不及把手搓热,刺骨的寒气就顺着她的腿往上蔓延,冻得她上下牙齿直打架,咯咯咯地在嘴里碰撞。 寄修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在这么冷的地方还能睡得那么安稳。 说实话,沈念很想问问能不能和他贴贴,两个人抱在一起的话,应该就不至于那么冷了。 可是她不敢。 她怕扰了他的清修。 沈念只好紧紧抱住自己,缩成一团,把脑袋上的帽子又往下拽了拽。 寄修闭着眼睛,四下无声的环境里,她冻得牙齿打架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他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睁开眼睛看着沈念:“到我这里来。” 一双眼眸比洞外的寒星更清亮。 沈念愣了愣,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被冻出了幻听,仔细分辩了一下。那个声音好像的确是从寄修那里发出来的。 他这是在邀请她贴贴? “没没没关系。我...我不冷。” 好吧,她虽然很想逞强,但是说出来的话却颤抖得不成样子。 寄修见她坚持不动,他轻叹了一声,伸出手,一把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 沈念被他从背后抱住,蜷缩在他的怀里。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料,感受到来自他如炉火般火热的体温。 被冻得快要凝固的血液渐渐又开始流淌,她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一旦触碰到温暖,就会忍不住眷恋沉溺。 沈念哆嗦着手,把两只冻得像冰棍似的手,悄悄贴在他绕过来抱住自己的手臂上,贪婪地汲取着暖意。 他被她的双手冷得情不自禁往后一缩,但又迅速咬牙克服了,手臂更加贴近她,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别担心。这样可以互相取暖。”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到。 可是极力保持平静的嗓音里,却有一丝稀薄的低哑。 第37章 奇怪的暖宝宝 两人依偎在铺上干燥草席的石床上。天寒地冻, 夜里的雪悄落无声,厚厚堆积在洞口外。呼啸的暴风雪裹挟着冰渣,噼里啪啦灌入山洞。 -- 第69页 寄修侧躺着睡在外侧, 像一座高山把风雪替沈念挡住。她蜷在他的温暖怀抱里, 像一只小猫,努力把自己团起来,缩得更小一些。 第一次被人从背后搂着睡觉, 其实并没有沈念想象中的那么踏实舒服。 从被寄修环住肩膀的那一刻起, 她就不敢再轻易扭动身子,一直僵硬地保持着刚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下半身尽量离得他远远的, 连手都不敢和他的皮肤相触。 寄修和别人不同, 他是要渡情劫飞升的, 要清心寡欲。她用人形和他相处的时候,不能像对霁夜和顾月时那样放飞自我,时不时撩拨一下。在他面前,她要矜持!要性冷淡!要保守克制! 他是皈依佛门的虔诚佛子,男女授受不清,他们本不应该如此亲昵的。 但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下,尽管理智告诉她要远离,可是身体的本能却无法拒绝他散发出的热量, 甚至还幻想着脱掉鞋袜,把冻到麻木的脚趾伸进他的衣服里面去。 为了防止自己睡着了忍不住往寄修这个暖炉身上靠, 沈念又往外艰难挪动了好几寸,直到都快要从石床上滚下去, 才停住。 一旦远离他, 在黑暗里伺机而动的寒气立刻叫嚣着钻了出来, 从她的脚趾慢慢往上攀爬,缠绕住整个身体。仿佛从温暖的被窝被人拖出来扔进冰窟窿里,冷得她又开始双腿打颤。 很奇怪,和尚分明只是个凡人,但在这样的寒冷中却能源源不断散发出温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你再往外动,就要掉下去了。” 寄修的声音突然在沈念身后缓缓响起。 沈念一怔,后背一紧。 他还没睡着? “你不必这么害怕我。如你所见,我是和尚,不会对你做什么,放心好了。” 说着,他把手放在她的腰间,把挂在石床边缘的她拖了回来。她就像一个冻僵的抹布,轻轻松松被他拉进怀抱里。 但沈念哪是怕他对自己做什么啊,她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对他做什么。 他继续说到:“你都冻僵了。” 他撑开温暖似火的掌心,把她失去知觉的双手紧紧捂住,从他身体里传出的热气毫不吝啬地输送到她的身体里。 “放松。别紧张。” 他的低音炮在这样寂静的雪夜里听起来格外迷人。像天鹅绒似的,细腻厚重。 听到他莫名让人心安的声音,沈念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尝试着全盘接受来自他皮肤的火热。她像一株被润雨滋养的花苞,一点点变得柔软,苍白的脸色一点点恢复了血色。 听着他沉稳的呼吸,被温热包围的沈念很快被睡意拉扯,最后贴在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睡梦中的她还不断提醒着自己要保持现在的睡姿,不能乱动不能扭来扭去影响到他。 就这样睡到清晨的阳光照射到洞口的白雪上,反射出耀眼的银光,照亮整个狭小山洞,沈念才苏醒过来。 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等视线清晰,惊讶地发现一双手臂赫然出现在眼前。很明显,是来自身后那个人的。 看这副场景,应该是她昨晚枕着寄修的胳膊睡了一整夜的样子。 难怪会觉得脖子那么酸胀!像落枕了一样。 她赶紧坐直身体,回过头去,对上寄修正看着她的一双漆黑眼眸。 “醒了?” 他抽回被沈念当作枕头的胳膊,只是被压了一个晚上早就麻了,一时半会儿硬着没法往回弯。他轻轻皱眉,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僵麻的手臂,揉了片刻才能动弹。 沈念看到自己把他的手臂压麻了,愧疚又自责,赧然地挠了挠头:“对不起...我——” “没什么。我睡着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的。” 寄修抢过她要准备道歉的话,神情淡然转身下了石床,“雪霁了,我们出发下山吧。” 呜呜呜和尚真是个好人。 沈念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感叹。不光可以当暖宝宝还能当人肉枕头,真是一物两用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 下山的时候,寄修没有怎么说话。只有在路比较滑的时候,会扭过头来提醒她小心一些。他一路沉默着,脸色阴郁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沈念默默跟在他身后,并没有注意到他有什么反常。她正琢磨着回了妄宗以后该如何再用腓腓的形态多捞点好感值,完全不会想到,寄修此刻的心烦意乱,全是因为昨天夜里做的那个梦。 那个诡异又让他突然手足无措的梦。 也许是因为搂着她睡了整夜,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人如此过分紧密的贴靠,那个关于她的微微桃色的梦里,也弥漫着她发丝里若有若无的袅袅甜桃香气。 他是浸润三千佛法长大的佛子,本该无欲无求不染红尘。虔诚清意如他,除了昨晚为了救她,他破了例抱着她入睡之外,从未做过任何逾距之事。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看似出自善意的举动,让他坚定如松的佛心开始出现丝丝裂纹。痕迹虽小,一点点累积亦可彻底摧毁磐石。 他不禁开始怀疑反省,救她的这个举动,究竟是出自慈悲众生,还是私心驱使。 若说四大皆空,他的梦里又为何会出现她那张夭桃秾李的脸,为何又会似放纵地捧起她亲吻下去。 为何会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的熟悉。人们不都说,如果遇到一个让你产生前世彼此就相识的宿命感的人,就代表心动的意思吗? -- 第70页 他不懂得这些,所以参禅悟道的心才会被搅得从未有过的慌乱。 不行,他不能容忍自己这样下去,这样是不对的,是错误的,是对佛祖的不敬。 他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回了妄宗,要远离她,加大诵经的时间,要让自己全身心投入佛门,不再纵容自己的思绪被俗尘惊扰。 他是了妄宗千百年来唯一可能悟道成佛之人,他不能对不起师父对他的培养和希望。 他要担起重振了妄宗的重任! 想到这里,他不禁加快了脚步,仿佛身后的沈念是个吃人不吐皮的妖怪,让他不得不敬而远之。 沈念看着脚下生风的和尚,一脸茫然。 这是咋了? 走那么快是尿急了? 她赶紧追上他的脚步,但她越追得快,前面的寄修的步子就越迈得大。最后她不得不小跑起来才能保证不被他甩开。 不是受伤了吗,还能跑那么快。 看来多半是要憋不住了。 算了,人有三急,沈念她表示可以理解。 最后终于走到山下的时候,沈念已经追得气喘吁吁,脑门上也冒出几颗豆大的汗珠。 她撑着膝盖,弯着腰,喘着粗气:“诶我说小师父,你是练长跑的吗,跑那么几里路都不带喘气儿的?” 寄修因为受了伤,跑那么久也略有些吃力,嘴唇干枯惨白,但呼吸依然保持平稳,他淡淡瞄了沈念一眼: “多谢施主相救。不知施主姓甚名谁,待小僧得空,定会登门道谢。” 沈念:“......” 这又是咋了? 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抱住她睡觉一点也不见外吗?怎么早上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施主施主起来了? 男人心海底针! 她真的一点也不懂男人! “做好事不留名。别问,问就是我叫活雷锋。” 寄修双手合十,鞠了一躬,嗓音淡然,眼眸无波:“活施主,小僧先告辞了。” 然后头也不回,利落干脆地转过身去,直接往玉山的方向走了。 “活...活施主?”沈念眼皮一跳。 他自己说出来难道不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吗?哪有人姓活的啊! 还是说,他其实压根不在乎她到底姓什么。只是出自礼貌,随口一问的。 算了。 沈念挥了挥手,满不在意地迈腿往淮阴城的方向走去。 昨夜受冻了一整夜,她现在只想去酒肆喝点热酒暖暖肠。 等喝完酒,再变回腓腓的样子回了妄宗,简直美滋滋。 她边盘算着待会儿点什么菜比较好,边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满城柳絮纷飞,暖阳正好。 不经意间,她抬头瞥了一眼河畔茶馆的阁楼,只是这鬼使神差的一眼,差点没让她腿一软当场吓晕过去,如同白日见鬼。 紫色的衣裳,灿如春华的美貌,戏谑兴味的眼神。 这世间,除了霁夜,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第38章 情敌见面 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秒种里, 沈念只觉得耳边嘈杂喧闹的人声像是按了静音键,流动的时间仿佛也凝固了。广袤天地间,只剩下那抹刺眼的紫色, 那么招摇浓烈。 有那么一瞬, 沈念的脑子里好像有电流呲呲蹿过,直接被电到宕机,心脏漏跳, 呼吸一滞。 但很快, 她就调整过来,鼓起勇气抬头和他对视,装作疑惑又有些花痴害羞的模样, 然后很自然地撇开目光, 强装淡定拐进对面的成衣铺里。 没关系没关系, 装作不认识就好。 沈念在心中默念。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时间不多不少,恰好三秒而已。 但沈念却觉得漫长无比。 霁夜怎么会突然来凡界了? 难道说,被佛光弹飞的夭栀已经回妖界了,并且还告诉霁夜在凡界看到了她?告诉霁夜自己从天而降,还替和尚挡了致命一击?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去妖界找霁夜的时候,他生气问了她很多奇怪的问题, 是不是也是因为夭栀看到了什么,告诉了他? 这么想来, 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现在凭空出现,就意味着他其实还是很怀疑她, 所以想亲自来凡界弄清楚。 只是没想到, 他运气那么好, 守株待兔遇上了自己往枪口上撞的蠢兔子。 本来她还能有些转圜的余地,现在被他亲眼看见,简直宛如天降雷神之锤,把她反复横跳的事情锤得死死的。 霁夜那么自傲的人,应该是没法容忍她对他图谋不轨的同时,还对别的很多男人都图谋不轨这种事情吧? “客官您是想做衣服呢,还是买成衣呢?” 看到沈念走进来,店家从柜台后出来,睁着一双闪动着期待光芒的眼睛,殷切地看着她。 沈念正想着该如何从霁夜眼皮底下逃回了妄宗。她心不在焉地随手取下一件成衣,递给店家:“这个,我可以试试吗?” “没问题,客官您这边请。” 她带着沈念来到店铺后的一间小屋,屋子里有一扇开口很小的窗户。人没有办法从窗口钻出去,但是——腓腓可以。 很好,她脑子里已经有了详密的计划。 沈念开心地朝店家道了声谢,拿着衣服径直走进了屋子里。 在店家掩上房门的下一刻,她把衣服挂在架子上,咻一下变成腓腓,轻盈跳上窗台。 -- 第71页 窗户外是护城河道,顺着河道一直往北走,就是玉山的山门。 只要她回到了妄宗,霁夜就不可能再找到她。 因为,他是妖,没有得到允许,是不可以进入佛寺的。 除非,他想要被佛门的正道之光灼伤。越是妖力高深的人,受到的伤害就越是强烈。 霁夜这么厉害的人要是贸然闯入了妄宗,估计能直接烧成炭,烧得连妈都不认识吧? 想好计策,她从窗口的小缝里艰难地挤了出去,还挤掉了一根红毛,落在窗台上。 而此时阁楼上的霁夜,慵懒随意地把手肘撑在栏杆上,手里把玩着茶杯,玩味的眼神透过热茶氤氲的烟雾看着成衣店的大门,等着那个和沈念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出来。 他轻吹开茶杯里浮动的茶叶,啄了一口热茶。 他不想再每天想她究竟在干什么,想她有没有待在别人身边,有没有因为危险的工作受伤。也不想像小白一样,被主人牵动情绪,在岛上眼巴巴等着她的到来。 所以,他就亲自来凡界了。 他没有想好如果真的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场景会怎样,但他不想因为夭栀的一句话就对她产生怀疑。他想要了解的事情,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看见的。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像迷雾一般的少女从好奇试探,渐渐变得在意。 她接近自己不是别有目的吗?可为何不一直待在他身边行动起来,偏偏总是要晾着他,勾起他的兴趣又匆匆离去。 霁夜提起茶壶,往茶杯里添了第三杯茶。等到茶都凉透了,也没有等到沈念从街对面的成衣铺里出来。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啪一声把茶杯搁在桌上,起身从阁楼一跃而下。把旁边喝茶的大兄弟吓得一口热茶猛地咽了进去,烫得面目扭曲。 刚刚从他眼前飞走的,是一只紫凤凰吗? 霁夜走到成衣铺外,巡视一圈,里面空空荡荡,除了店家并没有见到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客官您...有什么事吗?” 店家看着在店门外徘徊的霁夜,走过来红着脸询问到。 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光看长相就能让人脸红心跳的人。 霁夜收回探寻的目光,本是慵懒的眼神倏忽变得森冷。 他没有回答,干脆地转身离开。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从他眼睛底下溜走的,但是他能肯定,她就是沈念。否则为何会如此做贼心虚呢? 所以,她果真是跟一个和尚在一起吗? 想要找到她,是不是应该去佛寺? 他半眯起眼睛,抬头望着远处山头岚烟缭绕处的古刹,眼神愈发黯淡幽暗。 - 沈念偷偷溜回了妄宗的时候,和尚正领着一群小和尚在大殿齐声诵经。 遥遥望着他如松如竹的背影,她总感觉好像比以往要更加虔诚一些。 她趁没有人注意到她,飞快地跑到后山去,用小爪子哼哧哼哧刨开离开前埋在泥土里的佛珠。当她用前爪把佛珠从土中勾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完好无损的佛珠,竟然裂了好长一道口子。 真是奇怪,这佛珠埋在这里好好的,也没有人动过,为何突然裂开了?她不禁回想起那日从她胸口迸发出的佛光。会不会是因为这串佛珠认她为主了,不管戴不戴在身上,都可以替她挡灾? 所以当夭栀那一掌打过来的时候,她才能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掉,安然无恙。可是为何和尚自己却受伤吐血了呢? 难道说,这串佛珠就是和尚的一部分? 沈念蹲在地上,爪子上挂着佛珠,脑洞大开。 可是现在怎么办? 要是寄修看见佛珠裂了,不就知道她是和他睡了一晚的活雷□□吗? 想了想,沈念决定把佛珠塞进乾坤袋里,以后不要当着寄修的面拿出来了。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 她拍了拍爪子上的泥,走到净灵潭边,用泉水洗了洗爪子,然后一身轻松地往大殿走过去。 刚走到前院,就看到本来在佛前诵经的僧人们,个个面露惧色,站在院中排好阵型,蓄势待发似的紧张地盯着佛门。 寄修手持九锡禅杖,从大雄宝殿走出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肃色。 路过沈念的时候,他脚步微微一顿,扫了一眼她空荡的脖子,没有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去。 这是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心脏砰砰直跳。 她绕过里三层外三层排开的和尚们,跳上花台,爪子钩住杏树的树干,敏捷地爬到树枝上,透过撒在树叶上斑驳的日光,她看见了站在庙门前的那人。 一袭紫衣,长身鹤立。 青丝如墨,姿容绝滟。 一双桃花目似笑非笑,唇角上扬,手里握着一把水墨纸扇,全然不把一众佛修放在眼里。 霁夜怎么找到了妄宗来的? 这是来寻她的,还是来挑事的? 沈念心中一紧,四肢发软,摇摇晃晃从树上一头栽了下去。 吧唧迎面砸进一堆松软的落叶里,好半天都起不来。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就这样钻进土里把自己埋起来。 霁夜既然能找到了妄宗,就证明他已经知道了她不仅在撩他一个人,同时还跟寺里的和尚有来往这件事情。 -- 第72页 但是,他是不知道她本体是一只腓腓的,所以只要不在他面前用人形出现就好了。 哪怕他心中怀疑,但没有亲眼看见她和寄修在一起,也就没有办法笃定此事。 如此想来,事情好像也不算太过糟糕。 还是有很多办法能化解在霁夜眼前掉马甲这个危机的。 沈念想到这里,又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振奋地从泥土里抬起了头。 “不知苦主来寒寺所求何事?” 最先走过去和霁夜搭话的,是寄修的师父。 尽管他知道两人实力悬殊,但依旧不卑不亢从容不迫。 沈念躲在粗壮的杏树树干后,偷偷关注着前方的实时动态。 霁夜并没有贸然闯入寺庙,他站在门口,轻笑着唰一下打开手中的折扇,翩翩摇晃了几下。微风吹起他鬓边垂下的碎发,一举一动尽显风流。 像是画卷中描绘的美人图。 能看得出来,这些动作应该是他精心设计过的,自然又不做作,但却能显得逼格很高。 让人一看就会感叹,这是高手啊。 也只有血气方刚的少年才会那么在乎和情敌见面时,自己的气势。 拿腔拿调,看起来非常能唬住人。 “本君来你们这里,是来求人的。” 好一个本君。 也不知道他一个妖帝,来人家的地盘算是哪门子的君。 这时,一直站在住持身后的寄修,手持九锡禅杖向前一步,走了出去。沈念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以她对他的了解,估计也是很明显的不悦,脸臭到不行。 “所求何人?” 霁夜看到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寄修,瞳孔忽然一震,手上轻摇纸扇的动作猛地刹住。 他... 为何会同那个人长得如此相似?! 高高在上的神情,冷淡无情的眼眸,仿佛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没法让他有一丝动容。 哪怕身着朴素僧袍,也如遗世谪仙。 除了紫宸殿神尊玉应寒,这世间不会再有人能让他如此憎恶。 再加上夭栀近日频繁来凡界的怪异举动,这一切细枝末节的事情串联起来,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眼前这个和尚,就是玉应寒渡劫所化。 他一直在等玉应寒回归神位的那一天,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还在凡界渡劫。 所以夭栀,是想替他杀了他? 因为她知道,以霁夜的性子,他绝不可能趁人之危。哪怕是想杀了玉应寒,也定不会选择在他最虚弱的时候。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那沈念呢? 她究竟又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魔君,神尊和他的身边? 他不过只是他们三个的其中一个,是吗? 对于她来说,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甚至都不愿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他的身上。 霁夜突然感觉胸口一沉,不知从哪里蹿出一股邪火让他控制不住想要释放。 再次抬眸,那双慵懒放浪的眼睛里杀意弥漫,噙满寒霜:“寻本君的妖后。” 沈念难得见到霁夜这副阴狠的模样。在她的面前,他一直都像是只奶凶奶凶的小狗,虽然生气的时候凶巴巴的,也不爱理人,可是她知道顺毛哄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现在,他这眼神分明就是说要犁庭扫穴的意思。 不杀几个人都不会罢休的那种狠绝。 她吓得又一个腿软一屁股瘫坐在草堆里。 “玄安,我我该怎么办啊?” 沈念的声音里略带着哭腔。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 废物系统。 第39章 一号修罗场 眼看着霁夜就要强行闯进寺庙, 玄安却偏偏在关键剧情点挂机了。 沈念孤立无援,不敢头铁冲到一线战场去,只好继续蹲在树干后面, 静观其变。 她现在只是一只腓腓, 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先冷静下来,分析一下当前的局势,再做打算。 但无论前面的战况有多么糟糕, 沈念都不能变成人形暴露身份。在寄修面前, 她只是救了他一命的路人甲;而在霁夜面前,她就更加不能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只要死鸭子嘴硬拒不承认她是沈念, 哪怕他再怀疑, 也无可奈何。 看到空中纷飞的一朵朵红毛了吗? 那是沈念因为焦虑而燃烧掉的生命。 大概这就是同时攻略三位大佬需要付出的痛苦吧。 一个都得罪不起, 每个都要哄好。 “了妄宗里不曾有过施主所寻之人。” 光是听着寄修比冰雪还凉的嗓音,就知道他此时此刻有多么不爽了。 霁夜见到寄修对自己横眉冷对,也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眼前的和尚根本并没有玉应寒的记忆。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 对于霁夜来说,想要在这种时候弄死他,不过是一个呼吸间的事情。 可是他不想。 一个凡人罢了,他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神色很快又回到漫不经心的调调, 半挑眼眸倨傲而视:“你说没有就没有?若是我非要硬闯呢?” 不至于吧?玩这么大的吗? 沈念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难道霁夜不知道妖精硬闯佛寺的后果吗?还是说, 他是妖帝比一般的妖精要牛叉一些,所以硬闯进来也没什么? -- 第73页 但不管怎么说, 他要是真的不管不顾地闯进来, 寺里的和尚们肯定会和他大动干戈。 她担心到时候场面控制不住, 霁夜打架打得上头了,一挥袖子把整个寺庙都夷为平地了怎么办。 听到霁夜这句挑衅的话,身后已经布好阵型的和尚们迅速抄起手里的木棍,一个个视死如归。 寄修一个人站在最前,将寺里所有和尚护在身后,手中的九锡禅杖萦绕着一圈金色佛光。 他将禅杖往地上稳稳一扎,沈念只觉浑身一颤,四下气流暗涌,似吹佛而来一阵冷风,把山间薄雾吹散,吹得她身上的皮毛都随之震荡。 那与生俱来的清冷,眼神里睥睨众生的淡漠,霁夜只在一人身上见到过——玉应寒。 那个和他名字一样冷寒的人。 沈念看着这硝烟弥漫的场景,紧张地脚趾扣地。 完了完了,看样子是要打起来了。 她该怎么办? 要是他们真的打起来了,她该帮谁?会不会被误伤?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赌一把了。 反正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打起来。 她用小爪子摸了摸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调整了一下呼吸,在心里默默倒数。 3、2、1! 冲! 她撒开腿,迈着短短的步子,从花台上跳了下来,身手矫健地在和尚们的阵型中穿行,在他们的脚下绕来绕去,终于绕了出去,跑到寄修的身旁。 就在寄修快要举起手中的禅杖对准霁夜时,千钧一发之际,她一跃而起,跃到寄修和霁夜两人中间,完美落地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响亮的喷嚏声在鸦雀无声的环境里更显清脆,立刻吸引了准备开战的两人。两道惊讶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的身上,但她谁也没有看,继续按照计划完成接下来的动作。 她先是撅起屁股,伸长两只前爪,懒懒地伸了一个超长的懒腰,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然后乖巧地坐在地上,开始低头仔细舔起爪子,再用湿漉漉的爪子抹了一把毛绒绒的脸。 一副本猫咪全然不知自己身在战场正中央,只是打瞌睡被吵醒了,开始给自己洗澡的样子。 寄修看到沈念的突然出现,微微一怔。 她这是...在帮助他,替他解围? 如果真的要打,凭借他现在的能力,根本不是妖帝的对手。 在见到沈念的那一瞬,他手中佛光正盛的禅杖敛了光芒,冷风也停下来了,山林间的灵雀又再次吟唱。 也许寄修自己也没有注意,当他垂眸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温柔。 但这短暂的温柔却被霁夜抓住了。 寄修蹲下来,俯身抱起沈念。听起来虽是在责备,嗓音却很柔和:“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很危险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啊! 可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她总不可能化成人形冲到霁夜面前去说,别打啦别打啦,你要找的人是我。她绝对不能让霁夜亲眼看见她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的画面。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他没有亲眼看到过,就还有挽救的余地。 所以,经过缜密思考,她认为不如放手一搏,用腓腓的样子冲过去挡在他们之间,让剑拔弩张的氛围有一丝缓和的机会。也好让他们两个能冷静下来,再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战斗。 沈念缩在寄修怀里,感受到来自对面的灼灼目光,她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瞄了某人一眼。 只见霁夜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用扇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心,散漫的笑容挂在嘴角,似乎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沈念被他的眼神吓到飞机耳,小心脏梗了一梗。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意思? 他该不会发现这具红毛小神兽的身体下面,藏着沈念胆战心惊的灵魂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连续翻车吧? 她现在怂得一批,不敢再和霁夜对视,呜咽了一声,把头紧紧埋在寄修的怀里,恨不得直接钻进他的衣服里去。 对面的紫衣少年看到这一幕,眼底的光彻底沉了下来。 就在寄修转身准备离开战场的时候,霁夜忽然开口了:“等等——” 这声“等等”如同平地惊雷,轰隆在沈念耳边乍响。 她的心此刻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心跳如同擂鼓,咚咚咚一下下猛烈撞击着她的胸口。 她发誓,如果这一次能顺利过关,她以后一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再也不会同时招惹三个男人了。 快走快走,别理他别说话。 沈念在心里默默祈祷寄修能快点把自己抱回寺里。 可是寄修却闻声驻足,缓缓转过身去:“何事?” 霁夜的目光一直落在他怀里一团火红上面,轻轻勾起嘴角:“本君见你怀里的小猫,眼熟的很。本君忽然也想起来,前些日子弄丢了只,不知,是不是这只?” 他骗人! 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她腓腓形态! 别信他!快走啊! 沈念的内心汹涌澎湃,她恨不得直接贴在寄修耳朵边上尖叫。 寄修听到霁夜这句话,像是明白了点什么,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一眼沈念。 -- 第74页 难道说,她和妖帝认识? 啊对了,他刚刚说要找谁来着?他的妖后? 寄修微眯起眼睛,抬头看了霁夜一眼,眼里殊无笑意:“那你怕是认错了。贫僧怀里的是神兽腓腓。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红毛腓腓,自然不是普通的小猫。” 霁夜吃了没文化的亏,被寄修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哑口无言。 但他的确,不知道沈念居然是一只神兽。从外表看起来,和小猫一点区别也没有。 在他愣神的档口,寄修抱着沈念淡然地转身回到了了妄宗。 “关门。” 冷冷抛下两个字。 一声令下,伴随着绵长悠远的嘎吱声,寺门合拢,把霁夜那双凌冽的眸子挡在了门外。 寺门合上,扇起一股风,吹起他垂落的几缕碎发。他直直立在门口,阖眼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压制怒火。 “这秃头欺人太甚!主君大人何苦受这鸟气?” 一直站在树上的青鸟扑腾着翅膀飞到地面上,刚化为人形,就要拔.出腰间的冷剑砍进了妄宗。 “看我不屠了这帮臭和尚!” 看着自己的主君受辱,青鸟显得比霁夜本人还要愤恨。 霁夜站在原地,淡然地伸出手中的扇柄拦住他。 当他缓缓睁眼时,已重归平静:“她既不想看到我揍人,那我就不揍了。以后等玉应寒回归神位,本君有的是机会揍他。” 一个凡人而已,他根本不想和他计较。 沈念虽然暂时得救了,但是却一点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 因为她知道,霁夜当着那么多同性的面吃了亏,损了面子,现在肯定怒火中烧,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他可是妖帝!什么时候吃过闭门羹,还是被一个凡人关在了门外。 可是就刚才的局势看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好刺激啊。” 沈念都把对面的水晶摸了,玄安才重新加载回来,慢悠悠给出一句评价。很明显,它其实是躲在识海里目睹了全过程的。 “我刚刚差点就死了!你为什么不出现给我提供一些意见?” 玄安耸了耸肩:“我觉得你做的挺好的,不需要我的帮助嘛。人总是要学习自己成长的,不能什么都依赖系统,万一有一天系统也出错了怎么办?” “闭嘴吧你。” - 自从了妄宗把寺门紧闭之后,一直到夜里也没有再打开过。 也不知道霁夜到底走了没有,寺庙外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动静。 咚... 是厚重的暮鼓之声,一浪一浪穿林而过。 松林残月,天际寒星漾映,寺里几盏疏灯昏黄。 沈念栖在杏树枝头,望着寺外,一阵发愁。 她不敢想象再次见到霁夜,他到底会生多么大的气。但是她知道,他今天没有硬闯进来,也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应该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不想当着她动手。 也许是今夜的月色格外苍凉,她忽然觉得霁夜有些可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和小白待久了,一想起他就会自动脑补出他扑烁着泪光涟涟的狗狗眼,一脸委屈的样子。 “不要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玄安的话一语点醒了沈念,她从心疼霁夜的淡淡哀愁中清醒过来,一拍脑门儿: “对哦,我心疼他干嘛?他可能根本就不是因为想见我才来找我。他只是想弄清楚我接近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只是觉得自尊心受挫,不能接受我同时攻略三个男人的事实,他这是奇怪的占有欲而已!” “就像一个舔狗每天都定时给你发早安晚安,你不喜欢他甚至都不会回复他,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还同时给别的好几个人发,就会莫名其妙生气愤怒。玄安大师,我悟了。” 想明白这一层的沈念,顿时就没有了负罪感,好受多了。 有这闲功夫心疼男人,不如想想该怎么赚点钱多买几张传送符。 以前的她从不会为钱的事情犯愁,现在才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活不易。 “你可以去玉山深处看看能不能采点儿草药,运气好说不定能采好些灵芝仙草什么的。或者啊,还可以直接去捕猎,猎几只低等妖兽卖。以你现在的灵力,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说干就干。 沈念决定现在就出发,趁着夜色正浓,妖兽们这会儿应该都在打瞌睡,捉捕起来比活跃的时候容易些。 她站起身来,沿着树枝保持平衡往前走,走到距离屋顶几寸远的时候,纵身一跳,稳稳落在房檐上。 轻手轻脚地踩着瓦片,走到尽头,往寺庙外探出脑袋仔细观察了会儿。 霁夜好像并没有在附近,估计他要不就被气回妖界了,要不就在山下找个客栈住下了。 于是,她化成人形,跳下屋顶,理了理衣襟,背着手往玉山深处走去。 只是身在深林中的沈念并不知道,头顶的天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芒,拖着长尾仿佛流星急速往玉山坠落。 为了方便采灵芝,沈念把小小的夜明珠串起来,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腾出双手拨弄挡住灵芝的一堆杂草。 她蹲在地上,把灵芝一朵朵从土里摘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放到腰间的袋子里去。 -- 第75页 “等等!你往前面走走,我刚刚扫描到前面好像有低等妖兽出没!” 沈念喜出望外,起身把装满灵芝的袋子系好,踩着草地往前方更加阴冷的地方走去。 视线昏暗,她只能看清眼前的一小片区域。 正当她拨开齐腰高的草丛,抬腿向前走的时候,突然看到黢黑的空间里亮起一双巨大的油绿油绿的眼睛,在黑暗之中,还反着如同鬼火的光,眼神里带着捕杀猎物时的恨意。 接着,她听到了一些诡异微弱,但又让人不禁胆寒的声音。 嘶嘶——嘶嘶—— 是类似蛇吐信子时发出的声音。 声声逼近。 沈念悬空的腿迟迟不敢放下去,和那双巨大的绿色眼珠紧紧对视着。 “你确定这他妈是低等妖兽?” 这怪物巨大的一双眼睛,足足顶她三颗脑袋那么大! “对对不起...我看错了...这好像是从魔界逃跑出来的高等妖兽。” 玄安支支吾吾,听起来很是惭愧:“你你你千万别动!”它扯着嗓子大叫一声,“我靠,你你踩的那块,是它的背!” 沈念承认,她确实挺背的。 她不过只是想碰碰运气赚点儿小钱,但并不想赔上小命啊。 但凡看过几集《动物世界》的人都知道,在这种时候,切忌转身逃跑。跑不过的话,只会被身后虎视眈眈的捕猎者一口吃掉。 所以,现在的沈念全身僵硬着,提着一只悬吊吊的腿,不敢放下来。 那只妖兽似乎也在等着沈念动弹,只要她稳不住摔下去,它就会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张开它的血盆大口把她吞进肚子里。 “完了,我快撑不住了!你想点办法啊!” 余音未落,沈念感觉像是脚底踩了一块肥皂似的一滑,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就要向后栽下去。 糟糕,是妖兽动了! 对于愚蠢的人类踩在它的背上这件事,它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 在它暴起的那一瞬,山林也随之一震,大地深处传来似巨轮滚动般的轰鸣声,山体震颤,无数碎石从上方砸落。 刚开始沈念还能堪堪躲避一些,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巨石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山下滚来,她只能拼命飞向空中。 匍匐在地面的妖兽被激怒后,看着唤醒它还想逃跑的始作俑者,狂怒着卷起它的触角,死死缠住沈念的双腿,把她从半空扯了下来。 她像一只被束缚住的风筝,呈抛物线狼狈地砸落到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 “咳咳咳...” 沈念躺在地上,费力地支起身体,却发现腿好像动不了了。 这副该死的身体实在太弱,被这么狠狠一砸,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碎裂。 不待她喘息,山间一块巨大的落石压倒了一片葱郁的树木,裹挟着如瀑布般的泥沙直直向她倾泻而来。这样的速度,瘸了腿的她根本没有办法躲避,只有眼睁睁看着冲撞而来的岩石。 出自身体的自我保护,在最后关头,她紧闭双眼,双手挡在眼前,不敢直面自己的死亡。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巨石砸死的时候,腰间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抱住,一阵冷梅扑鼻,带着她飞到了半空。 诶等等? 怎么手臂好像还被一双冰凉的手扯住了? 她疑惑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紫衣少年,他正抓住她的胳膊,悬在半空中。 那从后面抱着她的人...又是... 第40章 三人的修罗场 沈念缓慢地转过头去, 看着身后用一只手臂环住自己腰的人。 在半空中,他一头银发被谷风吹得飞扬。 沉静如雪的眼眸里映照着明月,和一个小小的, 她的影子。 可是沈念当下已无心欣赏美人风华。 因为现在, 她身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 前面是冷冷瞪着顾月时的霁夜,身后是手指愈发深陷进她腰间衣物里的顾月时。 两个人似乎对于对方的同时出现都表现得十分惊讶,而且还很不爽对方触碰到沈念。暗暗咬牙较劲, 想把她从对方手中扯出来。可谁都不愿意先撒手, 像拔河似的,你一用力,我就更加用力。 三人就这样悬停在半空。 沈念只感觉有两股力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他俩再不分出个胜负来, 她都快要被这两尊神给扯碎了。 为什么不能先到地面上呢? 非要在半空中争抢吗?难道他们不觉得这样的姿势很难受吗? “你怎么来凡界了?” 这是前面的紫衣少年说的话。 语气不悦, 带着他一贯高傲的姿态。 “本君是来捉从魔界逃走的妖兽的。” 这是身后的玄衣青年说的话。 声音清冷,嗅不到什么特别的情绪。有一种完全不会把少年放在眼里的成熟男人的气度。 他顿了顿,忽而又开口:“你来凡界又作何?” 好吧,沈念收回刚才说他有成熟男人的气度这句话。 尽管顾月时努力表现出自己不争不抢云淡风轻的样子,但说出的话分明就是在和霁夜抬杠。 可是他俩抬杠归抬杠,能不能先把她放开? “原来魔君就是这样捉妖兽的?差一点就伤到她了。” 不是差一点,是已经伤到了! 她能感觉,自己身体不知哪一处已经被摔折了, 现在浑身都火烧火燎的痛着。 -- 第76页 所以,他们到底能不能把她先放下来再互喷! 霁夜的话直接把顾月时噎得说不出话来。顾月时不擅长和人争吵, 于是他决定用实力说话。 他玄色长袍下的手微动,信手结印, 从指尖涌动而出的灵力迅速缠绕盘结成一条光鞭, 狠厉地向霁夜飞击去。 “奉劝你不要妄想从本君手上抢人。” 霁夜反手举起折扇, 挡住朝他漂亮脸蛋袭来的招式,在折扇后笑得妖冶轻挑:“原话奉还给魔君。” 沈念:“......” 他们两个多大啦?加起来有没有七岁啊? 都活这么久了,怎么吵架好像小朋友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的。 沈念快被他俩给气笑了:“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啊二位,那个...你们是谁啊?” 是啊,既然他们是在凡界遇到她的,她当然要装出自己不认识他们的模样。 先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她就这么装下去,他们也找不到证据。 “救命啊,你这个演技会不会稍微有点拙劣了?” 玄安吃瓜吃到现在才发出声音来。 不过它其实并不是不想出声,只是怕看到沈念翻车后的血腥场面,所以偷偷捂眼睛藏起来了。 霁夜和顾月时听到沈念说的这句话,很有默契地一齐愣了愣。很明显,他们并没有想到她会开口这样说。 沈念被他们两人拉扯着,扭动了一下僵硬掉的脖子,在眼睛往下一瞥的那一瞬,却被地面上一抹熟悉的身影抓去了目光。 那颗光秃秃的头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辉煌夺目,像一颗照亮黑夜的圆圆的灯泡。 他站在高高的岩石上,对着地面上张牙舞爪的巨型妖兽念着咒语。 手中的禅杖紧握,九环微微闪动碎光,佛光旋绕。 山风把他的僧袍吹得猎猎飞扬。即使面对着凶恶猛兽,也不见他有半分惧色。 银月挂在高石后的天幕上,他似从月中而来,在黯淡的光线里,融进半弧的冷色光圈之中。 让人觉得误入了某种神圣的祭祀。 “你们快去救救他啊!” 沈念紧紧盯着下方,声音因急迫而有些颤抖。 他怎么也来了!还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生怕妖兽看不见他! 要是被吃掉了怎么办! 霁夜看着沈念眼神里对底下那个和尚藏不住的担忧,神色逐渐阴冷下来。 她对这个和尚,还挺上心呢。 那要是现在面对危险的人是他,她还会如此着急吗? 顾月时虽然看不见沈念的表情,可再傻的人,通过她的语气也能明白这个人对她的重要。 他虽然很不想这样做,但也的确没有办法见死不救。 他松开紧紧环绕住沈念腰肢的手臂,将她往霁夜那里一推,转身向下飞去,落在寄修站着的那块岩石之上。 寄修对于顾月时突如其来的帮助也是愣了愣,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被霁夜打横抱在怀里的沈念,眼神里的情绪模糊不清。 她究竟是谁? 在遇险的时候,竟能同时惊动魔君和妖帝。 而且看样子,那两位貌似还为了她争风吃醋。 他能感受到,妖帝对她很是在意。 就在妖兽暴动的那个时候,他赠予她的佛珠感应到了危险。所以他赶紧跑出了妄宗,结果就看见守在寺外神色紧张的霁夜,他大概也是听到了异动,担心是她出了什么事。 两人不计前嫌,很快达成协议,寄修负责定位到沈念,霁夜负责带着他瞬移。 就这样,两人一起到了这里。 但由于他并不会飞,所以来不及参与到顾霁二人的空中大战之中,留在地面上独自镇压妖兽。虽然有些吃力,也能勉强镇压住一小会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在意她的安危,在感应到佛珠召唤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多想,拿着禅杖就从大殿匆匆离开。 哪怕,他前一天才暗暗发过誓,要远离她,要虔诚诵经,不被俗尘惊扰思绪。 可是,看着霁夜抱着沈念时,他竟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情绪,类似嫉妒。 他也弄不明白怎么会出现嫉妒一词。在他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如此可怕的负面情绪。 在寄修还在反省内心的时候,顾月时已经将妖兽收服了。 驯服这样的妖兽,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连沧溟剑都不用祭出来,仅用单手在空中画了一个阵,就已将妖兽收入其中。 动作潇洒,赏心悦目,毫不拖泥带水。 霁夜此刻已经从空中降落,把沈念放在了岩石上。由于她的腿受了伤,只能坐在地上,所以现在的场景就是—— 沈念一个人坐着,三个像高山般的男人团团围住她,居高临下的三双眼睛盯着她看,同时还彼此提防。 三双灼热的视线看得她眼冒金星,头皮发麻。 可是,越是在掉马边缘,她就越不能慌张。 慌乱就容易出错,只要心中有信念,就一定不会掉马! 她抬起头来,装作第一次见顾月时,满脸星星眼地看着他,俨然一副被他一秒收服妖兽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公子好厉害,一下就把那么可怕的妖兽给打死了呢~” 此话一出,站立的三人之中,唯有顾月时一个人莞尔,唇角上扬,狭长的眼眸里流转着波光。 -- 第77页 寄修面无表情,比往日要更加肃穆地盯着她;霁夜的情绪总是最明显的,他丝毫不掩饰对顾月时的敌意,先是冷冷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慢悠悠地垂眸,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念,脸上挂着有些嘲讽的笑。 “即便这样简单的事情,也没见得他做得多好,还是让你受伤了。” 哦救命,又开始互相嘴炮了吗? 为了避免事态往不太好的方面发展下去,沈念赶忙打圆场:“大家都很厉害呢!” 三人黑着脸共同沉默。 一起表扬不如不表扬。 他们谁也没有因为沈念的群夸而变得开心一些。 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场上的氛围尬了几秒。 沈念明白,这种时候,只能指望着她自己来打破僵局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接着演:“小师父,你怎么也在这里。你认识他们吗?” 霁夜和顾月时同时把目光从沈念身上转向寄修,等着听他要说什么。 寄修虽然不解她为何要装作不认识他们,但还是淡淡开口:“不认识。” 她大概是有什么苦衷吧。 就像他也假装不知道腓腓就是她本人这件事一样。 沈念又转过头去,非常自然地看了顾月时和霁夜一眼,语气中充满了好奇:“不知二位公子是?” 霁夜勾着嘴角,眼神戏谑地盯着她,折扇在手心里懒洋洋地敲打着,似乎在等着看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样来。 顾月时倒是很能沉住气,他也确实不知道会在凡界看到她。他追踪着妖兽的足迹一路追到这里,然后就碰巧撞见了和小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没有多想,他便冲过去把人救了。 但这世间,真的有那么多长得如此像沈念的人吗? 魔界有一个,凡界还有一个。照这么说,是不是其余五界都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前些日子不是还叫我夫君吗?夫人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沈念眼皮一跳,没想到霁夜当着他俩的面还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当初当初,悔不当初啊! 都怪她当时脑抽,干嘛要叫他夫君。 她恨不得重回到那个时候,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霁夜的这句话,立刻引起了另外两人的不快。三双眼睛在她的头顶展开了眼神大战,坐在地上的沈念仿佛还能听到滋滋滋的电流声。 “我想,公子大概是认错人了。您瞧,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呀。” 沈念说话时,还刻意把口音加重,与平日和他俩见面的口音稍有些区别。 当然,这么做大概也只是一点小小的心理作用而已。 “是吗?” 霁夜忽然俯身,和沈念凑得很近,暧昧的眼神在她淡粉的嘴唇上流连。他伸出大拇指,用指腹轻轻滑过她的唇,声音里有些得意:“可是我记得,你亲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可以当场晕厥吗? 或者,从石头上跳下去行吗? 谁想活谁继续活吧,反正,她沈念已经不想活了。 第41章 大型雄竞现场 霁夜很擅长用挑逗的方式逼迫对方露出破绽, 他伸手捏住沈念的下巴,眼睛紧紧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眼里看出点什么。 但沈念跟霁夜接触了那么久, 自然对他的招数了然于胸。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常常对镜反复练习,是以练就了无论他如何挑逗,都不会轻易露怯的本领。脸上展现出的表情浑然天成, 看不出一点表演痕迹。 她微微蹙眉, 撇开头,挣脱他的控制。 脸颊透出一抹因被轻薄而气恼的浅浅红晕,嗔怒地瞪着眼前轻笑的少年, 气呼呼的样子像一只小羊羔。 偏偏又长了一张清丽漂亮的脸蛋, 生起气来非但造不成任何威胁, 反而更让人怜爱。 就目前为止,她所有的行为都非常合理——被陌生少年亲昵地摸嘴唇所以恼怒,但因为他长得太过夺目又有些许羞涩。 霁夜承认,她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 有那么一刻,他差点都要相信她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 看着她死死捂紧自己马甲的样子,瓷白如雪的皮肤因他的逗趣泛起红意,还有比这更让人产生兴趣的事儿? 站在一旁的顾月时就没有那么快活了,袖口里的铁拳紧握, 恨不得用眼神把霁夜那只不安分的手狠狠砍掉。 尽管他不想如此在意,脑袋里却不停回荡着霁夜方才那句暧昧不清的话。仅仅是一句挑衅, 足以让他心烦意乱,忍不住想象她吻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想象出的画面让他很难受。 “公子真的认错人了。我只认识小师父, 说起来我还救过他呢!对吧?” 沈念抬起头, 笑吟吟地看着寄修。 这句话引得顾月时和霁夜又把酸得冒泡的眼神聚集到寄修身上。 他沉吟了会儿, 从喉咙里闷闷滚出的一声“嗯”,听起来情绪并没有很高昂。 一双如冰如雪的眼眸打量着沈念。 他皱着眉,思考着为何自己会对眼前的女子动了心思。 这样和别的男子有许多纠缠的女子;这样满身秘密遮遮掩掩却又灵动狡黠的女子。 夜里的山风吹得有些冷,沈念受了伤,凉风一吹,寒气入体,不禁打了个喷嚏。 喷嚏声立刻引起了场上雄性的密切关注,几乎是同时,三人齐声开口: -- 第78页 “你冷吗?” “是不是冷?” “有些冷吗?” “......” 沈念嘴角抽搐了几下。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四下极静,怕是连一根头发落地的声音都能听清楚。 然后,三人又抬起头,互相对视了一眼,又互相嫌弃地撇开目光,低头盯着沈念。 “不冷不冷,我——” 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沈念肩膀一沉,一件带着体温的衣袍就落在她的肩头,裹挟着冷梅香包围住她。 “穿上,小心着凉。” 顾月时的声音淡淡的,却十分温柔。 霁夜微微瞪大眼睛,震惊了。 可恶,这是什么手速?他都还没来得及解开袍子,顾月时就已经给她裹上了? 大意了,让他又赢了一局。 寄修则半垂眼眸,冷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真是有趣。 这就是男人之间与生俱来的战斗本能? “谢谢公子。” 说着,沈念便想要把肩上的衣袍紧一紧,却不小心瞥见霁夜黑云压顶的脸色,小心地缩了缩脖子,拿起衣服还给了顾月时。 “不过我真的不冷,还是你穿着吧。” 在这种场合,她必须要保证一碗水端平。穿了顾月时的衣服,霁夜就会不高兴;穿了霁夜的,顾月时也不爽。 那干脆,让她冷死好了,谁的也别穿。 霁夜看到顾月时没有得逞,轻轻扬起唇角,又稍微开心了些。他往右侧移动了几步,挡在风口,替沈念把吹来的冷风都尽量挡住。 “你受伤了?”他忽然凝眉,紧张地问到。 从霁夜站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见沈念露出的一段后颈上,遍布的黑紫色斑纹。 一条条从颈部扩散的斑纹缀在她白净的皮肤上,像是什么神秘邪恶的符咒,隐隐散发着黑色瘴气。 他蹲下,小心地将挡住她脖子的头发撩开,眼前的画面却让他手指一抖,微微怔住。 不光是后颈,发散的斑纹就像黑紫色的水流蜿蜒开来,流淌进她的肩窝,继续往下延伸。 看起来像是中了什么剧毒。 沈念本来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就在霁夜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一阵钻心剜骨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她只觉得喉咙里一股腥甜,强撑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没撑住,一口污血顺着嘴角涌了出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灼烧血液筋脉的疼痛在身体里肆虐,剧痛令她快要无法呼吸,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完了完了,沈念隐隐觉得今晚可能就要不明不白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沈念捏住自己的嗓子想要更畅通呼吸的时候,小腿却好似被人轻轻握住。她抬起头去,看着顾月时正半蹲着,右手托起她的小腿肚,掀开裙角,露出她被妖兽的触角扎破的小腿。 果然,小腿上的黑紫色斑纹更加可怖,顺着她的腿往上延伸。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脆弱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密密麻麻的丑陋的黑紫色痕迹时,她却一下子红了眼眶。 这看起来实在太他娘的恐怖了,她的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一想到以后万一要在她白花花的腿上留疤,她就哭得更加伤心。 当着他们三个的面,露出这么丑陋可怕的伤痕,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坍塌了。 “这是琅邪金刚蟒的毒,它的触角上沾有剧毒,一碰到皮肤就会迅速渗透进血液,毒入骨髓,最终七窍流血而亡。” 顾月时脸色非常不好,表情和语气都很严肃,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沈念一听,瞳孔地震,如遭雷劈。 这感觉就像,医生看完报告后说,“很不幸,是癌症”一样,令人无比惶恐又绝望。 这下好了,她根本不用担心留不留疤这种事了。因为她可能真的活不过今晚了。 想到这里,她又忽然释怀了。 算了算了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做任务了。死之前还有三个极品美男陪着自己,倒也不算太悲惨。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说完,顾月时忽然低头,紧紧握住她的小腿,俯身把嘴唇贴在她的伤口处,似乎是要将侵入体内的一部分毒素给吸.吮出来。 沈念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挣扎着想要摆脱。既然毒素这么强,她不愿让他冒这样的险,白白又欠他一个人情。 可是他却不由分说,有力地抓住了她往回退缩的腿,侧着身子,银发从肩头滑落,遮挡住了大部分的脸。 柔软微凉的唇覆在伤口上,灼热的疼痛随着他一次次的吸吮渐渐减轻。 半晌,他终于抬起头来,擦拭掉唇角残留的血痕:“琅邪金刚蟒是魔界特有的妖兽,只能用特制的解药解毒。我这么做只能延缓毒素蔓延。不过我已经通知北琅卫了,他们很快就会把解药送过来。我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这一套满分流程下来,他根本不留给任何人机会,沉稳快速地就解决了事情。 霁夜惊讶于顾月时在竞争时,总能如此快速地做出反应。但由于他也的确不太了解此毒,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月时在沈念面前疯狂展现自己的魅力,又无可奈何。 但,只要她没事就好。 至于别的,他可以以后慢慢来。 -- 第79页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沈念虽然已经痛得神志不清、麻木不仁、颠三倒四,但是仍旧非常敬业卖力地继续着她的表演。 顾月时看着沈念还有力气演戏,担忧的神色稍松,唇角微微上翘:“那便以身相许吧。” 明目张胆的撩拨让霁夜眼神倏忽变得冰冷。 方才还有对他救了沈念一命产生的一星半点儿的好感,顿时就荡然无存了。 沈念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垂着头摆弄自己的裙角,将丑陋的伤口遮盖起来。 就在她伸手想要整理身后的裙摆的时候,却触摸到了自己屁股下方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她只觉头顶似有惊雷乍响,脑中瞬间空白,短暂的呼吸紊乱后,心脏连同血液也一同突突狂跳。她的手僵硬着死死盖住呼之欲出的尾巴,唇色惨白。 由于中了剧毒,她体内的灵力已无法维持人形,随时都有可能当着顾月时的面变回到腓腓形态。 如果他真的看见了,那么她隐藏最深的马甲就直接暴露了。 这世间,只有她一只红毛腓腓,他是知道的。 她绝对不能在顾月时眼前掉马。 她绝对不能让顾月时知道,她就是沈念。 沈念眼中的慌乱并没有逃过寄修的眼睛,他微微撇过些头,就能看见被她压在裙摆之下,若有若现的红色尾巴。 他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害怕紧张,但还是不动声色地挪到她身后,将宽大的僧袍挡在她的尾巴上方,将那抹调皮的火红色悄悄遮挡起来。 恰好此时,骑着顾月时的绝影急速往山岩而来的北琅卫,出现了。 第42章 剪不断理还乱 绝影是顾月时费劲千辛万苦才驯服的坐骑, 宝贝得不行。除了操练北琅卫和打仗,就连他自己都很少骑乘。可是为了解药能第一时间送过来,他竟舍得让旁人乘坐绝影。 北琅卫坐在绝影上, 如坐针毡, 只敢把屁股轻轻放在它身上,生怕自己坐姿没对,害得它掉一根毛。 好不容易赶到凡界, 他甚至不敢在上面多坐一刻, 连忙飞扑下来,跪在顾月时跟前,双手呈上仔细揣在怀里的解药。 “辛苦你了。” 顾月时接过解药, 道了声谢。严琮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来, 以为是他的魔君大人在跟自己道谢, 正感激涕零想开口说“属下应该做的”,却发现顾月时温柔地拍了拍绝影的脑袋。 原来魔君大人是在同他心爱的绝影道谢。 幸好他嘴慢,没有自作多情。 拿到解药后的顾月时赶紧转过身来,从小瓶子里倒出一颗黑不溜秋的小药丸,递到沈念嘴边: “把药吃了。” 沈念虚虚睁开眼睛,看着满脸关切地看着自己的顾月时,听话地把药吃进嘴里。但即便在剧毒攻心的时候,她也时刻谨记自己有攻略任务在身。 她十分吃力地把脖子往前伸了一些, 在药丸吃进嘴里的同时,软糯的唇趁机似无意地轻轻擦碰到顾月时的指尖。 他感受到指腹传来的微热湿润的触感, 心神一动。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尤其是当着别人的面,和她拥有只有两个人知道的肢体接触。 哪怕仅仅蜻蜓点水, 也能瞬间点燃他。 “哇, 宿主我觉得你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在要死的时候还想着做任务, 薅到顾月时两分好感值。我愿称你为内卷之王。” 刚才装作不经意的撩拨其实已经耗费了沈念仅存的力气,她没有心思再听玄安的夸奖,艰难地把卡在嗓子眼的极苦的药丸哽了下去。 即便吃了解药,也要等上一段时间才有药效。现在的她脸色惨白,看起来像是缺氧濒死的鱼,虚弱地坐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身子,头晕目眩。眼里的事物皆是重影一片。 连圆圆的月亮都出现了好几个挂在天边。 恍惚间,她脑袋昏沉,摇摇晃晃着往身后栽去。就在她以为要摔在地上的时候,背部却被一双大手稳稳接住。 她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着身后淡然托住自己的寄修。 他那俊美无俦的脸分裂成好几张模糊重合在她眼前,她抬起手指朝着重影挥了挥: “有好多个小和尚啊。” 寄修愣了愣,这是被毒傻了吗? 他伸出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果然,烫得吓人。 也许解药再晚一会儿拿过来,她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话音未甫,沈念忽然紧紧捂住胸口,猝然袭来的强烈不适令她顾不上表情管理,五官皱成一团,随即一口淋漓鲜血喷涌而出。 围在她身旁的三个男人几乎同时低头俯身,紧皱着眉看着她。 然而就在沈念吐血的那一刻,霁夜心口突然毫无征兆地狠狠一抽,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深深攫住他。 很奇怪,为什么在她受伤的时候,他会感觉到“她”同步的异动? 难道说... 关于那个猜想是真的? 沈念接连的几声咳嗽打断了霁夜的猜想,他将思绪拢回,正准备开口关心,却再次被顾月时抢了先。 “别担心,这是解毒的正常反应。我给你渡一些灵力,会好受些。” 今晚的顾月时当之无愧是绝对的c位,三人之中,只有他最了解这个毒,全权掌握着沈念的生死。 -- 第80页 霁夜不是没有想过给沈念渡一些灵力,但是他是妖界的人,妖魔两界本就不同,他怕给她渡自己的灵力进去会与她体内的灵力相斥,对她以后的修炼也许会造成许多影响。 虽然他恨不得把顾月时一把推开,将沈念抱回到妖界去好好将息。但是,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占有欲而让她受到更多的伤害。 顾月时指尖轻点沈念的眉间,一缕细若潺泉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她的体.内。 他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珍贵的灵力,不怕她需要的太多,只怕自己的灵力输入的不够多。 随着顾月时灵力的注入,针扎蚁噬般在她身体中侵袭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但是她能感觉到,转变成腓腓的过程还在继续,她现在只能用不多的灵力硬撑着,但如果她还困在这里走不了,估计用不了一刻钟,就能当着顾月时的面彻底变成腓腓的模样。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有什么好理由能脱身。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放手一搏说不定能绝处逢生。 她稍微酝酿了一下,抬起头去,面带急迫地说到:“多谢两位公子出手相助,只是天色已晚,家中父母还在等小女归家,若是再不回去,他们该着急了。” 霁夜看着沈念想要快速逃离这里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得好笑又心疼。 他本来想再和她多待一会儿,可是看着她如此难受,又心软了。 不知道这次见面过后,她又要什么时候才会主动来找他。 不过没关系,他等得起。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 顾月时并没有意识到沈念此时的窘迫,他只是担心她一个人走会再遇到什么危险。 听到顾月时这么说,沈念忙不迭地摆手摇头。 谁送她都可以,就是顾月时不行。她现在最想摆脱的人就是他。 “不用劳烦公子了,我——” “贫僧可以护送小施主。”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寄修忽然抢过话头,顺着沈念的话说了下去。 “小施主曾救过贫僧一命。” 他淡淡解释了一句。 顾月时想了想:“这样也好。” 他还要赶回魔界处理妖兽,一直在凡界拖着不走也不是良策。 再者,对于寄修,他是很放心的。在他眼里,寄修是和尚,和尚不近女色还能保护沈念,如此甚好。 “那么,就麻烦小师父了。” 沈念感激地扬起头,笑着看向寄修。 虽然他平时看起来和普通和尚不太一样,但是在关键时刻,和尚的身份还挺有用的。至少,能让别的男人对他放下戒心。 诚然,这份戒心也只有不明真相的顾月时能放下。 霁夜扯着嘴角,轻笑着看着寄修,看破不说破。从在了妄宗寺外开始,他就看出来了寄修对沈念的心思。但他并不在意,因为寄修不过是在渡劫,等他回归了神位就把一切故事都忘记了。 他回妖界还有更加紧急的事情需要确认。 “记得多喝热水。” 顾月时利落地跨上绝影,回头对着沈念嘱咐到。 挺拔的身姿立于马上,英姿飒爽,像是公主最忠诚的骑士。 沈念最喜欢看顾月时骑马的样子了。在大家都喜欢御剑腾云的年代,唯有顾月时还坚守着最古老的出行方式,虽然绝影也不是普通的马,但是他骑在马上的样子真的很帅。 无论看多少遍,都会忍不住心动的那种。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霁夜看着沈念盯着顾月时两眼放光的样子,脸色阴沉了下来。 该死的顾月时临走前还要装一下逼,真是看着就让人生气。他恨不得上去把顾月时从马上一脚踹下去。 还不走!还盯着他的人看! 沈念感受到霁夜噙着薄怒的眼神,赶紧收起笑容,朝他俩挥了挥手:“二位公子,后会有期。” 心里却想着,赶紧走吧,求你们了,别磨叽了。 看着两人转身消失在夜色的背影,沈念才松了口气。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刚收回目光,她忽然感觉手臂被人一拎,整个人腾空,低呼一声,已经被寄修甩到宽阔的背上,伏在他的肩头趴起来。 指节分明的手,隔着裙摆抓住她的双腿,分别放在左右两侧,环住他紧实有力的腰。手臂穿过她没什么肉的膝盖弯,两手握拳,把她的双腿放在自己的手腕上托起。 这不就是绅士手吗? 尽管背着她,手也并没有抓着她的小腿,最大限度的不碰着她。 “你腿上有伤,我背你走。” 沈念趴在在寄修背上,微微一怔。 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和尚还挺贴心的,这些小细节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在姑娘看来就是加分项。 “小师父把我放在山门脚下就好,不用特意把我送回家里去的。” “好。” 寄修当然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怕他一把她放下,她就会立刻变成腓腓往了妄宗跑。 等到他回寺里,她多半还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如梦初醒从花台上跳下来蹭他。 她总是喜欢仗着自己披着腓腓的皮,对他动手动脚。今天摸摸他的胸,明天伸舌头舔舔他的下巴。若是从未见过她的人形也就罢了,可偏偏却总是在清晨苏醒时分看到她熟睡的脸。 -- 第81页 而这张脸的主人,似乎也从未意识到她的美貌能带给人多大的烦恼。 纵使他被佛法约束,被身份所困,成佛之心坚如磐石,也难免会因她不自知的招惹而动摇。 剪不断理还乱,他自知不能再放任自己不去理会这些情绪,可饶是心里是这样想,身体却只会听从内心深处的本能。 月色之下,他的耳廓攀上一段欲盖弥彰的红意,珊瑚玉似的,让人实在难以忽视。 沈念自然也是注意到了。 作为女子,她先是因此一喜。喜自己的魅力还不算太差。 接着,她又是一惊。惊于幸好选择用腓腓的形态接近他。否则,要是他因为自己动了凡心渡劫失败,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沉默着走到了山门。刚一走到山门脚下,寄修一步也不愿再多走,果断地放下沈念,好像刚才那个耳朵红了的不是他。 “到了,我先走了。” 语气刻板冷硬,像是在强迫自己不能对她温柔。 沈念搞不懂他。 为什么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就是“贫僧”,到自己这里就硬邦邦的说“我”。一用人形和他接触,就总是凶巴巴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她也不需要在他渡劫的时候攻略他,他越讨厌女人越好。省得她成天提心吊胆生怕他爱上别人。 “谢谢小师父。小师父慢走。” 等到寄修的背影逐渐变成一个小点,沈念一个转身变成腓腓,绕开山路,从小路往了妄宗奔跑去。 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沈念比寄修提前了几分钟到达。她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跳到花台上,团着身子假寐起来。 过不了多久,寺门嘎吱打开了。 她这才抬起头来,装作如梦初醒的样子,伸了个懒腰,跳下花台哒哒哒跑过去往寄修腿上蹭了蹭。 站在寺门前的寄修,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果然啊,都算准了。 - 沈念还是和往常一样,看着寄修回到自己的房间,也跟在他身后溜了进去,轻车熟路地跳上床,准备舒舒服服地窝在他身旁睡觉。 她以为这些都是被他默许了的。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沈念刚跳到床上,还没来得及找个惬意的姿势,就被寄修拎了起来。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用竹子编织好的竹篮,上面还铺着一块软软的垫子。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等等!这个臭和尚,该不会要让她睡在这里吧?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并没有错。 这个无情无义的臭和尚,居然让她堂堂上古神兽睡在破竹篮里!稍微翻个身,竹篮还左摇右摆随时都有侧翻的危险! 她窝在竹篮里又气又恼,眼泪汪汪地盯着笔直躺在床上睡着了的寄修。 她这是失宠了吗? 为什么会突然不允许她睡在床上了? 难道他在外面有别的宠物了? 罢了罢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这寺里又不是只有他寄修有床睡。 沈念气呼呼地跳出竹篮,跳上寄修的床,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跳上窗台,撞开窗户跑了出去。 哼,在这了妄宗里,除了寄修,她还有寄一寄端寄苍寄安,还有那么多选择。只要她愿意,甚至可以跑去和他师父睡在一起。 反正,寺里的人都喜欢她腓腓的模样,她只是一只可怜的腓腓,没有人会拒绝她。 寄一他们几个小和尚就算了,他们年纪小睡眠质量很重要,她怕自己突然闯进去会吵醒他们。 思来想去,那就去寄安房间里吧。他是寺里的二师兄,也是有自己单独的床铺。 她站在寄安的门前,思忖了一会儿,想着用什么方式进去比较好的时候,后颈却突然被人拎了起来。 正对的,是寄修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你想做什么?” 第43章 和尚的吻 沈念被寄修拎着后颈提了起来, 悬荡在空中,像个兔子似的使劲蹬了蹬后腿,企图挣脱。 虽然说她现在是只腓腓, 但好歹也是一只雌腓腓!孩子长大了该有点隐私了! 他这样把她白花花软绵绵的肚子露出来, 多令人羞涩啊! 这和没穿衣服在他面前裸奔有什么区别! 沈念使劲挣扎也挣脱不得,只好愤愤地一口咬上寄修的手指。他吃痛地松手,沈念啪叽掉在地上。 寄修冷冷地垂眸盯着她, 沈念也不甘示弱抬起头怒瞪着他。 哼, 不就是瞪眼睛吗?谁不会啊! 可是,他为什么瞪眼睛呢?分明是他不要她睡床,该生气的, 应该是她才对呀。 然而此时的寄修, 看起来倒是比沈念还要生气。 心里想着:招惹我一个人还不够吗?还想着去招惹别人?难道她真的不知自己早上会变成人形睡在枕边? 一想到如果她今夜真的同寄安睡在一起了, 清晨寄安醒来就会看到她熟睡的样子,温柔乖巧的和小猫没有任何区别。这样的画面光是想着就让他无比头疼。 了妄宗里因她坏了清修动摇了佛心的,有他一个就够了。 沈念搞不懂寄修在想什么,更想不通他究竟在生哪门子的气。 -- 第82页 怎么,她不睡在竹篮里,他就生气了? 她低低哼唧了一声,不再瞪他,扭头就想要继续跳进寄安的窗户里去。 寄修眼疾手快, 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迅速夹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抄起她的前胸, 把她抱了起来,死死揣在怀里, 径直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刚推开门, 沈念被他扔在床上, 一个没站稳还踉跄滚了好几圈,最后滚到他枕头上停住。 “睡觉吧。” 然后,他合上门,灭了蜡烛,侧身躺在了床上。 脸放在枕头左侧,似乎是要把枕头右侧留给她的意思。 两人大眼瞪小眼,在月影下互相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 寄修长得可真好看啊,哪怕用腓腓的眼光来看,都属于顶标致的那一类。 唇瓣红润饱满,形状精致宛若桃花。呼吸时微微张开,一颦一簇无不蛊惑着人更近一步。 看着看着,沈念又没忍住,伸出试探的小爪子往他的脸上摸去。 这样一张脸,本该是一匹万两的云锦绸缎才能配得上它。可惜,如今一身灰扑扑的僧袍却埋没了它的光华。 一想到寄修回归神位,穿着华美衣裳,仿佛万古雪山上的雪莲,不可采摘的样子,沈念就激动地开始搓手手。 这样的人攻略起来,就两个字,带劲。 不过,如果他回归神位了,头发应该是会长出来的吧? 想着想着,沈念便觉眼皮沉重,汹涌的困意带走她最后一丝清醒。她换了个舒服的睡姿,团起身子在枕头上渐渐睡去。 然而,枕头左侧被沈念毛绒绒的爪子摸了个遍的寄修,却睡不着了。 难怪寺里的诸位师弟都会将女人视为洪水猛兽。他现在明白了,尤其是像沈念这般的漂亮女人。 只怪当时轻敌,觉得问题不大,对自己盲目自信,才一步步造成了现在这个难以自控的局面。 不过没关系,他坚信自己能忍住!毕竟,残杀佛门子弟的凶手还未找到,淮阴城还人心惶惶,他要担起作为了妄宗大师兄的责任。 但是,下定决心总是比行动起来更容易些。 当沈念的腓腓形态渐渐褪去,变成红衣少女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的呼吸又控制不住的紊乱了。 眼不见心不烦,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索性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 虔诚的佛子正坐于床头,紧闭双目,心向明月。 四下寂静的夜里,能除一切苦厄的静心咒一遍遍在小屋中响起,似乎承载了诵经之人的全部希冀。 可是,动了心的杀手拿不稳刀,动了心的和尚也念不了经。 在绝对心动面前,静心咒也不管用了。 他逼迫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吟哦,心底却只会更加烦躁。 最后,曾对自己圣佛之心引以为傲的佛子,败了。 叹息一声,他缓缓睁开眼睛,转过身去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红衣少女,喉间轻轻一滑,然后,带着独属他的温热气息,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灼热,轻柔,又局促。 自从落下这吻之后,他再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衣料摩擦着被褥发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他怕吵醒她,干脆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来到后山。 沐浴着月色,褪下衣衫,决绝地淌进无论何时都冰凉刺骨的净灵潭。 - 清晨,毫不知情醒来的沈念,发现床上并没有寄修的身影。 她惊了一跳,吓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万幸的是,她还保持着腓腓的模样。 “大概是我昨天中了毒,导致我早上没法变成人。幸好没被寄修看见。” 沈念边暗暗庆幸,边跳下床往门外慢悠悠地走去。 刚踏出门,就被人半路截住,蓦地腾空被抱了起来。 根据这肉嘟嘟的小手判断,应该是寄一的。沈念扭头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人,果然,是小团子寄一。 他面露喜色,又有些八卦地凑在沈念的兽耳旁,说到:“你别过去打扰师兄和公主,他俩正在院中谈情说爱呢。” 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是腓腓,她现在已经大叫一声,喊了出来。 谁?在干嘛? 和尚?谈情说爱? 她没听错吗? 她实在没法把谈情说爱一词与和尚联系起来。 这这这可怎么办?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顺着小团子的视线往院中看去,果不其然,穿得花枝招展的公主正坐在杏树之下,架着画板,握着画笔,笑意嫣然地画着和煦阳光之下,金光闪闪的大殿。 而她身旁信步而立的,是本应该对她不苟言笑冰冷疏远,此刻却俯身抽过她手中的笔,帮她在画卷上修修改改的寄修。 两人靠得很近,寄修心无旁骛地在纸上描画着,旁的和安公主却时不时抬起头来盯着寄修看得出神。 若说是寻常男女也就罢了,如此美好的画面论谁见了都不忍惊扰。 可是!寄修是什么人! 他是要渡情劫的啊!怎么能!怎么可以! 达咩达咩! 不管寄修如何想,她今天一定要阻止惨剧的发生,做那个棒打鸳鸯的大恶人! 趁小团子没注意,她跳出怀抱,直直往即将坠入爱河的二人冲过去。等小团子反应过来想要抓住她的时候,沈念已经跳到了和安公主的腿上,扑闪着乌黑的眼睛看着她。 -- 第83页 公主先是被遽然跳在自己腿上的一团火红色生物吓了一跳,手一抖,墨笔在画卷下留下歪歪扭扭的一道曲线。 可是女孩子嘛,谁能拒绝毛绒绒的小猫咪呢? 在和安公主看仔细腿上坐着的是一只红毛小猫的时候,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她把手里的笔放下,开心地摸了摸沈念的脑袋。 “它真可爱,是寺里养的小猫吗?” 为了和尚能顺利渡劫,她忍! 不就是当一只宠物吗?没关系,她可以忍气吞声。 寄修没有想到沈念会突然冲过来跳到公主的腿上,他稍愣了一下,搁下手里的笔,把沈念拎起来,放到自己的胳膊上,从头到尾给她顺了顺毛:“不是寺里的,是贫僧的。” 沈念:“?”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当时可没想过要留她在寺里。 这是寄修头一次从头顺毛顺到她的尾巴尖,温暖的手拂过她的皮毛,痒痒麻麻的,从毛尖一路酥到骨头里。 此时的寄修并没有意识到,沈念突然跑过来的意图。 他将她放在身后的花台上,又转过头执笔,欲继续和公主探讨画作。 沈念在后面急得上蹿下跳。 为什么不搭理她,是因为站得不够高吗? 和安公主刚一抬手落笔,沈念又从花台上跳到她的腿上,乖巧地看着她晃了晃尾巴。 这尾巴一摇,直接摇到和安心坎里去了。她蜷起手指,像逗小猫儿似的挠了挠沈念的下巴: “它对着我摇尾巴了,是不是喜欢我呀?” 可以看得出来,和安对于沈念腓腓形态的喜爱溢于言表。 哪怕衣裙上勾着昂贵的金线,她也丝毫不在意沈念尖利的爪子会勾破它们。她怕沈念在膝上站不稳,两腿紧紧并拢,都不敢动弹。 说实话,对于这么一个温柔美人,沈念其实是很不忍心伤害的。+ 唉,但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要是公主喜欢的是寄安或是别的和尚,她保证做他们的cp粉头,为他们的爱情摇旗呐喊。 可是,她偏偏喜欢的是寄修。 这就怪不得她要辣手摧花了。 看着三番两头地想要打扰他们的沈念,寄修似乎悟出了点儿什么,眉眼间略有几分笑意。他将沈念从公主身上又提了起来,慢悠悠地说到: “不是。” 沈念:“?”他懂腓腓的语言吗就在这里乱翻译,她怎么不喜欢美女了?她喜欢死了。 “寄一,你过来。”他忽然对着不远处站着看戏的小团子挥了挥手。寄一听闻,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跑了过来,“她还没有吃东西,带她去伙房吃点东西吧。上次给你买的那些糖饼还有吗?” 沈念听懂了,他这是想把她支开! 他这是觉得她一直跳来跳去,打扰到他们甜蜜的二人世界了! 寄一欢喜地接过沈念,抱着怀里,抬起圆乎乎的脑袋,奶声奶气地说:“那我可以和它一起玩吗?” “可以。” “好耶。谢谢师兄。” 师兄平日里都不怎么允许旁人碰它的。尤其是寄安师兄,他只要一伸手想要摸摸它,就会被师兄一巴掌打开。但师兄现在有了和安公主,对别的事情就没那么在意了。甚至还同意他和小腓腓一起去玩! 果然,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让师兄这样万年大冰坨子,都变得温柔可亲了很多。 他本来对和安公主颇为排斥,可现在觉得她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姐姐。+ 沈念被小团子的肉爪子紧紧抱住,像是生怕她又一不小心溜了似的,把她的脖子箍得死紧,马不停蹄跑去伙房,然后迅速把门掩上,防止她逃跑。 沈念郁闷地被小团子放在小凳子上,耷拉着耳朵看着他。 他踮起脚尖把放在柜子上头的一包糖糕拿了下来,从里面取出一块,掰成两块放在她的脚边:“你快吃吧,吃完了我就叫上寄端寄苍,带着你一起去捉蝴蝶!” 在小团子的认知里,捉蝴蝶大概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玩的事情。 沈念心情复杂拒绝进食,满脸悲悯地望着窗外。 这个恋爱脑的臭和尚,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是要救他命的,又不是想抢走他的女人!居然还嫌她碍事把她支开! “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吃醋?” 沈念一听玄安这么说,瞬间就炸了:“我吃什么醋?”不懂感情的木头桩子的醋有什么好吃的? 寄一见沈念神色怆然望着寄修的方向,想着也许是小猫咪觉得自己失宠了,所以有些难过,于是贴心安慰到:“你放心,师兄不会不要你的。他只是先和公主玩一会儿,晚些时候就回来找你的。” 好样的,现在大家都以为是她不懂事了。 寄修这棵铁树好不容易开花了,她还读不懂空气非要掺和一脚,破坏他们。 “不想吃糖糕吗?那你想不想吃鱼?我带你去河里抓鱼好不好?” 可以看得出来,小糯米团子为了让沈念高兴一点,真是煞费苦心。 她还没来得及点头表态,就被寄一不容分说地一把揣进怀里,推开门走出了厨房。 在寄一的怀里艰难回头往杏树下望去的时候,只看见两人凑得很近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他甚至连余光都没有分给抱着她的寄一,一双眼睛里只剩下画卷和美人了。 -- 第84页 哼! 她才不要再管他了!自生自灭去吧! - 日光和暖,天朗气清。 几个小团子们正欢快地在花丛里捉蝴蝶。 沈念则懒懒散散地仰面躺在河边的绒草里晒太阳,四仰八叉地躺着,眼睛上还放了一片树叶遮阳。 她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了,虽然自认为仍然保持一颗少女心,但也不至于童心未泯到和几个小糯米团子一起捉蝴蝶。 初夏的阳光金灿灿的,温度适宜,并没有盛夏时那般火热。河边的野花生得娇俏,粉粉嫩嫩得连空气里都漫着甜味儿。 沈念正惬意地小憩的时候,突然感觉脚边有什么硬硬凉凉的东西漂了过来,卷起一滩河水沾染了她爪子的毛。她没有睁开眼睛,烦躁地把那团东西往外踢了踢,发现踢不动。又更用力踢了踢,还是不动。 她这才啧了一嘴,把眼睛上的叶子摘下,坐起来定睛一看,但这一眼差点没给她吓晕过去。 一具尸体不知从哪里漂了过来,冲到岸边停住了。身体已经被河水泡得发白浮肿,头发覆面,看不清脸。 尽管现在是青天白日,但沈念还是冷汗直冒,像丢了魂似的,几乎是连滚带爬,撒开脚丫子就开跑。 这该死的玄幻世界怎么成天都在死人啊。 第44章 神祇临世 沈念失魂落魄跑回了妄宗的时候, 寺里已经站了一群身穿盔甲的陈国禁军。 为首的大将手举旌旗,迎风麾动,甲胄鲜明, 刀枪耀眼。 禁军包围的中央, 是盛装而待的和安公主,公主的前方则是穿上袈裟的寄修。 沈念琢磨着眼下的情况好像不适合突然闯入,只好悄悄溜到树枝上, 猫着腰伏在上面观察着下面的一群人。 “陛下的提议万望寄修大师好好思虑, 一切当以社稷苍生为重。” 声音的来源是禁军的头子,正对着寄修说话。听他这话,沈念觉得自己应该是错过了前面的重要部分。 什么提议?什么叫以社稷苍为重?听起来像是很严重的样子。 她不禁联想到刚才在河边看到的死人, 以及之前发生的佛修离奇死亡事件, 难道说, 陈国最近真的有什么大事发生? 寄修半垂着眼眸看不清眼里的情绪,只是微蹙的眉头看起来有些凝重。 红色的袈裟架在灰黑色的僧袍之上,与眉间的朱砂相互呼应,比平日里看起来更加鲜丽生动。 “贫僧自会竭尽全力。” 禁军首领得到寄修肯定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拱手作揖,接着率领军队浩浩荡荡转身离开了妄宗。 公主被保护其中,出了寺门, 在她即将踏上马车的时候,却忽然顿了顿脚步。她回头忧愁又不舍地遥遥望了寄修一眼, 双眼通红。 她似乎是在等寄修上前来对自己再说些什么,可是等了半晌, 也没能等到。最后在禁军首领的催促下, 很是伤情地放下帘子, 钻进了马车。 不知下次和他相见,会是在何时了。 沈念看着和安公主被感情所困的模样,有些些的可怜她。她贵为一国公主,也无法选择自己想要的。看似拥有无上尊荣,却连思慕之人都无法常常相见。这个时候又没有手机啥的,想和尚的时候都不能翻翻他的朋友圈,看看他的照片视频,只能在心里默默想念。 真的是太惨了。 等到他们都走了,沈念才唏嘘地从树上跳下去,吧哒吧哒跑到寄修的脚边。 沈念的腓腓形态很小一只,站在寄修脚边还不到小腿一半高。他又很高大,尽管她把脖子尽力扬到了极致,也只能勉强将他框进眼里。 他看起来,有些不开心,阴沉的眼神闷闷地望着远处,不知道因何事烦忧。 和寄修接触了那么久,沈念很少见到能有什么事让他这样忧虑。就连当时在破庙遇到大粽子,他也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他如此烦心? 她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他垂下的手指,抬着头看着他。他这才发现沈念已经从寺外回来了,眼里化不开的阴云破开,仿佛有一束日光照耀进他眼里。 他俯身把沈念抱起来,声音低柔:“你是在担心我吗?” 沈念点了点头。 “没什么的。你放心,我可以处理这些事情。”他的眼神坚毅又沉稳,让沈念本来悬吊吊的心又渐渐落回到胸口去。 不知道为什么,寄修虽然只是一个凡人,但总能给人一种值得依靠,安全感满分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他实在是太高大了,又自带神尊buff,所以沈念才会认定他说没事就会没事。 “我这几日要下山做法事。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危险,我可能来不及去救你,所以,待在寺里不要乱跑。” 沈念盯着他好看的琥珀色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当然,点头并不代表答应了。点头是一回事,答不答应又是另外一回事。 “对了...”他忽然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提起一点点弧度,“关于今日早晨,我与公主作画一事,你不必吃醋的。我对她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她因我受了惊,我没有理由再对她不闻不问。” 对于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沈念一愣。 怎么连寄修本人都以为她是在吃醋啊!苍天在上,她只是怕寄修渡劫失败,没法回归神位让她得不到他的魂元了而已。 -- 第85页 真的没有吃醋嘛。 还有,他为什么要对作为腓腓的她解释一通?搞得好像她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若是想要吃什么,就去找寄安,他很喜欢你,会对你很好的。想要睡床就在我的房间睡,不要去别的房间,他们...会嫌弃你掉毛的。还有,我送你的那串佛珠已经修好了。以后,不要再让它碎了。” 沈念刚开始还没有很在意,可是听着听着,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感觉,他像是在交待遗言?不就是下个山吗,为什么听起来像永别了似的。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所以,禁军头子到底给他说了什么? - 次日清晨,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寄修就已经手持禅杖往淮阴城走了。 沈念不放心他,掉在百米开外的地方,悄悄跟在他身后。 她只恨自己现在灵力低微,遇到普通山匪或是凡人坏蛋还好说,若是遇上灵力高强的坏蛋,恐怕她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寄修翘辫子了。 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一到淮阴城,沈念就化成人形,混在人群里,跟在寄修身后不远处。 淮阴城的百姓见到寄修的到来,神色各异。在街道上支摊的一些小商贩见到他,停下叫卖,恭敬得注视着他而去;有的则充满了怀疑犹豫,匆匆瞥他一眼又继续手上的活儿;有的甚至看到他,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像是看他一眼就会招来什么祸事似的,紧紧埋着头。 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就能感受到氛围的诡异。 她记得,之前和尚下山的时候,他们都还没有这样奇怪。至少,表面看起来还是很尊敬他的。 也不知道他看到这样的场景会有什么反应。大抵还是会难过很久的吧。 曾将了妄宗作为信仰的人们都不愿再信任他了,更有甚者还传言皈依佛门只会带来厄运。 但只要稍稍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就能知道在他心中,淮阴城意味着什么,子民又意味着什么。 他每日跪于佛像前虔诚诵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为求得百姓岁月无忧。面对受苦的老夫妇,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祖传宝物赠予出去,只为他们祈求健康无虞。 他心系天下,深知民间疾苦。在陈国危难之时,是他临危受命担任国师,力挽狂澜,挽救摇摇欲坠的国度于万一。 可即便他做了这么多,即便他前半生里桩桩件件都是丰功伟绩,但是只要有一次行差踏错,就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好了。 被世人高高捧起,又跌下神坛的滋味,应该比从未得到过更加痛苦吧。 沈念跟在寄修的身后,看着他哪怕顶着众人各异的目光,也依旧挺拔的身姿,不免有些心疼。 - 今日,是淮阴城三年一度的水陆法会,以上供,下施,消灾,救度六道众生为宗旨。 每一届,都是由寄修一人来主持操办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本来水陆法会曾是陈国最盛大的法事活动,设有里外坛场共七座。但由于过程繁琐复杂,会耗费过多人力财力,寄修上奏陈国公一切从简,只用他一人日夜诵经七日即可。所以从此以后,水陆法会就落到了寄修一人头上。 了妄宗的和尚自然是觉得轻松了不少。要知道,在城楼日夜不分连续诵经七日,真的是常人无法承受的苦。 寄修穿着厚重的红金色袈裟,手持九锡禅杖登上城楼。 面色肃穆庄重,眼神殊无波澜。 微风拂过,漫天飞花簌簌落下,有几朵娇妍的桃花瓣缓缓飘落到他的肩头,像是终于寻觅到了栖身之地,连风也吹不走,静静落在他的肩头,和他盘坐时的双膝之上。 沈念挑了个方便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茶馆,点了杯茶,双臂环胸靠着柱子,目光穿过街道上驻足的行人,穿过飞檐,穿过混杂着脂粉美酒甜糕的香气,最后停落在一袭绛红僧袍的寄修身上。 “万人空巷看寄郎,果然名不虚传啊。” 玄安突然投影了一张全息地图摆在沈念眼前。可以看到,通往城楼的必经之路上已然是车马塞道,从各处蜂拥而来的人潮车马将条条道路堵成了红色。 这就是古早的男明星开演唱会现场吗? 只不过,这位男明星不唱歌,只闭眼诵经。 从茶馆二楼看下去,街道上站满了慕名而来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皆驻足遥望着城楼之上,漫天花雨之中的那位清冷佛子。 宛如神祇临世,高不可攀。 闭眼诵经的神明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倏忽睁开眼睛,像是能精准定位,没有犹豫不定,直直望着沈念的方向。 两人隔着重重人海相望,仿佛这一眼,就是万年。 耳边嘈杂的声音忽然消失,沈念的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那抹绛红。 咚咚咚。 是她的心跳勐地变得剧烈不堪。 这是她几乎从未体验过的滋味,很奇妙很上头。 有一瞬间天旋地转,仿佛被那双眼睛带着在星河穿行,又好像置身于虚无幻境。 “一个和尚念经,有什么好看的?”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将她拉回到现实。 沈念收回目光,视线移到翩然落座的紫衣少年身上。 与寄修不同,眼前的少年是浓墨重彩,是张狂浓烈。 -- 第86页 几日不见,又需要用好几分钟的时间来适应这张脸带来的强烈冲击。 “你怎么来了?” 沈念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单纯的疑问句。但话传到霁夜耳朵里,就变了个调调。 他左右思索,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她在埋怨他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像是坏了她的好事的那种指责。特别是当她的眼神直接略过他,与他身后的某人对视的时候,他更加感觉自己被忽视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往右边挪了挪,试图挡住沈念看向寄修的视线,霸道又不讲理地手动让她的眼里只有自己。 “不知公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念越发自然的演技让霁夜不由失笑,居然还在装。但也只有她敢在自己面前毫不顾忌地耍花招了。 非但不会让他生气,反而觉得看着她表演实在有趣。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凑热闹。今日淮阴城这么热闹,我没理由不来。”他手掌托腮,懒洋洋地说到。 “是吗?” 然而就在两人你来我往打趣的下一瞬,霁夜的识海突然感受到了四周有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涌动。 这样的气息不属于凡界,危险阴暗,充斥着难以掩盖的肃杀。像是躲在暗处的毒蛇,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一击毙命。 已经很少有人能让霁夜感到如此警觉了。他不禁坐直身体,皱着眉通过识海探查。 他将识海调动着淮阴城上空,这里的百姓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汹涌的人潮往城楼的方向不断涌来,连平日鲜少出门的女子都从深宅出来,只为一睹传说中那位佛子的风姿。 城中的百姓大多都聚集在了这里,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做什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回过头,看着城楼之上的寄修。他大概也感受到了什么,但仍然没有停下诵经。 “你也发现了?” 霁夜传音给寄修。 他面色阴郁,眉头紧蹙,弥漫的压迫感令他脸色非常难看:“带她走。” 三个字,简短的命令,却又像是深思熟虑过后做的决定。 其实从他第一次下山调查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这次面对的对手是他也无法掌控的。 只是,哪怕他自己不要命,哪怕他不怕死,也不能看着沈念受伤。 让他把她带走吧。 他是妖帝,总是比自己更能保护她的。 “需要我留下来帮你吗?” 霁夜并不是那么好心,他承认,他有私心,他不想让寄修现在死。他想等着他回归神位的那一天,再光明正大地和他决斗。但现在,似乎有人比他更想让寄修死。 “不用。” 寄修的目光无比坚定,当他再次看向沈念的那一刻,念得滚瓜烂熟的经文骤然卡了壳。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将是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了。 “带她走,现在。” 就让他为她再次念起经文吧,祈愿她一生平安喜乐,永远不要再想起他。 第45章 血契 “法会什么的太无聊了, 本君带你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如何?” 霁夜不由分说抓住沈念的胳膊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听起来貌似在征求她的意见,实际上根本不在意答案是什么, 径自带着她往外飞去。 一点犹豫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就见他足尖轻点,横抱着她飞出了茶馆。 沈念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吓得惊呼一声, 出于本能地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 防止自己掉下去。 “我还没同意呢!” 沈念被霁夜抱在怀里,视野受限,想要扭过头去看城楼的方向, 只能用力压住他的肩膀, 努力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 费力地扭过头往寄修那头看去。 朦朦胧胧之中,目光所及的一切事物都沦为他的背景,只有那一双深邃而悲凉的眼眸侵占了她所有的视线。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了他眸中闪动着点点莹光,犹如碎雪落满人间。 她总觉得,他想通过这样的眼神向她诉说什么。 只是还没有等她看清,霁夜已经带着她瞬间移动到了妖界。 就在他们彻底消失的下一刻,淮阴城罡风肆虐, 黑压压的云浪铺天盖地翻涌而来,似浓墨般泼洒。 遮光蔽日, 仿佛赫然出现在天穹的庞然大物将整座城笼罩在黑沉之中。 见此异象,城中的百姓都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纷纷抬头望着天空。 此时, 一声阴森的啼叫划破长空, 像是鸟兽临死前最后奋力的悲鸣。 随着嘶鸣的落下,是更多声连绵不绝的刺耳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 如果视力足够好,就能看到从黑云之中成群结队急速飞来的,是一个个骷髅般的黑鸦。 不,应该把般字去掉。 向城中百姓叫嚣袭来的,就是已死去的乌鸦,它们用成为骷髅的身体组成一支代表死亡的军队,穿过黑色雾气,直直冲击进人群之中。 接着,是一声足以撕破耳膜的尖叫,发出尖叫的人已霎时炸裂成一蓬血雾。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尖叫声,不过片刻,一朵朵鲜红的血花绽放在缭绕不散的黑雾之中,显得哀艳诡异。 它们的速度之快,以至于人们还来不及逃跑,锋利如刀的鸟喙就从心脏穿堂而过,甚至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惊恐慌乱,就没了呼吸。 -- 第87页 寄修立于城楼之上,衣袍猎猎。 他举着佛光四溢的禅杖,一遍遍快速念着咒文。在一浪浪绝望的叫喊声中,佛光渐渐形成金色的弧形结界,将匍匐在城下的百姓护在结界之下。 飞撞在结界上的骷髅黑鸦刹那间被纯粹的佛光熔成黑灰,风一吹宛如沙砾般散开了。 劫后余生的人们后知后觉地抬头望着城楼上的救世主,从未有过眼下这样虔诚地跪倒在他脚下,呼喊着他的名字。 但他知道,佛光结界并不能维持太久,他们必须趁此档口逃离。 好在,他在嚎哭的人群里,看到了寄安他们的身影。 是他们来了。 两人不过短短对视了几秒,就默契地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寄修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提前和寄安说了计划。寄安和其余的师弟们组织着百姓快速撤离,寄修留在淮阴城布置结界。他一刻也不曾停下地颂着经文,佛光也随之愈来愈强烈。 他这是在拼尽自己所有的修为来抵挡。每一只骷髅撞上结界,他的身体都会被割开一道口子。只是,绛红色的僧袍,根本看不出来他到底流了多少血。 滚烫的血珠顺着他的手指滴落,他也没有皱过一下眉。 寄安负责殿后,在护送百姓上山的最后一刻,他转过头,看着站在城楼之上死死支撑的师兄,鼻头忍不住发酸,心里闷闷的,像被钝刀来回拉锯。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是一个人承担,一声不吭替他们抗下所有的苦难。 他知道自己是寺里的大师兄,平日里对他们满不在乎,还总欺负他们,但其实比谁都要疼惜他们。 - 霁夜把沈念带到了他的秘密海岛上。 哪怕她已经来过了一次,但还要装作从来没有来过的样子,欣喜地提着裙边跑到沙滩上,捧起一掬碧蓝海水,往霁夜身上泼过去。 霁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躲,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生生用脸接住冰凉的海水。水珠顺着他挺直的鼻梁滑落到他的下巴上,反射出细碎的微光,像一颗小水晶,摇摇欲坠。 “你怎么不躲?” “为何要躲?” 两瓣被水沾湿过的嫣红嘴唇随意地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皓白。他似乎并不知道,这样的他有多么蛊惑人心。 少年的美貌,无论被多少文人墨客写进文章里歌颂都是不够的。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霁夜总是有恃无恐,随心所欲了。因为有这样一张脸,只要不是太过火,不管做什么都会被人轻易原谅的吧。 沈念秉持着和谁在一起就对谁犯花痴的理念,忍不住盯着他看得久了些。 “盯着我看这么久,是不是喜欢上我了?”霁夜翘起嘴角,狡黠一笑。 如果这句话是从别人嘴巴里说出来,那肯定会无比油腻,并且被打上普信男的标签。但偏偏是从霁夜的嘴巴里说出来,就变得有几分可爱。 谁能拒绝这个美到忽视性别的紫衣少年呢? 没有人。 沈念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提问,放下裙摆,走到霁夜身边。 “这里真美,我从来都没来过呢。” 虚情假意的赞美,敷衍的语气。 像是一个被迫营业的十八线小演员。 沈念现在连演戏都懒得演了。反正霁夜早就扒掉她的小马甲了,大概是他觉得陪她演戏好玩才一直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但样子还是要继续装一装的。 霁夜抱着双臂垂眸看着她,玩味的目光在她脸上上下游移:“我只带喜欢的姑娘来这里。” “那你带了多少姑娘来过呢?” “数不清。” 好的嘛,上次还说只有她一个人来过。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看着沈念沉默不语,他挑挑眉:“伤心了?” “嗯,伤心死了。”沈念假惺惺地皱着眉,作出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肩膀抽动了两下。 真是要多虚伪就有多虚伪。 霁夜被她的动作逗笑,伸出手指轻轻揪了揪她柔软的脸:“我骗你的。只有你一个人来过。” 切,谁信。 他忽然牵起沈念的手,拉着她往前走去。但并不是去小木屋的路,沈念记得去小木屋是往右走,可是他带着她往左边走。她搞不懂霁夜有什么小阴谋,本来看寄修念经看得正起劲,他就直接把自己抱走了,还说带她去好玩的地方。 这就是他说的好玩的地方? 一点新意也没有。不会这就是霁夜所有的撩妹本领了吧? “你要带我去哪里?” 霁夜默不作声,拉着她的手闷头走在前面。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腿本来就很长,一走快她必须要小跑起来才能追上。 像一只脱缰的野狗。 不知为什么,沈念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迫切的事情。以前牵着她走,他都是很体贴很照顾她的,步子都迈得很小,配合着她的步调走。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好不容易被他拖着走到了一个山洞前,沈念终于能喘上一口气,她皱眉瞪了他一眼:“你走那么快干嘛?生怕我追上你是吗?” 霁夜还是没有开口说话,他望了洞门一眼,又低头看着沈念,漆黑的眼眸里情绪很复杂。 沈念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霁夜,以为自己刚刚说话太凶惹他生气了,于是又软了软嗓音,脸色温和了下来:“下次不要走那么快了。” -- 第88页 “等等,我好像觉得里面有点不对劲。” 玄安突然在沈念脑海里紧张兮兮地说到。 “怎么不对劲?”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很不对劲。气息不对劲。” 听到玄安这么说,沈念这才把视线聚集到山洞前。 厚重的白色石门紧紧关闭着,从外表来看,看不出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如果非要说有哪里不对劲,大概就是这个门看起来太沉了,又没有门把手,十个人来了也不一定能推得动。 不过这也没什么,有灵力的人一掌就能推开。算不得什么奇怪。 沈念转过头去瞄霁夜一眼:“这里是?” 霁夜目光幽远地望着石门,胸口上下起伏了一下,像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也没有思考得到答案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会变得更糟糕,或许会让他明白自己的内心。 但是,无论结局是什么,他都顾不上了。因为这个谜团如鲠在喉,常常令他头痛不已,莫名烦躁。所以,他便带她来了。 “跟我进去。” 他的声音蓦地有些沉重,让沈念不由地紧张起来。 为什么要神秘兮兮的。搞得像是要去倒斗似的。 他又拉起沈念的手腕,扣着她往前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不出所料的,他将手掌放在石门上,千斤重的门就轻易地敞开了。 像是等待迎接新的宿命,缓缓开启。轰隆一声,摩擦着地面发出闷闷的声响。 山洞里面有一座冰台,四周昏暗,只有中央的寒冰散发出微弱的寒光。冰台从中心向外弥漫着雪白的冰雾。冰柱子里有一束血红的液体,被包裹起来,连结着中心的一朵白莲。 白莲了无生气,焉儿了似的躺在冰台之上,在茫茫雾气中若隐若现。 如果没猜错的话,霁夜应该是在用自己的血灌养白莲。但是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卵用。 她不解地回过头去看着他,却看到霁夜也正在看着自己,紧蹙着眉,眼神阴沉,不明所以。 沈念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疯子,该不会想要用她的血灌溉白莲吧? 她现在灵力低微,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就像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她很后悔没有强行留在凡界不走,要是知道霁夜说的好玩就是指这个,她一定死死抱着柱子扣都扣不走。 沈念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外面挪。但很不幸的是,她的这些小动作被霁夜发现了。他跨步上前挡住她最后的生路,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冰台前面拖。 “诶诶诶,有什么事情好商量,别动手动脚。” 说着,她用脚紧紧抵住地面,往反方向与他对抗。 霁夜看着她眼里露出的胆怯,像被针扎了似的,赶忙松开她,眼神温柔了下来。 是他太过心急,把她吓着了。 “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看着霁夜终于又恢复了正常,沈念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被握得有些发红的手腕:“你想要做什么?” 霁夜沉吟半晌,浓黑卷翘的睫毛半垂着扑闪了几下,似乎在纠结该如何开口。 “没关系,你说吧。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会尽量做到的。” 沈念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手指冷得被冰水浸泡过。 他怎么会这么冷? 听到沈念的话,他缓缓抬起眼眸,沉沉开口:“我想,借用你的血。” 沈念一挑眉。果然,她没有猜错。 只是,这个借用一次,实在是巧妙。 什么叫借用?难不成,他还能把她的血还回来? 见沈念迟疑,他又补充到:“一滴即可。” 一滴啊,好说好说,体检抽血都不止一滴呢。她原本以为霁夜想要把她的血抽干。 权当她今天做好人好事了。 她英勇地撸起袖子,伸出胳膊:“来吧。” 霁夜将她的袖子放了下来,轻轻捧起她的手,指尖一道灵光闪过,她的指腹就被割开了一个几乎用肉眼都看不见的小口子,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 他拉过她的手指,悬在那朵白莲上面,血珠滴落,砸在脆弱的白色花瓣上。 在血珠浸润进花茎的一刻,她能清晰地听到身旁霁夜急促的呼吸声,他紧紧盯着冰台上的白莲,似乎想要看出白莲有什么变化。 沈念也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朵白莲。 两道灼灼目光恨不得把白莲盯出个洞来。 一秒...两秒...三秒... 半分钟过去了,冰台上的白莲安静如鸡,并没有出现任何不一样。 就这?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想要用她的血来证明什么?这是魔术失败了? 就在沈念准备转身走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晕眩。 来不及抓稳霁夜,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46章 她亦是她 当沈念晕过去哐当一下倒在地上的时候, 她以为自己就这么嗝屁了。 再次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花海之中,四周非常安静, 静得有些诡异。 这个地方特别美, 美到甚至不像是真实的世界,更像是进入到了渲染度极高的游戏中。天空也像是虚拟的,呈现出极为瑰丽的颜色, 是紫罗兰和淡粉交织的梦幻色彩。 -- 第89页 白蒙蒙的飞絮漫天飞舞, 如梦似幻。 但沈念现在没有心情欣赏宛如仙境的美景,她满脑子都是两个字,完了。 她认定自己一定是死了, 才会灵魂升天, 来到天堂。 这不是天堂是什么? 只有天堂才会长这个样子。 不过来天堂也好, 总比下地狱强。她原本以为自己前世作为一个女魔头,死了多半会下地狱的。看来上辈子她还算坏得没那么彻底,死后居然能到天堂打卡。 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沈念略显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脑袋依旧昏昏沉沉,像是被谁用棍子重重敲击了一棒。她边揉着自己的后脑勺,边往湖边走。 这里真是越看越奇怪。 放眼望去,方圆百里都是延绵不绝望不到头的花海。除了不远处有一片湖。湖面无波无痕, 看起来像一面碧色的镜子。 沈念走到湖边时,才看见那里好像站了一个人。 从背影看, 像是个女人。 身形和她差不多,穿着一袭白衣长裙, 轻薄的白纱无风自舞, 浓黑的长发坠在腰间。 黑与白, 勾勒出一幅出自名家之手的水墨丹青。 这样的场景,让她不由想到了神仙姐姐,光是从背影看,就觉得应该是个超级温柔的仙女。 可是,她也死了吗?还和她在同一个天堂? 沈念好奇心爆棚,加快脚步向她走去。 踩在草地上沙沙的脚步声引起了白衣仙女的注意,她像是等待了她许久,缓缓回过头来。 但当沈念看清楚那位神仙姐姐的模样的时候,却吓得差点没又晕死过去。 腿一软,扑通滑跪在地上。 这这这... 为什么和她长得一毛一样? 毫不夸张的说,她自己都分辩不出来两张脸有什么区别。 是她唐突了。她不该说自己是神仙姐姐的,更不该觉得自己是个超级温柔的仙女。 白衣沈念见到红衣沈念脸色苍白,难以置信又愕然的滑倒在草地里,笑吟吟地走过来,伸出手想要扶起她。 沈念呆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笑容,觉得尤为诡异。 整个人一副“你不要过来啊”.jpg “你是谁?” 沈念警惕地往后连续退了好几步,紧紧盯着“自己”。 她一方面觉得看到自己的脸很亲切,一方面又觉得很荒诞。在这样的时刻,她不禁想起了以前看的一部电影“恐怖游轮”,电影的女主角就是重复遇见“自己”,然后杀死“自己”,以此打破死循环。 所以,白衣的自己,会不会也是为了从这里逃离出去,要动手杀了她? 白衣明白沈念心中的顾虑,她也不再靠近她,无害善意地对她微微一笑,嗓音软软的,像一只对主人撒娇的小猫:“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就坐在这里,好吗?” 见鬼,沈念听到她的声音,竟然有种陷入初恋的感觉。 就像是吃了白巧克力,细腻又甜蜜。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对自己心动的吗?那得是多自恋的人才会做出的事啊。 听到白衣这么说,沈念不安的心脏渐渐平稳了下来。她重新和她打了个招呼,语气温和地自我介绍到:“你好,我叫沈念。” “我知道呀。”白衣又甜甜一笑,“我叫阿瑶。” 阿瑶! 沈念微微瞪大眼睛。 不就是霁夜死掉的白月光吗?! 难怪她当时穿白衣的时候,霁夜和夭栀都是活见鬼的表情。因为她们两个根本就长得一模一样啊。 除了她要比沈念更温柔一些,声音更软糯一些,别的连沈念自己都分不出来区别。可以这么说,阿瑶就是温柔纯情版的“沈念”。 “我知道你!你是不是就是霁夜的...” 听到“霁夜”两个字,阿瑶忽然有些伤情地垂下眼眸,刚才还元气满满的少女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蔫儿了。 这个名字,她已经有许久不曾听闻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个的。” 沈念看到自己伤心,也很不是滋味。 她终于明白别人看见她委屈可怜的样子是什么感受了。还挺招人心疼的嘛。 阿瑶抬起头来,脸上又再次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好像刚才难过的要哭了的人不是她一样:“没关系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现在和霁夜在一起,就是我和他在一起。我们两个,本来就是一个人。” 沈念被她这句像绕口令似的话弄昏了头,但最后一句话,她听懂了。 她说,她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可是,什么叫本来就是一个人? “你忘记了吗?那个时候你刚成为坠魔,四处被人追杀,为了自保抽出一缕魂魄。我就是你的那缕魂魄呀。现在,我来把和霁夜所有的回忆都给你,好吗?” 说着,阿瑶微凉的手指就轻点在沈念的眉间,像插.进一个U盘,一段段过往仿佛电影画面一窝蜂涌入她的脑子里。 她看见了,她和霁夜在月色下亲吻,在山河见证下说着最缱绻温存的誓言。哪怕他们妖族不会老去,但曾想过岁岁年年...他们说过的话,经历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美好的像在易碎的水晶球里相拥而舞的公主与王子。 可故事的最后,童话还是会幻灭。 -- 第90页 她看见自己死在了锁妖塔里。 轰然崩塌的锁妖塔将她深埋其中,在朦胧的火光中,她看见那身紫色身影跌跌撞撞而来。只是,他奋力伸出手想要抓住的,却是一片虚无。 他黑暗无涯的生命中出现的唯一一束光,熄灭在了他的眼前,死在了,他最爱她的那一年。 如果从未见过光,他本来是可以承受那些黑暗的。 所以,在她离开的后的日子,他又回到了冰冷的王座,变回那个阴鸷乖张的君主。 雨雾苍茫,他捧起落在废墟上,脆弱到仿佛一碰就会化成齑粉的白莲。带着最后的希冀,回到了与他同生同长的海岛。 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幼犬,躲在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 那些日子,他用心血日夜浇灌白莲,尽管知道唤醒她的可能微乎其微。但这件事,几乎成了他活下去的所有理由。 直到,他再次遇见她。在魔界,那间小小的卖各种珍奇玩意儿的小铺子里。 在看到她的那一秒,他就已经失去了全部理智。哪怕知道或许她们根本不是一个人,哪怕看出来她接近自己别有目的。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做不到对她不闻不问,做不到不去关注她不去想着她。 她就像一缕风,偶尔吹到他的身边,却常常吹向别人。这令他又痛苦又折磨。 他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不明白对她的在意究竟是因为那张脸,还是她本身。 然而巧合的是,当他领着她,像个孩子展示自己最珍爱的宝贝那般,把她带到了海岛上,冰室里根茎已然断裂的白莲,竟再次生长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那一晚他是如何度过的。 他恨不得立刻到沈念身边,把她死死攥在手里再也不要放她走了。可是,她总是很忙,忙到抽不出一点时间来主动找他,但总是有无数借口去找别人。 她有上古战神顾月时,有凡界渡劫的神尊玉应寒,她看起来根本就不需要再多一个他。 桀骜冷傲,从来都无比自信的少年妖帝,竟也会有跟别的男人争风吃醋,摇尾乞怜的一天。 沈念从回忆中抽离过来时,阿瑶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下意识伸手抹了抹脸上淌下的残泪,低头看了一眼被泪水沾湿的指腹,有些出神。 从现在开始,她,也是阿瑶了。 第47章 他该死! 陈国, 淮阴城内。 日月无光,满目疮痍。 一具具惨死的尸体瞪大了血丝遍布的双眼,长着嘴巴似乎想要呼喊, 光是从狰狞的表情就能想象出死者生前究竟承受了多大的苦痛。 血流成河, 阴云笼罩。下过淅沥冷雨后,就汇聚成一滩滩散发着腐烂气息的血池。 原本繁华安宁的淮阴城,不过半日就沦为巨大坟场, 宛如一座死城。 能逃离的人都已经连夜逃走, 剩下不能走动的老弱妇孺也都躲进了妄宗,企图寻求短暂的庇护。 此时的了妄宗外,站着十几名守护结界的和尚, 手握佛珠, 吟诵经文。 一遍遍的经文把结界织得固若金汤。 寄修是淮阴城中最后一个离开的, 立于城楼之上最显眼的位置,独自咬牙抵抗着骷髅黑鸦一次次疯狂地进攻。 仿佛人间的守护神,一个人承受着来自地狱所有的怒气。 绛红的僧袍被鲜血染成深红,像是在水中浸泡过,嘴边渗出黑血,目光依旧苍凉悲悯。 直到它们彻底放弃进攻的那一刻,他才捂住胸口,蹙眉闷哼一声, 喷出一口血雾。 勉强费力地撑着城墙,一步步往下挪去。 每一步, 都在身后留下深深浅浅的血痕。 他很庆幸,她已经离开了。 没有让她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 - 沈念从昏迷中渐渐清醒过来, 虚虚睁开眼睛时, 看到的是霁夜的脸, 神色焦灼憔悴,半分往日里张扬的样子也没有。 她原以为自己倒下后就直楞楞地倒在地上,没想到,他竟把她带回到了小木屋里。 霁夜半跪在床边,把她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手心,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当看见沈念终于醒来,漂亮的眼睛里竟有一些微红,声音颤抖着,满是自责: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 沈念晕过去的那一刻,他是真的被吓坏了。 他太害怕再次看见她倒在自己眼前,不能接受再一次失去她。更没有办法想象,如果她真的醒不过来,要他怎么办。 如果... 他可能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但的确,沈念差点就要醒不过来了。 幸好她在虚境里听见了霁夜低声的呼唤,一遍遍呢喃着她的名字,像是指引着她从迷蒙之中苏醒。 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时候,像是与他相隔了一个世纪那般遥远,浑身的血液都奔涌着对他滚烫的想念。没有等到他说完话,她就半支起身子张开双臂猛地抱住了他。 一个满满当当的拥抱。 让他把所有的顾虑都吞了回去。 他先是不知所措了一瞬,然后掀唇轻轻一笑,继而更加用力地抱住她。他贪婪地想要和她更加贴近,于是伸出手臂环过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送。 “天呐,霁夜的攻略进度直接加了10分!目前排名第一了。” -- 第91页 如果不是玄安的突然打断,沈念可能还会任由霁夜继续抱着自己。 但她分得清,这是身体里阿瑶那一部分的欲念。 她太久没有这样拥抱过他了,就让她,再抱得久一些吧。 “我快没法呼吸了!” 沈念轻轻推了推霁夜。她被他抱在怀里,他的另一只手还按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按在他的胸膛里。要是他是个36D的大胸妹子的话,估计此时的她已经窒息了。 霁夜放开沈念,难得温柔地拂了拂她的脸:“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放屁,他刚刚差点就把她闷死了! - 寄修回到了妄宗的时候,已经将嘴角的血迹清理干净了。他不希望任何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尤其是在大家都需要他的时候,指望着他能化险为夷。如果连他都已经伤痕累累了,寺里未曾经历过风雨的师弟们只会更加不安。 了妄宗的和尚看到寄修的身影从山间走来的时候,无不从寺里哭着喊着跑出来,扑上去围在他身边。 “师兄,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师兄你还好吗?” “师兄...” ...... 一句句关切的话语噼里啪啦砸向他。 他只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甚至连话都不敢说。因为只要一张口,嘴里含着的血就会涌出来。 所有人里,只有寄安看出来他是在逞强。 如果说他没事,怎么会忍到连额间的青筋都暴起,藏在袖口里的手又怎么会在颤抖。 他太了解寄修了,永远都是把牙齿打碎了往肚子里吞,永远把自己的破碎包裹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他走过去悄悄扶住寄修的手臂,却摸到一手的血。 没有停留,也没有惊讶,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搀着他往寺里走。 寄修只是稍微顿了顿,就明白了寄安其实都看出来了。他淡淡一笑,以示谢意。 了妄宗里的挤满了上百号避难的百姓,都像丢了魂儿似的,麻木地坐在地上。 一双双绝望灰暗的眼神在看到寄修的到来时,却都忽然亮了起来。 他们知道,这个时候,他才是他们唯一的救世主。 以前对了妄宗的诋毁,对他的不信任和失望都因他站在城墙笼罩下佛光结界的时候,皆化成了崇敬。 与其说是崇敬,其实更多的是希望。 他们希望他,有能力可以一直保护他们。就像掉进湍急的河水中的人抓住岸边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 他们只是自私地希望他,能替他们抗下所有。 是夜。 冷清的屋子里烛火微微摇动,映在墙壁上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单薄。 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已经被血浸湿泡软,一戳就破。 这封信,绑在破空而来的令箭上,狠狠钉进城楼的柱头。他那时只顾着施结界,并没有怎么仔细看内容。 借着不那么明亮的烛火,他又重新读了信中的内容,低头沉默了很久。 信里说得很直白,他们要他的命。 他不知道他们为何想要他死,甚至都不知道这群人是谁。 他只知道,唯有遂了他们的愿,他们才会罢手,才会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信里说要他独自去城郊的军营,他们的军队已经驻扎在了城外。 他没有犹豫,把信纸悬在烛火上燃尽,换了身干净的僧袍。在走出房间的时候,他脚步忽而停驻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那个位置——曾经她最喜欢团着身体睡觉的地方。 他仿佛还能看见她沉睡时候的模样,安安静静的,世间所有的美好好似都发生在她的身上。 如果没有发生这场变故,如果相遇是在太平的岁月里,他大概也会因她动摇佛心。 他不知道再和她相处下去会不会褪下僧袍,为她还俗。他不是没有想过。 所以,这大概是佛祖在罚他太容易就入了情劫吧。若妖作了业就会被收降,佛子既沾染了红尘,也该受到惩处。 他认了。 没有人知道他拿着禅杖从容走出了妄宗是为了什么。他只是告诉寄安,自己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会回来。 也不会有人知道,他说的很快是再也不会的意思。 - 【鬼界大军营帐内】 这是一个令人见之胆寒的营帐。 中央的王座之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乳白色兽骨,上面的血渍已经干枯,像一条条暗红的纹路点缀在白骨上。 营帐四周燃烧着幽蓝色的鬼火,在空气里还不时发出“噗噗”的声响。 整个空间都呈现出极为压抑的气息。 更确切来说,是死亡。 王座上坐的黑发青年,像是死亡的宣判者,斜斜靠着椅背,手心里玩弄着宛如长蛇般的火焰。 一身玄色长袍纹着瑠火,脸上一道从额角勾勒到下颌骨的细细红纹,令他的诡异阴冷更盛了几分。 “鬼君,他到了。” 听到属下传话来,他这才把眼睛从火焰上挪开,半撩起眼皮,露出一双如银灰色的冷眸,如恶狼在茫茫雪原看见猎物时那样兴奋。 “带进来。”懒懒地动了动嘴唇。 寄修背脊挺直从帐外走了进来,脸上丝毫不见惧色。他直直盯着鬼君,始终都保持着从容自若。 -- 第92页 “好久不见了,玉应寒。” 寄修皱着眉,听着鬼君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他总是这样,即使面对的是对他发出死亡威胁的人,依然可以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他是真的听不懂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玉应寒? 什么鬼名字。 真难听。 他不打算回话,傲然如一棵翠竹,立在鬼君眼前。 眼神淡漠如寒冰。 融厌手里本是小小的一朵蓝色火焰倏忽变得猛烈,仿若盛开在掌心的冰色蓝莲。银灰色的浅瞳里跳跃着火光。 “你可真是一点也没变过。就算现在是个凡人也这么让人讨厌。” 寄修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他讨厌的。 难道说,他是讨厌他这张脸? 他还是继续保持沉默,不想开口搭理他。 可在融厌看来,他的沉默就是对他无声的挑衅。 他还是神尊的时候就是这样,冷眼漠然地看着一切。他是神尊,是六界之主,需要他主持公道的时候,却什么也不说。 分明,分明他只用说一句话就可以拯救鬼界。 他恨死他的沉默了。 该死。 他真该死! 第48章 回归神位 在寄修还是神尊的时候, 他就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让融厌觉得自己卑微又渺小。仿佛万千生灵中最不起眼的蝼蚁,或是任人践踏的烂泥。就算有一天突然消失了,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他, 这世间也并不会因此不同。 而眼前的这个人, 不过区区凡胎。他若是想要他今朝死,就活不过明日。 可他竟然还如此不知死活地用淡然冷傲的神情盯着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如古井般毫无波澜, 似乎没有什么能撼动他的内心, 甚至不会有什么能让他皱一瞬眉头。 孤高无情,和从前并无两样。 笔挺挺地站在融厌对面的寄修并不知道,他的面无表情究竟给他惹了多少麻烦。 在了妄宗里, 大家都明白寄修是冷面心软, 所以从来不会和他计较。久而久之, 他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样子,外表看起来极致的疏离冷漠,出了事却也第一个去扛。 但融厌不一样,他是带着百年的仇恨来的。只要一想起他的冰块脸,心里的仇恨就会累加一分。 许多辗转反侧的夜里,他恨不得能亲手剜下他目空一切的眼睛,恨不得用最恶毒的方式折磨凌虐他,让他跪在他脚下, 痛苦求饶。 让他也感受感受自己因他而变得阴暗荒败的人生。 让他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信仰,自己所保护珍视的东西一点点毁灭。 就如同他们那时对待鬼界一样。 一想到这里, 他懒倦的脸上忽然勾起一道诡异的笑,脸侧的暗色红纹越发耀眼。从暗红色逐渐变成烈火般的火红, 称得脸色苍白似雪。 仿佛从雪山之巅迸发出的熔岩, 灼目妖冶。 手心里的冰蓝色火焰倏暗倏明。 “知道你这一生最失败的地方在哪里吗?”他边玩弄着鬼火, 边抬眸轻蔑地瞥了寄修一眼。能灼烧万物的鬼冥幽火就像是被驯服的宠物,在他的指尖流连跃舞, “就是让我知道你在凡界渡劫的消息。本来,我是杀不死你的。可谁能想到,这个天大的秘密被我听到了。那不好意思,今日,可就是你的死期了哦。” 最后一句话里,藏不住他的轻笑,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轻快却嗜杀。 “你是谁?” 没有想象中的慌乱恐惧,平静地像是在进行日常交流。 不知道这短短的三个字里,哪个字戳中了融厌的笑点,他忽然抽动双肩狂笑了起来。笑得动作浮夸,像是听到了能笑死人的笑话。 寄修对于他的异常疯狂显得更加嫌弃厌恶了。 他最讨厌情绪化的人了。 很显然,眼前的这个人非常情绪化,简直是个疯子。 神经病。 等笑够了,融厌的眼睛里瞬间就变得一点笑意都没有,收放自如,堪称川剧变脸:“我是谁不重要。因为,以后你再也不用知道我是谁了。” 寄修很心累。 就不能说明白吗?装什么神秘。 他妈的最讨厌装逼的人。 “为何要在淮阴城大开杀戒?前几月死的那些佛修,也是你做的?” 融厌抬起头盯着寄修,冷笑几声,脸上露出餍足的表情:“啊,你是说那些五脏六腑都被掏空,眼睛被蛆虫啃食,皮肤被火蛛从里至外破开,最后只剩下一具空壳的...”他似乎是在寻找恰当的形容词,想了一会儿,“的虫子?” “当然不是我。那些卑贱的凡人也配让我亲自动手?他们呀,是被我养的狗吃掉的。” 寄修觉得这个疯子真的是不可理喻。 到底内心多黑暗的人,才能轻描淡写说出这么残忍的事情。轻描淡写到像在说比尘埃还要微不足道的东西。 那些佛修里,还有几个不过十五的少年。 他们从未做错过什么,明朗的人生尚未开始,就被融厌当作是向他宣战的工具,剥夺了性命。 他真的很憎恶眼前这个对别人的性命漠然的人。 融厌看着寄修脸上不忍的情绪,笑得更加嚣狂得意。 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 第93页 他越在意的东西,他就越是要全部毁灭在他眼前。 “不是说要我的命吗?我给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融厌翘起唇角,带着几分讥讽:“和我谈条件?有些意思。说来听听。” “若是想要我死可以,但我必须先看见你们的军队撤出陈国。” 不容置疑的语气,声音冰冷如苍雪。 都死到临头了还做出一副坚不可摧的样子。 看起来真是让人生气。 融厌被他彻底激怒,本是嘲弄的眼神逐渐涌动出狠厉的肃杀。他压低眉眼,眼神如尖锐的刀锋朝着寄修刮去,手心的鬼冥幽火宛如一条游龙盘旋着落在他的脚边,燃起火圈包围住他。 火圈很小,只要他稍微动一下都会被烈火灼伤。 鬼冥幽火不同于普通的蓝色火焰,这是一种鬼界独有的幽火。一旦在身上燃烧起来,就永远无法扑灭,直至被嗜血的火焰焚烧化骨,成为一堆黑灰才会熄灭。 这也是幽火的可怕之处。 可是很显然,寄修并不清楚这团蓝色鬼火的厉害。 面对融厌的威胁,他也并没有表现出他想看到的样子。 这也许就是不知者无畏吧。 但如果他知道,就更不会害怕了。对于神尊玉应寒来说,这些不过都是小把戏罢了,不足为惧,实在算不得稀奇。 都是他玩腻剩下来的。 “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杀你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完全可以杀了你顺便屠了整个国家的人。我一点也不在乎。” “你杀不了我。” “为什么?” “你就是杀不了我。原因你自己知道。除非我自己妥协放弃,你才有可能杀了我。” 融厌本来以为寄修是在开玩笑,还想着嘲笑他一番。可是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眼里毫无惧色,笃定又沉稳,也开始有点儿犯憷了。 他转念一想,寄修现在虽然看起来是个和尚,但毕竟是神尊渡劫所化。在渡劫之前肯定是给自己留了一手,不可能让别人这么轻易地就趁他虚弱的时候一锅端。 而且,他还说原因他知道。看来,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或者是,知道自己是神尊? 反正,他不能不小心。 玉应寒,可是出了名的腹黑。 然而事实—— 刚才说的那些,全是寄修临时胡几把乱编的。 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就是玉应寒本人,更不会知道自己渡劫前究竟有没有留一手。 但结合这个疯子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来看,他的身份也许是很特殊的。并且,能看得出来,疯子以前是很忌惮自己的。 所以,他不如就赌一把。 他的命,他可以不在乎。可是,他不能放下陈国万民不管。 “我不信。” 嘴上说着不信,其实不过是在逞强嘴硬。 就像是喝醉了的人非说自己没醉,是一个道理。 寄修明白,他已经信了,这个时候只用再添一把火,让他彻底怀疑自己的判断就行了:“你不信可以试试。看看自己会不会被反噬。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好。我答应你。军队撤出,你死。” “好。” “别耍什么花样。如果我撤了军你有什么小动作,哪怕被反噬也要先把你杀了。” “好。” - 寄修被融厌带到了都城的九玺山山顶。 视野开阔,山风猎猎。 放眼望去,脚下匍匐的是陈国都城,军队就驻扎在不远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攻打进来。 融厌原计划是,先把寄修带上山顶,把他绑在架子上,正面对着都城。然后他一抬手,旁边的手下燃起鬼火作为进攻信号,早在城中埋伏好的军队收到山上的信号后,燃烧鬼冥幽火,逼着寄修看自己保护的陈国沦为一片火海,挣扎痛苦,求着他把火灭了,然后折磨他一通最后把他杀掉。 但是,现在计划略有些改变。 他先按原计划命令手下把寄修五花大绑捆在了架子上,让他正面对着都城。然后,他开始苦苦思索该如何折磨寄修,让他也能感受到当年他的痛苦。 想着想着,他习惯性地抬起手,挠了挠头,完全忘记了自己和手下约定的以“抬手为号”这件事了。 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手下自然是时刻关注着自家主子的动作。 眼睛都不敢眨地紧紧盯着主子,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什么举措,正疑惑间,却忽然看到了!他抬手了!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吗! 他的主子终于抬手了! 哪怕动作只看到了一半,他就头也不回地立刻点燃一旁的鬼火。看着鬼火在山风中成功舞动,他甚至还扬起了丰收的喜悦,回过头去看着融厌,满脸写着“看我这火点的牛逼吧”。 只是,他家主子的表情,似乎并没有那么兴奋。 等等...他怎么还有点儿惊慌。 嘴型似乎在说...wcnm... 他有点不明白了。 不是说抬手为号吗?他又做错了什么吗? 来不及阻止了,只怪鬼界军队动作太过迅猛,山顶这头刚燃起鬼火,山下都城埋伏好的鬼兵就揭竿而起,点燃不死不灭的鬼冥幽火。顷刻间,幽幽鬼火仿若绽开在冥界的冰莲,一片接着一片盛开。 -- 第94页 延绵不绝。 □□被火焰烧焦的刺鼻焦糊味顺着风四处弥漫,空气里满是划破长夜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们承受的痛,只用听着声音就能亲身感受到。 陈国都城沦为一片冰蓝地狱。 等融厌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寄修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带上山的时候还是秃头的佛子,现在顶着一头浓黑的长发。在黑夜之中,瞪着噙满暴怒的双眸,脸颊因胸中酝酿的汹涌怒气而紧绷微颤。 一道红色惊雷从天空中劈下,好似能把时空撕出一道裂缝。 这是渡劫的天雷。 融厌惊恐地看着在忽降的暴雨之中,渐渐变化着的人,面如死灰。 玉应寒... 他回归神位了。 第49章 纯情boy 风雨如晦, 阴云蒙蒙。 狂怒的暴雨如天河决口,银帘般倾泻而下。密密的雨丝把山顶上的一切都模糊了,咫尺不清。 滚滚天雷撼动山河, 在山顶上的三人头顶乍响。 融厌害怕被渡劫的雷误伤, 已经飞到了百米开外的地方,以巨石作为遮掩,躲在后面。 神尊就是神尊, 渡劫飞升劈的天雷都比别人的都要粗都要猛。 要是换作根基不稳, 灵力尚浅的人来承,估计能当场直接被劈成两半,死无全尸。 可是再看看玉应寒呢。 人家非但没有被劈死, 还祭出了他的本命剑——上古神剑, 月河。 嫌雷劈得不够准似的, 手持神剑,直指天雷。像一根避雷针,将天雷笔直地引向自己,从头劈到脚。 震荡得脚下的山岩簌簌向崖下砸落碎石。 就在融厌准备趁乱溜走的时候,却见浑身被金色光芒环绕的玉应寒此刻正微微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 那笑,比他见过最恐怖的东西还要惊悚。 “好久不见了。” 他淡淡地说。 只见玉应寒敛起冷笑,高举月河向他躲的巨石击来一股强劲的剑气, 天雷仿佛是他家生产的一样,听话地顺着剑锋劈向他。 他挥剑的速度极快, 融厌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狠狠击中, 弹飞到身后的大树上拦腰撞上去, 喷出一口鲜血又砸落到地面上。 他深知自己现在还不是玉应寒的对手, 捂住胸口匆匆逃离。 打不过就跑,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总结出的实战经验。 但他能从玉应寒手里顺利逃走,纯粹是因为他并不想追。因为现在,他有比复仇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逆转时间,救下被鬼冥幽火焚烧的都城。 这是一生只能用一次的禁术,会损耗使用者极大的修为。 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除了他和鬼君,没有人能从正在燃烧的鬼冥幽火下救人。 他抬起双臂,在空中迅速结下一道符印,繁复的巨大图纹悬浮在都城上空,笼罩在雨幕之中。 像某种古老的祭祀,神秘悲壮。 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的手心涌出,催动着符印运转,即将覆灭整座都城的冰蓝色火焰正在一点点消退。 直到最后,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停止了,风雨渐歇。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山风和暖。 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灾难,从不曾降临。 只是,受了天雷又损耗大半修为的玉应寒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用力把剑插.入地面,全身的力量都支于剑身,才能堪堪站立。 没有人知道,在这一晚,九玺山顶,银月之下,那位白衣黑发,如遗世谪仙的青年,究竟为他们付出过什么。 - 此时的沈念并不知道,玉应寒已经回归神位了。 她正坐在海边,抱着双膝,看着月色下闪动着点点星光的蔚蓝海面发呆。 刚和阿瑶合体的她,脑子里还很混乱。有些时候甚至还会头晕目眩,让她不得不坐下来休息。 她现在不光混乱,还有点儿拔剑四顾心茫然。 原本以为,霁夜知道她就是白月光本光后,攻略进度会直接飙升到百分之百。但实际上,进度条只涨到了百分之四十。 可真是邻居门口晒花椒,麻了隔壁。 这三个铁公鸡,一个比一个抠门! 想要达到一百分攻略值,岂不是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沈念正在心里默默问候祖宗的时候,霁夜来了。 他伸长腿,双肘撑在沙滩上,仰躺在她身边,摆出要陪着她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的架势。 看得出来,他似乎心情不错,一双漂亮的桃花眸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河还要璀璨。 “在想什么?” 他问。 沈念知道,现在这种时候最适合攻略他了。只要稍微调戏一下他,就能薅到好几分,但她心累,打工人今天暂时不想工作了。 只想暂时当一条咸鱼,放空自己。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霁夜感受到沈念情绪有些低落,唰一下坐直了身体,收起刚才慵懒随意的样子。微微拧起眉,仿佛一只眼里只有主人的小奶狗,睁着湿漉漉的可怜眼神望着她。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也只有在沈念面前,骄傲的像只浴火凤凰的霁夜,才会展露出别人从未见过的一面。 他从没如此在意过一个人,更不会主动关注别人的情绪。 -- 第95页 但是,沈念不是别人。 在他这里,她就是最特别的那个。 “没有呀,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不得不说,沈念的确是个尽职尽责的打工人。尽管几秒钟前才发过誓,今天坚决不工作,但看着霁夜很好推倒的样子就又忍不住想薅羊毛了。 看着霁夜的目光,沈念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像逗小白似的,蜷起手指摸了摸他的下巴,滑滑嫩嫩的,非常好rua。 动作一发生,同时惊呆了施害者和被害者。 沈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像哄小狗似的摸他下巴,这个动作,似乎有点...羞辱人了。 而霁夜愣在那里,是因为他竟然惊觉自己有点儿享受,甚至...他感觉某根神经被微妙地戳中了,酥麻的电流感从被她抚摸过的下巴,一直传到大脑深处。 他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有这样的反应。 要是换做别人敢这么摸他,他早就瞬间把人捏死,捏得骨头都不剩。 但她的手就像有什么魔力,哪怕是轻轻触碰,也能解锁他身体的一连串奇妙反应。 和她在一起,他发现自己和小白真是越来越像了,这让他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属性来。 沈念看着霁夜表情有点不对劲,以为是刚才像摸小狗一样的动作伤害到了他的骄傲,于是非常诚恳地道了个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摸你下巴的。只是觉得你刚才的眼神看起来好可怜,就想哄哄你。”也可以理解为母爱泛滥了。 “不是的。我没有生气。”听到沈念忽然道歉,霁夜赶忙解释。生怕嘴慢一点,就再也得不到她的摸摸了。 说着,他还把沈念的手抓过来,把她的手指掰开掌心朝上,主动把自己的下巴伸过去放在她的手心。 夜色迷蒙,银月的碎光将少年蓬松的发丝镀上一层柔雾。也许是今夜月色美好,他的眼神看起来分外缱绻。 深情的仿佛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人,再温柔一些,连月亮都要被他融化掉了。 少年表达感情的方式总是从不遮掩,那双炽热的眼睛里满满都装着她的影子。 如果此刻沈念说想要整个妖界,他都会毫不犹豫双手捧到她的眼前。 一匹在别人眼里心狠手辣的苍狼,在她这里却是主动求摸下巴大狗狗。 极致的反差,差点就要让沈念冲昏了头。 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再这样下去,沦陷在他布置的甜蜜陷阱里也是迟早的事情。 幸好沈念定力十足不断给自己洗脑,才能勉强把持住。 太会了太会了。 这小子可真是太会撩了。这技术放在她生活的时代,也是妥妥的高手级别。 “我怎么会对你生气呢。别说摸下巴了,别的地方也不是不可以。” 霁夜把下巴从沈念的手心挪开,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微微敞开的衣袍领口,似乎在诱导她做点什么。 什么叫一句话就把人点燃。 这就是最标准的示范。 “任何地方?”沈念眼尾上翘,藏不住的笑意挂在唇梢。 “任何地方。” 霁夜的眼神越发勾人,暧昧眸光在她脸上流转。如果能用眼神开车的话,现在的画面已经是不能过审的了。 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沈念也不玩那些虚的。这么好的赚分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她伸出食指,微热的指腹从他的鼻尖往下缓慢游走,滑过他嫣红的唇,不动声色停顿了半秒。 霁夜浓密蜷曲的睫毛轻垂着,随着她的触碰还时而颤抖。在朦胧月色下,投出一片撩人心魂的淡影。 移开嘴唇,不安分的手指又接着往他的下巴游曳。指尖经过他的喉结时,指甲盖轻轻摩擦了一下他光洁的皮肤,立刻激起一层小疙瘩。他将下巴微微上扬,喉部不自觉上下滚了滚,刚才还勉强保持平静的呼吸,彻底乱了。 不是说任何地方都可以吗? 这才哪儿跟哪儿,气息就乱作一团了。 但是,看着他一点点因自己的动作而发生变化的样子,沈念真是好玩极了。 “别停。刚才就那么一摸已经加了两分了。” 好家伙,看来霁夜就是纯粹口嗨。嘴上说的那么火热,其实纯情的要命。 随便碰一碰,耳朵就能红得像兔耳似的。 沈念的手指顺着他细长的脖颈继续向下移动去,不留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 羊脂玉似的指腹经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让他感觉像是架在火上灼烧,心跳得快要撑破衣裳跳出来了。 就在她的手即将滑动到他的腰部时,他忽然睁开眼睛抓住沈念的手,长眸里还有些水雾氤氲。白瓷般的脸颊上隐隐浮上一抹淡粉。 这样的霁夜,实在很难让人把阴鸷乖张一词和他联系起来。 分明就是一推就倒的纯情男高中生。 “不是说,任何地方吗?” “那里...不行。”低哑的嗓音,眼尾还沾染着浅浅欲.色。 活脱脱一副良家少年被轻薄了的样子。 不过说实在的,沈念本来也没打算继续往下了。 高手过招,重在参与。 - 两人乖乖躺在床上睡了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早晨,沈念就找了个借口溜了。由于没有来得及买传送符,临走前还让霁夜画了几张。 -- 第96页 看着霁夜心情郁闷地坐在床上,委屈无奈的样子,沈念总觉得自己像个拔*无情的渣男。 但是她也没办法,要不是每周都要做任务,她也不想四处奔波的。 谁不想在这么漂亮的海岛上和纯情boy度度假呢? 到了魔界,沈念决定先去囤一些传送符以防万一。上次霁夜给她的那袋灵石她还没来得及用,这次刚好能派上用场。买完传送符如果还有剩余的话,顺便再去酒楼潇洒潇洒。 正当她在纠结去哪一家酒楼的时候,却在人群里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脑海里瞬间空白,脚像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可是...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在这里看见他? 第50章 败给你了 颀长身姿, 墨绿长衫,玉冠束发。 来往人潮之中,沈念一眼就看见了他。 这个时常潜入她最深的梦境, 却再也无法见到的背影。 “织齐...” 少女的眼眶霎时红了通透, 喃喃低唤着他的名字。经历短暂的不知所措后,她只听到猛烈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耳膜,胸口发闷, 就快要喘不上气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回来了。 来不及多想,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用力拨开人群,发了疯似的想要追上那个身影。 “织齐!” 眼看着他的身影就要消失, 沈念忽然大声叫喊了出来。 声音有些颤抖。 不知是紧张, 亦或害怕。 这两个字太久没有念起过, 叫出口的时候甚至都有些生疏了。 两旁的行人被这声叫喊吓了一跳,皆侧目盯了她一眼。 只是,那个墨绿的身影却没有因此驻足过哪怕一秒。 是啊,她在想什么呢。 是她亲手导致他灰飞烟灭的,凭什么奢望他能回来? 真是可笑。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失魂落魄低着头转身离去。 然而这一幕,却被精心设计者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难以置信到紧张慌乱,再到落寞。 每一种情绪无不告诉他们, 她就是沈念。 除了她,不会再有人这样执着了。 这个名字, 在他死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就烙印在了她身体里, 刻下一道最深最痛且无法愈合的伤疤。每一次揭开, 都仿佛用刀子一片片割下她最柔软的心头肉, 还捂住嘴不让她发出声来。 但旁观者之中的某位,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在确认她就是沈念的瞬间,她都快要站不稳当,脸色惨白,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这不是活见鬼是什么。 她甚至还能回忆起沈念被一箭穿心的场景;甚至还能想起顾月时抱着她冰冷的尸身,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画面——那双对除了沈念之外的所有都充斥恨意的眼睛,红得要泣出血来。 这是她见过顾月时最狼狈最崩溃的样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也想象不到,那如清冷明月永远自持沉稳的人,也会慌乱得像只被遗弃的小兽。 一遍遍呼喊着怀里少女的名字。 一切想要靠近他的人,都毫不留情地被他化成齑粉,连尸骨都剩不下。 她死了,他的天就塌了。 这些历历在目的回忆,叫她如何相信自称是小九的人,竟真的是死去的沈念。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怎么样,现在能确定是她了吗?” 人类总是这样。 会选择性逃避,即使内心早已明白真相,想要说服自己承认,却无比困难。 “她怎么会…” 知漓摇着头惊恐地想要后退,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却被融厌暴躁地一把抓住拉了起来。 “怎么不会?你已经亲眼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背影都能让她那么大反应。你自己心里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就像他也不愿意承认那晚一样。设计完美的计划因为自己不小心扣了扣脑壳失败了。 亲眼看着玉应寒回归神位,亲眼看着他把天雷劈向自己。 玉应寒当时的眼神真是太恐怖了,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他后背发凉。 但是计划失败了并不代表他就此放弃。回鬼界后痛定思痛,又连夜赶制出来了另一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 现在,正处于施行计划的第一步——拉拢人脉。 而织漓,就是他在魔界选中的眼线。诚然,织漓算不得是十全十美的合作伙伴,但介于她能同时接近顾月时和沈念,还很容易掌控,别的一些例如优柔寡断这样的小缺点,融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融厌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人,他不甘鬼界被其余五界排斥在外,不甘自己永远都被玉应寒压着,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所以,他想要一统六界!当然,这个是他的最终目标。 当下最重要的,是笼络人脉,在五界之中挑选眼线。尤其是各界君主的身边,都要安插.进自己的人。如此一来,便能随时掌控他们的动向。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敌在明,他在暗。把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的掌心。 当然,他也不是不知道织漓对顾月时有多么坚贞不渝,想要从她那里得到顾月时的行踪信息,他只能拿出自己的王牌——织齐。 -- 第97页 他用复活织齐作为诱饵,钓织漓这条小鱼加入自己的队伍。不仅如此,为了表示诚意,还答应她在事成之后,帮她除掉沈念,解决她的心腹大患。 说到织齐,他就对自己的大局观佩服得更是五体投地。 当初如果不是他把在鬼界游荡的织齐的肉身抓回来,今天又怎么能利用他来与织漓交易,又如何只用操控亡灵这一招就测出来沈念的真实身份。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他妈机智了。 “想好没有?本君可不喜欢犹豫的人。”融厌没有耐心等织漓磨磨蹭蹭,没好气地抱着双臂,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本君也不喜欢勉强女人。既然不想背叛顾月时,那你哥就永远别想复活了。” 说着,他迈腿就要准备走。 “等等——”织漓猛地抬起头来叫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个重大的决定,“我加入。” 她想清楚了。 融厌答应过她,只是利用她了解顾月时的动向,不会伤害他。只要她听话,不光能复活哥哥,还会帮助她杀掉沈念。 她平生有三个愿望。第一,哥哥能再回到身边。第二,嫁给顾月时。第三,让杀死哥哥的罪魁祸首付出应有的代价。 所以,这一次,她势必要让沈念彻彻底底灰飞烟灭。 “明智的选择。好了,没什么事了,你可以滚了。”在织漓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融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沉声警告,“要是被我发现你在耍花招,可是会死得很惨。” 银灰色的眼眸仿佛雪原最凶恶的猛兽,冷冷盯着织漓。但凡心理素质不那么好的人,估计都被他这双眼睛吓尿了。 织漓也快被吓哭了,但是她倔强地忍住了。 被狐族捧在手里的二公主,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想到他让自己滚,还凶巴巴的,眼里一下子就湿润了,盈盈泪光打着转。 融厌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的。他撇撇嘴放开她,一挥衣袖就消失在了巷口。 女人真是麻烦死了。 - 沈念垂着头走在街上,心生不宁。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行人已经被自动屏蔽了,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用自己的命换回织齐。 反正,她也厌倦了尘世间的喧嚣。 如果在这里死掉了,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回到现实的世界了? “你别白日做梦了。要是任务没有完成提前死了的话,你就永远别想回去了。” 好吧,玄安总是会在她情绪低落的时候蹦出来打鸡血。 虽然它安慰人的方式走得有些偏,但不得不承认,对沈念来说还是很管用的。 她一听这句话,就立刻斗志昂扬了。 不知不觉的,她已经走到了魔君府前。 也不知道顾月时现在在不在府里。按照他的作息时间表来看,现在应该在军营才对。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念总有一种直觉,觉得他今天待在府里,哪儿都没去。果不其然,当她路过书房的时候,看见门是虚虚掩着的,里面好像有一团人影。 她试着敲了敲门。 “进来。” 性冷淡一样的声音,是顾月时没错了。 沈念轻轻推开门,看着银发玄衣的顾月时正坐在桌子前面,低头捣鼓着什么。蓝色的流苏垂在他修长的手指上,看起来就非常高级。 手好看哪怕拿着破铜烂铁都像是艺术品似的。 他并没有抬头看沈念一眼,专心致志地编织着手里玉牌的流苏。 那双本该是提着沧溟大杀四方的手,现在正灵巧地上下翻飞。 看不出来,顾月时做起小姑娘的手艺活儿来还挺像模像样的。 “魔君大人在做什么呀?” 沈念跳到他身边,歪着头对着他甜甜一笑。声音也甜甜的,像是泡进蜜罐里的糖块似的。 自从和阿瑶合体以后,她就发现自己的嗓音比以前更甜了,是那种标准的甜妹音,又温柔又甜蜜又自然。和夹着嗓子装的完全不是同个级别。 但尽管今天的沈念甜得快要溢出蜜来,也没能让顾月时从工作中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好像玉牌才是他的正室,别的妖艳贱货都不值一提不屑一顾不理不睬。 完了。 他绝逼又生气了。 他每次生气都是这样,脸上看不出来有任何异样,但就是不喜欢理人。 估计是因为上次去凡界不小心撞见她和妖帝还有寄修在一起。而且还一声不吭走了这么久也不回来找他,所以他就生气了。 但他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他可是上古战神顾月时,从来都只有别人求他找他的份儿,哪有他上赶着找别人的道理。但是为了沈念,他一次次打破自己的原则,一次次放宽底线,到头来发现自己不过是三个中的一个。 这让他,如何想的下去。 但是,其他两个人也是这样的嘛。霁夜不也老在妖界日日盼望着她去找他吗? 大家都是平等的,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沈念在心里小声bb。 但脸上仍旧保持着甜美的微笑,对他手里的手工艺品夸赞到:“哇这个玉牌真好看。是要送给哪个姑娘的吗?那她可真是幸运。” 不对。不应该用如此欢快的语气。 -- 第98页 话一出口,沈念就立马后悔了。 她应该要酸溜溜地说,像是吃醋了一样。这样,顾月时才会认为她很在乎他。 失策了。好烦,想重新来一遍。 “真羡慕可以得到魔君大人的礼物。她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吧。”沈念微微蹙眉,敛起眼眸,看起来实在是够楚楚可怜。 顾月时很明显非常吃这套,听到沈念语气里有些落寞,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抬眸迅速扫了她一眼。 真是败给她了。 一看到沈念的脸,被冷落被遗忘的怒火又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抬起头淡淡地说:“是啊。她的确很可爱。”顿了顿,又补充到,“那你喜欢吗?” “我?”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问她喜不喜欢。 难道是,送给她的? “这是我给你做的护身玉牌。不过还没有完成。” 沈念惊讶地微微瞪大双眼,惊讶中又有点惊喜:“这真的是送给我的?” “谁让你总是受伤让我担——” 没有等顾月时说完,沈念已经开心地张开双臂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像只小兔子俏皮地跳过去拥抱他。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顾月时僵在原地,还未说出口的话随着喉咙的滑动一起咽了进去。 真是...放肆。 但是,只属于她的诱人的香软让他实在无法拒绝。 她的拥抱只短短停留了几秒,就立即松开了。谁知道接下来,她竟然更加过分地在他脸颊吻了一口,蜻蜓点水般落下的轻吻,好似提着他的心在慢火上烤了烤,将那层冰封已久的冰面烤出了道裂痕。 沈念看着顾月时面无表情的样子,以为是他对自己的美色攻击有了抵抗力。正有些许失落的时候,玄安开始报数: “卧槽他心跳的好快!直接加了五分!跳得这么快会不会要死了啊。” 第51章 你喜欢我吗 如果不是有玄安实时报数, 光从顾月时的表情来判断,沈念可能永远也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就比如现在,哪怕被她刚才亲密的动作撩拨得方寸大乱, 心跳直飚两百, 但为了牢牢稳住禁欲克制的人设,他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看出来有什么太大变化。 自从几百年前被顾月时从苍梧山上捡回家以来,沈念就没有见过他大笑或大哭过。哪怕不胜酒力, 在一些必要的应酬场合喝醉了, 也从未失过态。他总是喜欢把自己的心绪隐藏起来,如晓月霜雪清冷孤绝,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为何突然亲我?” 他问到。 语气平淡如常, 没什么表情地抬眼看着她。 “你不喜欢吗?”沈念垂下头, 声音低软, 有丝丝委屈,“那我下次不会了。” “我没有不喜欢。”顾月时急忙开口解释。 他只恨自己没有办法直白热烈地说出他有多喜欢那个轻吻,恨自己内心有太多顾虑。 “那你喜欢吗?” “我...” 眼前的少女明媚如春日灿阳下盛放的玫瑰,连轻轻颤动的长长睫毛都散发着让他无法抗拒的气息。 他似乎有一瞬失神,不过很快拢回思绪,缓缓点了点头:“我很喜欢。” 少女立刻欢喜雀跃起来:“我也最最最喜欢魔君大人了!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护身玉牌,真是太开心了。” 在魔界,护身玉牌不是想有就有的。一般只有身份尊贵之人才配佩戴, 是象征身份的一种方式。最开始时,护身玉牌的作用仅仅就是为了守护主人, 但由于制作程序繁复,且材料昂贵, 普通百姓作出的玉牌除了装饰外, 没有任何用处。 越是珍贵的材料制作出的玉牌威力就会越大。在所有材料中, 最顶级且最不易得到的就是制造者注入的心头血。放眼整个魔界,用心头血造就的玉牌屈指可数。因为生生剜心的痛,是常人无法承受的。 沈念虽然看不出来顾月时给她的玉牌用的是什么材料,但他毕竟是魔君,就算再抠门也不至于拉垮到用普通的材料。光看玉牌通体油润,就知道这块玉绝对价值不菲。 再说了,顾月时也不是一个抠门的人。 如果以后手头实在紧,拿不出一点钱的时候,还能去当铺当几袋灵石应急。 所以,她当然很开心,简直开心死了。 只是,低估了顾月时用心良苦的沈念并不晓得,为了制作这块玉牌,他究竟付出了多少。 六界之中,凤凰本就是顶稀有的物种,而浴火重生后的涅槃凤凰,千百年来更是不过了了数十只。想要从涅槃凤凰的尾尖得到最坚硬最漂亮的羽毛,比徒手摘星还要困难百倍。 但比起东海神树千年凝结一颗的蓝晶石,凤凰羽毛就显得不值一提了。为了向东海仙君讨要这颗被东海视为珍宝的晶石,顾月时竟舍得折等价的千年修为给他,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瞬。 即使是上古战神,短时间内损耗了如此巨大的修为,也是有些吃不消的。当手下发现他的异常,询问起来时,他也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而最后的材料,还没来得及找,沈念就从凡界回来了。本想着给她惊喜,但看着她误会是他送给别的姑娘时的神情,不忍心还是告诉了她。 当她满心欢喜说最最最喜欢自己的时候,顾月时觉得千年修为又算得了什么呢?莫说千年,就算是两千年,他也丝毫不会犹疑。 -- 第99页 “玉牌还没有彻底完成,过些日子我再送给你。” “虽然还没完成,但也是我见过最精致的玉牌。我真是太幸运太幸福了,魔君大人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这种时候只管往死里夸就行了,无论再夸张的反应都不会过分的。 越是表现出兴奋喜悦,送礼物的人就越会有成就感满足感。如此一来,他每次看到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就会想到你,忍不住想要买下来送给你,并且开始期待你收下时开心的样子。 “你喜欢就好。”顾月时极为淡然地说到,眼里比刚才多了几分浅浅的笑意。 不会有人知道,这云淡风轻的五个字背后,是他付出多少换来的。 “哎呀,小九妹妹也在呢。真是巧了。” 哦瞧瞧这是谁来了。 #论如何用一句话毁了美好暧昧的氛围。 沈念听到织漓的声音,转过头去,看着她正穿着一身烟紫色长裙,笑意嫣然地站在门口,眸光清澄,温暖如春。 其实如果她们之间没有横亘着血海深仇,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织漓的眼睛紧紧盯着沈念,恨不得立刻把她伪装的面具撕下来,告诉所有人——沈念,她还没死。 可是,在她还没有找到让所有人都信服的证据之前绝对不会贸然动手,打草惊蛇。她要让沈念放松警惕,总有一天,她会自己露出马脚。而现在,她就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织漓微笑着迈动优雅的碎步上前,牵起沈念的手,笑眯眯地问到:“小九妹妹喜欢吃甜食吗?” “喜欢呀。我最喜欢吃甜食了。” 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沈念露出一个比她还要和善的微笑。 “那真是太好了。我做了些点心,不如妹妹随我去看看?我们还能聊聊天,怎么样?” “好呀好呀。” 但其实沈念此刻的内心os:聊天?没搞错吧。这是闲得蛋疼吗? 顾月时看不太懂现在场上的情况,什么时候开始她俩这么熟络了?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把沈念从织漓身边拉了过来,微微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织漓看得出来顾月时有些不放心,于是补充了一句:“魔君大人随我们一起来吧。” 她还正愁着顾月时不去呢,现在正合她意。 一切似乎都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 她开始迫不及待想要看见沈念露馅的样子了,美丽的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沈念虽然也知道织漓不怀好意,但她压根都没放在心上。毕竟还有顾月时在旁边,就算她想要做什么,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三人来到八角亭里,亭中的小圆桌上已经摆好了茶杯和用琉璃盏盛好的甜品。沈念坐在中间,顾月时坐在她的左侧,织漓坐在她的右侧。 这场面... 怎么有点鸿门宴的意思? “小九妹妹尝尝这个——”织漓用干净的手帕取了一块乳白色的糕点,递到沈念面前,“我最喜欢这个了。” 沈念笑着接过,翘着兰花指捏着糕点,盘算着是吃还是不吃。 不吃吧,有点不太礼貌。 吃吧,又怕她有什么阴谋。 但应该不至于吧,她现在这副身体和她无冤无仇的,不至于上来就毒死她吧。 不能把别人想得太坏。 于是,沈念就小小地咬了一口,非常谨慎非常小心非常惜命。 可是刚入嘴尝了个味儿,她就瞬间明白织漓是何居心了! 妈的她是真的想毒死她! 这是百合莲子糕。对于腓腓来说,百合的威力不亚于□□之于常人。哪怕只有一口,都会引起非常强烈的反应,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她以前刚化成人形的时候不懂这些,嘴馋吃了一勺百合莲子羹。就那一勺,差点要了沈念的狗命。从那以后,顾月时就命人把府里的百合树砍了,也不允许有人再吃含有百合的东西。 这只是巧合吗? 还是说,织漓有意想要试探她? 可是现在怎么办,刚吃下去,沈念的双腿已经有些发麻了,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全身发痒红肿,然后疯狂流泪。万幸她只吃了一小口,若是一口气全吞了,估计就直接口吐白沫当场gg了。 “怎么样,好吃吗?”织漓看着沈念,关切地问到。 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毫无心机,简直比亲姐姐还要温柔体贴。 沈念肺都快要气炸了。 她恨不得冲上去把一整盘百合莲子糕塞进织漓嘴里。 她哪是好心让她吃甜品啊,分明就是想要试探她,扒掉她的小马甲。 “好吃。”沈念甜甜一笑。 边说,边使劲戳了戳正在她识海里消极怠工偷偷睡觉的玄安:“别睡了!快点起来帮帮我,我要死了!” 玄安听到沈念急吼吼的声音,一个激灵立刻弹了起来:“发生什么了!” “我过敏了!!快点,帮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 玄安手忙脚乱地打开分析面板,果然,沈念生命体征的信息条上正闪烁着警告的红灯。它又赶紧翻了翻使用说明,翻到“治愈技能”这一页,按照系统指示替沈念压制住了即将爆发的过敏反应。 “好了。” 它长舒了一口气,淡定地拍了拍沈念的头:“你现在可以随便吃了。这个东西不会再对你造成伤害了。” -- 第100页 只能说牛逼! 太牛逼了。 “玄安我爱你你真帅!” 有了“免死金牌”,沈念刚才还略有些紧张的脸色一下就变得从容了。 不是想看我掉马吗? 来,我演给你看。 她笑盈盈地从盘子里捻起一块,一口塞进嘴里,吃完了还不忘对着强装镇定实则懵逼的织漓点了个赞: “真好吃~” 织漓不可思议地愣在那里,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拿错口味了。 怎么可能呢。 她就是沈念没错啊,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笑嘻嘻地又吃了好几个? 以前明明吃一口都会像要死了一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 “姐姐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呢。是不是有点腻了?我给你添些茶吧。” 织漓勉强扯出一点笑容,低头喝了一口茶以饰局促。不过她的心理素质还是非常过硬的,再抬起头来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了。 “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我就先告退了。” 切,打不过就溜啊。 真是没意思。 还想着继续和她掰头呢。 “姐姐快去忙吧。我就不留姐姐了。” 等织漓的身影渐渐消失,沈念才忽然袖口掩面,蹙眉咳嗽了几声。 “怎么了?”顾月时忙问。 沈念边咳边摇了摇头,瓷白如雪的脸上因用力咳嗽染上一层绯红,盈盈泪珠沾湿了睫毛,看起来很是让人心疼。 “我没什么。可能是对甜糕里的花生碎有些过敏。” 顾月时脸色一肃,“怎么不说呢?” “我...我不想扫姐姐的兴。也不是那么严重的,过一会儿就好了。”沈念的语气更加微弱,泪光点点,怯弱不胜,“我知道姐姐不是很喜欢我,今日姐姐主动邀请我吃甜食,我真的很开心。” “呕!” 这是玄安在沈念脑海里咆哮。 沈念白了它一眼,嗔它一口:闭嘴,你懂个屁。 顾月时皱眉盯着沈念,沉吟半晌。似乎有些心疼,又有淡淡愠色:“不必在意她喜不喜欢你。有我在,她不会对你做什么。下次不可以再委屈自己讨好别人,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沈念乖巧地点了点头,“那魔君大人喜欢我吗?” 少女漂亮的双目里闪动着期许的流光,似乎是在紧张他的答案,轻轻咬住饱满娇软的下唇。 仿佛林间猝不及防闯入视线里的,受了惊的小鹿。 顾月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崩塌,大概是叫“理智”“克制”“清醒”一类的词语。 “喜欢。” 他用低沉的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古老的誓言。 很喜欢。 真的很喜欢。 第52章 臣服 玄安总是喜欢先斩后奏。 当沈念以为它是好心帮助自己度过难关的时候, 它忽然告诉沈念,系统不能白白耗费资源,所以要求她在两日之内获得顾月时十分的好感值。否则, 就会自爆。 果然, 在它这里永远也不会有免费的午餐,提供的额外帮助都是明码标价的。 “你想好怎么获得十分了吗?两天之内,你真的可以吗?” 玄安皱着眉看着沈念, 活像一个老妈子操心自己的女儿。毕竟他俩是绑定在一起的, 她自爆玄安也活不了。 听到玄安对自己业务能力表示质疑,沈念没有丝毫想为自己辩解的想法,悠悠哉地咸鱼瘫在长椅上, 仰面闭眼, 懒懒晒着太阳: “你慌啥子嘛。” 金闪闪的暖阳晒得她脑袋昏昏沉沉, 连口音都飙出来了。 “我已经有计划了。” “说来听听。”看着她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玄安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 “顾月时不是要去找最后一个做玉牌的材料吗?我死皮赖脸跟着他一起去,总会有机会攻略他的。他呀,是最容易薅到羊毛的。” “但是两天十分,你有把握?” “当然。”没有。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还是要去试试的。试了不一定能得到十分,但是不试就一定会自爆出局。 - 面对异常艰巨的挑战,沈念非但没有被吓倒, 反而被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动力——今天的她,破天荒地认真打扮了。 她对于穿衣打扮什么的向来都比较佛系, 能不撸全妆就只涂一点口脂,绝对不会在化妆上耗费太多的财力精力。穿衣服也是全凭心情, 心情好就穿浅色, 心情不好就穿深色。总之, 她很少为了男人特意去打扮自己。 但是当下情况特殊,要想在短短两天内斩获十分,大概也许可能必须要按照顾月时的喜好精心装扮一番的。 顾月时不同于霁夜,后者喜欢明艳直白的撩人,不用顾虑太多,直接上手就行了。而前者更喜欢委婉含蓄的撩人,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简单一点说就是纯欲风。 所以,她选择的衣服也要符合这样的风格。 既不能太暴露又不能什么都不露,尺度要把控得刚刚好,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好在玄安不是纯纯的废物系统,关键时刻也是可以提供一些建设性意见的。它通过分析顾月时的性格个人经历等信息来告诉沈念的服装匹配度,如果匹配值达到70%以上,就代表能更加轻易刷他的好感值。 -- 第101页 “这样可以吗?” 沈念换了一身月牙凤尾裙,齐胸的薄纱隐隐勾勒出一丝起伏,露出的一段修长白净的脖颈。浓黑柔顺的长发上没有装点任何饰物,像云雾般柔软轻盈,随意垂在腰间。动起来时,还能嗅到微微芳馨。 素白长裙称得她皮肤更加清透,犹如完美无瑕的白瓷,拥有惊世的美丽,却脆弱、易碎。 眼尾天然浮上点点红云,像是刚哭过一场,让人不得不捧在手心里好好护着。 看似毫不刻意,实则处处都是小心机。 作为直男系统,玄安说不上来沈念到底有哪些变化。但即便在它那双莫得感情的机器眼睛里,她也是非常温柔动人的:“现在的匹配度是85分。很不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它绕着沈念转了一圈,欣慰地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颇有种老父亲看女儿的感觉。 听到还算不错的分数,沈念才停止在镜前对自己上下的打量,满意地往前院走。走到顾月时书房的时候,看见他站在里面准备要走的样子。 她乖巧地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听到响动,顾月时从案前抬起头来。在看见沈念的那一刻,原本清冷无波的眼眸忽亮。 熟悉顾月时的人都知道,想要从他脸上窥到明显的情绪波动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情。可是就在前一秒,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清晰地捕捉到从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 他出神地盯着她,盯得有些久。 久到让沈念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腮红下手太重了。 “一分。” 沈念:“?” 这么快?那是不是再待十秒钟,就能直接拿到十分了? “你怎么来了。”顾月时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拿起放在桌上的玉牌,仔细梳理起有些凌乱的流苏。 淡然平静的嗓音表明此刻他已经回归往常,打消了沈念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 不过没关系,她本来也没奢望在一天之内完成任务。 “魔君大人是要准备出去吗?” “是的。我准备去落日晖谷寻找制作玉牌的最后一个材料。”顾月时如实说到。 沈念惊讶地用手指微微捂住嘴巴:“落日晖谷?那个传说中美得像仙境一样的地方?” “嗯。” “那魔君大人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保证会乖乖听话,不会惹麻烦的。” 她向前走了几步,走到离顾月时更近一些的地方。扬起头看着他,纯良真挚的目光中跳跃着满满的期许。 顾月时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注视着少女一张一合的淡粉唇瓣。至于从这张令人失神的唇里吐出了什么话,他全然听不到了。 沈念见他没有反应,以为是他不同意,于是伸出手指轻轻拽起他的一节衣袖,撒娇似的晃了晃,语气更加无辜可怜: “是不是魔君大人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似乎是因为戳到了伤心事,她垂下眼眸,蝶翼般的睫毛轻颤了几下。 声音又低又软,仿佛一只被丢弃的小猫,小心翼翼地发出呜咽。 “不是的。”顾月时开口否定。 他刚才只是一时恍惚,忘记回话了而已。 他当然想和她待在一起。 如果可以,一直待在一起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我可以一起去吗?” “好。”没有停留,他立刻点了点头。 几乎是同时,沈念从浓浓的悲伤中抬起头来,开心欢快地冲着顾月时甜甜一笑。明媚的双眼弯成月牙的形状,亮晶晶的眸灿如骄阳。 熠熠生辉,顾盼生姿。 她好像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突然的笑会有多么让人手足无措。 两人来到魔君府外,顾月时的绝影已经在门口等待许久了。一见到他们出来,它就兴奋地扑腾了几下巨大的白色羽翼。在顾月时面前,它一点作为十大绝世坐骑的架子都没有,丢掉在外人看来的优雅高冷,就差对着他摇尾巴了。 顾月时轻拍了几下它的脑袋,凑到它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在沈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忽然打横抱起她,一跃飞到了绝影的背上。他将沈念放在自己身前,双手环过她的腰,扯动前方的缰绳。 “想试试吗?” 顾月时低沉的声音在沈念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从身后喷吐在她耳廓和后脖颈上。她只感觉被呼吸撩动过的皮肤像是被火烧了一般,逐渐滚烫。 他把牵动绝影的缰绳交到沈念手里,她不解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 让她来操控绝影? 她的意思是,这可是绝影!出了名的脾气不好,难以驯服。除了听顾月时的话,无论旁人如何威逼利诱,都无法让它迈动哪怕一步。 它可是顾月时最疼爱的宝贝!如果不是重要的场合,他甚至都舍不得随便召唤。更别提让除了他以外的人碰它了。 在绝影还不属于顾月时的时候,曾有无数人想要得到它,为了争抢它打得头破血流。可它却在一众英雄勇士中,独独选中了那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顾月时。也正是因为有了绝影,顾月时才能一战成名,无数次死里逃生,成为所有魔界将士心中的神话。 绝影对于顾月时来说,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 第102页 以前有个不懂事的外族人当着顾月时的面挑衅,仅仅是摸了它一下,就直接被顾月时砍了双手。 但是,他现在竟然把缰绳主动交到她的手上,只为了让她试试操控上古神骑是什么滋味。 沈念怔怔地看着他,以为他是在说笑,可他温柔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真的可以吗?” 顾月时轻嗯了一声:“只要是我认定的人,它也会认定。” “你刚才在它耳边说了什么?” “我告诉它,你是我认定的人。所以,试试吧。它会听你的话。” 沈念被顾月时的话哄得晕头转向,差一点就要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攻略他还是他来攻略自己了。 她试着轻轻扯了扯缰绳,绝影立刻就给出了回应。它挥动着巨大的羽翼,发出一声嘶鸣,带着他们直直冲向天空。 “试着操控它向左飞行。” 顾月时的声音被空中的风吹得有些零碎,沈念接收到信息,扯动左边的缰绳,绝影便迅速向左飞去。在她的控制下,传闻中高冷神圣的绝影,仿佛一匹最温顺忠诚的马,只听从她的差遣。 她若是想俯冲向下,它就会奋力向下,几乎快要贴近湖面飞行,卷起的风激荡湖中一圈圈由小扩大的涟漪。她若是想要向上翱翔,它便会冲破云霄,带着他们飞到快要伸手触碰星辰的高空,在云雾之中穿行。 这样自由自在的畅快是沈念从未体验过的,像一只轻燕,拥有整片苍穹。 让她忽然有种自己是这世间最恣意,最无拘无束的人的错觉。 “你喜欢吗?”顾月时贴在沈念的耳边沉声问到。 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些宠溺,看着沈念脸上的满足快乐,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 沈念从绝影上下来,踩到结实的地面时,腿还有些发软,脑袋晕乎乎的,仿佛还飘在云端。 绝影停落在小山坡上,山坡草被极其茂盛,繁花似锦,密密生长在这块巨大的绿色绒毯上。远目而去,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缤纷。 此刻已是日薄西山,橘红的余晖染红了从山间淌下的溪水、远处的江面。溪水荡漾,闪动着金色夺目的光芒,每一点金色,都在江面跳跃浮动。 这里就是落日晖谷了。 沈念被眼前的景色美得失语,贪婪地想要把这里的一切都烙进眼睛里,好好收藏。 “最后一个材料是什么?” “是玉婴花。” 沈念从没听过有这种花,不解地问到:“玉樱花?”是樱花的其中一种吗?听起来还蛮好听的。 顾月时轻轻笑了笑,耐心解释:“花的形状像是玉雕的婴提,所以叫玉婴花。此花有剧毒,花开时毒性最强。但花很娇弱,沾染灵力便会瞬间枯萎。之所以难以摘取,就是因为一旦触碰到,便会使人产生强烈幻觉,中毒而亡。” 这是什么恐怖的东西。 名字听起来人畜无害的,没想到这么狠毒。 “可是...不用灵力的话,你不就会中毒了吗?” 为了做一个玉牌,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吧?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顾月时伸手揉了揉沈念的头顶,眼神始终坚定又温柔。 可是,沈念却莫名觉得,他好像在立flag? 这种肯定的话可不能乱说啊。很容易就被会打脸的! “没关系的,没有玉婴花还有别的花。我不介意用别的花做玉牌的。这个太危险了,你还是别去了!” 顾月时看着沈念脸上担忧的神色,稍微愣了愣。他微微翘起唇角,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他无比开心的事情:“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沈念:...... 你重点放错了啊喂!现在我们讨论的是生命安全问题好不好!怎么歪到一边去了! “偷偷告诉你,加了一分。” 沈念:...... 好吧。投降。 第53章 欺吻 沈念拗不过顾月时, 只好由着他去寻找玉婴花了。 在寻找的途中,她又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不必为顾月时操心。他好歹也活了那么些年, 作为魔界君主, 上古战神,论修为、论辈分、论能力样样都高的可怕。既然他很清楚玉婴花的厉害,自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保证自己不会受伤。 与其担心他会不会中毒, 不如想想接下来如何攻略他, 顺利拿到剩下的八分。 - 静夜沉沉,星月皎洁,繁星如沸。 初夏的山谷之中, 萤火纷飞, 在花丛间上下浮动, 好似碎星坠落,织成一条银河。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山林之间。 顾月时走在前面,沈念掉在后面。 此刻的她已经被落日晖谷的夜景迷晕了眼,走走停停,很快就和前面的顾月时拉开好长一段距离。生在魔界,她什么时候见过如此旖旎的夜色。除了都城,大部分地方都是光秃秃的,见不到什么茂盛的植被。就连春天都见不到百花盛放的场景。 魔界的冬日, 黑夜无尽而漫长;盛夏又似火炉炙烤,强烈的阳光企图把大地所有的水分都蒸发殆尽。 在这样恶劣环境下长大的女子, 早已被烈风烈阳打磨得没了柔情。她们通常直白豪放,从来都藏不住少女情怀。她们喜欢喝最醉人的酒, 给心上人唱面红耳赤的情歌。 -- 第103页 她们心中的浪漫, 是热烈, 是粗放,是坦荡。 但她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少女,饶是再刚烈的性子,见到这样的柔情温存,也能被彻底融化了去。 顾月时兀自走在前面,直到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才驻足回头一看,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被甩开了好大一截。 不远处的白衣少女在紫罗兰花丛中冒出半个身子,成群结队的流萤围着她蹁跹轻舞,璀璨碎光落在她的肩头、发间、耳侧,仿佛是她忠诚的信徒,贴近她亲吻她,落在她温热的指尖。 华月如练,浮光霭霭。 暖绒绒的金色光芒在她澄澈的黑瞳之中跳跃,让昏暗的天地倏忽明朗起来。 一时间竟令他看得有些失神。 再丰富的词汇用来赞美她都会显得无比匮乏贫瘠。如果说落日晖谷的美让沈念晕头转向,那么此时的她,同样也让顾月时丢了心魂。 “魔君大人!” 又清又亮的声音传来,迫使他拢回思绪。他快速调整心情,好整以暇地向她走去。 “你看!”她轻快地抬起手背,凑到他眼前,语气里藏不住的欢喜,“这里有一只萤火虫!”像一个对什么事情都充满了好奇的小朋友,向他展示着她认为最神奇最有趣的东西。 小小的流萤贴附在她的手上,散发着微弱却难以忽视的光亮。 “其实这里的流萤都很怕生的,以前我来这里的时候它们都会悄悄躲起来,谁都找不着。但是你来了,它们就都出来了。它们都很喜欢你。” 众所周知,顾月时是个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人,很难得能听到他一句话里有这么多字。沈念不禁有些惊讶。 虽然知道他这番话大概是在哄她开心,但是听起来确实会让人忍不住欢喜。 谁不渴望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呢? 别看顾月时平时一本正经沉稳冷静,像个闷葫芦似的,其实哄起女孩子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这里真是太美了。”沈念再次感叹到。 “你这么喜欢这里的话,我可以经常带你来。”他指着远处湖畔的方向,说到,“我想在那里建一座别院。等到盛夏你就可以来消暑。” “真的吗?” “嗯。”他顿了顿,好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这个想法我很早就有了。以前有个人常常在我耳边抱怨,说魔界的夏季太难熬,要是能有一处避暑的小院就好了。”他低头盯着沈念流光溢彩的双眸看了一会儿,像是在喃喃自语,陷入回忆,“等我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她...” “她怎么了?” 沈念明知故问。 她记得自己的确给顾月时提过这个事,不过当时只是玩笑话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却牢记下来,当真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眸光黯淡,痛苦纠结等等情绪都快要从他眼里溢出来。 眼前的少女,拥有和她太过相似的脸庞,很多时候他都快要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虚无缥缈的梦境。更让他分不清的,是自己的心。 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她不是沈念。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不要沉沦。 可是每次看到她对自己笑,每次感受到她不经意的触碰,都会与脑海里那个面容重叠一分。他想要忍住不去关注她,不去打扰她,不在乎她离她越远越好,怎奈她就像最难解的毒药,一旦沾染上就再也戒不掉。 到现在,他已经无法做到置之度外了。 “她怎么了?”沈念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我们走吧。”顾月时收回目光,声音低低沉沉。 沈念见到他又要自己闷头往前走,心道不好,连碰都碰不到,还怎么攻略他。她灵机一动,忽然低声惊叫了声: “啊!” 故意脚下一滑,踉跄着摔倒在花丛里。 顾月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转过身去,看见沈念捂着脚踝,坐在地上,面露苦色。 他一步跨过去,神色有几分紧张:“怎么了?” “地上有些湿滑,没有注意就不小心崴了脚。”她蹙着眉,说话时声音微弱极了,一副因为给他添了麻烦十分愧疚的样子。 顾月时俯身蹲下,将她的右腿微微抬起来,轻握在手心:“还好,没有肿起来。疼吗?” 声音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沈念习惯性地摇了摇头,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个时候应该表现得很疼才能达到目的。于是她又点了点头。 顾月时看着她一秒钟之内又摇头又点头的,有些懵:“是很疼吗?没关系,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很疼。” “还能走吗?” “不能。” 顾月时又愣了愣,他没想到沈念会这么直白,但是也没有多想,非常自觉地转过身去,背对她:“可以上来吗?” 这是要背她的意思? 沈念达到目的,在他身后抿嘴偷笑:“可以。” 然后攀爬上他宽阔的后背,双手搂住他的脖颈。 滑滑的,凉凉的,像丝绸似的,手感一级棒。 沈念乖乖趴在他的背上,身体紧紧贴着他,还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嘴唇快要贴到他的耳尖。带着湿意的气息划过他敏感的后颈,酥痒的感觉立刻刺激他的神经。 顾月时强装镇定地走着,但是沈念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衣料下,他紧绷僵硬的双臂肌肉,鼓鼓的,蕴含无穷的力量。 -- 第104页 看着他左边的耳朵渐渐泛起红意,沈念又得意地把脑袋换到他右边的肩膀去,继续装作无意识地用呼吸撩动他脆弱的耳朵,后颈。 顾月时与霁夜不同。霁夜是喜欢口嗨实则纯情得不行的少年。可顾月时只是禁欲克制,并不代表他不会。他越是清冷高不可攀,就越是想要看着他沦陷求饶。 “魔君大人耳朵怎么红了?” 沈念的声音低柔地响起,微热的唇几近贴在他的耳垂。 无辜的语气裹挟着她清甜的气息,一起叫嚣着落进耳膜。 现在的他,不光是耳朵,连同着脖子和脸颊都被烧红,像是落日的漫天烟霞。 “别乱动。再乱动,我...” “魔君大人要如何?” 顾月时咬紧牙,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不要乱动。” 威胁的语气因低哑微颤的嗓音变得没有了底气。分明是在威胁,听起来却满满都是求饶。 好吧好吧,先放过他了。 “你怎么就放过他了呢?刚刚都拿到一分了,趁热打铁懂不懂?” 沈念冲着玄安翻了个白眼:“见好就收懂不懂?万一他把我丢下来怎么办?” 玄安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默默缩回试探的jiojio,躲进她的识海里去。 - 两人走到类似秘境的地方,夜空的孤月被沉云半掩住,露出几缕不甚明亮的微光。透过顾月时的银发,沈念看见眼前有一个古潭,古潭旁有一棵巨大繁茂的紫藤树,淡紫色的紫藤花从树上如瀑布般坠下,晚风一过,枝头的花瓣簌簌飞落,盈盈飘拂在空中。 仿若落了一场紫藤花雨。 昏暗的环境里,沈念一眼就瞥见了散发着翡翠幽光的一株花。 看样子,那应该就是顾月时要找的玉婴花了。 “那个是玉婴花吗?” 顾月时将沈念放在一处大石上,轻声嗯了句。 “那你会中毒吗?”眼看着顾月时就要往玉婴花那里走过去,沈念急忙拉住他的手臂,有些紧张地问他。 顾月时被拉住,回过头来,神色始终从容淡然。他垂下眼睫看着她抓住自己的手指,轻轻笑了笑:“理论上是不会的。” 但是,如果他想要中毒产生幻觉,也不是不可以。为什么不呢?这样他就有充分的理由让她留在这里,打着中毒的幌子和她单独待一日了。 一想到这里,顾月时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又可怜。 竟然为了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不惜用自己中毒作为代价。 “什么叫理论上?” “就是不会的意思。” “好吧。”沈念嘟囔着放开了他。看着他一脸坚定的样子,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 顾月时暂时封印了自己的灵力,走上前去,伸手摘下生长在山泉之下,那唯一的一朵玉婴花。 说不紧张是假的,沈念坐在凉屁股的大石头上,紧紧盯着顾月时那边的一举一动。原本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屏息凝神等待了几秒钟,无事发生... 他拿出怀中的玉牌,催动灵力,在玉婴花即将凋零的那一刻,把它熔进了玉牌里。刚才还黯淡无光死气沉沉的玉牌,瞬间光芒万丈,比拿了一颗巨型钻石还要耀眼,突然迸发出的强光差点没把沈念送走。 她赶紧伸手挡住眼睛,但很快,照亮半边天的光芒就偃旗息鼓了。她睁开眼,看着顾月时正拿着玉牌向自己走来。 “带在身边吧,它会保护你的。” 沈念接过沉甸甸的玉牌,摸起来微微发凉。玉石被打磨得非常光滑漂亮,举起来对着光源看,还能看见隐隐透出的红金色水纹。 “我一定会每天都带着它的!不过,那几丝红色的是什么呀?看起来好像血。” 顾月时淡淡地说:“是血。我用了心头血浇注。” !! 沈念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是如何做到这么淡定地说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的?就像是说“我今天吃了饭”一样轻松平常。可是!这是顾月时的心头血! 他是顾月时,连血液都是红里透出金色,也就意味着这是最稀有最纯粹的血液。普通修士哪怕喝一口,都能直接暴涨百年修为。没想到他竟能忍受生剖心头血的疼痛,只为了给她制作一个六界之中最特别最牛叉的玉牌。 就算是魔君,剜心头血的时候,也一定会很疼吧。 沈念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此刻内心的慌乱感动等等复杂情绪。她不敢再看顾月时,赶忙低下头,悄悄哽咽了一下。 可是他那句轻飘飘的话却像是在她荒芜的心上落了场雨,那些被掩埋在干枯土壤中的少女心事争先恐后发了芽。 “你——” 沈念抬起头来,想要问他疼不疼。可是却看见他的瞳孔里好像跳动着猩红,脸颊浮上不明所以的绯色,耳朵烧得快要滴血。仔细看,额头上滚出几滴薄汗,像是在拼命抑制什么,脖子的青筋因忍耐而暴起。 “你怎么...唔——” 她还没有来得及问他怎么了,未出口的字节就被尽数吞咽进肚子里。 垂腿坐在大石头上的白衣少女被眼前微微喘着气的人往后压去,整个人失去重心倒在石头上。可尽管看起来再失去了理智,他也不忘用手垫在她的后脑勺,防止她摔下去的时候磕到头。 -- 第105页 沈念的头砸在他滚烫似火的手心里,他顺势用整个身体在上方笼罩住她。银发散落,像是形成一道屏障,将他怀中的少女与外界遮挡起来。 而银色屏障内,他俯下身,重重地吻上她柔软的唇。 还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微微颤动又滚烫的吓人的手指已将她的下巴挑起,迫使她迎合上去,能更加方便他的攻城掠地。 猝不及防的深吻让沈念几乎忘记了呼吸。独属于顾月时的冷梅香气蛮横地撞进鼻腔,顺着血液直直流淌进身体里。 她被亲懵了。 不是禁欲自持吗,不是冷静孤傲吗? 怎么... 怎么放纵起来这么...强势。 第54章 他死了 此刻的顾月时和往常太不一样了。 撕下冷静禁欲的外衣后, 最原始的欲与念就全都显露无遗。 像是... 像是饥饿到毫无耐心的猎食者,掌握绝对的控制权。被毒侵蚀成暗红色的双眸里,极度的渴望和最后的理智在互相纠缠、拉扯。 他不想放开好不容易捕捉到的猎物。 这只易碎的, 脆弱的, 任人宰割的小羊羔——所以,他将怀里的少女彻底圈禁压倒了。仅用一只手将她的双腕拉过头顶,紧紧扣在冰凉坚硬的岩石上。 他实在是太高大了, 无论她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微热的舌尖顺着她的唇畔描摹, 来回勾勒。在她没有一点防备的时候,加重力道,轻而易举地挑开她的齿关。 在被迫吸入他的气息的那一刻, 沈念的脑袋已经乱成一锅米糊。耳侧除了他偶尔从嘴角溢出的闷哼, 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 他的吻越来越重, 越来越迫切。迫切到像是想要从她那里攫取什么。 直到她的嘴唇传来微微刺痛,一股铁锈的血腥味冲淡了萦绕的冷梅香气,她才知道,他的反常全是因为中了毒,产生了的对血的渴望。 她吃痛地别开脸,生生阻止了他进一步的纠缠。漂亮灵动的眼睛里升起蒙蒙水雾,似乎是因为有些疼落了泪。 “魔君大人,你弄疼我了。” 微微颦蹙着眉, 声音里还带着低低软软的喘息。 听到少女娇嗔似的埋怨,顾月时嗜血幽暗的双眼渐渐清明。他垂眸看着她嘴唇破开的一点小口, 被幻觉冲昏头脑的自责瞬间填满他的心头。 他怎么能放任自己这样… 是他太急太狠了。 她大概是被自己给吓到了。 “宿主,要不你再亲一亲?刚刚已经加了五分了!!” 沈念听玄安这么说, 没有一点犹豫直接伸手缠住他的脖子, 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带, 深深一压,昂起下巴主动亲吻上去。 不早说。 “我不好打断你们那个那个嘛。” 说着,玄安又非常自觉地闭上眼睛捂好耳朵躲了起来。 这次是换顾月时被亲懵了。 不过作为战神的他拥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心脏,很快就反应过来,动情地给予她回应。褪去了刚才不管不顾的激烈火热,现在的他更像是平日里的他,温柔而耐心。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伴随着顾月时亲着亲着突然就晕倒在一旁宣告结束。 非常的突然。 突然到沈念的动作还保持着勾着他脖子的状态,一整个人都迎风凌乱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专门吸食男人精气的妖精,利用美□□惑男人,让他们为自己沦陷疯狂不知疲倦,最后精*人*。 “这这这他他他...我我我...” 沈念一时间语无伦次了,前一秒还混乱不堪的脑袋瞬间清醒。现在轮到她开始自责懊恼了。 “我该怎么办啊?” 玄安听到沈念的声音略带哭腔,捂着眼睛从她的识海里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完事了?” “不是啊,他怎么晕了。” “晕了?!”好家伙,玩得这么野吗。 但是作为一个识大体知礼节的系统,玄安并没有对他们刚才的行为进行点评。毕竟,人命关天。 它听沈念说顾月时是中了毒晕倒的,立刻拿出宝典快速翻阅,一目十行寻找如何解玉婴花毒的方法。 “找到了吗?” “找到是找到了...但是吧...”玄安支支吾吾。 “但是什么!” “但是上面说,没有标准答案,此题略。” “......”wcndy! “此题略”三个字,简直是学生时代的一大噩梦。没想到,她现在来到玄幻世界还要经历一次这样的噩梦。 造孽啊! “那怎么办?我不会把他亲死了吧。” “别担心。我刚刚扫描了一下顾月时的生命体征,并没有显示危险。这样,你先去找找有没有这种样子的花。” 说着,玄安就凭空投息出一种紫色的花来,简直比百度百科还要神奇。 “这个是什么?” “暂时应急用的。可以护心,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就在沈念准备跳下岩石去找解药的时候,一旁晕厥了一会儿的顾月时忽然拉住她的手腕,虚虚睁开眼睛,唇色有些苍白。 沈念被突然“诈尸”的顾月时吓了一跳:“你醒了?” 顾月时点点头,声音弱弱的,没有往日的从容,听起来让人怪心疼的:“别走。” -- 第106页 “我不走。我只是去给你找解药。” 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力气不算太大地扯了下沈念的手臂,示意她坐下来。 沈念被他拖住,没办法,只好又坐回岩石。刚一坐下,顾月时就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方向把头轻轻枕在她的腿上,闭上眼睛,呼吸沉沉,似乎是想靠在她的腿上睡觉。 银发散乱缠绕在一起,双手乖乖地放在他自己的肚子上,交叠起来。长长的睫毛也分外温顺地耷拉着,难得见他这样脆弱的模样。 顾月时这个闷葫芦,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从来不会告诉别人。更别提像现在这样,把自己虚弱的样子展现给他在乎的人看。 “不要走,陪着我,好吗?”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睁开眼睛,像是在梦中喃喃低语,睫毛轻轻颤了颤。 “好,我不走。”沈念伸出手似安抚地轻柔拂过他的脸侧,又拨弄了几下他垂下的羽睫。 她对于反差萌一向是没什么抵抗力的。 譬如现在,一个在战场厮杀从无败绩,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突然示弱求抱抱,这很难不让人心动啊。 - 夜里,沈念做了个梦。 她又梦到之前梦到过的那个场景,虚无缥缈的四周,只有一片茫茫水雾。 水中央有棵枯树,树上有个人。 似乎是等待她许久。 听到身后传来撩动水波的泠泠响动,他从树上缓缓转过头来。 迷蒙静谧之中,他的脸隐没于白雾里,但沈念能感觉到,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直到她渐渐走近,白雾消散,她才看清了这是谁的脸——寄修! 不不不,更确切地说,应该是神尊玉应寒。 因为,他是有头发的,而且发量还很多,又黑又亮。但寄修是个光头来着。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许是在梦里的原因,沈念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空灵,像是从远远的山头传出来。 玉应寒并没有说话,水中再次升腾起浓浓白雾,笼罩住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沈念从这诡异的梦里惊醒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堂了。而她的脑袋正放在顾月时结实的胸肌上,看样子,她昨晚睡得很不错,把他昂贵的衣服布料都压出了褶皱。 她立刻蹦了起来,看着一脸浅笑盯着自己的顾月时,弱弱问到:“怎么是我压着你睡的?” 她记得昨天晚上分明是顾月时枕着自己的腿。天呐,她居然睡在一个中了毒的病人胸口上,还毫无知觉。 “别紧张,是我醒了换的姿势。” “那你现在好些了吗?” 他淡淡说到:“已经痊愈了。”又轻轻笑了笑,“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现在的顾月时又回到了素日里禁欲冷静的样子,仿佛昨天失控放纵的是他双胞胎弟弟。 “你看——”沈念晃了晃腰间玉泽剔透的玉牌,“我要谢谢你才是。送给我这么美丽的玉牌。” 顾月时勾了一下唇角:“你若是喜欢,我以后还可以送给你很多东西。” 此时,清亮的日光忽然从山林间洒下,落了一道光束打在他飘飘银发上,照得他仿佛在发光。自带疏离淡漠的气质,但眼神里的温情快要滴出水来。 如果不是要做任务,沈念可能当场就沦陷了。 温柔刀,刀刀要人命啊! - 怀揣着顾月时的十分好感值回到魔界,沈念感到非常满足。不仅完成了任务,还能白嫖一个护身玉牌。 这简直是她近日最开心的事情了。 就在沈念懒散地躺在椅子上啃桃的时候,玄安突然神色凝重,神经兮兮地在她的识海中跳了起来。 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不安:“宿主,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听起来好像是要死了一样。 沈念停下啃桃子的动作,不由地跟着它紧张起来。 很少有事情让玄安感到害怕的。 “怎么,你要自爆了?” “不是…是凡界…好像出事了。” 凡界… 寄修?! 她不禁想到了昨天夜里做的关于寄修的梦。又回想起在离开凡界之前,寄修对自己说的那一番奇怪的话,难怪当时听起来就感觉怪怪的,看来果然是出事了。 “那我现在去一趟凡界。” 好在霁夜之前给了她足够多的钱,能买到好多的传送符,现在根本不用再担心传送符不够用的窘迫了。 这一次,沈念又不告而别了。 像往常一样,只留给顾月时一张孤零零的字条放在桌上。 来去如风。 可当她传送到淮阴城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变了。 厚重的朱红色城门紧闭,淮阴城内一片苍白。 空中纷飞的,不是落雪,而是在为亡魂祭典飘洒的白色纸钱。 咚... 咚咚... 沉重苍凉的古钟从了妄宗一声声传来。每一下,都激荡在沈念心口,闷闷的,沉沉的。 是丧钟。 可是,丧钟为了谁而鸣? 不知道为什么,沈念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在街上随意抓了一个路人,扯住别人的衣袖,急切地问到: “请问一下,这是在祭典谁?” 路人神色悲怆,一听到这个问题,眼眶一瞬间就红了:“是...国师大人,了妄宗的寄修大师。” -- 第107页 说完,他就掩面号啕大哭,哭得简直比自己的亲人去世了还要悲痛。 沈念怔怔地撒开手,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路人的话宛如平地起惊雷,震得她半天都回不过劲儿来。 他刚才说什么? 寄修大师? 沈念腿一软,哐当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啊... 他明明是神尊下凡渡劫的,怎么可能死了... 沈念一想到寄修死了,哭得比刚才那个路人还要悲痛欲绝,声音洪亮震耳,导致路人大哥都被吓得止住了哭泣,用非常同情又震惊的目光看着她。 她一方面是觉得寄修死了很难过,但更多的是他死了就意味着自己也会任务失败死掉。 她这是同时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痛哭。 “你别哭,别哭啊...” 玄安也是第一次见到沈念哭得这么悲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当它手足无措想安慰她的时候,却被沈念识海里突然冒出来的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沈念感受到玄安黑屏掉线,先是张着嘴巴愣了愣,然后就哭得更加伤心,比孟姜女哭长城还要悲切。 “呜呜呜呜玄安你怎么...怎么也没了啊。” 一定是马上就轮到她死了,所以连玄安都自爆了。 而此刻,神府紫宸殿内。 檀香袅袅,一尘不染。 花梨木雕刻的典雅精致的榻上,斜斜躺着一袭白衣的俊美青年。他正用手撑着头,闭目养神。 就在他快要沉睡之时,脑海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被吵醒的青年不耐烦地皱着眉细细分辩了一会儿,脸上却忽然浮上一抹浅淡的笑意。 看来有个小姑娘因为自己的死,哭得很是伤情呐。 第55章 九重天上 在沈念以为自己马上也要嗝屁的时候, 一直黑屏掉线的玄安再次加载了回来。 它像是被雷击中了似的,脑袋上冒着缕黑烟儿,浑身都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 一屁股坐在沈念的识海里, 眼神涣散, 仿佛一只原地失去梦想的咸鱼。 “你没死啊?” 沈念的语气里难掩激动,音量直接提高了三个分贝。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想念它。 “你刚刚突然晕了真的是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自爆了。” 玄安缓了一会儿, 幽幽从嘴里吐出一口黑乎乎的浓烟。看样子是里里外外都被雷劈过了, 并且还被劈成了一坨焦炭。 接着又吐了好几口的黑烟后,它突然发出了愤愤不平的一声国粹:“卧槽。” 最后那个槽字说得格外用力,恨不得咬碎了牙, 和着满腔愤怒嚼碎了吐出来。 沈念不知道它经历了什么, 但是可以推测, 应该很是不好受。 “你怎么了?”她有些紧张地问到。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系统好像被入侵了。你的识海里有个连我都无法探测出来的东西攻击了我,把我吊打了一顿,然后就消失了。”玄安用拳头狠狠砸了砸地面,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悲愤。 “连你都无法探测?在我的识海里?卧槽!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发觉?我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吧?我不会要死了吧?” 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砸到玄安脸上,看着沈念慌乱无措的样子,它只好一个个耐心解答:“放心,你暂时没有什么危险。给我一点时间, 我一定会把这个该死的家伙给揪出来的。哦对了,神尊没有死, 他已经成功渡劫回归神位了,放心吧。” 玄安的一番话像是给沈念打了强心针, 让她不安的心又渐渐落了回去。 它虽然平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但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挺有用的。 沈念经常嘴上嫌弃它业务能力不行, 实际上还是很依赖它,把它当成了自己人。 “哎呀行了行了,别夸了别夸了。基操而已。” “......” 就当刚刚她夸它的话是在放屁吧。 - 虽然玉应寒成功渡劫飞升了,但现在摆在沈念面前的,又是另一个问题——她要如何上九重天?又如何让一个万年都不曾踏入过红尘烟云的神尊对自己产生好感? 她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魔,没有什么灵力,想要来往各界还只能用传送符这种古老土鳖的方式,就遑论飞到九重天上的神府去找高高在上普渡众生的神尊了。 作为四海八荒里唯一还没有羽化的神,玉应寒的身份地位简直高的可怕。别说是其余几界了,就连仙界的老神仙们都没见过他几面。可以说,渡劫前的神尊,几乎就只存在于人们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里。 一想到这些,沈念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她苦苦思索该如何上九重天的时候,一个唾手可得的好机会就摆在了她的眼前—— 天君为了庆贺神尊回归,亲手操持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宴请除了鬼界外其余五界的主君上天。可能是为了让宴会更加热闹些,还附加了“可以带家属”这条规定。 诚然,沈念她算不得是顾月时的家属,但是她可以央求他把自己随便变成什么方便携带的东西,揣在袋子里带上天去。 她觉得这个计划堪称完美。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 第108页 她换了身平时都舍不得穿的小裙子,描了描眉,打了点粉嫩的腮红,涂了个渣男色的口红,一切准备就绪后便马不停蹄地往顾月时的书房赶。 赶到他的书房门口时,看着一袭玄衣的顾月时拢着宽袍大袖,站在案前作画。 修长如玉的手指抵住工笔,袖口露出一段紧致有力的手腕。 风姿秀雅。岩岩若孤松独立。 谁能想到这样一双不沾染丝毫烟火气,似乎只适合用来赏花逗鸟的手,曾经也提剑断生死。 沈念稍微有些不争气地看呆了一小会儿,直到他从画作中抬起眼眸,浅笑着看着她,才回过神来。 “不是说要去工作好几日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勾起唇角,淡淡到。 看来是已经看到她留的字条了。 顾月时现在已经完全习惯沈念的不辞而别了,习惯到甚至都不会再生气。 沈念走到书桌前,并没有直接挑明目的,而是选择迂回地赞美他的画。 但是当她低头看到他画的内容时,赞美的话语却哽在嘴边。 不是因为他画得不好,恰恰相反,画得太传神了。 传神到可以轻易明了地感受到他作画时炽热的感情,传神到她误以为是在看自己的照片。 如果不是将她的样子深深烙在眼里,又怎么能画出如此灵动的画? “这是...” “为你描的丹青。” 糟糕,又是小鹿在胸口里砰砰乱跳的声音。 听着顾月时轻柔的声音,沈念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冒粉红色的泡泡,还配了那种甜甜的BGM。 顾月时实在太会撩了,成熟男人温柔深情的魅力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所有让女孩疯狂心动的细节在他这里都能找到。 如果不是有攻略任务,沈念估计又忍不住沦陷了。 只可惜她现在秉持着只馋美男身子不动心的原则,很快又清醒过来。 “画得实在是太美了。比我本人还要美。” “在我这里,你本人才是最美的。”顾月时放下手中的工笔,抬起头盯着她,一双漂亮的凤眸里闪动着温情似水的碎光。 突如其来的甜蜜攻势让沈念差点就忘记了真正的目的,她悄悄吐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躁动的心绪:“对了,我听说天君好像要办什么庆典,邀请了很多人去天宫,听起来好热闹呀。” 她装作是刚刚听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语气里既有些好奇期待,但不会显得太过于热切,尺度拿捏得非常到位。 顾月时轻轻翘起唇角笑了笑,拿起画好的画卷,将它挂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背对着沈念,问到:“确实有个宴会。你想去吗?我可以带上你。” !! 这么直白! 她属实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快,甚至都不用她多费口舌他就同意了。本来还想着如果顾月时不带自己去,就去妖界找霁夜的,现在直接节省了一张传送符了。 顾月时真是个大好人,不光人长得帅还温柔好说话,放在电视剧里面就是妥妥的男主标配嘛。 “你不想去吗?”他见着沈念很久没有回话,以为是她不想去,于是转过身来惊讶地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能和魔君大人一起去真是太棒啦。无论和魔君大人去哪里我都会超开心的。” 沈念扬起下巴冲着顾月时微微一笑,翦水秋瞳比天上的星子还璀璨耀眼。 说到超开心的时候,明媚的眼睛弯成一道桥,一副初春细雨似的嗓音比五酥斋里最甜的甜糕还要甜。 顾月时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少女轻声呼唤的“魔君大人”。 她说,和他无论去哪里都会超开心的... 听到这句话,年轻的魔君眉眼间渐渐沾染上一抹盈盈笑意。 “宿主,加了一分!” 沈念挑挑眉。 看来,我们的魔君大人还是拿她的笑容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 穿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沈念还从来没有上过九重天。 在她的想象中,九重天上大概就是冷冷清清,一片白茫茫的缥缈之境。可当绝影的马蹄落在天宫的南天门前的时候,她当场就被眼前的壮丽震晕了。 脚下是万里霞云涌动,远处的烟霞是绚丽的粉紫色,近处的则是耀眼的橘红色。仿佛置身于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型彩色棉花糖里,梦幻浪漫。 一座座悬浮在云海之中的亭台楼阁外,雪白的云鹤、拖着火红长尾的凤凰、还有她说不上名字的五彩飞禽齐齐飞舞。 那最中央的巍峨宫殿,似乎融进了红金色光芒之中。日光给宫殿勾出一道金边,熠熠生辉,光芒万丈。刺眼到无法用眼睛直视。 南天门外此刻宾客如云,从其余四界上天来拜贺的各路大佬几乎要把大门踏平。有的是御剑而来,有的是骑着自己的坐骑,还有高调些的,则是驾着飞舟,或是飞驰的马车。 但大家见到一袭玄衣的顾月时都会纷纷驻足,拱手作揖,以示对魔君的尊敬。 沈念虽然不是社恐,可一时间见到这么浩荡的大场面也难免有些紧张。乖乖贴在顾月时身后,努力做出一副端庄淑雅的样子。 毕竟,她现在不是代表个人,而是代表整个魔界。可不能在其余界的人跟前丢人现眼。 等顾月时领着沈念走远了,一些八卦的人才开始偷偷在背后嚼起舌根来。 -- 第109页 “诶,魔君身旁的红衣美人可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不是听说魔君的婚约取消了吗?不是未婚妻吧?” “那是谁?今日大家都带着自己的家属赴宴,难不成是小妾?” “看着不太像啊。哪有小妾这么有正宫范儿的。” ......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起来,就“红衣美人究竟是何身份”争得你来我往,不相上下。 而此刻满心欢喜,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地往办宴的承天宫走去的沈念还不知道,接下来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 第56章 小小修罗场 前来赴宴的各界翘楚们基本上都已经早早入席了。因为这次的宴会与往常不同, 这是千百年来神尊第一次出席宴会,对于众仙来说意义重大。尤其是对于一些仰慕神尊已久的修道者来说,堪称朝圣。 大家热热闹闹围坐一团, 一些互相熟识的就拼坐在一张桌子上, 没什么朋友的或是社恐的,则零零散散分坐在各处。 剩余的一些中间靠戏台的好位置,大家都非常有默契地留给了各界的主君们。 五界之中, 除了凡界的人皇已经到位了, 剩下的几个主君都还迟迟没登场。 而作为魔界的代表,顾月时正领着沈念不紧不慢走在路上。经行有什么特别意义的景观,他都会贴心地停下来, 细致地给沈念讲解。 服务态度比5A级景区花钱请的导游还要好。 沈念想不通, 作为魔界的人, 他为什么会对九重天这么了解。又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读过很多书,所以学识渊博,什么都知道吧。 “前面就是承天宫了。”顾月时忽然停下脚步等了等身后的沈念,待她走到自己身旁,非常自然地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走吧。” 像是带着女朋友第一次见家长,颇有种向别人宣示主权的意思。 但沈念并不想这样被他拉着。因为她怕霁夜在里面, 被他看见了估计又会生气。他一生气吃醋就会掉好感值,掉好感值还要哄他, 到头来苦的不过是她自己罢了。 可如果她现在挣脱开顾月时,他也会因此生气, 也有可能掉好感值。思来想去,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默默祈祷霁夜还没来。 “宿主...那个...妖帝在你身后。” 沈念:“......”草!能不能让人喘口气。 果不其然, 玄安这头话音甫落,她就感觉自己的肩膀一沉,一双冰凉的手搭在她的双肩,用力将她往后一扯,稳稳跌入他的怀抱。 “真巧。” 懒倦的声音里有些酸酸的醋意。 沈念抬头看去,眼前的美貌少年正挑着眉,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来不及多想,迅速表情管理,用人畜无害的明媚笑容看着霁夜:“欸,你也在这里呀!” 梨涡浅浅挂在唇梢,笑盈盈的双眸跳跃的满满都是欢喜的星光。 说着,她便顺势挣脱开顾月时的手,踮起脚尖,揉了揉霁夜蓬松的头发。 摸头杀这一亲昵的举动,把霁夜身后的手下吓得不轻,吓得下巴都要脱臼了。他赶紧用手捂住双眼,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血腥场面。 要知道,上一个对他家主君大人动手动脚的女人已经身首分离了,还仅仅只是碰了碰他的手。而眼前这位超级过分!居然摸了他的头! 他已经能预料到红衣少女的下场会有多惨烈了。 只是,接下来的场景却完完全全出乎青鸟的意料——他家主子不光没有砍掉少女摸头的手,甚至还宠溺地握在手心,看起来心情十分的愉悦。 这?! 这还是他家主君大人吗? 他不可置信地用力揉了揉双眼,确定站在眼前的是妖帝没错啊。可是...可是他怎么会允许别人随意碰他呢,还是摸头这样有些出格的举动。 不得了不得了了。动了情的主人拿不动刀了。 “你怎么也来九重天了?”霁夜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先是看了看沈念,又带着些敌意地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顾月时。 看得出来,顾月时因霁夜的突然出现心情很不好。脸色阴沉,冷冰冰地盯着他。 霁夜一看到顾月时不开心,就更开心了。 还有比让情敌吃瘪更快乐的事情吗? 但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下一秒,霁夜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凝固。 一阵冷风忽起,顾月时伸手将沈念和霁夜相握的手挑开,反手牵过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眸光清冷,语气淡淡: “她是和我一起来的。” 如朔风冰河般充满冷意的眼睛直直盯着霁夜,仿佛无声的宣战。 沈念被顾月时护在身后,冷汗涔涔。 呜呜呜,怎么又来了。能不能别打了。 这两个大佬她一个也得罪不起。 霁夜身后的青鸟凑热闹不嫌事大,他好像看不懂他主子现在的表情有多难看,火上浇油问到:“不是说带家属吗?那这位是魔君的贵夫人?” 霁夜的眼神已经可以飞刀子了。他狠狠地瞪了青鸟一眼:“谁说一定就要带家属?那你和本君是什么关系?我儿子吗?” 青鸟突然被怼,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最近主子是怎么了,凶巴巴的不说还阴晴不定的。刚刚不还好好的吗,现在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 第110页 他委屈巴巴地埋下头,不再说话。 沈念站在顾月时身后,向青鸟投去同情的目光。怪只能怪他太单纯,闻不到场上弥漫的火药味儿。 “是我求着魔君大人带我来的。”眼看着霁夜的神色一点点变冷,沈念机智地换了个话题,“我们快进去吧。站在这里大家都看着我们,堵塞交通了。” “对呀对呀,宴会要开始了。我都听到奏乐声了。” 保持沉默的青鸟忽然又抬起头来,疯狂点头附和。努力在霁夜面前弥补过失。 他虽然嘴碎但人不傻。在刚才低头反省的时候就已经看明白了,这个红衣少女对于他主人来说一定非常重要。所以,要想主人不骂他,就一个劲儿舔他喜欢的姑娘就行了。 当舔狗什么的,他最拿手。 霁夜本还想说什么,只是看着沈念看向自己时略带乞求的目光,心又软了,闷闷将话咽回肚子里。 算了,别的事私下再问她。她说得对,这里人来人往,实在不宜久留。 说实话,他自认为自己很好哄的。哪怕见到沈念和顾月时站在一起会有些不开心,但当看到她甩开顾月时,伸手摸摸他的头的时候,就已经原谅她了。 甚至,其实只要她出现在眼前,就彻底赢了。 顾月时也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沈念。清冽的目光里殊无情绪,薄唇紧抿。 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生气,只能接受沈念有很多异性朋友这一事实。对于她来说,他谁也不是。就算她今天喜欢上这个,明天又喜欢另外一个,他也没有权力干涉。 他并不想让沈念感到压力。除了默默接受,自己消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沈念看了看霁夜,又看了看顾月时,看他们的样子是不准备继续明争暗斗了。 偷偷松了口气,欢快地说到:“走吧!” 她兀自走在前面,没有偏袒他们任何一方。 顾月时和霁夜则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虽然表面不说,但暗地里谁也不愿意比谁离她更远一步,基本保持着相同的步调走着。 像忠诚的左右骑士,乖乖跟在公主的身后。 “宿主你做的不错。就算是修罗场他们两个的好感值也并没有减少,保持在原来的数值。” 沈念没有因此感到开心。 虽然他们的好感值越来越高,但也代表着对她的占有欲越来越强。如果尺度稍微没把握好,让任意一方吃醋生气,那么对应的好感值也会下降。 想要一碗水端平真的很难啊。 - 三人的进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场上已经坐定的几十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齐刷刷把目光投向站在最前的红衣少女身上,原是热闹的大殿因他们的到来霎时鸦雀无声,像是被同时闭麦了似的,瞬间安静。 这是什么情况?一群人的眼睛都要瞪掉了。 怎么妖帝和魔君会一起出现?还跟在从没见过的红衣少女身后,看起来像是她请来的贴身保镖。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竟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撬得动这两位。 今日真是小刀划了屁.股,开了眼了。 沈念被几十道惊异好奇的眼风盯得浑身不自在,但毕竟她也是见过大风大雨的人,很快就适应过来。 侍宴的小仙童就比较惨了,他没见过这样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一时间犯了难,不知道是该把魔君和妖帝招呼到一张桌子上,还是分开比较好。 他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一同赴宴? 那么站在他们前面的红衣少女又是谁带来的...看起来颇是眼生,但她居然可以同时和两位大人物出现。 然而就在他原地纠结脑补情感大戏的时候,两尊神已经自己解决了问题。 问题很好解决,那就是——红衣少女走去哪里,他们就跟去哪里,谁也不愿意离开她半步。 众人的眼神都快要黏在他们三个的身上,生怕遗漏蛛丝马迹就错过了惊世大戏。这可比戏台上演的戏好看多了。 沈念若无其事地坐在仅剩的最中央的长桌上,若无其事地提起酒壶斟了杯酒。正当她准备放下玉酒壶的时候,手却被坐在左侧的霁夜抓住,他借着她的手,顺势在自己的酒杯里斟了些。 “你斟的酒,好喝。” 他微微挑起唇角,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 沈念笑了笑,没有说话,提着酒壶转头给顾月时斟了一杯。 这种事,就是讲究一个平衡。 既然她给霁夜斟了酒,就必须也要给顾月时斟。不然,被忽略的那一方就会吃醋。 顾月时轻垂着睫毛,淡淡扯了扯嘴角:“谢谢。” “宿主,加一分!” “谁加了一分?” “哦哦忘了说,魔君加了一分。” 看来顾月时也挺好哄的嘛,只要同时照顾到他的情绪就能加分呀。真是最肥最好薅的小羊崽了。 三个人在长桌坐不了多久,陆陆续续就有许多人端着酒杯来他们这桌。有的人和顾月时寒暄,有的则是和霁夜交谈。说得内容无非都是客套的场面话,毫无营养,无聊至极。 顾月时尚能保持风度,一一笑着应对。但霁夜就没那么好心了,冷着脸没好气地敷衍回复。 沈念没想到穿到玄幻世界还能看到商务应酬场面,不免咂舌。 -- 第111页 她被两人夹在中间,听着耳侧的喧闹,眼神逐渐涣散。这实在是太乏味了,宴会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啊。她不禁想起了以前在现实世界的时候,被父母带着去走亲访友。他们也是这样,端着酒杯和各种她不认识的人说着官话。 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父母强迫参加宴会的小孩,顾月时和霁夜就是她的父母。 就在她快要无聊到出现幻觉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顾月时低沉的声音。 “你若是觉得无聊就出去转转吧,别迷路了。” 说着,便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他说话的时候,还散发着清冽的酒气。绯唇被温酒沾湿,犹如娇艳欲滴的樱桃,分外诱人。 沈念听到他说这话,觉得他更像她的妈妈了。实在太贴心了! 还嘱咐她不要迷路,摸了摸头,完全是把她当作了小朋友。 沈念乖乖点头:“你放心吧。” - 逃离了令人窒息的宴会,沈念只觉得身心舒爽,走起路来腿脚都要比平时更灵便些。 不多时,腿脚灵便的沈念就走到了一处碧色水池旁。池中浮着朵朵盛开的佛手莲,清风阵阵,满池莲香。 碧池旁,有一棵歪脖子垂柳树,柳枝繁茂,落下几根飘荡在水中。 树下,躺着一个人,双手枕于脑后,闲适地靠着粗壮的树干小憩。 一袭金边玄衣,脸侧隐隐有道红纹,银冠束发。 沈念虚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人看起来实在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 九重天还会遇到熟人? 倚在树下的青年听到声响,幽幽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的一瞬,沈念突然就想起来了这人是谁—— 鬼君融厌! 那个曾经蛊惑她加入他的恐怖组织的人! 第57章 名场面回顾 怎么会在九重天上遇到鬼君?鬼界不是从来不会被邀请参加任何宴会吗? 虽然和他在几十年前仅见过几面, 但沈念对于这张脸的印象非常深刻,尤其是脸侧的一道浅色红纹。 如果这样的痕迹长在别人脸上,那一定是场无法磨灭的灾难。可偏偏生在他这里, 反倒成了独特的美。 仿佛红梅落雪, 更添几分疏狂妖邪。 抛开别的不谈,光论外表,鬼君还是能在六界之中能排上号的。只可惜, 就是性格太偏激疯批了, 对姑娘毫不手软,根本不懂怜香惜玉。所以敢对他产生什么非分之想的女子基本绝迹了。 当年沈念初次见到他,也是被小小的惊艳了一番。但在听说他一些辉煌的事迹后便敬而远之了。毕竟, 当年的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魔头而已, 还不至于是个整天就想着摧毁六界的神经病。 但现在, 并不是叙旧的时候。她要装出不认识他的样子,否则就直接掉马了。若她就是沈念这个消息被鬼君知道了,不敢想象他还会捅出多少乱子来。 “抱歉,不知道友在这里小憩,实在是叨扰了。”沈念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溜之大吉。她可不想和这个疯子有过多的纠缠。 可疯子到底是疯子,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不让身边的人好过。在这无趣的九重天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有趣的人,他还没好好和她玩一玩呢, 岂能轻易放她走。 融厌保持着倚靠树干的动作没有动弹,只是微微勾了勾手指, 已经小跑出几步的沈念就忽然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吸附住她的后背, 把她往身后拽过去。 她就像一个磁铁, 而身后的融厌就是一块吸铁石,不可抗拒的吸力瞬间把她吸到他身边,一屁股跌坐到草地上。 “怎么?不想走了?” 他挑眉,表情非常欠揍。 要不是考虑到揍不过他,沈念早就一拳头冲着他的鼻梁骨砸去了。 真想给他一个大比兜。 “哈哈,这位道友可真是会说笑。”她尽量保持平静,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假笑了一声。 融厌非常满意当下沈念脸上难看的表情,证明他刚刚的举动成功让她不好受了。 他这个人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别人难受。 不为别的,单纯就是他天生的恶趣味罢了。 “吃桃吗?”他随手从一旁的桃树上摘了一颗看起来饱满多汁的水蜜桃,递到沈念眼前,“刚摘的,新鲜。” 沈念真是搞不懂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把她揪回来就是想请她吃桃的? 神经病吧。 沈念强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客气地摆摆手,摇摇头:“不用了。你吃吧。” 谁敢吃从鬼君手上递过来的东西。 他可是掌管生死轮回的人,手上拿的是生死簿,握的是勾魂笔。 “真不吃?很甜的。”说着,他就拿起桃子啃了一口,满意地朝沈念咂咂嘴。 由于浸润在九重天充足的灵气里,这里的水蜜桃又大又甜,粉粉嫩嫩的水蜜桃看起来柔软多汁,轻轻一咬便立刻从他的唇边溢出点香甜的汁水。 顷刻间,桃香弥漫。 看起来的确很好吃。 但就算再好吃再嘴馋,她还是能掂量得清是小命重要还是口腹之欲重要。 这个诡计多端的狗男人一看就没按什么好心,谁知道她吃了桃子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 第112页 她不是没有在这类事情上翻过车。 很久以前,她还是个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时,就吃过鬼君递过来的东西。至于是什么,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吃了以后过不了多久就变成了一只苍蝇。是的没错,就是那种绿头大苍蝇。 如果不是她一直不厌其烦地在顾月时面前飞来飞去,让细心的顾月时发现那只烦人的嗡嗡叫的大苍蝇就是她沈念本人,可能她还会保持苍蝇形态好几天。 一想到这里,沈念就没忍住恶狠狠地瞪了融厌一眼。 他不会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吧。怎么捉弄人的方式永远都不会进步的?还来这套? “真不吃?” 融厌转过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念,眼神突然变得阴冷凌厉。分明是一句疑问句,但听起来却充满了威胁强迫。 脸侧的浅色红纹的颜色渐渐变得深沉,犹如耀眼的火花绽放在苍白的皮肤上。 不知怎么回事,沈念有一瞬间像是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抓取了魂魄,怔怔地看着他。心跳声,呼吸声连同脉搏全都停止。 她的世界在下沉,在旋转,在迷惘。 可迷惘中,有一双黑色的深邃的眼睛,在指引着她,告诉她应该要做什么。 玄安此刻正在沈念的识海里急得上蹿下跳,它一次次重启系统,企图将她唤醒——她被蛊惑了。 这是鬼君融厌的杀手锏,操控亡灵。 在没有得到攻略对象的至纯魂元之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沈念也是一具亡灵。 它不知道鬼君想要操控她的目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她的识海里干着急,狂骂融厌的祖宗十八代。 “吃吗?”他又问了一遍。 翘起唇角,笑得危险又狡黠。 沈念缓缓点点头,眸光涣散:“吃。”像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她听话地接过水蜜桃,啃了一口。甜蜜的水果香气瞬间在味蕾上爆开,接着,她又不满足地啃了第二口、第三口... “乖。”融厌轻笑着拍了拍沈念的头发,仿佛在训练一条忠诚听话的狗狗,按照主人的吩咐来做就可以得到奖励。 “好了,现在回到承天宫。” 沈念接受到命令,迅速起身,转身往承天宫的方向走去。如果单从动作来看,根本分辨不出有什么异常。但实际上,她脑子里有个男声正在疯狂尖叫怒号,想要通过刺激大脑神经的方式把她从幻觉中叫醒。 “沈念沈念!!快点清醒过来啊!我求你了!再不醒你就要死了!” 沈念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嫌玄安的声音太吵皱了一下眉。 玄安看着完全陌生的沈念,心底一片灰凉。 该死的融厌,真是小瞧他了。还以为他真是个傻子呢。 眼看着沈念就要踏进承天宫的殿门,玄安没有办法,心一横,咬牙拔了系统的电源,扯出两根粗粗的电线狠狠往她的识海里一扎,强大的电流迅速从她的发丝蹿到脚趾,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过了电,比渡劫时劈的雷还要猛。 直接把玄安电得又滋滋冒烟儿。 但经过这么一电,沈念好像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了一样,眼睛登时就明亮了起来。她终于清醒过来了! “他妈的融厌,我和他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刚一清醒,沈念就愤恨地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被操控了,但是她无法控制身体和思维。这种感觉真的很恐怖,像是被身体屏蔽在透明玻璃之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做着违背意愿的事情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幸好玄安及时把她唤醒了,不然还不知道那疯子会操控她在宴会上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沈念前脚刚一落座,还没来得及和左右两边的顾月时和霁夜打招呼,就听到殿门口的小仙官高喝:“神尊、天君驾到——” 众人听到传报,从热闹的攀谈中迅速噤声,齐刷刷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朝着两人走来的方向微微俯身鞠躬行礼。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未曾见过神尊真容,就连沈念都没有亲眼见过他回归神位后的模样,不免有些期待。她努力睁大了双眼,看着一前一后持重庄严地踏入承天宫的二人。 最前头的青年,一袭飘飘白衣,冰色腰封上坠着一块玲珑腰佩。 剑眉斜飞入鬓,凛冽的双眸里似藏进了浮世苍生,目光坚定而清远。 遥遥若青山之独立,皎皎如玉树临风前。 在他踏入殿门的那一刹那,整个殿宇都被纤尘不染的白衣照亮了, 沈念看呆了,整个宫殿里,不光是她一个人看呆了,许许多多的人都看呆了。但这许许多多之中并不包括顾月时和霁夜,他俩没有关注刷满存在感的玉应寒,而是把目光落在已经看呆了的沈念身上,神色各异。 顾月时还是如同往常一般,淡淡地看着她,只是尽管再极力掩饰,也能从他的眼神中嗅到一点不快。 霁夜则轻挑起唇角,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冷笑着盯着她。 只可惜沈念的目光全部都投向了玉应寒,自然是没注意到自己身旁两个醋坛子都快要打翻了。 但其实她不只是被玉应寒的气场震慑住了,更多的是觉得不习惯。看惯了他光头的模样,现在突然长出那么多那么长那么浓密的黑长发,一下让她难以适应。 -- 第113页 而跟在玉应寒身后的,应该就是天君青棠,是百年来仙界第一任女天君。 沈念在魔界时就听闻过她的丰功伟绩,对她很是钦佩。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他们,在路过沈念的时候,玉应寒突然驻足了一瞬,眼眸微微垂下,扫过站在霁夜和顾月时之间的她,眼底似有若无地有几分笑意,不过很快就转瞬即逝,往前继续走去。 端正落座在大殿的紫金座上。 天君坐在主位,站在大殿正中发言:“今日承天宫赐宴,虽是庆贺神尊回归之宴,也是个便宴,众友不必拘束。” 接下来,就是天君的一番慷慨激昂的感言。噼里啪啦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让沈念想起了大领导在宴会前说场面话的样子。大家虽然不怎么关心她究竟讲了什么,但都摆出一副听得极为认真的模样。 独独沈念有些走神。 但她不是因为觉得无聊而走神,实在是因为她现在非常不舒服。 一定是鬼君在桃子里做了什么手脚,导致她身体里经脉紊乱,灵力在五脏六腑里横冲乱撞,一阵阵的绞痛疼得她脑袋冒出几颗虚汗来。 “完了完了,我觉得我要控制不了变成腓腓了。玄安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控制一下。” “我只能暂时帮你控制一分钟。一分钟过了我也帮不了你。” 沈念沉默了两秒,咬咬牙:“一分钟也行。” 她只能默默祈祷天君滔滔不绝的演讲能在一分钟之内结束。这样她就好找个借口偷偷溜出去。 然而不幸的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青棠天君还一点想要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她正在向殿下众人讲述着玉应寒为六界做过的那些可歌可泣的事迹,讲得异常激动,简直比说书先生还会讲故事。 本是昏昏沉沉的众人像被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耳朵竖起,生怕漏了点什么。 此时的玉应寒在做什么呢? 他的脑海里正播放着沈念和玄安的对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从他回归神位之后,就时常能听到沈念和另一个叫玄安的男人交谈的声音。 他们常常说着他听不懂的内容,这让他很困惑,但同时又觉得很有趣。即使沈念不在身旁,也能听到她的声音,这样的感觉实在不错。 就比如现在,他就听到沈念在求那个男人帮她控制自己。他虽然不知道沈念为何会突然失控,但他能感受到,她的迫切和紧张。 她在害怕,她害怕在顾月时面前变成腓腓,害怕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以,坐在宝座上稳如泰山的他,不动声色地挥动了一下手指,一道别人不可见的光芒洒落在沈念头顶。片刻过后,他又听到沈念的声音响起。 有些惊喜又有些惊讶:“卧槽?我怎么感觉又好了?不是说一分钟吗?” 那个男人明显也有点不可思议:“我不知道啊。可是现在显示你没有任何问题了,非常健康。” 玉应寒满意地收回目光,微微垂下眼睫,抚着手里的水晶杯,轻轻撩起嘴角,笑了一笑。 “诸位,让我们一起恭贺神尊回归神位吧。” 终于,在沈念的变身危机解决后,青棠天君也讲完了故事。一时间,偌大的承天宫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就在掌声渐渐收敛起来的时候,殿外忽地传来一声冷冷哼笑。刺耳的冷笑伴随着他有节奏的鼓掌声,激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人一身玄衣,银冠束发,踏风而来,侧脸红纹显得他分外妖邪。 “讲得好!讲得太精彩了!” 此话一出,整个承天宫中的人都面面相觑。就连一向沉稳见惯世面的天君都怔住了。她僵硬地扭了扭脖子,看向一旁依然云淡风轻的玉应寒,神色有些难看。 “他怎么会来了?不是没邀请鬼界吗?” “他还是那么可怕啊,看到他就浑身难受。” “他也有脸来参加宴会?” ...... 融厌听着众人充满恶意的话语,阴狠的眼风扫过殿里的每个角落。 是啊,谁会欢迎代表死亡的他呢? 这群蠢懦无知、狭隘肮脏的人,他真是恨透了。 迎着各异的目光,他从容地走到最中央,随意地抢过别人手中的酒杯,握在手里,笑得轻蔑又无畏: “今天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这六界唯一的神玉应寒,庆祝他的回归。在这里,我也发自内心地祝愿他,从今以后,和我的人生一样,开始发烂、发臭!” 诶等等—— 这台词...沈念觉得好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 所以接下来,他是不是该走到玉应寒身边,把手里的酒从他头上浇下去了? 啧,可惜了,没有红酒,不够应景。 就在沈念一边吃瓜一边感叹的时候,已经疯批了的融厌却冷不丁爆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足以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惊掉双下巴。 第58章 哥哥 “看样子你并不欢迎我的到来呀, 哥哥。” “当初封印鬼界的时候,是不是没想过我会有逃出来的一天呢?” 融厌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勾起嘴角, 扯出的笑容一分讥诮三分凉薄五分邪魅七分挑衅, 典型的电视剧里反派得逞时的样子。他上挑着眼尾盯着玉应寒。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点不同的情绪。 -- 第114页 但不知道是不是融厌看起来还不够坏不够阴险,在沈念看来,他倒像是在家庭聚会上, 故意恶作剧想要引起别人关注的熊孩子。所做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得到玉应寒的注意。 这个重磅秘闻仿佛炸弹轰然在承天宫中炸裂开来。把一群吃瓜群众雷得外焦里嫩。 就连沈念身旁两位丝毫不关心八卦的霁夜和顾月时都不免有些震惊。 此话对于六界众人的惊悚程度不亚于在皇帝举行夜宴的时候, 有个妃子突然跳出来说“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或者是在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某位CEO在举行庆功宴的时候,突然有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闯进来说“他是我爸”。 是个人都会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那玉应寒是什么人,是六界之中唯一还存在的神, 是天地共主, 是所有修仙得道者的信仰。神尊之德, 恩泽苍生,耀耀如日月同辉。 可鬼君融厌呢?是代表死亡恐惧阴暗等等一切让人产生本能排斥的人。他嚣狂又狡诈,掌控生死却对生命毫无敬畏。 他们两个,无论从品行从性格从能力看,都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况且,神尊不是从往生海中碧沧珠幻化而出的吗?不是凡胎,何来兄弟? 荒谬!简直荒谬! 这纯粹就是脑残粉的无脑碰瓷行为。对于那些尊崇神尊的人来说,光是把融厌这两个字和玉应寒的尊名联系在一起, 都是对他的一种亵渎。更遑论是沾亲带故,直接从敌人荣升成为弟弟了。 这个消息对于众仙的打击, 堪比爱豆塌房。 他们切切地看着紫金座上的玉应寒,渴望他能说点什么, 澄清一下这荒诞可笑的谣言。 但是, 他们心中圣洁无暇的光明, 此刻面无表情地端起手中的酒杯,与座下的融厌遥遥相祝。 举止大方坦荡,神色平静淡然。 没有反驳,没有表态,似乎是...默认了? 这让一些玉应寒的信徒心碎一地。 融厌没有料到玉应寒竟会承认自己的存在,有一瞬的错愕。他想看他当着众人的面下不来台的样子,想看到他惊慌失措,拼命解释的窘态。他想看到玉应寒不开心、难堪,想要恶心他,让他不好过,想要撕下他淡漠的面具让他抓狂。 但是,他竟然不解释? 甚至脸上的表情连变都没有变过。 这让融厌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跳梁的小丑。 “好精彩啊。”沈念默默在心里和玄安感叹了一句,“玉应寒这心理素质真牛。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谁看了不说一句牛逼。” 然而就在沈念赞叹完这句话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玉应寒忽然看向她,微不可察地垂眸一笑。 沈念愣了愣,再眨眼时玉应寒已经移开了目光,好像刚才的浅笑是她产生的错觉。 “他刚刚是不是朝我笑了?”沈念问到。 “啊?你说谁?玉应寒吗?我没注意。”玄安顿了顿,突然又惊喝一声,“诶诶诶等等,他的好感值怎么加了一分?” 沈念:“??” 玉应寒:“??” 什么意思?!什么叫他的好感值加了一分?!那个男人怎么能监测到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刚刚的确是听到沈念的夸赞有些开心,有一点点点点心动。但是什么叫好感值加一分?难道他的心动还能通过数字来表示? 对任何事都胜券在握游刃有余的玉应寒,忽然有种被人扒光的感觉,脸上露出了一丝罕见的微惊。 但就这么一秒的细小变化,却被融厌捕捉到了。 他看到了!他终于看到玉应寒破防了!他做到了! 一定是他的话让玉应寒不开心惊慌了! 呵,他也有今天。 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0.01秒的细微不同,但融厌已经达到目的了。只要能让玉应寒不好过,他就很开心。 至于别的疯狂计划,可以慢慢来。今日他并不打算再做别的事情,只是让六界都知道,高高在上尊贵至尊的玉应寒,也有他不想承认的污点。 在封印没有破开之前,他都不会太过于嚣张。时不时跳出来恶心一下玉应寒就溜,简直不要太好玩。 反正,论逃跑技术,他融厌称第二,六界没人敢称第一。 这招数杀伤力不大,但重在次数多容错率高,突出一个恶心人。 不等玉应寒做出别的反应,融厌已在一众目光中化作一团蓝火消失。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 宴会过半,沈念夹在顾月时和霁夜中间非常不好做人。 左边是年轻气盛张扬热烈的直球少年,右边是看似温柔实则腹黑的上古战神。两个人谁都不愿意服输,任何事情都想要争个高下。 就譬如,霁夜给沈念夹了菜,顾月时就会不甘示弱地给她夹别的。一来一去,她的碗里垒得像个小山丘似的,为了不浪费粮食,沈念也只好硬着头皮把它们都吃完。如果剩了谁夹的菜没吃,势必都会引来一场腥风血雨。 倒不是说他们会打起来,而是可能会影响他们的好感值。万一谁吃醋忽然掉了几分,她可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为什么!她不过只是想给每个美男一个家,有错吗?为什么非要让他们出现在同一个场合呢? 分开不好吗?不香吗? 幸好现在玉应寒失去了渡劫时期的记忆,尚未加入到他们的斗争之中,沈念心想。要是他再加入,那就真是开启地狱模式了。 -- 第115页 不过她还是有些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玉应寒,他此刻正闲适随意地把玩着水晶杯,眼神淡淡的,不知看着何处。 还好还好,看样子他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在沈念埋头干饭的一瞬间,在她没注意到他的时候,他的视线才悠悠投向他们。 “吃这个吗?”霁夜将远处小小的一碟茯苓栗粉酥递到沈念跟前,“有些远,怕你拿不到。” 说实话,她其实馋这个小酥饼蛮久了,但碍于隔得太远拿不到又不好意思开口让霁夜拿,想了想就忍住了。没想到她时不时看向小酥饼的目光被他捉住了,非常体贴地替她端了过来。 沈念开心地朝他笑了笑,正准备伸筷子去夹的时候,却听到顾月时的声音在耳侧冷冷响起: “她不爱吃栗子。” 生生把她对茯苓栗粉酥发起进攻的动作打断了。 她微微一怔,干巴巴地笑了笑,又把筷子缩了回去:“哈哈是的是的。没注意这里面是栗子。” 霁夜这侧立刻传来一阵莫名的低气压。 他这是在说他不够了解她? 沈念确实告诉过顾月时自己不怎么爱吃栗子,但她不喜欢吃的是一整块的大栗子,甜品里的栗子是可以接受的。就像有的人可以吃橘子味的东西但不吃橘子,是一个道理。 “不过没关系,可以尝一尝。”她赶紧安抚一下气压爆低的少年,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嗯,好吃。” “宿主端水技术越来越精湛了啊。”玄安忍不住夸了一句。 与此同时,宝座之上的某人,眼神虽落在手中的酒杯上,但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就可以很轻易地看见他淡淡笑了笑。 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 要知道,在这六界之中能引起他情绪变化一二的事委实不多。除了日月之错行,天地之倒转。 但自从她出现后,能让他上心的事,似乎又多了一件。 宴会之后,是赏花游会时间。 眼下正值初夏,天风和暖,花开正好。 沈念吃饱喝足,背着手慢慢悠悠走在池边消食。一边沐浴着九重天上的灿阳,一边琢磨着该如何接近玉应寒。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长得和寄修一模一样,但现在的玉应寒总是让沈念很没底气。毕竟神尊他老人家活了那么些年头,见过的女人比沈念吃过的盐还多。她那点小把戏,估计一眼就能被他看穿吧。 “你说,神尊他活了那么多年,会不会有很多前女友?”沈念皱眉问到。 玄安想了想:“按理说,应该是有的吧。但我这边的资料里没有显示他的感情经历。” “他那么帅又那么牛逼,没有前女友说不过去吧?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那方面有问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玄安的笑声非常之夸张,滔滔不绝,吵得沈念脑瓜子疼。 而此刻的紫宸殿中—— 白衣青年拢着衣袖站在案前写字,宁静的书房内,蓦地传来少女和另一个男人的对话。 他听见她说他又帅又牛逼。虽然不太清楚牛逼是什么意思,但帅还是能听得懂的。想必,牛逼的意思就等同于帅吧。 不错,证明他看中的人眼光很好。 但是接着,他居然听到她在质疑他那方面有问题? 修长玉白的手忽的一抖,笔下的钩被拉得老长。 白衣青年搁下笔,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被墨浸染的宣纸若有所思。 她对自己的误解这样深。 看来,还真是有必要和她好好谈一谈了,任何方面,都要谈。 “该说不说,我觉得神尊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很虚的。” “哦?”沈念突然来了兴致,压低了声音问到,“你还能看出来这个?” “忘了告诉你了。我不光可以看到他们的三围身高等信息,还能看到...”玄安咳嗽了两声,有些赧然地说到,“还能看到size。” “卧槽?”这么高级... 这这这...沈念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一堆黄色废料。属于扫扫码都能扫出黄码的程度。 玉应寒:还能看到什么?他怎么又听不懂了。 “那方便问问吗?” “不行!你不能因为这方面影响了判断!别妄想了,我不会告诉你!” 好吧。 沈念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 有些时候保持些许的神秘感也好。 就在她和玄安正聊得火热畅快,路过一座歇脚凉亭的时候,猛然瞥见亭中一抹耀眼夺目的紫色身影。 霁夜? 而紫衣少年的身旁,站在一位身姿婀娜的粉衣姑娘。由于她背对着沈念,叫她看不清容貌。但凭这气度,这风华来看,大抵是这九重天上的一位仙子。 但这场景...是在幽会佳人? 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沈念本不应该棒打鸳鸯,但谁让这紫衣少年是她需要攻略的对象呢。她不得不驻足,站在树后看看情况。 苍天明鉴,她并不是一个有偷窥癖好的变态。她只是想要活命。 但见那塘边凉亭里,貌美的紫衣少年脸上全是抗拒,他抱着双臂离粉衣少女远远的,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出来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能把人冻死的寒气。 看来,是沈念想错了。这哪是幽会佳人,这分明是在军训佳人。 -- 第116页 就在她看得起劲的时候,亭里少年的目光好巧不巧地投了过来,越过眼前的粉衣少女,直直落到沈念身上。 尽管他什么也没有做,甚至离粉衣姑娘起码有一米远,但在看见树后的红衣少女时,他还是有种被捉奸的紧张无措。 在看到沈念面无表情的那一刻,眼神中的慌乱暴露无遗。 他侧身躲开粉衣少女,急忙向沈念的方向冲过来想要解释,却被看不清局势的少女抓住了衣袖。 “主君大人,你要去哪儿?”少女娇娇地问到。 霁夜一把挣开她的手,用狠狠的目光警告她不许再碰自己。但也就是因为这警告的一眼,让他错过了给红衣少女解释的机会。 沈念站在树下,抱着手臂抿着嘴唇盯着他,却不料肩膀忽然一沉,被人直接拦腰抱了起来。 她惊呼一声,怔怔抬头看着眼前横抱着自己的人—— 白衣黑发,剑眉入鬓。 眉眼间沾染了些孤高清冷的气息,眸似寒星。 玉应寒? 这又是在唱哪出?他为何突然抱着她?还是往紫宸殿的方向飞去? 沈念缩在他久违的大胸里,一阵困惑。 第59章 被亵渎的神明 沈念缩在玉应寒的大胸里, 抬眸看着他紧致利落的下颌骨,再往上,是他笔挺如山脉般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 闪烁跳动着琥珀色的柔泽。 “诶, 是不是有句话叫鼻子越大...那个就越大?”沈念一瞬不瞬地盯着玉应寒精雕玉琢的鼻子,淡定地问着玄安,面不改色。 如果不是因为听得到她和系统的对话, 玉应寒根本不会想到怀中看似纯净如雪的少女究竟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玄安嘿嘿笑了笑:“是有这句话, 说的也没错。” 沈念瞬间就明白玄安话里的意思,它这是间接肯定了她的推论。一想到这里,沈念忽然又不好意思起来, 耳尖微热, 抿唇垂下头, 不敢再看他。 玉应寒被迫听完了两个人毫不遮掩对自己某个部位的讨论,眼底冰雪消融,淡淡掀唇笑了笑。 他突然又没那么讨厌这个叫玄安的家伙了。 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何沈念的识海里会有另一个物体的存在。在他刚发现这个秘密后,就立刻对玄安展开了监视探查,他害怕这个东西会对沈念造成威胁,破坏她识海的稳定, 甚至是操控她。但没想到它竟然那么脆弱,他的灵识仅仅只是给了它一巴掌就能将它抽晕过去。 不仅如此, 更让他奇怪不解的是,这个东西似乎和沈念捆绑在了一起, 它受到伤害的同时沈念也会变得虚弱。究竟是谁将这个东西放进她的识海的?目的是什么?为何会对他如此了解? 而她... 玉应寒眼睫低垂, 看着怀中看似不谙世事的明媚少女。 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 在凡界渡劫的时候化成本体跟在他身边。看似无意无心,实则处处撩拨。 更令他生气的是,她竟然还同时招惹了别的男人。 怎么,接近他一个人还不够达到目的吗? “神尊大人,您要带我去哪里呀?” 少女轻柔微弱的询问声打乱他烦扰的思绪,回过神来时发现已经走到了紫宸殿。 他没有说话,沉默着放下怀中的沈念,扣着她的手腕,把她拖入殿中。 进门之后,抬臂把她扔到榻上,砰一声关上殿门。 殊无情绪的眼眸冷冷盯住她。 仿佛一尊天神,不带分毫情感地审视着渺小的、他的信徒。 如果说在凡界的寄修是恣意任情的佛子,那现在的他,才更像是回归神位后俯视万物的神明。 绝对的冷漠、强大、凉薄。仿佛精准的衡器,不会对任何人偏袒一分。 沈念本就没底的心,被他这么一盯,就更加慌乱了。 “他他他...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不会是想起在凡界的事情了吧?他不会找我算账吧?毕竟我在凡界每天晚上都会摸他的胸。” 沈念死死埋着头,刻意回避着玉应寒的目光。和他对视,实在是一件非常有挑战性的事情。简直比和教导主任对视还要让人害怕。 “他知道你就是那只腓腓吗?”玄安问到了关键的问题。 这也是沈念想知道的。 他知道自己就是那只成天揩油,占尽他便宜的红毛腓腓吗? 如果知道,那她不就死定了。 这叫什么,这叫亵渎神灵。五雷轰顶天打雷劈都不为过。 沈念突然就好后悔对他动手动脚了。 就在沈念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道白色光芒卷起一阵疾风朝她撞过来,下一秒,她的下巴已经被人捏住抬起——他在逼迫她和他对视。 嘤嘤嘤,可是她不想和他对视嘛。 她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猎鹰捉住的柔弱小白兔,目光拼命躲闪,坚决不看着他。好像只要不看着他的眼睛,就不会被猎鹰吃掉似的。 “看着我。” 强硬的命令口吻,不容置疑,不容拒绝。 沈念犹豫了一下下,知道逃是逃不脱了,只好小心翼翼地迅速瞄了他一眼。 咦,方才还冷硬如冰的眼神怎么变得柔和了些,好像又回到了佛子时期的模样。 “神尊大人...有何吩咐?”沈念声若细蚊,漂亮明亮的眼睛里有几分紧张。 -- 第117页 就这样怕他? 分明在凡界的时候对他“上下其手”,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他放开捏住沈念下巴的手指:“怕我?”淡淡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的唇上,打量了一番。 沈念赶紧摇了摇头。 “你在紧张?” 沈念又摇了摇头。 “知道我是谁吗?” 沈念愣了愣。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该如何回答。 她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您是神尊。” “还有呢?” 沈念微微蹙眉,还有?“您是天地共主。” 说完,又迅速瞄了他一眼,观察着他的表情。 面无表情。 “嗯。”一个字节从他的鼻腔里闷闷发出。 在她以为死亡连环问即将结束的时候,谁知他又接着问到:“还有?” 沈念:?? 这是什么意思?合着他是失忆了吗?把她抓过来就是想听她告诉他身份的? 她略略艰难地想了想,试探性地说到:“您是...是鬼君的哥哥?” 她是真的想不出来他还有什么别的身份了呀。 玉应寒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个回答,微怔,眼睫上下扑闪了几下。 “哎呀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玄安捂脸,愤愤责怪了一句。 “想不出来了?”玉应寒直接跳过她的最后一个答案,逐渐逼近她,声音低沉又蛊惑,“再好好想想。” “神尊您若是失忆了,自是可以找司命星君要本命格看一看,或许您就知道了。小辈属实不知道您还有别的身份了。”倒也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敢说。 “既然你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处心积虑接近我是为了什么?”他眼神淡淡地看着她,语气忽而有些戏谑又有点嘲弄,“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的女子。接近我还要接近别人。” 沈念稍微错愕了一瞬。 幻觉,一定是幻觉。她刚刚竟然从他的话里品出了点儿些微的醋意。 她小声嘟囔:“小辈不认识您啊。再说了,方才不是您二话不说抱着我就走么?何谈处心积虑。” 天真如沈念,以为这么说就会把玉应寒拷问住。只可惜,她算错了。 玉应寒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连黑的他都能说成白的。 他敛起眼眸,喉间滚出声低低的轻笑:“不认识?那本座怎么记得在凡界渡劫的时候,有只腓腓一到夜里就对本座又摸又舔,醒了还特意回到人形。不是你?” 啪嗒。 是沈念脑海里一根弦断裂的声音。 他!!竟然全部都知道! 不止拥有寄修时期的全部记忆,还知道腓腓就是她本人。 刹那间,那些日日夜夜陪伴他入睡的暧昧画面悉数浮现在她的眼前。 趁他睡着的时候舔他下巴舔他嘴唇,摸他的大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不仅如此,还得寸进尺地趴在他的胸口睡觉。可以说,在腓腓的爪下,他的身体就没有一寸没被她占过便宜的地方。 原来他都知道! 沈念羞愤地飞快埋下头,双手捂脸,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这岂止是亵渎神灵,这直接是睡了神灵啊。 他把她抓过来一定是想复仇的。 “幸好,本座定力十足,成功渡过情劫。没有因你牵绊住。”他施施然落座在她身旁,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摆,又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念。 沈念的表情僵了僵。不知现在是该庆幸还是伤心。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尽管她对他又摸又舔,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让他动心的意思? 她坐直了身体,心中五味杂陈,但仍倔强地扬起头,反问到: “神尊既不喜欢我,又干嘛管我接近谁?” 玉应寒不明所以地扯扯嘴角,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提起桌上的白釉茶壶,修剪干净的指尖在窗外的日光下反射着莹莹细光。 他悠然地给自己眼前的淡青色茶杯里添了些热茶,又给沈念眼前的茶杯里添了些。抬眸,认真道: “这天地间能引起本座兴趣的人实在不多。你是一个。”他淡然地细细品了口清茶,顿了半晌,又道,“所以我决定试试看。” 沈念:? 试试看什么? “说实话,这句话如果不是从玉应寒的嘴巴里说出来,我真觉得是普信男标准语录。”沈念忍不住和玄安吐槽,“但该死的,为什么他这张脸说这种话又那么有信服力。” 玄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因为他不是普信男。而且他说的都是事实,确实没什么人能引起他的兴趣。” 玉应寒抚着茶杯边沿的手指一顿。 普...性...难?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词语? 形容他的? “那我是不是该感谢您给小辈这个机会呢?” 玉应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觉得确应如此:“不谢。” 沈念:“他一直都这样吗?” 玄安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啊。” 玉应寒:我怎么样了? 就在场上的气氛即将陷入怪异的沉默的时候,殿门外倏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神尊,魔君大人说找您要人。” 沈念微微瞪大眼睛,心里一咯噔。顾月时他怎么找来这里了?还这么直白地说找他要人。 -- 第118页 但她听到魔君大人四个字时的反应自然是没有逃过玉应寒的眼睛,他抬起眼帘幽幽瞥了望着门外的沈念一眼,漫不经心地吹了吹茶杯里浮起的茶叶,抿了口茶。 整个动作都不紧不慢的,急得沈念抓心挠肝。 等了片刻,他才淡淡地对着殿外的小仙童说:“让他等着。” 沈念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晕过去。 她可不想让顾月时的好感值下降啊。好不容易才把他哄好,这下又要栽了。 她小心斟酌了一会儿,神色纠结道:“神尊大人,您能不能先把我放出去。我——” 不等她说完话,玉应寒就接过话头,想都没想迅速开口:“能。” 沈念一惊,然后手忙脚乱地从塌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往殿门奔去。生怕身后的玉应寒就反悔不要她走了。 就在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门的时候,身子却骤然缩小,视线一瞬变得低矮。 她她她被变成腓腓了! 她愤恨地猛一回头,用腓腓圆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玉应寒。 他却仿佛置身事外,慢条斯理地从塌上站起来,理了理衣袖,走过来轻轻提起她的后颈毛,将她提到自己眼前,勾起嘴角笑了笑: “还走吗?” !! 他就是故意的!他在戏弄她! 沈念气得在他手中不停扑腾着四肢,胡须乱颤。 他笃定她不能在顾月时面前暴露身份,所以把她变成腓腓让她不能踏出殿门一步。 这和把她囚禁起来有什么区别! 就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殿外又传来一阵更加急切的敲门声: “神尊,妖帝也来了。他说若是不放人,就把紫宸殿给掀了。” 第60章 反常 听见紫宸殿里迟迟没有回应, 门外的小仙童急得都快要哭了。 他不是不清楚自家主子的性子,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但没有办法,刚刚妖帝可是说了再不放人就要拆了紫宸殿啊! 他只是个可怜卑微的传话工具人罢辽, 为什么还要让他面对恐怖如斯的修罗场。 尽管他没有回头, 但依然能感受到身后两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在紧紧盯着他,灼灼目光恨不得把他的背烫出洞来。 侍奉神尊那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见到紫宸殿如此热闹。 九重天上, 有哪个活腻的神仙敢来这儿打扰他家主子清修。小仙们都非常识趣, 即便不得已要路过紫宸殿,都会尽量选择多绕些路,避开这里。 这么一来二去的, 紫宸殿就成了九重天最冷清的地方。 但是今日... 怎么如此反常? 仙气腾腾的两尊大神就杵在庭院里, 而殿里的那位却始终没有动静, 不动如山。 “二位主君大人,不如先随小仙去亭里歇歇脚,喝口清茶降降火气,如何?”小仙童问得毕恭毕敬,生怕说错一个字就惹得顾月时和霁夜二人不愉快了。 他毕竟是代表神尊的,可不能丢了他家主子的脸,被魔界和妖界的看了笑话。 顾月时和霁夜虽没什么太大的矛盾,但也绝不至于能和平共处到同坐在一起喝茶, 双双默契地把头偏向另一边。 “不必了。烦请你再去通报一声,小九姑娘毕竟是本君带来的人。”顾月时冷冷地盯着小仙童。 尽管声音听起来温和没什么攻击性, 但眼神却如刀锋般凌厉,吓得他脖子一缩。 战神果然就是战神, 仅仅一个眼神杀过来都能让人不寒而栗。 霁夜站在一旁抱着双臂, 听到顾月时的话, 冷哼一声,微微翘起的唇角满是嘲讽。 小九姑娘... 她的名字还真多呢。 在他这里,她谎称自己叫什么来着?沈三? 看来她对数字还真是有种执念啊。 小仙童听到妖帝突然的冷笑,心里又是一惊。怎么感觉场上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了呢?他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们一眼,生怕下一秒他俩就直接打起来。 呜呜他决定不再说话了。 而紫宸殿里的沈念,也不是很好过。 她被玉应寒变成了腓腓,没有办法出去当和平使者劝架,只能竖起小兽耳努力听殿外的动静。 “就这么着急想见到他们?”玉应寒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听不出类似于吃醋不爽等负面情绪。 相反,他似乎还很喜欢看沈念急迫慌乱却无可奈何的模样。即使她现在是一只腓腓,他也能想象到她脸上的表情该有多丰富多可爱。 真是有趣。 他一边抚弄着玉扳指,一边垂眸轻笑着看着她。 沈念愤怒地抬起毛绒绒的脑袋,努力用腓腓最凶恶的表情瞪着他,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龇牙咧嘴。他现在回归神位了,简直就是寄修plus版本!比之前的他更加随心所欲,更加霸道不讲理! “这是什么表情?生气了?”他笑得愈发明显得意,“我没有拦着你不出去,你完全有自由可以出去的。” 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鬼话!还挑衅她! 沈念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被气爆了,赤红的皮毛炸开,毛尖都被气得微微发抖。胸中一股升腾的怒气仿佛要破膛而出,汹涌澎湃似潮水堵到她的嗓子眼。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艰难地想要将怒火咽下去,憋了半晌,实在憋不住了,呕—— -- 第119页 噼里啪啦的火球咕噜咕噜从她嘴里吐出来,烧了玉应寒一个措手不及,瞬间就把他昂贵华美的白衣烫出了一块焦糊的洞。 这是沈念做腓腓这么几百年来,第一次学会喷火。喷火的时候,火力没有掌控好,火星子弹回来把她肚子上最柔软的一撮毛也烧焦了,爪子也被烫破皮,散发着香喷喷的烤肉味。 她先是懵逼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疼得嗷嗷直叫,豆大的眼泪啪哒啪哒夺眶而出。 玉应寒愣了片刻,顾不得衣袖上还燃着火星,突然扑哧一声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狂飙感觉快要笑到缺氧抽过去。 趴在殿门上听动静的小仙童被突如其来的爆笑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瞪大眼睛,脑子里有些混乱。 刚刚那个夸张的声音...真是从他主子嘴里发出来的? 那个脸上从来没有笑容,连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神尊? 他这是刚学会了笑,所以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吗? 沈念惊恐地看着笑得停不下来的玉应寒,反省着自己是不是把他的笑穴给烫着了,怎么还在笑。 能不能别笑了啊,外面还有两个人呢大哥! 沈念恨不得爬到他肩膀上去,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他:你没事儿吧? 过了好一会儿,玉应寒终于笑够了。他揉了揉眼角的泪光,漂亮狭长的眼眸里还闪动着莹莹碎光,疑惑道:“你还会喷火吗?” 沈念不想搭理他,愤愤地背过身去,留给他一团气呼呼毛绒绒的背影。 “你知不知道你生气凶我,一点震慑力也没有。”轻飘飘的一句话里却藏着些宠溺。 话音方落,殿门哐哐哐被怒砸了几下,脆弱可怜的小窗窗被砸得哗哗作响。门口传来霁夜按捺不住的暴喝: “玉应寒你给我出来!” 说实话,他没有喊“玉应寒你给我滚出来”,沈念已经觉得谢天谢地了。 “他们动作怎么那么快?我才到紫宸殿没多久他们就赶过来了。好奇怪。”沈念不解地问到。 “害,你是不知道神尊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有多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抱着个妹子似的,九重天都传遍了。”玄安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传遍什么了?” “就是说神尊和魔君抢人啊。你不是魔君带上来的吗?他们都叫你神秘红衣女。” 沈念:“......”就说了这群老神仙成天吃饱了没事做就知道谈八卦。 烦死了。 玉应寒自然是默默听完了他们的对话,翘起唇角点点头,表示赞同。他觉得玄安形容得没错,他的确是很招摇。 “看来我不得不出去会一会你的...朋友们了。”说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他玩味地挑挑眉,“想跟我一起去吗?” 沈念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迅速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她可不能让顾月时知道她就是沈念本人,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为何当着他的面灰飞烟灭了,现在又出现在他眼前这件事。 玉应寒笑了笑,拢了拢衣袖,推开殿门,淡然地走了出去。 “何事?” 在面对霁夜的时候,他极快地敛起笑容,冷冷问到。带着高高在上的批判和不耐烦。 沈念躲在门后,听得胆战心惊。 救命,他就不能稍微友善一点吗? “本君来要人。” 这是霁夜的声音,充斥着浓浓的敌意,听起来更加不友善。 哪怕她现在藏在门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到是有多么的阴沉倨傲。 对任何人都充满恶意的少年,只有在她这里,才会收起他满身扎人的刺,主动臣服。 “何人?” 玉应寒甩出两个字,再多一个字他都不愿意说。 “本君的人。” 沈念:...... 所以这段毫无营养毫无信息的对话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她蹲在墙角边,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他们好像小学鸡啊。” “不是有句话叫,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嘛。” 两人的吐槽幽幽飘进了身在一线战场的玉应寒耳朵里,他被突然传来的对话分了心,微微皱眉,似乎是在思考问题。 什么叫小学鸡? 小,他明白是什么意思。学,他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个鸡,他就不太明白了。 为什么要说他们是鸡?还要在鸡前面加上小这个形容词。听起来,并不像是夸人的词。不过,既然不是单指他一个人,还顺便把顾月时和霁夜一起骂了,他就觉得心里平衡了。 心里平衡的玉应寒舒展开眉头,往旁边退了一步。身后的殿门大敞开,很轻易就能看见里面空无一人。 他慢悠悠地抬头,淡淡盯着霁夜:“没人。” 沈念:“果然他一句话不会超过两个字。” 玄安:“两个字都算是给面子了。他平时连话都不会说,直接一个表情扔过去。” 沈念:“他不会被揍吗?”哦,这个问题其实有些多余了。四海八荒,有谁敢揍玉应寒? “她在不在这里,想必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只是小九是本君带来的,若是不能完好无损地把她带回去,那就是本君的失责。如果因小九犯了什么错,惹神尊生气受罚,还望神尊莫与小姑娘计较。有什么,算到本君头上。” -- 第120页 顾月时不卑不亢地看着玉应寒,语气和缓却字字针锋相对。 这是沈念第一次听到顾月时一句话里头有那么多字,尤其是最后一句,像个胜券在握又护短的霸道总裁,给落难的小娇妻满满的安全感。 很少被人保护的猛女听到如此温情的话,难免会有些心花怒放,差点当场落泪。 “哇靠,突然觉得顾月时好酷好帅好霹雳。” 一连串的赞美之词飘进玉应寒的耳朵里,让他的脸色霎时就冷了下来。 她骂自己是小学鸡,说顾月时就是帅? 真是可笑。 可笑至极!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仔细看看沈念的眼睛有没有什么问题。 “魔君多虑了。本座怎会舍得惩罚小姑娘,更别提是漂亮的小姑娘。”玉应寒的眼睛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殿内,就差直接告诉顾月时他要找的人在里面了,“本座心疼还来不及呢。” 沈念:哈? 他在胡说些什么? “玉应寒,你再说一遍?” 霁夜本来就很讨厌他,被这么一激,彻底怒了。寒峭的眼眸里黑暗深不见底,他恨不得抓着玉应寒去痛痛快快打一架。 沈念欲哭无泪,悲凉地用小爪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子,恨不得直接把自己拍晕过去算了。 他们三个这么一闹,又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去哄。 好不容易才把霁夜这只小狼狗给哄好了,现在又一夜回到解放前。 “玄安,救救我。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再这样下去,他们的好感值都要斗没了。你要不帮我,我就等死自爆!” 玄安耳根子软,听不得威胁,很快就投降了:“有是有。不过会有风险。” “什么?” “我可以化形,化成姑娘的模样出去,假装是神尊带回来的,演一出戏给霁夜和顾月时他们看。让他们误以为你不在这里。” 沈念没想到玄安还会这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苦苦哀求到:“那就拜托玄安大人了,可怜可怜我,可以吗?” 玄安叹了口气:“唉,本来不想这么早放大招的,但是嘛...念在你最近表现不错,就勉强帮帮你。” 玉应寒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外,垂眸摩挲着扳指,耐心地等待着玄安的出场。 他还真是好奇,那个叫玄安的家伙会怎么扮演女人。 这是玄安第一次化形成女人。以往他化形过动物还有物品什么的,都很容易。但变成女人,浑身上下都别扭极了。 沈念坐在地上,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红衣少女,差点没笑出声来。 没想到,玄安的女装这么妩媚啊哈哈哈。 “你好性感啊!” 又长又白的两条腿在薄纱中若隐若现,腰肢纤细盈盈一握。简直就是直男最喜欢的风情万种大美女。 玄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我,出去了?” 美人娇羞起来也是动人的紧,沈念忍不住都要斯哈斯哈流口水了。 她伸出爪子摸了摸玄安白白嫩嫩的小腿:“上吧!” 当红衣美人一走出紫宸殿,殿外的几个人都同时愣住了。 没怎么见过女人的小仙童愣得尤其厉害,看着那条白花花亮闪闪的腿在眼前晃,血液唰一下直冲脑门儿,差点没把他给冲晕过去。手里的端着的盘子一个不稳当,哐当碎了满地。 顾月时和霁夜也惊了。 紫宸殿里的红衣女子...竟真不是她? 只见“玄安”挑唇一笑,笑得让宫墙上盛开的繁花都险些失了颜色。 “小女茗岚,见过二位主君大人。” 沈念尖着耳朵听墙角,小爪子捂住嘴巴嗤嗤偷笑。 别说,玄安扮起女人来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我不是说不要抛头露面吗?” 玉应寒皱着眉,略有些嫌弃地看着眼前的玄安,但还是十分配合它演戏。 因为他方才听到沈念说,如果他们好感值没有了,她就会死。虽然不知道好感值为什么对于她那么重要,可他不想让她死,也不会让她死。 所以,他心软了。对她夸奖顾月时的事情既往不咎,一笔勾销。 玄安没有想到玉应寒会如此配合,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怔了怔。 “走吧,不是说要给我剥葡萄吗?”说着,他就走到玄安身旁,拉过它纤细的手腕,往紫宸殿里走去。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了停,回头道,“二位走的时候,帮本座关一下门,谢谢。” 小仙童彻底傻了,看着顾月时和霁夜离开,连礼都忘记行。 他他他家主子什么时候金屋藏娇,有这般美人了?他是从何时开始喜欢女人的? 在踏进紫宸殿的一瞬间,玉应寒脸上的假笑立刻就土崩瓦解。他一把甩开玄安的手,冷冷瞥了一眼躲在门后的沈念。 玄安胆子小,咻一下从红裙里化作一缕烟钻进沈念的识海里躲起来了。 “宿主加油!” 沈念心虚地移开目光,别开头,东瞧瞧西看看,就是不和玉应寒对视。 “不解释?” 沈念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尾巴。 直到玉应寒一双纤尘不染的白底皂靴出现在她眼前,后颈皮一紧,直直被他拎了起来。 他将目光落在她肚子上被烧焦的那一块皮上,看了好一会儿,幽幽开口:“真笨。”听起来像是在凶她,但听起来倒有几分宠溺。 -- 第121页 沈念眨巴着眼睛莫名地看着他,思索着他为什么要突然骂她笨。 “自己喷火还能把爪子和肚皮烧焦了,不笨吗?” 她想要为自己辩解,毕竟她也是腓生头一回喷火,不怎么熟练。凡事都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她再喷火,就绝对不会烧到自己了。 可是她现在是只不能开口说话的小腓腓,一张嘴,就是卖萌似的嘤嘤嘤。 玉应寒拎着她走到塌边,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像抱小孩儿一般抱着她。长长的手指穿过她的两只前肢,放在她柔软的小肚子上。 沈念觉得这样的动作实在太过亲密,若是以前他不知道腓腓就是她本人还能勉强接受,但他分明都已经看过她的人形了。当他温暖的手指触碰到她光溜溜的皮肤时,她总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由着他摸来摸去。 而且,腓腓的肚子上是有好几个... 只要他的手指放在她的肚子上,就会有意无意地碰到。 这太羞耻了! 即使是夫妻之间,也很难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情。 于是,沈念不安分地在他腿上扭来扭去想要挣脱,却被他捏住了爪子。 “别乱动。” 呜呜呜他究竟要做什么! 第61章 纯爱之神 沈念的小爪子被玉应寒捏在手里, 想要往回抽,他就会更加用力一点捏住。 她其实并不是不想被他抱,而是不习惯用这样的姿势。 这个姿势就像是她妈在她小时候抱着她撒尿的姿势, 没有任何隐私可言!肚子本来就是动物最柔软最敏感最私密的部位, 他这样大剌剌地给她露出来,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看光光了。 成何体统! 就算她现在是只腓腓,但也是只雌的!雄雌授受不亲, 他怎么可以如此坦然地把她摸个遍。 她都快羞愤死了, 腓脸一热,小小的身体里好似有一团躁火在横冲直撞。 “叫你别动了。” 玉应寒薄唇微动。听起来像是在责备,实际上语气低柔, 像是在顺毛哄她的意思。 他将玄安丢在脚边的红衣拾起来, 盖在沈念的肚子上, 道:“这样行了吧?”还有些淡淡的无奈。 沈念:??他怎么知道我怎么想的。会读心?好可怕。那我试试—— 玉应寒是猪。 咦?没反应。 再来——玉应寒好帅! 还是没反应。 玉应寒不行! “你再动!”冰冰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缓缓响起,他向沈念投来一记眼刀。 所以...真会读心? 想到这一层,沈念便不再动弹,乖乖地躺在他怀里,扬起圆乎乎的脑袋看着他悬在上方的脸。不得不说,玉应寒长得是真的无可挑剔。即便从这个死亡角度看,也依然俊美威仪,刀削般的下颌骨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 棱角分明,完美到仿佛从画里拓出来的。 “我给你上点药, 爪子都焦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瓶药膏和一缎白纱,轻轻握住她负伤的爪子, 低头悉心地给她上药。骨节分明的手指从瓶中挑了一小团黏糊糊的膏体, 敷在她的炭烤肉垫上, 动作轻柔,认真细致地仿佛在给上好的瓷上釉。 凉悠悠的药膏贴上去,刚才还火烧火燎的疼痛感瞬间就减轻了不少。 未曾想,一剑定天地的神尊也会有温情似水的一面。 沈念顿感自己的身价都翻了好几倍,尤其是这只爪子,不过是受了一点皮肉伤,竟能惊动玉应寒来给自己上药。 了不得了不得。 “是我太好看了吗?”他边说边用白纱缠绕住她的手指头,一圈又一圈,来回裹了好几次,“喜欢蝴蝶结吗?”他忽然问到。 沈念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已经用白纱在她的爪子上绑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要有多丑就有多丑。 他管这叫蝴蝶结?这叫毛毛虫结还差不多。 “嗯,好看。” 他举起沈念裹得像粽子似的爪子眯着眼睛左右端详了一会儿,如是感叹。看起来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 沈念面色凝重地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眼泪汪汪。她没法说话,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能不能给我换一种系法,这是真的真的很丑啊。再者,他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她裹起来,要她如何走路? 她奢望他们之间能有一些默契,带着几近渴求的目光看着他,拜托他再次运用自己的读心术读她的心。 读啊!快读我的心!听听我有多崩溃! 沈念的内心几乎是在咆哮。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泪光涟涟地盯着玉应寒看了片刻,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挑挑眉,摸了摸她圆润的脑袋又理了理她杂乱的皮毛,惊讶道:“你也觉得好看对不对?” 沈念:...... 你到底会不会读心啊! 她趴在玉应寒的腿上越看蝴蝶结越丑,爪子像绑了铅球似的,又沉又难闻。他这分明是在报仇!记恨她在了妄宗的时候占尽他便宜。 沈念十分烦躁地想要挣脱玉应寒的怀抱,可他的手搭在她的脑袋上,无论她如何蹦跶都无法逃脱他的五指山。再配上他那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沈念就更加生气了。 于是,生气炸毛的沈念对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咬了一口。 刚咬上去,就被他蜷起手指弹了个脑瓜崩。 -- 第122页 砰一声,脆响。 像敲西瓜似的。 “礼尚往来。”他无赖地耸耸肩,轻笑一声。 “以往在了妄宗的时候,寄安寄一他们抱你,怎么不见你闹。我一抱你就咬人?” 他将沈念拎起来,迫使她和自己对视,“就这么讨厌我,嗯?” 沈念还在气头上,提起后爪子对准他那张精致的脸就是一脚,直直踹在他的鼻梁上。 不料他反应迅速,往后一闪,被躲开了。 “好凌厉的腿法。可惜,不够快。”他砸了咂嘴,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沈念此刻内心憋了无数句脏话想骂他,但一张嘴就只能发出几声没有威慑力的哼唧。她被他像拎小狗似的拎着,毫无气势可言。 “宿主啊,我劝你别和他斗了。你说神尊也是,多大一把年纪了,还和小朋友过不去。” 玉应寒:...... 多大一把什么?年纪?它说他年纪大?! 他有些气不过,沉着脸把沈念放到榻上,不过等冷静下来后又仔细想了想,觉得玄安说得也并没有错。对于沈念来说,他的确是很大一把年纪了。她不过是个几百岁的小朋友,而他已经上千岁了。 在他带领天兵天将破八荒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 算了算了,活了那么几千年,实在没必要在年龄上斤斤计较那么多。 他眼神又稍温和了点,带着些许慈爱的目光垂眸看着沈念,上手抚了抚她的毛。 “你是真的讨厌我吗?” 几个字沉沉地从他嗓子里落出来,好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不知是否是沈念的错觉,她竟然在这几个字里听出来了几分失意。 她是最见不得美男伤心的,一看到玉应寒眼睫低垂,神色落寞的样子,气就全消了。满脑子就只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并不讨厌他这件事。 她噌一下跑到他身边,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爪子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能看得出来,她现在的模样比之前温顺了很多。 “你不必同情我。”他微微别开脸,继续道,“我向来是孤独惯了。无人喜欢也是常事。” 这... 这话听起来当真是委屈可怜的紧。 在沈念的印象里,男子普遍都不会轻易吐露自己的脆弱。尤其是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更是报喜不报忧,生怕让自己在乎的人担心。不说远了,就说顾月时,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了不少,负伤挂彩也是常有的事。可即便是被人砍了几刀,鲜血直流,她问起来他也只会摆摆手说小伤。 这冷不丁地听到玉应寒向自己袒露柔弱,沈念就忍不住母爱泛滥了。 她以为,强大如玉应寒,应当早已练就了摒弃七情六欲的本领,不会因这样的俗事烦扰。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再无坚不摧的人也会有软肋。 想到这里,沈念眼中的怜爱之情更盛,踩着他的大.腿踮起小爪子,抬头在他的脸侧吧唧了一口。 她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他,我不讨厌你。 “其实你对我和对他们,都无甚分别吧。我知道...”玉应寒淡淡地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九重天正是入夜之时,银月从枝头漏了几缕洒进窗内,落在他的眉眼之上,显得更是清冷寂寥。 “宿主,刚刚加了一分好感值。” 沈念:? 等等。 不是说无甚分别吗?为啥还动心了。 还以为他真的是在伤心吃醋呢,原来都是装的!好家伙,这演技比她培训过的还要自然。要不是玄安的报数,她都要相信他了。 玉应寒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在她吧唧亲了一口后动心,一时间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神情自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低头喝了一口凉透的茶。 他真的是烦死那个死报数的了。 怎么那么精准。 看来一定要想个法子把它逐出沈念的识海。 沈念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被戏弄了,气鼓鼓地瞪着他,狠狠用爪子踩了他一脚。 他勾起唇角笑得有几分得意,提起茶壶添了些热茶。透过茶雾缭绕的青烟,他琥珀色的眼眸看起来水光潋滟,好看极了。 “真傻。”他慢条斯理地拾起茶匙,拨了几片茶叶加进茶壶,缓缓道,“不过,还挺可爱。” 这让她想起了以前在了妄宗的时候,他也夸过她可爱。 不过,那个时候的寄修可比现在的玉应寒好多了! 沈念不打算继续搭理他,转身欲从他的腿上跳下去,却不料被他一把捉住后腿,推倒在榻上。就在眨眼间,砰一声,她已回到人形,被他从上方扑过来压住,把她笼罩了起来。 他的双手分别压住她的左右手腕,抵在榻上。墨发垂下,和她散落在榻上的头发交织在一起。 “你想做什么?” 沈念紧紧盯着他,脸颊上隐隐浮起两片红云。 不过终于能开口说话的感觉真好,至少打不过还能用嘴骂他。 玉应寒眸光沉凝,迷离得让人看不透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我想做什么。”翘起的眼尾,虚虚有些轻浮。 但这句话换别人说她信,玉应寒说她就觉得不那么可信。她笃定他不过是口嗨罢了。毕竟,之前看玄安给她的资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玉应寒——纯爱战士”几个大字。 -- 第123页 纯爱嘛...又怎么会色色呢? 她甚至还能回想起当时看到这几个字的心理活动。尤其是在看到他的三围后,再看“纯爱”这个字,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哦。”沈念淡定地回了一个字,脸上的绯红也渐渐褪色。 玉应寒一愣,微微挑眉:“怎么,不害怕?” “哇,怕死啦。” 她连装都懒得装。 这样的行为狠狠伤害到了玉应寒作为男人的自尊。 为什么,他都这样了,她居然一点都不紧张? 还是说,她经历的这种事情很多,所以就习以为常了? 等等!他忽然灵光一现—— 顾月时和霁夜他们两个,该不会都和她亲亲过了吧? 那要是...他们比他厉害该怎么办。 他从前很讨厌和人亲近,自然也不懂这些事。他做过最最亲密的,也不过是在了妄宗的那些夜晚,和她共枕而眠。 念至此,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恹恹地放开她的手腕,冷静地回到之前的位置,面无表情地继续煮茶。 沈念:?? 她是有想过他很纯爱,但没想到会纯到这种地步。 “宿主,你别看他岁数大,实际上可纯情了。和霁夜有的一拼。” “霁夜人家是少年,纯情点怎么了。可他...他都几千岁了还这么纯情,真是少见。” 玉应寒感觉膝盖狠狠中了一箭,握住茶杯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出来,滴到他白净素雅的衣襟上,迅速洇开成一团青色的茶渍。 这个玄安,真是越发讨人厌了。 他淡定地低下头,指尖仙泽萦绕,洒下一道金光将污渍快速清理掉,边理了理烫出的褶子,边满不在乎地说:“有点烫手。”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玉应寒一抬头就看到沈念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的眼神里有一丝同情。 但沈念并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动作伤害到了他,她只是觉得猛然看见枯木逢春的他有些不习惯。 见惯了寄修时期光秃秃的脑袋,一下子长出这么多头发,沈念得花好几天时间来适应。 “介不介意摸一摸?” 脱口而出的虎狼之词让玉应寒一怔。 摸哪儿? 她她她向来都这么大胆直白吗? “我是说头发。介不介意摸一摸?看起来手感好棒。” 哦。 是头发啊。 他还以为是... “为何?”他瞟了沈念一眼,冷冷问到。 “我方才说了呀,看起来手感好棒,想摸一摸。” 他斟酌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这还是千百年来,第一个敢摸他头发的人。 沈念兴奋地挪到他身边,伸出贼手摸了摸。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又软又顺滑,乌黑浓密的犹如鸦羽。这么美的头发,很难想象是从一颗光头的头上长出来的。 “不是假发吧?” “能扯吗?” “不会掉吧?” 突突突的问题轰炸让玉应寒有些震惊,他微微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自言自语的少女。 “没见过有头发的男人?”这么好奇。 沈念如实回答:“没见过头发长得这么好的男人。” 玉应寒轻轻勾起嘴角,笑得很不明显:“现在见到了。” “宿主,又加了一分!” 玉应寒:该死。怎么又心动了。 沈念:“诶,我什么都没做啊。就单纯夸了夸他。这么好得分?顾月时霁夜他们都是要亲亲才能刷到分呢。” “因为魔君和妖帝都到刷分瓶颈期了。不像神尊,刚和你接触,很好拿分的。” 沈念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玉应寒神色一肃,抿着嘴唇不再说话。 她方才说什么? 要做什么?要亲亲?是亲亲吧?他没听错吧? 他生硬地将茶杯啪一声放在凭几上,冷眼盯着沈念。 他决定,从现在开始,沈念不要妄想这么轻易从他这里得到好感了。他想不明白,她这个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秘密和谎言的女人,是如何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的。 但由于玉应寒平时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派头,所以即使他有些生气,沈念也并没有瞧出来他有什么异样。 她现在正盘算着该如何开口让他放人。再不回去,等顾月时他们反应过来,就晚了。 想了想,她端起一张客气的笑脸,提起茶壶主动给玉应寒倒了杯茶:“若是神尊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就先走了。” 玉应寒本来还奇怪她怎么忽然献殷勤,原来是想溜了。 他冷哼一声,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盖滤了滤茶叶,没有立刻回答她,将她晾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点头: “行。” 沈念喜不自胜,飞快地从榻上弹起来,恭敬地同他请辞:“那我就先告退了。改日再同神尊请教。” 玉应寒见着她离开的时候喜笑颜开,脸色更深沉了。 在她即将踏出紫宸殿的那一刻,倏忽开口补充了一句: “放你走可以,但是不许亲别人。” 沈念勐然刹住车,莫名地转过头回怼到:“我又不是你的徒弟。”管我亲亲还是摸摸。 然后一溜烟儿跑掉了。 背后的玉应寒眼神幽暗,垂眸抚了抚扳指,沉吟不语。 -- 第124页 既然不是徒弟,那就只好变成徒弟了。 - “宿主啊,建议你先去找霁夜吧。他那边的好感值摇摇欲坠。” 沈念皱了皱眉:“减分了吗?” “这倒不至于,但是看情况不太乐观。” 此时月明东升,清寒的银晖落到池塘中,泛着点点星光。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笼了层雾色,叫人看不清脚下的道路。 好不容易找到了霁夜的住所,发现殿内烛火已经灭了。宫殿里黑漆漆的,看起来不像是有人。 “诶,他今夜是回妖界了?” “没有,宿主你往水池那边走,妖帝他正在...泡澡。” 沈念一听,眼睛一亮。 泡澡好啊,泡澡妙。 泡澡衣服都脱掉。 趁着朦胧月色,沈念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穿过一片紫藤萝树,拨开遮挡视线的紫藤瀑布。月色之下,一方热泉氤氲着白茫茫雾气。 碧色水池中,有个美少年,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轻轻一动,搅乱了满池月光。 晚风吹拂,从枝头悠悠飘下几朵紫藤花,飘过她的眼前,落入水中。 此情此景,直接让沈念看呆了。 霁夜他... 什么都没穿。 第62章 捧脸吻 旖旎月色, 漫天星河璀璨。 碧色池水中,少年上半身赤.裸地站立着,青莲色的双眸澄澈似拂晓晨星。 似乎是刚从水里起身, 墨色长发还滴着晶莹的水珠, 顺着他挺拔的鼻梁落到嘴唇,又沿着下颌骨一直滑到紧实劲瘦的腰肢,最后淌进池水中。 玉石般苍白的皮肤上闪动着银芒碎光, 肌肉线条并没有成熟男人那般明显精悍, 带着少年独有的轻盈紧致。 宽肩窄腰,顺着利落的人鱼线往下看,水雾迷蒙之中, 隐隐能看到一条瓷白的双腿。 沈念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可是她做不到。她就像被定住了似的, 微微睁大了眼睛被震撼得不知所措。 她承认,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毫无定力的人,所以轻易就被眼前香.艳的场景迷晕了眼,忘记了呼吸。 没想到平日里的霁夜看起来高高瘦瘦的,衣服下面却藏了如此令人垂涎的好身材。 眼看着他就要从水里走出来,沈念这才回过神来,捂着眼睛匆忙转过身去。 “你你你先等会儿,我给你拿衣服。” 沈念刚准备蹲下去伸手拾起他放在池边的紫衣, 还没来得及碰到衣服,就被另一只手半路劫走, 抢了先。 一条还在滴着水珠的长腿登时映入眼帘。 沈念赶紧别开脸,蹲在地上不敢再抬头看。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少年清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带着几分玩味。 啪嗒。 一滴冰凉的水珠从他的下巴滴落, 不偏不倚砸到沈念的脖子上, 滑入温暖的前胸,惹得她微颤了一下。 “你先把衣服穿好再同我讲话。”沈念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要烧起来了。 霁夜本就长了一张让人无法抵抗的脸蛋,现在又没穿上衣,更加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喘不过气来。 他听到沈念语气中有些紧张,忽然轻轻嗤笑了声,伸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我已经穿好了。” 沈念将信将疑地睁开眼睛,紫衣少年正笑着盯着她,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水珠,湿漉漉的眉眼仿佛是秋日里氤氲着雾气的星湖,朦胧又清冷。 紫衣敞开,松松垮垮挂在肩头,玉白结实的胸膛,没有一丝赘肉的腹肌一览无余。 他管这个叫穿好了?嗯,不过好歹还是穿了一条底裤。 “宿主,你心跳好快啊哈哈哈哈。看样子你被反攻略了呀。” 沈念:就你长了张嘴巴会说话是吗? “你下午去哪里了?”霁夜似乎并不打算把外衣系好,挑着眉,懒洋洋地看着她。 人通常在面对美色攻击的时候就会降智,他很聪明,知道利用自己的肉.体迷惑沈念,搅乱她的思绪,减慢她的反应速度。 但沈念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哪怕再晕头转向,在生死存亡的时刻,还是能保持灵台清明,不被动摇心智。 她非常自然流畅地随口扯了个谎:“哦,我吃得太撑了,下午找了个地方眯了一会儿。” “什么地方?说来听听。”他抱着双臂,眼神戏谑,像是在等着她继续往下编造。 沈念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月华宝苑,你知道吗?那里可漂亮啦。我明天可以带你一起去呀。”说话的时候,眼眸里亮晶晶的,闪动着期许的光芒。 演得非常真实。 这是霁夜看完整段表演后给予的评价。 “是吗?” “你不相信我?”她微微蹙眉,表现出有些吃惊又有些无辜的样子。 霁夜淡淡扯了扯嘴角,垂眸盯着沈念的嘴唇流连了好一会儿,水雾朦朦的眼睛里藏匿着欲望的火苗:“嗯,我信。” 声音低低的,有些微哑。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没有等到回答,下一秒,她就被少年用力抱住,紧紧抱在怀里。 他身上未干的水珠浸湿了她轻薄的衣料,透过沾湿的衣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微微发烫的体温。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用很柔很柔的语气说了句: “因为,想你了。” -- 第125页 如果不是因为两个人靠得足够近,沈念也许都听不见他的声音。低柔的语气,仿佛是在喃喃絮语。 尾音还带着一丝委屈。 就像只被主人丢在家里很久的大狗狗,突然见到主人时委屈巴巴又小心地撒娇。 沈念呼吸一滞,心口仿佛瞬间绽放了无数朵粉色的花,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想自己。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自己的存在对于别人来说,也是那么重要。 她顿了顿,伸出手缓缓抚了抚他清瘦的背部:“好啦,我不是来找你了吗?”她轻轻推开他,从袖口里拿出一小瓶提前准备好的萤火虫凑到他眼前,“你看!特意带给你的。” 霁夜接过水晶瓶,捧在手里,漂亮的桃花眼中映着萤火的微光:“特意...给我的?” 他惊讶地抬起头,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沈念笑着点了点头,可是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 玄安告诉她,霁夜虽然长得惊为天人,本该被人追捧疼爱,但其实从小不受人待见,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才坐上妖帝这个位置。他从来没收到过别人的礼物,更不要说被谁记挂在心上了。 对于他来说,她就是他漫漫无涯的黑暗中唯一的一点星光,即使微弱也足够难忘了。 相对于听惯了奉承讨好的顾月时和玉应寒来说,霁夜才是最离不开她的那个。 所以,为了哄他,她才提前准备了这一瓶萤火虫。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东西,都会让他那样开心。 第一次收到礼物,竟也是她为了得到好感值,带着目的刻意为之,她忽然有些无地自容。 “虽然他很惨,可是你别忘了任务。不要命啦?”玄安看着沈念突然涌出的消极情绪,给了她当头一棒。 直接把沈念敲清醒了。 她迅速调整圣母泛滥的情绪,笑盈盈地说到:“是呀,特意给你的。喜欢吗?” 霁夜立刻轻笑一声:“喜欢。”只要是你送的,都喜欢。 “恭喜你,妖帝的好感值不但没有下降,反而增加了一分。” 唉。 少年的感情总是这样炽热直接。生气吃醋的时候恨不得把她锁起来,锁在身边,愤怒的像只炸毛的小狮子,但哄起来其实也很好哄。 在沈念还沉浸在微微心酸的心情时,忽然被霁夜拦腰抱起。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沾了水后冰凉的脖子。 “你做什么?” 他勾起唇角,嗓音沉沉:“你给我礼物,我给你回礼。合情合理,不是吗?” “你给我回礼也不用抱着我吧?”还往屋子里抱。 是想用什么回礼啊! 看见怀里的沈念耳尖微红,他眼底的笑意更加深沉。 踹开殿门,他腾出只手一挥,在书案上头狠狠一扫,碍事的笔和纸哗啦哗啦砸了满地。 “你!” 沈念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他放在了空荡荡的桌子上,正面对着他。他双手撑在书案两侧,将她框在自己的怀里,微微俯身,视线和她齐平。 他犹如宝石般夺目的眼眸在黑暗中尤为明亮,里面还倒映着她的影子。 “所以你的回礼是?” 沈念大概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扑闪了一下双眼,明知故问。 霁夜没有回应,勾人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辗转徘徊,呼吸因她的存在而逐渐燥热。 被紫藤花熏过的晚风吹进窗户,卷起垂地的薄纱,曼舞在昏黑的屋子里。月光悄悄投进来,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在他深情缱绻的注视里,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顽皮的水珠不合时宜地滑过他的喉结,她看见他喉头滚了滚,像是在散发着欲望的信息。 “你是不是想亲我?” 霁夜愣了愣,脸颊上有缀着点点微红。 果然是纯情少年,想亲又不敢亲。动作氛围都到位了,但又迟迟不敢行动。 沈念笑了笑:“闭上眼睛。” 他立刻乖乖阖上濡湿浓密的眼睫,还在轻轻颤动。 “靠过来一点。” 他离得有些远,沈念必须要把脖子伸长才能亲到他。 接收到命令,听话的纯情少年又往前挪动了几步,仍旧闭着眼睛,脸上的绯色愈发滚烫。 她温柔地捧起他的脸,俯身在眉间落下一记温热的轻吻。仅仅只是蜻蜓点水的吻,都引得他轻轻颤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往后一缩。 沈念并没有放开他,继续捧着他的脸,吻过他的眼睛、鼻梁,细密的吻落下,一点点瓦解他仅存的理智。 少年的气息越来越乱,胸口上下起伏也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一个吻,落在他发烫的嘴唇上,他才像触电般突然别开了脸。 他抬起流转着渴求的目光,声音低哑,却在隐隐克制:“你是为了哄我吗?” 沈念一怔,心脏像是被闷闷锤了一下,有些疼。 她摇了摇头:“不是。”至少,这一刻不是。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的下一秒,他突然撤开支撑着书案的双手,毫无征兆的,将她一把箍在怀里,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迫切又霸道。 如烈火,汹涌着叫嚣着渴望吞噬她的一切。 就在沈念快要撑不住从书案上掉下来的时候,迷乱间,她忽然瞥见,院子里的树荫下,好像站了一个身影。 -- 第126页 玄衣银发,目光似冻雪般清寒冷厉。 第63章 解释不清 树荫下的玄衣青年眸光冷峭, 神色淡漠。仅仅是看上一眼,都能让沈念从火热中瞬间清醒,仿佛在心口浇上一瓢滚烫的热油, 惊得她重心不稳。如果不是霁夜的手搂住她的腰, 她差点就要从书案上滑下来。 她轻轻推了推霁夜的肩膀,低头掩饰慌乱。 这下彻底完了。 就算给她一张说相声的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以前顾月时没有亲眼看见还好说,现在直接目睹全过程,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而且顾月时的眼睛特别好, 北琅卫的将士们都晓得,他们的魔君眼睛比雪原上的苍鹰还要敏锐,哪怕百米开外的细小变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 即使他们身在黑暗中, 她有些凌乱的额发、霁夜被微微扯开的衣襟, 没有一处细节能逃过他的眼睛。 “怎么了?” 霁夜感受到她忽然停下,低低喘着气,与她额头相抵,唇角扬起弯弯的弧度,带着少年独属的意气飞扬。 看得出来,他现在很开心很餍足。 与在树荫下一动不动站着的某顾姓男子截然相反。 沈念不敢告诉他看见了什么,只好摇了摇头:“喘不过气来了。” 霁夜听闻,轻笑一声, 看着眼前双颊泛着淡淡微粉色,还在轻喘着气的少女, 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娇艳欲滴的唇上还有一点晶莹, 似乎在引.诱着他再做些什么。 本就不算清明的眸光再次覆上迷离欲.色:“现在喘够了吗?”说着, 他就又低头俯身, 作势想要吻上来。 沈念吓得赶紧竖起手指隔开他的唇,微微别开脸:“我要准备回去睡觉了。” 说话的同时,眼神还不忘看向树荫。只是刚才还一直站在那里的玄衣青年,已经消失不见了。 沈念稍稍松了口气,庆幸他没有直接冲过来和霁夜打一架。 先一个一个来,把眼前这个哄好了,待会儿再去思考怎么哄另一个。 她迅速换了副表情,扬起轻快的笑容,伸手攀上他的脖颈,主动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很近:“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不必着急。”嗓音又轻又软,就像是温柔的大姐姐在哄闹情绪的弟弟。 霁夜还以为是他方才吻得太急,让她难受了,还自责懊恼了好一会儿。 可听到她这番话,紫衣少年的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蜜,咕噜咕噜往外冒着粉色泡泡,不好的情绪一扫而空。 她说,他们还有很多以后。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会一直陪着自己? 哪怕他此刻无比渴望再吻下去,想要留下她陪着自己,可是他都忍住提出这些不合时宜的要求。 她说的没错,他们还有很漫长的时光。 不必急于一时。 他会等,一直等到她真正想要和他在一起的那天。 他最擅长的,就是乖乖等着她了。 霁夜放开手,流转着醉人光晕的漂亮眼眸紧紧盯着沈念,一刻也不愿从她的脸上挪开。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沈念从书案上跳下来,疑惑地问了一句。 “我想多看你几眼。”霁夜的声音里夹带着一丝极力隐藏的委屈失落,他忽然垂下眼眸,像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情绪,“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见到你,又是什么时候了。” 沈念看着眼前的惹人万分怜爱的美丽少年,鼻尖微微有些发酸。 霁夜他实在是太需要被人爱了,对于他来说,她给予的一点点光芒就足以照亮心底的那些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就像一颗快要枯萎的种子,哪怕仅仅只有一滴水,也能让他拥有生长下去的力量。 “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来找你的。”她踮起脚尖,像往常一样伸手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发,“那我不在的时候,不可以不想我哦。” 霁夜反手将她抚弄自己头发的手握住,低头轻啄了一口,再次抬起眼眸时,已是以往慵懒的笑意:“遵命,大小姐。” 沈念第一次听到霁夜这样叫她,忽然忍不住小小心动了一下。 毕竟,谁能抵抗住外人眼里比恶狼还凶狠的美少年叫自己大小姐呢。 - “哇,念姐你可真厉害。妖帝原本摇摇欲坠的好感值非但没有掉,反而还加了三分!”玄安简直喜笑颜开,声音比平时都高了好几个调调。 “有些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个非常现实的家伙。” 她的任务没有完成好的时候,它就冷冰冰的甚至都不会加称谓,直接你来你去。现在任务完成的好,就一口一个念姐了。 啧。 玄安耸耸肩:“没办法嘛,打工人讨口饭吃不容易。” “现在顾月时那边怎么样,有什么变化吗?” 沈念没心情继续和玄安斗嘴,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在树下时,冰冷幽暗的眼神。 她不知道顾月时是如何知晓她在霁夜宫殿里的,但看见了就是看见了,八百张嘴都解释不过来了。 玄安打开控制面板,看了看总体的数据:“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沈念想都没想:“坏消息。”她想要知道,事情究竟能坏到什么程度。 “坏消息就是,神尊的好感值下降了一丢丢。” 神尊?他为什么会突然下降? -- 第127页 这是什么道理? 看见亲亲画面的又不是他。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顾月时的好感值并没有变化。” “可是,为什么玉应寒会下降啊?好奇怪。”沈念边往顾月时暂住的宫殿走去,边凝眉思考。 “是吧,我也觉得很奇怪。可能神尊就是一个高深莫测的人,谁都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沈念叹了口气:“相比之下,我觉得霁夜就是个小天使,薅分容易还嘴甜。” “可能整个六界就你觉得妖帝是个小天使吧。他对别人就是杀神,对你才是天使。” 是啊,只对你一个人偏爱的少年,谁不喜欢呢? 刚走到顾月时的宫殿外,就看见月色之下,皓皓银发的玄衣青年正手握长剑,在纷纷扬扬的杏花雨之中翩舞。 沈念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到了他雷打不动的练剑时间了。 出来度假都不忘准时练剑,真不愧是魔界第一卷 王。 连刚烫完头的托尼老师都忍不住感叹,太卷了太卷了。 “诶你说他刚刚走了,不会是想着赶回来练剑吧?”沈念灵光一闪,一个奇怪的脑洞蹦了出来。 “不至于吧?我觉得可能是伤心了,通过这样的方式排解痛苦。” 这么说,也有一点道理。 沈念理了理头发,压低了脚步声走了进去,乖巧地坐在院中的石椅上,双手托腮,认真地欣赏顾月时舞剑。 今日的他,与以前舞剑的他很不一样。每一次的挥动,似乎都带着狠厉肃杀的气息,像是把空气都要劈开般,步步杀招。 沧溟剑在他手中宛如游龙,剑光凛凛,骤如闪电。 “他肯定生气了。”玄安躲在识海里,大气也不敢出。 “废话。” 沈念坐在椅子上,同样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他一剑劈歪,把自己砍死了。 心惊胆战看了好一会儿,顾月时终于练完了。他将沧溟剑收回剑鞘,淡淡向沈念投来目光。 “魔君大人舞剑的样子太潇洒太好看了。”她像海豹似的啪啪啪拍了拍手,声音里满满都是崇拜,明媚如春的眼睛里闪动着璀璨星光。 “多谢。”顾月时嗓音有些沉闷,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她热情洋溢的夸赞而感到开心。 “我可以看一看宝剑吗?它看起来好漂亮。”沈念没有在意他的面无表情,笑盈盈地盯着他,轻快地眨了眨眼睛。 卷翘的睫毛像蝶翼般扑闪,淡粉色的唇微微上勾起好看的弧度。绯色的薄纱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锁骨线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气息。 顾月时没有回话,敛起眼眸,看不清他的眼色。整个人都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寒气逼人。 他本来话就很少,一生气就直接不说话了。 但沈念依然没有气馁,迎难而上。 如果现在就要放弃了,以后遇到更多的修罗场只怕会全盘崩溃。 她记得作为绿茶导师的玄安曾教过她的一句话——哄男人,要分程度。 如果两人只是因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且对方摆出防御反击姿态,并没有真正生气,那么只需要撒撒娇服服软,再适当地落几滴眼泪就能哄好。 但譬如眼下,就上升到了比较严重的程度。对方的内心已经受到了创伤,她的某些动作或话语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所以若仅仅只是撒娇,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只会让他自己默默消化,然后让这根刺越扎越深,永远都无法愈合。 所幸她发现算是及时,还能努努力彻底融化掉这根刺。 既然他什么都看见了,藏着掖着避而不谈反而会让他更胡思乱想。不如现在主动出击,大方承认。 沈念起身向他走过去,顺便不动声色地拽了拽领口,把脖子的肌肤露得更多一些出来。 她走到顾月时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神情无辜又有些害怕,水光粼粼的眼眸看起来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魔君大人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顾月时眸光微动,却仍抿着薄唇,没有回应。 虽然看着他冷漠疏离,拒人千里的模样,但他的身体并不排斥她的靠近,就证明看似坚硬的冰山已经有了松动的痕迹。 沈念委屈地垂下睫毛,低声抽吸了几下:“你不愿意理我,我会很伤心的。” 听到少女微微啜泣,顾月时本是笔直看着前方的视线,犹豫了一瞬,落到她的脸上。 过了半晌,他淡淡开了口,道:“我没生你的气。” 可一想到她被他圈在怀里亲吻的画面,嘴上说的不生气,心里却闷闷的疼。 她从来都不会温柔地捧起他的脸主动吻他。他们唯一一次的亲密接触,也是他宁愿自己中毒,强忍剧痛的放纵。 在那一次之后,他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许再伤害她,不能再做让她不喜欢的事情。所以即使再想和她亲近,他也忍住了。 隐忍克制,清醒理智,从来都是他不曾改变的特质。 只是因为是她,才会出现例外。 但是就算他如何生气难过,也并不是她的错啊。她一点错都没有。她就是她,她做她喜欢做的事情,有什么错呢? 是他不够清醒理智,是他没看清自己的处境,是他误判了她对自己的态度。 -- 第128页 到头来,还让她小心翼翼给自己道歉。 他真是太该死了。 “我真的没有生气。”顾月时的语气温和了许多,他垂眸盯着沈念,轻轻笑了笑,“明日我带你回魔界,好吗?” 沈念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好!” 眼看着顾月时转身要走,她急忙拉住他的手臂:“但是事情不是魔君大人想得那个样子。” 顾月时身形一顿,微微转过头来。 “只是因为我不小心碰到了曼陀罗花,产生了幻觉。你看——”沈念把染成绛紫色的手指凑到他眼前,“好疼。” “哇,原来你让我把手指染色就是为了骗他?”玄安惊诧地叫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想涂指甲油呢。” 顾月时低头,从指尖浇下一道温暖的光芒,原本紫不溜秋的手指瞬间就恢复了粉粉嫩嫩。 他轻轻抿了抿唇,温柔地笑了笑:“不必同我解释什么。你只管做你喜欢的事就好,我都会接受。” 嗓音低沉充满磁性,像是古老的琴弦拨动。 沈念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没想到,顾月时会这样说。 就相当于说“我八点回来,你七点让他滚”这样的话,就差没直接说让她脚踏三只船不容易翻了。 皓月之下,玄衣青年的银色长发似山巅之雪,闪动着清寒微冷的光雾。极富古典美的上挑长眸里,蕴着不应在战神眼睛里出现的柔情。 就连练剑都把衣襟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的他,竟然说出这样不循规蹈矩的话来。一点也不符合他禁欲沉稳,原则性极强的性格。 “我喜欢的事,就是魔君大人呀。” 沈念拉着他的手臂,甜甜一笑。 - 夜里,当沈念正勤奋用功地看着玄安编纂的“绿茶速成指南”时,突然听到它跳出来,惊叫一句: “哎呀!神尊的好感值怎么又突然涨回去了?” 沈念:? 第64章 青云会 跟着顾月时回到魔界以后, 沈念还没过上两天清闲的日子,就听到九重天传来了一则重磅消息。是说,神尊突然决定重新举办青云会, 召集除了鬼界之外的五界主君一同到九重天, 选拔门下弟子。 这则消息一传出,整个五界都沸腾了。各界精英跃跃欲试,把参会资格证炒到天价, 一票难求。 沈念是在茶馆听书的时候知道这则消息的。 当时她正惬意地翘着腿, 喝着二十块灵石半斤的西岭飘雪,享受着难得的摸鱼日子,却听到隔桌的几位热血青年喋喋不休地谈论着此事。 路人A:“诶, 你们听说了吗?青云会要重新举办了!不是好几百年都不曾举办过了吗, 这次怎么又开了?” 路人B:“听说是神尊提出来的。他说想要重振五界, 让五界重新团结起来。我爹都已经帮我弄到了参会资格,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好机会啊!谁不想被魔君大人收为门下弟子呢?” 面对路人B的炫爹行为,路人c流露出了眼馋的目光:“修二代就是不一样,像我们这些普通小魔连机会都没有。唉...” 路人D立刻讥讽到:“可是有票也不一定能被选上啊。每界只会选出十个人上九重天,有票又怎样,还不是草包一个。” 路人A:“你骂谁草包呢!我#*amp;……” 说着,愤怒的热血青年A一拳就给D挥了过去。下一秒,两个就扭打在了一起, 边打还边对喷,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个高下来。 沈念为了不被误伤, 结了账就匆匆溜了。 等逃离了是非之地,她才放缓脚步, 仔细回想着他们刚才的话。 青云会?选门下弟子?她活了这么几百年, 还从未听闻五界的主君谁收过弟子的。难道说, 是玉应寒在接风宴上见到鬼君被吓到了?所以想要团结五界一起对付鬼界? 可是,就她与融厌为数不多的接触来看,他貌似没有那么可怕吧。至少从智商这一项来说,他好像并不存在多大的威胁。 沈念深思熟虑了片刻:“玄安,你能帮我弄到一张参会资格证吗?我想去试试。” 玄安夸张地瞪着眼睛,一副你疯了的表情:“你想去参加选拔?” “我当然不想。可是你想想啊,只要通过了选拔,就能上九重天了。上了九重天,我才有机会可以接近玉应寒呀,要不然就凭我这点灵力,怎么上去?” “再说了,到时候顾月时和霁夜都会去,他们走了我攻略谁去啊?我等着自爆吗?” 玄安被沈念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打动了,泪眼婆娑道:“但是参加选拔的都是魔界各族最顶尖的青年,你现在的肉.身都没什么灵力,去了怕是会被打死的。” 沈念叹了口气。 打工人的人生有时候就是如此悲哀,没有留给她选择的余地。哪怕明知前路昏暗,也要硬着头皮走到底。 “你就说能不能拿到吧。先拿到了资格才考虑后面的事情。” 玄安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不能。这个属于突发情况,系统也来不及准备道具。”在沈念“废物”二字即将骂出口的时候,它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每个主君手下应该都有名额。你可以试试找顾月时。” 行吧,也不算太废物。 - 沈念回到魔君府后,顶着月色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盘算着该如何向顾月时提出请求。 -- 第129页 倘若直接告诉他,以他的性子多半是不会同意她参加的。 毕竟青云会的海选赛可不是过家家,闹着玩儿的。 到时,魔界中各族各部首领必定会派出最得意的门生参赛,只为争得千分之一的入选可能。能在千人之中拔得头筹,上九重天,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而沈念无门无派,就算能拿到资格证进入选拔,想必也会被世家子弟们联合起来先对付了。 但不试一试,又如何知晓结果呢? 横竖她也死过一次了,见过生死之人,就不该再畏手畏脚。 “顾月时回来了吗?”沈念心中已有计划,边往前院走,边问到。 “等你走到前院,他就刚好踏进魔君府门。怎么了?你要直接去找他?” 沈念摇了摇头,走到院中的桃树下,闭上双眸,双手合十,虔诚地抬头对着天空:“他走过来的时候,给我说一声。” 玄安大概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于是不再说话打扰她酝酿情绪,等顾月时玄色身影踏进前院,视线恰好能看见桃树之下的沈念时,它赶紧提醒到:“来了来了!” 沈念迅速进入状态,合十的手指抵着额头,微微仰面声音凄然又恳切: “信女自知身份卑贱,无才无德,能日日见君已是恩泽。但若能拜入魔君大人门下,信女愿一生吃素,别无他求。信女之心天地可鉴,日月为证,至死不渝。” 她的尾音还带着些许的颤抖,像是把藏在心底最沉重的秘密小心翼翼剖出来。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一字一句落在顾月时心口,每一个音节仿佛都在低吟浅唱着,谱成最动人的乐章在他耳畔奏响。 他垂下羽睫,敛起眼中隐匿不住的笑意,缓缓走到她的身后。静立在夭夭桃树之下,看着她的背影。 “他就在你后面。”玄安见状,好心提示了一嘴。 沈念并没有因为这句话从戏里跳出来,非常有专业素养地继续着未完成的表演。 扑通脆声跪在青石板上,朝着天空拜了三拜。 然后起身,拍了拍纱裙沾上的几片花瓣。 “你想去参加青云会?”顾月时淡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向正欲从地上起身的沈念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了起来。 沈念装作不知道他已经来了一会儿,微微惊讶地低下头,羞赧地咬了咬嘴唇:“你都听到了?” “嗯。”他轻声回答。 尽管还是平日里冷清的模样,但是沈念能感受到,他此刻内心涌动的小小波澜。 “加一分!现在他心情很好,特别好说话。你直接说他肯定不会拒绝你。” 沈念接收到玄安的信息,心里多了一份底气,演起戏来就信心十足:“我想要参加青云会,想要拜师,学习术法保护自己,保护在乎的人。可是...我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入选拔赛。” 她越说声音越微弱,垂下睫毛略带委屈地翕动了几下。 顾月时的眼神沉沉落在她的脸上,定定盯着她看了半晌,凝眉问到:“你可知将会面对什么?” “我知道。”她复而抬起头,目光坚定地与他对视,“我知道比赛会很残酷,也许我和别人对擂的时候会受重伤死掉,但是我想去试试。即使最后会失败,但哪怕有一点点的希望呢?” 少女潋滟的双眸里映着明月,分明才堪堪达到他的肩膀,却倔强地扬起头,满眼都是不服输的坚毅。 犹如一堆干枯的草,仅仅只用一点星火就可燎原。 这样熟悉的眼神,突然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深埋在记忆最深处的那些画面渐渐与眼前的人重叠,迫使他心口狠狠一抽。 她究竟是谁。 真的只是她口中那个普普通通的魔族少女吗? 可是为什么,和她接触越久,看见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脑海里那个身影越来越鲜活。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她就是沈念。 沈念见顾月时没有说话,走神地垂眸望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魔君大人?” 顾月时听到呼唤,回过神来,伸出手指似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间:“没什么。”顿了顿又说,“我不会让你死掉的。”嗓音低哑发沉,像是被熨烫过一般。 沈念听不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答应了吗?还是没有? “如果这是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会毫无条件地支持你,你只管放手去做。” 此时,不知从何处拂过一缕清风,吹落枝头摇摇欲坠的花瓣,缓缓坠落在他的肩头。 也许是夜色醉人,将他清隽沉寂的神色都称得多了几分温柔。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平静又认真,没有一丝撩人的痕迹,却让沈念心尖微微有些发热,像是晒过冬日午后的暖阳,身体里每个毛孔都被好好地被照耀了。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笑吟吟地说:“魔君大人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顾月时一怔,旋即轻笑一下。笑容转瞬即逝,深邃的眸里似乎有化不开的愁思。 他定定地望着沈念,但又不像是只看着她。更像是透过她的眼睛,寻觅什么答案。 “以后不必叫我魔君大人。”他说。 沈念不解地问:“那我叫你什么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神越过沈念,投向她的身后,仿若想起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算了,没事。早些回去休息吧。” -- 第130页 “那,明天见!” 少女轻快的嗓音让顾月时的眼神稍稍放得温和了些。 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嗯,明天见。” - 沈念回到小院后,越想越不对劲。 顾月时今晚的态度真的很奇怪,像是在刻意对她冷淡,克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他看着她时的复杂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你说,他会不会是怀疑我就是沈念了?” 玄安已经困得不行,连着打了好几个的呵欠,打得泪流满面:“我说宿主啊,这都几点了。明天不是还要参加选拔吗?不好好休息怎么干架?” 沈念觉得玄安说得很有道理,索性不再去纠结这些事情,倒头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沈念在一阵锣鼓喧天、唢呐嘶鸣声中惊醒过来,一骨碌从床上弹了起来,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揉了揉几欲爆炸的头: “你这闹钟也太惊悚了吧,能不能来点柔和的?心脏都要吓得跳出来了。” 玄安得意一笑:“不吵点万一你睡过了怎么办?今天可是个大日子。” 一提到这件事,沈念的心情就无比沉重,闷闷叹了口气。 成败就看今日了。 要是她不能苟进前十,也许这辈子都没法上九重天攻略玉应寒。攻略不到他,就只能坐等系统自爆,灰飞烟灭。 她还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 起床后,沈念换了身便于揍人的衣服,把裤子扎进长靴,将长发用金色发带高高束起。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自己了,拘泥于这副娇软的肉身太久,久到快要忘记和人畅快淋漓打一架是什么滋味了。 一看到镜子里长发高束的自己,沈念胸中就升起一股久违的豪情,忍不住掰了掰骨指,活动活动脖子。 然后——伏地做起了俯卧撑。 她以为换了身装扮身体就会有所不同,结果在咬牙坚持到第十五个的时候,她彻底瘫倒在地上,累得快要虚脱,大口喘着气。 “看到了吗?我现在的体能撑死也就这样了。” 要是搁以前,她能一口气从天黑做到天亮,连气儿都不带喘的。 “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想听吗?”玄安看着趴在地上犹如咸鱼的沈念,心一软,决定帮她一把。 “什么?” “你可以用十分好感值兑换一个道具,想要兑换吗?” 沈念来了兴趣:“什么道具?” “一个是增加速度buff的,一个是增加力量buff的,还有一个是增加挨揍buff的,俗称肉盾。你可以任选其中一个道具,从好感值最高的一位中扣除。” 沈念摸着下巴盘算了一番,说到:“那就挨揍buff吧。只要他们揍不死我,我就赢了。”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好感值最高的是谁?” “顾月时。” 好吧。 对不起了小顾,可是我是真的很需要它! 推开门走到院子里,沈念瞥见空荡荡的桌上放了个碍眼的木牌,她走过去拾起木牌左右端详了片刻:“这是参加选拔的身份牌。” 木牌中央刻着只浴火涅槃的凤凰,图腾纹案精致繁复,颇具匠心。 一看就知道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身份牌。 “是顾月时留给你的吧。” 她点了点头,将木牌紧紧攥住手心。 - 沈念原本还担心找不到去比武场的路,没想到出了魔君府之后,只用随着拥挤的人潮走,就能找到参赛地点。 为了观摩比赛,几乎整个魔界的百姓都出动了,空前热闹。 但由于比赛地点设置在雾坤峰的练武场里,只有拥有参赛身份牌的人才能打开结界,进入到内场。所以,不能进去的人挤满了山门,各个都伸长了脖子,想往里一探究竟。 清晨的日光破开雾坤峰上的层层白雾,橙金色霞光铺了漫天。镰刀般的主峰山脊仿佛巨兽拔地而起,巍峨陡峭,仅是看上一眼都令人胆寒。 山峦连绵起伏,黛色岚烟缭绕,烟波浩渺。 两座最高的山峰之间,悬浮着一个平台,看样子,那里应该就是比赛的地方了。平台高度之高,若是一不小心踏空掉下去,只怕粉身碎骨,摔得连骨头渣都找不齐。 沈念见了脚底有些发软,默默咽了咽口水,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守在山门外的将士验证了她的身份牌后,惊诧地瞥了她一眼,放她进去了。 这个图腾别人不认得,作为北琅卫的他们哪怕烧成灰都认得。浴火凤凰,整个魔界,除了他们的魔君大人,谁还敢用此图腾。 她竟是代表魔君来参加比赛的,可真是稀奇。 沈念收好木牌,进了山门后,跟在前面几个结伴而行的参赛者后面。看他们的打扮,不难看出都是来自魔界中有头有脸的大世家,手里执着自己的法器,说说笑笑地走在山道上。 不多时,半空中忽然划过一道极是亮眼的金芒,伴随着空灵清脆的玎玲声,一驾马车声势浩大乘风而去。 只留下一串拨开云雾时,招摇的痕迹。 “这派头可真大。”沈念啧啧感叹了一句。 玄安没好气地说:“害,我当是谁那么大排面呢。原来是狐族二公主呀。” 听到这个名字,沈念心头一哽。 她怎么也来了? 有种不是很妙的感觉攫住她的心头。 -- 第131页 第65章 针对 沈念没有马车, 也无法御剑腾云,只能用两条腿沿着湿滑难行的山道往山顶上走。寂静山野间,只能听见她艰难爬山时微微的喘息。 进了深山, 草木愈加繁荫, 只留下一抹微亮的日光从密密层层的树林中打下来。晨雾是润湿的,毛孔吸进了山间的冷气,冷得沈念胳膊上激起一层小疙瘩。 深墨色岚烟缭绕, 远目而去, 大片大片的紫阳花盖在清透的烟雾之下。 沿途溪水流淌,似一根银色水带从山顶流下。 行至半山,沈念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头发不知是被汗水还是雾气沁湿, 贴在额头上。双手撑着膝盖, 弯着腰喘着粗气。 “我说,就我这么靠腿走上去,什么体力都没了,拿什么打架。” 玄安拍了拍沈念的脑袋,像给小猫顺毛似的安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咱们不是还有肉盾buff吗?躺在地上挨揍就行了。” “你可真是一点也不心疼你的宿主啊。”沈念叉着腰站了起来,抬臂用袖口擦了擦脸上淌下的汗珠,继续往前走, “想当初,我没死的时候, 只有别人挨揍的份儿。现在这叫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终于转到我头上了。” 嘴上虽说得轻松平淡, 但却能听出隐隐的失意。 玄安没有见识过沈念女魔头时的模样, 但是可以想象,那时的她有多恣意飒爽。说实话,每日看着她这个曾经的猛女费尽心机伪装的样子,觉得又心酸又好笑。 “不是还有句话吗?叫否极泰来。等你熬过去,拿到他们的魂元复活了,想揍谁揍谁。” 沈念被玄安的话逗笑,脚步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沿着山路走了没多久,沈念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叫喊声:“姑娘等等——” 她愣了愣,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去,用手指了指自己。 “想必姑娘一定就是小九姑娘吧。”来人一身玄色,身材高挑,三步并两步地匆匆追上她。 沈念虽然心生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是。” 既然他叫她小九,八九不离十是顾月时那边的人。 他朝沈念老实巴交地笑了笑:“在下是北琅卫的人,奉魔君大人之命来山道上找姑娘。”见到沈念还是颇为不解的模样,他又继续说到,“魔君大人眼下正在山顶的练武场组织大会,脱不了身。特命小的前来带姑娘上山。” “他可真体贴啊,知道你只能走路上山,还叫了一个人带你上去。”玄安仿佛冲在一线磕cp的粉头似的,捧着脸冒着星星眼感叹。 沈念脸一热,微微屈身行了个礼:“魔君大人思虑周全,小九感激涕零。” 北琅卫的将士看见沈念给自己行礼,赶忙虚扶起她来,一脸惶恐:“姑娘不必向我行礼,您是魔君大人的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听到将士一脸认真地说她是魔君的人,沈念被口水猛地呛了一口,干巴巴地笑了笑:“那麻烦你了。” 他从袖口中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盖在沈念的手腕上:“小九姑娘,冒犯了。”然后抓住她的手腕,一溜烟儿消失在了雾气弥漫的山道上。 等沈念再次踩实地面,已经来到了雾坤峰山顶的选拔场地。 视野开阔,脚下涌动着滚滚云海,霞光万丈。 场地中央设了一个看台,看样子应该是魔界各族的首领坐的位置。看台左上方的半空中,就是她在山下时,远远看见的空中擂台。 整个场地面积很大,足足有三四个足球场那么宽。几十根巨型玉柱矗立四周,上面还雕刻着神兽、凤凰、祥龙等图案。 绣着各族不同族徽的彩旗被山顶的晨风吹得猎猎飞扬。各族派出参加选拔的选手各个神采奕奕,手执本命武器操练着,好像不拿下几个人头誓不罢休。 人头攒动,场面恢弘,让沈念有种开奥运会的错觉。 她从小生在魔界,竟然不知道雾坤峰上竟有如此大型的练武场。不免有些惊奇,站在原地,以自己为圆心环顾着四周。 就在她和玄安感叹青云会搞得这样隆重的时候,肩膀却被身后的人用力推了推,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稳住身形后,她皱着眉转过身去看究竟是谁推了自己,目光微怒。 但见眼前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长相清秀的少年,在看见沈念转过身来后呆愣了一瞬,脸颊迅速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啊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嗓音清亮,充满了少年的蓬勃朝气。 看他的样子想必也不是有意的,沈念也就收起了愠怒的脸色,摆了摆手:“没事。”抬腿就要走。 “诶等等——”少年忽又叫住她,“姑娘是哪个门派哪个部族的?”他指了指脚下踩的比翼鸟图案,“你走错了,这是我们比翼鸟的队伍。” 听他这么一说,沈念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各部族的图腾画在场地上。她现在踩的,是比翼鸟一族的地盘。 她拱了拱手,温声细语地道了声歉:“不好意思,我走错了。” “哪有认错自家族徽的道理?”白衣少年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蓝衣青年,手里握着宝剑,抱着双臂睨着沈念,“怕不是对家故意走错,来我们这里打探消息的吧?” 他比少年高出一截,伸手将少年拉到自己身后,态度傲慢,带着敌意。 -- 第132页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现在是比赛时期,大家都不愿出一点差错,紧绷着弦难免会冲动易怒。 更何况是她先踩到别人地盘上,自知理亏,便不同他计较,掷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并无此意,只是不小心踏进贵部队伍,实在抱歉。” “你是哪个部族的?怎么不见你的身份牌?”蓝衣青年上下打量着沈念,语气更加不善。 他嗓门有些大,这么一质问引来了部族里其他人的围观,大家都渐渐围过来,盯着沈念。 有些人的目光像是已经把她打上了间谍的标签,恶狠狠地瞪着她。 沈念正准备开口解释,却被一位青衣长裙,乌发插着把玉簪的美人打断了动作,她极是端庄淑雅地走过来,拉开气势汹汹想要问责的蓝衣青年: “你们这是做什么?丢了部族的脸。都给我滚到后面去。”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冰冷的话。 当她看向沈念时,眼神温和了许多,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怕吓到她:“别理他。他这个人就是脾气不好,但并无恶意。” “师姐,你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蓝衣青年站在后面喷喷不平地嘟囔了几句。 沈念瞬间就被眼前这位清冷又温柔的大姐姐折服了。 这哪是比翼鸟啊,这就是仙女。 “姑娘是找不到部族了吗?”她走上前来,温婉一笑,“这里有几十个部族,确实很容易迷路。” 沈念虽是很喜欢美人姐姐,很感激她替自己解围,但还是保持着警惕,将袖中的木牌又往里塞了塞,礼貌地表示自己不属于任何门派任何部族。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不属于任何部族?怕不是偷偷溜进来的吧?” 根本不用转过头去,光听声音沈念就能分辩出是谁。 她叹了口气,随即转过身去,朝着织漓微微一笑。 织漓装作才发现她是沈念的模样,掩口表示惊讶:“原来是小九妹妹啊。妹妹说自己不属于任何部族,那是如何进来的?” 沈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队伍里有人在拱火:“怎么可能不属于任何部族呢?怕不是真的偷溜进来的吧?” “腰牌也没有,还跑到我们队伍里来,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都不敢说话了,莫不是心里有鬼。” 压着嗓子的窃窃私语声顺着风吹进沈念的耳朵里,她没想到比赛还没开始就遇见糟心事,本是秉持着低调行事的原则,不想把顾月时给自己的木牌掏出来,但看样子她不说明白这群人是不会放过她。 于是,她从袖口里淡然地拿出腰牌,举到众人眼前:“这是我——” 话还没说完,沈念只感觉腰上有一只极有力量的手搂住自己,将她往后一带,跌进一个坚实宽阔的胸膛。 “她是本君的人。” 第66章 吃醋的某人 “她是本君的人。” 顾月时将沈念拉到自己身旁, 淡漠的目光轻扫过站在一旁的织漓,“不属于任何门派、任何部族。” 织漓没有想过沈念会来参加青云会。她实在想不通,沈念一个灵力低微的人为何会想要报名青云会。如果说只是想要接近顾月时, 那她的目的早就达到了, 为何还要花费这么多心思来参赛。 更何况,就凭她现在那点灵力,想要进入前十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 好在顾月时没有当众斥责, 让她难堪。趁着混乱, 她带着满腹的疑虑悄悄转身离开了。 玄衣魔君的突然出现,让许多原本站在外侧,对争吵并不感兴趣的人也来了兴趣, 成群结队围了过来, 扒着同伴的肩膀, 挺着脖子往里面看。 可以这么说,今日参加青云会魔界选拔的选手中,有一大半都是奔着顾月时来的。能成为战神的门下弟子,是多少魔界修士的至高梦想。这其中也包括对沈念趾高气昂责问了一番的蓝衣青年。 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红衣少女,竟然是顾月时手下的人。顶撞了偶像护着的人,他现在万分懊悔,生怕因此在顾月时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默默站在他的师姐身后, 低着头琢磨着该如何尽力挽回形象。 “原来姑娘是魔君大人的人,请恕师弟眼拙, 冒犯了姑娘。”美人姐姐率先回过神来,语气和缓, 嗓音轻柔。 沈念微微挣开顾月时的手,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他搂住, 怪不好意思的。她稍向前一步,扶起替蓝衣青年屈身道歉的青衣美人:“没关系的,是我自己站错了队伍。” 被扶起后,青衣美人淡淡一笑:“比赛快要开始了,姑娘早些去做准备吧。预祝姑娘能顺利入围。” “你也是。” 话还没有说完,沈念就被顾月时拉住手腕带走了。边走,还边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高挑的美人姐姐,感叹到: “比翼鸟族的姑娘可真温柔啊。不像我们腓——”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沈念吓得心脏一抽,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住了,飞速思考着该如何找补,“非常贫苦的家庭长大的,整天都想着如何生存下去。” 可即使内心再慌乱紧张,她的表情也一直都没有变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语速平缓毫不露怯。 她装作不经意地抬头瞥了顾月时一眼,他清清冷冷的模样看不出任何异常,目光始终平视前方。直到感觉到沈念投向自己的视线,才微微垂眸: -- 第133页 “以后这种事,你不必再忧虑了。” 沈念稍稍松了口气。 看样子,他应该是没有注意到她奇怪的停顿。 所幸练武场人流如织,喧闹声掩盖住了她的声音。否则,顾月时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会很敏锐地发现她说错了话。 “宿主,你说他是真的没听到吗?”玄安刚刚都快要紧张死了,生怕她下一秒就在顾月时面前掉马了。 “我也不知道。但他没反应我们就装作他没听见吧。” 等沈念和顾月时走远后,一群在后面默默吃瓜的人才渐渐缓过神,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了起来。 “她是魔君带来的人,一定很厉害吧?希望我不要抽到她,不然肯定没希望入选了。” “难道是北琅卫的女将?这么年轻就加入北琅卫,真是羡慕死了。” “上天保佑我一定不要和她对战。” “......” 在大家都开开心心地聊着八卦的时候,唯有蓝衣青年抱着剑,委屈巴巴地听着师姐的数落。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见着人就开怼!否则就会像今天这样,怼了不能怼的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比武场另一头,顾月时带着沈念避开人群,来到僻静些的树荫下,耐心地给她讲解着比赛规则。 “这次的选拔是一对一淘汰制。第一轮分为二十组,抽到数字相同的两个人为一组进行斗法。赢的会直接进入到下一轮。最后会选出十人代表魔界上九重天。” 沈念乖巧地点了点头:“这个我已经知道啦。” “对手倒下十秒以上,视为胜利。比赛途中可以摇铃,一旦有一方摇铃则视为放弃比赛,比赛会立即停止。”他蹙眉紧紧盯着沈念,脸色难得有些严肃,“不必硬撑,知道吗?” “魔君大人这是在担心我吗?”沈念歪着脑袋,笑吟吟地看着顾月时。 顾月时垂眸看着她一点也不为自己担心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声音也笼上一点急色:“如果对手不知轻重,很有可能把你...”他顿了顿,像是不忍说出最后一句话。 “把我打死。”沈念轻巧地接过话,脸上丝毫没有害怕的表情,“难道魔君大人忘记了,我还有这个吗?”她将腰间的玉牌提起来,“这可是你送给我,是四海八荒最最厉害的玉牌,它一定会好好保护我的,对吗?” “你不会害怕吗?” “有玉牌陪着我,就像是魔君大人在身边一样,我一点儿也不害怕了。”她轻轻勾住顾月时冰凉的手指,目光炽热,仿佛在说着什么誓言,“我想要上九重天,想要成为魔君大人的弟子。想要努力变得更好,才能有一天足够相配,站在你的身边。” 少女真挚的眼眸比骄阳还要明亮热烈,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温度,仿佛在雪原之上燃起一簇烈火。 他无数次想要逃避这样的眼神,又无数次濒临沦陷。 她口口声声告诉他,她不是她,她和她的性格完全不同。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不论再如何懂得隐藏,他都能在她不经意流露出的细微中,找寻到她的气息。 他越来越不相信,这一切真的仅仅只是巧合。 “宿主,你演得真好。我听到都要感动死了。” “我演得这么好,为什么他没有心动加分?”沈念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放开他的手,乖乖站在他身旁,“难道我的戏太过了,把他吓到了?” “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的。” 就在沈念因为没有在比赛前薅到顾月时的好感有些失落的时候,突然从远处出来一声悠远肃穆的古钟声,余音袅袅,震荡开云雾。 这是选拔开始的钟声。 “选拔要开始了。魔君大人待会儿见!”沈念拔腿就准备离开,转身去等待区抽签,却被身后的顾月时抓住了手臂。 “等等。”他将沈念拉了回来,伸出手指悬在她的眉间,将一缕纯粹的银色光芒注入她的体.内,过了一会儿,他淡淡开口,“去吧。” 声音比刚才要柔和了些,眉头舒展开,很轻很轻地扬起唇角。 感受到顾月时目送自己远去的目光,沈念总有一种高考的时候,家长在考场外边送行的错觉。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爹系男友”吧。 成熟沉稳,温柔体贴。好像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都有他兜着底,永远都会替她妥善解决。 “你知道他刚刚给你注入的是什么吗?” “灵力吗?” “不,是他的一缕神识。” “神识?”沈念有些不解。 她还以为是灵力,至少还稍微有点用处。 “他可是战神!打了这么几千年的仗,你见过他有哪一次打过败仗?靠的不光是武力,更多的还是他的脑子!” “斗法的时候,瞬间找到对手弱点的能力,随机应变能力,分析战况布置阵法等等,这些都是存在在他的神识里。虽说只有一缕,但应付这样的比赛,也是绰绰有余了。至少能保证你不会被打死。” 沈念恍然大悟。 她以前打架就不怎么动脑子,能赢基本靠的都是恐怖的灵力修为。 不过听玄安这么一说,她忽然觉得顾月时的确是有许多本事在身上的。尤其是带兵打仗这一块,无人能出其右。 “但这个神识应该是一次性的,他怕长期放在你的脑子里会对识海造成损伤,所以比赛过后就会自动消失了。” -- 第134页 沈念听了,心尖微微一暖。 真是太体贴了啊。 连这个都想到了。 再无情无义的心,都要被他无微不至的关心焐热了吧。 - 来到抽签区域,沈念从一堆蓝色的木牌里抽中了四号,与她相对的是红色木牌的四号。 “你是四号吗?” 一声干净清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拿着红色四号木牌的人,微微一惊,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点点头: “你也是吗?” 这个少年她认识。 不,更加确切地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是水云谷谷主的独子,很久以前,沈念在南山一处山庄避暑游玩的时候,碰巧救下过被蛇阵困住的他。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沈念便大发慈悲地渡了他许多灵力,才把他救活过来。 所以,当他看到沈念的时候,同样非常震惊,惊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握着木牌的手都有些发抖。 “你...你是...沈姑娘?”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位红衣少女,不就是曾经救过自己一命,最后却凄惨死去的恩主吗? 他还记得,当时听到她灰飞烟灭的消息,大哭了一场。救命之恩未报,一直以来都是他心中难以释怀的遗憾。 沈念淡然一笑:“想必道友是认错了人?” “不,不可能。我从来都不会认错人。”他语气难掩激动,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姑娘难道忘了我了吗?你曾经救过我一命!” “你的确认错了人。”顾月时的声音忽然在耳后淡淡响起,他走到沈念身边,表情殊无波澜,“她叫小九,不是你口中的沈姑娘。” “可是——” “以后不要再谈论此事。”顾月时生硬地打断他的话,脸上带着魔君的威仪,不容置喙。 沈念看到顾月时走过来,胆战心惊,生怕水云谷的小少爷再说漏了什么,让他产生怀疑。于是赶忙岔开这个危险的话题,指着半空中的平台说到:“快看!第一组已经开始了。” 这才让小少爷稍稍停下恨不得立刻报恩的想法,抬头看着来回斗法的两个人。 只是,即便没有看着顾月时,沈念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目光此刻正在她的脸上流连辗转。 也许是小少爷的话让他想起了什么吧。 她装作不知道他盯着自己看,抬着头淡定地观看着第一组的比赛。 空中的两个打得有来有回,精彩纷呈,引得下面的众人视线随着他们上下翻飞的动作快速移动。沈念在心里默默记下一些要点,好在待会儿上场的时候能发挥出来。 两人打了没多久,最终以蓝方一号获胜结束第一组的比赛。 “你待会儿用什么武器?”顾月时忽然低头轻声问到。 沈念想了想:“用剑。” 其实她的本命武器并不是剑,但若是把赤炎灵鞭给唤出来,估计场上那些年长些的,识得那把鞭子的族长们都会变了脸色。 毕竟他们之中,还有好几个是被沈念的鞭子狠狠教训过的。 “什么剑?” 沈念取下头上的发簪,往发簪上浇灌一股灵力,原本小巧的玉簪立刻变成了一把剑。这是她之前从妖界淘来的法器,虽然不是什么宝剑,但尚可一战。 “破云剑。”这是她灵光一闪,胡乱取的名字。 顾月时轻轻笑了笑:“你可知破云剑是一把神剑吗?” 哦,难怪觉得说出来那么顺口。 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把剑叫什么。” “用这个。”说着,顾月时抬手唤出了他的沧溟剑,沉甸甸地递到沈念手中,又把她握着的小破剑拿过来,“这个,先替你保管。” 沧溟剑如明镜般的刀身凝着寒光,锋似严霜。 在魔界,一直都流传着这样的说法——沧溟一出,天下归元。可见,众人心中,沧溟与顾月时的地位之高。 沈念懵懵地接过沧溟,懵懵地抬头问到:“这是沧溟?可是,它不是只会听你的召唤吗?” “它也会听你召唤的。”他牵动着沈念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光芒,沧溟就立刻从沉睡中苏醒,周身萦绕着淡金色的剑光,仿佛一只伺机而动的猛兽,守护在她身侧,“你看,它很喜欢你。” 沈念试着自己动了动手指,沧溟果然就跟着她手指的方向舞动了起来,轻盈又极易操控。 “它很听话的,也不用费什么灵力就能达到普通剑所达不到的力量。” 看着沈念欣喜的笑容,顾月时眸光微动,也跟着她淡淡掀起唇角。 “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顾月时真是太太太大方了。又是灌入神识又是给沧溟的,就差直接代替她上场了。 这样看来,她进入前十的胜算又多了一分。 趁着还没上场,沈念又和沧溟磨合了一会儿,才终于传来第四组登场的消息。 “小九,”顾月时轻声叫住她,眼底露出了少见的温柔笑意,“我相信你。” 虽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但落到沈念的心上,却像被轻羽缓缓划过,说不出的滋味。 她笑着点点头,摇摇晃晃地踩上沧溟剑身,努力保持重心平稳往空中的比武场飞去。 -- 第135页 后面的小少爷迅速超越过了她,率先来到赛场,站在了红色的一方。 沈念紧随其后,站在蓝色一方。 半空中的山风比下面更烈,吹得沈念高束的长发狂乱飞舞。 比武场内有两根刻着古老符文的玉柱,柱子与柱子之间有一根巨大的黑色锁链。 从下看上,仿佛九重天上的南天门,威武庄严。而两根柱顶,各有一颗五彩石悬空,输的一方,其对应玉柱的五彩石也会掉落。 沈念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了一眼脚下黑压压站了一片的人群,再次抬眸时,眼神沉静而坚定。 她抬手唤出沧溟,疾风之中,剑身嗡嗡发出浑厚的剑鸣。 剑光凛凛,剑意逼人。 在下面观战的一群人里,有些眼尖的,一眼就认出来了红衣少女的佩剑,竟然是顾月时的沧溟。 处在战斗状态时,剑身隐隐透出红光,似一只嗜血的银龙。 除了沧溟神剑,再也找不出第二把相似的来。 “快看啊,她居然用的是沧溟!” “那不是魔君大人的本命剑吗?怎会在她手上?” “幸亏我没和她对上。拿着沧溟谁打得过啊?” 毫不知情的魔族小辈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而看台上的族长们在看清红衣少女的面容后,显然比小辈们更加错愕惊异。 这不是... 女魔头沈念吗? 尤其是她此刻手执沧溟,红衣烈烈的模样,与那个早已灰飞烟灭,死在魔君怀里的女魔头真是分毫不差。 所以,她究竟是沈念本人?还是仅仅只是容貌相似? 这也就解释了他们的魔君为何舍得将沧溟直接交到她手中了。 魔界中,但凡有头有脸、能说得上话的族长首领,没有一个会忘记在她死后,风光霁月的顾月时变得有多么恐怖。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被他传唤。 几乎从没对首领们动过怒的他,那一夜嗜血地屠尽了所有叫过她怪物,折磨过她的人。 这是顾月时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发疯,疯得彻彻底底。 什么道义,什么威仪,什么规矩,他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像变了个人似的,杀红了眼睛。 这些事情光是想想就让人四肢百骸都在疼,又有谁敢忘记? 一时间,看台上的首领们各个面面相觑,互相通了通眼神,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但谁都不敢开口说话,悄悄瞄顾月时一眼又迅速埋下头,生怕被他看见。 比武场上的沈念,并不知道下方的人因为她的出现有多惊恐。她手握沧溟,唇角微挑: “请吧。” 执剑而立,如一只漂亮敏捷的猎豹。英姿飒飒,风骨冶冶。 “宿主好帅!”这是玄安第一次见启动沈念战斗状态,直接被迷得晕头转向。 沈念尴尬地笑了笑:“别夸了别夸了,再夸就垮了。”虽然也许打不过,但气势上不能输。 要让对方一看,就被她吓退的那种。 “你真的不是沈姑娘吗?”对面的少年不甘心地抱着剑又问了一句。 都这种时候了,他怎么还在纠结这个事情。 沈念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皱着眉,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你想说什么?现在比赛已经开始了。” “我想说,如果你真的是沈念姑娘,我会主动摇铃弃权的。”少年真诚的眼神里流露出对恩人的尊敬,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她究竟是谁。 不得不承认,面对令人眼馋的条件,沈念刚刚有一瞬间的确动摇了,想要松口告诉他。 但是,她不敢保证多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会有什么后果,如果他不小心说漏了嘴,又会引来什么祸事呢?她实在无法想象。 再说了,连打都没打就主动摇铃弃赛,势必会让下面的人产生怀疑吧。 思虑再三,她淡淡地摇了摇头:“我不是。” 少年先是一愣,眼珠在眼眶中转了转,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而后又是一喜,激动地握着宝剑说到:“我知道姑娘是不方便透露身份!沈姑娘放心,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沈念:“......”?不是说不是了吗? “沈姑娘,我的右侧膝盖有伤口,待会儿你就往上面使劲一踢,我就起不来了。”少年悄悄用手指了指膝盖,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到。 沈念:哈? 还能这样玩儿的? “少...少废话!开打吧!”沈念装作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利落地拔出冷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光芒,剑锋阴冷。 “记住!是右侧!” 他又压低了声音,小声提醒了一遍。 一语落,沈念便抢先朝着他攻去,眼神坚毅,嘴唇紧绷。 她的速度极快,快得超出了少年的想象。下方看台上的人只看见一束红色光芒冲刺过去,身后留下一行残影。在剑锋快靠近他的胸口时,少年背手一侧,脚步微点,轻盈地点地后退几步,躲过她的一击。 “卧槽宿主,你什么时候这么牛了。”玄安没想到沈念速度竟然能这么快,吓得声音都变尖了。 沈念自己也愣住了。 她刚刚是怎么咻一下飞过来的? 怎么一秒钟就闪现到比武场这边来了? “你不会把buff加错了吧?”沈念握着剑,摆出进攻的姿势,问到。 -- 第136页 玄安手忙脚乱地查看了一下:“没有啊!我连buff都还没加呢。” “那我再试试。” 说着,她剑锋一转,再一次直直向他击去。 剑光凌冽,晃得人眩晕。 她的速度太快,卷起一阵强劲的风,风似寒刀,竟生生将少年耳畔的碎发悄无声息割落,飘飘落地。 少年奋力侧身,才堪堪在肉眼难见的速度下躲过一击。 沈念更懵了。 她确信,这股力量不是来自她现在的这副肉身,更像是有人在操控她。否则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有质的飞跃。 对面的少年看见沈念皱着眉,愁云满面的样子,以为是她觉得有些吃力,于是乎,用手又指了指自己的膝盖,示意她记得要踢。 沈念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主动热情把破绽全卖给对手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救过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耍诈了。 “你还手啊!”沈念冲着他吼了一句。 不然多假呀,像是被买通了一样,打都没打就赢了。 少年如梦初醒,点头如捣蒜:“哦哦哦好,我知道!不会露馅的!”他将剑举起来,喊了一句,“我来了啊!” 继而腾空而起,在空中旋了个身,挥出一道猛烈的剑气,直直向沈念的胸口冲击而去。 沈念迅速反应过来,在冰冷的剑锋即将刺破她的胸口时,纵身一跃,灵巧地翻飞到他身后,看准他膝盖弯的位置,给了一脚。 扑通。 少年跪倒在地。 龇牙咧嘴地捂住膝盖,蜷缩在地上大喊:“哎呀好痛啊,我不行了不行了,太疼了。” 十秒过后,红方的五彩石掉落,蓝方胜利。 沈念收回沧溟,蹲下去扶起他来:“我不是沈姑娘,你为何还要故意输给我?” 少年叹了口气,目光幽怨地看着远方,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其实无论姑娘是否是沈姑娘,我都会输给你。因为我不想去九重天,不想和小师妹分离。我不能没有她,她亦不可没有我呜呜...” 沈念:“......”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情种,不想和小情人异地恋啊。 “行吧,那多谢了。” 沈念拍了拍他的肩膀,踩着沧溟剑飞了下去。 脚一踏实地面,人还没站稳,就忽然围过来一堆人,里里外外把她堵住。 “哇,这就是沧溟剑吗?果然名不虚传!” “姑娘可真厉害,难怪年纪轻轻就进了北琅卫。” “姑娘刚才使的是什么剑法?” “......” 叽里呱啦的问题像连环炮似的齐刷刷轰向沈念,让她有种在拳王争霸夺冠之后,被记者团团围住赛后采访的错觉。 但她一个字都回答不上来,只能干巴巴地笑而不语。 她能说什么呢? 连她自己都还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沈念快被你一句我一句的口水淹没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指扣住,将她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有受伤吗?” 这是顾月时见到她问的第一句话。 他没有质疑她突飞猛进的修为,没有像别人一样虚情假意恭喜她,只是微微蹙眉,问她有没有受伤。 沈念摇了摇头:“一点伤都没有。”轻轻眨了眨蝶翼般的睫毛,又道,“因为有魔君大人的玉牌在保护我。” 少女扬起明媚的笑容,眼横秋水,流传生情。 与方才在赛场上莲步生风,出招狠厉的人全然不同。 话音甫落,空气忽然震颤了一瞬,好像有什么凭空断裂了似的,发出一声“轰”的巨响。 沈念愣愣地转过头去,发现身后有几棵粗壮无比的大树齐齐从根部折断,缓缓砸在地面上,激扬起一片尘土,在土堆里砸出几个大坑。 惊起树上栖息的飞鸟,悲啼着四处飞窜。 我靠。 这是被炸弹轰了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在场的人都惊了。愣愣地盯着轰然倒塌的几棵大树,却什么可疑的人也没有瞧见。 “这是怎么了?” 沈念回过头来看着顾月时。 却见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看尘土飞扬的小树林,神色淡然,但嘴角却若有似无地轻轻翘起,像是有几分了然。 咋了咋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念像是一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迫切地想要吃到第一口瓜。 可当她再细细看他的表情时,已经什么也瞧不见了。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淡淡一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罢了。” 沈念:黑人问号脸.jpg 什么意思?怎么感觉他像是在说什么暗号? 她这是错过了十集剧情吗,根本听不懂。 “好了,快去抽签吧。”顾月时轻轻推了推沈念的肩膀,像哄小孩似的,把她温柔地往抽签区推。 沈念疑惑地边回头边往前走,然后看见顾月时转身往案发现场去了。 - 最后一轮,沈念抽到了红色一号。 刚抽完签,就看见织漓手里握着长剑,朝她笑了笑。笑容尺度把握得非常好,既不会显得太刻薄,又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挑衅。 难道是她抽到了蓝色一号? 就大概就是命定的冤家吧。 做什么都要撞到一起。 -- 第137页 “妹妹是几号呀?”她款款走到沈念身边,瞄了一眼她手里握着的一号牌,微微瞪大眼睛,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哎呀真是可惜了,没有和妹妹抽到同号。” 竟然不是她抽到一号? 沈念心里稍松了口气。 可惜气还没松几秒,她就差点又要晕死过去。 那手握蓝色一号木牌,站在场上的,是一个身形魁梧如巨山,身高198的彪形大汉。粗布青衫都无法将他手臂上的肌肉束缚起来,高高凸起,起码有沈念两个脑袋那么大。 和他这棵参天大树相比,沈念简直就是还没发育完全的小树苗,遇风即折。 就她这样的细胳膊细腿儿,他一根手指都能论起来在空中甩好几圈,一拳打过来,能直接把沈念嵌进泥地里,扣都扣不出来。 还没开打,沈念已经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惊慌地催促玄安:“快快快!快把肉盾buff给我套上。快点!” 玄安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连滚带爬地打开数值面板,把沈念的血条拉到最满:“宿主,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哦对了,提醒你一下,这老哥练的是体术,不会飞!” 为宿主默哀三秒钟。 希望宿主不要被揍死。 难怪织漓刚才的表情那么奇怪,原来是把最棘手的留给她了。 沈念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异常悲勇地踏上沧溟,飞到了比武场。 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就只能咬牙硬抗。 可当巨山扛着大锤被人送上来的时候,沈念小小的身躯跟着脚下的浮空平台都抖了三抖。 救命,他怎么还拿着大锤子啊。 这年头,还有锤修的吗? “开始吧!” 他向沈念行了个抱拳礼,声音异常洪亮,中气十足,可能十米开外都能听得见这声“开始吧”。 “宿主,是这样的,肉盾buff虽然已经拉满了,但只能维持十分钟。我会给你计时,若是过了十分钟...”玄安哽了哽,“咱们就摇铃吧。” 沈念目光沉毅,缓缓呼出一口气。 沧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嗡嗡发出嘶鸣。 管不了那么多了,来吧! 冷剑迎风挥出,她身姿轻盈飞跃到半空中,划了一道凛冽的寒光直取对方咽喉。 他一动不动,似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稳稳矗立着,剑气未到,一锤砸向地面,激荡出一股气墙。沈念来不及收力,迎面直直撞上坚硬的气墙,弹飞了出去,重重砸落在地上。 “...咳”沈念捂住胸口,迅速调息被震得紊乱的气息。 幸好肉盾buff够厚,否则这一摔就足以让她吃不消了。 可是不等她站起来,巨山老哥就凶神恶煞地抡起锤子向她砸了过来,蛮狠不讲理,看那气势似乎是要给她当头一锤,直接锤得半身不遂。 浩浩荡荡的气势连空间都被波及了,微微颤动。 眼看着锤哥和他的锤子在视线里逐渐放大,沈念手里的沧溟忽然一声嘶鸣,唰一下拉着来不及起身的她飞了出去。 她紧紧抓住剑柄,在空中悬挂着飞了半圈后,踉跄了几步又落回到地面上。 锤哥没有锤到人很不爽,怒喝一声,调转方向又是一锤挥来。沈念凭借着动作比他轻盈,勉强躲过几次锤击。 来来回回躲了几个回合,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杵着沧溟大口喘息。 可锤哥就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看着沈念脸色苍白面露颓态,更加来劲,迈着震天动地的步子抡起大锤,将身体转成巨大的螺旋,360度转体而来。 沈念长这么大,打过无数次架,但从没见过这样新奇的招式,手握沧溟却不知道该往哪里砍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剑往上两寸。” “剑低一指。” 沈念愣了愣。 啊? 该听哪个声音的指挥啊? 没等脑子做出选择,手已经先行动了起来。只不过,两只手像是不听她的控制似的,一个想要往左,一个想要往右。就这么拉扯间,锤哥一锤重重抡了过来,瞬间把沈念砸飞,像一颗流星坠落到比武场边缘。 沈念被这一锤砸得眼冒金星,眩晕了好一阵,直到耳边响起倒数: 5秒... 6秒... 眼看着就要到十秒了,她强撑着仿佛被锤碎裂的身体,噌一下站了起来,像瞬间满血复活了似的。 直接把锤哥吓傻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姑娘,居然可以在他的重锤之下挺过来!而且在六秒之内迅速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 他彻底怒了,以自己极限的速度向沈念袭来,左手的大锤抡得直冒火星。 “听好了,剑低一指于天英,在离九宫。左脚于天任,艮八宫。” 又是一道声音在沈念脑中响起,声音急切咬字清晰。可惜,每个字拆开来听,她都能听懂,但是合在一起,又像是在说天书。 她根本不知道离九宫、艮八宫在哪里啊。 她又不是剑修,哪里懂得这些奇门排盘。 眼前的锤哥正嘶吼着,将大锤一甩,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呼啸而来。 沈念往后退了几步,几乎将半个脚掌都悬空在平台之外,眼睁睁看着大锤向自己的腹部抡过来,咬着牙生生应了那一记重锤,就在他靠近的一瞬,死死拉住他的手臂一起坠落山谷。 -- 第138页 被扣住手腕的那一刹,锤哥因惯性来不及刹车,只能任由不会飞的自己扑腾着自由落体,在空中留下一串变了调的叫喊声,救命声。 也就在承了致命一锤的同时,沈念的肉盾buff失了效,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锤得稀碎,一口深红色血雾从嘴里喷涌而出,眼前一黑,摇摇晃晃从沧溟剑上一头栽了下去。 当她快要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钟里,模模糊糊的血光之中,她好像看见了两道身影正急速向自己飞来。 一道玄色。 一道白色。 第67章 小屋修罗1 沈念从沧溟剑上一头坠入山谷的时候, 只觉得身体每一处都好痛好痛,像是四肢都被拆下来了似的,痛到她无法思考, 不能动弹。 哪怕她知道会落入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但也只能任凭自己像一颗流星般,朝着被风削磨成利刃的山峰砸去。 比赛场上的人群脸上无不露出震惊的神色,屏住呼吸, 抬头注视着那道从高空跌落的、纤弱的红色。 直到骤然出现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同时朝着如破碎翩飞的轻蝶快速飞去,沉默的人群里才突然有人开口说话,手指着半空, 嚷到: “那是魔君大人!” 可旁边那位白衣墨发的青年, 又是谁? “那白衣的可是神尊?!” 坐在看台上的魔界首领们听到这句话, 纷纷惊讶地抬头张望去,恨不得把眼睛瞪到最大,不想遗漏一丢丢细节。要知道,六界之中见过神尊真容的人,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神尊怎会来我们魔界?” “大概是来视察吧?毕竟青云会是他主持操办的,可能刚好路过魔界,顺便去救人。” “这样啊...” “可神尊不是千百年来都不怎么出紫宸殿的吗?怎么突然有闲情逸致来魔界视察?” “对啊对啊,要视察不应该去仙界吗?干嘛跑这么远来我们这里。” 一群人故作深沉地分析起眼下的形势, 显得既兴奋又新奇。 而此刻正等待着下一组上场的织漓,看着非但没有摔死, 还被两个人同时抱住的沈念,轻笑一声。 真是好手段啊。 瞧着白衣神尊惊慌飞出去救人的模样, 着急又担忧的神色, 真是和顾月时一点分别都没有。 若仅仅只是路过顺便救人, 又为何像失去了珍视的宝物似的,那般惊惶无措呢。 看来,鬼君他还不够了解他的对手呢。 连对手的软肋是什么都搞不明白。 迷迷糊糊中,沈念隐约听到啸鸣的山风里,传来急迫而破碎的声音。 好像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 就在她以为迎接自己的,将会是足以割破筋骨的尖石时,却好像跌入了坚实的怀抱。 淡淡的冷梅气息,熟悉的微凉的双手。 她朦胧地睁开眼睛,见到银发玄衣的青年正垂眸看着自己,可令她惊奇的是,还有一双眼睛也在看着她。 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里,第一次有了害怕的神色。英挺的眉紧紧皱在一起,视线落在她流着鲜血的唇上。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锤傻了。 玉应寒他...怎么会出现在魔界呢。 她有些疲惫地缓缓闭上眼睛,又再次睁开,发现幻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 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抱她,才不会让她疼。戴着玉扳指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发,声音沉沉地安慰:“别怕,没事了。” 像哄小孩子入睡的语气,轻轻的,柔柔的。 我这是要死了吗? 沈念脑袋昏沉,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们两个怎么会同时出现呢? “宿主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虽然最后致命一锤肉盾buff失效了,可是魔君的玉牌替你承了那一击。”玄安看着沈念唇角溢出的血迹,声音有些微颤,“呜呜宿主你真是太拼了,可吓死我了。” 所以,玉应寒真的来魔界了吗? 那她醒了,岂不是又要面对修罗场了? 一想到这里,她呼吸一哽,胸口一塞,一歪脑袋晕了过去。 - 夜风微凉,银月皎皎。 魔君府的小小木屋里,昏睡少女的床沿边,站着一黑一白的两个人。 玄衣青年静静垂眸看着少女,白衣青年蹙眉烦躁地抚弄着扳指。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长得够好看的话,这样的场景,会让人不禁联想到黑白无常索命的情景。 玄安吓得不敢吱声,安静如鸡得缩在沈念的识海里,期盼着她能快点醒过来。 场上的气氛异常诡异,静的出奇。 就连窗外树叶从枝头坠落时的细微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顾月时和玉应寒现在都在因对方的存在而不爽,可谁都不愿意离开床边半步。生怕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自己。 玉应寒低敛着双眸凝视着沉睡的沈念,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长久而认真地看着她。 少女的脸色冰雪一样苍白,平日里灵动的双眸安静乖顺地阖上,睫毛也就耷拉着垂下。如绢丝泼墨般的长发披散在两侧,让她看起来有种破碎脆弱的美丽。 有些时候想想,觉得真是奇怪。 他这个人天生就不怎么能记住别人的脸,哪怕是侍奉了他许多年的小仙童,他也只能大概想起一个模糊的轮廓。 -- 第139页 可偏偏是她,或笑或闹或生气或蹙眉,每一个表情都记得那样清晰。 连她做腓腓的模样都深深刻在脑子里,甚至回归神位了之后都依然忘不掉。 他不是很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过,他前几日去问过司命了。他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是因为他坠入爱河了,是喜欢上她了。 他曾经将喜欢这种情绪视为洪水猛兽,不曾对任何人动过心。在他看来,喜欢上一个人就意味着有了软肋,他不希望自己有能被对方抓住的软肋。这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可是现在看来,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竟也是不错的。 前提是,对方要是沈念。 尽管她经常让他捉摸不透,让他恼怒让他生气,但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般滋味吗? 谁让她又不喜欢他,谁让她根本就不属于他。 那她会喜欢谁呢?旁边的顾月时吗? 想到这里,他冷冷瞄了玄衣银发的青年一眼。 他对他的打量熟视无睹,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静静等待着她醒过来。 就在这时,处于目光焦点的沈念忽然发出了低低的梦呓,立刻让一黑一白的两位门神瞬间警觉。 她在梦里似乎非常不安,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薄被被她死死攥在掌心。 “...齐...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很微弱,像是从嗓子里拼命挤出几声细碎的音节来,只能模模糊糊听到几个字。 顾月时听到齐字,身体微微一僵。 她梦到了什么? 发着低烧的少女此刻陷入了梦魇,她梦到了织齐,梦到他浑身是血地跑到她面前指责她,是她害死了自己。她梦到他紧紧扣着她的脖子,想要把她一点点勒死。 她知道这是梦,可是她醒不过来。 玄安听到沈念说梦话都快要吓疯了,顾月时就在旁边,要是听见了她说的什么,那就当场掉马了。于是,它疯狂地在沈念的识海里尖叫,试图把她唤醒。 “啊啊啊啊宿主啊啊啊啊,快醒醒!啊啊啊...” 它发誓,它用了这辈子最高的分贝。 好在有心人天不负,化身尖叫土拨鼠的玄安终于让沈念有了一丁点的反应。 她觉得耳边很吵,非常非常吵,像是有只烦人的公鸡一直鸣叫。于是,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被玄安眼疾手快阻止了: “别!别睁眼!” 沈念彻底醒了,她能感受到两道灼灼目光正盯着自己。 哦可恶,又要开始修罗场了吗? “怎么了?”她问到。 “你刚刚在梦里说了织齐什么什么的,我怀疑顾月时听到了,你赶紧想个办法。”玄安看起来比沈念还要着急,抓耳挠腮的。 沈念只能继续闭着眼睛,假装说着梦话:“呜呜呜红烧肉...不要离开我...” 玉应寒轻挑着唇角,带着一丝玩味地盯着又开始演戏的沈念。 所以...织齐又是谁? 为什么她连做梦都梦到这个人? 可是玩味中,又有些心疼。 他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连受了重伤还要伪装自己。她是被谁威胁了要完成什么任务吗?那如果没有完成,她会受到惩罚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就像一团迷雾,让他什么也看不清。 沈念被两道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睫毛忍不住颤了颤,实在没法再继续装睡下去。于是,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仿佛如梦初醒。 “你们...”她装作不知道他们一直站在自己床前这件事,娇弱地蹙着眉,轻声问到,“我赢了吗?” “你赢了。” “嗯。” 两个人同时回答。 哦,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发生在床边的修罗场。 她欣慰一笑,毫无血色的嘴唇挑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那真是太好了。” 看到沈念醒过来,顾月时突然伸出手,凭空一抓,变出一碗热腾腾黑乎乎的药来:“我命人熬好的药,能修补你受损的筋脉。” 他顺势坐在了床沿边,自然地拿起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勺汤药,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沈念嘴边,一副要亲手喂她喝药的架势。 沈念看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眼皮不禁跳了一跳,抬眼偷偷瞥了一眼玉应寒。 他盯着顾月时手里的汤药,阴沉的眼神恨不得把冒着热气的药冻成冰坨子。 “闻起来好苦呀,我最害怕吃苦的东西了。”她微微抬起眼眸,软着嗓子,撒娇似的问了一句,“如果我不喝的话,你会生气吗?” 顾月时顿了顿,把碗放到了桌上,从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 闷了一会儿,他淡淡说到:“我待会儿让他们叫一点饴糖进去,会甜一点。” 沈念松了口气。看来一时半会儿他不会再当着玉应寒的面喂自己喝药了。 她又若有似无地扫了保持沉默的玉应寒一眼,他正垂眸轻笑地看着她,笑容里有几分散漫。 “下次不要再拿自己的生命去赌了。”顾月时今天说话的频率比平时高了许多,眸光温柔,还有些心疼,“你想拜在我门下,实在不必这样拼命。” 嘶... 他可真是会找时机提这件事。 沈念恨不得马上再晕过去。 -- 第140页 她还想着如法炮制对他们三个都这么说的!现在还怎么在玉应寒面前演戏! 一句话直接把她的路给切断了! 这可怎么办... 她装作眩晕地抬起手,虚虚放在额角,闭着眼睛弱弱地说到:“我...我头好晕啊,好像发烧了。” 这句话倒不是在撒谎。她的确是发烧了。 顾月时赶紧伸出手,凉凉的手指一碰到她滚烫的额头,她就像是触电了般往后一缩:“好凉。” “烧得这样厉害...”顾月时站起身来,拿起放在桌上的药碗,“你先好好睡一觉,待会儿熬的药就算再苦,也要喝下去,好吗?” 沈念重新缩回被子里,难受地点了点头。 “谁说一定要喝药。”玉应寒撩起眼皮,冷冷看了顾月时一眼,“那么苦的药,谁吃得下去。” 沈念假装自己聋了,什么都没听到。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 你们吵吧,要打架出去打,把门给我关上。 我要睡觉了。 这时,木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汪汪汪的狗叫。 沈念心口一颤... 小白? 别是... 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想出那个名字,就透过顾月时和玉应寒的夹缝,看见迎着月光,逐渐向小屋走来的紫色身影。 沈念两眼一翻,呼吸不畅,差点又晕了过去。 第68章 68 少年的紫衣在清寒月色之下闪动着暗光, 袖口绣着流云滚边,玄金色腰封上坠着一块玉佩。 身形颀长而挺拔,宽肩窄腰, 线条柔韧修长。 望着他踏月而来的身影, 沈念才忽然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穿紫色的衣服。因为只有紫色才能与他相称,让他透出与生俱来的高贵,风神俊朗, 意气风发。 他的脸实在是太好看了, 无论看多少次都会忍不住惊叹,怎会有这样一张挑不出一点瑕疵的脸。 只是今日的他不同于往日,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散漫调调, 微微蹙眉朝着小屋走过来。步伐很快, 脸色沉郁。 沈念眼看着他表情不对, 赶忙把头缩回被子里,抿着苍白的嘴唇,虚弱地躺在床上。 小白率先跑过来,哼哧哼哧迈着短腿跳上床,对着她又是亲又是舔,一顿狂献殷勤。 沈念原本灰蒙蒙的心,瞬间就被暖化了。她开心地抱起小白,将它抱在怀里, 温柔地揉了揉它的脑袋。 顾月时目光冷冷地盯着小白,不知道为什么, 他一看到这只毛绒绒的灵宠就会联想到霁夜那张脸。 尤其是小白对她亲亲舔舔的时候,很多不好的回忆全都一一浮现了出来。 这让他很不开心。 “你怎么来了?” 沈念怀里抱着小白, 扭头问到霁夜。 能看出来, 她心情因为小白的出现变好了一丢丢, 水濛濛的眼睛终于有了几点碎光。 霁夜听她的语气好像在质问自己,眸光一沉,立刻冒起失落的小泡泡,咕噜咕噜填满了整个心脏。 他听说玉应寒突然来魔界,就想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所以赶紧处理完手里的事情,急吼吼从妖界赶了过来。刚一到魔界,就听到了她在青云会上受重伤的消息,担心得要死。 结果一踏进门,看到他们两个已经守在她的床前了。 仿佛他是多余的那个人。 好像她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关心。 霁夜垂下眼睫,声音宛如蒙上一层冷霜:“你不想我来吗?” 是啊,她根本就不想他,又怎么会像他等待她一样,眼巴巴盼着他来呢? 她身边从来都不缺照顾她、在乎她的人。 感受到霁夜爆冷的气压,沈念笑着摇了摇头,尽量保持着轻快的语气:“当然不是啦。你来了我会很开心的。” 看到少女眼眸里春风化雨的温柔,霁夜心头失落的小泡泡一个个全都被戳碎了,眼中的冰雪渐渐消融,挑起唇角笑了笑:“小白很想你。”顿了顿,又说,“我也是。” 嗓音有些低哑,听起来像是憋了很久才说出口的话。 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好像期待着能得到什么回应。 不光是霁夜,顾月时和玉应寒也似乎在等着她的回应。 三道各怀心事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的身上。 “现在压力给到宿主这边。”玄安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说。 沈念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转移到小白身上,笑吟吟地把它抱起来,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肚肚:“我也很想你呢~” 一语双关,既像是在哄小白,也像是在哄霁夜。 顾月时看着沈念怀里的小白,突然想起了霁夜很久以前挑衅他的时候,对他说他们有了一个孩子。当时的他还觉得煞是可笑,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真的很有用。至少能作为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羁绊,让他能有很多很多借口理由接近她,能哄她开心。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竟然开始有些嫉妒了。 得到沈念的肯定回答,霁夜忽然俯身,左手撑在她的床头,微微蹙眉看着她脖子上的伤痕:“如果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伤的。”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其他两个人一眼。 像是在无声责怪他们没有把沈念保护好。 沈念当然相信他说的。若是他在场,一定会不顾规则也要冲上来保护她。 -- 第141页 只是,她根本不在乎受不受伤,受多重的伤。她只在乎能不能上九重天,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复活自己。 “好啦,我需要休息了。”说着,沈念就往下一滑,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盖好薄被,朝着他们三个门神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 快走吧快走吧。 就算要打架也让她好好睡一觉再打。 她在比赛的时候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浑身乏力不说,还发着低烧,实在没有一滴精力来劝架,也做不到从修罗场全身而退了。 看到沈念虚弱的模样,他们三个同时点了点头,简直像是商量过似的,频率都基本一致。 “我去给你熬药,你先睡吧。”顾月时离沈念的头最近,微微俯身拂了拂她的头发,“等药熬好了,我叫你。” 然后端起放在桌上一口未动过的药汤,走了出去,停在门口盯着屋内,似乎在监督着里面的两个人出来。 “那个药太苦了,怕是只有他才能喝得下去。”玉应寒轻轻拂走刚才顾月时在她头发上留下的气息,“你先好好睡一觉吧,我会给你重新找药的,不苦还有效。” 沈念抿唇笑了笑,轻轻点点头。 反正玉应寒把顾月时的目光挡住了,他也看不见她的反应。 说完话,玉应寒自觉地往旁边退了退,像是给接下来的霁夜让路。 他们这个时候怎么就开始谦让起来了? 还一个个排队来慰问是吗? “我和小白就在这里陪你,你睡吧。” 霁夜刚准备坐下,屁股还没落在椅子上坐稳,就被一旁的玉应寒抓住胳膊拉着出去了。 “她需要休息,谁都不准打扰。” 只留下他冷冷的命令和离开时的背影。 走出去的时候,还很贴心地把门合上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沈念深深叹了口气,笑容瞬间沉沦,疲惫地闭上双眼,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 被赶出来的三个人互相都很不爽对方的存在,但谁都没有立刻离开,相隔着半米远站在院子里的夭夭桃树下,看起来像桃园三结义似的。 霁夜一旦离开沈念就变了个人,目光阴冷,青莲色的眼瞳里毫无温度。 沉着脸,质问顾月时: “她为何会受了这么重的伤?在魔界你都保护不好她?” 顾月时并不打算回应霁夜,他觉得自己没有义务向他交待一切。 玉应寒倒是出乎意料地乐意解答阴鸷少年的问题,他淡瞥了顾月时一眼,说到:“他尽力做到最好了。他送的玉牌替她挡了致命一击,自己也承受了反噬。” 就在顾月时以为玉应寒真的这么好心替自己回答而感到诧异的时候,他接着又说:“当然了,如果连自己的徒弟都保护不好,要这个师父又有什么用?” 果然,霁夜一听就更不爽了,寒气凌冽的眼眸里像是浮了一层薄冰,冷冷盯着顾月时。 “什么意思?”所以...她拼了命想要参加青云会,就是为了拜入这个人的门下? 为了想要成为他的徒弟,连命都不要了? 他忽然觉得心脏闷闷的,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非常非常难受。 玄安虽然乖乖待在沈念的识海里,但还是放了只耳朵偷偷听着外面发生了什么。 “哇宿主,你说魔君和妖帝他俩会不会干架?外面硝烟味儿好浓啊!” 沈念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关注他们到底要不到打架这回事了,闭着眼睛换了个方向,继续睡去:“闭嘴!” 玄安立刻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把嘴巴缝了起来。 一秒过后... 沈念又想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睁开眼睛:“他这是生气了。” 玄安把拉链拉开,好奇地问到:“谁生气了?什么意思?” “玉应寒。他这是在气顾月时说的话,他在气我给顾月时说想要拜入他的门下。” 玄安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又问:“那怎么办?现在妖帝知道了,也生气了,还更讨厌魔君了。但也会认为宿主你是喜欢魔君,心死了?” 沈念惆怅地揉了揉眉心,又重新闭上眼睛:“我头痛死了。现在不想管这些事情了,别再和我说了。拜托给我三个小时的时间暂时远离任务吧。” 玄安还是第一次见沈念对任务这样抵触,之前的她哪怕再艰难也从来没有喊过暂停。看来这次是真的累极了。 作为体贴的高级系统,要懂得心疼宿主,所以它便无线电静默了。 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门外的玉应寒听到沈念说自己生气的那一刻,又酸又恼怒的气焰瞬间就被浇灭了,连一点挣扎都没有。 的确,在听到顾月时亲口说,沈念是为了拜入他的门下才参加青云会的时候,他确实非常生气。 因为,重新召开青云会完全是他想要收她为徒,想要用一个合理又恰当的理由把她留在九重天,留在自己身边。 他知道她接近自己是别有目的,所以他就给她创造了一个机会来接近自己。他做好了一切计划,保证她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就能到九重天来。可是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忙活了那么久,兴师动众筹划了那么久,到头来不过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可当看到沈念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时,他又心软了,就算是满腹的怒火也都烟消云散了,一句气话都说不出来。 -- 第142页 “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她只需要遵从自己的想法。”玉应寒轻笑着摩挲着玉扳指,抬眸扫了一眼顾月时,“如果说她最后选择了你,我尊重她的所有选择。但——” 他挑了挑眉:“我也可以为了她改变规则。” 顾月时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清冷的,平静地盯着玉应寒:“这么说,神尊对自己毫无信心?” 玉应寒一副“本座懒得理你”的表情,冷冷瞥了顾月时一眼,不准备再做回答,转过身翩然而去。 霁夜懒散地翘起嘴角,理了理衣襟:“本君自会同你公平竞争。” 说完也就转身消失了。 只剩下顾月时站在桃树下,端着瓷碗的手指逐渐攥紧,直至骨节泛白,才松开。 这两个人把魔君府当成什么了?来去自由。 但他并不打算布下结界,把沈念束缚起来。她有自由去找他们任何一个人,他也不会约束他们任何一个人来找她。 就像霁夜说的,公平竞争。 他玩得起。 - 顾月时知道沈念不喜欢吃苦的东西,特意去都城买了满满一袋的饴糖、桂花糖、蜜饯,各式各样的,各种口味。只要是小姑娘喜欢吃的,他都买了一包。 路过首饰铺子的时候,听到老板娘说今日新进了许多好货,都是小姑娘喜欢的款式。想了想,好像很少见她戴首饰。也许是因为她没什么灵石,所以不会把钱花在打扮自己上面。 但是女孩子,谁不喜欢漂亮的首饰呢? 所以他丝毫没有犹豫,提着两大包零嘴踏进了首饰铺子。 老板娘看到玄衣银发的青年走进来的时候,吓得愣了好久,直到他冷冷开口问话,才回过神儿来。 “小姑娘喜欢戴的,是哪种?” 他粗略扫了一眼琳琅满目的柜子,毫无头绪。 老板娘迅速拿出了店里最贵的几个摆到他眼前,明晃晃亮闪闪的晶石璀璨夺目。 “魔君大人您看看,这种如何?” 顾月时在一堆饰品里,一眼就看中了红晶石的手钏,一颗颗剔透饱满的晶石透出斑斓的碎光。 她皮肤很白,戴红色一定很好看。 “就这条吧。” 老板娘喜出望外,魔君果然不同凡响,随手一选,就把店里最最贵的挑走了。她还正愁着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把一百块灵石一串的手钏卖出去。 “魔君大人,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店里镇店之宝,是来自灵山顶好的血菩提,不光能驱邪避凶,还能保佑其主平安顺遂。您若是想要送姑娘呀,就再好不过了。”老板娘打量了一眼顾月时的表情,看他冷冷淡淡的模样,又支支吾吾补充到,“一百块灵石一条,虽然贵是贵了些,但唯有这个价格才能配得上魔君大人您的心上人呐。” 这个老板娘很会推销,三言两语就摸准了顾月时的心理。 他这是第一次买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什么价位才是合适的。但听老板娘这么说,他觉得是有几分道理。 的确,只有这等价位的东西才能配得上她。 “严琮。”顾月时微微偏过头,对着身后的副将说到,“给钱。” 严琮愣了愣,脑子没转过来,懵懵地“啊”了一声。 这还是他家那个沉稳自持的魔君大人吗? 大手大脚花起钱来一点也不心痛!!这可是一百块灵石啊!够普通魔族家庭一整年的开支了!他他他怎么能说给就给了!连价都不讲。 他都快心疼死了。 “愣着做什么,给钱。”顾月时转过头来催促到。 严琮的心彻底破碎了。 一百灵石!都能让整个北琅卫的兄弟们去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顿了。 陷入爱情的男人太可怕了! 简直没有理智。 他慢吞吞地从袖口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灵石,双手交付到了顾月时手中。 老板娘兴奋地接过钱钱,殷切地问到:“需要包装一下吗?” 顾月时点了点头:“素雅一些就好。” 横扫完整条街的店铺后,严琮像个冤种似的跟在两手空空的顾月时身后,左右手提得满满当当,连胳肢窝都一边夹着两个大盒子。 走在街上别提有多惹眼了。 “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魔君大人要去提亲呢。”他忿忿地嘟囔了几句。 顾月时睨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魔君大人不会觉得很奇怪吗?小九姑娘和沈——”话刚一到嘴边,严琮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 胆战心惊地瞄了顾月时一眼。 他只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好像根本就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 但尽管顾月时没什么表情,也让严琮吓得冷汗涔涔。 他太了解他们的魔君大人了,真正发怒的时候都是无声无息的。 “我去趟苍梧山,你先回府。”顾月时突然停下脚步,侧首对着他淡淡说了一句。 身后的严琮一个没注意差点直直撞到他背上去,赶紧刹住车,惊魂未定地点点头:“是!” 不过他这个时候去苍梧山做什么? 严琮抱着一堆礼物回了魔君府,按照顾月时的吩咐,把东西都放在书房后,小跑去东厨看小九姑娘的药煎好了没有。谁曾想,前脚刚踏进厨房的门,就闻到一阵难闻的焦糊味儿。 -- 第143页 灶前站了一位不沾染丝毫烟火气的白衣青年,背对着他,低着头好似在捯饬着什么东西。 青年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立刻转过头来,冷冷盯了他一眼。他这才认出来,在他们魔君府的东厨里差点把厨房炸了的,竟然是紫宸殿的那位神尊! 真是奇怪,他怎么会从遥远的九重天跑到魔君府来?就单纯只是为了用用厨房的? 九重天...怎么没排面的? 连厨房都没有? 玉应寒见到有人进来,朝他微微颔首,轻轻一笑。遂又淡定地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开始做饭。 “您是神尊?”严琮小心地问了一句,也不敢走近看他究竟在做什么黑暗料理。怎么把厨房熏得一股焦味儿啊。 玉应寒没有回头,他左手拿着类似菜谱的东西,右手拿起舀瓢斟酌着添了些水进去。水刚一倒进去,锅就像炸开般,噼里啪啦爆起一片油珠。有几颗滚烫的热油溅到玉应寒挽起衣袖的手腕上,疼得他一下就把舀瓢给甩了。 严琮:“......” 我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神尊您...在做什么呀?”他壮着胆子稍稍往前走了一步,低声询问了一句。 玉应寒一顿,从指尖浇下一道光芒,被烫出小水泡的手臂立刻就恢复光洁。 他云淡风轻地说:“哦,在做饭。” 严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这是他第一次接触高高在上的神尊,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魔君的厨房给炸了,于是,又更小声更谨慎地问了一句:“您...需要帮助吗?” 玉应寒漫不经心地拿起帕子擦了擦那双修长漂亮的手,转过身来,缓缓道:“不用了。本座一个人就足够。” 严琮:“......”可是看着您也不太会啊。 但他能说什么?他只能弱弱点了点头,弱弱地说:“好的。” - 夜凉如水,月色旖旎。 少女穿着素白的衣裙躺在床上,安静地闭目沉睡。似乎是因为发烧了身体滚烫,额头上冒出密密的薄汗,碎发被汗水濡湿,蜷曲着贴在脸上。 脸颊绯红,嘴唇也因发热颜色愈发红润。 她难受地把衣领往下扒了扒,渴望发烫的皮肤能获得更多的喘息,恨不得将整片脖颈都露出来才好。细长雪白的脖子上有一道碍眼的血痕,是她在斗法的时候留下的。 霁夜进来的时候,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他带着从妖界拿过来的最好的药材,瓶瓶罐罐装了一大兜。什么护心丹、舒痕露、凝息丸...都必须是六界里最最稀有,最难寻觅的药材。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她一定不想看见自己漂亮的脖子上留下伤疤的吧。 轻手轻脚地把瓶瓶罐罐放在桌上,像是怕吵到了沉睡的她,他压低脚步声地走到床边,垂眸凝望着她。 她的手很秀气,细长的手指陷进月白色的锦缎,腕骨清丽、肤白似雪。 他很想握住她的手,想要一直一直握在手心里攥紧。无论是谁来抢,他都不会将她的手交给别人。 不光只是想想,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微微俯身,轻捧起她柔软无骨的手,像是捧起易碎的瓷器那般小心。可尽管再如何小心,他都觉得是不够的。 他还想要筑起让所有人都无法窥探的高墙,把矜贵的、明艳的,他的玫瑰,牢牢圈禁。 沈念在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似乎有一个什么冰冰凉的物什在抚弄着她的手。她浑身滚烫,本能地想要靠近散发着凉意的东西。于是,她迫切地紧紧抓住那一抹快要抽离的冰凉,可这些还不够,一点也不够,她还想更多。 她不舒服地蹙着眉,燥热的手就要往冰凉处纠缠过去,胡乱扒弄着他的衣服。 她的力气很大,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往她身上扯过去。霁夜毫无防备,被她突然发狠的力道拉得一个趔趄,亏得他反应迅速,双手撑在床上才没有压着她。 她浓黑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在梦里难受得发出又甜又腻的呜咽嘟哝。 此近的距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又热又急促的气息喷打在他脸上,朱红色薄唇微微张开,露出了一点白。 几乎是本能的,他呼吸紧了紧,淡色的眼眸里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可是很快的,他就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 她在发热。 这是筋脉震损后,自我修复时必经的过程。 很难熬,也没有任何办法能消退这样灼骨的高热。 霁夜将她想要往自己腰间的腰封伸过去的手扣住,翻身躺到床的内侧去。 可她不安分的手还想要覆上冰凉的玉石,想要挣脱他的控制却被他死死按住。她一直在梦里低声啜泣,她太难受了,如果把她扔进冰窖里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屋子里忽然亮起一束夺目的光芒,光芒消失后,霁夜的双腿褪去,下半身是一条漂亮的银色尾巴。 他放开沈念的手,她就立刻将手盖了上去。 软软滑滑,冰冰凉凉,比最柔软的绸缎手感还要好。 像是不知足,她又颤抖着把身体也一起贴了过去,直到感受到皮肤传来一阵阵凉爽,她才一本满足地哼唧几声,沉沉睡去。 以为自己抱着光滑的玉石熟睡的少女不知道,她放在霁夜尾巴上的腿,位置究竟有多过火。甚至还懵懵懂懂上下滑动了几下,直到找到最舒服的睡姿。 -- 第144页 霁夜的眸色随着她每一次的扭动渐渐变得深沉,尾巴尖因为躁动不受控制地拍打着床板。 呼吸灼灼,只能用术法一次次将那团火气压下去。 一夜无眠。 他憋得很难受。 可是看着她蹙起的眉舒展开的时候,他又觉得,忍一个夜晚,又有何妨。 第69章 69 夜里落了一场细雨, 风拂花香,投下一地玉叶斑驳。 微凉的夜风从支起一条缝隙的雕花木窗吹进小屋,吹散了燥热的气息, 给难受到紧闭双目的紫衣少年一丝丝喘息的机会。 长尾垂头丧气地耷拉在锦被上, 银色的鳞片像是缺了水的鱼,一张一合,迫切渴望着被滋润。 尽管难受到全身紧绷, 他也不敢大口大口喘气, 怕把终于安稳睡去的少女吵醒。 毫不知情的少女贪婪地享受着沁人的凉意,几乎把整个身子都贴着他的尾巴,脑袋枕在他的臂弯里, 脸颊贴着他的胸膛。 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句低软的咕哝。 就像温顺柔软的猫儿, 躲进他的怀里, 把她的所有柔软全都给他。 霁夜的心早已被彻底融化,犹如被磨去尖牙利爪,没有一点攻击性的、被人类少女驯服的狼王,再也不愿承受孤独,宁肯背叛狼群也不愿再离开她。 哪怕一夜无眠,绷着身体一动不动,但只要能一低头一垂眸就能看见她,所有的痛苦忍耐都变成了甜蜜。 坠兔收光, 远鸡戒晓。 深墨色的夜幕尽头渐渐亮起一线朦胧白光。 快要天亮了。 怀中少女滚烫的身体也终于退了高热,舒服地喟叹一声, 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沉睡。 霁夜这才得以轻吐一口气,揉了揉被压得发酸僵硬的手臂。 他轻笑着看着沈念。 用完即弃, 还真是把他当成凉枕了。 放眼六界, 恐怕也只有她, 才敢有恃无恐,这样随意地对待自己了吧。 他收回银色长尾,翻身跃了下去。 小白睡在小窝里,抬头看了一眼霁夜,似乎是准备开口叫一声打招呼,却被他迅速扔过去的一道噤声术封住了嘴巴。 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嘘,娘亲还在睡觉,不要打扰她。”走过去解了法术,宠溺地摸了摸它软乎乎的脑袋,“替我陪着娘亲。有人来打扰她就使劲咬他们!” 小白兴奋地摇着小尾巴,点了点头。 替父君保护娘亲,它觉得这件事真是太酷了! 沈念醒来微微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玉应寒端正坐在小屋里的椅子上喝着热茶,腿上还趴着打瞌睡的小白。 腾腾的热气氤氲,从茶碗里飘出来。透过水雾,他朝沈念掷去一抹浅笑,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给他的笑容添了不少分。 “早。” 清晨听着他一把低吟浅唱的好嗓子,让沈念觉得天空都变得晴朗起来。 她把双手扒在被子边沿,只露出一双朦胧瑰丽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疑惑开口: “你怎么在这里?” 玉应寒低头喝了一口茶,缓缓道:“别担心,我刚来一会儿。” 说完,他搁下手中的茶杯,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起身翩翩然走了过来。 手指一挥,手中登时出现了一碗香喷喷的鸡蛋羹。 他端着鸡蛋羹,淡然走到床边,递给一脸懵逼的沈念:“生病了要多补充营养,给你做的。” “你做的?”沈念有点受宠若惊。 他还会做饭? 玄安解释到:“咳咳,是这样的,神尊他确实不会做饭。昨晚想着给你做点吃的,结果差点把厨房炸了。然后他连夜跑去九重天绑了一个御厨下来,勒令他教会自己。” 玉应寒听到玄安冷不丁把自己的糗事抖了出来,身形一晃,略略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怎么,我不能下厨?” 沈念干干笑了一声:“可以可以,完全没问题。” 接过鸡蛋羹,低头看了一眼。 说实话,鸡蛋羹的卖相还是不错的。软乎乎的蒸蛋看起来非常嫩滑,里面还藏了几块红澄澄的蟹膏。 她满怀期待地舀了一勺,细细品味了几秒。 肉眼可见的,玉应寒站在一旁也有些紧张,一瞬不瞬盯着沈念的表情。 第一次尝试下厨,对他来说比打仗还难。 过了比几百年还漫长的几秒,他看到沈念的眉头忽然一皱,捕捉到这一小小的变化,他心里紧了紧。 对任何事都无比有信心的玉应寒,有些慌了。 接着,她的五官还扭曲地抖了抖。为了不显得这鸡蛋羹太难吃,还是很给面子地硬生生咽了下去,含恨吐出几片鸡蛋壳。 这味道,不夸张地说,让她今生不想再碰鸡蛋羹。 能把简简单单的鸡蛋羹都做的那么难吃,从某种意义来说,也是一种本事。 玉应寒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如何?” 沈念从小就听过知恩图报这一词,更是知道不能糟蹋别人一片好心,让别人寒心的道理,于是,她昧着良心点点头:“好吃!” 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我还会很多菜,下次有机会做给你吃。” 沈念手一抖,吓得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神尊您金尊玉贵,那双手是提着月河平六界的,为我下厨实在是令人惶恐不安,我怎么能消受的起。” -- 第145页 玉应寒眸光一沉,微微蹙眉,扑闪了两把扇子般的睫毛。 瞧把她给吓得,真有那么难吃?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将两人的目光同时吸引了过去。 门半掩着,玄衣银发的青年此刻拎着一堆东西立在门口。 看到屋里已经站了个人,他脸色冷冰冰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你来得可真早。” 如果沈念没听错的话,她罕见地听到顾月时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玉应寒云淡风轻地点点头,轻笑着说:“还行,比你早了一步。” 平静无波的眼神看起来挑衅味十足,非常欠揍。 “我没有记错的话,似乎有人擅自用了魔君府的东厨,差点把厨房烧了。这个人,是神尊吧?” 顾月时清冽如雪的声音里难得有些微怒。 能把几乎从不生气的人惹怒,更是他的本事。 玉应寒这个人,的确是有很多本事在身上的。 “若是真给烧了,本座赔你十倍大的。厨房而已,魔君还真是斤斤计较。” 顾月时扫了一眼桌上只动了一口的鸡蛋羹,冷笑一声:“看来厨艺也不怎么样。” 玉应寒被戳中痛处,心里一哽,但面上仍是满不在乎的模样,看不出什么异常的情绪。 “神尊唯一不怎么拿手的技能被情敌发现了,真惨。”玄安嘴上说着惨,实则满眼都闪烁着看戏的兴奋光芒。 沈念叹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男人之间该死的胜负欲吧,就连顾月时这样从来不争不抢的人,都被激发出前所未有的好胜心。 沈念知道这个时候该她出来维持局面了,她揉了揉眉心,声音轻轻的:“别吵了。” 仿佛落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的润雨,瞬间浇灭了他们的怒火。 “你们一大早来找我,就是来吵架的吗?都不关心我…” 虽是埋怨,但听起来却像是在撒娇。 “你好些了吗?” “还疼吗?” 两个人同时向前一步,关切询问。然后又迅速和对方拉开距离,生怕有个擦碰。 “好多啦,已经不疼了。” 一句话回答两个人,谁都没落下。 “给你熬了药,这次加了些饴糖,不会苦。”顾月时把准备好的热乎乎的药端给沈念。 “这种药加多少糖都会苦。”玉应寒不紧不慢的声音里带着些嘲讽,“吃这个吧。” 他像变魔术似的,变出一粒外形似黑巧克力的药丸递到沈念眼前,闻起来香香甜甜的,一股香草味。 “良药苦口利于病,汤药虽然有些苦,可更有效。”顾月时眼含真挚,把黑乎乎的汤药怼到沈念眼前。 “这个不苦还有效。”玉应寒也不甘示弱,仿佛热情的推销员,拿着黑药丸送了上来。 “吃这个。” “不,我这个更好。” 沈念:“......” 救救我吧。 谁来救救我。 “你们围在这里,让她怎么休息?” 门外传来少年清亮干净的声音,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宛如神兵天降,拯救沈念于水火。 温暖明媚的晨曦倾落在他的眉眼,让他看起来仿佛从橙色光芒中走来的神明。 手里拿着一捧盛开的蓝紫色蔷薇,嘴角上扬,带着比春风还温柔的笑意。 “哇,我从来没看到过蓝紫色蔷薇,他从哪里找到的?”玄安被霁夜的小浪漫惊呆了。 “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蔷薇的?”沈念微微有些惊讶。 玉应寒冷冷瞥了一眼捧花。 哼,虚无的浪漫主义。一点也不实用。都是年轻人的小把戏。 “这是给我的?” 霁夜将捧花放到沈念的手心:“我听说每个女孩子都想在见面时收到鲜花,所以就想送给你一束花。”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也吃这套。 “谢谢你,我很喜欢。” 少女将顾盼生辉的双眸微微弯起,眼中仿佛有星辰在跳动。 “你喜欢就好。” 霁夜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扫了顾月时和玉应寒一眼。 这是属于不实用的浪漫主义者的胜利。 虽然没什么实质性作用,但能把心上人哄开心就好。 玉应寒沉着脸,看着笑如娇花的沈念,在心里默默记了司命一笔。 这个该死的司命,是他亲口告诉他,想要留住女人的心,就要先留住她的胃。 看样子,非但没有留住她的胃,还把她拱手让给那个小子了。 顾月时并没有示弱,他轻轻翘起唇角,从袖口里拿出一条绚丽的红晶石手钏,比宝石还要耀眼的红色晶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星星点点的碎光。 “喜欢吗?” 沈念:“救命...他们这是开启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比赛吗?” 虽然内心在和玄安吐槽,但还是很开心地点点头:“真漂亮。” 确实挺漂亮的,亮晶晶的小饰品姑娘都很喜欢。 “我给你戴上。” 顾月时非常自然地走上前,靠近沈念,微微俯身将手钏戴在了她纤细的腕骨上,“很美。” “宿主,据我所知,这个手链可是一百块灵石一串。魔君可真舍得。” “卧槽?一百块灵石!他好有钱,爱了爱了。” -- 第146页 说着,沈念脸上的笑意更加热烈明艳。 玉应寒眉眼微冷,垂下眼帘,脸上一丁点温度也没有。 送一百块灵石一条的手钏就是有钱? 送花就是浪漫? 那他做的一切呢?他还为了她被热油烫伤了好几次,她却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这些花啊饰品啊什么的只要能用灵石就能买到,谁都可以送给她。 可是!这是几千年来他第一次下厨,为了这碗简简单单的鸡蛋羹,他用了一整晚的时间来学习。 他用最笨拙、最不讨巧的方式告诉她,他也在关心她。 可是她现在的眼里好像就只有那捧蔷薇和手钏,全然把他的鸡蛋羹抛在脑后。 “神尊给我做的鸡蛋羹,我也很喜欢呢~” 听到少女突然叫自己,玉应寒倏忽抬起头来,愣怔了一瞬,微不可察地轻扬唇角。 “宿主,神尊好感值加一。” 诶? 好奇怪啊。 就夸了夸?这么容易拿分的? 玉应寒:啊这该死的心动!说好了只有亲亲才让她得到好感值!可恶! - 在确定沈念身体无恙后,玉应寒和霁夜就回各自的领地了。 各界青云会已经到了收尾的工作,现在就只等各界前十名一起上九重天,进行为期数月的训练和选拔。最终选出五名人选,在五位主君中选择一位,拜入其门下。 沈念拿到入选结果的那天,魔君府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号称是来恭喜她入选的。 她用脚趾想都知道是谁。 除了织漓,谁还会这样有闲心。无非就是找个借口来魔君府看一眼顾月时罢了。 她稍微打扮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往前院去。 路过中庭的小花园时,在一棵梨树下,瞥见了顾月时的身影。 而他前面站着的,正是一袭烟紫色长裙的织漓。 她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红着眼眶泪光盈盈地看着他。 沈念并不是有意想要听墙角的,只是准备路过时,不小心听到顾月时冷冷的声音说出那一句话。 犹如被冷箭射穿心脏,猝不及防地、剧烈地被狠狠戳了一下。 他说: 我从未把她当做是沈念。那个怪物早死了,我亲眼看见的。 她的心像是被谁用力揪起来,呼吸有一瞬的凝固。 身形像是脱力般摇晃了一下,几乎要站不稳。 他说她是...怪物? 第70章 70 沈念经过庭院的时候, 并没有嗅到梨树散发的奇异香气,更没有看见笼罩在织漓和顾月时四周的淡紫色雾瘴。 她满眼都是顾月时伶俜挺拔的背影,皓皓银发如千山冻雪。 一袭玄衣, 犹如雪中孤鹤。 他还是她最熟悉的样子, 语气依然清冷。只是从那张薄唇里吐出的话,却比刀子还要凌厉伤人。 他身前的织漓一双眼睛红了通透,轻轻拽着他的衣袖,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声音微颤:“可是,你为什么要送给她那么珍贵的玉牌?难道是把她当成沈念了?” “我从未把她当做是沈念。那个怪物早死了,我亲眼看见的。送她玉牌,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冰冷又嫌弃的语气, 像是在说一个令他万分厌恶的腌臜东西。 一字一句, 都在她心口最柔软的位置狠狠扎进一把钝刀,来回拉扯。 每撕扯一次,都会剜下一块血肉,疼到她无法呼吸,只能死死攥紧手指,捂住胸口。 他太知道怎么伤她伤得最疼最狠了。 她一直以为,顾月时和那些人都不一样的,她以为他待自己是不同的。 那个时候, 他们都叫她怪物,说她是集天地邪气而生, 带着不详、恐惧和嗜血降生的天生邪物。 那些满嘴叫嚣着正义,打着维护六界苍生旗号的人, 一点点把她逼入绝境。 她永远也忘不了, 那些被囚禁起来, 暗无天日的时光。 那样的黑暗好像永远看不到头。 她永远也忘不了,三十三颗锁魂钉嵌入心口的剧痛,身体的每一寸都仿佛被架在烈火之上焚烧。他们用千斤沉的锁链将她锁在冰冷刺骨的无生湖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些人想逼迫她坠魔,想要趁着她还没为祸世间灭她邪骨,让她灰飞烟灭。 那个时候的沈念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知道,人们都害怕她、憎恶她、讨厌她,没有人愿意接近她。 于是渐渐的,她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是不是她真的该死。 只有顾月时,坚定地站在整个魔界的对立面。 就像是光芒万丈的骄阳闯进她漫漫黑夜,赐予她光明。 雪原之上最凶猛的猎鹰,将他脆弱的、充满恐惧的小羊羔好好护在丰满的羽翼之下。把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刺一点点拔掉。 让她看见无尽黑暗之外,还有灿烂星河、还有漫山繁花、还有千里明月。 是他温柔地告诉她,她不是怪物,是他们嫉妒她生来就拥有别人永远无法拥有的力量。 可是为什么... 连那个口口声声告诉她,她是值得被爱的人,也会说出如此狠毒的话来。 就在她快要以为即将拥抱光明的时候,毫不留情地亲手把她推进深渊。 -- 第147页 带走了她生命中仅存的一点点光。 她被那番话伤得有些狠了,连冲过去扇他一耳光都忘了,浑浑噩噩地转头匆忙逃离。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织齐的墓碑前的。但好像每一次伤心难过,她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她揣了几坛酒,把酒坛子一扔,随意地坐在草地上,背靠着那棵苍郁的杏树,一口一口闷头给自己灌酒。 山顶的风将她的头发吹得有些乱,有几缕发丝不听话地遮住她的眼睛,她也没有在意。 今日真是奇怪,平日里话最多的玄安也沉默了。 好像连它都抛弃了她,安安静静地待在她的识海里,一声不吭。 其实在她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下定决心将曾经的那个沈念封锁起来,不要再想她过去的事情,只管眼前的任务复活就好。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曾经那个沈念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系统出现的意外。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只要完成任务,她就能回到自己的时空,过着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再和她有任何牵连了。 但做决定永远比行动起来容易。那些亲身经历过种种,早已默不作声烙进她的骨子里,把她变成沈念了。 她边喝酒,边伸手抹了把脸,才发现指腹微湿,满指水泽。 愣了愣,她愤愤抡起袖子,将近粗暴地把脸上的残泪擦去,对自己表现出的脆弱十分嫌弃:“真讨厌,怎么哭了啊...” 只是,话一出口,像是触碰到了开关,泪水不听使唤,啪哒啪哒砸落得更多了,擦都来不及擦。 她委屈极了,真的真的很委屈。 她不想再做任务了,不想再理顾月时了,想要破罐子破摔。 “虚伪!卑鄙!” 沈念指着天空,含糊不清地骂着。 其实到现在,怪物这一词,谁说都不会对她再造成多大的伤害了,可偏偏是顾月时,偏偏是他! 那个曾经给予她全部希冀的人。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 沈念偏偏倒到回到魔君府的时候,已经彻底醉了。 晕乎乎的脑袋控制不了身体,双腿软绵绵的,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仿佛行在云端。 走了没几步,一头撞上硬邦邦的物体,撞得她往后退了几步。 夸张地嗷呜一声,捂着脑袋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团坚硬物体。她眯着醉醺醺的双眼盯着顾月时看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个玄衣银发的俊美青年是谁。 暴起的怒火仿佛干草堆里落了一点火星,瞬间被点燃。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抡圆了手臂,一拳朝他的心口砸去:“你滚!” 几乎是在嘶吼。 吼得急了,凉风灌进她肺里,憋红了脸呛咳了一阵。 但顾月时却没有被她推动分毫,反而是动手的沈念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 他眼疾手快,一把拉着她,拧着眉问到:“你喝酒了?” 沈念正在气头上,哪能容许他碰自己。一抬臂,忿忿挣开他的手,瞪着他:“关你屁事。” 什么任务什么伪装她全都忘了,完完全全回到曾经的沈念。 顾月时紧紧盯着她,脸色沉郁,眼眸幽暗无光。他眉毛拧得更紧,薄唇微微动了动,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虚伪!”沈念一把扯下腰间的玉牌,狠狠砸到他怀里,“你的虚情假意我不需要!” 玉牌甩向他的一瞬,顾月时感觉心脏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疼。 看着转身离去的沈念,他箭步上前拉住她,嗓音低沉,还有几分落寞:“你怎么了?” 沈念低头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腕上,有一抹刺目的红。 是他花了一百灵石送给自己的手链。好像是昨天送的,她有些记不清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送给她呢? 他真是个奇怪的人,沈念模模糊糊地想着。 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他。 “与你何干?”她用法术一掌推开他,眼神冰冷,“顾月时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捏碎传送符,刹那间便消失在了顾月时的眼前。 在她离去的那一瞬,他敏锐地嗅到空气中残留的苦艾气息,很淡很淡,淡到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他脸色一沉,紧抿着嘴唇,眼眸中的肃杀一闪而过。心中的疑惑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沈念前脚刚落在妖帝府外,后脚玄安就猛然苏醒。 它跳起来,惊慌地问了一句:“我睡了多久?” “几个小时吧。” “我们怎么在妖界?” “我和顾月时决裂了。不想被他找到。” “决裂了?”玄安吓得都破音了,“什么意思?什么叫决裂了?” “就是字面意思啊。你不懂决裂什么意思吗?” “你你你不做任务了?” 沈念没有回答,闷头走到妖帝府外。殿门口站得小兵都认识沈念,看到她终于来找妖帝了,简直喜笑颜开,热情地赶紧把大门敞开,齐声高喝: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太好了! 里面那位寂寞空虚冷的主君大人终于不再折磨他们了! 对于小兵们来说,沈念来的日子就是他们共同的节日,恨不得拉着横幅张灯结彩庆祝一番。 -- 第148页 沈念还没来得及往里面走,空荡荡的大殿里忽然卷来一阵风,挟着柠檬香草气息,将她打横抱着往殿外飞去。 小兵们互相投掷着暧昧的眼风,坏笑着捂了捂嘴。 看得出来,他们的主君大人这几天憋坏了。 沈念被霁夜抱着怀里,搂着他滑溜溜的脖子,静静地盯着他看。 嗅到怀里少女微醺的酒气,他轻轻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沈念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猫,无力地垂下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身体缩成一团,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霁夜感受到她情绪不对,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将抱着她的双臂往里收了收,让她能更好地贴近自己,听到他因她突然到来而狂乱跳动的心脏。 他将她带到小岛上,繁星如沸的夜色融入深蓝色的海面,仿佛将星河揉碎,细碎银光随着海浪跳跃。 海浪声一浪一浪拍打着礁石,微凉的海水涌上沙滩又缓缓回到海里。 被海风一吹,沈念已经清醒了不少。她找了处干燥的沙滩,一屁股坐在松软的细沙上。 霁夜也跟着坐在她身边,双手撑在身后,两条长长的腿交叉起来,斜躺着望着星空。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耳畔响起少年干净的声音,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 “有一天,小熊种了一颗草莓和苹果,发现草莓长得好慢好慢,小熊就说,‘莓你不行啊,莓你不行啊’。”他顿了顿,突然把脸转向沈念,漂亮的桃花眸流光溢彩,神色温柔,“你听到了吗?没你不行啊。” 沈念微微张嘴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霁夜他居然在给她讲土味情话。 也许是他声音太低柔太缱绻了,让她觉得像是在听睡前小故事,将她身上冒出来的小刺全都融化掉了。 “有一天,一颗白菜看到泥土里有一颗莴苣,小白菜就想为什么莴苣不能养在花盆里呢?小白菜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因为莴苣爱泥呀!” 我巨爱你呀... 月光倾洒在少年的眉眼,染上一层朦胧的月白。浅色的双眸里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他凝视着她,好像他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 听到他热烈直白的告白,沈念低头会心一笑,却被身旁的少年扣住下巴,微微抬了起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将她的唇角向上挑起,拉出一道微笑的弧度:“笑一笑。” “笑了有什么奖励吗?” 听到沈念的反问,霁夜就知道她现在心情已经好起来了。 他轻轻翘起嘴角,语气暧昧,声音有点点发哑:“今晚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 “真的?任何事情?你确定?” 还什么都没做,只是连续问了他三个问题,他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沾染一点微红。 “嗯。”他点了点头,却毫无说服力。 “谢谢你,霁夜。”沈念凑过去,轻轻在他的脸侧啄了一口,笑吟吟地说,“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 “那你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就会一直都很开心的。”他握住她放在白沙上的手,无比真诚热烈地盯着她,“和我在一起吧,我不会让你有一点点难过。你可以利用我做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哪怕你接近我别有目的,我都不在乎。” “这里永远只对你一个人开放,我们可以和小白一起在这里渡过漫长的冬季,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我知道你喜欢看星星,我可以为你再修一间星空小屋,夏日的时候我们就在里面躺着看星星。” “只要你陪着我,你可以对我做你想做的所有事情。” “你会一直都陪着我吗?” 沈念怔怔地看着他,心脏突突突狂跳不停,连同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如此长篇又动人的情话。 少年的爱意,从来不加掩饰。也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爱。 她垂下眼眸,虽是感动,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给不了任何承诺。 她摇摇欲坠的人生本就是一个个谎言堆砌起来的,每天一睁眼就想着如何完成任务,如何维持生存,如何斡旋在他们三个之间。 许许多多的怦然心动之后,她一次次提醒自己不能深陷,要随时保持清醒理智。 每次发现自己心软一分,就会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咬牙摒弃那些危险的情感。 她不过是个死人罢了,如果离开这具身体,她的原身大概瞬间就会灰飞烟灭吧。 沈念微微把脸侧过去,躲开少年炽热的目光。 她轻轻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那我若是妖精,想要你的心,你也给我?” 霁夜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无比认真地说:“好啊。反正它本来就是你的。” “骗你的。我怎么会要你的心呢?” “那你要什么?” 沈念勾唇一笑,翻身坐到他的腿上,双腿环住他劲瘦的腰,轻柔地捧起少年眉目如画的脸,凑近他的耳侧:“要你。” “啊啊啊啊啊宿主加了五分!!” - 顾月时拎着沧溟剑找到织漓的时候,她正躺在贵妃椅上悠闲地读着诗书。 他没有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举起沧溟,一道料峭的寒光闪过,冰冷的剑锋已经落到她的颈间。 -- 第149页 织漓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书一个不稳,砸到了地上。她看起来像是被吓傻了,腿一软,从贵妃椅上滑落下去。 “主...主君大人...” 声音止不住的发颤。 这是她第一次见顾月时这样凶狠的表情,吓得浑身发软,不敢动弹。 他冷冷地把剑锋下移,对准她:“你给她用了幻术?” 织漓猛一抬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至惨白,她哆嗦着摇了摇头:“我没——” 话还没说完,顾月时的剑锋又深了一寸,几乎要将她的皮肤刺破。他脸色阴沉,幽深的眼眸里是狂风暴雨前的平静。 “我只警告你一次,若是再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我都会要了你的命。” 第71章 71 织漓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 敢抬头直视顾月时。 或许是被吓的,或许是因为委屈,一双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鼻尖也红彤彤的, 天生一副楚楚可怜惹人心疼的模样。 但顾月时丝毫不为所动。 在他的眼里,除了沈念的哭能让他动容外,其余人哭哭啼啼都会让他感到无比厌烦。 他冷冷垂眼盯着快要哭抽过去的织漓, 抬腿转身欲离开。 “你是不是把她当作是沈念了?”她突然在背后叫住顾月时, 嗓音破碎,声嘶力竭,“她已经死了!死在我父亲的破魔箭下!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为什么就是不能放下她呢!” 真正的勇士敢于火上浇油, 敢于刀尖舔血。 很显然, 织漓就是这样的勇士。明知道顾月时最不能触碰的雷区是什么, 偏要在上面反复横跳。 性质恶劣得就好像对一个失去挚爱的男人说,你老婆死在我爹手里,你别喜欢她了喜欢我吧。 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顾月时垂在袖口里的手指渐渐攥紧,背影僵直,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他提起沧溟,一刀劈向织漓身后的贵妃椅腿,剑气凌厉,竟凭空将织漓耳侧的碎发割破, 缓缓从她肩头滑落。 哐当。 椅子腿应声断成两截。 这是他对她越界发出的警告。 却比直接用刀戳在她的心上还要更痛。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直白地表达对她的厌恶。她甚至毫不怀疑,如果她真的伤害到了沈念, 他是真的会动手杀了她。只因为,她用狐族的魅术让沈念中了幻觉, 让她看见那些编制出的幻象。 “别让我更讨厌你。”他甚至连余光都不愿分给她一点, 收回沧溟, 拂袖而去。 织漓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悲凉地闭上双眼,像是被抽空了的玩偶,瞬间泄了气。 - 清夜无尘,暗香浮动。 满月落于深蓝夜海,繁星璀璨。 入了夜,一切都静谧了下来。海风、花香、云雾、万物沾染上朦胧银光,变得很温柔很温柔。 沈念和霁夜侧躺在床上,四目相对,静静看着彼此,聆听着潮起潮落。 她很喜欢这样的状态,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好像一切都慢了下来。 不需要完成什么任务,不用费力思考如何伪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 她就只是她。 很纯粹,很简单。 霁夜很乖,特别特别乖。 哪怕她能看得出来他很想要亲亲,想要摸摸抱抱,可是没有得到允许,他都乖乖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扑闪着两把刷子似的睫毛,眼里的柔情蜜意都快要溢出来。 自从和她躺在一起后,他的眼神就没有再移开过一秒。直白炽热地盯着她,一点也不羞于展露他所有的欲望。 “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吗?”他忽然问到。 沈念轻轻笑了笑。牵手都不敢了吗? “当然可以。” 她主动伸出手,和他十指相扣:“这样好吗?” “好。”他笑着点点头,往沈念身边挪了挪,想要和她靠得更近些。 他又盯着她的嘴唇看了一会儿,呼吸开始变得燥热急促。就在沈念以为他要忍不住亲吻的时候,他却只是轻轻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像小白撒娇时的样子。 “你从哪里学会的?” 霁夜如实回答:“小白就是这样,你不喜欢吗?它每次蹭我的时候,我都很喜欢。” 果然是从小白那里学来的。 难怪现在她越来越觉得霁夜就是一只小奶狗了。 和当初那个浑身扎满刺,对任何人都充满质疑恶意的少年君王全然不同。 “我喜欢。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她这倒没说假话。她是真的很喜欢和他蹭蹭鼻尖。 霁夜他唇红齿白的,皮肤看起来像是新生婴儿,又软又嫩。长长的睫毛浓黑卷翘,漂亮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永远都充满了温柔和爱意。 这样拥有顶级美貌的少年和自己蹭蹭,有什么理由会不喜欢呢? “加一分!那个宿主啊...我先下线了。看着这个氛围,总感觉你们要做点什么那个那个的事情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不等沈念解释,玄安就迅速黑屏下线了。 它就是找个借口摸鱼! 沈念不仅知道,还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就在沈念骂着玄安偷懒的时候,霁夜冰冰凉凉的指尖忽然轻轻拨弄了几下她的睫毛: “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告诉我。我一点也不在意接收你的所有坏情绪,你只管一股脑都倒给我就好。” -- 第150页 霁夜似乎还在为她担心,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她那样难过。在他的记忆里,很少见到她情绪那么低落。她永远都像是耀眼的阳光,只要有她在的身边,他就觉得仿佛拥抱了整个春天。 看着他为自己担忧的神色,沈念心口微微一暖,摇摇头低声说到:“已经没事了。” 她不想告诉他,不想让他因为她的事情而难受。不想让他回忆起那些和她相似的过去。 霁夜见她不愿说,也不再继续追问。他从袖口里拿出一枚骨戒,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玉白骨戒上没有任何花纹点缀,简洁素雅,形状奇异,像是一节断骨圈成的。 沈念举起骨戒,对着微弱月光,细细看了看:“这个是真的骨头吗?”她抬头疑惑地看向霁夜。 霁夜点了点头:“是我的指骨。”懒倦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的?!” 她蹭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把他的双手扯到自己眼前,低头迅速检查了一遍,“咦,没有问题呀。” 十根修长干净的手指都好好地生长着,并没有缺少任何一根。 霁夜轻轻笑了笑:“是我小时候被折断的。现在已经长起来了。” “小时候?为什么会被折断呀?” 看到他漂亮的手完好无损,沈念松了口气,又重新躺了回去。 “你想要看看我的过去吗?”他侧躺着,轻声问到。 沈念以为他要说他小时候的故事,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好呀。” 但是当他把额头紧贴在她额头上的时候,她才明白他说的看看是什么意思。 他将他的识海毫无保留地向她敞开,带着她回溯到他记忆最深处。 没有一点防备之心,把他最脆弱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地方展现在她面前。但凡她有一点点歹心,都有可能让他永远陷入沉睡。 他太信任她了,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过她。 她仿佛被拖拽到他的梦境之中,作为旁观者看着他被痛苦撕扯,感受他曾经接收过的所有恶意。 那个时候的小霁夜不过是七八岁的小男孩,稚气未脱的眉眼间已隐隐有了几分难以忽视的阴郁狠绝。 她看见他被人一把推进泥潭,潭中的猛鳄像是见到了自投罗网的小羊羔,嘴里淌着馋涎,獠牙森森。他们冷眼站在岸边看着他在里面深陷挣扎,细弱的手臂困于鳄口,被撕咬到血肉模糊。 可尽管浑身是血,幼年的小霁夜也只是死死绷着嘴唇强忍痛意,一声不吭。 有个心软的妇人欲上前将他救出来,却被旁人奋力拦住了。年长些的男人脸色严肃,立刻扭头对她一顿怒斥:“你这样心慈手软,能养出什么儿子来?” 别说是霁夜亲妈了,就连明知是梦境的沈念都忍不住想冲过去救他。 他还那么小,还那么柔弱,正是最最需要人保护的时候,却被那群高高在上的人逼着迅速成长,逼着让他学着面对死亡。 被咬得遍体鳞伤,骨指碎裂,几乎快奄奄一息的他,终于赢了。小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是他在绝境下的求生本能。 他们都看到了,他与生俱来不同凡响的能力。和他们后天刻苦修炼的不同,他生来就注定不会平凡的,生来就是要成为金字塔最顶尖的。 他们疯狂嫉妒他,忌惮他,害怕他。他们将对人性还尚抱有一丝幻想的小小霁夜捆在木架上,将他架在烈日下暴晒足足半月。 直到他再也坚持不住,现出了自己的本体。 六界之中,唯一的应龙。 也就是那天,族人想要把他赶尽杀绝。父母亲为了保护他,双双死在毒箭之下。 幼年的霁夜,因为自己的独一无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在别人面前露出真身了。他害怕看见别人的目光,即使这其实一件非常非常酷的事情。 和他相处这么久以来,他几乎从未在她面前卖过惨,告诉她曾经那段如灰烬般的过往。尽管在这场大火里,烧烬了他所有的天真和善良。可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永远都那样干净热烈,像是从不曾被人伤害。 沈念从他的识海里抽离的时候,看着躺在身侧的紫衣少年脸上并没有什么痛苦的情绪。他只是温柔地凝视着她,告诉她,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你瞧,我的过去好像也没有那么光彩。可是我现在有了你,就会发现,原来我所有的好运都留在遇见你这件事上了。” 少年将他的头深深埋进沈念的肩窝里,伸出双手环抱着她的腰。他的头发又多又蓬松,埋进她的脖子里,弄得她一阵酥痒。 “你真的觉得,遇见我是你所有的好运吗?” 沈念沉声问到。 霁夜没有抬头,反而将脑袋埋得更深,嗓音柔软温暖:“没有比遇见你更幸运的事情了。” 第72章 72 很多时候, 和霁夜待在一起久了,沈念就会渐渐忘记他原本是个心狠手辣、对对手毫不手软的妖界君主。 在她的面前,这头苍狼从来都是将自己的獠牙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永远收敛起对世间的恶意, 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给她看。 但是今天,他带着她回到妖帝府的时候,手下来通报说有妖族作乱, 滥杀了许多无辜的妖界百姓。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温柔臣服的少年难得变得阴狠,目光凶戾,仿佛瞬间变了个人。 -- 第151页 “你是如何办事的?”他左手搂着坐在椅子扶手上的沈念, 冷冷的眼神扫过跪倒在殿前的人。 手下吓得不敢说话, 将脑袋埋得更低。尽管他对王座上的红衣少女非常好奇, 但这种时刻,他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是抬头看他们一眼。 “涂山氏策划已久,趁虚而入。是属下失职,请主君责罚!” 霁夜没有搭理他,转过头,俯身凑到沈念耳侧,声音低沉:“我很快就回来, 等等我好吗?” 在看着她的时候,杀气腾腾的眼神变得柔和下来。 沈念点点头:“好, 我等你。” 他左手拎着龙骨做成的剑,右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 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手下悄悄抬头的时候, 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又心惊肉跳地赶紧把脑袋低下去了。 天呐, 他刚才居然?!居然看到了他家主君大人那么温柔亲一个姑娘! 亲亲就算了,还可怜巴巴地求着别人等着他。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永远都不敢相信冷漠无情的妖帝也会有如此温情的时候。 得到沈念的肯定回答,霁夜伸出手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眼底含笑转身离去。 “要保护好自己!”看着他的紫色背影即将消失的时候,沈念把手做成喇叭状,对着他吼了一句。 霁夜身形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抬手向她挥了挥,消失在虚空。 沈念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呆了一会儿。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家里等待丈夫打仗而归的妻子,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就等不到他回来。 想到这里,她不禁低头笑了笑。 他可是六界唯一一条应龙啊,怎么会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呢。 “宿主,刚刚你给他说保护自己的时候,妖帝的好感值加了三分耶!” 沈念:?? 三分?! 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一句话直接加三分了。尤其是现在到了刷分瓶颈期,很难得仅仅只是说一句话就能薅到这么多分。 “他心情很好吗?不是要出去收拾人吗,为什么还突然加了三分?” 玄安试着浅浅分析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听过有人这么对他说吧。你知道的,他小时候很可怜,听到的都是诋毁他的话。” 霁夜走的这半天里,沈念自己去妖界都城溜达了一圈。他派了最信任的手下跟在她身后,保护她,给她买单。 这样的感觉很爽,自己只管买买买,不用在乎价格不用担心没灵石,买了东西还有人拎包。不仅如此,路上但凡有一些想要和她搭讪的油腻男,都会被跟在身后的手下狠狠瞪一眼,一脚踹飞。 沈念都不用自己出手。 有些时候甚至只是皱眉瞥了一眼谁,手下都会立刻注意到,非常自觉地上去替她扫清碍眼的事物。 她就像女王似的,只管昂首挺胸往前走。好像整个妖界都是她家开的,没有人敢在她面前造次。 买了几条小裙子,又买了一堆好吃的,什么烤香猪、透花糍、斋烧鹅...只要是妖界排得上名号的美食,她全都买了打包带回妖界府。 在她吃完了一整只烧鹅,吃得满嘴流油的时候,霁夜拎着龙骨剑回来了。 他眉眼间有几丝微微倦意,可是在看到她的时候,黯淡无光的眼神瞬间变得明亮:“我回来了。” 沈念开心地举着没有啃完的烤猪蹄向他挥了挥手,等他走过来坐在对面,笑吟吟地问他:“要吃吗?” 霁夜本来已经非常疲惫了,他为了能早点回来见到沈念,怕她等自己太久不耐烦了,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叛乱,交待给部下后续事宜后就匆匆赶回来。 他早就辟谷,不需要进食,也很久没有吃过这么油腻的东西了。可是看到沈念满是期待的眼神,他轻轻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猪蹄,咬了一口:“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好吃吧?” 霁夜点点头:“好吃。” 其实对他来说,这些东西都没什么味道,如同嚼蜡。他小时候舌头嗓子被毒酒烧坏了,导致他吃什么都尝不到滋味。所幸他并不嘴馋,也很早就学会辟谷术,才不至于那么痛苦。 可是沈念都不知道这些,看着他吃得很开心,她就觉得他是真的认为好吃。 “你今天出去了?”他用家仆呈上来的清水净了净手,看着摆在地上的一堆袋子问到。 “对呀。我买了好多好多的东西。还给你买了很多东西。”她指了指妖帝府里明亮的一排排红烛,还有许多新添置的家具,“我一直觉得你的宫殿里冷冷清清的,没什么烟火气。现在好啦,很温馨吧?” 霁夜这才注意到府里的变化。 曾经空荡荡的大殿里多了几张漂亮的雕花木桌子,上面摆着精心修剪的绿色盆栽。四周的帘子也换成了她喜欢的颜色,还有两个典雅的屏风遮挡视线。 现在好了,整个妖帝府已经全部是她的味道了。就像他本人一样,已经完完全全的,彻彻底底的,属于她了。 沈念见他半天没反应,以为是他不喜欢府里被装成这个样子,低声问了一句:“你不喜欢这样的风格吗?” “我很喜欢。”霁夜的唇角浅浅上扬,“以后你想换什么风格就换什么。” 沈念满意地点点头。 她早就看不惯他住的地方一点人气都没有了,冷冰冰的,阴森森的,在这种地方待久了,不抑郁都会变得抑郁起来。现在被她这么一改造,又亮堂又好看,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朝气。 -- 第152页 “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沈念有些惊讶:“你不是去打仗了吗?怎么还有心思给我带礼物?” 霁夜凭空变出一捧鲜花来,递到她面前:“不是说过吗?女孩子见面都想要收到一束花。” 沈念接过水粉色的郁金香,像吃了一整块冰糖,甜意沁满心脾,可是又有些酸酸的。 他越对她好,她就越是难受。 一难受,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才好。 “谢谢你,霁夜。” 这是她不知道第几次发自内心地对他说谢谢。 霁夜忽然起身,隔着桌子俯身,轻轻用指头抬起她的下巴,眼角上挑,声音有些低沉:“你知道的,我想要别的致谢方式。” 话音刚落,一个略带力道的吻落下来,挟着清新的柠檬香草气息卷入她的口中。 - 沈念跟着霁夜上了九重天。她作为魔界选拔出的人选,理应是顾月时带着上去的。可是她现在不想见到顾月时,一想到他,就想到那天他说的那番话。 那句话谁说都可以,但顾月时说,她就很难原谅。 这次青云会举办得非常盛大隆重,天君将整个十三天都腾出来,留给各位主君和五十名学生当作住处。 十三天是九重天最美的地方,尤其是到了盛夏季节,蓊郁的水雾弥漫在小径,幻化无定。绿柳成荫,葱茏繁茂的树木遮挡住烈烈日光。 池塘里的荷花连绵数十里,仿佛织起一张艳丽的粉色长毯,在十三天铺陈开来。 各界聚集在一起的弟子们都震惊了,感叹着天君真是好大方,办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竟然舍得把自家的后花园给外人用。 沈念顶着烈日,和其余49个人一起站在广场上,等着各界主君入场。就像是公司开年中表彰大会似的,各部分的领导都要上来一一致辞。 先是凡界的人皇,是一个极有气势的老头,一看武力值就非常高。手握宝剑,寒光凛凛,丝毫不比顾月时的沧溟剑差。 “他手里拿的可是神剑,一剑可定太平的那种。”玄安解释到,“别看他没什么灵力,但是体术是整个六界最牛逼的。只要是打近身,很多修为极高的都不一定能赢过他。” 嚯,还真是小瞧了这位人皇了。 接着,是仙界的女天君青棠。她已经做了仙界几百年的天君了,一看就是女领导的姿态,又飒又凌利。说话条理清晰,干净利落,如果不是因为没有PPT,沈念都怀疑她是在念稿子。 总之,天君青棠就是一位很值得敬佩的女性代表,理智、公正、充满魅力。 再接着,是霁夜。 他一出场,就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骚动。其实不光是在妖界,霁夜的美貌在其余几界也是出了名的。许多姑娘想要投入他的门下,也是因为他长了一张让人一看就不得不心动的脸。 只可惜他就只说了一句话,并且说话的时候,眼睛就没看过别的地方,直勾勾地盯着沈念看。 他完全不掩饰眼中的炽热,如果不是在说致辞,沈念都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当众求婚了。 “啊啊啊...妖帝是不是在看我!” 沈念身后响起一个被他的容貌迷晕了的少女的声音。 “别做梦了,他看你干嘛。” “可是他真的一直在看我这边耶!” 沈念站在霁夜的小迷妹身后,笑而不语。 再接着上场的,是玄衣银发的顾月时。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冷清,眼神淡淡地看着广场上的诸位,没什么情绪。 他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发表的演讲自然也是能有多简洁就多简洁。 可是当他的眼神看向脸色阴沉的沈念时,流利的话语突然卡壳了。沈念撇开头,不想再看他。 “魔君大人好帅!我最最想要拜入他的门下。” 这是来自沈念左手边的某位小迷弟。 魔界的大部分人都是为了顾月时而来的,不光是被他的颜值吸引的姑娘,还有从小就无比崇拜他赫赫威名的魔族少年们。 沈念嗤了一声。 拜谁门下都必不可能拜他门下。 最后,是压轴出场的玉应寒。 白衣墨发,眼神天生带着傲视万物的姿态,仿佛降临世间的至高神明,淡漠地看着匍匐在他脚下,臣服于他、信仰他的信徒。 “他在我面前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沈念和玄安默默吐槽了一句。 就像是开会的时候,和同事在下面悄悄吐槽老板一样。莫名很爽。 “这不好吗?证明他对你很特殊,我都羡慕了。” 沈念:“你是gay?” 玄安语塞:“......”我无性别的好不好! 可是当玉应寒的目光扫过沈念的时候,微不可察地掀起唇角,似乎是浅浅笑了笑。 “这是在打招呼?”沈念继续和玄安闲谈起来,“我们赌不赌?” 玄安疑惑:“赌什么?” “赌他是在和我打招呼。我赢了就给我放两天假,我输了就当我没说。” 玄安:“......” “沉默就是同意了。” 赌约一生效,站在高台上的玉应寒忽然提高了几分音量,笑比河清,直直看向人群里的那道红色身影,缓缓说到:“接下来,我想要借此感谢一位姑娘。” 沈念心里一咯噔,耳朵里发出嗡的一声。 -- 第153页 嗯?是说我吗?怎么觉得大事不妙。 他的笑容渐渐明朗:“她在我渡劫时期曾救过我一命。” 沈念:草。就差点名了。 “但是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就像能读心似的,她脑袋里前一句想了什么,他后一句就能接上。 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念,他从台上走下来,步履翩然,像是从画中而来的天神。 沈念的心跳随着他每一步靠近都更加剧烈。 她这个人吧,其实有点轻微社恐。被当众感谢这种事对她来说就像当众处刑,虽然挺浪漫但也让人浑身不自在。 玉应寒走过的地方,大家都自觉让出一条路,直到他停在沈念跟前。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无不聚集在他们身上。 他轻笑着看着沈念,低音炮充满磁性,沉沉在她耳畔响起:“我记得你。” 眉眼在日光之下,沾染上一层浅浅的温度。 幸好沈念在报名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新名字:“回神尊,弟子名岁晚。” 霁夜和顾月时站在被树荫遮挡的阴影下,神色各异。 岁晚? 又是个新名字呢。 玉应寒敛眸低笑:“岁晚...”她取名字的时候,还真是张口就来。 “那你愿意成为我门下弟子吗?” 轻飘飘又云淡风轻的话传到沈念耳朵里,她猛地抬起头,难掩震惊地看着他。 此话一出,站在广场上的弟子连同其余四位主君都震惊了,怔怔地看着语出惊人死不休的白衣神尊。 他他他...想干嘛? 第73章 73 玉应寒长得特别高, 比沈念高出整整一个头。仿佛一座高山替她挡住头顶上方的烈阳。 金色光芒从他身后倾洒而下,将他的轮廓勾勒出一圈朦胧光晕。 琥珀色的眼眸在光线充足的时候犹如夺目璀璨的宝石,异彩流光, 泛着清透迷人的光泽。 浅色的眼瞳天生带着几分压迫感, 被他紧紧盯着的时候,沈念这才感觉到来自神君的威仪,让她竟然有一瞬被盯到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大家都不敢相信, 还没有开始正式比赛,神尊就如此直白地问红衣少女要不要做门下弟子。 如果她真的同意的话,那就意味着剩下的人, 都会失去拜入他门下的资格。 青云会举办数月, 期间会进行四轮淘汰赛, 最终在五十人之中选出五人。这五人可以各自选择五位主君拜师,每位主君只能收一名弟子。 所以,如果沈念现在同意了,她连比赛都不用参加,就能直接拜入玉应寒门下,成为他千百年来唯一的徒弟。 这是六界多少人梦寐以求,连做白日梦都不敢这么做的事。谁会拒绝成为神尊的弟子呢? 沈念不得不承认,他当众给她开后门的确非常让人心动。她也的确是动摇了, 想要不努力就白嫖到别人不敢想的荣耀。 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沈念向玉应寒微微欠身, 语气和缓平静,诚恳又不失礼数:“弟子救神尊不过是举手之劳, 更是从未想过从您这里讨要些什么。比起直接破格成为您的弟子, 我还是更希望能通过重重考验, 用公平的方式站在您的身边。唯有这样,才能真正有资格成为神尊您的弟子。” 一番官方至极的话出口,一众艳羡的目光瞬间变了质,大家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沈念。个别人的眼神里还有几丝敬佩。 如果换作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恨不得立刻就同意,生怕晚了一秒玉应寒就会改变主意。 沈念倒也不是不想不劳而获,但如果她真的开局就拜入他的门下,就等于宣告直接放弃了攻略顾月时和霁夜。她还想着趁他们三个都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好好做做任务呢。 玉应寒倒也并没有表现出被拒绝的意外,他其实早就料想到了她的回答。 当着众人的面说她是救命恩人,邀请她拜入自己门下,不过是为了让那些可能成为她的对手的人看明白,她,是他的人。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些人为了争夺前五名会有多么不择手段。他不能保证自己时时刻刻都能守在她身边,所以才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保护她。 水莲清香逐风而来,玉应寒微微撩起眼皮,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走出去了两步后,他又退了回来,说到,“本座从不喜欠人人情。若是什么时候你改变了主意,随时来找本座。” 这是沈念第一次听玉应寒对自己说本座,面对他突然的严肃疏离,还有点不太不习惯。 她轻轻一笑:“神尊好意,弟子心领了。” - 这件事过后,沈念就在学生之中出名了。 大家都在背后偷偷说她是拒绝神尊的神奇女人。 嚼舌根的人不少,想要巴结她的人自然也不少。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尊对他的这位救命恩人很不同。既然无法接近神尊,那就从他罩着的人入手。和沈念打好关系,成为好朋友,说不定还能得到神尊的赏识,平步青云。 只可惜,沈念有些轻微社恐,也许是从前的经历导致她很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也不那么热衷于社交。尤其是和这群一看就别有目的的人社交。 哪怕她不会读心,也能清晰地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来贪婪和功利。 -- 第154页 和一点也不纯粹的人交流,完全就是浪费时间和生命。 但这群人里,也不乏秉持初心,不愿巴结她的人。她的室友——凡界女将军,苏映堤就是其中一个。 她们被分配到同一处宫殿共住,听说是十三天里最漂亮最宽敞的阁楼。 沈念只当是自己运气好,能抽中柸雪楼。结果玄安告诉她,分配住宿这件事,是从不插手后勤琐事的玉应寒一手操办的。也就是说,她能住进比独栋小洋楼还精致的宿舍,全都是因为玉应寒在背后帮她。 运气好的,只有她的室友。她才是货真价实抽中的。 苏映堤名字听起来像个温婉端庄的江南大家闺秀,但实际上,她和曾经的沈念很像。喜欢舞刀弄枪,头发高束,一手红缨枪耍得出神入化。 沈念见到她的第一眼,就隐隐觉得也许能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不同于沈念的社恐,苏映堤是有一些社交牛逼症在身上的。刚刚入住柸雪楼的下午,她就热情地将自己的基本信息毫无保留全都告诉了她,还说她想要拜入天君青棠门下,想要成为和她一样的女子。 “你呢?”苏映堤将盘子里的绿豆糕一口吃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到,“你写了想要拜入谁的门下?” 沈念摇了摇头:“我谁都没选。” 她哪儿敢选择呢?不管选了谁,他们三个看到她的答案后估计都不会太爽。但如果她谁都不选,就不会得罪他们任何一个。 “你没选?”苏映堤瞪大了眼睛,“我以为你会选择神尊。” “我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先留下来再说。一个月后不是就要进行第一场比赛了吗?” 沈念叹了口气,她没想到来到异世界还要承受被月考支配的恐惧。对于她这个学渣来说,每月考核就像是悬在脑袋上的定时炸弹,光是想想都能叫人的美好心情瞬间沮丧到谷底。 缘分这东西说来也巧,苏映堤和沈念一样,也是一个惧怕考试的学渣。两个学渣聚在一块儿相见如故,除了学习什么都聊。 苏映堤这个人非常有趣,大大咧咧的,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沈念很喜欢听她讲故事。两人从下午聊到傍晚。直到欢迎晚宴开始,两人才慢悠悠从柸雪楼往举办宴会的太芬池走去。 路上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同学们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芒。对于多数人而言,青云会不仅只是比赛,更是结交人脉,扩大圈子好平台。能从五界中入选的,不是家庭背景牛逼就是自身牛逼,从中随便认识一个都是不小的收获。 沈念刚走到太芬池,连座位都来不及选,就被几个上前搭讪的男同学挡住了去路。 领头的一个看起来和霁夜差不多大,但论气场论颜值论风姿,都远远不及他,顶多算是样貌清秀。若是放在普通人里面,也能称得上是帅哥了。可沈念是见惯了天花板级别的,眼光和口味都被那三个养坏了,这些平平无奇的小鲜肉又怎么可能再入眼呢。 “岁晚姑娘,见你今夜没有男伴,不知能否赏脸与不才共赏月色?” 领头的青衣小鲜肉还没说完,就被他身后更高大些的粉衣男挤开了。 他顶着一张脂粉艳丽的俏脸,凑到沈念面前,邪魅一笑:“岁晚姑娘,我寻觅到一处赏花绝佳的地方,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同我一同前往?” 粉衣男虽然脸长得还行,可总给人一股浓浓的骚包气息,不仅骚包还有些油腻。好好一张脸,学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喜欢学霸道总裁歪嘴笑呢? “不知姑娘是否对音律感兴趣?我这里有一把好琴,可以抚给姑娘听。” “岁晚姑娘....” 几个人争先恐后地企图在沈念跟前展示自己,挤来挤去,像求偶心切的花孔雀似的,场面看起来实在热闹。 就当沈念正准备一一回绝的时候,肩膀忽然一沉,被站在身后的人轻轻一带,跌入一个坚实的胸膛。 冷梅香扑鼻,不用转头就知道,是顾月时。 “她今夜归本君,不好意思了,诸位。” 他冷冷的声音响起,嗓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眼风只是轻扫过那几个人,就把他们吓得一哄而散,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夹着尾巴匆匆逃离。 不给沈念一丝反抗的机会,顾月时抓住她的手臂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这其中,也包括刚刚从自己的宫殿走过来的霁夜,以及站在不远处的玉应寒。 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顾月时的行动能力是真的很强。 他将她带到一株桃树下,花瓣簌簌纷飞,像是下了一场漫天的粉色花雨。温柔月色也无法将他的脸色染出一些温度来,他紧紧蹙眉,盯着沈念。 沈念不想搭理他,把头撇到一旁,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看着我,可以吗?” 他把声音尽量放得柔和,低沉的,又似恳求。 如果不是她亲耳听到他说那些伤人的话,恐怕现在都要被他突然的脆弱打动了吧。 沈念依旧不为所动,紧抿着嘴唇,低垂眼睫,一副生闷气的样子。 “你讨厌我了吗?” 他接着追问。 沈念接着沉默,黑脸。 “如果我说,你看到的我,不是真正的我,你会相信吗?”顾月时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细细分辩的话,还能听到略带着颤抖。 -- 第155页 像是很害怕她再也不会搭理他了一样。 沈念怕这样下去自己就会忍不住原谅他,她赶紧把自己心软的情绪强制压下去,抬眸瞪了他一眼:“魔君大人言重了。我对您来说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罢了,实在谈不上相信与否。” 冷漠客气的话语狠狠戳在顾月时的心窝上,让他有种心脏骤停的窒息感。 他知道,如果她现在不原谅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了。 这是沈念为数不多的,看到平日里运筹帷幄、沉稳持重的顾月时有了慌乱的神色,清明澄澈的眼眸里爬上几条碍眼的红血丝,薄唇苍白,显得他有种破碎的美感。 “快把我传送走!”沈念对玄安说到。 “让我传送的话,会扣一半的好感值哦,你确定吗?” 就在沈念犹豫的一秒钟里,身侧忽然卷过一阵风,风中微微飘荡着冷檀香。下一刻,她的手腕已经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扣住。 她抬起头,对上玉应寒似笑非笑的眼眸。 他正垂眸看着她,轻轻挑起唇角,漫不经心地说到:“原来你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然后眨了眨左边的眼睛,悄悄wink了一下。 沈念有些懵逼。 这个wink是什么意思?要让她配合演戏的意思吗? 她迅速从懵逼中反应过来,笑着拉住他的手:“被你找到了。快带我走吧。” 玉应寒反手覆住她的手,离开的时候冷冷瞥了顾月时一眼。眼神里有些挑衅,又有些得意。 他带着沈念回到宴会的时候,正在吹拉弹唱、纵情吃喝的同学们和主君们都停下了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齐刷刷地盯着入席的二人。 玉应寒他脸皮比较厚,对于这样的场面他一点不会觉得不自在。相反,他非常淡定,淡定得像是在他花园里散步,拉着她的手腕不紧不慢地走着。 就差拿着喇叭对着他们的耳朵,大声告诉他们,他和沈念之间有故事了。 “我方才分明看见是魔君大人把她带走的,怎么现在又是神尊带回来的?” “好劲爆啊!他们是在抢人吗?” “搞了半天,原来救命恩人只是个幌子。” 沈念装作没有听见大家的窃窃私语,和坐在人堆里的苏映堤挥了挥手,随着玉应寒坐到了主君的位置上。 很快,一群看八卦的同学们就已经回过神来,像是什么都没看见,继续了刚才的吃喝。只是偶尔会把目光投向他们,偷偷看他们在做什么。 沈念在做什么呢? 她的眼睛落在了面前的菜肴上,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她早就听说九重天的御厨技术好的不行,馋了很久。今日的宴会才可谓是大开眼界,什么缕肉羹,太平毕罗饭,密浮酥捺花,各式山珍海味目不暇接。炭火烤炙的羊腿在明烛下还闪动着诱人的油光。 “喜欢吃这些吗?”玉应寒瞄了她一眼,提起白釉茶壶添了杯茶,轻声问到。 沈念点点头:“喜欢!” “喜欢往后我命人多往柸雪楼送一些。” 隐隐能从他平板的语调里听出几分宠溺。有古早电视剧里的霸总宠小娇妻那味儿了。 他优雅高贵地喝了口茶,搁下茶杯,把沈念眼前的螃蟹端走,放到自己前面。 沈念以为他想吃,有些心疼,但也什么都没说,默默吃着碗里的鱼肉,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他修长玉白的手指灵巧地剥着手里的蟹肉,边看边咽口水的沈念这时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 太馋了太馋了。 她没怎么吃过螃蟹,主要是因为蟹肉不好剥,非常考验耐心。而她又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所以尽管喜欢吃螃蟹,但因为懒得弄也不会经常吃。 “他认真剥蟹的样子还挺帅。”沈念感叹了一句。 玉应寒不做声色地轻笑一下,将最后一缕肥美嫩红的蟹肉小心翼翼地从蟹脚里夹出来,再扣上金黄的蟹膏,最后摆好盘,送到沈念眼前。 “吃吧。” 沈念微微睁大眼睛,有些震惊。 他辛辛苦苦剥了半天的蟹肉,居然是给自己弄的?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玉应寒:“给我的?” 玉应寒拿起桌上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抬眼平静道:“除了你,还有别人坐在我身边吗?” “谢谢神尊!你真是个大好人。” 玉应寒翘起嘴角,语气戏谑,像是在自嘲,又带着几丝玩味:“有事神尊,无事玉应寒。分得倒挺清楚。” 沈念:“......”我什么也没听到。 - 宴会散去的时候,十三天落了一场雨。刚开始还只是微微细雨,等沈念回到柸雪楼的时候,雨势已经很大了。 仿佛天幕被撕出了一道口子,哗啦啦往外倾倒而下,砸在身上还有些疼。 雨水砸在泥土里,溅起一阵清幽的香气。 这是属于盛夏雨夜的味道。 苏映堤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时候,沈念正托晒坐在二楼的窗台上看着雨中的池塘。她被淋成了落汤鸡,头发紧紧贴在脸上,却来不及换衣服,神色焦急地跑上来,冲着沈念吼道: “你快去楼下看看!” “怎么了?” “魔君他在楼下淋着雨,等着你呢!没打伞,浑身都湿透了!” -- 第156页 第74章 74 苏映堤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作为凡界女将军, 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独自一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都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 可是,当她从太芬池回柸雪楼, 看到院子里淋着雨, 笔挺而立的玄衣银发的魔君时,震惊得连下巴都要合不上了。 她赶紧小跑过去,给顾月时撑了把伞, 恭敬又得体地询问到:“魔君大人, 您这是…” 瓢泼大雨落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被雨水打湿,湿漉漉的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可是他却丝毫不在意, 目光不曾偏移过半分, 直直盯着二层楼阁的方向。 苏映堤顺着他微凉的目光看上去, 看见了沈念被烛火倒映出的身影,正托着腮看向另一边。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用解释,她立刻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眼前这位魔君,想必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得里面那位不开心了,所以来求原谅的。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但事关室友的幸福,思来想去, 她认为还是有必要管一管的。 二话不说,她一把将纸伞塞到顾月时手中, 拍拍胸脯, 保证到:“魔君大人放心, 她一定会下来见您的!” 没等顾月时答应,就风风火火地嚎着沈念的名字跑上去了。 沈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些震惊。她没想到顾月时会直接来柸雪楼找自己,还在外面淋着雨。 今夜的雨很大,大到没有人愿意选择在这样恶劣天气下出门。 她想了想,把手伸出窗外感受了一下雨势,不过一瞬,半截衣袖就已经被冰凉的雨水浸湿透了。 见沈念还稳稳坐在椅子上,苏映堤有些急了,她抓着沈念的手,把她拖起来,苦口婆心劝说:“不管怎么说,你先下去看看吧。” 沈念冷着脸走下去的时候,一眼就瞥见那道颀长的玄色身影。 他从蒙蒙冷雨中抬起眼眸,深黑的瞳孔在黑夜里黯淡无光,氤氲着不知是水雾还是泪光。唇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雪白瘦削的脸上落满了水珠,银发紧紧贴在面颊,透出几分不属于他的狼狈之态。 伞是苏映堤给他的,沈念能看得出来。因为伞柄上悬挂着刻有苏字的铃铛。 看来还是知道要打伞的。 沈念站在屋檐下,淡淡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冷冰冰的比陌生人还要疏离。 顾月时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握住伞柄,微微发颤。 他有好几次想要开口说话,但只是嘴唇动了动,始终没能将那个疑惑问出口。 他想问她,你就是阿念对吗? 在他的怀疑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他就去苍梧山确认过了,那个他亲手为她建造的无名墓里,空空荡荡。 他设下的结界,除了她本人,没有任何人能够破坏。 仅凭这一件事,就足以确认她是沈念了。更不用说她不经意间显露出的一些细节,那些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 他太了解她了。哪怕是刻意伪装不同性格,可是她吃饭时习惯性的左手执筷,撒谎时眨眼睛摸鼻子,害羞时抿嘴唇一直理头发…这一切,都在悄悄告诉他,她就是她。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早已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成为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叫他如何忘记。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复活的,他只知道,她不愿意说,她有苦衷有想要死守的秘密。 所以,他问不出口。他宁愿永远都把这件事埋在心底,也不想看见她为难。 沈念见他半天不说话,轻笑一声。 连声抱歉都说不出口啊,是因为根本就找不到理由和借口解释吧。 亲眼目睹的东西,还能有假吗?在魔界,除了顾月时,谁还敢用一头银发玄衣冒充他呢? “算了吧,顾月时。”沈念的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破碎了,吞没在暴雨之中,无声无息。 “宿主,你真的打算放弃攻略他了?”玄安知道沈念的脾气,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刚。 它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她不能触碰的底线,一旦有人跨越,哪怕用一百匹烈马都无法把她拉回来。 但是它不想自爆,好不容易绑定了一个听话靠谱的宿主,它不想就这样被销毁了。 沈念没有再看顾月时一眼,连余光都没有留给他一点,提着裙角转身回柸雪楼。 背影狠绝,利落干脆。 “我当然不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但如果我现在就这么轻易原谅他了,那他以后根本不会珍惜我。来之不易的东西,才最让人难忘。况且,他连一句道歉都没说过。” 玄安听到沈念这么说,松了一口气。至少可以暂时保住自己的小命了。 它只希望顾月时能争口气,好好表现让沈念消气。毕竟他之前在知漓面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把她的心狠狠伤透了。 夜里,豆大的雨珠敲着窗棂,噼里啪啦砸得巨响。 沈念翻来覆去在床上睡不着。换了无数种睡姿,哪怕是以前最舒服最喜欢最容易入睡的姿势,都无法让她安稳。 她烦闷地从左边翻到右边,又从右边翻到左边。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她终于放弃了。 一骨碌坐起身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还在下面吗?” -- 第157页 玄安探测了一下,点点头:“在。” 它暗暗庆幸顾月时幸好没走。都说烈女怕缠郎,他在暴雨里默默等了她那么久,任她再烈,看到他那副脆弱的样子,都要被融化了吧。 沈念叹了口气,胡乱披了一件披风,往院子里走去。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在衣柜里翻找片刻,拿了一件干净的素色外衣,抓在手里,沉着脸推门出去。 子夜时分,雨势也没有因此减弱分毫。刚一推开门,豪雨就随着凄风吹进了屋子里,迅速沾湿她轻薄的裙角。 在听见响动的一瞬,顾月时把手中的纸伞微微抬起来,先是露出他的下颌骨轮廓,接着是一双眼眸,像寒夜里的清冷星辉。 在看见沈念的时候,才柔和温暖了些。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她刻意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作出毫不在意的模样,嗓音比冬雪还要冰冷。 在这样大的雨中,纸伞都失去了作用。他半个身子被打湿,寒气透进袍子里,玄色的衣服颜色更加深沉。 银发发尾还滴着水,整个人像是在水里泡过刚捞上来。 他身形晃了晃,许是一直站在原地没有走动,他向她走来的时候,步履明显有些不轻快。 他缓缓走到屋檐下,俯身蹙眉凝视着她,周身都散发着凛冽的寒气。 这么近的距离,沈念才看清他脸上已经布满了细小的水珠,看起来没有一处是干燥的。 “你不知道躲雨吗?捏个避雨诀都不会?”沈念愤愤道。 他就是存心想让她难受的,让她过意不去的。 一滴不听话的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滑进他的眼睛里,但他没有反应,眨都没眨一下,直直盯着沈念,静默了半晌,才沉沉开口: “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声音沉重沙哑,似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几个词。 深邃幽黑的眼睛笼着一层水雾,让人看不真切。 沈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忽然把纸伞一扔,被雨水浸湿的冰凉的手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上她的嘴唇。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吻她。 吻的时候微凉的唇还在轻轻颤抖,非常非常温柔,就像是一片轻羽滑过。 他很克制,可是有力的手指却托住她的下巴和耳后,让她没有办法后退。 沈念使劲扭了扭,伸手推开他。 这种时候,电视剧里一般都会演女主觉得自己被轻薄了,反手无情抽了男主一个大嘴巴子。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 她怕掉分。没错,就是这么卑微。就算是在生气,还要考虑他的好感值。 她可以稍微作一作,但绝对不能过火。 只可惜相比于顾月时,沈念这一推就像鸡蛋碰石头,他纹丝不动还反手扣住她的手腕。 今夜的他难得强势,平日里禁欲冷静的魔君此刻眼神无比坚毅,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他将额头与她的额头相抵,咬牙一字一顿:“我绝对不会和你这样算了。” 就在沈念再次想要推开他的时候,他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阖上双眼,让她进入自己的识海。 他的识海远没有他本人看起来那么平静,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耳畔是骇人的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他努力调息了一会儿,识海才渐渐缓和下来。 随着他的记忆,她看到了那日的情景—— 那天,他听闻镇妖塔出了不详的异动,来不及多想提着沧溟直奔黑渊。可是去了以后才发现,镇妖塔平静如常,不存在任何异常。 当他意识到不对劲匆忙返回魔君府的时候,恰巧撞上被幻术迷惑的沈念。她脸色苍白地将他送给她的玉牌和手钏全都扔给他,嘶吼着让他滚。 她说,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不留给他解释的机会,甚至是反应的时间,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他剖了心头血为她浇灌的玉牌,被她像扔垃圾一般摔给他。还有那串手钏,她分明说过很喜欢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愤怒,但他一点也不怪他。 他只是害怕,在他确认她就是沈念之后,会再一次失去她。 所幸,他在她的身上嗅到了苦艾气息,这是狐族施行魅术时留下的痕迹。如果不是因为织齐,也许他真的会忍不住动手杀了知漓。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顾月时的识海又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她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恐惧。 她一直都以为,顾月时这样的人,从来都不会害怕失去什么的。 他永远都带着上位者的孤傲清冷,永远都那么理性清醒。直到她看到他也会因为她的话而彻夜难眠,会因为别人的挑拨而愤怒到快失去理智… 沈念从他的识海中抽离出来,把他拉进屋檐下,将手里干燥的衣服搭在他的肩头:“下次不许再淋雨。” 顾月时微怔了一瞬,语气里有些惊喜,更多的是不安:“你不生气了吗?” 试探的,小心翼翼的。 这很不顾月时。 沈念笑了笑,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踮起脚尖啄了一口,蜻蜓点水:“你觉得呢?” 下一刻,她的手臂被他用力一扯,他带着她,将她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腰,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比亲吻更甜蜜的,是少女满满当当的拥抱。 -- 第158页 他的声音低哑着在她肩窝响起:“以后别再说不理我了,好吗?” 听得出来,他是真的怕了。 — 八卦传播的速度总是超乎寻常的快。 顾月时淋了一夜的雨,在柸雪楼下面等着沈念求原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十三天。当然也自然而然传到玉应寒和霁夜耳朵里。 但这消息并不是苏映堤传出去的,她是个守口如瓶也不喜欢八卦的人。可柸雪楼里的小仙娥不一样,她们闲来无聊,就热衷于讨论秘闻八卦。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这些,譬如魔界的学生们就打死都不相信。他们觉得,魔君大人是高高在上的,是被人崇拜的高岭之花,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子卑微祈求原谅呢? 简直就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 有几个不怕死的,冒着被顾月时一刀劈死的风险,旁敲侧击了一番。最终,他们得到的结论是,顾月时他的确这么做了。 而且还是大大方方承认的,心情看起来十分愉悦。 冷淡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这让大家对红衣的岁晚姑娘又多了几分敬意。 竟然能同时拿下魔君和神尊,这得是多么了不起的奇女子啊! 可当他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公共文化课上发生的事情,又再一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这位奇女子不仅拿下了魔君和神尊,居然还有另一个大佬! 所以,她是在六界集邮吗? 第75章 75 沈念集没集邮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急疯了。 昨夜顾月时淋了一宿的暴雨,按理说以他战神的体格, 淋一场雨是绝不至于感冒病倒的。但不晓得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就在她答应不会再说不理他之后,他就直挺挺地栽倒在她的怀里,失去了意识。 他很沉, 沈念那点力气还不足以支撑起他186的身体。他就像一座高山似的, 压迫感十足地将沈念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如果没有玄安的帮助,沈念估计也只能任由他压着自己, 躺在冰冷的、还飘着冷雨的门外睡一晚。 耗费了两分好感值, 玄安将顾月时移到了沈念的床上。 什么?要问为什么不直接把他转移回自己的寝殿?理由很简单, 距离很远,要扣更多的好感值。 沈念抠门,舍不得。其次,直接把昏迷状态的顾月时扔回去,她也实在狠不下这个心来。毕竟,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会影响到魂元。 把他移到床上后,沈念现在又面临着另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如何把他湿透的衣服给扒了? 恨只恨她这幅躯体的灵力太低, 没法捏诀快速烘干衣服。不过就算是用她自己的身体,有很多实用型的法术她也不太会。 因为她从未系统地学习过这些, 什么结印什么写符什么治愈术等等一切理论知识她都不懂。她以前打架那么厉害,全都是靠着实践和天赋乱来的。 “他怎么会突然晕倒啊?”沈念伸出手放在他额头上, 又被烫得迅速收了回去, “好烫。怎么回事?” 玄安调出他的生命体征面板, 对比着正常数值分析了一下,说到:“别担心,暂时不会影响到生命。他突然晕倒是因为那块玉牌。” 果然。 沈念猜得没错。 她猜到了也许是因为那块玉牌。这世间,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伤害到他。 “当初你和锤哥对擂的时候,玉牌替你挡了致命一击,全都被反噬到顾月时身上了。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养伤,又被你气了一下,郁结攻心,经脉紊乱,淋了场雨就彻底撑不住了。” 沈念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在喃喃自语:“他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还得清呢?” “宿主你别忘了,最后还要拿到他们的魂元。要是现在心软了,我们做的一切都白费了。”玄安的声音很坚定,坚定到甚至有些冷血。 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它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协助她完成任务,不可能对攻略对象产生同情的情绪。 也庆幸有它在身边,能时刻提醒她,不要沦陷不要心软。 “若是我拒绝拿他们的魂元呢?会在好感值达到百分之百以后自动给我吗?” 玄安原本不打算对沈念说实话,但想了想,觉得她有权利选择,还是一五一十告诉了她:“魂元不会自动奉献,需要你自己进行选择。是选择自己灰飞烟灭,还是选择得到他们的魂元,都取决于你。” 沈念垂下眼眸,没有再说话,看样子像是在沉思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动手扒顾月时的衣服。 他的衣服穿得总是规规整整,一丝不苟的,扣子要系到最上面那个,腰封缠了一圈又一圈。衣服素雅无花纹,上边一丝折痕也没有。 禁欲克制到光是脑补一些画面,都觉得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他腰带怎么有三条啊救命!是有多怕被人扒拉掉吗?”沈念一边动手松结,一边疯狂和玄安吐槽,“上厕所不会着急吗?” 还是霁夜的衣服方便扒,松松垮垮的,一扯就掉了。 就在沈念手忙脚乱,终于要把他最后一条腰带扯开的时候,突然被顾月时擒住了双手。他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滚烫的手心,阻止了她继续往下的动作。 -- 第159页 一双深色眼眸半敛,不知清醒了没有,迷蒙地盯着她。 浓黑的睫毛轻轻颤动,白瓷般的脸颊因发烧透出两朵红晕,粉□□白的,看起来实在让人怜爱,莫名生出想要保护他的欲望。 平时越正经的人,生病柔弱的时候就越是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你衣服都湿透了,不换的话会烧得更厉害。”沈念小声和他解释。 企图让他知道,她扒他衣服没别的想法,只是强迫症难受,见不得衣服湿漉漉地就睡了。 那得多难受啊。 可是顾月时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抗拒,他艰难地微微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外衣正敞开,露出里面薄薄的裤子,脸色更加红润。 “…不行。”他的嗓音很沙哑,还有些瓮瓮的鼻音。 看来是真的感冒了。 沈念无奈:“你都生病了,我还能对你做什么呀。我可不会趁人之危。”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看着他因生病收起冰冷淡漠的外表,整个人都变得软绵易推倒的时候,她还是有亿点点兴奋。 说着,她就继续伸出手准备将他的外衣剥下来。 但即使是生病了,他想要钳制住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下一秒,沈念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没留意,已经被他翻身起来,压到在床上。 他将她笼罩在身下,形成一片安静的狭小空间。 “不是生病了吗?力气这么大…” 沈念紧紧盯着顾月时倏忽间放大的脸,他的深黑眼瞳里还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顾月时烧得连呼吸都是灼热的,喷打在她的脸上,像是一簇簇小火苗,吹拂过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点燃。 也许是嗓子很疼,他的喉头艰难地上下滚了一滚,剑一般的眉紧蹙起来。 “我自己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哑了。 只见他指尖闪过一道浅浅光芒,光芒甫落,身上湿哒哒的衣服已经变得干燥洁净。 前后不过眨眼间的事情。 这就是沈念为什么不喜欢法术的原因了。本来是可以有很多很多肢体接触的机会,本来可以趁机薅很多很多好感值的。结果他一个法术施下,什么浪漫什么暧昧全都没了。 可恶! 刚一把衣服换好,顾月时就像是用尽最后一口力气,眼睛一闭,一头栽到她的肩窝里,晕了过去。可是身体还压在她身上,压她快喘不过气来。 她憋足了劲儿把他从身上往旁边推了过去,他就乖乖地躺在那里,把脸放在她的肩窝,沉沉睡去。 他一次次火热的呼吸像挠痒痒似的,顺着肩窝钻进她的衣领里去,激起一片小疙瘩。 就在沈念快要支撑不住睡着的时候,突然隐约听到顾月时咕哝了一句阿念。 发音并不清楚,应该是烧迷糊说的梦话。 可是却直接把沈念吓醒,像从头到脚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清醒。 吓死了。 还好他只是在说梦话。 —— 第二天清晨,负责叫起床的小仙娥来找沈念,手里还拿着一件从妖帝宫殿送过来的衣服。 看着她的房门半掩着,小仙娥就以为沈念已经起床了,走个过场敲了敲门,放心地踏进房间。正欲开口讲话,却被眼前的场面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昨夜那位银发玄衣,站在雨里一整晚的年轻魔君,此刻正睡在沈念的床上,下巴舒舒服服地放在她的肩窝里,看起来岁月静好,十分安稳。 反应过来后,小仙娥迅速捂上眼睛转身拔腿就开溜。 天呐,希望她不要长针眼。 她并不是故意想要看到如此香艳的画面的。 等顾月时走后,小仙娥才敢回到沈念的房间,把妖帝给她的衣服递到沈念手里。 这是一件很漂亮的紫色罗裙,绣花繁复精美,裙摆非常大,在阳光下还反射出五彩的流光。 “这是?”沈念接过裙子,疑惑道。 “这是您需要穿的衣服。”小仙娥按照妖帝的吩咐,如是回答。 需要穿的? 校服吗?不愧是玄幻世界,连校服都这么精致,仙气十足。 等到沈念换好校服走到授课讲堂的时候,关于她的八卦已经传遍整个十三天了。 一走进课室,她就敏锐地察觉到大家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说不上来是哪种不对劲,但就是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难道说是因为这身衣服? 她还以为这裙子是校服,结果看着大家都穿的非常朴实,连花纹都不带有的。唯有她,一身夺目的紫色长裙,招摇的像只开屏的孔雀。 “什么情况?”她在脑海里小声问了一句。 “呃…宿主你往回看看就知道了。” 沈念猛一转头,看见同样一袭紫衣的美丽少年,勾起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从门口走进来。 那件紫衣上绣的图案正好和她身上穿的是一对。 “草。” 沈念这才反应过来。 神秘了半天,原来是为了和她穿情侣装啊!还搞得这么高级。 看到站在教室里深情对视的一对紫衣情侣,原本是吃魔君的瓜的同学们又不淡定了。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不是传她和银发魔君有关系吗?怎么现在又成了紫衣妖帝?明晃晃的情侣装就差在身上贴着cp标签了。 -- 第160页 难道说,昨天晚上吃瓜吃错人了? 不可能呀,一个银发一个黑发,是得有多眼瞎的人才会认错啊。 看着霁夜渐渐走近,沈念感觉快要窒息了。 作为德智体美劳全面开花的三好学生,她怎么可以在学校如此明目张胆地早恋呢!还是和老师玩禁忌师生恋! 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坏孩子。大家都是来认真学习,追求修为进步的,只有她!一天之内和三位老师传了绯闻,甚至还被撞见和其中一个睡了。 这样的战绩,放到高中可是会被点名批评开除学籍的! 就在沈念双目涣散,不知所措的时候,霁夜已经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 他一点也不嫌事大,毫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搂着她的腰,和她一起坐在座位上,摆出一副要开始听课的模样。 “你…你干嘛坐在我旁边?” 霁夜手撑着额角,轻笑着盯着她,眼神玩味又风流:“和你一起听课,不行吗?” “你一个主君听哪门子的课?”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语气无辜:“陪夫人听课有错吗?” 沈念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防止他抖出更多石破天惊的话来。 “你别胡说!”她嗔了他一眼。 霁夜乖乖地被她捂住嘴巴,眼里的笑意渐浓。他伸出温热的舌头,暧昧地舔了舔她的手掌心,打了个圈。 沈念像触电了似的,被舔得手心酥麻,迅速抽了回去。 “你今天怎么回事。”平时都只是口嗨,一付出行动就羞涩的不行。 今天怎么这么大胆! “你生气了吗?” “你再打扰我上课,我就生气。” 他微微翘起嘴角,俯身凑近她的耳畔,用低沉的气声问到:“那姐姐生气了,会惩罚我吗?” 不光是说话的内容,就连语气都充满了暧昧挑逗。 燥热的气息扑打在她敏感的耳垂上,她怕痒地往后一缩。 她被这声撩人的姐姐叫的耳尖一热,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不停。 完了完了,感觉心率要两百了。 “怎么脸红了?”他略有些得意地扬起一抹笑。 沈念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最近恶补了什么奇怪的知识。 她的一撩就脸红的纯情boy去哪里了! “夫子都来了,别盯着我看了,姐姐。” 第76章 76 第一天担任授课讲师的是司命星君。他虽是九重天上最博学最睿智的神仙, 但看起来非常年轻,五官端正,眉眼俊朗。 一身深灰色的长袍在他身上, 并不会显得老气横秋, 反而更能凸显他温润的书卷气。 左手握着一把折扇,风雅斯文。 沈念常在各种传说异闻中听到司命星君的名号。在这些凡间故事里,他一向扮演的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学霸形象。无数家长将他视为教育孩子的典范。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沈念还以为他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怎么, 被星君给迷住了?” 身旁响起霁夜戏谑的声音,像是醋瓶子打翻了,酸的直冒泡。 他斜着眼睛睨了沈念一眼, 一看到她看向自己, 就立刻把头扭了回去。 沈念无奈地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笑着说:“你想什么呢。有你在身边,我还能被别人迷住吗?” 霁夜听到这话,阴沉的脸色瞬间就明亮了起来。他翘起嘴角,自然地伸出手,把手搭在沈念的椅背上,语气轻快:“倒也是。” 沈念:“……”给点颜色还开起染坊了。 不过这句话从霁夜的嘴巴里说出来,倒也挑不出毛病。毕竟,能和他那张脸媲美的, 六界里也找不出第二个。 虽然现在霁夜是开心了,可走进课室看到紫衣少年的星君就不开心了, 甚至还觉得有点儿难受。 他不理解,这位年轻的妖帝是在发哪门子疯, 不在十三天好好歇着, 跑来课室做什么? 听课?还是砸场子的? 偏偏他这节课讲的内容都是霁夜最拿手的。 这叫他如何能讲得下去!这种感觉就像是新手教师讲公开课的时候, 下面坐着教育界的大牛。 简直就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要不是天君给的工资实在是诱人,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尽管心里有百般个不愿意,路过霁夜的时候,星君还是非常知书达礼地问候了一句:“主君大人,您这是来旁听的?” 霁夜抬眸微微一笑,像是学生时代最让老师头疼的坏学生,单手扶在沈念的椅背上,慢悠悠说到: “夫人基础不好,本君怕她听不懂,是以出此下策。想必星君不会介意吧?” 司命脸上客气礼貌的笑容僵了僵。这不就是逼着他说不介意吗,他能说什么呢?难道还真的告诉他,他很介意? 不过—— 他刚才叫她什么?夫人?! 想到这里,司命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不禁低头仔细打量了眼前的紫衣少女一番。 “您是主君大人的尊夫人?” 沈念赶忙摆了摆手:“不——” “对,她就是。”霁夜抢过沈念的话头,伸手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拉进自己的怀抱,垂眸对着她坏坏笑了笑,“在妖界的时候,不是还叫我夫君吗?” 沈念无话可说。 -- 第161页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急着往自己脑袋上扣绿帽子的。 让她承认是他的夫人有什么好处呢,除了让大家都知道,她的夫人昨夜和魔君在一起,他绿的发光之外。 司命星君了然地挑了挑眉,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意味深长地盯了霁夜一眼,然后转身走向讲台。 见星君走了,沈念挣开霁夜,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到:“你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 霁夜脸色一暗,放开沈念后理了理衣襟,沉声道:“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说?” 他忖了忖,皱着眉紧紧盯着沈念:“如果我娶你,你还会这么做吗?” 语气郑重,并不像是突然想到的。更像是深思熟虑很久后的想法。 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想要娶自己,沈念心脏猛地一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又迅速把脸转向别的地方,用玩笑似的口吻说:“你还年轻呢,说这些太早了。” 霁夜将沈念的脸掰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让她看见他并没有在说笑,让她明白他的决心。 “那我可以先排队。” 沈念被他捏着脸,噗嗤笑了笑,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行吧。你现在排第一。” 认真起来的少年还真是可爱又天真。 他将沈念的话牢牢放在心里,浅色眼眸立刻明媚了起来:“不许骗我。” 狗狗眼里水光潋滟,闪动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光芒。 “好。” “宿主,加了一分好感值!还差一点点妖帝的好感值就到五十啦!到时候可以开启兑换道具的功能,方便宿主后期更好攻略哦。” 兑换道具? 怎么听起来也不像个好事。 “换道具需要花钱吗?” 玄安羞赧地挠挠头:“嘿嘿…一个道具扣三分好感值。不过如果能正确使用道具的话,能赚更多呢。宿主不会亏的。” 就知道永远别奢望从玄安这里白嫖。 和玄安说完话,司命星君已经开始在滔滔不绝地讲课了。 沈念大概听了一下,主要讲的是如何利用识海进行对周围环境的探查。 也许是第一节 课,讲的大部分都是基础理论。沈念虽然从没系统地上过课,但也是知道如何运用识海的。 她在学堂里粗略扫了一圈,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苏映堤已经打起瞌睡了。 不愧是同寝室的,真是废柴都废到一块儿去了。 倒是作为学霸的霁夜听得非常认真,认真到甚至开始做起笔记来,埋着头拿着毛笔写写画画着什么。 沈念凑过去,瞄了一眼:“你在做笔记啊?” 为了防止她偷窥,霁夜小心翼翼地把纸遮挡了起来,非常之神秘:“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做笔记没什么可丢人的。这是个好习惯。” 霁夜没有搭理沈念,置若罔闻继续写着。 过了一会儿,神秘的霁夜终于做完了他的鸿篇巨制,潇洒地把宣纸摆到沈念眼前。 她定睛一看,上面画着一套设计大气简约的婚服,细节处还标记了一些他独特的设计。 “这是?” 他放下毛笔,反手撑着脑袋,笑着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憧憬:“这是我为你设计的大婚礼服,好看吗?” “你还会画画?” 没看出来啊,霁夜居然在设计领域这么有天赋,随手画的图稿像模像样的。 “第一次画。你喜欢吗?” 沈念笑着点头:“真漂亮。可是,七彩凤羽很难得到吧?” 霁夜轻轻一笑,满不在意地说:“只要你喜欢,再难得到的东西,也会属于你。” 天呐,这小子说起情话来真是越来越有一套了。 沈念被他三言两语就撩得脸红心跳,赶紧把慌乱的视线移开,装模作样地摆弄着桌上的书具。 可霁夜依旧不依不饶,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迷人:“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心动了。” “那么,请岁晚姑娘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台上的司命星君突然点名,把沈念从梦幻浪漫的世界抽离出来,吓得她一惊,心凉了半截。 她刚刚什么都没听到啊!只顾着和霁夜说话了。 她面露难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瞬间梦回学生时代。 以前最害怕的就是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点名,简直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出来一个声音,缥缈空灵:“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这是答案? 霁夜看到沈念被点名,幽幽向司命投去一记眼刀,正欲起身替她回答,她却抢先开口了: “以…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星君笑着眯了眯眼睛:“出自哪里?” “妙法莲华经。”又是那个声音,在关键时刻响起。 沈念顺着说了下去:“出自妙法莲华经。” “回答得非常好。坐下吧。” 沈念一坐下,台上的司命星君突然感觉脊骨发凉,一股陌生的气息强势地钻进他的识海,以不可违抗的语气冷冷警告道:“下次你再多管闲事,我把你的十万万本命格全烧了。” 星君一抖,手里的扇子没拿稳,吧唧掉在地上:“下次不点岁晚姑娘就是了。”听起来十分委屈,委屈得都要哭了。 -- 第162页 他真是冤啊!他根本就没注意她没听讲,只是做了一个尽职尽责的讲师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他也是为了岁晚姑娘好呀!要是她一个月后的文考没过,被淘汰了最后怪的人还是他。 呔!真是倒霉! 霁夜威胁完可怜的星君,微怒的目光在看向沈念的时候又柔和了下来:“都怪我影响了你,以后我在旁边不说话,就只陪着你。” “你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吗?”沈念佯装生气的样子,嘟着嘴盯了他一眼。 霁夜愣了愣,明显神色慌了一下。 “我没听到的内容,你私下给我补回来。要私下噢!” 沈念特意强调了私下两个字,促狭一笑。 霁夜这才松了口气,释然地翘起唇角,声音暧昧,眼波流转:“好,你想怎么补都依你。” “遭了宿主!”玄安突然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沈念被它叫的心里一紧。 玄安一叫,准没好事。 “我刚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你的识海里乱窜!和上次攻击我的那个东西非常相似。我…我有点害怕了呜呜。” 沈念:“……”能不能有点出息。 欸等等! 她忽然灵光一现。 那个东西会不会和刚才说答案的声音有关系? “你刚才听到了吗?有个声音在告诉我答案。我以为是霁夜,但看他的反应不像。” “我听到了。就在那个东西窜出来之后,就出现了。” 真是奇怪。 难道说,她脑海里有两个系统? 玄安的出现是因为她死了一次,那第二个系统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呢? 后面的一整堂课,沈念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霁夜以为她在认真听课,便没有再打扰她,乖乖地坐在她身旁,继续画着为她设计的另一套大婚礼服。 捱过了漫长的一节课,悠远轻快的下课笛声一响,司命星君就立即收声,夹上书匆匆忙忙跑了。 他马上就去找天君申请换班!下次再也不要来这个班教书了,简直太可怕了。 —— 第二堂课,是另一位年长些的仙君主讲的。讲的内容倒是沈念很感兴趣的画符。 画符这门技术很特别,一般的修士都不会选择学习画符。因为学习的时候既枯燥又困难,往往尝试上百次都不会成功一次。 难得见到有人主修画符术,沈念不免产生了兴趣,聚精会神地盯着上堂的仙君。 只见他手里握着一张黄色符纸,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大字,往符纸上注入灵力,下一刻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就嘭一下出现在了案几上。 仙君将小兔子抱在怀里,摸了摸粉粉的兔耳:“今日大家练习的,就是这个心想事成咒。所谓心想事成,就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当然了,修为越高者,能得到的东西也就越厉害。作为初学者,大家若能得到一只兔子,即为合格。” 只可惜这堂课霁夜不在,要是他在的话直接帮她画好就行了,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画符真的好难啊,我师父学了三年,到最后不过也只能画出传送符。”苏映堤坐在沈念旁边,提着毛笔,满脸愁容。 “你先试试吧。或许你在画符方面很有天赋呢?” “真的吗?”苏映堤被沈念一鼓励,立刻坐直了身体,拿起手中的笔,一笔一划地在符纸上画着。 最后注入灵力等待结果的时候,沈念也跟着她有些紧张。两个人紧紧盯着桌上的符纸,期待着能凭空变出个什么来。一秒过后,嘭一声,符纸化成齑粉,散落在桌上。 噗嗤。 前面围过来观看的同学发出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你变一个试试?”苏映堤挥着毛笔,瞪着蓝衣青年。 蓝衣青年非常欠扁地笑了笑:“变就变,看好了,学着点。” 洋洋洒洒的几个字写下,刚一注入灵力,一条小青蛇就凭空掉在了沈念和苏映堤中间。 他想要吓唬她俩,只可惜她们丝毫不觉得可怕。倒是周围看热闹的几个女同学被吓得尖叫了一声,跳着脚跑开了。 沈念轻柔地把在地上乱扭的小青蛇捡起来,扔给了蓝衣青年,冷哼道:“不过就是一条青蛇罢了。还以为多大能耐。” 蓝衣青年眉毛一拧:“你!”他指着沈念的鼻子,嘲讽到,“你怕是和你旁边那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变不出来吧?” 六界之中,除了鬼界被排除在外,凡界是最被人瞧不起的一个。尤其是被生来就是仙胎的神仙瞧不起。他们觉得,凡界的人只有辛苦修炼,历劫后才能得道升仙。 这让他们在面对凡界修士的时候,会产生莫名的优越感。 苏映堤刚刚上九重天的时候,没少被这些人冷眼相待。但她不记仇,总是笑笑就过去了。 可沈念忍不了,她不想看她被人欺负。 况且,她虽然现在修为不高,但好歹也是学过一些画符术的,努努力变出一只兔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蓝衣青年的话几乎将半个班的同学都引过来了,大家都喜欢看这种激烈的场面。不管哪一方赢了,他们都不亏。 “好,那我们打个赌。我若是变出来了,你就当着大家的面给她道歉。” 蓝衣青年满脸不屑:“那要是变不出来呢?” -- 第163页 “那我就给你道歉。” “谁稀罕你的道歉?”他的目光在沈念脸上打量了一下,眼神逐渐得意忘形,“你要是变不出来,就给本少爷当一周的仆人。” “好!” 苏映堤拉了拉沈念的袖子,小声为她担心:“没关系,我没事的!你别和他赌。” 沈念微微朝她摇头:“没事。相信我。” 说着,就在符纸上画了几笔,注入灵力。 此时,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跟前的案几,就连台上的仙君都忍不住往那里瞄。 周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什么。 一秒过后,毫无反应。 大家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没变出来?” “不会画符还说什么大话呀,真是丢人。” “我还以为她多厉害呢。” 蓝衣青年见状,大笑起来:“哈哈哈看来只能劳烦岁晚姑娘给我当一周的仆人了?” 沈念还没来得及说话,空气猛地颤动了一下,符纸骤然从桌上一跃而起,扭动着像是有什么想要撕破而出。 嘭。 随着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虚空中出现了一道身影。 裹挟着冷檀香,白衣墨发的神尊从光晕之中走出来,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冷淡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到沈念脸上: “是谁召唤了本座?” 台上的仙君吓得扑通脆声跪下,冷汗涔涔。 她她她怎么把神尊给画出来了? 沈念:? 我不是画的狗吗? 怎么… 第77章 77 清光仙君教画符术教了这么几百年, 见过有人能素手画出猛兽的,也有个别天赋极高的能画出亭台殿宇的,但这是头一回见人能把活生生的神尊给画出来的。 这是真的神尊吗? 不是他的幻觉吗? 仙君伏跪在地上, 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了一遍。 纤尘不染的白衣,墨发似流泉。 目夺星辉,光是站在那里, 都让人不敢直视。 是这感觉没错。除了神尊本人, 再没有人有如此强大的气场了。 他在这九重天待了千年,见过神尊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但每看到一次,都不禁感叹, 这世间真是有人天生就适合做神仙的啊。 课室里的同学们也都惊呆了, 反应过来后齐刷刷跪了一地, 谁都不敢再抬头直视神尊他老人家。 沈念扭头一看,刚才那个嘴巴都要翘上天的蓝衣青年跪得尤其虔诚,脑袋都快要埋进肚子里了。 嚣张跋扈的气焰全消了,现在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鸡仔,一动不敢动。 傍上个大佬就是好,只要他一出面,就没有人再敢在她面前逼逼賴赖。 沈念一脸无辜地看着玉应寒,眉毛微微蹙起, 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我没有想到会将您画出来,打扰到您清修, 还请神尊责罚。” 说着她就要往地下跪,玉应寒伸出扶住她, 冷冷扫了一眼跪在脚边的蓝衣青年:“方才是谁对她出言不逊的?” 声音极其威严, 充满了压迫感。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压得人头都抬不起来。 蓝衣青年吓得不敢吱声, 撑在地上的手臂都在哐哐乱抖。 为了防止被误伤,跪在他附近的人都悄咪咪地挪开了几步。方圆半米,没有一个人敢靠近那位不幸被命运选中的人。 但凡是读过几本神史的人都晓得,紫宸殿的白衣神尊一念成魔一念成神,杀生予夺不过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可以杀人如麻,屠尽万人,也可以弹指一挥,拯救万人。 可眼下这个场景,就连台上的仙君都拿不准他究竟是要杀还是要罚。 一时间,场上的温度跌至冰点。连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吸声似乎都是一种错误。 玉应寒的话问出口,没有一个人回答。大家都跪在地上装死。如果可以的话,恨不得连嘴巴都没有。 面对来自上位者的威压,作为肇事者的蓝衣青年怂得一批,在心里已经暗暗抽了自己无数个耳光。 都怪他这张烂嘴。平时嘴贱惹了事也就算了,今天偏偏没带脑子,惹到九重天上最硬的人。 “你说,是谁惹到你了。” 最硬的人向沈念投来最硬的目光。 沈念抿了抿嘴唇:“ 没关系,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的。”嘴上虽是这么说,眼神却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蓝衣青年。 “宿主,您这茶气都要冲天了呀。” 玉应寒听不懂他们在说着什么,但是他觉得沈念装模作样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换做是别人这么说,他只会觉得厌烦。他喜欢说话直白的人,如果要他猜来猜去的,他就会很暴躁。可是如果是沈念的话,他又会觉得猜一猜其实也挺有趣。 或许人类的本质就是双标吧。 “卧槽宿主,刚刚神尊好感值加了一分。” 沈念:“ ?”啊?他好这口的? 玉应寒现在已经习惯了那个声音对自己内心的监测,他直接忽略掉了他们的对话,继续精神折磨蓝衣青年: “还不主动出来认错?” 大佬就是不一样,言简意赅,绝不废话。威胁人的时候也不会超过十个字。 蓝衣青年知道没法再苟了,僵硬着身体抬起头来,眼神里充满了惧色:“弟子知错了…我这就向岁晚姑娘道歉!” -- 第164页 他用膝盖走了几步,挪到沈念面前,双手伏地,颤颤巍巍道了声歉:“ 岁晚姑娘对不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鄙人的唐突吧!” 说实话,其实沈念倒真没觉得他有多冒犯自己,她曾经听过的恶语可比这个狠多了。她只是为苏映堤打抱不平。 她抱着双臂睨了他一眼:“别和我道歉。去和苏姑娘道歉。” 蓝衣青年又立刻转到苏映堤面前,咚咚磕了两个头:“苏姑娘,我才是废物!您宽宏大量,别和我计较。” 这种欺软怕硬的人都是如此。欺负你的时候有多狠毒,被威迫道歉的时候就会有多卑微。 苏映堤并非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心肠软,从不把人想得太坏。一见到坏人都已经认错了,就也不再计较:“起来吧。以后嘴巴别那么毒了,大家都是同窗,和平相处不好吗?” 和平相处?和他们这群人? 只能说她把人都想得太好了,以为大家都和她一样,没什么坏心眼的。 也是,她身为女将军,从小都在军营里长大,接触的都是耿直忠厚的武将们,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修仙之人,满嘴道义之人究竟有多么可怕。 即便沈念和苏映堤都决定不再追究,但玉应寒明显还没消气。脸色十分阴沉,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他手指轻轻一挥,一道光芒落在蓝衣青年的身上,下一秒,人高马大的青年瞬间就变成了一条小青蛇,惊恐地睁着小眼睛在地上乱扭。 “你方才的可不是什么画符术,分明是将人用法术变成青蛇,以假乱真。手段如此拙劣,本座便罚你也变成青蛇,感受一下是何种滋味。” 小青蛇发现自己的小把戏被无情揭穿,扭得更加疯狂。可以想象,如果他现在能开口说话的话,一定是哭天喊地叫冤。 “他是哪界来的?”玉应寒抬眸淡淡瞥了一眼台上的仙君。 “回神尊,是道尘仙府的乌氏一族。” 玉应寒微微点了点头:“把他交给青棠。顺便告诉她,这些不争气的仙府世家,是时候好好整治了。” 仙界的人听到这句话,都快要羞愤死了。这相当于是当众打了他们一巴掌。 没有人会想到,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的小打小闹,竟然会弄到如此地步。 仙界的世家子弟们都是骄纵惯了的,看不起除了仙神两界的任何一界。现在被神尊斥责,傲气自尊碎了一地,没有脸面再待在课室里。等玉应寒走了,他们也向仙君告了假,匆匆逃离。 玉应寒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沈念带着一起走。 沈念反应没有他快,还正处于看戏的状态就被他扣住手腕,消失在了众人视线里。 瞬息之间,他们就从压抑的教室闪现到了视野开阔的湖畔。 湖畔绿草如茵,像铺了一张厚实的绿色绒毯,上面开满了奶黄色的小雏菊。 这是沈念来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小雏菊,莫名觉得有些亲切。 “你这是带我逃课?”沈念变出一个凉垫铺在草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玉应寒面前她总是会更放松一些。 可能是当初攻略对象的那张信息表上,没有写过他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所以她就只好按照自己原本的性格来。 但渐渐的,她发现好像还是有点用的。 虽然好感值不会突然爆涨,但也从来都没跌过。 玉应寒没有跟着她坐在草地上,他这个人有点洁癖,总觉得坐在草地上会把他的白衣沾上泥。哪怕只沾上一丢丢,他都会觉得很不舒服。 他轻轻笑了笑:“和清光学画符术,你指望能学到点什么?他教的那套只适用于悟性高、修为高的聪明人。我教的,保证你半日就能学会。” 沈念正观察着翩飞在小雏菊上的小蜜蜂,没有怎么认真听玉应寒说了什么。回想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猛地转过头瞪着他:“你的意思是,我悟性不高修为也不高?” 怎么还拐弯抹角骂人的。 玉应寒眼中笑意更盛:“怎么会呢。”声音低了一些,又说,“主要是不聪明。” 尽管他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声音,但沈念还是非常清楚地听到了。她从地上扣了一块黏黏的黑土,愤愤朝玉应寒砸去。 但她的动作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在玉应寒的眼睛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在放PPT,一帧一帧的,很轻易就躲开了。 “啧,可惜。”他叹了口气,“速度还是没有进步。” 沈念偷袭失败还被嘲讽,更加气愤。屁股挪了个方向,以一种完全抗拒的姿态背对着他。 没接触玉应寒之前,她总以为他是冰冷无情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可了解了之后才发现,有些时候他身上那股幼稚劲儿,和高中男生没有任何区别。 沉默了一会儿,身后的玉应寒缓缓开口:“想不想跟我学画符术,半天包会。” 沈念没有搭理他,坐在草地上抱着双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小雏菊。 她其实很少生气。因为生气这种事情,都是有人宠爱的时候才能使用的特权。 以前,除了顾月时和织齐对她好,就没有人真心待她了。她总是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关心,所以从来都不会随便生气。 就算有些时候,他们两个直男的小小细节让她伤心了,她也会很快就安慰好自己。 -- 第165页 她害怕自己生闷气太久,就不会再有人关心自己了。 见沈念还是闷闷埋着头,不想理他,玉应寒往前走了几步,表情还是一如往常的从容:“不想学?不再好好考虑一下吗?” 沈念觉得他现在就像个极力卖课的推销员,有点想笑,使劲咬了咬脸颊肉,又憋了回去。 又沉默了一会儿,玉应寒才终于意识到,她好像...真的生气了。 脸上坦然自若的表情这才有了一点裂痕,他敛眸想了想,抿着嘴唇在脑中思索着该如何哄姑娘。 这是他从来没有探索过的大学问。因为他从来不需要哄任何人,没有人敢给他甩脸,除了眼前的这位。 虽然心里有丝慌乱,但他的表情还是管理得很好,拂袖翩翩然走到沈念面前,蹲下,和她视线齐平。 沈念一看到他突然凑过来的脸,冷冷地把视线转移到别处。可他就像探头似的,也随着她的视线移动了过来。 “生气了?” 他轻轻翘起唇角,语气里有一点玩味。可能是第一次哄人,玩味里还有些力不从心。 沈念朝他丢过去一个假笑:“没有啊。”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哦,我考虑过了。不学。” 玉应寒表情僵了僵。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她都说了没有生气,还不想跟他学画符术呢? 难道在她心里,自己的能力还比不上清光? 这个理由应该可以排除。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那排除了这个理由,就只能说明,她其实是生气了,但为了也许是面子这类的东西,假装说自己没生气。 捋清楚了来龙去脉,玉应寒挑挑眉,也变出了一个凉垫,克服洁癖,迈开长腿坐在她身边。 “你干嘛?”沈念转过头去,盯了他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垫子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啊,果然是真生气了,玉应寒心道。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凭空变出了两个纸符剪成的小人,两个小人圆乎乎的,浮动在空中十分灵动可爱。 他往纸符里注入灵力,巴掌大的小人就像瞬间拥有了生命,活了过来。 沈念没忍住,很没骨气地被吸引了过去。可是仍旧离他远远的,沉着脸色盯着两个小娃娃。 玉应寒用手指操控着两个圆头圆脑的小人飞到沈念面前。风一吹,两个纸娃娃的小短腿就在风中乱飞。其中一个飞到沈念眼前,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甚至还能看到小人脸上哭唧唧的表情。 也不知道小人嘴里在呜咿唔咿什么,反正是人类听不懂的语言。 “它在说什么?” “它在说‘对不起呀对不起,你最聪明了。’” 沈念这下彻底没憋住,噗一下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玉应寒问到。 沈念实话实话:“我笑你很可爱。” 没想到,外人眼里冷的像块冰似的神尊,竟也有这么有趣的一面。 噗。 玉应寒也笑了一声,琥珀色的眼睛弯成月牙,亮晶晶的,很漂亮。 “你笑什么?” “我笑...”他忽然又收起笑容,眼神柔和了下来,“我笑你终于笑了。” 第78章 78 玉应寒现在还能笑得出来, 是因为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他能预料未来,就算是把他打死,都不会再教沈念画符术了。 被玉应寒哄好以后, 沈念乖乖从兜里拿出符纸, 准备和玉应寒开始学习画符。 她之前也买过一些书籍自学过,里面教的基本技法都是一代代画符术师总结出来的,有效但非常复杂。玉应寒其实说的没错, 这种方式只适合修为高深的修士学习。 放在以前, 她就算是不看书,光是靠着一身恐怖的修为瞎琢磨,都能捣腾出好几种原创技法。可是这些古书典籍对于现在的她来说, 就像给小学生买了一套高考真题, 哪怕押题率再高, 也是白费功夫。 “所以,市面上所有教画符的书你都看过?”沈念举着黄色纸符,转头问到玉应寒。 玉应寒没什么表情地耸耸肩:“没看过。”看到沈念脸上的疑惑,他又继续面无表情地解答到,“这么简单的东西还需要看书?” 沈念:“......”不愧是逼王。 虽然但是,这句话从玉应寒嘴里说出来,还真不是在装逼。画符术对他来说,的确不需要看书就能吃透。甚至不需要动脑子, 变出任何他想要变的东西,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而且, 他自己的那套技法实战性很高,操作起来比传统技法更简单易上手。 总之, 从他这里学习半天能抵得上从专门的画符术师那里学好几年。 他将沈念手里画好的符纸拿过来, 粗略扫了一眼, 皱着眉,淡淡道:“画得不错。但有几处还是有一些小瑕疵,如果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发生偏差。但对于新手来说,足够了。” 沈念得到大佬的夸奖,内心有些小兴奋小窃喜,但表面还是作出非常谦逊好学的模样:“过奖过奖,其实我进步空间还很大啦。” 玉应寒蜷起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儿:“算你有自知之明。画符这种术法,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哪怕有一点点小失误,都可能不会成功。” 沈念吃痛地捂着头,微愠地瞪着眼睛,盯着他:“那你还夸我不错,还说足够了!” -- 第166页 “我说的是对于新手,难道你就甘愿永远做一个新手?” 好叭! 大佬说什么就是什么。 面对绝对的权威,沈念很快就妥协了。 “我教你一个更简单的,看好了。” 说着,玉应寒走到她身后,从后面环抱住她,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脸颊贴着脸颊,温暖的手掌握住她的手指。 他温热的呼吸缱绻地从她的耳廓摩擦而过,湿湿的、暖暖的,惹得沈念微微缩了缩脖子。 玉应寒注意到她脖颈上爬上的一层细密的小疙瘩,声音沉沉响起,嘴唇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怕痒?”眉眼上挑,带着几分兴味。 沈念耳尖发热,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胸腹,他却丝毫没有反应。反而还把她自己硌得有些疼。 这是正常人类的身体吗?整个人坚硬得像块山岩,刀枪不入。 “你怎么那么硬啊?”她下意识地抱怨了一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里的歧义。 玉应寒手臂一僵,一愣,随后把头埋在她的肩窝轻声笑了起来。 听到他的笑声,沈念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羞恼地一脚踩上他的脚:“玉应寒!”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若无其事地反问一句:“怎么了?” “你到底教不教!” “教教教。”他说得漫不经心,尾音上扬,愣是让人听出来了些宠溺的意思。 他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输出一道灵力注入她的指腹,带着她在纸符上画了几笔,翩若惊鸿,婉如游龙。和之前学的那些术法比起来,的确是简化了不少。 沈念觉得自己学会了,轻快地说:“我知道了!” 玉应寒放开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沈念连点了几个头,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学习成果:“真的真的!” “那你画几个试试看。” 也正是因为这句试试看,让玉应寒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后悔。他从来没有后悔做过任何一件事情,但现在,有了。 沈念照着玉应寒教的方法,依葫芦画瓢画了一个,催动灵力,心里默默念着咒法。可是念到一半才忽然想起来,他刚刚好像并没有教她念咒来着? 难道说,他的方法是不用念咒的? 算了算了不管了,只要咒法是对的,应该也不会错得很离谱。 就这样,沈念在惴惴不安的情况下,念完了咒法。 画符一结束,符纸就在空中砰一声炸开,星辰般的碎光从半空缓缓飘落。 果然,用玉应寒教的方法就是比以往的都要容易些,哪怕只是注入了一点点灵力,也会有百倍的威力。 然而,就在她沾沾自喜,回头想要向玉应寒邀功求表扬的时候,却突然发现... 他... 不见了。 但也不是完全不见了。 因为他站得那个位置,人虽然没了,但多了一只看起来仅有几个月大的...白色的...萨摩耶。 对,就是那种有着大双眼皮,脑袋圆乎乎的,耳朵粉粉的软软的,全身雪白的萨摩耶... 而且,是真的,不是玩具,也不是幻觉。 沈念腿一软,往后退了几步,表情错愕、惶恐、惊讶、难以置信等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古怪,比吃了蟑螂还要难看。 她眼皮狂跳了几下,怔怔地盯着眼前的小萨摩耶,艰难地、支支吾吾地问到:“神...神神尊?” 在她的印象里,萨摩耶就是微笑小天使,它们笑起来的时候,连天空都晴朗了。 可是眼前的这只,不能说没有笑容吧,只能用凶神恶煞来形容。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她,让沈念有种被刀子狠狠捅了几下的痛感。 她现在才意识到... 自己好像把玉应寒变成狗了。 在课室里画符的那次,她本来想画出小狗来着,结果玉应寒出现了。现在,他的梦想成真了,如愿以偿了。 他,真的变成狗了。 虽然沈念知道自己不应该笑,可是对不起,当看到他四只短短的、肉乎乎的爪子紧紧抠地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好好笑。 为了不伤害他的自尊,减少对他的二次打击,沈念非常贴心地背过身去,蹲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无声笑了起来。 但从玉应寒的视角看过去,能清晰地看到她疯狂抖动的双肩和背部。 她在笑。 她不光在笑,还笑得停不下来了。 他不是没有意识到她在画符的时候,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可是当他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觉得视线猛地一缩,身子也跟着缩小,然后,该死的,他变成了一只狗。 他抬起爪子看了一眼,白花花的,毛绒绒的,被湖风一吹,还能吹掉几缕毛。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狗,他从来没见过。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将会更加讨厌毛绒绒。 玄安在沈念的识海里看了这一系列的操作,也是惊呆了。这件事说出去,大概不会有人相信吧。堂堂天地共主,六界唯一的神,他竟然...被变成了一只软乎乎的萨摩耶。 这样魔幻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吗? 沈念笑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太不礼貌,太伤人心了,于是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摆出一副异常沉痛的表情,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语气温柔充满歉意: -- 第167页 “对不起,是我的错。希望神尊您不要生我的气,若是您实在太生气,大不了下次把我也变成狗狗。” 小小萨摩耶似乎是还没有适应这副身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可以看得出来,它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您那么厉害,不能变回去吗?” “......” “哦哦对不起,忘了您不会说话。”沈念吓得已经对他使用敬语了,生怕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嘲讽他。 发生这种事情,好感值扣完都不为过吧? 沈念有些欲哭无泪。 “一旦被符纸封印,是使用不了灵力的。要不是施法的人解开封印,要不就是等一天之后,封印自动消失。不过宿主您灵力低,想必封印时间不会太长。” 沈念听到玄安这么说,稍稍松了口气。 幸好只是一天,不会太长。如果把他封个半个月,估计等他恢复人形,第一件事就是把她从九重天扔下去。 沈念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个...您介意我摸一摸您吗?” 对着一只萨摩耶说您其实感觉怪怪的,但一想着它的身体里装载着玉应寒沉重的灵魂,沈念又不敢不放得尊重些。 小萨摩耶愤愤地哼唧了一声,眼神里写满了不甘。但是挣扎了一会儿,它还是很乖地把脑袋微微垂下,示意她可以摸摸。 沈念用衣服使劲蹭了蹭手,才敢上手摸。 他的毛发很柔顺很蓬松,一看就是被人养得很好的那种,放在她生活的时代,这种颜值完全可以成为一只网红萨摩耶。 沈念又仔仔细细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他被盯地有些不好意思,把脑袋转开了。 “别不好意思啦,您真的好可爱呀!” 沈念强制撸狗,把他的脸捧起来,又看了看。 白色的睫毛又卷又翘,两颗黑葡萄似的黑眼珠又灵动又无辜,还有几分倔强。软软的两只小耳朵耷拉着,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只有几个月大的萨摩耶是最可爱的,浑身都蓬蓬的香香的,像一团棉花糖。 尽管生气,也是超级超级可爱的。 沈念看着萨摩耶化的玉应寒,心都要被萌化了。她忍不住捧着他的脸,疯狂啵唧了几口。 被少女连续亲吻,小萨摩耶圆溜溜的眼睛突然睁大。如果她能听到他的心跳,就能知道此刻他有多么慌乱。 幸好她看不见自己表情,玉应寒心想。 可是他忘记了,他现在是萨摩耶,是有尾巴的。该死的,他身后那条毛绒绒的小尾巴居然不听使唤地、自作主张地翘起,冲着她摇了起来。 要命了。 为什么狗会有尾巴! 玉应寒在内心狂怒。 沈念看见他疯狂摇摆的尾巴,就知道他心情一定不错,像奖励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在给我摇尾巴耶,你喜欢我啵啵,对吗?” 不对不对! 玉应寒强迫自己不能摇尾巴。 只是... 小尾巴摇得更厉害了。 - 午后,沈念犯了困,眯着眼睛倚在树干下乘凉小憩,耐心等着玉应寒的封印时间解除。 玉应寒显然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变成萨摩耶的残忍事实,可能他是尿急了,她在睡眼迷蒙中看着他往树林里走去。 也是,虽然变成了狗狗,但毕竟灵魂是个男人。在她面前嘘嘘,确实不太合适。 没有多想,沈念就继续闭眼睡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在睡梦中忽然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扫来扫去,弄得她痒痒的。睁开眼睛,视线清晰后,她看见一张巨大的毛绒绒的脸贴在眼前。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这才看清,原本白白净净的玉应寒不知去哪里滚了一圈,浑身都滚的是泥浆,毛尖上还沾着黑乎乎的,像芝麻糊似的泥点。 她吓得立刻清醒,惊恐地连连后退,直至抵着树干,无路可退。 “你别过来啊!”她伸出手去挡了挡,想要把他推开一些些。 很奇怪,分明他的眼睛是萨摩耶圆溜溜的狗狗眼,但沈念却在水灵灵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狡黠。 他终于笑了,笑得和图片里的萨摩耶一模一样,笑得时候,真的是连天空都明媚了。 只是下一秒,他就像刚洗完澡的狗狗,摇头晃脑地开始甩起身上湿漉漉的泥,毛发在空中随着一次次抖动飞舞,把泥点甩得到处都是。 像是一台泥浆喷洒机,把沈念干净的衣服喷得沾满一坨一坨的深灰色泥点。 玉应寒有洁癖,在泥潭里滚来滚去这件事,他的确做了很大的心理斗争。 沈念人傻了。 他这是在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他不是活了几千年吗!怎么比小孩子还要幼稚啊!! “玉!应!寒!” 石破天惊的怒吼把树上的苹果都震落了,砸在地上。 她冲过去,一把将他拎起来,怒气冲冲地把满身是泥的他一把扔进了湖里:“滚去给我洗干净!” 低头又看了看狼狈的自己,想了想,一咬牙,也跟着下去了。 “宿主,那个...好感值加两分。” 沈念:? 什么鬼啊!!他的好感值怎么给的毫无规律啊! 第79章 79 和玉应寒相处久了, 沈念越发觉得他其实就是一个披着高冷外皮的大男孩。处理关乎六界苍生的大事时,他丝毫不含糊,临危不惧, 淡然从容。和她在一起时, 又像小学男生似的,千方百计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总喜欢逗她, 把她逗炸毛了又赶紧哄她, 顺毛。 -- 第168页 在他的身上,成熟男人的稳重感,和轻盈灵动的少年感相依相存, 不论缺少了哪一个, 都拼凑不成真正的他。 就譬如他气沈念把自己变成了萨摩耶, 于是强忍着洁癖,跑去泥潭里翻滚几圈之后报复她这种事,换作是霁夜或是顾月时,他俩都不会选择这样做。 他们总是对她无限包容,就算她做了错事让他们不开心,他们也不会因此生她的气。 但是玉应寒不一样,他是神界唯一存在的神,自从父神羽化后, 整个神界就独剩下他一个人。 他孤独了万年,默默在神祇守护六界。在这漫漫岁月里, 他没有朋友,没怎么和人说过话, 就更别说是长时间与人相处了。没有人告诉过他应该怎么做, 因为不敢有人违背他、忤逆他。 所以, 他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怎么表达感情。他做任何事情,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想做什么就做了。 只要是他做的,他想要的,就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久而久之的,他也忘记了要去在意别人想法和感受这件事了。 可是现在,也许是老天嫉妒他这辈子活得太顺风顺水,太恣意自由,所以罚他被困在符纸里当一只小狗。他没法说话,没法表达自己的诉求不满,只能硬着头皮任沈念拽着搓澡。 刚开始他表现得极度不配合。 倒不是不想搓澡,而是他虽然身体是小萨摩耶,但内心装着的,是正值青年的滚烫灵魂啊!她就这样徒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搓来搓去,时不时还会碰到他一些敏感娇嫩的地方,让他如何能忍受! 他合理怀疑沈念是在公报私仇。毕竟在凡界,她变成腓腓的那个时候,他也经常抱着她给她顺毛来着。 哦他忽然想起来了。 她第一次来了妄宗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缺心眼地将她提起来,给小和尚们360度全方位展示了一番。 当初当初,悔不当初!如果早知道他会喜欢上她,那个时候就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隐私的。 “你再扭来扭去不配合,我就把你拴起来了!”沈念手里捏着变出来的刷毛的起泡球球,一边指着玉应寒的鼻子威胁到。 玉应寒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一听到她威胁自己,就扭得更激烈了。他的脑袋被沈念以锁喉的方式夹在手臂下,总让他有种命运的咽喉被人扼住的感觉,十分不安浑身都难受。 对动物也好,对人也罢,脖颈都是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一旦暴露给敌人,要么意味着投降,要么就必死无疑。 沈念作为天地间第一个碰到玉应寒咽喉要害的人,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他现在全身都紧绷着,一对粉粉软软的耳朵不停地微微抖动。 他强忍着本能的想要反抗的意识,适应了一会儿便不再动弹,乖乖站在原地。 这是来自顶级捕食者的投降和臣服,被扼住致命的软肋也由着她去了。 “你怎么变成萨摩耶了力气还那么大。”沈念放开他,叉着腰叹了口气,像是被不喜欢洗澡的小狗气到无奈的主人,“不喜欢毛毛被打湿也要洗!既如此就休怪我来硬的了。” 说着,玉应寒看见沈念的脸上滑过一道促狭的笑意,眼中还悦动着兴奋的火光。 还没来得及转身跑开,只见她凭空变出一条细细的、炫目的银色链子,链子连着一个黑色的皮质项圈,项圈上嵌着几颗彩色宝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星星点点的斑斓的光点。 他立刻反应过来她想要做什么,但逃跑已经没用了。她反手扔了一个法术把他困在结界里无法动弹,甩着手里的链条,笑吟吟地向他走过来。 “哇宿主你...你还有这种东西!太狂野了!”玄安捂住眼睛,老脸一红。 沈念嗔了它一口:“你想什么呢!小电影看多了吧你。” 玉应寒:... 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眼看着项圈就要扣上自己的脖子,玉应寒想要往后退,却被结界死死罩着,只能眼睁睁看到她越走越近。 她垂下眼睫,温柔地顺了顺他头顶的毛,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尖。 手腕发力—— 咔嚓。 清脆短暂的金属卡扣合上的声音。 他... 被套住了。 但因为他脖子一圈的毛毛太蓬松,有几缕也一起被夹了进去,疼得他嗷嗷叫了几声。 沈念听到惨叫,手忙脚乱地上前将他被夹住的毛扯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吹一吹。” 她微微俯身,嘴巴嘬起来,边吹边揉了揉他的脖子。 黑色的皮质项圈陷进他毛茸茸的皮毛里,银色链条被她握在手心,随着每一个动作发出玎玲珰琅的声响。 “你忍一忍,我把尾巴给你洗一洗就好了。”她站在玉应寒左侧,抓住他的尾巴在水里晃了晃,然后像拧毛巾似的把水珠拧干。 纤细的手指在他的尾巴上来回□□,直至看不见一点污黑。 但她不知道的是,对于玉应寒来说,她每一次的触碰其实都真实发生在他的身体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的指尖拨动他尾巴的触感,就像是...他真的长了一条尾巴。 她的手指轻柔地捏住他的尾尖,打着转儿,沁过水后长开五指,抓进他的皮毛里,为他梳理开打结的地方。 仿佛冰蝶轻落在他的心湖,哪怕只刹那停留,也能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 第169页 每一次的触碰,都燃起一簇火苗。他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一次次颤栗,就快要沸腾,快要燃烧。 砰。 一声空气爆裂发出的响声。 沈念只感觉手中的链条一紧,一绷。 珰珰。 几声环环碰击的声音过后,她被眼前忽然出现的白色身影一下扑倒在湖畔的柔软的草丛里。 速度极快,仅凭肉眼都很难分辩。 那人还贴心地用手垫着她的后脑勺,不至于让她的头被猛然的冲击力撞在地上。 他在上方撑着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结结实实地将她困在自己高大的身躯下。衣衫敞开,露出他细长的锁骨和一半的紧实的胸膛。 琥珀色的眸子里不复清明,仿佛清潭被搅乱,有着烈火尚未燃烬的痕迹。 而他脖子间的黑色项圈还锁着,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微微晃动。项圈中央有个小环,上面串着一个小银铃和一条细细的银色长链。 此刻,链子正被沈念攥在掌心。 他的喉间滚了滚,一滚,银铃就立刻发出清脆悦耳的玎玎声。 像是被束缚禁锢的猎物在发出警告。 玉应寒微微眯着眼睛,唇角上挑,凑近她的耳畔:“原来,你喜欢这样。” 声音戏谑旖旎,让人脸红心跳,心口猛颤。 她像是被手里的银链烫到了一般,一把将烫手的山芋扔了出去:“你你别胡说!”脸上红霞漫天,比清晨的朝霞还要绚烂。 “宿主别怕!他是纯爱战士!就装装样子而已。”玄安眼看着天空中的一分好感值就要飘进口袋,赶紧发声稳住沈念。 玉应寒听到这句话,眉间的笑意愈发深沉。 纯爱战士? 是什么意思? 但是说他装装样子而已?多少有点侮辱人了吧。 他浑身上下,哪一点看起来像是装装样子而已? “为什么要扔掉?”他把身子俯得更低,嘴唇贴着她的耳廓,声音很低沉,性感又蛊惑。 每一个字音,都在她的鼓膜中微微震颤。 冰凉的银铃因他忽然凑近,在她的锁骨、脖颈处来回摩擦,引得她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 他听得到。 一声一声,汹涌澎湃。 “你怎么突然变回来了?”沈念转移话题,匆忙瞥他一眼,又移开视线。 “那你还想让我困在里面多久?”他撤开一只手臂,单手撑在草地里,左手挑起长链,“套上了,为什么又扔掉?” 他又把话题转了回去,一副不问出答案绝不罢休的模样。 沈念红着脸,坦然道:“因为你刚才是狗狗,现在是人。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不一样?”他皱眉,很认真地问到。 也不知道是他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 \当然不一样。这个用来拴狗狗的话,就很正常。用你栓你,就不正常。\ “为什么不正常?” “因为这是狗链,你是人。”沈念被问得有些急了,声调不免拔高了几分。 “可是如果链子是你拿着,我并不会讨厌。”玉应寒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很认真,云淡风轻的。 沈念被他这句话噎住了,有些震惊地眨了眨眼睛。 妈耶,他他他这是间接暴露了他m的属性? 可是她不是s啊啊啊啊!她承认,她之前对他的确有过非分之想,可是她绝对不敢想象在这位祖宗面前扮演这种角色。 这!这他喵的会折寿的吧! “我还是给你拿下来吧。”沈念面露难色,哆嗦着手指绕向他的脖子后面,欲将他颈间的黑色项圈取下来。 他将脖子往后微微一伸,躲开了。 铃铛玲玲作响。 沈念:...... 完了完了,她罪孽深重了。她好像不小心打开了祖宗的某些奇怪癖好。 “你不是说纯爱战士吗?你管这叫纯爱?” 玄安不解地挠了挠头:“还好吧,就单纯口嗨。人家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不会做什么? 是吗? 玉应寒剑眉一挑,双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双腕抵在潮湿的草地上。一阵金属碰撞声后,她的手腕忽感清凉,来不及挣脱,已经被银链捆在了一起,高高举起,被他一只手固定在头顶。 他的手指很长又有力,滚烫的皮肤烙印在她的身上,仿佛火焰将她包裹。 救命!这祖宗玩得这么高端吗? 无师自通的? 沈念:“你不是说他不会对我做什么吗!” “你别慌,他不是还没干嘛吗?” 玄安话音刚落,玉应寒轻笑一声,一俯,一压。 又是一阵银铃脆响。 沈念只感觉整个视线都被他填满,脑子一懵,下一刻,温热的吻轻轻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的鼻梁骨、她的脸 颊... 细密湿润的亲吻,一寸一寸灼烧着她的皮肤,温柔、耐心。 “你的嘴是开过光吗?”沈念被亲的时候,还不忘冲玄安吼到。 “宿主,祝你幸福。我先下了,拜拜!” “你!” 玉应寒听到他们的对话,倏忽停下了动作。他蹙眉,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 他不高兴她这个时候还能分心和玄安讲话,他不高兴她对自己的亲吻毫无反应。 很、不、高、兴。 -- 第170页 所以,惹得玉应寒不高兴的后果就是—— 他长眸一敛,用空出的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往右边偏了偏,露出她的一段白净的脖子。他有些粗粝的指腹落在她的脖子上,摩挲了几下。 浅色的眼眸中星火跳跃,像是猎鹰抓住了可怜的小白兔,盘算着从哪里下口,才能彻底品尝到它的鲜美。 盘算了一会儿,铃铛忽然一响,他已俯身将唇贴在她锁骨上方一寸的地方,用齿尖轻柔碾磨,配合着灼热的唇,在那里,狠狠地、暧昧地烙下一个标记。 一个独属于他的,欲盖弥彰的标记。 第80章 80 沈念顶着脖子上一颗暧昧不明的草莓印回柸雪楼的时候, 苏映堤正在院子里舞着红缨枪。 一身盔甲在月色下闪动着清寒银光,动作大开大合,看起来畅快潇洒。容色绝丽, 带着几分飒飒英气。 她应该能和顾月时成为好朋友的, 沈念心想。每天晚上都会雷打不动的练剑,总让沈念心里边儿慌慌的,好像不学习就要落后了似的。 这种感觉就像同宿舍的室友都是爱学习的学霸, 一回宿舍就开始背单词刷题, 让她也没法在床上心安理得划水摸鱼。 尤其是她前一秒还在和男人谈情说爱,一回来就看到同学如此刻苦上进,不禁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班里那种, 学习不好还早恋的坏学生。 怎么回事!怎么玄幻世界还要搞内卷。 “你回来啦!”一见到沈念回来, 苏映堤利落地收起红缨枪, 开心地跑到她身边,视线却被她脖子上那块显眼的痕迹吸引,“诶你这是怎么了?” 她一脸不解地指着沈念的脖子。 看样子,苏映堤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一副很好坑蒙拐骗的样子。 “哦这个啊...”沈念伸手摸了摸仿佛还有些发烫的脖子,“被蚊子咬了。” 苏映堤有些惊讶地倒吸一口气:“九重天就是不一样,蚊子都这么大。要不要涂一点药膏,我这里有消炎的。”她好心地在兜里翻翻找找, 拿出一瓶药膏递到沈念面前,“给。” 看样子她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念松了口气,接过药膏笑了笑:“谢谢你。” 回到房间, 沈念坐在铜镜前, 把领口扯低了一些, 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 锁骨下方,明晃晃地印着一个类似于爱心形状的吻痕,不大不小。但是因为她皮肤白,看起来就分外扯眼。 她是没想到,玉应寒不亲她的嘴巴,居然用这种幼稚的方式留下印记,宣布主权。 真是和十几岁的陷入热恋期的小男孩没有什么分别。 “还是爱心形状的呢哈哈哈哈哈...这蚊子还真是会咬。”脑海里传来玄安夸张的笑声。 沈念没好气地瞪了它一眼:“你这乌鸦嘴还好意思笑。” 玄安委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嘛。神尊他就像能听到我说了什么似的,真是奇怪。那你明天怎么办呀,顶着小草莓去见他们两个?” “能有什么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 今天任课的是一个看起来非常严肃的中年大叔,梳着中分头,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简直就和高中的教导主任一模一样。 仅仅是看一眼,都能让沈念这种学渣浑身炸毛。 可能对于脸皮薄的学渣来说,这种长得凶巴巴的老师,哪怕什么都不说,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让人害怕了。 更令人害怕的是,他手里还捏着一沓类似于试卷的东西。这是沈念学生时代最害怕看到的场景。 教导主任把手里的试题放在桌上,威严地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声音板正:“三日过后就是文考,为了让大家能顺利过考,今日会进行一个摸底测验,大家不必过于紧张,都是很简单的内容。” 沈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以为玄幻世界的学生日子会好过一些,但没想到和她生活的时代一样,都逃不开考试。 这么看起来,学生时代的噩梦要素已经齐全了——不苟言笑的教导主任、随堂测试、月考、所谓简单的试卷... 沈念一脸痛苦地揉了揉眉头。 作为同桌的苏映堤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是武将出身,让她参加文考还不如把她杀了。 看到苏映堤一副吃了粑粑的表情,沈念就知道,同桌是靠不住了,只有靠自己。 “宿主,你都没学过这些东西,怎么考试?” 沈念耸耸肩:“被应试教育折磨了那么多年,基本的常识我还是有的。” “比如呢?” “比如,三短一长选最长,三长一短选最短,不长不短就选c。” 结果等到试题分发下来的那一刻,沈念傻眼了。 试卷上没有选择题!只有填空题和主观题! 也是,这个时代好像并没有选择题的存在。 可是!连选择题都没有,她还怎么瞎蒙啊。 她粗略看了一眼,填空题大多都是需要背诵的内容,比如上古神史、八荒策、四海志等等。和语文考试的默写题差不多。至于主观题,就相当于文科考试的论述,给一句话,运用实际例子来分析解释。 总的来说,就算是不会,也不至于交白卷。文科嘛,比理科温柔多了。 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沈念信心满满地交了卷,把隔壁苏映堤都看呆了,一脸崇拜地盯着她,道:“你好厉害呀,写了那么多。” -- 第171页 沈念表示,这都是文科老师们逼出来的能力。就算是胡乱掰扯,把题目抄下来都不能留空白。至少看起来好看就行。 考完了试,沈念就拉着苏映堤去仙界管辖的地界吃喝玩乐去了,把刚才的考试全然抛在脑后。 而此刻坐在紫宸殿池塘边捏着本书,悠闲垂钓的玉应寒,突然听到殿外传来一阵急切的声音。 “拜托仙官进去通报一声,我有事与神尊相商。” 听声音,像是言一星君。他记得,今日是他负责沈念的课考。 这么匆忙来找自己,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缓缓睁开眼睛,淡淡道:“进来吧。” 得到应允,星君拿着一张的试卷,神色纠结地走到玉应寒身边,恭敬地请了个安:“小仙见过神尊。” 经书在玉应寒手里随意摊开,他并没有抬头,低低嗯了一声,撑着脑袋,坐在蒲团上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何事?” 星君微微抬头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还是往常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他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小仙按照您的吩咐,将岁晚姑娘的试题带过来了。” 玉应寒这才从书中抬起眼眸,扫了他一眼,摊开手接过试卷拿起来看了看。 “岁晚姑娘虽然全部都写了,但是...但是...”他像是不敢说下去,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玉应寒的表情。 “但是什么?” 手中的鱼竿微微动了动,玉应寒坐直身体,将试卷和经书放到一旁,紧紧盯着池塘。 “但是全都不切题。恕小仙直言,这一看就是现场编造的。可以说,岁晚姑娘未曾读过经书,对于佛理更是一窍不通。”说到后面,他声音拔高了几分,听起来有些激动。 不过可以理解,言一星君作为老学究,见过的学霸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这让他误以为如此浅显易懂的题不可能有人不会。 鱼竿动了一会儿,又没了反应。 玉应寒重新坐回蒲团,垂眸理了理衣袖,很久都没有说话。久到星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在这里的时候,他忽然又开口了:“你将本座的鱼儿吓跑了。” 嗓音犹如水激寒冰,风动碎玉。 星君忙不迭地跪下:“神尊息怒。” “这么怕我做什么?”他重新拿起沈念的试卷仔细看了看,“我又不会吃人。” 可是您比会吃人还要恐怖啊,星君在心里默默念叨。 他看得很快,仅仅只用一眼就能清楚她是什么水平。可是这么说,是一点也没有水平。甚至比他意料的还要差一些。 不过他已经替她找好了理由了。 魔族长大的嘛,自然是不会注重教育。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很不错了。 “我觉得她写得很好。”玉应寒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星君,挑唇问到,“星君认为呢?” 星君赶忙附和,连连点了几个头:“是是是。”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玉应寒追问:“那星君认为,好在哪里?” 星君:想让我死就直说。 他忖了忖,略略有些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好在...好在岁晚姑娘字不错。” 玉应寒嗯了一声,放下试卷,又问:“还有呢?” “她她不屈不挠的精神也值得赞扬。就算不会,也没有放弃。”星君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这位白衣神尊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护短得要命,又很无赖,但别人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顺着他说。 “听说想要上星君的课,第一堂课考不能是零分,可有此事?”他将旁边小木几上的茶杯端起来,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 星君快速思索了一番,点点头,又摇摇头:“呃...若是岁晚姑娘的话,倒也...” 玉应寒手指抚了抚杯口,轻笑一声:“星君不必为难。今后岁晚姑娘的课,由本座亲自教导,直到文考结束。” 星君这才明白,兜了这么一大圈,原来他的目的就是最后一句话。早说嘛,害得他白白紧张了那么久。 “是。那小仙告退了?”星君试探地问了一句。 玉应寒将茶杯搁下,起身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一把把鱼竿甩到星君手里:“本座的鱼被星君吓跑了,星君替本座钓回来,不过分吧?” 星君:“......”护短也不至于护成这样吧! 他发誓,以后要是再说岁晚姑娘一句不是,就遭天打雷劈。 - 沈念以前虽然不怎么看正经的书,但是什么四方志啊、食珍录啊这类闲书倒是看了不少。那个时候她就从书上看到过记载,说仙界都城鹤仙城,美食是出了名的多。 这次终于逮着机会来鹤仙城,她自然是不能空手而归。买了大包小包好吃的,和苏映堤开开心心拎着零嘴回了九重天。 苏映堤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虽说已经辟谷,但依然戒不了口腹之欲。沈念很喜欢和她相处,因为总能在她身上看见自己曾经的影子。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十三天,前脚刚一踏进柸雪楼,就看见门口站了一位小仙童。沈念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觉得眼熟的紧,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啊!是了! 紫宸殿的那位。 他来柸雪楼做什么? 待一袭红衣的沈念走近,小仙童恭敬地朝她躬了躬身:“岁晚姑娘让小仙好等。” -- 第172页 “你来这里做什么?” “神尊邀您去紫宸殿一叙。” 沈念微微蹙眉,听起来怎么不像是好事? “可是我三日之后就要参加文考了,需要温习的书目还有很多,怕是没有时间同神尊叙旧...” 一想到他在自己脖子上啃了一口就来气,还叙旧呢。 小仙童对于沈念的答案并不意外,这些神尊早就预料到了。他上前一步,语气更加恭敬道:“姑娘不必担心,神尊就是为了帮助姑娘文考的。”恭敬得让人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苏映堤拱了沈念一肘子,坏坏地笑了笑:“这还不去?神尊亲自帮你温习功课呢。” 跟着小仙童来到紫宸殿,刚一进门,就看到东边的池塘旁站着一个人。看背影,像是早上监考的那位星君。 他正一脸悲催地拿着鱼竿,目光空洞呆滞地盯着一动不动的鱼塘。 沈念压低了声音,捂着嘴巴对着身边的小仙童问到:“星君怎会在紫宸殿钓鱼?” 小仙童也压低了声音,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姑娘这就不知道了吧,谁惹神尊生气了,就会被罚到这里钓鱼。但是这里的鱼啊,只有神尊能钓得上来。” “还有这种说法?那要是钓不上来怎么办?” 小仙童向星君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咱们神尊酷爱收集奇花异草,若是钓不到,就只能替他去寻一些极罕见的花草。说白了,就是做苦力的。” “卧槽,他好变态啊。” 玄安点头表示赞同:“是有点。” 殿里正喝着热茶,等着沈念到来的玉应寒脸色一沉。 变态? 还不是因为星君当着他的面说了她,否则他干嘛要当这个恶人。 居然还说他是变态。 “神尊,岁晚姑娘到了。” 闻言,玉应寒幽幽抬起眼眸,盯了沈念一眼。 沈念被这一眼盯得背脊发凉,有种背后说人坏话的心虚感。她干巴巴地冲着他笑了笑,挥了挥手。 玉应寒没有回应她的尬笑,垂下眼睫,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淡淡道:“坐。” 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沈念走过去,规规矩矩坐下了。顺便把打了包,还没来得及吃的鲜虾蹄子脍、烤鲜鱼藏在袖子里。 “听说,你要帮我温习书目?” 玉应寒轻声嗯了一句。不知从哪里变出几捆厚厚的书,扔在桌上,又扔了一本极厚的术法典籍,砸得砰一声闷响。 “这些都是文考书目,背下来。”简单的命令,极致的要命。 沈念噎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山丘似的书籍,声音有些嘶哑:“全部?” 玉应寒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满脸“有什么问题吗”的表情已经替他回答了。 他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一目千行又过目不忘。同时拥有这两样本领,就算是头猪都能考上清华了。就更不要说他脑子还特别好使,所以对他来说,三天背完这些书实在没有难度。 可是他忘了,这样恐怖的天赋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就譬如他眼前这位下巴都要掉到胸口的少女,就没有。 沈念倒也不是没有背过书,以前临近期末的时候,把整个学期的PPT拿出来背也不是没有过。但PPT上的都是老师总结的要点和考点,背起来虽然枯燥但有用。 可这些书呢?哪一本不是艰深晦涩的文言文,不仅如此,还没有勾画考点。这就意味着她要一字不漏地全文背诵。 对于一个非土著来说,这可能吗?! 就像让一个中国人背外国名著,可能吗? 不可能。 沈念摆烂地摇摇头:“我不背。” 玉应寒不解:“为何不背?” “太难了。没有重点。如果有思维导图,背起来就会轻松很多。” “思维导图?” 沈念点点头,拿起笔在宣纸上演示了一遍,解释了几个简单的思维导图模型:“就是这样。” 玉应寒一点就通,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他单手支颐,眼神里有几分了然:“若是有这种图,你就能背了?” “对呀,这样背起来就很有逻辑,更轻松。” “好。”他将几捆厚厚的书目摆到自己面前,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 “好什么?” “我画思维导图,你背。” 沈念:“......”大佬我给你跪了。 玉应寒这个人效率极高,话一说完,拿起笔就开始闷头作图。 说真的,他真的太聪明了。哪怕是第一次接触新事物,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弄明白。 仅仅只废了一张纸,就立刻知道该怎么画得又清晰又易懂了。 沈念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盯着他。 对于学渣来说,学霸总是自带光环的。尤其是他认真做题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你的烤鱼,拿出来吃了吧。”玉应寒边作图还边抽空说了一句。头也没抬,声音平静。 沈念懵懵地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闻到了。” 好叭。 “那我吃烤鱼,不会影响你吗?” 他这才抬眸,淡淡盯了她一眼:“我对吃的毫无兴趣。”又有些嫌弃地说,“尤其是不健康的食物。” 沈念:“......”烤鲜鱼怎么不健康了。这个时代的烤鱼不像现代,基本上没有加任何调味料,都是鲜鱼本身的味道。 -- 第173页 得到他的准许,沈念就大胆地将打包的东西全部都摆在桌子上,拿起烤鱼啃了起来。 不愧是能在食珍录上排名前几的烤鱼,鱼皮烤得酥脆带劲,鱼肉鲜美Q弹,即使没有任何调料,光是鱼本身的滋味就够让人流口水了。 看到沈念吃得摇头晃脑,玉应寒轻轻扯了扯嘴角,笑着摇摇头。 都辟谷这么久了,口服欲还这么重。 浅浅笑意里,隐约能嗅出一点宠溺。 吃完了烤鱼,沈念摸着肚皮,精神百倍地拿着厚厚的一本术法典籍琢磨了起来。 她这个人有个坏毛病,就是每当全神贯注背书的时候,腿就总是忍不住动来动去。这个习惯几乎成了她潜意识的动作,比如现在,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边背着书,腿一边蹭着桌腿。 坐在对面的玉应寒感受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他腿上蹭来蹭去,画图的动作微微一僵。 他原以为是她不小心碰到了自己,也没有当回事,动作稍稍顿了顿就继续画了下去。可是过了一会儿,对面低头认真看书的少女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似有似无地撩着他的衣袍。 脚尖轻轻勾起他的衣摆,顺着往上滑动了一寸,在他小腿骨停留了一会儿,又晃晃悠悠地往下游移。 可她的表情却若无其事的,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微红的嘴唇轻轻咬着笔头,微蹙着眉,很认真地在看着书。 玉应寒的目光被她撩拨得逐渐灼热,他咬了咬牙,喉咙一滚,忽然停笔,起身隔着书桌,捏住她的下巴。 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声音低沉,眼下还有一点不明所以的绯红:“你在做什么?” 沈念一脸懵逼:“啊?”她在背书啊。 这个大佬又怎么了。 “是吗?” 他眸光一沉,低下头轻轻喘息一声,凑上去吻上沈念的嘴唇。 沈念:?? 不是在学习吗?怎么突然啃我? “神尊对不起,我没拦住——” 殿门外突然传来小仙童快要急哭了的颤音。 沈念和玉应寒同时停下亲吻,往门口看去。 殿门外,一袭紫衣的少年踹开了门,神色冰冷,目光破碎。 在看见从亲吻中分开的两人后,手中的一捧鲜花砸在地上。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拂袖转身离去。 玉应寒的表情也很不好。 这家伙居然直接闯进紫宸殿,把他这里当作什么了? 一时间,场上只有小仙童和沈念脸色苍白,像是做错了事情,欲哭无泪。 第81章 81 被精心包裹起来的捧花从霁夜手中落下, 孤零零躺在地上,脆弱娇嫩的花瓣摔得粉碎。 连同里面藏着的手镯也摔了出来,碎成两截。 他头也不回的, 转身就离去了。 见面时带花, 这已经是霁夜养成的习惯了。 只是,她实在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直接冲到紫宸殿来找人。更没有想到会让他看见刚才那一幕... 以前他生气, 那都是小打小闹, 只要没有亲眼看见刺眼的画面,他都很好哄的。 只是这一次... 沈念也拿不准像往常那样哄他,会不会被轻易原谅了。 虽说她并没有答应他们任何一个人, 但人都是有占有欲的, 尤其是霁夜这样的少年。真是随便看到点什么, 听到点什么都会炸毛的。 这日子,竟没一天让她省心! 玉应寒看见沈念盯着落在地上的捧花出神,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拿起笔轻笑了一声:“心疼了?”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沈念收回目光,盯着他皱眉问到:“你为何突然亲我?” 玉应寒垂眸继续画着思维导图,过了一会儿,他从书中抬起头,淡淡道:“不是你一直在撩拨我?”语气里倒还有几分委屈。 沈念愣了愣, 回想着刚才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对自己有如此深的误解。想了一会儿, 恍然大悟:“啊,难道说那是...你的腿?” “不然?”他挑眉, 眼神揶揄。 沈念追悔莫及地闭眼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 现在就算给她八百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但不论她再如何想得到好感值, 也不至于迫切饥渴到做正事的时候撩他吧。 “你误会我了, 我方才并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那是桌腿。” “桌腿和我的腿你分不出来?”玉应寒语气里带着一丝好笑,放下笔,盯着她。 我脚底又没有长眼睛,我哪儿知道。但这句话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 “我当真只是在潜心看典籍,才没有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玉应寒沉默了一会儿,眸光一黯:“所以你觉得和我做那种事,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的嗓音很落寞,听起来好像颇为受伤。 那种事?哪种事? 听起来倒像是在责怪她提上裤子不认人似的。 她摇摇头:“没有...” 他勾勾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和霁夜堂上卿卿我我就不是乱七八糟的,到我这里,倒成了乱七八糟了。” 沈念:“......”大佬我错了,别再抓着乱七八糟不放了行吗。 她笑吟吟地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抓着他的胳膊,撒娇似的晃了晃:“神尊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您那么尽心尽力地为了我文考能顺利通过,我自然不能辜负您一片好意,在学习的时候想别的事情这多不好呀。” -- 第174页 “诶不过,神尊是如何知道,我与妖帝在堂上的事情?” 闻言,玉应寒低声咳了咳,神色只是稍微愣怔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从容:“九重天的事,我自然都知晓。” “哦。”沈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宿主,你快想个办法去看看妖帝吧,再不去找他,他的肺都要气炸了。”玄安看着沈念还在和玉应寒周旋,急得跳脚。 玉应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要是真气炸了才好呢。 他重新换了个坐姿,闲适地靠着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浅笑着盯着沈念。像是在等着看她接下来的表演。 沈念先是垂头轻叹了口气,很是焦虑愁苦的模样:“神尊您方才瞧见了,妖帝他怒气冲冲地走了。您也是晓得他的脾性,少年嘛,难免遇事冲动。” 与急得快要冒烟的沈念相比,玉应寒异常沉得住气,他微微颔首,气定神闲地提起茶壶,往茶杯里重新添了道热茶。 也并不着急搭话。 沈念虽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但面子上却不能将急迫显露半分。不然以眼前这位性子,肯定会想方设法不让她顺利逃脱。 他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所以?” 沈念赶紧顺着说下去:“这人一生气一冲动,就难免会口无遮拦。只怕到时候妖帝将所见之事说了出去,对神尊您的清誉有所折损。诚然,我的清誉与您相比自是没什么要紧的,但您是四海六合的至尊至贵,因我一时撩拨,跌落神坛,实在让我惶恐的紧。” 玉应寒眼里噙着浅笑瞧着她,目光莫测,带着些兴致勃勃的意味。像是看见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专注地打量着她。 沈念被他盯得额头上滚出两颗冷汗。 天地共主的眼神真不是虚的。仿佛被他这么一看,心里的小九九全被知晓了似的。让人莫名紧张。 他转了转手里空了的茶杯,不紧不慢道:“于我,清誉什么的,也是不要紧的。他若是想传出去,那就让大家都知道吧。” 沈念知道与他争辩很难,但未曾想有这么难!他这个人又无赖又不要脸的,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会被他云淡风轻,软绵绵地驳回去。 “这...”沈念咬咬嘴唇,很是为难地低下头,声音更加软了几分,“神尊您当真不为我的清誉考虑一下下吗?” 玉应寒本想再逗逗她,毕竟霁夜当着星君和一众人的面说她是他的夫人这事,他至今还没想明白。 不过看见她神色恳切,眼尾都急得有些泛红,这才心软了下来,叹息一声,道:“你的清誉,我自然是要考虑。” 她可真是有办法,吃准了自己的心思,似乎认定只要一撒娇,他就会放了她一般。 沈念得到应允,立刻开心地抬起头来,乖巧地道了声谢:“神尊您真是个好人。等我事情办妥了,定会亲自登门道谢。哦对了,还有温习书目一事,也多谢神尊。” 说罢,她就急色匆匆,脚底抹油似的往殿外奔去。 “好人...”玉应寒盯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 大概也只有她,会说自己是个好人了吧。 待她身影一消失,他的脸色才彻底冷了下来,瞥了小仙童一眼:“自己去领罚吧。对了,让星君别钓鱼了,回去吧。” - 沈念出了紫宸殿,直直往霁夜住的宫殿跑去。谁知刚跑到一半,在路上远远就瞧见了那抹招摇的紫色身影。 步伐缓慢,磨磨蹭蹭。 她匆忙刹住车,有些疑惑:“他怎么还在这里?” “妖帝这是等着你追上他,哄他呢。幸好宿主你及时跑出来了,要是妖帝直接被气回了宫殿,那这事就不好办了。” 沈念挠挠头:“我怎么觉得...剧本好像拿反了。” 在她看过的不管是小说还是偶像剧里,一般都是女主和男主产生误会,怒气冲冲往外跑,等着男主冲出来哄人道歉的。 怎么现在全反过来了? 原来男孩子也会在转身走人的时候,想着对方能追出来哄自己呀。 沈念觉得有些好笑,三步变作两步地追上霁夜,气喘吁吁地抓住他的手臂:“等等我。” 霁夜冷冷甩开沈念的手,赌气似的把视线移开,坚决不看她一眼,语气生硬:“你出来做什么?不是同他正热闹吗?” 沈念忽略他的冷嘲热讽,将藏在身后的捧花和镯子拿出来,凑到他面前,细细嗅了嗅:“嗯~好香呀。还有这粉水晶镯子,真好看。也不知道是谁品味这么好。” 她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说话的时候还笑着,嘴角两边挂着小小的梨涡,声音又甜又柔,比蜜糖橘还要沁人。 少女的甜美终于让霁夜森冷的脸色有了一丝松动,他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半敛着眼眸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沉默着没有说话。 “只可惜镯子和鲜花都被摔碎了,太可惜了...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漂亮的镯子,以后也许不会再有了。”沈念垂着眉头,声音有些哽咽,仿佛失去了最喜爱的东西,充满了化不开的失落。 “以前小时候,没有人喜欢我,更不会有人送给我东西。我能收到你送的东西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霁夜嘴巴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挣扎了半晌,终是没有开口,皱着眉一把把残破的捧花和镯子夺了回来,揣进兜里,闷着头一声不吭。 -- 第175页 “你怎么拿走了?”沈念伸手想要从他兜里抢回来,“你既然不要了,我捡到了就是我的。” 霁夜抓住她往自己胸口探过来的手,紧紧箍住她,目光沉郁,但声音还算柔和:“都碎了。” 沈念一怔,听到他说都碎了的时候,突然生出一股心疼怜爱的滋味。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镯子碎了,还是别的碎了。 “就算碎了我也喜欢。” 霁夜轻轻抿了抿嘴唇,垂下眉眼。烦躁愤怒的心情因为她这句话又变得晴朗了些。 真是不争气。 他暗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顿。 本来不打算这么轻易原谅她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在听到她追上自己的脚步声时,怒气就已经消退了一大半。 “既然碎了,就不要了。”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快要听不清,“我再给你买就是。” 沈念往前靠了一步,凑近他,挽着他的手臂,抬起头望着他,笑容灿烂:“你说什么呀,我都没听清楚。” 霁夜的嘴唇抿成一条死板的直线,眼神里似乎还有些怨怼,不过能看得出来,他早就不生气了,只是面子上有些拉不下来罢了。 “没听清就算了。” “我听清了!你说再给我买十个镯子!”沈念踮起脚尖捏了捏他又软又嫩的脸颊,“哼,你别想抵赖。” 霁夜又不说话了,也不看着沈念,眼神飘向别处。 他刚才是真的气狠了。亲眼看见玉应寒凑过去吻她。 可他自己呢,哪一次不是强忍着那些冲动,只为了让她能心甘情愿,不想看她为难。 每一次他都是小心翼翼的,每一次都是在等待她的主动。 一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气得快没法呼吸。 “哎哟哟,看看,嘴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沈念笑着用指腹轻轻捏了捏他的嘴唇,“你生起气来怎么那么可爱呀,像个小姑娘似的。” “你!”霁夜瞪了沈念一眼,只是一看到她笑意盈盈的脸,一双眼眸像天上的星星那般明亮,就瞬间缴械投降。 他又怎么敢不原谅她呢。比起撞见她和别人亲吻,他更害怕失去她。 不就是异性朋友比寻常女子多了些吗?无妨。 再给他些时间适应适应就好。 “我怎么啦?”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懵懵懂懂的,仿佛一只从林间猝然跃出的小鹿。 霁夜很没骨气地被她搅乱了思绪,眼神不再那样冰冷:“没什么。”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霁夜没说话,紧抿着嘴唇。 “那我亲亲你好吗?” 还是沉默。 只不过他的喉咙微微滑动了一下。 “不想我亲亲?”沈念撇撇嘴,放开挽着霁夜的手臂,“那算——” “了”字未出口,她已经被霁夜一把拽进怀里。他右手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手指抚在她的耳朵上,低头吻了下来。 蜻蜓点水,非常克制。 少女如蜜桃般甜蜜的香气萦绕在他身侧,他闭上眼睛,想要更近一步,却又强迫自己停下来了。 他放开沈念,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眼神又回到漫不经心的调调:“我想。”嗓音沙哑,“无时无刻不在想。” 沈念笑着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真好。” 霁夜左手搂着她的腰,举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让她感受自己狂跳的心跳。 目光沉沉,柔情都快要溢出眼眶:“我这么好,别把我弄丢了,好吗?” 沈念差一点点就要沦陷在他的深情里,别开眼睛,轻轻喘了口气:“嗯!我答应你。” 当她回到柸雪楼的时候,玉应寒已经派人将画好的思维导图送了过来,还有一本装订好的类似真题集的东西。 苏映堤早就回去了,此刻正拿着玉应寒的复习资料认真地读着。看到沈念回来,她眼睛忽亮,像一只矫捷的小兔子蹦跳着跑到她身边。 “天呐,神尊对你太好了吧。” 沈念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怎么了?” “你看!”她将一沓纸摆到沈念眼前,“我看过了,全都是文考需要背诵的知识。神尊都整理好了。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沈念放下茶杯,低头仔细翻了翻。厚厚的十几页,每一张纸上都勾画出了重点,甚至在一些易错易混淆的地方,他还特意标明了。 事无巨细,就差把答案揉碎了塞进她的脑子。 “这就是学霸的效率啊。”沈念啧啧感叹,“有这些,我再考不过都说不过去了吧。” 看到这密密麻麻的资料,她还是挺感动的。这些知识,对于玉应寒来说随手看一看就能明白,可是他却耐心地耗费一整天的时间,给她写了这些。 他并不是个整天游手好闲的闲人,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大概比沙滩上的沙子还多吧。 “他真好啊。” “他们三个谁不好呢?”玄安捧着脸,情不自禁地说。 沈念:“唉。现如今,连你都被他们感动了,又何况是我呢。你的心还是冰冷的机器,而我的却是肉长的啊。” - 之后的两天,沈念哪里都没去,整天缩在柸雪楼,捧着题集暗无天日地背。 这样的日子,总让她恍恍惚惚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临近期末的时候,也是这样废寝忘食地恶补一整个学期的知识。 -- 第176页 好几天了,她连好吃的东西都没怎么吃过,匆匆扒了几口饭又继续回到房间背书。 苏映堤也被感染,沾着她的光,和她轮流背着玉应寒整理的考点。 按理说,她俩本来是连第一个月的文考都过不了的,但幸好有玉应寒这个活菩萨的帮忙,才能看到一线希望。 夜里,沈念坐在窗前,点着几根明烛叽里呱啦背着书。正有些昏昏欲睡间,忽然听到窗户像是被小石子砸了一下,哐一声脆响。 她立刻清醒了过来,推开半支着的木窗,从二楼探出头去,发现下面站着玄衣银发的顾月时。 十三天的月亮又大又亮,从院中的桃树树梢升起。一阵清风拂过,粉色的桃花花瓣盈盈而坠。朦朦胧胧的银色光雾将一切都染得不大真切。 他负手而立,站在楼下抬头望着她,眼里的笑意淡淡的,濯濯如春月柳。 沈念很惊喜,有些时日没见到他,再见的时候也依然会被他惊艳得小小心动。 “你怎么来了?”怕吵醒楼下的苏映堤,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到。 顾月时从身后拿出食盒,朝着她晃了晃。 很像那种在宿舍楼下投喂女朋友的感觉。 “那你等等我!”沈念冲他甜甜笑了笑。 “好。”顾月时将食盒放在脚边,等着她下楼。 没想到,她却伸手将窗户开得更大了些,轻盈得踩上桌子,展开双臂向他一跃而下。 裙摆的薄纱在沉寂的夜色中勾勒出红色薄雾,仿若一只翩飞的轻蝶,毫无保留地直直扑进他的怀中。带着月色,和她满身清甜的香气,一起朝着他扑了过来。 那一刻,顾月时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飞过去稳稳接住落入怀中的少女,将她横抱在臂弯中,带着她旋转着落地。 她翘着唇角得意又轻快地对他笑着,双手环住他的脖颈,眼里仿佛只有他。 “晚上好,魔君大人。” 她的手指软软的,像一只猫爪子挠着他的后颈,也像是在挠着他的心脏。 他失神地紧紧盯着怀里明媚如骄阳的少女,一时间,竟连要做什么都忘记了。 第82章 82 “魔君大人, 快把我放下去吧。” 怀里传来少女些许腼腆轻软的声音,将顾月时从恍惚中抽离了出来。 他收起失焦的视线,轻轻放下沈念, 神色已然平静, 淡淡道:“听闻这几日你一直在府中温习书目,晓得你是最嘴馋的,路过留仙居, 给你带了些糕点。”他将脚边的食盒提起来, 递给沈念,复又道,“对了, 明日文考准备如何了?” 沉了半秒, 他又道:“我的意思是, 若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沈念摇摇头,朝他轻松地笑了笑:“不用——” “不用劳烦魔君了。” 一个声音截断了沈念的回答,不紧不慢地顾月时身后传来。 熏软夜风吹起桃树枝头的花瓣,银色光幕中,一袭白衣的神尊从门口仙气腾腾地,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步伐规整, 派头十足。几片粉白的落花还未停落在他肩头,就已被清风拂去。 他直直盯着沈念, 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有种截胡情敌后, 忍不住露出的畅快。 顾月时蹙眉, 冷着脸转过身去看着来人。心中生出一股无名业火。 沈念眼皮一跳, 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顾月时。也许是夜里光线昏暗,称得他眉眼间愈发阴沉。即使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也可以清楚感受到此刻他浑身涌起的淡淡敌意。 利落的下颌角紧紧绷起,想必是要将后槽牙都咬碎了,强忍着不悦看着玉应寒一步步走到他们眼前。 沈念可不想看到他们两个在今夜打架,赶紧伸手轻轻拉了拉顾月时的衣袖,抬起水濛濛的眼眸,微微摇了摇头,眼神里写满了“我爱和平”四个大字。 顾月时笑了笑,伸手覆上她扯住自己衣袍的指尖:“放心。” 玉应寒已经走到二人身前,眼风往他俩握在一起的手上一扫,又很快移开了。 “神尊深夜来柸雪楼,所为何事?”顾月时不动声色地挡在沈念面前,语气还算是客气。 玉应寒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摩挲了一下玉扳指,勾起一道浅笑:“你深夜出现在这里,又是何事?” 顾月时非常顺手地揽过沈念的肩,平静道:“本君自然是来帮助她温习书目。” 玉应寒看到沈念的肩膀上搭着的那双手,皱了皱眉头,火速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捏了个清洁术替她掸了掸衣襟:“不巧,她用不上了。你又晚了一步。” “嚯,神尊损人还真有一套。”玄安一脸激动地在沈念脑子里看好戏,“你说他俩打架谁会赢?一个是身经百战的上古战神,一个是开天辟地的神祇,究竟哪个牛逼些?” “我不知道。你让他俩打一架吧,看看谁牛逼。” 玉应寒很想说,废话当然是我,这还需要比较?但是他忍住了。现在还不是告诉她这件事的最好时机。 他只是垂眸,蜷起手指温柔地替她将落在头上的花瓣扫去,在顾月时面前摆出一副小情侣恩爱的画面,故意刺得他眼睛疼。 所幸顾月时很有涵养,加上刚才已经答应了沈念不会做什么,所以就算再生气,他也并没有动手,垂在袖口里的手紧紧攥成拳,气压极低。 -- 第177页 “你来这里做什么?”沈念压低声音,剜了他一眼,拍开他在头顶上晃来晃去的手。 玉应寒被她责备的眼神气到了,轻笑一声:“怎么,就他能来,我不能?” 沈念往右边迈了一步,离他远了一些,不偏不倚站在两人中间,正色道:“魔君大人带了留仙居的糕点,特意来慰问我的。并没有其他什么想法。神尊又是来做什么?” 顾月时听到沈念这么说,心情又稍微好了一些,眼神不再那么冰冷,反而带着笑意盯着玉应寒。 但沈念忽略了玉应寒是个不在意脸面的人,他挑眉,目光在她唇间流连了一瞬,沉沉道:“我想你了,这个理由还不足够让我来看你吗?” 尾音似乎还有些委屈,羽睫半垂,倒真像是在撒娇求爱的小可怜。 这种话,大概也只有玉应寒能毫无包袱地当着情敌的面说出来。 顾月时也没有想到那个高高在上,傲视万物的神尊,竟然会当着他的面,说出如此肉麻的话。不由有些钦佩。 换作他,是打死也说不出来的。 不过他知道,沈念其实并不吃这套,比起语言,她更看重行动。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用这种方式让她动心。 “切,装的挺像,好感值都没动过,还说想我。”沈念面无表情地盯着玉应寒,和玄安默默抱怨。 “宿主!加了一分!就在你说完的瞬间加的。” 好感值一到账,沈念马上就换了一副表情,眼眸一弯,朝玉应寒甜甜一笑:“够够够。我这几日忙着备考,等明日文考结束,我就去紫宸殿找你,补偿你,好吗?” 玉应寒微不可察地轻扬唇角,点点头:“行。” 她可真是个现实的姑娘。只认分数,不认人的啊。 顾月时见到沈念突然转变的态度微微一怔,无波沉潭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微讶。难道说,她喜欢听这样肉麻的话? “哎呀,和你们在这里说话都没时间温习功课了。你们都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就要文考了。”她一手推一个,像赶客似的推着他们,将他们往外推。 本来想着顾月时既然来了,就好好薅一波分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玉应寒,生生破坏了她的计划。不过幸好白赚了他一分,不然今夜可就亏大了。 顾月时还想说什么,却被玉应寒眼疾手快拦住了,他瞥了他一眼:“魔君有什么明日再说也不迟。” 沈念十分配合地朝顾月时挥挥手,嗓音甜蜜轻柔:“魔君大人,晚安!”脸上虽然挂着清丽的笑容,心里却念叨着,快走吧都快走吧,我还要回去复习呢。 顾月时眼神柔和了一些,轻轻点头,沉声嗯了句,转身离去。 “不和我说晚安?”玉应寒似笑非笑。 沈念瞪了他一眼:“晚安!” - 第二日,沈念起了个早,又认真温习了一遍书目,才和苏映堤一起奔赴考场。 前几日上的那几堂课,都是分班讲学的,她从没在班里碰见过熟人。但今日的课考,是将全部的学子都集中在了一起。 顺理成章的,她见到了几张一辈子都不想碰面的面孔。 比如,此刻正朝着自己走来的,一袭浅粉色薄裙的织漓。 其实沈念是很喜欢和美女打交道的,虽然小时候也没几个美女敢接近她。但在她看来,女孩子都是最可爱最值得被疼爱的,所以她从来都不会用恶意揣度女孩子。 就连屡次伤害她的织漓,她也给过很多次机会。 两人变成今日的局面,她其实也不是很想看到。不过既然事来惹她,她也不会怕事。 织漓脸上端着挑不出一点错来的温和笑容,款款而来:“小九妹妹。” 沈念客气地回笑:“早。” “听说小九妹妹得神尊亲自教导,真是好生令人羡慕。神尊他素来不爱管闲事,但对妹妹还真是上心呢。” 沈念总觉得织漓这是话里有话,心里被她堵得有些不爽快。 “神尊恩泽苍生,慈悲心肠,许是见我实在太差劲,所以帮扶了一把。文考要开始了,容我先行走一步。”她微微向织漓屈膝,一套礼数做得滴水不漏。 她一向不喜欢这种虚假的场面,说完就匆匆溜了。 多说是错。织漓玲珑心思百转千回,指不定哪句话就得罪她了。能少说就少说,是沈念的保命原则。 文考考了整整一个时辰。考试途中有一两个因为题太难,哭嚷着被监考官带走直接淘汰的。还有几个写到一半就开始摆烂,笔一扔蒙头大睡的。 沈念旁边就坐了一个比她还废的大哥,写着写着眼睛就不老实,总是往她试题上瞟。不过很不幸,答案是没看到,就被眼尖的星君拎着领子提走了。 幸好她定力十足,没被这一桩桩的事影响心绪,仍能淡然地写着试题。奋笔疾书的她更是没有注意到,从开始考试起,就一直在窗户外来回徘徊的某位白衣神君。 考试一结束,苏映堤就喜笑颜开地跑到沈念跟前,欢喜地说:“神尊真是太厉害了,考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他勾画出来的。看样子,我不用被淘汰了。” 岂止是不会被淘汰,不出意外,进入前十五都是有可能的。 只要顺利通过文考,接下来迎接她们的,就是更加棘手的几轮生死竞技。这群人,没一个是心慈手软的,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 第178页 只怕,之后的日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过了。 “你在想什么呀,愁眉苦脸的。”苏映堤撞了撞发神的沈念。 “没什么。哦对了,听说今晚有宴会?” “对啊!”一提到宴会,她就来了劲,双眼放光,“你不知道吗?今夜是九重天的往生节,每个人都要选择一个异性伴侣,有人邀请你吗?” 沈念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没有。”但是她有种预感,今夜,她可能会收到三个人的同时邀请。 苏映堤听到沈念说没有,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可能呢?我听到他们谈论的最多的,就是你了。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有选择了,没想到居然还没有人邀请你?”她怕沈念伤心,顿了顿又说,“哎呀没关系,走,我带你去找人。” 说着,她就二话不说,热情地拉着沈念往外走去。一点让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活像一个公园相亲角的热心肠大姐。 “宿主,如果她们三个同时邀请你,你怎么办?”玄安笑嘻嘻地问到。 沈念想了想:“嗯,我一个也不选。这样就都不会得罪。” “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苏映堤一路架着沈念,把她拖到了自己的小弟跟前。这是一个跟随她从凡界入选的少年,很听苏映堤的话。 一见到沈念,少年一张白瓷般干净的脸,宛如血玉般通透红亮,他能垂下眼眸,恭敬地朝她拱拱手:“在下苏沅,见过岁晚姑娘。” 少年眉清目秀的,眼神清澈明朗,看着就让人觉得相处起来很舒服。 她回以一个礼貌又不失温度的微笑:“你是苏将军的弟弟吗?” 苏沅红着脸,摸了摸脖子:“不是的。我只是恰好与苏将军同姓。” 苏映堤目光炯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说到:“别害羞啊。我给你说,岁晚姑娘可是还没男伴,你快试一试。” “我觉得这小孩挺不错的。”玄安喜滋滋地搓了搓手,“每天看着你来来回回攻略那三个,都有些腻了。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 沈念:“......” “你怎么比我还渣?我都还没嫌腻呢。” 再说了,盯着那三张脸,就算再来个几年应该也不会腻吧。 “岁晚姑娘竟还没有男伴?”苏沅脸比刚才更红了,眼眸带着曜石般明亮的光泽,“不知在下能否有幸邀请岁晚姑娘?” 他微微俯身,从袖口中拿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玉骨面具,摊开掌心,送到沈念面前。 这动作,郑重得像是王子邀请公主跳舞时的仪式感。 “这小子特意为你做的面具,但是一直不敢邀请你。你快答应他吧。”苏映堤坏笑着怂恿沈念。 沈念双手接过面具,轻轻翘起嘴角笑着说:“谢谢你愿意邀请我。那,我们今晚见吧。” 苏沅非常恳切地点点头,现在的他,耳尖连同脖子一起都红了。 - 回柸雪楼的路上,苏映堤和沈念讲了一些关于苏沅的事情。两人说说笑笑,前脚刚一踏进宫门,一抹紫色身影就从桃树下跃了下来,激起满地的落花。 仿佛翩然坠入人间的星辰,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少年青莲色的眼眸,温柔得仿佛月色下的星湖,俊美的脸上挂着浅笑,直直凝望着她。 “好吧宿主,我收回刚才那句话。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很显然,玄安也被天降的霁夜给惊艳到了。 “你吓我一跳。”沈念差点被霁夜跳下来一屁股坐死,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几步。 霁夜懒洋洋地笑了笑:“吓什么,我又不会砸到你。” “你来找我做什么呀?”她笑吟吟地握住他的手,问到。 “你考得如何?”他并没有直入主题,而是选择稍微迂回了一下。 沈念点点头:“挺好的。” 但她知道,他这个时候来找她,除了询问这些,还有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我就放心了。”他用手背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问到,“想吃点什么好吃的吗?” “嗯,都可以呀。” “对了。”他从袖口里寻了一会儿,就在沈念以为他要掏出面具的时候,他却掏出一把不同颜色的水晶手镯,“给你。” 紫的粉的蓝色红的...一股脑全塞到沈念怀里,互相碰撞得玎珰作响。 沈念小心翼翼接过,哭笑不得:“你还真给我买了十个手镯?” 霁夜勾起唇角,笑着问她:“喜欢吗?” “喜欢。”她将手镯放进乾坤袋里,又扬起头,眨了眨眼睛,“你就是来给我送镯子的吗?” 霁夜眼眸一动,往日里那股自信张扬的劲头收敛了几分,他抿抿嘴唇:“其实我还有——” “小九。” 一声熟悉的声音打断霁夜的话。 沈念扭过头去,看着一袭玄衣的顾月时手里拿着面具,神色淡然地朝自己走过来。 “哦豁。”玄安一脸兴奋。 “魔君大人,你怎么来了?” 顾月时冷冷扫了霁夜一眼,看见他手里并没有拿东西,稍稍松了口气。他将视线落到沈念身上,微微笑了笑:“考得怎么样?” 沈念:...... 所以他们开场白都是这个? “挺好的。” 霁夜抱着双臂,冷不丁哼笑一声。 -- 第179页 顾月时装作没有听到,轻轻拉过沈念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几步,沉眸,轻声问到:“我想邀请你作为我的女伴,今夜一同赴宴。你愿意吗?” 霁夜没想到顾月时会直入主题,一点都不带思考的。 难道他就不怕她会拒绝?还是说,他笃定她不会拒绝? 他黑着脸,将沈念又往回拉了几步,眸光冰冷盯着顾月时,用嘲讽的语气说到:“你不懂先来后到?” “真是热闹啊。” 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好了,现在凑齐了。 四个人,可以摆一桌麻将了。 玉应寒气定神闲地拿着面具,缓缓走来。不愧是这天底下最有神仙派头的人,连走路都仙气飘飘,白衣墨发,美得像幅水色画卷似的。 除了他,还真没有人能将白衣穿的这样好看。 “考得怎么样?”他琥珀色的眼中,藏着势在必得的笑。 沈念复制粘贴:“挺好的。” “当然会挺好的。毕竟是本座亲自教导。”他将面具递给沈念,“不是说文考结束后要补偿我吗?用这个,如何?” 第83章 83 玉应寒的到来, 让场上本就不算轻松的氛围变得更加紧绷。尤其是他此刻神色泰然自若,就好像早已知晓答案,连头发丝都写满了“她不可能拒绝我”的绝对自信。 只可惜, 对于任何事情都十拿九稳的神尊, 这一次要失算了。 沈念垂眸扫了一眼同时递给她的两张精巧面具,能看得出来,每一张面具都不可谓不用心, 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纯手工打造的。与普通面具铺子里, 用法术流水线般生产出来的面具截然不同。 尤其是玉应寒手上的那支狐狸面具,雕纹繁复精美,耳侧还坠着一串琉璃宝珠, 在暖橘色阳光的照耀下, 投射出一地斑斓细光。 与她袖口中那支玉骨面具相比, 实在是过分华丽。 她故作纠结地沉吟片刻,蹙眉轻咬下唇,在三道灼灼目光中,略带歉意地抬眼,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你们...都迟了。” 霁夜、顾月时、玉应寒三脸懵逼:?? 她从袖口里拿出苏沅赠予的玉骨面具,轻轻笑了笑:“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不是吗?” 霁夜脸色一沉,从沈念手中一把夺过面具, 急声问到:“是谁?” 眼风似寒刀,若是苏沅此刻在场, 估计已经被这双醋意十足的眼睛给吓死了。 风将霁夜头顶的一小撮呆毛吹扬而起,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只随时都会炸毛的小猫, 凶巴巴的, 可在她眼里却丝毫没有威慑力。 沈念伸手温柔地顺了顺霁夜的毛, 轻而易举将面具拿了回来,塞回袖中:“没有人规定我不能选择别人吧?况且,是人家先邀请的我。谁让你们比他晚了一步呢?” “哼。”霁夜悻悻收手,冷冷哼笑,“便宜那小子了。” 玉应寒的反应倒是平静如常,并没有因为被沈念拒绝而恼怒。相反,他还觉得她的做法很聪明。提前算好了退路,不选择他们任何人,自然也不会得罪任何一个人。 往生节对于他来说,原本就可有可无的。只要她不为难,他便觉得什么都没所谓了。 虽然平生第一次邀请姑娘就惨遭拒绝,但他看到霁夜和顾月时同样也被拒绝,心里又平衡了舒坦了,阴霾被一扫而空,甚至还有些开心。 他将狐狸面具轻轻挂在沈念脸上,眼含笑意打量了一会儿,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嗯,看来我眼光确实不错。很称你。”眼看沈念欲摘下面具,他伸手虚按住她的手臂,续道,“这面具是我特意为你做的,收下吧。你若不要,扔了怪可惜。”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沈念也不好当着他俩的面拂了玉应寒的面子,只好由着面具戴在脸上,答应了下来。 “本座突然想起来,紫宸殿还有些琐事尚未处理,就先告辞了。”他笑着揉了揉沈念的头发,“走了,小姑娘。祝你今夜玩得愉快。” 言毕,便非常洒脱地拂袖离去。 一整套动作流程下来,堪称行云流水,干脆利落。好似一点也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更加准确的说,是不把那个与沈念共同赴宴的人放在心上。尤其是他毫不在意地说祝她玩得愉快的时候,就好像很笃定她心里绝不可能装得下别人似的。 满满的... “正宫范儿。”玄安脱口而出,“对,就是这样的感觉,形容得没错。” 沈念扯下面具,在识海里给了玄安一记爆栗:“闭嘴,别胡说。” 玄安委屈巴巴地捂着金属脑袋,嘟囔了一句:“你好凶呜呜。” 往紫宸殿悠闲走去的玉应寒听到玄安的形容,脚步微微一顿,掀唇淡淡笑了笑。 他近日愈发觉得这个叫玄安的家伙,还挺可爱。 等玉应寒一走,沈念迅速摘下脸上的狐狸面具,冲着一直一言不发的顾月时眨了眨眼睛。 他从来都是三个人里最安静的那一个,不吵不闹,也不为自己争辩。永远都是默默站在黑暗里,保护她,为她做一些她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像顾月时这样懂事的,一般都是被忽略的那个。 想到这里,沈念忽然就觉得他好可怜。 于是,她主动走到顾月时身边,从他手里接过面具,凝着他深邃的眼眸,歪着头笑着说:“魔君大人的面具,也很好看呢。” -- 第180页 灿烂的橘色阳光似乎也在帮她,好巧不巧的,投下一束光落在她的头顶,将她如瀑的深色长发融进光幕之中。 顾月时被她倏然一笑击中了心脏,愣怔了一瞬。隐隐失落的心底仿若有一阵春风拂过,吹散了那些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半敛长眸,睫毛垂下轻轻颤了颤:“你喜欢就好。” 沈念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凑到顾月时耳侧,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柔声道:“那魔君大人下一次,记得做那个最快邀请我的人噢。” 说完,她轻轻在顾月时耳垂啄了一小口,又迅速分开了。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目光恬静乖巧,如同一只误闯进狼窝的小白兔,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加一分!不对不对,加两分!”玄安兴奋地看着小钱钱到账,语气都轻快都不少,“我看,顾月时才是误入狼窝的小白兔吧。干脆,以后就叫他小兔兔好了。” 沈念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诧异。毕竟,她已经有两三天没从顾月时那里薅到好感值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最肥的小羊崽变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好,我答应你。”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指替她捻走落在肩头的花瓣,眼神柔和,“要是觉得不好玩,可以来洗尘殿找我。” 沈念听话地重重点头:“嗯!” 目送着顾月时的玄色身影消失,沈念突然感觉肩膀一沉,被身后带着怒气的某人一把扯进怀里。他将她转了个圈,迫使她盯着他那双愠怒的淡色双眸。 “你和顾月时说了什么?他答应你什么?” 这三个人里,最无法淡定的就是小霁夜了。不过也可以理解,他是张扬热烈的少年,怎么能允许自己喜欢的姑娘和别人一起过往生节。 就相当于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和别的男人过情人节,说什么他都无法咽下这口气。 沈念笑着摸了摸霁夜蓬松的脑袋,像哄生气的小朋友,轻言细语解释道:“我和他说呀,让他下下次记得邀请我。” 霁夜的嗓音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为什么是下下次。”他心里很难受,强忍着怒火放低声音,不让她感到害怕。 “因为,下次我要和你一起去呀。”她牵起霁夜微凉的手,晃了晃,“而且,我是骗他的。没有下下次了。” “为什么?” “往生节五十年一次,等下下次已经是百年之后了。”她自下而上抬眸看着霁夜,语气柔软又好似充满了憧憬,“百年之后,我肯定已经嫁做人妇了,就不能再过往生节啦。” 霁夜愣了愣,皱着眉,脸色沉郁:“嫁人?”他像是有些不忍问出后面的问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声音很低,“嫁给谁?” 沈念把头微微垂下去,嗔了他一句:“你说呢。” 分明没有直白说出答案,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少女身后盛开的夭夭桃树,半空中的漫漫飞花,还有金灿灿的明媚暖阳,世间所有的美好,在此刻皆是虚无,全都褪为她的背景。 在他的眼中,只剩下一袭红衣的她。 霁夜的心脏狂跳了一瞬,眉头舒展开,前一秒还搅得他心绪不宁的醋意早就被甜蜜代替。他只恨不得立马就奔回妖界,为迎娶她做充足的准备。 他要将妖帝府按照她的喜好全都翻修一遍,不,不止妖帝府。整个妖界,只要是她喜欢,他都可以为她改变。 想到这里,霁夜的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就再也放不下去。 “你说的是真的吗?” 沈念睁着眼睛,真诚地点点头:“是呀。下次和你的往生节,就是我最后一次。所以,记得做最快邀请我的人喔。” 霁夜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双手温柔地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让她听见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跳声。 “下次,不准答应别人。” “好。”沈念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含糊不清地答应了。 霁夜走的时候,没有给她面具。他说,下次往生节再把面具给她,要给她六界中最美丽最特别的面具,让她好好期待。 “你刚才说嫁人,是什么意思啊?”玄安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沈念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百年之后,我大概已经完成任务,回家了吧。” 玄安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在画大饼啊。” 离开柸雪楼走了一段距离,霁夜召唤出青鸟,冷着脸命令道:“给我盯紧那小子。若是他敢对她动手动脚,哪只手碰的,就砍哪只。” 青鸟被主子的眼神吓得羽毛一抖,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等等——”霁夜叫住他,思考了一下,“算了。直接绑过来就行。” 看在这小子眼光还算不错的份上,先暂且饶他一命。再说了,当着她的面砍人,他怕吓着她。 - 临近赴宴的时候,沈念正坐在梳妆镜前化妆,描画完眉毛最后一笔,三只传信的大鸟衔着一大包信物,突然从远处飞来,争先恐后地扑腾进她半开的窗户。 沈念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眉毛勾了老长。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急忙对着铜镜照了照,果然,左边的眉尾比右边高出了一截儿。她拾起桌上的丝帕,将帕子沾湿,沿着眉毛细细擦了擦。 “是谁第一个闯进来的?”补完眉毛,她把丝帕往桌上一扔,嗔怪地转过头去,盯着排排站着的三只大鸟。 -- 第181页 左边的大鸟明显有些局促,扑了扑翅膀,委屈兮兮地将鸟头低了下去。 “是你吗?”她将它嘴里叼着的布袋取下来,打开一看,是一件紫色的长裙,款式极为浮夸,裙子上放了一张纸条。 字迹嚣狂,一看就是霁夜的笔迹。 “你被淘汰了,将东西叼回去吧。”沈念安慰似的摸了摸左边大鸟的脑袋,“你的呢?”她指了指中间的大鸟。 中间的大鸟将布袋一吐,扔到沈念眼前。她打开布袋子一看,是一件白色的束胸纱裙,裙摆绣着白色凤羽,流珠滚边,简约大气,不同光线下还折射出不同的暗光,衣服上似乎还沾染了顾月时独有的冷梅香。 “就这件吧。” 右边的大鸟见到沈念连看都没看自己的,着急地扑腾到她手边,用不太灵敏的嘴巴将袋子扯开,一件墨绿色长裙滚了出来。 “嗯,这件倒也亮眼。”她又瞧了瞧左边大鸟的那件紫色纱裙,想了想,“算了,都给我吧。辛苦你们啦。” 她一只鸟喂了一颗灵果,拍了拍脑袋将它们打发走了。霁夜宫里的那只大肥鸟看起来尤其兴奋,它本来还愁自己没法交差,要被它那个狠心的主子给炖了,没想到红衣美少女大发善心,把他的衣服留下了。 它瞬间就明白了主子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姑娘了。 换好衣服,梳妆完毕,沈念戴上玉骨面具,下楼和苏映堤一起往妙华门走去。 这次往生节并不在十三天举办,而是在仙界的云水谷。一十三天的弟子们在妙华门集合,一同搭乘毕鹏鸟,前往仙谷。 沈念刚到妙华门,就远远瞧见苏沅挥动着双手,用清亮的嗓音叫喊着她的名字:“岁晚姑娘!”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一袭白衣的她今夜看起来尤为惹眼,在人群中他一眼就能找出她来。 她笑着礼貌地和苏沅打了声招呼:“苏公子晚上好。我来晚了。” 苏沅赶忙摇摇头:“没有没有。”说着,他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我们快些上去吧。”他兀自踏上毕鹏鸟的翅膀,又转身递给沈念一只手,“小心。” 沈念穿着长裙,有些不方便,好在苏沅十分绅士,贴心地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拉了上去。 就在她的手刚刚碰到苏沅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青鸟猛地一喙咬了他的手指一口,疼得他一下将手缩了回去。 “青鸟?”沈念微微瞪大眼睛,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见那抹招摇张狂的紫色身影。 苏沅吃痛地捂住手指,有些不解地看着沈念:“这是?” 沈念赧然一笑:“对不起啊,这只蠢鸟脑子不好使,别理它。”说着,她瞪了青鸟一眼,伸出手指弹了弹它的脑袋,“别跟着我。” 青鸟不但被骂蠢还被打了,又委屈又难过,眼巴巴绕着沈念飞了好几圈才飞走。 可是飞到一半,他又折了回来。远远掉在他们身后,默默跟着他们。 他可不能现在回去。要是没完成任务,妖帝能把他的翅膀生生给掰成两截。 毕鹏鸟飞行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就载着几十名弟子来到了云水谷。今日的云水谷很热闹,几乎半个仙界的人都聚集在这里,只为一睹往生花绽放。 有了被青鸟啄的阴影,苏沅本是想扶着沈念下毕鹏鸟的手刚伸出来,又心有余悸地缩了回去。 “岁晚姑娘当心些。” “瞧把孩子吓得。”玄安啧啧了两声,“要是见到本尊,还不得吓晕过去。” 沈念没有搭理玄安,跟着苏沅一同往水云谷走去。 一路上,苏沅都表现得十分绅士,站在她左侧,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聊天也大多都是他在附和,在聆听。 总之,从各方面来说,苏沅都称得上是堂堂正正的君子。 两人有说有笑地行到水云谷深处,茂密的往生树树枝在半空织成一张不漏光的绿网,四周有些昏暗。 苏沅变出一颗豆大的夜明珠,捧在手里,借着银白色柔光带着沈念穿越过这片密林。 “再往前走,就能瞧见往生花花海了。你怕黑吗?”他问。 沈念跟在他身后,摇摇头。忽然想到这么黑,他也瞧不见自己摇了头,于是只好开口道:“不怕。” “不怕就好。” 不过若是和他们三个在一起的话,那肯定就是怕,而且很怕,怕得走不动,只能被抱着走的那种。 想到这里,她低头轻轻笑了笑。 被密林遮挡视线的沈念,自然是没有发觉头顶那颗银白色弯月,忽的变红了一瞬。 跟在苏沅身后又走了许久,沈念都没再听到他说话。她也没多想,觉得是他在专心寻路,攀谈难免会分心。 倒是个做事仔细的人,沈念心想,还挺靠得住。 可是走着走着,沈念就隐隐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不是说很快就能出去了吗?怎么感觉他似乎是迷了路,在绕圈子? 她在他身后,踌躇一阵,打了打腹稿,才疑惑又不失礼貌地问到:“苏公子,那个...你是不是迷路了啊?” 苏沅没有立刻回答她,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继续闷头往前走。 沈念就更加疑惑了。 -- 第182页 这还是苏沅吗? 于是,她三两步追上他,拍了拍他的肩头:“苏公子?” 苏沅这才停住脚步,转过头来。 只是他这么一转头,却差点把沈念吓得跌坐在地上,手像是被针扎了般,猛地缩了回去。 借着他手中不那么明亮又有些许惨白的夜明珠,她看见转过头来苏沅,脸侧有一道暗红色长纹,银灰色眼眸里尽是戏谑笑意。 上挑的唇角,仿佛阴谋得逞的反派。 准确点说,他,不是苏沅。 是融厌。 第84章 84 沈念倒不是被融厌本人吓到的, 她是被他脸侧的红纹给吓到了。 拜托,在阴森惨白的微光下,从下至上的打光方式看起来真的很阴间的好吗? 但在看清楚是融厌之后, 她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松了口气, 她皱着眉目光中有些愤恨:“你不就是上次那个逼着我吃桃子,意欲陷害我的混蛋吗?来这里干嘛?” 融厌愣了一下,对于沈念见到他之后突然有些放松的态度很不满。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他的样子? 他尽量将脸色黑得更彻底些, 压低眉眼, 一双银灰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尤为阴鸷:“这种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表现出害怕?” 沈念:“......” 要不是提前知道他是反派,她还以为他是脑子不太好使的中二青年。 “所以, 你为什么要占据苏公子的身体?”沈念将他手上的夜明珠抢了过来, 握在自己手里。 没有了死亡打光, 现在的融厌看上去要和蔼可亲的多。 融厌没有说话,还在闷头思考究竟是哪一步出错了,才让她对于自己的突然出现一点也不恐惧。他这个人就是有一些奇怪的癖好,比如,他很喜欢看别人脸上或惊恐、或羞愤或悲痛的表情,不为别的,单纯的心里阴暗,见不得人好而已。 沈念见他半晌都没有说话, 脑洞大开,心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 她举着夜明珠, 朝融厌晃了晃:“你该不会想和我一起过往生节吧?” 融厌听到这句话,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瞬间跳了起来:“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睁大了眼睛, 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反应那么大干嘛, 不是最好。” 谁稀罕和你一起过似的,沈念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那你要做什么?” 融厌被提醒,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他神色一变,忽的勾出一抹狡黠的笑意,眉毛险险挑起,盯着沈念:“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谁。” 沈念心里一咯噔,险些被他的话打得措手不及。 她匆忙垂眼掩饰慌乱,不过很快,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寻不到半分不安。 “是吗?我是谁?说来听听。” 融厌冷笑一声:“强装镇定?我很欣赏。”他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绕着沈念走了一圈,“瞧瞧你现在,一身白衣,眼睛里一点杀气也没有,本君当年可是很看好你,沈念。” “能说点新鲜的吗?”沈念直直与融厌对视,丝毫不露怯,眉眼间甚至还有些淡淡的嫌弃,“听来听去都是这个人,都听腻了。” 看着融厌脸上有一瞬的错愕,她继续添油加醋说道:“说说你的版本吧,又是从哪里看出来我是那个女魔头的?不会又仅仅只是长得像吧?” 融厌倒也不是真傻,一句话就想把他糊弄过去显然没那么容易。 他又冷笑一声:“你说,要是我告诉你织齐就在鬼界,你会去救他吗?” 沈念微微偏着头,充满疑惑且不解地看着他:“所以?和我是不是她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她扯了扯嘴角,略略点头,“不过这倒是我没听过的新版本,着实有趣。” 尽管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融厌也无法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看起来就真的像是毫不知情,第一次听说织齐这个名字一般。 他啧啧称赞了两声,拍拍手:“狡猾。”又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好像有点明白玉应寒那个老不死的,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沈念:嗯嗯?他刚才说什么? 玉应寒那个...老不死的? 她忽然有点忍不住想笑。要是这话被玉应寒听到了,估计他能气得直接提着月河剑把融厌大卸八块吧。 “你从哪里听说的他喜欢我?”沈念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果然,一提到玉应寒,融厌就上钩了,瞬间就把揭穿沈念马甲这件事抛之脑后。 “听闻他近日对你上心的很。在我的印象里,老东西从来就不喜欢多管闲事的。” 不知道是不是沈念的错觉,她似乎从融厌这番话里,嗅出了一丢丢的醋味。 大抵熊孩子都是这样的,调皮捣蛋只是为了在在意的人跟前狂刷存在感。 所以他铆足了劲儿做坏事,就是想获得玉应寒的关注,到头来却发现人家根本不鸟他,所以就怒了,就想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这么一盘,逻辑就通了。 “既然你知道他对我这么上心,还绑架我?不怕他一怒之下把你杀了?” 融厌仿佛被戳中了某根神经,眼神猛地一凛,脸侧的红纹颜色更加深沉。他一只手发狠掐住沈念的脖子,用力推着她走了几步,把她死死抵在树干上,勾唇邪邪一笑,道:“不妨试一试,看他会不会真的动手杀我。” -- 第183页 沈念被他掐得快无法呼吸,脸憋得通红抓住他的手腕,试图掰开他冰冷的手指。就在她准备一膝盖往他某个地方顶去的时候,玄安忽然出声制止了她。 “等等!”再晚一秒,沈念的膝盖就已经顶了上去,“你试试能不能攻略他!任务里只写了阻止他摧毁六界,可是没说怎么阻止啊,对吧。再说了,你现在也打不过他,千万别惹怒他。” 沈念转念一想,觉得玄安说得不无道理。再者,既然他现在怀疑她是沈念,她就更加不能按照曾经绝不示弱的性格来处理事情。 念至此,她又悄悄收回膝盖,垂下眉眼,声音发颤,带着一丝求饶:“放...放开我!” 晶莹的泪光在眼眶中打着转,眼尾泛红,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融厌最讨厌姑娘掉眼泪,看到沈念红彤彤的眼睛,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松了松,十分不悦地撇撇嘴:“你别哭!你若敢哭,爷就揍你。” 沈念点头如捣蒜,声音却更加低软:“好,我不哭。” 说着说着,一滴珍珠般的泪珠就从眼眶滚落,砸在融厌的手指上。 他像被眼泪烫着了,猛地抽回手,气急败坏地指着沈念:“不准哭!” 沈念委屈巴巴地咬着嘴唇,泪光涟涟地盯着他,微微缩着脖子贴着树干站着,肩膀上下抽动了几下。看起来就像一只被恶犬欺负的小兔子。 眼看着又要有泪水落下来,她赶紧抬起袖子匆匆把眼泪擦干。一副非常想哭但只能极力憋住的模样。 融厌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挥拳揍在她旁边的树上,将一棵大树拦腰折断:“你现在怎么娘们儿兮兮的。” 沈念:......特么我是女的啊! “这人怎么攻略啊?他不喜欢女人吧?” 树枝轰然倒地的巨响,激起密林中栖息的麻雀,齐齐从树梢上逃命似的飞向天空。也正是因为这声巨响,让跟丢了沈念的青鸟终于找到了她。 他盘旋在空中,看到融厌脸侧标志性的红痕,吓得鸟眼一直,差点忘记扑腾翅膀,从空中栽下去。来不及多想,他转头就往十三天的方向急速飞去。 仅凭他的那点修为是无法与鬼君抗衡的,他要去找他家主子来打人。 他疯狂地挥动翅膀,快把一对漂亮的鸟翅扇出火星子,以鸟生从未有过的速度飞回到长宁殿的时候,霁夜正坐在黑暗里,手中握着沈念的发钗,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家主子就是这样。 那姑娘不在身边的时候,他总是会拿着信物发呆。一天中,好像除了处理公务,就是想人了。 青鸟甚至连人形都急得忘记换回来,扑腾过去叼住霁夜的袖子,奋力把他往殿外拖。 霁夜从没见青鸟这么疯,一巴掌把他扇开:“你干嘛?” 青鸟被扇飞到地上滚了几圈,又敏捷地爬起来,这才想起换成人形,扑通跪在霁夜脚下:“主君,你妹子出事了!” 霁夜这才从椅子上噌一下站起来,眼神逐渐冷了下来,眉头一拧:“带我去找她。” 声音杀气腾腾,冷得可以说能把人冻死。 青鸟一个旋身,变回鸟形态,二话不说就领着霁夜往水云谷飞去。 与此同时,往水云谷奔去的,还有通过玄安和沈念的对话听到她有危险的玉应寒。 夜空黑云翻滚,轰隆隆的,似乎酝酿着一场肆虐的暴风雨。 此刻,水云谷中,身陷囹圄的沈念被不知自己已经死到临头的融厌,连人带树一起捆了起来。 要不说他是反派呢,眼中除了摧毁六界的宏伟事业之外,容不下别的东西,尤其是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不确定事物。 不论沈念如何施展魅力,他都不会怜香惜玉。 她先是假装自己脚崴了,走不动路,告诉他要是想带她走,就只有抱着她这一个选项。结果人家根本不吃这套,捏了个飞行诀强行将她拽着来到这片山崖上。 接着,她不死心,想着他作为地里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一定很需要别人的表扬。就像霁夜一样,只要在恰当的时间,爱护他那颗受伤的心灵,就能拯救他于水火,让他感受到人间温暖。 于是,她搬空了成语词库,变着法子夸他长得好看,说他威猛高大,若是再温柔一些的话,一定会娶到漂亮老婆。又说他只是表面上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其实内心很柔软很善良的,有自己的信仰和想守护的东西。 可叹话还没说完,他就变出一条缚仙索把她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不仅如此,还变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用处的红色晶石,晶石四周缭绕着一层薄薄黑雾。随着灵力的注入,红色晶石和融厌脸上的红愈发耀眼嗜血。即使隔得有些距离,沈念依然能感受到晶石里涌动的巨大能量。 总之,一看就不像是在做什么好事。 沈念无语了,无语中又有些庆幸。 只能说幸好不用攻略他,不然她可能一辈子都别想从他这里赚到一分。 融厌不说话的时候,其实看起来还是蛮聪明的。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地不断往红色晶石中注入灵力,紧紧盯着它,直至一抹刺眼的红光从晶石中爆发而出,渐渐膨胀扩大,似要把整个山崖都吞没。 沈念被绑在树上,都能感受到脚下山崖随之震颤。 他这是要开大了吗? -- 第184页 她又悲凉地抬眼望了望黑压压的天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乌云将银月吞没,厚重的云层里时时能听见滚滚闷雷在酝酿。 月黑风高杀人夜,这个形容放到眼下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红色光芒被融厌操纵得宛如活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挥而来。沈念只看见眼中一片血红,比霞光更加眩目,直直朝着她的面门逼近。 她下意识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被捆在树上,动弹不能。 看这架势,难道是要将她劈死不成? 就在气势汹汹的红光触碰到她额间的0.001秒,电光火石之间,天中酝酿许久的惊雷忽然破云而下。 轰隆一声巨响,似要将天幕撕裂。 她看见一道白色身影,踩着银色电光,猛然出现在眼前。一双冷白修长的手挡在她的眼前,竟徒手将嗜血的红光抓住,带着缠绕着他,好像要将他吞噬的红光,一脸无惧地冲进黑云翻涌的云层里。 融厌脸色惨白,愤恨地转过头瞪着沈念,一副就算同归于尽都要把她带走的模样。他飞到沈念跟前,解开缚仙索抓住她的胳膊,想要抓着她一起逃跑。 “跟我走!” 走字刚一落地,却不料膝盖窝被身后的人猛地一踹,直直跪倒在地上。 融厌一倒下,沈念这才看见站在他身后的人,一袭紫衣,在风中猎猎飞扬。 霁夜浑身都燃烧着愤怒,沈念从没见过他如此可怕肃杀,和平时把脑袋埋在她颈窝撒娇的小奶狗完全不同。 他一脚踩在融厌的胸口,咬着牙一字一顿,眼神几乎能喷出火焰,声音里带着骇人的戾气:“我看你是活腻了。” 融厌懵了。 来一个玉应寒已经够难应付了,怎么还来了一个? 1v2,这不公平! 第85章 85 半空中浓黑的雷云还在翻涌, 似泼墨般铺陈开来。玉应寒单手举着弥漫着火焰般红色光芒的晶石,一身雪色白衣立于天地中央,迎上一道道要将天地撕裂的雷火。 银白色雷柱吞没了红光, 汇聚在一起, 顺着他的指尖,缠绕、盘旋在他的手臂上,仿佛听命臣服于他的几尾银龙, 织成银中带着赤红的光圈, 将他包裹其中。 似乎是因为吸收了红光,他的双目有一瞬变得嗜血深红。 泣血般灼红的眸,苍雪般冷白的肌肤, 他宛如绽放在荆棘丛中的曼珠沙华, 眼中充斥着不可靠近的危险, 又凄美得惊心动魄。 沈念被突然邪化的玉应寒惊艳得挪不开眼睛。 恍惚间,好像窥见了他曾在古战场上,提着月河剑浴血拼杀的模样。 虽然她知道当下应该为他的生命安全担心,毕竟是遭雷从头到脚洗礼过一遍。但是,不得不说,此刻的玉应寒是实在太让人心动了。 这大抵就是对天神降临最好的诠释。 没等沈念花痴完,雷火之中的玉应寒手执月河,剑芒狠绝, 裹挟着闪电笔直朝着融厌刺去。 霁夜怕沈念被误伤,扔了个结界将融厌困在原地, 带着她飞离山崖。 这可能是霁夜和玉应寒头一次在同一空间和平共处。 感谢融厌,因为他的出现, 让相看两厌, 永远都不对付的两人联手起来, 一致对外。 这样的场面实在太难得,若不是沈念的经脉被红色晶石冲击,导致头昏脑涨,视物不清,她早就拿起乾坤镜,将世纪大和谐的画面记录下来了。 被困在结界之中的融厌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竟站起身来冷冷发笑,笑得嚣张癫狂:“玉应寒,想不到你竟也会有如此在乎的东西。有趣,真是有趣!哈哈哈哈...” 久久未曾停歇的笑声覆没在惊雷中,笑着笑着,一缕幽幽的蓝色火焰从他的脚底逐渐往上蔓延,当月河剑刺破透明结界时,他却像烟雾般化成灰烬,消散在了空中。 “这是他的化相。”霁夜冷哼一声,“算他聪明,不敢真身前来。” 沈念被霁夜抱在怀里,惊叹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所以说,打了半天打的都是人家的全息投影?难怪他每次都能在犯贱之后顺利逃脱。 鬼界之主,又同玉应寒沾亲带故,想来定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如果连退路都没有算好,自然也不敢屡次跳出来挑衅玉应寒,踩在他的雷区蹦迪。 待到烟雾彻底散去,霁夜抱着沈念落在山顶,把她放在一块平整的山岩上,低声问到:“你还好吗?” 不知是不是方才雷声太过震耳,沈念到现在还觉得鼓膜嗡嗡作响,听什么都不太真切。她盯着霁夜一张一合的嘴唇,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摇摇头,不想让他太担心,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夜幕中的黑云已尽数消散,水云谷又是一派月朗风清。恰巧此时,谷中的往生花,终于开了。 沾过夜露的流萤一簇簇从谷中的花丛中徐徐升起,晚风轻拂,将月白的往生花吹浮在半空,似一片闪动着璀璨光晕的星河,照亮了整个山谷。 玉应寒也在此刻,翩翩然落在了他们眼前。 而他的身后,是无垠无际的浩瀚苍穹。清寒的月光于他的眉间流转,光影绰绰。 沈念有些缓不过神来,她总觉得今夜的玉应寒有点不对劲,睁着眼睛仔细瞧了瞧,才蓦地惊觉他的双眸,竟还是赤红! 也许是因为瞳色的缘故,让他原本冷傲淡漠的眼神添了几分邪气。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吊炸天的大反派,还怎么都打不死的那种。 -- 第185页 霁夜比沈念更早注意到玉应寒的异常,看见他步步逼近,他挥出龙骨,上前一步将沈念护在身后:“别过来。” “放心,我没事。”玉应寒的目光略过霁夜,直直落在坐在山岩上目瞪口呆的沈念身上。 嗓音还是他的嗓音,只是细细听起来却又不似他。 沈念倒不是怕玉应寒会伤害自己,她就是很好奇这个红色晶石究竟是什么厉害法器,还能附赠美瞳功能。 她从山岩上纵身跳下来,准备走到霁夜身边。谁知脚一落地,双腿就像被抽去了骨头,猛地一软,脸朝前扑倒在地上。 倒地后,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血红,再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 昏迷后,她在意识模糊中又忆起了许多悲痛的过往。全都是被她里里外外封藏起来,扔进识海最底层的,不好的回忆。 她的身体仿佛掉进了无尽的深渊,被无数双枯骨拖拽着一直往黑暗坠去。 一幕幕、一段段零散的画面不断掠过眼前。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被传送到这个世界的。她只记得经历了一场非常可怕的山火,那场不灭的大火几乎将苍梧山上所有的生灵都烧成灰烬。她将自己埋在山顶的冻雪之中才堪堪逃过一劫。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顾月时带回了家。 他救了她,在之后的漫漫岁月里,他总是陪伴在她身旁,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他教她剑法,教她读书识字,教她通情达理,教她区分善恶。他的眼里好像永远藏有浅浅的笑意,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得以让她瞥见九天星河的弧光。 后来,他们说她是集万物浊息而化,天生邪骨的灾祸。她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这样说,可她知道,只要顾月时还在,就能躲在他身后,被他好好保护。 再后来,以顾月时的师父为首的魔界首领,用千斤沉的锁链将她锁在冰冷刺骨的无生湖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想逼迫她坠魔,趁着她还没为祸世间灭她邪骨,让她灰飞烟灭。 回忆到这里,那些深入骨髓的痛苦又卷土重来,叫嚣着要将她的识海撕碎。她迫切想要睁开双眼,可无论怎么挣扎,始终都无法冲破桎梏。 身体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恐惧、仇恨、痛苦等等一切阴暗的情绪就快要把她的意志吞噬。 这种感觉,和之前坠魔的时候很相似。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清醒过来,否则只会越陷越深。 就在眼前最后一丝微弱的星即将湮灭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身体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抱住,仿佛扑进春日的灿阳里,驱散一切想要伤害她的邪祟。 带着她又回到了人间。 她的识海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是从未有过的风平浪静。识海里,她正惬意地躺在一片被暖绒绒的阳光照耀着的草地里,头顶的云朵像是一团团羊毛,软绵绵地飘浮着。 风和日暖,很适合睡觉。 她抱着长枕,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哼唧一声沉沉睡去。 站在她床边的红眼玉应寒看到她安稳入睡,收回抚在她额间的手指,抱着双臂,靠着床架,偏头垂眸静静凝视着少女睡去的模样。 她好像很喜欢侧躺着睡,就像以前在了妄宗的时候,她总是侧身睡在他身边。将一只手压在脸颊下,睡觉的样子很乖,像一只听话的幼狐。 光是用眼睛看还并不能让他满足,他又伸出手,轻柔地在她脸上蹭了蹭,接着又拨了拨她浓黑的睫毛。 他赤红的眼眸算不上柔和,更像是将舍不得吃掉的小羊羔叼回洞穴里的狼,爱不释手地欣赏着自己的猎物。 沈念睡了一会儿,却总觉得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能睡得踏实。她翻了个身,微微抬起脖子,眯着眼睛看了看。 黑暗之中,有一对红色眼睛悬在她的头顶。像是藏匿起来伺机而动的猛兽。 猛兽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坦坦荡荡地和她对视,还眨了一眨。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撑起来,反手往那双眼睛一拳挥过去。 却被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手稳稳扣住。 “是我。” 玉应寒的声音在上方淡淡响起。 玉应寒? 听到他的声音,沈念松了口气,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提高音量质问到:“你偷看我睡觉?” “不行吗?” 红玛瑙般的眼睛又扑闪了一下,十分理直气壮。 沈念懒得和他争辩,她现在实在是困极了,只想好好睡一觉,别的事情就留到明天再说吧。 她又把脸重新埋进枕头里,闭上眼睛,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模模糊糊道:“帮我掖一下后背的被子。” 玉应寒:...... 他扯了扯嘴角,觉得有些好笑。 她还是第一个敢叫他玉应寒帮忙掖被子的人。 沈念见他半天都没有反应,皱着眉转过头来,有些生气:“快点帮我掖一下!有点冷。” 玉应寒这才放开交叉的双臂,听话地俯身替她掖好被子。掖好了之后,像是终于将调皮的女儿哄入睡的老父亲,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想了想,他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肉,软乎乎的,他很喜欢这样的手感。没忍住,又捏了捏。 沈念闭着眼睛,不耐烦地用一种扇苍蝇的姿势将他的手扇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往床里面扭了扭,拉过被子罩住脑袋。 -- 第186页 玉应寒等她睡熟了,又把手指贴在她的额间细细探了探。她的识海里还有几缕尚未清除掉的浊息,虽然已经平静不再扰乱她,但一直留着终归是个隐患。 他沉吟了一会儿,俯身,连人带被子,像裹粽子似的把沈念裹在怀里,飞回了紫宸殿。 - 抱着怀中长条形状的沈念回到紫宸殿,玉应寒轻柔地将她放在床榻上,替她把遮挡住眼睛的额发拨开,又将有些凌乱的被子重新掖好。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背后的被子没有掖好,会冷。他睡觉通常都不会盖被子的,以他的仙骨,就算睡在冰窖里也不会觉得寒冷。 垂眸盯着她看了会儿,确认她没有苏醒的征兆,玉应寒走到屏风后,拾起香箸,拨了拨快要燃烬的灰屑,又往香炉里添了些沉香。 香雾袅袅升起,渐渐在殿里似流水般铺散开来。 添完香后,他又捏了个诀,在紫宸殿外罩下一层密不透风的结界。布下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的结界后,他重新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用无根水净了净手,这才缓步向床榻走去。 斜坐在床沿边,他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不忍心地摇了摇她的手臂:“醒醒。” 沈念没反应。 他又加重力道摇了摇:“等会儿再睡,听话。” 沈念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从柸雪楼转移到了紫宸殿。 她费力地将沉重的眼皮虚开一条缝:“嗯?” 浓浓的鼻音,一听就还没清醒。 “我等会儿会进入你的识海,你要是疼,就告诉我。”玉应寒的语气里难得有些郑重其事。 沈念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他的这句话都没有过脑子,就匆匆应了下来:“嗯。” 然后迫不及待倒头睡去。 只是他这次说的进入识海,与之前的都不一样。这一次,他要进入她最深最隐秘的地方,替她修补好那些被红色晶石的浊息破坏的灵识。 他缓缓阖上双眸,指尖轻放在沈念的眉心,很快便进入了她的识海。 她修为尚浅,凭借他的能力想要找到她的灵府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对于修炼之人来说,如果把识海比喻为一台电脑,那么灵府就是cpu,是整个电脑最核心的部分。而灵识,就是一个个复杂的文件夹。他需要做的,就是在灵府中找到那些中了病毒的文件,将它们都清除干净。 她的灵府似乎对他并不排斥,本是迷雾笼罩的灵府在他触碰之后,宛如南风过境般,徒留一片清朗。他原本还担心贸然进入她的灵府,会伤害到她。但她只是轻轻颤动了一瞬,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沈念在睡梦之中,忽然感觉有一股凉意钻进脑子里,凉嗖嗖的,抚平她因被梦魇所扰而发烫的身体,让她觉得浑身舒坦,像在夏天吃到了冰镇西瓜最中间的一口。 她满足地在梦中笑了笑,转了个身,不自觉地往玉应寒身边靠了靠。 玉应寒进入她的灵府后,看见里面装了很多东西。五彩斑斓的落花漫天飞舞,杏雨梨云,草长莺飞。她似乎很喜欢海滩,在灵府的中央是一片碧蓝的海洋,海面平静无波,犹如一面明镜,倒映着几片浮云。 他又试探着往更深处走去,每走一步,身侧的沈念都会往他身边贴近一寸。 在她的灵府里,他不敢用自己的神识探测那些受损的灵识究竟在哪里,只能一步步去寻找。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在密密花丛中找到了一缕飘扬的灵识。 只是还没等他靠近,那缕灵识就非常热情地主动迎了过来,像是被磁铁吸附了般,瞬间缠上了他的神识。 就在两片灵识相靠的一刹那,坐在床沿边的玉应寒几乎是难以自抑地颤栗了一下,空出的那只手紧紧攥拳,将纤尘不染的白袍都捏出一道深深的折痕。 沈念不晓得自己此刻闯了多大的祸,她只觉得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像是有电流窜过,又像是被纯净的灵力浇灌,从头到脚都充满了力量。 她当然是爽了,毕竟那可是玉应寒的神识,从未有人敢染指的、最强大的神识。方才就那么轻轻一触碰一纠缠,她的修为瞬间就暴涨了一大截。 可是当她迫切地想要得到更多的时候,却猛地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刺痛。她的灵识很柔软很弱小,而他的却太过于强势,锋芒毕露,像刀子般在她的灵识上割开一些些细小的伤口。 疼得她在睡梦中不舒服地皱着眉,低声呓语了几声。 玉应寒感受到她的灵府在微微发抖,知道她有些抗拒,甚至想要把他这个闯入者驱逐。可是他还没有找到被浊息侵蚀的灵识,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若是一旦被她排斥,下次想要进入灵府就更加困难。 于是,他试着把自己的神识也变得柔软些,尽量收起锋利的棱角,能让她更好适应。 果然,一旦他没那么强势,沈念的灵识就立刻乖顺了许多,再次伸展着柔软的触须贴了上来。 黑夜里,稳坐在床榻边缘的白衣神尊紧闭双目,胸膛快速上下起伏着,浓密的睫毛似沾染了水雾,不停地抖动。 耳尖、脸颊皆覆上一层意味不明的绯色。 空气中弥散的,是沉木和冷檀的香气。 耳侧激荡的,是他沉闷短促的鼻息。 沈念以为自己在做梦,还做的是一场无法描述的带着颜色的梦。她觉得,既然是在梦里,那不妨更大胆一些好了。反正也是单身,做梦总不犯罪吧。 -- 第187页 于是,她又将灵识缠得更紧了些。 可是梦着梦着,脑海里忽然闪现出玉应寒的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娇宠。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惊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一看,床边果然坐着一个人。白衣墨发,眉眼宛如画成,一张薄唇在黑夜里红得诱人。 草!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梦得那么真实? 沈念惊恐地盯着他,却看见他幽幽睁开双眸,眸中暗色涌动,就像吸食魂魄的漩涡,再次将她的灵识卷入其中。 他轻轻翘起唇角,俯身凑近她的耳侧,声音喑哑又暧昧:“不敢继续了?” 沈念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在做梦,她往后缩了缩,飞快地摇了摇头:“不敢不敢。” 没想到玉应寒却起身上前,伸手稳稳固住她的后脑勺,与她额头相抵。 “继续。” 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第86章 86 玉应寒欺身而上, 分开双膝将沈念的腿锁在中间。一只手有力地抵在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颌,轻轻将她的下巴抬起。冰凉的玉扳指压在她有些发抖的嘴唇上, 再次以控制者的姿态进入了她的识海。 沈念觉得自己现在宛如掉进狼窝的猎物, 无情凶狠的狼王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不愿给,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告诫她—— 招惹了他,就要付出代价。 紧张之余, 沈念凭借残存的意识再次回味了一下方才的梦境, 又惊出一身冷汗。 所以说,他们误打误撞地...神交了? 她的灵识把玉应寒给睡了?! 又痛又爽的感觉那么真实,是因为真的发生了?! 心绪一激动, 她的识海内部又开始变得不稳定, 玉应寒在里面被晃得几乎快要站不稳。 “放松点。”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淡然地吐出几个字。 等沈念的识海回归平静,他继续往前走去。有了上次的经验,轻车熟路地就能找到她灵府的位置。 进入灵府后,他特意绕开花丛中已经探测过的灵识,还绕得远远的,像是生怕靠近点就要被吃掉似的。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原本只是打算替她净化掉浊息就出来,怎么就莫名其妙被迫神修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尽快找到她受损的灵识才是最重要的。否则, 拖的时间越长对她的伤害就越大。 沿着花瓣铺成的小径往前走,没走几步, 玉应寒就在一棵树下发现了另一缕藏起来的灵识。 这缕灵识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比之前的那缕还要弱不禁风。蜷缩成一团躲在树后, 触须僵硬, 毫无光泽, 像朵即将枯萎的残花。 这应该就是其中一缕被浊息侵蚀的灵识了。 他走过去,还没来得及用法术净化,脆弱的灵识又主动缠了上来。 但由于它实在是太弱小,根本承受不住他强大的力量。刚一触碰到他,沈念立刻痛得像只猫似的把背拱起来,紧闭双目,纤弱的手指死死扣着玉应寒的手臂,指甲陷进他紧绷的肌肉里去。 “嘶,好痛!” 沈念虽然母胎单身,但这方面一些基本的常识还是懂得的。比如,她知道如果太紧张的话,就会很疼。可是他们现在分明是在用神魂啊!为什么身体还是同样能感觉到疼痛呢? 甚至比直接用身体还要疼。 她哭唧唧地想要将灵识抽离出来,下意识动手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了:“别动。”他手心的温度烫得吓人,像烤熟的红薯,“我在帮你净化浊息,现在中断,你会受伤。” 好叭。 说的也是,毕竟这是在脑子里进行的活动。要是突然退出来,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心里一片濡湿,咬咬牙,强迫自己放轻松,试着去接受他。 “我已经卸掉了九层功力,还疼吗?”玉应寒的话轻柔地在沈念耳边响起。 他的修为和她相比高出太多,灵识会本能排斥他,所以每次一融合就会让她疼。现在卸掉九层,和她保持在差不多的水平后,她果然就舒服了许多。 紧紧抓住他手臂的指尖放松了,紧蹙的眉也舒展开来。 那缕满是伤痕的灵识在他的灵力滋润下,渐渐恢复了光彩,触须也随之变得柔软,贪婪地纠缠在他身上。 他的神识游刃有余地释放出纯粹的灵力,带着温热的热度,流淌过灵识里每一处干涸的沟壑。 沈念现在不但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疼痛,甚至还很爽。 她感觉自己像飘浮在漫天星河之中,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盈畅快。 她变得很轻很轻,仿佛被柔软的羽毛包裹起来,包裹在满是冷檀香的狭小空间里。鼻腔、头发丝,连每一个细胞都沾染上了独属于玉应寒的香气。 刚开始她还美滋滋的很享受,但很快,一股无法自控的窒息感窜进她的脑子里,紧接着,又好似绽放了一场盛大而绚丽的烟火,极致的电流感直冲天灵感,又酥又麻。 然后,她就再也承受不住,面红耳赤一头栽进玉应寒的怀里,脑袋咚一下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玉应寒倏忽睁开眼睛,稳稳接住她的头。 “怎么了?不舒服吗?”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一贯的平静,一副稳操胜券的态势,让沈念很是钦佩。 -- 第188页 可是这句话,要她怎么回答? 舒服?是事实。可是如此直白地回答他,是不是太... 不舒服?那多伤害他的自尊心啊。 她想了一会儿,从他的手掌心里抬起头,摸了摸自己快要自燃起来的脸,颤着嗓子问道:“你确定这是在净化浊息?而不是其他的什么?” 虽然说她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但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骗孩子吧。她又不傻,当然知道方才忍不住的浑身战栗是因为什么。 玉应寒眼中的色泽,似血玉般通透,目光灼灼,嗓音勾人:“你以为是在做什么?” 说着,他又作势俯身凑过来,想要贴近她的额头。 沈念双手双腿都软了,绵软无力象征性地推了推他:“等等!” 玉应寒停下动作,微微歪着头,耐心地等她下一句话。 “让我喘口气。” “好。” 三秒过后... 他非常自觉地蜷起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笑着贴了过去:“继续。” 这一次,进入她的灵府后,玉应寒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灵识。不过很不巧,这缕灵识完好无损生机勃发,一点损毁的迹象都没有。 他抬腿就准备转身离开,寻找下一个目标。但是这缕灵识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一见到闪烁着炫目光芒的神识,就像妖精看见了唐僧肉,张开灵识触须非常热情地缠了过去。 沈念:...... 不是她不想放过他,是灵识自作主张,她控住不住! 一时间竟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不小心掉进狼窝的猎物了。 灵识不知疲倦不知满足地吞食着他的灵力,很久之后,又是一阵熟悉的战栗,它终于肯放他走了。 沈念轻轻喘了口气,闭着眼睛稳了稳心神。 仔细想想,玉应寒还真的个人美心善的男菩萨。不光给她渡灵力,助她涨修为,还替她净化浊息。 对他来说,这件事除了徒增劳累疲惫,他从中不能捞到一点好处。 简直就是大佬大发善心做慈善事业,她临阵脱逃怎么说得过去! 于是,她一挺胸,把额头与他的贴得更紧了一些。 很快,男菩萨玉应寒又找到了另一缕灵识,依然是完好无损的,依然是见到他就不撒手,直接缠了上去。 接下来的第四五六缕,都是循环往复按照同样的方式复刻。 沈念好像有些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她的灵识对于强者的掠夺行为。只要他不反抗不排斥,她的灵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纠缠他,汲取他的灵力。 直到一滴薄汗顺着玉应寒的下巴砸落到沈念的锁骨,她才能找到机会,轻喘着气推开他。 玉应寒灼红的眼眸中一片混沌,精致的下巴上坠着几滴没有低落的汗珠。还有几滴顺着他突出的喉结,滚落进他的衣襟中。 鸦色长发有几缕被汗水濡湿,贴在他微微露出的脖颈上和脸侧。 他本是规规整整穿在身上的白袍,不知何时已经被她不安分的手扯得松垮,雪色的脖子上印着几条碍眼的暗红色抓痕。 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被轻薄的良家少年,让沈念的愧疚感和羞耻感瞬间爆棚,血液唰一下猛地冲上脑门。 她用双手捂住脸,不好意思再盯着眼前的人看。 过了一会儿,黑暗里传来玉应寒低低的,又很好听的笑声。 “害羞了?” 沈念依旧把脸埋进手心,声音弱弱的:“我蹭了你好多修为。现在都涨到第三层了。”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灵力注入后,自己发生的变化。皮肤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宛若新生。身体里灵力充盈,灵台清明。 整个人就像掉进了蜜罐,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愉悦甜蜜的芳香。 “这不好吗?” “可是...”沈念的声音更低了,“可是我怕你吃不消。” 玉应寒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笑:“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不是都试过了吗...”她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 还试过四五六次了。 鬼知道她现在有多困多疲倦,如果他的手没拉着她,她能表演什么叫一秒入睡。 “可是你的浊息还没清理干净。” 听他的意思,好像今晚并不打算就此罢手,不将她的灵识一根根检查清楚是不会放过她的。 天呐!他是永动机吗? 如果她的灵识有千千万缕,那他岂不是要千千万次... 一想到这里,沈念惊恐地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求饶:“要不,改日?” 说着,她像一条滑溜溜的鱼,从玉应寒的怀里溜了出去。但还没溜到床尾,就被他无情地拎着双臂,逮了回来。 “就今日。” 沈念:“......”祖宗!你身体好你能行,我不行啊! “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我的灵识不见到你就扑上去?”她在做最后的挣扎。 玉应寒想了想,淡声道:“念心经。” 沈念听取了他的建议,在他进入灵府后开始虔诚地念起了心经。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就在她以为颇见成效,能顺利抵住诱惑的时候,一阵清风吹过,将玉应寒令人馋涎的气息吹到了一缕灵识跟前。 半秒过后... 灵识又不争气地张开触须扒拉了上去。 干! -- 第189页 这就是所谓的,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吗。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窗外的天都有了蒙蒙亮的势头,沈念才终于彻底扛不住,往后一仰,倒了下去。 玉应寒也恰巧在此时,将她的灵识全都清理了个遍。在她的脑袋即将撞在床角的时候,他迅速伸手过去,垫在了她的头上。 替她掖好被子,又施了一道清洁术法,烘干了她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他眼含笑意地站在床榻边,垂眸凝望了她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偌大又寂静的紫宸殿,现在只属于她一个人。 玄安躲在沈念的识海里,已经目瞪口呆了。 它数了数,她灵府里一共有15缕灵识。 也就是说玉应寒他... 这还是人吗? - 这是沈念有生以来睡过最惬意踏实的一觉,满面红光醒了以后,她盯着简约风雅的屋顶发了会儿呆,有些晃神。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我在哪儿?”她揉了揉眼睛,隐约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 “你在紫宸殿。” “什么?”她猛地一挺腰,坐直身体,昨夜发生的事情如同海水倒灌,全都想了起来,“玉应寒呢?” 话一落地,殿门嘎吱一声,开了。 拂进来一阵盈盈微风。 “醒了?” 屏风后蓦地传来一声轻笑,沈念遥遥一望,瞥见一抹雪色衣角。 顺着衣角往上瞧去,玉应寒似笑非笑地抚弄着玉扳指,三两步走到了床榻边,盯着她神采飞扬的脸,问到:“睡得如何?” 沈念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看到他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脸又是一热:“还不错。你昨夜都睡在外头?” 玉应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昨夜我邪气入体,怕伤了你。所以没睡在殿里。” 他这么一说,沈念才发觉他的眼眸已经回到琥珀色,眼神里也没了在山崖之上时的妖邪之气。 “对了,那个晶石究竟是什么东西?”沈念坐在床榻边沿,边套着鞋子,边疑惑问到。 玉应寒若有所思地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垂下目光扫了一眼弯着腰穿鞋的沈念,淡然回到:“他想利用晶石里的浊气,让你再次坠魔。” 沈念的动作忽的一顿。 再次? 所以,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她缓缓抬起头,讷讷道:“什么意思?” “你猜得没错。我其实知道你是谁。” 沈念脚一软,险些就要栽倒,幸得玉应寒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他扶着她的手臂,脸上挂着含有深意的笑容,挑了挑眉:“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似乎有位知交,叫什么来着...”他眯着眼睛,闪过一抹促狭,“哦,叫玄安。” 沈念、玄安:沃日! 第87章 87 看见沈念微微张开嘴巴, 呆呆望着他,半天都吐不出来一个字的模样,玉应寒觉得又可爱又有趣。 他很喜欢看她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生动的小表情, 喜欢她在身边叽叽喳喳, 喜欢逗她生气之后又哄她。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令他无比着迷。 没忍住,他笑着揪了揪她的脸。有种学生时代的坏小子调戏乖乖学生的既视感。 沈念看到他脸上明晃晃的笑容, 更加恐慌, 把腰往后仰了仰,退了半步: “你不会...也是穿的吧?”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玉应寒一眼,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奇变偶不变?” 玉应寒:? 他微微蹙眉, 发出一声极轻淡的:“嗯?” “啊, 不是穿的呀。”沈念松了口气,忍不住问玄安,“那他是怎么知道你的?难道说,他也有系统?” 玄安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在以前接的任务中,它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事还真不好说。要不,你问问?” “不用问了。”玉应寒理了理衣摆,悠然落座在梨花木椅上,摆弄起眼前的一套碧瓷茶器来, 好不风雅,“我都能听到。”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的, 却把沈念吓得猛地瞪大眼睛,瞳孔地震。像是朗朗白日, 走在路上被天降业雷给劈了, 整个人都被劈得晕乎乎的。 她疾步走到他跟前, 盯着他那张没有半分说笑的脸看了一会儿,才终于明白,他是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你什么时候能听到的?所有内容你都能听到?你是通过我们谈话的内容才知道我是谁的?”她一着急,语速就会变得很快,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发射一连串的问题,轰炸玉应寒。 玉应寒并没有抬头,神色闲逸地提起茶壶,将茶倒入茶海,不疾不徐道:“别着急。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要我回答哪个?” 看到他还气定神闲地在这里煮茶,沈念都快急死了,她跺了跺脚:“都回答!”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茶壶,瞪着他,“你先回答我,否则别妄想喝茶。” 他的茶壶被抢了,倒也不生气,眼中笑意更盛。他手指轻轻动了动,指着对面的座椅,道:“站着不累吗?你不累,我累。” “一觉睡到下午,你怎么还会累?” 嘴上虽说是在埋怨,但她还是很听话地坐下了。 玉应寒挑眉扫了沈念一眼,语气戏谑:“你当然不累了。后面几次都睡着了,怎会累?” -- 第190页 一听到这个,沈念又回想起昨夜发生的难以描述的事情,脸唰一下就红了,嘴角却忍不住扬起来:“你闭嘴!” 羞死人了! “这种时候也能睡着,大概也只有你了。”他从沈念手里夺回茶壶,慢悠悠说到,“不过体力嘛,多练练就好了。” 沈念:“......”怎么觉得这祖宗的车速有点快? “你别岔开话题。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玉应寒没有急着回答她,先是给沈念添了杯热茶,又往自己的茶杯里添了一道,抿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来,说到:“其实,我们两个很早就见过面了。” “啊?你是指在凡界?” 他摇摇头:“还要早。在你还是腓腓的时候。还记得那场山火吗?”沈念心有余悸地嗯了一声,他继续道, “那个时候,融厌将魔渊的封印给破开了,放出了成千上万的妖兽,还有里面充斥的浊息邪气,死了很多人。我为了重新把它们封印回去,造了星辰结界,损耗了大半修为。也就是那场大战,有一缕我没有察觉的邪气,进入了你的体.内。” “等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被邪气侵蚀了。对于一只腓腓来说,仅仅是一缕都足以致命。所以,我在陷入沉睡前,抽了一缕我自己的灵识放在你的识海里。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听到你识海里的声音的原因。” 沈念大概是第一次听玉应寒说那么多话,还是信息量那么大的一段话。她拧着眉毛细细捋了捋,约莫理出了点眉目:“所以那场大战之后,你陷入沉睡,投身到佛子身上去凡界渡劫?” 玉应寒淡淡翘起嘴唇,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里好似有什么在闪烁:“所以你听了那么多,最关心的,是我?” 这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怎么自己最先关注的是他的事情?她轻咳了一声,低头啄了口茶:“嗯,好茶。” “我喜欢的,自然不会差。” 他单手支颐,笑眯眯地盯着沈念,像是在说茶,又像是在说别的。 沈念装作不知道,继续问到:“你为何要放灵识在我脑海里?现在也在?” “嗯,在啊。”他依旧眼里含笑地看着她,“有我的气息在,邪气就不会对你造成太大伤害。还能帮你抑制坠魔。只是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还是让你坠魔了。”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在保护她了。 沈念像是被戳到痛处,垂下眼睫,默不作声,表情看起来不太美妙。 玉应寒很快就注意到她情绪的转变,她不说他也能大致猜测到她经历了什么。 他活了几万年,见过太多的恶心嘴脸,他们所做的那些恶心的事情也都大同小异。他厌恶尘世的喧嚣,所以很早就避世不出,住在紫宸殿里清清闲闲的,不想蹚浑水。 可当他看见眼前的少女脸上脆弱表情,他又觉得,有些事情他也该管一管了。 “所以,我其实不是他们口中天生邪骨的祸害。”她低着头,轻声自言自语道,“我只是一只想躲山火活下去的腓腓而已。” 尽管她的声音那样轻,可是落在他心里的时候,还是把他戳得胸口一疼。他有些懊恼,为何不更早的时候认识她,在她身边保护她。 玉应寒隐去嘴角浅浅的笑意,伸手把她放在桌上的手指握在手心里,难得郑重地对她说:“我保证,以后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不会有人敢这样说你。” “就算你是祸害,也只是我一个人的祸害。” 他的声音被窗外吹进来的杏风染上一层柔和的温度,沈念被他包裹住的手指一颤,眸光动了动,抬头定定望着他。 那样温柔的眼神,似乎要将她融进他的淡色双眸里。 “哇你心跳好快呀。”玄安震惊地看着数字面板上疯狂跳动的数值,全然忘记了玉应寒也能听到它的声音这回事。 “是吗?”他忽然开口,又回到了漫不经心又有几分玩味的表情,“心跳得这么快,是真的对我心动了吧?” 沈念这才反应过来他能听到她们的对话,猛地把手抽回来,愤愤道:“别偷听我说话了!” 他无奈又无赖地耸耸肩:“我也不想听。但我的灵识在你脑海里。” “你从什么时候能听到的?” “从回归神位之后,就能听到了。”他坦然道。 沈念脸色一肃:“你所有的内容都能听到?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也就是说,他完完全全知道她接近他的目的,知道她在做什么,知道她周旋他们三人之间是为了得到好感。但是,他为什么还能如此平静?为什么...不生气?不愤怒? 大佬被人利用了,第一反应难道不都是气得想要报复吗? 窗外的火红绚烂的斜阳映照在玉应寒的侧脸,在他的眉眼间镀了层斑驳的光影。 他像是轻轻叹了口气,平静说到:“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接近我别有目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抵是在凡界的时候吧。虽然那个时候我听不到你们的对话,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 “那你,不生气吗?不担心我会伤害你?” “伤害我?你?没有人能伤害到我。”他轻轻笑了笑,心平气定地洒下一道光芒,将茶壶里凉掉的茶温热。 沈念:“......”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在乱撞的小鹿,一下就撞死了。 -- 第191页 有些时候她觉得融厌和玉应寒是兄弟,是有点道理的。 “那你不好奇,玄安是什么吗?不好奇我最终目的吗?”她有些疑惑地追问。 玉应寒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沉声道:“我好奇,你就会告诉我吗?” 沈念被问住了,垂头沉默。 是啊,他若真是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又该如何回答呢?告诉他所有原委?坦言说她想要得到他的魂元? “我想玄安就像是灵识一类的东西吧,没什么令人好奇的。”他想了一会儿,忽又有些严肃地瞧着她,问到,“若是你的目的达成了...”他顿了顿,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沙哑,“会离开我吗?” 她和玄安谈论的那些他听不懂的词语,她隐藏起来的秘密,还有她令人头痛的多情,都不足以让他感到害怕。可是最后一句话,是真的让他害怕了。 他的生命很长很长,漫长到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大多时候,他眼中的世界都是灰暗的,没有什么色彩的。他就像一座被人拥护推到最高位的雕像,世人前赴后继地寻求他的庇护,六界亦是如此。 所有人都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却没有人真正在意他想要什么。 直到有一天,她的出现。 他永远都记得在雪山的时候,她那娇小的身躯把他护在身后,替他挡了致命一击。那是第一次有人挡在他的身前,哪怕她的灵力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后来回归神位了,他总是喜欢通过灵识偷偷看她在做什么。 有星星的时候,她就喜欢躺在凉椅上看星星;她喜欢到处乱跑,喜欢逛热闹的市集,看到好吃的就走不动道。没有人的时候,她就喜欢随意地翘着腿,四仰八叉地躺着,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她还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很好看。 她是唯一一个敢对他生气,给他甩脸色的人。他觉得很新奇,又很有趣。 在他孤独苍白的岁月里,她就是他眼中为数不多的色彩。 可如果最后,命运连这一点点色彩都要从他身边夺走,那时,羽化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沈念当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如果最后她真正离开了,留下他们在这里究竟会发生什么。 她沉默了良久,扯出一抹故作轻松的微笑:“如果你非常非常喜欢我,我怎么会舍得离开呢?” “我难道没有非常非常喜欢你吗?”他的脸色很不好,好像下一秒她就要消失的似的。 “可是,我不要七成,我要十成。” “你要我怎么做呢...”他眼中的光芒黯了黯,往日那副运筹帷幄的自信都不见了,像只湿漉漉的淋了雨的小兽。 “以前看话本里说,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剖心为证。你会为了我剖心吗?” 玉应寒没有急着回答她,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剖心吗?这样你就不会离开了,是吗?”他垂下的黑羽颤了颤,缓缓道,“如果你需要的话。” 经过深思熟虑给出的答案,远比脱口而出的肯定更加动人炽热。 沈念鼻尖一酸,别开头没有再说话。 - 顾月时听说水云谷出事了,很担心沈念。去柸雪楼找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并不在里面。问了问小仙娥,她说是玉应寒把她带走了。 又是玉应寒。 听到这个消息,他眸色一冷,转身往紫宸殿去了。 只是还没走到,就瞥见了门口张扬的紫色身影。墨发少年手执龙骨,正往玉应寒布的结界上砍。 边砍还边吼,威胁他再不放人就一把火烧了他的紫宸殿。 说实话,虽然他不怎么喜欢霁夜,但现在倒觉得他挺不错的。 沈念在殿里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看到头顶半透明的结界一点一点往下掉着碎渣,就可以想象外面的霁夜此刻有多么愤怒。 她忧虑地看着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玉应寒,听到他极稳泰道:“放心,他破不了结界的。” 然而就在这句话说完的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 结界,破了。 他这才略微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瞅了一眼憋着笑的沈念,又漫不经心说到:“这么仇恨我?都用上龙血了。” “龙血?” “就是他的血,可以破一切结界。” 不等玉应寒说完,沈念就从座椅上蹦了起来,扭头往殿外奔去。 连龙血都用上了,那得有多生气啊。 不曾想走到殿外,还看到了另一个人。 玄衣银发,孤绝清冷。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若无端落了一场冻雪。 可是在看见沈念的身影后,目光相接时,他冷清的眼神里平添了几分暖意。 “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见到沈念出来,霁夜收回龙骨,快步上前揽着她的双肩,青莲色的眼眸里满满都是担忧。 若是平日的玉应寒他也就忍了,可昨夜他分明是中了邪气。他怕他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沈念笑着摇摇头:“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她轻轻抬起霁夜还在滴血的手,柔声问到,“疼吗?” “小伤而已,算不得什么。”他随手抹了抹,方才还鲜血淋漓的伤口瞬间完好如初了,“你看,已经好了。” 沈念踮起脚,刚把手伸过去想摸摸他蓬松的头发,霁夜就立刻自动把脸贴了过来,在她手掌心里蹭了蹭。 -- 第192页 实在是越来越像小白了。 谁能拒绝俊美小奶狗主动贴贴呢? 他反手把沈念的手握在手里:“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着就要带着沈念走,一点也不在意一旁的顾月时冷得快要结冰的眼神。 沈念还没来得及说等一等,肩膀被人忽的一扯,从霁夜的手心被拉了出去。 “她的伤还没有好彻底,不适宜走动。” 身后响起玉应寒不咸不淡的声音。可能是活了几万年的缘由,哪怕他语气板正,听起来也颇有几分微压。 “小九受伤了,自然应由本君来照料。”顾月时冷冷瞥了玉应寒一眼,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她是本君的人,就不劳烦神尊了。” 于是,沈念又从玉应寒手中,被抢到了顾月时手中。 玉应寒转头看向沈念,不知是不是幻觉,她总觉得这眼神里,委屈唧唧的。他撇撇嘴,传音给沈念:“他好凶,我好怕怕。” 沈念:? 又开始绿茶了是吗? “你的人?”霁夜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本君的妖后,何时成了你的人?” 他从来都不加掩饰对她的占有欲,面对别人时,他的眼神永远都那么桀骜难驯。 像只护食的猛兽,警惕一切想要占有她的敌人。 眼看着他们就要打起来,沈念赶紧出言劝和: “好啦好啦,你们都别吵了。”沈念从霁夜怀里退了出来,这才让场上的气氛缓和了一些,她平静地看了看他们三个,“我不是一个物品,不能被争来抢去。我只属于我自己,我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 “我不是这个意思。”霁夜急着解释,垂下眉眼仿佛做了什么错事的小朋友。 “可是你们这样的话,我会很为难的。”她低软的声音似乎有些难过,“你们都是我在意的人,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受伤。你们谁因为我难过,我都会更加难过更加自责的。” 玄安虽然现在很想吐槽,可是一想到玉应寒能听到,它就只好忍住闭麦。 不得不说,她越来越会pua了。 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倒像是他们三个在反向攻略她。 “我现在就回柸雪楼,谁都别想带我走。” 她走出几步,又扭头回来,盯着他们三个,恳切说到:“过几日就是第一月的大赛了,我想要认真备赛。”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谁都别再找我!要攻略,我会主动送上门的! “好。” “嗯。” “行吧。” 三个声音争先恐后响起。 等沈念走后—— 玉应寒转身回了紫宸殿,将大门一闭,卷起一阵风。 前脚踏进殿门,一只红毛垂耳兔瞬间就出现在他脚边:“去柸雪楼替本座守着,不允许他们任何一个进去。” 与此同时。 霁夜看到顾月时离开后,对落在他肩头的青鸟冷冷命令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青鸟疯狂点了点鸟头,扑腾翅膀追着红衣少女的脚步飞了出去。 而此刻顾月时的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珍珠白狐,通体雪白,耳朵圆圆的小小的,一看就很能讨女孩子喜欢:“去吧,记住本君说的话。” 如果能把视线移动到半空中的话,就能看见正哼着小曲儿,悠闲散步的红衣少女身后,跟了三种不同的生物。 红的,在地上跳。 青的,在天上飞。 白色,在草里跑。 第88章 88 清夜无尘, 月色如银。 季夏的一十三天,正值紫藤花季。 沈念回到柸雪楼后,推开窗瞧了一眼窗外的黛色夜幕, 觉得若是辜负如此良辰美景, 实在可惜。遂翻箱倒柜,从箱底翻出一瓶私藏的青杏酒,拎着酒瓶子, 往院中的凉亭走去。 刚落座在石凳上, 连姿势都没摆好,她就忽然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蹿了过来,猛地一看像是一只大黑耗子。她吓了一跳, 赶忙把腿提起来, 低头又仔细看了看。 一只红毛的垂耳兔一脸自信地蹲在她脚边, 扑闪着两只黑漆漆亮晶晶的兔眼睛,歪着脑袋盯着她。 不知是不是夜里光线不足的原因,她竟然从这只呆萌兔子脸上看到了玉应寒的影子。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那股天生自带的自信换作别人还真的模仿不来。 她把腿重新放回地面,弯下腰好奇地靠近垂耳兔,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它软乎乎耷拉着的兔耳。没想到小兔子还挺有脾气,被她rua了耳朵,立刻瞪圆了两只眼睛, 用它又肥又短的小肉爪飞快梳理了一下被摸乱的毛。 “你这个臭兔子,长得那么小, 脾气倒还挺大。” 她微微一笑,报复性地把小兔子拎起来, 放到自己腿上, 强行把它从头到脚撸了一遍。 红毛小兔子简直气得都要晕过去了, 一动不动地坐在她腿上生闷气。和玉应寒变成萨摩耶生气的时候一毛一样。 “你是不是玉应寒派来的啊?会说话吗?”沈念左手摸着兔毛,右手拎着酒瓶,咂了一口清甜的青杏酒,颇为惊喜地赞叹道,“嗯,没想到我还挺有酿酒天赋的,这么好喝,像果汁儿似的。” 闻到酒香,兔子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在沈念腿上笨拙地换了个方向,伸长粉嘟嘟的鼻子凑近酒瓶嗅了嗅。 -- 第193页 “你也想喝?”她将兔子拎到桌上,倒了几滴酒在它面前,“尝几滴应该不会死吧?” 兔子倒也不客气,伸出小舌头快速舔了几口。半秒过后,它猛地睁大眼睛,兔身竟然开始抽搐起来,四腿一蹬,脑袋一歪,吧唧晕倒在桌上。 沈念愣了愣。 “我擦?兔子不能喝酒的?”她赶紧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拍了拍兔兔软绵绵的小肚子,语气里有几分惊恐,“喂,你别吓我啊。” 兔子毫无反应,像是彻底晕死过去。 沈念慌了,她又不是兽医,也没有养宠物的经验,突然晕了一只蠢萌的兔子在眼前,搁谁谁不慌。 就在她茫然无措间,一道白花花的影子不知从哪个草丛里突然蹦了出来,一跃跳到石桌上,一口叼住小兔子的脖子。 沈念这才看清楚,跳上来的是一只小狐狸。通体雪白,唯有尾巴尖是红色的。 诶等等! 狐狸好像要吃兔子来着? 她赶紧大喝一声,拎着小狐狸的后颈皮把它提了起来:“你这只野狐狸!敢当着我的面欺负小兔兔!” 听到狐狸二字,前一秒还躺在桌上看起来像死了的小兔子吓得迅速跳了起来,咻一下光速躲进沈念的袖子里去了。 沈念看着空空荡荡的桌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只奥斯卡影兔给耍了! 现在的兔子都成精了吗?还会装死耍人? 小狐狸听到沈念叫自己野狐狸,心都要碎了。它分明是魔君豢养的小宝贝!才不是什么野狐狸。它也不是想要咬死那只死兔子,它只是在帮她!让她趁早看清楚死兔子在装死! 可是她竟然误会自己,还说自己是野狐狸。 一想到这里,小狐狸瞬间破防,被沈念提在空中,委委屈屈地嘤嘤哭了起来,声音小小的,听得人心口一颤。 沈念又是被吓了一跳:“你你你怎么哭了啊?”她以为是把它提起来弄疼它了,于是连忙将它放在桌上,揉了揉它的后颈肉,“不哭不哭,我揉揉~” 小狐狸顺势钻进她的怀里,用圆圆的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一双极其媚人的狐狸眼泪光涟涟,仅仅只用瞧她那么一眼,沈念就像丢了魂儿似的,心脏猛地被击中,整个人都要被萌化了。 这就是天生媚态的狐狸吗?她忽然就明白了狐狸精为什么会这么吃香了。 “你长得太漂亮了,是哪位仙者养的小狐狸吗?”面对颜值超高的小狐狸,沈念怕自己嗓门太大把它吓到,不觉也变得温柔了些。 藏在她袖子里的小兔子见状,心里一片灰凉。 完了完了,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已经被这只死狐狸给蛊惑了。 那它怎么办?要是没有完成神尊给的任务,会不会被他变成红烧兔肉给吃掉!呜呜呜它不想被吃掉。 兔兔这么可爱,难道还比不过这只死狐狸吗?! 于是,它愤怒地从沈念的袖子里钻了出来,用它小小一团的身体,企图把狐狸从她的腿上挤下去。 这一刻,它克服了被物种支配的恐惧,战胜了对狐狸天生的害怕,只为了能让沈念多瞧自己一眼。它故意拉长脖子,将那一坨被死狐狸咬掉毛的地方给她看,意图告诉她,臭狐狸只是长得好看,实则是个黑心肠。 沈念很快就明白了它的意思,轻轻拍了拍它的兔头:“你是想说,它咬你了对不对?” 兔子疯狂点头,还不忘恶狠狠瞪狐狸一眼。 谁知小狐狸竟然可怜兮兮地眨着眼睛,看着沈念,像是在说自己有多么无辜多么纯洁。 呕! 真是辣兔眼睛! “可是,谁让你骗我呢?害我白白担心你。” 兔子一怔,黑漆漆的兔眼睛里一瞬就没了光采。 它只是一只直男兔,不像臭狐狸那么会哄女孩子开心。它用自己的方式在逗她,没想到却搞砸了。 难道不好玩吗? 装死逗她,又突然醒过来。这多有趣啊!它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她不喜欢。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沈念把它们都摆在自己腿上,一只腿放了一个,一兔一狐乖乖并排坐着,画面看起来简直可爱死了,“都不会说话吗?” 小兔子摇摇头,小狐狸也摇摇头,不过它摇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种“不能说话真是太对不起了”的难过表情,看起来实在是让人不忍心责怪。 “我会我会!” 这时,半空中突然响起一道激动的声音。 沈念闻声抬头望去,青鸟扑腾着它的一对浮夸绚丽的翅膀,转着圈圈飞来飞去,隐约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几分炫耀的意思。 沈念:“......”所以他们三个人是商量好了,一个人塞一只动物来? 把柸雪楼当成什么了?流浪动物收容所吗? “你怎么来了?”沈念一抬手,变出一碟花生米,喝了一口酒。 自从灵识被玉应寒彻彻底底修复过一遍后,她的修为一夜间涨了不少。随手变物这种事情已经难不倒她了。 青鸟砰一声变回人形,一屁股坐在沈念旁边的石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搓了搓,嘿嘿一笑,说:“是我家主君让我来的,夫人不允许主君来看望,可他怕夫人您觉得无聊所以让我来。夫人您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想买的,尽管吩咐我,青鸟保您满意。” -- 第194页 沈念:“......” 她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别叫我夫人。” “那叫您什么?这是主君吩咐的。” 沈念想了想,既然他是霁夜的手下,那—— “叫姐姐吧。” 青鸟听到这个答案,大惊失色,吓得两腿一软,从凳子上滑了下去,扑通跪倒在地上:“夫人这这这这使不得!”姐姐是他家主君叫的,他怎么能随便叫姐姐呢? 那岂不就和他家主君平辈了? 哦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幸好他家主君不在旁边,要是被他听到了,估计能直接把他的鸟头给掰了。 沈念没想到随口一说能让青鸟有如此大的反应,她伸手把地上惊魂未定的青鸟扶了起来:“我开玩笑的。你就叫我姑娘吧。” 青鸟刚坐下,屁股还没沾着凳子又是一个腿软,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说:“您就允许我叫夫人吧!要是主君听见了,会凶我的。” 沈念面露难色地纠结挣扎了一会儿,青鸟看她的表情觉得有戏,哭得更大声:“夫人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好好好。”真是败了。 她又仰头闷了一口酒,美美地咂咂嘴:“来点吗?” 青鸟诚惶诚恐地连连摆头:“不不不,夫人您自己喝吧。”他沾酒必醉,还会耍酒疯。 上次被灌醉,他变成青鸟飞到霁夜头上趴着直接睡着了,差点没被他一巴掌打死都是命大。这件事至今还让他心有余悸,导致他视酒为洪水猛兽。要是这次喝醉,对主君的妹子做了什么,估计他能直接把他鸟毛全都拔了,再把他扔到荒郊野岭喂狗吧。 “无趣。”沈念叹了口气,不再搭理他,兀自喝了起来。 小兔兔小狐狸像两个毛绒玩偶,乖乖趴在她的腿上。但是有那么一瞬间,小兔兔的瞳孔忽的一闪,不过很快就归于平静。过了一会儿,小狐狸的瞳孔也变了变,亮晶晶的闪烁了一下。 悠闲喝着酒的沈念并不知道,现在在她腿上的,已经不再是原本的小兔兔和小狐狸。取而代之的,是玉应寒和顾月时。 进入垂耳兔身体里的玉应寒刚开始还很不习惯,尤其是抬头看着头顶上方硕大的沈念。这个角度很新奇,是他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新姿势。 不过,即使从这样死亡角度看过去,她依旧很漂亮,眼眸因喝了酒沁着雾蒙蒙的水光,醉脸匀红,唇上被杏酒沾湿,显得色泽更加艳丽饱满。 思绪不受控制,他不禁想起了亲吻那两瓣唇的画面,一对粉粉的兔耳朵就更红了,小小的心脏在兔兔身体里狂跳。 然而就在他望着沈念失神的空当,小狐狸居然当着他的面,往她怀里钻了钻,还因此得到了她的摸头奖励。 玉应寒惊讶极了。 顾月时他怎么那么不要脸啊?披着软萌无害的狐狸皮做这种无耻的事情。 他不禁在兔兔身体里冷冷嗤笑了一声。 沈念听到兔兔鼻子里发出的短暂哼唧声,微微皱了皱眉。她这是喝醉了出现幻听了?怎么小兔子还会冷笑的? 就在她又仰头喝酒的时候,趴在她左边的小兔兔突然伸出健硕的小短jio,一脚把右边的小狐狸踹了下去。 小狐狸没反应过来,啪叽四脚劈叉摔在地上,好半天都没站起来。 沈念听到响动低头一看,哎呀了一声,赶紧伸手把小狐狸从地上捞了起来,温柔地替它捻走沾在油光水滑的皮毛上的几片树叶,很是心疼地抚了抚它的肚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摔下去的。” 垂耳兔:“......” 玉应寒开始有些后悔让垂耳兔来参与这场斗争。他以为她会喜欢这只看起来蠢蠢的红毛兔子,至少他自己就挺喜欢的。但没想到,顾月时那家伙居然用珍珠白狐,天生一副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样子,实在可恨。 但更可恨的,是直接变成人形坐在沈念身旁的青鸟。 他沉默了好一阵,忽然开口:“夫人,您手腕上的手镯真好看,一定很贵吧?”。 他当然知道这镯子是他家主君送的,但这是他的计谋。他要让夫人时时刻刻都想着他家主君。 沈念一看到镯子,抿唇笑了笑:“这是霁夜送我的,还有好几个不同颜色的。” 青鸟立刻做出一副被他们感人肺腑的爱情打动的样子:“主君对夫人可真好。我经常听主君说起夫人。” “哦?他说我什么?” “主君经常夸夫人长得漂亮,又能干又冰雪聪明,还有一颗善良的心。总的来说就是哪儿哪儿都好。主君还说,这天底下只有夫人能入他的眼。” 玉应寒、顾月时:“......” 他俩怎么也想不到,霁夜他人没来,倒比他们来了的更有用。 沈念被青鸟一顿彩虹屁夸得心花怒放,开心地拍了拍青鸟的肩膀:“低调低调。” 又过了很久,直到半扇沉云遮住了银月,沈念终于喝完最后一口酒,摇摇晃晃起身准备回去睡觉。没走两步就脚下发软,像踩棉花似的,醉晕了过去。 青杏酒虽然喝起来甜,但后劲十足。 就在她一头要栽倒在地上的时候,束缚在兔兔和狐狸身体里已久的俩人同时变了出来,上前一步扶住她。 一人扶住一只胳膊。 感受到对方的存在,玉应寒和顾月时抬头冷冷对视,两人都寸步不让。降至冰点的气压瞬间把凉亭里的青鸟吓得喘不过气来。 -- 第195页 他傻了。整个鸟都傻了。 所以刚刚一直在她腿上趴着的兔兔和狐狸,实际上是神尊和魔君? 他们耍赖!分明说了不允许来打扰她的! 就只有他们主君乖乖听话,他们怎么能这样。 不行,他要立刻回去通知主君,可不能让他的主君落后。 “放手。”顾月时轻言细语,但却十分强势。 玉应寒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凭什么?” “凭她是魔界的人,自然是本君的人。” “谁规定魔界的人就是你的人?魔界的女人都要嫁给你不成?” “她住在本君府上,本君自然有责任照顾她。” “但她现在在九重天,本座自然也有责任照顾她。”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僵持不下的时候,醉得失去意识的沈念有些不爽地撇撇嘴,扭了扭被玉应寒抓住的胳膊,想要挣脱。 她现在浑身发烫,而他的手掌又太温暖,像火炉似的让她更难受。迷迷糊糊中,她觉得还是右边冰凉凉的东西更舒服。于是,她伸手将右边的那坨冰抱住,还把火热的脸往他胸口贴了贴。 玉应寒的眼睛都能把空气凝成冰,他咬咬牙,放开了沈念。 顾月时抱起她,微微向玉应寒颔首,眼尾却藏着一抹极轻淡的笑意。 就在他将她抱回到床上的时候,猛地发现枕头旁团着一只红毛垂耳兔。不用说,是玉应寒变的。 “非要这样?”他淡淡问到。 玉应寒没有回答他。 眨眼间,方才还立在床边的玄衣银发青年也变成了白狐,躺在少女的左侧。 一兔一狐互相对视了一眼,刺啦刺啦火星在空气里乱窜。 “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和魔君同床。”玉应寒贱兮兮的话从兔兔嘴巴里说出来,显得可爱了许多。 话音刚落,却被沈念左边的狐狸扔的光球电了一下。 小兔兔立刻炸毛,小短腿搭在沈念肩头,冒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狐狸:“想打架?”却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好。”狐狸轻声应了下来,“听闻神尊在洪荒时代的战场上从无败绩,本君醉心剑术,恰好想要切磋。” 眼看着两人就要化成人形出去干架,沈念一个转身,将狐狸压在胸口下,抱着它不耐烦地含糊了一句:“别吵吵。” 顾月时的脸被沈念压得贴在她胸前,微微一愣,白色的睫毛颤了颤,狐狸耳朵一下子就像沾了血一样通红。一腔怒气霎时间就全没了,只剩下灼灼呼吸和乱了方寸的心跳。 另一边被冷落的红毛小兔兔更生气了,几乎能看到他兔头上燃烧的火焰。他愤愤不平地蹦跶了几下,想要翻越沈念的后背,和她正面相对。但现在的她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就像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山,挡住他所有的视线。 算了。 他气得咬牙,砰一声变回人形,伸手一把将沈念从那只死狐狸身边夺了回来,揽进自己的怀里。 几乎是同时,狐狸睁开眼睛,变成人形,想要把沈念抢回来。 被青鸟叼着袖子匆匆赶来的霁夜,恰巧也在此时赶到了现场,眼睁睁地看着小小的,狭窄的明显只能躺下两人的床上,睡着三个人。 三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 此时此刻,哪怕有一点点火星落下,都能瞬间引爆。 玄安安详地闭上双眼,只能说幸好沈念醉得不省人事了。 这场面,一般人还真的没法承受。 第89章 89 “你们, 在做什么?” 沉寂的夜色中,响起少年清冽的声音。尾音颤抖,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如流水淌进屋内的月光倾洒在霁夜的脸上, 朦胧温和的银色柔雾沾染上他的眉眼, 却不能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有分毫温度。 他紧紧皱着眉,垂眸看着眼前的场景,嘴角尽是讥诮。 今夜, 可真是热闹啊。 所以, 就只有他一个人傻傻地待在自己的宫殿等她? 听到少年冰寒的声音,玉应寒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坐直身体, 压低了声音回怼道:“本座做什么, 无须向你汇报吧?” “她喝醉了, 本君留下来照顾她。”顾月时并没有抬头看向霁夜,眼神直直落在沈念脸上,淡淡地说。 “照顾?照顾需要你们两个人都挤在床上?”霁夜冷哼一声,气得脸色沉郁,声音都变得扭曲。若不是眼下她睡着了,他只恨不得揪着他们两个出去痛快打一架。 然而就在顾月时正欲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原本乖乖躺在中间的沈念忽然翻了个身,压在屁股底下的一条火红色毛绒绒的腓腓尾巴登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漂亮的尾巴毛色油润, 犹如秋日枝头最红的枫叶般绚烂。 她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尾巴露了出来,还睡得那样沉静安稳。似乎是做了美梦, 尾巴尖微微翘起来,左摇右摆晃了几晃。 顾月时呼吸瞬间停滞了般, 仿佛被人闷头一棒。他眼睁睁看着少女白皙的皮肤渐渐褪去, 幻化出她的原身——天地间仅存的神兽腓腓。 哪怕早已想到她就是沈念本人, 可是当他亲眼看见腓腓形态的她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会惊得说不出话。扎进心脏深处的那根刺,就这么猝不及防被拔了出来。 随之纷至沓来的,是和她有关的所有的过往记忆。 -- 第196页 那些或悲痛或遗憾或美好的,他以为全都逝去了的曾经。 深黑的眼瞳里复杂的情绪交织着,化成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他既希望她是沈念,又希望她什么都忘了。 玉应寒也没料到喝醉了的沈念会突然变成腓腓,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都没法替她遮掩。 他知道她不想让顾月时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可是现在,貌似旁边那位已经晓得了。 只要他不瞎的话。 他迅速扫了顾月时一眼,果不其然,他的脸色很差,即使在黑暗之中也能看到他一张惨白的脸,丢了魂似的,怔怔望着她。 饶是毫不知情的霁夜,亦能感受到气氛的古怪。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之就是让人非常压抑。 难道说,这是顾月时第一次见到沈念的本体?霁夜瞄了瞄失魂落魄的顾月时,觉得事情也许远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魔君大人脸色这么差,还是回去吧。”玉应寒朝顾月时挑眉一笑,淡然道。 顾月时不语,静静垂眸看了沈念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了动作,嗓音里带着一些沙哑:“你都知道?”他抬起交错着几根红血丝的眼睛,直视玉应寒。 “当然。”他坦然承认。 霁夜仿佛被踢出群聊的小可怜,心中充满了大大的问号,不知所谓地看着你一句我一言的两个人。 “你将她复活的?” 玉应寒顿了顿,平静答:“是。” 他虽然也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死而复生的,但是,她既然不愿意告诉顾月时就一定有她的理由。替她隐瞒下来没什么不好。 顾月时凝眉:“为何?” “因为我喜欢她。”玉应寒跃出床帐,理了理衣襟,“她是沈念本人这件事,就劳烦魔君装作不知道吧。” 顾月时轻笑一声,盯着玉应寒的眼神里有几分莫测:“这是本君同她之间的事,不用神尊操心。” 两人的眼神一个凛冽似寒风,一个平淡如古波。在黑夜里暗暗拼杀了一会儿,最终以沈念的突然苏醒偃旗息鼓。 可是当她酒醒后睁眼瞧见眼前天杀的修罗场,又眼皮一翻倒了下去。 可恶,还是继续睡吧。 成功躲避了修罗场,沈念第二天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她在床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心情异常舒畅。 “今天我们需要攻略谁呢?”沈念懒洋洋地躺在枕头上,准备盘算一下目前攻略任务的分值情况,却听到玄安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什么又不敢说的声音。 它每次这样准没好事,沈念脸色一沉,问到:“说吧,什么事。” “宿主是这样的,你昨晚喝酒喝醉了,被魔君和神尊给抬了回来。他俩要打架的时候,谁知你忽然就变成了腓腓,然后被魔君发现了,他现在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 沈念懵了懵,而后猛地跳起来:“什么?你说什么?!”她震惊得瞪大眼睛,瞪得眼眶都能装下两个鸡蛋。 “你别激动,神尊告诉魔君是他复活了你,所以你不必担心如何给魔君解释这件事。我觉得吧,被魔君知道了其实没什么不好的。你没发现吗,他最近上分很艰难,无论宿主怎么撩好感值都一动不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魔君以为你不是沈念,他以为他对你的感情是因为你们太过相似。他其实一直都很纠结的,不敢接近宿主怕自己动心,可每次一见到你,又无法控制自己关心你保护你。只要你们相遇,不管他怎么挣扎,不管何时何种身份,他都会再次爱上你的。” 听完玄安一顿胡几把乱分析后,沈念沉默了一会儿。 她觉得,它说得有点道理,但是又有点没道理。因为从她的视角看去,她根本就没有想过顾月时会喜欢曾经的自己。 以前的他从未向她表露过自己的心意。她以为他对她的好,皆是师父之于徒弟的好,皆是因为同情她太可怜。 “宿主你就是对魔君的误会太深了,不相信他其实从很早就喜欢上你了。” “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玄安得意地扬起下巴笑了笑:“系统升级了呀,宿主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可以进行攻略人物的心理分析了。” “好吧。”沈念叹了口气,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情有点复杂,“那你能分析分析他当初为何不告诉我他喜欢我吗?” “稍等。”也许是系统升级了,连带着玄安的声音听起来也专业了不少,“查到了!宿主你可能打死也想不到是因为什么。” “什么?” “原因竟然是这个——”说着,玄安把一行漂浮的黑色大字展现在沈念眼前。 上面赫然写着:【她喜欢织齐,织齐也喜欢她。他们很般配。她既唤我师父,那我就永远做保护她的师父吧】 沈念:“噗...” 这就是直男的脑回路吗?她和织齐纯洁的兄妹情谊分明日月可鉴! 但凡当初顾月时能多问一个字,他们也不会误会至此。不过按照他闷葫芦的性格,就算是憋死也不会把这种话问出口的。 仅仅是看着这段文字,她都能想象到当时顾月时该有多难过啊。一个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一个是自己喜欢的姑娘。 “真是个傻瓜。” 所幸他现在终于学会了要争抢,否则沈念更不知道该如何攻略他才好。 -- 第197页 - 由于三日过后就将迎来第二场秘境试炼赛,俗称月考,各界的主君都开始操练起各自的弟子来。 顾月时将操练的地址择在了凌雪峰上的星月潭,是一个常年冻雪不化的极寒之地。 魔界的弟子们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怨声载道,说别家主君选的地方要不就是春色怡人的后花园,要不就是绿树成荫的小树林。只有他们的魔君,偏要选择凌雪峰如此恶劣的地方,完全就是把他们当作北琅卫来训练了。 沈念掐着时间,从十三天一路磨磨蹭蹭到了星月潭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被厚厚冻雪覆盖的湖面上,矗立着高低大小不一的木桩子,上面还积满了夜里落下的飞雪。 桩子高的有两个人那么高,矮的却又极矮,高低错落地稳稳扎进冰层里。 从云层中破出的零碎日光不偏不倚洒落在潭边负手静立的银发青年身上,一袭玄衣,长身玉立。 在他的身后,是连绵的黛墨色远山。 山顶的冻雪是耀眼的白,一黑一白,勾勒成一副清绝的水墨画卷。 似乎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来,冰冷的深色眼眸仿若无波无澜的湖面,在看见红衣少女的那一刻,倏忽泛起了些涟漪。 “魔君大人,早。”她歪着头,远远朝顾月时挥了挥手。清透的天光落入她的双眸,熠熠生辉。 顾月时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地凝望着她,好似要通过眼睛将她的轮廓细致地描摹一遍。 良久。 玄安突然报数:“加一分!” 沈念轻轻勾起嘴角,笑了笑。看来接下来,要好好从他这里薅点分了,把之前缺失的好感值,全都薅回来。 就在顾月时迈腿想要往前走的时候,埋伏在一旁已久的两三个魔界少女恰好此时杀了出来,挡住了他向沈念走来的脚步。 “魔君大人,今日是要在木桩上练剑吗?” “魔君大人能否亲自为弟子指点一二,我这里好像还不太熟练。” “魔君大人...” 或许是平时太难见到顾月时,即便见到了他也是拒人千里的冷淡模样,让无数想要与他接近的少女望而却步。但今日,她们觉得魔君大人很不同,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变了。 或许是眼神更温柔了些?矜贵冷傲的冰冷气息也减轻了些?总之,今日的他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变得平易近人了不少,这才让她们有勇气敢上前搭讪。 顾月时被挡住去路,脸色稍微沉了沉,冷着脸一一婉拒了她们。再次抬眸望过去,空旷的湖畔已不见沈念的踪影。 肉眼可见的,方才看起来还心情尚可的魔君,又瞬间回到了冰雪霜寒的状态。 等顾月时找到沈念的时候,她正站在潭边,往冰河里耍小性子似的甩着石子,嘴里好像还在低声嘟囔着什么。 待他走近了,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她一个扭头,转身就往前走,走得很快很急,一副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但不论她走得多快,顾月时都能保持距离,始终走在她身后不近不远的地方。 “你怎么了?”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耍脾气。 沈念不理他,步伐愈发快,直到踩到一块暗冰,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往后跌倒,顾月时上前一步,一手揽住她的腰。 她抿着嘴唇,生硬地推了推他,想要将他推开。但他却把她揽得更紧了,一点放开的意思也没有,强势的和她认识的顾月时完全不同。 “放开我。”沈念低声恼了一句,但声音仍旧软软的,更像是在撒娇,“别管我,去管她们吧。” 顾月时闻言先是一怔,又忽的露出一个极淡的了然笑意,一双凤眸如沐星河:“我管她们做什么?你一个已经够让我操心了。” 沈念别开目光,赌气般用手肘往他的胸膛撞了撞:“既然我让你操心,那你去寻一个乖巧懂事,又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吧。” “你放开我!” 顾月时笑得更加璀璨。他很喜欢她气得通红的脸,喜欢看她因吃醋而委屈不满的表情。 他知道,这都是因为她在乎自己。 他不需要她对他客客气气的,不需要她懂事体贴。在他这里,她永远都可以生气了就发脾气,难过了就哭闹宣泄。她的坏脾气坏情绪,他照单全收。 这一次,他真的不想再让她承受一点点伤害了。 他放开她,伸出手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顶:“吃醋了吗?” 沈念咬了咬嘴唇,缓缓点头,闷闷地发出一个音节:“嗯。”顿了顿,又委屈巴巴道,“有好看的姑娘找你,你就立刻被拐走了。我同你打招呼都不理我,分明是我先来的。” 她的表情拿捏得十分到位,看起来就像是热恋期和男朋友吃醋撒娇的娇娇女友。既有些不讲道理,但也不至于作到离谱。 “我有被拐跑吗?”顾月时今天的笑容多的有些异常,“没有人能把我从你身边拐跑的。” “啊啊啊宿主又加了两分!” 沈念欢快地抬起头,朝他甜甜一笑。这个笑容是终于薅到好感值后,由衷开心的笑:“那魔君大人会亲自教我在木桩上练剑吗?” “当然。”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星月潭,木桩上已经零零散散站了几个人,拿着剑在雪中上下翻飞。 对于他们来说,在木桩上比剑其实算不得什么难事。唯有暂时摒弃修为,用凡体踩着木桩比试,还能保证不被人挑下来,才是对剑意的真正考验。 -- 第198页 沈念站在潭边,正思考着从哪边入场比较容易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顾月时低沉的声音: “用沧溟练吧。” 他唤出寒光凛凛的沧溟剑,交到沈念手中。 沧溟认得沈念,她刚一伸出手去,它就主动贴进她的掌心,乖巧的不像是沾了无数亡魂的上古神剑。握住沉甸甸的剑柄,她忽觉身形一轻,被人从后揽住腰,带着轻松飞上了木桩。 顾月时脚尖微点,与她站在同一个小小的木桩上。尽管贴得这样近,他的身体仍能和她保持一定距离,绝不会在让她感受到任何不自在。 他总是会在一些细枝末节上不经意显露出对她的尊重。但往往是这些细碎的细节,才更戳人。 “站稳了?”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擦过她的耳尖,酥酥麻麻的,“仔细听我说的。”扶住她腰的力道渐松,“气沉丹田,脚底生根,凝神聚力。” 沈念照着他说的,调整呼吸,站在木桩上稳了稳重心。 “别太紧张,放松些。” 说着,他已完全放了手,退回到潭边,目光沉沉地看着挺立在木桩之上的少女。 暖橙色的日光中,红衣少女身姿蹁跹地跳跃在折射出凌厉银光的雪桩上,手执沧溟,英气照人。剑花纷飞,锋利的剑气激起桩上一片剔透冰晶,点点碎光仿佛洒落的星辰。 恍惚间,顾月时又看见了曾经的沈念。 一袭红衣,挥舞长鞭,好似整个九天山河都是她的,无畏又恣意。这样的她,才是原本的她,最真实的她啊。 沈念盘算着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在跳跃到下一个木桩时,一个踏空,剑光忽敛,像断翅的冰蝶坠入冰河。在一片惊呼声中,前一刻还站在潭边的顾月时,瞬息就飞到她身边,双手接住。 “疼。”她在他的怀里,双手自然攀附上他的脖颈,蹙眉低语。 “哪里疼?” “脚踝,好像扭伤了。” 顾月时忽略掉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抱着她来到一旁,把她放在高处的岩石上。岩石足够高,她坐在上面脚尖都碰不到雪地。 他单膝跪地,隔着衣摆轻柔地抬起她的小腿:“哪一只?” “两只都疼。” 星月潭边的众人纷纷侧目,透过木棉树斜斜生长的绯色花盏,偷偷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可惜巨大的花枝仿佛起伏的红色波涛,隐约遮挡了部分视线,叫人看不真切。 但越是朦胧的,就越是引人遐想。 当顾月时洒下最后一道治愈术的光芒,沈念忽然将长衣的宽阔帽沿扯起来,盖住半张脸,狡黠一笑:“魔君大人救了我,我该如何报答呢?” “不用——” 只是不待他说完完整的一句话,坐在岩石上的少女已向前俯身,将足够遮住两个人的帽檐拉了过来,罩住顾月时。 他深色的眼眸微微放大,视线却不自觉落在她嫣红的唇上:“你做什么?”声音有丝低哑。 “报答你呀。”少女的嗓音清甜,听得人像是喝了蜜酒,醉醺醺的。她用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轻垂下眼低头吻了上去。 握住她小腿的手猛然一用力,顾月时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浑身僵硬。 耳边,模模糊糊地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谈话声,细细听,还有在雪桩上练剑时,剑与剑摩擦而过的玎玲声响。 这些声音无不在告诉他,他们所处的位置毫无遮蔽,所有人都能一眼瞧见。可他们却又在人声鼎沸中,在她刻意造出的一方小小空间里,偷偷亲吻。 这一刻,他觉得整个天地都好像只剩下了彼此。 她蜻蜓点水般吻了他一下,笑着停下了:“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别让他们发现了。” 他们的距离近得实在过分,鼻尖碰着鼻尖,呼吸交缠。她甚至能看见他深邃眉骨下的一片阴影,还有一双幽黯眼眸里闪动的欲.望的火光。 他的目光在她的唇间和锁骨流连了一瞬,轻轻喘息一下,伸手拉过帽子,低头欲吻住她。 电光火石间,沈念听到脑海骤然传来一声充满杀意的声音,又冷又冰:“你把嘴凑上去试试。” 沈念一懵。 草。 怎么还能看直播的? 第90章 90 沈念被脑海里冷冰冰的声音吓得一哆嗦, 下意识别开头,脖子往后缩了缩,躲开了顾月时的亲吻。 顾月时迅速察觉到了她的些许抗拒, 嘴唇停留在和她极近的地方, 停下动作沉眸盯着她:“怎么了?”被迫从欢愉中抽离,让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 沈念很快就反应过来突然冒出来的男声是谁,但她并不打算听从他的威胁, 甚至直接无视掉了他的话。毕竟她今天才从顾月时这里薅了不到三分, 这叫她如何能半途而废。 既然玉应寒他能听到她和玄安的对话,想来也是能够理解她的吧,她带着侥幸暗暗想着。 “没什么。”她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顾月时的眼角, 用几近温柔的语气说, “只是想多看魔君大人几眼。” 她一边柔声哄着眼前人, 一边因被冒犯隐私,生气地吼另一个人:“命令你立刻从我的识海里退出去!不许看!” 玉应寒被气笑了,纵使心里有千百种生气委屈不满的理由,但他依旧很听话地黑着脸,关闭掉了神识的探测,独自坐在紫宸殿里,闷闷生了会儿气。 -- 第199页 又偏偏控制不住去幻想他们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爽, 于是—— “宿主不好了!”玄安虽然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断沈念,但它实在是被震撼了, 如果不及时提醒,很有可能酿成不可挽回的灾难, “神尊他好感值掉了五分!” 这还是它第一次看见一下子掉整整五分好感值的情况。太可怕了这也, 断崖式下跌啊。 可沈念淡定得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丝毫没有被打扰,闭着眼睛任由顾月时轻柔地撬开她的唇齿,落下一个个细密不断的吻。 直到听到玄安报数,说顾月时加了三分,她才从旖旎迷乱中睁开眼睛,推了推顾月时,垂下眼睫低声道:“这里好吵。”凑到他耳边,声音更小更蛊惑,“我们下次换个隐秘点的地方吧,魔君大人。” 轻声低笑从他的喉咙里溢出,破天荒看见他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沈念眨了眨眼睛,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用无辜的语气道:“有吗?”她掀开遮挡在他们头顶的帽子,几粒晶莹剔透的冰晶从天幕落下,落在她又长又翘的睫毛上,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湿漉漉的,“我们快些过去吧。” 她伸手将顾月时拉了起来,轻快地牵着他往星月潭边走去。 - 练完木桩,顾月时本还想将沈念送回柸雪楼,但她以要去找苏映堤为由推脱掉了。倒不是不想和他一起回去,主要是今日已经从他这里薅到了不少分,估摸着也快到一日之内的刷分上限,再待下去就是资源浪费了。 接下来的时间,是留给独自在紫宸殿生闷气,还不声不响掉了五分的某位祖宗的。 趁着四下无人,她画符变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敲了敲玄安冷冰冰的机械脑袋,蹲在地上写了几个字:“配合我演戏。” 既然玉应寒能听到玄安的声音,那就不妨借此好好利用一下。 玄安立刻明白了沈念的意思,点点头表示明白。 “玄安,你能屏蔽掉他吗?” 于此同时,坐在英灵殿宝座之上,神色冷峻,垂眸看着座下一众上仙朝拜的白衣青年,脑中突然响起少女清丽似初春时雨般的嗓音。 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忽的一亮,他坐直了身体,低头抚弄着玉扳指,一边仔细听着接下来的对话。至于座下的上仙说了什么,皆沦为了背景音,他已全然听不见了。 “应该能。我试试。”玄安面不改色地随意戳了戳控制器,胡诌道,“现在他听不见了。” 沈念忍住笑意,刻意将声音压得有些低沉悲伤:“嗯那就好。我的坏情绪,还是不要让他听见了。” 听到这里,玉应寒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凝,微微蹙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她的坏情绪? 不开心了? 和顾月时亲吻的时候,不是还挺开心的吗? 她走到沉月泉边,抱着双膝坐了下来,天雨般的曼陀罗随风而落。碧泉之上弥散着一片朦胧烟雨,雾霭沉沉,似乎有一场雨正在云中酝酿。 她又拿出纸笔,写了一句话:“兑换天气系统道具【良辰美景奈何天】,三分钟之后使用。” 这个道具是她在闲来无事的时候抽出来的,本来觉得是个没什么用的垃圾道具,但现在看来,倒是派上用场了。 调出道具之后,玄安继续配合沈念演戏,装作疑惑地问到:“宿主,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沈念轻轻叹了口气:“这里的曼陀罗终于开了,你看,它们真美。若是神尊也在就好了。” “那你为何不去邀请他?” 玉应寒半垂着眼睫,微不可察地挑唇笑了一下。 “他大概现在很讨厌我吧,或许根本就不想理我。”她将双膝抱得更紧,小声啜泣了片刻,又道,“我害怕看见他对我冷漠的表情,害怕他再也不和我说话了。” 少女的眼睛里很快就涌上一层亮晶晶雾蒙蒙的水光,秀气的眉毛微微下垂,缩成一团坐在地上。双肩时不时抽动一瞬,神情脆弱哀伤,叫人看得心都要碎了。 “我知道你喜欢他,可谁让他是神尊呢。人家修的是上清无情道,你们注定无缘的。”玄安像个睿智的老者,拍了拍沈念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看得出来,它演得很是过瘾,甚至想多来几场这样的戏。 沈念目光幽远地望着天空,被几片吸满墨汁似的乌云弄得有些伤怀,喃喃道:“是啊,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呢?我这个由一个个谎言堆砌起来,永远也无法真实表露自己内心,接近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带有目的的人。” 望着乌云发了会儿呆,她低下头,老成地又叹了口气,像是有许多气叹不完似的:“我是喜欢他,可那又如何?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他是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神尊,眼里怎会有这样渺小的我呢?我总不可能非要让月亮只照着我一人吧...” 玉应寒的脸色愈加阴沉,他坐在大殿之上,修长的手不停来回摩挲着扳指,皱眉沉思。 所以,她究竟是从哪里误以为他不喜欢她的?就因为他今日一下子减了五分好感值?那不是因为他...他吃醋了吗? 为何她不来哄自己,反而还偷偷躲起来伤心了? 他不解,可又很难受。一难受,听到下面众仙的议事就更烦躁。 -- 第200页 “一开始我的确是逢场作戏,可谁知后来沦陷的,只有我自己。” 玄安的声音里有几分心疼:“可是,若你得不到他们的好感值,会死的啊。” 话音方落,三分钟时间一到,道具按照设定即刻生效。天空中瞬间就落下密密如织的细雨,带着丝丝袅袅的凉意直沁进皮肤里。 沈念抱膝坐在地上,一点要起身躲雨的意思也没有。她把头埋进双膝中,任由冷雨浸湿薄衣。 这样的雨天,最适合浪漫的表白了。 她怎么能说走就走呢,至少要等到玉应寒忍不住来找她吧。 他能听见系统声音,就代表他什么都会知道,也注定了是要承受更多痛苦的。如果每次攻略的时候,他看见了都要生气动怒狂扣好感值,那一定是件非常非常棘手的事情。尤其是越到后期,她就越要付出真心去打动他们。 所以,她只有用这样的方式,让他明白,她的生命和她的专一,没有办法同时存在。 她在逼他做选择。 英灵殿上,白衣青年的表情越来越莫测沉郁,座下的上仙们见了,议事的声音渐渐放低,最后彻底无声,陷入死寂。 下一刻,一声类似瓷杯碎裂的声音乍响,当他们抬头看去时,座上的青年已不见踪影,化作一道极速往沉月泉奔去的金色光芒,流星般消失在了众仙的视线里。 沈念的脸埋在膝盖里,看不见此时身后站了一个人,直到感受不到纷纷砸落在身上的雨水,她才微微抬起头,往上瞧了瞧。 一个透明的避雨罩笼在她的头顶。 顺着看过去,玉应寒紧抿着唇,一脸冷寂地站在不远处的曼陀罗树下。淅淅沥沥的雨沾湿了他的墨发,一颗颗小小的,晶莹的雨珠缀在他的发间,莫名的冰冷颓靡气息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他的眼神算不上温和,甚至还有一点愠怒。一袭白衣立在被冷雨浇落的花盏之下,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神尊...”沈念缓缓起身,泉边升起一层茫茫薄雾,绯色长衣在白雾里色彩愈发浓烈,“你怎么来了。” 果然,他还是来了。 玉应寒面无表情,身形一晃,眨眼间就瞬移到了她的眼前。 他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脸上落满了细密的雨珠也丝毫不在意:“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沈念,你就是这么认为我的?”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叫她的名字,难得听到他的声音里还有愤怒的情绪。愤怒中,又有些无措。 他活了几万年,能让他情绪波动的事情少之又少,更不要说让他动怒。可这次,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沈念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捏了个避雨诀罩在他的头顶,又轻轻将他睫毛上几欲坠下的雨水抹去,动作很轻柔很缓慢,像是在怕他。 玉应寒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回答我。” “我...我不知道。”沈念试着挣脱,却无济于事。 他又把她拉近了一分:“不知道?是我不够喜欢你,所以你感受不到吗?”他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嗓子微微发哑,“我要怎么做,你才信我呢?” 现在的玉应寒彻底没有了怒气,只剩下满脸的茫然无措。 同样的话,他已经问过一次了。她的回答是,要十成的喜欢,要他剖心为证。 “可是,你今日不是突然减了五分吗?”沈念的眼尾天然有一抹淡红,一旦受了委屈的时候,就会宛如红墨入水,洇开一片红晕,分外惹人怜惜。 玉应寒轻轻叹息一声:“你当真不知我是因何生气?”他蜷起手指温柔地抚了抚她的侧脸,“我吃醋了,我看见你和他亲吻,我生气了。你现在知道了吗?” 他沉默地望着沈念,片刻,语气更加温柔:“我不会让你死的。所以,我以后也不会再莫名其妙吃醋了,好吗?” 他很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恨不得把她锁在自己身边。看到她和别的男人亲密,生气吃醋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就像是渴了想要喝水,困了想要睡觉,这几乎都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可是,他现在在为他本能的反应在道歉,他说这些都是莫名其妙的情绪。 沈念听着心里觉得很难受,但也只好将这份难受忍下去。 “谢谢你。”说到这里,一滴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啪嗒落了下来。 这是一滴真情实感的泪,是一滴她觉得自己太过残忍而落的泪。 玉应寒用温热的指腹替她擦去这滴泪,揉了揉她的头发:“哭什么,我都没哭。” 沈念破涕为笑:“那你会哭吗?” 他想了想,笑着摇摇头:“我可不像你。”目光沉了沉,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到,“你方才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哪些?” 玉应寒抿了抿嘴唇,斟酌道:“就是说你喜欢我的话,可是真的?” 沈念一怔,然后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头埋进他的胸膛:“我最最最喜欢玉应寒了!” 雨天,最适合浪漫的表白了,不是吗? 少女炽热直白的情话,让玉应寒心神恍惚了一瞬。那一刻,他竟觉仿佛拥抱了整个夏日的灿阳。 从此,他那荒芜苍白的世界,又多了一份期待。 “啊啊啊啊宿主,加了十分啊!” - -- 第201页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秘境试炼的那一日。 这一次,在文考中留下的四十名弟子需要去妖界捕捉收服妖兽,一人一组,实行积分制。一炷香的时间里,捕捉的妖兽等级越高,分数越高,排名末位二十名将会被淘汰。 沈念在听天君宣布完赛制之后,整个一个头两个大。 这是什么变态的月考?直接淘汰一半的人数!她本来还想着这次比赛继续苟一苟,苟晋级肯定是没问题的。但现在看来,二十进二十,如果不上心不拼尽全力,也许她这次真的只能卷被子走人了。 试炼这日,晴空万里无云,是半月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这种天气里,妖兽都异常活跃,比平日更加难捕获。 整装待发的同学们站在林中的空地里,听着天君讲话。苏映堤手握红缨枪站在沈念身旁,满脸都写着“姐终于能大显身手”的兴奋表情,迫不及待就要冲进结界里,开始捕猎游戏了。 “晚晚,要是进去了你有什么危险,就吹这个,我听到了就会来救你。”她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口哨,交到沈念手中,“我们一人一个。” 沈念心口一暖,接过口哨,朝苏映堤笑了笑:“嗯!你要小心哦,听说这次有许多高等妖兽,别勉强。只要能进前二十就可以了。” 苏映堤撞了撞她的肩膀,打趣道:“知道啦,老妈子!” 天君讲话完毕后,每个人脚下都生起了一道传送光圈,传送阵会随机将他们送到秘境的不同地方。沈念踏上光圈后,在最后一抹视线里,看见的是站在台上,朝她投过来的三双担忧的眼神。 像三个老父亲第一次送女儿去读幼儿园的那种,不舍又不放心的表情。 她忍俊不禁,等视线再次清晰,已经被传送到了一处山谷。 季夏时节,烈日灼烤下,山谷中偶闻几声清亮恼人的蝉鸣。她所处的位置没有浓荫遮蔽,火辣辣的日光自天空漫射而下,不多时就晒得她皮肤通红。 沈念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木牌,只需催动灵力就能看见所剩的时间和当前排名,当附近有妖兽存在时,也会闪烁红光。看着时间尚充裕,她不禁停下脚步,蹲在溪流旁,掬了捧冰凉刺骨的山泉水,洗了把脸。 恰巧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岁晚姑娘,你也在这里?” 她警惕地转过头去,看见从密林里走出来一个玄衣少年,手里拎着捆妖绳,挂着一脸无害的笑容朝着她走来。 这人她是见过的,同在一个堂里听课,但不是很熟。 她站起来,保持距离客套地打了个招呼:“白公子,好巧。” 少年的笑容僵了僵:“那个...我其实姓李。” 沈念:流汗黄豆.jpg “李公子,好好好巧。”她干巴巴地呵呵一笑。 少年并不在意她叫错自己的姓,甩着捆妖绳,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到:“你找到附近的妖兽了吗?” 沈念摇摇头。 “我知道哪里有,不如我们一起去?也好做个伴。” 一般这种过分热情的,都是有炸。沈念从小就被教育,不要搭理这种看起来热心肠的陌生人,就算是个好人,也最好保持沉默。 况且,现在是在比赛,会淘汰人的!他怎么会这么好心,实在是太奇怪了。 沈念好脾气地摇摇头,礼貌拒绝:“不用了李公子,时间不等人,我们还是不要再耽误了。” 说着,她拱手作揖,匆匆往密林里走去。而在她身后的少年,盯着她消失在浓雾四起的密林深处的背影,唇角忽的挑起,眼神刹那间变得充满了危险。 越往里走,视线就越是不清晰。白茫茫的雾气笼罩在林中,让她看不清脚下的路。 沈念捏了个风诀,欲吹散林中雾气。但雾刚散没几分钟,又再次弥漫开来。她拨开半人高的草丛,艰难地在湿滑泥泞的林中寻觅着妖兽的踪迹。 就在她遇到岔口犹豫不决的时候,腰牌忽然闪烁起红光。她惊喜地举起腰牌,往左边的岔口走去。没走多久,果真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穿行而过。 她赶紧再次捏了风诀,吹散雾气,趁着几分钟的空当迅速观察四周。 “玄安,你能扫描到什么吗?” “有!低等妖兽,难度很低,就在前面三十米。” 沈念唤出捆妖绳,猫着腰,放缓脚步,尽量保持无声地朝前方走去。为了防止妖兽逃走,又布下一个结界,将它框入其中。 三米... 两米... 一米... 当她拨开最后一从草,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青色小蜥蜴,正吐着舌头,趴在枯草堆里,惊恐地盯着她。 沈念:“......”不是,就这? 她啧了一声,走过去略有些嫌弃地一把抓起小蜥蜴,放进了自己的乾坤袋里。 “这也算妖兽?”她注入灵力,看了眼自己的排名,“33。” 也还行吧,看来还有七个倒霉鬼连小蜥蜴都没找到的。 就在她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溪涧另一头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哨声。她赶紧停下脚步,确认是不是听错了,但接着又是一声更加急迫的哨声。 是苏映堤! 难道她出什么事了? 第91章 91 时至正午, 林中雾气消散,天上一轮金乌喷吐朱辉。 -- 第202页 清亮的哨声再次在林中响起,一浪一浪穿林而过, 在幽幽山谷中回荡。 面对苏映堤的夺命连环call, 沈念来不及多想,系紧腰间的乾坤袋,收起捆妖绳, 疾步往哨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她脚下的步伐迈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迅速, 闷热的夏风呼呼刮过,耳畔只能听见她因奔跑而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溪涧另一头的林中布满野荆棘,每行一步都会勾住她薄薄的裙摆。但她仍旧不管不顾地奔跑着, 雪白的脖间和手臂被荆棘划出一道道血痕, 也没有让她的速度减缓半分。 边跑, 心里还边念叨着“千万不要出事啊”。 虽然和苏映堤认识时间不长,但沈念很喜欢和她做朋友。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她分外珍惜。 她一直寻着哨声的方向跑着,直到突然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倒,一个天旋地转间,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 是苏映堤的声音,貌似从她的身下传来。 沈念顾不上手肘和膝盖处的疼痛,急急忙忙爬了起来。一身银盔的苏将军就横着躺在地上, 背靠树干,脸色苍白, 额角乌青,嘴角还挂着条细细的血丝。 看样子, 伤得不轻。 在她已然重伤的情况下, 又被沈念踢了一脚还重重压倒了, 让她本就负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你没事儿吧?”沈念颇为自责地蹲下,拿出手帕替她把嘴角的血迹拭去,“这是怎么了?” 苏映堤艰难地支起身子,握拳愤愤锤了捶地面,咬牙道:“太可恶了!他们强行将我收服的妖兽劫去,还偷袭我致我重伤。” “他们?” “就是仙界的那群人!他们嘲笑我不自量力,想要拜入天君门下。从上九重天的第一日起,就处处与我作对。本将军原是不愿与他们计较,谁知他们竟愈发不知收敛!”越说她的情绪就越激动,脸被气得通红,说到一半,一口气没提上来,哐哐剧烈咳了两嗓子。 沈念心疼地抚过她的背,帮她顺了顺气:“你现在还能继续收妖吗?” 虽然被陷害实在可气,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证进入前二十。等成功晋级了,再出去收拾他们也来得及。 “我试试。”苏映堤也明白现在不是一味悲愤不平的时候,很快调整好了心情,支着红缨枪,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身来。但没走几步,就疼得铆着腰大口喘气,额上密密冒着冷汗。 沈念见状,一咬牙,指尖轻点在她的眉间,给她注入了些灵气疗伤。既然选择帮助她了,总不可能遇见点困难就撒手不管吧。苏映堤虽说有灵力在身,但毕竟还未修成上仙,肉.体凡胎的,受了伤也不易愈合。 沈念肉疼地渡给她好些灵力,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她的脸色稍稍红润了些,至少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了。 “你别再浪费灵力替我疗伤了。”苏映堤拉过沈念的手,很是愧疚的模样,“都怪我。” “你胡说什么呢!我相信,若换成我受伤了,你也会做同样的事情。”沈念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先陪你去捉几只妖兽吧。” 没有多余的话,她果断握住苏映堤的手,右手拿着赤炎灵鞭,往林中深处走去。一点也不担心她会拖自己后腿。 苏映堤看着沈念一脸坚定的模样,心间仿佛被春日暖阳晒过般,暖暖的。 她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难怪会让六界的几位主君都倾心于她。 “若我是男子,定会喜欢上你的。”苏映堤还是第一次同女子牵手,她笑着跟着沈念身后,调侃道。 沈念没有回头,边走边挥动着长鞭砍着前方挡路的荆棘:“女子的话,也不是不行。我可以考虑考虑你。”然后猛地回头,朝苏映堤眨了眨眼睛,抛去一个邪魅狷狂的wink。 苏映堤被她浮夸的表情逗笑,方才被人算计的怒气也随之消失殆尽,摇着头有些无奈道:“真是没见过你这般的女子。” 谈笑间,已不知不觉行至断崖的一棵枯树旁。几乎同时,两人腰间的木牌震动,发出嗡嗡响声。刹那间,红光四溢。 她们对视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里有妖兽。 嶙峋的枯树斜斜生长出断崖,树根虬结,稳稳扎于山崖的峭壁之中。山风烈烈,吹得几段细细的枯枝摇摇欲坠。 刺眼的日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把视线所及的事物都勾勒了道金边。 “玄安,探测一下,是几等妖兽?” “高等!” 沈念心中一紧,死死攥着掌心的灵鞭,警惕地环顾四周。苏映堤虽受了伤,但也不甘示弱,拿着红缨枪作出防御姿态。 山崖之上,陡然之间罡风四气,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挟风而来。风势之大,吹得沈念快要站不稳脚步,抓住枯树才能勉强抵抗。 就在这时,山崖下突然传来一声暴烈高亢的嘶吼,那吼声似要将山石崩碎,竟震得她们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晃动。 沈念心中警铃大作,就在一只嗜血的吞天兽从山崖下飞跃上来的一瞬,她带着苏映堤急急往后飞了几步。 再晚一秒,她俩可能都已葬身兽口,白白交待在这里了。 只见吞天兽瞪着铜铃般可怖的红色眼睛,酝酿出一口陈年烈火,往她们的方向狠狠吐了过来,火势猛烈,沈念一掌推开苏映堤,自己则一个旋身,堪堪躲过。 -- 第203页 地面被烈火烫出一片焦黑的痕迹,散发着难闻的焦糊味。 “你没事吧?”隔着火海,沈念朝苏映堤吼了一句。 “我没事!” 但吞天兽并没那么好心给她们喘息的机会,见到她们灵巧地躲开了自己的攻击,眼中杀意更重,忽的调转方向,以不可阻挡之势,直直朝着沈念袭来。 坐在秘境之外的主君们,手里都拿着幻虚镜,各自选择想要看到的画面进行观看。这种方式在后世称为,直播。 若不是玉应寒、顾月时、霁夜三人坐的足够远,那一定不难发现他们竟然在观看同一个人的直播。看到关键处,每个人都皱着眉,手指紧紧捏住镜身,捏得骨节泛白,仿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给镜中的红衣少女传送自己的力量。 身处战场的沈念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动着场外三人的心。 茫茫火海之上,她一袭红衣宛如暗夜绽放的殷红罂粟,墨发飞扬,手中灵鞭如长蛇般挥舞。即使面对凶兽,她的眼中亦毫无惧色,微微上挑的眼尾,勾勒出浓墨重彩的瑰丽张扬。 她已经有太久没有打过架了,自从睡了玉应寒暴涨修为之后,她就有些手痒。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大展身手,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顾月时认得她手中那柄灵鞭,是她的本命武器。曾经的他,就是在她一次次的肆意挥舞灵鞭,立马横刀中怦然动了心,再也回不了头。 吞天兽被她一鞭抽了脑袋,怒气滔天,眼中更是要喷出火焰。但她并不准备收服这只吞天,她只用调虎离山,吸引它的全部仇恨,再让苏映堤趁机从后偷袭,将它收入囊中。 “速战速决。你看准时机收服它!” 沈念的声音难得严肃,苏映堤也不与她推脱,干脆利落地回了声好,举起捆妖绳伺机而动。 她挥动灵鞭,在滚滚红雾中挥出一道紫电,死死纠缠住吞天的脖颈。吞天狂怒,浑身都迸发出灼灼烈火,它用力想要挣脱束缚,四脚稳稳扎进地面,向后猛地一甩,将沈念从山岩上拽了下来。 她脸色一白,宛如一只纸鸢狼狈滚落,激起一片尘埃飞扬。伏在地上闷闷咳了咳,仿佛感受不到手臂被锋利碎石割破的疼痛,她迅速站了起来,眼神中的戾气逐渐浓烈。 就在吞天张着散发腥气的血盆大口,咆哮着向她扑来的瞬间,她轻盈跃起,双脚落于它的脊背,灵鞭环住它的脖子,死死往后一拉,像勒马一般彻底将它控制住。 “快!”她朝苏映堤大吼一声。 再不行动,她就要控制不了暴怒的吞天了。 苏映堤迅速上前,扔出捆妖绳,奋力将吞天收入囊中。待火光消失后,她低头看了一眼腰牌,剩余时间一刻钟,目前排名7。 看来这只吞天,是属于非常罕见的高等妖兽了,再加上她先前捕获的两只低等妖兽,进入前二十是没问题的。 “你怎么办?” 沈念收回赤炎灵鞭,看了眼自己的排名:“不用管我。你先出秘境,我自己想办法。” “我和你一起。” 沈念摇了摇头,态度坚决:“你受伤了只会拖累我。别纠结了,没时间了。”她将苏映堤往出秘境的方向推了推,自己则义无反顾地往更深处走去。 “宿主,只有一刻钟了,你现在35名来得及吗?” 沈念抿唇不语,拿着腰牌往可能会有妖兽出没的地方继续寻找。 “岁晚姑娘!”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念叹了口气,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她没好气地转过头去,瞪着来人:“李公子,你怎么又来了?” 玄衣少年面色匆匆地跑到她跟前,向她晃了晃自己满满当当的乾坤袋:“我是来帮助你的。” 沈念蹙眉:“什么意思?”她警惕地斜斜睨了他一眼,但脚步却一刻也不敢停,继续往前走着。 “我现在是第3名,不着急了。我知道哪里有高等妖兽,但我没胆子去,若是你想收服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少年的眼神很清澈,语气坦坦荡荡,听起来并不像有什么坏心思。 但沈念还是不敢相信他,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一副干净阳光的外表下,藏了怎样一颗心。她客气地摆了摆手:“真的不用了,我自己找就行。” 少年见她对自己充满敌意,反而了然地笑了笑:“我家主君果然猜得没错,他说姑娘也许不会接受我的帮助。” “你家主君?谁?”听到这里,沈念不由放缓了脚步。 “妖帝啊。我是妖界的人,对这里很熟悉,所以主君命我带姑娘去找妖兽。”他将袖口绣的龙纹徽章凑到她眼前。 这个徽章她认得,霁夜手下的衣袖上都有这个标志。 沈念悬在胸口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方才还横眉冷对的表情也缓和了不少。 因为这是一个她再信任不过的名字了。 “姑娘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方才说的高等妖兽,在哪儿?”沈念转头问到。 李祐笑了笑:“我带姑娘去吧。” 此时,秘境之外的紫衣少年抿着唇,神色莫测地盯着镜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是有让李祐去保护她,可是他有说过带她去收降高等妖兽么? 该保护她的时候没有人,现在又出现,真是善做主张的蠢东西。 -- 第204页 秘境里,李祐抓住沈念的胳膊,一个旋身已带着她瞬移到了另一处深林里。周遭晦暗无光,唯有幽泉边蓬勃生长的红色奇花散发着诡谲的暗光。 沈念敏锐地察觉到好像有些不对劲,垂在袖口中的手紧紧握住灵鞭,问到:“这是?” 李祐的笑容在暗红色微光里,显得尤为阴鸷,他的声音幽幽在她耳边响起:“这是血莲,生长在阴阳交界处。你不觉得,它们很美吗?” 少年的话仿佛从很悠远的山头传来,沈念听得有些恍惚,眼前的事物渐渐变得有些模糊。她用力甩了甩头,想要让自己保持清醒一些。 她紧紧盯着眼前笑容诡异的少年,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 这很不对劲。 为什么她会觉得昏昏沉沉的,四肢无力。 就在她一步步往后退的时候,方才还清澈见底的幽泉突然喷涌出一片血红的浓浆,无数的枯骨用一种十分狰狞可怖的姿势从红色泉水中爬了出来,像节肢动物般一节节扭动着躯体,骨头发出咔咔咔的可怕声响。 沈念浑身滚烫,身体里好似有一股烈火想要爆发出来,她很熟悉这种感觉——这是坠魔的前兆。 她唤出赤炎,奋力朝着如潮水般向她涌来的白骨挥去,捏碎了传送符,就在白骨即将碰到她的小腿时,刹那间消失了。 霁夜猛地起身,手中的幻虚镜应声落地,摔了粉碎。他阻止住想要冲进秘境救人的玉应寒和顾月时,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稠雾: “只有我能带她出来。相信我。” 秘境之中,沈念跌跌撞撞地拼命往前奔跑,荆棘划破了她的脸,割破了她的手臂,她不知道被传送到了哪里,当时脑中一片混沌,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跑!逃离那个犹如地狱的地方。 当她跑出密林的时候,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阴云密布,滚滚乌云笼罩着山崖,天地间一片昏暗。远处沉重的黑云中,似有银色光电在闪烁。 这是暴风骤雨将至。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在一片浓黑的云层之中,她仿佛看见了一尾银色的龙,迎着一道道刺目的紫色闪电,挥动五彩羽翼破风而来。 四方汪洋如龙卷般升往半空,万千星宿皆追随于身后。 气势恢宏,震动天地四极。 她站在山崖边,狂风呼啸着刮过她的脸侧,她震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脚踏的那块砂石大概也被眼前的异象震撼,碎成粉末,飘落山崖。 沈念一脚踏空,极速往悬崖之下坠落而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个粉身碎骨的时候,后背却被一个宽阔的平台稳稳托起。那双五彩流光的羽翼,御风翱翔,每扇动一下,都会在空中留下一道绚丽溢彩的光芒。 秘境之外的所有人皆屏息抬头望着电闪雷鸣的天空。 片刻寂静之后,黑云之中,红衣少女骑着天地间唯一的一尾应龙,破云而出。 遮天蔽日,势不可挡。 第92章 92 在沈念还是小女孩的时候, 就时常幻想,若是有一天能驯服一条龙,骑着龙环游世界, 那该有多么威风凛凛, 多么酷炫吊炸天啊。 后来长大些,她又迷恋上了公主与恶龙的故事。童话故事里,恶龙爱上了公主, 甘愿为她剥去龙鳞, 抽去龙筋。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沉溺于他们的唯美爱情无法自拔。 可惜直到她死的那天,也没有亲眼见到真龙。 不光是她, 放眼整个六界, 也没有人见过。 而现在, 儿时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她又觉得害怕了。因为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骑龙竟是如此要命的一件事情。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叶公好龙吧。 山呼海啸的暴风雨之中,沈念全身紧绷,匍匐着趴在龙背之上,用尽全力抓住龙角,好像稍微放松就要被风吹走似的。 迎面而来的强烈气流把她的脊背死死压住, 冰冷稀薄的空气汹涌地钻进她的肺里,冰刀般刮着她的喉咙。她被压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一条条巨大的气柱从海面、湖泊中的漩涡里升起, 将天地相钩连。 天穹像是碎开了道口子,滂沱的激雨劈头盖脸地砸在她的脸上, 浩渺雨幕中, 她什么也看不清。 秘境之外的众人, 连躲雨都忘记了,无不震惊地抬头看着天空中翱翔的双翼应龙,和它背后的红衣少女。 风吹扬起她臂弯间飘逸的绯色纱罗,在青墨色的云雾之中勾出一道光芒。 天地为之动荡, 万千星宿为之转移, 四方汪洋为之翻腾。 将所有的异象组合起来,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一件事——应龙现世。 “那是应龙?” “那真的是应龙吗?” “我的亲娘啊,我出息了!居然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应龙现世!” “......” 方才傻眼到鸦雀无声的人群终于沸腾了起来。 原来他的真身竟然是应龙。 这是顾月时和玉应寒同时在心里产生的想法。 但两人只是有一瞬的微微惊异,很快就回过了神来。他们更担心的,是在幻虚镜里看到的事情。 沈念她,还好吗? 那个自称是妖帝派去保护她的人,为何又会突然伤害她?难道他敢明目张胆地背叛霁夜? 许多疑问来不及细想,随着应龙降临在空地上,原先沸腾的人群再次陷入一片死寂,静得只剩下雨水哗啦啦落下的声音。 -- 第205页 那条六界之中绝无仅有的,最尊贵的真龙,降下它高贵的头颅,仿若一只被驯服的巨兽,匍匐在地上,弯着它比山岩还要坚硬的脊背,等待少女踩着它着陆。 沈念知道,这只对她一人温顺的巨龙,是霁夜。 他赠予她的那枚龙骨骨戒,感应到真龙之身后,在指尖微微发热。 “谢谢你,霁夜。”沈念轻柔地抚摸着它脊背的一片片银色龙鳞,用几近深情的语气说,“我很喜欢它们。” - 毫无疑问,沈念成为了这场试炼中最受瞩目的弟子。所有人都认为,是她降服了仅存在于传说的应龙,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第一名非她莫属。 至于出了秘境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沈念都一概不知。 在确认自己不会被淘汰后,她就再也坚持不住,像是瞬间被抽空了力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魔界。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躺在自己小院的床上,而是在顾月时的房间里。 印象中,顾月时的卧室有个很长很古朴的书桌来着,今日怎么没有了?难道说,他给搬走了? 怀着满腹的疑惑,沈念套好鞋子,走了出去。 今日的魔君府也格外清寂,往日在庭院洒扫的仆人一个也看不见,整个魔君府宛如一座空宅,冷冷清清。 她快步走去书房,想着顾月时或许是在书房,可是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一点他存在过的痕迹,就连他从将军府抬过来的几大箱书也都不见了。 沈念站在书房中央,看着略显空荡的空间陷入沉思。 难道说,顾月时...跑路了? “玄安,你有没有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沈念边往府外走,边问到。 “没有啊。”玄安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像是接触不良的收音机,还有滋滋滋的杂音。 沈念被突如其来的电流声刺得耳朵一疼,痛苦地捂着耳朵:“你怎么了?怎么噪音那么大?” 玄安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了什么,声音更加不清楚,像是加了密的摩斯电码,根本分辩不清内容。 “算了算了,你闭嘴吧。把你的麦克风修一修。”什么垃圾系统,说着说着麦克风还能坏。 在玄安闭麦后,沈念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现在没有时间管玄安的死活,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找到顾月时。 她有太多太多的不解等着他来回答。 不是在九重天进行试炼吗?又怎么会在魔界?她被淘汰了吗?还能回九重天吗? 一想到这些问题,沈念不禁加快了脚步,出了魔君府后,直直往苍梧山的方向奔去。 既然顾月时不在府内,想必是在苍梧山的军营里操练将士。他的生活就是如此单调枯燥,每日重复的两点一线,不是在府里练剑,就是在军营练兵。 规律自持得仿佛没有生命的冰冷机器。 可当她走在都城的时候,四周的氛围变得更加诡异了起来。 路过她的行人纷纷侧目,眼中满是惧色。还未走近,市集两旁的商贩便不约而同地抱头躲进店铺里,连生意都顾不得了,生怕晚一秒躲起来就会被她杀死。 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可是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境吗?真实到她能看清他们每个人脸上的惊恐表情,清晰地感受到此时压抑至极的气息。 “念念。” 一声极近极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叫住了她。 听到这声呼唤,沈念如同五雷轰顶,猛地一脚刹住。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身体僵直,像是被施了法术般定在原地。 随着身后脚步声的渐渐逼近,她觉得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几乎快没办法顺畅呼吸。揣着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她怔怔地回望过去,见到他的模样,眼眶刹时一热。 那个名字在她嘴里滚了几圈,始终没能顺利叫出口来。 她哽了哽,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我回来了。”他的笑容还是一如往常的干净,仿佛被阳光熨烫过,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见沈念说不出话来,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打趣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一定是在梦里,一定是。 沈念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同那时没有一丝分别,眼眸亮亮的,与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 “...织齐?”这两个曾念过无数次的字,在她的舌尖反复酝酿辗转,百转千回,才说了出来。 “是我。我回来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沈念脚下一跌,被织齐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颤声问到:“你怎么...我没有在做梦吗?” 她甚至不敢问他怎么活了过来,她怕听到太过残忍的答案。 织齐只是淡淡笑了笑:“不,你没有做梦。” 他带着她,来到了狐族的白樾山,他的墓碑前,站在杏树之下,沉默地负手而立。 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你想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吗?” 不知是不是山顶的风太过萧瑟,竟将他温和的嗓音覆上一层寒意。 沈念没有给出回答,她不是不想知道,她只是害怕。 -- 第206页 害怕他说他并没有真正活过来,就像她一样其实只是一具躯壳;又害怕听到他说,为了活过来他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可尽管她迟迟没有说话,织齐还是兀自说了下去。 他说: “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在被你一掌打得神魂俱灭以后的无数夜晚,在我的灵魂游荡在祠堂前,听见父亲和织漓痛哭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在我的灵魂被融厌操控做尽坏事的时候,我都在后悔。” 他蓦地转过身来,眼中常存的笑意被愤恨的火焰吞噬,冰冷的,像是在对着无比憎恶的仇人。他冷冷哼笑了一声:“我后悔认识你,后悔明知你坠魔还要保护你,后悔在你杀红眼的时候想要唤醒你。” 山顶的风,凄清又苍劲,吹得沈念睁不开眼睛。不知是风太大,还是涌出的泪,她眼前一片模糊。 胡乱抬手抹了抹脸,却摸到一手的微凉水泽。 织齐的话犹如一把寒刀,在她对他毫不设防的情况下,狠狠地插.进她的胸口,致命的,不留给她一点生还的可能。 她一定是在噩梦里没有清醒。 织齐...他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怎么可能...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他重逢的场景,但从不曾想到,他竟然是怀着对她滔天的仇恨回来的。 - 当玉应寒进入沈念识海的时候,里面是一片昏沉的黑暗。原本繁花盛开的草地沦为焦土,伤痕累累的土地不断喷涌出灼热的火焰。 除了无边的荒寂和压抑,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杀得满眼通红,嘴角扬着畅快嗜杀的笑意,妖冶灼眼的红色火焰从她身体中迸发而出。 在烈烈火光之中,兴奋得如同鬼魅。 耳边尽是哭喊声、求饶声和撕心裂肺的嘶喊声。天空中飘落着血雨,黏稠的、滚烫的红色雨珠落在她苍白的脸颊,凝成一串血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就在她提着剑刺进脚下男人的胸膛时,玉应寒大声叫住了她:“沈念!”他快步走上前,强忍着被她散发的灼灼烈火焚烧的痛楚,靠近她,抓住她的胳膊,“跟我走吧。” 他的眼神近乎恳求,嗓音发哑,难得见他如此惶然。 沈念看向他,无谓的眼神里,毫无温度,没有一点在意,仿若在看着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不,甚至不如陌生人。 更像是在看一只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 她抬手想要挣脱,却发现他的力气很大,竟能把她牢牢控制住,就连能将人化为灰烬的火焰也无法动他分毫。 她像是一只好奇的狐狸,微微歪着头看着他,又忽的冷冷发笑:“真是有趣。” 玉应寒定定地望着她,她还是那么美丽,是他认识的模样。可那双冷艳嗜血的双眸,却无半分她的影子。 “跟我回家。”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眸中晕着一团沉沉的黑雾,声音却仍是一抹柔和,“别闹了。” 沈念敛起眼睫,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抖动着双肩冷笑了一会儿,再次抬眸的时候,一股难以掩饰的浓浓杀气四起。她凝气一掌击在他的肩上,蛮狠的力道竟将他推了数米远。 她在烈火之中,笑得张狂又狠绝:“你也是来杀我的吧,别装了,还不动手吗?” 所有人都想要杀了她,她知道。 所有人... 他们假装好意地接近她,也是为了最后给她致命一击。她不会再被骗了。 瞬息之间,一道凌冽银光闪过,他能看见她向自己刺来的身影,可是他没有躲开。 噗嗤一声。 是冰冷锋利的刀尖没入心脏的声音。 沈念眼眸一动,冷冷问到:“为何不躲?找死?” 话音甫落,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沾满了鲜血的手,拉动着她手中的剑柄,全数刺进他的胸膛。 她有些慌了:“你做什么?!” 玉应寒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黯了些,他用指腹轻柔地将她脸颊上的血泪拭去,笑得有些勉强,却分外温柔:“怎么哭了?” 下一刻,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也不管胸口还插着一把要他命的剑,紧紧抱着她。 像是最后一次和她拥抱。 “你做什么!”她的头被他按在他的颈窝,声音有些破碎,“你会死的!” 滚烫的泪水砸落在他的锁骨,一滴滴顺着衣领躺进去。 但他却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头,像哄小孩一样,沉声哄她,“别怕了。别怕,都没事了。” 与此同时,洗尘殿内。 玄衣青年垂眸望着床上蹙眉沉睡的少女,她似乎是被梦魇困住,额间三瓣血红的花钿在几乎病态般苍白的脸上,看起来尤为惊心。 不知何故,她的邪气正在一点点加深。 从他指尖不断注入她体.内的灵力仿佛泥牛入海,纯粹的灵力甫入,尽数皆被吞灭。 “魔君大人,您不要再耗费灵力了,这种方法没有任何效果的。”医官心疼地看着从顾月时指尖源源不断流逝的灵力,忍不住劝说。 “本君知道。”他收回手,嘴唇因过多过快地失去灵力而有些发白,“本君只是替她暂时稳住心脉。”他盯着沉睡的少女,眼神柔和了下来,俯身替她掖好额发,淡淡道,“本君不在的这段时间,替我守护好她。” “魔君大人您要去哪里?”医官跟随顾月时多年,对他的行事风格也是有所了解,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 第207页 “陨仙谷。” 尽管顾月时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可传到医官耳朵里,却如遭雷劈,吓出一身冷汗。 他扑通脆声跪倒在他脚下,紧紧抓住他的衣袍:“魔君大人万万不可!那佛手香萸有四大凶兽镇守,就算是您师父当年去了,也要丢半条命啊!” 就不说顾老将军了,就连父神去那陨仙谷,也不能保证能完好无损地从里面出来。 陨仙陨仙,顾名思义就是神仙去了也要陨灭。 他自然是知道顾月时铁了心要去陨仙谷是为了那株千年生一回的佛手香萸,他想要将那姑娘身体里的邪气引出来,引到自己体.内。 可是,可是他是魔君啊!是魔界各族忌惮的存在,没了他,魔界只怕届时会再次发生暴动,生灵涂炭。 不管怎么说,他一定要拦住。 但仅凭他的那点微薄力量又如何能拦得住顾月时。 他挥出一掌,将死死缠住自己的医官推开,拂袖而去。却在将要踏出殿门的时候,微微回头,冷声嘱咐了一声: “若是我没有回来,去紫宸殿找神尊。” 他已经亲眼目睹过她消失在自己眼前了,这一次,他绝不能再失去她。 第93章 93 李祐是被五花大绑着, 捆得像只待宰的小绵羊一般,送到妖帝府里的。 被青鸟扔到阴森冰冷的大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很懵逼,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是在秘境试炼吗?怎么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手脚被捆着, 跪在殿前了? 可纵然心中有再多疑惑,但只要是到了霁夜跟前,李祐也只敢把头死死埋着, 不敢吱一声。 他能感受的到, 今日这位阎王心情似乎又不是很好。属于那种说错一个字,都有可能被大卸八块的程度。 他跪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 也没听见霁夜发话。他不晓得自己又犯了什么事惹到妖帝了, 但总之, 下场应该都不会太好。 “你找死。” 在黑暗宝座之上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声音极具威压,仿若自地狱而来的低语,空气也随之凝固冻结。他吓得双腿发软,全身抖动跪倒在地上,想要问为什么,但又没有胆子开口。 “你可知道背叛我,会是什么死法?” 尽管没有抬头,李祐也能想象霁夜此刻的眼神有多么恐怖。是了, 他们这位主君,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背叛。 也许是小时候被骗过太多次, 导致他极难对人产生信任,甚至可以说, 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可一旦他给予了信任, 却遭到背叛, 那背叛他的人,下场一定很精彩。 他太懂得如何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所以,李祐虽不敢为自己辩解,但与其被沉塘喂食人鱼,他觉得还是搏一搏比较有活下来的可能。 “请主君大人明鉴!”他用脑袋咚咚咚往坚硬的地面狠磕了三下,磕得额角鲜血直淌,顶着一大块青紫,抬头正声道, “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人一进入秘境就被人敲晕了!小人追随主君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不曾有二心。主君您对小人有再造之恩,小人岂敢背叛您。” 李祐言辞恳切,字字泣血,双眼含着热泪,一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英勇模样。 “我知道不是你。”霁夜坐在黑暗之中,身后一排幽暗的烛火忽明忽灭,照得他尤为阴翳,“但你轻易被人掌控,对我没有任何用处了。滚吧。” 李祐没被霁夜一刀捅死,激动得涕泗横流,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跪谢完霁夜准备转身离开,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复又跪下,道:“主君大人,小人记得在昏迷之前,看见将我敲晕之人的脸侧,似乎有道红痕。” 话音甫落,一阵凉风骤起,跪在地上的他还不知道,王座之上那道紫色身影早已消失。 青鸟站在一旁,见他还没起身,叹了口气,朝他递去同情的目光:“主君早走了。起来吧。”他走过去,十分沉痛地拍了拍李祐的肩膀,“你说你,保护谁不好,偏偏去保护主君的妹子。她可是咱们主君的命啊!” 李祐:你以为我想吗?!我敢对活阎王说一个不字吗? - 融厌阴谋得逞,迅速从妖界逃回了鬼界。一回去,就立刻命人风风光光为他办一场接风宴,越热闹越盛大越好,最好要敲锣打鼓,让整个九重天都听到,他现在究竟有多得意。 和玉应寒斗了几万年,他总算有一次大获全胜了。 他完全可以想象,他那永远都漠视万物,高高在上的哥哥,在看见他心爱的女人痛苦不堪,与心中的邪魔之气作斗争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该会有多么绝妙。 也是多亏了那位狐族二公主,是她,一语点醒了他,告诉他打蛇要打七寸。只要抓住了敌人的软肋,很多事情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可惜,他现在还有一半灵力被玉应寒封印起来,不敢跑到紫宸殿亲眼看他终于吃瘪的模样,想必,一定非常狼狈。 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修上清无情道万年载的玉应寒,竟也会有马失前蹄,被人拉进十丈红尘的那一天。 “真是天助我也!天要亡他啊哈哈哈哈哈...” 此刻,正兴奋地举着酒壶,在软塌上斜斜躺着,仰天长笑的融厌还没意识到,他的敌人,貌似不仅仅只有玉应寒一人。 -- 第208页 下一刻,在众人一片惊呼声中,他手中昂贵惊世的宝贝酒壶猛然碎裂,烈酒没了依托,倾洒了他一身。他垂眸看了看衣服上的酒渍,胸中腾起一股怒火,还未抬头,就已经骂了起来:“他妈的——” 只是,脏话还没来得及完全落地,一抹比他还要招摇的紫色光芒以雷霆之势席卷而来,速度快到让他无法躲避,他瞳孔微缩,只好胡乱抓过身边的仆从,一掌推向急冲过来的霁夜,自己则一个旋身躲开了。 噗。 眼前扬起一蓬血雾。 替他挡枪的可怜仆人已身首异处,软软倒在了血泊之中。 本是热闹喧腾的宴会霎时间沦为血腥的阿鼻地狱,剩下没被波及的人吓得缩在一起瑟瑟发抖。他们虽在鬼界从没踏足过别的地方,但也时常听闻这位紫衣少年的凶狠。 当年,鬼界企图在妖界挑事,和一直想要造反的鲛人族合谋夺权,派出一支精锐鬼军前往支援。那场仗打得异常艰难,眼见着就要击退守卫军,大获全胜之时,鲜衣怒马的少年提着龙骨剑,力挽狂澜,竟在不足百人的情况下,让万人的精兵全军覆没。 在那场叛乱中侥幸活下来的,没有一个能忘记人脆弱的身体被生生撕碎是什么惨状,以至于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看见紫色都会一阵胆寒。 而现在,这个令人胆寒的人就站在大殿中央,满眼的杀意几欲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你怎么...”融厌不敢相信地紧紧盯着霁夜。他是如何闯进玉应寒设下的结界的? 可当他看见他手中滴着鲜血的龙骨剑,瞬间就明白了。 龙血,可破一切结界。 不待融厌唤出蓝色鬼火,霁夜提着龙骨,带着汹涌致命的杀气直直向他击去。融厌灵力被封印,起初尚能堪堪躲避几招,但在他愈加猛烈的攻势下,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今日,就是来要他命的。 霁夜打架的时候,并不喜欢说话。但仅凭着一双阴狠的眼睛,就足以让对手不寒而栗。 融厌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直到被一剑抵到墙上,狠厉的剑锋穿透过他的胸腔,肝胆俱裂般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着眉,唇角涌出一口乌黑的血。 他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却忽然笑了,笑得有几分狡黠阴险:“你杀不死我的。”霁夜的剑又没入了几寸,他的眉拧得更紧,笑意却更盛,“这么在乎那小丫头啊,可惜——” 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霁夜决绝地一把抽出剑柄,又是一片刺眼的血雾喷薄而出,溅到他苍白的脸上,他却连眼睛都不曾眨过丝毫。 “小心!” 一声惊呼传来,声音很熟悉。他几乎愣了愣。 但还没来得及深想,在感受到身后凌厉气息的一瞬,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霁夜一个侧身,躲开了朝他飞来的箭矢。尽管他尽力躲开了,嗜血的毒箭还是从他的肩膀贯穿而过,没入他身后的柱头中去。 他回头,看见了玉应寒的身影。 再回头,眼前的融厌已消失无踪。 “你怎么样?”玉应寒上前几步,面无表情地盯着霁夜。 霁夜淡淡扯了扯唇角:“死不了。”他扫了一眼玉应寒衣角的几滴已经暗沉的血渍,轻笑道,“谁还能伤了你?” 玉应寒略过他的这个问题,指了指殿外:“门口那几十号人,都是你杀的?” “怎么,不行?” 玉应寒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轻描淡写道:“杀得干净利落,很好。” 霁夜没有想过有一天竟会和玉应寒和平相处,但当大家都有同一个敌人的时候,有些事情就不需要太过计较了。 “我劝你还是快回妖界养伤,本座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奉陪了。”说着,他便一个旋身,消失了。 - 沈念从沉睡中悠悠醒来,她记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她梦见了织齐,梦见了自己再次坠魔,梦见了整个魔界都因她变成炼狱,梦见了她亲手将剑柄刺入玉应寒的胸膛。 在那场梦里,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和痛苦,哪怕已然清醒,知道那些可怕的事情都不过是场梦魇而已,但依旧心有余悸,胸口闷闷的,像压了块石头,沉重得无法喘息。 她挣扎着从床上支起身子来,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不在魔界,而是在十三天的洗尘殿里。 在顾月时的房间。 所以,顾月时呢?她记得在梦境里,也是在顾月时的房间中醒来,也是寻不到他。 顾不上剧烈疼痛的头,沈念急急套上鞋子,一把抓过搭在床架上的外衣,边走边胡乱地套着袖子,走了出去。 路过书房的时候,她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可他们的声音很轻,她只能从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分辩出几个词。 什么凶兽、什么修为、什么暂时保住了。 作为一个品行良好的公民,她觉得听墙角这种事十分令人不齿,于是,她扣了扣门。 书房中的两人迅速噤声,转过头来看着她。其中一个人她并不认识,但从他严肃的表情中能看出,他们刚刚似乎经历了一场不太愉快的交谈。 “你醒了?”不知怎的,今日的顾月时看起来有几分疲倦,嘴唇失色,双颊更加瘦削。 但他的声音是好听的,淡淡的,宛若清泉激石。 -- 第209页 沈念头很疼,不能走得太快,当她走过去的时候,看见顾月时的手指竟微微有些颤抖。她关切地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冰的像是没有温度的雕塑:“怎么这么冷?你不舒服?” 顾月时身旁的老者听到这句话,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了:“你先下去吧。” 老者神色纠结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话来,长长叹了口气,走了。 “他怎么了,看起来很忧虑的样子。” 顾月时轻轻笑了笑:“没什么。” 但他的笑容里,有一丝勉强,像是在强撑着倦怠,挤出的一点笑。 沈念是知道的,顾月时他这个人就是个闷葫芦,打碎牙齿和血吞,什么坏事都憋在心里不愿意告诉她。他只想把她庇护在他的羽翼之下,哪怕自己已是伤痕累累,但只要出现在她的面前,永远都强大而温柔。 她曾经还和玄安调侃,说和顾月时这种爹系男友交往,很省心。可现在想来,又觉得这种性格,在某些时候着实会让亲近之人担心。 譬如现在,他分明就是一副不同往日的病态,但却死鸭子嘴硬,打死都不愿多说。 “你生病了吗?”她放开顾月时的手,将书案上的茶温热,给他添了一杯,递过去,“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好吗?” 顾月时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抚了抚她的侧脸,温声道:“真的没有事情。就是最近魔界公务有些多,看得眼睛疼。” 胡扯! 自从他上九重天以来,魔界许多杂事都交给手下去处理,除非是大事才会稍微过问一下。但近日魔界无比太平,太平得大家闲来无事,都闭门造人,新生人口比往年激增了好几倍。 说公务繁忙,分明都是借口。 但她仍是做出善解人意,深信不疑的样子,压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那我给你揉一揉眼睛?” 换作往日的顾月时,必然不会拒绝她,甚至还会趁此薅到不少的好感值。但现在,他却抓住了她的手,略略有些颓态说到:“你昏迷了三日,现在经脉紊乱,需要多休息。我怎会忍心让你给我揉眼睛?” 话说到后面,他似乎有些忍不住了,握拳抵在唇上,轻声咳了咳,唇色愈发青黑。 沈念知道若是再待下去,他只怕会用更多的灵力来控制自己的难受,与其担心他赖着不走,不如去找到方才的老者问个明白。 遂,她蹙眉捂着胸口,柔声道:“我胸口有些疼,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找你,好吗?” 顾月时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好像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直到目送少女远去的背影,他才忽然攥紧手心,一口鲜红滚烫的血从嘴里喷出,费力咳了半晌,咳得耳朵里嗡嗡发出破碎的声响。 医官不放心,走到半途又折回来找顾月时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晕倒在了案前。 他跟随顾月时征战多年,什么大大小小的战事没有经历过。但这还是他第一见到,那个从来都只有让对手晕倒,就算断了整只胳膊都不曾吭一声的战神,竟然也会倒下。 “唉...你这又是何苦?” 第94章 94 沈念刚从顾月时的书房出来, 就看见医官从另一头行色匆匆地折返了回来,径直进了书房。 她心生疑惑,便也转身跟了上去。 书房的门半掩着, 她轻轻推开, 医官听到响动立刻警觉地抬起头看向她。 “原来是姑娘。”在看见沈念后,他的神色明显放松了些。 沈念看到晕倒在桌前的顾月时,疾步上前, 切切问道:“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就晕倒? 她以前在将军府生活了几百年, 也从未见过顾月时突然晕倒的情况。哪怕伤势再重,他都从不让旁人担心,能自己消化的, 就全消化了。 今日的他, 究竟有多么虚弱, 强撑着她离开,才晕过去。 “姑娘搭把手,先帮老臣将主君大人送回寝殿吧。余下的,我再慢慢同姑娘解释。” 把顾月时放到床榻后,医官喂他吃了颗白色的丹药,又催动灵力为他疗伤,稳住心脉。 他喜欢穿玄色的衣服,负了伤根本就看不出到底流了多少血。直到医官将他翻了个身, 沈念才看见浅色的床铺已经被鲜血浸湿,一大片血红色在纯白的床单上看起来尤为刺目。 她从没见过顾月时流这样多的血, 被眩目的红刺得双眼一黑,脚下发软, 一不留神撞在桌角边, 带倒了上边的花瓶。 脆弱的瓷器摔在地上, 刺啦粉碎。 声响委实大了些,连昏睡的顾月时都被吵得轻轻皱了下眉头。 医官见状,握住他的手腕,细细把了会儿脉,确认心脉已然稳定后,才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沈念身边。 他先是用一种颇为惆怅的目光望着顾月时,又转过头来,深深叹了口气,道:“这件事,主君大人本不愿让姑娘您知晓。可老臣若是不说,依着大人的性子,姑娘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晓得他究竟为您做了什么。” 就算他不说,其实沈念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医官您但说无妨,过后我会权当没有听见。” 老者扼腕唏嘘道:“姑娘那日在秘境中被邪气所侵,主君大人担心您若是迟迟不能醒来,会被邪气毁了心神成为坠魔。是以,主君想将姑娘体.内的邪气引到自己身体里,便去陨仙谷,取了佛手香萸。可佛手香萸有四大凶兽护着,那四头恶兽在谷中常年受灵气浸染,力量是何其可怖。但即是如此,也不过是让主君大人受了皮肉之苦,并未伤其根本。姑娘看到的那些伤口,虽可怕,但也算不上什么,以主君的修为养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 第210页 他顿了顿,神色更加忧虑道: “若仅是受些皮肉之苦,主君大人还不至于晕过去。但那佛手香萸是千年开一回的神草,是属于天地万物的。主君私自采了灵草又砍死了镇守的凶兽,因这两条罪,当场受了天谴的三十三道业雷,损了半身修为。回来后,又一刻不停为姑娘疗伤,将邪气全数引入自己体.内。不仅如此,主君担心姑娘抗不过去,又渡了无数灵力给您,所以现在...主君他满身的修为也损得不过一两万年罢了。” “主君大人他...他可是战神呐!”老者摇着头,语气里尽是不忍。 闻此,沈念喉头哽了哽,鼻子发酸,热泪在眼眶里打着滚。她迟迟说不出话来,咬着嘴唇,脸色惨白跌坐在椅子上。 是啊,顾月时他是战神,灵力修为对于他来说何其重要。没了修为,和砍去他的四肢没有任何区别。 “姑娘,请恕老臣多嘴。老臣追随主君百年,还是头一次见他伤得这样狠。主君他对您可谓是一片真心,这世上,再没有人像主君大人那般毫无保留,把所有都给您的人了。” 沈念的嗓子疼得厉害,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失神地盯着满地的瓷器碎渣,仿佛一副失魂落魄的美人图。 “主君大人之所以不愿让你知道,就是怕您伤怀,怕看到您为难。他临走前还告诉老臣,若是他此去不回,就命老臣给您忘尘丹,彻底忘了他。所幸,主君他吉人自有天相,好歹是活着回来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沈念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刚一开口,泪水就砸了几颗下来。 “唉,看他的造化了。” 说完,老者哀叹了一声,转身走了。 殿门嘎吱合上,殿里一片寂静。 今夜的月,看起来分外凄寒。 沈念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直到听见床榻之上的顾月时闷哼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垂眸看着他。 他并没有醒过来,兴许是伤口太疼,让他在梦里也不能安稳,疼得时不时低哼几句,额上发着冷汗。 沈念施了法术,将他身上的玄衣除去,穿在里头白色的底衫像是泡在血水里,全部都被鲜血染红。她哆嗦着手指替他解开衣带,这一次,他没有反抗。 以往她只要碰到他的腰封,他哪怕睡得再沉都会惊醒抓住她的手,好似怕她占便宜似的。 可这次没有。 他已经失去意识了,昏昏沉沉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念将他的里衣敞开,胸口被利爪撕裂的伤口就立刻暴露在她眼前,伤口之深,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筋骨。 她边默默流着泪边用灵力给他治愈伤口,但因是被上古凶兽所伤,她那点灵力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玄安看到这副场景,也沉默了。就连它这种阅恐怖片无数的系统,见到这些伤口都会觉得触目惊心。 “你说,他得多疼啊...”要有多疼,才让他从不喊疼的人在梦里都在低哼。 沈念拿出手帕,轻轻替他擦拭去脸上疼出的汗珠。 除了守在他的床边照顾他,她什么也做不了。 换作是平常的女子,有这样为了自己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定是早就以身相许了。可她连这样的承诺,也给不了他。 “你这万年的修为,我要怎么做才能还得清呢?” - 鬼域,无极渊内。 月阴沉沉,鬼火明灭。 无数充满邪气的死灵飘荡在暗夜之中,诡异悲凄的哭声此起彼伏。 渊底,是一片森森白骨,堆积成海。 这是承载万千死灵的地方,所有没有轮回转世的灵魂都会在这里游荡。 从未有活人敢踏足此地,只因这里怨气邪气魔气四溢。活人一旦进入,就会被恶灵吞噬意志,轻则散尽修为,重则神魂俱灭。 但今日,无极渊来了一个人。 白衣墨发,手里提着一方宝剑,剑光凌冽,名唤月河。 渊底一些不知死活的恶灵头一回见活人进渊,想着终于能饱餐一顿,激动兴奋地拖着一团乌漆嘛黑的灵体飘荡过去,想要将他拆吞入腹。但还没有靠近,就被那人挥动的一道银芒剑影瞬间打得灰飞烟灭了。 一时间,其余想要靠近他的恶灵皆停了下来,飘荡在远处,紧紧盯着他。 成千上万的妖魔躲在黑暗里,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从天而降的猎物。 但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从尸海亡灵中,找出织齐。 他知道,这个人是沈念的心魔。融厌就是抓住了她的软肋,利用织齐让她邪气不散,险些坠魔。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次坠魔,所以,即便知道无极渊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即便知道这是融厌的陷阱,他还是来了。 万千恶灵又如何,只要他不想死,谁也无法奈何他。 他纤尘不染的白袍在阴暗的幽冥之界中如皓皓银月,神情淡漠地踏着累累尸骨前行,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色光雾。 越往里走,死灵就越是蠢蠢欲动。一声声尖利鬼魅的笑声回荡在冰寒阴森的渊底,无数黑影从四方游荡而来,将他团团包围住。 饶是到了如此危机的时刻,白衣青年的表情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他从容地举起手中的月河,挥荡无数道金色光芒,剑影纵横,刺目的金光交错间竟织成一张巨大的符印,在半空中奕奕而动。 -- 第211页 不过瞬息,在阵阵鬼哭狼嚎声中,围住他的万千死灵已被符印立时渡化。剩下侥幸逃脱的,也迅速躲了起来,不敢再冒头。 这一场浩大的法术下来,他连头发丝都没有动过分毫。简单轻松得仿佛在遛弯的时候,顺便踩死了几只蝼蚁。 然而实际上,此刻他的喉头中已是一片腥甜。 贸然进入沈念识海,将她从心魔中带出来的时候,他承了她一剑,虽然并没有真正被刺穿心脏,但经脉已然受损。此渡化之法又耗费太多灵力,一来二去,就算是玉应寒也有些吃不消。 但他没有片刻停留,拎着月河继续寻找。 不知在无极渊找了多久,他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寻到了织齐的一缕将灭未灭的魂魄。 还好,他来得还算及时。若是等这缕魂魄彻底湮灭,就算是父神来了也只能束手无策了。 当玉应寒回到紫宸殿时,院子里的小仙童正拿着长杆清理着池塘中的浮草。他毕恭毕敬地向玉应寒躬身请安,但他并没有回应,脚步匆匆往太虚宫去了。 小仙童觉得很奇怪,那里曾是神尊闭关修炼的地方,自从渡劫归来他已经许久不用了。难道说,神尊又要闭关了? 但这一次,他并不是要闭关,他要为织齐重塑肉身。失手将织齐杀死,一直都是沈念的心魔,只要能把他复活,拔掉她心里的这根刺,融厌就再也无法诱她坠魔。 尽管,重塑肉身的代价是需要他的心头血来灌养。但只要能保护她,不让她再次坠魔,无论付出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他不禁想起来,之前沈念曾告诉他,若是不想让她离开就要他剖心为证。 现在,他算是剖心了吧。 - 子夜时分的妖帝府内,一片冷寂。 偌大的寝殿之内,没有亮起一盏烛火。 黑暗尽头,似乎有个紫色身影在微微晃动。 少年紧抿着嘴唇,紫衣敞开,露出左侧肩膀,黑紫色的血液蜿蜒着顺着手臂淌下,伤口处还在不断汩汩流着血。 这种毒叫七星散,对普通人来说并不会造成伤害。但对于修炼者来说,却是致命的。一旦中毒,毒液就会随着灵力游走于四肢百骸,越是使用灵力解毒,毒性就会越强。且由于中毒后,五脏六腑都会产生剧烈难耐的疼痛,意志不坚定的人往往承受不住,选择灵力压制,最后加速死亡。 七星散毒性虽强,但解法也很简单。只要卸去灵力,生生硬熬。若是熬过去了,毒可解。可这样的疼,是钻心刻骨,深入骨髓的,没有多少人能在这过程中挺过去。 少年卸掉了灵力,仰着头,紧闭双目坐在扶椅上。冷汗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紧实的胸膛,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透了,漂亮乌黑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 他死死咬着下唇,也许是身体的疼太过剧烈,以至于嘴唇被咬破,洇出一片血红他都毫无知觉。右手抓住木椅的扶手,握的力气之大,指节青白,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缓解一些疼痛,直到脆弱的扶手不堪重击,被他捏得粉碎。 少年的手心里,攥着一张被捏得不成样的纸。 这是沈念画给他的,她想要的星空小屋图。 她说,以后就在那座岛上建一个星空小屋,夏日晴空的夜晚,她就在小屋里陪他一起看星星。 而现在,他将图纸紧紧攥在手里,就仿佛有了让他熬过去的勇气和动力。在无数次想要用灵力压制痛苦的时候,在无数次快要被疼痛吞噬,失去意识的时候,都是她一次次把自己唤醒。 他怎么能死掉呢? 还没有陪她看星星呢,还没有给她买一百个漂亮的手镯呢。 还没有,排队等到她嫁给他呢。 对了,妖罗树他也还没有布置好。 她喜欢热闹,娶她的那日,一定要让整个妖界都为他们祝福,让所有的姑娘都羡慕她。 所以,他怎么能死掉呢? - 沈念趴在顾月时的床边,守了他好几日都没有合眼。 她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盯着他。她好久没这样长久地看着他了。 他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白纱袍,银发垂下来,很好看,是她很喜欢的那种类型。 清冷得仿佛天边的明月,也很温柔。 “你说,若是你回不来了,就让我吃忘尘丹把你忘记了。”她垂眸,轻轻笑了笑,但语气却有些伤情,“我答应你。若是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找医官,把你彻彻底底忘了。” “顾月时,你真是个笨蛋。” “以为我喜欢织齐,自己偷偷吃醋还装作大度的样子。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那个时候我那样喜欢你,满心都是你。” “你若是真的不醒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也不会来照顾你。你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沈念把头埋在他冰冷的手心,低声喃喃着,像是自言自语。 过了很久,她实在是困极,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感觉脸下的手指忽的动了动,仿佛有一声非常微弱的笑声。 “你说谁是笨蛋?” 第95章 95 林梢漏了几点月光, 疏疏似残雪。 沈念在半梦半醒之际听到头顶传来顾月时的声音,猛然睁眼,一抬头, 恰巧撞进一双深黑温柔的凤眸中。 他靠在床头, 眉眼间的笑意带着些许倦颓,唇色近乎苍白。缱绻月色倾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仿佛一樽透明易碎的白瓷。 -- 第212页 “你醒了?”沈念激动得直接蹦了起来, 由于跪坐在床沿边太久, 一直蜷着双腿导致血液不畅,刚一起身,小腿肚就像通了电似的, 一片酸麻。 但她顾不得双腿的不适, 转身就欲跑出去通知医官, 却被身后的顾月时抓住手腕,拦住了。 他冰凉的手紧紧扣着她的腕骨,像是很害怕她的离开:“你去哪里?”声音难得柔弱,满眼都是不舍。 这是他从未向人展露过的一面,虚弱无措,像个小孩子一样渴望陪伴。 沈念心口一颤,表情柔和了下来,反手握住他的手, 拍了拍:“我不走,我只是去通知医官。” 他闭上双眼, 浅浅而笑:“不必了。”忽然用力,将沈念拉到自己身边, 让她坐在床榻上, “陪着我。” “可是你不喝药吗?” 看着女孩的眼里充满了担忧, 顾月时眸光微动,很是开心地翘起嘴角:“你在担心我吗?” 沈念看见他的笑脸,一把甩开他的手,气呼呼道:“你说呢?你还笑!你看看浑身的伤口,我能不担心吗?” 顾月时神色莫测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的再次拉过她的手,将她一把扯入怀里。 沈念没有防备,身子朝着他的方向倒去,稳稳跌在他的胸膛上。 “哎呀!你干嘛!我压到你的伤口了!”说着,沈念就挣扎着想要从他怀中离开,但他的手臂却更用力了几分。 轻薄的衣衫下,紧绷的肌肉线条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 “别动,你一动就扯到伤口了。疼。”他声音压得很沉,或许是因为生病了,还有些沙哑。但听起来比往日清寒似冰雪的嗓音多了几分性感蛊惑。 好奇怪。 怎么生个病,性格还变了不少? 按理说,他现在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衫,胸口大敞着,是绝对不会与她有什么肢体接触的。 难道,把邪气引入自己体.内,所以性格也变邪了? 沈念不敢再动,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只好乖乖由着他抱在怀里,胡思乱想着。 “在想什么?”顾月时在下巴枕在沈念的肩窝里,垂下的银色发丝时不时扫过她的锁骨,弄得她痒痒的。 “我在想,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力气还那么大?” “我是生病了。”他把下巴又往前挪了挪,嘴唇几乎贴在她着耳廓,用低沉勾人的气声道,“很疼。所以,你要给我上药。” 沈念满脑子问号。 不是吧,她真的没有做梦?这还是她认识的禁欲自持的顾月时吗? 怎么怎么...撩起人来如此招架不住。 “宿主,你忘了,魔君的人设可不是纯爱战士。” 行吧。 沈念的耳根被他的呼吸勾得红了通透,她讪讪推开他,用手指扇了扇风,迅速调整了一下呼吸:“那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不必了。”他手指随意一挥,一瓶青蓝色的瓷瓶出现在他的手里,“已经准备好了。” 沈念:“......”所以,他这生病是把某个封印打开了吗? 她接过药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换了个方便上药的姿势。顾月时往床榻里边挪了挪,给她腾了个位置,修长的手指将虚虚挂在腰间的衣带轻轻一撩,衣服就彻底敞开,露出一片苍白的肌肤。 得益于他常年从不间断的练剑带兵,所以身材被打磨得非常完美。是那种成熟男人独有的性感,荷尔蒙爆棚。 手臂的青筋,劲瘦的腰身,修长的锁骨。 每一处,都踩在沈念的xp上狠狠跳舞。 漂亮紧实的腹肌一览无余,白灰色底裤拉得有些低,甚至还能看见两条流畅的人鱼线。线条末尾隐没在裤子里,再往下,沈念只敢匆匆略过一眼,就羞红了脸别开目光。 真是引人犯罪的美好肉.体啊。 她很不争气地看呆了,手里拿着药迟迟没有动作。 “这就是102的胸围吗?我承认,我是lsp。” 玄安看着沈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玉应寒的胸围还104呢!你加油,争取脱掉他的衣服。” 沈念:“......”倒也没色到那种程度。 “你怎么了?”顾月时眼里含着笑意,明知故问。 沈念摇摇头,悄悄咽了咽口水:“没什么,我给你上药吧。可能会有些疼。” “你给我上药的话,怎会疼。” 沈念抿唇一笑,从瓷瓶里挑了一些药膏出来,轻轻点涂在他靠近胸膛的一处伤口。这道伤口不算深,但位置很危险,再往上一寸,就是他的心脏了。 她一边小心翼翼将药抹匀,还一边用嘴轻轻吹着气,想要为他减轻一些疼痛。尽管如此,在她的指腹触碰到他的皮肤那一刻,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微微颤动。 “还说不疼。” 顾月时淡淡笑了笑:“不是因为疼。” 沈念:行叭,当我没说。 他安静垂眸看着专心为自己上药的少女,她柔软温热的手指仿若一只翩飞的蜻蜓,时不时停落在他的胸口,点点亲吻了几下,又跳开。每一次的触碰,都让他的皮肤变得灼热一些。 沈念甚至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来自顾月时的目光。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直到伤口涂到他腹部以下,靠近裤腰的位置,还有一小部分藏在底裤中。 沈念指腹沾着药膏,盯着无比尴尬又让人羞涩的地方,停住了,踌躇地抬头看着顾月时。 -- 第213页 “为何不涂了?”他的表情很自然,坦坦荡荡,倒显得沈念有些狭隘多虑了。 她咬了咬嘴唇:“这里...我不太方便涂。要不,你来吧?” 顾月时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可谁知,他他他他竟然!竟然握住她涂着药膏的手指,带着她往自己的伤口游移过去。 沈念猛地抽回手:“你不是自己来吗?” “药在你的手上,我带着你,不也是自己动手吗?” 沈念竟无法反驳,也不再反抗,由着他的手指带着她的手,逐渐往腰线移动。他的目光直白又平静,没有看着伤口,反而是游刃有余地盯着她。 这样的眼神很欲,像是将一切都掌握在手心的操控者,看似她主动,实则心里早已乱得溃不成军。 他带着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在伤口周围梭巡。沈念小心地避开他的伤,但他好似一点也不担心疼痛,只是一直看着她,把她盯得羞耻感爆棚,整张脸都快要沸腾起来。 到了腰线更往下的地方,他一点要停的意思也没有。沈念全身紧绷,手指僵直,缓缓地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涂着药。每一次的触碰,都会引起他细微的颤栗。 不知道是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随着动作越往下,他的呼吸就越是凌乱躁动,深邃的眼眸渐渐变得更加幽黑。 “好了。”他终于松口,声音轻轻的,分外喑哑。 真实触碰到他沟壑纵横的腹肌,手感十分微妙。 他的皮肤并没有那么完美无疵,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些长年累月的伤痕,已经和皮肉长在了一起,微微凸起。 每一道伤疤,都是他作为战神的证明。每一道伤口,都是他一场场血雨腥风拼杀的缩影。 他受了那么几万年的苦,在刀剑风霜中厮杀了那么久才锤炼出的修为,只为了救她,说没就没了。 沈念一看到他满身新旧伤痕纵横的身体,眼眶一热,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方才因为擦枪走火的触碰而燥热的心跳也平复了下来,剩下的,满满都是酸涩。 顾月时很快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将她脸缓缓捧起,低声问到:“怎么哭了?” 沈念憋了一会儿,喉咙哽得难受,缓了缓,她才抬起头,颤声道:“我都知道了。” 顾月时愣了愣,没有说话。 “你真是个笨蛋。”沈念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渍,“为什么要这样?我根本就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我什么都没办法给你。我都不知道如何回报你,你是战神你——” 没等沈念继续胡言乱语下去,顾月时却一把拉过她,将她拉进怀里,温柔地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 “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你如何回报我,也没有想过从你哪里得到些什么。”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仿佛有无数温暖的羽毛包裹着她,听得她更想流泪,“我当了几万年的战神,也累了。正好可以休息,不是吗?” 分明是他受了伤,现在反过来竟是他在安慰她。 “但我不希望你因此为难,更不想用这个把你困住。你还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拥有无数的选择。” 可是他说这话时,再是强装洒脱,也能让人听出无法淹没的隐隐失落。 “你说的那些,可是真的?”他忽然问到。 沈念从他怀里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顾月时沉默了片刻,扯了扯嘴角:“算了,没什么。”他伸出手指,抚了抚她的耳垂,“明天会继续给我涂药吗?” 他在转移话题。 “他应该说的是,你说之前很喜欢他的那件事。”玄安忍不住提醒到。 沈念立刻明白过来:“是真的。”眼睛里闪动着真挚的光芒,“都是真的。我曾经非常非常喜欢你。” 顾月时的手停留在她的耳侧,僵了僵,许久都没有动作。过了半晌,他才微微敛着眼睫,掩盖住了眼中的汹涌的情绪。 他不是没有听见,她说的曾经二字。 可是,这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真的,足够了吗? 他抬眸,沉声问到:“那现在呢?”他的表情还是瞧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苍白的唇色看着有些憔悴,“现在,你的心里,可有我?” 沈念被他这副伤情的样子戳得心口一酸,默了默,还没开口回答,他又继续道:“阿念,你的心里可有我半点位置?” 许久没有听到他唤自己这个名字,那些尘封的记忆被这声柔软的阿念一点点牵扯了出来。 她怔怔望着他,他的那张脸,还是如同曾经那般俊美,让人怦然心动。可是,一切又都不同了。 她不再是那个沈念,或者说,她不止是曾经的那个沈念。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还要回到自己真实的生活。 “有。”她重重点了点头,“永远都有。那你呢?有更喜欢我吗?” 殿中的月光十分柔和,透过纱窗铺在他的银发上。 他的眼眸似有水雾弥漫,顿了片刻,他轻轻揽过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我有更爱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又坚定,好似在说着什么古老不可违背的誓言。 沈念的心脏被沉重的爱字扰得砰砰乱跳。 “呜呜呜宿主太感人了。魔君的攻略值已经达到八十分了。” -- 第214页 - 监督顾月时吃完药后,沈念就回到了柸雪楼。 脚还没有沾着床铺,就听见玄安急切的声音咋咋呼呼响起:“完了完了,霁夜和玉应寒的生命体征怎么也下降了啊!宿主,你快去看看他们吧!” 沈念:“......” 分享一个热知识,我是人,不是AI!!我他娘的四天没合眼了!能不能让我先睡一觉? 第96章 96 玄安就像提前和青鸟商量好了似的, 它这头话音刚落,远处的天边就忽然飞来一只漂亮的青色小鸟。 可能是从小跟在霁夜身边,被他的美貌熏染, 和别的鸟类比起来, 小青鸟长得格外好看,羽毛油光水滑的,很是华丽。 它扑腾着翅膀落在镂空窗棂上, 得到沈念的允许后才化成人形, 跳进屋子里,谦卑地跪在她的脚边: “夫人快去看看我家主君大人吧!青鸟求求夫人了。” 这还是沈念头一回在青鸟脸上看见如此忧虑的表情,她走过去把他扶起来:“你别着急, 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青鸟泪眼婆娑地盯着沈念, 委委屈屈道:“夫人您自秘境晕了之后, 主君把李祐抓回去之后审问了一番,才晓得是鬼君夺舍了他的身体,操控亡灵想要伤害您。您也知道主君的性子,看不得您受一点委屈的。所以主君当晚提着龙骨剑就冲去鬼界了,破开了神尊布下的结界,砍死了无数鬼界的人。” 接着,青鸟就逐渐偏离了主题,绘声绘色讲起了霁夜独身屠鬼界是何等英勇何等风流, 吹起彩虹屁来就刹不住车,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沈念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 越听越不对劲,没忍住打断了他:“等等, 所以你来就是为了在我面前夸奖你家主君?” 青鸟被打岔, 才忽然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门儿:“啊!差点忘记了。主君大人被人偷袭,中了七星散,受了很多苦。现在虽是保住了命,但一直高热不退,迷迷糊糊还喊着夫人的名字,所以青鸟才求夫人去看看主君。” 为了让沈念明白霁夜究竟有多惨多可怜,他又详细讲述了霁夜中毒后发生的事情,还用上了不少夸张的手法,将他描述得已然病入膏肓,听起来好像就快不行了。 沈念神色复杂地上下打量了青鸟一番,看不出来,他竟还有说单口相声的本事。 “别说了!”她扶额,扔了个噤声术封住他的嘴,“我们还是快点去妖界吧,再晚点,可能你家主君人都没了。” 难怪人们把鸟叫声形容为嘁嘁喳喳,就这么片刻功夫,沈念的脑瓜子都被青鸟絮叨疼了。 青鸟被沈念封住了鸟嘴,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到了妖帝府,她才抬手把封印给解开。 穿过回廊,青鸟带着她来到霁夜的寝殿,两人站在殿门外扣了好半天的门,里面都没有一点动静。 “奇怪了,我来找您的时候主君都还在呀。” 不会真晕了吧? 沈念这才有些慌了,赶紧推开门走进去,屋子里没有烛火,也没有夜明珠,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摸黑往前走了几步,却不留神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跌倒。昏暗之中,她视物不清,跌跌撞撞的好像又带倒了一张凳子。 一路稀里哗啦的,听声音应该是砸碎了霁夜不少宝贝。 “霁夜?你在吗?”她本想着这么晚了,也许霁夜是睡着了,就不便打扰。但现在看来,还是有必要检查一下发生了什么。 她捏了一个光明诀,明亮温暖的橙黄色光芒瞬间填满了整个屋子。 殿里一片狼藉,两把雕花木椅的扶手被捏得粉碎,墙壁上还留着几道长长的,像是猛兽的利爪留下的划痕,触目惊心。 地上满是摔得粉碎的瓷器碎片,床架也被折腾散架了,东倒西歪地矗在那里。 身旁的青鸟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 殿里没有人。 “主君会去哪里?” 沈念想也没想,立刻转头往殿外跑去,留下一脸懵逼的青鸟望着她腾云而去的身影,陷入迷茫,他挠了挠头:“走了?!” 她知道,受了伤的霁夜唯一想去的地方,大概就只有那座小岛了。 可是当她火急火燎赶到小岛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差点从云上直直跌下来。 曾经郁郁葱葱的森林和花海现下犹然凋零,晦暗的天幕之中飘落着鹅毛大雪,厚实的绒雪覆盖在金光的沙滩上,近处的海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目光所至皆是一片茫茫白雪。 高高的树梢上挂着无数条冰凌,在月色下折射出凄冷的碎光。 岛上一切鲜活的美好的事物,都仿佛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做最后的绽放。 这座小岛与霁夜是同生同长的。 他生,则万物皆生;他死,则万物皆亡。 看着天空中越下越大的夜雪,一种急迫感深深攫住沈念的心脏。她一定要赶快找到他。 “宿主,快去那个山洞!他在里面。” 果然,她猜得没错。 当她一路狂奔到山洞外的时候,厚重的石门紧紧关闭着,把一切想要窥探的视线全都阻挡在外。 她试着用法力破开石门,但沉似千斤的门毫发无损,像个忠诚的守卫,竭尽全力保护着山洞中的人。 -- 第215页 “霁夜!”在尝试过五六七次用蛮力破门后,沈念终于放弃了,她趴在石门上,一遍遍敲打着,“你快开门好不好,我很担心你。” 仍旧没有一点动静。 风雪肆虐,她穿得十分单薄,站在石门外冻得脚趾冰凉。 冰雪落在她的肩头很快消融,变成刺骨的冰水洇进她的毛孔里。 啊啾。 在她连续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后,石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一股比室外还要湿寒的空气迎面扑来,沈念抱着双臂打了个哆嗦。 洞中没有一丝光亮,凭借着门口堆积的白雪反射出的光芒,她摸索着在黑暗之中行走。直到,她在洞中一处冒着缭缭寒气的水池中,看见了霁夜。 他痛苦地闭着双眼躺在水池中,上半身赤.裸着,一条漂亮的银色长尾在水中若隐若现。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慢慢张开双眸,原本漂亮灿烂的青莲色眼睛不复澄澈,仿佛暴风骤雨之中的海洋,涌动着汹涌的暗流。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光洁紧实的后背,极致的白与黑,将他此刻的羸弱称得更加让人心疼。 他紧紧皱着眉,双臂搭在岸边,苍白的皮肤上有几条碍眼的伤口。似乎是在忍着不舒服,额头青筋暴起,鸦羽般的长睫微微颤抖着。 受了伤的可怜少年看起来真叫人心碎。 沈念走到他身边蹲下,伸出手搭在他的额上探了探温度,烫得吓人。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很沙哑,低低的,与平日里干净清亮的嗓音完全不同。 “听青鸟说你受伤了,我担心你,所以就来了。” 少年往日懒倦张扬的锋芒尽敛,只剩下令人怜惜的脆弱。 看到他,沈念才终于明白什么叫我见犹怜。难怪男人一见到受了挫折的漂亮姑娘就会忍不住生出保护欲,这实在怪不得他们。 沈念温柔地抚了抚他的侧脸:“你不想我来找你吗?” 霁夜将她的手握在滚烫的掌心,看着她的目光也同样滚烫:“我当然想。”他又垂下眼眸,轻轻道,“可我不想让你看见这样的我。” 他的声音很低,更像是在呢喃。 他不想让沈念看见自己受伤的狼狈模样,不想让她担心。他害怕她见到这样的自己,会认为他无法保护她。 少年的争强好胜在心上人面前达到了顶峰。 “这样的你,我也喜欢。”沈念跪坐在水池边,俯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谁说男子就一定要顶天立地,不受一点点伤?即使你现在受伤了,在我心中你也是全天下最最最厉害的。” “你还有一条漂亮的龙尾,有人告诉过你吗,它真的很特别很耀眼。” 霁夜紧蹙的眉宇终于舒展开来,他尽力翘起嘴唇,笑了笑。 “是不是很疼?”沈念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青鸟说,你中了七星散,我知道这种毒对于应龙来说比别人更不好受。” 看着少女满眼的心疼,霁夜觉得哪怕承受着蚀骨的疼痛,也是值得的。 “最难熬的已经过去了。我不疼了。”他像个懂事的乖小孩,疼也忍着,不想让爱的人为自己担心。 “真的?”沈念将信将疑。 霁夜缓缓点了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为什么岛上所有的花都枯萎了?还下着大雪,你不是说这个岛与你同生同长吗?”沈念顿了顿,像是有些害怕问出这个问题,“你是不是...要死了?” 说到这里,眼眶就忍不住一热。 她不是因为害怕失去他的魂元而难过,也不是担心无法完成任务,这一刻,她只是单纯害怕失去他。 从一开始仅仅为了任务接近他们,到现在看着他们一个个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她也快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现实,哪个是虚幻了。 霁夜忽然轻轻笑了笑:“那我死了,你不就要成小寡妇了?” 沈念一愣,反应过来他在打趣自己,愤愤地把手从他掌心抽了回来:“看来你不会死,还有心情给我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他收起方才的笑,变得严肃又认真,“在我最难熬,痛得想要直接结束生命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我想着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我还要娶你,还要给你造星空房,还要陪你看雪看星星,和你守着小白长大。” 他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亮闪闪的光芒在跃动,语气炽热真挚,带着少年最直白坦荡的爱意。 偌大空旷的洞穴似乎都容不下他澎湃汹涌的感情,霸道地直直往她心里钻。 “是你,拯救了我。” 沈念羞愧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分明什么都没做啊,在他最难熬的时候,被疼得死去活来把屋里的东西全砸了的时候,她守在顾月时的床边等着他醒过来。 她眼皮跳了跳,支支吾吾道:“可我...我现在才来找你。” “只要你来就够了。我才不管你何时来。” “那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虽然确认他不会死了,但沈念还是很担心他的伤势。 “这么担心我?”他的表情比方才更轻松了些,勾唇一笑,“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能好起来。” “我需要?”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还未等沈念将这句话彻底想明白,猛然间天地掉了个个儿,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被霁夜扯入池中。 -- 第216页 她本以为池水冰冷无比,没想到—— “热的?” 霁夜眼里带笑盯着她:“对,你需要的话。”他直接忽视了她的问题,回答了她的上一个问题。 他在水中揽着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边带,没有穿上衣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属于他身体的热度传递到她的身上。 一条长长的,滚烫的银色尾巴忽然缠住她的双腿,稍用力一挑,轻松地就将她的双腿分开。 他从背后抱住沈念,脸埋进她的头发里,声音沉沉:“就是这种需要。”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发烧了,还是因为在温水里,他的尾巴温度很高,所以当尾部一点点往她的腿根游曳而去的时候,她连震惊都忘记了。 石门之外,是萧萧风雪声。 幽静的洞穴中,她听到自己情不自禁发出了蚊子般的细哼。 哼完了以后,她才回过神来,震惊得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 她没想到,往日随便挑逗一下都要脸红的纯情小弟弟,化成龙形后居然这么!这么熟练! 他该不会私下学习了什么奇怪的知识吧? 沈念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尾巴,回过头,热意一路从耳根铺到了脖子:“你不是受了伤吗?我来的时候见你还疼得脸色苍白。” 霁夜低低笑了声,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勾人,薄唇贴在她发烫的后颈:“可是一见到你,就不疼了。” “宿主,你先别拒绝!快八十分了,你们先忙,完事了我再告诉你拿了多少分。加油!” 沈念:“......” 就在她听玄安说话的分神间,那条滚烫的长尾挣脱了她的控制,再次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缠住她的双腿。 沈念身体一颤,许是被氤氲的水汽熏得有些迷糊,竟一时脑抽,说出了惊世骇俗的话来:“在这里...不太好吧。”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愣。 娘嗳!怎么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 她感觉霁夜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一僵,过了好一会儿,后面传来他一阵笑声,枕在她锁骨上的下巴都笑得在抽动:“你在想什么?这池水能疗伤。” 沈念猛地闭上眼睛,羞愤地恨不得把头埋进水里淹死自己。 “抱歉,我无法控制它。”他又沉声说到,“它总是想要贴近你。” 沈念思考了片刻,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他的尾巴。 她本来是想说,无妨,你发烧了灵力下降可以理解。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妨,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我理解。” ?? 怎么又说了心里话? 这回连霁夜的尾巴都愣住了,停在她的小腿好半天都没动静。 “呃,我是说你的下半身是龙尾,嗯我想可能也许和别的男人下半身不太一样。” 草! 沈念啊沈念,你别说话了行吗? 她恨不得抽死自己。越描越黑啊这是! “怎么不一样?”他火热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低音炮实在好听得要命,“我的,要大很多?” 沈念:“......”虽然这么说没有错,但总觉得很奇怪? “你的是龙尾,物种不同无法比较。” 和霁夜待久了,她就渐渐忘记了他也是精力体力都无比旺盛的少年。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忍着自己的欲.望,不想让她为难让她受到伤害。 但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他不受控制的尾巴,很轻易就暴露了他对她所有的想法。 不加掩饰,恨不得把她里里外外都占为己有。 他撩开她的头发,将它们都拨到前胸去,略有些粗粝的指腹仿佛燃着一簇火苗,在她背脊从头到尾骨,一路向下抚摸着。 指尖流淌过的每一寸,都会落下一个个或轻或重的吻。 沈念的喘息愈来愈重,被热气蒸得有些发晕,直到她全身的戒备都全盘崩塌的时候,身后的霁夜停下的动作,他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腰,缓缓道: “我要疗伤,这次先放过你。” 沈念仿佛临头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迷乱之中瞬间清醒。 嗯,有点小小的失落是怎么回事? - 确认霁夜已经完全痊愈后,沈念匆匆赶回九重天照顾玉应寒去了。 此时,玉应寒正在紫宸殿里生闷气。 他不光知道沈念是最后一个来看他的,还知道她在顾月时和霁夜那里好感值达到了八十分,兴奋开心得很。 甚至,还和霁夜泡了温泉,在里面卿卿我我,甜蜜得好像情人之间的做派。 他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 他也为了她做了那么多,每天剖心头血滋养着织齐的肉.身,只为了让她消除心魔。虽然她不能立刻就见到织齐,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自己的用心良苦。 沈念在寝殿里没有找到玉应寒,听小仙童说,他往浴池去了。 水雾缭绕之中,她看见浴桶里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她,光是从背影看,都能看出在生气。 她敲了敲门:“神尊,你在里面吗?” 话音甫落,方才一颗脑袋还露在木桶外的某人瞬间没了影子,整个人都缩进了热水里,一副很抗拒和她说话的姿态。 她在门外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了进去,站在木桶边,看着水里闭眼沉思的玉应寒。 -- 第217页 水纹轻轻摇晃,水中他的脸有些破碎。 “你怎么了?” ...... 没有回应。 “生气了?” 他仍旧紧紧闭着眼睛,全然听不见她说话一般。 沈念静静盯着他看了好久,扑哧笑了一声:“还不出来?你是不是想做四海八荒第一个泡澡被淹死的神?” 哗啦啦。 无数水珠砸落到地面上,一个白花花的身影从木桶里突然蹿了出来,下一刻,又是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她被玉应寒一把拖进了浴桶里,和他湿漉漉的琥珀色双眸,四目相对。 他很生气,从眼睛就能看得出来。又生气又委屈又难过,还有些无可奈何。 沈念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看着他胸口一道新鲜的疤痕,问到:“你怎——唔!” 只是后面还没说出来的话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吞进肚子里,今日的玉应寒很不一样,吻得分外粗暴,甚至可以用咬来形容。 完了完了。 把他彻底激怒了。 沈念这种时候只好认怂,被他狠狠吻住,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吻了好一阵,吻到她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才放开她,一双手紧紧箍住她纤弱的双肩,琥珀色的眼有如深潭,声音嘶哑,像是抑制着怒气: “他放过你,我不会。” 沈念:“.......” 别,我错了!大哥,我真错了! 第97章 97 沈念很少看见玉应寒这么生气。 无论是渡劫时的冷傲佛子, 还是回归神位后的神尊,他都极少表露出激动的情绪。 但此时此刻的他,和平时完全不同。 欺到她唇上的吻又重又狠, 不留给她一点喘息呼气的机会, 带着侵略的姿态撬开她的齿关。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好闻的冷檀香被热水熏蒸,愈发浓郁,随着他的吻渡进她的嘴里, 融进血液中。 什么纯爱战士都是骗人的, 他分明太懂得如何勾得她五迷三道。 一只灼热的大手抵着她身后的木桶壁,把她圈在逼仄的空间里,逼迫她感受到他微微发热又压抑的喘息。 她能感觉到, 这次和之前所有的亲吻都不一样。 他的吻越来越猛烈狂乱, 沈念被压在浴桶上浑身发软, 但他全然不顾她有多么惊惶,不由分说的,把她领口的薄纱扯开,沈念被刺激得猛地一颤,睁开眼睛想要推开他。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过来,他好像没有在开玩笑。说不放过她,是认真的。 他在用这种方式惩罚她, 要让这只不听话的,沾上别的味道的猎物, 重新被他的气息所覆盖。 她的动作被他彻底掌控,想要别开头, 但敌不过他的反应, 迅速就被捏住了下巴。他甚至连停顿都没有, 冰凉的扳指强硬地卡住她的颌骨,眼眸中藏匿的情绪浓烈得可怕。 “玉应寒..”三个字弱弱地从唇角溢出来,声音几近破碎。 她想要挣扎,奈何他实在太高大,稳稳箍住她的劲臂下蕴藏着无穷的力量,玉石般不可撼动。 他们的体型实在差了太多,他都不需要用什么力气就能把她彻底控制。 他似乎已经被气疯了,又难过又吃醋。在各种无比激烈的情绪催化下,就快要失去理智。 沈念没法推开他,他有力的双手仿佛猛禽的利爪,牢牢将她拷住。 无论她如何推扯,他都纹丝不动。 她知道,在他烈烈燃烧的妒火得不到平息之前,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她决定不再抗拒,主动臣服。 伸出的双手宛如藤蔓般缠住他的脖子,手指相扣紧紧抵住他的后颈,用力把他往自己的唇上一压。模仿着他的动作,打下属于自己的标记。 腥甜的血侵占了她的舌尖,也没能让她因此停下,反而更用力地吻住他。 直到嗓子里充斥着铁锈气息,她被狠狠呛了一口,玉应寒才猝然清醒,往后退了一步,放开了她。 他琥珀色的眼眸噙满了难耐的火光,眉眼压得很低,像是在极力忍受,嘴唇上沾染着几滴殷红的刺目的血珠。 “你...”他轻轻叹了口气,看到她被咬破的嘴唇,眼神倏忽柔和了下来,伸出手指为她擦掉血迹。 沈念还在等他的下文,但他却垂下手,背部贴在另一侧的木桶壁上,仰起头,闭上双目沉默了。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牵起他垂在温水中的手,轻声问到。 像是害怕他生气,试探着,有些小心翼翼。 可这叫他怎么能不生气呢? 他们三个同时受伤,他却是她最后关心的一个人。顾月时昏迷的那几日,她一直守在他的床边寸步不离,这他就忍了。 他知道,顾月时去陨仙谷为她取佛手香萸损了半身修为。 于是,他就等待着顾月时苏醒后,她能来紫宸殿找自己。分明玄安已经告诉了她,他和霁夜也受伤了。 可是她却毅然决然选择去了妖界。 三个人之中,他是最不被她放在心上的那个,是吗? 他分明已经很听话了,看着她去找霁夜和他亲密,尽管再难受再生气,他的好感值一点也没有掉。可是为什么,他把姿态都放得这样低了,她还是不愿意多分一点点在乎给他。 “对不起。” 就在他闭着眼睛努力整理自己心绪的时候,一声软软的,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少女忽然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抱住他,把头紧紧埋进他的胸膛里。 -- 第218页 温暖的体温穿透过被水浸湿的衣服,传递到他的身上,他还能感受到她砰砰跳动的心跳。 几乎是在一瞬,玉应寒的坏情绪就消失了大半。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抵抗她忽然的柔软。 她在他的胸膛里昂起头来,水雾朦胧的眼睛里有几分委屈:“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她的嘴唇往下撇了撇,是在撒娇。 顺理成章的,玉应寒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余怒也被彻底冲散了。 他拨开粘在她脸上的头发,动作是极温柔的,但却板着一张脸,沉声道:“你以为我如此小气吗?” “是吗?”沈念微微眯起眼睛,笑着盯着他,“没生气为什么会那么凶?还把我的嘴唇都咬破了。” “疼吗?”他用手指拂过她破开的唇,洒下一道金光,火辣破损的嘴唇立刻就舒服了许多,冰冰凉凉的,像是放了一块冰,“现在好些了吗?” “我知道,你一定因为我最后来找你难过了对不对?”眼看着他就要开口否定,沈念忙竖起食指轻轻抵在他的唇上,“我不是不关心你,也不是最后才想到你。相反,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可是我知道,你能听见我和玄安的对话,你是最能理解我最懂我的。” “看到你受伤,我也很着急很难过呀,恨不得一直陪在你身边。你知道的,我其实最最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她凑上去亲了亲玉应寒,与他鼻尖贴着鼻尖,声音缱绻温存:“你愿意再等等我吗?等所有事情都了结后,我就一直陪着你。” 玄安虽然不能说话,但听到沈念这么说就知道,她又开始画大饼了。 所有事情了结了,她不就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吗?哪里还能一直陪着他呢。 果然,只要她随意一哄,他就开心了起来,轻笑一声,从水里横抱起她,把她公主抱着回到了寝殿。 推开门,将她扔在柔软的云衾之中,顺势覆在她身上。 “你要做什么?” 沈念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无济于事。 “又不是没和我睡过,之前在了妄宗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般忸怩?”他挑着眉,眼眸似寒夜星辉,淡淡的却分外柔和。 “我那时是腓腓,现在是人,不一样。” “为何不一样?都是睡觉。”他翻了个身,躺在沈念左侧,双手枕在脑后,闲适地交叉着腿,垂眸看着她,“难道你不喜欢和我睡?” 沈念:“......”怎么突然有点手痒,想砍点什么东西。 “我现在上半身可没衣服,天地共主为你出卖色相,你就是这样的态度?”他做出一副非常遗憾的表情,边啧啧感叹边摇了摇头。 沈念的眼睛往他的胸肌和腹肌上扫了扫,确实很有东西。 昨天玄安还说,让她扒了玉应寒的衣服,欣赏他104的胸围,没想到梦想这么快就实现了。 “就只是单纯睡觉吗?” “不然呢?莫非你还想同我做点什么?”他忽然往下一缩,躺到和沈念视线齐平的位置,和她对视了一会儿,似笑非笑,“你想要的话,我勉为其难可以奉陪。” 开玩笑的语气半真半假,让人有些难以捉摸。 沈念见他一副笃定她不敢做什么的模样,好胜心被勾了起来,突发奇想想要逗一逗他。 装腔作势的纸老虎,只怕除了口嗨,什么也不会。 于是,她支起身来,飞快地翻过身半伏在他身上,双手扣住他的手腕,学着话本子里登徒子的风流调调,凑到他耳边,轻飘飘道:“只怕我想要的,神尊做不到。” 玉应寒被她握住的手一僵,敛起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有一瞬错愕又震惊地看着她。 喉头滑了一滑,看起来颇有些紧张。 “怎么,不敢回答了?”沈念挑挑眉,勾起唇角像古早霸总一样,邪魅一笑。 微红的烛光下,他的耳尖透出淡淡的红意,紧紧抿着嘴唇,似乎是在刻意掩饰着慌乱。 只要不是在吃醋的状态下,他都是一逗就束手就擒的几万岁的纯情“少男”。 “方才不是还说要奉陪么?”她贴近他的耳朵,轻轻咬住他的耳垂,往耳蜗里送了一口湿暖的气。 这一动作引得玉应寒一颤,喉咙又滚动了一下,呼吸也随之变得混乱起来:“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啦。”她的声音更加娇媚,眼尾上挑含情脉脉地盯着他,仿佛流连花丛片叶不沾身的情场老手,“你会么?” “不会的话,使用别的方法也不是不行。” 好歹她也是成年人了,在某T开头的小说网站里,不说看过上百本也有几十本,相关视频亦涉猎过不少。这种话还不就是张口就来。 但很显然,对于天宫这位连凡间话本子都没看过的神尊来说,确实超过了他的知识范畴。 玉应寒的睫毛颤了颤,目光幽深地瞥了她一眼,很轻很轻地发出一声:“啊?” 能听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疑惑。 沈念被他懵逼的一声“啊”逗得笑了场,埋在他的胸膛上狂笑了好一会儿。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啊”,实在是太太太可爱了。又可爱又好笑。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能在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尊脸上,看见如此震惊的表情,整个瞳孔都在地震。 “你不会真的不知道怎么做吧?”沈念的眼角还挂着湿漉漉的泪痕,看样子笑得很是开心。 -- 第219页 玉应寒冷着脸,云淡风轻道:“谁说我不会?还有能把本座难倒的事?”他拎着沈念的肩膀,把她往一旁推了推,“有些事,还是先暂时保留着,等你嫁给我再做。” 沈念的笑容立刻消失,怔了怔,后知后觉问到:“你方才说什么?” “等你嫁给我再做。”他一板一眼地重复了一次,“我不是不会,只是想留给你惊喜。” “等等,你想娶我?”这回换沈念的瞳孔地震了。 “有什么很难理解的吗?”玉应寒面色沉静地瞧着她,语气郑重,“我想了想,放眼整个六界,只有你是我想娶的人。反正你早晚也会嫁人,嫁给我,不亏。”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什么叫反正都会嫁人? 果然是几万年都孤零零生活的人,连求婚这种话都说得如此奇特。 “所以你不接受婚前性行为?”沈念转移了话题,并不打算就嫁人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 玉应寒似乎在思考这五个字是什么含义,沉吟片刻,淡淡道:“我是怕你觉得委屈。”他转过头来,拨了拨她的额发,抚过她的侧脸,“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做这些事,你不必迁就我,我从未着急。” 真不愧是男德班毕业的好学生,简直就是道德模范。 说实话,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玉应寒会说娶她这种话。在她的心里,他是神,是无情无欲的,即使现在喜欢她,也不会太长久。 他的生命无比漫长,与天地同寿。在无涯的岁月里,偶尔有点小插曲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就在方才,他却很认真地告诉她,他要娶她。并不像是随口胡诌的,更像是在无数日夜反反复复思虑过后的想法。做什么事情都很随心所欲的一个人,把他所有的认真,都留给她了。 这令沈念有些惶恐,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们睡觉吧。”他轻声说。 睡到半夜,沈念迷迷糊糊中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低低的声音,不知是在梦里还是怎样,她听得不太清晰,那人嗓音沉沉的,好似有些落寞: “你不必急着回答我。”他叹息一声,“我愿意等你。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选择。但是我仍然希望,你最后选择的那个人,会是我。” 第98章 98 沈念睡眠比较浅, 很多时候一些细碎的声响都会把她惊醒。尤其不是睡在自己的床上,总是无法安稳。 但今夜在玉应寒的紫宸殿里,出乎意料的, 她睡得很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上散发的幽幽冷檀香有安神的功效, 她很喜欢闻,以至于睡到半夜就不安分地从床角渐渐挪到他身边,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把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肩窝, 贪婪地霸占他的一切。 ——他的手臂、半侧的身子,以及他温暖似炉火的手。 全都被她牢牢束缚起来,像抱着宝物似的, 甜甜入睡。 和闭目熟睡的少女不同, 一旁的白衣青年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眠。 他长久地垂眸凝望着将半个身体都压住自己的少女, 看多久也不会觉得腻。 怎么会觉得腻呢?她从来就没有太多时间分给他,和她独处的时光总是很短,她需要陪伴的人又太多。对他来说,她是他苍白孤独的生命中最绚烂的色彩。可对于她呢?他不过是众多选择中存在的其中一个罢了。 想到这里,玉应寒眼眸中的光又沉了沉。 他是神族唯一存在的神,自壁沉珠幻化而出到成为天地共主以来,无数人从他这里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凡人供奉他求他庇佑,神仙敬重他称他为尊。但即便到了他现在的位置, 自己想要得到的,却始终无法拥有。 真是既可笑又可悲。 难怪父神会修行上清无情道, 因为神一旦有了软肋,一旦对某人产生期许, 便不能再称之为神。 - 银月溶溶, 静影沉璧。 清幽的冷檀香一点点消散, 沈念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她先迷迷糊糊思索了一下自己在哪里,想起来后伸手往另一边的床铺探过去摸了摸,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咦,她记得睡觉的时候玉应寒分明还搂着她呢,怎么醒来就不见了? 她揉了揉眼睛,半支起身子在黑漆漆的大殿里四处搜寻着,还是寻不到他的身影。但她还没彻底睡醒,懒懒地躺在床上,双眼放空盯着藻井,纠结要不要出去找他。 正纠结间,从殿门外吹进来一阵幽香的夜风。斑驳的光影投射在地面上,还有一个高挑修长的人影。 是玉应寒回来了。 “你去哪里了?”沈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一听就是刚睡醒的状态。 听到少女的声音,玉应寒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她会醒。脚步顿了顿,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缓步走到床边:“醒了?”借着窗外的月色,沈念看到他的脸上似乎有抹浅笑,“怎么,我不在就睡不着?” 沈念虽说有起床气,但对着玉应寒一张漂亮的脸也实在生不起气来,她难得没有反驳他,顺着他说了下去:“对呀,你一走我就醒了。” 她说的也是事实。她太喜欢闻他身上的气息了,要是能有同款香水就好了,她一定要多买几瓶,天天睡觉之前就往床上狂喷。 玉应寒脱下外衣,搭在架子上,站在床边挥了挥手,示意沈念往里面挪。沈念听话地扭了扭,给他留出足够的位置。 -- 第220页 “再睡会儿吧,天还没亮。” 他一躺到床上,沈念就立刻伸展四肢缠了上去,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去哪里了?你还没回答我。” 没有睡醒的少女身体很柔软,声音也软软的,整个人都像只懒洋洋的小猫。 玉应寒忍不住蜷起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温热的呼吸扑打在她的头顶:“这么关心我?”他伸手将她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 两人的脚踝缠在一处,像两棵生长在一起的树,不分彼此。 沈念觉得现在的氛围很浪漫很温柔,就像年轻小夫妻婚后的生活。妻子依赖丈夫,丈夫宠爱妻子。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如果没有任务的话,他们三个同时摆在面前,究竟选择谁更好呢。她好像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高下来。 因为和他们每个人接触的时候,她都是真心相待的。同他们说的情话,在那一刻,也都是真的。 “在想什么?”他忽然问。 “在想你方才偷偷溜出去做什么了。”她抱着他的手臂,嘟囔着说,“是不是趁我睡着,去私会美人了?” 玉应寒轻轻笑了笑,笑声里充满了宠溺:“还没嫁给我就迫不及待想约束我了?”说着,他伸手想要捏一下她的脸。 沈念把脸往后一仰,躲开了,愤愤地甩开他的手臂:“那你去找你的美人们吧,我才不管你。” “不允许我吃醋,自己倒喜欢吃。” 就在此时,沈念的眼前浮现出一行字,是玄安的投影。 上面写着:恭喜宿主,神尊好感值达到83。 不得不说,玄安的播报来得很及时。没有它的实时报分,沈念很难确定玉应寒到底吃不吃这套。不过现在看来,她选择的剧本并没有错。 “我方才见你进来的时候捂着胸口,是受的伤还没有好吗?”沈念的视线落在他的胸口的位置,关切地问到。 玉应寒面色沉静,不疾不徐道:“好了。一点小伤而已。” 但是很快,被鲜血一点点晕染开的白色衣袍就立时打了他的脸。 沈念一惊,微微捂着嘴巴坐直了身体:“怎么流血了?” 玉应寒抿着唇,淡然地用指尖拂过胸口的衣料,斑斑血迹瞬间消失:“没什么,可能是见到你心脏跳得太快,伤口裂开了。”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沈念并没有搭理他,但是很快,他胸口的位置又洇开一片星星点点的暗红色。 怎么会有连玉应寒都没法治愈的伤口,她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神色严肃了起来:“怎么回事?” 见玉应寒仍是一脸平静,沈念强硬地把他的脸掰过来,紧紧盯着他琥珀色的双眸:“你不告诉我,我会很担心的。” “怎么感觉你像个老母亲。”玄安的吐槽忍不住脱口而出。 玉应寒勾唇笑了笑:“我觉得它说得没错。” 玄安:咦?我怎么说出来了? 为了不被沈念的眼神刀死,它做出举手投降的姿势,选择闭麦。 “那你让我看看伤口,好吗?”她是真的有点慌。 特别是在顾月时不声不响为了她舍掉半身修为后,她就对于他们的默默付出表现得尤其敏感。她真的不想看见他们任何一个人再受伤了,就算...就算是最后为了得到他们的魂元吧。 玉应寒垂眸看着她紧张无措的神色,有一瞬间他的确心软了。可是他不能告诉她,至少在这件事成功之前,在看见织齐真正复活之前,他都不能告诉她。 他害怕告诉她,让她有所期待,最后却又唯余失望。 他将她伸手想要扒拉自己衣服的手握住:“哪有像你这样急着扒人衣服的。”只见他轻轻打了个响指,身上的衣服眨眼就没了。 露出一片苍白结实的胸膛和饱满美好的胸肌。 玉石般白净的心口,有一道很深的伤痕,还未完全愈合,稍一动作就有汩汩血珠往外涌出。 “疼吗?”沈念不敢伸手去触碰,凝着眉看着他。 他异常坦诚地点了点头,缓缓道:“嗯,很疼,非常非常疼。”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疼得没法自理了,只能你一直陪着我照顾我。” 沈念的手往回缩了缩。 本来还很担心他的,忽然觉得又没什么必要了呢。 “这六合八荒谁这么厉害,竟能让神尊你英勇挂彩?说出来让弟子好好膜拜一番。” 玉应寒忖了忖,淡然道:“大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我其实很脆弱的,没你想的那么坚强。” 沈念眼皮跳了跳,早知道他会这么不要脸,就不多事问那一嘴了。 悔不当初! 眼看着她就要把手抽回去,玉应寒身子一歪,整个人斜斜倒下,头靠在了她的怀里,语气里有几分柔弱,柔弱得却分外心安理得:“我是为了你受的伤,你要对我负责。” 沈念:“......” 这个像只大雪狼一样缩在她怀里的,真的是上古神史里描述的踩着累累白骨,从尸海血山一刀刀拼杀出来的神吗? 次日清晨,沈念醒来之后就收到了一则来自玄安的好消息。昨天夜里由于她适当表达了对玉应寒的关怀,她成功将他的好感值提高到了85分,晋升成第一名。 这个喜讯,同时也被玉应寒听见了。 彼时的他正安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香灰,听到玄安播报完毕,手里的小匙微微抖了一抖。 -- 第221页 幽幽目光透过袅袅升起的紫烟,瞧向她,有些莫测,让人看不懂他的想法。 “怎么,不高兴成为第一?”沈念喝了口滚烫的碧螺春,“嗯不得不说,你煮茶手艺真是一绝。” 玉应寒拢着衣袖,继续低头拨弄香灰,不过嘴角明显上挑了些许:“除了煮茶,我还有很多都是一绝。” “是吗?”沈念坏坏一笑,不怕死地补充道,“我仿佛记得昨天夜里,有人连那种事都不知道怎么做来着?” 手中的小匙又是一抖,他没有抬头,随手扔了一道金光直直劈向沈念坐的椅子腿。 咔嚓。 屁股下的椅子霎时碎成两半。 沈念猛地一个趔趄,往前扑腾了几步,差点摔个狗啃泥。堪堪站定后,她非但不生气,还一脸笑意地凑到玉应寒耳边,贼兮兮地说:“恼羞成怒了?” 玉应寒面无表情地盖上香炉,翩翩然转身走到床榻边,坐下,拍了拍床铺,冲沈念挑眉,道:“来,试试。” 沈念摆摆手,笑着出门而去:“不用啦,我要回去准备下一次的试炼了。神尊留着些体力吧。” 回柸雪楼的路上,走着走着,玄安突然冒出一句英语:“Can you speak English?” 沈念有些莫名:“啊?”搞什么飞机。 玄安咳了咳,压低声音道:“你仔细想想。我有什么目的。” 沈念转了转眼珠,难道说,它想用英语交流一些不能让玉应寒听到的事情?也是,一些小秘密的确不能让他听见。 她清了清嗓子,许久不说英语,都有些生疏了:“of course!” 接着,玄安就用堪称英语听力考试般标准的口音对她进行了一场听力测试,大致意思就是说,现在他们的好感值都得到了八十,进入了最终阶段,想要获得百分百就需要付出更多的真心。还向她保证,一旦任务完成就会立刻送她回家,至于留在这个世界的他们会发生什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就不用她操心了。 听到这里,沈念的心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咯噔了一下。 就在那一秒钟里,她竟然因为要回到现实世界而有些难过和失落。 是呀,这个对于她来说的虚幻世界承载了她太多的真心,说离开就离开,想想还有些不舍呢。 她无法想象,如果她离开了,霁夜该怎么办。他的爱总是无比热烈而真诚,为了她可以做一些不加思考的,冲动莽撞的事情,从不计后果。 他会再次回到没有她的时候吗?躲进黑暗的王座里,阴郁厌世。 顾月时呢?他那样一个孤傲清冷的人,大概再痛也不会让人看出来的吧。他还是会手执沧溟,像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模样,日复一日练剑训兵。他也许会把自己逼得更狠吧,逼得没有时间回忆,没有空隙想念。 至于玉应寒,他会为此流泪吗?他总是说自己从不会为谁哭,那他会因为她的离开掉眼泪吗? 没有亲眼看见的话,想来还真是遗憾呢。 “宿主,不好意思我稍微打断你一下。” “怎么了?” “我刚刚扫描到妖帝和魔君,同时往柸雪楼过来了。” “......” 第99章 99 盛夏时节, 柸雪楼的高墙外爬满了白黄相间的月季,绿枝缠绕。院中遍植桃树,几枝嫩粉的桃枝漫过红墙, 延展到墙外, 被湖风吹得盈盈而动。 吹落的花瓣簌簌坠在树下少年的肩头,清亮的清晨日光在他身后铺开。 看见等待之人的身影渐渐向他走来,倏而灿然一笑。这一笑, 竟让笼罩着他的一方繁花尽失了颜色, 温柔的仿若冰雪消融。 沈念的眼睛被他的笑狠狠晃了晃,心跳也跟着漏了半拍。今日他的紫衣换了个样式,头发高束, 白色腰封悬着一串银铃, 轻轻一动, 便玎玲作响。 每次见到霁夜沈念都会忍不住感叹,这小孩是真的会长啊,怎么就生得这般漂亮呢?女娲捏他这张脸的时候,一定废了不少心思吧。 不等沈念走近,他就等不及了般大步跨了过来,拉过她的手臂,将她圈进怀里。在抱着她的同时,眼睛往后扫了一扫, 带着些许挑衅地盯着从另一头走来的玄衣青年。 “怎么突然抱着我?”沈念安抚似的拍了拍少年清瘦的背部。 霁夜很高,比她高出快一个头, 俯身用鼻尖和额头拱蹭着她的肩窝,像一只刚学会撒娇的大型犬, 声音闷闷地从她的发丝间传来:“因为我想姐姐了。” 沈念被他这声姐姐叫得直接心花怒放, 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起。好在四下没人看见她此刻的表情, 否则被当成痴汉也说不准。 最受不了霁夜撒娇的时候叫姐姐了,也不知道究竟戳中了她哪个点,总之就是难以抵抗,叫得她心都要酥了。 可能和男人喜欢被叫哥哥/爸爸一个道理? “沈念。”一声清冷如料峭寒风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熟悉的冷梅香被风送进她的鼻子里。 用这样的嗓音直呼她的大名,就如同往她衣服里扔了几块冰,背脊一瞬发凉。 有种做错了事被班主任或是长辈逮住的压迫感。 方才还弥漫在四周的粉色泡泡登时就破碎了。 她颤了颤,从霁夜的怀里退了出来,转过头就看见了半米开外的银发青年。 俊美的脸上殊无笑意,充满战意的眼神越过她,直勾勾地盯着她身后的少年,薄唇绷得平直。 -- 第222页 “魔君大人,好巧呀,你怎么也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顾月时将部分邪气引入自己体.内后,整个人就有点怪怪的。也许是受邪气影响,以往从不主动争抢的他,现在丝毫不掩饰他的占有欲。 尤其是当他和霁夜两个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时,沈念感受到了来自战神的久违的杀气。 但他尖利的刺是对着霁夜的,看向沈念的时候,锋芒毕露的眼神就瞬间柔软了不少。他将她从霁夜身边夺了过来,扣住她纤细的腕骨,抬手刮了刮她的下巴: “你忘了吗?今日还没给我上药。” 左手顺势滑到她的腰间,搂着她,颇有种宣示主权的意思。 霁夜冷冷地看着顾月时那只搭在她侧腰的手,在那一刻,他就已经想好了无数种残忍的方法废了那只手。 沈念以为他们可以继续像以往那样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至少不用像现在这般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剑打个你死我活。 但她忘了,他们以前之所以不撕破脸,是因为三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把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但现在一旦有人发力,平衡便会被彻底打破。 “说起来,我的伤也没有好。”霁夜勾起唇角,用同样的方式把沈念拉回到自己身边,挑起她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绕了绕,贴近她的耳畔,暧昧不清说到,“还是要像上次那样,和你一起沐浴才能痊愈。” 言毕,又充满恶意地挑眉看着顾月时。 面对对手的时候,他不再是蹭在她肩头叫姐姐的小奶狗,应该说,这其实才是真正的他 ——杀伐果断,刀刀见血。 什么叫一起沐浴!她分明连衣服都没脱,完完整整地穿着衣服掉进了池水里。可这种话从霁夜嘴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 沈念胆战心惊地瞥了顾月时一眼,霁夜这句话杀伤力实在太大,她怕他承受不住。 果然,顾月时黑沉沉的眼眸中没有半点光芒,季夏时节的日光也无法融化他满身的霜寒。 此刻的他完全不遮掩眼中汹涌复杂的情绪,任由妒火吞噬理智,一瞬不瞬地望着沈念。 他很不一样。 换作正常情况的顾月时,一定会垂下眼睫,敛起眸中的风浪,不让旁人看出他有半分的异常。 他一直都是冷静自控的,但现在,他失控了。 沈念的睫毛颤了颤,脑中飞快地思索着该如何挽回这糟糕的局面。 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的好感值都刷到80以上,她可不想就此功亏一篑。 她干巴巴地笑了笑,从霁夜身边往外挪了两步:“其实也不算是共浴啦,是我不小心脚滑掉进去的。衣服什么的都穿得好好的。那池水能疗伤,所以,我们只是在疗伤而已。” 所以,她是在给顾月时解释吗?好像多么着急向他撇清他们的关系,自证清白。 霁夜的表情立马冷了下来,很是受伤地看着沈念。就像一只要被主人丢掉的小狗,又生气又无措。 沈念完全不敢往他的方向看过去,更不敢看他的眼神。她怕一看见他的狗狗眼就心软了。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顾月时的情绪波动更大一点。 既然必定会伤到一方,那就先哄好最生气的一个。 以前顾月时总是最懂事的,什么也不多说,全都闷在心里。这样不哭不闹的小朋友一般来说都是没有糖吃的,所以现在,她决定要多给他一点甜甜。 毕竟端水这种事,讲求的就是一个平均。 “姐姐不是很喜欢我的尾巴么?”霁夜忽然靠近,声音低低的,像在咬耳朵,“跟我走吧,尾巴你想怎么摸都可以。” 他刻意引.诱她的语气实在太撩人,让人不禁产生一种,他说随便摸的不是尾巴而是别的什么东西的错觉。 一提到尾巴,沈念的脸就不自觉有些发烫。她的确很喜欢他那条漂亮的银色尾巴,甚至还清晰地记得它缠住她的双腿,往上游移的触感。 虽然霁夜的邀请让人难免心动,但她不得不拒绝。 顾月时的脸色更不好了,提剑杀人的手此刻紧紧攥了起来,指骨泛青。 摸龙尾? 只有应龙求偶的时候才会向对方露出尾巴,所以,她已经看过了,还摸了? 很显然,红衣少女对摸龙尾的含义一无所知,她不仅没有否定对尾巴的喜欢,还表示下次有机会再说。 顾月时快被气笑了。 微风从墙外的树梢穿过,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不知为何突然飘来几朵阴云,天地间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沈念被突变的天色吓得不敢再说话,她略带恳求地抬头看着霁夜,恳求他不要再刺激顾月时了。 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你先回去好不好。” 霁夜不说话。 他在气恼她,为何总要他来妥协。就好像他是多么爱惹事,多么让她操心的坏孩子。 见霁夜不为所动,沈念的声音更软了,尾音还有些发颤:“求求你了。” 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嗓音,霁夜的眼眸微微一动。尽管再生气,他还是没有办法拒绝她的请求,看到她眼中隐隐的泪光,他甚至开始心疼她。 他知道,她有许多不能说的秘密。虽然他弄不明白她为何要接近他们,但他隐约能猜到,如果不这样做,会要了她的命。 -- 第223页 他怎么能看着她死呢?比起痛恨她的不专一,他更害怕失去她。 很多时候他还会感激这个任务,如果不是因为有目的,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再相遇了? 至少她还愿意哄他,还会考虑他的感受,是不是就证明她还是有一点在意自己的? 霁夜轻轻叹了口气:“好。但是要记得来找我。” “嗯!”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沈念稍稍松了口气。她抬头看了一眼顾月时,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冷冷清清无波无澜。 但经验丰富的水手都会知道,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都是风平浪静的。 她这只脆弱的小舟,不多时就要倾覆了。 - 顾月时带着沈念骑着绝影回到了魔界。 一路上相顾无言。 她坐在前头,顾月时从背后抱着她。两个人的距离那样近,她却连他的呼吸都听不见。 她是从小被顾月时养大的,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他真正生气的时候,从来都是默不作声的。 还记得他最生气的那一回,是她刚过完18岁生辰的那一天。那时的她年纪尚小,对于传说中的香楠苑很是好奇,于是找织齐要了些灵石,大摇大摆地进去点了几个漂亮文弱的男小唱陪着喝酒,其中一个小唱手脚不太老实,趁着她醉酒上头,竟然想拉着她上床。 当然最后床没上成,被顾月时知道了,提着沧溟就冲了进来,如果不是沈念拦着,他可能当场就要把那小唱给一剑砍死。 当时他带着她回将军府的时候,也是一路沉默。等回了府,他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提着沧溟一言不发地练着剑,剑气之凶猛,把院子里的树全都劈了个干净。而后的一个月里,他都不曾同她说半个字,也不允许府里任何人和她搭话。 不仅如此,还不允许她出府,每天早晨五点就命仆人把她叫起来练剑,如果不练就会罚她不许吃饭。这样地狱般的生活直到她主动认错,保证再也不会去找小唱才结束。 而现在,沈念看着一脸冷漠走在前面的顾月时,就知道,他真的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 尤其是在确定她就是沈念之后,他的占有欲更是飙升。 她是他一手养大的,在她刚化成人形那会儿就跟在他身后叫师父了。他会觉得,她一直都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沈念跟着顾月时到了书房,他沉着脸,站在门口看着她走进来之后,反手关上房门。 啪嗒。 是房门上锁的声音。 沈念往后退了一步。他这是要做什么?生气就生气,为什么要锁门? 不等她反应,一股强劲的力量猛然拽住她,什么都没有看清,她已经被顾月时重重抵在了门框上。 被分开,被压制。 他一只膝盖抵住门板。 对上他深黑的眼眸,沈念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不是馋了,而是怕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顾月时,不再温情似水不再清冷自持,狠厉的目光犹如苍狼,想要给她这个不听话的羔羊一点教训。 他极少和她亲吻,如果换作平常,她为了得到好感值也许还会主动迎合,但现在,她只本能地感觉到致命。 他没有说话,冰冷的唇齿仿佛烙印般狠狠落在她的脖子上。 “嘶...”沈念轻轻颤了颤,“你在做什么?” “和他咬耳朵的是哪一边?”他的声音沉沉在她左侧的脖颈间响起,沙哑又危险,“我记得,是这边。” 第100章 100 密闭的书房内, 光线昏暗。 遮光的布帘被严丝合缝地合上,将窗外正盛的阳光彻底挡住。 屋外,恼人的蝉鸣一阵又一阵, 似乎永远都不会有停歇的时候。 暗香涌动的房间里, 少女被紧紧抵着,清瘦的后背和木门完全贴合在一起。双腕被眼前的银发青年用一只手扣住,拉过头顶, 按在有些粗糙的门框上。 仿佛一只献祭的幼鹿, 被束缚,被架起来,钉在木桩上等待着传说中邪恶的神灵采撷。 一双漂亮的杏眸微红, 波光盈盈, 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般, 让人怜惜。但更多的,又让人想要欺负得更彻底一些。 “被他拥抱的是哪一边?回答我。”银发青年又问了一次,他侧着头,将嘴唇悬停在她纤细又脆弱的脖颈上方,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 声音隐忍低沉,独独没有往日的温柔。 现在的他,更像是那时中毒产幻后的他,深黑的瞳孔变成暗红, 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他被邪气侵蚀了,受了重伤又损了半身修为, 仅存的灵力不足以支撑他在盛怒之下还保持清醒克制,她明白, 所以她不怪他。 可是她不知道如果回答了他, 会有什么后果迎接自己。 如果是平日的他, 她只需要乖乖撒个娇服个软就能浇灭他的怒火,可现在,她不确定该怎么做了。 或者说,不确定他会怎么做。 “回答我。”他的嘴唇渐渐贴近,高挺的鼻尖扫过她的脖子,气息愈加沉重,像是快要失去耐心。 “顾月时你——”她试着动了动被死死扣住的双手,但他并不给她答非所问的机会,生硬地截断她的话,手上的力道加重。 “说,哪边。” 冷冽沉闷的声音不容违抗。 她放弃了。 -- 第224页 她明白现在不是和他对着干的时候,就像曾经他对她生气那样,她要主动臣服,用行动表示她在乎他。 既然想要得到好感值,既然已经招惹上他,就应该承受他的占有欲对她带来的惩罚。 她抬起水雾蒙蒙的眼睛,望着他,轻声道:“左边。” 终于得到答案,虚虚停落在她左侧脖子上的嘴唇勐地欺下,一阵冰冷的、又痛又麻的刺痛感迅速侵占她左侧的身体。 他在用犬齿咬她,愤怒地在霁夜埋过的颈部一寸寸,一点点烙印下他的标记。 尽管他收了力,克制着不让她受伤,但她仍然能感受到柔软的皮肤被剐蹭留下的火辣辣的疼痛。 草原上凶狠的猛兽在捕到猎物的时候,通常喜欢用尖牙咬住可怜的小动物的咽喉,这是一种极具威慑力的动作。 而她现在,就是这只可怜的小兔子。 被扼制着,全身紧绷不敢动弹。 他没有取悦她,没有说话也不需要她的回应,只是近乎蛮横地掠夺、占有、攫取。 不讲道理,不留余地。 直到她的左侧脖颈被一遍遍烙印得麻木,直到他彻彻底底的,完完全全把她圈占了干净,才松开扣住她腕骨的手。 她的手腕被箍得发红,失去掌控后无力地垂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即将结束的时候,余怒未消的青年却并不打算如此轻易放过她。他将额头与她相抵,音色喑哑低沉: “喜欢尾巴是吗?” 沈念没有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如此近的距离下,她能清楚得看见他赤红的双眸里涌动的不同寻常的妖邪之气。 这是她从未见识过的顾月时。 陌生,危险,又神秘莫测。 “他的尾巴,你很喜欢?”声音压迫感十足,充斥着浓烈的醋意。 但是他好像根本就不在意她说什么,忽然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腿弯把她横抱起来,走到书案前,将她放在上边。 眸底的暗色愈发深沉,寒光熠熠。 他的双手撑在书案两侧,微微躬身,视线与她平齐: “那我的,你喜欢吗?” 沈念更蒙了,什么叫我的? 等等!他的意思是,他也有尾巴? 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 就在她皱着眉一脸茫然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时候,脚踝处突然传来冰凉的又干燥的触感,仿佛一条不断延展的藤蔓,攀附在她的腿上。 她吓得不禁往后一缩,却被顾月时狠狠箍住腰肢,把她往自己胸口的方向一捞,紧紧和他贴合在一起。 两个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在一块。 她已然失语,心脏狂乱跳动的声音彻底遮盖住窗外蝉鸣:“你怎么会——” 只是还没问出一句完整的句子,被禁锢在桌上的,楚楚可怜的小猎物身体猛然一颤,双手下意识抓住身前的青年紧绷如山岩般结实的手臂。 ——她的腿,被充满力量的尾巴一勾,拉开了。 “他的尾巴是如何碰你的?”银发青年微垂下眼眸晦暗不明,欲意与醋意交织的视线来回在她的唇和锁骨流连,“是这样吗?” 带着颗粒感的,些许粗砺的尾巴继续往上,每行走一寸,都让陷入桎梏落入狼口的羊羔忍不住颤抖。 她想要低头看从玄衣中探出的尾巴,却被无情地阻止了。 他撑开一只手,修长的五指抵在她的后脑勺,把她送入自己更深的怀抱中去。她的下巴被迫放在他的肩颈上,没有办法再低头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她紧咬着下唇,尾音低软,像是从喉咙间挤出来一点点细碎的声音。 “不是这样?”他顿了顿,舌尖轻轻在她耳垂撩过,“那是...这样?” 话音甫落,尾巴带着些许恶意随之用力,几乎同时,一声低呼突然从少女快要咬破的唇倾泻出来。 勾住他手臂的手指往里一掐,薄薄的衣料被她挠破,直直戳进皮肉里。 “嘶。”被受了惊吓的小猫挠破了皮,尾巴似报复般轻轻用力抽打了一下猫咪的侧臀,“看来要给你修一修指甲了。” 感受到怀中人几欲沸腾的体温,银发青年微微翘起唇角,终于露出了短暂的,转瞬即逝的笑意。 仿佛凶残的猛兽彻底餍足后,对俯首就缚的猎物施舍的一丁点怜爱。 “喜欢我的尾巴,还是他的?” 他说话的时候速度刻意放得很缓慢,蜷起食指将她的下巴挑起,如血月般暗红的双眸锁定住她的眼睛,让她所有细微的情绪都无处遁逃。 在这样充满压迫力的眼神下,她不能说谎也无法说谎。 “你的。” 她直直盯着他的双眼,试图告诉他,她没有骗他。 不仅是她的眼神没有欺骗他,绯红的耳尖、红霞乱飞的脸颊、软水般的身体,都不会说谎。 但事实上,他们两个的尾巴没有任何可比性。 霁夜的银色龙尾,尾部有漂亮蓬松的羽毛,鳞片在月光下闪动着迷人的微光。 但是顾月时的尾巴,却是充满危险性的,野性十足的。她并不被允许看他的尾巴,但是她能感觉到,藤蔓粗细,像豹,像蛇。 得到满意的回答,他轻笑一声,忽的低下头吻住她饱满的唇瓣。 -- 第225页 在被清冽的冷梅气息覆灭之前,她听见他喷薄着热气的唇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句: “那就好好记住它。” 沈念的脑子里被搅得一片混乱迷糊,她甚至快要分不清眼前事物的颜色,脚背紧绷,指甲狠狠嵌进他手臂肌肉里,妄图以此做着微不足道的反击。 但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暧昧的回应。 他的吻渐渐变得细密缱绻,让她一直悬起来的心也稍稍放松了警惕。直到忽然感受到他微妙的变化,落入温柔陷阱的她才勐地惊醒过来,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将他推开。 再下去就要坏事了。 她捂着胸口喘着气,脸上余热未褪,喉间一片干涩。余光不小心瞥见了他还没来得及藏进衣服里的尾巴,脸色几乎一瞬苍白,双腿一软直接从书案上栽了下去。 顾月时眼疾手快接住她,眼眸总算恢复了清明。 再看时,那条白金色的尾巴已经消失了。 “你..”沈念腿软的根本站不稳,扶住他的手臂,才能勉强不倒下,“你为什么会有尾巴?” “你不是也有吗?”他的手从她的腰间往下滑到她尾巴的位置,“妖魔两界的人都会有原身的,只是从前我能控制,现在没法控制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平静,但沈念听起来,却分外扎心。 损了半身修为,还被邪气侵蚀,意志力再是坚强的人怕都无法控制吧。 看出她神色间的担忧,顾月时却淡淡一笑:“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他伸出指腹轻轻刮了刮她水泽晶莹的唇,“蛇想要交.尾的时候,就会对雌蛇主动露出尾巴。” 语气淡定,稀松平常到像单纯给她做动物世界的科普。 可是听到交.尾两个字,沈念的脸唰一下爆红,红得像过了水的番茄,里里外外连同脖子都红了个遍。 甚至直接忽略掉了他说自己是蛇。 过了很久,她才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说方才说什么来着?蛇?” 看着少女更红的脸,顾月时有些不解:“很惊讶?”他轻轻替她拨了拨额前凌乱的碎发,“我的原身是螣蛇,但自我炼化人形以后,就没有再出现过原身。” 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在说出原身是蛇之后,眼前脸红的少女究竟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奇怪的知识。 但这并不能怪她,要怪就怪这些知识实在太让人浮想联翩。 沈念不敢想象如果亲眼看到他的原身会怎样。 估计会像许仙第一次见白娘子蛇身一样,直接晕过去吧。 “你想看看我的尾巴吗?” “不!不必了。”沈念的拒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生怕晚一秒他的尾巴就会从衣服里探出来,“变来变去挺耗费灵力的,下次吧。” - 回九重天的路上,玄安贴心地为沈念调出了螣蛇的画像,白金色的蛇身,背部有一对巨大的白色羽翼。 其实这样看起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反而有种远古神兽的威严瑰伟。 “等等!”正在看着科普的玄安声音突然拔高几个分贝,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颠覆三观的事情,“蛇竟然有两个...” 话说到一半,它就像险些咬住舌头般戛然而止,小小的脑袋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但沈念已经明白它看到了什么,身为新时代独立女性,她这方面的知识基本都是来自于小h文,说到人蛇,甚至还能列举出好几本著作。 想到这里,腾云的动作忽的一晃,差点心神恍惚一头栽下去。 “我以后都没法直视魔君了,一想到他是螣蛇我就想到...”玄安捂着脸,一副很难为情的模样。 “螣蛇只是他的原身而已,他平时又不会原身示人,大家都是正常人你不要物种歧视好不好?” “我没有歧视,我只是觉得有两个真的好酷。” 沈念:“......” 过了一会儿,它又忽然说到:“对了,控制不住原身其实是退化的表现。魔君他现在灵力大减,嘴上说着没事,但或多或少都会有影响的。” 这也正是沈念担心的地方。 她变出纸笔,在上面写到:“会对魂元有影响吗?” 她并不敢让玉应寒知道她的目的,魂元是灵力汇聚的地方,失去魂元的仙魔便与常人无异。她不确定要是他知道她接近他们,获得好感值的最终目的是得到魂元,会有什么后果。 玄安立刻就明白了沈念的意思,噼里啪啦打下几个字:“我、也、不、知、道。” 沈念:“......”废物。 到了十三天,她并没有忘记离开前答应霁夜去找他的约定,马不停蹄赶去长宁殿,却发现他没有在。 院子里只有一只漂亮的小青鸟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在泥土里戳戳捡捡。 “小青鸟,你干嘛呢?” 听到沈念的声音,屈身蹲着的青鸟立刻跳了起来,眼睛里闪动着兴奋激动热情的光芒:“小夫人你终于来啦!” 沈念被他这声小夫人叫得有些害羞,摸了摸鼻尖:“咳咳,那个,你家主君呢?” “你方才叫她什么?” 身后传来霁夜清亮的声音。 沈念转过头去,恰好看见紫衣少年从殿里走出来,炽热的青莲色眼眸直勾勾望着她,彰示着它们的主人此刻有多么愉悦。 -- 第226页 青鸟支支吾吾重复了一遍:“小..小夫人啊,难道我叫错了吗?” “为什么要加一个小字?”霁夜走到沈念身旁,非常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本君听说凡间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除了正妻外,别的妾室都称为小?”他的声音凉嗖嗖的,“所以,你叫她小夫人是什么意思?” 青鸟果断地把手里的树枝一扔,扑通一跪,眼泪一流:“主君明鉴啊!夫人叫我小青鸟,我觉得听起来很可爱,就想着夫人如此可爱,自然也要称呼得可爱一些。在下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呜呜呜...” 沈念看着眼泪汪汪的青鸟觉得煞是可爱,俯身把他搀扶起来:“没关系,我觉得小夫人挺好听的。” 青鸟偷偷瞄了霁夜一眼,看着他阴恻恻的脸色更不敢起身了,满脑子都想着:呜呜呜夫人碰了我的左手臂,会不会被主君砍掉啊。 “夫人叫你起来为何不起?面子还挺大。” 霁夜话刚一出口,跪在地上的青鸟噌一下就弹了起来:“谢夫人。” 沈念:真是训练有素,熟练得让人心疼。 “我觉得小夫人没什么呀。”她朝霁夜眨了眨眼睛,“反正你若是娶了我还敢娶二房三房,我就立刻与你合离,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霁夜怔了一瞬,又低低笑了一声,猝不及防地捧起她的脸颊,轻轻落下一个吻。 青鸟吓得赶紧把头低下去,想了想,还嫌不够似的把身体也背了过去。 “这么说,你同意嫁给我了?”他又在她的眼睛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亲吻,表情看起来又温柔又雀跃。 “嗯...还要看看你的表现。”沈念伸手捏了捏霁夜的脸颊,软乎乎的,简直爱不释手。 “你想要我做什么?”他抓起她的手,认真又热烈地盯着她,柔软的舌尖缓缓在她的掌心舔了舔,“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又啄了啄她的手背,“姐姐。” 青鸟识趣地把耳朵也捂上了。 每一次听他叫姐姐,沈念都会可耻地心动。霁夜好像也渐渐掌握了她的喜好,最近越来越频繁叫她姐姐了。 对于美少年的撒娇,除了束手就擒,真是一点没法也没有。 “对了,我这几日要回妖界,封印妖兽的锁妖塔有异动,我必须回去看看。” 沈念点点头:“好。” 霁夜似乎想说什么,想了想,又没有开口,眼神却始终带着几分委屈地盯着她。 “你怎么了?” “你难道不对我说点什么吗?” 沈念揉了揉他松软的头发,笑着说:“小霁夜要保护好自己噢,我等着小霁夜回来。”说着又踮起脚尖在他侧脸啵唧了一口。 霁夜似笑非笑地翘起唇角:“那大霁夜呢?” 沈念:“......” “两个都要完好无损地回来!” “我把青鸟留给你。”他一把抓过青鸟的肩膀,把他提溜了过来,“不在的这几日,要写信给我。” 青鸟:??? 你清高你优越,你谈恋爱我送信。搞半天我就是信鸽? 但一想到可以短暂离开这位冷面阎王,投身到香香软软的夫人那里,青鸟又觉得开心了不少。 “记得要想我。”走之前他还不忘再亲一口,流光溢彩的眼睛里尽是不舍。 “知道啦。”沈念朝他挥挥。 总感觉他们两个剧本拿反了。 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她拍了拍青鸟的肩膀:“走吧,小青鸟,跟姐姐回柸雪楼。” 小青鸟立刻屁颠屁颠跟在沈念身后回去了。 - 夜晚,床帐中的少女睡得香甜。 松垮的衣领被她无意识左右扯了扯,也许是睡得发热,薄汗沾湿了她的额发,被子被她一脚踢开,身上的丝绸裙摆也缩到大.腿根。 站在床沿边的白衣青年可以非常清晰地看见,她左侧雪白的脖颈上,被人留下的星星点点的咬痕。 还有两条腿内侧极为刺目的青紫色淤痕。 他知道,这已经是那个人极致隐忍克制下的结果了。 但他还是气得快要发疯,定定盯着那些烙印在少女白瓷般的肌肤上的标记,几乎快咬碎了牙。 他没有生她的气,他只是气那该死的任务,气她不得已去做这些事情而他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不知在床边站了多久,他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沉着脸,从指尖源源不断地浇灌着灵力,默默替她修补着这些痕迹。 待到女孩的皮肤又重新恢复光洁,他垂着眼眸,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像是手掌之下,是他无比矜贵的宝物,小心翼翼,生怕一用力就要弄坏她。 她沉睡时恬静的模样,无论看多久都不会厌倦。和白日吵吵闹闹、甜美得宛如蜜糖般的少女很不同。 但不管是哪个样子的她,都让他很喜欢。 喜欢到不愿任何人触碰、窥探,喜欢到想要自私地占为己有。 他静静地看着她,忍不住俯身,轻轻亲吻她的额头。 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却忽然睁开眼睛,迅速捉住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偷偷亲完我就想跑?” 玉应寒没有想到她会醒来,吓得立刻把手往回一缩,肩膀肉眼可见地耸了耸,瞳孔刹时放大一圈: “你吓死我了。” -- 第227页 怎么突然觉得,被吓到的某人看起来...怪可爱? 第101章 101 沈念睡眠浅, 即使上一秒看起来是在沉睡,下一秒也很有可能惊醒过来。 这一点,玉应寒显然是不知道的。 在他用灵力为她愈合伤口和划痕的时候, 她其实就醒了。不过她并不敢直接睁开眼睛, 特别是在他看到她浑身浓墨重彩的痕迹之后。 她不确定他会不会又吃醋暴怒,但就现在的表情看起来,他好像没有想象中的生气。 “被吓到的, 应该是我才对吧?” 虽然知道该看的不该看的, 他都已经看到了,沈念还是飞快地把被子一拉,乖乖盖在身上。 玉应寒没有搭话, 只是面无表情地拉起她一只露在被子外的手臂, 像举起小猫崽似的, 轻轻松松把她从被窝里提了出来。 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坐在了他的腿上。 两个人面对着面,距离近得过分。 沈念只穿着一件轻薄的里衣,也没有穿长袜,裙摆因坐姿滑到膝盖处,两条白净的小腿遮无可遮。 她颇为局促地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双腿。 贴心的玉应寒很快就帮助她做出了决定—— 他握住她的脚踝,把腿放在了自己腰的两侧。 他垂下眼眸, 用温热的指腹轻轻划过她光洁如初的左侧脖颈,眼神里有种特别的情绪作祟。 像是最心爱最得意的画作不小心被别人破坏, 既心碎又悲痛。 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几乎拥有了一切的白衣青年, 在某一刻多么渴望自己能拥有一条漂亮的尾巴。 沈念明白需要给他一些时间去平复心情, 所以她便安静地盘坐着, 任由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来回在她颈间游走。 尽管挠得她很痒,忍不住想要缩脖子,她也没有动弹过一下。 玉应寒的眼神变得柔软了些,手指在她的锁骨上停留了下来。 她绸缎般的头发垂在腰间,未施粉黛,脸颊因夏夜燥热的温度染上一层薄粉。 这样乖巧的模样让他很心动。 所以,他的手指自顾自地在她的唇上摩挲了几下,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失神。 沈念微微张开嘴巴,含住指尖,表情始终纯粹懵懂,不糅杂半分欲念。 玉应寒的气息却忽然一紧,另一只手插.进她的发间,按住她的后颈,把她往自己嘴唇边压了过来,低声问到:“不想睡觉了吗?” 她轻轻一笑:“不想。” 笑容还没落下,视野中的场景已经从寝殿瞬间移动到了野外。 沈念:“......”玩这么野吗?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穿戴整齐,拉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声音轻飘飘随着夜风吹进她的耳朵里:“去约会。” ??? 拜托!谁大半夜还出去约会啊? 就算要约会,能不能让我穿好衣服化好妆? “所以你方才问我想不想睡觉,是这个意思?”沈念被他拖着走,不过算他还有点良心,知道给她变双鞋出来穿上。 “你以为呢?”虽然他没有转过头来,但透过他充满笑意的声音也能猜得出来,此刻的他究竟有多么得意。 总是喜欢这样套路她。 呸! 诡计多端的坏男人! “喂,你就打算让我这样出去见人吗?”沈念停下脚步,甩开他的手,叉腰没好气地瞪着他,“让别的男人都看到我只穿睡衣的样子,挺好的,我觉得这个主意挺不错,很前卫很大胆。” 玉应寒走得比她快,听到身后气恼的抱怨声,他往回退了几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她身上仅穿着薄薄的里衣。 只见他轻轻抬起手指一晃,她的身上立刻多了一件白色的外衣。 他重新牵起她的手:“走吧,带你买衣服。” 玉应寒带着她来到了他们无比熟悉的地方,陈国都城淮阴城。 此时,城中繁华的夜市正十分热闹,张灯结彩,每一个行人手中都提着灯笼,各式各样的灯笼映照着都城恍如白日。 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沈念心中忽然生出一些感慨,有点伤感又有点怀念。 心里闷闷的,说不出的滋味。 就好像物是人非之后,回到曾经的那个地方,许许多多的记忆似潮水般涌了出来。 “你为什么突然带我来淮阴城呀?” 玉应寒这张脸无论走在哪里都很惹人注目,尤其是他现在一袭白衣,也没有用法术遮掩仙身,引得旁人纷纷侧目盯着他们。 但他却一点也不在意,牵着沈念淡然地穿梭在人群中:“带你回忆一下我们定情的地方。” 沈念:“......”这话说的,就好像她已经同意和他正式交往了一样。 没走多久,他就领着她到了一间足足三层高的成衣店。这还是沈念穿过来后,第一次见到如此高逼格的成衣店。 听玉应寒说,这家店是专门给陈国的达官贵人,皇室贵胄定制衣服的,普通百姓根本支付不起如此高昂的价格。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玉总的排面,不管在哪里,不管做什么,他的腔调一定都是要拿捏够的。 跟在他身后踏进了店门,刚一抬头,没见过世面的沈念就被震撼了。 富丽堂皇的室内装潢得宛如宫殿,数千匹颜色绚丽,材质各异的布料悬挂在朱红色梁柱上,在半空中织出一片片五彩缤纷的彩云。 -- 第228页 这种店,每一处角落都写着“我很贵你不配”几个大字,就算是沈念有点小钱的时候,也绝不会来这种地方消费。 甚至,她还有些排斥进这种店。当然,这并不是店的错,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兜里没钱,所以没底气。 就像她很不喜欢去奢侈品店逛是一个道理。虽然咬咬牙也能买得起,但总是觉得心里虚虚的,特别是柜姐上前问她需要点什么的时候,她只恨自己不是透明人。 但现在,她傍上了玉应寒这个大金主,就拥有了无限的底气,腰板都挺直了不少,挽着他的手臂,活像只骄傲的天鹅。 “二位客官是要定做衣服,还是购买成衣呢?”一个手里拿着软尺的中年男人挂着殷切的笑脸,向他们走了过来。 虽然他不清楚两人的身份,但仅凭着他们强大的气场、华美的衣裳、以及只有足够的金钱才能养出的矜贵,他不难判断,他们很有钱。 而且不光有钱,那位白衣公子一定还很宠爱身旁的女伴。 如果不是想要讨好她,哄她开心,又何必深更半夜还要亲自跑一趟呢? “定制成衣最快需要多久?”玉应寒说话的时候,眼睛匀速扫了扫展示出的各式布料,似乎对眼前一块墨绿的衣料有些兴趣,挑起来感受了一下触感。 “这就要看您选择哪种样式,哪种布料了。比如一些款式繁复的刺绣,就需要两三月,但若是普通款式,长则十日,短则一日。” 玉应寒忖了忖,转头看向沈念,微微翘起唇角,问到:“不知夫人喜欢哪种?” 沈念眼皮跳了跳:“...都可以。”还跟我玩儿角色扮演是吧。 侍者听到都可以,心里乐开了花,飞快从后面的柜子里挑出几块顶级的布料,摆到他们面前,一一介绍: “这款,叫流月纱,在光线充足的时候,裙摆会闪闪发光,如同繁星闪烁,很是美丽。前几日永乐郡主还命人来店里用这款布料做了纱裙,别提有多流行了。” “这款复古缎面的,虽然看起来素了些....巴拉巴拉....” “还有这款,叫百绣云锦,上面的花纹图样是当下最流行的样式...巴拉巴拉...” 侍者滔滔不绝地为他们介绍着每一款有多独特多美丽多与众不同,听着听着,沈念就有些分神,心不在焉地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却不知道他讲了什么。 说实话,她对于衣服这一块其实并没有很讲究,只要顺眼舒适就可以了。至于其他能发光能塑形什么的,她都不是特别在意。 她坐在软软的垫子里,单手撑着下巴,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打着。 玉应寒看出她开始百无聊赖了,不动声色笑了笑,伸手揽过她的腰,轻轻捏了捏。 沈念被捏到了痒痒肉,一个激灵挺直腰板坐了起来,瞪了他一眼。 “不知您喜欢哪一款呢?”侍者以为她有了决定,笑盈盈地看向她。 沈念扫了一眼面前的几块布,指着其中一块白色的说到:“这个吧。”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扭过头去,朝玉应寒甜甜一笑,“夫君觉得这款如何?” 玉应寒被这声夫君叫得乱了心神,愣了好半天都没反应,放在她腰间的手臂僵了僵。 “夫君?”沈念笑得更甜蜜。 他回过神来,捏着她腰侧的手指往下一滑,在桌下偷偷打了一下她的臀:“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侍者喜笑颜开,因为她挑了里面最贵的一块:“那您想要什么款式呢?”他殷勤地把几张样纸铺开,又开始一一介绍起来。 沈念匆忙打断他:“就这款吧。”看起来工序挺复杂的,但很仙,她喜欢这种飘逸的仙女裙。 侍者笑得更开怀,眼光真好,又是最贵的一个款式:“您还有什么需要吗?如果不需要,随小的去量一下尺寸吧。” “可以做款式相近的男衣吗?” “当然可以!”侍者乐得要跳起来,“二位可真是恩爱,连衣服都要穿相同款式呢。真真羡煞旁人。” 他真诚地歌颂他们可歌可泣的爱情!简直太美好了! “两位的成衣加起来需要三百灵石,您看是现在支付,还是去您府上——” “现在。”不等侍者说完,玉应寒平静地从袖口拿出一大袋沉甸甸的灵石,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这可是整整三百块灵石啊!如果要做个比喻的话,就相当于一口气买了两支爱马仕柏金包,还是鳄鱼皮的那种。 沈念忽然觉得玉应寒更帅了,帅呆了,帅得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他就是世界上最酷最英俊的男人! “让夫君破费了。”她冲玉应寒挑了挑眉,语气里半分悔意都没有。 “容小的先去准备一下,二位请稍等。” 侍者刚一转过身,沈念就已经从自己的垫子上被拎到了玉应寒腿上。 他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嘴唇贴在她的耳边,用仅有她能听见的低沉气声说到: “那夫人好好想想,该如何补偿我。” 温热的气息喷打在她的颈间,惹得她一阵酥痒。 沈念被撩得耳尖一热,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堆黄色废料。反应过来后,她狠狠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 怎么就那么轻易被蛊惑呢?真是男色误人! “想好了吗?”玉应寒在她肩窝闷笑,“夫人想到什么了,耳朵红成这个样子。” -- 第229页 沈念猛地从他腿上跳起来,随手捡起桌上的几张样图纸对折,当作扇子扇了扇风:“没想好。” 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被她压褶的衣摆,淡淡道:“不着急,慢慢想。” 不过片刻,侍者走了过来,恭敬道:“二位里边请,随小的去量一下尺寸。” “等等——”沈念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她三两步追上侍者,轻声道,“可以让我亲自给夫君量吗?我家夫君不喜外人碰他,所以...” 侍者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当然没问题。”他懂!这些有权有势的贵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挑剔的毛病,他将软尺递给她,“您在这里量就行了。” 玉应寒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念,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他很喜欢看她这个样子,很有趣,比他见过的所有事物都要生动可爱。 沈念故作羞涩地走过去,抬起他的双臂,非常贤惠地替他脱去外衣:“外衣太厚了,这样量得更准确。” 玉应寒默不作声,垂眸看着她利落地扒掉了自己的外衣。 “奴家先给夫君量胸围。” 说着,她打开软尺,捏着起始的一端,伸手环抱住他宽阔的胸膛。 她的动作故意放得很缓慢,慢到他足以清晰地感受到她逐渐靠近的身体,看清她浓密的睫毛和微启的双唇。 他仅仅穿着一件很薄的里衣,在她贴过来的时候,柔软的身体带着温暖的体温一同压在他的前胸,发丝里散发出的幽幽清香,剐蹭着他的鼻尖。 咚。 咚咚。 是他骤然狂乱的心跳声。 似乎想要撑破薄衣,跳出来才好。 她能感受到指尖下,他紧绷的背肌和腹肌,随着她的移动上下起伏。 “夫君心跳这么快。”她收起软尺记下尺寸,轻轻贴在他耳侧说到,“是不是生病了呀?” 玉应寒半敛着眼眸,琥珀色的眼睛透出漂亮的色泽,尽管呼吸有些不稳,但面色依然没什么波澜。 沈念抿唇笑了笑:“夫君,接下来是腰围了。” 同样的方式,她用软尺环住他的腰,移动到脊骨最下方的时候,指尖若有似无地停顿了一下,像是不经意间的触碰。 分明很轻很轻,但却像隔着衣服在他身上点燃一簇火焰,从脊骨的末梢神经一路沸腾至头顶。 他的呼吸更重了几分。 “快点。”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压出来,很低,很哑。 沈念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还有腿长呢,夫君急什么。” 她蹲在他的脚边,捏着软尺的一端,与他的云靴对齐,手指贴着他腿部的衣摆,缓缓起身。 玉应寒浑身僵硬地站着,像一樽石化的雕像,低头看着俯下身去的沈念,嗓子一片干涩。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量体裁衣这件事竟是如此亲密又难熬。 她温热的呼吸仿佛能穿透过他的衣袍,灼烧他的腿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柔软的指尖总是会触碰到他的皮肤,每一次,都会让他的腿部肌肉更收紧几分。 直到软尺抵达腰部最上方,奇异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发出一声低哼:“好了。”他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咬着牙,喉咙轻轻吞咽了一下,“够了,别闹了。” 声音里带着一丝求饶。 “哎呀,方才胸围是多少来着,我好像忘记了。” 玉应寒紧紧扣住她想要再次环抱住他的双腕,蹙着眉,凝着她的脸,沉声道,“如果你能承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继续。” 沈念立刻收起软尺,乖巧一笑:“我好像又想起来了。” 玉应寒很后悔带她去买衣服,本想着再带她去了妄宗逛逛,可是出于某些原因,他觉得走路很别扭,就放弃了。 沈念走在他的身后,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弓着背,走路的时候看起来很费劲。 她记得玉应寒的体态一直都蛮好的。 想了一会儿,她突然反应了过来。 脸颊一热,抿着嘴偷偷笑了笑。 “你笑什么?”前方传来某人冷冷的声音。 “神尊要休息一会儿吗?” “不用。” 这两个字,完全可以用咬牙切齿形容。 - 两日后,即将迎来最后一场秘境试炼。 这一次的试炼内容是封印。 封印术沈念学得不错,在加上之前有过封印的经验,所以对于成功进入前十她并没有很担心。 在正式试炼的前一天,大家可以通过看板知晓自己需要封印的神器,以便提前翻阅古籍,做好准备。 沈念和苏映堤走到的时候,看板前已经围了一圈的人。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她在一圈的人群中,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一个人。 不过织漓并没有向往常一样过来搭话,而是微笑着瞥了她一眼,就与她擦肩而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她脚步匆匆,像是急着去做什么。 或许是急着回去临时抱佛脚吧。 沈念并没有过多在意,径直走到看板前,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我看到你的名字啦!”苏映堤指着左边的看板,“是乾坤铃。” 乾坤铃? 沈念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 乾坤铃曾经是鬼君融厌的一件法宝,可惜后来他战败,此铃就归仙界所有。 -- 第230页 “怎么是乾坤铃。” 凡是和鬼界沾边的,就准没什么好事。 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看板上,自然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山石背后,站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看见了?” “看见了,是乾坤铃。” 那人沉默片刻,冷呵一声: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102章 102 在知道选中乾坤铃后, 沈念整个人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苏映堤提议一起去鹤仙城大快朵颐,也被她一口拒绝了。 自从上次在秘境被融厌坑害,她就对鬼界恨之入骨。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设计, 她就不会陷入梦魇, 被邪气侵扰,顾月时也不会为了救她折了半身修为。 如果说以前她对融厌仅仅是无感的话,现在就彻底拉入黑名单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 他为何总是千方百计想诱她入魔。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简直就是神经病! 乖乖听霁夜的话,一直待在柸雪楼陪伴沈念的青鸟见她情绪低落,以为是她过于思念主君。所以在晚餐的时候, 他贴心地吩咐长宁殿的小厨送来了丰富的吃食, 琳琅满目地摆在桌上, 想让她开心些。 但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看在青鸟如此热忱的份儿上,恹恹随便吃了几口。 “夫人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吗?”青鸟站在一旁,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夫人可以告诉我您喜欢的口味,我命小厨重新给您做一些。” 服务态度堪比海底捞工作人员。 “不用啦,我不是很饿。好多菜都没有动过,你要是饿的话就吃了吧。”沈念斟酌了一下, 略过一些素菜,把一盘完整的烧鸡端给青鸟。 青鸟惊恐地连连后退几步, 脑袋疯狂摆了摆:“不不不,夫人, 我不吃人类的食物。”看着沈念有些疑惑, 他解释到, “人类的食物对我来说太难吃了,就像吃鸟粪。” 沈念愣了愣,神色更加惊异:“你...吃过鸟粪?” 他自己不就是鸟吗?怎么会吃鸟粪。这不就相当于人吃... 她忽然有些同情地看了青鸟一眼。 多好一孩子啊,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去吃屎呢。 青鸟想了想,觉得自己方才好像用错了比喻。不过他承认,他在语言方面的造诣确实不高,经常会因为说错话被主君责罚。 “可是夫人吃这么一点会饿瘦的。要是主君回来看到您瘦了,会很心疼,还会认为是我没有照顾好您。” 沈念终于笑了笑,她觉得小青鸟傻乎乎的真是太可爱了:“一顿不吃是不会瘦的,傻青鸟。” 青鸟听到沈念些许宠溺的称呼,耳朵忽然一红,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赶紧埋着脑袋不敢再看她。 他什么时候听过这么温柔的声音啊,平时跟着霁夜他都是凶巴巴冷冰冰的,哪里像夫人这么善良呢。 他简直太喜欢夫人了,甚至偷偷祈愿主君再晚几天回来。 夫人就是天底下第一好! 晚些时候,青鸟叼着霁夜手写的信飞了回来,扑腾着翅膀落在半开的窗沿上。 这是霁夜离开九重天后寄来的第三封信,而她一封都还没来得及回复。 “辛苦你啦小青鸟,你先自己去玩会儿吧。”她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他漂亮的小翅膀。 结果下一秒,青鸟砰一声变成了人形跪在房间里,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说: “夫人您一封信都没有回过,青鸟都不敢去找主君了。每次去,他都会问我有回信吗,我说没有,他就会很生气然后把我扔出去呜呜呜...” 沈念:“......”怎么听起来像是来她跟前告状的。 “好吧好吧,我今晚就给他回一封,你先起来吧。” 得到应允,青鸟立刻止住哭声,开心地站了起来:“夫人您先写,我就不打扰您先滚了。” 沈念:“......”倒也不必滚着出去。 在沈念冥思苦想用心钻研,终于写到第三行的时候,玉应寒突然来了。 他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眼神直直落在她狂草般的信纸上。 烛光摇曳,书案前的少女正低着头,奋笔疾书。 他以为她是在为明日的试炼做准备,于是往前走了一小步,想要问她有没有不懂的地方,他可以帮助她。没想到却不小心瞥见了一行极刺眼的字—— 思念如马自别离未停蹄,想你想你想你。 握在他手里的古籍一个没拿稳,差点掉下去。 紧接着,他又瞥了一眼第二行—— 少年红粉共风流,锦帐春宵恋不休。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玉应寒:“......” “你在写什么?” 憋了一会儿,他终于忍无可忍,咬着牙开了口。 背后猝然响起玉应寒冷冰冰的声音,把沈念吓得笔一抖,字唰一下歪了出去。 心跳都被吓得漏了一拍,仿佛浇了一勺热油从头淋到脚。 妈耶,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在她偷偷摸摸写艳诗的时候,还是写给别人的。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悄悄看小视频被人发现,尴尬到脚趾扣地头皮发麻。 她像个偷东西被主人发现的小贼,迅速把信纸收起来,攥进手心里,干巴巴地笑了笑:“随便写来玩儿的。” -- 第231页 眼看着他就要上前夺过手里的信,她灵机一动,将信纸胡乱塞进了自己的胸衣里。 玉应寒额角的青筋猛地跳了跳。 “你怎么来了?”她起身走过去,撒娇般抱着他的手臂,黏糊糊地贴在他身上,“是想我了吗?” 又来这招。 每当她想要转移话题,都会向他疯狂撒娇,企图让他分心。 玉应寒没有说话,被不小心看到的几段文字冲击得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直白的诗文,纵使以风流闻名的豪放派诗人笔下,也不曾有如此豪放的。光是粗略扫一眼都能叫人面红耳赤。 所以,她小小脑袋里面一天到晚究竟都在想什么? 他叹息一声,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儿:“就写这些?” 沈念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看见是写给霁夜的。 “艺术创作不分贵贱!”她拉着他坐在椅子上,非常自然地把膝盖搭在他的腿上,摇摇晃晃,“你不能带着有色眼镜来看待这些,每个人都有需求,这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玉应寒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轻轻笑了笑,拍拍她的头顶:“所以,你也有这种需求?” 沈念被他含有深意的目光盯得脸红心跳,别开脸躲避他的视线,战术性清了清嗓子:“咳咳,目前暂时没有。” 他微微眯着双眸,捏了捏她的小腿:“目前没有?那何时会有呢?” 犹如火炉般滚烫的大手,不动声色挪了挪位置。 沈念吓了一跳,把腿往回一抽,但是被他按住了,牢牢按在他的衣袍上。 完蛋了。 早知道就不应该把腿随便放在他身上。 这叫什么? 这叫作茧自缚。 “那神尊又何时会有呢?”沈念勾住他的脖子,轻声问到。 玉应寒琥珀色的眼眸中笑意更加莫测,他探出手指拨了拨她的嘴唇:“我吗?”俯身,凑近,“现在就有。” “夫人!” 就在玉应寒即将吻上沈念的电光火石间,突然传来青鸟石破天惊的喊声。 他并不知道阁楼上将要发生什么,兴奋地跑上来,谁知恰好撞见了这一幕。怪只怪他跑得飞快,刚一抬眼发现事情不对劲,都来不及开溜就被发现了。 愣在原地,进退维谷。 求生欲使他在迷茫之际还不忘迅速捂住眼睛。 “夫人...”他小声嘀咕了一声,“我只是想来问问夫人,信写好了没有。” 玉应寒脸色一沉,幽幽看向沈念,声音压低了几分:“信?” 沈念额头上冷汗直冒,心虚地不敢看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哦,你是说那个呀,还没有。你先下去吧,待会儿再来找我。” 青鸟虽然不明白神尊为何深更半夜会出现在夫人的房间里,但也不敢问什么,点点头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玉应寒叫住了青鸟,“你是何人?” 青鸟朝沈念投去求助的目光,内心无比纠结。 若是实话实说,会让夫人陷入困境,可若不说实话,又总觉得会让主君头上发绿。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念咬咬牙,从自己的椅子上离开,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用仅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他是谁不重要。”指尖轻轻滑过他的锁骨,声音更软了些,“重要的是,我现在想亲你,很想很想的那种想。” 边说,另一只手在背后朝青鸟挥了挥,示意让他赶紧走。 青鸟含泪离开了。 他觉得自己背叛了霁夜,心里难过极了。难过得就像自己被绿了一样。 玉应寒眼底似一汪深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气息灼人。 聪明如他,怎么会猜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但他此刻不想去追究了,因为他的肾已经帮他原谅了。 轻松地怀抱起她,径直往床榻走去。 俯身放下她,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她的腰下。 沈念紧张得脚趾紧绷,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在深渊上方走钢丝,而玉应寒就是那个深渊。 一不留神,就可能被深渊吞灭,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脚踝被轻轻握住了,往上一推,膝盖一折。 被褥凹陷了一块,是他半跪了上来。 “等等等等...”她没忍住,叫了一声。 玉应寒停下动作,等着她下一句话。 “我突然肚子疼。”她眉毛绞成一团,面目狰狞地捂住小腹,“很疼!” “那就忍着。”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明天就要试炼了!”她抓住最后一个救命稻草,“不能消耗太多体力。”最后几个字气势逐渐弱了下去。 “方才故意说那种话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明日试炼?”他捏着她的小腿肚,脸色虽然还是阴沉沉的,但她听出来他已经打算放过她了。 不过他本来也没真的想要做什么,不过是想吓吓她而已。 她立刻把腿缩了回来,扭了扭身体,挪到床边坐直身体:“我只是说想亲亲,又没说别的。” 玉应寒轻笑一声,和她并排坐到床沿边,伸手使劲捏住她的双颊,把她的嘴巴捏成小金鱼:“下次再敢用这种方式戏弄我,我就让你明白什么叫‘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 第232页 沈念老脸一红,尴尬地脚趾抓地,抠出一套芭比梦幻城堡。 闹剧暂告一段落,玉应寒想起了正事——教沈念如何封印乾坤铃。 他拿出那本被他差点捏碎的古籍,让沈念好好看一看,说里面有许多前辈总结的封印术法以及适用场景。 还告诉她,如果不是担心某个笨蛋明日封印把自己封进去,他是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的。 或许是觉得总让玉应寒难受又不能帮他解决这件事很不人道,沈念看书的时候格外认真,有模有样地拿着笔在纸上记录下了一些心得。 玉应寒则负手站在旁边,时不时出言提醒几句,像极了深夜辅导女儿功课的老母亲。 谁能拒绝胸围104的男妈妈呢? “你真的不考虑去授课吗?我觉得你很有做夫子的潜力。” 这是沈念问的第三遍。 玉应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次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命令她赶紧继续阅读,而是一只手撑着她的椅背,一只手撑着书案,俯身说:“如果是我们的孩子,我可以考虑做他的夫子。” 沈念立刻转过头去,装作没听见,捧起书埋头苦读。 当我什么都没说好啦。 - 沈念醒得很早。 更准确地说,是她昨夜失眠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的胸口总是闷闷的,像是有块大石头压在上面,让她无法痛快喘气。 虽然她总是很排斥面对这个问题,但除了得到魂元净化体内的邪气,复活自己之外,她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阻止融厌这个小碧崽子摧毁六界。这也是当初系统送她来这里的原因。 很多时候,她都强迫自己不去想,因为她知道,最后的结果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并不是她害怕死亡,也不是她没有勇气独自对抗,这是她既定的宿命,她无法逃脱。但是,她只是奢望这一天能慢一点到来。 因为,她越来越发现自己开始舍不得了。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如果当时她没有死去,系统也没有办法重新和她连接,她是不是就会像土著一样,没有后世的记忆,一直以沈念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之中。 讽刺的是,她甚至都快记不起来自己的原名了。在这里生活了太久,久到连现实世界是什么样子也有些模糊了。 但她总归是不属于这里的,不是吗? 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试炼场外。 这里站满了人,都是等候着几位主君的到来,宣布最后一场试炼正式开始。但奇怪的是,眼看着时间过半,天君青棠和顾月时始终都没有出现。 人群开始躁动,三三两两围作一团,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 沈念扫了一圈,独独没有看见织漓的身影。 不光是她,大家似乎也都发现了。 “她昨夜就没有回来,我睡得很早,今早起床也没有看见她。” “好奇怪啊,难道说她怕失败逃走了?” “可是她不是很厉害吗?还扬言一定会成为魔君的弟子。” “你说,她会去哪里啊?”苏映堤轻轻撞了撞沈念的肩膀,“我记得她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说不上来,沈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按照织漓的性格,她绝对不可能在最后关键时刻临阵脱逃,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办法来。 “喂,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苏映堤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沈念这才拢回思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顾月时也不在,天君也不在,想必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也就你敢直呼魔君的名字了。”她一脸坏笑地看着沈念,“所以,你到时候会选择拜谁为师呢?我觉得他们三个谁都可以,我一点也不挑。” 沈念耸耸肩:“先过了这一关再考虑吧,也许我并没有成功封印呢。” “不许说丧气话!呸呸呸,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拜师吗!”苏映堤立马严肃了起来,抓住她的肩膀,“你一定会成功的,听到没有!” 沈念被她鼓励,心里面暖暖的,点点头:“我知道啦,一起拜师!” 没一会儿,顾月时和天君就回来了。就在大家以为他们会中止试炼的时候,天君却宣布试炼正式开始。 所以,织漓真的就离开了? 她向顾月时投去目光,隔着人群,他也恰好看向沈念,轻轻笑了笑,并没有任何反常。 “你看起来脸色很差。”他传音过来,“别担心,没什么。白樾那边出了些状况,她急着回去了。” 她本来还想问什么,可既然顾月时说白樾出事了,又在魔界,身为魔君他一定是知道的。念至此,她便放下心来。 她倒不是在意织漓究竟能不能拜师,她只是隐约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也可能是最近情绪太紧绷了,太敏感了吧。 在传送阵即将关闭的最后一刻,她坚定地踏了进去。 第103章 103 沈念被传送到了乾坤铃所在的地方, 是仙界与鬼界交界的一座山脉。 与仙界寻常的仙山不同,这里常年雾瘴弥漫,树皮上悬挂着无数条灰绿色的松萝, 被风吹动的时候, 树影森森。 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会闹鬼的原始森林。 虽然沈念不怕鬼,但她还是被诡异寂静的氛围冷出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 第233页 摸索着在透不出一丝光线的林中行走,不多时, 她就走到了一个巨大的沉重的石门之前。微微仰头, 能看见石门正上方刻的两个字,写着太因。 太因冢,专门为镇压乾坤铃修建的剑冢。 沈念站在门口, 摸着下巴仔细思索了一会儿, 想着该用何种方式才能打开这个看起来用炸.药都不一定能炸开的门。思索良久, 她试探性地在指尖凝聚灵力,在触碰到冰冷坚硬的石门的一瞬间,门居然!缓缓打开了! 非常的简单直接。 轻易得甚至不太正常。 总让她觉得前方是不是有什么陷阱在等待她。 她不禁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石门,担心会不会突然有什么暗器飞出来。 “仙界放乾坤铃就这么草率吗?”沈念站在洞口,迟迟不敢迈开腿往前一步,“还是说特意为了今日的封印考试,放了点水?” 玄安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在意, 随口说到:“可能是仙界的法器太多了,不缺这一个吧。你还是快进去封印, 时间已经过了快一半了。” 也是。 既然敢派没什么经验的弟子来封印,就证明这个法器并没有太大的威力。 总不可能要求小学生去参加高考吧, 完全不现实。 听玄安这么一说, 沈念不安的心, 终于重新归于平静。 她捏着光明诀,深吸一口气,毅然踏进了太因冢。 可还没来得及抬头环视,身后的石门发出砰一声巨响,自动关闭了。带起一股阴冷的风,吹起地上的沙尘,飞进她的眼睛里。 她被刺得睁不开眼睛,低下头使劲揉了揉,想要让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一些。 再次抬眼时,她发现周遭的环境已经发生了改变。方才还在她身后的石门消失了,现在的她,似乎处在剑冢的最中央。 她抬眸迅速扫视一圈。 这里一片昏暗,只能借着她手中一点微光,看到四周围绕的枯树,苍白的树皮上留下了数道触目的剑痕,还有些像被烧焦的斑驳。 而她的正前方,那个在半空中泛着幽幽红光的东西,应该就是乾坤铃了。 隔得有些远,她看不太清晰乾坤铃具体的模样,只能看见那团包裹着它的红光,仿佛饿了太久的毒蛇闪烁着危险致命的信号。 而乾坤铃的下方,纵横交错斜插着无数把冷剑,有些已经有了铁锈的痕迹。 这大概是为了镇压法器而造的剑阵。 未知的恐惧使她本能往后退了几步。 可是快速流逝的时间并不打算给她太多准备的机会,嘀嗒嘀嗒无情地按照它的步伐继续往前。 沈念知道不能再犹豫了,抬手唤出沧溟,立在离她半寸的空中。催动灵力将剑幻化出三十二道剑影,围成一圈。 寒光凌冽的无数道剑身,在她指尖逐渐汹涌的灵力下开始转动,速度越来越快,在空中织成耀眼的金色光芒,不断膨胀扩大。 沧溟虽是顾月时的佩剑,但封印沾染过无数鲜血,吞灭过无数冤魂的凶器,还是用战神的宝剑更稳妥更有威力。 反正,她现在也算沧溟的半个主人了。 就在剑影散发的光芒将要逼近乾坤铃,进行渡化封印的时候,被微弱红光包裹的铃身乍然迸发出万道灼热光芒,霎时间照亮了整个黑暗的洞穴。 怎么会这样?她的封印方法不可能出错。 意识到不对劲,沈念迅速收回沧溟,撤离到半米开外的地方。 下一刻,刺眼的红色光芒竟尽数消失,重新收回到了乾坤铃之中。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短暂而异常的凝寂之后,地面突然开始崩裂,洞穴上方的碎石不断往下砸落,原本偃旗息鼓的铃身忽而爆发出了更加剧烈的光芒。 沈念被灼得眼前一黑,下意识抬手想要遮住刺目的光,光幕中强劲的冲击力更将她震出百米,重重击飞横撞在坚硬的巨石上。 猛烈的撞击撞碎了她的胸骨,她的背脊。但在那一瞬,也许是因为太疼,她甚至感觉不到太多的痛楚。 她只是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起身了,就连抬胳膊、挪动一下腿、动一动手指都是极为艰难的事情。 细细的血线顺着她的口鼻还有耳朵溢出,眼前已是一片血红。 噗。 滚烫的血从她胸腔中往外奔涌,在空中喷出一篷血雾。 “..宿主”脑海里传来玄安惊恐颤抖的声音,“你的生命体征怎么在急速下降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沈念的嗓子被血糊住了,想要说话却只能咕噜咕噜冒着血泡,她难受地又往外吐了一滩黑血。 “痛...”她虚弱地倒在地上,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说了句,“好...好他妈痛啊。” 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从滚滚浓烟和火光之中,犹如神明朝着自己奔来的白衣身影。 他的脸融进了光晕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她知道,她得救了。 - 秘境之外的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几个提前完成封印的已经出了秘境,这其中就包括苏映堤。 五位主君之中,霁夜和顾月时都没有出现。前者还在妖界处理妖兽的事情,后者则去了白樾亲自确认情况,他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 第234页 而余下的两位,一个天君一个人皇,望着玉应寒匆匆闯入秘境的背影,一阵长吁短叹。 “唉,瞧把他急的,这秘境试炼受点小伤很正常嘛。”人皇边搓着手,边摇摇头,“直接冲进去救人,完全无视规则。不能因为他是神尊就如此护短嘛,对不对。”他扭头看向天君,想要从她那里得到赞同。 但天君脸上的神色却十分严肃:“我了解神尊,如果不是出了大事,他绝不会这么慌乱。” 苏映堤站在不远处听到他们的对话,前一秒还因为成功封印产生的欣喜,也被天君这句话彻底冲散了。 沈念她难道真的出什么事了? 这是小仙童第一次见神尊脸上有如此手足无措的表情。在他的印象中,他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仿佛万般皆为云烟,不足以让他的情绪被牵动分毫。 可是方才,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他看见神尊从来都颇具章法的步子,竟有几分难掩的混乱。 “去传东君药仙。” 神尊异常冷静的声音从紫宸殿门口传到小仙童耳朵里,他立刻回过神来,应了声赶紧去药王洞找人。 他家这位神尊从来都不会轻易召唤药仙,上一次召他,还是在几千年前和鬼君大战,凭借一己之力封印了万千妖魔那一次。他只记得当时神尊回来的时候,纤尘不染的白衣都被血泡成了深红色。 玉应寒将沈念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低头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指竟然在微微发抖。 在抱着她回来的途中他就用灵力探过了,她脆弱的经脉一片紊乱,汹涌如怒涛般的灵力在体.内肆虐,以她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更糟糕的是,不光是她的五脏六腑,就连她的心脉好像都被震得碎裂。 他已经不能抽出更多的理智去思考乾坤铃为何会突然暴动,因为如果她真的无法醒过来,下一个暴动的就是他了。 东君药仙看到紫宸殿的小仙童往药王洞跑来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心中骤然一紧。他知道,没有人命关天的大事,神尊从来不会召唤他。 急急忙忙收拾好药箱,拿了一颗护心丹就往紫宸殿飞奔。 “神尊,东君药仙到了。” 玉应寒听到声音,这才微微抬眸,脸色苍白,神情却已然平静了下来:“九重天上,唯有你的医术能让本座放心。” 东君药仙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惶恐,不卑不亢地拎着药箱走到床边,低头看了一眼此刻躺在神尊床榻上,晕厥过去的少女。他伸手用灵力在她眉间探了探,神色随之变得凝重。 他不太确定地看了玉应寒一眼,指尖的灵力加大力度,更加仔细地探测一番。 半晌,收回手,沉重道:“想必神尊也是有了心理准备。” 玉应寒轻轻颔首:“仙君直言。” “不知这位姑娘可是遭了法器反噬?她的身体现在无法承受突然涌入的大量灵力,心脉尽碎,经脉气血逆行,倘若强行压制,极易使她走火入魔。”东君药仙顿了顿,拿出护心丹渡进沈念体.内,“小仙只能暂时将姑娘的心脉稳住。但——” 他又抬眼瞧了一眼玉应寒,见着他脸上并没有太过激动的表情,这才继续说了下去:“但这只是权宜之策,姑娘的心脉已然破损,丹药只能勉强拖延时间。若是任由灵力横行,怕是不多日...” 最后的结果,他不忍说出口。 但即便他什么都不说,玉应寒也是再清楚不过的。 传唤他来紫宸殿,不过只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需要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罢了。好像这样,她就能多一点点生机,多一些可能。 “她不能死。”玉应寒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但压在人心口又无比沉重,“本座有一个法子,不知仙君能否助我?” 听到这里,东君药仙脸色登时大变,药箱打翻在地也顾不上收拾,悲切地跪在他跟前。 他当然知道神尊说的法子是什么,心脉破碎除了以心换心,就没有别的方法能保证她不会死了。 他这分明是要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玉应寒的眼神如静立的远山般平淡:“不过是半颗心而已,本座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根本不知道!如果不是敬重神尊,他几乎都要吼出来,指着他鼻子大骂。 无数的话堆积在嘴边,他酝酿良久,终是叹息般说到:“可您是神族唯一的上神,为了六界苍生您不应该去冒这样的险啊。” 不应该冒险。 玉应寒轻轻笑了一声。 这数万年以来,所有人都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一遍遍提醒着他,他肩负苍生,九住心不可妄动,理应绝情断念,视万物为一心。似乎他生来,就本当是为了六界而活。 可现在,她就这么安静地躺在他的面前,好似他再犹疑一下,就随时都会灰飞烟灭。 叫他如何不应该? 他怎么能放手? “烦请仙君在本座施法的时候为她稳住心脉。”他将一张纸递给东君药仙,“若是本座没有醒来,仙君将此信交给天君,她会明白该怎么做。” 药仙还想说什么,可是见玉应寒坚决的眼神,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小仙明白了。在此之前,请允许小仙为神尊把一把脉。”这是他最后的请求了。 玉应寒应允了。 -- 第235页 药仙上前,按住他的手腕,片刻,他倏地放开,脸上浮出一道惊讶:“神尊您...” 他在玉应寒回归神位之后才为他把过脉,那个时候他的灵力远远高于现在,可是为何仅仅过了数月,竟会消耗得这样迅速? 玉应寒并没有解释,他只是淡然地收回手,缓缓道:“开始吧。” 第104章 104 如果要问谁是现在最开心最兴奋的人, 那么答案一定是——融厌。 他不光开心,他简直就要开心死了。 当玉应寒为沈念剖心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整个空荡的幽冥宫里都回荡着他猖狂浮夸的笑声。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 能让玉应寒痛苦绝望, 这种滋味,甚至比杀一百个仇人还要让他满足。 “只可惜不能亲眼看见他剖心,否则, 我一定要在旁边好好为他鼓掌。真是感人至深的爱情啊。”融厌笑着饮尽杯中的酒, 翘着腿斜躺在长榻上,看起来妖邪又亢奋。 “下次见到沈念,一定提醒我要好好感谢她。让我不费一兵一卒就折损了神魔两界的主君, 你说, 还有比她更好用的武器吗?” 跪在王座之下的男人赶紧抬头附和道:“主君英明!相信假以时日, 整个六界都将听从主君您的。”吹捧完毕,他又斟酌着问了一句,“虽说顾月时和玉应寒的灵力都被削弱了,可剩下三位主君,尤其是妖界那位...” 听到后面的话,融厌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皱着眉不悦地思考了一会儿:“青棠和凡界老头不足为惧,至于霁夜那小子, 我要好好想一想怎么办。” “对了,玉应寒受伤这个消息还有谁知道?” 男人恭敬道:“除了九重天的那个探子, 无人知晓。” 融厌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嚣狂:“这样好的消息, 怎么能只有我知道呢。一定要让和我一样憎恶他的人, 都知道。”他起身, 望着九重天的方向,举了举酒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好享受吧,我亲爱的哥哥。” - 沈念没有想到,原本以为自己就要交待在秘境里了,结果醒了之后发现非但没死,灵力似乎还暴涨了好几层。 别人想要涨一层修为,不说百年,没有几十年苦苦修炼都是不可能的。而她呢,只用睡一觉就行了。 这种近乎白嫖的感觉太过虚浮,让沈念总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就算天上掉馅儿饼也不至于掉这么大的吧? 这也忒大了。 她记得在秘境晕倒之前,分明浑身剧痛,痛得像被五马分尸了。但是她现在醒过来后,居然五感通泰,灵台清明,走起路来都比平时更轻盈,堪称健步如飞。 一切都太奇怪了。 恰好此时,掉线许久的玄安终于也和沈念连接上了。看到神清气爽的沈念,它说得第一句话是: “卧槽!” 一声国粹洪亮且中气十足。 “你没死?!卧槽卧槽呜呜呜...”这是玄安第一次激动到飙泪,“我还以为你死了。当时看到你的心跳直接变成直线,我都快吓死了。” 变成直线? 所以,在秘境的时候,她的状态的确是已经接近死亡了? “那我现在呢?生命体征如何?” 玄安一通噼里啪啦输入后,说到:“很健康,甚至比之前还要健康。” 是玉应寒救了她吗? 她记得在晕过去之前,视线中最后出现的那个人,就是他。 事不宜迟,满腹疑惑的沈念穿好衣服匆匆往紫宸殿去了。 路过荷塘的时候,她像忽然想到什么,站在岸边停下脚步,气沉丹田运了运气,一掌挥出,塘中顷刻间就掀起了滔天巨浪,朝着她站的位置席卷而来。 慌忙间,她下意识抬手一挡,前一秒还喧嚣的风浪瞬间归于平静,被折断的荷花根茎也重新恢复了原貌,整个荷塘又是一片岁月静好。 沈念惊呆了,举起手翻来覆去检查了一番,确认是自己的手没错。 这种随意支配灵力的快意,她有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我再试试!” 就像被禁止吃糖果的小孩,一旦偷吃了一颗,就会忍不住报复性进食,停不下来了。 又是一掌挥出,尽管她刻意收了力,沿着荷塘栽种的桃树却仿佛被飓风拦腰摧折,齐齐向后倒去。 灵力在她的掌心收放自如,任凭她调遣。 “我来看看,是谁这么厉害。”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再一次的施法。 她转过身去,看见玉应寒唇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朝她走过来。语气像是那种哄小朋友时的宠溺。 上次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在她穿开裆裤,刚学会走路的时候。 她爹当时也是这么夸她的。 “你来的正好。”没等他走到身边,沈念就自己走了过去,“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应寒拨弄着他的扳指,慢悠悠道:“什么怎么回事。” “是你救了我吗?你给我渡了不少灵力是不是?” 沈念脸上并没有太愉快的表情,反而一脸为他担忧,还有些心疼。 玉应寒直直看着她,淡淡道:“是有一些。” “一些?”沈念轻轻挥了挥手,方才倒在地上砸出无数大坑的桃树又齐刷刷立了起来,“仅仅是一些,我为什么能这样?” -- 第236页 “大概是你有天赋吧。”他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毕竟是我玉应寒看上的人。” “可——” “好啦。”他单手将沈念揽进怀里,揉揉她的头顶,“这么点灵力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别担心。” 沈念还想要说些什么,她总觉得他向自己隐瞒了一些事。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今日的玉应寒手掌也没平日温暖了,指尖甚至还微微有些发凉。 “你不要骗我。”她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声音闷闷的。 “那我要是骗你呢?”玉应寒捧起沈念的脸,轻声问到,“你会如何?” “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由着你自生自灭去吧。”她伸出手轻轻在他胸口锤了捶,很轻很轻,像是撒娇的小猫。 但却不偏不倚的,砸在玉应寒还未愈合的伤口上。他疼得微微一颤,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念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蹙眉说到:“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不让人省心。” “你嫌我老?”玉应寒挑眉。 “你都几万岁了,和我比起来,确实很老嘛。”她笑着说,“都能当爷爷了。”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小,像是在轻声嘀咕。 不过还是被玉应寒听到了。 他一把捏住她的脸,绷着嘴唇,满脸不悦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沈念连忙摆了摆手,“神尊就算年龄稍微大了些,但依然很健硕很威猛。” 一夜十五次,可不威猛吗? 玉应寒:“顾月时也老,你怎么不叫他爷爷。” 沈念:“......” 她紧紧咬着脸颊肉憋了一会儿,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逗玉应寒生气真是太好玩了。 他的反应怎么那么可爱。 就在她笑得直不起腰的时候,玉应寒已经拂袖而去了。 沈念赶紧追上去,拉着他的衣袖,柔声哄劝:“我开玩笑的。” 他一把拽回自己的衣袖,沉着脸继续大步往前走。 “别走那么快嘛。”沈念小跑在后面,追上他,“别生气了。” 谁知他的步伐却忽然一顿,沈念被来得及刹住车,一鼻子撞在他背上。 “叫哥哥。”他垂眸盯着她,有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沈念:“啊?” 见他又要生气闷头往前走,她只好妥协,追在他身后一迭声叫“哥哥”。 一路叫到柸雪楼,他才终于消了气,十分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应了一声。 谁曾想,两人前脚刚踏进院子,就瞧见树下立着的紫色身影,还有一个从紫衣少年身后偷偷冒出小脑袋的青鸟。 “霁夜!”沈念欢快地跑过去,可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就被他猛地揉进怀里。 他紧紧抱着她,非常用力,用力得双臂都在发抖。好似不用力,就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了一般。 沈念被他抱得有些喘不上气来,轻轻推了推他的腰:“我快憋死啦。” 霁夜这才放开了她,深深皱着眉,盯着她看了很久,像是在确认什么。直到再次看到她脸上的笑容,触碰到她微热的脸颊,他才松了口气:“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念这才明白他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一定是青鸟去妖界告诉他,她在秘境受伤的消息。 她温柔地摸了摸霁夜的头发:“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比以前还要好。对了,妖界那边没有出什么事吧?你有受伤吗?” 听到沈念的关心,霁夜勾起唇角,笑得很明媚:“我可是要保护你的人,怎么会轻易就受伤。” 被两人冷落的玉应寒耐心已经耗尽,不打算再站在一旁看戏。 沉着脸走了过来,不动声色走到他们两人中间,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他们贴得过分近的距离。 霁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空,如果不是想到这个碍眼的人救了沈念,他的脸色只会更差。 玉应寒淡淡扫了霁夜一眼,不疾不徐道:“说到妖界异动,本座确实需要从你这里了解具体情况,不知妖帝可否随本座去趟紫宸殿?”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事关封印妖兽的大事,霁夜也并不会因为对他的偏见和敌意就拒绝,他微微点了点头:“好。”然后用左肩挤开挡在中间的玉应寒,凑到沈念耳边,轻声道,“姐姐等我回来,有惊喜给你。” 如果不是玉应寒正黑着脸盯着她,沈念已经踮起脚尖吧唧亲他一口了。 霁夜虽然年纪最小,但论哄女孩子开心真是一套又一套。 “他们都走了,还看呐?”玄安啧啧摇头。 沈念收回目光,转身往屋里走去:“长得帅多看会儿不行?” 毕竟见一面少一面了。 等回到了她的世界,大概就再也看不到长得这么帅的男人了。 就算能看到,那也是在荧幕里,和她没什么关系。 “哦我忘记告诉你了,在你昏迷的那段时间,我已经修复了漏洞。” “什么意思?” “就是说,如果你不想,神尊是无法听到我们的对话的。” 沈念点点头,这倒是个好消息。 她坐在椅子上,添了杯热茶,还没喝进嘴,就听到苏映堤激动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晚晚!”她几乎是飞奔到沈念身边,风风火火拉了张凳子一屁股坐下,“你终于醒了!” -- 第237页 “听说今日放榜,你入选了吗?”沈念也给苏映堤倒了杯茶,神色平静,算不上好奇,甚至可以说是笃定。 她一直都对苏映堤很有信心,她拥有超凡的勇气和毅力,能成功封印并且入选,她丝毫不感到意外。 苏映堤把温热的茶杯捏在手里,眼神复杂地看着沈念。她知道,她一副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都是伪装起来的。 她有多么想进入前十,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入选了。”她放下茶杯,俯身握住沈念的手,“你还好吗?” 沈念摇着头,轻轻笑了笑:“我没事的。” 她是真的没什么事。本来参加青云会就是为了来九重天接近玉应寒的,现在好感值也快刷满了,拜师什么的,她本来也没这个打算。 再说了,就算她成功进入前五名,到时候又该怎么选择呢?他们三个自然都会为她保留座下弟子的名额,她选谁呢? 当然谁都不选才是最明智的。 “我们说好了一起拜师,我还想和你一同去历练呢。”苏映堤恹恹地垂下头,看起来比她这个落选的还要难过。 沈念拍了拍她的肩膀:“别难过啦,等你成为天君弟子,行拜师礼那日,我一定会来看你的。来看看我们威风凛凛的苏将军。” “说到天君,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苏映堤抬起头来,表情有些严肃。 “怎么了?” “我今日听天君说,乾坤铃一般是不会轻易暴动的,除非有人祭铃。你说这件事是不是很奇怪,乾坤铃沉睡了这么久,偏偏在你封印的时候暴动了。” 沈念若有所思地皱眉,把祭铃二字来来回回念了好几遍。 “祭铃是要用人的魂魄去祭吧?” 苏映堤点点头:“对呀,想当年我族老将军封印神农鼎的时候,就是用自己的魂魄祭了鼎。那是何等的勇武无畏,修炼之人失了魂魄那就是灰飞烟灭,再无轮回了呀。” 所以,谁会赶在她封印乾坤铃之前,用魂魄祭了铃?如果说仅仅是场意外,时间会不会太巧了一点?巧合得就像被人一手操控。 可是除了要进入秘境试炼封印的弟子外,没有人会知道她要封印什么。那么,在这群人里,谁会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让她彻底消失。 这个人...会是她吗? “这几日,有织漓的消息吗?” “织漓?”苏映堤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具体模样。 “就是在秘境试炼之前失踪的那个。” “哦她呀,不是说白樾出了些事情,她急着回去处理了吗?怎么啦,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你们不是一向不对付吗?” 刚好在试炼前一日出事,白樾又不是没人了,还有狐族族长和一众白樾将士,轮得到织漓回去处理? 沈念揉了揉眉心,声音里有些疲惫:“这样啊。”再次抬起眼睛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神采,笑着对苏映堤说,“不过还是要恭喜你呀,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你回魔界之后,也要经常来找我玩哦,你真的很喜欢你,说真的,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有朋友。” “好,我会的。” 会的...吗? 她自己也不确定,究竟还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 “据系统估算,宿主大概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能回到原来的时空了。” 一个月不到。 沈念闭上眼睛,缓缓叹了口气。 - 霁夜果然说到做到,在沈念和青鸟说说笑笑玩闹的时候,他从紫宸殿赶了回来。 “我看你笑得挺开心啊。”他冷冷睨了青鸟一眼,伸出手,扯着他的领子把他往远离沈念的地方拉走。 青鸟委委屈屈地站在离沈念三米远的地方,嘟囔道:“不是让我陪着夫人,让夫人开心吗?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还是跟着夫人好。夫人温温柔柔的,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凶他。哪像他家主君,整天就像吃了炸药一样,一点就炸。 “你别老是凶他,他多可爱呀。”对于沈念来说,小青鸟就像个傻乎乎的弟弟。 但这句话让霁夜听,就变成了:“我喜欢他,你凶他我就生气了。” 他的脸色几乎是立刻黑了下来:“是,他可爱,他最可爱了。”言语中的醋味都要熏得人眼睛疼。 青鸟站在不远处,吓得瑟瑟发抖。 嘤嘤嘤,他还不想英年早逝。 沈念看到霁夜吃醋时又气又委屈的样子,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笑着揉了揉他的脸:“连小青鸟的醋都要吃,那我夸小白可爱,你是不是也要吃醋?” “我只是太久没见你,想你了而已。”霁夜垂下眼眸,在别人看来只有阴鸷的蓝紫色眼睛里,对她却有无尽的柔情,“你会讨厌我太粘人了吗?” 粘人,大概都是年下小奶狗的通病吧。 沈念倒是觉得还好,并没有很难接受。 不过粘人也要分人。要是换作别人,时间长了她也会觉得厌烦。但拜托,他可是霁夜耶!腰细腿长,臀翘肩宽,脸还超级无敌美,粘人才是对她的福利好吗? 她简直巴不得把他做成人形挂链,整天都把他挂在自己腰上,时不时摸两把他又软又嫩的脸。 “当然不讨厌。”沈念在他的唇角啄了一小口,“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讨厌呢?” -- 第238页 霁夜和她抵着额头,很轻很轻地笑了笑,抬起她的下巴,把刚才蜻蜓点水的吻变得更热烈一些。 沈念被他吻得有些晕头转向。 她能感觉到,在几日不见的这些时光里,他的确是狠狠想她了。 “你不是说要给我惊喜吗?”沈念微微别开被吻得刺痛的嘴唇,“是什么?” 霁夜低头又轻柔地舔了舔她湿漉漉的嘴唇,笑着牵着她的手:“走吧。” 他带着她回到了妖界,那是他们在妖界初遇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站在河岸边举着一把纸伞,在人潮汹涌之中,看着坐在游船上的他。那个仅仅只是出现在众人眼前,都会引起无数尖叫的少年。 尽管不想承认,但她的确第一眼就被霁夜的美貌惊住了。 刚认识的他,还对她充满了敌意,以为她是玉应寒派去监视他的。对她凶巴巴的,眼神疏离又冰冷。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之后的霁夜,竟然也会如此温柔地注视她,埋在她的肩窝撒娇。 更别说总是委屈巴巴吃飞醋了。 “在想什么?”他忽然问到。 “我突然想起了那时在百花祭典上,你坐在游船里,岸边的姑娘们都往你船上抛绣球,我还以为你要当众选妃,误会你是个风流的少年主君。” 霁夜笑出声来:“你说的没错,我是在当众选妃。”他忽然抬起沈念的手背,落下一吻,“我当时不就是选中你了吗?” “那个不算。”她抽回手,“你那个时候不是认真的。” “那你想要我认真的吗?”他敛起笑容,无比真挚地望着她。 沈念被霁夜盯得心脏砰砰直跳,她觉得只要她点头,他就能立刻认真地单膝跪地,拿出钻戒给她求婚。 哦当然了,这个时代可能并不流行这样的方式,这只是一个比喻。 “我开玩笑的啦。” “我没有开玩笑。”霁夜不由分说地伸手搂着她的腰,带着她飞向妖界最高的那棵妖罗树。 她记得第一次来妖罗树上,这里如同水晶宫一般,晶莹剔透的琉璃在日光的照射下,透出斑斓的碎光。 可是现在,偌大的水晶宫殿里摆满了红烛,不是普通的红烛,而是只有凡界大婚才会用的龙凤红烛。 原本空荡的宫殿里放着一张雕花婚床,床帐是大红色的,锦被枕头都是红彤彤的,上面绣着鸳鸯戏水图。不仅如此,角落里还摆着两扇屏风,几个硕大的红漆箱子,上面都贴着喜字。 沈念被满室的红色晃得眩目,惊愕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看得出来,这些大婚才用的上的东西只是摆放堆在这里,并没有刻意收拾出来。 “婚服还没有做好,她们告诉我,若是按照我的想法去做,要三个月。所以我就先把需要的东西备好。可是又怕你去妖帝府发现了,就只能放在这里偷偷藏起来。”霁夜从身后走过来,温柔地捧起沈念的手, “妖界是没有这些习俗的,但我知道你爱看凡界的那些话本子,就仿照凡界的方法来布置。你...会喜欢吗?会不会觉得太庸俗了?要是你不喜欢——” 沈念竖起食指放在他的嘴唇上,堵住他继续往下说的话。 她的鼻子酸酸的,强忍着想要流泪的冲动,笑着看着他:“我很喜欢。” 霁夜像是松了口气,伸手抱住沈念,下巴放在她的头顶,声音很轻: “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可以不用急着答应我。我带你来看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对于娶你这件事,我是认真的,比生命中任何一件事都要认真。” “不止这些,我还准备了好多好多东西。对了,你喜欢的星空房,我也在努力造。只是因为最近处理妖兽□□的事情耽误了。姐姐,嫁给我的话,整个妖界都是你的。” “所以,你一定一定要嫁给我,好吗?” 第105章 105 也许是妖罗树上风刮得太大, 吹得沈念迷了眼睛,视线之中一片模糊。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勉强笑了笑:“风真大, 吹得我迎风泪都出来了。” 背过身去, 背对着霁夜,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光。 但霁夜还是注意到了,他掰过她双肩, 把她转了个方向, 面对自己,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半天,轻声道:“怎么哭了。” 用指腹轻柔地为她擦去脸颊未干的泪痕。 沈念没有说话, 她怕一张口就暴露了好不容易掩饰起来的情绪, 只是微微摇摇头。 “是因为害怕吗?”霁夜的声音很轻, “我知道,这是一件大事,需要给你很长的时间去考虑,你不必感到有压力,好吗?” 他牵着沈念走到空中悬浮的平台上,和她并肩而立。 脚下,是入夜的妖界都城。 纵横交错的河道上漂荡着星星点点的河灯,顺着河流蜿蜒而下。橙红的火光倒映在河水中, 水月交织,汇聚成一条条天地银河静静流淌。 月色如炼, 碎影错落。 半空中,绽放着无数朵绚烂缤纷的烟火, 在深沉的夜幕里燃烧盛开。 “很美吧。”霁夜漂亮的眼眸中映照着漫天花火, 熠熠生辉, “你喜欢吗?”他转过头,眸中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这都是你给我的惊喜吗?” “惊喜之一。”他翘起唇角,“还有很多惊喜。” 沈念惊讶:“之一?”她怎么想不起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 第239页 “还有很多很多惊喜,等你成为我的妻子我再慢慢告诉你。” 沈念:“......” “你想去放河灯吗?”他忽然问到,“我的子民们都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向我祈祷。但我不能一一满足他们,可是你向我祈祷,什么要求都能满足你。” “什么要求都可以?”沈念挑挑眉,眼神在他身上不怀好意地来回流连。 霁夜笑了笑,凑近她耳畔,低声道:“这个不可以。”他捏住她的下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语气暧昧,“但若是姐姐着急,现在答应嫁给我,我立刻就能满足你。” 哟呵,还学会用身体来诱惑她了。 沈念抿抿嘴唇,收回贪婪的视线,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并不着急。走吧,我们去放河灯。” 似乎因为阴谋没有得逞,霁夜眸里的光彩黯了黯:“难道姐姐这么快就厌倦我的身体了吗?” 沈念被他脱口而出的虎狼之词呛得咳嗽了好几声,红着脸拖着他飞下了妖罗树。 “那你喜欢谁的?”霁夜被她拽着,走在后边好奇地继续追问,“顾月时?玉应寒?他们都没我年轻,体力也没我好,而且我还有尾巴。” 沈念停下脚步,回过头有点好笑地看着极力推销自己的霁夜:“顾月时也有尾巴,你不知道吧?而且,我觉得玉应寒虽然年纪大,但体力也挺好的。” 霁夜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一把将沈念扯到自己身边,酸溜溜地问到:“你怎么知道顾月时有尾巴?” “他给我看的呀,是螣蛇的尾巴哦。” 霁夜不说话了,闷头走在沈念身后,像是去游乐园玩耍没有买到心爱玩具的小朋友,垂头丧气的。 招摇的紫色外衣也失去了往日的鲜丽。 “但是,我还是最喜欢你呀。”沈念怜爱地摸摸霁夜的头发,“你可是第一个排队要娶我的。” 霁夜很容易就哄好了,后怕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幸好我是第一个排队的。”他欢快地重新牵起沈念的手,“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走吧,我给你买河灯。” 霁夜带着沈念来到河边,给她挑了一个最大最漂亮最结实的河灯,放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感觉烧三天三夜也不会熄灭的那种。 “快闭上眼睛,许个愿望吧。”他把河灯递给沈念,微笑着看着她。 沈念捧着超大河灯,闭上双眼,虔诚地许下愿望。 其实在她原本的那个世界中,她从来都不相信有神明的存在,也从不会向神明祷告,可是现在,也许是心中有了挂念,她竟然私心奢望着,让他们都能拥有一个好结局。 “我许好啦!”她睁开双眼,屈膝把河灯放进河道,轻轻往外一推,承载着她美好希冀的河灯漂漂荡荡游向远方,“到你了。” 巨大的河灯在霁夜手里就显得没有那么大了,他并没有像沈念那样闭上眼睛,反而转过身凝望着她:“我方才就许好了。” 就在她闭上双眼默默祈愿的时候,他就站在身侧偷偷睁眼看着她,许下了愿望。 因为他的所有愿望,都是她。 “那你许了什么?” 霁夜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走吧,我带你去看最后一个惊喜。” 他的最后一个惊喜,是还没有搭建完成的星空房。 当时沈念也只是随口同他提过一嘴,说她很喜欢海边的玻璃星空房,但每次出去旅游的时候房价都超级贵,好几大千一个晚上,她觉得很不值没必要。 虽然霁夜并不懂她说的一些词语,但他希望能给她所有想要的。所以,他就寻遍六界,找了许多精通建筑的修士,按照她描述的样子为她造了一个海景星空房。 “这几日我忙着处理锁妖塔的暴.乱,造房子的事情就搁置了。等过段时间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们就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还有小白,它很想你。”他拉着沈念往前走,指着一片空地说, “你不是喜欢吃葡萄吗?我们可以在这里种点儿葡萄。对了,你还喜欢桃树,我准备在那里种一片桃树,等来年春天你就能看见十里桃林了。还有那边——”他又指着另一块更大的空地,“我想造一个比妖帝府更漂亮的宫殿,你喜欢海,我们以后就不住在妖帝府,住在这里怎么样?” 霁夜眼睛很明亮,说话的语气温柔又缱绻,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憧憬期待。仿佛带着心爱的妻子去还没来得及装修的新家看房,指着空空荡荡的地方计划着要如何装扮。 欢喜雀跃,神采飞扬。 沈念盯着他,眼神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怀念不舍。 这么好的霁夜,这么爱她的少年,不会再遇到第二个了吧。 她的眼眶始终发烫,莹莹泪光几欲低落,但都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看到沈念的情绪有些不对劲,霁夜走到她身旁,轻轻捧起她的脸,问到:“怎么了?” 他能感受得到,她这几日的状态越来越奇怪。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但让他很不安。 沈念笑着说:“我只是很感动很开心很幸福。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可是,我总觉得我做的还不够多。”他垂下羽睫,声音带着些难以察觉的低落,“喜欢你对你好的人有很多,我怕我比不过他们,就会失去你。我不想失去你,姐姐。”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更低,像是哽咽。 -- 第240页 “失去你的话,要我怎么办呢。” 他不敢想象。 就在沈念的眼泪终于藏不住啪哒啪哒往下掉的时候,她飞快地环抱住他的腰,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流下的泪。 如果最后她离开了他,他会回到这个岛上,变成应龙躲起来吗?不再会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又会回到曾经那个他。 阴郁冷血,浑身都是把人推开的刺。 他分明才得到了一点点阳光,她就狠心地重新把他丢回黑暗里去。 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汹涌往外奔涌,很快就沾湿了霁夜的外衣。 看到她微微抽动的双肩,霁夜慌忙轻推开她,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着眼泪,但刚擦掉又再次湿润。他只好又将她抱在怀里,哄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都怪我。我不该说那些话惹你伤心。” 沈念哭了一会儿,渐渐平复了下来,抬起手抹了抹眼泪,说话的声音还有点抽抽:“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是你一次次把我从情绪深渊拉出来,难过的时候你还给我将好听的情话。” 她的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声音瓮瓮的,看起来更让人心碎。 霁夜忍不住俯身吻着她的眼泪,每落下一滴他都会轻轻吻去。直到她再也没有哭,他才停下来,从指尖变出一颗小小的珍珠,笑着说:“你瞧,漂亮的公主流的眼泪都是珍珠。” 沈念破涕为笑,嗔怪地打了打他的肩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害羞了?”看到她终于笑了,霁夜也跟着笑,“像你这般听不得情话,我更要天天给你讲。” - 最后一次试炼失败,沈念失去了拜师资格,自然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九重天。跟霁夜从妖界回十三天后,她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卷铺盖走人,回魔界。 比起她这个落选的人,苏映堤显然更难过。她一直守在沈念身边,默默流着眼泪看着她收拾东西,时不时还会发出几声啜泣。 沈念打包好最后一个行李,转身看着坐在椅子上,满脸泪珠的苏映堤,笑着摇摇头:“干嘛啦,我又不是要死了。别哭啦,你是堂堂苏大将军,怎么能轻易掉眼泪?” 苏映堤豪迈地抹了把眼泪,上前来一把搂着沈念的肩膀:“如果没有你救我,我也不会入选。我的命就是你的命!” 沈念被她逗笑,捏了捏她的脸:“别肉麻了。” “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她问。 沈念的动作顿了顿,笑容渐渐沉下去,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能。”现在说起违心的话来,真是越发流畅了。 “那就好,记得要经常来九重天看我。” 就在两人准备坐下来喝点酒叙旧的时候,玉应寒突然从紫宸殿过来了。 也许是听到玄安说霁夜向她深情表白,好感值还直接飚到97分让他产生了危机感。但这件事,是沈念故意让他听到的。 她快要回魔界了,想随时上九重天找他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所以趁着还没回去,能多拿点分就多拿一些。 “你怎么来了?”沈念笑着明知故问。 “带你去凡界。”玉应寒言简意赅,迅速扣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眨眼间消失在了苏映堤面前。 苏映堤:嗯?有什么东西好像从我眼前闪了一下。 刚一落地,沈念人还没站稳,就被玉应寒猛地抵在巷子里的墙角。小巷外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巷子里,他双手撑着墙壁,作出壁咚的姿势圈住她,眼眸一派汹涌的黑色。 他的手劲很大,沈念知道与之抗衡就相当于以卵击石,但她还是稍稍挣扎了一下,意料之中的没挣开。 “答应他,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他的气息沉重,说的话也有头无尾,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沈念想了想,觉得他应该说的是霁夜求婚这件事。 “我没有答应他。” 但这句话并没有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好看多少,他和她的距离凑得更近,轻笑一声,眼中光芒灼灼:“同样的,你也不会答应我,是吗?” 沈念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苍白脸色,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伸手想碰一碰他微颤的嘴唇,却被他半途截住,紧紧攥在冰凉的手心:“为什么我在四方水镜看不到你的命簿,关于你的一切,都是空白。告诉我,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沈念看到他无力又无措的模样,眼泪一下就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她不是害怕,只是心疼。 “你的任务完成了以后,是不是就会消失了。”他手上的力道忽的松了下来,眼中灼灼光辉逐渐深沉,眼眶通红,最后竟落出两行泪。像是失去所有力气,额头和她抵在一起,声音喑哑,“你怎么舍得,沈念...往后的路那么艰难,你怎么舍得丢下我。”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玉应寒落泪,冰凉的眼泪顺着她锁骨,重重砸进她的心里。 她的心像是被人猛地揪起来,又扔进油锅里反复煎熬。 [“以前看话本里说,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剖心为证。你会为了我剖心吗?” “剖心吗?这样你就不会离开了,是吗?”] 记忆中少女的笑脸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叠,这是她对他说过的话。 他一直都记得。 “我把心都给你了,还要我怎么样呢。” -- 第241页 第106章 106 “为何沉默?” 玉应寒的手愈发冰凉, 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热。 眸光黯淡,渐渐放开握住沈念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是啊, 玉应寒他是神尊, 是这八荒六合最聪明的人,一定早就发觉她不对劲了吧。 无论是和玄安说的他听不懂的话,还是不经意间做出的动作, 都显得她与他熟知的一切格格不入, 可是他却从不曾提出过质疑,就算迫切想要知道全部真相,他也没多问过半个字, 只想着如何替她解决, 不愿她再被任务所累。 沈念温柔地抚上他的脸, 眸色变得真切深沉:“我不会离开你,也没有要丢下你。”她轻轻笑了笑,带着几分宽慰,“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舍得不要你了呢。” 到现在,她也分不清此刻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为了得到最后的好感值,还是真的想要留下了。 玉应寒眼中重新点燃期待的色彩, 他拢起她的双手,又确认了一遍:“所以, 你会为了我留下来,对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 嘴唇因紧张竟有些颤抖, 像是害怕听到让他失望的话来。 沈念点点头, 凑上去吻上他发抖的唇,柔声细语道:“你就是我想要留下的全部理由。” 于此同时,脑海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叮咚声。 “恭喜宿主,神尊好感值达到一百。需要现在进行魂元收集吗?” “不不不!不要现在!”沈念几乎是立刻吼了出来,害怕晚一秒系统就要自动提取他的魂元了。 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可是她不想是现在。 “你怎么了?”玉应寒听不到对话,但能看出来她突然紧蹙的眉头,和微微瞪大的双眸,“是玄安说什么了吗?” 他隐约能猜到,就在方才,她主动亲吻他的时候,他的心跳在疯狂跳动。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大概已经得到了他的好感。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无法接受自己的感情被赋予分值这件事,可是渐渐的,他也就习惯了。至少能让她知道,每一刻的他都在因她的撩动而动心。 “我很好。”沈念微微一笑,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玄安告诉我,你方才偷偷心动了。” “原来是这样。”玉应寒脸上的不安消失,轻笑着说,“但它说错了,我不是偷偷的,是光明正大的。” 两人手牵手来到了之前那家超豪华逼格超高的成衣店,沈念不知道玉应寒用了什么方法威逼利诱,但总之,定制的两件“高定”在极短的时间就已经做好了。 成衣店的老板记得他们,两人前脚刚一踏进去,就得到了空前热情的款待。老板带着他们走到VIP厢房,贴心地沏了壶玉应寒最喜欢喝的雾里青,桌上还摆着几盘精致的糕点,也都是沈念最喜欢吃的。 服务态度,比上一次的还要殷切诚挚,就差跪下来把甜品喂到嘴边了。 这一切,不得不让沈念怀疑,玉应寒是不是在这家店办了金卡。 她倾身向前,压低声音悄悄在他耳边问到:“好哥哥,给我透个底,你究竟在这里花了多少钱?” 玉应寒手里端着一盏漂亮的白釉茶杯,轻轻吹了吹浮着的几片茶叶,淡淡道:“很多。” 能让玉应寒都说很多,那就是真的不可计量了。 沈念咽了咽口水,回正身体,坐在椅子上剥了个橘子压压惊。 “两位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将成衣拿过来。” 橘子剥到一半,沈念忽然感觉到来自身侧一道停留在她身上的幽幽目光,手上动作略略停顿,转过头去看着玉应寒,果不其然抓住他正盯着她看的视线。 “你想吃?”沈念晃了晃还没剥完的橘子。 玉应寒点点头,像个等待投喂的乖宝宝。 “想吃为什么不自己剥?”又不是没有手,宁愿闲着看她发呆也不想自己剥。 “你剥的橘子更甜。” 语气无赖又不讲理。 沈念也不同他计较,剥好橘子,去了橘络,掰成两半塞进他嘴里:“甜吗?” 玉应寒愉快地笑着吃下橘子,可没吃两下,愣住了,表情变得扭曲起来,酸得牙疼的橘子还没彻底咬破就赶紧囫囵吞了下去。末了,又连连喝了几口热茶才勉强缓过来。 其实沈念在剥橘子的时候,就已经闻到酸味了,甜橘子根本不会是这个味道。但既然人家想要吃她亲手剥的,就只能忍痛割爱让给他了。 她可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很甜?” 玉应寒放下茶杯,云淡风轻地点点头,掀唇一笑:“很甜。” “玉公子,您和尊夫人的新衣小的取过来了,看看还满意吗?” 老板恰巧也在此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侍者,两两分别抬着一个玉雕衣架,把新衣撑在上头抬进了厢房。 就在看到新裙子的一瞬间,沈念一双眼睛登时就亮了。 凡界的手工制作工艺也太牛了,把她想象中的仙女裙完美复刻了出来。 纯白纱裙长及曳地,裙摆袖口处织就出玉兰飞蝶暗纹,在阳光下透出漂亮的流光。云袖的雀金羽毛上点缀着色彩光艳的蔷薇晶石,碎珠流苏似星光闪烁。 每一处无不彰显着制造者的呕心沥血,美得像一件摆在博物馆珍藏的艺术品。 “喜欢吗?”相比于沈念,玉应寒就很淡然了,随意靠着椅背,眼带笑意看着她。 -- 第242页 沈念猛点了几下头,以此来表达自己强烈的喜爱:“喜欢喜欢。” 听到她这么说,老板也松了一口气,和身后的几个侍者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他们谁都不会忘记,眼前这位看似芝兰玉树的温雅公子,给钱的时候毫不手软,威胁人的时候同样也不会手软。 “我夫人的衣服是谁做的?”玉应寒淡淡扫了老板一眼,问到。 老板被他的眼神吓得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了喜欢吗?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到:“是小的亲手操刀。” 玉应寒点点头:“做得不错。有没有兴趣随本座去九重天,你只管做衣服,至于衣料布子什么的,都不用你操心。” 老板吓傻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傻愣在原地瞠目结舌。 什么天?九重天?就是那个神仙住的九重天?所以这玉公子不是看起来像神仙,而是本来就是神仙? 他腿这下彻底软了,扑通跪下:“小小小的有兴趣!”他这是要飞升了吗?涕泗横流间,还不忘提携自己的徒弟,他一把抓过旁边的一个侍者,激动道,“不知仙人能否允许——” “准了。”玉应寒很高兴,因为他终于找到可以为他们做婚服的人了,“给你们三日的时间准备,三日后会有人接你们去九重天。” 说完,他就拉着沈念的手走了。 更准确的说,是瞬间消失了。 由于画面太过冲击,冲得其中一个心理素质比较弱的侍者直接晕了过去。 “你为何会突然想要给我买衣服呀?”沈念疑惑。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就是想给你花钱,不行?”玉应寒淡淡地说。 沈念捂住心口,夸张地吸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他转过头来,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没什么,就是突然被你帅得有点心肌梗塞。” 玉应寒轻轻弹了弹沈念的额头,笑着说:“这么好满足。难怪那么容易被人拐跑。” 沈念:嘤,好宠溺好温柔,我死了。 出了成衣店后,她被玉应寒带到了一处山顶,山顶有座极具禅意的四合院,有点像古镇旅游区的网红名宿的感觉,还是一晚上万住不起的那种。 院子外面种着一排排桃树,现在已经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但这里的桃花却开得很好,水粉水粉的,延绵数十里。 山顶视野开阔,两面环山,脚下是淮阴城,更远处,是烟波浩渺的司恒河。 “这是玉山山顶,了妄宗就在山腰的位置,不过被挡住了。”玉应寒站在山顶的崖边,望着淮阴城,轻声说到。 能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似乎有些怀念。 不知是在怀念了妄宗,还是那个时候,和她初遇的时光。 “这是你的房产?”沈念伸长脖子往里探了探。 玉应寒转过身来,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当然。”他推开柴扉,站在院中央,低头挑眉盯着她,“司命告诉我,凡界的贵族小姐们挑选夫婿,都是要看他们有多少房契,地契,田契,多少乘马车,多少的家仆,多大的官职,有几房妾室,父母是否健在。我想要娶你,自然要把这些都一一告知于你。” 他伸手拉过沈念,把她拉进怀抱,搂着她的腰,温声道:“我的官职你也清楚,作为天地共主几万年,被六界尊称一声神尊。房产不多,不周山神祇宫是最大的一处,紫宸殿是我常住的,其余几界都有几处房产,但鬼界没有,那个地方不好,我不喜欢。” 他温柔地抚了抚沈念的脸,继续说到: “我是从壁沉珠幻化而出的,无父无母,你不必头疼婆媳问题。田契的话,整个瀛洲仙岛都是我的,上面有无数灵田,你想种什么都可以,甚至想养几只神兽都没有问题。哦还有马车,我不喜欢骑马,但毕方鸟、青鸾火凤、玄鸟、陆吾、重明都是我的坐骑,到时候你挑一个喜欢的。至于妾室,这辈子都不会有。” “当然,还有很多很多我无法列举,但我可以保证,嫁给我是你的最优选择。” “所以,这位美丽的贵族小姐,我会有幸成为你选中的夫婿吗?” 这是沈念第一次听玉应寒说这么多话,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醇厚,十分悦耳,哪怕说一大段句子也不会让人听得疲惫,反而越听越入迷。 她很喜欢听他说很多很多话。 而且,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些都太过诱人,让人很难不心动。 不用处理复杂的婆媳关系,有权有势有颜有钱,除了年龄大一点没有任何缺点。她甚至都能想象婚后的蜜月之行有多美妙。 这么好的条件,不知道以后会便宜谁了呢? “不周山神祇宫?”沈念跳过重点,假装没有听到他最后的问题,“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我在不周山幻世而出,很美。有机会的话带你去看看。”说着,他又捏了捏她的脸,“不好好学上古神史,上边写得清清楚楚。” 他这句话用更为直观的方式翻译一下就是:谁让你不好好学历史,我可是在你们历史书上出现过,并且还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 这个逼属实是让他装到了的。 “所以,你今日为何带我来玉山,而不是不周山呢?我还挺好奇你的老家的。” -- 第243页 “你不是一直想看苍月幽昙开花吗,我想了想,还是玉山的最好看。” 沈念有些惊讶:“可不是一甲子开一次吗?我已经错过了呀...” 玉应寒轻轻笑了笑:“你想看,就一定能看到。” 他话音甫落,不远处的一株苍月幽昙悄然绽放,紧接着两朵、三朵...一片连着一片,越来越多的花朵用力在不属于它们的季节盛开着,漫山遍野的昙花仿佛被什么唤醒,竞相开放。 淡紫色的花瓣被山风轻轻吹起,飞落山脚下的都城,犹如在凡界落了一场漫天花雨。 城中的百姓都驻足仰头凝望着这一刻的奇迹。 “这是哪位神仙在哄仙子开心,实在是太浪漫了。” “我竟然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苍月幽昙开花!” “这是真的花瓣吗?不是什么幻术吧?” ... 沈念欣喜地转过头去,扑进玉应寒的怀里。她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奇迹,是他为了弥补她的遗憾特意创造的。 “太美了。”沈念的语言在此刻显得非常贫瘠,除了卧槽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激动的心情。 她顺势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很凉,像是生病的那种彻骨的凉。 现在是盛夏,就算他有仙身不知冷暖,但也绝不会如此冰冷。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她知道让苍月幽昙在不可能开花的季节开花,是玉应寒用灵力做到的,可是对于他来说,耗费这些灵力不足以让他虚弱成这样。 玉应寒伸出手指抚平她紧锁的眉,勾起唇角淡淡一笑:“这么紧张我做什么,受了点伤还没好而已,没什么的。” “你以后不准再随意挥霍灵力了。”沈念板着脸,严肃命令到。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哄着她,温柔地拍拍她的头,“这么想管着我,还不快点答应嫁给我。” “我承认,你的诱惑确实很大,但这种大事还要认真考虑。” 玉应寒笑着将她横抱起来,抱着她走回院子里:“我会给你充分的时间考虑。不过现在,我们有别的事情要做。” 第107章 107 今日魔君府的人都非常忙碌, 奴仆们从很早就开始洒扫洗尘,许久不曾修剪的庭院焕然一新,就连好几月没有开伙的东厨也热火朝天, 擅长不同菜系的几位大厨各自掌勺, 游刃有余地在灶前烹煮。 每个大厨按照顾月时的要求,做了七八道沈念喜欢吃的东西,琳琅满目地摆在桌上, 比皇宫夜宴还要丰盛。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魔君今天难得开心。因为,住在别院的那位姑娘,终于从九重天回来了。 虽说她人还未到, 但他们这位心急如焚的主君提前好几日就在为迎接她做准备了。 把魔界都城所有首饰铺子新进的漂亮珠宝全部买了不说, 还特意从灵兽苑挑了几只顶可爱的幼兽带回魔君府, 说是给她当灵宠玩。 严琮身为副将兼职管家,看到一谈恋爱就花钱如流水的魔君,既痛心又欣慰。 跟随顾月时这么几百年了,他当然是希望看到他能真正幸福快乐,不想看到他的生活一成不变、枯燥苍白,只有军营和魔界。 现在的他,看起来才终于有了一些活人的气息。会偶尔失去理智,会为了她生气难过, 也会想到她就不自觉露出笑容。 不再永远冷静自持,完美得像一具不会出错的躯壳。 “主君, 您是不知道想买一盒枣栗糕有多难,我巳时就去排队了, 结果到了我人家说没有了。我也没办法嘛。”严琮将一盒包装精美的糕点放在顾月时书桌上, 无奈道, “只剩下这个茯苓糕了,都是糕点,我觉得小九姑娘她会喜欢的。” 他实在不理解,同样都是一家店卖的糕点,为何枣栗糕就那么受欢迎,而茯苓糕却没人买。 顾月时正拢着衣袖站在案前写字,听到严琮言语间的抱怨,并没有抬头,只是冷冷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盒子,道:“所以你是觉得,她会喜欢别人剩下不想要的东西吗?” 严琮被顾月时怼的哽住了,想要辩驳却不敢,只好低下头,默默把被他嫌弃的茯苓糕拿了回来:“那我下午再去排队看看。这次我提早去,一定能买到!” 顾月时不语,继续低头写字。 就在严琮要走出书房的时候,他叫住了他:“等等——”严琮惊喜地回头,以为是他改变主意,接受茯苓糕了,没想到他却说,“我亲自去一趟吧。” 严琮:??? 他家主君已经恋爱脑到这种程度了吗?跑腿这种事都亲自下场。 看着顾月时离去的玄色背影,他摸着下巴靠在门框上陷入沉思。 顾月时走到糕点铺子的时候,看到前面已经排了不少人了。这家铺子是沈念以前最喜欢吃的一家,尤其是他家的枣栗糕,一天能吃一整盒。 生活在魔界都城的许多姑娘都喜欢吃他家的糕点,所以生意常年火爆,也并不会因为他是魔君就免去排队。 在这里,他不过也是魔界之中普普通通的,想要为心爱的姑娘买糕点的平常男子。 排在他前面的,是一对年轻姐妹,两人手里拿着团扇,遮住半张脸,似乎在讨论着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在她们身后的人,是魔界主君。 “对,我昨天也听说了,实在是太浪漫了。” -- 第244页 顾月时并不想刻意听她们说了什么,怎奈她们的情绪有些激动,即使掩着脸,也能清晰地听到谈话内容。 他本不甚在意,低头回忆着沈念还喜欢什么东西,却不经意间在她们的只言片语里,听到了一些让他很敏感的事情。 “所以有人看清楚她的脸了吗?只看到是红衣?” “对啊,那妖罗树那么高,又是深夜谁能看得清楚脸啊。但妖帝求娶的妖后,想来也定是位绝色吧。” “听我那个妖界的朋友说,妖帝为了她燃了一整晚的烟火,还一起去放了河灯。听起来就让人羡慕。” 她们之后的话,顾月时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 红衣、妖帝、妖后、求娶。仅仅是这几个字,已经足以让他的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诶你快看,怎么突然天色变得这么暗。” “不会要落雨了吧?” 其中一个女子的目光从天空往身后落去,却被浑满眼寒霜的顾月时吓了一跳。她往后退了几步,呆呆地盯着眼前的玄衣青年,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魔君大人?”从惊吓到喜笑颜开不过只经历了一秒,“您怎么也在这里排队?您也喜欢吃这家的枣栗糕?” 顾月时的脸色很难看,冷声问到:“你方才说妖帝求娶那位姑娘,她答应了吗?” 姑娘被他问得愣了愣。 怎么,连魔君都喜欢听八卦? 她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我也不知道,都是道听途说的。” “既然是道听途说,就不要再传播谣言。” 他现在觉得切断妖界和魔界的往来是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那姑娘明显被冰冷严肃的顾月时吓懵了,她不过只是和姐妹上街的时候聊聊八卦而已,为什么魔君会用她杀了人的眼神看着她。 这太可怕了。 “是...是,我以后不会再说了。”说完,她甚至都不敢再看顾月时一眼,拉着小姐妹就匆匆跑了。 严琮找到顾月时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看了一眼顾月时的表情,同样也被吓得不轻。 好好的,这又是生哪门子气呢? “魔君!大事不好了。”不过他并没有心思琢磨他为何生气,因为魔君府确实出事了,“狐族率兵堵在魔君府,要您...要您...”后面的话严琮不敢直接说出来,小心翼翼抬头瞄了顾月时一眼。 顾月时紧皱着眉:“说。” “要您交出小九姑娘。”顿了顿,他的声音更小,脑袋埋得更低,“不,不是小九姑娘。是沈姑娘。” 轰。 沉闷的阴云中一道惊雷猛然乍响,仿佛要将天空劈成两半。 原本晴空无云的天色彻底昏暗了下来,萧瑟冷冽的风吹得屋檐上悬挂的灯笼摇摇欲坠。 “你说什么。”顾月时猝然投去一个冷寒的目光,狂风卷起他的衣摆和银发,在风中猎猎飞扬,看起来有几分凌乱的美感。 严琮知道,一旦提到沈姑娘,往日再理智再稳重的魔君,也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没有人敢忘记,她死的那日,一夜疯魔的顾月时到底有多么可怕。 如果不是他们拼死拦着,也许他就真的会把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杀个干净。 所以,一切又要重演了吗? “狐族他们说沈姑娘没有死,要您交出她,为二公主复仇。” 顾月时没有再看他,径直往魔君府的方向飞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杀气四溢,充盈着红色光芒的沧溟。 他们的魔君,向来都是有一些戾气在身上的。只是他很懂得如何隐藏起来,只要不碰到他的逆鳞,他就永远都是一副清冷孤傲的模样。 可若有人触到他的底线,那便只会万劫不复。 - “你准备回魔界了?” 玉应寒单手托腮盯着沈念,另一只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打着,看起来心情很好。 沈念简单打扮了一下,穿上新买的仙女裙,拉起裙摆踮起脚尖美美地转了一圈:“好看吗?” 玉应寒满意地看着她,眼神愈发温柔:“裙子和你,都很好看。” 他起身,走到沈念身边,替她把一部分藏在衣服里的头发理了出来,摸了摸她的脸颊:“好看得我都舍不得放你去他身边了。” 咦,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他俩在偷.情? 女主角和养的小白脸偷偷度完假,即将回到原配身边,恋恋不舍腻腻歪歪,在做最后的告别。 “等你有了徒弟,也许就忘了我了。”沈念垂下眼眸,伸出手指勾了勾玉应寒的腰带,“这叫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玉应寒轻声笑了笑,笑得很好听,沈念最喜欢听他这种低低的笑了,有些慵懒又宠溺。会让她不自觉觉得,她真的就是他的宝贝。 “怎么闻到那么大一股酸味。”他将沈念揽入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就算我的徒弟是四海八荒最美的女子,我也只会把她当作没有性别的弟子。” 沈念推开他:“难道我不是四海八荒最美的?” 玉应寒愣了愣,闭上眼睛又笑了笑,这个笑里多了几分无奈。 他以为方才的回答已经是最完美的了,没想到她还是能从中挑出错误来。 “我脸盲。”他伸手重新把她揽进怀抱,“我记得你在十三天有个好朋友,叫什么。” -- 第245页 “苏映堤。” “对,我可以收她为徒。” 沈念噗嗤笑出声:“你别这么自信好不好?人家才不想拜你为师呢,人家想拜青棠天君。” 玉应寒挑眉:“那她眼光的确不怎么样。” 沈念:“......” “过几日我来接你。”玉应寒捧起她的脸,又亲了亲,先是吻过眉间,再是鼻尖,最后落到嘴唇,“陪我过乞巧节好不好?”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声音沉沉在耳侧响起。 难得见玉应寒撒娇,沈念心头一软,答应了下来。 一回到魔界,沈念就觉得气氛很不对劲。 整个魔界的天空都是昏暗的,阴云涌动,让人无比压抑。 热闹的都城空空荡荡,偶尔有几个行人也是步履匆匆往家里跑。 “这是怎么了?”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不知道,可是系统显示顾月时的情绪波动很大,还不是一般的大,是巨大。” 听到玄安这么说,沈念不禁加快脚步,往魔君府的方向奔去。直到看到府外站了一群身着银甲的将士,她才明白,真的出事了。 府外的将士,不是北琅卫。他们肩上的族徽她认识,是白樾狐族的图腾。 可是狐族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魔君府外,狐族长老不是听命于顾月时吗?怎么看起来像是要造反? 她知道现在不能直接莽进去,在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她都不能轻举妄动。 “你能看到府里的情况吗?” 玄安迅速把魔君府的实时状态投影了出来:“这场景和之前在顾月时心魔里看到的好像。” 那时的情形也是同现在一样,府里站了乌泱泱一群人,顾月时披着黑金色战袍,一人立于台阶之上,手执沧溟,与台阶之下的众人对立。 站在最前的,是狐族长老,织漓的父亲,狄苍。 许久未见,他的脸看起来越发沧桑衰朽。 “魔君不必再为她隐瞒,我女儿亲口告诉我,说那女魔头没有死。自她复活以后,如今六界各处的锁妖塔都有异动,种种不详皆证实了这个怪物会再次为祸世间。难道魔君非要等到她威胁到六界苍生,才肯出手吗?” 沈念忽的被呛了一口,捂着胸口咳嗽了半晌。 又是狄苍这个老家伙,贼心不死,上次用破魔箭杀了她还不够,还想要让她再死一次。 顾月时手中的沧溟剑露寒锋,阴冷的目光震慑住阶下每一个人。他没有说话,但浑身戾气已足以让所有人心中发毛,不寒而栗。 他提着沧溟大杀四方的血腥场景还犹记于心,经历过的人都不敢忘记。 众人之中,唯有狄苍,敢拿着斩杀妖兽的长刀与顾月时对峙。 失去了织齐,又在前日失去了织漓,孑然一身的他,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 “我愿称你一声魔君,是因为我敬重你为魔界付出的一切。织齐敬你,织漓爱你,我们狐族千百年来追随你,为你征战,可结果呢?上一次,织齐因为她灰飞烟灭,这一次织漓又因她而死。我狄苍不幸,一对儿女就这样惨死在那个女魔头手里,可你身为魔君却黑白不分,养痈蓄疽,徇私枉法,当初若不是我利用织漓大婚将她引出来,用破魔箭将她杀死,你会舍得动她吗?只怕会纵容她惹出更多祸事吧?” 狄苍被仇恨吞噬了理智,咬着牙,手握长刀步步逼近。 沈念在他一大段愤恨长句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织漓因她而死?是什么意思? 织漓死了? 她承认,她很讨厌织漓,讨厌到有些时候恨不得她消失才好。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要置她于死地。她知道,织漓那么恨她,是因为她失去了哥哥,所以即便不喜欢织漓,她也会忍让三分。 但狄苍说,织漓因她而死? “我说过,织漓的死,与她无关。” 不知何时,顾月时深黑的眼眸变成了暗红色,苍白的脸色显得眼瞳中的红更加妖邪。 “所以,你承认她复活了?是你复活她的?”狄苍忽然爆发出一阵扭曲的狂笑,“真是没有想到,那个从来都冷静理智,不会做错一件事的顾月时,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他挥剑抵住顾月时的胸口,眼中几乎要喷出火焰,声嘶力竭地吼着,“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样的人,不配再做魔君,不配狐族再为你赴汤蹈火!” 说着,他将长刀举到半空,眼看着就要往顾月时身上劈过去,沈念来不及多想,瞬息间移动到他身侧,挥出一掌将狄苍击飞。 他撑着长刀退到半米开外的地方,在看到沈念的时候,面色瞬间大变:“果然是你!” 顾月时迅速将沈念护到自己身后,紧紧蹙眉看着她,沉声问到:“你来做什么?” 他的嘴唇发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眸暗色涌动,像是随时都会有恐怖的风暴降临。 她站在他身后,轻轻牵着他冰冷的手,微微一笑:“我知道,上一次是你替我受了七十二道业雷,是你孤身一人为我挡住他们。所以这一次,让我和你站在一起,可以吗?” 第108章 108 黑沉沉的乌云压在半空中, 轰鸣的雷声带着火红的闪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在地上打着旋的狂风吹弯了树枝,吹落了挂在四方飞檐上的铜铃,刮起屋顶的琉璃瓦片, 噼里啪啦全砸碎在地上。 -- 第246页 一时间, 滚滚雷声、萧萧风雨声、树枝沙沙声、铜铃瓦片破碎声在压抑昏暗的天地中奏响。 可现在顾月时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身后的一切仿若化为虚无,他的眼里只有她缱绻如春的笑容。 她说, 她想和自己站在一起。 即便知道接下来会有多危险, 她也想要陪着他。能听到这样的话,他觉得已经足够了。 顾月时的眼神有一瞬的动容,但很快就恢复理智清明。他松开和她握住的手, 微微转头看着身后:“把她带走。”语毕, 一把将沈念推给了严琮。 沈念的手臂被严琮紧紧抓住往后拽去, 她有些慌了,拼命想要挣脱:“顾月时你想做什么?!” 凛凛冷风钻进她的喉咙里,刺得她嗓子生疼。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就他剩的那点修为怎么能抵抗住整支狐族大军?更何况狄苍现在不要命了,疯得彻彻底底,恨不得拉上所有人为织漓陪葬。 他这分明就是在送死! “抓住她!别让她逃了!”狄苍在风雨之中大吼一声,举起手中银光泠泠的长刀,命令着身后的狐族大军。 站在府外的大军仿佛潮水般迅速涌入,将整个魔君府团团围住。 尽管沈念寻不到顾月时的表情, 但他手执沧溟,站在台阶之上的孤绝背影, 在昏黑天地间却似一座能够抵挡千军万马的巍峨高山。 将虎视眈眈想要伤害她的所有人,都挡在他的剑下。 她从小听着顾月时的赫赫战功长大, 那些有幸见过他驰骋沙场的将士都说, 沧溟既出, 天下归元,可令九州失色。但她却从来没有见过他拿剑上战场的模样。 可现在,仅仅是看着他玄色的背影,被风吹得猎猎飞舞的银发,她也得以窥见作为上古战神时的顾月时,该有多么意气风发。 风雨晦暝,她在雷声中听到顾月时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那声音沉毅又冰冷,好似射.出一道利箭破开阴云,充满威胁:“谁敢。”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将沈念心中的不安一扫而空,好像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能让她无比安心。 她转过身去,用几近祈求的目光看着严琮:“求求你,让我过去陪着他。你知道他为了救我损了半身修为,我不能再看着他去送死了。” 严琮沉重地叹息一声,松开了手:“我去苍梧山召集北琅卫。”又像是托付一般,语气郑重,“在北琅卫来之前,请姑娘务必替我照顾好主君。魔界和北琅卫,真的不能没有主君。” 这一刻,她看到这个铮铮铁骨征战四方的副将,眼中竟然滚落出的一行泪。 对于魔界,对于北琅卫来说,顾月时这个名字的确承载了太多的责任。 “好,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他。” 沈念转身走向顾月时,唤出自己的赤炎灵鞭,站在他身旁,微微抬起下巴说到:“你是赶不走我的。” 骄傲得像只小凤凰。 顾月时戾气涌动的暗红色双眸,在看到身侧拿着灵鞭的红衣少女时,忽然变得柔和了下来,他淡淡扯了扯嘴角,轻轻笑了笑:“终于又看到你拿着赤炎的样子了。” 是啊,她的身法都是跟着顾月时学出来的。 那个时候她年纪小,还很叛逆,他让她练剑她偏不听,非要选更难练的灵鞭,常常抽得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处皮是好的。顾月时看着心疼,但下一次只会更严厉地加训。她哭着想要放弃,说师父根本就不爱她。 现在想起来,却怎么也想不起当时恨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心情,反而觉得又温暖又怀念。 “赤炎灵鞭都拿出来了,你还有什么狡辩的?”狄苍愤怒的目光直直射向沈念,仿佛要化作一把尖刀直接把她剁碎,“顾月时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她坠了魔杀红了眼六亲不认,你以为到时候她还会记得你?” 沈念知道现在和狄苍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当初分明是他们逼着她坠魔,想要趁着她还没有彻底疯魔把她杀死,永除后患。 可是那个时候的她又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只从山火中侥幸活下来的腓腓,从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他们却连小心翼翼活下去的机会都不愿给她。 她从小被顾月时教得很好,他教她明辨善恶,告诉她与人为善,所以哪怕他们都害怕她讨厌她,她也傻乎乎地相信他们不会随意伤害她。 直到被囚禁,被折磨,被逼着成了他们嘴里的怪物,她原本纯澈的心,才被邪恶填满。 “她坠了魔,你们便要杀了她。”顾月时眼中的暗红色更加浓郁,渐渐变成了深红,似烈烈火焰在双眸中燃烧,他翘起唇角,勾出一抹不以为意的笑,“那本君坠了魔,你们也要杀了我?” 沈念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去。 却见顾月时周身燃起炽目的红色烈火,打着旋包裹着他的身体。玄色法衣在燃烧,火光映在他的眼中,染出一片血色。 漫天火势浩大,势要吞灭九天,将世间万物都燃成灰烬。 他举起噙着嗜血光芒的沧溟,直指苍穹,雷云忽而破开沉云,像是感受到他的召唤从云层中劈下,缠绕包裹住剑身。震天动地的雷霆之气晃得沈念几乎睁不开双眼,她被他的火焰燎得浑身发疼,根本没有办法再靠近他一步。 魔君府中见过各种血腥厮杀场面的将士都懵了,连狄苍都懵了,脸色惨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快要入魔的顾月时,久久无法动弹。 -- 第247页 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怎么,不敢杀本君?还是杀不了本君?”顾月时立于台阶之上,睥睨着狄苍,语气带着轻蔑,“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现在要坠魔的,是本君。” 狄苍缓过神来,将长刀稳稳往地上一扎,手掌覆在刀刃上狠狠往下一划,鲜血染红了刀身,长刀瞬间迸发出刺眼的银光。 他在用血祭刀。 狐族之所以能成为魔界百族之首,就是因为他们的血,能让坠了魔的人灰飞烟灭。 沈念知道接下来狄苍要做什么,攥紧灵鞭欲上前与顾月时并肩。但他却轻飘飘向她投来一抹笑意,抬手施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结界将她笼罩起来:“乖乖等我。” “顾月时!”她使劲敲打着结界壁,但无论用多大的法力都无法破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决绝地翻手挥剑,向狄苍飞去。 他怎么能这么残忍!让她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咬牙拼命地挥着灵鞭,每一下击打在结界上都擦出火光。但结界始终箍住她,使她不能动弹分毫。 “玄安!你快想想办法!让我出去,我不能看着他死啊。”沈念急得飙泪,声音越来越绝望。 “我试过了,传送没法用。” 泪眼朦胧之中,她看到眼前燃起一片猩红的烈火。 地面如镜子般被雷柱击得碎裂,爆裂而出的巨大冲击力将地面上的将士击飞,七零八落摔在各处。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刀剑碰撞的声音,还有无数痛苦的呻.吟声。 顾月时所行的寸寸大地皆沦为焦炭,一切都被他的火焰燃成飞灰。 天地崩裂,地动山摇。 沈念在结界之中甚至站不稳脚步。 顾月时和狄苍两人纠缠着飞向半空,激烈斗法迸发出的波动引得雷云愈发猛烈。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黑云中时隐时现,用肉眼难分辩的速度穿梭其中。 沈念紧张地咬破了嘴唇,只能默默盼着着北琅卫快些支援过来。 可即便他们来了,大抵也是帮不了他的。 他这个人总是爱逞强,她早该想到的。在他这里,她永远都是第一位,宁愿自己受苦受累,哪怕是死,也要好好保护她。 只怪她当初没有看清,眼睛里容不得沙子,重新活过来之后对他有太多误会,不肯真正原谅他。现在细细想来,他的心意其实早就融入方方面面。他对她的好,都是润物细无声的。 他不说,她也该看出来的。 分明是他养大的,到头来,她未必真正懂他。 现在忽然懂了,却那样迟。 她枯坐在结界里流着眼泪,抬头望着黑云滚滚的天空,什么也看不见。 天地间忽然一片寂静。 蔓延至天际的烈火将黑云灼得火红。 斗法时激荡的烟尘渐渐消散,一道红光从天空破云而出,接着,是一道白光极速从云中跌落,重重砸在地上。 结界方一破开,沈念提着裙摆奋力朝顾月时奔过去,仿佛迟一点,就再也看不到他。 她踉跄着扑到他身边,可是却不敢碰他。他浑身是血,眼中的赤红缓缓褪去,银发上沾染着不知是谁的血,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他抬起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脸,低声说到:“哭什么。” 黑红的血凝在他冷白的脸上,带着破碎的凄美。 不知是方才的场面太过惊心动魄,还是太过担心会失去顾月时,沈念心有余悸,心跳得快要承受不住,张着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缓了好久,突然绷不住了,一头扎进他的怀抱。他的玄衣都是冰冷黏糊糊的,看不出来究竟留了多少血。他的手指也在滴着血,像断线的珠子啪哒啪哒往下掉。 “你是不是受伤了?” 不,怎么可能不受伤。他只有那么一点修为,还能强撑着灭了一整支狐族军队,经脉不寸寸碎裂都是好的了。 顾月时笑着哄了哄她,声音不能再温柔了:“我让东厨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现在应该还没凉。”他拉着她的手,往正堂走去,“本来想给你买几盒你爱吃的枣栗糕,谁知道狄苍忽然来了。” 语气轻松平淡得仿佛只是和他喝了一盏茶,全然看不出来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拉着她走进正堂,果然瞧见桌上摆着丰富的山珍海味。他拉开凳子,坐在上面,但有些摇晃的身体却无法掩盖此刻的虚弱。 “我们先让医官来看一看好不好?等你看完了再吃。”沈念轻轻握住他的手,紧紧皱着眉看着他。 顾月时正欲开口,但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抢了先,他咳了一会儿,摇摇头,淡淡道:“我已经迟了一步,不想再迟了。” “什么迟了一步?”沈念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顾月时微微垂下眼眸,轻声似叹息:“你答应要嫁给他了,是吗?”他抬起深黑的眼眸,目光沉沉,“可我要怎么办呢?” 所以,他厮杀完,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想自己受了多重的伤,而是在担心她答应了别人的求婚?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腑都一同咳出来,咳出一大口血落到他玄色的衣服上。 沈念心里一紧,急声说到:“我们先去看看医官好不好,求求你了。” -- 第248页 “你既要嫁给他了,我生或死,又有何异?” 第109章 109 沈念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 如果最后她完成任务后彻底消失了,把他们留在这里究竟会发生什么。 尤其是当她听到顾月时那么认真地对她说,她若是嫁给霁夜, 生或死对于他来说都没什么意义的时候, 她是真的感到害怕了。 这一切对于她来说,本应当成一场虚幻的游戏。可惜布局的人,早已深陷其中, 分不清何为现实, 何为幻境。 如果可以,她甚至自私地希望在她离开之后,能抹除掉他们所有关于她的记忆。是不是这样, 就会好受些呢? “我没有答应他。”沈念伸出手轻轻擦掉顾月时嘴角咳出的血渍, 望着他黑沉沉的双眸, 说,“但是我也不想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对于魔界来说,你是魔君,你的存在就能震慑百族。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坐上这个位置了。对于北琅卫,你是将军,是将士们的主心骨。如果没有你,他们要怎么办?还有我,我要怎么办?我听到这样的话会很难过的, 真的非常非常难过,难过得就像是你真的要死掉了。” 泪光在她的眼睛里莹莹闪动, 嗓音中带着哭腔,看起来让人心疼极了。 顾月时看见她的眼泪, 一下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怪我, 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你不要哭了, 好不好?” 他微微倾身,温柔地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快尝尝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我还给你买了很多漂亮的裙子和饰物,不知道搭配起来会不会好看,都放在你的房间了。” 他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佛手酥,他手背上的血都凝固了,看起来像是一条条狰狞的伤口。白色的里衣袖口也被鲜血浸染,洇出一片刺目的红。 他在强忍着为她布菜的手不发抖,但也许是身体太疼了,所以才会疼到根本控制不了。 沈念将筷子从他手中抽出来,紧紧握住他血糊糊的手,十指相扣:“你不跟我去找医官,我是不会吃东西的。你不乖乖听我的话,我立刻就去妖界,告诉霁夜我答应他了。” 顾月时愣了一瞬,低头轻笑了一下:“好,我随你去找医官。” 医官看到满手满脸都是血的顾月时,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讶。他们斗法时动静太大,怕是整个魔界的人都知道有大事发生。 他只是一脸愁容地走到顾月时身边,默默垂着头为他诊脉,越诊表情越严肃。他抬头看了看顾月时,又看了看沈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医官但说无妨。”顾月时知道他有分寸,不该说的他是不会在沈念面前说出来的。 医官明白顾月时是什么意思,避重就轻说到:“主君不愧是战神呐,换作旁人怕是五脏六腑都已经全被震碎了。您的伤势虽然看起来重,但并不会危及性命,只需服用小臣炼的丹药,不出一月便可痊愈。” “可是他分明流了很多的血,医官您不再仔细瞧一瞧吗?”沈念总觉得他说得轻飘飘的,让人很没安全感,她伸出摸了一把顾月时的外衣,轻轻一碰就满手都是血,“我从来都没看过他受这么重的伤,而且——” “好了。”顾月时搂住她的腰,阻止了她继续追问下去,淡然从容道,“这些都不是我的血,我杀了那么多人,当然会沾上很多血。”像是为了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用帕子擦了擦手背的血痕,“你看,没有伤口吧?” “那身上呢?”沈念急声问到。 “身上的伤口也不碍事。”医官说,“姑娘不必过于忧虑,小臣接下来会为主君疗伤,以主君的身体来说,很快就能愈合。” 顾月时捧起她的手,轻柔地吻了吻她的掌心,抬眸说到:“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娇气。以前打仗受过的伤比这个严重多了,整只手臂都没了,还不是好好的。”他轻轻把她往外推了推,“去看看给你买的礼物吧。” 沈念知道,他这是在赶她走。他不想让她看见他身上的伤,怕她会难过会伤心。 顾月时在这种时候总是异常固执,她一直赖着不走,只会让他忍痛忍得更难受。 她点了点头,苦涩地笑了笑:“那我走了。” 等看到红衣少女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医官自觉地关上门,步伐沉重地走到顾月时身边。 “说吧,还有多长时间。”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这并不是一件值得让他在意的事情。 医官叹了口气:“若是主君能做到彻底不用灵力,兴许还有四五十年。” 四五十年,对于凡人来说,是半生。可对于他们来说,短暂得不过匆匆几年。 顾月时沉默了半晌,轻轻嗯了一声。眼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不悲不喜,无波无澜:“不管她怎么问,都不许透露半个字。否则,别怪本君心狠。” “小臣自然明白。只是主君切记不可再随意使用灵力,如今您的灵力还能勉强抵抗那股邪气,倘若再消耗,怕是会走火入魔。” 顾月时蹙眉猛地咳嗽了几声,嘴唇苍白,脸色有些难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好。” 过了几日,顾月时的状态已经在慢慢恢复了。尽管大病初愈,但由于狐族造反,引出了一连串的事情需要处理,他有好几日都待在军营没有回来。 沈念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书房里。 他右手缠着绷带,埋头坐在案前,用左手批阅着各族上奏的书信。忙得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 -- 第249页 她看着很心疼,在东厨亲自熬了补身体的汤给他送过去。他才终于从繁琐的事务中得以喘息,抬起有些疲惫的双眸,看着她笑了笑。 他还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他说严琮是他最看重的副将,能打架也细心,以后他会让他来保护她。 他还说,仙魔两界的交界处,有座兰苍山,山脉以北三千里,都归属于他。那里风景很美,四季如春,还有一座漂亮的宫殿,修建以后从来没有去住过。她以后要是觉得无聊了,或者想要躲起来不想被人找到,就可以去那里。没有人敢闯进去。 他最后还说,他想了很久,觉得若是她真的爱霁夜或是玉应寒,也可以答应嫁给他们。可是说完之后,他又立刻反悔了。 “不,至少不要是现在。”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怕一松手,她就马上嫁给别人了似的。 沈念被他这些话弄得云里雾里的,听起来像是在交待他的遗言。 可是她问他为何突然说这些,他却温柔地摸摸她的头,说他是战神是魔君,以后还有遇到很多战事,他只是怕有一天突然出事了,战死沙场来不及给她说这些。 说完之后,他就动身去了军营。连给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宿主,你还是别想太多了。”玄安低声宽慰沈念,“想得越多就会陷得越深。现在魔君的好感值也达到100了,你还是想想该如何对付融厌吧。” “现在六界各处的锁妖塔和炼妖壶都有异动,我猜测他是想要开启所有的封印,放出万千妖兽和邪气。我之前读封印术的古籍的时候,意外看到过一种上古阵法,叫凤鸣阵,此阵就能净化邪气,镇压万灵。” 沈念顿了顿,蹲在花坛边伸手摸了摸花圃里的小雏菊,不紧不慢道:“不过此阵需要造阵之人用神魂祭阵,灵力越高威力才越大。” “所以你的意思是?” “还有什么,比神尊魔君和妖帝三人加起来的灵力还要高的吗?只要我在那个时候汇集他们三人的魂元,用自己的神魂祭阵,净化六界邪气,重新封印锁妖塔,不就阻止融厌毁灭六界了吗?”她站起来,拍了拍衣袖沾上的花粉,神色从容不迫。 “你要用自己的神魂祭阵?”玄安的声音突然变尖,“那你要是回不去了怎么办?!” 她貌似是魂穿的吧!要是神魂都没了,会不会没法再回去了? 玄安有些难过。 它想平平安安把她带回去。 “你们这是什么狗屁系统啊,要宿主完成任务又无法保障宿主的生命安全。”她先是佯装恼怒地埋怨玄安,又无所谓地耸耸肩,“回不去的话,就在这个世界成为英雄呗。到时候六界都会知道,我沈念才不是他们口中的怪物,我可是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大英雄。” “呜呜呜宿主你格局太大了。”玄安没办法流眼泪,只有在她脑海里干嚎。 “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使命,就把这个使命当作是一场劫吧。” - 沈念没有等到顾月时从苍梧山回来,却把玉应寒等来了。 他从云头下来的时候,她正躺在院子里看关于凤鸣阵的古籍,看得入迷并没有注意到有道目光盯着她。 “在看什么。” 听到玉应寒漫不经心的声音,沈念赶忙从书中移开视线,啪一下合上书,扬起头灿然一笑:“你终于来啦。” 玉应寒扫了一眼书名,勾唇笑了笑:“突然好学了?” “反正也无聊,不如多学习。”她随手把书收起来,生怕他拿起来翻看,看出什么异样。 这件事本来就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要是被他知道了,他肯定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玉应寒并没有多想,轻轻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腾云离去。 今日是凡界的乞巧节,淮阴城中热闹非凡。 鱼尾似的烟紫色晚霞渐渐散去,模模糊糊的月影爬过山头,如水的月色落满人间。 六界之中,沈念最喜欢的就是凡界了,平凡的烟火气总是让她觉得无比亲切自在。 街上人头攒动,姑娘们戴着各式面具,五彩斑斓的色彩染得整个市集都明亮了起来。小贩们摆出自家的载货小车,头接头地连在一起,开始叫卖吆喝。 沈念抬脚欲往前走,却被一旁的玉应寒抓了回来。他一只手不由分说顺着她的手腕滑进她的手掌心里,与她十指紧扣,然后若无其事往前走。 “今日可是乞巧节,你就不怕别的姑娘看上我,把我拐跑?” 沈念装作没有听到,好奇地往前边卖簪子的小摊走去。 “姑娘,买根玉簪子罢。” 卖簪子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见沈念走过来,忙叫住她,拿了一只石榴红簪子递给她。 沈念看到老妇人笑容慈蔼,便驻足接过那只发簪。 玉应寒含笑垂眸,颇为玩味地看着沈念。 她正努力将发簪别在头发上,可她手脚不够灵活,平时也疏于打扮,簪子别在她的头上显得十分别扭。 “好看吗?” 沈念忽然抬起头,睁着期待的眼睛,神采飞扬地望着他。 玉应寒笑了笑:“不好看。” 沈念:“......”这么不给面子吗? 她有些尴尬地取下簪子,欲将这只簪子退还给老妇人。 玉应寒瞄了沈念一眼,云淡风轻地从她手中拿过簪子,揽过她的肩膀,将她面向自己。 -- 第250页 他很高,比她高出快一个头,轻轻松松为她戴上了发簪。她的发质好,石榴红的簪子点缀在浓厚的黑色中,衬得她皮肤分外红润。 “现在很好看。” 他低头,在她耳畔低声道。 沈念紧紧抿住嘴,奈何开心满足的笑是如何也无法隐藏的,只会在她嘴角越绽越烈,心里不停地在翻滚着桃粉的小泡泡,那样的甜就要从心窝子里溢出来。 “那你给我买。” 玉应寒笑着拿出几块碎银,刚一放在桌上,前方骤然传来轰一声巨响。 沈念的笑容挂在脸上还没来得及变换,不意被猛地一拉,猝不及防撞进玉应寒的怀里。下一秒,眼前的小摊就碎裂成两半。 她惊魂未定地转过头去,街上的行人已经传来阵阵尖叫,原本拥挤的人潮刹那间如潮水散开。 玉应寒眉头微微一皱,把沈念护在自己身后。而他的对面,站着几十个面色不善,手持冷剑的人。 这是什么情况? 当街寻仇? 为首的那位大哥叫嚣得最厉害,他举着剑指着玉应寒的鼻子,冷哼一声:“玉应寒,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听人说你受了重创,现在怕是强撑出来的架子吧?” 沈念在心里为这位不怕死的大哥默哀三秒。 惹谁不好,偏偏要惹到玉应寒头上。 “兄弟们,一起上!他现在就是个空壳子,咱们不必惧怕他!” 说完,一长排站在街口的黑衣人举着剑将他们团团围住,里里外外围了三圈。说实话,就算是玉应寒在身边,沈念看到这阵仗心里也是有些发虚。 但玉应寒很淡定,甚至连月河都没有拿出来,冰冷的眼神扫了一圈他们,抬手轻轻一挥,左边半圈的人就瞬间被击飞,狠狠嵌进墙壁里,好半天都没掉下来。 沈念惊呆了。 这就是大佬的战斗力?他好像只是动了动手指耶! 当他的眼神扫到另外半圈时,方才还气焰高涨的一群人秒怂,握着剑一点点往后退。 “怕锤子啊你们!上啊!”带头大哥抬腿就往前面的小弟屁股上踹过去,把他从队伍中揣了出来。 可怜小弟一个踉跄摔到玉应寒脚边,哆哆嗦嗦刀都拿不稳,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要打吗?”玉应寒垂眸瞥了他一眼。 小弟魁梧的身体不停地颤抖,被他的眼神吓得再也绷不住,突然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溜了。 沈念以为他们就这么散了,谁曾想带头大哥却趁玉应寒一个没注意,勐地冲了过来,眼疾手快抓住沈念,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沈念:“......” 大哥,你这样会死的很惨的,不骗你,真的。 玉应寒的脸色果然就沉了下来,他看起来很生气,是那种冷漠肃杀中带着的愤怒。沈念从没见过他这个表情,该说不说,还挺帅的:“想死?” 大哥的刀尖往里深了一寸,沈念感受到自己的脖子忽然一点刺痛:“玉应寒,你不会想看到自己的女人死在你面前吧?” 只可惜他装逼不到半秒,就觉得识海像是被人粗暴地从脑袋里扯了出来,剧烈的疼痛使他不得不松了手,跪倒在地上扭曲着身体,痛苦嚎叫。 噗—— 然后,他的脑袋就在她的面前,炸成了烟花。 沈念没有见过脑浆四溅的场面,给她的震撼太大,她忍了忍,实在没忍住捂住鼻子一阵干呕。 所以,这群人为什么要跳出来找死? 是觉得活腻了又没法动手杀了自己,所以来找个痛快吗? 玉应寒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蹙眉看着她脖子上被剑锋划破的伤口,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伤口立刻就愈合了。 “害怕吗?” 沈念摇摇头:“就是有点恶心。下次这种场面记得提前给我打声招呼,我好闭眼。” 玉应寒笑了笑:“好。”牵过她的手,带着她离开。 可是在握住他手的那一刻,沈念僵住了。 怎么会越来越冰?分明前几日还没有这么凉。 她隐隐觉得他好像真的出了些事。他身体健康的时候,手掌心应该是温热的,像炉火一样温暖。 把他的手抬起来看了看,他的皮肤似乎越发苍白了,腕骨的颜色几乎像是透明的白玉,透出一种病态的白。 “你怎么了?”她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大哥说他受了重创,是强撑出来的架子,原本以为是他随口说说的,可现在看来,倒像是真的。 玉应寒不以为意,径直盯着前方,幽幽道:“没什么,前些日子把鬼界的封印又重新加固了一次,消耗了些灵力。待我回去闭关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要闭关?”沈念问到。 “对,去不周山,想去看看吗?” 不周山,不就是玉应寒的老家吗? 她点点头:“去!” 第110章 110 听玉应寒说, 不周山的七月是最美的时节。 漫山遍野的凤凰花开了,将整座山染成连绵的火红色。远远看去,仿佛一团团在风中燃烧的火焰。 皓月当空, 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绵绵白云。天地辽阔, 暗香阵阵。 沈念站在莲池边,遥望着月色中的朦朦远山,嗅着一池清荷散发的幽幽莲香, 方才因为看见脑花爆炸的阴影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 第251页 之前她读古书的时候, 看到书上说不周山作为神山,景色十分优美。当时仅仅透过文字并没有太多感慨,但现在身临其境才发觉, 原来这里居然真的这么美。 “你老家这么美, 为何不常常住在这里?紫宸殿可没有这里这么好看。” 玉应寒站在沈念身侧, 两人淡色的剪影在池水中微微荡漾。这样一副宁静温柔的画面让人也不觉柔软了下来。 “这里太大了,一个人会冷清。”玉应寒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可偏偏又叫人听出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落寞。 沈念实在没有料想到他会如此回答。 在没有遇见她之前,玉应寒从来都是独身一人,冷冷清清住在紫宸殿里。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就连殿里的侍者也只有一个小仙童而已。所有人都会下意识觉得,他习惯了孤独, 更没有人敢无事去叨扰他的清静。 但和他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其实也挺喜欢热闹的。并不是像别人以为的那般冷傲孤高, 甚至很多时候,他比霁夜还更像一个少年。 蓦地听到玉应寒流露出的脆弱, 沈念有些动容, 心头竟被拨动得颤了一颤。 “如果可以, 我会陪着你的。”承诺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她伸手怜爱地抚过他的脸。 暄软的白雾从池水中铺开,渐渐弥漫而出,薄薄一层缭绕在幽静的池边。玉应寒的脸沉在摇曳的月色里,染得眉眼间更添了几分柔色。 沈念望着眼前的白衣青年,心跳莫名其妙咚咚直跳。 “你长得可真好看。”她抬起另一只手,也贪婪地摸了摸他的脸,又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滑,滑过他的嘴唇,“嘴巴软软的,一看就很适合被亲亲。”指腹继续下滑,滑到他突起的喉结,勾勒过他修长的锁骨。 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用手指作笔描摹一遍。 她很舍不得,眼中充满了怀念和淡淡愁思。 玉应寒早已习惯了沈念偶尔的登徒浪子行为,眼眸带着笑意,纵容她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你也好看。”他反手包裹住她的手,轻轻把她往自己怀中一带,声音低沉,“所以不考虑嫁给我,我们生一个更好看的小孩子吗?” 沈念羞得猛地推开他,可听着他的话心中又难免浮出一些难过。 如果她离开了,他会和别的漂亮姑娘有一个好看的小宝宝吗?那个姑娘应该会很幸福的吧。她相信玉应寒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他把她微微皱起的眉毛揉开。 沈念抬起头,很认真地问到:“如果可以,你会选择做一个凡人吗?” 玉应寒想了想,点点头:“比起做天地共主,做众仙敬仰的神尊,我还是更喜欢当一个凡人。”他拉着她的手,往宫殿走去,“在渡劫化成佛子的那段时光,是我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候。我带着你去凡界那么多次,可从来都不敢去了妄宗,是因为我怕去了,就不想再回来了。” 做了几万年的神尊,背负着整个六界苍生几万年,他也会很累很疲惫的吧。可是他却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顺应着所有人的期望,继续守护着天地。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我想要选择什么。”他带着沈念来到一个残破的石宫前,宫殿仅剩下残垣断壁,已经瞧不出原来的模样,几块巨大石块堆积在地上,旁边有棵参天古树,“四万年前,就是在这里,父神将天地共主的位置传给了我。” 他目光幽远地盯着满地废墟,淡淡道:“我与融厌同在壁沉珠幻世而出,只不过壁沉珠分为阴阳两极,他在阴我在阳。我比他早了几千年化为人形,一落地便是上神之体,修炼也比常人更加容易。同样的,融厌亦是如此。但他作为极阴之体,性格也会更偏激些。” “我们同被父神收养,少时融厌贪玩,不喜做功课,为此挨了父神不少责骂。后来他长大些,父神发现他好行极端,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于是对他更加严加管束,大抵也是从那个时候,他开始恨我,觉得我什么都比他好,嫉妒我更能得到父神的青睐。” 他走进破败的石宫,手指滑过一块块承载着过往的石块,继续说到:“父神自知不能将六界交到融厌的手中,所以选择了我。并且告诉我,如果有一天融厌对六界产生威胁,就用壁沉珠将他的灵力封印。” “后来当融厌知晓此事的时候,走火入魔,也是在这里,亲手杀了父神。” 玉应寒的声音里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也许是过去了太久,几万年的时光,足以把一切伤痛都磨平吧。 沈念跟随他的脚步,走到他身边,牵起他冰冷的手,问到:“所以,你在千年前那场大战后,用壁沉珠封印了他的灵力?”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融厌分明和玉应寒同为壁沉珠幻化的,他的灵力却连玉应寒一半都不如了。 难怪他平时做完坏事之后都赶紧开溜,是因为灵力被封印打不过啊。 “对,只有壁沉珠能解开他的封印。” “壁沉珠难道不是你们各有一半吗?” 玉应寒回到:“他的那半就在不周山。当初我将他封印之后,就放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沈念点点头,“你知道吗,之前融厌还想拉我入伙呢,可我当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就拒绝他了。” 玉应寒笑了笑,伸手捏捏她的脸:“你这么厉害呀,连融厌都想拉拢你。” -- 第252页 沈念扬起下巴得意地啧了一声:“那是。” - 入夜,玉应寒带着沈念在重新修缮的宫殿周围逛了一圈,破天荒地同她讲了许多他小时候的趣事。 两人手牵着手,踩着满地月光,身后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一直一直往前走。 他娓娓讲故事的时候,她就乖乖扬起头,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认真听着,看到他笑,她也跟着笑。 待他讲完了,他也会让沈念讲。可沈念小时候都是跟着顾月时长大的,一提到顾月时三个字,旁边的某人气压就会极低,明明吃醋得不行还嘴硬。 这是沈念头一次觉得,原来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神尊也会有这么接地气的可爱一面。 一直散步到她实在走不动了,就闹着要玉应寒背着自己。他傲娇了一会儿还是听话地蹲下来,等着她慢悠悠爬到自己背上。 背着她回到寝殿,她已经沉沉睡去了。 玉应寒躺在她身侧,黑夜之中,他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不舍入睡。 侧耳听着她一声一声跳动的心脏,有一半也是属于他。 黎明时分,沈念从梦中醒来,发现床侧空无一人。睡眼朦胧间,她看到枕边留了一张字条,是玉应寒写的。 他说他要闭关半月,如果她觉得无聊可以四处逛逛,也可以回魔界。 这让沈念觉得自己像是一夜情之后被渣男狠心抛弃的可怜少女,一时睡意全无,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 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脑袋里一阵刺痛。她本以为是没休息好的偏头痛,想着撑一撑很快就能捱过去,可痛感却越来越强烈,仿佛要把她的灵魂都剥离出去。 她疼得紧闭双眸,蜷着身体死死攥着床单,很快就疼出一身冷汗。 怎么会这么疼? 她该不会是突发恶疾,要死了吧? 她甚至疼得没有力气呻.吟,只能紧紧咬着牙,大口大口喘息。直到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嘀嗒... 嘀嗒嘀嗒... 是水珠不断从高处砸落的声音。 沈念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她觉得很不对劲,浑身都很疼,尝试着动了动双手,动作间却听到类似金石摩擦撞击的啷当脆响。 ...像是铁链碰撞。 她猛地睁眼,刺眼的强光闯入她的眼睛,晃得什么都看不清晰。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挡住强光,但她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住了,使劲一扯,又是一声极清脆的玎珰声响。 待视线逐渐清晰,入目的,是阳光之下飞舞的细尘。 而她的脚下,是一片苍茫无垠的死水,水面浮着一层薄冰,冰寒刺骨。 “好久不见了。” 身后传来融厌的声音,上扬的尾音漫不经心,又尽是挑衅。 他踏进湖中,手心把玩着鬼冥幽火,轻笑着走到她面前,盯着她。脸侧的红纹颜色愈发妖邪。 “你想做什么?”沈念的嗓音十分嘶哑,由于被千斤锁绑在冰湖中太久,说话时齿关都在微微打颤。 融厌又笑了笑:“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他手中的幽蓝色火焰倏忽燃烧得更加猛烈,一双银灰色的眼眸透过鬼火,显得森然阴鸷,“如果没有你,我又如何能找到壁沉珠,解开自己的封印呢。” 沈念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所以她晕过去,是因为融厌用操控亡灵之术操控了她? “别这么惊讶嘛,你这个表情会让我觉得,你很佩服我。”他冷哼一声,“唉,我那个用情至深的傻哥哥,对你丝毫不设防,让我如此轻易就重新拿回了壁沉珠。” “你知道你的用处有多大吗?我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就能重创整个六界都忌惮的两个人。玉应寒和顾月时,呵...”他阴狠地冷笑几声,笑声听得人浑身发毛,“他俩现在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重创 ...玉应寒和顾月时 过往无数的细枝末节逐一涌入她的脑海,一些她怀疑过可都不曾深究的疑惑似乎全都找到了答案。 玉应寒变得冰凉的体温、顾月时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原来,她隐隐约约的猜想,都是真的。 融厌扫了一眼沈念刹那间惨白斑驳如白墙的脸色,忽然夸张地大笑起来:“你不会不知道吧?”看到她脸上震骇又悲痛的神情,他笑得愈发疯魔,“玉应寒为你剖了半颗心,还把织齐的魂魄从无极渊带了出来,你猜猜他想做什么?” 沈念说不出一个字来,脚下冰冷彻骨的寒气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要将她的心脏都冻结了般,整个身子都在不停发抖。 “他竟然想为他重塑肉身,将他复活,每日每夜剖心头血灌养魂魄。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啊,再来说说你的师父顾月时吧。上古战神,魔君,啧啧,多响亮的名号啊。”融厌摇摇头,轻蔑地笑着说道,“可惜,为了你取佛手香萸,损了半身修为。我都替他觉得心疼,那可是战神的修为啊,说散就散。” “现在我的威胁,就只剩下霁夜了。”融厌忽然凑近沈念,嘴角噙了抹阴恻恻的笑,“你说说,我该怎么折磨他才好呢?” 沈念猛然抬头瞪着他,双眸着燃烧着无法遏制的怒火。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烈火一点点吞噬她的理智,想要将她的心脏血液一同炸裂开来。 -- 第253页 被沉重的铁链捆绑住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骨捏得咯咯作响。 这样极度愤怒到失控的感觉太过熟悉,她知道,他故意说这些话,想要点燃她,引出她身体中的邪气,让她坠魔。 她一定不能让他如愿以偿。 看到沈念眼中的火光渐渐平息,融厌扯了扯嘴角,银灰色眼眸一瞬变得冷厉:“既然你不配合,就别怪我残忍了。” 他的眼睛往后一扫,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的人接收到融厌的命令,面无表情地淌着水,走了过来。 沈念双手双脚被千斤锁束缚住,没有办法使用灵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阴狠的面容渐渐逼近。 她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是曾一寸一寸刺入她的身体,一点一点侵蚀她神魂的锁魂钉。 就像被驯化、被滚烫的、血红的烙铁烙印过无数次的羊羔,一旦看到红色就会产生本能的害怕和震悚。 噗... 是第一根锁魂钉,钉进她腹部的声音。 第111章 111 “主君!” “主君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声高亢的惊呼打破了妖帝府的平静。 青鸟一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冲进妖帝府, 由于太过惊慌失措,边跑边摔,沿途掀翻了不少珍贵的花瓶摆件。 噼里啪啦, 砸碎了一地。 霁夜听到惊天动地的声响, 头也没抬过一下,手里握着笔,在图纸上修修改改。 这是他为大婚新房设计的第七版图样。 “主君出大事了!”青鸟扑通一个滑跪, 哆嗦着把带着血迹的粉水晶手镯放到他面前, “是夫人她她...她被鬼君抓走了!” 啪嗒。 一滴黑墨滴在宣纸上,迅速晕染开。 霁夜的动作僵了僵,愣愣盯着桌上血迹斑斑的手镯看了几秒。 这是他给她买的, 她很喜欢, 所以一直都戴在手上。 他抬起头, 神色倏忽冷了下来,眼神简直快要结一层薄冰:“谁告诉你的?” 青鸟被霁夜骤然变化的脸色吓到心梗,看起来实在是太恐怖太肃杀了,他赶紧埋着头,不敢再看:“鬼界派了信使来,来的时候就把这个手镯交给我,那人说,主君看了手镯就一定会明白。” “主君, 我们现在要怎么——” 不待他说完话,前一秒还在殿中的紫衣少年瞬间就没了人影, 甚至连残影都没瞧见,如风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情的信使还傻乎乎地站在妖帝府外, 等着青鸟出来报信。可惜没等到想等的人, 倒是把活阎王给等到了。 他连霁夜的脸都没看清, 只感觉仿佛有阵风拂过,也没感觉到疼痛,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并不是霁夜第一次闯鬼界,上一次,因为融厌差点害得沈念坠魔,他几乎屠尽了幽冥宫所有的侍卫和奴仆。 不过这一次,融厌明显不想让他闯得太轻松。 幽冥宫外一列一列站满了整装待发的鬼军,这是鬼界最精锐的一支护卫军,各个身披战甲,手持冷剑,视死如归地把宫门团团堵住。 在他们的对面,是单枪匹马的紫衣少年,屹立当空犹如天神。 他的神情始终平静,并没有因为面对的人数众多而有丝毫退缩,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轻笑,张狂至极。 仿佛在他眼里,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不过瞬息之间,昏茫的日光彻底被紫云遮挡,鬼哭狼嚎般的妖风卷起漫天黄沙。 千军万马前,少年缓缓解下腕骨缠绕的金色发带,抬手,随意将乌黑的长发绑了起来,双眸冷若寒星。 他微微歪过头,指尖涌出的灵力刺破肌肤,从棘突抽出龙骨,剑光冷冽,在风中发出阵阵嘶鸣。 妖异的红紫色云霞在他身后不断翻涌,映照得他脸上的笑容更加诡谲泠然,让原本气势汹汹,对这场必胜的战役充满信心的护卫军见状,无不胆寒。 随着领头的护卫军瞳孔猛地紧缩,前一刻还站在百米开外的少年已经提剑杀了过来,眼中炽热的杀意几欲燃烧。 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无法反应。 天与地都在震荡,风啸雷鸣,分金断玉之声响彻天际。 声势浩大,哪怕身处行宫最深处,也能听到不时传来的奋力厮杀声。 沈念渐渐模糊的意识被远处的巨响唤醒,她艰难地睁开双眼,那些美好安稳的幻觉瞬间从她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融厌得意阴险的笑脸。 “我们来赌一把,赌究竟是他先杀进来,还是你先坠魔,如何?”他闲适地翘着腿,斜坐在木椅上,玩弄着手中的幽蓝火焰,“不是我想逼你坠魔,可谁让玉应寒那么喜欢你呢。只有你坠魔,杀红了眼谁都不认识了,他才能想方设法唤醒你控制你,而我也才有机会杀死他啊。” “看着你被折磨成这样,还真是有些心疼啊。” 他冷冷嗤笑一声,挑挑眉,用眼神示意死水中的手下,继续往她的身体里钉锁魂钉。 沈念被锁在枯枝上,鲜血一层层浸透枯木洇进干涸的树皮中,又再次覆盖上新的血。又是一阵蚀骨焚魂的剧痛,她死死咬住破裂的嘴唇,四肢因强忍痛苦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但从开始到现在,即使中途疼晕过去几次,她也始终没有吭过一声。 这让融厌感到很无趣,听不到猎物的哀嚎看不到挣扎,对于他来说仿佛在鞭挞一具死尸,一切都索然无味。 -- 第254页 可是他一想到,若是玉应寒亲眼看见他心爱的女子伤成这般模样,该会有多么心疼多么愤怒,他又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了。 “宿主!宿主你能听到吗?”玄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信号不好的破收音机,听起来十分费力,但沈念还是强撑着模糊的意识,努力辨认它说的话, “你不要害怕,一定要撑到妖帝来。他的好感值还差一分,只要拿到最后一分,系统会自动集齐魂元复活你。到时候就算融厌再如何牛逼,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沈念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回应它,她缓了缓,费力地微微点头闷哼一声表示听见了。 只要她复活了,完成了任务就能回家了对吗?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痛了,对吗? 也许是每一次穿透血肉和骨头的难熬的痛,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了。在痛感达到忍受极限的那几秒里,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回家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不会再回到这个让她无比痛苦的世界了,她害怕了,身体本能地想要逃避、退缩。 实在是太痛太痛了,可以不再坚持了吗?拜托现在就让她死掉吧,只要不让她再痛就好。 可是当那道心心念念的紫色身影终于冲破万千猛将,满浑身是血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破碎的小心脏又重新粘合在了一起,开始跳动,开始鲜活。 她仰头望着半空中的少年,很奇怪,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浑身的痛楚都没有了,血红色的天空放晴,像是落下漫天的粉樱。她知道他一定会杀进来的,从不怀疑。 她突然就想到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说的那种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的盖世英雄了。只不过,她的盖世英雄并不是来娶她的,至少这一次不是。 霁夜的步伐有些踉跄,冲破结界后连喘息都没有,直直跳进冰冷彻骨的死水大步走向沈念。他紧紧拧着眉头,半跪下来伸手抚过她的脸。浑身都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 融厌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在他闯入无妄渊的时候,他还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吃着葡萄。 他没预料到,霁夜竟然能这么快就能干掉所有人冲进来。那些可都是他养的精兵悍将! 霁夜的手很凉,青色的血管暴起,可满手的血却滚烫。 紫衣沾了血颜色变得很深,几近于黑紫,脸上到处都是血,模糊一片,分不清到底是他的伤口还是别人的血。 眼眸中没有半点亮光,半垂的鸦羽掩盖了还未熄灭的汹涌的杀气。 他不想让她看见盛怒下的自己。他担心她会害怕。 他许久没有这样杀过人了,像疯了一样,几乎是用倾尽修为自毁的方式冲破重重阻碍。杀到最后,他的视线里血红一片,不管挡住他的是人还是物,尽数都被碾为灰粉。 一刀刀砍断人的脖颈还不够,要将头骨都一同斩下。直到将龙骨都砍废了,刀刃翻卷,彻底成了一把废铁。 幽冥宫外血流成河,残肢断臂似小山丘般垒起。 宛如人间炼狱。 “是不是很害怕?”霁夜的声音很嘶哑,尽管他已经尽力把神色放得温和一些,可看起来还是非常可怕。 沈念意识到,战斗状态下的霁夜,其实才是真正的他。杀人不眨眼,从不会对任何人施以怜悯。 她在被折磨到想死的时候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听到霁夜心疼地问她是不是害怕,她突然就觉得委屈死了,鼻子一酸,眼泪大把大把往下掉。 是,她是很害怕,又害怕又委屈又痛。 如果没有莫名其妙被系统选中,她本来可以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不会经历这些痛苦的。但是看到霁夜不顾一切来救自己,浑身浴血,仿佛刚从地狱里厮杀出来,她又觉得受点苦也没那么难受了。 她决定收回之前的那些丧气话。 沈念抬起手,因疼痛还在发抖,在真切地触碰到他冰凉的脸颊,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幻觉之后,她紧绷死撑的身体忽然就泄了气,头一垂,栽进他的怀抱晕了过去。 像是绷了太久的弦轻轻一碰就断了。 “啧啧,真是感人呐。”身后传来几声清脆的鼓掌声,“我看了都要感动哭了。也不知道我那位用情至深的哥哥看了会作何感想?” 霁夜没有搭理他,横抱起沈念踏出水面。 “慢着——”融厌手肘撑在扶手上,幽幽抬眸看着他们,漫不经心道,“杀了我数千精兵,想走就走?” 霁夜像是没有听到他在说话,径直走过他,把沈念放在不远处的树下,让她背靠着树干,造了一个保护她的结界,然后转身朝融厌走去。 他的目光冷冷射向融厌:“那便杀了你,再走。” 融厌像是被戳中笑穴,随意靠着椅背哈哈大笑,双肩笑得不停抖动:“你以为我还是曾经的那个融厌?”他眼神忽地变得阴狠,朝霁夜一掌挥去,如果不是霁夜反应迅速,鬼冥幽火差一点就落在他的衣袍上,“那个该死的封印我已经突破了,你拿什么和我打?拿废了的龙骨剑吗?” 霁夜面无表情:“没有龙骨,本君照样能杀你。” “好,我就坐在这里,悉听尊便。”融厌依旧懒懒散散地坐在圈椅里,十指交叉放在腿上,慢悠悠说到,“杀了我,她便永远不会醒过来。啊,看来你还不知道吧,我可以操控她的神魂。” 紫光忽闪,瞬息间,融厌的衣襟已经被霁夜揪了起来,他的眼睛里满是暴怒的红:“说清楚,什么意思。” -- 第255页 一字一顿,像是要把融厌的骨头都嚼碎。 融厌笑得更加狡黠,他最喜欢看人恼羞成怒的表情了。霁夜越是失控,他就越是开心满足。 “人啊,总是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挣扎。就是字面意思,听不懂?很难理解?”他并没有推开霁夜,由着他抓住自己的领口,“你以为我大费周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让你替我清理掉那群废物?还是让你帮我毁了幽冥宫好重建?” “你想要什么。”霁夜放开他,眼神愈发森然。 融厌理了理衣襟,笑着说:“当然是要你的命。”他站起身来,拿出一把锋利的短刀,朝他晃了晃,“用你的命换她的,想必,你不会拒绝吧?” “你们五界憎恶排斥鬼界,将世间所有的恶灵邪气都赶到鬼界,把我们封印了数千年,是你们毁了这里!而我,被玉应寒像只蝼蚁一样踩在脚底,他封印我的灵力,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位置,现在,轮到我把他踩在脚下了。我要让他看着自己守护的一切都化为乌有,要他痛苦要他求饶,要把鬼界承受的所有痛苦一一换给你们!” 融厌的声音逐渐扭曲疯狂,脸上的红痕像是要燃烧的炙热岩浆,幽蓝色的火焰从他身体中迸发出来,笑容里尽是恶意。 但他没有告诉霁夜,他想要的,是他的龙血。 只有他的龙血有如此强大的威力,能同时开启六界所有锁妖塔的封印。 他要让整个六界都重新笼罩在黑暗和恐惧中。要让玉应寒亲眼看着他守护了万年的四海八荒都沦为地狱。 “想好了吗?” “你以为我会信你?”霁夜的目光往沈念的方向看过去,鲜血淋漓的手渐渐攥紧,过了半晌,他冷声说到,“要我的命,可以。” “但我要亲眼看到她醒过来,亲眼看到她离开鬼界。” “好。”融厌笑着把金错刀递到霁夜手中,“用这把刀割破你的颈部,我会同时唤醒她,在死之前,你会有充分的时间看到她醒过来并且毫发无损地离开鬼界。” 金错刀,一旦沾染了宿主的血液,哪怕仅有一滴,也会一直吸食直至殆尽。 原本这把刀并没有如此强大的威力,可融厌现在的封印解除了,法器的主人灵力有多高,法器的威力自然也有多大。 融厌走到沈念身边,破开结界,在霁夜一瞬不瞬的紧盯下,伸手悬在她的眉心,缓缓抽出一缕蓝色的灵识,转头看向霁夜:“动手吧。”他笑了笑,“别想耍什么花招,我随时可以让她再也醒不过来。” 霁夜手握着刀柄,微微用力,锋利的刀刃立刻割破了他左侧的脖颈,殷红的血沿着刀柄汩汩淌下。 沈念醒来的时候,看到霁夜伸长了腿,和她靠着树干,把头乖乖地放在自己的肩窝里。她以为他们已经不在鬼界了,可抬头望了望漫天紫烟铺展的妖异天空,才发觉他们竟然还在鬼界。 她低头轻声唤着他的名字:“霁夜...” 肩窝里的脑袋微微动了动,他缓缓抬起头来,清亮的青莲色眼眸不知为何有一层蒙蒙雾色:“你醒了。” 霁夜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好像没什么力气。 他看到沈念有些忧虑的神色,扯扯嘴角笑了笑:“怎么这么看着我。” “融厌呢?我们怎么还在鬼界?你打败他了,对吗?”她伸手将他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握住,倏然紧紧皱起眉毛,“你受伤了?!”手怎么会这么凉。 指尖甚至毫无血色,发白发灰,几乎透明。 可是他却避而不答,沉默着静静靠在她的肩膀上,抬眸温柔地看着她。眼中再无半分戾气,似春日初融的溪水,似山头朦胧的明月。 “我的确受了些伤,陪着我歇一会儿,好吗?” 沈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扭头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融厌的身影。她想说什么,却被霁夜的话堵住了。 “上次带你去妖界太匆忙了,还没来得及把妖罗树装饰好,妖帝府也没有弄好。不过我们的婚服,也许后日就能做出来了,很漂亮,我看过了,是我亲自监督绣娘们做的。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只是很可惜,他好像没有机会再看到你穿上它了。 沈念慌忙捂住他的嘴:“你说这些做什么?” 霁夜轻轻拉下她的手,笑了笑:“你听我说,别打断我。” 他靠在她的肩头,和她十指扣着,紧紧握在掌心:“还记得我们一起放河灯吗?我当时偷偷许了一个愿望,希望我是那个最幸运的人,能把你娶到手。但是现在,我后悔了。”他抬眸望着她,有些酸涩地勾了勾唇,“你不要嫁给我。是我太贪心了...我只希望你能永远都开开心心的,永远都有人宠爱你,像我一样疼惜你保护你。” 他微红的眼眶里,坠落了一滴眼泪,砸到他们交握的手心。 很凉。 说完,他忽然剧烈咳了咳,唇色苍白如纸,蹙眉缓了缓,又依然倔强地继续说到:“我真的好想你啊。在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动力。我想找你,想每时每刻都见到你。可是又怕你嫌我太粘人,会讨厌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靠在她左肩的身体也好似没有了重量似的。 沈念突然坐直身体,把他从自己的肩膀推开,这才猛然看见他的左侧脖颈,被头发挡住的地方,已经被刺目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 第256页 “霁夜!”沈念的心像是被重重锤了一拳,眼泪断了线似的噼里啪啦往下砸,“你这个傻子!”她急急忙忙地拉着他的手,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边哭边说,“走,我们快走,我们快回妖界好不好。” 她手足无措地伸手想要挡住汩汩涌出的鲜血,挡在他脖子上,黏稠温热的血液很快就沾湿她的手,从她的指缝里钻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想死吗?”沈念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她拼命往他的伤口处注入灵力,但奔涌的鲜血却一点要停下的意思也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做!霁夜,告诉我该怎么救你...” 他费力抬起手,抓住她的手,分明说话都有些吃力了,却还是朝她淡淡笑了笑:“别怕...哭成这个样子做什么。我又不疼的。”他把脑袋枕在她的腿上,缓缓闭上眼睛,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艰难地支起身来,无比认真地看着她,“我能听听你说喜欢我吗?” 沈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想要将泪水糊开。 霁夜用力抓紧她的手:“姐姐...你有喜欢过我吗?”别哭了,他怕她再不说,就没有时间了。 沈念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她紧紧抱住他冰凉的身体,抽噎道:“喜欢,霁夜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听到她的回答,他又无力地笑了一下,“我们回妖界,回妖界我就答应嫁给你,我不会骗你。” 霁夜微微摇了摇头,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窝里,像平常他们无数次坐在海边那样:“好。我们回妖界。”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姐姐,我好爱你。”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就在他说了他爱她的这一刻,她得到了属于霁夜的最后一分。 “玄安。”沈念抱着霁夜,泪水还未流尽,眼神已变得狠厉决绝,她望着幽冥宫的方向,冷声道,“我该复活了。” 第112章 112 天地昏暗, 万物寂静。 紫红色的云雾渐渐消散,无妄渊远处的濯濯山头露出一弯红月。 霁夜静静地躺在白霜树下,纷飞的洁白花瓣落满他紫色的衣袍, 落在他乌黑如绸缎般光亮的长发里, 落在他轻阖的双眸上。 看起来就像是陷入了一场沉睡。 沈念伸出手,温柔地替他把脸上的落花扫去,又用光洁术把他染血的外衣和满身的血渍清理干净。 霁夜天生生得那般漂亮,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是最美好的。 她坐在一旁垂眸望着他, 在他冰冷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泪水顺着她的鼻尖滴到他的眼角,看起来, 仿佛是他流下了一滴泪。 玎玲。 是珠玉落地发出的泠泠声响。 一只莹润的水粉色手镯从霁夜的袖口里滚了出来。 是他送给她的那只。 沈念拾起手镯, 重新戴在手腕上:“是怕我忘了你吗?”她的手指轻轻抚着他的侧脸, “你放心,我不会的。” 她总以为他还会睁开眼睛盯着她微笑。那双迷人的青莲色双眸,永远都温柔地注视着她,也只装着她。 只不过,再也等不到了。 她站起身来,在他的周围筑起一道厚厚的结界仙障。 这是她唯一也是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开始吧。”沈念的眼神从柔软渐渐变得狠绝,对着玄安说到,“为我集齐魂元。” “好。” 说实话, 关于复活宿主的这个场景,玄安其实暗暗期待了很久了。 话音方落, 下一刻,半空的阴云从四面八方逐渐聚拢, 遮天蔽日。远处山头滚滚而来的闷雷在耳侧炸响。 暴风风眼中央有一道稠密的紫红色电火, 撕破长空, 将天地钩连。 风沙掠过旷野,燃起遍地火莲荒火。 烈烈火焰在红衣少女身旁缭绕摇曳,她从火光之中走出,仿佛浴火涅槃的凤凰,眉间的绯色花钿颜色愈发浓艳。 暗色的烟雾弥漫,她一袭灼烧的红衣好似在幽冥之界开出的一朵彼岸花,在风中飒飒飞扬。宽大的衣袖上下翻飞,留下一道道火红残影。 原本柔美的五官变得凌厉艳绝,眼尾上挑,眉眼锋利而又潋滟。 现在的她,褪去独属于少女的温香软玉,身段愈发窈窕曼妙,红纱之下隐隐透出两条又长又直的腿,气势十足。 这才是真正的她,这才是她从前的身体。 沈念只感觉无数纯粹的灵力涌入她的身体,被十三根锁魂钉刺穿的血窟窿以惊人的速度在愈合。她的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 玄安从来没有见过沈念原本的模样,看到她像美少女战士一样变身,它惊讶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老父亲看到正值青春期的女儿突然长大,变成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很震撼,又莫名让它很想要流泪。 无妄渊天降异象,惊动了准备开启封印的融厌。等他赶到的时候,沈念已经真正地复活了。 天幕沉沉,狂风四揭。 风吹起她泼墨长发,她的神色冷厉又坚毅,手里拿着缭绕包裹着绯色烈火的赤炎灵鞭。 莲火烈烈,阴风瑟瑟。 她站在那里,嘴角噙着一点诡异妖邪的笑意。 融厌愣怔地看着她,迟迟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的这个红衣女子,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真正的沈念。 -- 第257页 可是,她不是已经灰飞烟灭了吗? “你怎会?!”他后退几步,充满警惕地看着她,“是玉应寒吗?是他救活了你?” 但沈念并没有留给他思考惊诧的时间,抬手一挥,一道带着烈烈火焰的长鞭向融厌击了过去,重重抽打在他的颈部,倒刺勾住他的皮肉,她往回收鞭,瞬间将他脖子最薄弱的皮肤撕开,在空中洒出一片血雾。 这一鞭,是她替霁夜打的。 沈念的动作又狠又快,充满了浓浓的恨意,让人根本无法招架。 她用极快极猛的速度发起攻击,手中的长鞭与空气碰撞摩擦出一道道火花。 融厌被她又一次袭来的长鞭逼得紧退数步,连招式都来不及出,就被灵鞭死死缠住了腰,她抡圆了胳膊,将他像个破布娃娃似的甩在半空,重重落地,砸在一块大石上,把坚硬的巨石都撞得粉碎。 他完全预料不到沈念的灵力会突然暴涨,可以说,即使他现在封印解除,也不是盛怒之下的她的对手。他甚至都看不清她的攻势,更无法分辩的长鞭下一刻会出现在哪里。 这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碾压。 面对她步步紧逼,他只能拼尽全力防守。 “主君!我来助你!” 一道寒光忽而掠过,挡在了融厌身前。 这是之前在死水中将锁魂钉一颗颗刺进她血肉中的那个男人。 沈念冷冷看着他将融厌护在身后,哼笑一声:“自不量力。” 男人提着剑嘶吼着朝她冲了过来,融厌紧随其后,在左侧向她发起攻击。两人配合着舞出剑阵,想要把她牢牢压制其中。 沈念面无表情,漫天炽热的火风卷起她的衣袖和长发,她一步未动。就在阵法逐步缩紧,快要彻底笼罩住她的时候,她收回灵鞭,化出软剑,脚尖轻点直直冲向半空中的剑阵阵眼。 绯红的火焰从她掌心涌出,缠绕着剑身瞬间击破阵法,破碎的屏障化为尘灰,被风一吹即散。 两人被猛烈的冲击力弹飞数丈,压制不住地狂吐鲜血。 但沈念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她飞到男人身边,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嘴角勾出冷笑:“想不想尝一尝锁魂钉的滋味?”她又看向融厌,上挑眼尾,声音有几分挑衅,“我们来赌一赌,看看他究竟能承受几颗?” 她一脚踩在男人的腹部,男人立刻发出痛苦的闷哼。 “一颗。”沈念边笑,边把方才从身体里逼出的锁魂钉狠狠嵌入他的腿部,男人脸色惨白,紧咬着牙,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两颗。”又一颗锁魂钉深深刺进男人的腹部,她冷漠地挪了挪脚,踩在他伤口的位置,踩到鲜血浸染了她的鞋底,“下一颗,我该往哪里扎呢?”她指着他脆弱的下半身,“这里?” 就在沈念要动手的时候,脚下的男人再也忍不住,崩溃嘶吼着大哭,满脸都是恐惧,不停地在求饶。 “才两颗就承受不住了?”沈念叹了口气,“我可是整整十三颗,一声都没吭过。” 言毕,她忽然神色一肃,挥手将剩下的十一颗锁魂钉全部刺入男人的身体,他在地上像砧板上的鱼一样四肢抽搐了一会儿,就不再动弹了。 收拾完男人,沈念走到融厌身边,他手里捏着一把短刀,刀身红光盈盈,刀尖还凝着干涸的血珠。 他嘴角挂着血,头发有些凌乱,像是疯了般大笑着,几近癫狂:“你们都会死,所有人都会死。都去死吧!” 沈念以为他要朝自己攻过来的时候,他却笑意忽止,眼神充满了戾气和绝望。 他的双手间凝出一道强大的灵力,灵力注入短刀,将嗜血的刀抛至半空,随着他手掌骤然捏紧,一道刺眼的亮光从刀身中迸发而出。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震动天地,山林里刹那间飞出无数鸟兽,遮天蔽日,将整个天幕都挡住。 万千浓黑的妖邪之气弥漫在天地之间,侵袭而过的所有地方,繁花瞬时凋零。 大地崩裂,地下涌动着滚烫炙热的火红色岩浆。地面在震颤,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最深处钻出。 如此恐怖的场景,宛如世界末日。 沈念很快明白过来,融厌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想杀了她,也根本没有想过要打赢她。他这是在开启六界所有锁妖塔的封印,要让整个六界都被邪气和妖魔吞噬。 他真的是疯了。 抬头看着这副盛大的景象,融厌在阴风豪雨中笑得异常疯狂兴奋,犹如鬼魅。 “宿主,你想好了吗?”玄安明白接下来沈念要做什么,它阻止不了,这是任务,但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她其实也是一个非常惜命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她怕疼,也怕死。 在最初被系统唤醒,知道自己最终任务的时候,她无数次想过要放弃,想直接摆烂,听天由命。包括攻略任务,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她觉得甚是荒谬,觉得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可是后来,她看到顾月时为了救自己,舍了战神的修为,知道玉应寒为她剖了半颗心,最后亲眼目睹霁夜的离开,又渐渐坚定了想要挽救这个世界的想法。 既然选择了她来完成这个任务,大概这就是既定的命运吧。 “我想好了。”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杀了融厌。 -- 第258页 此时的融厌还抬头望着不断坠落流火的天穹,看着看着,突然间就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当他缓缓低头,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的胸膛竟已贯穿了一把长剑。 他回头看了一眼手握剑柄的沈念,银灰色的眼眸中,情绪太过复杂。 他对着天长笑三声,笑声在漫天烟尘中显得有些苍凉:“是你输了!哈哈哈哈哈哈玉应寒,是你输了!” 在这种时候还想着玉应寒,也不可谓不是真爱了。 沈念不带一丝怜悯地抽出长剑,随手扔在了死水里。融厌口中顷刻喷出一口鲜血,眼含不甘地跪倒在了地上。 当玉应寒赶到的时候,融厌已经奄奄一息了。 血色蒙蒙的视线中,他最后看到的,是玉应寒纤尘不染的白衣和依旧冷淡的神色。 他垂眸盯着他,眼中不掩悲悯:“是你执念太深。”他的声音很低,仿佛是在叹息。 融厌勉强笑了笑,想说什么却呕出一口黑血,猛烈咳嗽了很久,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玉应寒转过身来,低头看着沈念手上的血,他像是怕弄疼她,轻柔地捧起她的手,声音很沙哑:“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他想要用灵力替她疗伤,可他的魂元都没了,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他最后的灵力,都用在从不周山匆忙飞到鬼界的途中了。 沈念眼眶发热,看着他无措的模样,心中无比酸涩。 玉应寒抬头,伸出手指温柔地理了理她额前凌乱的碎发,轻轻笑着说:“你接近我,就是为了得到我的魂元,对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却比责怪她更让她难受。 “不是的,我开始的确是有目的,可是后来我对你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心的。”沈念冲过去抱住他,这是她最后一次拥抱他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在他怀里抬起眼睛,“你会相信我吗?” 玉应寒伸手轻轻按在她的后脑勺,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抱得更紧,在她耳边低声说:“如果你不是真心,我又何为会动心?我不傻。” 他抱了她一会儿,又忽然推开她,垂眸仔细盯着她的脸。看到她红润的唇色,他像是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没受伤就好。 “融厌开启了六界所有的封印。”沈念的手抚上他的脸,轻叹了一口气,“他是真的疯了。” 玉应寒在来之前就察觉到了,虽然失去了魂元,可是他还有作为上神之体的神魂,还有封藏在壁沉珠里的一缕神识。 如果放手一搏,也许还能净化掉六界的浊息。 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就是神魂俱灭,再也无□□回。 但这本就是他的责任,他不会放手不管。 可是现在,在这苍白无色的世间,他第一次有了牵挂。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女,他又是那么舍不得离开了。甚至,他有一瞬想要抛下六界不管,哪怕被浊息邪气侵蚀又如何,至少他还能和她在一起。 他还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还没有太多时间和她好好在一起,还有好多好多来不及对她说的话。要他如何不久久地望着她呢,这或许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 玉应寒捧起她的脸,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嘴唇。 白霜树的花瓣被风吹得簌簌飘落,坠在他们的肩头,昏暗寂静的天地间,仿似落了一场初雪。 沈念怕再亲下去,她会更加舍不得离开了,喘息着推开他,对他笑了笑:“玉应寒,把我忘了吧。”她是在笑,可眼角却不断涌出泪水。 说着,她飞快地在他身边罩了一个结界,用法器将他束缚住,转身决绝地飞向半空。 玉应寒的脸色蓦地煞白,他奋力想要冲破结界阻止她,可是身上半分灵力也没有,根本无法动弹。 这是他头一次这样失魂落魄。 他看到,那个红衣翩飞的少女召唤了凤鸣阵,巨大璀璨的阵法在她脚下铺开,她立于其中,令日月光华都失了颜色。 暗色的天幕下是无数似流星般坠落的流火,血月如钩,妖异地悬在她的身后。 漫天的火焰和她被风吹得卷起的衣摆融为一体,在最后的时刻,她突然望向了他,眼神平静又安然,没有一点惧色。 砰—— 一道将整个天地照亮的金色光芒炸开,刺眼得让玉应寒没有办法睁开眼睛去看。他被晃得本能地闭上双眼,过了许久,待他再次睁开,那光芒之中,已经再也寻不见她的身影。 唯有陨落的漫天星辰。 她消失了,困住他的结界也失去了力量。白衣青年脸色惨白,疯了一般跑到残破的凤鸣阵前,可那里除了一片焦黑的土地,什么也没剩下。 第113章 113 在一片虚无和无尽的下坠过后, 沈念突然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梦到自己掉进了深渊。 她睁开眼睛, 愣愣地看着卧室的天花板反应了很久, 才想起来,自己貌似已经完成任务回到原来的时空了。 这个房间她很熟悉,又有些陌生。雾霾蓝的印花被褥, 梳妆台上的几盆多肉, 墙壁上挂着的一张照片,上面是她抱着一只狗狗的合影。 那是她小时候养的狗狗,前几年已经去世了。 恍恍惚惚的, 她开始搜寻尘封已久的记忆, 终于在脑海某个犄角旮旯里, 找到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不是沈念,是陈念。 -- 第259页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向下眺望,冰冷的钢筋水泥构成了城市的骨架,道路上汽车川流不息,光芒绚丽的广告牌林立在高楼间,霓虹刺眼。 繁华的都市连夜晚都很热闹。 这样光怪陆离的世界对于她来说, 才是真实的。可她离开这里太久,竟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好陌生, 她像个被丢弃的迷了路的流浪猫,偌大的城市里她得不到一点归属感。 她怅然若失地坐在沙发里发了一会儿呆, 尝试着叫玄安的名字, 可是叫了很久, 都听不到它的回应。 “任务完成了就不要我了是吗?”她愤愤地拿过靠枕,重重往上面锤了几拳,“玩什么消失啊?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再走不行吗?” 脑海里还是一阵沉默,空荡荡的,感受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 冲靠枕撒完气,沈念的心情也并没有好受一点,没了愤怒,只剩下巨大的空虚和失落。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腕骨,却突然触碰到一个冰凉冰凉的东西,低头一看,霁夜送给她的手镯完好无损地戴在手上。 淡粉色的手镯在没有开灯的黑暗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细光。 看到镯子的那一刻,沈念强装起来的平静一下就被戳破了,戳得粉碎。 她鼻子很酸,默默盯着镯子看了一会儿,大颗大颗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往下落,啪嗒啪嗒砸在她的手背上。 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情呢?抹去她的记忆让她穿越到不属于她的时空,让她在那里成长,生活了几百年,在那里爱和痛。 好不容易习惯了,现在又把她送回来。 可那些真切经历过的事情,早已把她变成了沈念,她真的没有办法迅速接受自己真实的身份。 时间就这样过了几个月,这几个月里,玄安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不光是玄安,在她的梦中,甚至都没有出现过他们的影子。 说来也奇怪,她常常梦见在那个时空发生的许多事情。她梦到了青鸟,梦到了小白,梦到了回到魔君府,梦到十三天,梦到她参加了苏映堤的拜师礼,可所有和他们有关的场景里,独独没有他们。 唯梦闲人不梦君。 也许是他们在用这样的方式怪她吧,她想。 后来有一天,沈念正在厨房做晚饭,脑海里却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电流声,像是有什么机器要连接起来。 她匆忙放下手里的菜刀,关掉电视,关掉一切能发出声响的东西,闭上眼睛,再次细细聆听。 呲呲。 又是一声不长不短的电流声。 这一次,她很确定是从她的脑海传来的。 她的心跳倏忽加快,咚咚咚剧烈跳动着,她屏住呼吸,生怕动作一大就要错过些什么。 “宿主,你能听到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玄安。 “死玄安你怎么才出现啊!”沈念咬牙切齿地把菜刀狠狠往菜板上一剁,又哭又笑,“你这个臭系统!我讨厌死你了!” “呜呜呜宿主对不起,不是我不想找你,是我的权限被限制了,连接不到你。但我这次来,带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别卖关子了,都给我说。” “那我先说好消息吧,好消息就是,这几个月里系统一直在给宿主的任务进行评估,他们认为你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不仅拯救了崩坏的时空,还成功攻略了神尊魔君和妖帝三人,和他们形成了极深的羁绊,因此决定赠予宿主一个奖励。” “什么奖励?”沈念皱眉问到。 “奖励就是我这个可爱体贴又充满智慧的系统啦。” 沈念:“......” “我可以选择不要吗?” 玄安立刻哭唧唧:“宿主你真的如此狠心吗?呜呜呜我能带你穿梭时空,你真的不想要我吗?” “等等,你说什么?”沈念有些激动地一把扶住桌角,“穿梭时空?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能带你回到你想回到的世界。我知道,这几个月宿主一直都过得很不好,所以,如果你真的考虑好了,我可以带着你再次回到那里。不过,有一个坏消息。” “是什么?” “也许你回去后会发现他们失去了和你所有的记忆,也许他们的记忆混乱了,会排斥你,不愿再接近你,即使面对这样的风险,宿主也要选择回去吗?”玄安的声音蓦地严肃了下来,它在把最坏的结果都告诉她。 在它之前接过的任务中,发生过不少这样的情况。宿主选择回到原时空,发现一切都变了。爱人变成仇敌,比不相见更加痛苦。 沈念垂眸默然。 这个坏消息的确很坏,实在是糟透了。让她前一秒还欢欣雀跃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如果他们都不认识她了,甚至是讨厌她,她要怎么办呢? “宿主,你想好了吗?如果不回去也没关——” “回去。”沈念抬起头,神色充满了认真,“我想好了,我选择回去。” 玄安其实也猜到了她的答案,像是松了一口气,又隐隐有些担心:“确定了吗?” “确定。” “好。”它按下操控按钮,“我们一会儿见。” - “主君!”魔君府外负责通报的门童边跑边激动地大喊着,飞快地往顾月时的书房跑去,“主君!找到了找到了!” -- 第260页 他兴奋地挥舞着严琮从凡界寄来的书信,跑到顾月时跟前,喘着粗气道:“严琮将军终于找到沈姑娘的下落了!” 玄衣银发的青年从书中猛地抬起头来,瞳孔微颤,双手紧紧抓住扶手,难以置信地愣了很久。 过了半晌,沉声问到:“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这次绝对不会有错。严琮将军亲眼看见的,说那位姑娘与沈姑娘容貌几乎一致,更巧的是,名字也叫沈念。而且您为沈姑娘做的凝魄灯也有反应。” 顾月时手一抖,手里的书啪嗒落了地。但他顾不得捡起来,急声问到:“在哪里?” “在凡界,苍沂山。” 门童话还没说完,玄衣魔君已不见了踪影,像一阵疾风般瞬间离开了。 所有人都知道,在沈姑娘失踪后的几百年里,他们的魔君几乎像是疯魔了般,把整个六界都翻了个底朝天。头几年,北琅卫的将士们没睡过一天好觉,即使是一点点可能的线索,顾月时都不会放过。 谢天谢地,在她消失后的七百年,终于找到了。 于此同时,得到同样消息的,还有玉应寒和霁夜。 彼时,玉应寒正在光明殿上坐着,受着众仙朝拜。可朝会尚未结束,那光明殿宝座上的冷面白衣神尊就忽然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消失,有人说,是神尊等了七百年的那位姑娘,终于回来了。 霁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在妖界一家酒楼里吃酱鸭。这是沈念最喜欢的一家酒楼,在她失踪后的几百年里,这里就成了他常来的地方。每次来都只点那三样菜,酱鸭,水晶包和烧鹅。 据老板说,这几道菜,是妖帝那位失踪了几百年的妖后最喜欢吃的。 “宿主!宿主快醒醒!” 脑海里响起缥缈悠远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山头传来。 沈念从迷蒙之中缓缓睁开眼睛,耳边玄安的声音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宿主你还OK吗?”它非常关心地问到,“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沈念环顾了一下四周,是一个非常陌生的房间。不是魔君府的小院,也不是柸雪楼,是一个她从来都没有住过的房间,屋内装饰得十分朴素简洁。 屋中燃着淡淡的熏香,缭缭白雾从香炉里弥漫出来。 窗户半支开,能看到外面开得大好的夭夭桃花。 “这是在哪里?”沈念揉了揉眉头,有些疑惑。 “这是在凡界的苍沂山。” 接下来,玄安开始滔滔不绝向沈念解释了剧情的发展。大致来说就是,她现在回到的这个时间点,是在她杀死融厌,净化六界浊息的七百年之后。这七百年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五界重新接受了鬼界,织齐复活并任命成为新的鬼君,被沈念夺取的三颗魂元也回归到了它们宿主的身体里。 一切,好似都回到了正轨,往着她所期待的方向在前进。 可这七百年对于失去她的三个人来说,每一天都是那么的漫长煎熬。 尤其是玉应寒,他亲眼目睹了沈念用神魂祭凤鸣阵,亲眼看见她消失在自己眼前。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把自己封闭在不周山中闭关不出,在后来的百年中,几乎没有人再见过那位白衣神尊。 这世间,唯有他们三个人自己清楚,究竟是等了多久,熬了多久才终于等到了今天。 “所以,他们三个都为我点了凝魄灯?” 沈念穿好了衣服,边往院外出去,边问着玄安。 玄安解释到:“是啊,只要把宿主的贴身物品放进凝魄灯,再每日用灵力滋养,也许就能凝聚失散的魂魄。总之,他们为了找到宿主,基本上尝试了所有的方式。” 听到这里,沈念心里有些难受,又无比温暖。 原来,她的存在对于别人来说,也会这么重要的啊。 “宿主现在是个凡人,没有父母姊妹,独自住在苍沂山里,年龄17岁,记得不要说错了。” 沈念点点头,推开柴扉,走到了小院外。 日光透过山林层层照下来,此时正值春日,灿阳下,十里桃花犹如连绵的粉色烟霞,在山野之间绽放着。 青山碧水,万物都染着新鲜清亮的色彩。 她站在潭水边,闭着眼睛贪婪地吮吸着清新微甜的空气,身后袭来一阵微风,裹挟着一股冷檀香闯入她的鼻腔。 沈念的心忽然猛地跳了一下,缓缓转过头去,身后的青年像是定在了原地,怔怔地望着她。 风拂过,璀璨温暖的日光洒在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漆黑的长发上落满了纷飞的桃花。 他还是从前的模样,如山间皎皎明月。 他站在微风中盯着她看了很久,一瞬不瞬,仿佛亘古绵长。 “阿念...”另一个声音在她左侧响起,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很轻很轻,像是再大声些就要将眼前的梦境打碎。 她转过头看着他,青年银色似冻雪的长发在光芒的照耀下,看起来像是在闪闪发光。 他快步走向她,却在离她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住了。 他在害怕,不敢再上前触碰她。他怕就像无数次的梦境那样,一碰到她就会惊醒。 可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却那样真实,比他所有梦中的她都要真实。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那短暂的几秒钟里,已经有人冲过来猛地抱住了她,替他证明了,眼前的这个少女,是真实的。 -- 第261页 沈念被霁夜紧紧抱在怀里,她能感受到他狂跳的心跳,不停地上下起伏,让她担心他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来。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明白,什么叫想要把她揉进骨头里的拥抱。 直到她快无法喘息,才轻轻推开他。 霁夜漂亮的青莲色眼眸看起来湿漉漉的,像是刚哭过。沈念甚至能想象到,他在赶来的途中忍不住想她想到流泪的画面,想想就觉得好可爱。 要不是要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她一定已经伸手捏捏他的脸了。 现在的霁夜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少年,脸看起来更加俊美迷人,肩膀更加宽阔,也更高了。在他抱着她的时候,她甚至能感受到紫衣下一身结实的肌肉。 但他的行为很快引起了身后两人的不满,玉应寒冷着脸走过来,不悦地看着他:“别对她动手动脚。” 霁夜垂眸看着她,轻声问到:“那你会讨厌我拥抱你吗?” 沈念:好家伙,这就直接开始新一轮的竞赛了吗? 她看了看顾月时又看了看玉应寒,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他们,摇摇头:“你们都是谁呀?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玉应寒上前一步,笑着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过来,用几乎能让人瞬间沉沦的声音说到:“我是你的夫君。” 霁夜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 怎么还是如此不要脸。 “你吓到她了。”顾月时不动声色往左迈了一步,挡在她和玉应寒之间,低头温柔地看着她,“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谁?” “你忘记了吗?你答应了要嫁给我。”顾月时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不过没关系,我会给你很长很长的时间,让你重新喜欢上我。” 喜欢...上我。 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你别听他们胡说。”霁夜扣住沈念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我们养了一只可爱的灵宠,你还记得吗?你喜欢小狗吗?白色的毛绒绒的那种。” 说着,他便搂着沈念往木屋里走去。 玉应寒和顾月时对视了一眼,也很有默契地追了上去。 木屋本来就小,三人高大的男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更加逼仄。 沈念早已见惯了这样的修罗场,自然已经得心应手,淡定地坐在小竹椅上,泡着茶,时不时抬头瞧他们两眼。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你们三人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我,直到我的魂魄全部归位?” “是的。” “没错。” “嗯。”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生怕比对方晚了一秒。 说完,又非常不爽地瞪着对方。 如果不是彼此手里都有她的凝魄灯,没有人会愿意一起挤在这个木屋里,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沈念笑了笑,把他们三人面前的杯子都添了些热茶,不紧不慢说到:“可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个木屋就这么大,你们都在这里,会不方便的。” 她顿了顿,笑得更加灿烂明媚:“要不这样吧,一周七天,你们一人两天,还有一天,我放假。”顶着三人惊异的目光,她笑着指着他们其中一个, “那么今天,就从你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