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妻要和离[女尊]》 第1页 [穿越重生] 《赘妻要和离(女尊)》作者:海大人【完结】 文案: 温柔女主重生*绿茶味白莲男配上位 为了报答老一辈的恩情,苏慕穿越女尊世界后,做了颜家的上门媳妇,一己之力救颜家于水火。 可她的夫君,颜家大公子颜霁月,却对她阴阳怪气没个好脸色。 还恬不知耻惦记着别的女人。 直到苏慕死后,这娇生惯养的傲气公子才假惺惺的掉了两滴泪,做作的要殉情。 苏慕表示鄙视。 这辈子恩情还够了,若有下辈子,她一定要踹掉颜霁月。 还要把前世默默陪在她身边,在她死后服毒殉情的谢依扶正。 谁料老天开恩,直接允她重生,回到她刚刚入赘时。 苏慕瞧了瞧依旧对她冷言冷语的颜大公子,一封和离书甩到他面前。 “和离吧,钱归你,老娘不干了。” ----- 颜霁月没有想到自己竟然重生了,他欢喜的去找苏慕,想弥补自己年少无知翻过的错。 老天允他重生不就是为了让他与苏慕重修旧好吗? 可当他推开苏慕的房门,床上躺着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苏慕的贴身侍从,谢依。 颜霁月恨得牙痒痒,在苏慕面前谢依是温柔体贴的解语花,实际却是心肠歹毒,故意破坏他们夫妻关系。 上辈子就是他偷偷躲进苏慕棺材中自尽,抢他一步与苏慕合葬。 颜霁月眼带恨意,怒骂:“你算什么东西,出身卑微,凭什么占着苏慕?” 谢依看着熟睡的苏慕,也不装什么解语花了。 他得意的挺了挺肚子:“凭我肚子争气,能给妻主生闺女。” 【阅读指南】 1、真和离,追妻焚化炉,女主不回头,男主是谢依。 2、前夫没有出轨,只是后知后觉,没意识到自己喜欢女主。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重生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慕,谢依,颜霁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焚化炉,男二上位 立意:及时止损,拥抱新生 第1章 重生 今日是颜家少夫人苏慕的葬礼。 颜家大宅悬挂着白幡,黑暗中,街道寂静无声,似乎都沉浸在莫名的哀戚中,院内上至主子,下至奴仆都身穿丧衣,神情悲伤。 突然正堂传来一片惊呼喧哗,仆从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少爷撞棺殉情了,快去请大夫!” “霁月你糊涂啊,你怎么能撞棺殉情。”两鬓苍老的男人抱着容貌秾丽的男子,神色哀恸。 “苏慕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颜霁月憔悴枯槁,嘴唇苍白无色,额头上鲜红的血流到他的眼角,他眼神无光:“爹,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节哀,我好后悔,十年了,我好像都没有跟她好好说过话,她死前,我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我恨她。” 苍老的男人抱着颜霁月失声痛哭,周围跪着的奴仆也跟着虚情假意的哭了起来。 场面一时感天动地起来,谁看了不说一声伉俪情深啊。 苏慕透明的魂魄懒散的支在棺材边,看着颜霁月的表演。 演!接着演! 颜霁月骗的了所有人,却骗不了她。 她死了,他心里快活的都要放鞭炮了吧。 葬礼上闹这么一出,不就是装给别人看,搏一个贤夫的好名声,以后好改嫁他心心念念的沈家二小姐沈玉雪嘛。 苏慕头顶绿油油,你大爷的,死了都还要利用她一次。 毒夫!毒夫! 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将颜霁月带离了灵堂。 戏演完了,颜霁月的好名声博到了,自然也就不需要继续在灵堂守着。 他一走,一众仆人也乌泱泱的离开。 刚刚还无比热闹的灵堂现在就剩下苏慕和阿飘苏慕。 她无聊的趴在棺材上,小腿晃荡着,本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穿越回现代,结果还是回不去。 难道她以后就要用鬼魂的身份活着了? 或者修炼个几百年,以后走上修仙的道路?苏慕异想开天。 忽然紧闭的灵堂吱呀一声打开,一阵阴森森的凉风灌了进来。 苏慕打了个激灵,这场面好灵异。 不过想想她自己也是鬼,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苏慕正襟危坐,等着跟一会儿进门的鬼友留个好印象。 但走进来的却是谢依。 谢依是中原人和西域人的混血,被人牙子拐到了倦城,她看他可怜,就买回家做了侍从。 起初,谢依的中原话还说不利落,还是苏慕一点一点教会的。 十年间,谢依一直跟随在她身边,性格温柔善解人意,每次苏慕在颜霁月碰了壁,都是他在安慰。 当年她刚刚和颜霁月成婚,被满城人耻笑,仆人也处处针对刁难她,也只有谢依会坚定的站在她身边。 “我不是给你留了钱,撕了你的卖身契,你还回来干什么?快走,别让颜霁月见到你。”苏慕脱口而出,接着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鬼。 人是听不见鬼话的。 苏慕惋惜,希望他别被颜霁月发现。 说起来这个颜霁月真是个十足的毒夫,讨厌她也就罢了,至少不会动手。 -- 第2页 但一旦颜霁月和谢依狭路相逢,谢依最轻都得挨两巴掌,有时还会罚饿、罚跪、仗责。 至于原因,没有原因,颜霁月傲气的表示,他就是看他不顺眼。 就那种‘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的那种不可一世的张狂。 为了保护谢依不被这个毒夫虐待,苏慕去哪儿都时时刻刻带着谢依。 本想着两人之间见不到面了,终归好些了吧,谁知颜霁月火气反而更大了,三天两头跑到她的院子里闹,那架势不把谢依剥一层皮,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那场面,苏慕至今想起都头疼,泼夫。 就在苏慕回忆往昔时,一身白衣的谢依已经走进了她的棺材,他的脸苍白无色,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看样子哭了很久。 他的手轻抚着她的棺材,干裂渗血的嘴唇喃喃低语。 苏慕飘到他身边,仔细听他在说什么。 谢依声线薄弱颤抖:“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苏慕眼眸微怔,这是她多年前教他学中原话时随口说的一句。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还记得。 谢依白若透明的指尖在她的棺材上游走,用力推开了棺材,苏慕苍白无色的尸体露了出来。 尸体已经放置了两天了,虽说这会儿天气不热,但也已经产生尸臭味儿了,苏慕自己都觉得难闻,抿嘴屏息。 但谢依却笑了,一颗泪从他的眼眶滚落,他说:“慕姐姐,我等不了百岁了。” 苏慕震惊,终于明白他想干什么,出声阻止。 可他听不见,她也来不及。 谢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一饮而尽,毒发的速度很快,谢依神情痛苦,可微红的眼眸透露出的神情有些许癫狂。 他撑着身子躺进了她的棺材,倚进了她的怀中,一口深红鲜血从他的口中溢出,谢依笑着闭上了眼。 ------------------------------------- “少爷已经休息了,少夫人请回吧。”紧闭的屋门外,侍从小萍下巴轻抬,眉眼透着毫不掩饰的看不起人的优越感。 苏慕头有些疼,刚刚她想阻拦服毒的谢依,结果突然被一道刺目的白光晃了眼。 再睁开眼,颜霁月从前的贴身侍从小萍已经站在她跟前了。 苏慕有些懵。 他不是已经被颜霁月打发人牙子卖了吗?怎么还在颜府? 苏慕和颜霁月成婚五年后,苏慕将颜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倦城首富,并且肃清了颜家那些只会伸手要钱的蛀虫亲戚,一时间大权笼络。 而她苏慕的名声,在外人口中也从‘颜家那个吃软饭的上门媳妇’变成‘颜家少夫人苏慕’,到了最后,那些曾经瞧不起她的人,见到她都要恭恭敬敬的唤她一声苏娘子。 或许是因为她手里的权势多了,来往都是城内高官,自荐枕席的男人也多了起来。 其中就包括小萍,苏慕自然是没有碰他。 小萍的性格与颜霁月如出一辙,而且还狐假虎威,她看着就烦,直接轰走。 后来颜霁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小萍擅自爬她床的消息,拿鞭子狠狠抽了他一通,当晚就联系人牙子给卖了。 之后的五年,颜霁月的贴身侍从一个姿色好看的都没有,细看下还有点丑。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问题,苏慕回过神来,看着小萍,再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和颜霁月成婚后的第一年冬天,苏慕为了保护颜霁月,被炭火烫到了手腕,疤痕十年未褪。 而现在自己的手腕却光洁细腻,难不成自己这是重生了? 苏慕有点不敢相信。 这时小萍看着苏慕还站在颜霁月门前不肯走,以为她赖上颜霁月了,他嗤之以鼻道:“怎么着少夫人,少爷教您的规矩,成婚才半个月您就忘了?” 苏慕恍然大悟,原来她是重生到入赘后的半个月了啊。小萍你可真是个合格的npc。 “记得记得,我这就走。”苏慕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开心,脚步轻松地离开了。 小萍看着苏慕的背影,一时觉得有点奇怪,但又无法说出究竟是哪里奇怪,反正就是不对劲。 “那女人走了?”屋内颜霁月声音淡淡。 小萍摇了摇头,屏退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回道:“回少爷,苏慕已经走了,这回她并没有纠缠您。” 在颜霁月面前,是不能称苏慕为少夫人的。 对心高气傲的颜霁月来说,仆人出身的苏慕就是他一辈子子的耻辱。 屋门霍地一下被打开,颜霁月衣衫轻薄,细长冷艳的眉眼若古人诗词中描写的冷烟湿雪梅花,软琉璃薄纱罩在他身上如同笼罩了一层云雾,不愧是倦城第一美人。 颜霁月望着黑暗中的院门,眼神轻慢:“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就好。” “可不是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萍见缝插针,用最侮辱人的字眼贬低着苏慕,这有这样才能讨好颜霁月。 果然,颜霁月倨傲一笑,转头回了屋。 回偏房的路上,苏慕心情大好,脚步欢快的哼着歌。 自己不但捡回了一条命,还年轻了十岁,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重生的时间有点尴尬,要是回到入赘前就好了。 苏慕是身穿到女尊世界的,那时她才16岁,才刚刚上高二,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学好数学。 -- 第3页 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穿越到了女尊世界。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她是从夏天穿越到冬天,穿着短袖校服,光着膀子。前一秒还热的要死,下一秒就来到了寒冬腊月,荒山野岭,差一点就被冻死。 幸好她遇到了正好从道观里求神回来的颜家主君,颜霁月的父亲,莫恵。 颜主君了解了她无亲无故的身世后,将她带回颜府收她做奴仆,给了她容身之所。 虽然苏慕是穿越人士,但丝毫没有穿越女该有的光环。 在颜家做了半年的仆人,她因为长得好看、脾气好、心思玲珑,很快就从下等杂役升成了专门负责颜府外院的小管家。 本以为日子会继续这样过下去,可谁知前不久颜家唯一的小姐颜葑,路遇山贼,跌下悬崖,尸骨无存。 消息传回城里,当晚主君就跑到她的房间里让她做颜家的上门媳妇。 苏慕当时虽然年纪小,性格也单纯,但也明白为什么颜主君会选择她。 在女尊世界男子是没有财产继承权的,颜葑一死,颜主君和颜霁月守着的财产就要被旁系吃干抹净,到时候他们优越的生活荡然无存,甚至有可能流落街头。 而选择苏慕也很简单,她是孤女,又是入赘,基本不会有吃绝户的危险。 虽然女尊世界女子入赘实乃奇耻大辱,但颜主君毕竟对苏慕有救命之恩。 眼下又是危机关头,苏慕还是同意了。 只是她唯一担心的,就是颜霁月同不同意,如果他不愿意,自己也不想毁了他的幸福。 更何况两人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面,某种程度上算是包办婚姻了。 谁知颜主君连忙说道:“这件事他们已经商量好了,颜霁月也是同意的。” 于是一切都顺利成章了,苏慕顶着满城骂名,做了颜家的入赘妻。 拜堂时,苏慕想着之后跟颜霁月好好谈谈,毕竟她入赘颜家是为了帮颜主君,两人之间没有感情,大家相敬如宾,做表面夫妻就行了。 可苏慕才发现她被颜主君骗了,颜霁月根本就不同意这场婚事,他是被强迫和她成婚,连手脚都是被捆绑住的。 看着满眼愤懑的颜霁月,苏慕大惊,解开了他手上的麻绳。 “啪——”苏慕刚替颜霁月解开麻绳,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苏慕我告诉你,我颜霁月根本就不会看上你这种女人,让你入赘我家只是为了堵住亲戚的嘴,所以趁早打消你那龌龊的心思,不要痴心妄想,以后也不许碰我,否则我让你不得好死。” 新婚入赘当晚,一身烈红如血嫁衣的颜霁月冷声带毒的响彻在她的脑海中。 苏慕白白的挨了一巴掌,才知道颜霁月是想嫁给沈家的二小姐,但颜主君一来担心沈家吃绝户,二来儿子嫁人,颜家的家产被旁系瓜分,自己养尊处优几十年,老年反而落魄。 这才起了让苏慕入赘的心思。 按理说,苏慕和颜霁月都是受害者,可是颜霁月怎么会怨恨自己的父亲,他把一切的恨都算在了苏慕头上。 是苏慕痴心妄想,是苏慕趁人之危,是她想趁机攀上他这条高枝,说服了颜主君把他嫁给了她。 她就好像古时候的祸国妖妃,错误都是她的,颜主君都是被她蛊惑才变成这样的。 新婚头一年,苏慕还有心想和颜霁月和解,所以对他处处忍让,可后来他永远都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苏慕再好的脾气也耗尽了。 累了,爱咋咋地吧。 从此她们相看两厌,颜霁月一见面就要讽她几句。 一直到她们成婚第三年,颜霁月的态度才稍微好了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也就语气稍微温和了一点。 上辈子的苏慕也不是没想过和离,但颜主君一直拦着不让,还让她学着经商。 经商本就低人一等,一个入赘妻经商,那更是低等中的低等,苏慕忍着全城人的耻笑,硬是淌出了一条血路,从人人看不起的入赘妻成了倦城首富。 她再次提出和离,这次颜主君和颜霁月两个人都死活不同意。 苏慕这才后知后觉,她是被颜主君给拿捏了啊,她感念他当年的收留之恩,可他却只想挟恩图报。 可惜苏慕醒悟的太晚,成婚后的第九年,她最后一次提出和离,以净身出户为条件。 这一次,颜主君倒没什么意见,反倒是颜霁月要死要活,还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痛斥她不顾夫妻情分,活像她是什么负心女一样。 无语,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夫妻情分。 可惜她最后还是没能等到与颜霁月和离的那一天,她就被人下了慢性毒,毒发而亡。 有了上辈子一地鸡毛的婚姻,重生的苏慕表示一定要趁早和离。 她连夜写下一封和离书装进信封里,只等第二天交给颜霁月。 这时候的颜霁月一心一意的爱着沈家二小姐,他一定会答应。 到时候自己搬离颜府,躲过被人下毒的命运,再找到谢依。 一想到上辈子的谢依,忍着毒发噬心之痛,抱着她已经发臭的尸骨笑中带泪的模样,苏慕写和离书的笔锋都柔和了下来。 第2章 谢依 第二天一大早,苏慕就揣着已经写好的和离书去往颜霁月的菡萏院。 颜家不愧是倦城的大户人家,菡萏院里清池水满,洁白的莲花静雅盛放,清晨晶露在花瓣上凝结,花香清芬宜人,闻之沁人心脾。 -- 第4页 可惜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颜家嫡系少旁系多,一大家族的人都住在一个院落里,颜主君和颜葑都不善经营。 那些旁系背地里几乎转卖了颜家大部分的良田和庄子,只因为账面做的好,所以颜主君自己都不知道。 还是苏慕后来才发现端倪,接着又被颜主君逼着经商挽救摇摇欲坠的颜家。 回忆间,苏慕已经到了菡萏院门口,她敲了敲门。 守门的花露打着哈欠开门:“谁阿?” 看到是苏慕,他直接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哟,这不是苏慕嘛,昨晚才被少爷赶走,今天一大早就又来献殷勤了” 就算她是入赘,那她也是颜家的主子,一个奴仆也敢跟她这么说话,一猜就知道是颜霁月授意的。 当年的她一心想和颜霁月修好,所以对奴仆的刁难也就忍了。 可重生后的苏慕脾气就没这么好了,首富优越的日子过惯了,哪里还受得了这种憋屈。 她正想一记响亮的耳光抽过去,就看见不远处慢慢走来的队伍。 苏慕眼珠一转,谦卑的笑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少爷的妻主......” 苏慕的退让无形间更加助长了花露的气焰,不耐烦的打断她:“还真以为自己入赘颜家,就是少爷的妻主了?” “苏慕不是霁月的妻主,谁是?”身后传来略显苍老的男声。 来人正是颜霁月的父亲,苏慕和颜霁月婚姻的始作俑者。 “见过主君。”花露见到颜主君瞬间恭敬的下跪行礼。 苏慕此刻内心毫无波澜,可面子毕竟还是要做的。 她转过身,冲着颜主君微微屈膝行礼:“见过主君。” “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一个奴仆竟然敢顶撞主子,没分寸。”颜主君皱着眉头开口。 “请主君宽恕,奴知道错了。”花露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当初苏慕与颜霁月刚成婚时,府中的下人都看不起她,颜霁月也授意仆人当面羞辱她。每到这时,颜主君就会出面帮她出头。 她当时还感动坏了,后来一想,这父子俩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你不该求我宽恕,应该求苏慕,她是我颜家的少夫人,你竟敢以下犯上,凌华,掌嘴十下。”颜主君严厉的说道。 果然,又开始装上了。 以往苏慕不想让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了自己背上恶主骂名,都会替仆人求情,但这次苏慕打算换个花样。 “主君算了别掌嘴了,男儿家脸蛋可是跟性命一样珍贵,杖责二十棍吧。”苏慕温柔的笑了笑。 “......” 颜主君和花露都愣住了,没想到苏慕会来这一出,以前不是会为仆人求情吗? “怎么,是惩罚太轻了吗?”苏慕细长黛眉微挑。 “凌华,没听到少夫人说什么吗?杖责二十。”颜主君冷冷的开口。 “是。”凌华不顾花露的求饶,将人拖了出去,不久就听到了花露的惨叫。 “我没想到霁月院子里的下人这么不守规矩,不懂礼数,让你受委屈了。”颜主君愧疚的说道。 “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只是个赘妻而已。”苏慕笑不达眼底。 颜主君眼眸微眯,敏锐的发觉今日的苏慕和往常不太一样。 “什么赘妻不赘妻,在我心里可是把你当亲女儿疼。这个霁月也太不懂事了,走,跟我进去,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不用了,我一会儿还有事。”苏慕这次来菡萏院就是想跟颜霁月和离的,可不能让颜主君知道了,他是铁定不会让两人和离的。 所以苏慕只能找借口开溜。 “也好,你先去忙你的事情,今晚我一定让霁月亲自来跟你道歉。”颜主君说道。 苏慕点点头,行吧,你继续演,她还有要紧事要做。 “主君,我觉得少夫人今日有点不太对劲。”凌晶附在颜主君耳边低声说道。 颜主君不再伪装眼中虚假的善意:“或许是那个花露冲撞了她,毕竟脾气再好也是个女人。” 凌晶点点头,叮嘱道:“咱们不能将她逼得太急,这段时间还是松一点吧。” 颜府下人对苏慕不敬的态度,其实都是颜主君授意默许的。 颜家下人的态度就像一个个扇在苏慕脸上的巴掌,将她的自尊心压到了谷底,而颜主君就是给她尊严,帮她重塑自信的甜枣。 只有这样,苏慕才会对主君更加感激涕零。 颜主君点点头:“回去你让那些人这段时间收敛点。” “是。”凌晶沉顿了一下,问道:“那咱们还去少爷那吗?” 颜主君看着菡萏院里盛放的莲花,点了点头:“来都来了,去看看吧。” 颜主君虽然刻意打压苏慕,但那是为了不让赘妻的野心膨胀,最后反噬其主。 可他也是真心想让颜霁月和苏慕做一对恩爱夫妻。 毕竟他当初选择苏慕,也是认真考察过她的人品的,不是随便什么女人都可以入赘颜家。 苏慕除了是个孤女之外,她年纪轻,模样长相也是一等一的,不比那沈家二小姐差。 而且苏慕人品可靠,性情专一,在颜家半年从来没有调戏过府中仆人的事,这在女子身上是极为少见的,毕竟就没有不花心的女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颜霁月要赶快生下女儿,有了孙女,颜家的财产才能彻底掌握在他的手中。 -- 第5页 到时候苏慕的存在就不重要了。 当颜主君走进颜霁月的屋子时,颜霁月正在案前抄写诗词,菡萏香味混合着墨香说不出的清雅。 颜主君眼神一沉:“就知道抄写这些没用的东西。” 颜霁月终于停笔抬头:“这才不是什么没用的东西,这首《水调歌头》是沈二小姐写的词,您可知这首词震惊了全城。” 颜主君懒得理他,质问道:“我问你,为何这么久了,你还不和苏慕同房?” 颜霁月眼神倨傲:“她跟你告状了?成了主子,也只会玩下人告状那一套。” 颜主君无奈摇头:“你不要对苏慕心存偏见,你和她成婚已经有半月,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早日同房才好。” 一听同房二字,颜霁月啪的一下将笔甩在桌上,腾地一下站起来,细长的眼型里充斥的不甘与怨恨:“我为什么要和苏慕同房?让她入赘,留住颜家家产,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妥协,同房绝不可能。” “你不跟苏慕同房还想跟谁同房?沈玉雪吗?不知羞耻。”颜主君怒道。 颜霁月紧攥着拳头,眼中抑制着恨,他只是仰慕沈玉雪的才华,但听到父亲这样折辱自己,他赌气的说道:“对,我就是喜欢沈玉雪,她文采好,性格好,不像苏慕,就是个木头。” “你——”颜主君气得火冒三丈,扶着凌晶坐在椅子上,好久才缓过劲来。 “你以为苏慕是块木头?”颜主君气得反问。 颜霁月皱起了眉:“不然呢?成婚半个月就没跟我说几句话,态度也像个奴才。” 颜主君怒极反笑:“对,苏慕木讷你不喜欢,你就喜欢沈玉雪那种油嘴滑舌的女人。” “爹你什么意思?”颜霁月秀眉紧拧。 “你真以为苏慕性格木讷?你是没有见过她在外头跟人家侃侃而谈,意气风发的样子。她那是尊重你,她知道你不喜欢她,所以对你以礼相待不想强迫你,更不想轻薄你。你呢?”颜主君被颜霁月气得心脏疼。 “你反倒喜欢城中出了名的轻浮女子沈玉雪,人家夸你两句,你的心就巴巴的跟人跑了,你难道不想想那些调情的话,她今日可以跟你说,明日就可以跟其他男人说吗?这些年你的男德男训都学到哪儿去了?” 颜霁月紧咬牙根:“那又怎样?我不喜欢一个人,就算她是天仙我也不喜欢。” 颜主君沉默了两秒:“喜不喜欢不重要。花露冲撞了苏慕,你今晚去落枫苑给苏慕道歉。” 苏慕今日的表现明显是已经对颜家的人都不满了,这时候一定要安抚好。 当初他看上苏慕有能力又没有家世,加以培养定能帮助颜家更上一层楼。 颜霁月眼眸里陡增一股寒意,几乎从喉咙中迸出几个字眼:“好啊,我今晚就去跟苏慕亲自道歉。” ------------------------------------- 苏慕走在街上,无视周围人非议鄙夷的眼神。 她出来只有一个目的,找人。 上辈子她是在和颜霁月成婚一个月后,遇见了被人牙子发卖的谢依。 后来才知道,谢依身世坎坷。 他本是中原西域混血,生在边疆,后来经历战乱,父母兄妹都惨死,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却被人牙子绑走带来了倦城。 在遇到苏慕之前,谢依先是被卖进了一户秀才人家做奴。 因为长得太美,被主君嫉妒,认为他是勾引秀才的狐媚子,变着法子折磨他,甚至用烙铁在他的身上烙了一个‘淫’字以作羞辱。 这件事是谢依一生的阴影。 如今苏慕重生回来,她一定要改变这件事的发生,让谢依免受当年的苦楚。 倦城其实并不大,是个小县城,但因为山高皇帝远,所以保持了相对的封闭独立。 城中秀才一共才只有三户,至于举人只有一位,就是当今的知县。 而在这三户秀才中,家中悍夫出名的也就是李秀才了。 苏慕敢去了李秀才家门口,她人还没到李家门前,就见李家后门外为了一大堆人,而且基本上都是男人。 这些男人围城了一个小圈,圈子的中心,肮脏的咒骂声时不时的传进苏慕的耳朵。 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拨开了围观群众,就见一个衣着锦缎的中年男人扯着一个瘦弱男子的衣领。 “让你们看看这个骚货是怎么勾引我家妻主的,怪不得我家妻主这几天连书都读不进去,甚至还要纳你为侍,就是被你这个小贱蹄子勾引的,呸,你个臭刁子。”中年男人表情凶恶,意图撕开瘦弱男子单薄的衣领。 单薄男子则紧紧地攥着,争执中露出狼狈的侧脸,上面布满了鲜红的手印,看来之前就已经受过一顿毒打。 “这样的小贱人你说我们读书人家还能要吗?你们哪家敢要?”中年男人问围观的众人。 “年纪轻轻就会勾搭主人家,谁要啊?反正我们周家是不敢要的。”人群中一声讥诮。 “呵呵,说的也是,谁敢带个狐狸精回去,闹得家宅不宁呢。”旁边一位人夫以绢掩口低笑着。 “哟,还是个西域人,西域那边的男子最会唱歌跳舞弄那些不三不四的勾当,青楼里的花魁好多都是西域人。” “我们家也是倒了霉,买了你这么小贱人回来,呸!”中年男人嫉恨的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赶明我就找人牙子把你卖掉。” -- 第6页 “不、不是、没有、勾引、”被压在身下的男子艰难的开口,断断续续的声调生涩怪异,似乎刚学会说话,他被中年男人摁在地上,额头鲜血淋漓,流进了他的眼里。 “你这个小贱蹄子,还敢顶嘴!”中年男人怒不可遏,挥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瘦弱男子被打的偏了个头,被遮挡住的脸朝着苏慕的方向。 是他,谢依。 谢依也看见了她,他的眼睛里毫无生机,一片死灰,一滴泪混着血从眼角滴落。 “慕姐姐,我等不到百岁了。”谢依抱着她的尸体服毒自尽的场景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看来我还是太仁慈了,像你这样的贱种换做其他人家早就被打。”中年男子随手抄了一根棍子。 “住手!”苏慕几乎是下意识的喊了出来。 “你是谁?”这些男子养在深闺,很少见外面的女子,因此不认识苏慕也正常。 苏慕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你不是要卖他吗?我买了。” 谢依死寂的眼神泛起一点波澜,可那眼中的波澜,不是看见救赎的光,而是看见了另一道深渊。 “你买?”中年男人打量了她一下,随后劝道:“姑娘我看你年纪轻轻,模样也好看,找个知书识礼的男子娶了,何必买这么个小贱人。” 苏慕不管他的话:“我就是要买他。” “行。”中年男子看她执意要买,开口道:“二十两银子。” 这小贱蹄子骚是骚了些,但模样极为漂亮,比倦城第一美人颜霁月还要好看几分。 本应卖更高的价钱,可惜昨晚他嫉妒攻心,用烙铁在他的胸口上烙下了一个淫字,除了青楼里的小倌,没有哪个女子能接受自己的男人身上有这样侮辱性的字眼。 他的秀才妻主之前有多喜欢谢依这个小贱人,在她得知谢依身上的‘淫’字是就有多嫌弃,恨不得退避三舍。 可也因为这样,模样顶级的谢依也只能贱卖了。 “好。”苏慕在颜家干了大半年的仆人,也攒了不少钱,生怕男人反悔一样,直接掏了20两银子给男人。 男子心满意足的收了钱,将卖身契交给了苏慕:“小娘子,这个小贱、这个人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了。” 围观的人开始散去,苏慕心疼的蹲在地上,将谢依扶起。 她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在触碰谢依的一刹那,他的身子骨在颤抖。 “你没事吧?”苏慕收回手,低声问道。 谢依此刻的脸狼狈又红肿,双手紧紧护着衣襟,眼神惶恐不安。 她忽然记起,此刻的谢依还听不太懂中原话。 苏慕将挽着的袖子往下扯,刚好可以遮盖住她的手掌。 她隔着布料,温柔的握住了他的手腕,温声低语:“我带你离开。” 谢依混混沌沌的跟着走,他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到一直欺负自己的男人将那张纸给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知道,自己又被卖掉了。 上一次被卖掉,他生不如死,这一次呢? 谢依不敢往下想。 可他也不敢逃,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不逃是死,逃了也是死。 他就这样任由着自己的手腕被眼前的女人隔着布料握着,布料很细腻,女人的动作也很轻,摩擦着他的手,一点也不疼。 谢依沉默地看着女人的背影,纤细窈窕长发垂在身后像流沙瀑布。 她看起来很漂亮,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像前主人一样色眯眯的,满眼情-欲,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她是一位好主人。 至少不会打骂他,就算要打骂他也可以,只希望不要再像前主人的夫郎一样,用刻成奇怪图案的烙铁烫他,太疼了。他会讨好她,用尽一切办法。 他跟着苏慕走过偏僻的小巷,直到来到了一户小院前。 “这里是我曾经的住所,房租还有半个月到期,你可以先住在这里。”苏慕将他带进屋里,半个月没有住人,屋里积了一层薄灰。 苏慕呛得咳嗽了一声。 下一秒,一块叠好的手帕出现在苏慕眼前。 谢依举着手帕,西域风情的墨绿色眼眸看着她,带血的嘴角扯住一丝牵强的笑,讨好的姿态下是他刻入骨髓的恐惧。 苏慕叹了一声,当着他的面将卖身契撕了个粉碎:“谢依,不用讨好我。” 第3章 和离 “你、”谢依艰难的吐出一个中原字,从地上捡起被她撕碎的纸屑捧在手中,墨绿色的眼睛里闪过小动物般的迷茫。 苏慕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谢依,你自由了。” 谢依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这一刻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拴在他脖子上的无形枷锁被人解开,连呼吸都畅快了。 苏慕拉着他坐下,手指了指自己,说:“苏慕。” 谢依眨巴眨巴眼睛。 苏慕也而不急,继续用手指着自己,声音拉长:“苏、慕” 谢依恍恍惚惚的明白了,单薄的唇瓣开口:“酥、莫?” “苏、慕,慕、” “苏慕?”谢依试了好几次,终于念清了她的名字。 “真棒。”苏慕微微一笑,笑意浅浅淡淡像湖面上荡漾开的涟漪:“呐,给你。” 她从袖中掏出一颗蜜子糖,鲜红如浆果,静静躺在她白皙的掌心。 -- 第7页 谢依好奇的看了看,眼中疑惑:“唔——” 不待他发问,苏慕直接将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谢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诧,下一刻糖果的甜味在他的口中散开,带着杏子的香味,好甜。 他望着苏慕笑了起来,眼眸弯弯,笑靥明媚如春,墨绿色的深眸若一弯碧波。 “喜欢吗?我这里还有。”她从袖中抓出一大把蜜子糖,颗颗洒落在桌上,若一颗颗璀璨的红宝石散发着亮晶晶的光泽,空气中仿佛都飘着糖果的浓甜。 她知道谢依最喜欢吃糖,蜜子糖是他上辈子最喜欢吃的糖。 每次他被颜霁月欺负了,苏慕都会买这个来哄他,他每次都会全部吃完,一颗不剩。 谢依看着眼前颗颗圆润的糖果,震惊的不敢相信这是她给自己的。 直到苏慕将这些糖果往他面前推了推,他才终于意识到这些都是给他吃的。 口中的硬糖还哽在喉咙间。 他试探着又吃了一颗,含在嘴里,观察着她的反应。 苏慕就这么支着头看着他,笑意温和,在她笑容的深处也是干干净净的,似乎找不出一点令人作呕的杂质。 谢依突然发现,新主人比前主人温柔好多。 “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苏慕望了望天,拉起他往厨房里走去,指着厨房里还有的米面粮油说道:“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做东西吃,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着,苏慕准备离开。 忽然谢依拉住了她。 她回头,谢依已经将她刚刚脱下来的外衫整齐的叠好。 苏慕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准备自己穿上。 但谢依却已经自觉的将外衫摊开,亲自为苏慕穿上。 潜意识里,他还认为自己是个仆人。 可惜现在他听不懂中原话,苏慕下定决心一定会让他尽快熟悉这里,然后改变他现在的作风。 苏慕走后,小院子安静的只能听见虫鸣。 谢依对窗独坐,手里拿着被苏慕撕碎的纸屑,脑海中不断想起白日里她当着自己的面将卖身契撕碎的场景。 一只小飞虫嗅到了甜味飞到了糖果边,正要伸出口器吸允舔舐,就被谢依两指捻在手中。 小飞虫在他指尖拼命挣扎,谢依面无表情的看着,墨绿色的瞳仁里没有丝毫情绪,直到他指尖用力一碾,飞虫在他的手里碎成了泥,他的嘴角在终于有了一丝冷淡的笑容。 他将手洗净,布满细小伤痕的手还在滴水,一颗一颗将蜜子糖含在口中,杏子清甜混合着浓浓的糖浆,搅在舌尖,甜的发腻。 谢依其实不爱吃糖,这种甜到发腻的糖他更加讨厌。 以前和父母弟弟生活在边疆,他连葡萄干都嫌甜,基本碰都不碰。 可他还是将所有蜜子糖都吃了下去,贝齿将硬糖要成碎片颗粒,碎片锋利的尖角划破了他的舌尖,他眉间微蹙,甜的糖,腥的血,一起咽入喉咙。 “苏慕......”谢依喃喃低语。 ------------------------------------- 苏慕刚刚走到落枫苑门前,就看见里面亮着灯火,想起白天颜主君说的要让颜霁月亲自来道歉的话。 颜霁月怎么可能来道歉,来兴师问罪差不多。 她一进院子,就看见小萍守在门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少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少爷等了您好久,连主君都没让他等这么久过。” 言外之意,就是讽她架子大呗。 以前苏慕可能还会解释一下,但现在苏慕一心只想和离,开始摆烂:“等就等呗。” 小萍嘴角的笑容抽搐了一下:“您说什么?” 苏慕毫不在意:“我又不知道颜霁月在等我,既然是他主动来我院子里,等我一会儿不是应该的吗?难不成我还得跪门迎接?” 多大的脸啊。 小萍面子上挂不住,艰难维持着笑:“那倒不必,少爷还在等您,您先进去吧。” 他紧咬着牙,打开门。 颜霁月坐在主位上,一袭红衣冷目低垂,他的模样冷中带艳,眼型不似现代流行的欧式双眼皮,而是极具传统古典韵味的单眼皮丹凤眼,乍一看还有点不习惯,但越看越有风韵。 可惜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配了这么个狗脾气。 颜霁月抬眸深深凝了她一眼,声音清冷如冰棱碰撞:“听我爹说,我的侍从冲撞了你,还被打了二十棍?” 颜霁月一上来就开门见上,直奔主题。 “是啊。”苏慕斜依门框,长身玉立,白衣如雪束腰如血,红白相配若积雪红枫,眼尾微微上扬挑衅:“花露向你告状了?” “告状?”颜霁月丹凤眼微眯,冷冷的看着她:“先告状的人不是你吗?身为主子,连下人都镇不住,还需要我爹出面,哪像个女人。” 她镇不住下人还不是拜你们父子俩所赐,还好意思在这里对她指指点点。 不过现在苏慕懒得跟他计较。 她合上门并从里面将门栓扣住,将小萍阻挡在外。 “你想干什么?”颜霁月瞬间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地看着她。 小萍这时也发现了不对,着急的拍打着房门,大声呼喊:“少爷,少爷,少夫人您快把门打开。” 颜霁月警惕的看着她,往日倨傲清高的他此刻微微后退。 那感觉就好像苏慕意图不轨的老色批一样。 -- 第8页 苏慕玩心上来,故意笑了笑:“我的小少爷,我们可是夫妻,你说我想干什么?” “你——,无耻。”颜霁月靠着墙壁,紧紧攥着衣领。 苏慕轻笑,她和这对父子到底谁更无耻呢? 玩心褪去,苏慕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她直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甩在他的脸上。 “这是少爷一直想要的。” 颜霁月不明所以的打开信封,随意的瞄了一眼,随后眼眸微睁,不可置信的看向苏慕。 苏慕倚在书桌边,唇角噙着浅笑,萦窗素月垂秋练,吹动她的长发如瀑。 “你、你当真?”颜霁月紧紧捏着这张薄薄的纸,力道激动的仿佛要把它捏碎。 “自然。”苏慕点点头,理了理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你一直想要的自由,我还给你。” “好。”颜霁月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生怕苏慕脑子清醒后反悔,马上说道:“红泥呢?” “不用红泥。”苏慕的房间里也没有那种东西,连这房间里的笔墨也是她自己买的。 “那用什么?”颜霁月反问。 “用这个。”苏慕咬破手指,拿过和离书,在自己的名字上摁下了血手印。 颜霁月有些震惊,他没想到苏慕竟然真的愿意跟他和离,还用如此决绝的方式。 当初不是她趁人之危,主动求着入赘颜家吗? 如今她得到了想要的地位和财富,过着少夫人优越的生活,除了得不到他,她还要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会主动提出和离? 还是说入赘之后,她才发现,赘妻的日子并不想自己想象中的风光,知难而退了? “到你了。”不等颜霁月细细思考,苏慕就打断了他的沉思,催促道。 明明在这段婚姻中痛苦的是他,她有什么好迫不及待的? 颜霁月忽然觉得心烦。 她可是女人啊,和离之后,她还可以娶另外的男子,而他却成了二婚,那是要被千夫所指,背负骂名的。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要和离,他讨厌苏慕,讨厌这个恶心的女人。 颜霁月在和离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果断的咬破手指摁下。 “从此以后,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颜霁月狠狠撂下一句话。 “等等!” “你还想怎么样?想反悔?”颜霁月将和离书妥帖的收好放入怀中,甚至怕她反悔倒退了两步:“和离书已经签好,你不能反悔。” 苏慕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我才不会反悔,但我觉得和离书应该一式两份,这样对双方都好。” 竟然不是反悔,颜霁月渐渐放松下来:“那你再写一份。” 苏慕点点头,提笔开始写,室内忽然安静下来。 书桌上跃动的橘色火光映在她的侧颜上,眸中明波隐约。 颜霁月忽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苏慕竟然会写字,而且写的一手好字,笔锋柔中带韧且有游龙之势。 “你会写字?”他忍不住问道。 “嗯。”苏慕低声应道。 这还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没想到却是在他们和离的时候。 “你之前不是不会吗?”他又问。 苏慕或许不知道,颜霁月从前是见过她的,只是她那时在外宅,而他在内宅,他遥遥的见了她一次,听闻下人议论她的身世,说她认得几个字却不会写,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后来他就理所应当的以为她是个粗人,写不来字。 “以前是不会的,后来在颜家做下人时,抽空就会练一练。”苏慕淡淡说道。 她刚刚穿越在陌生的时候,骨子里是惶恐的,在意识到自己无法回去之后,她开始拼命的学习,只为求一个立身之本。 女尊世界的文字类似繁体字,她会看不会写,所以每天忙完之后练习到深夜,那时候她还买不起纸笔,就拿着木棍在地上写,慢慢的学会写了。 颜霁月忽然发现,眼前的苏慕跟他想象的中的很不一样。 “你不要对苏慕心存偏见。”父亲的话突然在他脑中想起。 颜霁月心思变得有些杂乱,他站了起来,第一次打量起了苏慕的房间。 干净、整洁、朴素,而且东西很少,根本不想已经住了半个月的样子,更像是一位旅客,连衣服都少得可怜。 她不是处心积虑要进颜家吗?为什么进了颜家,过得却比奴仆还要差。 房间中唯一的点缀就是她书桌花瓶上一枝粉白芍药,芍药的花瓣上还凝着一滴水珠,看起来是被她悉心浇灌过的。 蜡烛的光照在芍药柔嫩的花瓣上,溶浸在苏慕低垂的侧颜,提笔间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腕冰姿玉骨。 平心而论,苏慕是美的,用美来形容女子实在有些冒昧,但苏慕却十分合适。 她的五官比男子还要柔和娴静,可眼神里却偶尔透着疏离冷欲,便是穿着红衣也似雪般清冷。若细细品鉴,连沈二小姐也要逊色她三分。 可惜这样的人心思不正,出身不如沈二小姐,才华也不如沈二小姐,却不知道凭自己的本事立足,只想着歪门邪道攀高枝,连女子的脸面都不要了,做上门赘妻。 “写好了。”苏慕放下笔,在和离书上摁下了手印,然后交给了颜霁月。 “少爷?”见颜霁月没有反应,苏慕又唤了一声,颜霁月的思绪才堪堪被拉了回来。 -- 第9页 他看着和离书上的字,既已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们确实二心不同,难归一意。 “少爷,摁手印吧。”苏慕低声催促。 颜霁月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指,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忍受的躁郁,那股心情来的莫名,他甚至想不出任何原因。 终于和离了,他不是应该开心吗?为什么他却迟迟按不下去? 第4章 和离-下 看着颜霁月迟迟不按下手印,苏慕心里突然有点慌。 这家伙该不会是像上辈子那样反悔不想离了吧? 因此她故意轻慢的笑了笑,刺激他:“怎么,颜大少爷舍不得我了?” “谁会舍不得你。”颜霁月果然被她的话所激怒,闭了闭眼,摒弃了脑海中那些七零八碎的混乱,用力摁了下去。 和离成功。 苏慕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容灿烂明媚,恍若盛夏阳光般刺眼。 她飞快的将和离书收好揣在自己的怀中,并开始收拾本就不多的衣物。 颜霁月看着她如此急不可耐的样子,突然有一种被拂了面子的羞辱感。 他问道:“你竟然连在颜府内过一晚的心思都没有?就这么着急的搬出去?” 苏慕一边将衣服打包好,一边轻松地笑道:“如今我已不是少爷的入赘妻,也不是颜家的仆人,自然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那你要去哪儿?外面天已经黑了,你难道要住客栈吗?”颜霁月皱着眉,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不会着急把你赶出去,你可以在这里将就一晚。” “少爷不必担心,我自有自己的住处。”苏慕收拾好行囊,婉拒了颜霁月的好意。 老实说,苏慕对颜霁月是有些怨的,倒不是怨颜霁月不喜欢她,毕竟讨厌一个包办婚姻的妻子合情合理。 她只是生气,明明他们都是受害者,她却要被迫承受所有的指责。 而真正的施害者,却被他保护的好好地。 成婚十年,她们有那么多可以和离的机会,偏偏他就死拽着她。一面觉得自己和她成婚委屈,时时刻刻在她面前抱怨;一面又不肯放她走,甚至还主动提出想和她生孩子。 真是莫名其妙。 他们在这场婚姻里彼此磋磨了十年。 如今回想起来,苏慕甚至想不出她和颜霁月有哪怕一段称得上快乐的记忆,一段都没有,只有一地鸡毛。 可现在,面对刚刚和她成婚半个月的颜霁月,她不想将这种怨施加在少年颜霁月身上。 毕竟此时的他,是真真切切的想与她和离。 他有什么错呢?什么都没有。 他就如同一把利刃快刀,干脆利落的斩断了她们心力交瘁的婚姻。 从今以后,他可以痛痛快快的去爱他想爱的人,沈二小姐也好,其他人也罢,她们两不相欠了。 当晚,苏慕收拾好行囊离开了颜府。 黑沉沉的乌云压在天边,下一秒,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落在江南小镇青苔绿瓦之上,落在她的发间,洇湿了她的发梢眼睫,缠绵在她白衣红衫之上。 她凭着记忆在黑夜中穿梭在冒着青草味的小巷间,来到了熟悉的小院前。 她推了推门,门没有从里面拴上,她很轻松的就走了进来。 房间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等,听到动静,窗户上略过一道人影。 谢依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光洁的脚踩在地砖青苔上,墨绿色的眼眸比水墨里江南还要盎然。 “苏慕。”他静立在烟雨朦胧间,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怎么光着脚跑出来了?快进去。”苏慕拉着他的手。 进了屋之后,苏慕脱下外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拢了拢被打湿的长发,用一根素簪子将披在身后的长发挽起。 等她打开门,谢依已经端着一杯热乎乎的浓茶守在门口了。 看见苏慕出来,谢依眼眸弯弯,深绿色的眼眸随着他的笑容好像被风拂过的稻田。 他将茶往前递了递,用学会的为数不多的中原话说道:“喝。” 苏慕笑着接过茶,抿了一口,舒心的暖热流遍全身。 屋外阴雨潺潺,屋内温暖干燥,穿越十年,不用在商场勾心斗角,不用在一团理不清的婚姻里纠缠,苏慕的内心第一次感受到平静。 她将手伸出屋檐外,雨滴砸在她的手心,飞溅的水花溅到谢依的眼眸里,青绿稻田被水打湿。谢依本能的闭上眼睛,异域浓密的眼睫打湿后湿哒哒的垂在眼尾。 苏慕轻笑一声,指了指窗外,说道:“雨。” 谢依擦干眼尾的水痕,湿漉漉的眼眸望着她。 苏慕拉着他的手,像她刚才那样伸出屋檐外,这一次谢依没有像之前那样抵触抗拒。 谢依静静的感受着雨水的湿润,听着耳边苏慕温柔的声调,婉转如水汽般氤氲:“雨。” 他突然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在教她中原话。 以前拐他的人牙子也试图教他,为的是讨好买家。 秀才也试图教他,为的是附庸风雅。 谢依虽然不懂中原话,但他并不傻,他能从女人暧昧不明的眼神里感受到,她们所教授的词汇里带着上位者俯视的施舍,以此让他卑微的仰望,下贱的讨好,如狗一般摇尾乞怜,满足她们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 第10页 并且她们急功近利,若他不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必然要吃些苦头涨涨记性。 但苏慕似乎和她们并不一样。 她的教学是漫无目的的,一会儿指指缠绵的细语,一会儿指指墙角边杂草、盛开的野花、飘落的树叶,那些讨好女人的话,她反倒一个字也没提。 他若学会,她就温柔的冲着他笑,像是在鼓励,亦是在夸奖。 他若学不会,她也不恼,反而笑容更深,不疾不徐的再说一遍,纠正他的发音,直到他学会为止。 不会骂他,也不会打他,她就好像这场氤氲潮湿的细语,温柔地滋润着大地。 谢依布满伤痕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摸了下空荡荡的手心,他突然好想再吃一颗蜜子糖。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苏慕指了指旁边的小房间,做了一个睡觉的手势。 谢依明白她的话,进了屋。 躺在床上的谢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仿佛跟做梦一样。 前两个主人性情太差,以至于突然遇见苏慕这样温柔的人他还有些难以适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忽然,他自嘲的笑了笑,骂道:“贱骨头。” 遇到一个温柔的主人有什么不适应的,难不成还想再遇到一个像秀才夫郎那样的主人,再在胸口上烫一道疤。 谢依中原话学的磕磕巴巴,但拜李秀才夫郎所赐,骂人、尤其骂男人的腌臜话他灌了一肚子,可以骂一上午不带重样的。 但他不能在苏慕面前说。 这个女人对他很好,脏话不应该对她说,太冒犯了。 而且他也很难想象,那样温柔的苏慕,说起话来轻声慢语,比六月的风还要软,骂街该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苏慕应该也不喜欢他说脏话吧,男人在女人面前就应该是柔软的,温和的,说话慢条斯理,连笑一下都要用手帕掩唇。 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柔弱的男子,苏慕不也正是看见了他被李秀才夫郎折磨才发善心救下他的吗? 既然她喜欢他柔弱天真又顺从的模样,那他继续装下去就好,反正也不难。 谢依刚刚定好未来的人设,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他突然发现,苏慕的房间灯还亮着。 他是奴,怎么能比主子还先睡。 真是被苏慕温柔的性格所蒙蔽了,差点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谢依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叮嘱,自己现在是苏慕买回来的奴,即使她撕了卖身契,离开她,他也活不下去,他必须讨好苏慕才能活下去,再找机会攒钱,逃回大漠。 在心头默念三遍讨好苏慕后,谢依穿上衣服,来到了苏慕的房前。 苏慕离开颜府时,带走了笔墨纸砚。 这些都是她用自己的钱买的,走得时候当然也要带走。 苏慕穿越之前读的是文科,除了数学不好,其他都在年纪排名前十,算成绩优异。 女尊世界也有士农工商的讲究,商人排在最低等级。 上辈子的苏慕原本是想攒些钱,参加考试,不奢求什么状元榜眼,哪怕考上个秀才,都算能脱离贱籍,不用一直为奴为婢。 可惜后来因为颜家经济被掏空,她被颜主君以恩要挟,被迫走上了从商的路。 在女尊世界,商人哪怕读了再多书,以后也不能参加科举,而且商人的女儿也不能参加科举。 除了这些之外,在女尊世界当官的就是天,可以明着跟商人伸手要钱,哪怕苏慕最后成了倦城首富,每年也要花不少钱打点。 知县年底时想扩修府邸,找她出一千两银子,她手头紧拿不出来,知县没少给她穿小鞋,这就是倦城食物链的最顶层。 重活一世的苏慕不想再走以前处处受人欺负的老路,准备重拾最初的目标,参加科举。 虽然她没有上过女尊学堂,但她上辈子好歹在女尊世界活了十年,并且受到现代教育的影响,坚持活到老学到老,对女尊世界的‘四书五经’也算是有些了解。 有了新的奋斗目标,苏慕开始挑灯夜读,忽然有种重回高二晚自习的错觉。 看吧,即使穿越了还是要好好读书。 有时候苏慕都在想,她穿越是不是因为数学课打盹,所以老天惩罚自己。 就在苏慕走神之际,蜡烛燃烧到底,烛火忽明忽灭晃人眼。 苏慕眼睛被晃的睁不开,正要站起来动手换蜡烛,一旁已经有人为她续好了蜡,明亮的烛光重新亮起,映照着一双深邃的深绿眼眸。 “你怎么不睡?”苏慕有些惊讶,他今日遭受了李秀才夫郎的虐打,按理应该早就睡着休息才对。 谢依听不懂她这句话,只是冲着她笑,笑容纯然有一种天然的感染力,像个乖巧听话的弟弟。 因为混血的关系,谢依的骨相有西域人的深邃立体,但皮相却极具东方古韵,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似乎东西方的美都汇聚在他一人身上。 苏慕指了指他的房间,再次说道:“去睡吧。” 谢依摇摇头,布满细碎伤口的手指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的袖子,墨绿深眸试探的看了她一下,确定她没有讨厌的意思,用手指为勾,勾住了她的衣袖,吐出两个字:“陪你。” 苏慕垂眸低笑。 眼前的谢依好像和上辈子的谢依融为一体。 -- 第11页 上辈子她经商时,常常要算账算到深夜,谢依就在她旁边守着。 夏天天气热,他就站在她身后给她扇扇子,替她赶走烦人的蚊子。她若心情不好,他就去池塘边给她抓金姑子逗她开心。 颜府是一座幽深的大宅,好像脖子上无时无刻被一双手掐着,憋得她喘不过气。 谢依是她在异世唯一感受到温暖的人。 可就算是这样,颜霁月似乎也不想惯着她。 记得是成婚后的第五年,那年她和颜霁月的关系有些缓和。 夏天天气热的厉害,谢依去池塘边给她摘荷花,想让她感受到一点清凉。 结果人刚到池塘边就被颜霁月给推了下去,要不是她及时跳进水里去救,谢依可能就没了。 苏慕是真的生气了,头一回不顾及他少爷的面子,当着仆人的面指责他,而这也成了她和颜霁月关系急转直下的开始。 颜霁月最爱面子的人,这么可能忍气吞声,与她大吵一架,并看着从水里捞起来的谢依,唾了一声绿茶。 第5章 记忆 夜深,颜霁月和衣躺在床上,看着和离书上的字迹有片刻的失神,一切发生的太快,他还来不及消化这场狂喜。 不知不觉他睡了过去,细语随着风声潜入他的梦中。 梦里光线纷杂梦寐,颜霁月似乎看见了他和苏慕的另一场结局。 那时他们还没有和离,苏慕常常来到菡萏院对他示好,知道他不能离开颜府,三天两头从外头带点新鲜玩意儿给他解闷。 可那时颜霁月讨厌苏慕,纵容小萍对她言语相讥,苏慕眼神失望黯淡,下一秒她强撑着露出一丝笑容,眼眸像星星似的明润。 她虽是下人出身,但脊背永远挺得笔直,这是颜霁月对苏慕唯一有好感的地方。 但在小萍面前,她头一回低下头。 苏慕的隐忍,屋里的颜霁月其实都看在眼里,可他心中有怨,看着她被小萍毫无尊严的诋毁,他顿了顿,什么都不管。 但他不知道,那是苏慕最后一次弯下腰,讨好他了。 成婚一年后,苏慕开始经商,在外忙时多,在颜府闲时少。 再也没人会花心思给他带解闷便宜的小玩意儿,半年后,颜霁月玩烂了苏慕送给他的最后一只纸鸢,想起曾经常来给他送新鲜玩意儿的苏慕,有些怀念。 这时苏慕经商小有成绩,听闻外界对她的风评好了不少。颜府下人更是态度大变,哪怕是他的贴身侍从小萍,态度也暧昧了许多,私下打扮也比平时妖娆了,似乎在等待谁的出现。 可苏慕再也没来过菡萏院,一直待在她的落枫苑不出门,就算去给父亲请安,也宁愿绕过菡萏院而行。 渐渐地府中有了传闻,苏慕从外头捡回了一位异族侍从,名叫谢依,宠爱甚佳。 传闻传到了颜霁月的耳朵里,他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他去花园荷塘边赏花散心,远远地见到了传闻中被苏慕宠爱有加的谢依。 他抱着一簇荷花,欢喜的跑向苏慕,一双绿眸比荷叶还要莹碧。 苏慕接过荷花,眼底笑意温柔。 下一秒,苏慕看见了颜霁月,笑容瞬间冷凝,疏离淡漠的向他行了一礼。 想起她从前对自己的态度,颜霁月握紧了手,半年不见,冷漠至此。 “谢依,见过哥哥。”一旁的谢依学着苏慕的样子向他行礼。 颜霁月眼中冷然,脱口而出:“哪里来的下贱东西,谁是你哥哥。” 谢依绿眸慌乱,像个犯了错的幼童看向苏慕。 苏慕挡在谢依身前,看向颜霁月的眼神里再也看不见半分感情:“是我没教好谢依,他中原话说的不好,冲撞了少爷,请恕罪。” 颜霁月心中突然觉得憋闷难受,撂下一句:“管好你的狗。” 便气冲冲的走了。 “少爷。少爷。”天边忽然传来小萍熟悉的声音,周围的真切的景物开始变幻,颜霁月睁开了眼,看见了小萍担忧的眼神。 “叫我做什么?”颜霁月还沉浸在梦中,态度不好。 小萍犹豫了一下,问道:“少爷可是做噩梦了?” “什么意思?” 小萍咬咬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说道:“您叫了少夫人的名字一晚上。” 他昨晚一直守在屋外,被颜霁月梦中一声声苏慕的呢喃吵醒。 “胡说八道。”颜霁月怒道:“我怎么会在梦中叫她的名字。” 小萍赶忙跪下:“奴猜测也是,少爷如此讨厌苏慕,怎么可能梦到她,唯一的可能就是做噩梦了,苏慕就是让您做噩梦的那人。” 颜霁月沉默了片刻:“你起来吧。” 他捂着胸口,大抵是昨晚的梦境太真实,哪怕梦醒之后,他还能真切的感受到梦中的颜霁月在面对苏慕骤然冷漠态度,以及她维护谢依时,那种窒息屈辱,还有一点痛。 那痛从何而来?梦中的颜霁月不知道,梦醒后的颜霁月也不知道。 小萍如释重负般站了起来,看着颜霁月的反应,心下觉得是刚刚自己找准了话机,便继续骂苏慕。 “要奴说,都怪那个苏慕,若不是苏慕,少爷你才不会整夜整夜的做噩梦。” “闭嘴。”颜霁月叱道。 小萍心一惊,喃喃道:“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 第12页 颜霁月一噎,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那场梦境对他的影响太大,颜霁月忽然意识到,梦中的苏慕之所以对他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小萍这张臭嘴脱不了关系。 ......当然也和梦中颜霁月的纵容脱不了关系。 不过不管怎样,他们已经和离了不是吗? 苏慕的态度冷不冷不再重要,这场莫名其妙的梦,也该忘了。 他定了定神,看向小萍疑惑的眼神,回道:“没怎么,以后不要再提苏慕了,我和她已经和离了。” * “愚蠢!我莫恵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愚蠢的儿子!”颜主君手持木棍一下一下打在颜霁月的身上。 颜霁月忍着疼,一声不吭。 小萍躲在屋外,偷偷探出头,看见一向高高在上的颜霁月被打的这副惨状,战战兢兢的缩了回去。 木棍被打断,颜主君的怒气还没有发泄完,直接抄起自己的拐杖,继续打,颜霁月脸色苍白,倒在地上。 凌华看不下去了,颜主君真是怒气攻心,对自己的儿子都下了死手,他想去扶颜霁月。 “我看今天谁敢替他求情!”颜主君暴怒,戳着他的肩膀软骨:“我这些年真是白疼你,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儿子,和苏慕和离。” 颜霁月趴在地上,感觉骨头被要被敲碎,他声音有气无力:“爹,我本就不喜欢苏慕。” “我管你喜不喜欢苏慕。”颜主君脱口而出,并不在意自己儿子的婚姻能否幸福:“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你母亲姐姐留下的家业被那些酒囊饭袋抢走吗?到时候颜家还有你我立足之地吗?你想让你亲爹流落街头吗?” 颜霁月沉默没有回答。 颜主君气得将拐杖扔到了一边,一旁的凌华赶紧给颜主君顺气。 凌晶则将快被打残废的颜霁月扶了起来。 “主君消消气,事已至此,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如何挽回才是。”凌华说道。 颜主君第一时间说道:“和离的事情谁也不能走漏出去。” 凌华点点头:“您放心,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消息也已经封锁了。” 幸好小萍是他们安插在颜霁月身边的人,在得知和离的消息后立马通知了他们,不然若是颜霁月不说,他们不知道还要被瞒多久。 颜主君叹了一声:“可惜苏慕已经拿了和离书,连夜出了府,我还能怎么办?再给霁月找个上门妻主?不是谁都想苏慕那样,对颜家的财富没有贪图,这些年上门媳妇反噬主的事情你们也而不是没有听过。” 凌华忽然有了主意:“既然别人不可以,那何不将苏慕找回来?” 颜主君眼前一亮,但随后忧心道:“苏慕若是回来那是再好不过,可是她能回来吗?当初当然让她做赘妻还是我拉着这张老脸去求她的,这一会,她还能同意复婚?” 颜霁月苍白的脸色极尽失色,原来新婚之夜,她的解释都是真的。 可他却还了她一巴掌。 “苏慕她一定会同意的。”凌华低声道,用只有在场几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您忘记了?您对苏慕可是有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您当年慈悲,苏慕早就死了,哪里会有今天。” 凌晶附和道:“是啊,救她命的人是您,赏她一口饭吃的也是您,这样的大恩大德,让她以做赘妻为回报,不算委屈她,她要是拒绝,那真是不知好歹,狼心狗肺。” “我不会和她复婚的。”颜霁月眼神黯淡无光。 “那由不得你。”颜主君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小萍,照顾好你主子。” 小萍胆战心惊的进了屋。 颜主君在凌华的搀扶下起身:“去找苏慕。” * 苏慕昨晚学习到深夜,这种熬夜补课的充实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早上大约8点多的时候她才朦胧转醒。 她一醒来,谢依就撩开帘子,替她端来洗漱的水。 “苏慕,洗水。”谢依的中原话依然语调奇怪,但唯独苏慕两个字发音格外标准。 苏慕穿上外衫,无声的笑了笑:“不是洗水,是洗脸。” 谢依点点头,学着她刚刚说话的样子,小心翼翼到:“洗脸?” “对了,聪明。” 谢依似乎明白她是在夸奖他,双眸一弯,浓密的长睫里透出墨绿色的光亮,刹那间暗室都变得明亮起来。 洗漱完成之后,苏慕想去厨房做饭。 谢依是虽然是混血,但一直生长在西域,中原人的米面,他应该不太会做。 但一秒,苏慕就发现她的想法是错误的。 谢依从厨房里端了一碗香喷喷的蔬菜粥,粥旁边还要一个小碟,小碟里摆着刚从泡菜坛里捞出来切好的泡菜。 “苏慕,吃饭。”他说。 苏慕笑着接过,看到只要一碗粥,便问道:“你的呢?” 谢依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我的?” 苏慕答:“当然,去盛一碗,给你自己。” 谢依深绿的眼眸一瞬间有暗光闪过,他听话的从厨房里舀了一碗粥回到堂屋,菜粥的香味滚滚的往他鼻尖里涌。 一夜未进食,他肚子饿的难受。 “吃吧。”苏慕说道。 谢依紧握着手里的碗,终于拿起勺子,跪在苏慕脚下吃了起来。 -- 第13页 第6章 另一个穿越女 在苏慕看到谢依跪在她脚边吃东西时,苏慕差点没把脚给缩起来。 她放下手中的粥勺,拉着他的手臂:“起来。” 谢依差点没端稳手里的粥,险些洒出来。 苏慕将他拉到自己旁边坐着:“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坐着吃。” 生怕谢依不懂,她还拍了拍凳子和桌子,语气强硬:“坐着懂吗?你是人又不是畜生,干嘛跪在地上吃饭,我这儿可不兴男人吃饭不能上桌那一套。” 谢依看着苏慕陡然提高的音量和有些严肃的神情,非但没有觉得害怕,反而突然笑了。 他听不懂苏慕在说什么,可这种踏踏实实坐在凳子上的感觉,这种被当成人的感觉真好。 自从父母死于战乱,兄弟分离,他被强行卖到中原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让谢依有这种被珍惜的感觉了。 吃过饭后,苏慕准备出门报名生员考试。 女尊世界也有科举,但和苏慕印象中的还是有些差别的。 首先科举考试面向除商人、出家人,等所有出身清白的人,没有上过学堂也可以参加生员考试。 通过生员考试就可以被称为秀才,而且每年的考试都有一定的录取名额,听说今年是两个。 考上秀才之后,就可以参加举人考试,通过了再参加进士考试,之后就可以顺利当官了,但倦城这个小县城,只要考上了举人,基本一脚就算进入府衙了,当个知县或许要看运气,但当着学政是完全没问题的。 因为府试是由知县主持,所以报名的地方在县衙礼房。 苏慕刚刚到门口就看见外头排了一长龙的队伍,苏慕自觉地排到了末尾。 见到苏慕的出现,原本平静的队伍顿时议论纷纷。 苏慕垂眸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受人非议的日子。 “哟,这不是苏慕嘛,怎么不在颜家老老实实的做赘妻,跑到礼房来了?”队伍中走出一个身着红袍体型圆润的女子,声音里带着讥讽的笑,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是颜霁月的表姐颜如玉,亦是颜家众多的蛀虫之一,上辈子被她狠狠整治了一番,从此看到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过她现在已经跟颜霁月和离,是不是蛀虫都不需要她来管。 “哎呀,你不会也是想来考秀才的吧?”颜如玉捂嘴惊讶的说道。 苏慕笑容淡淡:“礼房是童生报名的地方,来这里不是为了考秀才还能干什么呢?” 童生是指没有考上秀才的人,无论年纪多大都叫童生。 见苏慕如此直接的说出来,颜如玉道:“真不要脸,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字都认不出几个吧。” 话音一落,众人哄堂大笑,看苏慕的眼神透着讥诮。 “礼房就不是这种赘妻应该来的地方。” “就是,拉低的咱们读书人的风骨。” 苏慕面不改色:“从前认不得,不代表一直认不得,人总是要有进步的,若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我也不会来这里。” “你的肚子有墨水?怕是都拿去装软饭了吧。”颜如玉哈哈大笑:“滚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一个赘妻能来的地方,我们这些人可都是自小在学堂里读书多年的。” 苏慕唇角轻勾:“说的也是,如玉从六岁开始上学堂,如今已有26了吧,可想而知四书五经都被你烂熟于心了,可惜还是一介童生。” “你——”颜如玉就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瞬间炸了起来,恨声道:“你不也跟我一样是童生,得意什么!我考不上秀才,难道你就能?做梦去吧。” 苏慕轻笑:“不如我们比试比试如何?” 颜如玉被她莫名的自信逗的哈哈大笑:“瞧见了没有,这个赘妻,书都没读几天,还敢跟我比试?” 众人想看小丑一样大声笑着。 “你想比什么?” “就比我们谁先考上秀才,赌注10两银子。”苏慕道。 颜如玉都快笑出眼泪来了:“考秀才?哈哈哈,你要是能考上秀才,别说10两银子,我给你100两银子。” 苏慕眼眸一弯:“一言为定,请诸位为我作证。” 周遭的人群只是笑,却根本无人应她,可想而知谁都不会将一个赘妻放在眼里。 颜如玉依旧在笑,忽然她看见了不远处驶来的马车,嘴角扭曲的笑了笑:“怪不得大字不识几个的人也赶来参加考试,想必是受了表弟的刺激吧,毕竟表弟喜欢的人可是沈二小姐。” 远处来人正是写出《水调歌头》的沈二小姐,沈玉雪。 苏慕淡笑:“我参加考试,只为自己,与颜霁月无关。” 颜如玉不屑一笑:“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苏慕头顶绿帽子,我表弟根本就不喜欢你,是你舔着脸送上的门,不过你放心,山鸡就是山鸡,就算再怎么努力也考不上秀才,成不了凤凰。” 颜霁月喜欢沈玉雪是满城皆知的事,所以颜如玉讥讽她头顶绿帽子也算是事实。 上辈子她这顶绿帽足足戴了十年,想取都取不下来。 但现在不同了,她已经和颜霁月和离,是自由身了。她正准备告诉颜如玉。 但颜如玉讽刺完她,就马不停蹄的跑向她身后。 苏慕一转身,来人好巧不巧正是沈玉雪。 -- 第14页 因为沈玉雪前阵子写了一首《水调歌头》名声大噪,她一出场,顿时吸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听说沈玉雪以前就是个纨绔,没想到前阵子落水之后,竟然能写出这样的千古绝唱。” “可不是嘛,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写的真好啊。” * 沈玉雪被众人簇拥着开始排队,只有沈玉雪自己知道她这是赶鸭子上架。 早知道要被逼着考科举,沈玉雪就不去装那个逼了。 她爹也是,明明她都解释过了,那首词是别人写的,非不听,非要说是她。 现在好了,满城的人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她。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上班族啊,背两首诗词还行,真要是考科举,写八股文,杀了她吧。 “沈小姐您这边请。”沈玉雪强撑着笑容,被人拉到队伍末尾开始排队。 而排在她前面的人正好就是苏慕。 “听说那个赘妻的夫郎,心仪的才女正是沈玉雪.....这下有好戏看了。”一些人的目光看向了苏慕,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的轻笑。 沈玉雪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旁人戏弄似的声音,赘妻?那不类似于现代的小白脸,软饭男? 她好奇的打量了苏慕一眼,心中发出一声感叹。 真他娘的好看啊。 古诗词中用最华丽的辞藻描绘出来的美人不过如此吧,身着白衣,腰带由一条红色衣带约束着,腰身曲线不盈一握,眼眸清冷净透,活脱脱的冷欲美人。 沈玉雪不动神色的咽了咽唾沫。 谁是她夫郎?这软饭吃的值啊,太值了。 她要是男人,也会嫁给苏慕啊。 来到女尊世界之后,沈玉雪感觉什么都好,就是女尊世界的女子都以粗犷为美,就连沈玉雪自己附身的这具身体,也是英气挂的那种。 冷不丁见到苏慕这样的江南清冷美女,而且是完全戳中了她性癖的美女,沈玉雪心肝都在颤。 这颜值吃点软饭怎么了? 她恨不得把饭碗端到她面前,吃,给她使劲吃。 苏慕感受到身后人一直停留在身上的视线,觉得有些刺挠不舒服。 她知道盯着她看得人是沈玉雪,上辈子苏慕跟沈玉雪的交集并不多,只听说沈玉雪后来去了其他地方。 即使知道沈玉雪也是穿越女,但苏慕依然不敢跟她相认,因为没必要。 如果她不是世界上唯一的穿越者之外,是不是还会有其他第三个、第四个? 随便乱用名家诗词,是最容易被人判断出来的方法,与其像沈玉雪这样暴露自己,苏慕更喜欢把自己藏在暗处。 终于轮到了苏慕添考生信息了,她将姓名、年岁、籍贯这些都填好之后就走了。 谁知她没走两步,就被身后的人叫住。 “姑娘!”沈玉雪在叫她。 众人的眼神都悄悄往两人身上打量,一个是颜霁月的上门妻主,一个颜霁月心仪的才女,一个是云端月,一个是脚下泥。 打起来,打起来。 “沈小姐有什么事吗?”苏慕转身,表情淡淡。 沈玉雪有些惊讶:“姑娘认识我?” 苏慕低头淡笑:“自然是认识,沈小姐一首《水调歌头》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沈玉雪有些不好意思:“惭愧惭愧。” “所以沈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苏慕微微一笑,又问了一遍。 看见苏慕笑,沈玉雪感觉心都要化了,美女姐姐贴贴。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跟您说一声,外界传言都不是真的,我与颜公子以前只是见过一两次,并不是外界传闻的那种关系,姑娘别介意。”沈玉雪不想让苏慕误会,也不想让无辜的苏慕顶上莫名其妙的绿帽子。 苏慕神情露出淡淡的诧异,随后低声温笑:“没关系。” 等着苏慕出洋相的众人:“......” 不是应该打起来吗? 怎么不打了? 第7章 前夫哥重生了 回去的路上,苏慕又买了一大包蜜子糖。 她身上的钱本就不多,刨去租房、日常开销、以及买谢依花掉的20两银子,已经所剩无几。 但想着谢依爱吃,她就多给他买点。 上辈子谢依跟着她吃了不少苦,最后还落得个服毒自尽的下场,苏慕心中隐生愧疚。 中毒而亡有多疼,苏慕最清楚不过了,她上辈子被人下了慢性毒药,等发现时已经药石无用,毒素扩散到了她的五脏六腑,内脏像被放在石臼里狠狠敲打凿碎成泥。粥喝不进去,续命的药也灌不进去,就那么行尸走肉般拖着,等待着死亡到来。 谢依服的毒药是□□,毒性烈极如同烈火硫酸烧灼腐蚀,他死时应该比她还疼吧。 苏慕不敢再回想谢依躺在她尸骨怀中,嘴角慢慢渗出鲜血的样子。 只是她不明白,谢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呢? 上辈子,苏慕碍于赘妻的身份,即使从人牙子手里买下谢依,也是让他做颜家一名打扫花园的普通下人。 后来谢依被其他下人骚扰,她出手帮了几次。或许是因为出于感激,谢依便常常来她的院中,陪她聊聊天说说话。 那时的苏慕只将谢依当做普通朋友,从来没有在他眼中发现过其他暧昧不明的情愫。 -- 第15页 以至于当她的魂灵看见谢依服毒殉情时,她的脑中只有四个字,不可置信。 如果不是最后谢依拖着毒发剧痛的身体爬进了她的棺椁,再也不掩饰眼中泄露出来的缱绻深情,她甚至不会往男女之情的方向想,而只是会感念他为奴忠诚。 谢依对她的情,藏得太深。 可不管如何,谢依却是她上辈子唯一真心待她的人,殉情这般浓烈的感情,苏慕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心口上仿佛被烫了一下。 苏慕攥紧了手里的蜜子糖袋,推开了门。 本以为会看见谢依熟悉的笑容,可她看见的却是院子内一对熟悉的主仆。 颜主君居高坐在主位之上,旁边立着贴身侍从,也是颜主君最得力的爪牙,凌华。 而她的谢依,规规矩矩的跪在颜主君的脚下,单薄的脊背压了下去。 “苏慕,你可算回来了。”颜主君眼中带着温和的浅笑,眼角笑纹堆积。 凌华也冲着苏慕恭恭敬敬的行礼。 苏慕视而不见,直接当着两人的面将谢依从地上提了起来,手里的蜜子糖塞在他的手里。 看着被塞进自己手里颗颗圆滚发出清脆碰撞声的蜜子糖,谢依神情诧异。 今天一早,苏慕前脚出门,这个老男人后脚就带人进来了。 二话不说便将他摁在地上跪下,美名其曰,站规矩。 ‘站规矩’这次,谢依熟得很,李秀才夫郎就常常用这个词罚他。 在苏慕回来之前,他已经在地上跪了一个时辰了,直到苏慕回来。 他抬起眸,看向苏慕。 她的笑容中带着春夏江水溶溶漾漾的暖意,刹那间,驱散了他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跪了一个时辰的寒冷,甚至还有些灼热。 “回屋去,以后你谁也不用跪。”苏慕带着他进屋,让他坐在床上休息。 谢依听不听得懂没关系,重要的是说给颜主君听。 苏慕已经和颜霁月和离,苏慕和颜家也没有任何关系。 大清早的,跑到她的家里来,罚她的人,脸也太大了些。 但似乎谢依听懂了这句话,深绿的眼眸刹那间像被风荡了一下,眼底涌动。 即便看了谢依这双绿眸十年,如今苏慕还是不得不感叹一句,真美啊。 “好好休息吧。”她微笑着叮嘱,合上了门。 合上门的一刹那,苏慕眼底的笑意收敛:“主君今日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颜主君将刚才的一幕都看在眼里,苏慕跟那异族男子之间一定有暧昧关系,说不定她就是为了这个人,才一心和离。 颜主君心里有气,一介孤女,当年要不是他去道观上香回来遇见,她早就已经被冻死了。 他本来是不想管苏慕死活的,但道观的小女冠说,他一生冷漠算计,须积德行善才能善终,这才将苏慕带回了颜家。 做赘妻虽然丢面子,但她一介孤女,能攀上颜家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没想到她这么不知好歹,才入赘半个月就和离了,害得他之前打的算盘全盘落空。 颜主君气归气,但心里清楚,眼下必须要稳住苏慕,决不能让她将和离这件事宣扬出去。 他笑了笑,语气谦和:“听说你之前和霁月闹了矛盾,这孩子,就是脾气差,你们夫妻之间有什么——” “主君应该知道,我和颜少爷已不是夫妻,和离书我们也已经签好了。”苏慕一眼就看透了颜主君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冷淡的说道。 “瞧瞧,你们年轻人做事就是冲动,婚姻可不是儿戏,怎能说和离就和离。”颜主君面不改色,但手中的佛珠已经被指甲扣得都是印子。 苏慕心中冷笑,颜主君在外头装的名声极好,也是首屈一指的善人。可一个人既信道家,又信佛门,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欲的工具,并不是什么一心向善的虔诚信徒, “主君怎知我和颜霁月和离是冲动?这段婚姻是否和睦只有我们自己清楚,如今快刀斩乱麻不是正好?” “你——”眼看自己劝和的说法说不动苏慕,颜主君给凌华使了个眼色。 凌华收到信号,扑通一声在苏慕面前跪了下去,拉着她的裙裾:“少夫人,你不可如此狠心呐,男子和离之后要承受多少非议您是知道的,您难道就忍心看着少爷被人戳脊梁骨骂吗?” 苏慕不为所动的抽回自己的裙裾说道:“别说的我好想狠心似的,你们也不必劝我,和离这件事颜霁月可比我还要积极。” 凌华偷偷与颜主君对视一眼,确定苏慕是狠了心之后,凌华咬着牙说道:“少夫人可以用夫妻不和的借口狠下心来抛弃少爷,可您难道就忘了当年您落魄时,主君对您的大恩大德了吗?若没有主君,您——” “凌华,好了,别再说了。”颜主君转动着佛珠,眼中有悲痛和隐忍。 凌华偏不闭嘴,大声说道:“隆冬三月,天寒彻骨,如果当初没有主君,少夫人您哪会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样子,可您去恩将仇报。” “凌华。”颜主君怒叱道。 凌华眸中带泪,眼中愤愤不平:“主君奴只是替您觉得委屈,如今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了,奴心里畅快了,您要打要罚奴都没有怨言。” 苏慕不紧不慢的喝着茶。 上辈子自己真实阅历太少,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是一出戏。 -- 第16页 “苏慕啊,凌华他,你别跟他计较。”颜主君语重心长道。 苏慕慢悠悠的笑了笑:“自然不会,凌华说的都是事实,当年我确实受您之恩。” 听到苏慕主动承认,颜主君眼中划过一丝喜色,以为她回想之前一样妥协。 可谁知苏慕话锋一转:“所以当初您以报恩的要求让我入赘,哪怕我明知要被全城人戳着脊梁骨耻笑,被所有女人瞧不起,我也认了,颜家上上下下讥讽我,我也忍了,这还不算报答您的恩情吗?”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这是连三岁孩童明白的道理。”凌华驳斥道。 所以上辈子她的婚姻,她十年光阴,甚至她的生命都要用来偿还他的恩情。 太累了,她背负着恩情恍若千斤重担,压得她十年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后来她中毒奄奄一息时,她感受到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解脱。 不过现在好了,她看透了,人不能太心软,该坚持的底线一步都不能退让。 颜主君确实对她有恩,她也愿意回报,但不想再重走前世的老路,她可以考功名、或者重新经商,甚至在颜主君有需求时给他经济上的支持,这些她都能接受,但她不想再重陷婚姻的泥潭中。 苏慕笑着点头:“对,您对我的恩情是天,我一辈子都偿还不尽。主君您放心,以后我必定如女儿一样孝顺您。” 总结起来一句话,报恩可以,复婚不可能。 颜主君没想到一向在他面前好说话的苏慕,今日态度竟然格外强硬,死活不同意复婚,看来他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 即使心中气得想打人但也无可奈何,谁让颜霁月把和离书都签了。 没办法,颜主君只好以退为进,语气委婉甚至带着一丝乞求:“你若是不想复婚,我也不会强求你,但你可否不将此事对外宣布?你也知道,如那些旁系知道你和霁月和离,颜家的财产我们孤儿鳏父就守不住了。” “不公布?”苏慕笑了笑,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若是不公布和离,那这和离书签了跟没签又有什么不同?” 外人还是会认为她是颜家的上门赘妻,依然要被人戳脊梁骨。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正在准备科举,考试之前若不公布自己和离的消息,等考上秀才之后再公布,会落人话柄。 在倦城人心目中,苏慕就是个发达了就踹掉糟糠之夫的白眼狼,从此背负上骂名。 名声若是臭了,她以后甚至连科举考试都不能再参加,相当于高三学生永久丧失高考资格,这简直和自毁前程没什么区别。 所以这个要求,苏慕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苏慕啊,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怎么突然变了一副模样,连我这一点点小小的请求都不肯答应我?你、你真是让人寒心啊。”颜主君紧握着拐杖的手在地上狠狠砸了两下,这一刻他再也装不出和善的笑容,眼中尽是浓浓的不甘和怨气。 苏慕沉默不语,一副‘只要我没有道德,你就道德绑架不了我’的样子。 颜主君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没背过气去。 本以为自己出面,搞定苏慕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人家铁了心不配合,哪怕自己搬出了杀手锏‘恩情’,也根本劝不动她一丁半点,只能咬牙走了准备另想办法。 * 房间外的闹剧,谢依虽然不太懂中原话,但他也大概猜测七七八八,应该是老男人和苏慕之间有矛盾,苏慕不情愿,于是那个老男人便翻脸了。 没想到苏慕也有烦恼啊,也不知道那个老男人究竟做什么让苏慕不开心的事。 即使没有听明白两人间的争论,但谢依依然下意识的将苏慕摆在了好人的一方。 那样温柔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谢依晃荡着袋子里的蜜子糖,颗颗饱满橙黄净透的糖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咽了咽喉咙,以前最不爱吃甜腻糖果的喉咙,此刻想长出密密麻麻的绒毛,挠的他痒的难受。 他捻起一颗糖果,又吃了一颗,果香混着甜味散开,喉咙间的酸痒才彻底消止。 门边忽然有了动静,苏慕推门而入。 谢依吓了一跳,舌尖滚动的硬糖一下被他囫囵吞了下去,呛得他不停咳嗽。 “没事吧?”苏慕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里是止不住的温柔笑意:“吃个糖而已,怎么也能呛着呢?” 谢依被呛得泪水直流,好不容易缓过劲来。 他指了指屋外,又指了指苏慕:“他,苏慕,对你不好。” 苏慕笑了笑:“你的意思是那个男人对我不好?” 谢依点点头。 “谢谢你。”苏慕浅笑道,即使什么都听不懂,还愿意向着她说话。 谢依看着苏慕对自己的笑了,放下心来。 想要博得主人的信任,第一要素就是站队,而且要无脑站队,只有这样主人才会完全信任你,这样离他回大漠就更近了一步。 “给你的。”苏慕拿了一个小瓶子给他:“红花油。” 谢依神色异样。 苏慕指了指他的膝盖:“药,红花油。” 等谢依回过劲来的时候,苏慕已经走了。 他打开瓶子,一股刺鼻的药味冲了进来,他在手上到了一点,将药水抹在一片青紫的膝盖上。 -- 第17页 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跪了一上午,那些寒气就像长了腿的针一样,丝丝缝缝的往他的膝盖骨肉里钻,泛起冷锐尖涩的疼。 药水一点点晕开,仿佛有一道舒服的火焰在上面燃烧,将骨头缝里面那些躲藏着的阴冷都驱逐了出去,原本冷锐的疼痛瞬间得到了缓解,身体也热了起来。 谢依紧紧攥着小药瓶,悄悄推开门的一道缝隙。 墨绿深眸透过小小的门缝向屋外看去,苏慕背对着他,装束简单素约,长身玉立,泼墨一样的长发披在身后,发尾被一条发带束着。 下一秒,她换了个姿势,拿起案上的书坐在床边,侧颜柔美,苍白秀气的指尖翻动书籍。 突然一阵风挂了进来,刮起了谢依垂在胸前的长发,恍惚间仿佛闻到了她书籍上的墨香。 谢依心脏咚咚跳动,砰地一声将门死死关上。 * “主君,少夫人死活不同意复婚,也不愿配合您继续隐瞒,这可如何是好?”一出门,凌华急了。 苏慕不配合,那便宣告着颜主君眼下的财产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被旁系夺走。那些可都是一群豺狼虎豹之辈,说不定连一个安身之处都不给主君。 若真沦落到那种地步......凌华不敢再往下去想。 颜主君脑子里嗡嗡作响乱作一团,事到如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他优越的日子过了一辈子,决不能让自己沦落凄凉下场。 颜主君咬咬牙,收紧手里的拐杖:“回去。” “是。”凌华嘴上答应着,但心已经凉了半截,回去又能如何,眼前的主子马上就要变得比他这个下人还不如了。 他还是早点为自己谋一条出路吧。 “还有一个办法。”颜主君坐上马车,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什么办法?” “当初苏慕和霁月签和离书是并未请宗族长辈作证,只有她们二人在房间里私下商议。” “......您的意思是,让少爷反悔?”凌华觉得这件事有点玄:“少爷如此坚定地要和离,怎么可能反悔?” “那也由不得他。”颜主君怒吼道:“他不同意就打到他同意,不开口就撬开他的口。让他作证,是苏慕反悔,逼着他签下了和离书,和离无论如何都不能做数。” 他眼眶发红发狠,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穷困潦倒人人可以欺凌的日子在向他招手。 凌华被他的样子吓的心惊肉跳,怯怯的补了一句:“若就算这样,少爷都不同意呢?” “不同意?那就让他再嫁一次,”颜主君气得颤抖:“我绝对不能让葑儿的家业被那些畜生夺了去。” 凌华吓得咽了口唾沫,不敢再问下去,心想虎毒还不食子呢,主君真是被财势迷得昏了头了,两次舍弃少爷的幸福。 这少爷做的还不如下人自在。 不过想想,自从小姐颜葑意外离世之后,颜主君的神智就一直不太正常。 毕竟颜主君虽然宠爱少爷,但与其说是宠爱,不如说是放任。因为主君把所有的精力和爱护都放在了小姐颜葑身上,那才叫视若生命。小姐过世之后,主君整个人直接苍老了十几岁。 马车急速驶向颜府,甚至不等马妇放下凳子,颜主君就直接冲向了菡萏院。 颜主君气势汹汹的推开门,还没开口就听见小萍哭求着喊:“主君不好了,少爷发了高热昏迷不醒。” “大夫呢?找大夫看了没有?”凌华忙道。 小萍点点头:“大夫已经看过了,花露正在给少爷煎药,但是少爷一直昏迷着不停说胡话,喊也喊不醒。” “说的什么胡话?” 小萍噎了一下,说道:“少爷不停的再喊少夫人的名字。” 话音刚落,一声声沙哑的‘苏慕’传到了颜主君的耳朵里。 颜主君杵着拐杖走了过去,看见颜霁月脸色苍白一片,仿佛全身的血都被抽干了一样,没有一丝血色,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手指不安的揪着床单。 “苏慕别走,我错了。” “苏慕,我来陪你了。” “苏慕、” 断断续续的声音,虚弱憔悴。 颜主君冷漠的笑了:“没和离的时候,整日如同仇家,怎么劝也不听。和离了反倒弄出这副深情模样。” 凌华心里也揪着,可不是嘛,早这样不就好了,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人家少夫人都走了,不回来了。 颜主君看着大夫将药灌给了颜霁月后,便带着凌华离开了,留小萍一人在身边伺候着。 正当他把药碗端出去折回来,突然看见一直昏迷不醒的颜霁月坐了起来 “少爷,您醒了?”小萍小声道。 从昏迷中转醒的颜霁月听到声音震惊的看着他:“......小萍?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已经?” “奴怎么了?”小萍疑惑道:“少爷,我一直都在这里啊?您高热昏迷了一上午了,可算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颜霁月一把抓住了小萍的手腕,质问道。 “今日是6月初七啊。”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今年是什么年份?”颜霁月声色严厉。 小萍颤颤的回道:“少爷您怎么了?今年是天和九年啊。” “天和九年?”颜霁月缓缓放开了小萍的手,嘴唇喃喃:“天和九年,我和苏慕成婚的那年,苏慕、苏慕、” -- 第18页 颜霁月的神情逐渐漫上难以用语言描绘的喜悦,他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苏慕呢?她在哪儿?对,落枫苑,我要去落枫苑找她。” 小萍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少爷,您忘了吗?你和少夫人已经和离了?” “你说什么?”迈出门的脚陡然收了回来,颜霁月转身回眸,盛满喜悦的眼眸中瞬间变得阴郁。 小萍突然害怕起来:“您......” “你再说一次。”颜霁月死死攥着他的衣襟,眼中光芒慑人。 小萍怕的不行,战战兢兢的说道:“您昨夜已经和少夫人和离了。” “不可能。”颜霁月一巴掌扇在小萍身上,仿若阴魂厉鬼:“你骗我,我和苏慕做了十年夫妻,现在才成婚不到半月怎么可能和离?” 苏慕到死的那天都没能跟他和离。他和苏慕,生同衾死同穴。 “是你对不对。”颜霁月掐着他的脖子,冰冷的手指像幽凉的阴风勒住:“你这贱人一直觊觎苏慕,想方设法爬上苏慕的床,就是你挑唆的对不对?” 疯了,疯了。 少爷是不是烧糊涂了?什么叫他和少夫人十年夫妻?什么叫他觊觎少夫人? 苏慕长相是极其好看,可他怎么会不顾男子的脸面爬苏慕的床呢?他疯了吗? 小萍吓得汗毛倒立,浑身血液冰凉:“少爷我怎么敢做那种下流小倌才会做的事情,您难道都忘记了吗?昨夜在落枫苑是您和少夫人两人一起咬破手指签下的和离书啊?” “胡说八道!”颜霁月皱起眉怒道,依旧不愿相信,以为是小萍说谎骗他:“苏慕在哪儿?我要去见她。” 小萍只能说实话:“苏慕昨夜与您和离之后就离开了颜府,应该是回到她原先的住处了。” “原先的住处?”颜霁月根本不记得苏慕在入赘之前所住的地方,他那时对苏慕的偏见太大。 “就在落雁巷尾。”小萍说道。 颜霁月松开小萍,不顾身上还发着烧,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小萍连忙在颜霁月后头追,守在院门口花露看见,连忙跑去找颜主君报信。 坐在马车上的颜霁月不断回想着上辈子的情景,在苏慕死后没多久,他就追随苏慕而去。 幸好老天垂怜,颜霁月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感谢上苍。 因为他上辈子的傲气,导致他和苏慕虽然是夫妻,却错过了十年姻缘,以至于让谢依那个贱人上位,插在他们夫妻之间。 现在他重生回来了,他绝对不会再给那个小贱人机会。 他会牢牢地把苏慕攥在手心里,捧着她,将整颗心献给她,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闹她,给她脸色看。他们会成为天底下最恩爱的夫妻,会生一对可爱的孩子。 一想到一直渴望的幸福即将触手可及,马车上的颜霁月嘴边扬起了一抹笑容。 他撩开帘子,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心中祈祷,快点,再快点。 第8章 情敌相见 “少爷,到了。”马妇的声音传来,颜霁月本就紧张不已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 他忽然没来由的产生一种慌张,着急的整理自己的衣裳头发,容貌憔不憔悴,衣服有没有褶皱,他想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苏慕面前,为他们不完美的前世彻底断绝,从此以后开启新的生活。 终于整理好了之后,颜霁月走下了马车,迫不及待又紧张不安的敲响了门。 他想过无数苏慕为他开门的样子,或许冷漠,或许敌视,或许也会有一点点欣喜,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他开门时是一个男人。 还是他上辈子恨之入骨,恨不得剥皮抽筋的男人,谢依。 颜霁月所有的欢欣喜悦,滚烫的热血瞬间被冻成了冰。 “你怎么在这里?”他跨门而入,声音阴沉,手紧紧攥握成拳,眼神犹如削尖的冰凌劈在谢依身上。 “你是?”谢依后退了一步。 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浓浓的敌意,这种敌意,他在李秀才夫郎身上感受过,恨不得将他置于死地。 “你管我是谁,我问你话,回答我。”他一把掐住谢依的脖子,目眦欲裂。一见到谢依,一想到他前世做的那些挑拨离间的事情,颜霁月登时怒不可遏。 “你、”谢依被他身上的杀气吓了一跳,几乎说不出话来。 眼尾瞥到屋里人影出来,谢依膝盖一软,倒了下去。 “颜霁月!”苏慕一出门就看见颜霁月掐着谢依的脖子。 听到苏慕的声音,颜霁月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 “......苏慕。” 看着熟悉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如同十年前一样年轻稚嫩,他眼中泛起激动的泪,顾不得苏慕眼底的厌烦,一把抱住了她:“我好想你。” 苏慕怔了一下。 十年前的颜霁月恨她入骨,怎么可能在和离之后,突然抱住她,哭着向她诉衷肠呢? 只有一个解释。 他重生了。 苏慕内心嗤笑,重生了又怎么样?她可不打算跟他再续前缘,对她来说那就是一段孽缘,当斩则斩,但凡犹豫一秒,她都对不起自己。 苏慕垂下眸,冷冷的推开他:“颜少爷请自重,我们已经和离。” 颜霁月神情猛地一震:“和离?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跟你和离。苏慕你骗我的对不对?” -- 第19页 他和苏慕明明做了十年夫妻,好不容易重生回来,怎么会和离呢?颜霁月陷入感觉脑袋快要被不断涌入的记忆撑的炸裂。 “和离书上写的明明白白,颜少爷想反悔也不能了。”苏慕轻笑着将谢依从地上扶了起来。 面对谢依,苏慕一改刚才冷漠的语气,温柔无比的说道:“没事吧?” 谢依摇摇头,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在苏慕身上。 颜霁月突然抬头,目光与谢依的眼神相撞,顿时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了:“是因为他对不对?”他恨声道,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就是因为这个贱人,你抛弃我。” 抛弃?颜霁月可真会扮演受害者。 苏慕不想再跟他纠缠,对着门外看热闹的马妇说道:“还不快把你家少爷拖回去。” 马妇点点头,上前劝道:“少爷,我们先回去吧。” “滚开!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碰我。”颜霁月一把挥开马妇,朝着苏慕的怀里直冲而来。 苏慕连忙将谢依护在怀中,怒骂道:“颜霁月你疯了!” 颜霁月双眼赤红,神情已近乎癫溃,不管苏慕如何拉扯,双手死死的掐着谢依的脖子,眼中似乎有泪,崩溃的嘶吼:“为什么!那么多女人你不选,你偏偏要抢我的妻主!” 颜霁月疯了一样崩溃大喊,手中的力气就连苏慕也拉扯不开,可他越是这样谢依就越是害怕的往她怀里躲。颜霁月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脸,鲜血滚落。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苏慕着急的对着马妇大喊。 马妇也被颜霁月宛如泼夫般的阵仗吓到了,好家伙,以前她还嘲笑苏慕上门做赘妻是吃软饭,现在看来,她这赘妻哪里是吃软饭啊,夫郎脾气这么暴躁,白给她都不娶。 就在他们终于要弄开颜霁月时,颜主君终于匆匆赶来,看到两个女人对着颜霁月拉拉扯扯大声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马妇瞬间缩回了手,像颜主君解释道:“主君,少爷,少爷他疯了啊。他想掐死那个男的。” 颜主君也被眼前乱作一团的样子弄得云里雾里,尤其看着颜霁月戾气极重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苏慕怀里的谢依,犹如地底下爬出来的阴魂厉鬼,颜主君自己也吓了一跳:“霁月,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慕终于扯掉了颜霁月的手,将他甩到地上,但他的指甲却像一把刀划破了她的手背,手背顿时鲜红一片。 “苏慕。”颜霁月神色一紧,顾不得自己满身泥泞,也顾不得自己此刻跪在地上的样子有多卑微,此刻他的眼里只有苏慕,捧着她的手不安的解释:“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苏慕容色清冷的收回手,对着颜主君说道:“主君,请将少爷带回去吧,我这里不欢迎他。” “苏慕...”颜霁月沾满污泥的手攥着她的衣角,仰面哀求的看着她。 向来高高在上,倨傲自负的颜大公子,何时有过这样卑微的样子。 “颜霁月。”苏慕冷冷的别开眼:“我们已经和离了,别逼我讨厌你。” 说完,她带着谢依回了屋,房门紧闭,一看就是赶客的模样。 徒留颜霁月依然跪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 “没用的东西,早知有这一天,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跟她和离。”颜主君拿着拐杖在他身上狠狠锤了两下。 颜霁月木讷的承受着,眼神空洞。 “行了主君,别骂了,这里不是颜家,周围邻居多在这么闹下去非得把人都吸引来不可。”凌华说道。 “那还不赶快把他拖回去。”颜主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但颜霁月死活不肯走,几个人合力才将他连拖带拽的带了回去。 看见院子终于空了,苏慕也松了一口气。 “还疼吗?”苏慕给他的脸上擦药。 谢依懂事的摇摇头,感受着脸上凉飕飕的药在慢慢发热,他的双手在衣袖里紧张地握成了拳状,如果不是苏慕的眼神太干净,他简直认为苏慕是在占他便宜。 哪有一上来就碰男子的脸?可苏慕认真的眼神,让他忽然有一种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才是下流的那个人。 她的眼神温柔而又专注,就好像一个认认真真修补瓷器的匠人,除了伤口之外她的视线从未有过一份的偏离,手上的动作也是安安分分,没有半点逾矩。 谢依仰着头感受着她手指的温度在脸上不断的轻轻涂抹,因为离得近,他仿佛能透过她的眼眸望见朝思暮想的月牙湖,微微颤抖的睫毛,就像月牙湖被风搅动的涟漪,无声无息的吹进了他的心里。 他突然不再排斥苏慕对他的触碰,甚至隐约还有一点享受。 “疤痕虽然在脸上,但好在伤痕浅,应该不会留下疤痕的。”苏慕安慰道,心里有些愧疚。 说到底都是她连累了谢依,本来是想让他过上好日子的,没想到颜霁月竟然也重生了。 “苏慕...姐姐。”谢依抬眸,眼神羞怯。 “你叫我什么?” “慕姐姐。”谢依低声道,深绿眸子微微闪烁:“他们都叫大人、姐姐,苏慕比我大,我叫姐姐,可以吗?”谢依磕磕绊绊的说道。 听到这声熟悉的称呼,苏慕眼中无限温柔:“好。” 上辈子谢依也是这样主动提出叫她,一声声慕姐姐温柔的叫着,他本就比她小一岁,性格又体贴照顾她,渐渐地,她也将他当做异世的亲弟弟一样爱护。 -- 第20页 听到她答应,谢依抿着唇低声笑了笑,浓密睫毛覆盖下的绿眸宛若碧波湖水般荡漾。 “那个男人?”谢依问道。 “他是我的夫郎,不过我们已经和离了。”苏慕一边擦药一边说道。 “和离?”谢依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就是以前是夫妻,但现在不是夫妻的意思。”说着,苏慕做了一个一拍两散的手势。 谢依明白了:“可你们为什么和离?” 苏慕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已经习惯了苏慕触碰的谢依忽然有点不习惯。 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的手指,看着她低垂的指尖上还残留这一点没有晕开的乳白药膏,突然好想过去将她的手拉回来。 “有些事现在跟你说不明白。”苏慕并没有注意到谢依眼神的异样,说道。 不过谢依也并不在乎,和离了正好。 苏慕的夫郎,太蛮横,太霸道。苏慕又太好太温柔,那个男人根本配不上她。 大漠的女子不是总说江南男子吴侬软语,小鸟依人吗?怎么他遇见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泼辣,比大漠最彪悍的男子手段还要狠毒。 如果苏慕生在大漠,怕是整个大漠的男儿都要疯了,别说对苏慕大吼大叫了,怕是连放牛放羊这些活儿都抢着干。 偏偏苏慕的夫郎身在福中不知福,狠毒也就算了,坏也坏的没脑子。 那泼夫以为掐死他就能让苏慕回心转意吗?笑话。 泼夫的手段越是狠毒,苏慕就越心疼他。 谢依摸了摸脸上的轻伤,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第9章 怦然心动 “慕姐姐。”谢依垂眸看着她低垂的指尖,轻声唤道。 “怎么了?”苏慕从与颜霁月的孽缘的中回过神来。 谢依扬起弧度精致的下巴,江南氤氲的水汽与梦寐的阳光将他本就洁净白皙的面容照射的更加细腻通透,他点了点脸上鲜红的血痕:“继续。” “...好。”苏慕从药瓶里剜了一点药,在他伤口处继续涂抹。 但看着他脸上皮开肉绽的伤口,苏慕内疚的心情重新涌了起来,颜霁月的性格霸道嚣张惯了,如果是没有重生前的他倒还好说,可如今颜霁月也重生了,并且还对谢依保持着强烈的恨意。 苏慕忽然不敢将谢依放在身边,谁知道颜霁月会不会突然对谢依来阴的? 毕竟这种事,上辈子颜霁月可没少做。 幸好每次都被她识破,逮了个现行。 而苏慕也在对颜霁月一味的忍让中达到了极限,带着谢依搬出了颜府,明面上两人还是夫妻,但实际上已经分居。 “谢依,你想家吗?”苏慕试探着问道。 谢依眼眸轻微颤了一下,想啊,怎么不想。 即使身在大漠的父母已经被杀,弟弟也嫁了人不知所踪,但他毕竟是在大漠长大,习惯了孤烟落日,烈风黄沙。 即使人人都说江南好,可江南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伤痛和屈辱,如果不是苏慕,他现在不知道流落到何处,过着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 可是他却不能直接这么回答,这也许是苏慕的试探呢? 养狗也需要试炼狗的忠诚度,若是一条赶也赶不走的好狗,那主人自然会更加信任它。 可狗如果真的表露出要走的意思,那等待它的,轻则一顿毒打,重则会被卖给狗肉贩子。 他的心中泛起了阴沉的寒水,眼中却流露出十足的天真与依赖:“不想。我喜欢慕姐姐,想和慕姐姐在一起。” 演戏,他最擅长。 本以为他能顺利将苏慕蒙骗过去,顺道向她表一波忠心,获取她的信任。 可谁知苏慕见他眼中的依赖,微微摇头。 她非但没有因为他主动示好而高兴,反而温声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这里,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谢依诧异的抬起眸,怔怔的说不出话。 “回大漠,去找你的家人吧。”上辈子谢依告诉过苏慕,他还有一个弟弟活着。 她忍着两世的亏欠与怜爱,揉了揉他柔软蓬松的长发,好似在揉一只大型毛茸茸。 她如今能力有限,谢依留在她身边,始终存在危险,不如将他送回他的故乡,过平静的日子。 或许上辈子谢依跟在她身边十年,确实产生了男女之情,但现在的谢依才跟了她几天。根本不会对她有如此深重的依赖,更不会因为她而放弃回家的机会。 她知道他在装,但她不生气,这只是谢依保护自己的方式罢了,人活着都会有不得不委屈求全的难处。 苏慕知道自己已经回不了家了,她不想让谢依也跟她一样。 她一直当谢依是弟弟,直到看见谢依为她殉情时,她心中才有了一点别样的情愫。可那一点旖旎的情愫完全不能与谢依的安全相比。 谢依回到了故乡,也会改变他服毒而死的凄凉下场,这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想到此处,苏慕将自己压箱底的钱都拿了出来,不多,但也有几十两银子足够一路上的盘缠了。 她将钱放在谢依的手里,对他说道:“我知道过半个月会有商队路过倦城去大漠,你到时就跟着她们一起走吧。” 谢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慕的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浓绿的深眸映出她此刻的倒影,谢依的胸腔中似乎一瞬间涌起万千情愫,湿漉漉的落在心上,里里外外浇了个透,绞也绞不干。 -- 第21页 她为什么会轻易的让自己离开? 买下他,她可是花了20两银子啊。 而她却什么都没有对他做,反而还给了他好吃的糖果,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她现在又给了自己几十两银子,让他回大漠。 为什么? 谢依脑子里突然变得乱糟糟的,没来由的涌起一种焦躁。 前一秒,他还在算计苏慕,算计如何勾引她,让她动心动情,心甘情愿的给他钱,自己拿着钱逃回大漠。 可下一秒,沉甸甸的银子攥在手里,就像分量极重的阴云笼罩在他的头顶,阴沉沉灰蒙蒙,朝思暮想的故乡向他招手时,他的心里竟然再也生不出一丝开心喜悦,反而滋生出一种不舍的情绪。 不舍? 谢依心中讥嘲,不舍什么?舍不得江南男子针尖一样的心眼,蛇蝎一样歹毒的心肠?他是嫌胸口的烙印烫的还不够深么? 只是......谢依低着头,看着苏慕被积水打湿的裙摆,被水泡过之后呈现一种糜烂的深红色。 他不敢去看苏慕的眼睛,不敢直视她眼底的笑意。如果真有不舍,那也只有一个人,苏慕。 “那就这么说定了。”苏慕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 直到这一刻,谢依才彻底确信,苏慕不是在试探自己,她是真的想放开他。 或许从她将自己领回家,当着他的面撕掉卖身契的时候,她就已经有这种想法了。 她掏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将他从恶主手中救下,亲手解开了他脖子上的项圈,放他自由。 可他却从始至终都在恶意的揣测她,谢依将头埋得更低,心脏像是被烟狠狠烫了一下。 谢依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一刻他从心底发觉自己曾经那些阴暗的想法用在苏慕身上,是对她的玷污。 谢依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房间里躺下,因为涂好药之后,苏慕让他好好休息。 即使已经明确要送走他,苏慕对他依然这样好,好到让他愧疚,让他觉得自己不配。 外头又开始下雨了,江南的雨好像就没有停过,阴冷潮湿的空气往他的皮肉骨缝里钻,长久郁积的湿气在他的身体里,心脏泡的快要发霉。 谢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屋檐低雨声吵得他心中越发焦躁。 明晃晃的银子就放在他的枕边,可他此刻却觉得扎眼。他腾地一下坐起来,推开以前一直渴望,但现在却觉得碍眼的银子,拿起旁边小袋子。 袋子里装着苏慕给他买的蜜子糖,谢依捻了一颗放入嘴中,燥闷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舒缓。 回到大漠后,他还能吃到蜜子糖吗? 谢依刚刚得到舒缓的心,顿时空虚起来。 橘黄圆滚的蜜子糖就像大漠的落日,那样壮丽的景象每夜都会出现在谢依的梦里,但此刻谢依回想起来,却比发觉它的光芒黯淡了许多,远不如他手里的蜜子糖吸引他。 屋外传来一点微弱的动静,谢依爬起来,支开窗户往外看去。 烟雨朦胧中,苏慕进了厨房,似乎是准备做饭。 谢依冒着雨跑了出去:“慕姐姐,我来。” 谢依心中慌得要死,他已经收了苏慕如此多的恩惠,一向厚脸皮,靠着美貌心安理得享受着女子对自己优待的谢依,第一回 发自真心的想在苏慕面前表现自己。 反正、反正自己都要走了。 在走之前,应该对苏慕好一点,再好一点。或者给苏慕惹点麻烦,让她讨厌自己,骂自己。让他忘记她的好,只记得她的坏。 否则回到大漠,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经常想她。 “不用。”苏慕笑着系上襻膊,露出了洁白如玉的手臂,迷离的烟雨中她雪一样的肌肤就像千金难求的冰玉。 谢依呼吸一窒,脸上漫起一抹绯霞。 苏慕轻车熟路的淘好米,又切了两块红薯倒进锅中,熟练的开始烧火,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明明是充满烟火气的动作,在她的手中却仿佛像施法似的。 “我给你的糖,喜欢吗?”守在灶台边的苏慕问道,一头浓密的秀发用一根簪子绾住,鬓边几缕青丝垂下,暖橘的火光照耀着她通透如冰的肌肤,下一秒就要化了。 谢依眼眸闪避,不敢直视苏慕温柔耀眼的光芒,垂眸点头:“喜欢。” 蜜子糖味道其实很普通,甜味也浓得发腻,但不知为何,他就是喜欢。没事时就喜欢拿出来吃一颗,上瘾了似的。 “你喜欢就好。”苏慕低头笑:“蜜子糖虽然是倦城很便宜普通的糖果,但在大漠却吃不到,明儿我多去买点,你带着在路上吃。” 谢依一言不发,但却紧紧攥着手里的糖,指节扣得发青发白,掌心的蜜子糖迸出一道裂痕。 为什么她要对他这么好? “饭好了。”苏慕站了起来,将锅盖掀开,一股蒸腾的热气冒了出来,凝在她白皙的手臂上。 谢依静静的看着她修长玉立的背影,这样好的人,身边却没有一个好人,做饭都得亲自来。 甚至连一个伺候暖床的男人都没有,若是他走了,她是不是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谢依突然被自己脑子里,将自己代入苏慕男人的想法吓了一跳。 摸了摸脸颊,将两颊泛起的红强行褪了下去。 苏慕这样的女人,和离了得有大把大把的男人求着嫁给她吧,他替她找什么急。 -- 第22页 “我来。”谢依站了起来,从苏慕手里接过碗,指尖无意间触摸到她的指节。 谢依心尖仿佛都颤了一下,墨绿眸子里纷乱乱的。 第10章 颜霁月的转变 和夫郎和离之后,苏慕很快就会再娶吧。 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谢依摩挲着刚刚触碰到苏慕手的指腹,短暂微凉的触感之后,是滚烫的热意,像被火灼伤了一样。 饭桌上,苏慕一直低头吃饭不语,谢依捏着筷子,却没有半点胃口。 这个问题一直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着,嗡嗡嗡吵个不停。 “快点吃吧,一会儿饭菜就凉了。”苏慕看他谢依始终不动筷子,说道。 谢依嗯了一声,夹了一筷清炒藕片放入口中,清脆中略淡甘甜,火候拿捏的恰到好处,谁敢相信,这样好吃的菜,是出自女人之手呢。 谢依瞧瞧抬起眸子,望向低头吃饭的苏慕。 浓密的长睫遮住了她眼底的光芒,辨不清神色。手臂上的襻膊依然没有取下,皓腕洁净如玉,她的手腕比寻常女子都要细一些,但并不让人觉得瘦弱,手指也纤长细腻,有一种文人雅士般的清瘦的风骨。 一想到自己的指腹刚刚就是滑过这样修长的手指,谢依眼神就涌起一片化不开的浓稠。 “我的手很好看吗?怎么总是盯着看?”苏慕放下筷子,手支着下巴笑着打趣他。 谢依喉咙间的藕丁差点卡住,好不容易才咽下去解释道:“没有,没有看慕姐姐。” 谢依的美在大漠边陲的小镇里是出了名的,边陲风纪散乱,女子又各个粗狂豪放,经常对着谢依打趣开黄腔,轻薄的话不知道有多脏污。 谢依早就习惯了,不光如此,他还学会了如何利用这些女人为自己捞取好处。 他虽然年纪小,但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因为女子一声调戏,就搞得面红耳赤的男子。 可面对苏慕一句连冒犯都算不上的话,竟然磕磕绊绊,差点连话都说不出,脑子像短路一样,说了一句欲盖弥彰的解释。 谢依暗自懊悔,自己这是怎么了? “那就快点吃吧,猪油凝了就不好吃了。”苏慕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只是劝他继续吃饭。 这让谢依松了口气,但心里却又隐隐失落她为什么不继续深问下去。 “明日我要去考试,你就自己在家做饭。”苏慕一边吃一边说道。 “考试?”谢依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之前在李秀才家时,她夫郎张口闭口就是考试。 他好奇问:“什么是考试?” 苏慕想了想,以谢依现在的中原话水平,很难跟他解释科举考试的深意,于是便简单粗暴的说道:“就是一种比试,通过了就有银钱和粮食拿。” 女尊世界的规定,但凡考中秀才着,每月给发6斗米,还有500文钱,哪怕之后再也考不上举人也可以靠秀才的头衔,过上躺着吃公粮的日子,比考上编制还爽。 而且她现在一个人生活,不需要养老公养孩子,一个月500文,还有六斗米,足够她惬意生活了。 “慕姐姐一定能考上。”谢依发自真心的祝愿道。 * “考个屁!她苏慕是个什么低贱的东西,竟然也想考秀才?真是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做梦去吧。”身形肥圆的中年男子,银盘一样的脸上狭眼眯在一起,冷冷翻了个白眼。 花团锦簇的园林内,颜如玉懒散的坐着,哼哼了一声:“可不是嘛,要不是我在现场亲眼看见她填了自己的名字,我都不敢相信,爹,你说她哪里来的脸呐?当年刚被姨父领回家的时候,她可是连字都写不全几个。” 刘翠抿了一口茶叶,不屑道:“估计自己偷摸学了几个字吧,不过她也不动脑子想一想,就她那点功底,记个账都算勉强,妄想考秀才。呵,真是圣人面前弄学问,不自量力。” “就是,别以为临时读了几个字就能考上秀才,要是真那么容易,我早就考上了。爹,你就等着到时候苏慕出丑吧。” “谁出丑?”颜主君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后,脸色冷若冰霜。 父女俩被吓了一跳,看见颜主君身后还站着颜霁月等等一堆人,吓了当场行礼。 “见过姐夫。” “见过姨父。” “你们刚才在说苏慕?”颜霁月眼眶还红着,长发微微凌乱,衣摆也褶皱不堪,一向风光霁月的颜大公子,何曾这样狼狈过。 不过他冷艳的神色不该,在苏慕面前可以卑躬屈膝,但在外人面前依然维持了那份让人不敢直视的高傲。 刘翠父女俩压根不敢抬头,还是颜如玉开了口:“是我在生员考试时,看见表弟媳也在填名,一问之下才知她也是来考秀才的,表弟你也知道,苏慕她字倒是认识几个,可若说考秀才,哪里是那样容易的事情。” “哼,真是长脸了。”颜主君皮笑肉不笑。 刘翠察觉到了颜主君对苏慕不满的态度,顺势添油加醋的说道:“可不是嘛,我家玉儿还劝过苏慕,让她不要太心急,回去再潜心学习几年,否则万一考试交了白卷,出了臭,丢的可是咱们颜家的脸面,可人家压根就不领情呢,还把我们家玉儿给骂了一顿。” 说着刘翠还委屈了起来,攥着手绢向颜主君诉苦:“姐夫,您说说,这苏慕才入赘咱家几天呐,现在连玉儿都在当众辱骂了,过段时间她得嚣张成什么样子,您可得帮我们教训教训她。” -- 第23页 “教训?凭什么?”颜霁月眼尾冷若冰霜。 “霁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刘翠微怒:“苏慕她自不量力妄想考秀才,还当众辱骂你表姐,难道还不改教训吗?一个赘妻而已,就得让她懂点规矩。” 颜霁月凤眼在刘翠的大脸盘子上轻蔑的扫过:“苏慕考秀才有什么错?难道只许你女儿考,她却不能?” 刘翠被堵住了嘴,勉强的笑了笑:“我倒是没那意思,只是......” “没什么是不是的,苏、我妻主既然想考秀才,就证明她有个那个能力,不是你们可以议论的。”颜霁月弧度精美的下巴倨傲的扬起。 “你——” “还有表姐。”颜霁月直接打断了刘翠,目光移向颜如玉,神色间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薄唇吐出略带讥讽的话:“明日就开考了,表姐可准备充分了?从十六岁考到二十六岁,今年一定能考上吧?” 颜霁月笑容轻慢,不等颜如玉回答,便领着身后的侍从离开。 留下李翠颜如玉父子俩,看着颜如玉被众人簇拥着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一个男子都混到要招下人做赘妻了,凭什么趾高气扬的!”刘翠拿起桌上的茶杯,恶狠狠的朝地上摔去。 “女儿啊,你可得给你爹娘争口气,今年一定要考上。一旦成了秀才,你就是为颜家光宗耀祖的大功臣,到时候咱们就能踩在莫恵和颜霁月的头上,狠狠出一口气。”刘翠拉着颜如玉,眼中尽是恨意。 “等你到时考上了,咱们就想个法子,把苏慕弄走,到时候,颜家就是咱们父子俩的囊中之物。什么颜大少爷,颜主君,我要把他们统统都赶走,泄我这么多年受屈辱之恨。” “爹你就放心吧。”颜如玉信誓旦旦:“......不过爹,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颜霁月有点奇怪?” 刘翠似笑非笑:“怎么没发现,以前他都是以‘那个女人’来代称苏慕,今儿个竟然称苏慕是他的妻主,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颜如玉心中隐忧:“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两个关系变好了?” “绝不可能。”刘翠声音尖利:“当初就是因为咱们慢了一步,才让颜霁月招了苏慕入赘,你才不能继承颜家的家业,要是颜霁月真的跟苏慕关系缓和,再生了女儿,你就彻底无望继承颜家了。” “那怎么办?” 刘翠无奈道:“只能先回去想想办法,顺便打听打听,他们的关系是怎么突然变好的。得想个办法把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继续搞僵。” 父女两连忙一起回了月桂园。 * 菡萏院内,颜霁月失了神一般坐在床头。 自从重生回来之后,他就继承了这具年轻身体的记忆,他不明白为什么重生之后,他和苏慕并没有像前世的一样,反而苏慕还提出和离了。 态度决绝到让他从心底感到惶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苏慕先遇到了谢依吗? ......是不是只要谢依死了,她才会回头看看他? “少爷、”小萍小心翼翼的向颜霁月靠近,看见他冷到骨子里的眼神时,心里直打哆嗦。 他拿出自己一早准备好的东西,心想这东西讨好颜霁月准没错。 “少爷别生气了,您瞧,这是奴才从外面得到的沈小姐的墨宝。” 颜霁月冷冽的目光移向小萍摊开的纸上,上面是沈玉雪龙飞凤舞般的字迹,他接过来。 小萍刚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颜霁月就将其撕了个粉碎,甩在小萍脸上,整个人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以后不许再拿沈玉雪的东西给我,滚!” 小萍震惊无比,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回来!”颜霁月的声音夹着隐怒。 小萍又只能颤巍巍的回来,跪在颜霁月面前。 “你怕我?”颜霁月居高临下的挑起小萍的下巴。 小萍浑身都在颤抖。 颜霁月蹲下身,冷艳如霜的五官在小萍面前放大,他捏着小萍的下巴:“为什么怕我?我很凶吗?” 小萍脸色煞白,吞吞吐吐,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颜霁月松开手:“滚吧。” 小萍如释重负的跑了。 颜霁月一人落寞的坐在湿冷的地面上,连他的贴身侍从都怕他,怪不得苏慕宁肯喜欢谢依那个小贱人,也不愿在他身边多停留一刻。 那个小贱人有什么好?苏慕不过是被他的伪装给骗了。 什么善解人意,温柔似水,统统都是骗人的。 颜霁月紧抿着唇,半晌,他冷冷的笑了。 不就是装吗?他也可以啊。 第11章 追妻路漫漫 开考当天,考生们排队进场。为了防止舞弊,进场时的搜检极为严苛。 考生的衣服、鞋袜必须是单层的,不许有夹层,甚至连考试必备的笔都得专门准备镂空的,就是为了防止有考生夹带私货。 毕竟科举舞弊是重罪,惩罚力度比现代严厉了不是一星半点。 一旦发现又考生作弊,不光是考生,就连主考的官员都得直接拉出去问斩。 梅雨时节,天下着濛濛细雨,苏慕撑着伞,默默站在队伍的后方,周身围绕着水汽。 “苏姑娘!”沈玉雪笑着冲她招手,她没打伞,一身白衣,腰缠墨底银莲花纹样腰带,长发简单的束起高马尾,原本英气的面容沾了雨水,更显得英气勃发。 -- 第24页 “沈小姐。”苏慕撑着伞替她挡雨。 沈玉雪像一条游鱼似的钻进了她的伞下,掸了掸衣服上的水珠,问道:“今日开考,苏姑娘准备的如何了?” 苏慕道:“还好,只熟读了四书,沈小姐呢?” 沈玉雪叹了口气:“我?唉,我都打算交白卷了。” 苏慕其实并不惊讶,毕竟上辈子沈玉雪交的就是白卷,科举考试并不是她背几篇名人诗词就能考过的。 但她的表现不能太过平静,于是装作眸色微讶的样子,问道:“为何?” 沈玉雪无奈:“那些四书五经什么的,我其实都不懂。” “沈小姐真是谦虚,能写出《水调歌头》这等绝世名篇的大才女,岂会连四书五经都不懂,我看您真是太过自谦了,不像有些人,明明才学会了几个字,就自不量力跑到考场上来出丑,真是丢了我颜家的脸面。” 颜如玉冷笑着走到两人身边,一旁柔柔弱弱的小侍从垫着脚为她撑伞,身子都被打湿了一半。 “你们认识?”沈玉雪道。 颜如玉得意的勾起唇角:“沈小姐有所不知,这个苏慕就是我们颜家的上门赘妻,而我她夫郎的表姐。此人大字不识几个,今日就是来自取其辱的。” 沈玉雪笑了笑:“考试还未开始,颜小姐还是不要这样说苏姑娘,我倒觉得苏姑娘天资聪颖,温和有礼。” 反观她自己才是绣花枕头一个。 “沈小姐您——” 颜如玉刚刚开口,一辆马车就停在她们面前,车轱辘刚好停在泥潭里,泥水溅了颜如玉一身。 颜如玉大怒:“哪来不长眼的东西。” 马车帘子一掀,小萍率先从车上下来,一看见小萍,颜如玉顿时知道车里的人是谁,顷刻变成哑巴。 小萍来到苏慕面前,微微福身行礼,态度比以往不知道恭敬了多少倍:“少夫人,少爷请您进去坐坐。” 苏慕静静的立在原地,淡声道:“我一会儿就要进考场了,带你家少爷回去吧。” 小萍没敢说话,怯怯的往马车内望了一眼。 下一秒,一双完美到毫无瑕疵的手挑开了车帘,颜霁月下了马车,一身雪白的长袍只在衣摆处染上海一样的浓蓝,整个人冷艳飘逸,不落俗尘。 周围排队的学子看见颜霁月的容貌时,纷纷震住,毕竟是倦城第一美男,颜值的确优越。 众人都震惊于颜霁月的美,可苏慕却低着头,看着颜霁月的衣摆落进了泥里,染上污垢。 他最爱干净了,半颗泥点子都忍受不了,下雨更是不会出门,可现在他安安静静的站在雨中,任凭衣摆洇湿。 “妻主。”他低声唤她。 苏慕皱了皱眉:“你叫我什么?” 颜霁月脑子疯了?沈玉雪现在可站在她旁边诶,他不是一直喜欢沈玉雪吗? 现在这是搞得哪一出? 颜霁月死死攥着衣袖,从小萍手里拿过食盒:“考试时间长,我给你做了些糕点,你在考场里吃。” 苏慕眉头皱的更深:“你做的糕点?” “嗯。”颜霁月紧抿着唇,指尖因为紧张,涨的微微泛红。 这下别说苏慕了,颜如玉也跟见了鬼一样。 他刚才说什么?他做了糕点? 笑死,颜霁月怎么可能下厨,下毒的可能性都比这个高。 苏慕原本是不信的,但当她看到颜霁月手指上明显的烫痕时,她的心神才晃了晃。 “你跟我过来。”苏慕淡淡的说道,撑着伞离开了队伍,停在了不远处一颗柳树下。 颜霁月眼神一亮,以为苏慕终于对他心软了,连忙跟了上去,连小萍递来的伞都直接略过。 细语虽不急,但一路上颜霁月还是被淋湿了长发,可他不在乎,只感觉自己此刻心跳快如擂鼓。 “妻主、” “你别叫我妻主。”苏慕冷声打断了他。 颜霁月欢喜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缓缓变成了落寞,淅淅沥沥的雨浇在他的身上,长发上凝结着颗颗水珠,他的眼尾也被打湿,艳丽的眼角像一朵残破的蔷薇。 看着他落汤鸡似的模样,苏慕捏紧了伞柄,狠心别开眼,他自己不带伞,怪谁。 “你我已经和离,你以后别来找我。”她说的干脆,不带一丝感情。 “......不。”他的发梢在滴水,落寞的眼眸里神色却极为坚定。 “你——”苏慕咬咬牙,冷笑道:“行,既然你愿意这样没骨头似的倒贴,那就随便你,反正丢脸的人不是我。” 她知道即使颜霁月重生了,骨子里也是骄傲无比的人,决不允许任何人用这种羞辱似的话来轻贱他。 果然,她看见颜霁月紧攥着的手在发颤,脸色也在一瞬间褪了色。 苏慕毕竟也跟颜霁月做了十年夫妻,知道他在憋着火。 还忍什么?发火吧,骂她一顿,然后放弃她,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别再纠缠她了。 就在她以为颜霁月不会忍下去的时候,他勉强的扯出一丝笑来。笑容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卑微与讨好。 “是,我确实没骨头。”他颤颤的伸手,拉住她的衣袖,眼角滑过一颗水珠,分不清是雨还是泪:“那盒糕点真的是我亲手做的,你就算不喜欢,也尝一尝,好吗?” 苏慕挥开他的手:“颜大公子,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你现在不应该莫名其妙的来讨好我,你应该想想,和离了之后,你和你爹两个男人怎么守住颜家的财产。” -- 第25页 话音刚落,天空中传来一记沉重的闷雷声。 雨势瞬间变大,颜霁月衣衫湿透,雨水随着他面容轮廓一路流淌,最后从他的下巴尖滴下。 “还能有什么办法,爹他能做的,不过是让我再嫁一次,再招个女人入赘罢了”颜霁月强撑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清澈水润的眼眸看着苏慕,苍白的脸在料峭的寒风中显得有萧瑟,可即便这样也无损他的美:“......不过我死也不会再嫁了,我不会做那种水性杨花的男子。” 他的妻主永远只有一个。 苏慕回想起初见颜霁月时,一身红衣,美得如烈火般夺目,是一株令她倾倒的花。 即使她们上辈子感情不和,可她还是不愿意看到颜霁月被逼着一次又一次的改嫁。 两世为人,她已经看透了。他虽然是颜主君的儿子,可也和她一样,是颜主君手里的一件趁手的工具。 他的父亲,表面和善可亲,实际内心凉薄,连亲情血缘都不顾。 她还是心软了,将伞往他身上移,替他挡雨。 颜霁月睁圆了眼,湿润带着哀怨的眼尾一瞬间多了明媚的色彩。 苏慕别开眼:“颜霁月,我给你指条明路或许你可以不用改嫁,去找颜葑。” “我姐姐?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苏慕说道:“尸骨无存,就代表生死不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听人说,颜葑坠下的那个山崖,下面有一户寨子,你不如差人去问问。说不定颜葑被寨子里人捡到了呢?” 上辈子毒素还未蔓延全身时,颜主君假惺惺来看她,半昏半醒间,她听到颜主君在和凌华说找到了颜葑的消息。 “你原来一直都......”颜霁月感动的看着她。 “行了,我要进去了。等考试出来之后,我就会将咱们的和离的消息公之于众,至于你们能不能在那些亲戚动手之前找到颜葑,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苏慕说道。 颜葑如果找到,颜霁月就不用被逼着嫁人,他或许还能有自己选择婚姻的权利,说不定还能顺利嫁给他一直深爱着沈玉雪,自然也就不会再来烦她。 她本想撑着伞进考场,但看着颜霁月被淋透的模样,终究还是没狠下心来,将伞交给他,自己跑进了雨里。 “少爷,少夫人已经进考场了,咱们回去吧。”小萍来到他的身边。 颜霁月握着伞柄,上面还残留着苏慕的体温,暖的像握住了一枚小太阳,熔地化了骨。 “你回去给爹捎个口信。”颜霁月在小萍耳边说道。 小萍震惊无比,从没想过大小姐竟然还有活着的可能。 “那......那少爷您呢?” 颜霁月撑着伞,安静的立在雨中,斜柳柔软的枝条从他的肩头滑过。 “我在这里等她。” 他们错过了十年,他现在不想放过一分一刻能够和苏慕站在一起的机会。 第12章 低头 “刚刚我表弟跟你说了什么?”颜如玉故意将自己排到队伍后面,就为了观察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 从昨天颜霁月的反应来看,这对夫妻俩之间的关系极有缓和的迹象。 这可不行,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旦和好,那她将来得到颜家的机会就更加渺茫。她恨极了明明自己堂堂大女人,却要过看颜霁月和颜主君两个男人脸色的日子。 “没说什么。”苏慕眸色淡淡,摊开双手准备接受检查。 “哼,别以为颜霁月今日给你送了盒点心就是对你好了,也不看看刚刚谁在场,他那副温良贤淑的样子都是做给沈小姐看的,颜霁月心仪沈玉雪,满城人谁不知道。你一个赘妻,就别痴心妄想了。”颜如玉在她旁边讥声道。 “呵、”颜如玉话音刚落,为她们搜检的衙役憋不住笑出了声。 不怪衙役憋不住笑,只因为赘妻的社会身份确实低微,便是当众嘲笑也没什么。 颜如玉嘴角笑容裂的更大,眉宇间尽是得意:“看到了吧,一个赘妻,别说你根本考不上秀才,就算考上了又能怎么样?该瞧不起你的人还是会瞧不起你。” “我和颜霁月已经和离了。”搜检完毕,苏慕拢了拢衣衫,好像刚刚她们的讥笑没有对她构成任何印象。 “真是厚脸皮,天生做赘妻的料子......你说什么?和离!”颜如玉激动地声带撕裂。 连一旁的衙役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苏慕。 “嗯。”苏慕拿起已经检查过了的笔墨,大步往考场走去。 颜如玉反应过来,连忙跟上:“苏慕你说真的?你真的跟颜霁月和离了?你要是敢诓我小心我——” 苏慕掸了掸衣服上的水渍:“和离书我早就跟颜公子签好了,我也早就搬出了颜府。颜小姐连这都不知道,看来消息并不灵通。”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虽然颜如玉不喜欢苏慕,但苏慕也没有理由拿和离这件事骗她,看来极有可能是真的。 既然颜霁月已经跟苏慕和离了,那对父子还有什么理由霸占着颜家家产,她得赶紧告诉爹。 可是现在他们正在考场,消息传不出去。 颜如玉心急如焚,恨不得连考试也不考了,直接冲出去赶紧把那对狗父子赶出颜家。 一想到曾经骑在自己头上,吆五喝六的颜霁月即将沦落街头,任人欺凌,颜如玉心里就滋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感。 -- 第26页 “颜小姐,可别忘了我们之前的赌约。”苏慕清风细语般的嗓音,刺破了颜如玉扭曲的幻想。 “什么赌约?”颜如玉声音尖利,已经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哟,颜大小姐这么快就忘啦?你跟这个赘妻打赌,谁先考上秀才,谁就先给谁100两银子!我们可帮你们记着呢!”旁边的学子哈哈大笑。 谁不知道颜家的两个女人,一个大字不识;一个考了十年,落榜十年。全都不是读书的材料。 是以,她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帮腔。 “去去去,谁说我不记得,赌就赌,说的好想你就能考上一样,我可是四书烂熟于心,你呢?怕是论语都没背熟吧。”颜如玉不屑一笑。 苏慕将洇湿的青丝绾至耳后,浅淡的笑意在朦胧烟雨中散漫:“颜小姐记得就好。” 美人就是美人,不需要胭脂水分勾勒,淋了雨都美得令人心惊。 刚刚还在大声笑话的众人,看着苏慕眼眸有一瞬间的失神。 片刻,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那个赘妻,还真的当真了,笑话!” 一群人这才继续哄笑起来。 颜如玉突然道:“苏慕才不是赘妻!你们都听好了,苏慕已经跟我表弟和离,现在她可跟我们颜家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她竟然敢和离?” “应该是颜霁月主动提出的,我早就说过,颜霁月有钱人家的公子,怎么可能看上苏慕这种只有皮囊的女人,人家喜欢沈玉雪。” “就是,就是。如今沈玉雪也参加科举了,以她的实力,这次稳稳的秀才,之后再参加秋闱,估计会是咱们倦城这么多年来头一位举人。颜霁月岂能甘心看着心上人越来越发达,而他却要守着一个目不识丁的粗鄙女人,肯定是准备和离,然后找沈玉雪。” “别了吧,沈玉雪才华横溢,多少男人等着爬床,她能看上一个二婚的男人?” “嗐,再怎么样也比跟着苏慕好啊!苏慕这辈子要是能考上秀才,我回去就把我的那些书全烧了。” 苏慕听着身后人的冷嘲热讽并不多说,她知道实力永远是证明自己的最好方式。 而且她已经将和离的消息告诉了颜如玉,不需要她再费力宣传,颜如玉考完试,自己就会跑出去广而告之。 * 考试开始。 第一场考试,考经义;第二场考试,题目为‘愚而好自用’①;第三场考试,考诗题,题目为‘十联诗在御屏风’② 监考官在外一遍遍巡逻,感觉与现代模拟考试也差不了多少,唯一的区别就是环境差了点。 等苏慕停笔写完,才发觉肩膀手臂酸痛。 考试时间过,苏慕跟随着人群走出考场,考试前还意气风发的学子们此刻像霜打了茄子似的,无精打采。颜如玉也是如此,垂头丧气的,看来考得不好。 此时雨势已经变得很小,像蚕丝似的风一吹都能刮跑。 外头的亲眷们焦急的冲了上来,围着自己的女儿、妻主紧张地询问考试情况,一声声压低的声音聚在一起,也如海浪般汹涌嗡嗡。 在一众围上来的人群中,苏慕看见了依旧站在柳树旁的颜霁月,跟她离开时一样的位置,似乎从来没有挪动过。 颜霁月的眼神在拥挤的人群中左顾右盼,终于他的目光与苏慕对视,狭长的丹凤眼一瞬间明亮起来,嘴角扬着一抹笑向她走来,一袭白衣美得出尘濯世,让人纷纷侧目。 “慕姐姐!”苏慕头顶忽然一暗,一把画着水墨的伞遮在她的头顶。 苏慕向身侧看去,对上一双墨绿双眸,眸中盛着晃荡荡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苏慕接过谢依手中的伞。 “我在家等你很久很久,等不到,就想早点看到你。”谢依自然的靠在她身边,澄澈的笑容如一汪春水里没有半点杂质。 “我的天、苏慕身边什么时候有一位这么标志的小郎君?” “看眼睛,似乎是个西域混血。” “娶了颜霁月做夫郎,身边还有一位美娇郎,这苏慕命也忒好了点。” “什么啊,没听颜如玉说吗?他俩早就和离了。” “什么?!” “怪不得,苏慕愿意和离呢,颜霁月美是美,但脾气不好。这位小郎君貌似娇柔可人,模样也与颜霁月难分伯仲,要是我我也和离。” 比起颜霁月低调但名贵的绸缎薄纱,谢依只穿着一件素白粗衣,袖子也是经常劳作之人才会穿的窄袖,不如颜霁月宽大飘逸,一看就是为锦衣玉食的公子哥。 但谢依的美带着浓烈的异域风情,有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好似西域的风吹到了江南,耳畔皆是胡奴儿腰间、脚踝铃铃清脆的铜铃声,美不胜收。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谢依抢走,颜霁月脸上的笑容顿时压抑,手中紧握着苏慕拿给他的伞,伞面快要被撕破。 “妻主、”颜霁月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重新端着温柔得体的笑,走到苏慕面前。 “慕姐姐......”谢依低着头,紧紧揪着苏慕的袖子。 不用看表情,也知道他在害怕。 能不害怕吗?脸上的疤还在呢。 苏慕也害怕,怕颜霁月再次不受控制打谢依,动了动身子,将他护在身后。 这一举动深深刺痛了颜霁月的眼,好似一根根尖利的针,死死钉在他的瞳孔里,他痛得浑身一震紧缩。 -- 第27页 不能生气,不能嫉妒,不能再错,否则苏慕真的不会再理他了。 “对不起,昨日是我不好。”颜霁月的薄唇快要被咬破,唇色红得惊人。 苏慕震惊,他在干什么? 道歉?夭寿了,她竟然能活着看到颜霁月道歉。 震惊归震惊,看得出来,颜霁月这么要面子的人能在众目睽睽下道歉,已经很拉下脸来了。 她看向谢依。 谢依宝石般的绿眸子闪了闪,随后对着颜霁月大度的笑:“没关系,已经不疼了。谢依,见过哥哥。” 谢依,见过哥哥。 又是这句话!颜霁月胸口郁积出浓重的血腥味。 上辈子他们第一次相见,谢依也是这句话。 低贱的东西,谁是他哥哥,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当着苏慕的面叫他哥哥,一来是炫耀他比他年轻,二来不就是为了向他炫耀,外界的传言是真的,苏慕已经要了他身子。 他当年,年轻气盛看出了谢依挑衅的心思,当场骂谢依是下贱东西。 可他却忘了顾忌苏慕,谢依当年正得苏慕宠爱,整个颜家都知道。 他骂谢依,不就是在骂苏慕?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苏慕的眼神冷漠又失望,拉着谢依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想叫住苏慕跟她解释,可苏慕却没有回头,回头的是谢依和他那对挑衅的眼珠子。 第13章 公布 如今一样的场景再次出现,颜霁月死死攥着手,幻想着手里攥着的不是伞,而是谢依那对勾引女人的眼招子,只想用力狠狠捏爆。 可毕竟上辈子栽了一次跟头,颜霁月心头就算再恨,也不敢也不能再明着骂回去了。 他硬生生将胸口的火气咽了回去,十分和气的笑了笑:“原来你叫谢依?看眼睛是异族的?” 真是稀奇,这个泼夫,还以为他会想上一次那样不顾体面,冲上来打他。 难道是回去被教训了一顿,变好了? 谢依深绿色的双眸低垂着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笑意,变好了又能怎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深入到骨子里的傲慢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便是用刮骨刀也剃不干净。能装的了一时,却装不了一世。 昨夜苏慕跟他细细讲解了一番科举的重要性,这个颜霁月,怕是知道苏慕要考科举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所以后悔和离,想用这种方法让苏慕回心转意。 笑话! 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恩人,再次跟这个泼辣毒夫搅合在一起,苏慕值得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回哥哥,我阿爹是姑藏人。”谢依虚拂过苏慕飘动的衣袂,学着中原的规矩,微微屈膝行礼。 一身素衣简洁素雅虽比不上颜霁月衣着华丽,但胜在清新自然,在朦朦胧胧的雨中,甚至隐隐有胜过颜霁月的趋势。 “既然已经打过招呼,我们就先离开了。”苏慕看着周围学子偷偷暗瞥的眼神说道。 “妻、”颜霁月拉着苏慕的袖子。 苏慕侧身,眼神微冷。 颜霁月立刻改口:“苏慕,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苏慕看着向她们快步走来的颜如玉,笑了笑:“你现在还是先想想该怎么应付颜如玉吧,如今众人都知道你我和离了,颜如玉父女俩会是第一个出手的人。” “好你个颜霁月,竟然敢瞒我!”颜如玉怒气冲冲的赶来。 苏慕带着谢依慢慢离开,她已经和离,离开了旋涡中心,颜如玉自然就不会来找她麻烦。 这种置身事外的感觉真好啊。 “瞒你?”颜霁月看着苏慕离开,也不再装什么纯良。 颜如玉怒道:“你和苏慕早就和离了是不是?如果今日不是苏慕告诉我,你还打算瞒我们多久?” 颜霁月冷笑:“你又没有问过我是否与苏慕和离,我也没必要告诉你。” “你——”颜如玉指着颜霁月的鼻子:“少在这里跟我装什么公子哥,没了苏慕你算什么东西,你们两个男人有什么资本霸占着颜家财产,你给老娘等着!” 没了苏慕他算什么? 颜霁月心中苦笑,是啊,上辈子颜家的家里几乎被旁系掏空,是苏慕靠着经商填补回来。 那时家中经济因为旁系挥霍而无比拮据,他和苏慕的关系依然恶劣。可即便在全家节衣缩食的日子里,苏慕依然没有在衣食住行上委屈过他。 他也是在那时,第一次被苏慕悄无声息的呵护打动。 可是他明白的太晚,醒悟的太晚,等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时,苏慕的身边已经有了谢依。 他吃醋,他嫉妒,为了抢回苏慕,他形同疯夫,可还是没能挽回苏慕,反而将她越推越远。 好不容易上苍垂怜,他本以为可以和苏慕从头来过,挽回曾经犯下的错,却没想到苏慕已经不是当初的苏慕。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错了?为什么苏慕和前世不一样?为什么谢依会提前出现? 颜霁月抱着头痛苦不堪。 “少、少爷?表小姐正急急忙忙赶回府里,咱们要不也回去啊?奴怕,怕主君他一个人挡不住那些豺狼虎豹。”小萍在一旁低声怯怯说道。 颜霁月放下手,眼底血丝密布,冷若银霜:“回去!” “是。”小萍扶着颜霁月的手,将他搀上马车。 -- 第28页 马车刚刚行驶,小萍看着被颜霁月紧紧攥在手里的伞,伞骨不断淌着水滴,打湿了他的衣摆。 小萍上前,想将他手中的伞接过来。 “别碰它!”颜霁月拧着眉,将伞紧紧的护在怀中。 小萍心中不明,不就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伞吗?怎么少爷护的跟眼珠子似的......噢,他记起来了,这把伞,好像是少夫人给他的。 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当初少夫人对待少爷何其迁就,可少爷并不领情啊。反而纵容着他们这些下人时刻‘敲打’少夫人。 少夫人受不了屈辱和离,多正常的事。就算脾气再好的女人,那不可如此折辱啊。 如今和离了,后悔了,眼看着家产就要被人抢了。又舔着脸来求少夫人,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小萍恭敬的退了回去,心中却暗暗为自己盘算起来。 若是颜主君找不回大小姐,颜府早晚得乱起来,少爷房里倒是有不少珍贵的金银首饰,到时候他趁乱偷点出去典卖,也不会有人发现,算为自己搏了一条退路。 “你——”颜霁月脸色阴沉的开口。 小萍心头吓得一颤:“少、少爷有什么吩咐?” 颜霁月抬头,滴着水的发梢透着森森寒气:“你去街上打听打听,苏慕她是从哪里将那贱人买回来的。” “贱人?”小萍愣了一下。 颜霁月咬着一口银牙:“谢、依。” * “客官来看看,这是最近新出的糖果。麦芽饴糖、芍药蜜煎、荔枝膏,还有果食将军,种类可多了,客官您看看。”糖果小摊上,小商贩看着苏慕殷勤的介绍着。 “蜜子糖有么?” “有,客官你想要多少?”小摊贩从从小匣子里拿出早就用油袋子包装好的蜜子糖问道。 “都要了。”谢依这次回去,或许他们此生再也见不到了,自然是有多少买多少。 “都?好嘞!”小摊贩开心的将几大包蜜子糖都给了苏慕。 “还有芍药蜜煎、荔枝膏,雪花酥也来一些。”小摊贩笑开了花,没想到今儿一开张就遇上了大主顾。 大堆大堆的糖果蜜煎苏慕都抱不下,谢依也帮着她拿才拿得动。 “慕姐姐,太多了,别买了。”看着爽快付钱的苏慕,谢依出言阻止。 苏慕将钱递给小摊贩,双眸自带笑意:“这些东西眼前看着虽多,但若是摊匀到几个月也就不算多了。西域气候干燥,只要保存得当,像蜜子糖这类的或许半年都不会变质。” 感受着怀里沉甸甸的重量,谢依的心也一样沉重。 恨不得揪着苏慕的衣裳,大声告诉她,别为他买了,别给他花钱了,他不值得,不值得啊! 当初在李秀才家门口,他被秀才夫郎虐打,他对着苏慕流泪,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在勾引她,求她同情。 后来,他被苏慕领回家,那些做小伏低也是假的。 被颜霁月掐着脖子,划伤脸,也是他故意不抵抗,让她怜悯愧疚,找机会逃回大漠。 这个傻子,却偏偏......都不需要他使什么心机手段。 谢依心中哽咽的难受,傻子,傻子。 * 夜里苏慕正在屋里温书,谢依在厨房做饭。 苏慕本想帮忙烧火,谢依却说什么都不肯。 两盘菜刚刚端上桌,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苏慕上前开门。 “苏丫头,听说你跟颜家大少爷和离了?”杨叔摇着扇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男子。 杨叔是苏慕的房东,是个鳏夫,育有一儿一女,身后的年轻男子就是他的儿子,林小杏。 她刚刚穿越过来就在他这里租了房租,他也是唯一不因为苏慕赘妻的身份而对她怀有偏见的人。 “杨叔您快请坐,您已经知道了?” 杨叔笑着落座,小杏规规矩矩的站在杨叔身后,始终低着头。 “不只是我,现在全城人都知道了,你可没瞧见今儿晚上颜家府上有多热闹,好多颜家乡下的长老宗亲都来了,估计正在商量怎么瓜分财产呢。”杨叔说道。 苏慕低眉笑着为他倒茶,果然,告诉颜如玉就等于买了热搜。 “不过我说你这孩子,这次和离是离对了,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淌颜家那浑水,报恩的方式多了去了,犯不着用这种自损的方式,弄得满城人耻笑。” 杨叔当初是一眼就看透苏慕入赘的原由的。 “当时年纪轻,只想着做人应该知恩图报,现在一想,是我欠考虑了。”苏慕坐在他旁边,托着茶杯,茶盖轻轻拂去茶沫。 “不论怎么说,你如今和离了,就算是脱离苦海了。颜霁月可不是个什么良善的主儿,以后相看夫郎,可得找个温柔懂事可人疼的。”杨叔稍稍往身后看了一眼:“我家小杏听说你和离了,也为你高兴,这不还专门给你带了份礼。” 林小杏低着头,红着脸:“苏姐姐,这是我做的雪泡梅花酒,请您...尝尝。” “多谢。” “不、苏姐姐不必客气。”林小杏看都不敢看苏慕一眼,飞快的躲回杨叔身后。 以前林小杏也是这样,见着她就躲,她就这么吓人吗? 苏慕敛目低笑。 林小杏更红了,像火烧一样。 “慕姐姐。”谢依端着刚出锅的炝白菜进屋,正好与脸色通红的林小杏对视。 -- 第29页 只一瞬间的功夫,谢依就迅速的将林小杏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并敏锐察觉到林小杏眼中的羞怯。 男人面对男人,眼神如刀刃无形,一瞬间就能分出敌我,穿透对方的心思。 “这位是?”杨叔看着谢依的容貌,暗暗心惊。 “这是谢依。”苏慕介绍道。 “这是你看上的新人?还是你买来的奴仆?”杨叔惊道,身后的林小杏揪紧了帕子。 苏慕解释道:“都不是,他过几日就回大漠了。” 杨叔和林小杏同时松了口气。 * “慕姐姐,他们是谁啊?” 终于送走了杨叔,谢依在饭桌上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他们啊,我的房东和房东儿子。”苏慕说道,同时又免不了解释一番,房东的意思。 谢依没想到,苏慕竟然连这套寒酸的小房子也不是自己的。 他暗自捏紧了筷子,他在大漠的日子过得尚算富裕,还经常有女子殷勤的送礼,追求他的女子不是镇上的首富女儿,便是最勇猛的斗士。 那些寒门他看都懒得看一眼,毕竟哪个男子愿意去过苦日子呢,他可没有恋穷癖。 可他没想到,苏慕自己的日子都过得如此清苦了,却还花了20两银子为他赎身,还近乎掏空家底给他钱财做盘缠,仅剩的一点点钱还给他买了糖果。 谢依心中又感动,又酸涩。 笨女人。 “怎么不吃了?是吃饱了吗?”苏慕看着谢依低着头,咬着筷子尖,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 “......嗯。” “那就不吃了,刚好小杏做了雪泡梅花酒。” 林小杏,谢依放下筷子心中莫名起了警惕心。模样也就一般般吧,寡淡至极,毫无美貌可言。一个男人站在苏慕身边,还没她一个女子好看。 这样的人也配肖想苏慕? “他的手艺可是一绝,我看了量正好一人一碗,你也尝尝。”苏慕拿起林小杏送来的食盒,准备从厨房里拿碗分食。 手艺很好吗? 谢依将视线移到雪泡梅花酒上,香气四溢,光是闻着就香气扑鼻。中原的美食果然如阿娘所说,色香味俱全。 阿娘还交给了他一句话,要想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所以中原许多男子都练就一身好厨艺,就为了抓住心上人的心。 谢依撑着下巴将雪泡梅花酒拿出端详,晶莹剔透的流体上漂浮着两朵腊梅一样的花。 抓住心上人的心? 谢依玩味的将手指伸进酒中,纤纤玉指在酒中搅合,凝若冰雪玉脂,触感轻轻盈盈,似腻还爽。 苏慕刚刚从厨房里拿了碗出来,前脚刚迈进门槛,后脚就听见一声瓷碎。 雪泡梅花酒洒了一地,谢依不安的跪在地上,神情卑怯,墨绿的眼眸像要碎了似的:“对不起慕姐姐,我只是想帮你把它拿出来,可是碗太滑了。” 第14章 使绊子 “起来。”苏慕将谢依从地上扶了起来:“不就是摔碎了碗嘛,多大的事,不需要跪我。” 谢依神情依旧愧疚,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的雪泡梅花酒:“可这个酒也洒了。” “雪泡梅花酒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街上的小摊也有卖,并不打紧的。”苏慕随手拿了一块干帕子盖在上面,让帕子吸满水。 不等苏慕主动弯腰收拾,谢依就率先蹲下收拾残局。 “可是我打翻了,慕姐姐就没得喝了,慕姐姐不是说那位的手艺最好了吗?”谢依蹲在地上擦拭,语气里泛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意识酸味。 “那位?你说林小杏?”苏慕尚没听出来谢依话里冒出的酸醋味儿,点点头道:“我成婚前,小杏确实经常拿酒给我喝过,滋味挺不错的。” 谢依听着心里膈应极了。 这个笨女人,怕是还不知道人家亲自上门送酒是什么意思吧。 明显是人家相中你了,偏偏你入赘了颜家。如今你刚一和离,人家循着味儿就来了,想向你示好,独占先机。 你却还以为人家是单纯来送酒的,真是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 要是他真的回大漠了,苏慕一定会被中原一般豺狼虎豹们生吞了。 他紧攥着手里的帕子,低头道:“既然慕姐姐喜欢,那我就去学来,酿给你喝。” “给我?”苏慕微惊,随后笑道:“你过段时间就要走了,还学什么。” 一句不经意的话,让谢依突然想到自己这么一走,可能从此与苏慕天各一方,此生永不相见。 而苏慕可能就会和那个劳什子的林小杏成亲,那个丑八怪,他凭什么这么好命! 谢依心里简直比吞了苍蝇还难受,莫名的火气腾地一下,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我想学,我想报答慕姐姐。”谢依死死盯着地上的腊梅花瓣。 苏慕拗不过他,无奈妥协:“行吧,既然你执意想学,那我明天就带你去见见小杏,但至于人家肯不肯教你我就不知道了。” “嗯,慕姐姐最好了。”谢依眼底的乌云瞬时烟消云散笑了起来,收拾好碗筷,欢快的抱着去厨房清洗。 等谢依洗完碗出来,就见苏慕摊开书本,仿佛完全进入了看书的状态,一边看一边提笔写着什么。 烛火微光摇摇晃晃,照着她的侧颜也渡了一层朦胧的柔光。 -- 第30页 谢依看得有些出神,缓缓坐在了厅堂的小凳上,支着下巴静静看着她。 脑海中飞快掠过自从家乡遭乱后,自己先是目睹父母被乱箭射死,自己为了活命跑进沙漠之中,却被商户所掳卖给了人牙子。 在人牙子手里这一年,他一瞬间从天堂沦落地狱,一同被拐的好几个男子,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统统都将最漂亮的他推到那些龌龊女人面前,供其亵玩。 幸好人牙子知道他能卖个好价钱才没有让那些男人得逞,但耻辱却被谢依狠狠记在了心上,那些害他的男人们,越是在乎清白,他就让他们得不到清白。 可惜报复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快感,很快他就被卖入李秀才家。李秀才垂涎他的美貌,又惧怕夫郎娘家势力。 斗争之下,他成了牺牲品。 秀才夫郎折磨人的手段比他还狠,屈辱、折磨,深入骨髓的恨意,那一年是他人生中最阴暗的一年......直到遇见了苏慕。 她的出现就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的世界,可惜这束光,是他骗来的。 谢依的心忽然变得阴郁。 “唉——”苏慕放下笔揉了揉眼睛。长时间在光线昏暗的地方看书,她眼睛酸胀,肩膀也觉得难受。 谢依一下子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麻利的拿起灯罩子罩在烛台上,让灯光变得稍微柔和一些。 又熟练的倒了一盆热水,将帕子烫热,折叠好敷在苏慕的眼睛上。 苏慕正闭目养神,忽然感觉眼前一黑,挣扎了一下。 “慕姐姐,这样会舒服些。”谢依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苏慕放松了下来,感受着覆盖在眼睛上方的帕子,感觉像是有一道热流活顺着眼部的经络灵活游走,很是舒服。 “确实很舒服。”苏慕不自觉的放软了身子,挺拔的背靠在了椅背上。她两指扶着帕子,好让帕子不掉下来,说道:“我自己扶着就好。” 谢依摇摇头:“慕姐姐,我给你揉揉肩吧。” 说罢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苏慕的肩头上开始轻轻的揉捏,他手中力度适中,摁在酸涩的肩头说不出来的舒服。 苏慕忍不住舒服的嗯了一声:“真是麻烦你了。” 谢依低笑,语气柔和:“才不麻烦。” 他继续揉按着,因为苏慕的眼睛被布遮挡着,谢依终于有机会可以放肆的看她,再也不用伪装下去。他细细的打量着苏慕,她的容貌肌肤细腻,不似大漠女子粗犷。活像那话本子里把天上仙子迷得甘愿放弃仙籍也要成亲的书生娘子。 他的手慢慢向下,从肩膀揉到手臂,谢依的目光也一路追随,落到了苏慕的手上。 这双手除了指尖有长期握笔而磨损的薄茧之外,手掌,指腹处全无半点茧子。 即使谢依在家中受父母宠爱,但毕竟不是贵族,平时也是要干活的,手中积累着一层薄茧。 苏慕的手竟是比养在深闺里的少爷公子还要金尊玉贵,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就连指尖那一点薄茧也是好看的。 谢依越看越痴迷,只觉得苏慕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好不完美,就连她的字都好看的一塌糊涂。 谢依忍不住赞叹:“慕姐姐的字写得真好。” 苏慕摘下覆在眼前的帕子,轻声笑:“你还不认的字,怎知我的字写得好?” 谢依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浅笑:“虽然我不认识字,但我就是觉得慕姐姐的字好看。” 他端着帕子,热腾的水汽已经凉了,只有接触到苏慕眼睛的地方尚有些暖意,被他握在手里,很温暖,很舒服。 “我听说中原人最看中读书人,等慕姐姐成了秀才一定会有很多男子上门求嫁,慕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谢依紧紧握着帕子。 “我现在已经绝了风花雪月的心思。”苏慕低声道。 上辈子跟颜霁月鸡飞狗跳的婚姻生活让苏慕变得恐婚,好不容易才和离了,干嘛急着往另一个火坑里跳。 女子还是应该以事业为重,自身立得住,才能替人遮风挡雨。而不是像她这样,连上辈子为自己殉情的谢依都护不住。 谢依低下头,心情莫名的有些阴郁。 按理说,苏慕不想成亲,主动断绝了外头那些莺莺燕燕,他应该替她开心才对,毕竟那些都是烂桃花。 可是他却开心不起来,阴郁地有些冷。 她不想成亲,是因为身边没有她喜欢的人,一个也没有,包括...... 夜渐深,笼灯就月。 第二日,天气终于晴了。 谢依早早的起来给苏慕做好了早饭,并洗好了衣服。 吃完饭后,苏慕终于带着谢依去拜访杨叔。 因为是求人,所以谢依还带上了昨日苏慕给他买的芍药蜜煎和荔枝膏。 苏慕夸了他一声懂事。 谢依的眼中漾出一抹甜笑。 “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带什么糕点啊。小杏快出来,你苏姐姐来看你来了。”杨叔看见苏慕亲自上门,眼睛里都是喜色。 林小杏急忙从屋里跑出来,还险些被门槛绊倒,脸色绯红。 “那杨叔,谢依就拜托你们了。”苏慕说道。 “放心吧。”杨叔笑着拍了拍谢依的肩膀,无比亲和的夸赞:“瞧瞧这孩子,长得可真俊。” 苏慕放心的离开。 苏慕一走,杨叔热情洋溢的神色稍微淡了下来,但眼角依旧堆着笑,将谢依拉到自个儿身边,热络的聊天问道:“听苏丫头说,你过几日就回大漠了,是真的?” -- 第31页 谢依点点头,笑得纯良。 杨叔拉着他的手,又问:“她可碰了你?你的守宫砂可还在?” 谢依眨了眨眼,深绿眸子透出几分无辜懵懂。 “嗐!还是个听不懂中原话的哑巴半聋。”杨叔直接撸起了谢依的袖子,直到看见他手臂上鲜红的守宫砂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是个雏,我果然没有看错苏慕那丫头。” 不过一想到谢依听不懂中原话,他也就无需遮遮掩掩。 杨叔开心的向林小杏招手:“快来看看这是你苏姐姐专门给你带的糕点。” 林小杏拿起一块芍药蜜煎放在口中,淡淡花香和甜味在口中留香,一想到这是苏慕送来的,变觉得更加香甜。 “怎么样?”杨叔笑呵呵的问道。 林小杏吃着芍药蜜饯,又羞又喜的点头:“好吃。” 杨叔温柔的拉着林小杏在身边坐下:“爹刚才已经查验过了,那个男人还是个清白身,看来你苏姐姐是真的打算把他送回大漠。” 林小杏腼腆的笑了笑:“苏姐姐就是人好心善。” 杨叔拍了拍他的手:“就因为她人好,所以趁着刚和离,你们得抓紧机会。我还听说苏慕和离之后发奋了,参加了府试,说不定还能考上秀才。” 林小杏又尝了一块荔枝膏,笑得开心极了:“就算考不上也没关系,苏姐姐要是愿意与我......那我们平平淡淡过小日子也好。” “你呀!”杨叔敲了敲他的脑袋:“不过你说的也对,咱们看上的本就是苏慕的人品,之前她在我这里住了半年,她的性情我最清楚,现如今像这种洁身自好,美娇郎在身边还能坐怀不乱的女子不多了,她是个能托付终身的好女人。” “可我担心苏姐姐看不上我。”林小杏自卑道。 杨叔道:“胡说,我的儿子温柔懂事,跟苏慕正好相配。那苏慕之前在颜霁月那里受了气,最见不得那种傲气的男子,只要你常常去她那里走动,展示你贤良的品性,保管她心仪你。” 林小杏揪着帕子,终于有了一丝底气:“爹爹说得对,我...我虽然家世美貌比不上颜霁月,但论性格脾气,颜霁月也比不上我。” “就是。” 谢依静静坐在一旁看戏。 就好像只要他们愿意,苏慕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一样,可笑。 谢依在杨叔那里学做雪泡梅花酒,一做就是一上午。 等到快中午时,苏慕准备自己去做饭,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嘈杂之声,焦急的,哭泣的,乱作一团。 苏慕一开门,就看见杨叔摸着眼泪。 一旁的邻居在悄悄议论:“林家这对兄妹在街上打闹,刚停了雨,地上本就湿滑,又踩到了一颗杏子跌倒,正正好磕伤了后脑,才被抬回来,听说至少得修养一个月呢。” “要不怎么说,人一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呢。” 第15章 疯狗 “杨叔,小杏他没事吧?到底怎么回事?”苏慕来到杨叔身边问道。 杨叔一边摸着眼泪一边说道:“都是我那小女儿小梅非要朝着吃糖,你带来的那些都吃完了,她便央求着小杏出去给她买。小杏拗不过,就带她和谢依一起去了,谁知路上我那小女儿蹦蹦跳跳不安分,拉扯着小杏摔倒磕到了头......” 谢依听着哭声走了出来,杨叔一见他便涕泪横流的感激道:“幸好,幸好有谢依在,是他帮忙把小杏扶回来,又跑去请的大夫。” 谢依? 苏慕看向他,谢依眼中光芒闪烁,似乎也受了惊吓。 杨叔拉着谢依的手感激涕零:“真是个好孩子,多谢你啊,要不是你我家小杏还不知道要在地上躺多久,小梅人小根本扶不起小杏。” 说着杨叔拉起旁边的小梅就打,小梅哇哇大哭。 苏慕连忙劝着,好不容易杨叔才消了气,又跟着杨叔进了屋,隔着门帘探望了林小杏,才领着谢依回家。 “真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种事。”苏慕感叹着合上门,将谢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谢依被她瞧得心里毛毛的,还以为自己做的事被她识破,露出了马脚。 他今天在林小杏家里听着他诉说对苏慕如何如何的爱慕,竟是从半年前初见就一见钟情了。 可一见钟情又嫌苏慕当时一无所有,不肯嫁。好不容易看着苏慕在颜家从下等仆人做到了外府管事的,才动了心思。偏偏又被颜霁月抢了先。 如今苏慕和离了,又要考科举了,父子俩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甚至已经决定好过几日找媒公了。 谢依在他们身边装聋作哑,表面听不懂,实则内心又烦又妒。 他知道他不应该嫉妒,也没理由嫉妒。 可嫉妒就是嫉妒,没有什么理由,也没有什么应不应该。 正好林小梅央求着林小杏出去买糖果,他便跟着一起。 下过雨,青石板湿滑,一颗圆滚滚的青杏滚到了谢依脚边,带着报复性心理,谢依看准时机提到了林小杏的脚下。 接下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因为他离林小杏离得远,周围又没有人,只有顽皮的林小梅不停与林小杏打闹,所以即便林小杏摔倒了,谢依也可以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顺便再做个好人。 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比起当初在人牙子手底下报复那些想陷害他的男人们,谢依此时的手段已经算是极小儿科的。熟练的甚至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 -- 第32页 遥想当年,谢依一家还在大漠平平安安生活时,谢依就因为模样好被很多女人喜欢,其中包括一个极有权势的女人唐塔。 唐塔已经30多岁,刚死了原配夫郎,就马不停蹄的向他示好。 他本无意,但因为有钱有势,嫁过去又是正室夫郎,对方又没有孩子,所以爹娘很是满意。 婚姻大事自然得由父母定夺,便是谢依不喜欢,也无权拒绝。 偏偏谢依有个小一岁的弟弟,名叫谢妙容,虽然不及谢依貌美,但一直嫉妒谢依模样好,受女子欢迎。 因此谢依但凡流露出对哪个女人有意,谢妙容总要上前搅合,暗暗勾引,以此展示自己的魅力不比哥哥差。 谢依深知谢妙容争强好胜的秉性,因此故技重施,表示很满意唐塔的财势,嫁过去做正室夫郎,以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果不其然,谢妙容坐不住了,施展媚术勾走了唐塔的心,婚礼的主角自然也从谢依变成了谢妙容。 谢依略施小计就把总爱争抢的弟弟许了人家,而自己重获自由身。 等谢妙容清醒过来时,悔之晚矣。但谢依还没等到见证婚礼的那天,战乱便起了,也不知谢妙容如今身在何处。 “还好,你没事就好。”苏慕并不知这一切都是谢依做的好事,反而担心谢依受到惊吓,如今没事她也就放心了。 谢依心神微诧,但很快露出标准无害的笑容。 “慕姐姐关心我?”他声音轻若微雨。 苏慕点头:“那当然,毕竟......” “毕竟什么?”谢依好奇追问。 苏慕摇摇头,有些脸红:“没什么。” 毕竟上辈子谢依除了为她殉情之外,还跟她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十年就算一条宠物也有感情了。 更何况那十年期间只有谢依一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从不假他人之手,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颜霁月曾当着她的面讽刺道:‘你身边有那个小贱人在,别说夫郎,就是一根针也插不进去,你身边哪里还有我的位置......不过你放心,我也不屑站在你身边。’ 当时她还以为这依旧是颜霁月的挖苦讥讽,如今回想,再联想到上辈子谢依的殉情,或许真如同颜霁月所说。 谢依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将她与颜霁月隔离。 这种方式如细风微雨,润物细无声,当局者是辨不清他藏着的私心的。 不过好在她现在重生了,谢依也还没有爱上她,一切都来得及。 “你今天受了惊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苏慕转移话题。 “慕姐姐我没事,你要去哪儿?”谢依拽着她的袖子。 苏慕笑了笑:“你受了惊,我出去买只鸡,炖点鸡汤给你喝。” 谢依脸上绯霞漫起,却舍不得撒手,语气里带着是在父母面前都没有过的撒娇:“我、我想跟慕姐姐一起去,好不好?” 苏慕无奈:“好吧。” 谢依开心的跟着苏慕去了集市,集市喧哗嘈杂,人挤人活禽挤活禽,一时间弄得鸡飞狗跳的。 谢依自从被人牙子卖到倦城后就一直被关在后院,除了勾心斗角,就是勾心斗角。再也没见过如此热闹的场面,比起萧条的大漠小镇,倦城显然更加热闹有市井气。 谢依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眼里充满了新奇。 “集市上人多,拉紧我的袖子,别走丢了。”苏慕低声道。 谢依收回新奇的眼神,看着苏慕眼底淡淡的担忧。 他的眼角瞥见一位年轻女子领着自己的小夫郎,似是也来逛集市的,小夫郎依偎在妻主身边,眼神瑟缩又新奇,手紧紧攥着妻主的袖子低语:“妻主这里人好多。” 妻主眉眼得意又满足,一种被需要的荣誉感让她得意无比,大手搂着小夫郎:“别怕,有我在呢。” 谢依反思,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过适应了? 苏慕是江南女子,她应该也是喜欢这种婉约的江南男子作派。 不对! 谢依猛地惊醒,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因为苏慕而阴了一把林小杏也就罢了,自己现在怎么因为苏慕随意的一句话,就克制不住的想要迎合她,讨好她? 他是疯了吗? 谢依咽了咽喉,稳定心神,紧紧拉着她的衣袖,淡声道:“知道了。” 不一会儿,谢依就拉着他到了一处卖自己养的农夫小摊处。 “苏丫头,听说你和离了哩!”倦城不大,哪里都能碰见熟人,农夫就认识苏慕。 苏慕笑答:“嗯。” 农夫看向谢依,快人快语:“这是你新讨的夫郎?不错,不错,漂亮!就是看着太瘦,不太好生养!” 你才不好生养! 你全家都不好生养! 谢依在苏慕身后狠狠瞪了农夫一眼, 苏慕吓得连忙付了钱开溜,生怕嘴上不把门的农夫轻薄了谢依。 “刚才那位大哥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苏慕小心打量着谢依的神色。 他低敛着眉目,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慕姐姐。” “嗯?” 谢依贝齿咬着淡唇,似乎是难以启齿:“慕姐姐,我......我很能生养的。” 在女尊国,男子生养可是除了贞洁之外,第二重要的事。 那个长舌夫,凭什么一见他就诋毁他,还是在苏慕面前! -- 第33页 他虽然看着瘦,但是脱了衣服还是......还是很有料的,才不像颜霁月,隔着衣服一瞧,就知道他瘦的只剩一把细骨。 而且阿爹曾经找人给他摸过骨算过命,说他日后多女多福。 苏慕尴尬的笑了笑:“嗯,我知道。那位大哥平日里说话就是这样子,我替他给你赔罪。” 谢依摇摇头。 犯错的又不是苏慕,她赔什么罪。 更何况,苏慕为了他已经近乎掏空了自己,他虽然天生心狠,但尚有一丁点良心,这点微不足道的良心,全数倾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苏慕是他唯一不想用恶意揣测、设计的人。 回到家后,苏慕烧水加柴,谢依给鸡脱毛,半个时辰后一锅鲜浓醇香的老公鸡汤就做好了。 谢依舀了一碗,首先就拿给苏慕尝:“慕姐姐,你喝喝看。” 他对自己的做饭的手艺还是很有自信的。 苏慕抿了一勺,浓浓骨香在口中散开,鸡肉炖的软烂而不柴,入口即化,她忍不住赞叹道:“太好喝了。” 看着苏慕满足的神色,谢依没喝汤,身子仿佛也跟着暖了起来。 “锅里还有好多,我再去给慕姐姐盛一碗。” “不用了,一会儿盛一盆,我给杨叔送过去,林小杏还在养伤也该喝点鸡汤补补。” 谢依的心骤然冷了下来:“......好。” * “少爷,您要奴查的东西,奴已经查到了。”小萍跪在颜霁月脚下说道。 自从和离的消息传播出去之后,颜家一大帮不相干的亲戚一窝蜂的跑来企图分一杯羹。 幸好苏慕之前给他提了个醒,让他和爹爹找到失忆的颜葑,这才让颜家免于被瓜分的境地。 亲戚们分家产的心思落空,败兴而归,颜霁月依然是风光无限的颜家大公子。 他斜躺在软塌之上,冷冷扫过跪在脚下的小萍:“说。” “奴打听到,那个谢依之前被人牙子卖到了李秀才的府上,李秀才对其宠爱有加。” 颜霁月冷笑:“狐狸到哪都改不了本性,一身骚味,见到女人就勾引。继续说。” 小萍忙道:“正因为李秀才的宠爱,所以谢依遭到李秀才夫郎的嫉妒和虐待,听...听她们府上下人说,李秀才夫郎还动用了私行。” 颜霁月的丹凤眼弧度冷漠疏离:“什么私行?” “烙字。” “什么字?” 小萍咬咬牙:“......淫。” 他真没想到,从前以为自家少爷任性起来的手段已经够狠了,没想到李秀才夫郎的手段更加歹毒。 竟然往一个年轻男子身上刻这种字,得亏谢依不识字,不懂那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要是知道那个字的含义......怕是会疯吧。 “......淫?”侮辱性的字眼在颜霁月舌尖抵出,似从阴冷洞穴里爬出的一条黑色,吐着猩红带毒的信子:“有意思。” 第16章 告知 便是青楼里的小倌,除非不服管教,屡次出逃,否则都不会轻易被纹上这样难堪的字眼。 一旦被烙上这样的印记,这一生就注定下贱,一辈子也别想从良。 “真没想到谢依原来是这样的人,苏、少夫人她肯定不知道,否则一定不会买下他。只要将这件事告诉少夫人,谢依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小萍讨好道。 怪不得上辈子,谢依那么得宠,苏慕都没有一丁点纳了他意思,这种下贱的勾栏货色,就不配近苏慕的身。 颜霁月狭长的眼尾凝在小萍身上:“这件事你先不要宣扬出去。” 小萍伏下身:“是。” 虽然谢依低贱,但这件事如果闹得众人皆知,谢依最多不过羞愧自尽,可最后丢脸的还是苏慕。 毕竟谢依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苏慕领回家的,因为入赘,苏慕已经被人瞧不起,若被那些长舌夫知道领回家的谢依又是这副德行,必然少不了背后指指点点。 如今他和苏慕和离,苏慕明显对他心怀芥蒂。 他不能再想之前那样不顾后果肆意行事,解决谢依只是其次,最重要的事让苏慕对他改观。 让她知道,此刻的颜霁月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他比下贱的谢依好千万倍。人的脾气可以改,但身体上的烙印一辈子都改不了。 “少爷,主君请您去梅斋用晚膳。”花露站在门边低声说道。 “只有我爹?” 花露道:“还有大小姐,表小姐以及......” “行了我知道了。”颜霁月拦断他的话,撑着软塌上的绒枕起身。 花露在前面提灯引路,小萍则跟随在颜霁月身后。 人刚进梅斋,颜霁月就听见刘翠掐着嗓子似的尖利嗓音在堂屋内大笑。 屋内灯火通明,颜主君、颜葑、颜如玉、刘翠,以及几位乡下来的长辈都集聚一堂。 颜葑额头上还缠着纱布,眼神飘忽不定,似乎认不得人。颜主君在一旁耐心的跟她介绍族中亲族。 仿佛那夜吵着闹着要分家产,几乎撕破脸皮的不是这些人一样,还能心安理得的坐在这里。 颜霁月光是看着这些人心里便觉得恶心! “霁月你可来了,大家伙都在等你,快来做。”颜主君笑着向颜霁月招手。 “大少爷才跟苏慕和离,不用面对不喜欢的女人,想来定然是在菡萏院里多清闲了,呵呵。”刘翠掩唇轻笑。 -- 第34页 颜霁月不动声色的看了刘翠一眼,眼里折射着幽幽冷光:“是啊,表姐和姨父能来我也没想到,前阵子吵着闹着要分家,喊得声嘶力竭,嗓子都快喊劈了,这会儿恢复的倒挺快!” 刘翠笑着避开他的视线,给自家女儿夹菜,说道:“霁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那会儿大家伙都还不知道葑儿活着,只想着多为颜家出一份力,哪里是什么分家!” 颜霁月冷哼一声:“姨父倒会粉饰太平。” 颜主君拉过颜霁月的手轻拍:“好了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一家人。”颜如玉连忙应和道。 颜主君继续说:“明儿个长辈们就要回乡下了,今晚是给她们践行的。” “是吗?”颜霁月冷淡的双眸微微眯起,举杯道:“那霁月就祝几位一路顺风了。” 众人一起举杯,酒过三巡,那些长辈不胜酒力就先退了,刘翠也带着颜如玉开溜。 堂上一时间就剩下颜霁月、颜葑、颜主君三人。 颜主君放下酒杯,看了眼颜霁月:“刘翠不过说你几句,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颜霁月唇角冷笑:“那些人吵着分家的那晚何其凶险,父亲忘得了,我却忘不了。” “你真的是因为分家而生气,还是因为刘翠提起苏慕而生气?”颜主君一眼就看穿了颜霁月的内心。 颜霁月也不否认。 颜主君叹气:“当初我有心撮合你们俩,是你自己不愿意,如今和离了也好。” “也好?”颜霁月笑得嘲讽:“当初知道我和她和离之后,谋划着毁约绑住苏慕的人是谁?这句‘也好’您是这么说出口的?......哦,姐姐回来了,颜家有人继承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了。可您别忘了,若不是苏慕,姐姐怕是十年后才能回来!” “你——”颜主君怒的砸了杯子:“好啊,好啊,你胆子肥了,敢跟我顶嘴了!是我让你跟苏慕和离的?还不是你自己!” 颜霁月抿着唇,死死攥着拳:“对,是我。” 重生之后,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回来,莫名其妙的就签下了那封和离书。 他后悔的要死,时常在梦中梦到签下和离书的时候。 看着还没有重生的自己,干脆果断的签下和离书,他站在一旁心痛如绞,撕心裂肺的狂喊,可梦中的那人听不见他的声嘶力竭,直到梦醒,泪水浸湿了枕头。 “既然是你自己愿意和离,那你跟我发什么火?滚回你的菡萏院去!”颜主君怒道。 颜霁月拂袖而去。 “站住!”颜主君突然喊住了他。 “父亲,还有什么事?”颜霁月没有回头冷冷开口。 “既然你已经跟她和离,就不要再想着苏慕了。我听说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你也该为自己的未来谋划谋划了。” 颜霁月的指甲深深刺进了肉里:“所以爹的意思?” “等过段时间天气晴了,我会举办一场赏花会邀请城中少爷小姐以及青年才俊,对了,那个沈玉雪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吗?也会把她请来,你们正好见一见,然后——” “然后将我这个累赘赶紧嫁出去对不对?”颜霁月眼中带泪,悲愤交织:“以前你以为姐姐死了,你怕我嫁了人,儿媳侵占家产,不顾我的意愿,让苏慕入赘。现在姐姐回来了,你又想马不停蹄的把我往沈玉雪怀里推,好为姐姐以后铺路。” 颜主君气得怒道:“胡说八道!我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是为我,还是为姐姐?”颜霁月掩饰不住的悲伤,似笑非笑:“我知道,咱们这个家只是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快要入不敷出。所以我得赶快嫁人,最好是沈玉雪,沈家有钱...你要用我来填这个窟窿,为姐姐前程谋划。” “胡说!胡说!是谁教你说的这些混账话,小萍?花露?”颜主君气得直咳嗽,不停跺着拐杖:“凌华,把那两个拉出去给我打!” “不必,没人教我。”颜霁月目光沉沉,眉宇落寞:“只是赏花会我也不会参加,沈玉雪我也不会见。” 颜葑看着不欢而散的父亲和弟弟,还有些蒙圈,自己被一家农户救起,正跟农户家的小儿子果儿暗生情愫,突然冒出一堆人来,说她是什么颜家大小姐把她领回了家。 “葑儿,吓着你了是不是?”颜主君看着颜葑发懵的表情心疼无比。 颜葑摇摇头:“爹,我没事,你跟霁月吵架了,还是劝劝他好。” “不用劝他。”颜主君温和的笑道:“男子生来就是要嫁人的,等你以后娶了夫郎,自然会有女婿收拾他,到时候他就知道在这个家里他已经不是少爷,是外人啦。” 凌华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心里凉凉的。 出了梅斋,小萍和花露一直缩在颜霁月两步之后,都知道颜霁月刚刚和主君吵了一架,两人的头恨不得埋到胸口,不敢抬头触了霉头。 “小萍,花露。”颜霁月脚步猛地一停。 小萍和花露两人来不及收腿,撞在了一起。 小萍爬着上前:“少爷有何吩咐?” “你去给我办件事。” * “爹,这碗鸡汤真是苏姐姐给我的?”苏醒后的林小杏捧着手里香气逼人的鸡汤,欢喜的不能自已。 “爹还能骗你?昨晚儿就送来了,但那时你还昏迷着,只能等你醒了再热了喝。”杨叔说道。 -- 第35页 “既然是苏姐姐送来的,那我一定要都喝了。”林小杏大口喝着鸡汤。 杨叔颇感欣慰:“我瞧着最近苏丫头对你比之前上心多了。” “真的吗?” “你没察觉出来吗?”杨叔笑道:“你想想她没有入赘颜家之前,除了刚刚租房时来过咱们家,其他时候哪次不是你亲自上门给她送东西?但这回不一样了,又是给糖果,又是送鸡汤的,我觉得她怕是心里有你了。” 林小杏激动地坐了起来:“爹爹你真的这样觉得?” “哎哟慢点慢点,大夫说了你得躺着不能动。”杨叔赶紧把林小杏给摁回床上去:“你瞧你生病了之后,她还主动来看过你呢,说心里没你,我是不信的。估计是在颜霁月那里受了气,知道娶夫要娶贤了。” 林小杏羞的直拿被子遮脸:“要真是这样,等我好了,我就去见苏姐姐。” “见到她说什么?苏姐姐你娶我吧?男儿家的脸还要不要啦。”杨叔安抚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伤。” 林小杏点点头:“知道了,对了爹,小梅呢?” “小梅出去玩了,昨晚上我拿藤条狠狠瞅了她一顿,今儿早上起来还哭呢。” 林小杏拉着杨叔的手:“爹,别怪小梅,其实都是我不好,没看到脚下的靑杏子,好巧不巧就踩了上去,这才......你说怎么就这么奇怪,我明明看见脚下空空的啊。” 杨叔叹息:“唉,都过去了,说起来还多亏了谢依扶你回来,等你病好了可得好好感谢他。” “是啊,就是不知道等我病好了之后,他有没有回大漠。” “小杏,做爹的说句自私的话,虽然谢依救了你,但爹也真心希望他能早点回他该回的地方去,他长得太好看,总待在苏慕身边难免让人把持不住。” 林小杏低下头:“我明白的。”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即便是恩人,但一直跟心上人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也觉得醋意难忍。 “你瞧那些常去勾栏瓦舍的女子,哪个有苏慕这样踏实的性子,你放心,等你好了我自会托人给你做媒的。” 林小杏摇摇头:“不行,爹你得快点。” “为啥啊?你就这么急啊。”杨叔打趣道。 “爹!”林小杏红了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着过几天府试的成绩就下来了,苏姐姐若是没考上还好,若是她考上了,她就成了秀才,城里好多男子都想嫁,那时我就攀不上她了。” “对啊!”杨叔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倦城不大,又天高皇帝远的,二十年才出一个举人,能考上秀才吃上公粮就已经高人一等了。 “你乖乖在家躺着,我这就去找认识的媒公商讨商讨。”杨叔连忙披上外衫,并将门从外头锁上。 不满青苔的青石板又湿又滑,杨叔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一抬头,忽然看见苏慕熟悉的红衣在转角处一闪而过。 杨叔好奇的跟了上去。 只见苏慕面前站着一位小厮打扮的男子,模样倒也俏生生的。但苏慕神色凝重,不像是私会打情骂俏。 杨叔将耳朵贴了上去。 “是谁让你来的?”苏慕问。 小厮笑道:“苏姑娘我家主人自从您上次买了谢依之后,心里便一直觉得过意不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什么事直说就行,何必弄得这么神秘。” 小厮笑了笑,贴近苏慕道:“我家主人让奴给您带句话,您买下的谢依其实根本不值20两银子,他因为水性杨花,不守男德,勾引前任主子,所以胸口上被烙下了‘淫’字,比勾栏院里最下贱的贱类都不如。” 杨叔一瞬间捂住了嘴,惊愕无比。 真没想到,那个谢依看起来干干净净,最是温柔和善,谁知私底下竟然这么肮脏不堪。 第17章 小鹿乱撞撞撞撞撞 苏慕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冷冷的盯着那小厮问:“这话你还跟谁说过?还有谁知道?” 小厮道:“姑娘请放心,这件事说出去终归是不光彩的,也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所以我家主人才吩咐我偷偷地来告诉你......姑娘若是信不过,大可以回去撕开他的衣服瞧瞧,就在左胸口处。” “够了!”苏慕抿紧了唇:“这件事我已经知晓,你请回吧。” 小厮有些讶异:“姑娘竟然不生气吗?谢依可是身上被烙了字的贱类,再留在您身边说不定哪天就会暴露出去,到时候丢脸的可是您啊。” 小厮言语傲慢嘲讽:“奴虽然也是贱籍,但这等货色,奴也是瞧不上的,以后连从良的机会都没有。” 偷听墙角的杨叔内心附和:‘是啊是啊,这种男人早点扔了卖了才好。’ 苏慕并不跟小厮多说:“既然你的消息已经带到,就请回吧。” 说完苏慕率先离开,杨叔见她往回走,赶紧开溜。什么媒公、婚事统统抛在脑后,还是先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说。 他躲在墙角后面,偷偷看见苏慕蹙着眉回了屋,门刚一打开,还没见里面的人迎出来,一声娇滴滴的‘慕姐姐’就先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那叫一个酥麻入骨。 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苏慕褪下了紧蹙的淡眉,脸上漾起了一抹浅笑,仿若无事发生。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依故意将袖子挽的高高的,露出一双白的如瓷器般的手,菟丝花一般攀上了她的手臂,白臂无暇,红衣似火,冲击性极强的撞进了杨叔的眼里。 -- 第36页 杨叔心里暗呸了一声,什么勾栏货色! 如果说之前杨叔对谢依还有些感激,但现在知道这下贱男人如此不堪,他心里什么愧疚都没有了。 一个男子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明知道自己身上已经都烙了字,却还堂而皇之的住到清白女子的家里,勾栏货色就应该住在勾栏院里,别想着一步登天脱离贱籍。 直到苏慕合上了房门,杨叔才悄悄咪咪的回了自家。 “爹,不是去找媒公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林小杏看着突然折返的杨叔问道。 “快别提了,我听到了一件天大的事儿。”杨叔将刚刚偷听来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林小杏。 林小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什么?谢依竟然被......真的假的?” “我看那小厮言之凿凿,还让苏慕自己去验证,肯定是假不了的。”杨叔灌了一口茶。 林小杏躺在床上,喃喃道:“真没想到,这个谢依竟然如此....前几日我还教他做雪泡梅花酒呢,如今......” 林小杏看着自己这双手,连忙拿出帕子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生怕沾染上了他的污秽,脏了自己的手。 “苏姐姐也真是倒霉,买的奴竟然是这样龌龊之人。” 杨叔点头:“可不是嘛,估计也是被骗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买他呢,这得是多大的侮辱啊。你且等着吧,等苏慕回去验证了之后,一定会把谢依赶走的。” “对,苏姐姐清白人家,肯定不会容下他的。” 两父子就这么等啊等,结果等到天黑都没听到苏慕院子里有什么动静。 反而倒是谢依出来了一次,摘青梅做酒,杨叔扒着门缝往外头这么一瞧,只见谢依的脸上没有一点点慌乱的意思,反而与平常无异,甚至今儿个比往常更加开心了。 “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他迷惑了苏姐姐,苏姐姐不愿意赶他走了?”林小杏急得快哭了。 “别急别急,我出去打探打探。”杨叔安慰道。 他挽着篮子坐在门边,假装纳鞋底,看着谢依拿着一根竹竿敲打树枝上的青梅。 “哟,谢依今儿心情这么好啊?苏丫头没跟你说?” 谢依放下杆子,回头看他。 其实这些日子,中原话他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一概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一来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社交,二来也可以听听这些人背着他说的坏话。 “苏丫头没跟你说啊?”杨叔放下鞋底笑:“对了,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啊?也好也好,不懂中原习俗也好,省得听到了心里遭罪。” 什么习俗?什么遭罪?这个老东西到底在说什么? 谢依心里疑惑,但并没有展露出来,反而冲着他天真的笑了笑。 送了杨叔一颗青梅:“杨叔、吃。” “这我就不要啦,你自己拿着吧。”杨叔摆摆手,得知谢依身世后,他可不愿意再跟这种人过多接触,拎着篮子就回屋了。 看来苏慕这丫头确实被谢依的手段迷惑住了,不用说肯定是用他迷惑上一任主子的手段,如此想来,那过段时间就会将他送回大漠的话也不可信了。 这可不行,苏丫头可是自己儿子看上的人,她跟这种人不清不楚,将来自己的儿子要是嫁了过去,免不了争宠受气。 杨叔越想越气,砰地一声关上大门。 谢依瞧着紧闭的门若有所思。 这个杨叔一看就是故意出来跟他找话的,可他说的那些话模棱两可,他怎么也听不明白。 “小依,青梅弄好了吗?”苏慕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谢依忙道好了,提着一篮子青梅回了小院。 今晚他们做青梅酒,谢依坐在院子里将青梅一颗一颗清晰干净。 但心中那团疑惑却始终萦绕不去,而且总感觉是不好的事情。 终于他放下手中的活,看向苏慕:“慕姐姐,中原的习俗是什么啊?” 苏慕将器皿放在蒸锅里面蒸,听到他的问题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中原的习俗可多了。” “那我是不是冒犯中原习俗了?”谢依问。 苏慕笑着来到他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西域人的毛发浓密头发又多又厚但也细软,揉起来很舒服:“没有啊,你怎么会冒犯中原习俗。” “那就好。”谢依眯着眼,似乎很享受苏慕的触摸,像头温驯可亲的小兽。 看着谢依舒服的眯起眼眸,苏慕笑容越来越淡:“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知道这件事终归是瞒不住的,幸好,再过几天商队就要来了,到时候谢依跟着她们离开,回到大漠,大漠女子粗狂大多不识字,而且大漠也有文身的习俗,谢依回到故乡,就不会再受到指指点点了。 谢依抿了抿唇:“没人跟我说,就是我自己突然想到的。” 苏慕坐在谢依身边,跟着他一起清洗青梅,青葱白玉似的手比谢依还像个男子,在清透的水中宛若绸缎白练,一颗颗靑杏子在她手中灵巧的翻滚,好似嬉戏一般,水滴从她的指尖一滴滴的滚落。 谢依看得移不开眼,忽然有些心猿意马,心脏咚咚直跳。他恍惚间发现,她好像有一种能把最普通日常的事情做成诗情画意的本事。 他垂着头,把手伸进水盆里跟着苏慕一起清洗,小指无意间与她的手指勾在了一起,本就咚咚乱跳的心脏顿时要冲破胸膛。 -- 第37页 苏慕的手...好软,指节好细,但却并让人觉得是柔弱无骨般的阴柔男气,反而更像天地间形成的东陵白玉石,以温柔的水波滋养而成。 谢依低着头,只见苏慕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清洗着手里的青梅。可他却已是满脸滚烫,耳膜更是发出振奋到极致的嗡鸣。 刹那间屋外男人们的聊天声,缠绵的雨声,还有树上的虫鸣都在一瞬间消失静止。 他的耳边只剩下苏慕纤细雪白的手指不经意间撩起水花声。 哗啦啦...... 一截红袖从她雪白的皓腕上滑落而下,袖口浸在水中。 谢依从水盆里摇摇晃晃的水波中望见苏慕的倒影,红衣浸染,冷欲逼人。 哗啦啦...... 水花溅到谢依的手上,冰冰凉凉,却如同被浇了一道沸水,烫的他心尖一哆嗦。 “怎么了?不舒服吗?”苏慕停下手里的动作,关心道。 谢依唯恐被她看穿了自己心里那点心思,连忙摇头:“没、没事。” 自古以来,只有女子肖想男子,哪有男子肖想女子的?要是知道会被人唾弃不洁不烈,将来成为夫郎也会被嫌弃不够忠贞。 谢依努力想让自己涨红的脸色褪下去,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却都无济于事。 不知廉耻!谢依在心里唾弃自己。 “再过两日商队就要来了,你还有什么想带的可以告诉我,我给你去买。”苏慕鬓发垂落在眼梢。 一瞬间谢依心中所有的发热、悸动、滚烫炙热的少年心事,就像被人狠狠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道脚。 “没、没有了。”他哑着嗓子,突然觉得喉咙发苦发涩。 时间过得真快。 以前他在李秀才家中为奴时度日如年,恨不得一睁眼就过去了几十年。现在他待在苏慕身边,当初被她买下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 刚被苏慕捡回家时,他是多么想回家啊。 可现在他竟然生出几分迟疑,曾经在他脑海中无比炽热,能把沙子烫化的大漠黄昏,也不动声色的黯淡了。提起回家,他第一反应也不再是欣喜,而是......怅然若失。一股从心底冒起的愁绪就像倦城春日的柳絮沾在衣裳,挥不去除不尽。 第18章 丑事揭发 “慕姐姐如果我不想走,你还会收留我吗?”谢依垂着头,看不清眼神。 苏慕虽然讶异他竟然会主动提出留下,但既然他这么说了,苏慕认真回答:“你在倦城无亲无故,我如果不要你,你还能去哪儿?” 谢依声音低得苦闷:“只是因为我无亲无故吗?” “嗯?” “没什么。”谢依忍着满嘴苦涩,心中叹息。 初见苏慕时,他巴不得苏慕是个心软善良的主,事实证明她也确实如他心中所想的那般,比庙里的菩萨还要仁慈,撕了他的卖身契,给他吃糖果,巴心巴肝不求回报的对他好。 他就像一瞬间从地狱里掉到了浓稠到化不开的蜜罐子里,香甜的蜜津甜晕了他的脑子,让他生出了一种,苏慕的温柔只为他一人的错觉。 直到林小杏的出现。 他发现苏慕不知对他一个人好,她的温柔是天生的,刻进骨子里的,她对谁都和颜悦色,温柔有情。 他不是唯一,不是例外,只是其中之一。 她对他的好,不是因为他的容貌或讨好,而是因为他悲惨的遭遇,仅仅是出于可怜而已......可怜。 他的蜜糖成了□□,又甜又苦。 “青杏酒的做法其实很简单,只要把杏子洗干净,然后将杏子放在罐子里,一层青杏一层冰糖,再倒入酒把罐子装满,最后密封起来放在阴凉处大约过15日就可以了。其实做这类酒的方法都大同小异,你这次学了,以后再想做其他的都可以试试。”苏慕一边教他做法,一边解释步骤。 可谢依脑子里涨涨的,全部听不去的,最后只记得了‘15日’。 “可十五日之后,我都走了,喝不到了。”谢依内心空落,心中那股子烦躁甚嚣尘上。 苏慕勾唇一笑:“没事,我之前还酿了一罐。” 她从房间阴凉角落出拿出一个酒罐子,酒中带着一丝清甜的杏子香,随着时间的浸泡,里面原本清脆的杏子也变成了黄褐色。 苏慕心生感慨:“这酒是我成亲之前酿的,谁知后来颜主君就登门拜访了,我和颜霁月匆匆成婚,又匆匆和离,以为恍若隔世,实际上也就一罐酒的功夫。” 她随意的坐在门槛上,拿了两个碗满上酒:“过来尝尝?”苏慕眼眸清澈如春水,发出邀请。 看着她的眼眸,依心中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他也学着苏慕的样子坐在门槛上。 中原人规矩教条多,门原本是用来通行的,非要设一个高高的门槛,还不能踩,只能迈过去。他刚到中原时,被门槛绊倒了好多次,膝盖手肘全是伤。 他原以为苏慕也跟大多数的中原女子一样,虽然性格温柔,但骨子里是守这些繁文缛节的。 但此刻看着她随意的坐在门槛上,头依着门框,肆意鲜活,他方才发觉他以为的慕姐姐,其实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坐在苏慕身边时,谢依紧张地双腿紧闭,后背绷直,此生头一回这么正襟危坐。 苏慕将一碗酒放在他手中,与他轻轻碰杯,仰头一饮而尽,碗中酒微微漾出来些,洒在她的红衣之上,红衣沾了酒更加浓烈。 -- 第38页 谢依看着酒从她的唇缝中溢出,透明的酒液顺着她脖颈的弧度留下,在微弱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宛若烟火般迷离的斑斓。 谢依无声的咽了咽喉结。 “不喝吗?”一碗酒饮进,苏慕方觉心中畅快。她偏头看向谢依,眉眼带笑。 “要、要喝的。”谢依双手捧着碗,大口饮酒,喝到一般才发觉自己现在是在中原,中原男子喝酒都是斯斯文文的,他这样子太过狂浪没家教。 害怕被苏慕轻看的矜羞瞬间想止住大口喝酒的举动,但因为太急促而呛了酒,喉咙间又辛又辣,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一碗酒他喝了一半,衣裳喝了一半,谢依不停咳嗽,涨的脸通红。 “你啊......不会喝酒,还这么拼命喝,呛着了吧!”苏慕很不厚道的被他脸红的样子逗笑了,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不知为何,和谢依在一起时,她就是觉得浑身轻松。不像和颜霁月在一起时,感觉就像被关进了密不透风的牢房里,难受的很。 谢依红着脸不好意思,其实他酒量可好了,娘亲都喝不过他,可他不敢告诉苏慕,感受着从苏慕身上袭来的淡淡酒香,沦陷在她的笑容中。 直到喉咙间那股辛辣褪去,谢依才继续倒了一杯酒,并贴心的给苏慕也满上,并问了一个他一直纠结在心中的问题:“慕姐姐,你为什么要娶颜少爷啊。” 以苏慕的性格她根本就不可能喜欢上颜霁月,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娶呢?为什么匆匆成亲又匆匆和离? 还有每次在苏慕提起和颜霁月的婚姻时,她的眼中一点光都没有,为什么? 他太想知道了,这个疑惑从他被颜霁月毒打时就种在心里,之前因为害怕苏慕生气所以一直都不敢问,直到彻底跟苏慕熟悉了,他才敢问。 苏慕淡淡的笑了笑:“其实不是娶,是入赘。” 之前没有告诉谢依是因为他听不懂中原话,理解能力有限,现在他能说的七七八八了,她也不需要隐瞒,直接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太欺负人了!”谢依一拳头砸在门槛上,恨声说道。 颜家这两父子,什么东西!一个挟恩图报,一个任性妄为,仗势欺人,因为苏慕人好心善就应该被这样欺负吗? 如果说之前被颜霁月毒打,谢依心里只有报复不服,但现在他对颜霁月有了恨。 苏慕受到的那些刁难排挤议论嘲笑,就像是浸了毒的鞭子,一鞭鞭抽打在他的身上。 这么好的苏慕,如果苏慕入赘到谢家,娘亲和爹爹怕是要叩谢满天神佛了,他也会带着苏慕走得远远的,关起门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趁着年轻多给她生几个娃娃拴住她的心,一辈子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苏慕被他义愤填膺的样子逗笑了:“这么生气啊。” “当然生气了,我都快要气死了。”苏慕明明救了颜家,却还要受这股气,一想到苏慕曾经受的屈辱,谢依心里就难受的紧:“幸好慕姐姐和离了,不用受气了,颜霁月他一定会后悔的......不对,他已经后悔了,那天他打我,就是来找你破镜重圆的对吗?” 苏慕点头:“是。” “不要答应他。”谢依激动地握住了苏慕的手。 苏慕温和一笑:“不会和离了,这辈子都不会了。” * “都告诉她了?”入夜清冷,颜霁月独立菡萏池旁,身边一盏孤灯,映着他美艳又寂寞的身影。 小萍点点头:“是,奴买通了李秀才里的仆人告知了少夫人。” “做事情就要做干净,那个仆人信得过吗?”颜霁月抓了一把鱼食投入水中,几尾大红锦鲤争夺抢食,抢夺完后又藏入莲叶之下,没了踪迹。 小萍忙道:“少爷请放心,这人信得过的,之前也是被李秀才赶出府的,做完这件事后我就安排他回了老家,所以少夫人就算有心调查起疑,也查不到他。” “这样最好。”颜霁月轻笑一声,寂静深夜里,他的声线凉薄中透着一股得意:“我看那贱人还能得意多久,只要这件事一暴露,苏慕决不会容忍这样一个贱人留在身边。” “可是......”小萍眼色为难。 “可是什么?”颜霁月回身,眼神薄冷。 小萍低下头:“可是那个仆人回来告诉我说,少夫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反而...反而倒是很镇定的样子,少爷您说少夫人会不会一早就知道了?” “不可能!”颜霁月厉声道:“苏慕一定不知道,她那样洁身自爱,十年来就算是应酬去勾栏院,她都不碰那些莺莺燕燕,就是嫌他们脏!他们下贱!她连这些人都不碰,怎么可能接受谢依、谢依......” 越说颜霁月严厉的声音渐渐没了底气。 上辈子苏慕盛宠谢依,虽然没有将他收入房中,但地位几乎能与他平起平坐,要不是苏慕顾忌着爹爹救了她的份上,谢依骑到他头上都有可能。 上辈子谢依的地位就已经如此超然......苏慕说不定真的会为了他破例。 意识到这一点的颜霁月身子晃了一下,扶住了一旁的树才勉强站住。 “少爷我回来时还专门去落雁巷站了一会儿,根本没听到任何动静,如果...如果少夫人铁了心维护谢依那个贱人咱们怎么办?”小萍跪着上前:“......要不然直接把这件事情闹大,弄得满城皆知,这样即便少夫人再护着那小贱人,也不会把他留在身边了。” -- 第39页 “住口!”颜霁月厉声道:“这件事不许让苏慕受牵连,她还在考功名,这件事要是闹大了,便是考上秀才,说不定也会被学政革掉。” “是是是。”小萍忙不迭的点头,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颜霁月最近也不知抽了什么疯,和离之前对苏慕爱答不理,极尽嘲讽;和离之后反倒一副坠入爱河无法自拔的样子。 即便心里恨透了谢依,也不肯用严厉法子,唯恐祸及苏慕,连累苏慕的名声。 早知道这样,当初和离干嘛呢。 若是不和离,现在说不定孩子都怀上了。 所以说嘛,男人就是要安分,不能多读书,平时看点男德男训就行了,颜霁月就是因为看多了外头的杂书,搞得心比天高,这个女人瞧不上,那个女人瞧不起。 搞成现在这幅德行,也不怪颜主君背地里开始给颜霁月张罗新的婚事了。 颜霁月虽然已经是成过婚的,但还是个雏,女人大多有处男情节,虽然喜欢去勾栏院里玩那些骚的,但论成婚,那一定得找身世清白的。 颜霁月没有被破身,家境也不错,容貌更是绝色,城中倒是有不少女子蠢蠢欲动。 不过二婚毕竟是二婚,像沈玉雪那样的家世终究是攀不上了,除非做侧室,否则只能嫁给家境次等的家庭。 就算是次等家庭说不定还要挑挑拣拣,日后嫁过去难免也要被立规矩,再想像在颜家一样趾高气昂做大少爷......哼,怕是要被公公磋磨死。 说到底,都是自己作!活该!看你还能再风光几时! 小萍内心对颜霁月有多嘲讽瞧不起,表面上对颜霁月就有多恭敬,他跪在颜霁月脚边,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少爷,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颜霁月指甲扣着苍老斑驳的树干,眼中泛着寒光,冷冷张口:“苏慕护着他,可总有她护不到的时候。” “少爷您......”小萍看着颜霁月令人胆寒的眼神,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不好的想法。 颜霁月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我听说你有个表姐,常在勾栏瓦舍流连,前阵子还因为付不起钱被老鸨打了一顿?” 小萍不寒而栗:“是.....奴明白了。” 之前他还庆幸颜霁月虽然任性,但不如李秀才夫郎那般阴狠凶残,如今才发觉,男人嫉妒起来都是一个样子,手段一个塞一个的毒辣,疯狗似的。 被这样的男人喜欢上,少夫人也真是倒霉。 “少爷。”凌华规矩的立在菡萏院门口,表情淡漠,身后只有花露跟着,花露小声的朝着颜霁月说道:“对不起少爷,我拦不住凌华哥哥。” ......毕竟是颜主君的人,他一个小侍从可不敢造次。 颜霁月没有理会花露,靠在身后树干上,神色冰冷没有温度:“有事就说。” 凌华道:“主君说明日天气晴好,让您明日跟随他一起去花月湖游湖。” 颜霁月轻笑:“姐姐回来了,他不守在姐姐身边照顾着,怎么有兴致跑去游湖了?” “这奴就不知了,奴只是传达主君的意思。” 颜霁月没有温度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告诉爹爹,我不去。” 明面上是游湖,实际上不过是让倦城贵夫们相看女婿而已,颜霁月心底厌恶。 凌华淡淡道:“主君还说了,不论您愿不愿意,如果您任性,他就将您绑过去。” * “爹爹,你打听的如何了?苏姐姐还没有把他打发走吗?”一见杨叔回来,林小杏就急不可耐的坐了起来,焦急的询问。 杨叔板着一张脸,脸色沉闷:“别提了,谢依他现在过得别提多好,还有心情摘青杏酿酒。” 林小杏失了神一样靠在床栏:“这就是说,苏姐姐没有把他赶走的打算了?为什么?苏姐姐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下贱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啊。” “鬼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反正定然是将苏慕拿捏的死死的了,而且我估计这人压根就打算回大漠,边塞如今多乱啊,他一个男人敢回去吗?” “一定是缓兵之计,趁着这段时间勾引苏姐姐,再找机会把生米煮成熟饭,做不成正夫,做个小侍也是好的,至少以苏姐姐的本事能让他衣食无忧,比他在边塞过得好多了。”林小杏脸色难看:“他的手段这么高明,将来即使成了小侍,也免不了争宠,说不定苏接济还会被他迷惑的宠侍灭夫。” “可不是咋地,真没想到这个谢依竟然藏得这么深,咱们之前竟然一点苗头都没看出来。”杨叔愤愤不平。 “爹爹,你说现在可怎么办呐?”林小杏拉着杨叔的袖子哀求:“我已经错过苏姐姐一次,真的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杨叔摸着林小杏的头安慰道:“放心,总会有办法的。” 杨叔眼珠子一转,说道:“苏慕不嫌弃谢依身上被烙了字,但总归有人嫌弃,要是街坊邻居们都知道苏慕的院子里养了这样一个小荡夫......” 落雁巷一直都是良巷,决不会允许勾栏货色住进来,一般从良的小倌要么隐姓埋名嫁到乡下,要么在城里集中居住,反正是极为排斥这些从良的小倌住在普通民居里,就怕引来他们之前的恩客,伤害到自家清白男儿的名誉。 “对啊,要是王叔他们知道了,肯定会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肯定会逼迫苏姐姐把他赶走的,到时候即便苏姐姐再舍不得谢依也不得不从。”林小杏眼里重新有了光彩,拽着杨叔的袖子央求道:“爹爹你快去吧,你去跟他们说说好不好?” -- 第40页 “现在?”杨叔看了看天。 林小杏点头道:“对,就得是现在天黑大家吃饭完都在屋里,往日这个时候,那几个邻居的叔叔哥哥们不都坐在巷子口聊天吗?” 杨叔点点头:“行。” 他出了门,路过苏慕院子门时,他透过门缝的望了一眼。 两个人蹲在水盆边清洗靑杏子,苏慕倒是洗的一本正经,但谢依的眼神却藏着春色,墨绿深眸水澹澹的,透过浓密的睫毛看向苏慕,那叫一个羞怯含情,他一个男人见了都觉得酥到了骨子里。 幸好专心清洗靑杏子没瞧见,否则换做其他女人,早就色急饿鬼似的扑上去了。 杨叔心里一边夸苏慕柳下惠,一边唾弃谢依不自爱,更加着急的奔向巷子口的八卦中心。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尤其还是沾着桃色的坏事,传播的速度更是指数级的。 “什么?!咱们落雁巷竟然混进了一个胸口上烙着淫的小荡夫!” “太过分了,传出去,将来我儿子的还怎么嫁人!” “这个苏慕也真是的,竟然还替他瞒着,不用猜肯定是被那个狐狸精的骚味儿迷住了眼。” “不行,咱们明天得把他赶走!” “对对对!”一群男人愤恨的说道。 * 第二天一大亮,苏慕还没睡醒,就被一阵焦急的敲门声吵醒。 她翻了个身,撑着身子坐起,正要下床,谢依房间的门被打开:“慕姐姐,你休息吧,我去。” 谢依穿好衣裳,今日他穿了一身素雅胜雪的白衣,腰系黑色宽衣带,瘦而坚韧。因为起来的着急,所以头发还来不及梳,草草的扎了一个高马尾,浓密的长发瀑布一样垂在身后,额前的几缕青丝垂落。 谢依打开门:“谁——” 谢依刚把门卡开,门外就突然窜出一个人来,死命扯着他的头发用力拽,谢依吃痛的叫了一声。 “小骚蹄子,叫都叫的这么骚!”一个中年男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看见谢依娇滴滴的模样,顿时想起了自家妻主跟小倌调情的场面,顿时怒上心头,将谢依当做了小倌,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行了!杨叔,咱们今儿来可不是来动粗的,咱们是讲道理的人。”杨叔拉着王叔劝道,可心里却巴不得他用力些,最好把这张脸废了才好,省的以后勾引人。 他知道王叔妻主流连勾栏院的事情,所以杨叔特意对王叔添油加醋的说了谢依许多不好的话,又提及了王叔快要议亲的儿子,这才撺掇了他做马前卒。 “住手!”苏慕听见外头的动静,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就冲了出来,将谢依护在怀里。 苏慕环视一周,看见杨叔也赫然在列,怒道:“大清早来我的院子里,打伤我的人什么意思?” “唉,苏丫头、”杨叔为难的开口。 “还能有什么意思,一个身上烙了字的小荡夫竟然不声不响的住进了落雁巷,他不要脸,我们还要脸,赶紧让这个贱人滚!”王叔怒气冲冲的说道。 第19章 打起来 “就是!这种勾栏似的下贱人我们落雁巷可不敢收。”王叔的气愤感染了身后的人, 众人纷纷附和道。 就连杨叔也一脸为难的开口:“苏丫头,不是我们故意刁难你,我们这些个老东西倒是无所谓, 可我们也得为自己孩子的清誉着想啊,谢依他......我们可听说他的胸口上被人烙了‘淫’字,这可是犯下偷人这类罪大恶极的人才会被惩罚的酷刑啊。这种人你也敢留在身边啊?” “是啊, 苏丫头看你平时挺老实的孩子,怎么也被这个小荡夫迷了心窍?” “这种不检点不自爱的男人还是早点赶走的好!留在身边他早晚会给你戴绿帽子的。” 苏慕看着挤满院子的男人, 盯着谢依的眼神活像盯着仇人。 她不明白消息时如何走漏的,但是眼看着谢依犯了众怒,她必须赶快平息下去才行。 “各位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请各位先回去,我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我看你就是想维护这个小贱人!”王叔看着苏慕把谢依紧紧护在怀里样子,又想起了他的妻主,怒不可遏道。 “哎呀苏丫头,你干嘛为这个男人受这种气呢,不值得啊!”杨叔在一旁扮好人, 苦口婆心的劝道:“还好这件事只有我们巷子里的这几位街坊领居知道, 要是被其他人晓得了, 还不得扒了他的皮?听杨叔一句劝吧,你这样根本不是在维护他, 而是害了他,真想为他好啊,就赶快找个人牙子卖到其他地方去。” 别...别再卖他了。 谢依听在耳里, 凉在心里,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突然间所有人的指责都冲向了他。 因为烙字吗?淫...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每个人提到这个字眼时, 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 苏慕呢?谢依心猛地一紧,她也会用这种眼神看她吗? 一想到苏慕那双眼眸凝望着他时永远荡漾着温柔的水波,突然间变得冷漠疏离,他突然感觉刻入骨髓般的冷,即便在苏慕温暖的怀抱中,也如同坠入寒冬冰窟。 他可以忍受天下所有人的轻贱,却唯独不愿在苏慕的目光变冷一丝一毫,光是想想,都令他痛苦的浑身颤栗发抖。 他低下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神,可手指却卑微的攥着她的衣袖不愿放手,苏慕、苏慕。 -- 第41页 “杨叔说得对,正好我就认识个人牙子,现在就把这个贱人给买了!”王叔说道。 “别、慕姐姐,不要卖掉我。”谢依绝望的拉着苏慕的袖子。 “你个小贱人,哪有你说话的份!”王叔挥着手朝他一扬。 苏慕将谢依抱得紧紧的,一把摁住了王叔的手腕,冷声道:“谢依是我的人,要打要发卖还轮不到你们越俎代庖。” 王叔一瞬间楞了一下,悻悻收回手,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哼,他虽然是你的人,但是现在住在咱们落雁巷,今天你必须把他赶走,好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 “我说过,请各位先回去,这件事苏慕自会给大家一个说法。”苏慕冷冷开口。 “......最好是这样。”王叔跟周围人合计了一下,毕竟谢依现在有苏慕护着,他们不能硬来,能先回去,给她一天时间,要是今儿没听见苏慕卖了谢依的消息,到时候再找她要说法也不迟。 众人开始散去。 苏慕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样的谢依,不禁有些心疼。 被烙字又不是他的错,那些骂名去要他来背负。 “慕姐姐,别抛弃我。”谢依紧紧攥着她的衣袖不肯撒手,毫无血色的嘴唇喃喃低语,唇瓣都在颤抖。 苏慕将他搂在怀中,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背:“别怕,我不会卖掉你的。” “真的?”如坠冰窟的心脏终于感受到温暖,谢依绝望的眼神里突然涌起了一丝希冀的光,深绿的眸子里满满装的全是她一个人的倒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嗯。”苏慕笑得温柔。 太好了、太好了!谢依不顾一切的抱住苏慕,十指紧紧的箍着她的腰带,恨不得嵌进她的血肉里与她融为一体。 她还要他,她没有抛下他!滚烫的热流顿时袭满了他的眼眶,心脏死而复生,激动得狂跳,猛烈冲撞着胸膛,疯了一样撞得发疼。 苏慕怜惜的摸了摸他凌乱的长发,高马尾已经被王叔撤掉,松垮垮的垂落,看起来活像被人蹂-躏。 苏慕知道王叔家里的事情,也大约知道他下手这么狠,多半是为了泄私愤,男人对男人下手,绝对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苏慕曾经见过一位丈夫抓到了跟他妻主偷情的鳏夫时盛怒发狂的样子,扯头发,指甲撕脸皮毁容,就差没把那鳏夫的衣裳剥下来游街示众了。 不过最后那鳏夫的结局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死了妻主,家中姐妹听闻他的丑事羞于帮助,直接沉塘了。 正因为见识过女尊男子的扯头花的本事,苏慕将修长的手指插入谢依的发间,在他的头上轻轻按摩了一下,柔声问道:“疼吗?” 谢依将头埋进苏慕的怀中:“不疼的。” 不疼才怪,他快疼死了,感觉头皮都快被撕裂了,头发被抓掉了好一大把,可他必须这样说,只有这样说,才能让苏慕更加怜惜他。 “怎么会不疼?我看王叔下手那么重。”苏慕微微颦着眉。 怀中的谢依轻轻勾了勾唇:“其实还是有一些疼的,慕姐姐...你在帮我揉揉,好吗?” “好。”苏慕又帮他揉了几下。 温柔的力道插入他的发中,舒缓了他的疼痛,谢依的脸还埋在苏慕的怀中,苏慕柔软的长发垂在他的脸畔,还有淡淡的清香......谢依的脸嫣红如醉,攥着她衣袖的双手,更加捏的紧紧地不肯放开。 “好了。”揉了好一会儿,苏慕松开了手。 谢依心中失落,可又不能表现出来。 “慕姐姐,他们为什么都不喜欢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苏慕摇头:“你没有错。”他有什么错呢?被人牙子掳走,被卖到李秀才家里,还要被李秀才的夫郎这样羞辱。 “可是他们提到烙字,烙字是不是很不好的事?淫又是什么意思?”谢依问道。 苏慕哑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更重要的是她不敢。 胸口上烙‘淫’字,简直是最恶毒的羞辱手段,连勾栏院的小倌都不会受到这样待遇,没有哪个正经男人受得住,更何况谢依清清白白的男儿家,要是知道这个字真正的含义......苏慕不敢想象后果。 思付一番之后,苏慕掩饰道:“就是你为奴的证据,所以他们才想要赶走你,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替你解决。”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消息走漏的如此之快,但她知道,能解决这件事情的就只有一个人,就是李秀才的夫郎。 苏慕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算比较了解社会规则,一般奴仆犯错,主人家要么打要么罚要么发卖。 就算是勾引主子的奴仆,也轻易不会用这种刑罚,毕竟这可是连老鸨都干不出来的事。 这件事如果传扬出去,李秀才夫郎的名声也要连带着受影响,善妒、恶毒的头衔是摘不下来了。 男人自古以来都以贤良淑德为荣,以成为妒夫、毒夫为耻。 更何况倦城就这么点大,贵夫们也就那几家,李秀才夫郎的名声若是臭了,娘家那些弟弟们以后可就不好议亲了。 而且李秀才免不了被同窗好友取笑娶了一只手段狠毒的公老虎,本就不亲密的夫妻关系更加雪上加霜,甚至有可能以此为要挟,纳几个小侍进家门,以后的日子可就热闹了。 所以苏慕第一时间便去拜访了李秀才家,见到了李秀才夫郎并说明了来意。 -- 第42页 李秀才夫郎一听当即就吓傻了,他当时真是被谢依嫉妒疯了,才会一时冲动做出那种事情,时候想想也极为后悔,这才随便找了个人便宜发卖了。 本以为苏慕看起来秀气文静,应该不会将这件事宣扬出去丢自己的脸,吃了这个哑巴亏,没想到消息竟然是从自己的府上走漏出来的。 “这、苏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李秀才夫郎慌得不行。 “事已至此,还请李主君跟我走一趟,当着我那些邻居的面澄清您并未在谢依身上烙字,保全您和谢依两人的名声。” 李秀才夫郎震惊无比:“姑娘,你、你不追究了?” 苏慕没有回答,直接说道:“李主君清吧。” “......好、好。”李秀才夫郎慌忙找了几个仆人跟随前行。 苏慕跟在他身后,追究自然是要追究的,但不是现在,保全谢依的名声才是最紧要的。 * 花月湖畔,薄薄淡霭,水天景色无边。 颜霁月一袭白衣轻衫,衣袖尾处绣着一朵艳极浓丽的红山茶,神色冷漠矜傲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引得无数女子驻足停留。 “少爷一会儿画舫就到了,颜主君邀请了周家主君和他的小女儿一起游湖,主君叮嘱您务必拿好态度。”凌华在一旁低声道。 颜霁月没有回答,只是冷漠的看着湖面。 凌华看着颜霁月,心里觉得可悲。 以前颜霁月还没有成婚时,府中上下,或者说全城未婚的男子就没有不嫉妒他的,妒他的美貌,妒他的家世,妒他受到的宠爱。 可现在凌华看着他,心里只有可怜,还有一点扭曲的得意。 “少爷。”小萍忙不迭的跑到他身边。 凌华拧起了眉:“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小萍畏畏缩缩地站在颜霁月身旁。 “什么事?” 小萍瑟瑟的看了凌华一眼,在颜霁月耳边兴奋的小声说道:“落雁巷闹起来了。” 第20章 二合一 “奴刚刚经过落雁巷, 就听见那面的那些街坊们都在骂谢依,吵嚷着要把他赶走呢!”小萍会绘声绘色的描绘着那群街坊激动的嘴脸,本以为颜霁月听到这件事之后会心情大好, 但颜霁月非但没有,反而还凝起了眉。 “他们为什么会知道?不是说过这件事不要宣扬吗?”颜霁月冷厉的目光看向小萍。 小萍连忙摇头:“少爷我绝不敢违逆您的意思,这件事确实只告诉了少夫人, 我还特意给那个小仆人塞了钱的,况且闹得这么大, 主人家肯定会查的,他应该不会傻到到处跟人说才对!” “那怎么会闹得所有街坊都知道了?倦城就这么大,那些长舌夫没一个嘴巴严实, 弄得人尽皆知她以后还怎么抬起头!”颜霁月攥紧了拳头。 “没准儿......没准儿是被谁偷听到了,所以才传播了出去。”小萍说出了唯一的一种可能。 颜霁月深吸一口气,问道:“事情闹得这么大,苏慕她、可有答应把谢依赶走?” 小萍摇摇头:“听说少夫人一直维护那贱人,就是不肯把他赶走,谢依他现在还在少夫人家中心安理得的住着。” “贱人!”颜霁月心中愤恨涌动:“苏慕为了他受了这么多屈辱, 他要是真的爱苏慕, 就该自己走人。” “可不是嘛, 他就应该自觉一点,自个儿滚回大漠去, 别霸占着少夫人。”小萍附和道,不过心里又有些难言的羡慕。 一个男子,这辈子能有个如此维护疼爱自己的女人, 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比起那些嫁人之后, 又要洗衣做饭生孩子, 还要应付公公刁难,防着妻主纳侍等等一系列糟心的婚后生活,谢依这样的人生才是真正让人艳羡的吧。 哪个男子不希望被妻主捧在掌心一辈子呵护,可天底下又有哪个女人能做到呢? 以前他只觉得苏慕模样好看极了,比男子还要美,怎么没发现,苏慕的品性也这样值得依靠。 说起来,当初她在颜家做小管事的时候,因为模样性格好,招惹地不少男仆春心荡漾,手绢荷包什么的收了不知道多少。 后来苏慕和少爷成婚,即使少爷唆使下人刁难她,她也没有迁怒与别人,温和待人,不卑不亢。 当时小萍只觉得苏慕懦弱,空有一副好皮囊,现在想想,苏慕真是给足了少爷脸面和尊重,可惜少爷不懂,以至于苏慕退让到了极点,一对璧人成了怨偶,终于忍不了提出了和离。 “奴听落雁巷那些街坊们说,少夫人今儿若是不能把谢依赶走,就不让杨叔把房子租给少夫人了......您说,少夫人会不会最后带着谢依离开倦城啊?”小萍忐忑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带着谢依离开这里,去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小地方,这样又有谁知道谢依身上的烙字呢? “闭嘴!不可能!”小萍一句话让颜霁月心脏骤然紧缩,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要走的人是谢依,不是苏慕,她不能走,她走了他怎么办?不行,不可以,天涯海角他都要跟随她。 颜霁月眸光一沉,朝着落雁巷的方向走去。 “少爷,吩咐了您今日不能离开这里,画舫一会儿就来了,您一走了之,让奴怎么跟主君交代。”凌华揽住颜霁月。 颜霁月眉眼冷漠如冰雪:“随你怎么交代,告诉我爹,不用再费心思了,我不会改嫁的。” -- 第43页 凌华嗤笑一声:“少爷不改嫁你难道还想在颜家住一辈子不成?自古以来,男子嫁人天经地义,您这样只会让颜家被人耻笑,让主君和小姐蒙羞。” 颜霁月回头上下打量了他一通,冷冷笑道:“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确实和苏慕和离了没错,可还轮不到你骑在我头上,要不少爷的位置,你来坐?” 凌华立刻低头:“奴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希望少爷能为颜家多考虑考虑。” 颜霁月眼底全是厌恶:“一个做奴才的,倒操起主子的心来了,蠢货!好好做你的奴才,主人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贱人插嘴。” 他忍着在街上动手的欲-望,甩袖离开。 颜霁月知道自从他和离的消息一公开,全府上下都在看他的笑话,即使表面上依然对他恭恭敬敬,可背地里都在议论他再也嫁不好人家,曾经不可一世,如今沦落到要被女人挑三拣四的下场。 现在就连爹爹身边的凌华,也敢当众管束他。 这一刻颜霁月终于体会到当初苏慕所受的屈辱,原来是这种针扎一样的滋味。可他好歹还有一层少爷身份,可苏慕呢?她什么都没有,在他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多少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 悔恨的苦水淹没了他,密密麻麻的啃食着他的心脏。 “少爷,咱们现在去哪?”小萍跟在颜霁月身后。 “落雁巷。” * 苏慕带着林秀才夫郎匆匆赶回家里。 “慕姐姐!”谢依一个人坐在门槛上,盯着大门出神眼神无光,直到苏慕终于推开大门,谢依就像一只终于等到主人归家的小狗,欢天喜地的扑了上去。 “嗯。”苏慕揉了揉他的头。 谢依窝在她的怀中,下巴靠在她的肩上,舒服的蹭了蹭。 顾虑到身后还有人,苏慕将他环在腰间的手拿了下来:“小依,我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谁呀?”谢依往后看去,脸上的笑容顿时褪了色。 “别怕,他是来帮你的。”苏慕看着他苍白的脸,以为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李秀才家中时受到的那些非人折磨而产生恐惧。 可她没有发现,在他苍白的面容下,隐藏着的是谢依淬满毒的眼神。 李主君看向谢依的眼神也十分不善,真没想到这个小贱人手段竟然如此高,身上都被烙了字了,还有女人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早知道当初自己就不应该被嫉妒冲昏头脑,做出这种莽撞的事。 他就应该随便使个计谋,污蔑他偷人也好,偷钱也好,直接打死,也省的闹出这些事端来。 苏慕可不知道这两个男人此刻所思所想,她召集了周围四邻,当着众人的面让李秀才夫郎澄清了他并没有在谢依身上烙字。 毕竟是秀才的夫郎,他说的话还是有人信的。 可杨叔却不愿意这件事就这么了解了,现在息事宁人,以后小杏可怎么嫁过去。 于是他走到王叔身边,悄悄地在他耳边嘀咕道:“这个李主君还真是会说话,谁不知道他泼辣的名声,李秀才因为他娘家的势力这些年一直不敢纳侍,可你看谢依那狐媚样,在李秀才家里伺候了大半年,她能不动心才怪。” 王叔一听对啊。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说道:“既然李主君都澄清了,咱们就散了吧。” “散什么散!”王叔一声说道,狐疑的看着李秀才夫郎:“你说没有烙字就没有了?” 谢依如此花容月貌在李秀才家中伺候了这么久,难免会让女主人动心,所以烙字并不是没有可能。而李主君之所以愿意来澄清还不是怕事情闹大,连累了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些王叔就更不可能放过谢依,他走到谢依身边就要扯开他的袖子,幸好谢依躲得快,缩到了苏慕身后。 “你想做什么?”苏慕挡在谢依身前。 王叔笑:“空口无凭,要我说证明谢依清白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脱了衣服检查一下。” “那怎么可能?谢依清清白白的男儿家怎么能让你们当众羞辱。” “这怎么能叫羞辱?苏丫头你也别生气,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也不会让谢依当众脱衣服,而是让他进屋里让杨叔检查检查,也好让我们大家放心。”说着,王叔转头面向众人道:“说到底我们也是为了自己儿子以后着想,有些事还是确定一些好。” 一提到自己儿子的未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也不再反驳。 “王叔说的也有到底啊。” “是啊,是啊,万一谢依真的是,我家二儿子可马上就要议亲了。” “说的有道理,还是要确定一些好,如果最后杨叔检查了没有烙字,咱们就跟谢依道个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全都开始赞同让谢依验身。 “苏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李秀才夫郎看着眼前的景象,已经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粗鄙之夫,行为做事都如此不堪。”人群身后突然冒出一声冷调的讥讽声。 众人诧异的向后望去,一袭出尘白衣,上好的绸缎在一众粗衣短打之间显得格外突兀,优越的容貌,软玉凝脂的肌肤在已经人老珠黄的中年男人群众更像一株艳溢香融的荼蘼之花。 “颜霁月.....竟然是他!” “他竟然回来找苏慕?不是和离了吗?” -- 第44页 众人惊讶无比,杨叔更是瞪大了双眼。 颜霁月穿过众人来到苏慕身边:“妻、阿慕。” 听到这个称呼,苏慕轻轻蹙起了眉,但眼下不是关注这个点的时候。 “你来做什么?”她问道。 “来帮你啊。”颜霁月上前一步,自从上次一别他终于再一次与她并肩,感受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就像干涸皲裂的土地终于尝到了甘霖,如饥似渴的吸允着她身上的馨香来填满空虚的心脏。 苏慕不信,周围人更加不信。 谁不知道苏慕当初入赘时颜家大少爷大闹了一场,如今又匆匆和离,想来是婚姻不幸了。 如今不找苏慕的麻烦,不落井下石就极好了,他怎么可能来帮苏慕。 “颜大少爷好大的排场,这是我们的落雁巷自己的事情,与你何干。”杨叔幽幽开口。 颜霁月丹凤眼里溢出一丝轻慢的笑意:“确实与我无关,可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群人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我们只是想验清楚谢依是否清白之身,这也叫仗势欺人?” “谢依清清白白的人,凭什么要因为一条流言就让你们扒衣服?不扒衣服就证明不了自己清白了?”颜霁月慢悠悠的睨了杨叔一样,狭长的眼尾一挑:“巧了,我也曾听闻你家的林小杏似乎也不是清白之身,这些天躲在家里不出门,不是因为受了伤,而是流了产,在家里养身子。” “你——你胡说八道!”杨叔登时怒不可遏朝着颜霁月扑了过去。 “杨叔别、别激动!”众人连忙把他拉住,谁都知道颜家的少爷有权有势,他们可惹不起。 杨叔挣脱不开,只能激动地怒吼:“我儿子清清白白的人从未跟任何女子纠缠不清,你怎能血口喷人。” “哦?这就是血口喷人了?”颜霁月得意的勾了勾唇角。 杨叔涨的满脸通红嘶吼道:“你没有证据!你污蔑!” 颜霁月傲慢的笑了笑:“那你有证据证明我说的是假的吗?你说你孩子是清白之身又能证明是真的吗?不如也扒了他的衣服让大家验一验。” “你——” “要想往一个男子身上泼脏水何其容易,只需要一张嘴,流言自己就会跑遍全城,任你如何澄清别人都不会相信,李主君已经说过谢依是清白的,大家又何为要一再逼迫于他,难道非得要谢依以死明志才能证明自己清白吗?”苏慕乘机说道。 众人哑口无言。 “杨叔,我们回去吧。”王叔劝道。 杨叔恨恨的看向颜霁月和谢依,愤恨在心却也无可奈何,再纠缠下去,自己儿子的清白都要毁了。 众人终于离开,这件风波终于过去。 眼看事情平息,李主君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院子里顷刻间变得静幽幽的。 “谢谢。”苏慕眼睑轻垂,低声说道。 “你我之间还用说这些吗?”颜霁月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他伸出手,试探着想拉她,却被苏慕躲过。 颜霁月苦涩的笑了笑:“我听见小萍说,落雁巷闹得厉害,一打听才知道闹出了这种事来,我心想这件事如果不能解决,你的清誉定会受损,所以我就来了......看见你无事,我就放心了。” “是呀少夫人,我家少爷一听见那群街坊们议论你非议你,忤逆了主君的安排也要来这儿帮你。他说你如今在考府试,名声清白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不顾一切也要过来。”小萍说道。 苏慕终于抬起头看向颜霁月,此时的他没有十年后满眼的幽怨和傲慢,低眉顺眼的笑着,毫无攻击性。 她本以为颜霁月重生回来,会对谢依不利,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有主动帮她的一天,看来重生一遭,他们都变成熟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见苏慕一直沉默不语,颜霁月害怕她依旧对自己心存不悦,赶自己出去,便主动提出。 “请进吧。”毕竟人家帮了自己,苏慕侧过身将颜霁月请了进来:“寒舍简陋,不要嫌弃。” “不......我怎么会嫌弃。”颜霁月受宠若惊,激动地不能自抑。 虽然流言散播出去是他没想到的,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因祸得福,反而因为主动下场替谢依解围,而获得了苏慕轻微的好感。 颜霁月脚步都有些不稳,走进屋里,看着里面简单朴素的陈设,连装饰的书画都没有,只有简简单单一张餐桌,从正厅可以望见旁边的卧室,卧室里有一张书桌,桌上放着基本书籍,笔墨摊开寥寥写着几个字。一切都是这样简单随意。 颜霁月端坐在凳子上,手脚并拢,正襟危坐地像初次见到老师的学生。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苏慕的房间,新奇感在他的胸腔蔓延,光是坐着就已经令他心潮澎湃,好像这样就离苏慕更近了一些,她不再是可望不可即的梦。 苏慕为他倒了一杯茶水:“我这里没有你喜欢喝的龙井香片,只有普通茶叶,微苦发涩,你且将就一下。” “你......你知道我爱喝龙井香片?”颜霁月着实怔了一下,片刻的怔忪过后,随之袭来的是漫天狂喜。 她竟然连他喜欢喝的茶叶都记得,颜霁月唇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他不禁想到前世,即便有谢依时不时的来恶心他,但逢年过节,苏慕都要回来,一大家子人吃一回团圆饭。 -- 第45页 在众人面前即使苏慕再不喜欢他,也不会将她的不悦表现出来,温柔体贴的为他夹菜,那些曾经嘲讽他下嫁的表兄弟们都无比羡慕。 晚上苏慕也会在他房中留宿,虽然依旧是她睡软塌,他睡床。 可有一回,他夜里发烧,又冷又热,是苏慕照顾了他一整夜,抱了他一整夜。好像迷迷糊糊中,他还哭了,苏慕还唱歌哄他。 第二天病好之后,他开心极了,以为这是他们夫妻关系亲近起来的契机,他专门换上了最好看的衣裳,簪了她送来的簪子,还亲自做了一碗鱼羹去落枫苑找她。 可他满腔欢喜被浇了一盆冷水,谢依衣衫不整的从落枫苑里走出来,满脸娇羞,谁看了都知道他们刚刚做了什么。 鱼羹碎在地上。 谢依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粥,又看了看他头上的白玉簪子。 谢依没说话也没对他行礼,只是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衫,又炫耀似的露出了他手腕上的血玉镯子,轻嘲道:“哥哥头上的玉簪子,可真好看。” 谢依血玉镯子的品质胜他头上簪子千倍万倍,颜霁月紧咬着牙根,只觉得自己的低头和取悦成了一个笑话,脸上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如果不是为了苏慕,他巴不得那群人活活将谢依这个贱人逼死,或者卖到窑子里,做最下贱千人骑万人压的小倌。 苏慕倒茶的手也是一顿,前世为了能与颜霁月修好,何止是颜霁月喜欢喝的茶,就连他喜欢用的笔墨砚台,喜欢的布料绸缎,喜欢的颜色,喜欢的花,喜欢的点心,她每一样都记得。 重生之后,这些记忆还一直保存着。 她淡淡说道:“......之前曾在颜家为奴,各方各院主子们的喜好,我都记得。” 颜霁月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失落无法言说:“......这样啊。” 他拿起茶杯将茶水饮进,果然如她所说,又苦又涩。 十年后的苏慕,倦城首富养尊处优,无数男仆挤破头都想近她身伺候,此时竟然连茶水都这样难以下咽。 他有些心疼,嫁给苏慕的十年间,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苏慕都没有委屈过他。可现在她却过着这样清贫的日子。 “我院子里还有一些龙井,一会儿我让小萍给你送来。” “不用了,我本就是苦出身,喝不惯好茶。”苏慕委婉拒绝。 “是吗?”颜霁月心中惆怅难忍,前世的她可是连龙井是雨前还是雨后都能分辨的出来的,怎么可能喝不惯好茶,不过是嫌弃他,不想喝他的茶罢了。 “小依,你也喝杯茶吧,今日你受苦了。”苏慕为他倒了一杯。 “谢谢慕姐姐。”谢依接过茶,也不坐下,就站在她身旁,小口小口的抿着茶。 颜霁月看到谢依那张脸就怒气攻心,恨不得撕了他。 谢依感受到颜霁月充满恶念的眼神,低眸一瞬间心思已经百转千回,很快洞悉了颜霁月今日为他解围的真正原因——讨好苏慕。 而且谢依一直不明白,李主君跟苏慕说的明明白白他没有把烙字的事情宣扬出去,那这条消息又是从何而来呢? 以前谢依想不明白,如今看到颜霁月,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对谁最有利,谁就是始作俑者。 颜霁月先放出消息,放任流言发酵,最后引得众怒时,他在出场帮慕姐姐解围,这样慕姐姐对他不好的印象就会有所改变,整个计谋一气呵成。 以前慕姐姐可是跟颜霁月说话连个好脸色都没有的人,如今竟然也允许他进门了。 真是好手段。 谢依恶心的眯起了眼眸,须臾,他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今天真是谢谢哥哥了,如果没有慕姐姐和哥哥帮助,我或许已经被那些人赶走了。” 颜霁月阴测测的笑了一下;“不必客气,不过俗话说的好,无风不起浪,谢依弟弟还是以后约束一下自己的言行,以免落得他人口实,如果你恪守男德,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不会找上门。” 约束他的言行?就是说他行为不检点? 谢依心中冷冷发笑,真是会给他扣帽子,还是当着慕姐姐的面,让慕姐姐以为他是个水性杨花的男人。 他温顺谦卑的低下头:“哥哥说的是,可是自从我被慕姐姐买下之后,从来没有跟除慕姐姐以外的任何女子有过接触,可我不知为何我已经做到这样了,那些人却依然咄咄逼人。”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应该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你也不想想,落雁巷那么多未婚男子,为什么他们不针对其他人,偏偏针对你呢?” 谢依哑口无言,吃瘪的咬了咬唇。 颜霁月唇角得意冷笑。 谢依更加恭顺:“哥哥说的有理,我以后一定会更加恪守本分,只为慕姐姐一人,只给慕姐姐一个人看,只是那些人往我身上泼脏水,说我身上被烙了字,还烙了‘淫’字,真是莫名其妙,我连那个字的意思是什么都不知道。” 颜霁月笑得轻慢:“明明被烙了字,在别人面前装一装也就罢了,在我这里还装什么?” 谢依抬起头,绿宝石一样幽沉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颜霁月:“哥哥这么确定我身上被烙了字?之前哥哥不是一直在维护我的清白吗?难道说各哥哥并不信任我,明知道我身上被烙了字,却还为我辩解,为什么?” -- 第46页 遭了!颜霁月一把握紧扶手,本能的看向苏慕。 苏慕停下喝茶的手,慢悠悠的看向他,神色所有所思。 “我、我自然是信你的......”颜霁月浑身血液紧张地几乎快要凝固:“我也是听外头那些街坊瞎议论的,他们振振有词,我也就信了。” “哦——”谢依笑不达眼底:“原来是这样。” 第21章 疯 “我还以为哥哥是一早知道了呢, 是我心思狭窄了,请哥哥不要见怪。”谢依微微福身。 苏慕看向颜霁月手指紧张地扣着扶手,再联想到之前李主君跟她解释过自己的从来没有授意让哪个仆人来告诉她谢依身上烙字的事, 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她放下茶盏,朝着颜霁月说道:“颜少爷尚未婚配,在我这里久留怕是不妥, 容易热人非议,还是请尽快回去吧。” 说完她站起身, 送客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颜霁月看着苏慕低眉的眼色,心知她此时心情不悦,也不敢忤逆她, 跟着她出了门。 倦城坐落在崇山之间,山江水雾延绵不绝,花繁柳绿更是宜人,就连落雁巷都透着一股水墨幽韵,苏慕一袭红衣,更宛若山水画卷中最淋漓尽致的一笔。 “谢依的事情是你找人做的吧。”苏慕低声道。 颜霁月凤眼闪动, 眼神飘忽:“没、不是我做的......阿慕, 你在说什么啊?” “别叫我阿慕, 我们之间何曾有过如此亲密的称呼?”苏慕眉心轻蹙:“当初偷偷来告诉我的小仆人,我去李秀才家拜托他去查了一番, 听说是回老家了,如果你执意不承认,我就去乡下找他, 当面对质说个清楚。” 颜霁月沉默了。 其实苏慕知道那小仆人受了颜霁月的钱, 即使去乡下找了他, 估计也会守口如瓶。 但看着他不说话, 苏慕更加确信心里的想法:“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这么讨厌谢依,想把他置于死地?” 她不明白,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她都不明白为什么颜霁月对谢依有这么深重的怨气。 颜霁月眼底漫出一层薄薄的悲凉:“你当然不会明白,在你眼里谢依什么都好,他温柔体贴,一心一意照顾你,什么事都顺着你不会惹你生气,你喜欢他,喜欢的人尽皆知,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都给他,要不是我不肯和离,你甚至愿意把正夫之位都给他。” 苏慕知道他这是在说上辈子的事了。 不过她上辈子并没有打算娶谢依,甚至如果不是因为谢依为她殉情,她甚至对谢依只是姐弟之情。 不过她不能暴露自己也重生的事实,否则以颜霁月的性子必然有要纠缠不清了。 可是看着颜霁月委屈的样子,她心里也有气:“喜欢谢依有什么错吗?哪个女人不喜欢温柔体贴,事事顺着自己的男人?就非得喜欢三天两头讥讽我,唆使下人排挤我诋毁我的男人?” 她是犯贱吗? 上辈子她没有成为首富时,时时刻刻忍受着颜家霸凌,成为首富之后,仆人态度倒是好了,但颜霁月的态度一点没变......除了愿意跟她生孩子。 和颜霁月一比,谢依简直就是天使,那叫一个温柔贤良,而且能歌善舞。 每次她应酬完一身酒气的回到落枫苑已经是深夜了,谢依早早为她备好醒酒汤,放好热水给她洗澡,洗完澡后一边给她擦拭头发,一边给她唱异域情歌。 看她心情不好,为了讨她开心,给她跳最时新的西域胡旋舞,比胡楼的舞伎还要好,苏慕一身的疲惫都没了。 而颜霁月呢,每次看见她应酬回来,只会查她身上是不是有小倌的唇印、胭脂味,让她不要睡那些肮脏的小倌,言下之意,就是说她跟这些小倌混迹在一起,她也脏呗。 可如果不是为了填补颜家那些窟窿,她也不必陪一群商人喝到深夜。 那年她才十七岁,被父母呵护,老师同学喜欢,穿越之前她连菠萝啤都没有喝过,穿越后却烈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到深夜。 颜霁月对她冷漠,只有谢依永远为她亮着一盏灯。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对颜霁月心动,跟他比起来,谢依更像她的夫郎,她的家人。 她不宠他宠谁?更何况这些年她也没有亏待过颜霁月,他在这里委屈什么啊。 “你——” “我说的有那句话不对?入赘你家,是为了帮你和你爹保全家产,你明知道的,却硬把怒气撒在我身上,我念你是男人,不跟你计较;想到你嫁给不喜欢的女人受了委屈,所以一直忍让你,没想到你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小萍和花露曾经就在你的房门口,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不可能听不到,但你一言不发,你当时心里应该很得意吧?”苏慕终究还是没能压下长久积攒在内心里的火。 “不是的,我......”颜霁月低下头,想为自己辩解,可他知道苏慕说的这些都是实话,无论重生前,还是重生后他都一样伤害了她。 颜霁月声音软了下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以后会改的,阿慕,你原谅我好不好。” 苏慕一把挥开他的手,突入起来的力道将颜霁月整个往后甩去,重重的撞在了墙上。 苏慕的眼神冷漠没有温度:“颜霁月我们不可能了,永远都不可能。” 颜霁月失魂落魄的滑坐在地,看着她没有一点温度的眼眸,整个人如同突然掉进了冰窟里,他徒劳的张了张嘴,哀戚涌在眼底:“阿慕...不要...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 第47页 苏慕蹲下身,颜霁月天真的以为有了一丝希望,不顾少爷的身份,也不顾这样卑微的姿态,落雁巷人来人往会不会被人看到。 他拉着她的袖子,卑微到了尘埃里,攥着袖子的指骨脆弱的颤抖,任谁看到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曾经不可一世的颜家大少爷。 “阿慕,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像以前一样,你喜欢谢依的样子,我就变成谢依的样子,你不喜欢颜家,我就离开颜家......我以前羞辱过你,是我不对,我该死......你也打我骂我好不好?像我之前对你一样对我!” 他跪在她面前,神情激动的有些癫狂,价值不菲的衣衫此刻在有些昏暗的小巷内萎靡,光照不到他的身上,狼狈一条狼狈的丧家之犬。 苏慕觉得现在的他有些可怜,但依旧坚定不为所动。 她将他从地上扶起,声音温柔又冰冷:“我不会像你之前那样对你,比起跟你在一起,我还要很多事要做,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实在没有必要,颜霁月我不是说过了吗?咱们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次你做的很好,让我抓不到证据,可下一次,你要是再敢对谢依不利,我不会留情。” 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像凝固了一样,眼底带着恨意却是不对她。 可苏慕已经不想再看见他:“你走吧。” 她转身离开,却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颜霁月痛苦的弓起身子,影子歪歪斜斜映在墙上,像一只扭曲的怪物:“可是、他抢走了我的妻主啊。” 他好恨。 他们之间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和好,都是因为谢依,硬生生错过了。他怎么还能心平气和的跟谢依同站在一片天空之下,看着谢依这辈子再次抢走他的妻主,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慕姐姐。”谢依忧心忡忡的站在院子里。 “怎么了?”苏慕问。 “哥哥他、你是不是跟哥哥吵架了?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多话的。”谢依愧疚的说。 苏慕摇摇头:“没事,这不怪你。” 说起来,谢依的反应比她还要灵敏,仅凭颜霁月一句话就让他露出了把柄。 上辈子谢依就是她的小智囊,是不是帮她的生意出出主意,如果谢依是个女子,那么他的才华足可以打拼出一番天地来。 苏慕也曾经跟他提过,让他自己做生意。 但谢依一直不肯,非要深居在后宅里,哪怕颜霁月时不时的跑过来刁难他,不是打板子,就是扇巴掌。 当时她还十分不解,现在想想谢依执意留在后宅跟颜霁月勾心斗角的原因,多半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可是、我听见哥哥在外面好难受的样子。” “不必管他,过一会儿他自己就走了。” 关键时刻,她才不会心软,要做就要做的绝一点,否则给了颜霁月错误的信号,被他误会两人之间还有机会藕断丝连,那可就麻烦了。 看见苏慕对颜霁月真的没有一丝情分,谢依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咱们本就是违背了主君命令偷偷跑出来的,您现在又弄成这样,奴怎么像主君交代啊。”小萍声音带着哭腔。 听见外面的哭闹声,谢依推开了门。 颜霁月痛苦的趴在地上,保养完美的手指摩擦着粗糙的地面,纤纤十指生生磨出了血,小萍在旁边劝都劝不听,谢依眼底划过一丝笑。 “你在看我的笑话?”颜霁月双眼充红死死的盯着谢依,眼底布满猩红血丝,此时的他站在疯魔与清醒的边缘。 谢依无辜的垂下头。 颜霁月压抑的愤怒和绝望陡然间被点燃,他疯了一样的大笑:“你笑我?哈哈哈,谢依你以为你比我强我吗?你不是说不知道淫字是什么意思吗?我告诉你!” “你闭嘴!”苏慕冲出来呵斥。 第22章 刮骨 颜霁月的表情骇的吓人, 苍白的唇瓣不断颤抖,他大笑着流泪:“你就这么疼他?连这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肯告诉他......好,你不忍心, 我忍心。谢依,淫就是贱,放荡, 厚颜无耻,比小倌还要贱的男人, 千人骑万人枕,女人的玩物。” “闭嘴!”苏慕想捂住他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猝然, 谢依深绿的瞳孔像一滩浑浊的死水,透过他的眼眸,看不到里面一丝生机,只有绝望、迷茫、麻木。 “......慕姐姐。”谢依僵硬的像个木头,良久,木讷的喊着她的名字。 “我在。”苏慕他带进了屋, 将门栓住:“小依, 你别听颜霁月胡说, 他是疯了,他故意刺激你, 你忘了现在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上有烙字。” 谢依惨然笑了笑,当着她的面扯开了自己的衣裳,雪白的肌肤上一个狰狞的字眼在他的胸膛上张牙舞爪, 刺目的展现在她的面前。瘢痕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小的新旧伤痕, 沉默的昭示着烙字只是他曾经所受折磨的冰山一角。 此刻的他好像一碰就会碎, 故作平静的表情可见他压抑到了极限:“慕姐姐, 我只信你一个人,你告诉我,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慕姐姐,小依只信你一个人,你告诉我,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好不好?”前世谢依也曾经这样问过他,之后的谢依发了疯一样拿刀刺向自己。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如此奇耻大辱,谢依当着她的面拿刀一点一点剜下了这块肉,大片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 第48页 她慌忙脱下衣服帮他止血,眼睁睁看着谢依倒在血泊之中,失血的嘴唇对她虚弱的微笑:“慕姐姐,我干净了,你还会要我吗?” 她还没有从前世的记忆中抽出来,下一秒一股温热溅到了她的脸上。 在她沉默的瞬间,谢依什么都明白了,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把尖刀,刺向胸膛剜开皮肉。 “不要!”苏慕握住他的手:“小依,听话,你松手、松手好不好?”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男人都在骂我,不要脸,贱人。”谢依脸色变得无比惨白,鲜红顺着他的指缝流下,□□的疼痛让他全身颤栗。 可这些都比不上那个字眼带来的轻贱和侮辱让他感受到法子内心的恐惧,他的声音哽咽嘶哑:“慕姐姐,我就是贱人。” “不,你不是。”苏慕握着他的手,想将他的手从刀柄上拿下来。 可谢依握的很紧,好像他手里握着的不是要他命的刀,而是让他解脱的药。她能感受她的手在随着谢依的力道移动,一点一点割开他的皮和肉,血淋淋的在她眼前铺开,像在解剖一具温暖的尸体。 她光是感受着刀的力道就觉得惶恐,更何况被割开的伤口在谢依身上,亲自给自己凌迟的,是他自己。 “小依,听话,放手。”苏慕声音在发抖。 上辈子明明已经见识过谢依对自己的狠,那时她对谢依是震惊是怜惜,可没想到重新经历一次之后,再次看到一样的场景,她却感受到深不见底的惶恐和不安。 谢依这一次对自己太恨了,她握着他的手,好像都能感受到冷厉的刀刃刮过骨头的声音,浓稠的血腥味包裹着她。 她好怕,怕他这么死了。 “慕姐姐,你早就知道是不是?”谢依痛得浑身打哆嗦,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无力的跪在地上,可刀柄却依旧被他握的死死地。 “......是。”苏慕跟着他跪在地上,一只手握着刀,一直手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谢依全身都像失血过多一样苍白如纸,只有胸口大片大片的猩红刺痛了她的眼。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帮我瞒着......”谢依无力的靠在她身上,声音有气无力,每一寸骨肉,每一根神经都在绞痛。 为什么明知他被打上了如此下贱的标签,身份甚至还不如畜生高贵,却还要这样帮他,维护他,甚至不惜去找李秀才的夫郎来帮他撒谎。 为什么还不抛弃他? 他紧紧揪住她的衣裳,像在发泄,又像在求救。 “因为我想让你过得好。”苏慕抱着他,摸着他冰凉惨白的脸:“我了解你的性格,如果你知道了这个字的意思,你会像现在一样把这个印记生生剜掉......太疼了...我舍不得。” 正因为上辈子见过那样的场面,苏慕才想改变他的命运,可是她终究什么都改变不了。 “......舍不得?”谢依疼的牙齿打颤,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慕姐姐,我好脏啊。” “不脏、你一点都不脏。”苏慕捧着他的脸,直视着他一触即碎的眼波:“被烙字不是你的错,你很干净,你是我见过的最干净、最好的男子。” 绿眸不可置信的颤抖,随后流出泪来。 他这样的人,自私自利,精明现实,亲弟弟骂他冷血无情,如果没有这副皮囊,他所有的缺点都将暴露无遗被万人唾弃。 可现在竟然有人这样爱护他,夸他最干净,最好。 傻子,笨蛋,冰冷的躯体滚出两行热泪,可他手里的动作却依然没有停止。 苏慕越是这样,他就越自惭形秽,越自卑。 曾经的他以自己的心机为傲,以温软贤淑为耻,男人如果为自己以后着想,一辈子受折磨。 可现在他为以前做的事情感到羞愧,感到卑贱,感到无地自容。这样的他,配不上她。 已经虚脱的手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力气,谢依紧握着刀柄,眼中带着一股狠劲,将刀刃刺地更深,好像只有剜的更深,才能将刻进骨头里的腌臜污秽一点点剔除刮尽。 “谢依你疯了!”感受到刀柄又向下移了一些,苏慕紧张又心痛的大骂。她性格向来温和,从来不会这样激动地骂人,可谢依却让她轻易破了例。 听到苏慕的骂声,谢依心尖一颤,却并不感到恐惧,反而有些扭曲的骄傲与欣喜。 从未在外面流露过激动情绪的苏慕,从来不骂人的苏慕,在他骂他,一边骂他一边温柔的讨好他:“小依,听我的话,放下刀好不好,在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苏慕不是在开玩笑,谢依流了太多的血了,空气中都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 “慕姐姐,你会赶我走吗?”谢依往她身上靠了靠,因为失血,他的脸、脖子都变得冰凉,可看着苏慕关心的眼神,他却觉得心脏好像被泡在了温水里,暖呼呼的。 “不会,我怎么会赶你走呢?”苏慕捂着他的伤口,帮他止血。 谢依在哭泣,声音嘶哑:“可你一直在赶我走,你想把我送回大漠。” 苏慕愣了一下:“我以为你会想回家,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谢依突然情绪有些激动,一手搂着苏慕的脖子,沾血的手指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可在一瞬间缩了回去。 他的血也好脏。 “如果我不想走呢?你还会让我留下来吗?”谢依忐忑不安的问,剧烈的疼痛让他光保持着身形都很吃力,眼前的视线也有些模糊。 -- 第49页 他紧咬了下唇,生生咬破了唇肉才让意识得到片刻的清明:“如果我想一直留在你身边,永远留在你身边,你愿意吗?你还会要我吗?” 苏慕沉默了一下,问:“你不要你的家人了吗?” 谢依笑了笑,没有迟疑:“不要了,我要慕姐姐。” 他向来绝情的厉害,除了苏慕,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例外。 自从那日答应苏慕回家之后,之后的每时每刻他都在煎熬,在后悔,知道今天他终于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以前故乡是他活下去的希望,现在故乡是他和苏慕在一起的累赘,他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没有一丝愧疚,为了得到苏慕,舍弃这些又有何妨呢。 一瞬间所有捆绑在他身上的枷锁,都被他斩断。 胸膛上的烙印终于被完全剜去,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红肉,暴露在空气中,谢依疼的大口喘气。 苏慕赶紧脱下衣服帮他捂住伤口止血:“我去给你找药,找大夫。” “不要、”谢依拉住了她的手,声线破碎:“不能找大夫,找大夫就会被人知道了,我不想......不想给你丢脸。” “我不在乎什么丢不丢脸,你的命要紧。”苏慕想也没想直接说道。 上辈子谢依剜去烙印之后,因为伤口感染而溃脓,发了高烧,昏迷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她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谢依犯险,可她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谢依拼尽全力拉住了袖子。 他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像藤蔓一样双手攀附着她,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因为失血太多,他呼在她脖颈上的气息仿佛都是冷的。 忽然,她感受到脖间一点冰凉又柔软的触感,好像一片薄雪落在她的颈上:“慕姐姐,我干净了。” 第23章 考上秀才了 苏慕浑身一激灵, 紧接着她感受到脖颈间好像被湿润浸泡,湿漉漉,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谢依忍着撕裂的剧痛, 在她脖颈间落下冰冷缠绵的吻,薄冷的汗珠挂在他的睫毛梢,亮晶晶冰冷冷, 冷得骨头都在打颤:“慕姐姐,我好疼啊。” “再忍忍, 我马上去给你找大夫。”苏慕想拿开他紧紧环在她腰间的手。 但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像溺水的人拼尽全力抓住海上漂浮的木板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小依听话,放手好吗?我给你去找大夫, 大夫来了就不会疼了。”苏慕耐心的哄道,心里却慌得不行。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瞳孔更是失焦,神智模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脆弱感:“慕姐姐,爹爹娘亲死了......她们打我...他们把我推出去...她们撕我衣服...”他像个被丢弃的孩子, 趴在她的怀里, 无声的哭泣。 谢依从来不是在外人面前真正示弱, 以前那些故意贬低自己的话只不过是为了讨好女人,让自己的生活过好一些。 他的心中有一道冷酷的钢铁阀门, 将真正的情感与外界剥离,他从不轻易走出去,也不会让任何人进来。 可现在, 从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脆弱的他, 将他最柔软血淋的心, 完完整整的剖给她看, 甚至带着乞求的意味,哀求她,怜惜他。 苏慕怔了一下。 从谢依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中,她窥见了他这些年来经历的苦难。 这些她不是不知道,甚至买下他的李秀才一家也知道,就连谢依本人也常常挂在嘴边,最后配上一句歌功颂德的话,‘如果不是主人/慕姐姐,我现在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他用这种贬低自己的方式,让买下他的人获得了救世主般的快感,以此换得稍微好一点的奴隶生活。 这是他求生的方式。 可他从来不会对自己的痛苦描绘只言片语,但现在他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在她怀中毫无保留的发泄恸哭。 苏慕又是怜惜又是心疼,抚上了他的头,轻声安抚:“没事了,现在你在我身边,没有人会打你。” 谢依哭了很久,拉着她的手死活不肯撒开,直到她感到身上压下沉沉的重量,虚脱的谢依倒在她身上昏迷不醒,她才终于能挣脱开来,出去找大夫。 苏慕着急的往外头跑,颜霁月已经不在外头了,他自己回去的,还是被颜家人拖回去的,她都不管。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件事,救谢依。 跑到医馆时,苏慕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幸好她穿着红衣,被血打湿之后不容易看出来,否则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满街乱跑,定然又闹得鸡飞狗跳。 “大夫,快、快跟我走。” 这家医馆的大夫是倦城唯一的一位开堂坐诊的男大夫,从业三十多年,口碑一直很好,苏慕拉着大夫就往家里跑。 到了家里,谢依的神智已经彻底模糊,血从院子里一直蔓延到屋里,床褥上也都溅了血。 人命关天的事,大夫也不敢迟疑,赶紧医治,金疮药草药用了好多,一直忙活到晚上大夫才终于松了口气。 “今晚切记守着他,如果他今晚不发烧的话,就算是挺过去了。”大夫叮嘱道。 苏慕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连连称是,并将医药费给了大夫。 大夫看着手里的钱,又看了看苏慕过分好看的脸,犹豫了一下说道:“以后下手轻一点,别再折腾了。” “......啊?” -- 第50页 大夫言尽于此,拿了钱直接走人。 苏慕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当成了恶主了,一直以来买来的小仆人,没有人权,被主子虐待殴打是常有的人,更何况她们两人,孤男寡女,谢依的伤口又在胸口...... 得,自己这是被大夫认为有那方面不良癖好的人了。 苏慕坐在床头,看着谢依惨白失色的脸,打来热水帮他擦了擦不停渗出的冷汗。 染上血的衣服打湿了他的身子,但碍于男女有别,苏慕没发给他换下,还是大夫心好,同情同为男子的谢依,把染血的衣裳剪开,给他披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裳。 不过苏慕还是眼尖的从谢依的领口处发现了除胸口以外的伤痕,鞭打的,针扎的,还要烟疤烫的,大大小小,新旧交替。 怪不得大夫会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她。 这些伤痕光是看着就触目惊心,也不知这些是李秀才夫郎的杰作,还是人牙子在他身上留下的,亦或是都有。 “慕姐姐、”谢依在昏迷期间一直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双手在空中不停的扑腾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苏慕怕他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裂开,连忙握住他的手:“我在,我在。” 谢依终于安静下来,紧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发出一声安心的轻呢。 苏慕心头一软,坐在他身边,伸手撩开沾在他脸颊上被汗水打湿的长发。 前世她忙着经商搞事业,还要应付颜家大小事务,虽然谢依贴身照顾她,但她上辈子顾忌着男女之间的名节,总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沉浸仔细的打量过他。 谢依的长发融合的西域人微卷的发质,但因为是混血所以并不明显,只有发梢有些卷曲。但皮肤格外白皙净透。 被汗水打湿后,他就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只缠绕着水草的河蚌,拨开湿漉漉的水草,敲开坚硬的蚌壳,他在她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露出柔软粉白的蚌肉。 苏慕用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触感柔软的像初生的婴儿,软乎乎的,让人把持不住想恶趣味的捏一捏。 不过她最后还是忍住了,不能趁人之危。 一晚上苏慕都守在他床边,时不时摸一摸他的额头看看他体温是否正常,一直到天明,确认无事之后,苏慕才疲惫的睡去。 * 晨曦的光从窗外洒了进来。 谢依被胸口处刀割般的钝痛烧灼感痛醒,艰难的睁开眼,纯白的床帐映入他的眼帘,这是......苏慕的床? 他想坐起来,但动作牵扯到了胸膛的伤口,疼的他咬紧了唇才没有发出喊声,无力的倒在床上,手动了动,感受到手里攥着什么柔软的东西。 他低头看去,是一双修长雪白的手。 谢依的视线缓缓前移,苏慕疲惫的睡颜靠在他身边,纯白的帘帐像薄雾一样堆积在她身上,她的手指与他紧紧相扣。 谢依无声的笑了起来,轻轻撩开遮挡她睡颜的帘帐,一身的痛仿佛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见苏慕睡得熟,谢依壮着胆子,伸出手偷偷的抚摩了一下她沉睡的眉骨,只有短暂的一瞬间,如蜻蜓点水般,触了一下,怕她发现,又飞快的抽了回来。 谢依像偷着腥似的小猫,心脏无比激动的狂跳着,仿佛喝醉了酒似的,全身发热,连耳尖也微微泛红。 “醒了?”苏慕动了动身子,悠悠转醒看见谢依脸色特别红,还以为他又像上辈子那样发起了高烧。 她忙将手心覆盖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好烫。 苏慕瞬间焦急起来:“怎么这么烫啊,是不是发烧了?你等着我去叫大夫来给你看看。” “别、”谢依拉住苏慕,羞得无地自容,总不好告诉她,自己是因为偷偷轻薄了她吧,太激动才...... 一到这儿,谢依脸色更加涨红的厉害,红晕一直蔓延到脖子。 “慕姐姐我没事的,真的,我现在感觉很好,除了伤口还有些疼以外,其他都没事。” “真的?”苏慕将信将疑,古代医疗水平十分不发达,她不敢有半点差池。 她放低嗓音,柔声说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样,正好我还要去医馆给你拿药,一会儿我再请大夫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听着她轻柔的哄着自己,谢依心尖敏感的颤了一下:“......好。” “渴不渴?我去给你倒点水。”苏慕起身去给他倒茶,但因为一整晚趴在床边,僵硬的双腿不受控制的酸软发涨,整个人向前倒去。 眼看着就要摔倒在谢依身上,电光火石之间,苏慕双臂撑在谢依枕头两边,才没有让自己压到他。 她想起身,但腿好像充满了雪花一样的酸麻感,连一点知觉都没有,动也动不了。 她就被迫保持这样暧昧的姿势,谢依在她身下,乖乖的,一动也不动。 尴尬,太尴尬了。 “咳,没、没压着你吧。”苏慕抿着唇,低低的说。 谢依摇摇头,茶色的双眸亮晶晶的看了她一下,随后飞快的挪开了视线,脸颊绯红一片。 苏慕迟钝的反应过来,现在自己这个姿势,他一抬头看到的应该是一片起伏,虽然有衣服包裹着,但是...... 苏慕感觉自己脑子里顿时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管腿还有没有知觉了,强行起身。 -- 第51页 “慕姐姐、” 苏慕咬咬牙,该死,谢依偏偏这个时候扯了扯她的领子,弄得她姿势不上不下,双腿跨-坐他的身上,双臂撑在他的身体两侧,姿势又暧昧又难受。 “怎么了?”苏慕视线游离,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去看他。 若是谢依观察仔细的话,很容易就能发现她此刻的手臂僵硬地像个冰柱子。 “慕姐姐,昨日说的话......还算数吗?”他咬着唇,羞赧的问。 “嗯?” “你忘记了?”谢依揪着她的衣领,语气紧张不安:“你说过,你会留下我,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忘记了?” 茶色的眼眸好像一瞬间沉黯了下去,一股凄清的悲伤从他的眼底漫了上来。 “没有,没有。”苏慕连忙说道:“我记得的,你不想回大漠了是吗?没关系,那你就跟着我吧。” “一辈子吗?”谢依茶色的漂亮眼眸,专注的望着她,或许是继承了西域人深邃的眼窝,导致他看她的眼神显得过分深情了。 苏慕点点头:“嗯,一辈子。” 谢依激动的睫毛轻颤,从他被她领回家那一刻,乃至上辈子,她都没见谢依这么开心过。明明身体因为昨日的伤透支了所有力气,但这一刻他眼中明媚的笑容,散发着灼热的光芒,比太阳还要耀眼夺目。 “我好开心,慕姐姐,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谢依笑得像纯粹的孩子。 只因为苏慕的一句承诺。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的敲锣打鼓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平静。 “我出去看看。”苏慕下了床,揉了揉还有些发麻的腿,走出了房门。 看见巷子外头热闹的不像话,落雁巷的街坊们也都出来看热闹了。 “什么喜事啊?”苏慕问道。 “今儿是出成绩的日子,隔壁街顾铁匠的女儿顾姐儿考上秀才了,瞧瞧,她娘亲激动的全城宣扬呢。”一位街坊说道。 “那可是秀才啊,咱们倦城才有几个秀才,我家小梅要是能考上秀才,我比她还要张扬呢。”杨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说道,羡慕的看着敲锣打鼓的人群。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苏慕一看果然是顾铁匠,正高兴的跟众人道喜呢。 这些天忙活谢依的事情,竟让她把府试成绩公布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一会儿她也看看榜单。 “苏娘子!” 苏慕正想着,顾铁匠突然激动地冲她喊道。 “你叫我?”苏慕惊异,她因为赘妻的名声一直不太招女人的待见,顾铁匠更是眼高于顶,没想到今天也有她主动跟自己打招呼的时候。 “当然啦,不是叫您我还能叫谁啊!”顾铁匠激动的跑过来拉着她的手。 苏慕云里雾里的笑了笑,还以为她今日心情好,想听几句喜庆话:“恭喜顾姐儿考上秀才。” 顾铁匠嗐了一声:“哪里那里,苏娘子您也不是秀才嘛,不仅如此,您还是第一名呢。” “......真的?”苏慕又惊又喜。 “那还能有假!”顾铁匠热情的说道:“今年咱们倦城一共就两位秀才的名额,您和我家平儿全占完了,今后你们读书人还要多多照应照应,今年一起参加秋闱,最好都一起进举。” “什么?苏慕?苏慕考上秀才了?” “谁?那个赘妻,竟然......” “我的天呐!” 顾铁匠此言一出,惊呆了众人,全部都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慕,没想到以前她们一直瞧不起的赘妻,竟然成了今年唯二的秀才,而且还高居榜首,打败了一众的读书人。 杨叔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慕,接着后悔不迭的往家里跑。 第24章 兑现赌约 苏慕着实震惊了一下, 她急忙前往礼房去看张贴的成绩。 礼房外头人挤人,人头攒动苏慕还认出了好几个之前洋洋得意嘲讽她大字不识几个的人,此刻她们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看见苏慕向这里走来,都纷纷羞愧难当的低下了头,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苏慕走上前去, 果然看见自己的名字高悬在第一位。 “真没想到最后中榜的人竟然是苏慕。” “对啊,而且还是第一名。” “可不是, 都以为沈玉雪第一名是板上钉钉呢。” “考卷都是糊名制,我听说阅卷官早闻沈玉雪《水调歌头》的大名,看到苏慕的卷子文采斐然都一通乱夸说不愧是沈玉雪, 才女就是才女,结果撕开一看,竟然是苏慕,考官整个人都不好了!” “谁能想到这苏慕如此深藏不露呢,不过更让人没想到的是,沈玉雪那货竟然交白卷, 把她老娘气得半死!” 几位考生绘声绘色的描述之后沈玉雪被她老娘追赶的场景, 放声大笑, 虽然自己落了榜,但是看见沈玉雪比她们还要狼狈, 心里也舒坦了。 “你这个败家女!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都考了多少年了?”刘翠看着榜单上没有颜如玉的名字,气急败坏的骂道。 颜如玉被当众责骂, 脸上挂不住:“爹, 咱么回去说吧。” “还说什么!”刘翠恨铁不成钢, 掐着嗓子怒骂:“你之前是怎么信誓旦旦跟我保证说你这次一定能够考上, 现在考上了吗?连苏慕那个白丁都考上了,你却考不上,一天天就知道跟你房里的那几个小贱蹄子鬼混!瞧你那点出息!” -- 第52页 旁边的学生们听到哄堂大笑。 颜如玉脸上挂不住,直接推了她爹一把:“我怎么知道那个苏慕书都没读几天,却考的这么好,说不定......” 颜如玉眼珠子一转:“说不定是她作弊!” 苏慕原本是看热闹的,听她这么一说立马沉不住了,被诬陷作弊,别说她自己了,就连考官。知县都得统统问斩,他们颜家人脑瓜子都有遗传性智障吗? “颜小姐话不能乱说,你血口喷人,辱我清白,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学政,好好理论一番!”苏慕拽着她的手,沉声道。 “别别别。”颜如玉气愤慌乱中口不择言,才发现自己竟然连作弊都敢说出口,万一闹大了,那可是要杀头的祸事! 颜如玉一下就萎了,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求饶道:“苏慕,苏娘子,我是无心的,我口不择言乱说的,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是啊是啊,苏娘子,咱们以前好歹是一家人呢,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你如今已经和霁月和离了,但请您顾念一下旧情,放她一马吧!我回去好好教训这个嘴上不把门的小兔崽子!”刘翠也甚至污蔑人作弊是多大的事端,只想尽快息事宁人。 围观群众大笑。 “这个颜如玉,自己没有半点本事考不上秀才,还看不得别人考上,真是有失我们女人的度量。” “就是,虽然我之前也不太喜欢苏慕,但是人家能考上秀才,就是人家的本事!咱得认!” 之前讥讽过苏慕的学子们纷纷附和,毕竟女人还是要以实力为尊。 “对了,我记得颜如玉之前还跟苏慕打赌来着,苏慕考上秀才,她就给苏慕100两银子!” “对啊,我也记得。” “去去去,你们别瞎说。”颜如玉甩开袖子试图哄走众人。 “瞎说?颜小姐忘了,在当初你跟我就是在这里打的赌,在场的好多人都听到了......难道说你想赖账?”苏慕趁势添了一把火。 “就是,我们可都听见了。”围观的学子们说到。 没办法,颜如玉虽然有点小钱,但是人品不行,因此看到颜如玉要割100两银子,都乐得帮助苏慕。 “打赌?”刘翠气得一把揪住颜如玉的耳朵:“好啊你,你现在不禁流连勾栏,还赌上了是吧,100两银子你当是大风刮来的?” 苏慕心中笑,确实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从颜家的金库里偷开的。 “那个,苏娘子啊,你瞧你如今都考上秀才了,不会还跟我们这些生员计较吧。”刘翠搓着手,笑着对苏慕说。 言下之意,就是让苏慕放弃不要了。 100两银子啊,够她在倦城买一间小宅子安家了,怎么可能不要。 她看起来就这么像大冤种吗? 苏慕微微一笑,说道:“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一码归一码,再说了这一百两银子还是颜小姐当时主动提出来的,谁不知道颜家小姐尊贵,区区100两银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数目,不会连这点也拿不出来吧。” 刘翠脸色不悦:“话不是这么这么说的。” “那应该怎么说?”苏慕笑着看向颜如玉,知道她要面子,故意刺激道:“原来颜小姐往日里的威风都是假的,赌输了就可以耍赖不作数,一点点小钱,还需要当爹的出面。” “谁说老娘耍赖了!”颜如玉一下就炸毛了,涉及到女人尊严的事,她绝对不能忍:“不就是100两嘛!” 颜如玉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给你,这点小钱老娘可不在乎!” “你——”刘翠眼睁睁看着100两的银票到了苏慕的手里,心疼的直跺脚。这些钱可够他买多少首饰,做好几套衣服了。 “爹,别在这儿给我丢人了,快走吧!”颜如玉拉着刘翠上了马车。 “气死我了,100两银子,你个小兔崽子,就这么白白送给她了!”刘翠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不停用手指戳着颜如玉的脑门。 “行了爹,给她就给她呗,就当是给乞丐了。不过你也不想想,现在还有人比我们更气。” “还能有谁啊?” “颜霁月和那个老头子呗!”颜如玉将火线转移:“您想啊,颜霁月之前一直瞧不上苏慕,说她没用,这才跟苏慕和离几天啊,人家中秀才了,你说他们气不气?” “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一想到颜霁月和颜主君的嘴脸,刘翠就忍不住发笑,对颜如玉的火气也消了。 “我听说昨儿颜霁月本来是要去相亲的,结果不知道怎么突然去找苏慕了,最后还是被颜主君连拖带拽给拽回来的,现在还在祠堂罚跪呢。” “还有这种好事?”刘翠笑得合不拢嘴:“让马妇快点,我得赶快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好侄儿。” 两父子刚到家就马不停蹄地往祠堂的方向感,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凌华守在祠堂外,里面不时的传出颜主君的教训声。 “哎哟,怎么了这是?”刘翠扶着发髻上的碧螺簪子,慢条斯理的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看见颜霁月跪在祖宗牌位前,背上全是伤,颜主君手里则拿着一根拐杖,气喘吁吁,应该是才教训过他。 “哎呀姐夫,父子间哪儿能这么大动肝火,霁月啊,快起来快起来。” 看着颜霁月如此惨状,刘翠心里得意极了,憋着笑准备将颜霁月从地上扶起来。 -- 第53页 “滚开!不用你管!”颜霁月一把推开他。 刘翠一失足,跌坐在地上。 “爹,你没事吧?”颜如玉赶紧扶着刘翠,对颜霁月骂道:“霁月你太不懂事了,我爹是想扶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推到他。” 跪了一晚上的颜霁月神情憔悴,但依旧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是你爹没站稳。” “你——” “行了,都是一家人,咱们不吵架。”刘翠心里也气,但是他明白今儿不是来吵架的,是来看颜霁月笑话的。 他站了起来说道:“说起来,我今儿听闻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如玉考上秀才了?”颜主君坐在一旁,凌华机灵的为他奉茶捏肩。 刘翠脸色一白,恨得咬牙切齿,老东西,明里暗里的讥讽我,看你一会儿还能不能得意起来。 “那倒不是,不过霁月的妻主,哦不,是苏慕,她考上了,不光考上还是第一名呢!” “什么?” “什么!”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颜主君震惊又悔恨:“她竟然真的考上了?” 颜霁月憔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淡淡道:“她的心愿得遂,太好了。” 刘翠看颜霁月脸上竟然没有后悔有些奇怪,不过看到颜主君的表情,他倒是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可不是嘛,苏慕这一考上秀才啊,回去之后求亲的门槛肯定是要被踏破咯。”刘素感叹道。 颜主君低头,脸色阴沉的要低出水来。 刘翠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笑着玩弄着染着丹蔻的指甲:“哎呀,当初他们和离时谁能想到苏慕竟然这么有本事呢,不过咱们霁月也不差,努努力,还能嫁个好人家......我记得西城绸缎铺老板有个二女儿就很不错啊。” 西城绸缎铺的老板,世代经商,二女儿不是嫡女,腿脚还不便。 刘素拿着针往他的脊梁骨戳啊,颜主君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不停咳嗽。 “行了,跟你们说这么多,我也有些累了,玉儿咱们走吧。”刘素出完气,得意地带着颜如玉开溜。 看着这两父子吃瘪,刘素心里那叫一个畅快,感觉晚饭都能多吃两碗。 “当初要是听我的跟苏慕好好过日子,你现在就是秀才夫郎,将来还有可能是举人夫郎,官家夫郎,咱们颜家也能跟着扶摇直上......可偏偏被你给作没了!蠢货!蠢货!”颜主君气得直哆嗦,要不是凌华一直帮他顺气怕是能抽过去。 “滚开!”颜主君一把推开凌华,抄起拐棍就朝着颜霁月打去,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颜霁月身上。 颜霁月默默承受,一声不吭。 还是凌华凌晶两个仆人一起秋卿,颜主君才将拐杖一扔,恨恨的说道:“你现在就去把苏慕给我追回来,不论用什么方法。” “主君,少爷不去见周家主君的小女儿了?”出了祠堂,凌华问道。 “他昨晚在苏慕门前大吵大闹,风声已经传到周家耳朵里了,人家一听霁月心里还有苏慕,自然嫌弃了。不过如果霁月能把苏慕的心挽回来,以她如今的身份,比周家不知道高贵到哪里去了。” 凌华点点头,明白颜主君这是看苏慕考上了秀才,从以前的瞧不起,现在也要高攀了。 “如今知县年纪大了,不久就要退下来,苏慕要是能再考上举人,这个位置极有可能就是她的了,那可是知县呐,就算考不上,过几年也能进县衙当学政......这个小畜生,他当时要不签那和离书多好。”颜主君越说越激动。 倦城天高皇帝远,知县就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在老百姓的眼中,读书将来就是要做官的,做了官,权利财富美人都有了,苏慕考上了秀才,就等于一只脚已经开始接近倦城的权利中心。 这不,她刚拿着颜如玉给她的一百两银票喜滋滋,回去的路上,以前从来不给她打招呼的商铺老板,还有自视甚高的学子们,纷纷主动热情跟她打起了招呼。 一瞬间让苏慕回想起了,自己做生意成为首富后的日子。 果然她走了一条对的路。 “哟,苏丫头回来啦!”王叔出门倒水,看见苏慕回来,立马将自个儿一双儿女拎了出来:“快,给你苏姐姐打个招呼。” “苏姐姐好。”王叔的一双儿女,大儿子16岁,刚议亲,小女儿12岁正在学堂。 王叔一直看不起苏慕赘妻的出身,在街坊们的八卦时间没少说她的坏话,上回打谢依,他也是出力最狠的。 没想到今儿也突然转了性,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读书真的太有用了。 “苏丫头,听说你考上秀才了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别提多高兴了,这是我刚买的桃子,可甜了,拿回去给谢依尝尝......上回叔真是对不住了,我也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瞧这事儿闹得......大家都是邻居,你别往心里去啊。”王叔将一筐桃子强行塞给苏慕。 “我家春儿今年才上学堂,好多字不认识,你看你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帮她指点一下?” 绕了半天,王叔原来是为这个。 苏慕谢过王叔,但却没有手下这筐桃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过一阵子就要搬走了。” “搬走?”王叔惊讶的破了音。 “嗯。”苏慕对倦城的房价还算了解,100两银子,买闹事的商铺或许有点难,但是买下西城一间有院子有水井的宅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剩下的钱完全够添置家具、锅碗瓢盆这一类用品的。 -- 第54页 再加上现在她成了秀才,每个月朝廷还会给她发6斗米和500文钱的‘工资’,她现在完全处于吃喝不愁的状态。 不过让苏慕下决心搬家的最主要原因还是落雁巷这些邻居,他们几乎每一个都曾经对谢依恶语相向过,她不想让谢依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压抑自己。 明明讨厌他们,还不得不朝夕相对,维持表面和平的邻里关系。 长期下去,他的精神会变得不正常。 好歹她已经答应谢依要留下他了,总得给人家创造一个好的生活条件吧? 想起昨晚谢依落在她脖间上脆弱湿冷的吻,还有白天自己骑在谢依身上时,他看自己的眼神......苏慕仿佛感受到心中被一股温软的力量触动着。 第25章 野犬到忠犬进化成功 经过七日修养, 谢依的身体已经大好,伤口虽然还没有完全愈合,但是已经不出血了, 表面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可以自由活动。 苏慕也买下了西城兰清巷一件小宅子搬了过去,宅子不大, 但院墙很高,户型四四方方, 门一关隐私性极好。 而且后院还有一个小井,一条水渠,取水倒水什么的都很方便。出门绕几下就是一条热闹的市井街, 买什么都方便,可谓闹中取静。 因为她考上了秀才,所以突然冒出了不少媒公替她张罗起了婚事,她烦不胜烦,本想着等谢依身体养好了些再搬走,现在看也不必了。 她将谢依带到刚买的新房前, 谢依兴奋的活像流浪儿童突然间有了家一样, 不顾身上的伤口在新房子里好奇的打量。 “慕姐姐, 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吗?”谢依揪着她的袖子,绿油油的眸子像清风拂过的麦田, 眸中亮晶晶的。 苏慕笑着点头:“嗯。” 她带着他来到自己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房间,里面桌椅床凳一应俱全,连被褥都是新买的, 里面填充了新扯的棉花, 躺上去就像卷在云朵里一样轻飘又软和。南方多蚊虫, 蚊帐是必不可少的, 苏慕也给他弄了一床新的纱帐,比蚊帐更轻更好看。 “喜欢吗?”她看着谢依发呆的样子问。 谢依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顷刻间闭了嘴,好像有许多话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怎么了?是不喜欢吗?”苏慕问。 “不是,我很喜欢。”谢依摇摇头,莹亮的双眸好像清晨的芦苇湿哒哒的沾着寒露,光一个眼神就让人心生怜惜。 他只太高兴,准确的说是太庆幸。 庆幸自己早早的认清了自己的心,决定留下来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要与苏慕共苦几十年的日子。 说来可笑,他以前如此势利市侩,竟然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过他曾经最瞧不起的穷人日子,哪怕未来几十年都清贫望不见头。 如果让谢妙容看见了,他一定会当着他的面耻笑自己,挑来挑去,竟然选了个无权无势的女人,顺便再拔下头上的金簪银簪甩在他的脸上,表面接济他,实际羞辱他。 若爹娘还在世,他们也一定大跌眼镜,毕竟他们深知自己儿子是如何的势利眼,竟然也有被情爱蒙蔽双眼的时候。 可一想到那个人是苏慕,他竟然不觉得有什么苦,亦不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反而兴奋的浑身颤栗,觉得自己荣耀加身,苏慕能容许他留在她的身边,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从被她从李秀才夫郎手中救下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珍重爱护,谢依光是回想起来,都觉得好像置身于灼烈的太阳火球之中,被她的呵护烫地哆嗦,肌肤都要被烫化。 整夜整夜,苏慕都出现在他的梦中,没有一晚缺席过。 或许连苏慕自己都不知道,在被往事噩梦惊醒的夜晚,自己就蹲坐在她的房门外,听着她时而被褥轻声翻动的声音入眠。 第二天在听到她起床的动静时,再匆匆起身,顾不得蹲坐一夜发麻叫的腿脚,奔向厨房生火做饭。 她总夸他起得早,她每次想早点起床超过他,但没有一次得逞。 其实她哪里知道呢。 自从被她领回家,撕掉卖身契的那一刻,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就像着了魔一样吸引着他。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留在这里,他应该回到属于他的故乡去,所以在她提议从他回大漠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可随之而来的后悔情绪翻江倒海的向他涌来,竭力压抑情感的那根弦崩到了极致。 直到以刀剜心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坚持土崩瓦解,闭锁的情感在溃败的大坝下呼啸着涌来,那一刻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甘情愿、剖心剖肺的臣服于她。 他庆幸自己早早的伏于苏慕的身下,如果再晚一天,他在苏慕眼中,或许就跟那些听闻她考上秀才便想着攀附的势利眼之流。 或许他便得不到此刻的这些优待,她会像拒绝林小杏的求嫁那样,直接了断的拒绝他。 一想到那日,她拒绝林小杏时,话语虽然温柔,但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温度的神情,他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 谢依的伤口虽然结痂了,但苏慕依旧不敢让他干重活,免得牵扯伤口撕裂。 但谢依显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每天干活贼有劲,一院子里的活全部被他一个人包揽了,她想上前帮忙都被他给推拒了。 -- 第55页 他说:“慕姐姐的手是用来写诗的,不是用来干这些粗活的,这些活我来做就好了。” 与上一世,几乎如出一辙。 无论在外头吃了多少瘪,在颜霁月那里受了多少气,只要一回到落枫苑,她就能当个甩手掌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连吃个葡萄,谢依都会把葡萄皮剥好了给她。 活的像个昏君。 她又想要不要雇一个老爹子帮他打打下手,干家务活挺累的,结果她刚把这个想法一提,谢依眼眶就红了,委屈的问她:“慕姐姐是嫌弃我做的不好吗?” 好家伙,苏慕只能哄着,再也不敢提了。 犹记得刚刚被她领回家时,谢依干活就是普通仆人,为了在她的庇护下安身立命努力做出一副社畜任劳任怨的样子。 但现在,洗衣做饭这些活,反倒是比以往更加勤快了。而且一点都没有那种被老板压榨不得已努力工作的苦逼气质。 反而每□□气蓬勃的,浑身散发着那种‘这是我家,我一定要打扫的bulingbuling的感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职场pua了。 甚至在干活时,他还会突然笑出声来。 怎么会有社畜开心的工作呢?而且还是带病工作。 苏慕好奇,问他原因。 谢依反而突然红了脸,一副被抓包的样子,低着头,一声不吭,找了个借口就钻进厨房。 对了,谢依最近还沉迷做饭。 虽然以前谢依也会做饭,但是做的基本上都是中餐的基本款式,什么炒小白菜呀,茄子烧肉之类的,估计是在李秀才家中学的,毕竟大漠那边不兴炒菜,做出来的味道不算特别好吃,也还不算难吃,算是中规中矩吧。 可比起前世来手艺,实在差远了。 上辈子苏慕经常应酬,酒桌上虽然点了一大堆菜,但基本不会动。满身酒气的回到落枫苑,将肠胃里的酒呕出来,谢依就会给她开小灶。 不论荤菜还是素菜亦或是煲汤,都称得上是一绝。 当初她还打趣谢依,是不是跟某个大厨偷师了。 谢依却说,他虽然在大漠长大,但是自小跟着爹爹学习烹饪,中原这些菜他从小就会。 如今回想起来,上辈子的谢依肯定是对她撒谎了。 明明就是来倦城之后学的嘛,干嘛不承认。 “小依,你会绣花吗?”看着旁边正在给她煎茶的谢依,苏慕忽然问。 因为前世谢依跟她说:“慕姐姐我的男工在镇子上也很有名气,虽然比不上苏州的绣花郎们,但是至少能帮慕姐姐绣个荷包。慕姐姐近年来生意越做越好,连小萍都敢爬你的床,外头的那些男人还不跟疯了一样,不如戴个荷包在身上,让他们知难而退......哥哥他绣活不太娴熟,又一门心思扑在沈......他应该不会愿意腾出时间给你绣这些东西,不如戴上我给你绣的吧,至少能防住那些莺莺燕燕不是?” 虽然她最后怕颜霁月看到又误会,所以只是收下但并没有戴上,但那时候谢依送给她的荷包上的绣花功底就已经十分了得。 所以她才这样问道。 苏慕明显看到正拿着蒲扇煎茶的谢依眼眸的光明显虚了一下,他抿着唇:“慕姐姐、我的绣活只能勉强缝补,花也只会绣一些简单的,不过我可以去学,慕姐姐我学东西很快的。” 谢依紧张地放下蒲扇,惴惴不安的看着她。 看来男工也是来倦城之后才学的,苏慕心中无奈,上辈子的谢依为什么一定要在她的面前操完美人设呢? 因为喜欢,所以才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吗? 她虽然没有见过谢依在大漠是什么样子,但那时的他被父母呵护,一定是鲜活的、明亮的、热烈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她的眼神,明显带着忐忑和讨好。 苏慕笑了笑:“没事,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真的吗?”谢依语气里还有些不安。 “真的。”苏慕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绣活不一定要人人都会,等我挣了钱,直接花钱给你买就是。” 此时此刻,她的语气活像个画饼的渣女。 但谢依信了,眼眸明显睁大绿宝石在浓密的长睫里透出璀璨的光芒:“慕姐姐不用给我花钱的,我能待在你身边就已经很开心了。” 苏·渣女·慕继续画大饼,一缕长发从肩头滑落,坠在身侧:“不喜欢这个没关系,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来。” ‘如果我想要慕姐姐呢?’ 谢依只敢在心里这样说,却没胆子将爱意宣之于口。 身上的烙印虽然祛除了,但是心里的烙印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剔除,无论他掩盖的有多好,在苏慕前面他永远都是自卑的。 他只敢小心翼翼的捧起她垂落的长发,将这一缕又黑又柔顺的长发扶至她的颈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咱们刚刚搬到这边,还有很多零碎的东西没有置办,对了,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苏慕任他把玩自己的头发。 谢依看着她颈后雪白的软肉,宛若一截雪,呼吸一急促,眼神晃了晃别开眼。 “......蜜子糖。”谢依从怀里拿出一包油纸,展开后里面的蜜子糖已经所剩无几,孤零零的几颗在油纸上寂寥的轱辘着。 “又是蜜子糖?”苏慕低声笑:“蜜子糖太便宜了,几文钱就能买一大包,上次的芍药蜜煎、荔枝膏,雪花酥不是也买了很多吗?别总吃一种口味的。” -- 第56页 谢依睫毛像羽扇似的低垂:“可我喜欢吃蜜子糖。” “那好吧。”苏慕妥协,虽然不明白谢依为什么喜欢吃这种又便宜又甜到掉牙的糖:“不过总是吃同一款糖,你都不会吃腻的吗?” 谢依低下头,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不会腻的,一辈子都不会腻。” 轻轻柔柔的声音撞进了苏慕的耳朵里,她侧眸看着谢依,一袭白衣,肤色却比雪还要白,低垂的眼眸里闪烁着无法撼动的光芒。 上辈子,他就吃了一辈子的蜜子糖,一辈子都没有腻。 苏慕感到自己的心仿佛一瞬间被荡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捻起一颗蜜子糖放在他嘴边。 谢依原本是低着头的,蓦地感受到唇边的一点甜意,看到竟然是苏慕捻着蜜子糖,亲自送到了他的嘴边,他下意识诧异的张开了唇。 苏慕趁势将蜜子糖塞入了他的口中:“吃吧,一会儿再给你去买。” 谢依耳尖涨红。 苏慕不禁轻笑了一声,看谢依这么喜欢吃,自己也捻了一颗蜜子糖放入口中......果然还是太甜了啊。 “对了,周围的邻居你都认识了吗?”苏慕问。 谢依点了点头:“附近的几家主夫都认识了。” 尤其一户姓乔的人家,乔主夫的妻主是商人,常常往外地跑,就剩下他和一儿一女,以及一位男仆。 但因为是商贾人家,家中经济不错,乔主夫的厨艺也很是精湛。 所以谢依特意跟他打好关系,向他讨教厨艺。 不为别的,只为苏慕的饮食能再好一些。 以前他在李秀才家里学的那些厨艺都是皮毛,因为是烧给李秀才和她夫郎吃,所以他才不在乎这些东西好不好吃,色香味是否俱全,毒死这帮人最好。 但现在是伺候苏慕的,他自然是想把最好吃的都做给苏慕尝尝。 苏慕如今中了秀才,每月6斗米,500钱银子,虽然日子过得有些清减,但谢依也想在清减的日子里尽可能的让苏慕吃的好一些。 他可不信那些文人说的什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之类的话,他的苏慕就得吃好喝好,才有心思看书写文章。 苏慕放心了,她之前还担心谢依社交能力不行。 “那就好,一会儿我去集市逛逛,要一起吗?”苏慕问。 谢依点点头:“好啊。” 能和苏慕一起光明正大的肩并肩,他求之不得。 两人收拾了一下,一起上街。 集市上叫卖声起此彼伏很是热闹,苏慕带着谢依在里面逛,如今厨房大权已经被谢依牢牢掌控了,苏慕连厨房的大门都摸不着。 因为谢依说:“女子远庖厨,做饭是男子的本分。” 所以现在连买菜苏慕都不知道厨房里缺什么,只能看谢依买。 不过谢依也十分尊重她的口味,每买一种菜之前,都会问问她:“慕姐姐这个你喜欢吃吗?慕姐姐你有什么忌口的吗?慕姐姐你今天想吃什么?慕姐姐最近你一直都吃的很清淡,吃些肉吧,不然看书会没有精神的。” 简直比保姆还要贴心。 “好啊。”苏慕答应道。 上次颜如玉给她的100两银子,她还剩下10两的样子,加上积蓄,还有朝廷每月的补助,乡试之后,如果她考不上举人,她还可以去当塾师,一月也有将近1两银子的收入。 谢依弯起一双绿宝石眼眸:“那慕姐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红烧肉好不好?” “你还会做红烧肉?” 谢依点点头:“嗯,慕姐姐要不要尝尝看?” 他可是在乔主夫的厨房里看了好多次,把每一个步骤都烂熟于心,就等着自己做出一样美味的菜肴时,苏慕的眼睛里流露出夸奖的神色。 光是想想......谢依手指便兴奋的蜷曲。 “那就做红烧肉吧。”苏慕点头。 她们去肉摊上买了两斤五花肉,又买了一些调味的冰糖。 当然谢依心心念念的蜜子糖必然是少不了的,苏慕又给他买了一包。 “蜜子糖太甜了,小心蛀牙。”苏慕笑着将包的鼓鼓的蜜子糖包放在他的怀中。 谢依脸有些红:“不会的,我牙齿可好了,不会蛀牙的。” “哟,这不是苏大秀才嘛,陪小娇夫出来逛街?”颜如玉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 苏慕转身:“怎么,有事?” 谢依惊讶的望向苏慕,脖子红得滚烫。 ......她竟然没有否认。 谢依心慌意乱的低下头,避免让人看到他脸上的绯红。 “倒也不是,就是看见苏大秀才特意来给你打个招呼。” “哦,打完了,那就告辞了。”苏慕冷漠的回道。 颜如玉脸色一变,立马上前拦住苏慕:“诶诶诶别走啊,好歹你曾经也是我的表弟媳啊。” “你也说了是曾经。” 颜如玉又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你现在又成了秀才,我承认我们眼前以前是看不上你,觉得你地位低,出身又不好,为了钱攀上颜家做赘妻。” 颜如玉贬低了一大通,最后饶了回来:“但是呢,毕竟你现在成了秀才,我们颜家愿意不计前嫌,把霁月再嫁给你,你先别急,是嫁给你,不是让你再上门做赘妻了。” 苏慕冷冷一笑:“滚!” -- 第57页 “你——”颜如玉生气道:“你怎么骂人呢,我告诉你,我们颜家愿意把霁月再嫁给你这个赘妻,那是看得起你,你别不知好歹。” 颜如玉故意大声嚷嚷,集市上逛街的人纷纷朝看她们看去。 “我......” “真是可笑,既然曾经看不起人家为何当初求着人家入赘?和离之后,看见人家成了秀才前途一片光明灿烂,又舔着脸想来巴结人家,巴结不到,就打算以弱凌强,这算盘打得是真响啊!”沈玉雪摇着扇子,在一众仆人的拥簇中站了出来。 沈玉雪附身的这具身体本就英气,只是因为原身太好色,搞得一副肾虚的模样,但好在身体被沈玉雪养了回来。如今英气逼人,一站就是让无数少男心动的女侠风。 她和苏慕,一个颇具武将英气的气质,一个文人素雅清瘦。两人站在一起,一刚一柔,一瞬间周遭未婚的男儿郎眼睛都快看花了,不知道该在她谁身上停留比较好。 只有谢依安分守己,默默地站在苏慕神色,比说往沈玉雪身上看了,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苏慕的衣摆。 颜如玉见来人是沈玉雪,冷哼了一声:“我当时谁呢,原来是考试交了白卷的那位大才女啊。” 沈玉雪好像没听出来颜如玉的讽刺似的,大喇喇的承认:“不才,正是本小姐。” 颜如玉翻了个白眼:“真是好赖话都听不出来,苏慕别看这个人此时帮你说话,她的名声可还不如你,考试交白卷,侮辱科举,她已经被下令四十岁之前不许再参加科举了。跟她混在一起,你这辈子就算完了。” “那也用不着你关心。”苏慕淡淡一笑,走近颜如玉,在她耳边低声道:“虽然我不知道跑到集市上大闹特闹,是你还是你父亲的意思,不过我不妨告诉你,放心吧,我不会和颜霁月破镜重圆。” 颜如玉瞪大了眼珠子,没想到自己和父亲精心策划的局,居然被苏慕一眼看穿。 苏慕看着她呆如傻狗的样子,笑了笑:“不明白我怎么知道你想法的?” 颜如玉点了点头。 苏慕毫不客气的笑道:“回去多读点书吧。” “你你你......”颜如玉气得发抖,却无可奈何。 “怎么样?苏慕上当了吗?”一上马车,刘翠关心的问道。 眼下他们父女最害怕的就是苏慕和颜霁月和好如初,一个颜葑再加上一个当上秀才的苏慕,这家产以后更加没他们的份了。 “人家早就看穿啦,不过她说她不会和颜霁月复合。”颜如玉闷闷道:“嚣张什么啊,只是一个秀才而已,有本事考上举人啊,那才叫一步登天!书读的再多,现在还不是窝在一个穷酸巷子里,买房的钱还是老娘给的!” 刘翠戳了戳颜如玉的头:“行了,别惦记着那件事了,不过我可告诉你,以后花钱省着点,颜家能被掏的钱已经不多了。” * 另一头,为了答谢沈玉雪替自己解围,苏慕邀请沈玉雪来自己家里做客。 “寒舍简陋,沈小姐不要介意。” 沈玉雪摇摇头:“哪敢哪敢。” 这小房子虽然被她的宅子差太多,但毕竟是人家家里,沈雪玉好歹是受过素质教育的人,怎么会嫌弃。 不过看着苏慕精致的容貌,以及她细腻匀滑的肌肤完全不像女尊世界的女子,看到她住在这样简陋的小房子里,有些惋惜。 或许因为两人都是穿越女的原因,即使双方都没有挑明身份,但总是格外投机。 苏慕终于问道:“沈小姐为什么要交白卷呢?” 一提起这个沈玉雪就苦着一张脸:“谁知道考试这么难,早知道不装逼了。” 古代没有标点符号,她连读懂标题都费劲,脑瓜子里也挤不出半点墨水,作诗连基本格律都不会,只能交白卷了。 “装、装逼?”苏慕佯装疑惑道。 沈玉雪笑了笑:“什么,方言而已。” “那颜如玉说的四十岁之前都不能再参加考试是真的了?” 沈玉雪点点头:“嗯。” 看到苏慕惋惜的神情,沈玉雪道:“不过我不在乎,反正我也没打算考科举,我打算经商。” “经商?”苏慕想起了自己上辈子做生意被各路乡绅、官员追着要钱的时候,真是头疼:“经商虽然自由,但眼下的环境,免不了以后被各方刁难。” “我也知道,但毕竟我现在已经成年了,又是家里的独女,是时候站出来独当一面了。”沈玉雪道。 既然沈玉雪态度坚决,苏慕也不好再劝了。说不定以沈玉雪的家世帮衬着,沈玉雪的经商之路会走得比她顺畅呢。 倒是沈玉雪反而劝起了她:“那个颜公子,你还是不要吃回头草的好。” 苏慕点点头:“自然,破镜哪能重圆。” 沈玉雪忽然感慨起来:“苏慕你不光长得好,脾气也好,如今又考上了秀才,那颜霁月真是疯了不知足。” 苏慕微微一笑,如烟淡眉无声撩人。 “不过你说身边那个混血小哥挺不错的。”沈玉雪朝她挤眉弄眼。 苏慕回头,看向刚从后院抱着一堆刚晾干的衣服走出来的谢依,马尾高束,身姿清瘦而不羸弱,微风吹拂,拂过他的发梢,清隽如纷雪。 发现两人一齐看向自己,谢依蓦地红了脸,飞快的跑回了屋子里。 -- 第58页 帘幕低垂,映着他若隐若现的身影。 苏慕低眉浅笑:“是挺不错的。” 跟谢依待在一起她很舒服。 屋子里,正在叠衣服的谢依手一停,透过帘幕的格栅看向苏慕隐隐绰绰的影子,唇角轻抿出一丝甜滋滋的弧度。 “对了两个月后的乡试你会参加吗?”沈玉雪问道。 一般来说,府试之后三年才会有乡试,但是女尊世界的规矩不同,府试、乡试、甚至最后的殿试全部的安排在一年。 错过这一年,就只能在等三年。 “当然参加。”苏慕道。 一旦她通过乡试成了举人,对于她这样的普通百姓而言,就等于一步登天。 自古以来民间就有穷秀才富举人的说法,一旦成为举人,不但可以免除徭役赋税,还可以见官不跪。 最最重要的是,一旦成为举人,即使之后的会试不中,成不了进士,但依然有做官的资格,如果三次会试不中,就可以去参加‘大挑’。 参加大挑,只需要站在那里接受试官的点评,接着就可以被分配到各府衙门。做知县,或是做学政,相当于只要成为举人,混进官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因此无论是知县还是乡绅都会前来交好。 “那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沈玉雪道。 “你?” 沈玉雪笑道:“虽然不是不能参加科举了,但是我准备去云城进些货物来卖,反正你一个人去云城路途遥远,不如跟我一起做个伴,你愿意吗?” 苏慕自然求之不得:“当然愿意。”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好。”苏慕谢过沈玉雪的好意,并亲自将沈玉雪送到了兰清巷口,转身回屋时,发现谢依已经钻进厨房做饭了。 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熟悉的烟火气弥漫在他的周围。 看见苏慕往厨房里走,谢依忙到:“慕姐姐你稍等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了,很快的。” 谢依紧张地样子,就像厨房里的不是烟火气,而是什么晦气一样。 苏慕仿佛又看到了上一世,谢依给她开小灶的样子,久违的熟悉感暖上了心头。 这一世的谢依与前世越来越像了,明明前段时间还不太一样,怎么忽然间就变了?苏慕认真回想了一下,他这段时间的变化,发现转变的关键点似乎就在他剜掉烙字之后。 尤其是谢依如今看她的眼神,简直和前世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一样赤忱热烈,即使不对上他的双眼都能感受到那种时时刻刻都被缠上的感觉,沸腾又绵长。 “慕姐姐快来吃吧。” 思量间,谢依已经端着饭菜走了出来。 除了红烧肉,谢依还做了一道凉菜和一道清炒油菜尖以及一碗丝瓜鸡蛋汤。 在谢依没来以前,苏慕都是自己做饭,怎么简单怎么来,能吃就行。但谢依到来之后,饭菜肉眼可见的丰盛了,他的厨艺也进步飞快。 如他所说,他学东西确实很快。 不然前世也不会在她毫无察觉时,做出媲美大厨的菜肴。明明每天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应付颜霁月的刁难忙得不可开交,还能抽时间学习刺绣,且绣工好到倦城之名的程度。 “好吃吗?”谢依满眼期待。 苏慕尝了一块红烧肉点点头:“很好吃。” 谢依满意的笑了笑,一副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样子。 吃完饭后,苏慕照旧看书备考。 虽然她有两世记忆,但专门拿时间看考试用的四书五经的时候还真不多,更多的时候她的精力都用在对账本,看看今天又是哪个小王八蛋从她的账目里吃回扣。 重生之后,苏慕格外珍惜能读书的机会挑灯夜读,即使这样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乡试中考到举人,只能全力以赴。 每到夜晚的时候,谢依的动作总会很轻,安安静静的守在她的旁边,不出声,连呼吸都轻轻的,生怕吵到她。 看她的茶水喝完了,就默默给她填满茶水,颇有一种红袖添香的意思。 油灯里的灯芯快烧完了,谢依眼见的发现,默默地为她添上一根新的油灯,绰约的灯影中,谢依低眉顺目。 苏慕无意间抬头,看见这样的他呼吸一窒。 这样的气质,太熟悉了,简直就是前世的谢依,一模一样。 谢依感受到苏慕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添灯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不敢出声,大气也不敢喘。 可又下意识的怀疑起自己来,这个姿势好不好看?今天的衣裳干不干净?脸上有没有脏东西?他究竟有没有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苏慕,又怕苏慕觉得他太做作太矫情。 浓密的鸦羽轻轻扇动着,谢依心中欣喜又慌乱,忐忑的小心思在这一刻被放大了无限倍。 终于苏慕收回了视线,继续低头看书。 谢依松了口气,可失落又蔓延了上来,他悔恨不已,期盼着她能像刚才那样在好好地看看自己。 “小依,我还要看到很晚,你先回去睡吧,不用陪我了。”苏慕淡淡的说道,静谧的夜晚,她的嗓音淡的像勾引。 谢依摇摇头:“慕姐姐,我不困的。” 他还想多陪陪她。 就这样站在一边,守着她就好,只要跟她待在一起,谢依就打心底里觉得开心,没有任何理由的开心。 -- 第59页 苏慕知道他想陪着自己,但谢依身上的伤还没有彻底恢复,每天不到6点就起床干活了,晚上还要被他熬夜到这么晚。 她不是无良老板,实在不想看到他熬不住猝死。 于是她沉了沉眉,强硬道:“回去睡觉。” 她声音一强硬,谢依就不敢说话了,失落的点头,背影孤寂,慢吞吞的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回到房间的他刚一关上门,就无力的靠在门上。 回想起刚才苏慕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流连时的样子,他真没用,连她的眼神都留不住。 是他不够好看吗? 自小在众人追捧中长大的谢依,头一回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自卑与怀疑。 他心中慌得厉害,回想起苏慕身边行行种种的男人,觉得自己不如林小杏长相清淡,小家碧玉。不如颜霁月浓烈傲气,他好像不是那么足够好看,能做到让苏慕移不开眼。 谢依抚上自己的脸,自卑爬上心头,要是他再好看一点就好了。 第26章 葵水 昨晚读书到深夜, 第二天苏慕醒来时,堂屋的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瘦肉粥,旁边佐着一碟小咸菜。 后院里传来轻微的浣洗声, 苏慕走到后院一看,谢依正低着头,弯着腰, 在井边打水。 井水幽幽凉凉,即使是春夏交接的时节, 依然让人觉得有些冷,谢依一双净白的手,指尖被冻得有些红。 他将井水倒在一旁的木盆里, 盆子里放着的是她昨日换下来的衣裳,只穿了一日又没怎么干脏活所以只沾染了一些灰尘,并不怎么脏,随便清洗几下就行。 但谢依却把她的衣裳放在搓衣板上,用胰子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都涂抹了一边, 再在搓衣板上反复轻柔的搓洗, 直到搓出绵密的泡沫, 在从井里打出干净的清水,反复的清洗了两遍, 旧衣被洗的像新的一样,他才将衣裳晾在晾衣绳上,将衣服摊开, 每一处褶皱都仔细的扯平才算完成。 接着又弯下来, 洗其他的脏衣裳。 苏慕看了看晾衣绳上的衣裳数目, 看样子今天他又很早的就起来了。 在没有洗衣机的年代洗衣总是劳累的, 苏慕明显察觉谢依今日的动作比往常都要慢一些,偶尔还会扶一下酸乏的腰,手指尖也因为长期泡在水里也呈现出泛白的褶皱。 苏慕坚定要了把粗活外包出去的决心。 倦城有专门替人洗衣服的男人,干这种活的往往都是鳏夫,或者家境贫寒的男子,要价很便宜,几件衣裳也就十几文钱。 和谢依的身体健康比起来,这些钱无足轻重。 “小依,回去休息吧。这些衣服我一会儿去外头找个专门给人洗衣服的老爹子洗。”苏慕走到他身边,声音里透着心疼。 谢依绿宝石的眼睛怔了怔,清净如一汪碧海。 他似乎是欣喜苏慕说这句话时,语气里透出的一丝怜惜,但又努力压制着这股喜悦。 “慕姐姐,外面那些人他们洗不干净的。”他低着头,继续用力的搓衣裳,好像在无声的展示自己。 慕姐姐,快看我,我多能干! 但苏慕开心不起来。 只有把自己放在奴仆的位置上,才会在意自己干活的能力是不是比别人强。 苏慕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在乡下外婆家里过暑假的时候。外婆捡了一只被人遗弃的流浪狗回来,大抵是害怕被人再抛弃,所以流浪狗非常努力的看家护院,连逮耗子这种事它也干,就为了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 外婆偶尔会夸夸流浪狗,流浪狗高兴的尾巴摇上了天。 反观外婆家里养的宠物狗小比熊,看流浪狗的眼神十分嫌弃,因为自小被外婆呵护着养大,所以它才不屑于做流浪狗做的那些事,被偏爱永远有恃无恐。 苏慕觉得现在的谢依就像那条流浪狗,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明明刚开始领回家的时候不是这样啊。 为什么?难道是她对他还不够好吗?可既然她对他不够好,当初他又为什么要哭着求她留下他? 苏慕不禁想到颜霁月,如果是颜霁月他才不会像谢依这样患得患失,紧张不安。他只会在意自己今天的发饰好不好看,衣料是不是全城最稀有的,就像那头小比熊。 苏慕将谢依从小凳子上扶了起来,说道:“别洗了,我的衣服又不是什么名贵的衣料,谁洗都是一样的。” 谢依沉默不语,怎么能一样,完全不一样。 忽然他感觉苏慕好像凑近了些,脸与他拉得极近。 苏慕的手缓缓的抚上他的脸,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眼下淡淡的青色。 谢依心中鼓鼓作响,紧张到手心涔涔冒出热汗,却不敢发一言。 终于她开口:“你昨晚是没睡好吗?” 谢依耳根发烫,连忙捂住眼睛,内心忐忑是他有黑眼圈了吗?他是不是变丑了。他真没用,连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苏慕面前都做不到。 苏慕见他沉默,只当他是默认了,于是说道:“今天家里没什么事,你回去睡个回笼觉,好好歇一歇。” 谢依摇摇头,刚要开口,就听见大门被人扣响。 谈话不得已暂时中断。 苏慕去开了门,但来的却是一位不速之客。 “你来做什么?”苏慕语气称不上好。 “阿慕、”颜霁月站在苏慕面前,尽管看得出他尽心尽力的打扮了一番,却依旧掩饰不了他这几日的清瘦。 -- 第60页 往日合身的衣裳,现在穿在他身上明显大了许多,衣袍下空空荡荡的,那股子傲气也柔弱了许多。 “苏丫头,听闻你考上了秀才,我这个老头子特意来恭喜你。”颜主君站在颜霁月身后,旁边的凌华手里提着几盒贺礼。 苏慕沉默没有应答。 “怎么了?你不会连我这个老头子的面子都不给了吧。” 颜主君笑起来就是一个和善的老人,可话里话外俨然都是逼迫的意思。 如果说重生之前,苏慕还会顾念颜主君几分薄面,但现在她实在不想再跟这些人有任何的纠缠。 当狠心时就狠心,优柔寡断只会徒增烦恼。 “主君请回吧。”她也没有过多解释,一句冷冰冰的话就是最好的诠释。 颜主君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随后叹息着说起了往事:“也好,也好,你长大了,懂事了,再也不是当初在雪地里快冻死的小姑娘了。” 苏慕垂着眸安静听着,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表示。 这也是颜主君惯用的方法了,当初刚刚穿越过来的高中生或许会上当,但现在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她了。 更何况当初她死的不明不白,这件事就像一根刺哽在心里。嫌疑最大的就是颜家一伙人,她看谁都像嫌疑犯,怎么可能再回去。 “主君送来的礼太贵重,苏慕不能收还请您收回。”说完,苏慕直接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声音清清脆脆。 从来没有吃过闭门羹的颜主君,顶着怒气,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她、她竟然敢!她怎么敢?!” “白眼狼,我老头子捡了一头白眼狼。”颜主君气得跺拐杖。 “主君消消气。”凌华安抚道:“其实苏慕对咱们冷淡也不是没理由的,毕竟......” “毕竟什么?”颜主君横了凌华一眼:“无论怎么样,都是我救了他,如果没有我,她早死了,她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逞威风耍横。” 凌华不敢再替苏慕说话,只能称是。 颜主君又恨铁不成刚的剜了颜霁月一眼:“你这个小畜生也是个没用的东西,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连女人的心都抓不住,她宁肯要个边塞的蛮夷混血也不要你!” 颜霁月唇瓣嗫喏。 他们都没有听见颜霁月说的是什么,只有颜霁月自己听得清。 他说:“阿慕以前,很疼我的。” 重生前的他,即便有谢依从中挑拨夫妻间的关系,即便他做了再多错事,苏慕对他都是珍重的。 下人们曾经看谢依更得苏慕宠爱,所以怠慢了他,也是苏慕主动站出来说她只有一位夫郎,替他敲打下人。 可那些都是往昔了。 如今苏慕不要他了。 彻底认清现实的颜霁月心中好像盖了一层厚重的柳絮,闷得喘不过气来,每呼吸一次都是痛的。 他没有资格责怪苏慕,是他硬生生把良缘错过。 所以当爹爹命令他把苏慕求回来时,颜霁月心里是抵触,故意拖延时间。 他心里清楚,爹爹让他和苏慕重新成婚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让苏慕替颜葑填补颜家的窟窿,他不愿意,上一世他见识过苏慕受的苦楚,这辈子她有光明的前景,他怎会再让她陷入深坑。 颜霁月看着紧闭的大门,心中刺痛难忍也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的阿慕,一定会一生顺遂。 * 苏慕合上门,看见谢依就站在门边看着他。 “慕姐姐,你别难过。”他安慰道。 颜主君那些骂她白眼狼的话,就在门口说,隔着一扇门她听得清清楚楚,谢依自然也听见了。 他满眼担忧的看着苏慕,却将颜主君骂他的那句‘蛮夷混血’自动屏蔽。 “没事,我没有难过。”苏慕笑了笑:“倒是你脸色怎么比刚才还要白了些?” 谢依神色惶惶:“没有吧。” 苏某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道:“难道是我的错觉?” 谢依咬唇点头:“慕姐姐应该是看错了。” “那好吧,不过你昨晚没睡好倒是真的,回去休息会儿吧。” 谢依摇摇头:“屋里还有好多事情没做,而且我也一点也不困,躺在床上也只能发呆。” 苏慕看他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便同意了。 “对了我挺你上次说,乔主夫家里有一儿一女?”她忽然问道。 “是,慕姐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苏慕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街坊邻居的,应该相互打好关系,你可以告诉他,他女儿若是想要读书认字,可以让她来我这里,我免费教她。虽说商贾人家不能参加科举,但能多认识几个字,读书明理也是好的。” 谢依眼神有些犹豫:“慕姐姐,你自己每天都看书到深夜,还要抽时间来教她,太劳累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然有我的考虑。”苏慕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又软又嫩,手感极好。 谢依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沸腾起红晕,低着头,支吾着应道:“知、知道了。那我现在就去跟乔主夫说。” 苏慕放开手:“去吧。” 谢依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头一回看见他如此手忙较忙的样子,有些好笑。 * 倦城秀才本就稀少,而且各个眼高于顶,商贾人家是不允许科举的,相当于一辈子、几代人断了仕途,即使送去私塾也会被其他同窗瞧不起。 -- 第61页 因此当苏慕主动提出愿意教乔主夫的女儿时,乔主夫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这可太好了。” 当初自己与谢依交好,其实也是看中了谢依背后的苏慕刚刚考上的秀才身份。 否则以谢依又是混血,又曾经为奴的出身,乔主夫其实心里是不大看得上,只觉得谢依命好,会攀高枝,攀上了苏慕这个秀才,这才以礼相待。 不过乔主夫把这点小心思藏得很好,说到底大家都不是三岁孩童,没有什么一见如故,交朋友都是为了一个‘利’字而已。 当天下午乔主夫就把自己七岁的小女儿乔月送到了苏慕家里,同时还带来了拜师礼。 苏慕只收下了乔月,拜师礼倒是送了回去。 乔主夫心里更加夸苏慕的好。 教了乔月一下午布置了些功课,苏慕让谢依将乔月送了回去。 晚上谢依又给她做了一桌子饭菜,都是苏慕最喜欢吃的,但谢依却兴趣恹恹的样子。 “没胃口吗?”苏慕注意到他的异常。 谢依摇摇头:“中午吃了饭,现在还不饿,慕姐姐多吃点。” 苏慕点点头,并没有深究。 吃完饭后,苏慕继续看书,谢依则被她早早的轰回房间睡觉去了。 看书看到深夜,苏慕合上书熄了灯准备睡觉。 但她忽然听到一丁点声响,那声音极为微弱,再加上屋外的虫鸣蛙叫掩盖了一大半,传入她耳朵里更加断断续续,破碎不成形。 苏慕坐起身,竖起耳朵仔细听。 发现声音是从谢依的房间里传来的,他平时睡觉都是很安静的,怎么会突然发出这种声音呢? 苏慕好奇,穿上鞋脚步放的极轻,走到了谢依的房门前。 越靠近谢依的房间,那声音就越发明显,脆弱又痛苦像是呜咽,又像是用布塞进口中堵住宣泄的哭声。 苏慕忍不住敲了敲他的房门:“小依,你怎么了?” 破碎的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屋里传来谢依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没事,慕姐姐。” “可是我好想听见你在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跟我说说好吗?”苏慕问。 谢依的声音轻的像飘在空中:“......真的没事,慕姐姐你早点休息吧。” 苏慕还是不太放心:“那你让我进来看看你,确定你没事,我就走。” 谢依沉默了。 静默的氛围让苏慕更加确信谢依遇到了什么麻烦,她再次扣响了门:“你现在穿好衣服,我进来了。” “不、别、”谢依慌张的拒绝。 可来不及了,苏慕已经推开了门,她点亮了谢依房里的灯,一点烛火在黑暗中照亮了整个房间。 苏慕将油灯放在谢依床前,终于看清了现在的谢依是如何憔悴。 单薄的里衣罩在他身上,脸色和唇色都苍白如纸,额头上渗着密密麻麻的冷汗,整个人就像刚刚从海里捞出来的人鱼,连衣服都被打湿了,濡湿的长发黏腻的沾在他的脸上。 苏慕惊了,连忙拉住他的手,他的手也是冷的。 “小依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伤口又撕裂了?” 谢依摇摇头,干涸苍白的唇瓣开裂,鲜红的血从裂口中渗出,荼蘼异常。 “慕姐姐你快走吧,我没事,这里、这里不干净。” “什么叫不干净,小依你生病了,我去给你找大夫。” 谢依更加激动的摇头,羞耻的咬着唇:“不是,不是生病。” “那是怎么了?你看起来病得很重,如果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就让大夫帮你来诊治。”苏慕摸了摸他的额头,用衣袖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 谢依眼眶委屈的红了,双手紧紧揪着棉被,眼神躲闪难堪:“是、是葵水来了。” 葵水...... 苏慕的目光默默移到谢依被棉被盖住的肚子上,她怎么没想到,女尊世界,生孩子的是男人,来葵水的自然也是男人。 虽然苏慕自己是身穿,但是这个世界似乎会自动改造穿越者的身体,不仅身高变得比之前高了不少,而且每月必来的报道的亲戚也不来了。 见苏慕一直盯着自己的肚子,又不吭声,谢依脸色更加苍白无血,心就像被寒刀子扎了一刀,羞愤欲死。 “慕姐姐你快回去吧,男子的葵水是不干净的。”谢依低着头,不敢再看苏慕。 苏慕惊醒,道:“怎么会不干净,就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 苏慕没有穿越之前也经常痛经,吃了止疼药还是会疼的在床上打滚,现在看见谢依这个样子,她仿佛看见了曾经被大姨妈折磨的自己。 谢依心脏不可遏制地颤了颤,没想到苏慕竟然会这样说。 自古以来女人不都是嫌葵水脏的吗?就连爹爹都这样说,男子来了葵水需要避着女人。 虽然苏慕的说法惊世骇俗,但是听见她这样说,谢依感觉自己的小腹无论多疼都是暖的。 “是今晚才来的吗?”苏慕将被子仔细的为他掖了掖,来葵水自然得好好保暖。 谢依摇摇头:“昨晚就来了。” “昨晚?”苏慕声音噎了一下,随后有些生气的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今天还用井水洗衣服,水那么凉。” 白天的记忆涌了上来,想起白天谢依有些迟钝的动作,苍白的脸色...... -- 第62页 苏慕惊觉道:“从昨晚就开始疼了,是吗?” 第27章 乡试 谢依的眼神怯了一下。 苏慕皱起了眉, 语气责怪:“既然昨晚就来了,那岂不是更疼?你就这样一直忍着不吭声?还在我面前装作没事人一样,又是洗衣服又是做饭洗碗的, 来葵水碰不得这些凉的东西,你不是不知道。” 苏慕自小被父母宠爱着,因为有痛经的毛病, 所以父母就算在平时也不会让她洗碗碰凉水之类的。 她看着谢依痛得这样厉害,很难想象他是怎样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去干活的, 井水又那样凉。 若是平时倒还好,偏偏在葵水期间,怕是碰一下都刺骨吧。 如果是苏慕, 他早就疼的站不起来了,他究竟是凭着怎样的意念忍下去的? “我知道,但是爹爹说每个男子都是这样过来的,若是在自己家里倒还好......若是嫁了人,就要伺候妻主公公婆婆小叔子一大家子人,如果只因为来葵水就赖在床上不干活, 就、太矫情了。”谢依低眉垂目的说道。 尤其在说到‘嫁人’时, 他的眼神飞快的在苏慕身上扫了扫, 见她的眼神里并没有流露出反感,心中稍微有些窃喜。 “什么矫情不矫情的, 身体不舒服就应该好好养着。”苏慕起身,去厨房里烧了一锅热水。 又从屋里拿出一个汤爹子,这个是她刚刚穿越过来时畏冷买的, 如今给谢依暖肚子正好。 她将热水灌进汤爹子里, 温度很快就透了出来。 “把它放在肚子上暖一暖, 很快就不疼了。”苏慕拿着汤爹子回来, 将它塞进了谢依的被子里,然后飞快的把被子盖好,不留一丝漏风的地方。 谢依听话照做,隔着衣裳,滚烫的暖意覆盖在肚子上,虽然小腹依然很疼,但是又这股温暖的力量包裹着他明显感觉舒服了很多。谢依紧拧的眉头都舒展了。 “舒服吗?”苏慕拂去了他额头上粘黏的青丝。 谢依浅浅的笑了,眉眼温柔透着一点娇媚:“好舒服。” “舒服就好,以后这种事别再瞒着我了,该休息时就休息,不要硬撑着,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仆人。”苏慕温声说道。 不是仆人是什么? 谢依几乎要脱口问出来,可话到了喉舌便戛然而止。 他不敢问。 自卑是铁链枷锁,无时无刻不束缚着他。 “对了你这样总疼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然我明天去给你找个大夫抓点药,好好调理调理身体,不然我怕以后落下顽疾。”苏慕提议道。 谁知病恹恹的谢依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不要,慕姐姐我身体很好的,我身体没有问题。” 苏慕眨了眨眼:“只是调理而已,怎么这么激动?” 谢依喘着粗气,浓密的长睫遮住里他眸子下的一丝惶恐:“慕姐姐,我身体一直很好的,以前从来都不会疼的,自从我被人牙子拐走,一路颠沛才会变成这样的。”谢依抓着她的手,嘴唇都在哆嗦:“慕姐姐,我的身体不会影响生育的。” “......”苏慕身子僵了一下,她只是想让谢依养好身体,不再痛经,他怎么扯到生孩子上去了? 不过看着他神情如此紧张,苏慕也不敢说别的,只能接着他的话茬:“我知道,既然你这疼痛是因为颠沛流离才落下了,以后那些重活累活就少干吧,在我这里好好养着。” 顿了顿,她又怕谢依心里太愧疚过意不去,说道:“......我还是养得起你的。” 谢依的脸色忽然变得奇怪起来,乖顺的像个小媳妇,软乎乎的耳垂也红彤彤的,情意绵绵的看了苏慕一下,羞赧的嗯了一声。 两人折腾到后半夜,苏慕原本不放心他想守一晚的。 但被谢依以她睡不好为由,坚定的拒绝了,她只好回到自己房间里,忧心忡忡的睡下。 却不知此时此刻,另一个房间里的谢依因为她那句‘我养得起你’,兴奋在床上打滚。 第二天,她再去谢依的房间里看,他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怎么样,好些了吗?”苏慕问。 “今天好多了,肚子也不那么疼了,慕姐姐我可以下床干活了。”谢依气色明显比昨晚好得多,因为苏慕昨天无比坚持着说让他今天不能下床,他这才躺在床上。 苏慕对他的怜惜让他无比欣喜,可他却深知,不能恃宠而骄。越是如此,他越要保持清醒,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越要加倍回报苏慕对自己的好。 “不用了,你在养养身子。那些繁琐的家务活我已经请人来做了。”苏慕说道。 如果不是她这阵子忙着看书备考,洗衣做饭这种事她自己都会做,根本无需外人。 谢依忽然嘟囔了一声:“外头的男人有什么好的,做的饭都不好吃。” 苏慕笑了笑:“你要是不喜欢吃他们做的饭,我给你做如何?” 谢依震惊了一下,随后疯狂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怎么能让苏慕下厨。 如果连做饭这种事情都要苏慕亲自动手,那他待在苏慕身边简直太失败了,一点价值也没有的人,很容易被抛弃的。 “不用不用,还是让他们做好了,不过慕姐姐你会做饭?” 苏慕点点头:“我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当然会做饭,只不过做的不太好吃罢了。” -- 第63页 谢依细细凝了眼苏慕那双比男子还要秀气精致的手,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养出这样的女儿。 外界总说她是下人,可下人哪里苏慕这样的气度和容貌?还说她懦弱无能。 切,也只有颜霁月那个蠢货才会真的以为苏慕懦弱无能吧。 不过也幸好他眼瞎早早的与苏慕和离,他才有机会站在她的身边。 * 又短暂的休息了一日之后,谢依已经修养的与平常无异。 因为忙着备考,苏慕已经快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出门了,平日里饮食起居全部都由谢依照顾着。 有时读书读昏了头,苏慕感觉自己穿越的不是女尊,而是传统封建社会,她成了闺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 眼看还有半个多月乡试就要开始了,苏慕也该启程。 但她这一走,家里就剩下谢依一个人,她自然不放心。 于是她破天荒的带着谢依一起拜访了乔主夫,并说出了想让谢依在他这里暂住一段时间的意思。 乔主夫的妻主一直在外经商,很长时间才会回来一次,家中除了他就剩下一个13岁的儿子,7岁的女儿,以及伺候的4、5个仆人,跟他们待在一起,总比谢依一个人孤零零守在宅子的好。 古代社会总是不太安全,尤其在没有女人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多一个人就多一个照应,乔主夫自然也不会拒绝。 回去的路上,谢依问道:“所以慕姐姐是因为想给我找个去处,才收乔月做学生的吗?” 苏慕笑了笑:“小依真聪明,不然把你一个人放在屋里我真不放心。” 被夸奖了,可谢依却高兴不起来,第一,他不想苏慕为他抽心费神,甚至牺牲自己看书的时间,第二,她就要去参加乡试了,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分离一个月......太长了。 他无法想象,没有苏慕在那该是什么日子。 可他又不能自私的跟随苏慕去,考生最注重名声,若苏慕参加乡试,还带着一个男人一同前去,一定会被同场科考的学子笑掉大牙。 他不能让苏慕丢脸。 当晚谢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可想到苏慕明日就要启程去云城,又不敢打扰。 他再次轻手轻脚的起身,裹着一件外披,靠在苏慕门前,听着她深夜低低的念书声,一遍、一遍、 * 第二日,沈玉雪的马车就停在兰清巷口等她。 谢依送她出去,手里提着为她整理好的包袱,眼底有些清,眼尾却有些红:“慕姐姐到了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苏慕揉了揉他的头:“放心吧,你都跟我说了一路了,怎么突然这么唠叨了?我一考完试就回来陪你好吗?” 本以为她的安慰会让谢依好一些,谁知他的眼眶更红了。 沈玉雪在一旁暧昧打趣,笑得不能自己。 上了路,沈玉雪还不停说起:“你那个小娇夫未免也太粘人了吧。” 苏慕无奈:“他最近不知道怎的突然就变了个性子,以前外柔内刚,现在里外都软的一塌糊涂。” 沈玉雪道:“男人嘛,有了依靠自然愿意当菟丝花咯。” 菟丝花?苏慕摇摇头,谢依不是那种性格的人。 两人赶了半月的路到达云城,寻了个客栈住下,沈玉雪最近找了个创业方法要做奶茶。 苏慕心里笑她太单纯,古代原料有限很多奶茶都做不出来,最后委婉了跟她提了一下,有一种叫假酸浆的植物,种子能让清水凝固成透明的固体。 果然沈玉雪转变了创业思路,开始琢磨起冰粉了。 苏慕欣慰的点点头,这个的试错成本比奶茶低多了。 解决好沈玉雪的创业路线后,苏慕开始进入乡试考场。 乡试的考试就明显比府试难多了,因为秀才和举人之间的巨大差距鸿沟,也让乡试的难度和录取率一度比考取进士的会试还要高。 但参加考试的人数也比府试少了一些,但这些人都是从各地赶来的秀才,眉眼间都来了一些优越的傲气,毕竟在乡里,这些人也是百里挑一的人物。 苏慕陡然有些紧张,呼吸也有些急促,比期末考试还要紧张,毕竟期末考试考砸了也就父母一顿骂而已,但乡试却决定了一个人的前途和未来。 即使身为穿越者,她也觉得自己并没有比眼前这些人聪明多少,无论文字历史还是文化她也都是从头学起。 “别担心,苏慕我看好你!”沈玉雪送她到了考场,看她紧张地模样,潇洒的拍了拍她的肩。 苏慕笑了笑:“那就接你吉言了。” 苏慕进入考场,考场内部每个考生都坐在一个小格子前,左右两边都由砖墙阻隔,中间搭着一块木板用来写字,性格类似办公室格子间的样子。 但不同的是,考生一律对着外侧答题,外侧没有门,考官在外头巡逻,考生的一举一动全都无所遁形。 乡试一共考三场,每场一天,一共三天,三天,她的吃喝拉撒全得在这个小格子间里面解决。不过好在经过府试,她已经适应了。 苏慕深吸一口气,开始答题。 考试一共分为三场,依次是史论:‘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 -- 第64页 各国政治:‘学堂之设,其旨有三,所以陶铸国民,造就人才,振兴实业......三者孰为最急策’ 四书五经:“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① 三天之后,苏慕走出考场。 一出来就看见沈玉雪兴奋的朝她招手,长发在空中飘扬,发上束着的白色发带也跟着晃悠,尤其向她飞奔过来的样子......像只二哈。 “考的怎么样?”沈玉雪贴心的帮她揉肩。 苏慕点点头:“还好吧,这次考的政论,我之前粗略的看了些。” 沈玉雪笑道:“装吧装吧,你们学霸都喜欢装,考完试永远都说考得不好考砸了,最后永远是第一名,把我们这些学渣骗的团团转。” 苏慕被她的话逗笑了,却依旧不忘操本土女的人设:“什么是学霸啊?” 沈玉雪眼珠子一转,勾着她的脖子:“就是夸你聪明的意思。” 苏慕浅笑不再追究,反问道:“假酸浆的种子你买到了吗?” 沈玉雪兴奋道:“我不光买到了,在你考试这几天,我还研究出了制作冰粉的好方法,你等着,等我回到倦城第一个做给你吃。” “真的?”苏慕惊讶。 她有些佩服沈玉雪的机敏,竟然能在上辈子完全没有了解过冰粉制作方式的前提下,自己琢磨出来。 沈玉雪点点头:“当然,不过这是商业机密咱们回去再说。” 两人匆匆坐上马车回倦城,跟着沈玉雪这个富家女混就是好,路费都不需要她出,还能做奢华马车。 马车里沈玉雪靠在柔软的鹅绒枕上,看着苏慕垂眸看书的样子,撑着下巴不自觉的笑了笑。 苏慕抬起头:“笑什么?” “没什么。”沈玉雪笑得更深:“苏大举人,你以后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这个小小商贾呀。” 苏慕被她的样子逗笑:“还没影的事呢。” 沈玉雪浑不在意:“反正我有预感,你一定能考上。” 第28章 回城 两人一起回到倦城, 过城门时,苏慕闲来无事撩开帘子往外头瞧了一眼,好巧不巧的, 正好看见颜霁月端端站在城门口,满眼深情的望着......沈玉雪的马车。 那眼眸深情汪汪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得是苏慕。 苏慕垂下眼睑, 放下帘子,只当没看见他。 人家特意等着沈玉雪回城, 这个时候她出现就有点尴尬了。 “少爷,少夫人她怎么这样啊。”小萍抱怨着:“这几天你每天都站在城门口等她回来,好不容易等到了, 她连声招呼也不打就算了,竟然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你。” 颜霁月垂眸苦涩:“她本就不想见我......不过她平安归来就好。” 小萍撇了撇嘴,没接话。 突然他看见人群间似乎窜出了熟悉的人影来,小萍眼尖的发现,立刻道:“少爷,那不是谢依那个小贱人吗?” 颜霁月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 谢依穿着白衣穿梭在人群中, 过分出挑的容貌和绿色的瞳孔在人群中极为扎眼, 几乎一眼就看见了他。 颜霁月看见谢依直奔沈玉雪的马车而去,马妇似乎认识他, 看见他气喘吁吁的奔来,勒停了马车,下一秒, 苏慕撩开了帘子, 对着他笑得温柔缱绻。 她一袭红衣款步下了马车, 浓烈的红像山茶花捣碎挤出的汁液泼在衣服上, 配上她疏离中透着一丝温暖的眼神,美得令人眩晕。 “慕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隔着遥远的人群,颜霁月隐隐约约听见他邀宠的声音。 娇滴滴黏腻腻,比相公馆里的男伎还要谄媚,更遑论现在还是在大街上。 颜霁月心中暗暗唾了一声,不要脸。 可紧接着他看见苏慕笑着揉了揉他柔软的长发,低柔的、宠溺的说了些什么。 那双手修长雪白细腻,是他可望不可即的梦,滑过谢依的发梢,他的眼角,他的颈侧,衣袖在空中留下一抹撩人的弧度。 颜霁月的眼睛好像被刀割了一下,嫉妒的低下了头。 苏慕虽然眼睛在谢依身上,但却做不到完全忽略颜霁月,尤其他们离得其实也蛮近的。以颜霁月的容貌,想要忽视他很难。 连沈玉雪也注意到他了。 她下了车,来到苏慕身边轻声问:“你的前夫像是在等你呢,不去见见?” 苏慕看向颜霁月。 谢依低垂的眼眸翻滚着不悦的情绪,要你多嘴,如果你不说,慕姐姐根本都不会看颜霁月一眼。 或许是太害怕苏慕与颜霁月旧情复燃,不等苏慕开口,谢依便说道:“颜少爷应该是在等沈小姐吧。” “我?”沈玉雪傻了眼。 谢依温顺道:“沈小姐那篇《水调歌头》名震全城,听闻颜少爷曾买断了您的诗词,对您也是出了名的仰慕。” 沈玉雪连忙看向苏慕,好像怕她误会似的疯狂摆手:“我们之间没关系的啊,我们都没见过。” 苏慕淡淡道:“我知道。” 沈玉雪松了一口气,她最怕扯进一些莫名其妙的三角恋里面了:“你知道就好,那我就先走啦,等过几天我研究好冰粉再来找你。” 苏慕笑着点头,两人就此别过。 谢依很自然的接过苏慕手里的包袱,贴心道:“慕姐姐一路上一定很劳累吧,我接到你的书信,今天一大早就去集市上买菜,做了一大桌你最爱吃的,好好给你补补身子。” -- 第65页 “好。”苏慕与他并肩往回走。 “瞧谢依那得意的样子,要不是少爷您拦着,在少夫人去赶考的时候,我就找人收拾他一通了。”小萍翻了个白眼。 颜霁月冷眉一挑:“阿慕临走时,将谢依安置在乔主夫家里,一个月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找得到机会?” 要是有机会,他早就下手了。 可就是因为苏慕连自己不在时,都将谢依的落脚处安排的没有丝毫可以挑剔的地方,他在更加确信了谢依在苏慕心里的重要性。 “可是、”小萍揪着手:“可是主君下了命令,如果您不能讨好少夫人,主君就要将您嫁人了,听说上次周家不成,这次他给您物色了一家酒楼的老板,那种身份的人,哪里配得上您呀。” 小萍心里自然是藏着心思的,酒楼老板虽然有钱,可毕竟是商人,生意朝不保夕,无法保证长久不说,还要处处看人脸色,家里还有两房夫侍,一房侧室,庶出的孩子都有两个了,整天勾心斗角的争宠。 要是颜霁月嫁过去,宅斗自然是避免不了的,可颜霁月那性子,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小侍郎君,纵然有几分姿色,失宠也只是早晚的事。 小萍卖身于颜家,将来肯定是要跟着颜霁月一起出嫁的。 主子在后院不得势,做下人的日子更是艰难。 他可不想跟着颜霁月过那种日子,比来比去还是苏慕最好。 年轻、温柔、又有本事,年纪轻轻就是秀才,对待下人也宽和,也不会亏待他。将来要是考上举人那更是...... 小萍不禁做起梦来。 颜霁月看着小萍发-春的样子,内心嗤笑。 两辈子都改变不了趋炎附势的性子,要不是花露不中用,颜霁月根本不会留下他。 * 重生回来的颜霁月,看到小萍的第一时间就记起他背着自己偷偷爬上苏慕的床。 苏慕顾忌着他的名声,害怕传出去他的仆人做出这等下作事来,让他这个少爷没面子,便秘而不宣,连颜霁月自己都蒙在鼓里。 但是突然有一天,谢依找上门来。 他穿着白锦缂丝浮光缎,腰间佩戴着南海兰玉玦,头上簪着堆丝海水云崖簪,青葱细腻的手腕上戴着曾经狠狠羞辱过他的血玉镯子,神色风光明媚。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彰显着苏慕对他的宠爱,比他整个正夫更像正夫。 来到菡萏院后,谢依慢条斯理的坐下,嘴角噙着倦懒的笑意,眉眼轻傲,和在苏慕面前完全是两幅面孔。 他越俎代庖,替颜霁月挥退了菡萏院所有下人,唯独留下了小萍。 当时的颜霁月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能让谢依主动找上门,一定是关于苏慕的。 “有话就说,在我的院子里跟我撒野,即便你再受宠我也不会对你客气。”颜霁月冷冷道。 谢依不紧不慢,斜坐在黄花梨木椅上,倦着淡淡笑意的唇角透出几分冷漠:“哥哥总说我是慕姐姐捡回来的一条狗,生来下贱,不配伺候在姐姐身边......也是,我出身卑微自然比不上哥哥高贵,可我就算再下贱,不会像某人那样,脱了衣服自个儿爬上姐姐的床,求着她宠幸垂怜。” 颜霁月眯着双眼,眼神里透出凌冽看向小萍:“他说的是真的?” “少爷,没、没那回事,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来。”小萍狡辩着,却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 谢依轻蔑的笑了笑:“真是哥哥教出来的好下人,身子骨细软皮肤也白皙,尤其被慕姐姐踢下床时,连那处都是粉嫩的,看来被哥哥养的很好嘛。” 小萍已经快哭出来了,跪在他的脚边,不断乞求道:“谢公子求您别说了。” “滚开,下贱东西!这个时候你知道要脸了?!当初脱了个精光爬慕姐姐的床时,怎么不知道廉耻两个字!呸!下贱的小倡夫!”谢依突然脸色一变,朝他的心窝子上狠狠踹了一脚,眼珠子迸出割人的刀子。 在苏慕面前谢依时时刻刻端着温柔贤良的模样,在颜霁月面前折磨起人来倒是毫不手软。 看着小萍连哭带嚎的样子,谢依似乎又回想起在落枫苑小萍衣衫、不,浑身赤-裸的样子,气不过又朝他身上狠狠踹了两脚,才把心里的嫉恨发泄了出来。 “你说你是颜霁月的贴身侍从,反正将来也是要伺候慕姐姐的,早晚都是一样吗?我今儿倒要好好问问,这些不知廉耻的话,究竟是不是你那端庄高贵的好主子教的!” 出完气,谢依扶了扶发髻上的堆丝海水云崖簪,充满蔑视的看向颜霁月:“哥哥,你的仆人做出这种事,弟弟就先帮你教训了。接下来,您是将他发卖了,还是将他继续留在身边,亦或是做个顺水人情,塞到慕姐姐房里弟弟我都不介意......反正哥哥这些年也没受过妻主的疼爱,小萍忍不住也可以谅解。” 谢依边说边漫不经心的笑,慢悠悠的走了。 留下浑身颤抖的小萍。 “少爷,少爷您原谅我吧,我、我也只是看你这么久了都抓不住少夫人的心,我是想帮您出一份力呀。”小萍跪爬着伏在他的脚边,连声恳求。 “帮我?”颜霁月缓缓弯下腰,钳起小萍的下巴,狭长的丹凤眼阴测寒凉:“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爬她的床!” 他都没有,他都没有碰过她。 -- 第66页 颜霁月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怒气,下人的背叛,情敌的嘲讽,还有苏慕被抢走的危机感在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拿出多年没有再碰过的鞭子,一鞭一鞭抽打在他身上。 小萍疼的满院哭喊求救,声音引来了菡萏院的其他仆人,花露什么的都来了,看到满院打滚浑身是血的小萍都无比震惊。 再看看颜霁月,眼神像是从蛇窟里爬出来的最阴毒狠厉的毒蛇,众人吓得浑身冷汗。 “看什么!一群没长眼睛的狗东西,还不把他给我摁住了!”颜霁月愤怒喊道,杀心爆起。 众人连忙帮他摁住了小萍,看着颜霁月疯了一样的抽打折磨小萍,直到他被达到昏迷。 众人本以为这样颜霁月大概就能放过他了,谁知颜霁月竟然冷冷说道:“叫个人牙子来,把他给我卖到越远越好,另外,不许卖到好人家。” 第29章 心机 苏慕一回到家, 就看见饭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饭菜,雪菜黄鱼,红油肚丝, 板栗烧野鸡,梅花豆腐,花香藕再配上一碗香滑软糯的莼菜羹。 若是苏慕没有重生之前, 还是首富时自然不会觉得奢侈,但现在自己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 这些食材就显得有些破费了。 她临走时,给谢依留了钱傍身。 但这些都是为了让他在乔主夫家里住的轻松自在,并且打点下人的, 可面前这些饭菜让她意识到,谢依好像并没有听她的话,把钱用到该用的地方去,反而花在了给她做饭上面。 可是看见谢依满心满眼盛着期待,希望她能动动筷子,尝尝他做的饭菜, 并对他流露一个夸赞的眼神时, 苏慕心里的责怪也就淡了。 她加了一块黄鱼肉, 放在口中,口感咸香适宜, 鱼肉香滑软嫩,最是鲜美不过。 她放下筷子,夸了夸他:“小依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果不其然, 她看见谢依眉尾轻轻一扬, 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仅仅因为她一句随口的夸赞, 就开心成这个样子吗? “这个时节黄鱼稀少, 不好捕捞,价格也不便宜,还有这只野山鸡,应该花了不少钱吧?”苏慕一边吃一边不经意的问。 谢依自然没有听出她话中真正的意图,反正语气开心的说道:“是啊,最近集市上黄鱼卖的少,多的都被大户人家买走尝鲜去了,我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去集市上等着,才终于等到这么几条。这只野山鸡则是我从一位进城的农户手里买下来的,听乔主夫说,野山鸡的肉比家养的鸡好吃许多,肉质也更加紧实有嚼劲,慕姐姐尝尝?” 苏慕随意夹了一块鸡肉放在他的碗里:“你也吃。” 谢依受宠若惊,绿宝石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呈现出一种令她赏心悦目的惊愕。 谢依似乎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如此殊荣,一时间竟然连筷子都拿不稳,直接从手里滚了下去,他连忙弯下腰去捡筷子,等他重新回到桌子上时,苏慕正支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注视着他。 谢依蓦地红了脸,筷子都快被他捏断了。 难得看见谢依如此慌张羞涩的一面,苏慕忽然享受到了逗男人的乐趣。 上辈子她常常去小倌馆里面应酬喝酒,看着合作伙伴跟那些小倌蜜里调油,她既觉得无趣,又觉得那些小倌放的太开,今儿陪这个恩客,明儿陪那个恩客,迎来送往,身上的女人不知道换过多少个了,有没有病都不知道,身上的劣质香薰也呛得她难受。 或许是因为见识过这些小倌的放浪,又见识过颜霁月的性格,醉醺醺回到落枫苑,她酒气熏熏的对为她脱衣脱鞋的谢依吐槽道:“小依,我最不喜欢这样的男人了。” 跪在她身下,为她脱下鞋袜洗脚的谢依,顿了顿手,随后面色如常的问:“那慕姐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苏慕被酒精熏了脑子,迷迷糊糊的说道:“安分的,乖巧的,别像颜霁月,也别像那些小倌,温婉端庄就行。” 说完她醉的不行,实在撑不住脚没洗完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的意识中,她依稀记得,谢依不紧不慢的帮她洗完脚,褪下她繁重的锦衣,将她扶到床上,掖好被角,然后在她耳边低声道:“温婉端庄是吗?我记下了,慕姐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就变成什么样的。” 从那以后,她就感觉谢依变了一些。 首先是衣着,以前谢依因为算半个外族人的关系,喜欢衣着以轻薄为主,后来渐渐变得如那些深闺里的保守公子一样。 原先还会主动央求着她看他舞姿是否有长进,但现在,只有苏慕主动提,他才会穿上那些叮叮当当的衣裳,为她跳舞。 除此之外,言行举止也更加得体,甚至开始主动学习诗词,再加上颜霁月的衬托,外界渐渐传言,苏慕的正夫,肆意妄为,虽是正夫,但德不配位,还与沈家小姐不清不楚。 反观苏慕的宠侍,百般娇养宠爱也不见其得意忘形,反而对御下宽和有礼,虽是宠侍的身份却有着主夫的命格。要是有了孩子,早晚会被扶正的。 传言愈演愈烈,最后自然传到了颜霁月的耳朵里。 原本颜霁月这些年脾气已经渐渐收敛,除了前阵子把小萍打了个半死发卖之外,他已经很少惩罚下人,苏慕也颇感欣慰。 可因为这个传言,颜霁月好不容易收敛的脾气顿时炸了锅,来了落枫苑又是好一阵闹腾,甚至把她送给谢依的血玉镯子给摔碎了。 -- 第67页 她好一阵劝说,再加上颜主君的生辰快到了,远方亲戚都回来府上做客,苏慕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不让外人看笑话,答应暂时搬回菡萏院与他同吃同住,颜霁月这才罢休。 临走时他还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得意的朝谢依讽了一眼。 谢依神色淡淡的,没有生气也没有发怒,只是看起来莫名有些哀伤。 虽然是同吃同住,但是苏慕还是照旧睡着软榻,也就是从那晚开始,颜霁月突然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把她拉到床前,让她脱他的衣服。 苏慕不肯,他就自己主动解开她的衣带。 苏慕一时不知道是她傻了,还是颜霁月疯了,连忙摁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 颜霁月红着脸,眼神有些别扭又带着明烈的期待:“圆、圆房。” 苏慕强行缩回手:“你在说什么,当初洞房时你不是说的很清楚,让我不要碰你,否则你让我不得好死。当初那些话我都记着,一句也不敢忘,也不敢对你有那种心思。” 颜霁月脸白了白:“那是之前,现在...你可以碰我。”他咬着唇,苏慕从来没有看到他如此紧张过:“苏慕...我愿意让你碰我,我想让你碰我。” 苏慕沉默,他愿意,她不愿意啊,搞得她好像等着被皇帝临幸的妃子一样。 当初结婚本来就是协议婚姻,这些年她也没对他动过心,大家相敬如宾不好吗,怎么突然就要圆房了?莫名其妙。 见她没动静,颜霁月急了,气愤的问道:“你就这么不喜欢我?连与我圆房也不愿意,那是不是你连孩子也不愿意给我?你......” 颜霁月瞬地站了起来,明丽的眼眸里闪着泪花:“你就只想跟他生孩子是不是?苏慕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夫郎,只有我有资格跟你生孩子,那个贱人他什么都不是!” 成婚多年,苏慕了解颜霁月的性格,他是个极要面子的人,随时都需要人哄着顺着,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示弱的一面。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颜霁月哭。 她也明白了颜霁月突然愿意献身的原因,因为危机感。 外界的流言让颜霁月信以为真,他真的以为自己的正夫地位即将被谢依顶替,一旦谢依怀上她的孩子,她就会把谢依扶正,那她和颜霁月自然就会和离。 如今颜家都靠她一个人撑着,一旦和离,颜家就会一落千丈,颜霁月现在优越生活也会荡然无存。 弄明白原因,苏慕拂去他眼角的泪,说道:“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不会跟谢依有孩子的,你不必担心你的位子保不住。” 本以为她话都说道这份上了,颜霁月也不用在委屈自己跟不喜欢的人圆房了吧。 谁知颜霁月依然不信,变本加厉的要求她,甚至发展到最后开始主动宽衣解带,求她圆房,给他一个孩子。 苏慕感觉颜霁月为了保住颜家的风光真是疯了,不惜牺牲肉-体。 可她对颜霁月没那意思啊,合约当初也写她还有陪-睡这一说,于是找借口不愿意圆房。 也许是因为被拒绝伤害到了颜霁月的自尊心,他的姿态从央求到了强硬,最后开始辱骂谢依。 气急了的颜霁月什么脏话都骂的出来。 苏慕又气又无奈,维护了谢依几句:“谢依干干净净的男子,你张口闭口骂人家是贱人,勾栏院里出来的,积点口德吧。” “你竟然帮着他说话!你永远都向着他不向着我!......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颜家的赘妻,如果当初不是我爹你早就死了,怎么会有今天,别以为你现在成了首富就了不起,没有颜家你什么都不是!”颜霁月的暴脾气再次发作,扬言要把他也给卖了。 苏慕无语,不想跟他争执,于是连夜跑了。 因为谢依是贴身伺候她的人,她来菡萏院留宿,谢依自然也要在外头守夜,屋里的对话他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看见苏慕出来,谢依连忙跟上来安慰:“哥哥他其实活的也挺压抑的,心里住着另外一个女人,却碍于家族势力压迫不得不委身于你,估计他一想到要服侍你,给你生孩子,他心里也不好受吧,不然也不会哭了。慕姐姐我们都多体谅一下哥哥吧。” 苏慕笑了笑:“他今儿才打了你,还摔碎了你的镯子,你反倒帮他说话了。” “一个镯子而已,再说了这个血玉镯子原本是要送给哥哥的,只是内里有一点瑕疵,你怕被哥哥嫌弃才转手送给了我,我一个下人戴这种镯子已经有失身份,打碎了正好。” 谢依抿着唇:“而且慕姐姐说了,喜欢身边的人温婉端庄,慕姐姐每天在外经商劳累,我不想让慕姐姐因为内宅的事情烦心了。” 苏慕诧异:“温婉端庄,我随口说的话你还记在心上?” 谢依微微一笑:“慕姐姐说的话,我全都记得。” 第30章 跳舞的小依 从那之后, 颜霁月的情绪越来越奇怪,但相对应的,谢依的言行举止越来越端庄, 颜霁月就是想找他的麻烦都挑不出错处来。 苏慕越来越觉得谢依慢慢从当初被她捡回来的小可怜,变成了她一句戏言下,温婉端庄的侍从。 温婉端庄好是好, 就是有时候太沉闷了,随时被无形的规矩束缚着, 缺少了生动的色彩。 哪像现在,谢依虽然如前世般乖巧温顺,但因为她随便给他夹了一筷菜, 就激动的连筷子都拿不稳,完全没有前世那种熟练老成。 -- 第68页 他所有的反应都出自于本性,没有任何遮掩,即使有心掩饰,也很容易被她一眼看穿。 尤其他此刻微红的脸,像颗半熟未熟的靑杏子, 青涩又酸甜, 滋味诱人。 苏慕忍住了想再捏捏他脸的恶趣味, 从筷桶里拿了一副新的筷子递给他:“那副筷子脏了,换新的吧。” “嗯, 谢谢慕姐姐。”谢依深埋着脸接过筷子,高束的马尾从颈侧滑落至胸前,露出白皙细腻的颈肉, 透出一丝薄薄的微红。 “不客气。”苏慕支着下巴看着他, 温柔的笑意愈发浓重:“快吃呀, 你也尝尝你自己做的饭菜, 再不吃就凉了。” 谢依紧紧捏着筷子,心跳几乎要冲了出来。 即使低着头,他也能感受到苏慕的视线停在自己的身上,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让他既欢喜又紧张地不能自抑。 明明是简单的夹菜动作,手却僵硬的不听使唤,勉勉强强的夹起了菜放进口中,连咀嚼都不敢动静太大,生怕苏慕觉得他不文雅,细嚼慢咽嚼了30多下,才缓缓咽了下去。 “好吃吗?”苏慕问。 “嗯。”谢依绿宝石眼睛飞快的在她身上看了一下,脸上的绯红并未消退,反而在她明晃直接的目光下变得更红了。 他性奋又隐忍的咬住颤栗的舌尖,一手手指艰难的扣着桌底,被慕姐姐注视的感觉......太好了,也太煎熬了,无时无刻不让他提着一颗心,渴望将这道目光永远留下,永远都停留在自己身上,也只停留在他一个人身上,强烈的独占欲,像野草一样疯长。 “那就再来一块。”苏慕又给他夹了一块梅花豆腐。 谢依抿着唇,他做这一桌子菜不是给他自己吃的,是给慕姐姐吃的啊,怎么她非但没有动几筷子,反而投喂起他来了。 他想拒绝,可是看着她动作轻柔的夹着梅花豆腐,生怕雕刻成梅花样式的豆腐被她弄破了,小心翼翼的放到他的碗里的样子,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拒绝苏慕。 他动了动筷子。 “等等,这豆腐太软了,稍微动作大点就碎了,换勺子来。”苏慕拿给他一个小瓷勺。 谢依放下筷子换上小勺,舀起豆腐,放在口中。 什么滋味都没有,实际上他所有的感知能力都用在了苏慕身上,再好吃的食物进了他的嘴都味同嚼蜡。 即使低着头谢依也能感受到,苏慕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尤其是看着自己吃东西的样子,脸上的神情都温柔轻松了许多。 虽然谢依不明白苏慕为什么喜欢看自己吃饭的样子,但是只要她高兴就好。 “慕姐姐不吃吗?”咽下豆腐,谢依开口问道。 “回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我其实不饿。”苏慕道。 她们在云城时一起逛了街,还买了好多东西。尤其是沈玉雪,她财大气粗,人又爽朗,苏慕看上又嫌贵的东西,沈玉雪想都不想直接买下,几乎快要把马车都给填满了,马车上也上备了好些零食,以及云城的特产,两个人几乎是一路吃着回来的。 “......哦。”谢依低低的嗯了一声,语气淡淡的,透着失落。 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精心为她准备的饭菜,结果她已经吃过了,能不失落吗? 苏慕低笑了一声:“不过看见小依吃东西,我也突然有了食欲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谢依细嚼慢咽的吃东西,就跟看吃播一样,代入感很强,原本不饿,也感觉饿了。 而且人家一番心意,她也不忍心辜负,尤其看着谢依低垂着眼眸,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都快软了,怎么能拒绝。 谢依失落的眼眸里立马有了光,开心的说道:“那慕姐姐喝点莼菜羹吧,这个粥很好喝的。” 说着他给苏慕舀了半碗莼菜羹。 苏慕尝了尝,香软嫩滑,滋味清淡又养胃很好喝。 她放下勺子,问道:“小依你告诉我,这些厨艺你到底是怎么学的啊?进步这么快。” 上辈子谢依一定在她面前操完美居家的贤夫人设,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谢依究竟是怎么从中原厨艺文化小白进化成大厨的。 但这个疑惑一直困扰着她,前世的谢依她是问不出结果了,但现在的谢依可以。 谢依有些拘谨的放下筷子:“就是我在乔主夫家里学的,他的厨子在做饭的时候我就在一边看着。” “就这样?”苏慕觉得有点太容易了,不太相信:“你光是看一遍就会了?中原菜每一个步骤都很繁琐,你是怎么记住的?” 谢依咬着唇说道:“其实,厨子在做的时候,我就在心里计算着,他的步骤是什么,用了多少调料,下锅的时候我就估摸不好时间,我就自己在心里打拍子,记下每个步骤自己打了多少下拍子,这样等我自己做的时候就可以用到了。” “可是步骤那么多?你怎么记得住的?”苏慕觉得不可思议。 谢依笑了笑:“多看几次就会了。” “......天才。”苏慕赞叹。 谢依真的在厨艺上有天赋啊,光是在一旁观摩都能练出大厨的手艺,不像她这个手残,做饭全凭感觉,能不能吃全靠缘分。来到这个世界,她自己摩挲了大半个月才勉强弄出,别人口中味道一般般的食物。 听到苏慕的夸赞,谢依腼腆的笑了一下:“其实这些算不了什么,做饭本就是男子的基本本事。” -- 第69页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苏慕去云城考试期间,他花了多少时间,才了解这些他曾经见都没有见过的菜,掌握了每一种食材的最好的烹饪方式。 他生长在大漠,基本都是面食,烙饼做馕倒是轻车熟路,可因为地理原因新鲜蔬菜十分稀缺珍贵,他们一家很久才会吃一顿炒菜,而且因为怕做不好浪费食材,都是爹爹自己下厨做,他偶尔观摩一下。 他浪费了很多食材,被油溅到了无数次,被衣袖遮盖住的手臂上满是油花烫出的伤痕,又给乔主夫家里的厨子塞钱,央求对方指导,才练出了这些手艺。 不过看见苏慕吃下他做的饭,他什么都满足了。 “对了,这次回来,看见云城又许多新颖的布料,就给你扯了几匹,夏天马上就要到了,你多给自己做几身衣裳。” 她从包袱里拿出整齐叠好的布料,都是一些清淡素雅的款式,不过也有一匹茶红的料子。 上辈子谢依为了迎合他的喜好,衣服颜色都选的十分清雅,苏慕之前还以为他喜欢这些颜色来着。 直到有一天,她跟合作商一起去了胡楼,见到了一些从大漠来的舞伎,穿着异域的浓艳的衣裳,跳着贼带劲的舞蹈。 见惯了中原舞蹈的她,冷不丁欣赏到了热情火辣的胡旋舞,回去就跟谢依夸了一句,某某舞伎跳的真好什么的。 谢依闷闷道:“慕姐姐我也会跳啊。” “我怎么不知道,不如你跳给我看啊。” 她的一句玩笑话,谢依当真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套衣裳,比起胡楼里面要保守一些,但是颜色浓红、艳绿、赤金,按理说这种颜色红配绿的颜色搭配在一起会很俗气,但是谢依穿着却一点都俗。 他手臂上带着金钏儿,腰间结实有力的腹肌若隐若现,赤着光洁的脚踩在地毯上,脚踝上系着铃铛,微卷浓密的长发散了下来,戴着西域特有的金色额饰,再配上他绿宝石般的眼睛,反而比胡楼的舞伎还具有异域风情。 伴随着他的舞姿,每动一下,脚踝的铃铛就会发出叮铃铃的清脆悦耳的声响,胡楼舞伎的动作多少带点色-情性暗示的意味,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衣服脱下来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但一样的动作,谢依跳就完全诠释了什么叫风情而不色-情,就好像一只媚态十足的波斯猫。 除了惊艳,还是惊艳。 从那时起,苏慕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辈子受制于经济因素,她没有条件像上辈子给他买颜色更漂亮,色泽更浓的丝绸,给他买昂贵的首饰,但她还是尽量让他有自己可以选择的空间,而不是为了迎合她的喜好,总是穿一身白。 虽然白色也很好看,看起来像个清爽的少年郎,但红衣也不错。 茶红的颜色,不像正红那么严肃端庄,浓烈中带着一点非正统的、妖妖调调的意味,但是她明显看出谢依很喜欢。 “喜欢吗?” 谢依眼里的欢喜是藏不住,捧着布料开心的笑了起来:“喜欢。”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啊。 他的慕姐姐就连去赶考这么重要的时候,心里都还惦记着他,还给他带了礼物回来,他从未如此开心过,哪怕大漠那些女人送给他宝石,都不及此刻万分之一的开心。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衣裳做出来,穿给苏慕看。 苏慕摸了摸他的头:“喜欢就好。” 第31章 流言 当晚吃完饭, 洗漱完成,谢依就无比宝贝的捧着那匹红色的布料,琢磨着该怎么裁剪, 绣什么样的花样。 女尊男子的服饰多样,花色也繁多,光是腰带的花纹就有好几百种不同的款式。像她上辈子给颜霁月准备的衣裳, 随便一件缎子也要几十两银子,颜霁月的矜贵除了自身气质之外, 更多也来自衣裳的修饰衬托。 有一次,她从外面带回来一匹最近甚是流行的布料,准备拿给颜霁月做衣裳, 但颜霁月一听觉得既然是最流行的,那穿同款的就会很多,他不愿跟人家撞衫,那匹布料就没要。 当时这匹布料可贵了近百两银子,颜霁月不要,退又退不了, 苏慕自己又不需要, 拿着这块布料犯了难, 于是谢依就求她能不能送给他,做一件衣裳。 彼时谢依已经在她身边伺候了五六年, 不是亲人甚是亲人,苏慕自然答应了。 不知道是哪个眼线给颜霁月通风报信,颜霁月怒气冲冲的找上门, 把谢依快要做完的衣裳给剪了。 颜霁月说:“我的东西, 即使我不要拿出去丢了, 也不能给他。” 幸好谢依识大体, 主动跟颜霁月道了歉,才将这场闹剧平息。 “慕姐姐,你带回来的那一匹白色的衣料,还剩下一些边角,我想做一块手帕,在上面绣一点花色,慕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花?”谢依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块裁剪的四四方方手帕一样大的绢布,绢布用绣绷绷紧,旁边还放着各色的丝线,兴致勃勃的问道。 苏慕翻了一页书,没有抬头:“给你自己绣花自然是你喜欢什么花就绣什么了。” 谢依闻言,眼底有些失落,但很快又生动愉悦起来。 他轻轻靠在苏慕的手边:“我喜欢金樱子花。” 苏慕沉迷看书,点点头:“那就绣金樱子花好了。” “那慕姐姐喜欢什么花?” -- 第70页 苏慕抬起头,看向他:“我?” “嗯。”谢依看见苏慕的目光终于舍得从书里离开,看看自己,心里为自己能在圣人诗词中独占苏慕一刻钟的时间而生出一些小小的骄傲来。 “慕姐姐大老远从运城专门给我带了这些布料,我无以为报,只能为慕姐姐绣一块手帕......只是我的绣工不如外面外面那些人手巧,希望慕姐姐不要嫌弃。” 苏慕摇摇头:“我怎么会嫌弃。” 苏慕自己也没有绣过花,在女尊国绣花从来都是男人的事情,女人用的手帕一般都是家眷自己绣的,像她这种无亲无故的,直接去街上买也行,很便宜,几文钱就能买上一块不错的花样。 但是有人愿意给自己绣手帕自然是最好的,想起上辈子,谢依就从找各种各样的借口给她送手帕,送秀囊,但都被她拒绝了。 回想起当时的谢依被拒绝的眼神,她心中生起一股淡淡的亏欠。 “那慕姐姐喜欢什么花?我好给你绣上。”谢依问道,身子在不知不觉间离她更近了些,胸膛就靠在她的手肘边。 “嗯......”苏慕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因为太博爱,她觉得各花都有各花的好:“那也绣金樱子花吧。” “慕姐姐也喜欢金樱子花?”谢依一瞬间眼睛圆滚滚的,看得出来,这一刻他开心极了。 苏慕笑了笑:“金樱子花淡雅宜人,我挺喜欢的。” “那好,我现在就绣。” 谢依坐在她身边,穿好针线,开始绣花,金樱子花花色纯白,花蕊奶黄,谢依的用奶白色丝线做花瓣,淡橘微黄色颜色做花蕊配色。 看着他熟练地在绣绷在绣下一针一线,不一会儿一片花瓣就已经初步成型,而且绣的活灵活现,甚至连花瓣边缘的褶皱都绣了出来。 这就是他口中的只会简单缝补的程度? 或许是因为在在灯光下绣花的缘故,油灯跳跳跃跃,灯光的亮度更不必现代照明灯,他离光源又远,光照有限。 谢依的眼睛感觉有些酸胀不适,闭眼时很用力,而且闭眼的时间比一般眨眼要长了几秒钟。 “累了吗?”苏慕将油灯往他那边挪了挪,说道:“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晚上绣花伤眼睛,一块手帕而已不急于一时的。” 谢依摇摇头,心中泛起丝丝扣扣的甜,慕姐姐在关心他。 “慕姐姐不碍事的,反正我也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绣点花打发时间......还能陪着你。” 后面那句话,他简直像是贴着喉咙发出来的,低得差点听不见。 突然谢依猛地抬起头来,有些惶恐的说道:“慕姐姐,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看书了?” 他记得苏慕每晚都要看书到很晚,但今天自己却因为太开心,一直缠在苏慕的身边,她刚刚明明还在看书,却被开心到忘乎所以的他打断。 听说读书人最讨厌他这种时不时打扰的人......她会嫌他烦吗? 谢依突然紧张不安起来。 苏慕淡淡一笑:“不打扰,我刚考完试,正好也想放松一下,看你绣花,就像看人作画,赏心悦目。” 谢依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苏慕,只是在听到‘赏心悦目’四个字从苏慕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针尖差点刺破手指。 “还记得你之前说,你的绣工并不算很好,真是谦虚了。”苏慕说道。 谢依抿唇一笑:“都是最近跟乔主夫家里的小厮学的。” 苏慕倒是没想到:“你在乔主夫家有事学习做饭,又是学习绣花的,那你岂不是很累?” 不累,怎么会累呢。 “这些都是我应做的本分。”只要一想到他学习的这些都是为了苏慕,谢依便不觉得有多累,相反他甚至觉得每天的时间不够用,恨不得自己比别人每日多几个时辰,这样自己无论是绣工还是厨艺都会比别人更加精尽。 苏慕看着谢依神色中溢出一丝讨好的神色,不由得又想起了上辈子。想起他前世是如何揣着秘不可宣的隐晦情感,在她面前装作平常,又是如何忍受着颜霁月的刁难,最后带着怎样绝望之心,在她的棺椁中抱着她已经发臭的尸体服毒。 她觉得自己亏欠谢依许多。 “在我身边没有什么本分这一说。”苏慕握住了他的手。 不论是出于前世,还是今生自己对他生出的过分的好感,都不想再让谢依活成上辈子那样。 谢依一阵心惊肉跳,另一只手猛地一颤,这一颤,针尖是彻底刺破了手指,为了不让苏慕担心,他默默将被刺破的手指放在了桌下,用指腹抿去了溢出的血珠。 但是谢依并不觉得疼,只觉得苏慕的手心的温度好暖,好舒服,他真想一辈子溺死在这样的温暖中。 * 第二日沈玉雪风风火火的来了。 她来的时候,苏慕正坐在院子里乘凉,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天气也不像之前那样总下雨,即使苏慕的院子里阴凉,也抵不过热气。 谢依买了一个西瓜,昨夜就放在井里冰着。看见苏慕在院子摇扇子乘凉,就连忙拿出来切了,冰冰爽爽,暑气全消。 “他的西瓜可没有我的解暑,来尝尝我做的糍粑冰粉。”她砰的一声,将一碗冰粉放在她的桌子上。 古代没有打包盒,她就直接连碗带勺子一块儿带来了,晶莹剔透的冰粉在白瓷碗里躺着,上面撒着芝麻、小糍粑、碎果脯,又淋了一勺红糖,最最惊奇的事,沈玉雪竟然还往里面洒了冰。 -- 第71页 古代人以硝制冰,但是价格昂贵,夏天想要一碗消暑的冰饮价钱可不便宜。 “快点吃,再不吃冰就化了。”沈玉雪迫不及待。 苏慕尝了一口,冰粉的口感跟上一世已经无异,只是因为配料的原因,比起现代冰粉口感要稍微差了一些,但是比起古代的其他饮品来说已经完胜。 “不错,很好吃。”她说道。 沈玉雪终于放心似的在她面前葛优瘫:“听到你这么说,我心里这块石头终于放下了,我爹娘也吃了,他们都觉得味道很好,正好我家里在城里有一家铺子正空着,过几天我就开张。” “正好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你的冰粉是新鲜样式,倦城人连见都没见过,你还往里面放了冰块,开业以后必定大卖。”苏慕夸道。 沈玉雪谦虚的笑了笑:“哪里那里,你喜欢就好......” “你也尝尝,确实比西瓜解暑。”苏慕起身从厨房里拿了一个小碗,将沈玉雪带来的冰粉倒了一半在碗里,推到谢依面前。 谢依受宠若惊,在外人面前极力克制,却依然掩饰不住嘴角的一抹甜笑。 沈玉雪打量了苏慕,又看了眼她身后乖巧的跟个宠物狗似的谢依,眼神有点点讳莫如深:“......苏慕,你从昨儿回来就一直待在家里没出去吧?” “是啊怎么了?”苏慕点点头。 “呃,没什么、没什么。”沈玉雪欲盖弥彰的笑了笑。 城里最近起了流言,说苏慕忘恩负义,当初快死时,被颜主君捡回了家,颜主君见她有才干,就将自己儿子许配给了她,谁知刚一成亲没多久,她就勾搭上一个异族混血的小奴隶谢依,将他养做外室。 放着家里的正牌夫郎不管,独宠谢依一人,甚至为了这个奴隶出身的人,强行与正夫和离。 虽然沈玉雪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也知道这是有心人故意买的黑热搜,但是架不住城里其他人不知道啊。 第32章 阻击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 你现在不说,明儿我出门还是要被人指指点点,不如现在告诉我, 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苏慕淡淡的笑道。 “我也是才知道,本来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沈玉雪叹了一声,将城里的风言风语都告诉了苏慕:“我觉得这背后肯定是有人搞鬼, 趁着你去云城考试,人不在倦城, 所以想怎么编排你就怎么编排你......搞得现在城内许多人对你都颇有微词。” 沈玉雪没敢跟苏慕点明捣鬼的人是颜家那一伙,只觉得晦气。 想当初苏慕要不是为了帮颜主君那对孤儿鳏夫守住颜家的财产做了上门赘妻,在倦城的名声何至于这么差, 更不用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如今和离,她又考自己的能力考上了秀才,名声好不容易开始扭转,现在颜家人又搞了这么一出,究竟是谁在恩将仇报? “苏慕你得赶紧想想办法,毕竟乡试的成绩马上就要出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闹出伦理道德方面的丑事来, 否则你的功名路就毁啦。” 听到事情的严重性, 谢依脑子里轰然一声,一颗心倒悬了起来, 吓得脚软腿软,自责不已。 苏慕都是因为收留了自己,才让造谣的那伙人有了可乘之机, 虽然谢依自己知道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可外面那些人不知道, 摆明了将他认作苏慕的外室, 是破坏苏慕和颜霁月感情的导火索。 这么说来,是不是他走了,不存在了,苏慕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慕姐姐,我去同他们说,我们之间是清白的,我可以给那些人看我的守宫砂......”谢依一个趔趄跪在苏慕面前:“或者、或者你将我卖了吧。” 谢依满手是汗,拉扯着苏慕的裙裾,脸色惨白如纸。 他不担心自己的命运如何,他害怕因为自己毁了她磊落光明的人生。他的一生早在战争爆发的那一刻起就毁了,是苏慕出现在他黑暗的人生中,给他带来了一束光,他不能因为想抓住这束光,就将她也拖入万丈深渊,一起沉沦。 她不行。 他可以过这样的生活,但苏慕不行,绝对不行。 她就应该站在最高处,接受世人的仰望倾慕,而不是像他一样,过着污泥般的人生。 沈玉雪看着谢依主动站出来,心里倒有了一丝佩服。 即使知道外面那些流言真真假假,但不得不承认沈玉雪自己也受到了流言的一些影响,下意识的将谢依贴上了‘小三’‘心机白莲刁’的标签。 所以她故意等到谢依也在场的时候将外面的流言说出来,想看看他的反应。 如果他只会躲在苏慕身后畏畏缩缩,享受着苏慕带给他的安宁生活而不顾苏慕的死活,那么她一定会劝苏慕把他卖掉。 诚如谢依所说,将他卖掉是解决流言的最好办法。 估计颜家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苏慕如果将谢依卖了,那么颜霁月在适时出现,逼着苏慕迫于舆论压力,两家重修旧好。 如果苏慕执意不卖谢依,那么就等着颜家把苏慕的举人功名搅黄,大家一起发烂发臭。 不得不说,颜家人真是丧心病狂。 以前沈玉虚嘴上没说,但是她打心里觉得谢依是配不上苏慕,如今她倒是更加看好谢依了,至少谢依心里是将苏慕放在第一位的,不像那些疯批。 -- 第72页 苏慕紧紧握住谢依的手,身子微微下倾,与他震颤的眸光对视:“我不会卖掉你的。” 谢依恍惚回到了与她初见的那一眼,一样温柔的语气,一样坚定的目光。一瞬间,谢依只觉得胸腔狂奋欲裂,热血浓烈翻浆,眼中溢出汹涌热烈的情潮,再也无法用理智压抑。 “好了,别哭,别害怕。”苏慕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指腹顺手抹去了他眼梢的泪花。 谢依飞快抹去红肿眼眶的泪,摇摇头,眼珠跟着他摇晃的动作滚落。他不是害怕,他是太高兴。他想他上辈子、几辈子都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积累了无数福气,这辈子才会遇上苏慕。 苏慕沉眸凝思,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须臾,她抬起头:“我已经知道是谁想要害我了,沈小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还叫我沈小姐?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叫我玉雪吧。”沈玉雪笑了笑。 苏慕抿唇而笑:“玉雪。” 沈玉雪弯了弯眉:“如果没有你帮我出主意,冰粉我这辈子都做不出来,我正愁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呢,你说吧,让我做什么?” 苏慕说道:“我在倦城虽然不太讨人喜欢,但也从未真正与人结下深仇大恨,唯一有恩怨纠葛的只有颜家。” 沈玉雪点点头:“我也觉得是,那个颜霁月当初瞧不起你,结果一和离,你就考上秀才,还有可能考上举人,所以他怀恨在心故意给你的使绊子。” 苏慕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是颜霁月,他做出来这种事。” “啊?” “我和颜霁月好歹做过一段时间的夫妻,我深知他的脾气秉性,这种背地里戳人刀子的事,他做出来的。” 上辈子颜霁月虽然脾气暴躁极端,但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看不惯谢依就直接扇巴掌,剪衣裳。小萍爬她的床,他就直接用私行,然后交给人牙子发卖,不玩那些弯弯绕绕。 “那是谁啊?”沈玉雪皱起了眉。 “颜霁月的父亲,颜主君,莫恵。” “什么?!”沈玉雪拍桌而起:“那个糟老头子?!艹,这个老东西,平时看起来和蔼可亲,像个慈眉善目受人尊敬的老人,没想到藏得这么深,心肠这么狠毒!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苏慕说道:“流言甚嚣尘上的原因就是颜家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对颜家,我白眼狼,忘恩负义;对夫郎,我薄情寡信,移情他人。只要找到了症结,就好逐个击破了。” 沈玉雪来了兴趣,挤开谢依,挪到了苏慕身边,双手撑在桌子上兴奋的问道:“怎么个逐个击破法?” “第一,我忘恩负义。上门做赘妻的原因是为了替他们守住家产,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因为在倦城,我势单力薄,颜家家大业大,那些人不敢取笑颜家,只有在我身上找乐子,所以真正的目的反而被隐藏下去,所以只要将这一点突出就好。” 沈玉雪眼前一亮:“这个我熟,到时候就这样说,‘苏慕感恩颜主君的救命之恩,不惜放弃女子的尊严入赘颜家,哪怕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也要让颜家父子免于流落街头,可叹可敬。’” “你还真是机灵。”苏慕莞尔一笑。 沈玉雪看见苏慕笑,脸一笑:“......那第二条呢?” “第二,我移情别恋,在外豢养外室。”苏慕神情疏淡:“他们怕不是忘记了,在我与颜霁月和离之前,满城疯传的他倾慕于你这件事。”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沈玉雪笑得尴尬:“你知道的,我可是清清白白,就算缺男人我也会去勾栏院,去相公馆嘛,我可没有玩弄人夫的爱好。” “我当然知道。”苏慕舀了一勺碎冰饮下,漫不经心的笑道:“不过一个男子都已经成亲了,还有这么多流言蜚语,三人成虎,硕大的一顶绿帽子,哪个女人能忍?”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啊!”沈玉雪激动的站了起来。 女尊国男德可以很严苛的,就算颜霁月瞧不起苏慕,成了亲都得收敛,从来没有哪个男子敢在结婚之后还明目张胆的倾慕女人的。 “‘苏慕忍受千般屈辱,万般指责,也要让颜家父子过上优越的日子,但颜霁月还不知足,不但不敬重妻主,竟然还有了红杏出墙的心思,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苏慕才愤而和离。’这样我就不信,倦城那些人还敢站在颜家那一边,光是颜霁月不守男德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沈玉雪摩拳擦掌。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让要拜托你,帮我找几个能说会道的人,将刚才的那番说辞润润色,散播出去,自然就能洗清我的污名。”苏慕说道。 “你放心吧,我一定给你找舌头最好的人。”沈玉雪说道。 八卦绯闻流传最广的范围永远都是长舌夫,这些长舌夫嚼舌根是一流的,骂起抛弃夫女的渣女绝不留情,但是对待那些不守夫道,不恪守本分的男子,那更加不会嘴软。 一传十十传百,颜家挟恩图报,颜霁月受苏慕恩惠,却背地却倾慕其他女人,给她戴绿帽子的消息就传遍了倦城。 原本唾弃苏慕的人,开始纷纷同情起苏慕的遭遇,舆论风向顿时逆转。 “小依,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做太狠了?”晚上吃饭时,苏慕低着头问道。 说到底,颜霁月并没有真的出轨,她这样做颜霁月以后怕是很难再嫁出去了,即使主谋不是他,甚至他有可能不知情,也要被牵连进来。 -- 第73页 可她必须这样做,颜主君这一手,已经将她逼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 “不狠。”谢依没有丝毫迟疑的回答。 他甚至觉得苏慕太过仁慈,对颜霁月手下留情,只是说他婚后倾慕其他女人,而没有坐实他与其他女人有染,如果是他,他会毫不犹豫将颜霁月置于死地,甚至过分一些,就像李秀才夫郎那样,暗地蹿火把颜霁月拉去沉塘,让颜家身败名裂,子孙三代皆沦为笑柄。 面对苏慕以外的事情,谢依又恢复成以往的自私阴狠。 也好,那些阴沟腌臜的脏事,苏慕本就不应该沾染,以后他会帮她。 第33章 吃瓜 啪—— 灯光昏黄的室内, 传来瓷碗被砸碎的破碎声,颜主君坐在黄花梨凳上,浑浊的眼睛里充斥着怒气:“好你个苏慕, 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折辱我颜家。” 凌华忙递上一杯茶:“主君,您消消气。” 颜主君接过茶,看见茶水里漂浮的茶叶更加气不打出来, 用力将茶盏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茶水和碎碴子崩了凌华一脸。 “玷污霁月的清白, 就是玷污整个颜家,以后我们颜家人走出去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被人戳脊梁骨啊!这个白眼狼,早知道如此, 我当初就不应该捡她回来,饿死这个畜生!”颜主君气到了极点,胸口剧烈起伏。 凌华内心道: ‘还不是您先招惹苏慕,人家不过是反击罢了。走到这一步,任你之前有多少恩情,都要有反目成仇的觉悟, 既然成了仇人, 还指望仇家对您手下留情吗? 再说了, 人家刚考完乡试,成绩马上就要出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故意弄出这些丑闻,不就是想断人家的前程?女子的前程事业就像男子的贞洁一样,比性命还要重要。 苏慕就算脾气再好, 也决不会容忍的。 更何况, 苏慕散步的那些流言并不是凭空捏造, 她帮颜主君保住家产是真的, 颜霁月倾慕别的女人也是真的。’ 不过这些心里话,凌华打死都不敢说出来。 他抹去脸上的茶水,赔笑道:“主君说的是,不过苏慕竟然敢做出如此不近人情,不顾您当初救命之恩的事,说明她是铁了心不会跟少爷重修旧好了。” “就算她不想跟霁月修好,我也不能看着这个玷污我颜家门楣的人跟那个异族倡夫勾搭在一起,你可知道现在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说我们颜家的吗?这口恶气决不能这么算了!”颜主君怒气冲冲,重重拍在桌上。 凌华无语,但不敢在颜主君气头上劝他打消心思。如今的苏慕,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你拿捏的苏慕了。 当初不论是颜家的下人,还是外头那些人都可以随意言语欺辱苏慕,就因为她在倦城孤身一人,没有宗族可以依靠,和财势雄厚的颜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以即使少爷传出不雅的流言,他们也不敢说颜霁月不贞洁,而只是嗤笑苏慕头顶绿油油。 但架不住人家苏慕有本事啊,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白丁一跃成了秀才,不论考不考得上举人,将来进入府衙是早晚的事,要是再考上举人,一步登天。 外头那些人巴结她都来不及。 “你去备车!”颜主君冷声道。 “备车?”凌华心中一惊,忙问道:“主君可是要去找苏慕?” “不是她还能是谁?她把颜家弄得这样惨,我总不可能忍气吞声。”颜主君说道。 “主君您三思啊,如今苏慕可是秀才,而且乡试的成绩马上就要出来了,万一她考上了举人,就连知县都要敬她三分,咱们可不能在这个时候与她为敌啊。” 颜主君冷笑道:“她能考上举人?就凭她临时看得几本破书?倦城几十年没出过巨人了,能考上秀才她就已经走了大运,别人一辈子都考不上一个举人,她凭什么能在一年之内从白丁一跃成为举人?” “可是......”凌华还是想劝,颜主君想找死他一个人去就行了,就怕万一苏慕发达了,将仇也记他一笔。 “怎么?莫非你也怕了她了?”颜主君浑浊的双眼一眯。 凌华连连摇头:“奴不是这个意思,奴只是在替主君考虑。” “考虑什么?” “之前咱们散布的流言,苏慕一定知道是咱们干的,可毕竟她没有证据,您要是主动送上门,不久坐实了这些事是您干的了吗?这样一来,您和苏慕就彻底撕破脸了。” 颜主君并不在意:“撕破脸是早晚的事情。” 凌华道:“主君办事一向稳妥,还有几日乡试的结果就出来了,她若是没考上举人,咱们定然让她尝尝苦头,知道颜家不是好惹的。可万一、奴是说万一,万一她就是走了狗屎运,考上了举人,咱们现在就跟她撕破脸,岂不是得罪了以后的知县,不如咱们再等几天,看看乡试结果再说。” 颜主君沉默了半晌,即使心里气,但他也不敢赌颜家的未来,颜葑的未来。 “行,那我就再等几天。” 凌华心中松了一口气,岔开了话题,转到颜霁月身上:“说起来,受这件事情影响最大的还是少爷了,清清白白的男儿家,被人造谣污蔑,以后怕是不好找妻家了。原本谈的还不错的酒楼李老板打算娶少爷做续弦,可因为这件事,人家也不再提了。” -- 第74页 “那能怪谁?还不是怪他自己!”颜主君拍桌而起:“早就跟他说过,成亲之后注意检点,就算在不喜欢苏慕面子上也要做足,可他不听,倾慕沈玉雪闹得满城皆知,这才让苏慕有了把柄!” 凌华沉默。 “这件事他知道了吗?” 凌华摇头:“看菡萏院的反应,少爷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过几天少爷总会知道的。” 颜主君大手一挥:“你好好提点提点菡萏院的那些人,别在那乱嚼舌根......另外,禁了他的足,这段时间不许他出门。” 凌华诧异:“少爷么?” 颜主君横眉怒目:“不是他还能是谁,闹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他自己不检点,风口浪尖上就别再让他出去丢人了!......等风头过去,再给他安排亲事。” “是。”凌华嘴上答应着,心里清楚,颜霁月再想嫁个富庶的人家基本是不可能了。 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愿意娶这种不安分的男人。说不定颜霁月以后嫁的还没他好。 * 舆论风波过后,苏慕偶尔出一次门,明显感觉到周遭人对她比往日热情了许多,甚至还有许多富庶人家给她递束脩请她开私塾教学生,但都被苏慕婉拒了。 她生性喜静,上辈子为了经商迫使自己常年出入不喜欢的场所,见不喜欢的人,说自己都不喜欢的话。 这辈子没了身份的禁锢,也没有了颜家这个沉重的负担,生活毫无压力。 除了必要时出门,就待在屋子里看看书,偶尔逗逗谢依。 夏天天气热,屋子里更加湿闷,她就坐在院子里乘凉,一边遥遥扇子,一边吃井水镇过的小西瓜,清闲安逸。 谢依坐在她旁边,低头绣手帕,高束的马尾露出后脑至脖颈一道优美娴静的弧线。 盛夏刺目的阳光穿过繁重的枝叶,细碎的光驳洒在他的侧颈,白皙净透溢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苏慕替他扇了扇风,扇底风清亮的撩拨起他鬓边的青丝碎发,被晒得有些红的侧颈掠过一丝舒服的凉意。 “你那边热,坐过来些。”苏慕挪了挪位置,让出一片阴凉。 谢依抿了抿唇,向苏慕身旁挪动,手臂微微贴着苏慕的手,因为天热的缘故,苏慕换上了轻薄的衣衫,很容易就感受到她透过轻衣的体温。 短暂的肌肤之亲,让谢依深绿的眼眸里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瞧你热的,都是汗。”苏慕又替他扇了扇风,用签子挑起一块西瓜送到他唇边。 苏慕不喜欢吃一扇一扇的西瓜,偏爱水果摊上那种切好的西瓜块,既方便也不会弄得满嘴都是。 谢依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喜好,之后都会将西瓜写成小块小块的,插上签子在端到她面前。 前天她无意间开了一句玩笑说,今天的西瓜是蒜味的,有妈妈的味道。 当晚谢依就将家里的刀洗了一遍又一遍,但还是去不掉顽固的蒜味,就专门去买了一把新刀,不干别的,专门给她切西瓜用。 西瓜颜色鲜红滴着汁水,送到谢依的薄唇边更显得他唇色娇艳欲滴,让人想咬上一口。 谢依眼眸里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绿宝石眼眸呆呆傻傻的看着她。 “吃块西瓜,驱驱热。”苏慕忍不住笑,刚认识他时不时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会儿看起来憨憨的。 “......嗯、慕姐姐我自己来就好。”谢依结巴道,双手紧紧捏着绣绷,好像十分不适应她主动投喂的动作。 明明那样想靠近她,刚刚仅因为碰了她一下手臂,就沾沾自喜,现在自己主动投喂,他反倒羞涩起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好像确实是自己第一次喂他吃东西。 看着他紧张又乖敏的样子,苏慕竟觉得比以往更加可爱,更加有一种想要逗弄他的冲动。 她躲开谢依想接过她手中签子的动作,切好的西瓜块蹭到了他的嘴唇,语气有些强迫:“张嘴。” 没办法,谢依只能张嘴,将西瓜块整块包进嘴里,唇齿轻咬,汁水在口中炸裂,唇角溢出一丁点西瓜汁的茜红,但仍不及此刻他脸上的红。 “甜吗?”她问。 “甜。”谢依点点头,心里高兴的不行,却不敢表现出来。 “比你家乡的瓜还甜吗?”西域的瓜果可是出了名的甜。 谢依脸上的红晕更加深入,如晒伤般软烂殷红,由里透到了外:“甜,最甜了。” 第34章 举人 苏慕浅浅的笑了笑, 看着他通红的脸,就像熟透了的红浆果,轻轻戳一下, 里面的汁水就会流出来。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谢依这么爱害羞?犹记得他刚来她家时,虽然装的拘谨生涩,实际上落落大方, 绝不忸怩。 或许因为环境不同的原因吧,让谢依可以毫无保留的在她面前展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而不是像上辈子那样被迫着左右逢源。 不过看着这样的谢依,她心里反而更加喜欢,相处时也更加轻松自在, 毫无负担。 “再吃一块?”她眉眼带笑。 “不、不用了。”谢依喉结滚了滚,眼中明明宣示着强烈的渴望,却被硬生生逼了回去,继续低着头绣花。 可惜他手指不稳,针尖连续戳错了好几个地方,线拆了又重新续上。 感受到苏慕的视线落在绣绷上, 谢依心里就越急, 越急手里的动作就越不稳, 错的就越多,整齐的线最后成了一团乱麻。 -- 第75页 苏慕轻声一笑, 伸手抚上了他熟透了的脸,恶趣味的捏了捏,果然跟软浆果似的。 谢依眸中蹿过一丝慌乱, 紧张地咬起了唇:“慕姐姐、” 苏慕收回手, 一本正经的打趣:“你的脸好红, 好烫, 是不是不舒服啊?你看你连绣活都做不好了。” 谢依羞愧不能自已,连连摇头:“没有不舒服,就是、太热了。” “哦.....”苏慕眼眸弯成了月牙,插了一块西瓜放在他唇边:“那就再来一块?吃了就不热了。” 她感觉自己这时候就像哄骗纯情美少男的坏阿姨。 谢依闷红了脸,张开嘴。 苏慕投喂上瘾,一块接一块。 谢依明明嘴里已经装不下了,但只要她送到他嘴边的,他就全部吃下,腮帮子涨的鼓鼓囊囊的,就像藏食的沙漠小跳鼠,偶尔还会与汁水从嘴角溢出,连忙用帕子擦拭,白皙的手帕都染上了西瓜汁的红。 苏慕支着下巴,眼中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原来这就是投喂的乐趣。 自从乡试之后,她歇了一个月,偶尔看看书更多的时候就逗弄谢依,日子过得飞快,但一点也不觉得无趣,反而有趣的紧,每每看着谢依满眼写着欲*望,又强撑着掩饰欲*望,又羞又窘的样子,她就觉得生活明媚起来。 碗见了底,谢依的平坦的肚子也鼓起了一道小小的弧度,苏慕终于停下了手。 “吃饱了吗?”她问。 谢依点点头:“吃饱了、嗝——” 谢依惊慌失措的捂住嘴,宝石眼眸因为失了仪态而呈现出一种惶恐般的湿润,耳尖红到绵软。 “......”苏慕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谢依委屈的眨了眨眼,就像一只摸不清主人为何发笑的小奶狗。 苏慕感觉肚子都要笑疼了,捂着小腹,慵懒的靠在椅背上。 谢依涨红着脸,看见苏慕靠在椅背上身子笑得发颤,胸口隆起饱满的弧度也在轻薄衣衫下随着她身子轻微的抖动而泛着涟漪柔波。 谢依先是茫然了一阵,随后感觉一股火猛地烧到脑门,热气往脸上涌,整个人应激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去?”苏慕问道。 谢依深吸着气,才勉强维持住正常的声音:“我、不早了,我去给慕姐姐做饭。” 说完,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逃开了。 “不用啦,一会儿她跟我出去吃。”沈玉雪倚在门边看着苏慕。 谢依停下脚步。 苏慕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沈玉雪笑道:“自然是想你啊,我的新店今天开业了,你不来给我捧捧场吗?” “那是当然。”苏慕笑着起身,本来想谢依跟着她一起去,但是这段时间的流言让谢依不敢跟苏慕走在一起。 “慕姐姐你们去就好,我在家里等你。”谢依说道。 前阵子的流言一直在说他勾引了苏慕抛弃原配夫郎,虽然用颜霁月先在婚姻中不忠为应对,但谢依依然很介意那些流言对苏慕声誉的影响,因此在外面他都尽量避着苏慕。 可苏慕却不介意这些,拉上他的手:“走吧,跟我一起。” 谢依被她握住的手颤了一下,身子恍然软了一下,随后低低的应了一声,乖巧的被她牵着上了街,软绵绵的薄唇抿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出门时遇见了乔主夫,谢依与他简单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 沈玉雪的铺面就在苏慕住的这条街的不远处,繁华的商业街,是整个倦城客流最大的地方。 上辈子她成了首富之后,这条街上几乎全是她一个人的,分租给不同的商户,每月上街巡视,这些商铺老板都对她殷勤备至。 冷不得回到一贫如洗的时候,苏慕还有点不适应。 沈玉雪家里的铺面大概有80多平米,大而敞亮,里面的桌椅摆设都布置的整整齐齐,她严重怀疑穿越之前沈玉雪是学艺术或者搞装修的,店铺内装潢布置非常精美,古典素雅但却不老气,尺度拿捏得极为到位。 或许也正因如此,才让她刚一开业,生意就红火的不行,位置上坐满了人,挤都挤不开,被迫在店铺外头又临时摆了些桌椅。 店里的两个伙计忙得晕头转向,舀粉添冰放小料手脚麻利的很。 “怎么样我这个店还行吧?”沈玉雪骄傲的说道。 苏慕点点头:“不错,店内装潢很好,而且看样子你的生意不错,一定能日进斗金吧。” 沈玉雪拉着苏慕进了店内预留的空位,苏慕跟谢依坐在一边,沈玉雪独坐在另一边。 她跟伙计要了三碗冰粉,说道:“实不相瞒,看今天的样子,要不了几个月我就能把前期投入收回来了。” 冰粉端了上来,除了之前沈玉雪拿来给她尝过的小料外,这次还额外多洒了一些干桂花,看起来更加精致,让人食欲大增。 苏慕舀起一勺冰粉,晶莹剔透的冰粉中夹杂着碎薄冰,冒着丝丝凉气,她问道:“每一碗冰粉中都放着这么多冰,夏季冰价昂贵,你这么舍得用料,单碗冰粉的价格一定不便宜吧。” 沈玉雪哈哈一笑:“也不瞒你,我这家店的定位的就不是普通的消费者,一碗冰粉就要50文,你看看周围吃冰粉的人,基本都是家境富裕的公子小姐们,再加上我家里那层关系,店铺还没开张我的冰粉就已经预定出好几十份了,正派伙计往各个府中送呢。” -- 第76页 “怪不得你今日心情如此好,还没开张就已经开始赚钱,不过一碗冰粉50文,我想我以后是没机会再来了。”苏慕咬着碎冰。 沈玉雪阔气的挥手:“不会的,你可是我的恩人,要没你我这家店也开不起来。以后你想吃直接来就行,告诉伙计记我账上。” “记账?”苏慕将勺子扣下,说道:“今儿你请我们俩吃冰,也打算不给钱吗?” 沈玉雪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苏慕想沈玉雪上辈子应该不是个生意人,于是她说道:“一会儿该多少钱你也得给账房的伙计,这样你查账的时候才好查,而且以后你的店越做越大,难免会有一些人打着你的名号在店里吃冰不给钱,或是干脆说自己是哪个府里的小姐直接记账,长此以往,一些账就会变成坏账,如果你这个店主自己吃冰都给钱,以身作则,那么其他人也会守你的规矩。” “还有这种说法。”沈玉雪端着碗与她的碗碰了一下,笑道:“苏慕你就教了我一次。” 苏慕无声的笑了笑,都是上辈子整治颜家旁系子女的经验,其实这些都是浅显无比的道理,沈玉雪这具身体的母亲早晚也会教她,只是她上辈子吃了亏,何必让沈玉雪再走弯路,提点一下也是好的。 “对了,乡试的成绩什么时候出来啊?”沈玉雪问道。 苏慕叹了一声:“按理说出成绩也就这两天吧,但是这么久了都没个消息,估计是没希望了。” “别胡说,我相信你,你要是考不上其他人就更加考不上了。”沈玉雪笃定道:“......万一、假如、你要是真的错过了,我家里有几个堂妹正是读书的年纪,你来我家教书,一个月起码也有三五两银子,比做塾师强多了。” 苏慕正要道谢,身后突然传出一声不屑的闷笑:“就你还想考举人,做梦。” 沈玉雪啪的一下将勺子扣在桌上,站了起来:“谁说的?” 苏慕也转身望过去,看到角落里背对着她的身影笑道:“原来是颜小姐。” 颜如玉也不怵她,转身面对着苏慕下巴高高抬起,身边还搂着一位身段妖娆,妆容浓颜的男子:“苏慕你说巧不巧,我走到哪里都能遇见你......不过最让我意外的事,你竟然能跟沈玉雪做朋友,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能忍的女人,果然是天生的奴才相哈哈哈哈。” “喂你胡说什么!”沈玉雪怒道。 颜如玉轻蔑的撇了撇嘴:“全城人都知道颜霁月倾慕你,我要是苏慕绝对视你为敌,也只有苏慕能忍着夺夫之恨做绿王八,就这样的人还想做举人,切,做梦去吧!” “哎哟我的苏娘子诶,满大街找你,可算是让我找到了!”乔主夫气喘吁吁的来到店中,满脸是汗。 “乔主夫?找我?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吗?”苏慕忙问。 “好事儿!大好事儿!您考上举人了!” “真的?!”沈玉雪比苏慕还要激动。 “当然是真的,朝廷的报录人都来啦,就因为找不到你的人,才委托我来找你的,幸好小依出门时跟我聊了两句,我才知道你们在这里。”乔主夫捏着手帕的手招摇了一下,笑道:“您快回去吧,现在您家门前可挤满了人呢!” 刹那间,整个店内吃冰饮的公子小姐们都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慕身上,道喜声瞬间如海浪般朝她涌来。 更有眼力见极好的小姐,上来拉住苏慕的手:“苏娘子,我是城北徐家的嫡长女,我家是做丝绸生意的,过几日府上宴请,苏娘子一定要赏脸啊。” 一言出,瞬间惊醒了其他人,纷纷往苏慕身边挤:“听闻苏娘子才与颜家公子和离,现在可有婚配啊,我有一长兄,姿容秀丽,最重要的是他温柔贤淑识大体,不像颜霁月......” “苏娘子我......” 沈玉雪拨开了人群连忙牵着苏慕往回赶,慌忙中苏慕牵住了谢依的手,一刹那,她感受到谢依的手心里溢满了湿漉漉的汗。 看着苏慕匆匆离开的背影,和众人殷切的攀附,颜如玉面如死灰,跌坐在地:“我刚刚说了什么?完了、完了!” 第35章 吃醋了? “小姐。”颜如玉身旁的男子扶她, 被她猛地挥开:“滚开!” 她跌跌撞撞的爬起连忙往家赶,想起刚才对苏慕的不敬,颜如玉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即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你啊,你招惹她干什么,这下闯下大祸了!”刘翠听闻颜如玉刚才的叙述顿时心如死灰。 以前苏慕还是赘妻时, 他们就常常对苏慕不敬,言语嘲讽, 连主子应有的待遇都克扣了不少,现在苏慕成了举人,将来的倦城知县, 以后还会有他们父女俩好果子吃吗? 颜如玉焦急道:“爹我们现在怎么办啊?我好怕苏慕会报复,我这没想到她竟然有那种本事,一下子就考上了举人,现在外面好多人家都在巴结她。” “人家考上了举人,前途不可限量,将来成了知县, 在倦城更是一手遮天, 别人自然想巴结她, 咱们先想想应该怎么自救吧!”想起以往对苏慕的针对,刘翠后悔不迭。 “少夫人考上了举人了?这是真的?”凌华端着颜主君要吃的糕点, 途径花园就听见刘翠哭爹喊娘的哭声和痛斥颜如玉的声音。 他好奇就稍微靠近了些,谁知竟然从刘翠口中听到了苏慕考上举人的消息。 -- 第77页 刘翠看见凌华如同看见救星般,拉扯着他的袖子痛哭流涕:“凌华你来的正好, 快带我去见姐夫, 他之前不是对苏慕有过救命之恩吧, 求求她大人不记小人过, 放我们孤女鳏父一条生路吧。” 凌华忙到:“你先别急,你们确定苏慕真的考上举人了?” 颜如玉道:“我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我外头敲锣打鼓,朝廷的报录人说她是云城乡试第一名。” 凌华一听,心中大惊,能考上举人就已属不易,竟然还是乡试第一名,想来以后定是进士材料,小小倦城未必困得住她。 他顿感庆幸,幸好当时劝下了颜主君没跟苏慕彻底撕破脸,否则以苏慕今时今日的地位,只要稍微狠狠心,颜家的风光就不复存在,他这个做奴才的以后也得跟着喝西北风。 不过庆幸之余,凌华也颇感惋惜,要是当初颜霁月不作妖,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现在他可就是风光无限的举人夫郎,连知县夫郎看见他都得以礼相待,颜府那更不必说,自然成了倦城名流中的名流。 可现在都便宜了那个异族男子。 凌华既庆幸自己让颜家躲过一劫,又羡慕谢依的好命。 少夫人的品性他是知道的,温和有礼又不风流,谢依与她相识于微时,如今发达了,就算不将他提做正夫,做个偏房也极有是可能的。 凌华心中感叹:时也命也,他和弟弟凌晶就没有这样的好命,所以一辈子都做奴才。 “我说凌华你就别愣着了,赶紧带我去见姐夫啊。”刘翠焦急的说道。 凌华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好,请你随我来。” “好好好。”刘翠连连点头,俨然已经把颜主君当成了救命稻草。 但深知颜主君秉性的凌华心里却清楚的跟明镜似的,苏慕成了举人,颜主君自然不敢再针对她。 他可能替刘翠父女出头吗?不可能的,为了自保,他肯定会将颜家父女扫地出门。 可惜这对愚蠢的父女还以为等到了救星。 * 苏慕回到家中,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道喜的、送礼的人群,关上门闹哄哄的院子里瞬间清净。 “恭喜慕姐姐成了解元。”谢依站在门边长身玉立,一袭清淡白衣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略显闭塞寒酸的陋室也因为他而显得不一样。 苏慕笑着上前拉住他的手:“恭喜的话听多了,你还跟我客气?” 谢依抿了抿唇唇角眼眸都在笑,笑容却带着隐隐的淡忧,不过他掩饰的很好,苏慕没有察觉。 “慕姐姐这些人送来的礼怎么办?”谢依看着地上堆满的礼品。 苏慕说道:“那拿进去检查检查,太贵重的退回去,一般的收下即可。”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生存法则,水至清则无鱼,刚考上举人就刻意与大族人家保持距离,操清高超拔的人设,很容易被孤立。 谢依点点头,将地上堆积的礼品统统搬进了屋里。他打量了一圈,发现里面有不少人参燕窝等珍品,随便拿出去转卖都能卖一百多两银子。 而这在一堆礼品中只能算是中等,最贵重的是一户人家送来的红珊瑚,价格无法估量。 “这个不行,太贵重,小依你帮我看看这是谁家送的,我明儿送回去。”苏慕看到红珊瑚立马说道。 谢依看了看礼单,是城北徐家。 “听闻苏娘子才与颜家公子和离,现在可有婚配啊,我有一长兄,姿容秀丽,最重要的是他温柔贤淑识大体,不像颜霁月......” 谢依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位女子拉着苏慕说的话,与颜霁月一样优越的家世,与颜霁月一样的美貌,就连谢依唯一比颜霁月好的地方——温柔,城北徐家的公子也有。 他眼中的光彩再度暗了下去,苏慕站的越高,身边的男人就会络绎不绝,一个比一个惊才绝艳,终有一日会填满她的后院,到时还有他的地方吗? 看着苏慕蹲下整理礼品的背影,瘦削而挺拔,腰带上系着的飘带随着裙裾垂在地上,蜿蜒旖旎铺成一道清冷雪浪,瀑布一眼的长发垂落而下,如海上迷雾,迷乱了他的眼。也把即将被抛弃的恐慌笼罩在心上。 谢依狠咬牙肉,痛楚让他在嫉妒中理出清醒。 慕姐姐这样好,本来就应该配一个优秀的男子。以前是她身边没有男人,被他钻了空子,他只是一个卑微男仆而已,家里没有男主人,就鸠占鹊巢,妄想自己也成了主子...他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他紧攥着拳,一点一点将嫉妒的苦水咽下。 “是徐家小姐送来的,她说过几日宴请慕姐姐......还说要把她的哥哥许给您。”谢依垂着眸,即使尽力整理好情绪,他的声音依然冷淡沉闷,听得出十分不开心。 苏慕转过身来,手撑在椅凳上,看着谢依,眼尾微弯带着浅浅的笑意。 谢依被看得垂下头,沉默不语。 忽然他感觉下巴上有一点温热,一指纤长将他下巴抬起,对上苏慕温柔清亮的眸:“你是不开心......还是吃醋?” 第36章 告白 “没、没有。”谢依慌乱的垂下眼帘, 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情,唯恐她看见自己眼中的嫉妒沉郁。嫉妒是男人的本性,也是男人最阴暗丑恶的一面, 他不想让苏慕看见,小心翼翼的藏好。 可他心虚掩饰的小动作都被苏慕清晰的捕捉到了。 -- 第78页 苏慕捏着他弧度精致的下巴:“抬眸,看着我。” 谢依紧攥着的手紧了又紧, 轻微颤动的睫毛泄露出他此刻惶恐的心情。 苏慕向他靠近,长袖拂着清淡的墨香垂在他的手背上, 幽幽清凉,像花瓣落在手上,一点点向他逼近着。 “看着我。”苏慕又重复了一遍。 谢依紧咬着牙根, 战兢地抬起头,目光融入她眸中温柔的海波。 安静的房间里谢依心脏咚咚直跳,天地间似乎只有这一种声音在剧烈的冲撞。 苏慕松开挑起他下巴的手,看着这双墨绿宝石的眼眸,前尘往事尽上心头。 这些日子以来,她认出了两世谢依的区别, 比如上辈子的谢依稳重近乎老成, 对她的情愫藏得深不可见, 她自己也从未往男女之情方面想过,所以十年陪伴, 就真只是姐弟之情。 这辈子的谢依因为经历的少,所以言行举止真诚青涩,他或许不如上辈子的谢依做的那样面面俱到, 但却可以轻易的调动起她的情绪。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 她渐渐分不清两世谢依之间的区别, 这一世的谢依无论在面对颜霁月还是对徐家公子, 甚至是绣花做菜这些琐碎的方面,都渐渐与前世重合。 她突然发现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谢依都是一样的,他从来都没有变过,变得人是她。 她对他有了超出姐弟之情的心思。 “你怕我?”她问道,伸手抚了抚谢依额前微微凌乱的发丝。 “不、不怕。”谢依绿眸微颤,竭力强装镇定,唯独这一句话,说的坚定有力。 苏慕浅浅的笑了一下,在弄明白心中的想法之后,她反倒开心起来。 穿越、重生,两档子事都让她赶上了,她比谁都更加珍惜肆意生活的机会,既然喜欢上一个人,那就痛痛快快的喜欢一场。 “你喜欢我吗?”她眸光明润。 谢依薄唇惊讶微张,因为她过于直接的问题激动地哆嗦了一下,紧攥着的手抠破了指节,渗出了红血滴在白衣上,仿若红梅坠入白雪中。 苏慕执起他的手,俯首落眉,在他指节的伤口处轻轻一吻。 谢依瞳孔震颤,犹如被人当头一棒:“慕、慕姐姐。” 他目光呆滞震惊,好半天才七零八碎凑出一句话来。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苏慕竟然会主动低眉亲吻他,苏慕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每一次都是他跪在她身下婉转哀求,盼她垂怜。 而今这样的场景是他在梦中不敢想的奢侈,如今竟然真真切切的降临了。 他不敢相信,脑子里嗡作一片。 “傻了?”苏慕抬起眸来看他,温热柔软的唇瓣在停留在他的指节,淡色薄唇沾上一点鲜红的血珠,艳如昳丽至极的妖,勾人心魄:“......还是说你不喜欢我?” 谢依猛地摇头:“我......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他喜欢苏慕,喜欢的不得了。面对苏慕突如其来的恩惠,他不知道该如何消化,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舌头打结,被人掐住了嗓子,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苏慕被他憨憨的样子逗笑了,伸手上前,一手扣住他的后颈将他身子往前带,倾身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谢依顿时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无比,脑中炸开了一道燃尽天空的烟花。 “我喜欢你。”一吻完毕,她覆在谢依耳边柔声说道:“你呢?” 她嘴上这样问,心里却在回味刚才与谢依唇齿相依的一刻,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碰了碰,没有更加深入,但滋味却很好。 谢依一瞬间好似被人抽走了灵魂,但不消片刻,他回了神,单薄的嘴唇细微的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突然他猛地冲入她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死死地搂着她的腰,热切的体温,澎湃的心跳,说明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苏慕的腿脚都有些麻木了,不舒服的动了动,谢依才赫然反应过来,松开了手,脸红得像蒸熟的虾,秀色可餐。 他将苏慕扶到椅子上,随后沉默的立在一旁,看着刚才两人相拥的地方,手指无意识的扶了扶嘴唇,眼中怔忪迷茫,好像在怀疑刚刚那一幕是不是他倾慕成狂做的一场白日梦。 他下意识的往苏慕身上看去,见她依旧如往日般端坐着,神态看不出一丝异常,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更是被推上了巅峰。 他是什么身份?苏慕又是什么身份?她见过他最不堪不可耻的一面,就连胸口上的烙印她都知晓。 一想到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身份差距,胸口越发隐隐作痛。 谢依深知论容貌,自己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异域风情在倦城更是少见,苏慕想尝尝鲜,也是有可能的。 他这样的人,能得到苏慕的青睐就已经是高攀了。 他很知足,无论暖床小厮,或是侍人,床上还是床下,只要苏慕想要,他都会努力伺候好她。 苏慕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须臾瞬间里,谢依如何百转千回,她只觉得空气沉默有些尴尬。 她穿越的时候才高二,家里不允许她谈恋爱。 穿越后跟颜霁月十年婚姻,相看两厌。 认真算起来,跟谢依才是真正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经验实在不足,告白了之后该干什么她也是懵的。 -- 第79页 为了打破尴尬,她率先开口。 “要是徐家再派人来,你就帮我回绝了吧。” 谢依如梦初醒,嗯了一声,收拾着堆积如山的礼品。 “毕竟我现在身边已经有男人了,不需要其他人。” 谢依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苏慕忙站起来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谢依摇头,马尾垂在颈边,脸色红扑扑的,脖间腻着绵密的汗珠子:“慕姐姐,徐家公子挺好的。” 苏慕点头:“嗯,听她妹妹说是挺不错的,不过我没见过。” 谢依心脏被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脸色白了白。 他知道自己不该嫉妒,徐家公子如果真的像他妹妹说的那样好,那他做苏慕的正夫再适合不过了,所以他才主动提起徐家公子的好。 “那要是见了,慕姐姐会、娶他吗?”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嫉妒似野草疯涨。 苏慕眯起了眼睛,感受到一股熏天的醋味。 她捏了捏谢依的脸,笑道:“见了面也不会娶他,我有你了啊。” 一句话,将谢依从嫉妒的深渊拖回了理智的边缘。 * 晚上谢依躺在床上,左右睡不着觉,偏偏苏慕又让他在房间里待着不让他熬夜。 可经历了白天那样的亲密他如何能睡得着。 他翻了个身,抚着嘴唇,回想起白天接吻时的场景,苏慕的唇好软好甜,虽然仅仅是一瞬间,却比他以往的任何经历都要美妙,如在云端一般。 大漠里的那些女人总说人生最快活的事就是牡丹花下死。 如今他仅仅体会到了情/欲中最隐秘的一角,就明白了,只是现在他成了大漠里那些纵欲的女人,对苏慕念念不忘,辗转反侧。 经历过如此美妙的甜,就恬不知耻的渴望更多,最后那份渴望成了夜以继日的煎熬,就像无数只蚂蚁在啃食着他的身体。 他也在李秀才家中伺候过,知道奴仆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主人的发泄工具,只要她想,奴仆就得伺候,伺候的好或者怀了孩子就会机会成为偏房。 可苏慕明明亲了他,为何......难道是嫌他滋味不好? 谢依脑中一阵轰然巨响。 * 第二日,整夜失眠的谢依早早的爬了起来,准备上厨房做饭。 他刚穿好衣裳,就听见外头传来敲门声,他打开门,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地上放着一封信。 信封上密密麻麻写着方块字,谢依识字不多,除了自己一家的名字,还有一些数字其他一概不认得。 正好苏慕的房间也传来动静,他想苏慕应该起床了,就拿着信走到门边,轻轻敲了敲门:“慕姐姐。” “怎么了?”苏慕打开门,她衣裳穿了一半,刚套上一件抹胸,外套青绿色的褙子还未穿上,露出雪白的藕臂,以及修长的肩颈线条。 谢依移开眼,呼吸都不敢重了,轻声说道:“外面有人给你送来了一封信。” “谁送来的?”苏慕穿上青绿色的褙子,一根簪子绾住青丝,一缕长发垂在胸前,绿色清爽,在炎热的夏天便更加宜人。 谢依摇摇头:“不知道,我开门时,送信人已经走了。” 苏慕拆开信,笑了。 信是颜家人送来的,以颜主君的口吻说道,颜如玉冲撞了她,经过一众族老商定,现决定将颜如玉父女扫地出门,搬到了乡下。 权势地位永远是最能压人的工具,都不需要她动手,就有人帮她解决。 第37章 恋爱白痴 “慕姐姐是什么好事吗?”谢依看着苏慕一脸笑意问道。 苏慕笑了笑:“算是好事吧, 颜如玉被颜家人赶到乡下去了,虽然她没什么脑子,但是总时不时在我面前说一些难听的话也挺烦的。” 不过想想, 原本颜主君就对这对父女看不顺眼,但碍于亲戚关系不得不做好表面功夫,将他们从颜家大宅赶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今自己考上了举人, 颜主君正好可以用这个借口将他们父女扫地出门。 不过颜如玉父女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年他们偷偷弄了不少钱财在自己口袋里, 颜主君现在或许还没有被发现,等他发现时估计就晚了。 如今这一世没有她帮颜家填补那些亏空,她倒是想看看颜家能坚持多久。 “慕姐姐如今身份地位不同了, 颜家人因为怕得罪你才把她赶到乡下去的。”谢依说道。 苏慕点点头:“或许吧,不提这些了,倒是你昨晚是不是又失眠了?” 谢依遮住眼,眼神闪躲:“有吗?” “嗯。”苏慕点点头:“而且很明显。” 眼底生出几条红血丝,神态也略显疲惫,即使脸上堆着笑容, 也有一种强颜欢笑的感觉。 她轻抚着他的眼角:“看来得给你抓点安神的药来, 老这么失眠可怎么行。” “没事的, 只是、只是因为昨天知道慕姐姐中了举人所以太激动了。”谢依慌乱的垂下眼,浓密微翘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轻轻的拂过她的手指, 痒痒的。 “是吗?那就好。”苏慕闻言抿了抿唇。 她还自信的以为是因为她的告白太激动所以睡不着,心里还有点小骄傲来着,结果......是她想多了。 “慕姐姐早饭我已经做好了, 我这就去给你端来。”谢依说道。 -- 第80页 苏慕点点头, 掩去了一丝失落:“去吧。” 看着谢依忙前忙后的样子, 苏慕撑着下巴, 她本来以为告白了,接下来应该就是甜到发腻的恋爱期,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啊。 谢依反而比以前对她更加拘谨了?怎么回事? 难道说他不喜欢她? 那他昨晚为什么要抱她呢?难不成是迫于她举人身份的‘淫威’不敢拒绝? 苏慕束了束衣领,脸色有些凝重,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她太冲动了,还没有确定对方的心意,就急匆匆的告白,弄得两人都尴尬无比。 “咚、咚、咚、”门外传来三声扣门声。 谢依开门,来人是乔主夫。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上门拜访。 “恭喜呀苏娘子,昨儿来你门前庆贺的人实在太多了,我看那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也轮不到我,所以我才敢在今日来拜访,您可千万不要怪我。”乔主夫带着女儿乔月进门,身后还跟着两个伺候的仆人,手里提着一堆东西。 苏慕上前迎接:“哪里哪里,都是邻里街坊。” 乔主夫笑着在她对面落座:“您现在可是咱们倦城除了知县以外唯一的举人,听说还是乡试第一,说来不怕您笑话,我那些亲戚们一听说哦我跟您做邻居都羡慕的紧,说我沾了您的光呢。” “您太客气了。”苏慕端着官方的笑容,谢依也乖巧的站在她身后。 “哟,小依你昨晚没休息好吗?”乔主夫眼尖的捕捉到谢依眼底的淡淡青色。 不等谢依说话,他就热络的上前拉起了谢依的手,说道:“我妻主上次在外头带回来许多滋润的补品,你一定要尝尝。” 谢依连忙抽回手:“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以前他虽然跟乔主夫相处不错,但是从来没有见他如此谄媚过,而令乔主夫态度大变的原因谢依明白全都是因为苏慕。苏慕地位越高,作为身边人,他的待遇也就越高,就像狐假虎威里的那只狐狸。 苏慕看谢依为难的样子,将他护在身后,直接问道:“乔主夫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乔主夫捏着绢帕捂嘴轻笑:“我家妻主在外头买了许多地,年年缴纳的赋税高的吓人,听闻您考上了举人,就像将这些地记在您的名下,当然自然少不了您的。” 举人除了有可以当官的权利之外,还有免除徭役,名下四百亩田地免除赋税的权利。 因此每年都有不少农户或是商人想法设法将田地记在举人名下合法避税,即使举人最后当不了官,光是凭借田地收成的抽成都能让举人吃喝不愁,还能养得起无数仆人。 因此有了穷秀才富举人的说法。虽然这是举人常见的致富手段,但是苏慕并没有这样迫不及待,于是婉拒了乔主夫。 乔主夫想是没料到苏慕会拒绝,继续说道:“苏娘子,您要是不满意价钱我们还可以再谈呀。” 苏慕委婉推拒并将他送来的礼物一起退回。 乔主夫一时摸不清苏慕到底是怎么想的,连忙拉住送他出来的谢依,将手上佩戴的镯子塞进谢依的手里:“小依啊,这镯子是上好玉料,你帮我劝劝苏娘子。” 谢依看着他塞进手里的镯子,以为他是这种见钱眼开的人吗?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以前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们送的首饰比这好多了。 这种东西还入不了他的眼,更别提收他的东西劝说苏慕了,苏慕不愿意自然有她不愿意的道理,女人的事情男人就不应该插手。 他浅浅一笑,委婉的将镯子塞回乔主夫的手里:“乔哥哥这件事我一个男儿家怎么能做得了主,等慕姐姐想通了她自然会联系你们的。” 乔主夫笑道:“瞧你谦虚的,现在谁不知道你是苏慕的心尖宠啊,苏慕身边唯一能说得上话的男人就是你咯。” ‘心尖宠’的称呼让谢依微微怔了一下,不自觉的想起了昨日,她温柔的执起他的手,在他指节上柔柔一吻,不禁心神恍惚,连自己是怎么回到院子里的都不知道。 直到苏慕在他面前招手,冷绿色的袖子如同刚淋过雨的花枝,透着湿漉漉的凉意。 “刚刚乔主夫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苏慕一边吃早饭一边问道。 谢依回过神来,摇头:“没、没什么。” 看着他明显隐瞒的样子,苏慕咬了咬筷尖,感受到自从昨天后,她们之间的距离感和拘束感比早上还要强烈。 她渐渐确认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她不想强迫别人。 她放下筷子,郑重的说道:“我昨天说的话,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 谢依抬起头,幽绿的眼眸里深沉地望不见尽头,规矩地放在膝上的手却紧缩到了极致,手背青筋暴起,骨头不受控制的发颤。 她是后悔了吗?后悔昨天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那些都是她的一时冲动,如今她清醒了,就要反悔了,怪不得她昨晚不愿意碰他,想来是从那时开始就已经后悔了。 只有他还沉浸在那场狂喜中,一下子从天堂坠入地狱,比一直深处地狱还要残忍。 苏慕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看出来自从昨天之后并不开心,我不想强迫你......不过我昨晚的话句句出自真心,你若对我别无想法,我们做一对异姓姐弟也不错,将来我也会——” -- 第81页 我也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嫁了,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谢依打断。 “我不要姐弟。”谢依颤抖的握住了她的手,湿润震颤的眼眸里燃烧着深渊般的灼热:“我想做你的男人,只想做你的男人。” “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我看得出来,你从今天开始就一直躲闪着我。”苏慕说道。 谢依摇头:“因为......因为你不要我。” “我怎么会不要你?如果我不想要你早就把你赶走了。” 谢依更加激动的摇头,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还是激动,他的胸口起伏的厉害,眼中隐隐有迫出的水光:“不是那种......是...” 他紧咬着唇,鲜红欲滴,神情却感觉极为羞耻,好像快要哭出来了,索性他闭上眼,仰头在她唇上重重的亲吻,因为生涩他甚至不敢喘气,就这么紧紧的贴着,直到快要窒息才松开唇。 “因为你昨晚没有要我......慕姐姐我知道我身份卑贱,我不求名分的,能待在你身边服侍你,我已经很开心很知足了,可是你昨晚将我赶回房间,我以为你嫌弃我昨天做的不够好,我以为我惹你讨厌了。”他鼓足了勇气,一口气说完,脸色是羞愤欲死的红。 苏慕茫然眨了眨眼,终于明白她以为的‘要’和谢依口中的‘要’不是一个意思,他指的大约是不可描述的那方面。 “......扑哧、”她笑出了声。 在谢依带着水光的眼神中,苏慕捧着他的脸温柔的亲了亲,细碎的吻从额头一路吻到唇角,:“就因为我不碰你?......是我的错。” 谢依被吻得如同吃醉了一般迷迷糊糊,柔软的触感在他的唇边停下,随后深入。 他迷蒙的睁开眼,短暂的唔了一声,随后颤巍巍的搂住她的腰,陷入意乱情迷。 第38章 悔 她扣着谢依的后脑, 燥热的夏风拂过,带起青丝缕缕滑过她的手背,痒意微微如丝柳撩拨, 旖旎含情。 终究没跟女人如此亲密过,即使脑中畅想了苏慕与他亲昵无数次,可到了真格时, 谢依紧张地连气都不敢喘,睫毛微颤心脏咚咚直跳。 一记深吻毕, 苏慕从温热的湿润中缓缓退了出来,但扣着他的后脑的手却没有放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毫分。 谢依瞪着一双碧如清水的绿眸圆圆地若小鹿一般, 额头鼻尖冒着绵密的汗珠,被亲吻过的唇色鲜红充血,唇峰上还有一点亮晶晶的。 苏慕忍不住又亲了一口:“这样够不够?” 谢依绯红着脸,眼眸娇羞湿漉漉的,带着呼之欲出的喜悦,身后仿佛生长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疯狂摇动, 喜悦中带着一丝蠢蠢欲动, 张了张口似乎想说‘够’又想说‘不够’。 但他的话还未说出口, 就被门外突兀的声响打断。 苏慕和谢依一起向门口的方向望去,颜霁月狼狈站在门边。 几日不见他已经瘦的不成人形, 往日只现宽大的衣袍此刻就像挂在骷髅架子上的一块布,而且还是脏兮兮的,面容更是憔悴。 如果说曾经的颜霁月是一株美得令人倾倒的花, 现在的他就开始凋零。 颜霁月看着苏慕紧紧贴着谢依, 手还扣在他的后脑上, 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插入他的长发, 嘴唇红肿,再看谢依还未来得及褪下娇羞的神情,他瞬间明白了他们之间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晃了晃身子,若不是抓住了门上的铁环,他整个人就要摔倒在地。 苏慕看了看颜霁月,又看了看谢依,收回手站了起来,但没有上前去扶住颜霁月。 她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神情不咸不淡:“你怎么出来的?” 颜霁月被禁足的事情她早就听说。 颜霁月脸色苍白,无色的嘴唇干裂出血:“我、颜家的墙角有一个狗洞。” 怪不得最爱干净的他身上如此脏,怪不得他身边没有小萍跟随,孤身一人站在她的房前。 苏慕突然沉默。 颜霁月何等的心高气傲,居然会有心甘情愿钻狗洞的一天,她甚至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弯下在她面前都从未弯下的腰,拱着挺拔的身子,低下高不可攀的头,冒着被仆人发现嗤笑的风险,一点一点将身体蜷缩挤过狭窄脏污的狗洞。 但......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苏慕坐回凳子上,既不请他进屋,也不上前迎他,更没有一句算得上关心的客套话。就淡淡的嗯了一声,问道:“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听着苏慕算的上冷淡的语气,颜霁月黯然垂下眼帘,他们之间就隔着十几尺的距离,却仿佛万水千山那样遥远。 面前的人,是他的妻主,他们曾经做了十年夫妻,可现在,她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颜霁月忽然眼眶泛起酸涩,强忍着才没有让泪水涌出:“......我想来看你。” “看我?”苏慕无声的笑了:“行了,既然看到了,那就回去吧,不然颜主君知道你偷跑出来要着急了。” 她不想深究颜霁月为什么宁肯钻狗洞也要来看她,不过她不在乎,也不想深究,只想赶快把他打发走,因为她明显感觉出身旁人的不满。 这种不满不是对她,而是对颜霁月,即使现在谢依乖乖巧巧的坐在她身侧,不出声不说话,可她就是能感受到谢依对颜霁月散发着强烈的敌意,当然颜霁月也是如此。 他们好像天生就不对付,两世都是如此。 -- 第82页 “你们刚才......”颜霁月听到她赶客的话脸色瞬间白了一个度,惨白的一张脸只有眼眶是红的,眼眸溢出水光,凄苦中带着委屈,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个糟糠之夫正将偷情的妻主抓了个现行。 苏慕也不遮遮掩掩,在谢依毫无防备中眼神中瞬间搂住了他的腰,似要昭告天下样的回应:“我们自然是在亲热。” 颜霁月身形一晃,彻底坚持不住跌坐在地上,倾世之花彻底凋零。 “谢、谢依弟弟貌美温婉,阿慕如今是举人了,将他收入房中做个偏房也是应该。”良久,颜霁月强撑着一抹苦笑,手指深深地嵌入地砖,娇贵的指腹伸出淋漓的鲜血,看得出他忍到了极致,才让曾经张扬的自己,难得没有大发雷霆。 可苏慕并没有打算收谢依做偏房。 “小依不会是我的偏房,他将是我的正夫。” 谢依受宠若惊,他从未奢望过能成为苏慕的正夫,就像乔主夫颜霁月想的那样,他出身低微,又曾经入了奴籍,幸好跟了苏慕才重新成了平民,可曾经那些不光彩的过往让他完全配不上如今的苏慕,哪怕是做偏房都是抬举他,更何况正夫之位。 他从来不敢奢望,连梦中最奢侈的一场梦都是他梦见自己连生三个女儿,为苏家开枝散叶有功,被抬为侧夫。 却没想到听见苏慕这番话,他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超过他承受能力的狂喜倾压在他身上,整个人傻了一般。 “正夫、正夫、你就这样喜欢他......两世了,两世都是如此,两世我的留不住你的心,苏慕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比他差?”颜霁月的神情突然激动起来,悲恸绝望,更有对谢依的怨恨。 “你一直嫌弃我不如他温顺,不喜欢我,我们做了十年夫妻,你进我房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天都留这个贱人伺候你,任凭他给你吹枕边风,你只知道疼他爱他,却从来都不关心我!为什么?!为什么?!”颜霁月越说越激动,歇斯底里起来。 苏慕深吸一口气,听着他的指责,好像又看到了上一世的颜霁月。 她还应该怎么办?本就是契约婚姻,她也不喜欢颜霁月的性格,难道就因为他想要她的爱,她就一定要给吗?爱这件事怎能勉强。 再说谢依,当时外界传言谢依是她的宠侍,颜霁月也这样认为,所以屡次刁难折磨谢依,她不止一次跟颜霁月解释过,她跟谢依之间什么都没有。 可颜霁月从来不听她的解释,他偏执、一意孤行、还手段残忍。 跟这样的人相处她实在太累,偏他言语又刻薄,心里有话、对她有需求从来不会直说,只拐弯抹角的给点提示,她还得自己去悟。 悟到了,他会给你一个好脸色瞧,悟不到,他逼得言语挖苦她一番。 跟这样的人同处一室,不仅完全在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情绪价值,反而还得像伺候祖宗似的伺候着他,时时刻刻都被顺着他,捧着他。 说实话,她有时候感觉自己比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还要殚精竭虑,永远都提着心,生怕一不留神她就又惹他不开心。 “我看你是大约是失心疯了,我们之间没有两世。”苏慕疲惫冷漠的看着歇斯底里的颜霁月,幸好他不知道自己也重生了,要是知道,肯定闹得更厉害。 她重生回来是想跟过去的一切划清界限,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绝不是跟颜霁月纠缠不清的。 思及此,苏慕的神色也冷漠起来:“既然你大清早的在我家哭哭啼啼闹事,那我也没必要跟你客气了,你自己回去吧,别逼我轰你出去。” “不要,别赶我走。”颜霁月跌跌撞撞的向苏慕跪爬而来,一向高傲自负的他除了第一次见到谢依在她院子里动手打人之后,还没有这样失态过:“阿慕,我会改的,我会变得跟谢依一样,你别赶我走,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颜霁月你知道吗,我很不喜欢这样的你。”苏慕躲开他想要拉扯她裙裾的手。 颜霁月身子一顿,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他的手背。 “少爷、少爷、”小萍慌慌张张的往苏慕院子里赶,看见颜霁月果然在苏慕的院子里,但整个人身形委顿,跪在地上宛若一条狼狈的狗,模样形容不出的可怜,他心下一惊,但看到颜霁月平安,还是放下心来。 “少爷您是怎么跑出来的,快跟我回去吧,主君要是知道你偷偷跑出来了,他一定会罚您的。” “小萍你来的正好,快把你家少爷扶回去。”苏慕说道。 小萍点点头,上前去扶颜霁月:“少爷我们回去吧,一会儿凌华就要来了,要是被他发现你不到菡萏院您就惨了,我们几个奴才也会跟着受罪的。” “滚开!”颜霁月才不管后果,他跪在他曾经的自尊高傲之上,拉着苏慕的衣袖,哭着乞怜:“我不回去,阿慕留下我好不好?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真的会改的,让我伺候你,哪怕为奴我也愿意,让我做你的奴赎罪,我会比谢依伺候地更好。” 谢依警铃大作,伺候苏慕是他的事,眼看着颜霁月就要抢走自己的位置,他哪里还坐得住:“颜哥哥您别哭了,这样在慕姐姐家门口闹,街坊邻居听见了还以为慕姐姐怎么你了,她才考上举人,您就让她承受非议吗?” 第39章 性格 -- 第83页 颜霁月抬起头, 丹凤眼通红泛着恨意的泪恶狠狠的看着谢依。 小萍听了这话也深感谢依的厉害,原以为以前颜霁月称他为‘贱人’只是单纯的恨他抢走了苏慕而已,没想到这人真是一把歹毒的软刀子。 人家夫妻俩叙叙旧情关他什么事? 苏慕心软, 如今身份跟以前大不相同,颜霁月做小伏低说不定能劝的苏慕回心转意,两人破镜重圆, 他这个做奴仆的脸上都能沾点光。 结果谢依轻飘飘地一句话,就将这件事扯到了苏慕的前途上, 好好地算盘被谢依一句话给钉死了,这回别说回心转意了,苏慕把他们轰出去都有可能。 小萍忽然明白为什么苏慕会被这个小贱人勾走了, 颜霁月这种只会使少爷脾性的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别说现在他们和离了,就是没和离,颜霁月依然是正夫之位,苏慕跟颜霁月之间也会被谢依搅得毫无夫妻情分可言, 甚至宠侍灭夫。 就在小萍思量间, 谢依主动上前, 嘴角挂着温婉的笑容:“地上凉,您身子娇贵, 我扶您起来。” 颜霁月一把挥开他,眼神仿若有烈火燃烧。 “颜哥哥?”谢依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 虽然没有摔倒但也能让人感觉出刚才颜霁月推开他的力气有多大。谢依眸色微惊, 回头看了看苏慕, 眼神透着一点委屈。 最烦这种吊里吊气的男人, 装什么装。小萍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用你扶,我自己起得来。”颜霁月抹去脸上的泪,紧攥着手在小萍的搀扶下起来。 如果还是以前,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谢依,他会用尽他能想到的所有折磨人的方法来折磨他,但现在他不敢了。苏慕的态度已经表现的如此明白,若他再耍横使心眼,她必定会更加憎恶他。 他不敢拿他们之间本就不多的情分来赌,那些曾经忍不下的委屈,此刻就是再难咽,他也只能咽下去。 颜霁月勉强站了起来,清瘦的身躯瘦弱地仿佛用力就会折断,看着苏慕干脆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好不容易咽下的酸楚和后悔,顷刻涌了出来:“阿慕......我走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苏慕的背影沉默,一动不动。 颜霁月转身泪水打湿了睫毛,模糊了视线,幸好有小萍搀扶着,否则他寸步难行。 苏慕就静静的站在那,到他出门都没有回头。 直到谢依合上门,在她耳边说道:“慕姐姐,颜哥哥已经走了。” 苏慕忽然泄了气,她虽然背对着颜霁月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光将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在他说出他要走了,而她不为所动的时候,她分明看见颜霁月永远挺拔的背脊,在一瞬间佝偻的下去。 “唉——”她叹了一声。 谢依默了一下,道:“慕姐姐是在为颜哥哥叹息吗?” “嗯。” 谢依的心跳突然停滞了一下,发疼发苦。 他勉强自己笑了笑,语气里听不出一丝醋意:“慕姐姐是还对他有情吗......若还有情,不如将他追回来,颜哥哥他一定欢喜不能自抑。” “找他?”苏慕转过身,看着谢依强撑着的表情,捧着他的脸柔柔地亲了一下,问道:“我把他找回来,那你呢?” 谢依嘴角牵扯出微弱的弧度:“我不在乎名分,只要能留在慕姐姐身边就好.....更何况,论身份颜哥哥他比我更适合。” 虽然颜霁月也是个德不配位的主,但至少是名门少爷,不想他,一个才脱了奴籍的异族混血。 “别瞎想了,我跟颜霁月早就断了。”苏慕笑了一声,捏了捏他的脸,在他耳畔温声细语:“我可是要娶你做正夫的。” 谢依嘴角那一点微弱的苦涩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这样的话,刚刚她对颜霁月也是这样说的,他震惊地久久回不了神,最后劝服他清醒过来的是他猜测,这句话可能就是苏慕用来刺激颜霁月的话,他这才收起了不该属于自己的梦。 可现在看着苏慕笑盈盈的捧着自己的脸,温柔又郑重的在耳畔重复,他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 “你不相信?”苏慕看着他呆呆的样子,笑道。 谢依一时手足无措,刚刚面对颜霁月还可以从容不迫的口齿,突然变得僵硬麻木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有一双绿眸里水光澹澹,瞳孔震动。 “我不是说过喜欢你吗?喜欢你当然要娶你啊。”手钳住他的下巴轻轻一吻,两片柔软紧紧贴合着,谢依浓密纤长的睫毛划着她的肌肤,宛若蝴蝶羽翼拂过手指般柔情。 短暂的一吻,如蜻蜓点水一般,她正准备退出来,谁知一直呆呆愣愣的谢依还是忽然转性了一般,双手主动环上了她的腰,变被动为主动,撬入她的口中一点点深入,缓慢而热烈,好似被吸入了深渊。 夏日燥热的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刺目的阳光,聒噪的蝉鸣一瞬间变得辽远,天地间好似都虚幻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依终于松开了她,退出的一瞬间两人口中拉扯出一条暧昧的丝线。 面对谢依突如其来的热情,苏慕很开心,想想之前第一次接吻,他还因为不会换气而憋的差点窒息,现在已经能出师了。 “悟性真好。”苏慕眼眸微微一眯,笑道。 谢依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脸顿时红的不行,比这夏天还要燥热。 苏慕也不想再逗弄他了,看他脸红成这个样子,再逗一逗感觉就要中暑了。 -- 第84页 女尊男子的脸皮都薄的很,女尊国的女人有些比现代的男人还难伺候,热情一点说你骚,稳重一点就嫌你没情趣,所以除了勾栏院的小倌都不敢太主动,就怕被贴上放浪的标签。 谢依能主动已经付出了极大的勇气。 “过来坐会儿,别站在太阳底下。”苏慕拉着他的手,摁着他坐下,并用帕子轻轻擦拭着他额头上的薄汗。 “慕姐姐我自己擦就好。”谢依拿出自己的手帕。 苏慕摁着他的手:“你别动,我来。” 谢依抿着唇微微笑了笑,因为她站着,他站着,所以他一直仰视着苏慕,绿眸像碧绿水潭般清爽,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里面盛满里毫不掩饰的明媚倾慕,倒把苏慕整的不好意思了。 擦完汗后,苏慕坐在谢依身边,桌上摆着一盘用井水镇过的水果,都是夏季常见的水果,梨、枇杷之类的。尤其是冰镇过得枇杷,酸酸甜甜,特别好吃。 苏慕的眼神瞥了一眼枇杷,今天枇杷的个头看起来挺大的,被谢依清洗表皮后放在井水里刚刚才捞出来,枇杷黄橙橙的表皮上面还凝着水珠,看起来极为诱人。 她收回眼神,准备一会儿吃。 “我刚刚叹气虽然是为颜霁月,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为他可惜。” “可惜什么?”谢依默默拿起一颗枇杷开始剥皮。 苏慕说:“颜霁月家世容貌在倦城都是一等一的,如果当初颜主君肯多关注他一些,真正在乎他一点,也不会将他娇养成这个脾性。” 谢依不解的问道:“可是听说颜主君很宠爱颜哥哥啊,吃穿用度永远都是最好的,就连下人的衣裳月钱这些都比一般人高不少,或许颜主君只是溺爱孩子。” 苏慕笑道:“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颜葑。我之前在颜家当了半年的仆人,偶尔也能见颜葑几面,比起颜霁月的张扬冷傲不同,颜葑就平易近人多了,虽然读书没有读出名堂,但对待下人从不给冷眼,一向温和有礼,十二三岁就学着管家管账,在颜家下人们对她也是心悦诚服。” “颜大小姐将来要继承颜家家业,管教严格一些应该也说得过去,可既然颜主君能教导出颜大小姐那样的女儿,怎的颜哥哥他却......”谢依说道。 “因为颜主君将所有的精力都给了颜葑,他的女儿,恨不得将自己这些年经历的所有人情世故倾囊相授。却可他却很少花时间教颜霁月,他自己就是男子,应该明白男子的脾气如果还激进孤傲,将来一定是会吃亏的,可他还是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了颜葑身上,至于颜霁月虽然物质上优渥了,却没有父亲教导他为人处世。” “原来如此,我阿爹阿娘虽然也很疼爱我和弟弟,却也不会这样溺爱,在我们这些外人看来颜哥哥的脾气是溺爱所致,可说到本质,颜主君也是轻视他的。”谢依抿了抿唇,心中对颜主君却是感激的。 如果他真的把颜霁月教导的贤良淑德,苏慕此刻怕是与颜霁月琴瑟和鸣了,他哪里还有机会站在她身边。 谢依哀颜霁月之不幸,却难免心怀自私的庆幸着。 “慕姐姐吃枇杷。”他将剥好的枇杷果肉递给。 苏慕看见送到嘴边的果然有些微惊,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枇杷?” “我看慕姐姐眼神唯独在枇杷上多停留了一刻,心想你应该会想吃的。”谢依眼眸微弯,浓密睫毛的掩盖下眸光莹亮如水,甚是醉人。 第40章 谢妙容 苏慕心想她刚刚不久稍微多看了枇杷一眼而已, 有这么明显吗?不过她还是接过来吃了。 果肉带着冰凉甜中带酸,甚是好吃,苏慕很快就吃完一个。 谢依见她喜欢吃, 立马就又想给她剥一个,被苏慕握住了手,她说:“你无需像一个仆人似的时时刻刻观察我的眼色, 揣摩我的心情。” 谢依眼尾柔和一笑:“好。” 他嘴上答应的快,可连他自己都做不到, 观察苏慕,了解她的所需所求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种习惯,每一次看到苏慕想要的东西他都能立刻奉上时, 那种满足感受都令他欣喜不已,他好像只有在苏慕身上才能找到存在的意义。 “今天的枇杷甜吗?”谢依问道。 苏慕自己拿起一颗枇杷,亲手为了剥了皮,送到他嘴边,笑了笑:“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谢依绿眸笑意清澈,低下头, 在她手中的枇杷上轻轻咬了一口, 甜丝丝的果肉充斥着口腔。 “甜吗?”苏慕眼眸弯弯。 谢依点点头, 眉眼昳丽如花:“甜,这是我昨日去集市上买的, 一会儿我去街上看看卖批批的还在不在,慕姐姐喜欢吃我就给你多买一点。” “不用,我们一起去。”苏慕执起他的手:“正好我们去玉雪店里吃碗冰粉, 这天气太热了, 井水镇过的水果终究是没有饮冰来的痛快。” 她拿起一把扇子, 一边走一边扇。可天气热, 扇出来的风也是热风,街上的青石板晒得滚烫,两人走了不到一会儿就跟汗蒸一样,全身都是汗,黏腻的汗珠沾着衣襟,浑身都不舒服。 谢依替她扇风:“慕姐姐就快到了。” 苏慕嗯了一声,看到街上的角落里的乞丐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些。 谢依的眼睛好像长在她的心上一样,她心里想什么,他总能第一个知道:“慕姐姐你不知道,在你去云城考试期间,城里的来了不少乞丐,说是乞丐大约也就是流民,流浪于此没有依仗,所以就成了乞丐。” -- 第85页 “原来是这样。”苏慕点了点头,忽然看见一个乞丐的模样格外深邃,高鼻梁深眼窝:“怎么这里也有异族人?” 谢依说道:“我买菜的时候听见那些菜贩说,边塞的仗还在打,战火越烧越旺,甚至屠城,许多地方生灵涂炭,几十年都没办法再住人,我想他们应该都是跋山涉水来避难的。” “既然都是西域的人,你不如去瞧瞧这些人中有没有你的亲人。”苏慕说道。 谢依眉宇间露出一丝伤感:“我阿娘是中原人,因为爱上阿爹所以甘愿留在边陲小镇,与中原亲戚很少往来,敌军冲进城时,我亲眼见到我阿爹阿娘被敌人砍死,家中只剩一个弟弟,但那时弟弟已经出嫁了,他妻家有钱,应该早早就去避难了,不会流落到这样境地,可我们此生应该再难见到了。” 苏慕握紧了他的手:“我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孤身一人,以后我们就是爱人、家人。” 谢依紧紧回握着她的手,一股暖流涌上眼眶,滂沱的幸福感几乎要把他的心脏填满。 “这么大太阳,你们俩就站在日头底下,不进来坐坐吗?”沈玉雪倚在店门边笑道,她的铺面大,日头下有一大片阴影,可供人遮阳。 因此聚集了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们,一般的店家都害怕挡了她们做生意,所以都赶走了,只有沈玉雪让伙计不要驱赶他们。 “就是因为太热,所以才想来你的店里吃一碗冰粉。”苏慕拉着谢依的手进店。 “好说好说,伙计,多放点冰。”沈玉雪坐在苏慕对面。 很快两碗冰粉端了上来,里面的冰比其他顾客碗里多了好些,舀一勺放在嘴里,透心凉暑气全消。 苏慕满足的感叹一声,很快一碗冰粉就一扫而光。 “伙计再来一碗,多放点冰。”沈玉雪说道。 “好咧!”伙计应道。 苏慕赶紧拦住她:“够了够了,我今日就花了一百文,可不敢再花了。” 沈玉雪哈哈大笑:“我的苏大解元,您如今的身份还会缺钱吗?放心吧,我请你。” “苏解元,您的冰粉。”伙计手脚麻利,很快端了上来。 “你看吧,你如今是我们倦城第一流的红人。” “红不红的我不知道,不过你最近可是比以往还要财大气粗,又发财了?”苏慕一口气吃了一碗冰粉,已经快饱了,便将大部分的冰舀去谢依的碗里,温声道:“多吃点冰,消消暑,瞧你热的都是汗。” “我不热的。”谢依笑容乖顺,绿眸如清风明月般令人舒爽。 沈玉雪看着苏慕对谢依温柔无比的样子,眸色深了深,须臾她笑道:“我最近是发了点小财,不过比不上你,温香软玉在怀,连门都不出了。” 谢依的脸顿时涨红。 苏慕笑着将冰粉舀在他的碗里,淡声轻笑:“男儿家脸皮薄,你就别逗他了,对了你发什么财?” “你还真是陷进温柔乡了,这样都要护着。”沈玉雪轻笑一声,移开谢依身上的视线:“说起来我这次发财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 沈玉雪道:“如果不是你考上举人,颜如玉那对父女因为得罪你被颜家扫地出门,他们也不会急匆匆的变卖私产。” 苏慕问道:“他们买了多少私产?” 沈玉雪道:“那可不少,我旁边三间铺子,城北一户小宅子,还有城外二十亩良田。因为他们突然被颜家赶走,所以是匆忙变卖,打了好几折,可不是让我占了便宜吗,转手净赚几百两。” 苏慕目光沉凝。 “怎么了?”沈玉雪看她脸色不对,便问道。 “......没什么。”苏慕笑道。 上辈子她废了一些心机将颜如玉父女私下吞掉的财产吐了出来,这一世他们卖给沈玉雪的那些田产铺面与上一世她收回的财产几乎无二。可见颜主君将他们扫地出门时没有查查他们的底。 如果此时的颜家还像以前那样如日中天倒还好说,可是颜家现在颓势依旧不减,那这次颜如玉父女带走的东西,足以让颜主君心痛到掉血。 不过反正都跟她没关系了,她也不需要为他们操心费神。 “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着了人家的道。”沈玉雪笑道:“不过说来我这两次发财都是因为你,苏慕你简直就是我的小财神,真想把你捧回家供起来。” “不正经。”苏慕笑道。 “哥哥?!”门外出来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声。 苏慕寻声一看,是一个乞丐装扮的瘦弱男子,头发凌乱,衣裳破破烂烂,脸上还糊着厚厚的污泥,夏天脸上的泥被晒干,一块块斑驳,就像旱灾是龟裂的土地,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长发把眼睛也给挡住了。 他不知道在管谁叫哥哥,只能看出他此刻的状态十分激动,杵着一根竹竿,穿着破破烂烂的鞋,一瘸一拐的往店里走,看样子他的腿也受了伤。 “你个小乞丐,我们老板心地善良才容许你们在店门口休息,你怎么还蹬鼻子上脸啊,快出去快去出!再不走我打人了啊!”伙计拿着棍子驱赶着。 “哥哥!哥哥!我哥哥在里面。”那乞丐不断往店里走,一边走一边跟伙计解释,说话语调十分奇怪。 “什么哥哥弟弟,你们这些乞丐就会乱攀亲戚,我们店里都是贵客,快滚快滚!” -- 第86页 但那小乞丐不停,即使伙计阻拦也要往里面走。 伙计眼看劝阻不行,扬起手里的棍子就要打。 就在此刻,谢依突然不可置信的发声:“妙容?” 沈玉雪瞪大了眼睛看着谢依。 苏慕也诧异道:“这是你弟弟谢妙容?” 那小乞丐听到谢依在喊他的名字更加激动了,不顾腿上的上,踉跄的跑过来扑在谢依的怀里:“哥哥是我,我是妙容!” 谢依拨开他凌乱脏污的长发,用帕子擦掉他脸上污泥,看见那双跟谢依一样的绿眸,以及七分相似的面容,确信这就是他的弟弟谢妙容。 “你不是跟唐塔走了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谢依问道。 谢妙容抱着谢依大哭:“她不是人,我跟她逃跑时,她嫌我一个男人太拖累,半路上就把我扔了下去自己跑了,我一个人躲着追兵,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能跟着人群走,为了自保我不能露出容貌只能把自己弄成这样,一路乞讨来到这里。” “他们再说什么啊?”沈玉雪撑着头,一头雾水。 “应该是他们的家乡话吧。”苏慕道,看着抱在一起两兄弟嘴里说的都是她们听不懂的语言。 好不容易等谢妙容哭完了,情绪稳定了,苏慕说道:“小依,既然是你弟弟,那你先把他带回去好好清洗一下,给他做些吃的,我看他走路一瘸一拐,应该腿上有伤,我去给他请大夫。” 谢依感激的看向苏慕,连忙搀着谢妙容回去。 “哥哥,她是谁阿?”看着苏慕的背影,谢妙容问道。 他刚刚看到谢依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自己沦落成受人欺凌的乞丐,自己哥哥却吃得好穿得好,身旁还有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而且看她刚才跟哥哥说话的样子,她的性格也十分温柔和善。 想来在他受罪的这段时日里,哥哥必定是过得极好。 第41章 好弟弟 谢依领着谢妙容回了家, 将他安置在自己的房间中,让他先吃着桌上的果子,自己则去给他烧洗澡水, 顺道炒几个菜。 谢妙容剥开一颗枇杷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眼神却在谢依的房间里不停打量,看着整洁的房屋, 衣架上挂着的还未坐完的衣裳,谢妙容摸了一下, 冰凉丝滑的触感明显是绸缎,谢妙容的心好似被什么扎了一下。 忽然堂屋的门被打开,谢依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谢妙容慌忙将手缩了回来。 “我给你炖了肉,但是得等一会儿,这里还剩下早上吃剩的馒头,你先垫垫肚子。”谢依将一盘馒头放在他跟前。 “谢谢哥哥。”谢妙容实在是饿的紧了,连着好几日没有吃饭,忙不迭的咽下。 他一个男子混在难民之中活下来本就艰难, 还要时刻提防着其他女人的不轨之心, 有一日晚上似乎是人贩子相中了他想把他下药掳走, 幸好他反应快,连夜逃了, 否则自己不知道要被卖去哪里,就靠自己一路摘野果野菜为食。 来到倦城之后,他原本是想找一户人家为奴为仆, 但还没有来得及找, 就遇见了谢依。 谢依就这么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下一个馒头。 似乎是缓过劲儿来, 谢妙容问道:“哥哥, 当时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虽然是自己的亲兄弟,但谢依也对着自己那不光彩的过往三缄其口:“我被人牙子掳走了,拐到了倦城卖给人家为奴,后来被慕姐姐买了回来。” “慕姐姐?”谢妙容很快就抓住了话中的重点,连忙问道:“就是刚才那个很漂亮的姑娘吗?” “是她。”提起苏慕,谢依眼眸里便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温柔。 谢妙容神色落寞:“幸好哥哥你过得比我好,不像我,历经苦难,虽然不是乞丐但也跟乞丐差不多了。” 你只看到我如今的样子,哪里知道我曾经经历的。 谢依垂着眼眸,淡淡道:“都过去了,以后就好好生活吧。” 谢妙容拂去眼泪:“嗯,哥哥说的是,以后只有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了。” 谢依沉默了半晌,说道:“水快好了,我去给你把洗澡水端来。” * 苏慕的宅院并不大,也没有专门的浴室,想洗热水澡基本都是将木桶搬进自己的卧房里洗,洗碗再将水一桶一桶的提出去。 当苏慕回到家时,谢妙容还未有清洗完。 “慕姐姐,你回来啦。” 看到苏慕回来,谢依欢喜的迎了上来,他容貌本就是明艳鲜活笑起来时就像最美的花朵绽开的瞬间。 “我去了医馆,坐诊的大夫临时出诊了,我只好先买了一瓶跌打药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苏慕晃了晃手里的小药瓶。 “有用的,我看过他的上,就是一般的扭伤不是什么大问题。”谢依拦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进了屋。 他们坐在客厅之间,谢依的房门紧紧闭合着,不时传出哗哗的水声。 苏慕觉得有一点点尴尬,抿着唇笑了一笑:“还在洗澡?” 谢依看着紧闭的房门,眸光一沉,随后笑道:“妙容他一路颠沛,身上一定脏污,所以洗的久些。” 苏慕点点头:“也是,他一个男子在外漂泊不容易。” 谢依嘴角一抿,手揪着雪白的帕子不停搅动,心底不受控制的拈酸吃醋,他也一个人在外漂泊流浪啊,慕姐姐为什么只怜惜他一个人?是因为弟弟表现的更可怜吗? -- 第87页 就在谢依沉浸在一个人的醋意中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道温柔抬起,妥善温柔的放在她的手心中,苏慕握着他的手说道:“你也不易,在人牙子手中挣扎求生,还要被李秀才一家刁难。” “慕姐姐。”谢依望着苏慕情不自禁的呢喃出声,刚刚还在因为她心疼弟弟而拈酸吃醋,此刻耳尖却泛起诡异涨到极致的红。 慕姐姐还记得以前的他,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哥哥,我穿这件衣裳可好?”就在谢依为苏慕一句简单安慰的话而沾沾自喜时,谢妙容穿着谢依的衣裳打开了门。 他穿着一件茶红色的衣裳,红色艳烈如火如荼,衬得他的肌肤白若初雪,细腻如玉,擦拭过的长发半干半湿,微卷的长发被打湿之后就像蜿蜒舒展的海藻般垂在身后,肩上也落下一缕长发,湿漉漉的洇在雪白修长的脖颈之上。 谢妙容的容貌本就不俗,模样根式与谢依又七分相似,此刻穿着艳丽的红衣,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浓密的眼睫上还挂着透明的水珠,细腻的肌肤白里透红,身上散发着刚洗过澡的氤氲湿气如美人出浴图般娇媚动人。 “我本以为你会穿我衣柜里挂着的那些衣裳,没想到是这一件。”谢依手指轻敲扶手,眉宇间尽是厌恶。 这件衣裳是慕姐姐给他从运城带回来的那匹布料茶红色的布料,他自己都还没有穿过,前不久才做好,被他无比珍视的放在衣柜的最里处,就等着哪一日慕姐姐有空,他穿给她看,却不想竟然被谢妙容给抢了先。 想到这儿,谢依眉心都拧紧了几分,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撕碎了。 谢妙容局促的低下头:“我没想到这件衣裳哥哥没有穿过,我...我马上回去换下来。” “还换什么,既然穿了就穿了吧。”谢依淡淡道,但更重要的事他怕苏慕以为他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连穿个衣裳都要斤斤计较。 谢妙容甜甜一笑:“那就好,谢谢哥哥。这位就是慕姐姐吧?见过慕姐姐。”谢妙容上前几步,对着苏慕微微屈膝行礼。 他本就比谢依小一岁,虽然美貌不及谢依,但是年纪比他小些,又因为成过亲,虽容貌稚嫩但眉宇间却平添了一丝人夫的娇韵,反差性极强。 苏慕虚扶了他一下,温声道:“不必客气,你的中原话说的不错。” 谢妙容莞尔一笑,温柔娇媚:“我跟着那些难民一路往中原走,路上听着中原人的话一句都听不懂,难免被人欺负,于是我就一边走一边偷偷的学习中原人说话,渐渐地就会说了。” “你倒是聪明。”苏慕笑道。 谢依在一旁听着胸口好似被塞了一团棉花,呼吸都不畅快。 “这是我从医馆买的跌打药,你自己拿回去抹一抹,脚上的上应该会好得快些。”苏慕拿起桌上的跌打药说道。 谢妙容惊喜的接过,宝贝似的捧在手中:“谢谢慕姐姐,我一定拿回去好好用......慕姐姐你人真好,哥哥遇到你真是幸运,不像我......” 谢妙容淡眉颦蹙,眸中凝结着哀愁:“不像我那妻主,是个没良心的人,关键时刻就将我像累赘似的丢掉了,让我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幸好遇见了哥哥和慕姐姐,不然我真不知道以后该去哪里。” “原来你是因为被妻主抛弃才流落街头的?”苏慕感叹万分:“无妨,既然你是小依的弟弟、” “唐塔弃你而去算你命不好,如今她生死未卜,八成也是死了,你放心我定然会为你找一户好人家,只是你毕竟是二婚了,妻家的家世约莫不会像唐塔那样好,但你经此一事,想必你也看清了,这些经商之人薄情寡义,不如找一户普通人家,至少会爱护你。”谢依唇角冷冷一勾,说道。 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亲兄弟,谢依一眼就看出了谢妙容刚刚那番话,实际打的是什么主意。 眼看着苏慕就要接下他的话,容许他一直生活在这里,谢依心里突然像扎了一根刺,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被抢走一样,于是哪怕打断苏慕的话,他也要将谢妙容的话怼回去。 谢妙容神色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后他垂下眼睑,瞧着就让人可怜:“那就听哥哥的,只是在哥哥为我找到妻家之前,我能否先在这里住下?我实在无处可去了。” 苏慕笑道:“自然可以。” 谢妙容眼前一亮,顿时开心的笑了起来:“谢谢慕姐姐,姐姐最好了。” 只有谢依抿着唇,脸黑的要滴水。 * “怎么你弟弟来了,你反倒不开心了?”晚上,谢依给苏慕端来了洗脚水,苏慕挑起他的下巴问道。 谢依长睫低垂,道:“慕姐姐愿意收留我已经是开恩了,如今又收留了我弟弟,你一个人要养着我们两个,我不想你受累。” 苏慕笑道:“如今我是举人了,一般的举人,家中养十几个奴仆尚且不成问题,更何况只是多了一个谢妙容呢?” 其实在沈玉雪的冰粉店里,谢依和谢妙容相认的那一刻,苏慕就做好了要将其暂时养着决定。 毕竟是谢依的亲弟弟,好不容易相认,她不养着,难道让他出去流浪吗?左右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她还是养得起的。 “可是......可慕姐姐对我这样好,我实在无以为报。”谢依遮掩住的眼底蒙上了一层冷意。 -- 第88页 如果谢妙容经过战乱一事,改掉他那总爱和自己争抢的臭毛病,他倒是能容许他留下来。 可是看他今日频频的小动作,明明苏慕还没有回来时,他洗澡的动静并不大,偏偏苏慕回来了,坐在堂屋里,他就故意将水声弄的哗哗作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洗澡,让人想入非非。 还穿了最能勾人眼球的红衣,在苏慕面前招摇勾引。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认他了。谢依心里掠过残忍的想法。 第42章 针锋 “无以为报?”苏慕轻笑着拉起他的手, 搂着他的腰,附在他的耳垂边暧昧道:“可以回报的。” 回报? 是他想的那种吗? 谢依整个人激灵了一下,微微垂下的长睫颤了一下。 若不是他下一秒温顺的坐在她的身旁, 任由她的手在他的腰间,活脱脱就是调戏良家男子的纨绔女子。 谢依咽了咽喉结,清透白皙的肌肤在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薄薄的粉红色, 柔光如雾,仿若连他脸颊细细的小绒毛都能看清。 他眼神晃了晃, 眸子略过转瞬即逝的水光,颤抖着将手移到衣带处,颤颤巍巍又含着隐隐绰绰的期待:“......好。” “你——”苏慕一把握住他的手:“你以为......” 谢依以为自己回错了意, 如小倌一样恬不知耻自荐枕席被苏慕回绝,他顿时手足无措,身子瞬地僵硬如冰,不敢抬头去看苏慕。 苏慕噗嗤笑出了声,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温声道:“小依, 你不必着急, 我也不想无名无分的要了你。” 谢依羞愧的低下头, 牙间紧咬着口中的软肉,胸口紧张地起起伏伏, 半晌,他似用尽全所有的勇气般说道:“慕姐姐,其实我不在乎名分的。” “......” 谢依不敢去看苏慕此时用何种眼神看她, 震惊也好, 轻蔑也好, 他只想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诉苏慕。 他继续说道, 连声音都在发颤:“慕姐姐,我知道我身份低微,配不上慕姐姐,您应该娶城北徐家的公子,那样风光霁月贤惠得体的大家公子才配得上你,也能为你以后的事业带来帮助......我只要能一直服侍慕姐姐,我就心满意足了。” 没遇见苏慕之前,他骨子里镀满了自私,信人要为己,谢依深知,某种程度上他和颜霁月是一样的人,一样的骄傲、自私、刻薄。 只不过颜霁月毫不掩饰的表现出来,而他藏在了心里,以温柔和顺掩盖。 如果一个女人想要娶他,无钱无势无名分,那简直痴人说梦。 可面对苏慕时,他心中设定好的所有标准统统抛之脑后。 如果说从前,他心里还对成为苏慕的正夫有一丁点的奢望,但是自从苏慕成为举人之后,他连这一丁点的奢望都不敢有了。 她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谢依心里有数。 即使慕姐姐真的喜欢他,愿意将他收进房中成为正夫,将来后院里也少不了其他莺莺燕燕。 左右慕姐姐将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那么霸着这正夫之位又有什么意义?没有妻主的宠爱,即使成为正夫,也只不过像颜霁月那样,成为一介深闺怨夫罢了,估计一年半载都不会进他的院子里看一看他。 所以什么名分,谢依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苏慕本身,只要他能留住她的心,使劲浑身解数让她宠爱自己,那么哪怕自己是她身边一个连通房都不如的小厮,也比表面风光的正夫幸福的多。 他宁愿做贴身小厮,也不做第二个颜霁月......至少做慕姐姐的贴身小厮,还能每天见到她不是吗?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苏慕蓦地一怔,半晌才道。 谢依跪在苏慕脚下,手虚拉着苏慕的裙裾衣角,如仰视神明一样仰视着苏慕:“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慕姐姐,我刚刚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出自真心,字字句句不悔,我只想......” 谢依咬紧薄唇,他只想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在慕姐姐身下,婉转承欢。 “你——”苏慕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由于用力没有顾忌道脚边的洗脚盆,水哗的一下撒了出来,溅了苏慕一裙子,谢依的上半身也浸透了。 “瞧你现在湿的。”苏慕用手帕将他脖颈上的湿水擦干,将他额前洇湿的青丝扶至耳后:“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何会这样像,以前也是这样,喜欢的话总是藏在心里,瞒了我一、” 一辈子。 苏慕既叹息又好笑,捧着他的脸安抚道:“你放心,我既然喜欢你,就再没多余的心思分给旁人,以后我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也不要在胡思乱想了,在想我就要生气了。” 谢依嘴唇翕动:“......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只在戏文里听过这句话,以前他只当这句话是女人骗男人身子的情话而已,当不得真。 却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能从自己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喜欢的人口中听见。 他何德何能啊......他不配的......他不配啊...... 谢依既激动又惶恐,不受控制的流出两行泪。 好似得到了一件本不属于自己的宝物,明明真实的捧在手心里,明明藏在高高的阁楼中谁也窥探不见,却如履薄冰,没有一点踏实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宝物会被别人夺走。 -- 第89页 苏慕越好,苏慕对他越好,这份害怕失去的惶恐、患得患失就越是深深地刻进骨子里,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的神经。 “你怎么......别哭了,我又没欺负你。”苏慕轻柔的抹去他脸上的泪痕。 “我只是太、太高兴。”谢依微红的眼眶,湿漉漉的绿眸,眼睫上还沾着泪痕,随便用手背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试探着往苏慕身上靠了靠。 见她没有拒绝,谢依揪着心壮着胆子将头枕在她的肩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依偎在苏慕的身上,夏季单薄的衣裳能轻易感受到她的体温,淡淡的香味,说不上是花香还是墨香,亦或是两者之间的结合体,如春风般令人沉醉。 “哥哥你在里面吗?”就在两人享受着难得的静谧之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很快破坏了气氛。 谢依眼底闪过浓重的戾气,恋恋不舍的从苏慕的身上起来。 “你弟弟再找你,你去看看吧,他刚来这个家还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你带着他多熟悉熟悉。”苏慕说道。 谢依咬着唇:“可是我还没慕姐姐洗脚,他应该也没什么要紧事,慕姐姐我还是伺候完你再去找他吧。” 说着谢依就要蹲下为她洗脚。 苏慕将他拦住:“你们兄弟俩在敌军手里死里逃生,失散这么久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是好好叙叙旧,他应该也盼着能跟你多聊聊天,我自己洗就好了。” 说着苏慕自己脱下鞋子,褪下干净的袜子,露出雪白的脚。 她是身穿又因为家里有钱,上学放学都有司机接送很少走路,脚上一点薄茧都没有。在颜家下人房跟其他女子合宿时,常常被其他人调侃说她的脚比一般的男子还要细腻。白皙的脚放在清水中,在水中荡起层层涟漪的作用下更显得脚趾莹莹如玉。 谢依垂下眸,掩盖住眼底的失落,淡淡道:“那好,明日我再来伺候慕姐姐。” “去吧。”苏慕笑道。 谢依退出了房间,将苏慕的房门紧紧待上。 转过脸,看见谢妙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眸。 谢依方才还乖巧温顺惹人怜爱的表情,瞬间神色不虞,眼眸中更是蒙上了一层深深的冷意。 他一把将谢妙容扯进屋里,关上房门,声音因为压得极低所以显得格外阴沉:“找我干什么?” 谢妙容笑道:“没什么,就是想问哥哥这些东西哪些是我能用的?” 谢依勾着唇看着他身上鲜艳扎眼的红衣,冷冷笑道:“哪些?不该用的你不都用过了吗?” 谢妙容扯了扯身上的衣裳:“哥哥还在怪我吗?我也不知道这件衣服你自己都没穿过,不过哥哥,慕姐姐对你挺好的嘛,这件衣裳的料子极好。” “闭嘴。”谢依眸子里折射着冷光:“慕姐姐也是你能叫的?” 谢妙容微惊,随后笑道:“哥哥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一个称呼而已。” “这个称呼只有我可以,你不可以,别忘了要是今天没有我,你还在大街上跟乞丐抢饭!”谢依微微眯起眼眸。 谢妙容眉头骤然一紧,眸中浮起愤恨之色:“哥哥这话未免太残忍了些,毕竟我们也是亲兄弟,阿爹阿娘死后,你就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却因为一个女人一个称呼,就要将我扫地出门?” 如果当初不是谢依在他旁边吹耳旁风,说那唐塔如何有钱有势,是个好依靠,并表现出对她十分喜欢的样子,自己也不会跟唐塔成亲。 如果没有跟她成亲,自己也不会在战乱时被抛弃,过得这么辛苦。 凭什么他过得这样苦,他的好哥哥却能过上这样好的日子,身边还有一个比唐塔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女子,他就是不服。 谢妙容继续说道:“再说了,你刚刚在房间里,对慕姐、苏姑娘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那样卑微无骨,你曾经的骄傲哪里去了?你不是常说,只有最下贱的男子才会傻傻的将一颗心奉给女人把玩,说不定哪天就会随手丢掉,怎么如今你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淡淡讽道:“还说连名分也不要了,这可不像你,摇尾乞怜,像条狗似的。” 谢妙容最了解谢依高傲自私的性子,被自己的亲弟弟看见他对着一个女人摇尾乞怜,一定会让他方寸大乱。 谢妙容最爱看的就是谢依丢掉面具,颜面尽失的样子,他正等着看谢依如何慌张辩驳。 谁知谢依非但没有辩驳,反而倨傲的轻扬下巴,丹凤眼中尽是昳丽潋滟的华彩:“做慕姐姐的狗我乐意,你想做还没资格!” 第43章 请帖 “......谁稀罕给她当狗!”谢妙容被他的话噎的哑口无言, 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但更令谢妙容震惊的事,以往高傲的谢依竟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心甘情愿卑躬屈膝, 甚至还以侍奉该女子为荣。 这简直不像他,苏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谢依薄唇轻勾:“最好是这样,只要你不在慕姐姐面前搞那些小动作, 我说过,以后会为你找一户老实本分的人家。” 他甚至自己的弟弟爱跟自己抢东西的毛病, 只要是他喜欢的,不论衣裳物件还是人,谢妙容都要抢过来。 阿爹阿娘每次都劝他, 他是哥哥,哥哥让着弟弟是应该的,天下所有的哥哥都是如此。 可谢依偏不信那些歪理,他喜欢的东西凭什么拱手相让?所以这些年,两人常常因为一个物件闹得不可开交,每每都是谢妙容败下阵来。 -- 第90页 不过以前那些衣裳首饰, 对谢依来说可有可无, 玩腻了让给谢妙容也无妨。 但苏慕绝对不行, 他也绝不允许谢妙容染指她。 谢妙容撇了撇嘴,说道:“什么老实本分, 不就是穷人嘛,说的这么好听。”自己过得好,攀上了一个好女人, 却不愿意见到自己的亲弟弟过得好。 谢妙容眼底嫉妒, 刚刚在面对苏慕时, 谢妙容就一直在偷偷打量苏慕, 与大多数粗狂傲慢的女子不同,苏慕她年轻、温柔、貌美,说起话来从容和善让人如沐春风。 粗略往她的卧房里瞥了一眼就看见书桌上摆放着成堆的书籍,看起来至少是个读书人,虽然日子清贫了一点,但至少身份是体面的。 怪不得谢依如此重视她。 如果是谢妙容自己,他也会死死守着她,哪怕不提别的,单论性情容貌就胜其他女子一大截,比起唐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泥里,连可比性都没有。 谢依冷冷一笑:“穷人又如何,你也不看看你如今是什么身份,成了亲,妻主不知所踪,想议亲都难。” “那可是唐塔先抛弃的我。”谢妙容气急败坏。 “那又如何?”谢依唇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她是你的妻主,就算抛弃你,你也只能受着,谁叫你识人不清,选了这样的人做妻主。” “你——还不是你——”谢妙容怒道。 如果不是因为他,他怎么会跟唐塔成亲。 “你别忘了现在是谁收留的你,要是继续这样闹下去,我能收留你也能赶走你。”谢依眼底滑过一丝冷意。 谢妙容在怒气巅峰,被谢依一句话硬生生止住。 现在这里是谢依的地盘,再也没有阿娘阿爹护着他,万一他真闹了起来,苏慕一定会向着谢依而不是向着他。 自己毕竟寄人篱下,他也不敢真的把谢依给惹急了,万一他真的动怒不顾兄弟情分吧自己轰出去,他就又要回到从前孤零漂泊的日子。 罢了罢了,谢妙容低头妥协:“......我知道了。” 谢依眼尾上挑,轻笑道:“知道就好。” 因为苏慕的宅子小,两兄弟共用一个房间,谢妙容憋着一股怨气和嫉妒,心不甘情不愿的睡在床里侧。 第二日一早,谢妙容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一股力道毫不留情的拉起弄醒。 “起床,收拾屋子,做饭。” 谢妙容朦胧的睁开眼,就看见谢依上挑的眼眸盯着他,不等谢妙容说话,谢依继续说道:“如今你借住在慕姐姐家中,是慕姐姐心善,见你可怜才收留了你,你是想睡到日晒三竿,当大少爷吗?” 谢妙容敢怒不敢言,心里恨谢依恨得咬牙切齿,也只能默默穿好衣服。 谢依自己进了厨房做饭,安排他打扫后院。 打扫后院,多心机啊,刻意将他安排到偏僻的角落里干活。 苏慕起床第一眼看见的是前院,随后是厨房,后院根本就不常来,他辛辛苦苦干活,估计苏慕都不知道 ,只能看见谢依一大清早在忙里忙外。 谢妙容杵着扫把,犹豫了一下,走进厨房说道:“哥哥,我的厨艺尚可,让我来给你打打下手吧,这样做饭也能快一些。” 说着谢妙容就要给谢依添柴烧火。 谢依一把将他拽了起来,说道:“中原菜你会做几个?慕姐姐习惯吃我的做的菜,就不用你帮忙了,后院还有一堆活等着做,还有柴火没劈,去做!” 谢妙容紧咬着牙:“是。” * 苏慕一夜睡得香甜,早晨被一阵香味叫醒。 刚穿好衣裳,谢依就扣响了房门,苏慕有时候都怀疑,谢依是不是就在门外头守着,听见她穿衣服的动静,估摸着她换好的时间,然后准确无误的敲门。 “慕姐姐,起来啦,吃早饭吧。”谢依将洗脸盆放在一旁的木架子上。 苏慕一边洗脸刷牙一边问:“今天早上吃什么,这么香?” 谢依笑着接过她洗完脸的帕子说道:“以往每天早上都喝粥配一碟小咸菜,我看慕姐姐兴致不高,所以今天我就自作主张,做了葱油拌面。” “葱油拌面?”苏慕惊喜地想堂屋的桌子上看去,刚洗过的脸,睫毛、下巴上还滴着水。 桌子上赫然摆放着一碗葱油拌面,还冒着呼呼的热气,面条呈现出酱油色,面条上面还点缀着炸过的葱叶,隔着这么远仿佛都能闻见里面的葱香。 谢依笑着为她贴心擦拭:“今儿是我第一次做,慕姐姐快尝尝吧。” 苏慕点点头,拿起筷子,扫视了一圈后问道:“小依,妙容呢?” 妙容? 才过了一夜,就已经唤地这样轻呢了吗? 谢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说道:“妙容他在后院干活,慕姐姐你好心收留了他,他心里过意不去,自然要找点事干,才能报答你的恩情。” 苏慕放下筷子:“他的脚本就有伤,静养都来不及,还干什么活,让他不必干了,过来一起吃饭吧。” 好歹是自己的小叔子,脚上有伤还要工作,搞得她像周扒皮似的。 “......是,我这就去叫他。”谢依转身,心里酸涩不已。 为什么要对他这样好,慕姐姐,他来了,你心里就没有我了吗? * 谢依来到后院的时候,谢妙容正一脸愤恨的劈柴,好似眼前的柴就是谢依,刚好能发泄他心中的怒气。 -- 第91页 “走吧,去吃饭。”谢依声音淡漠,压抑着不虞的情绪。 谢妙容立马放下手里的斧头,走向谢依:“是慕、苏姐姐叫哥哥来的吗?” 谢依攥紧了拳头,想起方才苏慕提起谢妙容脚伤时流露出的关切情绪,心里的酸醋就咕嘟咕嘟冒泡,浓酸腐蚀着他的肠道胃喉,好似五脏六腑都在烧灼。 但是现在不行。谢依竭力压抑着,他不能在苏慕面前发作,不能让苏慕看见他嫉妒发狂的样子。 “走吧。”谢依深吸一口气,对谢妙容说道。 谢妙容一听谢依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心里就有了答案。 果然是苏慕叫他来的。 谢妙容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得意,他和谢依是亲兄弟本就有八成相似,苏慕若喜欢谢依,相对的应该对他也有一丝怜爱吧。 想到此,谢妙容心情都愉悦起来,开心不已。 两人刚刚走到前院,正好这时屋外传来扣门声。 谢依打开门,看见一个仆人装扮的女人,虽然是仆人装扮,但此人的衣料却不似一般平民穿的粗衣。 “您是?”谢依心中揣着疑问说道。 “小的是徐知县家的小厮,奉我家家主的命令,特来将这份请帖送上。”小厮说道。 知县?! 谢妙容心中大惊,他本以为苏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怎的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出动知县来请她? 谢依一听是知县府上的人,也不敢擅自应下,忙道:“您稍等,我去告诉苏举人一声。” 举人?! 谢妙容惊得瞪大了眼睛,苏慕竟然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谢妙容简直不敢相信,能考上举人的,至少得饱读诗书,不少人考上举人都三四十了,苏慕才多大?十几岁吧,这样年轻就考上了举人,以后还得了。 谢妙容顿时明白谢依昨夜说‘他心甘情愿给苏慕做狗’这句话中的深意了。攀附上举人,就等于往后衣食无忧,可以在一个小地方保持体面尊贵。 谢依走进屋里:“慕姐姐,外头来了一位访客送上请帖,说是徐知县府上的人。” 苏慕微微一笑,并不吃惊:“她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 谢依秀眉微蹙,不明白苏慕话中是什么意思。 但苏慕已经起身向门口走去,小厮看见苏慕先恭敬的行了跪拜大礼,随后将手里的请帖奉上:“苏娘子,我家家主新得了一株这个时节难寻的珍贵牡丹花,明日要在家中举办赏花会,邀请全城名流贵女公子们前往府上赏花品鉴,家主特意叮嘱了,请您务必赏脸。” 苏慕淡笑着接过:“我应下了,你告诉知县大人,明日苏某一定到场。” 小厮笑着谢过离开。 看着小厮走远,苏慕脸上的笑容褪了下去,看着请帖上落款,暗道了一声:“老狐狸。” 第44章 好兄弟 前世, 苏慕好不容易在商场闯出了名头,兜里的钱多了,惦记的人自然也多了起来。 尤其是在商人地位低下的古代, 徐知县就是倦城的天,时不时的就会派她手下的人到苏慕这里收点‘保护费’,逢年过节、知县极其亲眷过生日都要送上价值不菲的礼品打点。她宠侍为他生的第九子——徐绮云出嫁, 她还送了连京城都抢不到的流光绸缎作为贺礼。 如果这方面做得不好,那以后她就会被徐知县穿小鞋。 若只是偶尔收取保护费也就罢了, 在她死前一年,徐知县竟然让她填补自己办事不利的亏空,她的亏空足足1万两白银, 徐知县想让她顶上7000两白银,剩下的又城内其他富商一起出。 7000两白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是在倦城这种小地方,她要是真的给了7000两,以后万一资金周转不灵,她的生意也就倒了。 再加上徐知县那时已经年过七旬, 朝廷准备安排一个新知县上任, 苏慕便送上2000两作为‘孝敬’婉拒了徐知县的要求。 自然而然地被徐知县嫉恨上。 好巧不巧, 新知县就在快到倦城时马匹受惊,连人带车摔下悬崖, 尸体惨不忍睹。 本该卸任的徐知县竟然又在这个位置上多做了一年,这一年没少针对苏慕报复,在酒桌上给她脸色看, 借口封了她一些铺子和田地给她下马威。 苏慕又是做小伏低、又是赔礼道歉才终于让这位大人消气。 可之后她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 不到27就死了。 她的葬礼上, 徐知县还特意来吊唁, 叹息她英年早逝。 想想就来气,她穿越到这个地方,苦心经营求生,从未有意害过谁刁难过谁,也算是一生行善了,竟然还活不过一个恶毒的老妇人,真是不公平。 幸好她重生了,如今她的身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她揉搓拿捏的小商人,虽然财富不如前世,但至少身份高了不少,见了知县也可不跪拜,她还得以礼相待。 想到这儿,苏慕对明日的宴会倒是期待起来。 “慕姐姐,面都快凉了,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屋吧,不然面坨了就不好吃了。”谢妙容不顾谢依眼神警告刀子似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又亲昵的唤起了‘慕姐姐’。 他的美比起谢依多了一丝无辜感,眼眸一弯,笑意盈盈。 苏慕笑着看向谢妙容:“是啊,别辜负了小依的手艺,你哥哥中原菜做的一绝,比酒楼的大厨做的都要好,你也快来尝尝。” -- 第92页 谢妙容脸上的笑容顿时微凝。 一旁的谢依得意轻笑,主动上前揽住苏慕的手跟她一起进了屋,远远地把谢妙容甩在后面。 谢妙容面色不悦,正想大步跟上去,转念一想,特意将脚上的动静弄得更大,一瘸一拐的比昨日更加厉害,期望以此博得苏慕的关注。 果然苏慕很快就注意到他的脚伤:“妙容,你的脚伤还这样疼吗?昨日给你的跌打药没有效果吗?” 谢妙容秀眉颦颦,娇弱感油然而生:“慕姐姐给的药我回屋就用过了,只是今日伤处还有些疼,许是刚才哥哥让我劈柴,伤处的情况又加重了吧。” 谢依眉眼冷了几分,狠狠扫在谢妙容身上,随后垂眸在苏慕身边道:“慕姐姐我也没想到妙容的伤这样严重。” “无妨。”苏慕牵着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似在温柔安抚:“妙容受了伤本就干不了重活,以后就不用干了。” “谢谢慕姐姐。”谢妙容甜甜的笑道,眼梢骄傲的扬起,就像一只斗败了同类,高昂着脖子的公鸡。 苏慕笑意溢在唇角,如春水荡漾让人心驰神往:“我将小依视作未过门的夫郎疼来,论辈分,你应该算是我的小叔子,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应该的。” 谢妙容眼眸里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 苏慕又道:“倒是你的脚伤,既无外伤,也不似骨裂般疼痛难忍,却始终一瘸一拐的,确实应该好好养养,依我看你这几天都不要下床了,不然以后真落下残疾我和你哥哥都会为你难过。” 谢妙容唇角顿时一僵:“慕姐姐、我的伤只是旧伤而已,其实已经快好了,不会落下残疾的。” 苏慕眼尾轻扬,笑道:“那也不行,既然是伤自然得需要好好养着,一丝都不能懈怠,这样小依以后为你说媒也好说一些,快吃面吧。” “......好。”谢妙容吃瘪,兴致缺缺的拿起筷子。 “慕姐姐这里还有一碗青菜汤,你若是觉得面味道咸了,就喝完汤解解味道。”谢依为她盛上一碗蔬菜汤。 衣袖因为刚刚在厨房做饭而挽至手腕偏上,露出他青葱白玉般纤细有力的手腕,他虽低着头,但从苏慕的角度看去,依然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此刻心底的雀跃和暗爽。 苏慕拉着他的手,将旁边的凳子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手落在凳子上轻轻拍了一下,柔声道:“坐这儿,陪我吃。” “好。”谢依抿着唇,唇角的笑意快要溢了出来,乖乖的坐在苏慕旁边,两人的衣裙都相互依偎着。 谢依心底的小雀跃更加猖狂,好似心间住了一万只小雀鸟在里头不停扇着翅膀的扑腾,心好像都要炸开。不知不觉,他一碗面就吃完了,谢妙容还在索然无味的吃着,不甘的眼神时不时往苏慕身上瞟。 苏慕则吃的慢条斯理,细慢轻嚼,偶尔配上一口菜汤,微红的唇瓣上沾着一点晶莹的水光。 谢依喉咙不自觉的滑动,看着她碗里的面思索,明明是一样的面,平常人家普通寻常的早饭,为什么被她吃出了玉宴佳肴的感觉,看得他心里也馋了,馋她碗里的滋味是不是与他吃的不同,馋她红唇上那一点晶莹。 谢依垂下眸,稳下过于炙热的眼神,看见了被苏慕虽然扔在一边的请帖。 请帖上画着颇为雅致的纹路,因为是被苏慕随后一扔,所以里面的白纸黑字也露了出来,他偏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随后失望的挪回视线。 “怎么你想看?”苏慕不知何时已经看向他。 谢依一想到自己刚才偏着头、皱着眉,仔细认字时的场面都被苏慕看在眼里,他心里就一阵尴尬难堪:“没有,我只是好奇上面写的什么,可惜我不识字。” “没关系,很多人都不认识字的......不过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谢依的眼眸一瞬间迸发出潋滟的光华:“真的吗?” 苏慕笑着舀起一勺青菜汤送到唇边:“自然是真的,虽然中原有句俗话叫男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多读书明理总是好的。” 谢依期待中又带着一丝犹豫:“可是这样,会不会打扰慕姐姐看书?” “怎么会,反正我现在还有时间,晚上我温书的时候你就到我房间来跟着我一起学,日子长了总能认识几个字。”苏慕说道。 谢依紧张又激动地攥着苏慕的衣袖:“好。” 比起识字的乐趣,更加让谢依振奋的事苏慕终于允了自己可以在她看书时也守在身边伺候。 以往苏慕看书看的晚了,就不会让他伺候,将他早早的赶去房间睡觉,可一想到苏慕都还没睡,他哪里还睡得着,翻来覆去,等到苏慕的房间熄了灯,他才能安寝。 “慕姐姐,我也想识字,可以也教教我吗?”一旁的谢妙容突然插话进来。 谢依冷着脸笑,笑意不达眼底:“妙容你忘了刚才慕姐姐怎么嘱咐你的吗?让你这几日都不要下床,就安心在房间里养好你的腿,识字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可是、”谢妙容不甘心:“慕姐姐这时候有空,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空了。” 谢依眼眸一压,冷冷笑道:“你心里只想着慕姐姐,莫不是忘记了你还有这个哥哥?等日后我学会了,再教你也是一样的,还是你嫌弃我教的不好,非要慕姐姐教才行?” -- 第93页 谢妙容抿着唇:“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慕看出两兄弟为此事争执,笑着从中调和:“妙容其实你哥哥学东西很快的,不论做饭还是绣花,都是令师傅都要惊叹的程度,等你的伤养好之后让你哥哥来教你也是一样的。” 苏慕都这样说了,谢妙容再想争取也不行了,只得作罢:“好吧,那就依慕姐姐的。” 谢依起身站在谢妙容身旁,问道:“你吃完了?” 谢妙容点头:“嗯,怎么了?” “吃完了,自然是要将你扶到屋子里去啊,之前让你劈柴是我不对,你放心在你伤好之前,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下床了,你就在床上给我好好养着,饭菜那些我都会给你端进来的。”谢依强硬地将谢妙容拉回了屋子里。 一关上门,一股寒意就浮现在谢依脸上:“忘了我昨天是怎么嘱咐你的?还敢这样叫她?” 谢妙容坐在床边皱着眉,不甘道:“哥哥你可真偏心,独独一人霸占着这样好的女子,可你别忘了,你的身份跟我也差不了多少,她虽然喜欢你,也承诺要娶你,但毕竟你还没过门,谁知道外面的狐狸精会不会把她的心勾走,凭你一个人留得住她吗?” 谢依紧缩深眉:“不用你管。” “哥哥,不如让我来帮帮你,我们兄弟二人共侍一妻,赢面也大一些,女人总无法拒绝这个。” 第45章 出场 “共侍一妻?”谢依像是听见了笑话, 轻笑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得性,一个嫁过人成过亲,走路还一瘸一拐的男人, 凭什么认为慕姐姐会看上你?” 谢妙容提着一口气,道:“凭什么不可以?至少、至少我与你也有七成相似,你以为慕姐姐为什么喜欢你, 还不是因为你有一副好皮囊,即使她是因为皮囊喜欢的你, 那跟你又七成相似的我,为什么不能被慕姐姐看上?” 谢妙容冷哼了一声:“莫不是,哥哥你嫉妒成性, 舍不得看我分走你的宠爱吧。” 谢依慑人的美目一眯,掐着他的脖子阴测测说道:“你还找不着我来嫉妒,慕姐姐压根就看不上你。” “即使看不上我,慕姐姐以后也会看上别的男子,就算她此刻对你一心一意,可你终会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 到那时, 慕姐姐还会喜欢你吗?别做梦了!更何况她如今是举人, 将来注定是要当大官的人,你这样的身份, 容貌又老去,她只怕看你一眼都嫌烦。”谢妙容接连的语句就像锋利的针线,一针针戳向谢依最恐惧的地方。 谢依紧咬牙根, 强忍着在他这张令人生恶的脸上扇一巴掌的怒气, 满眼冷厉的说道:“那又如何?女人三夫四侍本就天经地义, 她若是看上别的男子, 愿意迎进门,那我就跟他和和睦睦的做兄弟一起伺候慕姐姐,至少人家是清清白白的,不像你,成了亲不说,连唐塔那样的女人的心都揽不住。” “你——”谢妙容被狠狠刺痛,被唐塔抛弃是他一辈子的伤痛,谢妙容尖声喊道:“你别得意,早晚你也会有是失宠的那一天,她现在有多宠爱你,将来就会有多厌弃你,就像唐塔当初对我一样,唔——” 叫声戛然而止,他被谢依用力捂住了口鼻,声音冷得令人发颤:“住嘴,要是敢吵到慕姐姐,我就直接嫁给城外的佃农,到时候你就等着给那些又老又穷的女人当牛做马吧。” 谢妙容吓得花容失色,顿时噤了声。 谢依轻哼一声,放开了手。 看着谢妙容害怕地容颜萎靡的样子,谢依也不得不承认,谢妙容是有几分姿色在的,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没有安全感。 看到谢妙容接近苏慕,跟苏慕多说了几句话,心里就紧张地要死。生怕跟自己容貌相似,风格相似的谢妙容会渐渐取代他的位置。 可今天早上,苏慕的表现让他心中稍微有了一丝安全感。 即使谢妙容如何争宠,慕姐姐心里也是想着他的,吃饭的时候刻意让自己坐在她身边,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谢依满足的笑了起来,打开门收拾这桌上的碗筷去厨房清洗。洗完碗筷,又去后院将谢妙容没有劈完的柴劈了,没有洗干净的衣裳重新洗了一遍。 等他将这些都忙活完,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谢依正准备马不停蹄的去厨房做饭,前脚刚刚跨进厨房门口,就听见苏慕在叫他的名字。 “小依。” 谢依停下脚,来到苏慕身边,脸上还冒着以为干活冒出的薄汗:“慕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慕摸了摸腰间,发现手绢没带,干脆直接用袖子在他额头上擦拭汗珠,看着他在日头底下洗衣服而热的绯红的脸颊,苏慕感叹他体贴又懂事。 “做饭了吗?”她问道。 “我、我这就去做。”谢依紧张起来,像做错事的孩子,反思自己为什么因为干活而忘记了时间,衣服什么时候不能洗,怎么能因此耽误了慕姐姐用午饭的时间。 他惴惴不安的低下头,害怕从苏慕的眼神里看到对他不满的神情。 苏慕执起他的手,声音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反而有些喜悦:“没做正好,中午咱们出去吃,顺便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新衣裳?”谢依提起来的心,因为苏慕轻松的语气而落了下来,但是却不知为何苏慕要给他做新衣裳。 苏慕低头,将他挽至手腕上的衣袖整理下来:“我从云城给你带回来的那块茶红色的布料做的衣裳不是被你弟弟穿了么?咱们去衣铺再买一件新的成衣,料子比那一件更好,正好穿去赏花会。” -- 第94页 “去宴会?”谢依瞪大双眼,心中下意识想到最近邀约的只有徐知县府上的宴会,可转念一想,如此盛大隆重的场合,他有什么资格去,小心翼翼的问道:“慕姐姐,是什么宴会啊?” “还能有什么宴会,自然是徐知县府上的赏花宴。”苏慕笑道。 谢依心思猛地一惊,万万没想到这种可望不可即的场合,苏慕竟然愿意带着他前去。 “眼睛睁地这样圆,傻了?”苏慕笑着捏了捏他的下巴:“快走吧,我们先去饭馆吃饭,再去衣铺给你买一身最时新的衣裳,我的小依这样好看,到时候一定艳压群芳。” 谢依紧张的表情顿时松动,抿起薄唇轻轻笑了起来。 他虽然张着异域风的脸,但是穿着中原的服饰却并不违和,相反还有一种对撞浓烈的反差感,高束的马尾令他比起内敛拘束,头戴金钗银冠的中原男子们多了一丝意气风发的少年气息。 盛夏灼热的阳光穿过他白皙的肌肤,映着他宝石般的绿眸,璀璨生辉,即使身穿着最朴素的衣服也熠熠生光让人移不开眼。 “走吧。”苏慕拉起他的手,谢依被她刚才一番夸奖,欢喜的晕头转向找不着北,自然是乖乖被她牵着,连屋里还有一个谢妙容等着吃饭都忘记了。 还是苏慕临门才想起来:“对了,还有你弟弟。” 谢依忙道:“一会儿多点一份饭菜,让店里的伙计送到门口就行。” 苏慕点点头:“好是好,可是你弟弟他脚伤的这样厉害,还是不要下床了。” “他的脚伤哪有这样严重,娇气罢了。”谢依闷闷道。 苏慕扑哧一笑:“他好歹是你弟弟,你在我面前这样说他真的好么?” 憋了一肚子酸醋的谢依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机会,毫不留情的戳穿谢妙容的伪装:“我说的是实话,他的伤原本就快好了,是他娇气不愿意干活,这才故意在你面前装作很严重的样子。” 苏慕眼含笑意,牵着他的手一边走,一边慢悠悠的说道:“看来你对你弟弟不是很满意。” “我就是嫌弃他太任性,明明已经是成过婚的人了,还这样不懂事,慕姐姐救了他收留了他,他不为慕姐姐分忧,力所能及的做点事情,还刻意躲活。家务活本来就是我们男子分内的事情,我真怕,有一天我出去办事,迟了点回来,连午饭都得慕姐姐你亲自动手做。” 谢依无声无息给谢妙容打上懒惰矫情的标签,这种男人想必是个女人就不会喜欢。 苏慕低声轻笑,看来这对兄弟心里早就不合了,她只是一个导火索。 但自从谢依来到她家之后,她确实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谢依更是将家里收拾的仅仅有条的,让她甚是舒心,有了家的感觉。 她对谢妙容的了解虽然不多,但仅从这段时间来说,谢妙容的表现确实跟谢依天差地别,虽然嘴巴伶俐,笑起来甜甜的,但是这种甜就好似工业糖精,甜的不那么舒服。 不像谢依,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或是在她身边安静的绣花,她都觉得如春风般舒服自然。 以前她还顾忌着谢妙容是谢依的弟弟,所以对他格外谦和,现在看谢依的态度,她也无需太过温和了。 她将手悄悄的放在谢依腰间,捏了捏他的纤细腰肢,低声道:“以后这种话跟我说说就行,可别跟外人说,不然再给他说的好人家就难了。” 穿越之前,她最喜欢摸女孩子的腰,又细又软不盈一握,特别舒服。但她此刻突然发现,谢依的腰也格外好,虽然纤细但柔中带着一股韧劲,像握着一颗脆生生的嫩竹,别有一番滋味。 “......嗯。”谢依低着头,任由她手上的动作,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果然慕姐姐看不上这种二手的男人,迫不及待的就要把谢妙容嫁出去。 谢依想,自己要快点行动,早点把他嫁出去,省的他挡在自己和慕姐姐之间碍事极了。 不过即使他心里怎么想,也无法忽视掉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夏日衣衫本就薄,他好似都能感受到苏慕掌心的体温。 谢依小心的抬头望去,看见苏慕眼神里闪过一丝满足......是因为他的腰吗? 谢依呼吸不知不觉粗重起来,他身上能有让人慕姐姐喜欢的地方,真好,以后练的再细一点,慕姐姐会更喜欢吗? 两人到了一家酒楼吃过午饭后,很快就来到倦城一家小少爷们常常光顾的衣铺,或许是因为徐知县要办赏花宴全程名流都送了请帖的原因,此刻店内聚集了不少了衣着华丽的小公子。 “哟,苏娘子!”店铺老板看见苏慕来了,隔老远就招呼了上来。 正在挑选衣裳的小公子,一听苏娘子,纷纷回过头来看她。 “苏娘子?难道是刚刚考上举人的那个苏慕?” “一定是她,否则店老板怎会如此殷勤!” “呀!”一位小公子红着脸蛋,慌忙用扇子遮住脸,娇声道:“以前怎么不知道苏娘子生的如此美貌!” “是啊,那颜霁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舍得跟这样美貌又有才学的妻主和离,换做是我才不会呢。 众人小声的议论着,议论间二楼紧闭的门被推开了一小扇,门内一男子身着白衣,五官虽不惊艳但格外娴静。 小童通过门边的小缝隙窥了一眼,在男子耳边开心道:“公子公子、我终于看见苏娘子长得什么样子了,果然跟传闻一样好看的紧呢。” -- 第95页 第46章 徐云书 房内男子闻言低头微微一笑, 眉目安静舒展,如一株清白的花。 “公子您不想来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吗?我看楼下好多小公子都羞红脸了。”小童低声道。 徐云书低声轻柔:“我只听爹爹提起过苏娘子姿容过人,面容姣好若男子, 今日恰好遇上,你替我见见就行了,我隔门偷窥实在不雅。” 小童想了想, 笑道:“也是,反正明日赏花宴上你们也会再见的, 不过......”小童忽然嘟起嘴。 “不过什么?” 小童说道:“我刚刚看见苏娘子身边还站着一位美貌的男子。” 徐云书低头抚摩着绸缎上暗花纹:“可是一位绿眸的异族男子?” 小童惊讶道:“公子你怎么知道的?” 徐云书淡淡一笑:“当初颜家为了挽回考上举人的苏娘子,污蔑她在外养了外室抛弃原配夫郎,事情传的沸沸扬扬, 我在深闺无事,就多听了一些,记住了这位异族‘外室’。” 小童扒着门缝,又偷偷往外头看了一下:“如此看来,那颜家当初传的也不全是假的嘛,至少苏娘子看起来真的挺喜欢这位异族男子的, 说不定她真的是为了他跟颜家公子和离的呢?” “你见到那位异族男子, 觉得他的姿色跟颜家公子比起来, 谁更胜一筹?”徐云书放下手中颜色太过鲜艳的缎子,转身去架子上挑选掌柜准备的淡蓝色浮光锦。 作为知县的第六子, 虽然是小侍庶出,但仅凭母亲的职位,也足以让掌柜专门给他安排出一间雅室挑选, 而不用在一楼跟其他公子们争来抢去。 小童面色为难, 认真的对比了一番, 说道:“小奴觉得若论容貌, 两人真真是不相上下,只是长相风格有些差异罢了,但是我刚刚看见那异族男子安安静静地跟在苏娘子,时不时跟她说笑,看起来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要更加亲密一些。” 徐云书淡然一笑,双眸明月如水:“男子姿色容貌虽然能一时惊艳女子,但真想要长长久久的宠爱,性格才是最重要的。你也说了,他与颜公子不相上下,可为何苏娘子偏偏对他青睐有加,甚至愿意为了他跟颜霁月和离?自然是性格加成。” 小童若有所思的点头:“以前颜公子未成婚之时,何其风光,何其倨傲,可真要说娶他进门做夫郎,倒是少之又少。” 想想曾经颜霁月艳压全城公子的无限风光,小童突然解气,说道:“真是风水轮流转,想当初颜家公子连少爷你的风头都敢压下去,那些女子垂涎他的美貌纷纷追求他,现在和离了,却是没有女子愿意娶他,真是活该!” 徐云书淡眉如云烟轻拢,低声斥道:“雀儿在外头不可胡说。” 雀儿嘟着嘴:“公子,我就是替你打抱不平,您难道忘记了去年赏花宴,也是在咱们府上,明明是咱们的主场,他却艳压你的事了吗?我可还记着呢。” “那些都是过去了,不必再提,想来今年母亲也不会再请他了,明日的赏花宴中心是苏娘子,你千万要管住嘴,不要在她面前乱说话,更不要在她面前提到颜家公子,免得惹她不快。” 雀儿点头称是。 徐云书继续挑选衣裳,忽然看见一件月白色的绸缎,上面还印着薄冷的梅花暗纹,他将布料取下,放在身上比了比,问道:“这件衣裳衬我如何?” 雀儿由衷的夸赞道:“好看,公子穿这种简单却不是雅致的衣裳最衬气质了。” 徐云书并不是第一眼就惊艳众生的长相,但是胜在耐看,温和的气质就像一汪平静流淌的水,虽不惹眼,但很舒服。 徐云书放下布料,坐在桌边饮茶:“那就选这件了。” 雀儿立马开门,准备去叫伙计,但任然按捺不住心里对苏慕的好感与好奇,看向底下挑选衣裳的苏慕。 只见苏慕拢了两块布料,一匹如红山茶一样灼烧热烈,好似要将夏天都燃烧了似的,因为颜色太浓艳,鲜少有公子少爷选这种颜色,就怕自己的姿容衬不起如此热烈的颜色,倒显得跟小倌似的轻浮无比。 但这样的布料却将她旁边的异族男子衬托的极为惊艳,有一种艳杀百花的错觉,全场的视线不自觉的就到了他身上。 雀儿惊叹,如果他穿着这一身去赏花宴,简直比去年的颜霁月更加轰动,也让自家公子更加黯然失色,对比更加惨烈。 于是雀儿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他选另一件淡色的布料。 “慕姐姐这件衣裳太艳了,我怕我穿过去,抢了主人家的风头。”谢依将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虽然他隐约察觉出来,慕姐姐好像非常喜欢他穿这种鲜艳的衣裳,可毕竟赏花宴是别人的主场,他最为客人,要是抢了风头,徐知县一定会记在慕姐姐身上。 那么即使他再喜欢这块料子,也不能让苏慕置于风险之中。 苏慕清浅的笑了一声:“我知道穿这件衣裳去赏花宴不好,但这件衣裳还是要买。” 谢依疑惑不解。 只听苏慕微微向他身边靠拢,低沉的嗓音略带暧昧的环绕在耳边:“回家穿给我看好不好?” 谢依羞红了耳垂,眼眸氤氲湿气,看着她的眼神无比神情眷恋:“......好。” 苏慕虽喜欢看他脸红的模样,可惜在外头,她不能做出出格的举动,随后拿过另一块布料说道:“我看这件衣裳也很不错,颜色清淡雅致,穿去宴会内敛而不张扬,不会抢了主人家的风头,而且也很适合你。” -- 第96页 “好。”谢依点头,只要是苏慕为他选的,他都不会拒绝。 楼上的雀儿看着苏慕将一块清淡颜色的布料放进异族男子的手里,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接下来,他越看越不对劲。 “公子,苏娘子好像不是在给自己挑选衣裳,看布料的颜色似乎是给她旁边的那个异族男子挑选的,而且她选的那块布料,正好跟您是一模一样的。”雀儿连忙退回房间里,将这件事告诉了徐云书。 徐云书慢慢放下茶杯,淡眉染上了一丝愁容,片刻后他说道:“也罢,那这件就不要了,我重新挑选一件。” 雀儿不高兴的瘪嘴:“凭什么我们还要让着那个出身低微的异族男子,公子你可是知县的第六子,身份尊贵,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来,为什么还要我们避着人家,不跟人家撞衫?” 徐云书幽幽道:“忘了我说过的话了?这场宴会的主角是苏娘子。” 母亲年事已高,这个位置做不久了,现在城内又出了一位举人,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知县就是这位苏娘子了,到那时,人们便不再巴结母亲,而是巴结这位苏娘子。 如果这时候不处好关系,母亲这几十年知县任上做的一些事,万一被苏娘子扒出来,那整个徐家都要跟着倒霉。 所以母亲才特意办了这场赏花宴,赏花是假,跟这位苏娘子处好关系才是真。 而他深知,将母亲与苏娘子之间这段冷漠关系维系住的,就是他。 他虽然是母亲的第六子,可说到底只是小侍所生,区区庶子而已,算不得身份尊贵。 若将他送到苏娘子枕边,努力侍奉得了宠,吹一吹枕边风就可让苏娘子手下留情,何乐而不为。 徐云书想,若他是母亲,若他身处母亲现在的处境,他也会将自己推出去吧。 “可是、”雀儿为他叫屈:“可是主角是苏娘子,又不是苏娘子身边的宠侍,咱们犯不着忍他吧。” 徐云书缓缓一笑,明净的水眸好似隐山碧水:“你也说了他是苏娘子的宠侍,我们若对他过不去,就是对苏娘子过不去。” 他修长圆润的指尖在衣架上的布料随意一指:“就那一件吧。” 雀儿向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块淡青色的衣料,青色间又隐隐加了一层空濛的雾色,好似雨后群山蒸发出的水汽,烟雨迷茫倒也衬徐云书清淡的气质。 “好吧。”雀儿只能妥协,拿了衣裳去找伙计,付过账后,雀儿回来了。 “苏娘子走了吗?”徐云书低头品茗。 “已经走了,楼下的公子哥们还在低声议论她呢,跟发春似的。”雀儿道。 “还在议论?”徐云书平静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涟漪:“看来苏娘子真的很好看,惹了这么多少年芳心。” 雀儿笑道:“可不是嘛,公子你去看真的可惜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 徐云书轻轻笑着,气质如玉般温润:“或许苏娘子真是美得惊艳,让人挪不开眼吧,可女子最不值得一提的就是容貌,品行才华哪一样不必容貌更重要。” “话是这样说,可是论才华苏娘子也不差吧,这几十年里咱们倦城唯一出的举人,还是解元呢,至于品行......”雀儿痴痴的笑:“我刚刚偷看她给宠侍买衣裳来着,神态举止温柔含情,看起来也是个极好的妻主呢。” 徐云书失笑:“行了,别想着苏娘子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雀儿收敛了笑容道:“好。” 两人一起下了楼,楼下的小公子们看见是知县府上的公子,都纷纷避让。 徐府的轿子已经等候在外,徐云书走进轿子,抬轿的轿妇往徐府走去,雀儿则贴着轿身跟着轿子一起走。 盛夏时节天气炎热无比,狭窄的轿子里更是闷热,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了汗珠,汗水浸湿了里衣极不舒服的黏在肌肤上。 徐云书坐在轿子里感受着湿热的空气,仿佛间又回到了母亲与他彻夜相谈的那个夜晚。 “书儿,你是母亲最疼爱的孩子,本来这件事我是不想让你去的,可是我膝下几个孩子里,唯有你正在适婚的年纪,也只有你最通情达理,我会设法将你安排到苏慕的宅里,位份或许不高,但你要为母亲争气,早点让她喜欢上你,最好快点怀上她的长女,正好以后她顾虑着孩子也会放母亲一马。” 徐云书垂眸,想起母亲对他和蔼的教导,他心中只觉得苦涩。 母亲若真的疼爱他,又怎会将他送给苏慕?这样说不过是敷衍罢了。 她心中真正疼爱的或许只有正室夫郎所出的一儿一女,至于他其余几位庶出哥哥,都被正室夫郎别有用心的嫁了。 有些命好,嫁给了富商做正室,有些命薄,嫁给了年老体衰的乡绅做续弦。这些母亲不是不知道,她不在乎,所以不想管,只想收取高昂的彩礼钱罢了。 徐云书无助的靠着轿子。 他没有继承父亲勾人的美貌,只能称得上一句耐看,这样的他如何跟苏娘子身边的宠侍争宠。 一缕薄风吹来,撩起了遮挡的窗帘,外界街市上的喧嚣与热闹一瞬间涌了进来,但徐云书睁大了眼,正与他迎面走来的苏慕。 她身着淡雅素衣,微微侧脸与旁边的宠侍说笑,眉眼温柔含情,素雅淡然的衣衫与她的笑容融为一体,像被雨水浇透了还在滴水的芭蕉叶,抚净了燥热的夏日,带来盈盈淡香的微风,刹那间周围一切繁杂的声音都消融了。 -- 第97页 不过惊鸿一瞬,苏慕与他的轿子擦肩而过,徐云书拉下帘子,怅然若失。 “公子公子,你刚刚看到苏娘子了吗?她刚刚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雀儿隔着窗帘兴奋道。 徐云书神色一柔:“......看见了。” “怎么样?苏娘子是不是很好看。” 徐云书眉间蹙着淡淡忧虑。 他从前以为外面那些关于苏慕的传言,夸耀多余实际,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女子生的比男子还要好看,可刚刚那一眼才让他发觉是自己错了。 苏娘子果然如传言般好看,可是她对身旁的宠侍更好。 那宠侍模样自不必说,只有颜霁月才勉强跟他持平,性情应该也很好,至少在苏娘子面前表现的如此,不然也不会博得苏娘子的宠爱,让她愿意跟颜霁月和离。 自己在颜霁月身边就被比的毫无立锥之地,在她宠侍身边就更不必说,他哪里争得过啊。 第47章 芍药 第二日, 苏慕带着谢依来到徐府大门前,迎门通报的小厮看见苏慕来了,大老远就小跑着过来迎她, 恭恭敬敬的行礼,随后朝门内高声喊道:“苏解元到!” 苏慕上辈子是首富,见过这些场面, 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是谢依他不是上辈子跟她一起经历了十年生涯的谢依,此时的他并没有前世那般的淡然, 徐府的赏花宴对他来说算的上是大场面了。 但谢依依然镇定自若,强撑着不然自己不露怯。 “别怕。”她轻声安抚。 谢依微微摇头:“我不怕。” 在谢依眼中人多人少,这些人的身份跟他都没有关系, 他唯一关心的是,自己要言行举止得体,才不会给苏慕丢脸。 两人一起走进了徐府的花园,彼时花园内聚集了不少名流。 徐知县当官这些年没少捞钱,所以自己的府邸修的格外豪华,花园更不例外, 光是假山湖石就是专门从外地运来的。 正值盛夏佳木葱翠, 燥热灼目的阳光倒被阴阴翠润的树木遮挡住了, 花园内阴凉无比,内里筑亭辟馆, 池水旁栽种着丝丝垂柳,凉风一吹拂,柳丝轻抚着水榭, 别有一番风雅。 既然是来赏花的, 徐府的花园也不必说, 景观自然不错, 花繁柳密,尤其院中的芍药开的甚好逞妍斗色,还引来不少蝴蝶停在花蕊之上,比外头的野花开的还要热闹,不少爱花的小公子都游走在繁花之间,调笑逗趣。 但当他们看见苏慕后纷纷停止了轻松的说笑,神态忽然变得紧张而扭捏起来,当看到苏慕身后还跟着谢依时,嘴角一撇,轻轻的哼了一声。 “慕姐姐,这个就是牡丹吗?”谢依低声问道,倦城的牡丹只在富贵人家的花园里才有,谢依对牡丹的认识,仅限于苏慕对牡丹的描述,重瓣浓颜,所以他将形貌相近的芍药认成了牡丹。 “不是,这是芍药,牡丹的花朵要更大一些,以后你见的多了,自然就认识了。”苏慕说道。 谢依点点头。 苏慕对这些花花草草没意思,随意坐在水榭边,伸手抚摸着轻柔的垂柳。 “小依,还记得我昨晚教你的几句诗吗?”她问道。 因为今日要来参加赏花会,虽然她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应该不会有人故意让谢依来作诗,但为了以防万一,她昨夜还是教了他几句诗词。 虽然谢依识字不多,但是学的很快,又有审美能力,她轻读几遍之后,谢依就能熟练的背诵并体会其中的美妙。 谢依站在她身侧低声道:“记得,绊惹春风别有情,世间谁敢斗轻盈。①” “绊惹春风别有情,世间谁敢斗轻盈。这首诗确实将丝柳的柔软轻盈描绘的淋漓尽致,但是老朽觉得‘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②’这一句更适合,若做人也像柳丝一样,自身无力,只能随风而舞,那是万万不能的。”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的传来。 苏慕轻轻一笑,在翩跹的柳丝间有一种朦胧清冷的美。 她慢慢的转过身来,看见徐令杵着拐杖一旁还有人搀扶着向她走来,彼时徐令已经快七十岁了,路都走不稳,却又心思算计她。 吐槽归吐槽,苏慕还是微笑着向着徐令行礼:“见过知县大人。” “你认识我?”徐令诧异道。 苏慕突然想起,这还是她这辈子跟徐令第一次见面,徐令对她了解不多,但是她却跟她打了多年交道。 “大人威严之姿,即使不认识容貌,单论气度就已与旁人不同,自然能一眼辨别出来。” 徐令听着这话,心中很是受用,哈哈哈大笑将苏慕扶起:“苏娘子快快请起,你如今可是解元,哪里还需要跟我行礼。” 她身后的谢依也跟着行礼,虽然低眉顺目,但眉宇间却不见半点卑躬屈膝。 徐令淡淡扫了谢依一眼,心里为自己的儿子徐云书以后能否得宠捏了一把汗。 苏慕淡淡一笑:“礼不可废,虽然我如今是解元,但是心中还是敬重知县大人的。刚才大人说的那句‘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很好,无论如何,人还是要自己立得住扎得稳才行,否则任凭风势如何颠倒变幻,总有停的那一刻。到那时,任凭之前如何猖狂,也翻不起风浪了。” 徐令笑道:“我想的正是此意,苏娘子真是懂我啊,这位是?”徐令将话题转移到谢依身上。 -- 第98页 苏慕丝毫不避讳的拉起谢依的手,举止温柔怜惜:“这是谢依,我未过门的夫郎。” “夫郎?”徐令微微一惊,本以为谢依只是宠侍而已,怎的他在苏慕心里的分量竟然如此重要,竟然想将他娶做正夫。 苏慕笑容清雅:“是啊,我与谢依相识于微时,他陪我走过最艰难的时期无名无分的跟着我,我也感激他的付出,如今日子稍微比以前好了一些,自然要将他娶进门。” 徐令心思一沉,她本想将徐云书嫁给苏慕做正夫以此联姻,保全自己卸任后的生活可以安枕无忧。 可现在她惊愕的发现,以前被她忽视以为只是个小角色的谢依,手段竟然如此厉害,出身低微还能让举人娶他坐在正夫。 也罢,是她轻敌了。 既然苏慕的正夫有了人选,若是苏慕以后也没有松口的打算,那让徐云书做个侧室也行,只不过她现在还是要尽力争取,将苏慕拉拢到跟她一个阵线上来。 徐令笑道:“原来如此,看来苏娘子还是个重情的人,这是我的六子,徐云书。云书,还不快见过苏举人。” 徐令这么一说,苏慕才注意到她身后还站了一个男子。 这个男子面容温婉,虽然不似谢依颜霁月那般有惊艳的美貌,但却令人举得十分舒服,他穿着一身雾青色的衣衫,外罩一件薄纱,长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发髻,剩余的长发垂至身后。 夏日炎热,他穿着一身青衣,到让人感觉十分清爽宜人,也不知是因为这件衣裳十分衬他还是怎的,明明五官并不惊艳的他,竟然有一种越看越好看的感觉,就跟现代那种‘氛围系帅哥’差不多。 说起来,这还是苏慕第一次见到徐云书。 因为上一世自己身份还不够的关系,等她到了可以跟徐令坐在同一个酒席上时,徐云书早就已经出嫁,两个人从未见过。 记忆中徐云书似乎嫁给了一个盐商做续弦,盐商的年纪也不小了,家中长女比他年纪都大,其他子女还有小侍也都是厉害的。 听说成婚三年之后,徐云书好不容易怀有身孕,但不知怎的流了产,身子受损,以后就再也没有怀上孩子,估计应该跟盐商或是盐商嫡出的子女有关吧,反正那就是她对徐云书仅剩的记忆了。 “云书见过苏娘子,早就仰慕苏娘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徐云书微微上前一步,眼眸干净清澈。 他声音并无什么出挑之处,但他说话时慢条斯理,听得让人很放松。 “都是外面人乱传的。”苏慕想,徐云书要是在现代,当个心理医生一定没问题,太容易让人对他放下戒备了。 但想归想,因为徐令的关系,苏慕并不愿意与徐云书多聊,于是她立马说道:“大人不是说得了一株极为珍贵的牡丹花吗?不如拿出来让大家一同观赏观赏。”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心急。”徐令笑起来就跟颜主君一样,和蔼无害的普通老人,只有苏慕知道他们和善的面容之下,藏着祸心。 尤其是徐令,当时跟她要钱时,那丑恶的嘴脸,简直就跟童话书里,那个养了一头会下金蛋的鹅的主人一样。 恨不得把她肚子剖开了,将她所有的钱都卷干净。 面慈之人多半心狠,上辈子那个死在半路的新县令,一定是被徐令设计害死的。 而现在这种危险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因为她现在身为举人,是极有可能继任她县令职位的人。 徐令这次来肯定就是为了拉拢她,如果她直截了当的拒绝,那么她的下场很有可能跟那个新县令一样,死的毫无痕迹。 所以她才愿意来赴这场宴会。 刚刚那首诗就是为了敲打她,让她不要太得意轻狂。 苏慕垂眸一笑,说道:“实在是名贵牡丹花太难得,我也想长长见识。” 徐令大笑道:“好,本来是想一会儿再搬出来的,但既然苏娘子都这样说了,那老朽就提前拿出来让大家观赏。” 说罢,徐令拍了拍手。 不一会儿,两个仆人就抬着一盆黑紫色的牡丹花走了出来,花朵重瓣堆簇,花蕊狭长,此花一出,虽然不是鲜艳的颜色,却压得满院的鲜花抬不起头来。 众人顿时被这种颜色深沉的牡丹花吸引:“以往我们看的牡丹,不是红的、白的就是黄的,亦或是二乔牡丹,从未见过这种颜色发黑的牡丹花。” “是啊,这种颜色也太罕见了。” “这、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青龙卧墨池?”人群中一个识货的人惊诧的问道。 徐令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微微一笑:“正是。” 顿时人群哗然。 “青龙卧墨池?这可是极品中的极品啊。” “这花我只在戏文中听过,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能见到真品。” “今日真的是开了眼了。” “大人一路从洛阳运过来,一定耗费不少吧。” “自然是花费了一些,但能让诸位开心就行,苏娘子觉得怎样?”徐令眯着眼睛笑,眼角皱纹挤在一起,透出一点傲气。 苏慕看出她似乎很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那就说呗,反正奉承话又不花钱:“今日来大人府上着实让我开了眼,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见到这种极品牡丹。” 徐令看着她微微一笑:“那我送给苏娘子如何?” -- 第99页 苏慕心中警铃大作,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更何况这种名贵的牡丹,以后可就说不清了:“大人,我家中简陋,拿了这么名贵的牡丹回去也是糟践,牡丹乃是国色,既是国色自然应该养在大人的花园里。” 徐令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这张嘴啊,真是会夸人。” “大人,我可没夸人,我说的只是事实而已。”苏慕‘真挚’的说道。 上辈子她因为经商练就了阿谀奉承的本事,这辈子自然手到擒来,眼见徐令打消了给她送牡丹的念头,苏慕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既然大家都喜爱此花,不如咱们应个景,今日就以牡丹为题,各自作诗如何?”徐令提议道。 突然人群人有一个人反对:“我的好大人,您又不是不是知道我是个粗人,字都认不得几个,哪能作诗啊。” 苏慕认清说话的那个人是一个乡绅有名的纨绔女儿,整日不学无术,字也认不全,白丢了她母亲乡绅的身份。 徐令秉持着她一贯宽宏的笑容说道:“那好,只要背出与牡丹相关的诗即可,这样总行了吧。” “这个好。”刚刚反驳的那人不再说了。 “好,那就我先来。”徐令随口做了一首关于牡丹的诗,接着是苏慕,苏慕也做了一首诗,之后众人一个一个接替,轮了一圈,终于回到了徐令这边。 徐令慢悠悠的将视线一道一直假装没注意的谢依身上:“这位公子刚刚一言不发,可是不喜欢牡丹?” 谢依刚要说话,旁边忽然有一位小公子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位谢公子是西域人,初来中原怕是还不认识什么是牡丹花,刚刚他路过花园,连芍药花跟牡丹花都不认识呵呵、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比起牡丹,更喜欢芍药呢。” 徐令笑着说:“牡丹和芍药乍一看确实十分相近,但真论起来区别还是不小,可以从花瓣还有叶子枝条等一一对比,而且只要将芍药和牡丹放在一起对比,芍药立马就显得娇柔无力。故而,牡丹有花王之称,乃花中第一,但芍药只能屈居第二,成为花相。我国男子都喜欢牡丹,以此彰显正室身份。” 刚才那男子捏着帕子笑道:“谢公子不懂‘要与牡丹为近侍’③只喜欢妖娆无格的芍药,岂不是说他甘愿屈居第二,让其他人压他一头?不过也蛮像的。” 最后一句男子的声音极小,只有他身边的同伴男子才能听清,几个人以扇掩口轻轻笑着,心中却觉得说的十分对。 因为谢依的长相浓烈,即使穿着素雅清淡的月白衣裳,眼梢眉尾也流露出风情媚态,在女子眼中那叫勾人,但是在男子眼中,那就是教科书一样标准的妖艳jian货。 妖艳jian货怎么能做正室? 按照常理应该做一心争宠还无脑的侧室才对,正室应该像他们这种虽然没有特别好看,但是举止端庄的人做才对。 徐令笑道:“可别这样说,苏娘子可以要娶谢公子为正室的,你这样满口胡言,当心惹了苏娘子,还不快道歉。” 一听苏慕打算将谢依娶做正室,不止刚刚的小公子惊了一跳,连其他人也无比震惊。 他们以为苏慕发达了,至少应该迎娶有头有脸人物家的公子才对,怎么会娶谢依?即使谢依从她还没有发迹的时候就跟着她,但提个侧室就足够了,怎么还娶上了。 小公子十分不情愿的低了低头,但依然嘴硬:“谢公子我刚才说无心的,并没有说你的意思,只是单纯论芍药和牡丹之间的差距罢了,请谢公子不要太多心了。” “无妨,公子说得对,我确实刚刚认识牡丹与芍药,这两种花我也都十分喜欢。”苏慕本想替谢依说话,但没想到谢依却先她一步。 他漫步走到小公子旁边,月白衣角摇曳生姿,精致的五官完美的侧颜将他的姿容与那小公子的对比堪称惨烈:“不过我认为,每一种花的盛开都有它的道理,哪怕是公子口中妖娆无格的芍药,我曾听闻还有一位名家专门写诗夸赞芍药。” “什么诗人会夸芍药?”小公子别过脸去,不想被谢依容貌艳压,却又不甘认输,于是问道。 他嘴角噙着笑,却笑意疏离,薄唇缓缓吐出:“芍药承春宠,何曾羡牡丹。④” 第48章 塞人 小公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徐令慢慢拍手笑道:“还说谢公子来中原时间不长, 不懂咱们的诗词,没想到竟然信手拈来。” 谢依膝身微微颔首,恭顺却不让人觉得卑微:“多谢大人夸赞, 我都是因为在慕姐姐身边伺候久了,耳濡目染偷学了几句罢了。” 徐令从上之下地扫了谢依一眼,即使穿着月白素净的衣裳也难掩其风姿, 在场诸位公子中,愣是挑不出一个可以与他美貌交锋的人, 如此,只能避其锋芒了。 徐令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说道:“近朱者赤, 谢公子不愧是苏娘子的身边人,今日正好大家同聚在一起赏花作诗,风雅之事没有琴音可不行,就让我的小儿云书给各位弹奏一曲牡丹吟,全当是助兴了。” 底下的人纷纷附和道:“刘公子的琴音乃是一绝,今日能听刘公子弹奏牡丹吟, 实在是幸事。” 苏慕对徐云书的了解实在太少, 以前也没听说过知县府上有哪位公子是以才华出名的。 看周围人如此附和吹捧, 想必都是在捧徐令的。 -- 第100页 似乎是早有准备,一位小童很快就拿了一把古琴放在案上, 徐云书微撩衣袍,抬起一双干净纤长的手轻柔的抚在琴弦之上,苏慕这才发现这位看起来不算惊艳的徐六公子, 有一双无比好看的手, 似乎生来就是琴师。 随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游走, 琴声响起, 宛转悠扬,而他的手指仿佛有了独立的灵魂般在琴弦上轻弄慢捻,揉出绕梁的曲调。 一曲毕,众人纷纷鼓掌赞叹。 徐云书起身低着头,外界的赞贺声他不在乎,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苏慕如何看他。 他知道自己容貌一般,唯有琴技拿得出手,这也是他唯一可以与谢依想比的地方。 昨日惊鸿一瞥,徐云书至今难忘,他的心中有一点小小的、隐隐的期待,期待自己的琴声可以吸引到苏慕,他低着头悄悄向苏慕望去。 目光对视。 苏慕也在看着他。 徐云书倏地抿着唇耳红了。 大宅院里规矩森严,有外客在时,即使与女客打招呼,男子也须低头垂眸,不可直视。 所以刚刚徐云书向苏慕行礼时,连她的脸都没敢偷看。 在苏慕与母亲说话时,徐云书就静静的低头,看着她纯白的裙裾边绣着的一株清冷的青莲,一尾红鲤隐没青莲莲叶之下,只露出半尾鱼尾。徐云书只觉得那尾鱼游啊游呀,游到了他的心里。 终于弹完一曲,他鼓起勇气偷偷望了苏慕一眼,却没想到竟然被她捉了个正着。 苏娘子正在看他,还对他笑。 徐云书心中一时慌乱。 算起来,这时他第二次看见苏慕的容貌。 她的眼眸在看他,唇角也噙着微微淡淡如晚风茉莉般的笑意,可好似隔在缭绕的云雾之间一般,让人心生悸动,却无法靠近。 徐云书突然羡慕起能与她并肩站立的谢依,羡慕他可以靠近如此疏离的她。 “苏娘子,你觉得我家小儿的琴技如何?”徐令问道。 苏慕将停在徐云书修长手指上的视线移开,笑着回道:“刘公子的琴技堪称完美,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 徐令笑着说道:“苏娘子客气了,不如陪老朽走走,赏赏这花园里的花如何?” 苏慕微微颔首,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苏慕陪着徐令行走在花园之间,而一直跟着她的谢依自然由徐云书作陪,他们与苏慕她们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如其他男眷般一起赏花赏鱼,可心思却都放在同一个女人身上。 “苏娘子一朝中举,可是惊动了整个倦城啊。”徐令杵着拐杖慢慢悠悠的开口:“咱们倦城几十年没有出过举人咯,一出就不得了,还是个解元。” 苏慕道:“大人当年中举也是震惊全城,大人当年中举的诗赋我都烂熟于心。” 徐令眼尾露出笑纹:“年轻人嘴太甜了,不过苏娘子你以后可有打算?老朽也快从位置上退下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往后这个位置就该由你来坐了。” “苏慕不敢,大人这些年为了倦城百姓整日操劳忧虑,是百姓心中父母官,退不得。”苏慕忙道:“而且我还打算备考秋闱,若是考试失利,以后就去学院做山长,安心学术,教导学生。” “你......真是这样想的?”徐令看着她,浑浊的眼神里尽是试探。 苏慕道:“自然是真的,大人不瞒您说我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清楚的,考试还行,真要是掌管一方百姓,那跟大人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徐令慢呵呵的一笑,浑浊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皱纹密布,她拉着苏慕的手说:“年轻人不能困守一处,你想参加秋闱,见识更广阔的世界这是对的,但是也别低估了自己,我见过许多年轻人,像你这样稳重不浮躁的人已经不多见了,你以后常来我府上,我多教导教导你,等你以后坐上我的位置,自然就不担心了。” 徐令煞有其事的说道,那样子就像是爱护晚辈后生的慈祥老者,可只要看见徐令那双虚伪的眼睛一眯,苏慕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苏慕后退半步说道:“多谢大人好意,今日我赴约是因为仰慕大人,想来见识大人风采。大人的好意让我受宠若惊,可是我要备考秋闱,需要专心在家温书,恐怕不能常来大人府上。” “温书好啊。”徐令亲切的拉住她的手:“可有人为你红袖添香?” 苏慕低头微笑,像是坠入爱河的情种:“......大人打趣了。” “谢公子?”徐令又问道。 苏慕羞涩点头:“......嗯。” “红袖添香是好事,可我听说你家中只有他一个人伺候你,连个仆人也没有,最近谢公子的弟弟又逃难来了,身上还带着伤。谢公子既要伺候你,又要照顾弟弟,实在劳累,我看着也心疼,想为你分忧......” 徐令绕了一大圈,终于暴露了她真正的意图:“我那小儿你也看见了,虽然容貌比不上谢公子,但胜在性情温顺贤良,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想让他来伺候你,还能为谢公子分忧,一举两得。” 苏慕心中冷冷笑道,闹了半天,原来在这里等她。 她故作惊恐道:“万万不可,大人我已经心属谢依,又宣告了众人,要是再让刘公子如我府中,那不是让他做侍吗?六公子出身尊贵,又是您最疼爱的孩子。我家中银钱不多,又无田地傍身,我能给六公子的实在少之又少,将来六公子出去买菜甚至还要和小贩讨价还价,这、若是谢依这样出身低微的人也就罢了,因为几文钱跟菜贩子当街吵起来不要紧,可要是六公子......这我实在不敢想象。” -- 第101页 “你、你没有田地傍身?”徐令皱着眉,不可置信。 哪个举人中了举之后,不会让富商将田地记在自己的名下逃税,从中捞取的捞出够一个举人养十几个奴仆的。 当年她中举之后就是如此,穷人一朝翻身,光宗耀祖。 故此,听到苏慕这样说,她断断不敢相信。 苏慕言辞恳切:“是啊,我如今就靠着官府每月发的月银和粮食过日,日子虽然比我之前做秀才时宽裕一些,但跟六公子的生活想比,恐怕还不如他身边伺候的贴身小厮。” 徐令将信将疑,本以为苏慕像她当初那样在中举之后大肆敛财,没想到苏慕竟然毫无动作。 徐令当初想,自己将儿子送给苏慕做侍虽然有点丢人,毕竟是未来知县。苏慕做了举人,以后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徐云书自然是养尊处优。 没想到竟然还要跟菜贩子讨价还价,讨价还价不要紧,可这样一来就是在当众打她的脸,让全城人都知道,她为了讨好新晋举人,未来的知县,如此卑微。这绝对不行。 徐令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准备回去让人再好好查查,苏慕究竟是不是在骗她,再做决定。 要是敢骗她,徐令苍老的眼神里露出一丝凶光。 两人之间的短暂交锋暂时落下。 在她们不远处跟这个的谢依却毫不知情,他被徐云书拦着,根本近不得苏慕的身。 “刚刚听见谢公子不会识别牡丹与芍药之间的区别,若是谢公子不嫌弃,我可以教您一个简单辨别的方法。”徐云书看谢依一直在观望苏慕,故意将话题引了回来。 他心知,母亲单独与苏慕谈话的目的是什么,他心中也紧张不安,还有着一丝期待,希望母亲能说服苏娘子。 虽然他的长相不突出,尤其在谢依身边一衬托更加显得寡淡。但胜在今日穿着的绿衣清新自然,也显得他的五官更加柔和,气质也更加温柔端庄。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庶出的原因,徐云书就是一张妥妥的正室脸。 谢依整颗心都拴在苏慕的身上,苏慕往哪里走他的心就跟着往哪儿走,但徐云书的好意他又不能拒绝,只能客套的说道:“自然不会嫌弃。” 徐云书淡笑着挪了挪步,不只是有意还是是无意,正好阻隔了谢依看向苏慕的视线。 他低头温声细语:“虽说分别牡丹和芍药的方法有好多种,但谢公子只需要记住一个重点,那就是看叶子,牡丹的叶枝饱满舒展,而芍药的叶子纤弱纤长,谢公子只要记住这一点,就一定能分辨牡丹与芍药了。” 谢依心不在焉的听着,还不得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谢依受教了。” 徐云书继续道:“既然谢公子会了,那我让下人准备一朵牡丹一朵芍药,谢公子辨别一下可好?” 谢依婉拒道:“谢六公子好意,花还是在枝头上最美。” “有花堪折直须折,我院子里还有一株开的极好的二乔牡丹,正好一会儿让雀儿折下,送给谢公子,还有.....”徐云书的声音温温柔柔:“还有苏娘子。” 第49章 报应 听到苏娘子三个字从徐云的口中说出来, 谢依反应立马机敏起来:“不必了,慕姐姐也不是喜欢夺人所好的人,六公子喜爱的牡丹, 我们是断不敢收下的。” 徐云书微微一笑道:“谢公子或许不喜欢,可万一苏娘子喜欢呢?” 谢依眼神一沉,一口一个苏娘子, 看来这个徐云书很在意慕姐姐啊,怪不得刚刚要表演弹琴, 原来是像花孔雀招展自己,想要吸引慕姐姐注意。 他上下打量了徐云书一眼,模样一般般很是普通, 只有家世拿得出手,性格也是女人看腻的温柔类型。 在男子的世界里,家世只能保证他在妻家有个体面的位置,却不能保证他往后的荣宠,至于温柔,不过只能勉强保证不会受到妻主的厌恶, 若想要受宠容貌和性情才是。 原本谢依还不知道徐县令单独把苏慕拉去谈话的目的是什么, 如今看徐云书的反应, 谢依心里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 徐县令应该就是想把徐云书塞到苏慕的后院里,分走他的宠爱。 不过谢依并不担心, 论对手,徐云书还不够资格。他完全有信心让徐云书开开心心的进苏家后,不到一个月就失宠。 “那就依六公子的。”谢依嘴角噙着笑说道。 徐云书微微转身:“雀儿去我院里剪两支开的最好的二乔牡丹来。” 雀儿福了福身, 转身向徐云书的小院子里跑去。 徐云书笑着看着雀儿跑远, 转过身眉眼温柔的看向谢依:“刚才与谢公子聊了许久, 觉得甚是投缘, 还不知哥哥芳龄?” 谢依道:“十七。” 他只比苏慕小了一个多月。 徐云书嘴唇微张,微笑道:“那我应该叫谢公子一声哥哥了,我还有一个月就满十七岁了。” 男子一向在乎年龄,哪怕大几个月、大几天也要论个大小出来,只因都想做年龄最小的那一个,年龄小就以为年轻,意味着更招女人喜欢。 向来只有他叫别人哥哥的份,除了谢妙容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喊他哥哥。 “那是自然。”谢依唇角一勾,轻慢的笑了笑:“我也没想到六公子竟然比我还要小一些,真是看不出来。” -- 第102页 徐云书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分,说道:“哥哥姿容貌美,自然显得年轻。” 谢依笑了笑:“六公子也不差,小小年纪就出落的如此沉稳。” 正巧这时雀儿采了两朵二乔牡丹回来,徐云书笑着转过话题:“这花开的真不错,哥哥你觉得呢?” 谢依随意道:“是很好看。” “什么很好看?”苏慕和徐令走了回来,看见徐云书手里拿着两株二乔牡丹。 徐云书一手拿着花茎,一手捧着花朵,微微颔首福身:“见过母亲、苏娘子,我和谢依哥哥刚刚聊起牡丹花,正巧我院中的二乔牡丹开的正好,只因不是花盆栽种所以不能拿出来与大家一同观赏,所以特意让雀儿剪了两株开的最好最盛的想要送给谢依哥哥和苏娘子。” 说着徐云书拿着花的手往前一伸,递到苏慕面前,水眸欲迎还羞:“苏娘子想选哪一株?” 苏慕随意挑选了一株,客气道:“多谢六公子了。” 徐云书微微一笑,静含其美:“苏娘子不必客气,剩下这一株就给谢依哥哥了。” 谢依接过,不咸不淡的道谢。 终于熬过一场宴会,苏慕和谢依拜别送客的徐令,慢慢的走回家中。 谢依静默的走在她身旁,一袭月白衣裳好似染上月光一般清雅如烟,手里的二乔牡丹鲜艳夺目。 女尊国上至皇室贵族,下至市井人家,人人皆爱牡丹。 一株品种好的牡丹花可以抵一套房子,要是普通人家有一株成色这样好的二乔牡丹恨不得供起来,但谢依却随意的拿着牡丹的茎秆,娇柔的花头倒垂着,随着他的步伐以及他手臂有意无意的甩动,花瓣已经凋零的差不多了。 别人恨不得捧在手里的牡丹花,他毫不珍惜,更好似在泄愤。 苏慕忍着笑:“你要是想扔掉就回家在扔,在外头扔不好看。” 谢依眼神闪动了一下,这才好好的将牡丹花护在怀里。 “慕姐姐,刚刚徐县令找你有什么事吗?”谢依犹豫了一下问道。 苏慕也不瞒着直接说道:“她想将六公子给我。” “那慕姐姐你是说?”谢依一下就急了。 “你想我怎么说?”苏慕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谢依抿了抿唇:“我知道六公子家世好,性格也好,他若是嫁给慕姐姐可以帮你更上一层楼,于理,我是希望他进来的。可是处于私心,我却想......” “却想什么?说实话。” 谢依凝视着苏慕,眼眸里尽是迷恋与隐忍:“慕姐姐如果我说了实话,你会讨厌我的。” 苏慕摇摇头:“我知道你懂事,可有时候我也希望你能任性一些。” 谢依张了张口,半晌:“我以为慕姐姐不喜欢任性的男子,就像颜公子那样。” 所以他才竭尽一切的去懂事,去温柔,去学习所有可以讨好苏慕的一切。 苏慕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颜霁月是太蛮横了些,可你不一样,我不希望你把一切苦闷都藏在心里,对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却自己躲在房间里消磨。” 上辈子谢依就是因为心事太重,又隐藏太深,他们才会错过。 “好。”谢依看着她,眼中充斥着明艳灼目的情愫,慕姐姐喜欢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 “哟,你们怎么在这儿?”一旁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沈玉雪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他们:“刚从知县的赏花宴上回来?” 苏慕点点头,看她脸上带着兴奋笑容的样子问道:“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高兴?” “你要是知道你肯定会更加高兴。”沈玉雪跳下马车,迫不及待的来到她面前:“天大的好消息,颜家要完啦,报应!” 苏慕连忙问道:“颜家要完了?你怎么知道?” “再过一段时间,全城人都知道了。你是没看见刚刚颜家家门前的那一幕,那叫一个爽啊,也就是你不在,你要是在的话,那才叫解气,让这帮玩意儿欺负人。”沈玉雪愤愤道。 苏慕忙拉住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导火索就是颜如玉那对父女,当初他们被逐出家门时不是卷了好些田产地铺走吗?颜主君当时赶人赶得急,也压根没想到他们卷了这么多钱走,等这会儿快要给仆人发月钱的时候才发现账目不对,一查才知道是家里出了两只大硕鼠。” “颜主君他们肯定急了啊,连忙聚集着宗族长老去找颜如玉要回被她卷走的那些财产,但是颜如玉刘翠那对父女哪里肯把钱吐出来,死咬着不松口。” “颜家主君怒了,召集宗族长老就把颜如玉父女俩拉到祠堂,一番家法伺候,颜如玉才终于说了实话,原来她当初为了捞现钱,很多田地铺子都是贱卖的,我上次不就趁机赚了一笔嘛。一下子有了许多财富的颜如玉,觉得自己守着一座金山,又在乡下无人管束,书也不读了。整日跟那些混子赌博、吃酒、玩男人、一座金山才过了多久,就快挥霍尽了。” “颜主君听到这番话气得发抖,将她打没了半条命,幸好刘翠拿出仅剩的两个不值钱的铺子,才保住了颜如玉。可区区两间不值钱的铺子哪儿够啊。且不提颜葑、颜霁月这些主子的三餐饮食,就连几十个仆人的月钱都不够发。” “没办法,老爷子只好用自己的钱给那些仆人发了月钱,发完了钱二话不说直接遣散了好几十个仆人,就留下几个贴身的,你是没看见,现在颜家那叫一个乱啊,听说还有仆人临走时偷偷顺了东西出来。” -- 第103页 “不过话说回来,颜如玉卷走的钱真的都只是小钱而已,真正原因还是颜家一日不如一日,不懂开源又不会节流,这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现在倦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私下里都在看笑话呢,还有些人家庆幸,幸亏当初没有娶颜霁月......你且等着吧,以后还有颜家好受的,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苏某听完微微感叹,她早知道颜家有落败的可能,就看颜葑是否能如她当初般力挽狂澜,但很可惜,颜葑并没有。 颜霁月和颜主君的日常消费她是知道的,她以前还在颜家时,颜霁月随随便便一件衣裳就要几十两银子,如今沦落到连下人月钱都发不出来的地步。 “行了不说了,我还有事要去找徐府商谈。”沈玉雪回到马车与她挥手告别。 “我们也回去吧。”苏慕拉着谢依的手。 “好。”谢依笑了笑,似乎刚才烦闷的情绪一扫而空了。 可两人刚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前。 颜家人会来找她,苏慕心里是有准备的,但是苏慕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颜葑。 第50章 坦白 “你来做什么?”看到颜葑到访, 苏慕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声。 “你就是苏娘子?”颜葑看着她问道。 “是我,你有什么事吗?”颜葑掉下悬崖前世见过她的,还跟她说过话。 如今颜葑认不出她来, 就说明她的记忆没有恢复,既然如此她还来找自己做什么,苏慕更加想不通了。 颜葑淡淡叹了一声, 问道:“苏娘子,能否让我进去说话?” 苏慕点点头, 说到底她跟颜葑并无什么过节,便将她请了进来。 两人坐在小院的石凳上,谢依忙着进屋煮茶。 颜葑坐在她的对面, 双手端放在膝盖上,模样有些拘谨:“颜家的遭遇想必苏娘子已经听说了。” 苏慕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依然平静:“却有耳闻。” 看她如此平静的反应,颜葑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可到底她忘记这次的人物,于是咬咬牙便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请你看在过往的情分上, 帮霁月一把。” “颜霁月?”苏慕倒是诧异了一下。 她本以为颜葑来是想让她帮颜家的, 却没想到她的目的竟然是为了颜霁月。 “是, 好歹你们曾经夫妻一场,是、是我那弟弟不懂事, 糟践了你们夫妻感情,可如今他已经知错了,整日在闺房中茶饭不思, 前阵子还请大夫上门看诊过, 说他相思成疾, 希望你能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苏慕笑了一声:“颜小姐, 覆水难收。” “我明白,你如今已经有佳人相伴,但是颜家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父亲正盘算着把他嫁出去,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他这样。”颜葑语气略带哀愁。 虽然她失了记忆,对凭白多出的父亲和弟弟没有什么感情,但那毕竟是自己的至亲。 颜家沦落,但是家里还有些家底。一栋大宅子,几间铺面,几个贴身仆人的卖身契也在他们手里。 对颜葑这种失忆后就一直生活在农家过惯了农家日子的人来说其实算不了什么,还可以趁机把当初收留自己的农户的哥儿娶过来,做点经商的小买卖,夫郎孩子热炕头也挺好的。 但是她的父亲却不这样想,一心想要恢复家族的荣光,而恢复荣光最便捷的路,就是将颜霁月嫁出去。 可颜葑深知颜霁月二婚实在找不到什么好妻主,他的性子又是烈的,若是强行嫁出去,只怕会闹出惨事。 “所以,我想求您收留霁月,哪怕不做侧室,就、就收他为奴,在你的院子里打打杂也好。” 谢依在厨房里听得一清二楚,手里的二乔牡丹被捏了个粉碎,碾出的花汁从他的指缝中渗出来,眼中尽是冷冷的敌意。 好不容易赶走了一个六公子,现在颜霁月又要死皮赖脸的进门,屋子里还躺着个谢妙容虎视眈眈。 谢依一把将被蹂-躏地糜烂的牡丹花摔在地上,绣鞋狠狠踩在上头碾碎成泥,眼神冷得像绞肉的机器。 颜葑自然知道谢依的存在,全城人都知道苏慕有个极其宠爱的男子,为了这个男子苏慕才与颜霁月决裂。 以往提起谢依,风评大都不好。 人们虽然同情苏慕的遭遇,但是对谢依却诋毁他横插在苏慕颜霁月夫妻之间,还暗暗猜测,如果不是谢依在里面乱搅合,苏慕或许不会与颜霁月和离。 但现在提起谢依,风评全都逆转了。 只因苏慕现在考上了举人,当初苏慕和离时可是个白丁,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就一跃成为了举人,羡煞旁人。 提起谢依更是直夸他有眼光,挑中了蒙尘的明珠。至于以往诋毁他横插一脚的人,现在则说道,若是夫妻感情本就恩爱和睦,墙角撬的多厉害都会纹丝不动。 颜葑也忌惮谢依,怕他不愿意让颜霁月进门,所以才有了为奴的提议,就这还是背着颜主君偷偷来的,要是让他知道一定不同意。 “苏娘子您就当顾念一下往日的情分吧,霁月他现在只能指望你了。”颜葑软下声哀求道。 苏慕沉默片刻,说道:“颜小姐,既然你们把希望都寄托在我一个人身上,就要做好被我拒绝后满盘皆输的准备。” “......”颜葑没有说话,似乎没料到她竟然会拒绝。 -- 第104页 苏慕冷静的说道:“不论颜家现在有多落寞,但是我与颜霁月曾经确确实实是夫妻关系,你有听过那个女人与正夫和离之后,再婚后又将曾经的正夫纳做小侍或是收入府中为奴的吗?你让我以后怎么做?我的夫郎又如何自处?外人又会怎样看我?” 颜葑咬着唇,她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亲弟弟整日反锁在房中慢慢枯萎,又被强行嫁给他人。 她以为自己做了好事,帮了颜霁月,又让曾经做上门媳妇尊严扫地的苏慕找回了颜面,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但是她没想到苏慕想的比她更深,更远。 苏慕站起身,慢踱了两步,劝道:“颜小姐回去吧,我和颜霁月早就没有关系了,与其指望我,不如小姐你自己立起来。” 颜葑抬头看她。 “你是颜家的长女,颜主君想要将颜霁月嫁出去,说白了也是为了你的前程,若是你自己能拼出一番天地,自然也就不需要颜霁月卖身为你付出。” 颜葑沉默半晌:“我明白,可是我过往的记忆全都消失了,颜家的荣光对我来说太虚无缥缈了,我心中也根本没有那种伟愿,我只想守着目前这些家底做点小生意,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听了她的话,苏慕心中有些触动。 她又何尝不是,不光是今生,就连上辈子,她的心愿也是平安顺遂的走完一生,可惜事与愿违。 她拍了拍颜葑的肩:“那就回去说服颜主君吧,总不能全指望别人。” 颜葑还想在挣扎一下:“苏娘子,若收他为奴你不愿意,那可否让他先在你家小住几日避一避可好?” 就怕以颜霁月的性格,赖着不走了,小住变成了暂住,暂住变成了长住。 她摇摇头,没有一丝犹豫。 颜葑无奈只能作罢离开。 苏慕一手懒懒的靠在石桌上,看着厨房里偷听她们说话的谢依,他应该是慌了,所以连‘隐蔽’两个字都忘了,月白的裙裾从门缝里露出了出来,连同他紧张不安的心事一同泄露。 苏慕轻笑:“我都拒绝了,还不出来吗?” 谢依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眼底凝结着青郁的愁绪。 苏慕摸了摸他的头:“怎的不开心?你都听到了我没有让他来。” 谢依没有说话,也没有坐在她的身边,反而单膝跪在地上,慢慢将头枕在她的腿上,手紧紧攥着她的腰带,好像一条在外头受了委屈的狗儿,哼哼着呜咽着,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趴在主人的膝上撒娇。 他的长发像瀑布一样从她的裙裾侧边一泻而下,纤纤十指指缝间流淌着浓稠的艳红色,好像一朵病态的花从他的掌心盛开。 苏慕执起他的手,问道:“手怎么了,流血了?” 谢依反手握着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勾着她的指节:“不是血,是、牡丹花汁。” 苏慕瞥了一眼厨房,厨房门大大的敞开着,地上躺着一团颜色不明,形状扭曲的不知名物体,只有旁边被肢解的枝叶勉强告诉苏慕,它曾经是一株漂亮的牡丹花。 苏慕哈哈大笑,突然就有一种暴躁狗子在线拆家既视感。 谢依抬起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苏慕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指尖绕着他微卷的发梢:“吃醋了?” 谢依闷着头将脸埋进她的腿间,热乎乎的气喷出来,声音闷闷的:“嗯。” 之前苏慕让他把自己的心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坦诚地、没有任何隐瞒的。他才敢将吃醋这种被称为男子大忌的心事,稍微透露了一点。还时刻留意着苏慕的反应,若是她表现出一丝不满,他会立马纠正改过,以后再也不会苏慕面前表现一星半点。 “吃谁的醋?”苏慕勾了勾他下巴。 “都有。”谢依枕着苏慕的腿,脸色不知是被热气熏红的,还是其他原因,总之他眷恋的感受着苏慕腿间的软肉,温热又绵软的触感,好似坠入了温柔乡中,让他不知不觉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颜公子,六公子、还有弟弟,我都吃醋,看着他们在慕姐姐面前献殷勤,拼命搞小动作试图博取你的注意,我就好生气。” 他声音幽幽,像蒙着一层淡淡优思的纱:“我知道我不对,我不应该这样,连自己亲弟弟既嫉妒,可是你叫他妙容的那一刻,我真的慌了,我以为你喜欢上了跟我长得极为相似的他。” “慕姐姐,我真的好想、让你只看着我一个人。我想......想为你生儿育女,为苏家开枝散叶,想让我的肚子里孕育出属于你的骨血。” 谢依极其克制的说着,不敢将心事全部告诉给她,怕自己心里掩埋的那些过于强烈的占有欲吓到她。 第51章 好 苏慕低声回应着他:“好。” 谢依还沉浸在倾吐自己患得患失的爱意中, 听见苏慕清清淡淡的回应,霎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苏慕捧着他的脸:“我说好。” 她是异世孤人,对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归属感, 是谢依陪在她身边,给了她一丝家的温暖,什么娶夫郎, 生儿育女,她原来从不考虑, 可如果那个人是谢依,她倒觉得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况且承受怀孕分娩之痛的人还是他, 她只需要快活快活就能得到一个孩子,也算是占便宜了。 她倾身吻了上去,渐渐加深。 谢依恍惚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热腾腾的血液直冲上大脑,双手攀上她的肩,贪婪的吮/吸着。 -- 第105页 什么叫干柴烈火, 苏慕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此刻的谢依就是干柴烈火一碰就燃, 以前看他乖乖巧巧,还十分温顺守礼, 跟保守的古代人没什么两样,所以她也对他保持着礼节,害怕轻薄了他。 她原以为到这个地步, 谢依好歹会像普通的女尊男子一样, 稍微矜持一下, 稍微欲拒还迎一点, 也让她体会一下女尊女人霸王硬上弓的感觉。 结果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谢依的反应比她还激/烈,甚至苏慕怀疑他是不是早早地就为这一刻做好准备了。 她稍微给一丁点火星子,他的干柴蹭的一下就燃到天上去了,急不可耐的脱掉外衫,随意的扔在堂屋里,一步一步跟着她进了卧室,关上房门。 谢依的眼尾因为激动而翻出殷殷的水红色,绿眸水澹澹的,半褪下来的衣衫落在腰间,被尚未解开的腰带勉强托着,胸口微微喘-息。 风溜溜的吹进来,吹过他赤/忱的胸膛,冷与热交替,谢依在她身下微微颤栗。 苏慕俯身上前,吻落在他的锁骨,谢依手臂细颤微微,差点就坚持不住瘫/软下去。苏慕恶趣味上涌,牙齿轻轻在他精致的锁-骨上一咬。 谢依神情迷/乱,咬着下唇呜咽了一声。 苏慕笑着趴在他的耳边:“刚刚不是还挺激动的吗?怎么到床上了,反而不敢出声了。” 谢依搂着她的脖子动-情的哼哼:“妙容、妙容还在,我不敢让他听到。” 苏慕从他的脖间抬起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好似透过房间在想谢妙容。 谢依一手搂着她的脖子,一手扯开她的腰带,在她身下不安的动来动去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慕姐姐,别去想他。” “我没想他,我就是在想既然你顾及着他,不如我找个借口把他支出去?”苏慕说道。 “不用、我...我没顾及他。”谢依半撑着身子,高束的马尾已经散下,微微卷曲的发梢像慵懒舒展的海藻与她的长发交缠在一起。 苏慕温柔的笑了笑,解开床幔,随着律动纯白的床幔荡起阵阵波涛。 来女尊世界十年了,苏慕终于体会了一次鱼水之欢,就......挺爽的。 本以为女尊国男子体力都会弱一些,像她少女时期看得那些言情小说里的女主那样,下不来床什么的。 谢依看着瘦瘦的,没想到脱下衣服,身材还挺有料的,不仅肌肉结实,体力也是出奇的好。 除了第一次他落了红,稍微有些生涩之外,第二次就驾轻就熟了,活儿特别好,不仅好,那小腰儿,还挺有劲儿,总之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干的迷迷糊糊的谢依,到了后半截,也不顾所谓礼节捂住嘴了,粗-重/的喘息一声接一声。 苏慕低着头打趣的问:“这下不怕你弟弟听见了?” 谢依喘的声音都沙哑了,温柔眷恋的拂去她额上被汗水浸湿的发丝:“不怕了。” 他想让谢妙容好好听听,听听慕姐姐是如何疼宠他的,好让他知难而退,不要痴心妄想,窥觊不属于他的人。 苏慕被他动人的眼神晃了晃了神,忍不住又来了一次。 夏季炎热这档子事又极为耗费体力,苏慕嗓子都快冒烟了,准备披件衣裳下去倒点茶水喝。 可谢依极懂她的心思,主动披上一件外衣,拿起茶水到了一杯茶水递到她面前。 在床上伺候了,还得继续在床下伺候,苏慕心里有点愧疚,这杯茶水被她推到了谢依面前:“你喝吧。” 你舒服的趴在她身上哼哼了好久,嗓子应该比她更烧,更需要这个。 折腾了这么久谢依脸上还是红腾腾的,似乎也是真的渴了,一口气就将茶杯里的凉茶水喝完了。 喝完后,他换了个杯子继续给苏慕倒茶,苏慕这才慢悠悠的喝起来。 谢依拢了拢轻薄的衣衫,与苏慕并肩坐在床榻边,安安静静的看着她饮茶,眼神缱绻温情。 他在西域长大,那里民风比起中原是要开放一些,男性长辈们也不吝啬,没有说非要等到男子成婚之前再匆匆忙忙的教导他男子如何讨好女人的事。 因此谢依深知,女人最喜欢的男子是什么样的,床上要浪/荡,床下要端庄。 所以即便他此刻承了宠,他也时时刻刻叮嘱自己不能得意忘形,牢记自己的本分。 见苏慕饮完茶,谢依接过放回原位,半跪在她身下问道:“慕姐姐身子乏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腿?” 苏慕顿了顿,想说不要。 但是......谢依捏腿的手艺真的好好,好舒服,比按摩的阿姨还要舒服,这是不花钱就可以享受到的吗? 不要的话无力的吞了下去,苏慕靠在床栏边,无耻的眯起眼,享受起了谢依牌贴心按摩。 谢依见她流露出满足的神情,嘴角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不知按了多久,苏慕伸了伸懒腰,有些困了。 谢依识趣的准备褪下,即使跟苏慕有了肌肤之亲,即使知道苏慕对自己比对其他男子要多一分温柔,但他也依然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突然苏慕拉住了他的手,困倦的眼眸睁开:“去哪儿?” 谢依回过头:“慕姐姐困了,我也该回去了,让你好好休息。” 苏慕直接将他扯到床上,手脚并用摁住他:“你弟弟都受了伤还要跟你挤一张床怎么行,以后你就跟我睡,让他一个人住单人间。” -- 第106页 谢依低低的笑了一声,撒娇般往她怀里蹭了蹭:“好。” 那晚之后,她和谢依的关系近了亿步。 人都睡了,她自然不能不给谢依一个名分,准备筹备婚礼,当然婚礼的阵仗不能太大,否则她在徐知县那里立下的清贫人设就不成立了。 当沈玉雪听到苏慕要娶谢依的时候,差点没被嗓子眼里的冰粉噎死:“娶他?娶他?你、你玩真的!” 苏慕道:“自然是真的,我没兴趣玩弄少年真心。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自然就要娶了。” 沈玉雪算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好朋友,本以为跟她分享这个消息,她会替自己开心。 但是沈玉雪垂着眸,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你要只是跟他玩玩就好了。”她微微叹息。 不过很快,她调整好情绪,笑道:“行吧,你喜欢就行,反正你是女人,以后要是他让你厌烦了,你再把他休了就是。放心,我一定给你准备丰盛的贺礼。” “不需要贺礼,你人到场就好。”苏慕笑道:“说起来,你以前可是很风流的,怎么这段时间没见你身边有过男人。” 沈玉雪抿了抿唇,不屑道:“男人嘛,我家后院里多得是,我看都看烦了。” 当然这些男人都是原主沈玉雪享用过的,现代人沈玉雪自然没兴趣,但是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万一哪天原主就回来了呢,而且她对其他男人也没什么兴趣。 “不过你这么快就要成婚,要是让颜霁月知道了,他会疯吧?”沈玉雪说道,毕竟现在颜家摇摇欲坠,听说颜家主君还要给他物色新的妻主,颜家小姐想阻拦都没用。 这个时候他要是听到苏慕要成婚的消息,肯定会受不了的。 苏慕面色一滞,随后笑道:“我结婚关他什么事,他若只沉溺与过去,不知道往前看,那谁也救不了他,我总不能为了他一辈子不娶吧。” “她真是这样说的?”菡萏院内,已经憔悴的不成人样的颜霁月低着头,曾经张扬高傲的他此刻落寞的垂着眸,心脏不停的抽痛着。 小萍低声道:“少爷,这是我路过沈小姐的店铺时,偶然听见的。” 颜霁月心中又涨又难受,即使他知道苏慕说的话句句在理,可还是忍不住委屈难受,他多希望此刻的苏慕能像刚刚成婚时那样,稍微在乎他一些,哪怕假装说一些体面话,也不要这般绝情,绝情到他想骗自己都找不到借口。 姐姐去求苏慕,也是他的意思,他想让苏慕看在颜葑的面子上,收下自己为侍为奴,也好让他心中多一分希望寄托,期盼着有一天苏慕能回心转意,看到已经改变的自己。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她爱上别人了。 第52章 变故 七月初, 苏慕大婚,婚礼并未大操大办,只是简单邀请了一些朋友。 苏慕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 本就没有亲人,思来想去也就邀请了左右邻居还有沈玉雪,谢依更不必说, 只有一个谢妙容,还挎着一张批脸, 那叫一个不高兴。 可是谢妙容不高兴,谢依心里就高兴,穿着大红的嫁衣听着外头吹吹打打, 心中小鹿乱撞。 今日礼成,他就是慕姐姐的夫郎了,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她的身侧。 苏慕穿着婚服,胸前还挂着一个花球,笑盈盈站在门前迎客,沈玉雪是最早到的, 送了一大堆贺礼给她, 虽然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她不知道, 但是光看盒子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价值不少。 “恭喜。”沈玉雪淡淡的笑着道:“百年好合,早生贵女。” 苏慕笑着谢过:“借你吉言。” “苏娘子恭喜你喜得娇夫。”隔壁邻居纷纷前来庆贺。 本以为宾客都到齐了, 谁知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慕脸上一沉。 颜葑伴着身旁的颜霁月,说道:“你相见的我已经带你见了,回去吧, 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 苏慕她并不想见到你。” “不、”颜霁月扶着墙, 清瘦的身子摇摇欲坠:“我想去。” 颜葑不忍:“何必呢?看着曾经的妻主迎娶其他男人做正夫, 你这是自取其辱。” 颜霁月咬着唇,苍白的脸色唯有眼尾一点病态的红:“对,我就是自取其辱。” 哪怕接下来看到的每一幕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刻骨的折磨,他也想将她最美好的模样装进眼里。 当初他们成亲时,他戴着红盖头。 洞房里,她为他揭开盖头,而他满腹怨怼,心藏恨意,都没有好好的见过她穿着婚服的样子。 而今她遥遥的站在巷子尾,静身长立,发髻上系着的红色飘带随风而动,一如当初般,可是现在她再也不会对他笑了,也不会对他温柔以待,她的温柔爱意全都给了另一个男人。 “行了瞧你那样子,我带你来见她已经是破例了,给我回去。”颜葑强行拉扯着颜霁月,她看见苏慕在看见自己和颜霁月时视线平静的移开,没有半点情谊在,说明人家压根就不想邀请他们。 也是,想想他们的身份,这时候去,不妥妥的砸场子吗。 颜葑不顾颜霁月的意愿,强行拖着他走,男子的力气本就不如女子,颜霁月这会已经没有多大的力气了,颜葑轻易就可以拖走他,将他塞回马车里,自己跳上马车架马。 自从上次颜家出了事,颜主君把不少仆人都直接遣散了,其中就包括马妇,不仅如此,她和颜霁月身边也只留了一个贴身的侍从,颜主君则留下了凌华凌晶两兄弟。 -- 第107页 最近颜主君正筹划着把颜霁月的仆人小萍和花露,以及颜葑的仆人给卖了,以后颜霁月的饮食起居就由他自己处理。 颜葑倒是无所谓,她自己一个人生活惯了,就怕颜霁月不适应。 她带着他回了颜家,刚进入颜家大门,就见颜主君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 颜葑回想起自己失忆后刚刚被带入颜府时的场景,那时候连门房里都有两个人守着,如今门房空落,往日整洁的院子此刻杂草丛生,落叶满院无人打扫,看着既凌乱又荒芜萧条,衰敝显露无疑。 “父亲。”颜葑垂眸。 颜主君气得脸色发青,冲上前去就打:“人家大婚之日,你跑到人家婚礼上哭哭啼啼,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 颜葑将他护下,解释道:“父亲,霁月他只是放不下,这段时间他茶饭不思好好的身子活活折腾成了这样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还不是怪他自己,当初要不是他自作主张,苏慕能娶别人?他能有今天?我们颜家能有今天吗?”颜主君痛心疾首的抱着颜葑:“如果当初去没有和离,你的弟妹就是举人,葑儿你以后的日子得有多好过啊。” “现在的日子也挺好的。”颜葑安抚着颜主君。 颜主君摇头,苍老的眼眸落下一滴泪:“不,我们颜家不会永远沦落的,葑儿我们一定要东山再起,你知道今日我出门遇见曾经的旧友,他们是怎么讥讽我的吗?我活了几十年了,还从来没有人敢指着我骂过。” 颜葑无奈,向来颜主君年轻时应该是很风光的,谁知到老却落到这种地步,巨大的心里落差让他难以接受。 所以才打起了颜霁月的主意。 “霁月,明日有客人来访,你好好梳妆。”颜主君抹去了眼泪,恢复平静说道。 颜霁月已经彻底失望,丹凤眼里露出淡淡的光扫向颜主君,没有绝望也没有怨恨,推开了颜葑,自己慢慢往菡萏院走,花露见他身子弱,立马上前来搀扶他。 “葑儿,我最近替霁月寻了一门好亲事,过段日子咱们家就会好起来,到时候你一定要争气,让我们颜家重回往日的荣光知道吗?”颜主君温柔的说道。 能是什么好亲事,颜葑不相信。 想起苏慕曾经对自己说的话,颜葑深吸一口气说道:“父亲,霁月他不想另嫁就随他去吧,反正咱们家还有这么大的宅子和两件铺子,以后我娶了枫儿,我跟他一起在城里做点小买卖,我们一家人也能好好过日子。”只是不像从前那样富裕罢了。 “闭嘴!别跟我提那个男人!”颜主君突然激动起来。 枫儿是颜葑跌下悬崖时,私定终生的农户家的儿子,颜葑跟着寻人队伍离开时跟他承诺过一定会回来娶他,他一直眼巴巴的等着。 “一个佃农家的儿子,手脚粗陋,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给你做通房都不配,你怎么能娶他?还跟他一起经商,不可能!你怎么能做下贱的商人!”颜主君大声喊道,颜霁月以前无论如何忤逆他,他都没有这样大的反应。 但这个人是颜葑,是颜主君的寄予了厚望的女儿,当这种安于现状的话从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口中说出来时,颜主君才彻彻底底的感到恐慌绝望。 “我不许你再跟那个男人来往,明日、明日我就给你说亲,找一位读书明理的公子。”颜主君强撑着身子强硬的说道。 颜葑微微摇头:“不会的,咱们家现在这样的情况,根本不会有家境好的公子愿意下嫁。” “什么下嫁,这不是下嫁!”颜主君强撑着最后的颜面,颜葑不忍心戳破这个可怜的老人。 “好吧,就算有公子愿意嫁给我,彩礼我们也拿不出来啊?”她比颜主君更加看透现实,也接受现实。 “有的,会有的。”颜主君喃喃沉思。 颜葑严肃道:“父亲,你别打霁月的主意。” 颜主君被颜葑难得严肃的眼神震慑,只好暂时打消了念头,但是他忽然说道:“霁月的仆人小萍和花露还有你的仆人的卖身契都在,将他们卖到......能多卖一些钱,再加上霁月这些年置办的首饰还有我压箱底的东西,卖了应该还能凑个百两银子。” 颜葑摇头:“不行。” 她可不打算为了娶一个人都不认识的男人掏空全家,这些钱留着傍身不好吗?百两银子都普通人家吃几十年了,还是枫儿好,当初她一无所有时也愿意跟着她。 躲在窗沿后的小萍听见这番对话,吓得双腿发软,连滚带爬的往菡萏院里跑。 “哎哟你干什么呢?小声点,少爷刚刚才睡下。”小萍踉跄着跑回院子里,正好伺候颜霁月睡下的花露相撞,两个人皆倒在地上,花露揉着头抱怨道:“青天白日的,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撞鬼啦!” 小萍惨白着一张脸:“不,比撞鬼还可怕......少爷睡了吗?” “睡了啊,刚睡下。”花露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小萍紧紧握住他的手:“你确定他睡了?” 花露道:“当然啦,少爷最近身体折腾成那副样子,又看见少夫人成亲的样子,受的打击太大昏睡过去了,唉,真是可怜。” 小萍呸了一声:“可怜他,你不如可怜可怜自己吧,要被卖到窑子里了还不知道。” 花露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 第108页 小萍哼了一声:“我亲耳听见主君说的,颜家现在没钱了,仆人能遣走得都走了,就剩咱这几个签了卖身契的,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敢把主意打到咱们身上了,说要把咱们卖到小倌馆里,多卖点钱给小姐凑彩礼。” 花露吓得直接倒地哭泣:“不行啊,我宁可死也不要做下贱的小倌。” 小萍见成功吓到了花露,冷笑道:“别慌,咱们还有机会。” 花露一听有转机,立马拉着他的袖子问道:“我们该怎么办啊?” 小萍一双招子射向颜霁月的房间内,阴测测的说道:“他们不仁,咱就不义,我伺候颜霁月这么多年,知道他那些放金银首饰盒子的钥匙放在那儿,干脆咱们拿了东西直接跑。” “可是卖身契,还在主君手里。”花露弱弱说道。 小萍怒戳了他一下:“没用的东西,搏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你畏畏缩缩就等着明天一早被卖到小倌馆里吧。” 第53章 下场 花露沉思片刻, 想想自己在颜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本以为即使颜家败落了,将他卖到其他人家去好歹倒也是清白的身子, 将来还有摆脱贱籍的可能,谁知道颜主君如此心狠手辣不留情面,把他往火坑里推。 他咬咬牙:“行, 咱们今晚就行动。” 晚膳时,花露将掺了安眠成分的粥给颜霁月服下, 他如今身体本就不好,吃了安眠药睡得便更加昏沉。 小萍和花露放心大胆的站在颜霁月房中:“你不是说知道少爷的首饰放在哪里吗?还不快找?” 小萍点头,他近身伺候颜霁月多年, 很快便从妆奁下方摸到了一把钥匙,打开首饰盒里面全是颜霁月经常佩戴的金银玉器。 一想从前羡慕都羡慕不来的首饰,马上就是自己的,花露和小萍眼中皆露出贪婪的神色,飞快的抢夺着里面的首饰塞进早就准备好的包袱里。 抱着鼓鼓囊囊的包袱,小萍心中还不知足, 竟然打起了颜霁月衣裳的主意, 颜家毕竟曾经风光过, 颜霁月最普通的一件衣裳也是从绸缎制成的,随便拿出去卖成衣也能卖几两银子, 他挑了几件最贵的塞进包袱里。 花露也不甘吃亏,也抽了几件好看的。 “行了,趁天色黑了, 咱们快点走吧。”小萍说道。 如果是以往颜家还未衰落时, 大门由门房专门看守, 他们根本就出不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颜家统共就那么几个人,门房也空了,他们轻轻松松就溜了出去。天一亮,两人一起混迹出城。 翌日一早,颜霁月昏昏沉沉的醒来,敏锐的察觉出了异样。 他撑起身,看着明显被翻动过的衣柜,以及空无一物的盒子,又唤了声小萍与花露,无人应答,他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没有气愤,也没有所谓背叛的屈辱,他缓缓的靠回床上,不知多长时间了,似乎除了苏慕,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的情绪产生波动的事。 他仰着头,憔悴深陷的眼窝失神地望着房顶,恍恍惚惚地追忆起半年前,他眼睁睁看着苏慕的尸体安葬,她讨厌极了他,哪怕在病中也不愿意让他见她最后一面,只让谢依守在身侧,任凭他跪在外头苦苦哀求,她也始终不肯松口。 甚至在她命不久矣之时,心中惦记的也是如何保全谢依的性命,他在苏慕心里就是那样残忍暴戾的人。 颜霁月笑了笑,泪水无声滚落。 后来他追随苏慕而去,没想到重生了,本以为是老天可怜他,可现在颜霁月才意识到,这是老天在惩罚他,罚他一辈子孤苦无依,一辈子看着心爱之人与别的男人双宿双栖。 “霁月,霁月!”颜葑匆匆忙忙的跑来,看着他的房门未开,堪堪停在他门口,问道:“你起来了吗?不好了,出大事了。” 颜霁月平静的抹去眼泪:“我已经知道了。” 不就是小萍和花露将他的院子扫荡一空,他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反正他现在也不需要这些衣裳首饰了,苏慕成亲了,他再打扮还能给谁看呢。 “你知道了?”颜葑惊诧道:“你怎么知道凌华凌晶将父亲的嫁妆卷走的?” 凌华凌晶? 颜霁月凝眉,穿好衣裳开门:“凌华凌晶偷了父亲的嫁妆?” “是啊?你不是知道了吗?”颜葑看到颜霁月房中凌乱的样子:“难道你也?” 颜霁月低眉:“小萍和花露昨夜也将我的首饰都偷走了。” “难道是一伙儿的?”颜葑神色严肃。 “也许是吧。” 凌华凌晶私逃并非跟小萍花露串通,而是早有预谋,但颜主君昨天要将小萍和花露卖去小倌馆的话着实将两兄弟吓得不轻,难免有唇亡齿寒的悲凉感。 为了避免自己以后也落得这样的下场,当晚两兄弟心一横,便跑了。他们伺候颜主君很多年,本身就心细,留意到颜主君将下人的卖身契藏在哪里,因此他们逃走时不光偷走了颜主君所剩无几的嫁妆,还有他们的卖身契。 “唉先不管那些,父亲他快要疯了,你快同我一起去劝劝。”颜葑拉着颜霁月就往颜主君的院子里跑。 还没到门口,颜霁月就听到颜主君疯狂的喊叫,昨日还勉强维持着自身体面的他,今日毫无形象的瘫坐在院子中,白发散乱癫癫狂狂,爬满皱纹的面容干瘪中透着绝望:“没有了,没有了。” -- 第109页 颜葑心疼的上前扶着颜主君:“父亲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去报官,一定能抓住这些东西。” 颜主君憔悴的摇头,干枯的手拉着颜葑:“抓不到了。” 他们既然偷了这些东西,就做好了远走高飞的准备,即使抓住了钱也追不回来了。 “没事的父亲,没了钱你还有我啊,还有霁月,我以后会好好做生意,您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让您受苦的。”颜葑安慰道、 颜主君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颜霁月,绝望的眼神里突然涌现出一股疯狂,他猛地扑上前拉住颜霁月的手:“是啊,我还有霁月,我的好儿子。” “父亲!”颜葑上前拉他,但颜主君凹陷的眼窝已经容不下其他,他拂开颜葑,神情癫狂:“霁月我不是叫你今日好好梳妆吗?快回去好好准备,我给你说了一门好亲事,只要你嫁过去,咱们颜家就能得一大笔彩礼,颜家就又有了东山再起的希望,快去梳妆!好霁月,听爹爹的话。” 颜霁月紧抿着唇,眼神愤恨的推开他:“滚!别想将我像货物似的卖掉,我不会嫁人的。” “你不嫁也得嫁!”颜主君树皮一样枯皱的脸上浮现出豺狼一样的凶狠,指着颜霁月的鼻子骂道:“颜家好吃好喝养你这么多年,你敢不听我的,你还是不是我的儿子!” 颜霁月压抑着眼中的泪,想起曾经,他逼迫自己与还不相识的苏慕成亲时用的也是这句话。上辈子,他用计折辱苏慕时,颜霁月想劝阻,他还是用这句话压他。压得他和苏慕夫妻离心,两世缘分都被他生生斩断。 颜霁月闭着眼,深吸一口气:“那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他淡淡说出一句话,转身向外走去。 “你敢走!你走了就别回来,我看谁敢要你!”颜主君在他身后气急败坏大喊。 颜霁月没有停留。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颜主君愤怒不止,但看着颜霁月毫不犹豫的样子,身子气急而抖竟然抖得跟筛子一样,突然一抽晕了过去。 “爹!爹!” * “哈哈哈大快人心,大快人心!苏慕你说你,刚刚新婚就遇上这样这个好消息,这简直就是喜上加喜啊。”沈玉雪在苏慕大婚第三日造访,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沈姑娘,请用茶。”谢依端着茶水奉上,女尊国倒没有人夫成婚之后就要将长发挽起来的习俗,但是谢依还是改了略显稚嫩的高马尾,换上了中原男子常梳的发式,发髻上别着一根雅致的玉簪,身后长发披散着,比起之前更显得成熟了些,眉眼也更加温顺了。 不过比起谢依,沈玉雪的关注点更多还是在苏慕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见婚后的苏慕,她只穿了一件白色衣裳,外罩一件红色外袍,没有任何精致的刺绣,简约到极致的纯色衣裳,但一淡一浓的搭配倒极显风情,恍惚间,沈玉雪仿佛又看见了报名府试的那个烟雨朦胧天。 “什么喜上加喜?”苏慕支着下巴,明润的眼眸似温水般流淌,她笑起来时本就格外温柔,新婚之后,更添了一分□□成熟内敛的气质,反而比未婚时,更加吸引人。 沈玉雪假装喝茶咽了咽唾沫,移开视线说道:“你的前公公,颜霁月他老爹,他们原本就穷的叮当响了,结果就在你们成婚当晚,家中仅剩的几个仆人还把颜霁月和他的金银首饰嫁妆什么的全都卷跑了,哈哈笑死我了,颜老爹承受不住,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气中风了哈哈哈哈,颜葑又卖了一间铺子才把他抢救回来,但后半辈子只能瘫在床上让人伺候。得,仅剩的两间铺子,就剩一间哈哈哈哈哈。” “苏慕,我的苏娘子,你大仇得报,上天都看不过去啦。”沈玉雪笑得,比她自己的仇人遭了报应都要开心。 苏慕垂眸饮茶淡笑:“真是没想到啊。” 她设想过很多颜家的结局,但没想到最后给颜主君会心一击的竟然是这一遭,不过也有迹可循,颜主君对仆人不算太好,却自以为身边的人对他忠心耿耿。 他最信任的凌华凌晶,上辈子据她观察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是上辈子颜家风光,被掩盖下去了。这一世,颜家落败太快,让他们更早显露原型,落了个众叛亲离,连自己的嫁妆都保不住,也算是活该。 “说起来,颜葑现在准备把颜家那间大宅子给卖了,换些银子应急,贱价出售,你要不要买?”沈玉雪问道。 第54章 恶毒女婿 “买颜家大宅?算了吧。”苏慕摇头, 她才不要买下一座充满不愉快经历的房子,自虐吗?而且她现在的存款还不够。 她现在只要一进入颜家就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上辈子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病入膏肓的地步的,光是回忆, 鼻尖就已经充斥着难闻的药味,还有她临死前颜主君那句信息量极大的话。 或许她的慢性毒就是颜主君下的,她虽然在生意场上得罪了人, 可也没到必须杀了她泄愤的地步,她死了, 获利最多的就是颜家。尤其那时颜葑已经被人找到,她十年累积下来的基业,全都可以交给颜葑继承, 她的存在不仅不重要反而还十分碍事,挡了颜葑的路。 可惜她重生回来的时间线太早,又改变了原本的剧情线,根据蝴蝶效应那么十年后她的结局也会改变,无法抓到下毒人,但好在这个世界里的她不会被人毒死了。 -- 第110页 苏慕用茶盖轻轻抹去了茶沫, 想想自己重生一遭, 实际上并未有真正动手报复颜家, 反倒是颜家自取灭忙。她只是安安心心的读书升级,时不时就能听到颜家衰落的消息, 心里也挺舒服的,好像枯燥的生活里增添了一味调味剂。 之后的半个月,苏慕与谢依安心在家享受新婚生活。 床顶的帘帐如海浪般不停摇晃, 谢依满身是汗, 贝齿紧-咬下唇发出压抑的低-喘, 卷曲的长发散落在她身上, 他眼神涣-散,神魂颠倒,唇边不停发出喃喃痴-语::“慕姐姐...妻主...妻主...”床褥湿了一大片。 谢依喘着粗气靠在她肩上,苏慕将被子往他身上拉了拉,挡住了泄露的春光。 “慕姐姐,舒服吗?”绿宝石般明亮的瞳仁含着笑意盯着她,修长的手在被子下抚摩挑逗。 “从哪儿学的?家里好像没有□□宫画册吧。”苏慕低笑着。 谢依眼眸微弯,笑容透着如狐狸般的狡黠:“慕姐姐不是常常夸我学东西快吗?不过我这算是无师自通。” 苏慕笑着将被子拉起:“那再来!” * 半月后,苏慕从蜜里调油的日子里抽了出来。 “终于舍得暂时跟你的小娇夫分别了?真是...有了男人就忘了朋友。”沈玉雪在店里打着算盘,看见苏慕出来阴阳怪气。 苏慕低笑着,朝旁边一伸手,已着成熟人夫装扮的谢依乖顺的依偎在苏慕身侧,本就秾丽的五官配上人夫独有的气质,倒更显得玉软花娇。 “我带小依出来走走逛逛,要一起吗?”苏慕牵着他的手笑道。 沈玉雪淡淡的看了谢依一眼,说道:“你的小娇夫还真是好命,摊上你这样的妻主,还有闲情逸致陪夫郎逛街,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她低着头,继续打着算盘,但手上灵活的动作明显乱了几分。 下一秒,温润如玉的手指在她的账簿上轻微一点,苏慕温声道:“玉雪,你这里算错了。” 苏慕上辈子做了十年的商人,管了十年的账,自然能一眼看出。 沈玉雪低笑着没有抬头,语气催促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去玩你们的去吧。” “好。” 苏慕来谢依出来本就是漫无目的的逛街,以前她忙着温书考试脱离赤贫阶层,终于有了功名在身,又没有官职,可以说是最清闲的时候,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要去参加进士考试,自然有的忙了。所以趁着这段时间她才专门配谢依逛一逛。 “妻主,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这样悠闲自在的逛街。”谢依拉着她的袖子,不知不觉已经改了口。 “是啊。”苏慕答道。 虽然私下里谢依还是喜欢叫她慕姐姐,但是在外人面前谢依一直称她为妻主。 犹记得新婚后,谢妙容说自己的伤已经养好了,强行要跟她们一起吃饭,谢依就故意一口一个妻主的叫着,谢妙容气得脸都绿了。 他好像特别喜欢这样宣誓主权。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闲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不常来的街道,这条街道人流较少,不像他们那里那样热闹,格外冷清。 苏慕正想打道回府,却忽然问到了一阵很好闻的烧饼味。 “妻主饿了吗?前面好像有一家烧饼铺,闻起来还挺香的,我们要不要过去尝尝?”谢依的眼睛就像雷达一样,总能精准的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点点头:“好。”两人一起往烧饼铺前走去。 守烧饼铺的是一位十几岁的男子,身着简单的深蓝色粗布衣裳,腰上系着布满油渍的围裙。男子容貌平平无奇,但是笑容十分开朗淳朴,用现代话来说一看就是那种元气满满的类型。 “老板来两个烧饼。”谢依说道。 “好嘞!”男子手脚麻利的用油纸包好烧饼:“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您给五文钱就行。” 谢依低头准备拿钱。 “苏娘子。”刚从屋内搬了一袋新面粉的颜葑出来看到苏慕震惊不已,苏慕也很惊讶,但随后想起沈玉雪跟她说的。 颜主君生了一场大病,颜葑不得已卖掉了一间铺面,身上又没有多余的钱,颜家大宅又因为传言晦气只能贱卖,她只能着急做点小本生意补贴家里。 可这个男子是? 颜葑好似看出了苏慕心中所想,满眼深情的望着男子介绍道:“这是我的夫郎,枫儿。” 原来他就是颜葑失忆后,私定终生的男子,还不错,看起来跟颜葑很相配,都是乐观知足的人。 “恭喜。”苏慕由衷的祝贺道。 颜葑腼腆的笑了笑。 当初颜主君中风时,她又要筹钱又要照顾病人,即使有颜霁月帮忙,但他自己都没怎么照顾过人,还怎么照顾颜主君,正当她愁眉不展时,枫儿突然来了,替颜霁月照顾起了颜主君,并用他乡下练出来的手艺一起将铺面简单改造卖起了烧饼,日子才渐渐走上正轨。 “你的生意怎么样?”苏慕问道。 颜葑笑道:“还行吧,这条街人流不多,但平日买烧饼的人也挺多的,还有一些回头客,日子还算过得去。” 苏慕点点头:“那就好。” “......” “......” 两相沉默,苏慕实在找不到话聊,准备离开。 颜葑忽然叫住了她:“苏娘子......你能见一见我弟弟吗?” -- 第111页 她看着旁边明显神色不快的谢依,言辞恳切:“这是最后一次叨扰你了,我弟弟他、他想出家,您能不能帮我劝劝他,他就在二楼,您只要跟我上去见见他,跟他说两句话,告诉他出家的生活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好,他现在只听您的话了。” “好吧......”苏慕本不想管,但是一想到这个世界的道观私下里的蝇营狗苟,还是不想他刚出一个火坑又跳进新的火坑:“但我夫郎得跟着我一起进来。” “好,好。”见她终于松口,颜葑喜不自禁,立马将她请了进来。 “颜霁月跟你们住在这里?没有住在颜府?”苏慕有些诧异。 颜葑勉强的笑了笑:“苏娘子,我们的宅子早就卖了,准备买一间小宅子,但父亲前阵子身体又不好,花了些钱,手中剩余的钱还得再攒一段时间才能买房子。” 颜葑的这间铺面十分狭小,一楼铺面统共也就是十几平,烧饼铺一支开,再堆积一些面粉之类的杂物也就勉强放下一张吃饭休息的小桌子。 而且里头光线十分不好,即使在白天也几乎看不清什么,黑漆漆的房子里一条狭窄悠长的楼梯通向二楼,整个楼梯的宽度也十分不友好,也就比她的宽了半个肩膀,楼梯还十分陡,稍有不慎就容易栽跟头,苏慕就差点摔了一跤。 “小心小心!”颜葑低声道。 好不容易爬上二楼,二楼的面积也跟一楼一样,十几平被隔成了两个房间,一间颜葑夫妻俩,一间颜主君住。 苏慕只在沈玉雪的描述中听闻了颜主君的惨状,但真真实实的见还是第一次,他的身形消瘦了好大一圈,干瘪的脸颊凹陷下去,眼球极其突出,嘴巴歪斜不停流出口涎。 见到苏慕,颜主君本就凸出的眼球瞪得极大,好像要爆开一样,嘴巴里愤愤的呜呜不停,恨不得冲着她扑上来,可惜他已经无法动弹,像条力竭的死鱼扑腾着。 “父亲您没事吧。”枫儿体贴的上前拿起旁边的帕子替他擦拭嘴角流出的口水。 “滚!”颜主君口齿不清的怒吼,拼尽所有力气用他扭曲的手扇了枫儿一巴掌,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枫儿倒在地上,委屈的捧着脸。 “爹你在干什么,枫儿尽心尽力的伺候你,你怎么总跟他过不去。”颜葑抱怨了一声,浮起枫儿:“没事吧?” 枫儿摇摇头,藏起眼中一点狠意:“没事的。” 颜葑替父亲道了歉,随后转身说道:“苏娘子让您见笑了,我弟弟在三楼的小隔间里,我们上去吧。” 苏慕意味深长的看了颜主君一眼,原本以为枫儿是个类似古早台剧一样的二十四孝好女婿,有这样的女婿照顾,他的病床生涯不至于太屈辱,现在看来他晚年怎样还不好说。 第55章 劝 苏慕拾阶而上, 终于在狭窄阴暗的楼梯尽头看见了一扇小门。 “这里就是霁月住的地方了。”颜葑低声说道,心中想要再争取苏慕回头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知道, 这个时候只要苏慕松口,说她愿意接纳颜霁月,颜霁月肯定会立刻打消出家的念头, 跟苏慕回家,哪怕无名无分都行。 但同为女人的颜葑深知, 女人若是变了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如今颜家落魄, 苏慕顺风顺水,身旁还有一位刚刚迎娶的美娇郎,正是蜜里调油的新婚初期,谁还会想回头把原先的糟糠之夫收进门。 退一万步说,就算苏慕愿意,她的夫郎心里能愿意吗?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把自己的妻主拱手相让, 恐怕表面上笑着与他称兄道弟, 私下里不知想了多少法子磋磨死他。 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气她多少有些了解, 他根本斗不过谢依,要是斗得过谢依, 哪会有今天, “老板在吗?买烧饼!”突然楼下有人喊道。 颜葑抽回身,立马答应道:“来了来了!” “霁月就摆脱您了。”颜葑匆匆说道, 侧着身跑下楼梯, 楼梯太陡光线又极其不好, 颜葑一个不稳踩滑了一脚, 幸好她反应快才没有从楼梯上摔下去。 苏慕站在门前整理了一下情绪,扣了扣门:“颜霁月。” 原本沉静无声的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响动,门霍地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形萧索的人,室内沉寂的光线遮住了他半边脸,深邃的轮廓添了一份冷清憔悴的艳,颜霁月看见苏慕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阿慕。” 他本能的伸手想去拉她,苏慕后退半步,下沉一个台阶躲过。 颜霁月激动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看见站在苏慕身后谢依。 谢依一言不发,甚至连一点表情也没有,但却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他,颜霁月颓败地收回手。 这是苏慕婚后第一次见到颜霁月,比起新婚那日颜霁月更加憔悴,就好像有一股力量正在逐渐抽取他身体里的力量,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折损下去。 穿过他瘦削的身体,可以窥见他居住的阁楼,那是一扇没有窗户的阴暗阁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在门打开的时候,外面一线稀薄的光照进去,才能勉强带去一点光亮。 屋里面空间十分狭窄拥挤,只有一张普通的木板床和一张小凳子,阁楼层高严重不够,光放着颜霁月床铺的那里,坐起来都要低着头,否则就会撞上额头。 这样的地方比从前颜霁月放衣服的空间都小,门一关,更加如囚牢暗室一般,一寸光都见不到,他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下去的? -- 第112页 苏慕想或许他是承受不了如此一夕之间巨大的身份落差,怕走出门被人耻笑,所以用这种方法自我封闭自我惩罚。 这是他自己的事,苏慕不想管,直接进入正题:“听你姐姐说你想出家。” 阴暗潮湿的狭窄空间内,只有墙外一掌宽的缝隙透出光线,照在颜霁月另外半张脸上,他垂着眸,空气中细弱漂浮的尘埃在光的牵引下落在他睫毛上:“你是在关心我吗?” 苏慕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劝道:“我知道现在有专门只收男人的道观,但是他们大多香火不稳,甚至......” 就像红楼梦中许多有钱人家将自己私下养的情人安排到寺庙道观中一样,女尊世界也是如此,并非颜霁月想象中那样是躲避世俗烦恼的世外桃源。 “甚至还需要出家人自己去商贾富贵人家拜访,你拉不下这个脸,也受不了背后那种隐秘的屈辱,别去了,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吧。”她没有将话说的太直白,怕他又忍不住发脾气,大吵大闹一番。 毕竟在苏慕的记忆中颜霁月就是如此,独断专横蛮不讲理。 她刚才说的那番话估计他也没听进去,便继续说道:“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托人去附近几个道观里打听打听。” 颜霁月摇摇头。 苏慕见他摇头,以为他依然固执己见,刚想开口,就听颜霁月声音淡弱:“好。” 苏慕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听进去了,一抬眸,颜霁月也正在看着她,幽黑的眼眸里映着她的影子,瞳仁微颤,好像试图把她整个人装进去。 倏而,他笑了笑,淡淡的唇色扬起薄弱的弧度,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阿慕不是说不想让去吗?那我就不去了。” 颜霁月难得如此好说话,苏慕倒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茬了,咳了一声:“你想清楚就好,你姐姐为了你的事日夜忧心,你也不要再消沉下去,振作起来,帮帮你姐姐姐夫。” 颜霁月点头,苍白的手指紧紧扣着门框,手背毕露的青筋压抑着他此刻不能言说的情绪:“......好。” 苏慕没想到一切进行的这样顺利,看来经过这件事,颜霁月改变了许多,若是他早这样多好。 “那我就走了,你...好好生活吧。”苏慕准备离开。 “颜哥哥,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一直没有说话的谢依在准备离开时温柔的鼓励道。 他站在那一线光无法照亮的阴暗处,笑意温和纯良。 颜霁月紧抿着唇,曾经盛满不可一世骄傲的丹凤眼再也掩饰不了汹涌的嫉妒,不甘的看着谢依的炫耀却无能为力。 “承你吉言。”他紧咬着牙关。 “不客气。”谢依笑了笑,跟随苏慕下了楼。 苏慕扶着墙慢慢走下楼,刚好路过二楼颜主君的房间。 颜葑在底下张罗生意,枫儿正在伺候他喝药,一勺一勺的喂药,颜主君死死抿着唇不肯喝,此刻那枫儿的眼中再无颜葑在旁时的温从善良,取而代之的厌恶和狠绝。 那碗中的药像是刚刚煎好的,还冒着热气白烟,他舀了一勺,也不吹一吹降温,硬生生撬开颜主君的牙齿就往里喉咙里灌,声音极低的咒骂着:“老不死的,拖累葑姐姐,早点死了算了,她就不用这么辛苦。” 颜主君分离推翻他手中的药碗,动静声惊到了楼下的颜葑,她匆匆跑了上来。 枫儿向苏慕展示了什么叫奥斯卡级别的演技,他迅速蹲在地上,捡拾碎碗片,眼中的厌恶狠绝一秒退散,泪花涌在眼眶摇摇欲坠,看起来委屈极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枫儿抬头,飞快的擦拭着泪花,一副被恶毒岳父刁难却坚强隐忍的好女婿模样:“没事,父亲他不喝药,在闹脾气呢,我再去煎一副就好了......” 颜主君气得脸都歪了...虽然本来就歪了吧,奈何说话不利索,嘴巴里呜呜囔囔半天也说不清楚,只能眼睁睁看着枫儿给他编排罪名,颜葑还信了,可见这种事情枫儿以前也没少干过。 一生顺遂的颜主君哪里受过这种气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羞耻愤怒百感交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二次中风,枫儿真正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颜葑是古代典型的孝女,虽然不敢指责父亲,但肯定是心疼自己夫郎的,再加上枫儿一流的演技,好丈夫的形象肯定是拿捏了。 她心疼的将枫儿拉了出来,为他拂去眼泪,随后歉意的对着苏慕笑了:“抱歉,我父亲他生病之后情绪就一直不稳定。对了,霁月怎么样?他听你的话了吗?” 苏慕直说道:“他答应我了,不准备出家了。” 颜葑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您出马,他一定会听话的。” 两人走出铺子,颜葑不顾阻拦硬塞了他们好几个烧饼,推拒不过,只能收下。 送走了苏慕和谢依,颜葑这才握住枫儿的手,低声问道:“刚刚打翻药,没烫着你吧?” 枫儿摇摇头:“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 “委屈你了。”颜葑愧疚的说道。 “不委屈,女婿伺候岳父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我一想到刚刚打翻的那服药的药钱,要妻主你起早贪黑半个月才能挣到,就这么被打翻了,我心里就好难受。”说着枫儿委屈的哭了起来。 -- 第113页 颜葑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自己的夫郎一瞬间的形象就高大起来了,两人的关系也更加亲密无间。 回去的路上,苏慕想起与往日大不相同的颜霁月,忍不住说道:“他变了很多。” 谢依顿时警觉起来,眯了眯眼,一股冷意从眼底蹿过。 他笑了笑温和说道:“是啊,我也这样觉得。颜家遭遇大变,颜主君中风,颜小姐又娶了夫郎,颜哥哥如今在颜家地位尴尬,前阵子又因为故意诋毁慕姐姐的事情弄得名声狼藉,无人敢娶,他自然不敢再像以前那般张扬了。” 言下之意,颜霁月的改变是迫不得已,若他还像之前那样风光,或者恢复往日风光,肯定故态复萌。 第56章 送嫁 回到家后, 谢妙容早早的做好了饭菜,听见开门的动静从厨房里钻出来,一双秀气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笑态娇盈:“嫂子回来啦。” 谢依闻到了厨房中传出的香气,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不是不让你进厨房吗?你做的饭还不知道喝不喝妻主的口味。” 谢妙容碧眸清澈,笑着从厨房里端出一盘清蒸鲈鱼, 一盘清炒时蔬以及麻婆豆腐:“我常常给哥哥你打下手,看着看着便会了, 正好哥哥嫂子你们今天回来的晚,我担心等哥哥回来再做饭时辰就来不及,就先做了。” 说完, 谢妙容为苏慕盛了一碗清粥,唇角含着笑意:“夏日炎热,我担心嫂子没胃口,所以只熬了清粥,以前嫂子都只吃哥哥做的饭,今日也来尝尝我的手艺。” 苏慕垂着眼眸, 淡淡一笑:“好啊。” 她拉着谢依坐下, 随便夹了一筷:“果然不错, 小依你也尝尝。” 谢妙容一听,瞥了眼谢依:“哥哥也尝尝。” 苏慕都夸好吃的菜, 谢依哪能说一句不好,不情不愿的说道:“还不错,比起你之前炒的菜进步了许多。” 谢依开心落座:“还是哥哥教得好, 如今我学会做菜了, 以后哥哥忙的话, 我也能帮您分忧了。” 帮他分忧?谢依嗤笑, 怕是滋滋不倦的让苏慕分心吧,他这个弟弟那点小心思就没有一天安生过。 吃过午饭后,苏慕没有午睡的习惯干脆在房中看书备考,谢依在她身旁安静绣花,正午灼热的光线射入房中,蝉鸣声刺耳聒噪。 苏慕被蝉吵得有些看不进去,放下书,轻声叹了叹,不等她开口,谢依就放下手中的绣绷起身,颇有几分为苏慕泄愤的意思:“我去将蝉抓来。” “不用了哥哥,蝉已经被我抓住了。”谢妙容手里拿着一张网,网中缠着两只蝉,他熟练的将蝉发声的器官拔掉,蝉虽还活着,但却成了哑巴。 谢妙容天真的说:“嫂子,这些小东西再也吵不到你了。” “妙容你有心了。”苏慕眼中笑意浓重。 谢妙容两颊微红,腼腆诱人:“嫂子说的哪里话,这些都是应该的。” 谢依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眼神冷冷的看着谢妙容,心中猜测难道慕姐姐真的看上他了? 一个二手货有什么好的,忌妒将谢依撕咬地狰狞无比。 “行了,中午无事,你回去休息一下吧。”苏慕对他摆了摆手。 “那妙容就不打扰嫂子看书了。”谢妙容合上房门。 苏慕扫了扫面前的书籍,也无心再看下去。 她牵了牵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谢依手:“怎么这么凉?” 谢依勉强着笑了一笑:“没事。” “没事就好,我想跟你说一件事。”苏慕将他拉到床边,柔软的床褥陷下温柔的弧度。 谢依陡然一紧,呼吸紧张起来,难道是要说纳谢妙容一事? 虽然兄弟共侍一妻让谢依心中极其嫉恨难受,但若是苏慕真的喜欢他,那他也不能吃醋阻拦。夫妻间若是想恩爱长久,男子就不能太小心眼,太善妒只能将妻主的宠爱越推越远,强烈的占有欲和爱意是用来约束他自己的,而不是用来约束苏慕的。 “慕姐姐,虽然妙容成过一次婚,但年纪也算轻的,若是你真的喜欢他,不如将他收入房中,我们兄弟两人一次伺候你。”与其让苏慕提出为难,还不如让他主动提出来。 苏慕:“......”你在说什么? 她愣了半晌,问道:“你不是不喜欢你弟弟吗?怎么......” 谢依不明白为何苏慕突然说起这件事,但是他并不掩饰对谢妙容的抵触:“我确实不太喜欢弟弟,但若是慕姐姐喜欢,我以后会试着与他和睦相处。” 什么和睦相处?什么共侍一妻。 苏慕叹了一口气:“谁说我喜欢他。” 谢依有了一丝欣喜:“慕姐姐你不喜欢他?” “当然。”她说道:“我原本收留谢妙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但这些天我看他行为举止实在不安分,你之前不是说要为他说媒吗?” 谢依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开心的语无伦次:“好,我、我这就去给他张罗。” “别急。”苏慕拉住了他,笑着问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想纳了他?” 谢依捏着衣袖,眼底一丝黯淡:“我见你对妙容的态度一直很好,他说什么话你都笑着回他,所以.....” “所以你就认为我看上他了?”苏慕捏了捏他手心软肉:“我对他态度好是因为你啊,你是他的哥哥,我如果对他不好,就是不尊重你,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连这点都想不明白?” -- 第114页 谢依呼吸一滞,关心则乱。 但有了苏慕给的底气,谢依再也不会患得患失,对谢妙容的挑衅也不再忍让。 一大早伺候完苏慕的早饭,就开始出门张罗打听,谁家有女子未婚,或是夫郎早逝的,回来将这些人一一说给苏慕听。 “这些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你是哥哥,他应该也会听你的。”苏慕在女尊社会生活的久了,难免在一些事情上沾染上女尊的气息,像婚嫁这类后宅之事,自然应该由男人来管。 “好。”谢依笑容清艳,他指了指单子上一个人的名字,说道:“那就这个了。” 晚饭时分,谢妙容在厨房里忙碌,端了一盘苏慕这阵子最爱吃的花香藕出来,眼波媚的勾人。 可惜他比起谢依终归要逊色几分,谢依的媚是浑然天成,美而不俗,谢妙容的媚却显得有些刻意谄媚:“嫂子你尝尝这个花香藕是我做的好吃,还是哥哥做的好吃。” 苏慕淡笑不语:“一会儿再尝。” 谢依也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看着谢妙容故意靠在苏慕身边,眼睛里相似进了钉子一般扎眼:“妙容,我有话要跟你说。” * 谢妙容出嫁了,妻主是一位屠户,虽然这职业听起来粗鲁不够文雅,但人却十分和善,年纪也不大,早年间娶过一位夫郎,但因难产而死,孩子在亡夫腹中缺氧也跟着去了,因此谢妙容嫁过去也不用做后爹。 屠户无姐妹,岳父岳母也不算刻薄,屠户一个月能挣个1两多银子,他嫁过去也算富足。 谢妙容原本是不同意的,听到谢依为他说的亲事时极为抵触,甚至不惜当着她的面诋毁谢依,但后来谢依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他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嫁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送走了谢妙容之后,苏慕好奇的问道。 谢依微微一笑:“我就直接告诉他,慕姐姐你根本瞧不上他是个曾嫁过人的人夫,根本不可能纳了你,他若强行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就一辈子当下人,我还跟他说,趁着现在年轻,不少人图你貌美,尚且还有可能挑选良妻,若是还不知足,等过了20岁,人老珠黄,就只有嫁给那些又老又穷的人了。” 谢依深知,谢妙容并不是真的喜欢苏慕,他不过是贪图苏慕年轻有为,又是众多女人中极为难得的好容貌好性情。一旦告诉他,苏慕对他并无想法,将他的贪念斩断,他必然会为自己以后琢磨。 二婚本就难嫁,能嫁给一个人品不错,收入尚可的屠户做正室夫郎已经算是极好的结局,谢妙容权衡利弊,纵然心中再不甘,也还是嫁了。 能送走谢妙容,谢依是打心底里高兴,床上精神都比往日足,也不必再顾忌着动静太大让隔壁偷听了墙角,床吱嘎吱嘎响了半夜。 “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启程去考试,这期间,我准备给你找两个仆人来。”苏慕说道:“这次不要在拒绝我了,我走后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谢依这次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进她的胸口,片刻他从其中探出头来,下面斗志高昂:“慕姐姐,给我一个孩子,好不好?” 苏慕抚摩着他,动情一吻。 那晚谢依格外热情,抱着苏慕痴迷的说着一整夜的情话。 不久后苏慕启程,谢依紧紧拉着她的手,一言不发,但却满眼不舍。 “行了,苏慕有我陪着,你还担心什么?”沈玉雪撩开帘子,看着谢依红着眼眶送别,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她早就应该出发去云城的,却因为苏慕硬生生拖了半个月。 好不容易等苏慕哄好了谢依,沈玉雪直接拉着苏慕上了车:“你的夫郎平时也这样娇气吗?” 苏慕微微一笑,不说话。 沈玉雪低声嘟囔着:“你果然好这口。” “什么?” “没什么。”沈玉雪看着窗外,怨愤难平,继续低声碎碎念:“女人都一个德行。” 苏慕:“......” “嘿、快看。”沈玉雪突然两眼放光,指着窗外:“那不是你前夫吗?他正看着我们呢......不会是来为你送别的吧?看来他依然对你念念不忘啊。” 苏慕放下帘子,随手拿起案上的绿豆糕塞到沈玉雪嘴里。 沈玉雪蓦地睁大了双眼,舔了舔唇,安安分分地吃了起来。 第57章 怀孕 吃了一块后, 沈玉雪意犹未尽,她看着苏慕冲着案上的绿豆糕碟努了努嘴,言下之意, 再来一块。 苏慕叹气,又捻了一块送过去:“你自己没手吗?” 沈玉雪用嘴衔过,嘴唇上站着白色碎屑, 懒洋洋的往她旁边一躺:“有人服侍我,我干嘛还要自己动手啊。” 苏慕无奈。 “等你考完试, 我们再去逛逛街呗,就像之前在云城那样。”沈玉雪提出邀请。 苏慕摇摇头:“考完试我想快点赶回去,小依在家我不放心。” 沈玉雪眼神切了一下:“你不是为了他专门买了好几个仆人吗?有什么不放心的。” “仆人终归是外人, 他一个男子独自在家中,万一那些仆人跟颜家那群人似的,我担心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你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他可是举人夫郎,哪个不长眼的敢得罪里啊。”沈玉雪看着她一颗心拴在谢依身上的样子,翻了个身不去看她满脸担忧:“行了, 别想那么多了, 说不定等你回来, 他都已经怀有身孕了。” -- 第115页 苏慕:“......或许没那么快吧。” 沈玉雪扯了块薄毯子罩着脑袋,声音传出来又些闷闷的:“你们这些日子关起门来蜜里调油, 没有才怪,看着吧,等你这次回去, 他的肚子肯定大了。” * 沈玉雪猜的没错, 就在苏慕离开倦城的一个月后, 谢依突然一阵犯恶心, 苏慕专门为他添置的仆人连忙跑出去替他请大夫。 因着苏慕是倦城唯一的举人,现如今又去赶考前途大好,因此大夫为谢依看诊时格外小心,确认了三遍之后,终于靠口道喜:“恭喜郎君,您这是有喜了。” 谢依原本恹恹的躺在床上,枕边还放着苏慕穿过的旧衣,自她离家后,他每夜就伴着旧衣入眠,假装苏慕的气息,幻想着她还在自己身边。 听见大夫庆贺,谢依心中狂喜:“真的?” 大夫不敢怠慢,说道:“千真万确,郎君已经快三个月身孕了。” 算算时间,正是他与苏慕刚成亲之时,或许打从那时就有了,只是前头日子短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 谢依喜不自禁,盼望着等苏慕回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她。 “郎君可真是有福气,才刚新婚不久就怀上了身孕,等过两个月家主中榜回来,看见郎君的肚子定是喜上加喜。”一个伺候在谢依身边会钻营奉承的仆人杏仁端着乔主夫送来的燕窝恭维道。 谢依尝了一口燕窝,嘴角笑容摇荡:“就你嘴甜。” 能喜上加喜自然好,但若是苏慕没有中榜对他来说也无妨,没有认识苏慕以前,谢依只希望未来妻主是个出人头地的大英杰,自己作为夫郎也跟着有面子享受尊贵。但认识苏慕之后,谢依只想守在她身侧,伺候她,做一位普通的丈夫。 他抚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温柔道:“等过段日子,胎位稳了,再请大夫过来把把脉,看看这孩子是女孩男孩。” 杏仁连忙说道:“人们常说酸儿辣女,郎君现在是想吃辣的还是酸的?” 谢依第一次听说中原有这种预测男孩女孩的方法,想了想舀了一勺燕窝:“甜的。” 又过了一个月,谢依原本微微隆起的小腹比以往更加凸出,整个人气质也与往日大不相同,整个人温柔似水,尤其在低头抚摸腹中孩子低声念叨着苏慕名字时,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宝宝也不知道你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儿,等你母亲回来,让她给你起名字好不好?”说着谢依温水似的笑了笑:“他们说肚子尖尖的怀的就是男孩儿,肚子圆润怀的就是女孩儿,你若是女孩儿,母亲一定会更加喜欢你。” “行了,不就是怀上孩子了吗?至于整日整日的跟孩子说话吗?”谢妙容语气里带着忌妒吃味,瞧着他如今傍上了举人,身边三五个仆人就伺候他一个人,不想自己,嫁给一个屠户,虽然每月挣得钱也不少,可凡事都得自己操劳,还得伺候岳父岳母,谢妙容心中就不是滋味。 可没办法,谁叫苏慕就是不喜欢他,若他当年没有上谢依的套儿早早嫁人,落了个二婚下场被人嫌弃,现在谁坐在这个位置上还说不准呢。 谢依心知这是谢妙容不甘心的宣泄,也懒得跟他计较,手下败将不足为惧,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生下孩子。 “妻主不在家中,仆人们担心我身子重,不让我干活,我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跟孩子说说话了,毕竟这可是苏家的长女。” “长女?”谢妙容撇了撇嘴:“大夫都说不准,你就确定是长女了?” 一旁的杏仁极有眼力见的说道:“定然是长女,就算不是长女,以我们郎君受宠的程度,诞下长女也是迟早的事。说起来,您嫁过去也快两个月了吧,怎么还没传出好消息呢?” 谢妙容横了杏仁一眼:“我跟你主子聊天,哪有你插嘴的份。” 谢依低头,轻飘飘淡笑:“杏仁,我要的红枣雪蛤汤还没炖好吗?”这些补品还是当初苏慕刚刚中举时,那些有钱人家送来的。 杏仁微微福身:“已经好了,奴现在就给郎君端来。” “给妙容也盛一碗。” 杏仁微微一笑:“是,正好这红枣雪蛤汤是用来补身子的。” 谢妙容气得差点没把手中的帕子绞碎了,红枣雪蛤汤也没喝转身就走了。 谢依也不拦着,安静喝汤为腹中的胎儿滋补,他们本是世界上最后的亲人,在异乡应该相互扶持支撑才对,可偏偏谢妙容拎不清,非惦记苏慕想争抢过来,谢依也不惯着他这个臭毛病。 他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要不是不想让苏慕觉得他太过恶毒,他甚至想随便将他嫁到外地,别碍着他的眼。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他只要有苏慕,这一生便就足够了。 一碗汤饮完,谢依抚着肚子,摸着苏慕书桌前翻过的书籍,无数细碎的小小的幸福感填充了他整个身体。 “郎君您怀孕的消息街坊邻居们都知道了,渐渐的也传了出去,奴今日出去采买,正好在街上碰见几个街坊议论您怀孕的事情,您猜让谁给听见了?”杏仁悄声说道。 “谁?” “颜霁月。”杏仁得意的笑着:“当时也不知怎的,颜家主君突然病情加重二次中风,口吐血沫,颜葑夫妻俩急匆匆将他送到医馆,眼看摊子无人看管,颜霁月只能帮她姐姐守着烧饼摊,正好几个碎嘴子街坊就围着议论,从颜主君一直议论到家主又说到您怀孕。” -- 第116页 杏仁捂嘴偷笑:“您是没看见啊,颜霁月当时的表情,从漠然到震惊、震惊到生气、再从生气到失落,嫉妒,脸色好看极了。” “嗯。”谢依面不改色的听着。 杏仁疑惑,按理说当初谢依上位如此轰轰烈烈,看着曾经的原配夫郎沦落到街边卖烧饼,心中对家主贼心不死但无可奈何,谢依应该心里很得意自己能将颜霁月踩在脚下才对。 “郎君,您不开心吗?” 谢依平静道:“他只要不纠缠妻主,我犯不着关心他的情绪反应。” 杏仁继续道:“可难道您忘记了,家主离开倦城赶考那一天,他可专门在城外等着为他送行呢,这么有心计着人,一个劲的惦记着别人的妻主,换做是我,我早就上去动手了,先扇烂他的脸再说。” 谢依嘴角轻勾,深知颜霁月这是还没有死心,不过这些日子他早就习惯苏慕身边斩不断的莺莺燕燕,若他连这点容忍度量都没有,仅仅因为颜霁月在城外为苏慕送行就冲上前去大打出手,那他跟当初的颜霁月有何不同。 甚至颜霁月还巴不得他出手打他,到时候就可以借机扑倒苏慕怀中哭诉,反倒让他有了再次接近苏慕,让苏慕回心转意的机会。 谢依可没忘记,当初颜霁月是如何遭到苏慕厌弃的,前车之鉴,他定然会吸取教训,知道苏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恰到好处的迎合才能长长久久的留住苏慕的宠爱。 不过比起颜霁月,谢依更加关心的是颜主君二次中风:“颜家主君中风了,如今可救回来了?” 杏仁点头:“救是救回来了,但是比以前瘫的更厉害了,全身上下就一个脑袋能动,颜家如今没钱了,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钱为他调养身子,往后康复的希望是不大了。要说这颜家颜霁月不行,但他们家娶的女婿却极好,即使这样也没有一句怨言,老老实实的说要继续伺候颜主君。” 谢依听着听着嘴角微微上扬,这个枫儿藏的可真是深,说是继续伺候,怕是要把他伺候到棺材里吧,比起听颜霁月如何嫉妒自己,颜主君的下场才是令谢依真正感到浑身轻松愉悦的。 这个老东西,当初算计苏慕,活该如今遭到报应被恶毒女婿折磨到生不如死。 第58章 完结 又过了一个月, 谢依的肚子已经高高的隆起,衣服也不得不穿的宽松些才能掩盖孕肚,但一身孕味确实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 微卷的长发浓如沉墨散在身后,肌肤白若浮雪,唇色却格外殷红。 “手脚麻利些, 家主马上就回来了,要是让家主看到屋子里乱糟糟有你们好看的。”杏仁指使着其他仆人。 “妻主不是严厉之人, 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苛责下人。”谢依扶着肚子跨出门槛,沉声道。 杏仁连忙上前扶着他,赔笑道:“郎君, 奴当然知道家主最是宽厚仁慈,但这些下人要是不跟他们说点狠话,他们就会偷懒不干活。” 谢依淡眉薄扫,却并没有再说什么,默许了杏仁仗着自己身为自己的仆人跋扈,正好可以替自己管教其他下人, 自己只需要偶尔出面装作宽和的主子即可。 “行了, 扶我出去吧。” 今日是苏慕写信回城的日子, 谢依早早的就起来了。 “是。”杏仁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谢依,说道:“其他郎君怀孕时, 身子难免虚浮变胖,脸盘子也比怀孕前大了一圈,但是郎君的身量却丝毫没有变化, 反而比之前还瘦了一些呢。” 杏仁这话倒不是在拍马屁, 随着胎儿日渐长大, 不断汲取着谢依身上的营养, 即使谢依拼命吃补品体重却不见长,身量反而比以前瘦了些,甚至肌肤反而比之前更软了一些。 谢依心中愉悦,眼尾绯红:“这样不是更好。” 不少女人都因为夫郎孕期无法释放而选择纳侍,夫郎辛辛苦苦为妻家开枝散叶,反倒背刺一刀,生完孩子连身子都来不及养好,就要马不停蹄跟小侍们斗来斗去。 杏仁娇笑道:“郎君说的是,等家主回来看到您怀着她的孩子,风姿还更甚从前,一定爱不释手。” 两人一路往前走,刚刚走到城门口,就碰见出殡的队伍,纸钱洒了一街道,热闹的城门口行人纷纷避让。 “呸呸呸,真是晦气。”杏仁挡在谢依面前。 谢依正想绕开出殡的队伍,忽然在出殡队伍中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颜、颜主君死了?怎的这么快?”杏仁也认出了这是颜家的出殡队伍惊讶不已,颜葑、枫儿还有颜霁月穿着孝衣走在队伍中间,棺木被众人抬着,经过众人各异的脸色。 苏慕正在马车里舒舒服服的躺着,身旁是沈玉雪,回来的路上沈玉雪贪玩非要减缓马车的行驶速度,原本一个月的车程,因她游山玩水浪费了大半个月,前阵子山里温度骤降,苏慕将外套脱给沈玉雪,自己却感冒了。 沈玉雪心中愧疚的不行,再不任性了,乖乖的伺候她饮食起居,就算她病好了,也没有改回来的意思。 在家里有谢依伺候,出了门还能被大小姐伺候着,苏慕心里正美着呢,突然马车一停,苏慕睁开眼撑起身子:“怎么了?” 驾车的马妇说道:“小姐、娘子,城门口狭窄,咱们跟出殡的撞上了。” 沈玉雪摆摆手:“死者为大,让他们先过。” “是。”马妇跳下马车,牵着缰绳将马掉头往城边敢。 -- 第117页 “谁家出殡啊?咱们认识吗?”沈玉雪多嘴问了一句。 马妇答:“认识,是颜家主君出殡了。” 苏慕霍得坐了起来,撩开帘子,黑沉沉的棺木正好经过,她眼神闪动了一下,放下帘子。 “终于死了,挺好的。”沈玉雪笑了笑:“他活着也是拖累家人,颜葑为了他的病卖方卖铺子,便宜女婿没日没夜的照顾还常常忍受他的苛责,现在这折磨人的老东西一丝,颜家心里肯定松了一口气,以后终于能安生过日子了。” 苏慕靠在窗边,敛目低垂。 她走下马车,看着出殡的队伍越走越远,一张纸钱飘到她脚下。 上辈子她躺在棺椁里,看着颜主君对她的尸体假惺惺的掉眼泪,当时她还在为自己活得没老人长也耿耿于怀。如今看着装着颜主君尸体的棺木,这一刻她对上一世的一切都释怀了。 “家主!家主!”杏仁开始的喊道,带着谢依穿过人群走向她。 “小依。”苏慕看见谢依出来眼底笑意凝结,忽然她看见了谢依隆起的肚子,一时哑然:“......你?” “早就跟你说了,你夫郎一定在家大着肚子等你,你还不信。”沈玉雪在她身后幽幽道,古代又没有什么避孕措施,新婚几个月,只要谢依没啥问题,肯定是会怀上的。 “妻主。”谢依扶着肚子,眼神炽热耀眼:“你走后一个月大夫就说我怀上了。” 苏慕一时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这...这么久了,你怎么也不写信告诉我啊?” 一回家就突然升级成为人母这件事,苏慕一时还有些吃不消。 谢依腼腆羞赧:“我怕家里的事情让你分心,也想等你回来后给你一个惊喜。”他的手紧紧攥着苏慕的一截手指,声音轻若柳絮。 苏慕又惊又喜,第一次当妈难免手足无措,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别在这里站着了,快点回去好好休息。” 谢依乖巧的点头。 “玉雪,等过几个月喝我孩子的满月酒啊。”苏慕回头道。 沈玉雪笑的有些落寞,声音却玩世不恭:“知道了,一定把礼备上。” 苏慕搀扶着谢依回到家中,除了院子里多了几个打扫的仆人,其他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一成不变,她温柔的将谢依安置在床上,叮嘱道:“你现在身子沉了,少活动一些。” 谢依拉着她的手放在手里,有些纷乱的青丝下是他眷恋痴迷的眼神:“慕姐姐,前阵子,大夫为我把脉,说很有可能是个女孩儿。” 女儿就是男人的底气,谢依的痴恋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邀宠的意味。 苏慕笑了笑:“女孩儿很好,男孩儿也不错,我都喜欢。” 谢依澄澈的眼眸温柔的能滴出水来:“......那等生完这个之后,我再为你生个儿子,儿女双全好不好?” 这么快就把二胎安排上了? 苏慕怜惜的抚上他的眼角:“你先养好身子要紧。” 虽然不是她生孩子,不是她忍受分娩之痛,但她更担心谢依的身子。 谢依笑了,殷红的薄唇似一朵艳丽的扶桑花:“我身体好着呢。”能为他的慕姐姐生好多好多孩子。 * 谢依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随时可能生产,身子越发沉重,小腿也有些水肿,她晚上无事本想帮他按按腿,但谢依死死攥着衣服不让,只让下人来给他按,却不许苏慕靠近。 他鲜少对他如此强硬。 苏慕心中疑惑,但沈玉雪却一眼看出了本质:“他是怕你看到他不如以前细嫩的腿嫌弃他。” “我怎么可能嫌弃他。”苏慕道。 沈玉雪笑了笑:“虽说男人是为女人开枝散叶才要承受分娩之苦,女人不论心中怎么想,嘴上都说感念男人为妻家的付出。可实际上,无数分娩后失宠的男人就是最好的证明,嘴上说的再好,一旦看到男人生育后松松垮垮的肚子,不如以前苗条的身材,心思就都变了。” “谢依就是怕这个吧,所以干脆藏起来,不让你看见。”沈玉雪饮下一杯酒:“况且他如今身子重,根本不能服侍你,不少女人都是在这个时间段豢养外室。” 苏慕抿着唇:“我回去了。” 沈玉雪拉住她:“怎么?这就想回去哄你的小夫郎了?我告诉你哄不好的,男人到这个时候都而别患得患失,你劝他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苏慕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挣开她的手:“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少喝点,从云城回来后你的酒就没断过,以前都不知道你的酒瘾这么大。” 沈玉雪低头苦笑一声。 天气渐渐转凉,晚上温度更低,苏慕拢了拢衣衫,快到门口时忽然被人一把抱住,身后炽热的体温紧紧搂着她的腰不撒手。 苏慕沉默了一下,说道:“放手。” 颜霁月穿着一袭纯白的孝衣,月光皎皎泼下,她看见他布满泪痕的脸:“阿慕,要了我吧,现在他不能伺候你,我可以。” 苏慕叹了一声,碰了碰他腰间缠着的白布:“孝期未过,你就想与人苟合?你父亲泉下有知,脸都被你丢尽了。” 颜霁月手指嵌在她的腰中,乞求道:“我早就没有脸面了,我也不在乎那些了,阿慕我知道以前都是我错了,是我对你不好......可是我现在已经改了,你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不要名分的,让我陪着你伺候你好不好?” -- 第118页 “不好。”苏慕干脆直接的回绝:“我不会吃回头草。”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苏慕手掌心,颜霁月红肿的眼神压抑绝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绝情?为了他?可是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心机深沉,如果没有他,当初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 “即使当初没有他,我们也会走到那一步。” “不是的,你根本就不知道,你——”颜霁月蓦地睁大了眼:“你......” 他好似一瞬间被抽光了力气,瘫软在地上,扯着她的裙裾不可置信:“是你、是你、” “对,是我。”苏慕平静的说。 “怪不得,怪不得你当初如此决绝的要跟我和离。”颜霁月脸色惨白,表情又哭又笑:“那个时候你甚至还没有遇见谢依那个贱人。可是你为什么?阿慕,我们本是夫妻啊。” “上一世我们是夫妻,但现在不是了,以后也不会是。”苏慕生冷的回道。 “不、不、”颜霁月拉着她的袖子:“阿慕我错了,以前是我不好,可是我改了啊,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你了,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了你好多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我一看到你身边有谢依我心里就嫉妒,吃醋,我不想你身边有其他人。” 他伏在她身下,徒劳紧抓着她的裙裾,喉咙迸出凄凉撕裂低嚎:“......你是我的妻主啊,不是那个贱人的,为什么他能跟你同吃同住,我想见你一面都那么难,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郎。” “你喜欢我?”苏慕望着沉沉天幕:“十年,我从未感受到你口中的爱,我感受到的只有你的冷言冷语。 颜霁月眼中泛满了泪:“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以前太任性,我已经改了,阿慕你看得到的对吗?我没有再发过脾气了。” 他跪在苏慕身下拉着她的手哀求:“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的,原谅我好不好?” “凭什么?”苏慕看着他:“凭什么你改了我就要回头?我不想再沉湎于过去,你也重新开始吧,我们之间即使没有谢依,也没可能的。” 看着苏慕冷静离开的背影,颜霁月倒在地上眼神荒凉地大笑着,月光下他的泪也是冷的。 他无法重新开始,正如他永远无法释怀苏慕,往事一幕幕如同刀割般折磨着他。 他一步步走回狭小的房间,拿出匕首,渐渐失焦的眼眸中他仿佛回到了似烈火烧灼的洞房之夜。 * 苏慕回到家中,谢依扶着肚子上前迎她。 苏慕立马将他搀住:“不是说让你不要动吗?肚子这么大了,小心一点。” “我没、”谢依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瞬,闻到苏慕身上一股熟悉的男人香,那是颜霁月常用的香,经年累月的用即使现在他不在购买,往日的衣服上也残留着这股香味。 难道? 谢依一想到颜霁月曾经的身份,极有可能与苏慕旧情复燃,他突然觉得腹中一阵钻心绞痛,脸色瞬间煞白。 “小依,你怎么了?”苏慕见他情况不对,焦急问道。 “孩子、”谢依被剧痛折磨的说不出话来:“孩子要、要生了。” “快!快去请接生夫!” 苏慕在产房间焦急的走来走去,听着谢依在里面撕心裂肺的喊叫,仆人们一盆一盆的热水往里面接,她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屋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苏慕悬着的心才放下。 “恭喜娘子,贺喜娘子,是位小千金。”接生夫抱着孩子给苏慕道喜。 “多谢了。”苏慕抱着孩子,给了接生夫一点钱,将孩子包进房中给谢依看:“小依,瞧这是我们的孩子。” “慕姐姐,给她起个名字吧。”谢依虚弱的笑了笑,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连声音都沙哑无力。 苏慕想了想,正要开口,外头突然来了一堆人道喜,杏仁兴奋的跑了进来:“恭喜娘子,恭喜郎君,娘子中了进士,被封为云城通判,娘子真是双喜临门。” 接生夫立马到:“哎哟,这个孩子真是有福之人,才刚刚降生娘子就中进士了,真是个小福星。” “慕姐姐、”谢依孱弱无力的手勾了勾她的衣角。 苏慕抚了抚他布满汗水的脸,在额头上落下一吻:“辛苦你了。” 等谢依出了月子,苏慕收拾东西启程准备去云城上任。 “舍不得吗?”谢依抱着熟睡的孩子,温柔的如同一滩春水。 苏慕摇头:“我在想去云城之后的生活,倒是你刚刚生完孩子又要跟我四处颠簸。” 谢依将孩子安置好,挪了挪身子,靠在苏慕怀中:“只要跟着慕姐姐,我去哪里都好。” 苏慕心中那股若有似无的惆怅在谢依的温声细语中软化,马车碾过尘,她撩开帘子,望着曾经困了自己一生的城,她终于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