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风追柳》 第1页 [现代情感] 《盛风追柳》作者:冬日牛角包【完结+番外】 简介: 柳筠作为北朝第一丑,被赐婚给了南淮第一美男裴晟。 两人都想要和离,但又都想要的对方主动提和离。 一个表面上装傻背地里使坏招,一个表面上装深情内心嫌弃的要死。 柳筠打算大婚当晚就把裴晟给丑吐了,结果裴晟眼瞎了,看不到她的丑。 柳筠准备给裴晟纳十几个小妾,让他晚上没工夫来烦她,结果裴晟转天就把后院给封了。 柳筠最后一不做二不休,计划做个局,让裴晟撞破奸情,然后甩她一纸休书,结果柳筠千辛万苦做好局,却把自己给圈进去了。 柳筠心生绝望,借酒装疯,“世子爷,我丑的这么天怒人怨,您到底是看上我哪儿了。” 裴晟说,“美人我都看腻了,夫人让我感到特别。” 第二天裴晟醒的时候,床前站着一位绝世大美人,眼波流动,顾盼生辉,美艳无双,美人樱唇轻启,“世子爷,我是不是没有那么特别了。” 裴晟一把拥美人入怀,“夫人是丑是美,在我眼里都是特别的。” 纵使柳筠有千里云梯,也逃不出裴晟遇水搭桥。 装丑卖傻北朝绝世美女X扮猪吃老虎的南淮第一美男 开始两个都想逃,后来一个想逃,一个想追。 婚后鸡飞狗跳的生活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爱情战争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怡筠;裴晟┃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觉得我在演戏,原来我真的在演 立意:要学会自强自立 第1章 晨曦的阳光懒懒地洒在青石街道,商贩们推着小车陆陆续续准备开始出摊,本来应该热闹的清晨却十分安静,三两个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不多时满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昨天他们世子迎娶的世子妃,丑得那是一个天怒人怨。 新娘下轿的时候,不知怎么地刮来了一阵邪风,将新娘头上的盖头给刮掉了,鼓乐喧天瞬间变得死寂无声,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视线都被新娘子的那张脸给深深地吸引了,个个张大了嘴巴。 浓浓的八字眉,扁扁的塌鼻梁,血红的厚嘴唇,嘴边还长了一颗痦子,脸上被抹了一层腻子白,配上脸蛋上两坨嫣红,简直让人不堪直视。 新娘子因为头盖掉了,整个人惊慌失措,拿一双肿泡眼泫然欲泣地看向身边的男人,结果似乎被他们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世子爷的天人之姿给惊艳到了,刚要哭又想笑的一张脸扭曲到极点。 事情发生的太快,眼前的场面又太过震惊,大家都在忙着倒吸一口凉气,没有谁能空出嘴来解决眼前的这场尴尬。 “母亲,七婶婶好丑。”稚嫩的童音打破鸦雀无声,随后应该是被一双手捂住了,呜呜地再发不出声音。 饶是见惯了娶亲时各种场面的喜娘都乱了手脚,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在这个当口,只见世子爷面色不改地将落在地上的头盖捡起,轻轻地盖在新娘的头上,随后牵起新娘子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向正堂。一套动作下来,潇洒温柔又多情,街上围观的少女少妇的心碎了一地,他们梦中的世子啊,一坨鲜粪插上了丑花。 王府的管家使劲地挥着手,鼓乐声又喧嚣起来,宾客们当作刚才的那一幕都没有发生,你来我往地继续寒暄,老管家偷偷在没人的地方拿袖子抹了两滴泪。 可怜他们玉树临风的世子爷,出了名地喜欢美人,就连身边的丫鬟个个都倾国倾城,每一个都是不同味道的美。结果一招不慎,娶了了个丑女,且还不能休弃,这位世子妃是北朝宰相之女,据说十分受宠,这场婚事是皇帝金口玉言钦赐的,除非他们想造反,否则就得把这位世子妃给供着。 夜幕降落,外面高朋满座,屋内却异常安静,大概宾客们白天都见识到了柳筠的惊人之貌,没有一个人来闹洞房。 柳筠乐得自在,她摘下盖头,想要在床上躺一会儿,因为实在是太累了,从京城折腾到南淮走了将近有小十天,一路上纵使她让紫芽垫了三层软被,依然颠地要死。 青叶快步推门进来,“小姐,快把盖头盖起来,世子爷来了。” 他竟然来了,他竟然敢来,他难道没有被白天看到的那张脸给吓退吗,是怕今天晚上不做噩梦? 柳筠原本的计划是盖头掉落之后,裴晟见到她的‘天仙’之貌,今天晚上应该都不会再想看到她,毕竟那张脸就连自己看都会起几层鸡皮疙瘩,更何况他见惯了天下的美人。 他肯定会厌弃她,但是这桩婚事是御赐的,就算他对她不喜,也会找个院子给她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当然会老老实实地当个摆设,过个几年,等她能把奶娘从柳家接出来了,再来一个死遁,一个为夫家所不喜的世子妃的生死也应该没多少人会在意。 结果他竟然来了。 柳筠在默默的心里计算着他到底什么时候拂袖而去,在他掀起盖头的那一刻,她将头抬得高高的,以确保他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将这张脸看清楚,只有你没见过的丑,没有你想不到的丑,结果看到她的时候,他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笑意温润,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有倾斜。 -- 第2页 是眼瞎吗? 没关系,让人喜欢或许很难,但是让人讨厌可以有一万种方法。 在喝合卺酒的时候,柳筠不小心将酒杯里的酒撒到了裴晟身上,她状似惊慌拿手帕从上到下地擦拭他的身体,矫揉造作的声音里满是歉意,“世子爷,妾身太紧张了。”裴晟拉住她的手,笑意更深,“无妨,反正也是要脱的。” 随后将大红的外袍解开,里衣仍旧是红色的,虽是相同的红色,但是柳筠却感受到了不同,穿着外袍的世子凤姿天仪,犹如天外嫡仙,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脱去了外袍的世子,是有匪君子,温润如玉,在烛光的映衬下如明珠朗然照人。 尽管世人将南淮世子传的一无是处,但他仅靠这一副皮囊,也能将人心蛊惑。 上床的时候,柳筠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脚,离开的时候还重重的碾压了几下,生怕他疼的不够厉害,裴晟将人直接拦腰抱起,“夫人走路小心,别硌到脚。” 正在暗自想着疼不死你的柳筠瞬间腾空而起,她反而被吓个半死。 最后任凭柳筠招式出尽,都被裴晟化为无形。柳筠已经完全死心,本以为裴晟今天要将洞房花烛进行到底了,结果他睡前喝了一口热茶,给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得那是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柳筠觉得他马上都要一命呜呼,她要在大婚第一天就沦为寡妇了。 内心的喜悦差点控制不住地要显现在脸上,裴晟一口气又缓了过来,她的面部神经忙于转换各种情绪,一时间竟然抽起筋来。裴晟不知道怎么长的脑子,还能从她正在抽筋的脸上解读出担忧。 “夫人,不要担心,我只是身体有些虚空,大夫说我近期要禁些房事,等调养一阵,便可无碍,今晚恐怕不能圆洞房花烛,夫人不会怪我吧。” 本来人都压在了断头台上,一刀马上就要咔嚓了,突然天降圣旨天下大赦了,足可以形容柳筠此刻的心情。不管他是真虚空或者假虚空,真的最好,柳筠求之不得。 “世子的身体当然最为重要,需不需要传唤府里的大夫。” “无需,只是刚才气血上涌,有些不适而已,夫人也折腾了一天,我们还是早些歇息。” 幔帐被放下,两个人平身而躺,身旁人的存在感太强大,一呼一吸都牵动着人的神经,柳筠一动都不敢动,身体僵硬的厉害,闭着眼睛数星星。 新婚当夜的子时三刻,大家都在干什么,柳筠不想了解,柳筠只知道她现在支着发昏的脑袋,在欣赏着她身边的美男,你们见过美男睡觉吗?柳筠见识到了,他真的白长了一副好皮囊,一会儿打呼噜,一会儿说梦话,一会儿磨牙,一会儿把腿压在她身上。 她已经好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她需要睡眠,她大概会成为天下第一个在新婚夜缺觉而死的人。到最后她应该不是睡过去了,而是昏过去了。 红烛燃尽,红幔紧闭挡住了外面的晨光,柳筠拖着自己似被碾压过的身体,有一瞬间的恍惚,看着幔帐的摆设,才想起来昨天是她大婚的日子。 她嗓子干到极点,大概是地龙烧得太热的缘故,“青叶,给我倒杯水。”声音清冷婉约,跟主人身上那张脸极为不相配。 垂幔被掀起,柳筠看到眼前的人一愣,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凝脂的皮肤,轻轻服了一下身子,“世子爷。” 他应该是刚练完早功,冠发被高高地挽起,汗水打湿了额间的散发,外头的日光透过窗楣打到他的脸上,面如冠玉。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外人口中的南淮第一美男实是名不虚传。 她伸手想要端过他手里的水杯,却被他轻轻躲开,示意她就着他的手喝,柳筠紧紧地攥住被子,摆出新嫁娘该有的娇羞,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在青叶和紫芽给她梳妆的时候,这位世子爷也坐在旁边,或是看看她的胭脂,或是把玩她的配饰,或是撑着下巴看青叶帮她梳发。任是柳筠觉得自己已经修炼得刀枪不入,仍是被那一双桃花眼给瞧得浑身不自在。 “女人梳妆无聊又麻烦,还请世子爷去饮些茶水,妾身这边很快就好。”柳筠想把他支开。 “无妨,我倒是瞧着十分有趣。”他干脆牵起了她的手,端看起了她指尖上的蔻丹。“我字烨霖,家里排行老七,你可以唤我烨霖,也可唤我七郎,夫人的小字是什么?” 柳筠在猝不及防的时候,被男人第一次牵了手,想要抽出却被他抓的更牢,只能回答,“妾身字婉兮。” 裴晟挑眉,“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柳筠发誓他要是敢说出诗如其人,她就要撂挑子走人了,“好诗句,那我以后就唤夫人为婉婉,如何?”他凑近询问,神色认真。 “母亲也是这么叫我的。”她似是害羞,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裴晟像是十分欢喜她的反应,爽朗的笑声溢出,院内院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南淮城里大街小巷上又有了新的传闻,世子妃虽丑,但是颇得世子喜爱,婚后夜夜与世子妃双宿双飞,恩爱非常,羡煞旁人。 街口杀猪的王二虎本来对这个只会花天酒地,空有一身皮囊的世子爷十分不屑,但近来他对世子爷的态度已经转为惺惺相惜,那位世子妃据说比他媳妇儿都丑,世子爷又怎么样,不是照样决定不了自己的婚事,娶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这个世上谁又能比谁更容易一些,他可以跟他的孙子孙女们吹嘘一辈子,你们奶奶那是比南淮世子妃都漂亮的人。 -- 第3页 不管外面传的如何,传言中的两个人在大正午里睡得昏天暗地。 青叶和紫芽守在屋外。 “小姐睡了?” “要喊世子妃。”青叶纠正紫芽。 紫芽吐了吐舌头,“就我们两个人我才喊小姐。我今天看小姐,恩,世子妃的黑眼圈都快挂到下巴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在外面都能听到世子打呼,小姐耳朵里塞棉球都不管用。” 青芽叹了一口气,之前她们预想过好多种对策,唯独没有想到清逸俊雅的南淮世子就寝的习惯如此匪夷所思。可是世子如果不主动提出分床而睡,小姐肯定是不能先提的。 小春和小风守在书房外。 “世子睡了?” 小风点点头。 “世子演得也太卖力了。”小春为他家世子抱不屈,虽然赐婚消息下来的时候,多方面传回来的消息都是柳家四女奇丑无比,但怎么没有想到丑到这个程度,世子爷每天不仅与她同床共枕,还要装深情,还得撑到半夜学打呼磨牙,每天过得简直惨不忍睹。 第2章 裴家自开国以来就一直镇守南淮,裴家军的声名威震四方,敌国轻易不敢来犯,几十年来边境平和,邻国年年朝贡纳税。没有了外患,北朝可谓盛世太平,万里祥和。 不过朝堂上也渐渐有了裴家拥兵自重,自立为王的传言,以柳筠她爹柳见是为首的一派主张朝廷把军队收复,如放任裴家长此以往下去,恐成心腹大患, 所谓十人成虎,皇帝本来对裴家就心存不满,最初的起因是裴晟他爹裴牧抢了皇帝喜欢的女人,也就是裴晟他娘林羌之。 再加上近些年来北朝皇室逐渐式微,皇帝对裴家军的壮大十分忌惮。只不过皇帝他老人家也知道,边境的安稳是因为裴家的镇守,除去裴家,满朝上下再找不出一个可以统领裴家军的,因此他对裴家是又恨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寄情于丹药,想修炼个长命百岁,把裴牧给熬死,裴牧死了,裴家也就完了。 因为裴家那根独苗苗裴晟就是个酒囊饭袋,整天不学无术,花天酒地,别说领兵打仗,就连武功也是稀松平常,彻底被裴家老太太给养歪了。等裴牧死后,他会以监军的名义派个朝廷的人过去,逐步将裴家军给收复了。 虽然皇帝当下不敢对南淮明面上有什么大的动作,暗地里的下作手段却是接二连三,也极其上不了台面,能给他裴牧添些堵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就拿给南淮世子赐婚这件事情来说,听说南淮世子喜欢美人,皇帝就专门让皇后打听了臣子家里谁家的女儿长得不好看,然后带进宫里让皇后和妃子们挨个瞧,评选了个一二三丑,柳筠十分荣幸地拿到了首位,被皇上大笔一挥给赐了婚。 柳筠作为家里的庶女,住在院子里最偏远的角落,一年见不到她爹三回面,整天窝在深宅大院里,她长什么样按说除了家里人应该不会有别人知道。 但她有一位好主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藏着这么一位宝贝,一个月能带着柳筠去参加三次别人家的宴会。柳筠一战成名,三战成神,北朝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柳宰相家里的四小姐丑到不可言说,大概是天生倒霉催的,一张脸全随了她爹柳见是。 柳宰相是北朝有才无貌的第一人,那张脸长男人身上就让人瘆得慌,女版的柳见是简直是不可说,不可说。 柳筠一直留到十八,无人上门求娶,这本就合了她的心意。 结果架不住皇帝他老人家心里蔫坏儿,来了这么一出,这是柳筠之前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就算您老人家对裴家有仇,也用不着这么膈应人家吧。 从赐婚到结婚前后也不过只有半个月的时间,生生地打断了她原先的计划,让她不得不重新做打算。 柳筠出嫁前一夜被父亲叫去了书房,这场婚事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一为试探,据皇帝在南淮的探子报回来的消息,裴牧因为早年征战,身体上落下不少伤病,现在每天都离不开药罐子,离咽气升天不远了,但皇帝多疑,怕这是裴家放出的烟雾弹。因此才有了这出赐婚,如果皇帝都这么打裴家的脸了,裴家还笑脸应下,证明探子所报应该属实。 二为埋线,柳筠被皇帝寄与重望,希望她在裴家作内应,将裴家的消息时时传递出来。 柳筠觉得皇帝的脑子可能真的是让丹药给烧坏了,您老人家这些年肯定往南淮塞了不少人,结果呢,要是有结果,她也应该就不会被赐婚了。 美人计美男计美食计尚且不管用,她作为被官方认证了的天下第一丑女,能探出鬼来。更何况我爹和他爹就差是摆在明面上的死敌了,您这不是让我去当炮灰吗? 她从大婚到现在只见过裴牧一次,就是婚礼第二天新妇给公婆敬茶。 传说中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裴将军并没有长得凶神恶煞,反倒是身形清瘦矍铄,面容清俊,举止文雅,似一文弱书生。 她的婆婆,南淮王妃,风髻露鬓,娥眉淡扫,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是皮肤仍然细润柔光,淡蓝色长裙,杨柳细腰,盈盈一握,堪比芳华少女,要不怎么是让皇帝他老人家都念念不忘的女人。 她总算知道裴晟的相貌是承袭于谁,父母本都容貌极好,他又结合了父母双方精华,南淮第一美男子不是他还有谁。 -- 第4页 这么一家子的美人里,掺进她这么一颗老鼠屎,也是倒了血霉了。 南淮王夫妇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敬茶的时候,面对她这个被皇帝明晃晃送过来的巴掌,面色不变,跟裴晟如出一辙的笑意,该喝茶喝茶,该赏赐赏赐,一套流程走下来,她感觉到了如沐春风般的温暖。 新婚夜那计不成,柳筠当下又生一计,想着作为新嫁妇,早起给婆婆问安是关键,她每天睡到它日上三竿,给婆婆敬茶时再撒个水,摔个杯,将她那个美人婆婆给惹怒,跟裴晟告状,又丑又不孝顺的人,更让人生厌。 结果她婆婆当场直接免了她的晨昏问安,让她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对他们夫妻俩个的事情放任不管,一概不问。 关起门来是真的关起门来的意思,没有了跟婆婆问安这个借口,她除了他们这个院子,几乎哪儿都去不了,裴家上下是个铁桶,她带过来的人至今都没有把消息递进来。 她的陪嫁丫鬟和嬷嬷们,除了她的两个贴身丫鬟青叶和紫芽被放进了内院,剩余的人,有皇帝的人,有他爹的人,还有她那个好主母的人,全部被挡在了外院。 这虽然也在一定程度上帮了柳筠,但也彻底阻断了她和外界的接触,就算裴晟是传说的没脑子,他爹裴牧可不是吃素的,朝廷对裴家的态度裴牧不可能没有察觉,所以对她和她带过来的人也不会没有防备。 柳筠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她初来乍到,什么都没有摸清楚,还是老老实实地装一阵儿乖,她坐在软榻上结结实实地秀了几天荷包。 裴晟从外面兴冲冲走地进来,身上沾满了泥土。看到柳筠,剑眉轻挑,“夫人可否帮我沐浴。”听到这句话的柳筠,把正在刺绣的针毫不犹豫地扎进了手里,使出吃奶的劲头挤出了一滴血。 “哎呀,妾身被针扎了,世子爷您看,流了好多血,恐怕不能伺候您洗澡,我唤小春进来。” 裴晟把她指上那滴马上就要消失不见的血滴抹去,“夫人的手既然不宜沾水,那我来伺候夫人沐浴。” 柳筠惶恐后退,“妾身今日只在屋中活动,身上并没有出多少汗,今晚就不洗了,妾身去给世子爷拿换洗衣服。” 转身的时候差点将自己绊倒在地,身后伸出一双大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腰,避免了她直接面部着地,本来已经够丑了,再将脸拍一下,怕是老天爷都会为她流泪。 她将腰的那只手轻轻地移开,微微服了服身子,“谢世子爷。”不顾后面低沉的笑声,快步走进了里屋,虽然她确定那是嘲笑,不过她今日心情好,不予他计较。 因为下午的时候她的葵水来了,柳筠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葵水的到来,她终于可以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提出分房了,她今天晚上绝对要睡一个好觉,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这件事情。 他再进来时已经洗漱完毕,头发微湿,更显风华月貌,柳筠不用演,面色就十分苍白,“世子爷,妾身这几天身上不干净,同床恐多有不便,不如世子爷到别院休息,紫芽已经将别院收拾妥当。” 柳筠的话还没说完,裴晟已经掀被子上了床,“别院里的床没有婉婉这里的舒服,我睡不好。” 柳筠差点就脱口而出,那要不把这个床换到别院去,或者我能不能去别院睡,裴晟的一只手已经搂上了她的肩膀,另一手贴在她的小肚子上,手上传递的温热稍稍缓解了一些疼痛,柳筠也实在打不起精神来同他再折腾,迷迷糊糊地也就睡了过去。 不愧是常年流连于花丛中的人,连怎么缓解女人小日子的痛苦都知道。 要说演技,这位世子爷未免也太情真意切了些,京城里的洪生戏曲班子都没他这么好的演技。 第3章 一夜过去,柳筠肚子依旧坠坠得难受,她忍不住辗转翻身,嘴里溢出嘤咛之声。拂在耳边的呼吸让她还停留在睡眠中的意识瞬间清醒,她假装翻了一次身,将身子靠得更里一些,拉开与那人的距离。 身后传来低不可闻的笑声,很轻却很嚣张,对方似乎已经意识到她在装睡,柳筠把锦被紧了紧,继续硬挺,她不想现在醒来面对那张讨人厌的脸。 细细簌簌的声音时不时地在耳边响动,他终于起床了,柳筠心里暗喜,他走后自己可以再睡个回笼觉,昨夜是她入裴府以来难得的好眠,虽然身体不舒服,但却睡得意外的沉,也没有听到那些烦人的声音,这样的好日子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 柳筠趁着睡意还没有走远,正在重新酝酿,那人的脚步声又向床这边走来,她能感觉到他俯身的气息在靠近,柳筠心跳慢了一拍,屏住呼吸,耳边他声音低沉,“夫人如果下次想要装睡,可以控制一下自己的眼球,刚才转得实在是太快了,让人想不发现都难。” 柳筠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看着男人转身离开的背影,忍住想要摔枕头的冲动,话却脱口而出,没有了往日刻意伏低做小的柔意,“恕我愚钝,世子爷下次可以亲自示范,让我来学上一学。”那人没有回头,笑得却愈发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嘲笑。 是不是个男人,天天玩当面戳穿这一套,柳筠使劲捶了两下被子,自从踏入这个院子开始,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好不容易一夜好眠,大清早的还要被人戏弄。 小风和小春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看着主子,觉得有些奇怪,世子爷前几天从里院出来,虽然面上是一贯的无表情,但是心情绝对不是好的,今日出来,嘴角居然挂着一缕笑意,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与世子妃同床一夜后,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烦躁。 -- 第5页 再也不可能睡着的柳筠,起床洗漱后简单地喝了几口粥,她小日子的这几天胃口都不怎么好,百无聊赖地歪在软塌上,青叶看她无聊,拿来了针线盒子。 “世子妃,今天还要绣荷包吗?您已经把两年用的荷包都绣出来了。” 她家小姐近一阵热衷绣荷包,起初青叶以为是绣来送给世子爷的,不曾想绣完后的荷包全被她家小姐塞到了箱子底下,美名其约这都是她拿来练手的。 柳筠叹一口气,这种日子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无法得知裴晟的行踪,他每天出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她统统都不知道,她有试着去问过,但都被裴晟给推了太极,她也有试着撒娇,但顶着这张脸撒娇怎么看怎么像威胁,效果是意料之内的适得其反。 院子里进进出出的打扫的丫鬟们,大概也都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除了绣东西还能干什么。她出嫁之前最后一次见林叔,林叔已经跟她说明了事情的紧急性,可她现在在这里,根本接触不到外面,四周又都是眼睛,她如笼中困兽,丝毫无计可施。 “青叶,去把我们带过来的话本拿些过来。”柳筠今天绝对不想再做那该死的针线活了。 “小姐,不太好吧,被人发现就坏了。”青叶有些犹豫,侯府的水太深,他们现在本来就进退不得,京城那边不能依靠,裴家又要防备,万一被人抓住把柄,他们处理起来也束手束脚。 “只是看看,我身上难受得厉害,总得需要点什么来打发时间,况且闺中妇人看些话本又不是什么出阁的举动。”柳筠心里憋屈,在这个破地方连看书都不能了是不是。 青叶说不过她家小姐,翻箱倒柜地将压在最下面的书给拿了出来,挑了又挑,捡了几本书名相对还算温和的,又把装着零嘴的几个碟子摆到了软塌的桌子上,泡上了上好的龙井茶,这是她家小姐看书时的标配,饿了有吃的,渴了有喝的,能不挪地看上半天。 裴晟进来的时候,青叶吓了一跳,她刚要俯身行礼,被裴晟无声制止。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软榻上,这人倒是懂得享受,书盖在脸上,不知晨昏睡得香甜。 裴晟捡起落在软榻四周的书,长眸微动,似笑非笑,《王爷和街头寡妇的二三事儿》,《公主和侍卫的缠绵悱恻》,《书生和花魁的千年绝恋》。 青叶大冬天里急出了一身热汗,她悄悄踢了踢旁边的椅子,发出一声脆响,裴晟回头看她一眼,墨黑的眸子里闪出一丝冷光,随后消失不见,快到青叶以为自己是着急出了幻觉。 柳筠被响声扰动,脸上又没了遮掩,阳光直打过来照地她眼睛发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裴晟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这位夫人脸上的神色变化,他之前就注意到了,她的睫毛极长,如墨羽轻轻扇动,眼睛虽然肿,但内里黑白分明,白似雪,黑如夜,这双眼睛在这张平凡的脸上极为突兀,像是荒凉萧寂的平原凭空长出了郁郁葱葱的青树,吸引着人不由自主地走进,想要一探究竟。 柳筠看到眼前人,着急忙慌地起身,但因为睡太久,身下热流涌动,她暗觉不好,又躺下去,压了压被子,想要盖住血腥气。他虽然行踪不定,但根据她这些天总结的规律,他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刻回来过。 “世子爷今日回来好早。”柳筠平躺,站在床边的人正大光明的俯视,她将他眼底的那抹笑意看得一清二楚。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人睡午觉么,柳筠腹诽。 他骨骼分明的手指向她旁边,“夫人的取向,”他顿了一顿,柳筠这才发现原先洒落的话本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枕边,“果然是不同寻常。”最上面的一本印着几个明晃晃的大字《王家铁匠和村头翠花鸡飞狗跳的生活》。 想必他把每本都翻了翻,柳筠只觉得热气上涌,大冬天的愣生生地出了薄汗,她本来觉得没什么,看书么,各人取向不同而已,可被他这么似笑非笑地一看,内心竟然有些羞耻,虽然她已经快忘了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她梗着脖子嘴硬,“只是无聊消遣,偶尔看看打发打发时间,世子如果有兴趣,尽管拿去,我还有很多。” 柳筠原本薄白剔透的耳朵染上一层嫣红,那抹红色顺着她修长的脖颈蔓延直下,他之前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她的脸上,今日发现她的脖颈线条极为优美。裴晟眯了眯眼睛,奇怪的是,她的耳朵和脖子像红透了胭脂,脸上却依旧是毫无生气的惨白,不见一丝血色,一白一红泾渭分明,这不是正常的现象。 他盯着自己的时间过于长,脸上略带嘲讽的笑容转为不动声色的沉思,柳筠顾不得自己有没有弄脏衣服和被褥,挺身而起,“世子爷,妾身衣服可能弄脏了,需要换一下,请恕妾身失礼。” 他眼睛随着她的动作而动,视线没有从她脸上离开。柳筠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下了软榻,扶着青叶,快步进了卧房。 帘子隔断了他的视线,柳筠低声问青叶,“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啊,小姐。”青叶也察觉到了世子爷的异常,一着急又唤回了在家时的称呼。 柳筠仔仔细细地看着镜子里那张脸,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那他眼里的探究是因为什么。柳筠隐隐的感到自己遗漏了什么,但现在抓不到任何头绪。再出去时,他人已经不在了。 -- 第6页 “小风,进来。”小风应声推门而进,他家世子今日难得没有午休,从外头回来径直回了内院,可没过多久就出来了,神色颇为凝重,大步流星地回了书房,他以为是跟世子妃闹了什么不愉快。 裴晟递过来一封信,“将这封信快马加鞭传给朱川,让他尽快探寻到我师父的下落,把这封信转交给我师父。” 小风感觉到了事情的紧急,即刻叩礼退出。 师父他老人家的行踪飘忽不定,又向来独来独行,朱川就算抓紧,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才能有回复。 对于他老人家所教授的旁门杂学,他自认没放全部精力学个精透,但五六分也是有的,哪怕是师父的五六分,也足以他应对所有的状况。他夜夜观察那张脸,之前竟然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知道朝廷既然都用到了赐婚,不仅仅是想用这位柳家小姐打他们的脸而已,想必这位绝不是她表现出来的这样没脑子的庸俗之辈。 二皇子那边之前传回来的消息,柳家四小姐是柳相和他外出时救下的一位孤女所生之女。 柳夫人是出了名的彪悍,婚后柳相一直老老实实地守着家里这一位夫人,家里一位妾室都没有,在外应酬也从来不拈花惹草,下属赠送的姬妾也一律谢绝。京中官家夫人们虽然聚在一起时嘲笑柳夫人的母老虎行径,但内心也不是不艳羡,关键是人家男人也服管。 能让柳相破了将近十年的规矩的那位孤女自然是姿色不凡,这位孤女自从进了柳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外出过,生下柳四小姐,没有挺过几年也就香消玉殒了。 这本来也还算是平常的事情,不过奇怪的是,据探子探听回来的消息,柳筠小的时候长得眉目虽不出众,但也算清秀,但越长大容貌越奇怪,人们只当是柳相基因太强大,却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 还有一点奇怪的是,女儿出嫁,乳娘嬷嬷都会跟着来夫家伺候。这位柳四小姐的乳娘嬷嬷自从她娘亲过世后就一直陪着她身边,情谊肯定非同一般,但却没有跟过来,依然留在了柳家。 纵使他们是对裴家有所防备,但有一位有经验的掌事嬷嬷在身边,行事岂不是更便利一些。裴晟眉宇凝重,这位柳四小姐身上的谜团比他想的还要多一些。 当今圣上脑子清明一阵糊涂一阵,朝廷腐败,奸臣当道,裴家招人忌惮已久,飞鸟尽,良弓藏,卸磨杀驴是皇家常有的做派。边境看似平和,周边几个番属小国小动作不断,暗潮涌动。 父亲身中异毒,至今还没有研制出解药,他现在行事不能有半点差错,否则就会让裴家和整个裴家军万劫不复。 他这位世子妃是个傻的倒还好,无非是多出几口人的饭,裴家替他柳相养的起,可若是这位世子妃在他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招,跟朝廷通风报信,他倒是不介意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虽说父亲告诫他不要在这个当口再生不必要的事端,可他赌不起,父亲一辈子为国为民,他不可能让歹人奸计得逞,给父亲扣一个不忠不义的帽子。 裴晟眼里闪过一丝狠色,再没什么比家人还重要。 第4章 因为裴晟的眼神,导致柳筠后面有点心神不宁,又让青叶把那些话本子压到了箱底,再不敢轻易拿出,虽然她知道他能从话本看出玄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不能轻心大意,毕竟她后面还有好多人,她不能拿自己如履薄冰的处境去冒任何人的险。 到晚饭前还有这么多时间,到底干点什么好,柳筠靠在塌子上,翘着二郎腿嗑瓜子,活脱脱一个浪荡公子的形象,青叶都不忍直视,如果嬷嬷在,肯定要拧着小姐的耳朵教训,嬷嬷不在,她只能冒死进言了,“世子妃,您稍微注意一下。”青叶指指她的腿,咱能不能不要这么放飞自我,这里可不是柳家的那个小院子。 柳筠放下腿,忍不住叹一口气,“青叶呀,你家小姐我实在是太无聊了,你想想还有什么是可以打发时间的,想出来有赏。” 紫芽正好掀帘进屋,听到了柳筠这句话,兴奋地凑上来,“小姐,小姐,我刚从小厨房回来,看到里面有好多金桔,我们可以酿金桔酒。” 柳筠眼睛一亮,这个好,既可以打发时间,酿好了之后又可以月下小酌,“好,就酿果子酒,我就知道你这个丫头鬼主意最多。” 紫芽笑眼弯弯,等着她家小姐的赏赐。 “闭眼伸手。”柳筠故作严肃。 紫芽被柳筠一脸郑重的模样弄得期待又紧张,乖乖地伸出手,有什么东西放到手上,她睁眼一看,竟然是一把瓜子,“小姐,你又欺负我。”紫芽直跺脚。 柳筠和青叶笑成一团,紫芽被笑得越发窘迫,伸手要挠柳筠痒痒,她家小姐最怕这一招,柳筠躲闪不及,只能往屋外跑,迎面将往里面走的人撞了个满怀。 裴晟只觉得胸膛上贴过来软软的两团,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怀中的人已经迅速离开,因为没有站稳又差点摔倒。 “世子爷。”柳筠被撞得生疼,但撞的位置极其尴尬,她不能摸也不能揉,笑容僵在了脸上,表情滑稽又痛苦。 “夫人因为何事如此高兴。”裴晟手扶在柳筠的腰上,固定住她晃动的身体。 “紫芽说厨房新来了一些小金桔,妾身想着要不要酿一些果子酒。”柳筠不着痕迹后退,与裴晟拉开距离。 -- 第7页 “夫人还会酿酒,真是意外之喜,等月圆之夜,喝着夫人亲手酿的酒,与夫人月下对饮,想来是人间极美之事。” “果子酒的度数不高,只是女儿家过嘴的饮品。”言下之意,这酒不是酿给世子爷喝的。 “无妨,夫人喜欢的东西,我总要来尝一尝,这样我与夫人才能越来越亲近。”裴晟往前迈一步,将人揽到怀里,嘴里的气息拂过柳筠的耳朵,惊起柳筠一身的鸡皮疙瘩。 柳筠按住惊慌的心神,佯装羞涩一笑,“既然世子爷喜欢,那妾身就多酿些,青叶,紫芽,去小厨房。” 裴晟看着走远柳筠,心里更是确定,那张脸不是真的,刚才他一靠近,她的耳朵和颈项就会变红,而脸上依旧是不健康的青白。 为什么要用假面孔,是为了事成之后避开裴家的追杀,自己好逃之夭夭吗?裴晟拿手轻轻的掸了掸自己的衣服,想掸去沾染上的那腻人的香气,那她可太小瞧裴家军了。 柳筠坐在椅子上,手捧着暖炉,指挥着青叶和紫芽酿酒,身上那股万千蚂蚁在爬的痒劲儿才慢慢消散下去,什么南淮第一美男,还往她耳朵里吹气,就是个臭流氓,她这幅样子还要天天被他占便宜,虽说他们是夫妻。 裴将军的英明都让他这个儿子给毁了,她要是以后有了孩子,绝对要放在身边亲自教养,不能让长辈给宠坏了,前车之鉴呀前车之鉴。柳筠赶紧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还什么孩子,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等她从裴家出去了,她的任务就是找到给她母亲下毒的人,为母亲报仇,然后将母亲一手创立的青衣派发扬光大。 目前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先分房睡,晚上睡不好,白天补大觉,日子过得太堕落了,而且她整天脑子昏昏沉沉的,想干什么都没有精神。要是实在不能分房,就先找找有什么药可以治这位美世子睡觉的毛病吧,之前跟他同床共枕的美人们都没人提醒过他么? 她要怎么开口才好,她虽然没接触过多少男人,但是出嫁前,奶娘整天在她耳边唠叨,男人的自尊心很强,做什么都不要伤害男人的面子。 做女人真的好难。 紫芽看着柳筠一会儿出神一会儿又摇头的样子,刚要开口,被青叶给制止了,示意她小姐想事情的时候不要打扰,紫芽吐了吐舌头,专心洗起了金桔。 裴晟子夜才回,柳筠迷迷糊糊中听到他说明天谁要过来什么的,然后又昏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又是难得的一夜好眠,看着大红的帐子,柳筠的好心情止不住,是老天爷开眼了么,还是说他这毛病是时断时续的。 青叶给柳筠挽上发髻,在挑着今天要给她家小姐带的簪子,柳筠不耐烦这些,“不用挑了,今天不戴了,反正我就只能窝在这个院子里,戴上这些乱七八糟的脑袋还沉得慌。” “那也总不能什么都不戴。”青叶拿出一根白玉簪子,“就只戴这一根,好不好?”她家小姐向来不喜欢头发上有太多的东西,在家的时候怎么简单怎么来,可这里毕竟不是家里。 “好,我们青叶这么温柔可心地问,我还有什么不同意的。”柳筠一手拿住青叶的下巴,另一手在她翘挺的小鼻子上刮了刮。 “咳咳”身后紫芽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紫芽,你有话就说,跟谁学的假装咳嗽。”柳筠觉得紫芽近来的戏有点多,整天整些有的没的。 “世子妃。”紫芽眯着一双笑眼,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怎么,想你家小姐也来调戏你一番。”柳筠回过头来,紫芽斜着眼睛给她指方向。 裴晟倚在桌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这位世子妃真的是每天都能给他惊喜,那调戏良家妇女的动作比他做得都顺手肆意。 柳筠没想到他在,一口气没喘均匀,也咳嗽了两声,她发现他现在白天时不时就回屋一趟,一个大男人大白天没事儿老往后院跑算什么,前院又不是没你休息的地儿。 “世子爷,现在过来是有什么事?”柳筠起身请安。 “看来世子妃昨天晚上睡得太死了,连我说过什么话都不记得了。” 柳筠这才想起来他昨晚好像是说过什么有谁要来家里,可是用睡得太死了这种词来说你的世子妃真的好吗?就差说是睡得跟猪一样了。 “世子您是知道的,妾身只是身体不舒服才睡得有些沉,平时的话连世子您翻个身,我都能醒。”所以你打呼磨牙我更是睡不着,这句话柳筠只敢心里嘟囔,面上一片和气,“是谁来家里了?” “书院时的友人,我们大婚时没能赶过来,今天特来家里看望,他妹妹也一块儿过来了,你帮着一块儿招待一下。”裴晟坐到椅子上,捡起桌子上摆着的花生扔到嘴里,他这位世子妃还挺爱吃的,一天到晚屋子里的零嘴都没有断过。 “知道了,世子爷先走一步,妾身收拾完马上就过去。”柳筠实在不习惯青叶给她梳妆的时候,他在一旁。 “我等你。小紫芽,给世子爷我倒一杯茶。” 紫芽躬身应是,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像吗?世子爷和她家小姐翘着二郎腿使唤她的样子一模一样。 柳筠随着裴晟来到饮雪园,刚到园口,就听见清脆的少女声在喊,“左边,再左一点,小春,你怎么那么笨呀,你不行,就让小风来。” -- 第8页 这大概就是那位友人的妹妹了,不过能对世子的贴身侍卫这么大呼小叫,不客气地说话,看来应该是关系很好的那种朋友。 小春正在举着长长的网罩,在套红柿,这个园子里种满了柿子树,寒冬入九,光秃秃的树枝上只挂着红柿,在冬日的青天朗日下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小美漓,我家小春可不是用来给你套柿子玩的。”裴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把扇子,大冬天的扇扇子,不怕中风早死么,柳筠默默地远离这种抽疯的行为。 “裴哥哥,他连这么点儿小事都不会干,你还指望他能办成别的事儿?”黄衣美少女跺了跺脚。还别说,顶着一张好看的脸,就连这种看似耍无赖的行为都跟撒娇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美漓,不许无礼。”从屋子走出的男人低声呵斥小美女。 柳筠看到那人,身体僵住,想要转身,又怕太明显,反而惹人怀疑。她退后一步,躲到裴晟身后,幸亏他生得高大,能将自己挡个严严实实。 随后又想起自己已经易容了,那人不会认识这张脸。 第5章 裴晟竟然认识周学瑜,还是关系亲近的朋友,一个钻研四书五经的古板学究,一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怎么看怎么搭不到一起。 裴晟长眸微动,把柳筠的小动作收到了眼里。他啪一声合上扇子,侧身让开,将柳筠彻底得暴露在周学瑜的视线中,“学瑜,这就是我的世子妃。婉婉,学瑜是我的好友,现在是樊石书院最年轻的老师。” 樊石书院是北朝最好的书院,北朝所有达官贵族的孩子都想进樊石书院,樊石书院的院长是教导皇子的太傅。每年科举的前十名,樊石书院的学子要占八或九,樊石书院的招生极其严格,每年只选拔三十人入院。樊石书院的教授老师更是博通古今,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既能入世为官,也能出仕讲道,以周学瑜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当樊石书院的老师,可见其天资过人。在学术这一方面,柳筠从来是相信周学瑜的。 周学瑜拱手拜礼,“世子妃安好。” 柳筠赶忙躬身回礼,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永远这样板正有礼,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迂腐不知变通,读书读傻了。 “裴哥哥,我可以唤世子妃嫂嫂吗,叫世子妃感觉好不亲近。”美漓跑过来挽住裴晟的胳膊。柳筠的眼睛落在那双手上,这么自然的动作,应该不是做过一次两次,这小姑娘有点意思,这是无知呢,还是故作天真在明目张胆地宣誓主权呢。 那你直接把他扑倒好不好,我正好给你们腾地方,你要是不好意思,我来助力一把也可以,柳筠笑得极其灿烂,“就叫嫂嫂,我觉得这位妹妹很面善,大概美人都有相似之处。” “嫂嫂好,我叫美漓。”小美女又过来挽着柳筠的胳膊,语气很亲切,一点儿都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生疏感,看到她这张脸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诧,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们很少能做的到这一点。 “好美的名字,果然人如其名。”柳筠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这位小姑娘要么就是真的不知世故天真烂漫,要么就是段位极高。 “我喜欢嫂嫂。”美漓语气雀跃。 “美漓,不许胡闹。”周学瑜一脸严肃,低声训斥自家妹妹。 “这怎么是胡闹了,我们小美漓多有礼貌,你个老学究懂什么。”裴晟拿扇子敲着周学瑜的肩膀,对他动不动就讲道理摆脸子训斥的态度十分不赞同。 柳筠挑了挑眉毛,她怎么有一种郎有情妾有意的感觉。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撮合姻缘这种事,她最喜欢了。 “世子小心,世子妃小心。”小春在一旁高喊,柳筠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掉,抬头一看,硬生生控制住自己想要闪躲的身体,一颗柿子正中红心,砸到了她脸上,在满脑袋的星光环绕中,她只有一个感觉,这个柿子可真甜。 柳筠被糊了满脸,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有美漓和紫芽的大呼小叫,她突然被人拦腰抱起,条件反射性抓住抱她人的胳膊,只听见闷哼一声,她抓得太过用力了。 “夫人不必害怕,我先带夫人进屋收拾一下,小春去打盆热水来。”虽然裴晟每天都搞一些看似深情的浪荡行为,但是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没有混迹青楼的脂粉气,清冽沁人,似冬日的青松柏树。 他臂膀坚硬有力,将她牢牢地锢在怀里,奈何幅步太大,导致她的头晃动得厉害,柳筠感到发髻松动,只听一声脆响,玉簪掉落在地,乌黑发亮的青丝顺着衣服滑落,宛若瀑布倾泄而下。 裴晟将柳筠的身子又抬高了一些,避免她的头发直接触地。紫芽刚要弯身捡起地上的玉簪,有人快她一步,玉簪到了周学瑜手上。 莹白的玉簪是含苞待放的兰花款式,样子并不是很独特,但周学瑜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因为他曾经送过一位小姐一款相似的玉簪,他以为是情谊初定,不料转眼却是人去楼空。 “周公子。”紫芽看着拿着小姐玉簪沉思的周学瑜,面色有些不好,真的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朋友,这个看着一脸正气的周公子,现在拿着女儿家的东西不松手,他是什么意思。 “抱歉。”周学瑜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把玉簪递给了紫芽。 美漓看着自家哥哥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奇怪,“哥哥,你怎么了。” -- 第9页 “无事。”周学瑜摆手,看到美漓,又忍不住开口教训,如果不是她非要着要摘柿子,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裴晟把柳筠放在椅子上,拿过柳筠手里的帕子,“先借夫人的帕子一用。” 柳筠想说我自己来就可以,裴晟却没有给她那个机会,他的动作出乎意料得轻柔又仔细,虽然柳筠闭着眼睛,但她能感受到来自他目光的注视。 “世子,热水来了。” “放桌子上吧。” “世子,世子妃,属下罪该万死,都是属下办事不利,才让柿子砸到了世子妃脸上。”小春声音满是懊恼。 “不怪美漓说你笨,连个竿子都拿不稳,我还指望你保护我什么,世子妃如果毁容了,你十条命都换不来。”裴晟疾言厉色。 浸完热水的帕子敷在脸上,极为舒服,柳筠这才从刚被砸得有些晕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一个柿子而已,我没事儿。”这张脸毁容没准还是整容。 “还不快跪谢世子妃,不然你今天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 “多谢世子妃。” “滚下去吧。” 小春应是退下后,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裴晟距离她极近,她甚至能感到两人呼吸的交错,柳筠很不适应,又怕他看出什么破绽,“世子,还是叫紫芽过来吧。” “怎么,我弄疼婉婉了。” “没有,只是这种活怎么能让世子爷沾手。”柳筠声音温柔。 “古代尚有闺中画眉之乐,如今我来伺候夫人擦脸,也是别有一番情趣。”裴晟拿着帕子一直擦拭柳筠的嘴边,好像是跟她那颗痦子过不去。 柳筠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世子爷,妾身这颗痦子很丑吧,妾身这幅样貌实在是委屈了世子爷。” “哪里,母亲说过,这是有福之人的象征,我欢喜还来不及,而且容貌乃身外之物,夫人不必在意,我更看重夫人的心灵之美。”裴晟的帕子转向她的脖颈,奇怪,皮肤上还是没有变化,水里明明是让小春放了药物,可以溶解江湖上的一切易容之物,可是药水对这张脸没有一丝用处。 是他的判断错误,还是说她的易容之术已经高超到无人能及的地步? “好了,夫人眼睛可以睁开了。”裴晟将帕子放到水里,“我看夫人脸色有些苍白,是不是气血不足,需不需要叫大夫过来看一下。” “妾身身体并无大碍,妾身的脸色从小就是这样,也让很多大夫给看过了,”对于自己脸色的问题她早有应对,只是没有想到他能发现的这么早,柳筠心思一转,何不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大夫说要让我时时保持心情愉悦舒畅,老闷在一个地方也不好。” “哦?夫人是觉得家里太闷了。”裴晟一双桃花眼风韵流转,似乎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世子平日要事繁忙,妾身每日一个人在家中,要做的事情就是挂心世子,日子难免有些无聊,我特别羡慕美漓妹妹,可以跟着哥哥到处游山玩水。”柳筠长睫微垂,遮住了自己转动的心思,语气颇为可怜。 “我平时出入的场所不适合带着夫人。” 柳筠暗自撇嘴,我也不想跟着你去那烟柳之地好不好,你不想让我出门就直说,何必这样敷衍我。 裴晟压了一口茶,“不过每月的十五,南淮城里会有庙会,极其热闹,想必夫人会喜欢,到时候夫人可以去逛一逛。” “世子当真。”柳筠没有想到会有意外之喜,今天已经是十三,这么说,两天后她就可以出去。 裴晟看着眼前那双发亮的黑眸,他对这张假面下真正的面孔突然好奇起来,这双眼睛和这如黑藻般的乌丝配着的面容应该是姣好妍丽的。 “自是当真,只是我每月十五需要进山拜访我的师父,恐怕不能陪夫人一起逛。”裴晟表现得很是遗憾。 这简直是如有天助,你不能一起去才好,柳筠努力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会给世子带礼物回来的。”随后柳筠又有些担忧,“我这样外出,会不会被婆母训斥。” “母亲不是教条之人,母亲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到处游玩,不必担心。”裴晟安慰。 “世子,你对妾身太好了,妾身都无以为报。”柳筠嘴角弯弯,语气诚恳,看向裴晟的眼里都在冒着崇拜的小星星。 “对自己的夫人好不是人之常情吗?再说夫人怎么会无以为报,等我身体好了,还等着和夫人圆房,绵延子嗣。”裴晟声音低沉暧昧。 额,她得意忘形,忘记了这位世子时时刻刻都能来一出调情大戏,口头上的便宜绝对不会少占,你来恶心我,就不要怪我恶心你了。 “夫君,大白天的,你在说什么呢。”柳筠羞涩的拳头打在了胸口,力道不大,但是拳头密集,处处落在穴位上,裴晟身体麻通,禁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拉住柳筠还想挥动的手,将柳筠散落到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夫人是不是认识周兄?” 第6章 柳筠心跳一空,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难道因为刚开始闪躲的动作,“妾身如何会认知周公子,世子爷怎么会这么认为?” 裴晟仔细观察她脸上的神情,她神色并没有慌张之处,“你们两家都在京城,我以为平时难免会有什么交集,想来认识也不奇怪。” -- 第10页 “世子爷也知道妾身的身份,主母家规甚严,妾身闺阁时很少出门,连美漓妹妹都是第一次见面,更何况是周公子。”真实的情况也是这样,她丑名大躁,人人都知道柳家有一个丑女之后,柳朱氏就开始把她拘在那个小院子里,很少同意她出门。 柳筠眼角微红,欲言又止,想她一个小庶女,亲生母亲早逝父亲又不疼爱,主母想法设法折磨她,深宅大院里磨人的法子可太多了,如果能获得一点同情分,她十分不介意裴晟知道她在柳家的处境,现在这种情况如果自己能流下两滴眼泪就更好了,只是她今天眼睛太干,演技不是十分完美,真是可惜了。 裴晟轻拍着她的手安慰,“婉婉现在到了裴家,想出门的话,带上护卫就可以,南淮跟京城景致很是不同,民风也比较开放,好吃好玩的有很多,可以好好弥补一下闺阁时的遗憾。” 他突然允许她可以自由出入,这绝对不是柳筠这一番故作可怜的苦肉计起的作用,难道这是裴家以退为进的计策,又或者裴晟并不是他表面所表现出的样子,如果他是从刚才她躲闪的动作中推测出她认识周学瑜,那他的心思应该很灵敏,至少不可能是不学无术那一类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只要可以出去,就有机会跟外面的人接上头,至于后面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现在变数太大,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多谢世子爷。”柳筠起身半蹲行礼,嗓音微微哽咽,倾泻而下的长发遮住了她微微扬起的嘴角,虽然被从天而降的柿子给砸了,但是意外的收获更多,如果不是还在月事中,今晚一定要喝一杯庆祝一下。 裴晟将她扶起,“夫人刚刚受了惊吓,衣服也需要更换一下,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周兄和美漓要在家里住几天,后面有时间再聚。” 柳筠自然求之不得,她现在没心思跟那位美漓姑娘斗,周学瑜她自然能避就避,“那妾身今日就先行告退,世子还要向周公子和美漓妹妹转达妾身的歉意,妾身现在披头散发实在不宜见客。” “我唤你丫头来给你梳妆。”裴晟出门把紫芽叫了进来。 美漓和周学瑜围住了裴晟,“裴哥哥,真是对不起,都是我非要玩闹才这样的,哥哥已经教训我了。” “世子妃没有大碍,小美漓不必伤心,不用管你哥哥,他这是在学院当老师当久了,动不动就教训人,咱不理他,裴哥哥带你去吃好的。”美漓被周学瑜训狠了,裴晟刮刮她发红的鼻头,笑语相哄。 紫芽看着这一幕,愤愤的进了屋,一个狐狸精,一个花花公子,在她家小姐面前都这样,背地里还不定怎么勾搭呢。 门是半掩的,柳筠能将门外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看着紫芽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有些好笑,“傻丫头,这个美漓小美女没准是你家小姐的贵人,你以后见到她可千万别摆脸子。” “小姐,你是没看到她那个样子,就差明目张胆地勾引世子爷了,他们也太不把小姐放在眼里了。”紫芽很是生气。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快来给我梳头,我都有点饿了。”勾引才好呢,她还怕她不勾引。 她要回去好好筹划一下两天之后庙会的事情,虽然裴晟刚才的意思是她可以自由出入府中,可她毕竟是担着世子妃这个名头,一开始就整天明目张胆地往外跑也不太好。 十五当天一大早,裴晟就出了门,柳筠没有像往常一样赖在床上,裴晟走后,她就唤青叶过来开始梳妆打扮。 三个人出门的时候已经快要午时,柳筠带着围帽,完全遮住了面容,青叶和紫芽带着面纱。出院的时候,小风和小春带着三个穿着常服的护卫已经在等着了,见到柳筠出来,上前叩见,“世子妃,世子命我们几个随身保护,今天庙会上人非常多,怕发生什么意外。” 柳筠点头,紫芽跟在后面同小风叽叽喳喳,“小风哥,待会儿青叶要去药铺给小姐抓点药,小姐嗓子今天有些不舒服,是不是也得派一个人跟着,青叶对这边的路都不是很熟。” “那是自然,小春到时候就跟着青叶姑娘去。” “多谢小风哥,我就知道你最贴心。” 小风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被紫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天气虽冷,但是庙会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南淮的民风果然要更开放,大街上不管是年轻的姑娘还是已婚的妇人,大都没有带围帽纱巾,柳筠他们几个的装束反而显得有些奇怪,街上甚至还有妇人出来摆摊卖东西。 叫卖的,你来我往砍价的,招呼客人的,各种声音充斥着,生机盎然,烟火气十足。街道上会有维持秩序的士兵,但也没有仗势欺人对挡路的小贩和路人大声呵斥,反而主动退让,让他们先过。 柳筠透过面纱看着这一切,裴家在南淮的地位如此之高,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风看着前面的主仆三人,觉得奇怪又有意思,这三人好像姐妹一样,紫芽姑娘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第一反应是先去问青叶姑娘,青叶点头后,紫芽就直接付钱买了,连问都不问世子妃的意见。买了什么零嘴小吃,紫芽和世子妃都会先给青叶品尝。 不过也是,根据小风平时的观察,三个人中好像青叶姑娘是最为沉稳的,他也就没再多想。 等三个人逛累了,找了一间茶楼进去歇脚,青叶喝了一杯茶后,对柳筠说,“世子妃,您在这边稍微歇一下,奴婢先去取药。” -- 第11页 柳筠开口,“好,路上小心。”声音有些不同以往的嘶哑,可能是近些天冷,得了流感,小风想着回去要跟世子报告一下这件事情。 小风给小春使眼色,让他把人看住了,小春冲他扬眉,一个小姑娘而已,还能玩出花来。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青叶慢悠悠的回来了,小春手里提着一个包裹,应该就是买的药材。 “小…青叶,你回来了。”紫芽看到青叶,眼睛一亮,起身上前迎接,“累不累,小二,快点再上一壶热茶。”青叶按住紫芽的手,看了她一眼,紫芽停止了大呼小叫。 “世子妃,奴婢回来了。”青叶服了服身子。 “回来了就好,你坐下喝一杯茶歇歇,我们就往回走,我有些乏了。”柳筠手支着额头,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振。 “世子妃,奴婢不累,我们这就走吧,早点回去您还能睡个午觉。” 小风和小春都觉得这趟差事儿还挺省心,他们几个就帮着提了下东西,还顺便逛了逛庙会,然后就打道回府了,最后世子妃还给了他们赏钱和在庙会上买的一些吃食。 不得不说世子妃还挺大方,给他们的赏钱都快赶上他们一个月的月俸了。 柳筠回到自己院子里,让紫芽在门口站岗,她跟青叶进了里屋。 “小姐,还顺利吗?”青叶边给柳筠换衣服边问。 “不太好,林叔让人送过来的药,只有一味是对的,剩下的两味还是不对,需要重新再找,可是时间不多了。”柳筠有些累,人靠在椅子上闭目,竹姨的身体状况坚持不了太久,她现在服用的药物也起不了任何的缓解作用了。 “小姐,是不是可以让世子帮忙一块儿找,裴家军常年在边境行走,行事比我们要便利很多,我们只说是女人家用的珍贵药材,用来调养身子用的,就算他找大夫去问,也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借助裴家的力量,确实会快很多,他们人可以更加深入边境,没准能找到他们之前没有探寻过的地方。可是她对裴家没有恶意,并不代表裴家对她没有,就连裴晟,她现在都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演戏,用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的样子来避免引起皇帝对裴家更大的猜忌。 “我再想想,你先去换装。”柳筠透过镜子确认自己的脸没有任何问题。 “世子爷,您回来了。”外面紫芽的声音刻意放大。 柳筠觉得裴晟这人经常搞这种出其不意的事情,她昨天明明问过他,他说他要入山,所以得过了晚饭才能回,现在才刚过申时,她虽然已经没有问题,但是青叶还没有换装,柳筠指指床下,青叶认命地拿着椅子上柳筠换下来的衣服,二话没说立刻爬了进去。 裴晟走进卧房的时候,柳筠正坐在椅子上在喝茶,她根本没有时间走去外屋,壶里的茶水是早上的,入口又凉又涩,柳筠忍了忍,才硬生生咽下去。 “世子爷,您今天没有进山拜访师父吗?” 柳筠刚要起身迎他,眼睛瞟见青叶的鞋尖露在外面,垂下的床幔没能挡住。 第7章 “师父没有在山中,他老人家向来行踪飘忽不定,说走就走。”裴晟坐在了圆桌对面,正好背对着床,“我听小风说你身体不舒服?” “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而已,没有大碍。”柳筠想着怎么可以让他出去。 “叫大夫过来看一下,不要因为是小病就不在意。” 裴晟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手,她的手很冰,他的手很暖,他之前说他身体虚空,按说虚空人的手不应该这么热,身体虚空十有八九是他不想圆房的借口。只是不知道这不想圆房只是单纯的不喜她的容貌,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妾身也略懂些医术,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已经在药铺里抓过药。”柳筠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假装打了一个哈欠,“不过妾身有些累,逛庙会逛太久了,妾身想睡一会儿,世子爷有事就去忙吧。” “我也正有此意,一大早就骑马往山上跑,现在也觉得身子有些乏,我陪夫人一起小憩一会儿。”裴晟起身要解开外袍。 柳筠腾的一下站起来,“我现在又不想睡了,日光这么好,睡觉多可惜,对了,世子爷,在庙会上我也给你买了东西。”柳筠起身走到裴晟这边来,拉起他的手,把人带了出去。 裴晟发现他这位夫人平时一直妾身妾身的,表现得很是贤良淑惠,某些时刻,比方说现在,应该是有些紧张,妾身就变成了我,她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 有意思。 外屋的桌子上堆满的东西,都是她们在庙会上买的,柳筠在这堆东西里翻找了半天,都是些胭脂水粉,女子的配饰,还有一些南淮特色零嘴,没有一个是适合男子的。柳筠有些后悔自己的话说早了,要是翻不出一件给他,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裴晟一眼扫过去也知道这里面没有他夫人口中的给他买的东西,他倒要看看她怎么圆回来,裴晟拉过一把椅子直接坐下,翘着二郎腿,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扇子,“婉婉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我,为夫甚是感动,这应该是婉婉第一次送我礼物,不管是什么,我都要好好珍藏起来,将来我们有了孩子,还可以当传家之宝给传承下去,让我们的…” 柳筠把一包东西啪一声摆在了裴晟面前,打断了他继续的胡扯。 -- 第12页 “这些果仁都是买给世子爷的,味道不错也能调养身体。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世子爷提起过,”柳筠面色有些为难,像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提起过什么?”裴晟抓起一颗果仁,先是喂到了柳筠嘴里,见她吃了下去,又抓了几颗扔到了自己嘴里,味道确实不错。 “世子爷睡觉的时候会打呼,有的时候也会磨牙。”柳筠观察裴晟,他神色如常,没有恼羞成怒的迹象,她继续说下去,“妾身刚才不是说过自己也略通些医术,这些果仁可以补充世子身体里缺少的某些东西,缓解打呼的症状。” 其实这都是柳筠看到果仁后临时胡诌出来的,既然话赶话赶到了这个问题上,柳筠也不准备退缩了,干脆说个清楚,让他有病赶紧去治病,如果是装的话,也给他提个醒,咱们能不能装得别那么卖力,睡觉的事情,你好我好大家好,咱就老老实实的睡个安稳觉不好么。 “是吗?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毛病,也没有人跟我提起过,母亲说我小时候睡觉还挺乖。”裴晟摇了两下扇子,似乎认为这件事情不是什么大问题。 “世子该找大夫来瞧一瞧,总是身体有不对的地方才会有这种症状。”柳筠语气像极了担忧自己丈夫身体的妻子。 “夫人说的极对,回头我就找大夫过来看看,只是我现在还是觉得有些乏,如果夫人不睡的话,为夫去床上休息半个时辰,还要麻烦夫人到时候喊我起床。” 她似乎不想让他待在卧房里,那他偏要回到卧房里。 柳筠手按在裴晟肩膀上,“世子如果身体乏着入睡的话,醒来应该会更累,妾身跟着教授我医术的师父学过一些按摩之术,让妾身先为世子舒缓一下身体,等世子身体酸涩通畅后再去睡觉,想来会休息得更好。” “婉婉总是这么体贴又让人惊喜,”裴晟将扇子扔在桌子上,“那就辛苦婉婉来为我按上一按,果然还是成亲好,也只有婉婉会这么关心我。” 柳筠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白,不让它翻出来得过于明显。她的按摩手法确实不错,奶娘的身体不好,柳筠就从林叔那里学来了这套手法,真的是便宜裴晟了,除了她奶娘,她还没有给别人按过。 裴晟按照柳筠所说趴在了软塌上,柳筠跪坐在他的侧身,不同于奶娘,裴晟的背很宽厚,柳筠的手放在他背后,“世子爷,要试着放松身体,按摩至少要按半个时辰才能起到效果。”半个时辰足够青叶换好装,从卧房出去了。 之前仅有过的几次握手,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小而软,她体质偏凉,所以手好像总是很冰。 可是与直接接触不同,她这样若有似无地隔着衣服触碰他的背,裴晟身体不由自主的紧绷,起初只是想看看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没想到她按得还挺舒服,不似一般女子的柔弱,她力道适中有力,她应该很懂穴位,每次下手都精准的按在穴位上,血液都在加速流通,确实有舒筋通络的效果。 “世子爷这部分的肌肉比其他地方还要紧绷,”柳筠的大拇指弯曲放在裴晟的脊柱的两侧,顺着脊关节直至脊椎骨由上到下慢慢推动,这个按摩动作是奶娘最喜欢的,能让全身松弛。 不过裴晟的身体并没有放松,反而更加僵硬,柳筠准备再重复一遍动作,裴晟突然翻身握住了她的手腕,他脸上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柳筠觉得这是按摩之后的正常现象,因为按摩可以加速血液循环,不过裴晟神色很尴尬,他快速从软塌上起身,“我突然想起有一些急事儿需要马上处理,等下次有时间再让夫人按摩,辛苦夫人了。” 裴晟连鞋都没有穿好就疾步走了出去,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这是又是作的哪阵妖,柳筠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酸疼的手腕,给他按摩用的力道至少要比平时的重两倍,但不管怎样,人总算是走了。 小风守在内院门口,看见自家世子大步走过来,表情颇有些气急败坏,后面好像有什么要追过来一样,难道是被世子妃给气的么,小风跟着世子一路小跑到了书房。 “打盆冰水来。” 额,冰水么,在这大冬天里,小风怕他家世子被气糊涂了,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世子爷,是温水还是冰水?” “冰-水”牙缝了挤出了两个字,小风感觉自己再多问一句,就能飞过来一把箭了,他赶紧退下。 裴晟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等着那股火消散下去,他简直都不知道说自己什么好了,自己的身体何至于敏感到这种程度,仅仅是隔着衣服的触摸竟然起了反应。 肯定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是她喂自己吃的果仁,可她明明也吃了,还是他亲手喂的,难道她事先吃了解药?还是说,是她身上那股腻人的果香味,她身上的香味,不似一般女儿家的胭脂水粉,而是一股特殊的果香味,虽然腻人但是并不让人讨厌。 一定是这样的,否则自己又不是什么发情期的禽兽,怎么能大白天的这样,还是对着一个那样的女人?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头,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想要排解出心里的那股烫热。 “小春,进来。”裴晟听到门口的脚步声。 “世子,您怎么知道是我?”小春刚要敲门,就听见世子叫他进屋。 裴晟懒得理他,就那儿一走两颠的走路方式除了他还有谁,“抓药的单子要来了?” -- 第13页 小春从怀里掏出从药铺里要来的青叶抓药的单子,“已经让方大夫看过了,就是一些治嗓子的和女子调养身体的药。” 裴晟扫了两眼,确实都是一些常用药,“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其他的异常之处。” 小春挠了挠头,“其实也不应该说是异常,就是感觉世子妃主仆三人感情很好,是不是因为青叶姑娘年纪要大一些,感觉世子妃和紫芽姑娘都很照顾青叶姑娘的感受。”小春本来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所以刚回来跟世子爷汇报的时候就没有说。 照顾青叶的感受?裴晟若有所思,“去把小南叫回来。”小南一直在监视柳筠院里的动静。 小南过来的时候,小风正在服侍裴晟用冷水洗脸,冰凉的帕子在手上都有些刺骨,更何况是盖在脸上,看来真的是被世子妃给气狠了。 “世子爷,您找我。”小南进屋叩拜。 “起,我走后,院子里有无异常。”裴晟擦了两遍自己脸后,才觉得消散的差不多。 “您走后没多久,青叶姑娘就从屋子里抱着一堆衣服出来了,其他并无异常,世子妃一直在屋子里。” “我走后,你有没有见到青叶进屋?”当时只有自己和柳筠在屋里,他并没有见到青叶,青叶怎么会从屋子里走出来。 “没有,您走后,没有人再进过屋。” 第8章 那就是青叶一直在屋子里,而且应该是在卧房里,柳筠刚才明显不想让他待在卧房里。 “小南,你回去继续监视世子妃的院子,有任何异动都向我及时汇报。小风,你安排人去监视药铺周围的情况,今天的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裴晟心里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 小南和小风退下后,裴晟对小春勾勾手指,小春两步凑上前去,“世子爷,是要给我安排什么任务吗?” “有件好事情要交给你,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但凡有第三个人知道,你的小命就别想要了。” 裴晟半是神秘半是威胁,小春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他最喜欢秘密了,“世子爷,我的嘴您还不知道,谁都撬不开的。” 裴晟让他附耳过来,小春听完之后,一脸震惊,似乎不相信这话是出自世子爷。裴晟拿扇子把他张大的嘴给合上,“你没听错,快去快回,再晚了的话,就该被人给洗了,取不回来,你就等着打板子吧。” 小春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自己上次被打板子场面还记忆犹新,短时间内那种痛苦他不想再经历,“属下去去就回。”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小春搂着一个包裹偷偷摸摸的回来了,“世子,衣服都在这里。” 裴晟看着包裹里的两件外衣,一件明显是柳筠的,另一件是青叶那丫鬟的,裴晟有些犹豫,最终拿着扇子分别挑起两件衣服,放在鼻边闻了闻。 果然不出意料,青叶的衣服上有那股他熟悉的果香味,柳筠的衣服上反而没有那股味道,裴晟勾起嘴角,他越来越期待他这位世子妃了。 小春觉得他家世子要魔怔,竟然闻着女人的衣服笑,这要是让侯爷知道了,他的屁股绝对不会挨板子这么简单,“世子爷,您没事儿吧。” 裴晟拿扇子敲他的脑袋,“我没事儿,你摊上大事了。” “啊,我不是把衣服好好的给取过来了。” “我说没说要让你盯着世子妃的一举一动。” “我盯着了。”小春不服,世子妃就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视线范围。 “你们盯的根本不是世子妃。” 这都什么跟什么,小春糊涂了,他们盯的不是世子妃,难道是鬼吗? “世子爷,您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您别吓我。”小春怎么感觉有些莫名得瘆得慌。 “你不用明白,去,把衣服原封不动给放回洗衣房去,别让人发现。”裴晟拿扇子挠了挠眉头,嘴角勾笑,他喜欢一步一步揭开迷局。 柳筠现在不仅手腕酸疼,连带肩颈也跟着疼,没事儿长那么硬的肉干什么,因为武功不行,所以用来扛刀么,柳筠内心腹诽咒骂,抖着一双手颤巍巍地端起茶杯,还没入到嘴里,紫芽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柳筠差点没把茶水给打翻。 “紫芽,看来你很喜欢跑?”柳筠笑意晏晏,紫芽却只看到了威胁。 “没有,小姐,奴婢喜欢走,慢慢地走,一步一步的挪。” “那你没事儿跑那么快干什么。” “小姐,你到院子里看看。” “看什么?”柳筠这一天耗费了太多的力气,只想躺着不动。 “林叔来南淮了。”紫芽尽量压低声音,却掩饰不住雀跃。 柳筠起身快步走出去,远远地半空中挂着一只风筝,三条鱼连在一起,一条在前,两条紧随其后,鱼身子画得栩栩如生,每一片鳞片上都带有蓝色的斑点,这种鱼是他们青衣派特有的标志,青衣鱼,而这个风筝中青衣鱼的样子代表的是林叔。 看来林叔是刚刚才到,柳筠懊恼,自己要是晚回来一会儿就好了,林叔既然来了,是不是竹姨也到了,竹姨的身体并不适合长途颠簸,现在赶过来是出了什么事情。柳筠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惜却被困在这里,自己的轻功一塌糊涂,想要晚上悄无声息地出去都不能。 柳筠望着天上风筝,脑中闪过千万种想法,每种都不是很稳妥,不管怎样,明天再找借口出去一趟,虽然会引起怀疑,但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 第14页 院口那边传来动静,是裴晟下面的侍卫有事情通报。青叶走过来,“世子妃,说是家里那边来人了,老爷给世子妃带过来些东西。” “我父亲?”今天怎么所有人都到的这么齐,难道是父亲看她迟迟送不出消息,派人过来敲打的。 柳筠到正堂的时候,裴晟也在,坐在椅子上正在喝茶的人看过来。 “林叔,您怎么来了?”柳筠心里惊喜又惧怕,林叔刚到就急着来裴家见她,肯定是竹姨出了事情。 “这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需要我过来处理,临出门的时候去柳府看了看你奶娘,正好柳相也在,他知道我要来这边,让我给你带了些东西,还有你奶娘给你做了些衣服。”林叔站起,先跟柳筠拜了礼,又解释来这边的原因。 “婉婉初嫁到南淮,身边又无亲人朋友,岳父大人和奶娘自然挂心。”裴晟将柳筠扶到座椅上。 “世子爷,林叔是妾身奶娘的娘家哥哥,做些药材的生意。”柳筠介绍林叔。 “刚刚听林叔说了,走南闯北,见识大好河山,是我平生最羡慕之人,林叔也坐。”裴晟在柳筠旁边落座。 “只是些小本生意,养家糊口而已。”林丰对这位南淮世子爷很感兴趣,他绝对不相信裴牧会教出一个不学无术的儿子。 三个人聊的无非是一些场面话,茶续了两杯,柳筠心里渐渐焦躁起来,林叔肯定是有事情,急着当面跟她说,可柳筠明里暗里提了几次世子爷要是有事可以先去忙,裴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听不出,屁股都不知道挪个地。 “世子爷,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跟世子妃单独说两句。”林丰在下人要倒第三杯茶的时候,起身跟裴晟告罪,他确实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耗在这里。 “当然,我正好有事情需要出去,林叔如果不忙,晚上留下吃饭,到时候小侄陪林叔好好喝一杯。” 裴晟这么痛快的同意,倒是出乎柳筠意料。 裴晟离开后,柳筠走近林丰,低声问到,“林叔,您怎么突然来南淮,竹姨是不是也过来了?” “你竹姨身体怕是坚持不了多久,药先送到你这边,再送到京城,一来一往会耽误太长时间。” “可是解药还差两味。”柳筠恨不得自己出去亲自寻药。 她小时候只知道母亲身体不好,并不知道母亲是身中异毒,母亲过世后不久,竹姨身体出现了异常,跟母亲的症状很相似,奶娘无意中说露了嘴,柳筠才知道她们两个中的都是乌星。 乌星是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潜伏期根据人的体质不同,或长或短,长的时候多达到十年之久,初期症状并不明显,多为畏冷,食欲不振,夜中多梦,使人郁郁寡欢,最终会让人内力消散,武功尽失,失去生存意志,中毒人会自杀而死或者毒发身亡。而且这种毒当时并没有解药。 梅若瑶食用乌星过多,等毒深入到五脏六腑的时候才察觉到,她失了武功,又被仇家追杀,被迫躲入柳家,梅若瑶一直都在试着研制乌星的解药,可惜没等到调配成功就去世了。这些都是奶娘和她讲的。 柳筠继承了梅若瑶对医术的天分,她长大后,读遍所有的医术,几年前无意中在偶然得到的一本西域书上找到了解药的配方,只是配方所用的药材都十分稀有,而且每一种药材都有许多形状、味道与之极其近似的草药,很容易错认。找药本来就十分耗费时间,再加上分辨、确认,来来回回耽误了很多时间,经过几年的探寻,现在还差红令草和月絮两味药。 柳筠调配出了一种临时药,只能缓解毒药的侵蚀,并不能根治。这种临时的解药现在对竹姨已经没有了太大作用。 “我带来了红令草。”林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你看一下这次对不对。” 柳筠仔细查看了草药的形状,味道,最后掰下一点放在嘴里品尝,脸上逐渐露出欣喜的笑容,“对的,林叔,这次是对的。” “太好了,那现在就还差月絮草,我已经探明真正的月絮草就在边境靠近东黎的地方,只是那个区域我们的人进去有些困难,我已经加派了人手,希望能尽快找到。” 林丰本来担心这次的红令草如果再不对,那就真的麻烦了。现在只剩下月絮草,他可以把所有的人手集中起来单去寻找这一味草药,那么找到的几率会更大一些,时间也会缩短。 “林叔,我想是不是可以寻求裴家的帮助,边境那种地方有了令牌,行事都会方便很多。”柳筠自从上次青叶提过之后,内心一直有这个念头,她知道风险太大,但是现在竹姨到了生死关头。 “不可,少主,我这次贸然找上门来,就已经是下下之策,万不可再轻举妄动,如果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你竹姨宁可舍了她那条命。”林丰怕柳筠不听劝,直接搬出竹轻风来。 第9章 “林叔,您别说了,我都明白,我过两天想办法出去见竹姨。” “不急,你出门本来就不容易,等找到月絮草,我会放出风筝,你让青叶每天申时的时候注意一下天上的情况,到时候你再出来,”林丰递给柳筠一张纸条,“这是我们落脚的地址,就在宏盛药铺后门的那条街上。” 柳筠将纸条收到袖子里,“让竹姨好好养身体,不要担心我,我在这边一切都好。” -- 第15页 “好,少主,我先走了,”林丰拍拍柳筠的手,“你自己万事小心。” ---- “主子,林先生走了。” 裴晟放下手中的笔,“安排人跟着了?” “已经安排了。” “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小风之所以叫小风,是因为他有一双极其灵敏的耳朵。正厅旁边的偏室里有一处暗阁,可以随时窥探到正厅中的动静。 “世子爷,世子妃和那位林先生两人离的很近,声音都特别小,属下办事不利,只隐约听到那位林先生说了一句,我带来了红令草,剩下的都没太能听清楚。” “红令草?你确定你没有听错。”裴晟若有所思,柳筠竟然知道红令草。 “属下确定,当时林先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恰好面向我这个方向,通过他的唇形我也能读懂。” 这是偶然还是蓄谋?他爹裴牧中了一种叫做乌星的罕见毒药,等察觉到的时候,毒药已经侵入肺腑。师父在一卷残本中找到了解药,但是解药的配方只有一半,剩下的一半已经被烧毁。那一半的配方中有一种药材就叫红令草。 红令草单独的药用,是一种稀有的调节女子身体的药物。可如果是用红令草来调节身体的话,又何必避开人说得那般隐秘。还是说朝廷那边已经知道了父亲所中之毒。 不管是何种原因,他今天晚上都要弄清楚,以免夜长梦多。 裴晟指着桌子上刚做好的画,“来看看,这两个人有什么不同?” 画中是两个女子的背影,除了头饰和衣裳不同,从身型上来看完全就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个背影有些相熟,好像是世子妃,又像是青叶姑娘。 小风把自己看到的如实说出来,裴晟黑眸渐深,他很期待今晚。 ---- 柳筠脸上敷盖着巾帕,仰头靠着木桶闭目养神。她沐浴的时候不习惯旁人伺候,紫芽帮她洗完头发后就出去了。 微湿的青丝如瀑布般垂下,瓷白的皮肤被水汽萦绕染上了嫣红,似春日里盛开的桃花。发丝上的水珠顺着尖尖的下颚滑过修长的颈项,又滴在分明的锁骨,最终落回水中,他甚至能看清她光滑肩颈上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柳筠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很轻,紫芽和青叶没有她的吩咐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她没有动,手里握紧木钗,她虽然轻功练得不好,但是一招毙命的招式是她娘从小就逼着她学的,她不会失手。 在脚步声距离她足够近的时候,她猛的起身,将脸上的巾帕朝那人的方向投掷过去,一只手迅速扯过旁边的衣服堪堪包裹在身上,另一只手拿着木钗抵住那人的脖子,防止他进一步的靠近。 钗子虽然是木制的,但是头部极其尖锐,只要她稍微用力,就能干净利落地取了他的性命。裴晟一身白衣,刚才飞过的巾帕擦着他的脸扫乱了他的头发,虽然下一秒可能就会没命,他依旧淡定自若,眼神里不见丝毫的慌乱,甚至伸出双手啪啪拍了两声,由衷为刚才的场景感叹,“夫人好伸手,让我好生佩服。” “世子爷怎么会过来?”柳筠声音如常轻柔,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放松半分。她没想到他无耻到在她沐浴的时候闯进来。 “如果不过来,怎么能见识到夫人如此俊俏的功夫,还有,”他故意拉长声音,眼神从上到下扫过她的脸,“夫人真实的容貌。” 裴晟饶有兴趣地欣赏着眼前的人,面部上不再是不健康得青白,因为热水的蒸腾,水润的脸颊上挂着两抹诱人的红稍,面容并没有想象中的美艳,只能堪堪够的上个平常,但对比之前的容貌,已经好上千百倍,那双莹莹的双眼在这张脸上依旧过分得突出,只能说他这位世子妃有一双极美的眼睛。 青色的纱衣将女子的线条清晰地勾勒出来,像细雨打落在碧色的湖面,水波流动,盈盈动人。柳筠注意到他的视线,内心羞懑,可又不敢挪动半分,她现在可以确定这位世子爷的表象都是装的,她也可以确定这位世子爷色胆包天,无耻流氓,但她不能确定的是他的功夫是什么样的水平。 “我对裴家并没有恶意。”柳筠先表明自己的立场,她并不想跟裴家结下什么仇怨。 “我对夫人也并没有恶意,只是觉得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待。夫人不如先穿好衣服,冬夜天寒,容易染上风寒。”裴晟自然不信她说的话,可他或许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她这样衣不蔽体地站在他面前,身上那股香味更加浓郁,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如青葱藕白的手腕在微微颤抖。他不是没见过世面,这些年为了维持这幅浪荡子的形象,常年流连于烟柳之地,自然也见识过各色女子,可那些女子靠近时,他心里有控制不住的排斥,人间绝色尚且对自己没有半分吸引力,为什么这个容貌一般的女人屡屡让自己失控? 柳筠自是知道让她穿衣服没准是他耍的花招,可她受不了在一个男子面前这般模样,虽然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还请世子爷先转过身去。” 屋内这么大的动静,青叶和紫芽还没有进来,她们是被人控制住了,还是被杀了。虽然她们功夫都不错,但如果跟裴家的侍卫过手,胜负很明显。 裴晟像是知道她内心的想法,“青叶和紫芽只是昏了过去,性命暂时无忧。” 虽然他今天选择摊牌,并没有给这主仆三人留命的打算,但是早杀晚杀对他来说并没有区别,所以不妨多留一会儿。 -- 第16页 裴晟按照柳筠所说转过身,木钗并没有离开他的脖子,其实他能轻而易举将木钗夺了去,奇怪的是他竟然有心情陪她玩这种过家家的把戏。 后面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裴晟控制住自己过分活跃的想象。 柳筠并没有用多长时间,她只系了一件外袍,将自己的上下包裹住。 “为什么要易容扮丑?”女儿家,尤其是世家的女儿,很重视自己的名声,三分的容貌恨不得说成是五分,又怎么会扮丑到如此地步,而且她从小就是那副丑模样,如果说单单是为了进裴家,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 “世子知道我在柳家的身份,只是一个庶女,我的主母柳朱氏对我并不喜欢,小时候,因为奶娘给我梳了一个不一样的发髻,就被主母责罚,说我小小年纪,只知道勾引男人。我越丑,主母就越高兴,我活命的机会也就越大,这就是庶女的悲哀,世子想来永远都不会懂。”柳筠语气十分可怜,手上却用足了力气,将人逼坐到椅子上,然后拿自己的外衣把他的手向后捆绑起来,虽然能起的作用也不会太大。 “看来世子妃很想活着。”裴晟安然地坐着,任她为所欲为。 她绑完手之后,又把椅子踹倒,裴晟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招,身子随着椅背跌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哼,淡定的面孔也终于出现一丝裂缝。柳筠一条腿的膝盖压在他的胸上,然后又拿她的底袍把他的腿给绑上。 “这个世间谁不想活,从三岁小儿到八十老翁,谁都在拼命地争自己的路,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女,就活该被任轻贱,被人拿捏。我的命只能我说了算,京城里那些人还有世子爷都不算。” 裹住她的外袍随着她动作的起伏,微微敞开,他下意识地避开双眼。柳筠绑好后,又将椅子扶起,“还望世子爷恕罪,我这这实属无奈之举,我知道世子爷今天过来,应该是没想给我活命的机会。但我还是想跟世子爷谈一谈,就如我之前所说,我对裴家并没有恶意,相反,我反而对裴老将军多有钦佩。我虽然是被皇家赐婚,我父亲柳相也确实对裴家三番四次的打压,可我是我,我跟柳相,跟皇家都没有任何关系。” 裴晟看了一下脚腕上打的结,并不是胡乱的打法,“我也想相信婉婉所说,可是空说无凭。” “我在院子里的一举一动想必都被人汇报给了世子爷,世子爷应该知道我并没有向朝廷那边传递裴府和世子爷的任何信息。” “万一是世子妃还没有找到机会呢?又或者,是世子妃扮成青叶姑娘到宏盛药铺干了一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柳筠没想到他连这件事情都发现了。 第10章 裴晟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的弱点应该是在此处。 “婉婉至少要让我见到一点儿诚意吧。否则,你就算杀了我,也出不去裴府的大门。” “世子爷,我去宏盛药铺只是取一些平常的药。” “那又何必大费周折的要扮成青叶姑娘,难道是想试试自己的易容术有多厉害?婉婉是把我当成小孩儿来哄骗了。”裴晟见她依旧低头不语,“或者婉婉想我把宏盛药铺所有人抓来审问?就是不知道那些人受不受地住严刑拷打。” 柳筠面有难色,最终开口,“我身子患有暗疾,可我并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才扮成青叶去宏盛的。林叔做的是药材生意,他跟宏盛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我来南淮之前,拜托林叔帮我引荐一位信得过的大夫,为我医治身体,所有才有了这一出,并不是为了害裴府或者通风报信。” “婉婉身上的暗疾需要用到红令草?”裴晟步步紧逼。 就算他再知道什么,柳筠都不觉得奇怪,她终究还是大意,低估了裴晟。 可转头一想,这未必就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如果裴晟不是表象那般,那裴老将军教导的儿子应该也不是奸诈之人,她没准还可以将计就计,借助裴晟的手拿到月絮草。 “确实如世子爷所说。” “婉婉现在已经拿到红令草?” 柳筠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既然要合作,她自然要坦诚一些,有时候真假掺半反而更叫人信服。 “那婉婉是如何确认那就是真的红令草的?据我所知,红令草极为难寻,而且有数十种药草与红令草都极为相似,分辨确认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师父出去那么久还没有回来,连师父都难寻的药物,她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获得。 “我这个病得了有好多年,这么些年来,林叔一直帮我寻找药物。我也久病成医,自己平时读些医书,无意中得到一卷西域的残本,上面有对红令草最详细的描述,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真正的红令草。” 西域残本?这么巧,“不知婉婉能否告知我,你身患何病?” 两个人对峙这么久,柳筠里面只披一件薄纱,外面一件锦袍,屋子里虽然烧有地龙,但身子依旧冷的厉害,她知道自己得尽快打消他的疑虑。 “不知世子爷有没有听过一种慢性毒叫做乌星。我主母因嫉恨我母亲,对我也怀恨在心,想人不知鬼不觉地置我于死地,这种乌星的毒药无色无味,起初症状并不明显,可在体内潜伏十年之久,毒药侵入肺腑后,便再也无力回天。” 裴晟收起之前的散漫姿态,重新看向柳筠,目光深邃,叫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婉婉是如何得知红令草可治乌星的?乌星好像并无解药。” -- 第17页 “这也是我从那本西域的残卷中找到的。那上面有乌星的解药配方,只是所用药草大多难寻,我困于闺阁之中,只能依靠林叔,林叔只是一介商人,虽然走过很多地方,但是所到之处到底有限,现如今才找到红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令草,可还差一味药草才能配齐,而我这副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再等那么久。” 为了应景,柳筠还配合咳嗽了两声。 柳筠刚才捆绑裴晟的时候,所系外袍已经有所松动,她一直都在集中精神应对裴晟,并没有察觉到,她一咳嗽不要紧,外袍的带子彻底松散开来,柳筠急于抓住外袍,地上又都是水,她没有注意,脚下滑动,身体控制不住的倾斜,眼看脸要砸到旁边放有茶壶的方桌,她顾首顾不了尾,一时之间竟然反应不过来该如何是好。 裴晟瞬间挣开手脚的束缚,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拉向了他这边,胳膊却碰掉了茶壶,呼啦啦碎了一地,他们也跌落到了地上,只是裴晟在下,柳筠在上。 外面的小风和小春听到里面的响动,冲了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世子妃衣冠不整地压在世子爷身上。 裴晟抓起地上的湿巾帕朝门边扔去,“滚出去。” 小风和小春赶紧堵住继续要往里冲的侍卫,将人挡在了门外,两人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把门关上,不是说今晚要审问么?怎么审问要改成开荤?难道世子妃用美人计?世子妃用美人计?!!世子爷吃世子妃的美人计!?? 两人面面相觑,不敢说一句话,但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问和震惊。 裴晟说不清刚才恼怒的情绪,只是那两团的柔软压在他的胸前,裸露在外面的双腿擦过他的衣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与他接触的肌肤的细腻和温度,让他更搞不清楚怎么变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柳筠急于起身,脚下又一滑,裴晟眼睁睁地看她整个人又要砸下来,他本不想再管她死活,可身体最后还是没有移开,愣生生把人接住了,只是好巧不巧的是,她的胸正好砸到他的脸上。 柳筠绝望地想我还不如直接砸地上昏过去的好,裴晟被砸地眼冒金星,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砸了过来,只觉得鼻子一酸,温热的液体从鼻腔中流出来。 柳筠也不起身了,她手脚并用直接从他身上翻了下来,爬到了旁边,背着身子哆哆嗦嗦地系上衣服。裴晟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柳筠以为人被砸昏了,又赶紧转过身子去晃他的胳膊,“裴晟,你没事儿吧。”连世子爷都忘了叫了,直接喊出了人的名字。 裴晟默默地闭上眼,他活了将近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如此窘迫,“麻烦你先穿好衣服,穿好鞋,然后拿一方巾帕过来。”他这绝对是被砸的,不是被什么刺激的。 虽然再没有比这更尴尬的场面,可柳筠看到那两道鼻血,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裴晟恼羞成怒,这都是因为谁,你还有脸笑,别忘了你的命还在我手里。 她眼睛弯成了初月的新芽,嘴角还陷进去两个小小的涡旋,脸上因为染上了笑意像极了晨光里的朝霞,大概是他脑袋被砸傻了,否则他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个人是美的,真的是见鬼了。 柳筠看他是真的生气了,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有些过分,毕竟他成了这副样子,全是拜她所赐。 裴晟也不指着她了,拿袖子胡乱地抹了两下,挪着身子要起来,柳筠见状想要过来相扶,裴晟怕了她,“你不要动,别过来,我怕再被砸,我宁愿被木钗刺死,也不想被你砸死。” 看他避她如瘟疫的模样,柳筠自然也不想上去讨人嫌。 裴晟好不容易起来,提着酸痛的身子坐到了椅子上,歇着缓了缓神,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晚是这么个收尾。 柳筠见他神色有些好转,试探着问,“世子爷,我们算是握手言和了吗?” “我连你的手都没摸到,何来言和。”裴晟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幸亏没被砸个全身瘫痪。 “那世子爷想要怎样?我对裴家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你又说你中乌星,又说你知道解药的。要么我让大夫来为婉婉诊断一下,要么你拿出那本西域残卷。” “世子要残卷有何用,那只是本医术而已。” “我有没有用是我的事情,婉婉给不给由婉婉自己判断,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只是婉婉如果不想的话,我也不会强求。” “医书我可以给,但我有一个条件。”一本医书而已,而且上面的内容柳筠已经翻过千百遍,她再重新默出一本来也可以。 裴晟从衣服里又掏出了他那把破扇子,装模做样地摇了两下,“婉婉好像没明白,现在这种情况好像并不适合你来谈什么条件。” 柳筠被噎地半响说不出话来,她已经知道他的武功远在她之上,刚才受她牵制只不过是像猫逗老鼠那样在逗着她玩。 裴晟看她眼里的光由亮到灭,“你先说一说你的条件是什么,我再看我要不要答应。” “乌星的解药还差一味草药叫做月絮草,林叔已经打听到月絮草在边境之地,没有裴家军的令牌,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所以可否恳请世子安排人帮我找寻月絮草。世子如果答应,柳筠定当将医书双手奉上。” -- 第18页 “婉婉的命只值一本医书么?未免也太不值钱。” “那世子爷意欲何为?”他既然没一口否定,就是有条件可谈,有的谈就不是一件坏事情。 “我要,婉婉的命为我所用。” 柳筠看着他的眼,“此话何解?” 第11章 他并不说话,表情好像是在说你猜,那柳筠只能往最坏的方面猜,“难道是世子爷要我生我就能生,要我死我就得去死?” “既然打算救婉婉,又怎么舍得再让婉婉去死,那岂不是白费我一番力气。”裴晟轻轻摇动扇子作否认状。 柳筠最不喜欢玩这种猜猜猜的游戏,“柳筠愚钝,还请世子爷明言。” “很简单,我要婉婉听我的话,我让婉婉干什么,婉婉就得干什么。”裴晟说完,又加了一句,“当然,不会违背世俗道义。” 柳筠沉思片刻道,“不违背世俗道义,不伤害无辜忠良,不左右我生死。世子能应我这三条,我便也能应世子。”如果能救竹姨的命,于她而言也算是恩人,更何况,她不会在这里留太久,在她在的这段时日,暂且听命于他,又有何妨。 “成交,婉婉当比男儿更加爽快。”裴晟起身,“今晚就到此为止,婉婉也累了,早点休息,等取得月絮草后,还有一事需要婉婉相助。” 柳筠意外于他不再做过多纠缠,“多谢世子爷,医书明日我便奉上。”既然他这么想要那本医术,早晚都是给,她不如先卖个好。只要能早些拿到草药,一切都好说。 裴晟微微一笑,他喜欢和聪明又惜命还有点儿所谓的正义感的人合作,从刚才她提的那三点要求就可以看出。他扫了几眼她的脸,“夫人白天扮扮脸就好,晚上还换回真面目吧。”这张脸虽然也稀松平常,但怎么也比那张脸好点,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还在嘴角挂颗痦子,又不是要当媒婆。 柳筠看他要走,“世子爷,那青叶和紫芽?” “她们两个被送回屋了,此刻应在酣眠,明天一早起来什么事儿都没有,夫人不必担心。” 裴晟走后,不一会儿过来几个丫鬟把地上的东西给收拾了,又搬来新的浴桶和热水,应该是得了他的吩咐。可柳筠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再洗,她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到青叶和紫芽的房间看到两人确实安然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应该只是中了迷药之类的东西,飘着的那颗心这才安定下来。 裴晟并没有在卧房,看样子他今晚不会回来,摊开来说还是有好处的,能拿到月絮草,这张床没准以后就完全归自己,还可以睡个安稳觉。 柳筠知道自己要想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是满脑子的思绪抵不住身子挨上床的困意,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算了,有什么明天再想吧,先养好精神最重要。 第二天醒来,她简单地跟青叶和紫芽说了一下与裴晟之间的交易,并告诉她们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以免露馅儿,青叶是了然,紫芽是震惊,然后紧紧闭上了嘴,她怎么觉得裴府比柳府危险多了,在柳府这么多年,小姐都没有被人发现过,这才来裴府多长时间,就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柳筠让紫芽把那本医书找出来,准备裴晟来的时候给他,可她一连三天都没有见到裴晟,倒是那位美漓姑娘时不时的过来,说是被她哥哥禁了足,命她不许出府,所以只能每天在各个园子转悠。 她能看出这位美漓小美人在裴家并不是一般的客人,她能自由出入府中各处,每日去给裴晟他娘请安,还能时时见到裴将军,比她这个名义上的世子妃都要受人重视。柳筠忍不住暗想要不是有皇上脑子一抽的这出赐婚,没准这位就是世子妃了。所以她耍点心眼儿也就不足为怪了,谁让自己横插一脚夺了人家的夫君。只是不知道裴晟在她面前是何种面目,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见过裴晟的真面目。 等到第四日,裴晟才现身,一身白衣,长发束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彼此坦诚了一些,她看他竟然比往日多了几分顺眼。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柳筠似乎能猜到里面是什么,又有一点不敢相信,纵使裴家军擅于搜寻,又占尽地利,但才不过短短四天而已,这还没算上路上所花费的时间。 “夫人所托,我已完成。”裴晟把包裹递给柳筠。 她仔细观看了草药的形状,又闻其味道,还掐下豆大的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如果不是装的,确实看起来像懂点医术的样子。 柳筠确认了真假后,抬头看向他,水润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点不可置信,眸子里充盈的喜悦如深谷中刹那绽放的白莲,冷艳炸现,既而又回归于清远悠然。 “是真的月絮草。” 裴晟在她目光的注视下,抑住自己想要晃两下扇子的冲动,她这样子可真够呆的,那颗痦子尤其碍眼。 柳筠突然想到自己忘记的事情是什么了,他没有拿医书,而她也没有跟他说月絮草长什么样子,那他又是怎么找到的,又如何辨认的? “世子爷是如何这么快找到月絮草的?我并没有跟世子爷说过这草长什么样子,难道世子爷身边有世外神医知道月絮草?” “过程就不用夫人操心了,夫人只看结果就好。”其实很简单,裴晟手里的那半本西域残卷中有关于月絮草的描述,他那天晚上大概被那不是美色的美色给整昏了头,竟然忘了这一点。 -- 第19页 他选择绕开这个话题,“月絮草到手,如夫人之前所说,现在乌星解药所需的全部草药已经全部找齐?” “是的。”柳筠想马上给林叔传信,让他把其他草药都带过来,这样她可以连夜调配,解药能早一点出来,竹姨就少一天痛苦,“世子爷,可不可以让青叶去给林叔传话,我想把其他草药拿过来,早点开始配置解药。” “这个没问题,不过夫人需要先带着医书,跟我去一趟书房。另外,”裴晟抬了下手,屋外进来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位美人,一个如轻荷浅碧,一个如鹅黄娇柳。 柳筠细眉微扬,这是要纳妾?还一次纳两个?那敢情好,她求之不得,“世子爷想纳美人进房,我自然没有意见,此事还是我考虑不周,没能提前给世子爷安排。” 裴晟扯唇含谑,“这是碧荷,这是姜藤,我看你房里伺候的丫鬟只有青叶和紫芽,太少了,碧荷擅长煮茶,姜藤拿手女红,她们两个放到你屋,也算是给青叶和紫芽做个伴。” 柳筠心里暗嗤他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扯,这算什么,塞到她房里来监看她,“世子爷费心了,只是我喜好清净,并不喜欢屋里人多,有青叶和紫芽两人就足够。” 裴晟挥挥手,两个美人丫鬟行礼后从屋里退了出去,柳筠暗道这么好打发。 裴晟拿扇子敲着桌子,语气虽柔但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看来我之前跟夫人说得还不够清楚,我说她们留下给夫人用,那她们就得留下,夫人又何必多费口舌来辨上一辨,总不能我刚给夫人找来这草药,夫人便忘了之前的约定。” 柳筠被噎的一时无话,又无法反驳。她并不想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得罪他,只能点头应是,“我知道了。” 他似乎对她服软并不满意,“现在屋里就只有我和夫人自然是无碍,不过到了外面,这尊卑礼数还是要分上一分,不然岂不是教人说柳相教女无方。” 柳筠咬牙,忍了下来,退一步弯腰行礼,“妾身知道了。”这人离开四日,一回来就给她两个下马威,刚刚那豆大点的顺眼也彻底荡然无存。 裴晟这才露出笑容,不过那笑容在柳筠看来十分刺眼,他喜欢看她一点点的屈服,“劳烦夫人带上医书,随我去书房一趟。” 柳筠回他以微笑,贤良淑德地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世子爷,请稍后。” “对了,”裴晟叫住她,薄唇轻抿,“如果可以,夫人还是把嘴角的那颗痦子给去掉,我南淮侯府的世子妃,就算丑,也要丑的有品位一点。” 柳筠脸上贤良淑德的笑容逐渐瓦解,她发誓她明天就在嘴角的另一侧再挂一颗,来一个独出心裁的对称丑,不仅能有品位,还能有格调。 ---- 虽然自家徒儿已经跟他说过徒媳妇儿的样貌比较特别一点儿,苏正山看到那姑娘时,嘴角的胡子还是忍不住地抽动了两下,想来他游历江湖几十年,该见到的不该见到的,大大小小的场面都经历过,但是自家白白俊俊的小猪,愣是被从天而降的烂心白菜砸了个正着,心里的痛苦又岂是外人可以知道的,虽然这姑娘是易容的,但这易地也太不给自己,也不给他人留一点儿退路了。 裴晟用眼神提醒他师父能不能不要忧伤得那么明显,“师父,这是徒儿新入门的媳妇儿,婉婉。” “婉婉,这是我师父,你也随我一同叫师父。” 裴晟示意柳筠过来行礼,但是他这位世子妃从进门开始,就看着他师父呆愣得出神。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总不能是因为震惊于他师父的美貌。 第12章 书房里被一种诡异的安静所笼罩,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见。对望的两人,一个幽幽地出神,一个呆呆地神游。 裴晟能理解师父的幽幽。 他师父苏正山是个绝对的外貌主义者,收徒弟的第一守则是相貌要好看,到现在为止入了他老人家眼的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他,他还有一个大师姐。 不过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位大师姐,据师父他老人家说,大师姐长得惊艳绝伦,宛若天人之姿,裴晟别说望他大师姐的项背,连头发尖尖都望不到,可想而知这位大师姐到底有多美。不过他老人家每次说到这个传说中的大师姐的时候,眼里都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惆怅。 裴晟一度怀疑这个大师姐是他师父臆想出来的,毕竟能受得了这么不靠谱的师父的,除了他,很难再找出第二个。 对于自己的徒媳妇儿,他老人家那是千盼万念,结果念来这么一位媒婆,他能不幽幽么。 他也能理解自家夫人的呆呆。 他师父是一位绝对的美男子,虽然年纪大了,长了胡子,但也不能妨碍他是一个老美男子。不过她这表现的是不是有点过了头,当初见到自己时,她淡定到不行,他不信在美貌这一条上,他一个正当年的比不过一个即将年过半百的混老头。 柳筠确实是被裴晟的师父给惊到了,不过不是震惊于美貌,这位中年大叔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是风姿清雅,只不过为什么跟她娘画中的那位师父长得那么像。自己的记忆难道出了错,她回去要找找那副画,不知道是带过来了,还是留在奶娘那里。 裴晟轻咳一声,试图打破沉默,“婉婉,过来给师父行礼。”怕她还听不到,他把她拉住拽到前面来,入手是冰凉的柔软,他心里一动,又立刻松开,手背到后面,遮住自己的异样,但没能逃开他师父的火眼金睛。 -- 第20页 苏正山看着自家徒儿,眼里充满了鄙夷,不就是拉了一下小手吗,至于吗,何况还是一颗资质不佳的白菜,真真是没见过世面。 柳筠没有看出师徒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她回过神来,弯腰拜礼,不知道是不是跟娘的师父很像的缘故,柳筠看着苏正山,有一种难言的亲切感。 苏正山受拜受的不是很情愿,但这是自家徒儿明媒正娶的媳妇儿,再不情愿也得认下,他在自己怀里摸了又摸,等裴晟快要看不下去,想制止他再要摸下去的时候,他掏出来一块儿缺角的玉佩,“我穷的很,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见面礼,这是本门的信物,你拿着去玩吧。” 裴晟从来不知道自家师门还有所谓的门派,那块儿缺角看不出颜色的玉佩都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捡过来的。他忍不住拿扇子遮了遮眼,反正丢脸的不是他。 难为他那位世子妃还表现地跟收到的是什么珍宝似的,郑重地道了谢,宝贝一样收了起来,看来她的演技跟易容水平一样高超。 苏正山绕到柳筠的面前,仔细盯着她的面容,柳筠不由的后退一步,她被裴晟虚虚地揽在怀里,退无可退,只能任人上下左右地打量,苏正山摸着自己胡须故作高深,“小徒媳儿,你的易容之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只是偶遇过一江湖杂耍艺人,晚辈看着还算有趣,就花钱学了过来,没想到反而成了自保的手段。”柳筠面上平静无波,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答案,但是心里却不免打鼓,裴晟的师父,绝对不可能是三言两语可以糊弄过去的平庸之辈。 苏正山点点头,再无其他追问,不过下一秒,他的手便搭在了柳筠的腕上,柳筠想要抽手已经来不及。 “婉婉不要惊慌,师父也略懂医术,让他老人家看看婉婉体内所中乌星之毒现在到底如何,是否已经伤及肺腑。”裴晟意作安抚,柳筠却心惊胆寒,当初她之所以谎称自己中了乌星之毒,是因为这个世上能诊断出乌星的大夫寥寥无几。裴晟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拿到月絮草,那他这位师父没准就是那寥寥无已的大夫之一。 柳筠已经向裴晟吐露得过多,万不可再牵扯出竹姨,柳筠一时想不出谎言被撞破后的回圆之策,脊背上冒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 少顷后,苏正山放开她手腕,脸色异常沉重,柳筠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自己的谎言看来已经被识破。 裴晟看苏正山神色是少有的凝重,最近一次如此般神色还是诊出父亲身中乌星之毒的时候,“师父,如何?” 苏正山语气滞了半响,才道,“还好,不算太深。”他问柳筠,“小徒媳儿身中乌星之毒,是谁诊出的,据我所知,世上知道此毒药的人少之甚少。” 柳筠一时摸不准他到底是看穿还是没有看穿,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我奶娘看我整日郁郁寡欢,夜间盗梦多汗,食欲不振,日渐消瘦,看遍京中大夫都诊不出症状,到静圆寺带我烧香拜佛时,遇到一位云游的大师,给诊出来的。”如果他诊出她没有中乌星之毒,那就是大师诊错了,反正大师云游四海,死无对证,与她无关。 苏正山听完她的话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裴晟眼眸掠过柳筠,她虽竭力冷静,但是警惕之色掩盖不住,他淡淡开口相问,仿若随意,“婉婉打算何时开始配药?” 柳筠略作沉吟,“如果可以,我想今晚就开始。” “依婉婉所见,就目前手里的草药而言,配出的解药可作几人食用?” 不知为何,他每次说到乌星解药时,语气里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在这位目前她看不出深浅的师父老头面前,柳筠真假参半,“几味草药本就稀世罕见,能入药的部分也只有少许,所以估摸也只能配出三颗解药而已。” 裴晟长眉一敛,“婉婉把配药所需之物列出来,我命人马上去准备。另外,婉婉配药时,师父和我要在场。”柳筠刚要说话,裴晟开口截断,语气不容争辩,“绝不会打扰到婉婉,还有,”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配出的解药,婉婉服用一颗,剩下的两颗归我。” 柳筠一时愤而无语,他是怎么做到能把这么强盗的事情用如此轻逸从容的姿态说出的,“世子爷,这不公平。” 裴晟似是知她心中所想,“何谓公平,如果没有这月絮草,夫人就配不成这解药,我助夫人完成这最为关键的一环,夫人得一颗解药一条命,我得两颗解药,岂不是合情合理。” 柳筠眉头轻簇,这人不仅强盗还无耻,可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算了,再做无谓的争辩也是浪费时间,幸亏她留了个心眼儿,刚才说的有所保留。 苏正山也被他家徒儿这惨绝人寰的不要脸给惊到了,想要掩面遁走,又无处可去,他这么不要脸可不是我教出来的。 “那妾身先回房梳理一下需要准备的东西。”柳筠看出他们还有话说,不管这个老头看没看穿她的谎言,只要他们能让她配药,所有的就不是问题。 ---- “师父可看出有什么不对?”柳筠从屋里退出后,裴晟开口询问。 苏正山不想看自己徒儿那张厚到城墙的脸,仔细翻阅着柳筠留下的那本医书,“她的易容之术确实很高,就算是我,也一时看不出破绽之处。不过这种大多是江湖把戏而已,没有什么稀奇。这书中所记载的解药确实能克制乌星的症状,她所言不假。”苏正山手又摸上了自己的胡子,“问题是,她身上所中之毒,不像是乌星,倒像是乌月。” -- 第21页 裴晟一时诧然,没有料到会出来这种答案,他本来对柳筠知道乌星的解药存有三分疑惑,怕这是朝廷那边的圈套,但师父既然这样说,解药应该没有问题。可这乌月又是什么?怎么名字听起来像孪生姐妹花,他问出心中所想。 苏正山声音略滞,“乌月与乌星这两种毒药出自同一人手中,确实如姐妹花一样,药性相似,都是无色无味,长时间潜伏在人的体内,等药效发作,便无力回天。不过也有不同,乌星是对内,中毒之人折磨的是自己的身体,等功力散尽之时自杀而亡。而乌月是对外,药效发作时中毒之人会功力大增,成为无情无欲无思无想的杀人嗜血狂魔,发狂一个月后,便气血耗尽而死。不过,为师目前也不能确定,这两种毒药的症状极为相似,已经好久没有现世,大概也就弘音那个老秃驴可以诊断出来。你媳妇儿嘴中那位云游的大师不知是不是他。” 裴晟疑云从生,一个闺阁小姐而已,用乌星已经是歹毒至极,可要是乌月的话,下毒之人又安的是何种心思,难道她主母对她如此憎恨,悄无声息地让她死去还不够,还要让她成为杀人狂魔,身败名裂而死。 裴晟心中一凛,还是说这才是那位皇上心中所谋,南淮侯府的世子妃成为嗜血杀人狂魔,要杀的是谁显而易见。 第13章 “当务之急是让她先配乌星的解药,我给老秃驴去一封信,看他能不能尽快来南淮一趟。”苏正山展纸提笔,徒媳妇儿的情况刻不容缓,丑白菜他还能忍,可又丑又疯魔,他绝对忍不了。 “师父,乌星的解药可否能解乌月的毒。”裴晟知道自己在问一个蠢问题,两种不同的毒药,解药自然也会不同,但他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抱着自己也看不懂的心思。 “解肯定是解不了的,不过不知道会不会有抑制的效果,应该会延缓发作的时间。”那本医书他刚刚一目十行的看完,上面只有乌星的解药,并没有记载乌月的。 裴晟觉得屋里有些憋闷,走到窗前,推开窗棂,寒冬的冷风迎面而来,苏正山的胡须都被吹地竖起了两根,他看着俏徒儿难展的俊颜,分出一分心思开口调侃,“怎么,担心你地里的歪白菜了?” 与其说是担心,倒不如说是头疼。如果她身上所中的确实是乌月,那她知不知情。 不违背世俗道义,不伤害无辜忠良,不左右她生死,以这三条为约的人,又怎么甘愿成为杀人狂魔。而且她如果知道自己所中之毒是乌月,又何必浪费时间去找乌星的解药。从这两点来看她应该是不知情。 可万一她知情呢,万一这一切都是一个设计好的圈套,先让父亲中毒,她配置出解药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然后再利用乌月陷裴家于万劫不复?不过虽然她身上疑点众多,但就目前他对她那点不多的了解来看,她又不像是任人驱使之人。还是说她受人威胁才如此?那又是以谁胁迫才让她甘愿以身作祭,她母亲已经故去,她对她那位父亲看起来又没有什么感情,难道她有交好的兄弟姐妹,又或是那位远在柳府的奶娘,所以她奶娘才没有跟过来? 如果她所中之毒真是的是乌月而又无解药,那他就只能先下手为强,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至于不左右她生死的约定,对于死人而言也就不算是约定了。 这是此盘死局的唯一破解之法,但为什么一想到要这么做,他心里就躁意四起,内心深处还抱着一丝隐隐的侥幸,或许不是乌月,就是乌星。 --- 柳筠端着一颗颤颤的心回到内院,只能安慰自己多想也无益,且走一步看一步,那老头没准就是在做戏诈她,他根本就诊断不出什么乌星不乌星的,要不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掀过去。 屋里紫芽正在跟那两个美人丫鬟大眼瞪小眼,柳筠有点不想参与到她们的对战当中,但三人已经看到了她,她往后挪动的脚步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 紫芽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挽住柳筠的胳膊,不用她开口,柳筠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她截住紫芽,“你去看看还有没有核桃酥,我有些饿了,去帮我拿些过来。”紫芽虽然不甘心,但也不敢违抗她家小姐的吩咐。 柳筠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心里禁不住感叹,不知道裴晟天天对着自己这张脸作何感想,她都替他委屈,听说他身边有七个侍女,七人七色,皆是倾国之姿,看来这两位就是七色中的两色了。既然一个擅长女红,一个擅长煮茶,那会女红的就去洗衣房,会煮茶的就去小厨房。 不是她不怜香惜玉,如果受不了这些苦差事,就赶紧去跟你们的世子爷告状,让他把你们再要回去,她也不想美人受罪。 不过这两位也真是好涵养,面不改色的接受了她的指派,比紫芽都要听话。裴晟身边的人从上到下都没一个简单的,所以她怎么能斗得过他。 其实配药所需的东西根本不用梳理,她已经写过千百遍,在脑子里也演练过千百遍,这种让她娘香消玉殒的毒药终于要有解药了,如果她娘能坚持到现在该有多好。 ---- 裴晟在听雪园专门腾出了一间屋子给柳筠,所需要的器具也陆续搬了进去。裴晟一一查看过柳筠宣纸中所写之物,并无异处,那位林叔亲自送过来的草药也被师父逐一检查过,皆与书中所写吻合,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 第22页 柳筠到听雪园的时候,裴晟和周美漓兄妹聚在一处,周美漓拉着裴晟的胳膊不知道在撒娇说些什么,裴晟和周学瑜皆是眉眼染笑,柳筠不想打扰到人家的花好月圆,也不想与周学瑜有过多接触,远远地跟三人招过招呼,便借口有事情要忙往屋里走去。 周美漓见到柳筠后,挽在裴晟胳膊上的手并没有落下,反而凑得愈发得紧,这种小孩子家家示威的把戏,柳筠并不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幼稚至极。 美漓转动着一双美目低声对裴晟说,“裴哥哥,看来世子妃嫂嫂不喜欢你,我都离你这么近了,她竟然一点醋都不吃的样子。” 裴晟先是一愣,无奈一笑,拿扇子敲了她脑袋一下,“你什么时候会耍这种小心眼了。”他抬头去看柳筠,柳筠正好转过来,眼睛似笑含谑地扫过他,他下意识地收回自己的手,反应过来后又懊恼于自己的下意识,怕她干什么。 --- 配药耗时不算太长,但是极耗精力,更何况她身边还站着两个活人,尽管不说话,四只眼睛却一刻不错地盯着她,好像她会往里面下毒一样,按理说这解药配出来是给她吃的,她怎么会下毒,他好像对乌星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关心,难道裴晟身边也有中乌星的人,所以他才会要两颗解药,也会怕她在制解药的过程中下毒。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必定会看着她吃下解药,所以她必须要用一颗假药丸代替真药丸。好在她事先有所准备。 将近亥时,解药终于配置完成。柳筠拿出其中一颗,将剩余两颗递给裴晟。 裴晟长眸微闪,缓缓开口,“我要婉婉手中那颗。” 柳筠哑然失笑,索性将三颗一块儿放在碟子里,“不如世子先选,剩下的一颗留给我就行。” 裴晟自然不与她客气,他选了她最先拿出的那一颗,然后又从剩余的两颗中挑了靠近柳筠的那颗,最后将碟子里剩下的仅有的一颗也拿起来,竟要亲自喂药给她,“既然已有解药,婉婉还是尽快服下,方能早日康复。” 柳筠不想他会防备她至此,看来裴府确实有人身中乌星,而且对他来说应该是至关重要的亲近之人,所以他才会如此小心谨慎,是裴侯爷或者侯爷夫人?还是那位让他眼里能滴出蜜的美漓小美人? 柳筠双唇轻启,含住他手里的药丸,她心绪漂游太远,含住的除了药丸,还有他修长的手指,等她察觉到,手指已经入了口中。裴晟只觉有柔滑糯湿轻触到他的指尖,本是紧张对峙的局面一下子变得异常尴尬,两人不约而同地退后一步,稀薄的空气中僵流涌动。 苏正山清了清嗓子,深觉自己在此处就是个多余,他甩甩袖子,打破沉默的尴尬,“既然已经事成,老头子我要去睡觉了,冬夜天寒,孤寡之人唯有被窝可亲近,可怜呀可怜。” 只剩两人的屋内更是寂静无声,柳筠将药丸压下,苦涩滑过喉咙直达胃里,她后悔自己为什么准备了这么一颗苦药,她最耐不得苦了,“世子爷是否还要检查一下妾身有没有将药丸咽下?” 裴晟能听出她语气中的讥讽,依照他一贯的作风,他确实会那样做,不过他刚才看到她雪白的颈项微动,似有什么东西咽下,应该不会有假,况且此时的气氛,他再检查,难免徒增狼狈难堪,所以就此作罢。 --- 柳筠回到卧房已是深夜,候在房里的除了青叶还有姜藤,青叶眼里有担忧也有企盼,柳筠握住青叶过来相扶的手,将藏于衣袖内的药丸滑到她手心里,对着姜藤说,“去看看热水准备好了没,我要泡个澡。” 姜藤依言退出,青叶一只手微拢,另一手帮她宽下外衣,“奴婢去给世子妃拿寝衣。” 柳筠换上软鞋,身着内袍,仰躺在软塌上,心中的石头陡然落地,身体深处的疲惫之感漫天袭来,她晕沉沉地一动都不想动,只想就这么躺着昏死过去。 屋内传来细微响动,柳筠以为是青叶回来了,她翻动了一下酸软的身子转为趴下,脸埋在枕头上,声音闷闷的,“青叶,你来帮我捏一捏肩膀,我身上疼的厉害。” 青叶并没有回答,少间,一双手附上她的脊背,力道由轻到重,柳筠感觉自己肩颈上积压的酸痛被一寸一寸地推散揉捏开来,舒服的战栗蔓延至全身,滑到嘴边的低哼极力咽回嗓子里,“青叶,你手法见好,是在紫芽身上练了吗?”由于被按压,她声音一深一浅断断续续地发出。 身后之人还是没有说话,柳筠感觉到异样,她蓦的抬头,余光里锦缎白衣的一角搭在她衣服上,与她浅粉的内袍交错缠绵,刚才被憋回去的低哼又差点溢出。 第14章 柳筠没有想到裴晟会在这时候回屋,她以为两个人摊开来说,就算已经达成共识,他晚上不会在这边就寝,她尽量装作镇定地爬起来,“世子爷,怎么是你?” 裴晟微微一笑,“青叶不在,我看婉婉又不舒服得厉害,”他轻拍软塌,“咱们继续,我的手法虽然不如婉婉,但多少也能缓解一下夫人的疲劳。” “哪里敢劳烦世子爷,我已经好多了。”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身体哪里还有酸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给她按的人是他,刚才被按过的地方升腾起一股躁意,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靡软,虽然两人同床共枕已经有些时日,但是并没有过如此近的身体接触,只要想到眼前那双骨骼分明的手刚才从她的脖颈顺着脊柱一遍遍地按压至腰窝,身上便如被万千蚂蚁走过,心痒难耐,又触碰不得。 -- 第23页 “世子爷晚上要在这边睡吗?”柳筠找回两分清明,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不能继续按下去,裴晟似乎颇是遗憾的样子,“这里是夫人与我的寝室,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 柳筠见他不能意会,只能把话挑明,“我以为我们算是达成共识。” “我们的共识里并没有说要怎么睡觉这一条,我与夫人正值新婚燕尔,该是最情浓蜜意的时候,要是冷落了夫人,岂不是不把皇上,也不柳相大人放在眼里。”裴晟自行脱下外袍。 “我肯定不会跟他们说这件事,在外人面前,我也可以和世子爷扮演恩爱夫妻,不让人起疑,只是晚上我们能不能分开睡。”柳筠看他打定主意不打算走了,有些着急。 “府里眼线众多,白天晚上都不安全,皇上在这里不会只有夫人这一步棋,在打探侯府消息的也不是只有皇上他老人家一人,就只能委屈夫人陪我做戏了,不过夫人放心,”裴晟眼神漫然地拂过她的脸,语气戏谑,“我对夫人没有什么兴趣,只要夫人别惑于美色,对我霸王硬上弓就行。” 柳筠被他的眼神和话给侮辱到了,他的嘴到底是怎么做到贱得这么清新脱俗的,“世子爷也放心,我对空有皮囊,只会耍嘴皮子,晚上睡觉还打呼噜磨牙的男人,更没有什么兴趣。” 他云淡风轻,她气急败坏,高下立见。 “那这不正好,我们互相都没有什么兴趣,婉婉当我是根木头,我当婉婉是根,恩,竹竿。木头和竹竿躺在一张床上自然什么也不会发生。” 柳筠觉得他嘴里的竹竿是在暗指什么,但她又没有办法说出来,心里憋闷一时更盛。她不再管他,径直去了浴房,青叶已经往这边探了几次。 等柳筠沐浴出来,裴晟已经躺在了床上,之前两个人睡,都是她在内侧,他在外侧,而且每次都是她先上床。柳筠看他一副装睡的样子,并没有起身给她让一让的打算,她只能从他脚边的那一侧往里面挪,貌似不小心地把手按在了他腿上最脆弱的部分,没有收力气,一声闷哼传来,柳筠心里的那股郁结才稍微有所缓解,疼不死你。 裴晟睁开眼,看着床头那侧的女人,她已经恢复了本来的面容,刚刚洗过澡的脸白皙中透着红润,给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增加了一丝绮丽,黑长的头发散落在肩颈两侧扫到他的脚踝,她嘴边挂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寝衣略略敞开,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弧度的边缘。 他将眼睛转开,转过身体面朝外侧,“夫人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声嗓暗哑,在黑夜里尤为明显。 柳筠心里不屑,大晚上的装什么深沉。她挪进里面,平躺下,又觉得有些不自在,翻过身子面朝里侧,两人之间隔出一条泾渭分明的鸿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被窝竟比往日缓和得更快些,她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很快睡了过去。 裴晟听着耳边平稳的呼吸,适才有些僵直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看着模糊的夜色勾勒出的起伏身影,不知道他这位夫人到底是谨慎还是心大。明明刚才对他戒备到避之不及,现在沾枕头就睡了过去。裴晟被身边人影响,呼吸和着她的呼吸,眼睑慢慢地耷下来,也进入了梦乡。 柳筠在黑夜里呼哧呼哧地奔跑,她轻功不行,只能纯靠两条腿,后面追着一群黑衣人,路走到尽头,前面是悬崖峭壁,下面是海水汹涌,黑衣人手持刀剑一步步逼近。柳筠进退不能,一咬牙转身跳下悬崖,凛冽的夜风如利刃般划过身体,离海面越来越近,她认命地闭上眼睛,预想中冰冷的江水并没有将自己淹盖,反而跌落到一处温暖的坚硬。 柳筠摸索着那处坚硬,心里一惊,猛地睁开眼,自己脸贴着柔软的白色衣料,嘴角边是比白衣更白的皮肤,黑色的长发散乱在上面,简单的白与黑靡乱中带着几分暗昧。 她小心翼翼地移开自己的头,内心祈祷着人还在睡着,头顶传来细不可闻的轻笑声,让柳筠的期盼破碎,可能是时辰太早了,老天爷也在睡觉中,没能听到她的心声。 裴晟双臂枕在脑后,一副我绝对没有占你便宜的悠然自得,“夫人不是说对我没有兴趣吗?怎么大清早的就开始生扑。” 人证物证俱在,案发现场就在眼前,柳筠百口莫辩,“我适才做了噩梦,不是有意扰世子爷清梦。” 裴晟拢了拢自己略微敞开的衣领,“夫人确定是做了噩梦,而不是什么香艳的美梦?”他没有束发,长发四散与大红的锦被交相映错衬出一片迷离,刚刚睡醒的脸依旧清雅俊秀,只是他千万别开口说话,他的这张嘴可真的是配不上他这张脸。 柳筠不接他的话,躺回自己的位置。快要到月底了,她昨日又刚服完药,这几日必定会有噩梦侵袭,想要睡个好觉怎么就这么难。 裴晟看着留给自己的那个后脑勺,慢悠悠道,“夫人今日还是早些起床的好,上午与周家兄妹约好要进一趟山。” 柳筠拿被子将自己裹得更严实,“是世子爷跟他们约的,又不是我,我身体不舒服,世子爷陪他们好好玩就好。”你想陪你的小美人,何苦要拉上我。 裴晟倒也不见恼,起身穿着衣服,等柳筠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他低身凑上前,“夫人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要续上之前没有做完的美梦?” -- 第24页 微薄的气息打在她的耳后,激起一层的鸡皮疙瘩,刚刚酝酿出的睡意烟消云散,只剩全身汗毛倒立的颤栗,别的柳筠不知道,但他折腾人确实是一把好手。 柳筠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压下心里的烦躁,“妾身真的是不舒服,世子爷你看,我这出的汗。”她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胳膊,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汗水,似落雨后的白藕,晶莹剔透。 这是刚刚在梦里被惊出的冷汗,刚好派上了用场。 裴晟视线落在她手指的地方,又马上错开视线,他喉咙动了动,半响开口道,“需不需要叫大夫?” “不用,可能就是刚吃完解药后的反应,我躺一下就好。还要劳烦世子爷替我跟美漓妹妹赔罪,等我身体好些了,再去陪她。”柳筠心不在焉地扯着话,想把人赶快应付走。 裴晟看她确实脸色虚白,气息不平,怕是解药有什么问题,“那你有任何的不适,就让青叶去听雪园找我师父,我也就出去两个时辰,下午就回来。” 柳筠胡乱地点头,“世子爷不用担心,玩的开心点。”最好玩一天再回来,她又躺了下去,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裴晟,“世子爷,上午能不能别让碧荷和姜藤进屋伺候,我暂时不想起来装扮,如果她们发现了,是不是不太好?” 裴晟想了想,“我让她们今天去陪母亲,不会有人进内院来,夫人可放心睡。” 柳筠心里暗喜,声音装作迷迷糊糊困到不行,“多谢世子爷。” 裴晟走时,还把床幔放了下来,将外面的晨光遮去了大半。柳筠本来想的是让青叶今天把药给竹姨送过去,不过既然裴晟不在,那两个碍事儿的丫鬟也不在,那她可以扮成青叶去看竹姨,她本来觉得老天爷没开眼,如此看来,今天还算开了点。 柳筠出门出得很顺利,青叶扮成她的样子躺在床上,床幔一拉,谁都不知道里面的是谁,紫芽守在外面,有谁要找她,一律拦住,但估计要找她的人也没有,平时也就一个美漓,今天美漓还跟她的裴哥哥进了山。 柳筠上次出门的时候,已经将宏盛药铺的路和周围的情况摸清了,她先去宏盛药铺旁边的苏记点心铺子买了点心,这是她这次出来的借口,扮成青叶来给世子妃买糕点,然后才进了宏盛药铺。 她一进去,林叔手下的鲁师傅就看到了她,他在前面走着,柳筠在后面跟着,从宏盛的后门出来,穿过一条小巷子,来到一座不起眼的院落,外面看起来十分破败,鲁师傅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里面有响动传来,随后门被打开。 第15章 林丰看到门外的人一愣,“少主,你怎么过来了?”林丰知道这两天肯定会有人过来,所以就安排人在宏盛药铺等着,没想到是柳筠亲自过来,他赶忙将人迎了进来。 柳筠摘下锥帽子,声音里难掩喜悦,“林叔,我来看竹姨,药已经配好了。” 竹轻风已经听到声音,在屋里喊,“是婉婉来了吗,快进来。”柳筠将锥帽递给林叔,提起裙子三两步跑进屋里,“竹姨。” 竹轻风歪歪地坐在椅子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厚厚的披风把她包围起来,脸颊消瘦到凹陷,头上戴着厚厚的帽子,耳边露出的几捋头发干燥枯黄,眼睛周围有一层淡淡的青色,看到来人,惨白的脸上浮出一层淡淡欢喜,“是青叶,还是婉婉?” 柳筠蹲在竹轻风面前,轻轻搂住她的腰,“竹姨,是婉婉,婉婉来看你了。”她的脸埋在竹轻风的膝盖上,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母亲去世前的几个月也是这样。 竹轻风的手抚上她的黑发,眼里满是怜爱,“乖孩子,竹姨还以为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柳筠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掏出怀里的香囊,“竹姨,我配出解药了,你看,吃完解药就好了,好了之后竹姨就又可以教我轻功了。” 林丰站在旁边软意安慰,“对啊,轻风,日子还长着呢,不要说丧气话,先把解药吃了。教少主轻功我看就算了,她就没有这个天分,但可以教小小少主,我们从小抓起,肯定能把底子打好。” 竹轻风被他的话逗地展颜,他们这些年一直在寻找解药,她身体还算好的时候,也走南跑北的找,但是太难了,找一味药就很难,更何况是凑齐八味药,她渐渐也就不抱希望了,如果不是林丰看她看得紧,她早就抹脖子去找梅姐了,没想到最后真的让婉婉这孩子给配成了,梅姐活着的时候就说过婉婉在医术上的天分要远高于她。 柳筠把药放进竹轻风嘴里,林丰递过来水,竹轻风咽下药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不一会儿身体有一股热流涌动全身,她竟然觉得自己有了一点点力气,这是多长时间没有过的事情了。 这显而易见的变化让竹轻风欣喜异常,她比平时多坐了三刻钟还不觉得疲累,最后还是柳筠把她劝回了床上,让她慢慢来,不要着急,她后面一有机会就出来看她。 竹轻风睡着后,柳筠来到外屋,她知道自己出来的够久了,不能再待下去,门派里的事情有林叔她基本上都不用操心,主要是奶娘那边。 “柳府将人看的很严,我们的人递消息进去都很困难。”林丰也是一筹莫展。 柳筠知道她父亲一贯的作风,奶娘是他唯一可以牵制住她的手段,他肯定会将奶娘看得如铁通一般。而且她到现在还没有递出过裴府这边的消息,相信过不了多久,她那位父亲就坐不住,写信过来问候她了。 -- 第25页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竹姨的身体,奶娘在柳府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柳筠交待林丰,竹姨这边的情况要随时让她知道,如果身体无碍,每日午时起风筝,如果有任何问题,就直接去裴府找她。 柳筠没等竹轻风醒,留了张字条就匆匆往裴家返。她远远的看到紫芽在门口徘徊,神色慌张,她就知道出事儿了。紫芽看到她,急忙迎上来,“青叶,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柳筠低声问。 “世子爷在山里遇刺了,刚被抬回来。”紫芽脸色很严肃,快速地低声说道,“怕是要不好,大夫已经来了好几批,箭正中的胸口。” 柳筠跨过门槛的脚没有落稳,差点摔倒,紫芽扶住她的胳膊,小声说,“小姐,你先回屋跟青叶换回来,世子爷被送到了听雪园,现在府里乱成一团,没人管我们,但是这么大的事情,你再不过去,怕是要露馅儿。” 柳筠根本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那句正中胸口。如果他死了,她应该高兴才对,他死了,她这颗在裴府的棋子也没有了太大的用处,父亲应该会放过她,放过奶娘,可为什么心里有一种惴惴的慌。 柳筠赶到听雪园的时候,一个丫鬟正端着一盆血水往外走,屋内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柳筠的心跟着一抖。 林羌之坐在椅子上,怀里搂着的美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学瑜站在一旁,衣服上手上全是血,脸上一片灰败之色,几个大夫七嘴八舌在跟裴侯爷说着情况,苏正山在床前正在查看裴晟,没人注意到她进门。 柳筠想上前去看一下裴晟的情况,一个人冲上前来拦住了她,是裴府的管家,她见过一次,裴晟管他叫朱叔,他一双眼睛通红,看向柳筠的目光十分不善,好像她似什么洪水猛兽。她起初不解,半响才反应过来,难道他们怕她会害裴晟。 既然这样,她也就不上去讨那个嫌了,挑了一个离里屋很远的位置,省的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往她身上推。 从周美漓断断续续的哭声中,柳筠听了出来,裴晟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伤,英雄救美,永远不过时的戏码。 “小徒媳呢,裴晟那个小媳妇儿跑哪儿去了?”苏正山在里面扯着嗓子喊,满屋子的人都看向了柳筠。 柳筠挺着肩膀,从角落里出来,走到里屋门口,“师父,我在这儿。” “你在外面干什么,快进来,你来看看他的情况,看你有几分把握可以拔箭。”苏正山挥手让她进去。 柳筠原本进屋的时候,是想看一下裴晟的情况的,但现在看来她还是避开为好,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沾手,不然万一裴晟在她手里有个三长两短,不是她的问题,也得是她的问题。 苏正山见她还在犹豫,又急又怒,喝道,“进来!” 裴牧止住还在说话的大夫,上前一步,“苏兄,这是?” 苏正山眉头皱得老高,急地马上要跳脚,“你让这帮老头都出去,叨叨地我头疼,治不了还屁话多,什么行医几十载,你儿媳妇都比他们要强。” 苏正山都开口了,朱管家自然不敢再拦人。柳筠进去后先给裴侯爷行了礼,还没起身就被苏正山给拽到了床前。 裴晟昏迷不醒,躺在床上,嘴唇微抿,毫无血色,眉头紧皱,似是极为痛苦,他平时爱穿白衣,今日却穿了黑色。箭直直地插在胸口,从箭头入肉的部分来看,应该快要插到心脏,在这种情况下强行拔箭的话,会十分凶险,可如果不拔箭,他这种情况,过不了几刻钟也会没命。 “怎么样,你有几分把握?”苏正山紧盯着她。 柳筠沉思片刻,道,“五分。” 后面的大夫安耐不住了,“世子妃莫要妄言,我行医几十载,世子爷这种凶险情况莫说五分,一分都是多的,拔完就得死。” 裴牧眉心一跳,看了朱管家一眼,朱管家立刻将还在嚷嚷的大夫们请了出去。 裴牧虽然不信柳筠,但他信苏正山,他听裴晟说过,柳筠懂些医术,乌星的解药也是她配出来的。刚才来了几拨大夫,都摇头说这箭拔不得,连苏正山都说如果他拔的话,也只有四五分把握,可这位柳家小姐却笃定说有五分把握。 苏正山跟裴牧点头,“可以一试,这丫头的医术我还是信的过的。”她配乌星解药时,每一个步骤他都留意过。 柳筠却有些不解,苏正山也懂医,为什么他不动手,“师父为何不亲自拔箭?” 苏正山伸出自己的手,柳筠之前都没注意到,他的手腕筋脉似乎被人挑断过,双手一直在微微的颤抖,“我双手废了。” 柳筠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可她还有犹豫,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三人,她放低声音,“侯爷,师父,我知道自己的立场身份,你们对我并不信任,我曾经也跟世子爷说过,不管我爹如何,我对裴家并无恶意。教我行医的师父跟我说过一句话,医者最重要的是仁心,我既然要治,就会尽最大努力,也不会对我的病人做任何手脚,师父可以在一旁看着我。但是毕竟把握只有五分。”她想救人,但是她不想搭上自己的命。 林羌之走进屋来,拉起柳筠的手,眼角发红,声音却坚定温柔,“医者仁心,我一位故友也说过这句话,好孩子,你放手去治,我信你,如果真的是,”她再也说不下,眼泪砸到了柳筠的手上。 -- 第26页 裴侯爷把自己夫人揽到怀里,轻声安慰,看得出来,两个人恩爱非常,“生死有命,我们裴府不会牵连无辜。” 有了裴牧这句话,柳筠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毕竟掌管十万大军的裴大将军,一言九鼎,说出的话也绝对不会食言。 “不过,我信孩子你,却不信你父亲,你在宏盛药铺后巷的朋友,裴家军会先代为照顾。” 第16章 柳筠的眉心一跳,所以裴晟的无耻是有出处的。 “哪有你这么做事的。”林羌之红着一双眼睛瞪自己的夫君,她轻拍柳筠的手,“好孩子,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拿你们怎么样,你尽管去治,其他的不用担心。” 柳筠后悔自己牵扯进来,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好话坏话全说完了,现在成了她不治也得治,治不好,不仅她会没了命,林叔他们也难逃一劫。 苏正山哪里还管他们之间的七扯八扯,已经让人去准备东西了,他把裴牧夫妻两个往外赶,“在我眼皮子底下,她不敢耍什么花招,而且你们这个儿媳妇贼的很,她说只有五分把握,以我看她至少有七分,你们去外面等着,别在这儿碍事浪费时间。” 柳筠没想到被苏正山给看出来了,她确实有七八成的把握,因为她之前处理过类似的情况。 最后屋里只剩柳筠和苏正山,两人虽然无话,但手上都没有闲着,柳筠在配药,苏正山在给刀消毒。要拔的时候,苏正山固定住裴晟的上身,柳筠手握在箭上,两人对视,下一秒柳筠已经将箭拔出,然后左手将止血的药敷在了伤口上。 过了一刻钟,伤口的出血已经基本止住,脉相也稳定下来,柳筠擦了擦自己汗涔涔的额头,“如果今晚不发热,应该就没问题了。” 苏正山嘿了一声,“有你在,他就算发热你也有办法。”他饶有兴趣地看了柳筠一眼,“快准狠,我就算手没坏,也比不上你,你师父是谁?” 柳筠起身收拾着沾血的棉布,避而不答,“她已经故去好多年了。” “单看你的手艺,你师父绝不是泛泛无名之辈,好好研习精进,别荒了师门。”苏正山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强求。 等裴牧和林羌之进来时,她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林羌之握着她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裴牧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下来,不过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 晚上是最为关键的阶段,柳筠得在旁边时时观看他的情况,美漓死活都不肯回屋去休息,在床前一双美目里眼泪都没有断过,一错不错地盯着躺着的人,伤心悲痛之情连她都有些动容。 快要破晓的时候,柳筠再次查看他的伤口,心里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起身走到外屋,对裴牧道,“世子已无大碍,午时左右就能醒来,卧床半月,便能恢复如常。” 林羌之喜极而泣,苏正山将桌子上放着的茶水一饮而尽,“我就说这丫头没问题,也合该这小子命大,娶了个好媳妇儿,人虽然丑点,但是医术了得。” 柳筠扯扯嘴角,她就权当这是夸奖。 “好了好了,别在这儿杵着了,老裴你现在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赶紧让你媳妇儿陪你回去睡觉,小美漓也回去,你就是看着他哭死,他现在也醒不来。丫头你就在床前看着你夫君哈,我在外屋床榻上眯两眼,有什么事儿你叫我就行。”苏正山几句话把所有人都安排个明明白白。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能去睡觉,她就得留下守人,关键是她现在在这儿守着也没用,该醒的时候人自然会醒。 不过没人管她,裴将军拉着依依不舍的裴夫人走了,周学瑜强行把周美漓给拽走,苏正山已经躺在了卧榻上,柳筠欲哭无泪,虽然这是我夫君,但就是挂名的,能不能放我回去睡觉,你们留下来看他,你们昨天不是还怕我会害他吗。 青叶和紫芽应该已经被人看管起来了,从昨晚这两人就没有出现过,大概裴晟不醒,她们也不会被放出来。不一会儿进来两个丫鬟,是碧荷和姜藤,端来了饭菜和洗漱的热水,总算还有人记得她从昨天下午就没吃过一口饭。 不过她也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两口就又回到了床前,昨天还一句话就能把她噎死的人现在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由于失血过多,脸苍白如纸,薄薄的嘴唇有几分干裂,柳筠忍不住拿手指沾了沾水抹在他的唇上,直到他的嘴唇润了些才停下来。 她小声嘟囔,“我这就算你的救命恩人了,这么大的恩情,我也不指望你涌泉相报,等我可以走的时候,你就痛痛快快的给我一封和离书,放我走就是了,你可以接着去娶你的美漓妹妹,我呢,就去游览大好河山,两全其美,多好。” 柳筠实在等得无聊,手支着下巴,视线逐渐模糊,最后趴在床边睡了过去,没有看到裴晟微微晃动的手指和转动的眼睑。 柳筠再醒来,已经接近正午,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到她的脸上,刺地她一时睁不开眼,她动了动自己发麻的身体,却发现手指被人紧紧攥着,她身后不知谁给披上的披风也掉了下来。 外面的人听到里屋的动静,踮着脚尖走了进来,是碧荷,“世子妃,您醒了?” 柳筠点点头,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怎么也掰不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怎么这么大力气。 “世子妃需要什么,奴婢帮您拿过来。”碧荷看着自家世子惨遭磋磨的手,一脸担心。 -- 第27页 柳筠心生绝望,她什么都不需要,她要如厕,已经十万火急。柳筠看着还没有被松开的手,张嘴咬了上去,牙齿刚刚触碰到皮肤,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夹杂着几声咳嗽,“不过一夜不见,夫人怎么成了狗,张嘴就要咬人。” 就知道他在装睡,刚恢复了点力气就开始捉弄人,柳筠恶狠狠开口,“放开。” 裴晟将人拉的更紧,“不放,进了我们家的门,就是我们家的媳妇儿,我们裴家可没有和离另娶的先例。” 柳筠愣住,“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什么话?说我人美嘴贱只会耍嘴上功夫,还是夫人要下堂自请离去?”他人清醒了过来,但神明却没回来几分,嘴上虽然说着话,眼睛却还带着几分迷糊。 柳筠只能软言相哄,“世子爷应该是烧糊涂了,我明明是说世子爷人美心也美。” “那婉婉还走不走?”裴晟就是只剩下半口气,也不是随便可以敷衍过去的,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耍赖要糖的小孩子。 柳筠把糖递到他嘴边,“不走,世子爷就在这儿,我还能去哪儿。” 裴晟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一言为定。” 别说一言,就是一百言,柳筠都能定下来,她连连点头,“定,绝对定,世子爷再睡会儿,多睡儿才能早点好。” 在柳筠的信誓旦旦中,裴晟又昏了过去,柳筠拔出自己的手,拎起裙子跑了出去,留下目瞪口呆的碧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柳筠解决完大事儿出来,青叶和紫芽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柳筠,刚要出口喊人,柳筠赶忙把手指竖在嘴边,让她们不要出声,然后招招手,示意两人过来,主仆三人汇合后,溜出了听雪园,门口的侍卫也没有阻拦。 回到自己屋里,身子触到椅子,柳筠才放松下来,问青叶和紫芽,“昨晚没人为难你们吧?” 青叶上前走到柳筠身后,帮她按着肩膀,“没为难,只是派人把我们看管了起来。” 紫芽仍旧心神未定,很是后怕,“都快吓死奴婢了,他们也太不讲理了,小姐给世子爷治病,还要受他们威胁。” 柳筠摆手让她不必再说,“人之常情,他们防我是应当应分的,换成我,在那种情况下,也不敢把命交到对方手中,好在人救了过来,我只希望他们能记着这份情,后面行事能够方便些。” 青叶宽她的心,“我瞧着侯爷夫人倒是个好相与的。” 好相与不好相与柳筠不做评价,但至少她是个愿意唱红脸的。 紫芽忍不住出声,“不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南淮的地盘上刺杀世子爷。” 柳筠倒不好奇这个,“现在想让他死的人可太多了,”先不说朝廷,就是东黎、南阳这些相邻的敌国也肯定都不想让裴晟活,毕竟是裴牧唯一的儿子。柳筠觉得奇怪的是,“想来也怪,都已经要刺杀了,却没有下死手,如果当时箭头上抹上毒药,恐怕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紫芽本来就觉得害怕,让她家小姐一说更觉得害怕,青叶看着紫芽的样子,有些好笑,“想这么多也没有用,紫芽,你找人弄一些热水,世子妃乏了一晚上,泡个热水澡会好些。” 柳筠也松了眉头,知道多想确实无用,“还是青叶懂我,紫芽快去,我身上都快馊了。”她又想到什么,嘱咐青叶,“你午时,注意一下天上的情况,看有没有风筝,如果有的话,林叔那边应该也就没事了。” 青叶应声记下,“小姐,你先眯一会儿,等热水好了,我再叫你。” 连着两夜没有睡好,昨夜神经又一直紧绷,在青叶的按压下,柳筠只觉得身体异常惫懒,提着的那口精神气也跟着卸了下来。 第17章 青叶和紫芽服侍着柳筠进了浴桶,热水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喟叹,闭着眼睛混混沌沌呢喃,“你俩不要管我了,回去歇息一会儿。” 她洗澡不爱让人在一旁,青叶和紫芽把巾帕、皂荚、换洗的衣服都备好就出来了。刚出门口,就碰见了碧荷。紫芽对碧荷还有那个姜藤一直都看不惯,自然没有好脸色,“世子妃正在洗澡,有什么事情等她洗完再说。” 碧荷不去碰紫芽的霉头,对青叶轻声说,“世子爷刚醒了,身上疼的厉害,一直在找世子妃。” 紫芽轻哼一声,“世子爷刚拔完箭,身上自然疼的厉害,找世子妃也没用。” 紫芽还要再说,青叶对她摇摇头,毕竟是世子爷身边的人,她对碧荷道:“等世子妃出来,我会跟她说。” 碧荷话已经传到,便也不多留。等柳筠从浴房里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青叶向她禀明了情况。柳筠自然不愿去,他既然已经醒来就再无大碍,她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可到底人在屋檐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又磨蹭了半个时辰,才起身去了听雪园。 她到的时候,满满的一屋子人,正被他指使的团团转。柳筠心想这也没有我落脚的地儿,正打算原路返回,躺在床上被她娘喂粥的裴晟,一双眼睛却没闲着,“婉婉,你好狠的心,你夫君都快死了,你还有心情泡澡。” 屋里的人这才看到她,林羌之轻拍裴晟的肩膀斥责他,“婉婉守了你一晚上,才离开一会儿。”然后起身把柳筠迎了过去,现在柳筠在林羌之眼里比裴晟的地位都高,如果裴牧身上乌星的毒也被解了,那柳筠就既救了她丈夫,还救了他儿子。 -- 第28页 柳筠先是跟屋子中央的裴牧躬身行了礼,裴牧神色温和,眼中带笑,让她起身。 她看向裴晟,裴晟冲她咪眼一笑,不知为什么,柳筠直觉不妙。 “有一件事情还没有禀过父亲母亲,其实,”他拉长声音,柳筠直觉他要说的事情跟自己有关,“婉婉这张脸是易过容的。”裴晟只管说自己的,不管一屋子人的神色各异。 柳筠十分后悔自己昨晚还担心他会不会一命归天,当时怎么没有手抖一些,让他再也开不了口就好了。 裴牧和苏正山倒还淡定,林羌之和周美漓兄妹则十分震惊。 林羌之看着柳筠的脸,疑惑道,“易过容,婉婉为何要易容?”柳筠被几双眼睛盯得头脑发麻,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裴晟会这样将这件事情掀开来。 “母亲不知,柳家主母对婉婉亲生母亲心生嫉恨,连带婉婉日子都不好过,婉婉容貌稍微出众些,恐怕就会性命不保,所以婉婉只能把妆容扮成这样,才能小心度日。”裴晟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喘的,如果不是柳筠昨晚亲自拔的箭,她都怀疑他被射了一只假箭。 林羌之满眼怜爱地看着柳筠,“好孩子,既然你已经嫁到裴家,就没人敢再动你,以后就换回真容,那些易容的东西贴在脸上久了,会对皮肤有损害,女儿家,脸坏了就不好了。” 柳筠却不想换回来,见过她那张脸的就没有几个人,以后离开了这里,往市井里一钻,京城、裴家谁都找不到她,“母亲,儿媳顶着这幅容貌已经过了好多年,都已经习惯了,而且儿媳换回真容的话,事情的原委传到京城里,恐怕会有损我父亲和主母的名声。” 苏正山看不惯她这张脸许久,“你主母都这么对你,你还顾忌她的名声,照我说,这件事情该好好地宣扬才对,让世人都瞧瞧柳府的主母是个什么样的人,连个孩子都容不下。” 柳筠面带难色,“可我奶娘还留在府中,若是主母受了气,怕要苛责奶娘。” 裴晟又插进来,“我南淮侯府的世子妃,想以什么样的容貌过活还要受她一个深宅妇人的牵制,那我这个世子岂不是吃白饭的,婉婉尽管换回真容,回头我就让人把奶娘给接过来。” 柳筠摸不清他为什么突然揭穿她,不过听到最后一句,眼睛转向裴晟。 裴晟又看到了她拿到月絮草时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试探对了,无论她在做什么,柳府用来牵制她的人应该是她奶娘。 柳筠忧虑更甚,“可是柳家怕是不会那么容易放人。”裴家和柳家的宿怨已久,她想用这句话试着激一下裴晟,柳家越不想放人,他是不是更想把人弄出来。 “这个我自有办法,婉婉不用担心,等把奶娘接出来,就在裴府好好的颐养天年。”把她奶娘接出来,那牵制住她的筹码就到了自己手上,这她才能更好的听命于裴家,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她这么好的医术,不留在身边可惜了,至于她中的到底是不是乌月,弘音师伯不日将到,到时候就会有结果。 柳筠没想到意外的惊吓后面会有这样的回转,如果能把奶娘从柳家接回来,她抛开这张面皮又有什么关系。 苏正山已经等不及,“小徒媳妇儿,快去卸了你这幅妆容,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再扮丑也不能扮成这样。” “师父,不急,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反正也丑了这么久了,”裴晟将自己的枕头垫高了一点,对林羌之说,“母亲劳累许久,喂饭这种事情,让婉婉来就好。”说完微笑着招手让柳筠过去。 林羌之嗔怪地瞪他,稍微好一点儿就不老实,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的夫人。 柳筠咬了咬牙,走上前去,“母亲,还是我来吧。” 林羌之拍拍她手,把位子让给她,“好孩子,不用惯着他。” “父亲母亲,子瑜还有小美漓,你们别都围在这儿了,昨天折腾了一晚上,再回去休息会儿,这儿有婉婉就够了。” 柳筠恨不得把这个粥泼他脸上,她总算知道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了,她想说最折腾的是我,是你眼前这个人,你能不能放我回去休息。 周美漓不愿意离开,“裴哥哥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要留在这里照顾裴哥哥。” 柳筠眼睛亮了一下,要把手里的碗递出去,你来你来,你快来,亏你还记得他是因为你受的伤,怎么最后累死累活的是我。裴晟像是知道柳筠心中所想,按住她的手,“小美漓,你不必自责,刺客本就是冲着我来的,让你们跟着担惊受怕才是我的罪过。赶快去再好好睡一觉,不然人就不美了。” 柳筠又想把粥泼自己脸上了,他们两个这样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你们都没人管的吗? 是真的没人管,她婆婆林羌之一脸慈爱,“美漓,你眼睛都熬红了,你裴哥哥这边有你嫂嫂,你跟我回去,陪着我一块儿再睡一会儿。” 裴侯爷和苏正山在旁边也劝,周子瑜让她不要在这儿碍事,连拖带拽把人弄了出去。柳筠惆怅地看着美漓小美女被拖出去的背影,她也想被拖出去。 “婉婉?夫人?回神了。”裴晟连叫了好几声。其实柳筠听到了,可她不想理,她把粥放到床前的小桌子上,自己爱吃不吃,反正长辈都不在了,她还在这儿演什么夫友妻恭,“世子爷,虽然我们之间有约定,我要听命于你,但是你做有关于我的事情的决定之前,能不能先和我商量一下。当然,我的意见你可以不同意,但起码我是不是得有一下知情权,毕竟我现在怎么也算是世子爷的救命恩人。” -- 第29页 关于救他命这件事,柳筠本来不想这么快就提出来,而且还是自己提出来。像恩情这种东西,要等到万分关键的时刻用,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但是裴晟的行事风格实在是没有套路,她易容这件事情,在她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她,让她没有丝毫退路和转圜的余地,她不得不提醒他,不要玩我玩的太狠,毕竟我对你有恩。 “我没明白夫人的意思,夫人是因为什么哪件事情不高兴了?”他一脸无辜。 柳筠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谁也不是刚下山的小和尚,跟她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裴晟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夫人指的是易容这件事情?我本以为夫人得感谢我才是,怎么还生我的气?” 我感谢你,我都快感谢你八倍祖宗了,柳筠诽腹着坐靠在椅子上,兀自地敲着自己酸疼的胳膊。 “夫人一张肤白嫩滑的脸整天带着假面具,生活得多不方便,现在这样多好,夫人不用忍受每天易容的痛苦,我的眼睛也能少受点罪,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世子爷,你气血亏空太多,现在还是少说话多睡觉的好。如果没其他事儿的话,我就先回沁雪园了。”有在这儿拌嘴纠缠的功夫,我还不如回屋里睡会儿觉。 第18章 裴晟看着柳筠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唉,我倒是想多睡会儿觉,不过刚才听婉婉说起咱们奶娘在岳父大人家水深火热的生活,我这哪儿还能睡得下去。我得好好筹划一下,到底怎么才能早点把奶娘给接出来才是。” 不出他所料,她停下了脚步,他勾起嘴角,“我这刚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都没有,我身上疼得厉害,想喝口粥都喝不了。” 柳筠摆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转过身,“世子爷在这里受罪,妾身怎么好自己去睡觉,世子爷饿了是吧?妾身来伺候世子爷吃饭。” 她尽量自然地坐回床边,把碗端起来,舀了一勺粥往他嘴里送。他撇过头,“婉婉都不吹一下,太烫了。” 柳筠忍,这来来回回都折腾多久了,还烫,她再吹,就可以直接冰结成块儿了。她象征性地吹了两下,裴晟看着她吹的样子,啧了一声,“夫人到底是从哪儿得到的灵感,要在嘴边挂一颗痦子。还有这嘴到底是用了什么妆容,才可以画到这么厚?我看夫人原本的嘴也没有太大。” 柳筠直接把勺子扔到了碗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她就知道他是个登徒子,没事儿你看我嘴干什么,“你到底喝还是不喝?” 裴晟见好就收,眯眼一笑,“喝,夫人亲口喂的粥,肯定是人间美味。” 柳筠是第一回 喂人吃饭,更何况还是喂男人,她本就别扭,好在他后面就没再犯贱,一口一口地把半碗粥给喝完了。 柳筠把碗放下,轻轻咳嗽了声,缓解了一下气氛,“世子爷真的有法子可以把我奶娘接过来?” “法子不都是想出来。” 柳筠还在等着他的下文,他却指了指自己的嘴,跟柳筠使眼色。 柳筠没明白,这是什么法子,用嘴的法子? 裴晟无奈,“夫人喂完人,不得帮我擦擦嘴?我这嘴边都是粥。” 哪儿有可以擦嘴的东西,直接拿被子给你擦行吗?最后柳筠扯出了自己的巾帕,帮他草草地擦了下,让他接着往下说。 “夫人要怎么向柳府那边传递消息?”裴晟吃饱喝足,将手枕到脑后,本来想舒展一下身体,奈何扯到了伤口,控制不住地嘶了一声。 柳筠想了想,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算她不说,裴晟难道就查不出来,“我陪嫁里,有一个叫小惠子的下人,他在外院,父亲说我这边的消息都通过他往外递。” “夫人是不是还没有传过消息?” 柳筠点点头。 “那夫人先把我受伤的消息递过去。” 柳筠并不接话,裴晟受伤的消息哪里还用等着她往回递,他受伤这件事儿现在整个南淮差不多都知道了,父亲在南淮的人肯定早就把消息递出去了。 裴晟一笑,“我指的是,刺杀我的幕后真凶。” 柳筠挑眉,“世子爷已经查出凶手是谁?”不过才一夜而已,既然敢刺杀南淮世子爷,计划肯定会接近于天衣无缝,这种刺客都是死士,被抓到的那一刻就会自杀而亡。 他招手示意她凑近,柳筠觉得他故作神秘,这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怕隔墙有耳还是怎么着。柳筠只能好脾气地配合他,将耳朵凑过去。 “是二皇子。” 他的呼吸落到她的耳边,身上激起的痒意被听到的那个名字的震惊给压了下去,二皇子宋子凌?他怎么会刺杀裴晟? 当今圣上孩子虽然不少,但儿子只有两位,剩余的全是公主,虽然现在还没有立太子,但是太子是谁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 大皇子宋子澈,是皇后所生,既为长又为嫡,再加上宋子澈文韬武略,性行温良,深得皇上的喜爱,在朝堂上的呼声也很高。 二皇子宋子凌完全被宋子澈的光芒给掩盖了过去,宋子凌的母亲是皇上身边的一个侍女,被皇上宠幸后抬做了才人,生下二皇子不久后便去世了。二皇子从小体弱多病,文武都不行,据坊间传言,说话都说不利索,整日都窝在自己宫里,吟诗作画,感叹人生。 -- 第30页 两位皇子天上地下之分,谁当太子自然不言而喻。 这样的二皇子根本没有刺杀裴晟的理由,就算你想把这个锅往皇家那边扣,至少也得找个说得过去的人,爱恨情仇,朝堂争斗,哪一条都跟二皇子挨不上去。 裴晟自然知道她的疑虑,道出她心中所想,“因爱生恨。” 柳筠控制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因爱生恨?二皇子?对裴晟?这种皇家秘事,是我可以知道的吗,柳筠忍不住又确认了一次,“二皇子,对世子爷你,因爱生恨?” 裴晟点点头。 真的是苍了天了,柳筠睁着一双大眼忍不住上下打量裴晟,所以他一直不娶亲,是在等二皇子吗?所以他所有的游戏人间都是因为爱而不得吗?所以二皇子觉得裴晟现在娶亲了,不再等他了,就因爱生恨要把裴晟给杀了吗? 裴晟看她的反应,开始觉得她这震惊演得是不是有点夸张,后来又觉得她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然后在她眼睛再一次扫过他时,他才明白过来。 他拿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脑子整天都在想什么?我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 柳筠摸着自己的额头,拿眼睛瞪他,你个半死不活的人,怎么那么大的劲儿。 裴晟问她,“你不知道未来的二皇子妃是谁吗?” 柳筠摇头。 “是小美漓。” 柳筠的眼睛又忍不住地睁大了些,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所以二皇子喜欢美漓姑娘,美漓姑娘喜欢世子爷,所以二皇子对世子爷要痛下杀手?” “夫人真是蕙质兰心,一点就通。” 柳筠往后挪动自己的身子,最后干脆起身,坐到了椅子上,那确实该杀,你个有妇之夫,去勾引别人未过门的媳妇儿,还把人家给接到家里来,射一箭哪儿够,至少得捅成个马蜂窝。 还有在自己夫人面前,虽然是挂名的,丝毫不掩饰地说别的姑娘喜欢你,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她起初以为周美漓还没有定亲,现在她一个定过亲的姑娘,而且定的还是当朝二皇子,二皇子再怎么差劲,那也是二皇子,在别人家里住这么久,就算关系再好,也情礼不合。周学瑜不是最教条的吗?怎么也会任由自己妹妹这样。 裴晟看着沉思的柳筠,“婉婉把这个消息传给柳相就可以。” “刺杀的缘由也可以说?”柳筠问。 “当然。”裴晟表示你随便说。 柳筠在心里默默地捋了一遍,裴晟被刺杀的事情,过不了两天父亲那里就会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还没有消息递回去,父亲肯定会怀疑。凶手是谁,这算是比较有价值的一条消息,而且就算皇上那边知道了是二皇子刺杀裴晟,还是因为因爱生恨这种跟朝堂争斗无关的缘由,明面上虽然会斥责,私下没准还会奖赏,毕竟二皇子干了皇帝一直想干却没有敢干的事情。不管裴晟心里在打什么算盘,这么做对她并没有坏处,反而会解她一时之困。 她点头,“我晚上就会把消息递出去,不过这跟把我奶娘接出来有什么关系?” “下棋呢,下一步得要想好后面好几步,虽然这两件事情看似没有关系,但夫人只要好好的听我的话,我自然会把它做成有关系的事情。” 再给他个扇子,他就直接可以坐到街上去跳大神了,三分的事儿能被他给吹出十分来。 “夫人又在心里骂我什么?”裴晟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在说他什么坏话。 “我哪敢骂世子爷,我对世子爷一直以来都是言听计从,世子爷想让我往西,我绝对不会往东边挪动半点脚步。”言下之意,我都这么听你话了,你赶紧好好下棋,走关系。 “那既然这样,待会儿师父回来了,让师父帮婉婉诊一下脉,乌星的解药已经服下去了,不知道夫人现在身体恢复的如何。”裴晟自己扯了扯被子,脸上有了倦意。 额,忘了还有这件事情,这位爷受了伤也不闲着,哪儿哪儿都想插一脚,“我感觉已经好多了,神清气爽的,不过毕竟中毒已久,恢复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那更要师父来看一看了。”裴晟拍了拍自己床边的位置,“夫人要不要也上来一块儿睡一会儿?”他眼角已经有些发沉,是真的困了,虚耗太大,又跟他这位夫人周旋许久。 柳筠假笑一声,“不了,世子爷快些歇息吧,现在正是需要养精神的时候。”快睡吧,你睡着了,我好撤。 裴晟真的就没再管她,自己睡了过去。柳筠带着青叶和紫芽回了沁雪园。青叶跟她说,午时见到了风筝升起,柳筠心这才放下来,竹姨身体在变好,奶娘的话,不管裴晟这边最后能不能办到,至少值得一试。 第19章 她把裴晟所说的刺杀的事情写下来,装到信封里,让青叶去交给小惠子。这个消息递出去后,至少能应付父亲一阵子。 柳筠完成一件大事后,就卸了妆容,既然已经被揭穿,也就没有再易容的必要,只是如果真的传回京城去,奶娘肯定要被主母磋磨,不过奶娘跟那个女人周旋那么久,自然也有应对的法子。 柳筠脑海里被各种思绪缠绕着,最后实在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再醒来,夜幕已经降临。 青叶已经来看了她好几次,终于听到床幔里面传来动静,“世子妃,您醒了?” -- 第31页 “恩,青叶,我是不是睡了好久?”柳筠这一觉睡得很沉,把之前积攒的疲劳和困意全都给睡走了。 “都到亥时了。”青叶把床幔挂起,“小风往这边跑了几次,说是世子爷要找您,都被紫芽给挡了回去。” “让他找去吧,这都什么时辰了,再来就说我睡了,他可太能折腾人了。”柳筠打了哈欠,“我有点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有,一直在火上煨着呢,就怕您醒来要吃。” 柳筠伸了个懒腰,“端上来吧,先前还没什么胃口,现在才觉得饿了些,我好想奶娘炖的汤,要是奶娘能早点过来就好了。” 青叶的身子顿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的整理床铺。 裴晟身子不能挪动,估计近半个月都得在听雪园,柳筠让青叶把话本搬到床上,趁着裴晟不在,多看了会儿,直到外面天有些亮,才又睡了过去。 等柳筠再次醒来,收拾妥当,准备例行公事去裴晟那边转一圈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午时。去听雪园的路上,小厮和丫鬟见到她,很是吃惊,她知道他们在吃惊什么,无非是世子妃换了一张脸。 紫芽小声嘟囔,至于那么惊讶吗,一个个的嘴巴都合不上,连请安都不知道请了。 柳筠倒是无所谓,因为她顶着那张易容的脸,所到之处,人们见到也是一脸吃惊的样子。 屋里只有苏正山和裴晟,裴晟的脸色很严肃,柳筠感觉到气氛的异常,自己应该来的不是时候,她正要往外走,裴晟已经抬眼看到了她,“夫人来的正是时候,趁师父在,让师父为夫人查看一下身体恢复的如何。” 柳筠只好进来,跟苏正山行了一下礼,“那就麻烦师父。” 苏正山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打量着柳筠,“小徒媳妇儿,你这样就好多了,以后可千万别易容了,虽然你易容的水平很高,但是易出来的效果可真是一言难尽。” 虽然柳筠现在的容貌平淡无奇,可能连清秀都算不上,但是跟之前反差太大,所以就算是这幅平常的容貌也让苏正山惊喜了一把。脸的话,有自己徒儿,反正世上少有比他这个徒儿还样貌好的,自家徒媳妇儿有才就好了。夫妻两人一个有才一个有貌,将来的娃娃肯定会成为人中龙凤,“来,让为师来看一下你体内的乌星怎么样了。” 苏正山把着脉,表情越来越明朗,“不错,脉象平稳,不管是乌星还是乌月都没有了,小徒媳妇儿配出的解药果然厉害。” 裴晟咳嗽了一声,苏正山才反应过来,改了话头,“你媳妇儿身体已经大好,连余毒都没有了,这下你放心了。” 柳筠没注意到苏正山话里的不对,她觉得苏正山完全都是在演戏,因为她就没有中过乌星,也没有吃过解药。 裴晟严肃的脸色这才有些放缓。他拿到了两颗乌星的解药,虽然配药过程中他们并没有发现异常,但是他还是不放心,想自己先吃一颗,确定没有问题后,再让父亲服下。师父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趁他不注意,拿了一颗吃了下去,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不管是师父出了事情还是父亲出了事情,都不可以。现在柳筠身体好了,那解药应该是没有问题。 --- 柳筠近一阵子的日子过得颇为顺心,裴晟在听雪园养病不会来烦她,午时的风筝天天升起,证明竹姨的身体在一天天变好,她本想趁着裴晟卧床的这段日子,再去看看竹姨。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晟被刺,府里的护卫又加强了,她试探着让青叶出去买东西,小风竟然还安排了两个侍卫给青叶,美名其约为保护,柳筠也就歇了出去的心思,好好的窝在沁雪园,关起门来看话本。 柳筠两耳闻不到窗外事,外面已经乱翻了天,茶楼里说书先生的话本子都赶出来了好几版。每版都离不开四个字英雄救美,男主人公是南淮世子爷,女主角未知,但肯定不是现在的世子妃,据说世子爷救的那位美人,美的那叫一个天怒人怨,闭月羞花,落雁沉鱼,仙姿玉貌,跟南淮世子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是生生被人给拆散,世子爷为了保护那位美人,自己命悬一线,差点一命呜呼了,都能为美人舍了命,绝对是真爱了。 柳相收到柳筠的消息就马上进宫面见了皇上,皇上又惊讶又乐,他这个老二儿子整天病恹恹的,一巴掌打不出三句话来,没想到被惹急了,还干了件大事。刺杀就刺杀了,夺妻之恨呀,夺的还是他皇家的儿媳妇,这件事说破天去也是裴家理亏,裴家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他不信他们有脸到他面前来要公道。更何况裴牧也没两天日子了,他已经收到了确切消息,裴牧中毒了,没有解药的那种,他们裴家肯定得夹起尾巴来做人,没几天可以蹦跶的日子了。 结果没过两天裴家的一纸御状就到了京城,还嚷嚷的满朝皆知,人证物证俱在,一个刺客没死成招出了二皇子,还在刺客的身上搜出了二皇子府上的令牌。 皇帝啧啧了两声,这个老二到底是成事不足,刺杀这种事儿怎么能留下把柄,还是这种铁证,不过他内心对裴家的恼恨更盛,你想告状就私下给我递个折子,现在闹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丢的又是谁的脸。 皇帝两边各打了五十大板,二皇子刺杀确实是他不对,但也是事出有因,裴晟不招惹他未过门的媳妇儿,二皇子也肯定干不出这种事儿来,让二皇子禁足半个月以示惩戒,然后又赏了裴家一些东西以示安抚。 -- 第32页 不过这下满朝皆知二皇子和裴家结下了梁子,夺妻之恨和杀子之仇,虽然妻子没夺成,子也没杀成,但是这梁子绝对不小。 大皇子宋子澈对于这一局面很乐见其成。虽然所有人都说太子非他莫属,但是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就算是当上太子也可以被废黜,更何况父皇现在根本没有要立太子的意思,他忙着寻丹炼药,真以为自己可以活到长命百岁。 宋子澈知道父皇对裴家很是忌惮,并且这几年表现得愈发得明显,他倒觉得是父皇坐龙椅坐太久了,胆子越来越小,也越来疑神疑鬼,裴家虽然军功赫赫,在民间的威望也很高,但未必有反的心思,可若是父皇这样一味的逼迫下去,那反不反就两说了。 现在他那个二弟来了这么一出,把裴家完全推到了对面,父皇一味的偏袒肯定让裴家更加心寒,如果他这时候适时的向裴家示好,将裴家拉拢过来,让裴家效忠于他,那他登上皇位之后,可以许诺裴家百年不倒。这样的提议相信对现在陷入两难的裴家来说百利无一害。宋子澈已经派出谋士秘密出使南淮,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带来好消息。 裴晟的身体恢复快到柳筠惊讶,像他这种箭伤,而且差点伤到心脏,至少得卧床半个月以上,不过才十天而已,他已经被小春扶着在院中开始溜达了,照他这种情况,到年底基本就能痊愈。 柳筠看着他在这数九寒天里,仅披一件单衣,忍了好几下,最后没忍住,对小春说,“去把世子爷的大氅取来,这么冷的天,再着凉惹了风寒。” 小春立刻跑回了屋把大氅取了出来,他扶世子爷出屋的时候,世子爷死活不肯披,说是憋了这么久,要感受一下外面的空气,现在世子妃都发话了,他自然要听。 现在世子妃在小春心里的地位马上就快要超过世子爷了,先不说世子妃救了世子爷,现在连侯爷身体也大好了,没有解药的毒都能被世子妃给治好,简直就是神人,更神的是世子妃还会变脸,这不是普通的变脸,江湖上一般的易容之术,他都能看出破绽,但之前见了世子妃那么多次,从来没有觉得那张脸是假的。他几次想向世子妃请教一下到底怎么做到的,都被紫芽挡了回来。 裴晟见到柳筠,抱怨道,“夫人今天比往常晚了半个时辰。” 柳筠觉得他纯属是闲得无聊,每天还记她到的时辰,“今天身上有点乏,起晚了些。”柳筠敷衍他。 裴晟也不溜圈了,跟着柳筠一块儿往屋里走。柳筠到了屋里,环顾了一下四周,“今天美漓妹妹怎么没有在?” 第20章 每次柳筠到的时候,周美漓就已经在裴晟屋了,就冲这一点,柳筠就觉得周美漓绝对比自己有资格做这个世子妃,她每天只想多睡一会儿觉,要不是青叶催了又催,她都不想动。 “周家伯父身体不好,来了信儿,让他们尽快归家去,本来想跟你告个别,但是家里催得急。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小美漓说了会想世子妃嫂嫂的。”裴晟仰靠在软榻上,他虽然身子底还算不错,但毕竟是伤到要害,今天就多走了几步路,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柳筠嘴角翘起,似笑非笑,“恐怕她想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经过这几日下来,柳筠发现周美漓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玩心眼会算计的人,人是娇气些,动不动就掉眼泪,对裴晟也是真的担心,裴晟所有的药都是她亲自煎的,柳筠有的时候想就算自己不是挂名的世子妃也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 怪只怪造化弄人,只盼自己能尽快从裴家脱身,周美漓也能与二皇子解除婚约,然后有情人能成眷属。 裴晟看着他这位夫人,仅仅就是换了一张脸,通身的气质完全变了,大概以前是刻意的扮丑,头上爱戴金灿灿的配饰,衣服也都是花花绿绿的,脸压不住衣服,衣服将人衬得愈发艳俗,整个人一出现,让人想自插双目。 现在换回了真容,容貌虽然依旧平淡无奇,但是不再穿那些颜色亮丽的衣服,这几日出现大多为通身的青色,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玉簪挽起,外面披一件青色狐尾的披风,竟有几分绰约多姿。不知为何,他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其实从那天看她配制乌星解药的时候,就觉得似曾相识。 裴晟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他能听出来她的意有所指,不过并不在意,“不管想的是谁,没有区别,有一句话不是叫做夫妇一体?” 柳筠简直被他这种偷换概念给气笑了,这人装傻的本事真的是一流的。 裴晟端起茶杯,状似无意地开口,“不知道婉婉有没有听过乌月?” 知道乌星的自然会知道乌月,同一人出的毒药,症状相同,但是毒性发作后产生的后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果完全不同。柳筠点头,“听说过,不过乌月已经很久没有现世。” 裴晟看她神色不像是作假,师父服用解药没有事情后,父亲也在前几天服下另一颗解药,师父每天都在给父亲诊脉,昨日师父说父亲身上毒已经完全没有了。柳筠之前几次三番表示她对裴家并无恶意,依照她这几次的行事,确实如她所说,但她是否完全可信,还有待观察。 弘音师伯在东黎被事情绊住了,短时间内赶不过来,师父说虽然她的体内现在并没有乌月的迹象,但还是让弘音亲自诊断一下比较好,不能排除是不是乌星的解药暂时压制住了乌月。 -- 第33页 “世子爷怎么会突然问起乌月?”他怎么对这些毒呀药呀什么的这么关心。 裴晟牵着话头往下走,“就是有些好奇,不知道中了乌月的人发作起来会是什么样的。” “据说能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变成内力高强的杀人狂魔,最后一个中乌月的人好像是几十年前了人,当时是连屠了周边的三个村庄,无人能够接近,最后是自己气血耗尽而死。”柳筠想想那种场面就觉得瘆人,不知道研制这种毒药的人到底是抱的何种歹毒的心思。 “夫人是从何处找到的那本西域残卷,既然乌星有解药,那么乌月也应该有解药。”裴晟将茶杯放下,看向柳筠。 他长发未束,披散在脑后,松垮的月白色长袍,腰带未系,散散的披在身上,因为身体还未大好,更显肤白如雪,刚刚喝完茶水的唇被润出一丝红晕,长眸微挑,宛若秋波荡漾,竟添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撩人风情。 柳筠将视线固定在他身后,“是林叔偶然从一药材商人那边得来的,不过世子爷也应该看过那本书了,那里面只有乌星的解药,并没有乌月的。” 裴晟适时转移话题,“我身体已经大好,婉婉为了看我,每日还得往听雪园跑一趟,怪麻烦的,我想着今日就搬回沁雪园,也省得婉婉两头奔波。” 柳筠被他话头跳跃地没跟上思路,听完最后一句,嘴巴微张地愣住了,裴晟被她这副呆呆的样子逗乐了,“怎么,婉婉一想到又能和我同床共枕了,高兴地说不出话了。” 柳筠一着急,牙齿磕到嘴唇上,她捂着自己嘴唇,“世子爷身体还虚弱,我晚上睡觉一贯浅眠爱翻身,扰了世子爷休息,又或是不小心碰到世子爷就不好了。” “婉婉说的什么,我一句话都没听清。你过来,我看看,是不是磕出血了。”裴晟招手让她过去。 肯定出血了,她都尝到了血腥味,柳筠拿着帕子在唇上压了压,“没有大碍,就出了一点儿血,我是说,还是等到世子爷大好了再搬回沁雪园,不急在这一时。” 裴晟眼睛扫过她滴血的红唇,喉咙动了动,随后低头拿手掸了掸衣袍,“怎么会不急,夫人晚上担心我担心地睡不觉,蜡烛日日要燃到半夜,每日午时还呆呆地望着外面升起的风筝忧思。我得早点搬到夫人身边,省得夫人日日夜夜为我牵肠挂肚。” 柳筠噤了声,这是把有人在监视着沁雪园这件事摆到明面上了,她收起表情,脸色变冷,“整个裴府都是世子爷的,世子爷自然想睡在哪儿就睡在哪儿,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回沁雪园了,既然世子爷要搬回去,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婉婉,不用生气,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对你有些好奇,总觉得你身上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不喜欢事情不在我的掌控范围内,所以就让暗卫报告得仔细了些。有些事,婉婉不跟我说,我只好自己查,比方说你林叔院里的那个女人,又比方说你林叔的手下每日都跑到我们裴府的视线范围内升起的风筝。青衣鱼的风筝,我记得夫人也有一只青衣鱼的玉簪,这中间是巧合还是有什么特有的联系,我整日躺在床上无聊得很,所以想的事情就多了些。” 他理着自己的衣袍,不紧不慢的说着让柳筠惊心动魄的话。 她平了平自己的心神,“世子爷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明白,林叔府里的女人想是他带着林婶儿过来的也不奇怪,还有什么青衣鱼,风筝的,世子爷如果觉得无聊,我那里有许多私藏的话本子可以让世子爷解闷。” 裴晟捕捉到她微颤的睫毛,他并不着急,秘密总归要一点一点揭开,他这位夫人比他想象得更有意思,他承认他比他预想的对她的关注要多一点儿,大概就是从这双让他感到很熟悉的,如墨羽般的睫毛开始,当他说到某些问题的时候,这长长的睫毛会颤动得更厉害一点儿,让他无意的试探总能落到实处。 “夫人话本子的品味我实在不敢恭维,如果想给我解闷的话,不如给我展示一下夫人易容的过程。” 柳筠冲他扶一扶身子,“无非是江湖伎俩,不值得世子爷浪费时辰来看,世子爷也该回床去休息了,妾身先告退了。” 裴晟看着她,勾了勾唇,算是允了,逼太急了也不好,慢锅炖,才更有味道。 柳筠回沁雪园的路上,难掩焦躁,还是要想办法给林叔传信,如果竹姨身体恢复了,要尽快离开南淮,去淮阳,此地实在不宜久留,裴晟盯她盯得太紧,稍微有点蛛丝马迹,他就能推理下去,顺藤摸瓜,摸出一大串。 小风见世子妃出屋了,进来禀告,“世子爷,大皇子那边的人来了,是以世子爷幼时旧友的身份来的。” “我们这位大皇子,真的是急,说我正在睡觉,让他改日再来。”裴晟揉揉眉心,也确实乏了。 “知道了,世子爷。还有,二皇子那边又送来一颗百年老参,还有一些其他的补品。” 裴晟听到这里,缓了脸色,“跟他说我已经大好,现在都可以下床了,让他别来回折腾了,有这时间还不如想办法去讨小美漓的欢心。” 小风跟着添趣,“美漓姑娘嘴上不说,心里也牵挂二皇子殿下。” 裴晟不高兴了,“你又知道了,你是她吗?”随后哼了一声,“也是美漓傻,我们裴家的女儿,靠着他装弱卖惨博同情就把心给了他,便宜他了,要不是看在青姨的份上,我见到他,肯定得先揍一顿。” -- 第34页 小风知道他们世子爷是嘴上说得狠,实际上跟美漓姑娘一样,跟二皇子最要好,“世子爷跟二皇子也好久没见了。” 裴晟轻叹了一口气,“是呀,三年了。”淮阳一别已有三年。 “等二皇子和美漓姑娘大婚的时候,就可以见到了。”小风安慰。 “但愿吧。”但愿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第21章 等大皇子的人第三次来裴府时,裴晟才见了他,无非是嘘寒问暖慰问几句,裴晟适时地咳嗽几声将病情装的更严重一些,让大皇子知道二皇子那一箭射得有多深,他和二皇子之间的仇有多大,最后裴晟把大皇子送来的东西给留下了,这算是一个信号,裴府接受大皇子的示好。 大皇子的人从裴府出来,一身轻松,有裴家站在大皇子这边,大皇子离皇位又稳近了一步。 裴晟晚上回沁雪园后,让柳筠给柳府再递消息,大皇子私下派人入府探望裴晟,两人秘密交谈许久。 大皇子私下接触裴府,这封信一旦递过去,还是递到皇上手里,皇上心里会怎么想自然不言而喻,皇上本身就生性多疑,一点点行动都能被他过分解读,更何况是皇子私下接触将军府。 难道裴家要搞大皇子,按说不应该,大皇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任皇帝,裴家如果再跟下任皇帝结下绊子,那更没有活路。 皇帝想要弄裴家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裴家已经跟二皇子结了仇,还要再跟大皇子结仇,皇家总共就这三个男人,你都得罪完了,你是要反还是要怎么着。 柳筠直直地看向裴晟,你反之前可不可以先给我和离书,万一你没反成功,落个满门抄斩,岂不是白搭我一条命。 裴晟看着她的表情,他很好奇,她是怎么用这张平淡无奇的脸将每个表情演绎得这么生动的,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个动作他对美漓做惯了,起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等手顺着她翘挺的鼻子落到鼻头时,才反应过来,手在她几乎成乌鸡眼的视线中撤了回来。 他轻咳一声,“抱歉,把你当成了小美漓。” 柳筠眼睛瞪得更大,“世子爷,虽然我们是假夫妻,但是你至少要尊重一下我,这样时不时地提起你的小相好,是不是不太好。” 裴晟并不反驳美漓的事情,只是对她前面那一句发表了意见,“你如果不想我们是假夫妻,我们也可以不是假夫妻。” 柳筠腾一下站起来,“世子爷说的是什么玩笑话。” 裴晟拉了拉她的袖子,“好了,逗你玩的,至于紧张成这样。坐下,说正事儿,今天得把消息传出去。”他的语气里带了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和诱哄。 柳筠坐下后将椅子往边上挪了挪,远离了他一些,“世子爷这是要让我给大皇子使绊子吗?” “怎么能叫使绊子,你只是把你知道的如实跟地皇上转述,事实就是大皇子的人确实登过裴府的门,我们确实也谈了很久,至于皇上他老人家收到这条消息后怎么想,那就是他老人家的事儿了,婉婉你只是完成你父亲让你干的事情。” 柳筠发现裴晟每次都能将使坏的事情说得特别大言不惭,“可大皇子是,”柳筠压低声音,“他是未来太子。”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太子也只能是大皇子,因为皇上他老人家没有别的人选。虽然柳筠不喜欢大皇子,也不是不喜欢,是厌恶,但不到万不得已,柳筠不会给自己树这个敌人,还是自己惹不起的敌人。 裴晟也学着她的样子,凑近她,压低声音,“婉婉怎么知道他一定是未来太子,毕竟现在岳父大人都没有站在大皇子那一边。” 那是因为她父亲柳相只忠于皇上,这也是皇上这么多年来一直信任柳相的原因,虽然大皇子几次三番的示好,但柳相只是一味地打太极,虽然她也不理解父亲此番的举动,毕竟朝中九成的大臣都站在了大皇子身后。 她想其实也不是不能给这个消息,就算大皇子日后发现,也会把这笔账算到柳相头上,而且如果能给大皇子添一下堵,也不是不行,当初淮阳那三百条人命总不能白白枉死。 “消息我可以递,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柳筠抬头,却不曾想两人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已经挨得极近,她一抬头,嘴唇正好擦过他的下巴。 不仅柳筠愣住了,连裴晟都愣住了,柳筠只觉得热气从丹田而来,直接充盈到脸上,马上就要冲破头顶。尽管平时裴晟插科打诨的本事一流,但现在也一时不知道该拿出哪一句话来化解眼前的尴尬,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好软,有些像被母亲逼着吃的龟苓膏,滑滑的,凉凉的。 各自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两人一时无话,但空气都跟着躁动起来,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个想法,今晚的地龙怎么烧得这么烫,太热了。 裴晟轻咳一声起身,“夫人先写信。” 柳筠恩了一声,马上展纸提笔,也忘了要提自己的条件。 黑暗中放大了彼此的呼吸,很明显都没有睡着的两人直挺挺地躺着,在彼此的呼吸交错中,又不约而同的翻身,一个朝里,一个朝外。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留下一地清辉,裴晟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更显低沉暗哑,“婉婉的奶娘对婉婉一定很好。” 须臾后,柳筠的声音响起来,如涓涓细流的泉水,顺着空气,流到裴晟耳朵里,“奶娘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 第35页 片刻后,裴晟道,“知道了,睡吧。” 柳筠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但又觉得他那句知道了代表了什么,竟觉得心里有些安心,虽然这安心来得丝毫没有道理,最后在那声睡吧的余音中,眼皮沉缓下来,慢慢睡了过去。 圆月高升起,睡着的两人在不自觉的靠近。 一夜好眠的柳筠,连冷冽的空气都觉得有些清爽宜人,还有十余天左右就要过年了,青叶这一阵一直在提,除夕是世子爷的生辰,这是他们成婚以来的第一个生辰,世子妃怎么也要准备一份生辰礼。柳筠倒不发愁生辰礼,她刚来裴家那一阵,无聊到天天绣香囊,随便拿出一个来,都可以当礼物。结果将那一堆香囊翻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绣的都是女儿家用的。 柳筠欲哭无泪,她这一阵犯懒,实在不想动针线,紫芽在旁边出馊主意,“没事儿,小姐,让青叶给做一个,当成小姐做的送给世子爷不就好了,青叶的针线活比小姐要好,绣出来的更好看。” 柳筠决定在绣香囊之前先把紫芽的嘴给缝上,这个死丫头,都不知道怎么哄主子开心。 如果裴晟不知道她的手艺到底如何,那这个办法当然极好,但关键是裴晟看过她绣的香囊,知道她到底几斤几两,而且裴晟做事儿一贯不留情面,如果当着一群人的面,揭她的老底,那她还要不要脸。 可不送香囊送什么?她没有送过男子礼物,柳筠因为这个生辰礼头疼了好些天。不过裴晟这些天颇为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过年了心情好,还是因为身体恢复得很好心情好,对她时不时的奚落和逗弄少了,多了些让她颇为不习惯的和颜悦色,让她一度怀疑他这些天的药是不是吃错了。 侯府的年节自是热闹,下人们又是清扫又张灯挂彩,将府中过年的气氛烘托得足足的,院中的红柿树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夜幕降临的时候,将红烛一一点燃,蜡烛透过宣纸散出橘黄色的暖光照亮了院子,让人想到了花好月圆,天长地久。 裴晟看她望着树梢一动不动,她今日穿的是黛青色的长裙,凌云髻梳得松松散散,一缕青丝垂在耳边,在烛光的晖映下染上了一层柔色的迷雾,他放低声音,“夫人喜欢灯笼?” 柳筠笑得温柔,“只是想到了过往。”在柳府那个小小的院子里,过年的时候,母亲也会做出几盏灯笼,挂在树梢,随着夜风摇曳到天明。 她的声音里低落中透着一点点眷念,让人无端地挂怀,裴晟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过往总会让人沉溺,来日才让人向往,婉婉平安喜乐,故人才能心安。烨霖在这里借着这烛光,先给婉婉拜个早年,祝婉婉在新的一年里诸事顺遂,如心如意。” 他长身玉姿,双手作揖,微微一服,夜风拂动,深青色长袍缠卷在柳筠的浅青色底裙上。这样的他,这样的氛围,又让她想到了那天晚上那个若有似无的吻,他大氅上的甘松香在鼻尖萦绕,柳筠后退一步,有些手足无措,“那婉婉也提前祝世子爷生辰快乐,事事如得意春风。” 裴晟起身,眉眼皆是笑意,“婉婉准备送你夫君什么生辰礼?” “既是生辰礼,自是要等到明日生辰才能知晓,外面太冷了,我先回屋了。” 柳筠急急地回了屋,将一地的月华和满树的烛光留给了他。 第22章 裴晟今日难得没有被那扰人的长发痒醒,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里侧的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乱成一团的锦衾。 别的她说没说谎他不确定,但她睡觉不像样这句话是真的没有说谎,起初应该是没有放开或者没有睡实过,半梦半醒间还有一些自制,这种不像样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是偶尔一两次的越线,她的手或者脚会伸到他这边来。 但现在随着时日渐多,她本性渐露,先是手,后是脚,然后是她那散开的青丝,不管两人睡前隔得是多么泾渭分明,但半夜她总会往他这边靠过来,把他当成暖炉,扰人的人不自知睡得香甜,被扰的人只能困住她的手脚睁眼到天明,或者带着她一起进入梦中。 奇怪的是,他对她的这种行为并没有排斥或者厌恶,反倒有一种自己也不能明了的趣味。这种趣味不仅仅是在晚上的同床共枕中,在一次又一次的对峙中亦是如此。 碧荷听到床围里面的响动,轻声过来行礼,“世子爷,您醒了?” “世子妃呢?”裴晟掀起床幔,踢踏上棉底软鞋。 碧荷抿嘴轻笑,“世子妃一大早就带着青叶和紫芽去了小厨房,奴婢瞧着世子妃是要给世子爷做生辰寿面。” “哦?”这倒是裴晟没有想到的,他一时兴起,“我们也过去瞧瞧世子妃的厨艺如何。” 碧荷拿过长袍,裴晟到底没忍住,“母亲这衣服做的,颜色是一年比一年鲜亮。”每年的生辰,母亲都会亲手做出一身衣服,今年通身的绛红色,上面用金线绣出盛开的海棠花。 碧荷将长袍展开,“夫人说今年是世子爷婚后的第一个生辰,又是过年,自然要穿得喜庆些。” 裴晟有些无奈,用手指点了点自己额头,最终还是穿上了,生辰这日自然还是让母亲高兴些好。 裴晟到小厨房的时候,下人都围在外面,里面时不时传来紫芽的几声咋呼,裴晟直觉这碗面的味道应该不会太好,他还是不吃的为妙,下人们见到他刚要出声行礼,他竖起手指让他们噤声,准备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可是紫芽那丫头已经眼尖看到了他,她拽拽柳筠的袖子,“小姐,世子爷来了。” -- 第36页 正在揉面的柳筠蓦地回头,盈盈的睫毛上沾染上了些许白色的面粉,随着她极快地眨眼,面粉洒落在空中,裴晟心里一动,提步走进小厨房。 柳筠现在正在进退两难之间,她有些托大了,以为手擀面没有什么难度,只需在他生辰当天早点起来到小厨房揉一揉面,再擀擀切切就能完事儿,可她现在连面都没有揉好。本来她想算了,何必为难自己,可她到这个时候再准备其他的生辰礼已经来不及,下人们又一直在外面絮絮叨叨,她实在拉不下脸留下这一摊子从这扇门里走出去,只能硬着头皮揉下去,哪怕最后做出一碗面片来,也能应付一下差事。 但她并不想让他看到眼前的场面,因为他那张嘴里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我只知道夫人的医术出众,没想到夫人也有一手的好厨艺,让我很是期待。”他的眼睛扫过案板上四处散落的面粉和还没有揉到一起的面团。 显然他的话要反着听,她本来就有些泄气,如此一来,干脆收了手,“世子爷还是不要期待了,生辰面应该是吃不成了,我的厨艺并不好,这是我第一次做,以失败告终。” 裴晟挥了挥手,聚在门口的下人们安静地退了下去,碧荷悄悄示意青叶和紫芽也跟着一块儿出去,紫芽想留下,青叶冲她摇摇头,最后厨房里只剩下柳筠和裴晟。 炉火上煨着的鸡汤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香味随着缥缈的白色热气升腾到空中,盈满屋内,她乌黑如墨的发髻间也沾染了些许白色,额头细小的绒毛上挂着密密的汗珠,如秋晨朝阳升起前的花间露水。 不同于刚才随口扯来的虚话,他竟真的生出几分期待来,“既然已经开始做,不到结束怎么知道它到底是事成还是功败,有时,一个人办不成的事情,也许两个人合力能够完成也说不定,我来帮婉婉。” “恩?”柳筠有些懵,她还在反应他的话,他已经净完手回来了。 除了大婚那日,她还没有见过他穿如此鲜亮颜色的衣裳,绛红色锦缎衣袍,袍内露出月白色海棠花镶边,墨黑的头发以玉簪束起,暗红与黑色相托,衬的他的脖颈如莹白的珍珠一样发出润泽的光亮,身上是昨晚一直萦绕在她鼻尖的甘松香。 他挽起袖子,露出修长的双手,比案板上的面粉还要白上几分,“大概是夫人的力道太小了,所以才一直揉不好。” 柳筠站在一旁,看着面团在他手里很快光滑圆润起来。 “很奇怪?”裴晟看她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手下。 柳筠点点头,何止是奇怪,简直是震惊,他是一个世子爷竟会和面,君子远庖厨,别说他一个侯府世子,就是平民百姓家男子也很少会进厨房。 “我小时候被父亲送到师父门下,整个山上只有我和师父两人,师父自然不会做饭,所以这些事情只能由我来做,久而久之摸索出些门道来,味道不敢保证,但是至少能填饱肚子。” 他将揉好的面团甩到案板上,然后用手指了指她的身后,柳筠随着他的手指往身后看去,只有烧得极旺的灶台,难道是嫌我在这边碍事儿,要我去烧火,也是,世子爷在这里和面,而我作为要送生辰礼的人在这儿傻站着确实不太好,她转身,抓着裙子半蹲下去,示意性的在已经很旺的灶台里添了两把柴。 火势在那两把柴的助力下变得更大,向外喷薄而出,烫气迎面扑来,她被人一把扯住往后退了去。“为了我生辰的一碗手擀面,再让夫人毁了容,那真是我的罪过了,我让你帮我拿擀面杖,你玩火干什么?”裴晟站在她的身后,手揽着她的腰,气息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耳侧。 柳筠推开他的胳膊,向前走了两步,远离他气息的范围,小声嘟囔,“你用手指,我哪里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我以为你让我烧火。平时话多的不行,关键时刻就不说话了。” “你说的我都听的见,世子妃,”裴晟自己走过去取了擀面杖,“婉婉既不会和面,又不会烧火,是怎么想到要给我做手擀面的。”裴晟纯属好奇的问道。 柳筠一大早就起来忙活到现在,可不是为了听他的既不会又不会的,“紫芽会烧火,而且鸡汤是我炖的,我只是没想到会卡在和面这儿。”柳筠顿了顿,“每年我的生辰,奶娘都会为我做上一碗鸡汤手擀面。我本想借着这碗手擀面祝世子长命百岁。” 可千万别想着谋反什么的,你长命百岁了,我才能好好的脱身,柳筠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 “原来婉婉想与我白头偕老。”裴晟将面团擀成极圆的一张饼,下巴微微抬起,一双黑目星光流转,明明是清雅至极的贵公子,在这烟火气盛极的厨房竟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只是说出来的话总有三分逗弄。 “我想世子爷和我都长命百岁。”然后天涯两处,各自安好。 “那要做出两碗面来才好。借着我的生辰和婉婉为我做的手擀面,也祝婉婉岁岁平安,直至百岁。” 他真的是一句话都不肯输,每句话都要刺她一下才高兴。 结果面出来了不止两碗,柳筠和面的时候,开始水放多了,又放了面,结果面又放多了,又放了水,如此反复,最后不仅给裴侯爷和侯夫人送去了两碗,苏正山那边也送去了一碗。 浓郁鲜美的鸡汤配上筋道的面条,一碗下肚,热汗上头,全身舒畅无比,柳筠背靠在椅背上,禁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 第37页 裴晟拿巾帕擦了擦嘴唇,难得见她这样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如何?婉婉的鸡汤加上我的面,是不是特别好吃?” 柳筠摸摸自己的肚子,没有办法撒谎,确实很好吃。 裴晟微微一笑,“所以,有的时候一已之力不能完成的事情,多一个人出来,也许会事半功倍。” “世子爷言之有理,妾身一定谨记在心。”柳筠心不在焉地敷衍他,奶娘一人在柳府,不知道能不能过好年。 她看他心情不错,想着自己送的这个生辰礼应该还算让他满意,虽然这里面只有自己一半的功劳,“世子爷,过年的时候,我想去给林叔他们拜个年。” 柳筠本来还想拿出更多的理由来促成这件事情,裴晟却已经点头,“唔,他们也算是婉婉在南淮的娘家人,婉婉去拜个年也是应当。” “真的?世子爷同意了?”柳筠手按住他的胳膊,再一次确认。 她刚刚洗过脸,额上的头发沾上了水,还有些潮湿,脸上因为喝完热汤,浸润出红潮,似余晖在天边挥洒出的晚霞,如墨的双眸里溢出亮晶晶的光芒,似夜间璀璨的星河,裴晟在此刻觉得,或许也不是不可以相信她。 他在她企盼的目光中点点头,然后看到那些光芒四散成花,落满华堂。 第23章 大年三十儿的年夜饭,是柳筠第一次和裴牧还有林羌之一起吃饭,再加上一个喋喋不休的苏正山,也算热闹。她发现裴牧比她之前见的几次,精神更好了一些,清癯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健康的红润,眼神也多了几分神采。 林羌之对她愈发亲近,怕她拘束,一直陪她说话,还不停地给她夹菜,柳筠婉拒不成,只能埋头苦吃。 在旁边陪师父和父亲喝酒的裴晟有些好笑地开口,“母亲,她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外人,想吃什么自己夹就是了,您不用管她。” 柳筠使劲点了点头,您真的不用管我。 林羌之这才收了手,“婉婉,那我就不管你了,你多吃些,我看你太瘦了,将来生养都不好生养。” 在努力扒饭的柳筠被白饭呛到了嗓子,一时间咳也咳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憋得一张脸通红,她随手抓起手边的杯子,一口气全都喝完后,才发现里面的不是水,是裴晟的酒。 裴晟停在半空中的水杯没了用处,柳筠盈满泪的眼睛控诉着看向他,为什么你不提醒我。 裴晟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顺酒,“你手太快了,我想说已经来不及。” 这酒是父亲珍藏许久的甘露堂,被师父给哄骗了出来,味道淡雅清香,但是后劲很足。不过这一出也着实怪不到他,他水杯还没递出去,她的酒已经喝了下去。 苏正山在旁边乐到不行,“小徒媳儿,你酒量怎么样,如果不行的话,估计大年初一要被你睡过去了。” 她酒量连好字的一个点都够不上,她只能喝果子酒,而且最多只能喝一小盅,但她现在喝下了军营中将士们用的那种海碗酒杯的一大半杯,她看到这个酒杯时还想不愧是将门出身,裴候爷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喝起酒来就能显出军人的豪迈,哪能想到最后自己也豪迈地干了一杯。 不知道是不是苏正山话的作用,她现在觉得好晕,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连看裴晟都是双影的。 林羌之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好笑又有些心疼,看柳筠的目光怜惜更盛,“婉婉,你还好吧?” 柳筠觉得林羌之的声音是从幽远的天边传来的。 “她不行了,喝的太急,酒劲儿已经上了头。”苏正山看着迷糊的柳筠,又干了一杯,这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裴牧看着苏正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有些无奈,笑着摇摇头。 “晟儿你扶婉婉快回屋躺着,我让人去熬一碗醒酒汤送过去。”林羌之有些自责。 裴晟拍拍已经开始有些迷糊的柳筠,“能走吗?” 柳筠一巴掌拍到裴晟脸上,“你别动。”动的我头晕。 苏正山看着被拍懵的自家徒儿,哈哈大笑起来,裴牧和林羌之也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连带着伺候的下人们也纷纷捂嘴笑开来,青叶和紫芽却被自家小姐这一举动给吓呆了,都不敢去看世子的脸色,小春和小风既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暗自掐着大腿。 苏正山道,“徒儿,你抱你媳妇儿回屋去,她肯定走不了,你在她眼里应该已经开始转圈了。” 林羌之也在旁边跟着应和,让他赶紧把人带回屋去,醉酒再着了凉,醒了更难受。 裴晟咬牙,把自己脸上那只手给扒拉下来,放到自己肩膀上,打横把人抱起来,“父亲母亲,师父,那我先带着婉婉回屋了。” 裴牧点头,苏正山挥手让他赶快走,林羌之有些担忧。 走廊两侧挂着的灯笼把脚下的路照亮,柳筠的嘴贴在裴晟颈边的衣袍,一直在嘟囔着什么,裴晟全副心神都用来应付那层越来越濡湿的衣料,他将人抱得远离自己些,结果她又一点一点挪回来,再次贴了过来,他只能加快自己的脚步。 漆黑的夜空飘落下来晶莹剔透的莹白,一片两片,越来越多,紫芽低呼下雪了。 胸前的人似乎被落在自己唇边的雪花给凉到了,往他怀里更深处钻去,雪花幻化成露水,凝在了寒冬盛开的梅瓣上,裴晟艰难地移开自己的视线,看见沁雪园的门时,心里舒了一口气又有些无以言表的失落,随后又对自己这失落有些困恼。 -- 第38页 因为这困恼,他想把人直接扔到床榻上,要抛下去的那一刻,到底又收回了手,把人轻轻地放下,可是她勾着他脖子的手却不放开,他越是掰,她越是凑得近。裴晟想叫紫芽和青叶过来搬开她们家小姐,却在低头的时候,看到了她眼角沁出的泪珠,豆大的泪珠顺着茭白的皮肤消失在乌黑的鬓角里,他也终于听清她嘴里在重复说着的是什么,娘亲、奶娘还有一个竹姨。 裴晟伸手将她眼角的水痕抹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一如他小时候母亲哄他入睡那样,她的娘亲也一定这样哄她入睡过。 青叶拉着紫芽退出了门外,安静的屋里只剩红烛被风吹灭又复燃的声音,还有低不可闻的童谣声,悠扬婉转,连乌云后面的弯月都探出半边头,透过窗棂,洒落银辉。 宿醉的后果就是第二天醒来想揪掉自己的头发,脑袋又涨又疼,柳筠连喝了两碗醒酒汤,都无济于事。大年初一,柳筠都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的,上午裴晟带着她去给长辈拜完年后,她就回了沁雪园,然后又睡了过去,直到晚上睡觉前裴晟都没有回来。 既是年节,他作为南淮的世子,为了维护他那放荡不羁,纨绔世子的形象,应酬肯定不少,柳筠也就没有等他,沐浴完就又上了床,新年第一天的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床上度过,也是鲜有的事情。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柳筠的错觉,还是她喝酒太多,脑子有些不清醒,她总觉得今天上午的裴晟格外得话少,板着一张面孔,也不婉婉长婉婉短了,一本正经地喊她夫人,他只有在谈正事时才会叫她夫人,大部分的时候都叫她婉婉,因为在这大部分的时间里,他只想逗弄她。 难道是自己昨天晚上醉酒做了什么事情惹到了他,不过他如果因为她醉酒惹下的事情而生她的气,那他也是有够小气的。她有心想叫屋外的紫芽过来问问,但也怕真的听到自己干下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听完之后反而睡不着觉,不管了,有什么事情明天睡醒再说,她到现在头还疼得厉害。 裴晟回来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睡了过去,大概是睡热了,胳膊和小腿都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锦缎的内袍翻了上去,露出珍珠白的皮肤,润出诗意的光泽。她不仅酒量小,酒品不好,看来醒酒后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也一无所知。 昨晚她躺在床上,他趴在床边被她搂着脖子,一首曲子哼完两遍也没将人哄下来,最后自己腿脚发麻,干脆脱了鞋想要顺着她的力道躺下去,结果她的脸一偏,唇印到了他的唇上,随着她慢慢地蠕动,他尝到了雪花的味道,清凉的,冷冽的,也是烫心的。 在他犹豫着是要继续深入还是后退的时候,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迷蒙地睁开半眯的双眼,湿润的红唇慢慢张开,然后是惊天动地的呕吐声,被吐了半身的裴晟闭了闭眼睛,将要溢出喉咙的咒骂生生地又憋回嗓子里。他一时不知道是刚才那个意外的亲吻会出现在今晚的梦中,还是这酒气熏天的呕吐会出现在他后半生的梦中。 在紫芽的大呼小叫中,柳筠一无所知地被伺候着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又被送回了床上。裴晟在浴桶里的水换了三次后,才觉得身上的那股味道散去了些。别家夫妇的大年夜都在干些什么,是对桌守岁,秉烛夜谈,还是洞房花烛,直至红烛燃尽,裴晟不知道,但他的大年夜,他新婚不久的夫人酒气熏天地躺在他的身边,腿压在他的肚子上,睡得香甜。 青叶和紫芽被他封了口,不管是世子妃,府里府外的任何人,如果让他知道有哪个人在传这件事情,那她们也不要想在她们的世子妃跟着伺候了。昨晚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最为狼狈的一晚。 他今天从起床就开始板着脸,结果这个女人连凑上来问一句都不知道,忙着感叹炮竹声,惊讶于院落里积下的蔼蔼白雪,诧异父母给的过年礼贵重。她那双被甘露堂沁润得依旧迷蒙的醉眼自始至终都没有在他脸上扫过一下,他的脸色全都摆给了红柿树上的麻雀,就连麻雀也知道冲他叽叽两声。 他去应酬回来,本想睡觉之前再摆一下脸色,毕竟在只有两个人的床上,他不信她还看不到,结果,人又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 他欣赏了她的睡姿有半刻钟,想着要怎么把人弄想醒才能解了昨晚的被吐之仇,眼睛落到了她微张的薄唇上,最后认命地伸手把她的胳膊和腿又塞回了被子,还使劲地压了压,防止她再乱伸出来,扰人清梦却不自知。 第24章 凌晨的街道被白雪涂抹出昏黄的光亮,寂静的街道偶尔传来一两声狗的吠叫,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最终敲响了侯府的大门。 睡梦中,柳筠感觉有人一直拍她的肩膀,她半眯着眼抓住那恼人的手窝到自己怀里,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过去,然后又被什么东西在挠着脚底板,这是她睡不醒时,紫芽最常用的方法,她气恼地蹬了两下脚,半直起身子,看着眼前的人,“裴晟,你大晚上的闹什么?” 裴晟的脸色很严肃,床幔已经被掀起来,屋里被红烛照的大亮,青叶和紫芽神色紧张地站在床边,柳筠的睡意全无,“出什么事了?” 紫芽看了一眼世子爷,却也顾不了那么多,“林叔那边出事了。” 林叔那边出事了?那有事的只能是竹姨,柳筠急着从床上下来,被裴晟的长腿绊了一下,差点从床上跌下,裴晟伸手将人捞了回去,然后把人抱下了床。 -- 第39页 “是谁过来报的信儿?”大半夜的这么急着跑到裴府来,肯定不是小事情,柳筠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跳的极快。 “是鲁师傅,林叔说,如果可以的话,请世子妃尽快过去一趟。”青叶眼角通红。 柳筠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会的,竹姨解药已经服了有月余,午时的风筝天天升起,不可能会有什么大问题。她看着裴晟,“世子爷,我要出去一趟,我,林叔那边。”柳筠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 裴晟走过来握住她一直在微微颤动的手,“紫芽你去拿世子妃的衣服,青叶你出去跟小风说一声,让他去备马车。”他看向柳筠,“你穿好衣服,先见一下鲁师傅,听他说说具体情况,不慌。” 鲁师傅见到柳筠时,腾的一下跪在了地上,“你竹姨她…不好了。” 柳筠腿一软,也差点跪在地上,被身后的人拖着,堪堪地站稳,“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急忙转身,抓住身后人的手,“世子爷,我是否可以借你的马一用?” 裴筠看着眼前七魂六窍都已不在的人,“你现在这个状态骑不了马,我跟你一起,你坐我的马上。” 柳筠留不出心神来去想如果裴晟知道竹姨的存在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只想越快越好,她胡乱地点头。 凌晨的冬风寒冷刺骨,被裴晟的大氅包围的柳筠,想捋一遍前前后后,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但是越想越如一团乱麻。 裴晟的下巴抵在柳筠的头发上,他的声音透过凛冽的空气凝结在她的耳边,“别慌,别乱,也别自责。” 柳筠虽然没有回应,但身子往他怀里更深处缩去,背后传来的暖意让柳筠虚浮的身体渐渐注入了力量。只是这力量在看到床上躺着的竹姨的时候,又支离破碎成雪水里的泥洼。 林丰看到裴晟时有点意外,不过他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在柳筠身边小声快速的说着情况。 竹轻风自从吃过解药后,身体在一天天变好,不再整晚整晚地做噩梦,吃饭也渐渐得多了起来,精神气在肉眼可见的变好,宏盛的大夫也有天天来问诊。可是今日晚饭时,她突然昏倒,让大夫来看,说没什么大问题,睡一觉就好。林丰不放心,一晚上都守在竹轻风屋里,凌晨的时候,她醒来,说了没两句话,就开始吐血,大夫再看时,只说已无力回天,至于为什么吐血,大夫也看不出缘由。 竹轻风看到柳筠,虚虚地抬起手,“孩子,你来了。真好,还能见到你最后一面。” 柳筠跪在床榻边,紧紧握住竹轻风的手,“竹姨,你不要说话,我会把竹姨治好的,等竹姨身体恢复后,我们还要一起去淮阳。” 裴晟被林丰的人挡在了正厅,刚才隐隐约约地听到林丰在柳筠耳边说着竹姨什么的,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起身到屋外召来小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小风领命离去。 柳筠怕自己有误,连续把了竹轻风三次脉,竹姨体内确实是已经没有了乌星,但奇怪的是,她体内有一股真气一直乱窜,这股乱窜的真气应该就是竹姨吐血的缘由,可柳筠并不知道真气来源于何,又该如何将真气压制住。 “婉婉,你听我说,不用费力气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竹轻风一句话说地断断续续,“其实也挺好,我可以早点去见梅姐。” 柳筠抹掉一直控制不住往下流的眼泪,“不要,竹姨,你说过,你还要监督我练轻功,你和林叔还要成亲。” 紫芽已经哭地泣不成声,青叶怔怔地看着床上的竹轻风,眼神中透着一股空落落的茫然,林丰一夜之间华发尽生,他营营半生,只求一人白首,却不想连这个简单的愿望都是奢求。 柳筠突然想到了什么,“竹姨,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她跑到正厅,裴晟正在喝茶,看到柳筠,起身迎了上去,“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她长发披散在身后,纸白的脸被泪水画的斑驳,“世子爷,她是我姨母,能不能,请师父过来看看,她一直吐血,我查不出缘由。”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苏正山的医术到底如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今夜过去,或许一切都会天翻地覆,可她顾忌不了那么多。 裴晟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欢喜,细究这欢喜的缘由,竟是因为她知道向他寻求帮助。他伸手抹去她的泪水,“我怕有什么万一的情况,已经让小风去请师父了。”他看看外面的天色,“应该很快就到。” 柳筠语无伦次地说着谢谢。此时外面的马蹄声响起,苏正山颤颤悠悠地被小风和小春扶着进了屋,“大半夜的说要让我过来看病,到底是谁病了。小徒媳,你怎么哭成这样了,是你朋友,还是你长辈?” “师父,是我姨母,她从凌晨就开始一直吐血,我根本查看不出缘由,所以只能请师父过来看看。” 柳筠迎着苏正山往里屋走,裴晟跟在后面,这次下人们并没有阻拦。 坐在床榻边的苏正山,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胡须,一只手搭在竹轻风的手腕上,眉头越皱越深。 苏正山看向柳筠,“你姨母之前中过乌星?”柳筠一愣,随后点点头。裴晟神色一凛,往前走了两步。 “你配制的解药给她服用了?” “是的,师父,是解药有什么问题?可竹姨已经服用解药有月余,身体也在渐渐恢复,昨晚突然昏倒,凌晨开始吐血。”柳筠把知道的情况对苏正山全盘脱出。 -- 第40页 苏正山道,“解药没有问题,她体内已经没有了乌星的余毒,你们有没有给她服用过夷蕾草?” 夷蕾草?夷蕾草是治疗湿疹的一种药材,柳筠看向林丰,林丰摇头,“没有,你竹姨服用完解药后,精神大好,近期都没有患过什么病,所以并没有吃任何其他的药物。” “师父,竹姨的吐血跟夷蕾草有关系?” “对,夷蕾草单独服用的话本没有问题,但是乌星的解药中有一味是月絮草,月絮草和夷蕾草同时服用或者两种药物间隔不久服用的话,当下没有任何症状,一段时间后,会引起体内真气混乱,冲撞心肺,引起吐血,再加上你竹姨被乌星侵蚀已久,本就极其虚弱,就算好好休养的话,身体也只能恢复到中毒之前的三分左右,但是她的身体本就不堪重负,又这么一折腾,现在怕是坚持不到天明。”苏正山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她也知道竹姨现在的情况,只是还不死心,抱着一丝虚妄的期待,或许是她诊错了。 混混沌沌的竹轻风半睁着眼,看着她眼前的男人,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黄泉之下,不然怎么会见到已经死去的人,她伸出手,嘴里说着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柳筠冲上前去,抓住竹轻风的手,耳朵贴在竹轻风嘴边,“竹姨,我在,你想说什么。”竹轻风看到婉婉,神色更急,指着苏正山,“婉婉,他是。” 苏正山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似乎认识自己的样子,他一时间有些疑惑,然后视线落到了她头上的玉簪。 竹轻风话没有说完,手已经渐渐地落了下去,嘴里的呼吸渐弱,最终消失不见。柳筠只觉天旋地转,这是梦吧,这一定是梦,不然为什么在自己以为终于要到达彼岸时,却又跌落万丈深渊,再不见来日朝阳。 紫芽和林丰也扑到了床边,青叶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默默地流着泪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苏正山从床前起身离开,将位置留给他们。 裴晟看他师父脸色异常沉重,他压低声音,“师父,是有什么不对?” 苏正山的眼睛一直看着那枚玉簪,“你知不知道你媳妇这位竹姨的名字是什么?” 他曾见过这样一枚玉簪,一模一样,在他那大徒弟的头上。 第25章 裴晟摇头,他也是今晚第一次知道这位竹姨的存在,现在看来柳筠手里那颗乌星的解药是给竹姨吃了,如果柳筠没有吃乌星的解药,那她体内是乌星又或者乌月的症状为什么会突然消失。裴晟发现,柳筠身上的谜团似乎并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紫芽和林丰突然大喊了一声,“小姐!”“少主!” 裴晟急忙走上前去,“师父,您过来看看婉婉。” 只见柳筠的瞳孔变成了奇异的红色,眼神呆滞中又透着些疯狂,对紫芽的叫声并没有任何反应,裴晟心里一惊,“婉婉?” 苏正山暗道一声,坏了,她中的果然是乌月,“裴晟,先把她打晕。” 裴晟当下并不迟疑,伸手敲了她的后脖颈,柳筠晕倒在裴晟的怀里。 林丰三分迟疑,三分震惊,“她这是?” “她中了乌月,我前两次给她诊脉, 第一次她乌月的症状并不明显,我误以为是乌星,第二次她体内乌月的症状完全消失,如果她并没有吃乌星的解药的话,应该是吃了什么东西,暂时压制住了她体内乌月的症状,现在她伤心过度,气血不受控制,乌月冲破压制,有提前毒发的征兆。”苏正山现在已经完全确定。 “少主她怎么可能会中乌月,乌月已经绝迹江湖很久了。”林丰喃喃自语,不能相信。 裴晟注意到他话里的称呼,抬头望向林丰,余光里看到青叶脸上的恐慌,他眼睛又扫过紫芽,紫芽一副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样子,呆呆地流着眼泪。 “看她刚才瞳孔的反应,乌月在她体内应该已经潜伏许久,少则五年,多则七八年,先把她放到塌上,熬一碗安神的药,稳住她的心神。”得再给弘音去一封信,让他无论如何要尽快来一趟南淮。 裴晟抱起柳筠跟着林丰去了旁边的屋子,他把人放到塌上,用手拨开散落在她脸上的发丝,眼睛蓦地定住,为什么他觉得她的容貌跟之前有所不同? 裴晟不动声色地把被子盖在柳筠身上,转向林丰,“林叔节哀,世子妃这边有我和师父,林叔不必担心。竹姨的丧事,如果有需要侯府帮忙的,林叔尽管开口。” 林丰双手颤抖着抱拳躬身,“多谢世子爷,少…小婉就拜托世子爷了。” 裴晟点头,犹豫了一下,虽然知道难免会冒犯还是开口问道,“林叔府上的人是否都可信?” 那位竹姨误服夷蕾草的几率应该很小,需要知道她中了乌星,知道乌星的解药中有月絮草,还需要知道她服用了解药,然后在当天再给她服下夷蕾草,这人应该是很熟悉林府和竹姨的情况。 林丰明白他的意思,“我这次过来总共也就带来五人,都是跟了我十几年的人,要说他们会害轻风,我绝对不相信,而且就算要害,他们有很多机会,何必如此费劲周折。轻风的日常起居都是我在照料,她身体虚弱,所以我对她的吃喝都尤为在意,如果说在她的饮食中添加药物,也不可能。” 裴晟又问,“那竹姨服用解药那天,府中有无外人进入?” -- 第41页 “并无,我们才来此处不久,并没有什么熟人,平常都是闭门谢客,而且小婉来送解药那天,并没有提前跟任何人说,是临时过来的。” 裴晟心中一番盘算,如果林丰这个人和他说的话可信,不是林府的人的话,那就只能是柳筠身边的人,他脑中浮现出刚才青叶和紫芽的反应。 “婉婉之前知不知道她身中乌月,有没有跟林叔提过这件事情?”裴晟看林丰刚才的表现,他应该也是刚知道这件事。 如果这位竹姨只是深宅妇人,又怎么会中乌星,还有人要想方设法地置她于死地,他确定他刚才没有听错,林丰称柳筠为少主,少主的话,那柳筠的父亲或者母亲必为门派的掌门人,柳相的话不太可能,至于柳筠的母亲,柳相外出时所救下的孤女,没人知道其身份来历,所以他这位岳母大人的可能性会更大。 高超的易容术,精湛的医术,青衣鱼的风筝,青衣鱼的玉簪,这应该不是偶然,但是据他所知,江湖上并没有以青衣鱼代表的门派。 “她没有提过,如果她知道,不可能不跟我说,乌月这种丧心病狂的毒已经在几十年没有出现在江湖上了,小婉怎么会中这种毒药?”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林丰不寒而栗,他感觉有一张巨大的网正在向他们扑来,可他们连撒网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裴晟心里也好多问题,但现在并不是深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看师父有没有办法可以压制住柳筠体内的乌月,“林叔先去料理竹姨的后事,那边的事情耽误不得,婉婉这里有我。麻烦林叔看到我师父的话,帮我把他叫进来,就是刚才给竹姨看病的人。” 林丰再次抱拳,“好的,世子爷。” 林丰出去后,裴晟来到塌前,仔细看了柳筠的脸,他可以肯定,这张脸发生了变化,虽然还有之前的模样,但绝对不是同一张脸,现在这张脸竟然透着些妖娆妩媚。从裴府直到刚才,要说易容不可能,难道乌月的发作可以使容貌也发生变化? 饶是裴晟有七窍玲珑心,也在这一团套一团的迷雾中探不出一个答案,他揉揉自己的眉心,所以他这位夫人到底是谁? 苏正山进来的时候,紧皱着眉头,后面还跟着一直抽泣着的紫芽,本来还在小声抽泣,看到躺着的柳筠后,扑了上去,哭的更大声了。 裴晟指指柳筠的脸,心神不在的苏正山看了过去,意识到了不对,她的脸如同被蒙上了一层面纱,面纱下的容貌似要破土而出,盛开出凌厉娇艳的花朵。 裴晟压低声音,“这是否跟乌月有关系?” 苏正山也困惑至极,“并没有听说过乌月可以改变人的容貌。” 裴晟被紫芽的哭声弄得脑仁疼,他示意苏正山到屋外去谈,“师父,可有听说过江湖上哪个门派是与青衣鱼有关的?” 苏正山仔细回想,眼神一顿,“二十几年前,江湖上突然兴起过一个青衣派,关于青衣派有两个说法。第一是青衣派的弟子全部为孤苦无依的女子,故名青衣。第二是青衣派的掌门人,常穿青色衣物,头戴青衣鱼的玉簪,青衣派由此得名。具体哪种为真,并没有确实的说法,不过鲜有人见过青衣派掌门人的真容,而这个青衣派也就在江湖上出现了三四年,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据说是掌门人被歹人杀害,最后青衣派弟子四散飘零,门派就此落败了。” 裴晟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柳筠肯定与青衣派有关系,而且极有可能柳筠的母亲就是青衣派的掌门人,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她体内的乌月,“师父,她体内的乌月是否有办法可以控制?” “我刚才已经写信给弘音,让小风递了出去。不过如我之前所说,你媳妇儿体内的乌月症状时而明显,时而不明显。如果她知道自己中了乌月,那她自己应该在吃着压制乌月的药,如果她不知道自己中毒,那么可能是有人暗地里在给她吃药,而这个给她吃药的人,或许就是给她下毒的人。不过,什么人会对一个姑娘家下这种狠毒的心思,你媳妇儿有什么仇人么?” 裴晟想如果他这位夫人真的是青衣派的少主,那这一切也许就解释得通了,她有仇人也不足为怪。 “小姐,您醒了?”里屋传来紫芽的声音。 裴晟和苏正山转身进了屋,看到柳筠抬眼看过来的视线,裴晟心里暂时松了一口气。 她的瞳孔恢复了本来的颜色,连容貌也恢复了本来的样子,裴晟和苏正山对视一眼,看来她容貌的改变真的和体内的乌月有关。 柳筠眼角发红,但是情绪已经恢复了镇定,她知道现在不是自己可以崩溃的时候。她曾以为自己虽然没能留住母亲,但至少可以留住竹姨。现在连竹姨也走了,究竟是何仇何怨,青衣派已经避世这么久,却还要赶尽杀绝至此,不管背后是谁,她一定要把人挖出来。 柳筠吩咐紫芽,“紫芽,你安排人去查腊月初二到五之间,南淮境内大大小小药铺里开出的夷蕾草的药单,一家也不要漏掉,但着重查侯府和宏盛周围的药铺。”声音里没有往日的柔意,语气凌厉而森然,她并不避讳裴晟和苏正山,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 夷蕾草不能久放,三日之内不用就会失去药效,而且这种草药价格昂贵,平常用的人不会太多。她是腊月初五那天给竹姨送的解药,所以这夷蕾草肯定是在这三天当中的某一天买到的,而且下药的人应该就在竹姨或者她身边。 -- 第42页 裴晟看着他这位夫人,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完全发生了变化。 第26章 知道竹姨中毒这件事情的人并不是很多,所以可疑之人的范围很小,如果不是他们这边出了内鬼,那很有可能是裴晟的人做的,毕竟他们在时时刻刻监视着这边,发现竹姨中毒,再暗地里搞一些事情也不是不可以。 她看向裴晟,如果真的是裴晟做的,那又是为什么?她不愿相信青衣派里出了内鬼,也不愿相信裴晟要害竹姨,只是两者之间总有一个是事实的真相。 裴晟看出了她眼里的疑虑,他本来想说一下她身上的乌月,但现在看来还是不开口的为好,只是他要申明一下自己的立场,他走上前去,“我知道你现在怀疑是我做的,但我是今天才知道你这位竹姨中了乌星,而且我跟她无冤无仇,甚至都不认识她,根本没有害她的理由。我让人监视林府,只是对你的身份好奇,毕竟你的种种举动都不是一位深闺里的姑娘该有的行为。” 柳筠在紫芽的搀扶下从床上下来,她现在总感觉体内有一股真气想要往外冲,这股真气让自己因竹姨死产生的满身的暴戾根本无法压制,这不是正常现象,“不管我是柳府的小姐还是什么人,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对裴府并无恶意,也不想与裴府为敌,嫁给你同样也并非我所愿,如果世子爷能如之前所说将我奶娘从相府接出,我可以自请下堂离去,不会让皇上和我父亲挑出裴府的一丁点错处。” 柳筠不介意今天把底牌摊开给他,不管他是敌是友,“世子爷可以好好想想我的提议,毕竟这是对世子爷只赚不赔的买卖。”她走了,他才能和他的美漓姑娘相亲相爱,“世子爷还请自便,林府这里现在没有时间和人手招待世子爷。”柳筠又冲苏正山一拜,“麻烦师父过来跑一趟,等竹姨这边事情了结之后,我再好好谢过师父。” 裴晟看着柳筠离开的背影,差点就被气笑了,这就是典型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求他来林府的时候,盈着一双泪眼,语气娇柔,现在他把人送到了,落了一身怀疑不说,还让他自便,他还偏不走了,他倒要看看这青衣鱼的窝里到底藏着什么。 苏正山看着明显恼羞成怒的自家徒儿,吧嗒一下嘴,“你这位媳妇儿,不简单。” “师父还是好好想一想她身上的乌月到底怎么办,如果你徒媳妇儿突然变成杀人狂魔,那她就不是只用不简单就可以形容的了。”裴晟没好气道。 苏正山突然走近,语气神秘,“她是不是跟青衣派有关。” 裴晟不答反问,“师父怎么知道?”他并没有跟师父说过风筝和玉簪的事情。 苏正山一副了然的样子,“青衣派以变幻莫测的易容术和擅长用药闻名于江湖,这不正好对应上你媳妇儿,而且你刚才没头没尾地问我青衣派的事情,你师父我再老再糊涂,起码的推理逻辑还是有的。” 裴晟点头承认,从刚才柳筠的反应来看,他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下来。 柳筠一出屋,就有人迎了上来,带她去了竹轻风安置的地方。林丰看到她,一时不知道要从哪件事情说起。 竹轻风已经换完衣服,妆容和头发也都梳理过,面容安详的躺在那里,好像就只是在睡觉,柳筠费力压下去的呜咽抑制不住地涌上来,林丰本就内心大恸,看到她这个样子,眼泪也溢出眼眶,但又怕她一伤心,又触发了体内的毒性。他把柳筠拉到无人的角落,“少主,你刚才昏倒之前,瞳孔突然变红,”他迟疑片刻,最终开口,“这是中乌月之毒的症状,刚刚世子爷的师父也是这么说的。” 柳筠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乌月,怎么可能。随后她又冷静下来,或许也没有什么不可能,母亲与竹姨都能被乌星所害,她身上中了什么毒也不奇怪。 她点点头,只说知道了,林丰看她如此平静,内心担忧更盛,柳筠安慰他,“乌月和乌星一样,是种慢性毒药,想必它在我体内已经存在许久,这么久了都没有发作,短时间内应该也没有事,现在竹姨的丧事最重要,我不能让她走得不安生,其他一切等丧事结束之后再说。” 然后她又压低声音,“林叔,你再排查一下这次带过来的人,我怀疑我们身边有内鬼。”林丰应下来,尽管他不想相信,但是此事是内鬼的可能性极大。 竹轻风的丧事极其简单,他们在这边没有熟人,除了裴府的人,并没有其他来吊丧的,裴晟倒是一直都在,还把裴府里的朱管家给叫了过来,让他帮忙。 自从柳筠拔完裴晟的那一箭之后,朱管家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之前的嫌弃到现在恨不得把她给供起来。既然人来了,不用白不用,她让朱管家帮忙请了寺庙的僧人,给竹姨诵经超度,朱管家直接把晋云寺的方丈法师给请来了。竹姨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她的遗愿是死后将尸身火化,然后把骨灰放置于寺庙之中,与青灯古佛为伴。 柳筠跟方丈法师提了一下这件事情,方丈无不应允,压在柳筠心头的一桩心事了结,她看时不时要在她眼前转一圈的裴晟,也顺眼了好多。 紫芽端来一碗白粥,“小姐,多少吃一点吧,不然您撑不下去。”小姐这几天什么都吃不下去,紫芽都快要愁死了。 柳筠端起来碗来,也不用勺子,直接倒进了嘴里,生咽了下去,她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也不行,还有好多事情没有解决,自己不能垮掉,所以只能强吞几口。她接过紫芽递过来的帕子,擦擦嘴,余光看到裴晟往这边看了过来,她转开视线,“青叶呢?” -- 第43页 说起青叶,紫芽更愁,“青叶在床上躺着呢,她这几天都在发热,怕小姐担心一直在强撑着,刚才差点昏倒,林叔就让她去休息了。” 柳筠神色黯然,青叶肯定比她更难过,青叶小的时候,一直都跟在竹姨身边,感情说是亲母女都不为过,“你去守着青叶吧,我这边暂时没有事情。” 紫芽也担心青叶那边,“小姐,那奴婢先去看看她,待会儿再过来。” 裴晟见紫芽离开,踱步到柳筠身旁,“我让朱叔从家里带来了鸡汤,你一天只喝几口白粥不行。” 柳筠摆手,“不了,我什么都吃不下,多谢世子爷一番好意。” 不过是短短三天的功夫,她本来不大的脸又瘦下去了大半,眼睛里透着红丝,嘴唇有些干裂。 现在一切都是半说开未说开的状态,本来前几天两人之间的氛围多了一些亲近,但现在她对他比新婚的时候还要疏离,这几分疏离让裴晟多了几分不知出处的气恼。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裴晟退一步,“你先说。” 柳筠开口,“我能问一下世子爷,你手里的两颗乌星的解药还在吗?如果不在了,能告诉我是谁吃了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裴晟没有犹豫,“一颗我师父吃了,一颗我父亲吃了,师父只是为了防止解药有问题才吃的,中乌星的是我父亲,我师父刚刚看过,父亲身体并无任何问题,乌星也已经清除,体内也没有夷蕾草,我师父的身体也没有问题。” 柳筠陷入了沉思,她昨晚和林叔仔细梳理过竹姨吃解药那天的情况,她是快中午的时候过来的,竹姨吃完解药,跟她聊了一会儿天,就睡了过去,直到晚上才醒,晚饭的时候,竹姨只吃了一碗白粥,还是林叔亲自熬的,所以根本没有会吃到夷蕾草的机会,那有没有可能夷蕾草是混到她那颗解药里的。三颗解药是同时出来的,她给竹姨的这颗有的话,那其他两颗也必然会有。既然那两颗没有问题,那现在也可以排除在解药里混加夷蕾草的可能。 裴晟现在关心的并不是这个,凶手可以慢慢查,做过事情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露出马脚是迟早的事情,“你知道你中乌月了吧?” 柳筠看向他,并不说话,等待他往下说。裴晟发现她这样板起面孔,眼睛自下而上的斜睨,倒真有一派掌门人的气势。 裴晟思索着措辞,“你之前体内乌月的症状并不明显,时有时无,所以师父之前一直不敢确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中了乌月,所以在定期吃着什么药物将毒性给压制了下去?”现在这种情况还是打开窗户说话比较好一些,他将自己心底的怀疑说了出来。 柳筠理了理衣袍,“我很惜命,如果知道自己中了乌月的话,大概早已经满世界在寻找解药了,又怎么会嫁到南淮,被困在侯府之中,等它自己毒发。如果世子是怀疑,我用乌月之毒,让自己变成没有思想的杀人狂魔来毁了侯府的话,那大可不必,我还有大仇未报,在还没有手刃仇人之前,我是不会让自己和谁同归于尽的。” 她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夹杂着些无奈的苦涩,“怪只怪我技不如人,还没有找出仇人,先被人下了这等恶毒,找乌星的解药已用了将近五年,乌月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五年来等。” 第27章 裴晟放柔声音,“不需要灰心。既然你不知道你中了乌月,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在入你口的东西里,掺杂了可以压制乌月的药物,你仔细想一想,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是比较可疑的?” 柳筠的日常起居饮食一直都是青叶和紫芽在照料,而且她对药的味道很敏感,如果饮食用水中掺杂了药物,她不可能不知道,她摇摇头,“不可能有人在,”话说到一半,柳筠突然定住,她确实有在定期吃一种药物,每月月底一颗,但是药方是她母亲留下的,药丸是她自己亲自制成的,不可能会有问题。 裴晟见她停住,就知道她想到了可疑的东西,“婉婉是有在怀疑什么?” 柳筠避而不答,“回到裴府后,我会清查一遍。” 裴晟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他之前从她这边追问过来的回答,现在看来几乎都没有一句真话,与其再听到一些敷衍他的假话,那她还不如不说。 裴晟沉吟片刻,“婉婉,还记得我生辰时的那碗手擀面吗?” 柳筠对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有困惑也有烦躁,近些天她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概与她体内活跃的乌月有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什么生辰的手擀面。 裴晟声音里带着安抚,“那碗面很好吃,是我近一阵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如此美味,婉婉熬的鸡汤和我擀出的面条,少了哪一样都成不了,我那天就说过,一个人办不成的事情,多一个帮手或许会容易很多,我之前对你确实有诸多怀疑和试探,毕竟你是从皇上和柳相那边过来的人,但现在我愿意相信你对裴家并无恶意。你对裴家没有恶意,那我对你便更没有恶意,在基于此的基础上,我们何不握手合作,我助婉婉得到婉婉想要的,把你奶娘从柳府接出,找到乌月的解药,还有杀害你竹姨的凶手。只是我希望婉婉可以留在裴府,不再说什么和离或者自请下堂离去的话。” 柳筠不解,她以为他会比她更想要解除这段婚约,“世子爷有心爱之人,我总不能空占着你正妻的名头。而且我并没有什么可以帮世子爷的地方,所以合作的条件好像并不成立。” -- 第44页 裴晟用指腹刮了刮自己眉毛,“我目前心里并无爱人,婉婉可以放心霸占,等我有了,自会跟婉婉说,到时候婉婉再急着走也不迟。我与小美漓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这个你大可放心。至于婉婉说没有什么可以帮助我的地方,那你就错了,我需要婉婉的易容术和医术。” “易容术和医术?”这两样对裴家会有什么帮助? 裴晟回答了她的疑惑,“对,婉婉有所不知,东黎王室更迭,新皇年幼,朝政全部都把持在国师手里。我在东黎的线人说,国师意图集结军队,在边境引发挑衅。裴家军在这位国师手里吃过几次亏,他擅长用药制作罕见的疫病,然后让染疫的士兵与裴家军交手,将疫情传到我方军队中。染疫对军队来说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婉婉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可以助我探听到敌方更加机密的消息,而婉婉高超的医术可以用来对抗国师的制出的疫病。” 柳筠却并不乐观,“如果我没有中乌月,兴许可以帮到世子爷,但是我现在身中乌月之毒,什么时候毒发也不确定,别说是帮到裴家军,没准还会引起一场杀戮,害了裴家军。” 裴晟知道她说的并非杞人忧天,可有些事情不试又怎么能知道,“如果能找出给你吃压制乌月药物的人,那就应该能找出给你下毒之人,我们没有解药,但给你下毒之人极大可能会有解药,虽然一直在说乌月是无解之毒,但乌星不就有解药吗,你身边的人并不多,是谁一试便知。” 柳筠私心并不想试,正如裴晟所说,她身边的人并不多,每一个跟她都胜似亲人,是谁她都接受不了,可她也知道,自己这种情况是身边的人下手的可能性极大,“怎么试?说我乌月之毒即将发作,世子爷要将我杀掉?” 裴晟点头,她总是能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两个人因为低声说着话,靠的极近,他能清楚的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和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让你中乌月的人,已经帮你压制了这么久,肯定是想让你毒发在某些关键的时刻,不会让你一点用处都还没派上就死掉。如果他知道我因为你快要毒发而要杀掉你,你猜他会不会因为想要压制住你体内的毒性让你吃药,而露出马脚?” “那就现在试,你喊人,我晕倒。”既然已经决定,柳筠就不再迟疑,内鬼这种事情越早查出越好,现在正好所有人都在。 裴晟看到已经趴在桌子上的柳筠,有些哭笑不得,他小声说,“你至少要等我把我师父叫来,有人和我搭戏了,你再晕。” 柳筠依旧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道,“你现在叫也来的及。” 裴晟扶扶额头,掀开帘子让小风把师父给叫过来。 苏正山来的时候,裴晟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之前已经讨论过这个事情,所以苏正山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他喜欢当红脸,所以当下就拍起了桌子,大声嚷嚷起来,“不行,她虽然已经有毒发的迹象,但现在还不到最后的时刻,再等等,没准我就可以配出药物将她的毒性暂时压制去。” 裴晟觉得所有人唱戏的天分都好高,他本来想扮红脸来着,毕竟是他的世子妃,让他说杀掉是不是有点不合情理,但锣已经敲响,他只能接着唱下去,“她刚才瞳孔又变红了,师父你刚刚也看了,把她放在身边太危险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完全毒发,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杀人狂魔,到时候真的没人能制住她。” 林丰听到吵声就进来了,紫芽扶着青叶也快步走进来。 林丰护在柳筠身前,“老鲁,你过来把小婉抱到里屋去。”老鲁脸上满是愤懑,大步走到柳筠身边,把人抱着离开了。 裴晟给小风使眼色,小风会意,出去给暗卫传达指示,让他们密切关注里屋的情况。 “世子爷,小婉不是你想动就可以动的,如果你觉得她危险,那她可以不回候府。轻风的丧事已经结束,多谢世子爷帮忙,现在还请世子爷带人离开。”林丰对裴晟没有了之前的客气,眼里杀气尽现。 裴晟并不动身,反而坐到了椅子上,他演惯了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将语气和姿态拿捏得十分准确,“林叔,不是我非要把婉婉怎么样,毕竟是我自己的夫人,但现在她的瞳孔说变红就变红,根本不受自己所控,但凡她能坚持上十日,我认识的一位江湖前辈会到南淮来,他对乌月有些研究,没准能找到可以压制乌月的药物,但是照现在看来她根本坚持不了十日。为了避免她祸害一方,不如早下决断,省的害了所有人的性命。” 紫芽想上前理论,被青叶给拉住了,“有林叔在,我们去看着小姐。” 林丰手握紧腰间隐藏的软刀,“小婉如何就不让世子爷操心了,我林某行走江湖多年,也认识些世外神医,我会带着她离开南淮,如果真的有不可控的那一刻,林某自有决断,但绝对不是现在。” 裴晟勾起嘴角,“那要看林叔走不走的了,我裴家军的名号可不是凭空得来的。” 苏正山站出来打圆场,“我看这样,她现在瞳孔频频变红,可能是因为她情绪不稳,郁结于心,催发了毒性,先给她灌下一副安神的汤药,等她醒来,我再看一下她的脉象,我想她只要稳定住情绪,坚持十天没有问题。” 裴晟静默了片刻,像是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随后哼了一声,“那就听师父的,看她醒来后的状况再论下一步如何。” -- 第45页 紫芽见状哼了更大的一声,她就知道这位世子爷是靠不住的,亏青叶还一直劝小姐要好好跟他相处,小姐救了他一命,他现在反而要杀小姐,简直是无耻败类。紫芽拉着青叶比他更趾高气昂地走去了里屋。 裴晟嗤地一笑,然后起身,“我先去找地儿躺会儿,麻烦等婉婉醒来,林叔喊我。” 林丰并不答话,比他先一步离开,显然对他不满到了极点。 一个时辰后,小风找到裴晟,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裴晟眼眸寒气凝结,如巍峨雪山顶端的万年冰霜,“走,把师父叫上,我们过去看看。” 裴晟到里屋的时候,柳筠已经从装睡中醒了,坐在床榻边,正在看手里的药丸,很小的一颗,如红豆般大小。林丰站在一边,对眼前的情况十分茫然,脚下是晕过去的鲁师傅,青叶昏倒在了柳筠的床边,紫芽陷入了呆滞的状态。 第28章 柳筠手里的这颗药丸,没有任何药的味道,药丸并不硬,用手一捻就碎成了沫。柳筠拿手指沾了些许粉末,裴晟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放到了唇边,把药吃到了嘴里。 裴晟撇开脸,移开视线,对着床边的那双软鞋,有些气急败坏,“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你吃它做什么。” 软鞋自不会理他,软鞋的主人也不答他的话,反而对他身后的苏正山说,“师父,您来看,我怎么觉得和乌星的解药有一点像。” 苏正山擦着裴晟的肩膀走过去,也沾了一点儿放到了嘴里。片刻后,柳筠和苏正山同时说道,“这里面有月絮草。” 被人当做空气的裴晟和林丰正在大眼瞪小眼,林丰显然还没搞明白眼前的情况。 柳筠对林丰说,“林叔,您搜一下鲁师傅的身。” 林丰虽然不相信鲁师傅会是内鬼,但是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柳筠不会这么肯定。最后他在鲁师傅的腰间摸出了一个香囊,给柳筠呈了过去。 柳筠打开一看,里面有差不过有十多颗药丸,“林叔,先找绳子暂时把鲁师傅绑起来,然后把他弄醒,我有话问他。” 柳筠拿出其中一颗药丸,放到嘴里,连水都不喝,直接就咽了下去。裴晟上去直接把她手里的香囊给夺了,舔一点还不够,还要吃整颗,你是觉得你身上的毒药不够多,再中上一种,好让它去跟乌月打架么。 柳筠任由他去夺,也不争辩,她闭着眼睛打坐了一会儿,觉得体内被她刻意压制的狂躁和暴戾都逐渐平和下来,她伸出手,“师父,您再帮我看一下。” 苏正山诊完柳筠的脉,脸上露出了笑容,“你体内乌月的症状已经下去,看来这确实是压制乌月的药丸。” 柳筠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这些药丸有十余颗,有了这些药丸,她就能知道里面的药草成分,调制出一样的总不是难事,就算暂时找不到解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能尽可能地延缓毒发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裴晟将香囊掂了掂,“婉婉,你夫君的计策妙不妙。” 柳筠低头沉默不语,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鲁师傅为什么会有这些药,他算是青衣派的老人了,当年也在母亲身边待过,难道她身上的毒,她娘和竹姨身上的毒都是鲁师傅下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幕后有没有主使? 裴晟求夸奖的话又抛给了那双软鞋。 昏倒的鲁师傅辗转要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场景,明白事情已经败露,目光落在昏倒在床边的青叶,马上又移开视线。 林丰看他的表情,控制不住地踉跄一步,他先前还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刚刚他走到门口,听到了里面的打斗声,本以为是裴晟那边的人,踹门进去一看发现是紫芽和鲁师傅在打,柳筠冲林丰喊,“林叔,按住鲁师傅。”老鲁有问题,打死林丰他都不相信,可林丰还没有出手,老鲁已经朝他打过来。 “老鲁,真的是你?少主和轻风的药都是你下的?”林丰眼里满是哀痛,随即又想到什么,“难道当年宗主的药也是你下的?” 鲁师傅并不看林丰,只是低着头,对一切没有丝毫辩解,痛快地承认,“都是我,是我对不起少主,也对不起轻风,更对不起宗主。” 柳筠眉心轻蹙,“你的毒和解药都是从哪里来的,据我所知,鲁师傅你并不通医理。”她又闻了闻香囊里的药,“这里面的药应该也是刚配制好不久。” “只要有钱,自然就会有人帮我办这些事儿。” 柳筠又问,“那鲁师傅的钱又是从哪来的,绝世已久的毒药,应该不是几十几百两的银钱可以买到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毒是我下的,你直接杀了我给她们报仇就好了。”鲁师傅梗着脖子,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样子。 林丰直接把旁边的桌子啪一声给拍碎了,苏正山吓了一跳,青叶动了动身体,也被声音给惊醒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宗主她是怎么对你的,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害死她不够,还要来害少主,那是乌月呀,老鲁,你不是不知道乌月的厉害,你怎么敢?” 鲁师傅眼睛通红,哽咽着嚷嚷起来,“是我对不起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吧。” 林丰把他揪起来,“杀你了有什么用,乌月的解药在哪儿?” 鲁师傅眼神空洞,声音又低又轻,不知道在跟谁说,“如果我有的话就好了,如果有的话,就给少主吧,宗主和少主都是很好的人,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 第46页 他突然撞开林丰,跑着撞向旁边的柱子,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 刚醒来的青叶发出了一声尖叫,满头是血的鲁师傅顺着尖叫声看过去,嘴里呢喃着两个字,没有人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柳筠从怔忪中惊醒过来,急步向前,却已经来不及,人已经没了呼吸,她用手轻轻拂过他还在睁着的双眼。她记得幼时,自己偷偷溜出去玩,总能在后门碰到给柳府送菜的中年男人,每次见到他,他都会从自己的身后变出一些小玩意儿送给她,后来她知道他姓鲁,是母亲的朋友,柳筠想叫他鲁叔,他笑呵呵地把她举高,对她说,“叫我鲁师傅,鲁师傅比鲁叔好听。” 柳筠迅速的擦掉眼里流出的泪,“林叔,厚葬吧,就说是突发疾病去的,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别人知道。” 她身体有些晃动,裴晟托住了她的腰,“还好吗?” 柳筠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她摇摇头,“扶我出去,我走不动了。” 裴晟托着她的腰,接住了她身体大部分的力量,将人半扶半提着带着往外走,快到门口时,柳筠停下脚步,“林叔,你让人给青叶找一个安静的屋子,她身上发热的厉害。紫芽,你好好守着青叶。” 青叶默默流眼泪好像已经屏蔽了外面的一切,紫芽抹了一把脸,对柳筠应是。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冬夜风寒,柳筠出门就被刮了个通透,却并不觉得冷,裴晟接过小风递过来的大氅披在柳筠身上,“外面太冷,你不想在屋里待的话,门外有马车,去那里面坐一会儿也行。” 柳筠摇头,“世子爷,我想看一下那个香囊。” 裴晟从衣袖里掏出来,“婉婉是不是也怀疑鲁师傅还有其他帮手。”这个香囊一看就是女子用的。 柳筠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看着香囊,女子绣东西大都有自己的习惯,或是针法与别人不同,或是绣有自己特有的标记,或是香味不同。柳筠习惯用白芷香,青叶多用青色布料,紫芽往往会在自己绣品右下角绣一个小小的嫩叶,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不会注意到。 柳筠收起香囊,看向裴晟,“世子爷准备怎么把我奶娘从柳府给接出来。” 裴晟看她不愿多说,顺着她转了话头,不过他这个小媳妇儿主意真是大,防备心还挺重,套话特别不容易,更重要的是特别爱干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事儿,“裴家军擅长打仗,也擅长偷人,柳府将人看得再严实,也不是铁桶一块。” “世子爷之前说的合作的事儿,我同意,还请世子爷尽快从柳府将我奶娘接出,我会助世子爷与东黎一战。”夜色笼罩下的天空,肃穆萧然,这许多年来,柳筠常想如果找到害死母亲的凶手了要怎么办,杀之而后快吗? 裴晟嘴角轻轻上扬,冲柳筠微微侧身一拜,“那我们合作愉快,”他顿了顿,眼波流动,“青衣派少主?” 柳筠并不奇怪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他本就擅长以一知十,更何况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世上孤女大多流离,我母亲只是想给与她境遇相似的苦命女子提供一个栖身之地和一门生存于世的手艺,才创立了青衣派,不争不抢,不求扬名,也不为钱利,却不曾想也能遭遇横祸,半生受乌星折磨而死。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柳筠声音轻无到缥缈,没有愤恨和不平,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裴晟也看向远方,“这个世上就是这样,歹人想害人的理由千奇百怪,善人却总想在那荒谬的理由中妄图找出一点点合理性。如果你心中有怀疑,就去查证,事实的真相也许是残酷的,但坏人总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不然世间哪还有公平正义可言。” 两人并肩而立,风吹拂过发丝,远处传来敲钟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沉重幽远,抵人心扉。 第29章 竹姨丧事结束后的第二天,柳筠带着青叶和紫芽回了裴府。 林羌之每日都带着补品过来到沁雪园陪她坐一会儿。苏正山一天三次给她把脉,时时查看她体内乌月的情况,有一次把脉的时候苏正山跟她打听过竹姨的名字,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苏正山听完后,只是哦一声表示知道了,便再无他话。 青叶的身子一直不太好,柳筠免了她平日在跟前的伺候,让她好好休息,先把身体养好最重要。 那颗红豆药丸里的成分,她已经列出了单子来,给苏正山也看过,里面的药草除了月絮草,其他的并不难找,所幸的是,之前配置乌星的解药的时候,八味草药,她都偷偷留下过一小枝,裴晟并没有察觉到,没想到那草药的用处最终派在了自己身上。 至于找乌月的解药,说实话,她并不乐观。她手里那本有乌星解药的西域残卷本就是机缘巧合得来的,再来一次机缘巧合让她找到记载有乌月解药的药书残本,完全是撞大运的事情。 与其去花费精力去找未知的解药,柳筠现在想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找真凶这件事情上,裴晟说的对,尽管鲁师傅认下了所有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他有帮手或许幕后还有主使。 这几件事情中只有给竹姨服下夷蕾草是他最有可能完成的,竹姨和她娘身上的乌星或许也有可能,但是压制她身上乌月的药物不可能是他,虽然那天是他把药丸放到她嘴里的。苏正山说她身上的乌月潜伏了没有七年也有五年,乌月的潜伏期比乌星要短的多,而乌月在她体内潜伏这么久都没有毒发,这种压制的药物肯定不是吃了一次两次,平日里肯定时时在吃着。 -- 第47页 她在过去的五到七年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柳府的那个小院子里度过,与鲁师傅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过来。所以之前的事情,极大的可能是柳府里面的人,而且是她身边的人做的。 她身边的人只有奶娘、紫芽和青叶,从鲁师傅身上搜出来的那个香囊是紫芽的,那个香囊右下角的小嫩芽,柳筠不会认错,紫芽的手艺并不好,所以绣的东西大多歪歪扭扭,线头也很多。可那天从鲁师傅身上搜出这个香囊的时候,紫芽并没有什么反应。 柳筠看着在收拾茶具的紫芽,这几天心里茫然得如同行走在一望无际的雪地,紫芽、青叶和她,她们一起在那个小院子里长大,虽然说是主仆,但更情同姐妹,青叶的聪明理智像是姐姐,紫芽天真率性,咋呼又懵懂像是妹妹。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伪装,那她到底为什么,为财为利,还是为仇,她实在不愿相信紫芽有问题,但心底的怀疑却越来越大,她想与其猜测,不如干脆把人叫来问个清楚。但也知道如果紫芽真的有问题,她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他们的幕后一定有指使,可指使的人又是谁?难道是她爹柳相?就想用她身上的乌月来毁了裴家,因为在柳府时,紫芽外出并不多,能与她接上头的,柳府的人可能性最大。 好在如果下毒的人真的是想用乌月做文章,在毒发之前,他们不会让她死,反而会千方百计让她好好活着,所以现在把紫芽留在身边也并不危险,柳筠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她想事情想的太入神,连裴晟坐到旁边都没有察觉。裴晟啪的一声把扇子打开,然后伸到柳筠面前,隔挡住她的视线,“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柳筠伸手拨开他用来装风流的扇子,“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裴晟近些天对她的态度很奇怪,语气中少了些逗弄,动作中多了些亲昵,比方说他不再婉婉长婉婉短,也不再夫人前夫人后,对她的称呼换成了你,起初她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区别,还是前天在晚饭桌上,她没什么食欲,简单的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他拿过她的汤碗,舀了一勺汤送到了她嘴边,“你每天只吃那么一点儿,怎么撑得下去,多少再喝一点儿汤,张嘴。” 柳筠当时被他这一套动作唬地愣了神,呆呆地张开了嘴,等她反应过来,半碗汤都下去了。她腾一下站起来,碧荷在旁边捂嘴偷笑,她脸上火热更盛。 裴晟跟没事儿人一样,将碗里剩下的半碗汤,用进过她嘴里的汤勺,一勺一勺的喝完了,柳筠想阻止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偏他喝完后,拿巾帕慢斯条理地擦着自己的嘴,眼角微微上扬,露出几分笑意,“唔,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汤的味道好像格外好些。” 柳筠被他那声唔搞得当即逃离了现场,她总觉得他的语气和动作透着些许的不正经。从那儿以后,只要在饭桌上,如果她没吃几口要停筷子的话,他就作势要喂她,逼得她不得不拿起筷子再扒拉上几口。 她以前心里特别烦他婉婉这个婉婉那个的叫,现在到巴不得他再改回婉婉。裴晟对她语气和表情中透露出的不耐烦不以为意,“我郊外有一处庄子,冬末初春的景致还算不错,可以泡泡温泉,骑骑马,游览一下乡野的风光。我几位好友明日想携自家夫人一同去玩几天,也顺便庆祝我九死一生,必有后福,你收拾几件衣服,明日也同我一起去。” 柳筠马上摇头,“世子爷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近日身上乏的厉害,哪儿都不想去。” 裴晟摇着那把破扇子,“我那位几位好友都会带着自家夫人到场,我是主人家,不成亲无所谓,成亲了还不带夫人出席,总有些说不过去。你身上乏的话,泡泡温泉正合适。”他又凑近几分,“我知道你有怀疑的人,这次去的话,你可以把他们都留在裴府,鲁师傅的暴露和死,不是一件小事,你一直在,那个内鬼没办法脱身去和外边的人取得联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们下一步准备干什么?” 柳筠直直地看向裴晟,眼神里的惫懒一扫而空,换成了警惕和戒备。裴晟冲她扬了扬眉毛,“怎么,你夫君是不是很好看?要不要和你好看的夫君去冬游一番?” 柳筠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裴晟用扇子将她鬓边垂下的一缕青丝轻轻顺到耳后,“真乖。”柳筠啪地把他的扇子打掉在地,然后目无表情的起身离开,只是那红到滴血的珍珠般的耳垂泄露了她的慌乱。 裴晟看着柳筠的背影,若有所思,那天在林府发生的事情,暗卫从头到尾给他报告了一遍,鲁师傅进屋后,把柳筠放到床上就离开了,青叶和紫芽稍后进了屋,青叶被紫芽扶着坐到了床边,紫芽去倒水,碰到了又回来的鲁师傅,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紫芽偷偷给了鲁师傅一个什么东西,暗卫的那个角度看不清,不过片刻,鲁师傅突然走到床边,把青叶打晕,然后紫芽和鲁师傅打了起来。接下来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 就暗卫的描述来看,紫芽的嫌疑最大,不过裴晟却怀疑青叶,不管是谁,这两人之中肯定有一个是帮凶。柳筠心里肯定也有怀疑,只是她对这两个丫鬟的感情太深,她这几天的郁郁寡欢肯定不只是因为竹姨死和鲁师傅的背叛。他百般逗弄,她依旧愁肠百结。既然这样,他就推着她往前走一步,长痛不如短痛。 -- 第48页 晚上,柳筠让紫芽帮她收拾几件衣服,紫芽原本有些低沉的表情一下子兴奋起来,“小姐,我们是要离开这里了吗?” 柳筠定定的看着她那双发亮的眼睛,她一直以为她大大咧咧,没有心眼儿,但如果这一切都是她演出来的话,那她演技未免太好,这不是几天几个月的事情,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柳筠让自己表现如常,“世子爷说要带着我去郊外的庄子上住几天。你不用跟着过去了,青叶这些天身体一直不好,你留下来照顾她。” “那怎么行,小姐身边怎么能不留伺候的人,而且万一世子爷欺负小姐怎么办?”紫芽很是担忧。 柳筠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小声一些,“我带碧荷和姜藤过去就行,青叶自己留在府内,我实在不放心,万一她半夜发起热来,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裴晟他不敢欺负我,我得了他母亲的尚方宝剑,他近一阵不会惹我。” 这一阵,侯夫人是经常过来沁雪园这边,对小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大概是因为小姐救了她家儿子一命,虽然世子爷看起来不像个好人,但他很听侯夫人的话。青叶自己留在侯府的话,紫芽确实也不放心,她慢慢点头,却还是有顾虑,“我把我的匕首给小姐,小姐可贴身带着。”紫芽有一把匕首,虽然小,但是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小姐虽然轻功不行,但近身对打的话,功夫不弱,再加上她的匕首,常人应该也耐她不何。 第二天,柳筠和裴晟一早出了门,他们带的人不多,柳筠带了碧荷和姜藤,裴晟只带了小春和十个侍卫。柳筠以为裴晟会骑马,结果他跟着她一块儿上了马车,两人隔着火炉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第30章 柳筠紧了紧自己手里的暖炉,“世子爷怎么不骑马?” 她今天穿了一身梅青色的对襟襦裙,为了在乡间走路方便,脚上蹬的是一双鹿皮小靴,她好像一直很怕冷,暖炉很少有离开手的时候,裴晟解开自己的大氅盖到她的膝盖上,“外面积雪未化,冷的厉害,我是个只管享福不懂吃苦的浪荡子,这种情况下怎么能违背我的形象去骑马,我就该在暖轿里与美人相伴。” 柳筠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转身掀开帘子看向了外边,天气虽冷,但是街道两侧依然热闹的很,蔬菜果子,锅碗器具,点心吃食,绫罗绸缎,香料绣品,分区别类,应有尽有,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游客熙熙攘攘。 柳筠甚至能看到好些异乡人的面孔,男的身材高大,褐发碧眼,女的丰腴多姿,妩媚惑人,关键是没有佩戴面纱。东黎、南阳这些番外属国,柳筠虽然听过名字,但是一直都没有见过这些地方的人长什么样子,她不免有些好奇,微微探出头,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裴晟用扇子把帘子按下去,柳筠回头瞪他,那两个胡人马上就要经过他们马车了。裴晟对她这样难得像小孩子耍脾气的样子有些哭笑不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得的无奈,“你再探得厉害点,整个人就跌出去了,拜你原先那副尊容所赐,整个南淮都知道我有一个丑世子妃,你再这么脸着地摔下去,我估计到时候那些传闻里还会再加上一条,南淮世子妃脑子可能还有点问题。我虽然不介意再出一回风头,但是这种事情,咱们还是能低调点就低调点。” 柳筠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比了一下,语气有些可怜,“我就掀开这么一小点,我想再看一眼那两个胡人。” 裴晟不为所动,“有什么好看的,论高他们也没有我高,论好看他们也没有我好看,不过就是壮实一点,你看他们还不如看我。” 柳筠被他这不要脸的厚脸皮给打击地直接闭上了眼,养神睡觉,拒绝和他再说一句话,开始只是假装,后来睡意渐渐上来了,迷迷糊糊中有人把她揽到了怀里,轻拍着她的背,仿佛回到小时候在母亲怀里睡觉的样子,她轻轻转了身,往那个怀抱的更深处钻去,进入了香甜的梦中。 直到有人扯着她的衣袖在叫,“世子妃,世子妃?您醒醒。” 她动了动自己被困意压地睁不开的双眼,从眼缝中看到了碧荷的轮廓,呢喃着问,“怎么了?” “到地方了,您如果还困的话,可以进屋子睡。” 到地儿了,这么快,柳筠动了动自己的脖颈,她睡的时候一直靠着马车的内壁,却并没有酸疼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一觉睡得很舒服,难道是马车的颠簸营造了一种摇篮的感觉? “世子爷呢?”她一觉醒来,人没了。 “世子爷已经下车了。”碧荷给她紧了紧披风,然后把锥帽递给她。 柳筠原先以为碧荷和姜藤是裴晟安排在她身边的两个狐狸精,没想到两个人不但务实肯干,还细心体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有的时候,她都感觉不到她们的存在,但当她需要她们的时候,就会默默地出现,柳筠一时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碧荷要扶着柳筠下车,柳筠摆摆手,她营造的是丑的人设,并不是娇弱的人设。 大概是刚从睡眠中醒来,身上的热气还没有散去,刚一接触到外面的冷空气,尽管系着披风,她还是打了颤栗。正在揉自己肩膀的裴晟见状嗤了一声,对姜藤说,“把我那大氅给你们世子妃披上,她娇弱得很,别回头出来一趟,再染个风寒回去,母亲得揪着我的耳朵念叨我三天,说我虐待她家的宝贝儿媳妇儿。” -- 第49页 姜藤抿嘴轻笑,“是的,世子爷。” 柳筠并不理睬他的半是嘲讽半是玩笑,但对那件大氅也不拒绝,反正她确实很冷。就他那刚痊愈的小身子,只穿着一件小单袍装潇洒,还时不时的摇两下扇子增加一下冷风的强度,看回头生病的是谁,娇弱的又是谁。 裴晟的几个友人要晚些时候才能到,他说坐了一路马车身子有些乏,要去小憩一会儿。柳筠在刚才睡足了,不乏更不困,便让碧荷领着逛一下庄子上的风景。 庄子很大,分为东西两院,东院有一大片竹林,穿过郁郁葱葱的竹林,是寒山下的两处温泉,热腾腾的白气向上蒸腾,缥缈在空中,在这白雪绿林中,如同仙境一般,虽说柳筠之前对温泉并无兴趣,但是身处在这一片如梦似幻中,她暗想,自己一定要找一个深夜来泡上一泡。 碧荷说西院也叫梅园,柳筠来到西院时才知道名副其实。皑皑积雪的一片银白中,星星点点的娇红点缀在半空,一阵寒风吹来,花瓣飘洒而下,清香若有似无。柳筠转头问碧荷,“我可以在这里面堆个雪人吗?”她看这里面的积雪并未被清扫,想来是主人家想要把这一片雪景留给这梅树,自己如果堆个雪人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破坏这片梅景。 碧荷还未回答,柳筠余光里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人,说是要去小憩的那人,去换了一身衣服又出来了,柳筠看着那通身的雪白和到哪儿都不忘带的那把折扇,脑海里闪过四个字,装腔作势。 “你两条腿不长,倒得还挺快,这么一会儿就逛到梅园了。”裴晟人还未走近,讨打的声音先传过来。 柳筠的身高跟他自是不能比的,在女子中却也算高的,她的脸虽然不好看,但身材绝对算好的,单看背影的话,亭亭玉立,宛若清晨中的百合。 柳筠对于裴晟的奚落一向是不接招,他想过嘴瘾就使劲过,进一趟山就能被人射个半死回来,没准就是个光说不会练的花把势。 碧荷跟裴晟微服行礼,柳筠直接当没看见他转身继续欣赏梅景。 “世子爷,世子妃说想在这里面堆个雪人。”碧荷将刚才柳筠说的话转述给裴晟。 裴晟伸扇子将梅枝上的雪拨弄下来,正好落到柳筠的鹿皮小靴上,“堆雪人我看不如堆个猪,白白嫩嫩,虽然不是很能吃,但是很能睡。” 柳筠知道他的话里在指桑骂槐,先把她的鞋给弄湿,还用猪来讽刺她,柳筠回头冲他眯眼一笑,将手里的那个雪团朝着他的肩膀扔了过去,裴晟像是提前知道她要干什么一样,打开扇子一挡,雪团散成漫天柳絮全部反弹回来,柳筠躲闪不及,被雪蒙了一脸。 耳边有碧荷压抑的轻笑声,还有裴晟没有丝毫顾忌的放声大笑,柳筠喉咙里慢慢挤出两个字,“裴晟!” “在呢,婉婉叫我的名字可比世子爷这三个字好听多了。” 他伸手要将柳筠脸上的雪扫去,柳筠以为他又要搞什么,侧脸给躲了过去,她接过碧荷给的帕子,胡乱地擦了几下脸,“你每天无聊到以逗弄我为乐是吧?” 眼前的人明显得恼羞成怒,脸上润起的红色在白雪梅花的映衬下,有些许的娇艳,控诉他的声音又快又急。好像每次逗她时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想之中,却又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发现,比方说现在落在她睫毛上的雪花,她因为生气眼睛眨得极快,可雪花却牢牢占据着她的睫毛没有掉落下来,这睫毛得有多长,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时,手已经伸了出去,她又要躲闪,他用扇子抵住她的下巴,“闭眼,你睫毛上有东西。” 旁边的碧荷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世子妃睫毛上有雪,还是让世子爷弄下来,不然掉到眼睛里就不好了。” 柳筠虽不信裴晟,碧荷应该不会说谎,不过她为什么要转过身去。柳筠对着面前那张可恶的脸,放出狠话,“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然后才闭上眼睛。 话说的狠,但此刻她闭着眼睛,微微抬起头,许是因为紧张,睫毛一直忽闪地眨个不停,她这个样子真的是乖极了,至少比睡觉的时候乖,他肩膀被枕得酸疼的那股劲儿到现在还没有下去。 柳筠只觉微凉的手指碰了碰她的睫毛,她问好了没,但靠得极近的那人并没有回答,呼吸洒到她鬓边的碎发,她猛地睁开眼,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落入了她的瞳孔,他靠近她的耳边,轻声的啧了一声,“夫人的性子可真急。” 柳筠因为这如情人间的呢喃细语,石化在了当场,还堆什么雪人,她现在比雪人还雪人。裴晟看她这呆样儿,笑声溢出嘴边,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顶,“走了,堆什么雪人,冷得要死。” 柳筠还在石化当中,往前走了几步的裴晟又退了回来,拉起青色袖子下那双藕白的小手,踏着雪地,一步一步地走出这漫天的梅林。 第31章 刚出了西院,有几辆马车接连过来,陆续下来几对男女,打头的那个人先看到了裴晟和柳筠,“呦,这是玩什么情趣呢,大白天的牵起了小手。” 还处在很懵状态的柳筠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牵着,她将手抽出,若无其事地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袖,裴晟不理说话的那人,压低声音对柳筠道,“夫人下次装面无表情的时候,记得也要控制一下自己的耳朵。” 柳筠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耳朵现在必定红得厉害,她斜了他一眼,然后往边上挪了挪,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就知道他常年的烟花柳巷不是白混的。 -- 第50页 赵怀章没等自己的夫人下车,朝裴晟这边快步走过来,主要他对裴晟这位世子妃好奇的很,钱金银和孙莫轩都已经在裴晟成亲那天见过人了,他问他们是不是跟外界传的一样,他们两个想了半天,给出了一词,别致。他今天倒要看看是怎么个别致法。 远远地看过去,裴晟身边的那位披着一件男子的灰色大氅直垂到脚底,但是也没能掩盖住修长多姿的身材,发髻乌黑如墨,脸白如凝脂,虽然五官除了盈盈的双眸之外,并不出众,但是姿态挺拔如松,气质清雅如竹,婷婷袅袅地与裴晟并肩站在一起,倒也没被比下去,反而觉得两人还挺相配。 赵怀章砸舌,世人对女子容貌已经苛求至此了吗?这等通身的气场实在是跟丑挂不上边,“世子爷,不给介绍一下。” 裴晟松松懒懒地拿扇子指了指他,“赵怀章,香雪阁的少当家,南淮九成的香料铺子都是他家的。” 走在后面的钱金银和孙莫轩看到裴晟身边的那人后,对视一眼,不是说今天是只携夫人出场的吗,怎么还带了别人出来。 裴晟拿扇子接着指,“那个胖子是钱金银,人如其名,他家是开钱庄的。瘦的那个叫孙莫轩,他家是开米行的。”介绍得好不敷衍。 然后他的手虚虚地揽到柳筠身后,“我家夫人。” 赵怀章挑挑眉,这主权宣誓的,好像谁不知道她不是你家夫人一样。钱金银和孙莫轩两人能看到彼此眼里的震惊,我们那天看到的那个明明不是长这样啊,别的他们可能没看清,但是她那嘴边的那颗大痦子,他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用眼睛问裴晟,你家夫人是换了一张脸,还是换了一个人。裴晟看着那两双抽搐的眼睛,笑而不语,去猜吧,任凭你们想破天,也想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裴晟作为男主人,领着三个男人走在前面,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不热闹。 柳筠作为女主人,和夫人们一处走在后面,三位夫人各有各的美,赵怀章的夫人吴雨蕖清冷似雪中梅,钱金银的夫人郑卉荷窈窕妩媚,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娇柔,孙莫轩的夫人王玥玥,眉眼中透着一股英气,说话也爽朗,柳筠看她的身骨,应该是会武功的。 钱金银早就按捺不住了,“裴晟,你不会把柳相家的姑娘给暗杀了,然后又另娶了一房夫人进门吧,你这位夫人和当初盖头被风吹翻的那位夫人完全不是一个人呐。” 裴晟拿眼睨他,“我跟某人可不一样,我可是从一而终的。”钱金银原先有一位夫人,婚后不到两年闹了合离,连带着儿子都被她那位夫人带回了娘家,现在这位郑卉荷说是他名头上的夫人,其实是位妾室。 钱金银被人抓住了痛处,气得要跳脚,可他太胖了,跳不起来。孙莫轩按住他那胖胖的肩膀,顺了顺他的毛,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搞明白裴晟这位变脸的夫人是怎么回事儿最紧要。 赵怀章前几句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后面也反应过来了,裴晟的这位夫人跟之前长得不一样了,这还不简单,他见过,“他夫人肯定是易容了。” 孙莫轩看向裴晟寻求一个答案,裴晟点头默认,神色还颇为骄傲的样子。钱金银拿手帕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这么大冷天的,出这么多汗也不容易,他一脸不屑地嘁他一声,夫人会个易容术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些江湖把戏而已。”看你得意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夫人会什么绝世武功。 裴晟隔着孙莫轩,扇子敲到了钱金银脸上,“我家夫人的易容术岂是一般的江湖把戏可以比的,她的易容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换了一个人你却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赵怀章对这种江湖上的东西一向感兴趣得很,“这么厉害,可以教教我不?”裴晟摇了摇扇子,“抱歉,独家秘术,概不外传。”好像柳筠已经传给他了一样。 孙莫轩提出自己的怀疑,“她一个相府的闺阁小姐,怎么会懂这些。” 裴晟故作神秘,“说来话长。”把三个人的胃口吊得足足的,却也不打算长话短说,那三人要不是看在他爹手握十万裴家军的份上,早就围殴他了。 几对人回屋稍微休整了一会儿,才开始晚饭,男的一桌,女的另一桌,菜色多为乡间野味,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倒也新鲜。 柳筠虽然参加这种女子间的聚会并不多,成亲后夫人间的聚会更是第一次,不过想来聊的也不过是衣物香料,珠宝首饰之类的,再不然就是张家长李家短的。 不过王玥玥上来第一句话,就把柳筠给吓住了。王玥玥神神秘秘地示意她们几个凑到一起,不管是清冷如吴雨蕖,还是妩媚如郑卉荷,都乖乖地凑到了一起,柳筠不好搞特殊不合群,也示意性地往前凑了凑,王玥玥压低声音,“你们知道大皇子被皇上给罚闭府思过半年了吗?” 柳筠自是不知,她对朝廷方面的消息本就迟钝,更何况有关皇家皇子的事情哪能是他们私下可以讨论的,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对,有心人传了出去,被扣上的就是妄议皇家的大罪,满门抄斩都是有可能的。柳筠默默地移出自己的身子,退出这个小团体的群聊。 郑卉荷明显也不感兴趣,出乎柳筠的意料,倒是吴雨蕖问了一句,“为什么?”王玥玥等的就是这一句,“不知道原因,不过据说,皇上大发雷霆,直接拿砚台砸了那一位,皇上对那位一向宠爱有加,这样不留情面的训斥,想来出的应该不是什么小错。 -- 第51页 柳筠近些天被一堆事情弄得心不在焉,她都忘了她给柳府递出过一封有关大皇子的书信。大皇子被罚不会是因为她那封信吧。她看向隔壁桌的裴晟,裴晟也恰好回过头来,他看到她的脸上的凝重,以眼传话,问她怎么了。 柳筠移开眼睛,发现郑卉荷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得柳筠有些迟疑,难道是脸上还有雪,都过这么久了,有也该化了,她迟疑的开口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郑卉荷捂嘴轻笑,“只是觉得世子妃跟大家传的一点都不一样。”容貌确实普通,但是气质出众。 柳筠不用猜也知道大家传的都是什么话,她微微一笑,“谣传虽然夸张,但也不是假话,与世子爷一比,我确实容貌粗鄙。” 王玥玥已经不再说大皇子的事情了,她也是偶尔听她家夫君提起的,太过震惊,迫不及待地想跟人分享,然后一块儿震惊一下,只是单纯的震惊,对于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会对朝堂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并不关心。 她听到柳筠的话,伸手安慰道,“世子爷的容貌世上又有几人能比,容貌只是表象,世子妃气质已是上乘,没有见过世子妃的人,并不知道真相,只是以讹传讹,世子妃不用在意他们口中的话。” 王玥玥一向对女子的外貌评头论足的这些事情都没有好感,容貌是天生的,丑美是一回事,善恶又是另一回事。 柳筠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肺腑的一番话,以前她在京中参加那些所谓的贵女们的聚会,大家对她都是敬而远之,三五成群地对她指指点点。她接受到王玥玥的善意,回她以微笑。 王玥玥又想起一件事,向吴雨蕖眨眨眼,“你姑母家的女儿进门了吗?” 吴雨蕖清冷的面容立刻出现一股恼人的羞意,“进什么门,我话才起个头,赵怀章就恼了我,已经半月没跟我说过话,我姑母也生我的气,她已经嚷嚷得满街都知道了,人却进不了门。现在弄我两头不是人,两头都得罪。” 郑卉荷主动给柳筠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吴雨蕖和赵怀章成亲多年,近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怀上身孕,吴雨蕖姑母来看吴雨蕖的时候,隐晦地跟她提,她这个阶段和夫君最好分房睡。吴雨蕖自然知道,因为大夫也千叮咛玩嘱咐过,如果这胎留不住,以后再怀上就很困难了。姑母见她听了进去,又顺势提到,男人守不了空房的,你既然现在晚上伺候不了他,不如给他纳个人进门,省的他耐不住寂寞,出去外面鬼混。 赵怀章倒不是出去外面鬼混的人,只是他房里总归得有个人伺候,婆母对她本就不满,她无父无母,被死了丈夫的姑母带大,跟赵家门不当户不对,再加上她一直生不出孩子,赵怀章还不纳妾,婆母对她简直要恨之入骨。现在既然她怀孕了,再纳一个人进门也不是不行。 吴雨蕖看她姑母的样子就知道她手里有人选,是姑母娘家哥哥的女儿,小门小户,但是模样生得好,性子也软和,好拿捏。吴雨蕖没当场应下来,只说先跟赵怀章商量一下。姑母却把这句话当成同意,开始到处跟人说,赵家在南淮是数一数二的富足户,和裴府关系也好,虽然只是个妾室,那也是顶风光的一件事情。 王玥玥听说了这件事情,就拉着郑卉荷上了赵家的门,问吴雨蕖真的假的,吴雨蕖说了前因后果,王玥玥直说她傻,然后又打赌说赵怀章绝对不会同意妾室进门的。还真让王玥玥给猜对了,赵怀章差点就跟吴雨蕖拍桌子了,说她把他当成一个生孩子的工具,现在怀孕了,没用了,就想把他扔出墙,扔给别人了。吴雨蕖简直是哭笑不得。 柳筠听完她们的话,却是想到了别处,或许她可以张罗着给裴晟纳几个妾室。 第32章 近一阵裴晟对她言谈举止总有一些越线的亲密,让她很不适应。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照他以前混迹烟花酒楼的劲头,肯定早就开了荤,所以对某些方面的需求肯定更强烈,他们成婚这几个月,他为了扮演恩爱夫妻,几乎夜夜睡在她身边,连出去找相好的机会都没有,憋太久了也不好,她自幼学医,对这方面了解的更深一些,并不避讳。 既然她短时间内不打算离开裴府,何不给他纳几房良妾入门,也省的他忍得辛苦,时不时的跟她发情。但她在南淮没有认识的人,去哪里找合适的人家。 王玥玥叫了几声世子妃,柳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听见,王玥玥在柳筠眼前挥了挥手,“世子妃,想什么呢?” 柳筠回过神来,顺着她的话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在想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我想给世子爷纳上几房妾室。” 郑卉荷被她这句话给惊住了,哪里还有正房夫人主动张罗着给自家夫君纳妾的,还一纳要纳上几房。 王玥玥同样震惊,“为何,世子妃,你怎么也这么想不开?”世上哪有女子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夫君的。 个中缘由柳筠不便多说,她只想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合适的人家,“你们有认识什么靠谱的媒婆这类的吗?”这种事情是不是找媒婆效率会更快一点。 王玥玥和郑卉荷被柳筠搞得有点发懵,吴雨蕖因为刚刚给自家夫君张罗过纳妾这件事,不管柳筠是因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能多少理解她。 虽然她们不认识媒婆,但是她们的母亲或者七姑母八姨婆多少会认识些,王玥玥见柳筠语气很坚定,不像是说笑的意思,既然世子妃需要,她们当然要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我回去问问我母亲,她应该有认识的人。” -- 第52页 熟人介绍的自是更好一些,柳筠郑重的道谢,王玥玥连连摆手说不用,虽然她内心也不确定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她们女人这一桌,没有喝酒,所以吃完得比较快,王玥玥提议一块儿去泡个温泉,郑卉荷拍手同意,吴雨蕖因为怀孕泡不了,但不妨碍她在一旁,边欣赏夜晚的雪景边嗑点零嘴和闲话,柳筠不太想和别人同处一温泉内,本想退,但是王玥玥太热情,根本不肯放柳筠走,她对小女儿间的这种友情和亲密感到新鲜又不适应,今日才第一次见面而已,但是她们好像很自然的接纳了她,没有任何恶意。 等柳筠换完衣服到东院,王玥玥和郑卉荷已经下了温泉,两人身穿薄纱丝袍,露出雪肤香肩,身处在温泉两处,舒服的闭目养神,吴雨蕖坐在温泉岸边的摇椅上,旁边放着各种零食和瓜果,她看到柳筠要起身,柳筠摆手让她坐着就好。 王玥玥睁开已经泡的有些迷蒙的双眼,“世子妃,赶快下来,舒服极了。”单看她和郑卉荷的表情,柳筠也知道舒服极了。 她在六双眼睛的注视下,碧荷给她解开外面披风,王玥玥看到她里面的衣服,没有憋住一下子笑出声来,“世子妃,您这衣服也裹得太严实了。”柳筠里面穿的是白色锦缎内袍,从脖子到脚捂了个严严实实,她确实不太习惯在外人面前衣不遮体。 脚接触到水的那一刻,热气顺着腿蔓延到全身,她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沉浸到更深的热源中去。高低的几处灯笼和山上的白雪将这里勾勒出昏昏暗暗的光影,远处传来深夜里鸟虫特有的窸窸窣窣的鸣叫声,月亮高挂在空中将这里的一切渲染的静谧清幽,几人闲谈细语,笑声不断,她靠在石壁上内心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喟叹,如果可以,以后一定撺掇着裴晟多来几次这里。 一会儿过后,王玥玥身边的丫鬟过来,低声说大爷有些醉了,正在找她。王玥玥嘴上说不用管他,但到底没有呆多久就起身回屋去了,吴雨蕖现在正处于多眠乏困的阶段,也告罪离开了,郑卉荷担心钱金银找她,问柳筠要不要回去。柳筠让她先走,她要再泡一会儿,反正裴晟醉或者不醉都不用她管。 偌大的水池只剩柳筠一个人,如果再来一壶热热的果子酒,人生也就圆满了,她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碧荷,去温一壶热酒过来,泡完温泉,再稍微喝点儿酒,晚上睡觉一定很舒服。” 碧荷并没有回答,柳筠觉得奇怪,蓦地回头,裴晟翘着腿坐在吴雨蕖坐过的那张摇椅上,亮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柳筠默默地裹紧自己已经很严实的衣服,远离了他一些,“世子爷怎么过来了?” 裴晟摇开自己的扇子,仰头看向月亮,“别人家的夫人听说自家的男人喝醉了,早早就回去伺候了,我家夫人呢,对自家夫君的情况连问都不问,只管泡自己的温泉,还要再来上一壶热酒。”裴晟向前倾着身子,纯属好奇,“你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么,还动不动要喝酒?” 柳筠自是知道自己的酒量,她也没想喝太多,“我就只打算喝一小盅,而且就算我喝醉了,我也是老老实实的睡觉,又不会碍到世子爷什么事儿。” 裴晟简直要被气笑了,老老实实睡觉,你是哪只眼睛看到自己老老实实睡觉了,扒着人不放,流着眼泪让人哄,还亲他,虽然亲他是无意的,但也确确实实地亲了,最可恶的是,吐了他一身,那场景简直让人不忍直视,不忍回想,他绝对不会再让她喝一丁点酒的,“酒不要想了,起来回屋睡觉去,你泡得够久了,小心待会儿昏倒在这池子了,没人管你。” 他起身把远处的碧荷叫进来,“伺候世子妃起身回屋。” 柳筠也被气到了,从他的表情到他的语气,雪人不让堆,酒也不让喝,你怎么那么多不许,她将自己的脚伸出,然后又重重地落下,水池中溅起的水花落到了那人的背上,碧荷发出一声惊呼,柳筠察觉到他要回身,赶忙从水中站起,往水池更深处跑去,奈何在水中行走阻力太大,她泡了太久又有些晕,一下子跌到了水里,热水没过了她的脸,碧荷的惊呼声更大。 裴晟跳进水池里,把自作孽不可活,在水里挣扎得欢实的女人给捞了起来,柳筠被呛了几口水,咳嗽得惊天动地,但是死死扒着裴晟肩膀的手并不松开,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裴晟好气又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明明是你先招惹的我。”他伸手把敷在她脸上的湿发顺到耳后,“还泡不泡了?” 柳筠摇头,再泡真的要死了。 他嗤笑一声,“碧荷去把我的大氅拿过来。” 裴晟把人抱上岸,接过碧荷递过来的大氅,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遮挡住玲珑尽现的曲线,“能走吗?” 柳筠点头,谁料腿发软,刚迈出一步,就又差点跌倒。裴晟也不跟她废话了,把扇子别到自己后面的衣领,直接打横将她抱起,“你这天天一出一出的,花样还挺多。”话听着颇有心气不顺的意思,但翘起的嘴角却表明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赵怀章因着自己的一身酒气,被闹孕吐的媳妇儿嫌弃地赶出了屋,自家兄弟们现在指不定都在春宵一刻呢,他不好去打扰,只能站在走廊里欣赏一下夜晚的星空,顺便再散散酒气。 远远地看着风流倜傥的世子爷头发上滴着水,浑身湿透,怀里抱着一团不知道是啥的东西走过来,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个人,只不过从脸到脚都被盖着,这样子一看就是从温泉那边走过来的,赵怀章忍不住啧啧了两声,“世子爷,你这未免太有伤风化了,不会露天席地就折腾了一场吧。” -- 第53页 裴晟拿眼示意他闭嘴,怀里的人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听到外人的话不好意思,在微微打着颤,让他的心也一块儿跟着颤动。 这等可以调侃世子爷的机会,赵怀章怎么会错过,冲着裴晟不做停留的背影喊道,“这么急?我们明天可还要早起去骑马,别折腾的太晚早上起不来。” 远处传来一声滚,人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裴晟把人扔到了床上,“你看着也没几两肉,为什么这么沉。” 柳筠拨开自己脸上盖着的巾帕,有心想回,不是我沉,是你太弱了,但觉得现在还是不要惹他的为妙,毕竟把她从温泉里抱回来,也是不近的一段路。 裴晟看着明显不服的那人,等着她反驳他,她嘴蠕动了两下,不知道说了什么。 “说什么呢,大点声,我没听清。”裴晟凑近。 柳筠脖子一梗,服软也没什么好怕的,“辛苦世子爷了。” 裴晟理着自己湿的一塌糊涂的衣衫,“你这辛苦的话,说的跟要杀了我似的。碧荷姜藤,伺候世子妃换衣服。” 他说完便将这屋子留给她,自己走了出去。他全身也被水浸的精透,大冬天的一路走来,她虽然被大氅包裹着,也冷的打颤,更何况是他,身体刚痊愈不久,“你去哪儿?”柳筠问他的背影。 第33章 “找地儿换衣服,难道我要留在这儿换?”裴晟回头似笑非笑地看她。 “就,在这儿换吧。”出去再转上一圈,不染上风寒才怪,柳筠指着屏风,“我在里面,世子爷在外面就好了。姜藤,你去给世子爷拿衣服。”柳筠说完,自己从床上下来,闷头往屏风那边走。 裴晟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往外走,碧荷和姜藤不等世子爷吩咐,已经转身去拿衣服。 裴晟接过姜藤捧着的衣服和巾帕,“你去世子妃那儿吧。”他一向不用丫鬟贴身伺候。 屋里一时寂静无话,只有两人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这寂静一直持续到两人上了床,平时都是裴晟提起话头,柳筠心情好时会顺着他的话头聊两句,心情不好的话,直接装睡敷衍了过去。今日裴晟格外安静,胳膊枕在头后面,直直地看着罗纬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筠突然想起白日王玥玥说的大皇子的事情,皇上如果是因为她那封密信斥责大皇子的话,那裴家是不是也会受到牵连,“我听说大皇子被皇上训罚了?”柳筠问道。 “你从哪儿听说的?”消息还挺灵通。 “白天的时候,那位孙夫人说了两句。” “王玥玥呀,她一向对这些事情关心得很,这种事都能拿出来当话聊,我看她是看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裴晟想着回头要跟孙莫轩提一下,是嫌死得不够快还是怎么着。 那看来就是真的了,“皇上不会把这件事情也算到裴府身上吧?”柳筠语气很是担忧,而且这担忧半点也不作伪,本来皇上就想把裴家弄死,这不是提供了现成的枕头让皇上做文章。 裴晟笑她杞人忧天,“你以为皇上算到我们裴家头上的事情还少?多上这一件也是债多了不愁。他不会把这件事情摆到明面上,不然这就做实了他那心头宝的大皇子私通将军府的罪名,他目前还没有动大皇子的想法。而且,东黎蠢蠢欲动的消息已经上报到了朝廷那边,皇上就算再想动裴家,也只能往后延了。” 隔了片刻,他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无需担忧。” 柳筠细若无声地恩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担忧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在越来越安静的空气中,柳筠觉得自己体内有一股不知名的燥热正在翻涌,烧得她口干舌燥,她暗想,这难道是泡温泉泡太久了,把热气都泡进了自己体内。在她要翻第四次身时,裴晟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你身上长虫子了吗?” 柳筠因着他这句话,本就燥热的身体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世子爷有没有觉得地龙烧的太烫了,我怎么觉得这么热。” 她身子朝向里侧,偷偷敞开了些自己的内袍,用手使劲扇了扇,让冷风稍微进来些。 裴晟也觉得热,只是他自己知道这热绝不是因为什么地龙烧得烫,他想干脆自己去书房睡吧,留在这儿简直就是自我折磨的煎熬,可脑子虽然这么想,心里却并不想这么做,煎熬也比独守空房要来得好。他不答她的话,假装自己睡了过去。 柳筠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悄悄伸手在他鼻下探了探他的呼吸,人应该是睡实了,还挺快,刚才还说话来着。她把腿和胳膊都伸到被子外面,内袍干脆都解开了,反正里面有肚兜,但肚兜上的熏香她并不熟悉,一直往她鼻子里钻。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不但没有凉快下来,反而躁意更盛。她翻动着身子的过程中无意中碰到了身边人的胳膊,那股躁意的冲动达到了顶点,烧得她整个人理智全无,她直觉哪里出了问题,但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想往他身上贴。 装睡的裴晟以为她又在折腾什么花样,本不想理她,但是她动作越来越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身上散发出来一股腻人的香味,而且越来越浓,不是她之前用的果子香。他腾的直起身子,算了,去书房睡,何必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人不在眼前了,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柳筠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觉得那根能舒缓她躁意的救命稻草离她越来越远,她心里又急又委屈,嘤咛的哭声从嘴角溢出,“裴晟,你去哪儿?”平日清泠的声音平添了靡靡的魅惑,她半支着身子,内袍大开,姣白的锁骨上生出了一层薄汗,鹅黄的肚兜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 -- 第54页 裴晟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他拿被子将人紧紧裹住,轻轻拍着她的脸叫着她的名字,试图将人唤回三分清明。可柳筠现在哪里还有清明理智这些东西,满脑子只有那双手可真凉,我绝对不能放开。 这样下去不行,裴晟掀开罗纬要唤人进来,柳筠察觉到他要走,挣开被子一个翻身骑到了他身上,紫芽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要论近身打斗,常人不是柳筠的对手,虽然裴晟不算在常人之列,但他根本没有防备她出这一招,被人生扑仰倒在了床上,在这电石雷火之间,他还怕她摔下去,双手紧紧护住她的腰。 刚刚睡觉之前,他已经被屏风后面那盈盈的曲线勾走了五分魂魄,现在他胸前的那团柔软在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那曲线何止盈盈。他一只手拽住她的后脖领,想把人拉开,谁知她的衣服本就半松半开,他这一拽,人没拉开,内袍又掉了大半,露出半边的香肩,裴晟剩下的五分魂魄又去掉了三分。 她嘴里低吟婉转地喊着他的名字,没有了外袍的遮挡,身上那股腻人的香气似从天而降的铁锤,一下一下地将他费力盖起的铜墙铁壁砸的粉碎,脑海里轰的一声,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明日朝阳。 软香温玉,红帐翻滚,一夜春宵,直到天明。 半梦半醒间,柳筠察觉到有人在擦拭自己的身体,可她的胳膊再没有半分力气,嗓子也嘶哑到了极点,破罐子破摔地放任那人继续点火,下一刻又昏睡了过去。 等柳筠再醒来,天已经大亮,她动了动自己似被巨石碾压过的身体,昨夜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前半程虽是靡乱的,但后半程却是清醒的,一想到自己霸王硬上弓的猴急样子,简直想拿刀把自己给抹了,柳筠拿胳膊盖住自己眼睛,脚胡乱地蹬着被子,想要发泄心中的懊恼,结果扯到了不该扯的地方,嘴里发出一声低呼。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将罗纬掀起,四目相对,两人又马上别开视线,裴晟轻咳一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你还好吗?” 柳筠想要支起身子,结果胳膊一软,人又躺到了床上。裴晟把两个枕头垫到一起,扶着她靠在上面,他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把罗纬又拉了下来,遮挡住外面的日光,自己干脆也上了床,盘腿面向她。 “昨晚,”他话才出来不过两个字,眼前人凝脂的雪肤便炸起漫天的红云,灿若明霞,绮丽无边。 裴晟喉咙滚动,香温玉软抵死缠绵的余韵还残留在骨髓之中,怕是要进入余生夜夜的梦。 柳筠在他直直的视线下眉眼低垂,纵使不看他墨如黑曜的眸子中的倒影,她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必定红如赤色,“我应该是被下药了。”她尽量平稳无波地说出昨晚的事实。 裴晟自然知道她昨晚的反应定是被药物所控,他已经安排人去查了,但他现在想和她说的重点不是这个,“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他声音低沉暗哑,让她想起昨晚在耳边的炙热喘息,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蛊惑,酥痒沿着脊柱蔓延,横冲直撞到全身,让人手脚蜷缩,柳筠不自觉地挺直自己的后背,她的手抚过锦被上的并蒂莲花,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有。” 纤如嫩夷的细指在大红锦被的映衬下更显莹白如雪,她的十指纤纤也这样柔弱无骨地轻触过他的背,裴晟轻咳一声,“不管你有没有被下药,昨晚的事情的责任在我。所以,” 柳筠截住他的话,“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关键是尽快找出是谁下的药,为什么要下药,这一阵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太多,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说实话,通过这短短时日的相处,裴晟自认对她已经有些了解,但她的反应却是实实在在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种事情,对于任何女子来说抹几滴眼泪哭一场都不为过,她被下了药,但是他是清醒的,这件事如果真的要追究原委,他被扣上急色的帽子也不为过,只是现在看来,她似乎并不打算把这件事情从他身上推。 她脸虽红,仍有羞,但是人已经镇定下来,开始分析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只是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情绪,裴晟的心似湖面上轻飘的木船,随着点点颤动引起的水波荡漾,上下起伏,涟漪泛滥。 第34章 他勾住自己的一丝清明,陪着自家夫人一起破案,“昨晚你有没有单独吃过什么东西?” 他已经问过,其他几位夫人并没有出现异样,温泉也是她们几人一起泡的,哪怕是回屋之后喝的茶,她与他饮的也是同一壶,所以问题只能出在她单独吃过或者喝过什么。 柳筠摇头,她晚上本就吃的不多,同桌的又都是不熟悉的人,她筷子都没有动几下。只是,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裴晟,裴晟接到她的视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柳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裴晟看她脸上已经褪去的红潮又慢慢地涌上来,他控制住自己想要捏一捏她手指的念头,“是想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昨晚的衣服是你换的?”柳筠声音虽小,但是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裴晟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一向是敢作敢当,“对。” 原来的衣服是他一件件退去的,也不对,原来的衣服是被他一件件撕掉的,干净的衣服是他一件件给她穿上的。明明她刚才都绕过这个话题,为什么现在又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绕回了这里。 -- 第55页 他一副坦坦荡荡承认的模样,柳筠羞耻夹杂着难堪,更不知如何接话。裴晟看她只提了一句便再没有下文,他现在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她的身上,自然不会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衣服有问题?”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羞和怯起不了任何作用,柳筠学着他的坦然,“昨晚我贴身衣物上面的香味并不是我常用熏香,有些催情的药通过气味也可以让人情动。食物和水并没有任何问题的话,那也许问题就出在这儿。” 她这么一说,裴晟也有印象,昨夜魂颠梦倒的时候,他是有闻到她身上有一股腻人的香味,但当时欲念已经要了他的七魂八魄,哪里还顾的了其他。 他从床榻上下去,蹬上软鞋,“我去问碧荷,她一早把衣服给收走了。” 柳筠还没来的及应一声,人已经掀开罗帏出去了,其实她一点都不想见到那身衣物,如果见到了,当时的画面必定会更加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这个床是真的不能再呆下去了,柳筠刚要起身下床,罗帏又掀开,裴晟端着一杯水进来,“先喝点水,你嗓子有些哑。饭姜藤那边马上就端过来。” 柳筠被他一堵又坐了回去,她伸手去接杯子,因为她如果不接,他可能就要把水喂到她嘴边了。可裴晟并没有放,他看着她有些许恼的目光,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你为什么不怀疑我,不管是吃的喝的,又或是衣服,碧荷和姜藤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柳筠把起身时垂下来的头发顺到耳后,“世子爷不会的,世子爷应该最不想和柳家扯上关系,我虽和父亲不亲近,但是柳家女儿这顶帽子是去不掉的。皇上对裴家的忌惮不会减少,柳家永远会是裴家的死敌,死敌家的女儿,这个世子妃的位置又怎么会做的长久,我猜世子爷对我原本的安排是病死或者意外而死,总归逃不开一个死字,就算是因为东黎的事情,我对世子爷或许还有一点用处,也不过是早和晚的问题,所以对于一个注定会死的人,世子爷又何必费尽心力的下药求一响贪欢,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烦。” 裴晟被人点破心中所想并不恼,他绕开她的手,将茶杯递到她唇边,“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但现在这个麻烦我已经沾上了,为了避免以后更大的麻烦,婉婉猜猜我会怎么做,要不要和我赌一下,这杯水里有没有毒?” 柳筠并没有迟疑,她借着他的手,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如果这水中无毒,是不是世子爷以后就都不会要我死了。”她的唇色本就红若樱桃,被清水沁润过后,更是娇艳无比,清澈明亮的盈盈双眸中,丝毫不见昨夜让人意乱的迷离和朦胧。 他用指腹抹去她朱唇上的露珠,抬起的指尖似有留恋,要碰不碰,轻易不肯离去,似诱惑似哄骗,“如果水中无毒,婉婉要不要和我做真夫妻?” 外面的日光透过罗纬在红衾上打出一条明暗相交的线,一人在线的这头,一人在线的那头,柳筠抵不过长久的眼神纠缠,侧过脸去,将线扯断,“为什么?” 她声音里有冷静,有疑惑,唯独没有女子该有的娇羞。这水里不会有毒,这一点她是可以确定的,他之前对她确实会有杀意,但现在说是直觉也好,说是两个人之间建立了某种信任也好,他并不是随意就决定一个人生死的人。 裴晟手指摩挲着茶杯沿上她喝过的痕迹,嘴角添上了一丝笑意,好像觉得她这个问题有点傻,“婉婉是我三书六聘,十里红妆迎过门的夫人,拜过天地,也拜过高堂,而且昨晚你都对我这样那样了,做真夫妻不是合情合理。” 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合乎常理的柳筠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可面前的人似乎不等到一个答案便不打算离开,她因为昨夜的冲击和混乱,本就强装着冷静,现在更是对这个意料之外的状况理不出一点头绪来。 按照常理来说,有了肌肤之亲之后,不应该是她哭着喊着求一个身份,为什么现在两个人的角色反过来了,还我对你这样那样了,明明你也对我还这样那样了,可这种话他有脸说地出,她没脸去听,脑袋已经陷入混乱的柳筠只能先拖,“我要考虑一下。” 裴晟点头,算是认可这个答案,柳筠刚要舒一口气,他又开口,“婉婉打算考虑多久,总得给出一个时间来。” 柳筠颤颤巍巍地伸出三个手指头来。 “三个时辰?”裴晟眼里有柔光。 柳筠摇头。 “三天?”裴晟眼里柔光渐弱。 柳筠摇头。 裴晟顶了顶自己后槽牙,“该不会是三个月?” 柳筠在他渐渐变深的目光中继续摇头。 裴晟把三年两个字咬碎了牙齿,咽了回去,因为他如果真问出来,她真的会点头。他将上头的恼意压下去,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像那一头热的剃头挑子,“三个月。婉婉好好考虑三个月,考虑清楚了,给我一个答复。” 三个月,也不是不行,三个月也能发生好多的事情,新欢旧爱,改朝换代,到时候谁还记得谁,万一中间她的乌月发作了,直接杀个六亲不认,还做真夫妻,做个鬼夫妻吧。柳筠想他的心还真是大,对着一个身中乌月的人说要和她做真夫妻,不愧是将门虎子,可能是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 柳筠点头算是应下三个月之约,裴晟唇边的笑容总算回来了一点儿。 -- 第56页 “世子爷,世子妃。”碧荷的声音传进罗纬。 各怀心事打小算盘打的热闹的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应了一声。 裴晟端着茶杯走了出去,“世子妃昨晚的衣服拿过来了?” 碧荷呈上衣服,“世子爷恕罪,奴婢过去的时候,衣服已经洗过了。” 鹅黄色的锦缎浸过水之后颜色更加嫩艳,他想上手去接,但仅是用眼睛扫过,那冰肌玉骨的香滑柔腻便浮涌上来,他装作去放茶杯,“去呈给世子妃。” 被洗过的衣服除了皂角的味道,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香味,柳筠看过之后便让碧荷拿出去了。 裴晟已经下令彻查庄子上的所有人,但是贴身衣物是紫芽收拾的,如果问题真的出在衣服上,紫芽的嫌疑是最大的,柳筠轻叹一口气,真到了要和紫芽摊牌的那一天,她完全不知道要拿她该怎么办。 柳筠在碧荷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姜藤已经把饭菜在外屋摆好,两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暧昧的笑意,柳筠表面上装得神色自若,心里已经成了沸腾的开水,这种谁都知道你昨晚干了什么但谁都不能说的羞耻感到底要怎么破。 柳筠刚拿起了勺子,裴晟也跟着过来了,她心底的开水沸腾得更欢了,本来一个人接受这种行注目礼就够了,现在两个当事人坐在一起,那两个丫鬟的目光根本不加掩饰,柳筠受不住,只能明晃晃地赶人,“赵公子不是跟世子爷约好,今天早上要一起去骑马。” 裴晟并不吃饭,手撑着下巴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喝着粥,“这不是昨晚折腾的太晚,今早没能起来。” 至于折腾什么,知道的人都知道,他没能赴他赵怀章的约,现在不知道的人可能也知道了,他现在如果过去,那几个嘴里从来吐不出好话的人,可想而知会说出什么来。 碧荷和姜黄捂嘴轻笑,柳筠觉得脸上现在已经可以烧水煮粥了,“那只能怪世子爷身子骨太弱,不过折腾一晚而已,就起不来了。”柳筠喝下碗里最后一口粥,起身离了桌子。 裴晟拄着下巴的手一滑,自己差点没有栽粥里,他这是把兔子给惹急了,老虎牙露出来了。 碧荷和姜黄直接笑出了声,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把世子爷噎地说不出话来的人。 第35章 裴晟还没从自己身子骨只能折腾一晚这个震惊的事实中走出来,又急又红的兔子又回来了,站在他面前,秋水盈盈的眼眸欲言又止,颊边的醉红似漫天白雪中的梅花。 “怎么了?”是因为有过云雨之欢,她的顾盼流转之间更显清丽绝俗,还是说因为与她有了云雨之欢,他眼里的她,一夜之间由平平无姿成了那皎洁的秋月。对于这个玄而又玄的问题,裴晟在满眼的惊艳中找不到答案。 “我需要避子汤。”柳筠手遮在嘴角靠近他的耳边,如兰的气息洒在他的颈边,裴晟暗道一句见鬼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勾着他的魂往前走。 柳筠看他盯着那碗粥,并没有什么反应,一时摸不出他心中所想,又凑过去加了一句,“我身中乌月,不能有孕。” 裴晟握住那只在自己耳边作乱的手,“你有没有对身体伤害没有那么大的处方,写下来,我让小风去抓。” 柳筠没有想到他关注的点在这里,她惨淡一笑,“一般的避子汤就行,我这副有乌月的身子,其他药的伤害大或者小都无所谓了。”能不能生健康的孩子都不确定,所以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想要和她做真夫妻。 裴晟捏了捏她的手,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然后起身出去跟小风交待了几句。 赵怀章他们几个从走廊那边过来,看到跟小风说话的裴晟,开始挤眉弄眼,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几句,继而又哄堂大笑,裴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笑的肯定是他。 他甩开自己的扇子,箭步如飞地走过去,冲着赵怀章的屁股最厚的地方,上去就是一脚。赵怀章捂着自己屁股跳得老远,大声嚷嚷起来,“世子爷恼羞要杀人了。”裴晟看他完全不知收敛的样子,又拿扇子敲上他的嘴,“快闭上你的狗嘴。” 要是知道见好就收就不是赵怀章了,他最近正在跟自家夫人赌气,眼里见不得别人的花好月圆,他以为裴世子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次本来想在他这儿找一下平衡,结果世子妃来了个大变身不说,两人还颇有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之意,让他心里怎么能不酸,早知道和自己夫人赌气的台子就不摆这么高了,现在连个扶他下来的人都没有。他只想被世子爷揍得再狠一点儿,最好能落下点伤,然后自己造个梯子好让他去找夫人求安慰再顺势和好。 谁知道裴世子突然转了性,无声地说了句滚,就转身回屋去了,孙莫轩和钱金银拉架的姿势还没摆出来,这场战斗已经落下了帷幕。三个人你看我,我瞅你,这个柳家小姐好手段,竟然让世子爷片刻都不想离开。 三个人又用了眼神交流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胆子去拔老虎的胡子,又各回各屋,各自找各自媳妇去了。只不过赵怀章在转身的时候头碰到了旁边的柱子,声音大到孙莫轩和钱金银以为他脑袋会破个洞,可惜了,只起了一个红肿的小包。 吃完饭后的柳筠在软塌上半侧半躺,昏昏欲睡地看着书,说是看书,其实就是在养神,她昨晚一直都被人翻来覆去的折腾,加起来总共也没有睡多长时间。刚刚被一碗热粥熨帖了胃,困意上了头,她只想就这样睡死过去,奈何那道恼人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让她想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就他那张嘴,她怕她一开口,就能被冠上一顶自作多情的帽子,她只能用书挡住自己的脸,这就是所谓的眼不见为净的自欺欺人。 -- 第57页 裴晟确实是在看柳筠,想的也确确实实是眼前人,她那个惨淡的笑容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惨淡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乌月,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有来自亲近之人的背叛和伤害。 裴晟轻轻摇晃着扇子,鼻尖起了痒意,一声不大不小的喷嚏从胸腔喷薄而出,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吓地点着下巴一下一下打盹的柳筠抖掉了手中的书,她支起自己在混沌睡意中的身子看过去,那张似白玉的俊颜顶着鼻头一点红有些懵懂地看过来,他显然也被自己的这突如其来的喷嚏给吓到了。 “世子爷怕是染了风寒。”柳筠并不是很意外的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她就说他的身子弱,昨晚顶着一身湿透的衣服在走廊里吹冷风走上一遭,不得风寒才怪。 裴晟从那双眼里看到了,我说的没错的意思,奇怪的是,他竟然也能知道她说的没错指的是什么。 可他不能恼,因为恼了仿佛就认证了她所说的是事实,他起身,拿扇子轻敲她的头,“我这样都是因为谁?”要论翻脸无情,过河拆桥,谁能比得过自家夫人。 他说的话柳筠没有办法反驳,虽然不想承认,他说的也没错,纵使他身子弱,可没有昨晚落水那一遭,应该也不会染上风寒。 “碧荷,去给世子爷熬碗姜汤。”柳筠侧过脸,避开他的扇子,吩咐碧荷。 碧荷应是刚要退下,裴晟慢慢悠悠地开口,“给你们世子妃也来上一碗吧,毕竟我们昨夜,”他顿住话头,把重点放在我们和昨夜四个字上,柳筠忍不住拿书拍向了他那把破扇子,他就不能不提昨夜。 “我们昨夜不是一起落的水?夫人打我干什么?”裴晟看着她娇红又气恼的脸,总算是报了说他身子弱的仇。 碧荷含笑应是,世子爷逗人真的是逗上了瘾。 裴晟对于逗别人并不感兴趣,但逗自家夫人这件事,确实是有点上瘾,看着那双冷静自持的眼睛先是染上一点羞,又添上一点恼,最后羞恼相加地斜着眸子睨他,那种趣味用其乐无穷形容也不过分,总之,不能为外人道,只能自己细品。 柳筠不再理他,又躺了回去,干脆拿书盖在了脸上,绯红顺着皎皎如雪的脖颈途径衣领往更深处蔓延而去,裴晟的扇子轻摇慢晃,眼里笑意渐深。 躺着的人突然从床上起来,盖在脸上的书七翻八滚的落到了地上,裴晟挑眉严阵以待,看这次被咬急的兔子准备把牙伸向哪里。柳筠看着他,眼底凝羞,但并不退缩,面上有郑重也有严肃,“世子爷,昨夜的事情,我们能不能就此揭开不提。” 裴晟看着她的脸色,意识到自己过分了,止住轻晃的扇子,轻点自己鼻梁,“抱歉,是我失礼了。”他微微服下身子,拱手作揖,“还请夫人原谅我的冒犯之处。”他不应该拿这种事说笑。 柳筠没想到能得到他这么个一本正经的道歉,她弯下腰去捡地上的书,裴晟已经先她一步,把书给捡了起来,她坐在软塌上,处于高处,他半蹲在地上,处于低处,四目相交,柳筠先一步移开视线,“三个月期限之前,我希望我和世子爷还是保持我们约定的合作的关系。” 裴晟拿着书的手一顿,然后把书递到了她的手上,“当然,总之是我逾矩了,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柳筠自然有大量,看在他认错态度还算好的分上,她不会和他计较,但也不会放过这个谈条件的机会,“回去后,我想和世子爷分房睡。” 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这话肯定已经在她肚子里憋了好久,他连手带书一块儿收了回来,“这个不行,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没错,但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夫妇,所以分房不行,我担不起冷落世子妃的罪名,换一个。” 柳筠本来也没打算他能答应,她做思考状,少顷后开口,“分房不行的话,可不可以分床?”她声音放轻,尾音刻意上扬,带着一点明目张胆的诱哄,“我可以睡在软榻上,床就留给世子爷,这样,外人不会知道我们分房,床上少了一个人,世子爷晚上也会睡得更舒服,恩?” 裴晟没想到她最终在这儿等着他,先攻后守,还加以怀柔,委屈自己受着,好处他拿着,他起身把书放在她腿上,“我没想到自己这么讨婉婉嫌弃,婉婉这段时间应该是有很多委屈,我向婉婉道歉,床还是由婉婉睡吧,我是个男人,睡哪里都可以。”他眼神中带着点无辜,语气里有些许委屈,说完后离开的背影又带着几分落寞。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柳筠冲着那个背影低喊,可那人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装作没听到,继续落寞地走了出去。柳筠想说,我哪里敢嫌弃你,我真的是为你好,男女之间有过肌肤之亲后,再怎么装作不在意,也肯定会不一样,这样的两个人再睡在一起,怎么能睡好。 可那人根本不听她解释,她看着那背影,竟然还平添了几分愧疚,柳筠哀叹了一声又把书盖在了脸上躺了下去,为什么她现在有一种进不得退不得的两难。这怎么能跟嫌弃挂上钩,虽然她有的时候确实也有点嫌弃他,但是放在心里想和被别人当面拆穿来说怎么能一样。 第36章 愧疚的柳筠以书当被,睡到今夕不知何夕,被人嫌弃的裴世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到第三圈后,觉得留给里面人的反省时间应该够了,他打道回了屋,看到屋里的景象后,冷笑一声,还说让人家反省,他该反省自己,本指望着以退为进扮委屈博同情赢回一招,结果呢,他家这个夫人只顾着去见周公,哪里管他如何。 -- 第58页 柳筠醒来已经快到午时,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锦被,想来是碧荷或者姜藤帮她盖上的。 碧荷听到响动,掀帘而入,“世子妃,您醒了?” 柳筠恩了一声,有些懒懒得不想动,想自己要不要再回床上接着睡。 “世子妃,姜汤一直在火上煨着,世子爷吩咐,您醒了之后,一定要喝一碗。”姜藤端着碗过来。 味道很熟悉,柳筠不喜带姜字的任何食物,她摆手,“我不用喝,我身体无碍,还是留着给你们世子爷多喝点。” “夫人身为医者,应该知道预防的重要性,等有事儿了再喝就晚了。”裴晟拿扇子挑起帘子看向半躺在软塌上的柳筠,眼里带着似是而非的哀怨。 看到那哀怨的眼神,柳筠忍不住撑了一下额,她端起碗,屏着呼吸,一口气给干完了。她怎么觉得她睡了一觉,他那怨气没消反而更重了,男人的气量都这么小的么。 柳筠被一碗姜汤给辣得瞬间清醒,又因为裴世子爷身上那股小媳妇儿的怨气太过浓重,让她想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从软塌上起身,动了动自己睡得酸软的身体,说是来庄子上散心游玩,结果大半的时间都睡过去了。 外面有下人来报说是午饭已经准备好,可以用膳了,柳筠刚睡醒,不太有胃口,再加上现在嘴里都是涩味,“我不太饿,就不吃了。” 裴晟幽幽的声音传过来,“夫人对我的嫌弃是连同桌吃饭都不能忍了吗?”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再次把背影留给柳筠。 柳筠看看碧荷,再看看姜藤,觉得这篇是掀不过去了还是怎么着,我就是现在不想吃饭,怎么这也能跟嫌弃挂上钩。 “世子妃,您多少去吃些吧,早饭就没吃多少。”碧荷在旁边轻声劝着。 柳筠认命点头,她现在刚跟他达成分床的约定,在别的事情上还是顺着他点好,免得他翻脸不认,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 两人的饭桌除了动碗夹菜的声音再无其他,柳筠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起了话头,但是裴晟只盯着自己面前一亩三分地的菜和饭,根本不接她的话。 “世子爷,我不是嫌弃你的意思。”柳筠决定再解释一下。 外面有些吵闹,“世子爷,您好了没?”人未到,赵怀章的声音先传进来。 裴晟止住筷子,手里的扇子已经扔了出去,打中了脚迈进门一半的赵怀章的额头,之前被他自己不小心撞的红肿好像又鼓的高了些。 赵怀章颤巍巍地摸着自己额头,不明白自己又怎么得罪了这位爷,该出手的时候您不出手,我这都跟自己夫人握手言欢,相亲相爱了,您老才给我来这么一下,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现在才什么时辰,你不伺候你夫人吃饭,着什么急。”专捡这种关键的时候来,裴晟给柳筠添了一碗汤,看着赵怀章的面色不善。 赵怀章知道自己这一扇子挨的是为哪般了,自己这是耽误世子爷伺候世子妃吃饭了,他跟柳筠拱手行礼赔罪后,乖乖退了下去,把跟在后面的孙莫轩和钱金银拦了下来,你们再进去,扔过来的可能就不是扇子了,他不得不再次感叹一句,这位世子妃真的是好手段。 裴晟的汤勺在碗里左转了十圈,右转了十圈,也没等来那句“我不是嫌弃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没有胃口的人被碗里的汤给鲜地眯着眼睛,一勺又一勺地停不下来,根本没有注意到裴晟的异样。 等柳筠反应过来的时候,裴晟手里的勺子落到了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又留给她一个背影走了出去。 柳筠现在已经对这个背影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了,她让碧荷再添了一碗汤,喝到最后,整个人出了一层薄汗,舒服极了。 吃完饭后的柳筠有些无聊,她早上睡的太多,现在暂时不想见到床,只想散散步遛遛弯。 刚出门,王玥玥、郑卉荷拥着吴雨蕖走了过来,她们先是行了礼,柳筠看她们的行装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你们是要去哪儿?” “我们去钓鱼,世子爷没跟您说吗?他让我们过来接您。”王玥玥看她像是并不知情的样子。 钓鱼?在这大冬天里,河里的冰应该都冻了有三尺厚了。 “是冰钓,特别有意思。”郑卉荷解了柳筠的疑惑。 不管是钓冰还是钓鱼,能出去透口气也好,柳筠竟有些期待。她披上披风,接过碧荷递过的汤婆子,同她们一起往外院走去。 男人们已经牵着马在等着了,王玥玥和郑卉荷披风下面都是骑装,看样子她们要骑马,柳筠也有些跃跃欲试,她有好些年都没骑过马了,那种在马上随风奔跑的酣畅淋漓是多久没有过的事情了。 她看向打头的裴晟,一身白色骑装,灰色狐毛大氅,身旁是一匹纯赭白的骏马,他手里握着缰绳,颇为不耐烦的样子。 裴晟接到她的眼神,并没有回应,“碧荷,扶世子妃去后面的马车。” 柳筠还要再说什么,他已经翻身骑上了马,长腿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再次留给柳筠一个背影,这次的背影没有哀怨也没有委屈了,换成了一种说不出的傲娇。 柳筠被这傲娇给气到了,他怎么一天天的变脸这么快,他都不用易容,一天都能换三个模样。 吴雨蕖站在马车旁冲她招手,柳筠走了过去,也是,这么大冷天的有暖和又舒服的马车不坐,非要骑马,她也是脑子昨天被水呛到了,一时想不开。 -- 第59页 吴雨蕖看柳筠像是很羡慕王玥玥和郑卉荷的样子,一脸暧昧地凑到她耳边,“您就老老实实和我一起坐马车吧,昨天都那么折腾了,再骑马身子还受得了。” 柳筠话没过脑子就说出了口,“昨天也没怎么折腾。”主要她以为吴雨蕖说的折腾是指她们泡温泉的事情,她根本没有想到她和裴晟的折腾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吴雨蕖捂嘴轻笑,“还没折腾,早上的时候,太阳都升的老高了,我们去找您,您还在睡着。新婚燕尔的,难免。”在她一副我们都懂的样子中,柳筠的脸又一次炸红了天,她不知道这种事还可以拿出来说的。 然后在马车上,她又见识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她收回之前对吴雨蕖清冷似梅的评价,吴雨蕖越说越兴奋,柳筠越听脸越热,她几次想打断,吴雨蕖根本停不下来,一直到下了车,迎面的冷风吹了过来,柳筠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她以后至少要和吴雨蕖保持三尺以上的距离。 柳筠急急地寻找裴晟的身影,她第一次觉得他是那么的亲切,不管他是委屈还是哀怨又或者是傲娇,她都能忍。 她走得太过着急,碧荷和姜藤都没能跟上她的脚步,她光顾着朝裴晟奔去,根本没有注意到路,未化的雪凝成冰,她脚下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周围也没有相扶的人,直直地往前扑过去。 裴晟正在系马,并没有看到她。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地面越来越近,却束手无策,只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意料之内的与地面接触并没有到来,柳筠欣喜的睁开眼,感激地看向扶住自己手的那个人,结果她感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赵怀章在她殷切的眼神中竟然松了手,身子继续往下坠落的柳筠心想,自己大概上辈子和他们夫妻两个有仇吧,所以这辈子才这么命里犯冲。 在柳筠距离地面只有一指距离的时候,她被人拽住了后脖领,生生的让她斜直地停在半空,她看到了那熟悉的白袍和灰色大氅的衣角,所以成亲还是有用的,在这样生死的时刻,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不会见死不救。 柳筠顺着他的手劲,慢慢地站直身体,裴晟等她站稳之后才松开手,“所以夫人的嘴是只知道喝汤,喊句人都不知道?” 所以成亲有什么用,遇到一个这样别扭爱耍性子嘴还毒的夫君,还不如被摔死,省的被气死。 裴晟不管他夫人脸上的赤橙黄绿,转身踹向了旁边的赵怀章,赵怀章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被尾风扫到了,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任你是南淮世子又怎么样。扶,你眼里飞刀,松手,你眼里飞箭,左右我还没个对了。赵怀章刚要奋起反抗,裴晟拿扇子把他的手拍了下去,赵怀章摸着自己红肿的手,嘤嘤地转头跑向自己的夫人求安慰。 第37章 孙瘦子和钱胖子已经很有眼色地拉着自家夫人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指挥着人拿工具到湖上开始凿冰。 碧荷和姜藤急步跑过来,跪地告罪,柳筠让她们起身,是她自己没注意摔的,如何怪的了她们。可碧荷和姜藤并没有动,依旧跪在原地,柳筠才知道她们跪的是谁。裴晟并不说话,如果这两个丫鬟因为自己受了罚,那可就太冤了,柳筠拽拽他的衣袖。 裴晟看着拉自己衣袖的那双素手,“你们是世子妃的人,既然世子妃说起了,就起吧。” 柳筠倒是不知道这两个美貌丫鬟什么时候成自己的人了。 裴晟抽出自己的衣袖,轻轻掸了掸被拉皱的衣角,“鉴于婉婉对于我不是一般的嫌弃,以后像这种拉拉扯扯的行为还是能避则避为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柳筠看着那个再次走开的背影,又看看正在给自己整理衣服的碧荷和姜藤,终于忍不住吐槽,“你们家世子平时就是这样一副小媳妇儿的性子吗?闹起别扭来连个三岁小孩都不如。”不行,她今日要是不解决了他,这事儿以后岂不是没完没了。 柳筠平息一口气,这才注意到了周围的景象。一大片冰湖与绵延不尽的荒原相连接,一眼望到尽头是起伏的群山,冬日的阳光雾雾蔼蔼地洒在平如白镜的湖面,泛出暖人又迷人的光。站在这宽阔的天地间,她心中被某人拱出来的郁结和暗火才稍微得到纾解。 “世子妃,洞都凿好了,快过来。”王玥玥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朝他挥手。 几个人两两一对的落座在湖面的各处,裴晟已经开始弄鱼饵和钓竿,他旁边空着一个马扎,上面垫着厚厚的毛毯,想来是留给她的。 柳筠刚才被摔怕了,走在冰冻的湖面上,就算被碧荷和姜黄扶着,她也走得格外小心翼翼,等终于挪到裴晟的旁边的时候,她听到了嗤的一声,不用想,她也知道这声嗤冲的是谁,她就当没听见就好了。 “我们比赛吧,看谁家钓的多,输的那一家,就负责待会儿的烤鱼,不许丫鬟和侍卫帮忙,必须得亲自上手。”王玥玥接过孙莫轩帮她弄好的钓竿,摩拳擦掌准备要大干一场。 在数九寒天的荒郊野外,钱金银脑门上的汗依旧止不住,郑卉荷在旁边用手帕时不时地帮他擦着。 吴雨蕖坐在躺椅上,身上盖着毛毯,手上拿着暖炉,旁边的丫鬟正在摆放各种零嘴水果,这哪里是钓鱼,分明是来郊游的,赵怀章正围在她身边,一直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再看他们这边,裴晟的钓竿已经放了下去,柳筠想她虽然钓鱼的经验不多,也应该不会拖后腿,所以怎么也不会是他们输,柳筠响应王玥玥,“好,那我们就比一场。” -- 第60页 她开始心无旁骛地弄鱼竿,没有注意到碧荷的惊讶,小春的愕然,郑卉荷掉了的手帕,吴雨蕖被葡萄噎地直咳嗽,王玥玥溢于言表的高兴差点都要跳起来,被她夫君孙莫轩又给压了下去。 不过一个时辰,王玥玥一声又一声的“夫君,你真厉害。”就没有停下来过,嗓子都快喊哑了,钱金银他们那边盛鱼的桶都已经换了一个,柳筠有点绝望,因为她的竿子还没提起过来一次,这还不算最绝望的,最绝望的是她旁边的裴晟的鱼竿竟然也没提起过来一次。 但她绝望中还有点侥幸,因为赵怀章正在伺候吴雨蕖吃瓜子,他还没有开始钓,所以他们也不一定会输。 在吴雨蕖终于吃饱喝足,昏昏欲睡的时候,赵怀章才慢慢悠悠地拿起鱼竿,慢慢悠悠地穿上饵料,慢慢悠悠地放下线,然后,慢慢悠悠地钓上来一条,大鱼,再然后,比赛结束了。 柳筠看看自己手里的鱼竿,再看看依旧坐地稳如泰山的裴晟,嘴来回动了几下,到底没有说出口,因为她怕再一次伤害到他那脆弱的心,他到底是有多弱,连条鱼渣渣都钓不上来。 裴晟摸摸自己的鼻子,轻咳一声,然后起身把鱼竿递给了小春。 吴雨蕖慢悠悠地睁开自己惺忪的眼,“世子妃,您不知道吗,迄今为止,世子爷这辈子都没钓上过来一条鱼?我看您那么痛快的答应玥玥,还以为您钓鱼很厉害。” 柳筠握在手里的鱼竿掉在了冰上,所以为什么要来钓鱼,钓寂寞吗? 钓鱼他不会,那杀鱼、烤鱼他会吗?刚才王玥玥下的那个赌注是什么来着?哦,对,不让他人帮忙,要自己烤鱼,她充其量也就会吃个鱼而已,这场比赛的结果,他们能赖掉吗。 湖边的旷野上升起袅袅炊烟,烤鱼的香气顺着清冽的空气一阵一阵地往鼻子里扑,柳筠午饭只喝了些汤,胃里早就空了,她手捂在肚子上,生怕肚子里发出的声音落到了旁人的耳朵里。 他钓鱼虽然不行,现在看来烤鱼倒是很拿手,他厨艺好像一直都不错。也对,他连手擀面都会做,总算还有一点可取之处。 不只是柳筠,围着篝火坐着的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烤得金黄滋滋作响的鱼肉上,一动不动。赵怀章更是虎视眈眈,吴雨蕖已经被香味馋地在掐他的手了,“世子爷,这第一条鱼能不能归我?” 裴晟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拿下烤好的鱼,接过小春递过来的小瓶子,在烤好的鱼上洒了几下,赵怀章伸出手,裴晟手里的鱼并没有递过去,而是送到了柳筠面前。 柳筠看向他,眼里发出亮晶晶的光,裴晟看似有些不耐烦地用眼神示意她快点。她没再客气推辞,手滑过他的手背,接了过去,一口咬上那焦黄嫩软的鱼肉,眯着眼睛禁不住发出一声喟叹,“好吃。”她嘴里鱼肉塞得满满的,唇边散落着点点的油渣,眉眼弯弯,一点女子该有的文雅的吃相都没有,可怎么就这么的...勾人。 裴晟想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一白遮百丑,明明是同一个人,不过是更丑和一般丑的区别而已,在自己眼里怎么会差异这么大。 赵怀章在旁边发出幽怨的轻叹,裴晟啧了一声,“只有你家有夫人?” 有夫人的孙莫轩和钱金银也一块跟着啧了赵怀章一声,赵怀章小声嘟囔,“只有我家夫人怀孕了。” 裴晟插上第二条鱼,“这一条归你家。”余光里自家那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这到底是有多没见过世面,一条烤鱼都能香成这样,他伸手欲抹去她腮帮子上要掉不掉的油渣。 柳筠正吃的香甜,看到他伸过来的手,本能的后仰,裴晟在她越来越远离的身子中眯起了眼睛,手没有落到她的腮上,转去了她手上握着的烤鱼的棍子,柳筠一时不备,烤鱼被抢了去。 柳筠嚼着烤鱼的嘴没有停,用眼神询问他在干什么。裴晟三口两口把剩下的烤鱼塞到自己嘴里,既然这么嫌弃我,还吃什么烤鱼。 赵怀章、孙莫轩、钱金银不约而同的啧了他一声,他们可都在呢,玩什么你争我夺,同食一鱼的情趣。 王玥玥、吴雨蕖、郑卉荷不约而同的想要去推柳筠,在世子爷的目光改成了轻轻地捅了一下她的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吴雨蕖那一下捅的力道尤其大,目光尤其的暧昧。 柳筠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不明白她们意欲何为。她越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样子,那三个女人戳得越起劲,觉得她在装。确实什么都不懂的柳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云,结果那三个女人戳的更起劲了。 裴晟依旧顶着一张不耐烦的脸在烤鱼,可眼底的笑意如同落日夕阳,暮云晚霞下的荡漾的春日湖水,波光粼粼,水色潋滟。 只吃到半条鱼的柳筠有些意犹未尽,腹中仍有饥饿,但是她放不下脸面再求一条。一是狼多肉少,二是经过昨晚之后,她对着裴晟求什么都会觉得别扭,因为只有她知道,她曾在他的身下,求过什么。 为了避免视觉上带来的诱惑,她装作不经意的起身,借口欣赏湖光山色,远离了这个勾人胃的地方,但是湖是冰湖,山是茫茫的雪山,也实在是没什么好欣赏的。她只能放慢自己的脚步,和碧荷一起,慢慢悠悠地转了三圈,看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才又回到原地。 -- 第61页 姜藤跟她行礼后,把手里的烤鱼呈给她。 柳筠有些意外,“怎么还有?” “世子爷不饿,所以他的那份留给了您。”赵怀章吃的满嘴都是油,语气里满是羡慕。 柳筠看了裴晟一眼,他正在被小春伺候着洗手,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柳筠接过鱼,犹豫了一下,把鱼从中间掰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了正在擦手的裴晟,“世子爷忙活了半天,多少也吃点吧。” 裴晟似乎没有料到她此番举动,轻挑了一下眉。 瘦的跟猴儿一样的孙莫轩正在给王玥玥擦嘴,幽幽地来了一句,“所以说谁家男人谁心疼这句话一点儿都没有错。” 第38章 柳筠停在半空中的手没有人接,又被孙莫轩这样一打趣,其他几个人暧昧的目光一点儿都不加掩饰地看向他们两个,柳筠脸有些热,手要往回缩的时候,手腕被人拉住,裴晟没有接她手中的鱼,反而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地吃完,云淡风轻地看了孙莫轩一眼,“羡慕的话,让你家夫人也疼疼你。” 柳筠在回程的路上一直处于神色恍惚之中,被他拉过的手腕是烫的,脸是烫的,脖子是烫的,心口更烫,为什么冬天还没过完,她体内已有春日的躁动在繁衍。 当晚,柳筠借口有些累,没有和王玥玥她们一起打叶子牌,吃完晚饭,就早早地回屋休息了。 柳筠不习惯晚上留丫鬟在屋里,闺阁的时候,也只有小日子来的那几天,紫芽或者青叶会陪她,其他的时候她更习惯一个人睡。 嫁到裴府以后,她原本以为按照民间传闻,裴晟身边肯定会丫鬟成群,而且个个定是美貌无双。但是随着相处时间渐长,她发现裴晟根本都不让丫鬟近身伺候,凡事他能自己来就自己来,一点儿也没有世家子弟的做派,这倒是出乎柳筠的意料之外,不过这也省去的好多麻烦,比如分床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虽然裴晟说他睡软塌,床留给她,但柳筠还是把自己的被子搬到了软塌上,一来,分床是她提的,总不能便宜都让她占了,二来,自己也确实不想在那张床上睡,案发地的现场,能离多远就离多远,避免有太多生鲜的回忆。 刚洗完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她靠在软塌上边晾头发,边看话本子,地龙烧的有些热,话本子没看进去几页,昏昏欲睡的困劲儿上了头,人无意识在打着瞌睡。 裴晟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三千青丝倾泻而下,像是墨色星空下的黑夜,素净的一张脸频频向前点着头,都困成这样了还不睡,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是在等他。 刚刚在酒桌上,赵怀章大着舌头嘲笑他,说他道行太差,美人没有见过一万也有八千,最后却被这个其貌不扬的柳家小姐拿捏得死死的,虽说气质不俗,但到底容貌有所欠缺。 裴晟从白天就对他蠢蠢欲动的那一脚终于踹了出去,“我家夫人论容貌论气质都能把你家吴雨蕖压得死死的。” 他这脚连带着话一出去,赵怀章酒醒了大半,钱金银额头上的汗更密了,眼睛瞪得老圆,对裴晟的审美产生了严重的怀疑,世子妃就算气质再好,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明明是吴雨蕖更胜一筹。 孙莫轩仰头干了一杯酒,对着明显心里有不平但又不敢说出来的赵怀章轻笑一声,“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各花入各眼,你眼里自然你夫人最美,世子爷眼里自然世子妃最美,你拿你眼里的最美去压世子爷眼里的最美,你这一脚挨的也不冤。” 裴晟当时被孙莫轩这半醉半醒的一句话说的心里一惊,他的确看他家夫人一天比一天的顺眼,可要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未免有点严重。 但现在裴晟觉得孙莫轩说的也不无道理,要说情人也未必不可以,毕竟用一白遮百丑不足以解释现在的她在他眼中的样子。 他轻轻地拿开她手里的书,从软塌上抱起已经不知道给周公行了几次礼的人,放回床上,把自己的那床被子给她盖上,手顺着她的黑发滑过她的脸,最后落到她的唇上,长久的注视和凝望。如果,如果说他的身边是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期待。 裴晟洗漱完回到软塌上,被子上有她独有的香味,熟悉的果子香,他先是把被子盖到自己肩膀的位置,来回翻了三次身之后,又把被子退到了胸口的位置,来回翻了三次身之后,又把被子退回到了腰的位置,最后深吸了三口气,起身,下软塌,抱起被子,和床上的人盖着的被子换过,又回到软塌上。 可是,换过之后的被子,她不过才盖了不到短短的几刻,也已经沾染上了香气,让本就热血沸腾的裴晟愈加沸腾,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夜,黎明十分,才将将入了梦,可梦中也是逃不开的软香满怀的滑腻,耳边还有一声赛过一声的娇柔的轻唤,“世子爷,世子爷。” 裴晟伸手把人拉到怀里,不知是想让她停止轻唤,还是想让她唤的再柔一些。 柳筠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快要被这个在睡梦中的人给勒死。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床上,她一惊,旁边并没有人,也没有睡过的痕迹,心里才稍微放下心来。 本应该在床上的人,在软塌上睡好像有点不踏实,一会儿动腿,一会儿动手,嘴里还低声说着什么,被子要盖不盖快要掉到地上,怎么说白天的时候也是一个颜值颇高的美男子,怎么一到睡觉的时候,就这么没有一个美男子该有的样子。 -- 第62页 她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下了地,软塌对他来说太小了,一条大长腿半搭半伸蜷缩着,她把被子重新给他盖上,又使劲给他掖了掖,防止他再给踹下去。不过他的脸有一些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有一层虚虚的汗,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不出所料,发烧了,人还说着胡话。 她轻声叫着他,不知道他做的是什么梦,人一直叫不醒,自己反而被他一把搂在怀里,她挣都挣不开。 裴晟浑浑沌沌中胸前一疼,他半梦半醒间睁开眼,才觉得怀里的触感意外的真实,低头一看,梦里抵死缠绵的人就在眼前。 柳筠看人终于醒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快放开我。” 裴晟搂住她腰的那只手不松反紧,另一只手枕到脑袋后面,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美人主动投怀送抱,我怎么能说放就放。” 柳筠发了狠,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膀,“人都发烧了,还不老实。” 他身体确实有些疲软的酸疼,裴晟支起身子,在她不满的目光中,和她的额头碰了碰,炽热与清凉相遇,让他禁不住想要更多的接触,最终还是止住念头,把人给放开了。 柳筠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袍,“世子爷去床上躺一会儿,我开个方子,熬好喝上一两日应该就会无碍。” 软塌是真的没有床舒服,但是一想到她在那张床上睡了一整晚,身体里的热就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上升。之前夜夜睡在一张床上也不会这样,难道是因为有过耳鬓厮磨之后,身体有关欲念的三经六脉被通通打开了,没有答案的裴晟胳膊搭在额头上,“我还是在软塌上吧,既然说是分床,就要分的彻底一点儿,回到家也是一样,床是婉婉的,软塌是我的,以后婉婉不准在软塌上小憩,看话本,吃零嘴也都不行,软塌的一个边角婉婉都沾不得。” 柳筠不和烧的脑子不清楚的人争辩,她写好方子交给已经在屋外等候的碧荷,然后让姜黄再去熬碗姜汤过来,熬一大碗,多放点姜,要那种热热辣辣的,把那拎不清的脑子给烫清楚一点儿。 出游一趟回到府中的两个人,柳筠神清气爽,反观一向风流潇洒的世子爷,又是风寒又是发烧,难得一见的萎靡不振,回府当晚的饭桌上,连裴牧都过问了一句,更别说林羌之,捧着自己儿子的脸,一副看小可怜的心疼。让柳筠有一种没有把人家儿子照顾好的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紫芽看到柳筠高兴又兴奋,话一直停不下来。青叶身体已经大好,人看着清减了不少,比以前更加安静了。 回来的路上,裴晟已经跟她说了府里的情况,紫芽通过小惠子给柳府递过密信,信已经被截了下来,信上的内容很简单,竹姨死,鲁师傅死,柳筠体内乌月被发现。那封信裴晟又让人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最终送到了柳府。 这样看来的话,紫芽身后的人应该就是她父亲柳相。可父亲已经对她恨到这种地步了吗?纵使如奶娘所说,他恨她娘,可自己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 柳筠看着絮絮叨叨,什么事情都能说上一嘴的紫芽,她到底是半路被父亲收买或者胁迫才背叛她,还是一开始就是父亲的人?她这幅天真烂漫的样子下面的深藏不露让柳筠感到毛骨悚然。 裴晟沐浴完回屋的时候,看柳筠盯着紫芽的脸一动不动的出神,他轻咳一声,柳筠回过神来,对上他的眼睛,知道他在提醒自己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 柳筠收回自己的视线,心想以后话本子的事情,要避开紫芽了。 裴晟轻摇着扇子走到柳筠身后,手轻轻抚上她的肩膀,在紫芽的目瞪口呆和青叶的怔怔的表情中,凑到柳筠耳边,“夫人,我们该就寝了。” 第39章 柳筠知道这是在演给紫芽看,如果催情的药物是紫芽下的,至少要让她知道她所谋之事成功了,他们才能知道她的下一步计划。 柳筠佯装娇羞的低下了头,紫芽刚要说什么,青叶拉住她的胳膊,跟柳筠和裴晟告退,然后把人半拖半拉的带了出去。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裴晟的手在她的肩膀上还没有松开,柳筠面无表情的拿眼睛点他,裴晟扬眉轻笑后退,她夫人不但会变脸,翻起脸来也是无情又迅速。 他自动收起自己被子,搬到软塌,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自知自觉,尤其是被嫌弃的人,这点自知自觉更应该拿捏起来。 柳筠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居然升出一丝于心不忍,家里的软塌虽说比庄子上的要大一些,可也没有大多少,她出声,“世子爷,要不你还是睡床。” 裴晟悠悠的身影一顿,“这怎么好,夫人不是说要分床,既然定下了规矩就要好好遵守,怎么能才几天不到就出尔反尔。” “我的意思是,软塌我去睡,床留给世子爷,软塌太小了,世子爷会睡不惯。”柳筠的声音清冷如窗边的霜。 裴晟抱着被子的手一滑,差点掉到地上,他紧了紧被子,咬了咬后槽牙,继续往前走,“行军打仗的时候,荒郊野地也能凑合一宿,能睡上软塌已是奢侈,婉婉不必担忧。” 她说也说了,让也让了,既然让她不必担忧,那她也就真不担忧了,柳筠时隔好久终于又睡到了一个人的床,她伸伸腿,又抻抻腰,不过少顷,半张脸埋在被子里便睡了过去。反观裴晟,翻来覆去了八百遍,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入睡的姿势,为了转移自己脑中那奔跑游走的念头,只能想点别的事情。 -- 第63页 淮阳知府的折子和万民的请愿书,过几天便会递到京城,到时候定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局势应该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到时候就看皇上对大皇子是保还是舍了,不过就算皇上想保,不用他们这边做什么,柳相必定会按捺不住跳出来想方设法的阻止,毕竟他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一个最佳的时机把手里那张牌给打出来。 至于柳筠的奶娘,到那个时候再从柳府神不知鬼不觉地接出来,想必要谋求大事的柳相也不会把心思分给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她身上的乌月,师父已经收到弘音师伯的回信,他不日将到南淮。 裴晟在千头万绪中也渐渐入梦。 同一屋檐,一地月光,两处梦乡。 裴晟自从回来之后,一直都很忙,每天柳筠醒来,他人已经不在了,软塌恢复了白日的模样,被子放回到了床上,可她对这一切都没有察觉。 她对裴晟的警惕心好像在逐渐的减弱,要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就是从竹姨死的那一晚开始,就算再不承认,她也知道自己对他有一种不知缘由的信赖,好像知道他是会站在她这一边的,明明他是自己最不该交心的人。 柳筠吃完早饭,在院里消食,话本子不能看,她总要为自己找点活打发一下时间。在院子里转了两三圈之后,她想到自己要干什么了,春天马上就要到,她可以在院子角落的开出一块儿地来,种一些花,等到夏天秋日到来,院中的颜色也会多彩一些,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院子里还能呆多久。 柳筠想好便不再犹豫,紫芽听到要开地种花,兴高采烈地拍手,青叶也一改往日的郁郁寡欢,难得展颜,在柳府那个小院子里也有一小块地,府中虽然明面上对她的用度并不苛刻,可管家和下人都是看主子脸色行事,吃穿都是按照最差的来,给的东西可能连府中下人都不如,别的东西她还能忍,可吃的她真的不能忍,于是,她便带着紫芽和青叶开出了一小块地,种一些应季的蔬菜瓜果,年年都如此。如今身处裴府,种蔬菜瓜果应该不太合适,但花还是可以种的。 柳筠刚换好干活的衣服,碧荷进来行礼禀告,说是孙夫人过府来拜访了,她一时有些怔愣孙夫人是谁,碧荷提醒,她才想起是王玥玥。这么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急事,难道拜托她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柳筠让碧荷把人请进来,王玥玥身穿鹅黄锦缎小袄,下身是芍药祥云的百花褶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看到她,远远地行了一礼,人还没开口说话,笑声已经传了过来。 等她走近又欲服身行礼,柳筠先一步把她扶住,“无须多礼。” 不过王玥玥还是后退一步把礼给行完了,然后才起身挽住柳筠的胳膊,“我出门的时候,婆母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我失了分寸。” 柳筠对于这种亲热的行为倒没怎么排斥,她不讨厌王玥玥这个人,性子爽朗,没有太多的小心思,一看被父母娇养着长大的。 王玥玥看柳筠身上穿的衣服,忍不住出口调侃,“世子妃这是在庄子上没有玩得尽兴。” 柳筠笑笑,“就是闲来无聊打发时间,这不是天快暖和了,就想着在院子里种点花花草草。” “还是世子妃好兴致,我要是无聊了,就只想着找人凑桌打叶子牌。”王玥玥坐下后,看着端茶进来的青叶,眼睛一亮,“世子妃身边的人都好标致,” 青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柳筠一眼,柳筠清浅一笑,很认同王玥玥的说法,青叶是标准的美人脸,柳叶弯眉樱桃小嘴,可能是因为她这个主子的容貌有所欠缺,所以青叶平时的打扮都很藏拙,并不是很显眼。 王玥玥没聊几句便进入了正题,她今天是为柳筠说的要给世子爷纳妾的事情,本来王玥玥没想揽,这种事儿弄不好就会得罪人,但那天临走之前,柳筠又特意的跟她提了一句,她这才上了心。 回家之后她去找了婆母,主要是想征求一下婆母的意见,看揽下这件事合不合适,婆母听了来龙去脉,给她分析,世子妃可能觉得自己容貌平凡,现在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也算正常,但时间长久以后,要想彻底拢住世子爷的心还是困难,所以世子妃才主动提出给世子爷纳妾,一来可以讨世子爷的欢心,二来与其说是选妾,不如说是给自己选帮手。 所以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做,世子妃是未来的裴家主母,能给裴家主母找一个好的帮手,将来孙家与裴家的关系也能更进一步,他们本是商贾之家,自己儿子与裴世子能搭上边,成为好友,虽然是狐朋狗友,但是他们家的生意在南淮的行事已经便利许多,如果儿媳再和世子妃处好关系,百利无一害。 婆媳俩合计了几天,挑了几个人选出来,虽说是做妾,但是南淮世子的妾室,即使世子爷的风评不太好,一等一的家世和容貌摆在那里,想要进门的也绝不是少数。 所以才有了王玥玥今天一大早就登门了这一出,她把画像、家世甚至连生辰八字都一块儿带了过来。柳筠翻看着画册,画中的女子大多是偏温婉型的,家里也都是小门小户的平常人家,一看就是比较好拿捏的那种。 王玥玥看柳筠的神色,一时拿不准她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柳筠合上画册,看向王玥玥,“有没有更美艳一点儿的?” 王玥玥一时有些愕然,她和婆母找这些人选的时候,在容貌方面尤其注意,肯定得好看,要不怎么能入了世子爷的眼,但又不能太过于美,以免压过世子妃太多,触到了她的霉头。即使世子妃有给世子纳妾的心,但哪有主母会喜欢处处风头高过自己的妾室。可她看柳筠的神色,又不像在作谎。 -- 第64页 美艳的当然有,其实她还有准备另外一本,不过,王玥玥犹豫了一下,凑到柳筠身旁,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压低声音,“世子妃,其实如果要选妾室的话,既好拿捏又能和自己一条心,陪嫁丫鬟是最好的选择。”王玥玥开始以为柳筠的容貌不算出众,所以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应该容貌也会平常,但是刚才端水的那个丫鬟很明显就是世子妃的陪嫁丫鬟,容貌算是上乘,有这么好的资源在身边,又何必费尽心思在外面找。 柳筠手指轻点着画册,“她们我后面会另有安排。”她拉住王玥玥的手,“玥玥,既然我已经决定给世子爷选妾室,自然就要可着世子爷的心意来,如果他都不满意的话,还不如不选。”其实裴晟喜欢什么型的,柳筠还真拿不准,但碧荷和姜藤,都是偏美艳的,还有他心尖上的小美漓,所以她猜测他应该是喜欢这种的,风情万种的,美的,勾人的。 最后王玥玥把两本画册都留下了,柳筠想着晚上裴晟回来的时候,给他看一看。结果左等右等,一直到深夜,人还没有回来,柳筠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裴晟快要接近子夜才回,他本来想就留在书房睡了,这个时辰,不用想他那位世子妃肯定已经睡过去了,就算回屋,也是窝在那个小软塌上,还不如在书房舒舒服服的睡大床,可是沐浴之后,还是溜达回了沁雪园。碧荷和青叶守在外屋,见他回来,刚要出声行礼,他抬手给止住了。 床上的人嘴微微张着,厚实的锦被也遮不住的玲珑曲线,随着她平稳的呼吸,高高低低地起伏着,总算还有点良心的是,知道给他留一盏灯,红烛已经快要燃尽,烛火围着灯芯明明灭灭。 她手下好像压着两本话本,想起之前她看的那些,他饶有兴趣的抽出来,想看一下这次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 抽出来之后,才知道不是话本,是画册。越翻,眉头皱的越紧,他走到外屋,把两本画册放到桌子上,声响虽然不大,还是把碧荷和青叶下了一跳。 “今天,”他眼睛扫过来,青叶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谁来找过世子妃?” 第40章 碧荷轻声应答,“孙夫人来过一趟。”至于来干什么,她当时没有在旁边,所以并不清楚。 王玥玥过来,肯定没什么好事,青叶想说什么,裴晟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挥手让两人下去了。 他拿扇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最后拿起画册来到了院中,朝墙那边扔了过去,在暗处的小南被砸的闷哼一声,裴晟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拿去烧了。” 小南摸摸自己被砸中的腿,不知道这大晚上的世子爷的火气是从哪来的,但是世子爷说烧,他肯定会让手里这东西连灰渣渣都不剩。 柳筠因为心里想着事儿,睡的并不踏实,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的梦,梦里的每一个场景都是裴晟身后跟着十几个漂亮的姑娘,从她身边以不同的姿势耀武扬威地走过。以至于她睁开眼看到软塌上坐着的裴晟,一时没分出来到底是现实还是在梦中。 她眨了眨眼,看到起身走过来的裴晟身后并没有姑娘,才知道这是现实。 他未束的长发用红色的丝带微微地系着,散散地披在身后,剑目星眸,眼角带笑,黛青色锦缎内袍,脖领处松松的敞开,随着他迈开的脚步,里面的风光若隐若现,柳筠本来就还没有睡醒,现在脑子直接成了浆糊一片,这一大清早的,就施展美男计,谁能受得了。 柳筠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心里有一点慌,下意识地半直起身子,把被子往上扯,一直扯到自己的下巴处,话一出口自动带了结巴,“世子爷,您醒了?” 裴晟坐到床边,与她一臂的距离,“你心虚什么?” 柳筠哪里肯认,她什么都不心虚,只不过身子又往里面挪了挪,在可能的空间内尽力拉开两人的距离。 “您都用上了,还不心虚?”他没提她的结巴,直接点破她话里隐晦的紧张,让她更加无可辩驳。 柳筠手里悄悄地摸着昨晚放在床头画册,却怎么也摸不到。 裴晟的余光里看到她的一直来回动的手,“你在找什么?” 最终什么都没摸到的柳筠突然明白了这一大早为的是什么,她清了清嗓子,这件事她本来没怎么心虚,但被他这么一点,心虚就突然上来了那么一些,“你看到画册了?” “什么画册?”裴晟明知故问。 柳筠心里一横,“我想给世子爷纳妾。” 裴晟虽然对这件事早有预料,但话亲口从她嘴里出来,他心里无名之火骤升,她对他还真是避之不及,就这么想把他往别的女人怀里推,他都已经顺着她的意,分床睡了。 他面上不怒反笑,“论贤惠,夫人要属南淮第一人了,夫人打算给你夫君纳几个?” 柳筠觉得他笑里有刀,可她并不惧怕在老虎嘴边拔毛,“那要看世子爷想要几个?” “我想要纳几个,夫人都同意?”裴晟脸上笑意更盛。 她额前的散发随着她的点头一动一动的,像是在太阳底下打瞌睡的小白猫,“我已经问过朱管家,后院的丰雪园还空着,那儿的地方够大,世子爷就是想纳上十几个都没有问题,” 裴晟眼角直跳,还十几个,连地方都安排好了,他还真是小瞧他这位夫人了,“十几个怕是不够,怎么也得三十个,一天一换,我也就用不着在夫人房里这个小软塌上受罪。” -- 第65页 柳筠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但是他的眼神有点危险,柳筠的头没敢点下去。 裴晟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慢慢的展开,“可我看夫人对我的评价,怎么觉得没有一个人会愿意进我裴家的门。” 那是她昨天晚上写的对裴晟从头到尾一条一条的分析,她想知道裴晟到底会喜欢哪种相貌和性情的女子。 柳筠看他开口要念,心里一急,扑过去伸手要夺,裴晟没料到她动作这么敏捷,要躲已经来不及,只能把手举高。她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防止人跑,然后半直着身子去够他手中的纸。 裴晟虚搂着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他想提醒一下她衣服的领口,但是她抢得太过认真,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轻咳,他只能转过自己的身体,把视线放到别的地方。 柳筠第一次起身没有拿到,第二次再起身的时候,在裴晟肩膀上的手落了空,身体也跟着一块儿滑下来,裴晟去捞她的腰,她的唇滑过他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到他的唇角,两个人的身体都在瞬间僵住了。 柳筠想退,裴晟揽着她腰的手没有松,反而带着她往前进,柳筠不是不能反抗,可那一刻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一瞬的犹豫,就在这犹豫的间隙,裴晟的唇已经欺了过来,先是试探的触碰,一下一下的,继而是微微的吮吸,微翘的上唇,丰满的下唇,裴晟看着眼前那张脸,她神情似怔忪,但又不是全然的没有反应,耳垂是红的,颊边是红的,眼角也带着点点红霞的风情,微微张开的嘴唇似乎对他没有任何防备,他心在悄悄冒着泡,透明的气泡里有一种春日泥土芬芳的柔软。 他掐着不盈一握的细腰,欲要进一步深入,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胸膛,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气,却让他不得不停下来。他心里轻叹一声,带着留恋从唇珠扫过唇角,又重重的印了一下,才离开,大概是因为不舍,并没有离开太远,鼻尖相抵,微喘的呼吸一轻一重的相互纠缠,裴晟的声音带着嚣张的蛊诱,“夫人不喜欢?” 倒不是不喜欢,他的唇软似棉,揉着自己头发的手柔似风,脑中的空气已经被抽走大半的柳筠顺着他沙哑的余音摇摇头,耳边传来低沉的轻笑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慌和恼齐齐地涌上头,但马上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看着近在眼前挂着笑意的薄唇,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靠近,她看到他眼中先是愣后是喜,然后是一副任她为所欲为的作壁上观。 柳筠并没有后退和犹豫,先是发狠用牙齿嗜咬他的唇角,直到耳边传来闷哼,她才满意地挑挑眉,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唇似碰非触地轻轻扫过他的伤口转到唇峰,从左到右,一遍又一遍,手下的胸膛起伏渐重,握着她腰的手也愈渐发烫,他似乎不再满足这样隔靴搔痒的浅尝辄耻,欺唇想要把人拆骨入腹。 柳筠伸手把人推开,十足的力道,裴晟已被烧昏了头,何曾料到她会有此举,他本来就坐在床沿,被她一推,屁股直直地着了地,声音大到在门外等候的紫芽急急的开口叫人,她怕自家小姐出了什么事情。 柳筠拿指腹轻轻抹了一下自己的唇角的血,“怎么办,世子爷好像更喜欢。”娇艳欲滴的红,轻声细语的柔,却也遮盖不了语气里十足十的挑衅。 裴晟坐在地上,手撑着地缓着急促的呼吸,目光紧紧锁着床上的始作俑者,先是轻声低笑,如画的眉眼在冬日的晨光里鲜活极了,慢慢的,笑声越来越大,像是要冲破房顶。 枕头带着恼怒,在空中划着长虹飞了过来,裴晟一只手轻松的接住,“我确实是更喜欢,喜欢的不得了。”他轻松认下她刚才的话,认输的语气,却让她的恼火不轻反重。 “我现在对婉婉的喜欢正在兴头上,就目前看来,这兴头一天比一天高,所以暂时就不用祸害别的女人了,等我这兴头什么时候下去了,婉婉再张罗着给我纳妾也来的及。”裴晟半边身子倚靠在枕头上,一只手随意的搭着屈起的腿,慵慵懒懒的,仿佛他躺不是地,而是床。 裴晟看着自己夫人那居高临下的斜睨,不知怎么的,他好像有些享受这种目光,两军对峙的剑拔弩张,他好久没有体会过了,“夫人对我的评价是什么来着,哦,对,别扭、小气、记仇、睚眦必报、身子弱,”裴晟一字一句的吐出那张纸上的内容,只扫过一眼,便记得一字不差,“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说人坏话被人当场抓住,还留下证据的柳筠开始还有些羞愧,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她说的这些都是事实,根本就不是坏话,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她梗着脖子看向他,不露一点点怯。 “知我者莫若婉婉,你说的每一条都很中肯,少一个词哪怕一个字都不能是我。”裴晟脸上带着笑,声音里满是找到人生知己的愉悦。 他越这样,柳筠心里的警惕的越大,她看到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朝她这边虚晃了几下,柳筠看到上面的字后,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 “我刚刚被婉婉从床上给推了下来,这么高的床,我直接着了地,半边身子都是麻的,依照我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总要做点什么,才能解我的心头恼意。”他手指轻弹了一下信封,“不如,就从婉婉的奶娘给婉婉的这封信开始。婉婉觉得,是烧好一点,还是撕好一点?” -- 第66页 他语气里带着商量。 第41章 下一刻,柳筠已经从床上跳到了地上,裴晟双手放到信上,“婉婉要试试是你的腿快,还会我的手快吗?” 柳筠心里的高兴已经压过了恼意,“世子爷要怎么才能把信给我?” 裴晟从地上起身,慢斯条理地理着自己的衣服,“求人办事儿总得拿出点诚意来,求我这种别扭又小气的人,诚意更要足才行。” 柳筠一贯能屈能伸,“世子爷需要什么样的诚意?” “这得要婉婉自己想才行,不过婉婉首先得心诚,意嘛,我自然就能体会到了。”裴晟把信封又揣回自己怀里,还轻拍了两下,像是在说,信放在我这里,你放心。 柳筠忍着咬牙的冲动,展颜一笑,“那我伺候世子爷更衣?” 裴晟没有说话,转身回了自己的软塌,但背在后面的手冲柳筠勾了勾,算是同意了她的提议。 紫芽和姜藤进来的时候,柳筠正在给裴晟换第三身衣服,第一身他嫌花纹不好看,第二身他嫌颜色不好看。 紫芽进来就直直地走向柳筠,给裴晟都没有行礼,“小...”姐字还没出来,又被她咽了回去,“世子妃,您没事儿吧?”紫芽虽然懵懂,但大概也知道小姐和世子爷行过房了,所以她更加担心小姐,怕小姐被欺负。 柳筠摇头,她第一次给男人穿衣服,裴晟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事情又多,大清早的,她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紫芽过来要接她的手时,柳筠心里还一松,想把这个烫手山芋赶紧扔出去,谁知裴晟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做事情做到一半就撒手不管,可不是心诚的表现。” 柳筠闭了闭眼睛,已经快要不耐烦的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对紫芽说,“我来弄,你们去准备早饭。” 紫芽没有听懂裴晟话里的意思,但是小姐的吩咐她不能不听。 裴晟看着在自己身前身后忙来忙去的那颗后脑勺,明明问他一下要怎么弄就可以,但她就是固执的不开口,只顾低着头自己琢磨,等琢磨明白过来,那挺又翘的睫毛会极快地忽闪两下,轻而长的呼吸隔着衣服洒过来,真的是有趣极了,裴晟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食指,嘴角勾起显而易见的笑容。 柳筠终于把衣服连带配饰都整理好后,她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天青色长袍,锦白色玉佩,身材颀长,清丽出尘。 “如何,我这仅有的美貌可还能入夫人的眼?”裴晟站在原地任她端详。 被人捏着七寸的柳筠轻拍着手掌,“世子爷俊彦无双,天下自是无人能及。”将趋奉讨好演绎得淋漓尽致。 裴晟点点头,“多亏父亲母亲给了我一副好相貌,让我这全身上下还能有一个长处。” 柳筠对他的暗讽当做没听见,“这一个长处就能把世上的万千男子都比下去。” 裴晟凤眸渐深,“那夫人可要好好地把握住我这个能比的过世上万千的男子,别轻易把我往别的女人那里推,等真的推远了,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柳筠听出他的意有所指,她没想到他对纳妾这么排斥,她还以为男人都喜欢左拥右抱,三妻四妾。 等柳筠穿好衣服,梳好妆后,早饭已经上了桌,裴晟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动筷,应该是在等她,柳筠快走了两步,“世子爷先吃,不必等我。” 裴晟见她坐下,把筷子递到她手上,“夫妇本来就应该同桌而食,我前两日太忙,冷落了夫人,今后一定注意,免得夫人一生气,就又开始张罗着给我纳妾。” 柳筠接他筷子的手一顿,他还真是一句都不肯落了下风。她低头认错,“纳妾是事情是我考虑不周,还望世子爷宽宏大量,不与我这个小女子计较。” 裴晟对她认错的态度还算满意,饭桌上总算是相安无事。柳筠等他不再进食,也跟着停下了筷子,试探着问,“世子爷,那封信?” 裴晟接过碧荷手里的巾帕,“怎么?夫人的诚意就只是伺候我穿一回衣?” 柳筠心想我是伺候你穿了一回吗,我伺候你穿了三回,可她知道这话不能说,她看到他碗里的汤还没有动,最终咬牙狠下心,她要马上看到那封信,“碧荷,青叶你们先出去。” 裴晟放在桌子上的手指轻敲了两下,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把人都清出去后要干什么。 等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柳筠起身走到裴晟面前,“我伺候世子爷喝汤?” 裴晟一贯不爱喝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不过今天喝一碗也未尝不可,“那还要辛苦婉婉。”他倒要看看她要怎么伺候。 柳筠端起碗,停顿了片刻,坐到了他的腿上,裴晟轻敲的手指慢了下来,眉毛上扬。她素手舀起汤匙递到了他的唇边。裴晟看着她的眼睛并不张口,柳筠的手有微不可闻的颤抖,“世子爷?” 裴晟在她耳垂红到快要滴血的时候,张开了嘴,柳筠终于把汤送了进去,然后又用手里的巾帕帮他沾了沾嘴。她还要喂第二勺,裴晟握住她纤纤的手腕,“夫人如果想用美人计的话,只是喂碗汤怕是不够。” 柳筠凑到他的耳边,“世子爷得先放开我的手,我才能更好的施展美人计。” 裴晟自是无所不从,柳筠放下汤碗,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手指轻点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要摸上他胸膛的时候,被他按住了,“美人计可不是夫人这么用的,什么甜头还没有给到,就想奔着最后的目标去。” -- 第67页 柳筠继续在他耳边轻呵,“世子爷想要什么甜头?” 裴晟想要的甜头可太多了,可他话还没出口,在他肩膀上作乱的那只手突然一用力,他麻了半边身子,想抬手都不能。 柳筠轻轻一笑,从他腿上起身,伸手取出那封被他放在衣服内袍中的信,“怎么样,世子爷?这个甜头应该比世子爷想的还要甜。” 裴晟一时大意,棋错一招,遭了自家夫人的暗算,他靠在椅子上看着她有些沾沾自喜的小自得,在她快要拆开信封的那一刻,他伸手把人揽过来,裴晟在她先是疑惑后是惊讶的眼神中吻上她的唇,只轻轻一下,便把人放开了,他学着她之前的样子,用指腹也轻轻了抹了一下嘴角,“夫人说的没错,确实比我想的还要甜。” 柳筠拿着信的手颤颤悠悠地指向裴晟,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等她反应过来,又赶紧把手收回,防止信再被他夺了去。 裴晟笑她惊弓之鸟,“既然收了夫人的甜头,信自然就归夫人,我一向说到做到,夫人可以记住这一点,下次施展美人计的时候,不要犹豫,只要你肯施,求什么我都应。” 求什么都应这句话一直都在柳筠的脑海里不断闪现,以至于到最后她都有点魔怔。 奶娘在信中说她一切都好,不用挂怀她,还说到柳朱氏好像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大夫去了好几拨,甚至连御医都惊动了,但是好像都没什么好转,所以暂时也没有人为难她。 柳朱氏病了,柳筠出嫁前,她的身体还硬朗的很,折腾完这个就折腾那个,怎么会突然病了?不过她病了也好,她病了,不用作妖,奶娘在府中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裴晟临出门说,如果要把奶娘从柳府带出来,还得再等等,既然他能把信带出来,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带人出来应该也不会太难。柳筠摩挲着信纸,如果能带出信来,那应该也能带信进去,她想给奶娘回一封信,就是不知道裴晟会不会答应,难道这也得求?柳筠有一种想要撞墙的冲动。 青叶进来禀告,朱管家求见。 柳筠和朱管家素来交集不是很多,除了那天刚好碰到他,问了一句府中是否还有地方可以给女眷住。 不知道他来所谓何事,她让青叶把人请进来。 朱管家进门之后,先是下跪行礼,然后说明了来意,“世子妃,我前两天不是跟您说丰雪园可以住人吗,但现在怕是不行了,世子爷说里面闹老鼠,已经让人把院子给封了。” 柳筠眼角抽搐了两下,还闹老鼠,理由能找的再敷衍一些么。 “我知道了。”柳筠让朱管家起身。 朱管家起来的时候有些踉跄,柳筠虚扶了他一把。朱管家有些受宠若惊,拱手道谢,“其实闻雪园也是给女眷住的,只不过房间没有那么多。”朱管家以为的女眷是世子妃的亲戚之类的。 柳筠摆手说不用了,如果她敢提,裴晟也会让闻雪园进老鼠的。 纳妾的事情因为老鼠不了了之,王玥玥因为此事还吃了孙莫轩好大一顿数落,说她乱揽事情,世子爷后院的事情是她可以插手的吗,王玥玥有苦说不出,只能跑来找柳筠伸冤。 这件事情中最无辜的就是王玥玥,为了帮她的忙,劳心劳力,半点好处没得到,还被自家夫君念叨,柳筠十分愧疚,又是当面道歉,又是做东摆酒席赔罪,才总算把人安抚下去。 酒全让王玥玥和郑卉荷给喝了,吴雨蕖不能喝,柳筠是被裴晟和苏正山下了禁酒令,她如果喝酒,会加快体内乌月的发作,所以她只能闻闻酒味,解解馋。酒席一直持续到深夜,最后酒桌上只剩她和王玥玥,吴雨蕖早早地被赵怀章就接走了,郑卉荷有一个严格的婆母,所以也很早就走了,王玥玥因为挨数落的事情,还在和孙莫轩闹别扭,不想回家,越喝越想喝,喝到最后抱着柳筠开始大哭,骂孙莫轩不是个东西,我这么忙前忙后都是因为谁,还不都是为了孙家。 裴晟带着孙莫轩到的时候,王玥玥两只胳膊交叉搭在柳筠肩膀上,脸埋在柳筠怀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柳筠轻拍着王玥玥在轻声安慰,温柔又有耐心。 裴晟的嘴角抽搐,他都没有享受过这等美事,倒是被外头的女人给抢了先,他拿脚虚踹孙莫轩,“赶快把你女人带走,以后少在世子妃面前晃悠。”孙莫轩看自家夫人哭成这个样子,心里早就悔得不行了,他暗想你们夫妇两个斗法,拉我家媳妇儿当炮灰,还少在世子妃面前晃悠,我看是世子妃少撺掇我媳妇儿才是真。 孙莫轩把王玥玥打横抱走了,说来也奇怪,哭天抢地醉到已经不认人的王玥玥,到了孙莫轩怀里立刻不哭了,自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柳筠看着自己胸前的一片潮湿,她可真是欠了王玥玥好大一个人情债,以后都不知道要怎么还才行,所以看到裴晟出现在她面前,多少有些心气不顺,要不是他死活不纳妾,哪里有这么多事儿。可他刚帮她递了奶娘的回信,她又不好给他太摆脸色,各怀心思的两个人看着对方,一时有些冷场。 最后还是柳筠先开的口,“天儿已经这么晚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安歇吧。” 本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的裴晟不知道被这句话中的哪个词给愉悦到了,唔了一声,嘴唇带笑,晃着扇子转身往前走去,走了两步见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他回头,“不走么,夫人,天不早了,我们回屋早点安歇。” -- 第68页 天上的月亮洒下一地的清辉,他一身白衣,半束的长发,站在清辉里,如同天外嫡仙,白皙修长的手朝她伸过来,带着引诱和蛊惑,“过来。” 不知缘于何故,她的心轻微的一动,揉着温与柔。 赵怀章来接吴雨蕖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把人半扶半拖的给带走了,钱金银来接郑卉荷的时候,面色发沉,不发一言,郑卉荷看到他后,就乖乖的起身和她们告辞,然后急步去追钱金银,柳筠有注意到,钱金银放缓的脚步,等到郑卉荷和他并肩后,两人才相携离去。刚才孙莫轩来接王玥玥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景象,但不难看出,就算王玥玥再怎么骂,她的一颗心还是扑在孙莫轩身上。 他们之间或许相处的方式不同,但是相互看对方时眼里的恩爱是藏不住的。说不歆羡是假的,母亲的早逝,父亲的缺位让她对家的渴望更加强烈,柳家那个小院子不是她的家,裴府的沁雪园也不是她的家,她曾想过如果将来大仇得报,就在淮阳买一处院子作为自己最终的归宿,可现在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可以活到那一天。 走廊上高挂的灯笼在她脸上打出明暗相接的影,看向他眼里的光渐渐变得伤感和暗淡,裴晟合上扇子,提步走到她身边,把她半垂的手,拢在自己手里,拉着魂不守舍的人,沿着长长的走廊,踏着冬末初春的凉风,往前走去。 裴晟的扇子背到身后,轻轻挥了一下,跟在后面的丫鬟和侍卫止住了脚步,青叶和紫芽不明所以还要往前走,被碧荷和姜藤拉住了。 柳筠回过神后,才发现除了身边的人,周围的景色都是陌生的,四周都是假山,一条小路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何处。 “世子爷,我们要去哪儿?”柳筠的手被紧紧地握住,她根本抽不出来。 裴晟轻轻地捏了捏她暗自用力的手,让她不要白费力气,“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等荒无人烟的地方,最适合杀人埋尸了。” 听他这么说,柳筠原本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这位世子爷,十句话里有十一句都是假话,而且她总感觉他时不时想逗弄她,起初她并不知道,但是他心情好的时候,面上虽然不明显,手指会不由自主地敲着桌子,又或者拿他那把时刻不离身的破扇子轻敲着自己的腿。 裴晟看柳筠并不说话,他拇指轻轻敲了下她的手背,“夫人不害怕吗?” “有世子爷在我身边,我怕什么?”柳筠觉得被他轻敲的地方有些痒又有些烫。 裴晟轻笑,笑声在黑暗的夜里,格外暗哑低沉,“我以为有我在,夫人才更会怕。” 柳筠也学着他的样子,轻笑一声,“世子爷要杀的人,肯定是坏人,到时候世子爷杀人,我埋尸,夫妇不就是这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夫人怎么知道,我要杀的人不是你?”裴晟停下脚步,面对面转向她。黑夜里,看向她的那双眼睛格外的亮。 “世子爷不是说过不会杀我,世子爷说过的话,我都信的。把我奶娘从柳府带出来,给我找乌月的解药,每一件事儿我相信世子爷都能办到。” 裴晟直直地看着她,柳筠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脸凑了过来,她身后是假山,身前一指的距离是他,避无可避,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柔软的带着些凉意的唇落到她的睫毛上,“我家夫人真乖。”沙哑的声音摩挲着她的耳垂,也摩挲着她的心。 她想,我顶着这张脸都能把美人计用得这么炉火纯青么,这个世子爷未免也太没有见过世面。 很乖的柳筠被裴晟拉着七拐八拐的终于从黑黝黝的假山里走了出来,她才发现他们到的地方是沁雪园的后门。所以他们两个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想吓唬吓唬她,可真够无聊的。 柳筠欲要继续往前走,裴晟拉住她,“你看,我们虽然走了一条与平日不相同的路,但是最终到的地方是一样,无论是大路还是小路,只要能让我们到我们想要的地方,就都可以走。我希望婉婉要记住一点,无论要走什么样的路,我都会在你身边。” 柳筠有些不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但是先点头总是没错的,等我拿到我想要的,你在不在身边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裴晟伸扇子托住她的下巴,不让她一上一下地来回点头,她敷衍得太过明显,“婉婉最会阴奉阳违。” “哪有,”柳筠不认,“世子爷说什么我听什么,我对世子爷绝对没有半分隐瞒。” “哦?”裴晟挑眉作怀疑状。柳筠要指天发誓证明自己真心。 裴晟止住她要出口的誓言,“发誓不需要,婉婉只需要告诉我,你那一箱子的压箱底的话本子里,出来的那半张地图是怎么回事?” 柳筠竖起的三根手指慢慢弯了下来,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隐秘。 “婉婉不是说对我没有半分隐瞒吗?” 柳筠沉默片刻才开口,“这是我们青衣派的机密,我可以保证这与世子爷所谋之事没有任何关系,世子爷不必担心。” 裴晟看着她,“我不担心我,我担心你,你身边潜伏的危险比你想象得还要多,如果你自己应付不过来,可以跟我开口。” 柳筠带着探究看进他的眼里,他的眼神很真挚,不像是说谎,不像是开玩笑,也不像是逗弄,他一派坦然地站在那里,像是接受她的任何质疑,她心头一颤,开始是轻微的,细不可闻的,慢慢地变大,如山呼海啸般席卷她全身。 -- 第69页 她低下头,看着两个人相握的手。她体质偏凉,无论是炎夏还是寒冬,手总是冰冷的,可他的身体好像永远在散发着热,同床而眠的时候,她能感受到,无论两个人睡前离得有多远,醒来的时候,她总是靠向他这边,大概自己睡梦中都在寻着温暖的地方。这一路走过来,她原本偏凉的手,在他大手的包裹下,手心都出了汗,她突然明白了他带她走这段路的意思。 她冲他一笑,带着从未有过的和煦和柔软,“如果应付不过来,我一定会向世子爷求助。” 第42章 “小惠子已经把那半张地图给传出去了,不过我让人给拦下了。”裴晟看到那张地图时觉得有些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回到沁雪园,看到桌子上那摞话本子才想来,柳筠这一阵晚上的时候,会对着话本子写写画画,他无意中瞄过一眼,所以有些印象。 “那张是假的,可以往外递。”柳筠自从对紫芽有所怀疑之后,就已经做了防备,留了后手。 裴晟和她说过小惠子往外递消息的路线,她让林叔在时刻注意着动静,她知道裴晟也在监视着那条路线,可凡事总不能靠裴晟给她反馈消息,那她就太过被动了。自从竹姨的事情后,裴晟对她出府还有林叔来府上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和林叔近一阵来往很频繁。 “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没准还坏了婉婉的计划。”裴晟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 柳筠出了汗的手,没有了他的包裹,暴露在冷风中,瞬间凉了下来,她的手不由自主去寻他的指尖,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又蜷缩起来,最终缩回自己宽大的袖子里,她低下头,“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和世子爷说的。” 裴晟看到她低垂着的后脑勺,有一瞬间的恼恨,他真的很讨厌她这个后脑勺,他想要她和他四目相对,能让他看清她心中所想,也能让她看明白他心中所愿。 他长叹一口气,“怎么能是婉婉的错,说到底还是我做的不够好,不能让婉婉全身心的信任。”声音飘荡在这凉风起的寒夜,显得格外得萧索。 柳筠明知道他有故意的成分,可还是控制不住的愧疚了,凭良心而言,他确实为她做的足够多,但她也确实做不到对他百分百的信任,相处十几年亲如姐妹的紫芽尚且能背叛她,更何况他们相识才不到短短的几个月,纵使有过肌肤之亲又能怎么样。她可以借着他的手走过短短的一段,一段过后,他们还是各奔东西的比较好,说她卑鄙也罢,说她薄情也罢,他这里并不是她最终的目的地和归宿。 裴晟想,这个女人绝对是铁石心肠,他想拿扇骨敲一下她的后脑勺,看能不能把人敲醒,到最后还是没忍心敲下去,再次轻叹一口气,转身往院里走,漆黑陌生的小路没准都不用他带,更何况到了明亮又熟悉的地方,肯定更不用他管。他脚刚迈出一步,袖子的衣角被人给轻轻拽住,虚虚地,没有任何力道,他根本不用费任何力气就能给抽出来,可他还是止住了脚步,像是被迫无奈,“你拉我干什么?” 柳筠的手顺着他的衣角一点一点地试探着往上爬,最终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叉,沉默在黑夜里蔓延,他在心里数了十下,虽然数完第十下之后,他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到底是走还是留,于是他又多数了十下,在他数到第五个十下,想干脆甩开她走人的时候,她抬起头,微仰着,看着他的眼睛,他只要稍微弯腰,便可以触碰到她的唇,“你拉我干什么?”他又一次问她。 柳筠空着的那只手抚上他的眉眼,掂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世子爷,想要我吗?” 十指相握的手一紧,柳筠嘴里的闷哼差点从口中溢出,裴晟捧着她的手到眼前,“弄疼你了?” 柳筠摇头,她话虽然说出了口,但后知后觉的羞赧涌上来,她想挣开他的手往后退。可裴晟哪里给她这个机会,他伸手横拦住她的腰,半提半揽地送到自己怀里,“有胆子说,没胆子做?” 柳筠的胆子确实不大,刚才那句话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他如果想要,她不是不可以给,如果注定仅仅是短短的一段,她也想要记住来自他的温暖,她需要一点回忆和情爱来填充可能会独自一人的余生漫漫。亦或是她的真的命丧乌月,又何不抓住这最后的一段时光,说是及时行乐也好,说是男欢女爱也好,总归有他在的夜晚,她心里的仿徨和害怕会少那么一点点,更何况他有一张她不讨厌的脸。 “我不要求世子爷的心如何,但是如果世子爷想要我,那身体便只能属于我,不可以沾染其他的女人。”她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唇,他想要咬,她却始终游离,“等世子爷对我倦了,就直接的对我说,我们好聚好散,再做回相敬如宾的假夫妻,或者世子爷让我让位也可以。” 裴晟不惊讶于她惊世骇俗的言论,这种奇奇怪怪的话也只有她敢说,他抓住那只作怪的手,轻吮了一下手指,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她微动的耳朵,他掩下自己唇角的笑意,换上无表情的面孔,“夫人这样说的意思,是这些话反过来也同样适用于你?我不能求你的心在不在我这儿,但你可以对我的身体为所欲为,等你对我的身体厌倦了,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推开。” 柳筠没有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白,虽然他这么说也没有错,但是让他这么一说,又觉得哪里不对,可自己一时又无法反驳,她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大概是生气了,“当我没有说,我应该是喝多了,刚才都是胡言乱语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哪只鬼给迷了心窍,才说出那样的话。 -- 第70页 裴晟凑到她颈边,闻了闻,“夫人身上并没有酒味。” “那就是困得我脑子不清楚了。”柳筠看着他的侧颜,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是被色迷了心窍,因为她并不讨厌他的接近,相反还会有些眷念。 裴晟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越来越语无伦次的话,最终轻笑出声,“夫人刚才的那番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夫人对那一晚我的表现还算满意。” 柳筠想要否认,可裴晟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在她嘴唇轻启的那一刻,他低身压了过来,撬唇卷舌,她的犹豫,她的试探,她的答案,在交错的呼吸间被挤得烟消云散。 近处有草丛里的虫鸣声,远处紫芽和青叶在轻声说着小姐怎么还不回来,天上有星明朗月,地上有两个相互依偎交缠的身影。 裴晟听到细碎的嘤咛声传来,搭在他肩上的那双手渐松渐紧,他在狂风暴雨后,一下一下轻啄着安抚她急促的呼吸,他本想等她缓过来再回屋去,可看着那娇艳的泛着水色光泽的红唇,他不想等下去了,在她的惊呼中直接把人打横抱起。他管她那一套身还是心的言论,他先要了她的身,何愁得不到她的心,身和心缺一不可,她必须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走,想都不要想。 柳筠轻垂着他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这样回屋去,像什么样子,裴晟没有放,反而把人往上紧了紧,他压着声音到她耳边,“你说的我都答应,我要你,就今晚。”他顶着月和风,大步流星的向屋里走去,柳筠心里哀嚎一声,把脸紧紧地埋在他的怀里,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装死。 她能听到紫芽捂在嘴里的惊呼,碧荷和姜藤的轻笑,青叶的话,现在应该会被吓地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愣在原地。她真的是,明天还有什么脸见人,为什么她一滴酒没喝,也能干出这种荒唐的行径。 “都出去。”裴晟的声音隔着胸膛传到她的耳朵里,更显暧昧,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但是承受这话结果的人却是她。她的手没留情地拧在他的胳膊上,裴晟轻拍着她的背,“夫人,别急。” 碧荷和姜藤的笑声更大,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后,屋里只剩下彼此的心跳,一轻一重的呼吸,交错相缠,再然后是铺天盖地旖旎缠绵,红锦翻腾,罗纬轻晃,凤烛熄灭。 先是一声隔着一声的世子爷,求饶的意味明显,再后来是佯装生气发狠地轻喊着裴晟,却也被撞得支离破碎,最后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柔声低泣,连月亮都有些不忍的躲到了云彩的后面,天与地都黑了下来,两人只能看见彼此眼中的光和亮。 柳筠醒来的时候,身体难受得厉害,连脖子都有一种僵硬的酸疼,她动了动脖子,才发现后面枕的不是枕头,是某人的胳膊。随着她的动作,身旁的人也辗转醒了过来,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夫人醒了?”沙哑声音在这晨光里格外得勾人心魂。 裴晟的指腹摩挲在滑腻的腰窝,欲带着人到自己身上来,柳筠已经先一步裹着被子从他的怀里起身,她看着那条横竖过来的胳膊,不是打一处聚集来的火气涌上来,一掌拍了下去,白皙的皮肤上起了红色印记,裴晟半梦半醒的精神也在这清脆的声响中彻底醒了过来。 这和他想地缠绵后晨起的光景怎么有些不一样,他跟着起身,看着缩在锦被里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那颗半歪着的脑袋,“身体难受的厉害?”昨晚自己确实是有些失了分寸,如此看来她生些气也是应该的。 “你胳膊不麻?”柳筠一开口声音便是熟悉的嘶哑,如同那天早晨醒来之后一样。 胳膊?确实很麻,不过怎么会拐到胳膊上来,裴晟轻甩了一下胳膊,唇边带上了笑容,“夫人担心我?” 柳筠脚抵住他要靠近的胸膛,转开自己的视线,“你麻为什么要把胳膊放我脖子后面。”柳筠动了动自己的脖子,轻嘶了一声,我现在不仅脖子疼,连带着头都是疼的,她余光里撇到他袒露在外的胸膛,有些没好气,“去穿衣服。” 裴晟的笑容僵在了嘴边,说没有期待过醒后再来一番小意温存是假的,纵使没有小意温存,也该有些之前的娇羞柔媚,他再出言逗趣一番,也该别有一番趣味。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是眼前的场景,难道自己昨晚是真的过分了,把人给惹恼了。 他握住在自己胸前的那只小巧玉足,分叉在自己的腰间,不顾她的挣扎,连人带被子一块拥到了怀里,“生气了?” 柳筠挣不过他,只能伸出胳膊横亘在两人之间,白皙的皮肤上散落着点点红梅,昭示着昨晚的疯狂。两人同时轻咳一声,柳筠又把胳膊收了回去,“我没生气。”他又想靠近,柳筠只能挪着后退,“如若你再进一步,我就真生气了。” 裴晟注意到她的脖子,“落枕了?” 柳筠想拿白眼翻他,这都是拜谁所赐,可脖子太过疼,没有翻过去,只能继续歪着,“所以你以后能不能别把你胳膊随便往我脖子后面放。” 裴晟有苦说不出,昨晚结束之后,他抱着她去沐浴,结果洗到一半,她就点着头昏睡了过去,他把人抱回床上后,她整个人往他怀里钻,他自然喜欢她这种无意识依赖的温存,轻吻着她的额头,伸出胳膊把人搂在怀里也睡了过去。 如果说论她落枕的责任的话,他充其量也只能占上一半,他发现她不仅酒后不记事,睡觉时自己干了什么勾当也不记得。 -- 第71页 他看着她理直气壮兴师问罪的架势,无奈一笑,双手托起埋在被子里的人,掉转了方向,让她背对着他。 他拨开她在云缎锦被间如海藻般堆积的乌丝长发,慢慢地揉上那片雪白脖颈,“放松,紧张什么,揉开来,你才会好受些,不然一整天都得难受。”他算是看出来了,她表面上的淡定和发狠都是强装出来的。 柳筠开始有些不适,但他的手法极好,她慢慢放松下来,脖子上的酸疼也有所减缓。裴晟看她脸色有所好转,“我这门手艺如何?将来如果有一天落魄了,没准还能指着它养家。” 柳筠闭着眼睛,似笑非笑,“我以为,将来世子爷落魄了,靠以色侍人就足够了。” 裴晟的呼吸落到她的耳边,“这么说,夫人对我的以色侍人还算满意?” 柳筠想把自己拍昏过去,她真的是舒服过了头,又把自己掉进了坑里,她闭眼不语。 裴晟想放过她,又不想放过她,在想与不想之间,话已经出了口,“夫人不答,我就当夫人默认了。” 柳筠继续装死,因为她相信只要她一说话,便会有另一个坑等着她,在这样一个清晨,她没穿衣服,他也没穿衣服,所以她还是少惹他为妙,不然吃亏的不知道是她,还是他。 最后柳筠再三保证自己的脖子不疼了,也不会给他摆脸色了,他才放过她。 青叶和碧荷她们已经在门外候了许久。 青叶和紫芽伺候柳筠,碧荷和姜藤伺候裴晟,说是伺候也就是递件外袍或者巾帕。紫芽看到柳筠胳膊上和脖子上的痕迹,有些语无伦次,“小姐,世子爷欺负你了?”她眼眶发红,“疼不疼啊?” 柳筠看着她,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她只能说她演技还真是好。青叶拉着紫芽,小声的说,“你快闭嘴,不知道别瞎说。” 柳筠轻拍紫芽的手,“我和世子爷夫妻恩爱,你不该是最高兴的。”不然怎么会下那种催情的药物,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结果。 紫芽有些懵地愣在了当场,夫妻恩爱?夫妻恩爱是这样的吗?这是咬的,还是打的? 裴晟在旁边听着她们主仆的对话,忍不住开口,他可不想被冤枉,“紫芽,我虽然欺负你家小姐了,你家小姐也欺负回来了,我肩上,”可还留着好几处牙印,有的地方都出血了。 他话还没说完,柳筠手里的金钗已经扔了过来,要不是裴晟眼疾手快,这金钗得让他当场没了命,他拿着手里的金钗朝紫芽晃了晃,“看到了没,你家小姐随时都能要了我的命,我怎么敢欺负她。” 柳筠有些咬牙切齿地笑对着他,“世子爷收拾好了,就快些去用膳吧,您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外出,别再耽误了。” 您字一出来,裴晟就收了再说的心,他知道她已经快忍到极点了。他走过去,在她满是警告的眼神中,把手里的金钗插到她的发髻中,“夫人今天选的这只金钗美极了,金钗美,人更美。” 裴晟忍着脚上被人踩的剧痛,直起了身子,他家这位夫人,可真是难伺候极了,说她人美也不行,就像昨晚,慢了不行,快了更不行,所以说以色侍人也是门技术活,他得再好好修炼几次。 裴晟饭都吃完了,里屋的人还没有出来,看来她今天是不准备和他一起吃饭了。不过,无碍,早上不行,还有晚上,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轻敲了两下门框,她在梳妆镜前心神恍惚地消磨时间,听到敲门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昨晚勾人的时候不是胆子挺大的,怎么现在对他避之不及了,不过避也晚了,她已经把他勾上了她的船,他暂时还没有下去的打算,“午后弘音师伯便会到。” 柳筠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吃好了要出门,夫人不用再打扮也已经够美了,快些去用膳,不然待会儿肚子响了,紫芽不得给我安上虐待的罪名。” 他说完便走,不管屋子里神色各异的几个人,柳筠对他这种明显的属于夫妻间的玩笑情趣有些不知作何反应,碧荷和姜藤一如既往的笑得含糊暧昧,紫芽满是被冤枉的手足无措,她暗地里说过世子爷的坏话,但是被人当面说穿还是不一样的,虽然这位世子爷表面上说说笑笑一直没个正形,可她骨子里有点怕他,可能就是他偶尔看人的眼神,像是能看到人的心里去。 青叶有些怔忪的在给柳筠梳头发,柳筠叫了她几次,她都没有听到,还是紫芽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反应过来。柳筠看着镜子中青叶明显瘦下来的脸,有些担忧,青叶近些日子经常走神,柳筠本想好好跟她谈一谈,但每次柳筠提了话头,就被青叶给岔了过去,或者借口有事要忙给躲了过去。她知道竹姨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她不想谈,柳筠也不能逼她,但愿过一段时间,她能走出来一些。 “小姐,弘音大师来了,小姐身上的乌月是不是就能解了?”紫芽想到世子爷说的弘音是谁后,有些激动。 柳筠看她的神情,看不出半点作伪的成分,她脸上的高兴让柳筠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怀疑错了,“一切要等弘音大师到了才能知晓,可乌月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解的。”柳筠发自内心的叹了一口气,她已经让林叔去当年她找到那西域残本的地方探寻了,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应该是一无所获。 “小姐不要灰心,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会逢凶化吉的。你说是不是,青叶?”紫芽碰了一下青叶的肩膀,要她一块儿跟着安慰小姐。 -- 第72页 青叶有些愣神,被紫芽一碰,握着柳筠长发的手一抖,柳筠被扯地头皮发疼,不由地嘶了声,青叶慌张跪地,“母亲,青叶罪该万死。” 她这一跪,把柳筠和紫芽都跪愣了,紫芽没听清前一句,只听见了那一句罪该万死,她弯腰扶青叶,“青叶,你这是怎么了?这是小姐呀。”小姐从来不会为这种事情生气,怎么还下跪,还说罪该万死,紫芽不明白青叶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青叶扶着紫芽的手起来,脸白成了纸,“我可能昨晚没有睡好,请小姐恕罪。” “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今日就不用在跟前伺候了,快去回屋歇着。”柳筠余光里看见她微颤的手。 青叶还想说些什么,柳筠轻拍她的肩膀,“我身边素来也没什么事情,有紫芽一个人就够,忙不过来还有碧荷和姜藤,你把精神养好,等明日再过来。” “对啊,青叶,你这阵子晚上一直在做噩梦,精神肯定会差。”紫芽也很担忧。 柳筠看着青叶的眼睛,“我让府中大夫给你开些安神的药,你喝完后好好睡一觉。” 青叶垂着眼睛,行礼应是。 柳筠看着青叶离去的背影,青叶是奶娘带进柳府的,说她幼时家乡闹饥荒,父母全都死了。但她确定她刚才没有听错,青叶刚刚叫了母亲,无意识中脱口而出的话最是真实,那青叶这句母亲是从何而来的。 第43章 柳筠眉心一动,她起身走到书桌前,“紫芽,我开一副安神的方子,你找大夫按照这幅方子拿药煎好给青叶送过去,她一向不爱喝药,如果没人看着她,她又该躲懒了。” 紫芽想起青叶喝药的时候那个愁眉苦脸的样子,捂嘴轻笑,“好的,小姐,我一定看着她,让她一滴不剩都喝完。” “青叶做噩梦很长时间了吗?”柳筠把写好的方子递给紫芽。 “恩,自从竹姨去世之后,青叶晚上一直睡不好,有时是哭着醒来,有时在梦中胡乱地说着话,还喊救命,她应该被竹姨的事情给吓坏了。”紫芽的声音黯淡下来。 柳筠若有所思,“你平时多注意着些,她身体不舒服肯定会忍着不和我说。” “遵命,小姐。” “还有你,”柳筠轻点着紫芽的手,“你如果也有不舒服的地方,要主动和我说,我们不止有主仆之情,更有姐妹之谊,在这裴府,我身边只有你和青叶可以信任,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们要相互依靠。” 紫芽依偎在柳筠肩膀上,撒着娇,“知道了,小姐。” 柳筠看她面色有疑,“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紫芽有些扭捏,不过还是开了口,“小姐,你和世子爷?是不是以后我们就留在裴府,不走了?” 她和裴晟,柳筠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酸疼的腰,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的疯狂,她忍不出扶额,内心哀叹一声,她真的很后悔昨晚脑子一热招惹了他。 紫芽还在等她的回答,柳筠看似无心的开口,“露水姻缘而已,世子爷有能帮到我的地方,我或许对世子爷也还有点用处,等所有的事情都了结了,到时候世子爷主动就放我走了也说不定。” 紫芽有些不明白,“可小姐与世子爷都有过肌肤之亲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怀宝宝了,有了宝宝之后,还怎么走?” 柳筠仔细看紫芽脸上的懵懂之色,“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药叫避子汤吗?” 紫芽张嘴啊了一声。 “好了,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情,快去给青叶抓药。”柳筠伸手托住她快要掉下来的下巴。 紫芽也觉得自己搞不懂这男女之事,她嘿嘿两声,告退出了屋。 柳筠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她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或许很荒谬,但是仔细想想,青叶这一段时间确实很反常,如果紫芽不是装的,那青叶的反常是不是有了解释的出处。 她极快地写了一封信,托小风去带给林叔,青叶和紫芽入府前的身世现在都需要好好的查一下。 午饭过后没多久,碧荷来报说弘音大师到了,请她去听雪园一趟。 柳筠到的时候,苏正山、裴晟都在,还有一位她不曾见过,想必就是弘音大师。她看向裴晟寻求一个答案,她以为弘音大师是位白眉长须慈眉善目的得道僧人,可眼前这位,身材颀长,长眉若柳,俊美异常,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头乌黑的长发。 可裴晟对她的眼神视若无睹,摇着扇子在跟小春说着什么。苏正山看着自家徒儿那别扭的样子,忍不住啧了一声,前两天还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今天早晨过来便摆着一张臭脸,现在还对自己夫人爱答不理,一看就是小两口闹别扭了。 “弘音,这就是裴晟新娶的小媳妇儿,模样虽然一般,但医术很拿得出手,女才男貌,也算般配。” “婉婉,这位是你弘音师伯。”苏正山指望不上裴晟,只能自己为两个人介绍。 叫师伯的话,年纪得比苏正山大,可这位弘音师伯看起来倒像是比苏正山小上一轮的弟弟。不过这种得道高僧,有什么驻颜保养的秘方也说不定。如果真的是那样,有机会一定得向大师讨教一下。 “师伯好,我是柳筠,师伯也可唤我婉婉。”柳筠屈膝行礼。 弘音爽朗一笑,“你师父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你这个徒媳妇儿给盼来了,看来你很合他心意,能得他一句般配,我还以为他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配得上他徒儿。” -- 第73页 裴晟挥手让小春下去,“合师父心意有什么用,我的夫人自然得要合我心意才行。” 这话说得好像不合他心意一样,苏正山笑他死鸭子嘴硬,“合不合你心意你自己最清楚。”他转向柳筠,“小徒媳,你说裴晟合不合你心意?” 柳筠没想到这个矛头指向了自己,裴晟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又移到了他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今日好像有点奇怪,不过她没心情去猜他那海底针的心思,她回苏正山,“人活在世,合自己心意最重要。” 苏正山一愣,弘音笑得更大声,指着裴晟,“我就知道你小子喜欢的人定是不俗的。” 裴晟拿扇子点点自己鼻梁,“师伯,您来可是有正事要办,不是来和我师父聊闲天的。” 弘音看看裴晟,再看看柳筠,兴味十足,他轻咳一声,算是止住了对这对小儿女的调侃,“婉婉,你过来,我先看一下你的脉象。” 柳筠走过去,伸出自己的手,她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多一个人研究商量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坏事。弘音大师的表情始终是笑眯眯的,这让柳筠有一种她这个毒好像也不是那么严重的错觉。 “怎么样?”苏正山是个急性子,看不得弘音故作高深的卖关子。 “不怎么样。”弘音摇头,“她体内的乌月已经潜伏太久,要毒发也不过是这一两年的事情。” 柳筠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再一次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些止不住的慌,连裴晟走到她身边都没有察觉到。 “你有在吃压制乌月的药物?”弘音问。 柳筠点头,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师伯,您看,这就是我现在吃的药物,确实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弘音接过药丸,取出巾帕,药丸在他手中碾成碎末落到巾帕上,他沾取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月絮草?” “是的,乌星的解药里面也有这一味药材,所以我在想,乌月解药的关键是不是月絮草。”乌星和乌月的解药之间肯定有某种的关联,只是她现在还没有找到。 弘音脸上的笑容渐消,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后,他对裴晟说,“去取碗清水来。” 清水取来后,弘音拿出银针,“婉婉,我要取你手指的几滴血。” 柳筠伸出手,别说几滴,一碗都都行。柳筠看着弘音大师的针要落下,眉毛有些抽搐,其实她还是挺怕被针扎的。 一只手挡在了她的眼前,带着淡淡的甘松香,她的腰被人揽到了怀里,眼前陷入黑暗之后,听觉就会被无限地放大,她听到血滴到水里的声音,听到苏正山嗤的一声,听到弘音师伯的轻笑,还听到耳边的呼吸声,沉稳的,均匀的,热烈的,还有轻不可闻的两个字,“别怕。” 她想说我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杀人我都不怕,不就是被针扎一下取几滴血。可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缩还是泄露了心底的胆怯,腰被人揽的更紧,鼻息被甘松香缠绕,心里的怯和慌突然就安定下来,不管是被针扎,还是所谓的乌月毒发。 “好了,好了,取完了,想腻歪回你们自己屋腻歪去。”苏正山摸摸自己手上的鸡皮疙瘩,他看不得自家徒儿这幅陷入温柔乡的样子,就取几滴血,又不是割你媳妇手腕放血。 柳筠在裴晟的手离开前,先一步脱离他的怀抱,裴晟看着挪到自己五步之外的那个女人,心里的无名火又在往上蹿,谁说天下男子最薄幸,女子薄幸起来也不输男子,还露水姻缘,他非得让这露水化成露石,焊死在他裴家的门梁上。 弘音呵呵一笑,“新婚燕尔,腻一点也是应该的,当年你和,”弘音的和字刚落下,苏正山的手已经捂上了他的嘴,他就知道这个老秃驴随时随地都想着揭他的短,“婉婉,这边没你的事儿了,你把那本西域残本留下,我和你师伯要再探讨一下,裴晟你也快去忙你的去。”苏正山虽然平时对要不要脸这个问题不太关心,但是在小辈面前,尤其是自家徒媳面前,还是想要一点面子的。 柳筠留下书后,不管裴晟便退下了,真的是近朱者赤,有这样的师父和师伯,很难教出一个有正形的徒弟。 苏正山看到柳筠脚踏出了房门,才放开弘音,手使劲在自己衣服上抹了两下,“你这个老秃驴,再敢拿当年说事儿,看我不把你给片了。” “当年什么事儿?师父和我大师姐那点不能说的事儿吗?”裴晟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点破他师父那点见不得人的过往。 苏正山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翻白眼翻到黄泉去,嘴角跟着胡子一块颤,“你怎么知道?”他被气糊涂了,这句话一出,直接坐实了那段过往。 “您每次提起我那个没有见过面的大师姐,都是一脸春心荡漾的神往,不知道才奇怪吧。”裴晟嫌他师父死的还不够快。 弘音冲裴晟竖大拇指,“你师祖在坟头里得笑出声来,你师父让他受的气全在你这儿找补回来了。” 苏正山冲弘音吹胡子瞪眼,“快看你的乌月吧,快点把徒媳身上的毒给治好,快点生个徒孙出来,到时候还怕没人治得了他,气死老子的都是儿子。” 裴晟左右摇着扇子,“我不生儿子,只生女儿。” 苏正山又被气地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被这凉气给凉得神智清明了些,仔细一想,生女儿确实比生儿子好,儿子会气他爹,难道就不会气他师祖,再生一个小裴晟出来,那他就可能得直接自己刨坟把自己给埋了,省的一大一小联合起来气他。 -- 第74页 弘音把巾帕上的粉末倒进有柳筠血的碗里,看一眼裴晟,“你知道你媳妇儿容貌的事吗?” 裴晟止住了轻摇的扇子,“容貌?您说她之前易容的事情?”弘音师伯怎么会知道,他记得他并没有讲过这件事。 “她还易过容?” “别提了,裴晟这个小媳妇儿之前的样子比这还惨,简直惨不忍睹,后来才知道是她自己故意易的容,说是为了避免糟她主母嫉恨,不过就她本来这张脸,应该也不会到让人嫉恨的程度吧。” 苏正山拿起桌子上的花生往嘴里送,送到一半被裴晟的扇子给敲掉了,苏正山要暴怒了,实话还不让人说了,你看你自家媳妇儿自然是哪看哪好看。 “她现在这张脸也不是她的真实容貌。”弘音看着暗地里较劲儿的那师徒二人。 裴晟和苏正山同时看向弘音,弘音很满意这个效果。 “她还易了一层容?”这不可能,耳鬓厮磨间的反应和表情最真实,她脸上的红潮和汗滴是骗不了人的,易容的话根本不会这样。 弘音既然说不是真实的肯定不是真实的,苏正山暗自咂嘴,这个小徒媳是有多深藏不露,他又鄙视地看了一眼明显处于懵的状态的自家徒儿,这都成亲多久了,连自己媳妇的真容还没见过,也真是够没用的,他刚才受的气瞬间被抚平了。 弘音摇头,“没有易容。” “没有易容怎么会容貌不一样?”苏正山奇了。 “她在定期吃着星月移,这是南阳流传过来的一种药,长期吃这种药的话,会让人的五官一点点地发生变化,吃的时间越长容貌的变化越大。从她的脉象上看,她吃了至少得有十年。” “她为什么一直要隐藏自己的真容,难道她的真容已经惨不忍睹到无法见人?”苏正山恨不得现在就把他这个徒媳叫回来一问究竟,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弘音一笑,“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容貌再变,骨相是变不了的,她的真容不会丑,相反肯定是个美人胚子,配你家这个美徒儿也是绰绰有余。” 苏正山手里的花生掉了,如果真的是这个样子,那不是捡到宝了。 裴晟脸上没有丝毫的惊喜和惊讶,他眉心微皱,“师伯,长期服用这种药物会不会对身体有所损害?” 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人和事,才会有这么重的防备的心,为了改变自己的容貌,药能吃这么多年,是药都有三分毒性,她作为医者,这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该死的星月移一吃就吃十年,乌月一潜就是五六年,她的身体到底还想不想要。 弘音看着裴晟眉眼中的暴躁,对他心中所想了然于心,“这是种温性药,对身体的伤害没有那么大,但她吃了这么久,有一定的耗损也是难免的。” 苏正山插了一句,“那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这种药对容貌的改变是不可逆转的?” “停下来不再吃,等体内积攒的毒性全部排出体外自然就无碍了,容貌也会慢慢地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苏正山紧张之色稍有缓解,这样看来还不算严重,“裴晟,这件事只能你去劝你媳妇儿,不管是因为什么事她要吃这种药,都没有自己身体来的重要,不管她是跟谁有什么仇也好,怨也好,或者谁要害她也好,她都进你们裴家门了,这些就都不是什么问题了。” 如果事情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裴晟想自己在柳筠心里的分量大概也就是个露水姻缘的情郎,她对他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又怎么会放心把自己的背交给他,让他来保护她。 “师伯,那她体内的乌月?” 弘音捋了捋自己脸上并不存在的胡须,他从呆了三个月的深山老林里出来,刚把自己长到胸的胡须给刮了,颇有些不适应。乌月是个棘手的难题,但是他又不想让苏正山看出来,他这个师兄的威信还是要立的,不然他绕一大圈的扯星月移干什么,他翻看着那本西域残本,“乌月的解药也不是不能调配出来,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苏正山看出这个秃驴又在绕圈子说空话了,“师兄,你这不是废话,你刚说婉婉体内的乌月最多也就一两年就毒发了,那你解药三年之后才能配出来,到时候我们一堆死在乌月下的人坟头都长草了。”他摸了摸自己真正的胡子,“那也挺好,到时候,我就带着我徒弟和徒媳妇儿一块儿去给师父他老人家请安打牌,师父他老人家没准也能在地底下笑出声来。” 弘音轻咳一声,“我说的时间长短,自然是指在这一年内的时间长短的问题,你急什么急。” 弘音拿书轻拍了下桌子,不料袖子碰到了桌子上的碗,碗里面的水正好洒到了记载着乌星解药的那一页。 弘音和苏正山还没反应过来,裴晟已经离了椅子,把书给拿了起来,却还是晚了一步,书被水给浸透了,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书上的字发生了变化。 苏正山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但看到弘音和裴晟都在严肃的看着书,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记载有乌星的解药的配方换成了乌月的解药。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蘸取了一点普通的白水洒上去,字并没有变化,只有那个碗里的水会有这样的效果,看来是月絮草和中乌月之人血的混在一起产生的反应,“师兄,你可以呀,这都能行。” -- 第75页 弘音明显心虚地又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凑巧,凑巧。” 裴晟跟弘音躬身一拜,郑重道谢,“多谢师伯。” “害,这有什么,能救你媳妇最重要,我和你师父看一下,看这上面说的这个方法可不可行。” 裴晟双手把药书奉上。 柳筠回到沁雪园,有些心神不宁,她跟紫芽和碧荷说有些累,要小憩一会儿,没事儿不要让人来扰她,把紫芽和碧荷留在了屋外。 柳筠翻出话本子,她或许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这张地图必须尽快完成。母亲去世的时候,留给了她一箱话本,柳筠起初并不知道这些话本是干什么的,直到她出嫁前的一个月,无意间发现了青衣鱼簪的秘密,才知道母亲让她从小要烂熟于心的那些口诀是干什么用的。 母亲没有和她说过这件事,应该是不想让她再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当中去,可她既然开始了这件事情,没道理做到一半就放弃。而且她有一种预感,等她这张地图完成的那天,杀害母亲真正的凶手没准就会自动现身。 裴晟出了听雪园,去到了父亲的书房,弘音师伯带回了东黎那边的消息,加上近些日子边境的频频异动,东黎来犯应该就在这一两个月内,虽然他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东黎的国师一向诡计多端,让人不得不防。 从父亲书房出来,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本来他想去一趟听雪园看师父和师伯对乌月的解药研究的怎么样,但走到一半又拐去了沁雪园,虽然是露水姻缘,但一滴露水一滴露水地滴久了,是不是这姻缘也就长久了。 柳筠见到他进屋,起身要行礼,裴晟虚托了她一下,就势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 “世子爷用膳了吗?”柳筠还是坚持把礼行完了,才起身。 “还没。”裴晟看着柳筠的脸,想从这张脸上寻摸出一点端倪。 柳筠让紫芽去给裴晟添双碗筷,回头看到裴晟一动不动地在盯着她的脸看,她有些迟疑,“怎么了,世子爷,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裴晟没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你坐过来一点,我帮你擦掉。”他连人带椅子一块拉到了自己身边。 “你干什么了?为什么脸上会有墨水?”裴晟也不用巾帕,用拇指直接在茶杯里蘸了点水,轻轻的在她脸颊上摩挲。 本来柳筠半信半疑,不过他说她脸上有墨水,柳筠就信了,没准是她下午写字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以前也有过。 紫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被世子爷三言两语给骗了过去,正大光明地占着便宜,刚要开口说,世子爷的眼风扫了过来,她又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世子爷真的是太坏了。 “好了吗?”柳筠问,他好像看不清一样,跟她贴的极近,柳筠很不适应。 “夫人的脸又滑身上又香,我都有点舍不得放手了。”裴晟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 下一刻,连人带椅子被柳筠给踹开了,椅子在地上发出了尖锐的声响,幸亏裴晟反应快,及时稳住了椅子,不然他直接就摔地上了,几个丫鬟都被这个场面给惊呆了。 第44章 裴晟勉强直起身子,有点咬牙切齿,“就算是露水姻缘,我好歹也是你夫君,有你这么谋杀亲夫的吗?” 柳筠还想再踹一脚,脚已经起来了,听到了他的话,停在了半空中,“你听到了?” 露水姻缘这个词很耳熟,她想起来她今天早晨才说过,他在听雪园的时候,又有些阴阳怪气,想必是听到了她早晨和紫芽的对话。 裴晟拽着椅子重新坐回她身边,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所以说,夫人以后说话千万得小心,尤其是说我坏话的,隔墙有耳,这要是传到我耳朵了,依照我又小气又别扭的性子,总不会让夫人也好过就是了。” 柳筠倒没有半点心虚理亏的意思,“这怎么是坏话,我说的明明就是事实,我们就是,”她也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露水姻缘,男欢女爱而已,有什么说不得的,世子爷不是很享受。” 裴晟拿眼睛斜她,“我还真是娶了位好夫人,什么话都敢说。” “世子爷做都做了,还怕说?”柳筠喝了一口汤,“恩,这汤可真鲜。” 裴晟再一次被他这位夫人给堵得哑口无言,他还真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小瞧了她。 这顿饭,柳筠吃的格外舒服,因为裴晟后面就没再招惹她。果然恶人还是得要恶人磨,她给他装害羞,他还来劲了,三番五次地要逗她,虽然她也确实会害羞,但她也可以装得不害羞,耍流氓的谁还没见过,谁还能不比谁更流氓了。 不过当天晚上,柳筠还是见识到了真流氓是什么样,嘴上说得再厉害也没有用,真要真刀实枪的干下来,还是男人更能狠下心来。 柳筠缓了好久气都没缓匀过来,她使劲拧了几下抱着她腰的胳膊,“吃药了?” 裴晟唇抵着她的脖颈,吃吃的笑着,“我有那么厉害。” “松开。”柳筠语气凶狠,“你这是吃完这顿就没下顿了,是吗?” 裴晟不松反而搂的更紧,“露水姻缘嘛,谁知道明天醒来,你会不会跑,自然是能吃上一顿就得吃个顶跑,吃一顿,管三天不饿的那种。” “我看你吃一顿,半个月都不饿了,世子爷明天还是睡回软塌去吧,我这个小身子板,实在是经不起您这么翻来覆去得折腾。”柳筠直接上嘴咬他的胳膊。 -- 第76页 裴晟把自己胳膊转了一个角度,更方便她咬,“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需要被不断的开发,你刚才不还哭着嚷嚷着自己不行了,最后不还是,”裴晟的嘴被人捂住了,柳筠直接翻身压到了他身上,想要拿枕头接着捂,又怕捂出事来,最后扯了他的内袍塞到了他嘴里,让他口没遮拦,什么话都敢说。 裴晟双手搂着她的腰,乖乖张开嘴,让她塞得更顺利些,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典型,她在饭桌上说得可比他还要厉害。 柳筠终于把自己的气给顺匀了,她看他态度还算好,发了善心,总算拿出了他嘴里的衣服。 裴晟把她凌乱的长发顺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拿手一下一下地给她梳着头发,看着她的表情,觉得顺毛顺得差不多了,问出了徘徊在自己心头的问题,“你既然没打算和我做长久夫妻,怎么还愿意让我这样那样的。” 柳筠被他弄得舒服极了,有些昏昏欲睡,对他的问题也不设防,“我反正也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能多一种人生体验也不错,况且滋味也不算太坏,将来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被人当做人生体验的裴晟停下了自己的手,心头火又开始往上冒,他本来想打算告诉她乌月解药的进展,现在直接闭了嘴。他就不该对这种没有心的人存什么幻想,直接翻身把人压在身下。 刚缓过气来没多久的柳筠有点慌,她一慌,语气就会装狠,“你干什么!” 比起耍狠,裴晟不会输她,“既然是人生体验,自然是多一点才好,什么都体验一下,将来才能更不留遗憾。” 没人知道两个人到底体验了什么,但是第二天柳筠又起晚了,如果不是被自己肚子的叫声给吵醒,估计她直接都能睡连夜。 她一动,外面就传来青叶的声音,“世子妃,您醒了。” 柳筠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太醉死梦生了,温柔乡英雄冢,这句话果然没错,想她连个英雄都不是,自然被这美人香腐蚀得更厉害。 青叶听到罗纬里面有来回扑腾的声音,她有些担心,“小姐,您没事儿吧。” 柳筠停止了踢被子,用快要冒烟的嗓子对外面说,“我没事儿,青叶,给我倒杯水,我嗓子渴得厉害。” 柳筠连喝了半壶水,才把快要着火的嗓子和快要着火的心头给浇灭了点。 “听雪园那边传话过来,说等世子妃醒了之后,去那边一趟。”青叶把帕子递给她。 柳筠心里急,但面上并不显露,她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等我吃两口饭再过去,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弘音大师也没有办法吗?”青叶语气里满是担忧。 “能有什么办法,乌月已经在我体内潜伏这么久,弘音大师说即使吃着延缓毒发的药,左右也不过是这一两年的事情。”柳筠注意到青叶的手抖了一下,只是她不知道这手抖是因为她担心还是因为她心虚。 柳筠安慰她,“不想那么多,现在是吃饭最重要,我快饿死了。” 紫芽推门进来,“饭一直在火上煨着,小姐,您这一觉睡得可够长的。” 柳筠有些心虚,“你小姐我睡会儿懒觉不行吗?快去摆饭,摆晚了小心挨板子。” 紫芽朝她吐舌做鬼脸跑出去了,就算柳筠现在欲盖弥彰地装作没事儿,等待会儿看到那一床的凌乱的时候,大概也掩盖不了,她的脸真的是别要了。 柳筠吃了两碗鸡汤小馄饨,吃了两个灌汤包,还觉得没怎么饱,又让紫芽给添了一碗馄饨。 “小姐,您昨晚半夜是去爬山了吗,怎么能饿成这样。”紫芽砸舌,小姐虽然平时吃得也不少,但今天未免也太多了些。 柳筠往嘴里送的勺子停在了半空,她竟然一时无法反驳,不管紫芽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她只能摆出小姐的架子,“我吃的是他裴家的饭,又不是吃你家的,你怎么管这么多。” 紫芽想想也是,她又给柳筠添了一勺,“那小姐再多吃点,小姐如果靠吃就能把裴家给吃垮,那我们也就省了大力气了。” “紫芽,我看你是真的是皮痒痒了。”柳筠暴怒了,放下勺子起身去挠紫芽,紫芽躲到青叶身后,三个人在屋子里闹成一团,似乎又回到了柳家那个小院子里,三个女孩每天在一起打打闹闹,无忧无虑的日子。 三个人闹够了,柳筠才带着紫芽和青叶去了听雪园,临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你们两个在外面等着,我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苏正山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在屋里喊,“小徒媳,你这懒觉睡得可够长的,得亏你嫁到裴家来,有个好婆母,不然你这不得天天被立规矩。” 沁雪园有个紫芽,听雪园有个苏正山,为什么裴晟做下的孽,最后要由她一个人来担。她装死当做没听到,给德高望重的师父和师伯行了个全礼,希望能堵住他们的嘴。 苏正山受了这么大个长辈礼,自然有所收敛,他招手让柳筠上前。 柳筠看他们两位脸上的神色,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她心里一动,“师父,师伯,可是乌月的解药有办法了。” 苏正山摸着自己的胡须,“小徒媳,要不怎么说你是有福之人呢,死路都能被你走出活路来,你来看这本书。” 桌上的书是那西域残本,难道是书中有蹊跷,她拿起来,乌星解药四字变成了乌月解药,下面的配方也变了,柳筠有些不敢相信,她看向苏正山和弘音,从他们眼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怎么会这样?” -- 第77页 “你的血和延缓乌月的药混在一起,洒在书上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只能说制作乌星乌月的人,心思实在是巧妙又歹毒,竟然能想到此种方法。”弘音也不由感叹,“乌月解药和乌星解药所用的几味草药都是相同的,只是比例不一样。不过,我听你师父说,这几位草药在制作乌星解药的时候已经用完了,再重新去寻找的话,怕是要费些时日,裴晟已经传下令去了,但愿能尽快有消息。” 柳筠轻咳一声,“其实,那几位草药还都有剩一些。”她伸出一根小拇指,“每样都只剩一小枝。” 苏正山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小徒媳,你可真够可以的,裴晟千防万防你,却还是没防得住,幸亏你留了一手。” 柳筠也没想到自己当初多留了个心眼,还能救自己一命,“还要多谢师父师伯,如果没有师父师伯发现了书中的秘密,那几位草药就算留在我手里,也是毫无用处。” 柳筠还欲再行一礼,苏正山及时把她托住了,“行了,书是你的书,药是你的药,我和你师伯就是干了一件打翻碗弄湿书的事情。你要是真的想感谢,就把身体养得好好的,和我那不肖的徒儿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就算孝敬我和你师伯了。” 柳筠敷衍又真诚地笑了笑,“我定会好好孝敬师父和师伯的。”敷衍是敷衍那和和美美,真诚是自己真会孝敬苏正山和弘音,就算药是她的,书是她的,可如果她永远不知道书里的秘密,那也只有坐等毒发暴死的份。 “师父,师伯,我还有一个请求。乌月有解药这件事情,还望师父师伯为我保密。对我下乌月之毒的人,我还未查实,我身边之人,也并不能全信,我在明,敌在暗,所以,我只能暂时以不变应万变。” “这还用什么求,裴晟也已经和我们说过了,你那边配药不方便的话,还是到听雪园来,上次配药的器具什么的都还在,对外就说,我有一些古籍药书需要你帮我整理,你配完之后,就立刻吃下去,不要经任何之手,防止出现什么意外。”苏正山怕再出现像竹姨那样的情况。 “那我回去取药,”柳筠起身,想了一下,“师父,我还需要支开一个丫鬟,我会把她留在这边,待会儿我走了之后,您就说您想喝桂香斋酒,想吃炉鼎轩的烤鸡了,让她出去给您买。”去桂香斋再加上炉鼎轩来回差不多得将近一个半时辰,相似的药她已经配过,所以这次会省去好多步骤,一个半时辰应该够用。 苏正山点头,“放心吧,这点儿小事,我绝对给你办妥了。” 弘音看着出了门的柳筠,“这小丫头,思虑甚是周全。” 苏正山很是骄傲,“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媳妇儿。” 柳筠看了看门口的青叶,又看了看紫芽,她转身对青叶说,“我回沁雪园拿点东西马上回来,你留在这边,随时顾看着屋里的动静,弘音大师是世子爷请来的贵客,不可怠慢了。” “好的,小姐。”青叶应是。 柳筠在回沁雪园的路上,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裴晟,他大步流星,神色凝重,看到柳筠后,走了过来,脸上也转换了颜色,换成柳筠熟悉地带着三分逗弄的笑容,“不过才半日没见,夫人已经如此想我?在我回府必经的路上专门候着我,为夫甚是感动。” 柳筠不想在青天白日里,还是大庭广众下,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戏码,“师父需要一本医书,我那儿恰好有,我回沁雪园给师父取。世子爷想必也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世子爷了。” 柳筠说完便继续往前走远了,裴晟看着那个挺得笔直的身影,纤腰盈盈一握,其中的曼妙只有自己能懂,不过他这位夫人也未免太过翻脸无情,白日和夜晚的面孔相差太大,总有一天,他要把她白日里脸上的这层面具给撕掉,让她从里到外都属于他。 “世子爷这一阵,好像还挺忙的。”紫芽在她身后小声嘀咕。 柳筠止住脚步,“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莲子羹,没有的话,你盯着她们做一碗出来,这个时辰,应该到饿的时候了,他在外边又忙了这么长时间。” 紫芽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小姐,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世子爷,都知道关心他饿不饿了。” 柳筠上手拍了一下她脑门,“让你去你就去,我发现你现在特别能犟嘴,顺便有桂花糕的话,端一盘回我屋里,待会儿我从听雪园回来要吃。” “一盘桂花糕应该不够,我会再给小姐端一盘杏仁糕。”紫芽走出两步开外,说完就跑了,柳筠想揍人都追不上。 她不再耽搁,取完东西回到听雪园,青叶已经不在门口了,屋子只剩下苏正山,“你师伯说想转转南淮风光,和你那小丫鬟一块儿去了,没准得在外面吃了才能回来,你就放心配你的药,外面的门我给你守着。” 柳筠躬身行礼,“多谢师父。” 所剩的那几味草药量不是很多,最多就只能配出一粒药丸,是成是败就在此一举,所以柳筠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等她从药房里出来,已经过了午时,苏正山在外屋一口菜就一口酒,吃的正美,看到柳筠,放下酒杯,“都好了?” 柳筠点头,“我已经吃下去了。”早吃早省心,夜长梦也会多。 “你过来先吃两口饭,过一个时辰之后,我给你把脉。”苏正山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 第78页 柳筠腹中确实也有些饿了,便没有再推辞,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她并不算是一个会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的人,但是裴晟身边的人,不管是他的长辈也好,还是朋友也好,总能很快和她拉进距离,好像和他们认识或者相处了很久,而她对这一点似乎也不怎么排斥。 一下午,柳筠都是待在了听雪园,苏正山真的给她找来了几本罕见的医书,医术是学无止境的,尤其是对于各种疑难杂症,她沉浸在书中忘记了时间,直到裴晟和弘音大师进了屋。 裴晟走到柳筠身边,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免了她起身行礼,他随手翻了翻她拿着的书,“夫人的医术已经很厉害了,还这么废寝忘食,再学下去,我朝该出一个女状元了。” “女状元也不是当不得。”苏正山觉得自家徒媳无所不能,他压低声音,“弘音,你来看看婉婉的脉相,我觉得半月之内,余毒可尽除。” 裴晟今天虽然一天都没在听雪园,但是柳筠配出乌月解药的事情,小风已经告诉了他,他这位夫人,女状元当得,女飞贼也当得,他当时盯她盯得已经够紧了,她还是偷留出了药,本事也是够大的。 有这样一位有本事的夫人,裴晟觉得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儿。 柳筠看着弘音师伯微笑轻点的头,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头落了地,她现在还有一种处在梦中的不真实,本来已经走到了黄泉的门口,竟然柳暗花明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如果说苏正山和弘音是她生命当中的贵人的话,那裴晟应该也得算是,因为毕竟是因为有了裴晟,她才能遇见苏正山和弘音大师。她看向裴晟的眼神里多了一分的感激之情。 裴晟被自己夫人无意中扫过来的一眼,扫地心里跳空几跳,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灯给照地迷了眼,自己这位夫人应该不会在有人的时候给他玩眉目传情这一套。 裴晟确定完柳筠没事儿之后,就匆匆离开了,一直到半夜都没有回沁雪园,柳筠也不是刻意在等他,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索性起来接着看话本,可话本看了两页便没了再翻下去的心情。这人不回来难道不知道让人来个信儿,柳筠在屋里转了两圈之后,直接把灯给吹灭了,随便他什么时候回来,不回来才好。 她躺在床上,数到第三个裴晟的时候,屋外传来的动静,她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神,面朝里侧开始装睡,好久没有装睡了,技能都有些生疏了,他人进了屋,她的呼吸还没有调整均匀。 以至于他上了床,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并且还不要脸地给戳破了,“夫人这装睡的功力可大不如从前。” 柳筠还在硬挺着,秉着我觉得我睡着了我就睡着了原则,无论他说什么,她绝对不会动一下。但她小看了他的下作,他不动口,改成了动手,手伸向了她腰间的痒痒肉,简直是无耻至极。 “流氓。”柳筠拍他的手。 他的气息徘徊在她的耳边,“流氓这个词配不上我,夫人得想个更厉害点的词,因为我待会儿要干的事儿可比流氓严重多了。” 柳筠捂住他作乱的嘴,“今日就早点歇息吧,世子爷在外面也忙了一天了,肯定累坏了。” 裴晟拉住在嘴边的手,唇从手心扫过手指,柳筠不知道一只手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被他扫过的地方麻又烫,她全身又软又无力,挣也挣不脱,只能求饶,“裴郎,我身体还难受的厉害,今天就饶了我?” 裴晟的唇停在她的指尖,表情错愕至极,随后咬牙切齿地压过来,“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她这样娇娇弱弱的语气,再加上一个裴郎,裴晟简直要疯,她这么一个生瓜蛋子,怎么会这么拿捏人,他总有一天会死在她身上。 还能从哪里学来的,自然是从那些话本子里学来的,《王爷和街头寡妇的二三事儿》里,仅仅其中一件事都够柳筠学半年的。就这一句话,纵使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柳筠也能看到裴晟眼里情潮的翻涌,这虽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柳筠止不住地想,如果她把两三事儿都学会了,岂不是就可以要他生他就生,要他死他就得死。 这里面的学问可太大了,比医书还要深奥。如此深奥的学问,自然需要在长夜漫漫里好好体会。 第45章 又体会了一晚上的柳筠, 第二天醒来就被紫芽告知了一件大事,大皇子入狱了。 皇子入狱的话犯的应该不是一般的罪,这种事情都是秘而不宣的,现在连紫芽都知道了,那应该是全天下都知道了,难道皇上是打算弃了大皇子? “可知为何?”她其实不太关注朝政这一块儿,谁当权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但是裴府和朝政是息息相关的,让她不得不凡事留个心眼,毕竟作为世子妃,她的命是和裴府连在一起的。 “据说是和淮阳几年前的那一场战事有关。” 那柳筠就知道是所谓何事了,肯定是东窗事发了。 北朝自当今圣上宋润庭登基以来,这些年也算是国泰民安,但是三年前也有过一场不大不小的危机,发生在淮阳。 裴家军主要镇守的是西南边境,淮阳临海,位于北边,当时是由皇后的哥哥曹清瑞管辖治理,为了防止外敌入侵,淮阳的水上军事防御相当完善。 但是那年四月初的一个晚上,西番国勾结水寇突破了淮阳的水上防线,一夜之间,占领了大半个淮阳城,曹清瑞也被西番国给扣押了。 -- 第79页 当时形势很危急,淮阳临着淮阴,淮阴是北朝的北面关口,如果淮阴被拿下,那京城也会危在旦夕,北朝的将领中擅长水战的并不多,满朝的官员里没有一个敢接这个烫手山芋,宋润庭在早朝上被气地直接摔了杯子,有人提议让在西南的裴将军前去淮阳支援,宋润庭没同意,说是西南离不开裴牧。 最后宋子澈自告奋勇说要替父皇把西番敌寇赶出淮阳,一个从来没有打过仗的皇子敢站出来说要接手这件事已经够让人出乎意料了,关键是皇上还应下了这件事情,一个敢请一个敢应,当时不少大臣都背地里捏一把汗,没人觉得宋子澈会成功,没准到最后还是裴牧去收拾那个烂摊子。 让人没想到的是,宋子澈到淮阳后,几天时间内,就把西番军队从淮阳城给赶了出去,斩获敌寇将领头颅,还抓获了三百余人勾结外敌的水寇。 这算是大获全胜的一仗让皇上龙颜大悦,对大皇子又是赏赐又是封地,因为这件事情,也奠定了大皇子在朝堂上进一步的地位。 可柳筠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大皇子的功劳。 柳筠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当时她正好也在淮阳,青叶假扮她留在柳府,她跟着林叔去淮阳处理一点青衣门派的事情,正好碰上这场战事。北朝士兵死伤惨重,柳筠帮着医馆里的大夫救治士兵,多少听说了这里面的事情。 敌军好像对淮阳的防御特别熟悉,北朝的士兵根本抵挡不住,大皇子刚到的时候,士兵们还提了点士气,但后来发现大皇子什么都不懂,只会瞎指挥,就差叫他们坐以待毙了,他们心灰意冷本来以为必败无疑,但第四天的时候,来了三个江湖人士,直接斩获了西番领头将领的头颅,敌军群龙无首,自然不战而败。最后大皇子上报皇上的时候,根本没提那三个江湖人士,直接把功劳安在了自己身上。 大皇子擒获的那三百余名水寇也并不是水寇,他们就是街上的乞丐和牢房里的犯人,被大皇子的人割了舌头扮成水寇的模样,最后直接就地处死了。 紫芽小声凑近,“那场战事好像是大皇子和西番做了什么交易,所以西番才能那么容易突破淮阳防线,皇上直接把大皇子给下了狱,现在已经传开了,都说大皇子死罪或许可以免,但活罪难逃。” 柳筠简直要拍手称快了,照她说,大皇子这种败类死一百次都不为过。 “不过大皇子下去了,那太子谁要来当,二皇子肯定不行。”紫芽问出了柳筠心里所想。 可这话只能想想,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她轻打了一下紫芽的手,让她不要这么口无遮拦,不然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没过几日,这件事情就有了答案,这个答案还跟柳筠她爹柳相有关。皇上凭空冒出来一个儿子,没错,就是只有在话本中才会出现的流落民间的皇子,没想到现实中还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据说这个民间皇子是当今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游历民间遇到一位倾心的姑娘生下的,当时两人本是定了终身,只等他回府后上门迎娶即可,但是阴差阳错,皇上与那位姑娘失了音信,皇上身边美人何其多,纵使遗憾一两日,转头也就给忘了。 不过随着皇上年纪渐大,思念当年佳人的心越盛,便一直托柳相暗地里寻找美人芳踪,还真给找到了,就在大皇子被下了大狱没几天后,美人一直没嫁,带着与情郎的孩子一心等着情郎来接她,这位皇子年纪比大皇子还要大,这样大皇子就成了二皇子,二皇子就成了三皇子,据说这位新任大皇子相貌不凡,文韬武略皆在大皇子之上。 柳筠听裴晟说完这来龙去脉,只有一个感想,皇家的大戏永远都出人意料,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子怀孕产子,受到的非议肯定是常人不能想象的,可现在转身一跃成了贵妃,自己的儿子成了皇子,没准还会是太子,下任的皇上,这话本子里肯定都写不出这样狗血曲折又反转的故事。 裴晟问她,“你怎么确定这个所谓的皇子就是皇上的种?” 柳筠错愕,她是不能确定,但是皇上还不能确定,皇上他老人家能允许自己头上带绿,还是说谁有那个胆子给皇上他老人家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头上带绿,胆敢冒充皇子,这何止要诛九族,这诛十八族可能都不够。 裴晟似笑非笑地看她,没说话,柳筠心里发毛,她那个爹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随便找一个人来冒充皇子吧,如果真是那样,那她岂不是九族中的一个。 她想得太过认真,以至于被人抱到了腿上都没有察觉到,裴晟摸着她还有些微湿的长发,“边境近来异动频繁,现在看来东黎随时可能会进犯,所以我后日便启程去边境。” 柳筠被这一个又一个的消息弄得有些回不过神来,后日便走,这么急,那她呢,之前不是说与东黎之战可能会用到她。 裴晟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你随我一起?” 还用询问的语气,说的她好像有选择一样,如果她说不去,他就能不让她去吗?况且他当初与她约定的,除了奶娘还没有接出来,其他的他都做到了,她总不能食言。 她点头。 裴晟微微一笑,“真乖,夫人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柳筠被他弄得心里发痒,挣扎着要起来,“我又不是你养的猫,还真乖,放开,小心我挠你。” -- 第80页 裴晟把人禁锢在怀里,“夫人已经连着拒了我两天了,夫人是不是觉得现在毒解了,可以活到长命百岁了,对人生的各种体验就没那么着急了?” 柳筠扶额,她后悔那天脑子不清楚脱口而出的那句“人生多一种体验也不错”,她这几天所有被人翻来覆去的折腾都是起源于那句话,每次都打着体验人生的幌子。 随着体验越多,她越觉得男人急起色来,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她有的时候觉得奇怪,他身边什么样的绝色没有,按说不应该被她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经验和姿色的人勾得这样神魂颠倒,但他的种种反应给了柳筠一种膨胀的自信,自己是不是在勾引人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 可这种自信在第二天照镜子或者看到碧荷姜藤的脸时又急剧地消散了下去。那就只可能是他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来点她这种青叶咸菜还挺对味的,没准过不了一个月就厌了。 她理了理他的领口,“确实不着急了,我们还有那么长时间,可以慢慢的享受各种体验,细水长流一点,过日子才会越来越有趣味,不是吗,世子爷?” 在裴晟渐渐平静下来的眼神中,柳筠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她好像慢慢摸索出了点对付他的门道,她点点他的下巴,“既然后日要出发,我让紫芽去把东西收拾出来,要带的应该不少。”她笃定他会放开她。 只不过,这笃定在她话说完的下一刻被摔地支离破碎,裴晟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打横把人抱起往床边走去,“有一句话不知道夫人听没听说过,肉吃到嘴里才香,猪圈到窝里才是自己的,夫人不用拿什么来日方长的话来搪塞我,我只信奉及时行乐。” 柳筠被他的不按常理出牌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在被吃到嘴里,圈到窝里的过程中,突然想到了话本中的一句话,开了荤的狼是拉不住的,话本诚不欺我呀,可是这个事实知道的太晚了。 在结束后还没有喘上三口气的柳筠彻底地昏死了过去,裴晟觉得她睡着的时候,就算是在她耳边敲锣打鼓,她都不会醒,因为他给她穿上衣服,抱着人出了门,上了马车,这个过程中她只翻了一个身,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柳筠在迷迷糊糊中觉得床晃来晃去的,像是睡在了小时候的摇篮里,舒服极了,她睁开点眼缝,看了看外面的辰光,如果还不算太晚,她打算再睡一会儿,太困了。 可这一睁不要紧,她就差来个鲤鱼打挺了,这是哪里,她昨晚明明是在床上,怎么现在到了马车里。 外面的人听到她的动静,掀帘进来,是碧荷,“世子妃,您醒了?” “碧荷,我怎么在马车上,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柳筠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要去边境,因为起程的很早,世子爷就没有叫醒您,直接把您抱上了车。”碧荷一五一十。 “可裴晟他昨晚说后日才走的。”柳筠被气到了,世子爷也不叫了,直呼了大名,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她拉住碧荷的手,“我的衣服东西什么的都还没有收拾。” “奴婢已经帮世子妃收拾好带过来了,衣服洗漱梳妆的,什么都带的足足的,世子妃不用担心。”碧荷安慰她。 不是,柳筠想要撞墙,这些都不重要,她的药才是最重要的,打仗哪能那么快结束,她的药需要月底吃的,否则,否则她就露馅了,“青叶和紫芽一起出来了吗?”柳筠还抱有一丝希望,如果她们两个在,肯定会记得拿药。 “没有,世子爷说行军打仗不能带那么多人,在外面这段时间,由奴婢服侍世子妃。” 柳筠的手都要抖了,是被气的,他绝对是故意的,柳筠百分百确定,虽然她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逗弄她,还是有其他原因,总之这个梁子是结下了。 “那我们到了地方,是可以给家里寄信,让家里送些东西的,对吧?”柳筠大脑在飞快地运转着想各种办法。 “这个世子妃还得要问世子爷,奴婢不太清楚。”碧荷给柳筠拢了拢被子,她能看出来世子妃很生气,但是不知道世子妃是为何而气。 柳筠死心地闭上了眼,她暂时还不想和裴晟说话,她怕他一开口,她就想下毒毒死她,她不介意当个寡妇,但是她得为大局着想,要不先留他两天的命,等打退了东黎她再下手。 柳筠脑子里在筹谋裴晟的一百零八种死法,每一种都以血溅三尺结束,“我要再睡一会儿。”她又躺了回去,还是睡觉吧,睡眠不足会让人的情绪更暴躁,她怕压不住她暴躁的情绪,现在就下车去把他给了结了。 裴晟是在柳筠琢磨到结束他的第三十七种方法时进的马车,她只能说他胆子可太大了,在这么戏耍了她之后,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她面前。 闭着眼睛的柳筠在他摸上她头发的那一刻,睁开眼睛抓住了他的手,给他来了个过肩摔,把他压在了身下,声音大到整个马车都在晃悠。她平时装娇弱,和他玩玩情趣,他就真当她好欺负了,今天她要是不让他知道她到底吃几碗饭,以后岂不是要被他骑在脖子上耍。 她手横在他的脖子上,“耍我,很好玩?” 裴晟竖起自己仅能动的三根手指,“我怎么敢耍夫人,父亲临时改变了计划,一大早给的我消息,让我们提前一天出发,我怎么叫你你都醒不了,最后只能把你抱上车。” -- 第81页 柳筠看着他的三根手指,“你发誓,如果骗我的话,你会怎么样?” “我裴晟对天发誓,如果我骗自己夫人,那就咒我,”她对自己松开的衣服下的风光毫无察觉,裴晟眼眸流转,嘴角带笑,凑到她的耳边,“那就咒我,牡丹花下死。” “裴晟”两个字从柳筠齿缝中咬了出来,她提起他的衣领,又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小春看着又一阵剧烈晃动的马上,小声和小风咬耳朵,“世子爷也太不注意了些。” 小风眼角抽了抽,“我看这个晃动的幅度,怎么觉得是世子爷单方面被镇压了。” 被单方面镇压和想要牡丹花下死的裴晟,在路上的几天时间,愣是没有从柳筠嘴里撬出一句话来,他体会到了一把真正被人当做空气的滋味,不过柳筠越生气,裴晟越高兴,她想带的东西肯定没带上,至于她想带什么,那个让她容貌改变的破药肯定是其中一样。 成婚几个月了,连自己夫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大概是天下第一人了,自己夫人变了一回脸不够,还要再变一回脸,他大概也是天下第一人了。娶一回亲,拜一回堂,就能娶三个媳妇儿回来,古往今来大概也就只有他一个有这等艳福。 一路上,柳筠和碧荷都是身着男装,她们和苏正山还有弘音,裴晟对外的宣称是随行的军医。 边境这种偏远的地方,她前几年跟着林叔来过一两次,但是军营柳筠还是第一次去,说不好奇是假的。 他们到军营的时候,十余位身穿铠甲的将士已经在外面两队排开等着了,见到裴晟后,齐齐弯腰抱拳,“参见少帅。” 十几个将士震天响的声音整齐地叠在一起,柳筠下车的脚差点给崴了,还是碧荷扶了她一下,她才稳住。 裴晟往这边看过来一眼,见她无事,随后向前走去,“诸叔伯快起身。” 他一身青衣布衫和一群盔甲戎装孔武有力的将士们在一起,气势没有被压下去,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柳筠能够感受到,在军营里的裴晟和在南淮的裴晟是不一样的。 将士们拜完裴晟之后,又跟苏正山和弘音见礼,苏正山和弘音常年来往于军营当中,将士们对他们两位很熟悉。 到柳筠和碧荷时,十几个汉子齐齐的看向裴晟,柳筠和碧荷虽然身穿男装,但女子和男子身型到底不同,柳筠也没有易容,一看就知道是女子。 裴晟轻咳一声,指向柳筠,“这位柳小兄,是我师父新收的徒弟,在医术方面造诣颇高,那位何兄弟是柳小兄的侍从,把他们两个安排在一个营帐里即可。” 将士们一点都没怀疑,纷纷祝贺苏师父新收徒弟,少帅新得师弟,至于师弟是不是师妹,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毕竟都有眼睛。 苏正山白捡一大徒弟,有些捡之有愧,毕竟自己的医术肯定是比不过柳筠那位真正师父。弘音眼睛笑眯眯,“行啊,你这辈子就是有女徒弟的命,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苏正山用眼睛让他闭嘴,还有没有完,再提,晚上就给你酒里下泻药。 裴晟让小风先带着苏正山和柳筠一行四人找营帐休息,他被将士簇拥着往主帅营帐走去,大家一句接一句的问侯夫人的身体怎么样了,侯爷什么时候回军营。 裴牧大多数的时间都留在军队,只不过因为他身中了乌星,身子越来越差,最后只能借口说自己夫人身体很不好,需要他陪伴,才留在南淮多休养了一阵子。这是裴牧镇守边境几十年来,离开军营最长的一段时间。 其实民间还流传着一种说法,邻国不敢轻易来犯北朝,与其说是有十万裴家军镇守,不如说是因为有裴牧将军镇守,有裴牧将军的裴家军才所向披靡。这样的裴牧怎么能不招皇上忌惮,怕是只要裴牧活着一日,皇上就不能安眠一日。 这次东黎胆敢挑衅,大概也是得到了裴牧不在军中的内报,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不知死活。 现在的裴家军表面上是裴牧主事坐镇,其实大部分的决策都是裴晟在拿,裴牧已经放手退居到幕后。 外人眼中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从小被他父亲扔在军营中,泥地里滚,雪地里爬,该吃的苦一点儿都没少吃,该享受的荣华半点都没有享受,直到三年前,裴晟才被裴牧推出来,士兵们才知道他是裴大将军的儿子。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裴晟在军中的威信已经得到了认可,他会怀柔,也能施威,杀伐决断,雷霆手段比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晟坐在主位,听着各处递过来的消息,对于现在的情况,裴晟倒是不怎么担心,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裴家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从未懈怠过,别说一个东黎,就是十个东黎加起来,他们也照打不误。 他担心的是那个所谓的东黎国师,据在东黎的暗探来报,东黎对这次交战志在必得,所以父亲和他都猜测,极有可能是那位国师研发出了什么新的瘟疫,不然以东黎的战力,他何至于这么猖狂。这次他把师父和弘音师伯都带了过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果他们能掌握国师时时刻刻的动向或者运气好直接把他给抹了脖子,那一切就可以防患于未然,毕竟他是东黎主战派的代表。 但国师大概知道自己坏事做多了,会被人刺杀,他找了几个与自己身型相似的替身,每次出行他和几个替身一起带一模一样的面具,前拥后簇几十人,让刺客想杀都不知道杀哪个,全杀时间又来不及。国师府更是被围得如铁桶一般,进去一个蚊子可能都有点困难。 -- 第82页 第46章 不过东黎那边的暗探已经搜集到了国师府几个下人的画像,杀国师难,但困住几个下人还是可以做到的,裴晟打算用柳筠的易容术,让自己的人扮成国师府的下人混近国师府内。 所以裴晟得带着柳筠去一趟东黎,但他这个计划得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包括苏正山。去东黎肯定不能带太多的人,东黎现在的形势太过危险,他身为军中主帅,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万不能冒险行事。既然大家都反对,裴晟也就没有再提。 可当晚裴晟就带着柳筠换成了普通衣服,同乘一马出了军营。 柳筠根本不知道他要带着她去哪儿,她对他虽然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但现在要她和他主动说话,她暂时还做不到。 “夫人对我这么信任,这深更半夜的,连问我一句去哪儿都不问,就不怕我把你卖了?”裴晟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紧了紧她的衣服的领子,防止风灌进去。 柳筠不想理他,但在她脖子边上的那只欠剁的手一直在作乱,她向后拉住他的手,“我这等容貌的,就算卖了应该卖不上个好价钱,还不够世子爷这半夜骑马的辛苦,世子爷怕是不会干这种不划算的买卖。” 裴晟轻笑,两个人前胸后背贴得极紧,他一笑,她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她往前挪了挪自己的身子。本是柳筠按着他的手,但是最后她的手被他握住,她抽也抽不出来,又被人拉了回去。 “婉婉不可妄自菲薄,”他凑到她耳边,“婉婉放心,在我眼里,婉婉是无价之宝,千金万金都不能卖。”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的话,半个字都信不得。 “所以世子爷要带着我这个无价之宝去东黎送死?” “婉婉怎么会这么想?”他可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要去东黎的事情。 “不带一兵一卒,偷偷的半夜出来,我们如果不是去私奔的话,就只能是出境去东黎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裴晟双腿夹紧马肚,一手挽起缰绳,一手把身前的人搂紧,轻呼一声驾,马快跑起来,他的声音带着笑和擦过身的风一块儿传到她的耳朵里,“我们就是去私奔。” 骏马追风,人似流星,柳筠体会到了久违的畅快,心情也跟着疏朗开阔起来,不管去哪里,身边总归还有一个他。 奔驰的马突然慢下了速度,柳筠掀开脸上的锥帽,远远看见前面有两个人拦住了路,她握了握腰间的匕首,这是她白天的时候从小风那里要来的,说用来防身,没想到这么快便要用上了。 等快走进的时候,才看清那两个人是苏正山和弘音。 “师父,师伯,你们怎会在此处?”裴晟勒住缰绳,明知故问。 “你小子抬一下腿,我就知道你放什么样的屁。”苏正山冷哼一声,“你不知死活,爱去哪儿去哪儿,还非要拐着我的乖乖徒媳妇儿一块儿,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不是有师父师伯来助我。”裴晟知道他师父的话大多时候得反着听。 弘音自然也知道他这个师弟的性子,不然也不会晚饭都没吃,拽着他早早地赶到这里来截人,“好了,别耽误时间了,马上要到午夜换防的时候,我们抓紧时间,趁他们防备松懈的时候过去。”弘音经常来往于北朝和东黎,对边境军队守驻很熟悉。 等天亮的时候,一行四人出现在了东黎的早市上,身份是做药材生意的商人,弘音是大当家,苏正山是二当家,柳筠是大小姐,裴晟是马夫。他们的相貌在这边并不奇怪,东黎和北朝的边境互通互市十几年,所以东黎这边有许多北朝人过来定居。 裴晟带着他们来到一间茶楼,掌柜的看到裴晟,神色一凛,躬身领着他们进了二楼角落的一间茶室,关上门后,转身下跪,“少帅,现在情势如此危险,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件茶楼,是裴家军的暗探在东黎的联络点之一。 裴晟抬手让他起身,“我只过来两天,你传信让小北和小西过来,我有事与他们相商。” 掌柜的自是不敢耽误,先是传信出去,又亲自上了茶水和早膳。 柳筠几年前吃过一次东黎的食物,味道虽然和北朝的食物太不相同,但是并不差,时隔几年再次吃到,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苏正山看着柳筠一筷子接一筷子根本停不下来,“小徒媳,你怎么这么能吃,小心待会儿遇到危险了,跑都跑不动。” 柳筠一想也是,自己未免心太大,他们现在是在敌人的地盘上,怎么能光顾着吃,虽然确实很好吃。 裴晟看着柳筠停下的筷子,有些不满的看了自己师父一眼,夹了一块她筷子伸的最多的奶酪糕放到她盘子里,“吃的多怎么了,能吃是福,跑不动我来背,又不会累着师父,师父别动不动就吓唬人玩。” 苏正山被自家这个有了媳妇儿忘了师父的白眼狼气地仰头干了一杯茶,柳筠被他这种哄小孩儿的语气给吓地一口饭噎在了嗓子里,咳的惊天动地,裴晟又是拍背,又是递水。 弘音看着这一刻都不得安生的师徒三人,哭笑不得。 小北和小西来的很快,他们刚吃完早饭,人就到了,两个人和小春小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 他们两个是负责监视国师府的,国师每天的动线都十分固定,上午的时候去皇宫参加例行的朝会,从皇宫回来后便闭门不出,再多的信息根本无法探听到。 -- 第83页 裴晟介绍柳筠,“这位柳兄精通易容之术,你们锁定的那几个下人的信息我都看过了,负责采办的兄弟二人最合适,采办能接触到府里的很多人,在府里走动也不受限制,还能经常出府,将来递起消息来也方便,你们两个就扮成他们兄弟二人混进国师府去。” 柳筠这才知道裴晟带他过来是干什么的,她看着他递过来的画像,“如果能见到真人的话更好,画像虽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种混到别人贼窝的事情,还是做到万无一失的好。” “这个简单,”小北开口,“他们兄弟两个都是好色之徒,每隔三日就会去一趟妓院,一待就是一晚上,我们可以在他们去妓院的路上把他们捉住,到时候,柳公子可以对着真人易容,等天亮了,换成我和小西回国师府,神不知鬼不觉。” “今晚正好是他们去妓院的日子。”小西加了一句,他们已经跟了这两个人很长时间,对他们的情况已经十分了解。 苏正山拍手,“万事俱备。” 裴晟看向柳筠,“柳小兄把易容需要的东西列出来,我让人去准备。” 柳筠点头,不过她从昨天开始就对他这个称呼颇有微词,只是没好意思提出来,柳兄就柳兄吧,为什么还非要加一个小字。 几人分头行事,裴晟、弘音和苏正山之后全都不见了踪影,只剩柳筠一个人在茶室里一壶接一壶的喝茶。等到傍晚,他们三人才回,无聊了一天的柳筠乍一见到熟悉的面孔,竟有一丝的欢喜。 裴晟看到他夫人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样子,“夫人是不是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柳筠心里有一个想法,有没有一种让裴晟永远不能开口说话的可能。 苏正山嗤他,“你这个嘴贱撩媳妇儿的毛病是从哪里学来的,你父亲是一个正经的不得了的人,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 弘音没让苏正山的疑问等太久,“应该是跟着他师父学的,他那个师父撩起自己喜欢的人来,嘴只能更贱。” 被捏着短处的苏正山被堵了个哑口无言,又开始吹自己胡子。柳筠解开了这个食物链条,裴晟要靠他师父来治,他师父要靠弘音师伯治,而她只需要哄好弘音师伯就能拿下裴晟,至于拿下裴晟要干什么,柳筠还没想好,可能要先治好他嘴贱的毛病。 半夜的时候,小北和小西一人扛着一个回了茶楼。做两张全新的面皮,要花费的时间不会太短,弘音和苏正山便帮柳筠打下手,苏正山看着柳筠的每一个步骤,心里暗暗称奇,易容的面皮做出来,贴到小北和小西的脸上,与真人对比,看不出丝毫的破绽,他忍不住问道,“小婉婉,你这手艺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江湖卖艺的应该没有这本事?”之前柳筠说她这易容术是从江湖卖艺的人那里学来的。 柳筠想了一下,觉得这也不是不能说,她抬头看向苏正山,“是我母亲教给我的。”众有周知,她母亲是柳相外出时救下的一位孤女,会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你母亲的名字是?”弘音在旁边问,这等手艺在江湖上不可能是寂寂无名之辈。 “李若絮。”柳筠给出了她母亲另一个不太常用的名字,苏正山或许听说过青衣派掌门梅若瑶,但李若絮这个名字他绝对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据母亲说她就用过一次。 谁知苏正山愣在当场,连带着弘音大师也惊诧的看过来,“你说你母亲叫李若絮?” 柳筠觉得有哪里不对,总归应该不是她母亲与苏正山有仇,但刚才她那三个字说的很清楚,现在再改口反而更惹人生疑,她硬着头皮点头。 裴晟看着他师父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他师父认识的女人数来数去应该也就只有那么一个,“该不会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大师姐,就叫李若絮?” 苏正山看向柳筠难掩的情绪说明了一切。 她娘确实是有一位半路认下的师父,她娘画过一副画像,她曾看过一眼,初见苏正山时,她就觉得他与画中人很像,没想到他真的就是母亲的师父。 “你母亲鼻尖有一颗痣,左手手背有一个梅花形状的胎记,对不对?”弘音不紧不慢,一字一句的说出她母亲身上的特征。 柳筠觉得这件事情玄而又玄,裴晟的扇子在手里转了几转,柳筠是李若絮的女儿,李若絮是他大师姐,他的辈分瞬间上升了一辈,所以说他夫人得管他叫小师叔? 小北和小西在一旁不是本意的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直直地躺在地上的采办两兄弟动了动身子,好像要醒过来,苏正山一人给了一脚,又昏了过去。 弘音看着苏正山的样子,忍不住幸灾乐祸,“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婉婉,这下你不能管我叫师伯了,你得叫我师祖伯,苏正山是你师祖,裴晟是你小师叔。” 师祖伯、师祖、小师叔,这三个词咣咣地砸向柳筠,最后一个词砸得最狠,就算她不看裴晟,她也知道他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苏正山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屋子里有一种诡异的静谧,平白得了一个小徒孙,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为什么是这个表情,弘音知道原因,一直苦等的女子已经嫁作了他人妇,还生了女儿,他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缓过来。 “你母亲在柳府一切可好?”弘音问,他只知道柳筠是柳家小姐,其他的一概不知,所以以为李若絮还活着。 -- 第84页 柳筠神色黯淡下来,“我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了。” 弘音一愣,他这才知道苏正山脸上的神伤是为何而来,“抱歉,婉婉,我并不知道。” 柳筠摇头表示无碍,母亲已经故去多年,所有撕心裂肺的伤心都化成了深深的思念。 “你母亲是怎么死的?”苏正山问出这一句话用了很大的力气。 “母亲身中乌星,毒发而亡。”短短的几个字,省去了她母亲日日夜夜所受的折磨,她能看的出苏正山很难受。 苏正山听到乌星两个字,已经目眦欲裂,“她怎么会中乌星,是谁害的她?” “婉婉无能,一直还未找到给母亲下毒之人。”柳筠眉眼低垂。 裴晟走到她身后,轻轻抚上她的肩膀,“逝者已逝,生者当如斯。况且给师姐下毒之人现在也不是全然没有眉目,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把幕后真凶给揪出来。” 弘音看着苏正山的状态实在是不好,“好了,今天已经很晚了,婉婉也忙了一天了,先让她休息,有什么事情等回到军营里再说。” 他拖着苏正山往外走,快到门口时,苏正山回头,“婉婉,你的生辰是哪年哪月?” 这话一出,弘音和裴晟有些呆滞,他们都知道这句话代表了什么。 柳筠并没有想到那么多,“我是元德五年四月十四日出生的。” 弘音和裴晟同时看向了苏正山,不会真的是他们想的那样? “那快到婉婉生辰了。”苏正山只说了这一句,便出了门。 这到底是还是不是,弘音和裴晟对视了一眼,弘音在脑海里快速地算着时间,李若絮不知所踪是元德三年春末的时候,中间隔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对不上,他摇摇头。裴晟不知道自己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是该松还是不该松。 裴晟还有事情要和小北二人交待,但他又实在不放心柳筠这个样子一个人回房。 “我没事儿,”柳筠看出他心中所想,“你忙你的。” 裴晟捏捏她的手,压低声音,“什么都不要多想,乖乖等我,小师叔很快就回去。” 柳筠虽然知道他在故意逗她,但还是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手,她回去就把房门给插上,还乖乖等他,还小师叔,她让他今天晚上都进不了门,直接睡走廊好了。 心里耍着狠的人到底没有把门真上锁,可也没有等到他,他说他很快就回,但是柳筠等到最后眼皮打架了,人还没有回,她昨晚就几乎没怎么合眼,刚才易容的时候又高度集中,现在精神一松懈下来,人开始止不住的犯困。 等裴晟回屋的时候,她已经睡死了过去,裴晟看着她随着呼吸微微的一张一合的嘴,心里有止不住的柔软,他想或许冥冥之中,他和她之间真的早已注定,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看似荒谬又牵扯不断的缘分。他现在是她的小师叔了,他看她还想怎么跑。 他们又在东黎呆了一天,裴晟他们一整天不见踪影,柳筠接着在茶楼里喝茶,第二天晚上半夜才回到的军营,柳筠发誓她至少要停喝一个月的茶水,喝茶把她给喝伤了。 苏正山此后好几天一直避着柳筠,柳筠就算再迟钝,她也察觉到了,母亲和苏正山之间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师徒关系,这让她也有些尴尬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所以她也开始避着苏正山了。 军营的日子很单调,再加上她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所以日子过得颇为无聊,她和碧荷住一个军帐,他们的帐篷虽然离主帐不算太远,但是她和裴晟从东黎回来后,也没有见过几面。虽然她也不知道见到了要干什么,但是前面几个月他们都是朝夕相对,这样一下子连续几天见不到,她竟然有点不适应。柳筠被自己脑子里浮出来的这个不适应给吓到了,这种不适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 柳筠虽然见不到裴晟,但是裴晟见柳筠的次数并不少,他每天晚上忙完之后,都会去她的营帐看一眼,虽然她睡着,他醒着,但是只要看到她酣睡的模样,他会觉得很安心。 他是安心了,随着月底的临近,柳筠越来越焦躁,因为每月月底,是她需要服药的时候,如果她不按时服药,过不了几天就会穿帮。她想找裴晟,看看能不能给家里去一封信,让家里捎些东西过来,这些东西里包括她的救命药,但每次裴晟都是前呼后拥,形色匆匆的模样,大战在即,他身上的担子肯定会很重,要忙的事情也很多,所以她只能远远的看他一眼。 最后她找到了苏正山,思来想去,现在能帮她的就只有苏正山,而且她有预感,苏正山肯定会帮她。她的预感没有出错,她不过才说了两句,苏正山已经应了下来,“你把你需要的东西列单子出来。” 柳筠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多谢师父。” 师父这两个字脱口而出,苏正山一怔,“婉婉,你该叫我师祖。” 柳筠虽然一时不能习惯,但是也不能乱了辈分,“多谢师祖。” “婉婉,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苏正山眼里有伤痛也有慈爱。 “没有的,”柳筠摇头,“我还有一个奶娘在柳府,奶娘对我很好,有她在我身边护着我,我并没有吃很多苦。”奶娘填补了母亲的空缺。 “你以后有什么难处,要说出来,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有我,有裴晟,裴晟后面是整个裴府,你什么都不用怕。”又是易容扮丑,又是靠吃药改变自己的容貌,怎么会没有受苦。他不知道李若絮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进了柳家的门,但柳筠既然是她的女儿,他必定会护她余生无虞。 -- 第85页 柳筠鼻子有些发酸,“好。” 苏正山拍了怕她的手,起身走了出去,柳筠假装没有看到他发红的眼眶,他应该很爱母亲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母亲和苏正山是两情相悦,那为什么她母亲会孤身流落荒野,被她父亲救下进了柳府做妾。奶娘应该会知道当年的事情,一切还得等奶娘过来,才能有答案。 在柳筠的千盼万盼中,她要的东西终于被送过来了,是被她公公裴牧亲自给带过来的,柳筠真的是受宠若惊。 一同来的还有周学瑜和周美漓。周学瑜一个教书先生,他跑前线来干什么,两军对垒的时候,他跑到前面去给敌人讲课,把敌人给讲瞌睡死,然后一举把敌人歼灭吗? 她这股无名的恼火只是对周学瑜,绝对没有针对裴晟的小情人周美漓的意思。人还没下马呢,娇滴滴的裴哥哥已经出来了。 管你是裴哥哥,还是裴弟弟,柳筠只在乎自己的东西,可她眼睁睁的看着她那个包裹落到了裴晟手里,却无能为力,为什么无能为力,因为她不敢上前去抢,周学瑜在一旁,她觉得周学瑜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这种奇怪让她不敢轻举妄动,怕露出什么她一时想不到的马脚。 第47章 包裹就算被裴晟拿到了,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她让紫芽帮她带的东西很多,一个小小的药瓶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可等包裹到柳筠手里的时候,柳筠前前后后翻了三遍,都没有找到她最想要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有,单单的少了那个药瓶,紫芽绝对不会忘了给她带,难道是裴晟察觉到什么了。 碧荷看出了柳筠的焦躁不安,“世子妃,发生什么事了?” “碧荷,你们世子爷有没有什么怕的东西?”她现在虽然不能对他进行身体上的伤害,但可以对他进行精神上的折磨。 碧荷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很真诚地摇摇头,“世子爷好像什么都不怕。” 不可能,是人都会有弱点。 夜幕降临,主帐里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最后营帐里只剩下一个身影。柳筠让碧荷晚上不要等她,她有事要和世子爷商量,可能很晚才会回来,碧荷眼神极其暧昧,像是知道她要去干什么。 柳筠脸皮的厚度已经练了出来,我和他是拜过堂的夫妻,干什么都是正常的。她本来怕营帐外看守的士兵会拦她,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随行的军医,军中主帅应该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谁知他帐篷外并没有士兵把守,简直上天都在助她。 她掀帘而入,他背靠在椅子上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半眯着睁开眼,看到是她后,又闭了回去,“柳师侄半夜过来,有何事?” 自动把自己的身份提高一辈,以长辈的身份来压她,他绝对心里有鬼,柳筠也不和他绕圈子,因为和他绕圈子,容易把自己给绕进去,“小师叔搜我的包裹的时候,有没有不小心顺走什么东西?” 裴晟倒是没想到她能这么单刀直入,“师侄丢了什么东西说给我听听,我看看我能不能想起来。” 柳筠回,“一个棕色的药瓶。” 裴晟睁眼,“师侄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一些女子调养身体的药。”柳筠拿出提前想好的说辞。 裴晟一顿,就知道不能轻易从她嘴里撬出一句实话,“师侄是男儿身,需要女子调养的药做什么?” 柳筠想上去咬人,他是玩角色扮演玩上瘾了还是怎么着,我是不是男儿身您老人家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么。 “世子爷是觉得逗婉婉很开心,是不是?”柳筠语气里摆出一丝幽怨。 裴晟朝她勾指,柳筠不动。 “你得离我近些,我才能看清你到底是谁。”裴晟的手不急不缓,好像笃定她一定会屈服。 柳筠勉强往前面走了两步。 “再近。”他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发号施令。 柳筠已经看出他想要干什么了,她直接大步走到他跟着,腿贴着他的膝盖,她弯下腰,四目相对,“这个距离够近了吗,裴郎?” 裴晟满意地勾起嘴角,说她害羞,可有的时候她胆子大得惊人。他伸手揽住她的腰,把人往自己腿上带,“我以为夫人已经把我这个一起私奔过的裴郎给抛到脑后了,我天天在营帐里等着,夫人都不知道来看我一次。” 柳筠手扶着他的肩膀,看似亲热,其实是阻止他靠的太近,这里不是沁雪园,要是在这里胡闹,她跳湖一百次都不够。 她眼眶微红,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说哭就能哭是她对付她那个宰相爹常用的招数,“世子爷就别闹我了,那个药真的对我很重要,”她凑到他的耳边,“我那几天难受的特别厉害,最难受的时候还会呕吐不止,要是没那个药,我真的会死的。世子爷疼疼我,好不好?” 裴晟看着她含水的双眸,就算知道她是在骗他,也不能不承认,他很吃着一套,又或者说他很吃她给的这一套。 他抚上她的眉眼,其实他想问,我难道就真的不值得你一句实话。只要她肯说出那个药到底是干什么的,他就会给她,他不是非要知道这张面孔下真正的面容是什么样的,他在乎的是她这人,在乎的是她对他的心。 “据我所知,这种药要在那几天吃才管用,婉婉的小日子应该是在月中,药暂时先在我这里保管,等到了那几天,我自会给婉婉。”裴晟起身把她放到地上,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 -- 第86页 柳筠急步跟上他还要再说什么,裴晟把茶水一饮而尽,已经凉透了的水顺着喉咙流到胃里,针扎一样的疼,“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婉婉不必再说,我明日还要早起,就不留你了。” 柳筠本来势在必得,因为她都拿出杀手锏了,根据她为数不多的几次经验,这一招是百试百灵的,今天他是哪根筋没搭对,竟然不上她的钩。柳筠隐隐的觉得他是不是已经知道那瓶药的用途了,所以才这么的对她严防死守。 没了表情的脸上自动带了一种威慑力,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敛起了不正经的温柔,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柳筠放不下身段再求,也冷了脸,连句告辞的话都没说,离了营帐。 可走出来没几步就后悔了,现在这种局面应该算是谈崩了吧,谈崩了她要怎么办,她当时都做到那一步了,就应该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他不给就不走。 那个药,她从五岁以后就一直在吃,母亲说她的真实容貌不能让人看到,否则会惹来灭门之祸,起初她不理解,自己的容貌怎么会和灭门之祸有关,但母亲临死之前,把这件事情强调了三遍,她虽然仍不理解,但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不能拿青衣派上下一众人的性命冒险。可她不知道要怎么和裴晟说这件事情,又或者说她对裴晟有信任,但并非百分百可以交心的信任。 柳筠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头痛欲裂,碧荷看她脸色不是很好,“世子妃,要不要请苏师父过来诊一下脉。” 柳筠摆手表示不用,她这是心病,只有你家世子爷能治。她还想躺下休息一会儿。 外面传来女声,是谁可想而知,可这个时候,柳筠并不是很想见到她,但是人已经掀帘进来了,不是柳筠不想见就不见的。 “嫂嫂,我好想你。”美漓三步跑两步蹦来到她面前,“我们昨天都没说上几句话。” 如果她不是装的,她就是真的天真烂漫,这等天真烂漫颜色姣好的姑娘,她如果是男子,应该也会倾心,所以裴晟心系她,柳筠也可以理解,只不过,理解是一回事,心里不舒服是另一回事。只是柳筠并没有把这个不舒服放在心上,她说过,身属于她,心由他,这点儿到现在也没有变。 柳筠轻拍着美漓的手,拿出嫂嫂的做派,“我也很想你,我们得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见了吧。” 美漓眉眼笑开,“对呢,时间过得好快,上次走得太匆忙,都没有来的及跟嫂嫂告别。” “你和你兄长怎么会到军营来?”这是柳筠很不能理解的地方,就算周美漓胡闹,周学瑜和裴牧竟也由着她? “嘿嘿,”美漓皱了皱鼻子,“裴哥哥写信要我兄长过来,我在家里无事,也就跟着一起跑过来了,裴伯伯只允许我在这边呆两天,明天我就得走了。” 裴晟让周学瑜过来的,这就更奇怪了,周学瑜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在这里能干什么? 美漓晃柳筠的胳膊,“嫂嫂,你能不能跟裴哥哥说说让我在这边多待几天,我保证不闯祸,紧紧跟在嫂嫂身后,给嫂嫂打下手。” 柳筠汗颜,你未免太看的起我,“不如你亲自去问他,他这一阵正生我的气,见了我怕是更生气。” 美漓啊了一声,“裴哥哥为什么生嫂嫂的气?” 柳筠眼眸流转,“因为他想纳妾,我不准,他便生气了。”既然他给我添堵,我也给他找点事。 美漓脸上浮起怒气,“裴哥哥怎么能这样,好的不学,净学那混不吝的纨绔子弟的做派。”她起身,“我去找他说理去。” 柳筠拉住她,“别,美漓,这是军营,闹开了不好,而且你这样去找他,他肯定知道是我说出去的,定要更生我的气了,一切等打完仗再说。” 美漓握住她的手安慰,“嫂嫂不用担心,就算他不听我的,裴伯伯也不会让他胡来的。”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是我强人所难了,他生气也是应该的。”柳筠故作委屈。 “什么人之常情,裴家的家规就是一夫一妻,绝对不允许纳妾。”美漓义正严词。 柳筠愣住了,还有这家规,周美漓对裴家的这种家规都这么清楚,可见两人的情谊之深,关系之近。可是造化弄人,当初闹了那么人尽皆知的一出,二皇子都没有退了这么亲,可见周美漓是入定皇家的门了。 柳筠面上担心,“那你更不能跟你裴伯伯说了,现在正是两军对战关键时候,万不可为了这种小事儿费心。” 美漓道,“嫂嫂放心,我明天就走,我回去和裴伯母说,等仗打完了,让裴伯母教训他,伯母的话比伯父还管用。” 虽然周美漓字字句句都为她,但到后面柳筠突然就泄了气,不知是为周美漓话里话外对裴家的熟稔,还是为自己对着种熟稔有些不明缘由的在意。 “还是我到时候回去亲自和婆母说,你现在和她说了,她见不到人,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是担心生气,怕是对身体也不好。” 美漓想想也是,“我那个时候也应该还在裴家,嫂嫂不要怕,我和嫂嫂一起。” 柳筠愕然,要呆这么久么,自己家不好玩吗,她勉强一笑,“那敢情好。” 碧荷端来早饭,给了柳筠岔开话题的由头,“美漓,一起去吃饭。” 美漓道,“不了,嫂嫂,我吃过了,对了,我差点忘了,”她从衣服里抽出一个信封,“这是嫂嫂的丫鬟给嫂嫂的信,哥哥让我过来给你。” -- 第87页 最后一句有点绕,怎么她丫鬟的信,给到了周学瑜?柳筠接过来,“还要多谢你兄长。” “哎,这有什么可谢的,哥哥说,本来嫂嫂的丫鬟是想要托我带的,但是我那个时候在和裴伯母说话,哥哥正好在外面,就顺手给接了。”美漓解释,“嫂嫂,你先吃饭吧,我要去找苏师父玩会儿。” “好,美漓,在军营里,你还是不要叫我嫂嫂了,我扮的是男装,你就叫我,”柳筠想了一下,开口,“柳哥哥吧。”虽然她知道大家都已经看出来了,但是样子该做一下还是要做的,而且他们虽然知道她是女儿身,但应该并不知道她就是世子妃。 美漓露出了柳筠看不懂的笑容,“柳哥哥,这个称呼好。我喜欢,裴哥哥,柳哥哥,听起来就很是般配的样子。” 柳筠在美漓留下的银铃般的笑声中有点回不过神来,所以这个称呼是有什么别的含义吗,为什么她的笑容又诡异又兴奋。 她打开手里的那封信,看到字迹后,就知道坏事了,这哪里是她丫鬟给写的信,这是周学瑜的信,她就说昨天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没成想他真的认出她来了。 信上只有两句话,“今晚戌时三刻我在湖边的柳树等你,不来,你知道后果。” 得,几年未见,老实巴交的教书先生也知道威胁人了,她倒要看看她不去到底会有什么后果,说到底不就是当初自己不告而别吗,她又没和他定终身,不过是利用他对她那点昭然若揭的小心思办了点事,虽然自己是理亏,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不知道有个词叫烟消云散吗? 柳筠在一遍又一遍的自我说服中,打定主意今晚不会去,她把信撕了个撕烂碎,扔到了火里。可这一天下来的惶惶不安是骗不了人的,说到底自己欠他一个不告而别的解释,教书先生最是古板又死心眼,她在戌时三刻准时出现在了他说的地点。 夜色笼罩着大地,残冬暮春的时节,湖上的冰还未消融,发出淡淡的白光,湖边唯一的一颗柳树在寒风中摇摆,柳筠紧了紧身上的裘衣,走向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 周学瑜听到声音,并未回头,但他知道是她,初见的时候就有一种熟悉之感,只不过那个时候,又怎会想到她就是她,“梅青,是你,对吗?” 一句话三个停顿,不确定又带着疑问的语气,可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柳筠手起刀落的承认,“对。” 周学瑜的身影一顿,声音里满是涩然,“我只想过你的名字是假的,不曾想,你的容貌也不是真的。” “当初算我对不起你。”柳筠不忍看向那个背影,自己好像确确实实当了回负心汉。 当时接近周学瑜是为了周家手里的芷仲兰,乌星解药中的一味,百年兰花,世上有的不过三四株,其中一株在周家,这种绝世珍宝,是千金都换不来的,她偷也偷不得,抢也抢不得,最后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用了美人计。 是真正的美人计,柳筠开始都没想到会成,毕竟她打探来的消息,周学瑜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板书生,恐怕再美的女人在他眼里都没有书里的文章来的有趣,可没想到他偏偏吃这一套,她把从话本子上学的几招欲擒故纵全都生搬硬套地套到了他身上,还真就把他可套住了。 套到了兰花,她留给了他千金的银票,便断了联系。她以为此生都不会再相见,因为那张脸她不会用第二次,不曾想他还是认出了她,他到底是怎么认出的,她现在也没那个胆子问。 周学瑜倏地回头,眼里有怒也有红,“什么叫算,你就是对不起我,拿到你想要的,就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一次又一次的给你找借口,觉得你还会回来,你不会骗我。不曾想,我真的是被别人当做傻子耍了。” 柳筠看到他的眼神,心里一慌,她知道他对她可能还有怒,只是不知道这怒里还有情。从认识到她拿到兰花,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以为纵使当时他对她有那么一丝情谊,也不会太过长久。 “学瑜,当初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但我也是身不由己,我姨母病重,需要芷仲兰入药,我别无他法,才用了下策。你恨我怨我都是应当应分的,实在气不过,打我一顿也行。”柳筠承受不住他的目光,别开眼去,“你也看到我是什么样子了,撒谎骗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实在不值得谁倾心相许。我只希望你别困在过去,往前走一步。” 周学瑜冷笑一声,“你不用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你放心,你不会纠缠于你,你说的对,你这样的人,确实不值得谁去倾心。” 柳筠看着周学瑜愤然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欠下情债的本事。 她拿手拍拍在自己肩上作乱的柳枝,但拍不去满心的愁绪,这种欠债的感觉可太不好了,她感觉她今晚可能又要失眠了。 被冷风吹够了的柳筠转身往自己营帐走去,可她这一转不要紧,裴晟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她,她心里一咯噔,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说不心虚是不可能的。他那个距离,应该听不到她和周学瑜的对话。 她带着三分侥幸朝他走去,可没迈两步,他已经转身走了,柳筠落下的脚停下半空犹豫了片刻,急步上前,去拉他的手,只堪堪碰到了指尖,他便把手收到了衣袍里,不去看她,也不等她。 -- 第88页 “世子爷,你听我说。”柳筠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怒他。 “别说,柳筠,如果你和我说的不是实话,那就别说,别拿谎话敷衍我。”他脚步未停,话逆着风进到柳筠耳里,她听出了恼意,也见到了裴晟真正生气的样子。他从没叫过她的名字,一直是夫人,婉婉的,第一次从他出口出来柳筠两个字,她一时分辨不出是夜晚的风更冷些,还是他的声音更冷些。 柳筠滞在了原地,两人的距离逐渐拉开,她确实不能和他说实话,那就不去敷衍他了,柳筠转了方向回了自己的营帐。 裴晟的余光里没了人,最后连衣角都没了,他满心满眼的怒气不知道要撒给谁,只能又生生地憋了回去,怄得自己嘴里都起了血腥味。他就说今天周学瑜明里暗里的打听柳筠有些奇怪,他还纳闷他怎么对柳筠突然起了兴趣,原来不是突然起了兴趣,看刚才的情况,是早就有旧情。 有旧情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男未婚女未嫁,他可以允她有一段过往,有一个旧人,他自问还是有那个肚量的,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又想扯谎来糊弄他。 裴晟摔了帘子进了营帐,脸上的颜色让守在营帐外的侍卫自动噤了呼吸,挺直了腰背。裴晟在帐子里转了三圈后,又把帘子给踢开了,疾风怒火地朝旁边的营帐走去。 碧荷刚把一个汤婆子递到柳筠手上,裴晟夹着冷风进来了。 “碧荷,出去。”裴晟声音阴沉。 碧荷低眉垂眼,快步挪了出去,后面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碧荷没敢回头,她直觉今晚有大事要发生。 掉在地上的声音是裴晟扔掉的汤婆子,碧荷后脚跟刚踏出营帐,柳筠已经被人抱起扔到了塌子上。 说是扔,其实就是起势有点猛,但落下的时候是轻的。可柳筠还是被吓到了,说是吓,其实更多的是慌,今晚她心里的情绪太过复杂,对周学瑜有愧,对裴晟心虚,两个男人她都惹到了,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哄回来。为什么男人在三妻四妾,七妻八妾中都游刃有余,到了她这儿,就两个男人而已,她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话本子都白看了。 让她更慌的是,对裴晟的心虚明显多过对周学瑜的愧疚,虽然她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可心虚的,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她又沮丧又憋屈,她不该是这样的。 背碰到塌子的那一刻,他已经欺身而上,“解释,就现在。”他手抚上她的发,轻言低语,“婉婉,别拿什么你们在探讨四书五经来搪塞我。” 第48章 柳筠话还没出口,水先碎在了眼里,是,你们都有委屈,你们都会耍性子,你们耍起脾气来都能六亲不认。就算我和他有旧情又怎么了,你还有一个裴哥哥前裴哥哥后的美漓妹妹天天在我眼前晃,我就算心里别扭,也没有跟你逞凶斗狠,甩你脸子给你气受。 她梗着脖子,“是,我和他是有旧情。” 她宁愿他以为她和周学瑜有旧情,也不想让他知道,她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做过那样的事情,说不清缘由。 话音落地,空气凝结成冰。 柳筠的视线虚落在他的领口,不去看他的脸。裴晟抬起她的下巴,直直的望进她的眼睛里,“那现在呢?”声音里听不出怨怒。 柳筠不喜欢这种被他居高临下审视的感觉,她抿着嘴,不说话,她那句旧情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无论是旧人还是旧情都是过去的事情,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婉婉,别挑战我的耐心,告诉我,你现在的心在哪儿?是在我这儿,”他顿了一下,“还是在他那儿。” 她的心只属于她自己,她并不想放在别人身上,她原本以为她会一直这样。 裴晟看着那双紧闭的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冷笑一声,很好,他就说她那套什么由身不由心的话是从哪儿出来的,他都不知道他这位夫人这么潇洒不羁,心放在另一个人身上,都能和他颠鸾倒凤,一次又一次。 既然她都这么玩的开,那他还有什么可在乎的。柳筠看着裴晟风雨欲来的脸色,惊慌失措如波涛般汹涌地压过来,她按住欲扯她衣服的手,“裴晟,你先冷静,我” 外面的声音打断柳筠的话,“世子爷,属下有要事禀告。”跪在外面的小春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但是小腿肚子止不住的打颤。他和小风猜拳猜输了,所以这等要掉脑袋的差事落到了他头上,他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他还没有把写了撕撕了又写的信交给碧荷。 营帐里和营帐外俱是鸦雀无声,他想是不是世子爷正在兴头上没有听到,那我要不要再说一遍,真的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他不说也是死,说也是死,那他还是说吧。 小春刚发出一个音,裴晟已经沉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出来了。小春,站在远处的小风和碧荷,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主子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小风跟小春使眼色,让他自求多福。小春心里直骂娘,最后看了碧荷一眼,垂死挣扎把手里的纸条双手呈给裴晟,这是小北从东黎那边传来的消息。世子爷说过小北那边的任何消息都要第一时间递给他,他这是按世子爷吩咐办事,如果这都要被罚,未免也太冤了点儿。 裴晟看完的纸条,就着旁边的火把给点燃了,他看着落到地上的灰烬,声音无波也无澜,“找孙将军和朱将军去父亲的营帐,我随后就到。” -- 第89页 小春悄悄抬眼看裴晟再无他话,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遵命,属下告退。”他后退了两步,随后撒腿就跑。 柳筠仰躺在床上,胳膊搭在额间,其实话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后悔了,她现在算是把自己推上了一条死路。当时就应该死不承认或者是服个软撒个娇,撒娇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到第三回 往后就该信手拈来,哪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死鸭子犟那一回嘴。哪怕就干脆实话实说,她就是这样的人,有什么好隐藏的,至于她在他心中是好是坏又与她何干。 反正哪一种都比刚才说的那一句似是而非的假话要强,她现在把自己放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位置,有了她那一句话,后面再说什么或者再解释什么都是徒劳。 她翻身把自己的脸埋到靠枕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哀鸣。她听到营帐里有进来的脚步声,以为是碧荷,“碧荷,我好像惹到你家世子爷了,要怎么办?”而且好像真的惹得不轻,看来话本里那句话一点儿也没错,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占有欲都强的很,不管他喜不喜欢,沾上了就是他的,别人连个衣角都不能碰。 “不是好像,是确实惹到我了。”裴晟看着软塌上那个身影,冷声说到。 柳筠猛地抬起头,又迅速起身,挺起腰背,盘起两条腿正襟危坐。 她看着他的脸色,已经没有了刚才盛极的怒气。她脑子飞转,试探开口,语气放软,“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把世子爷哄回来?” 裴晟看着她飘忽不定的眼神,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刚刚有些平息下去的怒火又开始往上翻涌,“柳筠,我不管你和谁有什么旧情,也不管你之前的心在哪儿,你既然进了我裴家的门,今后的心思就只能放在我一个人身上,你可以骗我利用我,也可以算计敷衍我,毕竟你是我亲自用十八台大轿给迎进门的夫人,这些我都可以认。但是你记住一点,我没打算放你走,你不用整天想着打什么歪主意,我知道你本事大,给你个梯子你就能上天。可以,你去上,你去摘星星摘月亮,我都不管,可你要是敢去给我摘墙那边的红杏,又或者去见那死心眼砍桂树的吴刚,你会知道惹到我的后果。”他声音压的极低,一字一顿说的缓慢又清晰。 柳筠迟钝的大脑把接收到的每一个字组合在一起,再配上他的神情和语气,她带着三分顿悟三分迟疑还有三分无措,话在嘴里盘旋了三遍才问出来,“你喜欢,我?” 裴晟怒极的眼里闪过一丝慌,原本冲破头颅的火气被她这毫无防备的一盆水给泼过来,稀拉哗啦地给浇灭了,只剩下弥漫在空中的热水汽在他头顶盘旋。 她真的是听话听不到重点,他是这个意思吗,他说了那一堆话不是为了让她得出那四个字的结论,他的意思是让她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别到处去留那不该留的情。 裴晟手握虚拳抵在嘴边轻咳两声,“你别转移重点,我说的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喜欢我。”柳筠再一次开口,还是那四字结论,只不过疑问的语气变成了肯定的语气。 裴晟手背到后面,拇指摩挲着食指,两指之间快要擦出火来,她可真是打仗的好手,只用一句话就能把局势给扭转过来,本来应该是他质问她,让她给出解释和表态的场面,为什么最后反倒成了她气定神闲地对他进行逼问。 “现在要说的问题不是我,是你。”他并不回应她自己擅自定下的结论。 柳筠挺直的背塌了下来,微微的驼着,眼睛的焦点虚无的定在半空,我吗?她声音有些缥缈,“可我好像还没喜欢上你。” 裴晟咬牙,你不用说出来,我也知道,他已经认清了这个事实,所以这不是重点,“你可以还没喜欢上我,但你也不准喜欢别人,旧人新人都不行。” 柳筠眼睛落到他的眸子里,“我没有喜欢过谁,周学瑜,”柳筠顿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第一句话出来,裴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接着的那三个字,让他觉得尤其的刺耳,他不想听她说别的男人的名字,也不想听她和别人的相识。他动了动脚,最后还是耐下性子听她要继续说什么,毕竟她现在的样子不像是要扯谎来骗他。 “是我骗了他,他家里有我想要的芷仲兰,所以我便使计接近他,拿到芷仲兰后,我们就再没见过,我当时是易的容,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总之那件事情确实是我欠他的,他怨我恨我也是应该。”柳筠省去细枝末节,说了个大概,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她说完之后,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整天怎么想着骗人,用一个谎去圆另一谎。 使的什么计,裴晟不用想都知道,他知道周学瑜心里有人,不然就冲他那个愚孝的劲头,周伯母为了逼他成亲都快一天抹三次脖子了,他要是心里没人,不可能挺到现在还没有成亲,只是他不知道他心里的人竟然是自己家这一位。 柳筠说她不喜欢周学瑜,他信,她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心的,刚才在湖边是怒火攻心,所以失了分寸。可她不喜欢,并不代表周学瑜不喜欢,她没有心,周学瑜那颗死到家的心眼,可是一股脑全放在了她这儿,否则他那么一个一板一眼的人,不会失态成那样。 “我是你夫君,你欠的,自然由我去还,歉我去道,你后面别再随便对着谁用什么不该用的计策。”裴晟怕她还不明白,“你想用什么计都冲着我来,要招惹也只能招惹我一个人,私下不准再跟他见面。” -- 第90页 公开的场合能不见也不要见,反正就一个意思,两个人不要见面,如果可以,最好永远。 第49章 柳筠盘着的腿搭到床沿下,她的心与其说乱,不如说慌,她从得出那个结论开始整颗心一直在半空中飘着。他心里有周美漓,为什么还能喜欢她,她说心里没有他,他好像也没有很在意,所以他对她的喜欢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是说男人的喜欢可以分给两个人或者几个人? 如果是那样,这种喜欢她宁可不要,她也不要把自己的心放在一个滥情的人身上。 “就是我的心不在世子爷身上,世子爷也不肯放我走吗?” 裴晟嚼穿龈血,“我可以等你,几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反正这辈子还有这么长时间。走你就不要想了,有想那个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我身上的好,想想该怎么才能把心放到我身上,这样你少些痛苦,我也高兴些,不是两全其美。” 柳筠歪着头,像是真的在想些什么,“我刚刚仔细想了想,世子爷身上好像也没什么好可以让我想的。” 裴晟喉咙滚动,好极了,他怎么这么喜欢她这幅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模样,他轻笑一声,寒气似乎从冰冻的湖面里面冒出,“那就只能委屈婉婉了,下半生只能跟我这么一无是处的人绑在一起,这种度日如年的生活想想都觉得痛苦,我是无所谓,毕竟你在我眼里哪儿哪儿都是好,看你一眼,我都是高兴的。” 表明心意的话明明该情真意切地说出来,可到了他这儿,就跟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样,咬碎了牙齿吞着恨把自己的心甩到她面前,甩完了,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出了营帐。 柳筠怔怔的坐在塌子上,让人面红耳赤的烧爬上脸颊,他怎么说完自己想说的就走,她想问的还没有问出口,他对周美漓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辗转反侧半夜最后终于睡过去的柳筠,一大早又被外面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天色有些发暗,空气中有些潮湿的味道,想来是要下雪了,她闭着眼眯了一会儿,又挣扎着起来了,这里不是沁雪园,不能自己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 碧荷恰好掀帘进来,柳筠披上外衣问她,“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昨晚后半夜的时候东黎的人偷袭,不过已经全部都被按住了,世子爷就怕他们不来,无论来多少都让他们有来无回。”碧荷眼里透着兴奋的光,这小丫头平时都是四平八稳的,柳筠倒是第一次见她这幅模样。 东黎都敢主动来偷袭了,那大战估计也就这一两天了,“这两天别往外跑了,老老实实在我们自己营帐待着。” 碧荷把汤婆子递到柳筠手上,“世子爷说就让我好好守着世子妃,世子妃在哪儿我在哪儿。” 柳筠不喜欢守着这个词,她又不是生活自理。 “还有这个,”碧荷递过来一封信,“世子爷让我给世子妃。” 柳筠看着那个没有任何署名的信封,有些迟疑,并没有伸手去接,这是什么,表白信么,他对她有这么执着? “世子爷说这是惊喜。”碧荷看出柳筠的不安。 惊喜?是惊吓还差不多,柳筠用两根手指从碧荷手里夹住信封,一时不知道该让它随风飘走,还是认命地看看这所谓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她颤颤悠悠地抽出里面的信纸,打定主意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得心如磐石不能动,就算是动了也得假装没动。 她一目十行的读完信,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看碧荷,碧荷点头给她肯定,“世子爷说人已经平安到府上了,让您不用担心。”昨晚世子爷从世子妃的营帐出去后,把这封信交给了她,让她转交给世子妃。明明两个人刚才就在一起,给封信还要她这个丫鬟来转交,看来两个人闹的别扭还不小。 信是奶娘写的,说她已经被裴晟的人给接到了南淮。今天明明是一个阴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消息从天而降。关键是她昨天还对人那样,他今天就给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这让她对他的愧疚又平白的多添了几分。 “世子爷还说,他当初答应过您的已经完成了大半,还希望您别忘了当初的约定。”碧荷老老实实当一个没有感情的传话人。 柳筠愣了一下,他们说过的约定可太多了,她用自己有些疼的脑地想了一下。开始是说他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可最后好像是他让她干什么,她越不干什么,这条算她理亏。 然后还有一个三个月的约定,说是三个月后要让她考虑好是做假夫妻还是真夫妻,可现在不说什么真夫妻假夫妻,他该干的事可是一样都没少干,这条她没什么可心虚的。 还有什么来着,柳筠想起来了,他要让她永远的留在裴家,不提什么和离还有下堂的话。当初做这个约定的时候,柳筠并没有想到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把这些事情都做到,所以是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糊弄态度来敷衍他来着。 柳筠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你心里有一个抹不去的白月光,关于周学瑜我还给了你一个解释,周美漓跟你是怎么回事,你只用一句你们两个绝不可能就打发了我,还每天义正严词地说我敷衍,你裴晟才是敷衍人的高手。这样的你,凭什么要让我耗死在你裴家,我可以和你没羞没臊的过一段快活的日子,但不代表我可以和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白头相守。 -- 第91页 但他给的这个人情又太大,把奶娘从柳府给接出来,以后不管是她父亲还是皇上都不能再胁迫她,她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实在不行的话,等她走的时候,就留银子给他,这几年青衣派的生意在逐渐的做大,境况也越来越好,她可以留给他足够的银子,虽然她知道他也不缺,但这种东西总是越多越好。 正在和几位将军商讨作战计划的裴晟如果知道他家夫人此时心中所想,估计不用东黎的人暗杀,他就能被气个七窍生烟而死。 他冷眼看着在一旁神色恍惚的周学瑜,她这位夫人还真是害人不浅,他就说她个生瓜蛋子怎么能把勾人那一套用得那么挥洒自如,原来是在他之前已经找人练过了,而且练的相当成功。 裴晟想,当初就不该听二皇子的把周学瑜给叫过来,他不来也就没有这一出事了。 也不对,他不来,自己岂不是永远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一段。裴晟揉揉自己的眉心,他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一种更憋屈一点儿。 等所有人都散去后,他本来想叫住周学瑜,最终没有开口,也没什么好聊的,他不会放手,周学瑜大概也不需要他的劝慰。 他现在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这些,军营里的事父亲全都推到了他身上,他老人家带着师父和师伯整天下棋钓鱼,把在军营的日子过得比在南淮的家里还悠闲,还打着母亲的名号,说母亲说过了,都这把年纪了,还整天操的什么心,有儿子不用干什么。 的确,有儿子不用干什么,所以他得生个儿子,以后等他老了,或者也不用等老,等他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了,还有个儿子可以用。就是不知道他儿子的娘亲想不想和他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等他先把那该死的东黎国师给摆平了,再去摆平他儿子的娘。 “哎呀,你们放我进去,我忘了拿东西了。”外面是美漓那丫头的声音,裴晟眉间皱得更紧了些,“小春,让她进来。” 美漓拿手指小春相拦的胳膊,冲他扬眉,“听到了没,你家主子说让我进去了。” 小春自然听他主子的,只不过二小姐未免太娇蛮了些,都不知道二皇子怎么受的了她。 这个问题也是裴晟想知道,“你在宋子凌面前也这样?”他看着走进来的人,如果真的是那样,那确实是有点委屈宋子凌了,本来就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体,还要整日的受他们家这位二小姐的折磨。 周美漓撇撇嘴,“我们家二皇子可不像某人那滥情,我对他好着呢。” 真是女大不中留,这都还没成亲,就已经我们家二皇子了,他这个成亲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听到我们家世子爷这句话。 “你不收拾东西,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裴晟低头给二皇子回信,他没有功夫应付她,“不管你请了谁来说情,今日必须得走,这里不是你可以多呆的地方。” 周美漓心想我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他还在避开话题,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走我自然会走,只是我走之前想要提醒哥哥几句话。” 裴晟放下笔,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周美漓难得有说教别人的时候,她清了清嗓子,双手背在后面,拿手指点他,“裴晟,你还记得我们裴家的家规吗?” “裴家家规可太多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条。” “不许纳妾,不许纳妾,不许纳妾,”周美漓连续强调了三遍,“嫂嫂人很好,温柔又贤惠,还一心待哥哥,哥哥不该生什么其他的心思,辜负了嫂嫂。如果你惹嫂嫂生气伤心了,小心我去找母亲告状。” 第50章 裴晟挑眉,不知道她这是闹的哪一出,她又是从哪儿看出她嫂嫂温柔又贤惠的,还一心待他,“我纳不纳妾,不是你该关心的。你只需要操心你家二皇子将来会不会纳妾。” 周美漓眼带薄怒,“他敢!哥哥你要是敢带坏他,我就跟你急。” 裴晟笑自己的傻妹妹,他坏还用我带么,“我不管你和他的事,你也少掺和我和你嫂嫂的事。东西收拾好了,就赶紧上路,就算你磨蹭到天黑,今天也得走。”他只当她是不愿走,才在这儿东扯西扯地磨时间。 周美漓气他独断专行还不听人言,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我本来还想如果你听我劝,我就不和母亲说,那你就等着吧,等回到南淮,挨骂可能都是轻的,得直接挨板子。她哼了一声,拿起他桌子上那把破扇子扔到他怀里,跺着脚走了出去。 裴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很是为二皇子以后的日子担忧。 周美漓走后的第二日,仗就开打了。开始柳筠都不知道,因为军营里一点儿打仗的迹象都没有,上到将军下到士兵,大家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碧荷带着笑卷帘而入,“世子妃,我军首战旗开得胜。” 正在捣药的柳筠愣神了一下,“已经开打了吗?” “已经打完了,东黎那边的一个叫什么图尔木的将军今天早晨在城外叫嚣,被孙将军一杆子挑下了马,不到一刻的功夫就被打了个落荒而逃,我们没有损伤一兵一卒。”碧荷神动色飞。 柳筠捣药的动作慢了下来,虽然她从来没有打过仗,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主帅帐里的气氛很凝重,丝毫没有打了胜仗的欢喜。裴牧坐在主位,裴晟和几位将军或坐或站。 -- 第92页 “图尔木根本就没有出战的样子,他就耍了两下花把势。”孙将军这仗打地窝了一肚子火,感觉就像是被人耍着玩一样。 图尔木是切尔烈的大儿子,切尔烈是东黎有名的战将,在东黎的地位堪比裴牧在北朝的地位,不过切尔烈的将军生涯并不平顺,起起落落,他下过几次大狱,现在又被复用了。 图尔木虽是他几个儿子中资质最平庸的,但也绝对不是今天早晨的那个水平,孙将军之前和图尔木交手过好多次,对他很了解。 “看来切尔烈在憋大招,只要切尔烈和那位国师碰到一起,那就是沆瀣一气,全是阴招,一准没好事儿。”孙将军之前吃过他们两个的亏,他手上有许多凹凸不平的疤,就是染上了那位国师弄出来的什么见鬼的瘟疫留下的。 “各驻守处、水源和粮草处再各加三队士兵,一天十二个时辰,严加死守,不能放进一个活物。”裴晟传令下去,“还有,赵叔,所有的饭食,全都由我师父检查无碍后才可发放。”赵将军是掌管火头军的。 各将军抱拳听令分头行事。等营帐里的人散去后,只剩裴牧和裴晟。 “你要不要把婉婉先送回将军府。”裴牧问裴晟,就目前形势来看,并不是很乐观。裴家在这边也有府衙,只不过他和裴晟很少住在那边,大多数时间都是住在军营。 其实裴晟更想把人放在身边,总觉得她在他眼皮底下会安分些,他能时不时的见她一眼,也会安心一点儿。但肯定是将军府更安全,小北那边昨晚给过消息,国师确实是在研究一种瘟疫,但核心的消息,暂时还没有探听到,裴晟有些担心。 “我待会儿去和她说。”裴晟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裴牧,“父亲要不也跟着婉婉一会块儿住到府里去。” 虽然裴牧体内的乌星之毒已经全部祛除,但是身上的功夫已经废去了七七八八,精神也大不如从前。 “对我来说,府里还没有军营里呆得舒服,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上阵打仗可能是不行了,但挺到我的小重孙出生应该是没问题的。” 裴晟本来心情很沉重,他知道对于一个将军来说不能上阵打仗意味着什么,听到最后又有些哭笑不得,媳妇都还没搞定,孙子更是没影,哪还来的什么小重孙。 “对了,”裴牧走到营帐门口,想起来什么,“学瑜也一块儿跟着过去吧,周家十六代单传的这么一根独苗苗,他要是在这儿有个什么闪失,你周伯母得跟你拼命。反正那些资料他在哪儿看也是看。” 周学瑜?裴晟眼角一跳,将军府可没有他可待的地儿,他就老老实实地住在军营,在这边他也不会让他少一根汗毛,绝对让他这根独苗苗完璧归赵的回到周家。 他在营帐里坐了半刻钟,才起身去了柳筠的营帐,他本来应该晾她一阵,让她意识到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但是依照他对她的了解,真要晾起来,可能直接就晾凉了,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一主一仆蹲在地上围着一堆草药,不知道是在干什么,连他进了营帐都没听见。他提着脚步走到她们身后,看了半响,两个人收拾的起劲,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弯下腰,与她的后背离着有半指的距离,在她耳边轻咳了一声。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柳筠被吓的一激灵,猛的直起腰,正好靠到了他的怀里,裴晟不费吹灰之力,被扑了香玉满怀。柳筠被吓得不轻,靠在他怀里半天没缓过神来,裴晟眼里笑意更深,但又立刻换上了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昨天的账可都还没有算完。 碧荷急急地起身,又急急地低下头去,屈膝行了一个礼,退了下去。她原本还担心世子爷和世子妃,现在看来两个人好着呢。 柳筠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是拿脚踩到了他的靴子上,重重地研磨了几下,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裴晟忍住闷哼,在她眼神的示意下乖乖把搂在她腰间的手抬起来,作认输状,眼里的笑还是没有藏住,又泄了出来。 柳筠看着他的笑眼,仿若星子洒在了眸中,心中的气血翻涌上来,怒瞪着他,耍弄轻薄了人至于笑得这么风骚。 裴晟看着眼前那张脸,他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有些地方确实发生了变化,虽然不是很明显,她在他身下的每一次,他都细细地描摹过她的眉眼,不会弄错,双眸带上了杏仁的潋滟,肉肉的鼻头变得有些秀丽挺翘,最重要的是,她原先明明是一张圆脸,现在下巴尖尖的有些趋近瓜子脸了,所以是她吃的那个星月移的药效正在逐渐消失? 等等,他怎么觉得她现在这张脸,自己曾在哪里见过。 柳筠看着他神色变幻的脸,有些狐疑后退两步,她早晨的时候才看过自己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现在被他这样一看,她的怒气转成了心虚,怕是露出什么破绽。药她是暂时指望不上了,她这些天转悠了军营里各个能让她转悠的角落,已经快要凑齐了可以简单易容的东西。 “世子爷过来有何事?”柳筠借着转身倒茶的动作,避开了他的打量。 裴晟看着她的侧脸,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了,竹姨死的那晚,她的乌月第一次显露出来,当时她的容貌也发生了变化,现在的轮廓里,有那个时候的样子。 他目光沉了沉,走去营帐口,掀开帘子对守在门口的碧荷说了两句什么,柳筠抻着耳朵也没有听清。她心里暗自犯嘀咕,茶杯里的倒影也看不清自己的脸,现在如果去拿铜镜照的话,又太明显了。 -- 第93页 裴晟和碧荷交待完之后,又走了回来,接过她手里举着的茶杯,回答她之前的那一个问题,“你和碧荷午后起身去这边的将军府里住。” 柳筠是听碧荷说过这边也有府邸,现在突然要把她送走,她想起了上午有些奇怪的那一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乌黑的长发束成一个发髻,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脸上担忧神色尽显。他扶了扶她发髻上有些歪斜的木簪子,低声安抚,“无论发生什么,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她有些别扭他这样的亲昵,脚步往外挪了挪,让自己的头离他的手远一些。 裴晟在她后退的脚步中眯起了眼睛。 “只有我自己吗?” 柳筠的本意是问苏正山和弘音是不是一起走,这句话听到裴晟耳朵里就变了味道,“怎么?夫人还想和谁一起走?”他声音连带着脸色一块染上了寒霜。 柳筠看着他突然冷下来的脸,有些不明所所以,他这变脸未免变的太快了些。昨天晚上怒着一张脸,话说到一半就甩手走人了,今天又跟无事人一样进来就捉弄她,话还没说两句呢,眼看着又要翻脸了。 她那句话是哪个字惹到他了,为什么他这么难伺候?就算她不看话本也知道男子若是喜欢一个人,必定是眼巴巴的千哄万哄地哄着来的,哪里敢给自己心爱的女子天天摆脸色看,可见他的喜欢也就只是一时一刻的冲动。 柳筠不惯着他,并不答他的话,又去弄地上的那些草药,这在裴晟看来就是心虚的表现,他跟到她身边不依不饶,“夫人怎么不说了,如果夫人想有一起同行之人,不妨说出来,我能安排自然给夫人安排。” 第51章 柳筠现在多少有些听出他这幅不阴不阳的样子是因为什么事,是昨晚的劲儿还没散完,又积攒到今日来了。 她拍拍手,抬眼睨着他,她蹲着,他站着,本来应该是他的居高临下更能在气势上压迫人,但裴晟被她这样一看,反倒被压了下来。 “世子爷,我已经解释过了,你如果没有听清楚,那我就再解释一遍,我与周学瑜没有旧情,是我欺骗了他,利用了他,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所以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旧情复燃,你以后不用再明一句暗一句的在这儿噎我。” 被她这样毫不留情地指出来,他开始有些恼,后来又有些尴尬的难为情,再后来也坦然了。 没错,他就是嫉妒,嫉妒周学瑜比他先认识她,嫉妒她对周学瑜也用过那美人计,他只要一想到这点,压在胸口的那团火就止不住地往上蹿。 “如果没有其他事,世子爷就去忙,等碧荷回来,我们收拾完东西就出发。”柳筠开始赶人,她不想看他脸色,她又不是他的兵。 裴晟自然不会走,他也蹲到地上,和她肩并肩,学着她的样子拨着草药,“我就是介意你和他的那一段,不管是不是假的,我都介意,所以,以后不要让我从婉婉嘴里听到任何关于周学瑜的事情,不然,” 裴晟不紧不慢一字一句,柳筠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眸中甚至带着笑意,鼓励着他继续说下去,她倒要看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威胁的话来。 裴晟看出了她毫不畏惧的挑衅,以前她还知道在他面前服个软,是假意的也好,是敷衍的也好,只要她肯服软,他都认,现在是完全是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半句话都不认输,完全顶着他来。 他拉住她的胳膊,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凑到前去咬住她的唇瓣,来了军营之后,他们还没有如此亲近过,只是一个亲吻就足以让他热血沸腾,他并不恋战,深深地吮了几下后,便放开她,额头抵着额头,鼻梁贴着鼻梁,呼吸交错着呼吸,“不然,要不要试试我把你困在塌上三天三夜?” 柳筠没忍出,嗤的一声轻笑出来,“就怕世子爷有心无力。” 裴晟并不争口头上的便宜,事实总归能说明一切,他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又去咬她娇艳欲滴的唇,“不怕,试试就知道了,要不以后,你见他一次,我就试一次,如何?” 他的手不闲着,柳筠的手自然也不闲着,她摸到他的背上,大力点了一下他的麻穴,裴晟对她根本没有防备,让她轻易得了逞,松了对她的牵制。 柳筠从地上起身,“世子爷未免有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裴晟挺过那股酥麻劲儿,也从地上起来,对她州官的指控并不认同,“这句话从何来?” “世子爷又要求我解释过往,又让我保证以后,那世子爷呢?世子爷是不是需要跟我解释一下你和周美漓的事情,这样才算公平。” 柳筠的身量在女子中算高的,但站在裴晟面前才堪堪只到他的下巴,她仰着头看他,脖子有些酸疼,但并不打算退却,如果他对她有要求,那么她对他自然也有同等的要求。 裴晟有些微愣,美漓是他亲妹妹,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周裴两家人。 当初父亲独自在南淮,七岁的他和有身孕的母亲被留在京城,说好听点是留,其实就是皇上牵制父亲的人质。 和母亲同时怀孕的还有周伯母,也就是周学瑜的母亲。周学瑜的父亲是内阁首辅周瑾海,母亲俞兰婷是皇上的老师俞太傅的长女,周伯母与母亲是手帕之交,义结金兰的姐妹。在京城的日子,周伯母常伴母亲左右,当时周伯母还和母亲开玩笑,说是如果是一男一女就要定成娃娃亲。 -- 第94页 母亲快要临盆的时候,皇后那边来人,说皇后想念母亲,请母亲进宫说会儿话,当时周伯母也在,她怕皇后为难母亲,便和母亲一同进了宫,在皇后宫里,还算相安无事。 出了皇后宫殿之后,在走廊里迎面朝母亲跑来一只小花狗,母亲身边的秋雨姑姑伸脚挡了一下。事端就出在这只狗上,狗是当时皇上新宠的一个妃子养的,妃子声称秋雨姑姑打了她的狗,要把秋雨姑姑拖出去乱棍打死,最后母亲和周伯母下跪道歉,那个妃子才勉强揭过,离皇后宫不过几步的距离,皇后在母亲和周伯母跪了半个时辰后才赶过来,训斥了妃子。 在回去的路上,两人就不行了,下人们驱车就近去了周家,当夜两人同时分娩,周伯母肚子里的孩子最终没有保住,母亲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美漓,第二天周伯父对外说的是裴家的孩子没保住。 父亲两日后从南淮赶到京城,先去了周家,然后去了皇宫,与皇上密谈了半个时辰,至于谈了什么,无人知晓。 最后,妃子被打入冷宫,一个月后父亲带着母亲和他离开京城去了南淮,此后十几年只有裴牧会每年回京述职,裴晟再没去过京城。周家把美漓当成亲生女儿来养,她一年一半的时间在周家,另外大半的时间在裴家。 关于周美漓是他亲妹妹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到要让柳筠知道的时机。 “美漓…” 他从语气到表情都在迟疑,柳筠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不需要他再说什么。 “我知道了,世子爷不必再多说。”无论他再说出什么,柳筠都没有再听的兴趣,一颗快速跳动的心由热变冷,她不知道他如果对周美漓的事情做出一个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解释后,她会怎么做,但现在,她需要拽住自己已经开始沦陷的心。其实还不算晚,毕竟她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心全部交托给别人,那是太傻的赌注,她不会做这种自寻死路的傻事。 裴晟想要拉她的手,被她避开了,他只能走进一步认真解释,“我之前也说过,我和美漓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和二皇子是两情相悦的。” 柳筠大概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相信他所说,裴晟看着她这幅明显在打发他的样子,心思一转,“婉婉,也嫉妒?” 嫉妒?柳筠看着他嘴角牵着的那抹笑容格外的刺眼,她弯眼一笑,温柔尽显,“怎么会,我早就说过,就算世子爷纳妾也是可以的,世子爷想纳几个就纳几个。” 裴晟嘴角的笑变成冷笑,看着她不再言语。 “我正和你师伯下棋下到关键的时候,你着急忙慌的把我叫来有何事?”苏正山掀帘进来,满是抱怨,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流,他好不容易要下赢一局,还被这小子给搅合了。 “等下次,我替师父赢回来。”对于怎么哄苏正山,裴晟有一百零八种方法,“师父,你来看看婉婉体内的乌月是否已经全部清除了?” 裴晟怕她容貌的变化与乌月有关,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让师父来看看有没有问题才能放心。 苏正山看他表情严肃,也随即正色。柳筠不知道怎么又要确认她体内的乌月,前几天苏正山和弘音每天都轮流帮她把一次脉,已经确认乌月全部清除。不过他并不像开玩笑的意思,柳筠只好老老实实地伸出手。 “她现在体内什么毒都没有了,再养养身体,生养小娃娃都没有问题。”苏正山撂下这一句话就着急忙慌地走了,既然徒媳身体无碍,他还是快点回去对战弘音,将来小徒孙出来了,自己还有的可以吹。 苏正山来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就有点僵,苏正山走前,留下那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本来有些僵的两人又有些尴尬,不约而同地转向不同的方向。 “你们尽快收拾东西,小南到时候会护送你们过去。”裴晟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柳筠知道小春和小风,也见过小北和小西,怎么又冒出个小南来,不会过两天又会冒出个小东来吧,这名字起的真是省心又好记。 小南来拜见柳筠的时候,有一种很熟悉的亲切感,虽然世子妃没有见过他,但他这几个月见到最多的人就是世子妃。他和小东每天的任务就是在暗处监视沁雪园的动静,这次世子爷到前线来,把他给带出来了,他简直高兴到要飞起,他很同情留在沁雪园监视那两个丫鬟的小东,但也仅仅是同情而已。 可在军营里撒欢了没几天,世子爷又让他护送世子妃去将军府,还让他留在将军府,保护世子妃,小南暗自里嘀咕了一下,不是说监视吗,怎么又变成保护了。 柳筠看着脸黑如炭,咧着一口白牙冲她笑的小南,脸上也不禁带上了笑容,这个小护卫不过十五六岁,长得十分喜庆,圆圆的脸,眼睛本来就不大,一笑起来眯成一条缝,只能看到那口白牙。 裴晟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柳筠脸上的笑容,他心里登时就有些不快,她对自己都没有这么笑过,一干将军叔伯都在等着他,他巴心巴眼地到这儿来送她,可不是为了见她冲别的男人笑的。 第52章 “小南,马车都准备好了?” 裴晟面无表情地看向小南,小南在世子爷发冷的眼神中把自己咧到耳边的嘴给闭上了,也换上了一副面无表情的面孔,“都准备好了,世子爷,马上就可以出发。” -- 第95页 “你和碧荷先去前面等着,我和柳兄有话要说。”自己的侍卫未免太没有眼色,什么事非要自己说出来才行。 小南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世子爷前面一句话的意思,原来临走之前世子爷想要和世子妃单独告别,“哦,好的,世子爷。”不怪小风说他是木头。 有话要说的人,等人都走了,却又半响无话。他身材挺括,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站在迎风口的位置,能挡住迎面刮过来的风,但还是有些冷,柳筠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氅,“裴兄是有什么话要说吗?”这句话是回应他那句柳兄,有话就快说,没话就放她走,不要在这儿再吹什么冷风了。 相对于留在这边,她还是挺愿意去将军府的,她刚才照镜子,自己的样子已经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至少在将军府,她能更容易把自己容貌遮掩过去,她现在已经不指望还能从他这边拿到药。 裴晟握着扇子的手背到后面,拿扇子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后背,“你以后别再吃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好不容易把乌月的毒给清了,就好好地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不然年纪大了有你罪受的。”既然她不愿意说,裴晟也不好拆穿她容貌的事情,只能话里话外地提醒她身体是她自己的。 他身着青衫布衣,敛起表情也是一副儒雅贵公子的形象,一番话说得老气横秋,柳筠觉得有些好笑。话是玩笑的还是认真的,她能听出来,所以她领他的情,毕竟这个世上会关心她身体好坏的也就那么几个,现在又多了一个他,感觉倒也不是很坏。 她讲究礼尚往来,承他的情,也还他的意,勉强敷衍,“多谢世子爷关心,世子爷也要多注意身体,东黎国师阴险毒辣,世子万事小心。” 她穿着浅灰的大氅,雪白的狐毛簇拥在她的脖颈,把本来不大的脸衬托的更小,这件大氅本是他的,在军营中,她为了维护自己男子的样子,让碧荷从他那边拿了一件裁剪了一下做成了她身上这件。他欢喜她这种偶尔的理直气壮,也欢喜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的样子。 “左右骑马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夫人想我了,就让小南给我传话,深夜探闺,有婉婉意想不到的趣味。”尽管周围没有人,但这是青天白日,周围随时能过来巡逻的士兵,柳筠被他刻意压低放柔的声音弄的心里发痒,他真是正经不过片刻,还深夜探闺,不就是话本里风流王爷半夜摸到豆腐西施家里,被人揍个半死的趣味,他想体验也没人拦着。 柳筠看着近在迟尺的那张可恶的脸,招手示意他弯腰靠近,裴晟挑眉,自是对他夫人的要求无所不从,柳筠凑到他的耳边,远远看去就像在亲吻他的脸颊,“婉婉在将军府夜夜盼裴郎来。” 裴晟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他伸手去抓那个撩拨完就要逃跑的人,却晚了一步,连片衣角都没摸到。 不远处走来两队巡逻的士兵,主帅营的帐口裴牧在前,苏正山和弘音在两旁,身后还堵着一群往外张望的身经百战的将军们。刚才的那一幕落到了所有人眼里,惹下祸端的人一无所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知,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他像是一个被调戏的良家妇男,百年一见的血气上了脸,在士兵们越来越大的眼睛中,还有主帅帐里那群老不修不加掩饰的打趣中,一张脸憋成了绛色,连解释都不能,因为越解释越乱。他只能摆出满是冷意的漠然表情,企图来震慑别人,维护自己军中少帅的尊严。 可就算他脸摆的再冷,震慑的再厉害,没过几天,大大小小的营帐顶上每天晚上各种流言纷飞,飞的最多的有两种,一种是少帅和小师弟的凄美绝恋,一种是少帅和小师妹的爱而不得。因为士兵们不能确定柳筠到底是男是女。 裴牧、苏正山和弘音对小辈的这种事情不好开口说什么,开完作战会议后,各自默默地散了。当晚裴牧给自家夫人写信,小孙女和小孙子的衣裳什么的可以备起来了。苏正山在自己营帐里默默的雕刻着各种小动物,当年李若絮很喜欢这种小东西,她女儿的孩子应该也会喜欢。弘音则是整理出了整套的武功秘籍,功夫这种东西还是从小抓起的好。 因为这件事,裴家军上下打起东黎来更加起劲,仗仗争取速战速决,因为打完了,他们晚上还要回去听少帅和小师弟或是小师妹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现在已经讲到了第一百零八回 。柳筠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她更不知道的是,每一回里她这个正牌的世子妃都是他们世子爷求取真爱道路上的绊脚石。 什么都不知道的柳筠在将军府的日子并没有她想得那么惬意。她的容貌因为没有吃星月移已经彻底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她望着铜镜里的那张脸,是美的,也是陌生的,她自己见这张脸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的容貌仔细看的话,能看出母亲的几分影子,但眼睛没有随了母亲,母亲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而她是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 她从她爹柳相那张脸上,看不到一点和自己相像的地方。母亲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真容不要被别人看到,所以她想会不会她的父亲另有其人。也不是苏正山,她的生辰她不会记错,既然苏正山听完她的生辰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那应该不会是他。 外面有敲门的声音,是碧荷,“世子妃,尚春园那几位又过来请安了。” -- 第96页 柳筠把做好的面皮贴在脸上,这张面皮是她对着以前那张脸的样子做出来的,所以容貌的事情可以暂时遮掩过去。她轻叹一口气,别说是尚春园,就是尚夏园她都不想见。 她就说她主动张罗着给他纳妾,他还一推再,原来是金屋里已经藏了娇,她还傻到极点地觉得他到底与旁人不同,自以为洒脱地用什么身和心的游戏来试探他,现在想想就觉得傻透了,他大概看她那副傻极了的样子也甚是得趣,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她。 她想像昨天一样回碧荷一句不见,她实在没有必要去应付她们,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昨日因为她的不见,那几位生生在院子里站了一个上午。她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在屋子里忙着制作面皮,等做好后出了里屋,才发现几个姑娘还死心眼地在院子里瑟瑟发抖地站着。暮冬初春的天气,寒风也刺着骨,这么站一上午,就是男子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娇娇弱弱的美人,她漫不经心地一眼扫过去,一共七位,苍白着脸也遮不住的好颜色。 才不过七位而已,离他所说的三十位还差二十三位,她坐在正屋主座的位置,并没有叫她们进来,让碧荷传话,“我到此处不过借住一段时日,不会太长,每日的晨昏请安就免了,让她们不用顾忌我,按照平日行事即可。” 院中的几个人垂着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摸不准这位世子妃是什么套路,七个人回去后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这一上午的罚站肯定是世子妃给的下马威,说是免了晨昏请安,如果她们真的不去,没准会被安上不尊敬世子妃的罪名,然后被赶出将军府。 至于说让她们按照平日行事,那她们就更不敢了,因为她们平日行事,就算让她们自己来看,也足够荒唐,午前叶子牌,午后听小曲,晚上再摆上一桌酒席,几个人喝个酩酊大醉,这一天就过去了,反正也没人管她们,这么逍遥自在的日子,自然没有人想被赶出去,所以最后商议后决定在世子妃在的这一段日子,夹起尾巴好好做人,晨昏请安一定要准时到,半刻也不能晚。 所以今日她们又齐整整地出现在了柳筠的院子里。柳筠有些头疼的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出了里屋,走到正堂,让在院子站着的一排人进了屋。呼啦啦的一群人,衣裳颜色各异,身上的香味也尽不相同,娇着嗓子把一句“世子妃安好”说地柔成了曲,她这下不仅头疼,眼睛鼻子耳朵都跟着一起疼,额角还跟着一跳一跳的。 碧荷看她脸色不对,忙递给她一杯茶水,让她喝口茶缓缓。柳筠拿茶杯盖子一下一下地刮着茶沿,想着该怎么开口说,她刮一下,屋里站着的莺莺燕燕的背跟着挺一下,刮一下,挺一下,到最后,屋里安静地只有茶盖和茶杯碰撞的声音,那一群莺莺燕燕连轻声呼吸都不敢喘一下。 第53章 她们其实不是裴晟的妾,她们就是当地官员送给裴晟的舞妓歌妓,来之前她们自然对裴晟的声名狼藉有所耳闻,本以为在将军府的生活就是陪着裴晟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可自从被送过来之后,她们连裴晟的面都没有见过,自然也没有办法验证传闻是否真实,不过她们在这边的生活过得极好,没有主母压着她们,也不用伺候男人,每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每个月还有例银可拿,吴管家连她们偶尔扮男装偷偷跑出去玩一整天,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日子何其自在,怕是神仙都比不了。 现在世子妃突然来了,她们心里怎么能不慌,立规矩什么的都不怕,她们进将军府之前什么样的磋磨没有受过,怕就怕世子妃嫌她们碍眼把她们赶出去。 柳筠终于把茶杯放下,才发现屋里的空气已经凝结成冰,她微微一笑,“你们不用紧张,也不用害怕,我说不用过来请安,就真的不用过来请安,不是说要试探或者敲打你们。我这个人比较爱睡懒觉,你们这天天一大早过来,你们累我也累。你们看到了,我很好,我也看到了,你们也很好,所以既然知道彼此都安好,就不用每日再跑过来当面说一声世子妃安好了。” 站着的七个姑娘面面相觑,最后顶着后背的一身汗找到了吴管家,想问问吴管家她们到底要怎么做,吴管家也是一脑门官司,最后看着树上冒出的新芽,拍板定论,“世子妃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好好地在尚春园待着,没事儿不要在世子妃面前晃悠。” 这几位姑娘就是世子爷为了维持他那浪荡子的形象,放在将军府里的摆设,吴管家都怀疑世子爷已经把这几位姑娘给忘了,所以他决定给世子爷去一封信,提醒一下,看世子爷有没有跟世子妃说过这几位姑娘的事情,如果没有说过,他要不要给世子妃解释一下。 裴晟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东黎联合了南阳以及其他几个周边的番属小国,在东南边境对北朝发起了全面进攻,朝廷那边还派来了一个所谓的监军,是新任大皇子那边的人,狗屁都不懂,指手画脚都没有停过,裴晟干脆把监军交给了周学瑜应付,毕竟论起讲道理辩论来,没人能赢得过周学瑜。 他又给二皇子那边去了一封信,让他加紧动作,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冒牌货,还真当自己是真龙了,才当上没几天,手就敢往他们裴家伸,当然,这里面自然少不了那位柳相的功劳。 吴管家那封信被一层又一层的军报压着,裴晟自然没有功夫去看。等打退了第一波攻势,军队原地修整,裴晟终于有时间能睡个囫囵觉,不过没睡几个时辰,又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他起床气一贯不小,在塌边坐了一会儿,缓了下脸色,才披了件外衫出去看外面在嚷嚷什么。 -- 第97页 是那位不知死活的监军魏洪举,正在对着火夫军的头领赵将军破口大骂,赵将军憋着一张红脸,在极力忍耐着,如果裴晟再晚出来一会儿,估计这位魏监军已经脸着地,被赵将军踩在脚底下了。赵将军当年可是能单枪匹马杀敌寇百余人的战将,只不过常年征战落下了病根,本要解甲归田,但他家里双亲已去,也没有娶妻生子,裴晟便留他在军营管着军中粮草饭食。 裴晟挤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魏大人,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赵将军怎么惹到您了?” 魏洪举扯着嗓子在这儿嚷嚷了半天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斜着眼睛,趾高气昂,“裴世子,你们军营里的伙夫都是干什么吃的,我昨晚闹了一晚上的肚子,整个人都虚脱了,现在腿肚子都打着颤,你们就是这么对朝廷派来的监军的吗,你们这是对朝廷的藐视,我要上书给大皇子。” “还有这回事,昨晚我和学瑜与魏大人同食一桌饭,我身体无碍,”裴晟看着在远处紧皱着眉的周学瑜,“学瑜,你呢,你肠胃一向不好,可有腹泻?” 周学瑜摇头,“我一晚安眠,好的很,要不是听到魏大人这一大早声如洪钟的在这儿嚷嚷,我得睡到正午时分。” 魏洪举自然不敢惹内阁首辅的儿子,只能把矛头对向裴晟,反正大皇子说打完这场仗,皇上就要把裴家给办了,“裴世子,那您的意思是我这腹泻是我自己的原因?” 裴晟声音里带着安抚,“魏大人,您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您身体娇贵,这军营里风餐露宿的,您可能一时还没有适应,您先放赵大人回去,赵大人不在伙夫军坐镇,士兵们连饭都吃不上,士兵们吃不上饭没有力气,东黎如果突然发起袭击,我军打了败仗,那这过算谁的?” 裴晟看魏洪举眼睛开始乱转,又加了一句,“我让我师父过来给魏大人诊诊脉,如果真的是吃坏东西的原因,到时候再惩罚赵将军也不晚。” 魏洪举哼了一声,算是勉强同意了裴晟的安排,裴晟挥手让小风赶紧把赵将军给拉下去,就算魏洪举变着法的作死,现在还没有到他的死期。 苏正山给魏洪举号着脉,面色越来越严重,另一只手在桌子上越敲越快,魏洪举本来还理直气壮,慢慢地开始面露惊慌,额头冒汗,觉得自己腹中又开始刀割般绞痛,最后实在忍不住,颤着嗓子问道,“苏先生,我身体无碍吧?”苏正山这幅样子,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苏正山摇摇头,“魏大人这是严重的水土不服,继续吃这军营里的饭,喝这军营里的水,怕是还会上吐下泻,再这样下去,恐怕性命都不保。” 魏洪举腿又跟着颤了两颤,他只是听从大皇子的命令,来军营里给他们捣捣乱,并没有想把自己的命交待在这里。 “可有什么药可以让我这症状缓解一下?”魏洪举问。 “魏大人本就脾胃虚弱,一般的药对魏大人并不管用。”苏正山说得斩钉截铁。 魏洪举拿袖子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他感觉自己又有一股要拉的冲动,他是真的连拉带吐了一晚上,现在连屁股都透着火辣辣得疼。 裴晟沉吟片刻,“不然这样吧,魏大人,将军府离军营不远,左右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车程,不如您就先住到将军府去,府中的条件虽比不上京城,但是比这里要好太多,您先去那儿把身体调养好,军报我会让人每天给您送过去,也不耽误您向朝廷那边汇报情况。您看这样安排行吗?” 魏洪举现在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怎么样就都行,他急急地起来,让自己想要往外泄的冲动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一切听裴世子安排,我先回去收拾东西。”说完抬脚一溜烟,头也不回地跑了。 苏正山看着魏洪举那屁股使劲撅着仓皇逃离的背影,装了半天的严肃脸挤出了满脸的褶子,“这个龟孙子,昨天的药就应该下得更狠一点儿,让他直接下不了床。” 裴晟捏捏自己眉间,睡眠不足,他现在头有些疼,可算把这尊大佛给弄走了。魏洪举在这边,他干什么都束手束脚,白天得装成浪荡子的样子陪吃陪聊陪酒,晚上还得处理军务,简直是分身乏术。 本来他不想把魏洪举放到将军府,有柳筠在那儿,魏洪举是大皇子的人,那也就是柳相的人,他怕魏洪举见到柳筠之后,会对她不利,但昨天晚上魏洪举被他和周学瑜灌酒,三两句说了实话。 魏洪举根本不是柳相的人,他是大皇子母家那边一个表叔,现在皇上对大皇子的生母,皇上那位民间相好,新封的淑贵妃,十分的恩宠,淑贵妃要什么给什么。这次的监军,本来柳相那边有准备人,但皇上在淑贵妃那边睡了一晚后,就变成了大皇子的表叔,也就是魏洪举。柳相被自己推上去的人给摆了一道,给气了个倒仰角,但是圣旨已下,柳相也别无他法只能吃了这个暗亏。 新任大皇子和柳相之间出现的裂隙,比他想象得还要早。 裴晟给吴管家写了一封信,嘱托他把这位监军大人给伺候好,多带他逛逛酒馆,逛逛花楼,让他乐不思蜀,最好一直留他到打仗结束。他把写好的信装到信封里,想起来,吴管家之前送来一封信,他在书桌的最底下翻了出来。 一目十行地看完,额角也跟着一跳,他一年半载都不去一趟将军府,确实忘了尙春园那些人,别人送他的人他都照收不误,养一阵之后,有愿意出去的,裴晟就让吴管家给她们备足够的银两放她们走,没想到最后还剩几个。 -- 第98页 他想了一下,又在信上加了几句,跟吴管家嘱咐,让他专心伺候好监军大人就行,世子妃那边他自会写信去说。裴晟又给柳筠写了一封信,详细地解释了一下尚春园的那几位的事情,他可不想和自己夫人之间有一丁点的误会。 最后苏正山带着两封信和弘音,还有那位监军大人一起踏上了去将军府的路,苏正山和弘音过去,一是为了让那位监军大人的水土不服持续的时间更长一些,二是裴晟到底不放心柳筠,师父和师伯过去能顾看着点。 裴牧看着走远的人马,对裴晟说,“其实学瑜也应该跟着过去,他在军营里也待不惯,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人看着都瘦了一圈。” 裴晟送走了碍眼的人一身轻松,“学瑜呀,他没事儿,我回头让赵将军给他单独开几天小灶,补补就回来了。”裴晟知道周学瑜吃不好睡不好的原因,所以他更不能放他去将军府了,人在他眼皮底下,他才能放心。 裴晟给柳筠的那封信,她连拆都没拆,直接扔到了桌子上,她这几天跟裴晟的那几位小妾玩的正开心,哪里有心情和功夫看他的信。 柳筠为什么和七仙女玩到了一起,这话还得从头说起。七仙女是柳筠对她们的爱称。 自从柳筠不让七仙女去请安之后,七仙女老老实实地在尚春园待了几天,可她们玩惯了的,哪里受的了这种无趣的日子,等到第四天,几个人一商量,反正世子妃也不管她们,她们在不在尚春园她应该也不会知道,所以一起女扮男装,从后门溜出去了。 她们觉得在将军府无聊,柳筠更觉得无聊,现在这个将军府里,她是最大的,她可以想出门就出门,想在外面待到什么时辰就待到什么时辰。她这两天带着碧荷和小南整天在城里转着玩,但他们三个对着胡州城都不熟悉,转来转去都转不到点子上。 那天他们在大街上溜达,半路上看见了熟悉的七仙女的背影,虽然她们都穿着男装,虽然柳筠只见过她们一面,但她们每个人长什么样子,柳筠已经深深的刻在脑海里,裴晟的取向真的是燕环肥瘦都有涉猎,大概世上的各色美人他都想要吧。 柳筠看她们几个鬼鬼祟祟的,一时脑抽,就跟在她们身后,想要看看她们到底去干什么。等七拐八拐地终于到了地方,是一幢二层阁楼,外观并不起眼,甚至还有点破烂,牌匾上是笔走龙蛇的三个大字,南风馆。 等柳筠跟着进去了之后才发现里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简直要闪瞎人的眼。大堂里的左右两边站着两排男子,她们一进去就迎了上来,拥着她们往前走,柳筠想往外走已经来不及。 苍了个天了,柳筠脑海里五个大字冒了出来。 七仙女这是来了小倌馆。 她们竟然来了话本里出现过的小倌馆?! 第54章 柳筠看看碧荷,碧荷看看小南,三个人均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小南更是一脑袋头大,他被世子爷派来保护世子妃,世子爷的原话是世子妃想干什么都可以,你只要负责她的人身安全就行,小南此刻特别想一步三千里地奔到世子爷面前问一句,“世子妃逛小倌馆也可以吗?” 七仙女在这里显然是熟客,已经被一个看着像管事的人领着上了二楼,柳筠他们是前进不得,后退不得。上到二楼的七仙女已经好几天没来,都在舒筋展骨,摩拳擦掌,最后一位在进门之前,往楼下无意地扫了一眼,这一眼不要紧,她惊叫出声,其他几位纷纷回头问她怎么了,然后顺着她颤悠悠的手指看过去,发现了楼下大堂里柳筠一行三人。 一时间大家大眼瞪小眼,七双眼睛对三双眼睛,竟然不知道哪一方更尴尬一点儿。柳筠给小南使了一个眼色,小南接收信息后,使出了一套五虎拳掌,把围在他们身后的一堆小倌给吓退了,然后三个人夺路而逃,一路谁都没有说话,直奔将军府。 碧荷到了屋子,连喝了三杯茶水都没有平静下来,她被七仙女的大胆行径给吓到了,碧荷自然知道这些女人是世子爷放在这里的摆设,但是也不能这么为所欲为,那种烟花之地哪是女子该去的地方。 柳筠开始也喝了一杯茶水顺了顺气,她低着头,用手拄着自己的额头,静静的待了半响。然后碧荷看着世子妃的双肩突然颤抖起来,她以为世子妃哭了,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声音觉得不对,她听着怎么不像哭,倒像是在笑。 她试探着问,“世子妃,您还好吧?” 柳筠抬手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我很好。”她都要被乐死了,“这七仙女简直太有意思了,这么明目张胆的给你们世子爷头上戴绿帽子。” 碧荷有心想说就算戴也不是给我们世子爷戴的,她话还没出口,院子里乌拉拉来了一群人,就是她们口中正在说的七仙女。 七个人跪成一排,还没张口,泪珠子先掉了出来,柳筠在七嘴八舌中听清楚了她们的意思,她们不是去做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就是去喝喝茶,听听小曲,享受一下当主子的感觉。 柳筠站在屋子门口挥手让她们起来,“我也没说要把你们怎么样,你们怎么就先哭上了。” 几个人还眼巴巴地含着眼泪看着她。 “放心,我不会告诉世子爷。”柳筠给她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 第99页 几个人这才抹着眼泪起身。 柳筠招手让她们进来,“你们是不是对这胡州城里好玩好吃的地方都特别熟?”都能逛小倌馆了,想来应该也是会玩敢玩的。 左边一个鹅蛋脸的姑娘上前一步,“世子妃,您要是问别的,奴婢们可能不清楚,但您要说胡州城好玩好吃的地方,没有人比我们姐妹更清楚的人了。” 柳筠拿扇子敲了一下手掌,真是太好了。她为了装男人装的像,还特意让碧荷寻摸了一把扇子,学着裴晟没事儿忽闪两下,既能装潇洒,又能打蚊子,虽然大冬天的也没有蚊子可打吧。 “我在府中待的甚是无趣,明日吧,明日你们当向导,带我们主仆三人好好逛逛这胡州城。”柳筠无视碧荷给她使的眼色,定下了明日的行程。 七仙女破涕为笑,经过一番折腾,七仙女上下一致认为世子妃是同道中人,瞬间亲近了不少,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各自觉得好吃好玩的地方。柳筠这才知道七仙女的名字,七位仙女,七种颜色,按照年纪大小分别是阿白,阿粉,阿紫,阿红,阿兰,阿灰,阿黑。叫阿黑的那位是七仙女里面年纪最小的,皮肤最黑的,也是最活泼的一位,大大小小好吃的馆子被她编成了贯口,从她嘴里出来,听得柳筠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碧荷觉得世子妃不应该和七仙女在一起玩,可她又劝不动,想联合小南一起,小南觉得只要世子妃不去小倌馆,随便她去哪里都可以。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城东逛了两日,又开始逛城西,逛完城西的第一天回去的路上碰到了苏正山、弘音和魏监军。 魏监军一路走一路拉,到了将军府,命只剩下了半条,脚连迈出马车的劲儿都没有,最后是被两个侍卫给拖下来的,他顶着半头披散的发,白着一张脸,唇上全是干皮,一下车见到的就是一排俊俏的小公子,本来白着的脸更白了。只听说过裴晟好女色,没听说过他也好男色,他半眯着一双拉的虚脱的绿豆眼,挨个瞧过去,心想这个裴晟果然是名不虚传,男女通吃,荒淫无度。 苏正山笑眯眯看着柳筠,这才来了几天,已经带坏了一府的人。吴管家在门口被这一群人堵着,头都大了,将军府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他先给柳筠行礼,又赶紧去迎苏正山一行人。 “吴管家,不用管我们,赶紧迎魏大人进去休息。”苏正山和弘音让出路来,干脆让两个侍卫把人给抬进去,省的魏大人半路把不住门,又给拉了。 七仙女看着魏洪举狼狈的样子,低着头想笑又不敢笑,你掐我,我掐你地忍着,每个人的脸都憋的通红。 等人终于进去了,苏正山走到柳筠面前,“小徒媳,这才几天不见,你就养了这么多小白脸,真够可以的,比你夫君本事还大。” “师父,您可别冤枉我,我怎么能和夫君比,这几位都是您的小徒媳。” 柳筠给七仙女介绍苏正山和弘音,“这二位是世子爷的师父和师伯。” 七仙女齐齐整整的屈膝行了一个礼,“师父安好,师伯安好。” 柳筠清清楚楚地看到苏正山和弘音的眼角跳了几跳。柳筠看着这壮观的场面心里一乐,被这么多美人千娇百媚地问一声安好,终于有人能体会到自己当时的感受了。 苏正山和弘音勉强回了一句勉礼,苏正山悄声问柳筠,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徒弟混账归混账,但应该不是左拥右抱的人。 柳筠一脸无辜,您不该问我,我来的时候七仙女已经在了,您该去问您徒弟。 苏正山用一言难尽的表情和弘音对视一眼,两人一溜烟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阿黑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蹭到柳筠面前,“世子妃,为什么师伯看着比师父年纪还小?”其实她想说师伯长得未免也太好看了点,比馆子里的小倌都要好看,但她只能自己在心里想想,知道这句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弘音要是知道有人拿他和小倌比,不知道要作何感想。 柳筠甩开自己的扇子,故作高深状,“因为师伯修炼了驻颜神术。” 七仙女被驻颜神术这四个字惊得目瞪口呆,纷纷暗自下决心,要偶遇一下师伯,讨教一下驻颜神术要如何修炼。 苏正山和弘音来了之后,柳筠老老实实在府里呆了两天,偶尔陪两老下下棋,不过她棋术太烂,还经常悔棋,苏正山死活不跟她再下了,这正合柳筠心意,第三天,她又开始了遛大街的日子,为了目标不那么明显,她只带了阿黑、碧荷和小南。 她喜欢这种人间的烟火气,或是置身于熙熙攘攘的街道,或是低声高喊的茶楼,又或是饭香袅袅的苍蝇小馆子。天刚刚亮就出门,去街东吃一碗香喷喷的云吞或者嫩滑的水豆腐,夜幕降临的时候,穿过红灯高挂的夜市,火树银花照亮漆黑的天空,擦肩而过每一个陌生人。 在这里丝毫感受不到打仗的恐慌,一片祥和,人人和乐。在百姓的心中,只要有裴家军在,任何外敌都不能踏入北朝。不知为何,柳筠心里升起一丝自豪感,这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她想往下压,都压不下去。 等柳筠终于把胡州城全都转遍了,又开始无所事事的时候,小黑偷偷地凑到她耳边,“世子妃,您想不想去我们那天去的小倌馆逛逛?那里面不像世子妃想得那样,好玩的可多了,特别有意思。” -- 第100页 小黑说特别有意思的时候,眼睛都是发亮的。既然小黑说有意思,那肯定特别有意思,柳筠在手里把玩着扇子,一锤定音,“去逛逛。”就当长长见识了。 七仙女其他几位一听,也坐不住了,非要一起跟着去,一行人分了几批,出了大门,小南跺脚又锤墙,他根本拦不住,因为碧荷也叛变了,她也要跟着一起去长长见识。 三个没见识的人被带着彻底长了一番见识,一群人又说又笑往将军府走,连带着碧荷都比以往活泼了不少,只有小南没精打采地跟在后面。 快到门口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柳筠停住了脚步,碧荷闭上了自己嘴,一双眼睛自出生以来就没有转地这么快过,小南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想要往后逃跑的脚步。 七仙女有些怔愣地呆在原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比小倌馆里的头牌都要好看,面容清俊,身材挺括,一袭白色长袍,手持一把檀香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前面的世子妃。 “婉婉,玩的可还开心?”好听的声音在这暗夜里如同一缕清冷的风,沁人心扉。 可柳筠只听出了冷意,如寒冬的霜雪。 第55章 柳筠嘴角也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与他对峙而立,虽然他身处高处,但是她胜在背后人多,气势上就能胜他一筹,“不能再开心了,多谢世子爷关心。” 柳筠话一落地,就听见后面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然后齐刷刷地膝盖落地,“奴婢,参见世子爷。”尾音带了显而易见的颤声。 “一切与她们无关,都是我唆使的,世子爷要打要罚冲我来就行。”柳筠敢作敢当,一力承担。七仙女在后面齐齐拉她的衣角,就差要抱她大腿了,世子妃简直是太讲义气了。 裴晟冷眼看着她,轻笑一声,很好,既然她都主动要打要罚了,他如果不如她的愿,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他面无表情地挥了一下扇子,示意她跟上,转身走进府内,衣角在空中划出涟漪的弧度,小南在那衣角的弧度中已经看出了他们世子爷内心压抑的愤怒,他止不住哀嚎一声,他要完了,和世子妃算完账,就要和他算账了。 柳筠自然不会听从那把扇子的指挥,那岂不是显的她太没骨气,她等人走远了,转身对正在拍她腿,让她赶紧挪步跟上世子爷的七仙女,还有至今还没缓过神来的碧荷和已经要拿头抢地的小南说,“你们听好了,回头世子爷问起来,就说我们今日去城东的百岁楼听了一天的戏,其他哪儿也没去,记住了没有?” 九个人齐刷刷地点头,世子妃,您现在也知道怕了呀。 “夫人,你还不过来,是等着我过去抱你吗?”前面裴晟的声音已经有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柳筠不想把人惹得太急,她知道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还得要适时地低些头。 裴晟回到屋内,转了两圈,人还没有回来,他有些暴躁地走向门口,掀起帘子想看看刚才梗着脖子求打求罚的人去哪儿了。柳筠走到门口,刚要伸手掀帘子,帘子已经被里面的人掀开了,两个人来了个直冲冲地四目相对。 裴晟看着又变回原来样子的那张脸,冷哼一声,撒手放开了帘子。柳筠眼睁睁地看着帘子又落了下来,她人在外面,也冷哼一声,没有风度的狗男人。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拿扇子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夫人当真是好兴致,看来着胡州城还算好玩,能让夫人一整天不着家。”裴晟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自己的衣服,尽量让自己的烦躁表现得不那么得明显。 师父来信让他解释府内养着的小妾的事情,所以他给柳筠写的那封信,她可能连看都没看。裴晟又连着给她去了两封信,却依旧没有得到她半个字的回信。 他疑心她是不是生气了,想要亲自过来一趟,但又一直脱不开身,好不容易抽出来半日,快马赶来,人却没在府里,师父和师伯在慢悠悠地下棋,魏洪举还在床上半躺着养身体。 他问师父人去了哪里,一问三不知,问吴管家人去了哪里,吴管家支支吾吾,世子妃每天从城东逛到城西,具体今天去了哪里,老奴也不知道。 他怕她因为府中的这几个女人生气,急着过来跟她解释,她可好,已经跟人家打成了一片,前呼后拥地一同游玩胡州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几个女人是她柳筠的小妾。 柳筠不用他发话,自己坐到椅子上,倒了两杯茶,自己端起一杯,把另一杯递给了他,“胡州城确实好玩,等世子爷得了闲,我可以给世子爷当向导。” 裴晟看着递过来的那杯茶,心想着自己不要接,我难道是用一杯茶就能打发的人,手却已经伸了出去,身上的暴躁也缓解了不少。他佯装不屑的嗤了一声,“你才来了几天,就敢大言不惭地要给我当向导了。” 柳筠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渴死她了,她在小倌馆都没敢喝一口水,“我虽然没来几天,但是七仙女已经呆了好些年了,她们这几天领着我把好吃的好玩的都转遍了,回头世子爷得好好赏赐她们。” “七仙女是谁?”裴晟皱眉。 柳筠眨眼,“世子爷您的七个小妾呀。”她平静又自然地说出了小妾两个字。 裴晟上前一步,“她们…”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你不生气?”孙莫轩去谈生意,不过被歌姬敬了一杯酒,王玥玥就不依不饶地让孙莫轩去睡了三天书房。七个小妾,放王玥玥那儿,得直接把孙莫轩给生吞活剥了,到她这儿怎么就这么平静。 -- 第101页 也对,都主动张罗着给他纳十几个小妾了,又怎么会在乎区区的七个。 裴晟刚被压下去的暴躁又起来了。 柳筠看他端着那被茶水也不喝,起身把茶杯从他手里拿过来,又一干到底,她拿帕子沾了沾自己嘴角,上前一步,扰人清梦的人近在咫尺,她拿扇子托着他的下巴,“我为什么要生气,她们是世子爷的小妾吗?” 裴晟先是被她润泽的唇瓣勾走了大半的心神,又被她上挑的眼角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春色给下了蛊,一时间怔愣在原地。 “世子爷,她们是你的小妾吗?”她的扇子顺着他下颌的线条往上,划过他的唇峰,扫过他高耸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紧皱的眉头,轻轻点了两下,“世子爷碰过我以外的女人吗?” 裴晟从来不知道一把扇子可以调出如此粘稠的情,他轻笑一声,呼吸中都带着热气,烧地他心神俱废,他欲揽人入自己怀中。柳筠的扇子抵到他的肩膀,隔开两人的距离,“世子爷未免太心急,先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没有。”裴晟给出了四个字,回答了她的两个问题,她们不是我的小妾,我也没有碰过你以外的任何女人,“我裴晟十里红妆娶进门的只有一个,同床共枕的只有一个。”他感觉到肩膀上扇子的力道变轻了,趁她不备,夺了扇子,扔到地上,伸手勾腰,轻轻往前一带,人便到了他的怀里,他低头凑到她耳边,“碰过的想要碰的也就只有一个。夫人要不要猜猜,那一个是哪一个?” 柳筠轻咬着他的喉结,咬一下问一句,“你手碰的是谁”,咬一下问一下,“唇碰的是谁”,咬一下问一句“怀里的谁”。 那一个究竟是谁,在柳筠被人扔到软塌上的时候,已经有了最终的答案。 柳筠看着身上火急火燎的人,想起今天那个白嫩嫩的小倌的那句话,“男人要是急起色来,哪里还顾的上什么其他。”她手揽上他的脖颈,让他的色再急一点儿,这样他就不再想着去追究他们今天到底去了哪儿的事情。 至于七仙女的事情,那天在花园里无意间听到她们的对话,她就知道了,连裴晟面都没有见过,应该只是裴晟放在这里为了混淆外面视线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虽然没有那么信任,但在某些方面又有一些奇怪的信任。 裴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有些生气,直接把人抱着坐了起来,罗帷乱颤,让人再也分不出心神来想其他的事情。 柳筠确实想不了其他的事情,她连问他一句,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都来不及,直接昏死了过去。 裴晟拿过来外面搭着的巾帕,帮她擦了擦脖颈上的汗,她的脸在烛光的照耀下一片惨白,既无血色,也无汗水。裴晟手在她的下颚摸索了一圈,找到了那个如果不贴近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破绽,他如果现在揭开这层假面,看一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根据他的经验,她应该也不会醒。 手犹豫了几下,最后还是放过了她的下巴,拿手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算了,自己这样做贼一样的偷着看算什么,还是等她自己主动揭下这层面具吧,他就不信她能藏一辈子。想到最后,裴晟又有一点来火,天底下没有比他更憋屈的人了。 就算是一辈子她都打算藏着,他也等的起,等有了孩子之后,总能从孩子的脸上寻找出点蛛丝马迹。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给她掖也掖被角,起身下了床,披了件外衫去了书房。小南正抵在书房的墙角里唉声叹气,他当初就不应该揽这活儿,这下可好了,他能不能活过今晚都两说。 小南听到门口的动静,立刻挺直腰背,屈膝行礼,“属下参见世子爷。” 裴晟挥了挥手,“起来吧,来说说,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我怎么看着你的脸都比之前圆了,看样子在这边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小南背又挺了挺,“世子爷,属下这些天一直跟随在世子妃的左右,保护世子妃的人身安全,世子妃去哪儿,属下去哪儿,世子妃让属下干什么,属下就干什么。”言下之意,我都是听你媳妇儿的安排,要算账你也得找她算,跟我没关系。 “那就说说,世子妃都去哪儿了,都干了些什么?”裴晟看着他紧张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是没干什么好事情,“一天一天地说。” 小南开始还说得理直气壮,无非是吃了什么,玩了什么,看了什么,裴晟从小南嘴里才知道她夫人原来还爱吃糖墩,南淮城里有一家很好吃的糖墩铺子,等回到南淮之后,得带着她去尝尝了。 小南看着世子爷嘴边挂着的笑,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就这些了世子爷,世子妃整天除了吃喝玩乐也没干别的。” 裴晟拿眼睛瞟他,什么叫吃喝玩乐,他夫人这叫享受生活。 “还差一天呢。”裴晟早就看出了他的插科打诨。 第56章 小南装死,“没了,我都说了。” 裴晟手指敲了两下桌子,“今天呢?” 小南挠头,“今天也就逛了逛之前逛过的地方。” “那也说说都逛了哪些地方。”裴晟敛起了表情,原来重点是在今天,“小南,你知道不说实话的后果。” 小南冷汗直流,他可不想大晚上的负重跑十里地,“今天去了小倌馆。”他语气含糊,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 -- 第102页 裴晟靠向椅背,慢条斯理,“要不,你先出去跑两圈,顺顺气,练练怎么说话,再回来和我说,我等你。” “回禀世子爷,今天属下跟着世子妃去了南风馆。”小南气凝丹田,确保每个字都说清楚了,声音大到外面树上落着的乌鸦都扑腾起来了,“南风馆就是小倌馆。”小南怕他家世子爷不清楚南风馆是干什么的,又加了一句。 裴晟自然知道南风馆是干什么的,“闭嘴。”他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放在桌子上的手,握起又放下,他如果寿数不长,他这位夫人要占觉大多数的原因,他迟早有一天得被她给气死。 小南看着他家世子爷手上的青筋,刚才鼓起的勇气又跟歇了菜的炮仗一样,蔫了,“世子爷放心,世子妃什么都没干,她就听了两首小曲就出来了。属下和碧荷从头到尾没离开世子妃半步。” 裴晟没有说话,起身推开椅子,大步走了出去。小南看着那个气急败坏的身影,虽然替世子妃担心,但至少自己逃过了一劫。小南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自己安慰自己,可还没安慰两下,门又被大力地踹开了,“你明天就回军营,我留你在这边也没用,马你不用骑了,跑回去,就当锻炼身体了。” 小南欲哭无泪,有这样的吗,你怎么不让你媳妇跑回去。虽然这段路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他都多久没跑了。 裴晟回到屋里,看着睡得正香的人,气不打一出来。睡梦中的柳筠被人吵醒,也来了气,上脚踹人,“裴晟,你还有完没完,肉非得可着一顿吃。” 裴晟觉得自己不问清楚,后半夜是睡不着觉了,索性大家就都别睡了,“你今天去哪儿了?”他拉住她蓄力的腿,欺身压了下去。 柳筠人还有些迷糊,早就把之前串供的百岁楼给忘到了脑袋后面,顺嘴就说出了南风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要收回已经晚了。她看着他的脸色,讨好的笑了两声,“我什么都没干,连口水都没喝,就听了两首小曲。” 裴晟无视她的讨好,“什么样的小曲,非得到南风馆去听?”他的声音很低,柳筠觉得自己听出了杀气。她拿自己的额头去贴他的额头,“就是觉得好玩,想去长长见识。裴郎,别生气,我保证再也不去了。” 裴晟信了她的保证才有鬼,她前面说得信誓旦旦,转头就敢上天。他去扯她身上的被子,“是为夫的错,是我还没有让夫人长够见识,夫人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做那井底之蛙,你以后想长什么见识,尽管和我说,我一定满足夫人。” 被拉着长了一晚上见识的柳筠,第二天拖着自己颤悠悠的腿上了马车,七仙女站在马车外面,痛苦流涕,扒着马车,她们不舍得世子妃走,她们还没有和世子妃玩够。裴晟眼角带着额角一块儿跳了起来,他怎么不知道他夫人还男女通吃,有一个周学瑜不够,现在又多了这七仙女。 柳筠冲她们挥手,“天怪冷的,赶快回去吧,等仗打完了,我再回来,到时候,我们痛痛快快的再玩上一个月。” 阿黑哭得眼睛都肿了,“世子妃,您可千万要回来,我们在这儿一直等你。” 苏正山在旁边砸舌,“小徒媳,这不知道,不得以为这一群都是你媳妇儿。” 裴晟被人说出了心中所想,也不等这场十八相送结束了,示意小南驾车走人。小南刚被睡了一觉心情又变好的世子爷免去了跑步的惩罚,自然世子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筠被七仙女搞得也有些鼻头发酸,所以说还是姐妹情深,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开裴晟,她连想都不用想,裴晟肯定连一滴眼泪都不掉。 裴晟透过马车半掀的帘子看着柳筠有些低落的脸色,想出口安慰,被她抬起头来的一个冷眼给堵了回来。他一早上又是伺候穿衣又是伺候吃饭的,也没有可以惹到她的地方,怎么就平白得这么一个冷眼。 碧荷给柳筠轻捶着腿,问她现在有没有舒服一些,浑身都不舒服的柳筠恨不得把那个透过车窗往里看的人给揪进来,暴打一顿。 裴晟轻咳一声,好吧,他确实是把她给惹到了,但是没办法,不给她个教训,她下次胆更大,指不定还敢往哪钻。 裴晟和苏正山骑马先走了,小南带着柳筠和碧荷,晃晃悠悠一个时辰后才到军营。 北朝对战东黎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北朝大获全胜,东黎的大部队已经退回战线十里地外。柳筠虽然知道这场战事会结束得很快,但没想到会结束的这么快。 柳筠到了营帐,一杯茶还没喝完,就被叫去了主营帐,主营帐的气氛看起来并不轻松。裴牧,苏正山,裴晟和周学瑜都在,围着什么在看。 苏正山看到她,“婉婉,你过来。” 柳筠先给裴牧屈膝行了礼,然后走了过去,“怎么了?” 苏正山把纸给她。 裴晟伸手过来,柳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接她手里的汤婆子,虽然只是替她拿个汤婆子,但这个举动在柳筠看来有点过于亲密了,她呆愣愣地哦了一声,还是递给了他,红着一双耳垂接过了苏正山手里的纸。 “小北昨天递过来了两张纸,这是学瑜译过来的。”裴晟说。 裴晟研究东黎国师的时候,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东黎人,他出生于南阳一个边远的部落旒族,又辗转来过北朝几年,最后才到的东黎。周学瑜懂这些四方八地的奇奇怪怪的语言,对旒族的语言自然也熟悉,裴晟因为这个才把周学瑜给叫了过来。旒族擅长各种医术和蛊术,裴晟觉得万变不离其宗,国师的根源在旒族,他制作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应该也脱不开旒族的那一套,弘音师伯深入到旒族带回来了好多医书,他让周学瑜抓紧时间在译。 -- 第103页 小北递过来的那两张纸是他从国师的密室案桌上的一本书里给临摹过来的,那两页是整本书里看起来被翻地次数最多的两页,整本书都临摹下来有些困难,所以他只先临摹了这两页。 柳筠的眉头越皱越深,第一张纸上写的像是乌月的制作方法,但和乌月又有些不太一样,这种药没有所谓的潜伏期,吃下去之后,可以让人在一刻钟内功力大增,成为没有情感的杀人狂魔,虽然没有乌月的威力大,但是最致命的一点是,它具有传染力,如果是几千个这样的人聚在一起,能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不管东黎国师是打算把这个药下给东黎的士兵还是北朝这边的士兵,都会是一场谁都无法控制的灾难。 第二张纸上写的毒药,柳筠倒是见过,母亲曾经教过她,是金缕飞。 这些年来,她只见过一个中过金缕飞的人,是在三年前的淮阳。 苏正山看柳筠的神色问道,“婉婉知道这种毒药?” “第二张纸上的这种毒我知道,叫做金缕飞,以针入体,让人全身变黄,血脉暴突,故名金缕飞,如果十二个时辰内没有解药,会直接心脏麻痹而死,三年前,在淮阳的时候,我治过一个身中此毒的人。” 不仅苏正山愣住了,连裴晟也愣住了。 苏正山试探着问,“梅三,是你?” 柳筠有些迟疑,“我是梅三。” 她当时在淮阳是易的容,扮的男装,化名梅三,但苏正山怎么知道。 苏正山一乐,“小徒媳,要不怎么说缘分都是老天爷安排的。你救的那个人是不是额上有一个胎记,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老头和一个青年人?” “对。”柳筠点头。 那天西番的首将刚被人给了斩了头,全淮阳城都在庆祝,晚上医馆快要关门的时候,来了两个人抬着一个昏迷的人,那个人额间有胎记,在发黄的脸色中,细细的血脉异常清晰。金缕飞她只听母亲说过,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中这种毒的人,当时她并没有救治的把握,这种毒在医书上并没有记载,解药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跟她说过一次,她凭着自己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最后还真的把解药给配出来了。 那个带疤的人醒后没多久,她就回京城了,她那次在淮阳耽误了太长时间,怕再不回去,青叶会露馅。 苏正山指着裴晟,“你当时救的那个人是他。” 柳筠看向裴晟,带着些难以置信,裴晟眼里带笑,虽然他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一直觉得她那墨羽般的长睫毛有些熟悉,原来是真的见过。 当时淮阳城岌岌可危,父亲自然知道就算是淮阳城沦陷,皇上也不愿意让他去前去支援,但是百姓是无辜的,所以父亲让他和师父,还有当时在南淮的二皇子宋子凌,乔装打扮去了淮阳,如果大皇子可以控制事态,那是最好,如果战况不可控,他们要出手相助。当时他们不能暴露身份,在淮阳城也不能久留,他和宋子凌最后决定,直接夜闯西番军的后方,斩杀了首将,本来一切顺利,但是他们出来的时候,被打晕的侍女突然醒来,手中向宋子凌飞过了银针,他下意识地挡在了他前面。 等再醒来时,他的塌前趴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他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心里只有一个感受,为什么一个男人的睫毛可以这么长。 师父说他中了一种叫金缕飞的毒药,如果没有这位梅三小兄弟,他直接就命丧淮阳了,因为师父根本没见过这种毒药,只有听天等死的份。 原来他就是她,原来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裴牧听苏正山讲完来龙去脉,很是感慨,“所以说,因缘际会,皆有安排,婉婉是我裴家的福星。”如果没有当年的梅三,他儿子的命就真的没了,如果没有柳筠,他也会命丧乌星。 苏正山从淮阳回来后,连着叨叨了几个月的梅三,连一向不怎么夸人的裴晟都说了一句梅三是个人才,如果能为我们所用就好了,可惜,他家有老母需要奉养,不能离乡背井。没想到最终还是进了我们裴家的门。 裴晟深深地看了柳筠一眼,从她身上找不出一点儿那个瘦瘦小小的梅三山的痕迹。当时二皇子拉着梅三,非要让他留下家里住址,说以后有时间了,要去家里拜访他那位老母亲。后来他还真的派人按着梅三留下的地址去找过,当然是没有找到人,没想到是她。裴晟内心轻叹一声,这就是有一位会变脸的夫人的欢喜和忧愁吗,能随时来一场惊喜或者是惊吓。 周学瑜没有说一句话,在他们畅聊往事的时候,他从营帐里出来了,他参与不进去,也不想参与,她有那么多的前尘往事,自己只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段而已。柳筠眼角带到周学瑜走出去的背影,有些出神,这一切自然逃不过裴晟的眼睛,她哪怕动一动手指,他都知道她要干什么。 裴晟不想她因为别的男人,有一丝哪怕是半丝的分神。他拿汤婆子去贴她的脸,“救命恩人,淮阳一别,没想到还有再见之日。” 柳筠其实已经对那个人的样子有些模糊了,只记得他很高,也很黑,“世子爷别取笑我了。”她受不住他的眼神,想要移开话头,“所以,世子爷怀疑,东黎国师会用到这两张纸中所写的药。” 裴晟不是怀疑,是肯定,毕竟东黎准备了这么久,联合了几个小国,不可能跟玩一样打了半个月,就直接撤了。至于是不是用到纸上所写,他们现在只能赌一把,“为今之计,先走一步看一步,金缕飞有你,算是解决了一桩,那个类似于乌月的药,婉婉和师父先研究看看,小北小西那边也在探听进一步的消息。” -- 第104页 裴牧点头,对柳筠和苏正山说,“东黎的大军并没有撤退到很远,他们选择就地扎营,就说明一定还有后手,我们不得不防,早做准备以免被打个措手不及,这些天还要辛苦你们,看是不是能找到相应的对策。” 柳筠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侯爷放心。”她话一出,三双眼睛都看了过来,柳筠还以为是怎么了,刚才那四个字在脑袋里转了一遍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改口,“父亲放心。” 裴牧笑呵呵地应了一声,苏正山拍了拍膝盖起身,“行了,我先回营帐准备准备,婉婉,你待会儿去营帐找我。” 苏正山和裴牧走出去之后,柳筠也要走,她回营帐换身方便的衣服,就去找苏正山。裴晟拉住她的手,“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块儿。” 柳筠哪里有时间和他腻歪,她拍开他的手,“昨晚的账还没算,现在最好别惹我。” 裴晟把人搂到怀里,嘴唇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恩,我等着你找我来算,我再带你长长见识。” 柳筠拿鞋碾压他的脚,让他松手。这点痛对裴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林叔的信传到我这边了,你要不要看?” 裴晟把人搂得更紧,等待他意料之内的反应,果不其然,她急急地抬起头,嘴唇擦过他的下巴,“你给我。”她理直气壮的要求。 裴晟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你来亲我一下,我就给。” 柳筠气他这个时候还为难她,她也不踮脚了,直接两只脚全都踩到他的鞋上,就着这个高度,敷衍地碰了一下他的下唇,“亲了,快给我。” 裴晟拿耍起赖来也是一把好手的自家夫人没有办法,指指自己胸膛,“自己取。” 柳筠嗔他一眼,手顺着他的领口进去,摸了半天才摸到信,她拿到信,一脚重重地踩下去,趁他吃痛的功夫,挣开了他的禁锢。 她看完信后,面色很沉重,裴晟问,“信上写了什么?” “我之前让林叔去查紫芽和青叶的身世,林叔信上说,青叶是鲁师傅的女儿。”柳筠把信递给裴晟。 所以青叶才是那个人。柳筠最初怀疑紫芽,但是青叶的表现太过反常,最重要的一点,青叶也会易容,紫芽从小痴迷武功,对易容根本不感兴趣,青叶一直缠着她,说易容好玩,要学一下,她教过青叶。 她们三个身型都很相似,青叶扮成紫芽去给小惠传递消息,并不是难事。信中并没有查到青叶母亲是谁,但柳筠直觉她母亲在这件事情上也扮着重要的角色,她那句脱口而出的“母亲,青叶罪该万死”足以说明一切,这似乎根本不是正常的母女关系中说出来的话。 裴晟之前怀疑的就是青叶,所以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沁雪园的动静,暗卫一直在盯着,这段时间青叶没有再和小惠子接触。你也不用太过伤心,各事其主而已,她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所有的后果。” 怎么可能不伤心,这不是一朝一夕的情谊。 裴晟捏捏她的手,“奶娘在府中一切都好,与母亲也特别聊的来,母亲信中说奶娘的厨艺特别好,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裴晟只能用别的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柳筠强打着精神,“奶娘的厨艺自然是最好的,等回去你尝过就知道了。” 裴晟摸摸她勉强牵起的嘴角,“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任何伪装。” 柳筠鼻子有些发酸,她垂下眼睑,不让他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睛,“好了,我不跟你说了,现在是研究那个药方最重要,其他的等回去再说。” 裴晟拦住她要后退的脚步,低头去找她的眼睛,“婉婉,我永远不会背离你。” 柳筠胡乱地点头表示知道了,去掰他的胳膊,让他放人。裴晟哪里肯放,“说你记住了。” 柳筠眼慌心更慌,跟着他一字一句的重复,“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了?”裴晟拉鱼上钩。 “我永远不会背离你。”柳筠被他如墨的眼睛给吸了进去,心跳声鼓动着耳膜。 裴晟满意地轻笑出声,手指碰了碰她的嘴角,“真乖。” 反应过来的柳筠羞愤欲死,狠狠的踩了他一脚,转身跑了出去,背影里都透着一股惊慌失措的羞意。 对那个类似乌月药的研究并不是很顺利,柳筠给它冠上了一个名字,既然乌月乌星都有了,那它就叫乌云吧。对于乌云,一个是传染性不知道要如何解决,另一个是红令草、月絮草这些入药的草药并不容易找,他们现在要研制的解药不是一颗两颗,而是大量的,这些入药的草药本就罕有,纵使裴晟派出大量的人,短时间内很难筹集到多少。 过了两天,裴晟让小南把弘音师伯也请回来了,之前弘音师伯留在将军府应付那位魏监军,现在没有什么比这个药方更重要的。 而那位魏监军,没过两天也被下了大狱,皇上快马加鞭传过来的密旨,让直接就地问斩,也不用押送京城了。新任大皇子和淑贵妃也被圈禁了起来,虽然明面上没人敢说,但小道消息已经漫天飞了,据说这个大皇子不是皇上的种。 就现在这种情况来看,这个据说应该就是真的,不然皇上不会把人给圈禁起来。这场大戏唱得这么热闹,到最后,皇上还是只有两个儿子,大皇子还是大皇子,二皇子还是二皇子。 -- 第105页 柳筠也从裴晟那里听到了那位民间皇子的爹是谁,就是那个她仅仅见过一面,被人抬进将军府的魏洪举,淑贵妃的表哥,民间皇子的表叔。 柳筠听完之后,瞠目结舌,那她爹知道这个人不是皇上的亲儿子吗,如果知道还敢往外推,那真的是不想要命了。 她被这一个又一个的消息给砸得有点懵,不是有点,是快要懵死了,柳家是不是要完了。裴晟弹她的额头,“回神。放心,柳相在朝中这么多年的根基,哪能是说倒就能倒的,他一口咬定是受淑贵妃的蒙骗,对此毫不知情。皇上虽然对他很生气,但这件事又不能放到明面上来,否则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搁,而且朝中到底还要仰靠他,所以只是找了个由头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柳筠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她对这个爹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但说到底是她的生身父亲。 烛火烘托出了光,将两人的影子打在营帐上,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影子却是交颈相缠的。裴晟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婉婉,你应该也看出来了,现在的朝局,裴家和柳家肯定是要倒一个的。” 第57章 裴晟不是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柳相对民间大皇子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是知情的,而且他还参与了其中的谋划。可是最后他还是犹豫了,想要再等等,至少要提前和她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而不是让她全然蒙在鼓里,只承受最后的一个结果。 “我知道,”柳筠看着营帐上两个人的影子,“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留他一条命,让他带着柳家老小告老还乡,好不好?” 裴晟的拇指停止了摩挲,“也许胜的是柳家,败的是裴家呢?到时候婉婉要怎么办。” 柳筠沉吟了半响,“那到时候,就请世子爷给我一封和离书,放我回柳家不就行了。” 裴晟咬牙切齿地把人抻到自己怀里,“想都不用想,进了我裴家门,就是我裴家的人,我们裴家可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那一说。” “那你为什么还问我要怎么办。”柳筠坐在他的腿上,双手交叉的搭在他的脖颈后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眼睛质问。 裴晟被问得有些发愣。他刚刚沐浴过,如墨的双眸像是碎进了星子,半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柳筠勾起他的一缕长发,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不是说永远不会背离我吗?” 裴晟的视线跟着她莹白的手指移动,一字一句重复着誓言,“我永远不会背离你。” 柳筠唇抵到他耳边,“你不背离我,我自然也不会背离你。” 裴晟横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说出这种承诺的话,他犹如置身梦中,“真的?” 柳筠笑他的呆,“假的。” 裴晟抱起人要往床榻上走,“没事儿,反正夜还很长,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柳筠急了,这营帐一点都挡不住声音,哪能让他胡天胡地的胡闹,“真的真的,比金子还真。” “你盖戳。”裴晟继续往床榻那边走。 “要怎么盖啊。”柳筠崩溃,她又没有印章。 裴晟眼神扫过她的唇瓣,意思显而易见,柳筠挂在半空中的腿忍不住踢了他一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再乱七八糟,该盖的也没少盖,为了让她不能反悔,盖得还特别深入。 碧荷进营帐的时候,柳筠正抵在床榻上装死,她都不知道一个戳能盖出这么多种方式来,她真的是别说人没脸见,她连明天的太阳都没脸见了。 后面几天,对乌云研究并没有多少进展,但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柳筠被叫到主帅营帐,第一次在裴晟脸上见到显而易见的慌,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美漓被东黎的人抓了。”周学瑜回答,“还有世子妃的奶娘。” 柳筠有一瞬间的惊慌,然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什么时候?” “昨天上午,本来是裴伯母和世子妃的奶娘约好去寺庙上香的,但是裴伯母身体突然不舒服,美漓就代替裴伯母去了,两人是在寺庙里被掳走的。”周学瑜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周学瑜眼睛扫过柳筠发颤的手,低声说道,“东黎的人掳走她们,肯定是要提条件交换,所以她们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虽然柳筠也知道她们暂时不会有事,但有人这样说出来,她的心有稍微安定一些。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裴晟冷眼扫过来,“婉婉,你对奶娘了解多少?” 柳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她不喜欢他现在说话的语气,“什么意思?” 裴晟放缓语气,“婉婉,我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进的柳府,进府之前的身份你们有没有查过?”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柳筠已经彻底沉下脸来,无关他的语气,他话问出口的那一刻,他们已经站在了对立面。 “寺庙是母亲常去的寺庙,那天虽然没有清场,但是寺庙的人并不多,侍卫把手在各个进出口,青天白日的,在侍卫的眼皮底下带出两个大活人并不容易,可如果是一个的话,成功的概率会很高。”裴晟说出自己的怀疑。 柳筠直视他的眼睛,“被掳走的是两个人,你如果真的要怀疑,也是两个人一起怀疑,你怀疑我奶娘,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怀疑周美漓。” “美漓不可能,婉婉,你信我。”裴晟语气放软,他想告诉她美漓是他妹妹,但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如果这个消息泄露出去被东黎的人知道了,那美漓的处境会更危险。 -- 第106页 柳筠冷笑一声,“我奶娘也不可能。”他对周美漓有百分百的信任,她可以不去在乎背后的原因,但他不应该怀疑她奶娘,谁都会背叛她,奶娘都不会,奶娘对她来说就是第二个母亲,裴晟怀疑奶娘,也就是怀疑她。 “婉婉,我不和你争,但这件事情很重要,我想知道你奶娘会不会武功,会不会易容。”裴晟走进,试图去拉她的手。 柳筠后退,把手背到身后,“不会,奶娘是我母亲的至交好友,从小一起长大,她们两个只在奶娘成亲后分开过几年,后来奶娘的丈夫病逝,出生几个月的孩子也没有活下来,她辗转找到母亲,最后留在了柳府。她只是一个深宅妇人,平时只会做做饭,绣绣花。” 裴晟察觉到她对他的抗拒,如果他没有证据,再这么一味的怀疑下去,可能会把刚学会主动的她给推远,他只好暂且压下所有的疑问,“好,我信你。” 他明明就不信,柳筠和他朝夕相处这么久,虽然不能猜透他十分的心思,但三分还是有的,更何况他表现地那么明显,“我不用你信,从现在开始,你所有的信息都要与我共享,我的奶娘不用你救,我自己也可以。但是裴晟,你要知道一点,我奶娘被掳,是因为你们裴家,所以你没资格怀疑她。” 裴晟知道自己触了她的逆鳞,但他不喜欢她这么轻易地就把两人之间划出了我和你们的线。 周学瑜看两人之间彻底僵了下来,想打个圆场缓一下,但也知道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自己可以插进去的余地。其他几位将军面面相觑,他们怎么越听越糊涂,他们怎么听着这位柳师弟还是柳师妹像是世子妃的意思,哦,对了,几个大眼瞪小眼的人眼睛一亮,世子妃是柳相的女儿,自然姓柳,这位小师弟就是世子妃。 这人家夫妻吵架,哪儿是他们能劝的。 裴牧,苏正山和弘音这时进了营帐,他们三人去湖边钓鱼了,现在才赶回来。裴晟和柳筠同时后退一步,柳筠看着自己的脚尖,裴晟眼睛时不时地掠过她,但是得不到她的回应。 裴牧把马鞭扔到桌子上,马鞭碰到杯子发出一声脆响,这是柳筠第一次见这位温文尔雅的裴侯爷脸上失了笑意,一片冷峻肃穆,眼里杀意尽显,这才是掌管十万大军的裴大将军原本的样子。 “裴晟,你找人把图尔森绑来,今晚我就要见到人。”切尔烈有三个儿子,图尔木,图尔林和图尔森,他最喜欢小儿子图尔森。 “遵命,父帅。” “老孙,你把还在城外一直晃悠的那拨东黎军给端了。”东黎的大部队虽然已经撤了,但是还留了一小拨军队驻扎在城外不远处。 “遵命,将军。” “苏兄,弘音兄,婉婉,那个药的处方,需要再抓紧些,东黎的动作应该就在这几天。”裴牧看向柳筠,“婉婉放心,所有人都会平安回来,父亲跟你保证。” 因为裴牧这一句话,柳筠原本强装的镇静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心里涌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前些天还信誓旦旦地说永远不会背离她的人,现在却冷眼说着对她的怀疑,尽管他的怀疑是指向奶娘的,可怀疑奶娘就是怀疑她,为什么他对周美漓就可以有完全的信任,到了她这儿,这信任就打了折扣。 柳筠屈膝给裴牧行礼,“多谢父亲,我可以保证奶娘她绝对不是坏人,”柳筠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涩,“她曾为了救我,差点没了命,而且她自从去了柳家,连柳家的门都没出过,不可能会和东黎的人勾结。” 裴晟知道,她这些话虽然是对着父亲说的,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小风掀帘进来,屈膝行礼,“侯爷,世子爷,一个小乞丐送来一封信,说是要侯爷亲启,人已经扣下了。” 裴晟接过小风手里的信递给裴牧,应该是东黎来谈条件的信。裴牧一目十行地看完,给了裴晟。 信上说的很明确,周美漓和柳筠的奶娘是他们绑的,要求很简单,三日为限,要裴家军让出边境相连的十座城池或者裴牧自断一臂,晚一日,两人身上就会少一样东西。 孙将军是个暴脾气,哪里是受这种威胁的人,立刻拍了桌子,“将军,我去把他们的老窝给端了,让他们这么猖狂。” 裴牧对裴晟说,“回信,三日时限太短,五日为期,到第五天,我裴牧自断两臂给他们。” “父亲”“将军”“侯爷”大家纷纷上前一步。裴晟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两条手臂换两个人,很值。”好像断两条手臂对他来说跟喝口茶一样简单,“好了,大家按照我刚才的吩咐行事,让人跟着那个送信的小乞丐,看他把信送到哪里。裴晟,你留下,我有话和你说。” 柳筠欲言又止,虽然她救人心切,但也不想用裴牧的手臂去换人,说裴牧是北朝的脊梁都不为过。不过她觉得这应该只是拖延时间的计策,他们应该留有后手,裴晟也不会坐以待毙任由自己的父亲失去两条胳膊。 所有人都散去后,帐篷里只剩裴牧和裴晟。 “美漓的身世先不要和任何人说,我怀疑我们这里有内鬼。”裴牧开口。 裴晟犹豫,“我想跟婉婉解释一下。” 裴牧似乎意外他这个答案,他看着裴晟,他这个儿子做任何事,连跟他这个当爹的都懒得解释,也就他母亲能得他几分耐心,让他能开口多说两句。 -- 第107页 “我刚才进营帐的时候,听你们的对话,你似乎并不相信她。” “我不是不信她,我只是不太信她身边的人。”裴晟心想我话里话外都没有说一句不信她的意思,怎么到你们嘴里都全变了味。 裴牧道,“那也先不要说,现在的情况,美漓是周家的女儿比她是裴家的女儿要安全很多,皇上那边因为她是周家的女儿也会有所顾忌。” 裴晟只得应下来,他不能拿美漓的命冒险,“知道了,父亲。” “还有,你去把切尔烈的三个儿子都给绑来,他不是玩这一套吗,那我们就陪他玩,三天时间,够不够?”裴牧问。 “两天,三个图尔交到父亲手中。” 在东黎的暗探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他们已经把东黎主战派一干大臣的情况全都摸清楚了,各府中也都插了暗探进去,切尔烈府中戒备虽严,但他亲自去的话,也不是不能破。 裴晟安排好一切之后,去苏正山的营帐里转了一圈,因为柳筠在那儿。他在她眼前晃了两圈,都被人当成了空气,连个眼风都没给到他。他开始转第三圈的时候,苏正山急了,“你能不能不在这儿捣乱,晃的我头疼。” 裴晟轻咳一声,“婉婉,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柳筠暂时不想和他说话,“世子爷,如您所见,我现在有点腾不出手,如果是关于我奶娘的事情,您可以在这儿说,其他的事情的话,没什么好说的。” 苏正山和弘音虽然眼睛没有在这边,但是耳朵竖着的方向明显是朝这边的,裴晟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耽误,“我要出去一趟,可能两天之后才能回来。”他站在她面前,交待自己的行踪。 “知道了。”柳筠头也没抬。 “奶娘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刚才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怀疑你的意思。”裴晟压低声音。 柳筠抬眼扫过他的脸,踌躇半响,最终开口,“你在外面一切小心行事,”她语气顿了一下,“不要受伤。” 裴晟眼里带上了笑容,“好。” 两天的时间很快,柳筠在周学瑜译出的旒族医书上面找到了关键的线索。裴晟带回了切尔烈的二儿子图尔林和小儿子图尔森,大儿子图尔木在东黎留守的那小拨军队里,孙将军已经把人给活捉了回来。 那天追踪的那个小乞丐并没有追踪到什么线索,那封信被那个小乞丐直接扔到了河里。 到东黎约定的三日之期的时候,正午时分,换了一名乞丐又送来一封信,信中已经不再有第一封云淡风轻地威胁,多了几分气急败坏。 想换人,可以,但只能三换一,两个当中换谁自己选。如果不同意,那也就不用换了,反正儿子没了还可以再生。明晚戌时三刻黑风崖换人,过时不候。 裴晟看完信,没有犹豫,“换美漓。” 柳筠后退一步,眼圈已经犯了红,“裴晟,你答应过我什么。” “婉婉,我是答应过你,但是现在形势所逼,美漓是内阁首辅的女儿,奶娘她虽然是你奶娘,但终究是个下人,孰轻孰重,相信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裴晟语气严肃。 柳筠咬牙切齿,“我去换,你拿他三个儿子去换周美漓,我去把我奶娘换回来。” 裴晟眯起眼睛,“你觉得我会同意?” “我不用你同意,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周美漓对你很重要,奶娘对我很重要,你按你的方式救人,我按我的方式救人,我们互不干涉。” “柳筠,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忽而烈没有达到目的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就算这次奶娘没有换回来,她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她对忽而烈还有利用价值,我和你保证,我会让奶娘平安的回来。” “你的保证对我没有用,裴晟,我奶娘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根本受不了囚禁颠簸之苦。就这么定了,相信忽而烈那边也会同意,我就算再不受宠,我爹也是当朝相国,对比而言,我对他的利用价值会更大一些。有没有我,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柳筠开始声音很大,说到最后,语气很轻。 裴晟脸上风雨欲来,留下一句“随便你”,便拂袖而去了。 当晚午夜十分,远处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一个黑色的身影躲过岗哨,溜出了军营,往胡州城内奔去,在小胡同里七拐八拐地拐了几圈后,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宅子面前,先敲了两下,顿了一下,又敲了三下,门从里面打开了。 黑衣人被人带着直奔灯火通明的正堂,正常主位上坐着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獐头鼠目的模样,侧坐上坐着一位妇人,虽然上了年纪,但是风韵犹存,能看出年轻的时候,定是一位美人。黑衣人并不认识那位妇人,屈膝跪到中年男人面前。 中年男人对黑衣人的造访并不知情,“你怎么深更半夜过来了,不是说过了,有什么事情传给那帮乞丐就行了。” 黑衣人道,“主人,事情紧急,属下只能亲自跑一趟,属下探听到,裴家想要用三位公子换那位年轻的。年纪大的,裴家那位世子妃要拿自己来换,虽然这次没有抓到裴牧他女人,但是弄到他儿子的女人应该也是一样的。” 妇人一愣,随即起身,“坏了。” 中年男人和黑衣人不明所以,中年男人问,“芸夫人,什么坏了。” -- 第108页 大门被人踹开,整座宅子已经被弓箭手给包围了,轻刻间,宅子里十几个持刀的护卫也被制服了,小风和小春带着几个人在挨个搜屋子,小南带着几个人包围了中年男人和妇人。 裴晟和一身男装的柳筠站在院子正中央。 东黎那边送过来的两次信都是通过乞丐,他们的回信也给到了乞丐,但是裴晟安排人跟着乞丐,并没有什么发现,他们的回信都被乞丐直接扔到了河里,起初裴晟怀疑河里有东黎的暗探,但是在河里也并没有什么发现。 那他们的回信是怎么传到东黎人的手里的,只能是军营中有内鬼,消息是通过内鬼传递的,裴家军的管理一向严格,要查起来很容易。魏洪举当初过来的时候,有带过一队亲兵过来,魏洪举死后,这一队兵便暂时留在了裴家军,主帅营帐这两天的守卫直接换成了这队兵。 柳筠和裴晟在营帐里演了一场拿自己换奶娘的戏,东黎换人的时间定的是明日的凌晨,自己这个世子妃对东黎人的吸引力肯定更大,内鬼会想方设法在今晚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自然会露出马脚。 妇人看到柳筠后侧了侧身子,中年男人仰天大笑,“世人都说南淮的裴世子是个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如今看来,流言最不可信。” “世子爷,人在这里,找到了。”小风和小春扶着周美漓和一位妇人出来,柳筠和裴晟提步过去,柳筠奔向妇人,裴晟奔向周美漓。 周美漓衣服还算整齐,只是头发有些凌乱,人看着倒也精神,红着一双眼睛,豆大的泪珠接连不断,手里搂着裴晟的脖子,一声接一声地叫着哥哥。裴晟轻拍着她的背,轻声细语的安慰着,神情和语气怜爱中透着温柔。 柳筠七分心神在奶娘这边,另外三分心神被那两个人牵着,最后直接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她叫了几声奶娘,昏过去的妇人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心里又急又气,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又被她给咽了回去,颤着手号了三次才号出准脉,只是气血不足,昏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余光里,那两个人依旧抱得难舍难分。 第58章 不知道那两个人要抱到什么时候,柳筠只想把奶娘尽快带回去。 “小春,你帮我扶一把。”她自己把人弄起来有些费劲,小风去了正堂,她旁边只有小春。 小春正被美漓小姐的哭声弄得手足无措,他满脑子都是小小姐也太能哭了,这到底是随了谁,并没有听到柳筠说话。 柳筠心里堵着一口气,小春没有听到,她也就没有再说第二遍,她把奶娘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让奶娘靠在自己怀里,手搂着她的腰,半拉半提地拖着人往下走,还是下面一个小侍卫看到了,上来搭了把手,她才把人弄上了马。 柳筠连着说了三声谢谢,小侍卫红着脸摆手说不谢。 “你叫什么名字?”柳筠问。 “小的叫戚瑞钊。”话还没说完,人就跑了。 柳筠看了看前后的路,那一阵子她被七仙女带着,每天都要逛一遍胡州城,她对现在的位置并不陌生,这个时候与其回军营去,不如去城里的将军府更快一点儿。 柳筠对守在门口的侍卫说,“你待会儿跟世子爷说,我回将军府了,让他不用找我。” 侍卫只知道柳筠是世子爷的师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驱马走远了。 裴晟被怀里的人哭得心神大乱,他们本就亏欠她太多,现在又受了这么一遭,“他们有没有打你?”裴晟最怕她受伤。 周美漓哭着摇头,“他们这群黑心肝的,缺德带冒烟的坏人,他们不给我们吃饭,哥哥,我都快饿死了,我想吃肉。” 裴晟看着她鼻尖冒着的鼻涕泡,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才终于放了下来,他转头,旁边已经没了人。嘴角刚刚挂起的那丝笑立刻没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急,“世子妃呢?” 小春也傻眼了,刚刚还在呢,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裴晟看他那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去找。” 小春问了一圈人,最后问到了门口的侍卫兄弟,连跑带飞地奔到裴晟身边,“主子,世子妃自己带着奶嬷嬷去将军府了。” 裴晟快要跳出嗓子眼的那颗心才落了下去,火又从嗓子眼开始冒,胆子真是大上天了,深更半夜,现在这胡州城里有没有其他的细作还不知道,就敢一个人带着她那奶娘往外面跑,她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走之前跟侍卫说一声就算完事儿了。 他把自己的大氅裹到美漓身上,把人打横抱起,“小风小春,你们带着一队人押送这这些人回军营。小南,你带着剩余的人跟我去将军府。” 所有人听令行事。 裴晟扫过正堂里的那两个人,中年男人还在叫嚣,那位妇人嘴角挂着冷笑,等到了军营里,他不信在孙将军的手下,他们还叫嚣冷笑的出来。 裴晟不再管他们,快马加鞭,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将军府。门房打着哈欠来开门,看到裴晟后立刻精神了,屈膝行礼,“世子爷。” “起身,”他抱着美漓下马,“世子妃到了吗?” 门房有些懵地摇头,“世子妃?没有,世子妃自从那天被世子爷接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裴晟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周美漓窝在裴晟的大氅下,声音里还带着哽咽,闷声闷气的,“哥哥,嫂嫂是跑了么?” -- 第109页 裴晟脚下被绊了一下,幸亏小南在旁边扶了一把,不然周美漓得从裴晟怀里摔出去,裴晟咬了咬后槽牙,耐下性子,“你乖乖地呆着别乱动,闭目养神。” 吴管家半披着衣服,小跑着迎出来,“世子爷。” “吴管家,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敲宋叔的门,请宋夫人过府一趟。”宋叔是父亲的至交好友,宋夫人懂些医术。 “哎哎,好的,老奴马上就去。” “小南,你去搜城内的客栈和医馆,世子妃不会走太远。”裴晟自己安慰自己。 柳筠原本打算确实是去将军府的,但走到一半改了主意,她一直想走,这正好是个时机,现在奶娘救出来了,她再没了牵绊。紫芽在裴家不会受苦,青叶的话,如果她不在了,青叶是不是也就没了做坏事的理由。 她身上带的银子并不多,奶娘也需要先找个地方好好休养,她找了一家路过的客栈,先定了一晚上的房,又多给了些银子,让厨房熬了锅稀饭。柳筠连汤带米地喂到了奶娘嘴里,她迷迷糊糊等到后半夜,奶娘有些转醒的迹象。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门就被人踹开了,真的是一脚给踹开的。柳筠看着那半扇门来回忽闪了三下才停住,踹门的人丝毫不觉得不请自入这件事有什么不对,他三两步来到柳筠面前,语气很柔,但眼里的怒气已经喷薄而出,“婉婉,这是打算去哪儿?” 柳筠起身,“奶娘还在休息,有什么话,我们到外面说。”她说完往外走去,裴晟被她的态度气地额角突突的跳。 战战兢兢的掌柜很有眼色的打开了隔壁屋子的门,裴晟给小南使了一个眼色,小南点点头,等柳筠和裴晟走进隔壁屋后,他叫来两个人把这位老嬷嬷抬上了马车,往将军奔去。 隔壁的屋子很宽敞,比柳筠现在住的那间要大出一倍还多,空荡荡的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外面的街道传来的打更声,几下之后,又陷入了死静。 柳筠的话在嘴里过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如果,我请求世子爷给我一封和离书,世子爷给还是不给?” 裴晟看着她低垂的头,她发髻上的玉簪是他前两天拿给她的,她身上的衣服是碧荷拿他的衣服改的,她脚上踩的靴子,他每天晚上去营帐看她,临走之前都会把靴子放在火炉前,不想让她早晨起床上脚穿鞋的时候冷。 他一次又一次地要她的保证,一次又一次地跟她确认,想求的也不过是与她携手的长长久久。结果她呢,奶娘刚被救出来,她一句话都不给他留,直接走人。 “婉婉,我只问你一句,你把我当什么?你有没有一天把我当做你的夫君,还是我就是你的露水姻缘,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也就没用了。” 露水姻缘,这不过是她当时脑子一抽随口瞎说的一个词,被他翻来覆去地说了这么多遍。 柳筠抬起头,他眼里有她看不懂的难过和愤怒,柳筠有些好笑,该难过该愤怒的不应该是她吗,她压住眼里盈出的热气,嘴角牵出一抹毫不在意的笑容,“你呢,你把我当什么?” 你把周美漓抱到怀里温柔安慰的时候,把我当什么。你在床上的时候哄我,在床下的时候逗我,用一句轻飘飘的我永远不会背离你,让我轻易地交付了我本就不坚定的一颗心,你哪怕对我有一丁点的真心,就不应该前一刻刚要了我的誓言,后一刻便那么深情抱着地另一个人。我不相信什么山盟海誓的,可我对你说我不会背离你的时候,我真的信了我可以和你白头走到老。 可这些话,这些话在柳筠肚子里翻来覆去地倒,却没有说出口,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值得。话本子里的话有一句说的没错,男人的誓言那就是骗鬼玩的。 裴晟被她那抹笑刺得眼疼,心脏也跟着疼,他迟早得被她气的,要不就英年早逝,要不就是头发都掉没了,“你不知道我把你当什么。” 柳筠烦透了跟他在这儿玩这种你猜我问的游戏,“我知道,世子爷大概把我当做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肉。你看这不也挺好,我把你当做露水姻缘,你把当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吃不上的肉,临时搭火过日子而已,现在我不想搭了,相信世子爷盘子里也不缺我这盘肉,所以还请世子爷给我一个痛快,好聚好散,大家以后江湖再见,还能在一个桌子上一起喝酒。” 裴晟心里的火已经把头发末梢都快点燃了,他就不该在这儿跟她废这半天话,裴晟把人拉过来,点了她的哑穴,然后拦腰把人抗到了自己的肩上,他真的是太惯着她了,这才给了她蹬鼻子上脸的机会。这种没心没肝的人就该关在小黑屋里饿三天,这样的话出来就该跟美漓那样只会抱着他的脖子哭了。 柳筠被这么一抗,满肚子的委屈和愤怒顺着倒流的血液冲到头顶,顺着头发给散没了,只剩下羞恼,她根本挣不开他,只能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遮挡住时不时开门出来看的房客打量的视线,为什么她和他所有事情的结局,都以她没脸见人结束,是她脸皮太薄了吗,还是他脸皮太厚了。 她握起自己的拳头使劲捶了捶他的肚子,结果他痛不痛她不知道,她手疼的要死。裴晟的脚步停在了半空,他把人往上提了提,“要捶可以,可千万别捶错地方。” 本来反应迟钝的柳筠,大概是因为现在全身的血都集中在头上,所以运转格外得快,竟然马上就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她十万句骂人的话瞬间彪了出来,只不过从嘴里出来全都变成了呜呜。 -- 第110页 她又想起她奶娘还在房里,她拿脚踢他的腿,裴晟轻拍了一下她的臀,让她老实一点,“放心,奶娘已经回将军府了。” 柳筠彻底死了心,老老实实地呆在他的肩上,好让自己的头不那么的晕。 凌晨的街道清冷无声,空中飘着几颗星子,原本躲在云朵后面的月亮探出了半颗头,照亮了前方的路,身后人用大氅紧紧包裹住的她,手紧紧的箍在她的腰上,疾驰的风擦着她的脸划过她的发梢,柳筠在这寒冷的空气中闻到了春天的味道。 马停在将军府的门口,裴晟下了马,看着马上的人,给了她两个选择,“要我抗,还是要我抱?” 不能说话的柳筠表示自己可以走,裴晟堵在马下面,不让她下来,“只有两个选择,抗的话,竖一根手指,抱的话,竖两根手指。” 柳筠被他这种强盗的做派给气到了,那她就不下马了,裴晟很欣赏她的骨气,反正也折腾一晚上了,她如果不困,那就继续在这儿耗下去。 最后有骨气的柳筠没有耗过强盗做派的裴晟,她竖起了两根手指,算是举了白旗。裴晟决定了以后对付她,就不该温柔小意,要怎么强硬怎么来。 裴晟知道她最关心什么,先抱着人去了她奶娘的屋,一个丫鬟在一旁伺候着,先屈膝行了礼,然后回禀,“刚才嬷嬷醒了一眼,后面又睡过去了。宋夫人看过了,说只是身体太虚弱,并无大碍。” 裴晟问她,“放心了?放心了就回屋休息。” 柳筠踢腿,意思是她要留在这边。 裴晟直接抱着人往外走,“涟漪会寸步不离身地守着她,你在这边也休息不好,等奶娘醒了,你都没精神陪她。” 柳筠看着他眼角下面有些发青,她知道他这些天来回奔波,几乎没怎么休息,心里软了一下,也歇再闹的心,任由他抱着往正屋走。 裴晟把人放到软塌上,脱了她的鞋,宽了外袍,“我已经连着三个晚上没睡了,你折腾了一个晚上也累了,现在说的话,可能是在脑子不清楚的情况下说出来的。我现在解了你的穴道,我们先睡一个时辰,等醒了,我们再算一下总账,你同意的话,就点头。” 不管同不同意,先点头再说。她眼巴巴地看着他,点了几下,裴晟一整晚的暴躁和慌张在这一刻被抚平了。他想要的也不过如此,人在他的床上,眼里有他。尽管他知道她现在扮乖演戏的成分居多。 裴晟在她后背轻点了一下,柳筠憋了一肚子的话争先恐后地往外蹦,生怕少了哪一句,不能解自己的心头之火,可话还没出口,已经被烛光下覆盖下来的影子给堵住了。他在她的唇上辗转,连呼吸的机会都不给,哪里还来的及说什么话。 等他终于放过她,她只能抵在他的肩膀上咻咻地大口呼吸。他的轻吻接二连三的落在她的发上,“婉婉,先让我睡一个时辰,恩?等睡醒了,要打要罚,都随你。” 柳筠不知道是被他那句轻声上扬的“恩”给安抚了,还是被他的轻吻给安抚了,又或者因为他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总之最后,两个人最后躺在了软塌上,他在后面拥着她,手依旧紧紧地箍在她的腰上,生怕她再一次突然消失不见。 其实在这众多的理由中,她唯一不想承认的是,自己在眷恋着他身上的味道。 等她醒来,天已经大亮,她拥着被子起来,空荡荡的床上只剩一个她,身后的被褥上只有一些褶皱,连人睡过的余温都没有了。心里涌上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委屈,她讨厌极了这种醒来只有一个人的感觉。可她随后又被这种委屈和讨厌吓到了,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更不应该对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有这种情绪,她急急地收住往下跌落的心,重新给自己穿上一层更厚的钢盔铁甲。 她先去了奶娘的房间,奶娘还在睡着。屋里还是那个叫涟漪的丫鬟,她说奶娘中间一直没有醒过,柳筠觉得这样一直昏睡着不太正常,但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柳筠只能耐下性子等。 她低声对涟漪说,“这有我,你一晚上没睡,回屋休息一会儿。” “回世子妃,奴婢不累,世子爷说他先回军营,等晚上的时候再过来。” 柳筠恩了一声算是回应。中间七仙女过来了一趟,看她精神和心情都不太好,也没有敢做过多的停留。美漓就在隔壁的屋子,涟漪说她也在一直睡着,大概两个人被关的这几天一直担惊受怕,也没有睡好,所以才睡这么久。 柳筠在床前守了一会儿,这么长时间没见,奶娘瘦了许多,她在柳府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现在她们都从柳府出来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她们也再也不用分开。 她擦擦自己发涩的眼角,不想被涟漪看到这幅样子,便从屋里出来了。阳光里已经有了春日的和暖,院子里的树上也结出了嫩芽,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意外的早。 柳筠远远地看见院门口守着一个侍卫,有些眼熟,她之前住在这里的时候,院子的门口并没有侍卫的把手,柳筠转念一想,这可能是裴晟为了防她,防她干什么,防她逃跑么? 她慢悠悠地晃了过去,人还没走到门口,侍卫已经伸手相拦了,“世子妃,世子爷吩咐,您不能出去。”果不其然,柳筠暗骂裴晟卑鄙,这算什么,囚禁么。 她看向那个侍卫,“戚瑞钊?”她记得是个名字。 -- 第111页 戚瑞钊抱拳弯腰,“世子妃有何吩咐?”他之前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世子妃。 柳筠被他这一板一眼的态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昨晚谢谢你。” 戚瑞钊长着一张娃娃脸,因为柳筠这句话,脸上泛起了红色,他挠挠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小的应该做的,而且我也没有做什么,您已经道了好几次谢了。” 柳筠听他的口音有些熟悉,“你是淮阳人?” 戚瑞钊眼睛一亮,“对啊,世子妃您怎么知道?” “我听你说话像淮阳那边的,我去过淮阳几次。” 戚瑞钊咧嘴一笑,“小的有两年多没回去过了。” 柳筠很喜欢淮阳,对戚瑞钊更添几分亲近之感,两人在门口又是聊好吃的又是聊好玩的,把淮阳聊了一个遍。 聊到城门口柳筠每次去淮阳都必须要去的三嫂酒馆时,戚瑞钊嘴角的笑容更深,“这家酒馆是我阿娘开的,我给阿娘写信,等世子妃下次有机会再过去,让阿娘不收世子妃的钱。” 柳筠有心逗他,“我可是会带很多人过去的,会吃很多的。” 戚瑞钊一板一眼,“阿娘喜欢热闹,阿娘要是知道世子妃喜欢吃她做的菜,肯定会很高兴。” 柳筠刚要说话,门外传来两声咳嗽声,裴晟后面跟着小南出现在了门口,咳嗽声是挤眉弄眼的小南发出来的,裴晟沉着一张脸。 戚瑞钊下跪行礼,裴晟看着他,不说起身,戚瑞钊被那股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带着凉意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背上直冒冷汗,他好像也没有干什么惹世子爷不高兴的事情。 柳筠拉他的衣角,平白无故的跟一个小侍卫耍什么威风。裴晟看着那只手,不知怎么的,他从那只手里看出了着急,怎么,他不过是让人跪一会儿,她就心疼上了。他不过才离开不到半天,她转眼就能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侍卫聊得热火朝天。 裴晟冷眼扫过她,拂开她的手往院里走了,柳筠哎了一声,心说这人还跪着呢你走什么走,她给戚瑞钊挥手,“起吧,别跪着了。”戚瑞钊哪敢起来。 裴晟走了两步,该跟上的人没有跟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她还在跟小侍卫低声悄语在说什么。昨晚还没散去的那把心头火登时又起来了,“夫人是打算和他一起跪?” 柳筠不知道他这股火的出处在哪儿,就算你是世子爷,你总得要讲个理吧,“你如果不让他起,那我就和他一起跪。” 裴晟拿手指她,连说了三个好,小南急地眉毛眼睛都在跳,世子爷这明显是在拈酸吃醋,世子妃您可别在火上浇油了。 “戚瑞钊,你滚回军营去。”裴晟声音里压着怒。 戚瑞钊在小南的眼色中快速地说了一个遵命,然后利落的滚了,滚的时候,他还想,为什么世子爷会知道他的名字。小南也跟着退下了,他可不想当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裴晟觉得再看她那样子一眼,自己肺都会烧起来,她愿意在院子吹冷风随她去,反正生起病来难受的又不是他。脚步往前迈了两步,到第三步的时候又转了身,不给自己反悔的余地大步走到她面前,拽着她的袖子把人拉到了屋里。 他在她睡着后就骑马去了军营,安排完事情又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他冒着过劳而死的风险来回奔波,不是为了一回来就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并肩站在一起的,不管聊的是什么,他看到那个画面就觉得扎眼。 柳筠看着前面头也不回,只顾拉着自己往前走的人,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刚才是为哪般。她快走两步,与他并肩而行,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上冒出的青渣,她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你怕我红杏出墙?” 第59章 拉着她袖子的手骤然收紧,他咬了咬牙,话从牙齿缝隙里挤出来,透着股冷飕飕得狠劲,“我们裴家的墙够高,你就是想出也出不去。” “这有什么,我会搭梯子,再高的墙有梯子也能爬出去。”柳筠在挑衅裴晟的时候战斗力一直都是满的。 裴晟觉得,柳筠永远不知道“不见棺材不落泪”这几个字怎么写。 他不再说话,对于有些人,说话是没有用的,他何必跟她浪费功夫来打这些没用的口水仗。 他把人带到屋里,门关得震天响,四目相对,最后他败下阵来,头抵到她的肩膀上,热气呼到她的颈边,“你尽管去爬,反正我会在墙那边等着你,你要是想年纪轻轻的就守寡,那就可劲折腾我,你放心,就算我死了,也会吊在裴家的墙外面,你这颗酸杏树这辈子也别想出去,只能留在我院子里开花结果,下辈子还得长在我们裴家。” 柳筠有些好气又好笑,“你这明显的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自己的半颗树杈都往外搭着,到了我这儿,我还没往外探呢,你先把罪名给我安上。” 裴晟抬起头,“我的树杈哪儿往外搭了,全都搭你身上了。” 柳筠看着他眼睛里的血丝,心里的那个声音在不断地放大,问个明白吧,问明白了才知道是该死心,还是该放任,她抿了抿嘴唇,“你和美漓…” 外面传来涟漪的声音,“世子妃,嬷嬷醒了。” 柳筠哪里还管什么他和美漓,把人推开就跑了,快到裴晟连个衣角都没摸到,他和美漓,裴晟想起她刚才语气里的涩,眼神里的不确定,还有耳垂的那一抹红,心中九曲十八弯地豁然开朗,下沉的嘴角悄然跃上一抹笑,该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她对他的在乎更多一点,他真得好好想想。 -- 第112页 裴晟背着一双手,晃着扇子,跟着她的脚步,悠悠然地来到奶娘的屋里。柳筠半蹲在床前,握着床上躺着的中年妇人的手,“奶娘,你可算醒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 裴晟走到她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奶娘刚醒,你慢些问。” 中年妇人不过四十多岁,眉毛处有一道显而易见的伤疤,看到裴晟眼神一滞,“这位是?” 不等柳筠回答,裴晟自己接过话,“奶娘,我是婉婉的夫君,裴晟。” 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说是她夫君,柳筠心里微微一动,她低下头并没有接话,算是默认。 不过是顷刻之间,柳筠被人拉到身后,涟漪发出惊声尖叫,一根簪子直直的插到了裴晟的胸前,血色染红了衣服。裴晟手里扇子变成了一把尖刀横在了中年妇女的脖子上。 “裴晟!”柳筠大声喝住他。裴晟的刀改了路线,拿刀柄点了中年妇人的穴,把人交给了冲进屋里的小南。 柳筠不知道奶娘为什么会袭击裴晟,她看着裴晟胸前的血,心里止不住得慌,看着小南拖着奶娘往外走,又着急,“裴晟,你别把人带走,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你让我问问。” 裴晟把胸前的簪子拔掉,拽住要往前冲的人,“婉婉,冷静一下,她根本不是你奶娘,这人易了容。” 柳筠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看到还在地上挣扎的人,脖子红到青筋暴露,脸上却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裴晟的眼前一阵一阵得发黑,四肢的力气也渐渐散去,他意识到簪子上可能有毒,东黎的人既然选择刺杀,用的毒肯定是致死的。 “婉婉,”裴晟不想临死之前还和她留着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把人拉到怀里,头无力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柳筠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人已经昏了过去,她搂着他的腰,想拖住他下滑的身体,却无使不出力气,她压出汹涌的惊慌失措,“小南,快过来。” 小南和涟漪一块儿跑来帮忙,最后把人放到了软榻上。柳筠胡乱地擦掉往外涌的泪水,深吸了三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检查他的伤口和身体。 涟漪屏住声音无法呼吸,小南看柳筠的脸色越来越不对,“世子妃,如何?” 被绑住的中年妇人趴在地上大笑,“别费力气了,他活不了,你们也全都得死。” 气急了的小南转身走过去就是一掌,把人给拍晕了过去。柳筠起身,抖着一双手,“小南,你去把院门封了,这个院子从现在开始不得让人进出,你不要出去,传话给外面的侍卫,让人去军营把侯爷师父还有弘音师伯请来,要快。” 美漓就在隔壁的屋子,听到了声音,跑了过去,刚要进屋,被柳筠给喝住了,“别进来。” 美漓的脚步停在门槛上,看到躺在床上的裴晟,“嫂嫂,哥哥怎么了?” “他无碍,嫂嫂在,不会让他有事的,你放心。你身体还虚弱,回屋去休息,好不好?“柳筠劝哄着。 美漓心里急,但知道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嫂嫂不让她进去自然有不让她进去的理由,她点头,回到自己屋里,坐在门口,心里默默地向天上地下水里的十八路神仙祷告,祈求他们保佑哥哥无碍。 柳筠把涟漪和传话回来的小南叫到一起,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现在要说一件事情,你们听完之后不要惊慌,按照我的吩咐行事,我不会让你们有事。” 小南和涟漪点点头,小南跟着裴晟什么样的危险都经历过,越到这种时候会越镇定,涟漪也过了最初的慌乱,柳筠沉着的情绪传染给了她。 “簪子上有毒,世子爷染上了瘟疫。“柳筠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一些,或许他们这次绑架人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刺杀,东黎人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小南和涟漪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柳筠接着说下去,“小南,你守在院子里,让院子里的人不要接近这间屋子。那个刺客,单独找一间没人的屋子关起来,也不要让任何人接近。涟漪,你去找纸墨,我会列出一些药来,你拿着纸把这些药报给外面的人听,让他们尽快把这些药准备过来。” 两人听命,各自按照柳筠的吩咐行事。 柳筠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裴晟,伤口周围的穴道刚才已经被她封住了,但应该没有太大的作用。她握住他的手,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他有事。 她低头碰了碰他发白的嘴唇,她还要听他亲口说他和美漓怎么样,话只说到一半就晕过去,算什么。她还要听他叫她婉婉,她还没有告诉过他,每次听到他叫夫人的时候,她心里都会跟着颤一下。她想过好多次,如果身边的人是他的话,余生应该不会那么无聊。 裴牧和苏正山他们来的很快,柳筠隔着门说明了情况。裴牧手有些抖,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军营里听到自己夫人难产的消息,隔着千山万水的着急和无能为力,苏正山和弘音二话不说就让柳筠开门,他们要进去。 苏正山对弘音说,“我自己进去,你留在外面照应我们,我不行了,你再进,还能有个接力,现在全都进去了,万一都挂了,我们鸿山派不就在江湖上消失了。“ 弘音呸他乌鸦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贫。 -- 第113页 裴牧握着苏正山的手说不出话来,苏正山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当年你把他交给我,我就说过会保他一辈子性命无虞,这句话现在还作数。这边有我,有弘音,还有你有福气的儿媳妇,我们三个保他一个还保不住。裴兄你就安心坐镇军营,现在东黎很有可能会反扑。这种只会阴招的阴沟里的老鼠,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真当自己可以在地面上横行霸道了。” “侯爷,苏师父,奴婢也要进去,奴婢要进去帮世子妃。”碧荷站出来。 “将军,属下也要进去。”一个高高瘦瘦的侍卫站出来,是戚瑞钊,他滚到一半,碰到给军营里传信的士兵又滚回来了。 苏正山啧了一声,“这又不是出去玩,怎么这么积极。” 戚瑞钊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多少懂些医术,万一有什么问题,我能打个下手。” 在戚瑞钊拍地咣咣作响的胸脯中,还有一向沉稳的碧荷的死缠烂打中,三个人进了院子。 柳筠和苏正山研究裴晟,涟漪打下手。碧荷,戚瑞钊和小南在院中搭炉灶,为了尽量减少与外面的接触,他们要在里面自己做饭。美漓呆不住,负责给他们端茶送水,虽然没人和她说,但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已经长大了,虽然还不能保护别人,但至少可以不添乱,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帮点小忙。 裴晟是在傍晚的时候醒的,他胸前埋着一颗脑袋,是他熟悉的后脑勺,伤口处被人轻轻地抚摸着,心里有一种陷进云朵里的软,他把胳膊放在脑袋后面当枕头,悠闲舒适地根本不像受伤的模样,倒像是倚在楼宇的栏杆上欣赏着街上漂亮姑娘的浪荡世家子。 柳筠给伤口换完药后,背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她怕弄疼他,又怕伤口清理得不干净,小心又谨慎,低头太久,起来的时候,头有些发晕。 “哪里来的小娘子,不经我的允许,就脱了我的衣服。” 柳筠听到声音一愣,随即收拾好床边换下来的绷布,也不说话,起身就要离开,她怕自己一看他,眼泪就会流下来。裴晟眼疾手快地起身,要拉人,起到一半,又被人一把按了回去,一直低头不看他的人,一开口就是恶声恶气,“你是嫌死的还不够快么,乱动什么。” 裴晟拉她的胳膊,“婉婉,你看我。” 柳筠哪里肯看他,任凭他怎么拉都不应。 裴晟轻捂着自己胸口,“哎呀,好疼。” 柳筠急急地抬头,“哪里疼?谁让你乱动,疼死活该。” 裴晟伸手托住她的下巴,不让她跑,“我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就这样了,我要是死了,你不得哭死。” 柳筠红着一双眼眶,水汽已经盈了上来,怎么压都压不下去,还强硬着嘴,“你要是死了,我第二天立马就收拾东西进别人家的门,谁会哭你。” “那我就吊在别人家的门上,看吓不死那个别人。”裴晟拿手抹去她眼角的泪,虽然他不想她哭,但心里又不得不承认,他喜欢她为他留的眼泪。 苏正山捣药捣了一半,忍不住了,“这屋里还有个大活人呢,你们多少也注意点。” 裴晟虚咳一声,“师父,您也太没眼色了,有的时候,应该学会当个隐形人。” 苏正山差点就把手里的药扔过去,后来想想也就算了,他跟一个病人计较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他等人好了,看到时候怎么操练他。 “苏师父,您要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我给您放门口。” 门外传来一个男声,裴晟听着有些眼熟,柳筠去开门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背影,很熟悉,他想起来了,是那个让柳筠去他娘的酒馆里吃饭的侍卫,叫什么来着,哦,对,戚瑞钊。 他问柳筠,“他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他滚回军营了吗?” 有没有一个人,他不醒的时候,你心里担心得要死要活,等他醒了,你又恨不得让他立马睡过去。柳筠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当听不见他的话。 裴晟又连着问了三遍,在苏正山要爆发之前,柳筠甩了手里的书,站起来,“因为你染上了瘟疫,快要死了,他等在这儿给你收尸,满意了吗?” 裴晟看着她的气势,心想,我怎么娶了个母老虎回来,随后才反应过她话里的意思,他起身,“那你们怎么还在这儿,赶紧出去,不用管我。” 柳筠拿手指他,话还没出来,豆大的泪珠先掉了出来,“裴晟,我告诉你,别招我,惹急了我,先把你毒哑了,让你永远说不了话。”她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谁让她哭过这么多次。 苏正山也拿手指他,把人惹哭了你自己哄,他放下手里的药,躲去了外屋。 裴晟找不到鞋,最后干脆光着脚下地,但他全身都没有力气,腿脚发软,没走两步就跌在了地上。柳筠上前去扶他,裴晟自己先伸出手隔开了她,“别离我这么近,会传染。” 柳筠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早就传染上了。” 裴晟无奈一笑,把人拉到怀里,“那完了,这下我只能和这只母老虎同生共死了。” 柳筠头埋在他的肩上,泪水渗进他的衣服里,“裴晟,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别老招我,好不好?我心里特别难受。”奶娘不知道被东黎人带到了哪里,药方配的也不顺利,她一直在强压着情绪,不让自己崩溃。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正的示弱,裴晟轻拍着她的肩膀,低声柔语,“我错了,不该惹我家夫人生气。我家夫人的医术天下第一,治好我,就是抬抬手的事情,我不会有事,我们都不会有事,我们要长命百岁,到老了一起遛孙子玩。” -- 第114页 柳筠被气笑了,“谁和你遛孙子。” “我夫人和我一起遛孙子。”裴晟刮刮她鼻子,“你笑一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柳筠拿眼白翻他,却翻出了眼里的泪水,她声音里还有控制不住的哽咽,“谁稀罕听你的秘密。” 裴晟今天一定要说,“美漓是我妹妹,亲生妹妹。”他凑到她耳边。 柳筠愣在了当场,“同父同母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上扬的尾音里满是惊讶。 裴晟吻了吻她的眼睛,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三言两语讲了一下当年的事情,“当时裴家危机四伏,美漓在裴家并不安全,就算长大了,依照咱们那位皇上的性子,为了牵制裴家,没准还会把美漓召进宫去。当时皇上以为死的婴儿时裴家的,他怕父亲反,还多少有些对母亲的愧疚,所以答应父亲放我和母亲回南淮,父亲以裴家族人的三百十八条性命起誓,这辈子都会效忠北朝,绝对不会谋逆叛乱,这才有了裴家这十几年的安生,不过皇上年纪越大,疑心又开始起,在朝堂上有心人的撺掇下,又作上妖了。” “所以,你们属意的是二皇子,要扶他上位?”柳筠想起了美漓和二皇子的婚约,如果美漓是裴家的女儿,二皇子绝对不是一个脑子不清楚的病秧子。 “知道了这件事,婉婉真的就要和我生死与共了。”裴晟把人搂紧。 “苏师父,世子妃,周少爷说他从一本旒族的医书上找到了一些东西,要进来给你们看。”小南在外面喊。 柳筠起身要往外走,裴晟把人拉住,冲外面喊,“小南,你跟周少爷说让他把找到的内容译出来,把书递进来就行,他人就不用进来了,他要是传染上了瘟疫,周伯母得拿刀把我劈了。” “世子爷,您醒了!”小南听到裴晟的声音要蹦到三尺高。 “不醒和你说话的是鬼?”关键时刻跑出来打岔,还有那个周学瑜,他和她夫人互诉衷肠,他也跟着过来插一杠子。 “嘿嘿,遵命,世子爷。”小南被怼了也不上火,世子爷还能怼人,证明他身体好精神好。 柳筠看着周学瑜递过来的书,好像有些知道周学瑜是从哪里知道她是梅青了,那本西域医书残本上有一页是异族文字,她曾让周学瑜帮她在书上标注过。 那本医书上有关乌月的那页被她撕了下来烧毁后,就放在了在听雪园的书桌上,如果周学瑜看到那本书,又知道了书是她的话,就不难猜到她就是梅青了。 苏正山看柳筠看着书,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他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回神了,婉婉。” 裴晟在床上一直在不错眼地看着柳筠,他有心想说,睹书也能思人么,但想到刚刚才把人惹哭了,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地呆着为妙,等他好了,回头就把她手里那本书给烧了。 苏正山和柳筠仔细研究了那本书上的内容,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等到第三天,裴晟一天下来,醒着的时候也就一两个时辰。涟漪也有感染上的迹象,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柳筠和苏正山暂时还没有事,两个人都急,如果药方一直出不来,这一院子的人都会没命,没准还会在整个胡州城乃至裴家军里传开,那到时候,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世子妃,那个女刺客说有话要跟您说。”戚瑞钊在窗口禀报。 戚瑞钊和小南这几天都在轮流审问那个女刺客,可她嘴很硬,一直都不开口说话,刚才突然在屋子里嚷嚷,说要见世子妃。 “把人带到窗前来。”柳筠也想要听听她有什么话想说。 那个女刺客脸上的面皮已经被摘掉了,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大概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她看着像北朝人,并不是东黎那边的长相。 她看着柳筠,冷笑一声,“如果解药再出不来,你们世子活不过三天,你们这一整院子的人也别想活。” 她选择这个时候开口说话,自然有她的目的,柳筠看着她不说话,让她自己把戏唱下去,女刺客等不到人接她的话,只能自己接着说,“如果想活命,很简单,把你手里那张地图给我。” 柳筠心里不是没有震惊,她知道地图的事情,那她是和青叶一伙的,是父亲那边的人?难道父亲在和东黎那边的人勾结,“青叶不是已经把地图递给你们了?” 女刺客没有意识到柳筠话里的陷阱,“那个只有半张,我们要完整那张。” 看来父亲真的和东黎的人勾结在一起了,他要干什么,通敌卖国的罪名,是要把柳家大大小小几百口子的命都搭上吗。 还是说青叶背后另有他人? 第60章 见柳筠不说话,女刺客又加了一句,“是真的地图,不是你暗阁里藏的那张假的。” 柳筠神色一凛,暗阁里那张是真的地图,她被裴晟带到军营,什么都没有拿过来。那个梳妆台里的暗阁,她谁都没有说过,看来还是被青叶发现了,只是为什么她会觉得那张地图是假的。 她其实并不知道那张地图所指的位置里有什么,但是既然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地想要得到那张地图,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 “地图已经被我烧了,所有的路线我都记在了脑子里,这个世上只有我才知道那个地方要怎么去。”柳筠拿帕子捂着嘴,假装咳嗽了几声,“我已经染上了瘟疫,如果我死了,你们就永远不能知道那张地图里的秘密了。” -- 第115页 苏正山在旁边适时地加了一句,“完了完了,小徒媳你又咳血了,你这瘦弱的小身板,我怎么觉得你比你男人要更快玩完。” 女刺客有些慌,她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那你现在把地图默出来,你默出地图来,就能拿到解药的配方。” 柳筠轻笑一声,“你就算写出来,我怎么知道你的药方有没有效果,再说我默出的地图,你怎么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只有真的找到了那个地方,才知道地图是真是假对不对,万一你给我的药方是真的,我给你的地图等你找到了地方,才知道是假的,那到时候,你又找不到我的人,你们岂不是亏大发了。” 女刺客被她绕晕了,“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柳筠也不知道怎么办,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碗递给小南,“小南,你取她手腕里的血。” 小南取出腰间的刀,跃跃欲试,“取多少,世子妃,取一碗?” 柳筠嘴角抽了抽,“先取十滴。” 无论她给的地图是真是假,他们应该不会给真的药方,既然他们想让这个女刺客把地图带出去,那证明这个女刺客不会染上瘟疫,不会染上瘟疫的女刺客,应该已经提前吃了解药,她之前都没想到这一点。 小南颇有些遗憾,按住挣扎的女刺客,取出了十滴血。 苏正山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小婉婉,你真的是聪明,跟你娘亲一样聪明。”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柳筠轻轻一笑,“是,母亲又好看又聪明,她经常和我说,整个江湖上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人了。” 苏正山想起了什么,也跟着一笑,“她这话倒是说的没错,后来江湖上再也找不出一个可一个盖住她风采的人。” 女刺客听到这话,不屑的嗤了一声,“她梅若瑶算什么,连我家主人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小南要拿布堵她的嘴,柳筠抬手止住了小南,“哦?你家主人和我娘亲很熟?” 女刺客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愤愤地看了她一眼,再也不说一句话,柳筠已经从她紧闭的嘴唇中得到了答案。 与母亲很熟的女人,看起来还对母亲恨意颇深,柳朱氏?柳筠心里闪过这个名字,随后又否认了,她那位主母,绝对不是有这种脑子可以谋划这种事情的人。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柳筠让小南把人带下去。苏正山已经取了裴晟的血过来,两个人在屋子里,闷头捣鼓了一天,等到午夜的时候,房间里传来苏正山的大叫,把整个寂静的院子都给叫醒了,在院子外面搭帐篷睡的弘音大喊,“苏老头,你鬼叫什么?” 苏正山不是鬼叫,是发自内心的惊喜的叫,连昏睡一天都没有醒的裴晟都睁开了眼睛,灯火通明的屋子,没有一个人,他勉强支起身子,“婉婉”两个字从嘴里出来,但是轻不可闻,在外屋的人根本听不到。但柳筠好像感知到什么一样,跑进屋子,看到床上的人。 “你醒了?”她三两步快步走到床前。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来婉婉很想我。”裴晟浑身无力,但也不耽误他嘴贫。 他伸出手,想要拉她,柳筠已经把人拥在了怀里,力气大到裴晟都要喘不过气来,他虚无的一笑,轻拍着她的背,“我感受到婉婉有多想我了。” “裴晟,你下半辈子的命都是我的了,算上这次的话,我已经救了你这条命三次了。”柳筠头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传来。 “是,我们婉婉真的好厉害,我下三辈子的命都是你的,好不好?”裴晟忍着嗓子里的痒意。 “不好,我这辈子受够你了,下辈子要找别的男人。” “好,你尽管去找别的男人,我就当婉婉院子里的一条鱼,一朵花,婉婉无聊了,就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柳筠都不知道他这些话都是从哪看来的,简直比话本子里的王爷都肉麻。 屋子外面已经传来了苏正山敲桌子的声音,“差不多就得了,还鱼,还花,我看你也就只配当个泥鳅,没事儿拱拱土。” 只配当个泥鳅的裴晟在床上又躺了两天,他实在躺不住了,想下床,柳筠软硬兼施,他才勉勉强强地又躺了回去,又忍了一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苏正山看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都没脸骂他,自己的徒弟,如果让别人听到了,不还是得他这个师父没有教好的锅。 柳筠吹三下后,才把汤送到他嘴里,裴晟还不满足,指着碗里的一点点,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葱叶,“我不吃这个,婉婉帮我挑出来。” 柳筠下一勺就把葱叶给舀上了,吹也不吹了,直接塞到他嘴里,这人就不能惯,给他点颜色,他就能织出五彩祥云布。 裴晟勉强把汤咽下去,“夫人,你这是要谋杀亲夫。” 苏正山正好进来,“婉婉,你尽管谋杀,杀完了这个,我还能再找个新徒弟,你还能找个新夫君。” 裴牧跟在后面打商量,“婉婉,能先给我们裴家留个后,你再谋杀吗?” 柳筠连忙起来行礼,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些天忙来忙去的,忙得没有精神头,现在已经月底了,她的小日子还没有来,已经迟了有半个月了。那次在将军府,被他拉着长过见识后,第二天好像没有喝避子汤,她有一瞬间的慌神。 -- 第116页 裴晟捏捏她的手,用眼神问她怎么了,柳筠怔怔地摇头,想着待会儿还是出去找个大夫看看。 “父亲,可是有我奶娘的消息了?”已经这么多天过去,还是没有奶娘的任何消息,如果还在东黎人手里,他们不可能不拿人出来谈条件,柳筠有的时候会忍不住的想,会不会他们找人扮奶娘的时候,已经把奶娘给杀了,可是那天那座宅子裴晟也让人里里外外仔细搜过了,并没有找到尸体。 其实她心里还隐隐的有一种想法,但是她不敢让那个想法冒出来,也不敢跟别人说。 “还没有。不过,婉婉,那天被抓的有一位中年妇人,你还有没有印象?”裴牧问。 柳筠那天在院子里是看到正屋里有一个女人,不过当时逆着光,她并没有看清那个妇人长什么样子。 “怎么了,父亲?”裴晟问。 “她似乎知道婉婉身上中乌月的事情。这几天有几拨人闯过军营,想要救走那两个人,不过这几拨明显一拨是东黎那边的人,一边似乎是我们北朝这边的人。”裴牧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猜测,只是还没有办法证实,他和裴晟对视一眼,裴晟知道他心中所想。 “父亲,可以让我见见她吗?或许见过之后,会有一些什么线索。”柳筠想,如果那位妇人就是青叶背后的主使的话,有没有可能她就是那位让青叶惧怕的母亲。 “好,明天吧,明天正好裴晟也可以下床了,你们到时候一起回军营。”裴牧说完便起身,“我去看看美漓,她如果身体没什么问题了,我想尽快把她和学瑜送回南淮去,你母亲那边已经来信催过好几次了。” 把周学瑜送走,裴晟绝对举双手赞成,他忙不迭地点头,“小美漓身体一点事都没了,赶紧把她送走,她一天要往我这边转三回,我连个午觉都不能睡。” 他一边说一边看柳筠,柳筠心里一肚子事儿,哪里会留意到他那点小算盘。把裴牧和苏正山送走之后,柳筠也不喂饭了,她把碗放到他手里,“你自己吃,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没人喂,他还喝这什么劳什子的汤药,他追着她的背影问,“你去哪儿?” 快走了两步的柳筠,缓下脚步来,头也不回地走了,裴晟的问题被丢进了春风里,连个声响都没有。 裴晟透过窗户看到了柳筠和守在院门口的戚瑞钊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两个人出去了。裴晟喊在院子忙着和涟漪逗趣的小南滚进来,小南故事讲到关键的地方,被裴晟的一嗓子给吼傻了,溜溜跑到屋里来。 “爷,您有什么吩咐?” “那个戚瑞钊为什么还在,不是让他滚回军营了吗?”裴晟找了半天自己的鞋没找到,柳筠为了让他不能下床,连鞋都给藏起来了,“去把我的鞋拿来。” 小南跑到屋外把鞋拿进来,“您不知道吗?世子妃向侯爷要了戚瑞钊,以后戚瑞钊归世子妃管。” “什么?“裴晟差点从床上栽下来,”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人和我说。“ “就前两天,属下以为您是看戚瑞钊和世子妃聊的来,让戚瑞钊做世子妃的贴身侍卫呢。” 聊得来?贴身?还侍卫?裴晟穿到一半的鞋朝小南扔了过来,被小南一个闪身给躲了过去,“世子爷,您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何止打他,裴晟杀人的心都有,“把鞋给我拿过来。” 小南乖乖的把鞋拿过去,“世子爷,世子妃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您下床,她回来要是见到您乱动,肯定又得生气。” 裴晟心想,我哪里还管的上她生不生气,我再不动,她没准就跟人跑了。 最后裴晟是在一个药铺子门口逮到的人,柳筠在前面走着,戚瑞钊在后面跟着,裴晟几步走上前,堵在正在出神的柳筠面前,“夫人。” 要不是他开口叫这一句,柳筠得直挺挺地撞到他身上,“你怎么出来了?” 裴晟拉起她的手,和她十指交叉,“我自然是来找夫人,你来药铺做什么?” “哦,我身体不舒服,过来找大夫看看。”柳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下意识地回答他。 裴晟停住了脚步,看她的脸色,想到她这是一层面皮,应该也看不出什么来,拿手去摸她的额头,“是哪里不舒服?” 他们两个在大街上显得太过亲近,周围已经有人开始指指点点,柳筠反应过来,拍开他的手,“就是一点儿小毛病,大夫开了点药,说没事儿。” “回家再让师父看看,”他不放心,随后还是没忍住,“家里有师父在,你出来折腾什么。”他没敢说,你和戚瑞钊出来折腾什么。 柳筠开始觉得自己可能怀了孩子,心里有些慌,她只不过才刚刚下定决心,要和裴晟长长久久地过下去,可如果再来一个孩子的话,彷佛就把这个决心又加了一层锁,她和裴晟的孩子,有了这层牵绊,就真的要在裴家呆下去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这个准备,做好一个当裴晟孩子母亲的准备。 可刚才大夫说她只是压力过大才导致的经期不稳定,并不是怀孕的时候,她心里又止不住的失望,她刚才在来的路上甚至都在想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男孩的话,叫什么名字会好一些,女孩叫什么名字会好一些。 “你干什么这么凶?”柳筠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 第117页 裴晟看着那个甩手往前走的背影,看看小南,又看看戚瑞钊,“我凶吗?”我明明是委屈中带着点抱怨。 有苦说不出的人假装咳嗽了两声,前面走着的人脚步慢了下来,裴晟又接着咳嗽了两声,前面走着的人直接停下了脚步,“所以,你不在床上躺着,没事儿出来折腾什么。” 看,真正的凶是这个样子,我刚才“折腾什么”这四个字说的可比这温柔多了。 两个人别别扭扭地回到将军府,苏正山挨个给看了看,表示两个人身体都再活八十年都没有问题,一直提着的两颗心才放了下来,裴晟眼中带柔地看了柳筠一眼,柳筠没好气地瞪了裴晟一眼。 晚饭的时候,七仙女准备了宴席,一为庆祝世子爷身体康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是为美漓,美漓虎口脱险,余生必定平平顺顺,万事万福,三是为美漓送行,她明日就要离开这里回到南淮,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最后就是单纯的想喝酒了,府里这一阵并不太平,大家都提心吊胆的,好不容易平稳下来,肯定要喝一场大酒开心一下。 七仙女兴致很高,美漓兴致更高,裴晟本来不想让柳筠喝酒,但她一阵情绪并不好,他知道她心里牵挂奶娘,想着不如让她也喝一点,借着酒劲发泄一下,总比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要好,便也鼓动着柳筠一块儿,他只喝了个开场酒,后面就撤出来了,酒桌上没了他,她们能聊得更畅快些。 谁知畅快过了头,美漓是人来疯,几杯酒下肚之后,疯得更厉害,她把裴晟从小到大的糗事全都抖了个干净。什么张家小姐借故跌倒往裴晟怀里扑,李家小姐把帕子直接扔到了裴晟马上,王家小姐追裴晟追了二里地,开始柳筠还能跟着一起乐一乐,后来嘴角上扬的弧度带上了勉强,酒入了肚子后,化成了无法言说的苦涩,她知道他有一副招人的皮相,只是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些事情之后,心里会异常的难受,说不清在难受什么,只能一杯一杯的闷闷地喝着酒。 裴晟在屋里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人回来,最后干脆借口欣赏夜景,遛到了她们喝酒的凉亭中,九个人只有一个是直挺挺坐着的,其他八个人都已经趴倒在桌子上了,那一个还在坐着的就是柳筠,说是坐着,不过是在强撑着,她已经喝的有点懵了。 裴晟让人把那八个倒得七荤八素的人赶紧送回屋去,他走到柳筠的面前,想要拿掉她手里的酒杯。柳筠现在根本不想见到裴晟那张脸,可他不知死活地往前凑,还一下子在她眼里闪出三个重影,柳筠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喝醉了的人并没有多少力气,但混着风带着怨,挨到脸上,声音并不小,忙着挪人的丫鬟被吓的心里一跳,头埋的更低,生怕世子爷恼羞成怒。 裴晟就知道她喝完酒没个安生,上次她酒后的德行他到今天还记忆犹新,那次也给了他一巴掌,这次又给了他一巴掌,她是醉酒后必须得给他一巴掌才算完事儿。他闭了闭眼睛,心里默念着不能和喝醉的人计较。他拉着她的手,勾到自己颈上,打横把人抱起来,可柳筠并不配合,她故意沉着身体,手抓着桌子腿,“我不走,我要睡在这儿,我不和你睡一屋。” 裴晟心里暗暗发誓,发毒誓,今后要是再让她半滴酒,他就跟她姓。 可醉酒的人不能和她犟,只能哄,他轻拍着她的背,“乖,咱不在这儿睡,这儿太冷了,染了风寒还得喝药,婉婉不是最怕苦。” 柳筠烦他的脸,更烦他的声音,“谁怕苦,我才不怕苦,怕苦的是他裴晟,吃个药,怕苦还怕烫,一口药要吹三下,喝完还要来三颗糖果,连个小孩都不如,要不是,”她说到一半没忍住打了个嗝,酒气涌上来,自己还嫌弃自己,手捂上鼻子,眉头皱得老高。 裴晟趁机把人抱起来,边走着边诱哄,“要不是什么?” 柳筠忍过那股恶心劲,自动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嘴贴着他胸前的衣服,“要不是看他长着一张还算顺我眼的脸,你当我耐烦伺候他。” 好极了,裴晟就知道自己不该有什么不该有的期待,不过转念一想,算了,至少自己身上还能有一处可她心的地方,这是她第几次说喜欢他这张脸了,看来是真的很喜欢。 “可看上这张脸的人怎么这么多。”她伸出手来捏住他的下巴,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瞧了几遍。 裴晟怕天黑她看不清楚,特意把头低了低,无论什么时候,他对自己这张脸还是有自信的,“怎么样,今晚的模样,婉婉还算满意?” 柳筠嫌弃地松开手,“我不喜欢这么多人喜欢你,这么多人喜欢你的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又弯弯绕绕,可裴晟却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守得云开见月明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他都没指望这辈子还能从她嘴里得出一个喜欢。 “除了婉婉谁还会喜欢我,我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大家对我都避之不及,如果婉婉都不喜欢我了,这个世上就没人要我了,那我得多可怜。”裴晟恨不得天底下自己最可怜。 柳筠虽然喝醉了,但并不好骗,“说谎,你有张家小姐,王家小姐,李家小姐,我不要和你好了,我要和离。” 裴晟知道不管是张家小姐,还是王家小姐,肯定全都出自美漓那个死丫头的嘴,他都不知道该感谢她还是要骂她了。 -- 第118页 他挥了一下手,屋里正在收拾的碧荷和涟漪悄悄地出去了,他把人放到软塌上,与她四目相对,“我可没有什么张家小姐,还是王家小姐,我只有柳家小姐,裴家公子只看得上柳家小姐,也只有柳家小姐可以配的上。” 柳筠摸着他的脸,“可柳家小姐丑得这么天怒人怨,跟你半点都不般配,你看上她哪了?” 裴晟的手指从她的额头滑到她的耳垂,唇跟着手指,最后印上她的耳珠,“美人我都看腻了,柳家小姐让我觉得特别又新鲜。” 柳筠懵着一张满是潮红的醉脸,被他的话弄得一怔,“你可真奇怪,那如果我不是这张脸了,你难道就不喜欢了?” 第61章 裴晟想说,你变多少张脸我都喜欢,你以后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把你给认出来。 他去寻她的眼睛,说这样的话,得配上深情脉脉的眼神才能把效果发挥到最大值,他就不信自己不能把这个石佛心肠给感化了。 可他的深情脉脉还没发挥出来,躺在塌上的人已经闭眼睡了过去,裴晟的一番话被原封不动的堵回了肚子里,他长叹一口气,她好像从来没有按照常理出过牌,也不对,是她从来都不按照他所想所愿的出牌,好像就是专门和他作对一样,他想着怎么样,她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都能反着来。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想干脆把人给憋醒,他心意才表白到一半,她就这么睡过去了可怎么行。最后,还是认命的从她身上起来,把人抱去了浴房,他伺候自己醉酒的夫人洗了个澡,洗澡的途中她愣是没有醒过一下,反而睡的更香了。 裴晟一身衣服湿了半身,最后又去冲了个冷水澡,辗转半夜后,才勉强入了睡,睡之前还暗暗给柳筠记了一笔账,没关系,总有能讨回来的时候,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回到南淮,他还指定得把人困上三天三夜。 一向早起的裴晟,第二天难得起晚了,床上没有了柳筠的影子,只剩他一个,他胳膊横搭在自己眼上,回顾着刚才的春意缱绻,果真是日有所思,夜也所梦。他无奈地起身,掀起床帏,自己真是越发出息了,十几岁的时候都没有的事情,现在成亲了,竟然做起了春梦,说给谁听谁不得笑掉大牙,估计他也没脸说给谁听。 他下床找鞋的时候,发现床前站着一个人,襦裙下露出纤细莹白的脚踝,他眼睛慢慢抬起来,扫过盈盈的细腰,玲珑的曲线,修长的脖颈,最后落在脸上,一张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脸,但他知道是谁,他说过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一眼认出她。 潋滟的杏子眼中眸光柔媚,里面映出的倒影如春色里清澈涟漪的湖水,秀丽翘挺的鼻子上有一颗小小的痣,乖巧中透着不经意间的诱惑,樱桃一口的红唇如天边漫开的晚霞,让人遐思神往。 他不是没有想过她真实的容貌,千百次的描摹,希望能够从中找寻一点蛛丝马迹,他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她置身茫茫人海的时候,他不会把她错过。 可当她褪去一切伪装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的想象有多么得贫乏,她无疑是美的,但这种美不是空泛的水中镜花。他见过她的笑,抹过她的眼泪,抚过她轻蹙的娥眉,亲吻过她长长的睫毛,与她相拥度过好多个夜晚星辰。这个世上的美人何其多,如星如云,千姿万态,可他确信只有她是长在他的心尖上的,无论以哪一种容貌出现。 境随心转,或许只因为她是她而已。 美人樱唇轻启,眼波流动,“世子爷,我是不是没有那么特别了。” 裴晟一把拥美人入怀,襦裙在空中划出荡漾涟漪,“夫人是丑,亦或是美,在我眼里都是特别的。”他的手穿过她披散在肩后的三千青丝,“这可怎么办,夫人怕不是小狐狸转世,不然为什么以哪种样子出现,都能勾着我的心魂。还是说,夫人心悦我心悦得不行,所以给我下蛊了,蛊的名字就叫,婉婉,让我这辈子眼里只能看到婉婉,心里也只能有婉婉。” 他的声音很轻,似羽毛掠过她的心头,痒痒地,柔柔地,引诱着她一步一步的掉落到他的陷阱里,他说她下蛊了,其实他才是蛊惑人心的高手,让她一步一步脱掉自己的伪装,以最原原本本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裴晟。”她双手交叉勾到他的颈后,看似无心,只有知道自己心里的忐忑和郑重。 “恩?”裴晟喜欢她叫他的名字,霸道中带着些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亲昵。 “我,”柳筠脱口而出一个我,接下来要说什么自己也没有想好,以这幅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心血来潮,她能感觉到他可能知道了什么,不然不会把星月移可藏起来,但也仅仅是把药藏起来了,并没有逼迫她或者戳穿她。 她知道他或许在等着她主动给他一个解释,可她并不知道要怎么说明这一切,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真正的容貌,或许因为她长的像某个人,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嘘,不用说,不管你是不能说,还是没有想好怎么说,你觉得为难的话,就不要说,我不是非要一个解释。”他的眼睛又一次扫过她的脸,“这样,我就很知足了。这辈子,还能见到婉婉真容,我大概也死而无憾了。原来,我们婉婉长这个样子,真的是美极了。” 柳筠拍上他的嘴,不是捂,是直接拍上去,她气他信口胡说,刚才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人,一点都不知道忌讳。 -- 第119页 裴晟被拍的有点懵,随即咬牙切齿的压下去,“柳筠,你可真行,我说了这么多,虽然没指望着你感动到掉几滴眼泪,但你也不能反手就是一巴掌,昨天晚上没有打够,是不是?” 柳筠也有点被吓到了,主要是声音太响了,利落又干脆,“我不是,我就是,”柳筠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最后直接装狠,这点她最拿手,“你就不知道说话注意点,刚死过一遭的人是嫌没有死够不是。” 裴晟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他也没错过她眼里的愧疚,他指着自己左脸,“我昨晚抱你回屋,你在下人面前,照着我的脸就是一巴掌,你看看,现在印记都还没有消下去,刚才,又是一巴掌,我的嘴肯定都肿了,我堂堂南淮世子,肿着半张脸一张嘴,待会儿要怎么出去见人。” 他脸上并没有印记,可自己对昨天晚上的事情多少还有点印象,他的嘴也并没有肿,只是多少有些红,可就算没肿没胀,她也是理亏的,她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的错误,“我错了。” 裴晟不接受口头上的认错,他把脸凑到她的唇前,本意是趁着她现在愧疚上头,脑子不甚清楚,看能不能趁机讨几个香吻。 可柳筠会错了他的意,她伸手捧着他的脸,嘴唇微启,一股热气拂过裴晟的脸,轻轻地,暖暖地,似三月的春风拂面,又似六月的热浪席卷,“给你呼三下,不疼了哈。”柳筠最后摸了摸他的脸,像哄小朋友一样,让他乖乖地,别再闹。 裴晟呆在了当场,是真的呆,要论默契,他们两个绝对是天底下最没有默契的夫妻,不过没有默契也有没有默契的好处,她永远能在出他意料的行动里,给他不一样的惊喜,虽然和他想的不一样,但她这几下,比香吻给到的冲击和震撼更大,让他直接想把人拆骨入腹,从此再没有分离。 柳筠已经熟悉了他的眼神,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她哀叹一声,他可真的经不起一点刺激,她手撑在他的胸膛,阻止他的进一步行动,“你先听我说。” “你说,我听着。”裴晟手上动作极快,不过片刻,已经把人从衣服里剥了出来,还能拿出三分心神来应付她。 柳筠胳膊搭到他的脖子上,半抬起身子凑到他耳边,“你听我说完,然后随你,好不好?” 裴晟全身的血已经沸了,因为她这一句话,直接烧着了,近身三尺,寸草不生,他勉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扯过旁边的锦被,把人遮了个严严实实,唇还是控制不住地落到她的眼上,“你说。” 柳筠眼睫轻颤,“母亲说,我的真容不能让别人看到,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这也是我一直隐藏我容貌的原因。” 裴晟停下亲吻,“母亲有没有说原因。” 柳筠摇头,“所以,我今天只给你看一眼,你把星月移给我好不好,我后面还要吃那个药。” 裴晟渐渐冷静下来,他手背拂过她的脸,“星月移的药不能再吃,是药都有三分毒,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种药很温和,是母亲亲自调配出来的,不会对身体有多少损害。易容很麻烦的,面皮闷闷的在脸上,而且现在夏天快到了,你想一下你带面具在脸上是什么感觉。”柳筠晓之以情,动之以柔。 裴晟这次并不上她的钩,“你就是说出花来,那药也不能再吃,你先易容,你要是觉得难受,给我也做一张面皮,我也天天带着,我陪你一起难受。你的真容不能见世,总归是有什么原因,我会尽快查明,还夫人一个清清爽爽的夏天。”他捏捏她翘挺的鼻子,低声说道,“虽然夫人的美,我只想一个人看到。” 裴晟想到什么,试探着问,“还有没有别人见过婉婉的真容?” 柳筠现在多少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她看着他的眼睛,“除了母亲,只有你一个。” 裴晟嘴角的笑容加深,再一次确认,“真的?” “裴晟,我第一次把一个真实的自己摆到一个人面前,你懂我的意思吗?”柳筠学着他的样子,描绘着他的眉眼。 在这样一个静谧的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重叠着明明暗暗的光影,她璨若星河的眸子里映衬出他的眼,他的神,他的魂。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很高兴,婉婉,虽然我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你总会给我全身心的信任,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不知道我竟然会这样高兴。” 柳筠被他眼里溢出的光华感染,眉眼弯下来,起身将自己的唇印到他的唇上,“让你再高兴一点。”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会有一更 第62章 美漓等到日上三竿,才把裴晟和柳筠给等来,“哥哥,你说你都多大人了,还拉着嫂嫂和你一起睡懒觉。” 裴晟和柳筠同时咳嗽了一声,裴晟的脸堪比城墙,无论美漓说什么他都无所谓,可柳筠不行,尤其今天早晨那把火还是她放的,她的耳珠红到要滴血,眼睛似嗔含怨地看向裴晟,她虽然放了火,但他未免太借火起势了。 裴晟被那一眼扫地心神荡漾成湖边的芦苇,随风摇来摇去,他拿扇子轻拍一下美漓的头,“你裴哥哥我刚刚大病初愈,正是需要好好休养的时候,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子,能来送你就不错了,要求还挺高。” 美漓撅了撅嘴,凑到柳筠面前,“嫂嫂,你不要惯着哥哥,男人最经不得惯了。” -- 第120页 柳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裴晟拿扇子又敲了美漓一下,“你哥哥我可还在这儿呢,还有,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整天男人男人的,让母亲听到,你就等着抄书吧。” 兄妹两个一直吵到美漓上车,也没分出个胜负。 周学瑜牵着马站在一旁,并没有上前搭话,柳筠跟他行了一个拜别礼。裴晟走上前去,搭着周学瑜的肩膀,隔开了两人的视线,嘱咐着路上一些注意的事情,防人这种事情,就算是到最后一刻也不能放松。 周美漓兄妹走后,两人回了军营,裴晟没有骑马,和柳筠一起坐的马车,他的心情异常得好,究其原因,和终于见到真容的自家夫人一起在春光里共乘马车占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周学瑜走了,送走美漓的护卫里,还有戚瑞钊,所有碍眼的人终于都走了,他怎么能不高兴。 只不过,快到军营的时候,他又有些担忧,他怕的是自己的猜测成真,她接受不了那个事实。 柳筠看到那位妇人的背影时就有些怔住,再听她叫“婉婉”两个字,柳筠腿一软,如果不是裴晟在后面托着她,她就直接倒地了。 脸虽然不是同一张脸,但是她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奶娘,当心里的猜测落到实处时,她不知道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裴晟虽然已经料到了,但也没想到这人一上来就自爆身份。 李若芸看着在裴晟怀里的柳筠,微微一笑,“婉婉,我果然没看错你,凭着你现在这张脸,也能把南怀世子给勾得这么死心塌地。我还怕你不行,让青叶给你下了催情的药,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梅若瑶教出来的人怎么会没有好手段,有其母必有其女,你跟你那狐狸精的娘一模一样。” 柳筠的脑子嗡嗡地在作响,面前人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进到她耳朵里,她却拼不出完整的意思,只能下意识再一次确认,“奶娘?” 李若芸撕开自己脸上那层皮,露出她本来的面目,“你这个易容术的确很好,青叶那丫头不过才学了五分,就已经是这种水平了。” 她把那层皮扔到墙角,抬眼看过来。柳筠看到她熟悉的面孔和眉毛上那条长长的疤痕,狂风海啸袭来也不过如此,所有的信念和过往的一切都被摧毁,连残骸都不剩。 “奶娘真的是好手段,在婉婉身边忍辱负重演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奶娘会再忍一段时间,怎么我们什么还没问,已经不打自招了。”裴晟敷衍地鼓了两下掌,算是对她演技的认可。 “再好的手段,也没有你们好手段。本来想捋走林羌之,结果好巧不巧她偏偏那一天身体不舒服,最后只抓了一个姓周的丫头片子,姓周的也不是不行,就凭裴家和周家的关系,二选一换人的话,裴家肯定会选姓周的,这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来个死遁,还可以用我的死把她身上的乌月推到一个高潮,你知道心里带着恨的人,乌月发作起来会有何等的威力,更何况乌月在她身上养了这么久,那效果必定得成千上万倍的增加。”李若芸想象着那个画面,声音里带着些疯狂的兴奋。 “谁知道你们这么快就探出了内鬼,把我抓到这个鬼地方。现在你们能来,看来刺杀计划失败了,瘟疫,也解了?”她还抱着些期待。 “奶娘在婉婉身边这么久,应该知道她医术的厉害,怎么还会想用这种不入流的刺杀瘟疫什么的来完成自己的计划,是奶娘的失策。”裴晟很是可惜的语气。 “她再厉害,不也解不了自己身上的乌月么,你放心,这些都只是前奏,唱戏得一出一出的来,最后才是高潮,不会让你们等太久,她的乌月马上就要发作了,到时候,你们都别想活,所有人都得死。”李若芸阴冷的声音再加上她冷笑的表情,如同暗渠里嘶嘶叫着要咬人的毒蛇。 柳筠的全身都在抖,牙齿在发颤,话堵在嗓子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裴晟把人抱到旁边的椅子上,手握住她的手,想给她些力量。他回头看了一眼李若芸,“既然我们都得死,那奶娘不是也不能活。” 李若芸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微微扬着头,很是得意的样子,“她身上的乌月是以我的血为蛊做成的,她认我为主,不会杀我。” “为什么?”柳筠挤出三个字,嗓子里涌上来的血腥味让她清醒了一点。 “因为你是一个孽种,连出生都不该出生,梅若瑶以为让你永远不露出真容,就能保你一世平安,等你乌月发作的那一天,你说她会不会从地底下跳出来。那个场面,我想想都觉得好笑。“李若芸似乎被她的想象给愉悦到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柳筠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始终不敢相信,她除了脸和奶娘长得一模一样,全身上下再没有一处是奶娘的样子。 “原来奶娘和柳相是老相好,怪不得对母亲和婉婉这么恨之入骨。”裴晟手轻拍着柳筠的背,对李若芸微微一笑。 李若芸止住笑声,怒视裴晟,“呸,柳见是就是跳梁小丑,帮别人养孩子养得还挺乐呵。” 她随即明白过来什么,“裴世子,你不用套我话,我可以告诉你,婉婉根本不是他柳见是的女儿,至于她的亲爹是谁,你们可以好好猜猜,天下这么多男人,总归有一个是她爹。” 这话说得太恶毒,柳筠终于彻底地意识到,奶娘已经死了,这个女人,不过是披着奶娘的一层皮而已。 -- 第121页 “我娘和竹姨身上的乌星都是你下的?”柳筠站起来,挺直腰背,稳住自己的声音。 “你娘身上的乌星可不要算到我头上,不过竹轻风确实是我下的,既然竹轻风和她梅若瑶姐妹情深,那我就让她们姐妹情深个够,因为一种毒药而死,到了黄泉底下,好姐妹也可以聚在一起聊聊心得不是。“ 柳筠握紧自己的拳头,“你想要什么?” 李若芸扬眉,“婉婉聪明,青叶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聪明,我们也不用到这一步。可这件事说来说去还是怪你们,你们如果不抓我,你不就不会知道我的真面目,你奶娘会以你想要的那个样子永远留在你心中。看你这么伤心,我心里也不好受,好人做久了也会做上瘾,又做回坏人,心里总有一种愧疚的感觉。” “奶娘废话未免太多,婉婉乌月的解药,需要用什么来换。“裴晟很不耐烦的样子。 “地图和裴牧的命,本来可以只要裴牧的一条胳膊的,但是你们出尔反尔,暗中偷袭,害我受这牢狱之苦,那就只能拿你父亲的命来还了,如果你想代你父亲代为受过,也不是不可以。“李若芸轻描淡写地说出歹毒至极的话。 柳筠勉强抬起头,“奶娘未免太看的起我,就算我嫁到了裴家,与裴晟有了夫妻之实,凭我一条命去换裴将军或者裴世子的命,你也太异想天开。他们太可以现在就把我杀了,也省得乌月发作去祸害别人。” 李若芸摇着手指,“不不不,婉婉,我没有对你抱太大的希望,我也不指望男人会为了救自己睡过几晚的女人就能豁出命去。乌月乌月,乌云之下再无月明,其实世人不知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同生共死蛊,他们不能杀你,因为你和裴晟有了夫妻之实,你死了,他,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活不成。” 李若芸眼里有癫狂,“最重要的是,你知道是什么吗,你身上的乌月是母蛊,你乌月发作的那天,我们会在胡州城的水里撒上药,到时候整个胡州城里的人都会变成没有感情的杀人狂魔,这里会变成人间地狱。所以,这笔买卖,你们自己算,是死他们其中一个,还是让裴家成为北朝的千古罪人。” 裴晟这次真心实意地鼓了几下掌,“奶娘这一环套一环,让晚辈佩服,你们开始的条件不是还有北朝的十座城池么,奶娘的条件里怎么没有那一条。” “城池对我没用,我只要地图和你或者你爹的命。” “所以,奶娘是皇上那边的人?”看来是北朝这边的人和东黎联合起来做的这一出,对于东黎来说,疆土最重要,对于北朝来说,他或者他爹的命最重要,这位奶娘是北朝的人。 李若芸先是一怔,随即眼色发狠,“你管我是谁的人,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裴晟没有错过她那一瞬间的征忪,“奶娘不是皇上的人,但与皇上有旧情?”他随口试探。 李若芸上前一步,手握牢门,“闭上你的嘴。” 裴晟轻笑出声,咱们那位皇上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美男子,到处留情的美男子。这都行,他只不过是随便猜测,也能钓上一条大鱼,看她这个样子,应该是对皇上因爱生恨。 按说,与皇上有仇的人,不应该这么恨裴家,他心里一动,“奶娘是皇后的人?” 李若芸脸上闪过一丝慌,裴晟下出了自己的结论,以肯定的语气,“你是皇后的人。” 第63章 这个世上这么不想让裴家活的人,除了皇上,就是皇后曹清越了,当年母亲在宫里出的那档子事,说是宠妃闹出来的,其实不过是皇后使的计策,她本想让母亲一尸两命。 说起来也是上一辈的恩怨情仇,闺阁时的皇后喜欢过裴牧,曾经跟裴牧暗示过也明示过,可以去她家提亲,裴牧开始装作不知道,后来她纠缠太过,裴牧明确地拒绝了,祸根就此埋下,她恨裴牧,更恨嫁给裴牧的林羌之。 后来她被父亲许给了一位不受宠的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盖头掀开的那一刻,她原本以为这才是自己命中注定之人,可到头却发现,她嫁的这位夫君也喜欢林羌之,这让她怎么能不恨,皇上之所以对裴家愈发忌惮,她的枕头风没有少吹。 这些陈年往事,还是他师父有一次喝醉酒和他说的,要不裴晟哪知道还有这一出,他以为,皇上和皇后是夫妻同心,才都这么不待见裴家的。 李若芸已经恢复了镇静,她不再跟着裴晟的饵往前走,“不管我是谁的人,我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们公平交易,然后江湖再也不见,不好吗?” 裴晟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自然不会再和她做什么公平交易。她应该是笃定柳筠身上的乌月不会解,所以才把最后的计划全盘说出,想要换取她想要的东西。 可柳筠身上的乌月已解,自然不会有成为母蛊那一说,她口中的要在胡州城的水里下药,下的应该就是小北传过来的那张纸中,被柳筠叫做乌云的药,没有了母蛊,她说的那种药应该也就起不了作用,这一点还需要和师父师伯再确认。胡州城大大小小的水源处他会派重兵把手,他裴家的地盘上,要是让不论哪一派的细作猖狂至此的话,那他还在这里干什么,直接回家种地好了。 他揽着柳筠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我们手里有奶娘想要的东西不差,但奶娘手里的东西我们未必想要,江湖险恶,牢里才最安全,奶娘还是在牢里好好休息为好。”他不再管李若芸,托着柳筠往外走。 -- 第122页 李若芸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走了,她大喊,“她身上的乌月最晚撑不过两天就要发作,你们如果不知道乌月的厉害,去问问裴牧,他总该知道。” 柳筠回头看了李若芸一眼,她原本最爱整洁,现在头发凌乱,衣服上全是褶皱,脸上是张牙舞爪的阴狠,这个人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青叶是你女儿?” 李若芸更加疯狂,“女儿?她也配?她是一个孽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你一样,都是孽种。” 柳筠大半的身子倚靠在裴晟身上,耳边李若芸声嘶力竭的咒骂挥之不去,夜晚的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漆黑一片。 原来她一直生活在一个谎言里,她曾经信奉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以为的亲人恨不得她去死,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现在的她就像漂泊不定的浮萍,没了来路,也不知去处在哪里。 “婉婉,”裴晟看着她眼里的哀痛和不知所措的迷茫,心里揪成一团,她回到营帐就一直是这种状态,不哭不闹不说话,眼睛没有焦点虚无地飘在半空。 “想哭的话就哭,不要憋着,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错都没有。” 泪水从眼里滑落,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裴晟。”柳筠窝在他的胸前,喃喃的叫着他的名字。 “我在。”裴晟轻抚她的发。 “我好怕。”柳筠的声音里满是支离破碎的不安,她迫切需要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怕,我一直在,你身后有我,我身后是整个裴家,你不是一个人,有这么多人陪着你,任她是什么凶神恶鬼,都翻不起什么浪来。”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沙哑,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格外地安抚人心。 裴晟抬起身,怀里的人终于睡了过去,他小心地往外抽着自己的手臂,不过才动了一下,她转身把他拥得更紧,嘴里嘟囔着什么,他凑耳听过去。 “裴晟,别留我自己一个。”她紧闭的眼角还在往外渗着泪水,不安稳的睡梦里有他的名字出现。 裴晟担忧又欢喜的一颗心浸在糖水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甜蜜又惆怅的气泡,是不是一点一点的依赖积累在一起,慢慢地也会变成喜欢,依照她现在对他依赖的程度,她喜欢上他应该也不是件太难的事情。 还是明天再去找父亲谈事情,今晚的她这么眷念他的怀抱,他要把这眷念拉得长一点,再长一点。 柳筠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还在睡着,手搭在她的背上,昨晚她开始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中一直有人轻拍着她的背,带着点温柔的诱哄,让她最终安稳入梦。 她的眼睛滑过他的眉眼,最终来到他紧抿的嘴唇,被蛊惑一般,食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唇,一遍又一遍。 带着些依恋和不舍,终于要离开那血色充盈的唇瓣时,食指被人咬到了嘴里。柳筠意识到他已经醒了,着急要抽出手指,他惺忪的睡眼里带着些得逞的笑意,把她的手指握到掌心里,“我都不知道夫人这么喜欢我的唇。” 柳筠羞意中强撑着死鸭子嘴硬,“我只是看你的嘴唇有些干而已。” 裴晟翻身把人压到身下,“是吗,嘴唇干的话,应该这样。”他低下头,切身实践地教着人应该要怎么做,唇瓣辗转,甜液生津,再怎么干的唇都能被润得透透的,如同久旱的土地迎来三月的甘霖。 裴晟虽然想醉死在自家夫人的床上,奈何营帐外有个没有眼色的小春,已经咳嗽了不下十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感了风寒,要咳嗽死了。裴晟依依不舍地轻啄着她的唇,“得快点把东黎这帮人赶回老巢去,早点回南淮,在沁雪园里,我们三天三夜都不出门都没人管。” 柳筠推着他的肩膀,让他赶快走,小春肯定是有急事。裴晟长叹一口气,翻身下了床,忍者想要再回头看一眼的冲动,快步走出了营帐,他怕他再不走,今天就真的出不了这个营帐了。 已经急得抓耳挠腮的小春,终于等来了自家世子爷,“世子爷,小北那边递过消息来了,侯爷让您过去一趟。” 裴晟进了主帅营帐后,他接收到了帐内所有人目光的洗礼,一干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怎么了?”他问。 苏正山答,“你嘴唇怎么这么红,中毒了?” 裴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可能是早饭吃得太辣了。” 早饭是粥,哪里来的辣椒,难道是赵将军给他偷偷开小灶了,苏正山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 裴晟转移话题,“父亲,小北信上说了什么。” 裴牧把信递给他,“小北在国师府的密室里发现了一件北朝的太医服,里面绣着李若雷的名字,你写信给二皇子,让他查查太医院近三十年来有没有一个叫李若雷名字的太医。” 裴晟看着李若雷三个字。 李若芸,李若絮,李若雷,这是偶然,还是这三人之间有某种联系,“父亲,婉婉的奶娘叫李若芸,她母亲曾经化名李若絮做了师父的徒弟,现在又突然出来了一个李若雷,这应该不是巧合。” 苏正山突然想到了什么,“我那个大徒弟曾经和我说过,她家里一共有三个姐妹,一个哥哥,我只知道其中一个叫李若风,是她一个妹妹。” 裴晟沉吟片刻,“李若风,婉婉有一个竹姨叫竹轻风,会不会就是这个李若风。” -- 第123页 迷雾一重接着一重,裴晟暂时还理不出其中的头绪,东黎国师曾经在北朝生活过,他又深谙医术,会不会这个东黎国师就是李若雷。 “将军,城外来了一位东黎的使者,说要和将军面谈。”营帐外侍卫来报。 孙将军乐出了声,“现在知道要来和谈了,晚了,这一仗非要打的东黎那帮整天叫嚣着要侵占北朝的人,近一百年都不敢再提打仗这两个字。” 如果说绑架美漓换取城池,刺杀裴家的人染上瘟疫,是东黎留的后手的话,那现在美漓被救回,瘟疫也被破解,他们应该再无计可施,派人和谈确实是唯一的一条路,只是为什么会来得这么快。 裴晟问,“只有一人?” 侍卫道,“是的,少帅,只有一人。” 裴晟对裴牧说,“父亲,不妨一见,或许,见了之后,就知道这位李若雷是何方神圣了。” 裴牧点头,这个时候,敢只身一人找到这儿来的东黎人,想必不是泛泛之辈。 来人身披黑色长袍,从头盖到了尾,长袍围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鹰一般的墨色眼眸。 “使者既然是来谈判的,又何必遮遮掩掩。” 裴晟背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黑衣人,“又或者该叫国师大人,还是李太医?” 第64章 黑衣人大笑两声,掀掉自己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是那种长年见不到光的病态白,“我一直相信裴家的门楣出不了酒囊饭袋,更何况是裴牧的儿子。” “国师大人独自一人如此着急地过来,应该不是和我探讨我们裴家门楣如何的。” “裴世子的性格,我喜欢,开门见山。裴牧呢,他为什么不来,故人来见,他怎么反倒躲起来了,难道是怕我讨要当年的人情。”李若雷不等别人请,挑了张椅子便坐下了。 “国师大人认识家父?”裴晟问。 李若雷微微一笑,“何止认识你父亲,我还见过你妹妹刚出生的样子。” 裴晟不动声色,“国师大人说笑了,裴家就我一颗养坏的独苗苗,哪里来的妹妹。” “我说不说笑,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来,是想给裴家献一份大礼,顺便厚着脸皮要一要当年的人情。还请裴将军出来见我一见。”李若雷来就是想见裴牧,其他人都免谈。 “国师或许还不知道,现在裴家是我当家作主,国师想送什么礼,想要什么人情,尽管和我说,至于礼物收不收,人情要不要还,我也能做得了主,不会浪费国师的时间。” 李若雷这才重新看向的裴晟,带着审视,裴晟一派坦然地任他打量。 “裴家的历任家主里,你应该是最年轻的一位,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不在北朝才多少年,小一辈都出来当家做主了。”李若雷收起散漫和轻视。 “国师过奖,不过是家父身体不好,我才被迫接过了这个担子,跟才不才的没关系。”裴晟无奈的摊手,表示自己是被逼的,“国师是想先要人情,还是先送礼。” 李若雷道,“世子妃手里有一张地图,不知道世子爷知不知道?” 又是冲地图来的,裴晟点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张地图里,藏着的是什么,世子爷清不清楚?”李若雷倾身靠近裴晟。 “总不外乎是一些金银珠宝。”裴晟不用猜,都能知道,要是什么武功秘籍,皇后那边不至于也这么想要。 “确实是金银珠宝,但不是一些,是好多,这些金银珠宝,多到足以撼动北朝的根基。”李若雷眼里放着光。 裴晟并不受他的情绪感染,“这就是国师送的礼?” 李若雷一怔,随后开口,“这是我想讨的人情,我要的不多,一半就行。” 裴晟有些好笑,“国师在东黎也算的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要什么样的金银珠宝没有,怎么还会在乎这藏宝图里不知道真假的宝藏。” 李若雷被他这种轻飘飘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我要自然有我要的道理,世子爷不必话里话外地讽刺我。当年,你母亲临盆,说是难产生下死婴,皇上派我前去查看,死婴明明是周家夫人生的,你们两家做了调换,这罪往大了说就是欺君之罪,按照我们那位皇上当时对裴家的态度,要是让他知道了,满门抄斩都不为过。是我,替你们两家瞒下了这件事,这个人情,难道不值半座金山。李若芸这次绑了周家女儿,我也没跟她透露这件事,不然,你们收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哦?难道国师和李若芸不是一伙的?单听名字,我还以为是亲兄妹。”裴晟并不接他前面的话头,直接问出自己的疑问。 李若雷嗤的一声,“她不过是个蠢女人,自己多年的姐妹也能杀死,又蠢又毒的女人,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给砸死。” “她的毒药是从国师这边拿到,如果说她是杀人凶手的话,国师应该算是帮凶了。”这个国师在撇清自己这方面,倒是很有一手。 李若雷并不恼,“她给钱,我给药,正常交易而已,至于她拿到药之后,做什么,给谁吃,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看来,国师很缺银子。”句句都离不开钱。 李若雷点头承认,“等世子爷经历过没钱的日子,就知道钱的重要性了。” 裴晟很好奇,“那国师送的礼又是什么?” -- 第124页 李若雷高深莫测的一笑,“皇上的几封信,有了这几封信,皇上再不会对裴家为所欲为,皇上这大半辈子寝食难安的原因,一半是因为裴家,另外的一多半是因为这几封信。” “国师要送的哪里是礼,分明是催命符,把让皇上寝食难安的东西攥在手里,是嫌弃我们裴家死得还不够快。” “裴世子难道就愿意让裴家一族人的性命,被皇上随意拿捏,不瞒你说,我在皇上身边也有眼线,世子爷还要感谢东黎的这次进犯,否则,裴家现在已经成了皇上刀下的冤魂了。论打仗,没有人比得过裴家军,但你说要是这次与东黎的战争结束后,哪怕东黎只是近十年都不敢再犯北朝,你觉得皇上会留裴家多久,要论翻脸无情,再也没人可以比得过咱们那位陛下。”说到后面,李若雷眼里闪过了恨意。 看来这位国师是让皇上翻脸无情过了,裴晟道,“国师放在皇上身边的眼线,怕不是皇后的人?” 李若雷笑而不语。 “看来国师这一桩买卖,同时抛给了好几个买家,李若芸是皇后的人,李若芸没有把地图拿到手,所以国师干脆抛开了皇后那条线,直接找上了我们裴家。让我猜猜,国师敢独自一人过来谈判,也觉得自己必定能从我们这边全身而退,是因为国师手里有乌月的解药?”裴晟理了一下前因后果。 “不错,李若芸肯定和世子爷说过了,现在世子妃对于世子爷来说,杀也杀不得,留也留不得,我手里的解药,可以解了世子爷现在的困境,如果世子爷愿意和我合作,那这解药算是我小小的一点心意。”李若雷手指敲敲桌子,这么多好处摆在面前,他不相信他裴家不动心。 裴晟点了点头,李若雷笑容挂上了嘴角,他就知道,当初就不该听李若芸那女人的话,死扒着皇后那条线不放。 裴晟打了一个响指,营帐外进来了一拨侍卫,迅速围住了李若雷,李若雷的笑容凝结在嘴角,他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裴晟站起来,“说实话,国师让我有点失望,我以为让人闻风丧胆的东黎国师,虽不说会有三头六臂,但至少也不应该是这样,”裴晟眼神从上到下扫过他,“张口闭口都离不开钱的背信弃义之辈。我们裴家的命该握在谁手里,我的世子妃该如何,这些事情,就不劳国师大人费心了。我给您安排了一个舒服的地方,您可以和老朋友喝喝茶,叙叙旧。” 李若雷挑眉,虽有意外但也没有太过惊慌,“裴世子可以关我,但乌月的解药不会像瘟疫的解药那样,让你们轻易就能配出来,这个世上能解乌月的人,都死绝了,只剩下我,要是我也有个三长两短,裴世子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他笃定他们会答应他的条件,就算裴晟不知道乌月的厉害,裴牧不可能不知道。 裴晟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国师可以去等等看,看我什么时候后悔。” 李若雷冷笑两声,被侍卫带了出去。 裴牧和苏正山从屏风后面出来,苏正山摸摸自己的胡须,“我怎么觉得这位国师有些狗急跳墙了,不然,他怎么想不开,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或许这位国师在东黎的处境并没有那么好。”裴晟说,“父亲,他提的当年的事情,周伯父有没有跟您说过?” 裴牧点头,他若有所思,当年皇上确实是有派太医过去,周瑾海有和他提过这件事,本以为婴儿调换的事情会暴露,最后却无事,不知道是他没看出来还是有意遮掩。他常年不在京城,对太医院的事情也不甚清楚,周瑾海有派人去查过那名太医,但没有找到人,只说是请辞回乡了。 现在看来请辞回乡是假的,至于他说的皇上的几封信,裴牧好像有一些猜测了,如果真的是那样,这个人是留还是不留,还真的是一个问题。 裴牧道,“你让子凌去查一下,当年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身边暗卫的情况。”他压低声音,“让子凌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如果有人察觉了,立刻停止。” 裴晟立刻明白了裴牧的意思,皇子府中圈养暗卫和死士是常有的事情,这些暗卫从小被养在府中,学习各种技能,长大后被安插在朝廷各处,方便皇子行事。 李若雷,李若芸,李若风,李若絮,这几个人的名字听起来像是兄弟姐妹,但好像并没有血缘关系,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是某个贵人养的暗卫,如果是这样,一切似乎有些解释通了。 “父亲,如果真的是那样,倒也不必去查,把他们两人关在一起,或许他们自己就会说出来。”这里面牵扯出来的人和事越来越大,如果再把那位给牵扯进来,那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谁都预料不到。 孙将军突然从外面闯进来,神色异常兴奋,“将军,东黎发生大事了。” 第65章 苏正山问,“什么事情能让孙将军这么兴奋,他们撤兵了,还是他们的皇帝暴毙了?” 孙将军“嘿”了一声,“要不就说苏师父料事如神,他们在位的那个七岁的小皇帝,是太后和国师的种,这件事被小皇帝的皇叔给捅出来了,据说太后已经招了,国师半夜逃跑了,现在东黎全国都在通缉那位国师,没了那位国师,这仗还打什么打。” 原来是东窗事发,跑到这儿躲命来了,那他可能想错了,这里并不是可以救他命的地方,他好像忘了自己曾经做下过的恶。 -- 第125页 裴晟今天还没有见过柳筠,大家都散去后,他起身往她的营帐走去,但想事情想得太过出神,并没有看到就在外面站着的柳筠。 柳筠叫了两声“世子爷”他都没有听到,最后柳筠站在了他的面前,她只是想把人叫住,见他止住了脚步,要后退一步,却被人直接拉进了怀里,“不过才一时三刻不见,我们婉婉就知道投怀送抱了,我该怎么奖赏一下,才能让婉婉继续保持下去。” 他们背在一个死角处,并没有人看到,但柳筠还是急着逃离,而且他现在对她说话的语气,总有一种哄小孩的感觉,她双手握拳抵在他胸前,“你快放开我,我找你有正事。”她的声音因为昨晚哭过,还带些嘶哑,眼睛有些红肿,情绪也很低沉。 “你说,我听着。”裴晟并没有打算放手。 柳筠的手背到后面,摸到在她腰间的手,裴晟心里还有些惊喜,以为她要和他十指相握,结果她握住他的手腕,反手一个转身,他胳膊被折了一圈,裴晟都听到了自己骨头噼里啪啦的声音,正好有一群巡逻的士兵经过,裴晟摆出了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只是眼角一直在微微地跳,估计是疼的。 裴晟偷香不成,反被制服,虽然有些掉面子,但是在自己夫人面前,也没什么可丢人的。柳筠见他终于老实了,才把人放开,“去我营帐里,我有事和你说。”说完转身就走了,又潇洒又霸道,裴晟勾唇一笑,没有错过雪白的颈边蔓延开的那抹红色。 到了营帐里,柳筠和他隔开了三尺的距离,还禁止他太过靠近,“那张真的地图是不是在你那儿。”她梳妆台暗阁里的地图如果是假的,肯定是被人调换了,如果真的没有在李若芸手里,那应该就是被裴晟拿了。 “对,我们出发的前一晚,我给换了,你藏的地方太明显,如果我们都不在,有心之人一找就能找到。”他趁她不备把她带出来,是为了不让她带那个叫星月移的药,虽然他当时不知道那个地图是干什么的,想来对她也很重要,所以他也就放了一张假的,把真的给带出来了。 柳筠点头“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就这样?裴晟墨眸微闪,“婉婉,不打算把地图收回?” “在你那儿放着比在我这里要安全。”柳筠只要知道真正的地图在他那里就放心了,她不想这张地图落到不该落的人手里。 裴晟上前一步,“婉婉,信任我?” 柳筠后退一步,不去看他眼睛里溢出的星光,“现在谁都想要这张地图,我可不想放个靶子在自己身上,让谁都来杀我,反正你命大,放你那正好。” 裴晟把人逼到软塌边上,让她退无可退,“婉婉,可知道地图里藏着的是什么?” “富可敌国的宝藏?还是世外桃源?又或者是长生不老药?”柳筠并不好奇,如果是什么绝本的医书之类的,她倒还会有点兴趣。 “其实地图的事情,母亲生前没有和我说过,只留下了一箱子奇奇怪怪的话本,我并不知道话本是干什么的。我有一支青鱼簪,那是我们青衣派的信物,在我们成婚前一个月左右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了青鱼簪里面藏着一张纸条,里面讲了地图的事情,小的时候,母亲教我背过一些口诀,用那些口诀可以在话本里提取出关键字来,一个字一个字可以拼凑出地图。母亲留着的字条上面说地图可以在生死存亡之际,交给父亲,这件事做得如此隐秘,又涉及到生死,里面肯定是藏了很重要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并不想交给父亲,也不想交给别人,放在你这里就好。” “婉婉把青衣派的秘密这么放心地交到我手里,”他把人拉到怀里,“我很开心,特别开心,你想象不到的开心。” 柳筠窝在他的颈窝,嘴里很嫌弃的说了一声“傻子”,是真的很傻,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婉婉,能不能和我说说,当年奶娘是怎么进的柳府?” 怀里的人一僵,过了很长时间才开口,“我们这样怎么说?” 裴晟把人放开,刮了刮她的鼻子,“要求还挺多,总一天,你会知道,夫妻之间说话,有好多种方式,怎么都能说。” 柳筠并没有跟往常一样瞪他或者翻他白眼,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李若芸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太大了,裴晟暗叹一口气,她一时半会儿很难走出来。 “我也只听我母亲说过一两句,她和母亲是闺阁时的姐妹,中间失联过一段时间,后来两人在街上碰到了,母亲那时候已经快要临盆,她跟母亲说她丈夫死了,生的孩子又没有保住,无处可去,母亲把她接到了柳府,就这样一直住了下来。她对我,真的很好,跟亲生女儿一样,我四岁的那年冬天,被人推到冰湖里,是她把我救了上来,也落了一身的伤病。”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母亲有那么大的仇恨,母亲说过她们是最好的姐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柳筠的眼泪掉下来,又很快的被她胡乱的抹去,她不想为不值得的人哭,可是如果曾经的一切都是假的,那她又该去相信谁。 裴晟握住她的手,替她擦掉眼泪,轻叹一声,“真该做一个规定,你以后的眼泪只能为我掉,你这金豆豆可从来没有为我流过半颗。” 柳筠也不想哭,她不想为任何人掉眼泪,可她忍不住,尤其是在他面前,心里的委屈更盛,就像小时候,就算被柳家那几位小姐按在地上打,她也不会哭,会咬着牙瞄准机会打回去,她们打了多少下,她就会打回去多少下,不会多也不会少,回去之前还会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可到了母亲面前,母亲不过问一句怎么了,眼泪带着鼻涕泡就会冒出来。 -- 第126页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就算被人打得头破血流都没有再哭过一次。现在在他面前,当年那种感觉又涌上了心头,仿佛在他这里,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裴晟直接把人抱到了自己腿上,“怎么这么能哭,美漓都没你能哭。”裴晟自然喜欢她这样全身心依赖自己的模样,可她这幅消沉的样子又让人心疼。 柳筠也觉得自己很丢人,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孩,怎么可以哭成这样,她调整自己的呼吸,眼泪虽然止住了,但是抽泣声却停不下来。她这样极力忍着样子更让人怜惜,他拉住她的手腕,勾到自己颈上,轻拍着她的背,“哭吧,你哭起来比别人更好看一些,所以可以多哭会儿。” 柳筠捶了一下他的背,情绪在他的安抚下渐渐缓了下来。裴晟哄人不算太有经验,看她小猫一样,窝在自己怀里,心里的成就感用言语根本无法形容,星河月辰,世间万物,都不抵身边有一个她。 “今晚要不要看一场戏?”裴晟问。 柳筠不解,红着一双兔子的眼睛抬头问他,“什么戏?” “旧友重逢的大戏,应该会很精彩。” ------ 李若芸看到被人带进来的李若雷的时候,心里一惊,等押送他的人走了之后,她急步走到他身边,“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你抓进来了,我要怎么办?” 李若雷表面上气定神闲地在地上盘腿而坐,其实心里已经骂人了,我到这来至少还有机会活命,现在如果被东黎那边抓到,那才是死路一条,直接被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你没把乌月的解药给到他们吧?”李若雷问。 李若芸气急败坏,“我傻吗?” “那不就行了,只要乌月解药在手,你还怕出不去。”李若雷暗骂她蠢。 两人互相看对方不对眼,离了八丈远,各自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李若雷没有忍住,“要不是你的人办事不利,我何至于要自爆身份,冒这一趟险。” 李若芸回他,“如果你不是非要那张地图,肯把那几封信早点给我,大皇子早就当上皇上了,那个时候整个北朝都是我们的,还差你那一座金山银山。” 李若雷压低声音,“那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更何况,他现在都不认你这个娘,你以为他当上皇上就肯认了,你那个大皇子跟皇后是一条心的,他当上皇上,太后是人家皇后,可不是你,他们现在只是利用你,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信不信,他们转手就能把你给灭口,你在你那位陛下身上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 李若芸哪里肯听他这么说自己儿子,“他身上留着我一半的血,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都没见过人,凭什么这样说他。” “那更完了,你都这么毒了,他不得更毒。”李若雷嗤地一笑。 “我怎么毒了,我要是毒,当年还会帮着你逃走?” “别以为我不知道,阿风身上的乌星都已经解了,你还是不肯放过她,她到底跟你有多大的仇,不就是当年阿絮走的时候,带了她,没有带你吗,可也是你自己选择不走,留在你那位陛下身边的。” 李若雷得知李若风死的时候,就知道李若芸这个人靠不住。 第66章 “怎么,杀了你的老相好,心里不舒服了?”李若芸讽刺一笑。 李若雷看到她那张脸就觉得恶心,“毒妇。” 李若芸冷笑,“我毒?当年我们几个是不是发过誓,要永远追随主子,永远不背弃彼此,结果她们两个说走就走,是她们先背叛了我。” “不走,难道要跟你一样,被他玩完,转头给扔了,要不是你肚子有了种,皇后又恰好需要一个孩子,你以为你有命活下来。” “如果不是她们执意要走,主子就不会对我们失望,那主子也不会把对她李若絮的火发到我身上,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境地。”李若芸咬牙切齿。 李若雷觉得跟她根本说不通,她根本不懂宋润庭对李若絮的心思。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嫉恨李若絮的借口,她明明知道宋润庭是什么样的人,假仁假义的面孔下黑心又黑肝,自己被皮相迷惑了心,上赶着往上送,最后落了这个下场,还把所有的错都算到李若絮身上。 如果他知道乌星是用到李若风身上的,他当初说什么都是不会给。造化弄人,当初一块红薯都让来让去生怕对方少吃一口的四个人,最后却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最紧要的是拿到地图,本来他对地图可有可无,他在东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了地图里的那批宝藏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但现在,他和太后的事情被发现了,只有拿到了地图里的东西,依照那个东黎皇叔爱钱如命的性子,没准还能救自己那个儿子一命,自己或许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乌月什么时候发作,你见到她了?”李若雷问。 李若芸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闹翻,“估计就这一两天。” “那就等着,我不信他们不来。”李若雷重新做老僧入定状。 李若芸见他如此笃定,她眉头微皱,“你把信的事情也告诉他们了?” 李若雷没有必要回答她的问题,信是他的,告诉谁给谁由他决定,她没有权力干涉。 李若芸声音变大,“当初说好信给我的。” -- 第127页 李若雷睨她一眼,“你声音再大些,干脆把人全招来好了。” 李若芸凑近他,声音又急又快,“信必须得给我,当初我们说好了的,你知道大皇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因为淮阳的事情,宋润庭把他关在府里半年,那个宋子凌蛰伏这么多年,已经开始展露锋芒,谁知道半年之后会发生什么。” 看,这就是李若芸,永远她的事情才是事情,她的儿子才是儿子,你要助你儿子登上皇位,难道我不需要救我儿的命,“当初说的是,你给地图,我给信,可现在地图呢?” “我给过你一半了。” “那一半只指到淮阳,淮阳大了去了,难道我要带着人去一寸一寸地翻淮阳的地?” “那你至少也要给我一半的信。”李若芸气急败坏。 李若雷笑她天真,“当初可没有说过一半换一半,我要就是要完整的。” 李若芸被气笑了,“所以你现在是要撇开我?” “看看你这个表情,好像我背叛了你一样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阿芸,我们做的是交易,你懂交易的意思吗?你给不到我想要的,别人可以给到,那我自然就可以卖给别人。” 裴牧、柳筠和裴晟站在地牢上面的营帐,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下面地牢里的对话,当初设置这个地牢的时候,就做了特殊的处理,看着地牢是密不透风的,其实地牢和上面的营帐是相通的。 几人回到主帅营帐,虽然他们两个的对话掐头去尾并没有把事情说全,但全部的情况也能摸出个大概,宋润庭就是当今的圣上。和他们预想的差不多,唯一没有猜到的是大皇子宋子澈的生母是李若芸。 “所以,那位国师也认识我母亲?”虽然柳筠在看这场所谓的戏之前,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意外,也不要难过,但真相永远比想象让人震惊。 裴晟点头,“他的名字叫李若雷,婉婉有没有听母亲说过这个名字?” 柳筠仔细回想了一下,确信自己没有听过,母亲不太讲过去的事情,她对母亲的过去了解的并不多。就连母亲身中乌星,她开始并不知道,只以为是母亲身体不好,还是李若芸有一次说漏了嘴,现在看来,当初说漏嘴,也许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柳筠看向裴牧和裴晟,“既然他们都以为我身上的乌月还没有解,我们何不演一出戏,他们都是母亲的旧识,应该对母亲的过往很清楚。” “婉婉打算如何演这场戏?” “我单独去找他们求解药,她,”柳筠顿了一下,叫了那么多年的奶娘,到头来只能用她来替代,“应该很乐意看到我去求她。” 裴晟明白了她的计划,他上前拉住她的手,“戏可以演,但你不能再因为她伤心难过,她一点儿都不值得。” 柳筠示意他把手松开,父亲还在,可他执意要等她一个回答,柳筠在他灼灼的目光下点了点头,话没有过脑子就出来了,“知道了,现在能惹到我的人,除了你也没有别人了。” 裴晟笑容浮到脸上,“真的?” 裴牧看不下去了,他轻咳两声,表示这边还有一个大活人,多少注意一些。 裴晟有些不满,父亲和师父一样,不懂该闪人的时候闪人,柳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就跟表明心意差不过,她这个缩在龟壳里的脑袋好不容易肯探出来一点,他不抓住机会问清楚,她下次再探出来还不定是什么时候。 柳筠看他还不放手,抿着嘴直接上脚踩人了,没有一点脚下留情的意思,裴晟嘴里溢出闷哼声。 裴牧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了出来,所以缘分这种事情真的不好说,当初裴晟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知道他有多排斥这桩婚事,皇上强加过来的,还是柳见是的女儿,可再看看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还嫌他这个爹碍事,所以说生儿子干什么,儿子都是白眼狼,有了媳妇忘了娘,虽然裴晟倒不至于忘了娘,但现在忘了爹是肯定的。 柳筠进到地牢的时候,里面的两个人看了过来。李若芸不屑地哼了一声,李若雷像是对她很感兴趣,“你就是阿絮养的那个女儿?” 柳筠直视他,面带浅笑,“我是不是得叫舅舅才行。” 李若雷摆手,“我可受不起。” 李若芸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来干什么,来求乌月的解药?” “我不求,我来换,”她从袖子中拿出一个信封,“地图本就是我的,自然由我决定把它给谁,裴家还在商量到底要怎么办,可我等不及了,我比谁都清楚乌月的厉害。地图在这里,奶娘也看到了,裴晟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我,对我并没有防备,杀他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所以地图加裴家人的命,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做到,你们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和裴家谈这笔交易。” 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我相信,国师既然敢来,外面应该不会没有接应的人,我拿到我想要的,会把你们送出去。” 李若芸和李若雷同时上前,李若雷问,“你只要解药?”。 柳筠道,“虽然我不知道这张地图里藏着什么,但看两位就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应该很重要,所以只要一个解药,我是不是有点吃亏了。” 李若雷暗自握拳,他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那你还想要什么?” -- 第128页 “我要知道真相,你们和我母亲的关系和过往,”柳筠下巴指向李若芸,“她为什么这么恨我母亲,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 自然不过分,不过是讲个故事而已,李若雷最喜欢讲故事,他挽了挽袖子,“故事有点长,还请世子妃给我上一壶茶。” “茶是没有,国师何不早点讲完,也能早点出去,外面好茶多的是,怎么也比在牢里喝的茶好,国师说是不是?” 李若雷被堵了回来也不生气,小丫头牙尖嘴利的样子倒是像李若絮几分。 “我,你母亲李若絮,李若风,也就是你竹姨,还有她,”他指了指旁边的李若芸,“我们是养在宋润庭府上的暗卫,宋润庭也就是现在的皇上。” 李若雷的思绪飘远了。 第67章 他原本的名字不叫李若雷,李若芸也不叫李若芸,他们是街上的流浪儿,讨要饭的时候冲撞了贵人的马车,本来以为必死无疑,但最后他们两个被带到了一个叫青园的宅子,里面已经有两个小女孩在了,与他们年纪相仿,都是十一二岁的模样。 他们刚开始不知道在这这所宅子里要干什么,开始是惶恐惧怕,可一日三餐都有饱饭,有干净衣服可以穿,晚上有片瓦容身之地可以睡觉,惶恐惧怕逐渐消失了,如果可以,他们只想永远地留在这个地方。 后来有教授师父教授他们各种东西,四个人都非常努力,因为他们都知道,只有自己成为对别人有价值的人,他们才不会被赶出去。 当时带他们的一个侍卫,也就是他们后来的义父说,他们要忘掉从前,开始新生,所以主子赐给了他们新的名字,李若雷,李若芸,李若絮和李若风。 三个月后,他们迎来了第一场考核,见到了这所宅子的主人,也就是义父口中的主子,宋润庭。十七八岁的年纪,剑目星眉,一身白衣,如天降仙人,他都能看呆了,更何况是那三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半大丫头。 一向叽叽喳喳话说个没完的李若芸难得闭上了她那张讨人厌的嘴,一张脸憋得通红,她是第一个被问话的,回答个名字都说得磕磕绊绊,更别提考核了,一塌糊涂,教授师父直接闭上了眼,根本没脸看。 主座的宋润庭脸色越来越凝重,李若雷心里直打咯噔,他并不在乎这个人是谁,他在乎的是这个可以让他有饭吃有觉睡的地方,如果他们的表现不能让他满意,那他们大概又会回到流落街头的日子。 所幸接下来,他们三个没有发挥失常,宋润庭的脸色才逐渐好转,尤其是李若絮,她有才是显而易见的,聪明,胆子大,她在武功上的天分高,在医术上的天分更高。关键还是个美人胚子,杏仁眼,秀丽翘挺的鼻子,尖尖的一张瓜子脸,皮肤白到胜过三月的梨花,哪怕年纪还小,已经有了七分颜色,等到了锦瑟年华,怕是要倾城倾国也不为过。 宋润庭的问话和眼睛到后面都没有离开过李若絮,李若絮能另得宋润庭的青眼,李若雷并觉得不奇怪,就连他们也都唯李若絮马首是瞻,李若絮是四个人的主心骨。 他胆子小脑筋死,不懂得变通,武功是四个人里面最差的,只能学地进去医。李若风武功天分高,但爱玩爱疯,如果没有李若絮压着,她一天能闯八十个祸,连教导师父都管不住她。李若芸心眼多,但为人怯懦,做人做事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无论他们各自怀着什么心思,那个时候每个人对李若絮都是服气的。 从第一次考核开始到他们第一次为宋润庭开始做事,一共花了三年的时间。 三年后,他们从那所宅子里离开,他明面上被宋润庭塞进太医院,私底下做的却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出身南阳旒族,起初他怕自己的出身被宋润庭知道,后来才知道宋润庭正是看重他的出身才选的他,旒族擅长毒术和蛊术,可以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李若芸被送到吏部尚书唯一的女儿曹清越身边做侍女,说是做侍女,其实是暗中制造曹清越和宋润庭偶遇的机会,毕竟当时宋润庭虽然是皇子,但并不受宠,吏部尚书不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但他需要曹家的势力作为他登上皇位的助力。 李若絮和李若风被放到江湖上。李若雷无意中得知李若絮和李若风在帮宋润庭寻找前朝遗留下来的宝藏,据说前朝覆灭之际,国库里面的银钱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带着他的一群干儿子给转移了,事后,那一群干儿子全部被大太监毒死,所以藏宝之地除了大太监无人知晓,大太监死前只留下一张地图,百年来,寻找那张地图的人不计其数。 李若雷本以为这件事只是空穴来风,但既然宋润庭让李若絮去找,那至少有七分真,因为宋润庭不会做无用之功。 她们两个人一走就是一个月甚至几个月,再回来的时候,虽然是风尘仆仆,但是她们眼里的光,是他这辈子想得却再也得不到的东西。他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从他沾上人命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会活在噩梦之中。 李若雷知道宋润庭待李若絮不同,男人最懂男人,宋润庭看李若絮的眼神里,不仅仅是一时的兴趣。 他会亲自教授李若絮东西,能得主子亲自教导,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他从来不都不让李若絮接触暗面的任务,他也明确下了命令,不可以让李若絮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所有的恶和见不得光的行径全部是由李若雷和李若芸去秘密完成。 -- 第129页 李若雷不是没有怨恨,可没有办法,谁让自己不是女儿身,更何况就算女儿身又怎么样,李若芸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让宋润庭多看她一眼,所以他深信一点,什么人就合该有什么命。 就宋润庭的命,李若雷开始并不觉得他能继承大统,母亲是一个宫女,从出生就没有得到过皇上的正眼,他虽有才,也正因为他有才,所以被其他皇子排挤得更厉害。 事情的转机是因为益州之乱,那一年益州蝗虫过境,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山匪为患,百姓苦不堪言,当地官员治理不善,蝗虫无法控制,开始向周围三省蔓延,山匪变成起义军逐渐壮大,渐成气候,竟有北上的趋势,皇上要派人前去益州,朝堂之上无人愿意揽下这个费力不讨好的活。 皇上勃然大怒,最后宋润庭主动请缨,并立下了军令状,本来无人看好他,觉得他没准还会死在益州,可宋润庭仅用了十天便控制住了蝗虫之灾,山匪就地镇压,他还和益州附近三省富户协商,让他们开仓放粮,用半个月的时间成功解除了益州之困。 整个朝堂甚至连皇上都对宋润庭刮目相看,民间对宋润庭更是颂扬不断,益州百姓把他当成救世主都不为过,宋润庭以此为契机,扶摇直上,被皇上越来越器重,最终在一众皇子中胜出,成为下一任储君。 只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是,这场虫灾是宋润庭让李若雷研制出来的,李若雷既然能研制出来,自然会有控制的方法。宋润庭太需要一个让自己崭露头角的机会了,可没人愿意给这样一个没有根基不受皇上宠爱的皇子机会,所以他只能制造机会。 李若雷跟着宋润庭到过益州之后,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他看到了他亲手制作出来的东西把一座城池变成了人间地狱,他以为自己从前的日子已经是在泥潭里了,可他不知道的是,泥潭下面还有深渊,深渊下面是什么,大概是永世不得超生吧。 他无人可以诉说,也知道谁都不可以说,说出去就是一个死字,他对宋润庭或许暂时还有用,所以宋润庭还留他一条命,等宋润庭登上大统的那一日,或许就是他的死期,卸磨杀驴的事情,宋润庭绝对干地出来,他表面上是一个风光霁月的人物,实际上阴狠毒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李若雷不得不为自己寻找出路,因为他知道,他离被暗杀或赐一杯毒酒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他并不想死,哪怕他罪恶深重,也并不想以死去赎罪。 益州之乱,当初宋润庭与当地官员有来往书信,本该是要销毁的东西,但那个官员留了一手,李若雷前去暗杀那个官员的时候,拿到了那些书信,他没有销毁,也没有交给宋润庭,而是自己留了下来,他知道这些书信可以是催命符,也可以是保命符,他总要赌一把。 宋润庭登上皇位后,对李若絮的心思越来越昭然若揭。 他知道李若絮对宋润庭开始是有几分情的,宋润庭人中龙凤有才有貌,在李若絮面前永远是温文儒雅,言语中再稍微透露一下自己郁郁不得志的苦闷,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儿家来说,根本抵挡不住。 可李若絮也是清醒的,自她知道李若芸的任务是帮宋润庭和曹清越牵线之后,她就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李若雷本以为宋润庭登上皇位的时候,会把李若絮收入后宫,毕竟对皇上而言,只有他喜欢或者不喜欢,别人的心思是如何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但是并没有,也许是他私下跟李若絮提了,李若絮拒绝了,也或许是因为宝藏还没有找到,后宫里有无数个美人可以充当李若絮的角色,但江湖上的李若絮,宋润庭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人。 李若絮以梅若瑶之名创立的青衣派仅仅两年时间就在江湖上名声鹊起,江湖势力对于朝堂权衡而言有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在宋润庭登上皇位的第三年,李若絮跟宋润庭要自由,恳请宋润庭放她走,青衣派掌门的位置李若风也可以担任,她想回归到普通的生活。 宋润庭表面上答应了,只说要她再带李若风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就放她离开,背后立刻让人去调查了李若絮的行踪,结果发现李若絮和别人情谊初定。 作者有话说: 晚上二更 第68章 宋润庭让李若雷给了他两种药,一个是催情的药物,一个便是乌星,全部是下给李若絮的。他想用乌星消磨掉李若絮的意志,把她永远地困在他身边。 那一年的江湖上,消失了一个惊艳绝伦的青衣派掌门人梅若瑶,后宫里多了一个被废去武功无名无分的提线木偶。 与李若絮定情的那个人,宋润庭安排李若雷带着人去暗杀掉,那人武功很高,他们六拨人围攻,打了将近半夜,才把人给困住,人最后是他杀的,只是他没有把人杀死,只是挑断了他的手筋,李若雷说不清为什么没把人杀死,毕竟这事如果让宋润庭知道,他只有死路一条。 但就当是为自己积德了,毕竟就算没有这件事,宋润庭也不会让他活太久。 李若雷一直暗地里试图接触李若絮,他想用乌星的解药换李若絮手里有关宝藏的信息,但是宋润庭把李若絮看管得很严,别人根本无法见到。 再后来,就是从李若风那里得知李若絮已经自杀的消息,尽管他不相信,但看宋润庭那一阵的萎靡不振,又让他不得不相信。 -- 第130页 再后来,他死遁辗转去到东黎,李若风不知所踪,只有李若芸留在了宫中,依旧是曹清越身边的侍女。当初的四个人,死的死,逃的逃,失踪的失踪,大概也只有李若芸得偿所愿,不管以什么样的身份,她留在了她想留的人的身边。 至于后面李若絮怎么到的柳家,李若芸又怎么找到的李若絮,李若雷并不清楚,但总归跟李若芸脱不了干系。 故事长也不长,母亲的前半生在李若雷嘴里用这样一个所谓的故事就概括完了,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成了故事里的背景色,只为成就那位陛下的千秋大业。 李若雷说完之后等着柳筠的反应,李若芸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她闭养神,像是在听,又像是在神游,仿佛她不是局中人,而是一个旁观客。 “大皇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柳筠问。 李若雷一愣,或许是没有想到她知道大皇子的事情。李若芸睁开眼睛,凶光毕露,“婉婉,不该你知道的,你最好不要乱问,以免惹火上身,把自己给烧死了。” 现在柳筠对她说的任何话,都不会有任何反应,她只当李若芸是个陌生人,她奶娘已经死在了东黎人的手里。 李若雷轻笑,“既然是讲故事,讲到一半就结束岂不无趣。” 李若芸怒目而视,“你人都不在,知道什么?” “我虽然人不在,但我在北朝呆了那么多年,要是没有点儿自己的人,岂不是这些年都白混了。既然婉婉想听,我自然要满足。”能扒光李若芸脸皮的事情,他自然愿意干。 “我们四个当中,要论鬼心眼,自然没人能比得过你这位奶娘。李若芸虽然留在了宋润庭身边,但被宋润庭废去了全身武功,这算不算是一报还一报。没过多久,李若芸和皇上的事情就被曹清越发现了,曹清越以为是自己的侍女勾引了皇上,本来她欲将李若芸处死,宋润庭也是默许的,毕竟对于登上皇位的宋润庭来说,李若芸也只剩暖床的那点作用了,安抚曹清越当然比李若芸的一条命重要得多。” “但是曹清越发现李若芸怀了身孕,曹清越嫁给宋润庭后一直没有身孕,她让她母亲秘密地给她请过外面的大夫,是她自己的原因,她太需要一个孩子了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了,所以她没有杀死李若芸,而是把她放在了曹府,让她待产,曹清越买通了太医做出了假孕的迹象,最后孩子从李若芸肚子出来,放到了曹清越的名下,成了名正言顺的大皇子。” “至于曹清越为什么最后没有去母留子,毕竟李若芸的存在对曹清越来说太过冒险了。那是因为李若芸以前朝宝藏为饵,让曹清越放她一条生路,曹清越答应了。只不过当李若芸找到李若絮时,才知道李若絮已经把地图给毁了,她待在你身边十几年,不过是为了找地图的一些蛛丝马迹,得到那批宝藏,为她那个儿子登上皇位添一点助力,毕竟其他的她也做不了。” “可谁知道大皇子不争气,企图效仿他老子,也整一段民间佳话,万人传颂,最后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淮阳之困是他与西番做的交易,其实哪有什么水寇,是他把城防图透露给西番,让西番可以顺利攻下淮阳扫荡一番,等他到淮阳时,西番再佯装打不过撤退,可西番既然进了淮阳城哪能说退就退,如果不是有人斩了西番首将,那现在北朝是怎么个形势都不得而知。” “以宋润庭的性子,他自己虽然阴狠毒辣,他也可以忍受自己的儿子无能,但绝对不能接受有人勾结外敌毁了他的江山,所以大皇子指定是无缘于皇位了,所以李若芸又找上了我,她知道我手里有宋润庭的把柄,她说她手里有地图,想要地图换宋润庭的把柄。谁知道她手里的只是半张,剩下的半张迟迟弄不过来。” 李若雷看向李若芸,“你看,人家早就怀疑你了,你还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李若絮你比不过,就连李若絮的女儿你也比不过,李若芸呀李若芸,你活得未免太失败了点儿。” 李若芸恨不得掐死李若雷,可她现在武功尽失,除了杀杀鸡,做做饭,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李若雷说错了,柳筠虽然早就怀疑过身边人,但从来没有怀疑过李若芸。 “怎么样,故事精不精彩,够不够换你手里的地图?”李若雷声音里都带着兴奋,李若芸越气急败坏,他越高兴,“只要你给我地图,乌月的解药我立马给到,我也不要裴家人的命,我和他们无怨无仇,我和你更是无怨无仇,相反,因为你是李若絮的女儿,我反而希望你可以活下去。” 李若芸上前一步,“婉婉,你难道不想知道你亲生父亲是谁?柳见是不是你的父亲,你给我地图,我给你解药,还告诉你,你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本就不牢靠的同盟,柳筠不过轻轻一试,两个人便开始狗咬狗。 柳筠看着这两个人,他们曾是母亲相依为命的兄弟姐妹,现在为了一张不知道真假的地图,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看向李若芸,“我的亲生父亲如果不是柳见山,难道是当今皇上?”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肯定,如果她的容貌有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惹来杀身之祸,那证明她和某个很重要的人应该长的很像,再结合刚才李若霆那个故事,其实不难猜出。 柳筠从李若芸的表情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 第131页 李若芸已经过了最初的惊慌,既然她已经猜到,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婉婉,你的确聪明,没错,你样貌大半随了宋润庭,你跟宋润庭他亲姐,嘉德公主长得一模一样,不然你以为你娘为什么让你吃星月移,把你的样貌隐藏起来。当初是我帮着你娘逃离宋润庭的,我本没有想让她活,但是她本事大,勾搭上了柳见山,柳见山不仅让她进了柳家的门,还忍下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说,要论拿捏男人的手腕,她李若絮是天底下头一份。宋润庭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他对她可真是用情至深,不管是你婆婆林羌之,还是那个四六不通的民间贱女人,她们身上都有你娘的影子,我从来不知道他宋润庭还能是个情种。” 李若芸说到最后冷笑起来,脸上歇斯底里的阴狠让柳筠心里发寒,李若雷有些嫌弃地后退两步,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柳筠已经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她转身离开,李若雷急了,“你怎么走了,你身上的乌月不想解了,还是你不想要命了?” 柳筠没有转身,“如果我说,我身上的乌月已经解了,你们是不是该失望了,毕竟这是你们现在可以威胁我的唯一筹码。” “不可能。”李若芸失声大喊。 “这个世上不可能的事情太多了,奶娘,你不是给我上了一课吗。所以,凡事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你以为永远不可能的事情现在真的发生了,你们却没有准备第二条路,我都替你们着急。” 柳筠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不管后面的叫嚷,她想她以后再也没有见他们的必要。 柳筠出了地牢口就看见了裴晟,她看着他,勉强笑了一下,“你都听到了,我应该不是在做梦。话本里都写不出这么曲折的故事。” 裴晟紧了紧她领口有些松的大氅,拉起她的手,踏着满地的星光,向前走去,“真相往往都带着残酷,以前的事情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不管发生了什么,有怎样的收场,都不是你的错,这个结果你接受或者不能接受都没关系,你就当看了一出戏,读了话本里的一个故事,你只是看客而已。你只需要知道,你是梅若瑶的女儿,你有一个好母亲,她有情有义,在这个世上最爱你。你还是裴晟的夫人,南淮的世子妃,他风流潇洒,”他凑到她的耳边,只说给她听,“在这个世上也最爱你。其他的人和事都不重要。” 柳筠靠到他的肩膀上,“我虽然想过我或许不是柳相的女儿,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父亲是那一位。母亲生前受过那么多的苦,我却都不知道,如果当初母亲没有怀我,是不是她就不会被困在柳家,或许她就能够找到乌星的解药,然后和苏师父重新相遇,现在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幸福地活着。” 第69章 柳筠的声音空洞中透着迷茫。 裴晟双手扶住她的肩膀,面对面地看向她,“嘘,不去想那么多,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虽然我没有和母亲见过面,但我知道,她一定没有后悔生下你,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还有,如果你没有出生,我要怎么办,我遇不到你,肯定要打一辈子光棍了,你忍心我这么一个美男子打光棍?” 柳筠满肚子的愁绪,被他的插科打诨给冲了个七七八八,“你身边这个小姐那个姑娘多的是,会舍得打光棍。” “可我只想娶一个叫婉婉的姑娘。” “这个世上叫婉婉的多了去了,没有千个也有百个。”柳筠觉得他现在瞎话张口就来。 “我只想娶一个叫婉婉的姑娘,她鼻尖有一颗痣,肩上有一颗痣,胸前有,”裴晟下面的话变成了呜呜的声音,因为他被人捂住了嘴,柳筠现在哪还有心思想她父亲是谁,她恨不得把裴晟那张嘴给敲掉,他真的是不分场合,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东黎南阳两国前后脚送来了和谈书,几日过后,朝廷那边来了圣旨,让东黎南阳两国的使臣、裴牧和裴晟一起前往京城商议和谈之事。 裴晟想把柳筠送回南淮,毕竟此番前去京城,会有诸多凶险,皇上既然把他和父亲一起召回京城,应该是没有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到南淮。柳筠执意要同他一同前往,她威胁他,“如果你肯给我一封和离书,那我肯定不跟着你去找死,天大地大,哪里我不能去。可你又不肯给我和离书,如果你在京城有个好歹,你以为南淮就是安全之地,所以还不如让我跟着一起,出了事还能有个照应,虽然我照应不了太多,但是我至少会暖被窝。” 可以有人暖被窝的诱惑,又有谁能抵抗得住。 同他们一起上京的还有李若雷和李若芸,虽然二皇子那边准备得万无一失,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可以赌,但他不能拿父亲和柳筠的命去赌,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李若雷手里的那个把柄,不管他有没有那些信,只要他这个人在,总能给皇上几分忌惮,宋润庭那么爱护自己名声的一个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这么大一个屎盆子扣自己脑袋上。 京城里的府邸已经好多年没有住过人,裴牧每年回京叙职也就在驿馆呆几天。府里只留了一位老管家和几个丫鬟小厮来看护宅子,其他人都已经被裴牧遣散了。 如果只是裴牧和裴晟回来,估计两个人也就在驿馆凑合几天了,但柳筠在,裴晟和裴牧商量,还是住在府里会比较方便一点。他们虽然好多年没有回来过,但宅子被老管家打理得很好,柳筠还是扮的男装,以裴晟贴身侍卫的身份归到了裴晟院子里。 -- 第132页 裴晟看她穿侍卫服的样子有些新鲜,把她困在门口的角落,本想逗弄几下,恰好碰到老管家进院子汇报事情,这一幕落到了老管家瞪大的眼睛里,老管家声泪俱下,拉着裴晟让他要迷途知返,看柳筠的眼神都带着三分哀怨,好像是她把他们的世子爷拉上了一条不归路。 柳筠被扣上了狐狸精的帽子,还是男的。她后面几天一直窝在裴晟的院子里,不出门。主要她受不了老管家那似哀含怨的眼神,裴晟也不解释,他从头到尾都很享受这个乌龙事件。 直到宋子凌来,才解开了这个误会,宋子凌的一声嫂嫂,让老管家先是愣随后呆最后红着一张恍然大悟的老脸,颤颤悠悠地离开了。 传说中病娇的二皇子,并没有风一吹就倒,只是身材高瘦,脸比也别人更白一些,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处处生情,就冲这双眼睛,柳筠不知道别人怎么会认为二皇子是个傻的。 裴晟不让柳筠受他这声嫂嫂,“二皇子,您这声嫂嫂要从哪里论起,年纪我们两个一般大,再说了,您贵为皇子,我家夫人可受不起您这高门的亲戚,您不要折我们的寿。” 柳筠算是看出来了,越是和裴晟亲近的人,他的嘴越毒。要问柳筠是如何看出裴晟和二皇子亲近的,大概就是从他放松的眼神中吧。 宋子凌不管裴晟的嘴毒不毒,上来就给了裴晟一个拥抱,“一别三年,美漓都比之前乖多了,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连美漓都不如,我要是不叫嫂嫂,你不跟我急才怪。”都能带着人来见他了,肯定是已经认定终身了。之前,美漓跟他说哥哥和嫂嫂的感情很好,他还持怀疑的态度,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多余了。能拴住裴晟心的人,定是不同的。 裴晟嘴上嫌弃地说着两个大男人抱什么抱,可等宋子凌真的抱了过来,他也没有太抗拒。 柳筠只和宋子凌打了个招呼,便从书房里出来了,裴晟带她过来,应该只是为了过一下听二皇子叫她一声嫂嫂的瘾。 她之前和裴晟商量过,她的事情不要和宋子凌说,先不说这件事的真假还有待确定,就算是真的,她也并不想和皇家沾染上任何关系,母亲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人已经走远了,连个影子都见不着了,裴晟的眼睛还没有收回来,宋子凌有些好笑地问,“就这么喜欢?” 裴晟勾唇一笑,眉眼温柔了月光,也惊了看客,宋子凌心想,这何止是喜欢。 喜欢不喜欢,裴晟自然不会与旁人说,这等表白的话,应该留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说给该说的人听。 两人多年未见,虽然书信来往频繁,但到底不如见面聊得畅快,等裴晟回到卧房的时候,柳筠已经睡了,只留给他两根快要燃尽的红烛。她现在仅白天易容,晚上就脱了那一层面皮,裴晟就着摇晃的烛光,欣赏着自家夫人的睡颜。 他倒觉得她与皇上并不是很像,至于嘉德公主,他并没有见过,嘉德公主为了救落水的皇上,溺死在了十六岁。父亲见了婉婉的真容后,也有些震惊,说确实很像,宛若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看来侄女肖姑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 她小嘴微张开,平稳地一呼一吸,安静地像一只小猫一样,裴晟本来还有几分困倦,看着自家夫人,精神又回来了几分,可若是这个时候把人折腾醒,必定得要被埋怨,他侧躺在床上,帐幔也不拉下来,忍过心里和身上的燥热,慢慢才睡了过去。 裴牧一直在忙东黎南阳和谈的事情,其实和谈很顺利,东黎这次惨败,又被自家国师给摆了一道,至少十年内不敢轻举妄动,割地朝贡他们全都能按照北朝提的条件答应,只有一点,国师他们要带回去,他们新任王上要亲自处置,是下油锅,还是凌迟,总归有一种死法可以让国师选。 宋润庭这一阵心情格外好,不仅仅是又有大批的银钱可以入国库,还是因为他马上就可以端了裴家了,他已经算好了日子,就在东黎和南阳使臣回去的第二天,不是他着急,是免得夜长梦多,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不过是东黎想要一个自己国的国师,给他们就是,这有什么可为难的,可裴牧犹豫了,裴牧一犹豫,宋润庭就更想给了,我这个当皇上的都发话了,你还犹豫,你是真的想反啊。 散了朝会后,宋润庭单独把裴牧给留下了,虽然他也活不了几天,但宋润庭也不想让他活着的这几天过得有多舒坦。他想借着给不给东黎国师的事情为由头,好好训斥裴牧一番,结果,裴牧没等他开口,就说出了一个让宋润庭这大半辈子都不得安生的一个名字,李若雷。 宋润庭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早点了结了李若雷的命,让他成功脱身,逃离了京城,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派人去寻过,但是愣是没有找到一点踪迹,他只能安慰自己人可能已经死在哪个荒郊野地里了,益州的事情,在这个世上就再没有别人知道了。 没想到他竟然跑到东黎去当了国师,宋润庭身子前倾,急着问,“他现在人在哪儿?”他定让他再也见不到今晚的月亮。 但李若雷被关在牢房里,本来也看不到今晚的月亮,宋润庭大概是被气糊涂了。 本来裴牧对益州的事情存疑,依照他对宋润庭的了解,他虽然生性多疑,但不会罔顾百姓的性命为自己铺路,现在看他这副样子,看来那件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 第133页 宋润庭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挺直身子,清了清嗓子,“东黎国师作恶多端,因为他,我北朝多少好儿郎丢了性命,和东黎的使者说,人我们要自行处决,方能告慰我北朝儿郎的在天之灵,如果他们不放心的话,到时候把他的头让他们带回去,随便他们折腾。”人他必须要亲眼看着死才能安心,交给谁都不行。 “陛下,李若雷还透露一事,臣不知道是真是假。” “何事?”宋润庭又倾身急问,他生怕李若雷吐出益州的事情。 第70章 “李若雷说他有一张地图,是有关前朝宝藏的,臣觉得他是信口胡言,可他言之凿凿的语气又不像在扯谎。宝藏事关重大,臣不敢私自做主,还请陛下裁决。” 前朝覆灭之时,国库已经被人搬空了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 那批宝藏对于当年不受宠的三皇子来说或许云霓之望,但对于现在的宋润庭来说,不过是得则添花,失也无所谓的可有可无。他只要李若雷死,他死了,比得到什么前朝宝藏还让他开心,那张地图李若雷怎么拿到手的,他也并不关心。 “什么前朝宝藏,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肯定是他想活命使用的拖延计策。你带他来见我,我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宋润庭一刻也等不得,要立刻见到人。 “陛下,李若雷手段极其下作,陛下亲自面见,恐怕会不安全,如果陛下有话要问,还是要臣代为传达。” 宋润庭当然不会让裴牧代为传达,他要知道那些信的下落,他和李若雷之间的见面不可以有第三个人在场。 裴牧押着李若雷进宫的时候,顺便把李若芸也带上了。他们两个自从知道柳筠身上的乌月已经解了之后,已经掐了三轮架。李若雷听说是去见宋润庭,一扫之前的颓废绝望,眼里闪过奇异的兴奋,李若芸则是抵死不从,她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愿意让宋润庭看到她这副样子。 裴牧带着人到的时候,宋润庭已经让人备下了毒酒,他不会让李若雷活着走出这道门。 宋润庭看到一男一女被押送进来,他能从男的脸上看到李若雷的影子,至于女的,他好像没有见过。 裴牧解了他的疑惑,“陛下,此女子是李若雷的同伙,陛下看是否需要一同问话,还是说臣先把此女子带下去,如若陛下需要传唤,再带进来。” 宋润庭看着那张脸慢慢回想,好像有了一点印象,这个好像是他放在曹清越身边的那个,不过,那个不是已经被曹清越给处死了吗?宋润庭看着底下那个低着头的女人,“你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李若芸死死地把头抵在颈窝里,全身已经抖成了筛子,最后是被太监给抬着下巴,才让宋润庭看了个正脸。 宋润庭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他虽然对她的脸没什么印象,但是他记得她眉毛上那道疤,那天正午,他去曹清越的宫里用了午膳,顺便歇了个午觉,当时就是她在旁边伺候,他醒来时,她衣衫半裸的跪在他旁边,正在给他摇扇子,刚睡醒的宋润庭被她低垂的眉眼给迷惑了,揽着人想要亲吻,被推门而进的曹清越看个正着,曹清越先是让人把李若芸从塌子上拽下来,然后又下跪请罪,说自己教导侍女无方,竟然敢青天白日的魅惑陛下,爬陛下的床,罪该万死,请他降罪。 宋润庭倒是没降罪她,他只觉得扫兴,曹清越扫兴,李若芸也让人扫兴,他沉着脸拂袖而去,临出门的时候听到一声惨厉的叫声,他回头看了一眼,曹清越让人拿簪子划了李若芸的脸。他脸色沉得更厉害,曹清越这就是明目张胆地在打他的脸,他不过是在她宫里宠一个她的丫鬟而已,更何况这个丫鬟还是他的人。要不是曹清越的娘家对他还有点用处,他肯定不会留着她当这个皇后。 李若芸自然没有错过宋润庭眼里的厌恶,她心似被万箭穿过,身上打着筛子,颤到极点,被心里的疼给盖过去,后面竟也慢慢地不颤了。 李若雷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最后哈哈大笑起来,把旁边得小太监都下了一跳,李若雷直视龙椅上坐着的宋润庭,“旧人重逢,见面却不相识,不知道是喜事还是哀事。我是该称呼你一声主子,还是该称呼一声陛下?” 宋润庭旁边的太监高仕喜尖着嗓子疾言厉色地喊了一声“大胆!” 宋润庭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朕有话要单独和他们说。” 李若雷全身被百斤重的铁链围住,动一下都费劲,他干脆也不跪了,直接坐在了地上,“裴将军得留下,裴将军不在的话,陛下问什么我都不会答。” 宋润庭想了想,裴牧留下也不是不行,李若雷万一使用什么阴招,裴牧还能处理,等他问完话,干脆今天把这三个一块解决了,反正毒药准备了一壶,一杯也是喝,三杯也是喝,三个人一起黄泉路上也好作伴。 “牧之你留下。”宋润庭开口。 裴牧躬身应是。 宋润庭坐在龙椅上,李若雷坐在地上,两人隔空相望,宋润庭决定速战速决,“那些信,你放哪儿了。” “自然是放在安全的地方,只是我的亲笔信如果七天内不传回去,那些信就会散到北朝的学堂、茶馆、酒楼,全北朝的老百姓都会知道他们心中仁慈宽厚的陛下伪善的真面目。”李若雷既然敢踏进裴家军的营地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 第134页 宋润庭直接从龙椅上站起来,“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可以不信,你可以把我杀了试试看,到时候就知道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宋润庭不再看李若雷,他柔了一下面部表情,转向李若芸,他对付女人总归还是有一套的,“我记得,你是叫若风。” 李若芸猛地抬头看向他,本来颓丧的眼里万念俱灰,再无任何光亮,雾蒙蒙一片,他竟都不记得她的名字,他赐给她的名字,他竟不记得,他在床上那么温柔地抱过她,他竟不记得她的名字。 李若雷又笑出声来,还被自己顺不上来的一口气给呛住了,涨红着一张脸,咳嗽得惊天动地,“我们的陛下啊,她叫若芸,李若芸,我们四个里面,您是不是就只记得李若絮。” 宋润庭登时拉下了脸,凭他是谁,也敢提李若絮的名字,他本来想走怀柔路线,既然名字都搞错了,那还怀什么柔,“总归是朕给的名字,叫什么都一样。名字是朕给的,吃穿是朕给的,你们的一身本领也是朕给的,如果没有朕,你们什么都不是。我不指望你们感恩戴德,但是你们起码不要忘恩负义。若芸,你如果知道那些信的下落,就告诉朕,朕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你一条命。” 可李若芸就跟聋了一样,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连半分回应都无。 宋润庭心里的火腾的一下蹿起来了,他近一阵丹药吃得多,容易激动,也容易上火。 李若雷戏看够了,也不磨蹭时间了,“陛下,秘密只有一个人知道,才叫秘密,天底下,除了我,没人知道那些信藏在哪里,谈条件的话,您跟我一个人谈就行。” “你要什么条件?” “咱们北朝不是正在和东黎谈和谈条件吗?再加上一条,要他们把废掉的那个小皇帝完好无损的送过来。” 宋润庭眉头微皱,“你要他们小皇帝做什么?”随即明白过来,“你儿子?” 李若雷本想用前朝宝藏换自己的儿子,东黎弹丸小国,国库年年空虚,今年又举全国之力攻打北朝,国库已经穷得叮当响了,如果找到前朝宝藏,拿其中的十分之一来换自己的儿子,东黎那个老不死的都愿意。不过,他现在见到宋润庭了,他改主意了,要回他儿子这件事对宋润庭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他何苦去浪费那些钱,更何况宝藏能不能找到还是一回事。 李若雷道,“他是谁的儿子就不劳陛下操心了,陛下只说答不答应。” “可以。”宋润庭没有犹豫,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还要陛下的一道免死金牌。” “没问题。”反正真的免不免死,不也是他一句话的事。 “你说的,朕现在就可以让人准备出来,那些信,在哪里?”宋润庭让自己声音尽量得平易近人些,不那么急切些。 “陛下,是您老了,糊涂了,还是您太小看我了,我可没有说过要把那些信给您,您答应我这些条件,我可以让那些信永远不出现在世人面前,但如果您动歪心思,想把我杀了,我一条小命不要紧,您那千秋万代的名声可就毁了。” 宋润庭目眦尽裂,手指着李若雷半响没说出话来,显然是被气到了极点,“裴牧,把这人给朕拖出去,现在就杀了,凭着几封子虚乌有的信,就胆敢来威胁朕。” 李若雷摊开两只手,表示随便,他没有在怕的。宋润庭看着下面那个油盐不进的人,他觉得自己的肝脏都快着火了,额角也跟着一突一突的往上跳,他不敢赌。 跪在一旁的李若芸突然开了口,“陛下,我知道那些信藏在哪里。” 宋润庭现在看底下的人都是重影的,他喝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若芸,你说,如果找到了,朕要给你论功行赏。” 李若雷嗤的一声,“李若芸,不知道就别瞎掺和。” 李若芸看着他,轻声说道,“我就算不了解别人,对于你,还是能猜到几分的,我们在进入青园之前,可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这是从小就开始的情分,是别人不能比的。”她凑到他身旁,说了几个字。 虽然李若雷在竭力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什么,可他抽搐嘴角还是说明了一切。 宋润庭面上一喜,“若芸,”两个字被他叫得缱绻无限。 第71章 李若芸有一瞬的恍惚,她直起身子,眉眼低垂,语气温柔,似乎对他有无限的眷念,“陛下,您得到我身边来,这个地方我只能告诉您。”她眼角意有所指地带到裴牧,宋润庭明白了她的意思。 宋润庭想起来了,她喜欢他,每次问话或者考核的时候,她都红着一张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女人的喜欢有时候可真蠢,他起身,背着双手,踏着台阶,一步一步走向她,每走一步,李若芸看他的眼睛就亮一点,他想,看吧看吧,反正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趁还能看的时候,多看几眼。 他踱步到她身边,“好了,你说吧。” “陛下,您得再靠近一点,奴婢动不了。”李若芸眼睛含水,纵使眉角有一道长疤,也有掩不住的风情。 宋润庭有些犹豫,倒不是怕她做什么,她现在全身被铁链锁着,能动的大概也就只有嘴和眼睛,不过她应该是被关太久了,身上有一股他不喜欢的味道。算了,再忍她片刻,他屏着呼吸,弯腰靠近。 -- 第135页 李若芸等的就是这一刻,“陛下,那些信在…” 不过是电石雷火间,“陛下!”三道声音同时传来,一道来自裴牧,他想去拉宋润庭已经来不及,另外两道来自门口的曹清越和宋子凌。 裴牧快速扑到李若芸前面,把李若芸和宋润庭挡开,从李若芸嘴里出来的毒针,擦过裴牧的胳膊,插进宋润庭的颈后。 高仕喜扯着嗓子喊,“叫太医,快叫太医。” 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宋润庭和裴牧已经晕过去了,李若芸看着倒在地上的宋润庭,嘴角挂着冷笑,李若雷又发出了震天的笑声,他就算今天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了,今天的大戏真的是一场比一场精彩。 曹清越看着嘴唇发紫的皇上,转身就给了李若芸一巴掌。 李若芸怒瞪着她,“你现在在这儿装什么好人,你不是之前一直跟我要慢性毒药,要给他下毒,现在我来个一劳永逸,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思。” 曹清越看她是真的疯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闭嘴。”她牙缝里吐出来两个字,“把解药拿出来。” “没有解药,他只有死路一条,他死了不正好,澈儿就可以登上皇位了。”李若芸歇斯底里,眼眶发红,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曹清越勃然大怒,“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的嘴给我堵起来。”真是个一无是处的蠢女人,当初澈儿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的时候,她跟她要毒药,那个时候皇上死了,澈儿虽然不是太子,但凭着他嫡长子的身份和在朝堂上的威望,继承皇位是名正言顺,可她死活不给。 现在,因为淮阳的事情,澈儿当初急功近利,走错了一步路,被皇上罚了闭门思过半年,近一阵,朝堂上弹劾澈儿的折子一个接一个,那个病恹恹的宋子凌突然人也不傻了,身子也开始好起来了,朝堂上都在传二皇子身上的病是大皇子弄出来的,二皇子装傻是为了避免被大皇子下毒手,皇上也开始有些相信了,对二皇子越发倚重,朝堂上对二皇子的呼声明显高过大皇子。 而且近些年,皇上对曹家打压得厉害,曹家在朝中的势力远不如从前。她本想着等澈儿从府中出来了,让他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纵使皇上对他有些失望,可皇上从小到大都那么喜欢澈儿,也不是没有扭转局面的可能。 可这个时候,如果皇上死了,纵使她皇后的身份在这儿压着,能登上皇位的也不一定是澈儿。 这个蠢女人不懂,该让她出手的时候她不出手,不该让她出手的时候,她在这儿添乱。 裴晟很快进了宫,柳筠扮成男装在后面跟着。 他们今天原本的计划是把大皇子的身份挑破,皇上身边到处都是皇后的人,皇上面见李若芸,皇后必定不会老老实实呆着,只要三个人碰上了面,肯定会露出马脚。 谁知道李若芸被宋润庭的两三句话给刺激疯了,脑子里除了让他死没有别的。全太医院的太医围着宋润庭却束手无策,他们根本不知道李若芸用的是什么毒。李若芸一心求死,无论怎么逼供也不说半个字。 曹清越手撑着额头,一筹莫展,宋子凌在旁边顾看着裴牧,他那个皇上爹要如何,他还真不关心,只是裴伯父可千万不要有事,否则他真的是百死难赎。 裴晟拱手拜礼,“娘娘,二皇子,家父这些年身体不好,这位梅大夫一直在帮着调养家父的身体,不如让他先给家父看看,看是否有什么可行的法子。” 曹清越挥挥手,随他们怎么折腾,裴牧活着碍事,死了才好,她看到裴晟就能想到林羌之,对他更是不耐烦。 柳筠行完礼后,立刻放下药箱,跪坐到裴牧身边,柳筠先查看了一下手上的伤口,只是被针给擦伤了一下,就陷入昏迷不醒当中,可见毒性之强。 她围着裴牧折腾了半个时辰,却还是毫无头绪。 裴晟从袖子里掏出巾帕,给她擦了擦颈上的汗。柳筠抬头看向他,裴晟握住她的手,低声对她说,“不急,不慌,就算真的是无药可解,也不是你的错。” 耳边太医们的说话声,皇后的训斥声都在慢慢飘远,她只能看见那双深邃的眸子,那里面有安抚,有温柔,也有信任,她捏捏他的手,同样以低声回他,“我很厉害的,我身上可是背着我娘和你师父的招牌,怎么能说砸就砸。” 裴晟满心的愁绪被吹散了些,他摸了摸她的头。宋子凌在旁边轻咳两声,提醒他们注意些。 又过了半个时辰,柳筠看着碗里的血慢慢地变了颜色,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裴晟走到她身边,轻声问,“有结果了?” “是冰雪饮,让血液慢慢凝结成冰,陷入长久的昏迷。”柳筠快速说明情况。 裴晟一直提着的心放下来一些,情况还不算太糟,如果是昏迷的话,还有时间,或威逼或利诱,总能从那两个人的嘴里掏出点什么来。 裴晟把她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去,“我的夫人确实好厉害,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看看李若芸他们。” 她拉住他的手,“我知道解药,你不用去问他们。” 裴晟有些意外的惊喜,“真的?” “跟你说了我很厉害,李若芸和我母亲的医术师从一人,所以她能制出来的毒药,我母亲自然也教过我。” 裴晟真的想把人抱起来转两圈,师父说的没错,她就是他们裴家的福星。 -- 第136页 裴牧喝下药后,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人已经苏醒了,虽然呼吸还比较弱,但至少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几个太医自然没有听过冰雪饮这种毒药,更别提解药怎么做了。曹清越瞪了一眼还在愣神的太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照着同样的药方去熬一份,给皇上端过来,要你们都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太医们擦擦自己头上的汗,挨骂总比掉脑袋好,不管是谁,能把皇上救过来,也算能救他们一命,他们纷纷跟柳筠拱手拜礼,果然还是高手在民间。 宋润庭喝完药后,大概过了两刻钟才有苏醒的迹象,不过仅仅是睁了一下眼,就又睡过去了,太医检查完之后,说已经没有大碍,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裴晟并不想在这皇宫里多呆,“皇后娘娘,臣就先带着父亲回府了。” 曹清越起身,“裴将军身体看着还有些虚弱,就不要来回折腾了,高仕喜,你把清心殿给收拾出来,让裴将军去那里休养,让人好生伺候着,不得出半点差错。”皇上还没醒,他们就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万一皇上出了问题,连个背锅的都没有,“这位小大夫,年纪不大,医术倒挺厉害,今夜就暂且留在这里,那群太医是指望不上了,皇上的病情还要多靠你。” 裴晟和宋子凌对视一眼,宋子凌开口,“还是皇额娘想得周全。裴晟,你去清心殿照顾裴将军。我留在这里和梅大夫一起照看父皇,刘太医也留下,父皇的身体情况总归你更了解。今晚也要辛苦皇额娘,父皇如果醒了,看到皇额娘的话,心里应该会更高兴些。”既然她不想让人安生,那索性所有人都不要安生了。 宋子凌最后一句话把已经打算回自己殿的曹清越给堵了回去,她嘴角动了几下,也没想出什么推脱的话来,有什么能比让皇上高兴更重要,这个宋子凌,以前真是小看了他,会咬人的狗不叫说的就是他。 裴晟肯定不放心父亲一个人在清心殿,但他也不放心柳筠一个人留在这里。宋子凌低声跟裴晟说,“有我呢,指定不会让嫂嫂受一点气少一根头发,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 柳筠自然知道他的担心,“你安心照看父亲,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有任何事情,立刻让人去清心殿叫我。” 宋子凌再三保证后,裴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前半夜相安无事,曹清越在外殿的软塌上休息。宋子凌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刘太医正拉着柳筠小声地探讨着医术,刘太医是个医痴,通过这次事情,他深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后半夜快要天亮的时候,宋润庭醒了,在他床榻边跪坐着正在打盹的高仕喜,听到动静睁开眼后,急忙起身,“陛下,您醒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宋润庭挣扎着要起身,高仕喜忙把金丝软枕靠到他身后,宋子凌和刘太医快步走到龙塌前。 柳筠在远远的暗影里站着,并不上前,他昏迷的时候,她仔细看过他的脸,自己的眉眼处真的与他有几分相像,可他对她来说,依旧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就算有血缘关系,也只是一个陌生人。 宋润庭喘了几口气,“朕身上的毒是谁解的?” 高仕喜尖着一把嗓子,“小梅大夫,还不快来拜见陛下。” 宋子凌给她使眼色,示意她上前,柳筠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下跪行礼,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草民梅三叩见陛下。” 第72章 “朕身上的毒是你解的?”宋润庭看着下面低头跪着的那个人。 “是的,陛下。” “你可知朕身上中的是何种毒药?” “回禀陛下,是冰雪饮。” “好,很好,”宋润庭连说了三声很好,“来人,把此人给我拿下。” 众人都一愣,不知道才问了几句话,为什么就要把人给拿下。 宋子凌挡在了柳筠前面,跪了下去,“父皇,这位梅大夫是从民间来的,对皇宫的规矩不甚了解,如果她回话有不合规矩的地方,还请父皇原谅。” 宋润庭不说话,侍卫已经进了内殿,要把人拖出去,柳筠直起身子,看向宋润庭,“还请陛下言明草民所犯何罪,纵使您是九五之尊,也总该讲一个理字。” 高仕喜倒吸一口凉气,高喊一声“大胆!” “你是李若芸的什么人,还是李若雷的什么人?”宋润庭眯着一双眼睛,时不时咳嗽两声。 柳筠道,“草民与二人并不相识。” “你说你与他们并不相识,那你怎么会知道冰雪饮,你还知道冰雪饮如何解?” “回陛下,这是草民从医书上习得的。” “撒谎,这种毒不可能出现在医书上,这个世上知道这种毒的也就几个人。”宋润庭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他看着柳筠的脸,她在灯光下逆着光影,他看不清楚,“你到前面来。” 纵使柳筠不想,她后面的侍卫已经提着她往前走了两步。 “再前。”宋润庭语气里已经凝结了冷气。 宋子凌跟门口的小太监使眼色,让他去清心殿找裴晟。 侍卫直接提着柳筠来到了龙塌前,宋润庭端详着她那张脸,给出了自己的结论,“你易容了,你到底是谁?谁教你的易容术?”隔了半响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识李若絮?” 能一眼识破自己易容术的人并不多,柳筠想到一件事情,她之前有问过母亲,易容术是跟谁学的,母亲只说是一个故人,有没有可能,这个故人就是眼前人。 -- 第137页 宋润庭等不及她的答话,直接下令,“高仕喜,把她脸上那层面皮给朕撕下来。” 高仕喜颤着嗓子“嗻”了一声,可他围着柳筠那张脸,根本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撕,他冒了一身冷汗,难道皇上的意思是把脸皮给刮下来。 “把她押过来,朕来撕。”宋润庭倾身向前。 “不用,草民自己来撕。”柳筠知道挣扎已是无用。 柳筠把脸上的面皮撕下来的那一刻,整座宫殿里都寂静无声,那个相貌平平的小大夫变成了一位蛾眉曼睩的娇娇美人,脸白如莹雪,双瞳剪水,眸亮如星,鼻秀如春,唇红如樱。 宋子凌也呆住了,裴晟和他说梅大夫是嫂夫人易的容,可嫂夫人根本不是长这个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高仕喜也呆住了,他从宋润庭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自然见过李若絮,也知道嘉德公主。 宋润庭眼睛眉毛都跟着一起颤,连带着嗓音都是颤的,“你到底是谁?” 曹清越在外殿缩了半天,等的就是这一刻,“回陛下,这位是裴世子带进来的,说是裴牧的随身大夫,可我看着她这个娇娇弱弱的身子骨,分明是个女儿身,她定然是裴家送进皇宫里来谋害皇上的。” 宋子凌打断曹清越的话,“父皇,这位梅大夫其实是裴晟的夫人,柳相家的二小姐,您忘了,当年是您赐的婚,她略懂些医术,裴晟就把她带进宫来了。” 曹清越道,“柳家小姐我当年见过,可不是长这幅,”她话说完落到柳筠那张脸上,然后呆住了,她刚刚只看了一个侧脸,现在看到了整张脸,“嘉德公主?!”怎么可能,嘉德早就死八百年了。 从清心殿赶来的裴晟进来,直接跪在柳筠旁边,握住她的手,“陛下,关于她是谁,是要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说,还是私下跟您说?” 曹清越刚要开口,宋润庭指着柳筠和裴晟,“她留下,他也留下,其他的人都下去。” 宋润庭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自然没有人敢反驳。 大殿里本就空荡,等所有人都下去后更是阴沉冷清,除了宋润庭偶尔的几声咳嗽声,便再没有其他声音。 “李若絮,是你什么人?”宋润庭一句话说得异常艰难。 “她是我母亲。”柳筠答。 “不可能!”宋润庭斩钉截铁,人是他亲眼看着断气的,柳见是说人已经好好安葬了,那个地方山清水秀,他眼露凶光,“等等,你是朕赐给裴晟的媳妇儿,所以你是柳见是的女儿。” 柳见是说谎了。 当年他把李若絮囚禁在宫中,她武功全失,被乌星折磨,只要她求饶,他便会把乌星的解药给她,许她该有的份位和荣华富贵,他以为她会很快求饶,毕竟她对他不是没有过情,虽然她没有说过,在面对他时,举手投足间的羞意是骗不了人的。 尽管他一直在她面前隐藏自己的阴狠毒辣,但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争储的路上他势单力薄,太需要一个有助力的岳家,他原本属意林家,因为林家那个女儿林羌之眉眼间与她有几分相似,可是裴牧却抢先一步,把人娶回了家。 他只能退一步,开始谋划与曹清越的相遇,他们之间的裂痕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他有时候想干脆强要了她,她的心本来就在他这儿,身子再归了他,就算他做过的一切都摆到明面上了,她也没了退路。 可他不敢,她对他始终是特殊的,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在别人心里是怎样的,但在她面前,他永远想做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可她最后回报了他什么,她心里有了别人,她怎么可以心里有别人,他身边所有的女人,除了曹清越,都是照着她的模子找的,她怎么能心里有了别人。 所以他废去了她一身的武功,把她囚在了宫里,他就不该放任她天高海阔地飞,他早就应该折了她的翅膀,让她好好在笼子里当个金丝雀。 可最后金丝雀自杀了。 他赶去她殿里,看着她气息微弱地躺在床榻上,他心里不是没有后悔。可他连放她走都做不到,又怎么会放她去到另一个人的身边。这样也好,这样的话,到死,她都只属于他。 她临死前说,想葬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生前没有看够的风光,让他在死后给她一个成全。 他同意了,这么多年,也只有她可以让他软下心来。 可她还是骗了他么? “高仕喜,把柳见是给叫到宫里来,你亲自去,现在,马上!”宋润庭一句话扯着嗓子喊完,一股血腥味涌上了嗓子。 裴晟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到柳筠身上,他往她那边挪了一些,让她的半边身子倚靠到他的肩膀上,减轻一点膝盖上的压力。现在事情的发展虽然不在他们的计划范围内,可是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大氅底下的两只手握得更紧了些。 柳见是被高仕喜从床上给拖了起来,他并不知道所谓何事,高仕喜提了一句李若絮和世子妃,他想该来的终于来了,在皇上身边多年,他不是没有料到过会有这一天,只是不知道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柳见是看到柳筠的那张脸,心里有些恍惚,他跪下给宋润庭行礼,“老臣参见皇上。” 宋润庭手里的玉如意已经扔了过来,砸到了柳见是的肩上,然后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 第138页 在殿外的曹清越听到响声后,心里一乐,今晚真的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太多了,看来,不仅裴家会完,柳家也会完。 “柳见是,朕只问一次,你如果想你们柳家一家老小都活命,最好说实话,李若絮当年是死还是没死?” “回禀皇上,她死了。”柳见是缓了一口气,“不过要下葬的时候,又活了过来,她说她不想回宫里了,求我放了她,我没答应,她趁我不注意,往我嘴里塞了毒药,皇上您知道她用毒有多厉害,我们一家老小全都指望着老臣,老臣除了听她的没有办法,她武功全都废,又因为吃了那种假死的药,命虽然留下来了,但也是一个空壳子,臣想着她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就把她放在后院让她自生自灭,等过了两三个月后,我再去那个院子,才发现她肚子已经大了。老臣实在是没有办法呀,事情过去了那么久,要是那个时候我再把她推出去交给皇上您,我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我就抱着侥幸心理,把人留在了后院,她说她没几年可活了,她要求不高,就让孩子有一个生活的地方就行,所以我就答应她了。欺骗了皇上,老臣实在是罪该万死,此事是老臣一人之罪,还请皇上饶了柳家族人。” 宋润庭眼睛虚无落在地上那柄碎掉的玉如意上,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元德十二年的冬天,她被体内的乌星折磨得不成样子,走了也是一种解脱。” 她宁愿被乌星折磨,都不来求他,宁愿死,都不来求他,原来为了离开他,她可以死一次,还可以再死一次,他身边是地狱么,她连一刻都不愿意呆,宋润庭冷笑一声,“真是便宜她了。” 柳筠在大氅下面的手握成了拳头,裴晟覆在上面,跟她摇摇头。 “陛下,老臣这里还有一封她留下来的信,您要是想看,就看一眼,要是不想看,老臣就把她给烧了。这封信老臣带了这么多年,没有睡过一刻的安稳觉。” “烧了。”宋润庭脱口而出,妄图拿一封信就把他给打发了,她把他当什么。 “嗻。”柳见是跪着挪动到烛台前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刚要往烛火上放。 “等等。”宋润庭开口,“拿过来,朕看看,她还有脸说些什么来脱罪。” 第73章 高仕喜从柳见是手里接过信,呈给了宋润庭。 信封上并没有任何署名,他抽出里面的纸,字是他熟悉的,她的字是他一笔一划亲手教出来的。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应该是已经发现了一切,我知道你会震怒,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是真的不在,所以不论你发多大的火,我都看不到了,为了你自己的身体,你最好少生一点气。 我之前用假死骗了你,因为我太渴望自由了,宫里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能够陪在你身边的人很多,少了我一个,等时间久了你会发现也没什么不同,日子会照常过下去,你也会越来越好,所有曾经的计较都是无用的执着,你是我的老师,道理应该比我懂的更多。 我生下了一个女儿,我曾经恨过你,恨不得你去下十八层地狱,但我见到女儿的那一刻,突然觉得所有的恨都没必要了,因为有了这个女儿,我生命中最后的日子过得特别的快乐,我体会到了有家人的感觉。 你如果见到她,我不求你爱她,我只求你别把对我的恨转移到她的身上,这所有的事情里,她是最无辜的一个人,我所愿不多,只希望她一生都平安健康,和所爱之人白头偕老。 你也不要怪罪柳见是,他是受我威胁,别无他法,是他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地,让我这样一个无用之人不至于潦倒街头,乞讨为生。 我曾经爱过你,只不过世事沧桑,后来你变了,我也变了,纵使我们之间有过太多的不堪,有过恨,有过怨,但我感激你把我带到了青园,是你把我从街头捡了回去,教我认识了第一个字,给了我第一本医书,带着我射出了第一支箭,给了我存活于世的本领,让我可以见识大好山河,游览四洲五岳,我虽死无憾。 不知道我一个已死之人说话管不管用,更何况你还恨透了我,我只希望所有的恩怨情仇随着我的死画上一个终结,不要再牵连其无辜之人。 你说你本来就是一个狠戾之人,既冷血又无情,根本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但我永远记得,在澄明湖的岸边,你对我说的话,你说如果你能登上至尊之位,必会励精图治,勤俭爱民,还天下一个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让每个百姓都能安享人间喜乐。 我相信你能做到,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做到。愿你初心勿忘,余生梦长。” 宋润庭看着信上的那几个字,初心勿忘,初心,他是的初心是什么。 当年父皇荒淫无道,穷奢极欲,民间生灵涂炭,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他想他要是登上那个皇位,绝对不会跟父皇一样,他绝对有能力让北朝再现当年圣祖在位时的盛世。 只不过后来一切都变了,登上皇位的路太难,挡在那条路上的人太多,他杀第一个人时安慰自己这只是为了实现大业所做出的牺牲,后面他杀的,别人帮他杀的,死在他手里的人,越来越多,他想这不怨他,谁让他们挡他的路。 等登上皇位就好了,等登上皇位他会重新做回最初的那个宋润庭。可当权力握在手中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再也回不去了,你脑中只有我要怎么才可以把这个权力永远握在手中,我要怎么才可以把觊觎这个龙椅的人全都给弄死。 -- 第139页 初心是什么,初心就是年少无知时不知天高地厚说下的妄言。 宋润庭把那封信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他最恨背叛,柳见是既然敢骗他,就别想着能活命,之前把那个假儿子弄进宫,他已经饶了他一次,这次他,他们柳家,他们裴家,还有地上跪着的那个李若絮的女儿,都得死。 “你们,”宋润庭手指着地上的三个人,颤着一张嘴,“来人。”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晕了过去,高仕喜又惊声尖叫了起来,“陛下,太医!” 刘太医从外殿小跑着进来,这一晚上的,他那颗老心脏上下来回跳了几次,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今天晚上没准他先交待在这儿。 曹清越也跟着快步走进来,“来人,把这几个人全部都给本宫抓起来。” 宋子凌挡在前面,“皇额娘,父皇并没有说要把柳相如何,皇额娘何必着急。现在父皇的身体最要紧,等父皇醒了,该如何处置自由父皇决断。” 裴晟拉着柳筠从地上起身,“皇后娘娘与其费心神在这边,不如好好想想牢里的李若芸该怎么办,毕竟她现在已经疯了,谁知道她会不会乱说话,把大皇子的身世给说出来,到时候,大皇子保不保的住,微臣不知道,但是曹家是肯定保不住了。” 曹清越被气了个倒仰角,她不能说也不能反驳,这个宫里这么双耳朵,多说多错,她也不能马上离开,因为那直接就印证了她的心虚。她现在既怕皇上死也怕皇上不死,只能一双眼紧紧盯着龙塌那边。 刘太医颤巍巍的回禀,“回皇后娘娘,回二殿下,皇上这是中风的前兆,微臣已经用针控制住了皇上的脉象,一切还得等皇上醒来后再做判断。” 今晚注定谁都别想睡觉。 裴晟,柳筠和柳见是被扣押在了殿里。柳见是对她的容貌并不惊讶,而且从刚才他和皇上的对话中可以听出,他对母亲的所有事情是知情的,他为什么要救母亲,难道仅仅是如他所说,母亲给他下了毒,他受母亲威胁才不得已而为之。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们都不一定能活过明天,有什么事情不现在弄清楚了,难道要等到黄泉路上再说。”柳见是闭着眼睛开口说道。 裴晟捏捏她的手,柳筠沉吟片刻,“父亲为什么要救母亲?” 柳见是那不打一处来的火突然冒了出来,他憋了这十几二十年终于可以逮着一个人说一说内心的委屈。 他盘腿坐在地上,“婉婉,你娘她给我下套呀。” 柳筠被他这一出给闹得一愣,柳见是在她面前永远是板着一张脸,说话不会超过三个字,仿佛多说一个字就跟有人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他突然这样委屈巴巴地瞅着她,好像要让她给评评理一样,她能怎么说,她总不能问,我娘怎么给你下套了。 裴晟一乐,也盘腿坐了起来,“柳相,我岳母大人给你下什么套了?” 柳见是等的就是有人问这么一句,他今天一定要把这个事给李若絮她闺女说道说道。 当年他夫人生第三个孩子落下了后遗症,身体一直都不好,大大小小的太医,民间的各种神医都找过,但是并没有什么起色。 他从三皇子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辅佐他,对他身边的人自然也知道一些,听他说的最多的便是李若絮,但只听过名字,并没有见过真人,皇子身边的暗卫,哪能轻易被人见到脸。 有一次他因为夫人身体不舒服缺了三皇子的议事会议,第二天,三皇子派了一个人过来,说是大夫,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长得明艳动人,柳见是虽然不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治好自家夫人,但总归是三皇子派过来的,他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所以就让她看了看。 结果,他夫人的病真的好了,折磨了他夫人五年的病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治好了,说出去都没人信,因此他也没敢往外说,他夫人拉着小姑娘的手千恩万谢,说她是他们柳家的救命恩人,如果有机会,以后一定要报答她。 他后面无数个睡不着的夜里常常想,如果这个世上有后悔药的话,他一定要阻止他夫人说那句话。她是三皇子派来的,要报答他们也是报答三皇子,跟她有什么关系,可他没有机会说这句话。 再见到她是几年后,三皇子已经继承了大统当上了皇上。 那天他和皇上在御书房议事,高仕喜突然闯进来说有要事禀告,他在皇上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皇上便匆匆忙忙地走了。柳见是用自己还算灵敏的耳朵听到了李姑娘什么的。 他在书房待了好久,一直到天黑,皇上都没有回来,没有皇上的发话,他肯定不能走,就在他以为他会在御书房过夜的时候,高仕喜回来了,把他带去了钟和宫,说李姑娘走了,皇上抱着李姑娘待了一天,不说话也不放人,让他去劝劝。 他开始都不知道宫里什么时候还有一位李姑娘,等见到皇上怀里的那个人时,才知道李姑娘是谁,是他夫人的那位救命恩人,她的名字叫李若絮,原来她就是李若絮,只是人已经瘦到脱了形,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只剩毫无人气的惨白。 他哪里是会劝人的人,连自家夫人他都劝不住,又怎么会劝皇上,只能和高仕喜大眼瞪小眼。 直到夜半更深,皇上才起身,说了一句话,“她说要葬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你们说要葬在哪里好?” -- 第140页 第74章 高仕喜哪里知道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他从小就呆在宫里,最后柳见是硬着头皮说了一个地儿,皇上只留了一句“好,那你把她带去葬了吧,你亲自葬,不要让别人扰了她。” 那是柳见是第一次见到皇上的眼泪,也是最后一次,有的时候,他都觉得是自己饿到头眼昏花看错了。 最后他只能把人带走,那个地方真的是有山有水,那是他和她夫人初遇的地儿,当时他发昏的脑袋里只能想到那儿。 结果坑挖到一半,人突然醒了,他活了小半辈子,还能遇到了诈尸,他愣是没被吓晕过去,他都有些佩服自己。 李若絮见到他,竟然还笑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话,成了他下半辈子的噩梦,她说,“柳相,看来有些恩,你是逃不掉了。” 他拉着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根本无处可去,最后还是回了家,他没想好是把人送回皇宫,还是要怎么办。 他家那个母老虎见到他拉了一个女人回家,刚要准备大闹,然后认出了人,这是她当初拉着手千恩万谢,说有机会一定要报答的救命恩人。 他夫人不过和李若絮待了一晚上,就决定要把人留在柳家,不管他怎么说,他夫人都不同意把人再送到皇宫去,他都怀疑李若絮给他夫人喝了什么迷魂汤。到最后他只同意把人留到她身体康复,等她身体好了随她去哪儿,只是别再出现在京城。 再然后,他夫人说李姑娘有身孕了,她诈尸的时候他都没晕过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差点去见了阎王,孩子是谁的显而易见,他觉得他上了一条贼船,关键是李若絮把他夫人给策反了,他想下去都下不去,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他收了个孤女当小妾,他夫人本身就是个母老虎根本不用演,他把人放到柳家一个小院里,任她们自生自灭,别说外面的人,就是柳家上下都没有一个怀疑的。 这些年来,只要想到皇上的闺女叫自己爹,他都觉得自己可能会心肌梗塞而死。 “婉婉,扪心自问,我待你不算好,但至少没饿着冻着你,给了你一个容身之所。你娘说如果可以就把你嫁到裴家去,我也做到了。我不求太多,只求你别恨你母亲,她这些年表面上苛责你,心里并不好受,但她必须那样做,她不能拿柳家老小的性命冒险。如果可以,你出去了,去见见她,大夫说她没几天可活了,她如果见到你,应该会很高兴。”柳见是说到最后,声音有一些发颤。 他说的母亲是柳朱氏,那个看她的眼里永远带着厌恶的柳朱氏。 裴晟把手足无措的柳筠揽到怀里,“是岳母大人说把婉婉嫁到裴家去的?” 柳见是看一眼裴晟,本不想理他,但这件事是自己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做成的,如果没人知道岂不可惜,他用只有他们三个人听到的声音,“你不知道,为了把她嫁到你们家去,我费了多大的劲儿,先是从好几年前,就让我夫人带着婉婉去别人家的宴会上转,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裴家有一个丑姑娘,然后又在皇上耳边吹风,这种既能打你们裴家脸,又能往裴家安插眼线的事情,皇上特别乐意干。” 裴晟有些错愕,“岳母大人为什么要把婉婉嫁到我们裴家?”难道是岳母大人见过小时候的我,觉得我是个当女婿的好苗子。 “谁知道呢,说是什么故人之约。” 故人之约,裴晟想了想,我们裴家和岳母大人是故人的也就是我那个师父,难道是和师父的故人之约?要真是那样,那师父这些年来总算干了一件积德的事情。 “按照父亲的这种说法,您和李若芸不是一伙的?”柳筠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柳见是有点糊涂,“李若芸,她不是被裴家的人给弄走了么,怎么成了她和我是一伙的了,她怎么了?” 裴晟对柳筠说,“如果李若芸是给皇后办事的话,那她应该和柳相没有关系。” 柳筠想到了什么,问柳见是,“父亲收到过几次我传回来的消息?” “就两次,一次是裴晟遇刺的事情,一次是大皇子安排人去裴家的事情,不是我说你,你这个眼线真的是太不合格,在裴家呆了那么长时间,就传回两次信过来,还好意思问。”柳见是有些没好气。 裴晟和柳筠对视一眼,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小惠子是李若芸的人。 柳相这个老狐狸是个好人,裴晟不信,“柳相有那么好心,就算我岳母人美心善治好了尊夫人的病,柳相应该也不会拼着一家老小的命把这么颗大雷放到自己身边。” 是雷还是福现在可真不好说,这个世上,要说最了解皇上的,第一就是高仕喜,第二可能就是他了,不过这些话他只能自己心里想想,皇上最忌讳别人猜他的心思。 李若絮在皇上心里绝对是那独一无二的白月光,就现在在大狱里的那位只当了几天的淑贵妃,皇上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放心不下,让他找了又找,不就是她眉眼间与李若絮有几分相似,李若絮不在了,他只能在活人身上找寄托。年纪越大,越能想起从前,怀念和忏悔也会与日俱增。 他仔细看了看柳筠那张脸,也合该她会长,四分像李若絮,六分像嘉德公主。 嘉德公主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姐姐,当年为了救皇上落水而死,那是皇上心里最亲最敬重的人。 皇上刚才只是急火攻心,被气糊涂了,等他醒来,脑子清楚了,柳筠的地位怕是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柳筠是男儿身,说不定这天下将来都得是她的。 -- 第141页 所以这怎么会是颗雷。 柳见是当年把李若絮藏在家里确实是一念之差,他每一天都在后悔,把人交出去是死,他把人悄无声息地弄死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了,他也是死而且可能是死全家,谋害皇家子嗣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当皇上拿着一副画像让他开始找那个民间女子的时候,他才从这件事情上看到一线生机,皇上心里放不下李若絮,越是得不到心里越放不下,有了李若絮那封信,再有柳筠这张脸,皇上不但不会杀他,升官不升官无所谓了,反正他都做到一朝相国了,但是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 柳见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柳筠的脸,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裴晟把柳筠拉到自己身后,“柳相大人,是失心疯了么?” 柳见是啧了一声,他本来觉得裴牧就够讨厌的了,裴牧的儿子更是让人喜欢不起来,没事长那么好看干什么,话都不会说一句,就冲婉婉还叫我一声父亲,她现在还姓柳的份上,我就还是你岳丈大人,有说岳丈大人得失心疯的女婿么。 而且这么多年,要不是我在皇上面前一直说你们裴家的坏话,一直跟你们裴家对着干,你们裴家死得更快。 高仕喜站在殿门口咳嗽了两声,“皇上醒了,宣世子妃过去,皇上有话要问。” 裴晟站起来,“高公公,我可否跟着世子妃一块儿进去。” 高仕喜快走两步走到裴晟面前,悄声说道,“世子爷放心,皇上心情已经缓过来了,我瞧着样子,不像是问罪的,奴才会在旁边照看着,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柳见是眯着眼睛看着高仕喜和裴晟,什么时候高仕喜和裴家这么亲了。 柳筠跟着高仕喜来到内殿,烛火和夜明珠将整个宫殿烘托得亮如白昼,她跪坐在龙塌旁边低头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海棠花纹。 寂静无声的空气里,柳筠感觉到一道灼灼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脸。 “你叫婉婉?”刚才疾言厉色的声音变得苍老无力,一句话说完要喘三口气。 柳筠沉默不语,高仕喜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柳筠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你长得很像她,更像你姑母。”宋润庭透过这张肖似的脸,像是又回到了从前。 “你几岁的时候,她走的?” “八岁。” 柳筠并不想和他一起忆往昔,是他给母亲下了乌星,是他废去了母亲的武功,是他害死了母亲,可他是她的亲生父亲,这是多么荒谬又可笑的事情。 宋润庭想让她抬起头来,让他好好看看,可他不敢。这是他和她的女儿,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和她会有孩子,她恨透了他,又怎么会愿意生下他的孩子。 宋润庭缓了一口气,“我对不起她,更对不起你,我会让裴家出一封和离书,你回到宫里来,我再重新为你择一门亲事。” 柳筠抬头看向他,“为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肯抬眼看他,她虽然长得像皇姐多一点,但是眼睛完全随了李若絮,宋润庭被那双眼睛盯地一窒,逃离般地移开视线,“裴家配不上你,父,”他话说到一半,本想开口说父皇,但到底没能说出来,“我会给你重新找一个好夫君,比裴家的儿子好上千百倍。” 柳筠挺直身体,加重了语气,“民女奉旨既已入了裴家的门,自然就是裴家的媳妇儿,裴家的家规没有和离,只有死别,除非我死,否则我是不会离开裴家的。” 第75章 宋润庭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得满脸通红。 高仕喜赶紧凑到龙塌上,帮他顺着气,“主子,不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姑娘的性子,依奴才看是完全随了您,重情重义,认定了是谁,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样子也像,您小时候跟嘉德公主顶嘴的时候,也是这幅样子,半点弱都不肯示。” 宋润庭缓了下来,脸上带了笑意,“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跟皇姐顶过嘴。” 高仕喜佯装惶恐,虚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那是奴才老糊涂记错了。” 宋润庭情绪突然高涨了起来,他也不躺着了,让高仕喜扶着他坐了起来,“你喜欢裴家那小子?” 柳筠点了点头,“是。” “他有什么可喜欢的,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宋润庭语气里满是对裴晟的不屑。 高仕喜在旁边笑了笑,“主子,裴世子可是有着南淮第一美男的称号,女儿家不都喜欢长得俊的。您忘了,李姑娘见到您的第一眼,就盯着您看了好久,当时那几个小孩都吓地不敢抬头,就李姑娘直愣愣地看着您。” 宋润庭想起了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看向柳筠,语气温和,“如果你喜欢俊的,京城里面比裴家那个小子长得俊的多了去了,朕给你找一个更俊的,你给朕说说要求,朕让人挨个去找。” 看来这位皇上对裴家是一定要赶尽杀绝了,柳筠忍下心底的厌恶,“我只喜欢裴晟那种长相的,别人都不行,而且,我已经有了身孕。” 这下高仕喜不笑了,宋润庭也不笑了,殿里又重新回到了死寂。 “主子,现在天都快亮了,您龙体也刚刚恢复些,需要休息,姑娘担心您,一晚上都没睡,她又有了身孕,这肚子里可是您第一个小外孙,现在正是养身体的时候,先放她回去睡一觉,等睡醒了,您精神了,再好好说会儿话。”高仕喜瞅着宋润庭的脸色,斟酌着开口。 -- 第142页 宋润庭静默了半响,“带她去钟仁宫,让人好生伺候着。” “陛下,民女想回家去,民女认床,换一个地方会睡不着。”柳筠垂眼低眉,她不怕惹怒他,因为如果今天她被带去了钟仁宫,那她可能一时半刻出不了皇宫,也可能再也回不去裴家,那还不如索性今天就反抗到底,也能试探一下他的底线在哪里。 宋润庭脸色冷了下来。 高仕喜在旁边低声说道,“这点倒是随她母亲,当年李姑娘刚到宫里,成晚成晚睡不着,后来主子您让人把青园里李姑娘睡过的那张床给搬进了宫里,李姑娘才睡了一个好觉。” 宋润庭思绪飘远了,其实好多事他都不记得了,但高仕喜一提,他好像又有点印象,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她娘就是个爱折腾让人不省心的,女儿肯定会更胜一筹。 算了,跟她犟什么,“安排人送她回去吧。” 高仕喜试探,“那裴将军和裴世子?裴将军为了护驾,也被毒给伤到了,皇后娘娘把他放在了清心殿。” 宋润庭看了高仕喜一眼,高仕喜立刻噤了声。 “一块儿都送走,宫里哪有那么多地方给他睡。”宋润庭不甚耐烦,他看了一眼跪着的柳筠,又换了脸色和语气,“回去后好好养身体,不要想太多,无论发生什么,朕肯定会护你周全的。” 柳筠没有感情地应了声是。 身后的侍女在高仕喜的示意下赶紧把人扶了起来,柳筠出了殿门才觉得心里的那口气舒畅了些。 --- 柳见是看了裴晟一眼,又看了裴晟一样,两人是名义上的岳丈和女婿,两家又是多年的死对头,柳筠被皇上叫走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空气中飘着尴尬,当然这只是柳见是心里的想法。 裴晟一直在低头沉思,他现在整颗心都在柳筠那边,虽然有高仕喜照应着,但皇上那个性子,想一出是一出,刚才那副样子,像是恨不得柳筠去死一样。 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反,但是如果那位皇上执意不让大家过舒心日子,反也不是不行,禁军首领是宋子凌的人,今夜已经全体待命,只等宋子凌一声令下,里面还有高仕喜作为策应,拿下皇宫易如反掌,刚刚柳筠被带走的时候,旁边的小太监给他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过了卯时还不放人的话,那皇宫内外就开始行动了,现在距离卯时还有半个时辰。 “裴世子,赶紧起来,带着世子妃回府去吧,世子妃在外面等着了。”高仕喜压着嗓子在殿口喊了一声。 裴晟紧绷着的心才稍微落下来一点,他快步走过去,“皇上没为难她吧?” 高仕喜满是肉的一张脸挤出了褶子,“奴才给世子爷道喜了,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 柳见是看着那两个人在门口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裴晟满脸喜色地往外奔了出去,他喊住了要走的高仕喜,“高公公,他走了,那我呢。” 高仕喜回头,“哎呦,柳相,皇上还真没说让您怎么办,皇上现在已经歇下了,要不您在这儿再等等,等皇上醒了,奴才给您问一下。” 柳见是刚刚稍微雀跃的一颗心歇了下去,认命地又坐回了地上,合着你们都回去睡大觉,让我一个人在这冷殿里吹冷风玩儿。 天色刚蒙蒙亮,东边的天空起了鱼肚白,挥洒出几笔瑰丽的霞光,风中交杂着春晨的清冷和煦暖,她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回过头来,裴晟嘴角漾着笑,迎着晨光大步走向了她,如果这里不是皇宫,有好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他大概真的要把人抱起来转三圈了。 他握住她的手,想问去又不敢问,高仕喜说,世子妃有喜了。他的夫人有了身孕他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柳筠轻晃了一下他的胳膊,“接上父亲,回家再说。” “好,回家。”裴晟眼里淌出了熠熠星辰。 宫殿外,宋子凌已经让人安排好了两辆马车。 裴牧已经醒了,精神看着比之前也好了很多,他对给他盖毯子的裴晟说,“你去跟婉婉一辆,我还想睡个安稳觉,你不要烦我。” 被赶出来的裴晟乖乖地上了自己夫人的马车,当爹的永远最懂儿子的心。 “你怎么过来了?”柳筠刚眯了一会儿眼,就听见有人掀帘进来了。 裴晟挤到柳筠旁边,“父亲嫌我烦,把我赶出来了。” 他有好多话想说,但不知道先拿出哪一句比较好,只能捏捏她的手,捏捏她的耳朵,最后把人搂到怀里。 柳筠靠到他肩膀上,一直紧绷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我可能怀孕了,还不确定,我小日子已经晚了快一个月了,之前在胡州城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怀孕了,找大夫看的时候,大夫说我是压力太大了,我就没再放在心上,但我刚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可能真的是怀孕了。” 裴晟抑制住自己心里的狂喜,有些语无伦次,最后捡了一句最不重要的问了出来,“在胡州城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他突然想起来那次她和那个姓戚的那个侍卫一起出去了,去的好像就是药铺。 “为什么不和我说?”裴晟虽然知道现在吃味的话有点过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柳筠贴着他的心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明显过快的心跳,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压下他上扬的嘴角,“你先不要高兴太早,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万一不是呢,你该空欢喜一场了。” -- 第143页 问题的关键不是怀没怀,而是她愿意怀这件事,从她刚才的反应还有刚才的话中都透露出一个信息,她愿意怀他的孩子,她不排斥生孩子这件事。在南淮的时候,她的避子汤喝得很及时,就算她身上没乌月了,她也一顿没有落下过,他的话在嘴里囫囵过好几次,最终还是没能拿出来,他怕自己自讨没趣,也不想打破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默契,到了军营之后,他们的次数不多,也就在将军府有过两三晚,她忘了喝,他自然不会傻到去提醒。 虽然这种行为比较卑鄙,但不卑鄙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一些怎么能留住佳人,他当时想的是,如果真的怀了,她不想生的话,他就干脆直接,干脆直接干什么他也没想好,总不能把人给关起来。 没想到她竟然也是欢喜的。 他贴上她的耳朵,轻轻地吮了一下那饱满的耳垂,“这次怀不上没关系,你忘了我之前说的,回到南淮要把你困三天三夜,你想要孩子的话,给我三天三夜,肯定能让你怀上。” 柳筠想咬人,嘴还没下去,先嗤了一声,“要你可真没用,怀个孩子还要三天三夜。” 裴晟半张着嘴,愣着一双眼,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干脆俯身亲了上去,再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真的是要反了天了,他倒要让她看看怀上孩子到底要多久。 第76章 回到府里,柳筠先给裴牧诊了一下脉,他的身体因为乌星已经受到了一定的损害,这次又中了冰雪饮,虽然中毒不深,但比常人恢复起来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 柳筠开出了几个方子,交给老管家,让他去抓药,老管家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再一眼,裴晟轻笑出声,“李叔,这还是世子妃,之前她易了容。” 老管家擦擦额头上的汗,他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明明是同一身衣服,世子爷领出去和领进来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裴牧被裴晟扶上了床榻,“你们两个也折腾了一晚上,裴晟你带着婉婉去休息一会儿,我看她脸色都有些不好了。” 裴晟心里也着急,他刚刚让人去请大夫了,想着还得再把周伯母给请过来,母亲不在,万一怀孕了,需要注意什么,他们都没有经验,就算没有怀孕,提前让周伯母讲讲也算做准备了。 他安置好父亲,扶着柳筠出门回他们屋,“你先去睡一会儿,等大夫来了,我叫你。” “又不是什么着急的病,天还没亮就去敲大夫的门,该被骂了。”柳筠嗔他。 “这都不着急,还有什么是着急的,你安心去睡觉,大夫骂也是骂我。” 两个人还没走到屋,廊道里来了一群人,前面是周瑾海和俞兰婷,后面是周美漓和周学瑜。 “周伯父,伯母,连累你们也跟着担惊受怕,父亲无碍,我就怕你们着急,让小春去报信了,你们没见到他?” “半路碰到了,你伯父让人在宫门口一直盯着,知道你们出来,我们就赶过来了。”俞兰婷说着话,眼睛就没离开过柳筠,“这位是?” 周美漓在后面急地跳了起来,“哥哥,嫂嫂不在,你都把人带回家了,你胆子太大了。” 裴晟忍不住扶了一下额,他们裴家为什么会出一个这么闹腾的孩子,还是女儿家。 “伯父,伯母,这是婉婉。”为了防止周美漓再嚷嚷下去,裴晟赶紧为双方做介绍,“婉婉,这是周伯父,周伯母。” 柳筠屈膝行礼,“周伯父,周伯母。” 俞兰婷赶紧把人扶起来,这姑娘,长得也太好看了,但她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周美漓眼睛都直了,“嫂嫂?你又易容了。” 裴晟拿扇子敲了一下周美漓,顺便碰了一下周学瑜,让他眼神收敛点,这是我夫人,想看看你自己家夫人去。 “这才是你嫂嫂的真容,这事儿说起来比较复杂,等有时间再跟你慢慢说。” 周美漓还欲再说,裴晟打断了她,“婉婉,你带周伯母先进屋,我带伯父去父亲那边。” 柳筠应了一声好。 周美漓又想去看她爹爹,又想和嫂嫂说话,这才是嫂嫂真容,嫂嫂也太美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裴晟不给她犹豫的时间,直接把周美漓给拉走了。 他带着人往前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对周瑾海说,“周伯父,先让小春带你们过去,我想和周伯母说几句话。” 周瑾海挥手,“你有事就先去忙你的,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俞兰婷拉着柳筠的手,“裴晟真是有福气,娶了个好夫人。” 柳筠并不排斥她这样的亲近,大概是因为知道他们是待裴晟极好的人,可她对长辈这样的夸奖有些不知作何反应,大概是因为跟长辈相处的机会太少,她只能羞涩一笑,凡事笑总是没有错的。 背后传来了脚步声,柳筠和俞兰婷同时回头,裴晟眼角笑意盛开,“伯母,我确实是好福气,但是婉婉福气也不差,得了个好夫君。” 俞兰婷笑嗔他嘴贫,柳筠被闹了个大红脸,他真的是,有长辈在,也不知道注意些。 “你怎么又回来了,就这么一会儿都离不开你媳妇儿?”俞兰婷揶揄他。 裴晟脸皮厚,这种程度的调侃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大方承认,“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 -- 第144页 柳筠偷偷拧他的腰上的肉,可拧半天也没拧到,裴晟拉住的手,十指相握,“伯母,婉婉她可能有了身孕,大夫马上就过来,她年纪小又没有经验,脸皮还薄,我不在的时候,还要劳烦伯母帮我多照看着她点。” 俞兰婷眼睛亮出了光,看着柳筠又惊又喜,连说了三个好字,“你放心,包在伯母身上,等小孙孙出生了,你得让我抱,指望着我家那个,我看再等十年我也抱不上孙子。” “肯定给您抱,还得叫您奶奶。”裴晟相握那只手的虎口等会儿估计都得肿了,被掐的。 柳筠的脸都不能用红来形容了,一双美目似嗔含怒地瞪过来,裴晟恨不得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捧到她眼前给她掐。 等他人终于走了,柳筠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又有一点不舍,她想起了他那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她好像也有点体会到那种感觉了,就是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 俞兰婷拍拍她的手,“看你们这样好,伯母心里真的是高兴,只要夫妻两个心是在一起的,再大的难事都不是难事。” 柳筠低头应是,不管那位皇上心思如何,是刀山还是火海,总归他们两个一起。 --- 宋润庭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中断断续续出现李若絮的身影,她死前看他那一眼的绝望,她信中写的女儿,她说希望女儿平安健康,和所爱之人白头偕老。 她恨他,恨他毁了她的身体,恨他拆散了她和她的所爱,更恨他把那个人给杀了,她知道那个人死的时候,诅咒他这一生一世都得不到爱,那时他说什么了,他说我既然得不到,你也别想。 他知道她恨透了他,他不介意,如果做不成她爱的那个人,那做她最恨的那个人他也无所谓。 可她最后说她不恨了,她对他既没有爱也没有恨,仿佛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仅此而已。 她说让他初心勿忘,初心勿忘。 宋润庭猛地睁开眼,“高仕喜。”他扯着嗓子喊人。 “奴才在,主子您醒了。”高仕喜掀开帐幔凑上前来。 宋润庭急着起身,“那封信呢。” “您慢点,那封信在呢,老奴给收起来了。”高仕喜扶着人起来。 宋润庭握着高仕喜的手,“拿过来,那是她留给朕唯一的东西,朕不能给扔了。” “您别急,奴才这就拿过来。” 高仕喜弓着腰快步把案桌上那封信给捧了过来,呈给了宋润庭。 宋润庭看着手里的那封信,纸已经被展平了,但是皱皱巴巴的痕迹却留下了,就像他对她,他午夜梦回中忏悔过无数次,但是忏悔并不能弥补他对她的伤害。 “高仕喜,她说让朕勿忘初心,朕的初心是什么朕都已经不记得了,她怎么会记得。” 宋润庭被丹药熏染得浑浊的眼睛里露出迷惘。 “李姑娘跟在主子身边那么多年,她自然了解陛下的心思。” 宋润庭看他,“你不也跟在朕这么多年么,比她呆的时间还要长。” 高仕喜讪讪地笑了两声,“老奴哪能跟李姑娘比,李姑娘最是善解人意,老奴又蠢又笨,主子不是经常说老奴光长白头发了,脑子都不知道多长点。” 宋润庭笑了起来,“她确实善解人意,朕只有在她面前时,才想多说上几句话。婉婉,”他顿了一下,“和她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太像了。”像到我都不敢多看一眼。 “可她怎么就嫁去了裴家,”他语气逐渐阴狠起来,“柳见是呢?” “柳相一直在偏殿里等着主子您召见,要不您先吃点早膳,您龙体才刚好点。” “把他带过来,朕先办了他,才能吃得下去。” 柳见是在偏殿里吹了一晚上风,又冷又饿还困,走一步路就差晃三下了,看他那个样子不用宋润庭办了他,他就自己先倒下了。 他见了宋润庭先磕了三个响头,“罪臣叩见皇上。” 宋润庭看见他那个样子又想扔东西过去,但他旁边没什么可扔的,“柳见是,你为什么要撺掇朕把朕的女儿嫁到裴家去。” 柳见是哭丧着一张脸,又磕了一个响头,“皇上,臣冤枉啊,臣怎么敢撺掇皇上,臣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婉婉嫁到裴家去,当初您赐婚的时候臣心里就害怕,可后来想到李姑娘临死之前也说过,如果可以,就把婉婉嫁到裴家去,李姑娘当时说陛下最是看重裴家,裴家又对皇上忠心耿耿,裴家必定百年不衰,嫁到裴家去婉婉算是有一个好的归宿,也能远离京城,平平安安过一生。” “臣还特意让臣的夫人在梦里问过李姑娘,说能不能不让婉婉嫁过去,结果第二天老臣的夫人就病得下不了床了,这肯定是李姑娘不同意。臣心想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是皇上和李姑娘心灵相通啊,李姑娘也想让婉婉帮皇上,一来让婉婉探探裴家的底,裴家要是没反的心,婉婉能帮着皇上看着裴家,裴家要是有反的心,婉婉能帮着皇上里应外合办了裴家,等事成之后,老臣再把婉婉接回来,有皇上照看着,再择一门好亲事也不难。” 柳见是说完之后,大殿里鸦雀无声,他提着胆子悄悄抬眼看了看宋润庭,宋润庭怔怔地看着地上,没有任何反应,柳见是又把头低下去,一滴汗掉到了地上,他怎么觉得自己今天会命丧于此。 -- 第145页 过了好久,久到柳见是已经想好自己墓碑上要写什么字了,宋润庭开口了,“她进过你夫人的梦?” 柳见是垂着的眼睛转了几转,道,“进过,经常进,李姑娘牵挂婉婉,所以经常进她的梦中问婉婉的情况。” “她说朕最看重裴家?” 柳见是斟酌着开口,“李姑娘当时是那样说的。” “她在你家的最后几年过得很开心?” 柳见是慢慢抬起头,“是,李姑娘虽然身体不好,但是精神很好,而且有婉婉陪着,那个小院子每天都是欢声笑语的。” “好,那就好。”宋润庭说完之后,又躺回了塌上。 柳见是看看高仕喜,高仕喜看看柳见是,柳见是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要打要杀您也得给句话,怎么又睡回去了。 “你们说,朕如果完成她的遗愿了,她是不是也能进到朕的梦中?” 高仕喜和柳见是刚要开口,宋润庭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朕乏了。” 柳见是心里的一颗石头落了地,他擦擦自己头上的汗,道了一声嗻,刚要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宋润庭又开口叫了他一声,柳见是登时全身的汗毛又竖起来了,所以我这条命还是不能保住,他颤颤地开口,“罪臣在。” “她住过的小院,不要让人动,什么都不要动。” 柳见是连忙应是,“皇上放心,都一直原封不动地放着呢。” “好。” 柳见是又等了半刻钟才退了下去。 他站在金阶上遥望远处的天空,风吹云雾,赤乌露出一角,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高仕喜跟在后面,“人人都说柳大人的棋艺高超,今天可算是让老奴涨了见识。” 柳见是呵呵一笑,“棋艺高不高不重要,心在哪儿才最重要。” 高仕喜问,“哦?那柳大人的心在哪儿?” 柳见是反问,“高公公的心又在哪儿?” 高仕喜微笑,“老奴的心自然是在皇上那里,想皇上之所想,急皇上之所急。” 柳见是报以同样的微笑,“看来高公公和我是同道中人,当臣子的不就是一心为皇上,一心为北朝的盛世安稳。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天了,折腾一晚上就受不了,腰疼背疼腿也疼,皇上这边,还得多辛苦高公公。” 柳见是冲高仕喜拱拱手,挪着自己盘了一晚上的腿,微微颤颤地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是不是越老越能想到自己的初心,生的终点是死,死的起点是生,当你越接近死亡的那一刻,你的心是不是就会回到最初的本真。 第77章 大夫眯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摸着自己的胡须,他摸一遍,裴晟的心跟着慢跳几拍,等他的手终于停了下来,裴晟已经忘了呼吸。 老大夫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三双眼睛在灼灼地看着他。 “大夫,我嫂嫂是怀了身孕吗,是男孩还是女孩?”周美漓先是围了过来。 俞兰婷轻拍她的手,“哪能看出是男孩还是女孩,你好好待着,别碰到你嫂嫂。大夫,如何?” 裴晟握住柳筠的手,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大夫那张嘴,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盯着男人的一张嘴看。 柳筠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出了一层汗,她本来觉得这没有什么,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但被他这种紧张又激动的情绪一感染,自己心里也多了几分期待。 老大夫终于开了口,“世子妃确实有了身孕,已经一月有余,世子妃体质偏寒,之前可能是受过伤或者中过毒,身体有些亏空,老夫开几贴安胎的方子,按照此方好好调养,保持心情愉悦,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周美漓一蹦三尺高,刚想要过去抱柳筠,已经被裴晟给隔开了,“你这个咋咋呼呼的劲儿,以后至少要离你嫂嫂三尺远。” 俞兰婷嘴都合不上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老管家已经风火轮一样倒着自己的两条腿去给侯爷报信去了,侯爷要当祖父了,裴家有后了。 柳筠像是踩在云朵里,飘飘忽忽没有实感,看着裴晟又跟他确认了一遍,“我们有孩子了?” 裴晟把人搂在到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发红的眼角,他跟着她的话回答她,“我们有孩子了。” 她说,我们,有孩子了。 裴府内上上下下全都喜气洋洋,监牢内一片死气沉沉。 李若芸自从被押回来后,就一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跟死了一样。李若雷在她隔壁的牢房,笑一会儿,骂一会儿,最后折腾不动了,也开始一动不动地靠在墙上。他们这个样子,惹得狱卒时不时地就过来看一眼,这两个是重刑犯,上面交待过,不能让他们死。 皇后宫殿里,曹清越左立难安,桂嬷嬷从从外面匆匆地走进来,曹清越快步迎了上去,“怎么样,死了没?” 桂嬷嬷在曹清越耳边低声说,“还没有,小何子说,里面看管很严,上面下了话,不能让她死,他不好做得太明显,只能在吃喝里面做手脚,但是她不吃也不喝,他们根本无从下手。不过小何子说,她现在也是出气多,进气少,没准就自己死了也说不定。” “她要是自己死了还好,她一天不死,本宫心里就一天不踏实,那天在大殿上,她嚷嚷得那么大声,裴牧倒还好说,他越说什么陛下越不信什么,宋子凌他要是敢乱咬,本宫就扣他一个嫉恨栽赃兄长的罪名,关键是那个高仕喜也在旁边,这么多年,我们怎么拉拢都拉拢不过来,他对皇上那么忠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说出去了。”曹清越现在焦头烂额,那天太混乱,她现在越想越后怕,当时就不应该一听到李若芸要见皇上就直冲冲地跑过去,简直是自乱阵脚。 -- 第146页 小栓子连跑带跌地进了屋,“娘娘不好了,高公公带着人过来了,说是皇上召见娘娘。” 桂嬷嬷啐他,“没用的东西,皇上定是醒了,想要见见娘娘派高公公来宣了,你慌什么慌。” 高仕喜站在门口,后面跟着一排侍卫,“参见皇后娘娘,娘娘,皇上有旨,正阳宫所有的奴才都要扣押起来,娘娘您跟奴才走一趟吧,皇上要见您。” 曹清越差点跌倒在地上,桂嬷嬷扶住她,快速低声道,“娘娘别慌,不管皇上说什么,您都咬死不认,往那位身上推。” 曹清越双腿打着颤被带到宋润庭面前,宋润庭连抬头看都没看她一眼,“皇后,朕精神不济,没有精力和你绕圈子,朕问你问题,你跟朕说实话,朕或许还能留你这条命让你在皇后的位子上继续做下去,如果让朕发现了是假话,那你就直接去冷宫待着吧,曹家这些年好日子应该也过够了,朕也会给他们安排一个好去处。” 曹清越直接瘫倒在地。 “李若芸为什么没有死,还出了宫?” 曹清越抬起头,泪流满面,“皇上,都是李若芸那个贱人出的主意,当时她怀孕了,她说她出身低贱,皇子从她肚子出来也没有一个好前程,她知道臣妾一直没有孩子,就怂恿臣妾假怀孕,然后说澈儿是我生的。臣妾当时太想要一个孩子了,一时糊涂,受了她的蛊惑,酿了大错,臣妾罪该万死,但恳请皇上饶了曹家,也不要怪罪澈儿,他什么都不知情。” 宋润庭眯着眼睛转着佛珠,“朕要你去办一件事,办成了朕可以饶了你,朕还可以让你继续当皇后,也可以不牵连曹家,如果办不成,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自己清楚。” 曹清越自然无所不应,别说办一件,办十件也成。 曹清越去监牢见了李若芸,她往里面走一步,心里的惧怕就多一分,她绝对不要再来这个地方,所以皇上交待的事情一定要办成。 她拿巾帕捂住自己的鼻子,“李若芸,你起来,本宫有话跟你说。” 地上的女人跟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曹清越心里一惊,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她还没死,你叫宋润庭,她就会有反应。”李若雷在旁边摘自己头发上的虱子玩。 曹清越纵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直呼皇上的名讳。 “是有关澈儿的事情,现在皇上知道澈儿不是我的孩子了,再加上之前淮阳的事情,皇上要把澈儿下到大狱里面,现在只有你能救他。” 曹清越虽然声音压得低,但是李若雷也能听到,他嗤笑一声,“娘娘您都没办法,她一个在监狱里面快要死的人有什么办法。”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噌地一下站起来,人有些疯狂,声嘶力竭地喊,“宋润庭这个老狐狸,李若芸你要是敢把那个地方说出来,下了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 李若芸眼睛动了动,过了一会儿,在地上写了三个字,李若雷在那边就差要凿墙了。 “告诉宋润庭,我的人之前给裴牧下了乌星,裴牧活不了太久了。这个地方加上裴牧的命,换我澈儿一生平平安安,享受荣华富贵,如果他做不到,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我也不会放过你。”李若芸拼劲最后的力气说完这段话,直接晕了过去。 曹清越拿到自己想要的,不再多留半刻,转身就走,李若雷把牢门砸得咣咣作响,他和李若芸在被带到青园之前,曾在一座寺庙里待过,他把那几封信藏在了那所寺庙里。 一切都完了,信要被人找到了,乌月也被解了,没了柳筠身上的乌月作为母蛊,他新研制的那种疫毒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儿子也会被东黎那个老不死的给杀死,一切都完了。 宋润庭拿到曹清越给的地址,立刻安排人到地方去取了,折磨了他半辈子的心病终于要被除掉了,他怎么能不高兴。他抬眼看到曹清越还在,眼里流露出厌烦,“这没你事儿了,你先下去。” 曹清越站在那边期期艾艾,宋润庭提高声音,“有什么话就快说,没话说就走。” “皇上,李若芸说她给裴牧下了乌星,臣妾不知道她说的是真假。”曹清越提着嗓子说了出来。 宋润庭愣了一下,之前他是收到南淮那边的消息,说裴牧身体不行了,原来是中了乌星。“朕知道了,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他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陛下,那澈儿?” 宋润庭瞪着一双浑浊的眼,不耐烦到了极点,“你是嫌他闭门思过半年还不够,让朕再给加半年是不是?” 曹清越赶紧行了一礼,退下去了。 裴牧这次回来是比之前几次瘦了很多,他中了乌星的话,倒也不急着办他了,反正他也活不长时间,现在朝廷上下都在说裴牧为了护驾身受重伤,如果这个时候把人给弄了,反倒毁他清誉。 这些天,他脑子里一直在回想柳见是说的那句话,他以前确实很看重裴家,也很信任裴牧,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裴牧不信任的,他也说不清,在这把龙椅上坐得时间越长,越觉得谁都在觊觎这个位置。裴牧真的会反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只有裴牧死了,他才安心,可裴牧死了,谁又能够镇守西南边境,应该也没有人可以,天底下哪里还能出第二个裴牧。 实在不行,就让裴牧再多活两年,把婉婉的孩子给教出来,然后让婉婉的孩子接手裴家军,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 第147页 宋润庭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高仕喜!” 高仕喜踮着自己的小脚急急地跑进来,“在呢,主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去宣婉婉进宫。” 高仕喜刚要嗻一声,又被宋润庭给叫住了,“等等,她有了身孕,不能奔波,给朕换衣服,朕要出宫去。” “哎呦,主子,您身体才刚刚好一点,怎么能现在出宫去,等再过两天,天气也暖和一点儿了,海棠花也开了,李姑娘当初最喜欢海棠花,您带着几株海棠花过去看婉姑娘,她知道了肯定会高兴。” 宋润庭停住脚步,“对,她当时喜欢海棠花,钟仁宫的海棠还在吧。” 高仕喜又把人扶回了塌上,“在呢,在呢,奴才一直让人打理着,等过几天开花了,肯定美极了。” “那到时候就带钟仁宫的几株海棠过去。”宋润庭语气里带着亢奋。 柳筠还不知道她要被人送海棠了,她现在被裴晟困在了府中,活动范围不能出了裴府,他根本不连床都不想让她下,她多走一步路,就跟要了他命一样,有的时候他的眼神让她都觉得,连她嚼东西,他都恨不得替代了。 周美漓这些天干脆住到了这边,裴晟给她的任务,就是每天陪柳筠说话,俞兰婷也带着大大小小的补品,三天两头往这边来,苏正山和弘音的信已经到了,林羌之恨不得马上到京城里来,但是裴牧和裴晟都不许,柳筠去给裴牧诊脉的时候,裴牧嘴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柳筠摸着自己的肚子想,在所有人的期待和祝福中生下来的孩子,一定是幸福的。但是能不能让她出去透透气,她真的好想去外面看看春光。 裴晟回来的时候,柳筠正惆怅地望着窗户外面,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裴晟挨到她身边来,“怎么了,心情不好?”周伯母说女人怀了孕,心情会起伏很严重,裴晟暂时还没有体会到这一点。 起初他怕宫里的事情会影响到她,一直想方设法地转移她的注意力,后来发现她的注意力根本不用他转移,她每天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研究孕养孩子的医书,研究孕妇的一日三餐,研究孕妇的生活作息。虽然他很高兴她这么喜欢这个孩子,但是又有点嫉妒,他才刚刚在她心上占据了一点位置,现在又多出一个人来跟他抢了,关键是这个人他注定抢不赢。 柳筠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眼神一次比一次惆怅,把裴晟的心都给看化了,“怎么了,夫人,谁欺负你了,美漓惹你生气了?我去揍她。” 柳筠抓住佯装往外走的人,“我想去春游,我想吃烤鱼,就是那次你烤得那种香香脆脆的烤鱼,你为什么不让我出门,之前不让我出门,现在还不让我出门。”她说着说着眼角都带了红。 裴晟又是捧脸又是揽肩,最后干脆把人抱到了自己腿上,“这边是京城,外边不安全,等回到南淮,你想什么时候出门,咱们就什么时候出门,好不好?” 柳筠也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可她控制不住地想跟他发发自己的小脾气,“可我想吃烤鱼,特别想吃。” 想吃烤鱼还不简单,裴晟捏捏她的鼻子,“那咱们就吃烤鱼,原来我们小哭猫这么喜欢吃烤鱼,是夫君的错,竟然不能提前猜到夫人的心思,还让夫人自己撒着娇求,罚我待会儿吃完烤鱼给婉婉按摩上一个时辰,怎么样?” 柳筠轻啐他,“那是罚么,那就是你自己给自己找的福利。” 裴晟凑到她耳边,“还要多谢夫人可怜我,还能让我自己给自己找点福利。” 他低声细语,气流扫到她的耳垂,呵地她心里发痒。她挣开他的怀抱,开始指挥人,“既然想要福利,还不快去烤鱼,等我待会儿过了这个劲儿,不想吃烤鱼了,别说福利了,今天晚上你都别想进我房门了。” 裴晟双手抱拳,冲夫人弯腰行了一礼,道了一声遵命,不过临出门之前,还是偷了几下香吻,说是预付的定金福利,柳筠笑骂他流氓,裴晟欣然应下,我是流氓,那你就是流氓夫人,天造地设的一对。 烤鱼的香气在裴府的上空连续飘了六天,连府里的猫都不想闻那个味道了,柳筠还没有吃腻。 等到第七天的时候,京城里传开了一件大事,北朝的太子定下了,不是那个文韬武略的大皇子宋子澈,而是那个病秧子的二皇子宋子凌。 朝堂上的风向其实已经转了很久,大臣对最终太子是二皇子这件事倒并是特别惊讶,惊讶的是皇上肯把立太子这件事给定下来,要知道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不是没有明里暗里地提过,但皇上似乎坚信自己可以长生不老,所以一直没有立太子的意思,这怎么突然就想开了,这也太突然了。 宋润庭可不管大臣们的心思,他正指挥着高仕喜搬海棠花,今天天气正好,适合出宫,春风温煦,阳光和暖,景色怡人。 前两天晚上,她终于进入到了他的梦中,这么多年,他千求万求,求了那么多次,她从来没有进过他的梦,梦中的她明艳地让他自惭形秽,他已经老了,头发都开始变白了,脸上都起了褶子,她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 第二天,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脸,他想,如果自己再老下去,是不是她就不认得他了,如果再老下去,她可能会直接和他擦肩而过,把他当个陌生人一样,再分不给他半分笑颜。他突然理解她当时的自杀了,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自己爱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又有什么意思,他也要加快脚步了,趁他还没太老之前,趁她还认得他之前。 -- 第148页 柳筠本以为今天这个日子,裴晟不会有时间在家。前面几天好几次他都是半夜出去,害得柳筠以为是她让他烤鱼耽误了他白天干正事,裴晟神神秘秘地告诉她,他干的这种事只有晚上才可以,他如果指望着用他那神神秘秘的表情和语气给她下套,让她支付福利去求他告诉她到底是什么事,那他就大错特错了,论沉得住气,没人可以比得上她。 沉得住气的柳筠正在想今天晚上不吃烤鱼吃什么的时候,下套的裴晟从外面提着几条鱼进了院子,柳筠眼睛亮了起来,从屋里走出来的脚步都带着几分轻快,“你回来啦,你今天不忙?” 裴晟晃了晃手里的鱼,“再忙,也得有给夫人烤鱼的时间,我可不像某人,忙着睡觉,该给她夫君的犒劳都不给。” 柳筠当没听到他后半句的怨气,“我真是有福气,嫁了一位好夫君。” 被人夸了好夫君的裴晟,把烤鱼的地点挪到了春意盎然的花园,鱼鳞拔得格外漂亮,火生得格外旺,洒小料的姿势格外潇洒,企图让自己这个好夫君的形象再好一点。 可能因为他格外卖力,烤出来的鱼格外香,把已经闻腻了味道的小猫又给吸引了过来,也把他爹裴将军给引了过来。 柳筠左手一只鱼,右手一只鱼,嘴里还堵着半口,行礼也行不了,开口叫人也叫不了,这幅样子被长辈看到太失礼了,一时有些手忙脚乱,脸上带了薄红,求救般地朝裴晟看去。 裴晟虽然有些享受他夫人难得的窘迫和依赖,但也不敢太享受了,他夫人现在说红眼角就红眼角的技能这两天见长,他也终于感受到了周伯母所说的孕妇的心情起伏大。 他接过柳筠手里的烤鱼,递给了他爹,“您儿媳妇孝敬您的鱼。” 裴牧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气色也好上了很多,“今天沾婉婉的光,还能吃上我儿子烤的鱼,我这大半辈子也算没白活。” 裴晟当然可以听出他爹的意有所指,“您把身体养得好好的,还可以沾婉婉的光,吃上您孙子做的饭。” 裴牧想着那个场景,乐出了声。 李管家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还没张口说话,后面跟着宋润庭和高仕喜进来了,还有一干侍卫人手捧着一盆海棠花。 裴晟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里的烤鱼,左手扶着裴牧,右手扶着柳筠,三个人一起跪到地上拜礼。 宋润庭直接坐到了裴牧坐过的凳子上,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都起来,裴晟扶婉婉起来,她怀着身子,地上凉。” 三人道一声,“谢陛下。” 裴晟又一手扶着自己夫人,一手扶着自己爹,三人起了身。 宋润庭把柳筠的椅子往前推了推,示意她坐下,柳筠当做没看见,离他更远了一些,往裴晟那边靠了靠。 宋润庭看看地上的鱼,眼前的篝火,“裴牧,你这日子过得不错,还能吃上儿子烤的鱼,裴晟你手艺看着还可以。” “回陛下,臣别的可能不太行,但烤鱼的手艺自认还是不错的,陛下如若不嫌弃,可以尝尝。”裴晟把手里的那条鱼呈上去。 柳筠不舍得,眼巴巴地看着那条鱼,那么好吃的鱼干什么给他吃,给猫吃都比给他吃强。 第78章 裴晟看着拽自己袖子的那只手,有些好笑,以眼神对话,这条都凉了,给他也没什么,等他走了,再给你吃现烤的。 宋润庭本是随口一说,对于这种在外面烤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但他看到了柳筠那难舍的神情,心说就这么好吃。 他伸手接过来,“婉婉爱吃鱼?” “是,今天已经吃了第七天了。” 裴晟有些无奈也有些宠溺,再爱吃也总不能一直吃,但不给她烤,她就开始眼角泛红。能怎么办,那就吃吧,好在她只把鱼当零嘴吃,一日三餐正常吃。 宋润庭有些犹豫,最终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然后停不下来,跟他想象得不一样,鲜嫩焦脆,味道确实很好,不怪她会连吃七天。 一时间整个院子寂静一片,只有宋润庭嚼鱼时发出的脆声,关键是他还吃得特别香,声音再加上飘过来的味道,柳筠的肚子叫了起来,控制不住,起初还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她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企图将声音盖住。 她一捂肚子,裴晟的眼睛就跟过去了,他悄声问,有些急,“怎么了,难受?” 柳筠光摇头不说话,说什么,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自己肚子叫了,还是饿的,那可太丢人。 裴晟也不问了,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跟宋润庭告罪,“皇上,婉婉她有些难受,臣先带她回房。” 宋润庭和裴牧一块儿上前,“婉婉,哪儿难受,高仕喜,去把太医找来。” 裴牧心想把太医找来得什么时候了,“皇上,府里住着大夫,小春,去叫府里的大夫。” 柳筠摆手,“不是,我,”我字刚出来,肚子里传出了一声震天响,紧接着又一声,连旁边打盹的小猫都被吓醒了,挪了挪身子,把脑袋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在春光里打盹。 柳筠捂住自己的脸,好想找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她更烦宋润庭了,要不是有他,能有这一出,关键是他还带那么多人杵在园子里,这下明天全京城都知道裴晟他夫人是个馋嘴的了,被烤鱼勾得肚子直叫。 她转身把脑袋贴到裴晟怀里,“我难受,快带我回屋去。”她再也不吃烤鱼了,也再也不要来这个花园了。 -- 第149页 裴晟刚放松一些的神色又紧张起来,他向宋润庭和裴牧告退,抱着人快步回了内院。 宋润庭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们两个感情很好?” 裴牧道,“是,他们在一起经历了很多,相携相伴,更能懂对方。” 能和懂自己的人相携相伴,这是谁都羡慕不来的缘分。 宋润庭转过身来看向裴牧,“你应该也知道了,婉婉是朕的女儿。” 裴牧不能点头,也不能应是,只能垂着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裴牧,既然吃了你家的鱼,朕可以告诉你一句实话,朕一直不信你,就算你以裴氏家族的名义起过誓,说永不背叛北朝,朕还是不信你,冲你让你儿子装成个傻的,就能看出你对朕有诸多隐瞒。” 裴牧继续低头。 “朕的女儿,朕自然懂,婉婉不是个傻的,她喜欢的人,懂她的人能是个傻的?还是你们把朕当傻的看。”宋润庭拿手点他。 裴牧道,“臣不敢。” 高仕喜嘴角抽了抽,合着到最后还是夸自己女儿聪明。 “敢不敢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朕本不打算留你,但婉婉喜欢你家儿子,说她既然进了裴家的门,就是裴家的人,当初让她进你裴家门,还是朕亲自写的诏书,朕对她母亲有愧,不能再对不起她,朕可以留你一条命,但裴家军要交到婉婉的孩子手里,你得替朕的北朝培养出一个比你还厉害的将军,你能不能做到?” “不管陛下信还是不信,臣对陛下,对北朝从无二心,十六年前是,现在也是,将来更是。”裴牧挺直身子抱拳回答宋润庭。 宋润庭死死盯着裴牧的眼睛,一动不动,“裴卿,此话当真?” “臣句句属实。” “好,”宋润庭好像很满意,“朕信你,高仕喜,把东西给他。” “嗻。”高仕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来呈给裴牧。 “你吃下去,朕就信你说的话。”宋润庭拿下巴点点那颗药。 裴牧没有犹豫,拿起那颗药放到了嘴里,安置好柳筠回来的裴晟恰好看到这一幕,他跪到地上,“陛下,如果这样能让陛下相信裴家,那臣愿意吃一颗,来证明裴家上下对北朝的忠心。” “哦?你不怕死?”宋润庭眯起了眼睛。 “臣自然怕死,臣和婉婉相许过一生一世,如果就这样死了,怕是要负了给她的承诺,惹她伤心难过,可如果陛下不信任裴家,那婉婉势必要夹在陛下和裴家之间左右为难,臣不愿意让她为难,一时的伤心总好过往后时时的作难,既然陛下想要裴家明志,臣责无旁贷,父亲一生操劳,如果连个晚年都不能安享,那真的是臣这个当儿子的不孝了,还请陛下饶过父亲。”裴晟从容不迫,不卑不亢。 宋润庭笑了一下,“裴牧生了个好儿子,既然你想代你父亲受过,朕自然成全,高仕喜,赏给他一颗,他吃了,朕便饶过他父亲。” 裴晟在宋润庭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好,如果三个时辰过后,你死了,那便是天意,需要你们裴家出一个人以死明志,如果你没死,那你该找大夫就找大夫,该找解药就找解药,朕以后不会为难裴家。”宋润庭起身。 “陛下,那父亲的解药?”裴晟追问。 宋润庭看一眼高仕喜,高仕喜有些为难,这出门的时候就带了一瓶出来,他从哪儿再找一瓶所谓的解药去,总不能再从这一瓶里倒一颗出来吧,这不就穿帮了,一个瓶子里即是毒药,又是解药。 宋润庭啧了一声,演戏都不会演,“高仕喜,把这海棠花放到婉婉院子里去,她怀着身子,多看看花,有助于心情愉悦。”这样不就有时间再变出一颗解药来了。 然后又看向裴晟,“你起身,解药等朕走的时候自然会给,朕一言九鼎,又不会赖掉你。带朕去看看婉婉,她现在有没有好点?” “回陛下,臣出来的时候,她睡着了,她现在特别容易犯困,别人把她给吵醒了的话,还容易发脾气,大夫说孕妇就是需要多睡觉。” 宋润庭往前走的脚步停住了,“是吗,那就让她好好睡,别扰了她,等朕下次再来看她。” “多谢陛下体谅。” 宋润庭瞅了一眼低着头的裴晟,有点心气不顺,怎么就嫁到了他们家,算了,这没准真的是李若絮冥冥之中在帮他,他对裴家一直迟迟下不去手,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就是没人可以替代裴家吗,现在婉婉嫁到了裴家,有了他们裴家的血脉,也是宋家的血脉,最终裴家军被他外祖孙给接手,他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宋润庭临走之前,高仕喜把一个帕子呈给了裴牧,裴牧和裴晟的嘴角同时抽了抽,这做戏做得也太敷衍了点,只要不是傻的,就能看出这和他们刚才吃的明明是同一种药丸。 小风过了会儿来报,说皇上一行人去了柳相府,至于去干什么,裴晟多少也能猜出来些,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才知道后悔和怀念了,这种自我感动的深情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求一个心安罢了。 裴牧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这一关也算过去了,派人去给子凌信吧,让他不用担心,好好准备册封仪式。” 裴晟点头。 “去叫婉婉,她刚才就没吃几口,肯定是馋得不行了,你母亲怀你那会儿,想吃什么东西必须得马上吃到,要不然她就掉眼泪给我看。”裴牧想起当年的情景,就有些好笑。 -- 第150页 裴晟暗想,那婉婉还好点,她红眼角的时候多,掉眼泪的时候少。 可当裴晟走进屋子里去的时候,只会红眼角的自家夫人,正在一个人坐在床上抹眼泪,裴晟急步上前,捧起她的脸,这是已经哭了有一会儿,“怎么了,是哪儿难受,还是想吃什么东西?” 柳筠倚到怀里,只是默默地流眼泪摇头,裴晟心里着急,“婉婉,说句话,好不好。” “我们什么时候回南淮去,我不想在这儿待着了。”柳筠抽泣着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还得再过几天,等皇上圣旨下来,我们马上就出发,母亲也已经催得不行了。”裴晟抹去她停不下来的眼泪,只能自己猜测,“是想南淮什么好吃的?你说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柳筠摇头,“在这边老是看到他,我一点都不想见他,他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上次在宫里的时候,我就想,我如果稍微用错一下针,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我就能给母亲报仇了,可我最终没能下去手,刚才也是,我见到他,我就想杀了他,可我又会犹豫,我恨我自己的犹豫,我也恨他,我更恨他是我父亲。” 裴晟心里被揪得生疼,刚才他把她抱回屋,她红着一张脸闭着眼睛装睡,他以为她只是害羞,便也没再逗她,怕逗得狠了,她恼羞成怒,就放她一个人在屋里出去了,他都不知道她心里一直这么煎熬。 “婉婉,听我说,好不好?”裴晟吻掉她眼中的泪,“母亲在世的时候,有说让你报仇?” 柳筠摇头,“母亲都没告诉我她中了乌星,是后来奶娘,”她顿了一下,“是李若芸有一次说露了嘴,我才知道,我只以为是她身体不好。” “是不是李若芸跟你说,让你一定为母亲报仇的?” 柳筠没有说话,虽然是李若芸说的,但是如果母亲是被人害死的话,她当然要为母亲报仇,对于这件事李若芸并没有说错。 “李若芸明明知道仇人是谁,她却不告诉你,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加深你的仇恨,是因为你心里的仇恨越深,将来乌月毒发产生的威力就会越大,她只是在利用你的仇恨,并不是真的想要你报仇。母亲希望的是你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她不希望你的生活里满是仇恨。” 她的哭声虽然渐渐止住了,但是并不看他的眼睛,裴晟知道她心里肯定是不同意他的话,“母亲给皇上留的那封信,你想不想看?” 柳筠这才看向他,裴晟摸摸她的头,“我让高仕喜临摹下来了,我怕你看了会伤心,所以一直没敢拿出来。” “高仕喜是你的人吗?”柳筠贴到他的耳边,小声问,生怕别人听到。 裴晟也贴到她的耳边,以同样小的声音,“他是二皇子的人。” 柳筠摸摸自己的耳朵,伸出手来,意思是她要看信。 裴晟亲亲她刚才手摸过耳朵的地方,“信我可以给你,你看完也可以哭,但能不能别哭太长时间,母亲信里说,要是我敢惹你伤心掉眼泪,就打断我的狗腿。” “没事儿,我会跟母亲说让她轻点打,就算打断了,我也能给你接上。” 因为哭过,她的鼻音很重,鼻尖红红的,眼角红红的,偶尔还夹杂着一声啜泣,她都不知道她这个样子有多招人疼,所以就算她不知道心疼自己夫君,他也认了。 柳筠展开信,看到第一句话就受不了了,刚止住的眼泪又往下掉,到最后直接嚎啕大哭,把刚走到门口的俞兰婷和周美漓吓了一跳,两人推门进了屋。 俞兰婷急着问,“婉婉,怎么了,裴晟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 周美漓跟着跳脚,“哥哥,你怎么能把嫂嫂惹哭?” 裴晟撑着自己的头,因为有了不省心的周美漓,本来伤心的场面变得一度混乱又鸡飞狗跳起来。 最后柳筠红肿着一双眼,和俞兰婷,周美漓一起围坐在篝火旁,三个人一人手里拿着一只烤鱼,吃得津津有味,裴晟觉得那天可能把一辈子要烤的鱼都给烤了。 至于宋润庭说的那三个时辰死不死的事情,自然没被裴晟放在心上,别说三个时辰,再过三十年他都不会死,再过三十年他可能和他孙子一起给他奶奶烤鱼吃。 裴晟和裴牧的计划,本来是等宋子凌的册封大典结束后,跟皇上请旨回南淮去,结果没等到宋子凌的册封,宫里就传来消息,皇上暴毙了。 太医诊断出来,是服用丹药过多,导致经脉紊乱,血冲七窍而死。当晚并不是高仕喜当值,据伺候的小宫女说,皇上晚上睡不着,一直说着睡不着觉就不能做梦了,最后一瓶子丹药全部都吃了进去。 柳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哦了一声,再没有其他的任何反应,裴晟看她脸色有些犹豫,“还有一件事,他临死前几天写了一封诏书,说是要在二皇子册封当天一块儿宣召,是有关你的,册封你为嘉若公主。”嘉德和若絮各取一字。 柳筠摇头,“如果可以,让二皇子就把那封诏书给烧了吧,我并不想当什么公主,我只是梅若瑶的女儿,其他的都不是。” 裴晟把人搂到怀里,咬了一下她的唇角,“错了,该罚,你是梅若瑶的女儿,还是裴晟的夫人,小鱼的母亲。” 柳筠有点懵,“小鱼是谁?” 裴晟摸摸她的肚子,“宝宝呀,你这么喜欢吃鱼,那她的小名就叫小鱼,多好,好听又好记。” -- 第151页 柳筠本想反驳,但他说的又是事实,小鱼好像也可以,但如果男孩子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最后二皇子的册封大典直接改成了登基大典,曹清越由皇后成了太后,不过也只是名义上的,她被困在自己的宫殿里整日吃斋礼佛,李若芸死在了狱中,李若雷疯了。 柳筠他们离京去南淮之前,柳见是带着夫人柳朱氏登上了裴家的门,京城里的百姓都在传,裴家和柳家要握手言和了,握手是肯定没握手,但尴尬是真的尴尬。 柳筠和柳朱氏在里屋说话,裴晟陪着柳见是在外面,他爹裴牧连面都没有露,裴晟不能学他爹,柳见是可是他名义上的岳丈大人,所以无论如何,他是逃不掉的。 里屋的气氛如何裴晟不知道,裴晟跟柳见是有一搭的没一搭地聊着京城的天气,四月的春景,话头能从城东头一下子蹦到城西头,最后裴晟想起了一件事情。 “柳相,我有一事不解,还望柳相为我解答一二。” 柳见是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我又不是和你同朝为官,还一口一个柳相,因为不满,他只恩了一声,意思是你先说,解不解答我再看。 “柳相称得上是深谋远虑,怎么会折腾出一个假皇子来砸自己的脚?”裴晟是真的好奇。 柳见是咳嗽一声,对裴晟更不满了,哪有一上来就揭自己老丈人老底的,他有些没好气,但他必须得回答,因为这位是新皇面前的红人,如果不好好回答,传到皇上耳朵里,也够他喝一壶的,“我真的是被骗的,我就算有八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弄一个假皇子出来糊弄皇上。” 裴晟看着他但笑不语,柳见是难得有些心虚,他当时大概是真的被鬼迷了心窍,他那时又不知道二皇子是装的,大皇子又毒又蠢,北朝难道要交到这两位手中,那不毁了才怪,既然这样,何不按照自己的心意打造出一位皇子来,谁知到那一位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刚一入宫就开始急着要摆脱他的控制,结果自己把自己给玩死了。好吧,柳见是心里想,自己这件事办的是蠢了点,也异想天开了点。 柳筠和柳朱氏在里屋也是大眼瞪小眼,柳筠实在不知道跟她聊什么,柳朱氏凶悍惯了,让她软下来说些什么她也做不到,就是对着自己女儿她说话也柔不下来,不过看着眼前那张脸,让她想起了故人,心里多了些伤感,“婉婉,你母亲真的是很好的人,当年,我被恶病缠身,求生无门,求死不能,几次都想一了百了,如果不是你母亲,我现在怕早就成了一堆黄土,所以她是我一辈子的恩人。” 柳筠眼眶有些微红,但她同样也说不出软话来,毕竟柳朱氏在她心里的印象太根深蒂固,两人到最后无话可说,柳筠便给她诊了诊脉,她确实已经到油尽灯枯之势了,柳筠给她开了几服药,虽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至少让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日少一些痛苦。 他们出城那天,和风煦暖,春光宜人,美漓和他们一起走,她和宋子凌定在年底大婚,所以她先去南淮住一段时日,等大婚前两个月再回京城。 周瑾海和裴牧在前面说着话,俞兰婷拉着柳筠的手,“等你快临盆的时候,一定要给伯母来信儿,你周伯父一直说要带我去南淮看看,这么多年光嘴上说了,我就不信没他我还去不了南淮了,我与你母亲都多少年没见了。” “周伯母,到时候,我亲自来接您,您在南淮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让伯父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裴晟虚揽着柳筠的腰,提醒她小心脚下,她现在肚子已经稍微有点显怀,每走一步他都心惊胆战的。 俞兰婷道,“不用来接我,有学瑜呢,让他送我过去就成,你好好在家陪你媳妇儿,临产前几天最重要。” 裴晟看看身后的周学瑜,“伯母,学瑜可真得抓紧了,我女儿都快出生了,他这媳妇儿还没影。” 俞兰婷一想起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回头瞪了周学瑜一眼,周学瑜假装看旁边的柳树避开了她母亲幽怨的视线。 柳筠悄悄地拧了一下裴晟,让他没事儿不要乱说话。 裴晟趁机回握住她的手,与她相携并肩,眉目生情。 他风仪之姿,她亭亭玉立,在盎然的春意中,宛若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在初入南淮的路上,她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对未知的前路一片迷茫。 再入南淮,身边有他,肚子里有他和她的孩子,手上感知着他的温度,耳边是他的轻言细语,眼中有他星光闪耀的眸子。 微风追着路边的柳枝,翻过帘子进到马车里,穿过她的发,拂过他的眼,柔过她的唇角,牵过他的情丝,暖出四月的青阳,盛开在这水天一色的碧海长空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后续会有番外 第79章 、番外 南淮裴府,裴晟抱着自家儿子裴昱已经在门口转了第十圈,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化作门口的石狮子,当一回望妻石。 青衣派的事情需要柳筠亲自去处理,本来是说五日便可归来,谁知五日变十日,十日的时候又送信回来,再要五日才能回。还行,五日后是裴昱的生辰,她就算忘了他这个夫君,至少还记得自己儿子周岁宴。 他今日连军营都没去,从一大早就开始在门口等,现在都日落将至,连个人影还没看到。看着自家儿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有心想说,你娘亲不但不要我了,连你也不要了,但又怕伤害了自家儿子幼小纯洁的心灵,只能揪揪他的小耳垂,“看来你娘亲今日是不会回来了。” -- 第152页 裴昱不会说话,但是最喜欢听人说话,眨着一双眼大眼睛,嘴角笑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傻小子,还笑,你都不说想你娘亲么,你这个时候就应该哭,替你爹我哭两嗓子。” 裴昱看着他的爹嘴一张一合,笑得更欢了。裴晟屈起手指准备给自家这个没心没肺一个爆栗,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那匹马是他专门给她选的,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为的就是让她归家的路更短一些。 裴晟满心满眼的郁结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举高裴昱,“傻小子,看来你娘还是要你的。” 柳筠远远地看见府门前站着一个人,怀里还抱着一个,马还没停稳,她人已经落了地,缰绳扔给小春,朝着门口飞快跑来,锥帽迎风而飘,那张日夜在梦中出现的脸庞若隐如现,裴晟假装淡定,站在原地等着人扑过来,然后他会把人拥到怀里,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好好诉说一下相思之苦。 结果人到了他跟前,张手就把他怀里的裴昱给抱了过去,红着一双眼睛亲了裴昱满脸,连一个眼风都没有扫给他。 还是紫芽在后面行礼,叫了声世子爷,她眼睛才看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给出了一个评价,“瘦了。” 他能不瘦吗,相思最能惹人瘦。他张开手准备让她感受一下他到底瘦了多少,结果她已经抬脚进了门,裴昱挥着他那儿藕节胳膊冲他露出缺缝的乳牙。 啧,没良心,小的没良心,大的更没良心。 往常入夜就犯困的裴昱,滴溜着一双大眼睛,在他娘亲怀里又是笑又是闹,裴晟半躺在软塌上,手拿着一本兵书,假装刻苦研修,眼睛早就飞过去不知道几千遍,但他要对那两个没良心的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所以他要矜持,他要忍住,他要做一个冷血无情不通七情六欲的裴将军。 夜半中天,月亮都挂到了柳梢后面,裴昱终于咧着一张嘴进入了梦乡,誓作冷心冷面裴将军的人把书一扔,三步两步跨到床上,又把自家儿子给扔到了旁边的小床。长手一揽,长腿一夹,终于拥美人入了怀,可想死他了。 柳筠看着他这幅样子有些好笑,勾着他的一缕长发绕到眼前,“你不是不理我吗?” 裴晟想摆一下脸色,可眼里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是我不理你吗,明明是你不理我,眼里心里只有你那儿宝贝儿子,你说从回来到现在你有没有正眼瞧过我。” 柳筠抚着他的长眉,“那我现在仔细瞧瞧。” “眉毛更黑了。”轻吻落到了眉毛上。 “眼睛更亮了。”轻吻落到了眼睛上。 “鼻子更挺了。”轻吻落到了鼻子上。 “嘴唇更软了。”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人翻身压下,狂风暴雨席卷而来,他真的是,他真的是总有一天会死在她手里。 小别胜新婚,更何况这半月的分离在裴晟眼里又岂是小别可以概况的。开始先是扮可怜用身体诉说了这些时日独守空房的委屈,后来本性渐露,压着人要一个保证,日后再要外出处理事情,他定要扮小厮相随左右,不要她再离开他半刻。 柳筠本来心里还有愧疚,把他和儿子留在府里,一走就是大半个月,确实是有些过分,所以便依着他折腾,他说怎样就怎样,又是割地又是赔款,但是他得寸进尺,没完没了。她软着嗓子求,他狂风暴雨更甚,她被惹急了,翻身欺压而上,他长眉轻挑,眸光翻涌,一副任她予取予求的模样,只是箍在腰间的手紧如烙铁,根本不松手。 外面天色由黑变青最后大亮,曦光穿过窗棂落到青石地板斑驳出一片迷离的光景,锦色罗帷里面婉转低吟断断续续,夹杂着又恼又娇的控诉,“裴晟,你今天是不是打算让我死在这儿。” 低沉沙哑的轻笑传了出来,“要死也是我们一起死。” 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柳筠干脆认了命,认命的结果就是最后她直接昏了过去,管他谁死谁不死,她要睡觉。 柳筠没在家的时候,裴昱乖到不行,不哭也不闹,跟谁都能玩,谁抱他都能冲人家笑得见牙床子不见眼的,跟见到亲娘似的。 可现在,谁抱都不行,醒来后没看到自己娘亲,眉毛一耷,眼泪就开始往下掉,裴晟在他哭出声音的那一刻抱着人出了屋子。先领着去了祖父祖母的屋子,祖母的大红包和祖父的小木马也不香了,师祖的小木刀也不要了,抵在他怀里愣是哭湿了他半边肩的衣服,哭的声音也不大,眼泪一滴三串地流,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招人疼有多招人疼。 他只能说自家儿子扮可怜的功夫可比他厉害多了,柳筠找过来的时候,裴晟正准备换另一边肩膀给他家儿子抹眼泪。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裴晟昨天晚上逞了凶斗了狠,今天只能小心陪不是。 柳筠根本不搭他的话茬,张手把儿子接过来,裴昱见到他娘亲,眼泪立刻收了回去,速度之快让裴晟叹为观止,自家儿子这演戏的本领已经完全超越了他爹娘,他根本不用担心自家儿子以后吃不上饭。 “昱儿乖,娘亲来了,不哭了。”柳筠轻拍着裴昱的背,柔声慢哄。 裴昱搂着娘亲的脖子,伸出胖胖的手指向他爹,从眼角的红肿到指尖恰到好处的颤抖,将心里的委屈和对他爹的控诉演绎到了最大化。 -- 第153页 裴晟被他儿子这转眼翻脸不认人的态度给惊到了,他忘了在他娘不在的日日夜夜,他们父子两个是如何相亲相爱的,这他娘回来才不到十二个时辰,他这个当爹的已经被扔到了墙根底下,这还不算,又隔空放了两箭,这是在他娘亲面前不打算给他这个亲爹留半点活路。 柳筠冷眼扫过来,裴晟也抬起颤抖的指尖,“天地良心啊,我可没惹他,我哄了他一早晨,虽说没哄下来,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擅自定我的罪。” “懒得理你。” 柳筠转身往内院走去,宴席马上就要开始,她没功夫陪他在这儿耍宝,谁知还没走两步,脚下一软,裴晟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没事儿吧?” 柳筠昨晚根本就没睡多少,本就头昏脑涨,全身还酸软无力,始作俑者就在眼前,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上脚就踢到了他腿上,咬牙切齿,“裴晟,你真是讨厌死了。” 裴晟不躲不避,硬生生接下了这一脚,他夫人的气总得有一个发泄的出口,他乐意当这个出口,随后送出自己的另一条腿,低眉顺眼,“夫人不解气的话,再踢一脚。” 裴昱以为他爹爹和娘亲在玩什么游戏,咯咯地笑个不停,拍着小手给他娘亲加油鼓劲,加完之后胖胖的小脸凑到她面前像是要讨赏。 柳筠看着这一大一小肖似的眉眼,嘴角到底泄了笑意,她拿他们能有什么办法,一人给了一个爆栗,“真是冤家。”只不过小的力度很轻,就轻轻扫过,大的力度很重,用了个十足十,裴晟当场额头就起了一片红肿。 裴家小世子的周岁宴,自然是高朋满座。当初裴昱的满月酒席仅限于家里人,赵怀章那一帮人十分不满,从老早就开始嚷嚷小世子的周岁宴一定要大办,不为别的,就为了让自家闺女一睹小世子俊颜,赵家孙家和钱家都是千金,个个对小世子虎视眈眈,能当裴家小世子的老丈人,以后他们不得在南淮横着走。 酒席都开了半响,裴晟才怀里抱着裴昱,手里牵着柳筠姗姗来迟,原本热闹的宴席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连酒滴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所有人都张大着嘴看向世子爷身后,赵怀章张大的嘴里甚至能看到喉咙里那块鸡肉,他使劲拍旁边钱金银的肩膀,钱金银也比他好不到哪去,只不过是钱金银刚才没有吃东西,所以嗓子里没有东西。 所有人心里的想法只有一个,裴世子儿子的娘是换了一位么。 世子爷成婚那日,天上刮过来的那阵风太过惨烈,以至于红盖头下面那张脸给在场的宾客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如果说当初那位是丑得天怒人怨的话,如今世子爷手里牵着的这位美得那叫一个人神共愤。 柳叶的长眉勾勒出四月的春景,盈盈的杏子眼潋滟出七月的湖光,秀鼻翘挺,红唇柔媚,通身黛青色罗裙随风飘出涟漪,宛若霞云上倚天而降的仙子,清雅脱俗,倾世倾国。 裴晟扫视全场,轻咳一声,定在原地的所有人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动作,只不过筷子伸入了酒杯,菜进到了鼻孔,汤匙掉到了地上,场面一度混乱。 裴昱窝在他爹怀里昏昏欲睡,被汤匙落地的声音给吓醒了,睁开一双亮如黑曜的眼睛,看到了旁边的娘亲,他爹的怀抱立刻不香了,张开肉肉的小胳膊,嘴里糯糯地喊着娘亲,要柳筠抱。 柳筠心里软成一团,柔声说着乖,要把人抱过去。裴晟不松手,哄自家儿子,“你娘亲累了,抱不动你,待会儿爹爹带你去骑马。” 裴昱够不到柳筠,本来就要蹬腿哭了,一听到骑马眼底的泪水立刻收了回去,拍着手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挺着身子要往外走。 裴晟其实拉着柳筠出来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只想把她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低声凑到她耳边,“你要不要回去睡一会儿?” 柳筠瞪他,青天白日的,她放着一干宾客在这里,自己回去睡大觉,怕是往前倒千年,往后倒千年都找不出这样一个人来,亏他想得出来。只不过她眼里盈着一汪秋水,不像生气,反而像是在撒娇。 裴晟被这一眼似怒含怨嗔得心神荡漾,虽然昨晚的事情他确实有几分错,但你要说全都是他的责任,他是不认的,他总要证明一下自己存在感,要不然在儿子面前,他在她心里连半点分量都没了。 柳筠去了屏风后面的女桌席,裴晟哄着裴昱坐到了主位,刚一坐下,赵怀章孙莫轩和钱金银就围了上来,赵怀章张嘴就是,“世子爷,你又换夫人了?” 裴晟眼刀飞了过去,裴昱眼刀也飞了过去,他现在虽然还不会说几句话,但有些话已经能听懂了。 赵怀章被这一大一小的眼刀给飞地乖乖闭上了嘴,其余的人虽然该喝酒喝酒,该吃饭吃饭,但是都支棱着两只耳朵,主要是这件事情太离奇,也只有换夫人可以解释。 “我裴家的家训是从一而终,我裴晟到死都只会有一位夫人。” 赵怀章暗暗啧了一声,你夫人都不在,你这决心表给谁听。 孙莫轩道,“世子妃又易容了?” “这是她的真容。”裴晟筷子上沾了点酒打算给自家儿子尝尝,但一想到柳筠,又把筷子放了下去。 钱金银拿帕子擦擦汗,“你确定这是她的真容?”他心里诽腹,就世子妃这一变再变的脸,你到死没准见到的也不是她的真容。 -- 第154页 裴晟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确定。” 屏风后面更是热闹,一群女眷被柳筠的天人之姿给惊到了,这怕说是仙女下凡都不为过。王玥玥沉迷于眼前这张脸,“世子妃,您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舍得把这张脸藏这么久,我要是长着这张脸得一个月转四次庙会,不带锥帽。” 吴雨蕖嗔她,“就因为长了这张脸才要藏起来,世子爷怎么会舍得让别人看。” “世子妃您昨天睡了几个时辰?”吴雨蕖凑到柳筠面前神神秘秘。 “怎么了,我脸色不好?” “不是啊,您脖子上的印记太明显了,世子爷也太不怜香惜玉了些。”吴雨蕖摇摇头,“也是,对着这张脸,哪里还顾得上怜香惜玉,怕是只想着要怎么拆骨入腹了。” 柳筠放下筷子,指尖微颤,如果看得仔细就会发现,裴昱指尖颤动的弧度完全承袭于他娘亲,“吴雨蕖,你到底是看了多少话本子?” 吴雨蕖压了一杯清酒,“我不看话本子,我写话本子,香艳的那种,您要是看,我给您,要多少有多少。” 柳筠直到宴席散去,脸上的热气都没有散去,她再一次下定决心,一定要远离吴雨蕖。 裴晟带着裴昱去马场还没有回来,柳筠在花园里散步,紫芽在后面欲言又止,最终开口,“小姐,青叶来信了。” 柳筠停下脚步,抚上盛开的海棠花,“恩,知道了,以后她来信不用跟我说了。” 青叶落了发,入了晋雨寺与青灯古佛为伴,柳筠知道竹姨不会想要青叶给她偿命,因为她是真的把青叶当成女儿在疼。虽然她留青叶一命,不代表她就会原谅她,她希望她余生安好,但是永远不会再见她。 裴昱远远地看见被花团簇拥的娘亲,扯着糯糯的小嗓子,又是叫又是笑,两腿小腿蹬得异常欢实。裴晟忍不住弹了自家傻儿子一个脑蹦儿,真是有了娘就忘了爹。 柳筠迎了上去,将一大一小揽入怀中,裴晟被自家夫人这突如其来的主动给砸地昏了头,自家儿子因为高兴流出的哈喇子甩到了脸上他都没有察觉到。 暮色霞光里,怀里有她,有她和他的儿子,他只想溺死在这一刻,直到天荒地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