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始终你好》 第1页 [现代情感] 《世间始终你好》作者:纯白阴影【完结】 文案: 你红鬃烈马,跟她并肩杀伐,她那个纨绔丈夫就安 心当一朵人间富贵花,施施然享受你们守护的天 下。你说你气不气,你是不是想抢她回来。 霹雳娇娃X西装暴徒 久别重逢,双向暗恋。 ps:娇娇小作精丈夫存在感强。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粒,周忆南,秦岭 ┃ 配角:秦远山,沈庭璋,江岸,温迪,陈海米,沈曼琳,章早 ┃ 其它:老王,老张,老陈 一句话简介:明面以职位相称,暗地温柔缱绻。 立意:身经百劫,你在心间。 第1章 唐粒走出家门,一辆敞篷跑车等着她。 车身钴蓝色,亮丽,招摇。老张背靠着车身,单脚支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唐粒笑咯咯,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老张坐上驾驶位,清晨7点20分,父女俩准时出发,驶向华夏集团总部。 车开上永安路就不大畅快了,老张绕路拐去星河路,它历经几次拓宽扩建,哪怕雨雪天气,堵车也不严重。 7月夏天,星河路花香沁人,行至半途,前方车速减缓。老张以为是红绿灯,但等了几分钟,还不见好转,他探头张望,不远处人潮汹涌,显然发生了事故。 父女俩在车里待了片刻,眼看那边的人越来越多,老张下车去看究竟。唐粒按开手机屏幕看时间,再耽误下去,没准会迟到。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迟到说不过去。 老张走回来,事故起因是一群业主围堵开发商的商务车,他们刚入住小区,就发生了3起电梯伤人事件,其中有一名老者被困在电梯里,突发脑梗死亡。 不光是电梯问题,房子住着也不安心,十来户人家都反映飘窗玻璃自爆,他们强烈要求开发商解决问题。 维权人员众多,把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导致六辆车追尾,交警们试图疏散人群,但群情激愤,越吵越激烈。唐粒想去乘地铁,但走到地铁站少说要一刻钟,还得换乘,迟到几成定局。 几辆警摩停在路旁,唐粒计上心来,跟老张说:“爸,从现在开始,我病了。” 老张顺着唐粒的视线望去,顿时心领神会,走向交警。车上的唐粒迅速把丸子头弄乱,闭目往后靠,一手捂住阑尾处,作疼痛状。 两个司机为别车展开骂战,一名交警正在调解,老张插话说:“您好,我女儿阑尾炎疼得厉害,急着做手术,能不能帮个忙?这些车,我找人免费修了,怎么样?” 跑车里的唐粒病恹恹的,表情很痛苦。司机问:“你免费修?” 老张说:“小事,找保险公司扯来扯去麻烦,大家都赶时间呢。” 唐粒坐上交警的警摩呼啸而去,在拥堵的车流中,警摩左躲右闪流畅穿行,不到8点半,就开到了锦绣大道。 华夏集团总部大厦名为华夏中心,近在咫尺,警摩后座“病恹恹”的唐粒从随身包里摸出一串钥匙,往地上一扔,然后轻拍交警的肩:“哎呀,停车!” 交警急速停车回头,担心地问:“怎么了?” 唐粒说:“我钥匙掉了。” 警摩停下,唐粒跳下车,连蹦带跳地跑去拾起钥匙,交警惊讶地看着完全看不出病容的她,唐粒笑容灿烂:“谢谢您送我上班,我爸中午请您吃饭!” 交警笑叹无语,唐粒整理着之前弄乱的头发,走进华夏中心。 —— 开发区市民服务中心在望,周忆南接起助理的电话。助理汇报说业主代表们死死咬住李国忠了,记者也都到了,周忆南按了电话:“好,那里交给你了。” 烟灰纷纷扬扬,飘落在迎面而来的风里。周忆南两指掐灭烟头,轻裘快马直奔投标场地。 下午1点,最后一个公司代表顺利完成述标。散场后,众人都来恭贺周忆南,这次投标的6家企业,以华夏山河和智达建设实力最为雄厚,其余4家不过是陪跑,眼下智达建设的李国忠迟到,华夏山河中标没悬念了。 一行人走到门口,李国忠在司机的陪同下匆忙而来。两人被愤怒的业主揍过,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李国忠试图解释,但投标时间整整4个小时,不是一句堵车就说得过去的,工作人员拒收标书文件。 就算招标文件被接收,智达建设今天闹出这么大的负面新闻,政府部门必然会重新评估,没人愿意把市政项目交给建筑质量有问题的公司。 败局是显而易见的。周忆南走来,白衣长裤,身姿笔挺,气质森冷,穿得再衣冠楚楚,仍像孤狼。李国忠咬牙切齿:“周忆南!我的行程是不是你透露的?” 周忆南比李国忠高出一个头,面无表情时带了些许压迫感。李国忠的司机兼保镖气不过,一拳挥来,周忆南居高临下地扼住他手腕。 李国忠气得脸色铁青。周忆南目光沉静,看不出一丝情绪,松开司机,径直离去。 李国忠气结:“你给我等着!” —— 整个上午,唐粒都在忙碌。上班后,主管第一件事是召开迎新会议:“首先,欢迎大家进入华夏集团工作。你们作为行政部试用员工,说白了,就是打杂跑腿的,但我相信,这里只是你们的起点。” -- 第2页 部门这次一共招了5个人,主管说:“只有两个留用名额,你们是竞争关系,但我希望你们和平相处,互相配合。你们有三个月试用期,我会采取末位淘汰制,每个月分数垫底的人员自动走人。” 华夏中心大堂很宽敞,一楼一侧是前台。唐粒和丁小童本月将履行前台职责,郁菲和两个男生被抽调去生产部门打下手。 主管安排老员工带新人,唐粒和丁小童不时接收大小快递,进行分门别类。普通快递在工作号上通知员工自取,文件合同之类的快递比较重要,得跑各楼层送去。 送完一趟下楼,唐粒喝几口水,她大学读的是财务专业,但找工作不太顺,心仪的大公司要么不招新人,要么闯进最后一轮面试,就再无下文。 唐粒想过先去小公司混经验,但被过来人告诫当心沦为做假账的工具,她尽量找大公司,华夏集团总部财务部不招人,她索性连别的岗位都投了简历,因此被行政部录用。 主管安排唐粒当前台,唐粒心里有落差,但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多想。 又来了一堆快递,有一份小件文件是到付,指定本人签收,丁小童拿起看了一眼:“10楼以上,你的。” 唐粒接过来,收件人是周忆南,她愣了一下,拨打内线电话,但市场部总监办公室无人接听。老员工说:“周总监好像投标去了。” 唐粒想了想,扫码付款,送件人员提醒:“里面是U盾,银行的人千叮嘱万叮嘱,一定要交到他本人手上。” 唐粒点头,接起内线电话,4楼安监部有一台打印机卡纸,得找人修,她记录完毕,交给丁小童,然后把文件袋装进背包,背上背包去各楼层送快递。 回到座位时,众同事都吃过午饭了,唐粒拎着丁小童帮忙叫的外卖去二楼茶水间热一热,坐下开吃,一边从背包里掏出文件袋,把快递单上周忆南的手机号码输入到手机通讯录。 玻璃门敞着,小五在门上敲了敲:“请问你是唐粒吗?” 唐粒转过头,冲他微笑:“您好。” 小五走来:“U盾在你手上吧?” 唐粒问:“您是市场部的吗?” 小五伸过手:“你给我就行。” 唐粒看他没戴工作牌,摇头:“您叫什么名字?” 小五避而不答:“我们周总监让我来拿的。” 唐粒不给:“我必须交给他本人。” 小五不耐烦,看到桌上的文件袋,上来就拿,被唐粒抢先抓在手上:“你是谁,你想干吗?” 争抢中,文件袋被撕破,里面装有U盾的信封掉落出来,唐粒手快,抓住小信封。小五发急,继续抢夺,唐粒连连躲闪,情急之下,她撕开半破的信封,把两个U盾藏进工作牌背面,塞进领口,贴肉藏起。 小五傻眼了,唐粒护住领口,大声质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抢U盾?我喊保安了!” 小五无奈败走,唐粒紧跟着他出门,大喊:“保安,保安!” 小五从楼道往上跑,唐粒边追边喊保安,连跑了三层楼,小五不见人影了。楼下传来保安的应答:“谁喊我?” 唐粒跟保安说明了情况,让他去调取监控,随后回到茶水间拿手机,给一楼前台打了电话,如果一个穿藏蓝色T恤,牛仔裤的男人出来,务必让保安拦住他。 老员工询问原因,唐粒一五一十说了,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暗暗逼近。 秦岭松着领带,轻手轻脚靠近,猛然用领带蒙住唐粒双眼。唐粒惊吓站起,回身一气乱抓。 秦岭丝毫不顾白衬衫被抓皱,一手拽着领带,不让唐粒挣脱,一手拽出她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掏出两个U盾。 门边的小五跳起来接住秦岭扔来的U盾,出门往左,闪进一间会议室。 唐粒挣扎不休,扯落了秦岭胸口的扣子,还狠狠踢了好几下:“保安,保安!” 秦岭把领带打个死结,快步溜走。唐粒手伸到脑后,解了两下没解开,突然反应过来,两手扯着领带边缘,像脱毛衣一样,从头上掀起。 绑缚被解除,唐粒恨恨地把领带甩到桌上,向外跑去。门外空无一人,她跑了几步,回来抓手机,再度冲出:“保安,保安,报警!” 电梯和楼道口在右边,唐粒本能往右边跑,左边的会议室里,两台笔记本电脑并排放着,秦岭和小五分别登陆网银页面,转账一百万。 秦岭第三颗扣子被扯落,小五看得颇为好笑:“我说她好凶,让你智取,还是你有办法,干吗不绑手?” 秦岭说:“我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不算欺负人吧?” 小五嘿笑:“不算不算,没有没有。” 秦岭把笔记本电脑都塞进小五的包里,并肩下了楼。前台围满了人,唐粒背对着秦岭,正跟保安说着话,秦岭给了一个眼色,小五拿着两个U盾,冲出喊道:“唐粒!” 唐粒跑向小五,小五牵扯了所有目光,秦岭目不斜视,施施然走出大门。 小五把两个U盾摊在手心,笑得一脸无赖:“奉你们少主的命令办事,别怪我。” 唐粒一把拿过U盾,但老觉得哪里不对劲,蓦然明白了,她刚才扯落了一颗扣子,但小五穿的是T恤,他有同党。 大门口,一辆黑色汽车开走。唐粒徒劳地追了两步,转头瞪小五,小五大摇大摆地走了。 -- 第3页 小五的父亲是公司车队队长,保安都认识他,也都知道他和董事长兼总裁秦远山的独子秦岭是发小。他奉秦岭之命办事,保安们不好拦他。 秦岭很小就被送去国外读书,本月初才回国,公司上下见过他的人很少。唐粒去看访客登记簿,两个龙飞凤舞的字,事由是找公司副总裁齐玫。 齐玫是秦岭的姨妈,秦岭得以通行,但从他出现到离开的时间来看,他恐怕没去找齐玫,是冲着U盾来的。 老员工拿起U盾看了又看,实在没底:“他到底什么意思?” 先前向周忆南通报情况时,他说在回公司的路上了。唐粒想不出所以然,干脆不想,坐下来帮着统计上个月员工考勤,只等周忆南回公司。 下午快3点时,两个男人走进旋转门,前面那个,一张硬朗面容,身形利落,双眼亮如寒星,英俊如昔。唐粒起身迎上去,喊声周总监,交还U盾,三两言语把事情经过重新说了一遍,垂手静候发落。秦岭没理由轻易捉弄一个前台,她怀疑秦岭洗劫了账户余额。 周忆南看着唐粒,目光平和:“我来处理。” 周忆南气定神闲,唐粒心跳加快,道声谢,周忆南走开,随即对助理说:“查。” 丁小童小声问:“你和周总监认识?” 唐粒的心仍在扑通跳个不停:“我和他是一个大学出来的,他高我好几届,我认识他,他估计不认识我。” 老员工压低声说:“公司的人都说他很独,想攀交情,难。” 唐粒回头望,周忆南走远了。第一次见面是在校园里,新生报到那天,唐粒和新结识的室友去买生活用品,路过篮球场看了一会儿热闹。 比赛进行到尾声,最后半分钟,周忆南投中3分球,助主队反败为胜。周围都在欢呼,他安静地走到一旁,信手拿起一瓶水。 明明是功臣,却淡然如雪。唐粒凝望周忆南,白色的球衣,白鞋,眉宇间有一种冷寂感。她莫名想起14岁时被带去长白山旅行,瓦蓝的天空下,落满雪的松枝,很冷,也很凌厉。 那一年周忆南26岁,读研究生最后一年。他的球衣是23号。4年过去,如今的他有气势有锋芒,但处事不急不迫,仍是人群中那个内心山高水长一任风雨的模样。唐粒边工作边想,行政部和市场部都在16楼,我要留下来,成为他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 第2章 华夏集团总部财务部前任总监姓程,上个月跳槽去飞晨资本,出任中国基金副总裁。新任总监还没就位,财务部的事暂且由副总裁齐玫管理。 公司第一副总裁沈庭璋借机为市场部讨来一定的财务自助权,一点小钱都得层层报批,实在繁琐。 云州周边的有宁市经济开发区税收政策很优厚,周忆南让人去注册,开设对公账户后,银行寄来两个U盾,由制单人和审核人分别操作,钱才能转出。哪晓得内部有人把消息卖给了秦岭,财务的钱一进账,他就行动了。 助理分析内鬼在财务部那边,齐玫是秦岭的姨妈,闲聊时被他套了话。但光有U盾还不行,得知道密码,周忆南喊来经办人,他两下就招了,说那秦岭让小五威胁他,不说就辞退,他被逼无奈,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唯有辞职。 周忆南没留这人,秦岭对他除了威逼,必然还有利诱,他拿笔好处费不亏。 账户里有1千万,是明天之内必须支付的一笔工程款,只剩9百万了,周忆南去找财务,他们正在发放最后一批员工绩效奖,周忆南挪为己用,再向顶头上司沈庭璋报备。 分管副总裁沈庭璋是看着秦岭出生的,笑骂两句恶少,扭头问:“小岭回国了?” 工地正热火朝天施工,张部长一行在秦远山等人的陪同下视察,秦远山介绍道:“我们一直在学习国外开发城市综合体的经验,您看到的这座华夏城,将在现有的购物、餐饮、文化、娱乐基础上,重点推出共享都市空间。” 张部长很感兴趣:“共享都市空间?” 秦远山对沈庭璋说:“老沈,你跟张部长汇报一下。” 沈庭璋说:“张部长,简单地说,我们将兴建十七幢独栋房屋,和一所医疗机构,房间大小不一,有上百间,共享客厅、露台和花园,只租赁,不出售。” 夏秘书发问:“医疗机构的作用是什么?” 秦远山答道:“其实可以说是个养老计划,朋友们一起吃喝玩乐生老病死。” 张部长赞许:“这个思路不错,人老了,是想过得又热闹又方便,每天走走逛逛,不仅我们这一代人感兴趣,你们年轻人也会觉得有意思吧?” 姓姚的文员说:“是啊,秦总,你们一定要好好推广这个养老计划!” 秦远山的特别助理温迪回答:“我们今晚就会拿下机场的广告位,进行第一步预热宣传。” 秦岭穿着皱巴巴还掉了一颗扣子的白衬衫,拖着一只旅行箱而来,小五紧随其后。众人望过去,沈庭璋问:“是小岭吗?” 秦远山面色忧虑,向那边走去,夏秘书夸道:“令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话音刚落,秦岭拉开旅行箱,里面是一捆捆百元大钞,他抄起几捆,向施工人员抛去。 众人一时惊呆。民工们立刻陷入骚乱,放下手中活计,疯狂抢钱。秦岭埋头抛钱,秦远山皱眉走近:“胡闹!” -- 第4页 秦岭满以为这次终于让父亲当众丢脸,得意地笑,没想到秦远山下一句话却是:“不戴安全帽就乱跑!” 秦岭计划落空,陡然觉得很没劲,把旅行箱一扔,转身就走,小五讪笑着跟上。 张部长一行都有些尴尬,沈庭璋打圆场:“张部长,您有所不知,秦岭一向很关心弱势群体,他可能是担心民工没拿到工钱,影响集团信誉,不过您放心,我们华夏很注意保障农民工各项权益,从不拖欠薪资福利……” 秦远山注视儿子的背影,笑着摇头,小子从小到大都这么淘气。 秦岭悻悻而行,昨天找银行预约取一百万现金时,满以为今天能看场好戏,可他当着一群人的面打父亲的脸,父亲也没失控,没意思。 小五说:“说不定已经被你气死了,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华夏的大老板,总不好意思当众哭出来吧。” 秦岭转头看,秦远山和张部长一行大谈蓝图,谈笑风生,他很烦闷:“看不出来在生气。老秦越来越虚伪了。” 小五惋惜:“你说你这一百万,干点什么不好。” 秦岭没精打采:“要是花点钱就能让他不爽,我觉得爽。” 小五无奈:“现在去哪里爽一下?” 秦岭很嫌弃地看看衬衫:“扣子都掉了,再去买一套。” 小五嘲笑:“拍卖行说衣冠不整者谢绝入内,你还真信啊?这个世界上,钱才是通行证,有钱就能横着走。” 秦岭嗤笑:“横着走有什么意思?能倒着走吗?能回到过去吗?”说着往身后一指,“老秦有钱,他能让我妈活过来吗?!” 小五沉默了一下:“晚上要我陪你去拍卖会吗?” 秦岭没好气:“你还有十七八个恋爱要谈,我自己去。” 唐粒对U盾保管不力,被主管批评,考评被扣分。丁小童替她抱不平:“周总监是当事人都没怪你。” 另一组的男生刘智博安慰说:“我也扣了分,刚给客户订完酒店,结果他们多来了三个人,还要求住同一楼层。酒店都解决不了,我有什么办法。” 正抱怨,主管来了,训斥道:“怎么,还不服气?周总监刚才拿员工绩效奖补了漏,骂声一片。上头问下来,我也脱不了干系,招你来是干吗的,连个东西都保管不好!” 唐粒想争辩,被丁小童拉了一把,新人郁菲也冲她使眼色。等主管走了,郁菲说:“我听人说主管最讨厌杠头。” 唐粒想到周忆南被人骂,心里不痛快:“非常时期,非常对策,不行吗?干吗要骂周总监?” 郁菲说:“说不定有人等着发绩效奖交房租、看病呢。” 丁小童既同情周忆南被人骂,又不解为何要挪用员工绩效奖,这么大公司,就不能再拨一笔钱吗?这下换谁不骂他? 老员工笑道:“以后你们就晓得了,高管里就没几个人在乎风评的。” 快下班时,刘智博在5个新人的小群里提议晚上聚餐,其他人都响应了,唐粒拒绝了:“晚上我要陪我爸去拍卖会。” 老陈开车而来,唐粒跟同伴们告别。刘智博是车迷,认出这辆商务车外观看着不显山露水,却是这个品牌的顶配,市价几百万。 老陈问唐粒第一天上班感受如何,唐粒鼓着脸,从背包里掏出秦岭的黑花领带丢给他。老陈问:“哪来的牌子货?” 唐粒说了U盾的事,老陈气恼:“纨绔!” 唐粒把领带放在老陈胸前比划:“这领带你戴还挺骚包。” 老陈笑嘻嘻:“是不是像007?” 唐粒也笑嘻嘻:“像,像007里最帅那个。” 拍卖会在云豪酒店三楼举行,唐粒和老陈到得早,各自去自助餐区取了食物开吃。 临开场时,周忆南入场,面容俊朗,衣装沉肃雅正,唐粒一怔,别开眼去。过一下,她忍不住望去,周忆南和助理在第一排坐下了。 老陈低头玩着小游戏,唐粒一再看向周忆南的背影。不时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微微颔首,并不多言,仍如当年人来人往寂然无声。 校园里流行高岭之花的说法,榜首那朵清冽洁白,内外兼修,实至名归。周忆南不在榜单里,可能是因为他气质坚硬,像高岭本身,冷清险峻。唐粒曾经跟人笑说他应该在上古神兵谱上。 开场后,老陈和众竞拍者争先恐后举牌,角逐机场广告位,台上的拍卖师从容报价:“120万,140万,160万……” 商人们不断举牌,到了220万时,老陈再次举牌,拍卖师微笑:“240万。” 67号商人短暂犹豫后举牌,拍卖师继续唱价:“260万。” 周忆南举起手牌,老陈紧随其后,场子再度热起来。上了400万,67号商人再次犹豫,老陈想举牌,被唐粒打手:“爸!” 老陈小声解释:“还有空间。” 唐粒凑近他说:“52号是我们市场部总监。” 老陈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被抢走U盾还安抚唐粒的人,他向周忆南张望,笑了:“看背影就晓得是帅哥,完了去打声招呼,以后多接触接触。” 唐粒脸一红,这时67号商人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咬牙举牌。周忆南也亮了牌,拍卖师慢慢退向拍卖台,为落槌做准备:“52号,460万!请问还有加价的吗?” 67号和90号都退出战斗,后排角落里,全场都在玩手机的秦岭懒懒地举了牌,拍卖师一惊:“480万!61号,480万!” -- 第5页 众人都看过去,这匹在紧要关头杀出的黑马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浓眉长睫,是那种很阳光的长相。唐粒刚觉得此人长得很好看,就听到后排有人说他是华夏集团董事长兼总裁秦远山的儿子,上周在回国的航班上碰过面。 拍卖师很高兴:“61号,480万!莫非今晚花落61号?” 周忆南不负众望地举牌,拍卖师笑容满面:“52号,500万!” 秦岭直接喊价:“600万。” 人群哗然,众人期待的目光落在周忆南身上,周忆南面色平静。助理很郁闷:“溢价太高了。” 拍卖师盯住周忆南:“600万有了,现在是600万,61号出价600万,请问还有加价的吗?” 周忆南是代表华夏集团竞拍的,秦岭跑来加价是为了哪般?唐粒很费解,后排的人也纳闷:“他俩是一家的,怎么争起来了?” 拍卖师连唱三次价,双手一摊,槌子轻轻落下:“成交!恭喜61号!” 机场广告权旁落了,周忆南又碰到麻烦事了。唐粒怒视秦岭,秦岭压根没发现到自己被人盯上了,离席去签字。 老陈还有几项待竞拍,唐粒附耳道:“我有事,先走了。” 秦岭利索地签了字,手机响起,蓝雅打来电话。秦岭接起,用英语说:“我等下去接你。” 唐粒猫在大门口,想来个守株待兔,报了被偷袭之仇。但秦岭出来后,搓着指腹的印泥,朝卫生间的指示方向走去。 唐粒摩拳擦掌,暗随其后。秦岭进了卫生间,唐粒躲在门口,从包里摸出防狼喷雾,却发现卫生间的门是能从外面反锁的,不由大喜。 用防狼喷雾得正面遭逢,万一被这小子认出来,跑到公司开人就不合算了,不如也偷袭。 水流声哗哗,秦岭洗着手,唐粒猛然把门一拉,钥匙一拧,双手再一使劲,把钥匙弄断,卡在锁眼里,剩下半截塞进背包,不留罪证。 唐粒动作一气呵成,溜之大吉。秦岭走来拧门,死活没拧开,一拳砸门:“喂,喂,谁啊!” 唐粒暗暗得意,秦岭绑她,她锁秦岭,扯平。他在拍卖会上截胡的账,下次再算。 周忆南的助理找工作人员问明情况,秦岭只是签了字,还没支付款项。这意味着机场广告位很可能流拍,过段时间再拍回来便是。 周忆南可没助理乐观,秦岭不按路数出牌,后续难料。助理说:“他连一百万都跑来公司抢,有钱付款吗?” 周忆南反问:“他没钱,不会再去抢吗?” 助理发愁:“也是,搞不好再去欺负哪个小员工……” 周忆南找顶头上司沈庭璋询问秦岭的手机号码,一名修理工拎着工具箱,在保安的陪同下跑向卫生间方向,保安用对讲机说话:“清洁工说,门从外面锁了,客人大发脾气。” 周忆南打出电话,自报家门,秦岭咆哮:“是不是你锁我?” 周忆南望向修理工和保安的身影,按了电话。 卫生间的大门紧锁,保安用手电筒照着,修理工拿着工具探着锁孔:“钥匙断在里面了。” 保安说:“客人很着急,你快点修好,不然他出来肯定会投诉我们。” 修理工闷头捣鼓,周忆南和助理过来,助理掏出钱夹,摸出一沓百元大钞,分别塞给保安和修理工:“两位借一步说话。” 秦岭在门边团团转,感到外面动静不对,大力踢门:“喂,人呢!” 周忆南在门上敲了敲:“安静点。” 秦岭短暂安静,问:“你是谁?” 周忆南说:“刚才给你打了电话。” 秦岭凶巴巴:“来要广告位?有本事加价啊,让老秦多花点钱,把我锁起来算什么?告诉你,我最恨把我锁起来的人!” 周忆南轻描淡写:“那我有点害怕了,走了。”话虽如此,却倚墙靠住,审阅起一份全英文文件来。 秦岭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以为周忆南真的走了,从通话记录里找到小五,那边依然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秦岭烦了,按掉再拨,再拨。 会所包厢里,有人玩骰子,有人玩投影游戏,有人在喝酒,有人提醒小五手机在响,小五瞥见屏幕是秦岭,跑出去接听。 半分钟后,小五回到包厢,揽过新结识的女主播:“我有事,走了啊。” 女主播撒娇:“我陪你去!” 小五摸摸她的脸:“有正事,明天再找你。” 一个女孩开玩笑:“是正事,还是正室啊,狐小檬,你可要问清楚了!” 小五忙着开溜:“真是正事!我最近在收购一个农化公司,刚才我副手通知我,美国海外投资委员会已经放行了,我赶着去开视频会议,你也知道,有时差!” 女主播将信将疑:“真的?” 小五匆匆亲她一口,抓起桌上的跑车钥匙跑了。 秦岭焦灼地等了20多分钟,外头一点声响都没有。他抓狂,再次找上小五:“到哪里了,快点!” 一门之隔,周忆南在门上敲击了几下,门内的秦岭一愣:“谁啊?” 周忆南问:“你那个小五还有多久能到?” 秦岭问:“你还没走?” 周忆南不答反问:“我听说,小五酒量不错,他今天是不是又喝了不少?” 这话明摆着,打个电话给交警,小五就栽了。以小五爱车如命的德行,绝对没请代驾,秦岭瞪眼:“不准告他酒驾!” -- 第6页 周忆南的声音很平静:“你在国内好像就这一个朋友吧,不替他的安全想一想吗?” 秦岭沉默,手机突然响起,一看却是蓝雅,他接起,匆匆讲了两句英语:“手机快没电了,你直接出发去我家,穿性感点,我把地址发给你。” 周忆南又敲了敲门:“我回公司加班,走了。” 秦岭在门里听了听,周忆南似乎真走了,但他手机只剩不到10%的电量,终于急了,捶门喊道:“喂,喂!” 周忆南停住脚步,但秦岭听了来意,不肯跟他签订城下之盟:“你有种把我锁到明天。” 周忆南眼神冷淡,挽起袖口,自顾自地去了。 修理工救出秦岭,秦岭匆忙下楼,刚出电梯,小五醉醺醺地迎上:“走,去找大堂经理投诉!” 秦岭脚步未停:“又不是他们锁我。” 小五撸起袖子:“我去找周忆南算账!价高者得,锁你就太下作了。” 秦岭摆手,在国外时,他依稀记得小五说过,公司第一副总裁沈庭璋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面容出众,很讨女人喜欢,但为人不蔓不枝,称得上孤介,是非常合格的亲信。小五还说,用亲信这个词不准确,换个说法是鹰犬,总之就是字面上警觉锐利,狡诈阴狠的意思。 这样的人,想对付谁,只怕不玩把人锁在卫生间里的小把戏,秦岭打发小五去查监控:“去看看到底是谁。” 小五走开两步:“你去干吗?” 秦岭说:“回去对付老秦。” 小五无语:“工地一次,拍卖一次,你今天已经气死你爸两回了。” 秦岭一笑:“今天还没完呢。” 第3章 璀璨明灯下,菜肴丰盛,酒满杯。秦远山在庭院设家宴款待老友,共同庆祝集团旗下开发的华夏城正式被政府列为示范工程。 赵姓商人举杯:“你这个月是双喜临门啊,华夏城成了标杆,爱灵贝也被你收购了,我们几个还怎么混?恭喜恭喜啊!” 众人纷纷举杯,女明星谈茉端起橙汁:“来来,一起一起!” 李姓商人笑看谈茉:“爱灵贝请到了谈小姐这样的大美人代言,我们以后想在母婴市场分你一杯羹,难喽。” 谈茉娇笑:“什么美人啊,十几年前还凑合,现在老喽。” 张夫人夸道:“谈小姐太谦虚了,再过十几年,你也还是我儿子的女神。” 谈茉掩嘴:“霞姐真会说笑。” 张姓商人说:“我老婆哪会开玩笑?你演的那部《寒烟笼翠》,我家振轩看了好几遍。” 张夫人故作吃醋:“你也看了好几遍。” 桌上所有人都笑起来,气氛欢乐。秦远山问:“振轩最近在干什么?” 张姓商人叹息:“刚买了个农场种蓖麻。你们说说,跑到美国当农民,还花了一千多万,图什么呀。” 李姓商人安慰道:“好歹是做事业,想开点,哪像我儿子,刚买了一辆狼崽,到手第二天就撞了个稀巴烂,两千多万,没了。” 沈庭璋说:“人没事就好。” 李夫人叹道:“我和他爸也只好这么想了。沈总,你家曼琳快毕业了吧?” 沈庭璋回答:“已经毕业了,在打点行装了。” 赵姓商人说:“还是你好啊,只有个女儿,比我们少操很多心。” 沈志杰苦笑:“儿子女儿在我这里都一样,她也不省心,前几天刚在伦敦拍了一幅赵无极的画,花了四千多万。” 赵姓商人笑着说:“女孩子嘛,爱好艺术是好事,要是像我儿子那样,爱好艺术家,麻烦就大了,他昨天刚投了五千万,捧他女朋友演个亡国公主。” 秦远山举起酒杯:“为红颜一掷千金,令公子性情中人。” 赵姓商人哈哈笑:“他妈也这么说,她说钱没花在男人身上,你就知足吧。” 众人又一阵笑。院子里响起汽车声,很快,秦岭搂着蓝雅进门。 秦岭是高个子,蓝雅穿上高跟鞋跟他平齐,一身火红长裙,身姿性感,肤白如玉,一眼望去比女明星谈茉更抢眼。 沈庭璋笑问:“小岭带女朋友回来了?” 秦岭眼神示意,蓝雅笑得千娇百媚,对众人微微欠身,用泰语打招呼:“sa wad dee kab!” 这一开口,却是男声。众宾客都懂了,面面相觑。秦岭挑眉,秦远山却镇定自如,保持着笑容:“难得带朋友回家做客,让姚姨给你们拿酒吧,想吃什么也跟姚姨说。” 挑衅父亲再告失败,秦岭无趣地松开蓝雅上楼,蓝雅快走两步挽住他。 谈茉试图帮秦远山圆场:“小岭都长这么大了。” 张姓商人说:“你上次说你儿子在泰国买了个橡胶园,你见过吗?” 秦远山失笑:“我哪有空去泰国。” 沈庭璋问:“橡胶园别是被这位撺掇买的吧,花了多少钱?” 秦远山给张姓商人倒酒,叹口气:“六千万,把他那张卡剩下的钱都花了。” 谈茉笑叹:“人不风流枉少年。” 赵姓商人说:“我还以为他找了个女模特。”说罢端酒敬秦远山,“令公子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啊。” 秦远山笑而无奈:“不提了,喝酒,喝酒。” 二楼露台,秦岭和蓝雅相对饮酒,秦岭把最后一点威士忌倒进杯中,蓝雅劈手去夺:“你再喝就要醉了。” -- 第7页 秦岭不理,一气喝光杯中酒,赌气又开了一瓶,咕咚咕咚倒满酒杯。蓝雅很困惑:“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秦岭自言自语:“我去他公司捣乱,他没反应;去拍卖场捣乱,他也没反应;把你带回来,他还是没反应,真不晓得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蓝雅茫然地看着秦岭,楼下,秦远山和宾客们的笑谈声传来,秦岭闷头喝酒:“我都这么荒唐了,还气不到他吗?” 蓝雅笑了起来,改用中国话说:“我看你适得其反。” 秦岭讶然:“你听得懂中国话?” 蓝雅含笑:“当然。我们歌舞表演,要是说几句中国话,你们中国人会高兴,可能会给点小费。” 秦岭问:“适得其反,什么意思?” 蓝雅指指楼下:“听起来都像在抱怨儿女不成器,本质是在斗富,你听不出来吗?” 秦岭愣了半晌:“所以他其实是爱面子的,那好说,我让他丢脸丢到全天下。” 蓝雅依照秦岭指示,下楼找谈茉求合影,手机一按:“我可以加您吗?” 谈茉笑吟吟:“我最近拍戏很忙,没时间看信息,您加我助理好吗,有事她会转告。” 蓝雅和谈茉的助理互换联系方式,等筵席散去,离开秦家后,助理接到蓝雅发的信息:“我是秦岭,有点事想跟谈小姐面谈。” 谈茉很好奇,让助理跟秦岭约了时间。助理感叹:“秦总讲风度,当面没说他什么,肯定被他气得够呛。” 谈茉说:“八风不动的老江湖,为那点事,不至于。” 助理纳闷:“可秦岭玩得也太离谱了,桌上几个老板,家家都有败家子女,也没像他那样。” 谈茉笑了起来:“这你就不懂了,他们才不是叫苦。穷人才需要努力,有钱人的玩法是比废。”她说完,模仿起中年男子的口吻,“儿女淘气点,我看得很淡。” 助理恍然大悟:“噢,言下之意是家大业大,作得起。” 第二天早上,谈茉在工作室背剧本台词,秦岭散散漫漫地晃进来,助理去给他拿饮料,谈茉嗔怪:“怕你爸生气,就不要把人带回家嘛。” 秦岭说:“我怕他不生气。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发布声明,就说迫于无奈跟爱灵贝解约,不再担任代言人。” 谈茉惊了:“为什么?” 秦岭正等着她这句话:“有人问你为什么,你就说是我要捧蓝雅。” 谈茉想到蓝雅那张棱角分明浓妆艳抹的脸,很难理解:“你爸不同意呢?” 蓝雅是小五在泰国旅游时认识的,昨天秦岭第一次见到他,闻言笑道:“我管他同不同意,只要你把品牌抹黑就行。事成我把机场广告位转给你,你高兴放多少大头照都随你。” 谈茉思忖:“小岭,你爸亲自飞去新西兰谈了好几次,才拿品牌拿下来,这几天所有线下广告都全面铺开了,你拆他的台干什么?” 秦岭冷下脸:“我就是想让老秦感到丢脸哭一场,我妈死的时候他都没哭。” 谈茉语塞,欲言又止:“小岭……” 秦岭不耐烦:“我等你消息。” 市场部召开核心团队会议,为母婴品牌爱灵贝做集中推广,唐粒等5个行政部新人分到统计相关数据的任务。 刘智博大学时学过商务推广,教唐粒等人运用软件查看广告投放情况,唐粒认真做笔记,对面的郁菲突然哎呀一声:“谈茉出事了。” 笔记本电脑屏幕弹出娱乐新闻,娱记爆料,谈茉全副武装去三甲医院堕胎,还附上了病历报告单,据称从内部医务人员手中流出。 谈茉穿着低调,戴着大口罩,被助理扶着走出手术室。丁小童咋舌:“新闻说她是主动堕胎,没法狡辩是流产,这下怎么办?” 代言人主动堕胎,对母婴品牌很不利,唐粒翻看爆料照片,暗想周忆南又该忙了:“等公关公司帮她解释吧。” 刘智博长叹:“完了,我们等加班吧。” 同一时间,秦岭看着手机上的病历报告单,一脸呆滞。先前,谈茉说:“我和你爸签的合同很严格,不方便先提解约,但想抹黑品牌有很多方式。”他没想到谈茉如此别出心裁,却不知是否管用。 小五笑话秦岭不懂国情,国人讴歌母亲,不外乎是看重女人的生育价值,一旦女人主动放弃生育,在主流价值观里是不被认可的。女明星能对自己下这种黑手,说明是真诚合作。 秦岭叹服:“你说我擅长自黑,我甘拜下风。” 小五乐了:“你以为她是傻的,她能自黑,就能圆场。” 秦岭被勾起了兴致,怪不得他从小就觉得谈茉很亲切,原来是个妙人。他很期待后续,翻了翻评论。 事件发酵得很快,网上对谈茉提出抗议的人络绎不绝,多数是以宝妈自居的女人,呼吁品牌方重视消费者感情,尽快更换代言人。秦岭以为是谈茉团队请的水军,但点进ID看了看,自发抗议的人不少。 谈茉的支持者大多心疼谈茉伤身,也有人坚信是假新闻,谈茉是被对家黑了,一些路人观点跟秦岭一样:“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看不惯也没必要喊打。” 谈茉一度很红,资本从她身上离开后,她名气下跌,商务方面的价格也一落千丈。小五推测她代言爱灵贝费用不会太高,但如果是为了机场广告位,就配合秦岭行事,就不担心对秦远山交不了差吗? -- 第8页 华夏集团总部出具了公告,宣称正在跟代言人团队沟通。网上热议不断,唐粒送资料时,见缝插针地看评论。 刘智博是包打听,等电梯时卖弄他听来的八卦。谈茉年轻时红极一时,年过30岁走了下坡路,虽然仍是少女体态,但眼神有了沧桑感,再演少女类角色竞争不过新上位的小花旦,几次转型不成功,又非女一号不演,逐渐淡出大众视野。好在圈里人脉没丢,旧名气也在,还能接点广告代言和特别出演的影视剧,日子过得还不错。 谈茉如今37岁,有过几段无疾而终的恋情,5月份官宣成为爱灵贝代言人那天,她发了一张B超照片,幸福地表示人生规划里有成为母亲这一项,今年梦圆。 没宣布过婚讯,就直接发B超照片的女明星罕见,无数人问孩子的父亲是谁,谈茉守口如瓶:“这是个秘密。” 坊间有人猜测谈茉是未婚先孕,挟肚中骨肉.逼婚,也有人说谈茉和圈内男明星隐婚,为了对方事业着想才不公开,总之那两天的谈茉是热议人物,再度引起争论已是今天。 刘智博说:“肯定是逼婚不成,及时止损。” 电梯门开,唐粒拉着丁小童走进去,丁小童从手机上抬头:“有人爆料说她在争取一个古装片,跟流量小生有感情戏,好像还有不少打戏,怀孕不方便,所以豁出去了。” 刘智博按下楼层,说:“都那么老了,还演恋爱剧?演流量他妈还行。” 唐粒不爱听:“50岁的大叔还在电视上谈恋爱呢,37岁的女人就只配演长辈吗?长辈不能谈恋爱吗?” 身旁传来一声笑,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说:“说得好。” 唐粒对他笑了笑,他对唐粒微微颔首。等他步出电梯后,刘智博挤眉弄眼,忍到电梯里只剩自己人,他才说:“那个男的是商务部的章早,他看你半天了,还瞄你工作牌上的名字。” 唐粒没去过商务部,对这个名字没印象,刘智博神秘兮兮:“公司的驸马爷,他女朋友是秦总的外甥女。” 丁小童说:“就是他呀,听说是凤凰男。” 刘智博和丁小童要去的楼层到了。唐粒按了关门键,送完资料后,路过周忆南办公室,假装不经意地望上两眼。 办公桌前,周忆南正凝神听助理说话,白衬衫袖口挽起,手指轻轻扣桌。百叶帘掩着窗外烈日,光线明暗,散落在他脸上,给硬挺轮廓添上了说不出的危险气息,像苍峻深山里蛰伏着兽。 周忆南似乎不受爱灵贝代言人堕胎事件影响,唐粒略微放心。她早该知道,有的人做事自有章法。 快中午时,周忆南和谈茉碰面。双方开诚布公,谈茉坦白堕胎是真,新闻一出,她就联系了秦远山。秦远山今天的行程是飞北京,谈茉赶往机场,在候机室赔礼道歉。 双方合同规定过,代言期间不得有负面新闻,秦远山问:“为什么?” 谈茉拿出产检报告,上个月,她做了检查,胎儿是唐氏综合征的风险较高,她去做羊水穿刺进一步确诊,前几天拿到结果,确认胎儿是唐氏患儿,医生建议及时终止妊娠。 谈茉怀有侥幸心理,恰逢秦岭来找她,倒叫她下定了决心。不过这话就不必跟秦远山说了,她建议立即更换代言人,给消费者一个交代,但秦远山说:“我不觉得换代言人是明智做法。” 轮到谈茉问为什么了,秦远山聊起去年做过的一个小手术,医生要求直系亲属签字,秦远山说自己丧偶多年,父母年事已高,患有高血压在内的几种基础疾病,独子在海外,这个字,自己就能签,但医生不同意,最后是秦远山的堂弟签字了事。 意识清醒,却不能替自己的生死负责,秦远山对此不满,所以他能体谅谈茉的决定,且不说可能是畸胎,即使是健全胚胎,谈茉出于种种原因拿掉它,外人无权大肆鞭挞。 谈茉泪盈盈道谢,目送秦远山登机。从医院一出来,她就赶来机场,特地没化妆,一脸虚弱,赌的便是这些年的交情。 17年前,秦远山在云州兴建的第一家华夏广场开业,谈茉正当红,帮他请来韩书记剪彩。17年后,秦远山坚持不换代言人,还建议谈茉让舆论发酵,等一两天再说出苦衷,把热度吃干抹净。 谈茉把这番话转告给周忆南,周忆南让助理递上方案,谈茉一目十行看完,略有犹豫,周忆南问:“您不想在热搜上多待一会儿吗?” 谈茉笑容妩媚:“说得对,戏嘛,一波三折才好看。” 第4章 唐粒最要好的朋友陈海米在华夏广场一楼化妆品品牌当柜员,约着一起吃午饭。见面后,陈海米对唐粒的大牌拎包摸了又摸,唐粒不以为意:“是我爸他们祝贺我走入社会送的,我盛情难却,你拿去背吧。” 陈海米没跟她客气:“我背几天还你,想吃什么,我请!” 唐粒嘻笑:“最贵的菜点三遍。” 等餐时,唐粒和陈海米换完包,忍不住又刷开网页,感叹周忆南接二连三碰到棘手的事,陈海米循循善诱:“他越忙,你越能表现给他看。” 唐粒傻笑,除非能力挽狂澜,否则想让周忆南注意到她都难。陈海米替她着急:“你现在近水楼台,还不下手,被人横刀夺爱怎么办?” 老员工说没见过周忆南交往女朋友,可知眼光很高。唐粒没信心:“我下手就有戏吗?他看起来没有别的女人喜欢吗?我眼光很大众啊。” -- 第9页 陈海米搜索网页,翻到周忆南被员工偷拍的照片,再拿过唐粒手机,翻出唐粒的自拍照片,放到一起比划:“般配吗?般配吧。” 唐粒在手机屏幕上划拉几下,拿着刚拍的陈海米照片,放到周忆南照片旁边,问:“般配吗?般配吧。” 陈海米鬼鬼地笑:“看来你家梨子是百搭款。” 梨子是唐粒最喜欢吃的水果,她用来代指周忆南,问:“请问我出手有胜算吗?” 陈海米烦她:“你爸他们都说你天不怕地不怕,要我说,全天下就数你怂。” 菜上来了,唐粒吃得香甜:“表白是要表白的,不是现在。我不打没准备的仗,跟他混熟再说。” 陈海米没反对,诚然唐粒生得娇憨明丽,但周忆南的追求者绝对不乏美人,单凭唐粒的前台身份,想拿下以“独”出名的人,难度很大。 陈海米午休时间只有40分钟,吃完饭就结账走了,留下唐粒独自吃甜品,喝鲜榨梨汁。 陈海米拎走了大牌包,特意在一楼绕了一圈,跟熟人显摆显摆才回专柜。经过咖啡座时,有几个女孩窃笑着偷拍帅哥:“哇,侧面好帅……你这张也帅。” 陈海米望过去,顾客们吃着简餐谈着天,一派悠闲,靠窗的座位上有个长相干净晴朗的帅哥,穿着最基础款的白T恤和仔裤,在人群里都很醒目。 陈海米摸出手机,拉近镜头,拍了一张,发给楼上的唐粒:“比起你家梨子如何?” 唐粒点开照片,嘁一声,回道:“就是我们大老板家的纨绔,白瞎了一张好脸。” 秦岭跑来华夏广场,是谈茉通知他有好戏看。几分钟后,他如愿等来了好戏,一群激愤的年轻人捧着罐装奶粉,扛着横幅,气势汹汹杀来。为首的人抖开手中横幅,硕大的一行字:毒妇不配代言母婴产品爱灵贝! 谈茉团队有才华!秦岭再看另一条横幅:拒绝登月碰瓷,请向辛然道歉! 秦岭久居美国,隐约记得辛然好像是国内当红偶像的名字,突然间,几个年轻人对爱灵贝橱窗发难,接二连三掷出罐装奶粉。 奶粉白花花洒了一地,围观人群议论纷纷,几名保安从商场冲出。秦岭隔着窗看热闹,谈茉打来电话:“还满意吗?” 秦岭很迷茫:“关辛然什么事?” 谈茉挂了电话:“你同时搜索我和他的名字。” 网上都等着爱灵贝官方态度,周忆南的态度是浑水摸鱼。事发后,他让人查了谈茉历年来的影视剧搭档,选中了当红小生辛然,两人在一部戏里演过豪门姐弟,辛然是男主角,谈茉是特别出演,戏份不多。 周忆南的目标是把“爱灵贝”的品牌名打出去,谈茉听从了他的建议,要炒作,为什么不捆绑最红的那个?这种一眼假的新闻,只有小孩子才会当真,顶多是向辛然赔个罪,一个被窝里滚过的关系,不至于翻脸。 堕掉的胎儿之父是辛然一说,引起轩然大波。明眼人都说不可能,但粉丝维护辛然心切,经不起有心人怂恿,跑来砸店。 粉丝都是年轻人,情绪激动,不听劝,保安和警察极力疏散,记者们闻风而动,秦岭看得有滋有味。 —— 谈茉新接的剧本是现实题材,她特别出演女主角的上司,只有十多场戏,但台词很深刻,还得演出角色风范,她吃不准,喊来工作室的策划人员帮忙梳理剧本。 助理实时关注网络舆论,有人觉得品牌摊上这号代言人实惨,也有人觉得谈茉实惨,她主动堕胎必然事出有因,旁人何必责难。助理念出一条热评:“我认为人对待自己的身体有做主的权利。” 马上有人反驳:“吸毒酗酒也行吗?” 更多人骂此人偷换概念,不是每个女人都必须当母亲,谈茉有权决定胚胎的去留。助理顺手点赞,但下面有人说:“胚胎就不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吗?” 谈茉和策划人员聊完,也看了看评论,堕胎事件不再只是娱乐新闻,引发了社会层面关于伦理道德的探讨。 加入谈论的网民越来越多,但爱灵贝品牌的态度仍不明朗。秦岭想象父亲挠头的样子,开心地拿起手机,谈茉着实够意思,他得投桃报李,把她摘出去。第一步,得找个可靠的娱记,爱灵贝品牌的老板儿子有话要说。 小五几经打听,找到几个娱乐大号。秦岭和娱记们齐聚云豪酒店7楼餐厅,开始自黑之旅。 傍晚时分,娱乐大号同时放出爆料,谈茉堕胎一事由品牌方大老板的儿子秦岭一手酿成,他绝不允许有人入得秦家门,生下子嗣跟他抢财产。 秦岭成功地祸水东引,一时间骂声不绝。他浏览网页乐不可支,虽然没能砸了品牌,但如愿让老秦家名誉受损,值。 小五又笑又叹:“早上还说自愧不如,不是谈茉对手,我看,还是你技高一筹。自黑成魔,有意思吗?” 秦岭正色,当然有意思。秦远山那个小圈子以斗富为乐,大众可不那么想。眼下秦远山该丢脸了,他拼命赚钱有什么用,唯一的儿子是废柴,心还狠。 原来,谈茉堕胎是被逼无奈,立刻拿到同情分。只可惜娱乐大号爆料有点晚,今天中午,就有分销商持观望态度,要求原本订的货暂缓出库。 几个同类竞品趁机不遗余力地踩踏爱灵贝,整整一个下午,唐粒和同伴都在统计暂缓发货的订单。下班后,退单更多了,虽有爆料为谈茉洗白,但她堕胎是事实,罐装奶粉上印有她抱着漂亮宝宝的照片,宝妈们可不爱看这种虚伪画面。 -- 第10页 秦岭以一人之力,连累公司上百号人加班,人人怨声载道。5个新人没经验,被主管带着干活,去各楼层跑腿。 3个女孩抱着资料跑来跑去,丁小童想骂秦岭却不敢,抱怨只是实习生,不像正式员工有加班费可拿,还得寄望于10点半之前能忙完,才赶得上最后一班地铁。 唐粒说:“忙完你俩跟我走吧,我爸也在加班,他说多晚都来接我。我让他送你们回去。” 郁菲道谢,实习期长达3个月,却只有两个留用名额,但愿未来3个月太平无事,纨绔少爷别再闹腾。 会议室里,周忆南合上笔记本电脑,玻璃窗外,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和同伴在说话:“事来了就做事呗,反正不是这事,就是那事。” 女孩亭亭玉立,声音脆甜,周忆南对助理说:“给加班的人订夜宵吧,前台那几个新人也别落下。” 忙到晚上快9点时,主管问唐粒:“昨天下班来接你的是你家司机吗?我儿子还在晚托班,我有点不放心。” 唐粒说:“是我爸。” 主管怔了怔:“他不用司机吗?” 唐粒摇头:“我爸他们喜欢自己开车。” 主管还想说点什么,但唐粒又忙开了,主管没多说,提前撤了。等他一走,刘智博就批评唐粒不会做人,主管的意思很明显,是想帮忙接下孩子,唐粒却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新人陶然也是男生,笑说会做人和有眼力劲都是对穷人的要求,唐粒一个白富美,在前台最多历练历练,就飞回枝头了。 唐粒否认:“误会了,我不是白富美,是无产阶级。” 这话就跟说笑似的,没人当真。11点多,众人终于忙完了,老张的工作也收了尾,开车来接唐粒。 车开到门口,唐粒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刘智博望过去,有个中年男人靠着车身玩手机,跟昨天来接唐粒去拍卖会的明显不是同一个人,他心说唐粒撒了谎,昨天是她爸,今天这位不是司机也该是叔叔伯伯之类。 夜太深了,唐粒让老张捎上郁菲和丁小童,顶多绕点路。上车后,郁菲分享公司掌故。她有个表姐是宣传部老员工,对华夏集团的历史沿革很熟悉,集团是做零售起家的,在全国开设大型超市和便利店,后来涉足商业、地产、金融和文化等方面。 在今天之前,公司公认的少主是董事长秦远山的外甥江岸,江岸刚到三十,外形风流潇洒,处事周到圆融,主抓的商务运营做得有章有法,秦远山很倚重他。但娱记爆料一出,秦岭那句“不允许有人跟我抢财产”激起千层浪,他容不得谈茉肚中骨肉,恐怕更容不得羽翼已丰的表哥江岸,两虎必有一争。 唐粒对秦岭印象恶劣,她只关心周忆南:“市场部周总监呢,他和江岸关系好吗?” 郁菲说周忆南跟公司的人都不远不近,他不热衷站队,名义上是市场部总监,但部门一般性.事务都归副总监负责。周忆南主要身份是公司第一副总裁沈庭璋的副手,给沈庭璋干脏活的。集团生意做得大,总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人去做。 唐粒只和周忆南同学过一年。那时周忆南在商业银行实习,很忙,很少参加校园集体活动,加上他在研究生部,唐粒极偶尔才会在林荫道和他偶遇。 那年云州冷得早,每次见到周忆南,不是风衣就是大衣,唐粒总觉得他穿衣风格很风雅,让人想起白居易的诗句:风影清似水,霜枝冷如玉。她很难想象他干脏活的样子,但是想到那双冷玉青霜的眼睛,传言也有几分可信。 睡觉前,唐粒没等到谈茉的回应。究竟是不是秦岭逼迫她堕胎,还得打个问号。有网民分析,秦岭不惜自黑,是为了洗白谈茉,救下爱灵贝品牌。唐粒不大相信抢U盾的人会牺牲小我顾大局,但如此一来,周忆南就不用再为品牌殚精竭虑了,也算好事。 清晨时分,唐粒背着包来上班,一个小老太太提着两篮栀子花走过她身旁,唐粒喊住她。 周忆南开车疾驰而来,大厦拐角处,唐粒蹲下来挑选栀子花,选了三朵又大又新鲜的,喜滋滋地边闻边往公司走。 路过前台,周忆南望向唐粒工位,她忙去了,弄了一只白瓷杯把栀子花清供起来,花瓣带着晨露,又白又香。白瓷杯旁边,是啃了一小半的牛角包,情境像学生时代的早晨,兵荒马乱,又家常可亲。 唐粒去各楼层送文件,经过周忆南办公室,又偷偷看几眼。郁菲说做工程项目难免跟黑白道打交道,周忆南在各处建立了关系网,平时是衣冠楚楚的市场部总监,背地里杀伐决断,狠厉狡如狐。唐粒忍不住去看那双翻动合同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想象一下,染血的手扣动扳机,多么甘美。 唐粒脚步轻快地离去。读大学时,她也曾这样偷偷看周忆南。日光落在他脸上,她的渴望一如往常。 第5章 上午十点,谈茉召开记者招待会,黯然对公众承认堕胎确有此事,她出于个人原因,不得不拿掉胎儿,但想做母亲的初衷不变,接下来她会休养生息,把身体养好。至于网上某些流言,她呼吁不可当真,她和秦远山是多年老友,绝非父子失和的导火索。 善意的掌声雷动,华夏集团第一副总裁沈庭璋代表爱灵贝品牌方亮明态度,品牌理解代言人的个人行为,决定不换代言人,并祝福全天下的母亲幸福平安。 -- 第11页 不换代言人似乎佐证了谈茉和秦家父子存在某种纠纷,有记者尖锐发问:“谈小姐,网友们给你编排了一堆孩子他爸,请问正主到底是谁?” 一个男声响起:“那不重要,从此是我。” 众记者回头,门口,宋嘉俊款步而来,他气质好,风度佳,举手投足透着青年才俊的范儿。 镁光灯闪成一片,伴随着记者们的交头接耳:“这人是谁,演什么的?” 谈茉一副意外之色。宋嘉俊走向谈茉,单膝跪地,亮出钻戒深情求爱:“谈小姐,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谈茉双眼盈起泪光,但没有接受钻戒,她扶起宋嘉俊,对记者们说:“救赎之道不是出现另一个人,而在于自己,谢谢宋先生的盛情。” 这场记者招待会是直播,谈茉以寥寥数言扭转了舆论。网上水军齐齐出动,称赞她是新时代的女性,她不想以受害人自居,也不愿在无助时仓促接纳新恋情,这是对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宋嘉俊真心的珍惜。 对谈茉堕胎有微词的保守党松了口,无论是主动或是被迫,谈茉毅然割舍了不合适的恋情,换得新生,从此轻装上阵,未来可期。 记者招待会结束后,谈茉和助理走进顶楼的西餐厅,包间里,一桌盛宴恭候着她们。过了几分钟,周忆南和宋嘉俊进门,谈茉对宋嘉俊晃了晃手中的红酒:“谢谢。” 宋嘉俊在她身旁坐下:“我的荣幸。” 酒过三巡,彼此熟稔了,宋嘉俊为谈茉倒酒:“这里都是自己人,我冒昧地问一句,我有机会见到孩子的父亲吗?” 谈茉嫣然而笑:“我跟你一样好奇。本来,孩子会有一双纯净的蓝眼睛,将来有一天,我带她在米兰街头漫步,也许会跟她的父亲擦肩而过。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但缘分妙不可言,你说是不是?” 在座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宋嘉俊赞叹:“谈小姐,您太浪漫了。” 谈茉淡淡说:“我可能不会有婚姻,但我很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宋嘉俊的助理说:“我也冒昧问一句,谈小姐一开始是怎么想到这种逆向炒作的?” 谈茉笑而不答:“高人点拨。” 周忆南的助理笑道:“兵行险招。您是不知道,我们公司昨晚百来号人加班,忙得人仰马翻。” 谈茉笑吟吟:“你们华夏不亏,这会儿视线一定已经转到我们这位年轻的富豪身上了。” 网上有人对宋嘉俊身家进行大起底,既非明星,也不是公子哥儿,而是大学没毕业就拿到风投的科技新贵,他和团队开发的人工智能安全系统Heroes即将投入使用。 Heroes和爱灵贝两个热词明晃晃地挂在网上,周忆南一箭双雕,问宋嘉俊:“你打算跟我们再谈几轮?” 宋嘉俊摊手,无奈状:“你帮我做了这么大宣传,当然得给华夏最低价。” 众人皆笑,举杯共饮。无人再去关心网上如何评价这起翻云覆雨的娱乐圈反转案例。 谈茉的澄清被人解读出不同意味,秦岭捧着手机,津津有味观看女主播狐小檬的直播:“谈茉那些话一看就是情非得已,她是高龄产妇了,怀个孩子多不容易呀,偏偏秦岭心狠手辣。不瞒大家,我男朋友是秦岭的发小,他以前就说过,秦远山奉行能者居上,所以把外甥江岸当接班人培养,但秦岭怎么可能没想法?” 小五上个厕所出来,便看见新交往的女朋友对着镜头搔首弄姿:“本来就有个难对付的表哥,这下又冒出个谈茉,争家产的人又多了一方,你要是秦岭,是不是也会想办法扼杀在萌芽状态呀?” 直播屏幕上刷刷飞起:秦岭好渣 伤天害理,一条人命啊 孩子是无辜的 谈茉好可怜啊 心疼谈茉豪门不好嫁呀 不如自己当豪门 小五黑了脸,举手求饶:“她问了几句你家的情况,我信口说了,没想到她别有用心。” 水刚清了,又搅浑浊了。想到狐小檬歪打正着,可能会在表哥江岸和他母亲齐玫心里种下猜忌的种子,秦岭咧嘴一乐,让小五教他打赏。 齐玫是秦岭母亲的亲姐,但母亲死后,齐玫若无其事,仍对秦远山言笑晏晏,秦岭从小就不喜欢这位姨妈。 豪门秘辛永远不缺好事者追捧,狐小檬的直播被人传播开来。章早刷到内容,去商务总监办公室找江岸。 昨天傍晚,娱记爆料后,章早就和江岸聊过:“网上吵翻了,都说那孩子是你姨父的!” 江岸随便划拉了两下屏幕,把手机还给章早:“娱乐新闻你也信?” 章早说:“你想啊,你姨死了十几年,你姨父一直没有再娶,够讲情分了,人到中年想再找个女人,怎么不行?秦岭反对,不就是怕人生个一男半女,跟他分家产吗?” 江岸的助理说:“爱灵贝这种国际品牌,完全可以选个当红明星代言,秦总跟谈茉不会真有名堂吧?” 江岸不以为然:“我姨父恋旧,再说谈茉形象也符合。” 章早急了:“可是秦岭……” 江岸目光警告:“闲话听一听就算了,当真就没意思了。” 然而闲话越演越烈,谈茉召开记者招待会后,秦岭的反派形象彻底立住了。章早点开狐小檬的直播回放,伸到江岸的眼皮下:“指名道姓说到你了,你还以为你表弟无欲无求?” -- 第12页 江岸的语气有点重:“你也知道,他是我表弟,是我了解他,还是你了解他?一个认都不认识的女人说几句废话,你也信?” 章早心道秦岭少小离家,很少回国,恐怕这位表哥也不了解表弟,但多说无益,他转开话题:“好吧。那……船舶项目计划书,你看了吗?” 江岸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重点项目都要秦总亲自审批,我觉得不错没用。” 章早郁闷地告退:“那我再去完善完善。” 走出江岸办公室,章早拿着文件袋,直奔9楼企划部去找女朋友丁雪。丁雪是江岸同母异父的妹妹,悠然地涂着指甲油,章早给她看直播:“秦岭就算是发牢骚,三分玩笑还有七分真呢。你回家让你妈敲打你哥吧,不能因为秦总栽培他,他就真把自己当少主了。” 丁雪对着迷你小风扇吹指甲:“早跟他说过,外甥前面是个外字,他听不进去。” 章早烦闷:“他在学校读书时就恃才自傲。但有才归有才,防人之心不可无。秦岭学成归国,我不信他就没点心思,小雪,你哥大意轻敌,你自己要做点打算。” 丁雪白他一眼:“我姨父就让我管点企业文化,我能怎么样?” 章早从文件袋里掏出《中国船舶制造行业市场需求预测与投资战略规划报告》,递给丁雪:“我在为咱俩未雨绸缪了。” 丁雪接过,一目十行,都是汉字,组合在一起就弄不明白了。不过章早在大学时就是才子,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他熬夜做出来的东西,必然是好东西。 丁雪信心十足:“我去找我姨父签字。” 内线电话拨出,秦远山的特助温迪接起:“秦总刚回云州,好的,你来吧。” 里间办公室,秦远山和副总裁钱自来忙里偷闲下象棋,钱自来看表:“准备过去了。我让小高把车开到楼下。” 丁雪拿着文件袋进来:“姨父!” 秦远山问:“今天忙不忙?” 丁雪娇声说:“忙死了,刚把明天四季店庆典仪式上的发言稿写完。” 钱自来要走,丁雪递过一沓文件给秦远山:“船舶投资战略规划,您看看,我觉得前景很可观。” 秦远山扫了几眼,放在手边:“我和老钱马上要出去一趟,路上看吧。” 丁雪满怀期待,高兴而出:“那我明天再来找您!” 钱自来拿起文件略略看了几行:“又是从网上东拼西凑的,你这外甥女啊,一天到晚被她男朋友撺掇着搞项目。” 特助温迪从外间进来拿过文件,塞进碎纸机。秦远山和钱自来往外走,身后的机器里吐出碎纸条。 风水轮流转,再红的人被人议论议论就散了。谈茉召开记者招待会第二天,不再被人广泛提起,爱灵贝背负的阴影一扫而空。唐粒想着周忆南又少了一桩麻烦事,开开心心去给各楼层送文件资料。 一家果蔬深加工公司进入破产清算程序,无力偿还各方债务,只能用实物资产进行折算。华夏集团是该公司的债主之一,沈庭璋让市场部先行接洽,再由财务部跟进。 果蔬深加工公司在郊外有个种植基地,集研发、生产、营销和物流于一体。前些年它处在巅峰期,跟旅游机构搞联营,开设了观光路线,游客们可参观产品生产全过程,还有采摘和游船等亲子项目。 种植基地依山傍水,配有多家茶楼和餐厅,是个消暑的好去处。周忆南记起唐粒工位上的栀子花,让助理去找唐粒的主管,抽调前台新人协助盘点工作。 商业上以物抵账很普遍,市场部出动了20多个人,唐粒和几名同事一同出发去种植基地。一个半小时后,众人到达物流园,投入工作中。 周忆南和对方的财务核账,结束后将近下午5点。协助盘点工作的新人不辱使命,交出了其清如水的统计表格,周忆南的助理让他们随意转转,晚餐时间还没到。 对方财务人员陪同周忆南和助理喝茶,茶室在湖边,门廊种了金银花,香气熏人。不远处是石榴园,远未到成熟期,但新人们的劲头很高,玩玩闹闹拍拍照,周忆南望过去,石榴园西侧有几棵二三十年的栀子花,有人跟唐粒说了吧。 7月是云州的梅雨季,这几天雨水连绵,早上才下了一场,快中午才停,石榴园处处水洼。唐粒循着服务人员的提示,去找栀子花,郁菲等人嫌远,牌兴更浓:“你找到给我们带几朵!” 穿过整个石榴园,唐粒见着了栀子花,每棵都长得很茂盛,缀满花朵,香得她恨不得就地打几个滚,只恨背包不够大,装不了太多。 栀子花是唐粒的母亲最喜欢的花,她在窗台种了两盆,每逢花开,就掐下两三朵,别在自己和女儿的扣眼里。唐粒更喜欢戴在头发上,觉得自己香香的。 唐粒尽挑花骨朵,拿回家能多看两天,装满一只背包,她往回走,突然有几个小男孩飞跑而至,嘴里发出“噢噢”声。 为首穿海魂衫的小男孩逮着了一只鸟,用毛线绑住它的腿,当成风筝放。鸟儿扑腾着翅膀,细羽乱飞,惊惶得飞不起来,几乎是被拖行。唐粒掏出背包里的剪刀冲过去,谢天谢地,今天来盘存,她和同事都带了工具。 斜刺杀出程咬金,小男孩们怪叫乱跑。唐粒百米冲刺,一剪刀下去,弄断了毛线,跳起来拽住另一头。 -- 第13页 鸟儿惊吓不已,一头栽倒,唐粒飞扑,把它从水洼里捞起,脚下一崴,跪到在地。 穿海魂衫的小男孩最多五六岁大,手上只剩线头,哇地哭了,他想踹唐粒,唐粒虚晃剪刀,他哭着跑了。 小男孩都跑掉了,唐粒小心地捧住鸟儿,它身体温热,不停发颤,左腿上被小男孩打了死结。唐粒用剪刀一点点弄开毛线,仔细查看它有没有受伤。 左腿绑缚被解开,鸟儿懵了一下,扇动着翅膀,唐粒摊开手心,它转着脑袋,忽地低头啄了啄她的手。就在唐粒以为它受伤飞不了的时候,它展翅飞起。 鸟儿起初飞得还不平稳,很快就飞得远了。唐粒目送它离去,低头看看一双脏污的手,摇摇头。 天已黄昏,石榴树下,公司员工打牌的打牌,打羽毛球的打羽毛球,但不见唐粒的身影。周忆南看看腕表,她独自走开有大半个小时了。 唐粒落了单,周忆南穿行在石榴园里去寻她。读大学时,唐粒就爱冒险,胆子很大。周忆南见过她骑着同学的大摩托呼啸过午夜街头,也听过她对人传授熄灯后如何翻院墙回宿舍的经验。她像石缝里长出的植物,探头探脑地感受着阳光雨露,恣意伸展,不管不顾,就是要开出花来,非开不可。 一口深井前,唐粒把绳索拴在木桶上,沉进井里打水。她怕溅到身上,有几分吃力地提起来,双手颤巍巍。 周忆南顿住脚步,唐粒摔到水洼里了,两只手掌脏乎乎的,牛仔裤膝盖上也有几处醒目的泥印。他快速看了几眼,还好,应该没摔伤。 唐粒有所觉,偏头望来,呼吸微滞:“周总监。” 木桶边上的水盆里,搁着葫芦瓢,周忆南走来,拿起它,躬身从木桶里舀出水,以目光示意唐粒洗手。 井水沁凉,涓涓滴落在水盆里。唐粒搓洗着手,微微眩晕,一颗心像被花瓣拂过,又软乎,又细痒。这样的接近,两人同学那一年有过数次,都是在篮球场,有时是捡起篮球递给周忆南,有时是送一瓶水。 周忆南喝过自己送的几次水,这算不算是涌泉相报?唐粒胡思乱想,想抬头看他,但心跳得震耳欲聋,怕他听见,只敢盯着他的一双手看。 今天周忆南穿的是深蓝色衬衫,天气热,他把袖口挽上去,露出小臂,手腕的骨节突出,左手戴了一块表盘很大的机械表,是一双大而平直的手,指节有伤痕。 彩霞漫天,栀子花香在彼此周身隐隐缠绕。唐粒洗得很细致,指尖插入指缝,缓缓向上,捋过指背,回环游弋,像痴缠的鱼水之欢,周忆南抬臂浇着水,浅声问:“喜欢栀子花?” 每次看到栀子花,都会想起母亲。唐粒说:“是我妈喜欢。” 周忆南点头,却也没有别的话说,慢慢舀着水,让唐粒慢慢把手洗干净。她的手很小,指甲粉嫩透明,手背上青绿血管脆薄柔弱,像她摘取的花朵,一掐就离枝别去。 晚霞被剪碎似的,晃落在水中,像写满情意的眼波,一瞥一转,不着一词,就已说了千言万语。等唐粒洗干净了手,周忆南放下葫芦瓢,抖了抖手指上溅到的水滴,转身走了:“把裤子稍微搓一下,回去再洗。” 唐粒说声好的,从随身包里取出湿纸巾,把裤腿的泥浆擦去,印子还在,在客户面前有点丢人,好在是晚上,能混就混。 周忆南是特地来找人的,唐粒心知不能让人等,飞速把东西放回原处,再捡起脏掉的湿纸巾,揣进包里。 天黑了下来,唐粒抬头望,昏蒙蒙的天光里,周忆南行走在枝叶下,像走在荒野里,似近还远。她跟上,在他身后十几米开外走着,不想跟得太近,怕心事一张口就跳出来。 热风扑面,唐粒扯开衬衫领口透透气。她没跟周忆南单独接触过,虽然刚才也就几分钟,她整个后背都汗塌了,人很僵硬,脑子也转不过来,连句废话都不晓得说。 今天本来是混熟的开端,浪费了。唐粒挠头,说句“我们是校友”很难吗?可她喉咙滞涩到现在,她看着前方那清寒的身影,叹了口气。在校园里,看周忆南打篮球的人那么多,给他送水的人也很多,但凡他对自己有点印象,刚才会多讲几句话吧。 林间小鸟婉转啼唱,枝头石榴像一盏盏小灯笼照着两人,唐粒闻着花香,心情好转。周忆南不记得她没关系,如今是同事了,肯定有很多共事机会,但愿下次她不这么紧张,能找点话题来聊。 湖边餐厅,庭院开满炽艳的扶桑花。周忆南走到门口,掏出烟盒,目视唐粒走近,他说:“你先进去。” 周忆南在户外待了片刻。晚餐吃的是柴火鱼,汤底里有大量紫苏叶,散发辛烈的气息。鱼的味道很好,嫩滑鲜香,唐粒吃吃喝喝,悄然观察另一桌的他。 周忆南有自成一派的内心世界,言简意赅,他懂得如何跟人打交道,但不热衷这些,也不尝试融入人群。 对方公司的财务主管乌发雪肤,妩媚多情,说话未语先笑,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对周忆南有兴趣,周忆南应对从容,但表情很淡。如果对方是明火,他是石板,轻轻扣上,那火就冷却了。 郁菲用手肘碰了唐粒几下,那意思唐粒懂,美人遇冷了,可叹。唐粒仿佛一无所觉,她忍住不表白,因为大学时她就见过既美且慧的女生是前车之鉴,哪怕在梦中,周忆南也是她抓不住的流水浮光。 -- 第14页 不过在石榴园里,有那么短暂的时光,抓住了流水,任它从指间滑过。唐粒暗暗高兴,自己是被周忆南带来的工作人员,周忆南有责任感,专门去寻她,像小时候春游,老师怕她跑丢了,遇到了危险一样。 唐粒看着自己一双手偷笑,时隔多年,又被当成孩子对待了。周忆南为她洗手,是以为某个人会把双手按进木桶里,一下就弄脏一桶水,要打上几桶,洗上半天吗? 倒也舍不得那么浪费水。唐粒余光瞥去一眼,周忆南在喝茶,他几个下属都很会应酬,跟对方谈得很热络。 饭后,每人都获赠了一大盒冰淇淋,是用纯米酿的酒粕、新鲜水牛奶和蜜桃汁精制而成,唐粒感觉一口气吃不完,找服务员要了塑料袋拎着,回家慢慢吃。 从湖边餐厅走去停车场的路上,唐粒看到那几个小男孩了,他们在打陀螺,欢呼喧闹。 唐粒走过去,拍拍穿海魂衫的小男孩。小男孩瘪嘴想跑,被她抓住,把冰淇淋塞给他:“吃吧。” 周忆南回了回头,草地上,唐粒拦腰抱着一个小男孩,使劲打他屁股,嘴里说着话,估计是在教育他。 是那孩子使唐粒摔倒了吗?他有冰淇淋吃了,挨打也笑嘻嘻的。打人的那个先礼后兵,也笑嘻嘻的。她摘了一大包栀子花,今晚能做个香甜的梦吧。周忆南走在月光里,眼中笑意昭昭而不自知。 第6章 回程的车上,唐粒给陈海米发信息。今天是历史大突破的一天,周忆南为她洗手,她魂都飞了,她完了,今晚睡不着了。 陈海米乐道:“对你另眼相看,绝对记得你。” 唐粒回味再三,仍不确定周忆南记不记得校园里的交集,但陈海米说得对,从今开始新相识也很好。 被周忆南在心上放了一把野火,唐粒以为会失眠,翻来覆去了半天,酣然一觉,醒来时床头柜上一碗栀子花都开了。 上班后,唐粒去各楼层送文件。19楼总裁办公室,秦远山的特助温迪在外间忙碌,唐粒把快递放在她桌上。温迪拿到就拆开,里头却不是资料,而是一张话剧票,她看了看,喊道:“前台!” 唐粒刚走出门,折回来:“您找我?” 温迪对追求者的约会不感兴趣,递过话剧票:“问问有没人想去看。” 话剧票是今晚八点的第一排座位,唐粒拍照发到5个新人小群里,刘智博第一个说要,他说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话剧。 第二天上午,刘智博来找唐粒,约她中午吃饭为谢,唐粒说不用,刘智博拱手:“给个面子,我有一大堆感想想跟人交流!” 中午两人去隔壁的华夏广场吃饭,刘智博把选择权交给唐粒,作好出血打算,但唐粒选了6楼的美食城,一起吃个牛肉米粉。 刘智博暗笑,这姑娘真体贴,还好养。他点了两份牛肉米粉套餐,给唐粒单独加了一份绿豆沙,几句话就从话剧转到个人信息上,问:“你是独生女吗?” 唐粒喝着绿豆沙,点了点头。刘智博又问:“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唐粒抬头看他:“你问这些干吗?” 刘智博干笑:“随便问问。” 唐粒放下勺子,正色道:“我回去上班了。” 两人离席,刘智博想约唐粒晚上看电影。公司在员工休息区设置了家庭影院,配套设施堪比电影院线,饮料零食随便拿。唐粒听出他想追求的意图,拒绝了:“晚上我值班。” 刘智博问:“那明天呢?” 唐粒说:“明天也忙。” 刘智博没计较唐粒的态度,哪个白富美不是带刺的玫瑰?他就喜欢不好驾驭的女人,带劲。 身为前台,楼上员工没走,前台就不能走,今天的值班任务轮到唐粒,快11点了,她锁门离开。 每逢唐粒加班,老张必来接她。车刚启动,唐粒接到刘智博的语音电话,她按掉没接,刘智博发来语音:“下班了吗,要不要来我家附近吃夜宵?” 老张哦哟一声,唐粒跟他说了刘智博似乎有追她的意图,可她不过是送了一张话剧票,还说明是特助温迪没空去看的,不晓得刘智博为何会误会。 老张可不觉得刘智博误会唐粒有意,试问哪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没人追?次日上班,唐粒收到一大捧鲜花,她翻卡片一看,落款是大帅哥,正纳闷,家庭群里跳出消息:“粒子,收到花了吗?” 唐粒笑出声,看来家里人想用她已经有追求者这招让刘智博退却。趁着去11楼帮忙时,她特意当着刘智博的面问郁菲:“哪个会议室有空花瓶,有人送了我一束,我去插起来。” 刘智博下楼看到鲜花,不动声色,隔一天,唐粒又送到一捧鲜花,卡片上写着刘先生送,这下由不得她装傻了,发出共进晚餐的邀请。 刘智博以为是约会,但吃完牛肉米粉,唐粒把话说开,她感谢刘智博错爱,但她暂时没有恋爱计划。刘智博表态:“我慢慢追,直到你接受我。” 唐粒只好说:“我喜欢的不是你这一型,你追一百年,我也没感觉,还是别浪费时间金钱了。” 刘智博愣了一下:“那你喜欢哪一型?” 唐粒起码有一百个词形容周忆南,但别人评价周忆南最多的一个字是“独”,每每让她想到鲁迅先生的一句话,就笑着说:“猛兽总是独行。” -- 第15页 刘智博松口气:“你喜欢硬汉,我是啊。” 刘智博个头不高,还高度近视,却胆敢以硬汉自居,唐粒扑哧笑。她自幼混迹市井,跟着人学了各种五花八门的小把式,刘智博这种,照准鼻子打,她一拳就能打得他鼻孔流血。 唐粒笑得刘智博心猿意马,他勉强捡回神智,嘴硬道:“我练两个月就有腹肌了。” 唐粒再次说:“别忙活了,我们不合适。” 满以为这番话到此为止,但刘智博深信烈女怕缠郎,照追不误,唐粒查了查他每天送的鲜花套餐,倒是不贵,15块钱一份。可每天都被人起哄的感觉不好,她很烦恶。 老张来接唐粒,想以父亲的身份和刘智博进行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唐粒说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老张就教她两点:“给他讲个故事,就说你朋友找了个对象,男方是倒插门,还有,以后不生,男孩女孩都不生,你说你很赞成。” 唐粒拿这话试探刘智博,刘智博愣了愣,附和道:“我跟你想的一样。” 唐粒眯起眼睛看他,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刘智博第一次请她吃饭那天,老张就说这人有吃绝户的心思,今天一试,果然反常为妖。 老张还说:“这个人很鸡贼,你要防着他一点。”唐粒牢记在心,话说得不客气,“以后别再送花了,不然我直接扔垃圾桶。我们五个人只能留两个,你就没别的事情做吗?” 刘智博握拳要奋发,他太清楚唐粒刚才那些话的意思了,把他纳为考虑对象,才会想到以后,他一定要留下来,表现给她看。 新员工入职半个月后,主管公布了一次排名。这半个月以来,五个人各有失误,都被扣过分,唐粒因为U盾事件险些酿成大祸,还间接导致员工绩效奖晚发三天,分数扣得多,排名垫底,倒数第二的陶然比她只高4分,也岌岌可危。 陶然私底下抱怨主管的评分制度不近人情,相当于其中一人只有一个月试用期,唐粒也感到不公平,心态倒还行,接下来仍需尽心尽责工作,被辞退就再找工作,将来积累了工作经验,就再杀回华夏集团,总之仍想和周忆南当同事。 转眼到了周末,郁菲提议聚餐,唐粒推了:“我爸过生日,改天我请你。” 刘智博听到这句话,隔几分钟就刷一次网页,如愿看到唐粒发了照片,她在一家中餐馆为父亲庆生,九宫格图片其他八张都是菜肴,最中间那张是个头戴纸质寿星帽的光头男人,正低头面对蛋糕许愿。 中餐馆是人气餐馆,小有口碑,刘智博通过桌布和餐具认了出来,当即赶去餐馆。唐粒说她父亲不用司机,今天他们没准会喝酒,他去客串代驾,好好表现表现,不信唐粒还对他不假辞色。 隔着玻璃窗,刘智博看到唐粒在跟一个光头男人猜拳行酒令,她旁边是个长卷发的年轻女人,另外两个中年男人在谈天。 吃牛肉粉时,刘智博问过唐粒父母的情况,唐粒不答,还有些不情愿。此刻刘智博想,没看到她妈,莫非跟他爸离婚了?年轻女人会不会是她继母? 但凡豪门,总有大同小异的腌臜事。刘智博来了兴致,掏出棒球帽一戴,在唐粒那桌边上靠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一份甜汤。 唐粒又赢了一把,以筷子敲碗,让光头男人表演小魔术。刘智博吃惊地听到她喊男人为爸。 刚入职那天,有人去公司接唐粒参加拍卖会,唐粒跟同事说是她爸,但现在她喊爸的这个人是个大光头,跟之前那个明显是两个人。刘智博偷偷看了两眼,大光头用抽纸变出一条巧克力,把唐粒和年轻女人都逗乐,旁边几桌客人也有看热闹的,不约而同鼓起掌来。 桌上的酒又没了,年轻女人喊服务员拿酒,唐粒离席去卫生间,刘智博没敢跟去,但她好一会儿没回来,年轻女人说:“我去看看唐粒。” 当真有其乐融融的继母和继女吗?刘智博按捺不住,跟了过去,却见到唐粒在角落里偷偷哭泣,年轻女人安慰她,她哽咽道:“想到这可能是他最后一个生日,我……” 唐粒的父亲得了绝症?刘智博心一惊,再想到大光头的气色,十有八九做过化疗,他几乎想跳出来,跟唐粒说,还有我,但唐粒调整过来了,抹了抹眼泪说:“只争朝夕吧。” 刘智博溜回座位,唐粒和年轻女人也回来了,他听到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喊年轻女人“海米”,陡然想起唐粒跟丁小童和郁菲说过,她最要好的朋友陈海米在隔壁的华夏广场一楼专柜上班。 酒足饭饱,他们要撤了,刘智博想先行一步,却听到唐粒说:“爸,你看这个要不要打包?” 刘智博险些没叫出来,桌上3个中年男人,唐粒对每个人的称呼都是“爸”!他只用半秒钟就明白了,怪不得第一天来上班时,唐粒开豪车、拎大牌包,原来是被.干爹们供养的,干爹还不止一个。 刘智博气急败坏,在他面前装腔作势,统统是假的!他一晚上没睡好,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直接拆穿唐粒的身份:“有人说你是伪白富美。” 唐粒对答如流:“我说过我是无产阶级。” 刘智博最恨她没事人的样子,说:“那你的豪车和包是哪来的?” 他是质问的口吻,唐粒听得刺耳:“关你什么事?” 刘智博得意洋洋地抖落:“麻雀装什么凤凰,谁不晓得你找了三个干爹养你!” -- 第16页 唐粒大怒,一拳轰上,刘智博被打得鼻孔出血,眼镜掉落到鼻尖上。 公司员工闹矛盾,口角纷争的多,拳脚招呼的少,众同事目瞪口呆。唐粒收回拳头,怒视刘智博:“你嘴巴放干净点!” 刘智博捂着鼻子说:“我可没造谣,我亲眼看到你喊三个老男人都喊爸!” 唐粒略一思索就懂了,这厮昨晚跑去中餐馆了。想到三个养父被编排成这样,她一脚踹向刘智博的小腿,刘智博脚一崴,唐粒冷笑:“再敢乱说话,我打不死你!” 手一拍,唐粒回岗干活,丁小童和郁菲都很维护她:“别听他胡说八道。” 唐粒道谢,明知她俩很希望听到她的解释,但她不打算对人说私事。小时候,她父母先后亡故,她被父亲生前的三个朋友共同抚养长大,他们都把她当女儿看待,她本来在“爸”前面加了姓氏,但陈爸和张爸很正常,喊老王就很奇怪,于是一视同仁都喊爸。 隐痛不与外人道。唐粒想到老员工说:“高管里就没几个人在乎风评的。”她发现做到这一点,好像不难。跟人说了又怎样呢,最多换得几句同情,然后把她的身世传来传去,在中学时,她就听够了。 最后一周时,倒数两名是刘智博和郁菲,唐粒比刘智博只高两分,丁小童和陶然的优势也不明显,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很紧。 老张和老陈得知唐粒处境,一个要帮她找新工作,一个想去警告主管,唐粒都谢绝了,她23岁了,不再是小孩子,工作上的事她自己解决。 老陈放心不下,有天他送老王去医院化疗,在医院门口路见不平,帮一个老太太抢回被小偷夺走的包,里面有3万块救命钱。 老太太和女儿感恩要下跪,还数出一千块钱答谢老陈,老陈推辞,转念想到唐粒,让老太太的女儿去做一面锦旗,费用他出。 老太太的女儿亲自把锦旗送到华夏集团,展开来看:虎父虎女,义薄云天。唐粒哭笑不得,主管投以冷眼,是好人不代表是好员工,唐粒不好好工作,还搞小聪明作秀,不是光彩行为,扣3分。 老陈想帮女儿撑场面,涨分数,帮了倒忙。唐粒落到倒数第二,但报喜不报忧,对老陈说:“加了三分!同事都嫉妒啦,主管说不能再走捷径,毕竟我们得先做好本职工作。” 老陈为自己的妙招得意洋洋。第一个月考评结束,最后一名是陶然。他忧闷地收拾着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唐粒走到大门口透气,决心剩下的日子放平心态,认真做事,敞亮做人,别的都去他大爷的。 第7章 秦岭睡到快中午起床吃晚餐,秦远山竟然在家,他的私人医生来给他制定三伏天养生餐。 秦岭让住家阿姨把餐食端去露台,秦远山闲谈似的说:“曼琳回国了,你去接机吗?” 秦岭充耳不闻,从冰箱里摸出一个冰淇淋上楼。沈曼琳回国阵仗大,前几天,秦岭就看到她晒了随身携带的行李:“托运怕摔着,好重,谁来接我?” 夜里,秦岭开车去机场,一见面,何雨竹就扑进他怀里,被记者拍了个正着。 何雨竹是谈茉工作室签的新人,年方十八,腰身十八,清纯娇小,像一朵刚开的玉兰花。她出道后只拍过一个小品牌的广告,名不见经传,帽子一戴,口罩一戴,没几个人认得她,记者来拍照,自然是宣传团队干的,但秦岭要的就是这效果。 把何雨竹送到工作室,秦岭去汀兰会所喝酒,地方是小五介绍的,说它以好酒和雪茄闻名。 走进包间,狐朋狗友纷纷调侃:“怎么不把女明星带来?” 小五刷到两条新闻,一条在娱乐版块,秦岭密会谈茉旗下签约艺人何雨竹,双方关系疑似破冰,一条是财经新闻,华尔街华人精英沈曼琳高调回国。秦岭扫了一眼,沈曼琳安排了记者,一下飞机就接受采访,自我炒作了一把。 沈曼琳休整了一天,来华夏集团面见秦远山。丁小童循例让她登记,她签完名要走,却哎呀一声,她身穿的真丝裙子被工作台一处突出的毛刺扯住了。 唐粒让沈曼琳别动,随即拿出针线包,蹲到她腿边,细心地把丝线挑出来,绷直了,虽然不能完全恢复原样,但大体看不出来了。 沈曼琳道谢,唐粒笑着目送她走进电梯间,把工作台上的毛刺捋平,再用透明胶带沾去木屑,反复了几遍。刘智博见状冷笑,假白富美碰到真白富美就只有奴颜婢膝的份。 沈曼琳送出给秦远山的礼品,大谈商业计划,她创办的投资咨询公司在注册中了,很快就能挂牌开业。 沈庭璋为女儿骄傲:“都是她远程跟人联系的,我半点心都没操。” 沈曼琳说:“等我公司开业,就请秦叔叔和秦岭去做客。” 秦远山笑说一定一定,沈曼琳告辞去找周忆南叙旧,问起秦岭和谈茉交恶始末,周忆南推说跟双方都不熟,沈曼琳又问:“秦岭那样对她,怎么会去给她旗下的艺人接机?” 你回国当天,他去接机,却不是为了迎接你,摆明是做给你看的。周忆南没回答,沈曼琳便不再问,敲了敲她带来的两支香槟:“接风宴我们把它喝了。” 沈曼琳的车停在大门口,下午五点多,她和周忆南一起走出电梯。路过前台,唐粒抱起一摞资料,沈曼琳对她友好一笑。 -- 第17页 明亮日光下,白裙女孩不施粉黛,明眸皓齿,比柠檬水更清新,沈曼琳夸道:“你们公司的前台长得挺漂亮。” 唐粒听到了,扭头望过去,周忆南似乎点了一下头。唐粒知道可能只是礼节性回应,仍然心花怒放。 唐粒走后,刘智博跟人说风凉话:“有干爹的人没资格看别的男人。” 丁小童斥责刘智博说话太难听:“她真有干爹的话,干吗出来上个几千块钱的班?” 刘智博嘴一撇:“这你就不懂的吧,摆个独立自主的姿态,更惹人怜爱嘛。” 沈曼琳找周忆南,是让他帮忙安排开业典礼。母亲在国内给她物色了齐整的员工团队,但她更信任父亲的副手。 周忆南本来推脱了,沈庭璋也不想让自己的人马牵扯到女儿的事,奈何沈曼琳的市场团队几次交出的方案都不怎么样,他只好让周忆南走一趟,下不为例。 周忆南为沈曼琳做了全套方案,沈曼琳把他当助理用:“陪我去取翻糖蛋糕。” 网上有个工作室出品的翻糖蛋糕美轮美奂,沈曼琳在美国读书时就预订了,周忆南陪同她前往,取了蛋糕要走,沈曼琳说:“我想回我学校吃个豆饼。” 在美国读书4年,沈曼琳最怀念中学门口的小吃。当年,父母都不允许她吃路边摊,但总有男同学献殷勤,她为了控制身材,每样只吃一两口,去美国了才晓得那时是多么暴殄天物。 沈曼琳买了豆饼和奶茶,准许自己放纵一次。她排队时,周忆南站得稍远抽烟,她回头望,黄昏深处,周忆南叼着烟,半张脸都掩在烟雾里,目光向下,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很厌世,也很诱惑,几个路过的女孩都在看他。 周忆南帅得锋利浓烈,但走不近。拉着他办事,他井井有条都办好,但任何客气话,到他那里如盐着水,激不起他任何情绪。沈曼琳想,秦岭也不爱理人,只是表象,他本质是顽童,宠着哄着就好。 小时候,沈曼琳和秦岭认识,玩不到一起去,她出国读书后,跟秦岭再度相识,对成年后的秦岭算得上一见钟情,但秦岭对她很疏远。 秦岭身边全是玩伴,男女不拘,沈曼琳和他们一起玩,逐渐被接纳进了秦岭的圈子。秦岭就是喜欢有人跟他玩,只是任何游戏到了一定阶段他就意兴索然。 沈曼琳表白是在21岁的夏天,一群人飙车,路易斯出了事,她身在那辆跑车里,被秦岭救出来。 路易斯是秦岭最要好的朋友,秦岭很消沉,沈曼琳向他表白遭拒:“我只把你当朋友。” 自那以后,秦岭不再热衷赛车,也不大愿意见到沈曼琳,他身边依然围绕着数不尽的玩伴。 恩爱甚笃的情侣多半是从朋友做起的,沈曼琳被拒,但不受挫,自信秦岭终有一天会和她携手。 沈曼琳给周忆南买杯桂花乌龙茶,忽见他摁灭了烟。她没反应过来,被5个男人从各个角度拦住去路。 为首的男人笑得无耻又轻浮:“哟,美女,请我喝奶茶啊?” 沈曼琳很后悔来老城区的生活区,高中时她和同学逛街碰到过露.阴.癖,之后父亲不让她放学闲逛,车接车送,她嫌父亲限制她人身自由,闹过很多次。 男人们争先恐后地凑上沈曼琳,手往她脸和胸部伸,把她往停在路旁的车上拽,有路人张望,被他们瞪回去:“打小三,看什么看!” 沈曼琳挣扎,被人按住,周忆南从身后一脚把其中一人踹扑在地。另外几个人摸出家伙,清一色匕首,齐齐对准他,怪笑道:“呵,周忆南,你女人借哥们玩玩。” 周忆南抓住一人胳膊,拽至身前,横肘击他太阳穴,脚向腘窝踏去,惨叫声响起,他把这人丢开,迎上另一人的刀。 沈曼琳爬起来,躲到一旁摸手机,对路人大喊:“报警,快报警!” 这一带小店多,周忆南被5人围攻,且战且退状,寻找着趁手的武器。一家杂货店门口,店主躲进店内看热闹,门前有把木椅,他抓起来,向对方头上砸去。 对方头破血流,木椅被砸落在地,尖细木块飞溅,周忆南抓住一块,以它为刀,照准来敌的手就扎。 来敌的手掌被刺穿,痛嚎翻滚。周忆南回旋飞踢,踹开偷袭者,扬手缴获一把匕首,划破对方的手。 5个人你搀我扶作鸟兽散,周忆南任他们去了。沈曼琳买好奶茶时,他就发现这几人躲藏在角落,都很眼生,但应该是他哪次为沈庭璋干脏活结的仇。 几年来,数次被伏击。周忆南手插裤兜,按住随身携带的军刀,以这几人的身手,还不值得他动用自己的刀。 沈曼琳惊魂未定:“他们是谁,为什么找你麻烦?” 因为你父亲让我找他们麻烦。周忆南俯身,拾起地上的小风车,递给路边吓呆的小女孩:“别怕。快回家。” 星期一下午,商务部开会,副总监的助理订了下午茶。外卖员送到前台,唐粒和郁菲去分发。 与会者闲谈,怨言不断。唐粒默默聆听,会议的议题是一对新婚夫妇,他们将在下个月举行户外婚礼,场地选在一家奢华度假酒店。该酒店是国际连锁,都开在全球最负盛名的海岛上,为游客提供绝佳的避世体验,是诸多名流的度假选择之一。 该酒店进军中国,买下云州海滨一处环礁,历时多年,打造成海湾酒店。今年初它与华夏集团签约,由华夏集团负责提供私人管家服务,致力于满足住客度假过程中的所有需求。 -- 第18页 海湾酒店开张在即,新婚夫妇是他们接待的第一批至尊贵宾。新郎是功勋后代,仕途走得很好,如今是一方大员,他丧偶两年多,新婚妻子是古典舞者,想要个草坪婚礼。 看过酒店拍摄的实景后,新娘嫌草坪质量差,达不到绿草如茵的效果,上镜不美观。当然,草坪只是她要求整改的一项,她列出的表格里有20多项待处理。 中午,唐粒去公司食堂吃饭,背着人给养父老王打电话。老王以前当健身教练时,有个客户做草业生意,服务于高尔夫球场、跑马场和运动场之类,唐粒去玩过。 唐粒觅得商机,养父老王和老陈迅速响应,去找草业老板商谈,事成从中抽点钱。这种活计老陈干得多,几天后,他把事情谈成了,不仅能拿一笔信息费,草坪铺设施工还能再赚一道钱。 海湾酒店选的草坪品种密度均匀整齐,耐寒耐旱耐踩踏,最大的优点是成平后进入缓慢生长期,基本无需修剪,夏季干燥炎热也能良好生长。养父老陈带上一大帮熟人去铺草坪,草业老板派了专人指导,他们上手很快。 海湾酒店风景宜人,老陈说远超他在云州见过的所有五星级酒店。周末时,唐粒去看他,保安确认她是工头的女儿,让她通行。 海湾酒店隐于海岛,享有绝美的海岸线,共设有18间庭院套房和6套双卧室别墅,整体设计以自然风格为基调,视野极佳,四季风光尽收眼底。 养父老陈不让唐粒插手干活,唐粒溜溜达达,来到新婚夫妇订的庭院套房“天之幕”,它是酒店最豪奢的一栋,很适合举办大型且私密的婚典。 庭院内设8间套房,唐粒踏着青石楼梯上楼,注意到楼梯口的挂画。画面是深浅不一的蓝色,一只长着洁白翅膀的小熊托腮远眺,耳朵耸起来,圆圆钝钝的,一派童趣憨实。 唐粒有意临摹,拿手机拍了几张。它画面很简单,难点在于配色,想调出或澄澈或深静的蓝色,得一遍遍尝试。 周忆南走进庭院,抬头望见站在楼上的唐粒。她穿着白裙子,头发高挽,细颈玉洁,墙上射灯倾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了一层柔光,皎白似梨花。 周忆南不止一次望过唐粒背影。那年春天,在校园巧遇她和同学春游归来,她们骑着单车说笑,她的背包里插了几枝开得灿烂的梨花,忽然松开双手,任由单车冲下斜坡。 整个春天像雪亮的瀑布似的,从悬崖奔涌下来。周忆南站在篮球场上,单手抓着球看那女孩远去,她后背斜插梨花,像侠客背着长剑,生命的快意尽在那一撒把的瞬间。 花瓣在大风里飞扬,女孩的身影被梨花遮住,笑声如铃,洒了一路,像山野花魅偶然来到人间。那是时年20岁的唐粒。 唐粒赏完水彩画,想往上走,眼角余光瞥到楼下有人,她回头,大门口,周忆南仰首望着她。 落日西沉,晚霞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周忆南身着白衬衫,臂弯搭着商务西装,身材高挺修直,有一种冷肃的气场。唐粒心跳激越,沉寂了几秒,喊道:“周总监。” 周忆南扯松领带,缓步走来。唐粒想着在那天在石榴园没发挥好,想跟他多说几句话:“我爸跟人在外面铺草坪,我过来玩。” 周忆南颔首,踏上楼梯,忽有人从楼上探出头:“周总监,风水大师他们已经到了。” 风水?唐粒眼神噌地亮了。养父老陈以前听说这一行很赚钱,专门去研究过,但空有理论不能成事,最重要得找一堆吹鼓手卖力吆喝,把名气打出去。 包装成大师,得花大钱,老陈死了这条心。唐粒很想见识这位大师的水平,周忆南看出来:“上去看看吧。” 周忆南的声音温风如酒,毕业后三年再见,更加令人心荡神驰。天热,他袖口微挽,露出黑金腕表,后背汗湿了一块,唐粒离得近,闻见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松木香,大概是洗发水或沐浴露的香气,她腿间泛软,心里闹哄哄,暗暗走慢些。大学时她就知道,周忆南对她有最直接的吸引力。 新婚夫妇的卧室很宽大,提供特大号双人床,起居室和浴室,露台正对着蔚蓝大海,海中小岛和珍珠养殖筏零星散布。 室温开得很低,唐粒感到凉爽舒适,低叹一声。周忆南侧首看她几眼,她热得鬓角发丝湿贴,颈侧细小绒毛晕染在光线里。 室内人很多,有几人是周忆南团队的员工,风水大师只带了一名弟子,手拿罗盘滔滔不绝。 风水大师业内知名,给很多公共建筑看过风水,平素不看内宅,这次是给副总裁沈庭璋面子。周忆南和助理飞去香港把他请来,陪他和弟子在云州玩了几天。 新娘方发来的整改清单里,第一条提到庭院直冲一条带桥的路,老一辈说有煞气,但酒店高层提出换一栋,她不肯。风水大师认为庭院西侧有个莲花环岛,冲淡了路桥带来的煞气,使大凶转为大吉,如果对方还不满意,就在卧室外墙留个中空,做成太极图造型,化煞气为财气。 风水大师煞有介事,唐粒听着好玩,可惜她自小没财运,长这么大,只中过一次奖,是梦到一串数字,养父老陈拿去买彩票,中了一千多块。 老陈说有家银行建大楼时,连门前两只石狮子都是按大师算好的时辰安置的,还怕两只石狮子互相嫉妒,请了两拨车、两拨人马同时运送。 -- 第19页 唐粒引为奇谈,此刻才发觉相信“一命二运三风水”理论的人很多。庭院一楼有口鱼缸,活水从一侧流入,一侧流出,整改清单说这样不聚财,风水大师让酒店的人调整成一侧流水进来,汇聚到池子里,锦鲤养在池中。 唐粒听下来,对方的诉求都在强调保官运财运,她想到商务部的人指摘新娘事多矫情,其实新娘是被推出来当恶人,真正有需求的男人隐了身,挺可笑的。 书房的方桌也被提了意见,四角尖尖不好,风水大师建议酒店换成圆桌,再在墙上挂一面铜镜。唐粒心里发笑,她总算知道那些丑得震古烁今的建筑是怎么搞出来的,不见得是设计师水平差,可能是应业主和业主身边亲朋之求。 清致雅洁的空间里堆砌各种杂乱元素,不伦不类。唐粒偷瞥周忆南,他跟在风水大师身侧,面容肃正,似乎在想事情。 酒店员工送进鲜花,换掉起居室桌上的瓶花。目前还没客人入住,但细节一丝不苟,极尽尊荣。 酒店员工插花,花束上的蓝色缎带掉落,唐粒弯腰拾起,想扔进垃圾桶,转念拿在手上摆弄。 集团拓展新能源燃料业务,周忆南去监管部门办理许可证,开了一下午座谈会,有关人士仍然表示再研究研究。还能从哪里再想想办法?他暂时理不出头绪,下意识看向唐粒。唐粒正在看他,霎时乱了方寸,错开眼神。 裙兜的手机响了,唐粒把手中物事放到桌上,走开接电话,是老陈打来的。挂了电话,唐粒走回来,轻声道别:“周总监,我爸喊我去吃饭,再见。” 这家酒店中餐厅是名厨打理,周忆南本想让人给工人送些酒食,他停顿一刹:“去吧。” 唐粒走开,周忆南目光低淡,瞥见桌上物事,唐粒用扎花的缎带编出一颗星星。 中学时,有女生用塑料管编了365颗彩色的星星,装在玻璃瓶里送给周忆南,他没收。印象中那种星星很秀美,听说中间是玫瑰花形状,唐粒编的圆滚滚,像用简笔画的立方体,俏皮可爱。 四下无人注目,周忆南长指轻拂,掠走一颗星,把它收进西装口袋。走到露台上向下望,唐粒走在晚霞云端里,衣袂翩然。 看完风水,一行人去餐厅就餐。海滩上,唐粒和工人们围坐吃喝,可能是炒面炒饭和卤味熟食,便宜实惠,油水重,味道未必好,却是劳作一天最舒服的时刻。 月明光光星欲堕,海面波光隐隐,映照着那朵梨花。周忆南目光流连,他们吃得很快乐,不时划拳,唐粒又赢了一把,突然拍了一下小腿。 蚊子没打着,唐粒扬手连抓几下,周忆南嘴角上扬。最普通平凡的日子被他们咂摸得有滋味,远比他在饭局跟人虚与委蛇来得痛快。若有一日,他想成为其中一员,在海滩散散步,在街头喝杯酒,花瓣打着旋儿落进空杯里。 第8章 在汀兰会所醉生梦死了几天,小五载着女朋友狐小檬去看海边日出。行至滨海大道,跑车和一辆雪佛兰相撞,雪佛兰被撞得飞起来,飞出七八米才侧翻在地,还撞歪了绿化带的一棵行道树。 小五和狐小檬从跑车里爬出来,所幸的是,雪佛兰车里的父子俩都只受了轻伤。小五又是赔钱,又是赔礼,车主总算接受私了。 雪佛兰车尾变形,而跑车时速达到两百公里,受伤更重,小五苦着脸报修。修车行来了两个人看了看,跑车是几年前的限量版,业已停产,修起来难度太大,他们胜任不了,去找老张兴许有点希望。 老张,张可定,云州修车界的大神,给人改装车是出了名的。他技术好,价格公道,就是有个小嗜好,再贵的车,他修好都得征用两天,过过手瘾。 买得起豪车的人个个财大气粗,没人拒绝老张。小五慕名去修理厂找老张,老张也说这车难修,零部件还得设法去配,没个十天半月够呛,小五答应了,预付了定金。 跑车被毁,秦岭蒙在鼓里,仍天天去汀兰会所喝酒。在国外同学时,沈曼琳就知道他好酒,找江岸打听云州知名酒行,摸来汀兰会所。 沈曼琳送出礼物,秦岭假装惊喜,问她多少钱,随手就转账给她,劝她别再搭理自己这种花天酒地的废柴。沈曼琳大大方方端酒就喝:“小酌怡情,我可不觉得你是废柴。” 秦岭搂过酒友撩拨的女孩离开:“你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搞不懂喝花酒的意思?” 出了汀兰会所,秦岭转战“貘”酒吧再喝一轮,它和汀兰会所齐名。喝到午夜归家,秦岭指挥代驾停车,蓦然发现有辆跑车不见了。 似乎有几天没见着那辆跑车了。小五也有几天没露面了,秦岭打电话问:“你人呢?” 小五撞车伤到脸被群嘲,这几天窝在家玩游戏,找个借口应付过去:“我再开几天。” 小五再去修车厂,跑车被拆成了一大摊,老张有两种配件订不到,想找人加工生产,但开模花费高,他和小五打商量:“你看修不修?” 小五一问价钱,翻了脸:“你这叫坐地起价!” 老张说:“那我把它复原吧,刚来是什么样,就给你弄成什么样。” 小五不干,但他掏不起高额维修金,正争执,唐粒来修车厂给养父老张打下手。她从小就爱帮老张干活,到华夏集团工作后,每逢周末就来玩。 -- 第20页 打一照面,小五就觉得唐粒眼熟,多看几眼,他认出来了,是被他抢U盾却没能得手的前台姑娘。 唐粒身上穿的衣服也眼熟,秦岭被关在卫生间,小五查过监控,画面比较模糊,但真人往眼前一站,错不了! 唐粒是秦远山的员工,约等于是秦岭的员工,有她在,不信老张还敢狮子大开口。小五手机一拨,电召秦岭:“我找到锁你的人了!” 秦岭看到破烂的跑车,气歪了脸。再看唐粒,不就是抢了U盾,她不惜跟去拍卖场锁人,纯属蓄意报复! 养父老陈没有正式职业,他长得好,个头又高,收拾收拾很有派头,能唬人,年岁渐长也能找到受雇于人的活计:今天去拍卖场哄抬个价格,明天挤进抗议队伍出个人头,起个哄,后天帮讨债公司把个门,望个风。他经常带唐粒去见世面,改善伙食,主家见到多了个漂亮姑娘很少会说什么。 唐粒客串老陈秘书参加拍卖会,却被秦岭说成跟踪,她气坏了:“是冤家路窄好不好?” 秦岭哼道:“三天修不好,等着赔钱。” 唐粒心想这人还真干得出来,但场面上不能输,咬牙道:“你得罪我在先,我锁你是以牙还牙。” 秦岭撂完话就走:“谁锁我,谁就是我仇人,就三天。” 三天是决计修不好的,老张愁眉不展,唐粒急得硬气不起来,想去求秦岭多给点时间,先是利用工作之便,查到秦家常住的别墅,猫在附近观察,被保安发现请走;再潜伏在秦岭必经之路上,冲出来拦车,秦岭被迫急刹,大骂她找死。 唐粒服了软:“我爸说了,能修好,就是需要时间,你别去为难他,行不行?” 秦岭招手喊交警:“这个女的碰瓷。” 交警问话,唐粒让他调监控以证清白,秦岭绝尘而去。交警看看唐粒的模样,想想秦岭的模样,一声叹息,八成是男的负了心,女的求复合。 唐粒几次铩羽而归,跟陈海米感叹求人办事难,陈海米教育她别硬来,得学会示弱。秦岭再讨厌,心是肉长的,哭得梨花带雨,多认认错,很难吗? 不上班的人没行程,但肯定有消遣之处。老张说那辆跑车价值两千万,唐粒推测秦岭在本市有固定的超跑圈子,搜索了几个群,刷刷刷给群主发了她和众豪车的合照,通过验证。 在群里潜伏了一下午,唐粒看到一个叫山令的家伙响应了群主的号召,他晚上会去花式赛车现场。 唐粒买了最便宜的票,进了场馆,摸出小镜子练习微笑,想去给秦岭加油助威,没想到秦岭是纯粹的看客,捧着一大盒冰淇淋,坐在第一排边看边吃。 唐粒挤过去,对秦岭和颜悦色,但一碰面,秦岭就跟工作人员揭发:“我前女友,她说她包里有炸弹,要跟我同归于尽。” 唐粒被保安一个擒拿按倒,她气急败坏:“秦岭,你混蛋!” 秦岭笑得很恶劣。工作人员如临大敌,虽然经过排查,发觉唐粒并没有携带杀伤性武器,仍是劝退她:“小姐,不好意思。” 唐粒不走,被两名保安架走,秦岭打个响指,多给老张几天时间也不是不行,但让唐粒头悬达摩克利斯之剑比较好玩。他早说过,最恨被人锁起来。 三天时间已过,但秦岭和小五都没露面,唐粒心下稍定,投入到工作中。下班前,陈海米召唤她去做美甲,今天是会员半价活动。 美甲店在华夏广场负一楼,唐粒欣然前往,她不喜欢做颜色,也不喜欢搞花样,但想把指甲修一修。 陈海米工作的专营店是高档品牌,最近有个男客户频频来买产品,陈海米拿了不少提成,跟同事合办了美甲会员卡。 男客户是外企高管,他购买产品用于赠送客户,陈海米视他为大客户,很捧着他。一来二去的,两人熟络了,男客户发出约会邀请。 约会地点定在华夏广场7楼的意大利餐厅,陈海米上个电梯就到,有足够的时间细致打扮。她比唐粒先到,落座喝起美甲店送的银耳羹。 一个顾客和店员相熟,一边磨着指甲,一边聊些琐事。陈海米本来没听,但该顾客几次说到“我们华夏”,她留了心,竖起耳朵听,能帮唐粒收集一点周忆南的情报也是好的。 唐粒慢悠悠到来,该顾客已经走了。陈海米忍了一肚子八卦,等到离开美甲店,才转述给唐粒听。 该顾客八成是高管身边的人,对华夏集团掌故如数家珍,她把某个男人称为凤凰男,还说凤凰男把女朋友哄得头晕转向,但想入得江家门,很难。 唐粒听到凤凰男的女朋友名叫丁雪,立刻懂了,该顾客说的是分管副总裁齐玫的家事,她有一儿一女,儿子是商务部总监江岸,女儿丁雪是企划部主管,男朋友章早即是凤凰男。 章早追到丁雪后,齐玫不甚满意,数次让女儿丁雪跟别人相亲。该顾客说自己跟江岸是点头之交,不清楚江岸的想法,但能被秦远山当接班人培养,江岸必然不是等闲之辈,一定看得出章早是草包。 友情这件事很玄妙,混在一起玩并不看重对方是否优秀,在该顾客看来,江岸和章早相处得很亲厚。 该顾客说到这里,为她做美甲的店员笑道:“就像我和你,你也没嫌过我给人打工。” 该顾客说:“我也一样在给人打工。” -- 第21页 店员说:“打工也有等级,给大老板当助理,也算人上人了,哪天下放到分公司,绝对有个好职位。” 陈海米形容了一下该顾客的长相,清瘦戴眼镜,像个教文科的大学讲师,唐粒猜出她的身份:“可能是我们秦总的特助,英文名叫温迪。” 温迪随手送过唐粒话剧票,唐粒对她有印象,但对八卦内容兴致不高,除非她说的是周忆南。 回公司后,在电梯里,唐粒第二次偶遇章早。第一面时,章早就注意到她了,这次站在她身后,又看得出神,直到江岸走了进来,他收起目光,跟江岸交谈。 江岸去19楼汇报公事,电梯门开,他缓步而去,一身风流意,仿佛轻裘白马踏花而过的王孙公子,郁菲给了唐粒一个惊艳眼神。 有天加班回家的路上,郁菲说过江岸是公司女员工仰望的人,长相好,有风度,跟他相处如沐春风,难怪秦远山把少主之位给了他,比起顽劣的亲生儿子,外甥才是可托付江山之人。 唐粒很认可郁菲对秦岭的评价,但本能觉得江岸其人有点浮。一个真正有品格的人,不会在章早用轻佻眼神打量女员工时,报以谑笑。 《中国船舶制造行业市场需求预测与投资战略规划报告》仍没收到反馈,又被秦远山搁置了。丁雪很不服气:“姨父晾着我们那么多项目,他绝对是对我俩有偏见。” 光是秦远山倒罢了,江岸可是丁雪的亲哥哥,也对项目虚与委蛇。章早烦透了,交出他熬夜做出的新项目计划,丁雪赞赏有加:“这个比那个完善,前景也好,我约我姨父时间!” 温迪是为秦远山制定行程之人,给了丁雪5分钟时间。秦远山吃着营养餐,丁雪拿着项目计划书,滔滔不绝建议公司花15亿兴建大型社交网站,秦远山笑说对互联网不熟,丁雪说:“您把尚方宝剑交给章早,让他物色团队去!” 以往丁雪胡闹,秦远山只当外甥女彩衣娱亲,前来给他讲个小笑话,让他开心一刻,但这次她竟然想帮章早争取职位,秦远山没法再给她面子,直言相告:“15亿,他敢提,你就敢来吗?” 丁雪傻眼:“姨父!您不懂互联网不要紧,您把它想成是线上的华夏广场,投入虽然大,利润也高!” 秦远山挥挥手,温迪下了逐客令:“秦总等下要飞北京。” 丁雪出门,转而去找江岸:“我们想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哥,他肯定是怕我们一家独大。” 丁雪工作一年多,起码给秦远山递了十几份商业计划,独独这次惹恼了秦远山,江岸听完来龙去脉,也沉下脸:“我和妈都不赞成你喂资源给章早。他志大才疏,你看不出来吗?” 丁雪听得刺耳,怒道:“你跟妈一样,对他有偏见!他不就是家里穷了点吗,可他发表了那么多文章,口才也好!” 草包通常看不出别人是草包,江岸很无奈:“他不堪用,只能当个解语花,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丁雪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枉你平时跟他关系那么好,敢情你是这么看他的!哥,这些话我可以不跟他说,但你不能看不起他,他是你的自己人!公司这么大,你有几个嫡系?你拼命拉拢周忆南他们,周忆南也和你不熟,还跟你平起平坐。你别以为少主的位置很稳,秦岭大智若愚,你看不出来吗?” 江岸说:“去忙吧。” 丁雪回办公室,被章早好一通安慰。烛光晚餐后,章早送丁雪回家,转头去找人诉苦。 狗腿送来好酒,指责秦远山墨守成规,跟不上时代,章早心情才好了些许。假如丁雪不是难以受孕的体质,他只怕已经登堂入室了,才懒得呕心沥血构思各种商业蓝图,还得不到赏识。 丁雪社交网络玩得转,每天都发穿搭自拍上网,积攒了几万个粉丝,她越想越觉得章早的项目计划书大有可为,想走曲线救国路线,让秦岭出面搞定秦远山。秦岭大学毕业回国月余,整天跟秦远山作对,秦远山肯定希望他能做点正事。 丁雪拿着项目计划书去找秦岭,称其核心是互联网精英历时6年做出的创投项目,章早花了大力气才弄到一手资料,若不是前期得烧钱,她和章早就单干了。 听到“烧钱”,秦岭很感兴趣,要是能让老秦赔钱,那值得一干。他翻开项目计划书看了翻了几页,被噎住。秦远山那个人虽然用人唯亲,但也不全然没脑子,把丁雪放在闲职上,一定是看出她是草包。 秦岭一会儿看报告,一会儿看丁雪,心生同情。正因为是草包,才会把章早这种其貌不扬的所谓才子当个宝,如果他代表丁雪把这堆废纸交给秦远山,杀伤力为零。 一个恶作剧,缺乏创意就无聊了。秦岭递回报告,问丁雪:“你看我像认识这些字的人吗?” 丁雪和章早铩羽而归,秦岭躺回露台看天,真不耐烦跟比自己还草包的人玩。 被秦岭几句话打发了,丁雪恼火:“我早跟你说,他脑子不好用,懂不了!” 章早笑得神秘莫测:“我看他在韬光养晦。” 丁雪斜了男朋友一眼:“他想上位,你看董事会那帮人点不点头。” 章早说:“父债子还,天经地义,父亲的职位,儿子继承,也天经地义。董事会那帮人里有不少老家伙会觉得秦岭才是正统,让你哥当副手辅佐他,这不可能吗?” -- 第22页 丁雪呵呵笑,秦岭在国外读的是农学,肯定是好混学分的专业,他懂什么商业?说来可笑,一个玩泥巴的人,仅仅因为是秦远山的儿子,就可能当家做主,江岸心气高,绝不甘于当表弟秦岭的副手,若有那样一天,丁雪猜他会拂袖而去。 几个同学都转发了同一个视频,秦岭点开看,沈曼琳开了投资公司,请了众多记者捧场,还对着镜头表示打算跟华夏集团合作几个重点项目云云。 怪不得上午起床看到餐桌上有张开业请柬,百分之百是沈曼琳托秦远山转交的。秦岭想到秦远山在家夸过沈曼琳,没准他有撮合之意,他心浮气躁,半点都不想在家里待了,拿起车钥匙的一瞬间,他很高兴,有地方去了。 修理厂,老张低头忙碌。这几天,他托了好几个人,终于有同行表态可以帮忙,国外有一辆同款跑车报废,零配件都在废旧工厂里,刚才对方发来照片,其中刚好有老张需要的配件。 难题即将迎刃而解,老张干活时哼起了歌,秦岭晃过来,老张说了这件事,秦岭很意外。更意外的是老张没伸手要钱:“等我收到看看能不能用。不行就再想办法。” 秦岭想撒气不成,鼓起脸。唐粒趁周末来给老张送饭,远远看到秦岭恶形恶状,想起被他找保安架出场馆的狼狈样,脑子一热,抓住包里的一项物事,一个箭步冲来,对着秦岭的脑袋淋上去。 浓郁的臭气弥漫开来,唐粒捂住了鼻子。秦岭往头上一模,跳脚跑向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狂洗。 唐粒损人一千,自损八百,老张也一跳三尺远:“什么东西,这么臭!” 唐粒扔掉手中的鲱鱼罐头,录下秦岭气急败坏的模样。那天做完美甲,陈海米去跟男客户约会,相谈甚欢,男客户含情脉脉,陈海米很受用。 第二次约会时,男人的太太跳出来,差点抓花了陈海米的脸。陈海米才晓得男客户隐婚,很怄气,网购了两罐鲱鱼罐头,它被称为史上最臭美食,绝对是防狼大杀器。 神器果然有奇效。唐粒擦着手,秦岭洗完头,还嫌不够,嫌恶地闻了闻,拔腿跑向车边。老张啼笑皆非:“他今天没找我茬。” 鲱鱼的气味充斥车厢,秦岭本想回家冲澡,刚开出修理厂就受不了,开进最近的酒店,顶着前台的目光开房去淋浴。 从头到脚冲个遍,秦岭裹着酒店浴袍,打电话指挥小五帮他里里外外配齐一身衣物送来酒店,再把车送去里里外外洗干净。到这时他才有空想一想,臭得绕梁不绝的玩意儿究竟是什么,但拿起手机,才发觉没有唐粒的号码,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没关系,下次杀去公司揪她。 唐粒喷完鲱鱼罐头就后悔了,自己毕竟是华夏集团的员工,秦岭随时可能刁难她。转念一想,秦岭没在公司挂职,仅仅因为他父亲是董事长,人事部门就听他的旨意,辞退一个没在工作上犯错的员工,这公司待着也没意思。 被开除最不舍的是不能再经常见到周忆南,但周忆南做市场,跳去一个跟他工作有往来的公司就行。唐粒不慌了,踏实工作。 6号会议室订了咖啡,唐粒和丁小童去送,刚走到门口,一名员工怒冲冲跑出,唐粒躲闪不及,咖啡泼到身上,胸前弄脏了一大片。 员工绩效被主管打了低分,季度奖泡汤,他很不忿,去找人事部申诉。丁小童用纸巾帮唐粒擦拭,无济于事。 唐粒请假回家换衣服,主管却说记她旷工半天,还得扣分。唐粒忍到中午,想去商场买件新衬衫,没舍得,狠狠心打车回家。 云州夏天时有阵雨,雨水绵延。网约车叫不上,唐粒走到公司大门口,想尝试打出租车,但一连几辆都满载,她撑着伞,往前走了一大截。 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面前,后座车窗开了一半,一只手探出,烟灰弹落在轻扬的雨雾里。唐粒抬起伞,车窗降下来,周忆南说:“上车。” 唐粒犹豫了一下,想坐去副驾,但谁知道这种近在咫尺的接触多久才会有第二次?她顶着衬衫上的大片污渍,拉开后座车门,坐到周忆南身边。 出租车司机开车,问:“去哪里?” 唐粒道谢,报出小区名字,周忆南摁灭了烟,沉默地合上眼睛,小憩片刻。从昨天到今天,整整27个小时,他不曾合过眼。 子公司承接某集团机械加工中心工程出了事故,3名现场施工人员当场身亡。工程队找到死者家属谈判,其中两家都接受私了,剩下一家坚决不同意,一条人命绝不是40万就能打发的,他是孩子的父亲,是父母的儿子,是全家人唯一的经济来源。 工程队只肯支付40万,孤儿寡母闹个不休。包工头一不做二不休,当着孩子的面轮.奸了他的母亲,还拍了照,撂下一句话:“要么拿钱闭嘴,要么把照片当传单发出去,自己选。” 如果女人懂点法律,就知道不必受此威胁,工程队敢发传单,她就能以对方传播淫.秽.物品罪告发他,但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家庭主妇被吓住了,她无法接受自己受辱的照片被传到街头巷尾,那样她不好再嫁人了。男人死了,她带着一儿一女,还得赡养公婆,不改嫁两眼一抹黑。 女人妥协了,但女儿不肯。母亲被凌.辱时,10岁的儿子想救母亲,遭到工程队拿烙铁威胁,他拼死一挣,脸上被烙铁烫伤。大他5岁的姐姐心疼他,上网求助,但迅速被各类信息淹没。 -- 第23页 少女百般无奈,躲在施工现场附近,一次次拦车求助。昨天她遇见来视察的沈庭璋。 升斗小民求告无门,没必要让他们如愿。否则这口子一开,另外两家必然心里不平衡,也找上门来。沈庭璋让周忆南摆平此事。 工程项目难免跟苦命人打交道,这种事周忆南经历过好几起,一颗心被练就得冷硬。但10岁的小少年脸上的烫伤从眼角到脸颊,即使植皮,也会留下一辈子的痕迹,一辈子都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普通多么可贵。周忆南望住眼前的姐弟,两双一模一样狼崽子般的眼睛,他转身去找包工头。 两句寒暄后,包工头被一拳砸在脸上,他一个踉跄,扶着桌子勉强站稳,周忆南抬手扭住了他,一把将他掼在桌上。小弟们想救命,但周忆南是上头来的人。 刀光雪亮,包工头右手三根手指被剁下。周忆南把玩着血淋淋的手指,目光深不见底:“你觉得这几根手指值多少钱?” 包工头以50万赎回手指,周忆南走出棋牌室:“想报复,冲我来。” 多为女人一家拿到50万,她却不敢收,还甩了女儿一耳光,她闹过,没闹成功,还被折辱,女儿就该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何苦还闹。如今虽然多了50万,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后被包工头暗算怎么办? 举家搬迁大费周折,周忆南问:“要是能去云州,带你公婆走吗?” 女人说:“他们对我不好,不带。” 雨声哗然,身旁唐粒的头发盈着清香,冲淡了行凶时的血腥气。周忆南的思绪沉入静谧,女人和一双子女搬来云州后,给她找份自给自足的工作,也许生活能有所不同。 周忆南似乎睡着了。唐粒悄悄看着他的睡容,浓眉微蹙,双唇紧闭,下颌的线条很硬朗。车窗外雨雾蒙蒙,看不出天色,他就在这半明半昧的光线里入睡,像某个缠绵的床畔时光。 唐粒按捺住心惊肉跳的绮念,转开视线,就这样跟他静静地待一会儿吧,不可贪图更多。陈海米总是怂恿她表白,有朝一日走近他,她会的。 第9章 秦岭9岁时被秦远山送出国读书,母亲陪读,逢年过节才回国。18岁那年,外公去世,秦岭奔丧,秦远山送出跑车,权作安慰。秦岭连句谢谢都没说,秦远山习惯了儿子别扭,没放在心上。 这天出差回家时,秦远山意识到有时日没见着那辆车,问了一嘴,司机说:“小五那小子说撞坏了。” 秦远山买了同品牌另一款跑车,把车钥匙放在桌上,让秦岭别难过,秦岭丢回车钥匙,气冲冲出门:“少跟我装哥们,我不吃这套!” 小时候,秦岭很爱父亲,送他出国时很不情愿,每次秦远山赴美探望妻儿,秦岭都带他去家附近的场馆,把新学会的体育项目一项项展现给他看,那时他的志向是征服高山大海。 秦远山很期待儿子长成运动健将,但大学时秦岭报考了农学,秦远山觉得也很好,能培育出优良作物是了不起的成就,可惜秦岭大学一毕业就跑回来了,一副无所事事的架势。秦远山搞不清楚儿子在想什么,每次尝试谈心,都被秦岭冷眼相待。 大白天,酒友们多半没起床,秦岭念头一转,驱车赶往华夏集团。那女孩弄的神秘武器杀伤力惊人,得去问问。 华夏集团即将召开国际会议,企划部决定更新公司宣传图册,聘请了摄影师,唐粒和郁菲被调去帮忙。 摄影师精益求精,她一次次根据摄影师助理的指示,对各大办公室进行整理。 市场部总监办公室也在拍摄计划里,唐粒趁机徇私,把周忆南书柜看了个遍。周忆南偏好诗歌、罪案故事和图册,拥有数量可观的画册和摄影集,她看得心潮澎湃,是不是能找他借书套近乎?他喜欢的书籍,也是她喜欢的。 展示柜除了几件摆设,还有一个银质相框,唐粒定睛一看,是周忆南身穿23号球衣投篮的照片,场景她很熟悉,正是大学校园。 照片是抓拍,不知是何人所为,极精妙地捕捉到周忆南的英姿。唐粒脑中浮现出初见时的情形,手指抚过画面,依稀记起大摄影师简·索德克说过,尽管我们有文字、有音乐,但摄影是唯一让时间停止的方式。 周忆南回来了,摄影师跟他打招呼,唐粒转头,一张英俊得光彩照人的脸映入眼帘,她慌忙把相框放回原地,不小心碰落一件青瓷小鹿,她心一慌,周忆南伸手捞过,稳稳抓住小鹿。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相闻,唐粒脸上发烫,讪讪说声对不起,话一出口,她感到自己嗓子发紧,声调也有些抖,她觉得晕眩,不敢再看周忆南,周忆南出言安抚她的尴尬:“谢谢你帮我擦书柜。” 被众人看着,唐粒的心砰砰跳,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急急地走到一旁,跟着大部队转战另一间办公室。 忙完本日拍摄计划,唐粒回前台休息,忍不住打开手机相册。她偷偷拍过若干张周忆南打篮球的照片,但隔得远,没能拍得很清晰,引以为憾。 学校官网上发布过一张新闻照,是周忆南作为优秀校友的工作照,照片背景是生产车间,他抱着双臂,站在人群中间,专注观看机器运转。 周忆南读研究生时,就在商业银行投行部工作,一家物流仓储机器人研发商是他的客户,他代表公司连续跟投了该公司C轮和D轮两轮融资,留下了这张新闻照。 -- 第24页 大学时,周忆南毫不张扬,不属于一呼百应的那种校园风云人物,但总有记得他的有心人。唐粒在论坛上看到有人为他惋惜,原本在商业银行有着好前程,却跑去华夏集团做市场,背弃了专业,实属不智。 也有人说,懂投资的人搞市场是如虎添翼,何况华夏集团直接给了他总监职位,薪酬想必也开得十分优厚。 该物流仓储机器人研发商专注于箱式仓储机器人系统,华夏集团旗下的华之夏连锁超市和它达成战略合作刚好是新闻照片的拍摄时间,唐粒不难猜出,周忆南因而和华夏集团的分管副总裁沈庭璋结识,最终跳槽。 秦岭走进公司大门,唐粒和同事在工位上校对集团宣传册资料,逐字逐句审读,他走到近前,敲敲桌子:“在干吗?” 唐粒心想这人来找茬了,但工作时间不便争执,照直回答了。秦岭计上心来,把她扯到一旁:“我有些照片,你做进宣传册,开会那天现场发放。” 唐粒怒斥:“你有病吗?” 秦岭揉了揉头:“这笔账怎么算?” 唐粒理亏:“我爸说那天你没找茬,算我不对,但公司要召开国际会议,你捣乱,就是你不对。再说了,你觉得你长得帅,就来公司上班,发照片效果不明显好吗?” 秦岭嗤一声:“不是我的照片,是群芳谱,干不干?” 唐粒简直无语:“大会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当众打你爸的脸,很有意思吗?” 秦岭点头:“我发过誓,凡是能让他不痛快的事,我都痛快去做。” 唐粒怒了:“我要是听你的,不等你打你爸的脸,我和我同事的饭碗都保不住。你以前抢U盾,害得我和我们主管都交不了差,还想再来一次?偏执狂!” 早已结上梁子了,唐粒不怕再干一架,回座位继续工作,秦岭搬个凳子坐到她身边,晓之以情:“你单独印点册子就行,事成我给你换个好部门。” 唐粒嗤之以鼻:“混混闲得没事干,才整天作,不如自己找个部门上班。” 秦岭第一次被人喊混混,耳目一新:“一,我不追究你爸修不好跑车了,二,你辞职,自己选。” 唐粒不为所动:“跑车很快就能修好,你想开除我,我就去告御状,你不懂事,你爸还不懂事吗?” 与会人员和地点都问到了,唐粒不配合也罢,秦岭刷刷刷,收罗了大学同学照片,找人制作出一册册精美的群芳谱,国际会议召开当天准时发放,人手一册。 群芳谱有男有女,多为性感热辣照片,嘉宾们交头接耳。三大分管副总裁很尴尬,秦远山翻了几页,笑叹秦岭的审美海纳百川,燕瘦环肥应有尽有,副总裁们齐齐松口气,好一番感叹,少爷真是不羁,公子着实淘气。 礼堂门边,秦岭深感挫败。连唐粒都看出他在打父亲的脸,父亲却如同清风拂面,半分不在意。 唐粒完成引导入场任务,过来嘲笑他白费心思,秦岭吓唬她:“我也买了鲱鱼罐头。” 唐粒敏捷地一退三丈远,秦岭乐得哈哈笑。唐粒回头看会场,秦远山正看向这边,她闪到一旁:“你小看你爸了,好歹是一方人物,再生气也不可能当着大佬的面表现出来。” 秦岭向秦远山望去,却观察不出来,转头一看,唐粒和同事们走了。他好生没趣,去攀岩馆消磨到晚上。 夜里回到家中,秦远山一切如常,隔了两天,秦岭逮到发火的机会了——沈曼琳生日在即,想举办生日宴,但找不到秦岭,托秦远山转交请柬。 秦远山顺口感慨沈曼琳是事业型,回国没多久就在考察一个高端医疗项目,秦岭看都不看请柬,一撕两半:“我对她没感觉,你少来撮合。” 秦远山拍拍沙发,示意秦岭落座,秦岭不理,蹬蹬蹬上楼,拎出行李箱去捷克观看九柱游戏比赛,再去德国看望外婆。母亲去世后,外婆照顾秦岭直到他上大学,才去德国和大舅一家团聚。 主管公布了新一期分数情况,刘智博垫底,丁小童照例第一,唐粒和郁菲分数相同,都比刘智博高四分。 还有一周就到月末了,又有一人将被清退,唐粒愈发谨慎工作。一天她整理完会议记录回岗,刘智博转达主管交待的接机任务,客户从英国来,一行四人。 唐粒问清详情,约了车队司机和翻译赶赴机场。她英语口语很流利,但带上翻译更稳妥。谁知到了机场,等了快一个小时,她发现不对劲,本日并没有从利物浦飞云州的航班。 唐粒给主管打电话确认,刘智博竟然提供了错误的航班和国籍信息,客户是阿根廷人。 幸好航班晚点,唐粒和翻译一路狂奔,终于赶上,但两人举了半天接机横幅,始终没人现身。唐粒脑袋一拍,对方未必熟谙英语! 目光在人群里梭巡,唐粒锁定几个东张西望的人,走去一问,连比带划仍无法沟通。翻译苦着脸说:“阿根廷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可我二外学的是德语。” 对方不能确定唐粒和翻译身份,拒绝跟两人走。唐粒试着用翻译软件和他们交流,肩膀被人一拍,扭头看到秦岭。 秦岭挑眉,张口就是一连串陌生语言,跟对方顺畅地聊开了,唐粒肃然起敬,一句也听不懂,跟符咒似的,多念几句就能飞。 聊了几句,秦岭告诉唐粒:“他们从圣胡安来,相信你们是华夏集团来接他们的人了,走吧。” -- 第25页 唐粒担心秦岭捉弄他,很怕带错人,更信赖翻译软件,秦岭咳嗽了几声,还吸了吸鼻子,她心一软,放下手机,摸出口罩给他,这人感冒了,应该不会还使坏吧。 翻译领着客户往停车场走,秦岭又咳了两声,唐粒盯着他,他戴上口罩。唐粒问:“带药了吗?” 秦岭皱眉,给小五打电话,小五却被堵在路上了。唐粒说:“我们有两辆车,我让翻译和客户坐商务车走,你和我坐另一辆吧。” 秦岭没吭声,唐粒走快两步,跟上他的步伐:“为什么要帮我?” 秦岭低头看她,笑脸掩在口罩里,语气促狭:“因为有人连混混都不如啊。” 唐粒感激他出手相救,没回击,秦岭倒有点不习惯了,喊道:“喂!” 唐粒斜他一眼:“长途飞行不累吗?省点力气回家睡觉。” 路上有些堵车,走走停停,秦岭突然靠着椅背,闭上双眼,右手握拳抵在腹部,唐粒从副驾室回头看他,估计他不舒服了,问:“怎么了?” 秦岭额头沁出冷汗,强自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只摇摇头,唐粒一怔,晕车吗?但一个有跑车的人不至于。 前面发生了交通事故,车堵得更厉害。秦岭脑中晕眩,眼前涌起大片重影,疼得蜷起身体,唐粒察言观色,明白了:“是不是胃疼?” 养父老王得的是胃癌,唐粒见过老王胃病发作时有多痛苦,她让司机靠边停车,司机拐上小路,停在一个小停车场。 唐粒下车,坐去后座,问秦岭:“你的药在哪里?” 秦岭疼得一头冷汗,想跟她说你滚啊,但胸闷恶心,胃里来回翻腾,正忍得辛苦,唐粒叹口气,伸手按揉他的太阳穴,秦岭挣扎着拿下她的手,往角落里缩了缩。 唐粒来气了:“疼死你算了!”骂完去翻秦岭的背包,翻了几下没找着药,再看秦岭,好像是想吐,撑着前座直喘,唐粒赶紧摘下他的口罩,探手顺着他胸口:“想吐就吐吧,别忍着。” 痛楚压制不住,秦岭听不得吐字,胃里又是一番翻江倒海的恶心,他难受得嘴唇紧抿,摸索着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字:你走。 唐粒觉得这人有病,他都这样了,扔下他不管,是人吗,她想踢他一脚,忍了:“我今天出外勤,不记考勤,晚点回去没事。” 话一出口,唐粒反应过来,第一天就差点被秦岭砸饭碗,他怎么可能关心她能不能按时回岗,但秦岭疼得脸色发白,虚汗渗透了T恤,她坐近些,手指在他胃部轻轻按摩,帮他缓一缓。 秦岭痛得昏沉,唐粒没揉几下他就一声咳嗽,张口吐了出来。秽物四溅,唐粒的鞋面也沾到一些,司机摇下车窗,秦岭扭过脸,冲着车窗外呕吐。 吐了一阵,秦岭接过唐粒递来的纸巾擦嘴,然后飞快地说声对不起,随即扭开头去,靠上车窗,合上眼睛。 唐粒忽然就懂了,秦岭让她走,是不想被她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他是捉弄过她,但无论如何,她都说不出一句你也有今天。 生而为人,谁都有病痛缠身的一天,狼狈起来都一样,没法说。 吐过之后,秦岭仍是难受,靠着车窗发抖,唐粒靠近他,右掌覆在他胃部,为他暖暖胃,那里隔着衣物都是冰凉凉的。 秦岭渐渐放松下来,唐粒觉察他睡着了也没停手,抬眼看了看他,一张苍白的脸,长睫毛忽颤忽颤的,挺好看的人,不晓得为何那样顽劣。 前方交通恢复畅通,唐粒打着手势让司机别叫醒秦岭,让他好好睡会儿养养神,然后下了车。 没过多久,秦岭醒了,唐粒已不在车里,他手边是一盒胃药和一个保温杯,杯子上贴着便利贴:谢谢你在机场替我们解围,还不舒服就去医院吧。 秦岭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小口,是奶茶,还很烫口。医生说过,红茶是全发酵茶,平缓温和,加点牛奶可以起到一定的温胃作用。他就着奶茶喝药,随后才感觉到胃腹传来暖意,他掀开T恤,看到被贴了一排暖宝宝。纽约的冬天很冷,女同学用过它,他认识。 女孩的字体小小的,很秀气,但是没有署名。小五好像喊过她唐粒,是哪个字?茉莉的莉,美丽的丽,还是栗子的栗? 司机在外面抽烟,秦岭慢慢把奶茶喝完。在国内读小学时,小五的父亲来接儿子放学,总会递上保温杯,小五说里面是爸爸顺路买的冰糖炖梨。秦岭嫌甜,只喝过一次,却不知为什么,又想起来。 接机任务有惊无险地完成,回公司后,唐粒建议主管调整考核制度,不然会让人勾心斗角,用损招互相坑害,主管却说有压力才有动力,上头只给他两个名额,他也没办法。 唐粒问:“那为什么要招五个人?” 主管摊手:“你问人事去。” 唐粒急了:“刘智博这么明目张胆害我,您也不管吗?” 主管说:“谁叫你不再确认确认的。” 唐粒气上心头:“看着我们自相残杀,对你来说很有趣吗?” 主管也动了气:“你有本事给董事长邮箱写信。” 唐粒怒从心起,一拍桌子:“写就写,大不了不干了。” 主管拂袖而去。唐粒找到刘智博,扬手就是一拳:“贱人!” 刘智博反击,唐粒右手反握他的手腕,用力一折,刘智博疼得呲牙咧嘴,被唐粒反剪住双手往墙上撞。 -- 第26页 几个同事来拉架,唐粒住了手:“再敢害我,我打得你跪下喊妈。” 丁小童和郁菲都觉得刘智博该打,但很担心唐粒会再吃亏,唐粒更担心郁菲:“他不害我,就可能害你。” 郁菲咬唇:“早知道只能留两个,我当初就不选华夏了。” 唐粒何尝不这样想,她心里有气,下班后找陈海米喝果汁,陪她去做新指甲。 美甲店客满,两人在角落捡了座位玩手机,唐粒突然听到秦远山的特助温迪的声音。 店员同学为温迪修指甲,劝她不要老是拒男人于千里之外,自家女儿都快上小学了,她还孤身一人,温迪淡然说想等到灵魂伴侣,店员同学急道:“你都32了!要等到什么时候?男的都只喜欢年轻貌美,有几个人会在乎灵魂,何况还是个三四十岁的女的。” 温迪没接腔。等她做完指甲出门,陈海米坐了她的位置,温迪很快去而复返,让店员同学帮忙卸掉美甲,她打扮妥当是去听音乐会的,但江岸来电,公司的西语翻译重感冒,需要精通多国语言的她救场。 刚做好就卸掉,店员同学很可惜,但温迪一向很注重场合,正式场合不便太张扬。 温迪走后,唐粒赞美桌面上的一束白玫瑰好看,店员同学说是温迪的追求者送的,大夸温迪很厉害,大学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但自学了四种外语,一路做到董事长特别助理,是名副其实的女强人。 唐粒听不惯:“强人不分男女。” 陈海米附和:“就是,每次听到女科学家,女飞行员,女医生,女作家,女司机之类就想,干吗要在前面加个女字?” 店员同学干笑:“女的太要强了不好,弱着点好。” 唐粒问:“哪里不好了?” 店员同学答不上来,唐粒和陈海米互视,换了话题。刚才店员同学叹息丈夫公司效益不好,自己挣的也不多,没钱给女儿报钢琴课,真不知道“弱着点”到底哪里好了。 温迪全程陪同江岸接待阿根廷客户,江岸称赞她秀外慧中,温迪表面矜持,实则受用。第二天,客户考察完项目回酒店休息,江岸送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答谢温迪,温迪放到一旁,午休时想起来才拆开,里头却不是寻常的护肤品或奢饰品,而是一本意大利小说。 这部小说被国内引进,出版了中文版,温迪在社交网页上推荐过,但指出翻译欠佳,达不到信达雅的水准。江岸能寻来她想看的原版,她很意外,江岸笑称有熟人是出版社的版权编辑,他找对方讨要了一本,还向对方推荐了温迪,再引进有分量的作品,不妨找温迪一试。 温迪婉拒,本职工作太忙,业余时间只想做点不动脑子的事,或许退休了才能尝试当个翻译,不过江岸别出心裁的答谢礼使她珍惜,她摩挲着封面,开始认真阅读。 第10章 顶撞主管后,唐粒在公司日子很难过,动不动被分配到最棘手的事,她谨小慎微,一丝不苟地完成,其实心里知道,刚来上班时,没答应帮忙接主管孩子放学那次,她就得罪主管了。 老张埋怨唐粒没跟他开口,他跑一趟,没多大事。唐粒不干,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像主管这类人,一点点芝麻大的权力都会用到极致,帮他做再多私事,他只会理直气壮,得罪了就得罪了,再找工作就是。 理是这个理,但这年头想进大公司不简单。老张没劝唐粒收敛,唐粒野惯了,受不得委屈,由着她吧。 工作之余,唐粒着手给华夏集团合作的公司投简历,尽力筛选有可能和市场部对接的职位。工作和婚恋都是双向选择,待得憋屈了就该走人,何必忍气吞声。 周末时,老王身体不适,唐粒陪他去看医生,医生让老王入院观察,唐粒给老王的平板电脑里下载了很多新老电影,让他住院时看。 唐粒走开接电话,老王跟老陈说自己可能撑不到把想看的影视剧都看完,唐粒在门外听到,擦干眼泪才再进去报喜:“我接到面试通知了!” 投出去几十份简历,只收到几个回复,唐粒放弃外地和郊区的公司,收拾得清清爽爽去科惠捷面试,它是一家VR虚拟现实制作公司,运营总监招聘助理。 人事专员对唐粒很满意,当即把她带去见运营总监。走到会客厅,唐粒透过玻璃窗望见熟悉的身影。 华夏集团市场部大多事务都由副总监负责,难搞的大客户才归周忆南处理。他代表华夏集团邀请科惠捷进驻华夏广场开设VR体验馆,已经谈了两轮。 人事专员让唐粒稍事等待,运营总监已然看到唐粒了,跟周忆南开个玩笑:“我还有事,合同签不签,我们听天意,速战速决吧。” 科惠捷公司员工休闲区有台球、兵乓球和健身器材,运营总监提议跟周忆南玩一局台球定输赢,周忆南问:“你确定?” 运营总监嘿嘿笑:“一时技痒。” 周忆南看了唐粒一眼,运营总监咦道:“想起来了,唐小姐是你师妹,让你师妹做个见证,怎么样?” 周忆南说:“哦?我不擅长台球,不如让她代劳吧。” 唐粒闻言,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运营总监指指周忆南:“我技术还不错,你就不怕我赢了?” 周忆南付之一哂:“听天意。” 三人来到员工休闲区,运营总监和唐粒执杆上场,周忆南观战。唐粒是竞技派,一开局就打得虎虎生威,运营总监吃了一惊,杵着球杆打量她: -- 第27页 唐粒个头不高,一米六左右,俯身打球时刚柔并济,小而晶莹的面孔发着光,是个生机勃勃的姑娘。 唐粒从小就跟三个养父打球,高中时就把养父们打得落花流水,自号九球小天王,但运营总监是周忆南的客户,她脑子里绷着弦,给运营总监留了几分面子,存心失误了几次。 运营总监力求扳回局面,唐粒悠然自得地等待,若表现好,兴许能成为他的助理,这一局要不要输掉?她回头看周忆南,周忆南正看着她,她立刻就有了取舍,她要赢。 赢了,周忆南会高兴,如果因此通不过运营总监的面试,说明此乃心胸狭隘之辈,不值得效劳。唐粒接连出杆,佯装苦战而胜,神采飞扬地吹声口哨,周忆南凝视着她,展颜对她微笑。 仿佛有一千只小鹿轻盈地跃出心坎,唐粒尽可能不露痕迹地调整着呼吸。周忆南是冷面孔,不常笑,她曾经最爱看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看过千山万水的眼睛,垂下眼睫郁郁如往事,但他一笑,如同云开天净,让世界一下子亮堂了。 运营总监拿球杆敲着桌面,给自己找补:“今天是双赢,你得到合同,我得到助理。” 新工作敲定了?唐粒怔然,运营总监存心挤兑周忆南:“她可是从你们华夏出来的,这种人才你们都能放过?” 周忆南问:“为什么要换工作?” 唐粒脱口而出:“二桃杀三士,不耐烦玩了。” 周忆南听懂了,跟运营总监说:“这种人才当然不能放过,我部门正缺市场分析员。” 市场分析员既要懂财务,还负责开拓市场,跟唐粒专业对口,升职机会也多,她登时见风使舵,抛弃了运营总监伸来的橄榄枝:“贺总监,我再考虑考虑。” 运营总监冲周忆南瞪眼:“喂!” 周忆南给唐粒吃一记定心丸:“下个月留意人事公告。” 他们得谈合同,唐粒眉飞色舞地告辞,运营总监挺郁闷:“她要是不会打呢?” 周忆南笑笑:“她会。” 运营总监犹在惋惜:“肩负重托,不怯场,很能稳得住,人还漂亮,难得。” 周忆南拿出合同,没有回答。不怯场,只因有一杆全收的实力,唐粒藏了锋。对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而言,这才是最难得的。 帮了周忆南,还有望去他部门工作,唐粒欢欣鼓舞,但一走出大楼,她就清醒了。刚才运营总监说她是校友,周忆南没反应,他是真的不记得她。 同学那一年,唐粒很关注研究生部的篮球赛讯,挤在观众堆里加过油,送过水,捡过球,周忆南却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原来在石榴园帮她洗手,被咖啡泼到身上,他让司机送了一程,都只是出于风度。 唐粒不禁微微摇头,自嘲情怯至此,否则说句我看过你打球,又有何难? 周一上班后,主管见着唐粒,哟了一声,那意思唐粒懂——不是不想干了吗?唐粒无视主管的讽刺,依旧忙忙碌碌,只等人事部门下达内部招聘信息,按公司规章制度,每个员工都有资格申请转岗。 八月结束,最后一名是刘智博,办离职手续当天,他堵住唐粒:“下一个就是你了。” 瘦小的眼镜男人生怕再被打,跟唐粒隔了几步远,唐粒笑着去楼上送文件,听到有人传八卦,丁雪惹怒了秦远山,要被发配海外了。 接连几份商业计划都被秦远山漠视,丁雪很委屈,请求秦远山给章早挪一挪位置,弄到身边教他,不行的话,去分公司历练也成。 秦远山固然能容忍外甥女蠢不自知,但她想帮章早要个职位,他不悦:“你哥也是从基层做起。” 丁雪说上班太累了,她想结婚生孩子,但章早职位不高,收入也一般,别说母亲齐玫不同意,她自己也担心婚后章早负担不了她和孩子的生活,希望姨父看在章早勤奋积极的份上,给他锻炼的机会。 齐玫对章早不满意,反对无效,秦远山和她观点一致,恋爱可以,结婚免谈,但丁雪偏偏认定了章早,秦远山长叹:“上班累,就去游学吧,学点你感兴趣的。” 出国既能过点逍遥日子,也能隔开丁雪和章早,但丁雪不理解秦远山的苦心,跑去跟母亲哭诉,母亲也说:“听你姨父的,明天别来上班了,准备申请资料。” 丁雪哭着去找江岸,秦远山名义上是为她好,但死活不提携章早,目的很简单,章早是江岸的人,他不想让江岸力量太壮大。 就算秦远山不徇私,最终把集团交给江岸管理,无非是让江岸当傀儡,真正的话事人仍然是他那帮老家伙。 秦远山才47岁,年富力强,退居二线为时尚早,江岸厌烦妹妹执迷不悟:“选个你想去的国家吧。” 举目无亲的感觉击溃了丁雪,扑到章早怀里痛哭。章早心知秦远山和齐玫是在棒打鸳鸯,等丁雪一走,华夏集团就容不下他了,他得赶紧做点成绩以正视听。 上个月,江岸谈一宗业务不太顺利,章早负责维护客户关系,加过对方助理,他想帮江岸敲定此事,约该助理见面。 客户助理是风流人,章早让秘书陪他同去,秘书却在生理期,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章早骂了几句,陡然想起前台那几个漂亮姑娘。 丁雪在公司一天,唐粒的主管就捧着章早一天,很配合他的工作,立即给手下新人下达了任务,唐粒本来在别的楼层忙,硬是被他也报上去了。 -- 第28页 最漂亮的唐粒也在名单里,章早喜上眉梢。唐粒回座位听丁小童和郁菲一说,明白是被选中去陪酒,气得又想辞职,但市场部已经向人事提交了用人申请,可能这几天招聘启事就会下达,她极力忍耐,做好随时翻脸掀桌的准备。 章早把饭局安排在华夏广场的川菜馆,丁小童查到底层商铺有卖解酒茶的,唐粒溜号去买,顺路找陈海米帮她化个病容妆,顶着粗黑好笑的眉毛,蜡黄着脸。 陈海米晚上有约,为了接应唐粒,干脆把约会地点改成川菜馆,但追求者不吃辣,她只能换到旁边的粤菜馆。 赴宴者是两女一男,男人是席上的主角,章早刻意逢迎,不时吩咐小丁敬酒,小唐帮武经理舀汤。 几杯酒下肚,场面放松了些,男人和章早推杯换盏,互称兄弟,谈到兴起,男人忘了形似的,手伸向唐粒大腿,拍了一拍,笑问:“小唐你说是不是?” 一坐下来,唐粒就很警惕被骚扰,登时打开男人的手。没两分钟,男人又摸上来了,还捏了一把,唐粒拿酒泼了他一脸,冷声说:“再摸骟了你。” 风云突变,章早愕然,唐粒对丁小童和郁菲使眼色,按事先约定,相安无事是最好,一有不对劲就集体撤出来,但丁小童和郁菲都怕丢工作,迟疑了。 还真是不能对这种场合抱有侥幸心理啊。唐粒无奈,对章早说:“章经理,我们是你喊来的,你得主持公道。” 新人们不识逗,章早本就不大满意,唐粒却还逼着要说法,他怒道:“人家武经理看得起你,你上纲上线干吗?” 唐粒扬手就把章早的眼镜摘了,扔进汤羹里:“我也看得起你,你也别上纲上线。” 客户和他带来的两个女人都惊呆了,丁小童和郁菲都很尴尬,唐粒低声问:“走不走?” 再不走,搞不好被章早丢出去祭天,丁小童和郁菲慌忙拿包,跟随唐粒跑出店外。 郁菲被客户连灌两杯酒,急欲呕吐,丁小童和唐粒扶她去卫生间,丁小童问:“明天怎么办?” 唐粒说:“他敢找茬,我就给董事长信箱写信。” 郁菲说:“他让主管整我们,我们就又被扣分了。” 唐粒不在意:“你们就说是我干的。” 郁菲抱着马桶狂吐,唐粒摁亮手机,想跟陈海米汇报一声,却看到几分钟前,陈海米给她连打了三个电话,她回拨,却无人接听。 丁小童留下来照看郁菲,唐粒去粤菜馆找陈海米,急匆匆推开包厢的门,却看到陈海米垂头坐在桌前,秦岭托起她的下巴细看。 唐粒飞快冲过去,秦岭很诧异:“你怎么来了——” 一语未完,唐粒抓起包拍秦岭的脸,被秦岭挡开,唐粒连喊几声海米,陈海米仍然紧闭双眼,唐粒疑心她被灌醉了,喝问:“你怎么在这里?你想干吗?” 秦岭说:“我一来她就这样了,她是你朋友?” 唐粒抬起陈海米的头观察,秦岭凑近来看:“她不对劲,可能得送去医院。” 唐粒想扶起陈海米,奈何陈海米浑身虚软,她力不从心,瞪着秦岭:“你背她去!” 秦岭说:“啊?” 唐粒举拳:“背不背?” 唐粒只齐秦岭肩膀,真要打架,她不是秦岭的对手,但想想胃疼那天,秦岭就算了,乖乖蹲下来,唐粒把陈海米扶上他的背。 秦岭背起陈海米,唐粒问:“她跟客户见面,你怎么在?” 秦岭也很奇怪:“我是来看无核榴莲的,一来就看到她,还往我身上扑。” 污蔑!唐粒踢了他一下:“海米跟别人约会,怎么可能扑你?” 秦岭说:“她当时很不清醒。” 陈海米酒量一般,除非跟唐粒等朋友吃饭,不然半杯红酒从头喝到尾,况且今天她想策应唐粒,没有喝多的理由。 唐粒心随念转,仔细看陈海米:“她是不是被人下了药?” 秦岭愣了一下:“有可能。老李说把她交给我了,这话不对。” 唐粒黑着脸:“你把事情前前后后说一遍。” 陈海米的约会对象姓李,是个苗木商人,在专柜采购手笔颇大,是陈海米的大客户。这位李总是秦母的大学同学,想承接华夏集团开发的华夏城项目和城市综合体绿化工程,但华夏集团已有长期合作伙伴,他约莫在秦远山那里受阻,找到秦岭了,秦岭张口回绝了他。 李总知道秦岭大学读的是农学,今天上午,他号称基地培育出无核榴莲,秦岭有兴趣了,跑来一见,却只见到一个连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女人,迷瞪瞪倒向他。 秦岭问:“榴莲呢?” 李总却喊道:“陈小姐!陈小姐!你伺候好秦总。” 秦岭很生气:“你什么意思,拿个女人骗我出来?” 李总讪讪道:“她长得挺漂亮,说是还没谈过恋爱,干净。” 秦岭斥道:“滚!” 唐粒也想让那个李总滚,袖子一捋:“你能把他喊出来吗?” 秦岭来了兴致:“你打不过我帮你打。” 唐粒嘁道:“打不过就偷袭,不用你帮。” 出租车停在路旁,秦岭把陈海米塞进后座,想走人,被唐粒拦住:“鬼晓得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你也得去医院,等海米醒了再说。” 秦岭气得不想说话,但左右无事,钻进车里。路上,他透过后视镜看后座,唐粒让陈海米枕在她腿上,一直握着陈海米的手。他低下头去,给李总发信息:“明天上午华夏中心门口见个面。” -- 第29页 车开到医院,秦岭背着陈海米往急诊大门疾走,身后冲来几个伤员,他避之不及,被蹭到一胳膊鲜血。 陈海米被安顿在椅子上,唐粒去挂号,秦岭冲进卫生间洗了又洗,似乎仍能闻见血腥气,他烦躁地去输液区找唐粒:“有事再找我。” 护士来输液,秦岭走了。唐粒想起那天淋他一头鲱鱼罐头,他也很抓狂,没喊住他。理论上来说,以秦岭的长相和家世,不会缺女伴,但三个养父都说过,有的男人很恶劣,喜欢用些手段追求刺激。 医院对面就有商厦和酒店,秦岭买了T恤仔裤,开房洗澡。洗完想去喝酒,但最喜欢的几家都被沈曼琳找过。两年前,沈曼琳表白他就拒绝了,但沈曼琳说:“我们至少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什么是朋友?总在一起鬼混的人都是小五的朋友,他们仅仅因为沈曼琳帮他们做财产管理,就纷纷倒戈,秦岭总被沈曼琳找到,玩得索然无味。 陈海米昏迷,唐粒急得声音都变调了,又凶又暴躁。路易斯的身影掠过秦岭心头,他难过了一下,路易斯也很维护朋友,但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21岁那个飙车的夜晚。 点滴还剩半袋,陈海米醒了,唐粒才知道的确误会了秦岭。陈海米很后怕,李总跟她爸同龄,看着和和气气的像长辈,但眼睛不眨就能把她进贡给别人。 席间,陈海米回了几条工作信息,她疑心是那时被李总下了药,所幸碰到的是秦岭。秦岭纨绔归纨绔,冲他爱干净的脾性来看,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秦岭在酒店窗边坐了片刻,想不出还能去哪里,回了医院。唐粒没吃饱,大嚼饼干,他斥为吃防腐剂,唐粒干巴巴地道了歉:“误会你了,对不起了。” 秦岭坐下来,唐粒卸了妆,不再是奇形怪状的眉毛了,但满脸通红,他以为唐粒发高烧,本能去试体温,唐粒手一挡,陈海米刚打完一局游戏,抬头一看:“天哪你的脸烂了!” 唐粒对着小镜子一照,额头和两颊都起了红疙瘩,眉间是成片皮屑,又痒又干,连忙去问医生,路过的护士看了看:“化妆品过敏了。” 医生开了抗敏药,陈海米内疚,她的化妆品是网上买的大牌小样,她用没事,但唐粒没化过妆,一用就过敏了。 点滴打完,唐粒抓着陈海米就跑,秦岭喊喂,唐粒跑了:“赶地铁,明天还得上班!” 所以唐粒明天上午没空。秦岭又给李总发了信息,见面地点不变,时间改成中午。他回家一觉睡到上午,窗外日头正烈,蓦然记起唐粒昨天穿的是防晒衣,帽子下方有个洞,正好把马尾辫放到外面,他很好奇,是衣服本身的设计,还是唐粒异想天开,去找裁缝挖了个洞? 唐粒想着中午要打架,提前叫了午饭。秦岭走来,她趁同事不在,小声说:“能把他约在旁边华夏广场门口吗?” 秦岭问:“为什么?” 唐粒左右看看,压低声:“我想熬到市场部招人,不想在公司门口打架。” 熬?她的处境很难吗?昨晚在医院,是听到她和陈海米抱怨化个丑妆也没能阻止别人揩油。秦岭明白了,抓过唐粒胸前的工作牌看清楚她的名字,出乎意料,是粒字,他问:“是粒粒皆辛苦的意思吗?” 唐粒抓回工作牌:“粒子的粒,粒子是以自由状态存在的最小物质组成部分,我爸取的。” 生父是电工,这句话是他留给唐粒最宝贵的记忆之一,那时她还小,远没有接触到物理知识。秦岭却想到老张,父女不同姓,老张是继父吧。 同事喊唐粒去帮忙,秦岭去找姨妈齐玫,要求齐玫找人事修改公司条文,不得让员工陪酒。齐玫吃惊:“小岭,这话怎么说?” 秦岭抖落出章早让前台员工陪酒,齐玫皱起眉,陪酒一说太难听,必定是正常的商务应酬,秦岭没上过班,不懂。秦岭恼她搪塞,下楼找章早,齐玫怕他闹事,跟上:“小岭!小岭!” 章早在跟同事交谈,秦岭劈头说:“你昨晚拿了客户钱,还跟两个女的亲亲抱抱,有这事没有?” 昨天晚上,唐粒搅局,饭局气氛冷到冰点,章早出来想把唐粒揪回去,客户带来的两个女公关出马,请他在江岸面前多美言几句,把价格降下来,双方就能合作了。 章早笑纳红包并拥吻公关,被秦岭撞见。章早心虚卖乖,秦岭急于去看无核榴莲,态度冷淡叫他滚蛋。 章早提心吊胆,给丁雪发了一箩筐情话,今天早上见面,两人在丁雪办公室缠绵半天,他的心才安定,看来秦岭并非传小话之人。 秦岭当众摊牌,章早傻眼了,齐玫脸上更不好看。丁雪闻讯而来,怒斥秦岭含血喷人,章早分明对她一心一意,秦岭冷哼:“你去华夏广场六楼蓉城之春调店外监控,现在就去。” 员工们看热闹,偷录表姐弟争执的场面,丁雪跺脚走了。秦岭记着正事,冲下楼找唐粒。 唐粒不在工位。李总打来电话,他准时到了,秦岭窃笑,他倒要看看唐粒怎么对付一个小两百斤的胖子。 第11章 昨天陈海米清醒后,唐粒和她商量要不要报警,陈海米有顾虑。就算粤菜馆包厢有监控视频,李总最多被拘留几天,他有的是钱,这种人物惹不起。 唐粒没奈何:“我去揍一顿。” 老王以前是健身教练,教过唐粒拳脚功夫,但陈海米说李总是个高大胖,铁塔似的不好对付,唐粒悉心准备了一通。 -- 第30页 广场上人来人往,秦岭远远看到李总站在路旁玩手机,忽有一个戴摩托车头盔的女孩背着手走来,不是唐粒是谁? 唐粒走近,抓起手中的甩棍就是几下,李总被打懵了,捂着头四顾,唐粒跨上电动车一溜烟地跑了。秦岭乐坏了,就冲唐粒这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的架势,当初围堵他时手下留情了。 李总被乱棒砸得鼻青脸肿,猛摸钱包,钱包还在。秦岭上前:“无核榴莲呢?” 李总哑口无言,明知被这小子下了套也不好发作,没准这小子还以为是他下套在先,但说真的,陈海米漂亮还在其次,关键是干净,他是诚心的。 华夏员工们开了各种群,下注赌丁雪和章早会不会分手,突然有人刷新了网页。公司官网上,秦岭大喇喇实名上传了一个视频,正是章早在川菜馆门外拐角处和女人接吻的画面。 丁雪颜面无存,去找江岸哭:“他说他喝了酒,脑子有点迷糊,不是故意对不起我,他求我原谅,他也哭了。” 江岸冷冷道:“你为什么还不肯看清他?” 丁雪呜呜直哭:“我们谈了快三年了,我想再给他一个机会……” 江岸一脑门公事,没空哄她:“你才25岁,往后还有大几十年好活,为了这三年,要搭进去大几十年吗?听我的,跟他分手,收拾收拾心情去国外。” 所有人都如此冷情,丁雪倔强地抹眼泪,摔门而去:“哥,秦岭不留情面,等于是在跟你叫板。我丢脸,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一家人看。” 秦远山这几天在外地视察工作,江岸代表他和董事会开例会,没人对他多嘴,但秦岭公开抖出江家家丑,在公司传开了。 好事者联想到母婴品牌“爱灵贝”一事,纷纷解读此为秦岭亲政苗头,他学成归来,不想再当闲云野鹤了。 周忆南从甲方公司回来,听闻齐玫让人事部清退章早,事由是收受客户回扣,但助理说更恶劣的是让前台新人陪酒,跟客户互换女人。 周忆南脸色一寒,入夜后,他出了门,打了一辆出租车,塞给司机一沓钱,租用几小时。 车停在一幢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齐玫对丁雪管得严,丁雪和章早并未同居,章早前年在这里买了房,邀请同僚暖房,周忆南的助理来过。 周忆南开了窗,热风吹了进来,他开始看一个规划方案。快十点多,章早开车而归。他做小伏低对丁雪连哄带骗,丁雪舍不得他,但一想到他和别人拥吻,还被公司全员传来传去,她脾气又上来了:“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章早心情糟透了,在车里待了片刻,抽了两支烟。下车后,他走向电梯口,暗光处站了一个人,高挑身影,棒球帽沿压低,戴黑色口罩,遮得很严实,浑身散发锋利气息,他还来不及多想,就被一拳打倒在地。 章早下巴生疼,来人拎起他,狠狠往地上摔,再大步踏向他裆部,碾了一碾。章早痛嚎:“救命!” 鞋底来到章早的嘴上,封住他的呼号。章早拼命挣扎,来人掏出一把几寸长的尖刀,他心下一寒,不敢动了。 来人挪开脚,章早心知求救不得,抖索着问:“你、你是谁?” 来人蹲下来,扣住章早的右手,目光如利刃,把刀尖贴在手腕处。章早后背沁出冷汗,一连声哀求:“饶命,饶命!” 刀尖一挑,浅浅划破皮肤表层,左一下,右一下,血珠子滚了出来。章早遍体生寒,但来人没有更多行动,直起身走了。 章早爬了两下,爬不起来,疼得嘶嘶抽气,瞧着那有几分眼熟的身影,问:“你到底是谁?”那人置若罔闻,走进黑暗里。 章早躺在地上足有一刻钟,被邻居救起。他坐在台阶上缓了一会儿,拨打江岸电话。 江岸赶到,看清章早手腕的伤痕。按章早的说法,一招就击倒他,是专业的练家子,在他手腕划个叉更是警告,他有挑手筋的能耐,这次放过章早,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来人满身怒气,章早想不出自己会惹上哪号江湖人物,江岸也没头绪:“先睡一觉,我明天一早跟我妈谈谈。” 章早遍身疼痛,睡到清晨就醒了,但一到上班时间,他的工作号就收到人事部门的推送,他被公司除名了,无可转寰。 江岸很愧疚:“你知道,我妈一直不是很赞同小雪和你交往,我没来得及拦住她。” 豪门女婿梦断,行业名声被毁,还被神秘人毒打,章早心灰意冷,江岸特地推了晚上的公事,设宴安抚他。 章早越喝越愁闷,江岸也很低落:“只怪我还没上位,帮不到你。”说罢一气饮尽杯中酒,又倒了一杯,“秦岭回来了,我未必能上位,终究要各就各位。” 章早和江岸同学多年,深知秦远山有多器重他,但外甥再有能力,也不及儿子亲,他为江岸叫屈:“你姨父想把小雪送走,是在敲山震虎。小雪走了,我也走了,你在公司还有几个完完全全信得过的帮手?你的人都是你姨父给的,根本不算你的人。” 江岸垂下眼睛:“别人喊我少主,就是个笑话。秦岭搞你,哪有我说话的份?” 章早把酒杯重重一顿:“他拿我下手,就是冲着你去的!” 江岸叹口气:“不说这些了,你别再多想,我已经向客户公司推荐你了,以后好好混,没准哪天我去投奔你。” -- 第31页 章早又感激又不服:“秦岭连项目书都看不懂,就算他上位,他也需要你帮他,他要是赶你走,华夏就等着完蛋吧!老秦能看着华夏完蛋吗?!” 江岸笑了:“老秦不至于那么昏聩,但小秦不按常例出牌,他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酒喝到中途,江岸被助理的电话叫走了,章早无处可去,一杯接一杯把酒喝完。酒足饭饱,他踉踉跄跄走出餐厅,瞥见手腕上的伤痕。 神秘人会不会是秦岭派的?秦岭砸了他的饭碗,还整人干吗?为丁雪出气?但表姐弟关系很生疏,何况秦岭视江岸为眼中钉。 怪就怪秦远山私心太重,他栽培江岸之心不假,但亲儿子一闹,他就没辙了。 热腾腾的夜风扑面,章早越想越窝火,罪魁祸首是秦岭,秦岭至今没入职华夏集团,凭什么当着员工的面揭开川菜馆的事? 刚才的酒水味道极好,江岸说是从汀兰会所拿的,秦岭经常在那里喝酒。章早油门一踩,开往汀兰会所,途中找人帮忙换上套牌。 等了没多久,一伙人勾肩搭背地出来,当中一人好像是秦岭,但天色黑,看不分明。没关系,章早记住了车牌,秦岭回国后开的是秦远山的车,秦远山有拿连号的习惯。 云AOK123开出,章早跟了上去。车开向生活区小路,人迹罕至,他心一横,直撞上去,然后猛打方向盘逃逸。 上次跑车出事,小五开车沉稳了许多,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撞来时,他车速不快,但对方下了狠手,撞得势大力沉。 车被撞飞,整个车身伏在地上,两个前轮爆胎,跟车身分离,车前挡风玻璃也碎得不成样子,两个安全气囊也都弹出来。 小五头破血流,打了报警电话,他今天请客,没喝酒,但凡开快一点,小命就交代了。 回家路上,章早狂吐,风一吹,他酒醒了,惊起一身冷汗。他用了套牌,但云州城区处处天眼,无论秦岭出没出事,一定会报警,警察早晚能查到他。他心慌意乱,紧急联系江岸。 江岸顾不得多骂章早,电话打给秦岭,秦岭没接,打给秦远山,秦远山仍在外地分公司。 江岸急了,驱车赶到秦家,住家阿姨说秦岭刚出门了,他朋友开他的车出了车祸。 车里不是秦岭。江岸递上一支好年份的香槟:“别人送我的,我听说秦岭喜欢这款。” 离开秦家,江岸去了距离章早肇事之地最近的医院,躲在暗处看到小五头缠绷带,被人从抢救室推出来,这才放心。这时手机收到信息,章早留了一句话:“我得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江岸怒骂了几声,第二天才给秦岭打电话:“昨天阿姨说你朋友出车祸,没事吧?” 小五受了惊吓,直说最近流年不利,伤好了要找个寺院拜一拜。秦岭压根没察觉跟危险擦肩而过,问:“干吗突然给我送酒?” 江岸说:“每次喊你喝酒,你都说有事,正好路过你家,就给你试试。” 秦岭按了电话。江岸如常工作,中午时在走廊里和温迪偶遇。温迪点头致意,江岸忽然踌躇,问她知不知道岐园最近有个玉雕展,温迪笑道:“我预约了。” 岐园是清代园林,云州最负盛名的景点之一,江岸询问温迪预约的时间,他也想去看看。温迪微微惊诧,但上次江岸才送过她喜爱的意大利原版小说,她不排斥江岸,应承了。 周六下午,两人相约去看玉雕展,温迪吃惊于彼此竟然很谈得来,每每能触及到会心之处。看完展览,两人都意犹未尽,去园林里的茶楼继续谈天。 茶楼对着一池白荷,九月初,仍有零星的荷花盛开。江岸说那位意大利作家出了新作品,出版社刚找人翻译,将在海内外同步出版,他可以找编辑索要内部传阅的文档,让温迪先睹为快,但温迪更愿意买书支持,江岸很遗憾:“本来还想让你给我讲讲新故事讲的是什么,我很喜欢她。” 温迪问:“你看过她的书?” 江岸说:“只看过中文版,就是你说翻译得一般的那本。” 这年头读书的人少,江岸竟然读过一本女性主义的小说,温迪很错愕。江岸说继父在大学教比较文学,他自谦受继父影响,看过“一点”书,能拿到那本意大利原版小说是继父帮的忙。 只要是好故事,江岸都看,他不理解的是人就两种性别,作家非男即女,写作自然有所表达,但男人写的故事通常不会赋予性别主义,温迪笑道:“因为这个世界到目前还是男人做主,男人的观点是主流声音,所以需要强化女性力量。” 以温迪的经验,绝大多数男人都会反驳:“如今男女平等,女人的地位已经很高了。”江岸没说这种蠢话,他举起右掌贴在耳畔,示意在听,温迪看笑了。给秦远山当特助几年来,她只把江岸当皇亲国戚,江岸也惯常展示出精英风范,原来胸有别有沟壑。 江岸像是看出温迪的想法,叹息以前交流限于公事,竟不知身边就有个谈得投机的人,若不是等下还有工作,他很愿意接着聊下去。温迪发出邀请:“我加入了一个读书会,你哪天有空,也去看看?” 江岸一口答应,他离开后,温迪喝着茶,风中隐隐有花送香,再过一个月,桂花就要开了。 第12章 一场雨落下来,云州立秋了,但雨过天晴,气温又回到盛夏。唐粒被招到市场部担任市场分析员,丁小童和郁菲都羡慕她,不过唐粒一调走,正好剩下两个留用名额,她们放松多了。 -- 第32页 唐粒所在的办公室在周忆南对面,隔窗就能望见周忆南进进出出,她开心坏了,陈海米笑闹着让她请客,唐粒做东,喊上三个养父去吃火锅。 这次调动出奇顺利,简历发出去,被人事主管问了问,就办转岗手续了,没被周忆南本人面试过,唐粒有点失落。 陈海米让唐粒买个礼物送周忆南,她在前台岗位上岌岌可危,被市场部录用是绝处逢生,于情于理都得答谢周忆南,到时候氛围一好,就表白算了。 唐粒骇笑,她可不做没有感情基础就表白的事。陈海米笑她没种,以唐粒的容貌性格,没几个男人会直通通地回绝,周忆南毕竟也是血肉之躯。 唐粒摇摇头,周忆南在她心里弥足珍贵,她想成为他生活里锦上添花的所在,而不是鲁莽表白,使他感到麻烦,自己也难堪。 陈海米逗她:“你家梨子今天是单身,明天可就不见得了,被别人先下手为强怎么办?” 唐粒托腮想了想:“那也得沉住气。你见过人种梨子吧,外面罩个袋子,鸟就啄不到了。我要好好干,成为他的心腹爱将,把他的追求者都拦住。” 陈海米喝着唐粒请的鲜榨梨汁说:“懂,给你家梨子当袋子。” 市场部这次招了两名市场分析员,另一人有一年多工作经验,唐粒和她都被老员工带着做事。 星期四下班后,唐粒坐公司班车回家,刚开出几站地,黑云袭城,大雨不期而至。 华之夏连锁超市参投了一个家纺品牌,本月对外招标,海外几家染料公司发来样品,这几天先后抵埠,在码头仓库临时存放,再运送到家纺品牌所在的生产基地去。 今天最后一批样品到了,唐粒和几名同事逐一清点了规格数量才回公司。仓库同时在出货,库管员怕弄混淆,暂放在门口,唐粒打电话问他是否入库,但无人接听。 拨了几次电话,仍联系不上人,唐粒打给带她的老员工。老员工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回答得很敷衍:“好,好,我找找他。” 唐粒等了十来分钟,再问老员工,老员工说给库管员留言了。窗外雨落得更大了,唐粒很不放心,跳下班车,换乘公交车,赶去港口。 下车后,唐粒打着伞往码头赶,她随身带的是便携折叠伞,很小一只,几次被风拽着跑。台风天就是这样,雨来得疾,风也大。 仓库门口没有堆积货品,唐粒略放了心,进去一看,库管员在跟人打牌,连晚饭都顾不上吃。 仓库里光线差,唐粒开了手机的电筒到处照,看到染料堆放在门边,上面盖的毡布上有雨水,是下雨时才匆忙搬进来的。 空气里似有刺鼻气味,唐粒嗅了嗅,手中光柱下移,不止一件染料桶哗哗漏着液体,她一惊:“郑哥,染料漏了!” 连喊几声,库管员才听见,放下扑克牌来看:“哎哟,估计是搬进来的时候磕到了。” 染料渗漏到地面,顺着雨水向门外流去,唐粒很着急:“这种东西污染很大的,得赶紧处理!” 库管员不当回事:“你别管了,等下我搬到里面去。” 唐粒急得自己动手:“现在就得搬!” 每件货品都很重,唐粒搬不动,想让库管员发动牌友,但牌友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纯看场子,不干体力活,她不能强求,老胳膊老腿的,得当心。 搬运工都回家了,库管员让唐粒也走,就临时存一晚上,明天上午就运到工厂去了,没多大事。唐粒愁得团团转:“漏到明天后果很严重!” 库管员坐回去打牌:“顶多就漏几桶,漏了就漏了呗,跟往江里撒泡尿一样,稀释了!” 牌友们呵呵笑,有个秃头老头说:“你吃饭没有,我这儿有个馒头还没吃。” 唐粒左顾右盼,找到两个塑料袋,当成鞋套,套在凉鞋外面,扎紧了,出门查看。 染料把雨水染了色,越漏越多,横流四溢,随同雨水流进下水道。唐粒越发心急,染料里很可能含有腐蚀性较高的物质,会腐蚀地下管线,有杀菌剂的话,会杀死污水处理厂生化工艺中的微生物,给污水处理厂和居民带来不便。 刺鼻气味越发浓厚,唐粒想了一下,拨打周忆南电话,响了两声,周忆南接起:“怎么了?” 唐粒说了情况,周忆南说:“我来处理,你回屋避避雨。” 上班第一天,被秦岭抢走U盾后,周忆南也是一句“我来处理”。隔着倾盆大雨,他的声音给唐粒带来安心感,唐粒回到库房,收起伞,坐到库管员身边,啃着馒头当参谋,她扑克牌打得还可以。 过了半个小时,十来个搬运工赶来库房,帮库管员把染料往里搬,再处理漏液货品。 仓库里气味很大,牌友们回各自地盘待着去了,唐粒掩鼻,站去大门口。雨势仍大,她打个冷战,找了一部有声小说来听,等搬运工忙完,可能雨就小了。 小说情节很惊险,唐粒听得入迷,连汽车声音都没注意到。忽有一阵大风刮过,她的伞被吹翻,她想翻过来,手忙脚乱,伞脱了手,被风带着走。 唐粒冒着雨追逐伞,双手把它按住,再抓起顶在头上,一抬头,周忆南挟着风雨走向她。 幽长的雨夜里,穿白衬衫的男人撑着大伞走来,如明月穿云。唐粒愣在原地,雨水太大,压住了她的心跳声,她没想到周忆南会来。 -- 第33页 雨幕透亮,那孤直的身影很快到了面前,伞面向唐粒倾斜。雨声里,周忆南面色和缓:“走吧。” 视线相撞,唐粒心跳得很慌,周忆南穿着正装,眉宇间有些疲乏,可能是从正式场合赶来,他虚揽了一下唐粒的肩,唐粒收伞躲到他伞下。 长柄伞的伞面很大,遮挡两个人还有空余,周忆南仍然把大半都遮向唐粒。白日气温很高,雨水平添了寒意,她被淋得透湿,衬衫贴在身上,裙摆溅了泥点,看到她的时候,她在发冷。 周忆南身量高,为了迁就唐粒的身高,他把伞打得很低,朝唐粒倾身,极富侵略性。唐粒心乱,伸手抹掉脸上雨水,想找点话说,但脑子里所有杂绪硬是凑不出一句话。 几辆卸货车挡了路,周忆南的车停在几十米外。到了车边,他一手撑伞,一手拉开后座车门,唐粒钻进车里。车载空调的气温开得很高,她立刻感觉全身一暖。 周忆南收伞上车,载着唐粒驶离仓库。车里很干净,唐粒放缓呼吸,从淋湿的帆布包里摸出手机,用纸巾把它仔仔细细擦干净,这手机她才用了两年多,进水修起来贵。 周忆南单手开车,拿过搭在副驾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扬手扔到后座:“擦下头发。” 黑色西服干燥温暖,一看就很考究,唐粒愣住,周忆南透过后视镜看她:“当心感冒。” 唐粒拼命沉敛心神,再扭捏也不是她了,她解开发绳,拿起西服擦头发,偷偷低嗅几下。它是个以面料和剪裁赢得口碑的品牌,带有淡淡的男人气息,像个烟草味的拥抱。 这一带红绿灯多,周忆南低头操作手机。唐粒披散着长发,寸寸缕缕擦干它:“周总监,我拿去干洗再还你,可以吗?” 周忆南注意力在手机上,沉顿了几秒:“不用,你放在那儿。” 唐粒又失语了,鼻子突然发痒,别开脸,捂嘴连打两个喷嚏。 冷热交激,人很受罪,周忆南把手机扔回副驾座位,又透过后视镜看唐粒:“等下洗个热水澡,喝点热的。” 唐粒嗯了一声,把黑色西服折叠平整。路灯的幽光穿过雨帘斜照进来,昏暗的车里如同深夜的烛火间,她的心又跳得乱了频率,低垂眼眸,用余光偷看前面开车的人,肩平身直,白衬衫勾勒出修劲臂膀。 车内气氛沉凝,窗外暴雨如注,雨刮器来回扫动,世界须臾清晰,又倏然昏茫。周忆南平稳开车,记忆里有过类似的时刻,是在少年时的旧居,二楼阁楼有张软榻,是他最喜欢的角落,常常在雨天读一本闲书,喝冰镇的纯净水,有时也练练吉他,累了倦了,就坐在梅花窗前,长久地凝视那雨。 那种狭小而温馨的空间,跟此时此地并无不同,时间仿若静止,只有奔涌的雨滴在地面水洼荡开涡汶。 车停下,唐粒望见是距离码头最近的大酒店。周忆南取了卡,把车开到酒店门口,转头说:“住一晚上吧。已经订好了,报你名字办入住。” 码头到家不算堵车都有两个多小时车程,唐粒明白周忆南怕她穿着湿衣服感冒,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周总监……” 雨依然很大,酒店门前的亮光照出粗密雨丝,周忆南笑道:“你对工作很尽责,今晚睡个好觉吧。” 周忆南笑的时候,面容很温煦,不复沉郁感,唐粒不慌了,搓搓手:“应该的。我爸以前接过一个业务,有家印染厂往长江里偷排废水,造成大面积污染。那次我才知道工业废水得通过处理,达到排放标准才行。” 那是一起农民状告化工企业排污的环保案,老陈长得有气势,口才也好,被请去充当抗议人群的带头人。后来案件审理时,老陈还当上了人民陪审员,他说是职业生涯里光辉的一笔。 周忆南眉梢轻抬,面带赞许:“很好,我再回去看看。” 唐粒道声再见,下车走进酒店。它是四星级,周忆南订的是行政套房,宽大舒适。 唐粒洗完澡,裹上浴袍,服务员送来她在网上订的一次性内衣裤。晚餐只吃了一个馒头,还饿着,她订了酒店的晚餐和洗衣服务。 吃饭时,唐粒脑中复盘晚上的事,她和周忆南说了不少话,还被夸了,关系略近了一点点,这是她认真工作的收获之一,她会以厉再战的。 服务员送来洗净烘干的衣服,唐粒趴在床上给陈海米打电话,每个细节都不放过。陈海米尖叫:“可喜可贺!差一点我就觉得他喜欢你了。” 唐粒在大床上滚来滚去:“差哪一点?” 陈海米说:“同意你干洗西服就对味了。你洗了再还,一来二去的,不就有发展余地吗?不过你已经混到他身边了,局势大好,加把劲,把完美上司变成裙下之臣。” 凭借工作表现了一把,唐粒通体舒泰,睡醒了满怀壮志去上班。偶尔她会听到八卦消息,比如丁雪辞职了,比如沈曼琳对秦岭穷追不舍,这使她暗喜,沈曼琳不是想啄梨子的鸟,竞争者少了一个。 月中有个户外攀岩比赛,秦岭是参赛者,这阵子时晴时雨,他改到室内攀岩馆训练,还特意找了一家在郊外的场馆,但沈曼琳又找来了。秦岭又被所谓朋友出卖了。 沈曼琳请了教练,扣上装备,秦岭攀岩,她也攀岩。秦岭眼见她一次次险些踏空,颇觉烦闷,他知道沈曼琳恐高。 -- 第34页 沈曼琳很骄傲,只表白过那一次,秦岭等她下来,挑明了问:“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沈曼琳说:“是。” 秦岭不胜其烦:“那次就说过对你没感觉,现在也没有。” 沈曼琳反问:“上次是两年前,现在你对谁有感觉吗?” 秦岭答不上来,沈曼琳笑了:“只要你没爱上别人,我就不会放弃。秦岭,你真的不觉得我们能是很好的朋友和伴侣吗?” 秦岭说:“朋友还行,伴侣免谈,你为什么一定要想不开?” 沈曼琳双手一摊:“也没耽误我做事啊。” 如果不是沈曼琳对秦岭有男女之情,秦岭挺愿意和她当朋友。在纽约读书时,两人经常一起玩,在表白前,沈曼琳总帮秦岭写作业,她很厉害,能模仿秦岭的字,那两年,秦岭能拿到学分,沈曼琳居功至伟。 沈曼琳究竟看上秦岭什么,她总结不了,秦岭本人也很迷惑,打开网页搜索“如何让追求者死心”,连看十几条,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但有个人说:“找个泼辣的新欢怼她!见一次怼一次!” 泼辣。秦岭本能想到唐粒。唐粒已经不在前台上班了,他到市场部找唐粒客串女朋友,一同出席沈曼琳明天的生日宴,直接让沈曼琳知难而退。 唐粒忙得脚不沾地:“我干吗要被你当枪使?” 秦岭抱拳:“我会报答你。” 唐粒有一大堆资料待学,嫌他烦:“我可不想引火上身。” 秦岭咬牙:“你爸修不好车也算了,我不说他一个字。” 老张收到海外寄来的配件,只有一个能匹配,另外两个还得再想办法,唐粒不忍见老张发愁,停住脚步:“你不如说你有私生子,白富美肯定不愿意当后妈。” 秦岭茅塞顿开,很快跟小五的主播女朋友狐小檬合计炮制出一份寻人启事,要替肚中骨肉索要说法,虽未点名,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当事人是秦岭。 在狐小檬的运作下,某面部打码的妙龄少女自述和华×集团Q姓恶少春风一度,意外怀孕却被冷言恶语对待。花边新闻被热议,从社交网站转到华夏集团官网论坛上。秦岭乐滋滋地刷新网页,抹黑自己,他有一百种方法。 新闻传到沈曼琳这里,她转给秦岭,不置一词,秦岭回道:“是我。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 江岸用一个酒庄派对勾引秦岭去玩,秦岭猜出是沈曼琳让他套话,一口咬定确有其事,他能逼迫谈茉堕胎,但自己的骨肉下不了手,他想让那女人把孩子生下来。 几个漂亮姑娘齐声夸秦岭有担当,秦岭手机收到垃圾广告信息,扫一眼,苦着脸告诉江岸,老秦也看到论坛帖子了,对他实施经济制裁,他得去找老秦算账。 漂亮姑娘缠着秦岭不让他走,秦岭拍拍江岸,鼓励他加油:“以后我的零花钱得靠你了。” 被冻结银行账户乃生死存亡大事,江岸没拦他。秦岭溜掉,漂亮姑娘眨巴着眼睛:“不是听说你俩争家产拼得你死我活吗?” 江岸正色:“以讹传讹。你们都看到了,他志不在商业,在于酒池肉林醉生梦死。” 漂亮姑娘恍然大悟,这才是真正应该讨好的主儿啊,立刻投怀送抱热情如火。 江岸转述秦岭对孩子的态度,秦岭越是说得正经,越可能痛下杀手,毕竟多的是愿意为他生孩子的女人,他还不到24岁,不急着当爹。 沈曼琳半信半疑,她在论坛看到另一个说法,秦岭无意亲政,抖出章早丑事,是为了给前台唐粒出头,那晚在川菜馆,唐粒受辱掀了桌。 回国后去华夏集团那次,被一个漂亮姑娘帮过,是唐粒吗?沈曼琳假装去找父亲,路过前台随意一问,唐粒的前主管一股脑都说了。 唐粒的清纯模样是表象,实则由三个干爹供养——沈曼琳的教养不允许她这样去说别人,但唐粒的前主管言之凿凿,且有前员工刘智博亲眼所见,她终于给秦岭发出消息。 秦岭不屑,转念一想,跟这种人谈恋爱,才能成功地激怒老秦,车钥匙一拿,出发去华夏集团。 唐粒对着电脑忙碌,秦岭一来,就被她轰走:“一句话就能跟她说清楚的事,闹那么大干吗,连我都被人说了。” 秦岭一门心思想让她配合,张嘴就道歉:“是我连累你了,章早敢找你麻烦,你就跟我说。” 唐粒抬头看他,秦岭语气很诚恳:“耽误你五分钟时间,就五分钟。” 唐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他上到19楼。会议室内,秦远山正在召开董事会,他刚从美国出差归来,成功聘请到宁馨出任集团CFO(首席财务官)。 原财务总监去职几个月以来,财务部事务归齐玫暂管,眼下又得放权出去,她很不快,但宁馨的履历很强悍,曾经是美国西雅图一家商业银行的执行董事,负责银行的整体运营和风险管理商务事宜。 众高层人员鼓掌欢迎宁馨入主华夏集团,秦岭拽着唐粒胳膊,把她拖进会议室,对众人说:“这两天,我有私生子女一事在公司官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我决定对她和孩子负起责任,她有三个干爹没关系,以后由我来照顾她。” 一室寂然。唐粒大力挣脱秦岭,一巴掌扇上他的脸,转身跑出会议室。秦岭抓着她进会议室,她意识到不对劲,哪知他张口说出的话竟是如此诛心,她恨! -- 第35页 所有人都想打圆场,张张嘴却语塞,只有新来的CFO宁馨能笑叹两句:“现在的年轻人啊,爱玩,好在懂得承担,也不是坏事。” 沈庭璋和钱自来两个副总裁都附和宁馨,秦远山面色平静,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动:“小孩子的事由他们自己处理,财务方面的事以后得多仰仗宁总。” 秦岭顶着脸上的五指印,冲出会议室喊唐粒,唐粒脸上很臊,钻进卫生间哭了。她就不该轻信秦岭,在公司注定成为笑柄,还让三个养父蒙羞,这个仇她报定了。 秦岭等了几分钟,想到那三个干爹,心里很不舒服,把手机揣进口袋,驱车去郊外参加攀岩比赛。 唐粒“被三个干爹包养,还怀上秦岭的孩子”被传得公司无人不知,她度过极其难熬的一下午,如坐针毡。 秦岭只晓得跟他父亲作,丝毫不考虑别人的处境。唐粒机械地工作,自己在公司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辟谣得过来吗?无论何时何地,这些话都会跟住她,她想像周忆南一样不计风评,才发觉其实不容易做到。 刘智博跳出来踩唐粒,让人在员工群里发出他偷拍的照片,照片上三个养父被拍得很清楚。可是唐粒低落得连打骂他的心力都没有了。 同事们无人跑来问唐粒实情,但背地里在尽情编排,唐粒动了辞职的念头,可她才调到市场部,只要周忆南没出差就能见上面,她舍不得走。 周忆南这两天不在公司,唐粒又想哭,这件事被他知道,他会怎么看她?她心心念念有朝一日表白,好不容易才稍微入他法眼,怎么办,全完了。 调到市场部以来,唐粒每天下班多学习一会儿再走,今天一下班就撤了。工作群里不停跳出信息,明知可能没在说她,她仍觉得四面八方都是眼睛,烦得关机,没坐公司的班车,挤上开往郊区的公交车,去偏远的小商场,那里有如今云州街头难得一见的打气球。 打破几百个气球,唐粒回家,打开偶像剧一集接一集看,把夜晚混到很深,倒头一睡。她不甘心辞职,也不甘心被周忆南看轻,看着吧,她一定要找机会解释。 沈曼琳找到秦岭的时候,秦岭从岩壁上摔了下来,崴了脚,所幸无大碍。工作人员为秦岭做冰敷,沈曼琳很惊讶,秦岭跟随探险家训练过,本不会有这种低级失误,她问:“是不是那三个干爹逼你的?” 秦岭顿时暴怒,抓过冰袋砸向岩壁:“你不就是想跟我说她不要脸吗?你看我像个要脸的人吗?没人逼我,是我自己找的她,这是我和她的事。” 沈曼琳站了站,忍着泪离开。为什么是唐粒,为什么偏偏是那样一个女人?她不明白,她想不明白。 唐粒是市场部员工,沈曼琳联系周忆南:“你能找人帮我弄清楚整件事吗,我不信这是秦岭的眼光。” 周忆南刚为沈庭璋解决一个大麻烦。对方拿钱不办事,还冠冕堂皇指出存在种种不足,他找了个由头教训了对方。 大桶捞金子的行当,光鲜背后总有见不得光的勾连,本是各取所需,不守规矩就别怪人翻脸。 周忆南把电话打给唐粒,却是关机。秦岭当众宣称愿意包容唐粒有“三个干爹”,是标新立异的示爱方式,但必然给唐粒带来极大难堪,让她在公司难以自处,今晚她很难过吧。 月影昏幽,落在酒店门前。周忆南心神不宁,没进去,改签夜机回云州。第二天上午,唐粒正工作,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梨子”,她心一慌,接了。 手机那端,周忆南说:“中午一起吃饭,我有件事想问你。” 唐粒心跳如雷,挂了电话,她收到周忆南发来的餐厅地址,那一带是使馆区,很多老建筑,她熬到中午叫车前往。 第13章 出租车开到一条狭长的巷子口,唐粒下车,打开导航软件寻找隐在巷子里的小洋楼,屏幕一闪,电话来了,周忆南说:“站在那里别动,我马上就到。” 唐粒转过头,老街对面,周忆南的车急速开来。她心跳加快,整整一个上午,她都懊恼今天没能穿得好看点,恨不得冲去商场从头到脚换一身新的,又笑自己做作,又不是约会,郑重其事只会徒增烦恼。 初秋街头,树影错落,周忆南风衣黑靴,在风里大步过街,像梦里的一首长诗。唐粒手心出汗,周忆南带她往巷子深处走,一路上植物繁盛,她不想没话找话,就左看看,右看看,不时拿手机拍上一张。 地方到了,是一幢尖顶洋楼,墙上挂有历史保护建筑的铭牌,门口是一大棵白玫瑰,花朵大而洁白,一朵朵挺立在枝头,形如酒樽。 若不是花香浓郁,唐粒疑心它是假的,她忍不住去闻,周忆南说这个品种是此间的主理人自己培育的,名叫谎言。 花开如谎言。 周忆南订的位在景观最好的露台,唐粒踏上台阶,四下张望,小洋楼外观古雅,内里同样恍如旧梦,绵延不绝的弧形圆窗,洁白的蕾丝窗幔,壁炉仍可使用,里外都被完整地修缮过。 露台上空无一人,唐粒问:“我可以参观吗?” 两人上楼,从三楼逛起。三楼不待客,是主理人的收藏间,每一件家具都是古董,书籍堆天落地,四面墙都挂有艺术品。 有一幅西洋油画引起唐粒注意,她驻足细看,认出是卡洛莎娜·索塔的作品,暗生惊叹。 -- 第36页 卡洛莎娜·索塔是墨西哥人,画作笔法细腻,喜爱用层次鲜明的蓝色和红色作画,她一生未婚,隐居在杜兰戈州南部乡下,生前籍籍无名,去世后作品被照顾她的护工送上拍卖场,引起轰动。 去年,卡洛莎娜·索塔有两件作品上了年度秋拍,最终成交价都突破了一千万,当时唐粒和老陈都在现场。 随便一幅画都是名家杰作,此间主人财力非同小可。唐粒问起来,周忆南说这里是近代史一位政要送给儿子的成年礼,几经辗转,20世纪80年代末期被政府完璧归赵,其后代租给一个收藏家,再后来由给几个美食家主理,以接待老友和会员为主。 二楼临窗有几张桌子,坐了几个用餐的客人。亭子间不大,像个私人小憩之地,入目是各种古今中外的旧物什,还有为数可观的八音盒,角落是一张很松软的老式沙发,很适合坐在台灯下就着点心读一卷闲书。 唐粒流连忘返,郁闷心情得以释放,她双手抚过窗边的钢琴,转过脸看周忆南,他站在暗光里看她,目沉如水,容颜如硬玉一般。 服务员招呼用餐,唐粒以为会是那种华美讲究的菜式,分子料理之类的,但端上桌的是很家常的一桌菜。她一筷子下去,每一道菜,都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葱油茭白,银鱼炒蛋,清炒鸡毛菜,腐竹烧牛腩。 汤上来了,是雪梨肉饼汤,唐粒舀一口,清香甜美。周忆南问:“喝点酒吗?” 唐粒吃得开心:“好啊。” 两人聊一聊刚才所见的艺术品,慢慢温一壶花雕酒,配一碟兰花豆,用的是宋代斗笠碗,底部有官字款。唐粒连喝几杯,心想这么出色的酒菜,想带家里的三个活宝来尝尝,但拿来待客的餐具都是古董,这顿饭必然花费不菲。 周忆南迟迟没问他想知道的事,唐粒一着急,就问了:“周总监,你想知道什么事?” 周忆南转动着手中的斗笠碗,唇角带了笑:“我问过了。” 唐粒愣道:“啊?” 服务员送来抹茶蛋糕和红豆沙,周忆南推到唐粒面前,慢悠悠说:“是受沈曼琳之托,但我有答案了。” 沈曼琳想知道唐粒到底有没有怀上秦岭的孩子,但她有她的矜持,便让父亲的副手帮忙一探究竟,电光石火,唐粒明白了。她拍摄各种照片时,周忆南静立以待,是在观察她。一个女人到了以孕逼婚的地步,会有孕态,若她挟子自重,不会轻易饮酒,所以周忆南说他问过了。 被世人非议,无须辩解,但不能被心上人误会,唐粒急切道:“我没干爹,是养父。我跟秦岭也没关系,是被他当枪了。” 视频里控诉秦岭负心的女人被打了码,周忆南认出不是唐粒,但秦岭是很多女孩都会喜欢的类型,唐粒和他发生一点什么是可能的。有些话,想听她自己说,她性如烈火,藏不住事。 约唐粒在此处会面,并不是奉沈曼琳之求。问问题,在哪里都能问,但就是想藉个理由,和唐粒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待一待,让她的心情变好点,昨天她受尽非议,在公司待着一定很遭罪。 周忆南背光而坐,光影衬得他眸光幽深,唐粒心跳得又响又乱,转开目光去看庭院里的乔木,她唯一认得的是银杏,风吹过树叶疏然作响。 银杏代表金秋,但像这样绿着也很清新可嘉。唐粒拉近镜头,连拍了几张,但心跳犹快,脸也烫,周忆南看着她两颊涌起的绯色,没忍住,说:“我们银杏黄时再来,那时乌桕也好看了。” 唐粒听到了天籁。风起云动,手机铃声欢快地响起,是秦岭打来的,那次陈海米被李总下药,在急诊输液区,陈海米和秦岭互相加过对方,她也加了。 唐粒按掉不接,秦岭不依不饶地又打来,她仍不想接,但楼下传来秦岭的喊声:“唐粒,唐粒!” 今天是唐粒第一次和心上人共进午餐,忍不住发了照片,被秦岭根据定位找来。但这里不接待外客,他被拦住了。 阳光明晃晃,树荫下,秦岭仰着头看露台,唐粒接了,恨声问:“你干吗?” 秦岭说:“你下来,有话跟你说。” 唐粒怒得把手机拍在桌上,但不下去,秦岭强行硬冲,会惹得周忆南脸上不好看,她很歉意:“周总监,我去会会秦岭。” 周忆南起身:“我也下去。” 古树遮天蔽日,枝繁叶绿,知了一声一声叫着,唐粒和周忆南一前一后走出门楼,一颗石子破空而来。 唐粒本能挡在周忆南身前,周忆南扬手抓住石子,两指弹落,对秦岭无声而轻蔑地笑了笑。 露台上跟唐粒吃饭的人是周忆南,秦岭掰了一根枝桠做成弹弓,他小时候,小五让父亲给他做了一个,多年未练,欠了准头,他悻然地扔了。 唐粒狂怒:“你有病啊!” 秦岭更怒:“你认识他,那次把我锁在厕所里,是不是在帮他?!” 唐粒瞪他:“是又怎么样?”她回头看周忆南,缓了神色,“周总监你去忙,这里交给我。” 吃饭时,周忆南手机开了静音,但不停有电话打来,唐粒知道他很忙。周忆南说:“一起走。” 唐粒不想被他看到她干架的样子,低声说:“我来收拾他。” 周忆南低头看她,她绷着小脸,神色倔强,对秦岭的厌烦之色一览无余,他不由一笑:“好。” -- 第37页 周忆南缓步走了,秦岭气极:“喂!” 唐粒举起防狼喷雾,对准秦岭。鲱鱼罐头会让自己也招架不住,还是这玩意好使,秦岭劈手就夺,唐粒毫不犹豫就喷,秦岭跳开了:“你跟姓周的什么关系?” 唐粒乘胜追击,避开秦岭的眼睛,连喷几下:“关你什么事?我讨厌你,变态,神经病!再敢污蔑我爸,我弄死你!说到做到!” 给他出了馊主意,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唐粒悔不当初,她跟秦岭没什么可说的,把防狼喷雾扔回随身背包里,跑了。 秦岭又是咳嗽又是喷嚏,难受得不行,强自追上去。唐粒气鼓鼓,越走越快,好好的约会,被这人搅了,扫兴。 巷口的便利店门口有几排共享单车,唐粒扫码,骑车而去。暗处里,周忆南点了一支烟,大学时,唐粒就是不容易被欺负的性子,挺好,但还是想看着她一点。 秦岭叫的代驾开车很稳,跟唐粒前后脚到达华夏集团。唐粒把单车锁上,被他挡住去路:“我真有话跟你说。” 秦岭脸上红肿一片,好不可笑,唐粒大步往公司走,秦岭追着她问:“你为什么不早说?” 唐粒没看他:“说什么?” 唐粒被三个干爹供养震撼了秦岭,但当晚他就寻思不对劲。那个修车的老张不是唐粒的继父,是干爹之一?大学同学里,样貌不及唐粒的女孩也能找到糖爹,唐粒找不到有钱的干爹吗? 跑车送修后,唐粒对老张非常维护,老张一定对唐粒很好,唐粒不是为了钱和他在一起的,此事另有名堂。 上午,秦岭去修理厂找老张:“放过你了,不用修了。” 老张不干,他自负技艺,难度越大,修起来越过瘾,只要秦岭给他时间。秦岭问:“你是唐粒的干爹吗?” 老张皱眉:“干爹这个词有些不好听的意思,是养父。” 秦岭脑子里叮铃一声,盯住老张:“公司有人传闲话,你跟我说说,事情是怎样的。” 老张爆粗:“是不是那个刘智博又在胡说八道?” 秦岭得知原委,原来三个养父是唐粒亡父的工友,讲义气才轮流接济她多年,他顿觉神清气爽:“中午请你吃饭!” 老张谢绝了,他有几个急活儿要做,秦岭走出几步,折回来:“她为什么不跟人把话说清楚?” 唐粒初中时跟好友说过,但被人传得全校皆知。老张叹气:“她从小没爹没妈,不想被人可怜。” 秦岭一愣:“妈也没了?” 老陈他们三个年轻时和唐父是工厂同事,工厂倒闭后,众人各谋出路。唐父死于工地的生产事故,唐母在银饰店上班,很艰辛地养育唐粒,很快也去世了。那年唐粒才七岁。老张不欲多谈:“你别追着问她,问了她又难受。” 秦岭没问,去医院找另一个养父老王。老王正等着化疗,秦岭自称是唐粒的对头,老王哈哈一乐,追求者还差不多。 秦岭和老王,一个纨绔,一个曾经的纨绔,两个不着调的人一见如故,相谈融洽。 秦岭刷出唐粒在小洋楼吃饭的照片,赶着去找她,但唐粒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他跟到电梯口,想道歉,拉不下脸,何况被唐粒喷得满脸狼狈,道歉的话不想说了:“我跟老王他们约了吃饭,他说看你时间。” 被秦岭拉去会议室,别提多难堪,再跟他一起吃饭,风言风语只会愈演愈烈,唐粒冷哼:“我缺你一顿饭吃吗,走开!” 电梯门开,唐粒让到一边,秦岭别别扭扭地说:“好吧,昨天算我不对。” 唐粒抢白:“什么叫算你不对,你本来就不对!” 秦远山和钱自来步出电梯,唐粒一愕,小声喊:“秦总,钱总。” 秦岭闭了嘴,扭头走了。唐粒闪身进电梯,飞快按下关门键。秦远山回头看了几眼,女孩一头长发束成马尾,露出光洁明净的额,一双杏仁眼顾盼灵动,像一只活泼泼的小云雀。 周忆南向沈曼琳复命,秦岭和唐粒不像有过首尾的。但转头人事部就发出通知,唐粒被调到秦远山身边,担任总裁办秘书。 从天而降的调令把唐粒搞懵了,温迪打来电话,通知她尽快办好交接手续,搬到19楼,她的工位在秦远山办公室。 唐粒急了:“等秦总回来,麻烦告诉我一声。” 市场部同事当面都道贺,但公司官网论坛哗然,有人阴阳怪气,嘲讽唐粒母凭子贵,唐粒看了两眼,关了网页。 秦远山回了公司,唐粒冲去澄清真相,发誓没和秦岭谈恋爱,肚中骨肉更无从谈起。秦远山一笑置之:“明天起坐我对面。” 秦远山办公室是套间,温迪在外间办公,但唐粒跟秦远山都在里间,办公室面对面。唐粒傻眼:“请您相信我!” 秦远山笑道:“请你也相信,当秘书没那么难。” 唐粒窘迫:“可我才上了几个月班,可能还不能胜任工作。秦总,机会是留给做好准备的人的,我还没做好准备。” 秦远山摇头:“机会是留给愿意尝试的人的。” 比起乖张任性的秦岭,他父亲堪称和蔼,两鬓微白,身材挺拔,被他用一双和善双目殷殷看着,唐粒咬咬牙,接招:“我试试看。” 走出董事长兼总裁办公室,唐粒成为秘书的消息传遍集团。她去人事办转岗手续,回市场部收拾个人物品,迎面碰到周忆南,她急得想解释,周忆南说:“别紧张,需要帮手找我。” -- 第38页 周忆南的声音很轻,低如耳语,一掠而过,唐粒脸颊微热,回望他的背影,像一脚踩在云里雾里。周忆南仍是信她的,有这句话,她什么都不担心了。 总裁办秘书的待遇比市场分析员略优厚,唐粒在家族群汇报喜讯,管它呢,多拿点工资福利也好。 陈海米说:“这顿我请。” 老王说:“你俩都别乱花钱,正好秦岭说请我们吃饭,让他一并请了。” 唐粒不依:“我讨厌他!” 老王发个笑脸表情:“好,好,自家人关起门来吃。” 三个养父都很为唐粒高兴,别管秦远山为何提拔唐粒,总裁办秘书一当,简历上就能多写一笔了,走到哪儿都不亏。 唐粒找陈海米私聊,她只想成为周忆南的阵前大将,这下玩大发了,陈海米揶揄她:“真成为你家梨子的袋子,你可能呼吸困难。” 唐粒是市场部新人,交接工作很快捷,个人物品也不多,一只纸箱就装满,她抱着纸箱去19楼,在电梯里遇上江岸,喊道:“江总监。” 秦远山有四个助理各司其职,特助温迪的作用等于是高端秘书,却突然再招个贴身秘书,耐人寻味。 秦岭把唐粒带到高层会议上宣布是孩儿妈,江岸当天就听说了,但秦岭没理由找个被.干爹包养的女孩。 当时江岸认为唐粒不过是被秦岭买通,又一次变着花样虐父的道具,但唐粒火速上位,莫非秦岭当真阴沟里翻了船,跟她搞出私生子了? 江岸把人事部公告转发给秦岭,秦岭闻风而动,送来香槟:“好好干,整垮老秦公司靠你了。” 唐粒拎起香槟要往他脑袋上磕,秦岭出门去找秦远山,在走廊上被江岸截住。 江岸对秦岭颇同情:“你爸这么快就接纳她了?会不会有诈?曼琳说她父母和你爸谈过几次了。” 秦远山在和CFO宁馨谈事,秦岭劈头闯进:“我的兴趣在于败家,沈曼琳总想证明自己能养家,根本搭不到一起。” 秦远山笑而无语,没人养家,另一个人哪有败家的机会。沈曼琳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个端庄姑娘。 唐粒一步登天,沈曼琳沉不住气了,跑来找父亲:“秦叔叔被那个女孩骗了!” 沈庭璋安慰女儿,这应该是秦远山和唐粒达成的交易而已:我给你工作待遇,你最好识趣点,嫁给我儿子就不要想了,沈曼琳转怒为喜。 沈庭璋叹气:“秦岭搞出这么多破事,不值得你喜欢了,放弃他吧,去找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 沈曼琳难过地走了:“可我就是喜欢他,你说我鬼迷心窍也行。” 沈庭璋对钱自来大吐苦水,他就这么个宝贝女儿,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可能是太宠溺她了,没把她的人格养好。明明有才有貌,偏偏不懂得自尊自爱,他想不通,女儿为什么不认为自己配得起一个完美男人。 钱自来听得直乐:“活到这把年纪,你见过几个完美男人?小岭现在是有点不懂事,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他这次吃一堑长一智,慢慢就成熟了。” 沈庭璋很发愁:“秦岭今天喜欢这个女孩,明天就可能喜欢另一个,我可不希望曼琳活得一惊一乍。” 钱自来笑他,沈曼琳和秦岭都才刚大学毕业,不到24岁,谈婚论嫁为时尚早,依他所见,不如不泼沈曼琳冷水,随着年岁渐长,有些事就能自己看明白了,不执着了。 沈庭璋听进去了:“不管了,不管了。哎,你说,老秦该不会想把那个孩子留下来吧?” 钱自来又乐了,私生子这事虚虚实实,再过几个月就能看出真相了,急什么。 世间万事在钱自来这里,都是喝喝茶下下棋就能抛在脑后的,沈庭璋忧虑地走了。老钱只有两个儿子,体会不了养女儿的滋味,儿子少有为情情爱爱要死要活的,女儿感性得多,为情所困就伤筋动骨了。他一点都不希望女儿伤心。 这茶滋味好,钱自来悠哉悠哉地又喝了几杯。沈曼琳是香槟淑女,算漂亮,但富人家的女儿通常不性感,穷女野性难驯,对了秦岭的胃口,老秦给她好处,让她离开秦岭,只怕还得再纠缠一段时间。 第14章 快下班时,江岸约温迪吃晚餐。他近来很忙,温迪两次约他去读书会,他都失约了。 温迪临时有公事,赶到餐厅时,时间已过八点。江岸坐在靠窗的位子看小说,桌上有一束绿叶白花,像茉莉,但比茉莉的花朵大,香气也更浓郁,江岸递给她:“自家院子里种的虎头茉莉。” 虎头茉莉用细麻绳扎起来,温迪深深一嗅:“我第一次收到别人亲手种的花。” 江岸笑言不算是自己亲手种的,这种植物不娇气,几乎是自生自长,他半点不操心,但是入了秋,开花不算多了,所以剪了一把白木香的枝叶相配,赏花之余还可观叶。 白木香的花小而碎,单看花朵不够美,但枝叶细嫩柔软,优美垂落,不开花时也好看。江岸说:“在我心里,它是最代表春天的花。” 温迪本名温春花,她嫌土,处处以英文名自居,但江岸意有所指,她听得很顺耳,找服务员要了菜牌,她想喝点小酒。 这家餐厅的酒和菜都很好,但江岸兴致不高,温迪试探问起:“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 江岸浅浅喝口酒,没诉苦,只说昨天把妹妹丁雪送去加拿大温哥华留学了,有点不舍。为了打消丁雪想和章早复合的念头,他说出章早险些撞死秦岭一事,这种能铤而走险的人,断然不能再走下去,丁雪这才晓得怕,但初去异国种种不适应是难免的,他很担心丁雪的精神状态。 -- 第39页 章早居然用极端手短报复秦岭,温迪暗惊,主动说起唐粒。今天唐粒搬去秦远山办公室,她祝贺唐粒成为同僚,内心不以为然,一个以色取利的捞女在总裁办公室必然干不长。 江岸笑道:“我那帮人要是有你看得明白就好了。” 温迪面露疑色:“哦?” 昨天秦远山召开领导层会议后,江岸的母亲齐玫被单独留下来。她兼任财务总监这几个月里,挪用公司资金投资海外铁矿项目,秦远山已经查明此事,他警告齐玫立即填补亏空。 齐玫当面认错,一出门便去找江岸。秦岭把唐粒带上会议室,是在胡来,局面于江岸有利,他得尽快把宁馨拉为己用。 江岸劝母亲别太焦虑,秦岭纨绔人皆所知,纵然秦远山有心,董事会也不允许由他把持集团大局,他们都等着分红呢。 齐玫眼一瞪:“老秦才47岁,孙子都快有了,他继续当他的董事长,集公司全员之力辅佐他儿子,你以为不可行?” 江岸不语。董事会退居二线的老头老太普遍认可他,三大副总裁里,一人是亲妈,一人是老好人钱自来,平素乐呵呵的像个弥勒佛,真正要站队时,他可能会保持中立,另一个副总裁沈庭璋很看好江岸,但他五十来岁了,女儿还痴恋秦岭,他选谁不好说。 江岸让母亲宽心:“公司想要长足发展,得依托中坚力量,我相信少壮派自有判断。” 少壮派是干实事的人,但江岸在公司远远没达到精神领袖的威望,秦远山要是让秦岭当接班人,少壮派是不会为江岸集体请辞的,职场中人最为现实,各有各的盘算。齐玫想再说几句,但儿子已经够不容易了,她叹声气,回去看财报。 江岸的众属下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先是感叹他夹杂秦家父子之间很难自处,继而拿历史上的“好皇孙”说事: 明成祖朱棣嫌太子愚钝,想要改立,大学士进言“好皇孙”,使太子地位得保,套用到华夏集团何尝不成立?秦岭纨绔不成器,可他儿子就未必了,秦远山有的是精力栽培第三代,没准秦岭早早娶妻生子,也有助于培养责任感。 江岸斥为胡言,秦家第三代再怎么天才,二十多年后才见分晓,秦远山不可能把宝押在一个未知数上。 温迪很赞同江岸,心下却叹息,齐玫被削权,丁雪被发配到海外,江岸这一脉势不如前了,偏生唐粒在此时登堂入室,教人不多想也难。但江岸毕竟不是庸众,他有他的骄傲。 养父老陈亲自烧菜,老王和老张买回卤菜熟食和啤酒,举办家宴庆祝唐粒成为总裁办秘书。酒过三巡,陈海米姗姗来迟,她打包了几道菜,为众人助兴。 陈海米今天当值,晚上9点半商场关门才下班,她特地和同事换了班,正待出发,沈曼琳现身:“能谈谈吗?” 沈曼琳请陈海米吃饭,想挖她当助理,陈海米不知道她是怎么打听到自己和唐粒的关系,但沈曼琳想收买她当奸细的意图很明显,她婉拒了。 沈曼琳不急不躁:“薪水是这个数,你再想想。” 沈曼琳开出的薪水比当柜员丰厚不少,陈海米跟唐粒说了,唐粒赞成她去:“对敌人最好的报复就是挣她的钱!” 三个养父齐刷刷举杯:“赚钱第一!” 夜里,唐粒失眠了。这一天过得精彩纷呈,中午和周忆南吃饭,下午升职,她到现在脑子都是木的,既怕自己把工作搞得一团乱,又怕让秦远山失望,无法再在华夏集团立足。 后半夜,唐粒想通了。秦远山出于爱屋及乌也罢,起码跟着他工作一天,就能多学点东西,将来再去别的公司找工作,也能多点工作经验。 秦远山让温迪带带唐粒,温迪仍把唐粒当前台人员用,派她去送各类合同和文件。送到市场部总监室,周忆南让唐粒留步:“喝杯咖啡吧。” 唐粒摸摸咖啡机,秦远山办公室也是这种,但她只会用茶水间的胶囊咖啡机,这个得学。 周忆南一边做咖啡,一边讲每一个步骤,唐粒专心聆听,温迪对她有偏见,她感受得到,以后各项工作都得自己摸索了。 咖啡很香醇,唐粒捧着杯子小口喝,忍不住说:“我跟秦总说了,我不是秦岭女朋友,他好像不信。” 周忆南不在意:“没事,最多退回市场部。如果公司容不得你,就去贺长安那边吧。公司和他们的业务得做几年,我想在他公司放个人。” 贺长安是跟唐粒打过台球的那位运营总监。唐粒有了后路,轻松多了,神清气爽走出周忆南办公室,看在众人眼里却是春风得意。 丁小童和郁菲都真心为唐粒高兴,前主管心有不安,等唐粒站稳脚跟了,没准就把他清退了。他很后悔,任何一个漂亮姑娘都轻视不得,她们抓住机会就能一飞冲天。 秦远山外出时,多由助理陪同,在公司无论大事小情都召唐粒旁听,有时唐粒听不大懂,回来查资料,被他瞧见总会提点一二。 一开始,唐粒对秦远山有点怵,但秦远山是个好上司,被指点几次,她就不怕了,兴兴头头地投入工作。流言不绝于耳,她都当成耳旁风,踏实做事,宠辱皆忘。 有天秦远山和国外的会议开到深夜,唐粒的状态仍然热情饱满,在记事簿上列出周末加班自学的要点,秦远山给她尚方宝剑:“回头让公司官网管理员给你权限,再有人说三道四,直接删。” -- 第40页 唐粒笑说自己想学的东西太多,没空看官网论坛,反正她在乎的人都信她,闲言碎语随它去。秦远山乐见她不受流言影响:“很好。脸皮薄,顾忌就多,很多事处理起来就束手束脚了。” 以前没人跟唐粒说过这些,她若有所思。隔天她去热饭,有人来道歉,她和同事议论唐粒的时候,不小心被秦远山听见了,可她是人云亦云,不是对唐粒不满,恳求唐粒帮忙对秦远山解释,她不想丢工作。 唐粒端着饭盒走了,秦远山堂堂董事长,断然不会为这点事就跟一个小员工过不去,她没有求情的必要,也不想。哪知回了办公室,秦远山让温迪查查该员工是谁,一个人嘴巴不能脏成那样子。 能让秦远山动怒,难听程度可想而知。唐粒揣测她们连秦远山也一并骂了,很烦闷:“公司这么好,我是她们,就不说任何闲话。” 秦远山笑问:“公司怎么好了?” 唐粒一五一十算给他听,首先,年终奖高,平时咖啡红茶随便喝,食堂免费汤里有大块肉,带薪年假时间长,还不搞团队拓展训练,楼上家庭影院很豪华,堪比电影院线的VIP厅。最重要的是有班车,她猜秦远山一定不明白这是多么吓人的福利。 秦远山果然不明白:“有班车最重要?” 唐粒连连点头,有一趟趟直达班车,就不会在挤地铁被工作人员强行推上去,也不会在公交车上拉着吊环站不稳,更不会被挤得发型乱掉,被人踩了脚,还能搞社交。 秦远山听得开怀大笑,唐粒越发觉得他为人亲切,像慈父,斗胆一叹:“秦岭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要是懂事点,您就能少操点心了。” 唐粒只差没直言秦岭不成器,秦远山却说秦岭很善良,只是有些事可能需要有人提点,唐粒说:“您要么给他找点正经事做吧,让他在摸索中前进,总不能玩一辈子吧。” 秦远山说不急,能玩一辈子是福气,以秦岭的性子,他迟早能找到兴趣所在。唐粒不再多言,虚心请教公事,二代们坐享其成,能有几个像父辈一样能吃苦?沈曼琳倒是例外,陈海米说她跟投了之前考察的高端医疗项目,要举行晚宴了。 沈曼琳在酒吧“貘”堵到秦岭,送出晚宴请柬。秦岭没拿,喝完杯中酒,把老陈扔在酒吧,独自来找唐粒。 老陈捞偏门为生,见多识广,跟秦岭混成酒搭子,说了不少唐粒和三个养父的趣事。秦岭承认自己那天对唐粒有点过分,老陈激他:“说句对不起比玩骰子赢我还难吗?” 公司周末自发加班的人很多,也有人是来打游戏的,公司有免费饮料和小零食,比网咖待着舒适,还有专业级别的家庭影院。 唐粒也来加班,对照着法律条款逐字逐句审合同,公司虽有专业法务人员,但多学点东西总没错。 唐粒对秦岭没好脸色:“忙着,别烦我。” 秦岭双手撑桌,迎望着她:“气性真大。我都说了我不对。” 唐粒又去摸防狼喷雾:“就大了。我不该生气吗?” 秦岭烦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吧,你说。” 唐粒把他赶走:“看见你就烦,你别露面,我就谢谢你了。” 秦岭被噎住,第二天去找老王,陪老王在野湖钓了一上午鱼,喜获鲫鱼和鲢鱼若干,家长里短也聊了个痛快。 老张结婚早,儿子有了儿子,在外地工作,老伴去照顾孙子了,老两口分隔两地。老陈人帅会玩,但只喜欢人.妻,至今未婚,老王笃定他能玩到老死。至于老王自己,离异多年,妻儿在国外,他也是逍遥一人。 老王患了胃癌,到了化疗地步,秦岭问:“他们不回来看你吗?” 老王一笑泪光寒:“是我出轨在先,结仇了,他们巴不得我早点死。” 秦岭搜肠刮肚想安慰他,但很难说点有用的:“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差。中午我请你吃饭。” 老王拍拍水桶:“就近找个馆子杀了吃。” —— 秦远山言传身教,唐粒受益良多,闲暇时,两人谈天说地,唐粒最爱听他讲创业史,有时也互相说说琐事,彼此都兴趣盎然。 9月下旬的一天,众高层人员评估一个重点项目,分成两派,争执不下,会议暂时告一段落。 会后,秦远山问起唐粒意见,唐粒逐渐能听懂一点会议内容了,照直说了自己的想法,秦远山不置可否,女孩太年轻了,看问题还比较表层,得多教教她。 江岸是“主战派”,他的亲信们抱怨温迪油盐不进,她有投票权,却缄口不言,好容易找了个男人,却不为男人想想,不帮着说话,真不晓得在想什么。 秦远山不看好项目,温迪担心江岸,约他吃晚餐。江岸响应约会,但不停抽烟提神,温迪心疼又内疚。 江岸丝毫不提项目的事,更没有责怪的意思,温迪解释自己身为秦远山的特助,如此重大投资,不便有立场倾向,但她会帮江岸了解情况,看看有没有突破口。 江岸谢绝了,他很珍惜有个相交甚笃的朋友,不愿意交情被公事影响,还直言不讳表示其实很厌恶商场纷争,更向往平淡生活,但财富自由之前,只能再进一步,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温迪大感共鸣。江岸按掉工作电话,专心和她谈情,做足浪漫,还主动说起沈曼琳公司的晚宴,沈曼琳请他充当男伴,他请示温迪:“我可以去吗?” -- 第41页 温迪一怔:“为什么要问我?” 江岸直视她的眼睛:“我不想你误会。” 温迪脸红心跳。江岸没对她说过甜言蜜语,但这句比任何情话都来得动人,她的心醉了。 重点项目最终没被通过,温迪把一个接待任务交给唐粒。对方是位老专家,是公司海外合作伙伴的父亲,久居海外,唐粒在钱自来的陪同下接机,秦远山亲自率众高层人员出席接风宴。 座中以唐粒资历最浅,她默默观察,把在座所有人的需求都照顾到。餐后甜品是红糖冰粉,用野生薜荔籽揉搓而成,老专家惊喜:“几十年没喝到这么正宗的!” 宾主尽欢,唐粒很高兴,她事先做了功课,老专家籍贯是云州,但年轻时在四川待过数年,冰粉是那一带常见的小食。 唐粒陪同老专家在云州四处转转,老陈自告奋勇当司机。这几十年,云州大变样了,逛完名胜景点后,父女俩带老专家去吃街边小馆,店老板迎上,老专家流泪了。 原来,接风宴上老专家无意一句话,被唐粒记在心里,让老陈和老张帮她走访几十年前某中学的老街坊,几经辗转找到老专家当年的恩人之子。老专家少时家贫,受过小吃店老板的恩惠,后来他去国留学,托人找过多次没找到,终于有机会报恩。 交谈中,唐粒得知老专家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工作过两三年,请他帮忙问问前同事,能否在华人圈里寻找一对中国母子。 老王和前妻交恶后,前妻被同乡带去加国打工,走的是劳务输出路子,后来她把儿子弄去,从此杳无音讯。老王几乎不提此事,但始终是心结,如今身患重疾,更想再见儿子一面。 唐粒只知道大范围在魁北克法语区,寻人困难重重,老专家感激她盛情款待,跟秦远山提出及早处理公务,回美国后,他想自己去趟魁北克,小唐秘书人很不错,他想报答她。 秦远山找唐粒询问,唐粒说出被三个养父照拂的事。秦远山没信过“三个干爹”,但真相出人意料。 唐粒和养父们之间的恩义让秦远山动容,他联络加国友人找到老王前妻。老王前妻依然心怀怨怼,不肯携子回国,儿子在母亲的教育下也对生父没有好态度,但老王的时日不多了,两人终究录了视频发来,祝老王早日战胜病魔。 儿子长大了,读到高中了,老王反复看视频,喜极而泣。秦远山找人写了推荐信,明年少年读完高中,就能进入理想的大学就读。 老王前妻写来邮件,对唐粒表达感激,唐粒才晓得秦远山如此相帮,讷讷不知该怎么谢他,找温迪咨询:“秦总喜欢什么?” 温迪瞧不起唐粒,推说不知道,唐粒问秦岭,秦岭回了两个字:“赚钱。” 唐粒只好直接问秦远山,秦远山说:“陪我打打羽毛球吧。” 第15章 场馆里,唐粒和秦远山配合默契,大比分拿下第一局。唐粒忍不住想击掌,下意识缩回手,秦远山叫她别太拘束,私底下两人是球友,不是上下级。 唐粒放开了打,跟秦远山联手杀得对方俯首称臣。秦远山出了一身透汗,感慨很久没打得这么尽兴了,唐粒暗中得意,她会玩的很多,以后休息日就把秦远山扯出来玩。 球友们嚷着得按老规矩来,赢家请大家撸串。唐粒问清附近最有口碑的大排挡,打电话订了位,到了地方一看,是个小脏馆子,她怕秦远山会嫌脏,秦远山笑眯眯坐下来,跟她聊起早年在部队当兵的往事,那时能有一顿烤肉吃,是最佳打牙祭的方式。 球友里也有两人当过兵,众人喝酒吃肉,唱起了军歌,唐粒打着拍子,十分快乐。秦远山笑看她,球场上闪闪亮很自负很有冲劲,下了场迅速地跟陌生人打成一片,这本事不是人人都有。 吃饱喝足,唐粒给秦远山叫了出租车,秦远山让司机先送她回家。路上,唐粒仍在兴头上,大发感叹:“秦岭的性子要是随您就好了。” 秦远山眼里,儿子的性格还不错。他给唐粒讲起秦岭小时候的趣事,那孩子说话早,不到一岁就能数到十,才两岁多就掌握了调节情绪的技能:生气就大喊“我去生气了!”,然后躲去玩具房,谁哄他他轰谁,过不了片刻,就跳出来大喊“我变开心了!” 父亲的心里,儿子总是最调皮可爱的,唐粒笑坏了:“他到现在好像也还是这样。” 唐粒住的房子是三个养父合资买的,很紧凑的四居室,写的是老张的名字。司机送到小区门口,想往里开,唐粒说:“路很窄,自行车电动车和各家杂物乱堆乱放,不好掉头。” 秦远山看了几眼,小区很有年头了,墙上霉斑很重,粉皮掉得七零八落,连路灯都是坏的。 到家后,唐粒跟陈海米大聊特聊秦远山人好,但她总有些心虚,秦远山待她好,多半如传言那样,冲着“好皇孙”去的,有天让他失望怎么办? 陈海米鬼鬼地笑:“不然你和秦岭生米煮成熟饭?” 唐粒气急败坏:“我的心上人是梨子!” 陈海米说:“梨子跟你很熟吗?” 唐粒颓然地把手机扔开,她是跟周忆南吃过午饭,也得到过几句友善之言,但她当总裁办秘书足有半个月了,周忆南并没有跟她更热络。 多少次在走廊上相遇,唐粒喊声周总监,周忆南很漠然地颔首,一如对任何一个员工,透着生疏。 -- 第42页 周忆南以“独”出名,自己凭什么以为与众不同?唐粒打开笔记本电脑学习,周忆南让她有事找他,最多是句应景的客气话,当不得真。 秦岭玩累了回家,秦远山在和老友兼私人医生聊天,秦岭去厨房拿可乐,却听见他们聊起了老王的胃癌,可以试试某种靶向药。 秦岭已经在找国外的同学帮忙弄药了,莫名气恼:“我带唐粒闹场,还说我们有孩子了,你不会当真了吧,想跟她家结亲不成?” 秦远山哈哈一笑:“那你自己当真了没有?” 秦岭沉下脸,提着可乐上楼,夏医生看不过眼,喊道:“小岭,你对你爸好点!你知不知道……” 秦岭小时候生病,不爱去医院,总是夏医生来给他治病,他不排斥夏医生,但夏医生想教育他,恐遭难堪,秦远山用眼神示意夏医生别说:“由他去吧。” 转眼到了国庆节前夕,老张修好了跑车,唐粒了却一桩心事。在公司上完网课后,她上楼去看电影,秦远山投资了电影院线,公司的家庭影院就能看到最新上映的大片。 一连几间家庭影院都有人,看的是喜剧片,有几对情侣把椅背放下来躺着,相依相拥,腻歪得像在自家客厅。 唐粒只爱看枪炮横飞、豪车报废那一路数的商业大片,走到最后一间,里面空无一人。 公司家庭影院是小床椅,唐粒稍微调整了椅子,半靠着观影。电影还算精彩,她很快看进去了,到了文戏部分,节奏舒缓下来。 周忆南又被伏击了一次,回公司开完会,时间还早,他按了27层,上来看电影,公司有一整层楼是家庭影院。 所有家庭影院都有人,连最后一间也是。周忆南推门就想走,但明明灭灭的幽光中,那自在酣睡的女孩是唐粒。在雄浑的背景音乐里,她睡过去了。 周忆南心跳稍稍一停,迟疑了一下,放轻脚步,进来把音量调小,坐下观影。又从几把刀下脱身,他想稍加放肆。 片刻后,情节转为紧张,周忆南看向唐粒,唐粒犹在睡梦里,头向他这边歪了歪。 本不该离唐粒如此之近。这感觉很失控,周忆南不喜欢自己这种不清醒不冷静的状态。可是—— 唐粒垂着头,脖子很细,在光影变幻下,皮肤分外白皙,没化妆,也不爱打扮,仅在右手食指戴了一枚旧旧的银戒指,当中一点绿,可能是祖母绿。 银戒指是唐粒母亲留给她的吧。她工作压力很大,一个职场新人,突然成了总裁办秘书,经验不足,却得面对千头万绪,搞不好哪天就被清退走人,有天路遇时她说报了个在线课程。 光线这样暗,仍能看清唐粒眼下一小片浓重的青色,她很辛苦。周忆南反锁了门,回来把音量关了,往唐粒身旁靠了靠,用肩膀托起她的头,免得睡扭了脖子。 体温隔着衣衫传递,唐粒的头发很洁净,散发出幽幽香气,像置身在清晨的玫瑰园。周忆南紧握的拳慢慢松开,待在她身旁其实很安心,像喝了一杯薄荷茶。 唐粒手边有杯饮料,上面贴了饮品店的标签:鲜榨雪梨汁。周忆南心跳和缓,那次在小洋楼吃饭,喝的是雪梨肉饼汤,唐粒很喜欢,还把里面的梨块捞出来吃,她喜欢吃梨子,他记住了。 不晓得为什么想记。周忆南偏过头,低眸看唐粒,她蹙着眉,翘着唇,脸鼓鼓的,像一只小熊,睡相乖乎乎。 大学时,唐粒好几件衣服上的图案是卡通熊,包饰也是各种小熊,奔跑时一跳一跳的。 电影后面讲了什么,周忆南完全没看,不由自主靠得更近些,看得也更清晰些。唐粒的眉毛根根分明,睫毛浓而密,呼吸的热气轻柔洒落,睡梦中,她忽然咂咂嘴,嗯了一声。 是气声,低如呢喃。周忆南眼眸深晦,心像初春的杨柳枝,荡了一下,没忍住,抬起手,摸了摸唐粒的发辫。 幽然的灯光忽明忽暗,照在两个人身上,像海面的星光浮波。周忆南恍若置身于夜航船,有浪潮晃过来,落过去,连累心潮也难平,他无从分辨这荡漾感的源起,本能觉得该走了,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随心头涌动的浪潮落下去。 泅渡于黑暗的海上,难辨东西,不知归处,未知带来危险,也带来期待,或许前方便是烈日破空。 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电影结束,唐粒还没醒。周忆南心间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是很陌生又舒适的体验,他保持着坐姿不动,一手微微托着唐粒的后脑,后背渐渐有了热汗。 过了很久,唐粒眼睫轻颤,往上拱了拱,发顶蹭过周忆南的下颌,她就快醒了。周忆南拿过旁边的抱枕,垫在她头边,取代自己的肩膀,轻轻离开。 门锁嗒一声,关上了。唐粒换个姿势睡,梦里那温暖的感觉却不在了,她倏地醒来,睁开眼。 荧屏上,电影在回放,是静音。有同事来过?唐粒坐正了,揉了揉眼睛,盯着荧屏看了几秒钟,合上双眼,放任自己重温刚才的梦境,像吃完一颗秋月梨那样,享受唇齿间的回甘。 又梦见周忆南了。梦里是个大雪天,梅花枝头有鸟雀逗留,两人夜宿山野,坐在小屋里温酒,对酌两杯。不知不觉都有些醺然,头靠着头看窗外雪景,周忆南不时低头亲她发顶。 耳畔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气息,如梦如烟。唐粒回味再三,指节攥得发麻,这个梦太真实了,但愿长醉不愿醒。 -- 第43页 国庆节期间,唐粒被秦远山带去高峰论坛,秦岭闲极无聊,跟着三个养父学会了打麻将,下次小五再喊三缺一,他就能凑数了。 秦远山不再只让唐粒旁听会议,几个重要谈判都把她带上。钱自来问他是不是认可儿媳了,秦远山叹气,秦岭压根没和唐粒谈恋爱,那孩子脑子还没开窍。 钱自来错愕:“那你还这么重用小姑娘?” 秦远山笑称唐粒脑子活,学东西很快,是可造之材。钱自来当面称是,扭脸跟助理说温迪相貌平平,秦远山弄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养养眼,人之常情。 温迪跟江岸闲聊,自从有了唐粒,秦远山心情好多了,难怪别人都说,不管多大年纪的男人都喜欢小姑娘。江岸半开玩笑半认真:“我到了他的年纪,也只喜欢熟女,能谈心事,也能谈公事,多好。他和小姑娘还能有共同语言不成?” 温迪听过秦远山和唐粒的对话,无非家长里短,你的父亲我的儿子,谈来谈去都很无聊,她笑言秦远山并不需要一个能谈马尔克斯的话伴,他书柜里的大部头是装饰用的,她打赌秦远山没看过几本。 江岸被逗笑,其实他能理解秦远山,做到那么高的位置,高处不胜寒,不求深刻,只求温馨,能有个总能带来欢声笑语的小姑娘说说话,借点元气也好。 温迪没从这个角度看过秦远山,江岸凝神望她,双眼含情:“以前我也没有说心里话的人,现在不同了。可惜身不由己,想跟喜欢的人一起退隐,得用未来十年打基础。” 他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再明确不过,温迪整个人都如醉酒般恍惚,江岸探向她的手,抓握在掌心,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温柔地问:“想不想去坐夜游船?” 泛舟游于绯云湖,残荷像一只只栖息的鸟,隐有暗香。江岸深深地注视温迪,笑容诚恳,目光真心:“真高兴能遇见你。” 眼前人眉目俊朗,赏心悦目,温迪被打动:“我也是。” 吻落下来。温迪沉醉不知归路,十年修得同船渡也莫过于此。第二天,她从江岸的枕边醒来,江岸起身去洗漱,她懒懒地给美甲店老同学发信息:“恋爱真好。” 温迪和江岸正式交往,美甲店老同学很欣慰:“早点给我发喜糖!” 温迪和江岸约定不公开恋情,但她谈起恋爱如老房子着火,脸上总挂着甜蜜微笑,还时时恍惚,秦远山打过趣:“又约会去啊?” 温迪每次都说是跟朋友相约,秦远山不拆穿她,唐粒对温迪的恋爱对象好奇,有天陈海米去做美甲,奉上情报:“是你老板的外甥!” 唐粒感到不可思议,温迪和江岸看起来比她和周忆南还不熟,她问秦远山:“公司不允许中高层内部谈恋爱吗?” 秦远山说公司没有这种不人性的制度,唐粒问:“那温迪和江总监恋爱,怎么还装成同事?” 秦远山怔然:“他俩恋爱?” 唐粒挠挠头:“我再观察观察。” 随后一天开完例会,唐粒为秦远山做行程计划,秦远山起身拿茶杯,身体突然向前一窜,被唐粒惊叫着扶住:“秦总,秦总!” 秦远山缓缓落座,唐粒手忙脚乱:“您有高血压吗,是不是高血压犯了?” 秦远山摆摆手:“这几天没休息好,今晚得早点睡。” 有员工从门外走过,透过玻璃窗望见这一幕,互相丢个眼色。 唐粒担忧秦远山为公事太忧心,打开软件挂号:“您是不是忙得没空做体检?” 秦远山拧开药瓶子吃维生素:“我身体底子好,没问题。” 唐粒跺脚:“那也不行!我家老王也总说身体好,他还当过七八年健身教练,结果刚到五十就查出了癌,说病就病了。” 秦远山神情一黯:“刚到五十……” 唐粒刚给秦远山当秘书时,就看到他每天都吃一把维生素,但人到中年,体育锻炼才是最好的养生方式,她制定健身计划,对秦远山督促作陪:“每周雷打不动打两次羽毛球,提前两站地下车走回家,有没有问题?” 小女孩霸道又蛮横,秦远山从善如流:“好。” 球友都以为唐粒是秦远山的女儿,夸老秦好福气,有人给唐粒拿饮料,顺口一句:“给你爸也拿去。” 秦远山说过不喜君君臣臣那套,唐粒没反驳,认真说:“他在控制血糖,不喝汽水,我给他准备了茶。” 秦远山在旁边活络筋骨,唐粒走来悄声道歉。秦远山笑得很畅快,秦岭本来有个妹妹,他母亲流产没保住,他很遗憾没有女儿,不知多羡慕唐粒的三个养父,唐粒一开心就忘了形:“你为什么不再找一个?” 只有少数几个老友问过秦远山这个问题,他心知唐粒对他更加熟稔亲近了,答道:“怕秦岭伤心。” 唐粒登时就想骂秦岭不懂事,他父亲有个伴,有什么不好?但秦岭逼过女明星谈茉堕胎,只因“绝不允许有人跟他争家产”,她很不高兴:“他跟我差不多大吧,也该懂点事了。” 秦远山一问生日,唐粒在四月,秦岭在十二月,比她大几个月,笑道:“他这一两个月懂事多了,你看呢?” 唐粒有点违心地回答:“是还行。” 秦远山知道她口不对心,哈哈笑:“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唐粒想了想:“淘气得过分,但有时也能听得懂人话,有时还有点可怜。” -- 第44页 秦远山也觉得儿子可怜,唐粒恰好和他想法一致,他下意识问:“可怜吗?” 唐粒点头:“生病的时候,你不理他的时候,都可怜巴巴的。不过更多时候像鲁迅先生说的,无端地觉得状如小狗而很凶猛。” 秦远山大笑,唐粒也跟着笑,改口说:“大狗。” 唐粒说起秦岭,笑眼弯弯,浅嗔薄怒,秦远山到家还愉快地哼歌,秦岭许久没见过父亲这么满面春风,挖苦你是不是谈恋爱了,秦远山反问他几时把女朋友带回来。 秦岭赌气问,我有一百个你说带哪个?这时唐粒打来电话,关心秦远山是否顺利到家,秦岭一惊,老秦该不会真谈恋爱了吧? 小五的父亲是公司车队队长,正跟钱自来下棋,收到秦岭发的消息:“帮忙查查,老秦是不是找新女人了。” 小五的父亲当面喏喏,转头就调侃秦远山:“小岭操心你的个人问题。” 钱自来是三大副总裁里对秦远山跟得最紧的一个,明面上,他没看到秦远山和哪个女人约会,但秦岭的情报可能并非捕风捉影,不然秦远山最近为何频频吃维生素,搞不好其实是某些保健品。 助理连声附和,犹记得五六月份时,秦远山似乎心情欠佳,这段时间却空前轻松,而且保密工作做得好,应该很重视对方。 唐粒当上总裁办秘书一个多月了,肚子却没变化,沈曼琳起了疑,但助理陈海米一概说不知道:“我听说有的人四五个月才显怀……” 唐粒在前台工作时的同事郁菲是人事专员,沈曼琳重金托她帮忙。郁菲按照吩咐,打电话让唐粒去公司定点医院做体检,体检报告将会放进员工档案。 唐粒刚入职那会儿做过体检,但调到总裁办没做,郁菲说得真切,加之两人略有交情,她信以为真,抽空去医院。 沈曼琳由此获悉唐粒并未怀孕,大喜过望,给秦岭发信息:“她骗了你!” 秦岭打来电话:“是不是你威胁她去医院?” 沈曼琳气得涨红了脸。秦岭来华夏集团问个究竟,经过抽烟区时,他听到有几个员工议论唐粒和秦远山有不正当关系,有人亲眼见到两人在办公室公然搂搂抱抱。 秦岭在走廊上截住唐粒,但唐粒穿得一如既往很平常,他心情松快:“老秦对他的红颜知己一向很大方,你连一身好行头都没混着,我打赌你和老秦没关系。” 唐粒怒目圆睁:“我在上班,滚蛋!” 秦岭窝着火,回抽烟区找传闲话的员工,没找到,干脆一间一间办公室看过去,在市场部,他望见穿黑色卫衣的人了,提拳就照脸招呼。 男员工被打,没敢还手。秦岭出了气,却看到周忆南隔窗看着他,秦岭又来气了,几步走到门外:“看什么看?!” 周忆南误以为秦岭仗势欺人,愠怒:“我部门的人犯了错,自有公司条例处理。” 秦岭火力转向周忆南,讥讽道:“他一个长舌夫,造老秦和唐粒的谣,你用哪条规定管他?” 周忆南微怔,秦岭凑近他,语带威胁:“你少装好人!你也就能骗唐粒,我早晚揪出你的狐狸尾巴。” 周忆南目光一闪,一把揪住他领口,语气疏淡:“你有本事就来揪。” 秦岭怒而攥拳,被周忆南擒住拳头,手上用了几分力,秦岭疼得七情上脸,周忆南甩下他的手,扬长而去。 第16章 秦岭吃了瘪,很不痛快,回总裁办找唐粒。唐粒一脸郁闷,她已经知道自己被郁菲摆了一道,秦远山给予她权力,可直接开掉郁菲,她念及共事时彼此也算友爱,选择留用。 秦远山说:“害你一次的人,可能会害第二次。” 秦岭进来,正听到唐粒说:“如果是那样,我就请求您给我第二次权力。” 秦远山一笑:“给你权力不接住,下次就得自己争取了。” 唐粒知道秦远山在教她该狠则狠的道理,但他自己也不是手起刀落的人,他很容忍齐玫和丁雪。 唐粒耍赖地笑:“我不会再给她害我的机会。” 秦远山五官英朗,身姿挺拔,唐粒仰着脸看他,此情此景,让秦岭莫名心烦,还有些迷惑,传闻可能也不是那么不讲理…… 唐粒回身看到秦岭:“你怎么还没走?” 秦岭无话可说,手一指:“老秦,还是你狠。” 秦远山很纳闷,秦岭扭头就走,背上装备跑个十公里去郊外攀岩,下次见着周忆南了,再较量看看。 怀孕真相被揭穿,秦家父子却没把唐粒打落尘埃,沈曼琳很委屈。沈庭璋对钱自来长吁短叹,这唐粒不像和秦岭谈恋爱的样子,秦远山依然提携有加,莫非另有玄机? 钱自来安慰几句,转头跟助理分析,如果沈庭璋所言属实,秦岭和唐粒没瓜葛,但唐粒仍得到秦远山的偏爱,说明招秘书是假,招小情人是真。 助理被钱自来的猜想惊到,但公司确实有人私下传过,只是不敢在官网论坛说,没传得太开。两人不由叹服唐粒人不可貌相,路数之深,竟能把父子两人玩弄于股掌。 唐粒晚上回家,发现小区公共区域灯火通明,单元楼道也安了感应灯,养父们说小区贴了公告,近日修路整改,工期一周,施工单位是华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 唐粒向秦远山问起,秦远山只当是小事,小区太破旧了,磕磕碰碰的,女孩子黑灯瞎火走路不安全。 -- 第45页 有次打完羽毛球回家,唐粒用手机照明跑向小区里,原来被秦远山看在眼里了。她很感动,跟陈海米发誓士为知己者死,陈海米想问题比她深:“既然老秦知道你不是秦岭女朋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他自己看上你了。” 唐粒瞪她:“就不许他欣赏我?我优点不少啊。” 秦远山如此细心关爱,陈海米认定他有所图,让唐粒留点神,不过钱财都掌握在富一代手上,还是个帅大叔,人也好,她支持两人!唐粒嗔她这个玩笑过分了,不如省点脑子二选一。 那次沈曼琳举行晚宴,陈海米作为她的新助理也出席了,还租了漂亮礼服。当晚俊男美女云集,陈海米认识了一个海归,还和科惠捷的运营总监贺长安共舞一曲。 海归身家不俗,贺长安又帅又有情调,陈海米周旋两人之间,乐在其中。唐粒劝她别脚踏两只船,她振振有词:“他俩肯定也不止我一个。就只许男的四处撒网,重点捞鱼,享齐人之福,我就不能?你也学着点哈。” 唐粒皱皱鼻子,她连一只梨子都没摘着,在传闻里却成了心机浪.女,可能是得跟陈海米学学,不管谈过多少次恋爱,手头这次都叫初恋。 若不是酒友问起,秦岭还不知道父子抢夺一个女人的流言传出华夏集团了。众友起哄女朋友变小妈,他摇着骰子下注,笃定自己必能大获全胜。 老秦有钱,但老秦的钱就是小秦的钱,小秦还比老秦年轻一半,跟三个养父也有交情,老秦敢上门提亲吗? 老秦必将一败涂地。秦岭去找老王巩固交情,看到小区在整修。工人们穿的工作服背后是“华夏”字样,秦岭拦住工头一问,确定是华夏集团的人,这才知道秦远山背地里为唐粒做了不少事,气得找小五的父亲算账:“你说老秦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呢?” 小五来劝:“你爸看上的人,你就别掺和了,不好。” 秦岭哼道:“有什么不好,这说明唐粒就该是老秦家媳妇。” 小五叹服少爷看问题的角度特别,这是何等天才视野,伟人格局,他问:“你喜欢她吗,喜欢就明说,让你爸放手。” 秦岭翻翻眼睛:“我干吗要喜欢她,让老秦不高兴就行了。” 有个部门支出费用表得交到财务室,温迪通知周忆南来签字。唐粒在里间对着电脑审阅合同,烦得扯落发带,双手插进头发里,这下不像小熊,像个暴躁的小狮子了。周忆南隔着玻璃门瞧见,以为她被流言所伤,回办公室拿来一只细长笔盒,想让她开心一点。 审阅合同有专人负责,唐粒想让自己也看出道道来,但账怎么都算不过来。周忆南俯身看电脑屏幕,身上隐有松木香气,可能是洗发水的气味,唐粒被这清苦的气息萦绕,全身发紧,喉咙里透不过气来。 周忆南指出错误,这份合同是拿标准范本改的,但改得不细致,把磅和千克混为一谈了。 两个计量单位体现在合同上只是字符,但谬之千里。唐粒一拍脑门:“还是粗心大意。” 周忆南把笔盒放在她手边:“别人送的,我用不过来。” 精美考究的笔盒打开,深蓝色丝绒里嵌有一支钢笔,笔身秀致,笔帽顶端是一朵小白花,拧开笔盖,笔尖是玫瑰金,刻有流畅的花纹。唐粒握住笔,抬起头,面红如烧:“周总监,谢谢你。” 到这会儿,唐粒才调匀了呼吸,秦岭一阵风地跑进来:“唐粒!” 唐粒和周忆南齐齐望过去,秦岭目光落在笔盒上,顿时明白这两人在私相授受,他夺过唐粒手中的钢笔就掰,没掰断,扔在地上一脚踩去。 唐粒气到极点:“你赔我!” 周忆南淡然地走了:“我再送你。” 秦岭不理睬他,只问唐粒:“你跟老秦到底有没有关系?” 唐粒气在心头,脱口而出:“有!我就是要当你小妈,以后管死你!” 秦岭惊怒,甩脸就走,唐粒一看,周忆南的步伐停了停,应该是听到她说的话了,但从背影看不出情绪。她叫苦不迭,怔了几秒,弯腰拾起钢笔,老张手巧,肯定修得好。 上次在小洋楼吃饭,唐粒和周忆南互相加过对方,唐粒点开周忆南的头像又关掉,直接解释未免太昭然若揭,但现在不到表白的时候。她约陈海米晚上吃饭,请教送个怎样的回礼,送出时再假意抱怨流言难听,就解除误会了。 快下班时,秦远山通知唐粒订机票,他想带她出差。唐粒按要求订了次日上午飞陕西榆林的机票,沉浸在兴奋里,她长到23岁多,只去过一次东北,大西北一定有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秦远山有助理,有特助,还有三大副总裁,却单独带唐粒一人,陈海米怕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唐粒不信慈父般的人居心不良,最终仍是听了陈海米的,一旦有个万一,就抛出秦岭当挡箭牌:她再三解释跟秦岭没关系,是吵架负气之言,其实两人许了终身。 为了避免养父们也怀有同样的担忧,唐粒撒谎说同行有男有女一共五人,第二天拎上旅行箱赴机场。 榆林是小机场,两人此行目的地是榆林下辖的定边县,它是陕甘宁蒙四省七县的交界之地,境内矿产资源和石油资源丰富。 汽车穿行在山林间,唐粒透过车窗观看北方的秋色,足有三个小时才抵达酒店。 -- 第46页 上了飞机秦远山才说这次是来查账,到了酒店,他让唐粒稍事休息,晚上有个聚会。唐粒订了两个大床房,进房间后,她洗把脸,在家庭群里给陈海米和养父们报平安:“我的房间。” 傍晚时,秦远山租了车,带唐粒去盐湖群。途经白于山,唐粒被满山粉白相间的花朵吸引,秦远山说它叫红花荞麦,谈完事再来爬爬山。 定边有三秦要塞之称,风光与云州大不同。下车后,唐粒望见不远处升起了篝火,烤肉的香气扑鼻,秦远山兴致很高,边走边说今晚见面的人有两人是他年轻时在咸阳当兵的战友,所以聚会方式还跟从前一样。 盐湖群西边是宁夏盐池县,那里盛产滩羊,相邻的定边县很容易搞到好羊肉。唐粒吃到此生最美味的烤羊肉,酒也是很特别的大秦帝国,酒瓶形如古时的圆鼎和觚,古意盎然,她拍照分享到家庭群里。 来时路上,秦远山说秦岭的名字便源于大西北,唐粒放下手机,开心吃东西。席地而坐,弯刀割肉,在月亮底下喝酒行酒令,绝对是老王和老陈的理想生活,老张性格内敛些,但让他沿着秦岭山脉自驾游,他一百二十个愿意。 老陈说老王想抽某个牌子的雪茄,秦岭出国去弄了,想给老王惊喜,老张和老陈都夸秦岭乖巧,唐粒咬着烤土豆想,人和人的缘分捉摸不定,秦岭对秦远山跟对仇人似的,但凡他拿出一半孝心给秦远山多好。 酒过三巡,众人换上了西凤酒厂出品的华山论剑,它度数比大秦帝国高。唐粒看出有几个人想灌醉秦远山,秦远山却来者不拒,他的两个战友观战,没有相帮的意思,她暗生意见。 秦远山打两局羽毛球就要下场歇歇,喝点水,几杯烈酒下肚,他身体肯定吃不消。唐粒抢过他的酒,一口喝尽:“我来帮秦总喝!” 众人轰然叫好,秦远山可没想让唐粒挡酒,佯怒:“小女孩家家的,别逞能!” 唐粒嬉笑:“保证不喝醉!李叔,光喝酒没劲,不如玩个花样?” 为了款待秦远山,这帮人下午就来了,还打了半天扑克牌,唐粒提议摸牌,摸到几就喝几盅,得到一致响应。 唐粒先摸,是红桃4,对方摸到方块5,两人各自喝了。换一个人再来,他摸到梅花9,叫起苦来,唐粒藏起了自己的牌,一脸得色让众人猜,猜错了,就由她和众人斗酒,猜对了,她和秦远山轮流上。 众人七嘴八舌从3猜到8,唐粒亮牌,黑桃老K。秦远山一惊:“不行!我来喝!” 打赌的人也于心不忍了:“减半减半,别一会儿就吐了。” 唐粒拿过酒瓶,秦远山按住盖子:“别胡闹!” 唐粒嘿然,凑到他耳边说:“人对酒精的代谢能力不一样,基因决定。” 15盅华山论剑一一斟满,唐粒一盅一盅喝过去,喝完再摸一张扑克牌。秦远山抢酒,被她夺走:“你是我老大,老大歇着!给我一个敲竹杠的机会,回头发我奖金!” 众人哄笑,秦远山仍不想让唐粒代劳,唐粒再次附耳说:“我的酒量我清楚,不会坏你的事。” 半小时后,山东帮倒了几个,再过十分钟,陕西帮也倒了,除了秦远山和他的两个战友还算清醒,其余的人大着舌头,连话也说不利索:“再来,再来!” 唐粒又喝了五盅,想去上厕所,但最近的公厕在省道边,得开车过去,男人们都是走远些就地解决,她入乡随俗,往远处走。 走得足够远,唐粒回头张望,秦远山不紧不慢地跟着她,隔了十几米的距离,向她挥挥手,随即背转身去。 唐粒知道秦远山是担心她走路摔着,她又往前走了十几步,快速解决问题,跑向秦远山。 夜空清蓝,秋虫鸣叫,空气里夹杂着泥土潮湿的芬芳,秦远山站在浅滩上,身影清落孑然。唐粒放慢脚步,这一刻,她觉察出他的孤独。 听到唐粒的脚步声,秦远山才转过头,迎上来扶她:“干吗要帮我挡酒?这次拿不下他们,再找机会就是。” 唐粒看得出来,把山东人喝趴下对秦远山意义重大,很得意:“既然他们喜欢这一套,那就想办法速战速决,以你的战术,得喝到天亮,还两败俱伤,我喝得比你少,有冲劲。” 秦远山纵横江湖多年,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孩搭救了,很过意不去:“想要多少奖金,自己说。” 唐粒哈哈大笑:“帮老大扛事,不是分内事吗?我就是不想他们灌你酒。我家老王喝酒喝出大毛病,你可别像他一样。” 秦远山没说话,两人并肩往火光处走去。有人喝醉了,拿着筷子敲着碗,唱起了信天游:“红颜讵几,玉貌须臾。一朝花落,白发难除。明年后岁,谁有谁无。” 唐粒听不懂,但唱腔苍凉,一咏三叹,她陡生惆怅,再看秦远山,火光映照下,他一双锐目流露出伤感之色,跟着那歌声低声哼唱:“一朝花落,白发难除。明年后岁,谁有谁无。” 唐粒听出歌词很短,回环往复,不禁问:“是谁写的诗吗?” 秦远山讲给她听,这首诗隋文帝杨坚平生留下的唯一一首诗作,写于他53岁巡幸并州,与第三子杨俊和大臣王子相欢饮时,转年,王子相病死,八年后,杨俊也离世。 秦远山说这是一首规诫儿子之诗,唐粒望向醉得东倒西歪的人群,轻声问:“秦总,您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 第47页 秦远山笑答:“我适应了。” 回酒店途中,唐粒酒劲上来,下车吐了。北方漫天星斗下,冷风一吹,她想到那首信天游,眼眶湿润。回顾这23年半的人生,她不止经历过一次死别,送走父亲,再送走母亲,老王也撑不过几年了。 一路上,秦远山没看见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打电话让酒店前台准备了醒酒茶和橙汁。 回到酒店,唐粒抱着橙汁咕咚咕咚灌了个饱,回房间给手机充上电,家庭群里跳出无数信息,都在问她怎么样了。 唐粒笑叹养父们杞人忧天,明知道她酒量好,还瞎操心,她回道:“手机没电,跟同事们各回各房间了。” 没两分钟,老张拨打电话,要跟唐粒视频,眼见为实。唐粒点了接受:“我就说散了吧,等下洗个澡就睡。” 老陈的脸出现在画面里,一声怒吼:“还骗人!海米说你老板只带了你一个!” 唐粒脸色一变,她嘱咐过陈海米保密,奈何陈海米联系不到她,慌了神。她想辩解,但一开口,就被养父们听出她说话不利索,更为生气。 要不是被秦远山存心灌酒,自家女儿会喝成这样?老几十岁的人了,骗小姑娘可耻! 唐粒赶紧解释,但养父都不信她:“得亏你能喝,不然指不定会怎样!老流氓!” 唐粒举手发誓:“我晓得保护自己!今天在飞机上就说了,我和他儿子其实好着呢。” 养父们催唐粒洗澡睡觉,把房间的门锁好,有话明日再议,唐粒按了视频电话,洗完澡一觉睡足10个小时,中途吐了两次。 醒来后,唐粒看到秦远山发来定边八景之一花马池介绍,一起去那里吃午饭。时间已过中午12点,她一骨碌爬起床,忍着宿醉后的头疼去洗漱。 第17章 秦远山雇了本地的司机,不出半小时就到了花马池区域的一家农家饭馆。饭馆临着湖,水波荡漾,野花丛生,老板娘去炒菜,秦远山给唐粒讲此地传说。 相传有个盛夏的午后,湖边的老百姓发现草丛里卧有一匹色彩斑斓的花马,当人们走近,花马纵身入湖,不知所终,但第二天就又现身湖边悠然吃草喝水。 久而久之,人们都把花马当作神马,不再去惊扰它。到了冬天飘雪时,湖面结了冰,只听得花马破冰入湖,再未归来,但湖水天然结晶成盐,造福一方百姓,从此人们把这个盐池称为花马池。 名胜古迹总和神话故事息息相关,唐粒从小就爱听养父们讲故事,连拍数张照片。老板娘上菜,秦远山胃不舒服,先喝了一碗菠菜烩豆腐,才再吃点清淡的菜。唐粒看不过眼:“您经常像昨天那样喝酒吗?” 秦远山淡淡说:“有时候。” 唐粒叹气:“您都当上董事长了,还过得这么辛苦。赚再多钱,有时间花吗?” 老板娘送来黄酒,唐粒想制止,秦远山说:“不比吃外卖还房贷辛苦。我们就喝这一碗吧。” 一人一碗黄酒相碰,入口浓稠清甜,唐粒很爱惜地喝了一大口。秦远山说出昨夜拼酒的原因,集团在财务方面存在管理漏洞,这数年齐玫等人没少中饱私囊。 本来财务部由秦远山亲自管理,前任财务总监去职后,他特意让齐玫代管,齐玫果然贪欲膨胀,挪用资金投资海外铁矿项目,但亏空她至今没补上。 齐玫做好外逃准备,正计划通过地下钱庄转移资产,昨天见的山东帮和陕西帮即是地下钱庄的骨干成员。在两名战友集合当地势力的周旋下,地下钱庄答应和秦远山谈谈,但一顿酒是免不了的。 盗亦有道,喝服了,他们才帮你,所以两名战友袖手旁观。江湖中人自有规矩,秦远山作好拼命的打算,不曾想自己带来了一个奇兵。 齐玫的资产将被阻止外流,山东帮的人还透露她涉足博.彩业,秦远山不虚此行。唐粒放下酒碗,和他击掌相庆,但她不明白:“您才发现齐总贪钱吗?” 秦远山坦言有几年了,但贪得不过分,他没深究,这几个月,齐玫代管财务部放开了手脚,必须一查到底了。唐粒更困惑:“为什么不深究?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越早处理不是越好吗?” 秦远山给了她一句箴言,如果周围的人动你的钱,不要被他们知道你发现了,如果你希望身边还有人的话。唐粒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懂。但自欺欺人,我不愿意。” 秦远山低叹:“换了你坐我的位置,你就只能愿意了。你会发现,绝大多数人都是带着目的来到你身边的,他们各有各的盘算。” 唐粒语塞:“可是……” 秦远山看着她笑:“你不同,你是我选的。” 唐粒问:“您不希望查账的事被传开,所以才带我一个人来,对吧?温迪和您那四个助理该不会也跟齐总是一伙的吧?” 秦远山并非怀疑温迪他们和齐玫沆瀣一气,但他们都颇具才干,放出去皆能独挡一面,这样的人往往很难忠心于一人,他们面前有太多条路,也想要更大一片天。 在事情还未尘埃落定之前,秦远山不想让他们也知晓,至于他带唐粒,是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她。 唐粒洗耳恭听,秦远山感慨道:“不同的人带着不同目的来到你身边,不要紧,你对他们也能有不同的用法。有人能给你生活添点乐趣,有人协助你工作,有人是你的情感依托,但你很难同时从一个人身上就得到全部,所以对人的要求不能太高。” -- 第48页 唐粒琢磨自己是哪一种,秦远山说:“我把你弄到身边,一开始,是把你当成我和秦岭之间的纽带,他想和你交朋友,但他不懂表达,我也不晓得怎样能让他高兴一点。自从有你了,他性子软多了。” 唐粒心说秦岭是被打服的,但被秦远山当成修复父子关系的纽带,她很惭愧:“他跟您还是不肯好好说话。” 秦远山慢慢喝着黄酒,语气很感喟:“那个小家伙性格偏执,没什么真正的朋友,往后的日子,你多陪他说说话。” 唐粒又想澄清自己和秦岭不是恋人,话到嘴边又咽下:“他和小五很要好。” 秦远山摇头:“有一类人,你对他再好,他当家常便饭,你哪件事做得不如他的意了,他就能疏远你,但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说句可心话,他马上就奉为知己。” 唐粒见过这种人,他们自私又短视,只念当时好坏,她不由又可怜了秦岭一下,围绕他的人虽然多,至交似乎没有。不过秦岭应该不在乎,还对老王嘲笑过秦远山:“老秦那个人,虚伪透了,对人从不打脸,所以什么东西都敢说跟他是朋友。” 秦岭知道他父亲有多疼他吗?唐粒无言,秦远山也没再聊下去,让她先吃着,起身钻进厨房。 这家农家饭馆是秦远山旧友的亲眷开的,唐粒以为他去叙旧,等了好一阵,秦远山端出一份荞面饸饹,笑道:“尝尝。” 秦远山身上沾有面粉,唐粒愣了:“您亲手做的?” 秦远山坐下来喝水:“现磨现做才好吃。” 唐粒夹了一筷子,筋韧爽口,赞叹不已:“好吃!” 老板娘烧的羊肉配荞麦饸饹是一绝,唐粒把自己碗里的吃了个精光,秦远山很满意她捧场,他19岁时跟战友来花马池游玩,发现这家饭馆,正吃着饭,天降暴雨,几个人被困住,无事可做,因而学会了这道食物。 如今重回19岁时来过的地方,饭馆扩大了,也比以前干净整洁了,但家常菜的滋味仍和当年一样,人也是故人之后,却已然隔了将近30年光阴。 秦远山语声里有感伤,唐粒把酒相陪:“你喝白水。” 秦远山把碗中酒喝完:“不会再让你为我喝酒了。” 唐粒倒茶水为他涮涮碗,倒上粗叶子茶:“那不行。你当我一天老大,我就得护在你面前,这是当小弟的职责。” 长了一张甜美面容的小姑娘满身江湖习气,是养父潜移默化的吧。他们讲义气,她才能好好长大。秦远山喝完茶,让司机开去白于山,他还记着唐粒想看红花荞麦。 白于山地貌特征明显,山体由岩石构成,山地植被稀少,以草本植物为主,一眼看去便是北方的山,红花荞麦和向日葵为它的刚伟添上了一抹柔情。 山脚下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在拍照,唐粒往山里走,拍着小河两岸的秋色,渐渐听到歌声。 到了人群聚集处一看,有山民身穿戏服在表演,对着镜头直播,围观的人也多有摄录。唐粒对音乐不敏感,只知不是昨夜听到的信天游的风格,唱腔更粗犷豪放些,秦远山听了几句,说:“他们唱的是秦腔,萧何月下追韩信。” 老张讲过这个故事,唐粒依稀记得看过电视上的京剧唱段,扮演者是老生,但眼前的萧何和韩信都是少年人。 苍凉之曲由不谙世事的少年人来唱,就跟老者唱情歌一样,别有味道。唐粒听不懂唱词,但少年的声音惹得她想哭,智士良将深夜里负剑相陪,世上再也没有这样的传奇了。 一曲已终,唐粒打赏,走出老远,仍觉得余音在耳,秦远山忽然说:“今天中午我俩喝的,是知己酒。” 唐粒傻了,董事长在说什么糊涂话?秦远山说:“原先只把你当我和秦岭的纽带,是我轻慢了,你有将才。” 唐粒更傻了,她一个职场新人,既不如温迪那样精通多国语言,做事细致,更不如秦远山的四大助理精明强干,假如把她丢到高峰论坛上讲话,她会紧张得声音发抖,秦远山却说大勇若怯,当众讲几次话就练出来了,唐粒敢闯敢拼重情义的性格才是他最看重的。 两人正交谈,唐粒忽听见老陈喊她,她以为是幻听,但声音由远及近,定睛一看,山林之间,老陈和老张飞奔而来。 唐粒惊讶地向他们跑去,到了近前,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爸,你们怎么来了?” 老张火气十足:“能不来吗?” 老陈凶神恶煞:“老秦,你过来!” 秦远山单独带唐粒出差,没安好心,两个养父买了最早一班航班,风尘仆仆来cèi了他。唐粒这才晓得家庭群里要求她每到一处都发定位的用意了,急得跺脚:“秦总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老陈低喝:“你懂什么!你跟我们说实话,对他有没有想法?” 唐粒喊冤:“没想法!不可能有想法!” 老张说:“没想法就好!他年纪能当你爸!但你和他走得这么近,他绝对有问题,还灌你酒,你回去就辞职,别干了!上哪儿找不到工作?” 唐粒欲哭无泪:“我是他秘书啊,走得近是工作需要。” 小姑娘涉世未深,最容易被老男人的钱权地位诱惑,老陈说:“那么多助理不带,只带你,他对你有企图,这事儿大了!” 说话间,秦远山走过来了,老陈瞪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 第49页 两个养父来势汹汹,秦远山客气相待:“放心,我只把唐粒当小辈看待,把她带来陕西,是有些话想交待给她。正好你们来了,那就提前说了。” 唐粒背包里有秦远山的平板电脑,他打开一个合同文档,递给老张:“你工作的那个修理厂,我找老板买下来了,回云州你和我去办个转赠手续。” 老张惊呆了,唐粒喃喃问:“秦总,这是为什么?” 秦远山对三人详细说明,他找人考察过老张在维修领域的技能,很认可他的能力。修理厂赠与给老张,前景看好,这对秦远山来说是一笔花得值当的钱,既能让老张人尽其才,有钱赚,也能为唐粒免除后顾之忧,不为养父们的养老发愁,更专注本职工作。 老陈率先说:“我们无功不受禄,你的意图,明说吧。” 老张也不愿白拿好处:“天下没有白占的便宜,这厂我不能要。” 唐粒扭捏了一下,毅然开口:“秦总,您是不是在……下聘?可我骗了您,我和秦岭没谈恋爱,真的没有,我有喜欢的人。” 温迪才是恋爱状态,唐粒和秦岭不像,秦远山有数:“但你不讨厌秦岭对吗?” 秦岭踩碎了周忆南送的钢笔,唐粒记着仇,但对秦远山没法说他的坏话,嗯了一声。 秦远山又问:“为什么没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他有女朋友了?” 唐粒脸有些红:“好像没有,就是跟他不熟,开不了口。” 唐粒连山东帮都能拿下,秦远山奇了:“不熟,就去混熟,对你很难吗?” 唐粒难为情:“不好混,他不是您这样的性格。” 秦远山居心叵测,老陈说:“粒子没和秦岭恋爱,这合同你收回去吧。要是你自己有非分之想,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秦远山无奈:“公司的骨干成员,我都给过好处,唐粒年纪太轻,所以想交给你们代持,我真没别的意思。” 拿人手软,老张坚决不接受:“粒子给你当秘书没多久,你给她这么大的好处,难不成她有天纵之才?我倒是愿意信,但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你还是没说实话。” 养父们是市井中人,有着小市民的狡黠,但和唐粒是真心相护,秦远山长叹,再不推心置腹不行了:“要是我有机会活到你们的年纪,也会和你们一样护犊子。” 老陈是三个养父里最年轻的一个,但也有49岁了,比秦远山年长一点,悚然一惊:“你……” 去年底,秦远山在国外考察时,突发腹痛胸闷,就医时被确诊患有胰腺癌。今年五月份,他因心前区压榨性疼痛去复查,医生判断是病情恶化影响到各个器官,包括心脏。 胰腺癌有癌王之称,一发现就是晚期,还发展迅速,手术难度也大,大多数患者挺不过两年。秦远山心知行将就木,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秦岭。 秦远山平时吃的维生素,其实是抗癌药物吧。唐粒望着他发黄的气色,哭了。以前只道是他为公司殚精竭虑,却不知他罹患癌症,命不久长了。 老陈和老张听了也不好受,老陈明白秦远山托孤的意图:“我们都很喜欢秦岭那小子,你就放心吧,以后他碰到麻烦,一句话的事,你不用送工厂。” 秦岭的母亲去世得早,祖辈年事已高,没有照顾他的心力,齐玫虽然是他的姨妈,但秦远山和她交恶在即,想必连江岸都不会把秦岭当亲人,当父亲的不希望秦岭以后在这世上举目无亲。 秦岭性格乖张,但和三个养父都投缘,秦远山恳求他们成全他:“都说施恩不图报,我没那么无私,就想着你们能看着他一点。” 老张说:“我们也不晓得粒子和秦岭能不能走到一起,但秦岭那孩子很不错,我们自愿照应他,送工厂就没必要了。” 秦远山很坚持:“萧何月下追韩信,是让刘邦拜韩信当大将的,礼不可废。” 养父们拿好处,秦远山会更安心些,唐粒帮着劝老张和老陈:“秦岭没准是个败家的,你们把工厂经营好了,好歹能给他托托底。” 秦远山对秦岭做了安排,他是诚心送出工厂,坦陈自从知道唐粒和三个养父的关系,就有心托孤了。养父们各自都有负担,日子过得不宽裕,却合力把孤女拉扯成人,还养得这样善良真挚,秦岭有他们照拂,他能含笑九泉了。 唐粒又哭了,老陈也很伤感,承诺道:“我们一定会拦着秦岭别乱投资,尽全力让他过得无忧无虑。” 秦远山的钱财大多投到公司里了,个人资产不算多。秦岭刚出生时,他立了信托基金,确保秦岭以后每个月拿到“零花钱”,但无法一次性取出,免得挥霍一空。 这个基金将在秦远山去世后开始执行,唐粒听了问:“公司交给江岸吗?” 秦远山说:“回去处理了他母亲,我再跟他谈谈。” 秦远山属意江岸,但江岸对母亲的行为是否知情,得打个问号,老张有些不安:“万一你的位置不归江岸坐,他很可能会报复秦岭,我们是不是得给他请保镖?你那几个助理里,有保镖吗?” 秦远山的助理里有两人是退役特种兵出身,但他更信任唐粒和养父们:“你们看着办。” 老陈另有主张:“江岸是你的接班人,才干上不错吧?你把公司交给他,每年给秦岭分红,他肯定愿意,也没理由对付秦岭了。” -- 第50页 秦远山白手起家二十多年,华夏集团是他毕生心血,他舍不得把它交到跟齐玫是一丘之貉的人手上,山东帮说过,齐玫涉足博.彩业,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他点头道:“只要我确定他没问题。” 老张把老陈拉到一边嘀咕,秦远山把最大的隐秘和盘托出,是慎重考虑过了,他们也慎重接下工厂。孱弱的人无力自保,更妄论保护他人,把工厂做好,财力和实力都强大起来,才能跟秦岭一起扛风险。 双方达成共识,老陈和老张为误会秦远山看上唐粒道歉,秦远山眼中含泪:“我是看上你们这一家人了。” 秦远山的病情只有私人医生知道,如今加上唐粒和养父们,但秦岭一无所知,秦远山不准备跟他说。父子俩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远远好过让秦岭得知噩耗,此后每天都生活在煎熬里。 唐粒难受得哭了:“可将来您……您不在了,他会后悔没对您好一点。” 秦远山觉得秦岭就是嘴巴上不饶人,其实很乖,在家待的时间很多,从来没有夜不归宿,秦远山不出差每天都能看到他,他知足了。 两个养父请教工厂经营,如何聘请职业经理人等问题,唐粒脑子里蓦然闪过许多零碎的场景,关于父母,关于三个养父,也关于昨天在月夜里喝酒。那么好的氛围里,谁人唱起了惨丽的劝子歌,秦远山轻声地唱和,他的儿子却没能听到。 红花荞麦在风中摇曳,北方冷了。天大地大,世上一片苍茫,唐粒泪如雨下,有人教导她,善待她,天却不假年。想这人生终究残忍,这个地方可能终生不复回,她摘了一捧野花,在酒店休整一夜,一行乘早班机回云州。 第18章 秦远山给齐玫留了面子,回公司后,他只带了CFO宁馨一人去齐玫办公室谈判。 齐玫挪用公款,涉嫌职务侵占,还涉足博.彩业,秦远山念及旧情,不把她送去法办,要求她交出股份,离开公司,齐玫被迫答应。 秦远山和唐粒出差期间来了好几个快递,唐粒拆开,从文件合同到物品分门别类,还有自己买的小零食。 有个海外寄来的硬纸盒包装结实,唐粒拆了半天,正在里间核对资料的温迪想帮忙,唐粒用美工刀划开了它。 硬纸盒里是几盒进口药物,唐粒立刻塞了回去,没拿出来,但温迪一瞥之下,已经看到是治心脏病的药,她帮人买过。 唐粒不像有心脏病,而老王得的是胃癌,温迪有所耳闻,她心中生疑,难道是秦远山? 秦远山这几个月消瘦了很多,气色也差,温迪以为是前财务总监走人,再加上齐玫搞出来的破事,让秦远山郁结在心,如果这药物是秦远山服用的,倒解释得通。 温迪回工位,拿来两份文件,让唐粒送去运营部门,唐粒让她稍等,她把快递上的个人信息处理了就去,耽误不了几分钟。 唐粒拿着文件走后,温迪翻找硬纸盒,里面的药物被拿出来了,她在桌上找了找,没找到,翻唐粒的包,也没发现。唐粒是把药物锁起来了吗?她疑窦更深。 秦远山离开齐玫办公室,跟宁馨聊了聊,回来喝杯红茶,江岸找来了。 齐玫挪用公款被查后,江岸向秦远山表过态,母亲的行为他概不知情,事后还催过几次,让母亲尽快补上窟窿。刚才齐玫电召江岸宣布秦远山的决定,江岸才知道母亲转移资产东窗事发。 江岸做梦都没想到母亲胆敢涉足博.彩业,这严重地触碰到他的底线,他痛心疾首:“姨父,我妈怎么变成这样了?” 齐玫是秦远山的肱骨之臣,秦远山起家之初,她是公司的业务经理,很能吃苦,立下汗马功劳。秦远山是因为齐玫,才认识她妹妹齐兰,最终和齐兰结婚,生下秦岭。 江岸的父亲在齐玫孕期出轨,那时秦远山还没发迹,江父为了第三者跟齐玫离婚。华夏公司发展起来后,江父来找过齐玫,齐玫已经再婚,新找的丈夫是大学教师,一介文弱书生,根本就斗不过江父,也不想斗,每次都是秦远山找人把江父丢出去。 江父阴魂不散,反复纠缠,江岸被继父迁怒。齐玫爱男人胜过爱儿子,每次都对江岸说继父不容易,让江岸体谅大人的难处,江岸忍受着日复一日的失望,对母亲不算亲昵。 继父不时和一届届女学生拉扯,齐玫捉过奸,还去学校闹过,死也不离婚,江岸劝过她,她却说男的都差不多,下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江岸不喜继父,对母亲也不大待见,大学毕业就搬出来自己住,逢年过节常常自己待着,那个家是丁雪的家,不是他的。 秦岭自幼出国读书,甚少回国,好几个春节,都是秦远山和江岸一起过的。 秦远山是父母的独子,父母都不习惯城市生活,长年待在乡下,务务农,给亲戚带带孩子。某种意义上,秦远山和江岸是同病相怜,江岸能被当成接班人,既是他工作能力突出,也缘于他全部的精力都在工作上,他只有工作。 江岸对秦远山忏悔,若不是他和母亲向来疏离,他可能会早一点发现问题。但说实在话,虽然齐玫错得离谱,当儿子的其实明白她的想法。 齐玫凭借元老身份才坐上副总裁之位,随着集团日益扩大,她的能力跟不上了。秦远山念旧,没换她,可她一天天老去,女儿不成器,丈夫靠不住,儿子不亲,她觉得无人指靠,才铤而走险。 -- 第51页 江岸和继父的关系势如水火,跟同父异母的妹妹丁雪关系也平平。秦远山给丁雪在闲职部门当个主管,江岸反对过,但丁雪比较平庸,就想着按部就班结婚生孩子,秦远山给她职位,是想让她在婚配市场上多点亮色,可惜她被章早追到了,辜负了秦远山的好意。 江岸立誓不会像母亲那样,辜负真正把他当亲人的秦远山。秦远山叹息,幸好齐玫在他任上犯下过错,若她耐心些,等江岸主持大局再行动,江岸就被动了。 秦远山相信江岸也会把齐玫清除出华夏集团,但齐玫是母亲,江岸动手,舆论会很残酷,不如他来当恶人。 秦远山的态度很明确,江岸心情颇佳,晚上约会时,温迪说了进口药的事。秦远山的身体状况事关他何时放权给江岸,她当然要为情郎侦察清楚。 这几个月,秦远山脸上的确现出了病容,江岸约秦远山的私人医生见面。他自称前阵子身体不舒服,被查出甲减,医生说是小毛病,只让他定期复查,连药都没给他开。 江岸上网查了资料,众说纷纭,他有点没底,就来问问夏医生。 夏医生叮嘱得很具体,江岸再三感谢,感叹秦远山很不容易,生病了也得操持公司,他只恨自己母亲渎职,让秦远山又受累了。 夏医生退休前是三甲医院的主任医师,前几年被返聘,集团管理层大多找他咨询过疾病,或是让他帮忙弄床位,江岸请他吃饭,他丝毫没起疑。 江岸套话成功,道谢而去。夏医生没反驳秦远山生病,那是真有不对劲了。 齐玫挪用公款事发后,秦远山就在物色接替她的人选,终于谈定任雪莉。任雪莉的父亲是投行总裁,她本人在金融机构和跨国集团历练过,现金流运作能力很强,秦远山让唐粒订下宴席,欢迎任雪莉加入华夏集团。 这场私宴只请了宁馨和任雪莉,散席后,唐粒叫了代驾,照常是先送她,再送秦远山回家。 任雪莉四十出头,明.慧大方,言谈亲切,唐粒对她第一印象很好。但她不解,齐玫下野,少主江岸却没被秦远山提拔成副总裁,究竟是瓜田李下有所避讳,还是秦远山打算将来直接给他总裁的职位? 第二天上午,秦远山召开集团总部中层以上人员会议,正式任命新任副总裁任雪莉。他不曾直言免去齐玫的职务,但任雪莉分管的正是齐玫那一摊子事,外加财务部,散会后,各方猜测不断。 没有大张旗鼓把齐玫赶下马,唐粒猜秦远山是在给江岸留脸面。她请郁菲和丁小童吃午饭,故意说齐玫想去温哥华和女儿丁雪团聚,主动向秦远山申请提前一年退休,借两人之口把消息散出去。 午后,唐粒送资料路过周忆南办公室,发现他从分公司出差回来了。从陕西回云州当天,唐粒就想送出礼物,但几次张望,他都不在。 黄昏时下起了雨,唐粒留在公司加班。快十点时,雨势渐小,她拎着礼物去找周忆南,想悄悄放在他办公室外间的桌上,隔窗一望,周忆南竟然也没走。 唐粒硬着头皮走进里间,周忆南坐在椅子里睡着了。电脑开着,是一段慷慨激昂的纯音乐,她怕吵醒他,蹑手蹑脚关掉音箱,把空调温度打高一点,再把礼盒放在电脑边,退了出来。 一别数日,想多看看他。唐粒靠着外间的墙望向周忆南。他毕业前夕,校园总有一场场告别聚会,有个夜晚,在绿草如茵的操场上,他唱了一首很老的歌,关于下雨天。他的声线低郁渺远,像山林晨间的雨雾,在这下着雨的晚上,忽而又想起来。 周忆南醒来,抬起眼,对唐粒微微笑了笑。百叶窗的阴影落在他脸上,一双眼睛沉在暗处,亮得惊人,唐粒说声谢谢你送我的钢笔,逃走了。 桌上有个小巧的礼盒,便签纸上是工整的钢笔字:陕西特产,很可爱,署名是唐粒。周忆南打开礼盒,捧出一只巴掌大的彩绘泥塑麒麟。 麒麟形态稚拙,憨头憨脑,色彩喜庆,被唐粒千里迢迢捧回来。周忆南把它摆到书柜的青瓷小鹿边上,唐粒是记得这件青瓷小鹿,才送他类似的小玩意吗? 青瓷小鹿右侧是相框,照片中的人身穿23号球衣投篮。周忆南看向那年的自己,恍惚间想起读书时有次去本科部,路过操场,看到女生们进行800米测试。 唐粒穿了一身白色网球服,一马当先,他一眼就看到了,驻足看了几分钟。唐粒跑得很轻松,第一个冲过终点,再笔直地冲上草坪,扑倒在地,大手大脚地摊开,躺在细草落花间晒太阳。 那样青春快乐的女孩,在回忆里永远鲜活明亮。三年后,一切清晰有如昨天。 父亲被仇家逼死后,周忆南的人生少有温情。复仇是他必须要做的事,为此踏上不归路。不断有女人接近他,但他不需要她们,他甚至有惧意。一个把自己打造得无坚不摧的人,不该有破绽。 钱是报仇的武器。干脏活来钱快,那就去干。几年来,周忆南把自己训练得心狠手辣,除了母亲,他的情绪不为任何人波动,但是章早让唐粒陪酒,激怒了他。 这只是个意外,他想。可是那天听到唐粒扬言想当秦岭的小妈,他介意了。 细想或许是气话,但未必没有几分真。年轻女孩爱慕成熟有风度的强者,这样的事从不少见。 秦远山不是不好,但唐粒和他年岁差距太大。她配得起最好的生活,跟她的意中人幸福美满,天长地久。 -- 第52页 四年前在大学时,周忆南就知道自己是唐粒的意中人。分开三年多,他以为唐粒会淡忘他,交往身家清白模样周正的同龄人,但重逢后,唐粒看他的目光坦率如故。 这一路走来树敌太多,周忆南结交过三五好友,他们后来都被他的各路仇家威胁过,他因此独来独往。 想让唐粒过得幸福美满,就不能走近她,免得拖累她,把她也卷到危险境地。虽然有时见她心烦,忍不住想博她一笑。 纯真得像小熊似的女孩,总让人心头一软。这可能不是爱情,但什么是爱情,周忆南不清楚,他只知道唐粒被秦远山单独带去外地出差,公司流言甚嚣尘上,他很忧虑。 唐粒来送礼物,目光依然热烈,半点都不懂掩藏,周忆南放心了些。是有女人恋父,唐粒不是。他希望她不受任何伤害,活得兴高采烈,宛如当年。 —————— 秦岭弄到老王想抽的雪茄,回国跟老王同享。他没抽过烟,呛了几下,老王一把抢去:“就这点,别糟蹋我的好东西。” 老张和老陈从陕西回来后,跟老王说了获赠修理厂的事,老王连声叹气:“老秦比我还小几岁。” 秦岭被蒙在鼓里,老王只能暗示他对秦远山好点,哪能光给他带雪茄,不孝敬孝敬亲爸。秦岭说秦远山整天工作,从来不和他吃喝玩乐,连闲篇都不扯,他理想的父亲是老王这样的。 老王说秦岭想问题片面了,父子俩只能出一个纨绔,不然坐吃山空。比如自己不着调,辛苦是唐粒,他没几年就走了,唐粒将来还得照顾两个老男人,得受罪,老男人可不如老女人自理能力强。 唐粒号称要当小妈,秦岭气得再也没理过她。他被老王的理论折服了,去公司找唐粒,养两个老男人就够吃力了,再加个老丈夫,她不嫌累吗? 见着秦岭,唐粒欲说还休,终究无言,送出在陕西特产剪纸,是秦岭的头像,攀岩时的英姿,被手艺人用黑色纸张剪刻而成。 唐粒本来没计划给秦岭买礼物,给周忆南挑礼物时,想到那个状如大狗而很凶猛的家伙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孤儿,心生恻隐。 唐粒送礼物,是不是说明赌局还有胜算?秦岭开心极了,决定乘胜追击,他跟人打赌小唐选小秦不选老秦,可是下了重注的。 秦岭寻思得回个大礼,没想出来,去汀兰会所找朋友讨主意。众人七嘴八舌说什么都有,散场后,秦岭把车钥匙丢给代驾,突然看到旁边一辆车的车牌号是TL0407,很眼熟,仔细一想,哦,是唐粒姓名缩写加生日。 刚才有酒友提议送车,秦岭从谏如流。老陈有辆不到十万块钱的私家车,跟老王轮流开了五六年,充门面时就弄辆老张修理厂的豪车,但不是自己的,肯定不过瘾。 送车不特别,酒友还建议送个特别的车牌号,他就是这么追上女朋友的。TL0407车主在中控台上留了手机号,秦岭打电话,问对方肯不肯把车牌号租给他,五年十年都行。 手机那端是个声音很动听的年轻女人,对秦岭的报价很心动,同意面谈,秦岭约她出来,她要求上门商谈,她还没出月子,没法丢开一个多月的婴儿外出。 女人发了定位,是个高档公寓楼,楼下有家水果店,秦岭抓抓头,进去买了一箱车厘子。小宝宝的吃食他不会买,给母亲弄点吃的也行。 秦岭托着车厘子敲门,姓李的年轻女人来开门,长发披散,穿家居服,但容貌很艳丽,称得上荆钗布裙难掩秀色。 女人开口,秦岭确定是手机里那个声音,往里看了看,女人说:“我宝宝刚睡着,我妈买菜去了,等下就回了,快请进。” 秦岭换鞋进屋,女人要去烧茶,他没让:“我不渴,说事吧。” 女人坚持烧茶,等待水开时,她坐到秦岭身边,吐吐舌,娇态可掬:“我不习惯上来就谈钱,喝点茶吧。” 女人坐过来,秦岭往旁边挪了挪,女人撩了撩头发,对他嫣然一笑,身上的香水气味很熏人,秦岭皱了皱鼻子,女人娇声娇气:“别嫌弃我没洗头哦,我妈说出了月子才让洗。” 秦岭才知道她披头散发的缘故,闻声一下子蹦起来,把女人吓一跳,赶紧也起身,脚下却一绊,猛地往秦岭那边倒去。 秦岭扶住女人,女人的胸往他身上贴,他愕然,想甩开女人,女人却巴住他不放,还暧昧地笑:“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腹肌。” 对方刚生了宝宝没多久,身体一定还虚弱,秦岭不敢伤到她,抓住她的胳膊推搡:“放手!” 女人身穿紧身家居服,假意挣扎:“我对你一见钟情……” 章早和表弟各守一间屋,从秦岭进门就开始偷拍,力求从不同角度拍下秦岭对李静“用强”。李静和两人事先排演过,等秦岭喝了下了药的茶水再行动,但秦岭不耐烦寒暄,只对车牌号有兴趣,李静只得随机应变。 第19章 章早错把小五当成秦岭,醉驾撞伤小五后,躲了一段时间,江岸把他弄去朋友公司做业务。 公司按业绩拿提成,底薪不高,章早郁郁寡欢,好在江岸仍把他当朋友,约他喝酒,互诉苦闷。 齐玫被清退,副总裁的职位给了一个新来的女人,江岸坦白有点失望,他再怎么努力,秦远山都按着他,莫非他真的只是在陪太子读书? -- 第53页 章早劝慰几句,江岸没信心,董事会里有几个老掉牙的老头老太,最信奉正统一说,秦岭是秦远山的独子,国外名校毕业,自己的优势仅仅在于有工作经验,却只是外甥,母亲还拖了后腿。 江岸愁闷,饮尽一杯酒,喃喃自语:“秦岭整天混在酒吧会所,你说他会不会吸毒滥交?要是他搞出负面事件,闹到打官司,董事会想提名也没人赞同他。” 在外面玩的男人,一般来说抽烟喝酒玩女人样样都沾,章早说:“他砸了我的饭碗,我巴不得有人整死他。” 江岸自嘲:“我想多了,沈曼琳说他没交过正式女朋友,比外表看着纯。算了,我还是自求多福吧。我答应你,只要我在华夏说得上话了,就把你弄回来,到时候把小雪也喊回国。我没跟她说你差点撞死秦岭,你也要管住嘴,不然你俩复合没戏。” 江岸剑指总裁之位,对秦岭磨刀霍霍,章早心知肚明,他不甘心被江岸当枪使,但江岸掌握了他害过秦岭的事实。 若不听江岸的暗示,前程暗淡,帮了江岸,就是从龙之功了。章早决心拿秦岭开刀,赌个前程。 秦岭在跟秦远山抢女人,这是突破口。章早花了点钱,租到TL0407,让表弟跟住秦岭,秦岭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尽力让车牌号在他面前晃,再借酒友之口点拨,秦岭果然注意到车牌号了。 秦岭把李静推开,余怒未消:“你想干什么?” 章早和他表弟应该拍到有用的素材了,李静垂眼:“我没想到你是个帅哥,没把持住,我道歉……” 刚才连推带搡,还喝斥,动静闹得有点大,却没吵醒婴儿。秦岭怀疑李静孕妇身份是假,只为编造一个让人上门的合理借口,他向里屋看去,似乎有不对劲,更觉这是个圈套。 此地不可久留,秦岭快步走到门边换鞋,身后有动静,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章早用伸缩钓竿狠狠抡向后脑。 闷棍袭来,秦岭倒下。李静变了脸色:“你们不是拍了照片吗?” 章早狞笑:“拉拉扯扯不够分量,照片甩出去,顶多说他性骚扰,搞不好别人还说是你跟他价格没谈拢,反咬他一口。不如告他强.奸。” 性骚扰多半被处以行政拘留,顶格才半个月,强.奸是刑事案件,性质严重。作为漂亮女人,李静从少女起就被男人揩油,略懂一点道道,但章早雇她时可没说要搞成强.奸罪。 处心积虑想搞臭一个人,就给这点钱,李静不配合,拦在章早前面,制止他去扒秦岭的裤子:“好好一个小帅哥,我可不忍心他被你坑死。” 章早扒开李静,李静极力阻拦:“把他打成强.奸犯,我名声也受影响,何况他很帅,闹起来说不定会闹大……” 说到这儿,李静想起一点什么,这帅哥很面熟,她好像在网上见过照片,一定是哪次看花边新闻看到的,莫不是个小明星?她跑去沙发拿手机,急急忙忙刷开网页,查找历史记录。 被这女人认出秦岭是豪富之子,她会狮子开大口,章早去抢手机,李静不给,两人绕着沙发你追我跑,惊慌中,李静脚下打滑,仰面跌倒,后脑勺磕到地上,重重一响。 血流了出来。章早大喊李静的名字,李静没应声,他扭头冲卫生间喊:“智杰,智杰!” 表弟慌里慌张地跑出,章早颤着手指去试探李静的鼻息,寄望于她和秦岭一样,只是晕了过去,但李静没气了。 章早吓白了脸,表弟脑子也一团乱,两人跌跌撞撞回屋,拿过毛巾和脏衣服一通乱抹,尽可能把两人的痕迹擦掉,再用卫生纸缠住手,拧开门,夺门而逃。 秦岭苏醒时,一室寂静,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味。他扶着鞋柜起身,一扭头,李静躺在血泊中。他慌了,喊了几声喂,李静无声无息。 秦岭走到李静身旁,想为她做急救,但李静的状态明显不对,他去探鼻息,手一抖。 后脑勺仍在发疼,秦岭回想起那一记闷棍,脸色大变。这是陷阱,从他们用车牌号诱他上门,再让李静百般勾引,目的是讹钱?讹钱为什么要把人打晕,李静又为什么会死? 冷汗爬上秦岭的后背,他意识到自己处在明显不利的局面。从他上门到李静死亡,暗处藏有目击者,还对他行凶,此人很可能是凶手,但是逃逸了,把残局丢给了他。 眼下该怎么办?报警,必须马上报警。秦岭紧张地掏手机,胃疼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他疼得两眼发蒙,大口喘息,但药物在车里,他一步一挪,走到门边,拧开把手出门。 秦岭摸到车边,拉开门躺了进去,缓了一阵,他抓过背包,掏出胃药喝下。再想报警时,手机推送新闻:华夏集团总裁之子秦岭杀人畏罪潜逃。 秦岭的胃又剧烈地疼起来,他确定自己被诬陷了。在美国读书时,有同学犯过类似的事,各种不利证据都指向他,警察高强度审讯,各种折磨,他不想落到这田地。 秦岭忍着疼痛开车,在尖锐的警笛声中逃亡,得找个地方缓缓,等恢复思考能力了再想对策。 章早逃离现场,即向江岸报信:“闯大祸了!” 江岸本意是想让秦岭犯点事,在董事会那里失去竞争力,但事态不可控制了。他稳住心神,指示章早让死者家属报警:死者约见秦岭,随即横尸家中,凶手必是秦岭。 -- 第54页 把秦岭钉死,自己才有脱罪机会,章早二话不说照办。江岸挂了电话,联络媒体披露此事,再装作惊慌失措,抓着平板电脑冲进秦远山办公室,告知秦岭杀人:“姨父!警察马上就到了!我们得找人给他顶罪!” 秦岭杀人,对江岸来说,是使自己顺利登顶华夏集团的手段;但对一个父亲而言,是人生崩塌的瞬间。秦远山急怒攻心,身体晃了几晃,连忙去拉抽屉,维生素药瓶里装有速效救心丸,江岸急切地扶着他,借机挡住他的手:“姨父,姨父!” 秦远山心梗猝死,江岸眼含热泪,把他安放在座椅里,合上双目。他只想让秦远山陷入休克,以他身体衰弱为由接任他,但秦远山的心脏比他设想的更不堪一击,两分钟就要了他的命。 温迪和唐粒事先都被江岸叫人支开了,他站在宽大的办公室里,先后通知三大副总裁和医务处的人赶来。 唐粒回办公室,内心大恸。但秦岭手机关机,住家阿姨和小五都说他没露过脸,唐粒给老陈打电话,让他和老张帮忙去找。 秦远山遗体前,三大副总裁低眉肃穆。江岸语带悲意,他找秦远山汇报工作,电脑屏幕跳出秦岭杀人的新闻,秦远山大受刺激,身体往前一窜,人当时就不行了,他试着急救,但无力回天。 新任副总裁任雪莉询问唐粒和温迪,秦远山是否对继任者做过安排,有没有留下文书,温迪说秦远山去得突然,没对她交代什么,但从她进公司就知道江岸是少主。 江岸的商务部归沈庭璋管,他假模假样说沈庭璋是第一副总裁,理应由沈庭璋撑起公司,沈庭璋摆手:“我当了几十年副手,习惯听命于人,集团得看你们年轻人了。” 圆滑的钱自来不表态,任雪莉约了律师时间,秦远山正当盛年,但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做事缜密的风格,每年都立遗嘱才符合常理。 温迪负责照看遗体,任雪莉要求在场的人对外封锁消息,携唐粒去见律师。车开出地下停车场没多久,唐粒手机弹出资讯,江岸召开新闻发布会,以华夏集团新总裁自居,她气得骂出声。 打一照面,唐粒就对江岸没好印象,秦远山一死,他就现原形了,连装都不装一下。 集团掌门人猝然辞世,常规做法是秘不发丧,等公司平稳过渡到继任者手上才对外公布。任雪莉对江岸言行不满,但到了律师事务所,律师拿出秦远山今年春节时立的遗嘱,他对产业做了详细分配,最重要的一条是把集团交予江岸管理。 秦远山一贯在每年新年立遗嘱,近三年来都把江岸列为继任者,律师表示会尽快合算秦远山的遗产,但按他掌握的情况,秦远山生前为公司背负了上亿元的贷款,扣除不动产和给秦岭留的基金,他名下的存款只有几百万。 唐粒不可置信,任雪莉却说正常,她父亲在商海浮沉多年,个人名下的钱财跟她的年薪差不多,也就是房产商铺值点钱,但不能即时变现。 公司落到江岸手里了,唐粒不甘心,怏怏回公司。路上,她刷出了警方通缉令,底下评论里有人起底死者身份,外围女,做公子哥儿生意,言之凿凿称秦岭和她玩情趣游戏过了火,致人死亡。 秦岭如此不检点,唐粒恨得牙痒,但当务之急是把人找到。老张和老陈全面停工找人,唐粒祈祷养父们能先于警察找到秦岭,劝他自首得到从轻发落机会,遂效仿江岸,请来媒体广泛宣扬秦远山的死讯,以此逼迫秦岭现身。 江岸见唐粒把事情搞大,借机公布治丧地点,想诱秦岭落网,双方胶着,秦岭却迟迟未现身。 上午,李静死后,秦岭慌不择路,但天下之大,却没有藏身之处,他漫无目的开车,胃疼得快要晕厥,勉力把车停在省道旁。 跑大货的过路司机救下秦岭,把车开去最近的小旅馆,嘱托前台代为照顾秦岭就走了。秦岭醒后,前台端来热水,他喝了胃里暖了一点,但何去何从,他一筹莫展,连手机都不敢开,他想还需要时间,把事件前前后后再捋一遍。 小旅店很脏,但胃疼得没力气再开车了,秦岭谎称钱包被人顺走了,没拿出证件,抵押了手表,开了房间躺下来。 心里压着事,死活睡不着,凌晨时分,大雨倾盆,秦岭把手机充上电,他知道会有一万条信息找他。 对抗嘈杂的,惟有嘈杂,秦岭打开电视,一个台一个台漫无目的按过去。本地新闻台下方循环播放一条文字信息:华夏集团董事长秦远山心梗亡故。 秦岭如遭雷击。胃又疼起来,他服下一颗药,把新闻倒回去,确认了事实。 暴雨滂沱,秦岭踉踉跄跄地走在墓园里,雪亮闪电劈下,母亲的坟墓近在咫尺,却像隔了一条银河那么远。 秦岭11岁时,母亲在美国纽约遭遇车祸去世,外公外婆万里迢迢扶灵,带她回到故乡云州,安葬于此。此后每年母亲的祭日,秦岭都会回国看母亲,但对父亲不理不睬,过家门而不入。 如今父母泉下相见。他们久别重逢,还是一对怨偶吗?秦岭捂着胃部,疼得弯下腰来。 一道笔直的手电光照来,光斑落在秦岭脚下,秦岭溃散的眼神微微一抖,有两个人撑着伞跑来,在雨声中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大雨中,唐粒扔了伞,一耳光扇来,紧接着抱住这个失去父亲的家伙。他和她一样,都是这世间的孤儿了,可她还有三个养父,还有朋友,还有自由。 -- 第55页 老王和秦岭聊过身后事,秦岭提到母亲葬在哪个墓园,老张和老陈东奔西走时,老王守在墓园等秦岭。 老王患了癌,唐粒下班后赶来替他,她天生胆子大,而且她父母都做了鬼,鬼有什么可怕的,但老陈不放心她一个人,跟来墓园陪她。 秦岭在唐粒怀中渐渐安静下来,唐粒怒吼:“为什么不去自首?!” 把自己作死了,还害了父亲。父亲心梗一定跟自己的“杀人案”有关。秦岭惨笑:“我没杀人,不是我,我被打晕了,醒来就看到人已经死了。” 唐粒眼眶酸胀:“真没有?” 秦岭呜咽了一声:“真没有。” 秦岭肖似秦远山,长相很英气,但长手长脚地巴着人不放,像一只跌倒在雨中泥坑里的脏狗狗,唐粒哭了:“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们陪你去见警察,把情况说请楚,等你脱罪了,去见爸爸最后一面。” 秦岭用力地抱了她一下,松开手,捡起雨伞,遮在唐粒头上。天地之间,总有一人信他,何况不止是她,她家三个活宝也站在他这边。 汽车飞驰在云州的雨夜,彼此一路沉默。十字路口,老陈停车,唐粒瞥见路旁有家24小时便利店,让老陈靠边停下。 唐粒给秦岭买了热饮,她没买过男人的内裤,吃不准,各个尺码买三条。秦岭淋了雨,得去洗个热水澡。 自首和被抓捕的性质不一样,车开到小区楼下,老陈蹑手蹑脚侦察了一圈,确定没有警察,唐粒把一包内裤和毛巾塞给秦岭:“洗个澡再走。” 唐粒买了一堆内裤,秦岭选出自己的尺码,有三条,他眼睛有点热。在里面可能要待上一段时间,唐粒知道他爱干净。 老王和老张都披衣起床叮嘱秦岭别慌,到了公安分局,秦岭被警察带走,唐粒喊了他一声,他回过头,一双眼睛里有水光,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掉眼泪。 唐粒走近两步:“我相信你,你也得相信我,我们明天就请律师为你洗冤。你出来了,再一起让秦总入土为安。” 秦岭交待案情始末,被收押羁留。沈曼琳一夜无眠,哭求父亲沈庭璋出手相救,秦岭不光是她喜欢的人,还是沈庭璋老友的遗孤,沈庭璋长叹:“我去找律师谈谈,过失伤人,可能判不了几年。” 沈曼琳捂脸痛哭,网络上的传言一个比一个狂浪,她很怕那是真的。如果秦岭真是因为招.嫖踩坑,她再喜欢他,也会放下,但事情没查出来之前,她舍不得他身陷囹圄。 第20章 秦远山之死,让唐粒大受打击,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秦岭被找到,她终于能歇口气了,但一整晚,她被一个个噩梦魇住。 清晨时,唐粒梦见秦远山还健在,秦岭却身死,她有负重托,无颜面对秦远山,秦远山没说话,抬手撒落漫天扑克牌,她伸手去抓,抓到一张王牌。 惊醒后,唐粒在黑暗中摸到满脸是泪。昨天秦远山身故,各路合作方登门讨债,都被任雪莉挡住,但秦远山的死讯被大肆昭彰,今天局势必定雪上加霜。 江岸有自己的亲兵,秦远山的四大助理、特助温迪和唐粒等前朝旧人都被他晾在一边,几人都无所事事,但班照常得上。 温迪和四大助理都很精干,沈庭璋和钱自来都和他们在接洽,不愁去处。唐粒在公司就被动了,一个周旋于父子之间的投机者,机关算尽两手空空,网上这种言论不胜枚举,她默然以对,强忍悲痛整理秦远山的遗物,一件一件放好,都留给秦岭当个念想。 江岸暂时仍在商务部总监室办公,他说秦远山是他的精神教父,想让秦远山的办公室保留不变,也让他有个怀念的地方。钱自来管后勤,正在为他布置新办公室。 秦岭后脑勺的瘀伤证实被偷袭,警察走访调查,TL0407真正的车主透露车辆被陈智杰租赁。 陈智杰藏匿起来了,但涉案小区大门口和楼道监控都拍下了他和另一名男子的身影,经过比对,这人名叫章早,是陈智杰的表哥。 警察布控,先后抓捕章早和陈智杰归案。章早抵赖,陈智杰没抗住,交代了情况:章早抄起伸缩钓竿袭击秦岭时,他没顾得上关掉相机,相机镜头拍到章早和李静发生冲突致人死亡的全过程。 章早过失杀人证据确凿,咬出了江岸。当初不是江岸点他一下,他不会开车撞小五,他这次设套害秦岭,也是被江岸威逼利诱的。 江岸接受调查,拒不承认教唆章早,他指出章早被秦岭砸了饭碗,报复秦岭完全是在泄私愤。章早的律师很快带话:你想出去有事做吗?章早随后翻供,他构陷江岸,只因江岸没帮他保住工作。 秦岭被关押三天后,无罪释放,阳光下,唐粒和三个养父都来接他。秦岭原原本本讲述案情经过,章早有报复他的动机,但构陷江岸的理由不充分,难道江岸真和章早密谋过? 秦远山的办公室没安监控,他因胰腺癌导致心脏功能衰退,在强烈刺激之下猝死,理论上讲得通,但从他去世后江岸的表现来看,江岸很可疑。 秦远山生前最牵挂秦岭,才请求唐粒和三个养父看护,唐粒本想帮秦岭理财,让他当个富贵闲人,如果连跟他有血缘的表哥江岸都在害他,就得重新考虑利益分配了。 秦岭丧父,还进去待了几天,脑子里混混沌沌,唐粒给他买了热梨汤,郑重其事地问:“江岸不配继承你爸的职位,由你来当总裁好吗,我们雇些能人帮你。” -- 第56页 秦岭一口回绝:“我这辈子就没想过要上班。老秦就是管公司太累,把身体搞垮了,不然也不会早死。” 秦远山觉得自己愧对儿子,希望他富贵悠闲过一生,唐粒尽量尊重他的遗愿,不为难秦岭。她想约任雪莉和CFO宁馨密谈,但秦远山对江岸看走眼了,她暂时一个也信不过。 养父们不顾秦岭反对,到安保公司雇了两个人贴身保护他,老王也留在秦岭身边,陪他去见父亲一面。 老张老陈和唐粒杀回公司。江岸召开董事会,唐粒拿着秦远山生前最后一份遗嘱的复印件闯进会议室,上面白纸黑字,写明她是秦远山唯一指定继承人,具有行使他股份和财产的资格。 满座哗然,唐粒让董事会成员传看遗书,虽然是草草写就,寥寥数行,但的的确确是秦远山的笔迹。 秦远山去世后,江岸很怕他留下传位于他人的文书,抢先召开了新闻会,没敢让人搜寻秦远山的遗物。律师事务所那份遗嘱更让他放了心,他从容地和钱自来等人筹备秦远山的葬礼,压根没再理会唐粒的动向。 秦岭自首第二天,唐粒整理秦远山遗物时,在保险柜里翻到他的遗书,日期是他去世前一天,盖了公章私章,但还没来得及呈交给律师。 唐粒咨询过律师,这样的遗嘱具备法律效应。若不是发现江岸其心有异,唐粒并不想跟他叫板,但华夏集团是秦远山毕生心血,不能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她悍然宣布:“集团新任总裁是我。” 唐粒还不到24岁,在一群人里职位微末,却跳出来要坐江山,董事会几人都斥为儿戏,妄断是她花言巧语给秦远山灌了迷魂汤,遗嘱不是被迫写下,就是床笫之间的情趣,作不得数。 老张和老陈气得想揍人,唐粒平生没见识过这么多衣衫光鲜的人口吐下流之语,她被一口一个“名不正言不顺”一激,冲口而出:“我和秦岭是一对,名正言顺了吗?!” 刚才还以未亡人自居,眼皮不眨,就摇身一变当儿媳。江岸被将了一军,气得说不出话来。无耻,太无耻了! 就看秦岭的的节操了,但很显然,为了利益,他会和小妈狼狈为奸。老秦小秦,肉烂在自家锅里。 沈庭璋问:“你和秦岭结婚了吗?” 秦远山对唐粒和秦岭有撮合之心,唐粒很清楚,每每装傻以对。如今兵临城下,她兵来将挡,面不改色:“随时能结。” 秦岭是秦远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唐粒是秦岭的妻子,当然能分享他一切权利。一言既出,众人哑口无言,明知她在挟天子令诸侯,也只能干瞪眼。 一个董事问:“老秦为什么指定你当继承人,不是秦岭?” 顶住,不能怂。吵架最重要是气势,占不占理都得高声武气,唐粒好整以暇答道:“外甥可以的话,儿媳怎么不行呢?” 另一个董事怒道:“你一个小女孩!” 唐粒笑笑:“我十八岁就成年了。” 任雪莉第一个鼓掌:“各位没什么异议了吧?” 董事会年纪最大的老头对唐粒说:“把秦岭喊来,让他当,轮不着你!” 成年人的监护人第一顺位是配偶,唐粒针锋相对:“秦总让我罩着秦岭。我是秦总遗嘱的执行人,秦岭的监护人。” 让秦岭当总裁,将来想拉他下马,比弄走唐粒麻烦,有个老太想给江岸留后路,说:“我尊重远山的遗愿。” 律师及时赶来,宣读遗嘱真实有效,江岸面色铁青,沈庭璋问:“各位董事怎么看?” 董事会成员心里骂了几百句狐狸精,狐狸精绣花枕头一包草,她上位也好,秦岭上位也罢,来年的分红悬了,但遗嘱在此,先稳住她吧。 一人说:“你年纪太轻了,经验也不足,贸然坐上去,你有压力,我们也有压力。这样吧,给你半年考察期,半年集团公司利润上涨两个点,达不到,我们就另请贤能。” 多数人都点头附和,任雪莉环顾四周:“几天前,我也和诸位坐在这里开会,诸位对江总监没提任何要求,对吗?” 董事会有个老头干笑说:“江岸的能力有目共睹,又是男的……” 任雪莉说:“他是男的,你们就理所当然了,不需要他证明自己,女的就得靠具体业绩得到你们的认可,我觉得这样有失偏颇。” 沈庭璋问:“任总,您有更好的办法吗?” 任雪莉侃侃而谈:“我看过公司历年来的财报,主要任务收入增长,净利润同比下滑的现象发生过几次。今年情况尤为特殊,秦总离世使集团陷入动荡局面,主营业务方面可能有所起伏,我认为未来半年不宜对利润作出苛刻要求,平稳过渡,跟上半年保持持平即可。这半年里,我们都配合唐总工作,实在不行再找职业经理人。各位觉得呢?” 任雪莉驳斥了增长两个点的要求,但接受了给予唐粒半年考察期的建议,钱自来说:“也不是不可行。” 一声“唐总”让唐粒如坠云雾里,有朝一日这竟会是对自己的称呼,但在这一刻,她明确了任雪莉是自己阵营。任雪莉率先承认她的地位,也预留了议事空间,就算她不能胜任总裁之位,江岸也不是顺理成章的继任者。 那天,秦远山和副总裁任雪莉签约后,让唐粒备下私宴,只请了任雪莉和宁馨两个人。 -- 第57页 散席后回家,秦远山说宁馨社会能量和工作经验都很老到,正在对集团财务大刀阔斧搞改革,以后她和任雪莉将是整个集团最可倚赖的人。唐粒问:“齐总有问题,沈总和钱总呢?” 秦远山对唐粒知无不言,沈庭璋和钱自来在其位谋其政,都算合格,但集团想要长足发展,更需要有开拓精神的人,任雪莉是他理想中的少壮派。 少壮派发话,钱自来给了她面子。沈庭璋瞥了江岸一眼,只怪事发突然,得散会后再加参详,最重要是去争取秦岭,搪塞道:“老秦的目光还真是独到,我们再考虑看看。” 三大副总裁都没有旗帜鲜明地反对,董事会成员就都忍了,古代有那么多几岁大的儿皇帝,煌煌悍臣不也得陪他玩? 金丝雀巧言令色抢占先机,顶多是半年的事,这半年都去物色人才,半年一到就把她拉下马,既尊重了秦远山遗愿,也为公司大局着想了。 江岸大势已去,不等会议结束就走了。他做不到强装风度,会议室这帮人,平时大多对他和和气气,实则一脑门正统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仅因为自诩是秦远山的儿媳,就能登堂入室,可笑。 竟无一人为自己力争。秦岭不接电话,江岸枯坐于办公室窗前,这几天的经历恍如一梦,唐粒以色事二人,是个笑话,他又何尝不是? 温迪端来一杯咖啡,轻声说:“沐猴而冠罢了。再等半年吧,我陪你。” 江岸吻她:“谢谢。你愿意给她当助理吗?” 温迪看不起唐粒,但给唐粒办事,才能掌握她的动向,帮到江岸。她叹气:“秦总的旧部,她会启用吧?我和那几个助理都会去找她。” 会议室里,财务和法务汇报工作,唐粒脑袋里乱哄哄。大半年前,秦远山对江岸还不疑有他,何故突然改变主意,又为何把一切都托付于她,是个谜题,不知能不能有解密的一天。 养父们对秦远山的安排虽也吃惊,但迅速地理解了。身居高位的人看似呼风唤雨,难有知心人。 在他们看来,秦远山等于是晚年康熙,江山风雨飘摇,底下人个个心怀鬼胎,当他敏锐地嗅出接班人心术不正时,立一个纯然无害的人不奇怪,而且他事先给唐粒留了两个顾命大臣宁馨和任雪莉。 秦远山看中唐粒的胆识,给她股权和财产,却没要求她为华夏集团做主,可能是想让她和秦岭远离是非,去过恬淡生活,但有胆识的人不会让华夏集团旁落贼人之手。 唐粒果断宣布和秦岭有情,成功控制住了场面,但此刻眼下,一定有人在紧急磋商如何翻盘,得尽快跟秦岭达成一致。 老王带秦岭见了秦远山,唐粒以为秦岭情绪会失控,但他见过父亲,反而不再混沌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亮清澈,丝毫没有哭过的迹象。 唐粒说出假恋爱计划,告知这是共撑危局的无奈之举,等局势稳定就“分手”,秦岭问:“你不是老秦的女人吗?” 唐粒皱起眉:“不是,我把他当长辈。我和你就是假装谈个恋爱,你放心,我有喜欢的人,不会纠缠你。” 秦岭红着眼睛喷着怒火:“我只跟我喜欢的人谈恋爱,你以为你是谁?滚远点!” 秦远山的遗嘱事出突然,应该是权宜之计,唐粒把半年考察期当作是过渡期,没把当总裁当真,秦远山一生辛苦负重,她只想活得轻松开心不得癌,但大权不能旁落,她哄道:“半年为期,一天都不拖,这总可以吧?” 秦岭脚尖一下一下踢着地:“老秦把他所有东西都给你,不给我,不就是觉得我会败家吗?他看不上我,我不稀罕,告诉你,我在泰国有个橡胶园,随时都卖,我有钱。” 秦岭不仅有个在秦远山去世后就启动的基金,能维持他的开销,原来还有产业,倒不是身无分文,唐粒感到庆幸,老张泼凉水:“这几年全球汽车减产停产,橡胶需求下降得厉害,不景气了。” 路易斯是西泰混血儿,生前经常怀念小时候生活在泰国时跟人去割橡胶,还许愿赚到大钱就把那座橡胶园买下来。他飙车身亡后,秦岭足有两年没怎么花过秦远山定期打的钱,今年大学毕业后去泰国买了橡胶园。 全球经济下滑,影响了橡胶业,形势何时好转不得知。秦岭正感郁闷,沈曼琳急怒如狂地冲来:“你别听她的,她是在利用你!” 唐粒很生气:“我什么都有了,干吗要利用他?” 秦岭拔腿就走,养父们都追去劝他,他往车里一钻,跑得没影了。沈曼琳飞车去追,唐粒气呼呼,没人以为秦岭会拒绝,但他本人自有主意。 老王回来劝唐粒,秦岭是心情不好,才说了气话,别当真。出狱后,秦岭洗个澡就去看秦远山了,在秦远山面前坐了很长时间,一句话都没说。 唐粒自我任命为总裁后,现场的老张老陈跟老王说了。老王跟秦岭交了心,把秦远山在陕西托孤的经过都讲给他听,让他明白唐粒和秦远山之间清清白白,所以秦岭刚才不是误会唐粒,他就是接受不了他跟人利益捆绑。 江岸不死心,上天入地寻找秦岭,终于在郊外的攀岩场地逮到他。 第21章 秦岭质问为何指使章早嫁祸,江岸喊冤,章早含血喷人,是在挑拨两人关系,他知道口说无凭,愿扶持秦岭当总裁,董事会他摸过底,有一半人倾向于秦岭,届时秦岭为总裁,他为副手,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 第58页 秦岭说:“老秦的遗书写得明明白白,都归唐粒了,没我的事。” 江岸义愤填膺:“你是你爸唯一的骨血,资产不能落到一个靠色相吃饭的女人手上。走,我陪你跟她打官司,证明你爸写遗书时是无行为能力人!” 秦岭忽地笑了:“不好意思,我和唐粒等下就去领证结婚。” 江岸恨铁不成钢:“她是你爸的女人,你好意思接手吗?秦岭,我理解你一无所有没办法,但你不能任她摆布,甘当傀儡!听我的,我已经在请律师了,保证把她送进去,把属于你的都拿回来。” 秦岭背着装备包走人:“打官司,操心,费劲,还不见得打得赢,当傀儡吃软饭多轻松。这件事我都没意见,你就别替我有意见了。” 秦岭联系唐粒,唐粒调整了心态:“我正想找你谈谈。” 见面后,唐粒认错,她被人责难师出无名,才当众宣布恋爱,但没有考虑到秦岭的感受。 中午,唐粒和三个养父商谈过了,恋爱只当没说过,五个人一同去找律师,把秦远山授权的一切都转给秦岭,再找董事会为秦岭争到总裁之位。这样就没什么人不服气了,至少口头上不能说什么。 秦岭问:“所以你打退堂鼓了?” 唐粒说:“总裁不是我能胜任的。” 秦岭反唇相讥:“我一个混混,我能胜任吗?唐粒,老秦授权给你,我接受,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你还要我怎样?” 唐粒最见不得他消极抵抗,连珠炮地数落:“你爸为什么授权给我,不直接给你,还不是你不知人间疾苦会被人骗?你没继承家业,都被害得差点当杀人犯,你的处境很危险,你爸是为了保护你,这还想不过来,白痴!他赌的是我的良心,我就给你看我的良心,谁要对付你,都得先过我这一关,当靶子,当盾牌,我都随便。” 秦岭勉强笑了一下:“这不是挺有当总裁的气势吗?就你了。” 养父们都劝:“你当,他们才没话说。” 秦岭忽然发作了:“老秦这么信任你们,你们倒好,一个个忙着甩包袱!股权也不要,人也不要,放出去的话统统都撤回,董事会在你们眼里是什么,把我扔出去让他们撕了吃吗?” 唐粒语塞:“秦岭,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岭怒冲冲:“你我是一伙的,董事会就拿你没办法,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 抵死不从的是他,转变思想的也是他,唐粒傻了,这时秦岭手机响了,又是钱自来找他,他带着怒气接起,钱自来好声好气:“小岭,我和沈伯伯想找你谈谈。你千万别被那个女的挟持了,你放心,我们会为你主持公道,不让她得逞,董事会这边……” 秦岭按断电话:“我和唐粒在民政局了。” 唐粒惊了:“秦岭!” 老张说:“不然这样,再开董事会,把秦岭推上去,我们和粒子打辅助。” 秦岭梗着脖子说:“说过了,我没兴趣。” 在陕西时,唐粒当着秦远山和两个养父的面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回来后,养父们问过是谁,她说是信口胡诌,主要是想打消秦远山推销他儿子的意图。刚才她又被养父们问了,仍没承认,眼下局势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 不结婚,对董事会和副总裁们可能混不过去,还会授人以柄。养父们都觉得唐粒和秦岭打打闹闹是一对欢喜冤家,结婚也挺好。 老王说:“你俩让律师拟个协议,好结好离,先把局面控制住。” 秦岭说:“你在会议室跟董事会对战时,老沈和老钱他们都在找我。想让他们闭嘴,就去领证,领完证,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保证不说一个字。” 秦远山的言谈和遗书里,半点不提想让秦岭继承职位,是想让他过得轻松点吧。唐粒不想辜负他的恩义,望着秦岭,立下誓言:“你爸去世后,我对他发过誓,以后我对人只有一个要求,别害你,别惹我。秦岭,我们同舟共济,把局面稳住,半年后,任总她们找到职业经理人替换我,我们就去离婚。” 她说,别害你,别惹我。秦岭心潮起伏,即使他背负杀人嫌疑,唐粒也拥抱他,要跟他一起扛风雨,他何尝不知道,唐粒不会害他。 从民政局出来,众人强打精神办葬礼,温迪红肿着一双眼睛,问唐粒:“我想为秦总钦定的人工作,可以吗?” 温迪和江岸是秘恋,在他俩的认知里,唐粒对两人的关系不知情,唐粒由着他俩这样认为,笑道:“太好了,我生怕你们几个要跳槽。” 华夏集团管理层依次对遗体三鞠躬,秦岭和唐粒携手送秦远山最后一程。唐粒泪眼模糊,前台时期的同事郁菲骗她去做体检后,秦远山给过她开人的权力:“你一句话,可以决定别人的人生走向,这就是权力。你以后会知道,权力是非常好的东西,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之一。” 唐粒说:“但权力可能会让一个人扭曲,独.裁者、战犯都是。” 秦远山说权力是双刃剑,要看握在什么人手上,当时唐粒没有接话,但当她当众声称“集团新任总裁是我”,看到江岸那张颓败的脸,她感到爽,那一刻她懂得了权力为何是最好的东西之一。江岸心思阴狠,不会放过她,但她仍想试试。 直到秦远山下葬,秦岭也没掉一滴泪,还用憎恶的语气说:“你以前又不是没钱,就不知道把我妈旁边那块买了吗?” -- 第59页 秦岭以后扫墓要跑两个地方了,唐粒抓住他的手,他想着扫墓,其实心里没那么憎恶父亲吧。 李静枉死,秦岭抱有歉意,想赔偿一笔钱给她父母。老陈怕他被李家父母迁怒,没让他去,自己从旁打听了一下,李父是赌鬼,李母性格懦弱,李静是他们的长女,下边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家庭负担很重。 秦岭是总裁之子,明明已脱罪,还主动赔偿,难免会让赌鬼以为是心虚,找了人顶罪。老陈和老张老王合计,找了个平时走动不多,但为人本分的老友出面,以助学的方式为李静的弟弟妹妹承担学杂费和生活费,以免被赌鬼一次次讹诈,再输个底朝天。 所有眼睛都盯着,新婚夫妇同声共气,挑不出错。哪知钱自来风风火火一通张罗,唐粒是看到公司官网新闻,才知道自己和秦岭即将举行婚礼,就在两天后。 钱自来被召来,双手合十满面喜庆,秦远山猝死,华夏股价连日跌停,董事会施压不小,他才筹办豪华婚礼以振士气,而且是自掏腰包,不走公司的账。唐粒简直要暴走:“以后做事先请示,不能再先斩后奏!” 钱自来只差没说一声嗻,摇头摆尾地走了。唐粒又急又气,陈海米劝她就当是玩个大型角色扮演,过把浮华瘾,唐粒索性把婚纱钻戒都交给陈海米操持,陈海米对结婚没兴趣,但婚纱各有各的漂亮,跳进各式婚纱和伴娘裙里试个痛快。 婚礼所有费用都由钱自来支付,陈海米没好意思买很贵的婚戒,挑了一对很低调的对戒,走个形式而已,用不着奢华。 唐粒不想拍婚纱照,转给了陈海米,但婚纱是要穿的。婚礼当天出发前,她穿着毛茸茸的大摆尾婚纱,坐在床上让化妆师为她补妆,秦岭躺在裙摆上揪毛毛,她又好气又好笑,小子讨厌穿得很正经,但全套西服一扮上,显得成熟多了,前提是不能动。 做戏做全套,唐粒和秦岭给养父们奉茶,老王最感动:“你爸妈要是活着,看到你出嫁,不晓得多高兴。” 唐粒说:“是结婚,不是出嫁。” 从第一次吃别人的喜酒,唐粒就听到“某某终于嫁出去了”的说法,小时候她没觉得有什么,读大学时开始不喜欢“出嫁”这个说法。 从字形结构来看,嫁字“女”是从属,显得很被动,有依附感,“娶”字更可疑,就跟探囊取物似的,嫁娶概念该被淘汰,换成结婚二字。 动人乐曲回荡,唐粒和秦岭牵手而行,用彼此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我那天脑子抽了,要是宣布认你做弟弟,就不用结婚了。” 秦岭马上说:“我比你大四个月。” 唐粒扑哧笑:“总觉得你比我小,认哥哥也行。” 秦岭挠她手心:“哥哥妹妹的,你酸不酸?” 新郎新娘走过鲜花拱门,周忆南匆匆赶到。这些天他在外地出差,只晓得华夏集团变了天,唐粒凭借秦远山最后一份遗嘱叫嚣着成为总裁,这使他意外,但相信背后必然存在某种协议。 昨天回云州的路上,周忆南听说了唐粒和秦岭的婚事,他心头滋味复杂难言,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木已成舟,他能说什么? 昨晚,周忆南徘徊在唐粒家门口,最终没能打出电话。他推敲了整件事,唐粒拥有了秦远山的一切,如果她放弃华夏集团,应该不用结婚,为什么没放弃,不惜和秦岭绑在一起? 不管唐粒当总裁的原因是什么,有一件事是可以被确定的:秦岭杀人是被栽赃嫁祸,他可能还会有危险,唐粒不想白拿秦远山的好处,甘当秦岭的盾牌,把自己顶到前头。 这世上,无数人会作出和唐粒一样的选择,即使她的结婚对象不是她的意中人。 司仪介绍新郎新娘恋爱经过,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唐粒维持着假笑,忽而发现周忆南来了。她目光一颤,不敢再看他,一看到他,她就想从这婚宴上逃走。 把江岸赶下台那天,唐粒就想到周忆南了,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司仪宣布抛花球,唐粒背对众宾客,随随便便一抛,被贺长安接到,顺手给了身旁的陈海米,陈海米推了:“可别,我只想吃喝玩乐不婚不育。” 约会了几次,贺长安今天才知道陈海米的想法,这正中他下怀,他笑着把花球给了一个伸手讨要的女孩。 老陈是三个养父里长得最帅的,老张和老王一致推选他为女方代表。老陈作为唐粒的父亲讲完话,秦岭恭恭敬敬把老张和老王也请上台,让老王证婚,并且澄清了“三个干爹”的真相:“三位养父是我心中的义人,爸,谢谢你们照顾唐粒!” 一声“爸”让唐粒鼻酸,秦远山在世时,秦岭总喊他老秦,不喊爸,偏偏和另外三个男人有这样深的缘分。 唐粒拿到的婚礼流程有交换戒指拥吻的一节,她删去了“接吻”,但喝个交杯酒,咬个苹果,都当游戏完成。秦岭可能是被她感染,新郎发言时说得很像那么回事:“唐粒很能干,以后她主外,我主内,请大家多支持她,唐总,以后辛苦了!” 这还是那个不情不愿领证的人吗?三个养父看得直发愣,伸长脖子见证奇迹的发生。 钱自来十分得意,对沈庭璋自夸还是他想得周到,豪华婚礼一办,气氛一造,一举荡涤秦远山故去的阴霾,华夏集团必将一派盛景啊。 -- 第60页 人群中央唐粒一身洁白,大大方方喝交杯酒,周忆南心里一空,他环顾一圈,沈曼琳没来,在热闹声涌起时,他静悄悄地离去。 唐粒和秦岭完婚后,各觉空虚,和伴娘伴郎们消磨了一下午时光,晚上和养父们吃完饭,被赶去婚房。 新婚夜不同房会被有心人大作文章,唐粒跟秦岭约法三章:“老钱订的总统套房是两张床,我们相安无事,你不准乱来。” 秦岭哼道:“你以为就你不情愿?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只是契约婚姻。” 唐粒不理他,在台上说得深情款款,原来是入了戏,一下台就变脸,她明天就找律师修改条款,秦岭以后每个月想从基金里拿零花钱,得她说了算。 走进总统套房,浪漫玫瑰铺满床,秦岭嫌脏,蹿进另一间卧室:“我睡这间!” 入目是奢华唯美的雕花床,按总统套房的设置,此为皇后床,秦岭丧眉耷眼出来商量:“我还是在这里睡吧,喊个阿姨来换床品。” 唐粒把洗漱用品包往床上一丢:“你自己说的,我主外,你主内,这间是总统卧室,归我。” 秦岭拎着旅行包回总统夫人卧室,唐粒让清洁阿姨帮忙换上新床品,敲秦岭的房门:“从今天起正式当盟友了,来喝点酒。” 唐粒带来的红酒极其一般,超市开架货,瓶盖一拧就开,秦岭烫好两只酒杯,两人各喝一瓶酒,酒杯相碰,唐粒说:“合作愉快。” 防人之心不可无,唐粒事先在酒里下了安眠药,一瓶酒喝完,秦岭倒了。唐粒踢他,揪他耳朵,他都没动静,她放了心,拿着浴巾去卫生间,结果高级浴室一堆按钮,她不会用,冷水喷一身,气恼地擦了又擦,想到今晚是新婚夜,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秦岭在沙发上睡着,唐粒轻手轻脚出门透气。她第一次住这么好的酒店,查过行政酒廊对总统套房客人免费,要了一瓶威士忌去开放式露台,它是环绕式全景观露台,整个海湾景色尽收眼底。 将近午夜,行政酒廊的人不多了,唐粒穿过餐台直行,脚步一顿。露台一隅,有人侧身而立,指间一星火光,光线太暗,看不清脸,但看那颀长的身姿,她当然知道是谁。 明月当空,唐粒所有的心神都被那道身影牵扯,站在原地看周忆南。这样周身透着疏冷的人,也会爱上谁,意乱情迷地亲吻她,在耳畔说我爱你吗?单是想到他被欲望缠绕情难自控的样子,她就心跳过速。 唐粒浮想联翩,胸腔不断涌动情绪,直到周忆南转过头,目光锋锐地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忆南:服了!前面戏份一共3分钟,总算熬到文案 第22章 灯火长明,两人视线交汇,唐粒鼻子发酸。喜欢的是他,却迫于情势,跟秦岭走进婚姻殿堂。今天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周忆南却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对这桩婚事有疑问?那日他在小洋楼请她吃饭,是应沈曼琳之求了解怀孕真相,现在也是吗? 唐粒无地自容。“怀孕”是秦岭胡说八道,领证结婚却是她在董事会上亲口说的,目的是为了登上总裁之位,她能解释什么?说她是为了挡江岸的路吗? 江岸和沈庭璋交好,沈庭璋当面表达过支持,周忆南是沈庭璋的副手,有些话,可以直言吗? 唐粒暗吸一口气,走向周忆南。待她走近了,周忆南掐灭了烟,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只好掩饰般地倒酒喝。 夜风轻拂,唐粒不说话,周忆南也缄默。钱自来对人夸夸其谈,他听到房间号,在他们右侧订了房,但一切不过是徒劳。 唐粒和秦岭是合法夫妻,今夜当真发生什么,也与他无关。他在房间待到夜深,实在不明白自己何以至此,只得来这里静一静。 唐粒酒越喝越迷茫,也越喝越低落,假如那天周忆南在现场,那声“领证”还说得出来吗?或者说,她还是不够沉稳,在一众人等言辞相逼时,坚决执行遗嘱,他们也只能徒呼奈何,却偏偏自作聪明,仓促对秦岭许了约。秦岭又何尝不想要一个和相爱之人的婚约? 唐粒闷声喝酒,周忆南垂眸看她,她卸去了新娘妆,透出了几分憔悴,这场婚姻让她不快乐,她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 唐粒心头酸楚,喝光一杯,继续倒酒,周忆南伸过手,虚按住杯口,问:“你喜欢他吗?” 我只喜欢你。唐粒无言可答,周忆南逼视着她,喊她的名字:“唐粒。” 唐粒仰起头,暖黄的灯光染上周忆南的脸,但一双眼睛仍是冷的,脸色难辨喜怒:“为什么?” 唐粒心一横,说:“我当时满脑子想着,我要当总裁。” 贺长安跟唐粒打过台球,作为陈海米的男伴来观礼,下午时,周忆南从贺长安嘴里听说那天董事会上的具体情况:就在所有人都把唐粒当秦远山的未亡人时,她当场发难,宣布要跟秦岭结婚,坐实名分。 如果是出于野心,周忆南好理解多了:“你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吗?” 大三时,唐粒同班同学跟人结婚,辅导员让全班同学研读过婚姻法,按继承顺位,配偶、父母和子女是并列第一位,但成年人的监护人顺位,配偶超出父母和成年子女,独列第一档。 什么是婚姻?婚姻就是把身家性命无保留地授权给另一个人,这种授权效力超越了血缘形成的直系亲属关系。唐粒一直知道。她满心苦涩,说起大西北那顿酒。 -- 第61页 唐粒没说秦远山跟人拼酒的原因,只说自己看不惯别人灌秦远山,就帮他喝,秦远山可能觉得她舍命陪君子,是一诺必行的义士,所以后来在危机到来时把所有都托付给她。 江山太重了,这几天,唐粒很后怕。秦远山夸她有将才,她一点都没觉得,连总裁办秘书都做得磕磕巴巴,当总裁更是超出能力范围,以才干服人,以德服人,都难。 秦远山对唐粒有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周忆南面容稍稍缓和,被三个养父养大的女孩,把恩情看得很重,他明白。他也大致明白秦远山为何选她,亲缘薄往往是高位者的宿命,秦远山一定基于某个理由放弃立江岸,但仓促之下没有更好的人选,押在唐粒身上是过渡,但也是必然。 以周忆南所见,狼性多在创业者身上,他们的二代性格绵软得多,秦岭是,父亲破产前的他也是,少不经事,不堪大用。 秦远山一路走来都是生命力顽强之人,危难时指望不上儿子,自然要找同类托付要事。他的视野里不缺青年男女,但唐粒身处逆境不认命的强硬,满得要溢出来,他选唐粒无可厚非。 有句话说,胆大好赌的人,要么爬得快,要么死得快,能在那种形势之下一锤定音,倒是符合秦远山的期许。周忆南彻底理解了唐粒的决定。 月光里,周忆南低头笑了一下,嘴角明显上扬,被唐粒发现了。她终于没了刚才的拘谨,笑道:“我也没想到我挺不择手段的,但是先这样吧,把这半年撑过去。再怎么说,婚姻协议书我签得很妥善,随时能走。” 总裁之位唾手可得,大多数人都会去争一争,唐粒也不例外。只是想到她是已婚身份了,周忆南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唐粒没有从一而终的想法,他紧绷的情绪一松:“有胆子,有脑子,懂财务,总裁怎么当不得?” 周忆南的语气很笃定,明明不带一丝旖旎,唐粒却莫名呼吸一滞,连忙去拿酒,怕他再拦,小声说:“我酒量很好,把秦岭灌倒了才出来的,我再喝一杯。” 唐粒没戴婚戒,周忆南眼神渐渐柔和:“当总裁知人善用就行,不怕。” 唐粒说:“就学校学的那几年财务,我可不敢说懂财务,以后我不懂可以问你吗?” 周忆南眼里流露出笑意:“当然,不过你还可以倚重宁总,她是铁腕派,而且不太会被别人拉拢。” 唐粒不懂就问:“你跟她很熟吗?” 宁馨久居海外,周忆南和她不熟,但宁馨的前夫刘亚成是省商会会长,富可敌国,还很热心公益事业,是大慈善家,周忆南几次拜访过他。 刘亚成早年创业时,宁馨为他筹措了大量资金,离婚时分到一半。她本可以安然享受生活,却选择重回金融场,从小职位做起,一路做到美国商业银行的执行董事,还始终和刘亚成保持良好关系。 唐粒心酸眼热,秦远山请来宁馨,是想对财务进行大整顿,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但天意弄人。 光影明灭,周忆南低声说:“老沈站江岸,是认为你来路不正,还是年轻女人,但他把自己定位成辅臣,效忠的是一把手。” 唐粒点头,周忆南在含蓄地点明沈庭璋能被利用,她其实更想知道他本人的立场,但不好问,起码不是现在直接问。 今晚周忆南传达了足够的善意,唐粒刚当上总裁办秘书时,他就说过需要帮手找他,她问:“我知道宁总和任总可信,钱总也在示好,还有哪些人可能会站在我这边?” 周忆南是沈庭璋的属下,但更像是拿人之禄忠人之事,仍是不群不党的性情,唐粒果然听出他对公司派系没兴趣研究,笼统地回答:“城头变幻大王旗,基层员工只想拿份工资,总部中层人员以上,尽量别让他们流失吧。” 唐粒问:“我该怎么做?” 周忆南不假思索:“你的半年考察期内,总部基层员工绩效奖去掉最差一级D,中层人员底薪上浮一级。这都是副总裁和总监做不到的,你能做到。” 老张最爱看历史故事,唐粒从小就爱听,她发现眼下的事用历史解构就通了:半年考察期里,她背了利润不下滑的任务,理论上得开源节流,但有些钱是一定得花的,就跟新君登基大赦天下一个意思。 花钱笼络人心是最直接的方式,唐粒笑意盈盈:“谢谢周总监,我记住了。” 秦岭来找唐粒,眼前便是这样一幕相视而笑的画面。他背着手走来,喝问:“唐总,你是想被人看到你新婚之夜偷会野男人吗?!” 秦岭的姿势有点怪异,周忆南侧头看他身后,故意把动作幅度弄得很大,然后揶揄一笑。 秦岭双手被绑进一只束口袋里,估计是用胳膊开的房门,唐粒好笑道:“你用嘴叼的房卡吗?” 秦岭别过脸说:“你带了,我还用带吗?回去睡觉!” 唐粒不想当着周忆南的面跟秦岭冲突,秦岭也不想跟周忆南起冲突,以眼下的战斗力起不了,逆来顺受地转身,手冲着唐粒:“给我解开。” 唐粒推搡着他:“回去。” 唐粒把秦岭治得服服帖帖,周忆南目视两人走远,花了半分钟想了想,如果自己的一双手被唐粒装进束口袋,房间里哪样工具最好使。最后他觉得,可能束手就擒能让唐粒高兴,她提溜着秦岭回去,神气得像女王。 -- 第62页 唐粒刷卡开门,把秦岭推进门里,秦岭一脸嫌色:“一身酒气!” 唐粒绑了秦岭的手才出门,是怕回来时被他偷袭,秦岭喝令她松绑,她拍拍手要去洗澡:“我出来再说。” 秦岭咬着牙问:“你跟他都说什么了?” 唐粒走向卫生间:“说什么都不关你的事,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只是契约婚姻。” 秦岭被自己的原话堵住了,随后他听到唐粒反锁了卫生间的门,气得隔门叫嚣:“小人之心!你以为我没见过女人?!” ……见过穿婚纱的唐粒,是典雅款式,只露出锁骨和胳膊,后背有一块是镂空,裸露的皮肤若隐若现。 这个念头腾起时,秦岭心口发烫,还有些痒痒,可当时明明没觉得有什么。他凑到红酒瓶跟前研究,才12度,怎么回事? 唐粒吹完头发出来,秦岭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后背冲着她,一副任杀任剐的模样,她眉梢微挑,带着坏笑去解束口袋。 玫瑰沐浴露的气息铺天盖地,秦岭的呼吸一乱,扭脸一看,唐粒披着长发,脸被浴室的热气蒸腾出酡红色,还穿着一扯就开的浴袍,他的心跳变得急促,一松绑就冲去了卫生间。 秦岭冲完澡出来,唐粒滚到了床边,贴着床沿睡着了,小半拉身子悬空。 秦岭想扒拉,又怕吵醒唐粒,回浴室拿了一块干毛巾垫在地毯上,坐下来看她。 唐粒换了一套棉质睡衣,睡得喷喷香。个头这么小,凶得像一尊巨灵神,睡着了倒显出了乖相。 秦岭连拍数张丑照,唐粒要翻身,他把手机丢开,把她往床中央推去。唐粒一下子就醒了,手往枕头底下一摸,抓出螺丝刀指着他:“这玩意没长眼睛。” 防狼喷雾杀伤力太大,在小洋楼吃饭那次,唐粒对秦岭用过就后悔了。今天换成螺丝刀,秦岭敢乱来,就往他身上戳,衣服一遮,明天照样能扮恩爱夫妻。 秦岭气疯了,防他跟防狼似的,唐粒把他当什么人了!但是想想刚才自己沐浴时的表现,唐粒有备无患也能理解…… 有身体反应,跟唐粒没关系,反正每天早晨醒来都有,没什么特别的。秦岭一骨碌爬起来回总统夫人房:“新婚之夜谋杀亲夫,你是想明天股票大跌吗?” 唐粒把螺丝刀塞回去继续睡:“你以为你有这么大影响力?” 哪怕关闭了手机闹铃,生物钟作祟,唐粒仍在清晨醒来。她慢悠悠洗漱,还做了面膜,侧耳一听,皇后床上的秦岭好像还没醒。 唐粒揣上门卡去吃自助早餐,一口气拿了两盘。正拍着照,秦岭来了。先是对她的职业套装看不惯:“怎么穿得这么正派?”再看桌上两盘食物,搓搓手,“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鲜虾云吞?” 唐粒拿筷子尾打他的手:“都是我的,自己拿去!” 秦岭啧啧:“你吃得了这么多吗?” 唐粒埋头苦吃,她这身衣服是陈海米送的,陈海米说当总裁的人了,不好再穿印着卡通小熊的卫衣了。 秦岭端来鲜虾云吞,唐粒已经干光了一盘食物,还啃了两只香梨,他嘿然:“战斗力还可以。” 唐粒给华夫饼抹上果酱,说:“就是为了增强战斗力。今天六大门派要围攻光明顶,我是那个顶。” 秦岭抬手揉揉她的头:“顶还在,上不封顶。唐大侠,你毕竟是唐门的,不怕他们。” 唐粒纠正:“是少侠。听起来比较帅。” 秦岭指指她的套装:“过于德高望重了。” 按秦岭的作息,一般睡到快中午才起床,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门被关上,噌地坐起来,趿着拖鞋往外跑,门背上贴了一个便签纸,照例没署名:“我去吃早餐上班。” 吃完早餐,唐粒要去华夏集团,秦岭从兜里摸出她落在洗手台上的婚戒,抓着她手指戴上了:“唐米立,你做戏上点心。” 唐粒看着他忽闪忽闪的长睫毛,黑眼圈有点重,心知他丧父难受,睡不好,不由说:“你再去睡会儿,今天别去公司了。” 秦岭打着呵欠回房间补觉,国不可一日无君,唐粒是总裁,他就一个镇宅兽,适合家里蹲,他就没想过要去公司。 第23章 老陈来接唐粒上班,路上,父女俩商量不用暂时不用秦远山的司机,也不用公司车队的人,怀璧其罪,非常时期,小心为上。 快到华夏集团时,唐粒接到陈海米的电话。沈曼琳昨晚哭到近乎昏厥,多吃了几颗安眠药,陈海米通知了她父母,一起送沈曼琳去医院洗胃,折腾到后半夜才睡。 沈曼琳被横刀夺爱,陈海米让唐粒提防沈庭璋,他疼惜女儿,没准会对唐粒发起炮轰。 当上总裁后第一次正式大会,唐粒以为自己会怯场,并没有。她原本性格就强势坦荡,能让她放不开的只有一个人,但那个人昨晚告诉她,不怕。 给中层人员工资上浮一级的提议被董事会几人否决,但任雪莉和宁馨等人都投了赞成票,唐粒面带微笑,环视发难的人说:“得道多助,以后我会仰仗各位,但也会奖惩分明。” 秦远山的四大助理里有三人都和温迪一样,归顺于唐粒,各自汇报了工作,会议气氛逐渐转为平和。 散会后,唐粒让人事总监给她物色一个懂法务和财务的助理,要求招女性,她会经常请教对方,女人方便些。人事总监领命而去,妖妃担心大位坐不稳,连婚假都不休,呵。 -- 第63页 周忆南和部门的人走出5号会议室,视线越过人潮,一眼就看到唐粒。她也刚散会,跟任雪莉结伴同行,有说有笑,一张早春玫瑰般的面颊上盈着光。 四目相对,唐粒打声招呼:“周总监。” 傻姑娘的情意一览无余,会被人看出破绽,对她不利。周忆南眼神平静:“唐总,刚好有个意向书想请你过目。” 温迪仍在唐粒办公室外间办公,唐粒防着她:“我去你办公室看看吧。” 周忆南说:“还是我送给你吧。” 周忆南体现出下属姿态,唐粒懂了,做出礼贤下士状:“没事,我刚好要去16楼。” 周忆南不和助理一起办公,里外间只有他一人,唐粒走进门,发现他添置了新咖啡豆,反客为主:“喝杯咖啡吧。” 唐粒操作着咖啡机,昨夜聊到后来,她才不拘束了,但白天里相见,仍有点紧张,手头做点事自在些。 周忆南回里屋,拉开抽屉,又看到蓝色星星,是夏天在海湾酒店时,唐粒用缎带随手折就,被他藏起。他拿着新钢笔出来,脸上冷意消融:“给你签字用。” 锦盒里是仍是上次送的那个品牌钢笔,笔帽镀铂金色,笔夹上饰有一颗黄星,镌刻独立编号,款式比上一支中性。唐粒拧开笔帽,香槟色镀金笔尖上蚀刻沙漠和飞行员图案,周围一圈纹饰是花体字母:Tang。 唐粒扬起轻笑:“谢谢。你上次送的我爸修好了,我换着用。” 她指间戴了两只戒指,一只是她一直戴的银戒指,一只是婚戒,但做咖啡时,她习惯转动银戒指,孰轻孰重,一眼分明。 周忆南眼里流露出明明白白的关心:“今天会议上还好吗?” “还不是那些话。”唐粒头一扬,学给他听,有说她和秦岭有如云泥之别,这话是安慰沈庭璋的;有说她给秦远山灌了迷魂汤,是十足的机会主义者,这是开会前在背后说的,但故意被她听到;还有当众说她能力和眼光配不上所拥有的权力和身处的位置,更不配凌驾众人之上,说得没这么露骨,但意思是这个意思;也有人倚老卖老,说她年纪小,还是女的,万望戒骄戒躁。 唐粒学得活灵活现,做好咖啡给周忆南,自己也喝一杯:“左一个配不上,右一个配不起,就差没教我听大人的话了。” 周忆南喝口咖啡,笑道:“怎么不配了?几万块钱的一桌菜,几块钱一包的盐才是最不可或缺的。” 周忆南笑起来一扫身上那股冷清感,唐粒也笑了,比起清楚所有原委和她动机的秦岭,周忆南的倾向更珍贵。他当然不是说她低贱如盐,满汉全席,少了哪道菜都能开席,少了盐却不行。 唐粒想起陕西定边的花马池传说,阳光下大湖波光粼粼,神马入湖,湖水结晶成盐。就在不久前,她还以为此生不会再去那里,忽然就想和眼前人去了。 市场部有人来找周忆南,唐粒拿着钢笔告辞,周忆南静静注视她的背影,把她没喝完的咖啡倒掉,杯子洗净,放进柜子最上一层。 董事会有老头老太说唐粒笑得甜滋滋的,看着就喜庆,要不是知道她是怎么上来的,可真着了她的道——这句评价,她有没有听到?她心态稳,亲和力也强,希望她的野心不被半年考察期束缚,半年后,这片天最好还归她掌管。 唐粒回办公室签了几份文件,听了几个打着汇报工作为旗号的阿谀奉承,自学了十几页法务知识,中午时跟老陈和老张吃饭。 老陈和老张分了工,老张主管修理厂技术,老陈搞管理,两人都没空当唐粒的专职司机。老张跟学徒阿成详谈过,阿成愿意跟着唐粒干。 唐粒老早就认识阿成,阿成总被老张骂脑子笨,修车手艺平平,但人很憨实,身板也硬,业余在市柔道队当陪练,会些功夫,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到唐粒。 老陈想高价挖几个专业保镖,唐粒认为没必要。她是讨了一些人的嫌,但法治社会,他们干不出比栽赃嫁祸更可怕的事,而且她又不是那个笨蛋秦岭,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就上陌生人的门,今天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她不也没被削了顶? 别的事,三个养父都会为唐粒出头,但集团公司人多口杂,言语抨击她,他们没办法。 唐粒倒还好,不生气了,那些人能同意她当总裁,已经很尊重秦远山了,尊不尊重她,不重要,她又没想过要跟他们交朋友。 7号会议室是秦远山专用的,如今属于唐粒,会议室墙上刻有一句箴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但众人的讨伐没有新鲜言辞,配不上这八个大字。背地里喊妖妃又怎样,赫然一个有美貌有能耐的形象,唐粒当赞美听。 三大助理和温迪各司其职,华夏集团新任总裁唐粒平稳地结束了一天工作。虽说用人不疑,她目前还做不到,尤其是从温迪手上进出的东西,她总要反复检查,累得够呛。 晚上9点多,唐粒终于下班,司机兼保镖阿成送她去秦家。下午时,陈海米帮唐粒打包了衣物送去,住家阿姨说秦岭没回家。 新婚夫妇各住各的很奇怪,但唐粒家没有多余房间给秦岭,只好搬来秦家。婚礼是赶鸭子上架,她抗拒来秦家,今天才第一次过来。 秦家是三层小楼,一楼是厨房、杂物间和工人房间,二楼是秦远山的卧室、起居室、书房和健身房,秦岭独住三楼。陈海米和养父们按唐粒的指示,把秦岭卧室对门的游戏室改成她的卧室,关起门来互不打扰。 -- 第64页 阿成开的是秦远山生前最常坐的商务车,老张排查过没有窃听器和摄像设备。唐粒下车,管家迎上来:“太太。” 唐粒听不顺耳:“我叫唐粒,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管家改口:“唐小姐,请进。” 秦家庭院虽大,大半做了硬化,仅在入户门两侧种了两棵桂花树,被修剪成棒棒糖形状,花开得正浓,空气里飘散着甜香。 沈曼琳在养病,陈海米乐得没事干,把唐粒的物品一一规整妥当,卧室的床和床品都是她这几天挑的,唐粒很喜欢。 唐粒想保持二楼不变,三楼通往露台的亭子间是小书房,所有书籍都很新,没被翻过,陈海米憧憬改成唐粒的衣帽间。唐粒没多少衣服不要紧,当总裁了,得给自己批一笔置装费。总裁代表公司形象,这合情合理。 唐粒的衣服不多,先堆在角落,陈海米想把衣帽间改好再挂过去。唐粒嫌麻烦,买个衣柜放在卧室就够用了,她和秦岭又不是真结婚,天长地久住下去不成? 陈海米不同意,由奢入俭难,大位坐了,就别下来,退一万步说,半年后让位于贤能,这半年也该享受享受好日子。 秦岭回家时,陈海米已经走了,唐粒在楼上跟家里的人开会。秦远山去世,从管家到工人都很难受,唐粒有疑心病不假,但秦远山放在家里的人一定是精挑细选的。 秦远山有次说过管家是战友遗孀,唐粒相信管家靠得住,管她叫刘姐:“刘姐,我工作忙,家里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管家说应该的,唐粒又对住家阿姨和工人说:“以后还由你们帮忙做饭打扫卫生,照顾秦岭好吗?” 唐粒一个人都不换,众人这才都安心了,齐声说好的。秦岭在入户门听到,站了站,上楼。昨夜他失眠,天快亮才睡着,睡到下午,他去找小五吃饭,小五叫了一大桌人。 都是平时一起玩的人,多喝几杯酒就口无遮拦,用典故奚落:“你这算不算弑父娶母?” 小妈变媳妇的实情不足为人道,玩笑再恶意,秦岭不介意,唐粒把他的游戏室改成卧室,他也忍了。 两人坐在二楼书房算账,秦岭这边的红包都归他,除此之外,房产汽车是唐粒的了,他别想拿出去变卖。唐粒每个月会给秦岭发放零花钱,秦岭一问数额,10万块。 秦远山全部授权给唐粒的意思是,秦岭的经济权被唐粒全面控制,秦岭懂,也知道以唐粒的良心不会让他身无分文,但是10万块,他没有思想准备,10万块能做什么! 秦岭试图跟唐粒谈心:“唐米立,唐总,你可能不知道,老秦没给过我这点钱。” 每个月10万块是秦远山原计划的五分之一,唐粒嫌多,在计算器上按个数字,撒谎道:“秦山令,你看清楚,你爸为公司背了多少债。我把他的现金全部填进去,再卖掉所有房产也不够。所以我和公司都得去赚钱,这十万块是从牙缝省出来的,你最好省着花,别又往哪个女人家里钻,又搞出大事来。” 车牌没租着,还惹出祸事,秦岭没跟唐粒和养父们说过去找李静的目的,父亲已逝,也用不着说了。他气得瞠目,唐粒缓声说:“我答应你,你表现好,我会重新分配。” 秦岭问:“怎么表现?” 唐粒说:“我们的婚姻不是真的,你随便交往女朋友,但别搞到明面上。你给我安分点,不赌博,不吸毒,不滥交,不创业,我就多给你一点。” 秦岭摔门走了,抱着游戏机玩到深夜,第二天下午背着包去找狐朋狗友索债,父子赌局,他赢了。 朋友们笑话秦岭被女人踩着上位,秦岭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她有权力欲,我又没有,我和她叫互补,天作之合。” 二楼三楼都空了几间房,秦岭想把三个养父接来家里住,但他们都说老地方住惯了。秦岭以为他们客气,直接喊搬家公司,老张说了实话,唐粒“嫁出去”是约定俗成的说法,他们心里没那么想,这里是唐粒的后路,没妈的孩子永远有娘家。 实话伤人,老陈找补:“粒子说你家阿姨烧饭好吃,哪天我们哥仨尝尝去?” 秦岭说:“就今天吧。” 修理厂老板换了,员工仍是老员工,但管理企业是大学问,老陈和老张都很认真,连老王也没空打麻将钓鱼,趁着还能动,他想发挥余热。到了周末,三人才抽空响应秦岭的邀请。 三个养父来过秦家,再来也很乐呵。老王说:“沾了你和你爸的光啊。粒子有花园洋房住了,我们也多了一个走动的地方了。” 秦岭抓抓头,洋房算,花园不算。偌大院落,就门前两棵桂花,一年有11个月在装树,大门左右栅栏都是不开花的冬青,种来是为了挡住过路人的视线,长势虽好,但没美感。 秦岭动手改造庭院,唐粒乐见他有事做,但要求他从简,秦岭拍拍口袋:“红包的钱还没花完。” 两人的蜜月旅行套餐转给了陈海米,陈海米以对欧洲不熟为由,约曾经在那边留过学的海归同行,海归说工作忙,没空。 陈海米约贺长安,贺长安有心前往,奈何公司最近有个大项目由他负责,陈海米干脆抓上沈曼琳:“去散心吧!” 沈曼琳坚信秦岭是被唐粒坑了,但秦岭每天都在社交网页上更新庭院整改进度,沈庭璋劝道:“婚前跟人玩,搞出人命,婚后吃软饭,配不上你。已婚男人,以后别想了。” -- 第65页 陈海米拍胸脯:“我是秦岭,你取代唐粒,出去玩!” 沈曼琳咬唇:“你不是唐粒的发小吗?” 陈海米一心想找英语好的人伴游,幽幽叹息:“我没想到她野心膨胀,变成我不认识的人了。” 沈曼琳和陈海米同游欧洲,沈家父母略松口气。有天沈庭璋跟人笑谈秦岭居然收心过日子了,周忆南碰着唐粒,问:“秦岭在酝酿什么大动作吗?” 唐粒怔住:“没呢,他忙着种花,今天扛着锄头去挖垂丝海棠,明天订机票飞荷兰搞郁金香种球,每天忙得看不见人。” 周忆南不太相信秦岭安分守己:“他喜欢这些?” 唐粒笑答:“他学农学的,也算学以致用。前天还砍了几截椴木回来,说要种木耳,搞不好哪天就搭个棚子种蘑菇草莓了。你不晓得,他有次被人骗,别人说培育出无核榴莲了,他竟然信了。” 唐粒说起秦岭是一副“我家那个臭男人”的口吻,周忆南听了忽然烦心,情绪冷下来,回办公室连喝两杯黑咖啡。秦岭是他眼里的纨绔子弟,但身材相貌都好,人们对这样的人通常有另一个说法:潘驴邓小闲。 只占其一,就不缺女人喜欢。唐粒和秦岭在同一屋檐下居住,会日久生情吗?爱上游手好闲的男人,她对外得撑起集团,对内得撑起家,会过得很辛苦。不希望她太辛苦。 这几天,各方讨债者涌来,唐粒疲于奔命,眉间忧色很重,一看就睡眠不足,得给她减减压。 大学在郊区,同事少有人住那一带,而且结的仇是社会上的人,回学校走走,不容易被人看到。周忆南发信息:“下班后想找你汇报工作,可以去趟学校那边吗?” 唐粒收到信息愣了愣,马上就明白了,周忆南不想被人看到两个人走得近,她应了:“我争取早点忙完。” 大学有几个食堂的饭菜味道很好,但从公司过去一个多小时车程,饿到那时可能会犯低血糖。临下班时,唐粒让公司食堂送饭,边开会边吃,然后坐出租车去公司几站地外的商场。 商场门口,暗蓝色的天幕下,街灯闪烁,周忆南望见一辆出租车停下。他等待的人背着包下车,像一朵梨花开在人海中。 10月气温宜人,唐粒走向商场正门,远远望去,一辆辆汽车停驻在夜色里。路口的灯光里,有个穿白色球服的人站在那里等她。 唐粒的心猛然一跳,脚步停住了。周忆南让她先到商场,再坐他的车回学校,她还暗想如同密会般刺激,这一眼看到,却是旧梦重温的激荡。 潮热的晚风里交织着记忆,唐粒想哭。4年前初见那一幕,真真切切回到眼前来,当中的滔滔流年似乎不复存在,她深吸了一口气,头脑做不出任何思考,本能地趋身前行。 周忆南看着唐粒走向他。一瞬间,喧嚣世界忽然静下来,他走到车边,拉开后座的车门。 很久很久没见到这样的周忆南了,唐粒贪婪地看了好几眼,欣喜地问:“你想回学校打球吗?” 唐粒的目光里情意直白,周忆南心里很软,控制住情绪,平淡地说:“今天刚好有点空。” 汽车融进云州璀璨的夜里,这是个平淡的周二夜晚,月光洒向人间。 唐粒没坐后座,选择坐副驾,听着周忆南一件件工作说来,渐渐酣然睡去。秦远山故去后,她的生活风声鹤唳,连老张的学徒阿成开车她都睡不着,但在周忆南身边,她总能轻易地摆脱紧绷感,快速沉入安详里。 快到大学时,唐粒醒来。周忆南回来打篮球多半是想健身,于她却是踏回梦境,她承认自己被取悦到了,走在去篮球场的路上,她忍不住抬头看天,明月当空,四周散落大星。 第24章 校园里总有打球的少年,周忆南加入队伍。唐粒坐在台阶上观看,分别三年多,她念念不忘周忆南身披23号球服投篮的样子,如今他渡她重返梦中,她又回到那一天,风静花停,世间所有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像跳动的音符。 周忆南投中一个三分球,回头望过来。昏黄路灯下,唐粒欢呼鼓掌,一如当年,他的心突然跳了一下。想打球给她看,让她在繁忙事务里能有个放松的出口,他做对了。 球友的水平参差不齐,频繁犯规,一节比赛后,周忆南所在队伍比分落后,唐粒着急,跟众人说:“从下一节开始,我来当裁判。” 球友们哈哈笑:“你看得懂吗?” 体育竞技类赛事,女观众总被当成看热闹瞎起哄的群体,唐粒做了几个专业的裁判手势给他们瞧,他们都不说话了:“嚯!” 周忆南也有点惊讶,再一想也正常。唐粒学业很优异,带到工作和兴趣上也是肯钻研的性格,当年她爱看他打球,私下吃透篮球规则不奇怪,她想知道怎样才会赢,不然桌球也打不了那么好。 唐粒没有哨子,就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一照,把赛事规范化。周忆南越战越勇,跟同队的前锋7号配合无间,硬生生把比分超出,另一队的人马发急了,拼抢激烈,7号投篮时,有两个人都跳起来盖帽。 篮球被击出,唐粒躲闪不及,头一偏,周忆南纵身一挡,扶住她双臂,篮球砸到他的手腕弹出去。 唐粒几乎被旋抱,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面容,她心脏骤缩,脸颊急速升温,耳朵也烧起来。周忆南低眸看她,这一刻,他失去了思辨能力,只想这样一直看着眼前人。 -- 第66页 球友们的唿哨声打破了氛围,周忆南回神,重新投入战斗。唐粒稳住心绪,当好裁判。如果说这几天她能体会到快乐,就是此时现在,在场上发号施令,奔跑,叫喊,跳跃,像鹰击长空,忘掉了作为一个疲惫的人经受的一切。 比赛结束,周忆南给唐粒递水,自己也喝一瓶。这次两人的身份终于不一样了,唐粒不再是看客,是宣判者,跟他同场战斗,他也不再把唐粒当成任何一个送水的同学,而是笑着问她:“累吗?” 月色撩人,映衬得周忆南眼中温情,唐粒想为他擦去额上的汗,强忍住蠢蠢欲动的手,轻声说:“肯定没你累。” 球友们笑闹着去吃夜宵,唐粒说:“我请我请!” 话音刚落,唐粒想到周忆南不合群,以往打完球总是独自走了,不参与庆功宴,连忙看他,周忆南不想扫她的兴:“我来。” 穿7号球服的球友和周忆南联手砍下三十多分,闻言笑说:“你俩还分什么彼此?” 唐粒乐得被误会,想看周忆南是否会澄清两人不是情侣,周忆南从她包里拿回她保管的手机,没解释,她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球友们点餐,周忆南说别客气,他们就没客气,点了一桌子。唐粒喝着精酿啤酒,听球友们吹牛,也听一听他们向周忆南请教是考研还是工作等问题,跟董事会的老狐狸们缠斗了几日,她身心俱疲,回到同龄人的队伍里轻松多了。 球友大多是在校生,只有7号入社会多年,吃东西时他拿着手机直播,想拍唐粒和周忆南时,周忆南用手挡住唐粒的脸:“别拍我们。” 唐粒这才看清他手腕发红,篮球砸来时的冲击力很大,她拿起冰冻啤酒,让他敷一敷。周忆南觉得不用,但唐粒满脸歉然,他照办:“没事,不疼。” 球友们啧啧笑叹两人甜腻,唐粒很享受被误会的时刻。有人问周忆南在哪里上班,他说在华夏集团,还说唐粒是他的领导,他陪唐粒公干,顺道回学校散散心,众人都不信唐粒是他领导,他正色:“我喊她唐总。” 众人皆乐,懂了,就跟两口子互称某老师一样,是情趣。唐粒笑纳所有玩笑,最近老失眠,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得给自己找点乐趣。尤其是看到周忆南和陌生人相处得很好,看起来不那么孤独了,她油然升起感动,好想抱抱他。 酒足饭饱,球友们先后道别,唐粒和周忆南也想走,但7号喝高了,在手机镜头前吃烤肉,笑着笑着滚下泪来:“这是我在云州最后几天了,19岁考来读书,12年都在这里,想留下来,留不下来。” 失落的人容易醉,唐粒哄7号别喝了,7号不听,拿着烤肉的竹签挨个敲击空酒瓶,像古人用编钟奏乐,忽而吟起词来:“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在陕西定边,也曾有过这样的月夜,唐粒不劝了。当时她不懂得秦远山内心的苍凉,此刻她想陪一陪这萍水相逢的人,谁没有伤心无助的时刻呢?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她想这是秦远山会喜欢的词作,她也喜欢。 7号吟得朗朗上口,周忆南查到是南唐后主李煜的《破阵子》,写在他降宋之际。唐粒看着他手机屏幕上的词作,跟他一起吟诵:“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7号把最后一句念成“挥泪斩宫娥”,一开口就发笑:“这句我老记错。也是,他要是有挥泪斩宫娥的魄力,就不会亡国了。” 唐粒心想宫娥何辜,周忆南说:“斩宫娥不叫有魄力,叫暴戾。” 7号大着舌头说:“说得好,不想承认自己无能,才总赖女的。我也想找个理由赖一赖,赖不下去了。” 再喝几口酒,7号醉眼昏花,周忆南把他扶出食堂。唐粒拾起7号的手机,跟着视频再读一遍《破阵子》,不期然又想起跟秦远山喝酒的那个异乡长夜。 两人都不知道7号住在哪里,就去学校招待所给他开个房间。7号手机屏幕跳到上一个视频,是他白天录的,约莫是在宿舍里,只有一张小床,一张桌子,没有衣柜,几件衣服挂在床头,桌上堆满工具书,从书名来看,他的工作是计算机相关。 视频里,7号一直在笑,像在跟朋友讲笑话。他说出生在小县城的海岛上,不想再回去,大学毕业后没出去租房,在学校租个考研床位,想攒钱买个小房子,在云州扎根。 工作8年来,7号换了三份工作,攒到一些钱,但还不够付首付,同事们有几个比他年轻的,早两年就回家乡了,当程序员35岁是大限,得未雨绸缪。 7号所在的项目组是盈利的,几次融资很便捷,他谨慎乐观,可裁员还是落到他头上。 7号找了两个多月工作,简历投到大小公司都石沉大海。他31岁了,编程有的是刚出社会又廉价的年轻人,前同事都劝他回老家考进体制内。 云州12年,终要归去。7号吟唱“最是仓皇辞庙日”时,声音在颤抖,唐粒看着他,转头对周忆南说:“你说把他招到公司怎么样?” 众生皆苦,救不过来,但能救一个是一个,周忆南知道唐粒是被《破阵子》打动了,点头说:“公司有科技类投资项目,把他放到我部门吧。” 与故人,吟旧词,在十月秋天里。唐粒抬头看了看月亮。秦远山以前对她说过:“你一句话,可以决定别人的人生走向,这就是权力。”权力冰冷,带给她莫大压力,但在今晚,权力使她感觉自己有力量,还有些成就感了。 -- 第67页 秦远山去世半个月后,银行方面暂缓放贷,华夏集团面临资金链断裂,华夏城等重点项目被迫停摆。 任雪莉陪同唐粒四处出差找钱,陈海米很担心江岸趁机作乱,但唐粒不怕这个,她是江岸,就趁这半年攒业绩,半年后拿实力逼宫。 江岸把商务部管理得井井有条,宁馨和任雪莉双管齐下,从多方筹措到资金,稳住了局势。华夏城项目复工后,唐粒和任雪莉明确了分工,以后唐粒主抓公司核心业务,现金流运作交给任雪莉,宁馨辅助。 既懂法务又懂财务的双料人才不太好招,十月底,人事部门才物色到几人,有男有女,他们进行了两轮面试,交由唐粒定夺。 唐粒首先淘汰了一个中年男人,见面就喊小美女,语气淫邪;另外一个女人谈吐不错,履历也优秀,但开的薪资超出唐粒的心理价位两倍有余;最终,唐粒录用了人事部门最不推荐的叶锦秋。 叶锦秋是所有入围者里职位最高的,她在原公司做到副总经理,怀孕后被晾着,公司在找人取代她,她自问怀孕才三个月,还能干好几个月的活,但老板决然给她降薪。 叶锦秋精神奕奕,孕态不明显,态度也不卑不亢,不像之前那几个人,都不甘心给“靠色相上位”的年轻女人当助理,薪资待遇都提得过高。她成为唐粒的第四位助理,唐粒工作之余在学网课,身边放个懂行随时答疑,学得更快。 几大重点项目都在推进,集团领导班子暂且也很平顺,没有异动。唐粒在办公室上完网课,老张难得有空,来接她去吃宵夜,就快到公司楼下了。 唐粒让老张上楼,快下班时,温迪粉碎一沓文件,碎纸机突然坏了。温迪把卡在外面的部分撕了,让前台约人明早维修,有老张出马,一刻钟就能搞定。 唐粒取出里面的卡纸,其中有半份合同,她看了看,想塞进碎纸机碎掉,老张看出问题。商业地产是华夏集团的核心竞争优势之一,以建筑质量和物业水平闻名,多次拿过国家级奖项,不至于采购低廉钢材。 唐粒感到蹊跷,复印了这半份合同,老张把碎纸机恢复成原样,让她拿给叶锦秋看看。 叶锦秋初来乍到,唐粒对她还没建立起信任感,宁馨和任雪莉都是从别的行业转来的,唐粒选择找周忆南。沈庭璋主管工程项目,周忆南对建材较为了解。 周忆南出差刚下飞机,答应马上来公司,唐粒让老张先走。即使是父女,她也不大想让三个养父里最敏锐的老张看出她对周忆南的情意。 周忆南赶到,才半份合同,看不出所以然,也不能判断是哪个项目,但推测极可能是AB合同,否则过不了从分公司到总部的层层审批。 总金额在五百万以上的合同都要秦远山签字,交由温迪放去档案室存档。档案室归钱自来管,但所有工程合同沈庭璋都有备份。 宁馨上任后在查旧账,温迪销毁合同,大有嫌疑,唐粒转着银戒指,心惊肉跳。 周忆南表情凝重:“一出事就可能要了住户的命。我想办法查清楚,可能得多花点时间。” 唐粒看过类似新闻,甲级写字楼出现施工重大事故,造成施工者死伤数人,肇事源头正是劣质钢材所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很恼火:“幸亏喊我爸修碎纸机,不然我还发现不了问题。” 办公室的玻璃门哐地被推开,秦岭提来一袋夜宵,一见两人凑得近就跳脚:“周忆南!你就这么喜欢勾引人.妻?” 唐粒气得抄起办公桌上的记号笔砸他,没砸中,秦岭把夜宵往桌上一搁,直奔周忆南而来。 周忆南看到秦岭戴的婚戒就烦,钳住他的手腕,指间发力,凑到他耳旁问:“你们的婚姻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吗?” 唐粒什么话都跟外人说!秦岭两眼冒火,左手攥起拳,被周忆南拍下去,大拇指指腹摩挲着婚戒,语带戏弄:“在家种花不好玩吗?” 秦岭狠狠踢他的腿,但婚戒瞬间被周忆南拔下了,他放开对秦岭的钳制,向门外走去,长指一扬,婚戒往后一抛,秦岭飞身接住。 周忆南走出办公室,唐粒眼刀向秦岭飞去:“你来干吗?” 手腕被周忆南弄出一圈红印子,秦岭愤怒地戴上婚戒,周忆南穿得西装革履,居然是个凶残之徒,打架是专业的。看着吧,他明天就学拳击,不信次次吃亏。 秦岭咬牙切齿,腮帮子鼓起来,唐粒看乐了,打开他提来的牛皮纸袋,里面是一碗鲜虾云吞,还热着。 唐粒打开就吃,扭头一看,秦岭还在生气,一点没变开心,她放软了语气:“谢谢。” 秦岭转开脸,唐粒没话找话:“张爸和你在哪儿吃的夜宵?它家云吞虾很大。” 秦岭没反应,眼皮都不眨,像个呆头呆脑的人偶,一心一意生气。唐粒喝着汤,又看起那半份合同,过了一会儿,秦岭盯着她:“爸说你在跟人谈公事。” 唐粒抖了抖合同:“就是这个,周总监说可能是AB合同。” 她对周忆南的称呼很客套,秦岭没有再问。唐粒以为他听不懂,解释了几句:“一份假,一份真,涉及的人很多,不晓得是哪个环节出的问题,我想私底下查。” 秦岭立刻说:“算我一个。” 看来他把周忆南那句戏言听进去了,唐粒说:“说好了我主外,你主内,公司的事你别管,很烦的。” -- 第68页 秦岭挑眉:“你可以把我当编外人员。” 合同残破,只能看到供应方其中两个字,如果调取集团本年度所有建筑项目相关合同,动静太大,必会惊动有心人。唐粒转着银戒指思忖,秦岭闲着也是闲着,不打击他积极性了,她说:“那你一切行动听指挥。” 秦岭伸出手掌,唐粒和他击了一记,把“兴达”两个字圈出来:“你找些跟沈曼琳没打过交道的人,想办法筛查含有这两字的公司,经营范围里有建材,悄悄查。” 唐粒防沈曼琳是为了防沈庭璋,但她对沈庭璋的爪牙周忆南高度信任,秦岭脸色一沉:“为什么不提防他?” 唐粒想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谁,笑着说:“赌一把。” 三大副总裁里,任雪莉一直为己所用,钱自来只在场面上客气,沈庭璋明显亲江岸,若能证明周忆南对沈庭璋不是愚忠,起码市场部可控。市场部可是个重要部门。 唐粒对周忆南同样设防,秦岭目光投向她的婚戒,莫名就变开心了:“回家,明天就行动。” 第25章 唐粒连小五都信不过,秦岭自己去大学门口找学生做兼职,开展扫街式查找“兴达”公司,集团几大做建筑的分公司所在的城市也如法炮制。 老陈年轻时跟人开过小公司,没注销,唐粒准备了虚虚实实的资料,做好深入虎穴的准备。 唐粒对秦岭以鼓励为主,没指望他,让7号用技术手段帮她做筛查。回学校打篮球第二天,周忆南找人对7号做了背景调查,7号在计算机行业从业8年,经过几个知名项目,工作上独当一面,社会关系单纯,没有不良嗜好。 周忆南把人情留给唐粒,唐粒让助理给7号打电话,来华夏集团面试。见上面后,7号才晓得周忆南口称“唐总”不是昵称,她是货真价实的总裁。 公司官网是外包,只有几个员工负责日常维护和对接,7号去市场部做信息收集工作,也为公司在科技投资项目提供技术支持,算个机动岗位。 7号见过唐粒和周忆南私下相处,还有直播爱好,唐粒担心他乱传话,但观察下来,7号做人很有原则,视她为贵人,马首是瞻,嘴很严。 唐粒把7号当嫡系看待,把重任交给他。7号不负所托,只用了两天就查到可疑公司,位于本市西郊。 唐粒打算以谈项目的名义,到该公司套话,秦岭自认没立功但有苦劳,坚持同行。 唐粒上下一打量,带他去街头小店置装,扔给他一身便宜货,从头到脚改造成小跟班。秦岭看不惯镜子里的自己,被唐粒撂话要么听话要么滚,秦岭从了。 两人乔装改扮成采购员,到了可疑公司,交谈一阵,对方热情地说:“这么大项目,我做不了主,我去请示经理,请稍等一下。” 接待人溜了,唐粒忽然听到门被反锁,她冲到门边拍门,接待人冷笑:“想清楚了再喊我。” 秦岭一按手机,手机信号没了,再看唐粒手机,也没信号。两人双双傻眼,电话拨不出去,上网也不行,无不透着玄乎。 秦岭关机再拨,唐粒已然明白,这间会客室被安了信号屏蔽器。可见对方警惕性很高,对陌生人很提防,她说话千小心万小心,仍被对方看出不妥,借机把两人锁起来。 厂区是平房,会客厅安了安全窗,窗外是一大片空旷的水泥地,远处是生产车间。唐粒张望了片刻,无人经过。她走回门边,连连拍门,但门外再无声响。 秦岭打不通电话,对着门猛踢,大声叫喊,情绪异常失控,唐粒拉了他一下:“别费劲了,我留了后手。” 唐粒和陈海米约定过,两个小时没消息就报警,她按亮手机看时间,再过一个多小时,陈海米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秦岭却连一个多小时都等不了,频频看表,不时踢门,唐粒无奈:“给你讲个故事吧。” 唐粒讲了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小时候她为美人鱼没能得到王子的爱情哭泣,长大了才知道,化为泡沫,超升到精灵世界,通过善良的工作,在三百年后为自己创造出不灭的灵魂有多棒。 这个故事是唐粒从父母订阅的画报里看到的,父母是普通工匠,收入低,但每个月都给女儿买书看,带她去游乐园,秦岭顿觉老秦真是个混蛋啊,他才9岁时,就被老秦送出国了。 故事讲完,只过了十分钟,秦岭却感觉过了很久,躁郁起来,又跑去拍门,怒吼着要跟对方谈谈,多少钱才肯放人,唐粒捂他嘴巴,低喝:“暴露身份是想死吗?别坏我事!” 秦岭拿下她的手:“我最恨被关起来,谁关我,我恨谁。” 老张修跑车那会儿,秦岭就说过这话,唐粒奇道:“为什么?” 秦岭没回答,直着眼睛走回沙发坐下。眼看天渐渐黑了,唐粒担心陈海米掉链子,又看秦岭状态很差,遂走到安全窗前,思忖是否有可能逃脱。 唐粒使劲摇晃着防盗围栏,秦岭如噩梦般看到11岁的自己,父母在一楼吵架,他被惊醒,下楼时母亲讲着电话冲出家门,父亲追出去,反锁了门。 美国法律规定,12岁以下的儿童不能独自留在家里,以免发生危险,秦远山把秦岭锁住,是怕秦岭乱跑。 秦岭才去美国两年,英语一般,还不怎么识路。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哭着跑出院子,迎面遭遇了一辆快车,血流了一地。 -- 第69页 秦远山抱起妻子去抢救,秦岭发了疯地扒窗户,想去救母亲,却被锁在家里长达六小时。 六小时后,秦远山独自归来,秦岭再不肯喊他爸了。9岁时,秦岭不想离开小朋友,哭着求爸爸别送他出国读书,秦远山说这是为了救你妈妈,母亲也说听爸爸的话,我们得走,两年后,秦岭几乎适应和母亲在美国相依为命的生活,却猝不及防地失去了她。 秦远山每个月赴美看望妻儿一两次,来去匆匆,头一年还好,第二年就频繁和妻子吵架。秦岭很想父亲,但不喜欢父亲每次来都打破母子俩的平静生活。 母亲死后,秦远山想带秦岭回国,秦岭很抗拒。他恨秦远山把他锁在家里,秦远山根本就不晓得那六个小时他是怎么过来的。 外公外婆来照看秦岭,等秦岭懂事了些,外公说秦远山不容易,把妻子送出国是在保护她,最终却让她客死他乡,秦远山心里也痛苦。秦岭听了对外公也有意见,外公外婆小心翼翼,自此对这件事闭口不言。 夜幕降临,唐粒开了灯,这才发现秦岭不对劲,他呆坐在地上,两眼发直,陷入混沌。她一慌,冲过去拉秦岭起身:“怎么了,你怎么了?” 秦岭木愣愣地看她,唐粒叹气,这家伙被吓到了。以前被他虚张声势骗到了,熟起来才知道他外强中干,胆子很小的。 李静死亡后,秦岭第一反应是躲起来。假如他去自首,而不是逃亡,他父亲可能不会猝死,还能再活一些时日。不过秦岭是受害者,这些话唐粒在心里想着,没说过。 秦岭很怕被关起来,事不宜迟,得赶紧离开这里。唐粒给他喝水,柔声说:“我想出办法了,我们能出去。” 秦岭呆呆地喝水,唐粒脱掉外套,去卫生间用水弄湿,再拿上马桶搋子,抱着湿衣服出来,把它绑在安全窗的防盗围栏上,用马桶搋子插进衣服里,像转船舵一样使劲拧。 唐粒多管齐下,又扭又拧,凭借拉力把铝合金护栏拉断,掰开了一个大口,她招呼秦岭快点往外跳,就在一楼,翻过去就行。 秦岭伸头探了探,觉得自己会被卡住,让唐粒试试。唐粒钻出窗子,在外面角落找到一块废木板,回身把口子再弄大些,方便秦岭钻。 门外似有动静,唐粒让秦岭赶紧逃,接待人率领几人冲进门,抄起家伙就砸。 秦岭又踢又踹,但手无寸铁,寡不敌众。唐粒一横心爬回来,护在他身前:“你快走!” 秦岭心花儿开了一下,唐粒攥住手中螺丝刀猛扎对方,死死护着他,不让他受欺负,自己挨了好几下。 情况正危急,警察赶到,对方四窜而逃。主事的人告诉警察,两个小年轻鬼鬼祟祟,必是商业对手,但老板还没回来,才请他们多留一阵。 唐粒喊冤,坚称来谈业务,却被对方骚扰,她和秦岭虚惊一场,幸被解救,只当吃了哑巴亏,不准备追究。 双方互不追责,警察教育了几句,唐粒和秦岭坐上警车去医院。 唐粒被打得满脸彩,秦岭很后悔,早知道陈海米靠谱,警察也靠谱,就不该冒险脱逃。唐粒抱着双臂,嘲笑他在会客厅吓得花容失色,又喊又叫,过分失态,她才不得不拆窗。 秦岭诚恳地表示:“其实你可以拿外套堵我的嘴,这样简单点。” 唐粒哼了一声,可惜那件小洋装了,好几百块钱呢。 到了急诊,医生给唐粒开了涂抹的药膏,秦岭右胳膊扭了,得正骨。 唐粒是皮肉伤,涂药就好,心里替秦岭疼,嘴上笑他不经打,秦岭坦言没打过架,话锋一转:“不比那个周总监,肯定从小就不是好东西。” 唐粒眉毛倒竖:“我也从小不是好东西。” 小时候,唐粒就是鬼头鬼脑的性格,不管男生女生,谁惹她,她打谁,经常打不赢,母亲一边给她涂紫药水,一边笑她爱咬人的狗子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秦岭乐翻了:“癞皮狗,你妈好会形容啊。” 唐粒回击他是大狗,说时兴起,要把手机里秦岭的名字改了。秦岭去抢手机,没抢到,顺势掐了一把她的脸,嘟嘟的,还软乎,他心神一荡,被改名叫金毛,也由唐粒去了。金毛还行,萨摩耶也可以,吉娃娃不行。 正骨专家来了,秦岭怕自己惨叫出声,把唐粒赶走:“去给我买杯热的。” 急诊对面街上有家饮品店,唐粒排队买热红茶,陈海米赶来看她,左看右看,骂她不该为了保护秦岭搞得一脸伤,当总裁得人五人六,身光颈靓。 唐粒横她一眼:“总裁负了伤,更说明一心为公。” 经此一伇,唐粒坚信合同有猫腻,非查到底不可。总裁的格局是自己比不了的,陈海米不劝:“沈曼琳来了,我看你发挥哦。” 唐粒更期待秦岭的发挥,那家伙人高马大胆子小,以后她尽量忍住不对他恶声恶气。她拍着胸脯自吹自擂:“我拆窗子的时候,秦山令眼花缭乱很崇拜,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估计他小时候看他爸也一样。” 他拿你当媳妇,你想当他的慈父。陈海米要笑疯,但在沈曼琳跟前,她是跟唐粒渐行渐远之人,就没和唐粒一起回急诊,留在外面等沈曼琳。 傍晚时,陈海米联系不上唐粒,急得要命,被沈曼琳看到。报警后,唐粒和秦岭得救,陈海米心里一松,差点没哭出来,沈曼琳追问,陈海米没说两人去干吗了,扯谎说夫妻俩闹矛盾打起来了,双双进了医院。沈曼琳一听就急了。 -- 第70页 唐粒笑个不停,她正愁明天怎么对公司的人解释脸上的伤,还有比她和秦岭互殴更完美的借口吗? 沈曼琳从急诊找到门诊那边,还托人去卫生间看了,也没发现秦岭的踪迹,失望而出。 唐粒在输液区找个座位,回避跟沈曼琳正面碰上。秦岭和她是契约婚姻,她不干涉任何姑娘走近秦岭,也不想给沈曼琳难堪。但在沈曼琳的认知里,秦岭是已婚男人,却还放不下,可见情之一字,当真没道理可讲。 骨科医生在接待新患者,唐粒没看到秦岭,以为他在卫生间,结果担架床上一个被褥拉到头顶的病人坐起来,正是秦岭。 正骨后,秦岭看到沈曼琳,逃不脱,丢了点钱给一个崴伤脚的病人,征用了他的担架床。 沈曼琳找了几圈,还喊了秦岭的名字,病人看出端倪,大叹秦岭心肠硬,长成这模样的姑娘喜欢你,你也忍心伤她的心。秦岭躲在被褥底下编瞎话,姑娘虽美,却是他的出轨对象,他被姑娘的正牌男朋友打了一顿,痛定思痛,决心浪子回头。 这下又冒出一个漂亮姑娘,病人问:“这又是谁?” 秦岭大言不惭:“是媳妇。” 唐粒踩了秦岭一脚,病人看着她脸上的伤,对她满怀同情。就冲小子这张脸,往后桃花还少不了,但对姑娘还有感情,看她时一双眼睛亮汪汪,但愿姑娘以后能少挨点打。 被褥从头盖到脚,脏。秦岭急着回家洗澡,唐粒说:“忘记医生说伤口暂时不能沾水了?” 秦岭说:“就冲一下。” 这一下是一小时,等秦岭从浴室出来,唐粒在小书房打电话,他只听到一个尾巴:“我来想办法,周总监再见。” 唐粒和周忆南讲电话时,笑语可人,秦岭脸黑了,唐粒回头瞧他,脸也很黑:“发炎了疼死你。” 秦岭虎着脸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唐粒刚想回答,改口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那么怕被人锁起来。” 在那间会客厅,秦岭的状态很不对劲,唐粒想弄明白原因。她答应过秦远山照看秦岭,想对他了解多一些。 秦岭坐下来擦头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出心结。刚随母亲出国时,他不懂原因,十四五岁时,外公外婆才告知详细原委。 秦母齐兰本是公职人员,秦远山在一次饭局上听到风声,他以商人的嗅觉判断某些人会出事。齐兰虽是小角色,但几个项目她都是签字人之一,一旦上头的人被重办,她得负连带责任。 在项目上签字是单位的基本流程,齐兰做不了主,也推拒不了,还拿不着好处,却承担着风险,在体制内这是常态。 秦远山让齐兰辞职,领导不批,夫妻俩便商量以陪读的形式出去避风头。 齐兰辞职,带秦岭出国读书,所有人都为她惋惜,一年后,有几人落马,国土资源局从上到下被撸了一长串,齐兰逃得快,外加秦远山打点得当,她才没被追责。 父亲为了保母亲,给秦岭带来孤独的异国生活,秦岭能理解,但母亲惨死的那一幕,一直是他的心理阴影。 那一年,秦岭才11岁。唐粒设身处地想了当时他被锁在房间的感受,眼圈泛红:“那次把你锁在卫生间,我道歉。” 父亲那晚回家,在一楼沙发上坐了许久,抽了很多烟,但是没有哭。妻子下葬时,他也以沉默相对,连眼圈都没红过,更不曾就妻子之死对儿子说一个字。 以为永远都听不到的话,另一个人说了。她对了父亲的脾性,父亲把她看得很重,如果由她从中斡旋,有些话,父子俩是不是有机会说开?没有机会了。 秦岭低下头去。唐粒慢慢说:“周总监说,供应方走不通,就查采购方,也就是华夏分公司,但不能明着查,以免打草惊蛇。” 秦岭努力驱赶心头的伤感,问:“你有对策吗?” 唐粒两指比划V字,今天挨了打,但也不是全然没收获,起码验证了其中有鬼,也基本可以断定温迪有嫌疑。 温迪仍是特助身份,宁馨查账调用档案,都要通过温迪,所以某个人或某几个人授意温迪销毁罪证。 唐粒立刻想到江岸,但温迪和江岸今年夏天才开始谈恋爱,如果那半份合同是两人定情后的事,查起来很简便——这几个月集团开工的地产项目只有三个。 刚才周忆南查了,从合同来看,它们都没问题,得往回溯。他想抽空去几个分公司摸摸底,但得事出有因,才能做到既排查了情况,又不泄露真实目的。 一份合同经手人众多,每个环节的人都有嫌疑,江岸也不能完全被排除在外。那半份合同的时间极可能是今年之前,时间跨度大,唐粒想到的一个损招,说起来是被秦岭启发,他干过类似的破事。 唐粒卖了个关子,次日秦岭起床,看到华夏集团官网上流传着某分公司老板和小姨子打算卷款跑路的消息,爆料人讲得有眉有眼,细节翔实,如临其境。该贴被传到社交网站上,有人补充说明一二三,更证实存在一定的可信度。 多花点钱,再让7号做好数据,传闻的影响力扩大了。唐粒在领导班子例会上提了一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沈总这两天给我一个准信吧。” 无稽之谈,也就她信了。散会后,沈庭璋给周忆南打电话:“你刚好要去下面,顺路走个过场吧。” -- 第71页 周忆南暗笑,造个谣就有由头了,不但不让老谋深算的人起疑,还能叫人看扁了唐粒,她还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沈庭璋叫他去走过场,他就去走,让几个做建筑的分公司把合同拿出来瞧瞧。 周忆南“漫不经心”,分公司的总经理也漫不经心,向他敞开档案室,新总裁在位一天,场面功夫是要做一做的。 有那半份合同打底,周忆南查得有的放矢,筛查出两个工程项目,都在本省县级市。他想找个借口去工地看看,却被沈庭璋指派了新任务: 公司在某三线城市有个商业步行街项目,项目经理出了状况。此人情妇无数,对其中一人认了真,但女人另有所爱,项目经理痛恨被戴绿帽子,啤酒瓶一磕,扎进了“奸夫”颈动脉,人当场就不行了。 项目经理失手杀了人,连夜携款逃窜。周忆南得去千里追索此人,他可能藏匿的地点,往哪儿走,都得摸得一清二楚。 沈庭璋不怀疑警方的能力,但钱不等人,项目经理很可能会转移钱款。多坐几年牢也要保住钱的大有人在。 项目经理是子公司员工,沈庭璋向唐粒汇报了此事,周忆南奔赴北方。 周忆南和7号都是发现和解决问题的关键人物,唐粒默默给他俩记了功,等事情水落石出再奖赏。她和老张计划夜探县级市工地调查劣质钢材,秦岭举手:“算我一个。” 唐粒问:“你又想被人打吗?” 秦岭笑脸一僵:“工地又锁不着我。” 唐粒嫌秦岭碍手碍脚,秦岭扭脸跟老张撒娇:“爸,唐米立对我很差,我想去工地怎么她了,多个人多个帮手,爸,你说说她吧。” 老张发话:“秦岭追求进步是好事,你不能让他成天在家猫着。” 老张搞了一辆外观很低调的车,两个多小时后到了工地附近。三人下车,一人一顶安全帽,在夜色里潜行。 秦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土地里,突然想起携一百万现金到华夏城项目撒钱那天,父亲骂他不戴安全帽。 就在那一天认识唐粒,但不知道父亲的生命那么短暂。秦岭仰头望天,月亮隐在云层里。 三人分工,唐粒和秦岭猫在暗处放哨,老张举着小手电评估建筑用钢,果然是劣质货,他正拍照,有个男人牵着大狗巡逻而来,大喝:“谁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豆瓣阅读上有我现实向小说《天作之合》,作者署名扣子,两对情侣的故事:女师男徒、年龄差。感兴趣的去看。 第26章 灯光大作,三人无处遁形,夺路而逃。巡逻人以为是小偷,大喊起来,工地里闻声冲出几人。 大狗狂追猛吠,秦岭飞跑,险些被一块凸出的钢板戳到,右脚一崴,被唐粒拽住。 众人越追越近,秦岭崴了脚,跑不快,老张让唐粒逃走,她是总裁,不能被人认出来。 唐粒让老张陪着秦岭,两人被擒,幸好唐粒早有准备,顺手捞了点东西在手,塞给了老张。 工人们人赃俱获,老张把秦岭护在身后,被连踢带踹了几下也没还手。 两人态度端正,保安队长从秦岭钱包里翻出他“从别处偷来的”大几千块钱,让他和老张滚。 秦岭被老张搀扶着离开工地,车停到酒店门口,唐粒跟老张一左一右地扶着他进大堂。 在前台办入住,秦岭提议:“爸住一间,我和唐米立住一间。” 这家伙跛着一只脚跳着走,没准会摔跤,唐粒叹口气,开了两个标准间。 进屋后,唐粒把包扔在沙发上,从购物袋里拿出路上买的药去老张房间。老张在工地上护住秦岭,后背被打得叭叭响,青了一大块。 秦岭脱鞋脱袜,把右脚翘在桌上查看,唐粒给老张贴上膏药,回屋吓一跳。秦岭的脚丫子肿得老高,她赶紧去烧热水:“得做个热敷再揉开。” 秦岭烫完脚,唐粒为他越揉越难受:“答应你爸照看你,却总害你受伤。下次不准再出来。秦山令,我喜欢别人喜欢四年了,结婚是迫于形势,不是来真的,你别把自己当贤内助,好好的就行,好吗?” 秦岭哈地一笑:“你还真能给我戴高帽子,我就是想找点乐子。” 跌打活络油效果不错,秦岭睡下了。唐粒这个人当了官,脾气见长,但有时也能虚心接受批评意见,帮他揉脚时一点也不凶。 老张拍到一些照片,唐粒对着网上的资料比对规格型号,周忆南打来电话,她看了秦岭一眼,走到卫生间去接。 唐粒压低声音说话,秦岭睡得迷迷糊糊,喊道:“唐米立,我要喝水。” 县级市最好的酒店也才四星级,房间不大,电话那头的周忆南听到这声呼唤,气氛一时僵滞,唐粒慌乱地挂了电话:“我还有事,晚安。” 手机里传来忙音,周忆南在灯光下呆坐。秦岭喊唐粒是专属称呼,哪怕是在外地,他们依然住在一起。 外面在落雪,街灯昏茫。如果不是被沈庭璋弄来找人,和唐粒通力合作的人应该是自己。 十一月初的北方小城,冰天雪地,想念无可遏制。周忆南坐在车里,让司机开往省会城市。汽车驰过暗夜,像夜晚的航船,他点开手机里的音乐,音量开得极低,若有似无,是三年多以前,他唱给唐粒听的歌。 是在初夏,毕业在即,校园里响彻骊歌声。那时周忆南在商业银行做事,偶尔才回学校,有个夜晚经过操场时,他看到同一届相熟的同学和篮球队的人围坐在草地上谈天说笑,各自拎来塑料桶,放些饮料零食。 -- 第72页 五颜六色的小桶里,点上蜡烛,望过去像一盏盏跳动的灯笼。周忆南本来没想着加入,但唐粒也在,她穿着白裙子,坐在人群之中,玉堆出来似的。 他想唐粒在期待他,就走过去。同学惊喜,玩击鼓传花时,手帕落到唐粒手中,她给众人表演了小魔术,后来手帕传到周忆南,他没交出去,有几个女生喊着要听他唱歌。 《你的样子》是最受欢迎的骊歌之一,几个人都想听这首,但它太像诀别曲,周忆南看着唐粒,唱了《相思风雨中》,它是父母喜欢的情歌,他们在KTV里对唱过。 那时起了风,一场雨就要来了,可是没人走。一曲既终,众人接着玩游戏,周忆南起身走了,回头时雨渐渐大了,人群渐散,唐粒奔跑在夜色里,像跳跃的雨滴。 分开三年,很多个下雨天,想起唐粒,都像有一朵朵雨花砸落在心头,四溅开来,是痒酥酥的温柔。 此刻唐粒待在别人身旁,住同一间房,度过漫长的夜。 “人海里漂浮,辗转却是梦。分飞各天涯,他朝可会相逢。”清晨时,周忆南乘坐最早一班飞机回云州,想见她,就现在。 午后,周忆南和唐粒碰上面,唐粒不愿暴露他,想按上几天,再带专家去工地评估。 唐粒是上午赶回云州的,没休息好,也无心收拾,鬓发滑落,遮住小半张脸,嘴角的伤还有一点没消去,公司的人传闻是被秦岭家暴了。周忆南想到她为AB合同涉险,心里一疼,继而生恨。她受伤了,还照顾秦岭,秦岭凭什么恃宠而骄,他疼惜过唐粒吗,有愧疚吗? 唐粒眼睛里有血丝,刚滴了眼药水,看人时又亮又软,周忆南心跳毫无征兆地加速,唐粒还在喜欢他。他开始明白一件事,他很喜欢被她喜欢。 有些话,可以在电话里说,有些事,见了面才能明确。周忆南送出在小城买的南果梨,他记得唐粒喜欢吃梨子,再度回到飘雪的北方。 三天后,宁馨主持会议,她在审计中发现问题,对公司的建筑项目成本有异议,想约专家去实地勘察。 专家出具评估报告,一切证据都表明有人阳奉阴违,用AB合同以次充好,大头的钱都进了自己口袋。 合同上涉及到的各方人员都被问话,但人人喊冤。温迪是历次讨论会议的记录者及合同的归档者,每次修订合同,她都得逐字逐句核对,唐粒请她给出解释。 温迪推说工作不严谨犯了致命失误,唐粒抿了抿唇,忍住脏话:“我们也共事几个月了,我清楚你的做事风格。” 温迪咬定概不知情,唐粒给她两天假期,让她回去好好考虑,她一个人做不下这么大的事,背后另有主使者,如果她将功补过,唐粒考虑从轻发落。 温迪做好蹲监狱的准备,约会江岸,问:“如果我进大牢,你会离开我吧?” 江岸不信她贪黑钱:“怎么会?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受到威胁了。” 温迪哭了:“没有。” 江岸目光定了定:“你在保谁,分公司的,还是总部的?” 温迪目光躲闪:“即使是你,我也不想说。我爱你,但我先认识他。” 江岸问:“你保他,你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温迪泪雨纷纷:“我说了,唐粒就会放过我吗?靠不要脸上位,她还能言而有信?” 江岸颓然:“没有我姨父最后那份遗书就好了,他为什么宁可信一个女人?” 温迪在绝望中和江岸痴缠,次日上午她向唐粒认罪,她利用职务之便偷改了合同,贪得的黑钱都被挥霍,愿接受法律制裁。 这席话漏洞百出,唐粒问:“你一个人干的?” 温迪答道:“是。” 唐粒略一沉吟:“你能吐多少就吐多少吧,吐出来就主动辞职。” 温迪惊诧,唐粒居然选择私了,不追究她的法律责任,她问:“为什么?” 唐粒摊手:“不信你,我就得花费大量精力和人力做调查,但我的位置还没坐稳,得罪一堆人划不来。反正两个项目才刚启动,还能补救。” 温迪嗫嚅:“其实你不信我,但你算了。” 唐粒语气饱含真诚:“缺钱的滋味,我懂。不管怎么说,我很感谢你那天说想为我工作,我当时很需要被有分量的人认可。” 贪黑钱曝光,温迪将在行业再无立足之地,她很感激唐粒让她主动辞职,保全了她的颜面,终于说:“对不起。” 唐粒回到里间办公室,给自己做杯咖啡。温迪一力承担,替背后的主使者死扛,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是能以职务侵占为由,把温迪送去法办,但温迪是整个事件里的小角色,吐出所得后判不了多重,还会给幕后的人留出销毁罪证的空间,她必须忍耐,麻痹他们。 从分公司到集团总部,这个合同涉及多个部门,但总有机会查清楚。而且从人的贪欲来看,背后的人绝不止染指两个项目,往前深究,还有收获,这是走长线的事。 管理层会议上,温迪不再出现在唐粒身边,唐粒语声淡淡:“温迪递交了辞职申请,我没留住。” 任雪莉过问劣质钢材事件,唐粒说:“这件事就这样吧,我首要任务是抓业绩,不是抓人,款项退回就行。” 对于唐粒对温迪的处理,沈庭璋给了一句评价:妇人之仁。 -- 第73页 这话是示好者跟唐粒私下说的,唐粒吃着盒饭,目光闪动。主少国疑,本就危机四伏,何况她是伴随着巨大非议上来的,不得人心,被沈庭璋轻视是正常的,不过有时候她挺愿意展示她“不成熟”的一面。 没哪个话事人能允许做工程项目的人罔顾人命,但秦远山说过,别被他们知道你发现他们在动你的钱,所以,别被他们知道这件事你不会放弃。 温迪想休息一段时间再思量前途,江岸给她揽了翻译活计,但出版社更想让温迪担任版权编辑,发挥她精通多国语言的才能。 出版社版权部在北京,温迪舍不得和江岸分隔两地,出版社副总编专程飞云州和她长谈,礼数做足,待遇也优厚,最重要的是能接触到广泛的海外小说,包括那些如雷贯耳的作家。温迪犹豫了。 江岸鼓励温迪,某出版社有个编辑成功签得某位作家,其后作家才拿了诺贝尔文学奖,她的作品畅销并长销,无不证明编辑的眼光,这是很有成就感的事。如果温迪将来也引进对人类心灵有抚慰或启示作用的巨著,他为她骄傲。 没什么比心爱的人支持你的事业更棒的了,温迪说:“我就是舍不得你。” 江岸吻她:“我也舍不得你,但云州飞北京才两个小时,我想你了就去看你,周末就能见面。” 周忆南查访到项目经理的踪迹,警察将其抓捕归案。下飞机后,他看到唐粒在社交网页上发了家宴照片,她和三个养父及秦岭举杯相碰,对着镜头扮鬼脸。 上班后,唐粒来找周忆南,劣质钢材涉及的两个项目被叫停,沈庭璋把采购事项交给成本控制部总监牵头,但成本控制部本来就是涉事合同当中的关键一方,叶锦秋主动请缨做稽核工作。 从云州到县级市两头跑,还得跑厂家和工地,唐粒顾念叶锦秋的身体,叶锦秋却说在原公司就是因为怀孕被视为不堪用,她不认为四个月的身孕就该养尊处优,自己太心疼自己,就别怪别人冷落你。 叶锦秋入职以来,诚诚恳恳,在法务和财务上对唐粒的指点也很耐心,唐粒对她信任增加,抽调前台时的同事丁小童给她当助手。叶锦秋要强,但她不希望叶锦秋逞强,有个人照应着会好点。 唐粒安排了稽核人员,摆明了不信任人,沈庭璋不计较,要允许年轻的当家人想把事做好嘛,江岸还在韬光养晦呢。 谈完工作,周忆南似是随口一提:“你和秦岭最近关系好像还不错。” 唐粒没多想:“钢材的事,他也很关心,还受了伤。所以有时候他很任性也懒得计较了,出身好,骄纵一点也是难免的。对了——” 唐粒把南果梨放在办公室,一个也没舍得给别人吃,说:“你送的南果梨特别好吃,有酒味,还有点像吃陈皮和无花果丝。” 秦岭陪唐粒调查AB合同,两人因此有了交情,那张家宴照片上都笑得很灿烂。周忆南面色如常:“下次再去给你带冻梨。我还有个会,先走一步。” 心底怒气翻涌,周忆南很难解释为何如此生气,恨不得在秦岭那张笑脸上再添点痕迹。不走开,他只怕就去秦家亮拳了,但秦岭又不是章早。 快中午时,正在施工的华夏城出了问题。工人误伤地下排污管,相邻小区排出的污水淹没地基,必须为地基抽水,但得让相邻小区暂时不能产生生活污水。 周忆南去现场查看,唐粒和助理随后也到了。地基中污水臭气四溢,唐粒另外两个助理赶去相邻小区和物业协商,但人刚到小区,集团总部门口就被小区居民堵上了,几天不准做饭洗澡冲马桶,这是在为难人! 工作群里有员工发出居民集体要说法的照片,唐粒冷笑,这么快就组织起队伍,十有八九是江岸之流在搞事,目的是为了在大会上弹劾她。 集团旗下的酒店和百货公司都归钱自来管理,唐粒让钱自来找人去小区做居民工作,安排居民暂时住到酒店,华夏集团力争在两天内妥善解决问题。 正常情况下,不用唐粒差遣,钱自来自会派人处理,但秦远山不在了,总有人对工作能糊弄就糊弄。 当务之急,得尽快清理出一条排污通道,但华夏城项目的建筑设计师在国外出差,周忆南说:“我去省建筑院拿施工图稿。” 唐粒面色严峻:“我和你一起去。” 清风拂面,周忆南的心情好转。树敌太多,不敢和唐粒走得近,怕她被人盯上,以公事为由,才能和她相对待上些许时光。 省建筑院位于城东,是园林式建筑,环境典雅。接待人员带领两人去见分管副院长,副院长刚好被别人喊去了,接待人员拿了两瓶水:“两位稍等。” 副院长的办公室很明亮,布置得有书卷气,白墙上挂有一幅行草,笔势遒劲,字体张扬,仿若怒雪天降,必然出自骄纵狷狂的人之手,但此人没有署名,仅在条幅下方钤有一枚朱红闲章:余生慢。 “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恰好窗外就种有翠竹,竹叶在风中轻摇,十分清雅。唐粒细看这句话,惊叹,“是我见过写得最好的字。” 周忆南数次拜访副院长,第一次见面时也有过惊叹,还问过这句话的含义,唐粒也想知道,他就说给她听:“意思是所有有相的东西,都是自性中的妄念所变现出来的,本质还是自性。” -- 第74页 唐粒很坦白:“没听懂。” 周忆南嘴角噙着笑意:“我也没懂。后来有一次在寺院里,有个居士说,还能理解成你即万事万物,见世间如见你。” 佛偈的精妙之处在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这么解读,唐粒就懂了,睁眼闭眼,你如影随形。她的脸有些烫,她对身边人何尝不是这样? 副院长和助手到了,周忆南和副院长握手:“秦院长,您好,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总裁唐粒。” 副院长对唐粒笑道:“唐总,你好。” 周忆南说明来意,副院长让助手带两人去资料室复印图纸,唐粒道别,他把两人送到门口,再进屋工作。 走到长廊拐角处,唐粒忍不住回头看。从她给秦远山当秘书那时起,她就见过高官巨贾和专业权威人士,但这位副院长仍叫人眼前一亮,清明朗润的模样,白衬衫的扣子规整地扣到最顶上那颗,给人一种严丝合缝的禁欲感。 副院长看起来三十来岁,但能在省级单位做到这个位置,很可能年过四十。唐粒猜他从年轻时到现在都很受欢迎,人到中年,也依然像一棵温和稳静的乔木,不知道他太太是怎样的,一定和他很般配吧。 趁着副院长的助手查档案,唐粒小声跟周忆南说:“副院长也姓秦呢。” 这个“也”字,让周忆南唇边的笑隐去,她还真以为自己是秦家妇了?有事无事都念着,秦又不是罕见姓氏。建筑类图纸多而杂,整理复印得花上很长时间,他本来把唐粒送到资料室就得去忙,心里不大舒服,坐下了。 绿窗边,唐粒和副院长的助手合作复印资料,周忆南在桌前喝茶,静静看她。 秋日暖阳轻柔,给唐粒全身渡上一层柔光,曾经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相遇,从秋天到春天,她是比阳光更明亮的存在,唇红齿白,明眸如水,像春雨一样干净轻盈又令人怅惘。 唐粒抱着一摞图纸落座,副院长的助手和她一张张核对,周忆南加入其中。有几张图纸格外大,唐粒伸手去拿,周忆南也在拿,于是她的手指擦过他的手背,一触而过。 与想象的不一样,周忆南的手很暖,指尖碰触到的一刹那,唐粒浑身都绷紧了,她红着脸去看手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唐粒皮肤薄,一脸红就很明显,红到了耳根。周忆南喉结滚动,一向淡漠的眼神泛起涟漪,刚才的感觉犹如过电,比在公司看电影那次更甚,激得他心火滚烫。活了快三十年,才知道情之悸动,是这般曼妙的滋味。 手机里数条工作信息,唐粒回复完毕,点开陈海米的头像。陈海米习惯发语音,唐粒想转成文字,不小心点成了播放,陈海米的声音响起:“你跟你家梨子今天怎么样?” 唐粒一慌,眼角余光瞥见周忆南在看图纸,似乎没注意,她回了一句语音:“我在外面。” 唐粒接着忙,周忆南放下图纸,拿起手机。以为看到她幸福快乐就好,但她在纨绔身边注定受累。 舍不得她受累。也听不得她记挂秦岭,还别说“你家”这种鬼话。 lí子,离子?离子是指原子或原子基团失去或得到一个或几个电子而形成的带电荷的粒子。她叫粒子。只是契约关系,怎么能给人取这么亲昵的外号。 周忆南的坏情绪卷土重来。助理在发出十几条信息后,收到他四个字:“晚上再说。” 第27章 所有相关图纸整理完成,周忆南陪唐粒回华夏城工地,省建筑院派了两人督导,争取在明天中午之前解决问题。 唐粒总算能喘口气了:“周总监,谢谢你忙前忙后,耽误你很多工作了吧?” 周忆南蹙着眉,很快舒展眉心:“工程这块是我的本职工作。我还有点时间,这里离学校不远,再回去看看?” 难题即将迎刃而解,唐粒也想放松一下,欣然道:“好啊,西街有家桂花酪特别好吃,我请你。再来个栗子蛋糕吧,只有这个季节才有。你能吃甜吗?”她想起在小洋楼吃饭时,周忆南只给她点了甜品,急忙补充,“不怎么甜,栗蓉很多。你不爱吃,我们就去吃别的。” 周忆南不吃甜食,颔首:“能吃。” 上次回学校打篮球是夜晚,没去校外最热闹的西街,但西街路窄,停车很不方便,唐粒张望:“我去打包吧。” 天气好,这一带应该不会有认识的人,周忆南想和她在路上走走,一起下车:“都得排队,我去买桂花酪,你买蛋糕。” 这时节还不到银杏最好看的时候,但桂花都开了,到了路口,两人分头去买食物。 烘焙店的人少,唐粒买了两只栗子蛋糕去甜品店,肚子忽然一疼,她赧然地把蛋糕交到周忆南手上:“我去下卫生间。” 进了隔间一看,唐粒暗叫不好,她以为早起着凉闹肚子,谁知月经提前一周来了,内裤上染红了一片,连牛仔裤上也沾上星星点点。她的脸腾地烧起来,有多久了,周忆南看到没有,别人看到没有? 自己没发现还好,发现了就没法再招摇过市,唐粒蹲在隔间里下单,找了一个离得最近的跑腿代购,等对方到了,她再垫上卫生纸出去拿。 周忆南买好了桂花酪,等了快二十分钟,仍不见唐粒出来,他托一个女人帮忙问问情况,女人走进卫生间喊:“唐粒,谁是唐粒,你男朋友找你。” -- 第75页 骑手才刚到店里,唐粒支吾:“请问您带了卫生巾吗?” 女人说没带,出来大大咧咧告诉周忆南:“你女朋友来月经了!” 周忆南脸上一热,飞奔去便利店,从货架上拿下一包卫生巾,也不知道买对了没有,再看别的品牌,发现有个包装更大的,拿起一看,它叫熟睡安心裤。他看了背后说明,有点不大确定:“来例假是用这个吗?” 店员说:“这个比卫生巾好,不容易弄脏睡裤床单。” 周忆南心一动,唐粒今天穿的是牛仔裤。如果穿得宽松,她可能会舒服一点,他转身去找慢跑裤。 拿着熟睡安心裤和慢跑裤付款,收银员看了周忆南几眼,周忆南脸上又热起来,这感觉难以形容,把他心腔每一处占领。 隔间里,唐粒紧盯屏幕,密切关注骑手距离她还有多远,有个女孩喊她:“唐粒,唐粒在哪间?” 唐粒敲敲隔间门背:“我在这里!” 女孩过来:“给你。” 门被开了一条缝,女孩递进购物袋,唐粒道了谢,打开看,是一包熟睡安心裤,外加一条均码的慢跑裤,不是她买的,她顿时心跳如火,窘迫地换上了。 洗完手出来,唐粒收到周忆南的信息:“车没锁,去车里等我,吃的在后座。” 周忆南的车停在原地,唐粒苦着脸坐在副驾室里。长这么大,最丢人的时候莫过于现在,还不如听陈海米的,当前台时就一张口表白了,被拒绝也不会比现在丢脸。 西街小店生意都很兴隆,唐粒眺望,看到周忆南在奶茶店门口排队,一身冷峻的黑,单手插兜,神色冷漠,是人群里很显眼的存在。 周忆南似有所感应,转过头来,遥遥地望着唐粒,展颜一笑。目光相接,唐粒脸颊发烫,还好,他一笑,她就没那么尴尬了,等下找点话题,就能把场面混过去了。 周忆南拎着一杯红豆布丁奶茶回到车边,他没有感情经历,生活常识是有的,知道女人这时候想喝点热的,何况有网络现查。 唐粒戳开奶茶,周忆南从后座拿起甜食,问:“难受吗?” 唐粒没有痛经的毛病,每次都是无声无息地来到,但提前一周好像是记忆里第一次,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她摇头:“我身体好着呢。你快吃蛋糕。” 车门开着,两人相对吃东西,周忆南的手机不时在响,他干脆开了静音。唐粒目露迟疑:“你是不是还有事?” 今天厮磨了半下午,积了好几件公事,周忆南心里轻叹,见好就收,但是对着这张明净的脸,说出口的却是:“没事。今天把图纸弄到就是大事。” 秦副院长办公室那幅字,唐粒赞不绝口,那就一起看看这满城郁郁黄花吧。吃完东西,周忆南载着唐粒一路飞驰,在渐渐暗下来的天光里兜风。 车窗大开,空气里一阵阵清甜的桂花香,天际辽阔清透。深秋的云州是穿风衣的季节,湛湛秋光,实在迷人。 车载音乐的声音很轻微,唐粒听出周忆南偏爱电子音乐和摇滚,迷离梦幻的风格,有飞驰的幻觉,她很喜欢。 有几首是粤语歌,唐粒又想起周忆南在某个夏夜唱过的《相思风雨中》,那晚她偷偷录了大半首,很多个下雨天,很多个想念的夜晚,她都放在耳边听。 想听他唱歌,今年年会上,提个要求可以吗?但周忆南不喜欢凑热闹,那年也是因为击鼓传花到他手上了,才勉强为之。 唐粒有点出神,直到又一首粤语歌响起,她听不懂,屏幕上英文译名是“Live In The Moment”。 十字路口,唐粒让周忆南等下靠边停,她去买咖啡。黄昏已至,周忆南问:“这个点儿喝咖啡,睡得着吗?” 来月经第一天精力不大好,但不希望这完美的一天被自己睡过去,唐粒说:“睡得着,我一沾枕头就能着。” 唐粒喝着咖啡,周忆南默然开车。其实很希望她睡着,这样就能把车停在湖边,多看她一会儿。 唐粒醒着的时候,凝视太容易泄露情绪。从理智层面,不走近她,才能保护她,他不希望她因他出意外。但是近来一再失控,就今天吧,过了今天,重新做回那个跟所有人都不熟的人,包括跟唐粒。 周忆南若有所思,一言不发,唐粒心里没底:“周总监,你晚上有工作吗?” 今天还没结束,周忆南说:“今天没事。我在想晚餐吃什么,你有想吃的吗?” 唐粒笑问:“我们可以开得远一点吗?” 周忆南笑得眉舒目展:“可以,想去哪里?” 唐粒说了郊外海边,是养父们带她去过的,能吃到最新鲜的鱼虾和贝壳,烤着吃,蒸着吃,都很棒,但吃什么不重要,一去一回,得花上几个小时,这样就能多待一会儿。 车往海边开去,唐粒把音乐声音调大了些,跟着旋律跳起手指舞。周忆南笑意愈深,她还像20岁夏夜里那个女孩,跟他那一届的人都不熟,但就是会跑去跟他们套近乎,只为多听一点关于他的事。 在海鲜档口,两人坐在户外自助烤扇贝和生蚝,别人都是店家烤好了端来,但唐粒想自己烤给周忆南吃。三个养父里,老王和老陈都爱吃,她跟他俩学了不少江湖菜,厨艺还可以。 江湖菜配酒为宜,但今天只想和唐粒清清静静地待着,不被人打扰,周忆南推拒了店家的免费酒水:“不想请代驾,谢谢。” -- 第76页 两人合作烤海鲜,炉火渐旺,唐粒燥热得脱下外套。周忆南专心烤着,汗珠从他额上滚落,滑过下颌线,唐粒心猿意马,把烤好的夹进他盘子里:“你先吃点,我来。” 唐粒胃口好,周忆南夸她吃东西很香,有感染力,唐粒据案大嚼,主要原因可能是妈妈烧的菜难吃,她吃什么都香,什么都比妈妈烧的好吃,但是再难吃,也吃不着了。 周忆南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唐粒吸了吸鼻子,眨着眼睛抵抗泪意,她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些,可能是连慢跑裤都给她买的男人给了她温暖的感觉,她不再认为他有疏冷感了,至少在她面前,他不是。 吃饱后,唐粒去洗手,换了新的安心裤,等周忆南出来,两人喝着店家自制的果汁闲谈。 海边空气腥香,头顶是浩瀚星空,唐粒仰头看:“那是猎户座吗?” 多年来摸爬滚打,哪有闲暇去看漫天星辰。周忆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我对星座一无所知。” 咦,他也有不懂的。唐粒顿感关系又近了,笑道:“那我去搞懂,以后讲给你听。” 以后。周忆南凝眸看唐粒,烧烤炉还未熄火,火光跳跃,映得她眼睛里落满星星,他还要懂什么星象。 唐粒从星空收回视线,和周忆南目光相对,周忆南没忍住,笑着回应了她:“好,讲给我听。” 他极低的笑声里夹杂着凌乱的呼吸,别具诱惑。这一刹,唐粒想去拉他的手,她掐住手指,忍了。她想要这一天有个完美收鞘,断不能毛手毛脚。 回程路上,唐粒让周忆南把她送去陈海米住的小区,她说陈海米找她有事。周忆南点头,很好,尽管唐粒搬去秦家住了,他不去想,就当它不存在,但他自己送她去那里,这一天的好心情就没了。 下车后,唐粒奔向陈海米家,不是陈海米找她有事,是她有一肚子话想跟陈海米说。 周围安静极了,只有风声。唐粒跑进光亮处,周忆南发动汽车,离开。如此星辰如此夜,想吻她的感觉如此强烈。 陈海米和父母同住,父母都睡下了,唐粒钻进陈海米卧室叽叽喳喳,从中午去工地说起,一直说到刚才被送来,周忆南说了晚安。她不无得色:“梨子陪我到现在,你说他是不是跟我熟起来了?” 陈海米假意泼凉水:“他是总监,你是总裁,还有比你更重要的人吗,不陪你陪谁?沈庭璋又没你官大。” 唐粒乐得飞飞的:“我还没习惯当总裁呢。秦总说权力是非常好的东西,我还得再领会领会。” “如果你能做到予取予求的话。男人都是很奇怪的。”陈海米笑得狡黠,她和沈曼琳去欧洲旅行时,沈曼琳意懒心灰,她勾搭了两个男人,回来还保持联系,搞得海归和贺长安对她热络多了,所以唐粒想搞定周忆南,得学会若即若离。 “做不到,我恨不得从早黏到晚。”唐粒和陈海米挤着睡,扳着指头算,今天是大书特书的一天,跟周忆南喝了下午茶,吃了晚饭,连今天的气温都暖和得发酥,一点都不像十一月。 陈海米取笑:“这算什么,第二天一起吃早餐才叫成功,你还有进步空间。” 唐粒沉思,周忆南还给她买了这啊那的,虽然过程不能回想,一想就难为情。但陈海米说这才是大书特书的一笔:“你局势大好,你家梨子喜欢你!” 唐粒一骨碌爬起来:“真的吗?” 陈海米笑她当局者迷:“以他的性格,不是阿谀逢迎的人吧?以前千里迢迢带梨子给你吃,今天还陪你那么久,还买安心裤,我的天!” 唐粒揪她腰肉:“你刚才还说他把我当总裁。” 陈海米笑哈哈:“逗你的。不喜欢你,为什么要跟你待那么久?” 唐粒唉声叹气:“今天在海边氛围好,我忍得浑身冒汗才没跟他表白,还得跟他再熟点。” 陈海米觉得优势来到了唐粒这边,得装淡定了:“就这,就表白吗,得多看看他表现吧。你长成这样,陪陪你,几个男人不愿意?难的是你要的那种喜欢。” 唐粒闭上双眼,回味今天发生的一切。她要的喜欢,是情投意合,肝胆相照,但直到今天她才有跟周忆南混熟的感觉,不再小心翼翼,表白的确还不到火候。会有那一天吗? 手机开了震动,一声接一声,屏幕显示金毛,唐粒不耐烦地接起:“几点了?” 那端的秦岭比她还生气:“你也知道几点了?怎么还不回来?” 唐粒才想到没跟他说:“我在海米家睡,你也早点睡吧。” 秦岭老大不高兴:“为什么要夜不归宿?” 唐粒呵欠连天:“我找她谈事,睡了。” 电话刚按断,陈海米就被吵醒了,秦岭把电话打到她手机上:“唐粒呢,让她接电话。” 好家伙,居然还查起岗了,唐粒抢过手机,怒道:“怀疑我?” 电话挂了。陈海米睡眼惺忪:“他入戏了。” 唐粒睡不着了,她跟秦岭说了又说,半年后就离婚,但秦岭可能是习惯成自然了,他作息黑白颠倒,她下班回家,他总会跑来跟她说说话。如果是真正的婚姻,也算岁月静好,只是并不是。 第28章 唐粒在前台时,还没转正就被调到总裁办,她找人事部看了员工工资明细表,女性正式员工每个月都有卫生费,她略感舒心,可惜金额很少,是象征性的。 -- 第77页 唐粒很想大笔一挥,翻上两番,但她背了考核,这笔费用必会被反对。 商业上利润起落是平常事,加上自身能力不足,做到跟秦远山在世时持平,已然步履维艰,但想坐稳位置,就得提高完成度,才有议事空间。 唐粒转动着银戒指,让人在每个楼层的女卫生间里放上应急用的卫生用品。秦远山说权力是非常好的东西,如今她才有切肤体会。 让财务报表上数字上涨,需要实打实的能力,幸有任雪莉和宁馨都是找钱的好手。唐粒把心思都花在业务上,去华夏城工地监工,盯着他们解决地基问题。 唐粒在工地弄得灰头土脸,回家后雷打不动上网课,秦岭看了几次,这是个还不到24岁的家伙,管那么大的集团,很吃力,但她不叫苦。 大手大脚惯了,被管制后,秦岭的钱总不够花,应酬一推再推。众朋友都笑话他变成老婆奴,他实在受不了,去酒吧会所退订存在那里的名酒,没穿过的限量鞋也都精心拍照,挂到网上去。 每双鞋都不便宜,问的人不多,聊下去的人更少。好容易有人议价,直接砍得只有五分之一,秦岭急着脱手,答应了,对方信不过,要求当面交易,鉴定后再付款。 这回秦岭有经验了,拒绝上门,约在中间地接头。走进快餐店,他东张西望,角落坐了一个少年,目测不超过14岁,朝他招招手。 少年人小鬼大,非说跑鞋是赝品,秦岭暴走,小毛孩凭什么鞋码跟他一般大,还说不得骂不得,怕他哭鼻子。 限量鞋不好卖,秦岭把腕表也放上网,被沈曼琳无意间发现。沈曼琳找员工打电话一问,确定是秦岭,心疼得眼泪直掉。 沈曼琳没见过比唐粒更过分的女人。她诱骗秦远山把全部身家都给了她,还抢了江岸的总裁职位,更吝啬得不给秦岭花钱,还有暴力倾向,把秦岭揍进医院,秦岭活得太憋屈太惨了。 秦远山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写下那份遗书?会不会被唐粒用了致幻剂?她的养父们都是三教九流之辈,干得出来。 沈曼琳让男员工扮成买家,约出秦岭。秦岭各种浮夸充阔,沈曼琳暗中看到,又哭了一场,被陈海米撞见。 陈海米帮沈曼琳说唐粒坏话:“你想帮秦岭,就使劲赚钱,让秦岭投奔你。她是总裁,你是长叶投资公司的创始人,谁怕谁?” 几块腕表都被沈曼琳指使员工买下,秦岭手头活络,精神抖擞,踱去品牌旗舰店气吞山河。 唐粒出差回家,秦岭说:“手给我。” 唐粒亮给他看婚戒:“戴着呢。” 秦岭笑了,抓过她左手,从兜里掏出一只女士腕表,给她戴好:“我一眼就看到它了。” 这只表很精致,黑白相间的表盘,黑色表带,唐粒给了秦岭一记脑瓜崩:“又乱花钱。” 陈海米跟唐粒说过秦岭卖表的事,唐粒想知道他想干什么,忍了两天,却没想到是在给她送礼物。 腕表和唐粒很相衬,秦岭很开心:“喜欢吗?” 唐粒心里难过,眼尾发红:“秦山令,别对我认真。” 秦岭愣了愣,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半晌,忽然笑了笑:“谁认真了,当总裁还整天用手机看时间,丢的是集团的人。” 学生时代,老陈给唐粒买过表,考试时看时间用,唐粒戴了很多年,坏了几次都被老张修好。等它坏得不能再用,唐粒早就不需要用手表看时间了,也就没再戴过表。 再不懂表,也看得出来这只腕表很贵,唐粒想摘下来:“发.票还在吧,拿去退了。” 秦岭按住她的手,一声懒散的笑:“出店门就揉了丢了。想讨好你多给我一点零花钱,怎么这么难?” 由奢入俭难,罢了,唐粒妥协了:“每个月多给你十万块,但要记账。” 秦岭突地捉住她的手腕,在她额头落下极轻的一吻:“谢谢。” 唐粒挣开他,又想摘表:“你说到做到。” 秦岭起身走了:“说到做到。表就别退了吧,算个见证。” 腕表没发.票不好退,唐粒看着他的背影,说:“算个家当,离婚那天就还你。” 秦岭走下台阶,没有回答。唐粒心酸难忍,他傻傻的一个人,没做错什么,就莫名其妙结婚了,将来还会莫名其妙地离婚,她偷偷哭了。 陈海米劝慰:“没事,多伤几次秦岭才会长大,你这是在度他。” 开会时,周忆南发现唐粒戴了腕表。她很朴素,当上总裁也只买了几身行头,坐的车是秦远山的,办公室也没添置新东西,他不难猜测,腕表是秦岭送的。 从婚戒到腕表,秦岭想圈住唐粒。周忆南回办公室工作,这几天,他总会不自觉地看手机,经常有信息,但从不是唐粒。 陈海米问:“你跟你家梨子今天怎么样?”唐粒和秦岭有个家,朝夕相对,拥有每一个“今天”。周忆南埋首在文件里,说过不再走近她,他做不到。他妒了。 心静不下来,周忆南打开抽屉,看看被自己藏起的那颗星星。下班后,他开车去长江,船家开船,他站在甲板上吹风,试图把心事深埋。 国家山川壮美,江河湖海众多,父亲大学时学桥梁设计,公司兴建过两条大桥,他的目标是能参与跨海跨江建设。 父亲喜欢长江,周忆南很小的时候,春节时,父亲带着妻儿坐慢船游三峡,从重庆到宜昌,透过舷窗望出去,惊涛拍岸,月亮挂在崖壁上。 -- 第78页 江上很冷,船头总有机油味。下午有太阳,一家三口去甲板上看山也看水,两岸奇峰陡立,有梅花怒放,父亲为妻儿拍下照片。 暗夜里,周忆南抽着烟,烟灰弹落在浩浩荡荡的风里。幼年时在长江上游历,那种又冷又惘然的感受,如落花纷落在心头。 父亲的公司是特级企业,一度被业内冠以巨头之称,终因遭遇大量诉讼而陷入破产境地。 当中种种原因难以尽述,破产重整后未必没有喘息之机,但仇家想低价吞下,逼得父亲锒铛入狱,不到被宣判,他病死在监狱。 父亲身体很好,死时才四十出头,母亲认定他真正的死因是被谋杀。少年时,周忆南对灭口之说心存疑虑,大学时学了财务,读硕士时,他选择去商业银行投行部工作,它们负责过父亲公司的破产重组案。 历时一年多,周忆南弄清楚母亲的怀疑不是出于激愤,父亲确实掌握了为自己申诉的材料,这对仇家非常不利,只是随着父亲的死亡,谜底已不可考。 锁定仇家后,第一件要事是赚钱。在沈庭璋麾下这几年,周忆南游走于黑白道,挣脏钱,攒野路子,过够了性命相搏的日子。 与人只以利益来往,不谈交情,但也识得几个同道中人,打声招呼就能为替对方办事,不图成为朋友,是以命相托,他朝身死,能有个为家中报丧之人。 死亦不须埋我,教他蚁乐鸢愁。周忆南无须有人为他报丧,他为那几个同道办点事,相当于给自己留块磨刀石。他在蛰伏中寻找机会,当那绝杀之时来临,他希望自己的刀够快。 从未让他们办过事,只因还不到磨刀的时刻。平时几人之间并不走动,谁也不想连累谁。 人世清寒,各有各的背负。以为只会握紧刀锋,孤绝地活着,却出现了意外。夜凉如水,船只拨开水面,似情.欲纷涌,轰然作响,周忆南返身回到船舱里,自律就是这么糟。 情意镇压不住,但无处可去,船停靠岸,周忆南回公司加班,车刚开到楼下,就望见唐粒办公室亮着灯。 这样深的夜,唐粒还在忙碌。她总说要学的东西太多,周忆南隐在廊灯的阴影里看她,心思百转千回。 不确定自己能够善终,但想要一颗糖。那么甜腻的栗子蛋糕,看到唐粒喜欢,他也觉得很美味。 唐粒不爱秦岭,但时间和陪伴深具力量。想把她放进未来的生活里——如果能有未来,从现在开始,就不能再远离她,放任她和秦岭培养出感情。 开得正好的花,不及时欣赏,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就会打掉它们。诗酒趁年华,想说的话也得趁早表达,周忆南发出请求:“明天下午四点,有空去看银杏吗?” 唐粒深陷资料里,没看手机。深更半夜,找她的人多半是秦岭,她最怕见到的就是秦岭。 秦岭明显入戏了,一天发来十七八条信息,不是他种下去的花,就是阿姨炖的汤,只要唐粒没外出,就派人送来公司。 唐粒说过不需要,秦岭振振有词:“就吃个盒饭吗?老秦比你讲究多了,他是营养师配餐。” 秦岭声音有点哽,没说完,找借口跑开了。唐粒眼眶也湿了。吃营养餐又如何,他那强悍的父亲只活了47岁。当他被查出胰腺癌晚期时,那一天,世界是不是天昏地暗? 回家路上,唐粒才看到是周忆南发的信息。秦家在望,三楼灯火通明,她对秦岭的愧疚更深。 秦岭喜欢她了,她不是傻瓜。有言在先,是契约关系,但人对自己的心意最无能为力,她自己也是,做不到不去赴约。 秋高气爽,小洋楼门前的白玫瑰盛开,庭院漫天黄叶纷飞。这次周忆南订的是二楼亭子间,不如露台视野好,但唐粒说过想在这儿喝下午茶看书。 从夏天到秋天,亭子间里的藏品又丰富了些,唐粒看得目不暇接,周忆南观察到,她不算恋物,对每件物品都没有恋恋不舍,他想送件物事的心愿落了空。 秋天宜进补,两人吃菜喝汤,说说笑笑。浓骨汤锅的配菜是粉色木槿花,放入骨汤中被烫成白色,爽滑可口。 饭后甜点仍是栗子蛋糕,比西街那家味道更好,周忆南只点了一份,唐粒叼着小勺子说:“你看我们都很熟了,以后不爱吃的要说啊。” 周忆南的心不自觉跳快几拍,深深看她:“听你的。” 唐粒欢欢喜喜继续吃,嘴角沾上栗蓉。周忆南欺身而近,食指压在她的唇上,指尖顶住唇珠,划到她嘴角揩走栗蓉,手指抬到嘴边,用舌尖抿了:“也没有不爱吃。” 唐粒嘴唇上泛起酥麻感,飞快地蹿向全身,连呼吸都忘了,慌忙低头猛吃。她刚才,以为周忆南要吻她。 悸动的滋味甜蜜诱人,周忆南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刚才,他很想吻唐粒,她说“我们很熟了”。 唐粒终于不局促,把自己当亲近的人了。她的脸绯红,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期盼,周忆南心里升起强烈的念头,若非身负大仇,他现在就想和唐粒定情。可他干尽脏活,满手血腥,还得向一人寻仇,步步艰险。 不想隐瞒处境和唐粒恋爱,但她撑着的那一摊事,本身就不堪负荷,何忍再让她肩头负重?先享受和她相处的每一刻吧,只是得避着人,不影响她的处境。 饭后散步消食,金黄的落叶铺满一地,踩上去细碎作响。唐粒心绪有点飘,劣质钢材事件时,她向周忆南求援,对秦岭说赌一把,其实当时想的是,被周忆南伤害一次也认了,而不是“他不会伤害我”。 -- 第79页 周忆南不负信任,和她一明一暗,兵不血刃。唐粒回头看他,高挑身形,英挺轮廓,无一处不合乎心意。 暮色里,周忆南看着唐粒,不言不语。唐粒面前是鹏程万里,自己一个不当心就会万劫不复,顺从心意爱她,很快就能在一起,却可能把她拽进深渊。 曾经想过,无论唐粒和谁相爱,只求她安好,可是怎么办,一想到对手是秦岭,忍耐度就一溃千里。 太怕唐粒变心,必须时时刻刻让她看到自己,想着自己。唯一的办法缠着她,爱着她,把她的心占据得满满当当,留不出一丝一毫给秦岭,一旦时机成熟就挑明。这很自私,但自私的事情干得多了,不多这一件。 唐粒定定凝望周忆南,腿很软,心也软,还很烫。所有情爱感官都被唤起,想亲他,想耳鬓厮磨,想唇舌交缠,以及更多,更多。 夜色下躁动的身体疯狂呐喊,烫得几乎要炸开,唐粒定了定神,急急逃了:“我回公司加班。” 银杏飘落,周忆南没喊住唐粒,在树下站了许久。情.欲燃起,无可辩驳,直到夜风冲淡身体的焦渴,他折回小洋楼,跟此间的主理人谈点事。他希望唐粒长长久久执掌华夏集团,也希望想和她有个正式的开始。 唐粒加完班回家,秦岭飞跑出游戏室,有个居民区在拆迁,多户人家的花果树要被砍伐,他看中了一棵二十年的泡桐树。 花树越高大越美,秦岭想移栽到院子里,明年看花。唐粒随口问多少钱,秦岭说十五六万,唐粒惊得要跳起来:“多少钱?!” 秦岭改口:“两瓶酒。” 唐粒咆哮:“说了不乱花钱!” 秦岭挺委屈,树木能活几百上千年,比人活得久多了,摊到每年来算,这也叫花钱? 唐粒拉开健身用的拉伸带:“说吧,你想怎么死。” 她还真下得了手,秦岭抱头鼠窜。唐粒上完网课,想到吃下去的栗子蛋糕,抓着拉伸带做操,秦岭探进脑袋:“我又谈下来一万块,行吗?” 唐粒砸出枕头。这个枕头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但枕陈海米买的新枕头不习惯,出来一看,游戏室的沙发上,秦岭抱着小格子枕头睡得正香。 秋天深了,唐粒把空调温度调高些,蹲地上给秦岭盖条毯子,心里涌动柔软的情绪。秦岭比刚认识时性格好多了,他父亲在九泉之下能感知到该有多好。 下个月,秦岭就要过生日了,一棵开花的树有什么买不得的。买!都说本命年一顺12年,要给他好好过。老陈最会玩,交给他来操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亦不须埋我,教他蚁乐鸢愁——明·王世贞 第29章 周末时,周忆南去北方出差,回来给唐粒带了冻梨。他还跟送南果梨那次一样,装在几只文件袋里给唐粒送来就走。 冻梨还没化冻,唐粒捧着文件袋,鼻子有些酸。小时候,爸爸在工地做事,每次回家都给她带好吃的,别人偶尔送的旅游纪念品,他也攒着带给女儿玩。 每年生日,唐粒总能吃到妈妈买的奶油蛋糕,很梦幻很贵那种。有次妈妈工作的银饰店到乡下收老货,她看到池塘边有一种名叫刺泡儿的野果子,去找村人讨了一只豁了口的碗,装得满满的端回家,她说她小时候特别爱吃,想让女儿也吃到。 父母都去世得早,童年往事唐粒大多淡忘了,但总记得自己是被宠爱的。后来认了三个养父,老陈无儿无女,老王的儿子多年不见,两人都很疼唐粒,老张有儿子,也总是把老板请的饮料留着给唐粒喝。 被人点点滴滴记挂在心的感觉很温暖。唐粒照样吃独食,陈海米说没吃过,她只给了陈海米两个。陈海米笑骂她护食,告知一件事,她在美甲店见到温迪,温迪憔悴恍惚,据说是和江岸分手了。 人在脆弱时对她怀柔,也许能撬开她的嘴,探知到AB合同被隐瞒的事。唐粒去温迪家门口,直接敲门,温迪透过猫眼看她,很意外:“唐粒?” 唐粒说:“公司有人说你从北京回来了,还真是!” 温迪蓬着一头乱发,穿睡衣,精神很差。唐粒暗自叹息,江岸有一双如春水桃花般的含情双眼,又王孙又漂泊,风流意和凋亡感混杂,温迪迷恋他,她很理解,但助理说江岸有很多女人,他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 唐粒使诈:“你是发现了江总监和别的女人交往吗?” 温迪一惊:“你怎么知道?”顿一顿,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的事?” 唐粒信口雌黄:“公司有人说的,还说他喜欢美艳性感的,找你可能是想换个口味,图点新鲜。” 温迪立刻红了眼:“我早点知道就好了。” 唐粒没应声,适时缄默。温迪平复了一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怕你出事。”唐粒认识的温迪很矜持,衣衫洁净,一丝不苟,但刚才打开门时,她状态出奇的差。她不晓得温迪怎么看待江岸,如果是她,今晚你背叛我,半夜就能听见我的磨刀声。 要么像陈海米那样也比较快乐,她嫌前男友谐音钱难有,不吉利,对他们以先男友相称,先男友谈了十几个,对外永远是还没谈过恋爱。 温迪默默喝咖啡,片刻后,她问:“那次为什么不追究我?” 唐粒说:“秦总生前说你也是孤儿,很不容易,值得善待。” -- 第80页 温迪捧住了咖啡杯。公司填写表格,父母一栏她填的是双双病逝,但秦远山误会了,她父母健在。 温迪17岁那年,父母想用她为哥哥换亲,对方是个三十几岁的矮胖男人,一口烂黄牙,小学都没读完。 温迪请求父母给她两年时间,她考上大学就挣钱给他们,但父母说不把那男人的妹妹订下来,她就找别人了,等不及。 温迪被父母从课堂上抓回家,两次逃跑都没成功,第三次,她逃到省道,遇见她的恩人。 恩人给了温迪一笔钱,温迪在县中学租房温书,不再去学校。师长怜惜尖子生,顶住了压力,没对她父母透露半个字,只说她失踪了。 高考后,温迪考来云州,跟父母断联,再未归乡。 一生命运的转折点,是遇上那辆黑色商务车里的人。如果没有他,就得跟烂黄牙男人结婚,成为传宗接代的工具,生下一窝孩子,终日干农活,草草过余生。 为恩人做事,温迪心甘情愿,若有天他入狱,她情愿顶罪。这件事,她谁也不说。 去北京工作后,江岸头几天尚算温柔,慢慢的,给他发信息,十条回一两条,打电话总说在忙。温迪担心两地分居会让彼此疏远,回云州给江岸惊喜。 在江岸家做好饭菜,温迪躲在卧室等他,可是江岸和别人拥吻着进了门,言语放浪。 温迪开了卧室的灯,江岸松开女郎,女郎戏谑:“怎么,没协调好时间?” 女郎身段婀娜,处变自如,显然把温迪视为同一种人。江岸也很自如:“你看到了,我不解释了。” 江岸搂着女郎出门。自尊使温迪不吵不闹,她坐在灯下,把自己烧的饭菜慢慢吃完。如果江岸回来找她,她想她会原谅他,她为自己的不恨和不舍而恨自己。 整整一晚,温迪都在苦等江岸,但江岸没有回来。温迪牵肠挂肚,爱恨交加,想明白了一些事。 秦远山让唐粒善待温迪,所以唐粒在温迪涉案时网开一面,温迪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渗出。这两天她万念俱灰,除了失恋,还因为察觉自己被江岸利用了。 公司的西语翻译重感冒,江岸请温迪救场,自此两人走近——温迪怀疑从这时起,自己就被请君入瓮,江岸设计接近她,是想对秦远山的动向了如指掌。 秦岭回国后,逼迫女明星谈茉堕胎,公司的人都说江岸少主之位不牢固,江岸自己呢,会未雨绸缪吗? 昨晚,温迪思前想后,秦岭“杀人”被新闻曝光后,江岸冲进秦远山办公室大呼小叫,明知秦远山心脏不好,他为何还这么做,甚至还提前支开自己和唐粒? 唐粒脸白了:“他知道秦总心脏不好?” 温迪泪流不止,唐粒拆快递时,被她看到是治心脏病的药,她跟江岸说了。她没想过会因此害死秦远山,在秦远山身边工作几年,秦远山很器重她,对她很关心。 唐粒后背发冷,她没把温迪扔进监狱,竟有这样可怕的收获。她告别,去找秦远山的私人医生。 私人医生忆起江岸找他咨询过甲减,后来有天他和秦远山吃饭,无意间对秦远山提过一嘴江岸的甲减,唐粒问起吃饭时间,是秦远山去世前一天晚上。 私人医生没意识到被江岸套了话,但秦远山发觉了,因此怀疑江岸心术不正,才匆促写下遗书。 唐粒推测出前因后果,心如刀割,恨得想手刃江岸,也恨自己和温迪被利用。她擦干眼泪,去修理厂找老陈和老张议事,此仇不报不是人。 老陈和老张这下彻底相信秦岭“杀人”的策划者是江岸,章早只是帮凶了。唐粒迸出眼泪:“江岸不害秦岭,秦总就不会心梗,他为什么不信秦总把他当少主,不是秦岭?!” 老张说:“三国里,孙权对曹操说,足下不死,孤不得安。曹操又对人说,卧榻之侧,不容他人安睡。谁床边放着个豹子还能睡得着?” 老陈附和:“有个蚊子嗡嗡嗡,你都爬起来打死再睡,更何况是个豹子。” 权力斗争就是这么残忍,但法治社会,报仇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得多加谋划。唐粒想到的办法是在工作中抓江岸的不法行为,绳之以法,老陈和老张也同意,但得瞒着秦岭,别让他去找江岸拼命。 回办公室,唐粒又想到那日自己和温迪被江岸支开的情形,一口气还是咽不下去,下楼去请教周忆南。她想知道,在还剩五个月的任期里,如何对付江岸,她恨他。 周忆南问:“为什么恨他?” 除了三个养父,唐粒暂时不想对任何人说出江岸害死秦远山一事,笑笑说:“孤不得安。” 周忆南轻笑出声:“你想要他怎样?” 唐粒眉心一拧,脸色沉下来:“我想要他穷困潦倒一败涂地。” 消除隐患就得根除他,让他再无还手余地。周忆南又笑了,很好,他为人处事同样如此,对于仇家,他要的是赶尽杀绝。他望住唐粒的怒目,扬起眉:“我们一起来,但我不会在明面支持你。” 唐粒立刻就听懂了,沈庭璋不放弃扶持江岸,作为沈庭璋的副手,周忆南和他们为伍,等于是把武器安插进敌人心脏,她紧绷的脸露出笑容:“第一步,我该怎么做?” 唐粒刚上台时手忙脚乱,任雪莉和宁馨助她稳住了局面。公司大多数人也都很敬业,从现状来看,唐粒这边不会轻易被攻破,周忆南建议给秦岭找点事情做,以他为饵诱出江岸犯错误,让江岸捡个最软的柿子捏。 -- 第81页 秦岭保持着真实纯稚的性格,很招女人喜欢,但不谙世事的背后,是被人放在心尖尖上宠着,前有秦远山,后有唐粒。周忆南心存试探,想看唐粒究竟能为秦岭做到哪个份上,唐粒喜上眉梢:“对呀!我尽量不犯错,但想抓住把柄就得诱蛇出洞!” 唐粒宠秦岭是有限度的,周忆南刚高兴,唐粒又说:“江岸想把秦岭弄成杀人犯都没成功,现在无非是打压事业,我让老王看着秦岭,再派两个保镖跟着他,出不了事。秦总的财产我将来要还给秦岭,是该让他锻炼锻炼了。” 江岸没必要对付秦岭,集中火力找唐粒漏洞更有效率,但把秦岭派出来工作,能为唐粒将来减减负,还能让他没那么多时间缠着唐粒,潘驴邓小闲,闲也是个巨大的优点。周忆南目光隐隐带笑:“他以后想独立自主,也该铺路了。” 温室花朵易被摧折,给秦岭弄点不太难的事情做,能让他懂点人情世故,等财产移交于他时,他能自保。 诚然江岸是恶人,但回头想想,秦岭和女明星谈茉炮制堕胎事件时,放话称“绝不允许有人抢家产”,种下了祸根,诱出了江岸心中的魔鬼。秦岭不搞那一出,不惹得江岸猜忌,也许江岸不会一再加害于他,秦远山也不会猝死。把秦岭赶上正道,势在必行。 唐粒回家和秦岭打商量,去华夏广场底楼超市当经理,秦岭盯住她的婚戒问:“你想撂担子吗?” 唐粒说:“不是,但我和我爸他们不能时时刻刻看管你。有人打猎,就要有人放哨,大家分工协作。你不想手上多点钱花吗?” 秦岭被金屋藏娇,受尽嘲笑,他不在意,但有点正经事做,也很新鲜,立刻答应了。唐粒说还有个原因是想诱出江岸,可能会面临危险,秦岭不以为意:“我出去当哨兵挺好的。我以前是个纯粹的混混,他都找人害我,我想逃避也不行,他有种就再来。” 秦岭把胸脯拍得山响,唐粒看乐了,点开周忆南的头像说:“秦岭同意了,还挺踌躇满志的。” 唐粒满脸笑意,声音轻软,秦岭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大大咧咧凶巴巴的女人,对别人软语温存,眉间有羞意,他收起脸上的笑,目光如电:“你伙同野男人卖我,把我丢出去当靶子,这就是你对老秦发誓照看我?” 唐粒横眉冷对:“我们想对付江岸,就得多争取一些他那边的人。” 秦岭黑了脸:“借口!你才跟我结婚多久,新婚燕尔,就跟野男人眉来眼去,有点当总裁的样子吗,你就不怕江岸看出来?我明天就告诉他,一起玩完!” 唐粒锵锵起来:“玩完就玩完!秦山令,你自己说的,领完证,我想怎样就怎样,你保证不说一个字,我也没干涉你交朋结友,哪个女孩喜欢你,我说过一句吗?跟你说过,别当真,结婚之前,你就见过我和他一起吃饭,我……” 秦岭恨声截语:“闭嘴!没结婚我不管,结了婚倒有脸跑来勾搭你了,人品败坏!烂人!” 唐粒大怒:“烂人又怎样,我就是喜欢他!我也不是好东西!” 秦岭怒气冲天:“狗男女!抱着去死吧!” 唐粒忍无可忍,站起身,走到门口,转头说:“我任期还剩五个月,明天就让猎头找职业经理人。如果任总建立起威信了,将来她顶上去也可以,到时他们管公司,你拿分红。我卸任就把你爸所有东西都还给你,你自己学学理财,别大手大脚花钱了。” 唐粒一气说完,回了房间,从柜子底下的抽屉里翻出搬来时用的编织袋,陈海米没舍得扔,洗了还能用。 结婚后,唐粒没休过周末,这里是她睡觉的地方而已,没买什么东西。她风卷残云把私人物品装完了,拖着两个编织袋下楼,管家拦她:“唐小姐,你这是……” 华夏集团顶楼有两个套间被打通,是秦远山的休息室。司机说秦岭在国外读书时,秦远山一直住那里,秦岭回国了,秦远山才每天回家住,唐粒缓了脸色,对管家说:“我不是加班就是出差,回来太晚,影响你们休息,我搬到公司去住。” 管家使眼色,做饭阿姨去喊秦岭,想让他求和,秦岭待在父亲书房改的游戏室不出来:“别烦我!”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秦岭撩开窗帘一角,唐粒走了。多年前,他在这个角度看过母亲车祸身亡。 直到汽车驶离,唐粒也没回头看一眼。秦岭上楼,唐粒的卧室空空如也,腕表搁在桌上。她曾说离婚就还,可她现在就还了。 失落感席卷了秦岭,很久以前,他胃疼,唐粒用自己的保温杯给他买了奶茶,他洗干净了没还。壁炉前,他用保温杯喝热橙汁,发着呆。 壁炉常年没用,秦岭找工人修好了,冬天时,烤着炉火吃曲奇和冰淇淋,他想唐粒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原来不是。 风刮过树梢,秦岭找了一个有声软件,点开《海的女儿》,才听了个开头,老王就来了。 管家很疼秦岭,偷偷跟养父们通风报信:“小两口气头上互相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分居了!” 唐粒没打算搬回家,一来住休息室方便,二来不让养父们忧虑,但车刚开出街区,她接到了老王电话。 唐粒说想静一静,老王来找秦岭,秦岭嘴硬:“契约婚姻而已,我也不在乎被戴绿帽子,她有本事就让我当便宜爹。” -- 第82页 秦岭被养父们三缺一抓壮丁时学会打麻将,老张和老陈随后也杀来,麻将桌支起,天大的事,钱能买快活。三人齐心协力,多输点钱给秦岭。 第30章 公司人多嘴杂,唐粒不想被人看出她和秦岭分居,只拿了少许衣物去顶楼休息室。两个编织袋放在后备箱,每次拿一点,多拿几次就拿完了。 休息室是密码锁,唐粒当总裁办秘书时来过一两次。她开门走进来,打开窗户通风,上次来时,是从陕西出差回来,秦远山在这里午休,她来送午饭。 休息室从厨具到烘干洗衣机一应俱全,唐粒扯下卧室的床品,塞进洗衣机。陈海米买去秦家的床品,她换着用过两套,都没拿来,今晚她想去陈海米家睡。 唐粒心情差,陈海米陪她喝酒。那次被人酒中下药后,陈海米很谨慎,只喝点果啤。唐粒和秦岭分居在她预料之中,秦岭不是唐粒喜欢的异性类型,却当了真,分开住是对的,快刀斩乱麻。 气头一过,唐粒很懊恼,秦岭大发雷霆,究其根本是吃醋了。秦岭本性良善,辜负他,她内疚又心疼。 陈海米一指头戳到她脑门上:“心太软了!谁说他喜欢你,你就该接受他?你喜欢你家梨子四年多,现在也还没得手,你不心疼自己,倒心疼起秦岭了。” 唐粒难过:“可他就是很可怜啊,是我宣布要和他结婚的,他被我拉上船,稀里糊涂当日子过了,我没有。” 陈海米是唐粒的朋友,只会向着唐粒,嘁道:“是他拉着你去民政局的,你们两个达成共识了,他没控制好,不能怪你。” 很多问题,在陈海米看来都不是问题,她最近在跟四个人来往,四个人谁也没像秦岭一样动心动肝的,她很自在,他们也很自在。 情爱本就是给生活锦上添花的东西,太沉重了没意思,陈海米问:“你该不会也想当真吧?” 唐粒摇头,她自小就没有很强的道德感,不然也不会在别人说她是未亡人时,急中生智说是儿媳。她没对周忆南表白,也不是被已婚身份束缚,纯粹是想窥到最佳时机一举攻克,和周忆南相处时,她脑子里没有契约婚姻这根弦。 陈海米语气淡然:“心疼秦岭也好办,你两个都收了吧。” 陈海米最爱寻开心,唐粒一乐:“这事儿得我们三个都同意,我第一个不同意。” 陈海米悠悠问:“二选一,你要谁?” 从中学起,就有男生追唐粒,她给不了回应,但记得那些暖意。秦岭是最让她心疼的一个,从秦远山托孤,她就对秦岭产生了责任感,相处中时常会心软,但心软不是爱情,她心里有人,一直是周忆南。 想到这儿,唐粒说:“过几天,等秦岭消了气,我再找他。” 别人都说唐粒好手段,成功嫁入豪门,只有自己人能看到她面对的是个烂摊子。上任还不足一个月,发生了多少大事小情,还没给自己开工资。 陈海米长叹,那天唐粒不挺身而出,公司就是江岸的了,何其亲者痛仇者快,但凡秦岭有点脑子,不拘泥于情爱,就该知道唐粒对他够意思了。 早上来上班,唐粒又带了一些东西去休息室。冰箱里全是速冻食物,她想到秦远山饿了时自己煮点饺子吃,再想到他亲手做的荞麦饸饹,眼眶红了。 几个保安闲聊,金丝雀年纪轻轻,还挺迷信,一大早喊人去顶楼帮她把床挪了方位,理由是坐北朝南输个没完。周忆南停车时听到了,在车里多坐了几分钟,唐粒不会闲着没事干的,下班后,他上楼找唐粒:“你和他分开住了?” 唐粒点头:“我住公司方便点。” 那几个保安说她是金丝雀,还说顶楼是她和秦远山幽会之地,周忆南不想再有别的男人踏足她的领地:“我去给你安监控,可以吗?” 如果秦远山办公室有监控,可能就能查到江岸那天的一举一动,唐粒说:“我把大门密码改成我学号了,发到你手机上。办公室我也想安。” 唐粒说完就把密码发给周忆南,周忆南四下看看,想安装得隐蔽点,秦岭闯进来。轰轰烈烈来捉奸,结果还真如他所愿,但他想一招制敌,强忍了:“好啊,正想找你。” 秦岭穿了一件牛仔外套,里头是蓝衬衫,刷地脱下外套,抖了抖,再穿上,穿了再脱,脱了再抖,周忆南和唐粒看得莫名其妙,他急了:“看到这衣服了吗,唐粒给我买的,衬衫也是。她还给我买内裤,一买好几包。” 秦岭这一身是去查劣质钢材,让他扮成采购员时,唐粒买的,内裤是他去自首那天,但周忆南肯定会误会,唐粒无语了:“你有病吗?” 秦岭穿穿脱脱,蓝衬衫都快被肌肉撑破了,像一只满膏的螃蟹,很喜人,周忆南刚想他竟然有很不错的肌肉,就被一鞭子甩来。 秦岭藏在外套口袋的软鞭袭来,周忆南抓住了它。秦岭跟健身教练对练过,料到这一招,身体就势一转,勒住了周忆南的脖子,另一只快速地抓住鞭头,再一绞。 唐粒大喊放手,秦岭不放,紧紧抓着软鞭两边,加大力度,越收越紧:“周忆南!你做人讲脸吗,能有点分寸吗?唐粒已经结婚了!” 看在唐粒的份上,让他三子,够了。周忆南眉心渐拢,没了耐心,双手拽住软鞭,猛地把秦岭带到身后,弯腰,发力,背摔,行云流水。 -- 第83页 秦岭被摔出去,顿到地上,咚的一响。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唐粒看呆了,周忆南直起身,声音又冷又坚决:“我为什么要有分寸?” 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连下手都没个轻重的。周忆南整着衣领,秦岭下手果决,他的脸和脖颈一片赤红,唐粒泪光莹然:“周总监,你没事吧?” 周忆南目光沉沉有怒意:“没事。” “真对不起。”唐粒转过身扶秦岭,秦岭甩开她的手,爬起来,鞭子一甩,走了。唐粒跟上他:“秦岭!秦岭!” 木地板被秦岭抽出一条痕迹,他每天跟私教练拳,仍没把握,就带个软鞭闯来,这还是受唐粒锻炼用的拉伸带启发,可依然不敌周忆南。他心里又痛又冷,越走越快,在电梯口站住了,转头对唐粒说:“追出来干吗?” 唐粒说:“我担心你。” 秦岭嘲讽一笑,把软鞭塞进电梯口的垃圾桶里:“谢谢啊。” 电梯门开了,唐粒没跟进去。等它下行,她乘坐另一趟下楼。秦远山说秦岭性格偏执时她还没发觉,但秦岭十几年没喊过爸,只喊老秦,的确证明了这一点。 偏执的人容易钻牛角尖,刚才秦岭偷袭勒人,不晓得还能干出什么更浑的事,不能再让他情绪过激。 轿厢里,唐粒给老王打电话。三个养父里,秦岭最依恋患了胃癌的老王,每周都相约去钓鱼打电动。 老王去堵秦岭,唐粒心乱如麻,去修理厂找老张和老陈。一见面,她就哭了。单是想想11岁的秦岭丧母被锁落下心疾,她就心酸,再想想秦岭被栽赃杀人,才使父亲身死,自己也抱憾终身,她心里更痛。 秦岭背负了什么,他不说,父亲死后,他没哭过,暗地里有多少后悔,却与何人说?他只和父亲作对,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张傻头傻脑的开心脸。 自己人才知道婚姻实质,秦岭在别人口中活成了笑柄,还被分居,是个人都受不了,所以才跑去公司闹。唐粒愧疚不安,眼泪吧嗒吧嗒直掉。 老张和老陈搭档做管理,不比唐粒轻松,格外明白唐粒后院失火有多糟心。老陈说:“舍不得他,就搬回去吧,他昨天说了,以后会改改性格,不让你生气。” 唐粒一愣:“他是怎么说的?” 老张说:“他说他性格不好,说话难听,把你气着了。我们都觉得他被宠坏了,有脾气,但对你没话说,找男人,不就要找个对你好的吗?他把结婚看得认真,你也别老想着以后离婚了,试试看行吗?” 唐粒越发问心有愧,她注定会辜负秦岭,可她没办法,哭着说:“他是很好,可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做不到假戏真做。” 唐粒整天上班出差,接触的多是同事和客户,喜欢的人可能在内部。老陈思忖:“是不是你们市场部总监,你刚上班那天,我们在拍卖场见到的那个?” 老陈洞若观火,唐粒惊呆了:“爸!” 唐粒脸红了,所以是了,老陈问:“你和他到哪一步了?” 唐粒脸更红了,头埋下去:“我感觉对我有好感了,但我和秦岭绑在一起了,他不能怎样。” 那男人一双眼睛如刀锋般锐利,英俊得让人过目难忘,老陈叹道:“你搬到公司住也好。” 老张问:“有照片吗,长什么样?” 周忆南的头像是长江夜景,唐粒摇摇头,那次回学校打篮球,她拍了周忆南进球后朝她笑的照片,拍得很清楚,但不想拿出来。 老陈形容道:“长得很精神,很男人,还稳,不是那种轻佻相,不像我,招蜂引蝶。” 秦岭也帅,但秦岭外表俊俏大高个,本质是小男孩。唐粒喜欢大男人,老张懂了:“秦总只说请我们照看秦岭,没说你必须喜欢他。明年上半年,找到合适的继任者入局,要么让你们任总上,你就能撤了。等秦岭懂事了,就慢慢把他家财产还给他,别又六千万买个小橡胶园。” 在养父们心里,秦岭是好孩子,老陈未婚未育,对他口口声声喊儿子,但儿子和女儿闹矛盾,他们站的是女儿。 唐粒擦着眼泪说:“我是真的想对他好,就这件事做不到。” 老陈问个关键问题:“做不到就做不到,他是女孩,你管不管?” 唐粒说:“也管。” 老陈笑道:“对啊,他是男是女,我们都一样对他。当时那种形势,一步步逼得你们只能结婚,就跟你逃命时,你抓到什么武器就用什么武器,你打赢了,可以把武器供起来,没谁规定你这辈子都得用这一个武器。你们的婚姻就是这么回事,粒子,你放宽心吧。” 唐粒耷拉着脑瓜,老张摸摸她的丸子头:“让他伤心,你也伤心,但伤心会过去的。我们会陪他走出来,可能会多花点时间,你别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唐粒仍在难过,秦岭大多数时候都很温顺,像金毛,但今天狂怒得要杀人,她不敢想离婚那天他会多受罪,眼泪又下来了。 老张叹息,秦远山就是看出儿子喜欢唐粒,才把她弄到身边夸儿子,但缘分这件事,差一点,就是差一点。他说:“你心软,你难过,都是因为你知道秦岭很好,但没谁说人好就能心想事成,你有你的心愿。” 秦岭是女婿,但自家女儿的意愿最大。老陈说:“我们是护秦岭周全,不是成全他每一个心愿,我们自己也做不到。粒子,那个市场部总监性格怎么样?” -- 第84页 周忆南穿正装内敛自持,身手却很邪,不费吹灰之力把秦岭丢开了。如果他揍的不是秦岭,那一刻他很性感,不可方物,唐粒被他吸引,从身到心,但这话不好跟养父们说,她字斟句酌:“别人都说他很独,但他是跟我肩背相抵,共同杀敌的人。” 公司大了,破事多,烂人也多,有人帮唐粒对抗糟糕的人和事,她当然会喜欢同行者,如果她在顺境,无忧无虑,才可能会喜欢活泼可爱的秦岭。老陈理解女儿:“你喜欢就行。” 当总裁以来,唐粒没哪天休息过,老张和老陈提前结束工作,带她回家住一晚。路上,老王发来信息,秦岭安静多了,在小店吃牛肉粉丝煲,没喝酒,请唐粒放心。 媳妇跟人跑了,打架还打不赢,老张和老陈都以为老王会很哄很久,闻言称奇,唐粒私下问:“爸,你都说什么了?” 秦岭对秦远山记恨十几年,最大原因是害怕被抛弃,老王见着他就说:“粒子说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待着,让我和你聊聊天。” 秦岭说:“她就会说!” 秦远山是唐粒的伯乐,为了他的心血不落入贼人之手,她甘愿以婚姻为注,扛起风雨飘摇的江山,但资历和能力都不够,步履维艰,秦岭的爱意更使她感到沉重,所以她逃跑了。老王心知肚明:“她看扁你,你就证明给她看,一个人待着怎么了,你一个人还能管一堆人呢,管得红红火火。” 唐粒搬走时,只摘下腕表,婚戒还戴着。虽然没打赢周忆南,但她弃周忆南不顾,追出来了,还反复问疼不疼,头晕不晕。所以她就是闹闹脾气,还是自家媳妇。 秦岭迅速想开了,提要求:“你搬过去住,三楼还有几间闲置房。” 老王顺毛哄:“行。” 第31章 唐粒在家睡,周忆南没等到她回公司,安完办公室里外间监控,他上顶楼休息室,输入密码进门。 休息室外间是厨房和餐厅,里间卧室的大床被摆到窗边,床上只有床褥,床头坐着一只头戴棒球帽的背包熊。 背包熊很旧,毛绒都洗得秃噜了,被珍而重之地摆着。周忆南走近它,想到唐粒每夜抱着它睡觉,他心口一热,拿起来摸了摸,心里忽然就难受了。 如果知道自己如今会这样喜欢唐粒,四年前在校园认出她,就该牵她的手,不让她受这四年的相思苦。 给入户门安好监控,时间还早,周忆南去公司几站地外的一家超市买生活用品,从水果刀到棉拖鞋都买齐。做这样的小事时,他胸腔里充盈着柔情万千,想和唐粒牵着手走在阳光下,一起逛超市,一起散步回家,秦岭和她一起做过这些琐碎小事吗? 生活用品装满两只旅行包拎回公司,保安见了以为周忆南要出差,打声招呼就过去了。第二天上班后,唐粒又去休息室放东西,立刻发现了周忆南买的杂物。 棉拖鞋有两双,粉色小猪和橙色的小浣熊,睡衣是长耳朵兔子和圆耳朵猫咪,软乎乎的很暖和,天气冷下来就能穿了。唐粒拍照,发给周忆南:“一屋子毛茸茸的小动物,真可爱。” 周忆南问:“监控会用吗,我给你手机里下个软件。” 唐粒回道:“好,我中午找你。” 两人在电梯里巧遇,唐粒回避了周忆南的眼神,她萎靡得像一颗被烫了十分钟的小青菜,不想被他看见。 周忆南才知道唐粒为什么说中午才见了,她眼皮肿着,眼睛里有血丝,昨晚哭过了。 秦岭入了她的心吗?他执鞭而来,爱得炽热直接,昨晚唐粒追出门,没有再回来。 周忆南低头发信息:“昨天右手被伤到,等下能帮我个忙吗?” 昨天秦岭那一鞭子甩得又狠又重,唐粒一惊。电梯门开,19楼到了,她下电梯,周忆南在人群里看着她的背影,活动了一下安然无恙的手指。 半年考核期内,示人时,得和秦岭是一体,免得被江岸之流看出端倪。唐粒上办公室拿了几份资料掩人耳目,然后下楼去找周忆南,进门问:“是被秦岭弄伤的吗?” 周忆南教唐粒在手机里安上监控软件,桌上有条深蓝色的领带,他问:“会打吗?” 唐粒拿起领带,捋了捋:“我会好几种打法,半温莎可以吗?我觉得好看,又不过于隆重。” 周忆南自己就打平结,答道:“好。” 唐粒托着领带走到他身前,仰着头,帮他竖起衬衫衣领,这才看清他脖子上有一圈勒痕。 周忆南把扣子扣得严实,仍能看见一部分,唐粒心一疼,险些哭出来:“对不起。” 周忆南问:“他还好吗?” 相隔太近,周忆南的气息拂过唐粒的眼睫,她耳朵发红,有一瞬间的酩酊,像喝到了醇酒一样。她竭尽全力忍住眼泪,也藏住瞬间蔓延开来的身体湿意,把领带挂上他脖子,低声说:“被我爸哄好了。” 目之所及是唐粒泛着红的脸颊,睫毛卷翘,红唇微抿,很湿润,周忆南感觉很热,呼吸不畅,心跳也不平稳,他目光微顿,抬眼看向前方:“打领带是给秦总当秘书学的吗?” 宽边在上交叉,顺着窄边滚动半圈,再上翻,唐粒垂着眼眸,一边娴熟操作,一边说:“不是,秦总自己打。我是给我爸打,就是最帅的那个爸,有时他要去装上等人嘛。” -- 第85页 那个在拍卖场见过的老陈。周忆南没说话,唐粒的手很灵巧,他喉咙发紧,痒到心里头去,尽可能调匀呼吸。下一秒,唐粒束紧领带结,把它推至衣领中心,再放平衣领,指尖划过他脖颈,他一阵战栗,欲念在心上又碾了一遍。 唐粒细心地整理衣领,心扑通扑通跳,以前从不知打领带会是这样的旖旎,她别开眼,退后两步:“好了,你看看吧。” 周忆南整了整袖口,平复心绪。唐粒靠近他,他就几乎不可自控,往日的沉稳克制都见了鬼。以为守望着她,爱恋她,辅助她就好,不用有实质关系,他根本做不到,他想有,他否认不了。 唐粒的手垂着,周忆南向前一步,两指圈着她的左手腕,带到嘴边,吻落在她指尖:“谢谢。” 像西方绅士的礼节,但给人的触感却像过电。唐粒脸上滚烫,心头盈满欢喜。 昨天见面时,周忆南就发现唐粒的左手腕空出来了。他已经在寻找适合她的礼物,想在一个庄重的日子送,先送点别的,他推过办公桌上的两只结实的大纸袋:“我有几套闲置床品,品牌送的,我想你可能用得着。昨晚洗过烘干了。” 开心从唐粒眼里冒出来:“我正准备让海米帮我买!” 周忆南拎起大纸袋:“我给你拎上去。” 唐粒接过:“我可以的。” 两套床品很重,周忆南没坚持帮她,他知道她的意图,两人是隐秘战友,表面上分属两个阵营,不便被人看到走得太近。 唐粒拎着两只大纸袋走了,周忆南抚着领结,想照顾她,想和她同床共枕,地老天荒。昨天看到她床上那个背包熊,他就想,想到现在。 几个员工想给唐粒搭把手,唐粒没让,直奔顶楼。两套床品一套是墨蓝近乎黑色,一套是奶油白色,她一一拂过,周忆南自己用的也是这种纯色吗?跟他昨天买的毛茸茸小动物完完全全是两种风格。 长耳朵乖兔子,大尾巴小浣熊,是周忆南认为某个人会喜欢的吗?唐粒把墨蓝色床品铺好,再把自己扔上去,滚了几圈,她就真的很喜欢。 在会议上总要扮得成熟稳重,跟心肠硬的老狐狸周旋,下班居家才可以跟最柔软的一切舒舒服服待着。 昨天老陈说,周忆南帅是帅,就是看着太冷了。当时唐粒想,那人是一丛刺人的荆棘,但她愿意被他扎伤,去吮吸手上的血珠子。 此刻唐粒想,其实周忆南一点都不冷。她扑在床单上,有点想哭,她确定她的梨子喜欢她。 去往甲方的车上,周忆南收到唐粒发的信息,她铺了床,拍了照,背包熊摆在枕头上,好心情跃然眼前:“可太好看了!” 唐粒也会喜欢这样素朴的床品。周忆南笑着看了几遍,原来谈恋爱是这么开心的事。被她喜欢了四年,现在该换成他来追唐粒了,他回复道:“星期天下午可以不安排行程吗?去趟省图。” 唐粒以为是公干,简单回了:“我尽量,但总有突发情况。” 移栽的花果树陆续都活了,秦岭喊工人把庭院整改收尾,来找唐粒要工作。唐粒很惊喜:“想好了上班?” 秦岭声音很淡:“我又没给你生娃,每天伸着手心讨家用吗?” 能赚钱,才能有地位。有觉悟了。唐粒正感欣慰,秦岭讨价还价:“我早上起不来,每天下午上班可以吧?” 肯做事就行,唐粒让钱自来带秦岭去华夏广场底楼超市熟悉工作。钱自来管销售经营,自是表面工作做足,呼啦啦搞出大阵仗,一时间,集团人人都知道秦岭要从基层锻炼起了。 秦岭没上过班,连国内的超市都没进过,满怀新奇,小到连冬菇质量优劣都亲自过问,时刻拿着手机跟老王聊心得。 在老王的建议下,秦岭把熟食区利用起来,做个白领午餐之类,荤素搭配,现蒸现卤,营养均衡还不贵,比有些餐饮店的速冻料包外卖好。 广告打出去,华夏广场周围几公里都有人订餐。唐粒夸秦岭有章有法,把自己的司机阿成拨给他当助理。 秦岭嫌目前用的冷链物流不够好,打不过专门做生鲜生意的平台,特地考察了几家新的合作方,请唐粒陪他去意向最大的一家。 唐粒对秦岭以正面鼓励为主,趁着周六和他同去。顺利谈完事情后,两人离开物流园,碰上瓢泼大雨,打着伞仍被淋到一些。 钻进车里,唐粒开了空调。阿成开车,秦岭蜷着身体歪在后座,唐粒问是不是胃疼,秦岭说还好,就是犯困,唐粒就没再问,她也起得早,很快睡过去。 车开到华夏广场,唐粒醒来,后座的秦岭脸色通红,还不时低咳,她下车一摸,额头烫手。 内热外寒一激,秦岭发烧了。唐粒想带他去医院,他说没力气,躺一下就能好。唐粒搀着他到旁边的华夏中心,按下通往顶楼的电梯按钮。 进屋后,秦岭病歪歪地缩在沙发上,连洗澡都力气都没有。唐粒开了空调,抱来被子,再喊来秦远山的私人医生,然后从冰箱里拿出可乐,为秦岭做个姜汁可乐驱驱寒。 秦岭缩在被子里左看右看,这儿是父亲住了很久的地方,他没来过,唐粒搬来住的时间还短,没置办多少东西,不像家里那么有生活气息。 唐粒做好姜汁可乐,担心秦岭会被烫到,舀进杯子里左右晃荡着,让它变凉一点,再端给秦岭,秦岭喝一口,拧起眉:“姜也太多了。” -- 第86页 唐粒把被子掖一掖,抠了两片感冒药倒在秦岭手心:“不烫就吃药。” 秦岭吞下药片,缓了缓,对休息室大加抨击:“里面是卧室和卫生间吧,我当多好的地方,就这点大?你每天就在餐厅跳操吗?” 唐粒顶回去:“你什么破身体啊,淋点雨就发烧,以后喊你娇娇算了。” 私人医生派的护士来敲门,给秦岭输液,护士想等到拔完针再走,秦岭伸脚踢一踢唐粒:“唐米立,拔针很难吗?不懂就学。” 唐粒以为他怕麻烦护士,遂仔细请教,然后客客气气把护士送出了门。秦岭偷偷笑,唐粒凶归凶,凶在口头上,其实心最软不过。 两大袋液体输下去,秦岭脸色才好看了一点。但人一恢复活力,就现出原形,一会儿想吃零食,一会儿要玩游戏,一会儿说要上厕所。 唐粒去门边鞋柜拿了一双拖鞋,丢到沙发下:“卫生间换鞋才能进。” 棕色拖鞋很大,男式款,秦岭不穿:“这里很多人来吗?” 唐粒抡起拳头:“你爸的。” 秦岭穿了,头一低,笑话她穿的小浣熊拖鞋:“多大人了,幼稚。” 唐粒把他往里间的方向推:“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卫生间在卧室的另一侧,秦岭上完厕所,喊饿,唐粒赶他回沙发躺着,她去熬粥。 休息室只有一台电视,毫无娱乐设备,秦岭躺着玩手机。唐粒守在开放式厨房灶边熬粥,抽纸巾擦眼睛,抽泣几声,秦岭以为她心疼自己,感动地挪去一看,她在看平板电脑上的偶像剧。 屏幕上演员大呼小叫,秦岭嘲笑:“这你也信?” 唐粒拿着锅铲把秦岭轰走,秦岭坐在沙发上越想越乐,堂堂唐总喜欢偶像剧,暴露了很傻的一面,他忍不住搜索来看,几分钟就看不下去,这也太夸张了。 清粥小菜很爽口,秦岭吃了一整碗。唐粒细细碎碎和他说话,他毕业回来,秦远山就回家住了,偶尔才在这里午休,冰箱里的速冻食物她都扔了,要是早几年认识秦远山就好了,想让他独住的时候能吃好点。 秦岭放下筷子:“我去洗澡。” 唐粒不让他去,发烧的人得捂着点,出透一身汗就好了。她收拾了碗筷扔进洗碗机,去衣柜里取出新床品,把床铺整齐了,拿着背包熊和枕头出来:“你睡里面,能睡好点。” 唐粒很爱惜周忆南送的两套床品,自己又买了两套,让秦岭用上自己买的,秦岭眉开眼笑:“你允许我不洗澡就往你床上钻?” 唐粒整理沙发,把背包熊和枕头摆好,轰他去卧室:“我可以换床品,白痴。” 再一量体温,秦岭又发起烧了,乖乖躺进大床。唐粒拿了两瓶饮料送去冷冻室急冻,让他塞进腋下物理降温,转头才发觉内衣挂在衣架上,赶紧偷偷转移,再去厨房洗碗,进来一瞧,秦岭睡着了。 在外间上完网课,唐粒抱着睡衣去洗头洗澡。秦岭半睡半醒,听到卫生间传出的洗浴声,突觉心痒难耐,苦恼地抱住头,趿着拖鞋去冰箱摸冰可乐。 刚喝下一半,秦岭被唐粒抓现行,抓着晾衣架追着打了好几下:“你那个破胃,想死吗?” 秦岭有苦难言:“我出汗了,热。” 唐粒把他按回被窝:“出汗就对了,忍着!” 秦岭老老实实忍着,可那只印着小樱桃的内衣老在脑子里晃,晃得他忍无可忍,把唐粒做的瑶柱虾粥图片发到网上:“家有仙妻。” 图文并茂,所有社交网络都发遍,必须让野男人看到。唐粒是自家媳妇,分居又怎样,不也和好了,哪对夫妻不吵架,大红结婚证在手,眼馋着吧。 夜深了,唐粒搂着背包熊,在沙发上入睡。天明后,手机闹钟响起,她一睁眼,发现秦岭披着被子坐在地毯上,头贴着她胳膊睡觉。 唐粒一动,秦岭也醒了,晃着脖子说:“差点滚下来知不知道?多亏我抵着你。” 秦岭是病人,唐粒心里一暖,刚想说声辛苦,张嘴却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她被秦岭传染了,也感冒了。 唐粒垮下脸,秦岭惧内如虎,往边上缩。唐粒说:“我滚到地上,醒不了就在地上睡,多大个事!你今天别去上班了,中午护士还会再来。” 唐粒头晕眼花,惦记着下午和周忆南有约,上午得把工作处理完,给自己和秦岭一人下了一碗小馄饨,吃了药,下楼去工作。快中午时,她收到周忆南的信息:“下午两点省图门口见?” 只要唐粒身在云州,秦家管家就让工人送饭到公司。唐粒打电话,给顶楼的秦岭也送一份。吃过午饭后,她出发去省图书馆。 第32章 回程时想坐周忆南的车,唐粒叫了出租车。刚当总裁时,她和养父们草木皆兵,请了阿成当司机和保镖,但她更喜欢自己开车,太累了才喊阿成。这阵子她把阿成分拨出去给了秦岭,护着秦岭一点。 下着雨的天气,出入省图书馆的人不太多,大门口远远地站着一个人影,高高瘦瘦的个子,撑一把黑伞。 雨水溅落在伞面上,坠落一地。唐粒又想起被周忆南从码头仓库接走,在他车上用西装擦头发的那个下雨天。 从那时到这时,周忆南在独处时,仍像高山峻岭,但总有些什么是被改变了吧。 雨雾氤氲,周忆南抬起伞望过来,旧梦一样。唐粒撑伞走向他,到了近前,笑问:“我们到这里来干吗?” -- 第87页 唐粒戴了口罩,她一开口,就被周忆南听出来了:“生病了?” 唐粒说:“有点感冒,吃过药了。” 周忆南很歉意:“怎么不说?我们可以换个时间再来。” 跟他相处,做什么都好,唐粒语气轻快:“忙了一上午,正想出来转转,放心吧,我穿得很暖和。” 周忆南没带她走正门,从侧门进去,边走边说:“有个艺术家今天在这里搞创作,想让你也看看,我想你会喜欢她的画。” 唐粒哇了一声:“我只见过别人现场写春联,我们会不会打扰她?” 周忆南说:“不会,她说喜欢作画时跟人交流。” 省图书馆是唐粒从小就经常来的地方,每年只交很少的钱就能博览群书。主楼后面的几栋藏书楼不对外开放,唐粒没来过,穿行在雨中花园,她时而拍照,时而去看墙面上的文字信息,今天是约会,不是公事,她想记取每一刻。 周忆南站得稍远一点看唐粒,侧过头闻了闻,总疑心身上还有血的气息。他没安排今天的工作,奈何沈庭璋临时差使他,中午见了血,回家洗得干干净净才出来见唐粒。他想唐粒听说过他为沈庭璋干脏活,但还是不想吓着她。 最西侧的藏书楼掩映在松柏丛外,一位大收藏家捐赠了相当多的古籍善本,还有一部分名人书信和日记,只接待少数搞学术研究的人群,也包括大收藏家生前的亲朋好友。 周忆南带唐粒参观馆藏,原件被妥善保管,影印件可随意取阅。穿过几间读书室,两人走到最里头的茶室,艺术家正在绘画。 走近了去,周忆南打招呼:“齐老师,您好,这位是我朋友唐粒。” 艺术家对唐粒微笑,继续在画板上涂涂抹抹。她身量纤瘦,穿工装裤,兜里塞着各种颜料,颦眉沉思时下巴微抬,有清傲感。 艺术家有自己的工作室,但有时会来此处找灵感,她喜欢故纸堆里那些朴素的热烈的深情。 艺术家用色梦幻柔美,有清水般的质地,唐粒第一眼就被画板上的画作迷住了,她不大分得出蔷薇科植物,问过才知道画的是海棠。 中学时,英语老师说spring这个词同时有春天、泉水和跳跃等多重含义,意象丰富。艺术家画的是春之华,在静态的画面上,画出了动态,朱颜辞镜花辞树的飘落感,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流逝感,都在她的画笔下呈现。 看艺术家作画,像小时候观看万花筒一样神奇,唐粒又是羡慕又是喜欢。她家境贫寒,三个养父也拮据,她小时候的爱好是看书,比较不花钱。如果以后不忙,她有很多想去尝试的,绘画是其中之一,小学时她最爱美术课,能把铅笔盒上的图案临摹得惟妙惟肖。 唐粒看得入迷,周忆南陪着她看,不时和艺术家交谈几句。中途周忆南去接工作电话,唐粒翻了翻桌上的几页书信,是一百多年前的铁路工程师写给妻子的情书,字句朴实,所说的大多是公事,但隔着光阴再看,信件末尾那句“吻安”是最浪漫的情话。 在唐粒眼里,这幅油画已经完工,并且很完美,但艺术家像施法一样,给它加了少许颜色,就使它在透明感上增加了感伤的意味。 唐粒只能看出有灰度,问起艺术家的用意,艺术家回答得很诗意,她说南方的春天永远像去年春天,花事再繁盛,当你走在春夜里,心里总会油然生出惘然感。 春天不是新的,像旧年,所以艺术家把这件作品命名为《海棠还好吗》。唐粒回头望向周忆南,他刚结束了工作电话,拨出一串数字,又在跟人通话,眉目很舒展。 近日来总能看到周忆南的笑容,是某个人使他改变吗?唐粒有些喜悦,又有些心酸,他周身的肃杀感,是给人干脏活留下的痕迹吧。 想到周忆南脖子上的勒痕,唐粒的心又开始疼,他一定受过很多伤,有过泥沼里挣扎的日子。她要强大起来,有天能让他不那样活着。 艺术家停下来喝茶,对着画作思量。唐粒在网上搜索齐姓油画家,查到她的个人网站,在作品一览里,《牡丹很孤单》深深击中了她。 《牡丹很孤单》也是油画,背景漆黑如夜,大片深红近似黑的牡丹在凋落,花蕊金黄色,色彩非常艳丽绚烂,但艺术家的笔触细腻,花瓣肌理纤毫毕现,艳极,也烈极,是很惊艳的那种美。 陈海米大情大性,最爱大花大朵,唐粒找艺术家订购《牡丹很孤单》限量版画,艺术家问:“所以你更喜欢它?” 唐粒说:“海棠是我喜欢的,牡丹是我朋友会喜欢的。牡丹画得太好了,您怎么能画得这么好的……” 艺术家给《海棠还好吗》收尾,问:“你喜欢它什么?” 画面上,花瓣散落,有褶皱感,像在灯火摇曳的静夜里,被轻抚,被揉弄,被激烈地碾碎,唐粒说:“就是看得口干舌燥,还很……”她找不出合适的形容,直白地说,“像一场春梦。” 唐粒说完,不自觉地抿紧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艺术家笑:“是这个意思。我有位老友也说,她在我的画里,看到她的梦。” 她的梦中是谁?周忆南脚步一顿,血液从心口流窜至下腹。他的手抬至领口处,两指搭在衣领上摩挲,所有的隐忍都做了废,他哪里都去不了了。 周忆南还没谈完事吗?唐粒转头就看见他,明灯高照,柔和了他眉眼的锋利,目光醉人。 -- 第88页 周忆南听到刚才说的话了吗?唐粒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心快破土而飞,挪开视线:“我给海米订了一幅画,你有喜欢的吗?” 周忆南目光落在唐粒的唇上,停了停,走来和她一起看艺术家的作品集,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感受。唐粒终于平静了,迎视他:“齐老师每幅画都好看,你肯定有喜欢的。” 艺术家完成最后一笔,在右下方签名,过来和两人喝茶,然后从画板上取下油画,覆上一层膜,再卷起来放进画筒,交给唐粒:“你的了。” 唐粒心尖一跳:“我的?” 周忆南心情极好:“这就是我喜欢的。” 艺术家收拾了东西,背着大包潇洒离去。唐粒和周忆南送她出门,回来传阅发黄的信札,把茶喝完。 周忆南说:“你办公室对面那面墙太空了,挂上吧。” 唐粒说:“我想挂在休息室卧室。” 送给她的画,陪她度过良夜。周忆南笑意不可抑制,说起那天见到唐粒喜欢省建筑院秦副院长办公室那幅字,他去找秦副院长打听是哪位书法家,但秦副院长说写字的人封笔几年了。 周忆南求字未果,秦副院长为他引荐了艺术家。艺术家是秦副院长的朋友,她很知名,作品在国际拍卖场有很好的行情,通常不等完工就会被人预订。 《海棠还好吗》是秦副院长订的,因为周忆南和唐粒都欣赏他办公室那件书法作品,他割爱了。 送一幅画不稀罕,难得的是让你亲眼看到它是怎样产生,还和艺术家谈论艺术构思,唐粒喜欢得眼睛都弯起来:“我想不出谢礼,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吗?上次送的那个麒麟太简陋了。麒麟是古代神话里的瑞兽,我就图个吉利。” “我很喜欢。”周忆南顿一顿,目光直直地望进唐粒眼里,“送去装裱,就去老地方吃晚饭吧,我订了位。” 小洋楼是私家菜,没取名字,食客都以它的门牌号栖霞路23号院称呼。唐粒喜欢周忆南管它叫老地方,她背着画筒向外走,开心了一路,周忆南总能知道她喜欢什么,是做市场训练出来的敏锐吗? 下着雨的傍晚,空气里植物的清香混杂着泥土气息。两人先去岐园选画框,那里有很好的装裱师,把《海棠还好吗》搁下了,再去小洋楼。 周忆南这次订的仍是二楼亭子间,它里面满满当当,天昏地暗,像天地之间只有这艘夜航船,驶向茫茫不知归处。 唐粒感冒了,周忆南下午打电话订了热汤。落座后,服务员盛出两碗,让两人先驱驱寒,一层秋雨一层凉,快要入冬了。 窗外雨声滂沱,两人吃着饭,聊着此处新收的藏品,也聊一聊成长中记忆深刻的文学作品,还看了一集偶像剧,等雨小了再走。 偶像剧是唐粒提议看的,她被秦岭嘲笑了,想知道周忆南对此的态度。周忆南坐近些,和她一起看剧,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剧情。他很忙,从大学起就统共就没看过几部连续剧,更没看过偶像剧,但唐粒喜欢的事,他都有兴趣去了解。虽然看的时候会走神,想以后和唐粒在一起了,饭后两人依偎着看些不动脑子的影视剧,要么各看各的,做一对知冷知热的世间男女,互相陪伴。 唐粒打包了汤,解释说秦岭生病了,想让他喝点热乎的,周忆南语气清淡:“要不要再炒两个菜?” 唐粒说不用,住家阿姨会让人送去,她就是觉得这汤很好喝。周忆南不语,秦岭有天在社交网页上发了唐粒做的瑶柱虾粥,连小咸菜都拍了,他看到了。 秦岭曾经转过一则花式赛车的资讯,沈曼琳转到自己网页上,周忆南扫一眼,鬼使神差关注了。 秦岭的网名叫山令,跟米立很般配。婚后他很热爱生活,经常更新庭院施工情况,“家有仙妻”四字一出,炸出了一堆人:“堂堂总裁亲手下厨,小娇夫大振夫纲,请客!” 图片是在休息室餐桌拍的,周忆南一看便知。唐粒喜欢他,但对秦岭有怜意,她对秦远山承诺过会照看秦岭,他也知道,所以唐粒坦坦荡荡。 怜爱一个人有时是要命的,这是秦岭最大的依持。周忆南把唐粒送回去,多少次险象环生,受点皮肉伤习以为常,但那日他仍把唐粒喊去打领带,让她看到脖子上的勒痕,他想要她怜,想和她形成牵绊。 耍伎俩就耍伎俩。他少年失怙,不是走运的人,遇见唐粒,是被命运眷顾了。他不相信这样天赐的幸运会接二连三光临,遇见了,就该抓住,不让她走,也没有君子风度可讲。他还能是个好人?管她未婚已婚,管她是谁的妻子。 周忆南把唐粒送到华夏中心附近,唐粒下车走了半里地,提着汤水回到顶楼休息室。 家里没人,门口拖鞋东一只西一只,吃完饭菜的碗筷堆在餐桌上。唐粒放下汤水,把碗筷丢进洗碗机,娇生惯养的人没有搞卫生的意识。 秦岭终于回了信息,说在上班。超市晚上9点半关门,唐粒热了汤去看他,见面一摸额头,还烫着,她强迫秦岭把汤喝了,再把他没喝完的可乐倒掉,恼道:“再被我发现你喝冰的试试!” 秦岭嘻笑,唐粒给住家阿姨打电话,以后秦岭起床先喝杯热牛奶。她先前只晓得秦岭胃不好,但淋场雨就高烧,身体太差了,不该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吗,长个大高个就跟摆设似的。 -- 第89页 超市响起闭店音乐,秦岭说还在晕:“今天我还睡休息室吧。” 唐粒让阿成把秦岭弄回家,还约了护士明天去秦家打针,不舒服就请一天假。秦岭拉长了脸,她只当没看见。 回家后,唐粒换床品,从被子一角摸出两个饮料瓶,是昨天给秦岭物理降温用的,变成常温了。用完居然不晓得放到床头柜上,水汽把床单都濡湿了。 床品扯下,塞进洗衣机,再去洗碗拖地,唐粒半夜才睡,第二天上午和任雪莉飞北京和资本公司会面。大部分时候,找钱的事都由任雪莉出马,但有时对方要求和决策者会谈。 在北京待了两天,唐粒和助理飞深圳参加峰会。周忆南也忙,但两人每天都会给对方发信息,互通有无。 回云州后,唐粒召开会议。苍鸾山风景区管理局拟开发建设北面景区,对外公开招标。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华夏广建承建过国家5A级旅游景区和游乐园,有较为丰富的经验,总经理和唐粒都想拿下这个业务。 会议上,唐粒点将:“周总监和时总监安排一下时间,跟我去实地考察看看。” 时晨惜是商务部副总监,唐粒叫上他是给周忆南打掩护,她就是想借工作之便,给自己捞点福利,和周忆南同游。 总部在重点工程方面的投标工作都由周忆南负责,他和时晨惜都应了。会后,江岸对沈庭璋发了几句牢骚,唐粒抽调他的副手,对他只字不提,是把憎恶写在明处了。 沈庭璋敷衍了两句,江岸狼子野心,唐粒何必假客气,这两人必有恶战,且走且看吧。 第33章 苍鸾山位于本省西部,由12座大小山峰组成,主峰海拔一千六百多米,状若苍鸾蹲立而得名。 由于苍鸾山地形复杂且缺乏肥沃土壤,当地人民的经济主要依赖石匠这一职业,随之产生众多废弃采石场。 五年前,飞晨资本介入,邀请建筑设计师将废弃采石场改造成容纳演艺和社交活动的聚集空间,为农村人口创造新的经济环境。 废弃采石场集中在苍鸾山东部,历时四年多,建成度假酒店、大剧院和温泉养生谷等精品旅游项目,计划于明年春季开放。 按照规划构想,苍鸾山北部将被开发成休闲游乐区,将文化景观和自然景观融为一体。 唐粒率队的考察团从东部坐缆车上山。缆车是四人位,唐粒、助理、周忆南和时晨惜共坐一辆,华夏广建总经理和总部规划研究院总监的人马也各自坐了。 空间狭小,周忆南和唐粒相邻而坐,他从不在唐粒面前抽烟,发间淡淡的松木香气一点点侵蚀唐粒的神经。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唐粒目光飘忽,仿佛有雨滴顺着她的后颈流进背部,令她发痒,想挠,挠不着的感觉。她无处可逃,假意探身去看远方的海景,膝盖不小心碰到周忆南的膝盖。 周忆南没有挪开,微热的温度在彼此之间浮动传递,轻不可察。唐粒眉梢微动,目光落在周忆南的手上。他双手交握,端放在腿上,手背的骨骼和青筋分明,是一双极具力量感的手。她看得想入非非,被这双手这样那样,会是怎样的感受? 阳光透过小窗映射进来,两人膝盖轻触微温,影子双双落在地面,重叠相缠,像一场欢好。唐粒心跳愈快,不得不顺着助理手指的方向去看北面。 苍鸾山的森林覆盖率不高,植被类型也不算多,整体苍劲巍然,呈现出原生态风貌,怪石嶙峋,多有鬼斧神工般的自然景观,可开发的价值很高。 四人观景,聊了一路。接近山巅时,眼前是一大片建筑群,由七个壮观的空间体构成,自南向北顺地势叠落,逐渐消解地形高差,建筑形态宛如飞鸟翔集,是外行也会被震撼的壮美。 缆车停下,周忆南先下去,向唐粒伸过手。肌肤相触,他掌心的热度激得唐粒脑子又是一乱。 有外人在的场合,唐粒很注意收敛,尽可能不表露出对周忆南的情意,但很难骗过有心人的眼睛,她一下车,周忆南立刻五指散开,放开她。 唐粒脸上的热意消不去,好在另外两个男人都忙着看峻拔的建筑群,她又混过一关。 那只小手落到掌心,交握就松开,渴念没能得到缓解。周忆南眼底深黯,独自走在人后。 苍鸾山风景区管理局的副局长和助手迎接唐粒一行参观建筑群。它们都是由废弃采石场改成,外观是厚重粗犷的岩石,内里别有洞天。 大剧院门厅处是裙褶形的机械吊灯,旋转时仿佛开启了时光之门,里面是高达几十米的空间,楼梯依照地形而设计,独特且随机,阳光透过岩石的缝隙射落。 建筑业务是华夏集团的核心竞争力之一,唐粒把这趟出行视为取经之旅,不时请教。风景区管理局的人员不懂建筑,但华夏广建的总经理经验丰富,讲得很细致。 大剧院东面是度假酒店,有160间客房,三家餐厅和高端水疗中心等,入目所有家具和摆设都透着故事感,供游客休息、探索和互动。 副局长说是飞晨资本的总裁无偿提供,他是大收藏家,每一件物件都是他亲自从世界各地搜集而来,他喜欢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东西,对生态也更友好。 飞晨资本有扶持文体产业的习惯,五年前,它和本地政府联手开发这个区域,算半个公益项目。建筑群竣工后,一件件工艺精良的物品被转运送来。唐粒坐上一楼大堂的明代圈椅,抬头看头顶垂吊而下的水晶灯,古典和现代相结合,像一出华丽的梦。 -- 第90页 酒店里拥有诸多瑰宝和植物,构建出一个能满足成年人度假需求的场所,同时也注重亲子属性,留出大片供孩子玩耍的空间,连书架和置物架都考虑到孩子身高,还在游乐区复刻了儿童喜欢的经典电影场景。 走到建筑群中间,茶烟萦绕,一湖碧水映入眼帘,所有人都发出惊叹。原来整个建筑群是围绕一泓高山湖水而建,建筑师把顺势而为发挥得单纯而极致。 湖形呈残月状,宽阔宁静。湖边的榕树下有躺椅和地毯,星星点点的草花随风摇曳,中国传统文化里延续至今的唯美生活,自然而然发散开来。 在高山之上,移植了一整个水乡,任性且迷人。唐粒拍摄视频,发到家庭群,她想在晚餐后过来坐坐。无论是陕西定边唱秦腔的农人,还是在学校食堂吟宋词的程序员,诗意就散落在生活里。 走过开阔的湖景庭院,拾阶而上,唐粒站上了制高点。俯瞰建筑群,空间与复杂的地形、无垠的大海和葱郁草木互融共生,就连墙体的砂岩都有着从金色到粉色的不同肌理,在光影的变幻里诉说着美。 唐粒以前不大关注建筑,但这个建筑群折服了她,它粗粝,但不失柔和,因地制宜,也不乏浪漫的想象力,对光的运用更是出神入化,她不禁问:“这里的建筑设计师是谁?” 风景区管理局的副局长说出建筑师的名字,是唐粒有过一面之缘的省建筑院秦副院长,他有自己的建筑师事务所,这处建筑群由他主持设计。 Wei's建筑事务所官网上有秦副院长的作品图片,风格自在不拘,审美有逸趣。唐粒想到他清肃矜严的模样,原来也有酷爱奇趣童真的一面,专业人士总让人神往。 参观完建筑群,唐粒认定残月湖是自己最喜欢的场所,但转身时她的想法就被更新了。 通往大海的陡峭悬崖边,矗立着一个树屋,鸟巢形状,悬挑于高空,亮着灯,绝美得像云端上的星球。唐粒惊呼:“哇,晚上我要住那里。” 周忆南低笑,一看到树屋,他就猜到是唐粒喜欢的。她喜欢有趣味的事物,唯一的例外可能是喜欢他。他自认为实在不是个有趣的人,幸好唐粒鬼灵精,很擅长跟人玩,总把阳光带给他。 树屋有45平方米,内里设有餐厅和住宿功能,外部一侧被上百个方形鸟巢包裹,邀请鸟类前来栖息,与旅客共眠,同时起到阻隔外人视野的效果。靠悬崖的一侧则是无遮无挡的玻璃墙面,直面整片大海。 树屋通过地面到树顶结构的悬索桥进入,大多数人都说恐高,周忆南和唐粒笑着对视,一起走上来。 本地气候好,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晴空万里,建筑师刻意把卧室窗洞压低,进深增大,严格控制光线的进出。唐粒在房间里转圈圈:“好棒啊,我好喜欢这里。” 工作时一丝不苟,玩乐时最松弛,这就是唐粒。周忆南看着她,目中幽深:“有意思的建筑很多,我们以后到处走走,多看看。” 周忆南说“我们以后”,唐粒心颤,但地面上站满了人,她问:“太阳这么大,白天会热得烫人吧?” 周忆南说不会,以他刚才的观察判断,支撑树屋的每根立柱的柱内空腔里,应该容纳着气候控制,灯光,声学性能,雨水收集等建筑技术系统。屋顶有集成光伏系统,可以生产可再生能源,并为建筑内部空间打造减少太阳热能的“树荫”,不会使树屋成为蒸笼。 唐粒难掩欣赏:“建筑你也懂!” 父亲去世后,周忆南没对第二个人说的话,对唐粒说了:“我父亲是做建筑的,我小时候想当建筑设计师。” 后来为什么会替沈庭璋卖命?唐粒喉咙发哽:“我想当好总裁。” 周忆南知道她想说什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想济天下,就要达,飞黄腾达的达。她怜惜他的孤独,也心疼他干脏活,想为他做点事。他忍着难言的情意,微垂着眼:“明早起来看日出。” 两人聊着建筑细节,离开树屋,跟众人踱去大剧院东侧。大剧院墙面作为一块巨大的幕布,为艺术光影作品提供投影背景,副局长说这是投资人飞晨资本总裁的构想,筑造出山巅秘境。 落日余晖下,唐粒调整座椅,半靠半躺着看老电影,散文诗式的镜头一下子就吸引了她。 电影很老了,再加上投影在斑驳墙壁,画面不够清晰,但依然是击中人心的壮丽。唐粒刚才在跟人说话,错过了片头,她专注地盯住字幕,想根据台词搜索片名,周忆南说:“是《走出非洲》,很经典。” 众人坐了几分钟,散开去玩。酒吧里有珍贵藏酒和兵乓球桌,温泉芳香疗愈SPA也值得体验。 惟有周忆南留在唐粒身旁,唐粒窃喜。在群山之巅,和心爱的人同看巨幅露天电影,何等浪漫。 影片的女主角为了得到男爵夫人的称号,跟丈夫结婚,不远万里来到非洲。各取所需的婚姻生活并不美满,一次打猎遇险,男主角从狮子口中救出女主角,两人成为朋友。 遭遇婚姻破裂和丈夫出走后,女主角承担起经营庄园的任务,跟男主角的关系也日渐密切。两人性情相投,志趣相仿,深夜里把酒夜谈,驾车驰骋在草原,一起打猎,一起听莫扎特的音乐,一起面对好友的生病和离世,互为精神伴侣。 天黑下来,夜空繁星流动,两人边看边交流感受,唐粒说:“这是我今年看过最好看的电影,但它是悲剧结尾吧?” -- 第91页 大学时,周忆南在英语精读课上看过它,问:“是感觉画面和配乐很伤感吗?” 听他的意思,必是悲剧,唐粒叹道:“还有个原因,这两人相处太好了,我很怕不长久。我猜对了吗?” 男主角最后驾机意外身亡,周忆南说:“还要看吗?” 唐粒毫不犹豫:“看。” 男主角带着女主角驾驶飞机翱翔,辽阔的草原上,羚羊奔跑,湖面泛着阳光,水鸟飞掠四散。唐粒感慨:“风景太美了。你说,要是能投影在天幕上,是不是更过瘾?我小时候经常想,天是好大一块画布,我要给所有白云画上笑脸。我回去问问7号——” 唐粒说着,侧头看躺靠在身边的周忆南,周忆南目光深切,不复记忆中冷玉青霜的模样,她心神一恍,停顿一下,把话说完:“我回去问问7号,从技术上有没有可能实现。” 7号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这个可以实现。周忆南嗯了一声,声音微哑,似在耳畔低语,唐粒眼睫微颤,内心的火陡然烧遍了全身。 黑夜之中,苍穹之下,两人相对望着对方,只闻彼此的呼吸声一起一落,交织相融。 四野极静,草木摇动。夜幕下,空气在蔓延,燎烧,唐粒脑子发晕,像被烟雾漫了过去,无法呼吸,周忆南顶着她的视线,目光下移,直直地盯着她的唇,忽而直起手肘,正待向她倾身时,不远处有人跑出酒店。 温热的呼吸挨近了,旋即离去。周忆南动作缓滞了一秒钟,坐直了,从口袋里掏出烟。 唐粒呼吸散乱,冷眼看着商务部副总监跑向她,随口说:“不知道是谁选的电影,品味很好。” 周忆南盯着电影画面说:“说不定是建筑师。电影原著小说里有个建筑理念:在非洲,不可能把房子建成一整排,他们遵循的顺序取决于太阳、树木以及建筑物所处位置的自然共生关系。” 苍鸾山建筑群的建筑观点跟原著小说一脉相承,用最可用的资源,使用最简单的技术达到给定的质量,在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之间形成平衡。唐粒想深入了解:“电影这么精彩,原著一定很棒,我要买书看。” 周忆南也是被电影打动,才去看的原著,它是长篇自传体,通俗好读,他说:“我买给你。” 商务部副总监是来喊两人吃晚饭的,唐粒起身,周忆南眸光微敛:“你们先去,我抽根烟。” 唐粒走向酒店,肩膀垮下来,一任呼吸和心跳慢慢变缓。周忆南是想吻她吗,还只是她的错觉?时某人晚出现二十秒,她就亲上去了。她想刚才周忆南也有感觉。 花丛里有飞虫盘旋,唐粒用眼角余光看商务部副总监,这辈子都不想给这厮升职。气人。 唐粒和商务部副总监走了,周忆南把烟盒丢到一边。满以为跟唐粒并肩征战足矣,但贪恋越来越深,想当她的枕边人,爱她,照料她,跟她无话不说,睁眼就能吻她要她。他躺回座椅,像沉进那片湖水里,只想无止境地沉湎。 一行人在中餐厅吃饭喝酒,服务员都是本县城的村民,经过专业培训,服务很周到。 周忆南的座位跟唐粒隔了两个人,双方都平静如初。饭后,唐粒去湖边喝香槟,舒舒服服伸长了腿,静看月光下的湖水。建筑师说,如何让一杯水焕发生命力,是把它放归到江河湖海,她深以为然。 湖边有间咖啡馆,咖啡操作台是由废旧的舱体演变而成,整个空间运用大面积金属质感的材料营造出宇宙星际空间站的氛围。周忆南站在窗前喝杯唐粒爱喝的梨汁,凝望着唐粒,电影是电影,生活是生活,他想和唐粒同心协力,圆满相守,不知还得忍多久,这滋味苦不堪言。 夜深人静,助理护送唐粒去树屋入睡。唐粒攀上攀下,在奇妙空间里探险,浴室里有个由岩石雕琢的浴缸,并布置了大株春羽,再加上窗外的绿意,让她在森林里泡个舒畅的澡,把《走出非洲》电影搜出来看完。 树屋内部不做过多装饰,大面积留白,卧室的天窗能望见星月。床是建筑师秦副院长就地伐木动手制作的,唐粒又想起他办公室那幅字“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正是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写照。 露台只放了一桌一椅,供住客观看日出日落。唐粒以为自己会被鸟儿吵醒,然而,晨曦微露时,她枕着鸟语睡得安然,按了闹钟想再睡五分钟,结果醒来时天光大亮。 悬崖边,众人或坐或站,拍照的拍照,健身的健身。山间空气新鲜,都起得比平日早些。唐粒洗漱完毕,到露台拍几张海景,权当错过日出的安慰。 周忆南仰望高台,唐粒俏立在悬崖上,似有心电感应,忽然望向他,笑容明朗。他的感受难以言表,也无从归类,像雪花轻落在肩头倏然消逝那么柔情。 助理上楼帮唐粒拎行李包,唐粒跟众人道早安,去湖边咖啡馆吃早餐。周忆南见她眼皮有点肿,问:“没睡好?” 唐粒眨眼:“明知道是悲剧结尾,看了还是很难受。” 假如彼此都没有背负,必然在良夜相依相偎看电影,在她哭的时候,抱着她多说说话。周忆南悄然把自己用延时摄影记录的照片发到唐粒的电子邮箱。 镜头里,星河璀璨,晨光绚烂,间杂着鸟叫声。唐粒很遗憾没能亲眼看到海上日出,周忆南发条信息给她:“中标后我们再来。” -- 第92页 唐粒把重任交给华夏广建的总经理:“黄总,拜托你了。” 总经理笑着比个OK手势,人道金丝雀的上位史很不堪,但接触下来,不过是个很和气的小女孩,没架子,好学好问,跟秦远山的作派很像。秦远山把身家交给她,而不是惹出杀人祸事的逆子,情有可原,有钱难买大欢喜嘛。 苍鸾山北部百废待兴,一行人步行下山。山路坎坷,周忆南走在唐粒身后,谨防她摔倒。 助理很注意照应唐粒,但唐粒走得很稳当。她本来就不是娇弱性子,而且不想当众搞得很狼狈。 华夏广建的总经理团队边走边考察,开发难度不小,但能依托原始地形做出很多既讨喜,安全系数也高的游乐项目。 走到半山腰,众人歇脚。唐粒找个好角度,仰拍她住过的树屋,忽见峭壁边生长着一棵树冠极大的野苹果树,地上落满了腐烂的苹果。 季节已过,唐粒绕前绕后地看,只发现树梢上残留着一个苹果。她跃跃欲试,周忆南嘴边漾出笑纹,唐粒指着他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路边李子是苦的,对不对?我不管,我就要。” 野苹果可能被鸟雀啄出几个洞,但就是想试试。唐粒跳起来摘也够不着,去摇树干:“摇钱树。” 叶落如雨,唐粒回头笑,咔嚓一声,被周忆南蹲着抓拍到一张照片。唐粒站在树屋上他就想这么干了。 自然光照下,唐粒巧笑嫣然,周忆南站起身:“这里风景好,给唐总留个纪念。” 唐粒很少更新社交网页,只发过几次跟养父们的合照,以及大学毕业时跟同学穿学士服的照片,周忆南把手机收回口袋,他终于有张唐粒的个人照片了。 唐粒心又跳乱了,若无其事去跟野苹果较劲。周忆南脱下大衣,让唐粒的助理帮忙拿着,随即走开十几步,助跑后飞跃而起,像扣篮似的,一掠摘下野苹果。 众人都叫好,总经理说:“周总监篮球打得不错吧,哪天咱们较量较量。” 野苹果到手,表皮斑斑点点,有些发蔫,皱巴巴的,但没被鸟雀啄过。唐粒亮给总经理等人看:“要不要打个赌,是甜是苦。” 总经理开玩笑:“你是总裁,你说它是甜的就是甜的,你说它是马,我们绝不说它是鹿。” 唐粒被逗笑,把玩着野苹果往山下走,这可是周忆南送她的,必须甜。周忆南还给她拍了照片,他会把照片保留在自己手机里吗?想到他应该不会删,她开心得在脑子里做了一个侧手翻。 众人带的饮用水都喝光了,唐粒转着野苹果,像个拿着法器的小菩萨,周忆南看了她很久。认识她很早,但明白爱意太晚,好在还不迟。 山脚下有条小溪,清可见底。唐粒把野苹果洗得干干净净,大咬一口,所有眼睛都瞧着她,她眉飞色舞:“甜的。” 众人哈哈笑,继续各聊各的。周忆南沉敛地走在唐粒身侧,唐粒放慢脚步,跟他一起落到最后面,小声说:“真是甜的,你信不信?” 野苹果被唐粒咬出一排小牙印,周忆南低头凑近,张嘴欲咬,唐粒懵了一下,转了个方向,递到他嘴边。 周忆南扣住唐粒的手腕,飞快地咬了一口,然后说:“甜。” 微风如缕,心上人眉目深邃,笑容晴好,唐粒心里汩汩地淌着蜜。若不是被众人看着,他刚才会不会抱起她摘苹果?真希望他会。 唐粒笑得俏生生,在她身后,是满山百花和大好年华。周忆南心生异样,仿佛跌落到一片雨后的树林,心中升腾的情愫像树叶上的水珠,轻轻一触碰,就摇落满身。他忍不住探手,想将唐粒滑落的鬓发别到耳后,唐粒的助理回过头:“唐总——” 周忆南放下手,听着唐粒和助理的交谈,回望高山上的树屋。虽然强手如林,最好能中标,唐粒非常喜欢这里,想跟她再来。 第34章 从苍鸾山回程后,唐粒听到几个女孩议论买超市的鲜切水果当下午茶,比外面水果专营店的甜,还有内部员工价。 唐粒让助理给她买了两盒,找超市总经理询问秦岭的工作表现,对方说秦岭很会挑水果,品控做得非常好。 唐粒下班召来秦岭,秦岭自夸农学不是白学的,有所建树是必然的。唐粒眼一瞪,秦岭赶紧为老王请功。 老王没做过生意,但脑子活,带着秦岭跑水果批发市场,还拉上阿成和超市业务员去健身房谈合作。老王年轻时是健身教练,有几个同事仍在健身机构,都有一官半职了,事情谈得挺顺利。 唐粒看了超市生鲜区销售情况,秦岭入职时间还短,但有微弱涨幅了,她挥挥手,让秦岭回去。秦岭抗议:“我成绩好,你不奖励我吗?” 唐粒抿住想往上翘的嘴角,问:“想要什么礼物?” 秦岭盯着她:“休息室那么小,你搬回家吧。” 必须一步步撤出来,从秦岭家到他心上,唐粒沉着声音说:“换一个。” 秦岭眼神一黯,指指面颊:“那,亲一下。” 唐粒避开他的眼睛,盯住笔记本电脑:“我上网课了。” 秦岭垂下眼帘,短促一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没劲。吃火锅总没问题吧?” 唐粒抽出一个中午时间,跟秦岭分头出发,去修理厂附近吃火锅,一对小夫妻加三个养父,一齐举杯碰一个。老王夸了秦岭,别看平时懒懒散散,到了水果跟前,嘿! -- 第93页 生鲜区大有可为,秦岭下一步计划是鱼虾肉类,唐粒兴趣盎然:“为什么会学农?” 秦岭说跟母亲初去国外不适应,美国蔬菜瓜果品种少,母亲总和阿姨说想吃绿叶菜,就在家里发绿豆和豌豆苗,豌豆苗烫一烫就很清甜可口。他夹到唐粒碗里:“从那时我就喜欢研究种苗了。” 下飞机的摆渡车上,周忆南看到秦岭更新了社交网页,聚餐照片底下,秦岭写道:“全家福。” 秦岭孤苦,但认识了唐粒,家的感觉是唐粒给的。周忆南本想约唐粒后天吃晚饭,但改约了明天,一天都不想等。他17岁时家就散了,不能再和唐粒走散。 第二天下午,唐粒刚和一家分公司的总经理谈完事,得知超市出现危机。超市生意在华夏集团占比小,唐粒以前不过问,但跟秦岭有关,她要求超市总经理定期汇报。 某国际幼儿园和超市合作,为学前班的孩子们做个超市购物体验活动,旨在丰富孩子们的社会活动经验,培养社会实践能力,不料多个孩子喝了一种软包装饮料后腹泻,有几个严重的还倒地抽搐。幼儿园和家长不依不饶,拿着购物小票要跟超市和品牌打官司。 孩子们都在医院,虽无大碍,但集体中毒是大事件。超市总经理第一时间就上报,并回收了孩子们没喝的饮料送去权威机构紧急化验,被检出含有几种导致腹泻的药物成分,一般是用于减肥类的保健品。 同批次还未销售出去的饮料也一同送检,也有一部分被证实含有药物成分,超市总经理让员工下架了该品牌所有产品。钱自来和江岸紧急磋商,代表超市发布了官方声明。 华之夏超市的经营销售是钱自来管理,但商务公关由江岸负责,唐粒细看声明,乍一眼瞧不出问题,但存在推卸责任的嫌疑,因此得罪了品牌,他们随即也作出响应,引起幼儿园和家长更大的不满。 超市暗示品牌产品有质量问题,品牌指责超市销售假冒伪劣,双方各执一词,都声称诉诸法律。唐粒看得眉头紧皱,喊来公关部门的负责人,让他追加一则官方声明,首先是向幼儿和家长及园方致以诚挚歉意,再谈彻查。 记者和顾客都找来,退货纷沓而来。超市总经理焦头烂额,唐粒问起秦岭,超市总经理说他请假了。电话打去家里,住家阿姨说秦岭还没起床,他今天请假不上班,要在家里请客,庆祝他种的椴树木耳出菇。 秦岭出任超市经理被视为微服私访,没人真以为他会扎根于超市,他下午才去上班。虽然也做了点事,更像三分钟热度,坚持不了太久,出了事无人想到要跟他说一声。 商务公关团队掉链子,唐粒疑心江岸是存心的,直接找上沈庭璋。沈庭璋也认为声明措辞欠妥,周忆南急唐粒之所急,请示由自己去和品牌协商,沈庭璋应允了。 商务和市场不分家,有时沈庭璋会让周忆南维系品牌关系,像母婴品牌爱灵贝代言人堕胎事件,他选择用周忆南,而不是江岸,周忆南总能有些出其不意的解决方式。 周忆南飞往北京,唐粒忙到深夜,回休息室看到入户门的监控设备,她心生一念,去超市查监控。 软包装饮料是大品牌,按说质检有完善流程,但孩子们买去的饮料上生产日期显示并未过期,会不会有哪里还没查到? 超市每天客流量大,唐粒双目炯炯看监控,后半夜,秦岭发来信息:“超市出事了?我明天一早就去。” 唐粒没回,秦岭以为她睡了,没再找她。上午快九点时,唐粒和超市保安科科长同时精神一振,监控画面上有个穿帽衫的男人挨个拿起软包装饮料,从动作来看,可能在注射药物。 此事是人为投毒,超市保安科科长报了警,但嫌疑人戴了帽子和口罩,没露明显特征,警方排查需要时间。 唐粒召开会议,把钱自来和沈庭璋相关人等都喊来了。摆在面前有个难题:公开投毒真相,恐会引起社会不安,对超市销售也不利,但超市面临受害方和品牌方的追责,得给出对策。 钱自来认为不能公开,至少在警察抓获投毒者之前得三思。涉案的虽然是这一家超市,但全国所有华之夏连锁超市都会被牵连,不止是他,唐粒本人也背着利润,万不可草率行事。 钱自来坦白说昨天追加的那份声明他都觉得不该发,又没做错什么,道哪门子歉? 江岸和手下的公关负责人赞同钱自来,受害方和品牌方的工作私下开展就行,不管警察查得怎样,都不能再发声明了。社会新闻多,新的一出,马上就覆盖旧的,装死才是最好的办法。 周忆南是会议中途来的,他乘早班飞机赶回,一进门他就看出唐粒精力不济,眼圈发黑,嘴唇也干涸,他看得心里酸涩。 落座后,周忆南汇报跟品牌交涉情况,品牌初步同意不对超市进行追责,并提出补偿方案。江岸坐不住了:“你没跟他们说我们没问题吗?我们有什么好补偿的!” 唐粒心道还不是你搞出的那个鬼声明惹怒了品牌方,正想拿咖啡,眼前一黑,紧接着头一歪,倒在桌上。 周忆南发言时,一直在看唐粒,在众人的惊呼中,他起身奔到唐粒面前,把她打横抱起,对众人道:“我送她去医务室。” 周忆南抱着唐粒出门,沈庭璋继续主持会议:“等他回来再聊,我这里还有几件事,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 第94页 唐粒可能是低血糖发作了,脸色苍白,得去注射葡萄糖。走廊有风,周忆南单手托住她,右手在她脖颈下方滞留一瞬,轻轻压实她的毛衣领口,不让她着凉。 以前,周忆南不觉得自己渴望亲密接触,但这几个月他总忍不住想靠近唐粒,连她领口这一小片肌肤都能牵动他的情愫。 走到电梯口,唐粒恢复了意识,头还晕着,眼睛睁不开,只能感知到被人抱在怀里,她动了动,周忆南观察着她,轻声说:“是我。” 唐粒登时不慌了,脸贴在他胸前,缓一会儿。周忆南把她托得高些,腾出手按了电梯,用手指把她被胳膊肘压住的头发勾出来,再抬高左臂,隔空从唐粒脑后绕过,让她能躺得舒适点。 电梯来得很慢。唐粒的腰贴着周忆南的胸膛,腿枕在他臂弯,紧密得不留缝隙,周忆南低眸看着她,心不受控地悸动了。 两人离得太近了,非常危险的距离。周忆南的呼吸喷在唐粒眉心,热息烧人,唐粒从两颊到颈侧都在升温,心跳加剧,周忆南却在瞬时屏住了呼吸,指节咯嗒作响,似乎极力克制着什么。 两人的气息淋漓地缠绕在一起,唐粒睁开双眼,周忆南呼吸如火,目光从她唇上掠过,和她对视:“好点了吗?” 喘息声滚热,淋在彼此脸上,电梯门忽然开了,周忆南压制着体内的情热,站直身体。里面挤满了人,所有目光都投向两个人,他说:“我等下一趟。” 电梯门缓缓合上,唐粒的手下意识扣在周忆南腕间,说:“熬夜了,没顾上吃早饭,我吃颗糖就好了,口袋里有。” 越到年底事情越多,唐粒最近总在出差加班,周忆南说:“去打瓶葡萄糖。” 周忆南千里往返,也没怎么休息,眼睛里血丝密布,唐粒舍不得他担忧,抓着他的小臂要下来:“我好了,没事了。” 周忆南放下唐粒,手在后背虚扶着,唐粒摸出秋梨糖吃,它是独立包装,她撕开塑料袋,给周忆南也吃一颗,送到他嘴边。周忆南咬住,像又回到苍鸾山上分食野苹果的一刻。 秋梨糖是软糖,吃起来有极微小的颗粒,像在吃梨子,口感清淡柔和,不甜。周忆南心想得给唐粒买些糖分高的糖果备着,他被唐粒带得对甜品接受度高了。 唐粒语含嗔怪:“说好了不在明面支持我呢,你可是老沈和江岸那边的。” 周忆南声音含笑:“我没在支持唐总,当时你是个病人。” 神志找回来了,身体的欲望却没能冲淡,还干渴着,不好受。唐粒含着糖往会议室方向走,周忆南隔点距离跟着,他已经跟品牌谈妥,他们给予超市更优惠的进货价,并提供搭赠,超市则在陈列费上给出折扣,双方互利合作。 回到会议室,江岸有异议,超市也是受害方,何苦让步,钱自来息事宁人:“他们也是受害方。” 江岸还想说什么,沈庭璋把议题转到善后。这件事得对各方作出交代,他考虑以超市员工疏忽大意,未能及时下架过期产品为由道歉,大事化小,对受害儿童和家庭也给出道歉和赔偿。 周忆南即时和品牌方沟通,品牌方很赞同,表示会加强监督,共同更好地为消费者服务。 散会后,沈庭璋问了一嘴:“你也会英雄救美?” 周忆南淡淡道:“没想那么多。” 沈庭璋没深究,路上碰到有人倒下,去搭把手,正常。周忆南独是独,又不是没人性,那种情况下,也不好干坐着。上一个倒下了,这个可别又出岔子,不然简直要怀疑公司风水有问题。 话说回来,周忆南示个好没坏处,谁晓得江岸能否复辟成功,他开始急了,急不是好事。 孩子们生了病,还受了惊吓,得去看看。唐粒让钱自来以华夏集团副总裁的身份亲自去慰问受害儿童,自己和助理去子公司公干,在车上补睡一觉。给秦远山当秘书时,她心疼秦远山连轴转,轮到她也一样。 第35章 秦岭上了闹钟,上午十点就来超市了,但不敢找唐粒,他想唐粒一定对他很失望。他答应每个月花钱记账,但没记,唐粒说句你呀,就算了,这回该怎么办? 秦岭心慌意乱,没敢开手机。捱到超市下班,他开机,看到公司官网论坛上,他被人嘲笑太衰,来超市没多久就出事,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难怪被金丝雀夺走一切。 更多人在议论周忆南和唐粒,周忆南是公司公认的冷淡,竟然也着了唐粒的道,又搂又抱的。闻者无不称赞金丝雀好本事,不愧是能搞定秦家父子的人。还有人说平时没见两人有来往,大庭广众公主抱可能有原因。 秦岭火冒三丈,咚咚咚敲休息室的门。唐粒回来刚洗漱完,透过猫眼看到是他,迎进来:“超市下午到晚上客流量怎么样?” 秦岭兴师问罪:“他对你公主抱?” 唐粒顿时要赶人,秦岭横着走进来:“你给我说清楚!” 唐粒把餐桌当书桌,摆好笔记本电脑,秦岭瞧见她用的钢笔是被自己踩碎的那支,她修好了,更来气了:“唐米立,你们也太过分了吧?我们还在契约期内!” 笔记本电脑启动,唐粒盯着屏幕:“你为什么不问他为什么抱我?” 秦岭愣怔:“为什么?” 唐粒冷冷不答,准备上网课,秦岭蹿过来,仔细看她的脸:“你生病了?” -- 第95页 唐粒仍不看他:“你可以走了。” 秦岭的心仿佛被什么戳中,很疼:“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唐粒点开网课,秦岭伸掌挡住屏幕,声音都颤了:“我错怪你了,唐米立,我、我道歉。” 唐粒戴上耳塞,拒人千里之外:“你还不走吗?” 秦岭胸口憋闷,十分郁结,但唐粒没说原谅他,他不能走:“我以后认真工作。” 唐粒不理睬,专心上网课。秦岭坐在她面前,搜肠刮肚想措辞,唐粒上完一节课,抬起眼,秦岭下巴搁在椅背上,眉蹙着,嘴嘟着,颓成了一滩泥,她连忙问:“怎么了,胃又疼?” 借口来了!秦岭如获至宝,有气无力:“疼。” 唐粒去沙发拿他的包:“带了药吧?” 秦岭把自己蜷起来,手压着胃部,难受地咬着嘴唇:“刚吃了,没用。” 唐粒走回来拿手机:“我今天很累,喊阿成来接你。” 秦岭瘫坐在椅子里,神态恹恹,低声央求:“我动不了。想吃你做的粥,小馄饨也行,我睡沙发,我保证很安静。” 他长这么大,就没跟谁道过歉吧,唐粒看他情形不对,一脸惨淡,回屋拿了两个暖宝宝,撕开包装递给他:“自己能贴吗?” 秦岭喘着气,掀起卫衣贴上了。唐粒下了一碗小馄饨,他勉强吃了两个,又趴着了。 唐粒打扫完沙发,把被子和枕头铺上,喊秦岭睡觉:“先别洗了,躺着吧,不舒服喊我。” 秦岭上午洗了澡才出门,捂着胃部钻进被窝。唐粒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回屋睡觉,怕他起床摔倒,留了壁灯没关。 熬了一个通宵,还忙了一整天,唐粒立刻睡着了。秦岭很少上午就起床,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凌晨三点多,秦岭醒了。休息室以往只有秦远山独住,里外间没有门,他蹑手蹑脚去看唐粒,唐粒睡得很沉,小腿露在被子外。 秦岭踮着脚尖走近卧室,唐粒忽然翻了个身,他赶紧躲到地毯上猫着。 唐粒侧着身子睡,脸冲着秦岭,她穿的小熊睡衣很宽松,锁骨那片肌肤莹白如玉,秦岭心思飘忽起来,一点点凑近她,近到她的鼻息濡着他的脸颊,很滚烫,像邀约,他喉头发紧,痒到心里头去。 睡梦里,唐粒咂了咂嘴,唇嘟起来,秦岭想亲下去,又怕惊醒她,百爪挠心,去外间找酒喝,把自己灌醉了就好了。 餐厅里有酒柜,秦远山收藏了一些很好的威士忌。秦岭站在窗前喝酒,有点冷,把卫衣穿上。唐粒这里没有他的睡衣,脱了卫衣睡觉才舒服点。 闭着眼深呼吸,没有用,依然没有用,再喝一瓶威士忌,也还是想要她。秦岭一步三晃走回卧室,唐粒又蹬了被子,小腿白生生,他胸口仿佛有什么在啃噬,这双腿会踢人,还会逃跑,还有她的手,打过他,也抱过他,将来会牵起别人的手吗? 想亲她,想让她逃不掉,只能待在身边,只属于自己,一辈子。 天蒙蒙亮,唐粒在睡梦里感觉很暖和,使劲拱了拱,突然碰到了什么,她咕哝了一声,还想再睡,但触感温热,很真切,她一惊,猛然睁开眼睛。 外间的灯光照进来,秦岭赤膊侧躺睡着,胸膛贴着唐粒后背,唐粒一动,他本能地把她往怀里揽。 唐粒吓出了一身冷汗,再看自己的双腿被秦岭用浴巾捆住了,打了死结,双手也缠上了毛巾。她吓得彻底清醒了,坐起来,双脚狠狠踹醒秦岭:“你想干吗,放开我!” 秦岭睡得昏头昏脑,唐粒双手伸直,用拳头攻击他的脸:“给我解开!” 裹着毛巾的拳头打下来不疼,秦岭一身酒气,按住唐粒的手:“你也绑过我!” “放开我!”唐粒发了狠劲,双脚乱蹬,秦岭用腿压住她的腿,“唐米立,别跑,你不准跟他走,你是我的,我们结婚了。” 唐粒挣扎:“我和你是契约婚姻,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 秦岭被激起怒气:“契约就能不守规矩吗,他都公然抱你了!你病了该跟我说,跟他没关系!病了就要被他抱吗?!” 唐粒双腿踢腾,想把绑缚弄掉,秦岭把她压得更紧,她怒得用头撞他:“我本来也不是讲规矩的人。守规矩的话,你爸不会赏识我,我也不会造江岸的反。” 秦岭的下巴被撞了一下,疼得眯起眼:“你不想让江岸当总裁,就别给他弹劾你的机会,你和周忆南公开乱搞,你以为他不会怀疑吗?出轨还出得理直气壮,渣女!” 唐粒反脚踢起,被秦岭躲过去,又压上她,唐粒悲愤交加:“你胃病根本没犯吧?!你放开我!” 两人缠斗,唐粒伺机对着秦岭的虎口咬住不放,秦岭吃痛,捏住她鼻子。唐粒喘不上气,只好松口,同时屈膝,攻击他下身,可是这种动作反而刺激了秦岭,他两条腿压住唐粒,一手按住她的手,一手扳过她的脸,对着她的唇亲下去。 唐粒死死咬住嘴唇,继续乱挣乱打,秦岭索性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 秦岭的呼吸饱含酒气,毫无章法,在唐粒脸上乱亲一气。唐粒很难受,拼命挣扎也挣不动,嘴唇被自己咬出血来。 秦岭一边胡乱地亲唐粒,一边解她的扣子,唐粒挣脱拉扯的力气越来越小,看了秦岭一眼,脸贴到枕头上,声音平静:“除非你杀了我,我还是会走的。” -- 第96页 唐粒的目光也很平静,却像一把尖刀,一刀刀凌迟着秦岭。秦岭停住动作,但心头那口气难以咽下去,伸手捏住唐粒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你说你对人只有一个要求,别害我,别惹你。周忆南没在害我吗,他在抢我的女人。” 唐粒避开他充血般的眼睛:“我不是你的。我刚读大学就在喜欢他了,秦岭,对不起,我只喜欢他。” 秦岭心头一窒,怒火炽烈:“你就等着跟我离婚是吧,我被你当成什么了,拦路虎,哦我还没资格当老虎,绊脚石,你把我踢开啊。离婚,我现在就回家拿证件!你预约时间,我成全你们!” 唐粒疼得心口都痛,蓦地坐直了:“秦岭!” 秦岭痛不可抑,却笑了笑:“你以为就你在忍我,我也忍你很久了!离婚,今天就离!契约从今天起作废!两个贱人,再不成全你们,孩子就搞出来了!” 唐粒喉咙里透不过气来,眼底慢慢地浮出一层水光:“秦岭,是我不对。答应你爸照看你,还是搞砸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会约律师时间,把所有都还给你。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过得好。” 言语如刀,捅得秦岭体无完肤,他扳过唐粒的脸,唐粒又紧闭双唇,被迫看着他。 秦岭眼里有粼粼泪光,脸上是六亲不认的暴怒:“我有手有脚有阿姨,要你照看了?瘦得我一只手就能拎起来,你能照看我什么?跟野男人一起给我添堵吗?今天去把婚离了!但是老秦给你的,你不要不行。我连超市都管不好,你想让江岸再把我送进去吗?” 秦岭报复心很重,让阿成找了人把劣质钢材那家工厂锁他和唐粒的人骗出来谈事,把包间的门焊死了,让他们也当了一次困兽。但想对江岸以牙还牙很难,唐粒说:“好。我不会让公司落到江岸手上,我要让他两手空空,走投无路。” 秦岭颓然松手,解开唐粒的绑缚。唐粒起身,向外走去:“你睡吧。” 秦岭喊了一声:“唐米立!” 唐粒一语未发,从衣柜里抱出一床新被子,套进被套,到客厅沙发睡下。已经是新的一天了,她的行程安排得很满,得养精蓄锐。 闹钟把唐粒吵醒,秦岭也起来了,他说离婚是动真格的。唐粒把小馄饨放回冰箱,拿出鲜虾云吞下进锅,一人一碗。 吃完出门,一起去秦家拿证件,然后去离婚。工作人员问感情是否破裂,秦岭木然点头。 工作成员连称可惜,让两人再想想,秦岭带了一点无所谓的笑意说:“不用了,破裂了。” 整整一个早上,秦岭才开口说了这一句话。走出民政局大楼,三个养父都来了,回秦家拿证件时,老王阻止没成功,喊来了另外两人。 唐粒让三个养父看着秦岭一点,养父们要求两人对外隐瞒离婚,在半年考核期内别给江岸递刀子,超市事件已经让秦岭蒙受名誉损失了,切不可再鲁莽行事。 唐粒走向汽车,秦岭表情异常平淡,走开几步,唐粒回过头说:“以后对自己身体好点。” 秦岭不答,对老王说:“难得上午起床,今天能陪你去化疗。” 秦岭语气散漫得很,唐粒满眼复杂,开车赶往机场,跟助理在候机室会合,直飞南国。 走出广州白云机场,唐粒见客户,见投资公司,也见政府官员,又累又倦,唯一可喜的是满城九重葛灿烂如霞。 有年头的植物才能形成花开如瀑的效果。秦岭说,花树以高大为美。离婚时,他眼中空无一物,像漫无边际的白雪天,沮丧感在唐粒心间弥漫,答应照看他,但伤他最深的人是她。 唐粒跟甲方喝完应酬酒,陈海米给她打电话,沈曼琳看到秦岭社交网页上的照片,大哭一场。 给秦远山当秘书时,唐粒就没空看社交网页了,她的生活被压缩得没有闲情,仅有的闲情是周忆南给的。陈海米转发了秦岭那张照片,照片上,秦岭赤着上身,唐粒酣睡在他身侧,配文是:“小猪呼噜噜。” 陈海米问:“他一看就喝多了,你没被他欺负吧?” 唐粒说了离婚因之而起,陈海米懂了:“他在搞障眼法,也就沈曼琳信了。我真搞不懂她,你俩结婚在她那里是事实婚姻,发生点什么是正常的,非要看到照片才想得到吗?” 周忆南看到照片了吗?超市集体中毒事件,使两人的晚餐之约没达成,唐粒想解释,点开他的头像又关闭。被秦岭散布谣言称她怀孕时,她急急地解释了,只因那时彼此还没形成默契,但那天一抱,她明确彼此吸引,周忆南对她有同样的渴望,若不是在公司,她知道他会吻她。 —— 警察查到投毒者,是个52岁的无业游民,因盗窃罪两度入狱,妻子带着儿子不知所踪,他投毒是为了报复社会。 投毒者被羁押,周忆南打来电话。投毒者选择对开架商品下手,目标人群较为分散,顶多造成一小部分顾客患上急性肠炎,还互不知情,但报复社会多半追求耸动效应,想让人注意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集体中毒才符合期许,他推测投毒者事先就知道超市和幼儿园有活动。 一个无业游民,如何获悉这一活动?源头在超市,幼儿园,还是家长?周忆南想找人调查此事。唐粒怀疑问题出在内部,公司官网论坛有无数人就超市事件嘲笑秦岭无能,她让人事专员找网站管理员查过,大多不在公司IP段。 -- 第97页 7号如今是唐粒绝对的亲信,唐粒让他负责做数据分析,能揪出一个人都是好的。 集体中毒事件对孩子们、品牌和超市不利,但在公司,连篇累牍质疑声都指向了秦岭。秦岭本人对从商无欲无求,让他去超市做事,是唐粒的主意,却碍人眼了。答案呼之欲出:江岸。 江岸在商业上有天赋,也没暴露私心,所以秦远山把他当继任者看待。一朝天子一朝臣,唐粒取而代之后,江岸痛恨被她夺走属于自己的职位,眼见她日益顺手,他急了。秦岭和唐粒是一损俱损,他对秦岭所在的超市开刀了。 刚接管华夏集团时,唐粒有打乱仗的感觉,工作了快两个月,她心态稳了很多。她理解江岸不服输,可这就跟竞技体育一样,先保障自己发挥完美,再寄望于强大对手犯错误,才可能赢下比赛,而不是自乱阵脚,露出破绽。越急,破绽就会越多。 周忆南顺着线索去查事,只字不提秦岭那张照片。唐粒走出酒店,去糖水店吃一碗海底椰炖雪梨。 可能是有过那般亲密的拥抱,电话里,周忆南的声音分外动人,唐粒的思绪被他全部占据,他修长的手臂,宽阔的胸膛,挺直的后背……在南国温暖的晚风里,她一点一滴回味,等到见面,有句话,她想对他说。 第36章 秦岭下班回家,阿姨端来夜宵。他吃完上楼,对门唐粒卧室里有动静,他扑进去,空床上蹿下一只金丝猫,是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养在后院的,名字取得很随意,名叫花花。 花花逃到楼梯口,转过头看秦岭,大眼小脸弓起背,活像剑拔弩张时的唐粒。秦岭的心脏一丝丝抽紧,离婚时的空茫化作锐痛,到这时才找上他了。 被朋友们笑言忍辱负重,为了夺回家产,只能以身饲虎,可是老虎走了,是真的走了。 唐粒只有晚上在家,穿得最多的是宽宽大大印着卡通小熊的睡衣,运动时头发乱糟糟的,浑不知自己抓着拉伸带要揍某个人时,笑得有多傻乎乎。 花花坐在楼梯上洗脸,秦岭怔怔看它,唤道:“唐米立,过来。” 花花跑走了。秦岭耳边仿佛响起咔擦作响的破裂声,母亲头七那天,纽约大雪下了一夜,他去雪后湖面滑冰,那么厚的冰层,乍然裂开了一条长缝,呼呼灌进寒风和雪粒子。 恍恍惚惚间,空气如同雪雾将秦岭笼罩,他冷到极点,从酒柜里取下一瓶烈酒,坐到壁炉边。 不希望江岸告唐粒,拽着唐粒的手去结婚。婚后想对唐粒好,以为是报答她为他洗冤,报答她撑住公司,但解释不了对她的欲念,以及对周忆南的嫉恨。 父亲把唐粒召到身边当秘书,是看出儿子喜欢她吧,可是自己直到分居时才明确非她不可的心意,太迟了。 有过近水楼台,却没能捉住月亮。花花的眼睛又大又凶,真像她。真想她。懊悔吞噬了秦岭,多想留住她,留不住她。 接到医生电话时,唐粒身在香港,代表华夏集团和一家英国资本公司签署了十年期的全球国际医院项目合作伙伴协议。 医生说秦岭酗酒,导致胃疼到呕血休克,送医后被确诊胃穿孔,创面较大,将切除一部分胃,需要配偶或直系亲属签字。 老王、管家和阿成守在秦岭床头,唐粒狂奔而归,把后续事宜都交给助理。按工作计划,她还得在香港待上两天,把医院项目各个细节都聊透彻,但照看秦岭才是首要的。 秦岭胃穿孔面积大,腹腔感染,手术较为复杂,唐粒赶到医院时,医生在做术前准备工作。 秦岭很虚弱,唐粒俯身握住他的手:“别怕。” 唐粒指间仍然戴着婚戒,秦岭脸扭到一边:“前妻也能算直系亲属吗?我爷爷奶奶和外婆都在世,你不用来。” 唐粒鼻酸难忍,秦岭的祖辈在世,可她得来。医生说电话录音也可作为签字依据,她也非来不可。什么叫照看他,如何这时不在,那什么时候在? 手术是全麻,麻醉之前,唐粒又签了字。老张和老陈也都来了,四个人等在手术室外,唐粒全面停工,所有工作都交给任雪莉和几个助理。 深夜,秦岭被推出手术室,医生切除了他大半个胃,做了腹腔清洗,他身上接了几个管子,分别是监测和腹腔引流。 手术很成功,但术后观察不可小视。唐粒轻声问:“还疼吗?” 她义无反顾抛下工作来了。秦岭长睫低垂,声音低而淡:“我喊过疼吗?” 唐粒让三个养父回家休息,她和护工贴身照顾秦岭。秦岭的麻药作用还没完全过去,昏沉沉睡着了,唐粒坐在陪护床上看着点滴袋,护工让她眯会儿,可她哪里睡得着。 秦岭再次醒来,护工来倒尿袋,他才意识到被插了尿管,怀疑自己脸红了:“唐米立,你别管。” 唐粒呦呵一声:“谁还不会生病啊。” 明明是小夫妻,男的还这么放不开,脸皮也薄,护工连忙说:“我来倒,都归我倒。” 胃穿孔手术后得禁食几天,通过静脉输液补充营养。唐粒在特护病房住下了,跟护工换着睡,轮流看顾秦岭。 秦岭躺得无聊,唐粒给他擦脸,跟他说话,讲故事,也聊一聊纽约往事。 母亲、保姆和保镖构成的异国生涯很苦闷,母亲是很爱热闹的性子,但英语口语不好,街区华人也少,她很不喜欢,终日待在家里。 -- 第98页 秦远山请的保姆和保镖是从国内跟去的,保镖接送秦岭上下学,秦岭结识了新伙伴。纽约处处新奇,可母亲不肯跟他好好学语言,她总想过两年就回国。 母亲在纽约待了两年多就去世了,秦岭留在美国,外婆从国内赶去,跟保姆和保镖一起陪秦岭生活。 秦岭读大学后,外婆去德国和大舅团聚。秦岭住校,生活毫无规律可言,不是在喝酒,就是在玩极限运动,或者喝了酒去玩极限运动。 至交路易斯飙车身亡后,秦岭不再碰赛车,夜以继日喝酒,大学毕业回国时,胃溃疡很严重了。他自认为以前的生活混乱透顶,不想多提:“跟我说说你吧。” 护工在睡觉,唐粒看看点滴,从中学起,她就没对人说过家庭情况了。周忆南帮她买安心裤那天,在海边吃烧烤时,提到母亲,她才简略地说了父母的死因。 唐父死于生产事故,母亲去讨要说法时,被人毒打,磕到头部,没出血,就没当回事,两天后一头栽倒,再没醒来。 秦岭心颤,他被周忆南摔到地上,唐粒立刻去扶他。他是下半身着地,但唐粒问过很多次,头晕吗,头疼吗,原来如此。 父母双亡后,爷爷奶奶抚养唐粒,但嫌她是女孩,不怎么喜欢她。外公外婆都很好,每季都省点钱给唐粒买衣服。 三个养父是父亲生前的好友,心疼唐粒可怜,总带她去吃点好吃的。老陈这辈子没想过结婚生孩子,总管唐粒叫女儿,有天逗唐粒时,唐粒喊了陈爸。 另外两个都说不能厚此薄彼,唐粒就都喊了。那时年纪小,有吃的都好说,但喊惯了,戏言成了真,真的当父女了。 所有亲戚都说读书才能改变命运,唐粒下死力气读书。中学时她被人追,有品学兼优的,有长得帅的,她都不谈,怕分心,除了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秦岭苦涩地想,但一到大学,她就遇见那个人。唐粒说:“我爸他们看不惯,把我抓出去玩,但几个大男人跟我玩不到一起,我就学着和他们玩到一起,喝酒,玩牌,打台球……” 老张的妻子刚开始对接济唐粒有点意见,但没多说什么,本质都是善良人。唐粒笑道:“明年过年,吴阿姨就回云州了,你能见到她。” 吴阿姨是老张的妻子,在外地给儿子带孩子。秦岭瞧着唐粒的婚戒,无论如何,她和三个养父仍把他当自家人看。 唐粒自认没有大志向,只想努力工作,多存点钱,反哺待她好的人,但运气很好,虽无过人之处,也能被秦远山赏识,她感觉命运对她不薄。秦岭心下一松,唐粒不觉得华夏集团是重担就好。 唐粒跟秦岭交心,刚开始当总裁时,总觉得是个梦,有天要还的,但惯性很可怕,她逐渐适应了,还有了做点大事的想法。 秦岭心生暖意:“老秦把股权财产都给你,但没要求你当总裁,一定是想你能过得安逸。” 唐粒点头,卖掉半套房,把秦远山为公司借的贷款一还,剩下的资产都是秦岭的。她作为秦岭的监护人,能一起过上不费劲的日子,但拿钱不干活得建立在风平浪静的基础上。 一想到华夏集团是秦远山一手创办,却落到害死他的人手上,唐粒就寝食难安,此仇不报不是人。 终日花天酒地会丧失血气,有实力才能谈报仇,唐粒很庆幸把局面掌握在自己手上。 之前唐粒在香港跟英方合作的医疗项目,是秦远山上半年就在谈的,双方将集中资金和人力研究胰腺癌,为病人提供一千张以上的床位,在云州也会建分院。研究过程很漫长,秦远山享受不到成果,但它必将造福后来人。 当工兵也是在做建设,但手中权力更大,施展得越开。唐粒感到自己开始喜欢这份工作了:“我想在半年考核期超额完成任务,把总裁当下去,你说这是不是也算由奢入俭难?” 谈离婚那天,秦岭要求唐粒继续掌管集团,是想两人之间还有牵系,如今他亲耳听到唐粒的决心,笑了又笑:“加油,把董事会的人气死一个算一个。” 阿成帮忙送来唐粒让助理订的鲜花,细长嫩叶间开满细碎白花,像一团团小雪球,唐粒细细嗅,有淡淡的甜香,秦岭说:“是小手球。” 唐粒连同花瓶一起端给秦岭闻了闻,放在他床头,整着花枝说:“你喜欢植物,我助理说这季节本地市场鲜切花品种不多,我让他从云南订的。” 秦岭学的是作物生产科学,侧重于大田作物和蔬菜瓜果,对花没多大感觉,摇头说:“爸他们说,和我结婚,你有花园洋房住了,我就捯饬了一下。” 唐粒笑起来:“那是他们的想法。你说休息室小得我没地方健身,但已经是我住过最大的房子了。” 任雪莉和叶锦秋等人很得力,但唐粒做不到听之任之,轮到护工照顾秦岭时,她就去里间工作,网课也没落下。 明知唐粒忙,秦岭没有假客气。唐粒不主动走,他绝不多说一个字,反正尿袋都被她看见了。 还有比尿袋更没脸的事。医护人员每天查几遍房,每次都会问排气情况,秦岭第一次被问时,臊得想捂脸,唐粒窸窸窣窣地笑,笑他也会害羞。 秦岭破罐子破摔,再被查房就主动声明:“还没排。” 术后第二天下午,护士给秦岭拔了尿管,唐粒回避了。秦岭下地活动,唐粒陪他上走廊走上十几个来回再回来,隔两个小时再去走一趟。 -- 第99页 第四天,秦岭趁唐粒去卫生间,溜去护士站汇报,他排气了。护士在忙,头也不抬地应了。秦岭回屋,几分钟后,有护士进来大声说:“病人放屁了,可以吃流食了!” 秦岭脸上很烫,嗷呜一声,一头扎进枕头里。但当病人不破罐子破摔是不可能的,想到还会被问到大便情况,他逆来顺受。 丢人就丢人吧,以前被唐粒用鲱鱼罐头和防狼喷雾攻击时,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有他胃疼呕吐时,在母亲墓园里失魂落魄时,他最狼狈的模样,都被唐粒看在眼里,他还能怎么办? 医院食堂可以订餐,秦岭想吃唐粒熬的粥,但舍不得她离开,唐粒就没走,让住家阿姨拿来全套小家电厨具,在病房熬粥。 周忆南找到投毒者的两个朋友,他们都证实喝酒吹牛时,投毒者说接了个买卖,有点冒险,但酬金丰厚,值。 再往下就没法查了。投毒者极可能是被人收买,周忆南把线索提供给警方,可惜警方审讯,投毒者咬定是喝多了胡说八道,给自己长点面子。 为了钱财不惜牺牲几年自由,这种人多的是,反正在外面挣不到钱。保住了金主,就保住了下次挣钱的机会。 查到这一步,唐粒合理怀疑指使者是江岸派的人。江岸以为她派秦岭到超市工作,是给自己留后手,如果她考核不达标,被弹劾下去,就换秦岭上,所以他得铺垫,一步步让所有人知道秦岭百无一用。 公司官网论坛那些指责秦岭无能的言论,7号查到是水军力量,大半ID归属同一家营销公司。周忆南找人和营销公司谈合作,出乎意料,支付酬劳的是两个大学男生。 两个男生声称仇富,才买水军谩骂侮辱秦岭。但他俩都是普通家庭出身,拿出一大笔钱攻讦素不相识的人,理由站不住脚。 警方查了大学生的资金来源,一无所获,教育一番了事。周忆南认为跟超市投毒者一样,对方使用现金交易,但他对大学生使不了手段。 差使大学生的不会有别人。唐粒冷笑,以为江岸只会对付她,而不是秦岭,高估他了。 唐粒工作电话多,经常是接起边说边往里间走,不打扰秦岭,但刚才她看了屏幕一眼,开了静音,走到里间才回拨,秦岭立刻知道是周忆南在找她。 离婚了,秦岭连骂渣女都不能够。而且平心而论,离婚归离婚,除了不爱他,唐粒待他很好,他再怎么闹,唐粒都没真正往心里去。 心又疼起来。秦岭躺回床上。云州多雨,住院这几天,窗外时时在下小雨,淅淅沥沥,延绵不绝,天空灰蒙蒙的,童年时在阴雨天里睡午觉的恍惚感跃上心头。 那时还不住现在住的地方,父亲生意已经做大了,终日忙碌,偶尔才有空跟秦岭下飞行棋。母亲也在上班,周末时她喜欢逛街做美容,常常让家里的阿姨陪秦岭玩。 阿姨很会做咸点心,每逢周末,秦岭午睡醒来,在懵懵然里,总能闻见麦香气。 那样的时候,最爱在床上赖一会儿,什么都不干,看雨看天看树叶飘落,浑不知岁月,人生的变故远未来临。 唐粒和周忆南通完电话出来,秦岭睁着眼睛躺着,整个人都放空了,她着急上前:“又在难受?” 秦岭回转神,说起以前的阿姨厨艺极好,他和秦远山都喜欢一种椒盐味的小酥饼,后来阿姨随同女儿移民去了新西兰,就再没吃到过。可能得和家里的姚姨仔细描述,让她试试看,他想让唐粒和养父们也尝尝。 唐粒仔仔细细听完,跟秦岭说了投毒者的事。原来她和周忆南并不是在谈情说爱,秦岭情绪好多了,再一想,沈庭璋是亲江岸一派,周忆南是沈庭璋的副手,却在查江岸,难道是为了他秦岭? 黄昏时,天色愈发阴郁,唐粒陪秦岭散完步,在陪护床上歇个小觉。秦岭坐在床上看着她的睡容,这几天一直被唐粒照看,但他越来越清楚,她对自己只是在尽道义。 秦岭恢复情况良好,唐粒辞行:“积了几件大事丢不开,还得出趟国,我忙好了再来看你。” 雨很大,秦岭留她:“雨停了再走。” 三个养父和家里的阿姨都来得很勤,钱自来也来过几次,唐粒把秦岭交给阿成和护工,推着旅行箱冒雨离去。秦岭打开窗,雨汽裹着寒意扑到脸上。 唐粒走出住院楼,助理开车来接她,转眼就渐行渐远。黑色棉衣裹着她,显得弱不胜衣,一张洁净的脸,笑起来很娇甜,心却很硬,说走就走了。 无法忍受失去她,可还是失去了她。想起亲她面颊那天晚上,秦岭心里一阵一阵的震荡,唐粒和他许下盟约,喝过交杯酒,晨昏共度,却想和别人双宿双飞,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她明天就和周忆南再一起又怎样,他迟早要抢她回来。 第37章 唐粒不在的这一周,有些工作全权交给任雪莉,有些得让她亲自处理,助理叶锦秋梳理得很细致,分门别类送到秦岭病房。 叶锦秋是唐粒最倚重的助理,她既要深挖AB合同,还承担了大量涉及法务和财务的事,唐粒计划试用期满给她涨工资。 会议室,任雪莉汇报工作,叶锦秋迟到了,歉意说没抢到车位,耽误了时间。她怀孕五个多月了,腿肿起来,走路很慢,唐粒意识到公司需要为孕妇预留车位,让行政部拟定规定,执行到位。 -- 第100页 如果说占着总裁之位,最初目的是想卡住江岸,唐粒发觉在不知不觉中,她想保住职位了,保住它,才能去做更多事。秦远山说权力是非常好的东西,她一天比一天更信奉这句话。 云州今年冷得早,12月初就迎来冬天第一场雪。在伦敦转机时,唐粒收到周忆南发给她的雪景图。雪不大,还夹杂着雨点,但初雪总显得很浪漫。 两人每天都有联系,但年底很忙,各有各的事,一直没碰上面。唐粒这趟是到纽卡斯尔,它是英格兰东北部的港口城市,被评为世界八大娱乐.城市之一。 秦远山拟在纽卡斯尔打造一座主题公园,年初时跟当地政府就土地问题进行协商,初步达成合作。他故去后,多方不买华夏集团的账了,资金吃紧,唐粒综合考虑多方意见,前来削减业务。 唐粒是第一次出国,给亲朋好友都带了礼物。她在纽卡斯尔第二天,秦岭出院了,老王按着没让他去上班,再养几天身体。唐粒把礼物送到家,是秦岭想吃的小酥饼。 管家留有原先阿姨的联系方式,几经周折,唐粒的助理找到对方,专程去了新西兰。阿姨烤制了几笼屉秦岭爱吃的点心,还写下配方,加了家里做饭的姚姨。 也不是非吃不可,但唐粒心细。秦岭百感交集,两指夹出一个喂给她,她张嘴吃了,告别走人。 秦岭喊来花花,一人一猫,坐在楼梯上吃小酥饼。这两天他在家没干别的事,跟花花搞好关系了,他还想找人把一间屋子改成带游乐场的猫窝。 唐粒回休息室倒时差,望见墙上那幅《海棠还好吗》,她在香港出差时,它被装裱好了,周忆南去取了回来,安装上墙。 超市出事后,两人没再过面,唐粒发信息:“我回国了,有礼物送你。” 周忆南在出差,两天后才回云州。唐粒睡醒了加班加点工作,留出半天时间给他。 约会前一晚又下了雪,一夜不停,清晨时全城都笼罩在皑皑雪中。上午,雪停了一阵,快中午时又下起来,雪积得很厚。 云州上空大雪弥漫,周忆南乘坐的飞机降落在邻近城市,午后才起飞。会议间隙,唐粒开窗赏雪,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像是14岁那年见过的北方景象,漫山遍野白茫茫。 周忆南把见面地点约在秀隐寺。秀隐寺始建于明代,历经多次修缮,以香火繁盛、环境幽美闻名,唐粒吃过午饭出发,停了车一看,寺门紧闭,门上有一纸告示,今日不接待香客及游客。 唐粒拍照给周忆南,周忆南在飞机上,没回复。唐粒去旁边的岐园逛逛,茶花正开,蜡梅打了花苞,鼓嘟嘟的。 飞机降落在云州机场,周忆南把行李丢给助理,打车到秀隐寺。时不我待,有些话在大半个月前约唐粒那次就想说了。 19岁时的唐粒出落很美好,认出她时很惊喜,从此处处留意,希望她过得好。分别后放在心里想着念着,以为对她只是很清浅的情感,像欣赏一幅画,可是她来例假那天,在海边听到她讲父母,周忆南听得眼眶酸胀,想亲她。 欲望蚀骨,忍不了唐粒在别人身边。虽然还没到设想中挑明的时机,但承担不了错过的风险,只能把这样一个身负深仇的自己,会给唐粒带来担忧和危险的自己,端到她面前。 想让唐粒知道他的心,也想问问她,你能不能等等我,我会仔细性命,然后无牵无挂来爱你。 秀隐寺在老城区,今天是工作日,公司不会有人来这里,但认识的人多,周忆南想再稳妥些,给唐粒发信息:“我到了,寺门口见。” 大雪后空气清美,周忆南穿着深灰色大衣,独自站在雪后长街,身后是红尘。唐粒快步走向他:“今天寺里不开门,我们得换个地方了。” 门内传出动静,僧人开启大门,双手合十:“两位请进。” 唐粒快乐地吹口哨:“我南哥有排面。” 周忆南低笑,唐粒还从未这样亲昵地喊他。两人走进寺院,僧人关上了门,唐粒回头望,咦道:“你和他们很熟?” 周忆南说:“我曾祖父那一辈就在给寺院定期捐助,后来是我父亲。寺院现任住持和我父亲是忘年交,我从小就来寺里做客,请住持给我一下午时间,我想和你来上香。” 怪不得今天寺院闭门谢客,唐粒不住地笑。秀隐寺是云州很出名的景点,花事繁盛的时节,满寺人头攒动,雪天也是,无数青年男女来拍照,用摄影师的话说,很出片。今天遣退了所有人,可以尽情拍照了,心上人和花都是主角。 唐粒问是不是最近不太顺利,想来祈福,周忆南摇头:“是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和你说说话。” 寺中无人,幽凉清寂,周忆南从头说起。商界波澜诡谲,他15岁时,父亲的公司破产,债台高筑,锒铛入狱,不到一年就死在狱中。债务落到母亲肩上,母亲被讨债人欺辱,精神受了刺激,有时认不出人。 寥寥数言,少年的一生被颠覆,唐粒心口很疼,剧烈的疼。但周忆南说得很平淡:“读大学时,我喜欢一个女孩,为了和她碰个面,顶着大太阳打一中午的球。等她来了,就把球脱手,跑到她面前去捡。” 唐粒没以为是在说自己,心弦一紧,周忆南直视她的眼睛,笑着说:“她喜欢穿白裙子,挤在女生堆里送水给我,笑得很热情。” -- 第101页 唐粒心脏咚咚直跳,震惊之余,心底惊喜得几乎撑不住,感觉自己成了一瓶可乐,所有甜蜜泡泡都直冲头部。 周忆南说:“她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学时,其实我十七岁时就见过她,当时她才这么高。” 周忆南比划了一下,唐粒心跳得很响:“我们以前见过?” 周父是独子,他去世后,周忆南的爷爷奶奶身体都垮了。母亲有个弟弟原先在父亲公司做事,他吃里扒外,在公司出事前夕举家移民赴美,转年把外公外婆也弄过去了。 外公外婆都觉得愧对女儿,但他们晚年得指靠儿子。周母生得美,长发如云,一双梦幻得雾蒙蒙的眼睛,她被丈夫养在家中,只擅长维持美。被人当着儿子的面折辱后,她想过死。 还清债务后,家中四壁空空。周忆南想辍学打工,但那时他只有十五六岁。母亲开始操持隐秘营生,不让儿子知道,但她碰上了施虐者,遍体鳞伤,被考完试提前归家的周忆南目睹。 母亲被折磨得很惨,彻底疯了。爷爷奶奶倾其所有,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17岁,家散了。周忆南想去挣钱,但他和母亲都是过过好日子的,连上哪里找点事做都不知道。所幸有一副不错的歌喉,在校园歌手大赛拿过奖,他背着吉他,走上街头碰碰运气。 在学校大礼堂从容不迫,在商场门口却做不到,连嗓子都打不开。周忆南把棒球帽再拉下一点,沉默地弹吉他,前程茫茫,回首又已失来时路,他心里很慌,很焦灼。 祖辈在南洋做过生意,父亲少时在那边度过,家里常有粤语歌飘荡。周忆南弹了《冷雨夜》,歌词大意是在爱中厌倦的男人愧对期盼他回家的女人,但没勇气主动提分手,而他没勇气开嗓。 那天傍晚细雨初歇,周忆南低头弹吉他,有个小女孩声音响起:“他弹得真好听。” 一个男人说:“这歌我熟,《冷雨夜》嘛。” 男人放声就唱,发音不标准,另一个男人跟他一起唱,不记得歌词就吹口哨混过去,小女孩说:“我一句也听不懂。” 第三个男人说:“粒子,这叫粤语歌,是广东话。” 吉他声未停,为两个男人伴奏,小女孩从小钱包里掏出所有钱,塞进周忆南放在单车上的背包,笑道:“请你吃饭!” 周忆南抬起头,记住了唐粒。唐粒拉着喊她粒子的男人的手走了:“爸,我没钱啦,一会儿打台球你付钱。” 两个唱歌的男人勾肩搭背地走,周忆南注视着他们上了一辆小面包车,记下车牌号,想着有天再报答。 小女孩不知道,她的善举在一个人心里种下了多少温暖。她给的钱有零有整,五百多块,周忆南拿着它办了张假证,在工厂打了一年工,攒到学费和生活费,回校继续读书。想对仇家以牙还牙,当工人办不到,他得依靠学识。 从周忆南讲起母亲时,唐粒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掉,周忆南说得很含蓄,但把一个人弄成疯子,她想得到会是怎样残忍的细节,哭着说:“原来是你。” 周忆南擦去她的眼泪:“是我。” 福利彩票站总贴着哪个人中了几千万的喜讯,有天唐粒梦见一串数字,跟养父们说了,老陈就去买,真的中了千把块。 父女四人开开心心下馆子,没花完的钱都给唐粒买零食,唐粒扭头就给了周忆南,她说他弹的吉他声让她想哭,老陈和老王唱得她也想哭。 养父们都没怪唐粒乱花钱,老张还教了她一句诗:“千金散去还复来,李白写的。” 都是小人物,但喝着醉酒唱着歌儿,一掷千金,就想这么活着。性格最内敛的老张也不例外。 少年周忆南压低了帽沿,唐粒没看清他的样子,她抬起手,遮住他的眼睛,哭哭笑笑:“倾城倾国的半张脸,我早该认出来的。” 牵着手走在白雪地,周忆南慢慢说起报仇的打算。明明很喜欢,却不能走近,只因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 这些话,在超市出事前一天,约唐粒见面时就想说了,今天才得以说出。虽然可能不该说,不该让唐粒承受沉重,可是朝不保夕的人生,他想任性一次,把他的心敞开,选择权在唐粒。 眼前人是少女时的梦想,至今依然。唐粒又哭了,脸上挂着笑:“我不管,我不怕。” 唐粒和秦岭在一起,在集团站稳脚跟,脚下便是康庄大道,跟另一个人相爱,道阻且长,周忆南很愧疚,眼神笑中闪着泪:“但是对你后患无穷,我真希望我能忍下去。” 一个人踽踽独行那么多年,很辛苦吧。唐粒听得懂他的顾虑,眼波闪了闪:“你不知道我迷的是整个你吗?” 第一眼见到周忆南,唐粒就想到大雪中冷扎扎的松枝,可为杀人利器。她笑道:“我知道我要怎样的人。我想和你一起去冒险,你的敌人,我的敌人,把他们一枪射个对穿才带劲。” 大雄宝殿门前,唐粒言语骄傲:“太小看我了,我连华夏的担子都敢接,难道不敢和你在一起?我不想等以后,就要现在。” 喜欢的女人眼睫盈盈,周忆南一颗心软得厉害,把她拽进怀里,俯身吻住。 唐粒大脑瞬间空白,周忆南含住她的唇瓣,舌尖一点点探入,她本能地张开了嘴。 唇舌交缠,辗转吸吮,扣在腰后的手渐渐收紧,紧得像要把人嵌在骨子里。唐粒双手贴着周忆南胸膛,被吻得几乎缺氧,却舍不得松开,看过那么多偶像剧,临到自己,才知道是怎样的魂飞魄散。 -- 第102页 皎洁的雪中,亲吻绵长,堆积已久的情感尽情释放。等到停下来,唐粒止不住喘息,周忆南的吻一点都不温柔,横冲直撞,肆意掠夺,像她梦里那样。她喜欢得想死。 周忆南揽着唐粒的腰,在她唇上亲了亲,郑重地说:“对不起,今天才说我喜欢你。” 唐粒娇嗔:“真讨厌,怎么你先说出来了。我约你今天见面,就是想跟你说,我喜欢你。”她说完,旋即吻住周忆南,那愉悦的感受,还想再要。 周忆南单手扣住唐粒后脑,把这个吻再加深一些,再牵手走进大雄宝殿,取了香,拜了三拜。 大多数神佛唐粒都不认得,管它呢,见了就拜。那些个痴心妄想,从今天起都落到实处了,满天神佛都在护佑她。 拜过地藏菩萨,周忆南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只紫罗兰翡翠手镯,为唐粒戴上。约唐粒看银杏那次,唐粒先走了,他留下来请小洋楼的主理人帮他物色手镯,对方是收藏家。 翡翠绿为正色,唐粒年轻,绿色以后再送,这一生很长,会发现很多可以用来送她的好东西。先送紫罗兰色,很配她常穿的浅色衣裳。 打领带那天,周忆南圈过唐粒左手腕,测了她的手围,戴上去很合适。唐粒抬起手,喜孜孜地看:“我好喜欢这个颜色。” 珠宝界把紫罗兰色称为春色,在阳光下它会更美,如烟如霞。周忆南倍感欢欣,唐粒身上有个醒目的只属于他的标记了。 唐粒亲了一口手镯,问:“地藏菩萨是管姻缘的吗?” 佛典记载,地藏菩萨在过去世中,几度救出在地狱受苦的母亲,周忆南每次来秀隐寺,都会和地藏菩萨默然相对。他选在地藏菩萨面前送手镯,因为这位菩萨被认为具有大孝和大愿的德业,《地藏十轮经》称其“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唐粒默念这句话,原来自己挑的礼物,就是为了在地藏菩萨的见证下送出的。她从肩背的帆布包里取出雪梨纸包住的北斗七星剑,双手奉上:“在英国的古董店一眼看中的。” 这把北斗七星剑是煅烧织锦工艺,花纹以金丝镶嵌,黑底乌金,凝练了最深的黑夜和最壮美的太阳,像潜行者的武器。周忆南本身就像冷兵器,这种物件很衬他,唐粒想他会喜欢。 周忆南抚着花纹,夸它精美,工艺也别致,问道:“老板讲过它的来历吗?” 唐粒问过老板,北斗七星剑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从日本漂洋过海。当时加藤清正建造熊本城,城中盛行兵器制造,在第二代城主期间,城主喜好在兵器上饰以花纹,从各地请去很多工艺大师制作,在历史更迭中,兵器散落各方。 周忆南握紧剑柄,它长约尺余,可以挂在墙上辟邪,他的吻又落下来:“我很喜欢。” 唐粒要回北斗七星剑:“我背着。” 周忆南摘下她肩上的帆布袋,背着它往前走,唐粒和他十指相扣,手晃来晃去,不用避着人亲亲我我,真好。 秦远山的收入是从公司利润里获得,平时不拿工资,唐粒也没给自己开工资,手上没钱,不过整天上班也没空花钱。 这次出国,老张给唐粒转了钱。北斗七星剑是工艺品,够不上收藏级别,不贵,跟周忆南送的紫罗兰手镯没得比,唐粒很坦然,她还年轻,人也不笨,肯定有机会赚到钱,赚钱就给她家梨子买好礼物。 秀隐寺藏经楼是周父公司出于义务全面整修重建,这对于佛教是大功德。它里面存有唐代所传玉印,是国家一级文物,被奉为镇寺之宝。此外青铜器件也有若干,两人一件件看得高兴。 寺院后山茂林修竹,花木摇曳,檐角有积雪。唐粒走走拍拍,站得远些拍周忆南,还一起自拍。她连拍数张,心满意足,再也不用老是看以前那几张旧照了。 晚餐是在寺中吃素斋,偏院门前的楹联是“无常火里,铁打身坚。”唐粒很喜欢这句话,周忆南说出自陆游的诗,“他是我心中最伟大的诗人。” 唐粒还喜欢李白和杜甫,补充道:“之一。”然后踮起脚去蹭周忆南的脸,他刚刮胡须的下巴刺得她脸上微微发疼,她喜欢这酥痒感,“和我在一起,你有顾忌了,也会后患无穷。但我会保护好自己,不拖累你。” 周忆南轻吻她:“是我的牵挂,不是拖累。” 唐粒眯眼笑,是不是都不紧要,以后千里危崖万仞山,总归是要一起走的。 暮鼓晚课声中,两人吃晚餐,清炒莴笋,花生芽炒千叶豆腐,四喜烤麸里有荸荠丁,菌菇汤很鲜美,油酥烧饼也很可口,非常用心的一桌清淡小菜。 吃着饭聊天,唐粒说想把总裁当下去,周忆南伸拳和她碰了碰:“我支持你干到底。” 唐粒问:“我的仇人是江岸,你的是怎样的人?” 周忆南说:“城府深,人狠,我想把他击倒,还得再花些时间。” 唐粒说:“好,收拾了江岸就来帮你。跟他们干到底。” 此中无人,回到红尘里,就又得做回不相熟的唐总和周总监了,不让仇人们察觉。吃完饭,两人在寺里多待一阵,快10点了才离开。 入了夜,景区周围安静下来。两人走在空荡荡的街上,唐粒得意开心:“你当上总裁的秘密情人了,是不是很刺激?” 在她面前,周忆南早已不再冷硬,笑着吻她。地下情又如何,只要能伴在她身边,怎样都好。 -- 第103页 路灯下,树影摇晃,唐粒勾住周忆南的脖颈,睁眼看他。这是她觊觎了四年的男人,但他也不比她轻松,想到他家中如何遭受巨变,他是如何孤身走长路,如何忍住对她的喜欢,她心里难受,眼泪铺满一张脸。 第38章 周忆南住在绯云湖边,唐粒送他回家。每每等待红绿灯,就接个小吻,到了小区门口,已经快11点。 明天两人都忙,理应休息了,但初初定情,难舍难分,周忆南狠心解开安全带:“我该走了。” 唐粒说:“再亲一下。”她大学看了很多言情小说,终于可以学以致用了,环抱周忆南的腰,从嘴唇吻到脖颈,不轻不重地啃啮,一边用指尖去挑周忆南的领口,周忆南抓住她作乱的手。 唐粒啧一声,笑得任性:“我还不困。” 说话时,唐粒呼吸间的热气喷在周忆南的颈中,火腾一下就着了,周忆南想推开她,不成了。他以前能忍,其实是两人没这样相处过,原来情绪这么轻易就能被她调动起来。 逼仄空间过分地撩动欲念,两人身体紧密相贴,浑身都是对彼此的念想,吻得嘴唇都肿起来。周忆南把安全带重新扣上,扯开领口透气,才感觉呼吸畅快了些,他以为会循序渐进,但两个人在一起,就成了两头兽。 车停在小区拐角的便利店,周忆南下车去给唐粒买洗漱用品和睡衣拖鞋。唐粒想到还会买一件最重要的东西,心又跳得很乱,周忆南折回来:“拖鞋买多大?” 上次买拖鞋,周忆南是按唐粒身高估着拿的,拖鞋得买大一点,他买了38-39的,但唐粒的脚比他想的小,回答说:“我运动鞋穿36码。” 周忆南踟蹰:“……换洗衣物的尺码呢?” 唐粒想到那次他买熟睡安心裤和慢跑裤都是均码,脸一红:“我发到你手机上。” 周忆南家在顶楼,唐粒穿过入户花园,环顾一圈。家里很整洁,灰蓝色的墙面,米色沙发,很温暖的配色,家具很少,跟秦远山的休息室差不多,缺点生活气息,像个纯睡觉的地方。 周忆南把北斗七星剑放在玄关柜子上,唐粒走上阳台看湖景,眼眶很热。周忆南把自己的所有都摊给她看,他的过去,他独居的地方,最惨痛的,最冷肃的,都向她敞开,从今天起,两个人不再是你我,是我们了。 周忆南开了暖气,烧上水,从身后拥吻唐粒,酸软感从唐粒四肢百骸流淌到全身,她面红耳热:“你先去,我等你四年,该换你等我了。” 周忆南去浴室,唐粒参观他的家。书房里的书籍不算太多,有一整列书架里是各式战术装备,她两眼放光,扑过去看。 绝大多数是多功能便携款式,从军刀到扳手钳子都有,应该用于格斗和野外生存。唐粒拿起来比比划划,忍不住笑,她的礼物送对了。但北斗七星剑是摆件,她更喜欢这类能在实战中发挥功效的武器,想让周忆南教她如何使用,最好能推荐几款适合她用的。 等唐粒洗完出来,卧室的床品是新铺上的,深蓝色,她笑了,周忆南送她那套根本不是他闲置的,就是他喜欢的。她摸了摸,大床很温暖,是他放下所有戒备待着的地方。 幽暗灯光里,两人接吻,周忆南把唐粒安放在床上,单手撑着看她,气息拂在她脸上。唐粒被他的目光烫得手脚发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她下腹流窜叫嚣开来。 唇舌彼此围剿,静止多年的冰,轻轻晃动成水。今天所有的体验都是新的,周忆南有几分紧张,怕弄疼唐粒,也怕自己表现不好,不时停下来看唐粒的反应,绵绵密密地吻她。 初次相见时,落了雨。三年前的夏天校园分别时,也落了雨。云州雨水多,常常在雨天想起她,只是那时还不知道这是爱。 天街小雨润如酥,点滴在心头。 两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周忆南呼吸渐重,把脸埋进唐粒颈窝,喘息着说:“好舒服。” 漫长的欢愉超出唐粒的想象,但周忆南完全和她幻想的一样,她喜欢他的唇,他的手,他的一切,一切都符合她的喜好。她落进了她的梦里,喃喃地问:“喜欢我吗?” 唐粒长发披散,眼波欲流,声音软软的,像蜜糖。周忆南哑声说:“糖糖,我喜欢你。” 潮红在唐粒脸上晕染,她咬了一下周忆南喉结:“我家梨子真好。” 周忆南怔住:“离子是我?好听。你是粒子,我是离子。” 唐粒笑起来:“是吃的梨子,我最喜欢的水果。小时候厂里种了好多梨树,一口咬下去甜丝丝水汪汪。” 倒像形容她自己了。周忆南吻她:“梨子。我喜欢。” 唐粒喊了几声,不满意了:“海米也这样叫,所以梨子是我对自己人称呼你用的,我要给你取个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称呼。南哥?” 周忆南搂紧她:“糖糖,我原名叫周珩。” 唐粒问:“哪个字,永恒的恒,还是平衡的衡?” 周忆南执起她的手,在手心一笔一划写下珩字。唐粒说:“王行天下,好名字。王字旁,是玉的意思吧?” 周忆南点头,珩,古代玉佩上的横玉,因稀少而珍贵。唐粒攥起拳:“捉住你了。” 曾经为陈海米说“你今天和你家梨子怎么样”吃醋,竟是自己。周忆南亲亲唐粒,情不自禁又说:“糖糖,喜欢你。” -- 第104页 唐粒眼睛一睐:“为什么是喊姓,不喊名?” 周忆南笑答:“是蜜糖的糖。” 唐粒眉眼弯起,亲亲他胳膊上的伤疤,她刚才就看到了。周忆南身上冷冽清净,是沐浴露的香气,她笑道:“我14岁时,老陈接到一个活儿,要去东北。太冷了,报酬又少,别人都不愿意去,他就喊上老张和老王,再带上我去了。我们去了长春,还去了长白山,后来看到你,就想起大雪里的松枝。你身上的香气很像那年在山上闻到的,你去过长白山吗?” 周忆南说:“去过,以后和你一起去。” 中场休息,两人抱着絮絮说话。唐粒口渴,周忆南去给她拿水,唐粒支起手肘看他。她神乎其技地和19岁时迷恋的男人在一起了,还一发不可收拾,比梦还好。 周忆南拿来温水,唐粒就着他的手喝了,懒懒地又躺着,头发凌乱,眉眼潋滟,周忆南把杯子放去另一边床头柜,站在床头扣住她脚踝,把她拖到身前,他能感觉到唐粒喜欢他强势。 唐粒双腿缠上周忆南的腰,周忆南堵住她的嘴唇厮磨,吻得粗暴。唐粒的脸伏在他肩膀上喘气,狂风暴雨,大开大合,她很喜欢。 两人视线交缠,再吻,再来,没个尽头似的互相需索。天快亮了,唐粒讨饶休战,被周忆南抱去浴室。 浴室灯光明亮,唐粒才看清把周忆南后背抓得全是红痕,刚开始太疼了,后来却那么好。 再细看,周忆南身上的伤疤纵横交错,惨烈坚硬,唐粒之前摸到时,还以为是男人皮肤粗糙,她的眼泪掉下来。都是哪些王八蛋干的,是给沈庭璋干脏活留下的吗?她亲着周忆南背上最大的一处伤发誓:“等我找到沈庭璋的替代者就赶走他。” 那处伤疤是少年时母亲被辱,去救母亲被人打的。周忆南沉默地亲唐粒,又来了一次。 淋浴后天亮了,周忆南轻轻拨弄唐粒的头发,为她吹干,再把她抱回床上,相约睡到中午。 缱绻一夜,周忆南有点累,把战场打扫干净,躺到唐粒身旁。唐粒脸转向他,亲吻唇角,下巴,喉结,从白天到黑夜,这一天比所有关于他的梦都有细节,有温度,也有力度,她呢喃道:“阿珩,好喜欢你。” 唐粒醒来时,周忆南不在床上了。她起床去看,周忆南在刮胡须,她问午饭如何解决,周忆南说订了菜。 唐粒拉开冰箱,只有水。秦远山的休息室至少还有速冻食品,周忆南家也太不像家了,连灶台都簇新得没用过,她心头酸楚。 夜里太激烈,淋浴时唐粒就看到身上点点红色,这会儿洗脸时,才发觉颈侧一大块淤青,连齿痕都清晰可辨。还好天冷能戴围巾,她寻思去公司得先回趟休息室,她有件高领毛衣。 周忆南订的菜到了,唐粒才晓得不是外卖,他想自己做。但常年不开火,米面没有,围裙也没有,周忆南套件毛衣开始洗菜,唐粒扒拉他的领口看,喉结底下有好几个红印,还有牙印,咬得很深,他又得系领带了。 上午没去上班,下午得加班加点,周忆南做了两个快手菜,一个青椒肉丝,一个小青菜,再来个番茄蛋汤。唐粒浑身酸痛,还累着,倚着门欣赏着他干家务,唯一的贡献是把他买的馒头蒸上。 小青菜炒一分钟就软了,软糯香甜,青椒肉丝很下饭。唐粒吃掉了一整只馒头,夸周忆南做饭好吃,周忆南说他只会几个家常菜,中学时学着做的,入得了口而已,让她晚上再吃好点。 唐粒托腮看他:“我不讲究吃,但你做的很好吃。” 周忆南被久违的幸福感包围,给她舀汤:“有空我就做。” 唐粒和他额头抵着额头,腻了一会儿,等她换好衣服出来,周忆南把厨房整理干净了,垃圾袋扎好丢到门外,然后去拿出门穿的行头,唤道:“糖糖。” 糖糖乖觉地给阿珩打领带。周忆南说:“便利店的款式太少了,我得再给你买几套睡衣,还有你日常穿的衣服鞋子。” 唐粒很惋惜在很长时间内不能一起逛商场,看电影,但交给周忆南也挺有乐趣,说:“你看着买。” 已经12月,这一年快过去了,该准备新年礼物了。唐粒想起一事:“你生日是哪天?” 周忆南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你低血糖抱你那天,是我三十岁生日。” 那天是11月19日。难怪他提前约了晚餐,唐粒很抱歉,三十而立,是大日子,本该好好过,不由说:“补过一下?” 周忆南抱她:“昨天还不够吗?” 唐粒说:“昨天不算,昨天是定情纪念日,生日是生日,以后每年都过。” 周忆南亲亲她:“好,还有你的生日,4月7号,对吗?” 唐粒问:“你怎么知道?” 周忆南笑答:“把你弄到我部门当市场分析员,你填了表格。” 恁时已留心,唐粒掐了他一把。看到指间婚戒,有件事她忘记说了:“你生日第二天,我和秦岭办离婚了。” 周忆南反应了一下,明白了。他抱过唐粒那天晚上,秦岭钻进唐粒被窝,拍照称“小猪呼噜噜”,是吃醋示威,惹怒了唐粒,两人吵得一拍两散。 唐粒抬头问:“你看到他发的照片了?但你没问过我。” 周忆南说:“不用问。你不会跟他发生什么。如果发生了,是被他欺负了,但你们没有,不然你会教训得他上不了班。” -- 第105页 他知道秦岭离婚那天下午上了班,是提着拳头去超市看的吧,唐粒亲吻他的手:“走,上班去。” 唐粒的紫罗兰手镯贴着周忆南的手,沁凉,润泽。周忆南细密地吻她,就算她的婚姻不是契约婚姻,是真实而具体的,他也会表白,只是没想到她眼都不眨就在一起,从今往后,他会小心行事。 绯云湖畔楼盘多,不少同事都在湖边住,两人没一起出门,唐粒先走,一堆人等着找她汇报工作。 周忆南也忙,每天都会向唐粒报备行程,确切地说,是随时报备。他以前不晓得自己有那么多废话可说,甲方公司大堂种了几棵柠檬树,就挂在枝头,也不摘,纯观赏,都说来给唐粒听。唐粒办公室只有观叶植物,能种棵梨树就好了。 说得最多的是“想你”,虽然时刻都在想,但就是忍不住亲口说。每次都能收到同样的回应,周忆南万分庆幸,还好没错过。 唐粒出差很频繁,但只要身在云州,她都在周忆南家住,最开心是了解书房里的一件件武器的用途,从改锥到割绳器都学会使用。她很难有时间去尝试野外生存和作战,但她喜欢这些有力量感的东西。 周忆南最爱看到自家窗口亮着灯,有个人在等着他,他睡觉的地方成了家。家。许多年没想到这个字眼了。 相见的时日,欢爱无度,然后如常去工作。唐粒经常腰酸,她很气恼,从中学到大学都是运动健将,800米总能拿第一那种,体力明明很好。 两人定情,唐粒只和陈海米说了:“我家梨子很好吃。” 陈海米听懂了暗语:体验感很好。她提醒唐粒做好安全措施,别轻易怀孕,这一点,唐粒比任何人都有数,怀孕很麻烦,现阶段她只想把工作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微博@白衬衫的扣子 第39章 高管会议上,唐粒拟投资一家名为葡萄小鱼的视觉动画制作公司。该公司成立十几年,以一部原创动画打响市场,后来一边通过外包代工养活公司,一边筹划自己的原创,摸索出一套较为成熟的开发方式。 葡萄小鱼盈利模式和思路都很清晰,但有明显短板,旗下重点动画化项目之一因涉及恐怖元素被禁播,另外几部作品也因剧情平平导致人气一般。 投资和招商业务由沈庭璋主管,葡萄小鱼投资计划是他上周提交的。唐粒这几天看了葡萄小鱼出品的几部作品,最喜欢其中一部赛博朋克风的末日科幻作品,3D渲染技术和制作实力都很成熟,可惜剧情不足。 众人畅所欲言,反对的人同样是真心为公司着想,四年前,葡萄小鱼获得跨国集团一亿美元的战略投资,并没有推出叫得响的作品。 唐粒认为,一个公司想要长久发展下去,除了紧抓最有竞争力的板块,还得有时代嗅觉。就像火柴厂,再精益求精,也不敌时代车轮滚滚向前,她看好葡萄小鱼题材多元,且具备开发手游的能力,要求投资团队跟进项目,只要解决上游IP来源和下游播出平台,她投资意向很大。 唐粒背了考核,在任期内利润必须持平不下滑,周忆南悄然弯起嘴角。既佩服她敢花钱的魄力,也明白她在通盘考虑公司未来的发展,她是真的进入总裁角色了。 唐粒出任总裁两个多月以来,做的都是秦远山在任时就有的项目,这是第一次亲自决策大项目,她很慎重,让沈庭璋再谈几轮。沈庭璋把任务交给发展部,唐粒首肯,周忆南丢个眼色,她意会,按捺不动。 公司发展部是参谋机构,负责牵头制定和完善公司发展目标和发展战略,为公司做下一步发展计划提供市场资料,市场部则重在市场调研和分析。快散会时,唐粒闲闲提了一句:“庄总监,麻烦你们市场部配合发展部工作,我需要公司内外部各项因素的调研和分析。” 市场部副总监庄悦领命,唐粒笑了笑,点了几个人的名,散会后依次去她办公室谈工作。周忆南合上笔记簿,跟沈庭璋一同走出会议室。 周忆南是最后一个被点名的人,他按唐粒助理安排的时间走进办公室,唐粒以亲手做的咖啡相候。 周忆南和唐粒促膝相谈,办公桌挡住了两人交握的手。会议上的周忆南依旧一副疏冷模样,纵使心中有滔天爱恨,面上也无波无澜,但在两个人的空间里,就算是谈公事,他也会牵着唐粒的手,指腹摩挲着指节,来回不休。 两人都对肌肤相亲有瘾。别看周忆南对自己狠辣,忍了那么久,唐粒也是,喜欢了四年,不到火候就不表白,但在一起了,情浓气盛,每分每秒都想惜取。 唐粒问为何让市场部协助,是不是发展部的人不可靠,周忆南说更信任自己部门的人,庄悦能力很突出,唐粒点将没问题,但他以为是自己。 自家男人当然最可靠,但不方便偏宠他,免得他在沈庭璋和江岸跟前难以自处,也容易暴露两人关系。唐粒说:“宠臣门前很吵的,你不喜欢。” 周忆南笑道:“臣门如市,臣心如水。” 唐粒拉起他的手,低头亲了一下:“我家梨子是大杀器,得用更棘手的事情上。” 这个答案周忆南爱听,但不便在朗朗白日的办公室做点什么,何况总有人来找唐粒,他指尖轻捻唐粒的耳垂,出去了。 刚走到门口,叶锦秋来找唐粒,喊声周总监,周忆南欠身,平淡以对,又成了独来独往的周总监。 -- 第106页 12月16日是秦岭生日,养父们在秦家张罗了家宴。唐粒抽空去送生日礼物,是一件19世纪的金属人偶摆件,秦岭打开礼盒,欢呼:“锡兵!” 锡兵身穿制服,手托冲锋枪,单腿独立,正是安徒生笔下的童话《坚定的锡兵》里主人公的形象: 锡兵玩具被制作出来的时候就少了一条腿,孩子很嫌弃他,在坠落桌缝的瞬间,锡兵见到同样用一条腿站立的芭蕾舞姑娘,他一见倾心。当锡兵经受被抛进河流,被大鱼吞入腹中等命运捉弄,终于再次见到心爱的舞蹈姑娘,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表露爱意,就被孩子扔进火炉。 一阵风过,舞蹈姑娘也被吹进火炉,第二天,女仆从炉灰中发现了一颗小小的锡心。 秦岭对锡兵爱不释手:“唐米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锡兵!” 这件锡兵是唐粒去英国出差那次,托古董店的老板搜寻的,她乐见秦岭的笑脸:“你爸说《坚定的锡兵》是你最喜欢的童话。” 在陕西定边时,秦远山说秦岭是个爱炸毛的小鬼,其实心肠很软,眼泪也浅。秦岭小时候看《坚定的锡兵》,抱着画册哇哇大哭,还让父亲给他买锡兵和芭蕾舞蹈姑娘,他要把他们摆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 秦远山让人去找锡兵,没能找到,秦岭也没再提过,秦远山忘了这件事。在陕西定边县,听秦腔萧何月下追韩信时,唐粒说比起传奇故事,小时候看过的童话在心里扎根更久,秦远山才想起来:“秦岭喜欢《坚定的锡兵》。” 以为父亲忘了,自己也忘了,原来都还记得。以前父亲想谈心时,为什么置之不理?秦岭摆弄着锡兵说:“我还想要舞蹈姑娘。” 今天是秦岭本命年生日,唐粒答道:“已经让人找了。” 秦岭转身把她拽进怀里,唐粒没躲过,秦岭手按在紫罗兰手镯上,迟疑地问:“你买的吗?” 除了陈海米,唐粒对所有人保守和周忆南在一起的秘密,最大原因是怕秦岭发疯,想留点缓冲时间。秦岭还在喜欢她,她心里很难受,不敢再看秦岭的眼睛,挣开他,用很无谓的语气说:“颜色好看,就买了,图个紫气东来的意思。三百多,是不是很合算?” 紫罗兰的花语是“在梦境中爱上你”,秦岭不懂翡翠,移开目光。唐粒宁可戴一只三百多的假货,也不要他送的腕表,是个狠心的家伙。但狠心的家伙帮他实现了小时候的心愿,他还是想让锡兵和舞蹈姑娘永远在一起。 老王在楼下喊开饭,秦岭抱着猫咪花花下楼,给它戴上寿星帽,默默许愿,明年今日和唐粒复婚。 在众人的笑闹声里,秦岭吹灭蜡烛。未来一年他得克服惰性,把超市营业额做上去,让唐粒看到他的努力,他不想老躲在她身后活着。 周忆南回家时,习惯性地抬头看窗口,唐粒没回来。他发的信息也没回,但秦岭更新了社交网页:“礼物,媳妇送的;海鲜粥,媳妇做的;我,听媳妇的。” 底下又是一连串留言:“嘿嘿,今晚总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唐粒进屋就被周忆南推到在门背上,对着嘴唇咬下去,咬得很霸道,唐粒不争气地又泥泞得一塌糊涂,周忆南出差在外两天不见,她又想他想得如此直白。 周忆南眼里强压着愠怒,把唐粒抱进浴室,在热雾里继续唇舌交缠,彼此索取。 身体贴着盥洗台太凉,周忆南扯过一条干燥浴巾,扔上去,让唐粒坐着。辗转来到卧室,他把唐粒扔到床上,再度覆上她。除了第一次,他在这件事上很粗野,唐粒喜欢,他也喜欢。 飘飘摇摇到后半夜,唐粒一身细汗腻在周忆南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疲惫地闭上双眼。周忆南亲吻她发心,问:“喜欢我吗?” 唐粒很累,声音细小:“喜欢。” 周忆南听了几百遍,仍嫌不够:“喜欢谁?” 唐粒摸到他的手,缠住:“喜欢阿珩。阿珩也喜欢我吗?” 秦岭爱得火热真挚,还和唐粒结了婚,他们相处时,他一定有过打动唐粒的时刻,周忆南一阵后怕,患得患失地搂紧唐粒:“只喜欢你。糖糖,你是我的谁?” 今晚周忆南眼睛能吃人,凶得要人命,唐粒会过意了,秦岭喊她媳妇,他吃醋了。她又开心,又抱歉,撑起胳膊亲他:“阿珩是我的爱人。” 周忆南眼神又烫了起来,贪婪地吻,迫切地拥有,耗尽彼此这一夜最后一丝力气。 窗外下起了雨,唐粒把周忆南的手拉到唇边,咬一口:“以后你每个生日都陪你过。” 周忆南摸着唐粒的脸,手指在她嘴唇划过:“我也陪着你。” 唐粒去给秦岭庆生,跟周忆南说了。她和秦岭名义上仍是夫妻,不一起过很奇怪,周忆南表现得通情达理,结果还是介意了,理智和克制都完蛋。唐粒美美地睡着了,她喜欢被他这样喜欢。 唐粒醒时日上三竿,周忆南关了她的手机闹铃。厨房里饭菜飘香,唐粒戴上发箍洗脸,周忆南围着围裙来看她:“饿了吗?” 唐粒嗔他:“下次喊我起来,我也想给你做饭。” 唐粒戴的发箍两侧是圆滚滚的熊猫,可爱至极,周忆南心都快化了。别人喊的总裁是他的糖豆,在心里滴溜溜地转,他站在唐粒身后,拂开她的头发亲脖颈,唐粒喜欢他亲这儿。 -- 第107页 周忆南自认为厨艺一般,但唐粒吃得很香,他很愿意做下去,补偿亏欠她的四年。 围裙是唐粒买的,都是小熊图案,她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每次过来,她都从休息室带些零碎,一件件往房间里放,最后把陪她睡觉的背袋熊都拿来了。现在小熊的背包是秘密基地,装着每次在家都要用的东西。 圣诞节两人又各自出差,回云州后,周忆南带唐粒去湖边餐厅补过节日。 餐厅是玻璃房子,临着湖水,岸边荻草丛生,偶有野鸟掠过。两人温酒看风景,细细地拆蟹。这处是会员制,且是工作日,不容易被公司的人和熟人撞见。 楼宇之上,渐有婉转歌声传来。两人走在灯火里,穿过月亮、苔藓和雪,沿着湖泊散步。 唐粒送出礼物,是一支激光笔,笔身是白玉,笔帽处设有激光装置,工作上用得着。周忆南被笔盒吸引,拿起来细看,唐粒很高兴他注意到了,这个笔盒是她定制的,图案是她自己画的暴雪松枝,枝枝分明,像刺,像针,她管它叫暴雪梨花针。 唐粒心中一直记着松间落雪的那一幕,周忆南爱惜地把笔盒装进大衣口袋。唐粒按下按钮,在夜空上写下两人的名字,中间用心形相连,周忆南注视着激光划破夜色,深深拥吻他的爱人。她的名字在天上,更在他心里,是一束光,坚定,笔直,义无反顾。 晚灯映轻雪,唐粒依在周忆南怀里发愿:“我要把总裁当下去,多赚钱,以后买颗星星命名为阿珩。” 周忆南止不住笑,他的回礼是两只银铃铛,葡萄形状的小胖鱼,用红线串起,可挂在包上。 唐粒拟投资视觉动画制作公司葡萄小鱼时,夸过公司名字可爱,周忆南把公司LOGO发给工匠,工匠紧赶慢赶制出一对。 唐粒的母亲生前在银饰店做事,她摇着银铃铛,极是喜欢:“我要戴在脚踝,上班不戴,下班戴。” 唐粒最喜欢用脚趾蹭周忆南,周忆南想着那一幕,唇干舌燥:“这是小玩意,我还有个大礼,关键时刻再送。” 唐粒转着指间银戒指,周忆南说:“你工作上也用得着。” 原来不是戒指,唐粒保持期待。等以后她摘下婚戒,两人的关系也该公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臣门如市,臣心如水。——出自《汉书·郑崇传》。 第40章 过完元旦,公司召开年会。唐粒叫人和老张老陈的修理厂搞联谊,提供洗车、修车和保养服务大礼包,抽到奖品的员工都很开心。 股东大会上,几个中立派夸唐粒是福将,半年考核期过半,她稳住公司,没出大乱子,可喜可贺。 董事会年纪最长的老者很感叹,秦远山逝世令人扼腕,唐粒逞一时之勇接下集团,虽然经验欠缺,但有活力有朝气。他希望唐粒戒骄戒躁,把剩下三个月工作干好,顺利移交给更有经验的职业经理人。 董事会几人都表示正在考察人才,唐粒双手交握置于桌面,声音不疾不徐:“我会用时间证明,我是最合适的。” 没人会入宝山而空手归。座中有些议论声,但唐粒在任这三个月,表现可圈可点,董事会没法旗帜鲜明地反对,钱自来打着哈哈把场面救回来。 会后是宴会,唐粒喝杯酒就走,周忆南在家等着她。周忆南不用问也知道股东大会必定风起云涌,但秦远山在猝死前一日立下遗书全权授权给唐粒,一如高僧圆寂前的自知,他的继任者,就该是闹天宫闹大海的性子。职业经理人再成熟,年轻意气未必不能打开新局面。 年会刚结束,分公司开发的楼盘长乐府出事了。一个16岁的少女在网页上预先发布遗书,网民看到报了警,没等警方联系到人,少女从即将封顶的长乐府上跳下来,当场身亡。 少女的遗书控诉父亲的暴力、母亲的懦弱,自称通过就医软件在线诊断被查出患有双相情感障碍,决意结束人生。 周忆南心中痛惜,母亲最初也是这个病,严重到伴有被害妄想,住进精神病院的封闭病区治疗多年,至今经常认不得人,他只能在规定时间探视。 网民多哀惜生命逝去,也有人指责年轻人太冲动。第二天,长乐府再传噩耗,一个15岁的少年步入少女后尘,在大楼一角服毒身亡,未留下遗书,身份不明。 少女自杀后,长乐府项目负责人紧密配合警方调查,并封锁现场,不得随意进出,但少年选在半夜的偏僻角落喝下农药。 警方查到少年信息,他是云州郊县人,父母在北方打工。他在社交网页所留信息偏少,但字里行间流露出厌世倾向,还加了几个相约自杀的群。 少女和少年都被排除他杀,网上普遍呼吁关注青少年心理疾病。渐渐地,长乐府三个字高频率地出现,被人咒为大凶之地。 长乐府销售情况良好,仅余十几套在售,接连两起自杀案引发业主强烈不满,涌进售楼处提出解约,华夏中心门前也有一群人扯起横幅堵门。 唐粒赶赴发布会现场,被人往车上砸石头。下车后,两个助理挡在她面前,仍没能逃过鸡蛋袭击。 华夏集团总裁亲自致歉,未能挽回舆论,抵制长乐府的声音多了起来。分公司也遭受巨大压力:少女自杀在前,为何不加强巡逻,否则能救下少年一命,如此漠视人命,祝长乐府烂尾,赔到没底裤。 -- 第108页 毋庸置疑,长乐府是被迁怒了,但网民不至于都咬住受害方长乐府不放,唐粒认定背后有人挑事,煽动乌合之众,只为将她一军。 最有可能作乱者是江岸,唐粒头很疼。平心而论,江岸工作能力很突出,但为了赶她下台,一再看她笑话。 长乐府是集团项目,销售情况势必影响利润,继而影响到唐粒的考核,两个孩子的死亡更使她痛心,她整晚整晚睡不着。周忆南陪着她熬夜,为她唱她想听的歌,读她喜欢的《走出非洲》片段。 周忆南的音色好,优美的字句由他读来,带给唐粒些许平静。她努力合上双眼,周忆南轻轻拍着她后背哄她入睡,像她小时候被梦魇着了,妈妈哄她一样。 7号查到“抵制长乐府”声浪里有多人受雇于营销公司,跟华之夏超市出事那次不是同一家,但行事风格很像。 秦岭被栽赃杀人时,不等警方出警,消息就在网上满天飞,背后也是水军力量。警方调查过,是已被关押但还没宣判的章早花的钱,他拒不交代是江岸授意。唐粒把这三件事联系到一起,章早进去后,江岸必有替他出面的人,得把他们揪出来。 周忆南把本职工作之外所有时间都放在调查上,他起先的调查方向在“长乐府是凶宅”的引导者身上,越挖越不对劲,他潜入相约自杀群里。 线索越来越多,7号协助周忆南查到两个自杀的孩子生前都和几个固定网友聊过天,周忆南向警方寻求帮助。 两个孩子素不相识,为何选择在同一地点自杀,是巧合,还是人为指使?警方把两起案件列为并案。 警方有警方的力量,周忆南也有自己的手段和渠道。他根据7号查获的IP地址,把花钱就为他办事的人都散出去,锁定了一人,立刻跟警方通气。 嫌疑人李申在娱乐场所放码,染上毒瘾,自述戒不了,前途尽毁,一心求死,但对自己下不了手,才上网寻求同类,最好是互杀。警方调取他所有聊天记录,证实他此言不虚。 其余几人陆续被警方找到,言论大同小异,他们都对生活丧失热情,但缺乏眼一闭心一横的勇气,才在群里互相倾诉,两个自杀的孩子被他们视为勇士。人生不过如此,下辈子不来了。 线索中断,唐粒闭眼就能想起少女的遗书,焦躁得又失眠,双眼通红,嘴唇干得起皮,脸颊冒出大痘。 唐粒的行程排得很满,借助药物才能睡着两三个小时,低血糖也犯了几次。周忆南见不得她形容憔悴,设法调查吸毒者李申的社会关系,查到他是江湖人士曹威纳的徒弟。 曹威纳少年时在武术学校学竞技武术,他天赋较高,技能突出,一度留校任教,且多次指导学员在省市级晚会上表演节目,后因强.奸女学员入狱,被武术学校开除。 出狱后,曹威纳给某公司CEO当保镖。商界有些阔佬喜欢用狠人,尽管狠人有前科,但能收服他们,无疑说明阔佬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给CEO当了一年多保镖,曹威纳再度因强.奸罪入狱。在大牢里几番进出,他成了酒腻子,频频误事,没哪个大老板再雇他。 有些中小型企业的老板想聘用曹威纳,但曹威纳表示不想再给有钱人当狗,找了个管库房的营生。 不喝酒时,曹威纳去影视基地找口饭吃,一来二去的,结交了一大帮武行兄弟。他功夫最好,收了多个子弟,被尊为祖师。 周忆南直觉曹威纳和少女少年自杀案有关,如果他要找人做这类事,就找这类邪路子。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曹威纳牵涉其中,他决定以拜码头为由去会会曹威纳。 曹威纳不是本名,人送此号皆因他养了两条罗威纳犬。这个品种好勇斗狠,攻击性很高,咬合力也强,被列为世界十大恶犬之一。 周忆南惯来独行,但对唐粒承诺过会爱惜性命,面对曹威纳这种硬功夫在身的人,他丝毫不敢大意,雇了两个专业特保人员同行。人多了也不行,太像去挑事,恐引发怀疑。 曹威纳住在郊外的货仓集散地,三人下车后,穿过空旷水泥地,大小面积的独立仓库林立,举目不见天眼。周忆南贴墙疾走,精神高度集中,他要见的是凶徒,绝不可掉以轻心。 货仓集散地往来人员鱼龙混杂,周忆南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当年他还在商业银行工作,沈庭璋看中他的能力,以市场部总监的职位邀请他跳槽,当月底,他被沈庭璋委派去调解一个征地纠纷。 华夏集团征收某地建连锁酒店,涉及到两个村庄,因赔偿费用不均发生械斗。当地政府调处教育过几次,但眼红的那一方不甘心,隔三差五扛着锄头和铁锹杀将而来。 两个村庄都是县城大姓,宗族势力庞大,政府把烫手山芋丢给华夏集团。周忆南去摸底,正赶上男性村民戴着头盔持械互殴,村中妇孺互射烟花土炮,场面异常混乱。 械斗是城市中人不常见的景象,但存在于广大农村。周忆南找被欺负的村庄族长协商,族长涕泪交加,村子太穷了,光棍多,育龄妇女还不想多生,搞得村里缺劳力,更缺顶用的。好容易盼到翻身的机会,钱还没到手,就得罪了邻里,往后日子更难。 眼红方族长的儿子跑货运,是个彪形大汉,手下好几个弟兄。周忆南去货运集散中心和他私下接洽,许以好处,他承诺不带头闹。 -- 第109页 随后,周忆南雇些社会闲散人员,给被欺负一方壮门面,随叫随到。眼红方两次械斗都败退,加之族长家无心恋战,几天工夫,难题得解。 自此以后,但凡是棘手之事,沈庭璋都交给周忆南。没人喜欢干脏活,周忆南无尽疲倦,这次不同,再危险他都得来,查到少女和少年自杀案的线索,唐粒就能睡个好觉了。 周忆南带着两名特保来到曹威纳看管的仓库附近,犬吠声传来。三人踏过砂石地面,编号1017仓库的卷闸门前,两条体型膘壮的罗威纳被铁链锁住,冲他们狂吠,尖尖利齿流着口涎。 周忆南敲响卷闸门,隔门说明来意。他是曹威纳一个徒弟的熟人,慕他威名前来拜师。 曹威纳收徒,亲身上门是必备礼仪,他拉起卷闸门,好好看了三人:“进来吧。” 仓库内里很大,几盏白炽灯下,一方半旧不新的桌上是麻将牌,一角是外卖饭盒。墙角的通铺上,几个人裹着被子睡得正酣,显然是陪曹威纳打了通宵麻将。 曹威纳四十来岁,阔脸长眉,身量不高,劲瘦型,左手腕戴了两串佛珠。电视开着,是老版《三国演义》,但他对手机上的短视频感兴趣得多,周忆南摆出谦恭姿态,他不时划过一个个视频,看得嘎嘎笑。 视频几乎都是虐待猫狗妇孺,施暴者没露脸,周忆南更觉自己的直觉准确,但身处龙潭虎穴,脸上不表露分毫情绪。 曹威纳结过婚,第二次入狱后,前妻带着女儿不告而别。他把前妻一家人都揍了,也没问出下落,便也算了,他说丫头片子不值当去找。 周忆南渗透的那个徒弟说曹威纳在狱中几次酒精中毒,不能人道了,才像个古代太监似的,广收徒弟徒孙,假装给自己留后。 周忆南模拟过会面场景,每句话都说得很上道,曹威纳忽地勃然变色,喝问:“谁派你来的?” 周忆南确信自己没说错话,曹威纳要笑不笑地看着他:“长成你这样,出路要多少有多少,没必要给我磕头喊爹。” 周忆南不及辩解,通铺上的三个人翻身而起,操着匕首团团围住他。周忆南瞬间进入备战状态:“曹爷是想试我筋骨?” 曹威纳爆粗,抬脚走向门口。仓库里,三人对三人交起手来,拳打脚踢,见招拆招。 两个特保体型和曹威纳相似,都是精瘦型,身高不足一米七,但身手灵活,周忆南和他俩联手放倒曹威纳的三名弟子。 曹威纳解开两条罗威纳的铁链,两条恶犬呲牙扑上。周忆南晃身跃上桌子,特保甲躲闪不及,被罗威纳扑上,踉跄后仰,手持军刀对准罗威纳划去,被打趴在地的弟子甲伸手扯住他脚踝,把他掀翻在地。 特保甲同时和弟子甲及罗威纳缠斗,周忆南和特保乙围攻另一条罗威纳。此物被养得很健硕,爪牙锋利,更兼机敏,两人还得应对另两名弟子的攻击,手背都被罗威纳挥爪划出数道血痕。 曹威纳拂落桌上的麻将牌,盘腿坐到桌上,点开手机镜头摄录眼前的恶战。周忆南接连打翻两名弟子,忽听得特保甲一声惨叫,他左小腿被罗威纳活活咬下一大块肉,裤管鲜血喷涌。 罗威纳气息咻咻,蹭上特保甲的脸,张开大口,特保乙掷出尖刀,正中罗威纳臀部,罗威纳痛吼回身。周忆南捞起特保甲,他带来的人,他要带走。 三名弟子都败下阵来,蜷缩痛号,但两条罗威纳异常骁勇,恐怕是作为斗犬驯养,周忆南和特保乙递了眼色,既已事败,不得恋战。 夜色中,货仓集散地空落无人。周忆南护着特保甲,跟罗威纳且战且退,特保乙殿后,三人快速撤到库房外。 一条罗威纳倒在门口,另一条带伤追击,跃上周忆南后背撕咬,周忆南身体朝前一蹿,右手军刀反手划过罗威纳颈部。 罗威纳受伤,发狂咆哮,特保乙乘势而上,生生把手中武器插中它腹部。浓重血腥气息里,周忆南的大衣被撕烂一片,跟两个特保沿着事先侦察过的退路撤离。 曹威纳连损三名弟子,两条恶犬也身负重伤,气得丢下手机,操起匕首追出。打一照面,他就感觉来者不善,还真被他猜中了。 周忆南一行身后,罗威纳的痛嚎声此起彼伏。特保甲脚步受阻,周忆南扶着他,同时绷紧神经迎接曹威纳的报复。甫一交手,他还心存和谈的想法,但一个以观看虐杀为乐的人,疑心既起,不会轻饶他。 曹威纳和特保乙交手,拳拳到肉。周忆南扶住特保甲走开十来步,让他靠墙而坐,折返和特保乙联手对抗曹威纳。 曹威纳嗜酒,养出了小肚子,但硬桥硬马的功夫没落下。周忆南和特保乙都被先前的恶战消耗了体力,合力都奈何不了他。 特保乙的武器被打飞,徒手和曹威纳交战。特保甲见势不妙,撑着劲来帮两人,多少能起到牵扯作用。 三打一,曹威纳火了,奔回库房拿武器。周忆南和两名特保快步逃离,只听得呼呼风响,曹威纳操着一根钢筋横扫而来,周忆南推开特保甲,被钢筋重重劈中左腿,身体向前一扑,跌倒在地。 曹威纳扔掉左手的钢锯,双手握住钢筋劈砍,两名特保左挡又躲,捉襟见肘。周忆南被疼痛袭身,曹威纳回去拿武器时,他报了警,但警方出警需要时间,无论如何得突出重围,撤到安全地带。 -- 第110页 这社会,明哲保身是大多数。夜晚的货仓集散地偶有人员出没,但远远看几眼,缩回去了。曹威纳和他的恶犬有盛名,开罪不起。 两名特保都被打趴,躺地挣扎。周忆南忍着腿上剧痛站起,勉力拖行,曹威纳也流失了体力,扔掉钢筋,拾起钢锯,狞笑着走来。 周忆南汗湿衣衫,跟曹威纳又过了数招,被曹威纳用钢锯连连击打他受伤的左膝,他腿一弯,军刀脱手,垂坐在地。 军刀距离周忆南不过十几公分,他伸手去够,被曹威纳踢开。曹威纳把钢锯扛在肩上,俯视着他:“你到底是谁的人?” 周忆南汗血和流,从额角淌到下颌,问:“为什么会怀疑我,我想死个明白。” 曹威纳仍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不为什么,凭感觉。” 周忆南和他对视:“你觉得我是谁的人?” 曹威纳但笑不语。他纵横江湖十几年,打家劫舍,抢人饭碗,暴虐女人,无恶不作,仇家多的是。这男人把问题抛给他,无非是想替背后的人遮掩,他的钢锯该喝点血了。 钢锯搭上周忆南的右小臂,曹威纳眼神森然:“说吧。” 即使说了,这只手也会被废掉。曹威纳不至于杀人,但也没有道义可言,他爱看虐杀,不可能不喜欢自己动手。 周忆南后背抽紧,脸上覆满汗水。他事先获知的情报里,不曾听说曹威纳有此嗜好,原来在这帮人眼里,虐待小动物和妇孺不算个事,提都没必要提。 曹威纳把周忆南大衣的袖管推上去,解开衬衫袖口,露出肌肤,他嘴角是即将嗜血的残忍快意:“锯起来需要一点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给我一个我接受的说法。” 只把这人当凶徒看待,谁料到是变态。曹威纳几次因强.奸获罪,强.奸不光是性.侵,更是伴随暴力和虐待的行为,他骨子里流淌着罪恶。周忆南后悔来这里了,倘若他还单身,这只手废了不是大事,可他有唐粒了。《走出非洲》的悲剧结局惹哭唐粒,他出了事,唐粒该多痛苦,她会哭死。 曹威纳把钢锯压在周忆南裸露的小臂上,玩味地欣赏猎物任人宰割的神情。想到唐粒伤心的样子,周忆南心中的惧意呼啸而来,盖过了冰凉的夜风,连呼吸都似已停顿。不,不能有事,要完好无损地走出这里,回到唐粒身边。 曹威纳右手握紧锯柄,左手轻扶锯弓前端,施力推锯切割,周忆南的皮肤渗出血来,他忍住疼痛,深呼吸几口,聚拢全身气力问:“李申是真想自杀吗?” 李申是被警方调查的那个吸毒者,周忆南话音未落,人已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暴起,抓出口袋里的激光笔,戳向曹威纳眼睛。唐粒送的礼物,他一直贴身携带。 曹威纳捂眼锐叫,钢锯落地,被周忆南踩住。同一时间,暗中匍匐挪动过来的特保乙拼死一博,军刀刺向曹威纳。 周忆南把激光笔收回口袋,掏出袖鞭。以他现下的体力,近身肉搏过不了几招,袖鞭甩起来更有威力。 多功能军刀是周忆南最常用的武器,出发前,他看到柜中袖鞭,想起被秦岭用软鞭攻击,顺手揣上了。这个袖鞭是他找人打造的,长度、重量和形制都根据他的需求定制,他练习了不短的时间,才做到松握紧发,运力自如。 黑夜中,周忆南用袖鞭死死勒住曹威纳的脖子,特保乙解开皮带绑住曹威纳的手。曹威纳双腿乱蹬,特保甲爬过来,跟特保乙合作绑住曹威纳的双腿。 周忆南已战至力竭,松手放下袖鞭。两个特保也不堪一击,可是警察还没到,还得提防曹威纳的三名弟子,以及他更多救兵。 曹威纳一个鲤鱼打挺,以肩撞击周忆南,特保乙伸腿绊倒他。周忆南已是强弩之末,坐下来,双腿压制曹威纳的腿,曹威纳破口大骂,周忆南再问一次:“李申是真想自杀吗?” 曹威纳眼神躲闪。但买通一个人,有很多办法,想让一个人开口,也有很多办法。他吐口,曾有神秘人雇他当保镖,但他年已不惑,只想图点快活,不想为谁出生入死,拒绝了。 念在神秘人开出高价的份上,曹威纳表示有需要他出手的时候再找他,给了神秘人他的私人手机号。 神秘人通过曹威纳的私人手机号,发现他有在地下网站观看虐杀视频的嗜好,指示他找人接近网上有抑郁倾向的人,并提供自杀援助。 虐杀小猫哪有亲眼看到大活人去死有意思,况且酬劳优厚,曹威纳让李申执行此事,李申成天半死不活,惟求解脱,绝无可能出卖祖师爷。 神秘人通过海外账户跟曹威纳进行金钱往来,日常交流只打电话,但都用了变声器。曹威纳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也不关心。他认识的变态多,不乏在社会上道貌岸然之徒,都把阴暗面掩藏得很好。 警察赶来时,远远望见三人坐在曹威纳身上,各持武器迎战来敌,像坐在孤岛上。他们都没力气了,狼狈得只能用身体的力量遏制曹威纳。 第41章 周忆南和特保乙的手机都录下了曹威纳的自供,发给警察。周忆南请警察开车去私立医院,接受治疗后,他和两个特保各住一套特护病房。今夜三人是浴血奋战共进退的交情,他日大仇得报,他想和这两人来往。 曹威纳想弄断周忆南的小臂肌腱未遂,但他挥舞钢筋时拍碎了周忆南的左膝,造成髌骨骨折,万幸没有发生移位。医生为周忆南用支具固定左膝,嘱他切勿负重行走,6周左右即可痊愈。 -- 第111页 罗威纳牙尖爪利,好在是深冬,衣服穿得厚,留下的爪痕不深,护士为周忆南注射了血清和疫苗。 周忆南腾出手看手机,十几分钟前,唐粒发了信息:“我下班啦,你和那个人谈完了吗,有线索吗,你吃饭了吗?” 唐粒没等到周忆南的回复,又发来一条:“想你,你在哪儿?” 周忆南跟唐粒说过去跟李申的师父见面,但他这副模样,唐粒见了会心疼,他的手指停在对话框里,迟迟发不出一句话。唐粒打来语音电话,他不敢接,可是不接,唐粒该担心了。 两个孩子自杀后,唐粒深感忧愤,几次在梦里哭醒过来,该让她知道,案情有眉目了。周忆南接起电话,但一开口,就被唐粒听出不对劲:“阿珩?” 周忆南声音嘶哑,想掩饰,唐粒立刻按断语音电话,请求视频,他没接,他实在舍不得被唐粒见到这样的他。 唐粒的信息又来了:“阿珩是不是受伤了?阿珩有女朋友了,受伤了不用再像以前一样,一个人躲起来。他女朋友想疼他。” 周忆南眼里很热。不敢见,但是很想见,很想抱她吻她。在变态的钢锯下,他有那么多不舍和怕。他发出医院定位,附上病房号,唐粒秒速回道:“等我来。” 从公司过来大概一个小时车程,周忆南躺下来,强迫自己睡一觉,想把脸色养得好看点,但脑子里静不下来。他从出门前一念之间带上的袖鞭,想到等待警察到来时每一分一秒的煎熬,仍不知曹威纳为何翻脸。 唐粒跑进病房,见到周忆南第一眼,哭了。周忆南行动不便,对她张开双臂,她走上前,仔细看他的伤,靠上他胸口,抱着他大哭。 唐粒哭得周忆南心碎,他轻拍她的背,说出曹威纳的供认。那两个孩子不能白死,得为他们讨回公道。 两个孩子徘徊在悬崖边,曹威纳和李申恶意推了他们一掌,他们身后还站着更加该死的神秘人。唐粒喉间颤栗,愤怒万分:“警察一定得查出来!” 教唐粒使用书房里那一柜武器时,周忆南讲过自己受过多年专业训练,等闲人等不是他对手,这次却被伤成这样,唐粒后怕至极:“你说那个人是武行,我就该拦着你的。” 论单打独斗,周忆南可能胜不了曹威纳,但也吃不了亏,这次是被那三名弟子和两条罗威纳消耗了力量。唐粒听得快咬碎了牙,她不知道罗威纳长什么样,夜探工地那次,她和老张及秦岭被大狼狗追,也吓得两股战战。 周忆南低头吻唐粒,唐粒心里叫嚣着杀戮的欲望,攥紧指尖,掐进掌心。那个王八蛋把她家梨子伤成这样,她要是在现场就好了,非得一桶汽油浇上去,把他烧得半死不可。 吻了许久,唐粒说:“明天起,你去任总那边好不好?这次有危险,以后给老沈做事还会有,我不想你再受伤。” 周忆南摇头:“你当总裁,总有糟心事要处理,公司暂时没人比我更合适。” 唐粒泪眼迷蒙:“可是……” 周忆南说:“别怕,像曹威纳那种变态是极少数,我以后会更当心。” 唐粒抽泣:“可我舍不得你再受伤。” 周忆南亲亲她:“女朋友担着华夏的担子,我想分担。” 两个孩子自杀后,周忆南送过一个指尖陀螺,给唐粒减压,唐粒沉默了一晌,说:“我想要个武器,你挑个适合我用的。” 周忆南应了,唐粒把眼泪忍回去:“我不哭了,现在是我哄你的时候,不该让你哄我。” 周忆南笑了:“我得住几天院,去帮我买洗漱用品吧。” 唐粒点头:“好。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我给你订餐,想喝什么汤?” 周忆南和两名特保吃过医院配置的营养餐,还给他俩请了护工,他贴着唐粒耳朵说:“记得帮我买内裤。外套衬衫我也想要,我出院前买给我。” 唐粒一愣,破涕为笑。秦岭挥鞭那次,炫耀她买了这些,当时这人一脸无动于衷,装的。装得还挺像。要不是他自我暴露,谁能知道他心里喜欢惨了一个女的啊。 周忆南目送唐粒出门买东西,走到医院门口,唐粒仰面向天,怒吼出声。若不是被变态盯上,也许少女和少年不会走到自杀那一步,周忆南也不会伤得这么重,她心头愤懑依然难消。 买完回来,周忆南让唐粒回家睡觉,唐粒不干,脑袋顶着他下巴拱来拱去:“男朋友住院了,我跑了,是人吗?” 周忆南摸摸她头毛:“我请护工。” 唐粒给自己也买了换洗衣物,哼道:“再跟我客气,唐总明天就撤了周总监的职,把他赶去工会养老。” 周忆南笑出声,他是拗不过唐粒的。唐粒扶他去洗漱,再扶回来,满心抱歉:“真想天天陪护你。” 唐粒和秦岭离婚瞒着外人,秦岭仍是她名义上的丈夫,秦岭住院,她天天照料是佳话,对另一个人却不能够。她很沮丧,赖在周忆南病床不下去:“你脖子后面有伤,侧睡舒服点。我缩得小小的,不会挤到你。” 这个电动护理床有一米宽,唐粒不用蜷着也睡得下。周忆南从身后搂住她,两人聊着天,渐渐睡去。 周忆南睡眠浅,天一亮就醒。他拖着左腿起床吃了两块蜜瓜,刷了牙又钻进被子里,把唐粒裸露在外的手脚贴到身上暖着。 -- 第112页 不管唐粒看上去多么头上长角身上带刺,在他身旁,她总是柔软干净的模样,属于春天的一切美好词汇都适用于她。周忆南双手环抱她,眼中有泪意,上苍厚他,让他安然归来,欢享这甜蜜爱意,这双手仍能好好抱她。 决意为父报仇那一年,周忆南偶然读到一首挽歌式的长诗《祈祷》。诗人艾伦·金斯堡被称为“垮掉的一代”,他年轻时放浪形骸,他的母亲后半生住在疯人院里,弥留之际留下很短的遗书:“艾伦,结婚吧,不要吸毒。钥匙在窗台上。窗台,在阳光里。” 在黑暗的风雨里独行,被身边人拉着手走进阳光里,她就是那把闪着光的钥匙,为她做任何事都万死不辞。 唐粒的体香散发出温暖,像行在旷野里偶然闻见的篝火。周忆南的脸贴着她后脑,再睡一会儿,窗外微雨飘落,他的眷念有增无减。 上午,唐粒去公安分局了解案情。据曹威纳供述,除了少年和少女自杀事件,神秘人之前还找过他几次,无不是让他找营销公司买水军。 曹威纳的徒子徒孙大多没文化,收到指示后,去大学城找学生帮忙联系营销公司。也不用多费劲,请学生喝顿酒,再带去娱乐场所消费一两个公主,就没一个不听话办事的。 即使事发,学生也不会乱咬,他们跟人颠鸾倒凤的视频可都被掌握了。警方多数时候拿他们也没办法,学生嘛,总得找点什么事泻火,他们一向是网上煽风点火的主力军。 曹威纳还交代,神秘人近来要求双方每天都得联系一次,应该是防着他被查。周忆南是不速之客,曹威纳没把他跟少年和少女自杀事件联想到一起,没来得及知会神秘人,若不出所料,神秘人该望风而逃了。 唐粒得知水军力量也和曹威纳有关,推断江岸是神秘人,请求警方第一时间对江岸采取措施。 江岸手机关机,警方赶去他的住所,扑个了空,监控表明他连夜离开小区。华夏集团的商务总监办公室,他也再未露过面。 江岸一直在玩借刀杀人的把戏,嫌疑极大,唐粒气得手脚冰凉,去郊外狂打了几百个气球。她上次被气成这样,还是被秦岭拽到大会上宣布她有三个干爹。 发泄了一通,唐粒心情还是很糟烂,在私立医院楼下走了几圈,才上楼去探望周忆南。 周忆南没让唐粒担心,请了护工。唐粒以上司的身份慰问他,让护工去买水果。 护工被支开,唐粒为周忆南干洗头发,把从警方处了解到的信息一句句都讲给他听,先前在电话里她只大略讲了讲。 曹威纳交代问题后,十分不解周忆南是从哪里摸到的线索。这个问题昨晚在警车上,周忆南就被警察问过,但他说不出所以然,正如曹威纳识破他靠的也是直觉。 曹威纳说:“长成你这样,出路要多少有多少,没必要给我磕头喊爹。”唐粒分析这就是答案,同为兽类,拥有同样可怕的直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时确实是真理。 叶锦秋怀孕,被原公司的人倾轧,才以副总经理的身份屈尊给唐粒当助理,周忆南从各方面看,都不是会向曹威纳拜码头的人。别说曹威纳了,换她唐粒也会对来人来个下马威。 周忆南笑:“懂了,上位者的疑心病都重。” 江岸失踪,唐粒离正式当上总裁又近了一步。周忆南感觉这次涉险很值得,只可惜那两个孩子太早调零。网上的舆论也很残酷,有很多人指责他们太自私,让父母怎么活。但是让他们生无可恋的,可能恰恰是父母师长。 医生要求周忆南养一段时间伤,周忆南向沈庭璋请假,事由是外公去世,他得赴美奔丧。沈庭璋回复节哀顺变,再无二话。 周忆南的外公健在,母亲住进精神病院后,他和娘家亲戚不再来往。他的名字是母亲疯癫后改的,南,是母亲名字中间的字。 警方根据曹威纳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证实江岸确系神秘人。江岸被通缉,他雇凶教唆他人自杀的罪证如山,摆到唐粒面前。 唐粒向董事会通报了案件始末,一室静寂。江岸被“夺位”后陷入癫狂,竟不惜犯罪,如果集团公司被他掌握,后果不堪设想。 最大的竞争对手潜逃,唐粒的心情却更沉重。她看过少女和少年在社交网页上的点点滴滴,两人都深陷情绪低谷,字字句句厌弃生命,被加以利用,走上自毁之路。 周忆南以被人敲碎膝盖为代价,帮唐粒剜去江岸这颗毒瘤。夜里,唐粒蜷在他怀里伤着心。她对葡萄小鱼公司的考察少说几个月,很难在考核期内完成投资,不会对净利润造成影响,江岸因此垂死挣扎,给她迎头痛击。 唐粒气得直哭,以江岸受过的教育和智商,对付她不能使点高明手段吗,为什么丧心病狂到戕害两条无辜人命? 周忆南为她拭泪,商战经常不是人们理解的那么玄乎,往往简单粗暴,抢公章、私下刻章、伪造敲钟仪式甚至投毒,都有人干得出来,而且无一不是商界精英。若不是他暗查方向清晰,警方干练,江岸就以最直接的手段达成目的——长乐府确实面临难题了。 唐粒忧愤又灰心,是不是在股东大会上直言野心,才使江岸加速反扑?少女的遗书字字泣血,她想不下去,又哭了。 谁能保证自己的人生不会有绝望时刻,若有暖意传递,两个孩子可能不会自绝,可他们偏偏遇上了恶意。 -- 第113页 唐粒无法理解:“江岸在违法,他没考虑过查到他的后果吗?到时别说当总裁了,自由也没了。” 江岸的母亲齐玫做到副总裁,管的事还较为清闲,也依然要无休无止地贪钱。江岸诱导他人自杀,在唐粒看来是使昏招,可是高明的法子需要时间谋划,急功近利的人等不及。 名利会异化人,人性不复存在,周忆南给唐粒讲了个上了新闻的家族争产案。当事集团做职业技术教育起家,创立者是一对夫妻,从小机构做到综合性大集团,建立起多元经营商业帝国。 随着身家越来越丰厚,夫妻俩离心离德,就财产分割问题打起离婚官司。男方的副手召集上百人跨省出征,奔袭女方家人所在城市,将他们逐出房产。双方斗殴,出动百名民警才控制局面。 案发后,男方声称不知情,副手揽下罪责。最后8人以“聚众斗殴罪”获刑,其中包括女方的妹妹和堂弟。女方跟男方的仇怨结得更深,向多个部门递交举报信指控男方未果,离婚官司也落败。 转年,男方以法人身份,以“涉嫌构成非法处置财产罪”起诉女方,最终女方被判刑,两人的3个亲生女儿也一起被关进看守所。 唐粒大惊:“男的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 男方认为女儿和前妻沆瀣一气,绝不心慈手软。女方刑满释放后,很快被警方带走,原因是“发现同罪名下新的犯罪事实,涉及到增加量刑”。 二进宫点燃了女方的怒火,举报集团偷税漏税。在父母斗法中被牺牲的女儿不想再进去,实名举报母亲,历数母亲多宗罪。 为了利益,夫妻、父女和母女图穷匕见,不见任何感情。江岸和他们是一丘之貉,这种人以前有,以后也还会有。 最让人叹息的是,被家族争产案影响得最惨的是一群普通人。他们买了集团开发的楼盘,却变成“被查封财产”,被判合同无效,买卖非法,必须限期迁出。 小区业主提出抗议,最终数十人被抓捕,7人因涉嫌虚假诉讼罪和拒不执行法院判决罪被判刑。 整个事件里,女方、女儿和买房子的老百姓都倒了大霉,但狠毒自私的男方仍然坐拥庞大财富。唐粒痛恨天道不公,周忆南紧紧抱住她:“以后成立基金,帮助疏导青少年心理问题。” 唐粒也是这么想的,秦远山有个慈善基金,专注贫困家庭孩子的健康教育问题,她越发想保住位置,追逐利润之外,有能力做点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讲的这个家族争产案是著名的蓝翔技校。 第42章 江岸逃亡,唐粒打起精神处理长乐府后续事宜,她想对得起辛辛苦苦攒钱买房的业主们。 周忆南住了5天院,沈庭璋召唤他:“哪天能回来?” 周忆南捱了一天,拆了左腿支具,回公司面见沈庭璋。沈庭璋发觉他走路有异,他解释说昨天“从美国飞回”后,在路上被人伏击。 沈庭璋没有起疑,周忆南替他做事,被盯上不奇怪,连沈曼琳都亲眼见过他被仇家围攻。 周忆南刚给沈庭璋做事那会儿,脸上带过几次伤,是以公司员工都把他看作“干脏活”的。沈庭璋有时会感叹,周忆南吃亏在长相,他长得太引人注目了,容易被记住,他要是样貌普通,不显山露水,危险也会小些。 沈庭璋这次派出周忆南又是棘手事。前两天,集团旗下的度假村酒店出了事,受害人把华夏集团告上法庭。 涉事度假村酒店在云州周边城市有宁,原告谢某在酒店寻找卫生间,误入酒店传菜口,从二楼掉到一楼,身体多处骨折,被鉴定构成十级伤残,向度假村酒店提出索赔。 度假村酒店辩称谢某是在醉酒情况下,跟着别人来度假村游玩,并非在酒店消费的客人,也不是受邀而来,因此不同意赔偿,谢某一怒之下直接把华夏集团告了。 商务公关事务都归江岸处理,江岸逃亡后,其副手时晨惜代管部门,他带上公司法务去找过谢某。谢某诉诸法律,并且请了专业律师,律师称传菜口没有采取安全措施,还对谢某所受伤害置之不理,他代表谢某追究到底。 时晨惜找过谢某两次,谢某拒不撤诉,其律师态度无可转圜,声称度假村酒店在其经营管理的场所范围内,对消费者、潜在消费者或其他进入场所的人依法负有安全保障义务,却拒不赔偿,说明其漠视法律,上级单位华夏集团也有管理不严之过失。 沈庭璋让周忆南去趟有宁市,周忆南答应了,向唐粒报备,唐粒下楼找他,虎起脸:“你听医生的!” 谢某索赔金额为50万元,不算大数额,但华夏集团惹上官司,半年考核期结束时,必会被当成罪证讨伐唐粒,周忆南说:“我必须去看看。” 唐粒恨上了沈庭璋,但沈庭璋不知道周忆南受伤真相,也不知道他伤得多重,周忆南觉得继续告假,恐会令人起疑。唐粒说:“江岸逃了,你是想争取老沈支持我吗?我不缺他一票,总之你别走。” 周忆南折中:“我去看看就回医院,尽量坐着谈事。” 唐粒仍不让他去,周忆南很坚持:“糖糖听我一次。” 两人僵持,周忆南想做杯咖啡给唐粒喝,唐粒不让他动手,自己去拿咖啡豆,忽然瞧见书柜的青瓷小鹿旁边有一颗蓝色的星星,缎带编成。 -- 第114页 星星有点眼熟,唐粒没想起来,周忆南说:“你编的。” 唐粒凝目,周忆南问她记不记得去年夏天两人在海湾酒店偶遇,他请了风水大师整改庭院套房,唐粒想起自己用扎花束的缎带编星星,心间发热:“被你拿回来了?” 偷取一颗星,藏在办公室抽屉里,两人相恋后,周忆南把它摆出来,但唐粒很少来他办公室,这会儿才发现。 恋情只能藏起来,但爱意昭彰。唐粒拿起钢笔,给星星画个笑脸,眉毛弯弯,替她望着爱人。周忆南对着星星笑:“糖糖,让我去吧。” 唐粒心软了:“看看就撤,在有宁歇一晚再回来。” 周忆南雇人开车,去现场勘验,传菜口虽有警示标志,但安装位置较高。事发前,传菜口的门处于未上锁状态,成年人轻易便能打开,这都是不安全因素,但谢某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对周边环境缺乏观察,且未辨别洗手间位置即推门而入传菜口,自身存在一定过错。 伤残等级是根据伤残的严重程度判定,分为一级到十级,以一级伤残为最严重。谢某十级伤残是小腿和右胳膊骨折,导致在一段时间内日常活动能力部分受限,社会交往能力部分受限。 周忆南查到谢某是出租车司机,跟他谈条件,伤愈后由华夏集团解决饭碗问题,从事较为轻便点的工作,其家属目前给人看店,也一并入职华夏集团在有宁当地的公司。谢某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酒店态度太差,我就争这口气。” 周忆南说:“你可以只告度假村。” 谢某蔑笑:“儿子犯错,是老子管教不严,我当然是告华夏集团。” 谢某死咬华夏集团不放,无非是吃准大集团注重美誉度,更能吸到血。但他有律师介入,周忆南无法动用江湖手段逼迫他撤诉。 谈判陷入僵局,但给了唐粒启示。公司里有1%残疾人就业可以避税,她在总部、分公司和子公司都见到过身体不便者,身体有疾不代表没有工作能力,她找人事部门提高残障人士录用比例,尽量多提供岗位。 在有宁多耗些时日,未必搞不定谢某,但身体第一。周忆南当天就潜回云州,他女朋友威胁他,瘸了就不要他了。 养伤得静养,以足不出户为佳。周忆南去理发,再下载若干书籍和影视,他先看,以后当睡前故事讲给唐粒听。 唐粒推了两个应酬,去医院陪周忆南。见面哇了一声,周忆南把头发剪成板寸,比原先的更短点,越发衬出剑眉朗目,很帅很精神,她满眼爱慕,仰头和他热吻,互相都极尽忍耐,这段时间得悠着点。 两人都想出于人道主义赔偿谢某部分费用,但不能是谁能闹谁有理。即使谢某把脏水泼到华夏集团身上,也不妥协,他要打官司尽管打,法律自会作出公证裁决。 法务人员发布华夏集团官方声明,对公众交代事件来龙去脉。谢某误入传菜口摔伤一案正式进入司法流程,由有宁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唐粒交由公司法务对接,再跟沈庭璋打商量,借用周忆南去外地维护大客户关系。 周忆南是自己的副手,但归根结底是唐粒的下属,沈庭璋点头称是。年关快到了,当然得到处活动活动,往年周忆南也会承担一部分这个工作。 今年2月中旬才过年,周忆南在医院住到除夕当天。他勤于复健,行动恢复如常,那两个特保比他早些天出院。 唐粒买了全套行头来接周忆南出院。刚定情时,周忆南把信用卡给了她,但她没时间逛商场,平时也花不了什么钱,这次买行头,才动用了信用卡,她看上的短款大衣太好看了,也太贵了。 衬衫、毛衣和长裤之类,唐粒花的是自己的钱,新年要到了,得给男朋友买礼物。 周忆南穿上短款大衣,更显腰背劲挺,气度凛然。唐粒很有成就感,第一次出手就这么成功,给他连拍几张照片,等坐稳总裁位置,她就把照片做成手机屏保,还要手拉手去逛商场,给彼此买衣物。 两人分头离开私立医院回家,周忆南取回快递,是唐粒想要的武器。一头是平常的按摩梳,梳柄拧开是塑钢,尾部尖硬,刺透力一流,堪比三.棱.刺,防身效果比唐粒的螺丝刀好得多,而且它本质是梳子,能过安检。 唐粒以记事簿为试验品,用按摩梳柄运力扎穿它,满意地装进包里:“碰到坏人了,在他身上扎几个血窟窿。” 周忆南只盼她平安无虞,不被坏人近身,但江岸在逃,公司可能还有他的余党,都是隐患。他惟愿警方能迅速抓获江岸,唐粒永远用不到这把梳子。 老张的老伴和儿子一家都回云州了,秦岭在家大摆宴席,邀请他们一起吃团年饭。 唐粒每年都和三个养父过年,今年想喊上周忆南,但秦岭和他水火不相容,周忆南说:“我陪我母亲过,以后带你去见她。” 这是秦岭9岁出国后第一次跟一大群人过春节,唐粒拎着礼盒赶到。秦岭和老陈合作贴窗花和对联,还去厨房学着包了几个馄饨,扬言把第一次下厨献给吴阿姨。 唐粒管老张的老伴叫吴阿姨,没喊过妈,秦岭也喊吴阿姨,但尊她为丈母娘,吴阿姨和他初次见面就很喜欢他。 老张的孙子孙女也喜欢秦岭,陪他去超市给花花买罐头。唐粒难过,如果秦远山还活着,看到儿子这一面一定很高兴。 -- 第115页 秦岭拍照,把自己亲手包的馄饨发到社交网页上,再去找唐粒谈正事。他和助理阿成明天去趟泰国,跟橡胶园的负责人商谈套种榴莲和油棕。 树龄超过25年的橡胶树割胶面已经用完,农民将砍伐它们,对外销售木材,再种上具有市场价值的混合作物,减少单靠橡胶经营的风险。 秦岭想卖掉几辆秦远山的车,家里不需要那么多车,闲置浪费。唐粒夸他有进步,同意了,秦岭说:“今天过节,就口头表扬一句吗?别给红包,换个有新意的。” 唐粒问:“你想要什么?” 以前想被她亲一下,她不搭理,秦岭想不出还能要什么,把脑袋伸向她。唐粒揉了两下:“让阿成把你们在泰国所有费用做个账,我实报实销。” 一大家人坐到桌前吃团年饭,秦岭畅谈收获,软包装饮料下毒事件启迪他搞了几排临期商品货架,老王帮他培训员工搞销售,指点顾客去货架采购特别划算的商品,还教老年顾客如何在一大堆应用里凑齐优惠券,买到打对折还能满减的生活用品。 秦岭第一杯酒敬老王,第二杯酒敬唐粒:“辛苦了!” 唐粒和秦岭碰杯,紫罗兰手镯敲着酒杯叮零响。养父们每说一次一家人,她就想周忆南一次,分开到这时只有几个小时,却度日如年,不停给彼此发信息。 团年饭以包成元宝形状的大馄饨结束,秦岭给所有人派了红包,花花也有,折算成罐头。唐粒摸摸自己这份,很厚,她心酸了,这家伙学会省钱了,进步很明显,她主动说:“从下个月起,给你涨零花钱。” 秦岭要抢回红包:“你以为我是在贿赂你吗?你就不能把三百块钱的手镯换了吗?我看着烦。” “不能。”唐粒扭头给孩子们发红包,再去给管家、阿姨和工人发,发了一圈回来,老的搓上麻将了。 秦岭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小烟花,他移栽的蜡梅开了,冷香袭来。几捆枯枝堆放在墙边,唐粒提醒注意防火,秦岭扔给她一个小烟花:“知道了,新年快乐。” 烟花升起,降落,唐粒一颗心被相思填满,走开给周忆南打电话:“阿珩,好想你。” 听筒里静默一瞬,随后是温柔的声音:“我也是。” 庭草蔓生,苍苔小径开着野花,唐粒如梦般踏回遥远的曾经。多少年前,西二食堂门前落英缤纷,多少个风雨如晦的黄昏,她和周忆南各行各路,多少次路过篮球场不见梦中人,她的想念从未停歇,今天也是。 身后是秦岭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唐粒按了电话,回屋看了两圈牌,告辞:“我走了。” 众人都很惊讶:“今天公司还有事吗?” 唐粒说:“去慰问值班人员。” 秦岭说:“我陪你去。” 唐粒摇头:“你明天得去泰国,今天早点休息吧。秦山令,新年快乐。” 秦岭抓着花花的爪子摇摇手:“唐米立,恭喜发财。” 唐粒走开,她很喜欢两个人像这样相处,秦岭站在火光里喊她:“唐米立。”唐粒回头,秦岭静了一下,把想说的话咽下去,对她敬个军礼,“立个军令状,今年超市利润上涨。” 唐粒比个OK手势,有些眼热。秦岭很骄傲,离婚后对她有分寸,养父们都说,他不愿再做让她讨厌的事。 公司有几个保安在值班,唐粒派发红包,回办公室拿了公司印制的对联和福字去周忆南家。两人都把这套湖景平层称为家,家得有家的样子,她想等周忆南回家一起贴上。 定情时送的北斗七星剑一直摆在玄关柜上,周忆南进出大门总会看看它。唐粒进门,手指抚过剑身,想到周忆南和他母亲冷冷清清过年的情景,她的思念更深。 吹完头发,唐粒关掉所有的灯,坐在阳台把玩着一套拆解工具,听有声小说,是鲁迅名篇《铸剑》,她特别喜欢这个故事。 眉间尺第一次刺杀失败后,“他走出城外,坐在一株大桑树下,取出两个馒头来充了饥;吃着的时候忽然记起母亲来,不觉眼鼻一酸,然而此后倒也没有什么。” 周母经过治疗有好转,吃喝拉撒都能自理,但精神失常无解,偶尔才认得出儿子。周忆南思及母亲时,面对母亲时,心里该多苦涩? 今天阿珩又很难过吧。唐粒关了声音,默默流泪。门外传来动静,她回头,周忆南按开指纹锁进来。 四目相对,俱是吃惊,都没想到对方这么早就回来了,本来约好了大年初二才见面。 唐粒欢天喜地跑过去,跳到周忆南身上,双腿盘住他的腰,亲他眼睛、下巴和嘴唇,周忆南把她抱进浴室,彼此什么话都不用说,想念都在行动里。在她说想念的时候,他在回家的路上了。 潮起潮落,两人拉着手聊天。唐粒决定带周忆南和养父们见面,秦岭能公开和她来往,昭告天下,周忆南却像见不得光,在人后才能和她亲密,她受不了,她要让周忆南融入她全部的生活。 今天和母亲吃团年饭,周忆南也想带唐粒见母亲,她俩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他说:“等我们旅游回来,就去看你爸他们吧。” 当年吸引唐粒的是周忆南的孤独,如今心疼的也是他的孤独,在一起了,不希望他还孑然如昨,唐粒迫不及待:“明天。” 周忆南笑道:“你着急给我名分,都不给我准备见面礼的时间。” -- 第116页 唐粒说:“上午买,中午一起吃饭,我都想好了。” 时间仓促,两人睡醒了起来,周忆南上商场买礼物,唐粒去超市买菜,她计划做顿家宴。 唐粒去年被咖啡泼到衬衫那次,周忆南让出租车司机送她回家,还记得路。两人在小区门口会合,拎着大包小包上门拜年。 作者有话要说: 谢某摔伤案取材自真实新闻。 第43章 唐粒跟养父们说要带一个人回家,养父们都有数,对周忆南笑脸相迎:“新年好啊。” 三个养父只有老陈在拍卖场见过周忆南,老王对唐粒竖起大拇指,意思是眼光好,周忆南奉上礼物,是按三个养父尺码选购的品牌羽绒服。 唐粒说今天吃家宴,专程买了一套水晶杯,杯底水晶流动,十分梦幻。周忆南送上三支好酒,分别对应三个养父的出生年份,两人在没商量的情况下默契至此,相视而笑。 唐粒偷偷给老张发过消息,周忆南父死母病,别问家庭情况。养父们都没问,只聊些普通话题,周忆南有问必答,尽足诚恳。唐粒说了当年街头偶遇一事,三个养父都有印象,笑称缘分天定。 老张让两人先别对外公开,最少要熬到考核期结束,唐粒不被董事会换下。周忆南的想法是大仇得报之前,都把唐粒藏好,不让她受牵连,但家仇不适合在初次见面就往外说,点头道:“我知道。” 唐粒把周忆南扯去厨房做饭,让三个养父歇着。进了厨房,她问周忆南是不是不适应被三个养父轮番盘问,周忆南说唐粒有侠气,还热血,源自养父,正是这股劲儿吸引着他不自觉地走近她,他很喜欢唐粒的养父们。 17岁时和唐粒初识,周忆南记下了她和养父坐的那辆车的车牌号。大三时,他开始在校外兼职,认识了几个有门路的人,请他们帮忙查到车牌号归属老陈,继而查到老陈打零工,有个视如己出的养女。 唐粒在街头给陌生人五百多块钱,家长没反对,其实他们日子很拮据。当时唐粒读高中住校,周忆南没见着她,他让人给老陈介绍活计,也介绍人去老张和老王打工的地方消费,他们多赚点钱,能给唐粒买几身好衣裳,她的生活费也多点。但这些话没必要对养父们说,他连唐粒都没说过,他的诚意在未来每一天。 唐粒跟周忆南合力把准备工作做好,把厨房丢给他。今天得让他卖力表现,她希望养父们像喜欢秦岭那样喜欢他。 两人对吃的都不挑剔,做饭只做简单快捷的家常菜,但老丈人在上,不得怠慢。周忆南对着菜谱学做几个硬菜,三个养父是唐粒的至亲,他想让他们满意。 进门时,周忆南就发现家里有很多抵账物品,做饭时,他看到台面没有料酒,只有几瓶地方产的白酒,门后角落里还堆了两箱。 前年秋天,周忆南有个客户公司被人拖欠几十万尾款,业务员催要不成,他让对方去找老陈试试。后来客户公司说老陈办事靠谱,帮忙要回了一大半,剩下七八万对方掏不出来,用公司生产的白酒抵了。 家里这些白酒,应该是老陈酬劳之外附送的。周忆南拧开瓶盖,酒还不错,香气很醇,炖肉合适。 剁椒鱼头蒸熟,最后一道菜宣告完成。周忆南去喊唐粒帮忙端菜,听到老王夸他确实像老陈说的,性子很稳,不浮,长相气质也没得挑,美中不足是家里情况不好,唐粒急了:“又不是他的错。” 老张说:“你当前台时,他就事业有成,找个有钱人的未婚女儿不是难事,还没麻烦。跟你在一起,应该不是想图你什么。” 老张警惕心太强了,唐粒嗔道:“他图我这个人,我读大学他就喜欢我,但那时候我太年轻了。” 老陈感叹男人有阅历挺好,晓得哄人开心,也会玩浪漫,做事也沉稳,为了把江岸揪出来,自己还受了重伤,对唐粒没话说,周忆南心下一松。 养父们和秦岭关系好,秦岭先入为主,周忆南很怕自己入不了养父们的眼,待他和善是出于伸手不打上门客,他到现在才喘口气,自己总算被肯定了。 唐粒说恋人对彼此好是起码的,她和周忆南最难得是投契:“我和他是那种一熟起来就特别熟的类型,能说到一起,吃到一起,还能玩到一起。说话办事一个眼色丢过去,互相都明白,还总有话说,爸,我是真的好喜欢他。” 周忆南心潮起伏,唐粒单独对他倾诉爱意,和听到她对别人宣告,是两种感受。他回厨房端菜,反反复复回味唐粒刚才说的话,反反复复庆幸自己果断,在发现她不可或缺时就行动了,没让她对秦岭滋生出感情。 饭桌上,老陈把鸡爪夹给周忆南,他和唐粒一人一只,大过年的,这玩意不叫鸡爪,叫抓钱手。 周忆南用唐粒买的水晶杯敬酒,老王说酒太好,只舍得开一瓶,其余两瓶等他下次过来再喝。唐粒笑开了花,这儿是她的家,当然会有下次。 只要是唐粒喜欢的,养父们就喜欢,对周忆南也没提要求,爱护唐粒就行,而爱护这件事也很明显,江岸屡次搞小动作,周忆南都是唐粒的谋臣,背地里出了大力气。 饭后聊天,老陈递烟,周忆南没要:“戒了。” 唐粒想起周忆南是有一阵没抽烟了,洗碗时,周忆南说以前复仇为念,不顾生死,如今想为她惜命如金,陪她长久,不健康的生活习惯都改掉。 -- 第117页 老陈以前也抽烟,戒过很多次都没成功,老王被查出胃癌,他才痛下决心,但戒断反应很大,还胖了十几斤。周忆南没表现出不适,最多是跟着唐粒吃点糖,意志力惊人。唐粒在打扫灶台,腾不出手,用脑袋蹭他的脸:“应该多对我爸他们夸夸你。” 相恋以来,周忆南有时会想,是否可以放弃报仇。世界广袤,人很渺小,命运也很偶然,充满不确定因素,再祥和的生活,独.裁.者动一动手指就能把一切毁灭,没人知道遗憾会在何时降临,他能把握的只有此时此刻。 唐粒听了说:“可我还是很介意,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的性格就是这样。谁害你和你家里人,谁就是我的仇人,我一个也不放过,你等我多攒些实力。” 周忆南吻她,人世一遭,短短数十年,能和相知相爱者携手而行,何其有幸。 这处四居室是三个养父合资买的,老张和老伴在郊区有套小的,他告别去看孙儿孙女,周忆南被唐粒拉上麻将桌。往年大年初一,老张不在,三缺一,只能斗地主,他来了,麻将能打上了。 秦岭睡醒了,想来拜年,老王躲去阳台接电话,谎称出门逛园林,祝他和阿成的泰国之旅平安顺利,回国再见面。 客厅里,周忆南和唐粒在说话,脸上都洋溢着坠入爱河的光彩。老王不免暗自疼惜秦岭,叹气回屋。秦岭懂事些了,但架不住这两人灵魂层面很匹配。 阿成作为秦岭的助理,拿到丰厚的年终奖,妻儿也得到同游泰国的机会。秦岭起床,傍晚时跟阿成一家直飞普吉岛。 晚饭后,周忆南和唐粒打扫完卫生,跟老王和老陈道别。老陈拍周忆南的肩:“秦岭和粒子有来往,你别计较。打过牌吧,有时候一对王也要拆开打才能赢,你俩先别急。” 唐粒笑嘻嘻,她还挺喜欢周忆南计较,最好多多计较。周忆南看出她心中所想,捏了捏她的手指:“好的。” 回家后,两人各整各的行李,明天去陕西旅行。唐粒想再去看看花马池,这是周忆南送她的新年礼物。 老张发来信息:“要协调好两个男人的关系。” 三个养父以老张最正直,周忆南在唐粒和秦岭婚姻存续期内就介入,其实不大符合老张的道德准则。 老陈和老王在感情上都混乱,老张被迫接受了,而今也接受了周忆南,只因他仔细观察了周忆南的言行举止,相信周忆南是真心喜欢唐粒,能给唐粒带来幸福。但他担心唐粒处理不好跟秦岭的关系,影响到感情,唐粒回道:“我明白,谢谢爸。” 重回陕西定边县,唐粒耳目一新。北方的春节和云州大不同,寒烟漠漠,荒草萧瑟,有水墨画的意境,像回到古代,枯木横槎卧古田。 本地刚落了大雪,在酒店休息片刻,两人租车去花马池。周忆南的腿伤初愈,唐粒负责开车,车窗外红花荞麦早已枯萎,残雪从树枝上跌落,水涧深处有孤鸟飞出,千年前,有征伐者从此地经过。 农家乐都歇业了,唐粒走过秦远山做荞麦饸饹的小饭店,眼睛一湿。秦远山站在湖边回望前事的情形恍如昨日,她不敢说自己胜任了工作,但她比秦远山幸运,秦远山的生活像一阕宋词的末尾——匣中孤剑,关河路绝,她有相知相惜的同路人。 人山人海,举目却无一可信之人,秦远山托孤,或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唐粒眼泪滑落,她几次梦到秦远山,秦远山对她说对不起,他把资产留给唐粒,不是想让她继承公司,那太苦太累,怎奈势比人强,唐粒终究走了险路。 在梦里,唐粒也对秦远山说对不起,她辜负了他儿子的情意,能回报的惟有守业。但父亲最希望儿子如愿以偿,九泉之下,他会失望吗? 周忆南拥唐粒入怀,让她痛痛快快哭一场。此地是托孤处,是唐粒人生的转折点,其实也是他的。要不是唐粒和秦岭成婚,他可能还会隐忍,甚至错过。 唐粒靠在周忆南怀里说:“我不跟江岸争,就不用和秦岭结婚,不会伤到他,更不会让江岸走火入魔,害了那两个孩子。” 江岸藏身于人海,唐粒疑神疑鬼,总觉得背后站着江岸,睁着空洞的眼睛摄住她。这些天,她经常做噩梦,在周忆南怀中缩成一团。 两个自杀的孩子更给唐粒带来阴影,她让人去找过他们的父母,发放慰问金,却没能使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少女在家中是不被爱惜的生命,少年是父母第二个儿子,可他们只关心儿子的命能带来多少钱。 逝去的生命不可重来,周忆南无从安慰,但秦岭的改变不见得不是秦远山期许的。 秦岭曾经找不到生活的意义,才给父亲找点麻烦,让自己爽一爽,现在的他有正事做,有视他为亲人的三个养父,还有了使他体会到温情的女人——不管周忆南有多不愿意承认,从缔结盟约那一天起,唐粒和秦岭这一生都会有关联,是彼此人生里特殊的存在。 唐粒说:“等秦岭让我感到放心了,我就把公司交给他,了无牵挂和你在一起。” 唐粒明明很坚决地守业,周忆南想帮她召回斗志:“我更希望你亲自管公司,我也接受你当秦岭的监护人。” 唐粒泪眼模糊,抱紧周忆南。她贪权,也贪这个人,这个人给了她最好的答案,还不介意她在很长时间里管束着秦岭,像个父亲一样。 -- 第118页 做到关于秦远山的梦,唐粒总会问:“为什么是我?”她以为秦远山是无人可信,才在猝死前夕授权给她,周忆南不赞成这个看法,秦岭表现得再叛逆,骨子里很恬淡,与世无争,能替秦远山继续履行父职和权责的,得是个有手段有情义的人。 社会上的成功者,通常不是正义侠士,而是借势借力的聪明人。秦远山看上唐粒,自然是她街头经验丰富,有力量,心肠还软。周忆南问:“你给他当秘书的时候,他夸过你吗?” 秦远山常常夸唐粒有胆有识,还出其不意。唐粒想起来,秦远山猝死头天晚上,让司机先送她回家,在车上闲谈时,秦远山问:“学会一项技能,和得到花不完的钱,你俩怎么选?” 司机说:“当然是钱。” 唐粒说:“别慌。要是这项技能是点石成金呢?” 司机扑哧笑出声,秦远山拊掌:“你总不按常理出牌,特别好。” 得到花不完的钱,不见得能保得住,本事长在自己身上,谁也夺不走。事到如今再想想这番对话,唐粒基本可以确定,秦远山把她列为资产的守护者,正如周忆南所言,他考量过。 为什么不能是你?缠绕在心头的乱麻被周忆南一点点梳理开了,唐粒豁然开朗:“刚跟秦总混熟时,他说很想要个女儿,帮他拼酒那天,他跟他战友说要是有个女儿,希望是我这样的,他很欣赏我,对吧?” 只要是唐粒认定的事,她从来都勇往直前,有谋有略,这个特质珍贵稀缺,只属于极少数人。周忆南抹去她的眼泪:“他欣赏你,也相信你。” 人生在世,各人有各人的冬天要过。唐粒心情平静了许多,不再让自己陷在情绪里,往事不可追,她得用好权力,让企业尽到更多社会责任。 回酒店途中,一家本地饭馆在营业。店家起了炭火,两人在雪夜里煮茶,喝黄酒,吃山野菜,回酒店休整一夜,再沿着秦岭山脉浪游。 行至临潼,暴雪骤降,来得又急又密。雪花很大,像雨滴更具象的形状,唐粒只觉两个人仿佛荒原野渡,共楫一舟,兴奋地拍照:“我们像不像《夜航船》里那两个人?” 茫茫大海,船行山水间,两个旅人对坐,随意讲些山野志怪和笑谈,它是周忆南少年时最喜爱的书籍之一,笑道:“我先讲我最喜欢的那个故事。” 天昏明着,迎面大雪纷飞,能见度很差。唐粒在空寂的小路旁停了车,前临断崖,一侧是密林,尽陷雪中,叫人惊叹畏惧大自然的威势。 白雪挟风势而来,两人隐身于山林中的车里,躲避漫天暴风雪,你一句我一句讲得畅快,渐渐吻到一起。 车窗外天地空旷,雪飞云落,幻梦一般。周忆南把唐粒的腿架到肩膀上,埋首在她两膝之间。 雪花铺满萧萧落木,激流过后,唐粒身体颤抖,小腿蹭着周忆南的背,脚踝的银铃铛清灵灵地响。 周忆南把唐粒揉进怀里,唐粒在车窗上写两个人的名字,中间照例以心形相连,周珩的珩字头顶了一颗星,她因两个孩子的死亡垮塌的干劲又回来了。过去到未来有诸多良辰美景,但她依然会记取这一天。 雪落苍茫,良久俄然停驻,两人打开车门踱出,相携走向一里地外的酒店,洗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 睡到凌晨,唐粒醒来,周忆南倦极熟睡,她凝视爱人的容颜,心软塌塌地涌着柔情。她把脸贴着周忆南的臂弯,再度沉入梦乡。 第44章 大年初七晚上,唐粒和周忆南分头飞回云州。在外地肆无忌惮地牵手亲吻,回去又得对人隐藏关系,虽然明里生疏,暗里相爱也别有感觉,但光天化日旁若无人才是最想要的。 春节出游,于唐粒是补养,她放下压抑,思路更明晰,但长乐府又出状况了。节前警方发出通缉令,公司紧跟其后作出说明,但楼盘涉及人命是不争的事实,业主闹得很凶。 掏了那么多钱,还欠了银行那么多钱,却买个晦气不吉利的房子,搁谁身上都不好想。最终公司减免5年物业费,还送旗下连锁超市的购物券,才得以平息。 大部分业主都清楚华夏集团也是受害者,扯皮是想占点便宜,拿到好处就消停了,真退房的极少。 暂时还没卖掉的十几套都是楼层和朝向不大理想的,唐粒让商务部副总监时晨惜牵头搞活动。江岸逃亡,她暂不招新,时晨惜工作能力还不错。 按唐粒的计划,这十几套房子送精装修,但节后网上跳出几个风水大师,煞有介事抨击长乐府影响命格运势。商务部的人调查发现,这帮人是竞争对手请的,他们开发的楼盘在长乐府边上。 谣言总比辟谣传播广,银行不批贷款了,长乐府停摆了。任雪莉和宁馨找钱不大顺利,这几个月她们融了几次资,把最好的关系都用上了。 养父们也做过房产投资,合伙在云州下辖县级市主干道买了两套酒店公寓,结果那楼烂尾了,他们的钱打了水漂,买期房就是会有这种风险。 华夏集团有座矿山,唐粒想抵押给银行,但银行找专业人员评估,该矿山的矿产资源储量和生产能力不高,价值非常低。 唐粒的贷款申请被驳回,只好找秦岭打商量,抵押一套秦远山名下的别墅。秦岭说:“都授权给你了,不用征求我意见。” -- 第119页 唐粒说:“我是代管,等我觉得你有能力守护财富了,就还给你。我以后有我自己的生活。” 秦岭甩手就走:“我管个超市都得一帮人教,还能当好守财奴?” 秦远山有多处房产,在云州最贵的豪宅区坐拥两栋临湖大宅,市值超过7亿。唐粒抵押一栋给银行,力求保障长乐府继续施工。 银行审批需要时间,长乐府烂尾的声名不胫而走,业主们又坐不住了。周忆南发动一切资源重新开工,这是他本职工作,唐粒和他公然出入,共同拿下各方人员。 建筑业多的是江湖中人,赴宴前,唐粒问周忆南能喝多少,两人平素只小酌,她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酒量。周忆南想起她帮秦远山喝趴了山东帮,还能再脚踏陕西帮,坦白道:“不如你。” 唐粒心情很好:“你也有不如我的地方。” 周忆南不禁笑,他不如唐粒的地方挺多,甘愿俯首称臣。但唐粒在生理期,酒桌上,他帮唐粒挡了一杯又一杯,周总监为唐总拼酒,天经地义。 双剑合璧,并肩归来,唐粒开了一个简短会议,困意上来,回休息室小憩,来月经第一天她爱犯困。 能像这样藉公事光明正大相会的机会不多,周忆南把笔记本电脑拿到休息室,在外间工作。 秦岭下班后习惯上上网,他加过几个集团员工群,从来不说话,没被人发现。 员工们有时会议论公司的事,秦岭很爱看,却刷到有人在谈论唐粒和周忆南:“要说长相也不惊艳,但驭人有术,周那么不好接近,也被她收服了。” 保安说唐粒和周忆南醉醺醺搀着回公司,秦岭气血上涌,抬腿就往公司大楼冲。他每天老老实实上班,就为了博得唐粒欢心,早日和她复婚,岂有半路被恶狼叼走之理。 休息室大门紧闭,秦岭想到里面可能发生的事,咚咚捶门。周忆南透过猫眼看到是秦岭,怕吵醒唐粒,立刻开门出来。 秦岭想扒开周忆南硬闯,被周忆南推到门外墙上:“她昨天熬夜了,大清早还跟国外开视频会议,你别吵她睡觉。” 秦岭怒了:“唐粒在睡觉,你好意思待在里面吗?” 养父让唐粒协调好两个男人的关系,周忆南没发火,他不想让唐粒难做,抬手推开门,示意秦岭看桌上,他在工作,没打扰唐粒。 秦岭很烦他:“你可以滚了,这里没你的事。” 周忆南手肘锁住秦岭的喉,抵着他问:“这里有你什么事吗?” 秦岭怒吼:“她是我媳妇!” 唐粒和秦岭离婚瞒着人,周忆南也得装作不知情,拧眉问:“你进去想干什么?” 秦岭烦不胜烦:“我媳妇我不能看吗?” 卧室里,唐粒酣然入睡,床头柜上点着沉香,已经燃尽。秦岭相信周忆南对她规规矩矩,勉强消气,周忆南拽过他,大门一开,请他滚蛋,秦岭觉得好没道理,要滚一起滚。 周忆南压低声:“灶上炖着汤。” 唐粒竟然给他也下了厨!秦岭妒火中烧:“我饿,我要喝汤。” 周忆南直想把秦岭丢出去,但谁叫头上有紧箍咒:“行啊,正好帮忙尝尝味道。” 这意思好像是周忆南在下厨?他有什么资格对唐粒管头管脚!秦岭很生气:“你少装体贴!她想喝汤,阿姨不会做吗?” 周忆南气笑:“你会吗?” 秦岭很自豪:“我会包馄饨!” 眼前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以为它的鳌是天下无双的神兵,周忆南乐了:“你会下吗?” 这还能有不会的,不就往锅里一丢,秦岭袖子一捋:“你当我是白痴吗?” 周忆南屈指敲他的肩:“我也饿了,你下个鸡汤馄饨吧。” 唐粒睡觉沉实,别前脚刚走,后脚就被周忆南摸到床上。秦岭决心等到唐粒醒来再走,忍辱负重地接受了:“你请我喝汤,我请你吃馄饨。” 秦岭拉开冰箱,翻出一包荠菜鲜肉小馄饨,瞄到背后的烹调说明看了,舀了当归鸡汤倒进锅中,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腹诽周忆南脑子不好用,居然问出怪话。 几分钟后,秦岭瞪大眼睛。锅里的小馄饨被煮破了皮,粘着锅底,他用锅铲铲了几下,对上周忆南一双嘲弄的眼睛。 破就破了,不影响吃。秦岭捞出小馄饨,喊周忆南端走:“别当大爷。” 这小子为情敌下厨,能屈能伸,周忆南珍惜他的劳动成果,坐下就吃。秦岭去酒柜拿伏特加,理由很强大:“把你灌倒了,你就不能对唐粒怎么样了。” 他连唐粒的生理期都不知道,周忆南说:“好,喝。” 周忆南如此配合,一定有诈。秦岭狐疑地盯着他看,很快自我说服了:他是野男人,他气短。 周忆南在甲方那里喝了不少,一瓶70度的伏特加下肚,酒意翻涌。但秦岭做过胃穿孔手术,已经喝得醉态可掬,别又喝出毛病了,他起身关了灶火,往沙发上一靠,安然睡去。 秦岭赢了,快乐地就着小馄饨和酱菜下酒,再遛进卧室看唐粒,正想偷偷捏她的脸,扑通倒地。怪只怪他做完胃穿孔手术后,酒量日薄西山。 唐粒醒来时,地毯上蜷着一个男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她瞠目结舌,这俩打架两败俱伤了吗?再一闻,酒气熏天,噢,今天两人没武斗,来文的。 -- 第120页 饭桌上一碟酱菜,两只碗,两瓶酒。唐粒把碗筷洗了,下碗鸡汤粉丝吃。周忆南醒了:“秦岭呢?” 唐粒冲卧室努努嘴,周忆南笑道:“算他惨胜。” 唐粒奇道:“你俩都说什么了?” 周忆南前前后后说了,唐粒拍腿笑:“我的天,他为你下厨!” 周忆南说:“其实还能喝点,让着他算了。别的事我可都不让。” 两个男人不需要某人斡旋,就能协调彼此的关系,唐粒很高兴:“幸亏你大度。” 周忆南可没以为自己大度,他不和秦岭置气,可能是因为他是如愿以偿的那个,姿态高。 无论秦岭如何胡来,秦远山都觉得儿子很乖,唐粒以前不理解,现在深有体会,嗔笑道:“有一说一,他挺可爱的,还比以前懂事了。我没法真跟他生气,被他惹恼了也算了。” 周忆南说:“有一说一,秦岭有个一等一的优点,他脾气好。” 秦岭苏醒时,刚好听到这句话,很是震惊:“在说我?” 周忆南目视秦岭摇摇晃晃从卧室里走出来,撇开情敌这层关系,他客观承认这小子有着特殊的人格魅力,他天真烂漫,很难让人讨厌,又很容易戳中别人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当然,这建立在自己是唐粒爱人的前提下,假如秦岭霸着唐粒不放,就是另一套评判了。虽然他不在乎当野男人。 秦岭头很晕,往地毯上一坐,问:“本人脾气好?” 周忆南脸上很平淡,声音里隐约带着笑:“对,每次揍你,你都很乖。” 秦岭发现自己被调戏了,气炸了肺,扭脸说:“唐米立,我头疼,给我拿橙汁。” 唐粒起身去拿橙汁,秦岭斜眼看周忆南,唐粒是周忆南的唐总,周忆南敢对唐粒呼三喝四吗?不能。 周忆南皱眉,唐粒总夸秦岭有进步,其实只是工作态度认真了点,对唐粒本人可不怎么样,还不懂得该怎么喜欢她。 唐粒拿了一瓶常温橙汁,扔给秦岭:“喝两口就别喝了,你的胃得养着点。” 秦岭得意忘形:“谢谢媳妇。” 唐粒装没听见,周忆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秦岭仍以丈夫自居,有天看破两人关系,他如何自处? 快12点了,周忆南合上笔记本电脑:“我们该走了,唐总,再见。” 秦岭拿着橙汁从地上爬起来,没准周忆南一走,唐粒就揪他耳朵勒令他不准再强调不复存在的夫妻关系,他不想听到这种话,他也走。 走出休息室,秦岭说:“喂。” 周忆南没理会,秦岭讨个没趣,似在自言自语:“一日为夫,终生为夫,懂吧。” 秦岭是典型的前任想法,周忆南见过多少男人都把有过情感瓜葛的女人视为永远的私有物,干出极端事情,他驻足,直视秦岭的眼睛:“你该更新观念了。” 秦岭静待下文,但走到通道口,周忆南走楼梯下去了。人之患在于好为人师,有些理儿,得秦岭自己想通。 秦岭百思不得其解,想回去问问唐粒,却很惘然。他隐隐觉得,野男人能让唐粒喜欢几年,是有原因的,他让人捉摸不透。越捉摸不透就越捉摸,可不就把自己绕进去了吗。 秦岭决心谨言慎行,以神秘示人,忍了两天,投降了。他就是话多,没辙。 第45章 叶锦秋查了几个月,筛出有两个项目存在用AB合同使用劣质钢材建材,公司总部、分公司和子公司数人难辞其咎。 唐粒召开大会商议此事,董事会有几人反对法办,否则对华夏集团建筑工程口碑不利,从上到下撸一串,私下处理即可。 责任越大,要顾及的事就越多。唐粒想过独断专行,但高层人员有多人很配合她工作,悉心教导她,她得尊重他们,而且在考核期,得收着性子做事。她料定会有不同意见,但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吐出钱财就网开一面。 两个项目之一正在兴建,是精品公寓,地块较小,胜在地段,一共两栋楼,A栋31层,B栋30层,共1171户,目前建到第六层了;另一个项目是甲级写字楼,竣工三年,空置率较低,唐粒找专业人士问过,劣质钢材建材存在诸多安全隐患,能保障几年安全尚难估算。 唐粒第一时间叫停了精品公寓,全部更换劣质建材再复工。甲级写字楼麻烦些,首先得为业主和租户提供新去处,其次还得说服他们保守秘密,存在不小的难度。 沈庭璋问:“所以你想把整栋楼都空置?” 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都会影响到集团公司,且不说业主和租户能否守口如瓶,单是空置一栋楼,就会引发媒体和民众多方猜测。董事会一人补充:“精品公寓你是想夷为平地吗?” 夷为平地同样会引来议论,唐粒微微挑眉:“不然以后倒塌了,我们再赔到破产吗?” 说来说去是钱的问题,董事会又有一人说:“也不见得一定会倒,先住个十几年,出现问题了再说。” 有人不赞同:“现在损失小,出了问题就有人得进去了。” 唐粒是法人,首当其冲,沈庭璋分管工程,也逃不了,脸色很难看:“精品公寓能补救,甲级写字楼还得再想想。” 任雪莉说:“我们未必需要对写字楼业主和租户说实话,提供租金更优越、环境更好的场所,基本能解决问题。至于整栋楼空置,我想商务部一定能对外给出恰当的理由。” -- 第121页 董事会保守派认为唐粒和任雪莉做事太守规矩,胆子也小,正所谓义不行贾,商场就不是个讲究慈悲和礼法的地方。写字楼不可能是哐一下就倒,每年排查几次,隐患大了再撤离也不迟,没必要现在就搬。 那栋写字楼里是无数个无辜的人,背后是无数个家庭,绝不能心怀侥幸。唐粒瞧着此人,目光坚定:“李老先生,法人是我,不是您。有句话说防患于未然,我现在就洞察了隐患,这是老天在帮我。” 李老头不出声了。沈庭璋说:“我们在云州还有几栋甲级写字楼,空置率在上涨,让他们搬过去吧,不够还有商住两用住宅。另外,我觉得把长风厂区改造成以办公为主的产业园也可行。” 这几年经济下行,商家对商铺和写字楼的需求下滑,华夏集团提供新场地,还降租金,能减少他们的经营成本,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不大难。 唐粒很感谢沈庭璋站她,但沈庭璋话锋一转:“排除隐患就停手吧。把人法办动静大,影响面也广,还不好消弭。” 唐粒和任雪莉对视,任雪莉说:“如果连这种恶性犯罪都姑息,法律的意义是什么?” 李老头又炸了:“又赔钱,又丢脸,妇人之见!” 唐粒冷冷地看他:“李老先生,无毒不丈夫,是吗?别忘了,你去年的分红是妇人给你发的。” 一直低头发信息的宁馨放下手机:“我们请求公安机关协助调查,也请求他们不公布案件详情。” 宁馨的社会能量大,她发话,全场都安静了。警方出具通报说明时,对华夏集团做“某集团”模糊处理,就不会扩散开来。万一扩散了,华夏集团补救措施在前,恶劣影响程度也会降低。唐粒知道在座有人会暗骂她不顾大局,但人命关天,她一个也不饶恕。 唐粒在董事会上舌战群雄,周忆南很遗憾没能亲眼见到。沈庭璋会后跟人提过一嘴,考核期即将结束,却一连得罪几个股东,可能只有年轻人干得出来,初生牛犊不怕虎嘛。 周忆南默然聆听,很为唐粒骄傲。在他怀里,她是糖糖,是乖宝,更多时候她是集团掌门人,一身反骨,蔑视规训,还善良勇敢,这种魅力千金不换,他痴迷于她笑着对抗的模样。 警方效率高,很快查出眉目。涉案者官职最大是集团公司下属控股公司华夏山河的总经理,此人是国家一级建造师,在建筑行业有十几年工作经验。 总经理带队的华夏山河是华夏集团最强的队伍之一,具有雄厚的施工技术和管理实力,并且是云州大型集团公司的战略合作伙伴,却有多人涉案。唐粒很痛心,让任雪莉去物色新团队,在职业能力之外,更需要责任心。 三月下旬,捷报频传,先是长乐府封顶,之前没卖掉的十几套都销售一空,成果喜人。随后,周忆南和华夏广建团队通力合作,成功中标,拿下苍鸾山北部景区开发项目。 周忆南为苍鸾山项目很操劳,唐粒下厨做顿晚餐,开了两瓶好酒,和他共度销魂蚀骨的辰光。 长乐府是唐粒心中的痛,亲力亲为策划落成典礼。秦岭丢来一份政府官员名单,唐粒很开心,她正想和助理去拜访要员出席剪裁仪式,秦岭帮到忙了。 要员是秦岭酒友的父亲,他从小喊伯伯,他挤挤眼:“那个周总监请得来吗?” 唐粒扔出钱包:“银行卡里有三个月零花钱,拿走。” 秦岭喜出望外:“现在每个月零花钱标准多少?” 唐粒板起脸:“自己查去。我会按期打到账户上,别每个月都跑来要。” 每个月跟她耍耍赖是一大乐趣,秦岭气得砸回钱包,回超市上班,开了一大盒草莓吃。 长乐府落成典礼在即,一帮人搬桌子挂彩带,唐粒也搭把手,咔一声,腰扭了,疼得一动也不敢动。 员工吓坏了,乱作一团。周忆南在外面跟人谈事,透过玻璃窗一看,顿变脸色。 唐粒是急性腰肌扭伤,周忆南当即紧急帮她复位,低声说:“疼就咬我。” 周忆南采用搬拿手法,又准又狠,唐粒疼得一口咬在他肩头。复位成功,她仍然疼得厉害,周忆南抱她去车里休息。 员工买来镇痛药物和冰袋,周忆南为唐粒冰敷,唐粒惦着工作,很郁闷:“可能是早上在上面累到腰了,刚才劲儿使大了。” 周忆南刮刮她鼻子:“叫你别让我省力,你不听。” 苍鸾山中标,周忆南有功,唐粒想疼疼他,闻言嘟起嘴。周忆南哄道:“这几天我们歇着。” 工作群里有人讨论唐粒腰伤,还议论她又被周忆南抱了满怀。秦岭赶来,在停车场找到唐粒,望见她趴在后座,周忆南蹲在车外和她说话,他怒不可遏。 在休息室吃鸡汤小馄饨那天,周忆南调侃秦岭,秦岭觉得他失心疯,回过头想想,冷面人也会说笑,是被唐粒融化了。 酸涩感从鼻腔扩散到眼里,秦岭飞奔而至,哐叽给了周忆南一脚。后座上,唐粒惊叫着扭头:“秦岭!” 周忆南知道秦岭来了,存心没躲,拍拍肩上的脚印,冷下脸:“你想打架,最好换个时间。” 秦岭说:“谄媚唐总才是你的正职吧?” 唐粒说:“你逃岗了吧?” 秦岭问:“你怎么样了?”唐粒不理他,拨打电话喊助理,“送我去做理疗。” -- 第122页 助理没到,两个男人都不走。唐粒欲言又止,单是跟周忆南相处,秦岭就看不惯,她得暗示自己和周忆南定情了。 唐粒助理小跑而来,周忆南离开。晚上,他收到好友请求,硬邦邦的两个字:“打架。” 周忆南点了同意,秦岭问:“时间地点?” 周忆南说:“我练过多年,决斗方式你定。” 秦岭抓耳挠腮,一对一的决斗方式有各项竞技体育,比如击剑兵乓球,他技术平平。唯一表现好的是赛车,路易斯去世让他有心理阴影,几年没碰了,就它吧,他也不想胜之不武。 两人瞒住唐粒,只约了小五和陈海米充当见证人。赛车场,一只飞鸟扑腾着翅膀,撞在高速飞驰的挡风玻璃上,秦岭心一抖,想起路易斯,想起母亲和父亲,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总在失去,唐粒的心也在别人身上…… 秦岭万念纷沓,使出浑身解数,小腿一麻,抽筋了。为了取胜,他死撑到底,仍败给了周忆南。 周忆南没赛过车,求胜心切,下车差点没吐出来。但赢了就是硬道理,秦岭得遵循约定,不能再干涉他和唐粒来往。 陈海米安慰秦岭,秦岭把她赶走,助理阿成看出他不对劲,扳过他的脚一看,脚脖子肿得老高。 医院拍了片子,秦岭被确诊骨裂。唐粒接阿成通知赶到,秦岭输了,心里窝囊透了,被唐粒吵骂,一气之下撂了实话。他就是想证明自己比周忆南更有资格和她在一起,却功败垂成,唐粒怒得薅他头发:“你再败身体试试!” 秦岭小腿骨裂不能沾地,唐粒又住进他的病房照看,一边工作,一边陪护。白天用轮椅推他到户外晒太阳,赏花,夜里让护工带他去冲澡,再热敷吃药。 秦岭冲澡时不想被男护工看着,冲完跳着脚出来,地面湿滑差点摔跤,唐粒守在门外,一个箭步去扶。 两人差点摔到一起,秦岭没忍住,来了个强吻,唐粒揪着他耳朵骂:“瘸了还贼心不死!” 秦岭恃病而娇:“我又没瘸别的地方。” 唐粒手一松,秦岭扶着门单腿站着,鼻子酸了。他当上锡兵了,可舞蹈姑娘长了腿就跑,他还不能再骂她和野男人了。 护工把秦岭架出来,秦岭闹着要吃粥,唐粒熬完粥,按住他的脚为他热敷。 小五感慨秦岭虽败犹荣,得到总裁相伴,是真赢家。秦岭又嘚瑟起来,更新了社交网络:“家有悍妻,嘴毒心软。” 在灶前守着,才熬得出一锅好粥。周忆南很生气,唐粒信守承诺,秦岭需要照看的时候,她都在,他接受他俩这种羁绊。可有些事,不直言,秦岭可能一辈子都意识不到。他发出信息:“你记得唐粒扭伤了腰吗?” 陪护床上,唐粒趴着睡,腰还在疼吗?秦岭愣了好久。总以为自己喜欢她,以何为凭,建花园送腕表吗,她都没感觉,也不需要,连她受了腰伤得静养都想不到,心安理得接受她的照顾,没考虑过她的处境和感受。 养父们来看望秦岭,秦岭蔫头耷脑。老张暗示强扭的瓜不甜,唐粒觉得到了说实话的时机了,秦岭行动不便,只要护工和阿成等人看好,他没机会干出不可控的事,她也不愿再被秦岭用强。 养父们走后,唐粒给秦岭冲蛋.白.粉,用最温和的语气说:“我和他在一起了。集团我会全力以赴,争取每季度都能给你分红,你爸的资产,我也会陆续还给你。” 他们定情了。秦岭心如刀割,但不吵不骂,只问:“我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对人好,没有他,你也不会喜欢我吧?” 唐粒很难受:“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不是男女之情。” 秦岭垂下眼睛,她不如不说,被她像喜欢金毛一样喜欢有什么劲。他是不会喜欢人,他会学的,学习用唐粒喜欢的方式喜欢她。天下没有不闹别扭的情侣,等唐粒哇哇大哭,他见机行事,往怀里一搂。哄女人能有多难,酒友和车友个个都会,举目四望,遍地军师,沉住气,不用慌。 养父们不想让秦岭有被背叛的感觉,齐齐对唐粒和周忆南定情表达了惊诧:“有这事?!” 老王说:“别理她了,她对你又不好,骂骂咧咧的很暴躁。以后你找个嘴甜又黏人的,那种好,适合你。” 秦岭反驳,唐粒对他不能再好了,惯着哄着,又当爹又当妈。集团公司一件接一件破事,唐粒很忙,还每个月给他涨零花钱,这是什么行为,是在外头吃个蚂蚁,也要拧条大腿带回给他,感人!嘴甜又黏人的能比她好吗? 养父们闭嘴,秦岭真的懂事了,晓得心疼唐粒了,但周忆南对唐粒无可挑剔,得慢慢劝秦岭放下了。 小子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还有人替他赚钱,追他的人挺多。他还年轻,总能碰到他也喜欢的,他甚至连性格都不用改,感情讲的是愿打愿挨。 等秦岭出院,唐粒撤走,把周忆南也骂了一顿。秦岭胡闹,他也跟着胡闹,不像话!周忆南说想让秦岭输得心服口服,秦岭老找唐粒示爱,他烦了,来个一劳永逸,让秦岭闭嘴。 第46章 云州早春总有接二连三的雨,老一辈称为冻花雨,花要冷过才开得好。往年三四月间,唐粒总和陈海米去园林看花拍照,跟养父们踏青,今年在忙碌中度过,只在车里欣赏过窗外花事,连最喜爱的梨花都没能好好看看。 -- 第123页 长乐府落成典礼暨业主答谢酒会顺利召开,之后是清明节假期,唐粒和周忆南没安排工作,坐慢火车去苍鸾山游玩。 云州西站到苍鸾山所属县城有几趟慢车,全程300多公里,沿途停靠26站,自20世纪70年代通车以来,没涨过票价,最低只要几块钱,因而成了沿线山区人民的赶集车。 山民带着活鸡活鸭登上列车,前往县城集市销售。唐粒蹲着跟毛茸茸的小鸡小鸭玩,她小时候,邻居家养鸡,她画过小鸡啄米,老师把她的画作贴在教室后面黑板的学习园地上,妈妈夸女儿长大了能当画家。 唐粒是第一次坐慢火车,对一切都感到新鲜,买了几大包山野特产,让山民提前开张,高兴高兴,反正苍鸾山建筑群的中餐厅厨子很棒,能把它们做得很可口。 云州春阴云湿,越往西,雨意就越稀薄。距离苍鸾山还剩3站时,整列车厢都空了,只剩唐粒和周忆南。唐粒开了手机音乐,是两人都喜欢的快歌,她跟着旋律摇摆起舞,窗外田野如绿稠,阳光尽头隐现彩虹。 春天的苍鸾山比上次来时风景好,可惜都拎着特产,步行上山太累。两人再次坐缆车,这次没有熟人在旁,沿途吹着山风,想亲就亲,想亲几下就亲几下。 正是蔷薇花期,苍鸾山建筑群开满粉白蔷薇,藤蔓袅娜,花朵玲珑,一边开,一边落,风里吹过无数花瓣。唐粒还记得,建筑师秦副院长很喜欢这种植物,他历年操刀设计的作品都种了蔷薇,成为一大特色。 酒店的员工都认识唐粒和周忆南,两人只好仍以上下级相称。如今这里正式对外营业,树屋很受欢迎,好在上个月中标当晚唐粒就预订了,又能在里面过上一夜。 周忆南定的是度假酒店房间,办完入住,两人顺着建筑群游山。去年深秋来去匆匆,还没怎么领略过东部的景色。 黄昏时,两人回来吃饭,看到露天电影椅座,不由相视而笑。看《走出非洲》时,互相渴慕,今日故地重游,换了人间。 度假酒店二楼中餐厅今天主打云南菜,唐粒吃到一桌春菜。她最喜欢杜鹃花烧毛豆,花像笋衣的口感,毛豆烧得粉糯,有肉味,主食是改良版的豆米粑,用嫩蚕豆混上糯米煎成饼,味道清甜,它还有个很形象的名字叫“青蛙踏石板”。 唐粒喝着菌菇汤,连吃两个青蛙踏石板,下楼绕着残月湖走上几圈。湖边咖啡馆门前的一架野蔷薇初开,一簇数朵,香风细细,很多游客在花前拍照。唐粒也站过去拍了几张,她喜欢这静美如梦的一幕。 在湖边喝着果汁,谈着天,花影落在身上。风吹涟漪动,水纹投在墙壁上,一圈圈漾开,像迷离的梦。 踱步去大剧院看民俗演出,散场后,唐粒回树屋,泡完澡坐在露台上眺望夜的大海,周忆南踏着月色走上楼梯,她回头笑:“罗密欧爬上我窗台。” 卧室的天窗下,有情人抵死缠绵,然后移步露台。露台两面环海,身后是房间,另一面是空旷之地,人迹皆无。 夜凉如水,惊涛拍岸。周忆南轻声问:“你说从这上面摔下去,会怎样?” 唐粒眼神失焦,抓紧铁栅栏:“非死即残,你别吓我。” 面前是大海,周忆南咬她耳垂:“瘸了还要我吗?” 唐粒一呆,周忆南暗查曹威纳那次,她不准他带伤乱跑,威胁瘸了就不要他,他遵命,谁知耿耿于怀,记到现在,她反手掐他腰窝:“不要。” 周忆南停下来:“不要吗?” 唐粒脸上透出绯色,她都累得快说不出话,某人居然还有心思想别的,她又掐了他一把:“不要!” 对峙数秒,周忆南耳语:“真不要?” 唐粒气呼呼说:“要!” 月光如银,落在海面上,光影起伏,水波荡漾。周忆南眼带笑意,他知道无论怎样,唐粒都会要他,他就是想逗一逗她。他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他要陪唐粒征战四方,走遍千山万水,他会珍重自己。 相爱的人尽情相爱,快五更时,两人歇下来,等待看日出。天光瞬息万变,流光溢彩,每一刻都值得用眼睛记取。 湖边咖啡馆的早餐很精彩,餐后,侍者送来一碟本地小樱桃,一颗颗像玉石珠子,晶莹美丽,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 唐粒小时候一抓一把吃,长大了很少再见到这种小樱桃,侍者说是清晨去采摘的。建筑师秦副院长在半山腰种了几亩,这会儿才刚结果,甜度还不够,5月左右才进入盛果期,他每年都带着一双儿女来摘樱桃。 唐粒和周忆南特地从樱桃园一带绕行,摘了两筐边走边吃。今年是东部景区开放第一年,游客不太多,走到无人处,唐粒衔着一颗去喂周忆南,风里送来草木香。 长江流经本县,下山后,两人租车沿长江而行。长江中游一带刚经历倒春寒,春天比云州来得稍微迟些,一路经过几个小县城,都赶上薄如轻烟的丁香盛开。 两人这趟出来随兴所至,哪处风景好,就停哪处休息,远离城市的浮华喧嚣,坐地观星,品茶听风,享受宁静安逸。 周忆南少年时那把吉他,连同旧家一同卖了,一件家具也没留,仅余后来摆在他办公室书柜上那只青瓷小鹿。它是家里唯一没被抢走的瓷器,那伙人砸家时,它被震落到沙发上,幸免于难。 以为今生再无诗情,但遇见了唐粒。唐粒喜欢听周忆南唱歌,他去县城琴行买了新吉他,在花树下把17岁时没能唱出口的歌唱给她听。 -- 第124页 多年不弹,指法已生疏,长弦一拂余音在,仍是当年心。远望是芦花中的村野,有白鹭飞掠于水塘,风姿翩然,渐有零星的雨落下来。 春灯雨夜,有女着红衣,如花朵。周忆南理解了艺术家说春天似旧年之意。情有所托,如许温存,也许晚了四年,但彼此相爱,这一刻正当其时。 经过一个地级市,路边有棵木绣球,才将将开放,像一朵朵嫩绿色的云。唐粒停车,走拢去看,它长在小饭馆门前,树下睡着一只小黑狗,有两个妇人合作晒被子,用方言问:“吃饭吗?” 唐粒不太饿,但饭馆门前手写的菜单字体很可爱,就提个要求:“可以搬张桌子在外面吃吗?” 妇人答:“怎么不可以?” 小黑狗眼睛水汪汪,唐粒逗着它玩,周忆南给她拍照,妇人问:“想吃点什么?” 唐粒说:“时令菜,本地特色菜,都行。” 妇人安排去了,不多大会儿就端出几道菜。唐粒和周忆南都有些意外,随便找的小饭馆平凡朴实,却能提供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春天鲜物:竹笋、蒌蒿、河豚、鲫鱼和盐水虾。 鲫鱼汤里有口蘑,汤很鲜。唐粒喝了两碗,她和周忆南以前都不在意饮食,吃东西很简单,能够果腹足矣,相恋后最放松的时刻是做做饭,谈谈天,能够享受到食物的好处了。 这一路上还没看到梨花,唐粒以为凋谢了,妇人指点去十几里外的小镇,那里有个荒村,漫山遍野梨花,可能还在。 荒村在半山腰,村人多年前迁居到省道边,有几户孤老选择留守,这几年都去世了,整个村庄荒无人烟。 两人一人拎一支甜白葡萄酒,边走边喝。唐粒遥遥望见花开似雪,还有点不肯定,走到山脚下闻到花香就确定了。 梨花有点怪味道,不算好闻,但小时候工厂种了几十棵老梨树,每到春天,花枝垂地,是唐粒最美的记忆。 山路上满地落花,昨夜刚下过雨,梨花将谢未谢,花瓣清透易碎,好似翩翩少年如白雪。 周忆南铺上户外垫,唐粒撕开零食袋,中学时看名家散文,她最喜欢对梨花的一句形容: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 周忆南摘了一枝开得正好的雪白梨花,插在女朋友发间:“谁会不喜欢汪曾祺的散文?” 雨后的山间天朗气清,唐粒晒着太阳,跟周忆南谈天。这个月中旬考核期就满半年了,但连出几个官司,必被诟病。 谢某误入传菜口摔伤案事小,劣质建材案使唐粒愤怒,华夏山河的总经理能拿几百万年薪,依然利欲熏心,漠视人命,完全不去想发生塌楼事件的后果。 劣质建材案涉及面广,要做的事也很多,唐粒情绪上有些压力,但除了工作,人得有生活,出来透透气,散散心,对她而言是回血。 夕阳下的荒村很美,两人说着吻着,起了兴。梨花飘落间,胸前雪,从君咬,一朵蹁跹的蝶,栖息在春天的山谷里。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唐粒懒懒地拂去周忆南肩上落花。周忆南拿出几只孔明灯,在夜色里点亮。 孔明灯乘风而去,像硕大的星斗飘荡。唐粒拆下风衣的腰带,以它为鞭,抽打满山梨花,花朵纷散,在飘荡和坠落之间,她站得稳稳当当。 被破事压制的情绪得到释放,两人下山去吃饭。唐粒第一次吃到榆钱饭,味道很普通,但她小时候从课本上读到就向往至今,拍照发到家庭群里。 店家自酿的果子酒很好喝,唐粒贪喝了好几杯。老板娘夸她长得好看,男朋友也帅,想拍视频,她没让。虽然被周忆南的仇家看到的概率小,仍得防着点,她不想因为自己,使周忆南受制于人。 果子酒酿了7年,味道很纯,唐粒买了几瓶,想带回家给养父们喝。好酒、花树和相守的人,都是时间酝酿的味道,知根知底,入心入肺。 微醺的感觉很好,此地风景也美,两人没去投店,在湖边扎个帐篷看星星。星垂平野,周忆南曾说对星象一无所知,唐粒喜欢,他就做了了解,但更喜欢唐粒讲给他听。 唐粒生日是4月7日,这趟出来是庆生,多玩两天。周忆南送的生日礼物是一纸捐赠证书,他以唐粒的名义给青少年心理援助机构捐了一笔钱。 江岸仍在逃,唐粒有时会做噩梦,两个孩子的死亡更不能想,想起来就过不去。她把捐赠证书夹在诗书里,这是她收到最珍贵的礼物,想弄个相框摆在办公室书柜上。 回云州后,养父们设宴为唐粒接风。悲伤有滞后性,唐粒坦陈自己和周忆南相爱时,秦岭表现得还算平静,但这次见他,他情绪低落,颓得很。 养父们逗秦岭笑,秦岭笑得很勉强,一再让唐粒想起旅行时偶遇的那只小黑狗,一双湿漉漉的黑豆豆眼睛,像在流泪。 不想伤害秦岭,可还是伤了他的心。唐粒不忍多看他,吹完生日蜡烛,秦岭送出礼物,是车牌号TL0407,包含唐粒的名字和生日,他终于从原车主那里租到了。 唐粒才知道秦岭被骗去李静家,是为了租车牌号,她痛彻心扉。如果秦岭没上当,李静就不会死,秦岭也不会逃,秦远山是不是还能活着? 回到家,唐粒说了几句话就去洗漱,掀开被子睡觉,却睡不着,起床摸酒喝。她查过资料,胰腺癌晚期很痛苦,秦远山走得快,是解脱,可他生前最后的记忆是儿子杀人。这半年来,唐粒经常想到他,他是明主,是恩师,她多想他能活得长久。 -- 第125页 周忆南也醒着,TL0407是很诚心的礼物,一定又是唐粒被秦岭打动的时刻。她对秦岭坦白和他定情后,再没在他面前说过秦岭一个字,但越不说,就越说明她在愧疚。 唐粒明天得飞国外,必须睡个好觉。周忆南起身去次卧睡,唐粒脑子嗡一响,连忙刷开秦岭社交网页,秦岭把车牌号照片作模糊处理,但祝福语很清晰:“媳妇岁岁朝朝出入平安。” 周忆南又吃醋了?可话已经跟秦岭说开了,阻止不了他还单方面一口一个“媳妇”,甚至这种言语没坏处,公司虽然有人编排唐总和周总监的绯闻,更多人都信服秦岭:“他俩还挺恩爱的,周怎么可能有戏?他看着也不像会喜欢人.妻。” 唐粒想去哄哄周忆南,却想不出能说什么,回主卧敲自己的门,连敲了几下,去次卧问:“敲了门又躲起来,有话干吗不说?” TL0407深深打动了唐粒,她哭回了家,周忆南不动如山。他的礼物好像被比下去了,该怎么补救一下? 唐粒回玄关抄起北斗七星剑,虎头虎脑地问:“你没敲门?屋子里进了贼?” 周忆南再郁闷,也被她逗笑了:“不是你敲我的门吗?” 他一笑,就好哄了。唐粒蹭他的脸:“以前吃醋都有行动,干吗换打法了?” 周忆南冷哼:“某人不开口,我不能生闷气吗?” 唐粒用膝盖碰他:“有意见我俩促膝长谈会咋地?咋地?” 周忆南碰回来:“你先谈。” 唐粒伸出小指,要跟他拉勾:“做个约定吧。发生任何事,都要跟对方沟通,不能闷在心里。太难开口,就用文字,好不好?” 两指勾住,周忆南说:“好。” 唐粒快人快语说了前因后果:“我想到秦总了。如果秦岭不去搞车牌号,秦总可能不会猝死,我想哭。” 她哪是想哭,是哭过回来了,但更多是出于怀念秦远山。周忆南亲她:“出差回来再去扫个墓。” 旅行之前,唐粒给父母扫完墓,去看秦远山,三个养父也去了,但遗憾总归是遗憾。她说:“秦岭又乱花钱,我得把车牌号用起来,这叫物有所值。你不喜欢,我就……” 周忆南问:“你就怎样?” 唐粒笑悠悠:“我就一意孤行,你就吃醋到底。” 两人之间,没什么说不开的,周忆南把吃醋转换为行动。车牌号没关系,尽管用。 作者有话要说: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出自李清照《点绛唇·蹴罢秋千》 第47章 唐粒出差归来,半年考核期到了。她很乐观,惹到两个官司,但都不是她造成,且在妥善处理中,董事会挑不出大错。她想在正式成为总裁后,就和周忆南公开关系,打消秦岭的执念,别还喊她媳妇,他该走出来了。周忆南不同意:“还得等段时间。” 唐粒问:“是怕我被你仇人发现吗?” 周忆南说:“这是一方面,而且我还得跟你站在不同阵营,帮你知己知彼。” 江岸涉案逃亡,唐粒一愣:“你是怀疑还有人会公然反我?” 答案在董事会上揭晓。过半股东都很中立,唐粒当也行,别人当也行,保障他们有分红就行。 近半股东以李老头为首,推举沈庭璋,理由有三,沈庭璋是男的,商界上更混得开;沈庭璋有经验有社会资源,经营管理张弛有度,不似唐粒这种小年轻莽撞冲动;最重要的一点,沈庭璋的股权超过了唐粒。 离总裁之位只有一步之遥,没人甘当副手。江岸在公司时,是支持者甚多的少主,沈庭璋藏身幕后,江岸逃亡后,他伺机而动,以第一副总裁的身份浮出水面。 沈庭璋的股权原本比秦远山少一些,他拿出转让协议,江岸把自己的股份转给他了。江岸涉及刑事案件,但不影响民事权利,沈庭璋和他股份相加,牌面占优。 唐粒恨得眼中射出毒箭。江岸逃亡时间很短,却还能转股份,她怀疑诱导两个孩子自杀,沈庭璋知情,甚至推波助澜。 江岸急于求成,掉进坑里,沈庭璋手持转让协议逼宫,唐粒陷入被动。劣质建材案她将了李老头的军,李老头带头发难,几个中立派也有人倾向沈庭璋,股权最高者说话声音最大,他们认。 力挺唐粒的则认为唐粒在任期间表现可圈可点,最重要是她讲原则有良知。 在商言商,追求利润无可厚非,但不能只盯着钱看,若不是唐粒对AB合同一究到底,有天那几个项目出事,对整个集团是灭顶之灾。唐粒的劣势在于经验不足,假以时日能补上来,心眼坏了,可能能赚快钱,但赚快钱的公司都短命,他们想细水长流拿分红。 两份股权相加,沈庭璋比唐粒略高一点,唐粒转着笔,脑子转得飞快。沈庭璋宣战,她就迎战,会后去找几个小股东买回股权,把沈庭璋扳倒。 双方斗法,得打上几个回合,董事会不能今天就表决。眼下该集中火力攻击沈庭璋和江岸勾结,唐粒公布少女和少年自杀案详情,精确到曹威纳被警察制服的时间。从曹威纳落网,到江岸逃亡,不足6小时,江岸转让股权正是当日,她让沈庭璋给出解释。 沈庭璋否认自己和江岸勾结,江岸说无意再争,想套现去国,两人一拍即合,他可不知道江岸背地在搞什么名堂。 -- 第126页 李老头立刻说:“我相信沈总。论资排辈,也该是他,不是你,何况沈总股权高过你了。” 唐粒说:“我也很想相信沈总,但最好是在江岸被抓捕归案,交代情况后再下结论。” 李老头咬住股权说事,这时,唐粒手机屏幕跳出信息,是周忆南发的:“看邮箱。” 今天开会前,周忆南要求跟唐粒全程连线。唐粒打开电子邮箱,是几份股份转让协议,她既惊且喜,立刻发给助理打印出来。 沈庭璋志在必得,直到唐粒助理分发协议打印件。这都是周忆南事先收罗的小股东股权,加起来超过了沈庭璋。 沈庭璋面色很不豫,他找过那几个小股东,但他们不配合。唐粒是怎么搞到的? 唐粒饶有兴味地瞧着沈庭璋,秦远山曾经说,你只看到有权力的我过得辛苦,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手握权力,是有用的,这一刻她空前怀念秦远山:总裁还是我,你们不服?憋着。 既已掌控了局面,唐粒乘胜追击:“按照业务发展流程,我想做些调整,把项目前期和中期分开,前期的规划设计、成本控制和招商移交给新任副总裁,我有人选了。” 董事会有几个人没放弃找人取代唐粒,接洽过职业经理人,如今给不了CEO的位置,副总裁亦可。 华夏集团采用高度集权化的管控模式,除了部分工程管理和销售实施放在区域公司,其它大部分职能由集团总部牢牢把控,所有部门划分为项目前、中和后期三部分,前期和中期由沈庭璋负责,后期是钱自来,他负责商业管理,任雪莉则管法务、财务审计和人力,外加融资。 经过半年的考核期,唐粒认为这个制度不合理。沈庭璋的权责太大了。劣质建材案查到分公司总经理层面就算了,但细究起来,沈庭璋监管失责,得让新副总裁和他形成制衡。 唐粒有理有据,直接削了沈庭璋的权,不讲穷寇莫追那一套,股东们互换眼色。这女人看似钝感,但有野心,敢决断,所谓重剑无锋,他们得收回“妇人之仁”的看法了。 周忆南听着唐粒的声音,不由微笑,他以为唐粒会和他商量后,再反击沈庭璋,但沈庭璋发难,唐粒当场就报复了,他可真爱她这种热辣开战的作风。 沈庭璋脸色异常难看,唐粒风卷残云坐稳位置,正式成为华夏集团总裁。会议后,她跟几个副总裁人选见了面,选中一个名叫徐启航的人,此人年近半百,学金融出身,在央企做过多年路桥工程。 公司不会没有沈庭璋的耳目,唐粒忍到下班回家,周忆南做了几道好菜迎接总裁归来。 敌凶我凶,凶不过我还有帮凶。唐粒勾着周忆南的脖子送上亲吻:“谢谢。” 周忆南送葡萄小鱼银铃铛时,说过有个大礼,关键时刻再送,即是几个小股东的股权。唐粒很惊讶:“你知道沈庭璋要对付我?” 周忆南不知道,就当有备无患。他没有提前告知他备下的大礼,是想让唐粒看看今天董事会上有哪些人坚定支持她,哪些人能被争取。被逼宫时,唐粒反应越真实,越能看出问题。 唐粒心有余悸:“老沈以江岸的辅臣自居,江岸跑了,他对我也表现得谦和有礼……” 周忆南说有个词叫大奸似忠,说的便是沈庭璋这种人。从唐粒当上总裁,他就在磕几个小股东了,这几年他投资做得还不错,刚够买下股权。 唐粒担心了:“老沈会查到你头上吗?我不怕他反扑,但不能让你被他报复。我得找个借口把你弄到徐启航那边。” 两人搂抱着说话,周忆南说:“我有几个磨刀石一样的熟人,由他们出面谈的。协议也是由他们和小股东签,再转给你。” 磨刀石是周忆南的同道中人,唐粒很感动:“你花那么多钱给我当武器,我年底就能拿分红了,拿了也要送你大礼。” 钱这东西,无非汤里来,水里去,有个用途就是值当。周忆南说:“我们之间,不讲你我。你别给我调部门,我得在老沈身边。” 唐粒说:“我眼疾手快削他的权,就想着一举打倒他,你觉得他还有能耐吗?我真的舍不得你再被他那么用。” 两人约定过,任何事都不瞒着对方,周忆南搂紧唐粒,沉默一瞬,说:“我父亲公司破产,老沈出了力,还找人把我父亲弄死在里面。” 唐粒心里一恸,如果说下午时她还觉得周忆南虽是沈庭璋的亲信,但选择站在她这边,是必然的,此刻才洞悉前因后果。周忆南说仇人有城府,很警觉,原来正是沈庭璋。 周忆南暗查曹威纳那次,奉沈庭璋之命,拖着残腿去处理谢某传菜口摔伤案,唐粒再□□对,他坚持去了一趟。唐粒始知他不仅是希望她考核期内不惹官司,也因为他不想引起沈庭璋怀疑。 周忆南孤独筹谋,以身侍贼,走了一条多么凶险的路。唐粒内心惨痛,紧紧抱着他,眼泪顺着他的颈窝往下落:“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周忆南手臂收拢,用力,再用力,恨不得把唐粒嵌进骨子里。少年时,她就像一束光照亮他,长久以来的艰辛,得她安抚,好像就不算什么了,他说:“你得守住位置,很辛苦。” 唐粒哽声说:“阿珩,现在我们的力量连在一起了。” 周忆南吻在她嘴角,慢慢含住她的唇。他不愿把唐粒卷进来,但沈庭璋不会放过唐粒,唐粒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局势至此,是该共同守着血的秘密,扛着叵测的前路了。 -- 第127页 今天的会议犹如丛林社会,逐而相食,唐粒看够沈庭璋的嘴脸,但对他会使怎样的手段还有些拿不定,问:“他是个怎样的人?” 沈庭璋出身很低,在他需要有人对他好的时候,世界没有拉扯他,后来他发迹了,也不拉扯别人,他对世界抱有恨意。说他不拉扯别人可能不精确,他很会施恩,但施恩统统是利己,为的是有天给他挡枪。 在商业银行做事时,周忆南查出父亲的公司倒下,罪魁祸首是沈庭璋,但沈庭璋只是华夏集团副总裁,他疑心秦远山才是主导者。 进入华夏集团工作后,周忆南着意调查秦远山,发现他对创业伙伴极为厚道,给的股权高,权责也大,且有个习惯,用人不疑。沈庭璋做事有非常大的自主权,秦远山只看结果。 资本积累充满原始罪恶。周忆南把仇家锁定为沈庭璋,花了一年多时间成为沈庭璋在华夏集团最重要的亲信,但沈庭璋不止一个帮他干脏活的人,比如去收购小股东股权另有人跑腿,他从不让人掌握他所有秘密。 周忆南暗中调查同僚,有数人受惠于沈庭璋,其中有几人身世异常凄惨:他们的母亲被拐卖到海外小国,身陷魔窟,意外生下他们。这类孩子很可能被卖到黑市,为有钱人提供器官,是沈庭璋把他们救下来,并宣称这条命归他所有。 能活下来就很好了,无人在意以后会如何偿还沈庭璋的恩情,即使是杀人,他们也干。多活了十几二十年就是赚,不是吗? 这几个人的资质不如周忆南,只能做些实打实犯罪的脏活,被沈庭璋悉数掌握,随便哪天就会被当弃子。周忆南干的脏活也多,但他很小心,绝不会在报仇之前先把自己交代了。 唐粒不寒而栗,沈庭璋相貌堂堂,言行稳重,竟然养了几个死士。周忆南报仇之路何其辛苦。 豢养亡命之徒的名流显贵很多,藏.枪.涉.黑的也不少。江岸能穿过警方封锁逃亡,周忆南揣测跟这几个死士有关,他还没查出来,就算查到,死士会替沈庭璋扛罪。这几年,他查到一部分线索,但想对沈庭璋一击致命,还得再忍耐。 周忆南暗中买了股权,才使沈庭璋落败。唐粒算了账,几个小股东各自股权虽不多,合起来花费不菲,她想过了,等沈庭璋被逐出华夏集团,就由周忆南当副总裁,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一步步来。 第48章 沈庭璋的反击来得非常快。他管业务,跟几大银行关系甚笃,唐粒想把用了劣质建材的精品公寓夷为平地,从头再建,这几家都不批贷款了。 任雪莉去磕商业银行也很受限。长乐府算受害者,但精品公寓是建筑质量问题,先手已失,放出去的款收不收得回来,得打个问号。 精品公寓用了劣质建材,无疑是沈庭璋散布出去的。任雪莉谈了一圈,终于有家商业银行有意向,但要求跟总裁对话。 多少经营尚可的综合型公司因为决策者平庸,夺权内讧,活活被拖垮,华夏集团总裁年方24岁,且是女流之辈,他们想见见人。 女流之辈?唐粒强忍怒火,精品公寓和华夏城后续都需要大量资金,她只得跟任雪莉去见商业银行负责人。 负责放贷的人是行长之子,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公子哥儿,唐粒和他谈过几次,他推说团队正在考察,不给准信。任雪莉转而去找人融资,做两手准备。 有天出差回来,唐粒收到匿名进口鲜花,以为是秦岭所为,秦岭否认,立刻让小五守在集团门口。第二天,小五逮着了花店员工,对方透露是一位姓金的男士订的。 公子哥儿姓金。唐粒嗤笑,她只要钱,不接受追求。当天下午,公子哥儿约会她:“我们再谈谈?” 唐粒奔着贷款去,来到餐厅坐等,公子哥儿带着一群朋友出现,玫瑰花瓣满天飞。唐粒措手不及,转念笑称宴请甲方,就势作出慷慨姿态,不料公子哥儿捧着鲜花单膝下跪求爱。 第一次见面时,公子哥儿就表达了男人对女人的兴趣,唐粒装傻,送鲜花她也装聋作哑,结果公子哥儿给她来这招。 读大学时,唐粒就很反感男同学公开摆蜡烛抱花表达爱慕,是以为她爱面子,不好当众驳斥人吗?他怎么就不觉得他的行为很丢人?得让他知道。 唐粒拂开鲜花,冷声说:“抱歉,我有爱人。” 唐粒是难啃的骨头,公子哥儿才把阵仗搞大。女人嘛,不都虚荣吗,景观一流的餐厅,人均上万一顿饭,还有卡住她脖子的贷款,她还能不同意? 不同意是有顾忌,公子哥儿理解:“我都不在意你结了婚,你就别自我设限了。不求天长地久,只求快乐无边,怎么样?” 因为贷款,就被人拿捏住,可不是唐粒的性格,她拎包就走:“你土死了,还有,是个人都有名字,别只管人叫美女。” 从小到大,唐粒不知被人叫过多少次美女。即使她当了总裁,下到工地视察时,负责人对别人介绍她总是“美女总裁”,有些不认识她的工人干脆叫她小美女,但对她的助理就很规矩地称呼曾助何助,或是喊老师。 唐粒非常厌恶,每一次,她都会纠正喊名字,别喊美女。每一次。但公子哥儿不听,被折了面子更是恼火,拦住她:“你和秦岭的婚姻是怎么回事,你以为外人不清楚吗?你要是未婚,我娶就娶了,但我家风传统,父母肯定没办法接受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我才说跟你谈一段没结果的恋情。要不是真心喜欢,我会追个少妇?” -- 第128页 言下之意是玩玩而已。唐粒火大:“你以为你是谁?我嫌你土,还嫌你长得丑,滚开。” 唐粒挣开公子哥儿,大步而去。豪华餐厅监控密布,她可不担心被公子哥儿打,但说实在的,商业银行的少东家说出去光鲜,本质跟那些眼露狎意喊她小美女的人毫无区别,她很惋惜金钱权势掌握在这样的人手上。 把秦家父子都征服了的女人,定有过人之处。拿贷款吊着她,是想尝尝个中妙处,她却装忠贞,公子哥儿把偷拍的唐粒照片做成表情包广为传播。 两天后,唐粒听说公子哥儿在会所被人打得抬进医院,原因是跟人看上同一个姑娘了。她问周忆南:“你找人干的?” 以公子哥儿的作派,周忆南有无数个惩戒他,又不会牵连到唐粒的办法。只可惜他是华夏集团的人,不便亲自动手,这类小事自会有人帮他干。 唐粒不认为被人拍到表情不佳的照片有多大事,懒得去理论。周忆南说自己气量小,不放过任何一个欺负她的人,她嗔道:“我想跟你学点功夫。” 周忆南应承:“周末就去。” 贷款没磕下来,但精品公寓的施工不能停,唐粒找秦岭商量,抵押另一套豪宅。她不舍得花光秦远山的资产,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秦岭不在意:“我也住不了那么多房子。” 豪宅是秦远山会客的场所,办完手续后,唐粒去墓地看望秦远山,原原本本说了劣质建材案,她想秦远山会赞同她的决定:“这个案子是我最难的一关,过了应该会顺利很多。我会谨慎做投资,给秦岭多留点东西。他不成长也没关系的。” 接手超市,秦岭有所改善,但他本性喜欢轻松生活。用老王的话说,让他管超市,就当占个手,整天玩,玩就没意思,做点事再玩,玩才有滋味。 考核期结束后,唐粒神经松懈下来,每周给自己放两天假,她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只有工作。 周末时,周忆南和唐粒飞去广州,体验射击课。云州本地也有射击俱乐部,民用、运动和军.用.手.枪一应俱全,但去外地才像休假,还不用避着谁。 唐粒读中学时考试没发挥好,去街头打气球发泄,但这几年很少再看到了。广州是大城市,时有同事前往出差,她和周忆南分坐两趟航班,各自包车去射击场,在山脚下会合。 射击场地处偏远,从机场过去,沿路可见烈焰般的凤凰花。唐粒和周忆南步行上山,满山苍翠,热风震荡,比云州气温高些,四野蝉鸣声大作。 射击场被层峦叠嶂环绕,气.枪枪械类型很多,但实弹枪更过瘾,唐粒选了小口径手.枪,周忆南为她戴上降噪耳机,由她自行感受。 周忆南没让教练打扰,亲力亲为教唐粒。唐粒以前看纪录片了解过枪械知识,但扣动扳机后,后坐力比她预料的更大,不过看着飞出的子弹,她就很兴奋,即使报靶说她打飞了。 打飞了就再打,连打几枪,唐粒有了一点手感,周忆南从身后揽住她,手把手地调整她的射姿。 右手握住枪柄脊框,手指伸向扳机护环外,尽可能保持扣扳机侧的手、腕部与手.枪成一条直线,保持枪身平稳,准星顶部和后瞄准具的上沿平齐,再聚焦于射击目标,手指环绕枪柄,砰。 两人紧密相贴,共持一枪,每每报靶都有提升。唐粒侧头,跟周忆南接个吻,再投入战斗。 打了好一阵,唐粒转战去打大口径步.枪。第一步是从分解到组装,周忆南为她展示一遍,她摸索着练习了几遍,再听周忆南讲解握枪姿势和射击步骤,认真领会。 周忆南验枪、上弹夹,开保险,拉枪机,一一操作给唐粒看,最后一步留给她。唐粒照做,一梭子飞出。 步.枪更对唐粒胃口,打得不准就再打,再打。周忆南也弄一支来玩,从大学起,他师从特种部队的退役教头学近身格斗,每年寒假都去国外接受专业枪械训练,从未懈怠过。 格斗术生活中用得到,射击纯属个人爱好,周忆南没打算一枪要了沈庭璋的命,让沈庭璋贫困交加才是他的目的。 际遇何等神奇,当年他在街头接受唐粒的馈赠,后来唐粒削减了沈庭璋的力量,为他打响报仇第一枪。 深山中阳光忽隐忽现,唐粒快乐地玩了一下午,最喜欢打飞碟,感觉像回到打气球的时候。 一个个飞碟从机器里飞出,唐粒握着散弹枪全神贯注,从十中四五打到十中七八,肾上腺素飙升,工作压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工作人员为两人拍了照,请求放大用于宣传,唐粒谢绝了。工作人员很惋惜,这么酷炫的一对,竟然很低调,不爱显摆,还盯着他把照片删得彻底。 山中有几家酒店,唐粒挑了风景最好的一家入住。此山游客不多,房间大得很阔绰,一推门就闻见很清冽的花香,原是写字台的花瓶里插有一束。唐粒用识花软件查了,是姜花。 晚餐在露台上吃,南国的五月深山里,林间多是参天的阔叶树,艳红大花杂乱生长,恣意攀爬,热情得像火在烧。唐粒喝到鲜美的竹荪鸡汤,问了详细做法,休息日她想试试。她喜欢和周忆南一起做饭,时刻黏着。 晚餐以唐粒最喜欢的海底椰炖雪梨收尾,落日余晖下,青山如黛,她靠着周忆南吹风,周忆南在她耳旁说:“明天再玩一天?” -- 第129页 枪械种类繁多,唐粒恨不能把所有枪支都玩一遍,意犹未尽:“等我们整垮老沈,就能在云州玩了,我每星期都想玩。” 周忆南低头亲她:“好,每星期都玩。” 楼外花墙有年头了,映着月光一荡荡的。清晨时,唐粒被群鸟唤醒,窗外芭蕉叶上凝落昨夜的雨,山中有烟和雾,叶梢吹过凉风,她想到休息室墙上那幅《海棠还好吗》,想那艺术家见到这景致,定然又有创作欲。 早餐后,两人在楼下绿荫里静坐,酒店自种的九层塔和迷迭香散发浓烈的香气,这里是彼此都喜欢的自在清凉地,有时说话,有时看雨廊下的小鸡叽叽喳喳。 南国的阵雨来得急,收得也快。雨声中有歌声传来,是服务员的手机铃声《侬本多情》。周忆南随着旋律哼给唐粒听,粤语慢歌自带氛围感,在雨中听来更是惆怅哀艳。 “日后我要是仍想到你,应信当初情深重。”从前的两个人何曾想过,会有这样完美的以后。 午后,蝉鸣喧躁,密林里,阳光如乱箭穿梭,两人走路去射击场。在人后,唐粒会戴脚链,银铃铛丁零响,周忆南和她携手穿花而行,这铃铛声在摄他的魂。 又度过一个很带劲的下午,才各自乘夜机回云州。第二天,唐粒报了格斗课,每周都去练上几小时。周忆南对付沈庭璋会用文明方式,但他干脏活积累了仇怨,唐粒也得防着他们,既要自保,也不想成为周忆南的负累。 五一节之前,唐粒接到邀请,她被市里评为新锐青年企业家,将于五四青年节领奖。 上周末,宁馨跟唐粒汇报工作后,提到5月4日别安排工作,唐粒打电话询问,宁馨说奖项是自己申报的,评选标准有5条:具有爱国情怀,勇于改革创新,诚心守法,承担社会责任,经营业绩突出,唐粒都符合。 这个评奖活动由本省共青团、党委企业工委、经贸委和省商业协会青年企业家分会联合举办,一共有25名候选人,经过为期15日公示决出。 唐粒只当了半年总裁,受之有愧,但宁馨想为她打打气,给董事会的人瞧瞧。去他的“妇道人家”、“弱女子”,企业家不分男女,谁也不比谁弱。 五四青年节,唐粒的嫡系部队都坐进礼堂,见证她领奖时刻。陈海米没见着周忆南,也没见着秦岭,问:“你家梨子不好露面,秦岭也不来,是想放下你吗?” 礼堂外面,周忆南独自等候。门卫招招手,喊他进到最后一排角落看现场,周忆南道谢婉拒。 几分钟后,秦岭捧花而来,也被门卫喊去:“快开场了,我给你放个水。” 秦岭往里走,又折回:“我已经不反对你和她来往了,你还怕什么?跟有夫之妇有染,丢你的脸吗?” 周忆南看着大屏幕,淡声回答:“观众位置很靠后,看电视才看得清她的脸。” 秦岭不说话,门卫催他入场,他也不进去了。大屏幕上,领导致辞,周忆南转开目光,看看秦岭手捧的鲜花,是一丛他不认识的植物,叶片狭长,黄色小花很好闻,一朵朵像萤火闪烁,看着不像是花店买的。 秦岭没等到周忆南开口问,主动说:“它叫尖瓣菖蒲,我种的。花语是有信仰的人会得到幸福快乐。” 原来是自己种的,难怪他语气骄傲。周忆南又看了一眼,算个有心礼物。秦岭忽然来气了,这厮是不是知道菖蒲在德国的花语是完美的婚姻,才用这种眼神看它?他气得头发昏,把尖瓣菖蒲扔到花坛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忆南看完颁奖,捧起尖瓣菖蒲离开。秦岭喜怒无常,但这束花是他的心意,他想唐粒会珍惜。 唐粒和陈海米及三个养父吃完夜宵回来,推门看到餐桌上摆了一大束花,嚯一声:“这花好特别,叫什么名字?” 周忆南说是秦岭送的,他代为转交,唐粒愣了:“你俩搞交接?你俩?没干架吗?噢,秦岭怕你打他,学乖了。” 交颈缠绵,这一夜唐粒累瘫了。缓了好半天,她问:“既然吃醋了,为什么要把他送的花拿回家?” 唐粒已经把这里当成家,每次听到她说“家”,周忆南都很喜欢,握着她的手说:“没吃醋,是在庆祝。花是他自己种的,给你捧捧场,我怎么接受不了?” 唐粒奇了:“那他为什么不自己送?” 周忆南说:“他没给你送过花吧,可能有点害羞。” 秦岭不好意思当面送花,委托给周忆南,这件事怎么想怎么怪,唐粒逼问:“他为什么会把花交给你?” “可能他知道自己只是前夫。”周忆南不想说秦岭莫名其妙把花扔了,唐粒还想问,舌尖被专横地缠住。她这人好奇心很重,但让她好奇的事有一万件,很好哄。 周忆南送的贺礼是书法作品,出自著名书法家夏侯治海之手。上个月,唐粒正式出任华夏集团总裁,他托人求字,再请名师装裱,前几天才完工。 卷轴展开,是集句:瀚海阑干百丈冰,摘花高处赌身轻。周忆南用它纪念唐粒鞭打梨花那一幕,唐粒想到的是他摘下野苹果的瞬间,她经常会想起那一天。 青云直上,如履薄冰,是每个高位者的宿命,但仍想险中求胜。唐粒极喜欢集句的寓意,有点烦:“你总送我礼物,还件件合意,不给我活路。” 在校园重逢时,周忆南惊喜得心腔要炸开,能相爱相守,志趣相投,更超乎他的想象,他对唐粒别无所求:“你是能接住我的人,够了。” -- 第130页 唐粒说:“不够。等我们扫除完所有障碍,我要回礼。” 她让孤清生活变得暖融融,是此生最大的收获。周忆南走开去忙,沈庭璋最近很怄火,撕开口子的时机就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瀚海阑干百丈冰——出自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摘花高处赌身轻——出自吴伟业《浣溪沙.闺情》 第49章 华之夏超市为端午节促销做准备,危机又至。长期合作的蔬菜基地被查,通告称明明是普通大棚菜,却卖有机菜的价格,欺瞒消费者实不可取。 蔬菜基地的大客户有十几家,其中包括华之夏超市。秦岭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鱼虾肉蛋和水果上,对蔬菜过问不多,满以为唐粒会把他拎去开骂,但唐粒只让他调查情况的同时开拓新货源,秦岭说:“你不能因为销售额多了一个百分点,就纵容我。一个点算个什么。” 不骂他还不舒服了,唐粒说:“我读大学时,亲眼见到超市销售员把小个的鸡蛋挑到一个篮子里,冒充土鸡蛋,更小的冒充初生蛋。蔬菜掺着卖是不好查。你别沮丧,你的鱼虾啊水果啊都做得非常好了,真的。” 她体恤人心,不是因为对某个人不抱指望了。秦岭挂了电话,放松地和助理阿成去找新货源,谈定一家有机蔬菜生产基地,它采用智能玻璃温室,配备现代农业配套措施,种植过程绝对禁止使用农药、化肥、激素和除草剂等人工合成物质,达到有机认证要求。 选种方面,这家蔬菜生产基地只用适宜本地气候的自然种子,在采收和包装过程很注重清洁卫生,主要通过会员制方式订购,通过冷链物流及时送达。秦岭刚接手超市那会儿,谈过冷链物流公司,更信赖自己的人马,交由他们和蔬菜生产基地对接。 超市总经理让秦岭带上法务人员,把条款抠到最细致。秦岭没让阿成跑腿,亲自拿着协议来找唐粒签字,却看到墙上的书法。印象中,它在唐粒拿到新锐青年企业家大奖之前还没有,是周忆南送的吗? 唐粒休息室卧室里,挂有一幅油画,也跟周忆南有关吗?他全面占领了唐粒的生活。 唐粒签名盖章,秦岭让阿成把合作协议交去财务部,独自跑到天然岩场发泄。唐粒正式当总裁后,他和三个养父请她吃饭,那天她就不再戴婚戒了,手指上只有她自己的银戒指。 秦岭不戴任何保护工具,新相识哎哎喊他当心,等秦岭下来,新相识扔过一瓶可乐:“年纪轻轻干吗想寻死?” 秦岭开启可乐,仰脖灌下一大半:“艺高人胆大不行吗?” 新相识好好看他几眼:“跟个炸.药桶似的,跟你爸妈吵架了,还是跟女人吵架了?” 爸妈,没了,女人,跑了。连三个养父都劝说放下,还得对熟人瞒着离婚的事实,秦岭能诉苦的只有这陌生人:“跟媳妇离婚了,她的新欢很嚣张。” 新相识哈哈笑:“他横你更横。离婚算什么,离了再复呗。你是前夫,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懂吧?你比新欢有优势,新欢一天没跟她结婚,你就能挖一天墙角。” 此乃恩师!秦岭抓他去吃饭,决心从头来过。工作,使劲表现,人,每天嘘寒问暖,怒刷存在感,还得表达复婚的心愿,这样那两人一吵架时,唐粒就想到自己了。 婚戒这东西有备无患,以示铁了心要复婚。上次结婚时,什么都没管,是陈海米包办的,这次每个环节都自己来,把心意落到实处。 唐粒自己的戒指是银质的,爱惜得不得了。秦岭放弃钻戒,去看银戒指,得知要先确定指围,怪不得上次结婚,陈海米揪住他手指,拿根充电线缠了一圈。 趁唐粒在办公室小憩,秦岭偷偷摸她手指,唐粒惊醒,将他轰走。秦岭无奈,跟银饰店店员比划唐粒的个头,一气订了三只,总有一个尺寸能估中! —— 唐粒接打电话,听到几次杂音,感到很不对劲。在广州深山里的射击场,信号不大好才偶尔出现杂音,但繁华都市中心区信号很强,而且她手机才换了几个月,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会不会是手机软件问题?唐粒恢复到出厂设置,问题依然存在。她上网搜索,有网民也碰到过这种情况,原因是手机被恶意监听了,监听的无线信号跟正常手机信号形成了干扰。 恢复出厂设置,就能自动清除非法软件,问题出在哪里?唐粒摸排办公室每一处角落,在办公桌抽屉滑道找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窃听器。 办公室外间以前是温迪的办公区,经常开着门,温迪走后,唐粒没招特助,懒得起身去开门关门,也习惯敞开外间的门,有时下班后也虚掩了事,只锁里间的门。但窃听器安在里间隐蔽处,此人是身边很亲近的人。 周忆南在里外间都安了监控,安得极隐秘。唐粒调取监控画面,是一名助理所为。两天前,她在开会时,让助理帮忙拿资料,给了助理可乘之机。 唐粒约谈助理,助理咬紧牙关,没承认被沈庭璋指使,但承不承认,他背后的人必定是沈庭璋。 唐粒开除了助理,等周忆南出差回来,她发泄了一通:“如果他不跟我抢,我也没那么快削他,他还能好好当副总裁,搞这一手,是想出卖公司机密吗?” 人都有不甘心。周忆南叹道:“我也许可以放弃报仇,你也许可以坐视江岸当总裁,拿着秦总的资产过好日子去,不管集团的死活。但我们都不甘心,老沈也不例外。” -- 第131页 端午期间,唐粒和任雪莉飞去国外谈事,回来后周忆南又在出差,年中都很忙。 周忆南不在家,唐粒就晚点回去,在办公室把网课学完,再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刚走出电梯,暗处扑出两个男人,一人牢牢抱住她,另一人掏出工具,唐粒只来得及呼叫一声,就被大手堵住嘴。 唐粒心脏跳到喉间,她在电梯里发了几条信息,手机还攥在手上,立刻盲拨秦岭的助理阿成电话。她刚当总裁时,阿成被老张请来给她当保镖,后来才派给秦岭用。 最重要的人唐粒都设置了快捷拨号,约定过说不出话就表明遇到危险了。电话拨通,她奋力从男人臂膀中挣脱,大喊:“我在公司停车场!” 只说了这一句话,唐粒的嘴巴就被胶带封住,还套上了头套。两个男人都戴了口罩帽子,她辨不出模样,而且电梯外的角落是监控死角,她挣扎着摸出包里的武器按摩梳乱挥乱戳,拼命想留点痕迹。 戳了几下,男人痛叫出声,打飞按摩梳。唐粒感觉戳中了,只恨学格斗术时间太短,制服不了这两人。 两个男人一人去把车开到近旁,一人反剪着唐粒的手,把她硬塞进车里。唐粒额头磕到门框,疼得头皮发麻,忍住强烈的抗拒和惊惶,用所有力气踢蹬前排座椅,拼命干扰开车。 男人惊恼,用力推倒唐粒,大腿压住她双腿,整个胸膛贴着她,语带狞笑:“老实点!” 浓重汗味熏得唐粒欲呕,她被压制住,无力反抗,告诫自己保持冷静,双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 车厢闷热,难辨外面的方向,司机车速极快。唐粒的双手被卡在车门内侧壁缝隙,男人压着她,肥腻的手探进她胸前,唐粒扭动着身体躲开,用膝盖发使力,狠狠给了男人下.体一下。 男人恼了,薅住唐粒的头发往车身砸,动作粗鲁至极,唐粒吃痛,双手乱抓,又蹬又躲,车外响起秦岭的声音:“喂,喂,放开唐粒!” 阿成和秦岭总在一起,唐粒很想让秦岭别发傻,汽车突然尖利地刹车,伴随着身体跌落声。 唐粒紧张得心一抽,制住她的人问:“没撞到吧?” 开车的人冷笑:“放心,死不了。搞出人命不值当。” 唐粒想哭,秦岭怎么样了?沈庭璋让这两个人掳走她,目的何在?如果沈庭璋想要她的命,她得多给警方留点证据,丢在现场那把染血的按摩梳、撕扯时指甲里的皮屑以及薅到对方的头发,都有利于破案。 沈庭璋会采取最极端的手段吗?唐粒被男人压得生疼,留神聆听车窗外的声音,似有汽车跟上来,阿成救下秦岭了吗? 阿成接到唐粒电话时,超市刚下班。超市在华夏广场底楼,跟华夏集团一墙之隔,他和秦岭飞跑而来,秦岭报了警。 阿成和秦岭兵分两路,秦岭拦车,阿成去取车,然后把扶着立柱爬起来的秦岭塞进车里,一路狂追。 那辆车十成是套.牌.车,警笛声隐约传来,离得不近,阿成豁出命踩油门,直接撞上去。 秦岭本就受了伤,一头磕到车窗上,昏了过去。阿成栽在方向盘上,血流披面,也不省人事。 钝重的撞击声里,唐粒双手抱住头。两个男人都被冲击力干扰了力量,车胎还爆了,眼见警车逼围,慌了神。 制住唐粒的人问:“怎么办?” 开车的人拉开车门:“跑啊!” 两人弃车而逃,不要命地穿过车流。困在车里的唐粒得救,但身后那辆车里只有阿成,秦岭不见了。 阿成醒后,唐粒急疯了:“秦岭呢,秦岭怎么样了?” 阿成说秦岭被撞飞,伤到胳膊和腿,没大事,他撞车时,秦岭可能也一起受了伤,但受伤的人不翼而飞,邪门了。 警察调出沿路监控,阿成开车时,身后有辆车跟随,撞车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把秦岭扛上车。 一男一女都被帽沿遮住脸,面容难认,警察查到车牌号,车主名叫陶大志,云州郊县人,手机关机。 警察没能在陶大志常住地址找到人,唐粒哀求警察帮忙,万望找出秦岭。她不明白,那两个人明明是绑架她的,为何掳走秦岭,沈庭璋是想拿秦岭要挟她吗? 绑架者在逃,秦岭失踪,唐粒和三个养父都停工,大海捞针寻人。周忆南提前回云州,把自己的人也散出去。 第二天早上,警方通知唐粒,根据她遗落在地下停车场的按摩梳检测出DNA,两个绑架者中的一人刚刚刑满释放,查到他是时间问题。 沈庭璋接受传唤,拒不承认他和绑架案存在关联,他和唐粒是有利益冲突,但他遵纪守法,雇凶绑人的事想都不会想。 两天过去,警察抓获绑架者之一,突审后第二个人也落网。但两人都说不出主使者是谁,双方是在暗网上认识的,平时对方通过虚拟电话发出指示,还使用了变声器,他们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搞不清。 两人遵照指示绑架唐粒,对方会进一步指示运送到何地,但两人被阿成和警方追击,对方中断了和他们的联系。 两人领到过几笔酬金,警方查了对方账户,是境外账户。这个作案手段跟江岸的风格很像,唐粒请求警方加大对江岸的搜寻。 警方一边查探江岸行踪,又把沈庭璋请去了一趟,但沈庭璋摆事实讲道理,全身而退,线索暂时断了。 -- 第132页 阿成的伤好了很多,但秦岭依然遍寻不获,生死未卜,幸有任雪莉和宁馨帮唐粒撑住集团。 周忆南安慰不到唐粒了,唐粒心力交瘁,跪在秦远山墓前大哭。 阿成当了多年柔道队陪练,功夫不俗,担任秦岭的助理兼保镖后,他勤于练功,唐粒向他求助,一是知道他身在超市,离得近,二是他功夫比公司普通保安好,可她思虑不周,她有危险,秦岭不可能不来。 这些时日,秦岭晨昏定省,唐粒没回复过,心里很明白他在学习如何喜欢人,他用心了。 细雨潇潇,唐粒哭得快背过气:“秦总,秦总,我求你了,你要保佑秦岭平安无事,我求你。” 秦远山在唐粒心里地位超然,对他应承过的事,唐粒矢志不忘,但百密一疏。周忆南在墓园外等候,秦远山可能不大想看到儿子的心头爱被他夺走。 唐粒哭肿眼睛出来,周忆南拥住她:“我的人盯老沈盯得很紧。老沈想拿秦岭对付你,就不会对他下狠手,再等等。” 唐粒又哭了:“可他受了伤,我怕江岸或者是老沈不找人给他治,还虐待他。警察查了好多医院都没找到他,他伤口发炎感染怎么办?他身体一向不好,还怕疼,吃东西也挑嘴,他肯定很想吃我熬的粥……” 唐粒总骂秦岭是娇气包,其实心里很疼他,周忆南知道。秦岭言行别具一格,确实是小可爱,他同样不希望秦岭有任何闪失。 转机出现,陈海米告知新情况:沈曼琳谎称出差,这几天没来公司,她以前机票火车票都是陈海米订的,陈海米按证件号码查了,沈曼琳可能没有离开云州。 陈海米试探沈曼琳,沈曼琳疾言厉色:“我爸没抓秦岭!唐粒对秦岭不好,不会因为他妥协,你以为我爸脑子坏了吗?” 沈曼琳言之凿凿,她都知道些什么?她是沈庭璋的女儿,有自己的生活圈,对陈海米不交心,也不关心华夏集团的事,这几天,所有人找了很多地方,却忽略了她。 江岸躲了几个月,如果沈庭璋才是囚禁秦岭的恶人,从他女儿身上或有突破口。周忆南跟陈海米合计,陈海米以助理身份,把沈曼琳骗来公司,再让人盯住她。 沈曼琳处理完公事,怒骂陈海米:“再为一点鸡毛蒜皮找我,你就别干了!” 周忆南安排了4个人跟踪沈曼琳,沈曼琳没回家,去了郊外一个疗养院,她给秦岭租了一栋楼。 第50章 秦岭坐在地毯上玩游戏机,他的胳膊和腿都是皮肉伤,伤口有点深,护工刚换过药。沈曼琳轻声问:“午饭吃得好吗?” 秦岭认真打游戏:“好。” 沈曼琳坐到秦岭身旁,秦岭接着玩游戏。撞车后,他睁开眼睛就在这里,眼前是陌生的医生,陌生的女人,女人长得很好看,温柔地问:“头疼不疼?” 头很疼,但女人很面善,眼里有泪光,秦岭说:“还可以。我怎么了?” 医生为秦岭做过治疗,回答说脑袋受到重击,有淤血,但无大碍,养一养会好。秦岭摸着头上的绷带,问:“我为什么受到重击?” 医生有点讶异:“你坐的车和另一辆车相撞。” 秦岭露出疑色:“你们救了我吗?你们是谁?” 沈曼琳察觉不对劲,喊道:“秦岭,你不记得撞车了吗?” 秦岭皱起眉:“秦岭,你在喊我?这是我的名字?” 沈曼琳大惊,这家伙在开什么玩笑?医生面色凝重,问:“你不记得撞车,还不记得什么?” 秦岭说:“我是谁?我脑袋里一片空白。” 沈曼琳越发疑惑,秦岭看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曼琳心一横:“秦岭,你连我都不认得吗,我是你未婚妻,我叫曼琳。” “曼琳,曼琳。”秦岭重复着这两个字,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但这女人样貌好看,有亲切感,还实实在在为他受伤担心,应该是未婚妻没错。 秦岭问:“医生,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刚才想了我多大,也想不起来了。” 医生拿起秦岭颅脑核磁胶片,大脑受到外界剧烈碰撞,造成脑部血块积聚,压迫到海马体了,是可能会出现这种状况。 海马体是大脑皮质的内褶区,主管人类近期主要记忆,受损会造成短暂性失忆,但秦岭连自己的姓名年龄都不记得了,可能是另外一处较小血块作祟。 医生评估以脑受伤的程度,恢复数日即可康复,让秦岭不用太担心,秦岭眨巴眼睛:“失忆?” 沈曼琳惊愕,认真观察秦岭是不是在说笑,秦岭很淘气的。认识唐粒后才跟她保持距离,以前在美国读书时,秦岭总求她帮忙写论文,她不懂农学,查资料查得精疲力竭,秦岭还笑她:“我是你,就多修个学位了。” 沈曼琳伸着手指说:“我可不想用牙签剔指甲缝的泥巴,恶心。” 秦岭的指甲干干净净,骂她笨蛋:“你不晓得戴手套干活吗?” 笨蛋可能又被秦岭捉弄了。沈曼琳试探:“你该不会连我们下个月结婚都忘了吧?” 结婚吗?秦岭盯得沈曼琳发毛,沈曼琳又怀疑他是装的,秦岭困惑:“我还是想不起来,曼琳,你姓什么?” 秦岭喊人从来是连名带姓,只有喊小五例外,因为伍某人的名字是生僻字,很拗口。沈曼琳说:“我姓沈,我们的婚期是7月7日,你请人算的。” -- 第133页 秦岭问了时间,是十天后:“那我得快点养好伤。” 秦岭到底是不是失忆,不好说,也可能是装疯卖傻,想弄清楚绑架案的真相。沈曼琳送医生出去时,悄声问:“黄医生,他真的失忆了吗?” 医生很肯定:“从片子来看,是受到影响了。” 这家疗养院是沈曼琳投资的项目之一,她以此处为家,每日对秦岭嘘寒问暖,以未婚妻的身份自居,变着花样试他。 沈曼琳抱怨秦岭失忆后变了人似的,以前两人黏乎乎的,亲来亲去,秦岭摸她的头:“我好脏,还在输液,嘴里苦,等我能洗澡了再亲你。” 沈曼琳说:“我不介意。” 秦岭说:“我介意。” 失忆了也还是个爱干净的家伙,沈曼琳疑神疑鬼,哭给秦岭看:“你不喜欢我了。” 秦岭笨手笨脚地帮她擦眼泪,但是没顺着话说喜欢,沈曼琳心一酸,真的哭了。可秦岭只说对不起,没抱她亲她。 未婚妻又好看又温柔,但每次亲近,秦岭都感到陌生,还有些抗拒,宁可看着小楼外的石榴树发呆。 护工把秦岭的T恤和牛仔裤洗净叠好放在衣柜里,沈曼琳想再给秦岭买几套衣服出院穿,可他连自己的尺码都不记得了。 沈曼琳睡着了,秦岭拿出衣服,想通过熟悉物事找找记忆,却从牛仔裤兜里摸到银戒指,有三个之多,款式各异。 被护工忽略的戒指引发秦岭的深思,为什么买银戒指,不买钻戒,自己很穷吗?能住这么好的病房,未婚妻还穿戴光鲜,那么,是找了个有钱人家的姑娘? 三个银戒指尺寸不一,是让沈曼琳一口气戴三个吗?看来自己没撞车之前,脑子就挺不好的,被沈曼琳看上什么了? 护工督促秦岭吃药,秦岭拿着银戒指往手上套,连最大的一个都套不进他小指头,沈曼琳的手这么小吗? 小小的手很可爱。秦岭脑中闪过一念,却不明所以。护工见了笑着说:“金属进不了核磁舱,您戴的那只戒指被沈小姐保管起来了。” 秦岭愣神,不是还没结婚吗,为什么自己会戴戒指,是订过婚吗? 沈曼琳醒了来看秦岭,秦岭看向她的手,很白皙,还勤于保养,指甲是透明的粉,很健康,也很修长,葱尖样的,但不是一双小手。 秦岭把三个戒指藏好。假如最大的那个是给沈曼琳的,另外两个是不是给别人的?洗漱时,他对着镜子照了照,所以这是一张薄情寡义的花心脸?马上要跟富家小姐结婚,另外两个也割舍不下,就一人送一个。 秦岭拍拍脸,游走于三个女人之间,哥们有点能耐啊。且慢,沈曼琳样貌气质都好,家里估计还有钱,被她靠近时,自己本能抗拒,难道说,另外两个才是真爱? 楼下响起喧哗声,有个男人嗓门很大:“秦岭!秦岭!” 秦岭跑向露台,沈曼琳没拉住他。秦岭向楼下看,喊他的是个很瘦弱的大光头,旁边有两个男的在跟护士掰扯。他们中间是一个穿白裙子的年轻女人,很暴躁地说:“他肯定在这里,让我进去!我已经报警了!” 报警?为什么要报警?年轻女人的声音很耳熟,秦岭盯住她,心里很痛,很痛。他不晓得为什么会痛,莫非在这样的位置看过楼下的她? 唐粒以华夏集团总裁来找沈曼琳谈合作为名,骗门卫放进她,老张报了警,但警察来得没那么快。她下意识抬头,望见秦岭,眼泪迸出来。 秦岭的心更痛了。他确定了,这个也很好看的女人是他为了攀附豪门放弃的真爱。可能还有另一个真爱,先不管了。他挥着手喊:“喂,喂!” 唐粒和三个养父往楼上冲,后面还跟了从安保公司雇来的人。一行人找了秦岭几天,都想第一时间见到他,问问他的伤好点没。 被找来了,沈曼琳白着脸,两个护工袖手旁观。唐粒冲上前,抱住秦岭哭:“你还好吗?” 被这个女人抱,身体很接纳。秦岭心跳骤然加快,使劲抱住唐粒,还想亲她,被唐粒躲开了:“快说,她把你怎么样了?” 秦岭对唐粒明显不同,果然被他骗了!沈曼琳花容失色:“秦岭!” 唐粒泪流满面,哭得秦岭不由自主也流下眼泪,他双手捧着唐粒的脸道歉:“对不起,我不和她结婚了,对不起。” 沈曼琳很迷惑,如果说秦岭失忆是装的,为什么提结婚?他和唐粒结了婚,根本就不能和她结婚,难不成他真的失忆了? 唐粒揪了秦岭一下:“秦山令,跟我走。” 秦山令是昵称吧,秦岭喜欢听,但他还不晓得这女人叫什么名字,怕被她误会,连忙说:“我失忆了,医生说过段时间就好,我说错话你别怪我。” 唐粒喝道:“失忆?你搞什么鬼?” 秦岭看她的手,小小的,白白的,指间戴了一个银戒指,手背的小涡看得他心坎一甜,他悟到了,这女人绝对是三个戒指的主人之一。 光头男人大着嗓门说:“秦岭,你又乱开玩笑,走走走。” 这男人笑眉笑眼,他身边的两个男人也和蔼,一定都是很重要的人,秦岭说:“是真的。你们看我的片子,医生说淤血压到什么部位了,消了就好了。” 三个养父大眼瞪小眼,老陈指着自己说:“我是谁?” -- 第134页 秦岭很抱歉:“不记得了,我连自己名字都是沈曼琳告诉我的。” 唐粒拍他的头:“我是谁?” 看到这女人就鼻酸,还想亲,一颗心鼓噪得厉害,所以她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个。秦岭甜甜地说:“我最喜欢的女孩。” 秦岭没对唐粒亲口说过喜欢,唐粒有点相信他失忆了,一拳砸他胸膛,这里没受伤,能受点力:“叫你装!” 老张说:“搞不好还真是。他没失忆怎么不找我们,连个信息也不发。” 秦岭回头看沈曼琳,他醒来看到沈曼琳在看手机,问过自己的手机在哪里,沈曼琳说撞车时被压坏了,会给他买,但几天都没买,他手一伸:“我手机呢?” 沈曼琳木着脸:“摔了,扔了。” 老王拽着秦岭走:“我给你买去,走。” 唐粒逼视沈曼琳:“我要告你非法囚.禁。” 沈曼琳轻抬下颌:“是我救了秦岭。” 唐粒大步走在前:“这些话,你跟警察说吧。” 秦岭跟着唐粒走,走了几步,回转身,又向沈曼琳伸手:“我的戒指。” 戒指是很重要的东西,得要回来。沈曼琳一愕,从口袋里摸出秦岭的婚戒,砸过来:“你就是装的!” 秦岭跳起来,没接住,弯下腰捡。脑子里嗡嗡响,这一幕像是发生过,但想不起来。他拿着戒指看了看,平平无奇的款式,往手指一戴,中指和食指都不适合,无名指却正正好。他一惊:不是订婚戒指?我不是还没结婚吗? 秦岭连婚戒都不晓得戴哪个手指,唐粒怀疑他真失忆了:“我叫唐粒,你有印象吗?” 秦岭问:“哪两个字?” 唐粒说:“唐朝的唐,一粒米的粒。” 秦岭咂摸:“你喊我秦山令,我是不是喊你唐米立?” 唐粒一下子就笑开花,对老王说:“他不记得事了,但还记得字怎么写,还没傻透。” 唐粒在嘲笑人,可她笑起来很有感染力,秦岭跟着她笑:“我是失忆,又不是失智。游戏机递到我手上,我就知道怎么玩。我还认识手机。” 这语气别提多骄傲了,沈曼琳之外的人都在笑。秦岭懵懵的样子很有趣,像刚睡醒,唐粒终于找到他了,心情大好,揉乱了他的头发,更像金毛了。 看到她哭就想哭,看到她笑就想跟她一起笑,秦岭想,我失忆了也还喜欢她,不能把自己卖给钱,不然以后一定会后悔,伤人伤己。他回头,义正词严:“曼琳,对不起,我们婚约取消吧。” 沈曼琳难过万分,眼泪盈盈欲滴。唐粒一来,秦岭就变了,他很听唐粒的,内心是喜欢她的吗?即使唐粒弄走他家所有的钱,即使他只能在超市当个小经理。他迫于情势,变成受虐狂了。更奇怪的是唐粒,好像对他也有几分感情。 医生证实秦岭暂时失去记忆,唐粒上上下下地看秦岭,还真傻了?算了,傻了不是大事,以前也傻。 三个养父和保镖守着小楼前后门,不给沈曼琳出逃的机会。警察赶到,讯问沈曼琳,沈曼琳辩称自己没有非法囚禁秦岭,华之夏超市杀鱼的陶大志是她中学同学的父亲,阿成接到唐粒的求救电话时,老陶也在边上,第一时间跟她说了。 老陶的妻子在熟食摊位上班,沈曼琳担心秦岭受到牵连,才让老陶夫妇保护他。撞车后,老陶夫妇把秦岭送来疗养院治疗。 绑架者在逃,外头不安全,沈曼琳才把秦岭藏得严实,编瞎话是为了得到秦岭的信任。 沈曼琳告知陶大志夫妇的藏身地点,警察前去调查。秦岭生气,沈曼琳骗他说两人青梅竹马,他大学刚毕业,还没开始工作,撞车是出了车祸,父母没来探望,只因他身世悲惨,父母双亡。 只有父母双亡是真的,秦岭的心又在痛。唐粒陪他往外走,不停地转动着指间的银戒指思索问题,秦岭问:“她说我要和她结婚,是假的,但我戴了婚戒,我结婚了对吧,我太太呢,她在哪儿?” 唐粒瞥他一眼:“离了。她有男朋友了。” 秦岭很伤心:“都怪我太花心了。唐米立,我出事前在追你,对不对?” 养父们都笑,唐粒说:“不对。你知道我有男朋友。” 买的戒指是银的,不是因为她戴的是银戒指吗,只是因为自己很穷吗?秦岭思考得很痛苦:“我前妻不来看我,你来了,我们是什么关系?” 唐粒糊弄他:“你是我司机,你喊我唐总。你得养伤,我给你放假,养好了再复工。” 秦岭立刻信服了,怪不得他买戒指只买银的,因为司机工资不高,买不起钻戒,他确实很穷。 唐粒看着才二十几岁,就被人喊“总”,她一定很优秀,家里还有钱。自己只是她的司机,刚才见面时,唐粒哭了,哭得那么真情实意,还反复问医生,大脑受伤会不会有后遗症,检查得仔不仔细,她很怕他有事。所以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没送出戒指,是顾及唐粒有男朋友吧。秦岭沉默了一下,问:“唐总,你为什么来找我?” 唐粒说:“你爸对我有大恩,我答应他照看你。饿了吧?我们去吃点清淡的,我会多告诉你一些事。” 第51章 走出疗养院,老张照应着秦岭上车。周忆南租的车停在稍远的位置,没过来。疗养院有沈曼琳的股份,他还不想被沈曼琳看到,近来在公司他也很注意和唐粒相处的分寸,沈庭璋能收买甲,就能收买乙。 -- 第135页 秦岭看着还好,周忆南开车走了,眼里有酸涩感。幸好秦岭没事,整个事件中,他纯然无辜。 绑架者落网后,唐粒怀疑秦岭落到背后主使者手上,急得上秀隐寺求神问卦,把一支中签当宝贝:“没说他不好,他肯定没事,对不对?” 周忆南久久地抱住唐粒。多亏她野生顽强,一秒都不放弃,成功发出求救信号,也多亏阿成得力,她才没被掳走。他恨自己当时在外地,这几天他推了所有工作,全天候陪唐粒找秦岭,不离她半步。沈庭璋自顾不暇,没管他,至于会不会露破绽,他管不了了。 保镖的车在身后护送,唐粒目视前面那辆车,给周忆南打电话:“等下靠边停,我有事和你商量。” 老张开来的是商务车,秦岭坐在后座看副驾室的唐粒,唐粒是在跟她男朋友说话吧,娇声软语的,和他说话的口吻不同。她男朋友是个怎样的人? 周忆南停车,唐粒上车说了秦岭失忆的事,保险起见,接下来她想搬回秦家住,多看着秦岭一点,省得这个白痴被人利用。 周忆南以为秦岭没消息是重伤昏迷,竟是失忆,但照看秦岭是唐粒的头等大事,他问:“多久?” 唐粒说等秦岭恢复记忆就搬出来,周忆南问:“医生怎么说?” 唐粒回答:“医生说能恢复。实在恢复不了,我也能多教教他。他现在只信任我,等他对我爸他们也有信任了,我就撤。阿珩,对不起。” 周忆南默然,还好秦岭是被沈曼琳藏起来,若落到恶人手里,受尽折磨,或是撞车时重伤不治,唐粒就过不去了。他把唐粒搂进怀里:“是秦岭和阿成救下你,他的事为大,我没问题。” 周忆南的语气很淡然,但唐粒听出了失落,把脸埋进他胸口:“阿珩,真的对不起,可是亲自管他一段时间我才放心。” 周忆南轻抚唐粒发端:“你管他就不管我吗?我们在公司能见面,有空就约会,我会忍到你回来。” 周忆南用了忍字,唐粒更为负疚:“是你的人帮忙找到他,将来他恢复记忆了,我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他。” 被她喜欢了4年,才在一起,本来就欠了她,如今换了自己忍,真没什么。再说秦岭值得怜恤。 周忆南驱赶着心中郁积,低声说:“我家糖糖对我是情,对他是义,我明白的。接下来,我们分工协作。” 唐粒吻他:“不在你身边就抱着手机和你聊天,哄你不哭。” 两人吻了又吻,唐粒回到养父的车上。周忆南绝尘而去,唐粒从绑匪手中脱险后,顾不上害怕,到处寻找秦岭,压力过甚,死活睡不着,人很疲惫,还犯了低血糖,今天能吃饱喝足,睡得好一点了。 那辆车用了遮阳帘,秦岭没能看到车里的人模样,但唐粒上车后心情不佳,他没敢问,他一个司机也不好乱开口。 警察找到陶大志夫妇,两人的说法跟沈曼琳一致,纯属出于对秦岭的保护,才把受伤的他从撞车现场带到疗养院。 陶家夫妇的女儿陶洁和沈曼琳是中学同桌,一度很要好,沈曼琳让父亲资助过陶洁读大学的费用,她让夫妇俩帮忙,夫妇俩自然义不容辞。 陈海米向沈曼琳辞行,在沈曼琳公司,她收入不错,工作也不忙,她以为自己会一直干下去,但沈曼琳藏匿秦岭,几乎逼疯了唐粒,她很不齿,不想再与狼共舞。 沈曼琳惊怒:“你说她不择手段霸占华夏,所以疏远她!” 陈海米哂笑:“想多赚点你的钱,才说假话。这次我忍不了。你爸找.人.绑.架唐粒,你囚禁秦岭,你们有钱人太无耻了!” 沈曼琳气得要扇陈海米,被陈海米用文件夹挡开:“为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人生除了男的就不想别的,你真无趣,白读那么多书了。” 陈海米已经收好了个人物品,背着行李包离开,沈曼琳嘶声道:“我爸没绑架唐粒!” 警方仍在查证据,周忆南心有疑虑,让人去找陶大志夫妇问话。一对在超市工作的普通人,得知唐粒被绑架,不仅不惊慌,反倒迎难而上,从火线救走秦岭,有胆有识,沈曼琳给他们多少好处,他加倍。 陶大志夫妇视沈家父女为恩人,既不透露沈曼琳给了何种好处,也不接受周忆南的人给的钱,守口如瓶。 不能对一对普通夫妇下狠手。周忆南去找沈曼琳套话,这算铤而走险,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唐粒涉险,周忆南只能以最快速度赶在下一次危机之前解除它。这可能会使沈庭璋怀疑到他,有碍于报仇,但是,唐粒的事为重。一想到唐粒被绑架后,身上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伤,他恨不得立刻手刃沈庭璋。 秦岭失忆了,仍对自己生疏,但唐粒一来,他就判若两人,沈曼琳的嫉恨排山倒海。陈海米奚落她,更使她颜面无存。不就是个已婚男人,为什么一颗心被伤得七零八落,也依然想要他? 沈曼琳走进最常来的酒吧,选了靠窗的卡座坐下。她饮着酒,目光突然凝住。吧台那边有几个人在交谈,落单的男人白衬衫,长裤,宽肩窄腰,有几分眼熟。 男人安静地喝酒,时有女郎搭讪,再讪笑着离开。沈曼琳多看了几眼,在他转头之际,她嚯了一声,是周忆南,父亲亲信里最冷的那个。刚回国时,他曾经在街头以一敌五救下她,公司开业,他也帮了忙。 -- 第136页 目光对上,沈曼琳招招手。她很想找人说说话,周忆南会是很好的对象,他很疏冷,应该不会对旁人传话。 周忆南拿了一瓶威士忌,在沈曼琳对面落座。他显然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沈曼琳探究地问:“有心事?” 周忆南点头,但无话。沈曼琳瞧着他,眉间沉郁萧索的男人,似乎恋爱了。他不时看手机屏幕,似在等人信息,连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何方神圣撬开他那层冷漠?沈曼琳问:“失恋了?” 周忆南嘴角略有笑意:“算不上。她在别人身边。” 冷傲孤高的男人也有了倾心的人,沈曼琳很好奇:“你追过吗?” 周忆南垂眼:“那个人对她很重要。” 英雄气短,最是可惜,但什么样的女人会拒绝这样的男人,嫌他太冷淡吗?可他明显动了情,那女人看不到吗?沈曼琳更加好奇:“你喜欢的人是怎样的?” 周忆南轻笑:“很美好,很可爱,像个小熊。” 沈曼琳扑哧笑:“原来你喜欢蹦蹦跳跳的,我还以为你喜欢明艳型的。” 小熊看着憨,实则是猛兽。周忆南盘算该给床上那只背包熊补充某件物事了,等唐粒回家,就不够用了。 周忆南看样子是真迷上那女人了,沈曼琳问:“你会去追吗?” 周忆南说:“会,但我得证明我比那个人更适合她。” 唐粒控制秦家家产,从而控制住秦岭,自己才是适合秦岭的人,秦岭要怎样才会意识到?沈曼琳说:“你怎么证明?” 周忆南笑了笑:“她吃过很多苦,我想当她的大后方。” 沈曼琳有共鸣:“我也想。我想参考你怎么做。” 周忆南望着她:“其实我不是很理解你对秦岭的执念。他结婚了,你就该放手了。过犹不及。” 沈曼琳说:“你不懂,他就是被唐粒用钱拿住了,我要救他。” 为什么要把一个成年人想得那么被动?秦岭心甘情愿,但沈曼琳沉浸在自己的设想里——可能自欺欺人会让她心里好受些,周忆南说:“很多苦没必要主动去吃,除了证明你比别人固执些,对人生一点用都没有。” 沈曼琳摇晃着酒杯说:“我什么不缺,心里是空的。” 她父亲什么都有,仍要和唐粒去争抢,周忆南把酒喝完:“公司有人说秦岭和唐粒离婚了。你有没有发现,唐粒没戴婚戒?” 沈曼琳坐直了身体。唐粒去疗养院抢人时,她赧于和唐粒对视,没注意到唐粒戴没戴婚戒,她问:“我该怎么做?” 周忆南字斟句酌状:“如果我是你,就做好公司,多为自己打算。” 陈海米说过类似的话,秦岭挥金如土,被唐粒管得很死,多赚钱,才是惟一猎取他的法子。沈曼琳知道周忆南是从商业银行出来的,问:“我可以请教你吗?” 周忆南答:“知无不言。” 两只酒杯相碰,沈曼琳邀请道:“你去我公司帮我吧,我给你更好的待遇。” 周忆南面露迟疑,良久,不发一言。沈曼琳求贤若渴:“我跟我爸说说,他肯定会同意。” 斗争已然白热化,说话够不够巧妙,会不会突兀,都顾不了了。周忆南说:“我很担心你父亲。警方的技术手段比我们想的高明,没准哪天……” 沈曼琳震惊:“连你都误会我爸?” 周忆南不放过她一丝微表情:“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想除掉唐粒。” 沈曼琳咬唇:“你该猜到的。被他骑到头上的,可不止我爸。” 风中火苗闪了几下,被周忆南抓到了:“你是说江岸。” 沈曼琳恨声说:“江岸当总裁,我爸一句话都不多说,唐粒凭什么!” 没否认,是逼近真相了。周忆南紧盯着沈曼琳:“江岸彻底失了势,你父亲何必还跟他联系?” 沈曼琳否认:“他一个通缉犯,我爸可不想沾他,是温迪打电话提醒我爸当心,被我听到了。” 沈曼琳这席话说得不够清楚,周忆南刻意没问,举起酒杯:“华夏城还在建造,就都被预订了,公司想在全国一二线城市推广这个模式,你可以看看别的开发商相关项目。” 华夏城项目是唐粒刚上班那天,秦岭抢U盾去现场撒钱的重点项目,将兴建17幢独栋房屋,和一所医疗机构,可称为高端养老机构,朋友们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生老病死。从概念上不时新,但医疗设备和人员会按国际上最高标准配置,需求量很大。 华夏城模式在华夏集团不是商业机密,但沈曼琳没关注过这一块,问得很细:“说真的,真不来帮我?” 周忆南说:“我几年没再涉足投资了,最多能给你当个参谋,而且你父亲不喜欢他的手下和你接近。” 今天跟他把关系拉近是意外收获,把他留在华夏集团,才能打探到更多关于唐粒和秦岭的事,沈曼琳保证道:“今天我来这里消遣,没见到任何熟人。” 今天这一面,等于把底牌亮出了。周忆南不确定沈曼琳是否不向沈庭璋透露半个字,但探听到重要情报,有望把江岸揪出来,唐粒的危机又会少一个,他不怕面对更糟糕的局面。 两人聊了很多商业投资上的事,各回各家。周忆南中途换了两辆出租车,到了秦家所在的街区,约唐粒见面,汇报重要情报。 -- 第137页 温迪通知沈庭璋当心,可见江岸逃亡后,她和江岸有来往。以周忆南的观察,温迪在职时,跟沈庭璋称不上有私交,至少表面是这样,这里面有玄机。 温迪因AB合同辞职后,对唐粒坦陈有一人对她有恩,不惜坐牢力保,分公司华夏山河的总经理伏法后,唐粒以为此人是温迪的恩人,此时想想,有没可能是沈庭璋? 周忆南从沈曼琳口中套出江岸是绑架案的嫌疑人,唐粒想忍一忍再说,免得周忆南在沈庭璋面前暴露真实身份,周忆南赌沈曼琳会守住两人密谈一事。 周忆南查了快3年,查到沈庭璋在外面有个私生子,使计把消息透给了沈曼琳和她母亲。 母女俩有竞争者,必会自谋出路。周忆南答应帮沈曼琳做投资,沈曼琳未必会把什么话都对父亲说,她回国创办公司后,住在公司边上的公寓,生活很独立。 沈曼琳跟沈庭璋说了也没关系,斗争尖锐至此,周忆南是谁的儿子,为何事而来,以及他和唐粒关系的暴露,都是早晚的事。先把唐粒迫在眉睫的危机解除再说。 第52章 唐粒拨通温迪电话,使诈称警察在查江岸和她,温迪的声音还算冷静:“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唐粒说:“惜才。你自首比警察找到你更好。” 温迪窝藏包庇江岸是周忆南的推论,但无限接近真相。温迪惨笑,唐粒放过她一马,但江岸对唐粒和沈庭璋宣战时,她只向沈庭璋示警,对唐粒是以怨报德。唐粒这通电话是人情,她知道唐粒想要个答案,她是不会说的。 恩人沈庭璋是被唐粒干下去的。温迪有少许挣扎,最后只说:“对不起。” 温迪常看女性主义类型的书籍,但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太多了,她没勇气斩断乱麻,选择坚持心意,得承担相应代价。唐粒挂了电话:“好自为之。” 打电话给温迪,不是想感动她,说出沈庭璋和AB合同有关,是想确证江岸是绑架案的发起者。唐粒依偎着周忆南怀里缓口气:“你看,我把你拖到这么危险的境地了。” 温迪难保不对沈庭璋说点什么,以沈庭璋的阴狠,很快就会怀疑到周忆南。周忆南摇头:“去年在秀隐寺表白那天,再多危险,你说你不怕,你不管,就要立刻和我在一起,我也一样。” 温迪自首,供出江岸。大隐隐于市,江岸流窜到北京,连银行卡都不敢用,抛头露面买食物,状如惊弓之鸟,他赌温迪对他难以忘情,请求收留。 江岸把诱导青少年自杀说成是被唐粒栽赃迫害,对从前招蜂引蝶也道了歉,温迪和他复合,这是她想要的男人,她给自己一个机会。 在一起时,温迪对江岸有了依赖感,感情上无法接受跟他分开,既贪恋他给的甜头,也怕自己不会再爱别人了。 分手后,温迪飞往国外谈图书版权,坐遍大小飞机,一趟趟地转机。每次听到广播说“转机”,她都会想到江岸,盼望两人的事能够有转机,转机终于来了。 逃亡加深了江岸的破碎感,温迪着迷于他倦怠里的疏狂,自毁中的傲慢,另租一套房,终日和他厮磨。她是江岸穷途末路时投奔的人,他最爱是她。 江岸获得喘息之机,指点温迪投资敛财,积攒力量,但温迪只是工薪阶层,他等不及,在网上勾搭有钱女人,温迪伤心欲绝,江岸担心被她告发,提前策动绑架唐粒。 沈庭璋派人护送江岸出逃,只为让他交出所有资产,江岸恨他,报复了唐粒,下一步就是沈庭璋,但出师未捷,毁于一个女人绝望的心。 温迪配合警察,警察成功抓捕江岸归案。温迪一同受审,对沈庭璋帮过江岸一字不提。 唐粒从公安分局出来,在车里待了片刻。分手分得拖泥带水大有人在,温迪难忘旧情,心有不甘,收留负心汉,纵容他往深渊坠落;江岸心有不甘,才在逃亡路上策划绑架她,加重刑期,他罪有应得,但温迪太不值了,只要江岸不说“我一点都不爱你”,她就会为之奉献,连江岸破她底线,都没想过告发他。 被绑架后,唐粒复盘过整件事,有人监视她,掌握她动向,跟那两个人里应外合,必是内部员工。周忆南查出是一个楼层保安,江岸落网后,保安科清查队伍,又踢走两人。 沈庭璋惶然,但江岸扛了,没提他半个字。他是恨沈庭璋趁火打劫,但沈庭璋在华夏集团蹦跶,才能让唐粒如鲠在喉。 唐粒托律师给AB合同案涉案者华夏山河的总经理带话,赵姓总经理却不记得自己对一个女人有恩。 有没有恩都不重要,赵姓总经理猜出唐粒剑指沈庭璋,想通过他把心腹大患送进来,但把沈庭璋咬出来,他也就少判几年而已,却会让妻儿陷入危险,孰轻孰重,他懂。 江岸和赵姓总经理都保住了沈庭璋,在周忆南的意料之中。他在沈庭璋身边4年多,有几次抓到把沈庭璋送进去的把柄,都功亏一篑。 叶锦秋在休产假,被沈庭璋收买的助理已离职,唐粒从公司内部提拔了一人。4月份考核期结束那次董事会后,她削了数个沈党人马,但公司必定还潜藏着一些人。 跟新助理谈完事,唐粒去秦家陪老王待着。去年她刚上班没多久,是老王生日,当时老王说是最后一个生日,她偷偷哭泣,转眼一年,老王的生日又到了,可他已经病得吃不下几口东西了。 -- 第138页 姚姨烧了一桌菜,唐粒和秦岭给老王过生日,陈海米和两个养父也来了。生日蛋糕是唐粒订的,老王许的愿很简单:“祝秦岭平安快乐。” 秦岭眼圈发红,众人把他从疗养院接出来,唐粒说他父亲对她一家人有恩,具体是什么,让他自己想起来,可他分明觉得,是这一家人对他有恩。 除了秦岭,所有人都喝多了。唐粒昏睡到上午,中午才上班。办公室墙上,“瀚海阑干百丈冰”字体大而阔朗,有刀戈之气,周忆南选的诗句很契合她的境遇,写到了心坎上。 找不到秦岭的那几天里,唐粒噩梦连连,手紧紧攥着周忆南的衣襟,额头和鬓边碎发全是冷汗,反复想过当总裁是不是错误。如今想想,秦远山还活着的时候,江岸就对秦岭使阴招,以他的心胸,即使当上华夏集团总裁,也会对秦岭再下手。 有些事躲不过的。当总裁刀光剑影,不及当前台安全,但再给唐粒选一次,她也不走回头路。小时候她被带去打台球,会观摩手法,琢磨技巧,从那时她就是争强好胜的性格,不低头,有赌性,虽然步步艰辛,更想步步为营。 江岸气数尽了,他在公司的余党一定都望风归顺于沈庭璋,想到公司仍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唐粒有些烦躁,点开网课视频,学习是一种补养,能改变心情。找不到秦岭时,她学不进去,耽误了好几节课。 遭遇绑架最难的是抚平精神创伤,这些天,唐粒什么正事都做不了,让助理买来白描线稿和纸笔,一笔一笔勾画,绘画是她想学的技能之一。 小学时,唐粒的同桌调皮捣蛋,他母亲给他报了书法班,说是为了练气,不图他能写多好的字。唐粒至今还记得那母亲说,人坐得住特别重要。 当年的唐粒很羡慕同桌,满以为退休才有闲工夫学画,但一天之中,总能挤出一点独处时间。 周忆南从甲方公司回来,跟唐粒在公司楼上家庭影院会合。见面后,唐粒抱紧周忆南,周忆南问:“想我吗?” 唐粒舌尖放肆缠紧他:“想。哪哪都想。” 这个吻轻柔绵长,唐粒挑了一个老电影《枪火》,它是她心目中华语影坛最好的hei.帮.片之一,凝练,肃杀,暗潮汹涌。 有个大导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面对的问题,电影里的情境,比现实人生美好多了,电影就像在黑夜中疾驰的列车。在远离人烟的暗室,两人重温电影,倚靠着打个盹,被载往世界尽头和无垠星空。 秦岭失踪期间,唐粒有杀人之心,周忆南也想枪杀沈庭璋,如果杀人不影响他和唐粒相守的话。两人曾到云州本地射击场发泄,唐粒心乱得打不了靶,原本在广州训练时,教练恭维她心静手稳,如果自小练飞碟,说不定能出成绩。 每晚睡前,唐粒通过临摹花卉平心静气,但仍会从噩梦中惊醒,她太需要放松了。周忆南想到“摘花高处赌身轻”,约她夜游灵谷寺,在宁谧的地方走一走,有助于恢复情绪。 出发前,唐粒换下白色连衣裙,改穿长衣长裤,她血热,很招蚊子。路上,她仔细说了秦岭的现况。 从疗养院接走秦岭那天,唐粒带秦岭吃菌菇火锅,关于自己大多是实话:她父母也不在了,这三个人是她的养父,男朋友是同事。 24岁的总裁会让秦岭揣测,唐粒说自己是总助,领驾照时间短,总裁把秦岭拨给她当司机。秦岭对她很崇拜,唐粒比他还小几个月,都当上总裁助理了。 司机才好解释为何秦岭住在家里,唐粒仍让老王跟秦岭作伴,给他倒自己最喜欢的梨汁:“这世界很多事不听我的,你要听我的,明白吗?” 家里的人都听令,统一口径,不得说出事实,省得秦岭又跑出去浪荡。管家按唐粒吩咐行事,让阿姨打扫了她的卧室,恢复成常住的样子。 除夕之后,唐粒再没回过秦家。一个春天过去,庭院的植物长得飞快,看得出来被精心养护,衬得洋房有深而肃静的情调。秦岭移栽的泡桐树树影很浓,比唐粒第一次见到它高了很多,生长速度令人惊怖。 秦岭踏上台阶,有来过千百遍的熟稔感,对唐粒捏造的司机身份深信不疑。但看到自己住的是三楼主卧,又疑惑了:“我一个司机,住这么好,还跟你门对门?” 唐粒谎话张口就来:“你还兼任我贴身保镖。” 保镖占据了最好的房间,太过意不去,秦岭嘀咕:“我住你那间吧。” 唐粒说:“你懂什么。我这间风水好。” 秦岭从楼上跑到楼下参观,跟着猫咪花花去后院。唐粒让他养伤,他就养伤,连大门都不出,游戏玩累了,就去后院当园丁,摘枯叶,整理藤蔓,很有耐心地照顾青菜瓜豆和菌菇。 失忆归失忆,喜好根深蒂固,其实傻子特别聪明。唐粒相信他能找回记忆,跟三个养父去墓园给秦远山回个话:“我还能为你家傻儿子再战三百年。” 唐粒搬回秦家住了两天,周忆南一句话都没多说,唐粒蹭他的脸:“阿珩,谢谢你,总这么包容我。” 凡事有因有果,如果不是秦岭拉着唐粒领证结婚,周忆南内心的枷锁就不会被打破,可能收获不了跟唐粒这场幸福,他当然想只争朝夕,但心心相印的两个人暂时分离,他能接受:“你也不见得每天都得回他家吧,你不出差吗?” -- 第139页 原来不止秦岭会口是心非啊。唐粒还真以为这人毫无怨言积极配合,被他骗了。她哈哈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有九条命,八条出来跟你鬼混,还有一条看着他。” 唐粒说横竖危险将至,两人相处不躲着人了,随缘。周忆南故意冷下脸:“今晚鬼混完了,跟我回家。” 出差几天不见面可以,在同城却分隔两处,实在难受。唐粒又去蹭周忆南的脸,想到明天早晨可以在彼此怀抱里醒来,就很开心。虽然才在小洋楼吃过晚餐,就忍不住憧憬明早要吃红豆粥,再烫个青菜,冰箱里有葱油饼坯,由她来加热,小火煎得两面金黄,她做得很好的。 秦家的阿姨能做出一大桌精致早餐,但自己动手乐趣多,权当是消遣。下车前,唐粒给手背脚背都涂上防蚊乳液,把周忆南抓来也涂上,牵着手去看仲夏夜的灵谷流萤。 7月已至,暑气正盛。灵谷寺灯火昏黄,古树扶疏如盖,花草蓬勃竞生,潮气深重,比城中清逸得多。两人行走在昆虫和鸟雀共存的静谧小道,时而驻足闲立,藉着澄明的月光观看石刻纹饰,时而在人群里漫步清谈。 避开萤火虫最集中的地点,往幽径深处走,古松沉郁,石缝里茎草杂生,寂然幽森,像个花妖树魅会出没的地方,令人遥想千年前的寺中时光。 夜色渐浓,唐粒足踝擦过草尖上的露水,忽而幸会了梦幻之境,飞萤掠过一星又一星,忽远忽近,是天上银河坠落凡尘。 云州人管萤火虫叫亮花虫,它们从草叶上飞起,像灯,像花,像抑扬顿挫的赞美诗。唐粒和周忆南看得眼花缭乱,攥紧了彼此的手,连日来堆满心头的阴霾,此刻被悉数驱散,身在仙境中,不必理会人间事。 游人如织,但无人喧哗,全世界让渡给夜色。唐粒屏息静气,转头看周忆南,他长立于暗微的灯影里,紧紧牵住她的手,她胸臆满是恋慕,摘花高处赌身轻,人们都爱这刹那火花,她摘到的花,是他。 理想中的夏天当如是,迷蒙,清幽,浪漫。唐粒喜欢和周忆南一起感受生活的美妙时刻,他总能知道如何给她减压,她踮起脚,在他耳旁说:“阿珩,我好喜欢这里,好喜欢你。” 天空只得三两颗星子,其余的都散落人间。树下风灯长照,周忆南侧头亲唐粒,回想自己做过最好的事,是向她坦白心意。今生有她作伴,他三生有幸。 回程两人走的是另一条路,池塘边落花飘零,落在水面上,随涟漪逝去。唐粒问:“那是什么花?” 岸边种了菖蒲和鸢尾,周忆南以前见到视若无物,秦岭送过唐粒尖瓣菖蒲,他查了资料,还有印象:“菖蒲,跟秦岭那次送你的品种不一样。” 这种菖蒲是大花,唐粒更喜欢五四青年节时秦岭送的那种,有轻盈之美。她重提旧事:“秦岭干吗托你送给我,等他恢复记忆了,我一定要审他。” 秦岭对自己的司机兼保镖身份信以为真,周忆南笑:“他要是找人打一架,你的假话就兜不住了。” 小别胜新婚。夜里,唐粒身心爽快,一觉到天亮。江岸出逃几个月,她时常会做噩梦,梦见被架在火上烧死,火从脚下烧起,她呼号醒来,原来是腿抽筋了。周忆南为她按摩,拥她入怀,再险的路,也要一起走下去。 等待江岸的是法律的制裁。秦岭也找到了,唐粒捱过了最慌乱恐惧之时。阿成是她的救命恩人,老张和老陈送了他修理厂的股权,唐粒想以后拿了公司分红,就再给阿成发奖金。 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就像在黑夜中疾驰的列车——出自弗朗索瓦·特吕弗导演的《日以继夜》。 第53章 阿成伤好了来看望秦岭,没暴露是秦岭助理的身份,自称是秦岭的朋友。 秦岭每天干完农活,就抱着花花在门廊吹风。阿姨做饭很合他口味,烤制的小酥尤其棒,只是唐粒在上班,他却每天悠哉悠哉,有点心虚,跟阿成说:“我想上班了。” 以前他哪天不是睡得迷瞪瞪地去超市,阿成哄道:“再养养。什么都不记得上什么班,是你保护唐总,还是唐总保护你?” 秦岭没吭声。从疗养院出来那天,在火锅店聚餐时,他吃到各种菌菇和蔬菜,每往锅里下一盘,唐粒就问他认不认识,他装模作样地认了半天,说:“吃的。” 一桌人都笑得肚子疼。秦岭喝汤吃菜,心说我连戒指的材质都认得出。不过,不说。他喜欢被唐粒逗,因为喜欢看她笑。 失去的是记忆,常识刻在脑子里,并不是蒙昧婴孩,否则连言语都不会。大脑里掌管语言和记忆是不同区域。秦岭最困惑的是3个银戒指,想破脑袋仍无解。 为什么要脚踏三只船?是感觉追不上唐粒,想给自己多留点后路吗?秦岭捏着最小的那只银戒指看,原先的自己是个混账东西,别说唐粒有男朋友,没有可能也不考虑秦某人。 失忆后一看到唐粒就又哭又笑,还想亲她,喜欢唐粒毋庸置疑。但自己一个司机兼保镖,还离过婚,还寄人篱下,除了一张还不错的脸,一点优势都没有,愁人。 秦岭收回银戒指,抬手看婚戒,前妻是什么样的人?离婚原因是什么?唐粒的男朋友又是什么样的? 唐粒和她男朋友讲电话时,声音是爱娇的调子,很软很甜,像短短的吴歌,对方何德何能能得到她的芳心,伤好了要去会一会。 -- 第140页 老王和管家都不让秦岭出门,秦岭很无聊,跟姚姨学烧菜,土豆丝切成手指粗,热个牛奶把奶锅烧糊,姚姨哭笑不得,让他去跟花花玩。 秦岭产生怀疑:我父母双亡,我却连饭都不会做,怎么活下来的?虽然受了伤,但家里的人都对我很客气,提供的吃住都精致,连贴身衣物都不让我洗,这不是司机兼保镖的待遇。 联想到衣柜里满当当的衣物,秦岭更觉疑点重重。司机兼保镖工资有那么高吗? 唐粒下班回来,秦岭摆出疑虑,唐粒暗笑,小子的小心思还挺多。她正色:“保镖工资高,很稀奇吗?” 秦岭跟阿成比过拳脚功夫,几下就输了,他愁,恢复记忆还能记得招数吗?不记得了得从零学起,会不会被降工资? 唐粒说不会做饭更不稀奇,她中学有个男同学,爸妈在街边支个摊子卖炸串,起早贪黑,不知多辛苦,这个男生连米都懒得淘,袜子内裤都是他妈洗,他还引以为豪。 贫家娇儿多着呢,在家当大爷的男人也多着呢,陈海米她爸就是,她从小就说长大了绝不找不干家务的懒汉当伴侣。 老王说:“你以前天天吃外卖,随便扒拉几口。” 秦岭撩起T恤,胃部有伤口,唐粒说过是胃穿孔手术留下的,看来是吃外卖吃坏了,他得把身体养好些。 唐粒说起陈海米她爸一脸嫌色,她上班时,秦岭在家学干家务。地不会拖,被子也不会套,但后院的除草机一摸就使得很利索,试着开了车,立刻上了手,他仰天长啸,开车还记得,可功夫为什么忘得一干二净?! 晚上,唐粒上完网课,开始学画。白描入门不太难,她已经能把石榴、栀子花和牡丹画得很像了,近期目标是画出4月时在深山里所见的那一树树梨花。 画完茶花图,唐粒拉开拉伸带做操,累得坐在地毯上睡着了。秦岭走进房间,悄咪咪拿出最小尺寸的银戒指往她无名指上套,吻合!他咧开嘴笑,把另外两个银戒指藏进抽屉。恢复记忆就拿去卖了,给唐粒买礼物。 最重要是要省钱。以前身手好,总裁开的工资高,都拿去买衣服鞋子了,买了几柜子,以后得节省点,至少买戒指能买个带钻的。秦岭睡醒了去找做饭的姚姨打商量,后院的菜蔬吃不掉,能不能让他去街区摆个摊,换钱买水果。 陈海米从沈曼琳公司辞职后,去老张和老陈的修理厂当助理,她懂财务,还擅长社交,老陈很倚重她。 陈海米适应了修理厂新环境,来秦家找唐粒玩。秦岭拿着吸尘器东捣捣,西弄弄,把沙发上的猫毛弄干净,她大开眼界:“啊哈?” 唐粒喝着梨汁很得意:“金毛最近在学做人,还挺乖巧。” 秦岭多掌握一些生活技能是好事,陈海米觉得他恢复不了记忆也没事,起码不会被感情所扰。唐粒一开始就说有男朋友了,只要把小子放出门,那还不是桃花朵朵开?肯定能有跟他互相看对眼的。 老王要去医院化疗,秦岭嚷着要去,老待在家里闷得慌。老王喊上阿成和两个新近雇来的保镖,一同去医院。 在医院,秦岭被几个女孩子搭讪,他摸着口袋里的银戒指说:“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 老王心里连叹几声气,小子失忆了,好像又喜欢唐粒了。化疗完了,回家路上,秦岭想去公司看看,那是他和唐粒战斗的地方,老王拒绝了。 秦岭失忆后,所有人都没透露公司是华夏集团,怕他上网搜索。一去,就瞒不住了,但秦岭说:“给我开那么高工资,总裁人真好,我想看看他的公司。” 老王想起秦远山,心里难受:“就在车里看一眼。” 车绕行到华夏集团,老王没让秦岭下车,免得他抬头望见顶层的“华夏中心”几个大字。 秦岭坐在车里看外面,大楼门口人进人出,大多戴了工牌,他也曾经是其中一员,跟唐粒日常相伴。他想上班了,记忆虽没恢复,但一摸车就有感觉,他能胜任司机。 老王说:“你找回身手再说。” 秦岭央求阿成教他,阿成应了。两人正交谈,一辆商务车开来,在大楼门前停下,车里下来一个男人,他没进公司,靠着车身跟人发信息,似乎在等人。 那男人倚在暮光里,有空明之姿,像针叶林,也像雪原,是盛大的荒辽,秦岭看了他许久。 当你踏足无人之境,他还是他,你只是你。秦岭移开目光,问:“你们认识他吗?” 老王本能想说不认识,但秦岭失忆这段时间,能让他放下唐粒是最好的,答道:“是粒子的男朋友。” 天上云起云灭,落在大楼的日影像在啃噬众生,秦岭一颗心彻底沉落。看到周忆南第一眼,他就在想,那个很帅的男人会是唐粒男朋友吗?当真是。 唐粒的男朋友一副坚冷寡情的模样,他对唐粒好吗,他们是如何相处的?唐粒和他在一起,会感到无聊吗? 秦岭闷闷地让司机开车回去。一路无话,到家后,老王和他聊天:“他俩认识四五年了,感情特别好。” 秦岭被老王窥破心事,不瞒了:“我一点希望都没有吧?离过婚,还花心,还什么活都不会干。” 老王语重心长:“离婚没什么,我也离过。你也不花心,就是跟粒子没缘分。没缘分就去找跟你有缘分的,别再惦记她了。” -- 第141页 老王这次化疗反应特别大,又吐又泻,秦岭很难过,转开话题:“好奇怪,我那天一见到你,就想喊爸。” 老王心疼:“喊呗,你以前就没少喊。” 秦岭张口就喊:“爸。” 老王说:“哎,儿子。老张和老陈你也喊过。” 秦岭挠挠头,怪不得自己狗胆包天,明知唐粒有男朋友,也想追她,原来是跟她爸很熟,想走老丈人路线。 唐粒回来吃饭,发觉金毛不爱吃东西,很温顺,有心事。她悄悄问老王,老王说秦岭见到周忆南,立刻就猜出来了,但多开导开导,他会过去的。 唐粒找秦岭玩游戏,玩了两局,秦岭问:“我为什么会和我前妻离婚?爸说一言难尽,我恢复记忆就知道了,但我现在就想知道。” 唐粒怀疑他恢复记忆了,试探道:“你猜呢?” 秦岭垂睫:“我以为是自己太花心了,背叛了她,但爸说我不花心。我想了,有两个原因,我不体贴,在家当大爷,让她家里家外忙,还有,我变心了。” 不算很花心,但变心了,对前妻抱有愧疚,所以买了三个银戒指。一个想给唐粒,一个归前妻,最大的那个是自己想戴在小指上的,独身的意思。 秦岭低头等唐粒宣判,唐粒斟酌措辞:“猜对一半。你花钱大手大脚,生活自理能力也不行,是有点让人操心。跟你前妻离婚不是你变心了,是她有喜欢的人,离开你了。” 唐粒不知道自己喜欢她,才说没变心。但原先的自己又懒又爱乱花钱,还都花在自己身上,一无是处,前妻当然要离婚了。秦岭问:“你说她有男朋友了,她是跟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吗?” 唐粒说:“是的。他们很相爱,她很幸福。” 前妻有喜欢的人,可自己也有,所以是和平分手吧。秦岭又问:“我和她离婚后还有联系吗?” 唐粒想说有,但无从解释前妻为何在秦岭受伤后不露面,狠狠心:“她有她的生活,希望你也有你的生活吧。” 往事已矣,人都得朝前走。秦岭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前妻是怎样的?我想看照片。” 唐粒落荒而逃:“等你想起来了,自己去看。” 前妻有男朋友了,不愿再和前夫联系,以后悄悄去看看吧。可是恢复记忆了,就能想起她的样子,会伴随伤感的往事吗,两人同床异梦,各有喜欢的人,那段婚姻真的好奇怪。 秦岭辗转反侧,前妻不喜欢他了,唐粒也不喜欢他,秦某人很失败啊。所以得改掉乱花钱的习惯,把家务活干好,对了还得把工作搞好,开车会被人取代,以后年纪大了也打不动了,现在就得去学点硬本事。 全方位武装自己,哪天唐粒和她男朋友分手了,就跳到她跟前。老王说他俩相识多年,很恩爱,但凡事都有个万一,某个人虎视眈眈,等候那个万一。 秦岭让老王和阿成陪他去修理厂,他对车有手感,学习修理应该不难。老陈觉得修车弄得身上脏,不想让他学,不如学管理,秦岭却说想多掌握技能,靠本事吃饭。 三个养父都感叹唐粒有急智,用司机兼保镖的身份框住这小子,连恐带吓,激发出他居安思危的意识了。 失忆使秦岭加速成长,虽然从父亲的角度,更想让儿子过得轻松适意,不来人世摸爬滚打,但商海无情,谁又能保证一生优越,不再经受风吹雨打?不忍心让他吃苦,可唐粒也在吃苦。 第54章 暗查曹威纳时,周忆南结识了两个特保,走动了几个月,他很认可两人的为人。唐粒被绑架后,他聘请两人伴在唐粒身边,专司保卫工作。 加上一直在用的两个保镖兼助理,有4人贴身保护唐粒。以前唐粒不理解大老板们出入前呼后拥,原来很有必要。 开完会将近零点,唐粒接到秦岭的电话:“还没开完会吗?” 老王给秦岭买了手机,但秦岭不记得所有密码,每次找唐粒都是打电话。唐粒心想这家伙又跟以前一样,生怕她不回家,可他家不是她家,她说:“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呢,以后别这么晚找我,不方便。” 秦岭不出声,按了电话。唐粒在休息室入睡,周忆南在出差,下周才回来。 周末时,唐粒翻开白描线稿图,对照着画了几朵牡丹,然后去射击场训练。自从在广州那家接触到飞碟后,她主攻这个项目,每周都来玩,再留半天时间去健身房学近身格斗。 那通晚间电话后,秦岭再没找过唐粒。老王每天汇报秦岭情况,他师从老张学汽车修理,对组装兴趣浓厚,虽然仍会嫌这里那里脏,但努力克服,回家洗澡长达两小时,第二天下午出门前再洗一个。 在健身房出透一身大汗,冲完澡出来,唐粒胃口大开,正想晚上弄点什么吃的,秦岭打电话:“你好几天没回家吃饭了。” 桌上摆了几道凉拌菜,秦岭在厨房一通忙活,捧着一大罐热汤。唐粒很惊讶:“你会下厨了?” 姚姨说凉拌菜是自己指点做的,秦岭把她推出厨房,亲手煲了汤。唐粒喝一口,惊叹:“你行啊!” 秦岭吹嘘在家练了好几回,以这回为佳。唐粒很欣慰,连小馄饨都不会下的人长进了。 做凉拌菜全凭手感,秦岭掌握不好姚姨说的“看着给”、“一撮撮”等词汇,凉拌菜口感一般,姚姨去厨房炒热菜,唐粒跟去拿叉子和酱油,想再拌一拌,秦岭拦住她:“我去我去。” -- 第142页 唐粒怕他不冲洗叉子就拿出来,自己去拿,结果定睛一看,厨房一角是秦岭藏起的饭馆汤罐。 秦岭窘得抬不起头,他每个步骤都是按菜谱做的,但就是没饭馆的好喝,这才出此下策。 唐粒喝着汤,暗思可以在超市设立煲汤服务,秦岭眼巴巴地瞧着她:“我错了,你罚我吧。” 唐粒摸了一下他的头:“你能自己动手做点吃的,很好了。不用想着讨好我,我只要你平安快乐。” 有她才快乐。可她有男朋友,经常不回家。深夜,秦岭睡不着,去酒柜挑了一瓶威士忌,坐到露台上喝。 离开疗养院那天,在车上,唐粒说了一车轱辘的话,不外乎是除了这辆车上的人,秦岭不能再信任别人,还笑他:“就没想过我们也不是好人吗?” 秦岭拍胸脯,他失去的是记忆,不是智商,谁长得好看一目了然,他当然听从直觉,跟好看的人走。唐粒拳头砸他胸口:“以前智商很低,失去了也不要紧,不影响生活。” 不失去她就可以了。可她从一见面就说她有男朋友,说了几百遍。 唐粒起夜,秦岭卧室亮着灯,她去关掉,惊觉秦岭不在床上,再去游戏室一看,也不在。 唐粒慌了,喊道:“秦岭!秦岭!秦山令!” 露台上,秦岭喝得两眼通红,唐粒跑来,骂开了:“脑袋还没好就喝酒!你是想这辈子都好不了吗?” 不能和你在一起,这辈子都好不了。从没想过前妻,但总想见到唐粒,见到就开心,秦岭抱着酒瓶子,昏呼呼地说:“唐米立,我喜欢你。” 老王这几次做完化疗吐得厉害,疼得整夜睡不着,唐粒狼奔豕突,他起床察看,听到秦岭的话,长长叹息。 这孩子火热纯粹又死鸭子嘴硬,没失忆前,没跟唐粒表白过,满以为失忆了会忘记情伤,唉。他明明在修理厂很枪手,好几个姑娘对他大送秋波。 秦岭仰脸看唐粒:“你男朋友是不是对你很好?我也会学着对你好。” 唐粒说:“我只喜欢他。”她弯腰,亲亲秦岭的额头,“傻子,你真的很好,很可爱,对不起。” 秦岭歪头靠着唐粒,醉过去。老王上楼,跟唐粒合力把他扶回卧室。父女俩相对无言,把剩下那点酒喝完,谁都不希望秦岭伤心,但爱意只能给一个人。 —— 某知名糖果品牌因业绩连年下滑,决定缩减在华业务,作出撤柜闭店的举措,管理层和执行层也面临大裁员。 该品牌曾经火爆一时,在全国各大城市的华夏广场都设有旗舰店,但在注重健康饮食的时代,高糖高热量的食品不适应广大消费者的需求了。近年来,品牌在全球的销售降幅收缩惊人,中国区更处于严重的亏损状态,还关联了十余项诉讼案件。 沈庭璋被削权后,规划设计、成本控制和招商三大块都由新任副总裁徐启航管理,他积极招商,唐粒处理完其他业务,也参与其中。 唐粒和徐启航是分头行动,她出行带的是商务部前副总监时晨惜,前些时日给他升职当总监了。时晨惜工作兢兢业业,但听命于江岸和沈庭璋多年,唐粒仍有些许不信任,每次都带上两个特保同行。 副总裁徐启航谈下一个纯天然有机护肤品牌,它由一对生化学家夫妇创建,从植物的种植到产品研发生产一条龙,所有原料都经过严格品质控制,达到国际标准,是深受敏感肌肤人群欢迎的人气品牌。 大学时,陈海米送过唐粒该品牌的护手霜,唐粒很喜欢它的香气。签约后,她宴请了对方的大中华区总裁。 筵席散去,唐粒回办公室上网课,稍晚她还有个电话会议。电话会议中途,暴雨突至,她收到周忆南信息:“来接糖糖下班。” 周忆南提前一天回云州,下飞机直接来公司了,唐粒按捺住惊喜,开完会,下楼去他办公室。 周忆南这趟是去香港,打包带回唐粒最喜欢喝的海底椰炖雪梨,是老字号出品,他跟着唐粒喝过很多,以这家最为适口。 唐粒一尝,赞不绝口:“哪家店?” 周忆南说出店名,他买了原汁原味的料包,回家自己炖。在机场一家店,他买到一种梨膏软糖,看配料是26斤梨子文火慢熬出1斤梨膏,甜味很重。 戒烟后,周忆南习惯跟着唐粒吃点糖,度过不适期。他拧开糖罐,唐粒两指拈出一颗,是蜂蜜色泽的小熊形状,笑着往嘴里塞:“好可爱。” 周忆南试吃后买了两罐带回来,唐粒含着糖说:“我吃过的梨子口味这个最甜,以后低血糖就吃它了。” 周忆南吻上这张渴念了多日的唇。两人每天都发信息,打电话,见了面仍然互相说个不停,唐粒说了工作,说了思念,说了老王的病情,最后说到秦岭喝醉表白。 被唐粒亲过额头后,秦岭双手把她牢牢箍住不放,她想挣开,秦岭不让她走,还问了一句唐粒每想必笑的醉话:“我知道你有男朋友,可你爸都认了三个,男人为什么不能要两个?” 唐粒被问住了,给他一记爆栗。不过秦岭酒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在修理厂滚得脏兮兮的回来,洗完澡,打打游戏就睡觉,跟唐粒说话时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在变聪明了,今天想起我妈了,她很爱哭。” 秦岭把找回记忆当游戏,想起什么就往本子上记一笔,回家呈给唐粒看。但迄今为止他还只能想起母亲,可能那是他最刻骨的记忆,等到他想起父亲了,记忆约莫就恢复了。 -- 第143页 唐粒笑咯咯地说着,被周忆南扑倒在沙发上,咬她唇心:“他让你要两个,你还笑。你是不是考虑过可行性?” 唐粒笑得一团酥软:“就是很好笑嘛,光我考虑有什么用,还得某人……” 周忆南固住她脑袋,把她的半截话吞下去,在每个让她换气的间隙骂她:“他敢想,你也敢想!你还夸他乖,还亲他额头。” 唐粒被亲得狠了,双膝发软,下意识敛起身子,周忆南去水池洗净双手。无数个夜里,他曾这样轻捻花蕊。 长指水润,轻缓退出来。周忆南眼里有欲,吻得单刀直入,唐粒搂着他的腰,小声说:“我包里有……” 去广州出游那次,唐粒买过,没用完的放在挎包夹层忘记拿出来。周忆南探身去拿,这么多天没见面,都情动得厉害,忍不到雨停回家。 乌云挟万顷雨水袭城,两人转战到落地窗前,俯瞰整个城市的灯火。 玻璃窗照出一双影子,雪亮的闪电撕裂天幕,周忆南暴烈似骤雨,恨声问:“还敢想吗?” 轰隆的雷雨声里,远处璀璨的灯火越发模糊,唐粒双手贴着玻璃窗讨饶:“没想过,就要你一个,只要你一个。” 都有工作,没法时刻腻着,但在一起就用好每一分钟。欢爱尽头,周忆南给唐粒身上搭条盖毯,在她耳边低低地说:“再对他心软试试。” 滚烫的鼻息落在耳畔,唐粒轻喘着说:“阿珩最好了,明天早上和阿珩一起做饭吃,中午去老地方约会好不好?” 周忆南咬在她脖子上,咬出一个牙印:“叫你转移话题。” 唐粒嘶嘶喊疼:“叫你凶我!” 周忆南冷哼:“你不喜欢吗?” 唐粒挠他腰窝,似嗔似笑地瞪他:“大热天的,我戴不了围巾。” 周忆南亲亲唐粒脖子上的紫痕,放过她:“明天买丝巾。” 第55章 华夏城项目明年就竣工,唐粒和助理飞抵北京,向哈灵德斯公司寻求合作。这家公司是中德企业,专注于人工智能技术,开发出多款家用机器人,六七年前,他们开始探索医疗领域,其产品在失能者护理方面颇受好评。 华夏城主打养老服务,养老问题的核心在于钱,更在于人工,但目前国内护理人员缺口极大,流失率也很高,而且缺乏专业护理经验。要解决这个问题,一方面得加强护理人员队伍建设,另一方面得充分运用现代科技的技术设备。 人类恐惧衰老,容颜衰败是其次,最大难题是失能,不仅记忆力衰退,行为能力也退化,一不小心就摔伤了,吃穿住行都成了问题。 唐粒定购了哈灵德斯生产的护理床和洗澡椅,护理床是医疗器械级别,选配血糖仪、心电和氧气等措施,床下自带马桶,温水冲洗,还有翻身和坐起等辅助功能。唐粒试过护理床,再操作洗澡椅,只要大脑还能正常运转的人,都能通过几个按钮达到目的。 科技改变生活,原本为失能者翻身和洗澡需要有人搭把手,有了机器就能省出人工。 哈灵德斯目前正在改进一款送饭机器人,它能做些简单的搬运和清洁工作,设计师希望能迅速攻克喂食和洗漱等事项,服务于阿尔茨海默病人,这都是为人的基本尊严。 唐粒参观哈灵德斯全部生产线,有投资意向。单身群体日益增多,像老陈就经常被人诟病“老了怎么办”,但结不结婚,有没有孩子,人老了都麻烦,都受罪,好在科技发展日新月异,可能再过20年,很多人能完全指靠机器饲养。 走出车间后,唐粒回拨秦岭电话,他刚才连给她打了两个电话。秦岭报告了坏消息,老王的胃癌转移到腰椎,送医后疼得拿头撞墙,医生开的止疼药已经不起作用,私下说他可能就剩一两个月时间了。 秦岭和老张老陈轮流看守,唐粒狂奔而至,扶着门框喘气:“我爸怎样了?”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秦岭想起一些事,他做胃穿孔手术前夕,唐粒飞回云州看护他,给他拿药,为他熬粥,坐在陪护床上跟他东扯西拉…… 老王输着点滴,昏睡中也疼得吸气,唐粒坐在他床头,握住他的手。胃癌是发病几率特别高的恶性肿瘤,但很容易和胃病混为一谈,老王被查出胃癌时,已经发展到了中期,当时医生宣判可能只有一年寿命,他挺了一年多,瘦得皮包骨头,还整天笑说赚了。 秦远山是猝死,没来得及好好告别,是唐粒的遗憾,可是看着老王的生命一点点逝去,是另一种残忍。她抬头,含泪的目光和秦岭相撞,秦岭轻声说:“骗子。” 想起做胃穿孔手术,便想起为何会住院,慢慢回溯,从离婚到结婚,全都想起来了。至于为何结婚,脑子里影影绰绰,还没有轮廓,但喝交杯酒的场景很清晰,证婚人正是老王。 前妻是唐粒,3个戒指都是买给她的,想再求婚一次。再往前记忆就断了,但能想起来的所有片段,自己是被照顾的那个。 秦岭羞愧难当,自己是唐粒的司机兼保镖,本该为她出生入死,却终日对她耍赖使性子,就算唐粒没有喜欢的人,也不会喜欢那样的他吧。 唐粒问:“想起什么了?” 秦岭不答,蜷在陪护床上继续想。唐粒坐过去揉他的头:“一点点在恢复了,再去拍个片子吧。” 头疼欲裂,但没能想起更多。秦岭牢记医生说欲速则不达,唐粒和护工合力帮老王擦洗时,他在旁边观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失忆后对老王一见如故,还喜欢被老陈一口一个儿子喊着,至少有一点他确定,他没变心。 -- 第144页 如果变了心,就不会还把唐粒的亲人当自己的亲人,也不会得到他们打心眼的关爱。 老张和秦岭换班,秦岭回到家中,拿起床头柜上的锡兵把玩,它是骗子送的生日礼物,但是骗子不肯当他的舞蹈姑娘。 台风天过后,暑气渐消,阳光迤逦而下,空气清爽。经过半年多的考察,华夏集团投资葡萄小鱼视觉动画制作公司事宜进入正式流程,唐粒心挂老王,但几次关键会谈都得亲自出面,周忆南往医院跑得很勤。 秦岭很自觉地和周忆南错开探视时间,在回忆里,这人在他的新婚之夜密会唐粒,何等猖狂,他怕自己在老王的病床前对周忆南大打出手。现在打架没胜算,功夫恢复再动手。 之后一个下午,周忆南在开会,惊闻唐粒被公安机关带走接受调查。前几天,集团旗下的酒行内部夺权,有高层人员泄愤,向记者披露酒行有部分进口葡萄酒从年份、级别和品牌都是编造而成,实则是从国外进口葡萄原汁,在国内小酒厂加工、分装成葡萄酒,再冠以不同的时髦洋名进入流通渠道销售。 跟原瓶进口相比,灌装成本更低,国内很多打着原装进口旗号销售的葡萄酒,其实都是从国外进回的劣质葡萄汁,再贴牌生产,市场较为混乱。 华夏集团旗下这家酒行起步很早,从成立之初就和国内外多加知名酒企建立战略合作,走的是全线产品源头采购经营路线,但资本逐利,它渐渐违背了初衷。 以次充好也就罢了,公司旗下这家酒行为了追求口感,过量添加防腐剂和甜味剂,经检验对人体健康危害较大。事发后,酒行高管人员被查,副总裁徐启航和商务部总监时晨惜负责处理此事。 按道理说,酒行虽是华夏集团全资控股企业,产品出了质量问题,由酒行法人承担责任,唐粒只是协助调查,但直到会议结束,周忆南仍没收到她报平安的消息。 沈庭璋给周忆南分配工作,得去外地出差,周忆南眉心拧紧,虽然应了声,但不在状态,沈庭璋按下疑虑,让他出去了。 华夏集团法人唐粒被带走,与会者的手机都弹出相关新闻。沈庭璋点燃一支烟,当时周忆南正在发言,愣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讲,但讲得语无伦次,一两分钟后才捋清条理,跟平日的他大不同。 华之夏超市被人为投毒后,唐粒晕倒在会议室,是周忆南抱出去的,从那时起,公司有人传两人绯闻,但两人之后来往很少,绯闻声音不大,今年长乐府项目落成,据说唐粒在现场闪了腰,又被周忆南抱过。 沈庭璋听过即忘,周忆南今日表现失常,他才想起来。以为是怜香惜玉,却未必不是真情流露。 唐粒半年考核期结束那次会议上,能翻盘的最大原因是抢到了小股东的股权,但沈庭璋派人没做到的事,她做到了,不简单。 唐粒有三个养父,都是江湖人士,沈庭璋以为是他们出的力,但有没有可能是周忆南?他有他的手段。 冲冠一怒为红颜,他托举她,走向最高处,不是没可能的。沈庭璋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面沉如晦。 警方问得十分细致,唐粒走出公安分局,天已经黑了下来。4个保镖、老陈和秦岭都等在分局门口。 老陈和老张猜测是沈姓副总裁算计唐粒,被秦岭听到。秦岭仍以为唐粒是总助,不知道双方有多大仇恨,但唐粒走出来脸色发白,他劝道:“你换工作吧,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公司。” 沈庭璋的股份仅次于唐粒,从常理推断,公司蒸蒸日上,对他有利,但谁晓得他会不会像江岸那样鱼死网破?唐粒说:“不换,就跟他斗。” 秦岭脑中突然清明:“我在这件事里吗?” 老陈问:“你又想起什么了?” 秦岭说:“我出的车祸是偶然事件吗?” 唐粒怕他害怕,赶忙说:“他们的目标是我,别怕,我不会再让他们伤害到你,你一定别让自己落单。” 秦岭摸摸额头,老王每天都给他涂药,伤疤很淡很淡。能为唐粒挡点灾,他很愿意,但唐粒跟人结了仇,还想赌一口气,他怕下次她再出事,哀求道:“我背着你逃走吧,你别担心没钱花,我去赚。” 街道拐角,一辆黑色汽车停在行道树下。唐粒让老陈停车,再对秦岭说:“他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不逃,我会赢。” 唐粒下车,走向周忆南租的车,拉开车门说:“我没事。” 周忆南轻轻抱住她的头,压进怀中,他的手臂把唐粒的腰箍得很紧,就像此生从未抱过任何人。 唐粒安慰他:“听警察的意思,是酒行内部的人狗咬狗,可能不是老沈在害我。是他也不要紧,他用这招说明黔驴技穷了。” 危险已然来临。每次唐粒和沈庭璋都在的场合,周忆南总是垂着眼帘,藏起情绪,不让沈庭璋窥见,但今天事情来得急,他关心则乱,没能把所有想法潜藏于心,露了相。他猜沈庭璋看出来了,并且怀疑上了。 沈庭璋疑心极重,动作也快,恐怕已经派人密切监视。周忆南知道此刻可能就有几双眼睛在看着他,可是唐粒的艰险时刻,他得在场。唐粒胆子虽大,但被警察请走,她会害怕。她说着没事,刚才在他怀里,她在发抖。再也不能像绑架案那次,离她千山万水了。 唐粒脱困,周忆南陪她去医院看老王。沈庭璋接到电话,周忆南并未在第一时间出差,而是叫了出租车,中途下车,他们换了3人跟踪,虽被周忆南甩脱,但他去的方向不是机场。 -- 第145页 周忆南和唐粒必有私情。沈庭璋历数旧事,唐粒从江岸几次设下的困局中挣出,周忆南明面上在履行本职,何尝不是从旁相帮。 这段私情从何时起?唐粒把江岸赶下台,是周忆南撺掇的吗?只要能吞下华夏集团,自己的女人另嫁他人也不是问题,好一匹恶狼。沈庭璋恼得几乎掰断钢笔,周忆南在他眼皮下干了这么多事,他竟没察觉到。连他俩是校友都忽略了。 甚至,周忆南干脏活也没留下被反噬的把柄。沈庭璋认为他是正规名牌大学毕业,人才出色,才不肯像他那6个死士那样纳投名状,往泥潭里扎,但人尽其才即可,他没太计较,却不知周忆南远比他想的有野心。 风雨将至,唐粒和秦岭出行时,身边必有几名保镖,外人近身不得。三个养父和陈海米也都有人同行,每个人都不想使自己成为要挟唐粒的工具。 周忆南从外地出差归来,面见沈庭璋时,双方都很平静,但拔剑只在转瞬之间。 细雨之中,花木披着水珠。周忆南去甲方谈事,车行至高架桥,他头晕目眩,脑内轰鸣作响,混沌成泥沙,眼前迷糊得看不清路,强撑着把车停到应急车道上。 晕眩感席卷全身,周忆南脑中最后的念头是:在发展部副总监办公室喝的那杯太平猴魁有问题。 第56章 一拳又一拳密集打在周忆南身上,每一下都在挑战内脏负荷。但他仍未醒,施暴者火了,一刀扎在他左肩,狠命一划,再一绞。 白衬衫被血染红,疼痛使周忆南清醒。他睁眼,呕出一口血来,自己被绳索捆绑,坐在一张椅子里,有一人拿着他随身携带的军刀,刀尖淌血。 这个房间很狭小,约莫四五平方米,只有一盏暗黄小灯,四壁是墙,仅在接近顶部的地方有一扇小窗,被人用报纸糊住,与其说是房间,不如称为暗无天日的洞穴。 窗下有一桌两椅,坐着一个人。眼前这个行凶者见周忆南醒来,扯住他的头发,强迫他看向自己:“说点什么吧。” 此人是沈庭璋的人,周忆南见过一两次,他半阖着眼,不愿回视,坐着的人起身走来,谑笑地问:“想你女朋友吗?” 两人私情被沈庭璋知道了,周忆南后背起了冷汗。他宁可是被沈庭璋查出他的底,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但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唐粒,唐粒身边人多,不好接近,所以用他来胁迫她。 桌上搁着周忆南的手机,被开了静音,屏幕亮起了数次,又暗下去,其中应该有唐粒发的信息,本来今晚两人要去医院看望老王。 甲回身拿起手机,把屏幕亮给周忆南看:“说吧,是我们打给他,还是你自己打?” 周忆南不发一言。乙说:“宝宝熊,是不是她?肉麻。你密码多少?” 相爱的人总会即兴给彼此取很多昵称,唐粒特别喜欢卡通熊仔,周忆南看到所有小熊形状的物事就会想到她,问:“你们想干什么?” 甲眼露精光:“你说呢?” 周忆南醒得比他睁开眼睛更早,他前前后后想了个透彻,他坏了沈庭璋的大事,沈庭璋留他不得。发展部副总监是沈庭璋的人,但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茶叶里下毒,致使他出车祸身亡,警方一查就能查到。 太平猴魁里可能是某种药物,剂量较大,确保服用后昏睡无力,被这两人带走。发展部副总监怕干的事,他们可不怕。 沈庭璋这几个人资质有限,虽然学了三教九流的功夫,但单打独斗技能一般,周忆南猜测门外还有人把守。他们说到唐粒,意图很明确,用他逼迫唐粒把华夏集团拱手相让,如果唐粒不从,可能会了结他,为主子清理门户。犯不犯罪的,他们不在乎。 桌上有两支猎.枪,由熟铁和木材制成,身管近一米,民间多用它打猎捕鸟,疑是手工制作,周围散落着钢弹。 这种猎.枪弹射后目标准确度没有精工枪高,但是可爆破强度很大,民间私制私藏者无数。周忆南盯着它说:“她好不容易才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不会为我放弃。” 甲放声笑:“她连那女人都放了,心没那么硬。你是她男人,她忍心你死吗?” 那女人是指谁?周忆南沉默几秒:“她想要几个男人就能有几个男人,我没那么重要。” 甲一巴掌甩来:“她不来,你活不了,你最好心诚则灵!” 乙嘁了一声:“她连她那个摆设老公都疯了一样找,她能不找你?” 周忆南终于想明白甲说的“那女人”是温迪,也明白沈曼琳软禁秦岭,沈庭璋可能事后知情。唐粒对秦岭能做到这样,并非无情货色,所以用他来迫使唐粒就范。 这几人会为沈庭璋卖命,但只要是人,就不能保证绝对可靠。搞出命案隐患多,周忆南暗忖自己是沈庭璋,只要得到华夏集团,就会放了他。 有这几人在手,唐粒想再反击很难,他们不惜命,也不讲理性,能搞得你永无宁日。 唐粒重情重义,秦岭也很善良,如果是要救命,他们会放弃华夏集团。周忆南问:“你们不怕她报警吗?” 甲抄起一支猎.枪,厉声道:“它是喝血的!就让她一个人来,否则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这几人也是喝血的。绝不能让唐粒只身犯险。他们神经高度紧张,唐粒言语稍有不慎,就会有危险。单单是设想她会受辱受伤,周忆南就恨自己失察,没能看出发展部副总监的真实面目。 -- 第146页 惩戒女人的办法就那几种,得摆脱困局,不把唐粒拖进险境。周忆南闭上眼睛,啪的一声,甲抬手便是一掌,掌劲极大,刮得他脸颊刺痛,嘴里泛起血腥味。 手机屏幕一亮,乙面露喜色:“来了来了,又是宝宝熊。” 听到他们喊唐粒的昵称就反胃,周忆南倏忽睁眼,甲接起电话:“喂?” 几秒后,甲说:“你男人在我们手上,想看看他吗?你打视频电话。” 视频电话立刻打来,甲接起,乙钳住周忆南下巴,枪口戳在太阳穴上,甲说:“想救他,就找我们谈谈。” 周忆南被掌掴,脸颊红肿,左肩的伤口往外渗着血,唐粒整张脸都呆滞了,嘴唇在颤抖:“阿……你、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在这种惊慌失措的时刻,她竟然还能想到不喊出“阿珩”,周忆南面上浮起一丝笑:“唐总,别理他们。” 屏幕上,唐粒身在办公室里,眼睛迅速红了,脸色白得可怕,她凑近镜头,问:“你们想干什么,跟我说!” 乙摁紧枪口,印得周忆南额间发红:“你来了,就知道了,记住哦,一个人来,别报警。我们有瞭望口,你带人他就没命了。” 周忆南被绑在椅子里动弹不得,还被猎.枪威胁,唐粒忍住眼泪,倾身靠前,眼神暗沉:“你们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我好去筹现金,你们想要多少钱?” 甲大笑:“我就说吧,你俩情深意重。我们不为难你,你来,我们再谈。” 周忆南和唐粒对视:“别来。” 甲眼神一变,拼了命地狠揍周忆南,每一拳都是狠砸,如同撕咬猎物般凶厉,唐粒眼见着周忆南连人带椅子翻倒,惊叫出声。 腥血洒满衣衫,乙拉了甲一下,低声说:“别把她吓得不敢来。” 甲收了手,连人带椅子抓起,乙把枪口抵得更深:“你把全套公章都带来,我们当面谈谈。” 唐粒的心脏被心疼和气愤撕扯,挤出笑容:“两位好汉,别打了,我再考虑考虑吧。” 甲朝地上啐了一口:“你不来,他就是个死!” 唐粒瑟缩着换了个坐姿:“可我去了,你们把我也杀了怎么办?你们有枪。” 乙说:“你拿出我们想要的,我们不会为难你俩。” 唐粒默然一瞬:“让我带全套公章,那岂不是你们想要多少钱,我就得给多少钱?不行,我得跟人商量。” 乙眼神凶狠:“你敢对人透露半个字,就给他收尸吧!” 唐粒眼里很凉薄:“可我没经过这种事,心里很害怕。我真的得考虑考虑,给我两个小时吧,我一定不跟任何人说。” 不等甲乙回答,唐粒按了关闭。甲和乙面面相觑:“你拿着枪,小娘们敢一个人来吗?” 乙嘴边噙了一抹不屑的笑:“她要不是扮猪吃老虎,能上位?” 周忆南和唐粒视频时,看了手机上的时间,从药物发作停车,距今将近一个半小时。 离开发展部副总监办公室,周忆南下到地下停车场,在电梯里给唐粒发过信息。唐粒让甲乙给她两个小时,可能是算出他被囚的地点距离公司的车程,她想在这个时间里赶来。 唐粒被绑架后,周忆南和她在彼此手机里安了定位软件,甲乙二人没透露地址,但她能寻来。周忆南又闭上眼睛,唐粒会报警吗?怕就怕她有忌惮,当真单刀赴会。 甲最恨周忆南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又是一巴掌:“你自求多福吧,别她考虑两个小时,让我们撕票。” 周忆南眼底燃起不忿:“你们想要我的命,尽管要。让她拿集团换,换成你,你肯吗?” 乙怪笑:“怎么不肯?反正集团一扔,老秦留给她的,够你俩和摆设老公三个人一起过日子了。” 周忆南苦笑:“她很年轻,还招人喜欢,以前以后都不缺男人追求。我没那么值钱。让我静一静吧,我可能就这两个小时好活了。” 甲乙对视,这场豪赌的结果,还真无法预料。两人闷头玩手机,各自看短视频,笑得嘎嘎的,唐粒对这男人有多少感情,确实难说。 外面雨落得大了。周忆南咬紧牙,不让喘声从齿缝里逸出分毫。唐粒为他争取了不被盯防的时间,他用着力,把左胳膊从肩关节卸下来。 紧绑在身上的绳索有了余地,右手能使上劲了。腰带背后一侧藏有刀片,周忆南的动作始终极小,甲乙虽然偶尔会看他几眼,但视为困兽,并且唐粒给了他们安全感——她连情郎被关在哪里都没问,大概率不会报警,报警也白搭,警察能在两个小时内把大云州翻个底朝天? 周忆南咳了一声,问:“两个小时到了吗?” 甲说:“早着呢!” 周忆南蹙眉:“我怕她跟人商量,放弃我,我想求她。” 乙挑眉:“怎么,怕了?刚才不还挺硬气吗?” 周忆南叹气:“谁真想死呢?” 甲也不想等两个小时,脸色放缓,拿着周忆南的手机过来,一边问:“密码多少?” 左臂剧痛,无法使用,周忆南右手抓住身后的椅子,猝然向甲抡去。甲吃痛闷哼,头顶鲜血流出,颓然栽倒。 乙立刻抄枪在手,周忆南毫不恋战,赶在他开枪之前,飞腿踹出。乙持枪手腕发软,手中猎.枪掉落在地,左手一挥,击打在周忆南脱臼的肩膀上。 -- 第147页 左肩生出割裂般的钝痛,周忆南抡拳砸向乙的鼻骨,拳风劲猛,乙身形不稳,颈际被周忆南用右臂从后面勒紧。 周忆南眼中汹涌着怒火,踩住地上猎.枪,右臂发力,把乙勒得晕过去。甲从地上爬起来,试图突袭,周忆南嘴角挑起狠戾笑意,一脚踢在他下.体,甲受到重击,捂着裆部痛嚎。周忆南抓起桌上那支猎.枪,用枪管重重击打他后颈,一连几下,他倒下去。 周忆南在乙身上摸到铁门钥匙,拿回自己的军刀,再带上猎.枪和手机。逃出密室的第一时间,他检查了猎.枪,它做工精细,中部装有可以缩放的黄荆枪架,为了使枪法更精准,从玩具枪上拆得瞄准镜安上,还在枪管前端焊了一枚准星,机件联动功能正常。 这里是个空旷的废弃厂房,站岗放哨的有两人,周忆南的枪口对准其中一人,打中他手背。 扳机一扣,声响震天,极像“汉阳造”。厂区里所有安装了报警器的摩托车、电瓶车一齐叫起来。 持枪人的枪支脱手,跟另一人在大雨里奔逃,埋伏在厂区外部的警察从各个角落奔出。 雨丝纷乱,周忆南忍住杀意,扔掉猎.枪,右掌撑着墙柱,忍住疼痛,缓缓活动左肩,把卸掉的肩关节装回去。 隔着飞扬的大雨,唐粒撑伞跑向周忆南,凉鞋踩在雨洼里,小腿上溅到泥浆。听到枪响,她慌乱得腿到现在都是软的,膝盖一弯,向前跌倒,爬起来继续跑。 周忆南踏雨跑来,云层里的电光映亮他的脸,白衬衫上汗水血水斑驳,下颌线绷得似琴弦,一触即断,唐粒眼泪夺眶而出,再也撑不出不在意的模样。 看到屏幕上那么怆然破碎的周忆南,唐粒只恨不能飞到他身边,但怕答应得太快,留不出警方部署的时间,还得掩饰住对周忆南的感情,才显得考虑两小时真实可信,她成功了。 这一晚,惊风豪雨。周忆南左肩被扎了一刀,十几厘米的裂口触目惊心,唐粒扑到他怀中,眼泪簌簌落下,声音嘶哑:“很疼吧,一定很疼,阿珩一定很疼,我们走,我们去医院,我们回家。” 所有硬撑的意志,在看到爱人的时刻溃不成军,周忆南胸口翻涌着心痛,狂乱地吻唐粒:“糖糖,我爱你。” 吻中带血。再怎么提刀立马,也会恐惧死亡,怕这句话不能亲口说给她听。这次害她担惊受怕了,余生都用来赔偿她。 两人的眼泪落到一处,唐粒努力把伞举高,抬起手,摸着周忆南被雨水淋得透湿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最后按住他肩头的伤口,心里疼得喘不上气:“很爱你。唐粒很爱周珩。” 周忆南在医院度过劫后余生的夜晚,他让护士处理了左肩伤口就想走,但唐粒不放心,非要他留院观察,他依从了,从今往后他万事都顺着唐粒,他不想让她再哭。唐粒让他请保镖时,他没请,潜意识存了以自己为饵的心,但是让唐粒崩溃心碎,他后悔了。 周忆南失血多,输了几袋点滴,唐粒叫了饭菜,以梨汁当酒,共庆活着真好。 直到周忆南脱险,唐粒才跟养父们讲了这件事。老张和老陈赶来,看到周忆南的伤,都红了眼。为了不让唐粒踏进虎穴,周忆南从猎.枪下死里逃生,太险了。他们都知道民间这种自制土枪威力惊人,老陈认识的一个小老板就因投资失败,找人弄了一把自杀身亡。 后半夜,周忆南从病床上睁开眼,周身的酸痛仍在持续,但是没有死,没有死在那间逼仄的密室,没有和深爱的人生死相隔。 唐粒把陪护床推到了周忆南的床边,攥着他的手入睡,周忆南一睁眼,她也醒了:“阿珩。” 4个绑匪都被警方拿下,以绑架罪和非法持枪罪收押。唐粒和他们视频交谈时,几次调整坐姿,对上电脑摄像头的角度,记录了他们对周忆南施暴和威胁的过程,都提供给警方。 绑匪都是东南亚国籍,常住云州,警方连夜审讯,他们口风很紧,都说跟周忆南素不相识,只是听说他是女总裁的情人,想弄点钱花花,再玩玩女总裁。如果女总裁舍不得为奸夫花钱,就把周忆南折磨得半死,废他手脚丢出去,杀人倒没想过。 为什么在视频里让唐粒带齐全套公章,甲一句话就推得干干脆脆:“开支票不要公章吗?” 4人都是死士,没人咬出沈庭璋。唐粒双眼通红:“我就不信警察撬不开他们的嘴。” 沈庭璋这次派出的精锐,周忆南用自己钓出4个人,消耗了沈庭璋的力量,剩下那两个人不大敢在风口浪尖策划类似行动了,也缺乏能力,唐粒和她爱护的人会安全些了。 周忆南吃了药,躺下来,唐粒挤到他床上,被他圈入怀抱。亲着吻着,情难以自抑,都想爱对方更多。唐粒伸手去拿包里夹层的重要之物,两人时常会发生点什么,她在常背的几只包里都备了。 历经生关死劫,想用最迫切狂暴的方式来表达爱意。夜里的特护病区很安静,保镖们在隔壁,护士站有人值班,两人不敢闹出声响,连喘息声都在克制。 就算明天还得在薄冰上行走,今晚拥在一起,就是魂魄归位。唐粒累垮了,周忆南穿上病号服起床,打开窗通风,喂水给她喝,再去护士站要碘伏、棉签和敷料,他左肩的伤口裂开了。 周忆南说女朋友睡着了,没让护士进病房,在护士站重新处理好伤口。回病房后,唐粒又心痛又委屈,今晚尽量不让周忆南累着,奈何两人一碰着就放纵,疯得浑然忘我。 -- 第148页 第57章 得知周忆南差点出事,秦岭守在老王身边,整晚心绪不宁。他脑中淤血消得差不多了,这几天想起了所有事。他仍然想让唐粒回心转意,想带她远走高飞,但老王总劝他:“失忆是天意,是让你放下她。” 秦岭不干,何为前妻,前妻是前世的妻子,今生一起过,来生再续缘。管她是谁的女朋友,抓不住就硬抓,他就是不想放手。 秦岭彻夜不眠,清晨时老陈的女朋友来送早餐,他吃了几口,去中心医院找唐粒。 周忆南是单间病房,秦岭走到门边,里面传来唐粒说话声。他站定了,没有现身。 很意外,两人在聊公事。唐粒在网上看到新闻,国外有家养老院的护理人员发现,由于所有房间是统一款式的大门,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回房休息时,总会迷失,工作人员想了个简单有效的办法:去到老人原先的家中,拍摄大门照片,制成等比胶纸贴到门上,唤起他们的旧时记忆。 唐粒想把它运用到华夏城项目上,周忆南赞同,但建议她稍微放缓进军更多城市的计划,先回笼资金,把秦远山那两栋豪宅收回来。 两栋豪宅分别是秦远山的会客室和度假屋,唐粒说想跟秦岭商量,是否可以改成对外营业的机构,空置可惜。她计划都转到秦岭名下,小子失忆后觉悟变高了,不乱花钱,还开始学本事了,她想多给秦岭一些财务自主度,还想敦促他做人谨慎些。 他们的话题转得很快,一会儿公事一会儿天文地理的,漫天乱侃,想到什么说什么,不拘逻辑,但互相都接得住。 秦岭站开两步,望见两人坐在一张病床上,唐粒依在周忆南身前,周忆南的手臂圈在她腰间,两人说着话,唐粒不时勾过头,亲一下周忆南,再接着说。 周忆南一脸伤痕,在绑匪手上吃足了苦头,唐粒为他拿水,拧开瓶盖再递给他。秦岭胸口发闷,这人弃身锋刃,是怀着怎样蹈死不顾的信念,回到爱人身边?分明和他有夺妻之恨,他却很难讨厌他。 周忆南喝水吃药,唐粒拧紧瓶盖,放回到桌上。周忆南说话时顺手把她夹进后衣领的发尾小心勾出,动作温柔亲昵。 父亲去世后,担子都压在唐粒身上,她内忧外患,自己却不知体贴。周忆南却连一根头发都怕弄断,照顾她,爱惜她,像一棵树,稳稳为她撑开树荫。 唐粒说喜欢周忆南,老王他们说两个人感情很好,但都是抽象概念,终于眼见为实。秦岭满心苦涩,这两人以前很照顾他的感受,不曾在他面前展露情意,眼下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幸福从两个人的眼角眉梢溢出来。 逃不过命运缠搅,才和他俩相识,但他俩是密不可分的一体,彼此了解,彼此理解,有共同语言,互相倾慕,视对方如珠如宝,同心协力做事,享受每一个瞬间。 他们生死与共,情比金坚。秦岭眼中凝泪,这场深情,与他无关,他一点点机会都没有。 正午的街头,秦岭四处游荡,不让保镖们跟得太近。城市这样喧闹,所有的车水马龙声却像在耳旁消失了,他的世界一片昏茫。 烈日当头,昨夜还是大风大雨,转瞬又是艳阳天。秦岭独自来到墓园,在秦远山墓前坐下。 在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唐粒的时候,为她强出头,让齐玫开了章早,使章早怀恨,最终自己被栽赃杀人,父亲也因此猝死。 祸事是自己惹出来的,难怪唐粒和老王都说,只要你平安快乐。失忆确系天意,给了生活缓冲余地,让自己以司机兼保镖的身份思索如果得养家,该如何去生活。 曾在父亲的庇护下任性妄为,不想还那样过。这些日子,秦岭在修理厂过得很充实,有成就感,还喜欢超市生鲜区的工作,时间被填得很满,也很快乐,他想把这两大块做下去,可是父亲永远看不到了。 这一生似乎总在错过,有那么多话没来得及说,也不能再说。秦岭摘下婚戒,头靠在冰凉的墓碑上,以为自己恨父亲,父亲下葬后,他再没来过此地,但在最难过时,想到的是父亲。 为什么以前你找我说话,我总不听呢。你死后,我在追悔中才发现其实敬你爱你,命运却不肯给我弥补的机会。能和你再拌拌嘴都是好的,你从来没生过气,可我很多年都没喊过爸,再喊一万次,你也回不来了。 石阶上积了雨水,钱自来走向秦岭。秦岭失踪那会儿他怕得紧,唯恐齐兰之子遭受不幸。后来他千方百计打听到秦岭伤到脑子不记事了,身边有几个保镖和唐家的人,他接近不了,就让守墓人帮忙看着,哪天秦岭来这里了,就说明他想起来了。 守墓人通知钱自来,钱自来带来酒菜,以扫墓之名,让保镖们相信他对秦岭无害。保镖们搜了他的身,连酒菜都检查了才放行。 保镖们守在十几步之外,钱自来开启一瓶烈酒,倒在墓前。秦岭问:“你来做什么?” 钱自来安排了婚礼,还订了五星酒店总统套房,秦岭一直记得。他以为钱自来是在对新总裁唐粒献媚,但钱自来的开场白是:“别怪你爸,你妈妈没了,是我的错。” 多年前,齐兰和秦岭赴美,分管酒店管理的钱自来经常去欧美学习考察,有时受秦远山之托,给母子俩带点东西。 异国生活冷清苦闷,不记得是哪次酒后,钱自来和齐兰有染。 -- 第149页 钱自来爱说爱笑,比忙得连家都不要的秦远山知情识趣,是可心人,齐兰想和他在一起。但钱自来有家室,各种搪塞,却推到秦远山身上:“他放手,我们才有出路。” 钱自来在秦远山手底下讨饭吃,跟秦远山抢女人,会被断财路。齐兰既想保住生活品质不堕,也想争到儿子,找尽理由指责秦远山,想迫使他提离婚。 每次秦远山去美国和妻儿团聚,齐兰都和他吵架,最后那天,夫妻俩兵戎相见,秦远山说:“你知道老钱不想离婚吗?” 齐兰脸色惨白,她和钱自来的事,秦远山竟然知情。她能离婚了,却可能人财两空,她接受不了,发狂地跑出家门,拨打钱自来的电话,哭着质问是不是他向秦远山招供了,钱自来正挖空心思编理由,耳畔响起汽车尖利的刹车声。 齐兰发出短促惨呼,魂归天国。钱自来头悬利剑,但秦远山给齐兰办完丧事,既没把他赶出华夏集团,也没冷落他,他仍像往常一样,在秦远山为公事烦心时,被召去下几盘棋。 一朵家外野花,不值得为她自毁前程。钱自来不可能向秦远山招供,但做过的事很难不留下痕迹,秦远山查出来不足为奇,他的狠在于不报复。 钱自来时刻提防会被秦远山报复,不敢站队,拼命捞钱,跟谁都摆出和气生财的嘴脸,但杯弓蛇影,日夜难安。秦远山去世后,他想也许这才是最狠的报复。 秦岭跟秦远山闹了多少年,钱自来就怕了秦远山多少年。他原可把这个秘密藏到老死,但他怕了。他对不起齐兰,也对不起秦远山,如果两人的遗孤有个三长两短,他还会活在痛悔中。他不是沈庭璋,他老了,心没那么硬了。 无论秦岭对唐粒是出于有感情,还是因为家产在唐粒手上,才和她一起对抗沈庭璋,钱自来都不希望秦岭再受到伤害。他想把股权一分为三,两个儿子各一份,剩下那份给秦岭,秦岭手头有钱了,可以脱离唐粒,去过平安富足的生活。 唐粒对养父们说过,钱自来贪了不少钱,被宁馨查出来。但不过分,也没造成危害,就由他去了,毕竟钱自来把他那摊子事管得很好,跟沈庭璋也不算一伙,经常打圆场。 秦岭嗤笑,父亲能忍常人不能忍,大概跟唐粒的想法一致,他需要做事的人。 父亲想维护母亲在儿子心中的形象,还认为妻子之死,自己的确有责任,所以忍受着儿子的敌视,从未辩解过一句。秦岭拔去墓碑缝隙的杂草,砸在墓碑上:“老秦,你把你儿子看得太扁了。” 以为是你的冷暴力逼死了我母亲,且毫无悔意,我叛逆至今,在你眼里却永远是“我儿子多好啊”。我11岁时还小,你不说实话,我成年后,你为什么还让我被蒙在鼓里?我想做个清醒的人,即使痛苦。老秦,你真的太狠了。 当初钱自来大张旗鼓包办唐粒和秦岭的婚礼,是想把秦岭和钱绑在一起,使唐粒不方便脱离他,但唐粒这个人控制不住,最近钱自来听人说她出轨了,跟周忆南暗度陈仓。 钱自来退后两步,注视着墓碑说:“小岭,别忍了,跟唐粒离婚,把我的股权套现。” 秦岭唇边勾起浅笑:“你欠我妈和老秦的,欠着吧,我不替他们原谅你。我和唐粒早离婚了,你想帮我,就支持她,她赚的钱少不了我的。” 离婚了?钱自来愕然。但是秦岭这么说,肯定谈好条件了,可公司被江岸和沈庭璋两党弄得很惨淡,唐粒都抵押两栋豪宅了,虽有回暖的态势,还得再观望观望,钱自来说:“我是真想退休了。” 秦岭语气佯恼:“老沈没滚蛋,你也别滚,你就得干到老,干到死。老秦,你说句话。” 钱自来以为自己会挨揍,但在秦岭看来,父辈的事跟自己无关,他轰钱自来走:“唐粒最近很忙,你看着沈庭璋一点。” 钱自来把话咽下去,秦岭听到他的脚步走远,坐下来,靠着墓碑晒太阳,扯着杂草,流下泪来:“爸,我能自食其力了。上周我一个人修好了一辆车,张爸没插手。” 你疼我,所以把我的终身托付给唐粒,但人有一技之长才可傍身。爸,你媳妇靠不住,我比你强,媳妇不是媳妇了,但她爸还是我爸,这一点,不会变。我喊他们的时候,其实你能听到吧。爸,你快说你听到了。 傍晚时,周忆南出院,和唐粒一起去小洋楼吃饭,这里永远是两人约会的老地方。 深巷里满目青翠,周忆南这次提前了一个月订位,才订到露台的一张桌子。唐粒头一回见到小洋楼空前热闹,原来今晚的主角是昙花,食客都冲它而来。 炎热而芳香的盛夏夜晚,众人吃烤肉,喝酒,守着一大株昙花盛放。它是小洋楼原主人祖上从云南带回云州栽种,几代人悉心养护,距今有137年,株丛高达三米多。 周忆南有伤,唐粒不让他喝酒,陪他喝茉莉花茶,茶汤甜润。周忆南看出她馋酒,给她要了青梅酒。 青梅酒是主理人自酿的,用了高度白酒,一口下去辛辣烧喉。隔着零散的微雨,一朵朵昙花竞相开放,唐粒看得屏住呼吸。春天时,她和周忆南来看过牡丹花,是名品魏紫,开放时似高贵美人,昙花高洁,是另一种优美。 今年是这株昙花的小年,今天只开了317朵。厨师把它们摘下来做成冰糖昙花饮,口感鲜甜稠密,喝起来唇齿留香。 -- 第150页 几个食客都找主理人预订枝条,想种在自家庭院,唐粒也起了心,但她和周忆南都太忙,不如每年夏天来赴这惊鸿之约。 拎着主理人送的一纸袋新鲜栀子花回家,唐粒睡了个饱觉,醒来对着昨晚拍的照片画昙花,她学东西快,已经能画个七八分像了。 4个绑匪都没供出沈庭璋,但警方验指纹和DNA后有意外收获。去年在本市郊外发现一具女尸,法医鉴定是他杀,死因是性窒息,家人没来认尸,警方一时没能破案,这次跟其中一人对上了。 凶手是否会为了减刑咬出沈庭璋,尚不得而知。唐粒约见发展部副总监,他铁定销毁了罪证,就算沈庭璋落网,也未见得指控他,但他暗算周忆南,给周忆南喝了那杯茶,他该死。 发展部副总监装没事人,唐粒无法遏制大开杀戒的渴望,一想到周忆南被困在密室的情形,她就想架着重型机枪把这人以及所有沈党屠杀干净,她用冰凉眼神剜住他:“还有谁是老沈的人?” 发展部副总监不说话,唐粒转动着指间银戒指,有股枭雄般的邪气:“我知道你觉得我没证据,但警方有突破口了,你主子的结局不好说。” 发展部副总监死扛着,唐粒眼里是决绝杀意:“老沈没事,你就没事,老沈有事,他可能会让你没事,我有数。但我养的保镖不忙,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跟文明人打交道不怕,他们顾虑多,但这女人出身草莽,行事乖张,干出过很多非理性的事,你无法预判她会纠缠你多久。发展部副总监浑然乏力:“我不知道你说的警方是什么意思。我承认,我以前站过沈总,但只是因为跟你不熟,没打过交道,我对你没恶意。” 发展部副总监吐出五六个中层人员,保镖们按手按脚,唐粒当他是沙袋,把在健身房学到的本事都招呼到他身上,痛打得他直不起腰。他也许能逃过刑罚,恨得受着。 发展部副总监写了辞职报告,唐粒找人事经理索要发展部这两年的员工业绩表,约其助理面谈 。 助理言行干练,唐粒以前当市场分析员时,跟她有工作交集,学习过出自她手的信息收集、分析和评估报告,她对区域细分市场和技术创新多次提供过建设性意见,唐粒相信她能履行好新职责,直接提她顶了副总监的缺。助理略有吃惊,道谢离开。 权力使人强大,也带来自由度,握紧它,方能随心所欲提拔欣赏之人,唐粒在用人表格上签名,让人交去人事部。 周忆南和沈庭璋见面,沈庭璋看着他脸上的伤问了一两句,彼此神色自若。周忆南换了名字和学校,还和母亲搬离了旧居,抹去了从前的底色,最多是顶着周姓,但伤天害理的事沈庭璋干得多了,没对他的身份起疑,只惋惜4个人被他反制,局势不妙。 分明恨之入骨,却得装作尊卑有序,周忆南接了新的工作安排,退出沈庭璋办公室。博弈不止,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经走访,女尸身份被查明,她生前是失足女。凶手认了罪,他没想杀她,是玩过了火。他从小就偷鸡摸狗,长大也游走在灰色地带,过一日算一日,并不畏惧死刑。 另外3个人被查出放贷放码,也不抵赖,但每个人被问到沈庭璋都一脸茫然:“他是谁?” 这几个人成年后混迹于底层,各有谋生门路,沈庭璋和他们绝少直接联络,警方没查到他们相连的通道。 唐粒和周忆南都咬住沈庭璋不放,警方请沈庭璋配合调查。沈庭璋否认跟这些人相识,辩驳说自己是华夏集团第二大股东,绝无可能搞出恶性.事件自毁长城,他已是知天命之年,余生惟求平顺。 这说法看似合理,实则牵强。警方经手的大案多,多少企业高层人员布局害人,为达目的罔顾人命,只因觉得被人挡了路,非除不可。他们也会有犹豫,有权衡,但都深信这是成大事者的必经之路。 沈庭璋顺利走出公安分局,抬头和夜空对视。如果讲仁义礼智信,他到不了副总裁的位置。华夏集团能有今日的规模,他居功至伟,凭什么被唐粒和周忆南联手耍弄? 周忆南。玩了大半辈子的鹰,却被鹰啄了眼。沈庭璋目露凶光,自己想把唐粒挑落马下,但周忆南用了更聪明的方法,他把唐粒变成自己的女人,不愧曾经是他手中尖刀,还是年轻英俊有本钱啊。 竟不知周忆南是何时觑得的机会。当年他放弃商业银行的前途,跑来干脏活,表面图的是更丰厚的薪酬,但他无谓世人口舌,也无谓罪业加身,所图是不是更深远?苍穹之下,沈庭璋终于有了惊惧。 第58章 养打手的阔佬很多,但嘴严成这样的不多。警方一边抽丝剥茧查探沈庭璋和4个绑匪的勾连,一边排查4人犯下的罪孽。周忆南和唐粒作为受害人,也不放弃用自己的办法去找证据。 两人在公司出双入对,关系公开,共享几名保镖。公司流言四起,7号听不得,找了大量水军在公司官网论坛辟谣。 沈曼琳始知唐粒和秦岭离婚多时,找去修理厂。秦岭躺在车底修理,满身油污,沈曼琳掩鼻:“你不是最爱干净吗?” 秦岭探出脑袋:“我最爱钱。” 沈曼琳蹲下来和他说话,秦岭说:“离婚又怎样,唐粒是我的摇钱树,她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你是沈庭璋的女儿,我看到你就想起他,你走吧。” -- 第151页 有个漂亮姑娘来给秦岭送咖啡,说话娇声嗲气,一看就是秦岭的追求者。他当修理工照样抢手,以前在学校时也是,手套上沾满泥巴,气味还难闻,也总有女孩套近乎。 秦岭哧溜从车底钻出,脸凑到咖啡前,咬着吸管喝。沈曼琳含泪走了,唐粒跟她父亲交恶,秦岭同仇敌忾,但他以前叫沈伯伯。 沈曼琳走远,秦岭拿过咖啡,对漂亮姑娘说:“咖啡的钱等下让人给你。别来找我了。” 漂亮姑娘问:“她是谁?” 秦岭淡淡说:“女朋友,这两天吵架了,晚上回去好好哄哄她。” 漂亮姑娘忧伤地走了。秦岭修了车,去浴室洗澡换衣服,再去医院看老王。医生们都说该准备后事了。 8月底,老王陷入弥留。秦岭飞去加拿大蒙特利尔,请求老王前妻和儿子回来见一面。 去年夏天,秦远山请人写过推荐信,今年下半年,老王的儿子能去心仪的大学读书了,前妻对老王的出轨仍有怨怼,但儿子说:“妈,他是我爸。” 秦岭背转身去。19岁少年懂的道理,老秦却不懂。为什么不说是你妈妈出了轨呢,妈妈跟别人有染,也还是我妈妈,你被戴了绿帽子,也还是我爸爸。你一生好强,都不让你儿子心疼你一下。爸,你对我,对自己,都太残忍了。 老王的妻儿回国,跟老王见了最后一面。19岁的少年还没记事就被母亲带走了,再不曾相见,对父亲感情很浅,但血浓于水,终究有恻隐。 老王早已被妻儿视为陌路人,他们在世上安好,他就心满意足了,他最难舍的是唐粒和秦岭,两人是喊他爸的人。 最后的时光,秦岭抓着老王的手不放,老王说:“你放手吧,这辈子是亲人,够了。” 老王一语双关,秦岭为他合上眼睛,亲手操办后事。秦远山去世时,他刚从被杀人的惊怕中逃出,大多数事是老张和老陈做的,冥冥之中,他再次为父亲送葬,弥补当初憾事。 老王被胃癌折磨了快两年,对所有人说他解脱了,算喜丧,不准哭。唐粒没听话,哭了又哭,老王临终前把她和周忆南的手握在一起,祝福两人永结同心,她永志不忘。 守灵夜,周忆南拉着唐粒的手,头靠着头为老王祈福。老王病重这些天,唐粒总想起小时候和老王趴在地上玩玻璃弹珠的场面,那时她说长大了要赚好多钱,最大的一间给老王住,堆满玩具一起玩。 言犹在耳,但实现这句话的是秦岭。从相识起,他就跟老王去钓鱼,打电动,去看各种机器人特展……对老王尽足了临终关怀。 秦岭操持葬礼太累,背靠老陈睡着了,唐粒看着他,眼泪流下。秦岭醉酒表白那天,她默默想:“其实我很喜欢你。” 不是秦岭要的那种喜欢,没说。但周忆南也容易对秦岭心软,遗体告别时,是他和老陈把秦岭扶出来的。人生在世几十年,想珍惜的只有几个人,老王说这辈子是亲人,两人的心里,秦岭一直是。 秦岭没了父亲,一年后失去最喜欢的老王,不过老王的话他像是记住了,这几天他和唐粒交谈很平静,还说休息几天就去处理超市工作,但他还想兼着修理厂的事,时间上一半一半。 逝去的不能重生,但秦岭认真活着,像父亲们期许的那样,也许是这腥风血雨的大半年最可幸的事。 老王头七当天,周忆南的人查到绑匪甲的女朋友怀了身孕,刚一个多月,她对绑匪甲有几分感情,心烦意乱。 女人在KTV上班,甲点她点得很勤,算稳定关系。甲不爱做安全措施,给钱大方,女人定时吃药。 算日子,孩子是甲的。周忆南把女人保护起来,给了她一笔钱,叫她别忙着做决定,随后托律师找甲。 进来了,就没想着出去。甲的回答很冷酷:鬼晓得那个万人骑的贱货怀的到底是谁的种,是他的也不想要,他连自己这条烂命都不爱,混到哪天算哪天,居然有人以为用个孩子就能破他原则,真好笑。 甲没犯命案,但恶事干得多,量刑不会太低。他不在乎孩子,也不想出卖沈庭璋,周忆南让女人自行决定孩子的去留。 杀过人的有两人,只求速死。第三人跟甲的情况相似,也认死理。唐粒实在痛恨他们的愚忠,但她不能理解吗?能。 这条路走不通,就走回老路。周忆南托劣质建材案分公司总经理的律师带话,总经理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最大的顾虑是怕沈庭璋报复,但沈庭璋的6个死士折了4个,在外的两个即使不贪生,也组织不了像样的诛杀了。 沈庭璋为人极小心,周忆南查到死士数量,就颇费周折。六去其四,他牌面占优了。那两个人藏得深,一旦沈庭璋进去,他们可能会回东南亚,也可能在国内隐姓埋名生活,分公司总经理的危机不如以前大,终于松口说再想想。 曙光在望,周忆南加快动作。长乐府出事后,唐粒曾经想抵押集团旗下的矿山筹款,但银行称其价值非常低,存在疑点,沈庭璋是否涉足其中? 在沈庭璋麾下几年,周忆南摸清了他的行事风格。唐粒抵押矿山被拒,周忆南随即着手跟勘测团队负责人的竞岗者建立起关系,花了几个月混熟。竞岗者几经调查,勘测团队疑被收买。 体制内有体制内的规矩,利害计算,同僚倾轧,很注重真凭实据。竞岗者向上级部门检举揭发,请求彻查此事,上级部门查了矿山、勘测团队和银行三方面,给出结论,沈庭璋有行贿嫌疑。 -- 第152页 如果只查矿山和勘测团队,只能查到在外面的一名死士,是他从中牵线,但上级部门权限高,查了银行。一路追查,沈庭璋留下的蛛丝马迹足以让他难逃法网。 几年来,周忆南多处埋线,一朝引爆。沈庭璋被羁押,周忆南又托律师给华夏山河的总经理带话,这次总经理吐露了实情。劣质建材他对沈庭璋防了一手,警察没查到钉住沈庭璋的罪证,他手里有。 9月天高气爽,沈庭璋依法被逮捕,行贿和劣质建材案都有他的份。等到来年法院判决下来,他得对劣质建材案所涉及的4个项目进行赔偿。 秦远山那两栋被抵押的豪宅能够收回了。但沈庭璋多年经营,身家丰厚,唐粒很担心他赔偿后也有结余,不能让他倾家荡产,周忆南说:“他和他太太想救沈曼琳,就得抛售资产。” 那晚周忆南在酒吧取信于沈曼琳后,沈曼琳请他帮忙考察她拟收购的一家公司,她公司的人都看好它。 沈庭璋给女儿配备了可靠的助理团队,但沈曼琳行事向来高调,骗子都涌向她公司,个个都想捞钱。周忆南顺水推舟,告诉她可行,沈曼琳签了字,然而那是个垃圾公司。 沈曼琳前期投入不高,但该公司隐形债务缠身,滔天巨债和法律责任都得由她承担。目前雷还没爆出来,再往下走就显山露水了。 周忆南一直觉得,祸不及家人,他查到沈庭璋有私生子,没有再深挖,但沈庭璋害得他父亲惨死狱中,母亲沦为疯妇,父亲公司无数普通员工失业,过得很窘迫,他的女儿凭什么锦衣玉食? 唐粒是沈曼琳的情敌,沈曼琳有自己的立场,但她掳走秦岭,几乎击垮唐粒,她也得尝到恶果。 沈母不会不救女儿。沈庭璋注定身败名裂,一贫如洗,周家十多年的仇恨,终将泯灭。 所有不利于沈庭璋的罪证都被端出,虽然判不了极刑,但数罪并罚,他得在里头待到风烛残年才出来,还被斩去左膀右臂,再无还手之力。 周忆南和唐粒见完律师,在家做饭庆祝。油焖小龙虾连锅上桌,唐粒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吃,一个人像一支军队,是她迎战小龙虾的时候。 意气风发的小龙虾杀手剥着虾,用吸管喝酒,窗外传来响动,她扭头一看,惊吓得小龙虾掉进味碟里。 落地窗外,秦岭从天而降,把身体栓在绳索上荡悠悠,对两人扮鬼脸。唐粒冲到窗前大叫:“危险,危险!” 周忆南住在37楼,是顶层,唐粒知道秦岭会攀岩,但就几根绳子绑着,她吓白了脸。 秦岭想踹破玻璃窗,抖着绳子一晃,身体突然荡到一旁,唐粒手心冒汗,尖叫道:“秦岭!” 周忆南往门外跑,这小子不要命,他得抓回来。唐粒跟着他跑出,秦岭隔着窗户看这个家,虽然看着是开发商提供的装修,但生活痕迹与情感才是一个家最好的装饰: 沙发上摆着小熊图案的抱枕,地毯上是唐粒的平板电脑,她看偶像剧用的,边上有个装满小零食的藤筐,两人的甜蜜合影被精心摆放在各处,窗帘是深蓝色,拉起来里面就是温柔乡。 这里是唐粒和周忆南的家。秦岭拉着绳子攀上天台,唐粒跑得气喘吁吁,从周忆南身后蹿至,揪住他头发开骂:“你想死吗!” 秦岭哎哎喊疼,唐粒松开手,照准他小腿就踢:“你真要吓死我!” 唐粒一双红通通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和担忧,夫妻一场,她还是看重某人的。秦岭嬉笑:“摔成残疾你会管我的,对吧?” 唐粒揪他耳朵:“你敢摔?!” 秦岭按下她的手,收起笑容:“吓你的,以后不吓了。我就是想看你还管不管我。” 唐粒又给他一脚:“管!你爸资产我一样样都转给你,但我还是那句话,别害你,别惹我,任何人都不行。” 秦岭笑笑:“知道,你对我有责任。以前是我想多了,赵子龙对阿斗怎么会产生感情,不可能的。” 唐粒瞪眼:“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是阿斗,我还指望你培育出无核榴莲呢。” 周忆南笑看两人交谈,秦岭目光转向他:“我来找你俩,是有正事。” 小子成长了,但还保有荒唐又清香的少年气,周忆南确实很喜欢他,笑道:“以后来吃饭走正门,谢谢。” 以后?也是,反正三个人有共同的爸。老王说这辈子是亲人,亲人就该有商有量地走动,互相扶持。 秦岭搓开一次性手套吃小龙虾,喝五喝六:“唐米立,我要喝可乐。周忆南,你坐近点,我有话说。” 周忆南给杯子里倒上唐粒爱喝的甜白葡萄酒:“嗯?” 秦岭说:“老沈的位置空出来了,你不坐上去吗?唐米立,你去开董事会,我来提议。你俩不好意思开口,我说。举贤不避亲懂不懂?” 周忆南买到几份小股权,聚沙成塔,是唐粒半年考核期结束时,让沈庭璋落败的关键,秦岭听养父们说过。周忆南再不接位,董事会就会找外人来,外人哪有自己人可靠。秦岭说得头头是道:“你俩一正一副,一起赚钱给我花,帮我理财,不准推卸责任。” 从前有个小朋友生气了躲起来,过不了多时就跳出来宣布“变开心了”,唐粒泪盈于睫,秦岭决定放下了,就要变开心了。 唐粒一抬眼,泪珠轻晃滴落,晃到秦岭心上,他伸手:“婚戒还我。” -- 第153页 老王去世前夕,秦岭就没戴婚戒了。唐粒去书房拿,秦岭跟上,唐粒没回头,说:“秦山令,你是真的很可爱。” 一个人为你冲锋陷阵,对你有情有义,你却想拆散她和她的爱人,这无论如何是不对的。秦岭拿回婚戒,揣进裤兜:“唐米立,如果……” 如果你先认识我,你会喜欢我吗? 喉间发苦,问不出口。神会保护我,但不爱我。秦岭说:“没什么,你没帮我找到舞蹈姑娘,我自己去找。” 这样说,她会放心些。而且很愿意和他俩当一家人,逢年过节在一张桌前吃饭喝酒。 三人剥虾吃小菜,唐粒看看周忆南,再看看秦岭,下次家宴,她要把陈海米、阿成和7号都喊来,还有两个特保,他俩和周忆南是过了命的交情。沈庭璋进去了,周忆南能和大学时要好的同学恢复联系了,空余时一起打篮球,她喜欢他从此不再孤独,活在阳光下。 离开唐粒和周忆南的家,秦岭去找沈曼琳。沈曼琳家道中落,神色颓靡。秦岭澄清自己不是外界传说的那样,是被唐粒拿家产控制,才腆着脸当摆设丈夫。他是真心爱慕唐粒,不需要沈曼琳拯救,也不希望沈曼琳再对他付出,她的心力该放在重整河山上。 母亲说无产者失去的只有锁链,唐粒一无所有,捞着什么都算赚的,所以她能赢。但秦岭不是她的,自己没输。沈曼琳心情好多了:“听说她和周忆南在一起了,你会放下她吗?” 秦岭笑:“你说呢?咱俩都才二十几岁,一生长着呢。” 沈曼琳问:“我们还能当朋友吗?” 秦岭说:“可以。我对你爸有意见,对你意见不大。” 回不了的过去,无法预料的将来,再也见不到的亲人,我们的人生有诸多遗憾,大步向前走吧。 第59章 云州的秋深了。谢某误入传菜口摔伤案开庭,法庭判决被告度假村对谢某的损伤承担60%的赔偿责任,原告谢某自担40%责任,并驳回谢某其他诉讼要求。 度假村担主责,并未提出上诉,这一页书就此揭过,唐粒静待来年沈庭璋被宣判。 连日阴晦细雨后,阳光破云而出。唐粒和周忆南飞去延边看野生熊类动物,走出机场,大雪飞扬。 幼熊园里暖烘烘,熊仔们个个憨态可掬,唐粒和孩子们都玩得很高兴,闭园时还依依不舍,她边走边看周忆南拍的视频,想把最喜欢的那只小棕熊画下来。 在附近酒店住了一晚,两人开车去长白山,沿途饱看雪景。云州每年也会下几场雪,但以雨夹雪为主,很难积得厚,融化时显脏相,北国冬天更适合赏雪。 周忆南订的是长白山脚下的度假酒店,一栋栋小木屋被白雪包裹,屋顶的雪胖胖的,厚厚的,像童话世界。 工作日的游客很少,只住了几个职业探险家,唐粒和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回屋喊周忆南吃炖菜。 晚上,唐粒跟陈海米视频,陈海米问:“你家梨子呢?” 周忆南接管了沈庭璋的工作,但几个重要岗位还没招到合适的人,他最近很忙,在外间开会,唐粒给陈海米发酒店售卖的特产照片:“自己挑。” 酒店大炕很火热,唐粒睡到上午快10点钟。周忆南不在房间,她以为是出门拍雪景去了,没多管,烧了一壶酒店送的松针茶,是用初春时新发的松针晒制而成。 松针茶清苦有回甘,唐粒摆弄着玻璃杯拍照。这趟出游两大目的,看小熊,重游长白山。她跟周忆南说过怀念14岁时见过落满雪的松枝,像他。 周忆南披着一身风雪回来,唐粒拂过他肩头的雪,问他去哪里了,他说随便走了走,回屋喝杯热茶,帮她系好围巾,眼睛微眯,端详片刻。 唐粒和周忆南牵手去吃早餐,她晓得这人在想什么,围巾一裹,又能为所欲为了。 大山苍莽,银装素裹,山上气温更低,幸而两人都穿得很厚实。戴着手套手牵手爬山,唐粒走走看看,目光凝住,欢呼着跑向一棵金钱松。 松枝上挂着一条项链,吊坠很特别,形状是不规则的锥栗,红如朱砂,光华夺目。唐粒取下来,擦去吊坠上的雪花,似有所悟:“你早上来藏的?” 周忆南笑意藏不住:“喜欢吗?” 吊坠晶莹光润,里面凝着一只幼蝎,是舒展的回首之态,衬以朱砂红,有凶艳之美。唐粒放在胸前比划,戴上了:“是琥珀吗!” 周忆南说是产自缅甸的天然血珀,他喜欢唐粒身上的攻击感,就在几款里挑了这只蝎子。如果凝固了一粒米就更好,但琥珀多以植物和昆虫为主,他还见过一款鸟羽的,不如幼蝎趣致。 松树枝头簌簌落下一捧雪,唐粒托在手心,以雪为底色,拍下琥珀发到家庭群里:“琥珀!沧海桑田,千年万年。”然后问,“就送个礼物,没别的话吗?” 周忆南逗她:“来,你说一句,我学一句。” 长相守,到白头,是为长白山。唐粒眨眨眼:“送这么特别的礼物,我还以为你想求婚,还好还好。” 市面上打着天然琥珀旗号的假货多,周忆南这款是小洋楼的主理人寻得的,也问过他是否要求婚,但它只是谢礼,没有唐粒披荆斩棘开道,他报仇还得延后。 至于结婚生育,周忆南想看唐粒的规划。唐粒很怕怀孕,觉得会打断做事的节奏,回云州他就去做个手术,将来唐粒想生他再放开,一起养孩子。他没有繁衍欲,唐粒不想生就过二人世界,他陪着她建功立业,把秦远山创立的商业王国发扬光大,开创属于她的华夏时代。 -- 第154页 唐粒兴趣爱好很多,想做的事也很多,她很明确未来几年不想要孩子,以后要不要,什么时候要,她想以后再考虑。她喜欢两人就这样相处,时间会让她了解自己,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都不妨水到渠成。 刚才拍照,唐粒摘了帽子,周忆南给她戴好:“糖糖,想结婚了告诉我,戒指我们一起买,买我们都喜欢的。” 唐粒摸向口袋,狡黠道:“戒指我来做。今天先送我第一件成品,让你看看我的手艺。” 周忆南提议来长白山时,唐粒带上了自己做的银项链,她想在天池边送,但周忆南送了可心礼物,她迫不及待想回礼。 银项链的吊坠是唐粒自己设计的,她查过资料,“珩”形似磬。磬是古代汉族的礼器,战国时期磬上为倨句形,下为微弧形,她按照图纸用银子打了两个。不对,是打了好几个,这一对是最完美的。 吊坠是玉器更好,但唐粒目前只会打银饰,周忆南摘下手套,食指抚过吊坠上的纹饰,是一只展翅的凤,问:“你画的吗?” 唐粒练习了几个月工笔白描,普通花卉和鸟雀都能画得还不错,她不好意思地笑:“我临摹的,选了最简单的样式,复杂的还画不好。” 古代神话里,雄为凤,雌为凰,合称凤凰,是忠贞爱情的象征。周忆南戴上项链,唐粒嫌自己手艺不到家,太稚拙了,但它是他的专属物。 唐粒叠戴琥珀项链和刻有凰的项链,一凤一凰,比翼双飞。两人在落满雪的松枝面前合影,万水千山走遍,一往情深,此时此地我和君。 向天池进发,人间越来越遥远。唐粒的母亲生前是银饰匠人,但人们更喜欢去品牌店消费,母亲收入低,遗物只有唐粒指间那枚祖母绿银戒指。 大学时,唐粒在老字号银饰店做兼职,做得最多的是给老银器清洗抛光,很枯燥,很解压。 跟周忆南定情后,唐粒想送礼物,但她工作忙,捣乱的人也多,还想给周忆南惊喜,从他出差的日子里省出时间,一趟趟找老工匠学艺,历时近一年才完工。 还不到25岁,唐粒就列了退休后的计划了,要学打银饰,还想精进绘画和打飞碟的水平,她对动手能力强的人有莫大尊敬。 周忆南也喜欢手艺人,有次去苏州,他在平江路看到一个店招,就5个字:金匠冯铁静。他觉得这5个字无一不好,又庄重,又骄傲。 唐粒认为名字尤其好,铁和静组合妙绝,像个沉默清冷的江湖中人。周忆南说:“月底去苏州?” 唐粒说:“好,去看冯铁静。” 冬天的天池被皑皑白雪覆盖,结了冰层,几许冷峻,几许静默,美得不似在凡尘。两人在壮美风雪中深深拥吻,这一场人生,是你长夜举火,望见我,照亮我,我穿过风雪,赶来与你应和。 从长白山归来,周忆南去医院做了小手术,跟唐粒各自忙碌,如期去苏州游玩,入住姑苏城内的园林式酒店。 近几年,云州大搞城建,到处拆墙打洞,苏州也是,但古城区的景点周边还保留旧时韵致,连公交站点都修得古色古香。 两人听评弹,喝碧螺春,吃绿豆冰糕,消磨整整一个下午,再走漫长的青石板路去吃苏帮菜。满城金黄落叶,银杏季节又到了。 夜来,有白鸟旋飞起伏,相爱的人在海浪里浮沉。唐粒亲吻周忆南左肩上的伤痕,每次见到这处伤痕,她都会想起周忆南逃出生天那个晚上,两人偎在病床上说话,认真互许终身,生同衾,死同椁。 酒店的柚子米露很好喝,唐粒大清早就开了一瓶,跟周忆南的咖啡相碰,然后去吃蟹黄汤包。 11月的苏州风清水软,街头巷尾弥漫糖炒栗子的香气,两人牵手徜徉,走过一个个有年头的小巷。 苏州在景观道路推行了多年“落叶不扫”举措,银杏、红枫和乌桕等色彩多样的树木,构成层林尽染的秋冬季节。踏着落叶行走在街头,不觉来到一处清幽静雅的巷子口。 小巷旧时有名臣居住,巷口有一架紫藤,据说春天时花量惊人。往里走,白墙一角,有几人在等待唐粒,其中一人递上画笔和颜料,另一人在墙根放了一张折叠小椅。 唐粒愣住,周忆南说出原委。苏州古城区致力于城市环境提升工作,对诸多巷弄进行整改,在不破坏整体风貌的基础上,适当增添美学元素,是城市活力和生命力的体现,他上次来苏州,就看到很多手绘墙画。唐粒学画后,他收藏了手稿,联系社区工作人员,对方同意唐粒创作墙画。 刚才经过的一条小巷,近百米外墙是以“桃花坞”为主题的画作,诗情画意。唐粒又开心又赧然:“敝帚自珍,懂吗?” 唐粒是初学,自认是拙劣习作,但对周忆南而言,很想捧出来给世人看。他笑:“以后你觉得画得好了,就把这面墙涂白,再画一次。” 唐粒悠然落座,中学时她是班里出板报的主力,排笔和丙烯颜料都没少用。这小半年来,她反复画过记忆里那一树树梨花,烂熟于心,细致勾画起来。 梨花树下,散落蔷薇、栀子花和菖蒲落花,间杂几颗石榴。唐粒自觉画功有限,但配色淡雅,掩映着白墙黛瓦的民居,倒也不失礼。 唐粒专心绘制繁花图,周忆南走开几步,用相机摄录。寻常街巷纪念了一段情,除却天边月,惟有两心知。 -- 第155页 花了3个多小时,唐粒完成画作,不时有居民围观夸赞。她收起绘画工具,抱臂观看一阵,再去路人推荐的汤团店洗手,喝碗桂花酒酿小圆子。 少年时,能画上板报,就无比自得,如今姑苏有条小巷,巷子口的白墙上,留下一幅繁花图,会被无数经过的人注目,数年后可能还在。唐粒沉浸在兴奋里:“你说我们老了会怎样?” 偷得浮生几日闲,总嫌不够,想一直慢慢地走,好好地爱,花开花落,岁岁年年。周忆南说:“等到退休了,就找个我们喜欢的地方住一段,再换到下一个喜欢的地方,把我们现在没空做的事都做了。等老到哪儿都去不了,就住个带院子的房子,养鸡鸭猫狗花。” 唐粒的日常生活里只有本月本季度和年度计划,她的近期计划是在定情一周年时去秀隐寺还愿,还想再去广州,她喜欢南国燠热、懒倦又深艳的夏天,想喝糖水,听身边人唱歌。但广州随时能去,近在眼前的是新年,她说:“今年过年,我们和你妈妈一起过,好不好?”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栋挂有控保建筑铭牌的古宅,它并不对外开放,保安看到周忆南放了行。 雕花木门内别有洞天,绿树成荫,大狗趴在树荫里。两人踏过青青草坪,穿过庭院,不时有医护人员经过,唐粒才知道此处是医疗机构。 枫叶掩映的厢房里,护工缓缓推出坐在轮椅上的妇人。妇人50来岁,鬓发花白,五官清丽,从面容来看有病态,但被照顾得很妥善,唐粒立刻知道她是谁,眼眶红了。 周忆南推过轮椅,护工走开去忙。周忆南俯身,轻声说:“妈,我带唐粒来看你了。我把沈庭璋送进去了,现在安全多了,会经常来看你。” 周母两眼无神,她的病情时好时坏,常常连儿子都认不得。唐粒蹲下来,拉着她的手,仰头说:“妈,我叫唐粒,我是阿珩的未婚妻,以后我们一起来看你,元旦就来。” 周母目光落在唐粒脸上,慢慢地摸了摸她的头,露出笑容。唐粒哭出来:“我很多年没喊过妈了。阿珩,我又有妈妈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得很开心的故事,希望你们看得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