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定名医系统以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 外科医生苏衡一朝穿越,穿到大邺没落苏家病秧子苏衡身上,这苏家正没落、隐患还很多,天降金手指,绑定名医系统,不成名医就毁灭。 看苏衡凭借手中刀针,从戍边军医开始,与小伙伴同生共死,成就名医之路,重扬苏家美名;还意外成就了一批隐藏大佬。 大佬们围坐赏月很发愁啊,苏衡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就不动凡心呢? 雅公子钟昕拍出一份账册,名医苏衡欠我的钱太多,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 PS:双穿(双男主都是穿越),医术种田文,1V1 ,HE 感谢yas小仙女做的封面! 公告:本文将于2021.7.16倒V,倒V章节从第36章至第第75章,看过的读者请勿重复购买哦,入V将有一万字更新奉上。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往后也请继续支持,原创不易,请支持正版,万分感谢。 有完整大纲和细纲,完结以后不修文(偶尔改些错别字,或者疏忽的bug),小可爱们所见即所得,放心看。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阴差阳错,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衡,钟昕|配角:赵先机,铜钱,郑鹰,洛秋娘|其它: 一句话简介:绑定名医系统,不成名医就毁灭。 立意:惟愿仁心仁术抚平病患伤痛。 第001章 尚公主? 大邺 天和十六年三月 无当山下西北面的边陲小镇绥城,飘了两天两夜的雪,全城白茫茫一片,寒风刺骨,半点春日的踪迹都看不到。 子时刚过,绥城东南的雁南巷深处,苏家的小窗还透着亮,格外显眼。 屋子里摆了两个炭盆,还烧了地龙,仍然挡不住不断侵入的寒意。 苏衡垂着眼帘侧躺着,整个人快被厚软的被褥埋了,散落在肩头的墨黑长发,映得大病初愈的脸色苍白如雪,嘴角微微勾起,眼神里满是讥讽 站在十字路口突然穿越,穿来后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缠绵病榻的这些日子,苏衡融合了原主的记忆。 十年前,苏家还是享誉大邺国都城的名医,父亲苏行远为人正直,心怀天下苍生,就是有些认死理,只知道遵循祖训治病救人,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刚直易折,苏家无辜被权势漩涡卷了个底朝天,被逐出太医院、从国都城贬到边缍小镇绥城,堪比坠落云端。 原主自幼体弱,幸亏出生在行医世家,每日医药调理,才能顺利长到十八岁;也不知是怎样的祸国男色,竟然有两位公主抢他当附马。 原主虽然体弱,性子却烈得很,数次拒绝未果,就留了封不愿连累父母的书信,转身跳了绥城外的锦澜江。 寒冬腊月,江水冰寒,原主一命呜呼,与之同名同姓的苏衡穿过来,睁眼就要处理这一堆糟心事。 屋内的烛花噼啪微响,苏衡用力撑开沉重的眼帘,听着屏风外苏衡父亲苏行远和母亲白落梅的小声对话 守城的巡值我已经打点妥当,让苏伯连夜将衡儿送出城,天高地远,任他去闯。苏行远眉头紧锁,眼神坚定,短短半个月生出了不少白发。 夫君,出了绥城再往西走就是边界了,衡儿能逃去哪里?再则,衡儿的身子这么弱,天寒地冻的,出去以后能活多久?白霜落的慈母心揪得死紧,眼泪早在儿子昏迷不醒时流干了,只余愤怒。 那我们带着衡儿明日一早就走,有苏家医术当倚仗,就算离开大邺,也能过得不错,苏行远脸颊的肌肉有些颤抖,霜儿,速速收拾东西。 白霜落不敢相信似的,望着夫君楞了许久,才咬牙切齿地应了一声,好。 房门吱呀一声响,两人匆匆离去。 苏衡无奈长叹,真是要了命了,身体还没好,就要在冰天雪地里逃亡,也不知道这病秧子身体能撑多久? 他在大医院大外科工作十年,每日看人间冷暖、生离死别,经常能看到各种原因抛弃至亲的家属们。 相较之下,不计代价精心照料、还愿意为儿子自毁前程的苏家父母,在他心里很是珍贵,并充满尊敬之心。 毕竟同样的条件和情形之下,不少父母巴不得自家儿子能换来荣华富贵,从此衣食无忧。 苏衡勉强移动了一下躺麻了的腰,闭上眼睛琢磨事。 如果自己同意当附马,公主就会派年老的妈子和年轻的使女前来,先对他进行验货,确定附马身心健康,保证公主日后生活幸福。 验货过程非常繁琐并极具污辱性,在他看来,和宠物店任人揉搓的品种猫狗没什么差别,让人本能地反感。 让他选,肯定和原主一样干脆地拒绝。 不过,苏家父母的对话里,这些个公主都不是讲道理的主,不然也不会有原主跳江的事情,更也不会逼得苏行远要举家逃离。 苏衡很想做些什么,却连床都下不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体力不行,脑力也弱,盘算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被人推醒:衡儿,醒醒,更衣了。 苏衡睁眼就看到了苏氏夫妇,嗓子像被火烤似的疼,张了嘴却没听到声音,只能略带歉意地向他们微微一笑:阿爹,阿娘。 衡儿,别怕!白霜落拉着独子的手,掷地有声,天上地下,娘都陪着你! 衡儿,起身,我们要离开绥城。苏行远彻夜打点,终于可以动身了。 苏衡硬撑着起身,没想到起得太急,又眼前一黑倒了回去,默默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简直和废人没差别。 衡儿?苏行远忧心忡忡地轻唤。 起得来吗?白霜落抚去垂在苏衡颈侧的长发,只觉得儿子醒来,又瘦了一大圈,下巴有个小尖,脸颊都凹进去了,却衬得眼睛更大更深邃,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苏衡试了几次终于坐起来,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只能软软地靠着,费力地看了一下这个身体,好嘛,卧床太久,肌肉都有些萎缩了。 白霜落手中厚实的夹袄,刚套了一个胳膊。 苏伯忽然推门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院外:不好了,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苏行远急忙迎上去。 公主府的人把门都堵了,苏伯须发花白,说话吐着白气,还抢了苏家的马车,老爷,怎么办? 苏行远和白霜落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空白,脸色发白。 欺人太甚!苏行远怒吼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夫君!白霜落一手扶着儿子,一边想跟出去,很是两难,心乱如麻,不能逃还能做些什么?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保住这唯一的儿子?! 情急之下,白霜落操起门边的栓棍,同时出声:苏伯,把门堵了! 苏伯立刻把房门栓上,用力推了一个厢笼堵在门边,苏衡是他看着长大的,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他受这样的折辱! 苏衡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在医院当社畜多年,早被训练得越混乱越冷静,很快回神,并想到了一劳永逸的奇妙点子。 阿娘,苏伯,别着急,我有法子。 白霜落和苏伯一脸惊讶:什么法子? 苏衡凑到他们耳边,如此这般地嘱咐一番,拿起床榻旁的物什忙活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不死医馆》文案: 大梁国都城郊外有座医馆,坐诊的少年郎中尹燃,每日子时开馆,人称不死医馆,一是不论多严重的病人都能治好,不死之一;二是诊费药费太过昂贵,病患的家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大理寺少卿荆陵,是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没有哪个凶嫌能从他手里逃脱。他不爽不死医馆很久了,因为尹燃治病不分好人坏人。 尹燃不爽荆陵也不少时间了,因为他总是硬蹭看病不付钱,而且他抓人不问好人坏人。 只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他俩的孽缘有始无终。 终于有一天,荆陵奄奄一息地问:我病了,你能不能治好?什么条件都可以。 尹燃皮笑肉不笑,行治好了,你要被我驱使,不能反驳。 荆陵愤怒回怼:呸!你做梦! 尹燃冷笑:这可由不得你,我这里是不死医馆,你不想死就必须听我的! 第002章 前有狼后有虎 一门之隔,淑安公主的两名女使和一名老妈子,后面还跟着四名带刀护卫,气势汹汹地盯着苏行远。 苏行远行过礼后,腰背挺得笔直,也不失恭敬:请回禀淑安公主,犬子无福消受。 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名护卫突然抽刀,雪亮的刀刃映着烛光,直刺人眼。 苏行远没有后退半步,反而一步一步走近护卫的刀刃,眼神中没有半点惧意:今日淑安公主是打算血溅苏宅吗? 护卫充满蔑视地嚯了一声,直接把刀刃架在了苏行远的脖子上,手腕稍一用力,锋利的刃口就破皮见了血:老不死的,还当自己是太医呢?! 灯笼的光亮把外面的一切都映在窗纸上,清晰得像皮影戏,双方互不相让,苏衡生怕下一秒就血溅窗外,急中生智大吼一声: 阿娘,您快出去,会染上的!阿娘,苏伯,你们快走,别管我! 白霜落会意,却护子心切:不,我哪里都不去! 老仆生是苏家人,死是苏家鬼仆!苏伯中气十足地吼。 砰!薄弱的门板被一脚踹裂,带刀护卫架着苏行远冲进来,刺骨的寒风挟着雪花卷走了一室温暖。 两名女使一看到苏衡吓得眼睛都直了,发出尖叫:出花啦! 老妈子立刻拿帕子蒙了脸,颤着脚步壮着胆子走到苏衡面前。 苏衡特别坦然,边咳嗽边摇摇欲坠,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还特别善解人意地打算宽衣解带:还是看清楚一些吧,不然如何回话是不是? 老妈子看着苏衡满脸满手的红点,顫抖着双手拉开一点衣襟,大大小小的出血点在白晰的皮肤上触目惊心,立刻倒吸一口冷气,佯装镇定地退出去:楞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一群人眨眼间消失得不见踪影。 白霜落和苏伯立刻把房门关严实,急着给苏衡穿衣服。 苏行远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出天花是大事,搞不好要被活活烧死的,不禁皱眉问道:衡儿,你怎么想出这样的法子? 虽然危险却很有效,谁都知道出花九死一生,侥幸活下来就是个大麻子。 阿爹,阿娘,我们快走,苏衡内里虚得很,但他硬扛惯了,语气很轻松,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走不了了。 白霜落一咬牙,走! 半个时辰后,苏行远不舍地看了苏宅一眼,转头进了轿厢。 北风呼啸得更厉害,马车装的东西又多,夜行艰难。 苏衡为了保存体力,靠着闭目养神,顺便和新父母培养感情:阿爹,淑安公主这下该死心了吧? 苏行远虽然娇养苏衡,却并不娇惯,世态炎凉都不避着他:淑安公主最是喜好美少年,今儿看上这个,明儿看上那个,换了一茬又一茬。 知道你出了花,侥幸不死也会满脸麻子,她自然就断了念头。 太好了。苏衡放心了。 苏行远勉强挤出一点笑意,算是安慰妻儿,但深锁的眉头并未舒展,只是催着苏伯赶路。 苏衡见了,放进心里,闭目养神。 苏家马车还没到绥城西门,忽然从一个巷子里冲出一群以布蒙面的黑衣人骑着黑马举着火把,转眼间把马车团团围住,领头的人冷哼: 哟,就只剩一口气了,还夜行赶路? 把人当傻子也得有个度! 苏衡倏地睁开双眼,被白霜落摁住。 苏行远掀了轿帘出去,镇定自若:苏某虽然已不是太医,但也知道天花传人,所以连夜出城,免得殃及无辜,这有什么不对么? 不知各位为何而来? 交出苏家刀针,免你们一死!领头人开门见山。 苏行远从马脚缓缓向上打量,问话的语气好像闲聊一般:黑马黑鳞甲,十一黑衣人,不知道长公主身在何处? 领头人眯缝起眼睛,好像怕大雪飘进去一样,掩饰心中杀意。 苏家刀针原是指七十二银刀、三十六金针和一百单八张伤药药方。刀针是苏某构思成图,能工巧匠打造而成,并不算苏家私产。 所以,苏某离开太医院时,并没有带走。一百单八张伤药药方,也是和惠民药局的几位医者多年施用而成,只是老夫用得最多,也不是苏家私产,自然也没能带走。 不知长公主听了哪个吹的什么风,派各位勇士奔波千里来取苏家刀针,让公主失望了。苏行远充满歉意地一拱手。 此话当真?!领头人的眼神很毒,看人像盯猎物的凶兽。 自然当真,苏行远苦笑,若是不信,尽管上车搜就是了。 两名黑衣人闯进轿帘,一个人把将苏衡和白霜落拉到一旁,苏衡虽然瘦弱但身量颀长,急忙将阿娘护在怀里。 白霜落一怔,反手抓紧了苏衡的衣袖。 另一个人极迅速地翻找箱笼和包袱,足有一刻钟时间,什么也没找到,两人交换眼色,愤愤地出了马车。 很快,整齐的马蹄声远去,苏行远回到车里,看到护着妻子的儿子,既心慰又心疼,这孩子虽然病秧子,却是个极好的孩子。 苏衡习惯性托眼镜架却摸了个空,眯起眼睛,才发现原主没有近视,总算明白刚才阿爹的沉重,这位长公主是为了苏家医术来的。 苏伯不愧是国都城跟到绥城的,行事老练不多话,赶着马车顺利出了绥城的西城门,外面的积雪更厚更深,给马蹄裹了毡布,又继续赶路。 苏衡靠坐着,看着新父母整理被翻乱的行囊,闭上眼睛琢磨事情。 想起原主记忆里的传说,大邺有无当山,无当山大而无当,大山深处有樗树,所有枝干都是弯曲的、木质不能用来做任何东西,是世间最无用的东西,从来没被砍伐过。 苏家现在就和这樗树一样,毫无用处,应该就安全了吧? 苏衡打量苏行远,他还是浓眉深锁的样子,不懂就问:阿爹,还有何不妥? * 作者有话要说: 萌新来报到,求点击,求关注,求收藏,啥都求。 第003章 雅公子 苏行远有颗七窍玲珑心,平日知世故而不世故,只是选择专注医术,治病救人才最重要;然而家中剧变,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遇事必须琢磨再琢磨。 长公主掌管运宝司,黑马黑鳞甲所向披靡,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奔波千里取不到苏家医秘,难免杀人泄愤。苏行远愁容满面,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苏衡是现实悲观主义者,多年的临床外科经验,总是一边尽力,一边接受意料之外的结果,听到这些,心里咯噔了一下,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伸手推开马车后面的轿帘,苏衡满眼都是风雪,连绥城城墙上的灯笼都看不见了。 马车突然停住,苏衡的手没撑住,一头撞在轿厢上,又假装没事坐着,头皮一阵发麻,来了吗?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2) 都下车! 苏衡的听力记忆力都很好,听出这是黑衣人头领的声音。 马车外,苏伯护着苏行远,苏行远护着妻儿,警惕地盯着去而复返的黑马黑衣人。 苏衡对我为鱼肉人为刀殂痛恨至极,虽说强压之下不得不低头,可是生死关头。 摁下手印,黑衣人头领一扬手中的纸,上面把苏行远刚才的话录成了口供,我们好回去交差。 不。苏行远拒绝得很干脆,摁了肯定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一名黑衣人翻身下马,手起刀落,苏家马车的马头掉落在地,马身轰然倒地,鲜血溅在苏家四人的身上。 苏衡下意识将父母护在怀里,却发现自己才是被紧紧护住的那个,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更多的是痛恨! 痛恨自己无能为力! 痛恨这仗势欺人的长公主! 苏伯却在这时冲在了最前面,向黑衣人高高挥起马鞭,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畜牲!连病人都不放过! 砰! 苏伯被踹翻在地,骨裂声在寂静的雪夜格外清脆,却只是捂着胸口,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喊:你们快走!快走啊! 苏伯!苏行远和白霜落同时惊呼出声,又同时冲过去扶起苏伯。 苏衡气得胸口发闷,随手抄起马车上的木棍,径直向黑衣人挥了过去,可惜身体实在不中用,眼前一黑,视线时明时暗,周遭的声音忽近忽远 硬撑不到十秒,直接倒在雪地里。 吧唧,吧唧。 吧唧 苏衡被什么带刺、温热的东西舔醒了,撑开沉重的眼皮,猝不及防看到一颗硕大的毛脑袋和翠绿色的兽瞳,吓得后移,心跳呼吸都停了一下。 毛绒绒的大脸、一双灵活转动的、竖着一簇黑毛的耳朵,他自小爱看《动物世界》,立刻知道这是猞猁。 要不要这么刺激?! 苏衡用力撑起来,又经历一阵眩晕,才看清这是一辆奢侈异常的大马车,摆设陈列堪比移动豪宅,却没有旁人。 在原主的记忆里,大邺的达官贵人喜欢驯养猞猁一起狩猎。 猞猁抬起大胖爪子,推来一封书信。 苏衡再怎么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情形给惊到了,脑袋里乱糟糟。 这不是普通书信,比阿爹还是太医时的信封都好上许多,有极浅的光泽和细腻的图案,上面写着苏衡亲启四个棣书字体,还封了精美的云纹火漆。 拆开信封,里面的信纸散发出松烟墨的香气,看得出是同一个人的字迹、字数寥寥: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我救下你全家四人,你何以为报? 苏衡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肥头大耳、十根手指戴满戒指、两眼冒着精光的大财主兼大债主的形象,正扒拉着算盘,算着能从他身上榨出几两油的模样。 署名雅公子,噗,这突兀的署名,有点搞笑。 嗷!猞猁突然张嘴。 苏衡被满嘴腥气喷了满脸,很想转身逃跑,但是被它这么盯着,也只能默默怂。 现在的苏家就像四处逃蹿的虫子,随便伸来一根手指都能碾碎,形势比人强,容不得他放肆,只能深吸一口气,朗声问道:我报要做什么?不报又要做什么? 猞猁又抬起另一只大胖爪,推来一封书信,同样的苏衡亲启和封漆。 苏衡足足楞了五秒才打开信封,里面掉出一块虎营腰牌和两张写满的纸页,这是一封让他去戍边营地当一年军医的信。 报恩条件很清楚,只要他同意当一年戍边军医,伤势很重的苏伯,可以受到很好的照顾;苏行远和白霜落也可以重返绥城,还会有人暗中保护。 苏衡叹息着闭上眼睛,如果他不去,救助四条人命会折换等价钱财,苏家里里外外连宅子都算上,连马车轱辘都要搭进去,最后能剩下四个大活人。 外面天寒地冻的,四个大活人很快就能冻成冰雕。 苏衡不由想到了冻死之人的死亡微笑和温暖错觉,这死法实在不妙。 再说,能从长公主的爪牙手里把他们四人抢回来的,必定是同等甚至更高的达官贵人,救他们和捏死他们花的力气都差不多。 这还能选吗?! 还有得选吗?! 苏衡向来讨厌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这样的勒索,可形势比人强,思量再三,还是满心不服,直接高声询问:雅公子怎么保证言出必行? 协议契约这些东西必须双向约束,才有达成的必要。 没人回答,只有猞猁的呼噜声。 等了不知道多久,猞猁的毛绒绒的大肥爪再次抬起来,又递来一张纸,上面只有很简单的四个字言出必行。 这就算是承诺了? 叮! 苏衡听到一声脆响,环顾四周却没看到铃铛,倒是左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份戍边物品详单,以及一张银票。 这算是表示诚意的订金? 切!苏衡签字画押按手印,一气呵成。 他不是第一次与人谈协议,却是第一次和猞猁空气谈,这被人摁在地上反复摩擦的感觉,真让人不爽! *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定时下午三点更新,求点击求关注求收藏。 (还没签约,每章发布都是待审核,能看到的时间只能随缘,嘤嘤嘤) 解释:严寒会使末梢神经系统受损,产生温暖错觉,有一部分冻死的人会脱掉全身衣服。(流云是医学相关专业的,会根据故事线推进写相关内容,根据情节需要作相应的改动,会在有话说里注明真假)。 第004章 绑定名医系统 你已绑定名医系统,不成名医就毁灭! 像一道晴天霹雳炸在苏衡的脑海里。 苏衡的眼前不再是马车,而是一个泛着柔光的纯白空间,空无一物,却让人忍不住走进去。 欢迎进入名医系统,获得开启系统的第一个奖励,小憩空间,可以缓解疲劳、促进伤口恢复。 苏衡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脱力倒地,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还在琢磨不成名医就毁灭是什么意思。 在他昏睡时,左手腕内侧,缓缓浮现出清晰的银虎印迹,然后又慢慢消失,除了皮肤隐约有些不平整以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苏衡再次醒来时,整个人神清气爽得不可思议,小憩空间的功效竟然这么强大?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已经换了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马车,车上堆满了戍边清单上的物品。 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撩开轿帘,虽然满眼都是厚厚的积雪,却也知道这里就是昨晚遇袭的地方,可环顾四周,既没有奢侈得离谱的大马车,也没有萌凶萌凶的大猞猁,更没有苏家断了马头的马车。 苏衡伸出双手,看着一片又一片雪花落在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的手掌心,落在素白的指尖,沁凉的触感向上蔓延。 天地雪白一片,没有半点血迹,仿佛大梦一场。 苏衡凭着原主的记忆,用力一抖缰绳,驾!赶着马车调头,向绥城驰去。 绥城的城门已经大开,除了守卫,空荡荡的像座空城,睡眼惺松的守卫见到苏衡像没看到一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放他入了城。 苏衡的马车刚驶入雁南巷时,就看到巷子尽头两个相扶相偎的人影,是望眼欲穿的苏氏夫妇。 衡儿?!白霜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衡儿!苏行远大步向前,也没忘记牵着妻子的手。 苏衡驾着马车一溜跑,停在了苏宅门前,刚一脚踩在雪地里,就被苏氏夫妇扶着上下打量,真挚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很暖。 阿爹,阿娘,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们没事。苏氏夫妇异口同声。 苏衡目测了一下,看他们举止并没有受伤的样子,又问:苏伯怎么样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位忠诚讷言的老人家是怎么扑向黑衣人又怎么倒在血泊里的。 我已经给他治过伤了,好在伤药夹板都有,现在厢房睡着了。苏行远隐在宽袖里的拳头捏得死紧。 快进去,进去说。白霜落不着痕迹地抹了一下眼泪。 对,进去说。苏行远有太多问题想问,一时不知道先问哪个。 苏衡把马车赶到后院系好,边走边打量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苏宅,走到卧房时,倒在地上的门板,提醒着他们昨夜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三个人齐心协力,把门板重新装上,又把灭了的炭火重新点燃,只一柱香的时间,屋子里又像昨夜那样温暖了。 三人又匆匆洗漱一番,围在厨房吃早食,隔着热气氲氲互看一眼,还都有些惊魂未定。 苏家祖训:食不言寝不语。 苏衡捧着大海碗,大口吃着香喷喷的娇耳,很快驱散了凝在胃里和四肢百骸的寒意,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回到卧房,苏衡并没有立刻躺下,契约已经签了,小憩空间也已经打开了,现在第一桩火烧眉毛的事情,就是把原主的病秧子身体尽快养起来。 他下定决心要守护苏家,就不能让身体拖了后腿。 顺着原主的记忆,苏衡再三考虑后觉得,原主的病秧子身体多半是先天不足,后天心肺功能似乎有些问题,但是原主并没有明显的心脏病和肺功能缺陷的症状。 这次病死应该是跳江受寒肺炎所致,现在他并没有咳嗽,也没有明显的呼吸困难,配合饮食和运动,应该可以调养起来。 苏衡原本就是急性子,在外科轮转了那么久,更是急上加急。 于是,他把卧房整理出一个三人宽两人长的空地,向阿娘要了毪子铺上;又从院子里找了几块青砖搬进房里,开始他为期一个月的健身计划。 衡儿,你这是怎么了?苏行远很高兴儿子不再整日躺着,却又有些诧异。 阿爹阿娘,是谁救了我们?苏衡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得很随意。 苏行远和白霜落互看一眼,最后实话实说,苏衡晕倒他们同时遇袭,醒来以后就已经在苏宅,携带物品一样不少,苏伯也躺在卧房里,卧房门上粘着一张别担心的纸条。 不论他们如何回忆,都想不出所以然,面对苏衡的疑问,也只能回答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才最让人心惊胆颤,一室静默。 许久,苏衡才打破安静,问:阿爹,您知道雅公子吗? 没听说过。苏行远诧异地看着苏衡四肢着地趴着,身体绷成木板的样子,一起一伏得很吃力。 四月初九,我要与国都城调来的医士们,一起去无当山的银虎营当戍边军医,为期一年。苏衡刚做了三个俯卧撑,两条小细胳膊就开始发抖。 什么?!白霜落手里的脸盆咣当掉在地上,溅了一地的水。 苦熬多日的苏行远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上不来。 就苏衡的身子骨,去戍边营地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雅公子救了我们苏家,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苏衡很淡然,他没有提其他要求,只是让我去当一年戍边军医。 孩儿今年也有一十八岁了,也该担起为人子的责任。 放心吧,阿爹阿娘,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可以把身子养好的,马车里有全套的戍边用物品,我连虎营腰牌都有了。 苏氏夫妇震惊得几乎站不住,接过苏衡递来的腰牌反复地看,越看越绝望。 苏衡故作轻松:阿爹阿娘,放心吧,我会活着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定时下午三点更新,因为没有签约,什么时候能看到完全随缘,嘿嘿嘿。 第005章 长亭折柳 左边是雅公子的契约书,右边是那什么狗屎的名医系统,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苏衡打算放手一搏。 阿爹,您常说,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第一大事。你们在绥城治病,我在戍边营地治病,在哪儿治都是治,对不对? 皇命大过天,腰牌上已经刻上了苏衡的名字,苏氏夫妇想抗命也不可能,再加苏衡的态度坚决,他们也只能配合,于是药补食补轮番上阵。 苏衡每日都在小憩空间里睡觉,俯卧撑、平板支撑、波比跳、跳绳、跑步他的饭量和运动量的增长呈正比;运动以外,还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家事,再有闲暇就去守着苏伯,陪他聊天解闷儿。 半个月后,苏衡第一次想起来照镜子,铜镜里苍白的脸庞总算有了血色,然后盯着镜子里完全陌生的自己,走神了足足一分钟。 当天又征得苏氏夫妇的同意,泡了一次木桶热水浴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原主的脸和身材实在是上苍厚爱,简直是古代美男的典范,难怪公主抢着要他当附马呢。 苏衡在浴桶里臭美了一柱香的时间,然后用水泼醒自己,醒醒嘿,你是要去当戍边军医的人,行医靠的是实力,不是靠脸! 苏衡又云淡风轻起来,每隔三天就修正一下健身计划,第二十天时,苏衡终于摆脱病容时,苏伯也可以拄着拐杖下床活动了。 四月,绥城的初春姗姗来迟,整座小城慢慢透出些许绿意,一日不停的大风带来暖意。 四月开始,苏行远每天给苏衡讲解戍边营地的常见病和多发病;苏伯走南闯北经验多,会给苏衡讲戍边营地附近的风土人情,讲得生动有趣,还把自己使用多年的单筒长镜送给他。 而白霜落则抓紧一切时间,做厚实的棉袍、棉帽等等,让苏衡可以抵御营地的苦寒,儿子这么有担当,她既高兴又担心,每天都过得很纠结。 四月初九,不紧不慢地来到了。 一大早,苏衡背上大包袱(很多必需品已经放进小憩空间),给了苏氏夫妇红黄绿三条大帕子,安慰忙活了整晚的父母:阿爹,阿娘,记着,遇袭挂红色,有人窥探挂黄色,平安无事持绿色。我用长镜就能看到。 还有,绥城城主向雅公子承诺过,会暗中保护苏家,阿爹就放心地给人治病吧。 阿娘,您给我准备了这么多吃的,我会好好保管,也会好好吃的。 苏行远点了点头,和白霜落对望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免得忍不住眼泪。 阿爹,阿娘,衡儿就此告辞。苏衡随机应变的能力很不错,并不担心自己。 苏伯腿脚还不方便,只能倚在门边默默注视着。 苏衡从门后面搬出一个辅助行走支架:苏伯,如果拐杖撑得胳膊疼,就换这个试试,换着用,不会累。 苏伯连连点头,欣慰又难过。 苏氏夫妇答应着不送,却从屋里送到了门口,又送到巷口,送出了城西门,送到了长亭边,就近折了一根新绿的柳枝,塞到苏衡手里。 苏衡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把柳枝插在包袱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远行折柳,想留,却难留。 苏氏夫妇目送苏衡,直到不见人影才慢慢回转,一步三回头。 苏衡边走边红了眼圈,这情形像极了父母送他上大学,复杂又真挚的眼神像实物落在后背。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3) 阿爹阿娘苏伯,放心吧,苏衡能照顾好自己,也能守护你们。 苏衡出了长亭向西走两里路,看到一块碑石,就是雅公子说的汇合地,没等多久,就看到一队满是尘土的马车,总共七辆马车,还有三辆牛车。 马车牛车都行得很慢,车辙很深,想来装了不少东西。 第一辆马车停住,车夫先下车,然后又下来一位中年男子。 苏衡按着苏行远的指点,恭身行礼后,出示自己的腰牌:戍边军医苏衡,前来赴命。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眼神轻蔑地哼了一句:原来是苏行远苏太医之子啊。苏字的音拉得特别长。 晚学正是,苏衡身为外科医生,脸色眼色见得太多了,完全不在意,请问尊姓大名。 免贵姓樊,中年男子捋了一下山羊胡须,掏出自己的腰牌晃了一下又收好,戍边营地的调防百夫长。 苏衡回忆着苏行远说的,戍边是个苦差事,随行军医薪俸少得可怜,天高皇帝远,但凡有点本事的医者都花钱买人头想法子逃避征调,所以军医们莠多良少,在营地的地位并不高,很多时候还不如做杂事的。 无当山有漫长的边防线,共有六个戍边营地,每个营地按人数配备一至三名军医,归营地的百夫长或者千夫长管辖。 不论是药材器械,还是口粮帐篷,都由百夫长或行夫长统一分发,算是顶头上司,有挑选和奖惩的大权,绝对不能得罪。 苏衡不是两面三刀的人,恭敬地行过礼,等着这位暂时长官发号施令。 樊百夫长又一次将苏衡上下打量:这次换防,人多车少,你随便找个马车挤挤,实在不行,牛车上也蹲得。 果然处处都有下马威,苏衡背着行囊,从前向后挨个询问每辆马车能不能挤挤,看了无数白眼、听了许多不耐烦,问到最后一牛辆都没能挤得进去。 樊百夫长看着折回来的苏衡,嘴角上扬难掩笑意:小兄弟,对不住啊,你也看到了,确实挤得不行,不如随车同行吧。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自己走吧。 苏衡眺望了一下漫漫前路,根本看不到戍边营地的影子,想起苏伯说的,从长亭外到最近的营地,要骑上三天的马。 这摆明了是樊百夫长欺负人了。 军令如山,即刻启程。樊百夫长大喝一声,心中暗笑,果然是苏行远教出来的儿子,见到长官连份孝敬都没有,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病秧子折在戍边营地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衡,乃好自为之吧。 第006章 被枣泥糕噎了 樊大人上了马车,车队又动起来。 苏衡二话不说就跟上,其实他的包袱里有各种各样的苏家秘药,装了整整五匣,有一部分就是专门用来孝敬长官的。 没有送给樊百夫长大人,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想法: 一来,苏家秘药研制不易,想留着用在刀刃上,医治更多的病人; 二来,这位樊大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苏伯走南闯北见过太多人,但凡第一次见到就理所当然收受别人礼物的上官,十有八九是个贪心的,有了一次就有后面的无数次,哪次不送就成了罪过。 所以,苏衡看樊大人借机整他,就知道这人惯于欺上瞒下的,苏家秘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 因为一个月的埋头健身,他的身体素质比以前强了许多,虽然还是看着清瘦,肌肉力量却不弱,就是俗话说的精干体形。 苏伯还说,运送辎重的车队,因为长途奔波,马匹累得厉害,越到后面,休息的次数和时间越长。 苏衡确定跟得上,就当徒步旅行了。 就这样,车队行进一个时辰休息半个时辰,有些马还是累得直摇头、或者频频尥蹶子,拒绝再走。 苏衡按自己的速度走走停停,保持着与领头马车的距离,边走边欣赏沿途的天空山色,顺便辨识隐藏在草丛树间的药草,还拿出了预备的炭笔和纸张做些记录。 如果树丛草丛里有用得着的草药,还会停下来做些标记,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他记录三七和紫花地丁的位置时,一块香甜味的枣泥糕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小胖墩正憨憨地向他笑:我娘亲做的,你尝尝? 苏衡道谢接过,拿在手里,向小胖墩微笑。 我,我,我我叫赵先机,小胖墩自报家门,这是枣泥莲蓉和甜豆沙做的,特别好吃,你走了一路,肯定又累又饿的。 我姓苏名衡,苏衡很坦诚地介绍自己,是去当随行军医的。 啊,我是去做嗯,做杂事的,也会修箭弩啊什么的。赵先机刚才是想让苏衡坐马车的,可是车里一群恶霸,根本不敢开口。 哟,赵胖鸡,怜香惜玉呢! 就是啊,胖鸡!这么喜欢,不如把马车也让给他坐嘛。 对,对,对,正好减减你那一身肥膘,免得营地缺粮的时候,把你当肉吃。 我,我,我没有小胖墩急得连连摆手,这么多话,根本不知道先反驳哪个,他,他,他 周围传出一阵唏嘘声,小胖墩的圆脸涨得通红。 苏衡冷眼扫过起哄的几个人,个个人模狗样,眼神却清一色的猥琐和不怀好意。 围观的人群后面有人突然在马车里大喝出声:胖鸡,我数到三,你给我滚过来! 赵先机明显瑟缩了一下,看了看苏衡,一步一步地走回去。 苏衡注意到赵先机的后颈上有青紫瘀痕,像是被人掐过的,下一秒,就看到他真的被人掐了后脖颈,被提溜上了马车。 马车敞开的轿帘突然都合上了,里面传来了拍打声和求饶声,混乱而嘈杂,而其他马车内外的人,仿佛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樊大人明明就在附近,却连脚都没往那边伸一下。 苏衡皱起浓眉,大步向马车走去,刚走了三步,就听到里面传出一声:装什么装?! 他不是装的,脸都紫了。 下一秒,赵先机捂着脖子从马车上滚下来,摔得很狼狈,脸颊鼓得像充了气一样,涨成了猪肝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衡,含着泪光。 苏衡立刻飞奔过去,大声质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一群人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四散离去。 赵先机挣扎着坐起来,不停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双眼开始充血。 苏衡立刻意识到这是窒息了,急忙放下背包,取出一块帕子裹住左手,右手捏住赵先机的脸颊,左手从他嘴里抠出一些枣泥饼。 呼吸道异物窒息? 苏衡把赵先机扶起来:你是不是被枣泥糕呛住了? 赵先机使劲点头。 你别慌,照我说的做!你站住了!稳住!苏衡站到赵先机的后面,双臂环住他的肋缘下方,右手成拳快速用力冲击他的左下胁缘内侧。 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三! 苏衡一边从观察,一边右手不停,脑海里飞快思索着,黄金抢救四分钟,如果还是吐不出来,只能准备现场做气管切开,在这种地方恢复起来就很难说了。 省省吧,噎了枣泥糕根本救不回来。一名清俊的男子走过来,眼神清澈又冰冷,看赵先机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你这又是什么手法?能有什么用? 就是啊,你再这么胡折腾下去,会把他的骨头都弄折的。另一名男子附和,也是之前欺负赵先机的人之一。 喂,和你说话呢! 转眼间,苏衡和赵先机已经被人围成一圈,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死定了,还救什么? 就是啊,这是个什么法子? 苏衡完全不搭理,力持镇定地安抚赵先机:不要怕,你可以的! 话音刚落,赵先机啊了一声,一小块枣泥糕饼掉在了草地上,整个人大口大口地喘气,涨得通红的脸色渐渐平复,双眼含满泪光看着苏衡。 围观人群的脸色精彩极了。 没事了,苏衡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小心点。 隐在人群里的樊大人这时才现身,指着赵先机,责怪道: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吃东西这么不小心,要是让你娘亲知道,你吃她做的枣泥糕噎死了,她该多伤心啊 你们也是,怎么能如此嬉笑打闹呢? 看什么看?都散了吧,赶路要紧。 苏衡被这位樊大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嘴脸恶心到了,然而残酷的事实不仅如此。 围观的人群上了各自的马车,继续赶路,甚至没人招呼赵先机上车。 赵先机呆呆地站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转向苏衡,斩钉截铁地开口:接下来的路,我陪一起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海姆立克手法,实乃居家旅行必备良技。(非医学专业还是不要轻易尝试,操作不当造成的人体损伤也是很严重的,ORZ) 求关注,求收藏,求一切。 另外:某南打字用五笔,五笔输入法的错别字非常丧病,欢迎大家捉虫。(虽然每次发布前都会自查,偶尔也会有遗漏的。) 第007章 一言为定 苏衡无声地笑,满脑子都在庆幸不用做气管切开术;顺便分神一下,觉得赵先机这孩子实在太呆萌了,根本藏不住一点心事。 赵先机看呆了三秒,觉得苏衡是他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医术还这么厉害,不愧是苏行远太医的儿子! 其实赵先机小短腿迈得飞快,小时候,我们见过的。 苏衡楞了一下,随即微笑掩饰。 那时候你们还住在国都城,我爹爹做机关伤了手,捧着手满大街找医馆,都说治不了。 爹爹说,我们做工匠的,手比命还重要,当时就在大街上哭起来。 那时候我才五岁,娘亲抱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就陪着一起哭。 苏太医的马车路过,就让我们上了马车,带去了惠民药局收治, 赵先机说起旧事两眼放光,爹爹说,不管赵家多少代,苏家都是大恩人。 苏衡听过太多的感谢和承诺,再加上苏家近十年的遭遇,自然不会把这话当真,笑了笑就过去了。 一个时辰后,车队再次停住,马车牛车里的人都下了车,做着各自的事情,仍然没人搭理苏衡和赵先机。 第六辆马车倒是没人下来,却把赵先机的包袱物什都扔了出来。 赵先机忙不迭地把东西捡起来背好,全程都连半个字的愤怒都不敢表现出来,麻利地滚回苏衡身旁。 苏衡一时间有些恨铁不成钢。 苏衡兄,走累了吧,赵先机从大包袱里取出两块扁平的木块,坐下来歇歇。 苏衡瞥了一眼木块,有些无语,这是垫板么? 赵先机捏着木块的边缘抖了一下,左捏右捏,很快就把木块展开变成稳当的小凳子,见苏衡惊讶的眼神,圆圆的脸庞显出三分羞涩一分得意,我十岁时做的,怎么样? 苏衡坐在小凳子上,真实感受到了扎实的做工和用心,小胖子的手艺真不错。 赵先机坐下,掏出水囊喝了一气,苏衡兄,以后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能想法子给你做出来!我说到做到! 苏衡学的是西医,与苏家的刀针箱格格不入,正有订做听诊器这些器械的打算,可是在苏家做这些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毕竟自己这个舶来货的身份还是秘密。 一言为定。苏衡拍了拍赵先机的肩膀,觉得这孩子的家庭一定很有爱。 好!赵先机两眼放光,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他俩有说有笑,当然,主要是赵先机滔滔不绝地说,苏衡只要嗯嗯两声再微笑一下,当个好听众就可以。 苏衡听到了悦耳的鸟鸣声,不经意抬头,见到了马车轿帘里的年轻脸庞,他的记忆力很好,知道是刚才急救的时候,对他说省省吧,噎了枣泥糕根本救不回来的那位少年公子。 本应笑容爽朗的年纪,眼神却阴沉得很,整张脸没有半点青年朝气,充满了攻于心计的老狐狸神色,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赵先机顺着苏衡的视线看了一眼,立刻随手一指远处:苏衡兄,那边是草药吗?我们去瞧瞧?然后眨着圆眼睛使眼色。 走,瞧瞧去。苏衡会意,往远处的大树下走,赵先机立刻跟上。 他是现任太医院院判魏大人的庶三子魏仁,今年二十,医术了得,大家伙都知道戍边辛苦又危险,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巴结他,只盼着哪天生病能得到他的治疗。 连樊大人也不例外,第六辆马车原是樊大人自己的,布置得最好,也让给魏仁坐了,我就是他点上马车的。 原本以为是父母亲前后打点过,魏仁领了情,上了马车才知道,他们嫌赶路辛苦,要找个人解闷子我赵先机突然说不下去了。 苏衡一时间不知道该安慰赵先机,还是让他以后不要再当软柿子,忽然身后传来响动。 苏公子,我们的马车空出来了,你一起坐吧,魏仁直视苏衡,伸出一只手示意,赵胖鸡就让他多走走。 苏衡外表年龄十八,内心年龄成熟得像百岁老人,对上魏仁这副这是我给你的天大面子,别不识好歹的嘴脸,很是无语。 年轻轻的,怎么行事为人这么阴暗? 赵先机直接哽住了,又惊又怕,苏衡会不会抛下他,上魏仁的马车?如果真的上去了,他就成了最大的笑话。 与此同时,行进车队附近的松林里,隐藏着一辆极为宽敞的马车,车窗旁一柄远镜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公子,请用茶,一名穿着仆装的清秀少年恭敬地递来白玉茶盏,奴是清明。 雅公子置若罔闻,一手捏着远镜筒,一手把玩着倚在身侧的猞猁耳朵,心想,方才苏衡救人用的手法很是奇特,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莫名觉得熟悉。 仿佛在很久以前,他就曾经见过这样的情形,可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三,怎么会有遥不可及的感觉呢? 他的头忽然毫无预兆地疼起来,并不尖锐,是极缓慢的钝痛,却更折磨人。 可即使头疼难当,也不影响他观察苏衡。 雅公子,清明小声提醒,再不喝就凉了。 雅公子放下远镜,单手扶额,挥了挥手。 清明惶恐地躬身退到一旁,后背沁出一层薄汗,粘着里衣,带来一阵汗毛倒竖的冷意。 他是今年换的第十二个来伺候的,今儿是随侍的第七日。 雅公子人如其名,温文儒雅,又风华绝代,别说大声说话,到现在都没听到他说过话,只是看他静坐着,都觉得外面的太阳格外好。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4) 可他不明白,这样的雅公子,怎么会被传得狠戾阴险,说之前十一个侍奉的,不是被发卖,就是消失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刚好对上了雅公子的眼神,他吓得呼吸都停了,怎么会有人的眼神是这样的,仿佛有实感一样? 清明再惶惶不安,躬立的姿态都没有任何改变。 * 作者有话要说: 叮!苏衡的一号迷弟赵先机上线。 昨晚九点不到的更新,今天早晨还锁着(没签约的某南惊呆.jpg);所以,今天改成中午十二点定时更新,大家什么时候能看到,继续随缘。 给每周单休努力存稿的某南点赞。 第008章 一脚鬼道 苏衡赫然发现,不止赵先机和魏仁,周围的人也都带着微妙的眼神盯着自己。 偏偏在这时,脑海里响起名医系统进阶计划,每救治五名病患,即可解锁一份实用奖励,敬请期待。 还敬请期待?! 苏衡差点笑出声,随即正色道:多谢魏公子好意。 魏仁转身的同时无比傲慢地甩下一句话:上车。 苏衡却转身看向赵先机:走吧,我们去前面看看,说不定还有其他的。 赵先机嗷一下满血复活:好啊。 魏仁瞬间黑了脸:苏衡!你竟敢耍我? 魏公子,赵先机称我为苏衡兄,我应下了,就没有道理把他扔到一旁,自己坐马车的道理。所以,我才说多谢魏公子好意。苏衡其实想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魏仁拂袖而去,上车时还踹了轿门。 上路!别误了时辰。樊百夫长看完这场好戏,笑得很是和蔼可亲,苏家病秧子这是直接和魏仁魏家杠上了,真是作得一手好死,好,很好啊。 车队再次启程,没走多久就上了陡峭的山路,随处可见坠落的尖锐碎石,马车和牛车的车棚都被碎石砸过,间或发出的咔咔声很是吓人。 赵先机抢先取出两块厚重的布料,随手抖了抖,变成两个宽檐的帷帽:苏衡兄,戴上吧,里面覆了薄铁片。 苏衡戴上后,发现这个帷帽既轻巧又坚固,还能挡风沙,立刻比了一个大拇指。 没多久,山路越来越陡峭,路面也越来越坑洼,马车牛车越来越晃,车轱辘嘎吱嘎吱响得非常厉害,勉强走了小半个时辰,就有人受不了蹲路边吐了。 越往上,马匹和牛越费力,以龟速行进,眼看着太阳西斜,樊百夫长不得已下令:所有人下车,背上自己的包袱,我们必须在天黑以前通过这段山路。 苏衡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就是苏伯说的无当山腰第一险一脚鬼道,大概是地壳造山运动挤压出的断层,拱起一条像鱼背的坚硬石路,左侧是坚硬的山壁,却有一道天然的裂隙,右侧是悬崖。 鱼背并不宽敞,马车牛车勉强可以通过。 对于大邺边境贸易的必经之路,一脚鬼道,意味着踩错一脚就成死鬼,这个名字再贴切不过。 白天视线好的时候,还要走得十分小心;如果视线不好,这列车队都去见鬼,也只是秒秒钟的事。 虽然樊百夫长虽然笑里藏刀,但还算提前做过功课,知道这里的厉害关系。 苏衡拍了拍赵先机:你的行李都在这儿了吗? 赵先机一怔,急忙摇头:还有好些装在牛车上。 都拿来,我们一起背过去。 好,赵先机不假思索地点头。 苏衡趁赵先机不注意,把特别沉的行李扔进了小憩空间,然后两人连拖带拽了一堆行李,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真的行走在鱼背上,才体会到了苏伯说的鱼背滑,花了两刻钟才走到了重新安全的山道上。 娘哎,吓死我了赵先机只觉得腰酸北痛腿抽筋,整个人快散架了,一身的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沉重的行李都是苏衡在拿。 苏衡倚在山壁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回头一看不禁有些傻眼,太阳快下山了,长长的车队竟然只走了一半鱼背,怎么这么能磨蹭呢? 樊百夫长扯高嗓门大喊:快走,等太阳下山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车队的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一是因为鱼背太滑,二是因为以魏仁为首的贵公子们坚决不愿意下车,还带了许多沉重的箱笼,导致六号马车走得太慢,阻了后面车辆的路。 苏衡在心里叹气,魏仁真是自己找死还要拉一群人当垫背的,这些人对自己就算没有敌意,至少也不和气,所以只能看着樊百夫长下车找魏仁商量。 看他俩的表情就知道,商量得并不愉快,而太阳已经被山脊遮去一小半,安全时间不多了。 樊百夫长苦口婆心,还要控制着脸上不能露出想杀人的表情:魏公子,这是一脚鬼道啊,危险至极的山路,各位公子还是背上行李下车走一路。 魏仁的心胸并不宽阔,气来快去得慢,又喜欢迁怒,到现在还在气苏衡卸了自己的面子,看着这个樊百夫长气不打一处来:本公子一路奔波到这里,多少日没挨过床榻了? 魏家随赠了五牛车的药物和食物,你让我一个人下车背走? 樊诚,你到底有没有把本公子把魏家放在眼里?! 魏仁每吼一句,樊诚的声音就低上一分。 苏衡恍然大悟,难怪了,这哪里是魏公子啊,分明是金主爸爸呀。 就在樊诚和魏仁闲扯的时候,前五辆马车和人都已经顺利通过。 赵先机出门前也是做足功课的,问道:苏衡兄,一脚鬼道危险异常,他们再这样僵持,太阳下山以后,多半是要摔死的。 苏衡望着不到六分之一的夕阳,笑了笑:他们这样对你,你还于心不忍么? 其实,这也不是他们的本意,赵先机有些郁闷,你不知道现在的魏家在国都城的影响力有多大。 苏衡忽然觉得赵先机简直是男版圣母白莲花,货真价实的圆润小太阳,想了想凑到他耳朵边说了几句。 赵先机立刻走远了。 樊诚还没能说服魏仁,六分之一的夕阳也被山脊吞没时,天亮暗了许多,但勉强还能看清。 正在这时,不知道谁指着来时山路大喊:快跑呀,山石落下来啦! 不好啦,山石掉下来啦! 砰!一声响,一块不大不小的山石砸在了鱼背上,碎成几小块。 还没通过的马车牛车和人群,沿着鱼背尽可能快地跑动起来,已经安全的人群不断提醒:快跑啊!小心啊! 五分钟不到,只剩最后两辆牛车还在鱼背上慢跑。 天色彻底暗了,山上的气温陡然降了不少,山风刮起来凛凛有声。 停下别动!快点火把!樊诚靠着大树气喘如牛,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看清路再走! * 作者有话要说: 求关注,求点击,求收藏,求一切。 第009章 只差一点点 一根火把很快燃起,却被山风吹得明灭不定,根本穿不透幽深的黑暗。 樊诚见牛车慢慢地走,急忙阻止:再点一根!别慌! 话音未落,一只牛蹄突然踩空,好在车夫和牛配合默契,牛蹄倒腾到了结实的石面,才又向前了一些。 围观的人群都吓得不轻,好像每只牛蹄都踩在自己心头一样。 樊诚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叹,魏家附赠的草药成药都装在最后两辆牛车上,加盖了多层油纸和油布,车夫都是他的亲戚。 樊大人,这是赵家特制的金属线,等这辆车通过后,把两辆牛车绑在一起,这样后面一辆顺利通过可以多些胜算。苏衡举着两卷挺沉的硬线。 好!樊诚先是诧异,然后是沉默,最后连连点头,我们把前面的车头也拴住,万一后车坠落,大家可以一起拽住,车、物资和人一样重要!绝对不能有半点闪失。 樊诚到底是领队,很快就把人群逐个分工,忙活一通以后,人群已经牢牢拉住了第一辆牛车,只等这辆车安全通过,让出路来就可以去固定第二辆车了。 在众人焦灼的眼神里,第一辆牛车一点点地踩过了鱼背,苏衡和赵先机迅速绕到车后面,在车栏各处打结固定,另外两个人提着丝线正打算抛给后面车夫。 突然一阵混乱响动,举高的火把照亮了牛车后面的空空荡荡 第二辆牛车就这样连人带车摔下悬崖,摔出一路或大或小的撞击声,伴着刺耳的尖惊叫,在最后的撞击后,静寂无声。 悬崖下漆黑一片,火把的光亮根本照不透,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在场每个人都像亲眼目睹了惨剧一样,或立或蹲,满脸惊惧,包括魏仁和樊诚。 而刚才还怒不可遏的魏仁,看着晦暗不明的鱼背,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真是作得一手好死。 樊诚的小腿肚子一直在抖,好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压了压两条胳膊,示意原地休息,又过了一会儿才能出声,嗓子却哑了:原地休整,明早继续赶路。 魏仁慢悠悠地回过神,说了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这家伙还能再不要脸一点么?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聚集在魏仁身上,有愤怒还有更多的情绪在里面。 如果视线有实质,他肯定已经千疮百孔了。 苏衡和赵先机不约而同闭上眼睛,都紧握着金属丝线,就差这么一点点了,太可惜了。 魏公子,离戍边营地还有两日行程,明日还有更凶险的山道要走,如果你还是像刚才那样,就自己走吧。樊诚正色道。 魏仁受了奇耻大辱一样,反问:樊诚,你什么意思?! 赶牛车的不长眼睛,连人带车和物资摔一起下去,是我推的吗?是我的错吗? 樊诚的脸色瞬间变了,不由分说把魏仁拽进附近的树林里,一把掐住他的喉咙:魏公子,别欺人太甚。赶牛车的不是普通人,是戍边营地极需的驯马好手。 他也是娘生爹养的,也有妻儿盼归的,如果不是你磨磨蹭蹭不肯下车耽误了时间,他何至于客死他乡?!樊诚不是生气,而是愤怒,他在强权下不得不低头是一回事,保护不了樊家的孩子,却是他身为长辈一生的污点。 魏仁的脸憋得极红,还不停地试图掰开樊诚的手,却都是徒劳。 魏公子,樊诚的嗓音越来越低沉,这里与国都城隔了多远的路,你我心知肚明,你真的闯了什么祸出了什么意外,只要有人证物证,就算魏大人找上门来,樊某也不怕! 出去以后,您仍然是魏家魏公子,请。 等魏仁和樊诚一前一后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魏仁脸上惯有的倨傲消失了,而樊诚仍然一副魏仁就是金主爸爸的神色。 樊诚高声说道:明日一早,就是无当山山腰的第二险,龟背岩路。诸位好好休息,明日赶路必须很快,越快越好。 众人有的铺毡子,有的爬树,更有些就地躺倒,好不容易熬过这么辛苦惊险的一天,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赵先机悄悄告诉苏衡:那个坠崖的车夫是樊大人的亲戚,所以才让他赶车看守药材,一路上巴结魏仁,很被众人不耻。 苏衡明白了,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认自己人;只是这个车队处处不寻常,似乎每车都是一个小团体,就连物资牛车和车夫掉落悬崖,都没人去找魏仁评量。 如果摔落山崖的是自己的朋友,苏衡想了想,暴揍魏仁一顿都是轻的。 苏衡取出一块母亲牌干粮饼,在火堆上了烤了一会儿,拿出一些果酪涂满,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吃起来。 苏衡兄,你只有这么一点行李怎么够用呢?赵先机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的行李少得可怜,今晚不被冻死都是奇迹,你睡哪儿啊?用什么睡? 苏衡一指茂密的树林:我学他们睡树上。事实上,他恨不得立刻进入小憩空间,走走停停一整天实在太累了。 赵先机赶紧把自己的被子硬塞到苏衡手里:山里夜风很冷,你多盖一些。 苏衡摆了摆手:给了我,你就没了,放心吧,我能一个人出来,肯定有法子。然后悄悄地握了一下左手腕,却发现没法把赵先机带进小憩空间里。 叮!小憩空间是私人属性的一部分,不得与旁人分享。又一个提醒在苏衡脑海里响起。 一直这样没法改变吗?苏衡在心时默念,有些担心魏仁会拿赵先机撒气。 成功救治五十名病患,小憩空间就可以进其他人了。提示音再次响起。 救治五人能得到什么奖励?我今天救了不少人。 没有回答,甚至离开也没预告。 真正的来无影去无踪。 苏衡把所有的行李都搬入小憩空间,本就不大的小屋子快被挤满了,勉强还能躺下他这个身高体长的大活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定时下午三点发布,申签还没回复,什么时候能看到更新只能继续随缘,嘤嘤嘤 第010章 龟背雪路 苏衡一觉醒来,在空间里把行李重新堆放,尽可能腾出多一些的地方,还做了一整套核心锻炼,大步走出空间,准备找点清水洗漱。 出去的瞬间,他就傻眼了,天色仍然很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有几支火把带着亮光,明明已经是春天了,怎么这里还下起了大雪?! 苏衡看着躺倒一地的人,有不少已经覆上了一层薄雪,急忙拿起火把,挨个把人叫醒:哎,醒醒!下雪了!不能再睡了! 可是好些人不仅推不醒,还呼噜声震天响。 苏衡见此情形,就着火把找到了睡得堪比死猪的赵先机,大力摇他:下雪啦,快醒醒!再不醒你要被冻死了! 呼赵先机翻了个身继续睡。 苏衡下狠手掐了赵先机的人中。 啊!!!赵先机蹭的蹦起来,原地跳了好几下才算醒过来,疼,疼,疼哎,下雪了! 下一秒,两坨鼻涕毫无征兆地淌下来,挂在了他的嘴边。 我去找樊大人,苏衡不由分说塞给他一根火把,不管用什么法子,把所有人叫醒,不然就直接冻死在这里了。 哦,好好好!赵先机举着火把开始叫人。 苏衡在马车里找到了熟睡的樊诚:樊大人,快醒醒,下雪了。 樊诚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硬汉子,一骨噜爬起来,操起两根空竹子,大力敲起来:起来,快起来,别冻死了! 十分钟后,所有的人都被叫醒了,毫不意外的,全都冻得直哆嗦。 樊诚从牛车里取出一坛梨花白,自己狠灌了一口:来,大家都喝一口暖暖身,得了风寒就没命了。 一坛梨花白就这样在人群里转空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了点酡红,眼神里带着侥幸活命的迷茫。 有些人反应过来,晚上有守夜的人,可叫醒他们的不是守夜,而是赵先机和苏衡,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5) 魏仁冲过去对着两个轮值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要不是樊诚拦住,玩忽职守的守夜人估计会被众人生吞活剥了。 赵先机趁乱逮着机会小声问:苏衡兄,你怎么看起来精神这么好?大家都睡得死猪似的,你怎么就醒了呢? 苏衡像没听见似的,气定神闲地站在树下,心里却琢磨着,山路越来越难走,还突然下起了雪,简直险上加险。 原本家里最担心的是戍边营地苦寒,没想到路上也危险重重。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樊诚坐在马车上,望着比所有人都神清气爽的苏衡,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今晚如果没有他,现在就是满地冻尸了。 按说,苏衡救了这么多人包括自己,这样有能力又不傲慢的青年才俊,实属难得,应该好好对待,可架不住他已经收了魏家的昧心钱。 不知道苏家与魏家到底有什么过节,让魏家老爷子如此忌惮,先是费尽心机把苏衡点进戍边营地当军医,然后又各方打点,处处要置他于死地。 樊诚想不通,又不得不琢磨。更何况,面对苏衡是小事,更重要的事情是,突然下雪,意味着本就危险的龟背路更加难走,军令如山,时间不等人。 不然,等积雪变厚将山路完全盖住,那就没人能活着到达戍边营地。 樊诚高声宣布:所有人,点起篝火,填饱肚子。 苏衡随便找了个树下蹲着,拿出母亲牌爱心烤饼,正要往里面塞东西,忽然左边出现了一块很厚的肉干,诧异地抬眼。 苏公子,赵胖哦不,赵小弟,这是我娘亲做的肉干,嚼着硬,吃着香,夹烤饼更好吃,尝尝吧。说着就把肉干硬塞到苏衡手里,撒腿就跑。 苏衡不明所以地看向赵先机。 赵先机看了看肉干,忽然就笑了。 短短十分钟里,苏衡和赵先机被强行投喂的吃食装了满满一包,除了魏仁马车那一群人,每个人看向他们的眼神,都没了戒备和嫌弃。 苏衡失笑,这感觉和体验还真是微妙得很。 樊诚看在眼里,却懒得管这些琐事,看了看渐亮的天色和渐止的雪,又高声宣布: 吃饱喝足以后背上自己的行李包袱,每人砍一根带叶粗树枝当扫帚,扫路前进。樊诚高声喊道,然后又向众人讲述了龟背路的大概。 龟背路,是一条长约两里的山路,路面都是圆形大石,远远看去,就像乌龟背壳铺成的、高低起伏的路面,石面非常光滑;路的两侧和一脚鬼路相同,行路不能任何偏差。 人通过时,要展开双臂来保持平衡;马车牛车的车轮非常容易卡在圆石之间,经常需要众人一起推车,才能安全通过。 苏衡拿着远镜看了又看,脸上有了笑意。 赵先机眼谗这柄远镜,又好奇苏衡在笑什么:你想什么呢? 其实,我们可以用积雪把龟背路面填平填实,然后在上面铺上树枝防滑,这样不管是人还是车,经过就能容易许多。苏衡的嗓音不大,比较悦耳。 对啊!赵先机一拍大腿,我们可以三个人站一排填雪,后三个人铺树枝,每隔一段距离站一个人递树枝,其他人砍树枝、控制马车 这样的话,最多一个时辰就可以通过龟背雪路了。苏衡没想到,赵小胖子在派人布局上面这么有才。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俩还没讨论完,已经有一部分人去砍树枝了,另一部分人也活动起来。 十分钟不到,就铺出一米多的雪路来。 樊诚的脸色不变,心里堵得慌,他花了将近两个月才建立起来的威信,苏衡只用了十二时辰就败得一干二净。 简直不可思议,却又顺理成章。 魏仁的双手压在身侧,望着众人面对苏衡的明显转变,拳头握得死紧,指甲掐得掌心生疼,心里除了愤怒还有怨恨。 不行,他离开国都城,远赴戍边营地,是为魏家挣脸面的,不是来给苏家长脸面的! 苏衡,你等着!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定时下午三点。 第011章 蓝嘴长尾雀 事实上,不管樊诚和魏仁的脸色有多难看,众人只关心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谁也不会轻易放弃任何的好机会。 在他们眼里,苏衡风度翩翩、举止有度,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世家公子的矜贵,就算知道他人美心善没架子,对他也是敬重居多。 对赵先机就不同了,乐呵呵的胖脸特别容易亲近,而且他随身带的都是一等一的好物件,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和他闲聊。 众人就以他俩为中心忙活开了,还因为都是有一技之长的匠人,乐得出主意。 砍树枝、绑绳索、铺填积雪龟背雪路很快就铺了半程,马车夫和牛车夫又给蹄子上包了棉布防滑。 樊诚也是经过风浪的人,很快调整好了心态,他才是此行领队,记功查过都是他一人说了算。 苏衡和赵先机再怎么能干,也是他领导有方,最后的功赏都会落在他的身上,至于他俩,呵,给些小恩小惠足够了,论功行赏是白日做梦。 而且,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樊诚都会把他们摁在身边,有这样得力的下属,还怕建不了大功? 于是,樊诚的脸上有了笑容,招呼着:加快速度,太阳出来以后,化雪比下雪更冷,我们找个地方好好休整一下。 原以为要折损过半的第二道险,在雪停天亮以后,所有人和车都安全通过了,再经过两个山隘和坡路,就离戍边营地很近了。 清晨的阳光照在被积雪半盖的树上,格外宁静又温暖,每个人看到平坦山路都不禁喜上眉梢,终于安全了! 樊诚下令原地休整,没想到的是,原本围着他的众人,都聚集在了苏衡和赵先机的附近。 苏衡活动了一下运动过量的肩颈,刚伸了一个大懒腰,一只冻傻的长尾巴山雀就这样落在了他的手上。 哎!赵先机凑过去,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些果仁碎,苏衡兄,这是无当山蓝嘴长尾雀,是比喜鹊还要吉利的鸟啊,你喂一下。 苏衡和长尾雀相互打量,给它喂完吃的,就一扬手,它扑楞着翅膀飞走了,没想到很快又飞回来,落在他的肩膀上,一动不动,还拿蓝嘴啄他的头发。 赵先机和众人都一脸羡慕。 苏衡打小就喜欢动物,如果不是绥城出逃夜的事态太紧急、猞猁太凶猛,他真的想上手盘它;现在有只漂亮的蓝嘴长尾雀粘他,真求之不得。 赵先机看着直摇头,这样的苏衡走在国都城的大街上,会被美丽的姑娘们围追堵截吧?好羡慕! 上路!樊诚再次下令。 围观苏衡的人群再次动了起来,三辆马车分担了赵先机的行李,五号马车拉了赵先机。 樊诚先下手为强,把苏衡硬拽上了自己的马车。 苏衡奔波了半夜,也确实累了,并没怎么推辞,上了马车就安静坐着,其他人想摸山鹊都被啄了手。 樊诚还递了一个暖手炉给苏衡,拉着家长:苏公子,令尊现下身子可好? 苏衡婉拒了暖手炉,很是谦虚:不敢当,樊大人还是叫我苏衡就是,家父的身子不如从前了。 心里面,对樊诚的态度转变膈应得很,看他笑得满脸褶的样子,就是知道无事献殷勤,背后藏了不知道什么心。 唉,樊诚一脸不胜唏嘘,世事无常啊,当年苏太医名动国都城只是,令尊怎么只给你准备了这么点行装? 苏衡垂下眼睑,浓密的长睫毛在白晰的脸颊上投下一道浅影,心中了然,丢了魏家赠送的草药和成药,来打苏家秘药的主意了。 莫不是苏家拮据了?樊诚是真关心,但不是关心苏衡,而是关心他到底有多价值。 阿爹阿娘已倾尽所有,苏衡很坦然,苏家没落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行装寒酸再平常不过,雅公子赠送的东西,轻易不能让外人见到,我很感激。 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樊诚叹气,要不要让匠人现编个笼子,把这鸟儿装起来,也算是你们之间的缘份。 谢樊大人美意,不用了。苏衡把长尾雀从肩膀上拿下来,掀开轿帘,随手扔了出去,天高任鸟飞,剪了飞羽关进笼子这事情,他做不来。 两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又各自沉默。 樊诚问了许多事情,苏衡都恭敬回答了,实际上,什么都没答。咝,苏行远那根木头怎么能生出这样滴水不漏的儿子来? 眼看着快到戍边山域时,樊诚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地问:苏衡啊,你医术了得,行事周全,不如就跟在樊某身边。 樊某虽然不才,与令尊也有数面交情,一定把你当亲子侄那样照顾。 苏衡向樊诚一拱手:这事情还能自己选? 樊诚点头,立刻把三个戍边营地的管事、巡山区域等等事情都告诉了苏衡,让他知道跟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苏衡听得很认真。 那只被苏衡扔出去的蓝嘴长尾雀,振翅高飞,掠过云端,飞进了绥城外的松林里,停在了一辆极为宽敞的马车顶上,蓝嘴把车顶啄得笃笃有声。 马车内,雅公子正倚窗看着抻开的书卷,左手捏着上好的狼毫笔,蘸着少见的蓝银墨,在卷上勾勾画画。 雅公子,蓝雀回来了。少年清明轻声禀报。 雅公子微一点头,放下书卷。 清明伸手到轿帘外,把蓝雀接进车来,从蓝脚爪上搜到了极细的丝棉线:回雅公子的话,苏衡公子今日身穿嵌绒棉袍,丝棉线有些湿,应该是过了龟背道。 蓝雀吃过东西,浑身羽毛都很干净,想来苏公子是安全通过了的。 雅公子一头浓墨般的长发,随意用紫檀木簪子固定住一部分,鬓边长发垂在肩头,衬得唇红齿白,再配上暗纹银线的棉袍,美成一幅画。 他有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向上,黑白分明黑瞳比一般人的要大,不管看向谁,都让人产生我的眼里只有你的深情错觉。 清明禀报完毕,喂了食和水,把蓝雀放了出去,又问:雅公子,这几日总有人在附近窥探,需要清理吗? 雅公子微一点头,重新捧起书卷,仿佛自成结界的安静。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定时下午三点更新,什么时候看到继续随缘,大家习惯就好。 拉出我家胖猪咪,打滚卖萌,求点击求关注求收藏。 第012章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苏衡极认真地听完樊诚充满热情的长篇介绍,脸色神情很平静,连呼吸频率都没有变化。 樊诚觉得自己已经竭尽所能地吹嘘了,换成其他人早就立刻拜倒,连呼几声谢樊大人知遇之恩。 可苏衡既没拜倒,也没应承,只是恭敬地垂着眼帘,极平静地说要考虑一下,让他琢磨不透。 苏衡作为一个工作多年的出色的住院医师(经典款社畜),但凡主任要增加额外的出差、考试或者急诊手术,总会承诺假期、额外的学习机会或者手术补贴。 这样社畜才能发挥主观能动性,毕竟累死累活的时候有个盼头,比较容易扛住。 就算是不常出门的原主苏衡,在经历了家道败落,历经世态炎凉,就算他真是个孩子,也会被催得早熟许多,不然他怎么会做出投江反抗的事情? 这樊诚大概以为他的脑子是个摆设,连大饼都懒得画,翻来覆去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当樊诚家的忠犬,才能在戍边营地活下去。 具体表现就是拉踩三大营地的管事,天上地下只有他樊诚是第一号营地管事,真是可笑至极。 车队顺利到达了戍边营地的边缘区域,笔直的土路分成了三岔口,每一条都通往更高的山峰上,左边是通往坠鹰峰的,中间直达鹿鸣涧,右边通向虎啸崖。 三个戍边营地,呈环形分布,占据山峰高点,视野极佳。 樊诚叫停了车队,摆起官威装模作样地介绍一备,高声宣布:此行一共一十八人,每个营地分去六人。 你们可以选择,珍惜这个机会。 苏衡听苏行远说过,无当山的三个戍边营地可以自己选,其实是一种心理慰藉,看似有得选,实际上选哪儿都一样辛苦艰难。 唯一不同的是,无当山坠鹰峰的戍边营地,百夫长姓刘名钊,是个性情耿直又爱护属下的长官,种地带兵都是一把好手,与苏行远有些交情。 本官会去虎哮崖任职樊诚高声宣布,意思再明显不过,识相的跟他走。 一群人站在原地,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的,眼神到处乱瞟。 只有苏衡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到了左手边的路口:樊大人,苏衡自请去坠鹰峰。 赵先机哧溜一下滚到苏衡身后:樊大人,赵先机自请去坠鹰峰。 眨眼间,坠鹰峰的六人名额在我!我!我也去!的喊声中挤满,挤进去的人都有最简单朴素的想法,不管上峰为人如何,至少苏衡和赵先机人好心善,跟着一定没错。 没占到左边岔道的人,肉眼可见的心有不甘;也有管不住自己表情的,还向抢先的人挥了挥拳头。 很快岔路中间的也站满了六人,剩下的人愤愤地站在原地。 还不赶紧组队,贻误军机的重罪你们可担得起?樊诚自认为体恤下属、平易近人的表面功夫做得很不错,万万没想到会是此等情形,气得脸都黑了。 樊诚,时候不早了,赶紧分派辎重,好上路啊。魏仁慢条斯理地催促,满脸嘲讽。 樊诚唬着脸,把马车牛车和所有物资都按照三个营地重新分配,在众人的注视下,把魏家附赠的物资全都放在了自己的车队。 三列车队从左到右,左边最少,中间正常,右边车队的物资都堆满了。 苏衡很无语地打量身旁两辆马车和一辆牛车,牛车上除了粮食棉衣和军服,草药成药一点碎屑都没分到。 真是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毕竟小人报仇从早到晚,这些话在樊诚樊百夫长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赵先机实在忍不住了:樊大人,戍边营地本就缺医少药,您这样分配,实在有违公允,您让苦守坠鹰峰的将士们怎么办? 你们若有不服,尽管去国都城敲登闻鼓当街诉告,樊诚冷哼一声,但也要有命活着才能去告。事到如今,撕破脸也无所谓了。 樊大人说得好,苏衡从背包里取出纸笔和红泥,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找了一处平整的大石面,拿出笔写了一份诉状。 赵先机和众人都不知道苏衡要做什么。 很快,苏衡写完了一纸面,轻轻吹了一下,高声朗读: 天和十六年四月十五 大雪转晴 樊诚百夫长率车队行至三岔口,众人去向分选自主,惟分发急用草药和成药时,坠鹰峰营地未分得一粒;而樊百夫长的虎哮崖营地独得三分之二。众人共见,指印为证。 读完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率先在纸上摁了鲜红的指印,赵先机立刻跟上,很快纸页上摁了六个指印。 你,你,你樊诚气得浑身发抖,苏衡,你这个浑帐东西,你竟敢!!!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6) 樊大人,苏衡直接打断,大邺戍边十年一换,将士苦守边塞,保家卫国,他们也是少女的春闺梦里人,也是长者日夜盼归的孝子孝孙 没有边关安宁,哪有大邺百姓的安居乐业?! 你以权谋私,抢夺医药物资,与杀人何异?! 今日你能苛扣坠鹰峰的药材,明年后年大后年换防的人就能苛扣你们虎啸崖的军粮武器 樊大人,苍天在上,报应不爽。 苏衡寥寥几句话,就把在场众人的眼睛都说红了。 忽然,一名自请去鹿鸣涧的汉子奔过来,也在纸页上摁了指印,向苏衡一抱拳:苏衡公子,我陈石头是个糙汉子,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公子前几日的救命之恩,这辈子都忘不了! 以后公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公子,你是个好人,你要好好地活着!说完就要向苏衡磕头。 苏衡被这个突发状况惊到了,强行把陈石头拽起来,思索半晌,才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樊诚车队旁,有人也想冲过来摁手印。 苏衡却不动声色地把纸页收起来,说道:大家各自保重,家人还盼着我们回去呢。说完,就打算和同僚们上路。 慢着!樊诚打横拦在苏衡前面,面露凶光,把纸留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定时下午三点发布,因为还没签约,什么时候看到随缘。 某南幽幽地问:申签怎么还没回复,嘤嘤嘤 第013章 老虎不发威? 樊大人,您刚才明明说,我们若有不服,尽管去国都城敲登闻鼓当街诉告,但也要有命活着才能去告。苏衡完全不搭理,都要分道扬镳了,还怕他个球啊? 我们都不见得能活着回去,一张废纸而已您怕什么? 你!樊诚第一次与苏衡对峙,惊觉比他矮了半个头,面对面的气势不剩半分,刷的拔出了腰间佩刀,架在他的肩上。 苏衡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淡淡提醒:樊大人,□□,众目睽睽,您身为百夫长动手杀人,不合适吧? 把纸交出来! 樊诚曾在沙场浴血,杀人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更何况事关他的前程,苏衡,放聪明点儿,别和你爹似的多管闲事,最后引火烧身。 我就不信,苏行远会不给你准备草药和成药!现在这年头,只要自扫门前雪,哪管别人瓦上霜!把纸交出来! 苏衡颇有些无奈地摇头:樊大人,您身为百夫长,却不顾下属死活,谁还会为你卖命呢?只怕这些药材就算送到虎啸崖,也多半是囤着供自己用吧? 一派胡言!樊诚见众人的眼神都在变化,生怕他们都被苏衡鼓动,惹出事端来。 现在你能明目张胆克扣我们营地的药材,明日就能克扣自己属下的药材,反正我们这一群人都无权无势,能不能活着回家都是难事。 放开苏衡兄!赵先机高喊一声,袖子里的小弩对准了樊诚。 苏衡用眼神向赵先机示意,让他退开,随后高声问道:樊大人,你能杀得了我,能杀得了今日目睹这一切的所有人吗? 忽啦啦一下,去坠鹰峰的其他四人都站到了苏衡身旁,怒气冲冲地瞪着樊诚。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樊诚眼角余光瞥到魏仁,他正津津有味地看好戏。 其他人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叹,满心纠结,樊诚得罪不起,苏衡是真君子,帮了苏衡,只怕樊诚不会放过他们,可是不帮又太说不过去。 苏衡两根手指夹住了刀刃,轻轻挪开:樊大人,方才我对您还是属下对上峰的态度,但是真到生死关头,就顾不了这些了。 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我们也是被樊大人逼到这步田地的。 医者的双手,可以救人于危急关头;自然也可以杀人于瞬间!话音未落,苏衡已经夺了樊诚的手中刀,插在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樊诚的眼睛几乎要暴跳出眶,怎么可能?! 众人目瞪口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起来包括看好戏的魏仁。 樊大人,现在还觉得对付我有胜算么?!苏衡突然出手,两指对上了樊诚的颈动脉,如果这是刀,你现在已经血溅当场了。 真老虎不发威,当人是病猫。 樊诚眼前一黑,被病秧子反杀,是他此生的奇耻大辱,可现在他已经骑虎难下。 苏某所求不多,只是坠鹰峰应得的草药和成药而已,只要您行事公平,这张纸立刻焚毁。苏衡不想看到魏诚狗急跳墙,还是给了他台阶下。 他也没有杀樊诚的打算,毕竟他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一名医者,双手沾血也是为了治病救人,没必要为了樊诚,脏了自己的手。 樊诚下意识后退半步,忽然觉得自己满盘皆输,这种情形下,他能仗势欺人,就能被这群匠人反杀,不得不低头。 更重要的是,今日分开,他就再也没机会对苏衡下手了。 很快,三个车队的物资都有一样多,除了魏仁几个和樊诚,其他人都很高兴。 苏衡遵守承诺,把那张摁了指印的诉纸当众撕得粉碎。 上路!樊诚气急败坏地对着马匹狠抽鞭子,对上病秧子竟然丢脸丢到这种地步。 三列车队缓缓行进起来,赵先机坐在马车里,掀着轿帘,即使越行越远,还是与其他两队的大家伙挥手告别。 与之相反的是,苏衡既没挥手,也没在轿帘旁注视,只是在琢磨樊诚的话,别和你爹似的多管闲事,最后引火烧身。 苏行远也是为了救人,才殃及苏家? 先机,我先睡一会儿。 行!赵先机因为自己的称呼换了,心里更开心。 前往虎啸崖的车队,一路奔得奇快。 樊诚靠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像被斗败的公鸡没精打采。 魏仁阴恻恻地说着风凉话,并不打算放过他:你在密林里要我的命的时候,还以为你多大能耐呢? 在国都城的时候,你收了魏家这么多好处,现在既没能要了病秧子的命,还搭上了魏家的药材,樊诚你也不过是只纸糊老虎罢了。 哦,对了,听说你把病秧子拉上马车,还花了力气拉拢他们。怎么?魏家医术不在樊大人的眼里? 樊诚一言不发,像头任凭开水烫的死猪。 魏仁并未习过武,差点被樊诚掐死以后,再也不敢把他往死里惹,说了一通风凉话也就不再言语。 山路陡峭,马车牛车的速度并没能持续多久,转过几个隘口以后,樊诚盯着轿帘外看了一眼,忽然坐起身来:猞猁? 魏仁这才发现,一头翠绿眼睛的大猞猁与深灰的山体完美融合,如果不是樊诚提醒,根本发现不了,但是他在国都城见惯了富贵作派,怎么?樊大人没见过猞猁? 不,它已经跟了我们两个隘口,樊诚被兽眼盯得浑身发毛,警觉起来,它要做什么? 两人互看一眼以后,猞猁不见了。 去哪儿了?魏仁把头探出轿帘外张望。 突然轿内传出一声惊叫。 魏仁转头看去,只见樊诚捂着右脸,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淌下,不断滴落在衣襟上,车内顿时弥漫着血腥味。 魏仁吓得呆住五秒,急忙问:樊诚,你怎么了?! 樊诚的眼球不断颤动着,放下手,右脸上四道深可见骨的爪伤,皮开肉绽地翻着,疼得人都快晕厥了,歇斯底里地吼:是猞猁!我的脸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定时下午三点更新,什么时候看到继续随缘。 申签啥时候能回复啊,ORZ 第014章 衡哥,衡哥 几乎同一时间,马车里闭目养神的苏衡,忽然睁开双眼,问:先机,你有没有听到人的惨叫声? 赵先机听了又听,还是一脸懵:没。其实挺想说,苏衡是不是听错了,但又觉得他不会犯错,肯定是自己的耳朵不如他。 苏衡拿出硬木板衬的纸页,记下穿越来的第一个疑问:苏行远做了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苏家没落? 原主的记忆很模糊,只知道苏行远卷入了权势之争,本人秉持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过一生,即使家道中落也不自怨自艾,与妻子白霜落相知相守。 刚把纸页合上,他就对上了赵先机闪闪发光的圆眼睛。 苏衡兄,这都不用磨墨的吗?好方便。 这个吗?我想着戍边营地苦寒,也许磨墨都会冻住,实在不便。就随便做了这个,糙得很,可以急用。苏衡窝在厨房试了很多次,做出了可以换头用的炭头笔,虽然比不上铅笔,胜在实用。 赵先机忽闪着圆眼睛,咽了一下口水。 苏衡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很感激赵先机,从包里掏出备用的速写笔和硬板纸页,双手递过去:你设计机关,也是要画图样的吧? 谢苏衡兄!赵先机激动极了,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小声地问,苏衡兄,我可以叫你苏哥,或者衡哥吗? 可以,苏衡真心觉得赵先机像小堂弟,随你便。 衡哥,衡哥,赵先机像条大肉虫一样,在马车里扭来扭去,你知道上面为什么叫坠鹰峰? 一是因为地势险峻,山壁陡峭;二是因为上面有苍鹰金雕等猛禽筑巢,小鹰长大第一次试飞,如果起飞不成功就会摔死,每年只有两三成的小鹰能顺利飞翔,其他的都摔死了。所以,叫坠鹰峰。苏衡知道,是因为苏伯讲过。 衡哥,看,真的有鹰!赵先机激动得像什么一样,哇,它们这么大吗? 马车牛车一路走,从太阳初升到夕阳西下,眼看着人工开凿的山路渐渐模糊,苏衡征询了其他人的意见,决定夜宿。 很快,六个人围坐在篝火旁,像之前一样分享各自的食物,然后回车上躺着。 赵先机守前半夜,苏衡守后半夜。 苏衡照例回小憩空间躺平,休息得非常好,就提前换了赵先机,让他回马车上睡觉,自己坐在篝火旁看着。 他天生听力很好,在五官科的实验课上,因为逆天的听力测试结果,惊到了全班同学和五官课老师,还因为他的耳朵能动,人送外号苏耳朵。 在野外环境守夜,听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不知名的虫儿叫以前只能隔着屏幕看《动物世界》来感受,亲身体验还是第一次。 听着听着,他听到了似曾相识的、属于大型猫科动物的呼噜声,想到苏伯提醒过无当山什么猛兽都有,立刻吓得一激灵。 呼噜声渐渐近了,苏衡又一次看到了毛绒绒的大脸和一撮黑竖毛的耳朵,以及罕见的翠绿兽眼,好嘛,是雅公子的大猞猁! 一人一兽相对无言。 半晌,苏衡找出一个大木碗,把水囊里的水都倒进去,推到它附近,你渴吗?喝不喝水? 大猞猁盯着他一动不动,似乎嗅着什么,又过了不少时间,才一步一步挪到木碗边,吧唧吧呶地舔水喝,细小的水滴溅得满脸都是。 吧唧吧唧 苏衡下意识地捂了脸和颈项,上次这货就是这样把他舔醒的,那粗糙得堪比磨砂纸的触感,这辈子都忘不了。 很快,猞猁把一碗水舔干净,用还不快来扶朕躺下的眼神盯着苏衡。 苏衡的嘴角抽抽,赶紧用包袱堆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地垫:你要不要躺会儿?感觉他为了盘猞猁,连命都不要了。 猞猁慢吞吞地绕着他转来转去,最后把大脑袋和两只大前爪搁在他大腿上,身体趴在地垫上。 苏衡无语抬头望夜空,这货睡觉还要枕头啊!!!下一秒,他的视线落在了毛绒绒的大胖爪上,上面有斑驳的凝固的血迹。 它的脚受伤了? 但是就它这个睡姿,一口咬断他的脖子也是小菜,上手扒拉它的爪子,他没这个胆。 没多久,猞猁眯着眼睛打起了愉快的呼噜。 苏衡保持身体不动,两条胳膊忙得飞起,拿帕子蘸了水,试探性地擦了一下它的大爪子。 翠绿的兽眼忽然睁开,盯了苏衡一会儿又闭上,伸出了右前爪。 于是,苏衡壮着胆子哆嗦着,一下又一下,把右前爪擦干净了,帕子上全是血痂,只能扔进篝火里烧掉。 他敢擦爪子,却不敢把大胖爪翻来覆去检查,想着动物的自愈能力是人的好多倍,它刚才走路的姿势也很正常,估计是些小伤。 苏衡的担心没了,满脑子都是猞猁,哎哟,这大胖爪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这竖毛耳朵也很好摸的样子可他有贼心没贼胆,安慰自己,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要是有手机,必须自拍N多张,放朋友圈显摆九宫格:看到趴我身上的猞猁没? 平日那些个死党还不羡慕得直流口水?! 想想就很嘚瑟! 猞猁似乎有自己的生物钟,前走脚,后脚苏衡的同僚们就醒了。 赵先机走出马车,诧异地上下打量,衡哥,你扭了腰吗?怎么走路怪怪的? 苏衡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和腰:看着篝火盘腿坐到现在,腿有点麻,腰有点酸。 赵先机乐了,在篝火上烧了水,把每个人的水囊灌满。 上路,争取今晚咱们能躺在榻上睡个好觉。苏衡振臂一呼,车队迅速集合, 经过一个山涧,一轮红日冲破薄雾腾空而起,美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日上三竿时,坠鹰峰戍边营地的旗幡和连排木屋,高高的栅栏、宽阔的晒场,牛马成群,巡逻的卫兵近在眼前。 我们到啦!赵先机坐在马车上大呼小叫。 刘大人,车队来啦!卫兵们举着长矛在栅栏里高声呼喊。 开营门!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还没收到回复的一天,嘤嘤嘤 第015章 要腿还是要命? 苏衡远远见一大群人冲出栅栏异常热烈地欢迎,心里隐隐不安起来,这不太寻常。 这位小兄弟,你们车上有军医吗?带草药和伤药了吗?带来了多少粮食?一位头发有些灰的高个汉子,远远地扯高了嗓门问。 有!赵先机高举着手,我们有了不得的军医,还有很多药! 军医在哪儿?快跟我来!高个壮汉忽然想到自己的职责,快把你们的腰牌拿出来给我看一眼,快!快! 还有不短的路呢,这么远能看清什么? 苏衡让赵先机卸下马车,背上苏家诊箱上马疾驰而去,在靠近高个壮汉时亮出腰牌:我是此次派来的戍边军医苏衡,擅长刀针,病人在哪儿,带我去看。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7) 苏,是苏行远太医吗?高壮汉子结巴起来,满眼都是希翼,也亮出了自己的腰牌,我叫陈牛啊,不是,年纪对不上! 苏行远是家父。苏衡拉着缰绳点头示意,心想这名字取得随意又贴切,这汉子不仅壮得像牛,还长了一双大牛眼,看谁都像瞪人。 太好了!陈牛激动到破音,拽过一匹正在吃草的马,翻身上去大喊一声,刘大人有救啦!让开!让开! 日常操练的、巡逻的一大群人,几乎一瞬间让出一条道。 苏衡一路驰去,看到正在修葺的木屋,还有不少吊着胳膊和拄着拐杖的军士,方才的不安得到证实,这里有一大群病人。 陈牛在一间木屋前下了马,介绍道:半个月前的晚上,山上滚下好几块大石头,砸中一排木屋和好些兄弟,军医被砸死、药舍也毁了,刘钊刘大人的右腿断了没人治 这不,营地要重新修葺,大家有伤病也只能忍着 苏兄弟,你赶紧去看看吧。 苏衡推门而入,只见腾空架起的木板上全是衣服被子,如果不是还能看到一张男子的脸,他会以为这上面没人,堆这么多,不怕把人给压死吗? 陈牛奔到床榻旁,声音像炸了一样:刘大人,快醒醒,军医来了! 刘钊烧得晕晕乎乎的,听到声音勉强睁开眼睛,眼前模糊一处一。 请问您是刘钊刘大人吗?苏衡走近,掀开被子,边问边观察,一摸额头滚烫,就算手边没有温度计,凭手感起码三十九度往上。 是。刘钊的嗓子沙哑,说话看人都很费力。 苏衡随手扔掉了一层又一层被子和衣服,看到刘钊的呼吸明显轻松了一些:谁让你们给他盖这么多?不怕他中暑而死吗? 陈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时候害病发热,娘亲就是让我这样捂汗的。 苏衡默默骂了句脏话,掀开最下面的被子时,呼吸一滞: 刘钊的右脚,从脚趾到膝盖下一手掌的位置,全都青紫肿胀,指甲部分已经发黑,鼻翼间充斥着恶臭的味道,这是非常严重的感染伤口,能活到现在也是命大。 军医,怎么样?陈牛一直盯着苏衡。 苏衡戴起了自制口罩,把刘钊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最后才开口:刘大人的腿伤本就严重,还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这条腿我保不住。 什么?陈牛怪叫了一声。 这段小腿已经坏死,没有再治愈的可能性,苏衡补充道,就算家父苏行远来了,也是这句话。 刘大人,近日是不是高烧不退?茶水吃食都吃不进去? 是,是,是陈牛连连点头。 刘大人,今日必须截掉右小腿,不然,我连你的命都保不住。苏衡说得很严肃,人命关天,不能再耽搁。 不行!刘钊额头的汗水不停,觉得肺里的热气正从鼻子里冒出来,整个人快烧起来了,没了腿,我还算什么百夫长?怎么带领兄弟们戍边? 苏衡从刘钊的眼神里,看到了军士的傲气和坚持,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腿没了,还能装个假的,走路不成问题。人没了,还有什么? 壮士断腕,旁人看到的都是英雄气概,只有壮士知道这其中的痛楚无奈。 苏衡招呼着:陈牛,刘大人的汗把床褥都浸湿了,再泡下去,后背各部分会生褥疮,赶紧换干净的来,这里面有火盆,不用盖很厚。 哎!陈牛应了一声,撒腿奔出去。 苏衡把诊箱搁在地上,里面装了苏家所有的刀针,开始琢磨怎么做截肢手术而不感染。 刘钊的脑子本来都快烧糊涂了,现在体温稍微下降,这才反应过来,太医苏行远的病秧子独子苏衡,已经长成英气挺拔的少年郎了: 你这孩子,一口一个刘大人;你小时候,我每次去你家玩,你都叫刘叔的。 孩子,再有半年,刘叔戍边期满就能回家了,如果没了这半条腿,百夫长的位置就保不住了;你婶子他们还盼着我领着功赏回去呢。 大邺蓦兵律,戍边受伤致残,功赏加倍,苏衡事先了解的可不少,继续劝解,刘叔,别说小半条腿,就算两条腿都没了,也没人能抢走你的百夫长一职。 不,你不懂,刘钊摇头叹气,妻儿老小眼巴巴地盼了我这么多年,盼回一个残废,我已经让他们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不能再让他们被嘲笑。 残废家媳妇,残废的儿子,残废的女儿将来,儿子娶妻,女儿外嫁,都会受我的拖累 我可以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伤,不能没有这半条腿,刘钊侧躺着,泪水直接落进软枕,衡儿,你想想法子。 苏衡闭上眼睛又睁开:刘叔,苏家医术不能让白骨生肌,不能让人死而复生,你再这么拖下去,我连你的命都保不住! 你家妻儿老小掰着手指日盼夜盼,重逢之日盼回一个带着功赏的腰牌和一件裹尸的披风,你让他们怎么办? 丈夫虽然残了,但你还可以行走站立,至少还能对妻子温言细语,替她分担家事,可以牵着孩子的手去逛集市 * 作者有话要说: 嗯,苏衡忙碌的军医生涯正式开始,乃自求多福吧。 第016章 还有一群病人 衡儿!刘钊硬撑起身,咬牙切齿地说,一字一顿,当年,襁褓里的你身子实在太弱,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劝行远放弃你,可他没有,你娘亲也没有才有了现在的你! 衡儿,能不能试一次!三日后如果还没好转,我就认命! 苏衡好像猝不及防地被刺中要害,刘钊这话说得太狠了,完全捏住了原主的要害,同时也捏住了他的要害,一瞬间,他的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穿越大邺以前的某一天,他也曾经这样请求:李主任,能不能让我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心电图脑电图还是没反应,我就认命!他到死都不会忘记李主任的回答。 正在这时,陈牛背着一堆好不容易凑齐的东西,大咧咧地闯进来:来啦,来啦! 苏衡的回忆就此打断,转而看向刘钊的右腿。 刘钊立刻补充道:衡儿,我的腿今早才变成这样的,是不是还有机会? 苏衡深吸一口气,整理出了新的诊治方案,肢体坏死最显著的特点是末梢神经坏死,具体表现为肢体没有知觉。 陈牛兄弟,拿帕子盖住刘大人的眼睛。 哎。陈牛迅速扯了一块布,蒙了刘钊的头。 刘大人,脚疼就出声,请您不要说谎。苏衡从诊箱里取出一个针,从右侧膝盖下的青紫开始轻戳。 好!刘钊如实回答,疼! 苏衡从膝下一直戳到脚踝,又分别戳了足背、脚底和脚趾,发现真正没有知觉的只有四个脚趾,另外,足背动脉还有微弱搏动。 之后,又向刘钊提了很多问题。 刘钊也都如实回答了。 刘大人,你的右小腿骨折了,骨折处肿胀导致血运不畅,耽搁了太长时间对身体的损伤非常严重。 既然您坚持,我也退让一步,现在开始着手治疗,如果明日一早,您的腿没有消肿和去青,必须截肢。 如果您还是坚持,就另请高明吧。苏衡说得非常严肃。 好!刘钊扔掉了覆在脸上的帕子,满眼坚毅。 然后,陈牛按照苏衡要求的,把床上用品全部换成干净的,又打来热水,把刘钊换洗干净。 苏衡取出了苏家伤药,打算内服和外用双管齐下,又问陈牛:营地有厨子吗?我开了食补方。 陈牛又挠着头干笑两声:营地没有专门的厨子,都是轮流当伙头,今天刚好轮到我,我不识字的。 苏衡沉默,只能转移话题,我们带了粮食药材过来,刘大人卧病在床,带来的东西要交给谁,又该如何处置? 陈牛又干笑:刘大人说,营地之事由我暂代管事,我刚才已经都归置好了。 苏衡把饮食注意事项都交待给陈牛,又扯了一些棉丝,放在刘钊的鼻翼旁,用来监测呼吸。 在这个没听诊器、体温表、化验、拍片要什么没什么的地方,救治这么严重的还这么固执的病人,还是第一次。 接下来,苏衡给刘钊服药外敷,然后就是给右腿木板固定、消肿好不容易忙完,活动一下腰背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 衡儿,辛苦了,刘钊被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又累又乏,但自己的身体最清楚,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觉得在好转,刘叔现在没事,有事再叫你。 苏衡也没客气,转身出了木屋,坐在屋外的拴马桩栏上,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 一开始没做什么,那什么名医系统就给了他功能强大的小憩空间,害他以为占了什么大便宜。 现在看来,天上掉馅饼这事不靠谱,就算真的天上掉了馅饼被砸到,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比如刚才和现在,在他治疗刘钊的这段时间,木屋外已经掠过不下二十个人,包括几次欲言又止、老是挠头的陈牛。 那些伤员必须尽快诊治,否则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到病死苏衡的头都要炸了。 衡哥,赵先机提着大食盒走过来,饿了吧?赶紧吃点东西。 苏衡也没客气,打开食盒拿起一块烤饼就往嘴里塞,然后就被这粗糙坚硬的口感劝退了,还能再难吃点吗? 赵先机凑过来,小声说:衡哥,我也觉得太难吃了,所以,兄弟们把自带的吃食,都留给你了。赶紧吃吧。 食盒的第二层里,有肉干、有馍饼、酥糖杂七杂八摆了满满一层。 苏衡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就着水囊,把这些东西都塞进胃里,吃饱以后,嘱咐赵先机看着刘钊,然后溜进小憩空间补充体力。 赵先机小心地守着刘钊,这可是坠鹰崖营地的老大,据说他是这里的传说,骑马持弓百步穿杨,戍边九年半,一箭射死的外贼不计其数。 因为刘钊身体力行,营地里的大家伙儿都一团和气,赵先机自打离家上路,就一路受气,直到遇见苏衡。 本以为营地的人也不好相处,没想到大家对他很好,说他长得像年画娃娃,一身福气,叫他赵小胖。 同样都说他胖,和魏仁他们叫赵胖鸡是完全不一样的,就算营地的大家也叫他赵胖鸡,看他的眼神,也不是魏仁那样充满蔑视。 赵先机越想越开心,尤其是大家知道他是机关师以后,对他更热情了,在库房修整受损的箭弩时,还有人给他送水送吃的。 陈牛冲进屋子里,见不到苏衡就急了:小胖,军医呢?他去哪儿了? 赵先机刚要回答。 苏衡睡完战斗觉,推门进来:陈牛兄弟,麻烦你准备一个临时的干净医舍,有床榻有屏风,可以摆些药柜和物件的,多生两个火盆,晚上有些凉。 再把带伤的军士都领到那里去,我先给他们看一下。 陈牛像个大马猴一样在外面转悠好几圈,就是想让苏衡瞧一下其他伤员的,没想到他自己有打算,立刻应下:军医,还要什么,你尽管开口。 我还要一个识字的、学东西很快的人,帮忙打个下手,苏衡见陈牛有些不明白,病人太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找机灵的先教一些。 陈牛飞奔出去:我这就去准备。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小Tip:有个大伏笔,以后要考(嘿嘿嘿) 这章开始正式涉及外科治疗的内容,如果细写的话,一两万字不在话下,但是很影响观感,所以尽可能根据情节需要详略有度。(或者,如果需要解释的,我会放到 有话说里。) 第017章 少年铜钱 半个时辰以后,苏衡走进临时医舍,陈牛傻憨憨办事效率却出人意料地高,难怪刘钊会让他代管营地。 陈牛带着一个文弱少年走进来:军医,这是铜钱,心细有耐心。 见过苏军医,铜钱的嗓音很清亮,正在变声期,让人一时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我学什么都很快。 苏衡有些意外,这孩子乍一眼让人以为是女扮男装,眉清目秀得让人惊讶,脱口而出:你会裁布吗? 话一出口,就觉得唐突了,想收回也不可能了。 铜钱眼睛一亮:我不止会裁布,还会绣花。 太好了!苏衡以为少年都怕被人误会成少女,毕竟大邺风俗,男生女相是家族不吉,见铜钱没有半点不高兴,也就放心了,我这儿有一些画样,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说完,就把一叠纸样递给了铜钱。 铜钱认真看完:军医,我娘亲是绣娘,我打小就喜欢这些,画样看一遍就能记住。虽然因此挨了阿爹不少胖揍。 厉害呀,苏衡虽然整合了原主的记忆,但是尊卑观念还只是浮于表面,行事风格仍然很现代,夸人也很直白,等你都做出来了,我还有更多画样给你。 那,军医,这些要用什么料子做?铜钱忽闪着眼睛。 料子?苏衡被问住了,咝,就能吸水、透气的,越便宜越好的还要做很多纱布绷带,那些都是一次性使用的,要准备很多。 我这就去做。铜钱脚步轻盈地出去了,因为天生骨架小,就算穿着军士衣服,还是像女扮男装。 陈牛等铜钱走远了才说:军医,这是个苦孩子,爹是个赌鬼,总是嫌他男生女相,挡人财路,动不动就拿娘俩撒气。 他爹赌钱输得要剁手指,就把他发卖给别人顶役藉,鹿鸣涧和虎啸崖都不收他,他一个人走到坠鹰峰来的,满脚都是血泡。 刘大人起初也不愿意收,没想到这孩子倔得很,硬是按操练的要求,背、跑、射、骑都过关了,陈牛说完直摇头,不管教什么,一遍就记得。 刘大人说这孩子是个狼崽子,莫欺少年穷,还约束众人,不准口花花地占他便宜。 不管什么事情交给他办,都能做得又快又好,聪明着呢。陈牛一说到铜钱,就停不下来。 苏衡又问:嗯,知道了,陈牛兄弟,再多准备几间医舍,以后有重伤的兄弟就住在那里诊治。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撂预先做好的病历。 让带伤的兄弟们进来吧,我争取把他们都过一遍。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8) 军医,你不先休息一下啊?陈牛听着高兴,却有些担心,就苏衡这瘦巴巴的身子骨,一路奔波到这里,就这么忙,能撑几天? 看病要紧,我心里有数。苏衡这一路,已经摸到这身体的极限了,实在太累可以进空间躺平。 就这样,整个晚上这间木屋都亮着,带伤的军士们都在苏衡这里得到了诊治,脱臼骨折的都手法复位上了木夹板,分到了伤药;撞伤、肌肉韧带拉伤的,都用铜钱赶制的绷带固定包扎,分到了活血化瘀的药外伤严重的都被妥善安排,住进了药舍。 然而,除了巨石滚落带来的外伤,军士更多的是长期戍边的营养不良,有夜盲症的、有牙齿脱落的、有关节劳损的、长期受寒导致关节炎的有些可以通过饮食调理,慢慢恢复;有些只能带病过一生了。 苏衡预备的病历添了一撂又一撂,也不知前任军医什么情况,也可能是军医有心、但客观条件不允许,大家都生病,也就都没病了。 等到天光大亮,苏衡也初诊完毕,伸着懒腰走出药舍,闭上眼睛沐浴在晨光之下。 坠鹰峰军士,多谢苏衡军医抢药之恩。齐刷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突然响起。 苏衡本来处在用脑过度的放空状态,吓得大吃一惊,整个人突然失重、眼看着撞向拴马栏上,被铜钱眼急手快地扶住。 多谢。苏衡暗说好险,差点就社死当场了。 铜钱笑着摇头,一双清澈的小鹿眼亮晶晶的,映着晨光。 各位军士,言重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铜钱小兄弟赶制绷带布巾、赵小胖赶做薄木板、还有收拾药舍的兄弟们、给我送饭送水的一晚上没合眼的陈牛大兄弟。 还有魏家的那些药,本来就是大家的,抢不抢的就别再提了。 没有你们的帮助,苏某做不到这样,苏衡微笑着摆了摆手,抢药是这样,诊治也是这样,谢谢大家,有劳了。 陈牛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不愧是苏行远太医的独子,多么谦逊的世家公子,又没架子又诚恳,比以往的任何军医都好。 时候不早了,我要去看刘大人了,大家都请回吧。苏衡从没经过这么隆重的感谢,心里百感交集,脸颊有些发烫,心里倒是很暖。 医舍里,刘钊已经醒了,见苏衡满脸倦容地走进来,忙问:是不是熬一晚,累着了? 苏衡笑着打趣:那些个军士,和刘叔比起来,可是省心很多,让干嘛就干嘛 嘿,你这臭小子,刘钊一时间哭笑不得,快看看我的腿怎么样了?我觉得右腿不怎么疼了,也舒服多了。 苏衡掀开被子一看,经过昨晚一系列的组合招数,右小腿的肿胀消了不少,青紫色虽然还在,皮肤的灵敏度恢复了不少,不得不感叹刘钊强悍的身体素质和旺盛的求生欲。 最惊讶的是苏家秘药和伤药的效果,堪称神奇。 在好转。苏衡说这话的时候,并没多高兴,水肿解除,对受伤肢体的压迫就减轻了。 那你还发什么愁?刘钊最怕这个。 你的骨折比较严重,而且不能确定断了几截,怎么个断法,其实早些手法复位再固定,能恢复得不错;但是现在,骨折部位在畸形愈合,愈后会怎么样,我也说不好。苏衡皱起了眉头。 如果有X光机该多好,可以清楚看到骨折部位,下一秒,苏衡又想到,切,就算有了机器他也不会用,纯属白搭。 * 作者有话要说: 叮,苏衡的二号迷弟,心灵手巧小帮手上线。 小剧场: 苏衡心想,一晚上诊治了这么多病人,名医系统怎么还不给反应呢? 第018章 都听你的 刘钊有些困惑,苏衡一边说在好转,一边又说并不好:衡儿,你刘叔是个粗人,最听不懂你们父子俩这样说那样说的,听得我头疼。 苏衡到外面折了一根细树枝,又在树枝外面裹了棉布和棉袍,拿来讲解:刘叔,你把这个当成自己的腿,树枝是胫骨和腓骨,棉布是皮,棉袍是肉。 这个好懂。刘钊点头。 苏衡暴力把树枝折了几下,并不拆开外面包裹的东西:,并不知道树枝到底断成什么样子,断端有没有刺伤里面的肉 好,我现在把这些都拆开,苏衡把棉布和棉袍拆开,只见树枝断成三截,却还是连在一起,断开的树枝戳在棉布和棉袍上面,刘叔,你现在明白了么? 昨日,如果只是简单地断成两截,我完全可以摸出来,您的腿伤不会严重到那种程度;但是现在我摸不清,您的腿断得不简单,勉强恢复以后也会腿疼不止,甚至两条腿不一样长。 平时走路,鞋子进了小石头,硬撑着不倒出来,不用走多久,就会扎破脚掌,让人疼痛不止;现在您的小腿里,不是小石头,可能是骨裂尖端,还可能有小碎骨,那种疼痛您能想像吗? 皮肉筋脉,被这些尖端碎骨摩擦受伤,会引发更多的疼痛出血。 您的腿伤这么严重,我就已经这样预估了,如果在国都城或者有更多刀针医者的地方,也许可以几人联手,替您做个大手术;可营地这里,截肢是无奈之中的最佳选择。 刘钊摸着脸上的大胡茬,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从军多年,军中同僚戍边打战受伤的不计其数,有些丢了性命,有些勉强保住也落下了病根,老军士们每每旧伤发作,都疼得恨不得剁了伤肢,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衡儿,刘叔现在该怎么办?刘钊明白了,苏衡真的为他考虑良多。 右小腿各处皮肤都有知觉,就连脚趾部位的青紫都在退去,说明经脉并没有受损,我想继续治疗,等情况再好转一些,强行手法复位一次,到时可能会很疼,也是完全康复唯一的机会。 但是手法复位失败的话,不仅疼痛会加剧,还可能伤到经脉,到时可能还要截肢。刘叔,您好好考虑。 衡儿,刘叔不倔了,都听你的。刘钊彻底明白了,就算没了半条腿,还能陪伴妻儿,但如果一直病腿发作,那样不仅自己受苦还会拖累家人。 苏衡微笑,又走向门边:我去食堂看看,给您配的食方预备得怎么样。 衡儿,谢谢。刘钊望着苏衡离去的背影,印象里那个孱弱的小男孩长成现在英气逼人的少年郎,虽然身形略显瘦弱,却有着与苏行远一样挺拔的身形,也许将来能超过苏行远也未为可知。 苏衡前脚刚走出医舍,就开始发愁昨晚那些伤口感染的病人,大邺中医有外毒入侵的理念,小刀针手术也会皮肤消毒,常用的就是盐水和烈酒。 事实上,这两种的消毒效果,也就是心理安慰,盐水浓度纯靠感觉,烈酒也远远达不到75%酒精浓度,都是白搭。 所以,现在急需的就是皮肤消毒液和器械消毒液,不然,那些病人就会从小感染拖到大感染,并发毒血症、脓毒血症或者败血症。 在没有抗生素的大邺,军士有感染伤口,完全看个人抵抗力,体质好的可以扛过去,扛不过的就死了。 没有消毒液和抗生素,至少可以从补充身体缺乏的营养开始,提高军士们的身体素质,说不定就能扛过去了呢。 这样想着,苏衡大步走向食堂,看看今天军士们吃什么。 陈牛一见苏衡就问:军医啊,刘大人怎么样了? 刘大人在好转,但是病情可以有反复。苏衡一向实话实说。 好转就行,陈牛没听懂什么反复,军医,今儿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苏衡走进后厨的食物库房,看到大米和小麦,一缸腌菜,还有几缸腌肉,再加上昨日车队带来的米面油之类的,食物品种单一让人发指。 天天腌菜腌肉,亚硝氨盐严重超标,估计戍边还没结束,就得癌症死了。 陈牛是个糙汉子,并不擅长看人脸色,但是苏衡从库房出来的臭脸太明显了,一时不知道哪里惹军医不高兴了。 坠鹰峰没有囤田的吗?苏衡清楚记得,苏伯说过,营地的粮食蔬菜都是囤田种的,但库房里连根菜叶子都没看到。 陈牛很奇怪:军医,你还会种地啊? 囤田在哪儿?你们平时这个季节都吃什么? 饼子夹腌菜,饼子夹腌肉,腌菜汤陈牛想了想,还要省着吃,不然等不到续粮车队,就会饿肚子。 苏衡一想到昨晚的吃食就直皱眉头,要不是赵小胖他们凑了一些吃的,他宁可饿着。 陈牛嘿嘿一笑,见怪不怪:刚来的人都吃不下,多饿几次就好了,味道还是不错的。 苏衡作为健康美食爱好者,只能无语望苍天。 军医,熬了整晚,还是去休息一下吧,陈牛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把话说完,对了,其实呢,这里每个人都是要操练的,免得敌人来袭没法自保。 这几日营地忙着修葺木屋,操练都是轮流上的,军医和赵小胖几个,也可以去看看。 营地附近都可以去吗?苏衡是个行动派,绝对不会让自己饿死在这里,更重要的是,还有一堆病人急需营养餐活命。 军医,你想做什么?陈牛只觉得苏衡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完全跟不上他。 我要带人去打猎,顺便找点山珍,给医舍里的兄弟们加餐,谁的箭法最好?谁会爬树?我都要带去。苏衡很严肃。 衡哥,带上我!在不远处偷听的赵先机立刻跳出来。 衡哥在哪儿,哪儿就有赵小胖! *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在医疗水平高度发达的今天,临床上骨折分为几种,因为治疗时机和处理方式,以及病人身体状况的不同,可能有许多种结果。 如果完全照实写,写个一两万字没有问题,但是影响观感,所以这里都省略了。 (即使是现在,医院里仍然有截肢手术,更别说没有抗生素、消毒液的古代了。) 继续定时下午三点,某南是有存稿滴银,嘿嘿。感谢在20210522 11:25:41~20210523 11:3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细雨清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19章 春天的第一顿扁食 陈牛想了想:除去医舍里的,一半兄弟在修葺房屋,一半在操练,让铜钱跟着去,他射箭骑马爬树都是这个。说完,竖起一个大拇指。 铜钱?赵先机一想这个就臊得慌,昨日他和营地兄弟们打成一片,讲苏衡怎么从樊诚手里抢回草药和成药,顺手就搭在了铜钱肩膀上,猛一转头就面红耳赤地看呆了。 铜钱在哪儿,我去找他。苏衡对他的印象非常好。 军医,我在!铜钱端着一箩做好的纱布绷带布巾,送到医舍却没看到苏衡,远远看到苏衡站在食堂外面,就跟了过来,刚好听到这些。 铜钱,我们出去找些野菜野果,再打些猎物,陈牛兄弟说你什么都行。收拾一下,我们出发。苏衡嘱咐道。 哎,铜钱很高兴,我去取箭囊再准备一些其他东西。 赵先机呆呆地望着,小圆脸又红透了。 苏衡叹气用力一拍小胖:你还去不去? 我,我,我不去了。赵先机撒腿就跑。 陈牛哈哈大笑:小胖,胖儿,你跑啥咧? 很快,苏衡和铜钱背着箩筐骑着马,出了营地,穿过山涧,进入茂密的森林。 一路上,苏衡很久都没用上的《营养学》知识在脑子里发光发热: 松子坚果营养多、野菜富含维生素、鱼肉富含锌元素和优质高蛋白、新鲜兽肉更加全身都是宝,蛋类的营养素最全,木耳香菇菌类富含氨基酸和矿物质 于是,可把铜钱忙坏了,先是上树掏鸟窝、采松果,沿着树干割木耳、有菌类先采了再说,看到鹿啊獐子啊,要想办法射一下,只能射老的 半个时辰以后,铜钱的箩筐就放满了,苏衡二话不说把自己的空筐给他,要背重的。 铜钱死活不同意:军医,我背得动。 苏衡的理由更充足:我既不会爬树,也不会射箭,你背重的会影响发挥;万一你爬树射箭的时候,把这些鸟蛋都弄碎了可怎么办?直接抢了满筐来背。 铜钱望着苏衡张了张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又经过几道小溪,发现了不少傻不啦叽的大鱼,估计这里没什么人,鱼也不知道害怕,苏衡和铜钱一起合作,捞了一大筐鲜鱼。 回程路上,他俩走岔了,意外经过一片草地,发现了不少荠菜、马兰、蒲公英和折耳根,苏衡二话不说脱掉外袍往地上一铺:铜钱,把这些都挖回去。 两人疯狂挖野菜,直到外袍打了一个满包,才算完事;铜钱怕把鸟蛋颠碎了,也脱下外袍把鸟蛋保护好。 回去吧。苏衡把外袍包绑在马鞍上,打道回营。 陈牛早早就守在营地门口伸长了脖子,等到正午才看到他俩的身影,顿时长舒一口气。 苏衡和铜钱直奔食堂,先找出一个大木盆装了水,把活着的鱼倒进去;然后,再把各种食材分开处理放置。 把松果砸开剥松子的、洗野菜的、割鹿剥皮的、分拣菌类的苏衡铜钱陈牛和其他兄弟们忙开了。 谁剁馅?谁剁鱼肉?谁剁鹿肉? 陈牛! 谁会和面? 铜钱! 鹿下水那些的,尤其是鹿肝不能扔苏衡只负责出主意,听到有人说不能吃,立刻反对,当然不能随便吃,那是上好的药材!不能浪费!可以用来做苏家秘药! 陈牛原本打算把这些下水偷偷扔掉,听苏衡这么一说,立刻宝贝似的全都处理干净,小心翼翼地送到苏衡旁边,这可是秘药啊。 苏衡觉得陈牛对苏家医术盲目信任,但他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动物肝脏富含丰富的维生素A和D,对维生素A缺乏引起的夜盲症,有药到病除的效果。 很快,食堂烟囱冒了清烟;三刻钟以后,烹饪新鲜食材特有的香气弥漫整个营地,引诱着每个人的鼻子和口水,以食堂为中心,聚集的军士越来越多。 半个时辰后,陈牛在食堂门口,扯高嗓门:弟兄们,今天吃鹿肉野菜馅的扁食(饺子);医舍的弟兄们,吃鹿肉鸟蛋野菜面片汤加鱼肉丸子 来!排队!每个人都有! 放心,巡逻放哨的都预留了,大家都有份!铜钱高声招呼道,大家快来,趁热吃。 不到一刻钟,靠腌菜腌肉和硬馍熬过一个寒冬的营地军士,都吃上了无当山坠鹰峰春日的第一顿热腾腾的扁食,每个人都很专心地吃,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9) 而医舍里的病号们,吃得更精细、更营养一些,看着碗里的吃食不再是暗不啦叽的腌菜色,像家人精心准备的吃食,有两个病号吃得泪流满面。 苏衡吃了一碗,觉得差不多了,见铜钱还在灶台上忙个不停,直接塞给他满满一大碗扁食、底下还藏了病号才有的鱼肉丸子。 铜钱跟着苏衡一路,两人明里暗里较过好几次劲,知道说不过他,就地坐下捧着碗大口吃起来,夹到鱼肉丸子的时候怔住了。 我说你正长身体,又整天忙个不停,更要多吃一些,才能长个子,苏衡瞥了一眼铜钱的小细胳膊,估计只有赵小胖的一半粗,活脱脱就是根豆芽菜。 再加上特别眉清目秀,难怪会被误认为女孩子。 尤其是赵小胖这个二楞子,一见铜钱就满脸绯红,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铜钱只是埋头吃,还是不说话。 苏衡又给铜钱盛了一碗扁食汤,搁在他手边:原汤化原食,细嚼慢咽才不浪费食物,我去看看刘大人。 嗯。铜钱应了一声,直到苏衡离开以后才敢抬头,眼睛红红的。 赵小胖正窝在灶台后面吃扁食,看到铜钱红了眼睛,忽然就有些心疼,这么瘦小的孩子就到戍边营地来吃这么苦,家里人怎么舍得? 铜钱也看到了赵小胖,一直最厌恶旁人廉价的怜悯眼神,立刻恶声恶气地问:看什么看? 赵小胖立刻缩了脖子低头猛吃,心想,人不大脾气还不小,真是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定时更新。 第020章 叮,系统奖励请查收 苏衡走进医舍,取出昨晚的军士病历记录,又去食堂取了盐水煮鹿肝的切片,分给查出的四个夜盲症病人。 他们就像陈牛一样,看着下水货直皱眉头,但是听说是苏家秘药,二话不说往嘴里塞。 苏衡颇有些哭笑不得,接着又照着病历和治疗方案,给每个需要饭后服药的外伤病号,分发伤药给他们服下,然后再检查他们的伤处、清创换药。 好不容易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严重的病人,刘钊百夫长大人。 刘钊见苏衡进来,立刻问:你怎么想起来要上山?有没有受伤?昨晚已经那么累了,为何不好好休息? 苏衡避而不答,反问:刘叔,扁食味道如何? 你做的?刘钊差点眼睛脱眶。 我出的主意,我调的味道,苏衡觉得苏行远眼光不错,刘钊真的有倔强长辈的特质,陈牛剁馅,铜钱和面,赵小胖烧的灶台其他兄弟也帮忙了。 等下午有时间,我还可以用剩下的食材做成杂酱,以后吃硬馍可以放一点,比腌菜味道好多了。 刘钊简直不敢相信,打量着苏衡交握的双手,白晰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粉色的指甲盖这不是一双干活的手,这是苏行远夫妻俩精心呵护的小苗苗,只半天,手背和手指上就有划伤和瘀痕。 你的手怎么了? 刘叔,还是担心您的腿吧,苏衡继续打趣,不动声色地把手藏进袖子,划伤嘛,多半是背箩的时候蹭到了,瘀痕嘛,捉鱼的时候撞了石头,还挺疼的,咝。 你这臭小子,就是这么尊敬长辈的?刘钊挑起特别粗大的眉毛,问什么都不答,你又干什么呢? 先把你的右小腿固定起来,躺这么久,该活动一下了,苏衡边动手边解说,利于气血通畅,右脚不能着地,主要是活动其他部位。 刘钊一听,立刻乐呵呵地起身,又被苏衡摁住:你又怎么了? 今日先床上活动,从床头挪到床尾,十个来回为一组;活动五组,休息一下。注意,右膝以下不能动。苏衡再次重申,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刘钊知道腿伤的厉害,小心翼翼地在床上挪来挪去,刚挪一圈就累出一身汗,不得不感叹病来如山倒,好不容易挪完一组,就完全瘫回去了。 刘叔,您累了就躺下,攒些力气了,就再活动一下。不要勉强。苏衡一直坐在旁边小心护着,绝对不能让他伤上加伤。 其他被石头砸伤的军士怎么样了?刘钊摊着,仍然不忘关心下属。 有五个伤口感染有些严重,除了每日换药没什么好法子。苏衡皱起眉头,这名医系统靠不靠谱?他昨晚诊治了那么多病人,怎么五个目标还没达成? 难道名医系统也是个拖延癌晚期的?忘记实时更新了? 在这个没有消毒液和抗生素的大邺,苏衡只能靠食疗来改善军士的身体状况,只希望药补和食补双管其下,每日勤加清洗换药,能增加感染军士们存活的机会。 毕竟,他不希望再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刘钊打量着沉默的苏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浴血沙场的人总有些说不清的直觉,这样的苏衡让他觉得很陌生,明明十八的年纪,却有不惑之年的眼神。 衡儿,你爹娘有没有说你变化很大? 刘叔,阿爹阿娘照顾我这么多年,也该是我照顾他们的时候了。苏衡轻描淡写地应付过去,并决定以后与刘钊保持距离。 刘钊忽然想到一桩事情:衡儿,这营地并不平安,你要和军士一样操练,一日都不能偷懒,刀剑无情,战事染血,不会因为你是军医就会留情。 是,刘大人,苏衡遵命,我去食堂转一转。 一个时辰以后,苏衡赵小胖铜钱三人合力做的混合营养蘸酱,装满了三个瓦罐,足够搭配整个营地的军士半个月的早食了。 陈牛习惯性要把剩下的鹿肉抹盐腌制,被苏衡阻止了,直接切条切块上锅蒸熟,再在大铁锅里炒成了肉松,又装满好几个罐子。 苏衡看着整齐码放在木架上的瓦罐,寻思着最好再有奶制品,这样军士的日常营养需求,基本就能得到满足了。 苏衡没来的时候,吃饭对军士们来说就像每日操练一样,只是例行公事,不让自己饿死;但是现在,一日三餐对他们来说,就是每天的享受。 就连陈牛每日饭点的破锣嗓子,听起来都悦耳许多了。 两天后,四名夜盲症的军士在苏衡的药舍前,深深鞠躬,齐声道:多谢军医! 苏衡摆摆手:应该的。 三名军士还没走远,苏衡就听到提醒:叮,救治五名病患任务已达成,您有一份系统奖励请查收。消毒液套餐,包含皮肤消毒液和手术器械消毒液,每日限量供应,不可浪费。 好嘛,名医系统考核的是治愈患者的数量,不是诊治多少都给,意外救人不算。 苏衡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但是消毒液组合来得太棒太及时了。 一刻钟以后,医舍里几名外伤感染严重的军士,被苏衡新研制的苏家秘药整治得满地打滚(不管是酒精碘伏双氧水,去医院处理过外伤的亲们都懂),要不是苏衡品性众人皆知,一定会被人误会虐待病患。 两天后,外伤感染的部位被控制住了,军士们的高热转成了低热,身体状况有了明显的好转。 从此以后,军士们操练受伤,都会进药舍感受苏家秘药的清洗,疼归疼,但是伤口恢复得非常快,再也没人因此伤口发炎了。 五月初一,坠鹰崖一派春意盎然,到处都是鸟语花香,经过强行手法复位的刘钊刘大人,终于可以在陈牛的搀扶下,拖着绑了木板固定的右腿,歪歪斜斜地走几步了。 苏衡的操练也正式开始了,可惜刘钊这位严厉的长辈只负责动嘴;真正监管的,从陈牛往下,每位军士都把他当成贵公子来照顾: 射箭,只给软弓;扛石桩,只给最轻的;骑马,两圈就必须下来休息;爬行?苏军医怎么可以在地上爬?! 苏衡面对整个营地的悉心照顾,哭笑不得。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存稿,每天下午三点定时更新,看到随缘。 第021章 你到底行不行? 春日的坠鹰崖营地,苏衡推行了食疗方案以后,又开始推行个人清洁整顿问题,在大邺这样医疗水平很有限的地方,预防疾病才是重中之重,毕竟预防的成本最小,收益最大。 一时间,每日清洁,不喝生水、定期晒太阳、洗衣服等细枝末节的事情,都提上了营地的日常行程上。 军士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爱操心爱管事的军医,最初的不习惯和抱怨,在经过几次苏氏医舍的毒打以后,就变得心甘情愿了许多。 于是,每逢天气晴好,营地就会大洗大晒,效果很明显,时常皮肤搔痒、身上臭烘烘的军士们少了许多。 苏衡画了图样,赵小胖按图打造了四点扶椅式的拐杖,百夫长刘钊可以双手撑着这个,在营地里毫无障碍地走来走去。 百夫长是戍边营地的主心骨,军士们看着刘钊康复,比什么都高兴,顺带地也更加尊敬苏衡。 苏衡多年社畜,并不怕工作辛苦和繁琐,只怕猪队友和杠精转世,没想到这个营地的大家伙儿,从刘钊到杂兵都是清一色的耿直汉子,心力都往一处使,真正的一团和气。 他时常坐在拴马的栏杆上,晒着暖暖的阳光,欣赏山涧流动的薄雾,听雄鹰清鸣,觉得再也没有比坠鹰峰更好的工作环境了。 此时此刻,虎啸崖的氛围诡异得让人压抑。 百夫长樊诚入营地的第一天,就让所有军士大吃一惊,戍边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毁半脸、一路大呼小叫要猎杀猞猁的百夫长。 一来就占了营地最好的医舍,只关心自己的脸伤,完全不管营地里生病的军士;还摔了厨子精心准备的吃食,说怠慢上官,直接给了十板子。 军士们看着疼得哭爹叫娘的厨子,心里面瓦凉瓦凉的,像喝了雪水一样,戍边已经够苦了,再遇上这样的上峰,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于是,每天为了不挨板子,都过得小心翼翼,然而架不住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新来的军医官魏仁,据说是当今太医院院判的庶三子,在国都城风光无限的未来名医,带来药材无数。 带病带伤的军士们听说军医官是此等人物,立刻涌去医舍,却被一顿臭骂哄了出来,因为魏军医长途跋涉累着了,需要好好休息。 这也是人之常情。 军士们耐着性子等了好几日,只要眼睛不瞎的都明白了,魏军医只给樊大人医治伤脸,其他人都不在他眼里,病的轻了挨些骂,病重的随便给些药打发了。 一时间,虎啸崖营地的怨声四起,军士们暗中商量该怎么办,有些人说军医向来如此,忍着呗还能怎么样? 更让他们心生怨恨的是,车队明明带了许多粮食和吃的,一来就直接入库房,没有半点拿出来分享的意思。 哪位刚上任的百夫长,不请全营军士吃上一顿春日扁食?不笼络一下人心的? 这位樊大人是真的既不要脸,也不要名声。 被迫跟来的几位匠人互看一眼不说话,只在心里嘀咕,谁说军医都是这样?苏衡军医就不是! 营地最好的医舍里,樊诚侧躺着又扔了一块铜镜,脸伤在魏仁的诊治下并没有迅速康复,反而一日比一日恶化。 终于,樊诚忍不住大吼出声:魏仁你到底会不会治?!面部肌肉活动太大,本就没愈合的伤口顿时鲜血直流,落在衣襟上,实在吓人。 魏仁不动声色,眼神里满是鄙夷:樊百夫长大人,你堂堂七尺男儿,又不是三岁幼童,遇到这么点伤就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樊诚被脸伤折磨得快发疯了,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你故意的是不是? 樊大人,我这几日只顾着你的伤情,其他军士都没管,还问我是不是故意的?魏仁停顿了一下,你太不识好歹了。 魏仁是魏家庶子,没有特别功绩,不能进入大邺的太医体系内,所以才千辛万苦、冒着性命危险来当戍边军医,为的就是一纸功绩。 而评判功绩的就是樊诚,所以魏家才给了樊诚许多好处,附赠药材和成药;一来是为了一纸功绩;二来也是为了让樊诚打点另外两个营地的百夫长;三来,是为了绝苏家后患;四来,如果遇到战事,樊诚必须保证魏仁的安全。 这四点,都是魏仁不得不对樊诚服贴的原因,他庶出已经过得比正房辛苦许多,来到这荒凉营地、吃着不知道什么做的猪食、面对这么多糟心的臭汉军士们,更加难受。 偏偏樊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想踩着魏家成就自己的扬名之路,这时候,樊魏二人就像被死捏在一起的狼狈,恨得牙根痒痒的,也要心不甘情不愿地合作。 樊诚是猛兽抓伤,脸上的伤已经感染,每日发热,愈合伤口的好药上了许多,却不见好转,着实让人心烦。 魏仁气得失眠了好几日,对待军士更加不耐烦。 樊诚却比魏仁更加心烦,上任第一日就被抓伤脸面,这是大凶之兆,把全部希望都放在魏仁身上,偏偏他医术不精又不尽心,大半个月下来,脸一天不如一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看魏仁还是那副拽上天的死样子,樊诚觉得身体比脸面更重要,当下硬撑着坐起来,给坠鹰峰的刘钊写了一封急信。 戍边营地的军士除非战事骤起,否则不能离开营地范围,他只能邀请苏衡到虎啸崖来医治。 急信让亲信发出去以后,樊诚更加焦灼。 苏衡会不会来?不知道。 苏衡来了以后,魏仁会作什么反应?也不知道。 最最重要的是,坠鹰峰的百夫长刘钊和自己不对付,会不会放苏衡来?更加不知道。 樊诚仰躺在医舍床榻上,伤脸疼痛难忍,喝了止疼药也无济于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正上方的木栏顶,一只硕大的黑蜘蛛垂着蛛丝缓缓落下。 黑蜘蛛在大邺,虽然算不上凶兆,但也不是吉兆。 樊诚更加慌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某只终于缓过来了,继续存稿定时更新。 第022章 它来了,它来了 享受了小憩空间优质睡眠的苏衡,伸着懒腰走出药舍,天刚蒙蒙亮,山涧雾气缭绕,整个坠鹰峰营地都笼罩在茫茫之中。 苏衡和巡夜值守的军士打了招呼,径直去了马场,去看陈牛分给自己的黑白大花马,浑身肌肉特别健壮,脾气也很好,身体线条流畅极了,堪称完美。 早,大花。 大花马一看到苏衡就打了个响鼻,甩着大耳朵,亲昵地蹭他。 苏衡熟练地给它梳毛、换清水、喂草料,然后悄悄地给大花加了一个煮熟的鸟蛋,摸着大马头看它吃完,又给了它一块糖。 大花开心极了,和苏衡亲昵个没完没了。 然后,苏衡就被其他马幽怨的眼神盯上了,呃,这个 你偏心!铜钱像影子一样出现,突然出声。 苏衡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突然出声的惊吓,差点原地去世,直接给了铜钱一个爆栗子:你这小鬼! 铜钱捂着头,眉眼含笑,他就是故意的:军医,还晨跑吗? 跑。苏衡每到跑步就特别想念现代的跑鞋和运动T恤短裤,现在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跑起来既费力又累赘,只能骗自己当成负重跑。 军医,大家这样做是不对的! 嗯?苏衡一怔,扭头看到握紧双拳还带着一些愤怒的铜钱,你说的是哪件事?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0) 大家这样护着你,不让你好好操练,敌军对战时,反而会害了你!铜钱非常认真。 哦,我知道。苏衡感激大家的好心,所以都在小憩空间里偷偷训练,每天骑马上山、打猎都是很好的训练。 你不可以偷懒!铜钱的眼神里透着焦急,而且,你医术这么好,更容易被敌军盯上! 啊苏衡很诧异,知道戍边营地向来严阵以待,但是看铜钱的样子,好像敌军下一秒就会攻过来,铜钱,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长得不太像大邺人? 我铜钱白晰的脸庞涨得通红。 还有,大邺有人姓铜么?苏衡觉得铜钱的鼻梁特别挺,皮肤特别白,发色也不是纯黑,而是黑中带着隐约的棕色。 铜钱撒腿就跑。 苏衡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一脸问号。 可是没多久,铜钱又跑了回来:军医。 苏衡在铜钱抬头的瞬间,读到了他眼中的戒备,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狼,这他不会真的是外族吧? 军医,为何虎啸崖要我们猎杀绿眼猞猁啊?铜钱岔开话题。 不知道,但可以推出来,苏衡切换到深呼吸模式,诧异于这个小鬼的耐力,可以发猎杀令只有百夫长,大概是那猞猁惹到了樊诚。 绿眼睛猞猁,他倒是认识一头,不会刚好是那一头吧? 铜钱突然停了脚步,手指向前面,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衡也楞住了,说曹操曹操就到,这 薄薄的晨缕中,一头绿眼睛猞猁缓慢地、径直向他们走来。 苏衡和铜钱互看一眼,飞奔加速、脱下外袍,把猞猁兜头抱起,又撒腿跑回药舍。 铜钱手忙脚乱地关窗关门。 苏衡扯下外袍,看着顺势躺倒的猞猁,对上碧绿如翡翠的兽眼,喉头滚动一下:是你吗? 猞猁悠闲地舔着自己的大萌爪,惬意地眯起眼睛。 你干嘛了呀?苏衡牙根痒痒的,觉得自己《纳尼亚》看多了,竟然指望它回答,还是给它拿来一碗清水,又拿了几块没有调味的肉干。 军医,您认识它?铜钱的眼神有些闪烁。 苏衡注视着铜钱,脑海里转过一连串念头,最后撸出了重点:铜钱,你好像认识它。 认识,铜钱点头,有次我阿爹喝多了打我阿娘,就是它冲进我家里咬了阿爹,它是我家的救命恩人之一。 苏衡皱起眉头,看看猞猁,又看了看铜钱,皱起浓眉:你认识雅公子? 铜钱的脸色变了又变,眼神复杂至极:军医,没错,我是殷离人,但我和我阿娘的命是大邺人救的,所以,我不会背叛大邺。 苏衡立刻冲到门边窗边看了一眼,然后才慢好几拍捂了铜钱的嘴:你是不是傻?! 铜钱很用力才扒开苏衡的手:是雅公子在冬市上救我和我阿娘的,给了我腰牌,让我在这里保护一个叫苏衡的军医,凡他所问不得隐瞒。 苏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按苏伯所说,冬市是指每牛十月初的无当山附近的边境贸易月,大邺、殷离、燕宛和吉斯等国的商队都会齐聚,大到珍稀野兽猛禽、中到美貌少年少女,小到珠宝香料乐器布匹等等,都可交易。 冬市还分明市和夜市,明市是各国律法允许的各类交易,公平公正,双方决不强买强卖;夜市也称幕市,都是律法严禁的交易,交易双方都不出现,交易地点也不固定,有另一套入市规则和交易规则。 绝大部分人只知道明市,知道夜市的人少之又少。 雅公子在夜市上买下我和阿娘,铜钱说话都带着不自知的颤音,向来清澈的鹿眼,时不时会涣散一下,他说只要我能保护好苏衡军医,阿娘就能一生无虞。 苏衡的眉头拧得很紧,这位雅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随意出入明市和夜市,还在去年十月就给今年四月才确定当军医的苏衡安排好了侍从? 你见过雅公子? 铜钱郑重其事地点头,眼神里满是祟敬:雅公子坐着很宽敞的马车,车上有一头碧眼猞猁,他是我见过的最尊贵好看的人,他还很年轻,只比你看起来大上几岁而已。 苏衡想到穿越来的第一晚,在大马车里的胡思乱想,肥头大耳、十根手指戴满戒指、两眼冒着精光的大财主兼大债主的形象,正扒拉着算盘,算着能从他身上榨出几两油的模样,还偏偏署名雅公子。 这误会大发了。 苏衡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你确定那是雅公子,不是其他什么国的贵族? 嗯。铜钱再次点头。 苏衡脑袋时乱糟糟的,什么念头都有,却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军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铜钱非常实际。 苏衡不假思索:藏起来。话一出口,就楞住了,看它一副老太爷驾到的样子,能乖乖听话藏起来? 军医,刘大人找。陈牛的大嗓门在药舍外面响起。 是!苏衡向铜钱使了个眼色,打开药舍门的瞬间又关上,跟着陈牛走了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单休的某南日常盼双休啊,嘤嘤嘤 第023章 虎啸崖急件 医舍里,刘钊站在门边手里捏着一张信纸,看到苏衡进来,眼神复杂:衡儿。 刘大人,苏衡在。苏衡不管私下如何,但是在人前对刘钊就是刘大人。 虎啸崖的急件,刘钊盯着苏衡,赵先机说你从樊诚手里抢来的药材和成药? 是。苏衡一时无法判断刘钊到底想说什么,还是虎啸崖发生了什么事情。 樊诚在上虎啸崖的路上,被一头绿眼睛猞猁抓烂了半张脸,军医魏仁也束手无策。虎啸崖先是发急件要猎杀绿眼猞猁,现在樊诚想请你去医治。刘钊继续盯着苏衡。 苏衡一怔,立刻想到了雅公子的绿眼猞猁,想到夜宿密林时,它不请自来,前爪带着凝固的血痂;现在,被三营同时追捕,它正躲在他的药舍里。 时间和地点都能对得上,这货的大胖爪没受伤,爪子上的血是樊诚的? !!! 苏衡心头一惊。 我和他同为戍边营地百夫长,职位品级都相同,如果你真的与他闹到撕破脸,我可以替你拒绝他。刘钊与樊诚曾经是同僚,对他的印象差到极点。 苏衡迅速整理思绪,还是好半晌才说话:樊诚如果真是上山那日受的伤,伤情拖了半个月,想来伤得很严重。可虎啸崖有魏仁和魏家成药在,怎么还来找我去医治? 在场众人的心里都有了答案,魏仁医术不行。 魏仁没能治好樊诚的伤,是他治得敷衍,还是他已尽力,不得而知;以樊诚极好面子的个性,能发急件来坠鹰峰,伤势肯定非常严重。 刘大人,请您说实话,如果我不去,是不是就代表坠鹰峰与虎啸崖撕破脸了?毕竟如果有紧急战事,三营还可以互助互攻。苏衡是多年社畜,深谙成年人的世界只有权衡利弊,意气用事一定会惹出更多事端。 算是,刘钊把苏衡当亲侄儿看,不过,以樊诚的为人,就算我不得罪他,真遇上什么事,他也不会来相助。 毕竟,能公然干出私吞药材的事情,樊诚真是什么脸都不要了;却也摆明了,对他刘钊必定落井下石。 刘大人,苏衡只是军医,任凭大人差谴。苏衡回答得很直白。 刘钊摸着好不容易保住的右小腿,这几日他向赵先机询问了樊诚一路行来的所作所为,就知道樊诚与魏家勾结到了一起,而苏衡自选来坠鹰峰,就是苏行远推荐的,所以,保护苏衡已经成为他最重要的事情。 陈牛,告诉哨兵,营地病患太多,军医苏衡脱不开身,不去。刘钊说得极为冷漠,如果樊诚真心求医,自然会上坠鹰峰。 是。陈牛领命而去。 苏衡注视着刘钊,阖着眼帘转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刘大人,那绿眼猞猁,还继续猎杀吗? 刘钊一想到,如果苏衡和赵先机迫于樊诚的淫威,自己现在就是一具尸体,就不由地牙根痒痒,没看见。 苏衡又一次检查刘钊的恢复情况,调整康复计划,最后才说:刘大人,我和军士们打听过了,六月七月常有战事,我想多开几间医舍和药舍,尽可能多备一些药棉绷带布巾之类的。 准了,刘钊很欣赏苏衡未雨绸缪的行事方式,需要添置物件,尽管找赵先机和铜钱,营地里的军士有闲暇都可以拉去帮忙。 谢刘大人。苏衡脚步轻快地离开,很好,猞猁大老爷安全了。 虎啸崖营地,只带了拒绝口信的哨兵,非常无辜地挨了十军棍,罪名是办事不力。 魏仁远远看了一眼血渍斑斑的哨兵,连医舍都没让进,开些伤药就把他打发了。 樊诚的两面三刀在于,总能随意把自己做的恶事抛在脑后,只记得别人对自己作的恶事,比如刘钊不让苏衡来给他治伤,比如自己一路照顾苏衡、还想将他揽到这里的知遇之恩,越想越生气。 魏仁走进医舍,早已经知道樊诚请苏衡来诊治的消息,看到樊诚气得像离了水的鱼,立刻语带嘲讽:樊大人,苏衡不来啊? 樊诚慢慢坐起身来,话语很有些阴阳怪气,魏军医,如果你再治不好我的伤,我就只能自己去坠鹰峰求医了。 回国都城以后,我必定如实禀报太医院院判魏大人。 魏仁阴阴地无声浅笑:樊大人,不瞒你说,你这伤就算是我父亲来治,也不过如此。如果你认为苏家胜过魏家,去就是了。 还有,军医提醒樊大人,没有战事擅自离开戍边营地,是失职之罪。 两人放完各自的狠话,沉默良久,各看一个方向,把狼狈为奸发展成了针尖对麦芒。 另一边,挨了军棍的哨兵被抬回营房后,趴在大通铺上疼得直哼哼,再看看那一小瓶伤药,要不是兄弟们还算仗义(罚军棍时还算手下留情),他估计已经疼死了。 军士们操练完,三三两两地来探望,或坐或站地闲扯家常。 哨兵在兄弟们的帮助下就着黄酒服下伤药,有气无力地趴着,满心怨恨:兄弟们,你们知道坠鹰峰今儿个吃什么? 一把腌菜一小片腌肉比脸还大的硬饼子,还能吃什么? 就是,三个营地的吃食都一样,还能吃出花来么? 哨兵嘿嘿一笑,我去坠鹰峰送信,正赶上他们的饭点,去食堂混了一顿。你们猜怎么着,他们百夫长刘钊、管事陈牛,和军士吃穿用度都一样。 正午时分,陈牛喊开饭,他们吃野菜鹿肉面片汤,病患除了这些,还有鸟蛋或者鱼肉丸子还有,他们四月就吃上了第一顿扁食。 咕咚不知道谁咽口水咽得这么大声。 你别胡扯,无当山上野菜多,有毒的也多,稍有不慎就给毒死了;鹿多,但是难打;树多鸟多,可是那些树都太高了,根本爬不上去 就是,还鱼肉丸子?你做梦呢吧?! 哨兵是个二皮脸,被这么抢白也不恼:我有个同乡在那边,悄悄给我的。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薄饼卷肉松。 你们都过来,闻闻 五秒后,营房里就炸开了锅。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30 12:07:07~20210530 21:2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细雨清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4章 好穷的营地 苏衡匆匆走向药舍,却看到了大开的屋门,心里顿时一惊,冲进去只看到铜钱,脱口而出:它呢? 它自己走的,我没能拦住。铜钱手足无措地解释,他真的没惹它。 行吧,苏衡瞥见空空的水碗和消失不见的肉干,没事。 军医,我不会出卖猞猁的我铜钱急了。 它来去自由惯了,和你有什么关系?苏衡很淡定,三营同时猎杀,它还这么悠闲自在,没变成猞猁皮,它精着呢。 铜钱把老底都揭给苏衡了,等于把生死都到了他手里,所以急需他的信任。 铜钱,我这里有一份备库清单给你,苏衡从药柜里取出一撂单子,药舍里要常备四十人份的纱布绷带和布巾,还有,看看这些图样,你能不能赶制出来? 铜钱双手接过清单,一张张地看得非常仔细,全部看完以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细细算了一遍:军医,如果有现成布料可以用,全部赶制出来大概要半个月。 可是,之前库房被巨石砸毁,现在库房里面的布料已经不多了。 啊?苏衡自认为有魏家成药和草药,再加上苏家秘药和药方,护住这个营地的军士绰绰有余,万万没想到,会缺纱布绷带这些东西。 刀剑无眼,双方一交战就是外伤,没有这些东西是万万不行的。 库房缺货,依照惯例是如何处理的?苏衡微微皱眉。 每逢初一或十五,无当山下的绥城都有集市,天气晴好,刘大人就会带人下山采买铜钱咽下了后面的话。 苏衡狐疑地打量铜钱,脑袋里灵光一闪:营地不会没银票了吧? 铜钱立刻抬头:军医,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药舍医舍被毁,刘钊身受重伤,军医丧命,匠人和补给迟迟不来,陈牛带人下山采买木料和各种急需物资,已经把营地的银两用得差不多了。 苏衡叹了口气,戍边真苦啊,好不容易解决了肚子问题,以为可以专心搞事业了,没想到 陈牛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用力一拍苏衡:军医,叹什么气呢? 苏衡把药舍医舍库房改造计划药舍基本库存安排和储备对陈牛说明,开门见山地问:需要多少银两? 陈牛挠了挠头,嘿嘿干笑:军医,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营地没这么多钱。 可是万一两方开战,没有足够的准备,我根本救不了几个人!苏衡颇有些自当太监的感觉。 陈牛看了苏衡好几眼,最后才闷闷地回答:我替戍边营地的军士们谢谢军医,这里小病全靠自己扛,中病靠药,大病靠命硬。没有军医像你一样替军士们打算。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1) 苏衡垂着眼帘很沉默,名医系统给的消毒液套餐非常好用,所以他急着再治愈五名病人,看系统会给什么奖励;尤其是治愈五十名病人后,小憩空间就可以有大升级,可以带人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苏衡有点想骑马去虎啸崖看一眼樊诚的脸伤,理智又火速扑灭这个念头。 钱啊钱啊,苏衡思量再三,改造药舍医舍的结构、添置设备可以缓一缓,但是纱布绷带这些辅料,绝对不能缓。 铜钱,按这些数量长期准备,需要多少布匹库存?大概要多少银两? 铜钱想了想:绥城最便宜的粗布,一匹要五两白银,这么多的库存,至少要十匹军医说的,直接敷在伤口上要柔软吸水的料子,最便宜的一匹要十两白银,至少要五匹 苏衡只觉得眼前一黑,光辅料就要一百两? 陈牛再直肠子也不得不咽下很多话,戍边营地已经有时间没收到军饷了,其他营地也一样,就算有这么多银两,也会用在铠甲刀箭装备上 苏衡盯着地上的空水碗,忽然想到出发前雅公子给的银票,转而问:陈大人,如果我带着铜钱自行下山采购,算不算擅自出营? 陈牛简直不敢相信:军医,你哪来这么多银两? 能买一些是一些吧。苏衡思量得很清楚了,雅公子给了银票和一年四季的衣物(大邺成衣非常贵),目的有也只可能是一个,就是让他安心救治病患。 陈牛替军士们谢过军医!陈牛凛然向苏衡行了一个军礼,又吩咐,铜钱,保护好军医。 是!铜钱立刻收拾妥当,把两人的马从马场牵出来。 苏衡从空间里取出了雅公子给的银票,五十两一张,共六张,三百两足够他这一年过得非常滋润了,可是要在营地里护住军士们一年,实在是杯水车薪。 不管啦,反正他衣食无忧,这银两花就花吧。 苏衡和铜钱换成便服骑马出了营地大门,头也不回地向山下奔去,没有注意到整个营地的军士们都神色复杂地目送他们离开。 铜钱骑马和苏衡保持半匹马的距离,在后面默默注视着他挺直的背影、随风飘动的墨色长发,眼睛又酸又胀,一定是今日的阳光太好了。 军医,铜钱忍不住开口,你人这么好,为什么对军士们不冷不热的? 嗯?苏衡没听太明白,你什么意思? 你为他们每个人着想,窝在医舍药舍里忙活,就算见到也只是微微点头,军士们其实很想和你聊天说话的。铜钱只在苏衡面前话多。 我只是尽一个军医的职责,闲聊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我懒。苏衡敷衍过去,他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原主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秧子,满脑子都是没实践过的苏家医术,人情世故仅限于苏行远和白霜落的闲聊。 军士们来自天南地北,苏衡怕话多有失,暴露身份就不妙了。 苏衡偏过头打量铜钱,打趣道,倒是你,平日在营地连话都不说,安静得像个影子。 铜钱白晰的脸庞浮出一抹可疑的红:我怕露馅。 好嘛,苏衡笑了,都是背着秘密的人啊。 铜钱看呆了,脱口而出:你和雅公子大约是大邺最好看的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次申签,不知道这次要等几天才能回复。 签约以后会加更。 本来打算更少一点,签约以后还能有个什么榜单,现在都快五万字了,榜单神马的也没指望了,能签约就行。感谢在20210530 21:24:54~20210601 10:2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从此周五不再期待 10瓶;兔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5章 霸王条款式高利贷 苏衡穿越来以前也是全院公认的英俊医生,即使这样,也被原主的好模样震惊过,只是这模样没带给原主任何好处。 铜钱擅长察颜观色,见苏衡被他这样夸,没半点高兴的意思,一下子就慌了:军医,我 小鬼,你下马找条小溪照照自己,苏衡打趣来化解,就你这招人的模样儿,怎么能这样夸人的? 我才不想长成这样!铜钱瞬间垮了脸。 苏衡又无声地笑了,得,他俩不止都背负秘密,还都因为外貌吃过大亏,真难兄难弟。 军医,你为何总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铜钱岔开话题。 苏衡沉默,自从他决定做戍边军医,意外绑定名医系统以后,所有的心思都在自保和成为名医上面,原因无他,在大邺这样险恶的环境里,只有掌握权势,才能保护苏行远和白霜落,给他们平静的生活。 怎么到了铜钱嘴里,就变成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了? 雅公子看人的样子,和军医你一模一样。铜钱孩子气地嘀咕。 哎,小鬼,你怎么三句不离雅公子?苏衡有些不明白,难不成你爱慕他? 我才没有!铜钱急了。 行,行,行没有就没有,苏衡就坡下驴,赶路要紧哎,它怎么又来了?! 猞猁怎么在这儿?铜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绿眼猞猁大大咧咧地向他们走来,不偏不倚地躺在了土路中间,把大老太爷模样进行到底,懒洋洋地打了个面目狰狞的大呵欠,露出尖尖的牙和满是倒刺的舌头。 苏衡一勒缰绳,刚下马就呆住了,一辆极为宽敞的豪华马车从密林深处缓缓靠近,车棚上还系着精致的铃铛,一股极淡雅的桂花香气缓缓而来,让人轻易放松下来。 猞猁带刺的舌头,又让苏衡想到了被舔的麻疼感,与桂花香一起映射在脑海,仿佛冰与火集结的瞬间,令苏衡处于头皮发麻的状态。 苏衡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看着马车的轿帘掀起,一名少年侍者摆好马凳,伸出胳膊扶着一位低头的贵公子下马。 铜钱立刻翻身下马,曲膝行礼:雅公子,清明少侍。 雅公子身着一身极浅蓝色的束腰长袍,把颀长清瘦的身形勾勒得极为分明,缓缓抬头,蒙着薄纱的脸庞,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透着冷意的眼睛,黑色瞳仁比寻常人大而圆。 苏衡却像被雅公子的眼神抓住一样,整个人僵在马背上,攥着缰绳的双手无法自制地颤抖,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这双眼睛这眼睛 眼前一黑,苏衡几乎摔下马背,凭着多日骑马的身体记忆,总算勉强站在地上,没有摔得狼狈。 军医,你怎么了?铜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苏衡,你哪里不舒服吗? 雅公子却仿佛没看到苏衡一样,轻轻推开了清明的胳膊,经过铜钱时连视线都没交集,径自走进密林的另一边。 侍者清明用眼神示意铜钱跟上。 铜钱立刻跟着离去,留下僵成人形石头的苏衡。 不可能,苏衡你醒醒,不可能的! 苏衡掐着自己的手掌心,掐得很用力,疼痛顺着掌心向上,提醒他这是现实,冷静点,再冷静点 脑海里盘桓着麻醉科梁主任的话:苏衡,你清醒点,钟昕已经死了!能用的、不能用的抢救方法,我们都用了!你看看他 苏衡呆呆地望着躺在手术床上的钟昕,苍白转灰的脸庞和四肢,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听着心电监护机刺耳的长鸣,视线越来越模糊,胸闷得无法呼吸直到眼前漆黑一片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铜钱走出密林,见苏衡还一动不动地站着,俊逸的脸庞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半透明的白晰,没有半点表情和血色,却让人觉得他被悲伤笼罩得无法呼吸。 铜钱见过熬了整晚、给军士们诊治的苏衡,也见过与刘钊大人对峙时不退半步的他,更见过查房时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病患慌乱情绪的他,潜意识里,哪怕天塌下来,苏衡也能平静以对。 就像今日和陈牛说,战事来时,只有那些辅料救不了几个人;实在没有银两,下山时能买多少是多少再难的事情,他都在寻找解决的方法,没什么能难住他。 军医,铜钱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军医!雅公子有书信给您。 苏衡深深地呼吸,整个人从回忆的漩涡里缓过来,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眼神还有些涣散,下意识地回应,铜钱,你刚才说什么? 铜钱双手递过书信:雅公子的信,阅后即焚。 苏衡呼吸仍然很急促,右手颤抖着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饴糖,塞进嘴里,胡乱嚼了一通,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接过铜钱递着的书信,抱歉地微笑:对不住,失态了。 铜钱轻轻摇头,在苏衡拆开信封以前,不着痕迹地上马向前走了一段路。 苏衡打开依然华美的纸笺,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苏衡亲启,六张银票一年期限,每用一张银票,偿还等价银票三张,以此类推。如若还不出,另有艰险在眼前。(所赠衣物只能自用,如若典当,三倍市价偿还。) 雅公子。 操! 苏衡彻底清醒,这分明是霸王条款式的高利贷,花五十两要还一百五十两,就算把他卖了,也不值一百五十两。 就算有一双钟昕的眼睛又怎么样? 还是那个算盘打得噼啪响、吃人不吐骨头的雅公子! 靠! 铜钱,我们回营地!苏衡取出火折子,把书信烧了,等烧尽了又用水浇透。 啊?铜钱呆住五秒,才调转马头追回来,又破天慌的看到了苏衡的臭脸,虽然但是摆臭脸的军医还是很好看。 苏衡一路急驰,在马背上琢磨,这银票不能用,所以,等另外想法子赚钱才能买布料。 铜钱不敢问半点。 苏衡无语望苍天,不能赚很多钱的军医不是好名医。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等回复的一天。 大家的评论某南都看了,昨晚打了鸡血似的码字,争取更多存稿,等签约以后加更哈。 第026章 出诊费一百两 侍者清明站在密林边缘,看着原地掉头的苏衡和铜钱,目送他们经过山涧,才回到马车,恭身禀报:雅公子,苏衡公子和铜钱矿主已经在回营地的路上,苏衡公子很生气。 雅公子蒙着面纱倚坐在车窗旁,略长的眼尾微弯一下,随手拿起一个卷轴缓缓抻开,静静地看起来。 雅公子,猁儿尾随苏公子去了,清明轻声询问,不对,雅公子好像笑了一下,错觉,一定是错觉,需要把它叫回来吗? 雅公子手中的笔尖摇了摇,继续在卷轴上勾勾画画。 是,清明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现在山上路况不明,最近没有尾随的眼线了,您还要按计划去坠鹰峰顶吗? 雅公子微一頜首,同时摆了摆手。 清明立刻闭嘴,说来也奇怪,他们从国都城出发到现在,一路上尾随刺探就没停过,这几日突然就消失了,仿佛被清理过一样。 按说,他应该放下心来,可越平静,越让他提心吊胆。 陈牛又一次杵在营地大门边,左顾右盼。 苏衡到了营地,翻身下马,出示腰牌后,就把大花丢给铜钱,整个人快走成了一道风。 接过缰绳的铜钱和希望落空的陈牛,鹿眼瞪牛眼。 医舍里,苏衡对刘钊行过礼:刘大人,现在营地库银严重不足,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刘钊正头疼这个事情:能有什么法子呢?以前囤田没被毁的时候,我们还能拿种出来的东西去绥城换些盐巴和布料。现在,我们实在没什么可换的了。 苏衡想了想:刘大人,大邺戍边律法里有没有说,军医不能赚钱?有没有禁止,营地军士用山货换银两? 刘钊怔住了,把律法在脑海里倒腾了好几遍才回答:没有。 正在这时,陈牛飞奔进来:刘大人,虎啸崖营地急件。 刘钊打开急件又合上:让哨兵回去转告,苏衡军医事务繁忙 军医转告樊大人,不论能否治愈,先付出诊费一百两,再附一封书信,证明樊诚大人自愿出诊费一百两请我出诊。苏衡无缝插话。 !!! 刘钊和陈牛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苏衡。 刘大人,您刚才说,军医赚钱不违律法。苏衡一脸无辜。 刘钊沉默,陈牛却喜出望外。 樊诚那么死要钱的一个人,肯定舍不得出。苏衡咽下后半句,越是贪婪的人越愿意为自己在意的东西付出。 准了。刘钊只当出一口恶气。 陈牛乐颠颠地回话了。 三日后,虎啸崖的哨兵又来了,还带着一辆布置舒适的马车和一封书信。 还挺巧,陈牛带军士操练,刘钊在苏衡的看护下拄着辅助行走器,在营地里遛弯。 三个人都一脸不可思议,今儿的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苏衡接过哨兵恭敬递来的书信,拆开看了一遍,将书信和银票双手递给刘钊:刘大人,请收好。 刘钊却后悔了,苏衡离开坠鹰峰营地,可怎么保护他?可是,银票和自证书信都已经收下了,又如何反悔? 陈牛,替苏军医驾马车,铜钱替军医背好诊箱,你们三人一起去。 是!陈牛和铜钱异口同声领命,一身戎装佩剑相随。 苏衡望着刘钊,两人眼神都有一瞬间的复杂,然后躬身一揖:刘大人,苏衡出诊去了。 刘钊高声开口:转告樊大人,坠鹰峰军医苏衡出诊必须安然无恙地归来,否则,我刘钊必带人踏平虎啸崖。 哨兵的脸色精彩极了,立刻行了军礼。 于是,苏衡在坠鹰峰营地的两大高手护送下,向虎啸崖驰去。 苏衡坐在马车里,经过熟悉的三岔口,颇有些感慨,那日自选去坠鹰峰,以为和樊诚老死不会再见,所以才闹得那么决绝。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为了一百两,自己送上门去了。 不过,他有小憩空间和空手道打底,樊诚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铜钱坐在马车里紧握着佩剑,心跳得突突的,不怕其他,就怕保护不好军医;可苏衡呢,单手搭在诊箱上,随意欣赏着湖光山色,又是一副天塌下来也不用担心的模样,好像密林里的惶惶迷茫的军医只是梦里的假象。 顺着山势向上,又行进了不少时间,苏衡发现,虎啸崖与坠鹰峰的地势很大的不同。 坠鹰峰的营地相对平整,而虎啸崖更像是一丛蘑菇堆叠而成,军士吃、住、操练、跑马场和进出大门,都有不小的落差,山路更难走。 哨兵生怕像其他倒霉蛋一样挨军棍,死命地赶路。 陈牛驾着马车紧紧跟上,老是颠得苏衡和铜钱在车里跳起来,就大嗓门嚷嚷:喂,你能不能慢点儿啊?把我家军医颠坏了,颠得不舒服了,你担待得起吗?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2) 老子没按时间赶回去,会被军棍打残的!你们多担待些吧。哨兵骑在前面,头也不回。 三人同时沉默,这虎啸崖营地的气氛,很不友好的样子。 紧赶慢赶了两天两夜,苏衡和铜钱下了马车,站在虎啸崖营地的大门前,出示腰牌的时候,看到了脸色不善的魏仁公子。 苏衡没有与魏仁对视,也知道如果眼光能杀人,自己已经原地去世了。 请问,樊百夫长大人现在何处,速带我去。苏衡问哨兵。 哨兵其实很感激他们的配合,也羡慕这两天里看坠鹰峰营地三人相处的样子,和和气气,这位叫苏衡的军医很会照顾人。 请军医随我来。哨兵立刻带路。 苏衡走进去,陈牛和铜钱却被营地值守的军士拦住。 陈牛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力大身不亏,直接撞开了军士的阻拦:我们奉刘大人之命,与坠鹰峰苏军医一起出诊,不得阻拦。 刷!刷!刷!值守军士抽出佩剑,剑刃折射的光照在苏衡脸上。 铜钱和陈牛几乎同时抽出佩剑,毫无惧意。 苏衡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推开值守军士的剑尖:樊大人这是请人出诊啊,还是要取人性命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定时更新,什么时候看到继续随缘,某南真是越来越佛了。 第027章 抓伤严重 虎啸崖营地的军士纹丝不动。 苏衡眨了一下眼睛,左手陈牛右手铜钱,一手拽一个,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站住!蒙了半张脸的樊诚怒喝出声,你以为虎啸营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苏衡脚步未停,拽着两人状似耳语,音量嘛刚好每个人都能听到: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到了营前不让进,我们也算出过诊了对吧? 对啊!陈牛可激动了,不让进有什么法子? 就是。铜钱附和道。 站住!樊诚只是大声说话,就觉得半张脸要掉下来的感觉,疼痛难当,请苏军医入营地。 苏衡脚步还是没停:我家刘大人说了,他俩必须跟着。 樊诚一挥手,营门值守们立刻把苏衡三人请进营地。 魏仁的脸色越发难看。 苏衡跟着樊诚走在陡峭的山路上,上上下下了好几次,才进了医舍。 樊大人,您这些日子一直待在这里面?苏衡被医舍里扑面而来的热度惊到了,最适合细菌繁殖生长的温度2024,湿度适宜,这医舍完全符合。 是。樊诚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建议樊大人换一间干净清凉通风、偏冷不容易出汗的医舍。苏衡站在医舍门边,闻着里面潮湿异味儿,根本不打算进去。 这是何说法?问的人不是樊诚,而是尾随而至的魏仁魏军医。 太适合外邪滋生了,苏衡从原主记忆里搜出了外邪入侵的概念,佛说有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外邪就是最小世界里的。 两刻钟后,苏衡进了干净凉快的医舍,揭开遮挡,看到樊诚的右脸时,忍不住咝了一声,他从未见过这么严重的面部感染。 猞猁的抓伤很深,深可见骨的地步,未能控制的感染从伤口开始蔓延,右半脸肿胀得右眼都无法睁开,皮开肉绽的地方渗着组织液,这样的肿胀程度,就算是细小伤口都无法愈合。 樊大人,您刚受伤时,伤口是如何处理的?苏衡提了第一个问题。 用盐水清洗过,有何不妥吗?魏仁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只觉得苏衡处处在针对自己。 苏衡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伤口这么深,为何不缝? 哦,魏仁不等樊诚回答,先轻笑出声,那是因为樊大人说,脸上不能留蜈蚣疤痕,不让我缝。 苏衡心中了然,用消毒过的银针试了一下脸部组织腐烂的程度,轻叹一口气,正色道:樊大人,你这脸伤本就严重,因为你不听医嘱拖得更严重了。 有话快说。樊诚最近一直在发热,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 我只能用苏家秘药重新清创,剪去感染最严重的部分,然后缝合起来,每日换药重复清创直到痊愈为止。 当然,这样处理下来,您的右脸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我不能保证,但留下严重疤痕是一定的。而且,如果您再拖下去,性命堪忧。 唯一算得上幸运的是,没有伤到右眼,否则 事实上,苏衡觉得樊诚能硬撑到现在,还没得海绵窦栓塞症死掉,也是硬汉一条了。 魏仁哼了一声:樊大人,死心了吗?不听劝就是这个下场。 樊诚并不言语,左眼视线在苏衡和魏仁两人身上反复来回,似乎在考虑。 苏衡并不打算接手治疗樊诚,手里只有消毒液,没有可以注射或者服用的抗生素,没法治愈樊诚这么严重的面部感染。 就算樊诚坚持让他接手治疗,也只能像坠鹰峰营地那几位感染严重的军士,经历一次又一次清创换药以后,再靠食疗法提高身体免疫力,硬扛过去。 坠鹰峰军士们为了活命别无选择,但樊诚急功近利又狂妄自大,还生性多疑,绝对受不了一次次上刑似的清创换药。 这样的病人,还是不收为好。 樊大人,我看到魏军医摆开的药瓶,都是对症良药,您只要听军医的话,一定能治好,苏衡不动声色地夸魏仁,告辞。 魏仁一时间五味杂陈,这几日与樊诚针锋相对,时刻被怀疑被猜忌,以为苏衡来这里,肯定又是一翻闹腾,没想到,他竟然完全同意自己的处置。 站住!樊诚突然出声,苏军医何必这样自谦? 苏衡脚步未停:樊大人,苏衡句句属实,不是自谦。 樊诚继续:你抵达坠鹰峰营地时,百夫长刘钊右腿受伤严重至极,并且拒绝你截肢的建议,拼死一试,只一个月时间,右腿恢复得极好,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我与刘钊年龄相仿,身体同样强健,苏军医为何不能一试?! 我樊诚能出一百两出诊费,自然能出得起更多。 苏衡迈出的右脚一顿,坠鹰峰离虎啸崖很远,他到达营地第一晚的事情,樊诚怎么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樊诚用右脸对着苏衡:我还知道,你给刘钊用的不是魏家药,而是苏家秘药,我说得没错吧? 魏仁的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樊诚,你什么意思?你是说,魏家秘药不如苏家么? 樊诚完好的左脸带着三分得意:魏仁,刘钊的右腿当时已经青紫发黑了,我几经沙场当然知道军医会在什么情况下截肢,但是刘钊现在好了。 既然苏衡说你的方法完全可行,却没有预期的效果,为什么? 魏仁,不管你认不认,这就魏家秘药不如苏家的事实。 苏军医,开个价吧。 苏衡、陈牛和铜钱互看一眼,三人不约而同地觉得后背微凉,刘钊在医舍的情形、具体治疗方案和步骤,只有他们三人知道。 一个他们不愿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的残酷事实摆在眼前。 看似和睦的坠鹰峰营地,那些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们,有人早在苏衡到达前,就已经把刘钊病重的消息透露给魏仁了。 三个营地可以共同抗敌,但暗中私通消息却是军中大忌。 苏衡,你不尽力治伤,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樊诚不错眼珠地盯着。 *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下午定时更新。 读者评论和灌溉液,某南都看到了,统统化成码字的动力。感谢在20210602 10:44:26~20210602 20:0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从此周五不再期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8章 想看笑话? 苏衡对上樊诚宛如恶鬼的脸庞,瞬间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不受威胁地回答:樊大人,刘钊大人拼死赌一次,是因为他答应我,五个时辰不见好转立刻截肢,再差也不过是截肢,可是,您听说过截头么? 噗哈哈哈陈牛一时没忍住,军医,那不叫截头,那是斩立决! 铜钱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魏仁也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截头?有意思! 樊诚完好的左脸没了血色,与右脸对比得更加明显,仿佛他的生命力也枯竭了一半。 樊大人,您不听魏军医相劝,一意孤行不缝合,这是第一错;听信偏方把自己关在那样温暖潮湿的医舍里,这是第二错;头面部感染非常严重,您却拿来和腿伤相比,这是第三错。 苏衡难得一下子说这么多话。 还威胁其他营地的军医?樊大人,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您是我,会给您治伤吗? 樊诚语塞,这苏衡不仅行事滴水不漏,还牙尖嘴利得很,和苏行远白霜落完全不同的性子。 樊大人,刘大人的腿伤在好转,医舍里还有好几位危重病患,仍需要每日调整药方和康复锻炼,我出诊往返就需要四日四夜,实在不能继续耽搁。苏衡打定主意不给樊诚治伤。 自然有一千个理由离开。 如果您坚定认为苏家秘药有效,我可以把药留下,苏衡从诊箱里取出两个瓷瓶和一瓶消毒液,红瓶外用,蓝瓶内服,大瓶里的用来清洗伤口,用还是不用,请二位自行取舍。 因为收了一百两出诊费,这些秘药就免费赠送了。 魏仁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樊诚眼神不善,带着威胁。 樊大人,魏军医,告辞。苏衡大步离开,陈牛和铜钱紧随左右。 就在三人即将走出医舍大门的时候,六把闪着寒光的剑挡在了门外。 苏衡没有半点畏惧,高声说道:樊大人,伤情很严重,还是尽快彻底治疗,否则,神医在世也救不了你。 正在这时,有人从另一边进入,凑到樊诚左边低语几句。 樊诚沉默良久,吩咐道:送客! 三人毫无阻拦地顺利出了营地大门,幸亏他们出发时带上了各自的马匹,现在没了马车,一路向坠鹰峰方向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以后,三个人震惊得望着密林中现身的坠鹰峰营地军士们和马匹。 陈牛明显怔住了:你们怎么来了? 领队军士向陈牛行军礼:我们奉刘大人之命,护三位平安回营。如果两刻钟内还见不到你们,我们就攻进去。 苏衡依稀记得,营地相攻是罢官的重罪,刘钊和军士们就这样豁出去了? 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 陈牛和铜钱也吓得不轻,互看一眼,只觉得刘钊和兄弟们大概是疯了。 诸位,此地不宜久留,请随我们尽快回营!领队军士翻身上马。 又是一路急驰,等一行人安全抵达坠鹰峰营地时,已经五月二十六了。 刘钊看到苏衡灰尘仆仆的俊逸脸庞,再三打量,确定他除了疲劳再无其他,这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去。 苏衡先去医舍查完房、调整药方和锻炼方式,可以确定的是,感染最严重的五名病患已经脱离危险,康复指日可待。 刘钊很认真地遵守他临走时的治疗方案,右腿进一步恢复。 苏衡长舒一口气,开始期待治愈五名病患的系统奖励了,在刘钊的催促下,进了药舍(其实是小憩空间)补眠。 而陈牛和铜钱,则向刘钊报告坠鹰峰军士泄密一事。 刘钊沉思片刻,只是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了。 陈牛和铜钱一头雾水,这怎么还没查就知道了?可是上官已经这样说,他们也没有追问的道理,只得各归其位。 刘钊独自躺在医舍里,坠鹰峰、鹿鸣涧和虎啸崖三个营地,从来自力更生,只在战事紧迫时候用信鸟联系。 樊诚还没到虎啸崖就知道坠鹰峰百夫长的所有消息,这个通风报信的人肯定不是新来的,能躲过陈牛和铜钱的视线,此人手段也是十分了得。 可泄密的人忘了一点,这样迅速的消息传递,除了信鸟,没人可以。 每个营地只有哨兵掌管信鸟,而坠鹰峰只有三名哨兵,这个排查起来非常容易。 棘手的是,平日远离医舍区域的哨兵,是如何知道刘钊治病的详细情况的? 虎啸崖营地的医舍里,樊诚坚持要用苏衡带来的秘药,魏仁不得不照做。 不用不知道,魏仁将消毒液淋在伤口上,樊诚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这到底是什么?会不会被苏衡阴了? 好不容易把樊诚的右半脸全部清洗一遍,他疼得只剩半条命了,魏仁也悄悄出了一身汗,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樊诚死了,就可以嫁祸给苏衡,毕竟用的是苏家秘药,不是吗? 清创完成以后,魏仁又用魏家针法做面部缝合,又把樊诚疼了个死去活来。 魏仁抱着这样的想法,完全按照苏衡的指示,给樊诚治脸;每日清洗换药,一日三顿服药等着看笑话。 不管是樊诚还是苏衡的,两人的笑话总能看到一个。 可万万没想到,五日后,樊诚的右半脸开始消肿;七日后,右眼可以睁开了;六月中旬时,他的右脸除了狰狞的疤痕,已经恢复得和左脸一样了。 对魏家自视甚高的魏仁,第一次受到苏家秘药的毒打,直接到了怀疑人生的地步。虽然他之前算不上尽心尽力,但是该用的魏家伤药一点都没少用,怎么苏家秘药就能有这样的效果? 有那么一瞬间,魏仁很想冲到坠鹰峰找苏衡探讨病例,等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治好一个樊诚不说明什么,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然而,樊诚明显好转,魏仁每日的事情少了许多,却也没有着手治疗虎啸崖营地的病患,仍然每天窝在药舍里。 第029章 流言蜚语 事实上,苏衡才不管魏仁和樊诚在想什么,见樊诚再也没来找过他,就知道自己赚到了一百两出诊费,可以下山购置药舍的库存了,真是完美! 对他而言,治疗病患并不算难;比较难应付的是,反而是坠鹰峰营地军士们溢于言表的感激之情。 苏衡外科社畜多年,治愈过很多外伤病人,出院结帐,互道珍重,从此不再相见。可营地却不同,军士们一见他就格外热情地打招呼,一有空闲就冲到药舍医舍问有什么需要帮忙;还有更热情的,恨不得帮他洗衣服、打扫床铺的地步。 他是社交界限很强的人,尤其注重个人隐私,更别提他这个舶来品的隐藏身份,万一被揭穿后果不堪设想。 更重要的是,绿眼猞猁大老爷,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会出现在苏衡的药舍里,有时喝点水就走,有时喝水吃肉干还要睡一会儿,有时睡个天昏地暗。 所以,苏衡的药舍,除了铜钱和陈牛,一般人都不让进。 换成其他人,比如陈牛和赵先机,大概会乐此不疲;但在苏衡这里,就成了负担。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3) 因为苏衡本就不是热情的人,平日都是责任心使然,存在心底的热情也在穿越以前消耗殆尽了;所以,在拒绝不掉的情况下,他窝在药舍医舍的时间越来越长。 五月二十八,医舍里两名前臂骨折的病患,伤肢外观恢复正常,只需要日常挂臂注意保护就行,两人兴高采烈地卷了铺盖离开医舍,离开前硬是向苏衡磕了三个响头。 苏衡无语望苍天。 五月三十,三名小腿骨折的病患,第一次拄着拐杖下地行走,虽然姿势笨拙,但是恢复得不错,只要继续小心保护、服用伤药,完全康复只是时间和病患体质问题。 三名病患激动得涕泪横流,直呼苏衡是大恩人。 苏衡心想,大可不必! 转眼间,坠鹰峰的六月到了,天气越来越热,早晚温差挺大。 苏衡从小憩空间取出了雅公子赠送的夏季常服,只觉得颜色素雅、衣料摸起来很舒服,又因为中午很热,就把长发梳成发髻,顿时觉得后颈凉快。 铜钱走进药舍,看到这样的苏衡,直接看呆了。 嘿嘿!苏衡被铜钱盯得嘴角一抽抽,在家吗? 铜钱深吸一口气:军医,早! 铜钱,你苏衡咽回你是不是喜欢男性的傻话,收拾一下,我们去绥城采买布料,时间很紧,需要连夜赶路。 是,军医!铜钱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赵先机嗷一嗓子冲进来:衡哥,带上我!我要跟你一起去。 苏衡出诊前给了赵小胖一堆图样,他在药舍医舍里穿梭,赵小胖就泡在机关坊里琢磨打造,两人除了食堂闲聊几句,基本碰不到。 成果也是喜人的,苏衡的医舍里病患越来越少,赵小胖隔三岔五地给他交木质听筒、极简版的听诊器,前两天还打造出了第一把血管钳。 苏衡觉得赵先机就是他最好的外科器械库,铜钱是外科辅料库,想要做外科手术,还需要麻醉师和手术护士,东西好找,人才难寻啊。 行啊,不过铜钱也一起去,苏衡打趣道,你还去吗? 我,我,我赵先机的圆脸又涨红了,陡然提高嗓门,我去都是好兄弟,有什么?! 苏衡从不拿私人关系寻开心,也没有暗藏八卦属性,每日除了晨跑操练,就是泡在药舍医舍,完全不知道营地里转了无数来回的悄悄话。 那就收拾一下,出发。苏衡不觉得有什么。 一辆马车,两匹马,苏衡铜钱和赵先机三人拿着刘钊的公差令牌,离开坠鹰峰营地。 三人轮流驾驶马车,赶在光线最好的时候极速通过了龟背岩路和一脚鬼道,进入密林深处休息。 三人或坐或站或倚着马匹,喝水吃干粮。 苏衡觉得这一路风景,随手一拍都是能得奖的照片,顿时心情愉快。 赵先机喝了一通水,一抹袖子,视线在苏衡和铜钱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你看什么看?!铜钱因为以前的阴暗经历,最厌恶被人上下打量的眼神。 赵先机梗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 苏衡却是第一次见到铜钱凶人,颇有些诧异。 为什么,呃为什么赵先机哼哼着,视线四处乱瞟,为什么军医看你,你从来都不凶他。 军医是正人君子,看人的眼神都是干净的!哪像你们?!铜钱怒了,像头炸毛的小豹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刘钊大人约束着,不知道多少人想把我当女人使! 我才没有!赵先机急起来嗓门也很大。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军士睡通铺的时候,乱说我和军医不干不净!说我们是那个铜钱气得说不下去了。 那是因为药舍只有你和陈牛、还有我能进,军医上山打猎通常都只带你去,今日下山采买也是衡哥,兄弟们才这样想的。赵先机哆哆嗦嗦地解释。 苏衡看了一眼愤怒的铜钱,又看一眼怂萌的赵小胖,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吐槽哪个。 这军营里的男人们瞎说八卦、捕风捉影的能力都这么强的么? 苏衡默默翻了一个白眼,问赵先机:有人说我和你么? 啊?!赵先机连连摆手,脸涨成了猪肝色,没有,没有我,我,我,长得又不好看 那,有人说你和铜钱吗?苏衡在医院多年,奇奇怪怪的流言听过许多。 没,没,没赵先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长得太好看了。 铜钱瞬间垮脸,恶狠狠地瞪了赵先机一眼。 铜钱,你爱慕我么?苏衡看向铜钱。 苍天在上,铜钱尊敬军医,能成为军医的帮手是铜钱的荣幸,绝无其他念头。铜钱立刻举手立誓,掷地有声。 赵小胖,你对铜钱有别样用心么?苏衡盯着赵先机。 没有!赵先机回答得很大声,在我心里,铜钱绝对不是女子,他既厉害又聪明!不像我,操练哪项都不行,只会窝在屋子瞎琢磨。 不,赵先机做的东西都很精巧,非常厉害!铜钱脱口而出,眼神满是真诚。 苏衡笑了:独木难成林,我想救治更多的病患,需要你们这样能干又聪明的帮手。还有,我也声明一下,我只把你们当兄弟看,没有其他想法。 回营地以后,我会找机会与所有人当面说清楚,不让你们再有任何困扰。 苏衡不论做什么事,都喜欢预防在先,必须趁这些流言传得更夸张以前清理掉,不然,会影响他们三人的名誉和前途。 铜钱的鹿眼里满是小星星:军医,私底下我也可以叫你衡哥吗? 可以。苏衡轻描淡写地应下,完全没想到,这个决定对他们的将来产生了多大的影响。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收到了拒签站短,嘤嘤嘤有一丢丢郁闷,但是看到大家的2分好评和营养液,又觉得很安慰。 今天二更,有存稿就是这么任性! 祝大家周末玩得开心。 第030章 回家看看 两天后,一行三人赶在傍晚时分进了绥城,沿途绿树成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人间烟火气就这样扑面而来。 衡哥,你想家吗?赵先机闻着各家窗户飘出的吃食的香味儿,勾起馋虫的同时,越发想念娘亲的厨艺。 我家在绥城,现在这条就是回家的路。苏衡驾着马车,难得的轻松自在。 赵先机和铜钱两人互看一眼,衡哥,你家这么近啊? 我家在国都城,单程就要三个多月,唉赵先机低着头嘀咕。 铜钱没有接话,他家曾经在无当山的另一边,现在已经没了,不过对他而言,有阿娘在、能让阿娘不害怕的地方就是家。 三人一路闲聊,很快就到了雁南巷的尽头。 苏衡跳下马车,刚迈出一步,又倒回来,问:我看起来怎么样?没瘦吧?气色还可以吧? 铜钱和赵先机连连点头,迷弟样儿十足:可好看了,衡哥。 苏衡掸去衣服上的尘土,整了整衣襟,拿起包袱背上,忽然就明白了近乡情怯的感受,深呼吸三次,伸手叩响了苏宅的棕色木门。 谁啊?白霜落正在院子里打扫。 苏衡清了清嗓子才回答:阿娘,衡儿回来看您了。 木门吱呀一下就开了,白霜落冲出来,盯着苏衡上下打量,拽着他的胳膊,激动得好半晌才能出声:衡儿?夫君,衡儿回来啦! 阿娘,他们是我营地的好兄弟,这是赵先机,这是铜钱,今晚想住在家里,省点客栈钱。苏衡被白霜落打量得鼻子发酸。 苏行远闻声赶出来,见到安然无恙的苏衡,连声招呼:哎,好,好,快进来。 苏伯本在后院打扫,听到动静也赶了出来,手中的扫帚掉在地上,眼含热泪:衡儿回来啦?快来,给苏伯好好看看。 哎呀,又长高啦,嗯,壮实了! 铜钱和赵先机好羡慕啊,赶紧行礼:伯父伯母阿公,我们今晚就打扰了。 苏伯开心极了:啊呀,衡儿还带了好兄弟回家呀,好!好!好!然后一手揽一位,热情地领到里屋。 白霜落穿上围裙进厨房忙活开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在小花厅里摆了满满一桌好吃的,招呼大家一起来。 铜钱和赵先机开始还有些拘谨,毕竟这是前任太医院名医苏行远的家,相处了一刻钟不到,就被他们热情和关心包围了,马上就恢复了孩子心性,开心得像过年一样。 一圈菜吃下来,大家各自打开了话匣子。 苏家虽然住在绥城,但是平日交流还是国都城官话,铜钱能说好几个地方的方言,大邺官话也说得很好,一桌人交流起来完全没有障碍。 三人虽然都是孩子,却都不约而同地报喜不报忧,只挑高兴的事情说,哄得三位长辈眉开眼笑。 苏姨,铜钱模样生得好,嘴甜得很,您烧的菜真好吃。 来,吃菜。苏行远看着容光焕发的苏衡,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站起来给三个孩子夹了一圈菜,儿子不再是病秧子,还治好了刘钊的右腿。 苏阿公,您不知道,我们一路上遇到好些事情,衡哥全都知道,还带我们平安过了两道险关,后来衡哥说,都是阿公告诉他的。您好厉害呀!赵先机确实打心眼里佩服苏伯。 哎,哪里,哪里,苏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苏家制药的时候,用料讲究,尽可能用新鲜草药,我就带着人四处采药,走的地方多了,知道的自然也多。 吃完晚饭,白霜落又上了茶,六人聊得非常尽兴。 夜深时,苏衡三人都痛痛快快地泡了热水澡,然后,苏衡和赵先机打地铺,让年龄最小的铜钱睡床。 卧房外,苏行远和白霜落望着屋里的亮光,听着三人愉快的笑声,掐着自己的手心,疼就更开心了,一直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下来,觉得今晚做梦都能笑醒。 苏伯替他们安顿好马车和马匹,又修了马掌,重新钉了马掌,全部打理好,才舒心地长叹一口气。苍天总算开眼了,衡儿越来越好,苏家才会越来越好。 相逢的时刻总是很短暂。 第二天一大早,苏衡、铜钱和赵先机就收拾好包袱,想趁苏家人还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走,没想到经过厨房就看到了忙活的三个人。 铜钱喜欢吃辣;赵小胖喜欢吃甜食;衡儿口味淡,我都知道。 阿娘做了些吃的,你们都带上,记得回去也分给营地的其他弟兄们。白霜落做事干净利落,比苏行远处事圆通许多。 铜钱从小逃离过许多次,被迫分离过更多次,每次都担惊受怕、仓皇而逃,却是第一次在离开时,有人递给他装满了的干粮包,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落下,很快就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苏行远轻轻地摸了摸铜钱的头:下次还出公差,就来苏家住下。 铜钱紧紧地抱着干粮包,破涕为笑,认真地点头。 白霜落微笑着安慰,理好铜钱额前的碎发:你是勇敢聪明的孩子,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赵先机抱着干粮包,也红了眼睛,抬头想把眼泪眨回去。 苏衡起初还能力持镇定,看到苏伯那样努力地憋着不落泪,就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抱紧了苏伯,再抱了苏行远,最后抱了白霜落:苏伯,阿爹,阿娘,衡儿会好好的。 以后换我来保护你们! 我会让苏家再次扬名大邺! 铜钱,赵无机,出发! 苏衡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去,铜钱和赵先机一左一右地紧紧跟上,驾着马车急驰而去。 白霜落、苏行远和苏伯三人追到了门外,目送他们驶离雁南巷,直到再也看不见,并没有再追出去,因为他们相信苏衡。 苏行远握着白霜落的手,相视一笑,他们有多久没笑得这么舒心过了。 苏伯干劲十足,今年他才五十,为了衡儿,他要活到七十! * 作者有话要说: 码这两章的时候,有考虑读者们看着会不会觉得太水,但是某南觉得,有个安定团结的大后方,是苏衡的坚强后盾。所以,还是写了,就当是过渡吧。 二更完毕。 第031章 布庄买茶 苏衡一行,按照白霜落的指点,径直去了绥城最有名的瑞和布庄,掌柜是位风姿绰绝的女子,姓洛名秋娘,是绥城的四大谜之一。 洛秋娘的布庄,下到最便宜的粗布,上到绫罗绸缎绢帛丝锦,甚至于传说只有宫里才有的云锦,这里都有出售,价钱公道,绝无诓骗。 布庄的铺面不算大,但是整面墙那么大的活动货架非常特别,利用率极高,所有在售品全都陈列在上面,客人穿梭在活动木梯,可以随意观察任何一款样料的光泽、颜色和手感。 最重要的是,布庄童叟无欺,哪怕只买最便宜的粗布,掌柜的和伙计都笑迎来往。 苏衡三人下了马车,进去转了一大圈,发现这里最便宜的粗布,与制作绷带的原料布有不小的差别,布纤维织得太密,透气性不好,毛絮线头太多,不够硬,也不够有弹力。 打算用来做纱布的棉布,同样是毛絮线头太多,太硬,不够柔软,会增加感染的机会,影响伤口愈合。 他们专心地挑选布类,完全没注意吸引了多少视线和注目。 要不,去别家看看?苏衡轻声说。 行。铜钱立刻同意。 赵先机的细心都在机关上,在他看来,这布那布的给病人用过一次就要扔掉,完全没差别,小声嘀咕:明明看起来都差不多。 三位公子,请留步,洛秋娘摇曳生姿地走过来,笑意盈盈地打量他们,绥城大小布庄一共有十二家,货样最全的就是瑞和,如果这里都没有,其他布庄一定没有。 苏衡出发前,白霜落也说过,瑞和的货样是最全的,他不禁有些犹豫,宁缺勿滥的话,营地的军士们就没辅料可以用,往返四天空跑一趟,实在不值;凑和用的话,到时候吃苦头的还是军士们。 洛秋娘当掌柜这么多久,一眼就看出,三个人里苏衡才是拿主意的人,温声问道:这位公子,如果实在没有中意的,我们店里还可以订做布料,只要您提要求。 苏衡拿出包袱里的碳笔和纸页,铺开在柜台上,刷刷画起绷带的样子:我需要这种织得很疏、但是要有硬度和弹性的布类;还要一种柔软吸水没多少毛絮的料子。 洛秋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方便的纸笔,又因为苏衡画画不错,非常直观,问道:我这布庄,前店后坊,有许多织娘在后院里织布,订做方便,但是需要时间。 另外,订做布类的价格比现成的要贵。洛秋娘还想要解释一下为何订做的更贵。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4) 订做布匹量少,费人工,需要频繁换织机,贵一些也是应当的,苏衡在信息爆炸的现代社会长大,对于高订和订制成本是有概念的,如果贵得能接受,那就再好不过了。 洛秋娘笑意中透出些许惊喜,这位公子一表人才、谈吐不俗还很有经商头脑,一时有些喜不自胜。 什么时候可以交出布样,需要付多少订银?苏衡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等布样出来,再付订银也不迟。洛秋娘让伙计把三人领入小雅间里,亲自拿着画样去了后院。 苏衡、铜钱和赵先机刚坐下,就有伶俐的伙计端茶倒水。 赵先机在国都城有饮茶的习惯,铜钱只喝草原奶茶,苏衡自从在苏宅喝过一次茶被咸呛了以后,再也不喝茶了。 于是,只有赵先机端起茶盏,喝了又喝。 铜钱面对伙计的殷勤,只端起来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苏衡望着堪比酱油汤的茶汤色,眨了一下眼睛,大邺的煮茶要放酱放茱萸之类的,活脱脱一壶酱油汤,直接淹没了茶的清香,根本喝不下去。 铜钱注视着苏衡,忽然想到雅公子看茶盏时,也有类似的嫌弃,只是更加不明显,直接表现就是当茶盏茶汤不存在,只喝清明少侍烹的茶。 苏衡想到营地军士们日常缺维生素C,夏日开始,山上就会有各种野果浆果,但是到了秋冬时节,就只有腌菜相伴,买些茶叶带回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铜钱,绥城有没有茶叶铺子? 铜钱一怔,悄声说:衡哥,绥城是你家,你问我呀?虽然他挺熟的,但好像真没听过哪里有茶叶铺子。 苏衡沉默,原主一向负责缠绵病榻、躺着看医书解闷,除了雁南巷,其他地方真的没去过,我忘了。 伶俐的伙计笑着回答:这位公子,您是喜欢我们这里的茶么?这些茶叶是从南方运来的,是一种新茶,各大州郡都卖得不好,您要瞧瞧么? 行。苏衡觉得这种菜泡在酱油汤里,还没被盖住茶香味,茶叶本身应该不错。 很快,伙计送来了竹筒封装的茶叶,打开顶盖,双手递来。 苏衡闻着觉得味道很不错,茶叶青翠碧绿、叶片大小均匀,是不错的绿茶,随口问道:这茶叶怎么卖? 伙计楞了片刻,笑着说:公子如果喜欢,可以送您一筒。 我要很多。苏衡望着伙计。 这伙计噎住了,这里是瑞和布庄,不卖茶叶,思量片刻,小的现在就去问掌柜的。 哈哈哈,赵先机笑了,衡哥,要不是你生得这等好模样,早被伙计打出去了。你在布庄买茶叶,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铜钱笑得肩膀直抖,真的,掌柜的洛秋娘看苏衡的眼神可温柔了,她知道他要买茶叶,会不会拿着鸡毛掸子把他赶走? 都是做生意,苏衡没想到会是这样,立刻找补,顾客满意,店家有得赚,皆大欢喜,怎么会是砸场子? 好一个皆大欢喜,洛秋娘笑意盈盈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两块足以当包布的帕子和一把绣剪,三位公子瞧瞧,这两块布样如何? 铜钱先看布样,做绷带和做纱布的样布确实符合他们所有的要求,不知道这里面的绣娘怎么这么厉害,这么快就织出了定制布。 剪裁一下看看。苏衡提醒。 铜钱立刻拿起绣剪,刷的剪开,变成巴掌宽度的长条,仍然软硬适中,并没有卷边之类的问题,光线下落着的毛絮也不多,又往布样上倒了一些茶汤,瞬间吸水。 衡哥,布样很好用。铜钱很满意,就是觉得这把绣剪觉得眼熟,而且他用得十分顺手。 掌柜的,茶叶什么价儿,这两种布都是什么价儿?苏衡确认过布样合适,非常爽快。 洛秋娘笑了:这位公子,这种粗布五两一匹,这种细柔布料九两一匹,需要多少?交期什么时候? 茶叶呢? 布庄不卖茶叶。洛秋娘的职业笑容无懈可击。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点击,求关注。 第032章 有趣的生意 苏衡浓眉微皱,沉默良久:粗布十匹,棉软布五匹,要多长时间才能交货? 十四日。洛秋娘早就预估了交期。 苏衡又提出要求:所有布匹必须煮沸两刻钟、在干净的晒场里在烈日下曝晒到干透,用同样干净的布袋封装好。瑞和布庄能否做到? 洛秋娘每日应付客人询问,答应各种要求早已习惯,但是这么特别的要求还是第一次听说,秀气的眉轻轻挑起:这位公子,您这是存心为难? 实不相瞒,我是戍边营地的军医,他俩是军士,此次下山采购布匹,是用来医治外伤病患的辅料,军士受伤本就痛苦万分,布匹干净柔软,可以少受一些罪。苏衡惯于直视着人的眼睛说话,也惯于说服人。 洛秋娘和伙计们完美的职业笑容碎了一脸,绥城孩子都知道,戍边营地都是又脏又臭、满嘴骂娘的糙军汉和军医,下山采买就像强盗下山一样,坐实了兵匪一家的说法。 可是,眼前这三位,言谈举止、相貌仪容分明都是世家公子的作派,如此文雅有礼怎么会是军士和军医呢? 苏衡看出了他们眼中的震惊,亮出了腰牌。 伙计们看了又看,嘴角直抽抽。 铜钱和赵先机也亮出了自己的腰牌,苏衡浅笑着问:现在你们信了吧? 信!洛秋娘有着生意人的务实,可以这样交货,但是交期要后延,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交期要到二十日。 苏衡再次皱起浓眉,语气仍然温和:我们领军令下山,归期有定,否则就是违抗军令。掌柜的能不能先赶两匹粗布,一匹细软布给我们带回去急用。说完,直接取出一百两的银票搁在柜面上。 一共九十五两,多出的五两算是洗晒布匹的费用。再要多,我们也没有了。 洛秋娘收好银票,又问:茶叶也是戍边军士需要的? 苏衡微一点头:山上冬日漫长,军士们只有腌菜配干饼可以吃,所以想买些茶叶,不至于那般艰苦,有些人还没老,已经开始掉牙了。维生素C缺乏,会影响造血系统功能,得坏血症。 其他人怎么看戍边军士,我无所谓,但是身为军医,守护他们的健康是我的职责。下山采买不易,见到好茶叶就忍不住想买,真的没有在布庄找碴的意思。苏衡耐心地解释。 大邺戍边苦,人尽皆知。 伙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看着掌柜的,又都不说话。 洛秋娘手摇团扇半遮脸,笑盈盈地问:说说这茶叶好在哪里? 苏衡觉得有门儿,立刻问:有没有素白茶盏? 洛秋娘一使眼色,伙计立刻取来一套素白莲花茶盏。 苏衡见过白霜落烹茶,依样学样地操作,只是到添加配料时,什么也没放,茶叶在纯白茶盏中舒展,在茶汤中摇曳:茶汤微绿,茶叶青翠,茶盏素白,茶香宜人。 也可以待茶汤凉到微温,加入一些蜂蜜,有驱火润喉的效果。 洛秋娘先闻了茶香,再欣赏茶色,最后啜饮茶汤,忽然抬头:您是坠鹰峰营地的军医么? 正是。苏衡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这些算不算军事机密? 几时出城?洛秋娘收敛了笑意,柔美的神情里带了些许飒爽英气。 未时正以前必须出城。 好,洛秋娘承诺,今日这桩生意瑞和布庄接下了,未时正你们可以带走粗布细软布各一匹,预收五十两订银,二十日内全部交请,另外,每匹布赠茶叶一筒。 三位公子,今日这桩生意可满意? 满意,但是这样一来,洛掌柜似乎有些吃亏,苏衡想了想,去马车里取了一包山上采摘的菌菇干,这些山货不值钱,胜在不常见,炖汤时加一些,味道更鲜美,也算是一味滋补。 洛秋娘轻笑出声:今日这生意做得实在有趣,好,我收下了。 伙计们也是第一次招待这么奇特的客人,对这样文雅的军医和军士,着实好奇得紧。 三位公子就在雅间歇下,布匹一好,伙计们立刻会送呈上来。洛秋娘拿着菌菇干包,步履轻盈地飘了出去,很快还给了苏衡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伙计们又上茶,又上小点心,这才退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雅间门。 赵先机对苏衡佩服极了:衡哥,衡哥,你真是太厉害了,买布送茶叶,拿菌菇干做人情。 铜钱是知道瑞和布庄的,掌柜洛秋娘是绥城的传奇人物,对待温善客人那是八面玲珑,对待有歹心、恶意欺诈的手段非凡,她能柔情似水,也能刚烈如火。 上一个借看布料、偷摸洛秋娘的男子,被她一脚踹开,被伙计们抬起来扔到了大街上。 就连绥城城主那个老色胚,都不能把洛秋娘怎么样,据说她身后有了不起的大人物撑腰,但是谁也没见过,可她每每都能逢凶化吉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衡哥,今日我们只能带走两匹布,剩下的怎么办?到时候再下山吗?铜钱知道营地的安稳日子没多久了。 到时,我再下山一趟,苏衡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上山路太危险,不能让布庄送货的伙计们冒险。 行,到时我们谁有时间谁来取布。赵先机琢磨着,怎么在山涧安装货物索道,但是一想到需要用的各种材料和装置,就把这个念头甩到一边去了。 苏衡慢条斯理地问:铜钱,你从见到绣剪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怎么了? 铜钱怔住了:这么明显? 对呀,你平日和衡哥说个不停,自然明显。赵先机壮起胆子和铜钱说话。 铜钱看看苏衡,又看了看赵先机,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总不能说,这把绣剪是他娘亲用的,他现在就想去布庄后院找娘亲。 雅公子答应他,只要他能完成任务,就能保证他娘亲一生平安。 他信任雅公子,就像信任苏衡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加更,初步定于每周日二更(某南单休,只有周日的时间多一丢丢)。 关于存稿,某南非全职码字,存稿一是用来应付生病、加班和各种突发情况的保障;二来,有存稿可以回看,有时能发现Bug,或者节奏不好、可以修改的地方,算是一个缓冲。 所以,某南有存稿,看情况加更。 下周一准备第三次申签,盼好运。 第033章 鹿鸣涧求助 坠鹰峰营地的清晨,薄雾弥漫带着些许湿意。 刘钊的右小腿恢复得不错,把辅助行走架换成了单拐,在陈牛的看护下,沿着跑马道遛弯,边走边琢磨,苏衡铜钱和赵先机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远处,哨位上的值守军士突然抽弓搭箭瞄向雾中,大喊一声:这是坠鹰峰营地,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鹿鸣涧哨兵传递急件!急促的马蹄声伴着回禀,有鹿鸣旗和腰牌为证! 陈牛和刘钊同时一怔,立刻向哨位走去。 转眼间,哨兵和马就出现在了营门外:鹿鸣涧哨兵要见坠鹰峰百夫长刘钊刘大人,陆大人急件! 陈牛察看过腰牌,确认无误,让哨位开启营门:这位就是刘钊刘大人。 哨兵翻身下马屈膝行礼,双手呈上急信:陆百川陆大人急件,恳求坠鹰峰军医施出援手。 陈牛和刘钊互看一眼,有些纳闷,鹿鸣涧军医赵礼医术人品都不错,怎么会来这里求救? 刘钊接过急信随手拆开:坠鹰峰百夫长刘钊大人启信盼佳,鹿鸣涧三名军士突发高热,军医赵礼全力救治,三日后不省人事,四日后身亡,原因不明。特请新任军医会诊,是否按疫病处置? 哨兵日夜赶路,好不容易下马仍是满头大汗,喘个不停,见刘钊沉默不语,心里七上八下:刘大人,营地里兄弟们惶惶不安,还请大人准许军医上鹿鸣涧察看。 刘大人,陆大人向虎啸崖也求助过,可是魏军医推托不出,才来这里求助的。 刘钊把信收好:不是刘某推托,而是军医下山采买,不在营地。 哨兵整个人晃了一下,满眼失望,下一秒又问:那军医何时归来? 刘钊沉思片刻:你且起来,陈牛去食堂先吃些东西给他,如果一路顺遂的话,军医今日即可回营。 哨兵连连摆手:刘大人,小的出发前,又有两位军士起了高热,情况实在危急,小的实在吃不下。 陈牛伸手把哨兵提溜起来:走,先去填饱肚子,看看你一副快撑不住的样子,军医回来,你还不得带路? 哨兵拿着陈牛给的三个卷饼和一罐熟水,在营门边坐下边吃边等,谁劝也不听。 苏衡铜钱和赵先机一路急驰,看到坠鹰峰营地的时候,还比规定时间早了两个时辰。 赵先机赶着马车,伸长脖子一看就乐了:衡哥,陈牛哥又在营门外等我们了,他好好笑啊。 紧接着陈牛的大嗓门就飘过来:苏衡,赵小胖,铜钱,你们回来啦!快!快!快! 苏衡本来靠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一听这激动的大嗓门,左眼皮就毫无征兆地跳了起来,叹了口气:铜钱,做好准备,我们又没得睡了。 啊?铜钱也睁开眼睛,我们这几日赶路赶得快累死了,为什么没得睡? 苏衡不紧不慢地回答:上次我和赵小胖来,陈牛也是这么激动地挥手的,营门边坐着一个不是我们营地的哨兵。有病人,很严重的病人! 赵先机和铜钱同时梗了一下,不是吧? 三人下了马车,曲膝行军礼。 刘大人,军医苏衡回来复命。苏衡曲膝行军礼,出示腰牌,铜钱和赵先机一起行礼。 刘钊看了一眼站得笔直的鹿鸣涧哨兵,把急件递给苏衡:需要准备哪些物品,带哪些人随你出诊,何时出发,自己决定。 苏衡看完信件,随手把布匹递出去:铜钱,按照第七套图样出两套,小胖搭把手,抓紧时间裁制。 是,军医!铜钱和赵先机异口同声地回答,抱起布匹向药舍一路狂奔。 苏衡走到哨兵面前:我要先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状况,请随我来医舍一趟。 哨兵连连摆手:不,不,军医,我身体好着呢。 那就和我说说那些死去的军士吧。苏衡向来磨刀不误砍柴工,趁现在准备的时候,先搜集一些临床资料。 陈牛看不惯哨兵推辞的样子:让你去医舍就去,怎么这么磨唧?!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5) 哨兵急了:临走时,赵军医说了,疫病的可能比较多,让我尽量离你们远一些,免得把疫病带到这里来。 如果不是信鸟都折损了,没钱购入新鸟,我也不会冒然赶来。 苏衡默默在心里吐槽,鹿鸣涧营地比坠鹰峰还穷呢,然后从包袱里取出之前让铜钱用边角料做的口罩戴上,又拿了一个递给哨兵:你也戴上。 哨兵猛盯了三秒,有样学样戴上,没一会儿就闷红了脸。 苏衡随便找了块路边石坐下,取出包袱里的速记纸板:我问你答,不得撒谎。 是。哨兵心里直打鼓,坠鹰峰营地这么穷,军医却如此贵气,眼神锐利,好像自己一说谎就会被识破。 苏衡提了许多问题,可惜这哨兵平日不是蹲哨岗,就是全营地巡值,对生病军士的情况了解不多,但是至少可以确认,这位哨兵是健康的。 刘钊看着始终平静的苏衡,忐忑不安到了极点,鹿鸣涧是不是真的有疫病,如果是真的,苏衡会不会被传上?能不能平安归来? 于是,刘钊把苏衡约到了药舍:衡儿,如果你没有把握,可以不去。 苏衡来到大邺以后,没有抗生素傍身,觉得哪里都不安全;可是,他有当无国界医生的经验,也有对抗疫情的经验,这些都让他想去试一试。 毕竟,治愈更多的病人,名医系统就能给更多的医疗物品,就能救治更多人,让他可以得到惠民药局医者的名额。 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苏衡做任何决定都不会犹豫太久,但也只限于自己。 军医,我跟一起去!铜钱突然冒出来。 不行!苏衡拒绝得非常干脆,情况不明,我先去查探一番再说。 我要去!铜钱倔得厉害。 苏衡转向刘钊:刘大人,我先去,如果鹿鸣涧真有疫病,溪水山泉相联,我们很快也会遭殃。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探个究竟。 刘钊长叹一口气,只能嘱咐:注意安全! 苏衡微一皱眉,同时做了最坏的打算:刘大人,山路漫长又艰险,及时传递消息非常重要,我能不能带哨兵去? 准了!刘钊走到医舍外,招来了营地最强悍的哨兵,保护军医,听命行事。 是!苏衡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哨兵紧随其后。 军医,我一定要去!铜钱紧跟着不放。 苏衡突然转身,异常严肃:你和赵先机两人先睡足四个时辰,吃饱喝足,然后,按图样准备物品,越多越好。 等我消息,不管是不是疫病,都能让你们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铜钱想到苏衡说的,他需要能干可靠的助手,立刻反应过来:是! *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衡,乃自求多福吧,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是不是? 第034章 围攻百夫长? 鹿鸣涧的哨兵焦急地在营门边向里看,直到看见苏衡背着一个特别大包袱策马而来,忽然就安心了。 别无其他,只因为赵礼军医说,良医都有一双平静的、毫无惧意的眼睛。 带路!苏衡和哨兵郑鹰挑了六匹好马,方便轮换赶路,两人六马前后奔出营门。 营地里的军士都放下手里的事情,目送苏衡和郑鹰离去,陈牛感慨极了:弟兄们,我们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能遇到苏衡这么好的军医,是不是? 就是!军士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下山急驰、经过山涧和山隘,苏衡又一次经过三岔路口,摇头失笑,选择坠鹰峰左路口的时候,哪能想到每个营地都要去呢? 郑鹰作为坠鹰峰最强悍的哨兵,策马急驰的耐力最久,本以为苏衡整日操练随意、总窝在药舍医舍,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万万没想到,苏衡竟然跟着他急驰这么久都没落下半分,而且看脸色和呼吸,并没显出疲惫的样子,让他很惊讶。 每一个时辰休息十分钟,三人就按这样的节奏,在天黑以前经过了最危险的山路,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山中小湖。 苏衡见鹿鸣涧的哨兵直接喝湖水,直皱眉头,这里的湖水溪水非常清澈,但水里常有蚂蟥卵和其他寄生虫的幼虫,对于亲手从旅游归来的小朋友鼻腔里取出过蚂蟥的他来说,喝生水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郑鹰以前也随便喝生水,全营地的军士们都听了苏衡的要求和解释,现在外出都会带装满熟水的水囊。 一路急驰,苏衡的脑袋也没闲着,树影峭壁溪水山泉飞快从眼前掠过,这样的地方并不容易发生疫病(传染病)。 传染病三要素,传染源(人、带病原的动物、病原的中间宿主)、传播途径(消化系统、空气和□□)和易感人群。 这里人烟稀少,远离人群,首发人传人的机会不多,现在正值夏季,整体来说,接触被携带病原体的动物,或者被携带病原的昆虫咬,才可能引发传染病。 被虫咬以后的传染病几乎都会发高热,没有血液检查,只靠临床症状来排查,难度非常大。 鹿鸣涧这里水源丰富,想来蚊蚁毒虫会比较多。 三日后的清晨,带路的哨兵兴冲冲地指着不远处的密林:军医,就在前面了! 苏衡远远看了一眼,只看到密林,也没看到军士,这鹿鸣涧营地在哪儿? 又过了两刻钟,苏衡跟着哨兵进入密林,远远看到参天大树上的树屋营地,在树上树下来往奔跑操习箭术的军士,以及用大树自成围栏的营地,更特别的是,还有几头梅花鹿在林地里悠闲地吃草,让他以为误入了什么魔幻世界。 这鹿鸣涧营地也太特别了吧。 坠鹰峰高而平坦、隐在密林、离水源较远;虎啸崖地势高低不等、整个营地像一丛平菇;鹿鸣涧很不同,东低西高,密林峭壁和山中湖组合在一起,营房以树屋的形式建在密林里,非常隐蔽。 越来越近时,苏衡惊讶地发现,军士们不是在操练,是货真价实的对战!而且是最为可耻地围攻。 百夫长陆百川一身铠甲骑着战马手握□□以一对百的架式横在营地大门前,威风凛凛,眼神中满是杀意。 军医只有一身薄甲,没骑马,守在陆百川身旁,大叫着:你们这是以下犯上!挥律当斩! 横竖都是个死!军士们怒目相向,箭在弦上,从各个角度瞄准了百夫长和军医。 想逃营的,先踏过我陆百川的尸体! 苏衡听到这些,彻底惊呆了! 这不是演习,这是军变! 不对,营地有疫病么?怎么一个个还有力气像蛐蛐似的斗殴?! 继续向前?还是留在原地看热闹?这是个问题。 鹿鸣涧哨兵石野,见过陆大人,赵军医,幸不辱命,哨兵急驰而去的同时高举腰牌,下马复命,这位是坠鹰峰军医苏衡,这位是哨兵郑鹰。 苏衡有些佩服这位哨兵,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敢直闯,太需要勇气了。 军医请来了?陆百川掉转马头看到俊美少年时楞住了,你是谁? 军医赵礼见到苏衡也楞住了,坠鹰峰军医明明是个老头子! 坠鹰峰军医苏衡见过陆大人,见过赵军医,苏衡出示腰牌后,恭敬行礼,前任军医被山顶落石砸死,不治身亡,晚辈刚到营地两月不足。 躁动的军士们更加愤怒了,老军医死了,这么个好看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少年能顶什么用?这不是糊弄人么? 陆大人,他多大?十五?十六? 赵军医,他是男是女啊?来这儿唱曲儿的吗? 就是啊石野你个窝囊废,虎啸崖的魏军医请不来,就请来这么个小鬼唬弄我们?! 苏衡怎么也没想到,赶来治病会被人这样评头论足,而且话还越说越难听。 一旁的郑鹰忍不住了:你们都住口!我家军医人俊心善、医术高超,他刚从山下采买回来,没休息就往这里赶,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哦哟,还人俊心善啊?直接说人美心善黄花大闺女岂不更好?! 都住口!陆百川只觉得苏衡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 苏衡?军医赵礼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嗓音有些颤抖,令尊是? 家父苏行远。苏衡回答得很平淡,赵礼的年纪和父亲差不多大,搞不好认识。 陆百川激动起来:你是苏太医的儿子?! 陆大人,父亲早就不是太医了。苏衡回应。 太好了,太好了陆百川和赵礼两人长舒一口气。 刚才还满嘴嘲讽的军士们安静下来,他们戍边时间很长,还都知道名医苏行远,没想到这位少年郎是名医之后,这 苏衡按住哨兵郑鹰,轻轻摇了摇头,疫情如火,把时间浪费在口角上实在不值得:你戴上口罩,带着马在营门外候着,我先进去看看。 是!郑鹰立刻退到营门外。 苏衡高声说道:各位军士,请我来的是陆百川陆大人,治病救人是医者天职,但是如果各位嫌弃瞧不上,那就另请高明,我不会死皮赖脸跪下来求你们看病。 不对,苏行远的儿子是个病秧子,一年四季大半年都躺在床上起不来你是不是骗人? 苏衡哭笑不得:我们赶了三日路程,我这样子像病秧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5 08:52:08~20210606 10:3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从此周五不再期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35章 一无所获 苏军医,有何需要尽管吩咐,请!陆百川翻身下马,转而面对意图暴动的军士:还楞着做什么?! 军士们互相交换眼神,仍然僵持不下。 苏衡没了耐心:郑鹰,我们走! 苏军医留步!郑礼急忙拦住去路,军士们,郎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医者仁心啊!你们想让虎啸崖的魏军医来,人家愿意来吗?他们是怎么对待石野的? 哨兵石野立刻大声解释:我赶到坠鹰峰时,苏军医下山采买还没回来,我在营门外等着,他回来以后收拾东西就跟着我上路了! 一路上,我急着赶路,苏军医和哨兵没有半点怨言,弟兄们,人要讲良心的!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苏军医?! 军士们的脸色眼神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赵军医赶紧插话:苏军医听到疫病没半点犹豫,就这样赶来了,他来做什么的?救治病患的! 不是来看你们以下犯上围攻陆大人!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人情冷暖,怎么能不知好歹! 郑鹰一把拽住苏衡:军医,我们走!去虎啸崖营地还有一百两出诊费呢。巴巴地跑到这儿来,别说出诊费了,他们这都是什么态度?! 我告诉你们,苏军医是坠鹰峰营地最好的军医!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赵礼震惊得倒吸一口气:你们去虎啸崖出诊过? 苏衡点头,确实很想一走了之。 军士们互看一眼,渐渐放下手中弓箭,慢慢退走了。 陆百川长叹一口气,无奈又失望:苏军医,见笑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就是。 苏衡也不客气:麻烦陆大人给一辆收拾干净的马车,放在营门外,我要更衣。 陆百川立刻吩咐军士把自己的马车放在营门外。 往营地走的军士们,边走边回头,视线都落在苏衡身上,信他?还是不信! 苏衡管不了那么多,示意赵礼一起上马车,取下大包袱,脱掉层层衣袍,仅着内裳,开始穿铜钱新鲜出炉的隔离衣,戴上口罩,然后给了赵礼一整套:赵军医,保护好自己,才能守护军士们,穿上吧。 赵礼怔住,脑子里飞快地转了几圈,大呼一声:妙啊! 于是,所有操练的军士们就看到陆大人的马车上,走下来两名衣着怪异、从头包到脚的呃两位军医,这是做什么呢?看着怪吓人的。 苏衡不是第一次穿隔离衣,也不是第一次面对众人瞩目欢迎的阵势,但这次没有配合默契、业务熟悉的同事们,他第一次独自面对疫病。 所以,当他看到一双双充满希望、惊恐、焦躁不安的眼睛时,压力陡然增加。 赵军医,先带我去高热的病患,之后再去查看病死的尸体。苏衡有些无奈,就像苏行远说的,戍边营叶的军医事情繁琐,有时还兼做仵作。 见多识广的陆百川也看楞了三秒,下意识地问:我要做些什么? 苏衡想了想,透过口罩回答:陆大人,把生病军士们发热前三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开始高热所有这些,全都打清清楚。 好。陆百川立刻叫人去询问。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苏衡和赵礼两个人,先后进入了五个树屋医舍检查病患,无一例外地都在高热,其他都是急性高热体征,没有可以用来诊断的特异体征。 无奈之下,苏衡和赵礼又去了营地更深处的义庄,检查死去军士的遗体,两人被隔离衣闷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虽然花费了不短的时间,却因为天气转热、没有冰块降温等等原因,尸体已经肿胀腐烂,查到最后一无所获。 赵礼无奈又抱歉又满腹心酸:原本早就该烧掉的,想着军医来能看一眼,也许能发现一些什么。 烧掉吧,注意腐烂的液体不能污染水源。 好。赵礼指挥军士们把尸体按疫病处置。 两刻钟后,几缕浓烟在密林深处盘旋向上,带着刺鼻的气味。 走出义庄,苏衡向陆大人要了一个火盆,把隔离衣脱掉以后,扔进火盆里烧了。 苏衡在马车里,取出消毒液把自己消了个透,总算盖掉了一些萦绕的腐尸味儿,换上干净的衣服,站在太阳下面晒着,陷入沉思。 赵礼学苏衡的样子,消毒完才换衣服下了马车,无奈又沮丧地走向陆百川,轻轻摇头,他们什么都没能发现。 众人的视线始终跟随着他们,看到赵礼的表情,军士们的心里更慌了,还是没有发现,那他们是不是会接二连三地死去,客死他乡不说,还要被锉火扬灰? 这样的想法像电光火石一样,在营地每个人心中闪过,恐慌和绝望瞬间蔓延到了营地的每个角落,求生的本能几乎同时占据上风。 一队弓箭手突然围住了陆百川:陆大人,我们都是命贱之人,比不上百夫长和军医金贵,平日里缺衣少食少药就算了,现在营地里发疫病,还不让我们逃命。 我们上有老父母,下有妻子儿女,戍边十年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在这里!我们要离开营地!我们要活着回去! 陆大人是位好官,赵军医也是位好郎中,你们尽力操持,可是这些年我们的身体都熬成什么样子了?就算能活着回去,看起来也像媳妇的爹,像儿女们的祖父外祖父!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6) 苏军医和赵军医在营地转了好几圈,什么都没发现,一个累得半死,一个闲得在晒太阳。陆大人,今儿您必须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要活着! 陆百川再次大喝一声,翻身上马: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鹿鸣涧营地数百年来,疫病也发生过多次,疫死全营的事件也不止一次。戍边军士非得令不得出营,违者斩! 人世有情,军法难容!今日明日后日,戍边期不到,就不得离开! * 作者有话要说: 细节决定成败。 新书古耽医术文《不死医馆》文案: 大梁国都城郊外有座医馆,坐诊的少年郎中尹燃,每日子时开馆,人称不死医馆,一是不论多严重的病人都能治好,不死之一;二是诊费药费太过昂贵,病患的家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大理寺少卿荆陵,是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没有哪个凶嫌能从他手里逃脱。他不爽不死医馆很久了,因为尹燃治病不分好人坏人。 尹燃不爽荆陵也不少时间了,因为他总是硬蹭看病不付钱,而且他抓人不问好人坏人。 只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他俩的孽缘有始无终。 终于有一天,荆陵奄奄一息地问:我病了,你能不能治好?什么条件都可以。 尹燃皮笑肉不笑,行治好了,你要被我驱使,不能反驳。 荆陵愤怒回怼:呸!你做梦! 尹燃冷笑:这可由不得你,我这里是不死医馆,你不想死就必须听我的! 第036章 不是疫病(倒V开始) 还是那句话, 谁想逃营而出,先过了我陆百川这关! 长矛对弓箭,再次剑拔弩张。 军医赵礼火速赶来:俗话说, 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坠鹰峰的军医来了, 诊治完并没有离开, 他还在想办法。兄弟们,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各归其位。 军士们一怔,视线都落在苏衡身上, 他正背对着大家, 伸展四肢晒着太阳,仿佛面对的不是吃人无数的疫病,这样淡定又从容的背影,把大家心底那一分希望又勾了起来。 马车里的郑鹰紧握着手里的弓箭, 连大气都不敢叹, 时刻准备着保护苏衡。 苏衡为了晒太阳走得有点远,大腿内侧火烧火燎地疼,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连续几日长时间高强度骑马, 大腿内侧的嫩肉早就磨破了,别说涂消毒液, 就连柔软的内裳蹭到都觉得很疼。 此时此刻,他却感激这样持续难忍的疼痛, 能让他保持大脑清醒, 顺便把害怕抛到脑后。 苏衡走回马车边缘, 完全没注意到营地门口的对峙, 先拿出水囊狂喝一气,然后取出便携纸板,按照疫病三要素写思维导图,就像《微生物和寄生虫学》老师说的,只要是传染病,跟着病人的行动路线追溯,一定能找到传染原。 可是,刚才和赵礼几乎把营地都转遍了,什么都没查到,查不到病原,查不到传播途径,满眼都是易感人群,无解。 既然这种方法没找到,那就换一种思路,再换一种方法,怎么换?换哪一种? 苏衡陷入沉思。 赵礼靠在营门边气喘吁吁的,也在大口喝水,他已经束手无策了,可是苏衡查询追问的所有内容,他都查过复核过,仍然一无所获。 按说,邀请其他营地军医出诊,如果查不出什么,就要好好送回去。 可是,赵礼打心里不愿意苏衡回去,高热军士还在增加,什么都查不出,鹿鸣涧总共才一百多军士,按这样的速度不出一个月,营地就只剩尸体了。 陆百川骑马持枪,望着脸色奇差的赵礼,他连续熬了好几晚,双眼布满血丝,再这样下去,军医也要垮了;又看向不远处写写画画的苏衡,虽然皱着眉头,但整个人却是放松的。 几名军士踉跄着一路跑来,望着赵礼问,嗓音沙哑:赵军医,您实话告诉我们,照顾他们多日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们了? 赵礼张了张嘴,不会两个字始终说不出口,医者务实,这节骨眼上,他更加不能撒谎。 苏衡把医舍里询问的所有情形都记录下来,归类总结: 发病的军士们,症状大同小异,身上有小水泡或者血泡(部位没有规律),高热持续时间二至三日,目前为止,凡是高热的军士,全身状况都越来越差,无一例外。 起病很快、潜伏期短、病情凶猛、死亡率高,如果是烈性传染病,比如霍乱、鼠疫或者埃博拉,整个营地现在应该都是尸体了。 奇怪的是,照顾病患的医兵并没有生病;与病患同一树屋的军士安然无恙;看守义庄的军士也没有发病。 仅凭这一点,就可以排除空气和□□两种传播途径。 苏衡把思维导图画完,沉默了五分钟,合上纸页,径直走到赵礼身旁,反问军士们:来,和我说说,你们照顾了病患几日? 军士们被苏衡温和友好的态度影响了,结结巴巴、又争先恐后地回答: 我我照顾了第一个! 我照顾了第五个! 我五日前就守在义庄了! 苏衡在纸页上写写画画了一阵,又逐个检查了他们的双眼、听了心音最后又记录下他们的名字,笑着对他们说:你们没被传上。 真的吗?军士们被从天而降的喜讯震惊了,忽然又怀疑起来,我们,我们你会不会骗我们?! 苏衡再次笑着摇头:赵军医,这不是疫病! 整个营地传出一阵骚动。 守着营地大门的陆百川差点握不住手中的□□,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怎么可能?不是烈性疫病,怎么会让营地死掉这么多军士? 赵礼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不是疫病? 苏衡想了想,把传染病三要素变得通俗易懂,向赵礼详说了一番,最后总结:所谓疫病,就是言语、吃食等等方面,一人传给另一人,才称为疫病。 赵军医,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有隔离衣保护、连口罩都没有,同吃同住照顾病人这么久没被传上,那肯定就不是传染病了。 赵礼听完整个人都是懵的,随后又有醍醐灌顶的顿悟:是啊,如果是疫病,我现在早该躺在义庄了! 议论纷纷的军士们立刻安静下来,是啊,自从有人生病以来,最辛苦最忙碌的就是赵礼军医,他现在只是累却并未生病,不就是最好的解释?! 军士们,请大家再给我一些时间,苏衡不紧不慢,字字清晰,日落以前,我和赵军医一定能找到病根。 赵礼追问:不是疫病是什么? 我觉得是虫咬。苏衡如实相告。 赵礼怔住了,回过神来时,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苏衡又看向陆百川:陆大人,您也下马吧,天气这么热。 陆百川思量片刻,翻身下马:兄弟们,我陆某相信赵军医,相信苏军医,你们呢? 三三两两聚集的军士们,交换了一圈眼神,又各自散去。 始终在马车里的郑鹰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差点瘫在里面。 苏衡又问:陆大人,之前病患发病前三日去过哪里,吃过什么,喝过什么,都问清楚了吗? 陆百川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刚缓和一些,听苏衡还在问这些,不禁有些着急:苏军医,鹿鸣涧的军士们都同吃同住同操练的,都一样啊。 苏衡点了点头,又拿出一身隔离衣套上:陆大人,赵军医,我一个人在营地里到处转转,可以么? 行吧,你们问不出来,我自己去找。 石野,陪苏军医一起。陆百川把最后一线希望放在了苏衡身上,原因嘛,因为他是前太医苏行远的独子。 多年前,陆家村发生疫病,死亡过半,就是苏行远带着惠民药局的郎中们,日以继夜地寻找和询问,最后保住了剩下的村民。 那时的苏行远比苏衡大不了多少,两人如出一辙地平静、坚毅不放弃。 *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天到了,蜱虫又开始频繁活动了,大家穿得都比较清凉,去野外一定要穿棉袜,最好穿防晒衣,不要躺在草地上,不要靠在树杆上。(大家就不要去百度蜱虫咬伤了,注意就好。) 第037章 蜱虫叮咬 苏衡穿着隔离衣在军士住的树屋、医舍和药舍里来回穿梭, 发现了黑蚁、白蚁、红蚁、花纹蜘蛛、白脸蜘蛛、蜘蜂、黄蜂、大马蜂和大虻等各种各样的虫子,却没有一种可以引起这么严重的疾病。 石野始终陪着,不为其他, 只为了苏衡专注又认真的神情。 最后, 苏衡问正在发热的军士:有没有突然痒或者疼, 一会儿就好了。 所有病患都摇头:不疼也不痒, 忽然就起热了。 苏衡坐在高位树屋边缘的悬空处,晃着两条长腿,被蚊子蚂蚁咬了还能起个包、让人抓两下止痒呢。 什么虫子咬了不疼也不痒呢? 正在这时,两名值守轮换下来的军士一路闲聊经过, 有一名军士的裤腿被树屋边缘的刺藤勾住了, 哧啦一个大口子。 这些刺藤真操蛋,我这两周已经被勾坏三条裤腿了,晚上还要去乱草地值夜。军士提着裤腿碎布,边走边说。 另一名军士说:哎, 老李啊, 你腿上什么时候长了个痣啊,还挺大的。 你胡说,老子腿上没有痣! 你自己看!军士随手一指。 苏衡的视线也顺着手指看了过去, 军士的左侧小腿腓肠肌中间, 赫然有一粒黑痣,确实比一般痣要大。 哎哟, 娘咧,还真长了一个?昨晚在林子里洗澡的时候还没有呢!军士一脸纳闷。 痣? 苏衡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脱口而出:长痣的军士, 你站住, 别动! 啊?军士一怔, 你谁啊? 哨兵石野一个箭步冲过去,瞬间摁住了军士:这位是从坠鹰峰营地请来的军医苏衡,让你别动就别动。 苏衡立刻取出赵小胖做的放大镜,对着那颗痣看了又看,嘱咐道:石野,让赵礼军医过来一趟,把这位军士送到最近的医舍去。 要快! 是!石野人高马大的,挟着有痣军士,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一路开道送去了最近的医舍,你老实待着别动,苏军医让干嘛就干嘛,听到没? 哎。小个子军士从没见过这种阵仗,不明所以地双腿开始发抖,这是什么情况? 很快,军医赵礼来了,苏衡也追过来了,就连陆百川也来了,小小的医舍挤满了人。 苏衡从包袱里取出瓷瓶、消毒液,又从苏家诊箱里取出小尖刀,摆满了一张小几,然后抬眼很平静地开口: 这位军士,麻烦你把衣服都脱了。 啊?小个子军士的小眼睛骨噜噜转了几圈,这个营地里都是大老爷们儿,平时脱个衣服根本不是什么事儿,可是现在 他突然有种黄花大闺女被人扒衣服的屈辱感。 让你脱就脱,都是大老爷们儿,害什么臊?军医赵礼急了。 是。小个子军士涨红了黑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脱掉值班铠甲,一件又一件,最后连臭袜子都没剩,两只手悄悄地往下遮。 苏衡的嗓音柔和又悦耳:赵军医,左小腿后侧正中一处,右腰侧一处,左膝正上方一处,您看看?说完,把放大镜递给了赵礼。 赵礼还是第一次见识放大镜,只觉得什么都看得特别清楚,却还是有些纳闷:苏军医,这痣有什么好看的? 这些不是痣,是蜱虫,苏衡一针见血地指出,军士们不是疫病而死,他们都是被这种虫子咬了得的病。 什么虫?赵礼通过放大镜,真的看清了,这些不是痣,而是深黑色的小圆虫。 这虫子平日藏匿在半人高的野草丛和灌木丛里,不会飞也不会跳只会爬,比芝麻粒还小,有动物或人经过时,会趁机咬住外露的皮肤,把头部扎进去吸血,还会越扎越深,最大的可以吸到半粒蚕豆大小。 陆百川、赵礼、石野和其他军士医兵们全都目瞪口呆,所以,苏军医在整个营地转了好几圈,就是为了找这虫子? 不是,他为什么知道?所有人都震惊得无法思考。 赵军医,现在起高热的军士们,身上应该都有这些虫子,一查便知,而且他们很有可能把虫子抠碎了苏衡不打算向他们解释蜱虫咬伤引发的血小板减少综合征,只能简单化,此虫体内的毒性进入身体,就会引发高热和军士们的所有症状。 赵礼身体一晃,险些拿不住放大镜,为了以防万一,迅速把放大镜还给了苏衡。 陆百川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苏军医,现在该如何是好? 还在充当活体标本的小个子军士吓得两腿瑟瑟发抖,快晕过去了。 蜱虫外形很像小蜘蛛,唯一的方法是切掉被叮咬的部位,把蜱虫完整地取出来。疼是疼了些,但是保命要紧。苏衡向小个子军士一拱手,得罪了。 军医救命!小个子军士什么也顾不上了,扯着嗓子大喊。 你忍着别动,苏衡在急诊夜晚班时取过蜱虫,一动都不要动。然后皮肤消毒,火上炽烤尖刀,果断下刀,沿着痣的边缘偏外,做锥形深切。 我忍得住!小个子军士大喊。 话音未落,一个小蜱虫就挖了下来,被苏衡扔进火盆里,然后二次消毒,没一会儿,小伤口就不出血了。 众人看得连呼吸都忘了,一刻钟后,苏衡完整挖出了三处蜱虫,肢节完整,没有半点断裂和遗漏。 这几日不要沾水,苏衡上了些苏家秘制的虫咬伤药粉,嘱咐道,刚脱下的衣服仔细检查一遍,免得再有蜱虫。 谢谢军医。小个子军士眼泪鼻涕一大把。 赵礼立刻赶出其他医舍,把高热军士们的衣服都去了,果然,这些军士都曾莫明其妙长过痣,都心大地抠了,甚至有几名军士发现了是虫子,没当一回事直接捏碎了 陆百川立刻吩咐下去,营地所有军士除掉衣服相互检查蜱虫,一经发现立刻到医舍等待除虫。 病情如火,找到了病源,知道了正确的去除方法,苏衡没有半点轻松的模样,因为医舍里还躺着九名高热军士。 * 作者有话要说: 怕虫子的大家就不要去百度了。感谢在20210606 16:31:39~20210607 22:0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菘 16瓶;从此周五不再期待 5瓶;苗苗 4瓶;洛知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38章 斩草要除根 赵礼小声询问:苏军医, 高热军士们该如何医治?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7) 苏衡只能摇头,他可以挖蜱虫,却对已经高热的军士们却没有办法。 现代医院可以把病人送入重症监护病房, 随时随地观察生命体征, 监测血液变化情况, 发生呼吸衰竭还可以插管上呼吸机维持生命整个医院的血液和其他检查科室都会为病人忙碌起来。 可是, 大邺只有他和消毒液,无能为力。 温水降温,按这个食疗方法准备他们的一日三餐,苏衡停顿了一下, 从药相里取出的苏家专治虫咬伤的药, 以及强健身体的补药,这些药一日三次按时服下,剩下的就看他们的命数了。 好。赵礼拿着食疗方去准备。 苏衡从容地席地而坐,取出病历本开始记录, 一边等待军士们来挖蜱虫。 等到天色黑透了, 只有三名军士来到医舍,咝,这是怎么回事? 营地所有的军士包括陆百川在内, 互相脱衣检查的结果令人惊讶, 除了医舍里的高热病患,和已经取虫完毕的小个子军士和另外三人, 其他人身上都没发现蜱虫。 这结果,连陆百川和赵礼两人都不相信, 赵礼亲自逐个军士检查, 还是一个都没有, 两人忐忑地赶到苏衡所在的医舍, 说明情况。 苏衡把小个子军士找来,详细地问了许多问题,又逐个询问高热的患病军士,最后终于在陆百川拿来的营地舆图上,找到了他们活动轨迹的交集点营地西南角的值守哨位。 两个月前,建造西南角的值守哨位的木料有些腐烂,人走在上面有要断裂的意思,为了安全,陆百川命人把哨位的木桩木板都撬了,去森林里砍了新木料填上。 最早高热而亡的,就是去森林里砍树的军士;后续高热的就是去新建哨位值夜的军士,小个子军士是最后一个被蜱虫叮咬的。 这些,统统符合苏衡所说的,蜱虫不会飞也不会跳,它们扎堆聚集的树木被砍来修建哨位,因此叮咬了不少军士。 而且被蜱虫叮咬的军士们,都偷偷违抗军令,在值守时为了凉快脱了军袍,给蜱虫增加了许多吃快餐的机会。 陆百川在舆图上添加了蜱虫禁区四个字,命令所有军士们不得进入这一方向的森林。 苏衡小声问赵军医:也不知道对付蜱虫能不能用血攻的法子? 赵礼思考了不短的时间,找军士去食堂搜集了新鲜的动物血,分罐装好,罐口不全封闭,露些小缝,然后均匀间隔投进蜱虫禁区的森林里,希望第二日早晨见分晓。 一切尘埃落定,苏衡让哨兵郑鹰给坠鹰峰发了一封报平安的急信,顺便请刘钊和陈牛检查营地里的军士,有没有被蜱虫叮咬。 陆百川揪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疼不已。 忙碌了半个月的军医赵礼突然卸下千斤重担似的,完全顾不上郎中风度,一屁股坐到苏衡身旁,长舒一口气: 苏军医,你知道吗?我赵礼这辈子最敬佩的就是苏行远太医。 苏衡一怔:赵军医认识家父? 当年,苏太医带人救我们赵家村的人;没想到,你一个人就救了整个营地的军士们,佩服!佩服!自古英雄出少年! 苏衡一直知道苏行远很厉害,能听到旁人尤其是同行称赞他很是开心,但场面话还是要说:赵军医,过奖了。 可惜啊,苍天不长眼睛,苏太医那么好的人啊!赵礼叹气又叹气。 苏衡默默在心里小本本上记下一笔,必须调查当年苏行远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逃到绥城? 晚饭时分,苏衡和郑鹰窝在刻意收拾干净的树屋里,累得一点都不想动弹。虽然陆百川再三邀请他们去食堂,军医赵礼也来请了两次,还是被苏衡婉言谢绝了。 郑鹰还是第一次离苏衡这么近,心里莫名激动。 苏衡从包袱里取出菜馅薄饼和蘸酱,分给郑鹰一起吃。 郑鹰小声问:苏军医,为何不去食堂? 苏衡今日在整个营地至少转了五圈,为了找虫子连食堂也去了好几次,食堂库房也进去了,说实话,鹿鸣涧的伙食还不如以前的坠鹰峰呢,更别说现在的伙食了。 身体和大脑已经这么疲惫了,他不打算再委屈五脏庙,所以果断地窝在树屋里吃干粮。 郑鹰有些不明白,苏衡来营地这么多日子,上山下山也赶了这么多趟,换成其他人这样风吹日晒的,早就显老许多。 可苏衡不同,他不止身体,就连气色都越来越好。 苏衡吃完干粮,习惯性地拍去落在腿上的碎渣,一拍下去立刻倒吸一口冷气,真是要了命了,大腿内侧磨破皮的地方,一点也没好转,坐也疼站也疼,没哪个姿势不疼的。 一想到明日又要骑马赶路,苏衡整个人都很低气压。 郑鹰以为苏衡累坏了,麻利地替他摊好地铺,说:苏军医,早些睡吧,明天我叫你。 苏衡匆匆洗漱,立刻躺平,头沾上枕头的瞬间就睡得人事不省。 郑鹰再次检查树屋的门窗,吹灭了蜡烛,小心地戒备着。 坠鹰峰顶,一轮弯月高挂夜空,少侍清明骑着一匹枣红马,举着火把,给骑着黑马的雅公子照亮前路。 公子,苏公子用苏家秘药治好了虎啸营百夫长脸上的抓伤,是猁儿做的。 今日,苏公子在鹿鸣涧营地里大放异彩,找到了军士们高热致死的原因,再这样下去,苏家医术的名声就会高过魏家了。 公子,如果三位百夫长都举茬苏公子入国都城当惠民药局的郎中,苏公子就算对上魏公子,也会有胜算的吧? 少侍清明向雅公子汇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总是习惯说许多事情,方便雅公子点头或者摇头。 雅公子的目光投向了月下的远处,脸上带着极不明显的惬意和愉悦,他挑中苏衡的眼光也是极好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7 22:03:22~20210607 22:5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生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39章 叮,盲盒三选一 夜深了, 树屋透光的特性显露无遗,苏衡睁眼就看到警觉的郑鹰,觉得坠鹰峰营地有个人如其名的特性, 比如陈牛的大牛眼, 还有郑鹰的鹰眼。 以前, 苏衡以为长了一双鹰眼绝对是文学作品的修饰, 直到郑鹰出现,证明文学源于生活。他哪怕漫不经心发呆,旁人看来都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如果带上些情绪, 那更是格外严厉。 郑鹰, 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回营,苏衡伸手拍了拍他,这个月开始, 营地就不□□稳了, 作为第一神箭手,你必须保存体力。 郑鹰迅速躺平,嗯。 苏衡打算等郑鹰睡着了, 立刻进小憩空间睡成死狗, 最近几日的奔波似乎冲撞了体力极限,整个人累得很。 偏偏就在这时, 叮,苏衡治愈五名感染病患, 获得系统奖励一份。苏衡身不由己地进入了名医系统。 三个木箱悬浮在空中, 四周还是白茫茫一片。 苏衡掂了掂木箱的重量, 忽然就喜出望外, 就这重量,里面肯定是什么医疗器械吧?太好了,可以让他好好挑一下。 盲猜三选一,不能打开。系统语音带着人工智能的冰冷。 苏衡翻了一个白眼,这不是耍人玩吗?!于是,他绕着三个木箱转来转去,想从箱子外面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可以判断里面装了什么。 十分钟后,他放弃了,随便选了左手边的木箱,另外两个木箱消失不见。 苏衡深吸一口气,打开木箱,瞳孔地震:叮,系统奖励已到帐,麻醉药物套装,每日限量供应五份。 之前他在准备战需物品时,为麻药和抗生素发愁了很久,也是因为奇缺而且无法自制,才这么想要治愈更多病患,指望系统能给奖励。 没想到,系统真的发了麻药! 苏衡在空间里开心得像个孩子使劲蹦哒,麻药都有了,抗生素还会远吗?! 啊啊啊啊啊啊让病人来得更多一些吧! 苏衡收好麻药,立刻出了空间,刚好对上坐起来的郑鹰,佯装无事:你怎么还不睡? 郑鹰再次躺平,小声说:大概是我眼花,刚才军医突然消失了,又出现了。 你是不是只要有光就很容易醒? 是的,军医。 苏衡从包袱里随手拿了块黑色长方形帕子,铜钱版简易眼罩,直接给郑鹰套上:这是天赐的礼物,好好休息,保护你的眼睛。 这是郑鹰摸着柔软光滑又有些厚重的触感,觉得四周都黑透了,什么? 我让铜钱做的,能让人休息好,赶紧睡。送你了,好好用。苏衡的本质是白切黑,擅长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不是至交好友根本看不出来。 是。郑鹰没多久就睡着了。 苏衡开启苏耳朵功能倾听郑鹰的呼吸变化,确定他睡熟了,立刻进入空间躺平。 第二天一大早,苏衡出了空间,见郑鹰还睡着,就蹑手蹑脚走到屋门边,手刚搭上门栓。 军医,您醒了?郑鹰取下眼罩,小心收好,好久没能睡得这么好了。 走,回家。苏衡原本还想向陆百川要出诊费和酬谢的,有了麻药心情太好,决定不要了,能尽快赶回营地就行。 是!郑鹰麻利地收好铺盖放到原位,背上行军包袱。 两人推门而出时,被各方位围住树屋的军士们吓了一跳,这又要做什么? 军医赵礼这么多日总算有了笑容,热情地过来招呼:苏军医,您昨日建议的血攻法起效了,今早我们烧死了许多吸了血的蜱虫。 还有,昨晚有一名军士退热了,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出血。 那就好,苏衡踩着藤蔓爬下树屋,坠鹰峰营地还有病患在我,陆大人,赵军医,我们就此告辞。 赵礼一怔:苏军医,您不多留几日,等高热军士恢复以后再走么? 苏衡还没开口。 郑鹰率先出声:苏军医下山采买刚赶回营地,就又来了这里,我家刘大人还等着苏军医回去治腿伤呢!他很不喜欢军士们打量苏衡的眼神,也不喜欢这个营地的相处氛围。 苏衡想了想,又取出几个药瓶交给赵礼:高热军士们,我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赵军医治伤经验丰富,这些药内服外用按时给,细节之处您多调整即可。 营地医舍还有病人等着我,刘大人的腿伤恢复也到了最后关头,我必须尽快赶回去,不然容易前功尽弃。 赵礼一把拽住苏衡:苏军医,请稍等,陆大人很快就来了。 苏衡秉持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现在的他能力财力不足,只能力保坠鹰峰营地的军士们,鹿鸣涧营地也有许多问题,但这不是他能力所及的事情。 更何况,这个营地的军士们都带着莫名的怨气,氛围与坠鹰峰完全不同,他也不想趟进这样的混水。 没一会儿,陆百川大步走来,手中拿着一份非常厚重的大书信:苏军医,陆某这几日焦头烂额,今日才知道,你出诊费就要一百两纹银,鹿鸣涧营地的军俸被苛扣了许久,实在拿不出。 苏衡和郑鹰互看一眼,本来也没指望这个。 陆百川又继续:但我身为营地百夫长,你救了全营地的军士,我不能让你出白工。所以,昨晚赵礼和我商议,鹿鸣涧营地给你出一份责保文书,证明你救治军士医术高超、医者仁心。 我、赵礼和整个营地军士们都在文书摁了手印,你戍边期满后凭这份文书,就能去争夺进入国都城惠民药局郎中的职位。 苏军医,你的医术、胸怀和仁心,远远胜过魏家那个小子。从今以后,只要苏军医一句话,我陆百川可以为你千里奔袭。 赵礼上前一步:以后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军医尽管开口,你能为鹿鸣涧奔袭,赵礼也可以! 谢过陆大人,谢过赵军医,谢各位军士。苏衡双手接过书信收好,沉甸甸的份量让他百感交集。 谢苏军医救命之恩!一名军士突然高喊出声。 苏军医!苏军医!苏军医!全营的军士们齐声呐喊。 告辞!苏衡向众人深深一揖。 全营地的军士们整齐执兵器回以军礼。 苏衡和郑鹰翻身上马,驰离营门,回家! *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 今早某南吃了一个五谷杂粮甜粽,真好吃! 第三次申签,盼好运! 第040章 不期而遇 因为苏衡急着回营地, 所以回程一样非常赶,虽然出发前给大腿内侧垫了最柔软的绸料,但还是被磨得受不了。 一旁的郑鹰却像没事人似的, 连夹马腹的姿势都没变过。 苏衡边骑边琢磨, 空间里堆的各种各样的药, 有没有哪瓶可以拿来抹一下。 军医, 他们说你以前是病秧子郑鹰天生冷峻脸,就连小声问话看起来都像责问。 是啊,阿爹阿娘养我一个,操了养六个孩子的心。苏衡最近发现, 他与原主的记忆融合度越来越高, 到了感同身受的地步。 郑鹰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羡慕嫉妒,还是感慨居多,他兄弟姐妹非常多,生的多, 死的也多, 最后剩了五个孩子,得到父母的照顾少得可怜,比路边的野草好一些。 人生第一次不用付出就能得到的东西, 就是苏衡送的好眠之物。 军医, 你信命吗?郑鹰注视着苏衡。 苏衡并不擅长闲聊,所以日常窝在医舍药舍, 以前也并不认识郑鹰,这次出诊熟悉了一些, 发现他和铜钱一样, 都不太像大邺人, 尤其是那双鹰眼和深邃的面部轮廓, 给人特别孤傲冷漠的感觉,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 我不信命,只相信人生路自己选。苏衡对于隐私问题很避讳,郑鹰这种的还能回答一下。 你昨晚说我有天赐的礼物,算是命吗?郑鹰抓紧时间闲聊,原因无他,苏衡不怕他,也不嫌弃他。 苏衡被他认真的样子逗乐了:其他的我不知道,但你没有这双眼睛,一定当不了营地最厉害的弓箭手和哨兵。 郑鹰没觉得有什么好笑,可是苏衡笑起来的样子和温润的嗓音,有驱散烦恼的力量。 我不信命,但是相信可以选择,苏衡努力让他能听懂,有与众不同的能力,才能比别人有更多的选择。 郑鹰好像听懂了,又像没懂,但觉得和苏衡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就这样,两人一边赶路一边闲聊,终于在三日后看到了坠鹰峰营地的幡旗和熟悉的跑马场。 苏衡突然扯住缰绳,问:郑鹰,看一下陈牛有没有在营门外面?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8) 营门边好多人,陈牛也在。郑鹰不明白苏衡的戒备。 苏衡默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果然,大老远就听到了陈牛的大嗓门:快看,苏衡他们回来啦!隐约还能看到他高高挥起的长手。 直到苏衡郑鹰到了营门外,不止陈牛,铜钱赵先机,还有一大群军士都在,正中C位是没有拄拐棍站立、还站得很稳的刘钊。 苏衡,你快看!刘大人好啦!陈牛越激动嗓门越大。 军医苏衡回营,向刘大人复命。苏衡翻身下马,高举腰牌,向刘钊行礼。 哨兵郑鹰回营,向刘大人复命。郑鹰同样举起腰牌行礼。 免礼,快起来。刘钊想扶苏衡起来,反而被苏衡扶住。 苏衡本就不安,现在已经想找什么磨个牙:刘大人,说好拐杖要拄三个月整,您这是做什么呢?每天一睁眼就是各色病人,心很累的好吗?! 刘钊背着手迅速接过陈牛递来的拐杖,正色道:在呢,就松开一会儿。 苏衡皮笑肉不笑地弯了一下眼睛:医舍的大家都好吗? 大家都挺好的,再过几日,医舍可以空了,陈牛兴奋地搓手,苏衡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苏衡先是警觉地环顾四周,就算陈牛没说有病人,心里的不安也没能消除,难道是他神经过敏了?一定是的。 苏衡,先去试试赵小胖按你的设想改造的药舍,老好用了!陈牛连推带搡,快去,快去,好好休息。 赵先机却笑得颇有深意:弟兄们,迎接苏衡军医凯旋啦! 苏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名军士扛起来,合力高高抛起,一起接住再抛起来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人形沙包,靠!要不要这么幼稚?! 只是,他一边这样吐槽,一边还有点享受是怎么回事? 苏衡军医,威武! 军医!凯旋! 军医,最棒! 苏衡就这样被大家抛起接住,一直运到了药舍门前才被小心放下,头晕脑胀地推门进去,关门前还向军士们微笑。 进门的瞬间,他立刻捂着被蹭得更疼的大腿内侧,关好门窗,迅速除掉衣袍,只留亵衣,把亵裤扔到一旁,大腿内侧又红又肿还带着血痕,咝,太疼了。 上什么药能好得快一些? 正在这时,一个什么毛绒绒的条状物从大腿外侧滑过,吓得苏衡一激灵,急忙扭头看,好嘛,神出鬼没的猞猁大老爷又来了。 苏衡小时候家里养过猫也养过狗,同样是外科医生的父母急诊出门的时候,他就和猫狗闲聊壮胆,这个习惯保留到现在。 可以说,他在猞猁面前才是最愉快放松的状态,调侃道:毛绒绒大老爷,小的先给自己上点药哈,您爱躺就躺,爱趴就趴 猞猁突然张大嘴,嗷了一声。 苏衡生怕这货扑过来舔他,那带腥的口水味儿实在不想闻第二次,急忙找补:稍等,小的立刻就给大老爷铺得舒服点,等一会儿啊,咝 猞猁这才满意躺倒,短尾巴一甩一甩的,拍打地榻。 苏衡取出苏家去腐生肌、袪疤痕、愈合伤口的瓶瓶罐罐,似乎都可以用,又好像哪个都不太对症,一时拿不定主意涂哪个好,于是双手捧了六个瓶子,问:来,毛绒绒给个建议? 猞猁举起大萌爪扑了又拍。 行吧,就涂这个,苏衡拔了瓶塞,一股很好闻的桂花香味逸出来,这味道我喜欢。姿势放松地涂抹药膏。 猞猁突然一扭,绿眼睛注视着药舍西南角,毛绒绒的大肚皮朝天,扭来滚去像在撒娇。 今天心情不错呀。苏衡抹完药收好,打算等药膏干透再穿亵裤,扭过去一看,惊得差点撞在墙上。 药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木制屏风,屏风后面明显有个人影,正握着一份书卷。 谁?!苏衡奔到屏风后面。 雅公子的姿势未变,脸上仍然蒙着面纱,眼眸带笑地注视着苏衡,大而黑的瞳仁带着琉璃般的清澈。 靠!他怎么来了?! 苏衡瞥到自己光光的两条腿和脚丫子,意识到实在太失礼了,手忙脚乱地找亵裤穿穿得太急还差点摔倒。 握草! *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衡,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苏衡仰天长啸,我不要面子的吗?! 第041章 三封书信 苏衡手忙脚乱地穿亵裤的时候, 猞猁还在一旁添乱,不是大萌爪踩裤腿,就是拿大头蹭他的腿, 好不容易整理完衣装, 深吸一口气抬头, 脸上有点烧。 雅公子已经绕过屏风, 眼角的笑意消失不见,只剩下漠然和精明。 雅公子。苏衡憋着一肚子情绪行礼,没办法,面对金主爸爸外加债主, 不低头不行。 雅公子静静地垂手而立, 一身灰蓝色竹纹绣的长袍,手掌宽的靛蓝色束腰,再次勾勒出极好的身段,没说免礼, 只是抬了抬右手示意。 苏衡起身, 等着新一波任务。 雅公子递给苏衡三份书信。 苏衡默默翻了个白眼,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偏要写信,显摆纸贵还是字写得好? 第一封书信很简单, 让苏衡把药舍自制的那些库存都摆出来, 逐一介绍。 苏衡瞥了一下屏风,动作麻利地搜罗了一个大背篓的东西, 在桌案上摆开:雅公子,您看。 雅公子走到桌案旁, 静静听着苏衡介绍。 小纱布, 可以按压止血, 敷药, 如果用油脂浸泡,还能不沾伤口。 绷带,用来包扎,裹在纱布外面止血,较轻的骨折复位,肋骨骨折的可以用弹力绷带固定复位救治外伤病人,必不可少。 口罩,阻挡飞沫;隔离衣,隔绝血液之类的溅到身体上;粘胶手套,可以保护医者不被疫病传染这些在疫病盛行时,非常有用。 苏衡随意把图样给铜钱和赵先机,到底做了多少,心里也没数,逐件介绍才发现,他俩真是帮了他的大忙,只是介绍得口干舌燥。 安静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的雅公子,忽然拿起一个口罩,戴在苏衡的脸上,用眼神示意不要动,又静静地注视着。 苏衡不明所以,一脸懵。 雅公子看着口罩,隔离衣,再看着只露一双眼睛的苏衡,眼前不断浮现出不属于自己记忆里的画面:悬在头顶上方的光线柔的灯,泛着银色光泽的针勾,同样戴着口罩、同样视线温和的外露眼睛 然后一阵天眩地转,头疼欲裂雅公子踉跄一下,还没快步走到屏风边,就忽然摔倒。 苏衡的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伸手一把扶住雅公子,抱了满怀,急忙探了鼻息,摸了脉搏,确定他生命体征平稳,只是突然晕倒。 不知为何,明明晕倒的是雅公子,苏衡却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得像要心脏病发作一样,不对劲,不能这样,一遍遍告诉自己,雅公了只是眼睛像钟昕,他不是钟昕! 多年行医的直觉告诉苏衡,应该把雅公子放在竹榻上,让他好好休息;可自己的双手仿佛有主见,一点也不舍得放开,双眼更是盯紧了,生怕一眨眼就会消失一样。 而大脑更加失控地叫嚣,拉开面纱,看看雅公子到底长什么样?! 苏衡的内心激烈拉扯,一边警告他要立刻松开,一边却执意继续抱着,把雅公子紧紧揽在怀里不松手。 就在他内心纠结的时候,雅公子缓缓睁开眼睛,浓密的睫毛像飞羽一样,漆黑的眼瞳里映着焦躁不知所措的苏衡。 公子醒了?苏衡的理智终于占了上风,抱起雅公子放在了竹榻上躺好,后退一步站好,意外发现,雅公子白晰纤长的指尖捏着自己的宽袖边缘,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就这样凝望着对方,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衡能感受到雅公子的眼神里透出许多情绪,却不知为何,他始终一言不发;他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对自己这样? 苏衡使劲摇了摇头,试图把满脑子乱糟糟的思绪甩出去,急忙打开第二封书信,是让他清点苏家秘药,做个详细的清单。 急于找事情做的苏衡几步走远,挣开了雅公子的手指,翻箱倒柜地盘点药舍,爬上爬下、在空间里几进几出,拿出记事纸页,刷刷地写,花了足足两刻钟才清点完毕。 苏衡拿着纸页递到雅公子手边才想起来,完蛋,他没有拿毛笔写在宣纸上,这精明得九尾狐一样的雅公子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没想到雅公子随手接过,没有一点停顿,仿佛习以为常,看完后随手收进宽大的袖子里,又继续看着苏衡。 苏衡悄悄眨了眨眼睛,实在摸不透雅公子到底想做什么,两个男人一直面对面盯着,又让人说不出的尴尬,立刻拆开第三个信封。 第三封信是简单粗暴的问题:你与魏仁的医术哪个更高?苏家与魏家的医技哪个更高? 苏衡困惑地看了雅公子一眼:大邺医科分九大类,我能胜过魏仁的是刀针科和外伤急救,其他的没比过。 至于苏家与魏家比医技,据我所知,十年前,苏家就远胜于魏家。只是,家父的心思都用在治病救人上,而魏家精于打点人情世故,官途更顺畅。 我自幼体弱,连大门都不怎么出,知道的有限。如果雅公子有心探访,可以向多年前的故人们打听。他向来实话实说。 雅公子微笑着从竹榻上起身,慢慢走到苏衡面前,摘了薄薄的面纱,不远不近地站着。 苏衡不明白雅公子为何要这么做,只能呆呆地注视着,和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同样震惊,脑子里所有关于古代美男子的名字和古文,山呼海啸似的刮过,久久不能回神。 雅公子又拉着苏衡的袖边,躺回竹榻上,嘴角微弯地闭上眼睛,片刻后,猞猁也跳上了竹榻,倚着膝盖打着小呼噜。 苏衡这才反应过来,哦,他俩要在这儿睡午觉? 整个人的情绪又分成两个极端,一边在愤怒咆哮,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金主爸爸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不说话?开口说个话会死啊!!! 另一边又很愉悦,之前不知道在哪个杂志刊物上看到的,动物愿意亲近安静又温柔的人。其实骨子里,雅公子就是这样神秘又美好的人吧? 等苏衡摆脱了两种极端情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才那样混乱的状态,竟然还给雅公子盖了薄薄的夏凉被。 闭上摄人心魂的眼睛时,雅公子就是画中安静美男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第六感超强的小仙女能猜到为什么叫雅公子? 第042章 爱吃不吃 苏衡回过神来才发现, 已经盯着雅公子太长时间了,为了避免自己失态,瞬间进入小憩空间, 明明累极了, 却枕着双臂没有半点睡意, 脑袋里乱糟糟的, 心慌得厉害。 无奈之下,苏衡又出了空间,继续坐在竹榻旁,瞪着雅公子, 随手玩猞猁耳朵竖起的那撮黑毛, 见毛耳朵立刻一抖一颤的,就很愉快。 雅公子即使睡熟了,脑海里还是阵阵旋晕,让人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一直晕得厉害, 偶尔还夹杂着熟悉的说话声、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响动,直到视野逐渐清晰却仍有一些模糊: 小苏啊,这位就是钟昕, 本院公益运营处的干事, 和你是校友,不过你是临床医学, 他是国际贸易专业的一位头发花白的医生,领着他到了口腔科。 王主任早, 钟干事早。 钟昕看着眼前年轻英俊的实习医生, 心里直犯嘀咕, 王主任怎么让一个菜鸟给他看牙? 小钟啊, 别看小苏是实习生,拔智齿的水平还是很高的,轮转过的外科都抢着要他,你放心吧,我还要去赶一个研讨会。王主任交待完事情就匆匆离开。 钟干事,躺在牙科床上,张嘴,啊让我看看你的牙悬在头顶上方的光线柔的灯,泛着银色光泽的针勾,戴着口罩、温和沉着的双眼 小苏? 下一刻,雅公子从黑暗眩晕中醒来,微睁的眼睛,与苏衡四目相对,立刻从衣饰和环境区分出现实与梦境他们都姓苏真巧啊。 两双眼睛都大而清澈,可以从幽黑的瞳仁里看到彼此,分明都是陌路相逢,为什么眼神里都藏着千言万语。 苏衡回神最快,迅速移开视线,之前在空间睡不着,出来后心绪起伏。 本以为穿越大邺对他而言,是强行一键复原,就此隔绝钟昕的一切,除了治病救人、重振苏家,他再没其他念头。 没想到下山路上只是一双相似的眼睛,就把他吃了不知道多少药、去了多少次心理门诊才深锁心底的记忆,关于钟昕死去时所有的记忆,轻而易举地翻了出来。 就像心理医生说的,越想忘记越刻骨铭心。 苏衡只怕这次穿越,是一场没有尽头的轮回,一愁莫展。 雅公子诧异地注视着苏衡,分明是个奋勇向前的人,为何突然就愁眉不展、整个人都被悲伤和迷茫笼罩? 头又习惯地疼了起来,疼得他皱紧眉头,不得已拿手捂了脸。 苏衡努力回避,却发现做不到无视旁人的痛苦,轻声问:头疼? 雅公子愕然,表情有一瞬的空白,从小到大近身少侍那么多,从来没人发现自己有头疼的毛病,忽然被看穿让他惊慌又无措。 苏衡拍了拍雅公子的肩膀,发现他身材颀长,肩骨肌肉还挺结实的,并没有养尊处优的单薄,下塌来,我给你按一下。 雅公子从没被人这样随意地拍过肩膀,脸上的惊愕更多,不明白按一下是何意? 猞猁突然扑向苏衡,龇牙咧嘴地低吼出声,拦在了他和雅公子之间,像头护主心切的忠犬。 苏衡迅速回神,立刻倒退几步杵在角落里,麻利地给猞猁倒了清水取来肉干,又一次对上了雅公子的黑眼睛,问:雅公子,中午吃些什么?喝清茶吗? 雅公子没有回答。 得,什么人养什么宠物,猞猁是个傲娇货,主人就是个傲娇货次方。 苏衡从柜子里取出粗糙的白瓷茶具,就着布庄送的绿茶,煮出一壶清茶,倒了一茶盏,都放在茶盘上,端到雅公子面前:戍边营地调料稀缺,只有清茶。 雅公子,我去食堂取些吃食来。说着,就退出药舍。 苏衡转身,长舒一口气,药舍里的气氛太诡异了,还是外面的阳光好,一扭头就看到左顾右盼的铜钱,立刻走过去问:雅公子来,刘大人知道么? 雅公子带着采药文书来的,刘大人亲自招待,少侍清明去东边绝壁采药,他要求在药舍休息。铜钱赶紧解释。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说了,说了好几次,你都没听见。铜钱委屈巴巴的。 苏衡无语望苍天,大概是被沙袋抛接晃晕了脑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常:那他们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铜钱对雅公子充满敬畏,根本不敢多问,就算问了,他也不回答。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9) 苏衡再次腹诽,说句话会死啊? 少侍清明出发前嘱咐我和刘大人,雅公子喜静,除了你,不要让任何人在药舍附近徘徊。铜钱也摸不透。 行吧,我去食堂拿些吃食进去。苏衡光听这些,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铜钱犹豫片刻,鼓足勇气说:衡哥,雅公子只吃清明少侍准备的东西,食堂里的 爱吃不吃。苏衡大步离开,一路上又被热情的军士们夹道欢迎,走进食堂发现,刘大人正在里面等自己。 刘钊正发愁,一见苏衡来了,立刻招呼过来:苏衡,他吃什么? 啊?苏衡回答得特别直白,不知道啊。 他指名住在药舍,你不知道?刘钊戍边快十年了,第一次接到兵部特批的采药文书,要不是拄着拐杖,真的吓得腿软,昨日下午到的,不管铜钱送什么进去,都原封不动退回来,连白水都没喝一口。 真怕他饿出好歹来。 苏衡听完刘钊例举完送进去的吃食,很有骂人的冲动,这里是戍边营地,又不是国都城的樊楼,哪有这么多好吃的?饿死拉倒。 思来想去,虽然生气,但也不能饿着金主爸爸,毕竟绥城苏宅还靠他保护呢。 苏衡招呼陈牛:大牛兄,你总说刀工了得能做鱼脍吗? 陈牛立刻来了兴致:那是当然,咱以前好歹也是个大厨! 苏衡只当没听见大厨两个字:我们养在盆里的大鱼呢?挑最鲜活的那条,片成鱼脍,再要一口小锅和大油。 * 作者有话要说: 某南不厚道地笑了:苏衡,乃真是操心的老妈子命。 第043章 沸腾鱼片 半个时辰以后, 坠鹰峰营地的食堂里飘出一阵诱人的鱼肉香气,勾得正在操练的军士们频频出错,偶尔还能听到陈牛的大嗓门:军医, 再让我尝几口, 真的, 我觉得还能再改进! 军医, 我做的鱼脍,再让我吃一片,一片就好! 什么?!军医,还要再片鱼啊?为什么啊? 我片!我片还不行吗? 食堂里, 铜钱、苏衡、刘钊每人一双筷子, 正襟危坐地品尝沸腾鱼片。 铜钱除非吃鱼丸子,否则每吃必梗鱼刺,但是这片得薄如蝉翼的鱼片花,经过沸油大料的浇灌、大火翻炒, 鱼香料香, 放到嘴里,真的好吃到连舌头都吞下去的地步。 刘钊自从踏上戍边之路,就再也没吃过鱼脍了, 这样烈油烹熟的鱼脍更是第一次吃, 不知不觉就半条鱼下肚了。 如果每日都有一顿沸腾鱼片,戍边好像也没那么辛苦了。 苏衡只吃到了几片, 剩下的全都进了陈牛肚子里。 军医,已经很好吃了。铜钱吃得满眼小星星, 这么好吃的鱼, 好想让娘亲也尝尝。 衡儿, 这已经不是好吃能形容的了。刘钊不明白, 苏衡还有哪里不满意。 军医,还要片几条鱼,尽管说!陈牛为了能多吃两口豁出去了,但是去库房转悠一圈后,又跑回食堂,军医,只剩两条鱼了。 这样,鱼脍片法不变,片完以后加入鸟蛋清和少许盐抓拌均匀,静置一刻钟,然后大火大油加大料和酒,旺火快炒,鱼脍卷起退红,关火出锅。上面撒白芝麻和绰过水的野菜。苏衡嘱咐道。 是!陈牛转身进厨房。 不准偷吃!一片都不能吃!苏衡认真嘱付。 啊?为什么啊?陈牛觉得自己白激动了。 两刻钟后,苏衡提着加了盖的大食盒,走进药舍,见雅公子正揽着猞猁,茶盏已经空了,不知为何,忽然松了一口气,大步走近: 雅公子,我做的沸腾鱼片,您尝尝?说完,把食盒打开,鱼肉香气就弥漫在整个药舍里。 我一直守在厨子旁边,这是鲜鱼做成的,味道不错。苏衡边说边递了碗碟筷子过去,给雅公子摆好。 雅公子接过筷子,望着鱼片的眼神颇有深意,片刻后,示意苏衡先吃。 苏衡挂起职业笑容,在转身的瞬间磨了一下牙,靠!竟然还要当试毒的?!压着怒火,用筷子挟了一片鱼放进嘴里,感觉这次的味道最完美。 过了十分钟,雅公子用筷子挟了一片最小的,放到嘴边,先抿了一下,又过了一会儿才整个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然后继续重复上述步骤。 苏衡要努力压抑自己的双手,才能忍住把这货扔出去的冲动,默念到五百才心平气和,惊讶地发现,这么长时间,雅公子才吃掉了三分之一的鱼肉。 雅公子,不合胃口么? 雅公子伸手指了一下空空的茶盏,黑亮的眼睛凝望着苏衡,隐隐有笑意。 苏衡的心没来由地跳快了几拍,随后认命地又烹了一次清茶,倒满茶盏。 雅公子没有伸手拿茶盏,只是在上面挥了挥手,又看向苏衡。 苏衡垂头丧气地取来两个茶壶,左右相倒,很快把茶汤晾温,再倒入茶盏,推到雅公子手边。 雅公子绽出浅浅的笑容,笑意直达眼底,接过茶盏啜饮一半,又继续吃鱼,眼角微弯。 苏衡在一旁站着,体会到了清明少侍的不易,再次腹诽说句话会死啊? 最后,雅公子停箸时,鱼肉剩下三分之一,清茶喝了两壶,向苏衡微笑点头示意。 苏衡长舒一口气,总算把这傲娇货次方哄好了,赶紧收拾好食盒茶具,大步走向食堂。 食堂门口三个人伸长了脖子,视线齐刷刷地盯着走来的苏衡。 衡儿,他吃了吗?刘钊生怕雅公子饿出个好歹来,拄着拐杖竟然冲在了第一个。 吃了吗?铜钱接过苏衡手中的食盒茶具一看,衡哥,你怎么知道雅公子吃什么?喝什么? 陈牛激动得直拍苏衡肩膀:军医,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苏衡咝了一声,迅速避开了陈牛的第二波如来神掌,实话实说:我猜的,没想到竟然猜中了。 刘钊的表情有些微妙:我怎么就猜不到呢?把营地所有品种的吃食,包括苏衡新做的,全都做了一份。 苏衡的眼神有些玩味,沸腾鱼片配清茶这种吃法,其实是钟昕那个怪胎喜欢的,他也只是无计可施的最后一招,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 所以,他换了另一种说法:不论雅公子原本是哪里人氏,他的衣着打份和言行举止,都是国都城极贵之人的作派,最近几年国都城从宫内到宫外,都流行吃鱼脍。 吃鱼脍最不讲究的要佐八大料,讲究的甚至需要十二或者十六味配料,我们营地没有,生吃肯定不行,所以才用沸油烹制,吃得安全,不让水虫有入口的机会。 至于,清茶也是一样,库房里总共才那么一点佐料,还是留着烧菜使吧,只要雅公子愿意喝,那就是最好的茶汤,是不是? 高!陈牛、刘钊和铜钱同时竖起大拇指。 没多久,陈牛又苦着一张脸:军医,今天这么一做,把病患餐的鱼都吃掉了,最近山上局势紧张,再想去抓鱼就难了。 苏衡去大缸木桶那里走了一圈,长叹一息,开口:那我现在再去捞一些回来。 我也去!铜钱立刻要求。 路上多加小心!刘钊既无奈又担心,让郑鹰跟你们一起去。在这紧要关头,雅公子突然出现,实在是忙中添乱,而且他还不明白,到底什么重要的草药能让这样尊贵的人亲自上坠鹰峰来? 苏衡和铜钱稍作准备,背上木桶和竹篓,策马驰离营地,直奔山涧;隐在暗处的郑鹰背上箭囊,几乎同时在茂密的树林里跳跃出营,紧紧相随。 第044章 清明重伤 一路上, 铜钱骑马冲在前面,苏黎紧随其后,时刻注意四周环境, 好在一直驰到山涧小溪边, 都是鸟啼虫鸣, 平静得很。 溪水湍急没到成人膝盖下, 水底是冲刷得很光滑的鹅卵石,也不知道哪来的大鱼,甩着尾巴在水草和石间游来游去。 两人秉持速战速决,也不管鱼大鱼小, 把背篓和木桶装满, 立刻上马回程。 忽然就听到身后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叫声在山涧回荡,惊起一群飞鸟。 铜钱立刻勒住缰绳停下:衡哥,你先回营地, 我去看看, 很快回来。 苏衡在外科病房多年,外伤疼痛的叫声听过许多,这样凄厉得让人头皮一麻的还是第一次听到, 翻身下马, 把背篓沉在溪水中,又把木桶放在树荫下: 一起去, 如果有人受伤,救起来也更快。 可是两人循声找寻一段时间后, 惨叫声变弱了, 再往里面追了一段路, 声音彻底消失了。 铜钱下了马, 爬到了一棵参天大树的树顶,左右环顾以后又下来,满头大汗地说:衡哥,附近全是差不多的大树,完全看不到人,还找不找? 太阳快下山了,我们现在不返回的话,山路夜行容易坠崖。 苏衡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特长在医术,野外项目完全外行:铜钱,你老实说,方才那样的情形,你们平日会如何处置? 我们出营捕鱼本就冒了很大风险,铜钱答得很坦率,应该即刻返回,不然,不仅救不到人,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还有,敌军有时候会在附近设诱铒,有时候是孩童,有时候是妇人,两年就有军士因此被俘,受尽严刑拷打,最后丢了性命。 刘大人再三嘱咐我们小心,也有这个原因。如果我们不能按时回营,按弟兄们的行事,肯定会半夜搜山寻找,后果不堪设想。 苏衡皱紧眉头,这里是大邺的边境线,湖光山色的背后隐藏着瞬息万变的危险。 他不由想到去虎啸崖出诊那次,陈牛和弟兄们冒险出营半路接应的事情,那是他们堵上了军营前程的孤注一掷,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行,回去吧。 铜钱翻身上马。 苏衡刚上马,一只蓝色长尾雀从林子里飞出来,绕着他飞了几圈,最后落在他的左肩,咦,它看着好眼熟。 长尾雀啄了啄他的脸,突然飞走了,过了一会儿又飞回来,如此来回了三次。 苏衡和铜钱两人互看一眼,它是在带路? 跟去看看? 铜钱想了想:两刻钟时间,我们必须返回。 野外都听你的。苏衡太了解术业有专攻的意思,跟着长尾雀往里走。 铜钱迎着夕阳笑得特别灿烂。 一刻钟后,铜钱率先发现了林地里的血迹和掉落的背篓,跟着血迹又寻了一路,看清了奄奄一息的重伤病人:衡哥,是少侍清明! 苏衡简单检查了一遍,发现他全身多处骨折,生命体征微弱,还不等他开口,铜钱已经折了好几根粗细刚好的树枝,递给他固定骨折部位用。 这孩子真是太聪明了! 苏衡向铜钱比了个大拇指,迅速固定好骨折的部位,忽然意识到更紧急的事,大喊出声:郑鹰在吗? 郑鹰像鬼魅一样出现:军医! 拿出你所有的本事,立刻通知刘大人,尽快赶回去尽全力保护雅公子,可能有一场恶战!苏衡在固定骨折部位时,看到清明十根手指的指甲被拔去了六个,这是被刑讯了。 是!郑鹰瞬间消失。 铜钱,你尽快把背篓和木桶运回去,这事情你擅长。苏衡在铜钱的帮助下,背起昏迷的清明,又嘱咐,我想法子把清明运回去。 铜钱想了想:衡哥,你把背篓和木桶运回去。我家在无山当那边的大草原上,马背上运病人我有经验。 两人轮换着,把清明背到了拴马的地方。 铜钱按着清明的身长,给马匹身上绑各种绷袋和布巾,然后在苏衡的帮助下,把清明妥善地固定住。 苏衡检查一遍没发现任何缺点,凑到清明耳畔高声说道:清明,坚持住!雅公子还等着你回去呢! 与此同时,药舍里的雅公子揉着猞猁沉思,非常确定自己第一次吃到沸腾鱼片和清茶,但这莫名的熟悉感盘桓不去,仿佛在久远以前就这样吃过。 那时,似乎也这样一个人陪在他身旁,耐心又细致,不需要言语,就能明白他的心意。 何时何地? 那人又是何等模样? 像模糊的残影,越想记起越模糊不堪;又像紧握手中的沙子,越想抓紧漏得越多。 雅公子闭上眼睛,被中成药和药材的味道包围,听着猞猁的呼噜声,指尖掌心是柔软的皮毛触感,心里有着莫名的充实感,又是一种微妙的体验。 连续六个月的奔忙,殷离国的铜矿契约已经到手,与燕宛国的五千匹良驹订单也以极优惠的价格拿下这些日子里,因为前期布署调查得力,他睁眼就能花去万两白银千两金,闭眼也能日进万金。 现在,就只剩下清明的采药任务还未完成。 刚到六月,运宝司预定五年内完成的交易,他就已经全部完成,把采到的药草送回国都城,就能暂时离开大邺,去其他国家游历半年。 虽然去哪个国家还没想好,但也只是打开舆图勾画一下的事。 毕竟,白银黄金珍珠夜明珠猫眼石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上呈给户部的帐册上的数字而已。 在大邺,见过雅公子的人,从达官显贵到黎民百姓,十之一二;而知道大邺财神的只有手握重权的大臣,以及宫墙之内的贵人们;知道雅公子就是大邺财神的人,两只手数得过来。 知道称为雅公子原因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雅公子的指尖挠着猞猁的下巴,此行采药探路的准备非常充分,少则半日,多则一日,清明就能采药回来。 天色已晚,清明为何还没回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045章 营地遇袭 夕阳西下, 将山峦附近的天空染成一片渐变绯色。 陈牛又蹲在营门外伸长脖子当大鹅,看了又看: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扑楞楞一阵响动,一只信鸟啾啾叫着落在高高营门的顶端, 似乎是飞累了歇一下脚, 然后又径直飞向正在监督操练的刘钊百夫长。 陈牛一路狂奔:刘大人, 信鸟! 刘钊急忙伸手, 让信鸟落在右手腕上,从鸟腿上取下一根细小的麦杆,拆开后看到极小的纸条,眼瞳剧震, 整个人:少侍清明采药遇袭, 保护雅公子。苏衡 刘钊走到校场的高台上,高声嘱咐:全体军士有! 在!军士们高举长矛,凛然回应。 关闭营门,铠甲上身, 枕戈待旦! 是! 所有暗哨出动, 一里一报! 是! 五分钟后,训练有素的军士们已经披挂完毕,各归其位, 把坠鹰峰营地的武力值和防御值瞬间拉到了顶峰。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20) 刘钊率领一队精英, 隐藏在药舍周围,凑到陈牛身边嘱咐几句。 陈牛立刻消失在附近。 刘钊的心慌得像擂鼓一样, 天色不早了,苏衡和铜钱怎么还没回来?这事发突然, 要不要去和雅公子打个招呼? 可是, 少侍清明离开前说过, 雅公子除了铜钱和苏衡谁也不见, 他这样进去算不算硬闯? 思来想去,刘钊还是拄着单拐慢慢走到药舍门边,天色渐晚,药舍还没掌灯,非常安静。 雅公子?刘钊尽可能轻声问。 药舍里没有回答。 雅公子,军医苏衡方才传回消失,清明少侍遇袭,营地可能有危险,还是让我们进药舍保护为好。 仍然没有回答。 刘钊推了推药舍门,发现门从里面栓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陈牛悄摸靠过来,低声问:大人,不进去? 雅公子不让进,我也不敢进,这冲撞之罪也不是小罪名。 陈牛的倔牛劲一下上头:冲撞总比遇险好吧?说完就掏出匕首从门缝插进去,硌住门栓,一点点地移开。 咣当。一声响。 陈牛冲进去一看,一双牛眼差点瞪脱眶:人人刘大人里面没人! 什么?!刘钊慢两步进去,药舍里什么都不缺,唯独不见大活人,他去哪儿了? 陈牛蹲在地上仔细找了一遍:有灰色兽毛,没有脚印,没有格斗痕迹药柜边缘有兽抓痕迹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刘钊死死握住单拐,用尽克制力才没让自己摔倒,脑袋里空白一片。 郑鹰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营地,飞奔入营找到陈牛和刘钊,气喘吁吁地问:二位大人,雅公子还好吗?话音刚落,就看到了空空如也的药舍。 陈牛和刘钊两人的脸色比纸还要惨白,满头大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刚才不见的,没人看到他出营。刘钊勉强维持镇定。 郑鹰立刻飞身上树,在高高的树冠之间穿行,沿着营地的外缘奔跑了一大圈,在山上路人行走、骑马奔驰和驾车前行,在崎岖的山路上都快不了,就算一个时辰,也走不远。 这个时候在山中行路必定要有火把,不然容易发生意外。 可他跑完都没看到任何火把、马匹、马车和行人,又纵身下树,报告刘钊:大人,一个时辰以内,无人上山下山。 嗖!嗖!嗖!三支燃箭毫无征兆地落在跑马场。 一阵嘈杂的鸟叫声,更多支燃箭射入营地,射中了木屋顶和草棚,迅速燃烧起来;被箭射中的军士们嚎叫着满地打滚。 火攻奇袭!哨位高喊出声,水龙防御! 陈牛和郑鹰同时回头:来了! 刘钊三两步走出药舍关上舍门,高声嘱咐:赵先机保护药舍和医舍,这里面都是军医的心血! 是!全身覆甲的赵小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两个手臂上全是□□装置,第一次应战既激动又害怕,胸膛急促起伏着,药舍医舍由我守护! 水龙开启!营地各个方向的木屋顶移开,几支庞大的木筒升起,向各个着火点喷射加压后的水柱,全营防御。 水柱在空中飞舞,营地的着火点迅速被水柱扑灭,军士们身上的火也迅速被其他人扑灭。 刘钊高举号旗:投石器准备,按哨兵号旗进攻! 郑鹰迅速站到最高的哨位上,从燃火的箭身精准计算发射地点,一边高高举起三色信旗,不断变换姿势和旗色,向各处暗哨传递行动方位。 隐在密林里的高大投石器被军士们推出来,巨石上机,跟随郑鹰信旗,一次又一次发射巨石,每次发射都能听到令人心惊的撞毁声和惨叫声。 三波投石攻击后,再也没有燃箭射入营地。 陈牛冲到跑马场趴下,耳朵贴地听了一会儿,高声喊道:一队重骑兵,一队轻骑兵,一辆囚车! 刘钊毕竟是久经考验的百夫长,不再挂心没人的药舍,囚车意味着活捉任务,对方攻势越猛,越代表他们没能抓走雅公子。 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突袭一刻不停,陈牛话音没落多久,营门外的山路上已经能看到领头的骑兵,银色铠甲映着火光与紧凑的摩擦声一起,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营地。 郑鹰不断挥舞摆动号旗,最后双手伸展猛地向下一挥。 喀啦啦一声巨响,营地外两百米的地面突然出现大范围的地陷,底部是整齐向上的长矛。 及时停住的骑兵们,侥幸活命,没停住的骑兵们落入地陷,骑兵队瞬间消失了一半,惨叫声和马嘶声此起彼伏。 停住的骑兵们又绕过地陷处,继续向前。 火龙嘴!发!刘钊一声令下。 地陷与营门之间的平地,突然伸出许多细竹筒,同时喷出燃着的火油,目标非常明确,没有重甲保护的马腿。 骑兵队立刻乱成一团,人叫马嘶以后,再也没有进攻的骑兵。 陈牛再次趴在跑马营的地面上,听了又听,同时高举左右双拳。 清脆的铜锣声几乎同时响起,鸣金收兵,代表营地大获全胜。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定时更新。 第046章 藏身柜 军医!你看营地有火光!铜钱远远看到营地方向, 燃起火光,营地真的遇袭了! 驾!苏衡用力一挥马鞭,我先回营地! 好!铜钱应道。 苏衡一鼓作气策马到营门外, 被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场面惊呆了, 陷坑里一双双瞪大失神的眼睛, 一个个被刺穿的躯体, 浓烈的血腥味扑而面来。 军医回来啦!陈牛大嗓门一声吼。 苏衡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地陷消失,竹枪重回地下,碎山石铺就的地面又重新出现,除了上面隐约可见的血迹、被俘获的骑兵们, 很难想象刚才炼狱般的场景是真的。 他在营门进出那么多次, 怎么也没想到隐藏着这么多机关。 军医,快进来!陈牛热情招呼着。 苏衡高举腰牌策马驰入营地直奔食堂,在军士们的帮助下,活鱼都养到大水缸里, 然后又骑马直奔药舍。 刘钊和赵先机两人并排守在药舍前面, 看到越来越近的苏衡,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报告军医,赵先机守护药舍医舍, 没有药材损失, 我没受伤!赵先机骄傲极了。 干得漂亮!苏衡用力一拍赵小胖的肩膀。 刘钊先上下打量苏衡,确定他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 然后面露难色,示意借一步说话。 苏衡的心陡然提起来, 雅公子出什么事了?!被抓走了?! 不对, 刚才营地外的囚车是空的, 这场偷袭恶战, 明显是营地大获全胜,肯定是保护好了雅公子。 这样想着,苏衡冷静下来,嘱咐道:弟兄们,赶紧互相检查,凡是受伤的全都到医舍外集合。 谢军医!军士们看到苏衡回来,就觉得伤好了一半。 小胖,你到营地四处走走,苏衡继续嘱咐,受伤越重的,越没有力气大喊大叫,先把伤重的用担架抬进医舍。 是!赵先机激动极了,衡哥说的真是太对了,立刻颠颠地跑开了。 苏衡等小胖走远了,才和刘钊走到药舍边缘,等他说话。 雅公子不在药舍,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刘钊的嗓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你进去看看,我们该怎么找? 刚发现他不见了,营地就遇袭了,我们没时间找他。 苏衡冲进药舍,关上舍门,把所有蜡烛都点上,深呼吸三次,环顾四周:茶盏茶盘一应具全,茶盏空了;药柜橱柜整整齐齐,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地上有一些猞猁的灰色毛毛,雅公子随行物品箱笼都整齐堆在靠墙和屏风后面。 就好像雅公子一个人待闷了,带着猞猁出去散步了。 雅公子?苏衡听到自己的嗓音不稳,心跳快得离谱,你在哪儿?心乱如麻,就算他出去,按他傲娇又闷骚的性格,也该留个纸条。 正在这时,屏风后面的箱笼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扣环声。 他循声找去,看到箱笼在屏风的投影像木制机关一样,伴着金属环扣声,越来越大,直到整个人那样大。 苏衡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奔过去,差点撞倒屏风雅公子优雅从容地从箱笼中走出来,猞猁从另一个箱笼里走出来,还蹭了蹭他的腿和手。 这是什么?! 两个大小不一的箱笼由一系列切割整齐的上好木料做成,折叠整齐时就是普通大小,里面可以容下一个人,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但是靠着金属环扣相连,可以变成容积很大的木柜。 这只有奇思妙想可以来形容了。 苏衡看到雅公子平静无波的脸庞,几乎下意识地扑过去,把他从上到下检查一遍,注视着无辜又带着一些调皮的黑亮眼瞳,之前几乎将他吞噬的暴躁和混乱,消弥干净。 没事就好。 苏衡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退到屏风外,正要低头禀报,却被雅公子握住了手腕扶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铜钱清亮的嗓音:军医,我回来了,人放哪儿?! 放到一号医舍!苏衡答完,转头直视雅公子,清明伤得很重,我也没把握一定能治好他。你打算怎么办? 雅公子轻轻拍了拍苏衡的后背,然后又指了指空了的茶盏,最后抱着猞猁又坐回之前的位置,整个人云淡风清地像没事人一样,指了指门外。 如果换成陈牛刘钊他们,肯定不知道雅公子是什么意思。 但苏衡就是知道,意思很明显,再烹一壶清茶,然后就可以滚出去医治伤患了。 真无语望苍天。 苏衡烹着茶,视线总是忍不住移向雅公子,自己的近侍伤得这么重,还一脸平静,根本没有要去探望一下的意思,现在还是一手揽着猞猁等喝茶。 真铁石心肠不是人。 苏衡烹完茶,拉开一堆药柜,装满了一背篓,走出药舍,顺便关上了门。 一出去就迎上了刘钊难得慌乱的眼神,立刻开口:刘大人,他在里面,一个头发丝都没掉。 刘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你是什么意思? 他没事,在里面好着呢。苏衡来不及细说,背着药篓就冲进了医舍。 片刻后,刘钊清楚地看到药舍的窗户上,出现了雅公子的侧影,似乎正在喝茶,忽然很想大吼一声,他是不是人啊?! 刘大人,俘虏如何处置?陈牛跑遍营地,确定没有重伤的病患,以苏衡的能力,十日之内就能再次把医舍清空,这才放下心来禀报军事。 有没有往每个人嘴里塞布条防止自尽?刘钊迅速回神。 塞了!陈牛看着好不容易修葺好的营地,又要花费人力物力修葺一翻,无名火就不打一处来。 把他们的铠甲武器全都卸了,收到库房里,然后押入石牢等候审讯。刘钊皱紧眉头,这些骑兵装备极好,马匹也是良驹,真怕审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苍天在上,他刘钊只想熬完戍边期,平安回家就行,一点都不想卷入是非中。 第047章 吸入麻醉 苏衡背着满满的药篓去每个医舍转了一圈, 以极快的速度给每个病人粗诊一遍,简单的包扎和固定由铜钱和赵小胖合作搞定,重病人都集中在相临的两个医舍。 军医怎么样?陈牛看着等在药舍医舍外的受伤军士越来越少, 就知道苏衡基本快看完了。 苏衡飞快思索:轻伤十六人, 已经处理过伤口分了伤药, 让同一营房的弟兄们照顾一下;轻度烧伤十人, 铜钱和赵先机在帮着处理伤口;中度烧伤三人都在二号医舍里。 知道了。陈牛飞奔离开。 苏衡转身进了一号医舍,一个极简易的屏风隔成左小右大的两个空间,少侍清明躺在右手边的病榻上,仍然奄奄一息, 但是微弱的呼吸下在缓慢变强。 铜钱和赵先机处理完轻伤员, 迅速集合到了一号医舍。 赵先机看着伤情严重的清明,倒吸一口气:铜钱,他还活着吗?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铜钱在赵小胖面前可凶了。 赵先机被吓得在医舍里抱头鼠窜。 苏衡伸手在清明的脑袋上仔仔细细地摸了三遍,没有发现头皮血肿, 又仔细检查了鼻腔、眼窝和耳内, 没有外漏的脑脊液和鲜血,又做了克氏征、布氏征和巴彬斯基征检查,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在目前看来, 没有颅脑外伤。 赵先机和铜钱看得满脸问号,衡哥这是在干什么? 接着, 苏衡把清明身上的树枝拆开,仔细摸索骨折部位的肿胀情况(骨折三个主要特征, 红肿、疼痛、畸形角度), 然后与铜钱配合手法复位, 赵先机上固定木板, 三人合作有绷带缠绕固定。 等清明所有骨折处都处理完毕以后,苏衡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指尖,头疼不已。 所谓十指连心疼,是因为手指、尤其是指尖上布满了末梢神经,一点损伤就足以引人身体的警觉。 清明的手指没有骨折,但是六个指甲被生生拔掉,指尖没有指甲的保护,末梢神经暴露,就连微风吹过都能引起极端的疼痛;另外,现在天气炎热,伤口感染的问题尤为突出。 正确的处理是指尖严格消毒、包扎,说来简单,就算苏衡有消毒液和麻醉药品,都不能保证清明会不会因为剧烈疼痛发生疼痛性休克。 就目前的条件来说,没有肾上腺素、没有输液装置和抗生素,苏衡没法治疗休克病人。 怎么保证清明能熬过指尖消毒而不发生疼痛性休克,变成了头等大事。 思索片刻,苏衡用了折中的法子,嘱咐:小胖,去厨房拿晾凉的熟水来,越多越好。 是,衡哥!赵小胖立刻去厨房。 铜钱,拿干净纱布剪成两倍指尖宽、五倍手指长的大小,浸入香油中,要六条。 是,衡哥。铜钱跑出去。 估算他俩准备东西的时间,在他俩快回来以前,苏衡迅速从小憩空间里取出麻醉药组合,给清明闻了一些□□。 时间点卡得刚刚好,清明彻底知去痛觉的时候,赵小胖和铜钱带着东西赶来了。 苏衡把清明的手臂斜放出病榻外,下面摆好污桶,示意铜钱用绷带把清明绑在病榻上,又让赵小胖固定住手臂,用凉透的熟水缓慢持续反复冲洗指尖,直到指尖的污物完全冲洗干净。 即使这样,清明还显示出因为疼痛而挣扎的迹象。 然后,苏衡又用浸了油的纱布包裹好六个手指,再用指套保护。 铜钱和赵先机把医舍处理干净,又按苏衡的食疗单准备特制病号餐。 苏衡搬来赵小胖做的旅行小凳,守在清明的病榻前,麻药快过了,考验人的时刻也快来了,拿出简易听诊器放在清明的左胸第五肋间。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21) 十分钟后,苏衡清楚地看到清明的眼球在眼皮下面快速转动,呼吸开始急促,心跳越来越快,知道疼痛正在唤醒他。 忽然,清明惨叫一声:疼! 疼,好疼啊,疼啊清明气息微弱地喊,眼泪从眼角不停滑落,公子公子 苏衡听得很模糊,取出苏家的止疼药,塞到清明的舌头下面,低头嘱咐:清明,我知道你听得见,这是止疼的药,你含住了,不要咽下去。说完又抵住他的咽喉,不让药物滑落造成呼吸道窒息。 伤口都处理好了,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给你一颗止疼的药,你要尽快清醒过来,把食堂准备的吃食都吃下去。 听到的话,就把眼睛睁开。苏衡检查过,清明四肢外伤严重,脏腑并没有受伤,所以,让他尽快清醒吃东西,撑过今晚,才能有明日的处理。 如果今晚醒不过来,也就一睡不醒了。 清明的眼球转动得更快,微弱的呼吸又恢复了一些。 苏衡又用预先准备的麦杆,蘸一点水,放到清明的嘴边,小心地喂进去,一点又一点,不知不觉竟然也喂了半碗水。 赵先机拎着食盒进来的时候,立时就惊到了:衡哥,这样也能喂? 他正在苏醒,需要我们给他加把劲。苏衡站起来在医舍里活动了两圈,又坐回去。 公子清明呓语着,头小幅地左右摇动。 苏衡终于听清了,想了想又凑过去,轻声说:公子很好,他没事。 清明的眼角又落下泪来,上下眼皮正在努力分开。 赵先机看着顽强求生的清明,抹了一把眼泪:衡哥,营地有你真的太好了。 铜钱提着食盒进来,这份是给苏衡的:衡哥,你抓紧时间吃些东西吧。 苏衡到水盆里洗了手,打开食盒,问:你们都吃了吗?小胖,有没有行军床,摆两个在这里,今晚咱们轮流守着。 铜钱先拿了一个卷饼递给苏衡,自己拿了一个,给了赵先机一个,饥肠辘辘的三人大口吃起来,消灭了好些卷饼,又开始喝汤。 铜钱给自己盛了第二碗汤,轻声问:衡哥,如果今晚一直不醒,会不会很危险? 清明这样的病人搁在现代也是危重病人,救护车直送抢救大厅,急诊加快检查做一遍,根据结果立刻送手术室,给骨折处上钢板或者打骨钉,手术顺利结束立刻送到麻醉科的苏醒病房,然后再转外科重症监护病房,没有一个月估计都转不了普通病房。 在此期间,还要定时做各种血检、辅以各种各样的药物,防止发生多种并发症。 苏衡脑海里走了一遍流程,再看看简陋得堪称窝棚的医舍,他只能默默叹气;好歹也做过两年的无国界医生,再艰苦的条件也见过,尽全力吧。 赵小胖鼻子一酸:衡哥,要是被他爹娘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铜钱诧异地看着赵小胖,没有言语。 苏衡正色回答:他的身体底子很好,应该是自小习武,所以肌骨结实又匀称,加上年轻,生命力求生欲都很强。但是全身伤处实在太多,如果今晚不醒,就醒不过来了。 铜钱和赵先机听得一个激灵。 * 作者有话要说: 注:克氏征、布氏征和巴彬斯基征都是检查锥体外系功能是不是正常的体征,神经外科查房的时候比较常用,大家看过就算。 第048章 烧伤病人们 清明病情很严重, 烧伤的伤员让苏衡更头疼。 皮肤构造有七层,完好的皮肤有保护和隔绝细菌入侵的屏障功能,调节□□温度的功能(冷, 收缩毛囊, 减少热量散发;热, 舒张毛孔, 出汗散热)等许多功能。 营地的六月,热而多雨,最适合细菌生长繁殖,烧伤病人的皮肤严重受损, 失去原有的保护功能, 都会并发感染,□□会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渗出;在现代,病患可以进入烧伤无菌病房,输液维持体内平衡, 有翻身床和各种各样的抗生素。 没有现成的人造皮肤可以用;以目前的条件, 赵小胖也做不出符合临床需要的刨皮机,从伤员身上取皮的法子也使不出来;没有长效止疼药,对于末梢神经暴露在外的烧伤病人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滋味儿实在不好受。 眼下,苏衡只有消毒液和麻醉药, 在营地医舍这样简陋的环境下,不感染是不可能的, 连输夜装置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没有抗生素只能等死。 哪怕伤员们目前的状态还不错, 但是很快就会越来越差, 而他无能为力。 前几日,苏衡还觉得凭借一己之力能护住营地军士的健康,但他没有经历过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之前的预估非常不足,沮丧和无奈越积越多。 当他怀着这样的心情走进二号医舍时,抬眼就与伤员们满是期盼的目光对个正着,只想落荒而逃。 军医!伤员们异口同声地打招呼,军医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实在是他们的幸运。 苏衡想要迈出的脚步被热情的招呼给定住了,恢复平日的沉着冷静,拿起病历夹,逐一记录烧伤部位、面积和烧伤等级。 三名烧伤病人,一名烧伤在手臂,一名烧伤在大腿,面积都不小,但是紧要关头至少可以截肢保命,以后再想办法装义肢维持基本的日常活动功能;最严重的,深二度烧伤在胸腹部。 苏衡认识这名伤患,他是来时路上深夜大雪后,最先改变对自己和赵小胖的态度,硬塞了肉干给他们,同上坠鹰峰营地的六人之一,擅长制作皮革,大家都叫他周皮匠。 被烧伤的原因也很简单,夜袭时赵先机为了守护药舍和医舍拼尽全力,周皮匠为了挡住射向赵先机的燃箭,情急之下拿自己当了靶子,即使弟兄们灭火及时,胸腹间的烧伤相当严重。 苏衡用现有的条件,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烧伤病人,因为天气炎热,所以对烧伤部位用了暴露疗法,然后走到医舍外,琢磨其他治疗烧伤的法子。 三名伤员先是眼巴巴地看着苏衡,见他一言不发出去,心里更加紧张,下意识互相打量,两名伤员是老军士,只有周皮匠是新来的。 两名老军士戍边快十年了,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过不少,铁打的营地流水的军士,大家都很清楚,刀剑割伤多半会缺胳膊断腿,而烧伤的都会埋到后山墓地,能给家人留个念想的只有一块腰牌。 所以,老军士们见苏衡没有半点安慰的话,就这样走出去急得都快哭了。 周皮匠快四十了,还取笑他们:瞧你们的怂样儿,放心,刘大人都是军医治好的,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老军士们都快哭了:周皮匠,烧伤和刘大人的腿伤是两码事! 反正我相信军医!周皮匠一点也不担心,你们不知道吧?我们来的路上,赵小胖噎了枣泥糕,魏家的魏仁都说没救了,是军医不管不顾救回来的。 老军士们惊呆了:噎了还能救啊? 当时我也不信啊,周皮匠忍着疼痛胡扯,他哪能不害怕?可军医就是这样不寻常的!不信也要信!赵小胖当时脸都紫了,军医楞是给救活了! 你们吧,总说军医不爱搭理人,不是的! 有些人吧,对谁都瞧着热乎,但是真发生什么事儿,就在旁边看热闹;有些人吧,平日里就是冷冷淡淡的,却会在有事的时候伸把手! 军医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他发现半夜大雪,我们这些人就冻死在路上了。也就是那时候,我打定主意,军医到哪儿我到哪儿!周皮匠只觉得胸腹疼痛一阵强过一阵。 站在岔路口,军医自己说要来这里,大家都抢着跟来。 你们肯定想象不出来,军医话还没说完,六个人就满了!我抢到了最后一个名额!周皮匠显摆完自己的识人能力,一得瑟就忍不住,哎哟,咝,真疼 真的呀老军士对苏衡的敬佩又多了一分。 那是当然啦,周皮匠笑眯了眼睛,所以我觉得,如果连军医都治不好我们,那就是命数到了,我们命该如此,是不是? 老军士互看一眼,想到前几任军医的作为,同时郑重点头,内心的恐惧少了几分,是,这么好的军医,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为了给我们筹辅料还是什么料子的钱,跑到虎啸崖赚了一百两出诊费! 苏衡倚在附近的拴马桩上,听了个十成十,他当然没有听壁角的习惯,却架不住军士们的大嗓门,一时间五味杂陈。 站立许久,他沿着医舍的木栏,慢吞吞地往药舍走去,听了这么多不感动那是假的,虽然被寄于这样的厚望让他压力倍增,但是军士们的信任,让他有了放手一搏的念头。 深呼吸,苏衡抬头远眺才发现天已大亮,天空蔚蓝,白云不知怎么的聚成了大鱼形,片片鱼鳞清晰可见,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个烤架放不下 不对!这浑话是哪个混蛋胡扯出来的? 好像仿佛是钟昕,这个逛水族馆看到巨骨舌鱼都只想着好不好吃的混蛋! 苏衡急忙甩了甩头,你可以的,想办法,一个不行,想更多个。 方法总比困难多,是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悲催的某南,上周一天都没休息,存稿快见底了,嘤嘤嘤 第049章 每条鱼都有鱼皮 等沉浸思绪里的苏衡回过神时, 发现自己已经在药舍里,对面坐着右手执卷的雅公子,以及毛绒绒猞猁大爷。 真, 一个头三个大! 苏衡努力深呼吸, 尽量表现得温和有耐心。 雅公子拈来一张纸, 拿起毛笔写下一个字:饿。 哦, 然后呢?苏衡身心疲惫,实在懒得去食堂。 吃鱼,不吃皮。雅公子继续写。 苏衡差点把面前的书案给掀了,清明还没醒, 烧伤病人们盼着他能治愈, 而这位雅公子满脑子只有吃鱼,还不吃皮! 万恶的金主爸爸! 你不吃皮,皮给谁吃?还有,你告诉我怎么把鱼皮和鱼肉在烧熟以前分开?苏衡觉得自己快被气得冒烟了。 有刀可以片开。雅公子接着写。 那剩下的整张鱼皮扔掉么?太浪费了好吗?苏衡忽然觉得雅公子很适合当人形沙包, 专门挨揍, 这里是戍边营地,不是国都城的樊楼! 你生气了?雅公子眨了眨黑亮的眼睛,又写道。 没有。苏衡移开视线, 他是有良好职业素养的外科医生, 一般不生气,除非忍不住。 又累又气。 苏衡盯着雅公子足有十秒, 他平日温和惯了,却不是没脾气的, 一旦高强度连轴转的时候脾气很臭, 科室的同事们都知道, 一般他这样看人的时候, 出错的进修医生或者实习医生就要倒大霉了。 猞猁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突然呲牙咧嘴,低声咆哮,一步一步逼近苏衡,碧绿的眼瞳透着渗人的危险。 雅公子一手捏着毛笔,十分无辜地回望苏衡,觉得他的样子很有趣。 苏衡满腔怒火被猞猁突然的霸道浇灭了,气得大步流星地走出药舍,木门关得山响。 雅公子顺着猞猁的毛,搁下手中的笔,感觉苏衡是真的生气了,似乎模糊而混乱的记忆碎片里,也有一个人在他面前甩上了门,留下一个离去的背影。 是谁呢? 雅公子努力克制住想要回忆的念头,每次强行想记起些什么,总会晕倒,因为他排斥旁人的肢体碰触,没有少侍敢上前扶他,所以他每次晕倒得不巧,醒来后就会发现伤痕。 可是之前一次晕倒,醒来时不仅没有受伤,身上还有极淡的草药味,仔细回忆起来,似乎有人抱紧了他,陪着他,直到他醒来才松手。 他醒来时见到了苏衡,在他离开药舍以后,还闻到了自己身上极淡的草药味。 所以,苏衡护住了他? 药舍门被摔上,却没能好好关上,一阵夜风把门吹开的瞬间,雅公子看到药舍外的焦黑和狼藉,军士们在修整营地,许多木屋木栅栏有烧焦的痕迹。 雅公子的眼神明显转冷,他到达坠鹰峰营地满打满算也才十二个时辰,清明受伤、营地遇袭,首发武器竟然是神机造的燃箭。 这种可以远距离发射、命中率极高、火焰不容易被风吹灭的燃箭,是他费尽心机从燕宛国买到了图样和精矿石,经过神机造的工匠们经过无数次试验才制作出来。 万万没想到,用来保护大邺的燃箭,却射向了坠鹰峰营地?!只为了取他性命?!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本来就在暗中调查戍边营地军饷发放的事情,原本还想多方周旋,尽量控制受影响的方方面面。 现在? 雅公子冷笑一下,既然做得如此狠毒,不留半点余地,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苏衡大步流星地走,完全不知道自己还带着怒意,漠视所有的眼神,径直走进食堂,开口就问:陈牛在么? 在呢!陈牛抓着铲子从厨房冲出来,军医,饿不饿,想吃什么尽管说。 片鱼,鱼皮尽可能完整地片掉,苏衡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处理四个重病人,一晚上就这样耗掉了,还要给雅大爷准备吃的,先把鱼皮片掉,然后按昨日的法子做鱼。 啊?陈牛瞪大了牛眼,军医,你大清早的就吃鱼啊? 苏衡无力地挥了挥手:片下来的鱼皮先搁在清水里,其他的没了。 军医,你熬得眼睛都红了,还是去休息一下吧?陈牛时刻牢记刘钊说的,苏衡身子弱,必须休息好才能活得长。 再说吧。苏衡想回医舍看一下清明,转念一想,来来回回地走,既费时间又费体力,不如就在食堂里等着。 陈牛立刻去大缸抓了一条大鱼,麻利地刮鳞抠腮剖开去内脏不出两刻钟,两大张完整的半张鱼皮就在泡在清水盆里 苏衡盯着清水盆里的鱼皮发呆,意识到自己似乎熬过了原主身体的极限,现在又困又乏,整个人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 陈牛做好沸腾鱼片端出来时,只见苏衡斜靠着食堂的立柱,垂着头,就这样睡着了,急忙招呼:军医,军医,你醒醒啊,别摔 砰!一声响。 睡过去的苏衡摔在清水盆旁,鱼皮刚好掉在他的手腕上,盖了一手不说,看起来活像是他长了一个鱼皮手,特别怪异。 军医,你没事吧?陈牛立刻扶起苏衡,赶紧的,赶紧去休息,可别把身体熬坏了。 苏衡却晃荡着鱼皮手,脑海里电光火石地闪过做无国界医生时的见闻。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22) 有了! 苏衡忽然兴奋起来,又想起某个吃鱼怪的哼哼:每条鱼都有鱼皮呀 陈牛,快,再给我片几张鱼皮,我有用! 啊?还要片啊?陈牛问归问,双手不停地又去抓了一条大鱼。 晾凉的熟水在哪儿?苏衡东张西望,接过陈牛递来的凉熟水后,就更换盛装容器,用凉熟水反复清洗生鱼皮。 军医,你干什么呢?陈牛看得满脸问号,直觉苏衡是累傻了。 有用!苏衡说完,抱起盛装在容器里的清洗好的鱼皮,头也不回地奔出食堂。 军医!鱼!这鱼肉怎么办啊?陈牛伸长脖子问,真没想到苏衡跑得这么快,于是他捧起装着喷香鱼肉的大盆,追了出去,军医,别忘了鱼肉! * 作者有话要说: 某南默默念:雅公子,苏衡的脾气并不太好,你自求多福吧。 一个好消息:某南第三次申签成功了,感谢评论区留言打2分的小可爱们。 一个坏消息:没存稿了,嘤嘤嘤说好签约要加更的,某南记着呢。(祈祷这周双休,白日做梦中,至少有个单休吧。) 第050章 鱼皮大法 医舍里三名烧伤病患见苏衡捧着铜盆奔进来, 都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地想,这么大一盆汤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咦, 不对, 盆里不是汤药, 没有药味儿, 还有点腥味儿,鱼腥味儿? 苏衡先向他们介绍了一下皮肤构造和作用,然后继续解释:这个法子我也只是见过,自己并没用过 周皮匠想了想, 回答得很爽快:军医, 你想怎么治就怎么治,谁不知道烧伤是死症? 另外两名老军士连连点头:军医,你尽管治,我们受得住! 苏衡总是被这些耿直的糙军汉感动到, 那行吧。于是挑选了前臂烧伤的老军士。 老军士受过许多伤, 对治伤的过程再熟悉不过,不是喝能苦死人的药,就是处理伤口疼死人, 见苏衡转过来, 立刻扭头闭上眼睛。 苏衡把处理干净的鱼皮轻轻地覆盖在烧伤的前臂上,一点点地铺平, 这块鱼皮的大小与伤处差不多,刚好全部盖住, 还留有余边可以包裹固定。 咝老军士预期的更加剧烈的痛感没等到, 这凉凉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 军医, 您这伤药真是太好用两个字,在他看到鱼皮的时候生生噎住了。 军医,这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衡仔细观察老军士最细微的表情,之前强忍疼痛的眉间褶舒展开来,五分钟没有发生过敏反应,十分钟后呼吸心跳都趋于平稳 老军士连连摆手:哪儿都好,真的没有哪里不好伤口还凉快,比刚才舒服太多了 我! 我!我! 苏衡第一次用鱼皮,秉持谨慎小心原则,想观察更长时间,并没有理会。 另外两名伤员急了:军医,我们呢? 周皮匠的额头汗水直冒,胸腹处的疼痛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军医,我知道你是小心的人,可是,真的疼得快受不了了 苏衡犹豫片刻,也把处理干净的生鱼皮给他俩敷上,伤员的反应几乎是立即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其实,对烧伤军士们来说,整晚的疼痛几乎让他们发疯,现在痛感减了大半,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整个人就有些昏昏欲睡。 没一会儿,三名军士就睡得东倒西歪。 一时间,医舍里静悄悄。 苏衡一边在病历上刷刷地详细记录,一边琢磨: 生鱼皮的保湿和生物膜特性,大概能维持两三个时辰,鱼皮发干就会失去这种效果,一次敷用需要三条鱼的六面皮,一天要换四次鱼皮 养在水缸里的鱼还有多少条?能供他们换药几日? 不对,不能完全指望生鱼皮,还要从饮食营养、伤药和血液循环多方面入手,使他们能尽快复原。 于是,苏衡又偷摸去了空间,取出了一部分苏家秘药,写下服用方法,又开始写食疗单,好不容易整理出完整的治疗方案,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衡儿?刘钊夜审偷袭犯出了石牢,就听陈牛说苏衡熬了整晚,到现在还守在医舍,急忙拄着拐杖赶来,就看到苏衡累得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病榻旁,歪歪斜斜地几乎坐不住。 嗯?苏衡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 衡儿,快醒醒刘钊赶紧摇醒苏衡。 清明还没醒吗?苏衡吓得一激灵跳起来,没跳成却磕到了肩膀,疼得直皱眉头,这才清醒过来,急忙起来要去一号医舍。 你站着!刘钊立刻拦住苏衡。 刘大人,能不能再找些心细动作轻快的军士来,给我打个下手?重病人这么多,只靠我赵小胖和铜钱三个人,完全忙不过来。苏衡觉得视野有些发虚,知道身体极限快到了。 行,我这就去找人来,你赶紧去休息,刘钊注意到苏衡的脸色正在发白,你走路小心些 是,大人。苏衡眯着眼睛,脚步有些沉重地向药舍走去,经过一号医舍时,还是硬撑着检查了一下清明的情况,虽然还是没醒,但生命体征还算平稳,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衡哥,你的脸色好难看。铜钱有些担心。 哪有?衡哥只是困了嘛,赵先机打了个呵欠,我也困了啊衡哥,你放心,有我们在,你先去休息。 行,有事叫我。苏衡烦透了在绥城弱不禁风的状态,三步并作两步向药舍走去,视野越来越模糊。 推开药舍门的瞬间,苏衡看到刚好在门边的雅公子,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借过,太累了 雅公子偏过身,将苏衡让进来,又关上门,回头见他一动不动地背对自己站着,有些诧异。 苏衡确认药舍门关以后,终于像电量耗尽的电动玩具一样轰然倒下。 雅公子好心想看一下苏衡怎么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重重压住,可怜的他只来得及抱住了苏衡,这人肉垫子真不好当,摔得太疼了。 猞猁以为他们在玩什么新游戏,兴冲冲地凑过来,忽哧忽哧地使劲嗅着,还伸出大萌爪扒拉了几下苏衡。 苏衡被扒拉得有些痒,迷迷糊糊地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下巴搁在了雅公子的颈窝,含糊呓语:钟昕 雅公子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从小到大他都排斥旁人的靠近,现在他势力越来越大,越没人敢靠近他,更别说这样放肆地把他当垫子抱紧。 只是,平日有人稍微离他近一些,他就本能地厌恶。 可现在,他没有强烈的排斥感,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他第一次吃到沸腾鱼片时的感觉十分相像。 向来有条不紊、精于算计的大脑里,瞬间浮出许许多多的、与大邺完全不同的景象、人和物虽然转瞬即逝,每一个都那样熟悉,似乎有人在他耳畔低语: 我好累啊,真的,一晚上做了三台急诊手术,让我抱一下 似曾相识的语气,这样亲密无间的拥抱,雅公子虽然很不安,却觉得,这些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景象,不是他的幻觉,而是亲身经历。 *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新鲜的罗非鱼皮,曾在非洲用来代替昂贵的人造皮肤使用;也曾经被兽医用来治疗烧伤严重的熊掌;至于,为什么没有在临床推广使用,这件事情某南就不清楚了。 另外:请小可爱们把网文与现实区分开,罗非鱼皮可以用,但详细的用法和处理,某南并不清楚,大家请勿模仿。 小剧场: N久以后的某一天,苏衡被雅公子翻旧帐,大声争辩:那些天我累死累活,还要给你做鱼吃,真的累倒了,不是故意要拿你当垫子的! 雅公子微微笑,抱住了苏衡 (好肉麻啊,某南遁) 第051章 高热不退 两个时辰后, 药舍外就传来了陈牛的大嗓门:军医,换药的时候到了!快出来! 苏衡睡得迷迷糊糊的,沙哑着嗓子:我好累啊, 真的, 让我再睡一会儿说完又搂紧了被子, 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下意识觉得被子有点怪。 雅公子的耳朵被苏衡温热的鼻息喷得通红,还蔓延到了颈项。 军医,快出来,换药时间到了!你让我来叫的!陈牛有点着急。 然后, 苏衡被抱紧的被子大力摇醒, 勉强撑开眼皮,被熟悉又陌生的黑亮眼睛吓得滚下了被子,受惊过度地连滚带爬窝到了屋子一角,睡意全消只剩惊恐。 他?竟然把雅公子压在身下睡了两个时辰! 雅公子保持着躺平的姿势, 本就慑人心魂的眼睛里满是锐利和愠怒, 身体略有僵硬地撑起来,慢慢踱步到苏衡面前,像随时会袭击的猛兽, 浑身散发着极强的压迫力。 苏衡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篓子捅大发了! 军医,快出来, 再不出来我撞门了啊!陈牛真急了。 苏衡从来没这么感谢陈牛的急性子,急忙举高双手求饶:雅公子, 我先去看一眼病人, 什么事情都等我回来再说?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雅公子浅粉的嘴角一弯, 在苏衡冲过身旁的时候伸出一脚。 咣!苏衡猝不及防摔了个五体投地, 怂得都不敢哼一声,又连滚带爬地起来冲出药舍逃进医舍,劫后余生地活像刚逃出了鬼屋。 医舍里的刘钊有些困惑,从没见苏衡这么慌张过,好像闯了什么弥天大祸。 苏衡强行恢复镇定,见三名烧伤病人还睡着,让陈牛打个下手,用赵小胖打造的镊子,揭下变干的鱼皮并没有粘着伤处,暗暗感慨,然后再覆上新鲜的生鱼皮。 刘钊完全信任苏衡的医术,烧伤烫伤病人多痛多惨,近十年里见过无数次,每次换药都像走鬼门关一样,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随意又轻松的。 苏衡换完药,暗暗松了一口气,烧伤处已经稳定下来,渗液基本停了,这是伤口在恢复的先兆,只是三名病人都起了不低的热度,只有鱼皮没有抗生素,也不知道他们能撑多久。 虽然他知道青霉素怎么做,但是制作过程需要很多粮食和极为干净的制作环境;退一万步来说,刘钊提供了所有条件,等大量青霉菌培养出来,病人以营地现有的条件完全是白日做梦。 苏衡只能先给他们物理降温,能降一些是一些,等他全部忙完,又坐到病榻旁做记录,刷刷地在纸上写得飞起,感染这个避无可避的生死关就这样矗立在眼前。 如果他不是穿越来的,能想到鱼皮法就很了不起,可他见识过发达的现代医学,知道这三个病人不该死于感染,不甘心三个字盘桓不去。 就在这时,苏衡想到了名医系统,这个系统可能有不小的Bug,从鹿鸣涧营地到这里,他救治了好些病人,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治愈五名病人的奖励,这拖延症也太厉害了! 苏衡的浓眉越皱越紧,一不留神,笔尖把病历纸戳出个窟窿。 陈牛特别关心地问:军医,你刚才是不是摔了一跤,摔疼了吗? 摔了?摔哪儿了?刘钊一听就急眼了。 没摔,苏衡硬挤出一个笑脸,就是有点累。 没进小憩空间补觉的后果很严重,两个时辰里他做了许多梦,每个梦都和钟昕有关,梦境把他和钟昕相遇相知到生离死别的过程,快进循环播放了许多次。 所以,当他睁眼看到雅公子的黑眼瞳时,差点原地去世。 深刻体会了一次绑定名医系统,不成名医就毁灭的深刻含意,没有小憩空间的助眠功能,这样连续不断地梦到他和钟昕,用不了几天,他就会在梦境里发疯。 苏衡闭上眼睛五秒,勉强把病历归整到位,强行压制住所有负面情绪,转移话题:刘大人,之前不是说好,找些动作轻快的军士来医舍当看护的吗?为何是你们守在这里? 刘钊无奈地直摇头:都是个糙军汉,笨手笨脚的,差点把他们三个给疼死,根本挑不出。郑鹰倒是手巧,可他要值守哨位,脱不开身。 另外,刘钊还给郑鹰安排了秘密任务,找出混入哨兵队里的探子。 苏衡只能对他们道声:辛苦了。又大步流星地走进一号医舍。 一号医舍里,铜钱和赵先机两人轮换休息,一见苏衡像见到救星,清明还没醒。 衡哥,他昨晚没醒,今天早晨也没醒赵先机看到虎视眈眈的铜钱,生生地把后面的大实话咽了回去。 铜钱只是喊了一声衡哥,就眼巴巴地看着。 苏衡多年的职场经验,断定病人濒死的时间,鲜少有失误,这时候进来见清明还活着,实在吃惊不小: 套上粗布罩衣、换了一个口罩以后,先后做了瞳孔对光反射、肌力测试等一系列评估,清明虽然发着高热,身体虚弱,但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呼吸急促却有力,肌力仍然很强。 同样情形的病人应该昨晚就死了,就算活着也应该处于弥留状态;清明这是什么级别的变态身体素质? 清明的身体很烫,即使体质这样好,感染生死关才刚开始,没有抗生素治疗,他最多比普通人多支撑几日,受更多苦楚而已。 苏衡能想到的治疗措施都用过了,现在是真正的一愁莫展,沉默片刻,嘱咐道:小胖,准备温热的熟水,先给他把热退了。 是,衡哥。赵先机一溜烟跑出去。 铜钱盯着清明出神了片刻,扭头盯着苏衡:衡哥,你是不是没有其他法子了? 苏衡认真点头:是,他伤得太重了。 真的一点法子都没了吗? 目前来说,是的,苏衡觉得脑袋像有很多鼓在敲,头疼欲裂,他能撑过昨晚,不代表他能熬过以后的每一晚。 现实生活就是这样残酷且无常。 *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囤稿。感谢在20210621 20:56:55~20210624 20:5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涉江 2瓶;兔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52章 辟谣跑断腿 谁?铜钱突然出声, 追出医舍外。 苏衡循声望去,只看到一个人影掠过窗外,也跟着追出去, 只见铜钱扭住一个军汉。 刘大人有命, 任何人不得擅长靠近医舍和药舍!铜钱怒目相向, 你在窗外探头探脑的做什么?! 哟, 知道你是军士铜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铜大人呢。军汉横着膀子抖着腿,粗声粗气,完全不把铜钱放在眼里。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23) 一号医舍和二号医舍基本是门对门, 刘钊闻声走出来, 看着对峙的两人,问:怎么回事? 刘大人,他偷窥!铜钱有些瘦小,军汉足足高了他一个头, 对峙起来气势弱了不少。 刘钊盯着军汉:李风, 你不在哨位上盯着,跑医舍来做什么? 刘大人,今日不是我轮值, 我四处走走, 顺便看一眼铜钱美人儿啊。李风是营地有名的刺头,日常嚼舌头、瞎白活、挑事儿, 仗着自己的追踪能力好,谁也不服, 包括刘钊。 铜钱气得满脸通红, 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 你嘴里放干净点儿! 远处的军士们渐渐围拢过来, 不远不近地看着,人越聚越多。 李风像个人来疯似的,突然提高了嗓门:铜钱美人儿,别生气嘛 军士们有些窃窃私语,有些就哄笑起来,铜钱美人儿李风是男人就上啊 李风更得意了,嘿嘿怪笑,双手一摊:弟兄们,真对不住,鄙人长得抱歉,铜钱美人儿瞧不上我,上不上的就别乱说了吧。 赵先机端着大盆熟水回医舍,一听又有人在消遣铜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李风,你一天天的碎嘴公没完是吗?铜钱长得再好看,他也是男人! 哟,李风不嫌事大,赵小胖,你一见美人儿就脸红,你吵吵个什么呀?都是男人,谁也别显得谁清高。说着,眼神不断瞟向苏衡。 刘钊拐杖一拄:李风,你住口! 苏衡不由地想到下山采买时,铜钱和赵先机的争执,以及他对铜钱的承诺,立刻开口:刘大人,召集全营军士,我有话要说。 刘钊一拄拐杖,陈牛立刻传令:全营集合! 还准备大放厥词的李风,就这样被无视了,还被逼入了哨兵列。 一刻钟以后,全营军士集中在了医舍前的跑马道上,包括倦容明显的铜钱和赵小胖。 苏衡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高声说道:各位军士,我是苏衡军医,初来乍到就是一堆病人和一堆事情,忙来忙去,也没怎么和大家伙儿聊过天,今日聊一下。 军士们你看我,我看他,不知道军医突然召齐要说些什么。 苏衡开门见山地问:苏衡作为营地军医,不知道大家伙是不是满意?有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请提出来。 这一问立刻引起一片窃窃私语,然后陈牛大嗓门亮出来:苏衡兄弟是这个营地最好的军医!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军医!军医!军医!军士们嘴笨的可以,都高举手臂为苏衡叫好。 苏衡又问:这几日,你们轮流照顾周皮匠他们三个,觉得这事情容易做么? 军士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太难了。 赵先机和铜钱一点就通,一说就懂,上手极快,照顾病人很好,你们服不服?!苏衡再问。 服!军士们从医舍的窗边看到他俩如何细心照顾病人,那叫一个熟练,不服不行。 赵先机的机关造术,铜钱的综合战斗力,你们服不服? 服!军士们还是不服不行。 苏衡收敛了平日的温和,眼神锐利如刀:药舍有救命的药品,医舍是重病人要照顾,都是最要紧的地方,赵先机和铜钱能做出我需要的东西,而你们做不出。 所以,平日里我只让他们进出药舍和医舍,就是这个原因。 各位军士,戍边艰苦需要排解,平日口花花地凑趣逗闷子也是常事。可是你们平白无故说我和铜钱在医舍行苟且之事,安的什么心?! 人人要脸,树树要皮。我、铜钱和赵先机三人同年,都是十八岁的年纪,以后的路还长。造谣分分秒,辟谣跑断腿。这些话如果传出去,会对我们三人以后有多大的影响,你们想过没? 刘钊也是第一次听说,气得用力一拄拐杖:苏衡铜钱和赵先机在医舍药舍救着你们的命,你们却在背后这样胡说八道毁人名声?!分明是背后捅刀,狼心狗肺。 军士们突然哑了,安静得出奇。 李风又一次站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军医,我们都是糙军汉子,平日就喜欢过个嘴瘾,都是弟兄,凑趣逗个乐子而已,多大点事啊,值得这样把人聚到一起说? 看你们这么俊,没什么就没什么,有什么,我们大家伙儿也乐见其成是不是?还有,我李风的嘴巴天生这么贱,大家伙儿都知道,谁也不会当真的,是不是啊? 这次没有军士附和哄笑,清一色绷着脸。 苏衡沉默,能造出这样的谣言来,李风还真挺贱的,他好像什么都是玩笑,什么都不当真,事实上,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反驳,在场军士们反而更当真。 可辩论里有条铁律,人不能证明没做的事情,他和铜钱什么都没做,又该如何自证清白? 苏衡冷笑:李风,别说什么糙军汉没坏心,我看你打着玩笑毁人名声,既有心机又用心恶毒。你垂涎铜钱很久,求而不得就毁人名声,下三滥得很。 陈牛对着李风抬手就是一巴掌:混帐东西,再管不住嘴,我撕了你! 李风打不过陈牛,其他军士没有一个站出来附和的,只能咬牙生挨这一巴掌。 苏衡只觉得这李风自带苍蝇属性,嗡嗡地搅得人不得安宁,决定做一劳永逸的事情:刘大人,肆意造谣毁人名声者,按戍边律该如何处置? 二十军棍起,如果造谣后果和影响极为恶劣,打死勿论!刘钊一步一步走到李风面前,李风,我以前三令五申莫欺铜钱年少,你不听上官言,再加十军棍! 李风懵了,反应过来又有恃无恐起来:刘大人,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的追踪辨识能力全营地第一,您可想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某南是医学相关专业,不过现在已经改行了,嘿嘿。 第053章 集鸟吟 正在这时, 郑鹰从医舍旁的大树上跳下来,跑到刘钊身旁,低声说:刘大人, 少了一只信鸟, 按剩下的水食算, 放飞了至少两个时辰。 坠鹰峰营地总共六名哨兵, 四名哨兵是暗哨,现在营地附近潜伏,营地里只有郑鹰和李风两个人,郑鹰没放, 就只有李风了。 刘钊一把揪住李风的衣襟:你今日私放信鸟, 该当何罪? 所有军士的脸色大变,齐刷刷地盯上李风,私放信鸟是打死勿论的大罪。 李风的猖狂僵在脸上,急着扒拉刘钊的手:刘大人, 别冤枉我! 郑鹰突然出手, 拉出李风袖口外露的细绳,绳的另一头是精巧的信鸟笼钥匙:今日你不当值,为何私带钥匙? 李风大吼出声:现在是什么时候?是敌军随时可能偷袭的时候, 我不仅带着鸟笼钥匙, 衣服里还穿着软甲,不就是以防万一吗? 郑鹰, 今日你当值,少一只信鸟就是你的过失, 怎么能瞎嚷嚷怪到我头上? 你不把信鸟和鸟身上的信都找回来, 我是不会认的。栽赃可耻! 苏衡、赵先机和铜钱三人互看一眼, 李风就是营地的探子吗? 军士们再次交头接耳, 哨兵是营地最厉害的军士,郑鹰平日从不与人闲聊,独来独往,好像营地里的孤魂野鬼;李风却是和每个人插科打诨惯了的,和军士们的交情不浅。 一时间,军士们因为某些人性本能,都不由自主地偏向李风。 刘钊和陈牛互换眼色,确实,找不到信鸟是无法定罪的,可他们不知道信鸟向谁传递了什么消息,只想象一下各种可能性,就觉得营地不保。 正在这时,药舍的木门打开了,蒙了纱巾的雅公子走出来,一步又一步,不疾不缓,经过众多军士,站在了苏衡面前。 苏衡见到雅公子像深渊的眼瞳,只觉得头疼更厉害了,他又要干什么? 雅公子脸上的纱巾随风而动,悦耳的鸟鸣声从他的口中响起,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隐约带着号令的意味。 很快,营地附近密林里的鸟叫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回应号令。 忽然,雅公子吹出的悦耳的鸟鸣声又变成了清亮的鹰鸣,时长时短。 赵先机摇着铜钱的胳膊:铜钱,你看,天上有鹰!好几只啊!营地上方的天空有鹰飞过,一只两只越来越多。 上空的鹰群短暂地聚集,很快就四散飞走。 营地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刘钊和苏衡。 苏衡直接看傻了,这挑食的货是普通人类吗?他这是在做什么,号令鸟群吗? 不出两刻钟,一只巨大的鸟影出现在营地上空,盘旋而下,最后停在苏衡身旁的围栏大木上,这时众人才看清,这是一只少见的大金雕,双翅展开足有一人长,铁钩般的嘴里叨着一只信鸟。 营地军士们齐齐惊掉了下巴,只有李风脸色煞白。 雅公子从广袖里取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块什么扔出去,大金雕抛开信鸟、迅捷接住后,伸展翅膀腾空而起,只是扇了几下翅膀就飞远了。 苏衡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这个傲娇次方挑食货,竟然可以命令金雕抓信鸟,金雕啊,鸟中之王好么? 军士们看向雅公子的眼神堪比见到神仙下凡,个个恨不得跪下。 小露身手的雅公子连个眼神都没给众人,区区集鸟吟而已,这群人真没见过世面,然后瞥了向苏衡,伸出修长的食指合上他的下巴,悠然转身走回药舍,关上木门。 苏衡只觉得下巴上极细微的电流,蔓延到全身,心跳加速像刚跑完五千米。 铜钱和赵先机看着两眼放光,太太太厉害了! 郑鹰眼疾手快接住信鸟,把鸟信递给刘钊。 刘钊急忙打开看,纸条很小,写着八个更小的字:钊痊愈鱼皮治烧伤。看完,气得把纸条搓成了碎屑。 陈牛,把李风押入石牢!先领二十军棍再说,不准打死打残,我要知道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到底抖了多少给外人! 是,大人!陈牛扯下腰间的麻绳,以令人瞪目结舌的快速手法,把李风捆成了一头活猪,一手提起来往石牢走去。 陈牛把李风提溜到石牢前的空地上,拉出两块大木板拼起来,把李风扔到板上面,提起一根军棍,啪的就是一棍。 刘大人,冤枉啊,大人李风叫得像被杀的猪。 啪! 啪! 三棍下去,李风的裤子就被抽破了,露出了皮开肉绽地臀部,冷汗倾泻而下:啊刘大人饶命啊! 五棍下去,李风的喊声变弱了:刘大人,李风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啪! 啊!!!李风的叫声越来越凄惨。 军士们的脸色各异,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求情。 刘钊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各位弟兄们,大家都不是三岁孩童了,什么话可以说,什么乐子可以逗,都要有点数。谁再拿着玩笑话污人名场,李风就是下场! 还有,如果再有人私下传谣不知轻重,以后不管多重的伤,都别想进医舍! 都散了吧,各归其位! 是!军士们整齐回答,有序地分成四队,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刘钊拍了拍铜钱的肩膀:铜钱啊,大人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你就留在药舍当医兵,给军医当助手。 是,多谢大人。铜钱憋得两眼通红,想到李风偷看他洗澡,总是动手动脚满嘴脏话,看他挨军棍的样子,心里别提多痛快了,衡哥真的说到做到,刘大人是个好官。 娘亲说得对,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坏得禽兽不如,有些人却心善得像菩萨,不管遇到多少坏人,总能遇上菩萨一样的好人,就觉得这一生受的苦都值得。 军医,医舍的弟兄们拜托你了。刘钊知道烧伤难治,站在百夫长的立场,当然指望苏衡能尽全力治好;可是,站在长辈的角度,又不忍心提强人所难的要求,只能这么一说。 是,请刘大人注意休息。苏衡行军礼。 刘钊走远以后,赵先机转身就吓到了,铜钱竟然哭了:铜钱,你别哭啊。 我才没哭!铜钱气势很强地吼回去,然后冲进一号医舍。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第一更奉上。(说到就要做到。) 这周申请了榜单,有人提醒,字数太多上榜单有难度,需要压一下字数。某南码字一是因为真心喜欢,二是因为可以把兴趣转换成票票,所以下周开始仍然每日一更,等到V以后再加更。(请小可爱们见谅,第一次在晋江写文,不知道的太多。) 第054章 石牢审讯 苏衡负手而立, 眺望夕阳晚霞把一切都染成深浅不同的绯红色,左转是药舍,里面有比黑洞还神秘的雅公子;右边是两间医舍, 四名重病人等着他去救命。 而他, 因为两个时辰的恶梦和突然挑衅的李风探子, 本就不太清醒的脑子, 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衡哥,赵先机在医舍的窗边探出一个头,不进来吗? 犹豫片刻,苏衡还是进了医舍, 经过温水擦身的物理降温法, 清明的体温暂时恢复到正常;三位烧伤病人的体温也有所下降,病情还算稳定,又嘱咐陈牛准备伤患营养餐和换鱼皮的时间。 接下来,就无计可施了。 军医, 你的脸色好难看。铜钱忧心忡忡。 我去药舍休息一下, 苏衡交待完刚迈出右脚,又改变主意,我去药舍仓库休息, 有事叫我。 铜钱不明所以地看着苏衡, 明明是寻常的快走,为何看起来像落荒而逃? 苏衡奔进药舍库房, 瞬间进入小憩空间,把雅公子和危重病人远远抛开, 倒头大睡。 石牢门前, 李风硬挨了二十军棍, 身上的衣物血迹斑斑, 疼得进气少出气多。 陈牛只是随意在伤口处撒了些金创药,再塞了一粒内伤药给李风,就把他提溜起来,带进石牢里。 彻夜未眠的刘钊,在熬了整晚以后,不得不再次审讯犯人,而这一次,李风戳到了他的逆鳞,打探医舍药舍、私通外营。 这几日,大事小事一件接一件地来,根本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偏偏金贵的雅公子面临燃箭攻营的危险,到现在都只字不提要离开的事情。 如果营地再发生什么不测,刘钊觉得这把老骨头要葬在这里了。 李风,刘钊内心焦灼,外表沉静如水,鞭子、夹棍和缚索,你自己选一个。 陈牛捧了一堆刑具,摔在李风面前。 李风的嘴唇都咬破了,两眼时不时翻白一下,声如蚊呐:刘大人,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你何时开始与樊诚通信的?刘钊在第一次听说探子的事情,心里就有数了,有郑鹰的暗中监视,查出李风的嫌疑,也只是时间的事情。 樊诚为何要知道坠鹰峰营地的事情?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24) 小的只管传消息,其他的一概不知啊,刘大人啊李风看到陈牛拿着鞭子走来,大声求饶,我说我说 刘钊没有开口,等李风招认。 可是陈牛一放下鞭子,李风不是随口胡扯,就是嚷嚷自己真的不知道,这样来回了好几次以后,刘钊改变主意。 陈牛,既然李风什么都不知道,就直接上缚索,什么时候知道了就什么时候解开。 是,刘大人,陈牛的刀工很好,缚索也是一绝,力度和角度都控制得刚好,李风啊,这缚索就不用说了吧,每过一个时辰废掉你一条胳膊,陈牛我说得出做得到。 眨眼间,李风就被缚索捆得结结实实。 陈牛搬来一个沙漏,摆在李风面前,语气很哥俩好: 李风,看你又怕疼又油嘴滑舌的,二十军棍半条命都没了,估计鞭子挨不了几下就死了,缚索既不疼又不痒。 你看啊,每过一漏,你的胳膊腿儿呢只会酸一些,等到都麻了呢,嗯,你下半辈子就只能躺着了。说完还拍了拍李风的肩膀。 李风满头是汗的脸比纸还白,双眼布满血丝,下颌不受控制地颤抖,过了半漏,终于杀猪似的叫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传递消息的?一直在侧面观察的刘钊突然开口。 去年秋天,真的。李风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落在石牢的地上,很快积成小洼。 传递给谁?第一次传了什么?刘钊盯着李风。 李风的眼神一滞,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情急之下竟然说了真话,那要交待的事情太多了。 李风,胳膊腿是不是又酸又胀的?陈牛的关心很真诚。 我我李风又声如蚊呐,忽然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刘钊探了一下李风的鼻息,向陈牛使了个眼色。 陈牛就近抄起一桶凉水,把李风从头到脚浇了个透:醒醒嗨,别睡,等问完了有大把时间躺着。 李风冻得一个激灵,翻白的眼睛迅速转黑,看着朴素得像种田老农一样憨厚的刘钊,再看一眼平日傻里傻气大嗓门大眼睛的陈牛,觉得自己这次阴沟里翻船了: 我说,我说第一次信送给虎啸崖营地的樊诚。 刘钊轻哼一声:去年秋天,樊诚还在国都城,陈牛抽紧缚索。 陈牛的力气非常大,轻轻一抽,缚索就抠进皮肉里。 李风浑身一哆嗦:不是,不是,我说错了,啊,我记错了,第一次信是送给虎啸崖营地的我也不知道是谁中,刘大人,我真的不知道 那些信鸟是自己飞来的,要我打探什么都写在信上,我系上信,信鸟飞去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刘钊不紧不慢地嘱咐:再抽紧。 陈牛刚迈出一步,李风又杀猪似的叫:我说,我全说,我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再抽紧了,不要再抽了 他们问什么派信鸟来,我用信鸟回,好处,好处就是寄满十次,铜钱归我!李风一口气说完,眼巴巴地盯着陈牛和刘钊。 就这样,反复盘问、抽紧缚索再放松来回了无数次以后,审讯和被审双方几乎都熬到了极限,刘钊终于撬开了李风的嘴并且倒了底朝天。 陈牛松开了李风,把他扔进了石牢的普通囚室,给探子用金创药实属浪费,所以让他自生自灭吧。 刘钊看着石牢尽头关押的被俘军士,又瞥了一眼李风,偷袭也好,买通李风也好,这隐在深处的黑手是冲着苏衡和雅公子来的,为什么? 陈牛平日耿直,但作为身经百战的军汉,该有的警觉一点不缺,低声对刘钊说:大人,要不要告诉军医和那位公子 刘钊沉默良久,没有回答。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5 09:44:45~20210626 21:2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从此周五不再期待 5瓶;涉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55章 叮,系统有额外奖励 与此同时, 苏衡在小憩空间里醒来,精神恢复得极好,方法总比困难多的念头又萌发出来, 觉得又能面对病患和雅公子了。 刚要迈出空间, 咕五脏庙发出高亢的抗议声, 他这才感觉到饿, 真没想到,穿越以后仍然要过饿一顿饱一顿的外科饭点,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来着? 然后,又慢慢拍地想到一桩事情, 他在病房忙碌的时候, 雅公子有没有吃东西?陈牛是不是捧着鱼片追他来着?那 苏衡迅速离开空间,从仓库直奔药舍,推了推门,发现门从里面栓上了, 赶紧敲:雅公子, 我是苏衡,把门打开。 没有回应。 苏衡又跑去医舍问赵小胖:雅公子出去了吗? 小胖打了一半的呵欠给吓住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没看到啊。 躺在藤编小榻上的铜钱被吵醒了:雅公子怎么了? 你们给他送吃的了吗?苏衡又开始头大。 啊铜钱倒吸一口冷气, 陈牛捧着大鱼盆去药舍, 雅公子也没开门,我本来想着等一会儿再去 赵小胖突然插话:好像什么吃的放坏了。 三人在医舍搜寻一番, 最后在屏风的另一边,找到了陈牛没能送进去的鱼盆, 里面的鱼片早就凉透了, 还隐约有股馊坏的味道。 苏衡叹息着闭上眼睛, 上一次那个傲娇货吃东西是什么时候来着?不想还好, 一想就觉得血压高:我去! 铜钱立刻反应过来:雅公子饿坏了吧? 赵小胖梗了一下,把神仙下凡的雅公子饿坏了,那真是罪过大了! 苏衡立刻找东西打开药舍门,只见屏风下方隐约有个躺着的人形,奔过去一看,雅公子捂着胃部蜷缩成一团,眉眼紧皱,猞猁趴在一旁给他舔毛。 苏衡探鼻息、数脉搏听心跳,确定他不是什么大病,才敢把他扶起来:雅公子?我是苏衡,你睁开眼睛。 雅公子缓缓睁开眼睛,浓密的眼睫上蒙着一层水汽,额头脸颊和颈项上凝着一层薄汗,眼神迷茫又失焦,看到苏衡才意识到,又被他抱进怀里了,挣了几下没能挣开,只能带着怒意瞪他。 苏衡完全没看到,又伸手摸了他的额头,确定体温正常,这才把他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搁在床榻上,轻声问:饿不饿? 雅公子闭上眼睛,点头不语。 苏衡被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了,气得职业病发作一通念叨:陈牛送鱼片来为何不吃? 多大人了,能不能好好吃饭? 还有,不要挑食,除了鱼其他的也要吃,不然会营养不良 雅公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念叨,感觉很新鲜,微微转过头,见苏衡背对自己到处翻东西。 苏衡捧着零食匣子摆到雅公子面前,打开盖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小吃食,是之前下山采买的时候带回来的,又怕他疑心病太重,每一格都吃了一点:先吃一些垫垫肚子。 雅公子的视线把每一格都扫视过,最后很嫌弃地捏了一小粒松仁粽子糖,放进嘴里,任由香甜的味道浸满味蕾。 苏衡又开始烹清茶,煮着煮着又想到茶叶里有鞣酸和草酸,并不适合有胃病的人喝,尤其是胃病正在发的人喝,思来想去,又奔到马场里挤了些新鲜的马奶来。 雅公子看着苏衡跑进来,把马奶蜂蜜坚果和糖混煮,然后又隔杯浸在凉水里,最后吹了又吹,才递过来。 你有没有乳糖不耐?苏衡慢了一拍才想起来问。 雅公子有些茫然地回望他。 苏衡叹了一口气,这货的眼神精明起来像九尾狐,茫然起来宛如智障:你吃酥酪喝奶茶,会不会腹泻?就是拉肚子? 雅公子摇头,接过大碗,慢慢啜饮。 你等着啊,去给做其他吃的,一定要吃,不准挑食。苏衡又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才奔出药舍,径直往食堂跑去。 雅公子从没被数落过这么多次,从小到大被下毒的次数太多,所以他不吃陌生人送的东西,其实他一点也不挑食,同时觉得自己很冤。 至于,自己为何不在苏衡面前直说,大概是因为苏衡一边碎碎念,一边手忙脚乱的样子,让他一边觉得新鲜,一边又很怀念。 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在他遇到苏衡以后,越来越多,尤其是他们在药舍相处时。 苏衡大步流星往食堂去的时候,刚好遇到审讯完成的刘钊和陈牛,两人的疲惫煎熬都突显在了黑眼圈和大眼袋上。 衡儿,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慌乱?刘钊第一次看到苏衡脸上有焦急的情绪。 我们太忙把雅公子忘了,他饿得胃疼。苏衡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心动过速,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 糟了!刘钊和陈牛互看一眼,真是要了命了,怎么会把他给忘了,严重吗? 我让伙头做些面片汤去。苏衡继续往食堂走。 陈牛看着翱翔的鹰,幽幽地问:刘大人,我们要去负荆请罪吗? 刘钊拄着的拐杖一滑,差点摔倒:有苏衡在,我们也别乱动。 苏衡刚走进食堂,忽然听到脑海里传出的声音: 名医系统准则,上医治未病之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医者仁心最为贵重。苏衡在上山时避免十七人夜冻而死,在鹿鸣涧血攻蜱虫,避免更多人被咬而亡 特此给予额外奖励选项,可以带一人或一个动物进入空间;每治愈十名病患,空间可以多容纳一人或一只动物。 治愈蜱虫叮咬病患五人,系统奖励抗生素组合装,每五日可领取一套。 领取额外奖励以后,每治愈十名病患,方可获得药物或器械奖励。 如果放弃额外奖励,则继续维持每治愈五名病患,获得药物或器械奖励。 请立刻二选一。 苏衡只思索了三秒,就选了领取额外奖励,能把小憩空间利用起来,还怕完不成系统的新指标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成。感谢在20210626 21:29:12~20210627 13:3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从此周五不再期待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56章 及时雨 苏衡在食堂忙活完, 立刻提着面片汤回到药舍,给雅公子摆好筷碟,就对上了他幽深的黑眼睛, 一时忘了移开。 面片汤挺烫的, 雅公子吃前不吹, 只是另外取一个碗, 用筷子挑一些搁在碗里晾凉,然后一筷子又一筷子地吃,搭着新鲜的肉片、香菇木耳和野菜榆树叶,吃得很优雅。 苏衡吃着自己的, 看着雅公子, 觉得记忆里从没见有人吃面片汤能吃得这么优雅好看的,雅公子是第一个,于是边吃边哄:看,吃饭就该这样, 什么都是, 身体才会好。 看看你这么长的身量,抱起来这么轻,哎哟 雅公子觉得两人面对面吃东西有意思, 听烦了在下面踩人脚也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苏衡哎哟的时候,挟着的肉片掉在汤里, 溅了半脸汤汁,拧着脸在附近摸索帕子。 苏衡吃东西很快, 刚解锁了燃眉之急的抗生素, 急着去空间领实物, 所以吃起来更快, 把碗筷扔进食盒,一抹嘴就要走,却被雅公子拉住,下意识地问:怎么,不够? 雅公子站起身,眉眼带笑,嘴角微弯,指尖捏掉了粘在苏衡嘴角的小菜叶,又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坐下,继续吃。 苏衡被这傲娇货突如其来的亲昵之举惊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着细嚼慢咽的雅公子,干巴巴地挤出话来:你这吃饭习惯挺好的,谢谢啊。 然后,逃命似的冲出药舍,背后有猛兽追逐似的溜进空间。 一个木箱出现在苏衡眼前,打开箱子,看到熟悉的口服药包装和注射针剂,真是喜出望外:太好了! 苏衡控制不住地手舞足蹈,这些药对他和病患来说,都是一场及时雨,等这兴奋上头的劲儿过了以后,恢复平静的他席地而坐,取出便携本,开始琢磨怎么使用这些药。 一盒口服药才六片,因为系统五日才有一份的数量限制,按照平日的给药量,一个人都撑不了五日,更别说四个病人分了。 注射剂也只有一天的量,数量远远不够。 总不能四名病人中选一个集中给药,放弃另外三个吧? 没这样的道理! 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苏衡的满心欢喜被这一盆凉水浇了个透,满脑子都被剂量太小、不够分、药太少等塞得满满当当,即使这样也没有轻易放弃,努力回忆着药理学老师和临床给药的特别病例。 有什么呢? 少啊,少啊,少啊苏衡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片段。 《药理学》是门需要大量背诵的学科,枯燥又乏味,幸运的是《药理学》老师有丰富临床经验的教学奇才,每一种药都有各种有趣的病例来帮助记忆,每堂课都能爆笑出声的那种。 学到抗生素这部分内容时,老师说过,抗生素刚面世的时候,用量非常小而价格极为昂贵,那时肺炎病人,只要一针就能痊愈,但一针需要寻常百姓几年收入。 抗生素一面世就与各种致病菌成为天敌,双方你来我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随着抗生素使用的时间越来越长,致病菌的耐药性越来越强,使用剂量越来越大。 以青霉素为例,刚有的时候,只需要注射十几个或者几十个单位,几十年用下来,现在的使用剂量都是几十万单位甚至几百万单位。 苏衡一拍大腿,蹭地站起来,他不能按现代病人的给药量来用第一份抗生素,必须减量, 用多少呢? 苏衡又一次挠头,这只能硬着头皮拿病人试,在空间里写写画画了一段时间,收好便携本带着伪装成苏家秘药的抗生素,大步走进一号医舍。 铜钱正守在清明的身旁,愁眉不展:衡哥,他的热度越来越高,仍是不醒,会不会 苏衡仔细检查了清明的全身情况,只一天时间,高热就带走了他不少的生命力,现在的情形与早晨比起来,有了非常明显的落差。 所以,现在他必须争分夺秒地给药,才有可能把清明从鬼门关拽回来。 苏衡取出换了包装的抗生素,取来小半碗晾凉的熟水,倒了一些磨成粉的抗生素,用空心麦杆搅匀融化,交到铜钱手中:这是苏家压箱底的药,没有多少,好好喂进去,一点都不能浪费。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25) 铜钱一怔,两眼放光地接过药碗,一点点地喂到清明嘴里。 苏衡又进了二号病房,三名烧伤病人醒着,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再换鲜鱼皮。 周皮匠热得有点糊涂,勉强还留着神智,微喘着开口:军医,你们这样尽心尽力的,我们真的感激,只是吧能不能给我们写封家书,万一那什么也好给家人留个念想。 另外两名老军士立刻红了眼圈,他们见过太多因为烧伤而死的军士,鱼皮敷法不疼是一回事,这样不停起热他们也知道是身体恶化的征兆,不得已才提这样的要求。 苏衡没有半点慌乱和无措,微微一笑:再过两天写也来得及,现在先把嘴巴张开,吃点药。然后取了三把小勺,各倒了一点抗生素粉,直接倒进他们三人的嘴里。 含在舌头下面,过一会再喝水。 话音刚落,三个病人就被苦得皱了脸:军医,怎么这么苦啊? 苏衡微笑着回应:良药苦口利于病。 三个病人特别理解地认真配合,过了不少时间才喝水。 与此同时,吃饱了的雅公子捏着自己的指尖,有些困惑: 自打有记忆开始,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就始终存在,对旁人近乎本能的不信任,这些年来,身旁的少侍换了一茬又一茬,长的几年,短的不过几日,不论哪一个离开,他都没有不舍这种情绪,所以他大概是天生无情无义。 不论身在何处,或遇上什么节日,他始终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度过,直到有了这头碧眼猞猁,它没心没肺地陪他度过许多生死关头,来去自由,对他无欲无求,反而让他生出一点信任和依赖。 直到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坐着马车遇到了为了家人不惜以命相搏的苏衡,虽然虚弱不堪,但是毫无惧意的双眼中燃起的熊熊斗志,格外耀眼与珍贵。 苏衡两个字,对他来说是不同寻常,却原因不明。 * 作者有话要说: 抗战时期,一剂盘尼西林(青霉素)的价格是两条小黄鱼(金条),还时常买不到。 日常生活里,抗生素总是被人误以为是消炎药,其实这是两种作用完全不同的药品分类。 第057章 临床试验 苏衡给完口服药, 随手抽出便携本往里面放了好些纸,用来记录大邺第一份抗生素的临床使用数据,定时在两个医舍来回穿梭。 衡哥铜钱实在担心清明, 又不想置疑苏家秘药的效果, 坐立不安地很明显。 苏衡把赵小胖从榻上拽起来:铜钱, 赵小胖, 今晚我一人守着就行,你们回营房好好洗漱一下,明早来换我。 啊?赵小胖迷迷糊糊地,直接拿了一碗水把自己淋醒了, 衡哥, 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我扛得住!铜钱也不同意。 苏衡随手拿了一面铜镜,摆在他俩面前:熬得爹娘都快不认识了,赶紧去休息,万一你俩病倒了, 我就更忙了。 铜钱和赵先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俩确实有时间没睡好过了,累得实在够呛。 赶紧去, 等他们伤势稳定了, 我们还要下山取货,还有得忙。苏衡恐吓他们。 是, 衡哥。铜钱和赵先机异口同声地应下,前后脚出去, 又去食堂带了不少吃食给苏衡, 生怕他饿着。 苏衡又去二号医舍, 把守在一旁的陈牛和刘钊赶去休息, 虽然觉得他俩几次欲言又止,但也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的是,两刻钟以后,郑鹰进来了:军医,我来搭把手。 苏衡又一次拿起铜镜,让郑鹰看清自己累得半死的严肃脸,打算把他也赶走:李风不能用了,哨位只有你一个,赶紧去休息,别累病了来我这儿占床位。 郑鹰跟着苏衡出诊了一次,就认定他是值得结交甚至托付信任的好军医,把自己的严肃外壳脱个彻底,毕竟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可以闲聊的人,不能轻易放过:啊,军医,你这儿好吃的真多,我吃完再走。 苏衡很诧异地看着郑鹰大喇喇地坐下,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地开吃,忽然有些哭笑不得,百人百心真是至理名言。 军医,郑鹰吃完一个卷饼,又喝了一杯马奶茶,你也吃啊。 苏衡摆了摆手:我吃过没多久,现在还饱着。 军医郑鹰看着屏风旁的清明,你认识雅公子? 怎么说?苏衡挑了一下眉。 雅公子入营就直奔药舍,肯定是认识的,而且他只吃你做的吃食、只喝你烹的茶,除了认识没有其他解释。郑鹰的视力和观察力是一等一的好,毕竟是精锐之兵。 苏衡给了他一个谜之微笑自己体会,找来一个小沙漏,按时间点记录清明的生命体征变化,以此来判断抗生素有没有发挥作用,方便调整明日的剂量。 郑鹰的眼睛不停,脑子也不停:军医,你以前是个病秧子,为何现在身体如此健壮? 什么意思?苏衡心中一凛,难不成被他看出来,自己是个舶来货?不至于啊,苏衡父母都没看出来。 其实,自打你来到营地,救治病患、改变全营生活习惯、参加操练、清晨自己跑马道再加上两次出诊一次下山采买就算是我都不一定能扛得住。郑鹰好奇心很旺盛。 那是因为,苏衡放下心来,这个理由早就编好了,我天生睡得少,寻常人要睡四五个时辰,我只要两三个时辰就足够了,打小就是。 这和睡多睡少没关系,郑鹰很不好忽悠,病秧子的身体受不住操劳。 因为父亲替我订制了锻炼身体的法子,我是个听话的病秧子,现在看来,效果不错。苏衡再次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苏行远太医,太可惜了。郑鹰叹了一口气。 你认识家父?苏衡同样擅长观察人,他清楚地看到郑鹰眼中的惋惜,以及隐藏在这句话之后的愤怒。 郑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军医,我就睡这里。 你听力眼力都比寻常人好太多,医舍整晚都不得安宁,你躺这儿做什么呢?快走,别添乱。苏衡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陌生人、熟悉的人、朋友、好朋友等等界限非常分明,和郑鹰这样的说话一点也不委婉。 我有眼罩,郑鹰自来熟地躺到榻上,从怀里拿出来,带着三分得瑟和两分炫耀,还按照这个物件,做了塞耳朵的,真挺好用的。 苏衡上下打量郑鹰,调侃道:你当哨兵有杀鸡用牛刀的感觉,在营地肯定没超过两年,我觉得你更像是国都城的羽卫或者虎卫的精锐。 郑鹰咧嘴一笑:佩服,为什么? 坐立行走,言谈举止,随身携带的物品,看人眼神哪里都不太像,尤其是你不和其他军士闲聊,总是独来独往,格格不入。苏衡虽然总窝在药舍医舍里,眼睛耳朵也不闲着。 鹤立鸡群知道吧,你就是那只长腿鹤,太扎眼。 郑鹰很享受这种连亏带损的夸奖,略浅的瞳色在烛火的映衬下格外亮,和军医闲聊实在太对胃口了。 就这样,苏衡和郑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扯蛋,在两个医舍来回照看病患时,一起搭把手,漫长的夜班倒也不难熬。 等天蒙蒙亮的时候,苏衡已经有了详尽的抗生素临床记录,更让他觉得妙的是,四名病患虽然还会发热,但是高热持续的时间在减少,发热的频率在下降,而且热度没有创新高。 这意味着,抗生素发挥了功效。 只是,这么少的给药量,这么迅速的起效,让苏衡非常震惊,好不容易缓过来以后,又迅速制订后续的给药方法。 苏衡悬着的心放下许多,倚在窗边打量医舍和窗外。 郑鹰躺在榻上,戴着眼罩堵了耳塞,睡得香甜,又因为眼罩的关系,显得他的脸部轮廓格外清晰,络腮胡茬十分明显,戍边两年都没晒黑,也是与众不同。 苏衡暗想,郑鹰会不会和铜钱一样,也背负着身份的秘密,甚至有更多的秘密? 刘钊一醒就拄着拐杖走近医舍窗边,见苏衡还在医舍里,郑鹰倒头大睡,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这么拼命,身体吃得消吗? 可是衡儿不这么拼,医舍的病患又如何能有好转? 既是上官又是至交,刘钊的内心在截然不同的立场上来回拉扯,只盼着苏衡能扛过这波奔忙,等病人痊愈以后,给他好好放个大假。 * 作者有话要说: 抗生素是药物的一大类别,按照分子式分成许多种类,比如常用的青霉素、头孢、氧氟沙星等等,它们的特性是能对敏感细菌造成伤害,达到杀灭体内有害细菌的效果,针对病因。 消炎药不能杀灭致病菌,却可以减少身体应对感染引发的红肿热痛等体征,简单来说,治标不治本。 这些生活常识,小可爱们还是要了解一下,吃药一定要先看说明书,尤其要看禁忌事项。 第058章 喜出望外 事实上, 每日操心医舍病患的,远不止苏衡三人组、陈牛和刘钊,整个坠鹰峰营地的军士们都在关心他们, 只是平日不能靠近医舍, 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 原因很简单, 战事随时可能发生, 比起寻常的刀剑砍伤,烧伤烫伤也有不少,苏衡这位年轻的军医,先是治好了刘钊的腿伤, 又治好了军士的骨折, 还出诊了两个营地,医术高超已经得到每位军士的认可与敬重。 平日里,苏衡少言寡语,不与人亲近;但是经过昨日李风一事后, 军士们都认定一桩事情, 军医心善但不好惹,维持现在这样的相处状态挺好。 更何况,不像凡人、还能让金雕听命的雅公子一直住在药舍, 更显得苏衡超然不凡, 所以军士们对他只有更多的敬重和信任,完全绝了和他套近乎的心思。 另外, 因为苏衡的当众肯定,铜钱和赵先机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以前和李风一起觊觎铜钱的军士们, 旁观了血肉模糊的二十军棍以后, 对铜钱只剩下畏惧和敬重, 旁的心思再也不敢有了。 而赵先机因此成为营地团宠, 他年纪最小,圆脸圆眼睛活泼又可爱,一手机关做得让人心服口服,还没半点架子,军士们打心里把他当成自家小弟疼爱打趣。 医术高超的军医苏衡,铜钱和赵先机给他打下手,军士们迫切希望能看到医舍的烧伤病人康复,完好地走出医舍回到营房。 因为苏衡能治好他们,自然也能治好万一受伤的自己,所以,军士们因为操练或者搬运物品的时候,抓紧一切能靠近医舍药舍的机会,向里面瞅的眼神格外热切。 太阳出来,因为连日疲劳睡过头的铜钱和赵小胖两人匆匆赶去食堂,一路上操练的军士们都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还没到食堂,就有军士给他们带了朝食,向他俩挥手: 刘大人嘱咐过了,你们这些日子辛苦了,不用参加操练和巡逻,喏,这些都是你们平日喜欢吃的,正打算给你们送去。 赵小胖开心地奔过来:谢谢叔。 铜钱怔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直到手中被塞了食盒才反应过来,道了谢。 铜钱,刘大人说得对,军医说得也对,以前是我们犯浑,对不住你。军士说得诚恳,也没什么顾虑,大丈夫能屈能伸,能是男人,知错就改。 铜钱梗住了,直到他们走远,才看到赵小胖笑开花的圆脸,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赵小胖又看呆了一下:铜钱,你笑起来太好看了,哎哟,你怎么又打我?! 铜钱给了赵小胖一个爆栗子,提着食盒转身往医舍走去,脚步轻快,哼起了小曲儿。 等等我!赵小胖赶紧追上。 他俩赶到医舍,只看到了郑鹰,三人面面相觑。 赵小胖仗着自己无敌可爱,咧嘴一笑:鹰哥,军医呢? 去药舍照看雅公子了。郑鹰收好眼罩耳塞,准备离开,不打算多话。 赵小胖一提食盒:鹰哥,吃早食吗? 郑鹰微眯了眼睛,停顿五秒:多谢了。他俩是苏衡信任且得力的助手,吃顿早食也没什么。 三个人围坐在一个大树桩做成的小桌边,把三人份早食消灭干净。 郑鹰吃完拿帕子抹了一下嘴:我去哨位了。 鹰哥,食堂里有绿豆汤可以领,记得拿。赵小胖可热情了。 嗯。郑鹰回头看了赵先机一眼,点了点头。 铜钱也是服了赵小胖傻兔子,连郑鹰都敢随口喊鹰哥,以他逃亡多年、吃尽人心苦的经历,郑鹰绝对是个双手染血的狠角色。 铜钱,我们去食堂打热水来,差不多该擦身了。赵先机收好食盒,去角落拿了木盆木桶。 你不怕他?铜钱有些郁闷。 为什么要怕?赵先机不太明白,就因为鹰哥看起来特别厉害? 你不知道吧,我离开国都城遇见衡哥以前,一路上被人欺负得可惨了!要不是衡哥,我就死在路上了! 鹰哥虽然不理人,可他从不说人坏话,也没仗着身手好欺负过谁;其实,他和衡哥有些地方挺像的。 铜钱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梗了一下。 我不傻,也会看人的,赵小胖嘿嘿一笑,欺负嘲笑过你的那些人,我从来都不喊他们哥和叔,如果他们以后也对你好,我考虑一下。 铜钱听了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赵小胖不傻,是只狡兔。 我娘亲说了,想要别人对我好,我先要对别人好。离开国都城,我一路都是这样的。衡哥出现以后,我改变想法了。我先对别人好,如果别人不好,那就没必要了。赵小胖天生话痨,一打话匣子就收不住。 铜钱点了点头,然后习惯性去摸清明的额头,意外地发现:小胖,他没起热? 真的呀,赵小胖跟着铜钱学了许多照看人的法子,这几天轮值更是进步飞快,我去看看二号医舍的伤员。 一刻钟以后,赵小胖兴高采烈地蹦回来:天没亮的时候,衡哥替他们换过鱼皮了,刚才问他们,都说好多了。 铜钱立刻想到昨晚苏衡让喂的苏家压箱底的秘药,这几乎立竿见影的效果,实在太让人惊讶了,苏家医技和秘药这么厉害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敢相信,真的让人喜出望外。 铜钱忽然明白,雅公子为何要他尽全力帮助和保护苏衡,有这样的医技和秘药,苏衡乃至苏家能在戍边营地拯救多少军士,离开营地又能救治多少贫苦百姓? 想到这些,铜钱就莫名激动,又万分庆幸,遇到苏衡也许就是娘亲说的,他的好运开始了。 衡哥呢?怎么还没从药舍里出来?赵先机左看右看,铜钱,要不然,我们还是先去打些热水来吧,万一用得上呢? 好,铜钱不假思索地应下,我们走。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26)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退热的过程用了比较夸张的手法,毕竟某南也不知道抗生素用在古代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小可爱们看过就好。 第059章 清明醒了 与此同时的药舍里, 苏衡和雅公子一起吃完早食,又自觉收拾筷盘搁进食盒,问:要不要去看看清明? 雅公子指了一下苏衡搁在膝盖上的便携本。 你想写?还是你想看?苏衡摁着本子问。 雅公子比了个手写的姿势。 苏衡从背包里拿出一份全新的递过去:这不用磨墨, 书写方便。 雅公子也不客气, 接过以后捏着炭头笔, 写下四个字:你的字丑。 苏衡的无名火骤起, 不说谢谢就算了,还批评字丑?!你写字好看了不起啊?! 雅公子的黑眼瞳带着笑意,注视着压抑愤怒的苏衡,继续写:太医院和惠民药局都比书写, 你不行。 苏衡握紧了拳头, 才没把送出去的便携本抢回来。 即日起,你必须练习书写雅公子用炭笔写的字也十分好看。 没空。苏衡没好气地提着食盒往外走,没走两步就发现衣袖被拽住了,回头一看, 雅公子指着昨日喝马奶的大茶盏。 你要少量多餐, 有利于胃病恢复,我去医舍了,有时间给你做。 雅公子没松手。 两人四目相对, 谁也不退让, 半晌,苏衡折回来, 摸了摸雅公子,轻声说:乖, 听话。 雅公子从没被人这样摸过头, 一时惊得松了手, 等回过神时, 苏衡已经不在药舍了。 苏衡走路极快,风一样刮进医舍,见赵先机和铜钱正在屏风后面给清明换衣擦身;转身走进二号医舍,三名烧伤病人正在吃早食。 军医,早,周皮匠的眼睛很尖,总是第一时间发现,我觉着好多了,真的。 军医,早,两名老军士急忙咽下吃的,赶紧打招呼,我们也是。 苏衡等他们吃完早食,做完详细的检查以后,发现他们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尤其是烧伤创面恢复得不错,嘱咐道:今日开始,食堂会给你们加餐,还会增加野果,给什么吃什么。 多喝水,多喝汤。 哎!三名伤员点头如捣蒜。 你们也别老躺着,在床榻旁活动一下,不碰到伤处的前提下,自己试着更衣擦身。 苏衡向他们微一点头,转身离开。 军医,今日不吃药吗?周皮匠喊出三个的疑问。 和昨日同一时间吃。苏衡估摸着一天一次应该够量了。 是,军医!伤员们目送苏衡离去,兴奋得像过年的孩子,军医昨晚给的那是仙丹吧?只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们就觉得好转,要不是亲身经历,完全不敢相信。 苏衡再次走进一号医舍,铜钱和赵先机已经把清明料理干净,开始收拾医舍。 衡哥,铜钱最先看到苏衡,你熬了整晚,去药舍休息吧。 赵先机也迎过来:放心,有什么事我们就去叫你。 苏衡转到屏风后面,又把清明详细检查了一遍,整体情形在好转,又准备好物品给拔了指甲的手换药,揭开浸油纱布时,发现他食指动了一下,同时动的还有眼皮。 清明,我是苏衡,你受了很重的伤,我正在给你换药,如果听得到,就握一下我的手。 清明静静躺着,眼皮下的眼球转得很快,手指并没有再动。 苏衡换完药以后,坐在床榻边,继续说:清明,你再不醒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清明的眼睫毛颤动着,手指仍然没动。 想了想,苏衡去药舍把雅公子强行拽了过来,猞猁也跟过来还打着小呼噜。 铜钱赶紧迎过去行礼:见过雅公子。 赵先机先看雅公子,再看猞猁,一双眼睛恨不得能分别看向两边。 雅公子被苏衡拽到清明床榻旁,不悲不喜,平日总有些情绪的眼瞳像冰冷的黑晶石,映着脸色苍白的清明和未愈合的伤,像尊巧夺天工的佛像,无视人间疾苦。 苏衡看不透雅公子在想什么,只是凑到清明的耳畔:雅公子来看你了。 清明的眼睫颤动得更厉害了,没受伤的手指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眼泪顺着眼角淌在脸颊上,一滴又一滴。 雅公子缓缓伸手,从清明的鼻尖拂过。 就在大家都以为雅公子要说话的时候,雅公子挣脱苏衡的手,径直向医舍门边走去。 苏衡只觉得无名烦躁。 铜钱和赵先机互看一眼,迅速低头,清明,雅公子来看过你了。 清明缓缓地睁开眼睛,眼中含满泪水,嗫嚅着嘴唇却没有发生任何声音,只是努力看向离去的雅公子。 衡哥,清明醒了!铜钱激动极了。 衡哥,清明醒了!赵先机激动得手舞足蹈,真的醒了! 苏衡本来要把雅公子拽回来,但是工作时的理智始终占据上风,换上职业笑容又转回去,注视着刚醒的清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清明摇了摇头,然后努力伸长颈项,打量自己绑着夹板的四肢,捆得像粽子的胸口,又举起包扎好的手,眼神迷茫得好像刚苏醒的、和新四肢不熟的机器人,最后问:我还活着? 是的!铜钱立刻回答。 二号医舍里,陈牛刘钊听到欢呼声,立刻赶到了一号医舍的窗户边,激动地伸长脖子向里看:醒了吗?没事了吗? 苏衡走到窗边,点了点头:最危险的时候算是过去了。 陈牛的大嗓门激动起来堪比扩音器:醒了就好! 苏衡向陈牛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然后盯着他。 陈牛立刻逃也似的回到二号医舍,暗想着,军医威胁还真挺吓人的。 刘钊连说了三个好,拄着拐杖回到二号医舍,打量着三名伤员,心里踏实了许多,只是有些纳闷,苏衡的医术怎么看起来比苏行远还高得多呢? 还是说,苏行远离开国都城以后,医术又精进了许多? 事实上,一号医舍重病人醒了的消息,不到一刻钟就传遍了营地,每位军士都面带喜色,坠鹰峰营地的军医就是厉害! *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存稿。感谢在20210628 11:13:52~20210628 20:3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604731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60章 又见黑马黑鳞甲 苏衡调整了清明的五餐方案和给药方法, 安顿好所有事情,这才拖着脚步回到药舍。 雅公子站在药舍的北窗前,一动不动, 连猞猁扒拉都不理。 苏衡望着他挺拔又孤单的背影, 心里乱糟糟的好像长了许多野草, 直觉告诉自己, 雅公子的黑眼睛里常有复杂的情绪,绝对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可是,刚才他去看清明,他那么漠然的神情, 让苏衡严重怀疑自己的判断。怎么说, 清明也是为了保护他才受这么重的伤,他一个字都没说,连手都没碰一下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苏衡不知道该怎么界定雅公子这个人,该用什么人际关系去划分, 所以还是抛开这些私人情绪, 把他当成喜怒无常、高高在上的金主爸爸最合适。 偏偏正在这时,雅公子突然转过身,幽深的眼瞳透着复杂的情绪, 一步一步向苏衡走去, 越走越近,没有停下的意思。 苏衡见他几乎要贴到自己, 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明白他这又要作什么妖?又觉得他眼睛里满是讥讽。 雅公子凝望着苏衡, 许久才缓缓勾起一点嘴角, 他从不介意旁人的评价, 总在尽心尽力之余, 恣意妄为,但是此刻,他却不希望眼前的人避着自己。 俩俩相望,相顾无言。 忽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响彻营地,陈牛超大嗓门出声:刘大人,有两队重骑兵!黑马黑鳞甲!旗幡上有大邺宝云纹! 刘钊沉着以对:摆阵迎接! 苏衡脸色一凛,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黑马黑鳞甲,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等他反应过来发现,已经把雅公子强行护进怀里。 雅公子挣脱苏衡的双臂,走到屏风后面,在箱笼里取出一条精致的银质项圈,系在了猞猁的颈项上,轻抚过它的脊背,拍了拍毛绒绒大脑袋。 猞猁伸展四肢,打了个天大的呵欠,抖了抖两条后腿,径直走到门边。 苏衡在绿色兽眼的注视下,很狗腿地开了门,心里一万个握草,这是什么情况?立刻跟了出去。 反应最迅速的铜钱和赵先机,已经装备完毕,坚守在药舍和医舍前面,见猞猁慢吞吞地走出去,同时傻眼了几秒。 紧闭的营地大门外,黑马黑鳞甲重骑兵越来越近,最后整齐地停在距离大门十米的位置,山风呼啸,吹得黑骑大氅猎猎作响。 一门之隔,披挂上阵的刘钊骑在马背上,比上次迎接雅公子还要不知所措,传说中的运宝司黑骑,竟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营地外面。 营地军士们满眼都是艳羡和憧憬,这清一色的千里马、制造精良的黑鳞甲在阳光下闪耀彩晕,腰间的精钢重剑,背上的玄铁箭簇传闻中的大邺黑骑竟然是真的。 回过神来,再看看自己手里腰间和背上的武器,装备上巨大的落差让军士们心里只剩下恐惧,要怎么样才能抵挡得住黑骑的进攻?! 怎么打?! 正在这时,黑骑领头的是举着旗幡的黑甲人,黑甲覆盖得只露一双眼睛,翻身下马行礼,明明身披重甲,落地却轻如飞絮,高声说道:运宝司右将,求见雅公子!同时出示自己的腰牌。 几乎同一时间,刘钊听到身后的队列里传出一阵骚动,回头一看,整齐的队列里缓缓走出一头戴着银质项圈的猞猁,苏衡紧跟在它身后,正向大门走来。 苏衡仔细打量着项圈,发现项圈上的纹路,和黑甲人旗幡上的宝云纹一模一样,只是更繁复更精巧。 猞猁走到营门边,向苏衡嗷了一声。 你要出去?苏衡话音未落。 猞猁小跑几步,纵身跃过高高的营门,稳稳地落在门外,同时向黑甲人呲出一嘴尖牙。 黑甲人把旗幡插在马鞍上,向猞猁微微低头,一起小跑着跳跃几步翻过高高的营门,沉重的黑甲仿佛是纸糊的一样,轻盈地落在营门内。 刘钊刘大人,公务在身,等我见过雅公子以后再叙。黑甲人向刘钊一拱手,然后跟着猞猁向药舍大步走去。 苏衡盯着外面的黑骑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刘钊,低声问道:刘大人,您认识运宝司的右将? 刘钊难得失态:衡儿,刘钊此生能进运宝司当个列骑兵,就是此生的荣幸了。言下之意,怎么可能认识? 苏衡努力克制自己对黑骑的愤怒,同时脑子不停转地想,苏行远说过黑骑是运宝司爪牙,由长公主掌控,可是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见雅公子? 就像当初他猜想的,能逼退长公主运宝司黑骑的人,一定是实力相当、身居高位的人,所以,雅公子的高位有多高? 还有,这些黑骑和风雪夜嚣张跋扈的那群不太一样,领队的黑甲人对刘钊和营地表示尊敬,营门不开,也只是下马行礼,跳门而入,不仅如此,他看向营地军士的眼神里没有趾高气昂,甚至经过铜钱和赵先机身旁,甚至还专门点了一下头。 在营门外等候的黑骑们,也是如此,始终静止,没有半点不耐烦,这才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兵。 直到此刻,心里发怵的军士们这才放松下来,太好了,只是来见雅公子的,不用交手! 苏衡以为,黑甲人见雅公子一定要不少时间,没想到很快就出来,还要和自己借一步说话,当下就楞住了。 黑甲人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衡跟着他去了跑马场的巨石旁:请问,有什么事吗? 运宝司右将见过苏衡公子,黑甲人恭敬行礼,开门见山地继续,公子能不能劝雅公子跟随我们离开这里,想取他性命的人实在太多,我们怕万一。 苏衡一脸懵,你怎么觉得雅公子会听我的?这个傲娇货向来我行我素,不吃就不吃,饿到胃疼也不吃,说来就来,说不走还有谁能劝他走? 雅公子吃你做的食物,住在药舍黑甲人的惊诧不比苏衡小,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苏公子,事态紧急,还请您切勿推辞。 苏衡更懵了,饿了吃东西,累了找地方休息,这是马斯洛人类需求层次里最基本的生存需求,怎么就说得好像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黑甲人继续劝说:雅公子对大邺极为重要,如果上次他在营地遇袭身亡,我们以死谢罪事小,对大邺是难以估量的巨大损失。 有人走漏了雅公子的行踪,他现在真的非常危险;而且,还会危及到他的周遭。 苏衡公子,拜托了!黑甲人恭敬行礼,末将实在无计可施了。 苏衡无语望苍天,这算神马事儿! 第061章 哑公子 苏公子, 以坠鹰峰营地的力量,不足以保护雅公子,全军覆没只在须臾。黑甲人非常诚恳。 行吧。苏衡很无奈, 他的确需要更多的病人, 但是, 真的大难临头, 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怎么救治别人?另外,这么金贵的人,他实在照顾不来。 多谢苏公子。黑甲人待在原地没动,等苏衡走远以后, 又悄悄尾随。 苏衡走进药舍门的瞬间呆住了, 书案上的笔、书页和卷轴全都掉在地上,猞猁正把卷轴当玩具扒拉,屏风倒了,药柜歪了雅公子又站在了北窗前, 背对着门。 一时间, 他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 雅公子仿佛背后长眼睛似的,转身过来盯着苏衡。 苏衡每次一对上雅公子的黑眼睛,心跳就会乱几次, 这次也一样, 只能视线游移,努力不与他对视。偏偏事与愿违, 不管视线往哪儿移,总能对上, 双腿又控制不住地想逃。 猞猁不知怎么的, 瞬间堵了药舍大门。 雅公子又转了过去。 苏衡暗暗叹气, 捡起最近的纸、笔和卷轴, 一份份整理好搁在书案上,方便雅公子和自己沟通;又扶起屏风,收拾好更多倒霉物件,直到全部收拾完,雅公子都没转身。 药舍里静悄悄,苏衡看着雅公子站在略暗的窗前,不知为何,生出一种他被阴暗笼罩的感觉,忽然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 人在极度生气的时候,与人沟通会提高嗓门,再沟通无效时,才会摔东西发泄怒火。 可是刚才苏衡并没听到雅公子和黑甲人的声音,屋子里就乱成这样,没来由的,他的心一颤,雅公子的藏身木柜、时刻用笔与人交流、安静地窝在药舍里 这些种种汇集在一起,指向一个让他震惊的可能性,雅公子不是显摆字好,而是,他不能说话,雅=哑?!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27) 这个认知,瞬间让苏衡整个人都不好了,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立刻拿起便携本,大步走到雅公子身旁,轻声说道:你愿意的话,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写给我。 想写就写,不想写的话,我陪着你。说完,苏衡有些心疼地注视着雅公子,很多话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雅公子望着苏衡,极缓慢地接过便携本,慢慢走到书案前坐下,拿起炭笔仍然写得字迹优美:不走。 苏衡默默转过脸,向猞猁翻了个大白眼,又默默拿起自己的炭笔,写在不走下面,怎么才愿意离开这里? 雅公子见苏衡不说话改写字,楞了一下,继续写:你知道了? 苏衡点头写下:哑公子,我猜的。 雅公子捏着炭笔的手有些颤抖,他怎么总能看破自己隐藏得极好的事情? 苏衡早就预设过雅公子的身份,必定是放在国都城都是极显贵的人,却怎么也没想到会重要到足以动摇大邺根基的地步,脑海里浮现出一系列国之栋梁般的人物。 更没想到如此完美的雅公子,竟然会雅同哑,上天对他好残忍。 苏衡慢慢靠近雅公子,伸手握住他的右臂,轻轻地拍了一下,百感交集地注视着他,无数念头潮水一般涌出来,却又落回去。 本就疲惫的身心,又凭添了三分难受。 雅公子没有挣开苏衡,他是这世上碰触自己最多的人,没有之一,为何不挣开?又为何会觉得安心?实在不明白,就在纸上写下:你在可怜我? 苏衡顺势把雅公子揽进怀里,两人身材比例和身量都差不多,说话刚好凑在他耳畔:心疼又敬佩。 雅公子又挣了一下,然后就随他去了,因为这拥抱的姿势也莫名熟悉,忽然他想到一桩事情,就着这个姿势靠在苏衡怀里,拿来便携本:你睡着时叫了一个人的名字,是谁? 苏衡一怔。 我听到了,雅公子眨了眨眼睛,带着些许局促,我还能分辨你有没有撒谎。 苏衡拿起炭笔写下:钟昕。 是谁?雅公子觉得胸口隐隐作疼,微微皱起眉头。 苏衡没打算隐瞒,又写下:他是我放在心底的人,也是我没能救活的人。 雅公子盯着纸页,钟昕两个字仿佛什么程序的密钥,记忆里那些模糊的、不属于大邺的片段,那些朦胧的、仿佛隔着纱的脸庞,都因为这两行字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越来越多的关于钟昕的记忆和片段,充斥在脑海里,像在极短的时间里度过了一生的记忆量,蹿出一个极为清晰的场景: 幽蓝又静谧的圆拱形空间里,周围有品种繁多的鱼类游动,他看见一条近一人长的大鱼,有略扁又偏长的鱼头、浑身布满大鳞片,从眼前游过。 苏衡,你说这鱼能吃吗? 巨骨舌鱼,分布在亚马逊河流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鱼种之一。你真是够了,这一路走过来,你已经指着很多鱼问我能不能吃了! 看起来就很好吃。 恨不得天天吃鱼,在水族馆还想着吃鱼,你不腻吗?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个烤架放不下我就喜欢吃鱼配清茶,你吃不吃? 不吃。 苏衡,男女只见过一次面就忙得失联,几十通未接电话和未回微信,一忙起来就摆臭脸。你被大美人甩一点都不冤,活该。 哦你那么会哄人开心,怎么还沦落到水族馆相亲?更搞笑的是,还被人放鸽子,要不是遇上我,啧啧啧哎哎,你动不动就炸毛,一炸毛就动手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雅公子理清了谜雾般的记忆,与大邺格格不入的疏离和陌生感也有了解释,原来自己就是钟昕,始终陪在身边的人就是苏衡。 苏衡即使换了模样和身份,在梦中仍然记着钟昕的名字,始终如一。 雅公子凝望着苏衡,把他刻进心里,缓缓地绽出微笑。 苏衡被雅公子温柔入骨的眼神吓得起了鸡皮疙瘩,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这金主爸爸喜怒无常、挑食不讲理、乱加霸王条款就算了,这突如转变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苏衡内心OS:我当时害怕极了。 第062章 我要说话(上) 苏衡只觉得现下的情形诡异极了, 理智回归,这劝离的差事正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急忙拿便携本当救命稻草, 写:怎样才愿意离开? 雅公子再次上下打量苏衡, 澎湃起伏的心潮渐趋平静, 只剩满心欢喜, 仿佛飘浮在云端。 雅公子!苏衡绷着脸出声提醒,用炭笔在字上画了个大圈提醒,耐心所剩无几。 雅公子的满心欢喜没有得到回应,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拿起炭笔写道: 我要说话, 不能说话就不走。还加了下划线表示重点。 苏衡心疼雅公子不能说话是一回事,成为自己的病人又是另一回事。 不能说话,总体可分为先天和后天两大类,先天又分声带缺失、发育不全等多种原因, 后天也可以分成物理性损伤、炎性反应等等原因, 一探究竟需要检查器械,喉镜是必不可少的。 眼下,他只有麻药、抗生素和消毒液, 远远不够。 每当苏衡获得系统奖励, 以为自己处于无敌状态时,总有新病人给他泼冷水, 雅公子这位更是降维打击,等于直接把他关进冰箱速冻了。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我治不了, 苏衡很泄气地回答, 没有手写, 大邺这么多名医, 总有人能治好你。 不。雅公子盯着苏衡,除了他谁也不可信。 乖,你留在这里太危险,等我治好这些病人,再去找你。苏衡退让一步。 不乖。雅公子折了炭笔,撕了纸页,满眼都是挑衅。 苏衡手痒痒的很想敲晕他直接扔给黑甲人,也算完成任务。 可转念一想,上次袭击营地的银骑要置他于死地,要不是营地抵御得当就被全灭了。 黑甲人就一定可靠吗?万一路上下黑手,他连呼救都不行,怎样才能逃脱? 就算逃脱了,这里是危机四伏的边境线,万一被敌国抓去了可怎么得了? 小憩空间可以带人进去了,把雅公子留在自己身边,反而更安全一些。 打不得,骂不得,打晕也舍不得,还惹不起,能怎么办? 当金主爸爸供着呗。 苏衡内心天人交战,忽然听到来回的踱步声,起身走出药舍,就对上了黑甲人焦急的眼神,只能无奈地摇头,这傲娇货根本不听劝。 黑甲人再次示意苏衡借一步说话,两人又走到马场的巨石旁。 苏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道。苏衡不止无奈还头疼。 出来!黑甲人突然拔剑转身,剑尖直指附近的大树。 苏衡吓得一激灵,却看到郑鹰嘴角叼着一根野草,晃着两条长腿斜躺在树干上,这家伙不要命了么,敢在这里偷听黑骑? 见过左将大人。黑甲人立刻重剑入鞘,恭身行礼。 郑鹰拍了拍手,从高高的树干上一跃而下,面带嘲讽:运宝司黑骑以一敌百,灭无当山六营只在刹那,只因为前几日雅公子在营地遇袭就吓成这样,丢不丢人? 雅公子不走就守在这里,有什么好劝的? 是,左将大人教训的是。黑甲人深深低头。 郑鹰哥俩好的拍了拍苏衡的肩膀:军医,事出有因,莫怪。放心吧,黑骑左右将都在这里,除非天塌地陷、刀山火海,其他袭击肯定伤不到雅公子。 还有,别告诉其他人,我怕吓着他们,尤其是刘钊,郑鹰轻声说完,然后一拉黑骑右将,换了语气,通知刘大人,黑骑驻守坠鹰峰营地,让他挪些地方出来。 是!黑甲人行礼。 郑鹰纵身上树,消失在高高的树冠层里。 黑甲人又走到苏衡面前行礼:雅公子就拜托您了。然后大步向教场走去。 苏衡独自在风中凌乱,刘钊说这辈子能成为普通的黑骑列兵就是荣幸之至的事情。 大邺以左为尊,郑鹰竟然是黑骑左将?!妥妥的隐藏大佬啊!神秘运宝司的黑骑左将跑到坠鹰峰这个鸟不拉屎的戍边营地当哨兵?这货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不对,苏衡慢一拍反应过来,郑鹰对雅公子纵容,右将对雅公子束手无策,那雅公子不就又和以前一样窝在药舍里我行我素? 搞半天,就算运宝司黑骑驻守营地,照看雅公子还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苏衡愤懑不已,堂堂黑骑也这么欺软怕硬的吗? 靠! 他转身进了小憩空间倒头就睡,先休息了再说。 披挂上阵的刘钊在营门内忐忑不安,神秘的黑骑突然出现是为了接雅公子离开?还是为了什么事? 刘大人!黑甲人向刘钊一揖,请打开营门,黑骑准备入驻坠鹰峰营地数日。 刘钊大风大浪也经过不少,却从未惊过这种惊天巨浪,坠鹰峰营地巴掌大小的地方,怎么让黑骑驻守?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烦请刘大人腾出一些地方,如果营地不方便,黑骑也可以驻守在营外林地里,不会给大人添麻烦。黑甲人说得很客气。 陈牛,开营门!刘钊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把黑骑关在营门外,不要命了么? 是!陈牛立刻指挥军士打开营门,同时宣布警戒状态解除。 军士们看着肃煞之气几乎要溢出来的黑骑们进入营地,除了满心敬畏还暗自庆幸,不用与他们交手,还能共驻营地,安全感暴涨起来。 军士们用最快的速度合并营房、马房和库房,腾出地方给黑骑们,同时又艳羡他们的精良装备,看着一匹匹黑马在跑马场自由撒欢,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等双方都安顿下来,刘钊把黑骑右将请进自己的营房:右将大人,营地条件有限得很,还望大人海涵。 右将卸掉了全身黑鳞甲和头盔,露出极为年轻的脸庞:刘大人,偷袭雅公子的那些军士就交给黑骑吧,如果有人问起,您就说一直关着,没空审问。 刘钊先是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黑骑这是在接手他的烫手山芋,转移坠鹰峰营地和百夫长的风险:多谢右将大人。 不,刘大人和营地军士护住雅公子,对我们来说是救命之恩,右将极为严肃,既然是救命之恩,定当回报。 * 作者有话要说: 某南弱弱地说:其实吧,他俩的脾气都不太好,分人得很厉害。感谢在20210629 20:15:16~20210630 11:2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从此周五不再期待 5瓶;涉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63章 我要说话(下) 苏衡补眠结束回到药舍, 意外发现除了雅公子,还有刘钊、黑骑右将和郑鹰,看样子都在等自己, 不由地头发发麻, 只是睡一觉而已, 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更奇怪的是, 一见他进来,刘钊、黑骑右将和郑鹰都起身离开,只剩下他面对雅公子。 苏衡有些阴郁,这又是怎么回事? 雅公子抬头示意关门。 苏衡把门关上, 走到书案前, 问:怎么了? 雅公子再次拿出便携本和炭笔,刷刷地写下:我要说话。 苏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回答:没有可以用来检查的器械,没有得力的帮手, 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 我做不到。 以你的尊贵地位,找遍大邺名医不是问题,何必呢? 雅公子略歪头微笑:大邺除了你, 不作第二人想。 苏衡又一次受惊过度, 要不是睡足了觉能吓得当场去世,这金主爸爸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呢?哪有这样盯人的? 有那么一瞬间, 他想到了儿歌池塘青蛙咕咕呱,不知水蛇盯着它, 而自己就是傻青蛙, 浑身汗毛倒竖起来。 雅公子手指灵活地转动炭笔, 饶有兴致地打量浑身戒备的苏衡, 这人凡事往坏处想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苏衡被盯着快发心脏病了,再次申明:以我现有的条件,真的没法子。 可以说话就离开。雅公子又眨了一下眼睛。 是发生了什么必须开口的事情吗?苏衡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雅公子怔住,又一次被看穿的感觉相当微妙,既然苏衡对自己这么坦白,他也该坦诚一次作为交换,拿起便携本写:我在调查戍边营地军饷挪用的来龙去脉。 苏衡的眼睛陡然睁大,随即就恢复原样。 雅公子继续写:我每日绞尽脑汁如何才能赚更多的银两,让戍边营地的军士们能过得好一些,让他们能更安心地守边关,边关坚固没有战乱,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可是,每年户部从运宝司发给兵部的专项军饷,用在戍边营地的不到六成,余下的四成不翼而飞。 你怎么发现的?苏衡颇为好奇,历史书多看几本就知道,上位者与百姓的距离越来越远,就会有何不食肉糜的笑话出现。 看的时候觉得可笑,看完以后只觉得悲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绝不是夸大其词。 按理说,雅公子这种自小就金尊玉贵的,出入有护卫豪华马车,衣食住行有少侍照料,应该鲜少有机会见到真实的世间百态,怎么能察觉这些深藏的细枝末节? 我是个买卖所有物品的商人,大到矿产交易,小到针头线脑,对大邺所有明暗交易的物价了如指掌,一算便知。雅公子垂着眼帘,深密的眼睫毛遮住了愤怒的视线。 苏衡恍然大悟又心生敬佩,这样说来,雅公子就是大邺的第一皇商,简直是个人形计算机,难怪第一眼见到就觉得他非常精明。 少侍清明伤重到几乎支撑不下去,我却无情无义连探视都不愿意,是不是? 苏衡的想法被戳破,莫名尴尬。 因为从小到大,身边的少侍都叫清明,都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也对我了如指掌。你明白我的意思么?雅公子越写越快,字迹越来越潦草,好几次戳破了纸页。 苏衡头皮一麻,少侍既是保护又是监视,雅公子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那个地方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雅公子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写着:知道得越多越危险,这些事原本不打算告诉你,但你坚持问,我就如实回答。 所以,你现在和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都身处险境,想办法治好我,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28) 苏衡最近受的惊吓实在太多,今天特别多,神经已经有些麻木,却又心有不甘,还是挤出两个字:骗子。 多谢,大家都这样说。雅公子甚至还有些得意,商人逐利天经地义,更何况他赚的银两都归户部,并未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 你和长公主什么关系?苏衡盯着雅公子。 势如水火。 为何? 长公主尊贵无比,王权神授,执掌运宝司天经地义;而我只是个意外,哪有这么尊贵,自然是苦心筹划、出生入死,只为活命和一口饭吃。雅公子的眼神里满是讽刺。 皇城之内,自然认为长公主好;运宝司上下觉得我更好。 黑马黑鳞甲到底归你俩谁管?苏衡忍不住问,奇袭营地的银甲骑又是谁派来的? 雅公子没有继续写,只是望着苏衡,许久才写了两个字:手酸。言下之意很明显,他要说话,以苏衡的脑子肯定懂。 苏衡当然明白,可是一直被盯着浑身发毛,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雅公子的眼神越来越过份,与之前有很大的差别,左思右想还是站起身,我去医舍巡视。然后开溜。 雅公子收敛了笑意,就显得冷漠又不近人情,眼神里全是算计,他也想知道那些银甲骑是谁派来的。 药舍门被奇特的节奏敲响。 雅公子用指节轻叩书案,两种节奏很快融合一致。 药舍门吱呀打开,哨兵郑鹰走进来行礼:见过雅公子,属下幸不辱命,寻到坠鹰峰、鹿鸣涧和虎啸崖三个营地的五年收支帐册。 运宝司发出的专项军饷,数量日期领用等项出入不少,说完,从怀里取出三叠帐本,上面的字小得可怜,以防万一,这是抄写本,便于携带和隐藏。 雅公子摆了摆右手,示意郑鹰出去。 郑鹰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些账册能亲手交到雅公子手中,两年戍边营地生涯就没白费,更何况这里比运宝司的暗潮汹涌简单得多。 雅公子开始翻阅坠鹰峰的收支记录,粗略一看就发现了许多破绽,最后一行写着:军医苏衡去虎啸崖出诊,赚得一百两纹银出诊费,用于下山购买布匹制做敷料。 * 作者有话要说: 雅公子逗苏衡的日常开始。 第064章 合作(上) 苏衡走进一号医舍时, 赵先机架着清明半坐起来,铜钱拿着空心麦杆当吸管,方便清明喝马奶茶。 清明努力靠自己腰背的力量勉强支撑, 只喝了小半碗马奶茶就汗湿了内裳。 行了, 过会儿再喝。苏衡接手赵先机, 让清明半躺。 多谢苏公子救命之恩。清明到现在才相信自己还活着, 不是自己命大,而是因为苏衡坚持不懈的救治。 苏衡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身为军医救治营地军士天经地义,但清明不算营地军士, 是不是可以收点费用? 大恩不言谢, 苏公子以后有用得着清明的地方尽管开口清明郑重其事地承诺,补了一句,不伤害雅公子身体和名誉的事情,都可以。 那倒不必。苏衡救治清明根本没想过要回报, 不过, 既然他这样承诺,倒是可以找雅公子要点治疗费什么的,营地这么穷, 填补医舍药舍的钱只能自己想法子。 正在这时, 黑骑右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苏军医,可算找到你了清明少侍醒了?!平和的语调立刻拔高了八度。 右将大人, 有事么?苏衡楞了五秒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就是刚才的黑骑右将, 细长丹凤眼, 长相也算出众, 只是在铜钱和雅公子的映衬下略显普通, 却更加英气逼人。 三十不到的样子,这么年轻就是右将了?郑鹰看起来也才三十多,都已经是左将了,啧啧啧,运宝司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我来探望清明少侍,黑骑右将开门见山地说,顺便问一下采药遇袭的事情,对了,军医,药材还在吗? 苏衡下意识看了一眼铜钱,完全忘了还有药材。 右将大人,药材在库房,只是耽搁了这么多日,不新鲜了。铜钱不卑不亢地回答。 药材好说,再采就是了。右将点了点头。 医舍里忽然安静下来,苏衡立刻向铜钱和赵先机使了眼色:走,我们去二号医舍查个房。然后带人开溜,直觉运宝司的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苏衡自己被雅公子盯上无法脱身,下意识就想把铜钱和赵先机护住,别让他们接触太多。 铜钱还把一号医舍的门窗关上,才跟了出来。 苏衡见此情形无奈自嘲,铜钱就是雅公子安排进来的,搞不好他知道得比自己还多。 进了二号医舍,苏衡卡着点给三位伤员喂了抗生素粉末,嘱咐他们多喝水,适当运动。 三位伤员除了点头,激动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盯着苏衡傻乐,到现在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喜悦里,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苏军医那个周皮匠望着记录病历的苏衡,声音有些哽咽,但还是想听到他亲口确认,我们是不是不会死了? 你们按照我的说,不再受伤、不发生其他意外、没有继续感染、皮肤重新长好苏衡对待病人这件事情上严谨惯了,不再起热的话,就表示身体在恢复。 三个伤员完全没听懂。 周皮匠更是一头雾水:军医,我们在好转是吧? 苏衡浅浅笑:有没有好转,你们自己最清楚,不要胡思乱想。因为治病救人有很多变数,所以我从不做拍着胸膛说包治百病、药到病除的话,敢说这些话的,基本都是骗子。 哎,就是没错周皮匠其实没怎么听懂,却明白了一个理儿,说大话的郎中都不靠谱,像苏军医这样的才是! 陈牛端着大盆走进医舍,大嗓门嚷嚷:军医,只剩六块鱼皮了。 铜钱立刻接话:军医,我带人去抓鱼。 我和你一起去!赵先机马上呼应。 不行!三名伤员急得站起来,这时候山上很危险,到处都探子,万一撞上可不得了。 嗯,行,那我去吧。苏衡取下白色罩袍。 你去更危险!铜钱几乎要暴走,衡哥到底想什么呢? 怎么了?刘钊拄着拐杖走进来,难得听到铜钱这么大声说话。 他们正是恢复的紧要关头,不能断了鱼皮,苏衡很平静,我和铜钱出去一趟,天黑以后一定回来。 不行!刘钊急了,你们上次是运气好才能全身而退!不能去! 军医,你们不能去,真的!两位老军士知道这里的厉害。 没有鱼皮他们的病情会恶化,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苏衡最见不得半路放弃。 医舍里一片沉寂,三名伤员也不愿放弃,可是如果因为抓鱼而让牺牲兄弟性命,他们会带着愧疚过一辈子,这样的滋味儿更难受。 郑鹰突然出现在窗户边:让黑骑去啊。 医舍一干人都用宛如智障的眼神注视着郑鹰,开什么玩笑?谁敢让黑骑去抓鱼?不要命了嘛? 找雅公子说就行了。郑鹰好心地提醒完,又突然消失在窗口。 一干人的视线又齐刷刷地落在苏衡身上,对啊,军医救了雅公子的近侍,这点人情总要还一下吧? 衡儿,你去试试?刘钊既没贼心更没贼胆,打死他也开不这个口。 苏衡默默翻了个白眼,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苏衡走进药舍,正好与雅公子的黑眼睛撞个正着,硬着头皮憋出一句话:我救了你的近侍,有没有什么谢礼啊?诊费啊?药费啊?什么的。 窝在书桌旁的雅公子站起来,两三步就把苏衡逼到了药柜角落,拿起便携本垫在他的胸口写下:我所有的少侍都叫清明,这个没了,再换一个就是,不谢。然后翻过来给他看。 苏衡被这个回答楞了足足五秒:你是不是人啊? 不,雅公子回了一个字,被苏衡气愤又郁闷的样子逗乐了,又回,你想要什么谢礼? 鱼皮用完了,让黑骑上山抓鱼回来,苏衡被雅公子盯得脸上直发烧,颈项上立起一个又一个鸡皮疙瘩,如果续不上鱼皮,三个烧伤病人会恶化。 我要说话。雅公子不依不饶。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30 21:55:10~20210703 12:3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涉江 10瓶;洛知晓、无、苗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65章 合作(中) 公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苏衡实在没法忽视雅公子的眼神,正面杠不过, 就迂回胡扯, 我缺工具, 缺时间, 还缺人。 还有,就算去医馆也要有先来后到对吧? 先让我把手里的病人处理完,至少让他们情况稳定,就转交给铜钱照料。 雅公子的嘴角一弯, 黑亮的眼瞳里波光流转, 在便携本上写:我们可以谈一笔交易。 苏衡一想到上次突然强加的霸王条款,脸色就很难看,特别平静地问:雅公子,您确定是谈交易? 雅公子续写:大邺、殷离、燕宛不论在哪里, 想与我做交易的人犹如过江之鲫, 这样勉强又提防的,你还是第一个。 呵。苏衡冷笑出声,多年的社畜经验非常实用, 人心复杂多变, 眼前的雅公子为了调查戍边营地军饷挪用陷入险境,是大邺第一皇商, 是运宝司黑骑右将拼死要保护的人。 雅公子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不代表他不会坑自己, 比如风雪夜的单方面契约, 再比如突然加码的霸王条款,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钟昕的深情眼。 无论心里多想与他更亲近, 理智都告诉自己,雅公子很危险。 此时此刻,苏衡智商与理智都在线,决不会轻易谈交易,更别说因为雅公子几个眼神就一口应下。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苏衡的行事准则之一,也是苏行远再三告诫的。 如果雅公子真心想谈交易,怎么也要一份详尽的文书或契约表示诚意吧?苏衡尽量让自己放松,可一看到雅公子就有种说不清的紧张和压力。 雅公子站起身来,走到药舍门边,只是静静站着,黑骑右将像影子一样出现,很快又消失。 苏衡不错眼珠地盯着,越来越觉得雅公子就是钟昕,错觉,一定是错觉。 心里还有个声音不断提示:要不要确认?如何确认?如何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安全确认? 苏衡觉得头都要炸了。 雅公子慢慢踱步回来,拿起炭笔继续写:黑骑已经出发去抓鱼了,不需要你花费任何银两,这样算不算有诚意? 苏衡皱着眉头,把话翻来覆去地理解完,又瞥向雅公子,不需要银两,需要其他的? 雅公子的黑眼睛一亮,笑得云淡风轻:每日一张大字,我满意为止,少写一日,十两白银。 拿我寻开心就这么高兴么?苏衡差点握草出口,这货的心眼多得让人密恐。 雅公子特别严肃地点了点头,又写道:今日开始。 苏衡拔腿就走,手还没碰到药舍门,就被猞猁一个飞跃摁趴在地上,咣当好大声:你搞什么啊?咝,五体投地的感觉真是糟透了,更糟的是又被带刺舌头舔了颈项。 让我起来! 便携本出现在眼前:交易还没谈就敢走,你是第一个。 苏衡被猞猁结结实实地摁在地上,视线贴地,勉强从雅公子的鞋面向上,直到看清他没有任何情绪的脸庞,仿若石像般漠然,却带着慑人的无形压力。 有那么一瞬间,苏衡清楚地意识到,这才是被刘钊敬畏、令黑骑无奈、可以逼退长公主爪牙的雅公子,哪怕他先天不足,却没有丝毫影响。 知错了?便携本上戳了两个小窟窿。 是,我错了。苏衡不断深呼吸,努力忘记之前的拥抱、摸头时的亲昵,抹杀掉不该生出的所有情愫。 雅公子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猞猁。 猞猁松开了爪子,蹭了蹭苏衡的脸颊,然后慢吞吞地躺倒,专心地舔毛。 苏衡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襟,垂手站在书案前,肢体语言格外恭敬。 雅公子隐在宽袖里的左手握得死紧,眼神越发漠然,苏衡就像他刚来大邺时一样,全身上下都带着现代社会的生而平等的傲气,即使这样恭敬地站着,仍然扎眼得很。 戍边营地,刘钊对苏衡视如己出,军士们对他敬重有嘉,只因为他医术精湛,无人在意其他细节。 在他面前,苏衡怎样他都不会介意,纵容他一次又一次上手、摸头,甚至于拿他开玩笑。 可苏衡是要重振苏家的人,必须离开戍边营地,去国都城惠民药局当郎中,国都城有更多的病人,不止是平民,还有无数达官显贵。 去高门深墙诊治是扬名的好机会,也可能因为细枝末节被定为大不敬,轻则声败名裂,重则性命堪忧,更不要说,惠民药局里暗藏的不可告人的勾当,太医院内同僚互相倾轧。 可是在外人看来,惠民药局和太医院,是国都城最和气的地方,没有之一。 名利是把双刃剑,苏衡扬名国都城后,可以整治惠民药局,把苏家医术发扬光大,治愈更多的平民百姓;另一面,会让眼红心黑的人蠢蠢欲动,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别人好的。 当年苏行远就是这样,若不是还有些病人心怀感激,他如何能在绥城待十年? 所以,与其等苏衡去国都城撞得头破血流,不如自己动手先修理他,虽然难免疼痛,至少不会磨掉他内在的傲气。 只是,雅公子盯着苏衡,有些郁闷,这个笨蛋什么时候才能认出自己来? 苏衡垂手而立,视线盯着地榻,完全不知道雅公子起伏的内心。 雅公子随手拿起一支毛笔,敲了敲书案,先从习字开始吧。 苏衡心不甘情不愿地舔了一下后槽牙:不是谈交易么? 黑骑去捕鱼,你习字,这是第一桩交易,雅公子用便携本越发得心应手,等他们回来以后,再谈其他。 苏衡非常生动地诠释了敢怒不敢言,幸好原主写的字挺好,凭着记忆磨墨、运笔终于在半个时辰以后交出了一张让雅公子满意的大字。 你在营地诊治病人的病历,用毛笔誊写后交给我。便携本上又加了一条。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29) 苏衡腹诽,这万恶的金主爸爸! *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 第066章 合作(下) 等苏衡抄完所有的病历记录, 天都黑了,黑骑们举着火把满载而归。 苏衡查过房以后,走到食堂, 才知道陈牛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 他竟然带着军士们在食堂靠山壁的角落里, 挖出一个小池塘, 蓄满水以后装门用来养鱼。 黑骑们把大桶小桶的鱼儿倒进池塘以后,陈牛又用库房里的竹子做了一个简易的旋转水车,达到了小池塘增氧泵的效果。 苏衡惊讶又佩服:大牛兄弟们,你们老厉害了! 陈牛难得被夸, 老脸一红, 在弟兄们的嘿嘿笑中解释:我以前学过厨子嘛,据说国都城的樊楼就是这样养鱼的。 有了池塘,有机会再引一点山泉水来,大鱼生小鱼, 小鱼长大再生大鱼什么时候想吃都有, 就不用再冒险上山了,是不是? 行吧,医舍的弟兄们要换鱼皮了, 大牛兄弟, 有劳了。苏衡拍了拍陈牛的肩膀。 黑骑右将看着陈牛熟练地选鱼、片皮、仿佛清洗鱼皮以后再泡进水盆里,好奇心大起, 一路跟到了二号医舍,仔细观察了三名伤员, 才知道苏公子竟然用鱼皮治疗烧伤!!! 这是怎样的鬼神之技?又是什么神医在世? 难怪雅公子格外器重苏衡公子, 让黑骑做这样杀鸡用牛刀的事情, 右将莫名有些兴奋, 大邺竟然有如此厉害的医术,以后黑骑里有烧伤烫伤,是不是也能这样治疗? 苏衡查完房,清明的身体正在稳定恢复中,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他天生体质强健,恢复时间也不会短,不然容易发生意外。 三名烧伤病患的伤处已经收敛,渗出液少了许多,有些边缘已经收口,新皮正在长出,苏衡长舒了一口气,每五天一份的抗生素,应该是够用了。 但是,秉持不滥用抗生素的原则,苏衡打算再给他们服用两顿就停药,头疼的事情正在过去,更头疼的事情是,黑骑回来了,嗯,他又要去药舍谈交易了。 这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苏衡去食堂弄了一锅腌笃鲜,用山泉放凉以后,才端到药舍去,富有层次的香味再次征服了每一个经过的军士,包括黑骑们。 郑鹰最是自来熟,从树上大猴子似的跳下来:军医,见者有份么? 苏衡挤出大大的假笑:这是雅公子的晚食,一起尝尝? 郑鹰悄无声息地滚了。 苏衡走进药舍,发现雅公子又坐在屏风后面看书,想到绥城父母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还是忍为上,清了清嗓子,憋出了最恭敬的声音和姿势:雅公子,晚食到了,先吃?还是继续谈交易? 雅公子坐在屏风后一动不动。 行吧,苏衡盛好、备好碗碟筷勺,放在食盘里,端到屏风后面一看,雅公子手边摆着一份拟好的契文,字迹清隽,笔笔工整,无可挑剔的写法。 雅公子连视线都没给,把契文推到苏衡面前。 苏衡怕再被坑,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读完三张契文暗暗松了一口气,当戍边军医的同时,再客串运宝司的外聘郎中,报酬也很可观,治愈一名黑骑可得一百两纹银。 妥妥的赚外快啊! 下一秒,苏衡又在契文后面还到附了的纸页:若是治死一名黑骑,赔五百两纹银。 雅公子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雅公子,我不接受这份交易,苏衡面无表情地拒绝,我覆行第一份交易已经拼命在做了;第二份也是勉为其难;再加一份,我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要不是有小憩空间,他早累死了好不好? 按刘大人所说,营地战事迫在眉睫,随时可能发生。我在绥城订的辅料布匹还没来得及去取,事情实在太多,抱歉。苏衡说的是事实,四名危重病人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再多一份病人,还怎么活? 雅公子漠然地收回契文,又安静地注视着苏衡。 苏衡心领神会,把屏风后的案几收拾干净,把晚食呈上,自觉像一个臊眉搭眼的御膳房公公,哦对了,还要自己先试毒。 雅公子两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会受到苏衡这样体贴入微的照顾,感觉非常微妙,只是他的演技还差了一些,老是在说话时盯着人眼睛看,这是不敬。 算了,看他这几日拼命的份上,慢慢来吧,反正他现在有的是时间。 苏衡有时间没吃过腌笃鲜这样的美味了,吃得很香,再加上人在压力之下会忍不住多吃,于是,没控制住连吃了两大碗,又没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被雅公子盯了一会儿,就面红耳赤起来。 雅公子不紧不慢地吃着,心里很怀念腌笃鲜的味道,只是以前怕暴露自己舶来货的身份,从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现在他已经拥有可以掌控的势力,却已不在意吃穿这些小事。 这突如其来的美味,让他格外珍惜,忽然反应过来,不知苏衡有意还是无意,一直在用钟昕的喜好来对待他,却又仅限于此。 雅公子想到这里,搁了碗筷,取了便携本续写:你拿我当钟昕? 苏衡吓得筷子掉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掉落的碗,受到了一万点惊吓,强作镇定,恭敬地回答:不敢。 雅公子脸上的笑意转朗襥瞬即逝,全大邺的人都可以怕他,但苏衡不用,只是这个笨蛋的反射弧和以前一样长。 片刻以后,苏衡手边出现了另一份契文,内容更简单:让雅公子说话,可得一千两纹银,治不好,也可以得一百两纹银。 苏衡目瞪口呆地看着雅公子,半晌,觉得契文是认真的,作为苦哈哈的军医,他五行缺钱,契文对他有极大的吸引力。 意下如何?雅公子写道。 我同意了。苏衡高声回答,在契纹上签字画押。 雅公子垂下眼帘,如果哪天苏衡反应过来他这样逗他玩,不知会有什么反应,会翻脸?还是会一走了之。 * 作者有话要说: 单休,听着喜欢的音乐码字,一只猫趴窗台,一只猫趴脚边,外面有雨,天气凉爽,心情很好。 第067章 捕鱼有赠品 与此同时, 坠鹰峰戍边营地的食堂里,黑骑们与军士们分坐两个区域,黑骑们即使卸了重甲不骑黑马, 坐立行走都精神抖擞, 衬得军士们苍老许多。 开吃的时候, 黑骑们取出自带的吃食、补充体力的秘药和汤药, 吃得悄无声息。 军士们围着三大盆的沸腾鱼片,就着薄饼和片面汤,边吃边讨论黑骑们的装备和吃食,羡慕常有, 嫉妒眼红倒是没有, 热闹得像绥城集市。 刘钊拄着拐杖走进食堂,暗暗叹气,本以为自己带的兵不算龙精虎猛,也是纪律严明的军士, 和黑骑一比, 简直像随便凑来的村汉莽夫。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苏衡提着食盒刚走进食堂,黑骑右将就大步过来要借一步说话, 于是两人到了食堂北面的巨石堆里。 苏公子, 雅公子吃过了吗?晚上需要我们巡夜吗?黑骑右将问得简明扼要。 雅公子吃过了,其他什么也没说。苏衡有些疑惑, 黑骑右将这么怂吗?连巡夜这种事情都要他来传达? 苏公子,左将大人现在何处?右将又问。 苏衡停顿三秒才反应过来左将大人就是郑鹰, 有些无奈地回答:他不在哨位, 就在医舍, 都不在的话, 可能在哪棵大树上睡觉。 知我者,军医也,郑鹰又一次像大马猴似的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手,找我什么事? 上山捕鱼时未发现敌军,但是在一些树上和石块上发现了敌军的联络暗号,有人认出来,这是坠鹰峰营地与殷离相通的暗号。右将觉得刘钊也不能排除嫌疑。 苏衡纳闷了,李风不是关在石牢吗?怎么还能与外面联系? 暗号传递了什么?郑鹰盯着右将,这种事情都要来禀报,长了脑子和四肢是干什么使的? 活捉军医和雅公子,黑骑右将如实相告,暗号很多,范围很广,对坠鹰峰营地呈包围之势,许多树木损毁。 已派出一部分黑骑探子,只怕防不胜防,左将大人请看。右将取出一张坠鹰峰舆图,点出有暗号的地方。 你确定是殷离的暗号?郑鹰平时就严肃的脸绷到了极点,这分明是燕宛的鱼网八方阵,八个方位呈对角规划,先用哎,军医,你去哪儿? 我保护雅公子,你们不用担心。苏衡边跑边回答,好嘛,只是让黑骑帮忙抓个鱼而已,竟然附送了这么大一个赠品。 这晚风势很大,你会用什么方式进攻?郑鹰问右将。 火油不畏水,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鱼网八方阵围住营地所有出口。黑骑右将话音刚落,直接吹出奇特的唿哨声。 食堂里的黑骑们以迅雷之势冲进营房,全体披挂。 郑鹰立刻跳上大树,几次腾挪上下,冲到哨位,吹响了迎敌号角呜然后披挂上阵,全力迎敌。 五分钟后,坠鹰峰营地灯火通明。 黑骑右将手持腰牌站在校场大声宣布:今日之战非同小可,黑骑右将暂代百夫长行使指挥权,令行禁止,违令者斩! 临阵脱逃者斩! 擅离职守者斩! 对营地军士们来说,能和运宝司黑骑并肩作战,这是足以自豪地吹一辈子牛皮的事情。 是!军士们和黑骑们齐声回应,包括刘钊和陈牛。 水龙出动,将库房药舍医舍马棚的外墙屋顶淋透! 是!按放在营地各个方位的水龙从地下冒出,很快把整个营地都浇透了。 全体都有,按预先布署藏身就位,全力护住药舍医舍! 是! 熄灭所有火把! 是! 一刻钟后,坠鹰峰营地陷入黑暗之中,只有哨位、医舍和药舍像往常一样挂着防风灯笼,看起来与平日完全相同,连营房里的鼾声都没什么不同。 黑夜的山风越来越大,呜呜有声。 黑骑们带着全套装备,按插进军士之中,留意着黑暗中最微小的动静,保护好雅公子和苏公子是最重要的事。 苏衡冲到药舍前突然止步,默数到一百,特别平静地走进去:赵先机,啊,就是赵小胖刚才告诉我说,药舍有个屋中屋,营地遇袭的时候可以进去暂避,同时也能保护药材和成药。 雅公子坐在书案前,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 苏衡皱了一下眉头:刘大人说,这几日战事随时可能发生,晚上你都要睡在屋中屋里。说完,就开始把药柜里的药材和成药,往小憩空间里搬。 等全部搬完,累出一身汗。 走吧,去屋中屋看看?苏衡招呼着。 雅公子一动不动。 苏衡想了想,换上更恭敬的嗓音和肢体语音:雅公子,请去屋中屋休息。 雅公子的视线在苏衡和书案上转了一圈,才站起身来。 苏衡把书案上的卷轴都收拾好,佯装在前面带路,伸手就把雅公子带进了小憩空间,指着竹榻说:雅公子,今晚就在这里歇下吧。 雅公子进入小憩空间就觉得比外面凉快许多,再看着比之前药舍多了许多的箱笼、药材和成药,很有些秘密库房的意思。 让他觉得诧异的是,这里没有烛火也能视野清晰良好,看起来堆了许多东西,没门没窗的,却不觉得憋闷,这不科学。 苏衡从各个方位进入小憩空间,一趟又一趟,把药舍里雅公子常用物品,都搬了进来,一不小心又与他对视,莫名心虚地移开视线。 搬完以后又佯装整理,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遇袭? 火攻也分很多种,单纯的火可能还行,苏衡最怕的是火油,水浇油火只会燃得更旺,这个时空没有泡沫灭火器,如果是火油与上次的燃箭搭配,整个营地烧成废墟完全没难度。 火攻带来的就是烧伤病患,苏衡知道抗生素所剩无几,辅料因为勤换药的关系,剩下的也不多了,下山采买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鱼皮也不可能大量使用,真是越来越棘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某南是兼职写文,拿上手机的时间不一定,看到评论会回复,也找到了加精的操作位置。感谢在20210704 11:13:21~20210705 21:2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知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68章 奇袭火马阵 坠鹰峰营地, 子时刚过,夜风越来越大,营地内外的树影摇得像发了疯, 医舍药舍里的烛火都熄了, 挂在哨位的灯笼直接被吹破了, 至此, 营地笼罩在疯狂摇晃的黑暗之中。 此时此刻,黑骑的探子已经奔出去数十里,八个方位潜伏完毕。出发前,左将发布的命令是:拦劫火油, 不能让营地起火。 一群夜鸟从森林里惊叫而起, 在乌云密布的夜空里盘旋了一圈又一圈,过不少时间才安静下来。 正北方的树林里,三匹无人马在林地里,马鞍上挂着两个散发着油味儿的酒坛, 浑身浸子乌藤油的马匹在林地里走走停停, 再转过一个山路弯道就是坠鹰峰营地。 黑骑探子互相交换消息,不止正北方,八个方位全都有浸了油的马匹在靠近坠鹰峰营地, 驱使马匹前进的是隐藏在林地里煮得喷香的黑豆。 另外, 无人马的双眼都红肿充血、竖起的双耳不停甩动、行走状态非常亢备,颠得马鞍上酒坛叮当作响, 探子们一眼就看出这些马被人喂了下作的药。 这个消息很快传回营地,黑骑右将拿着舆图比对后发现: 八个方位, 三个方位有山泉, 另外两个有小溪, 水往低处走, 一小半汇集成坠鹰峰的水源;另外一大半顺着山势而下,最后流入锦澜江。 右将寻思着,近期多雨,如果命令探子就地斩杀无人马,马尸马血包括马身上的乌藤油落在林地里,在雨水的冲刷下会污染方圆百里的水源;更重要的是,现在正值盛夏,百姓们喝了这些水,谁也不知道会生什么病。 可是,如果不及时斩杀,任由无人马进入营地,到时几支燃箭就能马匹着火受惊满营地乱蹿,就是燕宛国有名的火马阵。 虽说兵者诡道也,可是这样拿良马当替死鬼、毁坏水源的招数,实在是下三滥得很。 按照火马阵的部署,一定会有敌军军士跟踪无人马,甚至潜入营地,以便射出燃箭,让无人马变成火马。 所以,抓住并控制这些潜藏的敌军军士,是更为关键的一环,可这些人不到营地不会现身,让他们靠近营地一分,就多几分危险。 毕竟苏衡说会保护雅公子,可是他一个病秧子军医,在大战之际能如何自保还不知道,更别说保护别人了。 右将在大邺、殷离和燕宛三大国和其他小国都居住过不少时间,真正的见多识广、身经百战,很快就有了主意,并把消息传了出去。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30) 两刻钟后,离营地最近的正北方的三匹无人马突然调头,一路狂奔着原路返回;几乎同一时间,其他方位的无人马也调转方向,在林地里奔跑得一匹比一匹快。 这些突然调头的马匹,彻底打破了敌军周密的布署,在它们惊起一群又一群夜鸟时,越来越靠近敌军的藏身之处, 为了让马匹重返正途,潜藏的敌军纷纷现身,还没来得及控制马匹,就被追踪而来的黑骑探子们抓了个正着、还堵了嘴。 接下来的一幕,不仅是惊吓过度的敌军,就连黑骑暗探们也吃惊不小,八个方位的无人马在调转方向以后,渐渐脱离原有的方位,最后汇聚在一起,向着无当山的另一边狂奔。 暗探们清楚地知道,那个方向直指殷离国的边防营地,既然知道了敌军的身份和目的,就别怪他们心狠手辣。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己方残忍。 暗探们分成两队,一队押解俘虏,另一队驱赶无人马,好让它们老马识途,更快地冲回殷离的戍边营地。 暗探们奋起直追,最后在边关界碑前停止,目送着无人马阵进入殷离境内,并在它们靠近营地的时候,突然向夜空抛了一枚磷棒,绚丽的光亮骤起,无人马受惊了,疯了一样冲进营地。 殷离的营地内外都有火把,一匹无人马的马尾上溅了一点火星,顿时烧了起来,烧着的马匹受惊后横冲直撞,很快把其他无人马都引燃了,更多的马匹在营地里疯跑疯跳。 营地里的帐篷、粮草和辎重很快被无人马点燃,山风一阵猛过一阵,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到处都是火光和浓烟,混合着马嘶、人的惨叫、噼啪作响的燃烧声。 殷离的戍边营地陷入一片火海。 暗探们居高临下,目睹了这一切,就带着俘虏返回坠鹰峰营地。 营地里,刘钊和陈牛还保持着埋伏的姿势,他俩分到的职责是控制营门外的地陷机关,需要全神贯注,三两个时辰了,敌军的影子没看到,倒是快被猛烈的山风吹傻了。 陈牛又一次耳朵贴地听了又听,然后小声问:怎么还没来? 刘钊轻轻摇头,这谁能回答? 隐在附近的黑骑,纹丝不动,仿佛都是假人。 刘钊看了一眼陈牛,又一次深刻体会到了营地军士和黑骑的巨大差别。 正在这时,营地里响起悠长的鸣金声,郑鹰所在的哨位挂上了新灯笼,深重的黑暗里有了一点光亮。 黑骑右将提着灯笼出现在刘钊面前:刘大人,敌军奇袭失败,大家回去歇下吧,天亮时就能见分晓。 是!刘钊拄着拐杖硬撑起来,轻揉伤处,心里有疑问,却没问出口。 陈牛瞬间跳起来:怎么回事?今晚不奇袭营地了? 奇袭结束,各自回营房休息。黑骑右将高声宣布。 哨位的郑鹰配合着旗语,宣告战事解除。 很快,整个营地各处都挂上了灯笼,黑暗之中的光亮越来越多,军士们离开各自的岗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虽说谁都不喜欢迎战,可是能和黑骑并肩作战是多么引以为傲的事情,可谁能想到这还没打就结束了。 难道是密报出错,敌军没来?有个军士悄声议论。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黑骑的密报还能出错?! 哎,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军士立刻改口。 不然,还能有什么解释? 第069章 黑骑的实力 小憩空间里, 苏衡守着雅公子,还在琢磨着营地遇袭、再有军士烫伤烧伤,该如何高效地救治他们。 雅公子第三次打量这个处处带着怪异的屋中屋, 没门没窗的, 还带恒温功能, 心里笃定, 这多半就是小说里的空间,没想到苏衡还带着这么好玩的东西。 还屋中屋? 切!骗人骗得这么拙劣。 但是看在苏衡量浑身上下写满紧张、守着他的样子,算了。 苏衡一见雅公子琢磨事情的样子,就忍不住头疼, 生怕他再折腾什么妖蛾子。 雅公子拿着便携本, 写:营地又遇袭了? 苏衡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眼前这货是九尾狐狸吧? 雅公子的眼神里闪过一抹得意。 现在知道苏衡为什么对着病人总是戴口罩了,没了口罩的遮掩,脸上的表情直白得像个憨憨;一戴上口罩, 再配上金属细框眼镜, 黑白分明又有些锐利的眼睛,就沉稳冷静得让人安心。 出去看看,猁儿还在外面。雅公子继续写。 苏衡强行把雅公子摁倒在竹榻上:好好休息, 我出去看! 雅公子觉得此人蹬鼻子上脸的本领太强, 没多久以前还被猁儿教训过,现在不仅上手没半点恭敬, 还能把他摁倒,真是胆大妄为! 苏衡看穿了雅公子的不悦, 慢条斯理地回击:这里是我的地盘, 猁儿不在就乖乖听话, 不然我对你做点什么, 你都喊不出来。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是你现在的样子。说完,苏衡快步出了小憩空间。 雅公子从没被这样威胁过,顺着苏衡说的想了一下,以前恐惧的事情,在他面前反而显得有趣,还有些期待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苏衡走出药舍时闭着眼睛,脑海里飞逝而过的是上次营地遇袭的凄凉惨状,伤员的痛苦面容、烧焦了的屋舍和弥漫着焦臭味的空气。 这次什么味道都没有,奇怪。 睁开眼睛一看,天刚蒙蒙亮,营地安然无恙,连根木头都没掉。 ??? 黑骑右将说好的那个特别恐怖的什么阵来着? 苏衡眨了眨眼睛,睁开眼睛,视野里还是完好无损的坠鹰峰营地,难道是密报或者判断出错,敌军没来? 不会吧? 黑骑看起来那么厉害的样子! 苏衡从药舍走到食堂,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只听到营房里传出的此起彼伏的鼾声,不对,平日这个时候,陈牛已经带着军士们去校场出早操了,怎么现在都在睡觉? 食堂后厨的炉灶里,柴灰还带着余温,昨晚还加餐了?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昨晚大战过了,但是战场不在营地,在其他地方,总这,军士们没事,就是最让人高兴的事。 苏衡哼着小调,开始做雅公子的早食,用蛋、鱼汤和面粉和面,做了六张薄薄的蛋饼,卷了肉酱还放了点野果,又去马场挤了些马奶,装进食盒提回药舍。 打开药舍大门,就看到猞猁坐得端端正正,一脸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肉干来。 苏衡搁下食盒,给这个傲娇货拿了肉干,又加满了清水,才算把它哄好,趁它吃喝的时候,趁机从头到尾巴撸了好几个来回。 就在他准备进空间的时候,药舍的门打开了,郑鹰不请自来,还特别自来熟地问:军医,见者有份么? 苏衡一想到他黑骑左将的身份,感觉就有些微妙,此前他不仅把左将当哨兵带去出诊,还把他当医舍助手用,这算不算大不敬? 有句老话说得好不知者不罪。 这根本不能怪他好么?! 想归想,苏衡还是打开食盒,让郑鹰随便拿。 郑鹰很高兴,拿着卷蛋饼低声说:昨晚右将派出的探子伏击成功,不仅抓到了殷离潜入大邺境内的军士,还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追到了界碑旁,顺便烧了殷离的戍边营地。 那些殷离军士不知道听了谁的馊主意,竟然用燕宛的火马阵,真活该!啊,军医,马奶茶有没有我一份?郑鹰边说边给自己谋福利。 苏衡震惊了,黑骑的实力这么强?! 算算时间,他们该回来了,郑鹰边说边吃卷饼,一点都不耽误说话,还说得很清楚,军医,要不要跟我去瞧瞧? 不了,苏衡从震惊中回神,我一会儿还要去医舍查房。 军医,马奶茶。郑鹰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苏衡松口的机会,当然要紧紧抓住。 苏衡立刻反应过来,现在看来,和实力超强的黑骑们搞好关系,十分必要。于是没有半点迟疑,煮起马奶茶来。 虽然吧,可能看起来有些狗腿,但是郑鹰还比较对胃口,说不定以后能帮上更大的忙。 这绝对不是谄媚,也不是巴结拍马,朋友嘛,偶尔准备个早食奶茶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 郑鹰自然看出了苏衡的转变,但是并不在意,毕竟知道他身份以后,还能这样平常心对待的,苏衡还是第一个。 不愧是傲骨闻名的苏行远的独子。 殷离戍边营地的大火在天光大亮时才勉强被扑灭,放眼望去全是废墟,侥幸逃脱的军士们望着烧光的粮草,欲哭无泪。 没有粮草和辎重,这边关如何守? 被无人马踢伤撞伤的军士不少,连人带马,烧伤烫伤的非常多,甚至于整个营地,没有受伤的军士屈指可数,包括营地头人。 头领,驱马人一个都没回来!有个拄着拐杖、勉强可以行动的哨兵一步步地挪来报告。 营地头人顶着无数绺细辫子,身上横七竖八地胡乱包扎了,站在营地里阴恻恻地冷笑,等着,过不了几日,山那边就会死人,不停地死人,戍边营地死光了,就会轮到绥城 大邺蠢货们最喜欢抓俘虏,他们以为把马赶回来就没事了? 为了筹划这次奇袭,遇水不灭的火油、二十四匹上等良驹、八名驱马人、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耗尽了营地和领地里最有价值的东西。 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化解? *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了好几天,发现只剩一章存稿了,赶紧码两章压压惊。 第070章 用心险恶 苏衡把食盒带进空间, 意外看到雅公子睡得正香,怕空间偏凉,又轻轻给他盖好毡毯, 轻轻搁下食盒, 一时拿不定主意, 是让他继续睡, 还是现在抓起来吃早食。 苏公子?苏军医?在药舍里吗?黑骑右将的声音传来。 苏衡怔住,小憩空间升级部分不止带人?以前外面的动静很模糊,现在却能听得很清晰! 说不定是以前一进来就睡得太死听不到。 不对,苏衡回忆往空间里搬东西的日子, 那时候他忙进忙出, 一进空间就与外界的声音响动隔绝,好几次白霜落喊他吃饭,他都没听见,为此被苏行远数落了好几次。 所以, 这个特别的升级内容, 要好好利用起来。 虽然一时没想到能用来做什么,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于是,苏衡放弃了叫雅公子起床的打算, 转身离开空间, 完全不知道,雅公子因为眼睫毛特别浓密又长的关系, 垂着眼帘很容易被误认为在睡觉。 苏衡大步走出药舍,看到黑骑右将还穿着黑鳞甲, 问:右将大人, 不热么? 黑骑右将想了想:有件事情想请教苏公子。 请进。苏衡把人迎进药舍, 把晾凉的马奶茶递过去。 黑骑右将忙活了整晚, 确实又累又渴,接过茶一口气喝完,觉得这茶味道真不错。 再来点?苏衡对黑骑应对营地奇袭的危机,充满敬佩和感激,耐心增加不少。 不了,多谢。右将抹了一下嘴,把火马阵的布署和俘虏的事情细说一遍。 苏衡越听越后怕、越听越窝火,皱紧的浓眉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从书中读到战争的残酷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又是别样的惊惧。 如果不是黑骑发现奇袭的线索,探子没能阻止那些无人马,又在关键时刻成功调转马头,否则被大火吞噬的就是坠鹰峰营地了。 大人,有事尽管开口,苏衡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右将立刻提出心中困惑:苏公子,每一名黑骑都要知道粗浅的医术和毒药之术,受伤或者执行任务时会用到。探子传来一些蹊跷的消息,无人马身上的味道,俘虏身上也有。 有个探子鼻子很灵,他说无人马身上不止有乌藤油的味道,还有很淡的臭味儿,不是马粪味儿,不是汗馊味儿,是他形容不出的气味儿。 苏衡的大脑飞快转动着,你们的意思是,殷离用的不止火马阵,是火人马阵?而且,可能不止火,还有可能用他们下毒? 右将的疑虑被苏衡一针见血地指出来,真是畅快极了: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同时,你觉得殷离没必要花这样的血本?苏衡看过历史小故事里的火牛阵,两相比较之下,火马已经足够,何必搭上驱马人? 能把良马控制得这么好的驱马人,其他营地不知道,至少坠鹰峰营地的马夫里没有。 是,也不是,右将烦躁地抓了抓头,雅公子在这里,殷离用什么法子都不过分,但是他们这次付出的代价太昂贵了。 你怀疑他们这样下血本,还有其他目的,在犹豫要不要让探子们带着俘虏回营地?或者说,要不要把探子和俘虏一起灭了?苏衡说着这些话,觉得牙齿都有寒意。 黑骑右将难得多眨了几次凤眼,这种心里所想被抖落出来的滋味儿真不好受,尤其是他刚起了一点念头而已,可大敌当前,不得不点头同意。 人命关天,苏衡的思维发散起来,把战争题材的电视电影都过了一遍,还真想到了一桩: 成吉思汗率领蒙古大军出征前,都会让人把箭尖泡在马粪里,凡是受了箭伤的欧洲军士都在红肿热痛的重度感染中死去。 蒙古人原理是因为马粪里有太多肉眼看不见的致病菌,却知道受了带马粪箭伤无药可医,必死无疑。 近代战争中,用飞机空投携带致命细菌的玩具、衣物和食物等方法,大打细菌战,造成大量无辜平民染病而死。 战争很残酷,大小战事都经过深思熟虑,多余的消耗和损失都是浪费,按照殷离付出的如此高昂的成本,所图的一定不止坠鹰峰营地和雅公子。 他们还要什么呢? 右将焦躁地注视着思考中的苏衡,事关营地、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和雅公子的安危,内心天人交战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 苏衡脱口而出:俘虏穿了什么衣服?厚的还是薄的?新的还是旧的?他们有没有带口粮和水? 苏公子,稍等,我去去就来。右将夺门而出。 大人,请与他们保持二十步距离,戴上这个,苏衡说着,从药柜里取出了口罩和布手套,有些闷,请忍耐。 右将按苏衡说的穿戴好,听完注意事项,火速离开。 一刻钟以后,右将又这样站在了距离药舍十步的距离:从里到外全是半新旧的、蓄了棉花的衣服,有些不合身,有些是女子衣裳,马靴也是厚款的,没带口粮,也没带水。 右将大人,不能让俘虏靠近营地。苏衡沉着脸,生死关头,凡事往坏处想总没错。 苏公子此话怎讲?右将右将深吸一口气。 这样强悍的驱马人,黑骑之中有几个?苏衡调整着呼吸。 两个。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31) 这样的精锐,无论是大邺还是殷离,一定会给极好的礼遇,最起码,衣食住行合宜。 现在是夏季,他们还穿厚款衣物,在我看来,那些不合身的和女子的衣服,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那些衣物原来的主人多半死于疫病。 殷离去年秋冬时节,是否有疫病发生? 右将的双眼开始泛红:是! 知道是什么疫病么? 殷离经常发疫病,打听需要时间。 那算了。 苏公子,探子们呢? 让他们聚集在营地外一里的林地,我准备些东西赶过去。苏衡边说边取出库存的消毒液、成套的隔离衣和仅有的辅料。 右将拦在苏衡面前:苏公子,你要做什么? 救他们!一起去么?苏衡整理好大背包,提起来就走。 去!右将紧随其后。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蒙古大军确实这样做过。 注2:细菌战的这些操作也是真的,大家应该知道某南说的是哪个国家干的吧? 最后,其实我们的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为我们负重前行。 第071章 凡事做最坏的打算 刘钊和陈牛刚走出营房, 就看到苏衡和黑骑右将直奔马场,没多久就策马而来。 刘大人,我跟着右将大人出去一趟, 还要一辆马车, 很快就回来, 苏衡想到所剩无几的辅料, 又把贴身放的五十两银票递给刘钊,有时间,找人下山去绥城的瑞和布庄取剩下的布匹。 往返需要不少时间,再不去, 我就没辅料可用了! 行, 去吧。刘钊话音刚落,只见苏衡和右将已经驰出两个马身的距离,不由担心起来,苏衡越来越忙累病了可怎么办? 揉着惺松睡眼的赵先机, 站在跑马道旁刚伸了个大懒腰, 就看到苏衡风驰电掣地驰过,追着大喊:衡哥,你去哪儿?不带我一起吗? 苏衡提溜马头回转, 抛给他一张喉镜和额镜的草图:有时间琢磨一下这个。 好咧!赵先机立刻喜滋滋地收好。 两刻钟后, 苏衡和黑骑右将赶到了预定的林地,八名黑骑探子正焦躁地看向他们。 见过右将大人!探子们整齐行礼。 黑骑右将与他们保持了距离, 打量着捆得结实的俘虏们,探子们回报的消息没错, 衣服不是大就是小, 还有女子衣物, 每个人都有一双视死如归的眼睛, 这些是死士。 右将取出一大卷防水的油布,高声下令:把他们捆进油布里,扔上马车送回殷离境内。 是!探子们齐声应下,开始动手。 苏衡补充道:各位大人,不要让他们的眼泪鲜血和其他液体沾到自己身上。 俘虏们怎么也没想到大邺军士竟然不审问,直接下令原路送回,堵了的嘴不断呜呜有声,却说不出话,不约而同地暴睁了双眼,一个个都活着却像死不暝目。 右将大人,有没有弃车留马的法子?苏衡求助,营地太穷了,损失减到最低才好。 黑骑右将沉默片刻,才出声:护送马车到边境,把马车的锁套割开,让马车自己入境,车马分离,马自会回来。 苏衡不放心地补充:注意,整个过程都不要用手揉眼睛,不要碰自己身体的任何部位。不管他们在车里闹出什么样的动静都不要理睬。 右将还是不放心:驾车人看清殷离营地如何处置他们,速来回报。 黑骑探子们的视线先都落在右将身上,后来又转而困惑地打量着特别年青英俊的苏衡。 行动!黑骑右将一声令下。 是!一名探子驾驶马车,在兄弟们的互送下急驰而去。 黑骑右将将信将疑地求证:苏公子,探子们 他们应该不会有事。苏衡仍然不说满话,原主从小看医书长大,不止大邺的,其他国家的译本也看,并没看到像埃博拉这样的烈性传染病。 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苏衡向右将解讲应急消毒的方法和注意事项,拿爱马大花当示范举例,什么是消毒死角和不要来回擦拭。 右将聚精会神地听,学习速度非常惊人。 苏衡暗自感慨,运宝司太会招览人才了。 一个时辰后,负责护送的探子们骑马回来了。 右将问苏衡要不要立刻开始消毒程序。 苏衡秉持着节药原则,示意等驾车人回来再说。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驾车人骑着马飞驰而至,翻身下马行礼: 右将大人,殷离营地一片废墟,人马伤亡严重,头人从马车窗外看了一眼,叫人往马车上泼油,一把火连人带马车都烧尽了。 驾车人再怎么见多识广,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瘆得慌。 探子们脸色瞬间惨白,六神无主,他们也要活活烧死吗? 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右将和苏衡身上。 两相之下,苏衡却如释重负,所有的应对措施都正确,果然如他所想:右将大人,开始吧。黑鳞甲擦拭干净,放在阳光下曝晒,其他衣服都烧掉。 黑骑右将下令:卸甲!除去所有衣物! 探子们执行力很强,虽然惊恐还是把黑鳞甲都卸了,又开始脱衣服,黑鳞甲和衣服在指定的区域堆放。 提前处理过的空地上,苏衡直接往衣服堆上扔了一根火折子,然后指向油布搭成的消毒房:各位大人,请每人隔六步距离,排队进入清洗。 第一个探子进了消毒房。 苏衡把消毒液和纱布都交给了右将:有劳右将大人了。 黑骑右将微一点头,就钻进消毒房,开始给第一个兄弟全身消毒。 苏衡暗暗庆幸,消毒液自带清凉属性,现在正是炎热的时候,涂抹身体并不会让人着凉,要是寒冬这样折腾,探子大人们估计都要染一场小风寒。 黑骑右将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紧张得有些手抖,但是保护下属的职责使然,严格按照苏衡教的、一丝不苛地完成。 每个全身消毒完毕的黑骑,都穿上了苏衡预备的全新隔离衣,这紧身窄袖又束腰的款式,让他们觉得很新奇。 全身消毒费时费力还费消毒液,苏衡看着右将打开一瓶又一瓶消毒液,心疼得要滴血,系统限量给的,有钱也买不到啊! 等右将消毒完最后一个探子时,太阳已经西斜到山峦边缘,空气里充斥着消毒液的味道。 苏衡凡事喜欢做最坏的打算,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开口当恶人:右将大人,还请探子大人们在林地里先住上七日,如果没有什么不舒服,再回坠鹰峰营地如何? 黑骑右将考虑片刻:原地待命七日。 是!探子们齐声应下。 各位大人,按理说,你们守护了营地,作为军医的我理应守在旁边,但营地还有重病人,我已经离开一整日了,必须尽快赶回去。苏衡有些歉意,但也实在没办法。 黑骑右将向苏衡抱拳:多谢苏公子。按照以往的惯例处置,探子兄弟们就和俘虏一起处死烧化了。 苏衡笑着摆手:右将大人太客气了,各位大人如果有任何不舒服,传信到营地,我立刻赶来。说完,对探子们抱拳,然后翻身上马向营地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码字! 古代发生烈性疫病的处置措施,远比我们想象得惨烈。 第072章 夜同人不同 右将把提前准备的吃食和水都分给探子们, 嘱咐道:我每日都会来送吃食和水,不要担心。 探子们后怕不已,本来还为出色完成任务抓到俘虏而高兴, 急着把他们带回营地请功领赏, 要不是右将大人和苏衡足智多谋, 现在他们会怎样?营地又会怎么样? 就算右将大人和殷离营地头人一样把他们烧了, 也是权宜之计,无可指责。 或者说,没有苏衡军医的指点和帮助,右将大人再不愿意也必须把他们处理干净。 大人, 能不能把苏公子招进运宝司啊?一名探子哑了嗓子。 右将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那也要雅公子同意才行,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苏衡也不见得会听雅公子的。 错觉,一定是错觉,大邺除了陛下, 无论男女, 都没人能拒绝雅公子。 大人,我们真的没事了?另一名探子还是不放心。 苏公子不是说了吗?原地待命七日,右将随手砸了个小石头过去, 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哎哟, 大人,我也只是说说嘛, 谁不想好好的?被砸的探子还是嘻皮笑脸。 右将忽然想起和苏衡一起等人时说的话,凡事做最坏的打算, 万全之策仍然出了事, 竭尽全力了, 就能少一些遗憾。 这哪是少年郎能说的话?分明是历经世事无常、悲欢离合以后, 才能有的积淀和沉稳。 苏衡上马回营地时,天黑得快看不清山路了,好在坠鹰峰营地够亮,爱马大花聪明又机灵,总算安全抵达。 刘钊和陈牛早早守在营门边,看到苏衡回来,暗暗长舒一口气。 军医苏衡见过刘大人。苏衡翻身下马出示腰牌,膝盖软了一下。 陈牛眼急手快地扶了一把:怎么了? 没事,苏衡收好腰牌,医舍病人吃药时间到了,大牛兄弟,能帮我牵一下大花吗? 成,你赶紧去医舍。陈牛接过大花的缰绳。 苏衡向医舍飞奔而去。 刘钊一句衡儿饿不饿还没开口,人影都不见了,寻思着他出去时大包袱塞得满满当当,现在已经瘪了,应该带了吃食和水吧? 陈牛把大花送回马厩就直奔食堂,让厨子赶紧做过凉片面汤,忙活了一整天,肯定饿坏了,就算吃过了也一样。 苏衡飞奔到医舍,把发药、查房、换鱼皮等等事情都忙完,四个病人都只是低热状态,而且低热持续的时间都不长,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转。 清明被拔掉的指甲已经重新长出了一点点,因为全身多处骨折,暂时不能活动,但是为了防止坠积性肺炎(注1)、下肢静脉血栓(注2)和褥疮(注3)等并发症,需要尽快开始床上活动。 苏衡又画了一张草图交给赵小胖,是可以安装在床榻上的运动辅助支架。 赵小胖做过刘钊使用的四点式辅助行走支架,原理相同,一点就通,立刻颠颠地去营地木工折腾去了。 安装完工以后,清明就可以床上活动了。 三名烧伤病人的伤处已经结出厚厚的血痂,因为抗生素使用得当的关系,没有发生痂下感染(注4),不出意外的话,等血痂脱落就能痊愈,但留疤是一定的。 周皮匠听了,乐呵呵地回答:军医,留疤算什么?大老爷们没点疤都不好意思出门的,弟兄们,是不是? 两名老军士连连点头。 苏衡笑了笑,脚步轻快地走出医舍,坐在拴马围栏上活动酸痛的四肢和僵硬的肩颈,不期然抬头望了一眼星光璀璨的夜空,内心很充实。 奔波整日,为营地和绥城百姓避免了一场足以灭顶的瘟疫,不知道名医系统又会给什么奖励? 医舍里的四名重病人正在稳定恢复,过了今晚,就可以把他们交给铜钱和陈牛照顾了。 接下来的事情,嗯就有点棘手,雅公子这个傲娇次方,倔得太厉害,不说话就不离开,分明是讹上他了。 赵小胖收着那么多草图,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把额镜和喉镜做出来,没有这两样东西,连检查都做不了,更别提治疗了。 唉 苏衡忙完以后,就会处于脑袋空空的状态,胡思乱想地放空一会儿,才能慢慢恢复,今日分明已经圆满了,可还是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 还有什么事呢? 咕苏衡听到了五脏庙愤怒的抗议声,好饿 忙着处置俘虏的应对时,有一阵确实很饿,但是忘了带吃食,等到忙开了以后就忘了饿现在,疲惫、用脑过度和饥饿一起席卷而来,破坏力极强。 尚存的理智在强大的冲击之下,终于想到什么事情没做了。 他饿了一整天,被他带进空间保护起来的雅公子也饿了一整天。 要命了! 苏衡从围栏上跳下来,直奔食堂,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的,雅公子本来就有胃病,再多饿几次搞不好会胃出血,现在的他绝对救不了胃出血的病人。 陈牛提着食盒正要送到药舍去,和狂奔的苏衡打了个照面:军医,这里有吃的,赶紧带回药舍去。 苏衡接过食盒就往药舍跑去。 与此同时,同一片夜空下的殷离营地刚开始清理废墟,头人的伤势在烧了马车以后突然加重了,麻烦越积越多: 这里虽然与坠鹰峰营地只隔了几个山头,但是一天的温差很大,中午最热,夜晚很冷,没有帐篷和木炭,能活活冻死人。 营地里太多病人,连大夫也被烧伤了,躺在草地上奄奄一息;根本无法另寻藏身的地方,更别说转移了。 营地里到处都是痛苦的□□,没有药材,没有人手。 虽然求援信深夜已经发现,可是山路遥遥,最近的营地赶来这里也需要十日 头人站在高处俯视着整个营地,被寒冷的夜风吹得浑身冰透,也想不明白,他这个天衣无缝的闯关计划,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被毁得一点不剩还反噬在自己的营地。 越不明白,越想明白。 事实上,不论他能不能想明白,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因为失败的计划和人,都没有继续的必要。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注2和注3都是长期卧床才会有的疾病,也是长期卧床病人的主要死亡原因。 注4 痂下感染:我们平日破皮出血,只要伤口不大不深,简单消毒处理以后,慢慢就会形成血痂,等血痂脱落伤口也就长好了。 但是烧伤病人,常常会因为创面太大、皮肤功能被严重破坏,更容易发生感染,勉强有血痂形成,感染继续在血痂下面发展,越来越严重,引起严重后果。 感谢在20210708 21:44:58~20210710 20:5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果 5瓶;从此周五不再期待 2瓶;洛知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73章 闭眼恶梦 苏衡提着食盒, 先进药舍再进空间,就对上了雅公子满含怒意的黑亮眼瞳,抱歉的话登时梗在喉咙口,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雅公子一步步走向苏衡, 即使猞猁不在身旁, 也不减他半点威慑之气。 苏衡累得连争辩解释的话都没力气说, 少一句好一句,只要让他赶紧吃完睡觉,做什么都可以:雅公子,请用夜宵。火速摆开碗碟筷勺。 雅公子只一眼就看出苏衡的疲惫, 就像余电2%的手机, 随时可能像上次一样硬撑到突然睡过去,这种时候再逗他就过分了,于是接过碗筷吃起来。 苏衡吃东西本来就快,饿狠了吃起来更快, 三五口吃完一份饭是手术室常态, 没一会儿就连汤带水都吃得干干净净。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32) 雅公子牢记着苏衡说的得了胃病要细嚼慢咽,吃得还是一样慢。 苏衡残存的理智还记得要收碗,于是硬扛着窝在书案旁, 三十秒都没扛住就睡着了。 然而, 没进空间就躺平,对苏衡来说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一场又一场梦境就此开始,每个梦境都与钟昕有关: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日下午, 难得同一天休息, 他俩走在繁华的步行街上, 和所有逛街的情侣、出行的一家三口一起闲逛, 买小吃和饮料,在手机上买电影票准备去看。 苏衡清楚记得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 晚饭想吃什么? 吃鱼啊。 又吃鱼?你不怕卡鱼刺了? 没关系,你会取鱼刺。 钟昕,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我买好了,你收下就行,这是我的生日愿望。 钟大奸商,你最近赚了多少钱这么大方? 你猜钟昕笑出一口白牙。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一辆正常行驶的车突然失控冲进人群,男女老少像玩具一样被撞飞,惨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步行街瞬间变成地狱。 钟昕在车头撞来的瞬间推开苏衡,自己被撞飞,落下时又撞在金属的休息椅背上,骨头裂开的声音一声声扎进苏衡的耳朵。 苏衡却只来得及奔过去,轻轻扶住钟昕,脑子里一片空白。 钟昕吐着血沫,嘴巴开合着:不怕,我有你。 苏衡肾上腺素飙升到了高值,粗暴地把所有不良情绪都抛到脑后,第一个拿起手机报警再拨打120,冷静地评估钟昕的伤,跑出去拦住一辆出租车直接送去医院。 接下来的事情,苏衡都记不太清了,不记得怎么用推车带钟昕做全身核磁共振,只记得检查结果是全身多处骨折、肋骨断端插进左肺叶、插抵心脏包膜 骨科、心胸外科和普外科三科联合手术,钟昕心跳骤停了三次都抢救回来了,可是第四次没能救回来。 他在手术室坚决不放弃,听不进所有人的劝阻和警告,双眼通红状似疯魔,最后麻醉科主任亲自拿了镇定剂给他注射了一针。 大家把他搬到推车上,他还紧握着钟昕的手不放开。 苏衡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院长找他谈话,他才知道钟昕签过器官捐赠志愿书,因为外伤太严重,只有□□是完好的,眼科的一个病人因此恢复光明。 可钟昕还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因为警方联系不上他的父母,只能暂时放着。 别人不知道,但苏衡知道,父母在钟昕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离异后都出国打拼,现在都是手握科研项目的大拿,手机里有他们的号码,却从没拨过。 钟昕是外公外婆一手带大的,但是前两年,老人家先后离世,国内没有其他亲人。 所以,警方还在努力联系他的父母。 苏衡征得院长同意去了太平间,可最后,他在门外站了一天一夜,都没敢走进去,他不敢见他,因为躺在里面的本应是自己,而那天是钟昕的生日。 苏衡被李主任强行送回家,取了指定他本人签收的快件,包装盒不大,打开后是包装精美的深蓝色饰品盒,打开看时,蓝丝绒的盒底承着两只铂金情侣素戒。 里面还有一封极简的手书信,是钟昕清隽有力的字迹:致最爱的苏衡,收下礼物,这是我的生日愿望,我们交往吧。 苏衡哭得声嘶力竭,世界也随之崩塌。 从此,向来倒头就睡的他开始失眠,偶尔入睡很快又被恶梦惊醒,进不了手术室,穿不了绿色的手术衣,听到救护车的笛声都会慌乱不已 医院里关于他大闹手术室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主攻心理学的副院长观察了苏衡几天,直接把他拉去了心理门诊,开启线上联合诊断。 一系列咨询问卷以后,副院长把多人署名的报告摆在苏衡面前: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建议尽快开始心理干预治疗。 苏衡,留下的最痛苦,但是情绪可以转移,记忆可以遗忘我已经申请将你加入心理治疗对照组,免除所有的心理咨询和药物。 苏衡抬起黑眼圈浓重、瘦得脱相的脸庞,失神许久,点了点头:我要重新开始。 一个月后,心理医生团队发现苏衡看似非常配合,其实处处戒备,极少说心里话,与副院长多次沟通后确定,消除戒备最好的方法是观念相同: 先说说你自己,再谈一下钟昕。 苏衡想了想,才回答:我爸妈也是外科医生,我小时候曾经很恨他们,因为所有的病人都比我重要,但是同学们很羡慕我。后来慢慢知道成人的无奈,也就和解了。 我自小就是电视儿童,喜欢看《动物世界》,叛逆期非常明显,做了许多中二的事情,爸妈一起被班主任叫去了。 回来时,没有打骂,只是放学后一起散步回家,路上遇到一只小流浪猫和一只小流浪狗蜷缩在同一个箱子里,大冬天的瑟瑟发抖。 我说,带回家吧。他们同意了,现场签了一份宠物约定。 心理医生笑了:我家也有一只猫。 苏衡不以为然,成人养猫为的是陪伴,孩子有猫有狗那是同伴,在心理位置上是不同的:养小奶狗和小奶猫并不容易,我课余时间都在找资料、喂猫喂狗和照顾它们。 狐朋狗友叫了一次两次不去,也就散了,叛逆期就这样过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小伙伴提醒,晋江预收制度必须放在心上,某南最擅长的是古言医术文和探案文,于是放了本古言妇产科。(喜欢医术文的小可爱们,不要错过。) 某南喜欢写旗鼓相当、双向奔赴的感情,无所谓性别,毕竟在纷扰多变的现实里,谁不想拥有一份真挚的感情呢? ******************************************************************************************************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是严重的心理创伤,常伴有严重的自杀倾向。(某南经常在弹幕里看到,XXX PTSD了,XXX看得太多次PTSD了) 最多只是膈应而已,离PTSD远着呢,就不要挂在嘴边了吧。 第074章 睁眼仍是恶梦 我把它们养大, 可我长大了它们却老了。钟昕去过我家,猫和狗都很喜欢他,我给了他家里的备用钥匙。他会在我没空的时候去遛狗, 也会在自己有空的时候去撸猫撸狗。 猫走的那天, 钟昕打电话给我, 猫走的时候, 他和狗一起陪着。 猫走了以后,狗的状况越来越差,那时候我已经是轮转医生了,每天医院和家两头跑, 那天狗的情况很不好, 科室打电话过来,我是当天的备班。 我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钟昕,他出远差刚到家, 接到电话就赶过来, 开车把狗送去了宠物医院。 等我手术结束赶到的时候,钟昕戴着蓝牙开着本本,一边开会, 一边摸着狗头, 一边看着输液瓶。 我们轮流守着狗,一个星期没回过家, 狗还挺争气的,又好了起来。 半年后狗还是走了, 走的那天我俩都陪着它。 苏衡停下了, 天生孤独的人毕竟少数, 天生能扛的人也是少数, 他是少数中的少数,可即便这样,也有需要人陪伴安慰的时候。 神奇的是,屈指可数的几次,全世界到处飞的钟昕刚好在国内,在同一座城市。 因此,苏衡对钟昕像戴了美好滤镜似的无限容忍,完全没下限。 钟昕在国外,外公外婆突然生病,送去医院、陪在床边的也是苏衡,为此用掉了所有年假,也是因为那些日子,他才明白哪有刚好有时间的事情,不过是哪个更重要而已。 生老病死是给每个人的考验,在那些时刻,人的远近亲疏显示得格外精准。 苏衡先是陪着钟昕送走了外婆,后来又一起送走了外公,离开墓地的时候,他们沿着空旷的公路走了很久,发现他俩的手一直握在一起,没有松开过。 那天晚上,苏衡住在钟昕家陪他,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不舍得睡,彻夜长谈。 那是苏衡第一次了解钟昕,那个脱掉小太阳外壳的真实的钟昕,心里住着一个渴望父母陪伴的小孩,所以他总是想方设法从基金会申请拨款,帮助医院里贫困家庭的孩子。 他俩第一次见面,著名的拔牙出血半碗事件,就是因为钟昕在等企业家的拨款电话,听到手机响,根本什么都顾不了。 两天后,肝胆外科的6号床小病人,爸爸从早到晚送外卖,妈妈白天守在病房、晚上等孩子睡了就去夜市摆摊,帐户上突然有了一笔可以动手术的巨款。 小病人出院那天,钟昕站在苏衡办公室窗边,一直看着他们走远。 钟昕的外公外婆相信,吃鱼的孩子聪明,在他小时候连哄带骗喂了很多鱼,他们走了以后,每当他回国想念外公外婆的时候,就会去吃鱼。 为了能安心吃鱼,他总会拉着苏衡一起去,这样就算卡到鱼刺,也没有后顾之忧。 真是个小机灵鬼。 也是那天,打定主意不婚的他,觉得如果此生一定要找个伴侣,钟昕再适合不过了。 心理医生团队报废了十几稿治疗方案,苏衡吃成了药罐子,收效仍然不明显。 副院长亲自出马和苏衡谈:佛经有句话,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你失去了最爱的人,也就失去了挂碍,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衡这才明白,自己害怕的根源是什么。 让他没想到的是,父母亲看到副院长发去的鉴定和治疗报告以后,放下手里的病人赶来了,望着苍老了许多的父母亲,人生第一次,他当着众人的面放声大哭,把深埋心底的委屈、愧疚和痛苦,释放干净。 苏衡的父母表达了最开明的态度,只要他愿意,无论男女,还是不婚,都支持他,因为这是他自己的人生。 此后,苏衡才放下内心的抵触,完全信赖心理治疗团队,濒临崩溃的身体和心理状态,有了明显改善。 在他完全康复的那天,父母才告诉他:警方在半个月后终于联系上了钟昕的父母,他们立刻起程回国,按相关法规办理了所有手续,火化并安葬了钟昕,和他的外公外婆在同一个墓地。 给钟昕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与苏衡有关的东西,都放在一个纸箱里亲自开车送到了他家门口,刚好苏衡父母都在,四位爸妈相对无语,所有感慨无奈都变成珍重。 苏衡回到家,打开了用胶带缠得很仔细的纸箱,取出了钟昕的随笔,里面记录了他俩初次见面和之后的所有点滴,以及最后一句话:生日愿望,如果能和苏衡一起度过此生,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的眼泪落在纸页上,晕了苏衡两个字,心里没来由地空了一下。 除了随笔,还有钟昕外公家族的一块银虎玉牌,据说分阴阳两块,因为夹在随笔本的刻槽里,就被钟昕父母当成送他的礼物。 苏衡给玉牌串了个绳子,挂在了脖子上。 第二天,就递交了支边志愿医生申请,很快就获批了,出发前的一天,同一时间,他再次去了步行街,然后莫名其妙地穿越了。 苏衡睁开眼睛,感觉脑子变成了一锅粥,混沌得厉害,看到了古式箱笼和端坐的雅公子,只觉得睁眼仍是恶梦。 猞猁围着苏衡走来走去,偶尔还调皮地踩他两脚。 有那么一瞬间,苏衡看懂了雅公子眼中的情绪,那是钟昕式的小机灵鬼的调皮,再打量他的坐姿,又回忆起雅公子的字迹,那习惯性地顿笔 眼前的种种与记忆深处的逐一对应,最重要的是,以雅公子心眼怪似的观察力,进入不合常理的小憩空间没有半点慌乱和抵触,反而是好奇居多。 有个大胆的想法,在苏衡的脑海里盘桓不去,雅公子会不会就是钟昕? 苏衡这样想着,慢吞吞起身收拾碗碟,假装转身离去的瞬间,突然回头,又从雅公子眼中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调皮。 不对,钟昕虽然皮,但是没皮到这种程度。 * 作者有话要说: 钟昕和苏衡前世是双向暗恋,只牵了手,其他事情都没做,却给了彼此最强大的支持;这一世双向奔赴,开始正式恋爱。(某南应该算交待得很清楚了吧?) 仰天长啸:感情好难写啊!!!(某南吭哧吭哧码了六个小时,中间删了一千多字,才有了三章存稿。) *************************** 重要通知:2021.7.16(本周五)将从第36章第75章倒V,请大家不要囤文,赶紧看完。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留言、2分好评和那么多灌溉液),流云南只能继续好好码字来答谢。 入V以后,请大家继续支持原创,码字不易。 第075章 李风逃了(倒V结束) 视线交汇, 雅公子感觉到了苏衡的试探,觉得他一觉醒来有了变化,却说不出哪里变了。 苏衡若无其事地提起食盒, 大步离开药舍, 边走边琢磨, 回忆着穿越以来, 他们相处的所有细节: 雅公子天生冰山,谁见了都想退避三舍;钟昕天生小太阳,和谁都能愉快相处。除了相同的黑眼睛外,没有其他相似之处。 要不要试探一下? 咚!琢磨得太专注的苏衡笔直地撞在了拴马栏上, 咝。 哈哈哈郑鹰像个大马猴从树上倒挂下来, 看着苏衡捂着撞疼的脑门儿,军医,你这是打算和拴马栏比谁硬? 苏衡懒得理他,继续往食堂走, 忽然想到了什么:今日刘大人派谁下山取布匹了? 没有啊, 你不在营地,铜钱、赵先机和陈牛在医舍里忙得团团转,根本脱不开身。郑鹰也替刘钊无奈, 百夫长再厉害, 手下水准太次,有力也使不出。 苏衡有些抓狂:换药用物快用完了! 主要是营地里还出了一桩事情, 郑鹰凑近了一些,毁铜钱名声的李风, 那个哨兵你还记得么? 苏衡诧异地放下手。 跑了。郑鹰也很意外。 苏衡愕然, 坠鹰峰营地出色的军士不算多, 问题是运宝司的黑骑们在呀, 李风挨了陈牛结结实实的二十军棍,只剩半条命,别说走路,爬都是问题,怎么可能?! 灯下黑? 你怎么想?郑鹰今天把营地翻了个底朝天,楞是没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左将大人,您问我啊?苏衡宛如看到个智障,我只是军医。 你在鹿鸣涧阻止兵乱寻找病根,和我在营地找李风,思路是一样的,触类旁通嘛。郑鹰李风出逃、没能在半个时辰内找到,就是耻辱。 自己想。苏衡没好气地回答,先是处理恶意传播疫病、接着查房换药调整治疗方案、伺候雅公子、累得睡过去还被恶梦毒打这一天过得比十天还长,谁受得了。 军医,郑鹰完全不在意苏衡的不耐烦,给点思路? 没有。苏衡走进食堂,把食盒里的餐具取出来,准备清洗干净。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33) 军医,放着我来,郑鹰抢过去,一点也行。他琢磨一整天,觉得自己钻进了死胡同,需要有个让他放心的人,从其他角度考虑事情。 苏衡叹气,看在郑鹰主动洗碗的份上:你和探子打过交道么? 那是自然,还不少。郑鹰用老丝瓜络刷碗盘,动作老道。 如果探子也分三六九等,李风这样的算哪一等?苏衡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大呵欠。 侦察、追踪和操练,都是一等一的,他与军士同吃同住,一句抱怨也没有,也没有私下开小灶,对吃穿住行这些都看得很淡。怎么算,也该是二等探子。郑鹰评估着。 二等?他这么厉害?苏衡有些意外。 二等探子不做无谓的事,出手快狠准,一言一行都有目的,郑鹰的思路忽然大开,铜钱来这里快两年了,李风是今年才缠上他的。 营地里长得柔弱的男子有好几个,李风来了三五年都没闹过这一出,怎么忽然缠上铜钱?事出反常必有妖,有些蹊跷。苏衡不紧不慢地回答。 不,他不是缠上铜钱,他是盯上了铜钱和你,郑鹰见过太多双眼睛,李风虽然说爱慕铜钱,但也只是说说,反而是恶意造谣你们俩,目的是毁了你们。 上次就说过了,所以才挨了二十军棍嘛。苏衡给了郑鹰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 不是,他传递消息给虎啸崖的樊诚,不知道又收了谁的钱要毁你俩,还有,雅公子到营地才几个时辰,就有银甲军追来他是个多头探子。郑鹰理清了打结的思路。 你的意思是,李风可能还与殷离有联系?苏衡疲惫到极点的时候,思维发散得特别厉害,什么都能联系起来。 李风知道殷离会发动什么样的进攻,知道其中的厉害,所以才铤而走险逃离。郑鹰早就从右将那里知道了所有的消息。 除非他的棍伤是假的,不然怎么逃?苏衡没好气地又打了一个呵欠,除非他能隐身! 军医,隐身是什么?郑鹰很执着。 兵法有云,擅动者,动于九天之上;擅匿者,匿于九地之下。他能看到我们,我们看不到他,不就是隐身了么?苏衡忽然想到了什么。 要么,他脱逃术特别厉害,这个可能性不大,陈牛那天没放水,他能活着算是运气了;要么,就是他躲起来,让人误以为他逃走了。 哎苏衡说完,没听到反应,再环顾四周,郑鹰人影都没了,老是神出鬼没的。 好歹把碗碟都刷干净了的,算了。 苏衡慢吞吞地往药舍走,边走边想,这每天无数危机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不行,他要赶紧回小憩空间补觉。 没想到,他刚走到药舍外,郑鹰又突然出现,压抑着兴奋和惊喜:找到李风了! ???苏衡简直不敢相信。 军医,真有你的!郑鹰用力一拍苏衡肩膀。 毫无防备的苏衡一头栽倒在草地上,摔了个五体投地。 偏偏这时,药舍门开着,雅公子和猞猁正盯着郑鹰和苏衡。 猞猁嗷一声,冲出药舍,扑向郑鹰。 雅公子,我真不是故意的!郑鹰吓得脸都白了,左右躲闪着,把苏衡扶起来,军医,军医,你醒醒。 毛绒绒,你别咬着他了,咬伤了还要我来治。苏衡慢慢睁开眼睛,揉着酸疼的胳膊和腿。 猞猁停住了,冲郑鹰咧出一嘴尖牙,嗷呜声不停。 雅公子走出药舍,摄人的眼瞳盯住了郑鹰,一步又一步,眼神比猞猁还吓人。 请雅公子责罚!郑鹰立刻屈膝行礼。 苏衡有些懵,郑鹰只是拍了他一下,至于到自请责罚的地步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1 21:14:00~20210713 07:1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替星星说晚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76章 霍乱来袭 刘钊拄着拐杖, 见郑鹰自请责罚,急忙走来解围:见过雅公子,不知郑鹰闯了什么祸事 呜猞猁一步步走过去, 威胁刘钊。 苏衡立刻向刘钊比手势, 赶紧走。 刘钊犹豫片刻, 还是觉得有必要维护一下郑鹰:雅公子, 郑鹰刚找到李风,现在还需要他去审问啊,没有其他事了。 雅公子连个眼神都没给刘钊,转而盯着苏衡。 苏衡清晰地感受到雅公子的不满甚至有些愤怒, 更懵了, 又哪儿招惹他了?这生气的样子,和钟昕也有点像。 雅公子,李风极有可能是潜入锒枎坠鹰峰营地的探子,事关大邺边境安危, 军医机智过人, 属下想请他去听审,以便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郑鹰行礼的姿势极为标准,堪称营地典范。 雅公子上下打量苏衡, 有些奇怪, 为何每次睡在药舍,醒来后都是一副身心重创的样子, 是不是天气太热又太忙累病了? 于是,雅公子一手摸自己额头, 一手搭住了苏衡的额头, 并没有热度。 郑鹰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从来不让人近身、冷漠无情的雅公子, 竟然竟然主动摸了苏衡的额头这这 苏衡下意识拉开雅公子的手,指尖触到掌心的瞬间,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急忙解释:我没生病,只是有点累,刚才又走神了一下。 郑鹰差点一头栽倒,雅公子竟然关心军医有没有生病???怎么可能?!他是不是种了什么不知名的毒药? 雅公子的视线扫过郑鹰,意思再明显不过,还不滚? 郑鹰立刻溜得无影无踪。 雅公子回到药舍,拿出便携本写着:郑鹰为何找你? 苏衡就把李风逃跑的事情详说了一遍:他找到李风太激动了,拍了我一下,我刚好正走神就摔倒了。 雅公子没有温度的眼神柔和起来,没错,苏衡忙完很累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沉稳,其实整个人都是放空的,之前也被他拍倒过好几次。 我去石牢旁听审问,你好好休息。 苏衡看着便携本上的字,眨了眨眼睛,这位超级难伺候的金主爸爸,竟然会让人好好休息明天营地会不会地震?不,瞎想什么呢? 雅公子,您去听审? 有些事情,我必须知道。雅公子很坚持。 我去屋中屋睡一觉,睡醒了陪你一起去,有我在,沟通起来比较方便。苏衡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放心。 一起。雅公子放下便携本。 两人一起进了小憩空间,苏衡躺在地铺上,看着雅公子躺倒在榻上,说不出的安心感觉,在奔波的疲惫和恶梦的两重压力之下,很快入睡。 雅公子轻轻翻身,凝望着眼窝微青的苏衡,他比以前俊美英挺许多,除此以外一点没变,还是喜欢侧躺、膝盖下压个什么,同时双脚垫高,显得特别宽肩窄腰且腿长。 事实上,苏衡在身旁,他就能轻易放松下来。 苏衡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觉得再治疗三五个重病人没有问题。 不得不再次感叹小憩空间太好用了,同时又起了贪心,要是有个现代卫生间该多好!想什么时候冲凉洗澡都可以,不用去食堂提热水。 理智小人嘲笑:白日做梦。 苏衡转过身,发现雅公子已经醒了,问:郑鹰来过吗? 雅公子摇了摇指尖,缓缓伸手。 苏衡怔了一下,以为雅公子要拉他起来,连忙摆手:我自己起来,不敢劳烦雅公子。 雅公子还是伸着手。 苏衡眨了眨眼睛,迅速把自己对雅公子的承诺细数一遍,立刻想起来,还欠着一张大字没写,雅公子,您看,我忙成这样忘记交大字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我马上补,行不行? 雅公子瞥了苏衡一眼,事有轻重缓急,逗他玩的事儿先放一边,顺便指了指外面。 苏衡带雅公子离开空间,走进药舍才发现,外面已经大亮,打开药舍大门才发现,外面的黑骑右将已经等候多时。 右将大人? 见过苏军医,见过雅公子。黑骑右将立刻行礼。 雅公子伸手示意免礼。 苏军医,弟兄们在林地里都挺好的,没人起热,也没人起红疹。黑骑右将守了整夜,兴冲冲地回来报信。 辛苦大人了。苏衡稍稍放心了一些。 还有,今日一早我去边境探查,殷离的边境营地伤亡惨重,军士死的死,伤的伤,头人已经自尽身亡。右将一想到殷离的歹毒,就有带人屠营的冲动。 短时间内,殷离边境不会再生事端了吧?苏衡迫切想知道。 殷离是高山之国,这几年,各部落的头人不和,殷离与大邺边境线上的戍边营地,分属不同部落,相隔甚远。就算收到求援书赶去,也需要十几日的时间。 这个营地的设置配备都是最好的,清理废墟和重建的花销都很大,各部落一定会为了出资多少胡互扯皮推诿,再加上殷离最近疫病不断,更加不知道何时能开始重建。 长则两年,短则一年,殷离不会来招惹大邺边境了。黑骑右将信心满满,以一个营地之力,弄不出这么大的阵仗。 殷离这次奇袭惨败,一定知道坠鹰峰有了不起的人物在,哪还敢轻易来招惹? 太好了。苏衡又舒了一口气。 雅公子的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 雅公子,属下回林地去了,再观察几日,一有消息,立刻来报。黑骑右将行礼后离开。 没想到,一刻钟没到,外面又传来郑鹰的声音:求见雅公子。 苏衡闭了一下眼睛,听郑鹰的语气就知道审问不顺利。 雅公子,李风伤势很重,不能用大刑,只能小敲小打,可即使这样,一晚上也昏过去了几次,属下无能。郑鹰垂着眼帘,满脸羞愧。 雅公子拿起便携本示意。 苏衡充当临时唇舌:那我们去瞧瞧。 石牢和苏衡设想的不能说完全相同,只能说一模一样,昏暗潮湿阴冷而且臭气弥漫,还没走近就想掉头回去,可形势不由人。 郑鹰在最前面带路,苏衡第二个,猞猁第三个,雅公子第四个,刘钊第五个,按这样的顺序走到了石牢最里面的囚室。 奄奄一息的李风,已经没了平日的模样,大睁着空洞的眼睛,进气少出气多,一副再上刑老子就死给你们看的凄惨样儿。 苏衡看过影视剧里的刑讯场面,这样的真实场景迎面而来,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不得不再次提醒自己,这里是戍边营地,战争永远是最残酷直接的。 让他意外的反而是雅公子,这个与血腥刑讯半点不搭边的娇贵金主爸爸,站在肮脏腥臭的石牢里,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习以为常。 雅公子,您小心脚下。刘钊忍不住出声提醒,像雅公子这样书画里走出来的人儿,带他走进石牢,实在罪过。 苏衡不得不再次提醒自己,钟昕是个再心软不过的人,雅公子不是钟昕,可理智这样提醒着,但人从来都不太理智。 毕竟那么多次心理咨询以后,苏衡还知道,当周围的人事物非常残酷时,再心软的人受过多次身心创伤后为了自保,也会被磨砺得冷酷无情。 两厢比较之下,苏衡宁可认定钟昕不是雅公子,也不愿意看到钟昕被伤害成这样。 可是,世事哪能如人所料? 雅公子盯着李风观察了一会儿,转而走到了银甲军士的牢笼前,他们的银甲已经被强卸了挂在牢栏外面,都只着内裳,强壮的体魄极为明显,这是严格的日常训练和良好的饮食条件才能养成的军士。 雅公子用指节轻叩银甲,银甲发出悦耳的响声,又检查了银甲内里的搭链和衬皮,这套银甲的选材和做工的要求都非常高。 大邺近几年战事频繁,兵部开销庞大,守护国都城的羽卫和虎卫、各州郡驻军、边境的戍边营地驻军、运宝司的黑骑所有军种都有严格的等级。 能配备如此精良且合身的银甲,有如此高大健壮的体魄,还清一色的样貌中等以上,能使用新进的燃箭这样的配备已经足以媲美守护国都城的羽卫了,或许就是。 除了苏衡,刘钊和郑鹰都关注着雅公子。 雅公子取下一个银甲头盔扔到刘钊怀里,眼神示意。 刘钊接住头盔的时候有些慌,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郑鹰小声提醒:雅公子的意思是,这些银甲都归我们了。 真的吗?刘钊根本不敢相信,捧着头盔走到牢门外叫人,一群军士鱼贯而入,个个眉开眼笑地把银甲搬空了。 牢笼里的被俘军士,个个面如土色,双眼满是愤怒,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又一副视死如归的脸。 雅公子摆了示意郑鹰去牢笼的衣服堆里好好检收一下。 郑鹰立刻照做,从衣服堆里淘出了细线缝住的书信、饰物、零嘴雅公子,他们突然接到命令出发,走得很急,连个人物品都没来得及收好。 只有少量的水和吃食,他们的出发地离营地不太远,往返预计四日至六日之间。 雅公子的脸越来越阴沉,指了一下搁在牢笼外的水碗。 郑鹰拿起水碗,泼在了一名被俘军士的脸上,观察着最细微的变化,等了片刻,又泼了一碗水,然后拽下了一张薄薄的脸皮,露出原本的脸庞。 苏衡知道现代侦察兵也有化妆和改扮的训练,方便潜伏和探查消息,明知这是伪装却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本没有半点表情的被俘军士,终于显出一点慌张来,其他没被泼水的军士,不是动着手指,就是小幅地搓着双脚。 雅公子在便携本上写下:已知,银甲马匹悉数归入营地库房。 苏衡怎么也没想到,雅公子竟然有这样出色的观察力,可是,本来要审李风,却这样问出银甲的来源,这算意外之喜,还是临时凑数? 正在这时,雅公子重新走到李风的牢笼外,示意郑鹰搜身、全身泼水 李风空洞涣散的眼神,从看到雅公子的瞬间,就有了些微的变化,见郑鹰走进牢笼时,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苏衡觉得,李风认识雅公子,还知道郑鹰是黑骑左将的身份。 很快,李风沾满血污的衣服被冲洗得斑驳污黄,还因为虚弱的身体突然遇到凉水,忍不住地微微颤抖,与刘钊陈牛对峙时完全不同。 郑鹰开口:除了卖消息给樊诚和殷离,毁掉军医和铜钱,还收了什么黑心钱准备做什么? 最新消息,殷离营地已经烧光了,军士死的死,伤的伤,头人自尽了。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34) 李风听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双眼震惊得快要暴出眼眶,自言自语:怎么可能呢?分明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不会的你们休想骗我! 不会的,我很快就能回殷离了,不会的 你们肯定把殷离的俘虏关在其他地方了,你们很快就会死掉,一个都逃不掉! 郑鹰不屑地瞥了一眼李风:人外有人,营地厉害的人多了去了!看破你们那点雕虫小技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放屁!李风轻蔑地咯咯笑着,像夜晚才出现的野生动物,这个破营地我待了整整三年,这里有几个厉害的,我会不知道? 殷离人,郑鹰看到李风的脸颊上滑落两块薄薄的脸皮,整个人变得不同了,虽然我早知道营地里有探子,却没想到你是殷离人。 殷离人怎么了?李风笑得更厉害了,探路脱险全靠我,大邺蠢货们,你们有什么好得意的?想骗我,下辈子再做梦吧! 苏衡忽然捂住口鼻,装出一副很想吐的样子。 军医,你怎么了?郑鹰楞了一下,刚才还好好的,看到苏衡使来的眼色时,立时会意,更加紧张了,哪里不舒服吗?想吐吗? 不是,我要上茅房!苏衡表现得可急了。 李风的愤怒立刻变成喜悦,无比幸灾乐祸:军医啊,好汉也架不住三泡稀,你会一趟一趟去茅房,再一趟一趟地回来,你很快就会起不来床,最后变成一具臭哄哄、皱巴巴的尸体,连爹娘都认不出来。 苏衡一个字都来不及说,拧着双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呵呵哈哈哈李风笑得像个鬼魅,我知道了,看穿这些的是苏衡,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但是,又怎么样呢?他还不是快死了? 他救了很多人没错,可他救不了自己,就是你们大邺说的医不自医,呵呵哈哈哈 雅公子用看死人的视线盯着李风,猞猁感应到了主人的怒意,呜呜有声,声声惊人。 苏衡冲出石牢,坐在外面的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琢磨变成一具臭哄哄、皱巴巴的尸体,再结合李风刚才大事将成的喜悦,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传染病学》里相关的病例。 靠,霍乱! 原来殷离的奇袭用的疫病是霍乱,太特么无耻了! 霍乱是由霍乱弧菌引起传染病,传染性极强,潜伏期短、发病迅速,手口消化道传播,病人表现为剧烈呕吐腹泻,米泔水样便,如果不能及时有效地补水补液,很快就会身体脱水休克,最后变成一具干巴巴的尸体。 大邺的村庄州郡,大多是直接取河里井里的水,喝生水,如果病人污物污染了水源,就会暴发大规模流行。 短则两三日,多则五六日,就能灭掉一村庄的百姓。 不过好在,霍乱弧菌不耐热、也不耐酸碱,通常只在医疗卫生水平比较差的地区流行,知道病症,对症处理虽然繁琐,却行之有效。 陈牛!苏衡大喊一声。 军医怎么了?陈牛第一次看到苏衡这么焦灼。 让食堂停止准备吃食,所有大锅改烧开水,把所有的餐具全都在熟水里煮透两刻钟;给军士们分发皂角,每个人洗搓手五分钟以上。自今日起,所有吃食必须烧熟煮透。 是,军医! 再派一队人,捂住口鼻去李风住的营房,用长棍把他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搜集在油布上,包括枕头床褥,放在阳光下烧掉,如果有金银饰物也烧一遍。有密信文书的话,单独包住留着。 苏衡见陈牛无意识地抹汗,觉得让这个大老粗去做靠近可疑疫源的事情太危险,又改了主意:带我去,我教你们怎么做。 哎,行!陈牛根本记不住这么多,听苏衡说要去,顿时如释重负。 苏衡回到药舍,戴上口罩和手套,跟着陈牛和另外两名军士,走进李风原来的六人营房。 营房里因为苏衡几个月前的清洁整顿,收拾得很干净,李风的床铺物品摆放整齐。 苏衡让陈牛把大油布铺在地上,然后依次把床褥衣物等等扔在油布上,拉开床榻的存放格架,把翻出的不能焚烧消毒的东西扔进大布袋又拿出消毒液,把营房内的柜子床榻擦拭了一遍。 把这些拿出去烧了。 是!陈牛对苏衡有盲目的信任,立刻照做。 没多久,校场空地上就腾起火烟,烧得干干净净,意外发现,李风在床褥里还藏了不少金银器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苏衡看着所有物品处置到位,不由感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狗屎运,竟然能破除这个构思巧妙、堪称天衣无缝的奇袭计划,像闭着眼睛走过横在悬崖两端钢丝绳,睁眼才看到一路走来的险境,后背又沁出细密的冷汗。 李风这样的混帐东西,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苏衡去医舍找来铜钱,凑到耳边嘱咐一翻。 铜钱一点就通,跑到石牢外大喊:刘大人,军医上吐下泻得好厉害,我现在就求鹿鸣涧的赵礼军医出诊。 刘钊拄着拐杖的手握得死紧,声音颤抖,步伐慌乱地走出去:他刚才还好好的! 郑鹰收到了铜钱的眼色,立刻心领神会:雅公子,还是回药舍吧,这里不安全。 雅公子纹丝不动。 李风脸上的喜色越发明显,眼睛肿胀得像蛙眼,咯咯呵呵地笑着,一扯到伤口还会突然停住,缓过来以后继续笑:快去求援,不然你们的军医活不过今晚。 你们以为把马匹和俘虏送回去就万无一失了吗?不,只要触碰到,没有人能逃得掉。军医是第一个,然后就会有越来越多人,不去求援的话,整个营地的人都会死光的 郑鹰忽然一夹双腿,努力保持声音不变却又破绽百出的样子:雅公子,我不太舒服。 雅公子缓缓转过头,盯着郑鹰看了一会儿,这才摆了摆手。 郑鹰如蒙大赦地溜出去。 正在这时,陈牛像暴怒的蛮牛冲进来,指着李风大骂:你这个混帐东西到底对军医做了什么?!你干了什么你说啊!不然老子今天把你片成鱼脍! 李风更得意了:哟,军医病了呀?很难受吧?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吧?哎哟,太可怜了。 刘钊的声音从石牢外传进来:陈牛,快,你和铜钱分成两路向鹿鸣涧和虎啸崖求援,快去!求他们一定要赶来救苏衡。 是!陈牛愤怒地暴捶木栏,两眼血红,李风,你等着,我回来一定活剐了你! 在石牢里都能听到外面慌乱的脚步声和混杂了许多动静的嘈杂,越来越多的军士进出牢房,越是这样,李风越得意,甚至哼起了小曲。 几个牢门之隔的银甲兵们,脸上的镇定也渐渐崩裂,这是怎么回事?说好的,只要对坠鹰峰营地发动奇袭,回去以后就能官升一级。 可是这眼下的情形,别说回去了,就连活着回去都难了。 转眼间,雅公子的身边只剩下猞猁和一名刚换上银甲的军士,以及拄着拐杖的刘钊。 雅公子,你害怕么?李风态度倨傲起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吐啊? 刘大人,不好啦,一名军士冲进来,边跑边捂着嘴,十几名军士上吐下泻 开始了,哈哈哈好戏开始了,李风的眼神带着七分得意三分疯狂刘大人,今年十月,你的戍边期就到了吧?就可以回国都城了吧? 苏衡保住了你的腿又怎么样呢?霍乱等着你呢!嘿嘿嘿想不到吧? 霍乱?!刘钊拄着拐杖也没能撑住身体,一下子重重撞在牢门上,你竟然在营地里传播霍乱?! 李风呵呵笑着,眯着眼睛,满脸春风得意,仿佛不是被绑在刑架上的囚犯,而是坐在八抬大轿上、锦衣还乡的达官显贵,眼神里透着无限的疯狂。 疫病就像一把火,营地满是干草,一点就着;你们一定会去其他营地求援,那些军医们但凡有些良心都会赶来,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营地支撑不住,就会去绥城医馆找良医,最有名的良医是谁呢?苏行远啊李风说得比街市上的说书先生还要绘声绘色。 霍乱一旦传起来,不死不休,苏行远死了,绥城的百姓还能活吗? 你,你,你刘钊又急又气,浑身发抖。 哦,对了,还有雅公子,没了这位天降的财神,大邺的国运会受多大的影响,谁知道呢?李风笑得像个疯子。 雅公子的眼神锐利似刀,猞猁从呜呜有声转成咆哮。 知道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是谁定的吗? 是我对,我就是天外有天的天,人外有人的人李风的眼神在雅公子身上来来回回,却失望地没看到一丝一毫的惊慌。 雅公子面对任何险境都是这样的表情,可事到如今,也确实慌了,苏衡没有治霍乱的抗生素,没有输液需要的一切条件,真的染上,苏衡必死无疑。 大邺漫漫,好不容易再见到苏衡,如果他就这样死了,那他该如何活下去? 正在有时,仿佛心有灵犀,有人的指尖轻点他的后背,写下:我没事。 雅公子呼吸一滞,敢在他后背上写字的,除了苏衡不作第二人想,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带着全营的人演了这样一场大戏。 苏衡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笃定,仿佛不论自己做什么,雅公子都会配合。 刘钊强作镇定,一字一顿地反问:哼,你现在得逞了又怎么样?铜钱和陈牛确实出营去求援了,我还有信鸟,宁可坠鹰峰营地全灭,也不会拖累鹿鸣涧和虎啸崖。 就算信鸟来不及,我可以在营门外挂上大幅纸页,告知他们一切。 大邺戍边军士为保边境安全,万死不辞! 李风的脸色像毫无预兆挨了两个耳光那样难看:每个人都是怕死的,你能忍得住,能保证每个军士都能忍得住? 鹿鸣涧那次如果不是你们赶去,不就兵变了吗? 刘钊啊刘钊,生死关头,百夫长又算什么东西? 至此,李风的计划已经全盘托出。 刘钊被狠狠地噎住了,李风说的是事实,如果不是苏衡把所有的危险都拦在了营门外,这一切都会变成事实。 苏衡隐在银甲里又闷又热又沉,两辈子都没见过李风这样歹毒的人,很想对他做些违背医生守则的事情。 李风很得意,可是这不够,他要看雅公子崩溃,要看所有人惊慌失措。 雅公子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戏谑的讥笑,然后当着李风的面,揭了苏衡的银甲头盔,顺势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七分宠溺三分责备。 哎君子动口不动手,苏衡有些无奈,哪有当众拍脸的?李风,我挺好的。 李风的得意僵在脸上。 黑骑们的确抓了殷离的俘虏,苏衡停顿了一下,右将大人发现一些疑点,然后我们把俘虏们用马车送回去了。 你们营地的头人,一把火连马车带人都烧了。 然后呢,我没让黑骑们回营,用了些措施,他们现在林地里休假。你说是霍乱的话,现在就可以通知回营了,本来我要让他们待够七日才回来。 你这个计划确实天衣无缝,可是还有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作下如此恶毒的事情,哪能随便得逞? 各位弟兄们,大家辛苦啦,苏衡笑得云淡风轻,这石牢里怪臭的,我们出去吧。 不可能!不可能的!李风愤怒地挣扎,把铁链挣得哗哗作响,我的计谋万无一失,怎么可能被你识破?!我是会在殷离流芳千古的人! 军医,你什么时候去医舍查房?铜钱大步走进来,若无其事地问。 军医,午时的病号餐要准备些什么?陈牛仗着嗓门大,直接在石牢外问。 李风疯狂起来,视线散乱极了:不会的,这不是真的我的奇袭谋一定会流芳千古,殷离所有人都会敬仰我! 苏衡慢条斯理地回答:成功了,才叫奇袭谋略;你这招不仅失败了,还搭上了殷离最强的营地、良驹和死士,这是殷离的奇耻大辱。 死士的家人们会昼夜唾骂你,殷离各部头人会痛骂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会很有名,骂名远扬! 我不!李风拼命挣扎,竟然挣脱了刑架,扑到牢门外,突然张开嘴巴。 苏衡的身体反应更快,突然揽紧雅公子,两人瞬间进入小憩空间,还因为用力过猛,两人没站住,互相搂紧了又晃了几下才勉强站住。 苏衡吓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雅公子的右手掌刚好贴在苏衡的左肩下方,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剧烈乱拍的心跳。 苏衡的双手揽紧了雅公子的腰,无比庆幸自己在系统里选择了带人进入功能,不然,刚才死的不是自己就是雅公子。 太危险了!又太幸运了! 雅公子拉过苏衡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你以为是什么? 我怕那个疯子吃了被霍乱弧菌污染的食物,打算用呕吐物当自爆武器。苏衡连续深呼吸几次,才觉得心跳有些平缓。 雅公子无声地笑,用袖子掖去了苏衡额头颈侧的汗水,忽然又觉得太过亲昵,后退了两步。 两人出去一看,刚才站立位置的石墙上,一根舌吹箭插进石面,李风七窍流血卡在围栏中央,死相可怖。 以刚才吹箭的力度和角度,绝对是一箭双人的下场。 苏衡后怕地看向雅公子,发现他淡定得好像那是一支假箭,要不要这样非人? 刘钊、铜钱和郑鹰三人像三只大鹅,盯着突然消失又出现的苏衡和雅公子,都觉得自己眼花,好半晌才一口气缓过来,躲开就好! 郑鹰只怕夜长梦多:军医,你和雅公子尽快离开这里,我们会按疫病而死的人来处置李风,放心,最近我新学会的。 有劳了,苏衡实在受不了石牢的气味,急着把雅公子送回药舍,又嘱咐,地牢面和墙面都用火烤过,尸体用油布包裹烧了吧,然后整个石牢都用生石灰刷洗干净,免得留下后患。 郑鹰立刻接话,掏出随身放的口罩和手套:好,我会连李风藏身的地方都清扫干净的。 苏衡只觉得处处有危险,让人防不胜防,有那么一会儿,特别想把雅公子关在小憩空间里,随时能看到,不用再提心吊胆。 雅公子却一点都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经过银甲军士的牢笼前,视线与每个人交汇又移开,然后负着双手走出石牢。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35) 早食,哦,不对,快午时了,苏衡被刺激得都不知道饿了,看了看天色,雅公子有胃病不能饿着,你想吃什么,我去食堂做一些。 刚走两步又折回来,苏衡叹气,啊,不对,食堂里所有的锅都在烧开水煮餐具没法做。 雅公子看了苏衡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觉得饿一顿也没什么,至于愁成这样?径直走进药舍,坐到书案前。 苏衡前脚跟进去,后脚就想离开,刚死里逃生五分钟,整个人还处于肾上腺素消耗过度的倦怠期,雅公子倒好,已经把大字作业铺开了。 这万恶又非人的金主爸爸! 雅公子在屋中屋里休息了两次,觉得以前说不清楚的身体沉重感和隐隐的钝痛消减了许多,而且在里面待着看书也不容易累,手里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就拿起便携本写道:去屋中屋。 正中苏衡下怀! 行,你平日就待在屋中屋里,我给你烹茶,然后去医舍查房,苏衡在空间里忙活完,又翻出之前的零食盒子,你先随便吃点垫垫。 雅公子拿着毛笔,用笔尖点了一下宣纸。 知道了,我查完房就回来补作业。苏衡转身就出了空间,觉得这样放心多了,咝,怎么有种金屋藏娇的错觉? 不对,空间没有金屋奢侈,至于娇嘛,雅公子不仅娇还脾气不好,啧啧啧 苏衡进了医舍,就看到赵先机正扶着半靠的清明,一点点地给他喝水喝。 清明一见苏衡立刻想起来,被赵先机一把摁住:你别动啊! 雅公子这些日子过得好吗?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有没有瘦?清明急着询问,赵先机说,这些日子都是苏公子在照顾。 还活着呢,先顾好你自己吧,苏衡没好气地回答,赶紧好起来,我就能轻松点儿。 多谢苏公子救命之恩。清明浑身上下也只有头颈和背可以动,想抱拳都不行。 不用谢,还是那句话,尽快康复才好。苏衡打量着清明,大邺没有石膏,所以为了固定骨折部位缠了很多弹力绷带,约等于大半个木乃伊。 是,苏公子,清明一直注视着苏衡,好半晌才开口,我能见雅公子吗? 苏衡楞了一下,离开医舍回到空间,见雅公子正在写着什么,下笔如飞:雅公子,清明醒了,他想见你,你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雅公子头都没抬。 苏衡回到医舍,望着清明充满期待的眼睛:雅公子想见你,自然会来见,想问你,也自然会来问你,旁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多谢苏公子。清明又靠回床头,默默喝水。 苏衡完全不了解清明,所以也无法评价什么,只是觉得刚才那番话,好像夺去了清明一部分生命力,要他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懒得管。 赵先机喂完水,把清明放回床榻上,跟着苏衡走出医舍,急忙问:衡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营地都慌乱得很。 没事,都已经解决了,苏衡不打算费口舌讲这件让人心寒的事情,清明现在的情况算比较稳定,你和铜钱要抓紧时间休息。 知道了,赵先机忙着料理清明,还琢磨着怀里的草图,衡哥,这两个东西是干嘛用的能说一下吗?你说清楚了,我做起来更快。 苏衡拿着草图解释:有人吃鱼卡了鱼刺,用醋硬吞,或者咽饭团吞;运气好的,鱼刺就落下来,运气不好的,就卡进肉里。 这是喉镜,可以看清咽喉深处有没有鱼刺,有的话,用镊子一夹就取走了。 哦赵先机恍然大悟,那这个呢? 这是戴在额头上的,这边点个蜡烛,光线就能折射出去,大人小孩的耳朵里有时候会进虫子,或者其他东西,用这个就能看清楚,然后想法子弄出来。苏衡边讲解边比划。 知道啦!赵先机不仅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我再做几把小小的镊子,就能给孩子用了对吧? 聪明。苏衡微笑着,赵小胖照着现在继续发展,成为大邺第一外科器械师不是梦想。 嘿嘿,赵小胖不好意思地直挠头,衡哥,我做了这么多东西,有没有奖励啊? 奖励?苏衡皮笑肉不笑,你衡哥的荷包比脸都干净,穷光蛋一个。 下山取布带我去呗,赵小胖当然知道苏衡没钱,衡哥 行吧。苏衡笑着摇头,拿赵小胖没招。 衡哥,辅料快用光了,铜钱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什么时候能下山拿布匹?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万字更新,算爆更了吧。 某南说,入V以后要加更的,当然说话算话,以后两千字章改成三千字章。 第077章 消暑凉面 苏衡瞥了一眼医舍, 叹气:两个医舍不能断人,赵小胖有许多东西要做,我们三个都脱不开身。 赵先机撅了个小猪猪嘴, 好想念白姨做的吃食啊。 铜钱更急了:那怎么办?就算布匹拿回来还要花不少时间做了才有得用。 苏衡琢磨一会儿:刘钊大人不能离开营地, 只能让陈牛去。 铜钱和赵先机一脸好想下山的表情, 可是下山往返最快也要四天四夜, 还要天气晴好,营地确实没办法让他们离开这么久。 郑鹰大树上跳下来,刚好落在苏衡身旁,我去。 咦!铜钱和赵先机被他吓了一跳。 苏衡已经习惯郑鹰的神出鬼没:绥城的瑞和布庄, 掌柜的是位大美人儿, 名叫洛秋娘,你去刘大人那里拿银票和买契,她会给你的。 什么样的布匹,有什么要求?郑鹰做事很细致。 九匹粗布四匹细软布都是订制的, 织成以后要煮沸洗晒干净, 装进布袋里。一匹布送一竹筒茶叶,共计十三筒,这是约好的。出发前, 去食堂库房取些菌菇干包好带上。苏衡交待清楚。 嗯, 郑鹰微眯起眼睛,知道了。 两刻钟以后, 郑鹰就驾着马车、还另带了两匹好马,驰出了营地大门。 苏衡拍了拍铜钱的肩膀:等伤员们都好了, 我们再一起下山。 好。铜钱点头。 接下来, 苏衡又开始了查房、换药、调整治疗方案的循环, 忙完以后, 又去食堂检查餐具消毒大工程的进展,确认营地安全无虞以后,又去了马厩。 刘钊在马厩前拦住苏衡:衡儿,你又要去哪儿? 我骑马去看一下隔离在林地里的黑骑们,很快就回来。苏衡每次醒来,都会把必须做的事情列出清单,以免遗忘。 刘钊默默让开,之前让苏衡下山采买也是存了私心的,就是让他可以回家看看父母,没想到这次,他却让郑鹰下山,下次再采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烈日当空,苏衡戴上帷帽遮阳,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带了吃食和熟水,骑着大花出了营地,很快就到了做了隔离标记的林地里。 黑骑右将非常意外:军医,你怎么来了? 探子们一看苏衡来,纷纷起来迎接。 各位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吐或者想拉肚子的?苏衡开门见山地问。 探子们摇了摇头,都表示吃得下睡得着。 营地石牢审讯出来了,殷离这次用的疫病是霍乱,苏衡据实相告,霍乱的潜伏期长短不一,短的可能几个时辰,长的可能要七日。 现在营地的食堂和营房都已经消毒完毕,没有一位军士得病。大家待够七日,没有不舒服,就可以回营地了。 另外,大家每次吃东西前都要洗手,不要吃生冷食物喝生水,全都要煮透才可以吃。霍乱基本无法可治,所以预防尤为重要。 哦,还有,黑骑们的装备都挺好的,我这里有个建议,苏衡想来想去还是要说,建议以后各位不论去哪儿,自带餐具,不喝生水,吃前用后都清洗干净,再配合洗手。 至少能防掉一多半的疫病。 记下了。黑骑右将见过的郎中不计其数,这样平和又尽心尽力的军医,实在不多见。 还是那句话,有哪里不舒服,尽管传信来,我立刻赶来,苏衡陪着探子们闲聊的间隙,顺便把肚子填饱了,各位告辞。 多谢军医!黑骑们异口同声,目送苏衡消失在山路拐角处。 右将大人,我一点都不怕了。 我也是! 本来觉得苏军医少年郎,肯定没有老大夫行。 现在看来,他比惠民药局的老家伙们都靠得住。 对啊,那群老家伙们,说话必带之乎者也,咕噜咕噜说半天,咱也听不懂。苏军医就不一样了,三两名话,什么都说得透透的。 右将大人,把苏军医招进运宝司吧。 对啊,大人,想想办法嘛。 至此,闲得无聊的探子们,开始讨论怎样才能把苏衡从营地挖到运宝司,讨论得特别热烈,有说明抢的,有谈暗抢的把黑骑们的狠辣凌厉彰显无疑。 黑骑右将笑而不语,换成平日早就训斥了,现在,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随他们去吧。 苏衡骑马赶回营地时,食堂和营房的消杀已经完成,陈牛正汗流浃背地准备晚了不少时间的早食和午食。 军医,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苏衡看着忙了好几日的军士们,都因为天气炎热,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忽然有了主意:大牛兄,取点腌菜出来呗,再来点干椒。 陈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军医,你不是最讨厌腌菜了么? 偶尔吃一下也没关系,反正鱼这么多,苏衡把酸菜鱼的做法,详细地告诉陈牛,天气太热,出汗多,伙头军要按四季变化而变通的嘛。 大半个时辰以后,陈牛扯着嗓子喊:酸菜鱼过水凉面,大家赶紧到食堂来取,每个人都有。 五分钟后食堂爆满,军士们以为吃腻了腌菜,怎么也没想到,腌菜鱼和干椒一起烧会这么好吃,一时间吃得没人抬头。 食堂的另一边,是留守在营地的另一半黑骑,看军士们吃得这样香,忽然觉得手里的吃食不香了。 有一名黑骑小声说:要不,去和他们换着吃? 其他黑骑眼神来去,还在犹豫。 陈牛大嗓门招呼:黑骑大人们,来尝尝么?军医亲自指导做的,说是能生津止渴,防止中暑。看,大家伙儿吃得多香啊。 有点酸,还有点辣,味道可好了。 真的,这两日热得够呛,真的没什么胃口。 黑骑们齐刷刷地站起来,有一个先开口:那就,大家一起吃? 来!大家一起吃!营地军士们感激黑骑的守护,招呼起来可热情了。 很快,壁垒分明的两支军队,就这样破壁了,黑骑们才能吃的肉干、馍饼和果干,和酸菜鱼过水凉面,组成了夏天最难忘的美食。 食堂里热闹得像过年一样。 与此同时,小憩空间里,苏衡正在给雅公子盛面装碗盘,心里天人交战得厉害: 小红人说直接问啊,问清楚就行了。 小蓝人说,不行,那样会暴露身份。 小红人又说,不问就错过了。 小蓝人回击,雅公子神秘又危险,不能随便开口。 然后,苏衡若无其事地把他们给摁扁了,仔细观察雅公子。 雅公子不经意抬头,就与苏衡炽热的视线撞上,特别大方地任他打量,接过碗筷,开始吃酸辣鲜凉的面条,味道真的不错,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主意。 苏衡吃东西依然很快,不过因为不用急着照看病人,速度略有下降,但还是比雅公子快了不少。吃完以后,等收碗筷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地写大字。 雅公子细嚼慢咽,平日清淡惯了,偶尔重口,凉面实在好吃,觉得苏衡以后就算不当军医或者郎中,也能当个好厨子,毕竟以前就算不出去吃鱼,也是苏衡在家给他做好吃的。 苏衡写完一份大字,摊在书案上晾干,转身收拾碗筷,问:雅公子,你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还是偶尔能有些声音? 雅公子拿来便携本,写道:印象里没发出过声音。 什么叫印象里?苏衡觉得雅公子这么精明的人,不可能允许自己有不确定的记忆。 雅公子笑得有些苦涩,搁下纸笔,除了想起苏衡,还有许多记忆是模糊的。 苏衡追问:突然受到惊吓,会惊呼出声么? 雅公子瞥了他一眼,觉得苏衡变笨了。 苏衡觉得趁现在有时间,还是应该确认一下,是先天失声,还是后天的,如果能发出一点声音,最起码可以确定声带和咽喉结构正常。 再者,看雅公子动不动写写写,确实替他累得慌。 苏衡皱着眉头,下意识地问:你怕痒痒吗? 雅公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 苏衡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就算雅公子怕痒痒,他能上手去挠么?更何况,除了钟昕,他还没上手挠过谁痒痒:雅公子,是我失礼了。 叹一口气,继续写大字,边写边琢磨,普通人会在紧急状况(剧烈的疼痛、痒感、受到惊吓)大叫出声,但是有些人受过训练,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保持镇定,比如探子、医护人员。 雅公子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异于常人的镇定从容,让苏衡从侧面了解到一件事情,他长大的环境也许不是普通的恶劣。 运宝司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雅公子以前说,长公主是皇权神授,而自己只是意外。 还有李风口不择言:哦,对了,还有雅公子,没了这位天降的财神,大邺的国运会受多大的影响,谁知道呢? 天降的财神又是什么意思? 苏衡边写边琢磨的后果,就是连续写废了三张大字,叹了口气,开始第四张。 所以,想知道雅公子是不是先天失声,只能靠额镜和喉镜了,至少这种正常的检查,显得比较恭敬有礼。 赵小胖,未来的机关大师,看你的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千字章(写起来还真有点不习惯。) 感谢在20210714 13:35:33~20210715 16:3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诉离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36) 第078章 免责文书 雅公子看着苏衡写坏一张换一张, 写到第四张才有了专注的眼神,知道他一定是在琢磨事情,和自己不能说话脱不了干系。 苏衡写坏第四张, 又写坏了第五张, 要拿第六张纸的时候, 纸被压住了, 诧异地抬头:怎么了? 雅公子在便携本上写:写坏一张纸五百文。 苏衡被雅公子的善变惹急了,手中的毛笔扔得老远,蹭地站起来,居高临下:雅公子, 我救治着病人, 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保护你安全,您毕竟保护着我爹娘的安全,就算是回报,没问题, 我心甘情愿。 身为营地军医好几个月了, 我一点银两都没拿到,就连药舍辅料的钱,都是我出诊赚的, 完全倒贴。黑骑来了, 因为袭营的事情,我连他们都照顾到了, 每天忙进忙出累得像条狗一样。 不对,狗没我这么累! 苏衡气急败坏地盯着雅公子, 笑, 你还笑? 你心血来潮, 想一出是一出, 说治不好就不走,我也同意了,抓紧一切时间琢磨病情;又要每天交一张大字,我还是同意了,写之前你有说写坏一张五百文吗? 五张纸两千五百文,您看我像有这么多钱的人吗? 雅公子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 你这个周扒皮一样的家伙,你怎么笑得出来?!苏衡气得两手叉腰,这万恶的金主爸爸,就不怕把他气出个好歹来,没人替他卖命吗? 哦,不对,你不知道周扒皮。 雅公子伏在书案上,肩膀微微颤抖,欺负苏衡太有趣了。 苏衡的火发完了,人也冷静下来了,罪魁祸首却笑得趴到书案上,这太反常了,不对,他分明是听懂了狗其实没你这么累和周扒皮的梗,他不是钟昕还能是谁?! 于是,苏衡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仗着空间是自己的地盘,魔爪伸向雅公子腰侧,威胁:你是不是钟昕? 雅公子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怎么也没想到,苏衡竟然上手威胁,盛夏的衣料轻薄柔软,真的上手,后果不堪设想。 是不是?苏衡脑海里所有的疑点都串联起来,指向越来越清晰,就连现在雅公子的表情都让他越发肯定。 雅公子的手指紧握着书案的边缘,打算撑起来逃开,偏偏被苏衡的双臂困住逃不掉,不断提醒自己燃箭袭击营地的事情不解决,就不能和苏衡相认。 苏衡几乎把雅公子扣在怀里,继续威胁。 双方僵持不下的关心,突然传来刘钊的声音:衡儿,在吗? 苏衡立刻松手,佯装无事整了整衣服,提着食盒出了空间,进了药舍打开大门:刘大人,有何吩咐? 刘钊打量苏衡: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赶来赶去的太热了? 我没事,就是刚才凉面吃得太快,呛到了。苏衡胡绉了一个理由。 营地穷,一连几个月都没发薪俸,刘叔也没其他的可以给你,刘钊叹了口气,等医舍伤员都好了,给你十日长假回绥城。 真的?苏衡有些不敢相信。 刘叔何时骗过你,老脸还要不要了?刘钊重重拍了一下苏衡,拄着拐杖走了。 十天长假啊,苏衡提着食盒愉快地去了食堂,清洗餐具然后搁在架子上晾干,又到后厨转了一圈,不由地感慨,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经过一次又一次整顿,这里越来越有现代化食堂的干净整洁了。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消化道传染病的发生概率会大大降低。 毕竟在医疗卫生条件极度落后的大邺,尤其是一穷二白的坠鹰峰营地,预防措施才是最值得投入的事情。 苏衡回到药舍,犹豫着要不要进空间,一进去又要面对万恶的金主爸爸,尤其是刚才还冒犯了他,以这货小心眼又记仇的性子,指不定想出什么阴招等着他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早死晚死都是死,就早死早超生吧。 进了空间,苏衡惊讶地发现雅公子躺在竹榻上,这货作妖他头疼,不作妖他紧张,简单来说,只要在他面前,就心神不宁得厉害。 坐到书案旁,他发现了一封短信,内容极为简单粗暴:戍边军医任期一年内,拿到虎啸崖百夫长、军医和所有军士联名签署的医术彰书,就免除废纸的两千五百文,不追究冒犯之罪。 多么宽宏大量个屁的免责文书啊! 苏衡强忍住掀桌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看在突如其来的十天长假大惊喜的份上,努力恭敬又平和地问:雅公子,我有鹿鸣涧的医彰书,坠鹰峰就更别提了,为何还要虎啸崖的? 刚问完就发现,短信纸页的下面好像还有一张写了字的纸,拿出来一看:想要重振苏家,第一步先赢过魏仁,夺取进入惠民药局郎中的机会。 苏衡冷笑,雅公子,樊诚收了魏家许多好处,医彰书明显就是给魏仁订制的,难道让我冲进虎啸崖暴力逼他写么?那是多大的罪名? 雅公子浓密的眼睫轻颤一下。 苏衡注意到了,蹲到榻前仔细看,赫然发现他根本没睡,又被耍了。 雅公子眼角一弯,翻了个身,背对苏衡,就要这样钓着他。 苏衡气得磨牙,但也没胆再做上手的事情,毕竟穿越第一晚就领教了权势的威力;而且现下有更要紧的事情,药舍里的辅料要见底了。 只能盼望着郑鹰出发的四天四夜里不下雨,不然困在山路上不说,洗晒干净的布匹还会因此受潮,就算取回来,也要重新洗晒,费时费力毫无效率。 出人意料的是,郑鹰在三日后的清晨就赶着马车回到了营地,带回了余下的布匹和茶叶,瑞和布庄把物品装得非常稳妥,把苏衡和铜钱高兴坏了。 佩服!苏衡夸人向来直接而且真诚。 那是当然,郑鹰对苏衡和铜钱的夸奖照单全收,军医,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不过这次他没敢对苏衡动手,实在是雅公子那晚的眼神太吓人了。 苏衡微笑:食堂里有酸辣凉面,管够,还有晾凉的米糊。 多谢军医。郑鹰把马车马匹交给苏衡,就上树蹿去食堂了。 苏衡和铜钱把马车赶到药舍外,赵先机赶来帮忙,往里面搬布匹和茶叶,搬完以后发现,车上还有新鲜的乌梅、黄杏和酸李子,还有鸡蛋鸭蛋。 赵先机惊呆了:鹰哥自己买的? 不是,铜钱从竹篓里抽出一封书信,你们看,是瑞和布庄掌柜的写给军医的信。 苏衡一怔,把信拆开很快看完,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摇着头笑。 铜钱显出调皮的一面:衡哥,是不是洛秋娘看上你了? 真的吗?我也觉得衡哥和掌柜的好登对。赵小胖起哄。 你俩真是够了,苏衡毫不客气爆栗子过去,我们上次不是送了菌菇干吗?掌柜的炖汤喝,觉得特别鲜美,说以后如果还有,可以送去绥城的樊楼,掌柜的包圆了。 以物易物,银钱收购都可以。这些水果和蛋类,就是樊楼掌柜收到郑鹰送去的菌菇包,换回来的。 苏衡让赵小胖把水果留在医舍里,把蛋类送到食堂的库房去,然后和铜钱一起赶制纱布和绷带,吃完凉面的郑鹰把黑骑军士里心灵手巧的都叫来帮忙。 从清晨忙到黄昏,药舍里辅料用品装得满满当当,不论是谁看了,都觉得很有安全感。 天气很热,苏衡把水果分给每个人,然后嘱咐他们留着果核,从军士里找来擅长种植的,由他们选择营地附近合适的林地逐一种下。 苏衡把信交给刘钊。 刘钊把军士们聚集在校场,宣布每日巡逻的军士们多了一项采摘菌类的差事。 陈牛大力拍着苏衡的肩膀:军医,真是好样的! 苏衡不着痕迹地躲开大力牛掌,宣布一桩大事:各位弟兄们,现在可以告诉大家,烧伤的三名伤员已经脱离危险期和意外发生期,正在恢复中,很快就可以离开医舍,回营房去了。 军士们发出最大最整齐的喊声: 军医! 军医! 谢军医! 苏衡连连摆手,刚要开溜,就被陈牛、铜钱和赵先机三个围住,再一次开始了天眩地转沙包扔,军士们自动接力。 最开始只扔了苏衡,随后,铜钱和赵先机也被大家扔上了天: 铜钱! 小胖! 铜钱! 小胖! 三人就这样被军士们送回了药舍和医舍。 黑骑们围观了全过程,感触良多,这真是他们见过的最团结的戍边营地了。 苏衡推开药舍门,双腿依然有些发软,脑袋还被晃得有点懵,进入空间后,就看到雅公子坐在书案旁,眼神冷凛地盯着自己。 记忆力极好的他,瞬间就想起了上次的药舍社死脱裤子事件,急忙看了一下自己,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嗯,挺好。 * 作者有话要说: 7.19因为特殊原因,晚上十一点更新;7.20恢复每天下午三点定时发布,早睡早起的小可爱们可以7.20一起看。 说好入V后要加更,所以两千字章改成三千字章。八月看看能不能更新更多,反正这半个月也没全勤,就尽量多囤点稿子。感谢在20210715 16:36:35~20210716 15:1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从此周五不再期待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79章 虎啸崖告急 苏衡径直向雅公子走去, 笃定他就是钟昕,长得比以前更加引人注目,比以前更调皮, 一双深藏着太多秘密的黑潭似的眼瞳, 深吸一口气, 最终强行咽下了所有的话。 默默坐到书案前, 继续写第六张大字,边写边告诉自己,雅公子不坦白钟昕的身份,一定有他的顾虑, 好不容易再次相遇, 不着急。 很快,苏衡交了欠下的大字,恭敬地递到雅公子面前。 雅公子收好,然后拿起便携本写道:惠民药局的郎中们, 个个都写得一手好字, 想要重振苏家,就要处处超过他们。写字只是第一步。 苏衡怔住了,这早说不好么?忽然就想到钟昕也是这样, 不论为他付出多少做了什么都只是笑笑不说, 日常招惹他,一不高兴还动手动脚。 还真是一点没变。 多谢, 雅公子。苏衡格外深情地凝望着他,什么都不说是吧?行, 看谁先忍不住。 雅公子移开视线, 准备上呈的密奏。 两人谁也不说话, 只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各自心安。 苏衡药舍里的各项库存都很充足,之前的担心也就消散无形。 赵小胖的床上运动辅助支架已经安装在清明的床榻上,清明可以借助支架做些简单的床上活动,虽然一动就会出汗,但是血运不畅的脸庞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就像苏衡说的,三名烧伤病号的创面全都结痂完毕,已经不再需要每日换药,可以回到营房休养,只得厚厚的血痂自己脱落,就能最大程度的痊愈。 营外林地里的黑骑们,留观期七日已满,苏衡去给每个人做了一次全身检查,意外发现他们或多或少都有骨骼外伤的病根,就从空间里取出苏家的伤药,分给他们,嘱咐平日操练的注意事项,免得不小心就伤上加伤。 黑骑探子们和苏衡一起回到营地时,不由大吃一惊,这才十日不到,双方军士已经相处得非常融洽了,尤其是在食堂的时候,分享吃食是保留节目,一起清洗碗筷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黑骑右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相对的,百夫长刘钊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传闻中以一敌百的黑骑怎么能这样没架子。 总之,苏衡只要照看清明一个病人,轻松了太多,有时间就练字,同时等赵小胖的喉镜和额镜,顺便惦记名医系统的奖励。 事实上,只要苏衡想做成的事情,基本都能成,比如练大字,几日恶补下来,已经不会再浪费纸张,一写而就,不仅有模有样,还很有风骨。 雅公子收到第十二张大字后表示,不用再练了。 苏衡如释重负,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教军士们,如何判断局部骨折和及时止血的方法,军士们对他的盲目信任使然,个个学得认真,连黑骑们也会来旁听。 如果营地每天都这样该多好,苏衡坐在马场的木栏上,仰望着蓝天白云。 军医好雅兴!郑鹰突然出现,单手单脚撑着树,手长脚长地像蜘蛛猴。 砰!苏衡从木栏上摔下来,五体投地,这货也皮得可以。 军医,我觉得吧,你有时候也不是很聪明。郑鹰把苏衡拽起来,打趣道。 哪能和黑骑左将大人相提并论是不是?苏衡拍掉掌心的泥土,不过,我刚才听到树枝断裂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最近食堂伙食不错,吃得有点多,郑鹰脸皮厚不怕损,转身又上了树,忽然发现有哨兵骑马急驰,在山路上时隐时现,军医,有情况! 苏衡像在病房接到抢救大厅的会诊电话一样,迅速向药舍奔去。 郑鹰飞快回到哨位,向远处打起哨兵旗语,转而大声告诉陈牛:通知刘大人,虎啸崖哨兵急件! 陈牛立刻赶去通传。 哨兵在营门外勒马停住的时候,刘钊已经走到营门边。 哨兵出示腰牌,双手递上急信:刘大人,虎啸营告急,请苏衡军医立刻出诊! 刘钊接过略显厚实的信封,里面有两百两银票、出诊费自愿书和一封短信,信上说:近日虎啸崖营地出现高热军士,起病迅速、病情暴烈,目前已有六人病死,八名军士高热之中,怀疑是未知的疫病。魏仁敬上。 哨兵望着刘钊的视线堪称炽烈,只盼他点头同意。 烦请转告贵营地百夫长,军医苏衡为救治病患劳累过度,现在药舍养病,不能出诊。刘钊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坠鹰峰营地刚恢复平静,雅公子这尊大佛还没走,黑骑们也在,好不容易破了奇袭霍乱连环计,整个营地都为此忙翻了天,刘钊不能让苏衡去冒这个险。 樊诚百夫长说,只要苏衡军医能出诊,还愿意再送半车药材和成药。哨兵急得快跪下了。 还有,魏仁军医交待,只要苏衡军医能出诊,他想要什么都可以。 刘钊算不上老狐狸,但也不笨,只听这两人开出的诱人条件就知道,这未知的疫病比信上所说的更严重。 其实苏衡从药舍取了出诊箱和出诊包袱以后,就跑到营门边,躲进小憩空间里,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六月末七月初,天热得很,谁都不想动。 苏衡也是如此,每天只想窝在空间里不想像上次穿着隔离衣走遍鹿鸣涧营地,尤其是虎啸崖营地,山路直上直下,走起来特别费力。很有可能只走了一半,就中暑或者直接累死了。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37) 正在这时,雅公子递来便推本,上面三个字医彰书。 苏衡没好气地回头:医彰书重要,还是我的小命重要? 医彰书,三个字一动不动,还增加了四个字,免责文书。 雅公子,你就不怕我死在那里?苏衡特别认真地问。 我们一起。雅公子写得特别干脆。 不行!苏衡不假思索地拒绝,我照顾病人,还要伺候你?你别添乱了行不行? 叮,你有新的系统奖励,请查收。苏衡有效防止了一场霍乱大流行,支线奖励再次开启,小憩空间拓展功能,三选一。 苏衡立刻恭敬开口:雅公子,你老是窝在屋中屋不活动,容易血运不畅,还是去药舍外面走走,稍微活动一下。 虽然觉得钟昕已经知道空间的事情,但也不想透露得太多,先把他哄出去,领完奖励再说。 雅公子站起身,取了猞猁的项圈,任由苏衡把自己送入药舍。 苏衡奔向空间的角落,功能三选一在哪儿呢? 小憩空间拓展功能,一,无限循环现代卫浴;二,三倍容量;三,增加一个动物进入名额。 苏衡每个功能都想要,却只能三选一,思来想去还是选了现代卫浴,选择完毕,在方形空间的尽头出现了一扇门。 打开门,冲淋房、镜子、抽水马桶现代卫浴设施一应俱全。 苏衡在空间里欢呼雀跃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雅公子那边该怎么解释?转念一想,双方的身份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有什么可解释的? 于是,苏衡关上卫浴门,若无其事地出了空间,却意外发现雅公子不在;三秒后觉得大事不妙,他看到雅公子正站在刘钊身旁。 刘钊难得看到雅公子出药舍,简直像见到神仙下凡,没想到他手里还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三个字医彰书。 雅公子,您请放心,军医苏衡为坠鹰峰营地尽心尽力,我身为百夫长一定会为他出具医彰书。 雅公子连眼神都没给一下,而是把医彰书三个字放在哨兵面前。 哨兵怔住足足三十秒,才问:您的意思是,书信里的除外,还要一份虎啸崖的医彰书? 雅公子眨了一下眼睛,算是认可。 可是,可是,哨兵只看了雅公子一眼,就开始结巴,医彰书不是小的能拿主意的,苏军医能否随我同行,亲自向百夫长和军医大人讲清要求? 刘钊不知道雅公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敢随便插话,只好把苏衡拽过来,悄声问:怎么回事?我已经明说你不能去了! 雅公子只是微微摇头。 哨兵磕嗑巴巴地解释了好几次,最后一咬牙:那我回营地一趟,再回来给答复!说完,拿起信封、装好里面所有的物品,再次上马赶回营地报信。 两日后,坠鹰峰营地飞来一只信鸟,带来的消息也很简单:只要苏衡军医能医治虎啸崖军士,医彰书随时可以给。并附上魏仁的亲笔保证书信。 苏衡收下书信,看向空间里的雅公子,开口:雅公子,要我去虎啸崖营地也可以,你不能一起去。虎啸崖实在太危险,从军士之心到悬崖峭壁,处处都带着诡异。 雅公子深深凝望苏衡,郑重其事地摇头,在便携本上书写:我去查证一些事情,不需要你的同意。 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樊诚要苏衡的命,不得不防。 *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码字。 某南的唠叨,最近普遍高温,小可爱们出门记得撑伞或者戴帽子,出汗多可以喝运动饮料,防止中暑。 又折腾了一个古耽医术文《不死医馆》,相爱相杀的感人故事,挂预收。 第080章 不能不去 不行!苏衡拒绝地很强硬, 上次我去鹿鸣涧出诊,那里发生兵乱,如果没有及时找到高热至死是因为蜱虫叮咬引起的, 百夫长陆百川和军医赵礼就被他们杀了。 百夫长陆百川和军医赵礼, 是真正为军士着想的上官, 尚且如此危险。 虎啸崖的军医魏仁, 离开国都城一路上霸凌赵先机,要不是我在,他就被自己娘亲做的枣泥糕给噎死了;还因为他磨磨唧唧摆公子作派,装满药材的牛车和车夫坠落崖底。 樊诚一路上纵容巴结魏仁, 当着众人的面就敢私吞坠鹰峰营地的药材和成药;他被猞猁抓伤, 不听魏仁建议,动不动拿军士撒气。 他们肯出二百两纹银的出诊费,还愿意给医彰书,很明显的, 事态已经很严重了。军士们戍边艰苦已经不容易了, 还要受他们的坑害,这样的怒火一起,根本没人能控制得了。 阿爹常说, 穷则独善其身, 达者兼济天下。我现在能顾好坠鹰峰的军士们,还能分出一点心力给黑骑们, 已是竭尽全力。这是我不想去的原因之一。 虎啸崖事态危急,后果难料, 这是我不想去的原因之二。这些也是刘钊大人拒绝出诊的原因。 为了医彰书, 为了惠民药局郎中的名额, 我要重振苏家, 这些风险我可以独自承担。因为我有自保能力、有医术傍身。 可是你呢?苏衡很少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觉得有些口渴,哪里难受都说不出来,被人抓了连救命都喊不出来,你想调查什么派黑骑去就行了!添什么乱? 雅公子第一次被人这么抢白,感觉新鲜又有趣,同时又觉得有必要刷新一下苏衡对自己的成见,直视他的眼睛站起来,脱掉飘逸的长外袍,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用力。 咣当! 苏衡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摔倒在地,后肩的疼痛提醒他,这不是幻觉,惊讶地脱口而出,你习武? 雅公子灿然一笑,想在运宝司活下来,光靠脑子是不行的,藏身柜不过是懒得和人动手时用的。 苏衡立刻来了兴致,脱掉长袍:你能赢我,就可以一起去。 一刻钟以后,苏衡第十一次被摔在地上,这才明白,现代社会的拳道课内容有多绣花枕头,多么痛的领悟! 完全没意识到,交手的关键时刻,视线交汇,看到雅公子旺盛的胜负欲时,露出了多少破绽。 雅公子心情更好,第十二次伸手拉苏衡起来,满脸跃跃欲试。 不来了,不来了,我吃不消你,苏衡一骨噜爬起来,揉着酸疼的老腰,老脸一红,行吧,我去准备东西。 有什么吃什么,不准挑食。 雅公子望着苏衡离去的背影,脑海不知道怎么的浮出软萌易推倒,脸上带着不自知的谜之微笑。 苏衡出了空间,不顾刘钊和陈牛的反对,收下了虎啸崖哨兵带着厚度的书信,里面还附着魏仁写的病情记录,一目十行看完,全是内邪外毒、五行失常等一堆废话,被描述得不像是生病,更像是中毒,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哨兵也是个二百五,问什么都答不上来。 苏衡默默叹气,觉得哨兵大概是吓傻了,不及郑鹰的百分之一。 苏衡,不准去!刘钊急了,你敢去,按擅自出营的军法处置。 刘大人,两百两纹银可以做很多事情,给军士们多买点肉也好呀,苏衡深知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我去那里看一眼,如果超出我的能力范围,立刻返回。 刘钊眼神有些黯然,如果军饷充足,哪用得着苏衡这样出去冒险? 刘大人,苏衡凑过去低语,我需要虎啸崖的医彰书,但会量力而行。然后默默念了一句,大不了再遇上一次兵变。 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些事情即使不愿意也会去做,因为机会稍纵即逝。 陈牛怒捶营门的木栏,他们被军令困在营地,半步都不能离开。 郑鹰又从大树上跳下来:刘大人,我护送军医去,关键时刻还能搭把手。 刘钊点头准了。 牛大兄弟,帮我十日的干粮和熟水,苏衡拍了拍陈牛的肩膀,三人份的。 包在我身上!陈牛向食堂跑去。 刘钊毕竟是经验老道的百夫长,把哨兵安置在营门边,从食堂取了吃食给他,没有让他进入营地。 毫无准备,冒然进入疑似疫区的虎啸崖营地,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苏衡去医舍找铜钱,准备隔离衣、口罩和手套这些东西,消毒液上次被黑骑探子用光了,这几日好不容易又囤一些,必须全部带上。 积极报名跟随的铜钱和赵先机被留在营地,铜钱要照看清明,赵先机要抓紧一切时间赶制额镜和喉镜,仍然脱不开身,生闷气也没用。 因为有了意外的二百两纹银,苏衡开出了一张新的采购清单交给刘钊。 黑骑右将从不会对雅公子说半个不字,并和苏衡私下讨论过,与他一起对黑骑们进行了疫区行动培训,并为此做了极为详细的布署。 右将还派出了黑骑探子,先行一步去虎啸崖。 正午时分,苏衡和郑鹰驾着马车,另带了三匹好马,车上放着充足的防疫物品、吃食和水罐等等用品。 一个时辰以后,雅公子坐上极为宽敞的马车,在黑骑们的护送下,也离开了营地。 苏衡熟悉虎啸崖的地理位置和沿途环境,因为有了鹿鸣涧的出诊经历,再联系传染病三要素,觉得这次还是虫类叮咬的可能性比较大。 只是不太明白,带路的哨兵和鹿鸣涧的完全不同,用郑鹰的话来说,虎啸崖的哨兵这样废物,整个营地都好不到哪里去。 苏衡掀开马车的轿帘,望着哨兵骑马都慌乱的背影,问郑鹰:一个营地有几个哨兵?这个和之前来信的哨兵差别有点大。 郑鹰眯着眼睛,扯了根路旁的小树枝,随手甩出去, 哨兵被小树枝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停下!郑鹰突然出声。 哨兵扒在马背上,死命地往前跑。 前面的!虎啸崖的哨兵停下!郑鹰提高嗓音,语气凌厉异常。 嚯嚯嚯!哨兵的马突然撂起前腿,后腿站立。 郑鹰瞬间停下马车,在哨兵被马甩到地上以前,一把接住,又嫌弃地推到路边,戴上口罩,问:你不是哨兵,到底是谁? 我是,我真的!哨兵急得脸红脖子粗,最多三十不到的样子。 这马不是你的,这哨马服也不是你的!郑鹰突然上手,不说实话,我立刻打断你的腿! 我,我哨兵还没反应过来,哨兵服就被扒了一半,露出全是伤痕的肩颈。 苏衡皱紧眉头,这是什么状况? 郑鹰人高马大,比哨兵高了整整一个头,直接把他摁在路旁的树干上:虎啸崖六名哨兵,个个身手矫捷,只有他们暴揍别人的份,你这个弱鸡也敢冒充哨兵? 苏衡听刘钊说过,三个营地,坠鹰峰地盘最大,人数最少,只有一名军医,连医兵都没有;鹿鸣涧地盘人数都居中,有一名军医,两名医兵;虎啸崖地盘最小,人数最多。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有本事你杀了我!杀其他营的哨兵是重罪!连你们的百夫长都会跟着受挂落!哨兵愤愤地瞪着郑鹰,声势不弱。 郑鹰,放了他,苏衡满脑子思路被打断,脸色很不好看,我们回去。 郑鹰跳上马车,一挥马鞭,调转车头。 你们收了出诊费的!哨兵不要命似的拉住马匹的辔头,螳臂挡车似的勇敢,不能回去! 我之前问你营地军士的病情,一问三不知,现在被我们看出破绽,又拿命挡车。你们付了出诊费没错,我也可以把出诊费还过去。苏衡脸色渐冷。 没一句实话,走了。郑鹰凌空一鞭子,马车继续调头。 从我尸体上辗过去。哨兵往地上一躺,紧闭的双眼控制不住地颤抖,两个拳头握得死死的,像具局部不受控制的僵尸。 苏衡耐心所剩无几,突然提高嗓音:那就起来说实话! 哨兵浑身一哆嗦。 你不说清楚营地的真实情况,我不会出诊,因为我是坠鹰峰的军医。疫情如火,如果营地你拖的时间越长,死的人越多,耽搁时间太久,就算我去了也无能为力。苏衡盯着哨兵。 郑鹰的严肃脸显得更加冷峻,语气冰冷:我不管你之前在营地做什么,既然穿上哨兵服,骑着哨兵马,就要担起哨兵以命传信的职责。 哨兵传信不明,隐瞒不服,是营地重罪! 哨兵一骨噜爬起来,视线在苏衡和郑鹰两个人身上来回,忽然就掉下泪来:王铁匠说,苏军医是个好人,也是个好郎中 说重点!苏衡暴躁打断。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了夹子,评论多了起来,某南就不能逐一回复了。 再次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可爱们。感谢在20210716 21:34:10~20210719 17:4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生生灯火明暗无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81章 失控的虎啸崖 哨兵被苏衡和郑鹰盯得后背发凉, 藏在心里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往外倒 二十三天前,有一名哨兵在守夜时突然起了高热,眼睛很红, 去找军医魏仁看病。 魏仁没搭理。 第二天一大早, 哨兵烧得起不了床, 同袍替他向百夫长请了病假, 然后背着他去医舍请魏仁看病。 魏仁没让他们进医舍,只是简单问了几句,给了两小瓶就打发了。 哨兵吃完药以后,热度退了, 没多久又起了高热, 说胡话,后来怎么都叫不醒,和他同一个营房的哨兵值守回来,发现他已经死了, 急忙去找魏仁。 魏仁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营房, 说是染了恶疾,让军士拿油布裹了尸体,拿薄棺装了葬在了后山的墓地里。 军士们在营地很长时间, 都见过说不舒服突然死去的, 谁也没当一回事。 可是,到了下午, 医兵也发了高热十四天里,不断有人发高热、起不来床, 军医魏仁这才重视起来, 可是不管给什么药, 都不见效果。 死了一个两个三个军医魏仁慌了, 百夫长樊诚也慌了。 百夫长樊诚命令军士除非有值守任务,否则不得离开营房半步。 发高热的军士越来越多,有眼睛变红的,有浑身长红疹的,还有肚子痛的什么不舒服的有。 军医魏仁在各处营房里奔忙,可是不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没有治好任何一个病人。 到这时,大家都认为是疫病,继续留在虎啸崖只有死路一条,就商量着趁夜逃走;没想到,逃走一事被百夫长樊诚知道了,在各处营门上加了锁,连每日操练都取消了。 可既使这样,病人还在不断出现,六名哨兵先后倒下。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38) 这时候,新来营地的王木匠悄悄和大家说,坠鹰峰营地的军医苏衡是很好的军医,比魏仁好十倍百倍,为了活下去,大家伙应该和樊诚对抗到底,让他请苏衡出诊。 毕竟,上次樊诚被抓花了半张脸,还是苏衡来出诊以后才渐渐好转的。 于是,大家就围住了樊诚的营房,以及魏仁的医舍,可是他俩坚决不同意请出诊。 魏仁医术不精治不好,又不愿意请出诊,对军士们来说,就是等死一条路走到底。 军士们趁着夜色,绑了樊诚和魏仁,逼他们拿出银票、写出诊邀请和自愿书派哨兵送出去以后,把他们各自关押起来。 苏衡和郑鹰听完哨兵的话,交换了一下眼色,事态比他们预想得更严重,到了离谱的地步。 他们怎么敢这样做?苏衡还是想不明白。 郑鹰冷笑:得病死,□□死,横竖都是死,在绝境里绝望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走吧,去虎啸崖营地看看。苏衡说完就进了马车,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思维导图,按照哨兵的描述,开始推理和预设。 马车跟着哨兵的马,在狭窄的山路上急驰,另带的三匹马与载车的马定时轮换,保证每匹马都维持在最佳状态。 为了更好地保持体力,苏衡和郑鹰两人轮流赶车,比上次更早地到达了熟悉的三岔路口。 苏衡望着岔路口直叹气,嗯,没错,他又出诊了,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偏偏正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也传来马车声。 苏衡和郑鹰立刻警觉起来,这里可以说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军士们除了日常巡视、不能擅离营地半步,在岔路口遇到的多半是敌人。 三人迅速把马车和马匹隐入林地里,自己爬上树,看着沉重的马车向这边驶来。 苏衡看清来人,颇有些吃惊,赶车的是鹿鸣涧的哨兵石野,车上坐着的是军医赵礼。 这么巧? 郑鹰也惊到了,芝麻掉在针眼里的巧合,也不过如此吧?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马车停在了他们隐藏的大树下,赵礼下车后大声说道:鹿鸣涧军医赵礼,见过苏军医。 苏衡躲不过,只能从树上滑下去,有点尴尬:赵军医。 苏军医,赵礼遇到苏衡,非常高兴,听到动静立刻隐蔽,处置得稳妥,不失礼。 高兴地打完招呼,两位军医发现没什么可聊的了,因为出营是军务,不能互相打听,一时间有些尴尬。 赵礼想去马车上搬些采买的东西送给苏衡,可是一想到都是营地军士们急需的,他身为军医不能动一分一毫,只能作罢。 苏衡想了想,低声把虎啸崖的事情,告诉赵礼。 赵礼听得目瞪口呆,怎么会如此严重,疫情如火,不能就此耽搁,立刻抱拳:苏军医,我尽快回营地准备东西,如果有用得着赵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苏衡点头:赵军医,在营地附近洒些驱虫药,勤除草,也许能预防一二。 赵某记住了。赵礼一拱手上了马车,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赶路。苏衡此举不是要拉垫背的,而是虎啸崖的事情太出人意料,独木难成林,现在铜钱和赵小胖都不在身边,他极需一个经验丰富的帮手,赵礼就是不二人选。 然而,等他们终于在第四日正午看到虎啸崖营地大门时,才发现哨兵讲述的与现实相比较真是轻描淡写 虎啸崖营地完全失控了! 炽烈的阳光烧灼着地面的一切,热浪扭曲了营门外的空地,立木上捆着两个被扒了上衣的人,一时间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马车里的苏衡取出远镜,仔细看了又看,才发现一个是樊诚,一个是魏仁,倍受欺凌的军士们暴怒起来,竟然有这样的胆量。 只是,既然樊诚和魏仁被捆成粽子,那出诊银两的自愿书和魏仁的病情汇总又是谁写的? 还是说,在他们赶来的路上,营地又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压垮了军士们紧绷的神经? 苏衡知己知彼,问郑鹰:继续向前?还是先停在这里? 郑鹰的视野比寻常人宽得多,迅速在苏衡的附近,找到了六个攻击和潜伏点,自己周围也有六处,以他处理□□的经验,今天全身而退的机会为零。 这是个陷阱,把他们诓来治病,能治好还行;治不好就在这里陪葬。 就在郑鹰观察的时候,潜伏的军士包围过来。 来者何人?一名军士高声问道。 哨兵立刻亮出自己的腰牌:奉命请到坠鹰峰军医。 苏衡出示腰牌:坠鹰峰军医苏衡,应邀出诊。 郑鹰亮出腰牌,箭囊里箭羽根根分明,眼神锐利冷静:坠鹰峰哨兵郑鹰,奉命保护苏军医,擅动者格杀勿论! 苏军医,请!军士一把将哨兵拽下来,自己翻身上马带路。 郑鹰驾着马车跟上,很快就到了虎啸崖营门外,苏衡掀开轿帘,清楚地看到绑在立木上快要脱水的樊诚和魏仁,他们不仅被绑、还被殴打过,与绥城外初见时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魏仁看到马车里的苏衡,立刻呼救:苏衡救我! 苏衡,先救我!樊诚叫得更大声,脸上非常明显的疤痕,在高温下被汗水浸得发亮,越发显得狰狞可怕。 苏衡没有理睬他们,在马车里边换隔离衣,边看着排在营门外的军士,问:百夫长和军医都捆在这儿,现在虎啸崖营地,谁说了算? 军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不明白苏衡什么意思? 苏衡叹了一口气:你们不会指望我一个人加上马车里这点东西,就能够治好这里所有的病人吧? 我需要一个有勇有谋的、粗通一些医理的、聪明机灵的人,告诉我第一个病人是谁,现在是死是活?第二个病人是怎么来的,军医做了什么处置,病人现在什么情形 这个人要有医舍药舍库房的钥匙,会熬药,会照看病人 郑鹰看着军士们茫然又绝望的眼神,也只有摇头叹气的份儿,绑了百夫长和军医,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恶气也出了,军法也违了,却没留好后路,真是逞一时之勇,最后坑的还是自己。 有没有?!苏衡戴着口罩,大声问,有个能说人话的吗? 军士们还是互相看,没一个人敢站出来。 我可以!魏仁的嗓子哑了,用尽全力喊出来的话,也只是勉强可以听到,苏衡,这次我有认真诊治!可他们不相信我! 我也可以!樊诚声嘶力竭地喊,我曾经带兵配合过惠民药局的郎中们。 放人,苏衡没好气地开口,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捆着自家营地的百夫长和军医,指望我一个出诊军医救全营病人,你们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我只是普通的军医,不是神仙下凡,每人发粒药丸就驱疾避疫。 军士们一动不动,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郑鹰随手两箭,樊诚和魏仁身上捆的绳索断开了,两人颤抖着挣脱,连滚带爬地向苏衡跑去。 十步距离!苏衡看着他俩说不出的心烦意乱,立刻出声制止。 魏仁的声音都在发抖:我的衣服呢? 苏衡瞥了一眼魏仁像蘸了酱料的白斩鸡的身材,希望他全是软组织挫伤,别有骨折肌肉拉伤什么的,不然,还要给他治病,就更让人糟心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码字 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可爱们。感谢在20210719 17:43:24~20210720 10:3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莹果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82章 毫无头绪 樊诚也是军中百练的汉子, 根本无所谓衣服这种事情,大丈夫能屈能伸,深吸一口气, 把所有的愤怒的痛楚都咽下, 向苏衡一揖到底:感谢苏军医出诊, 里面请。 魏仁全身没有一块舒服的地方, 见苏衡入营地,就要跟上。 苏衡伸手拦住:魏军医,麻烦你先把军士们进行分诊,身体健康的, 都在营地外扎营;可疑染病的, 在营门内;病人全都去医舍。 苏衡!他们打我!他们羞辱我!魏仁愤怒咆哮,还指望我给他们诊治?我呸!做梦! 苏衡说话的声音非常冷漠:你是军医,替他们诊病是军医的职责。 你姓魏,一言一行都牵动着魏家颜面, 如果你承认无能又怕死, 不给军士诊治,那就是渎职。自然有军法处置。 你魏仁被苏衡一番话气得几乎要吐血,布满血丝的双眼恨不能喷火, 你怎么敢? 诊治军士, 绑回去,二选一。苏衡说完, 扔给魏仁一套隔离衣和口罩,穿上。 魏仁是庶出, 在魏家就知道形势比人强, 本以为离开国都城就能横着走, 可是现实残酷得超出他的想象, 即使在虎啸崖,他也不能为所欲为。 更不能忍的是,刚来的苏衡轻易赢得了军士们的信任,对自己命令加威胁。 苏家的病秧子,算个什么东西?! 凭什么?! 魏仁手里的隔离衣还没扔出去,就看到军士们极为不善的眼神,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心不甘情不愿地穿上这身怪异至极的衣服,勉强挡住了满身瘀痕。 军士们在魏仁前面一字排开,挨个等着检查。 苏衡跟着樊诚直奔医舍,里面满满当当的病人,一名军士刚死半个时辰,立刻戴上手套开始检查,检查完发现问题,这不是蜱虫叮咬导致的死亡。 樊诚紧张不安地看着,发着高热的病人们更加惶惶不安,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个虎啸崖营地,每个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苏衡从包袱里取出病历纸,因为时间紧急,病人太多,让樊诚简单粗暴地编了号码,方便他挨个询问和记录。 面对乌泱泱的、病情各异的病人们,有那么一瞬间,苏衡真的很后悔赚出诊费。 魏仁这个混帐东西,不好好当军医,错失了第一手宝贵资料。 现在通过询问和检查身体,归纳总结下来: 患病军士们都是因为寒颤高热住进医舍的,但是,每个人的临床症状却不太相同: 有人双眼充血,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颌下淋巴结肿大;有人表浅淋巴结都肿大;有人触诊脾脏肿大;还有人出血不止 然而,这么多病人,这么多症状,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传染病的共通之处。 目前为止,已经七名军士死亡,病危八人,病情严重的六人,刚发高热的四人这远远超出苏衡一个人所能应对的病人数量。 苏衡在隔离衣里面汗流浃背,这么长时间,连是不是传染病都不能下定论。 实在不行,只能像上次鹿鸣涧出诊一样,去检查尸体了。 可是现在高温又高湿,没有冰冻保存的尸体会肿胀腐烂成什么样子,苏衡只是想想就觉得窒息,急忙转头问:樊大人,军医那边分诊得怎么样?照顾死去军士的医兵现在如何? 樊诚再怎么嘴硬,到现在也害怕了:军医那边还没结束,三名医兵,死了一个。 苏衡刷地转身,问樊诚和军士们:他有没有照顾过病人? 这樊诚犹豫一下,这谁知道? 苏衡想起哨兵说的,死去的医兵是第二个起高热的,详细情形哨兵也不知道。 生病的军士们想了又想,只是摇头。 只有一个人小声地说:苏军医,医兵和他们都死了以后,我们才生病的,谁也说不清楚。 苏衡前所未有地想念赵礼军医,他真是一名好军医,清楚所有病患的情况,有问必答。 樊诚注视着苏衡,隔着口罩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和紧锁的眉头,直觉事情比想象得严重太多,急忙巴结地问:苏军医,还有什么要做的? 苏衡盯着樊诚:樊大人,另外开几个木屋作为临时病房,陈设越简单越好,一间医舍最多三名病人,并用屏风隔开,餐具床褥不得共用。 樊诚扯高嗓门:来几个人,跟我去打扫木屋。现在除了苏衡,也没人能指望了。 我去找魏军医问些事情。苏衡走出医舍就忍不住叹气,坠鹰峰营地是平坦的,真着急可以骑马,可是虎啸崖不行,上下坡太陡铺了石砖,去哪儿都靠两条腿。 在这里就可以看到魏仁,可要走到他身边,需要不少时间,这种时候能用信鸟该多好? 苏衡琢磨还有没有更省时间的沟通方法,一只蓝嘴长尾雀扑楞楞地飞来,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上,亲昵地用嘴啄着他的头发。 嘿。苏衡看到熟悉的长尾雀,心情大好,任它站在肩上,见附近有巡逻的军士路过,拦下要求,麻烦你通知魏军医到医舍来一趟。 军士应下,飞奔起来。 郑鹰按照约定好的,穿上全套隔离衣物,窝在营门外的马车里,防止车里的水粮药材被抢,同时做好随时进去劫走苏衡的准备。 所以,他一直倚在轿窗边,注意着营地内外的动静。 虎啸崖营地的一部分军士,正在营外林地里搭建临时营房,忙得不可开交。 军医魏仁却不同,带着满脸不耐烦和愤怒,检查每个军士的身体状况,说出的话更是简单粗暴:没病! 可疑! 起热了! 军士们好不容易等来了苏衡,没想到先看的还是军医魏仁,本就窝着许多不满,但是考虑到苏衡正在忙医舍,也就暂时忍耐。 只是这忍耐,就像油罐边缘正在燃烧的棉线,烧起来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很快,军士们被魏仁恶劣的态度激怒了,瞬间围起来齐声问:会不会看?! 魏仁气得七窍生烟:放肆!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魏仁的脸被打偏了过去,脸上火辣辣地疼,鼻子里有什么热热的淌下来,顾不上擦一下,愤怒咆哮:你们怎么敢?! 在我们眼里,能给人治病的才是军医,不能治病的就是瞎子的眼睛,就是聋子的耳朵我们怎么敢?我们就是敢!你能把我们怎么着?!一名军士恶声恶气,恨不得吞了魏仁。 我魏仁浑身的瘀伤仍然隐隐作痛,想到之前的那顿殴打,整个人不寒而栗,立刻在军士们的怒目里闭了嘴,不停告诫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 受苏衡所托的军士飞奔过来:魏仁军医,苏军医有事情要问你,麻烦过去一趟。 没看我这儿忙着呢!魏仁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地方发,直接冲军士。 军士抬手就是一巴掌:如果不是苏军医拜托,你以为我愿意来传信啊?这大热天的! 魏仁左右两边的脸庞上,都清晰地印着鲜红的手指印,再加上浑身积累的疼痛,第一次体会到了有口难言、喊冤无门的绝望。 然而,愤怒的军士们并不打算放过他: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39) 还太医院院判家的孙子呢,就这德性?还名医之后?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真羡慕坠鹰峰营地啊,有这么好的军医! 王木匠说,选营地没抢过其他人,只能跟到虎啸崖来,悔得肠子都青了! 楞着干嘛?传信的军士推了魏仁一把,苏军医在医舍外面等着你呢!还不快去?! 魏仁为了不再挨打,咬牙切齿地向医舍走去,每一步上下坡道的路,都会牵动满是瘀伤的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让他一阵阵地眩晕。 只觉心跳快得难受,呼哧呼哧喘得厉害,身体越来越沉重,还没来由地有些冷。 魏仁抬头看,刺眼的阳光让他立刻闭上眼睛,这样的大热天,怎么可能会冷?从医的经验和身体感受,非常直白地告诉自己,起热了。 他被起热这个念头吓得够呛,努力走得更快,撸起隔离衣的袖子,清晰地看到手臂上一阵阵起来的鸡皮疙瘩,以及后背上越来越多的汗水。 不会的,怎么可能?! 苏衡,苏衡!魏仁向着医舍高喊,你下来!你赶紧下来! 苏衡站在高高的医舍,隐约能听到魏仁的喊声,却因为高低落差太大,完全听不清楚。直到魏仁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他面前。 你总算赶来了,苏衡正处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见魏仁来了,急忙开口,我需要去看一下死去的军士,最好是刚死不久的。 魏仁忽然笑了,眉开眼笑: 苏衡,你不应该来的!为了区区二百两纹银,值得吗? 苏衡一脸莫名其妙,完全不愿意搭理魏仁:带我去墓地和义庄看一看。 魏仁笑得像夜半出现的厉鬼。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可爱们。感谢在20210720 10:37:00~20210721 11:1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咪芋头桑 10瓶;宁墨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83章 魏仁高热 苏衡立刻警觉, 不着痕迹地与魏仁保持距离,他这是怎么了? 走!魏仁的怪笑突然停止,走在前面, 边走边大声说, 苏衡, 你今天想去哪儿, 我都奉陪,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衡不指望魏仁良心发现, 反而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警惕心又多了几分。 虎啸崖的墓地和义庄都远离营地,要走不少山路才能到,苏衡和魏仁都穿着隔离衣,走起来又累又热, 七拐十八弯地走了不少时间, 才到达义庄。 看守义庄的军士怕得厉害,只敢站在门口,不敢跟进去。 苏衡拿出两个口罩给军士们戴好:有点闷, 但总要保护一下自己。 苏衡进去以前, 默默往鼻子里塞了棉花,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尸臭味儿, 死去的军士外露的皮肤布满尸斑,尸体肿胀得非常厉害, 失去了所有可寻的身体线索。 魏仁在一旁干呕得站不起来。 苏衡看着魏仁脸色发青的样子, 直摇头, 和赵礼军医的差别太大了, 走出义庄时嘱咐军士:盖棺前,用足量生石灰完全覆盖住,一把火烧干净;已经下葬的全部启出,用油布垫底铺生石灰,也要焚烧干净。 军士们慌了:真的是疫病吗?我们会不会被传上? 苏衡又从包里拿出手套和隔离衣给军士们,教他们穿脱的注意事项: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疫病,只是按疫病的法子处置,注意烧的时候不要碰到,全部焚烧完毕,连这些都烧了。 然后,好好的用皂角洗个澡,把衣服也清洗干净。 军士们不约而同地点头,注视着苏衡离去时挺拔的背影满是敬佩,看着魏仁站都站不直的狼狈身影满是唾弃。 苏衡又累又渴,看着眼前的直上直下的山路整个人阴郁得不行,再这么走下去,没染上疫病也会因为中暑没命的。 接下来去哪儿?魏仁双腿发软,硬撑着一口气。 去医舍。苏衡边走边琢磨,免不了想到鹿鸣涧的蜱虫,蜱虫体内有立克次体病原,叮咬时病原进入身体,造成身体各处的损害,最后因为全身器官功能衰竭而死。 鹿鸣涧和虎啸崖的总体环境相近,赵礼军医平日注重预防,营地内外都有定期锄草驱虫的习惯,如果不是因为没钱下山购买木料,不得已进入森林伐木,也不会发生蜱虫叮咬的事情。 虎啸崖营地,百夫长樊诚精于钻营,魏仁自视清高,完全不把军士的身体健康放在眼里,这里没有定期锄草驱虫的习惯,军士们的卫生状况和条件都非常差,身体素质也比其他两个营地的差了许多。 相比之下,虎啸崖更容易发生虫子叮咬,而且因为军士的免疫力普通偏低,同样的致病原,可能造成更严重的病情。 苏衡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向虫子叮咬的方向考虑,于是加快了步伐。 魏仁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你不怕死吗?因为一直在出汗,现在的身体又觉得轻松一些,所以刚才发热是不是错觉? 苏衡懒得搭理他,越走越快,魏仁一问三不知,还是自己去问比较快,没走多久就把魏仁远远地甩在身后了,心里有了初步的治疗方案,没找到病因,先对症治疗,减少军士们的死亡率。 等他到达医舍时发现,樊诚这个两面三刀的百夫长,多少还有点用,部分营房按要求拓展成简单的医舍,挤得乌泱泱的病患已经全部分散开来,而且为了照看方便,全都在同一个平面层。 樊诚还命令军士们把药舍也用石灰水清洗干净了,看起来整洁多了。 苏衡把药舍当成临时窝,另外要了一个火盆放在门边,把隔离衣口罩手套全都扔进去烧了,用消毒液洗净双手,然后才进入药舍,关上门窗,先一口气喝了三竹筒水,然后又吃了不少东西。 吃饱喝足,苏衡又进了小憩空间睡了个冲锋觉,出来后整个人精神倍增,掏出之前记录下的病历,按照病历上的编号和症状,准备药物。 皮下出血和红疹的,给止血药;高热的,温水擦身退热;苏家秘药里的虫咬伤药,效果也不错,之前鹿鸣涧的高热军士也吃了这种药,降低了死亡人数 万事俱备,苏衡换了一身隔离衣口罩和手套,从左到右进入每个医舍,写病历、查体记录、分发药物,一半病人都没处置完,更大的问题来了,病人太多,这次带的成药不够分。 于是,他不得不去找樊诚,直接了当地要求:樊大人,麻烦把药舍库房打开,我带来的成药已经发完了。 樊诚一怔:苏衡啊,药舍库房的钥匙在魏仁那里,我这儿没有。 魏仁平日都窝在药舍,既不参加操练,更不愿意累着自己,仍然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公子哥,今天突然走了这么多路,还穿着闷热的怪衣服,觉得半条命都没了。 但是想回药舍休息,只能自己走,就这样有气无力地走在通往药舍的山路上,远远就听到樊诚大喊:魏仁,快点!库房钥匙! 魏仁完全不搭理。 樊诚生怕治疗不及时,自己也染上疫病,魏仁的医术完全指望不上,所以这个时候得罪他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急忙跑过去,连拖带拽地拉着他向药舍走去。 苏衡看着推推搡搡地两个人,觉得魏仁不会轻易拿出钥匙,必然会费一番口舌;至于樊诚这个两面三刀的东西,也不会完全信任自己。 这次出诊真是哪儿都不爽,比鹿鸣涧那次糟心得多。 魏仁憋着一肚子火,看到被苏衡占了的药舍,以及布局规格都大变的医舍,脸阴沉得比锅底还要黑,没想到樊诚还问他要库房钥匙,气得快炸了:苏衡,你出诊都不带药的? 苏衡不紧不慢地回:我带了十人份的急救药物,都分发完毕,用光了。魏家药材和成药也是相当好的,趁着病患还能救治,赶紧取药出来发给他们。 对了,如果你不放心我用,病历药方都给你,你自己看着发也可以。 樊诚惊呆了,不管哪个郎中治病的方子都是自留的,生怕别人看去了一星半点,苏衡怎么这样大方? 魏仁一步步走向苏衡,双眼充血: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竟敢对我指手划脚? 苏衡很想亲手暴揍魏仁一顿,却不想转向樊诚:樊大人,如果这是疫病,就没人能从虎啸崖活着离开;如果不是疫病,营地平白折损了这么多军士,六名哨兵全灭,百夫长和军医就是渎职之罪。 魏仁,你午夜梦回的时候,不怕今日被挫骨扬灰的冤魂们夜夜纠缠么? 我魏仁的满脑子都是义庄肿胀可怖的尸体,一想起来又忍不住跑到旁边干呕连连。 魏仁,交出库房钥匙!樊诚直接伸手,今日起,钥匙归我保管。他的前程不能毁在这里,不能毁在魏仁手里。 魏仁用力从颈间拽出钥匙绳,扔给樊诚:樊大人,记住你这几日做的一切。 魏军医,你还是先想想,能不能活过这几日吧,樊诚接住钥匙,切换面部表情的能力炉火纯青,执勤地招呼,苏军医,请随我来。 苏衡跟着樊诚进入药舍库房,按照需要取用架子上的成药,并且在离开时,记了取用清单,交给樊诚,又去医舍分发药物。 其实,在他们三人交涉时,医舍里但凡能动弹的军士病患们都贴着门偷听,个个对魏仁恨之入骨,对苏衡敬佩有加。 当每个病患领到苏衡分发的药瓶,听他耐心讲解吃法用量时,即使他穿的怪异衣服让人心慌,却不由自主地对他心怀希望。 苏衡分发完药物,这才走回药舍,进门却发现魏仁正坐在书案前,呼吸急促、满头大汗,面色潮红得有点怪异,双眼充血得有些明显。 我魏家的药,送给你做好人,搏美名苏衡,你才是真正的小人。魏仁的视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整个人都有些坐不住。 呵,苏衡退回门边,不想和魏仁口舌之争,你完全可以在第一个病人生病时,就认真诊治,及时发药,而不是躲在药舍里扮贵公子。 那样,我根本不用出现,美名都是你魏仁的。 魏仁气得站起来,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苏衡的心里咯噔一下,魏仁的状态不对。 魏仁摸着自己的额头,缓缓浮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用力撑着书案边缘,一步步向苏衡走去:苏衡,我也发高热了,怎么办啊? 苏衡随着他的走近,慢慢退出药舍。 魏仁急走几步,抓住苏衡的手臂,满眼期盼:苏衡,你救救我,你快救我! 苏衡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魏仁的额头,热度惊人。 魏仁突然撸起苏衡的隔离衣和窄袖,对着手臂,张嘴就咬。 第084章 一起逃吧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苏衡挣脱不开, 抬起右手刚要敲魏仁后颈。 嗷呜 啊!!!魏仁惨叫一声,不敢相信咬着自己手腕的是一头猞猁,剧烈的疼痛和恐惧都让他眩晕。 苏衡望着被咬破的手腕, 顾不上魏仁, 迅速进入小憩空间的卫生间, 不断挤出破口的血, 用流水反复冲洗伤口后,又用消毒液彻底消毒,最后用纱布轻轻绕了一圈。 樊诚听到魏仁的惨叫,从附近的医舍出来, 看到一头绿眼猞猁正狠狠咬着魏仁, 脸上的旧伤顿时疼起来,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冲进自己的营房取了弓箭,迅速瞄准。 一个凌厉的脚风自上而下, 刹那间踢歪樊诚的箭尖, 几乎同时把他踢倒在地。 樊诚猝不及防地摔倒,撑起来一看,一名黑布蒙面、身着黑鳞甲的高大男子手持长剑, 直指咽喉, 吓得脱口而出:来者何人?竟敢袭击虎啸崖百夫长?! 高大男子沉声反问,嗓音带着寒意:区区虎啸崖百夫长, 竟敢偷袭运宝司兽兵?! 运宝司?! 樊诚浑身打了个寒颤,猞猁是运宝司的兽兵,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神, 急忙行礼: 虎啸崖百夫长樊诚见过运宝司黑骑大人! 高大男子收剑, 瞬间消失。 樊诚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看着深深没入墙面的箭尖,寒意笼罩全身,他到底惹上了什么样的大人物?! 苏衡从空间出来,见猞猁还死死地咬着魏仁,急忙过去安慰道:饿不饿?渴不渴?松开嘴行不行?这人生着病呢,血一点也不干净。 一边从包袱里取出没有调味的肉干,又拿出水碗倒满水:乖,吃点东西。 猞猁这才松了口,慢吞吞地蹭着苏衡。 苏衡赶紧拿水给它清洗口腔,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疫病是不是人畜共患的,还是小心为妙。 猞猁不时地甩着落在身上的水珠,拿下巴蹭苏衡的肩膀和腿,愉快地打着小呼噜。 魏仁举着被咬的手腕,紧盯围着猞猁忙的苏衡,视野忽明忽暗,却仍然笑着,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苏衡,我染上了,我不想死,所以我咬了你如果我死了,你也一起死吧。 苏衡第一次见到这样丧心病狂的人,无语又愤怒到了极点,如果没有消毒液和卫浴系统,可能真的会传上。 苏衡,哈哈哈哈哈魏仁笑得越发疯狂,知道吗?从高热开始,没人能撑过五天,你害怕吗? 赶紧想法子啊,不然你也活不过五天的,真的 苏衡没好气地冲着樊诚的营房要求:樊大人,把魏仁军医送到单独的医舍去。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诊治吧。 樊诚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听到苏衡这一说,整个人又吓懵了,急忙冲出去,要把魏仁扶起来:苏军医,他的手腕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起高热了。苏衡冷眼注视着魏仁,提醒自己不要低估人性的恶。 什么?!樊诚扶住魏仁肩膀的手,像被烫了一样松开,整个人瞬间远离,魏仁染上了?! 不是很确定,苏衡轻描淡写地回答,他现在双眼充血,起高热,和起初症状对上了。 起来!快!樊诚满脸厌恶地把魏仁连拖带拽地推进单人医舍,砰的关上医舍门,苏军医,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苏衡从背包里取出一份复合膳食单,把病人的编号写在上面,编号对应着营养餐的方案,递给樊诚:这是病患的治疗餐,他们要吃得好一些,活下来的机会才能更多一些。 樊诚看着膳食单满脸震惊:食堂哪来的鱼?哪来的蛋?精面哪来?还要新鲜的李子和杏子? 苏衡瞥了他一眼:没有就下山采买,营地的百夫长是权利也有相应的职责,当然你也可以当作没看见。 这个虎啸崖营地,他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可是事已至此,也不能就此离开,眼睁睁地看着营地遍地尸体,他做不到。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40) 医舍的病号们,凡是能活动的都在偷听偷看,没有错过樊诚的惊讶,听完以后悄悄议论:以前哨兵说坠鹰峰营地的伙食好,我们都觉得他骗人。 对啊,当时听到我还揍了他一拳,现在听来,他们吃的真的好。 还有病患的治疗餐啊?有鱼有蛋有精面还要有鲜李子和杏子,这吃得也太好啦! 不对,我刚才还听到了一桩事情! 你又听到了什么? 军医魏仁被百夫长拖到一个医舍里关起来了。 什么?!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军医也染上了呗!这还不简单? 医舍里一片寂静,恐惧笼罩着每一个人,军医都染上了,他们该怎么办? 没事,有苏军医啊!你看,他给我们发了这么多药!比魏仁那个混帐大方太多了! 而且,苏军医还很有耐心!既不嫌我们脏,也不嫌我们丑,更不嫌我们话多! 不,最重要的是,苏军医没走!他完全可以来一趟装模作样地看一下,然后就算完成任务回自己的营地去!可是,他没有! 对!他没走!还让百夫长给我们准备好吃的! 事实上,营地里偷听的,远不止医舍里的病患,巡逻的军士们和其他人也都在听,军医魏仁染病高热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虎啸崖营地内外。 被魏仁判定健康的军士们,都在营外林地里待命,个个惶惶不安;可疑生病的军士们都在营门边缘;生病的都在营地的最深处和最高处。 营地外的暂时安全,营门边的有危险,医舍里的很危险,再往里面去就是义庄,最后是墓地。 一道高大的营门,像个巨大醒目的单键头分界线,简单粗暴地展示着每个人可能的生命线。 深深的恐惧,悄无声息地袭上每个人的心头,让本就紧绷的神经崩得更紧,引发许多不理智的想法和念头。 营门边缘聚集的军士们待不住了,纷纷要往营外林地跑,被负责巡逻的军士们拦住:军医有令,不得擅自离开! 我们没生病,凭什么不让我们去林地?! 留在这儿才容易生病,让我们出去! 一边使劲闯,一边使劲地拦,从相互推搡,到怒目相向,很快就有人拿出了自己的兵器,明晃晃的兵刃对准了朝夕相处的同袍,这种时刻,没什么比活命更重要。 巡逻的,听好了,军医魏仁都传上了,我们还是跑吧。 对,一起跑,跑到哪里算哪里。 戍边当逃兵是家族之耻,违抗军令是要被斩立决的!不行,绝对不能让你们跑了。巡逻的军士们苦口婆心地劝。 你们不知道义庄在烧什么?不知道墓地在起棺焚烧吗?一名军士额头青筋暴跳,死了的都要挫骨扬灰啊! 一句话戳中了每个人的心,巡逻的军士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樊诚正在为食堂的病患餐伤脑筋的时候,又听到营门边的□□,还没赶到营门边又发现巡逻的军士和可疑的军士正一起逃跑,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这又是闹哪一出? 这时候,樊诚应该披挂上阵,横刀立马在营门边,凡是敢逃离的军法处置。 可即使这样,他都不敢轻易去营门边,因为半夜被军士们活捉绑到营门外的立木上,那一顿又顿的拳打脚踢和羞辱刁难,这辈子都忘不了。 本来营门外林地里的军士们还比较放心,看到营门边的军士和巡逻军士们一起跑来的时候,他们立刻就慌了神。 站住!谁让你们过来的?!军士们一字排开。 军医魏仁传上了!横竖都是个死,大家伙儿一起逃啊! 真的,魏仁被樊诚扔到单人医舍去了!他也染上了! 大家快逃啊 快跑!趁百夫长没追出来! 一下子,连在林地里的军士们都动摇了,逃兵说的没错,魏仁传上都被关进医舍了,继续留在这里就是等死,逃是死,留下也是死,还不如逃走。 还楞着做什么?跑啊! 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所有军士都跑了起来,每个人都只恨没把自己的战马带出来,两条腿跑起来真快不起来。 一群人跑过山路的三个弯道,冲在最前面的军士忽然停下伸手拦人,后面的人躲避不及,好些人撞在一起。 三名蒙着黑布、穿着黑鳞甲、骑着纯黑战马的军士,制造精良的黑鳞甲在阳光下闪耀彩晕,腰间的精钢重剑,背上的玄铁箭簇三柄乌黑□□,截住了下山的路。 你们身为虎啸崖营地的军士,擅自脱逃,置大邺边陲安危于不顾,视为不忠。 一人逃兵,全家声誉尽毁,任人耻笑唾骂,视为不孝。 同袍重病在身,不前去照料,视为不仁。 你们舍弃多年同袍,独自逃命,不顾兄弟情谊,视为不义。 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不佩称为大邺军士,留着性命何用?!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留言和2分好评,某南都看到了,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可爱们,无以为报,惟有码字。 第085章 苏衡呢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对于格外注重名誉的大邺人来说,是最致命的打击。 外逃的军士们面面相觑,本就疲惫的身体, 仿佛突然被抽干了力气, 再也迈不出一步。 给你们一次回去的机会!一名黑骑高声劝说。 他们正是先行一步的黑骑探子, 已经把虎啸崖营地都摸了一遍, 搜集到了百夫长和军医渎职的证据,因为出发前受到了苏衡严格的疫区活动训练,并不像他们这样惊慌。 你们是谁?一名不起眼的军士,鼓起勇气问。 大邺运宝司黑骑, 有没有听说过不重要, 只问一句,回不回?黑骑们的耐心不多。 运宝司黑骑?! 军士们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那是大邺的传说之一,就这样突然在自己眼前?看他们的装备!看他们凌厉的杀意和气场! 一时间, 军士们慌乱得相互张望, 黑骑啊! 军士中一个略尖细的嗓音响起:回个屁回!那营地是人待的地方吗?我们成天吃的什么喝的什么?生病了完全靠命大,百夫长和军医天天好吃好喝的,囤着那么多药都不给我们! 对, 大邺戍边军士为守边关, 万死不辞!可是我们的苦痛又有谁看得见?军士虽然不起眼,说起话来却句句戳心。 既然大邺上峰不管我们死活, 全靠着命大硬撑,个个身上有病, 人人带伤, 戍边十年眼看着快熬完了, 我们对得起大邺, 却对不起家人! 黑骑记下了这个唇枪舌剑的不起眼军士,一语戳破:坠鹰峰军医苏衡听到消息,星夜赶路来虎啸崖,从早到晚滴水未进,他是为了谁?不就是为了你们可以家人团聚吗? 我呸!要不是我们从百夫长和军医身上抢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他会来?!他不会!他就是为了赚出诊费才来的! 住口! 一名黑骑翻身下马,一把揪出不起眼军士,怒斥:鹿鸣涧求救,苏衡军医出诊的时候可没有银票,还倒贴了苏家秘药! 哼!他走时得了鹿鸣涧的医彰书!啊不起眼的军士突然被泼了一脸热水,惨叫起来,烫死人啦! 黑骑一脚将他蹦翻在地,对着外逃的军士们高声说道:你们看清楚了!说完,随手一抄,从不起眼的军士脸上扒下一层皮来,在众人面前抖了几抖。 逃出的军士们吓得后退了几步,这 不起眼的军士的样貌突然显眼起来,笔挺的鹰钩鼻,深邃的眼睛,分明不是大邺人惯有的样子。 你不是殷离的探子,就是燕宛的奸细,黑骑面无表情地继续揭穿,在虎啸崖营地,知道苏军医收了二百两纹银的出诊费,还知道他收到鹿鸣涧军士们为了感谢救命之恩的医彰书 虎啸崖营地的寻常军士哪有你这等能耐? 不是,我没有军士刚要辩解,又被一脚踹得几乎疼晕过去,满头汗水不断滑落。 想来,怂恿军士们夜袭百夫长和军医,一大早把他们捆在营地外立木上的,让大家痛揍他们一顿出口恶气的,也是你吧? 出主意的是你,动手的却是被蒙骗的军士们,真是栽赃嫁祸的一把好手! 若是上官来追究,都是大家的错,你早溜得不见踪影。 黑骑弯腰拽走奸细的腰牌,对其他军士们:这腰牌是假的,人也是假的,你们被骗得棺材本儿都没了。 逃出的军士们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怎么办? 黑骑的眼神没有半点波动:都楞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回虎啸崖?! 军士们如梦初醒。 可是,魏仁染上了都没法子。一名老军士双腿发软地问。 魏仁能和苏军医相提并论么?黑骑掉转马头,快回营!我只当没见过你们! 军士们迟疑片刻,忽然就想通了,是! 三名黑骑分前、中、后,和军士们一起向虎啸崖进发。 日暮时分,陈牛坐在营门边左顾右盼,脖子都伸长了,也没看到山路上有半个人影,失望开口:刘大人,没回来。 刘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叹了一口气,向食堂走去。 铜钱和赵先机忙得连三餐都是军士送的,偶尔有点时间,立刻跑到营门边看一看。 五天了,牛哥。赵先机眼巴巴地望着陈牛。 陈牛叹了口气:满打满算,五天半快六天了,郑鹰也不知道传个信回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保护好军医。 铜钱玩着手指头,忽然抬头:小胖,你照顾清明吧,我再准备些东西,去虎啸崖给衡哥搭把手。 赵先机听了连连摆手:我,我不行,照顾清明你最在行了。 哎,哎,哎!陈牛一拍大腿,有人上山来了! 谁啊?!铜钱和赵先机两人凑过去看,等看清来人时,又惊又喜,苏伯,白姨! 谁?陈牛使劲扒拉铜钱,你喊他们什么? 赵先机立刻打开营门冲出去:苏伯,白姨,你们怎么来了?! 年纪轻一点的就是苏太医,年纪大一点的是苏阿伯,很美丽的就是白姨!铜钱介绍完,兴奋得冲出去。 陈牛一拍脑袋,坏菜了,急忙冲去食堂:刘大人,大人,军医的父母来了! 刘钊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军医,哎呀,苏衡的父母来了,苏太医和夫人啊,铜钱和赵小胖像看到亲爹娘一样扑过去迎接了,陈牛急着拽刘钊起来,他们坐马车来的,应该到营门边了。 刘钊手忙脚乱地拄拐杖:扶我一下,快点! 陈牛立刻扶刘钊起来,帮他撑好拐杖:刘大人,军医出诊去了,怎么办? 刘钊喜形于色的脸庞立刻僵住了,这不管了,先出去再说。 陈牛想了想:弟兄们,军医的父母来了,就是以前的苏太医一家来了,该怎么欢迎都有数吗? 军士们一听,立刻热闹起来:知道啊! 留守的黑骑们互看一眼,也站起来:走,去迎接军医的双亲。 刘钊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正色道:坠鹰峰营地百夫长刘钊,见过行远兄,见过嫂子,见过苏伯。 坠鹰峰营地军士,见过苏伯父、苏伯母、苏阿伯!军士们整齐划一地致敬、行礼。 苏行远、白霜落和苏伯怎么也没想到,会受到坠鹰峰营地所有军士的列队欢迎,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铜钱和赵先机一左一右地站着,笑得合不拢嘴。 苏行远见过各位营地壮士,诸位辛苦了。苏行远见过许多场面,这些,还是能应付的。 谢各位壮士,多谢你们照顾我家衡儿。白霜落笑意盈盈福了一下。 苏伯开心极了,什么都不说,从马车里背出两个特别大的包袱。 白霜落补充:这是绥城城主和瑞和布庄掌柜的一起,号召全城百姓做的,感谢大家驻守边关。每人一双夏履,一双冬靴。 军士们又惊又喜,但还是很克制地道了谢,在深山老林里这么多年,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被牵挂被感激的,这种感觉很微妙又很开心。 行远兄,里面请,刘钊拉着苏行远的手,我带你去看看军医的药舍和医舍,这孩子真是太能干了。 哎,好!好!苏行远跟着刘钊往里走,白霜落和苏伯好奇地一路打量。 刘钊像显摆自家孩子似的,不时指出这里是苏衡让改进的,那里是苏衡的主意 苏行远听得特别专心,生怕遗漏了一点苏衡的消息,知道他这样专注又认真地在营地当军医,既心慰又自豪。 刘钊在药舍里招待苏家人坐下,亲自烹茶,既开心又惭愧地说起自己逼苏衡保腿的事情:行远兄,这是我的不对,以茶代酒,向你赔不是。 苏行远听过以后更高兴:哪里,哪里,医者父母心,应该的。 白霜落跟着铜钱参观医舍,听赵先机解说,打量着他俩,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铜钱啊,你是不是长高了呀?个子蹿得好快。 铜钱一怔:有吗? 赵先机赶紧移到铜钱身边,站得笔直,转头一看:铜钱,你过分了啊,怎么比我都高了?! 白霜落摸了摸了铜钱的头和肩膀:不止长高了,还壮实很多,现在不像姑娘家了。 真的吗?铜钱开心极了。 真的,没骗你,好好吃饭,说不定以后比衡儿还高呢,白霜落看着他俩,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对了,衡儿呢? 铜钱和赵先机的笑意僵在脸上,怎么办?说实话吗? 铜钱立刻转移话题:白姨,我们去药舍里坐坐吧,看看小胖新做的屋中屋,可厉害了。 也行。白霜落心思如发,察觉到了异样。 等他们走进药舍时,刚好听到苏行远问:衡儿人呢?他去哪儿了? 刘钊的笑意凝在脸上,注意到铜钱和赵先机拼命使出的眼色,一咬牙回答:军医接到虎啸崖营地的求救,出诊去了。 什么?苏行远一怔,出诊? *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码字。啊,好想追剧啊。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41) 第086章 从新病人开始 虎啸崖营地, 苏衡在医舍外的悬崖边站着,蓝嘴长尾雀还站在他的肩膀上,大猞猁蹲在他的腿侧, 一起欣赏着夕阳余晖将整个无当山染得一片绯红, 高低错落的山峦, 美得令人眩晕。 只是, 鼻翼边充斥着山风吹不净的尸臭味儿,耳畔听到的是医舍里病患痛苦的呻/吟,还有樊诚气急败坏地无能咆哮,有那么一瞬间, 他真想就此离开。 在营地里转了大半日, 什么线索也没找到,却看到魏仁高热还想拉着自己一起死,以至于现在有任何人靠近,都会控制不住地慌张。 原来, 上下五千年, 古今中外,人性这玩意儿就没变过。 苏衡长叹一口气,脑海里小红人和小蓝人又斗得不可开交, 离开还是再坚持一下?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问题, 而是留在这里时间越长,他染上疾病的可能性越大, 最后,会不会连自己都赔在这里? 喂, 军医, 郑鹰穿着全套防护装备, 从大树上倒挂下来, 效果堪比灵异片,发什么呆呢?雅公子还在等我们的消息。 离我远点,苏衡觉是今天的神经得到了超负荷的锻炼,已经麻木了,竟然没被郑鹰吓到,滚回马车上去监视那些军士。 哈哈哈那个,他们都跑光了,郑鹰有些幸灾乐祸,连林地里的那些军士一起,往山下跑了。 苏衡觉得自己已经木了,樊诚干什么吃的?当初鹿鸣涧营地,陆百川一人独守营门的! 切,樊诚能和陆百川比?能和刘钊比啊?郑鹰安慰想要拍一下苏衡的肩膀,手快碰到前,又缩了回去,雅公子的眼神他不想看到第二次。 陆百川可没被军士们捆在立木上,扒了衣服,揍得浑身是伤。刘钊半死不活地得在医舍躺半个月,营地的军士们还是一切如常。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郑鹰毒舌起来毫不留情,知道樊诚能听见也一样。 樊诚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脸很疼,越来越疼,因为他清楚地看到绿眼猞猁一直蹲在苏衡腿边,蹭他的手,完全不看郑鹰。 这一刻,樊诚满脑子都是区区虎啸崖百夫长竟敢偷袭运宝司兽兵?像一道道晴天霹雳,震得他只想找块石头撞死。 运宝司啊,守护大邺户部钱财进出的神秘所在,还执掌着传说中精锐黑骑。 猞猁是兽兵,那苏衡是 在运宝司前面,只是正六品的太医院院判又算什么东西呢?院判家庶出三公子魏仁又算上哪根野草? 樊诚双腿一软差点摔下山崖,他到底有眼无珠地惹上了什么样的人物? 军医,上次你不是写写画画,就有主意了吗?郑鹰觉得苏衡难得这么消沉,有些奇怪。 我本来以为是鹿鸣涧一样,是蜱虫咬伤,但是检查下来不是。又不能确切是不是疫病,苏衡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只能对症治疗,找不到病源,就算库房里堆满了药,也有用完的时候。 军医,郑鹰眼尖地发现苏衡手腕上的纱布,你的手怎么了?之前苏衡训练黑骑时,明确说了,在疫区受伤是很危险的事情。 没什么。苏衡瞥了一眼纱布,已经彻底消过毒了。 我看看,郑鹰一把抓过苏衡的手腕,你受伤了? 魏仁高热想拖着我一起死,下嘴咬我,我躲得快,猞猁冲出来咬了他,咬破了一点皮。苏衡轻描淡写地说完。 魏仁在哪儿?郑鹰很久没气得成这样了,急着把魏仁大卸八块,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他,必须让他见识一下运宝司黑骑的手段! 关医舍呢,郑鹰,听我说,苏衡忽然有了想法,先冷静。 冷静个屁啊!郑鹰急红了眼,那个下三滥,什么狗屎玩意儿?!还咬人!他要拉着你一起死,你还让我冷静?! 苏衡突然提高嗓门,听我说。 郑鹰第一次见到这样严肃又令人敬畏的苏衡,一时忘了回嘴。 我们来晚了,看不到病人最初的样子和进展,义庄的尸体和墓地里的尸体都腐败得太快,什么线索都没有。现在最好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找一个新病人,从里到外仔细观察。 有什么症状,用什么药,就拿他试。也许能找到线索,苏衡说出想法,不是为了魏仁,是为了整个营地的军士们。 你是说检查魏仁?郑鹰听懂了,仍然憋着一肚子火,说吧,要让我怎么着他。 苏衡想了想:我觉得虎啸崖营地,比鹿鸣涧更容易发生虫叮咬染病的事情,因为这里不修剪野草,不喷洒驱虫药,军士们不常清洗,机会更多。 你还是要找虫咬伤?郑鹰上次虽然没全程陪,但观察得很仔细。 对,所以,苏衡略有些恶劣地想,我们先去扒了魏仁,看他身上有没有虫咬的痕迹,盘问他最近去过哪里,再去对比医舍那些病了数日的军士,也许能发现什么。 走!郑鹰迈出一大步,又停住,盯着苏衡,魏仁在哪儿? 不准杀他。苏衡回盯他。 揍一顿。 苏衡刚想点头,又摇头:不行,身上有瘀青,影响我判断。 郑鹰哼了一声,他想揍想整的人,还从没失手过。 苏衡带着郑鹰走进魏仁所在的医舍,见里面收拾得很干净,门窗封闭效果也不错,一张简易床铺,魏仁正缩在床头的角落里,满身戒备又带着些许得意的盯着他们。 事实证明,郑鹰不杀人不揍人,也能凭一己之力让魏仁觉得屈辱想一头撞死。 苏衡看着魏仁毫无抵抗力地被郑鹰扒掉所有衣服,四肢缠了绳子被绑在床榻上,还被堵了嘴防止再咬人,看到魏仁惊惧恐慌得像掉进陷阱等死的猎物,差点笑出声来。 行了,军医,郑鹰拍了拍手套,大功告成,只花了五分钟,你先,还是我先? 魏仁因为高热而潮红的脸色,瞬间苍白,听了只想咬舌自尽,可是嘴被堵得严严实实。 咳咳苏衡看清了郑鹰腹黑记仇热衷报复的本质,你真是够了,只是检查虫咬伤,说的什么混话? 魏仁剧烈挣扎的身体,忽然一僵。 我怀疑这不是疫病,还是虫咬伤造成的,苏衡面对魏仁,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所以,现在检查全身,我问,你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 魏仁警觉地盯着苏衡。 苏衡摸到魏仁滚烫的额头,嘱咐郑鹰:去找盆干净的热水,给他擦身降温,免得熬不了多久,烧成个傻子。 行。郑鹰到门口,突然转身,冲着魏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警告他。 魏仁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你好好回忆,十四日以内,有没有被什么咬过?有点疼的那种。苏衡边问,边从额头开始检查,颈侧、颈后、肩膀 魏仁呜呜有声。 有就点头,没有就摇头,呜什么呜?苏衡没好气地开口。 呜呜魏仁努力示意。 苏衡伸手扯掉堵在他嘴里的破布,眼神阴森:干什么? 这里大虫小虫很多,哪天不被咬啊?魏仁一口气吼完,被苏衡盯得立刻闭嘴。 明知道虫子多,也不组织军士锄草驱虫,等着挨咬,什么玩意儿,苏衡继续检查,见到可疑的红肿,伸手摁一下。 啊魏仁疼得忍不住,那不是虫咬的,那是被打的。 仔细想想,哪里被咬过,节省我问诊的时间。苏衡边问,脑海里掠过临床上遇到的、所有能造成损伤的毒虫种类,会留下比较特别的皮肤形状的。 魏仁从来没这么难堪地摊开在旁人面前,连自己父母面前都不曾有过,只盼着苏衡赶紧查完,所以格外配合。 苏衡很快检查完了,全身没有虫咬的痕迹,又开始检查体表淋巴结的变化,先在魏仁的颌下摸到了淋巴结,又触到了腋下淋巴结。 啊,疼!魏仁惊呼。 淋巴结肿大,当然疼。苏衡不以为然。 不是,那里好像有个地方破了的。魏仁大叫。 破了?苏衡仔细盯着右侧腋下,发现一个小圆坑形的疤,如果不是知道大邺没有纸烟,差点以为是烟头烫的,烫的? 不是,前几日觉得那儿有点疼,抓了几下,后来就没管了。魏仁急着解释。 什么虫子咬完以后会留坑疤?苏衡看了又看,确定是虫咬的。 一开始是血泡,又疼又痒的,然后泡瘪了,就留了坑。魏仁努力回忆。 那么多地方不咬,会什么在大汗腺的地方咬?苏衡脑海里瞬间掠过蚊子、毒蛛、蜱虫等一系列小虫子。 什么虫子喜欢去大汗腺的地方? 忽然,有什么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郑鹰端着一盆泡了干净布巾的热水走进来:军医,把他解开,让他自己擦。有我在这儿看着,量他也不敢擅动! 你去医舍,检查所有病患的腋下和腹股沟,有没有这种小圆形的疤坑。苏衡让郑鹰靠近观察。 知道了!郑鹰大步流星地离开。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某南在医院时,也被病人带血的针头扎过手指,及时挤血消毒处理,运气还行,没染上什么。 医护人员在上班时,破手的机会挺多的。 第087章 来了,都来了 郑鹰出去没多久又回来:军医, 我照着坠鹰峰的习惯,在每个医舍外编了号,三号医舍12号在吐血, 四号医舍的17号浑身长满了疙瘩, 五号医舍的20号喊头疼 郑鹰, 把他解开吧, 检查完了,苏衡无奈闭上眼睛,又睁开,魏仁, 自己温水擦身降温, 病人太多,你自求多福吧。 郑鹰掏出随身匕首,割断绳索,眼神凶恶地盯着魏仁:你再敢动什么歪脑筋, 我敲掉你满嘴牙。 魏仁瑟缩了一下, 慌乱地搬起热水盆,躲到屏风后面擦浴降温。 苏衡走到门边问:腋下和腹股沟都查了吗? 还没呢,太多重病人了。郑鹰难得无奈, 看看清明和烧伤病患的照顾手段, 要照顾虎啸崖这么多病患,起码要二三十个帮手, 现在呢?只有苏衡一个! 魏仁边擦边问:都是危重病患,就算成药暂时管够, 你既没有人手, 也没有时间。这么多病人, 你打算怎么治? 不然咧?一起治?苏衡没好气地白了魏仁一眼, 你记着,他们本可以不生病的!是你的失职才造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 魏仁在屏风上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擦身。 正在这时,守在门外的郑鹰忽然开口:军医,逃走的军士们又回来了!咦?那些健康的军士们怎么也进了营地?他们要做什么? 逃走了还能回来?郑鹰,你脚程快,去看看怎么回事?苏衡觉得,从医舍到营门跑个来回,就可以原地去世了。 行,你等着。郑鹰从来只做高效的事情,攀上了最近的大树,像只长臂猿似的,在树上荡来跳去,很快就到了下面的跑马场。 苏衡真心羡慕这货的速度。 郑鹰回程更快,带回的消息更加惊人:军医,你绝对想不到,这里面混进了奸细,煽动军士外逃,没想到被黑骑探子们逮了个正着,现在又都回来了。 握草!苏衡暴躁地踢了一下医舍门,这么多病人不知道能救活几个,又冒出奸细来!靠的,难不成还要像上次一样奇袭营地?! 郑鹰突然沉默,伸手摘下苏衡肩上的蓝嘴长尾雀:借用一下。从内裳里取出一个小东西,绑在了长尾雀的脚踝上,用力向天空一抛。 苏衡目瞪口呆,这一天过得实在太刺激了,连心脏病都忘了发,你们运宝司的人和动物关系都这么好吗? 郑鹰难得看到苏衡呆:它本来就是运宝司的兽兵,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个屁! 苏衡头也不回地往医舍走去,却看到一波军士正往这里来,问:这里是医舍,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回来照看同袍!领头的军士向苏衡行礼,黑骑说得对,请来的军医还在拼命,营地的军士却外逃,真是虎啸崖之耻,谢苏军医出诊之恩! 苏衡向他们简单扼要地说明了照顾病患的注意事项,并嘱咐他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照顾病人。 军士们行完礼,纷纷走进医舍,一对一照顾病患。 有些军士赶去食堂当伙头军,百夫长樊诚终于没了平日的刻薄傲慢,指派军士们给医舍送水送吃食 苏衡觉得压在肩头的重担,瞬间被分走了一大半,立刻在多个医舍里穿梭来回,和郑鹰一起检查病患腋下和腹股沟有没有圆形疤坑。 天很快就黑透了,虎啸崖各处都挂上了防风灯笼,错落有致的光亮,给山色增添了许多生机。 苏衡和郑鹰走到药舍门口,脱掉全套防疫服扔进火盆,又消毒了双手,才走进药舍,拿出厚厚的病历,核实圆形疤坑的数量和部位。 我检查的十三个人里,十个人有疤坑,郑鹰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边说边往嘴里塞吃的喝的,据说一开始就是疼,然后有血泡或者水泡,因为营地虫子猖狂,每天都会被咬,所以没在意。 一样,十个人里,八个有疤坑。苏衡点头,浑身都湿透了,一口气喝完了一罐熟水,才有点胃口吃预备的干粮,恨不得原地躺平,他们都是被咬以后,七日以内发高热的。 所以,军医发现了什么?郑鹰又连喝了两罐水,这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忽然发现穿疫区服,比起运宝司的训练,是不一样的辛苦。 苏衡一边嚼着干粮,一边记录病历,然后在纸上画了一个极小的虫子,我怀疑是这种特别小的虫子咬的,可是,不论晚上还是白天,都不容易找到。 然后呢?郑鹰说完,啃了一大口干粮,鼓着腮帮子。 我们必须先找到虫子在哪里,封死它们,这样就不会再有新病人。所以,我们还要排查他们去过的地方,包括营地外,找虫子。 行,郑鹰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可是,你已经忙成这样了,谁去找虫子?我? 苏衡想了又想:不行,你要随时传递消息,进医舍已经是计划外的事情,不能再让你去冒险。 郑鹰嗤笑一声:军医,瞧你这话说的,除了我,你还能用谁?樊诚?魏仁?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42) 苏衡丢了个眼神过去,让他自己体会。 唉,军医,你现在肯定很后悔,没直接请鹿鸣涧的赵军医来帮忙。郑鹰瞎说大实话。 你不说话会死啊?苏衡扔了一句。 军医你知道吗?郑鹰完全不在意,你生气的样子比较有人味儿。 你走开!苏衡彻底垮了脸,一想到这么多重病人、这么多事情,头都要炸了。 药舍门被敲响了:苏军医,老夫刚到就让我走开,这我是进还是不进呢? 苏衡和郑鹰两人诧异极了,立刻奔去开门:赵军医?! 从岔路口到鹿鸣涧要两天两夜,鹿鸣涧到虎啸崖至少也要两三日,这才多久啊?赵军医就出现了?这怎么可能?! 赵礼戴着口罩和手套,眼睛笑出了卧蚕:苏军医,老夫来得还算及时吗? 苏衡望着赵礼,像陷在泥潭不断下陷的人,突然看到了救命绳索一样,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急忙把眼泪眨回去:赵军医,里面请! 辛苦了,苏军医,赵礼拍了拍苏衡的肩膀,几日不见,清减了。 苏衡和郑鹰把赵礼请进药舍,分享各自的干粮和水以后,很快就开始病例讨论,结合鹿鸣涧对症治疗的经验,初步确定,目前的治疗方案没问题,总体来说,苏家秘药比魏家药起效更快,服用量更小一些。 苏军医,这样,所有病人,我们平分,遇上疑难杂症一起治疗,如何?赵礼看着倦容明显的苏衡,不由想到,在鹿鸣涧时,他也是这样全力以赴,稳定军心的。 多谢赵军医,医舍现在是军士们一对一照料,有任何紧急情况,都会来找我们,危重病人和高热病人很多,今晚大概率是没法睡了。苏衡毫不隐瞒。 走吧,去医舍看看。赵礼边说,边换上苏衡递来的隔离衣,这衣服穿起来一回生两回熟,但是这么热的天,还真是辛苦得很。 苏衡照顾赵礼年纪大,分给他离药舍最近的几个医舍,自己选了离得比较远的。 医舍的军士们知道苏衡是坠鹰峰的军医,听说鹿鸣涧的军医也带着药赶来治病,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原本消沉的重病人,楞是从两位军医坚定沉着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线希望。 于是,整个晚上,苏衡和赵礼在各个医舍里来回穿梭,处理病人的紧急状况,安排病号餐,交流治疗方案一直忙到天光大亮,所有病人都暂时平稳了,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药舍。 两人脱了隔离衣,吃着干粮、喝着水,保持着这个姿势就睡着了。 巡逻了整晚的郑鹰回到药舍,看着睡死的两人,又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药舍门。 樊诚也忙,忙着安排整个营地的三餐、整理巡逻军士的名单、出操人数不得不承认,苏衡和赵礼才是令人心安的好军医,胜过十个魏仁。 正在这时,在哨位值守的军士传来消息,坠鹰峰营地军士赶来增援苏衡军医,一行六人已经驾着马车,到达营门外。 樊诚立刻赶去,心里还有些纳闷,坠鹰峰只有一名军医,怎么还能派出人手来支持苏衡?这是怎么回事? 营门外的马车上,赵先机一脸敬佩地望着苏伯:阿伯,你怎么这条近路啊?刘大人都不知道。 苏伯笑出了满脸褶:我年轻时在无当山采过草药,一待好几年,山路熟得很。再加上有黑骑开路,速度又比之前快了许多。 樊诚隔着营门问道:坠鹰峰营地来者何人,出示腰牌。 赵先机跳下马车亮出腰牌:坠鹰峰机关师赵先机,军医苏衡的家人,带着药材和辅料,前来相助。 樊诚以为自己听错了:军医苏衡的家人? 苏行远、白霜落从马车上下来,向樊诚行礼:我是坠鹰峰军医苏衡的父亲,苏行远,这位是我夫人,马夫是当年苏记药铺的掌柜苏安。 近在营门的军士们先是傻眼然后只剩激动,鹿鸣涧的赵军医来了,苏行远太医也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某南得了存稿超过一万就会生病的病,第一次急性喉炎,第二次又去医院挂急诊,第三次是中暑,嗯,昨天不知道怎么的肠痉挛简直不敢相信,每次的结果都是存稿耗光,嗯,再也不显摆有存稿了。(日常讨厌去医院啊喂) 感谢在20210723 11:24:05~20210723 21:4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沫|*雅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88章 姜是老的辣 苏衡其实没能睡多久, 就因为梦里全是钟昕吓醒了,睁眼看到苏行远和白霜落,被恶梦吓成一团浆糊的脑子, 像CPU坏了的罢工电脑, 伸手摇了摇另一个没醒的人:赵军医, 你还好吗?饿吗? 赵礼也累得发懵, 眼睛半睁半闭:我不太好,有点饿。 赵军医,我累得都看到阿爹阿娘了,是不是该找点药吃?苏衡费力地睁着眼睛, 努力想看清楚一些, 嗯,还挺真实的,正看着我笑。 赵礼闭着眼睛笑了不少时间:行吧,一会儿给你熬点安神汤药。 还是算了, 药太苦了, 苏衡一脸嫌弃,眼神有些涣散,赵军医, 你不知道, 我阿娘灌药特别有一手,这辈子我都不想喝药了。 赵礼总算清醒一些, 睁开眼睛,眨了眨, 又眨了眨:不对啊, 苏军医, 咱俩做梦做串了?我怎么也看到苏太医和夫人了? 做梦做串?苏衡还是不太清醒, 完了,我阿娘哭了,梦里怎么哄? 赵礼附和道:我也看到苏夫人哭了。 衡儿,白霜落既自豪又心疼,拿帕子抹了眼泪,瘦多了。 臭小子,睁着眼睛说梦话,真有你的!苏行远心疼得不行,嘴上却不显,用力拍了一下苏衡的手背,快起来,泼点凉水,醒醒! 药舍内一片空静,两人突然跳起来。 赵礼慌忙行礼,撞了膝盖:赵礼见过苏太医苏夫人! 苏衡倍受惊吓:阿爹阿娘,你们怎么来了?! 你个傻孩子,快去洗脸,白霜落非常自然地替苏衡擦去了大眼屎,我们带了吃食来,快去。 赵先机在药舍门外激动又兴奋:衡哥!我也来啦!要做什么,尽管开口! 苏伯看着身体越来越结实的苏衡,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苏衡赶紧找清水洗漱,冷水泼了一会脸,才算彻底清醒,立刻冲回药舍:阿爹阿娘你们快回去吧,这个营地有恙虫,那些军士们被恙虫叮咬以后才会生病。 恙虫很小,目前还没找到,患病军士们的活动路线还没来得及问完,营地现在很不安全,你们快回去。 下一秒,苏衡又被苏行远打了手,啊! 上阵父子兵,儿子在这里拼命,哪有老子看了就走的?苏行远难得说话这么粗俗,别让我说第二遍。 阿爹,这么多人看着呢,苏衡听到至少七八处的偷笑声,他不要面子的呀,可是看到苏行远凌厉的视线后秒怂,阿爹,儿子错了,我们回药舍商议对策。 哈哈哈郑鹰巡逻回来,不早不晚该看的一点没漏,这才是十八少年郎该有的样子! 苏衡磨着后槽牙,假装没听到,把苏行远请进药舍,开始分享不知道是哪一顿的吃食。 郑鹰毫无顾忌地赖在药舍门边,向苏行远和赵礼恭敬行礼:苏太医,赵军医,我也没吃呢。 啊,这位就是刘钊大人派出来保护你的哨兵吧?白霜落招呼着,进来,快进来,一起吃。 是的,我叫郑鹰。郑鹰完全无视苏衡的白眼,就近坐下,吃得飞快。 等大家都吃完,白霜落收拾好碗碟,郑鹰抢过去拎走,边走边说:伯母,我在营地也经常替苏军医洗碗的,不碍事。 衡儿这孩子,怎么能让你洗碗呢?白霜落诧异地转头看了一眼苏衡。 苏衡简直不敢相信,郑鹰这货抢吃的不算,还当面打小报告、和他抢娘吗?!要不要脸?! 生气归生气,还是很快和苏行远赵礼一起,先去医舍查房,把所有病患都瞧了一遍。 苏行远半生救人无数,大邺几次大疫病流行,都参与到救治前沿,自问,即使是自己,对付这样突发的病情,也不可能比苏衡处理得更好。 听到赵礼兴致勃勃地细说完鹿鸣涧蜱虫的虫咬病以后,欣慰之余,难免有些困惑。 苏衡从小足不出户,最远也就是院子里走两步,除去国都城搬至绥城这一趟,到戍边营地是生平第一次自己出远门。 行医是需要一天天动手实践和扎实积累的行当,苏衡检查病人也好,处理吐血、呕血这些突发情形的手段也好,出手快狠准,比惠民药局郎中们都要见多识广。 这怎么可能呢? 苏行远日常陪白霜落礼佛诵经,多少有些唯心,所以他只能与自己和解,认定苏衡天生是当郎中的料,再加上他自小看医书,只怕也学了不少。 查完房,三人回到药舍,苏行远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复杂多变的疫病,所以,也更倾向于苏衡的虫咬病。 衡儿,你为何认定不是疫病呢?虽然比较相信,但是苏行远仍然希望苏衡说服自己。 我小时候看医书上说,大邺多见的疫病都有各自鲜明的特点,比如白喉百日咳都是咳嗽不止,麻疹和天花都是全身红疹,霍乱和痢疾是上吐下泻,后续可能因为失液过多引发全身抽搐。 这些疫病都会高热,但是病症和病程都有规律可循,都有普遍而共同的特性。 但是,虎啸崖却不同,军士高热以后,有所有疫病的症状,没有哪个疫病如此特别,能让人防不胜防到这种地步。再结合虎啸崖的地势和环境特点,所以我倾向于虫咬病。 苏行远听了连连点头:既然是虫咬,一定会在皮肤上留有痕迹。 是的,昨晚我和郑鹰分工合作,找到了军士们腋下几乎都有虫咬留下的小圆疤坑,就更加确定是虫咬病。 我们原本打算找到小虫子灭掉,以免有新病人出现,就可以专心治疗目前的病人。可是,恙虫很小,大多藏在野草地里,难抓而且不容易发现,很是棘手。苏衡一想到这个,就头疼得厉害。 一直安静地注视着苏衡的苏伯,忽然笑了:这事不难。 苏衡、郑鹰和赵礼视线齐刷刷盯着苏伯,明明很难的好吗? 苏伯不紧不慢地说:既然是极小的虫咬,虫嘴也小,那就让军士们巡逻时扎紧裤腿和袖口,山上虫子虽多,但是万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虎啸崖附近的草药也非常多,有些草药就有驱虫效果。 这里的小门道,上山打猎的猎户、采药的药农都知道,他们上山前就准备好了,不然哪有命继续讨生活? 别看我年纪大,找草药还是很快的,你们等着。苏伯说完,就起身离开药舍。 不到半个时辰,苏伯就背着装满的药篓回到药舍前,招呼道:把这些草药都分给军士们,再让他们扎紧袖口和裤腿,领口上多系点草药。 苏衡立刻奔出药舍,找到樊诚,如此这般那样地细说了一遍。 樊诚不禁喜出望外,立刻把草药分给军士们。 与此同时,殷离高山大部落头人们齐聚冷嘎尔山头的土堡,围坐在木长桌上,享受着美人的敲肩捶背,每个头人都在指责、推诿: 不知道被什么风吹坏了脑壳子,用那样的计策,下那样的血本营地烧成那样,辖地头人要负全责,你部要承担重建的所有花销! 最可气的是,大邺连个毛都没损失! 就是,大邺有句话说,偷鸡不成折把米,我们这次连鸡毛都没捞着,折了殷离一半的米! 冷嘎尔头人,你以为不说话就完了?那么多勇士,那么多马,你拿什么来赔我们? 冷嘎尔头人咣当踢开了一名女奴,双手一撑桌子站起来:那些勇士都是冷嘎尔出的,那些马我们也出了大头,就因为冷嘎尔的地盘离大邺最近,最危险! 出钱出力的时候,叽叽歪歪得不像个男人! 事情办砸了就来找我算帐,没这个道理! 告诉你们,我准备的计谋多了去了,坠鹰峰营地破不了,不代表其他营地破不了,现在,对,就是现在,虎啸崖营地已经乱了!大乱特乱! 你又花了我们多少银钱?又去布置了什么计谋? 对付大邺,怎么能只靠我们出钱出力出人?虎啸崖营地离燕宛最近,而且坠鹰峰、鹿鸣涧和虎啸崖之间有一条鲜为人知的近路,可以一夕贯穿三个营地,是天赐的奇袭之路。 虎啸崖已经乱透了,趁乱夺下这个营地,同时奇袭两个营地,一箭三雕,何乐不为?! 呵,你做什么白日梦?大邺三个营地之间有信鸟传递消息,互相守望,哪有这么容易攻下? 一根绳子看似牢固,一定有容易断的地方,虎啸崖就是那个地方,因为百夫长和军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私贪婪又无知。 三个营地构成大邺天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虎啸崖又是三个中地势最高、最易守难攻的,只要拿下这里,居高临下奇袭另外两个营地,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燕宛的五百精骑已潜入大邺的虎啸崖地界,白日潜伏,夜晚奇袭,必定一击即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恙虫更像迷你形小蜘蛛,体形比蜱虫小许多,携带病原微生物,比如立克次体之类的,常见于草丛和野外,小区绿化带里也会有 再次提醒,夏季是虫咬病的多变季节(也是物管和绿化部门定期修剪灌木丛和草坪,定期喷洒药物的原因),又因为天气炎热,虫子的活性增加,所以大家日常小心。 虫咬病其实是概率问题,取决于去的野外有没有这些虫子,有没有做好防护,会不会被咬,咬人的虫子是不是携带致病原,当时的抵抗力是不是够强,被咬以后有没有及时和处理 毕竟,全世界各地都有护林员、野生动物保育员等等,需要深入野外活动的职业,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被咬,也不是每个被咬的人都会发病。 第089章 奇袭?埋伏? 虎啸崖营地的夜晚, 苏伯锄草驱虫的法子一提出来,樊诚就照单全收,健康的军士们扎紧袖口和裤腿, 颈间挂着草药结, 举着火把锄草洒驱虫药, 忙得不亦乐乎。 医舍里, 危重病人服用了苏衡和赵礼的药以后,在同营军士的细致照料下,病情趋于稳定;起高热的军士们暂时退了热,病情并没有恶化。 作为重点观察和实验依据的新病人魏仁, 被苏衡、赵礼和苏行远三人, 不断检查、诊脉和观察,成为试药的主要对象,积累了非常厚的一本病历。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43) 因为起病早、对症治疗及时,魏仁的病情并没有恶化, 只是面对苏衡的时候, 眼神既戒备又惊惧。 苏衡本质是个白切黑,被咬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轻易过去,所以面对惊慌、却强作镇定的魏仁, 他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崩溃。 魏仁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 尤其是被苏衡、苏行远和赵礼三个人轮流或者一起检查的时候,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他不信苏衡会这么好心,又担心趁机报复, 就算他们去诊治其他病患, 也不能安宁。 半夜, 苏衡三人一行进了魏仁的医舍, 又是一通全身检查。 魏仁已经在自我恐吓和脑补里吓麻了,任凭摆布。 苏衡又在病历上写了密密麻麻一张纸,递给苏行远和赵礼,等他们看完以后才开口: 魏仁的吃穿用度比较挑剔,所以他的身体更健壮一些,按照他的病程作为参考。可以与大多数病患的病程起始对上。 为何每个人的症状不同,是因为虎啸崖军士多半有慢性疾病,恙虫毒加重了这些疾病的症状,所以原本有胃疾的加重以后变成呕吐和呕血,肠道不适的加重后变成腹泻和血便,本就有皮肤病的浑身皮下出血点 苏衡继续: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病患加餐,对症治疗帮助他们度过危险期,之后,就看他们自身恢复的速度。 原有胃肠重疾的,因为功能损伤严重,药物损伤肠胃,服药很可能加重病情,这些病人可能撑不过去。苏衡明知自己已经竭尽所能,却还是觉得很沮丧,如果有现代医疗水平支撑。 苏行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赵礼也同意苏衡的观点。 苏行远看出了苏衡的沮丧,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和赵军医都去休息一下再去医舍,记着,保住自己才能救更多人。 苏衡硬撑着眼皮,点了点头,找个隐蔽的地方进入空间,倒头就睡。 赵礼躺在药舍的床榻上,闭眼就睡着了。 夜深人静,医舍里静悄悄,控制住病情的病患们都入睡了,照顾他们的军士们睡在地铺上。 苏行远穿着防护套装,提着灯笼,定时去医舍查房巡夜,赵先机不放心一直跟着,抢着提灯笼和诊箱。 苏行远把赵先机当儿子看,打趣道:你不怕? 赵先机一抬下巴:衡哥在,我什么都不怕;您是衡哥的阿爹,我就更加不怕了。 苏行远笑了,也许可以收赵先机当义子。 等他们巡查完,离开医舍才发现,下雨了,雨点还挺大,没多久,虎啸崖的地势落差成就了大大小小的瀑布,远远看去,像隐藏水中一样。 雨越下越大,虎啸崖营地铺了路石的山路变得湿滑,土路泥泞不堪,夜间巡逻的军士们穿着蓑衣,也会时不时踉跄一下,有几个还滑倒了。 窝在哨位的郑鹰提着灯笼环顾四周,锐利的视线在明暗之间,仿佛不似凡人: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这场大风大雨来得可真及时啊。 苏衡在小憩空间里睡饱了,赶紧出去看了一眼,发现大雨倾盆,不禁怀疑是不是还没睡醒,因为他依稀记得睡前走出医舍时,夜空里还有星星和月亮,怎么忽然下这么大? 睡足的大脑立刻反应出一件事:糟了,雅公子有没有吃饭?! 苏衡瞬间紧绷,下意识慌乱地要找食盒,又反应过来这是虎啸崖营地,雅公子在黑骑的保护下潜伏在隐蔽的地方,出发前准备了足够的吃食和水。 只是,也不知道那个挑剔怪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休息? 外面风大雨大,也不知道林地里什么样子?有没有淋雨?驱虫防虫措施有没有做好,会不会被虫子咬?万一被咬了,有没有处理得当 一连串的问题从脑海里呼啸而过,一个比一个紧急,苏衡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林地里,亲眼看到他好好的,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毕竟,不论雅公子承认还是否认,苏衡都认定他是钟昕,决不改变。 因为到现在,当初没能救活钟昕这件事情都是他的心魔,所以不管钟昕要做什么,他都硬不下心来拒绝。穿越到大邺已经是意外,奋力向前的时候有钟昕在,已经是比美梦更美好的事情,像海市蜃楼一样不可思议。 这样的意外,对苏衡来说,不管钟昕是不是愿意认他,或者他不再爱自己,只要他好好的,一切都无所谓。 哟,军医,郑鹰巡视完毕,又溜到苏衡身旁打趣,三更半夜不睡觉,一脸荡漾的想谁呢? 滚!苏衡连视线都没移开。 哎。郑鹰佯装要滚。 等一下!苏衡突然出声。 军医,我好歹也是黑骑左将,你不能这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吧?郑鹰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完全没这个意思。 那什么苏衡问得有些迟疑,有雅公子的消息么? 哟郑鹰追逐着苏衡四处游移的视线,这话说的,黑骑保护雅公子天经地义,当然有啦。 能不能一下说完?苏衡被盯得老脸一红,他 雅公子现在很好,有吃有喝,有黑骑保护,保证他连一点雨都淋不到,郑鹰瞥了苏衡一眼,你这个问题是对黑骑最大的羞辱,有我们这些人在,他能掉一根头发? 对不住。苏衡带着歉意向郑鹰微一点头,提着心稍稍放下一些。 没事,我这么大度的人,对吧?郑鹰刻意挺了一下原本就挺直的胸膛,明示自己宰相肚里能撑船。 嗯,我再去睡一会儿。苏衡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 郑鹰突然伸手:你的精神好得很,装什么困啊? 靠之!苏衡暗暗磨牙,我好歹是有名的病秧子,忙得脚打后脑勺,都不能困一下的啊? 郑鹰双手环胸,一脸鄙视,你要是病秧子,我就是痨病鬼!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苏衡怒目相向:你平日高冷得一个字都不说,现在话痨似的,合适吗? 合适啊,郑鹰无所谓,也不知道是他太聪明,还是其他太笨,偶尔聊一下根本没人跟得上他的思路,话不投机半句多。 谢谢啊,苏衡知道郑鹰不会轻易放他走,与其这样贫嘴,不如聊点有用的,你用长尾雀放了什么消息出去? 你提醒的呀,警示袭营啊。郑鹰一脸无所谓。 苏衡一想到坠鹰峰遇袭的那几次,瞬间头大,虎啸崖五分之一的军士都是病人了,再遇上袭营还得了?可是郑鹰的态度有些奇怪,问:你不担心?袭营的话,营地和林地都有危险! 本来是捏着一把汗的,但是突然下雨,就不担心了,郑鹰勾起一侧嘴角,眼神里充斥着狠戾,这种天气袭营,那是自寻死路。 黑骑探子们已经布署完毕,只等着他们出动了。 苏衡一怔,看着快成水帘洞的虎啸崖营地,忽然就明白了。 与此同时,离开潜伏地的五百燕宛精骑,行进在只能行走一匹马的山路上,被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打了个措手不及,每个人每匹马都湿透了,豆大的雨点打得眼睛都睁不开,狂风刮过,带来一阵阵透骨的冷意。 突然一匹马嘶鸣着,连人带马在山路上滑倒,摔得四仰八叉的良马,滑撞了前面的马,马匹受惊撅起前蹄,在雨幕中狂奔,一路上撞树打枝,最后冲下山崖,马嘶人叫的声音淹没在倾盆大雨之中。 撤!精骑领队大喝一声,所有的人马原地调头,在厚重的雨幕中向潜伏地行进。 雨点越来越大,风越刮越猛,琉璃灯一个接一个被吹灭,漆黑的雨夜,精骑们寸步难行,无奈之下只能改用火把,很快,绝壁间的山路上有了光亮。 光亮,对夜行的精骑们是必须的,对潜藏在暗处的黑骑们也是必须的,约等于发光的活靶子。 哗哗的雨声淹没了硬弓强弩射出的声音。 忽然,一列精骑,连人带马,齐刷刷翻下山崖,只有离得最近的精骑看到了他们身上的重箭和马身上的强弩。 有埋伏!精骑大喊警告,话音刚落,被一箭射落。 撤!快撤! 嗖!嗖!嗖!硬弓强弩无一虚发。 一波又一波燕宛精骑中箭坠落。 *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奇袭,就是悄无声息地兵行险招;如果被发现,再作好准备,那就是自寻死路了。感谢在20210724 14:15:46~20210729 10:4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以为昵称没法改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 21瓶;秋夜 16瓶;Galaxy 10瓶;海螺 9瓶;懒懒小猪 5瓶;从此周五不再期待 4瓶;催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90章 借刀杀人 大雨来得快, 去得并不慢,下了整整一夜。 清晨,虎啸崖附近最茂盛的树林里, 隐藏着一个绵延的油布雨棚, 棚中有极大的马车、数十匹骏马和列队整齐的黑骑们。 雅公子斜倚在帷裳卷起的车窗边, 听黑将右骑禀报: 雅公子, 昨夜奇袭收获颇丰,燕宛五百精骑只留了哨兵,好让他回去报丧。 射落精骑的山崖下还有一条小路,弟兄们已经出发, 赶去清理洒扫。按苏军医的建议, 尸体洒满生石灰后就地深埋,衣物全部焚烧,所获装备都会清洗干净后曝晒,所得将悉数交给三个戍边营地, 扩充军备。 方才又收到左将大人的雀信, 苏军医已经确定虎啸崖营地没有发生疫病,军士高热是因为恙虫咬伤导致,现在整个营地病人共有二十九名, 治疗颇为不易。幸好鹿鸣涧营地的赵礼军医, 苏行远太医赶去相助。 苏军医请雅公子留在原地耐心等待,等确定驱虫治虫有显著效果, 再前往营地不迟。 雅公子黑骑右将的声音,在看到马车帷裳放下后, 自动闭嘴, 实在不明白雅公子到底怎么想的, 留在坠鹰峰营地等消息不好么? 黑骑右将无语望苍天, 苏衡军医不在,清明少侍重病卧床,他宁愿去燕宛去殷离当潜伏探子,也不愿意整日面对雅公子。 马车里,雅公子坐在书案前翻看书卷,原本两刻钟就能记住的内容,硬是看了半夜,脑子里全是苏衡是不是真的安全,烦躁地敲了敲马车厢。 噔!噔!噔! 黑骑右将听到马车传出的敲击声,立刻恭身站好:雅公子,属下在。双手接过车窗里递出的纸条。 与此同时,燕宛边境喀塔戍边营地建在无当山南面的山峦之上,蓝天白云,营地上各色旌旗翻飞,盛装打扮的燕宛少女们在草地和马场上载歌载舞,彩裙飘飘,舞姿动人,笑意嫣嫣。 三个烤架正滋滋响地烤着全羊和乳猪,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烤肉香。 营地的大帐篷里,燕宛六皇子正倨傲地坐在首位,旁边站着营地头领和副头领,三个人脸色各异。 六皇子满脸不悦:不是说,五百精骑所向披靡么?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头领立刻行礼:回六皇子的话,昨夜风雨交加,怕是拖延了脚程。 嗯,六皇子哼了一声,三个时辰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六皇子是信不过燕宛精骑么?副头领就是精骑出身,自信得很。 六皇子从座位上起来,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副头领身旁,突然出手,三个回合,指尖就掐住了副头领的咽喉,脸色如常:精骑也不过如此。 副头领的整张脸都憋得通红,却不敢对皇族使者下手。 六皇子,副头领素来只有力气没有脑子的,您别和他一般计较。头领急忙赶来解围,伸脚就是一记狠踢。 副头领毫无防备地挨了一记重踢,只觉得膝盖都碎了,整个人疼得跪倒在地,却不敢吱一声。 头领躬身请六皇子上座,经过副头领身边时警告:还不滚出去! 副头领拖着受伤的膝盖,连滚带爬地出了大帐。 没多时,一位像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手软腿软地跪倒在大帐外:哨兵回禀! 还不速速报来?!头领厉声喝道。 回头领昨夜哨兵根本不敢进帐。 头领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原地弹起直奔帐外,看到狼狈不堪的哨兵,远远向营外看了一眼,没有归营的马匹、没有精骑,不由地一阵心慌,急忙追问:昨夜怎么了? 营外草原上等着迎接凯旋精骑的少女们,纷纷停了脚步,或远或近地关注着大帐外的情形,乐师们也停止演奏。 头领,我们昨夜遇袭全灭哨兵艰难地说完,血气翻涌的瞬间,呕出一口鲜血,只有我没死啊 头领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过去:把话说清楚再死!只有我们奇袭大邺的份! 昨夜大雨大风,山路难行,不知道哪来的重箭强弩,他们都死了,都死啦哨兵说着说着放声大哭,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止了哭,我们遇袭了!那么粗的强弩!那么硬的重箭! 头领,燕宛精骑是最厉害的哨兵忽然又笑了,眼神呆滞而空洞,却被伏击了,那么大的风,那么大的雨,每个人都是活靶子人人都命中要害,坠下山崖,粉身碎骨 皇族使者从大帐冲出来,听得清清楚楚,不愿相信又不得不信。 头领,我想跟着跳下去的,可是我死了,谁回来送信啊哨兵在自己的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信,我送到了,头领,给英雄们报仇!话音未落,直接抹了脖子,鲜血溅出几步远。 奇袭败了?头领还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懦夫!自尽的都是懦夫!皇族使者一脚踢向哨兵的尸体,骂道,废物! 不远处的副头领冲过来,紧紧拉着头领的袍袖:五百燕宛精骑!足以踏平一座城池!不可能的! 人人都命中要害!头领,大邺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军士?不可能的!怎么会?! 头领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对,燕宛精骑是最强的! 六皇子的脸色阴晴不定,片刻以后操起马鞭,跑向马场,连跑边怒道:头领,还楞着做什么?!挂黑幡! 很快,营地翻飞的彩旗都换成了黑幡,乐师们换成了沉重悲痛的《殇》,满心期待盼望情郎归来的少女们掩面而泣,痛不欲生。 三个偌大的烤架没了翻架子的奴仆,很快就烤焦了,油脂滴在炭火上,不时发出滋滋声。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一些乌云,挡住了白云,还挡住了蓝天。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44) 六皇子策马飞奔了两日,回到燕宛的盛夏行宫,脸色奇差地跪地行礼:父皇,五百精骑奇袭大邺虎啸崖营地,半路遇袭,全军覆没! 白发苍苍的燕宛国君面沉如水,随手扔给儿子一份密奏:殷离的连环毒计败了,没能损伤大邺分毫,戍边营地还烧了个精光。 父皇,五百精骑被强弩重箭所杀,个个命中,大邺何时有如此强悍的精锐? 看来,他们遇上的不是寻常戍边军士,是大邺运宝司的黑骑,燕宛国君摩梭着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黑骑为何会在虎啸崖? 对啊,黑骑运送财宝,为何会出现在边境?六皇子听到大邺黑骑,就没那么意难平,更多的是诧异。 也就是说,前些日子,我们在殷离戍边营地的探子送回的消息是真的,执掌运宝司的雅公子在大邺营地。燕宛国君说得极为平淡。 为什么?六皇子一时拐不过弯来,雅公子是大邺的机密,怎会随意传递他的行踪? 燕宛国君皱纹纵横的脸庞上显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没有直接回答:殷离倾尽全力却吃了一个大亏,暂时没力气对付大邺,就转手卖给我们一个消息,一个不完整的消息。 告诉我们大邺三个戍边营地外暗藏的奇袭近路,诱使我们的五百精骑出动,却没告诉我们那里有黑骑,也没告诉我们雅公子在营地。这是为什么? 六皇子听得有些懵:父皇,孩儿迟钝。 有人想借燕宛的刀除掉雅公子,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坐收渔翁之利。燕宛国君气定神闲地回答。 六皇子想通了一些关节:父皇,会不会还有人想借殷离的刀除掉雅公子?他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燕宛国君微微点头:嗯,聪明一些了。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把雅公子抢过来,他做生意实在太厉害了。六皇子和雅公子打过好多次交道,既有结交之心,又有极深的戒备,暗中却非常希望有这么聪明的好友。 燕宛国君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六儿子,有人故意泄露了雅公子的踪迹,他始终没事,就说明他身边有了不起的人,否则无法解释他至今都安然无恙,即使是本王也觉得殷离的连环计天衣无缝。 儿臣立刻派人去查。六皇子应下。 国君更失望了,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用六孩子去换雅公子。 不论殷离还是燕宛,都恨不得把雅公子抢过来,当成稀世珍宝保存起来。 大邺倒好,不当成稀世珍宝也就算了,还时不时想动手杀他,真是暴殄天物,一定要找个机会,把雅公子抓到燕宛来。 六皇子又一次翻身上马,驰过池塘草地,放飞了数只信鸟,即使安排得如此周详,五百精骑说没就没;唯一没料到的就是突然下雨。 殷离这样暗算燕宛,他又该如何应对? 又或者像父皇说的那样,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想征服大邺,必须从了解大邺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某南特别悠哉地给这一章定了时,嗯,定时定错了,ORZ 对不起小可爱们。感谢在20210729 10:43:07~20210730 22:0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69214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91章 犒赏 虎啸崖营地, 连轴转的苏衡、苏行远和赵礼三人,在救治病患和照顾自己身体之间找到了平衡点,与营地的医兵、身体健康的军士们组合成了医舍三班倒。 每日十二个时辰, 年龄最大、经验最丰富的苏行远、白霜落、苏伯和医兵一起, 白天在医舍内巡回治疗四个时辰, 称为早班;赵礼、医兵和军士们一起, 接替苏行远,称为午班;苏衡、赵先机和军士们,值守夜班。 同时,苏衡坚持自己最年轻、体力最好, 同时也是备班, 在早班和午班忙不过来的时候,随叫随到。 于是,久别重逢的一行人,只能在交接班时才能遇到, 等密密麻麻的病历交接完毕, 下班的已经累得不行,能闲聊的时间基本没有。 虎啸崖最高处的医舍像无声的战场,苏衡、苏行远和赵礼都发挥自己最大的能力, 把重病人一个一个从鬼门关拽回来。 百夫长樊诚不论苏衡提任何要求, 都全力支持,仓库的药材要多少给多少, 没有带点含糊;食堂的伙食越来越好,病患们的营养餐也供上了。 亲眼看着朝夕相处的兄弟们好转, 负责照顾的军士们更加有干劲, 又因为军医愿意指点他们, 学得更快、用得更好, 以后离开营地也能照顾家人,实在是极为难得的学习机会。 生病的军士们躺在床榻上,眼神里全是感激和敬佩,至于真正的军医魏仁,只剩鄙夷和唾弃。 五天五夜后,死了五名本就疾病缠身的军士,其他病患都脱离了危险期,包括军医魏仁,更重要的是,这几日并没有新增的高热、腑下有小圆坑疤的军士。 这一切都意味着,苏衡之前的预判完全正确,着虎啸崖这次疫病确实是虫咬病,苏伯提出的锄草驱虫的法子行之有效。 医者找到病因,治标又治本,病人得救,皆大欢喜。 整个营地,心情最复杂的是樊诚,高兴的是,自己渎职一事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好好孝敬上官,应该就能顺利隐瞒;烦恼的是,他与军医苏衡数次对抗,完全撕破了脸,该如何转还? 至于军医魏仁?又算是什么东西? 苏衡这几日星夜值守时,郑鹰就会像长臂猿一样挂在树上,每次必问:军医,现在可以通知雅公子了吧? 不行!苏衡拒绝得非常干脆。 然后郑鹰就会悄无声息地滚。 直到第七日深夜,郑鹰好像金鱼一样继续问:军医,现在可以通知雅公子了吧? 苏衡认真思考一下才点头,心里非常纳闷,雅公子这么听话还真的不太适应。 郑鹰愉快地发信去了。 第八日清晨,苏衡和苏行远床前交班还没结束,就听到樊诚的惊叫:什么?运宝司黑骑?! 三秒后,听到樊诚从陡峭的坡路上滚落的声音。 苏衡又一次鄙夷,樊诚和刘钊比起来,真的差太多了,刘钊拄着拐杖迎接雅公子也没摔跤。 苏行远以前对待病秧子儿子苏衡,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倒不是有多溺爱,实在是他的身子骨太软,风一吹就倒,着一点凉就会起高热,不得不小心翼翼。 可是现在,病秧子已经长成小树、还在向参天大树发展,儿子既聪明又结实,苏行远真是开心极了,但是面上不显,具体表现就是想把教训儿子的乐趣找回来,抬手就打了苏衡手心,特别严肃:你走神了。 咝,苏衡闭了一下眼睛,实在不太明白,这么沉稳又有风度的中年美形大叔,怎么这么喜欢打人手心,只能干巴巴地抱怨,苏郎中,手下留情,作为擅长刀针科的我,双手很金贵的。 苏行远和白霜落互看一眼,眼底的笑意非常明显,孩子皮实了真好啊。 白霜落趁人不注意,悄悄踩了苏行远一脚,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淘? 苏行远交班完毕,拍了拍苏衡的肩膀,又拍了拍赵先机:行了,快去休息吧,小胖你也是,几天磨下来都瘦了,早食吃饱了再休息。 谢苏伯伯,谢白姨,我会的。赵先机觉得能被苏太医喜欢,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谢谢阿爹,谢谢阿娘,衡儿滚去睡觉了。苏衡在医舍外面皮一下很开心,拖着脚步往药舍走去。 赵先机和苏衡一起伸着大懒腰,眼神还是下意识地看向营门外看,一看就激动起来了:衡哥!衡哥!你快看! 苏衡正处于每走一步都更困的状态,被赵先机一嗓子喊醒,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吓得瞌睡虫跑光,那么大的马车、黑马黑鳞甲不对,马车和马队后面,还跟着好几辆敞蓬马车,车上堆满了闪着银光的东西,隔着太远看不太清楚。 随后的念头更吓人,那么宽敞的马车除了雅公子不作其他人想,再加上黑骑们扎眼的标配,这后面拖的是什么? 咝,雅公子不乖乖地在林地里待着,不对,他跑哪儿采购了? 难道他这些日子都没待在林地里,而是不顾危险到处跑了? 苏衡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来气,乖乖听话会死吗? 衡哥,赵先机从没见过这样阴森的苏衡,阳光下都冒着寒气,你怎么了? 没什么,回药舍。苏衡气得拔腿就走,还因为走得太快,撞了两次树根。 等他俩走到药舍里,意外发现郑鹰正坐在里面,老神在在地吃着军士们送上来的早食,完全不当自己是外人,边吃边招呼:快来,今天的早食味道不错。 你不是很晚才传信出去吗?苏衡盯着郑鹰,这么点时间,不管是长尾雀还是什么信鸟,应该刚飞到营地才对。 是啊。郑鹰喝着汤。 雅公子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苏衡伸手要抢郑鹰的吃食。 雅公子嘛,自在惯了,什么时候来都不奇怪。郑鹰不愧是黑骑左将,边躲边吃,连食物碎屑都没掉一片,还吃得飞快。 苏衡的脸色更加难看,也就是说,雅公子完全无视出发前的约定,自说自话地就这么来了,气得拿起早食薄面饼就往嘴里塞,一口又一口。 赵先机总觉得苏衡的表情不太对劲,好像此时此刻吃的不是面饼,而是人/肉,衡哥今天早晨怎么这么凶残? 郑鹰无视苏衡,吃得非常自在。 赵先机决定不招惹苏衡,转而请教郑鹰:鹰哥,雅公子车队后面带了什么呀?好亮的一大堆。 郑鹰懒洋洋地回答:前几日,燕宛五百精骑深夜潜入大邺,走的就是你们抄近路的那条小路 赵先机的眼睛瞪得滴溜圆:燕宛精骑来袭营吗?他们很凶残的,来袭哪个营?大家都还好吗? 目标是这里,郑鹰慢条斯理地回答,被黑骑发现,本来要拼命的。 赵先机吓得够呛:我们对上燕宛精骑有胜算吗? 天助大邺,一场大雨,黑骑设伏,他们全军覆没,那些亮闪闪的就是他们的装备,都被捡回来,按照苏军医要求的清洗消毒曝晒过了。郑鹰很满意地看到赵先机惊吓过度的样子。 这孩子真是,圆脸嘴甜,聪明又机灵,到哪儿都招人喜欢。 太厉害了!赵先机激动得呼吸都乱了,兴奋得脸涨得通红,大邺黑骑名不虚传,太厉害了! 可是,鹰哥,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郑鹰面不改色:因为我暂代虎啸崖营地的哨兵,当然知道。 苏衡飞快吃完早食,扔下一句:我去隔间休息,不用叫我。然后进入空间,冲进去洗漱完毕,倒头就睡,睡醒了才有心力精神和钟昕这个混蛋斗智斗勇。 赵先机看着苏衡离开时的愤怒背影:鹰哥,我觉腩罚得军医生气了。 郑鹰笑而不语,等雅公子进了药舍,才是好戏开始的时候,现在才到哪儿啊? 鹰哥,你为什么笑成这样?赵先机左看右看,实在不太明白,郑鹰和苏衡这是怎么了。 小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吃完把食盒洗了,我去哨位了。郑鹰瞬间消失。 非礼?赵先机一头雾水,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交谈,哪里非礼?怎么就非礼了呢? 正在这时,整个虎啸崖营地军士们兴奋的呼喊声,惊天动地,一直传到最高处的药舍,这么好的装备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每一位军士都有一整套,还有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事情吗? 即使勉强算得上见多识广的樊诚都惊呆了,燕宛精骑的装备啊,每人一套,真的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虎啸崖营地百夫长樊诚,谢过运宝司雅公子! 谢雅公子!军士们发自肺腑地感激,一遍又一遍高呼雅公子的名字。 阳光穿透清晨的薄雾,照得虎啸崖闪闪发亮,对于整个营地的军士们来说,否极泰来才最振奋人心。 *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好几遍,更晚了,不好意思哈。 第092章 小别重逢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救治, 苏衡在小憩空间里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这一睡竟然睡了三个半时辰,好不容易醒了, 又去卫浴里冲了个澡才算完全清醒。 在空间里又做了一系列的运动, 这才走出空间, 迅速盘算哪些病患要做什么检查, 哪些治疗方案要调整,在心里打完一遍底稿,推开隔间门,正襟危坐的雅公子正盯着自己。 苏衡呆了三秒, 移开视线的同时又把门关上, 实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雅公子看着开了又关上的木门,一脸愕然,苏衡这是什么反应? 苏衡倚在木门上,心跳又快得像跑马, 不对, 不遵守约定的是雅公子,为什么紧张的反而是自己?这样想着,他一把拉开木门, 气势汹汹地冲到雅公子面前, 深吸一口气,恭敬行礼:见过雅公子。 雅公子微一点头。 雅公子派给我的差事, 您看,我完成得如何?可还满意?苏衡问得咬牙切齿。 雅公子又点头。 雅公子满意就好, 苏衡皮笑肉不笑, 现在, 我可以畅所欲言了吧? 雅公子还是点头。 苏衡抓着雅公子的手腕一把拽起来, 嗓音陡然高了八度,不是说好了收到郑鹰的通知才能进入营地吗?你为什么不遵守约定?你知不知道这样冒然进入有多危险? 雅公子从衣袖里摸出郑鹰发的通知,递到苏衡面前,一脸无辜。 苏衡气得磨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半路收的! 雅公子又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上面很直白的三个字担心你。 苏衡注视着这三个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又酸又疼,那么多担心愤怒和不舍就这样消弥无形,取而代之的是雅公子含着笑意的黑眼睛。 下一秒,雅公子就着被抓手腕的姿势,紧紧抱住苏衡的腰,亲眼确认他没事真是太好了。 苏衡垂着双手瞬间僵成柱子,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雅公子,不是,钟昕抱着他,这是不是说,他承认自己是钟昕了?一时间,心跳呼吸快得胸膛隐隐作痛,喃喃道:钟昕,是你吗? 雅公子没想到苏衡会直接到这种地步,犹豫着怎么回答。 苏衡缓缓抬起紧张得有些僵硬的手臂。 衡哥!去医舍啦!赵先机站在药舍外一声吼。 两人瞬间退开,两人的视线四处游移,始终不敢看对方。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45) 苏衡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开口:雅公子我去值夜班了。话音未落,就逃也似的离开药舍。 雅公子白晰的脸庞平静如常,被鬓边黑发遮了大半的耳缘却红得厉害,慢慢坐回书案旁,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衡哥,你的脸好红啊?你怎么了? 衡哥,你的耳朵都红了,这么热的吗? 赵军医,衡哥的颈子都红了,您快来看一看 闭嘴!苏衡气急败坏地瞪赵小胖。 赵小胖一脸无辜,衡哥这是怎么了? 军医赵礼听到赵小胖的声音,立刻冲出医舍,一溜小跑到苏衡面前,满脸担忧:苏军医,你这怎么了?是不是最近累着了?要不要喊苏太医? 苏衡硬生生咽下一堆脏话,强行挤出笑意:赵军医,不用了,就是刚才喝水喝得太急呛到了,我没事。说完,还假模假样地咳了一下。 赵礼不放心,甩了手套,摸了一下苏衡的额头,只有汗没有热度,这才放下心来。 赵军医,我们去医舍交班吧。苏衡佯装镇定,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赵小胖。 赵小胖吓得打了个哆嗦,清晨衡哥吃早食像要吃人,现在看着想吃的是自己,天爷啊,衡哥好吓人啊! 医舍的病人情形日趋稳定,如果没有意外状况发生,苏衡的夜班会相对轻松一些。 赵礼床边交班完毕,还是不太放心,问:苏军医,要不,你回去休息一下,夜班还是我来? 赵军医,我没事,真的。苏衡正色道,眼神沉着又冷静。 行,有事叫我。赵礼在医舍外脱了隔离衣这些的烧了,这才回自己的小木屋休息。 多谢赵军医。苏衡穿上隔离衣的瞬间,就把所有无关的情绪关门在外,坐在医舍里,调整病人的三餐、治疗方案和康复计划。 忙碌的夜晚又开始了。 与此同时,隐在药舍附近暗中保护的郑鹰笑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赵小胖真不愧是招人疼爱第一人,要换成是别人,只怕已经被苏衡打死了。 赵小胖这一吼怎么那么及时的呢? 郑鹰好不容易从闷笑中缓过来,向药舍外的山路上一看,笑意凝在脸上,这樊诚大晚上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以他的官阶地位,知道运宝司黑骑已经算是消息灵通的了,不可能知道雅公子的真实身份。 眼看着樊诚就要摸到药舍门边,同样隐在暗处的黑骑右将拦住他的去路,一脸厉色:做什么? 樊诚提着食盒,吓得双手一哆嗦,差点把盒子打翻:运宝司雅公子送来精钢铠甲,虎啸崖百夫长樊诚无以回报,只能让食堂做了一些吃食,也不知道对不对雅公子胃口? 不用了,拿回去,未经放可,不得靠近药舍百步以内。黑骑右将一步步把樊诚逼到百步以外。 哎,是!黑骑大人,您呢?樊诚打定主意要攀上运宝司,见不到雅公子,这位黑骑大人也不错。 不用,拿回去!右将陡然提高嗓音,觉得这百夫长真没眼力见。 是,是,是樊诚落荒而逃。 黑骑右将怕这百夫长贼心不死,几声特别的哨声后,通往药舍的山路上隐藏了两名黑骑,然后自己又隐入夜幕之中。 樊诚想了想,又提着食盒去了苏行远和白霜落暂住的小木屋,满脸堆笑地小声敲门:苏太医,苏夫人,歇下了吗? 屋子里静悄悄,也没点蜡烛。 苏行远和白霜落在坠鹰峰营地时,刘钊已经把樊诚刻意为难苏衡的事情抖落干净,并且提醒过他们,樊诚是怎样的小人肚肠。 所以,到达虎啸崖营地以后,他俩就避着樊诚,除了取药需要物资以外,非必要没有任何交集。 这么晚找上门来,肯定没什么好事,所以他俩保持安静,等他自讨没趣后走开。 樊诚又敲了两次门,等了好半天也没人来开门,只能讪讪走开,军医赵礼不在他眼里,也不是他想攀附的人,食盒就算扔了,也不会送给他。 军医魏仁的身体稳定以后,就每日蹲在医舍的窗户往外看,今天刚好看了一出好戏,打开医舍门招呼:哟,樊大人,这黑漆漆的,提着食盒送人情啊? 樊诚径直从医舍门边经过,别说头了,连视线都没移一下。 魏仁错愕地盯着把自己当空气的樊诚,很快就明白了樊诚的用意,魏家在他眼里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可是运宝司的人是那样容易攀上的吗? 毕竟运宝司的人连太医院院判都不放在眼里,魏家多次想私下结交,都没有半点回应。 这一刻,魏仁觉得樊诚的脑子装在食盒里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樊诚又折回来。 哟,樊大人,您这耳力还真是奇特。魏仁阴恻恻地讽刺。 樊诚充满鄙夷地上下打量魏仁:今儿早晨,几位郎中说了,等军士们病情稳定,他们就要离开虎啸崖营地,到时候,照看医舍病患的事情全是你的。 你身为营地军医,必须担起军医的职责来。 魏仁简直不敢相信,樊诚能臭不要脸到这种地步,我还住在医舍,一日三餐吃药呢,我还是个病人! 哼,樊诚的眼神阴森起来,你首先是个军医,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照顾军士。别忘了,你之前都做了什么事情,我这儿可记得清清楚楚! 你收了我家那么多好处唔唔唔魏仁的话被捂住,整个人被强行拖进医舍,摔在地上。 樊诚一把掐住魏仁的咽喉,贴近他的耳朵,阴恻恻地提醒:我收了魏家好处,替你抹平了上山路上害死同行的事情;收了魏家好处,坐视你每天蹲在药舍无所事事;收了魏家好处,忍了你这个窝囊废。 离开国都城时,魏家好处到现在,也用完了,你好自为之。 魏仁因为缺氧眼冒金星,脸涨成紫红色,双手用力想掰开樊诚的手,却越来越无力,只能听着樊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还有,你在营地被扒了衣服绑在立木上,被人揍得浑身是伤,这事如果传回国都城你还想娶妻生子吗?哪家姑娘会愿意嫁给你? 还有,太医院院判魏大人知道了,他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你猜他会如何处置你? 魏仁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身体越来越冷,直到不省人事。 樊诚这才松开手,厌恶地呸了一声,乱踢了魏仁好几脚,如果不是魏仁,不是魏家,自己哪会这样被动? *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樊诚就是这样欺软怕强、凡事都是别人过错的小人。感谢在20210731 15:17:46~20210801 14:3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式记忆、洛知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93章 药舍库房的秘密 明月高挂, 星光漫天,夜晚的山风带着凉意,拂过营地树林, 声浪一浪接着一浪, 草地里不时有虫吟。 苏衡和赵先机提着灯笼在医舍里巡夜, 赵礼军医估错了, 即使军士们的病情趋于稳定,但是因为他们之前的身体太差,也不时会有突发情况,两个时辰抢救了三名病患, 忙到天蒙蒙亮才能坐下来喘口气。 衡哥, 喝点水吧?赵小胖学苏衡的样子,站在医舍门外。 苏衡摇了摇头,就算排除了疫病,日常接触病患的血液污物, 也有造成感染的机会, 还是小心为好。 苏衡每每遇到这样的病人就会想,如果营地的住宿条件、饮食和四季衣物都能改良一些,或者能有黑骑的配备, 现在医舍里能少掉四分之三的病人。 忽然就明白雅公子执意而来的原因, 也了解他内心深处的愤怒 军防最费钱财,他处心积虑地与各国周旋谈成大宗交易订单赚大钱, 为戍边营地的装备和配置操心,结果本该花费在营地的银两被克扣私吞, 军士们过得苦不堪言。 大邺皆知戍边苦, 可是, 本不必如此! 钟昕在神秘的运宝司磨去了温暖的笑容和眼神, 却没被磨掉小太阳的内心,还是他,没有任何改变。 衡哥,你笑了?赵小胖看到苏衡口罩外的眼尾笑纹,好难得。 苏衡扭头进了医舍。 衡哥今天是怎么了?赵小胖下意识挠头,伸手又放下来,衡哥说了,穿着隔离衣不准有这些小动作。 医舍的烛火很亮,药舍的烛火也一样,雅公子一刻都没闲着,伸手在药舍的窗户上敲出一阵响动,片刻以后,郑鹰应声而来:雅公子,有何吩咐? 雅公子站起身,拿出运宝司的特制钥匙,打开了一墙之隔,药舍库房门。 郑鹰立刻举着烛架跟上,跟着雅公子的脚步走过一排又一排架子,比起坠鹰峰曾经的药舍库房,这里的库存算是非常充足了,成药按照药物属性的不同,分装在不同颜色的瓷瓶里,摆放得整齐有序。 看来军医魏仁虽然哪儿都讨人嫌,库房药品摆放还是用了不少心思。 雅公子从衣袖里取出一个浅绿色的小瓷瓶,打开软塞,自己闻了一下,又让郑鹰闻了一下。 郑鹰立刻回答:这是大邺戍边营地药目第一位的金创药,出血初期可以止血,遇到青紫内伤也可以活血,现由魏家药铺主制,其实是以前苏行远太医研制的配比,不得出售。 雅公子把小瓷瓶转了个身,又递给郑鹰。 郑鹰清晰地看到瓷瓶上的殷离皇族标记,不由怔住。 雅公子又取出一个小瓷瓶,给郑鹰看。 郑鹰看到燕宛标记时,后颈一阵凉意,有人私吞戍边营地的军饷,还有人倒卖营地的成药?!这层层盘剥的手段,实在让人心寒。 雅公子随机抽查各种颜色的瓷瓶和药柜,闻一闻味道,看一看性状,走过大半个库房,经过一段空地,发现后面的货架和药瓶药罐都蒙了灰。 雅公子,您看,这货架的位置被人改变过,前面和后面的木架故意放得比较挤,空地是特意留的。郑鹰举着烛架,木架药瓶上的灰尘看得特别清楚,这前后差距也太大了。 雅公子走到后面的木架旁,广袖拂过的地方掀起一阵灰尘。 郑鹰立刻闭气护住雅公子。 雅公子随意取了一个红色小瓷瓶,红色代表成药有轻微的毒性,需要辨证预判,确定利大于弊才能使用,揭开木塞在鼻翼处晃了晃,又递给郑鹰。 郑鹰直接被薰了个趔趄,强忍着不舒服,把木架上各种颜色的药瓶都挨个闻过,觉得已经在鬼门关走了好几个来回:雅公子,这些成药都是假的? 雅公子左手拿袖子里的瓷瓶,右手拿木架瓷瓶,双手同时掂量一下,又扔给郑鹰。 郑鹰左右手掂量过后,发现两个瓷瓶的重量一样,这是确凿的偷换药物、应对抽查的法子。如果瓷瓶是空的容易漏馅,重量一样的话,避过日常抽查的概率就能大许多。 雅公子取出便携本,把木架上完好无误的成药数量,以及假成药的数量都记录下来。 我这就去把魏仁抓来!郑鹰拔腿往外走,却被拦住,不抓? 雅公子率先离开库房,赵鹰举着烛架跟出去才发现他竟然打算离开药舍,立刻拦住:公子,不管去哪儿,都等天亮以后再说吧。 雅公子的脚步连停顿都没有,径直向医舍走去。 郑鹰吓得搁下烛架,立刻跟出去。 苏衡和赵先机刚结束一个危重病人的抢救,正站在五号医舍门前喘气,忽然瞥见远处有个人影走近,下意识地问:谁在那儿? 人影没有回答,继续走近。 苏衡立刻意识到是雅公子,这人半夜不睡觉扮鬼整什么妖蛾子?就不能安稳点?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了夜班他抱着他、抱得很紧 不对,不能细想! 苏衡一抬眼又看到一个人影,得,不是郑鹰就是右将大人。 雅公子走到苏衡面前,只是注视着他,然后用指尖在他胳膊上写了一个魏。 苏衡立刻回答:九号医舍,最右手边的那一间。 雅公子拍了拍苏衡的胳膊,向九号医舍走去。 郑鹰有些着急,奔到苏衡面前,焦急地问:你不拦一下啊?这时候能阻止雅公子的,除了苏衡不作第二人想。 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不用担心,苏衡说完又补充,我教过他。 郑鹰克制着想吐血的冲动,又急忙提着灯笼跟过去,这两人都不是善类。 雅公子走到九号医舍时,发现烛火还亮着,门大开着,魏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紧随其后的郑鹰看到后,立刻拦住雅公子,自己先进去探了鼻息,发现魏仁还活着,才把他搬到床榻上,问:要不要请苏军医来看看? 雅公子在门边戴上口罩和手套,点了点头。 很快,苏衡跟着郑鹰跑进医舍,多点了两根蜡烛,发现魏仁的咽喉处有红痕,有些纳闷:我半个时辰前巡查医舍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郑鹰找到隐在暗处的黑骑右将细问一遍,走回医舍:苏军医巡查医舍以后,只有百夫长樊诚进过医舍,很快就离开了。 苏衡从诊箱里拿出两根金针,在烛火上烧灼后,插进两个疼痛大穴,轻捻慢提。 啊!魏仁惨叫着疼醒,看到三个人吓得连连后退到床角,看清有一个是苏衡,立刻质问,苏衡,你们要做什么? 你被樊诚掐晕了,怎么回事?苏衡盯着他。 魏仁的眼神微妙起来,并未回答,只是移开视线。 郑鹰长手一伸,一把揪住魏仁的前襟:药舍库房积灰的木架和药瓶是怎么回事?我耐心不好,又能看出你是不是撒谎,为了少吃苦头,长话短说! 魏仁被郑鹰绑过,留下了此生难忘的心理阴影,吓得连连摆手:不是我!我没有! 郑鹰一眯眼睛。 库房里可以用的成药都是我带来的魏仁沙哑着嗓子,我进库房的时候里面全是灰,一瓶可以用的成药都没有,药柜里也没有药材 我来第一天就告诉樊诚了,他让我做好自己的事情。 我不知道药舍库房为什么是这样的,因为军士们成天盯着药舍,我不敢也不放心叫人打扫,库房干净的那一部分,都是我一点点打扫出来的! 木架又高又沉,药瓶很多,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收拾成现在这样,你们看,我手指上划伤的疤、扎了木刺的疤都在还有,你们看我这根手指是变形的,是搬木架的时候压到了手。 魏仁不提还好,一提就满腹委屈:要不是我看库房这么紧,药早被人抢光了。 雅公子听完,看了一眼苏衡。 苏衡停顿一下:我去坠鹰峰营地的第一日,那里的药舍和军医都被山顶滚落的巨石砸中了,军医死了,现在的药舍是新造的,里面的药材和成药一小部分是我自带的,其他都是国都城发来的。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46) 但是陈牛修新药舍搬木头的时候说过,药舍有和没有一个样儿,药早就用完了。那时候百夫长刘钊躺在床榻上,退热全靠捂,差点出事。 你们若是不信,库房最里面的木箱里有清理出来的瓷瓶。 雅公子在便携本上写得飞快。 郑鹰强忍着掏耳朵的冲动,雅公子明明没说话,可苏军医怎么知道他要问什么呢?还有刚才雅公子同样没说话,苏军医就知道他要找魏仁。 他自然没胆量问雅公子,于是眼神锐利地盯着魏仁。 魏仁后背抵着墙面,恨不得整个人可以缩到墙里去,结巴地回答: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雅公子收好便携本转身离开。 郑鹰盯着魏仁,明显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你是魏家的人,为什么樊诚敢对你下手?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实在太忙了,没时间逐一回复评论区的小可爱们,抱歉。 第094章 运宝司的诱惑 魏仁盯着郑鹰, 嘴巴闭得死紧,双手护着衣襟,生怕再被扒衣服。 郑鹰毒舌得很:找个镜子照照, 哦不, 外面去方便一下照照也行。我们坠鹰峰长得好看的多了去了, 上次要不是找虫咬伤, 谁稀得看你一眼啊?真是癞□□上灯台。 魏仁虽然是庶出,被魏家祖父看中的先是医术,然后就是样貌,他是家中兄弟里模样最好的, 立刻被郑鹰被气得噎住了。 再问你一次, 魏诚为什么和你翻脸?郑鹰耐心尽失,是不是和药舍库房有关?! 魏仁这一晚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一件比一件让他崩溃,樊诚翻脸不认人、让他接手所有病患、把他往死里掐还威胁他、现在又被郑鹰威逼, 精神高压不堪重负, 直接破罐子破摔:我就不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杀了我啊,你来呀! 魏仁在戍边营地吃不好睡不好, 一会儿虫咬, 一会儿袭营,樊诚突然撕破脸, 必定不会再用心维护,有没有命活着回国都城都不知道, 就算回去了, 自己在营地发生的事情被抖漏出去, 他在魏家也就毁了。 樊诚掐他咽喉时的威胁言犹在耳, 被魏家祖父知道这些事情,铁定家法伺候乱棍打死。 在这儿被拿捏死,回去也是死,横竖都是个死,还有什么好怕的?! 郑鹰挑了一下浓眉,没想到这个弱鸡小子是真的求死,决定换个问法:你来这里以前,知不知道药舍库房的手段?有没有人让你暗中做什么交易? 不知道!魏仁无所畏惧。 郑鹰毒舌又擅长攻心:魏院判家看似和和气气一大家子,关起门来的嫡庶脏事也不少,你虽是庶出却受重视本就不易,想来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和手段。 你能离开国都城到这里来当军医,还能在这里坚持下来,是个明白通透的人。 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樊诚和你撕破脸也攀不上运宝司,但是你可以运宝司只给非常有用的人一个机会,你要不要? 魏仁眼睛都直了,这比天上掉馅饼还要难得,不假思索地回答:要!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郑鹰垂下眼帘:话只说一次,听好。 魏仁听得聚精会神。 苏衡把雅公子送回药舍,看他坐回书案前,凝望着他。 雅公子眼角一弯,绽出轻浅的笑意。 苏衡浑身一僵,心跳又快得离谱,太多话想说又咽回去,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雅公子站起身,一步又一步走到苏衡面前。 苏衡担心他再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内心隐隐又有些期待。 衡哥,五号病人又吐血了!赵小胖提着灯笼远远地喊了一声,急得直挥手。 有病人!苏衡如释重负又长叹一口气,在临出门的时候想揽一下雅公子的肩膀,可是一想到没换衣服没洗手,又收回了双手,逃也似的离开了。 不急,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等忙完以后过来也来得及。 可惜天不遂人愿,苏衡赵小胖和军士们通力合作,接连抢救了三个病人,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衡哥,你还行吗?赵小胖累得恨不得就地躺平。 还活着苏衡隔离衣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粘乎乎地紧贴在身上,让人觉得束手束脚,连呼吸都有点沉重。 衡哥,一会儿还巡夜吗?赵小胖努力撑着沉重的眼皮,以前总觉得郎中没有机关师辛苦,现在觉得郎中更辛苦,机关做坏了还能重做,人死了就死了,没有第二次机会。 巡啊苏衡是越混乱越冷静的性子,走吧,我们去其他医舍瞧瞧,有没有其他的突发状况。 哎,赵小胖用力一掐自己的大腿肉,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人又清醒了,看到医舍外站着的人,人,忍不住藏到苏衡身后,哎 苏衡也怔住了,魏仁来做什么? 魏仁深深向赵先机一揖到底:赵公子,出国都城以后多有得罪,要打要罚我都认。 不,不,不用了赵先机忍不住怀疑魏仁是不是半夜鬼上身? 干嘛不用?苏衡没好气地怼回去,你想让他吃点苦头,就揍他一顿;如果想让他肉疼,就讹他一张大银票,魏家有的是钱,是不是? 赵先机本想拒绝,可是想到铜钱说过的,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以德报怨,何以报直?你大度不愿意计较,在恶人看来,不过是你软弱可欺罢了,别指着他们会心怀感激。 所以,赵小胖想了又想,鼓足勇气要求:我要五十两银票! 苏衡被他逗乐了:五十两会不会少了点儿? 衡哥,你说的那些东西,坠鹰峰库房里没有现成的材料,要去绥城集市上买,我之前见到过,上好的玄铁石五十两一大块,省着点用,可以打造好些东西。赵先机认真解释,他可是要当衡哥左臂右膀的人! 请稍等,我去拿一下。魏仁满怀歉意地走了。 赵先机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伸着胳膊给苏衡看一手臂的鸡皮疙瘩:衡哥,他是魏仁吗?怎么变化这么大?会不会是中邪了? 苏衡当然知道,郑鹰肯定对魏仁做了什么,不然不会这样。 很快,魏仁一溜小跑着过来,双手捧着五十两银票,恭敬地递给赵先机。 赵先机拿银票的手抖得像中风了一样。 苏军医,明晚,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当值?魏仁极为诚恳地问。 苏衡忽然就明白了赵先机的感觉,郑鹰不会把魏仁给问傻了吧?不对,魏仁有一双目的明确的眼睛,暗藏着不小的野心,你确定能当一名好军医? 魏仁立刻举起左手发誓:我魏仁以魏家之名起誓,如果不能当虎啸崖的好军医,就戍边一生永不回国都城。 这誓发得够绝够狠,苏衡吃惊不小,虽然本能地想拒绝,却还是点头同意,缺帮手是最残酷的现实。 更何况这些病人最后都会落到魏仁的手里,趁现在先熟悉起来,还可以暗中观察他到底想做什么,回答:明晚你和我们一起当值,人命关天,病患无小事,希望你记得。 记下了,告辞。魏仁说完,往自己的医舍走去。 衡哥,他说得这么有诚意,怎么不今天就开始值夜?赵小胖嘟囔着。 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强行值夜可能撑不了几天,不如让他调理好再来值夜。苏衡没对魏仁抱什么希望,但他毕竟是坠鹰峰的军医,而且清明还在医舍里等他回去修改复健方案。 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苏军医,十三号腹痛得厉害一名军士从医舍里冲出来禀报。 走!苏衡立刻跟了过去。 赵先机紧随其后。 今晚注定是个劳心劳力的奔忙不眠夜。 直到苏行远和白霜落带着早班的众人来接班,苏衡和赵先机才能稍微松一口气,鬼知道他俩整晚忙了多少事情,楞是连水都没能喝上一口。 衡儿这几日越发清减了,白霜落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苏衡,既高兴又担心,想吃什么,阿娘给你做。 苏衡不假思索地回答:阿爹阿娘和苏伯这几日也格外辛苦,还是吃食堂吧,别太累了。食堂的军士们也很有诚意地准备吃食和宵夜的。 等床边交班结束,苏衡和赵小胖勾着肩膀往药舍走,清楚地感觉到所剩无几的体力。 衡哥,等回了坠鹰峰营地,我一定要大睡三天!每天都好累好困啊。赵先机边走边说,说到最后眼睛都睁不开了。 滚去睡觉!苏衡故意阴森森地给了赵先机一个爆栗子,小胖不胖了,可怎么办才好? 赵先机立刻去了药舍的左边隔间。 苏衡脱了隔离衣扔进火盆里,湿透的里衣紧贴着身体,粘乎乎的非常不舒服,消毒了双手和外露皮肤以后,才放心走进药舍里,发现雅公子躺在竹榻上睡着了,和以前一样喜欢双手交叠在腹部的端正睡姿。 大概知道雅公子最近为什么而奔忙,身心疲惫的苏衡蹑手蹑脚地走进隔间,右手突然被握住,怔忡之间把雅公子一起带进了小憩空间。 小憩空间是整个大邺唯一能让苏衡自在的地方,进入的瞬间脱口而出:钟昕,我去洗澡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卫浴房,很快就传出哗哗的水声。 雅公子一脸错愕,又很快释然,傍晚冲动之下的拥抱,足以证明自己就是钟昕了,自以为忍得住,到头来忍出了笑话。 苏衡洗了个冲锋澡出来,嫌弃得看着换洗的长里衣和里裤,特别怀念套头T恤和短裤,还是无可奈何地穿上了,自己不是裁缝也没想过要学,只能忍着。 打开卫浴房门,就看到了一脸思量的雅公子,苏衡累得连隐藏的念头都没有,直接招呼:救人的奖励,系统送的,你也进来冲一下?可方便了。 雅公子不假思索地走进去,这样的好事他怎么碰不到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生日,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庆祝的,就二更吧。 没错,某南就是这么无趣又无聊的人。 第095章 钟昕 苏衡躺在地铺上, 尽管眼皮像粘了胶一样,四肢很沉,可是等钟昕洗完出来好好聊一下的念头却异常活跃, 还有钟昕今天抱了他, 每每想起来整个人就像飘在云端一样不真实。 等他出来 不能睡着, 要等 事实上, 摆脱雅公子束缚的钟昕在久违的现代卫浴里洗得根本不想出来好不容易理智回归,依依不舍地走出来时,苏衡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大约是为了等他,还把地铺换了个方向, 脸正对着卫浴房。 雅公子把自己的地铺搁在苏衡身旁, 悄悄躺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暗想着,苏衡最近到处奔波, 晒黑了不少, 两人的手色差有点大。 苏衡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什么握了自己的手,睁眼就对上了钟昕才有的黑眼瞳, 又安心地闭上眼睛, 同时收紧了手指。 雅公子有些挑剔地打量苏衡,消毒液用得有点多, 烧得手上好些地方脱了皮。 因为他离开绥城就一直在各处奔波,阳光和山风磨去了略显病态的苍白肤色, 有了健康的麦色, 整个人褪去了少年的青涩, 显出了历经风霜的成熟和坚毅。 即使现在睡着了, 也让人觉得可以托付信任。 雅公子凝望着苏衡,觉得怎么也看不够,慢慢地凑过去,在他的额头轻轻一吻,做个好梦。 睡着了的苏衡像感应到了,眼尾嘴角微弯,笑了。 雅公子也笑了。 苏衡,成为与我并肩而立的男人。 苏衡醒了,被近在脸侧的雅公子吓得往后让了一些,这才发现他俩的手还握在一起,就像以前的某个清晨,阳光很好,天空很蓝,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改变。 雅公子只穿了一件薄软轻透的亵衣,侧躺着,衣尾的系带松了,露出了大片颈侧和肩窝,宽肩窄腰的线条隐约可见,平日隐藏在广袖华服的肩膀,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度。 咕咚苏衡被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急忙闭上眼睛,想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雅公子忽然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坐起来。 苏衡又一次看呆了,与钟昕的点滴过往又山呼海啸地从脑海里掀起,再一次觉得不真实,不由地又握紧他的手,好半晌,才声如蚊呐地问:钟昕? 雅公子点了点头,整个大邺知道这个名字,也只有苏衡了。 苏衡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视线渐渐模糊,下了壮士断腕的决心,才开口:对不起,我没能救活你。 雅公子叹了口气,虽然预感苏衡笨蛋一定会这么说,可是,真的听到,却有说不出的凄凉和悲伤。 不知什么缘故,苏衡没能救活自己、大闹手术室、站在太平间外整晚、没法再做手术、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就会应激、日复一日地看心理门诊、吃各种各样的药这些他死后不该知道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他更清楚的是,对于崩溃的苏衡,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就像苏衡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一样,无能为力。 钟昕苏衡胡乱抹了一下眼泪,却看到了雅公子眼中的泪光,不由怔住。 雅公子勾住苏衡的颈项,近乎虔诚地贴上苏衡的嘴唇,闭上眼睛默念,对不起,我没能活着。 苏衡僵住了,先是因为钟昕没有怪他而狂喜不已,然后意识到这是钟昕第一次亲他,因为睡眠充足理智满格,顺势抱起钟昕冲进卫浴房,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在没刷牙的时候亲第一次! 卫浴房的门关上后不少时间,苏衡才牵着钟昕的手出来,两人的脸都很红,都有些喘嘴唇都有些肿,但都衣裳整齐,玉树临风。 面红耳赤、心跳狂乱的苏衡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可是看到雅公子连眼尾都泛着红,心跳得更快了,可整个人因为钟昕的原谅而轻松无比。 不拉紧钟昕的手,苏衡觉得自己可能会像汽球一样飞走。 钟昕也没想到,自己主动一下,差点擦枪走火被苏衡给吃了,垂着浓密的眼睫,不去看他。 那个嗯我们去药舍吧。苏衡觉得再待下去,可能会发生更失控的事情。 两人出了空间,进入药舍的瞬间,都很快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自制。 衡哥,在吗?赵先机敲响药舍的门。 苏衡清了清嗓子,整理并不乱的衣物,这才打开药舍门:在呢。 赵先机本打算进药舍,可是一见雅公子在,又退了出去:衡哥,今儿有点早,还有一个时辰才到交班时间。我去食堂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苏衡点了点头,彻底平复心情才关上药舍门转身,就看到钟昕完全回到雅公子的状态,黑眼瞳里透着精明,就知道,他又打了什么主意,还不小。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47) 雅公子从书案的最下面,抽出一个极厚的信封,打开后把信纸推到苏衡眼前。 苏衡只一眼就看到契文两个字,很是哭笑不得,钟昕这个大奸商! 虽然,心里虽然没了抵触,但面子上不能这样放过他,极为认真地看完聘他当运宝司秘医的契文,还真是条款清晰、赏罚分明,推回到雅公子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问:你这是美男计? 雅公子浅浅一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苏衡磨了磨后槽牙,我要验货! 雅公子翻出便携本,面不改色地写下:刚验过,还付了定金。 你竟然是这样的苏衡该有的警觉一点不少,压低嗓音,钟昕,你怎么这么皮? 一直如此,没打算改。雅公子写得飞快。 行,别说去运宝司当秘医,你变成女娲要拿我炼石补天,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苏衡隐约能知道雅公子的打算,迅速在契文上签字画押。 雅公子封装好契文,又拿出一个木箱,里面有不少信封,递给苏衡。 苏衡失笑,钟昕喜欢用颜色作标记的习惯一点没变,迅速整理完思绪,开始看着一封又一封书信和资料。看完以后长叹一口气,古今中外,贪污腐败比比皆是,但是大邺近几年尤为厉害。 更让他担心的是,揭穿贪腐案的人没有全身而退的。 这件事情很危险。雅公子在纸上如实相告。 要做什么、怎么做,你告诉我就行,苏衡停顿一下,直视雅公子的眼睛,不准自己犯险,我的医术没打折扣,但是设备人手什么都缺,在大邺,我更怕救不了你。 不准把自己赔进去知道么? 苏衡动作奇快地把所有资料原样收好,还给雅公子:我要去交班了,等我们回坠鹰峰再好好商量。 雅公子比了个知道的手势,在纸上刷刷写道:等你回来一起睡。确定苏衡看清楚了,把纸撕下来烧了,眼角弯弯,笑意轻浅。 苏衡头皮都麻了,披着雅公子的皮捣着钟昕的乱,真是越来越皮了,不行,必须好好教训一下,立刻撸起袖子。 偏偏正在这时,魏仁的声音在药舍外响起:苏军医,我觉得今晚可以一起轮值了。 你把他招进运宝司了?苏衡愤愤地放下袖子。 大有用处。雅公子又在纸上写。 苏衡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走出药舍,知道钟昕正目送他,脚步格外轻快。 衡哥。赵先机准时出现,看到魏仁,又收敛了笑意。 小胖,教魏军医把这些都穿好。苏衡穿脱速度都非常快,已经进了医舍。 赵先机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教得认真,好歹一大早收了五十两银票。 多谢机关师。魏仁在昨晚的剧变中认清了自己,彻底端正了态度。 进了医舍,魏仁又向军医赵礼打招呼:赵军医,请多包涵。 军医赵礼足足楞了十秒才缓过神来,被魏仁天上地下的转变折腾得一头雾水。 同样震惊的是每个医舍的病患、和陪护在旁边的军士,他们嘴上不说,心里直打鼓,但是情绪里更多的是愤怒,一名脱离危险的重病患脱口而出:哟,军医魏仁长这样啊?弟兄们,你们谁认得? 呵,我们虎啸崖的军医魏仁,那可比做月子的娘们还娇贵,从来不出药舍的,也不让人进,你们谁认识啊?反正我不认识。 就是啊,魏军医是大家之后,给我们这些腌臜货治病,不怕脏了手吗? 那可不?毕竟我们都是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魏军医的手可不能脏。 出去吧,在这儿干嘛? 军士们个个都是死里逃生的,完全没有顾忌,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给魏仁留情面。 苏衡知道魏仁为运宝司做事,也不影响讨厌他的情绪,没有出声阻止,只是想看看魏仁是真心当好军医,还是阳奉阴违做表面文章。 估计军士们再说一会儿,魏仁就会被气走了。 赵军医,交班结束,您赶紧回营房歇息吧。苏衡一进医舍,就开启了病人最大模式。 辛苦了。赵礼拍了拍苏衡的肩膀。 *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毕,甜么?肉麻么? 第096章 医彰书 赵军医, 辛苦了。魏仁送赵礼出了医舍,又转身回来,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苏衡和赵先机互看一眼, 魏仁不会真的半夜鬼附身了吧?这变化也太大了。 各位军士, 以前是魏仁的错, 我认。但是, 从今日开始,我会像苏军医赵军医那样,尽心尽力为大家诊治的,以后大家有任何不舒服, 都可以去药舍。魏仁说完, 深深一揖。 医舍里的军士们惊到了,这 但也有人很快反应过来: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那些死去的军士就能活过来吗? 魏仁沉默片刻,坦然回答:我没法回到过去, 但从现在开始, 我会尽量保住大家。 吵闹的军士们一下子楞住了,魏仁这是怎么了? 苏衡默默在心里给魏仁的演技点了个赞,然后把一些很繁琐的事情都交给他, 反正以后都是他做, 早做晚做都是做,不如现在开始。 出人意料的是, 面对苏衡的指派,魏仁也不挑捡, 让做什么就做, 而且做得不错, 抢救病人时被吐了一身, 只是飞快冲到医舍外更衣再冲回来继续;军士们恶言相向,也只当没听见,该干嘛干嘛。 整个夜班五个病人有突发情况要抢救,苏衡分身乏术的时候,魏仁展现出与魏家名声相符的实力,与赵小胖和军士们一起,把他们又一次从鬼门关拽回来。 清早,苏行远和白霜落两人来接班时,看到重病人病榻旁的病历上,增加了陌生的笔迹,再看到又忙又累、热得直喘的魏仁,惊讶的表情连口罩都没挡住。 床边交班完毕,苏衡赵小胖走出医舍,脱隔离衣一并烧了,魏仁有样学样,学得非常到位。 苏衡和赵小胖并排走着,表情很微妙。 苏军医,赵机关师,我的医术还行么?魏仁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拦在他俩面前,眼神有些急切。 苏衡累到放空,耐心也没了,完全不搭理。 那我今日的药还需要调整么?魏仁又问。 不用,回去吃喝休息。苏衡能少说一个字都是好的。 苏军医,晚上再一起值夜吧。魏仁不等苏衡回答,径直走回医舍。 苏衡脚步没停,眼睛眯成一条缝向前走,顺便拎住赵先机的衣领。 闭着眼睛走路的赵小胖被勒得吓一跳,睁眼看到一块巨石又被吓一跳:啊,衡哥! 把眼皮撑起来!苏衡松开手,嫌弃地闻一下手,觉得两人都泡馊了,赶紧的,回去洗漱。 衡哥,赵小胖歪着头,你有什么高兴的事? 上夜班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苏衡满脸问号。 不,衡哥,我觉得你心情很好,赵小胖神补刀,以前下班的时候,你看起来都像要吃人,今天没有。就像某种凶残的猛兽,忽然被什么安抚以后,变得温驯又有耐心。 苏衡皮笑肉不笑,给了赵小胖一个爆栗子,不顾他在后面哇哇抱怨,飞一般冲进药舍。 衡哥,你竟然不等我!赵小胖委屈巴巴的。 苏衡从卫浴房出来就复活了一半,从堆放着的药柜里找到一把剪刀,对着亵衣亵裤一通剪,终于有了自己梦想中的宽松T恤和短款睡裤,走了两圈,真是太舒服了,顺势躺倒在地铺上。 好像少了点什么? 啊!完蛋了! 没带钟昕进空间。 苏衡臊眉搭眼地出了空间,就看到雅公子负手而立,站在窗边眺望,缕缕晨光投在他的侧脸上,衬得白晰如玉,眉眼似画,俊美得不似凡人:雅公子 雅公子一动不动。 钟昕 钟昕正在生气,他听到苏衡回来的脚步声,立刻放下手里的书卷,微笑起身迎接,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笨蛋就这样冲了过去,完全把他当空气。 知道苏衡忙活了整晚又累又傻又笨,可是他好歹这么个大活人呢! 苏衡等了一会儿,就蹑手蹑脚地走到钟昕背后,突然伸手圈住他,顺势带进小憩空间。 雅公子弯起嘴角,反手用力捏了一下苏衡的腰侧。 啊!苏衡捂着腰怪叫一声,谋杀亲夫啊! 钟昕这才看到苏衡牌T恤短裤,很是怀念,然后又不爽了,怎么不是双人份的?又瞪了苏衡一眼。 苏衡急忙喊冤:我的衣服已经不便宜了,你的衣服贵得吓死人啊,我哪敢随便剪你的?万一你再让我几倍赔偿呢? 钟昕眉毛微微一扬,悄无声息地踩了苏衡一脚。 哎哟!苏衡欲哭无泪,行,把你最不喜欢的亵衣拿来,我给你剪。 很快,钟昕也穿上了糙版T恤短裤,和苏衡并排躺着拉着手,两人的长发铺满地,完美实现了等你回来一起睡的承诺。 这样忙碌又充实的日子,又过了两天,天气越发炎热,营地从早到晚虫鸣声不断,晚上还有蛙鸣。 医舍的病患们都处在最后的恢复期里,魏仁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也可以当一个好军医,从苏行远、赵礼和苏衡手中接过了所有的病历,正式承担起虎啸崖营地军医的重责。 樊诚想巴结雅公子,却连医舍都无法靠近,更别说见人了,好歹也算保住了营地百夫长的职位,里面的辛苦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离开前一天正午,樊诚正式邀请赶来相助的所有人,去食堂参加感谢宴,被苏衡和赵礼谢绝。 樊诚觉得脸上挂不住:二位军医,是嫌弃虎啸崖食堂怠慢么? 苏衡直截了当地回答:樊大人,还是把设宴的花销用来改善军士们的伙食吧,您只要信守承诺就行了。说完,直接伸手,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医彰书拿来。 樊诚命军士取来医彰书,交给苏衡。 苏衡认真看过,确定里面没有暗坑才收下,然后又伸手。 樊诚楞住了:苏军医,出诊费早就给了,这次的药材和成药绝大多数用的是虎啸崖药舍的,你还要什么? 鹿鸣涧赵礼军医的医彰书呢?苏衡看樊诚宛如智障。 出发前,我问过坠鹰峰百夫长刘钊刘大人,医彰书的源由和条件。 按戍边律法,任职期间,尽心尽力为军士们诊治疾病、缓解病痛的军医,都可以得到营地百夫长和军士们签署的医彰书。 戍边营地相当守望相助,凡是帮助其他营地治病救人的军医,都可以得到该营地的医彰书。 任职期满,多一份医彰书可以得到双倍俸银,可以任意挑选离家最近的州郡府的惠民药局任郎中;有两份,除了可以得到三倍俸银外,还可以成为国都城惠民药局的候补郎中。 樊大人,您身为虎啸崖营地百夫长,不会不知道吧?苏衡没有给樊诚留半点面子。 赵礼怔住了,他是来还苏衡人情的,完全没想过医彰书的事。 樊诚脸上的疤痕很醒目,此时此刻显得格外狰狞,刚要发作,就看到突然现身的黑骑右将,立刻深吸一口气,硬挤出一个笑脸:是樊某的疏忽,赵礼军医,请稍等,我立刻去准备。 半个时辰以后,赵礼拿着虎啸崖的医彰书,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太意外了。 正在这时,黑骑右将拿来一份文书,递给樊诚:这是虎啸崖营地接收运宝司精钢铠甲的文书凭证,签字画押,如果这些铠甲出现在别处,你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是!樊诚被右将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取出营地百夫长的印信,盖章画押完,才小心翼翼地把文书递过去。 军医赵礼看着文书凭证,毫不掩饰羡慕的眼神,如果鹿鸣涧的军士们也能每人一套精钢铠甲该多好?有这样的武器备配,两军交战时,军士们可以少受很多伤。 不行,身为鹿鸣涧的军医,一定要为营地的军士们争取一下。 苏军医,赵礼凑到苏衡身旁,你和运宝司的雅公子很熟吧? ??? 苏衡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和雅公子关系很好?虽然他俩确实很好,但是在空间以外的场合,他俩都控制得非常好。 雅公子一直在药舍里不出来,你是唯一能进药舍的人,我就想着赵礼认为自己刚才的话太有歧义了,赶紧解释。 赵军医,你想见雅公子做什么?苏衡能猜个大概。 我我想问一下,运宝司给营地发精钢铠甲有什么要求?鹿鸣涧军士的铠甲和武器都是修修补补,凑合用的,我就想赵礼第一次知道运宝司,只看着他们入营的阵势,就知道高不可攀。 更何况,赵礼亲眼看到,百夫长樊诚被黑骑拦住碰一鼻子灰,自己只是一名没有品级、卑微如草芥的军医,根本不敢奢望能见雅公子:苏军医,帮我问一下也行。 苏衡去了药舍又出来,面对满怀期盼的赵礼,问:雅公子说,舍弃医彰书、余生在鹿鸣涧度过,可以考虑。 赵礼楞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爸妈做了很好吃的晚饭,某南没控制住吃撑了,晚上没码字。 今天忙到飞起,所以更新晚了,对不起了,小可爱们。感谢在20210803 10:54:04~20210804 19:2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造孽小猪 4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97章 回营 苏衡实在不明白, 钟昕为什么要给赵礼出这样的难题,尤其是把他调查清楚以后。 赵礼的军医任期是五年,还有半年, 准确来说, 还有五个月就任满可以离开鹿鸣涧了, 他来戍边时, 上有父母,中有兄弟姐妹和妻子,下有儿女。 可是四年多的时间,家中还有老母亲、断了一条腿的弟弟、体弱的妻子和儿女, 全家都盼着他任满回乡, 带着俸银,哪儿都好好的回去。 尤其是多了一份医彰书以后,赵礼可以选择离家最近的平湖郡惠民药局,一家团聚。 如果赵礼放弃医彰书、在鹿鸣涧留到老死, 对自己和家人都太残忍了;能得到制作精良的铠甲对鹿鸣涧的军士们却是天大的好消息。 左边是孝义, 右边是忠良,自古忠孝难两全,这让赵礼怎么选? 苏军医, 如果是你会怎么选?赵礼的脸没了血色, 忽然就衰老了。 苏衡想了想,如果让他在钟昕和大邺之间选, 毫无疑问,他一定选钟昕, 但是这话说不得, 只能摇头:我不知道。 需要立刻回答?赵礼喃喃地问, 自问也是问人。 是。苏衡自认比较了解钟昕, 五百精骑的装备足够三个营地分,钟昕能无偿给虎啸崖,另外两个营地也会给,为何要这样刁难赵礼?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48) 苏公子,我赵礼左右为难,父母有养育之恩,兄长妻儿都是人世情分;可是这几年,营地的军士们每每遇到战事,都会先护住他,为了保护他受伤的军士超过两位数,同袍情义又该如何报答? 能让我见一下雅公子吗?赵礼的脑子里乱糟糟。 不见。苏衡看着焦灼的赵礼,有些于心不忍。 赵礼整个人都蔫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苏衡的注视下,喃喃地自语:如果没问该多好,可是我不为军士们争取一下,实在过意不去。 正在这时,神出鬼没的郑鹰又从树上挂下来,赵军医,借一步说话。 赵礼不由自主地跟去了,片刻之后又回来,对苏衡微一点头:苏军医,我去收拾东西了。 苏衡注视着赵礼离去时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郑鹰没干好事,然后就被近到贴脸、倒挂着的郑鹰吓了一大跳:握草!把我吓死了,你好继承我的诊箱啊? 哈哈哈郑鹰大笑着凌空翻身,没了身影。 第二天,虎啸崖的营门大开,军士们站在营房门口、哨位、营门入口等各处,医舍门口站着六名勉强能撑住送行的患病军士,目送救命恩人们离开。 一列黑骑在前面开路,苏衡驾着马车率先驶出营门,赵先机驾着马车紧随其后,赵礼第三,雅公子的大马车在黑骑的簇拥下,最后面是八辆用毡布完全包住的马拉车。 送!百夫长樊诚高声下令。 军士们整齐划一地行曲膝礼。 军医魏仁穿着医袍,站在医舍旁高高的崖边,暗下决心,总有一日,也会有人这样心怀感激目送他离开。 苏衡,你是我魏仁此生的目标和对手! 苏衡觉得在山间赶路这个事情,并不比抢救病人轻松多少,连赶了两天一夜的山路以后,又回到了命运般的岔路口。 赵军医,一路保重。苏行远和苏衡微笑着挥手。 苏太医,苏军医,就此别过,有缘再聚!军医赵礼和哨兵石野深深一揖,然后翻身上马,一列黑骑连同四辆沉重的马拉车一起,径直向鹿鸣涧营地驰去。 苏衡在马车上目送浩浩荡荡的车队消失在山路拐角,所以,军医赵礼最后还是选择了成全同袍之义、舍弃了家人?一时间,百感交集,心情沉重。 更沉重的是,还要面对别离,昨晚苏行远不顾苏衡的劝阻,执意要在岔路口直接下山回绥城,说是离开太长时间,绥城医馆还有几个病人等着复诊。 白霜落和苏伯同样不舍,原本计划十日往返,现在都十八日了。 苏家搬到绥城以后,还没离开这么久过,房前屋后的花草树木要照料,苏伯还有六亩药田要打理,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必须回去了。 阿爹,阿娘,苏伯,有时间我就会回去看你们的。苏衡再不舍,也要舍得。 阿伯,白姨,苏伯伯,小胖会想你们的。赵小胖坐在马车上,眼泪止不住地掉,被白霜落捏了捏脸,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苏衡再次挨个和家人拥抱。 赵小胖趁机走到郑鹰身旁:郑鹰,有件事情能不能麻烦你? 郑鹰一挑眉头:说。 赵小胖把五十两银票塞给郑鹰,一边比划:绥城东南有个矿石集市,最好的玄铁矿石五十两一块,这么大,这么长,挺沉一块,你能不能顺路帮我买回来? 郑鹰收下银票点头,也从来不吃亏:我有几个小玩意儿要整修一下 赵小胖可开心了:鹰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郑鹰和苏衡换了马车:苏军医,有我在,你尽管放心,我会把苏太医安全护送回绥城的。说完,一甩马鞭驾车冲了出去。 一路小心!苏衡不停地挥手,半仰着头,努力把眼泪眨回去。 衡哥,我们走吧,赵小胖上了马车,刘大人和大牛哥他们肯定等急了。 苏衡下意识回头,看到雅公子的大马车,纷乱和不舍的情绪很快消弥。 这次出诊确实是以命相搏的高风险,但是收获也很喜人,医彰书到手,自己没染病,身体又得到了更强的训练。 看病上阵父子兵,掌握了苏式中医的调理方子,苏行远也接收了更多疫病防护的措施,一家人共同进步,救下这么多人,即使分别也很快乐。 重要的是,钟昕,他的钟昕失而复到,真的是太久违的快乐了! 一想到这些,苏衡就觉得自己要飘起来了。 走!回坠鹰峰!苏衡翻身上马,率先冲到前面,不知道这一次系统又会给什么样的奖励,很期待呢! 坠鹰峰营地,刘钊拄着拐杖站在营门边,抬头问:看到人了吗? 没!陈牛站在哨位上左看右看,山路上还是什么都没有,奇怪,前两天就收到郑鹰的信,说一切顺利已经启程回来了。 不止刘钊和陈牛,全营地的军士们像伸长了脖子的鹅群,盼着军医和小胖回来,从日出等到日落,等得脖子都酸了。 军士们都知道,天黑以后,通往坠鹰峰的山路就变得非常危险,只能夜宿在林地里,所以,只能希望明天能看到军医他们回来了。 天彻底黑了,军士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像霜打了的茄子。 蹲守哨位的陈牛也放弃了,啃着军士们送来的晚食,喝着解暑的梅子水,还是觉得乏味。 只有刘钊还拄着拐杖,在营地门前来回踱步,说是锻炼腿力,转了第二十四圈的时候,忽然看到山路上有若隐若现的火光,立刻招呼:陈牛!陈牛!快出去看看! 铜钱刚从食堂出来,也看到了火光,从拴马桩上就近抢了一匹马,举着火把,箭一般的驰出营地:刘大人,我去看看! 小心!刘钊只来得及嘱咐这个。 刘大人,我们也去看看!先后有五名军士手举火把骑马冲出营地。 片刻以后,有军士边骑回来边大喊:军医他们回来啦!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苏衡驾着马车停在营门边,掏出腰牌:刘大人,军医苏衡幸不辱命,现在回营! 大开营门!刘钊高悬了这么多天的心,终于安稳地回到原位,回来就好! 越来越多的军士们听到消息,冲到营门边等着。 刘大人,机关师赵先机幸不辱命,现在回营!赵先机翻身下马,出示腰牌。 好!回来就好! 没多久,刘钊就看到了雅公子的大马车,立刻率领军士们列队出迎,意外的是,大马车后面竟然还跟着四辆包裹严实的马拉车。 黑骑右将高声宣布:七月初六,运宝司调集精钢铠甲和装备,运送至坠鹰峰营地,每位军士各有一套,望悉心爱护! 刘钊和军士们呆若木鸡,都觉得自己幻听。 坠鹰峰营地百夫长刘钊,出列清点铠甲和装备,签文书凭证。黑骑右将高声提醒。 是!刘钊如梦初醒,赶紧拄着拐杖接过文书凭证。 四名黑骑同时出手,扯落马拉车上的毡布,露出了燕宛精骑才有的精钢铠甲和装备,即使四周只有灯笼和火把,营地军士们都有被闪瞎眼的错觉。 刘钊颤抖着双手,感受着精钢铠甲冰凉的触感,又轻响一下,清脆的精钢声响非常动人,喉头滚动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坠鹰峰营地百夫长刘钊,接收运宝司调集的精钢铠甲和装备。 陈牛大嗓门一吼:谢运宝司!谢雅公子! 谢运宝司!谢雅公子!营地的军士们热血沸腾。 军士们笑着跳着簇拥着马拉车进入营地库房,每个人都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做梦都没这么美过! 第098章 铜钱矿主 苏衡趁军士们痴迷铠甲的时候, 驾着马车一溜烟去了马房,卸车卸马头,给大花好好地洗了个澡, 喂了不少好吃的, 然后悄悄提着药箱诊箱和背包, 抄小路冲进药舍。 窝在药舍的窗口, 看赵小胖被人形沙包的欢迎阵仗往营房送,给自己点了个赞,多么聪明又机智。 他倒不担心钟昕,因为雅公子身份显赫, 还有黑骑明里暗里保护, 上到刘钊下到军士们,借他们十个胆子也没人敢把雅公子从马车里抠出来,更别说一路人形沙包送到药舍了。 衡哥!弟兄们都在找你,铜钱突然凑到药舍窗外, 你果然在这里! 苏衡一脸无辜:军医不在药舍就在医舍, 还能在哪儿?走吧,去看看清明。 好咧!铜钱正急着向苏衡显摆自己的进步,赶紧带路, 烧伤的三个都已经掉痂了, 嫩肉长得很好,就是总喊着痒, 我照你说的吓唬他们,他们都没敢抓挠伤口。 苏衡提着诊箱走在后面, 刚进医舍, 就听到清明恭敬地招呼:有劳矿主了。 铜钱连连摆手:清明少侍, 你太客气了。 ??? 苏衡有点想挠耳朵, 还是忍住了,打趣道:铜钱,框猪,况住,矿主?你这么有钱的吗? 铜钱一脸囧样儿,竟然也不减他的好看:是清明少侍客气,我真的不是什么矿主不是那个矿虽然是我家的但是 苏衡捂着胸口,郑鹰是黑骑左将,铜钱家里有矿,搞半天只有他一个穷人?!但是人吧,总是在受了刺激不死心之余,还喜欢追根刨底,好半晌还是要问:你家有什么矿啊? 铜矿铜钱很不好意思地回答。 苏衡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大邺金矿少,铜与金相通,家有铜矿等同于家有金山啊,瞬间受了一万点伤害。 衡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铜钱第一次见到苏衡这么明显的挂脸,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解释,就是说来话长等查完清明少侍,我慢慢和你说行吗? 苏衡理智回归,发现铜钱的异样,回忆起刘钊陈牛提起的铜钱过去的种种,再想起当初第一眼看见的小绿豆芽儿少女,这背后的事情不简单。 铜钱岔开话题:清明少侍这几日床上锻炼的时间很长,新指甲也长出来了,吃喝都比以前多,脸色也在好转,但是他总说疼,每处伤口都疼。总担心是不是自己照看得不好。 苏衡戴上口罩,开始给清明做全身检查,两刻钟以后,摘了口罩:铜钱,就算是我守在这里,也不能照看得更好了。 清明,因为当初你伤得太重,营地条件有限,首要的是保命,然后才是完全康复。 清明立刻出声:我那时没想过能活,多谢苏公子,多谢矿主。虽然浑身都疼,但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是铜钱照看时发现的。 清明,我这几日实在太忙太累,这里有些转不过来,苏衡指着自己的脑袋,等我休息好,再来想法子。 清明想硬撑着起来,坚持把话说完:运宝司有大邺最好也最不知名的秘医,即使是他们,也不会比苏公子做得更好。苏公子,您军医任满以后来运宝司当秘医吧? 运宝司的能工巧匠非常多,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苏衡给了清明一个谜之微笑:疼痛这个还只是开始,以后还有更辛苦漫长的复健,但是为了能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一切都值得,是不是? 是!清明高声回答。 行了,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适当锻炼可以促进恢复,过度了会伤上加伤,明日开始锻炼减量。苏衡嘱咐病人时,向来说一不二。 走出医舍以后,苏衡对铜钱说:你做得非常好,想要什么奖励?有什么愿望?呃就他现在只有名声却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能给铜钱什么呢? 铜钱想了想:衡哥,我能不能先留着愿望? 可以。苏衡毫无形象可言的伸了个大懒腰,打了个大呵欠,向药舍走去,这时候,雅公子应该在药舍里了。 走进药舍却发现没人,突然后肩一沉,苏衡就知道调皮鬼又使坏,就着这姿势背进小憩空间,冲进卫浴房。 哗哗的水声响了不少时间,他俩才穿着自制家居服出来,脸色如常,只是嘴唇有点肿。 苏衡就地躺倒,胳膊枕在脑后:这时候来份烤串,再来点啤酒,该多好。 雅公子无声地笑了,挨着苏衡躺下,双腿顺势挂在他身上,这几日马车坐下来,膝盖以下的腿都是肿的。 苏衡很享受彼此的肌肤相贴,只觉得就这样静静躺着,伸手就能够到钟昕,什么疫病、虫咬伤、各种明争暗斗就可以抛得远远的,内心平静又充实。 今晚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好好看个日出?然后在这里吃个没人催的三餐,虚度一日如何? 雅公子握住苏衡的手,算是同意了。 来大邺这么多年,最让他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就是苏衡和他的空间,似乎每天只要有这样简单的宁静时刻,前路上再多的腥风血雨、权势争斗都不足为惧。 钟昕 雅公子抬头发现,苏衡又秒睡了,可是他还不困,做些什么呢?当然是毫不客气地上下其手啦。 苏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好几日不见的绿眼睛大猞猁回来了,直接扑倒他下狠劲舔,他既逃不掉又动不了,奇怪的是,原本带着倒刺和腥味的大舌头,既没腥味,也没倒刺,舔着还有点痒,又有些说不出的舒服。 而且大猞猁有点奇怪,哪儿哪儿都舔,最后他实在受不了直接把它抱紧摁住,这才安稳不捣乱。 苏衡清早醒来,悄悄去卫浴洗漱,然后更换衣服,到食堂自己动手做了早食,提着食盒回到药舍,进入空间时,刚刚好,钟昕也醒了:早啊。 钟昕眯起眼睛,绽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像只慵懒的猫伸了一个大懒腰。 起来吧,别饿着。苏衡在钟昕额头印下早安吻。 钟昕慢吞吞爬起来,如墨长发散乱地垂至腰侧,在素白柔软的亵衣衬托下,愈发的眉眼如画,笑意浅浅。 苏衡悄悄移开视线,大清早的就这么勾人,嘴上半点不显:我做的软煎薄饼,配甜李酱,还有调制马奶。别磨蹭了。 钟昕洗漱完毕,和苏衡一起盘腿坐着,享受美味的早食。 苏衡又从药舍往空间里搬各种大小物件,搬完又烹清茶,保证大忙人雅公子可以舒服地处理大小事物,一切安排妥当,这才重新坐回去。 没多久,雅公子托着茶盏,在书案上推了张纸,上面写着:没什么要问? 苏衡答简单:你想说就说,不勉强。 这么信任我?雅公子笑着续写。 虽然,我觉得你刻意为难赵军医,但你在调查贪腐案,一定有你的理由。苏衡很平静,他俩一个是医生,一个专注搞贸易,各有所长,也因为所处环境不同,自然有不同的想法,这很正常。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49) 不会向他解释医学处置,钟昕也没必要事事向他汇报,尤其是难得的相处时间,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不谈工作是他俩的共识。 哎,苏衡想到一桩事情,我昨晚听到清明叫铜钱矿主,是怎么回事?矿主家儿子,还要这么千锤百炼么? 雅公子从一堆纸卷里抽出一卷,递给苏衡。 苏衡看到纸卷口涂成了蓝色,打开一看是购买铜矿的契文,这份契文非常厚实,条款繁多,最后附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塔尔木金是殷离国最大的私矿主,祖上是殷离皇族的远房分支,最擅长探矿,购买荒山荒地从不失手。生性蛮横无礼,得罪权贵而不自知。 塔尔木金到大邺靖远县采买时,遇到瑞和布庄靖远县分号的绣娘钱采莲,见她貌美温柔、绣工极好,在离开时强行掳走霸占。 钱采莲外柔内刚,自杀数次不成,绝食未遂,发现有了身孕,后生下一个男婴。 同一天,塔尔木金探到一个铜矿,有卦师说,此子携矿而生,会成为塔尔木家族最厉害的孩子。 塔尔木金大喜,同时对钱采莲刮目相看,取名为塔尔木铜钱,还把那座铜矿的矿契地契都给了钱采莲。 塔尔木金在殷离有三个大老婆四个小老婆,个个按礼娶回家的,而且都有些家世。 钱采莲是大邺卑微的绣娘,没名没分,还是强占的,只因为生了个儿子,就得了一座铜矿,还因此参加了族中祭祀。 塔尔木家的七个大小老婆气坏了,暗中派人追杀钱氏母子俩,塔尔木金听了卦师的话,加派人手保护钱氏母子俩,钱采莲和铜钱一次次被追杀,又一次次在机缘巧合下逃脱,整个家族因此闹得鸡犬不宁。 如果铜钱长成塔尔木金那样的大汉,还能护着娘亲钱采莲,偏偏他天生瘦弱又长像娘亲,还喜欢刺绣,常被误认成少女,一直是塔尔木家族的耻辱,铜钱打小就被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欺负,天天带伤。 塔尔木金因为长期酗酒、纵欲无度,身体掏空成了花架子,终于一病不起,大小老婆们都不闻不问,只等着他死了分家产,只有钱采莲在一旁照看他。 塔尔木金病倒以后,以往被人争相巴结、阿谀奉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脾气更坏,动不动就打骂母子俩。 塔尔木金大老婆的手下,抓住子钱氏母子俩,把他们打得半死也没能问出铜矿契书和地契的下落,大老婆一怒之下把他们卖到了冬市的夜市任人处置。 说明附页以后还有一张契文,非常简单:若大邺雅公子能保护钱采莲安全,格尔木铜钱愿听候差遣,决不反悔。末尾有签字画押和手指印。 苏衡看完以后把文书卷回原样,递给雅公子,想来,应该是钱采莲和铜钱把铜矿契书藏起来了。 雅公子买下钱采莲和铜钱,顺便得到了铜矿契书,因为塔尔木家族都是私有矿主,有权把铜矿买卖给殷离境内或境外的任何人。 你买钱采莲和铜钱,花了多少钱?苏衡总觉得这笔开销不会小。 雅公子伸出右手手指堵了苏衡的嘴,只是笑,左手拿笔继续写:拿到铜矿契文还能赚不少。只是想到铜钱,嘴角就下意识抿紧。 当他收到消息赶到夜市时,装在货柜里的钱采莲和铜钱被折磨得没了人样儿,还清醒得活着,人性的残忍让他三观尽碎,只一眼,他就决定,不管能不能得到矿契,都要买下他们。 因为夜市买卖双方并不见面,卖家又开出了天价,拉锯般的谈判漫长又焦灼。 雅公子作了两手准备,让黑骑把运宝司三名秘医直接送到殷离边境待命;还密令黑骑,如果买卖不成就直接射杀他们,免得再活受罪。幸好多方斡旋之下,这笔交易还是谈成了。 救出钱氏母子的那一刻,他问: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万万没想到,他俩异口同声又气息微弱地回答:活! 于是,等候许久的秘医们立刻为他俩治伤,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他俩才完全康复。 康复后,钱采莲只要求和铜钱一起回大邺,他同意了,然后钱采莲告诉他一个地址和取东西的标志,铜矿契文就在那里。 黑骑按照地址潜入殷离,万万没想到是塔尔木金家的羊圈,每天仆人和羊群进进出出的地方。 钱采莲把绣娘的细致缜密发挥到了极致,契文装进皮制珠宝盒里,珠宝盒外面又裹了毡布和油布,用碎石块围在最外面,再用泥土层层覆盖,最后放上羊的食槽和水槽,连铜钱都没告诉 钱采莲用矿契赎回了自己和铜钱的自由。 可是,母子俩回到大邺遇到了新问题,钱采莲失踪太久,早被靖远县衙销了户籍;用运宝司的能力,把他俩名正言顺地安排回去也可以,只是流言蜚语会追缠他们的余生。 这一点,钱采莲和铜钱都很清楚。 令他惊讶的是铜钱,主动找来愿意为他所用,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只求保护阿娘钱采莲。 铜钱的多能多变和少年老成,让他惊讶,所以就把铜钱安排去了坠鹰峰营地,为以后的大计做准备。 苏衡看着陷入沉思的雅公子,浓密而长的睫毛盖住了大半眼睛,不由想到昨晚铜钱欲言又止的愿望,小声问:钟昕,铜钱的阿娘还活着吗? 雅公子笑而不语,黑亮的眼睛里像有隐藏的钩子,随着忽闪的睫毛,扇呀钩呀。 苏衡最受不了这样的眼神,每次被这样看着,脑子里就一片空白,然后就忘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行,不能这样,赶紧另寻话题:铜钱的阿娘是不是在绥城? 雅公子又取出一个信封,上面有四个字瑞和布庄。 苏衡惊呆:就是我们下山采买去的绥城瑞和布庄? 雅公子微微点头。 铜钱在营地的表现很值得奖励,我昨晚问他有什么愿望,他欲言又止。苏衡想到了给铜钱的绝好礼物,凑到雅公子的耳畔低语,顺便调戏回去。 不出所料,雅公子的耳缘红起来,连颈项和肩窝都泛着极浅的粉。 行,就这么定了。苏衡很满意,没错,钟昕有个致命弱点,就是怕痒,而且是全身怕痒的那种,哪哪儿都敏感,所以他平日总是离人有点远。 雅公子继续处理手中的事情,一件又一桩,效率极高。 苏衡看着看着就呆了,这世上的人都是人靠衣着,佛靠金装,但雅公子不是,即使穿着随心乱剪版T恤短裤,处理起事务来都带着杀伐决断的强大气场,还不减分毫美貌。 钟昕,你要不要把衣服换好啊?哎哟,你怎么又踩我? 雅公子瞪了苏衡一眼,好不容易有个彻底放松的地方,还有穿着最舒服的苏衡版家居服,这么难得的轻松时刻,这个笨蛋就知道煞风景。 好,不换就不换,这样风华无限的雅公子是他的钟昕,让苏衡骄傲又自豪,我下山采买的时候,能不能带铜钱去见一下他阿娘? 雅公子给了苏衡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苏衡瞬间反应过来,不会已经见过了吧?我记得当时铜钱离开前一直走神,还一直盯着洛秋娘捧出来的针线筐和样布看 呃,当时我以为他少年心动哎哟别再踩了啊,再踩我翻脸啊 小憩空间经过两次功能提升,现在恒温恒湿、有现代卫浴房和自洁功能,所以他俩都光着脚丫子到处走,相对的,踩脚丫子也格外方便。 雅公子无声开口:笨蛋。 两世的默契让苏衡秒懂:哎,过分了啊,我好歹也是玉树立风的美男子,名扬三营地的名医,哪里笨?明明是你九尾妖狐转世,心眼怪投胎。 雅公子笑弯了眼角,随手把处理完的卷轴塞到另一边,抽出下一份。 苏衡观察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开口:哎,你这样边玩边做事,真不会出错吗? 雅公子注视着卷轴上的文字,向苏衡伸手。 苏衡把晾凉的茶盏搁在他的手上,不由地感叹,两人的默契度实在是太好了,只是他怎么看起来这么像伺候的小厮,小厮就小厮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弥补一下他俩少得可怜的相聚时光。 于是,雅公子渴了还没伸手,茶盏已经递到嘴边;肚子有点空,小零食塞到了嘴里于是,他的效率更高了,还没到正午时分,手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 中午吃什锦凉面、炸拌鱼皮、清炒蔬菜,再配米糊,怎么样?苏衡闲得琢磨出了午饭,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雅公子眉眼俱笑地站起来,在空间里活动颈肩和四肢,自从进入这里以后,以前经常发作的头疼已经很少发生了,而且视野越来越清晰,四肢的力量比以前有了不少进步,最重要的是睡眠质量有了极大的改善。 有时间一定要抓着苏衡问个底朝天。 三刻钟以后,苏衡也高效地完成查房和厨师指导的工作,提着食盒、带着巡逻军士们从山上采摘的浆果,回到空间里。 雅公子坐在书案旁,看着苏衡布菜摆碗碟筷子,上扬而不自知的嘴角就没放下过。 来尝尝,我负责指导监督、陈牛做的,营养均衡夏日限量美味午餐,还有之前收的浆果和山核桃,补脑补眼睛。苏衡逐一介绍。 一顿美味清凉的午餐下去,雅公子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又蹭了一下苏衡的脚丫子。 这还不满意啊?苏衡收拾碗筷还回踩了一脚,再随便动手动脚,就饿你三顿,看你还挑不挑? 雅公子取了一封书信,递给苏衡。 苏衡不明所以地接过,看到书信上的黑色边,双手一顿:我记得没错的话,黑色边封的是密信吧?我能看? 雅公子挑了一下眉,拍了一下苏衡的手。 好,我看,苏衡取出里面的信,打开后一目十行,看完以后惊呆了,你每天都布这么大的局吗?你就不怕用脑过度年纪大了阿尔兹海默症么? 啊,呸!呸!呸!我瞎说的。 苏衡盯着信纸,这一份是绥城瑞和布庄掌柜洛秋娘定期发来的书信,铜钱的娘亲钱采莲确实在布庄,因为之前手指被人砸伤过,不能再拿绣针做精细的活儿,改学了比较简单的织布,洛秋娘还定期安排钱氏去苏家复诊。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小太阳钟昕会做的事情,说到做到,细致又温柔。 这信稀疏平常,为什么是机密呢?苏衡有些困惑。 雅公子在便携本上刷刷写:殷离塔尔木家族后悔了,派了不少探子潜入大邺追查钱氏母子的下落,他俩是我藏起来的,并抹掉了他们在大邺的所有痕迹。 厉害啊。苏衡惊到了。 谋定而后动,雅公子又写道,不想问赵礼的事情么? 想啊,但是我怕知道的机密太多,不安全。苏衡的回答很直白。 雅公子觉得苏衡来大邺以后变笨了,写道:苏家三人熟悉山路、经验丰富,我为何偏偏安排了郑鹰护送他们下山去? 苏衡一脸懵,他怎么没想到? 郑鹰是坠鹰峰唯一的哨兵,还是黑骑左将,做护送这种事情,根本是杀鸡用牛刀,为什么? 钟昕,不会安排郑鹰带着我阿爹阿娘去做其他事情了吧? 雅公子笑而不语,还顺手吃了点苏衡的豆腐,摸了一下腰腹。 苏衡无语望空间,钟昕到底是怎么顶着雅公子为国为民的庄重从容,说着筹谋布局的大事,还理所当然地做着这种下流小动作的? 真是从大清早醒来就玩火,各种招惹他,玩得不知死活。 哎,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真把我惹得那什么了,你叫破喉咙也没人听到的!苏衡郑重其事地警告他。 雅公子带着钟昕的皮皮笑容,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来呀,怕你不成?! 他的确安排郑鹰带着苏氏夫妇去执行任务了,但是不知道能否成功,所以不打算现在告诉苏衡量,毕竟他给赵礼安排了那样危险的事情,就必定要保护安顿好他的家人。 目前为止,能让赵礼家人无条件信任的人,只有苏氏夫妇,曾经的苏行远太医。 不管怎么说,他想藏想保护的人,从来没失手过。 *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铜钱会越来越好的,嗯。 第099章 天降财神 在苏衡心里, 苏氏夫妇和苏伯是这里真正的家人,所有的心思都变成一个: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赵礼会。雅公子沙沙写着,所以要防患于未然。 苏衡相信钟昕, 还是有些纳闷:你何时与苏家谈判的? 雅公子回了一个谜之微笑, 继续处理手中的事情。 苏衡的性子并不纠结, 有郑鹰保护苏家, 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转而观察雅公子右手边成堆的纸卷,上面标注着机密程度的各色封贴,搜集着回忆里的点滴,每次见他都在看纸卷或者计算着什么, 隔几日见到, 纸卷就会换成一批新的。 没有病人的时候,他还可以无聊发呆,琢磨三餐。 可雅公子,即使在空间里也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似乎只有睡觉才是属于他自己的时间。 苏衡莫名有些酸楚和心疼, 把雅公子揽进怀里,想说很多,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能轻拍着他的后背。 雅公子的下巴搁在苏衡的肩窝, 虽然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但是他这个飘荡在大邺的孤魂野鬼自此有了心之归处。 嗷 嗷有什么猛兽的低沉吼声穿过药舍透进空间里。 雅公子拍了拍苏衡的背, 猁儿回来了。 苏衡叹了口气,认命地提前食盒出去, 打开药舍门, 就看到绿眼睛大猞猁顺着门缝溜进来, 背着一个靛蓝色的包袱, 呵,你还会送信啊?来吧,进来。 十分钟以后,苏衡不死心地试好几次,猞猁进不了空间,只能在药舍摆了干净的水盆、肉干等等东西,解下颇有些份量的包袱带进空间,自言自语: 救了这么多人,差点连命都赔进去,这破系统怎么还没给奖励? 雅公子看到苏衡手中的包袱,把书案上的其他东西都收进箱笼里,然后接过包袱放在书案上,小心地拉开系带,几乎一瞬间,书案上就堆满了各种纸卷。 苏衡目瞪口呆,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钟昕那儿应该也有个什么系统或者空间,不然这几倍大的储藏物该怎么解释?好奇心就这样被勾起来:钟昕,你这是什么? 说一下!苏衡挪过去看了一下包袱,大小尺寸都没有变化,这些到底是怎么塞进去的? 雅公子傲娇地移开视线。 苏衡叹了一口气,躺倒,脑海里飞一般掠过长尾蓝嘴雀、猞猁、藏身柜还有雅公子吹响的召来金雕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再加上眼前这个超储存包袱,运宝司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钟昕,你之前号令金雕抓信鸟的是什么? 雅公子的眼睛盯着右手上的纸卷,左手在便携本刷刷写:集鸟吟,是一种哨子。 苏衡随手抓来一张纸,在上面画下口腔剖面图,吹哨子是利用口腔鼻腔中的气流震动哨芯发出声音,吹口哨是空气在口腔中的震动发出的,声带只参与并不发声。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50) 钟昕能吹响集鸟吟,并不代表他的发声系统是完好的。 苏衡挠了挠头,又问:钟昕,你从小到大一点声音都没有吗? 钟昕沉思片刻,又写:我来大邺时雅公子才十岁,以前的记忆为零,来以后就全靠自己了。 你家人呢?苏衡寻思可以找雅公子的家人了解一下。 孤儿,醒来时就在运宝司,身边的人不停地更换,找不到可以询问的人。钟昕微微皱眉。 苏衡怔住,上次说长公主皇权神授,你自己是运宝司的意外,是什么意思? 铜钱因为铜矿巧合和卦师一言,成为塔尔木家最厉害的孩子。原主,据说是应了大邺钦天监的天降财神的生辰八字,钟昕又愤愤地写下,鬼扯! 我醒来,身旁的清明就说,雅公子您醒了,您口不能言,有什么事请尽管指示。三日后,这个清明就换了一个人。 二号清明,始终低着头,我写什么,他做什么,七日后换了三号清明钟昕越写越潦草,换掉是因为二号清明在茶里下毒,我没喝,同院另一个孩子喝了 那个院里的孩子生辰八字都一样,都叫雅公子,我不知道有多少个院子多少个雅公子,反正现在执掌运宝司的雅公子只有我一个,钟昕平静地搁下笔,独处时最安全。 苏衡听得汗毛倒竖,不由地握住了钟昕的手,一个字都不忍心再问。 钟昕放下右手的纸卷,按苏衡的提示仔细回忆了这些年,受到极致的惊吓也只是浑身僵住,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哪怕一点点不对,最近有过一点点点的声音,只是是早晨在卫浴房的时候 苏衡望着沉思中的钟昕,无意识摩梭着他的手掌,有些诧异地注视着他耳缘红了,有些困惑,你想到什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钟昕的脸颊红了,连颈项都带着浅粉色。 苏衡正在琢磨正事的脑子,陡然歪到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区域,眨了眨眼睛,这虽然很正常,但是不对,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聊正事呢,你瞎想什么。 钟昕挣开苏衡的手,在空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又回到书案边坐下,在便携本上刷刷地写:发出过声音,就在今天早晨。说完,眼神无意识地瞥向卫浴房。 苏衡有着极为敏锐的观察力,视线在钟昕、便携本和卫浴房三个地方往返数次,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好几个念头,忽然要求:钟昕,乖,张嘴给我看看。 钟昕有些跟不上苏衡的思路,为何要张嘴? 嘴巴张得像我这么大,啊苏衡自己示范。 钟昕看着嘴巴大张的苏衡,运宝司多年的言行举止规范已经刻骨铭心,这样张大嘴非常失礼,可是看了两眼又有些想笑。 笑什么笑?还想不想说话了?说正事呢!苏衡瞬间垮脸,这病人真是太不配合了。 钟昕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还笑?还笑?!苏衡想了又想,不张嘴也可以,你把舌头伸出来,能伸多长是多长。这样总行了吧?一个大男人还怕张嘴?真是服了你了。 钟昕的脸又浮现出可疑的绯色,好像内心激烈挣扎以后,极慢的伸出一点舌尖,又收了回去。 苏衡的耐心就这么耗完了,蹭的跳起来: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怕张嘴啊?抱都抱过了,亲都亲过了,你还害羞个什么劲儿? 钟昕的脸色一沉,完全不搭理苏衡,又着手处理刚才搁下的纸卷。 愉快融洽的空间里,第一次气氛这么诡异,仿佛暗流涌动。 苏衡脱了家居服,换上常服径直出了空间,在药舍陪猁儿玩到了天黑。 陈牛从食堂过来,问:军医,后厨已经得闲了,你想做些什么? 苏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大的气,而且气到现在还没消,索性回:我自己去看看。 行。陈牛应下,跟着苏衡回到食堂,预留的食材都很新鲜,而且按照之前约定的,品种也不少。 苏衡晃了一圈,每样食材都取了一些,大牛兄,帮我和点面,晚上我想吃扁食。说完,撸起袖子操起菜刀就一通剁。 陈牛立刻取了面粉,和水揉面,被苏衡愤怒的刀功给惊到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凶残的苏衡,颇有些紧张:军医,你今儿不高兴啊?不对,正午还好好的呀。 苏衡剁完肉馅,又开始剁新鲜的蔬菜,把砧板剁得哒哒声响没花多少时间,所有的食材都剁完了,又开始拌炒馅料,最后得了两大碗馅料。 陈牛帮着包扁食,下水煮开,两人忙活了一个时辰,出锅了两大盘热气腾腾的扁食。 剁完馅料,苏衡就舒服多了,扁食出锅以后装进食盒时,火气已经完全没了,提着食盒往药舍走的路上,铜钱凑过来:衡哥,你今天不太高兴啊。 过了一会儿,赵小胖也凑过来:衡哥,气消了吧? 苏衡一脸懵,自认表情管理还挺好的,怎么这么容易被人看出来?身为军医,喜怒形于色可不是件好事。 快到药舍时,铜钱拉住赵小胖:衡哥,我和小胖去医舍了。 莮邞 苏衡应了一声,提着食盒进了空间:我做了扁食。 雅公子坐在书案边拿着纸卷、连姿势都没换过,听到他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苏衡拽过另一张书案,取出扁食和调料,摆盘摆碗碟,等了一会儿雅公子还是不动,蹭的起来,夺了他手里的纸卷和批笔,强行拽起来:饿着肚子怎么能处理好事情呢? 乖,快吃吧,我剁的馅。 雅公子慢条斯理地挟起一个扁食搁进嘴里,嚼得极慢,吃得也极慢。 苏衡吃着自己的,却紧盯着雅公子张嘴的瞬间,恨不得拿个高亮手电直接照过去。 雅公子冷漠地瞥了一眼苏衡,带着警告的意味。 苏衡突然捏住雅公子的下巴,吻了过去。 第100章 舌系带过短 一吻罢了。 雅公子面红耳赤, 带着三分不满六分羞涩一分生气的眼神,恶狠狠地盯了片刻,又愤愤地扭过头去。 苏衡一脸无辜:哎, 是你坚持要说话的, 还不配合, 我就勉为其难地牺牲一下。你还咬我!边说边抢先一步躲开踩脚, 却没躲过狠毒掐腰手,哎哟。 钟昕,行了,转过来, 说正事。 刚才, 我很确定,你发出了声音,苏衡清了清嗓子,因为我有个外号叫苏耳朵, 听力特别好。这次被钟昕踩脚, 没有躲开,还拉着他的手拽回来一些。 你看,苏衡先自己张嘴, 做了一个标准又规范的舌尖卷起抵住上腭的动作, 看到舌头下面正中间那条半透明的带状组织了吗?两边有静脉动脉和神经。 雅公子点头。 苏衡迅速在纸上画了一个舌面卷起的正面视图:这个叫舌系带,是用来辅助固定舌头活动的, 因为舌头的功能很多,包括但不限于辅助发音、咀嚼吞咽等等。 这是你的舌下系带明显过短, 属于先天发育不足, 你平日吃东西这么慢, 是因为吃快了容易呛是吧? 雅公子难得眼神一滞, 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苏衡亲吻他的时候,感觉像变态,耳缘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是我不对,我误会了,苏衡一想到之前发的无名火,脸上就隐隐发烫,顺势拍了拍他的手,来吧,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雅公子斜了苏衡一眼,扯开他的衣襟,在锁骨上狠咬了一口。 咝啊,轻点啊苏衡一脸懵,但还是抱紧了钟昕,说不出的心疼和尴尬,好啦,是我的错我们好不容易才遇到,又好不容易才重新认识就这样你还不相信我我就有点生气 行了吧,解气了吧? 乖,我们谈正事。 雅公子既不松手也不松口。 苏衡对钟昕的底线又一次毫无原则地下调,轻拍着他的后背解释:舌系带本身没有血管和神经,就是薄薄一层,所以,等我找到合适的工具,稍微剪开一些就算正常了。 舌系带过短会影响发音的准确,按常理说,你完全可以正常发声。但是,你从十岁开始到现在,经历许多事情都一声不发,应该还有其他原因,比如心理上的。 雅公子紧绷了多年的担心终于解开,钟昕一听到心理原因居多,就彻底放松下来,有苏衡在,就意识着他可以正常说话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真是太好了! 欢呼雀跃的内心立刻投射到了钟昕的行动上,具体表现为对苏衡动手动脚外加动嘴。 咝,你咬就算了,还舔你再舔,后果自负啊苏衡强忍着冲动,拉开动不动就使坏的钟昕,果不其然看到他满脸坏笑,真的是枉我这么心疼你 说正事呢,严肃点儿。 等我有了称手的手术工具,帮你把舌系带修整到正常长度以后,就可以开始做说话训练了。还有 钟昕偏不,被雅公子的壳憋了这么些年的的皮皮个性,像被摇晃很久的碳酸饮料突然开盖,超量发作,对着苏衡又亲又抱。 以至于苏衡怕自己失控伤到他,在空间里边跑边躲:哎,差不多了啊,我可一直让着你呢! 你别过来!不准再抱了! 嘿!我这暴脾气信不信我今天就办了你! 苏衡拿钟昕毫无办法,只能拿自己当人形锁链锁住调皮鬼,抽出一只手,把舌下带修整术的大概过程画在纸上,边画边向他说明。 好不容易把手术注意事项说清楚了,苏衡被撩拨得心浮气躁,直接去卫浴房冲了澡才算冷静下来,逃出空间进了药舍。 倒不是他不愿意和钟昕那啥,而是现在危机四伏的,不稳定因素实在太多;而且,他俩从相认到现在,发展得太快,运宝司处处透着诡异,让他非常不安。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因为某些没注意的细节,让钟昕受伤。 苏衡一边撸大猞猁,一边平复心情,知道雅公子身体的先天不足,也想好了处置对策,接下来就好办得多,心里仿佛高悬的巨石落了地,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能在钟昕需要的时候,能及时给予帮忙和支持,真是再好不过了。 大约是宠物随正主,今天钟昕像脱疆的野马,大猞猁也特别粘人,先是要求被撸个不停,然后还要求梳毛,苏衡忙活得手都酸了:可以了吧? 呜呜呜猞猁把自己扭成□□花,滚来滚去,不让停。 你俩真是够了,一个比一个过分,我真的手酸手快断了啊喂 呜猞猁猛一抬头,和苏衡的脑袋撞了个正着。 苏衡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又挨了一通带刺的舔你梦里舔我,现在还舔个没完,我翻脸啊,真的翻脸了啊 衡哥,今日还查房么?药舍外传来铜钱的声音。 查!苏衡不假思索地回答,顺便推开大猞猁,真是谢天谢地。 猞猁猛地被推开,就地一滚站起来,坚定地、悄无声息地跟在了苏衡身后。 苏衡走进医舍时,清明刚做完一组床上锻炼,浑身是汗,正艰难又笨拙地给自己更衣。 苏衡打量着清明大小伤疤不少的上身,这是个常年高强度习武的身体,如果不是身体素质够强,他也救不回来,见他这样努力地自我锻炼,不禁有些感慨。 可是一想到之前钟昕所说的,这是记不清多少号的清明少侍,眼神就复杂起来,对于雅公子来说是敌是友?或是仅限于职责范围里的忠诚? 以钟昕的性子,清明为了保护他扛住刑讯,哪怕只是尽忠职守,也会有所表示。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只过来匆匆看一眼。 苏衡觉得自己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孩子,独自闯进幽暗的森林,见过一些独特而诡异的景像,越走越害怕,越走越不安,却还是按捺不住爆棚的好奇心,不仅不想退出,反而想走得更近。 清明总算换好了衣服,倚在床头微喘,见苏衡不说话,问:苏公子,我的身体有问题吗?何时才能开始你说的康复锻炼? 伤筋动骨一百日,你先躺着吧,康复锻炼要用到许多东西,赵先机正在准备,等他全部做好就可以开始了。苏衡收敛了探究的眼神,这不是他能操心的。 有劳苏公子了,清明垂着眼睫,那呃雅公子一点也不想见我,不想问我什么吗? 苏衡有一瞬间觉得,这位清明并不知道雅同哑的事情,这样说起来,钟昕一直都隐藏得很好,又放下心来,雅公子像往常一样,手边有看不完的纸卷。 是清明多嘴了,请苏公子见谅,清明看了看自身难保的泥菩萨样子,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瞎操什么心呢,苏公子不用传话,清明什么都没说。 苏衡微一点头,迅速做完全身检查,再次感叹这孩子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强了。 衡哥!赵小胖在医舍窗边兴奋地打招呼。 苏衡出了医舍,差点和赵小胖撞上:小胖,遇上什么大好事了,激动成这样? 赵小胖扒着苏衡凑近小声说话:我把银票给了鹰哥,他答应我去绥城的时候顺便买玄铁矿石,等他回来,我就可以开始做你的物件了。 你这么放心郑鹰么?苏衡故意逗他,开收条了么? 给鹰哥还要收条?赵小胖有点不可思议,衡哥,你又逗我玩儿呢? 苏衡笑而不语,也不知道郑鹰带着阿爹阿娘去了哪里,远不远,可能没有一个月回不来。 赵小胖有得等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苏衡决定先让钟昕开始发音训练。 衡哥,对了,刘大人让你去库房。赵小胖终于想到了正事。 我有什么可以领的?苏衡不太明白,从来只有他往药舍里攒东西,刘大人从来没给发过什么。 精钢铠甲,每人一套,刘大人说,你也有!赵小胖一想到自己领的铠甲,就眉飞色舞完全控制不住,衡哥,你平日就惹眼,穿上铠甲肯定更加好看。 走,快走。 我穿铠甲干嘛?苏衡有些莫名其妙,但刘钊一直要求他参加日常操练,想来军医军医,先军后医,让他领一套铠甲,也算正常。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51) 刘大人,苏军医来啦,赵小胖开始向苏衡显摆,衡哥,这套铠甲我特意给你调过了,保证穿得刚刚好!你快穿! 苏衡见过刘大人。苏衡打着招呼、被赵小胖推到到陈列架前,望着锃亮的、照得出人影的铠甲,忍不住伸出手轻敲了一下叮。 等苏衡在赵小胖的帮助下穿上整套铠甲时,刘钊和陈牛惊呆了,这真的是平日温文沉默惯了的苏衡军医么? 赵小胖惊得下巴都掉了,戏文里英气逼人的少年将军就是衡哥这样的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可以定时更新的,但是某南被拉出去吃午饭了,等人的时候拿出本本码字,硬是在三点的时候差了两百字。 今天吃了不少好吃的,后果就是不知道要月半多少斤??? 祝大家周末愉快。感谢在20210807 18:31:40~20210808 15:4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沫|*雅轩 2瓶;洛知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叮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众多高冷男神和女神的皮下,大都深藏了一个逗比。 今天第一次尝试防盗章。 * 苏衡填完领用文书, 无视众人吃惊的眼神,穿着整套铠甲向药舍走去,只想知道钟昕有什么表情, 大猞猁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路上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是谁?! 军医啊!上次那头猞猁就这样跟着军医的! 军医?! 这套甲好是好, 但沉也是真的沉!军医力气这么大?! 你没听小胖说, 军医为了拿回分给我们营地的药材,和虎啸崖百夫长樊诚对峙,一招制胜! 真的?假的? 不信啊?不信你去问小胖! 苏衡走进药舍,又给撒娇的猞猁梳了一遍毛, 然后走进空间, 往雅公子面前一站。 雅公子抬眼的刹那,足楞了有十秒钟,喉结上下滚动,张了张嘴, 发出了微弱的气音。 怎么样?有没有力拔山兮的气魄?苏衡显摆, 十足的中二少年模样。 雅公子点了点头,内心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有那么一瞬间, 产生了苏衡是百战不折的少年将军的错觉, 事实上,一直是他在暗中保护苏衡不是么? 苏衡冲进卫浴房, 站在全身大镜前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感觉小时候看过连环画里的盖世武将们都可以套上这一身! 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照过镜子以后, 早被摁死的口袋掏手机的动作又出来了, 然而冷静点, 就这身铠甲穿着都非常费力,更别提上马打战了。 还是脱了吧! 然而,苏衡与铠甲搏斗了一刻钟,只脱了一个头盔和两个护腿,其他的都纹丝不动,无奈之下只能大喊:钟昕,救命啊,我快被压扁啦 钟昕扔下手里的纸笔,难得快走到卫浴房,看着苏衡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伸出一只手:钟昕,救命啊立刻笑倒,笑得最厉害的时候,发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音。 啊我死了苏衡苦中作乐,两眼一僵,伸出的手缓缓垂落,就一动不动了,我死了以后,你赶紧把我忘掉找到第二春。 钟昕笑到肚子疼,发出的音更加奇怪。 死了的苏衡忽然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说,这个惨痛的事实告诉我们,莫装逼,装逼遭雷霹 本以为我有一个前世,是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少年将军 现在看来,我可能是个偷铠甲被压死的小偷 不对,我人品这么好,长得这么帅,怎么可能是个贼?! 钟昕快笑死了。 钟昕,我的小昕昕,你忍心看为夫死得这么不英雄么苏衡真的快撑不住了,真的要出人命了。 钟昕熟悉各国铠甲的制造工艺与整合方式,拧开后披甲的内扣,先把后甲拽到一旁,再取下护腰和其他铠甲部件 苏衡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有气无力地感慨:我好歹也是有氧一小时、俯卧撑能做一百个的好汉,穿个铠甲就被打回原形了。 下一秒,苏衡被钟昕翻了个身,看着他熟练地解开拆掉前胸甲、腹甲小昕昕,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钟昕笑得肩膀直抖,暴戳苏衡,努力发出:谁是你的小昕昕,太恶心了!一堆乱音。 苏衡非常配合:哎呀,哎哟,疼啊谋杀亲夫啦好不容易摆脱了铠甲,坐起来,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正色道,小昕昕,这就是帅不过三秒的惨痛现实,我哪儿都疼 怎么会这么疼? 钟昕笑得更厉害了,燕宛精骑是从小选拔、经过残酷训练的精锐之军,他们从小负重、随着身高体重和训练强度而不断升级,等成年以后,穿上这身少说也有50Kg的铠甲,任何活动都能灵活自如。 燕宛为精骑特别培育了一批耐负重和行军的良马,名叫大燕良马,从不对外出售。 如果不是那夜山风呼啸、大雨倾盆,再加上悬崖路险峻难行,不然黑骑正面对上这些怪物一样的燕宛精骑,即使以死相拼,胜算也不多。 因为黑骑的黑鳞甲不在重、而在坚韧,寻常刀箭剑对上黑鳞甲,都会留下痕迹,却不能轻易刺穿砍断。 黑鳞甲的总重量只有精骑铠甲的三分之一,费力培育的黑马负重也不多,总体性能,奇袭和对战并重。 精骑则不同,一旦出动,有备而来就是座刀枪不入的铠甲阵,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除非事先预备强弩,否则要么逃,要么死。 黑骑雨夜全灭的五百精骑,足够让燕宛国君心疼三五年的了。 钟昕,想什么呢?苏衡摆脱铠甲终于活过来了,从背后拥住沉思的钟昕,对了,你发声没问题,就要努力说话,不管说出来什么样儿,都没关系。 和我在一起时尽管说。 钟昕很努力地说:西 苏衡努力地猜:行? 钟昕点头,在苏衡身边确实无所顾忌,张开嘴努力地伸舌头,却伸不出。 舌系带过短,太影响发音了。 和我在一起,没关系,说吧。苏衡凝望着钟昕的黑亮眼瞳,隐隐又有些心疼,钟昕自小好强,天生骄傲,偏偏要在这时候开始像个呀呀学语的宝宝,知道他一定脸上挂不住。 拼音表什么的,我都可以画,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学就会,很快的。 钟昕垂着眼睫,又发出一点声音。 苏衡揽着他的肩膀,继续给他减压:照你说的,殷离的戍边营地已经毁透了,五百精骑全灭,燕宛损失不小,短时间内他们不太可能再发动进攻,我四月份到这里,转眼间八月快到了,接下来在营地也不太会有大事。 有很多时间可以陪着你,欲速则不达,慢慢来不着急。 说实话,一直以来,都是你为我安排筹谋,现在能为你做些事情,我很高兴。 钟昕歪着头看苏衡,黑亮的眼瞳里像装着漫天星光。 苏衡的心突然就漏跳了一拍,这个妖孽,真的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考验他理智的机会,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靠近钟昕。 突然,苏衡脑海里突然响起:叮,你有新的系统奖励请查收。 苏衡在虎啸崖营地,诊断恙虫病,促使营地进行除草驱虫的事务,避免更多军士染病。奖励选项如下:新增进入空间的名额,一个人或者一个动物。 苏衡纠结了一阵,才回答:我选动物名额。阿爹阿娘苏伯短时间根本见不到,只要救的人足够多,进入空间名额可以再增加的。腩鮄 名医行正方圆,以一己之力推动更多治病救人的事件发生,苏衡诊断救治恙虫病人二十六人,其中病死六人,有十人已痊愈,达到领取奖励标准。 现有系统奖励二选一。第一,外科手术缝合针线组合,所有型号的缝合用针,所有型号的低敏性缝合线。 我选针线组合!苏衡都不用听第二个选项了,太好了! 钟昕看着突然安静的苏衡,没一会儿就看到空间里浮着一个包裹,他像捡到天上掉馅饼的孩子,坐在地上拆包裹。 苏衡拆开包裹,就看到了六个针盒和八个线包,系统没骗人,这些针线足够让他缝遍所有年龄层的外伤病人了!欧耶! 他迟迟动不了的原因之一,就是缺针线,虽然军医赵礼和苏行远都提过,家中针线煮沸后也可以用来缝合,但是作为现代医学培养出来的外科医生,还是见到熟悉的消毒标记,和熟悉的针线组合,更放心一些。 苏家诊箱的最下面一层,就是苏行远使用的刀针,有一柄锋利的薄刀很适合用来做这个手术。 这样一来就只缺手术用的辅料和手术衣了。 钟昕,你等着,很快就可以给你做手术了。 钟昕看着两眼放光的苏衡,隐隐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接下来的几日,苏衡做完营地操练、查房等日常事务,就窝在药舍清点药材,和铜钱一起,准备舌系带手术要用的辅料和手术衣。 然后,选了一个最高处的医舍作为手术室,找了木匠皮匠,做了手术床和手术绑带,一有时间就在里面打扫清洗,还找赵小胖做了手术室的供水和排污系统。 这样,不仅能给钟昕做手术,还能兼顾营地的军士们做外科手术,聪明机灵的铜钱理所当然成为了最可靠的助手。 所以,铜钱听说苏衡要做手术,让他当助手时,还挺高兴,可听说给雅公子做手术时,吓得差点撞在屏风上。 我,我铜钱不仅手软,腿还有点软,不敢,雅公子这么尊贵的人。 苏衡对铜钱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终于说服他,并且每天抽时间告诉他手术配合的要点。 苏衡在忙完所有的事情以后,就回到空间,在钟昕处理事情时、陪他练习说话。 从早食有什么,午食想吃什么到说出空间里有什么,药舍里有什么真万物皆可说。 在他的鼓励之下,钟昕的进步很快,发音的音量提高不少,音准也有显著改变。 第102章 榆木疙瘩 苏衡对第一次外科手术非常重视, 病人还是钟昕,他平日手术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次颇有点关己则乱的意思, 手术时间一推再推。 前期手术室的硬件设备, 就和赵先机木匠皮匠一起, 狠狠折腾了五日;然后是手术室清扫和消毒、环境布置又是三日。 终于在七月二十六早晨, 苏衡在五号医舍外墙写了手术两个大字,同时告诉营地军士们,以后凡是外伤严重、需要缝合的病患,一律在手术医舍里处理, 然后转普通医舍。 营地军士们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具体表现为,每天轮值打扫各个医舍,保证清扫消毒得符合军医的要求。 在准备手术室的同时,苏衡针对铜钱的专业训练也在进行中, 在三号医舍时练习了许多遍, 把可能发生的所有意外都预演过。 铜钱学得非常认真,仍然免不了担心,悄悄问:衡哥, 娘亲说过, 大邺的贵人是不能随便动刀针的,那是大不敬。 敬或不敬, 还不是嘴上两层皮上下翻飞,扯出无数个尊敬和不敬。苏衡不以为然。 可是, 雅公子他铜钱还是担心。 雅公子自己要求的, 这样高高在上的人, 知道自己要什么, 自然不会在意旁人嘴里的敬或不敬。大邺还有句话,恭敬不如从命,是不是?苏衡特别擅长说服人。 也是。铜钱不由想到夜市那一晚,雅公子买下他们的时候,先让人问他和娘亲想不想活,这是殷离和大邺第一次有人问他们的意见。 这种手术难度不大。苏衡安慰铜钱,也安慰自己。 我知道,衡哥,可是你最近瘦了。铜钱这几日被苏衡训练得很累,但心情是愉快的,不太明白苏衡为何这样反常。 可能是最近体力活儿做得多吧。苏衡答得非常合理。 其实只有自己知道有多紧张,即使在小憩空间睡觉,晚上都会醒上几次,虽然每天吃不少,却还是容易饿,以前他一紧张就会这样,现在也一样。 衡哥,哪一天做?铜钱紧盯不放。 就这两天。苏衡拍了拍铜钱。 好咧,放心,衡哥!铜钱兴奋得不行。 苏衡在小憩空间的角落盘腿而坐,从上锁的柜子里取出针线组合、麻药组合、抗生素和消毒液组合,又取出苏家的止血药粉压阵琢磨着准备多少合适。 钟昕刚好处理完一堆纸卷,抬眼就看到苏衡在摆摊,走过去看着各种熟悉的现代包装,给舌系带做手术的紧张感渐渐远离,打趣道:有没有考虑过把这些拿出去换钱银票? 嗯?苏衡抬头看了一眼。 他俩最近搭伴练习说话练出了默契,苏衡听不清楚就嗯一下,钟昕更慢更准确地重复一遍。 钟昕说到第三遍时,苏衡听明白了,斜了他一眼:全大邺,识货会用的只有我一个,勉强认识的你也算一个,卖给谁去? 再说了,这些东西都是系统限量给的,供营地军士们用还要精打细算。地主家也没余粮呀。 那个,手术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动啊,一动都不能动啊,舌系带就是一长片粘膜组织,两边都是舌下静脉丛,还有神经我动手的时候,你的舌头乱晃一下,后果不堪设想!苏衡想到了惨痛的经历。 钟昕当然知道苏衡说的是什么,特指他拔智齿的关键时刻接电话乱动,血溅当场,把两个人都吓懵了。 都没手机了,还乱动什么?钟昕难免有些尴尬,踩了他一脚,你烦不烦? 嗯?苏衡其实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继续装不懂。 钟昕又说了两遍。 钟昕,说实话,你的声音很好听,就是不太稳。苏衡见钟昕明显不耐烦,赶紧夸。 傲娇钟昕一瞬间就被安抚好了:明天做手术吧。 明天?苏衡目瞪口呆,不行,我还没准备好。即使该有的药物器械一应俱全,连高亮的照明都被赵小胖做出来了,他还是觉得不够。 钟昕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苏衡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一切的根源在自己身上,拿起一张纸沙沙地写:你告诉我只是个门诊小手术,做局部麻醉就行,顺利的话半小时就能完成。 手术刀片和针都已经提前用消毒液浸泡好了,你还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52) 等天气再凉快一些?苏衡紧张地喉结上下滚动,视线不敢与钟昕有交集。 苏衡,我不容易死,钟昕觉得苏衡对自己毫无防备,那他那点算不上金手指的东西,也该让他知道,从运宝司醒来以后,我中过很多次毒,其他雅公子死了,但我没死,每次都被秘医救回来。 一次两次可能是命大,但是次数多了,我觉得有些蹊跷。 什么意思?苏衡一时没反应过来。 钟昕努力把每个字都说清楚:我的命特别硬,比较难死。 胡扯什么呢?苏衡以为钟昕的皮皮病又发了。 钟昕正色道:越这样,他们越认为我就是天降的财神。但他们不知道,我每次中毒虽然总能活着,但是身体会变差,越来越差。视力、听力和,会忘记一些事情,容易疼容易累,睡得不好,胃口更不好 事实上,来这里以前,我以为自己活不过两年。 苏衡望着钟昕越写越快、越写越潦草的字,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切,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明明是那样的神采奕奕 装的。钟昕笑得有些得意。 那你现在呢?苏衡很紧张,不,很害怕,再失去钟昕这桩事情根本不能想,这几个字都不能看。 自从来到营地以后,我的状况有改善,钟昕手中的笔尖停顿一下,尤其是进入这里以后,我的身体也在好转换成以前,我是没法摔倒你那么多次的,即使是你存心让着我 苏衡惊呆了,更准确的表述是后怕,胆战心惊地问:你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 钟昕继续写:我也是今天才发现的,你去医舍的时候,我按你说的,定时起来活动四肢,不小心撞到了书案腿,摔在了睡着的猁儿身上,它吓醒了,爪子胡乱抓了一通。我单手撑地避开了,而且撞到的膝盖上没有青紫和瘀痕。 如果是以前,我今天一定会被抓得很惨,膝盖上还会又青又肿。 苏衡觉得自己的心情像坐跳楼机,直上直下不带半点缓冲,整个人都是懵的:钟昕,你来营地多久了? 钟昕写得手酸,比了两根手指:两个半月。 靠!苏衡又惊又怕,你进入空间才几日? 钟昕不假思索地回答:半个月。 两个半月就有这样明显的改善,苏衡严重怀疑钟昕被人下了慢性毒药,你以前的吃食用度怎么样?运宝司总不至于克扣财神吧? 钟昕回顾了记忆里的吃食:在运宝司时,吃穿用度与长公主的花销差不多。 出门在外吃得简单一些,如果去殷离燕宛这些国家,为了安全,全都是少侍清明一手打理,钟昕想了想,又开始调皮,味道还不错,比你做的好吃。 苏衡一时不知道该先吐槽哪个,脑海里翻腾着所有与雅公子相处时的细节点滴,你之前说过,也有清明下毒害你的吧?那你为何还只吃清明准备的吃食呢?自己做不行么? 不让,钟昕一脸无辜,君子远庖厨,更何况我是天降的财神。 你不去审问一下清明?苏衡对躺在医舍里的小强版清明,总有说不出的膈应,好歹也该分辨一下,他是尽忠,还是职守。 钟昕摇了摇头,写得手实在酸,又开始说话:之前一个清明偷翻纸卷被我发现了,离开国都城时随便点了一个上路。 你看我相信么?苏衡才不信钟昕心眼怪,身体差到这样,还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这是怎样非人的道行? 钟昕摇了摇头,自己也不信是随便点的。 到底为什么呢? 大概是他在运宝司闲逛时,遇到过两次清明,一次是下着鹅毛大雪的冬夜,清明像个雪人一样扎在梅花桩上;还有一次是酷暑难当的盛夏,看到清明被师傅罚顶缸,活活被晒到中暑连人带缸摔了一地,后背扎进了不少缸的碎碴。 他生性胆小老实,眼睛安分得像个傻子,像装进绣花枕头里的榆木疙瘩,不知变通,被刑讯成那样也不知道编个谎话钟昕三分嫌弃七分感慨,清明少侍想取我性命的不少,想偷我纸卷的也多,傻得这么实诚的他是第一个。 苏衡一时不明白:不是,后来不是有人来袭营了吗?你怎么知道他死扛? 铜钱带回来的背篓是装满的,药材也都符合要求,说明他遇袭前在认真采药。 第103章 雅公子的身体 没有拔掉全部的手指甲, 证明那伙人是被临时打断的,按照他们平日的习惯,问出来是不留活口的。钟昕说得越多, 想起的零散记忆就越多。 他跟我上路时间不长, 还算细心, 我没和他聊过什么, 更加不会给什么恩惠,所以他没必要这样硬扛。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个死心眼儿,因为运宝司有少侍守则, 第一条像铠甲一样守护雅公子。 等他痊愈以后, 我会问他以后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给他选择的权力。钟昕仔细琢磨过,以后该把这位清明摆在什么位置上。 苏衡笑得有些无奈:如果他真是个死心眼儿,问不问没差别。但也可以利用这一点, 问他在打理你的饮食起居时, 有没有被特别嘱咐了什么。 比如说,雅公子长期思虑过度,这些都是极好极贵重的药材, 在平日烹茶时加上一些 再或者, 雅公子睡不好,拿这些香料薰一薰, 有益入眠。 钟昕立时梗住了:清明确实有些强迫症,站立行走的姿势堪称少侍典范, 如果他认定哪些对雅公子有益, 那无论如何也会做到。 他每日收到各种信, 会说非常多, 方便我点头或者摇头;做吃食也是,条件许可会准备很多,让我多一些选择,后来准备的都是对我胃口的。 苏衡叹气:等你全好了,再去问吧。 钟昕试了好几次终于发出了准确的啧,带着些许嫌弃。 怎么?苏衡听出了嫌弃的味道。 我说了这么多,写了这么多,钟昕努力纠正发音,一把揪住苏衡的前襟,恶狠狠地问,你明天到底做不做手术? 苏衡一听这个就来气,回瞪他:你竟然隐瞒出血倾向这种重要的事情! 现在好了!钟昕没有半分愧疚,好了干嘛还要提? 不开!苏衡主意已定,以后不准每天窝着,和我一起跑步健身,再加上饮食调理,把身体完全调理好再开! 已经都好了!钟昕不死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开?! 苏衡一口气说完:等你能俯卧撑一百、波比跳一百、追上猁儿十次,每天出至少一身汗,喝水超过两千毫升,长出十斤肌肉来再说。 看看你脱了雅公子带云肩的衣服,只穿着家居服瘦成什么样儿?抱起来轻飘飘,摸起来皮包骨头。 钟昕低头瞥了一眼,这是事实,没法反驳。 苏衡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手鞠球,扔给好看戏的猞猁:猁儿,接着! 猞猁立刻蹿了出去,满空间蹦哒着抓球。 苏衡一推钟昕:去啊,今天开始!不运动就不让吃饭! 不吃就不吃!钟昕摆臭脸。 不亲也不抱,晚上自己睡!我睡这边,你睡那边,中间躺猁儿!苏衡边说边比划。 钟昕的脸更臭了,但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捡起了猁儿扑过来的手鞠球,玩了不到六圈就气喘吁吁,堪比哮喘发作,脸色隐隐泛白。 苏衡赶紧上去扶住钟昕,陪他在空间里慢慢走着,直到脸色恢复正常,又给他递上晾凉的清茶。 等钟昕的缓过来以后,苏衡又连哄带骗地测试了几项,俯卧撑只能十个,波比跳六个。 在这样残酷的现实面前,钟昕终于同意,先锻炼好身体再开刀。 苏衡知道钟昕平日喜欢耍赖,硬是让他在准备好的锻炼计划上签了字。 于是,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坠鹰峰哨位值守的陈牛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看到许久没有晨跑的苏衡出了药舍,还带上了从不露面的雅公子。 两人在跑马场走走跑跑大概两刻钟,又去了马厩,照顾各自的马,然后又骑马一刻钟,最后才回到药舍。 没多久,苏衡就去了食堂,准备了两个大食盒的吃食,还煮了糖桂花乌梅水。 陈牛和刘钊说,刘钊淡淡地回一句:郑鹰回来以前,你值守哨位,什么都没看见。 是!我出去了。陈牛立刻应下,就冲着雅公子带着黑骑,挡了坠鹰峰营地的灭顶之灾,还送了那么贵重的精钢铠甲,别说让他装瞎,让他装猴子装马什么都可以。 赵小胖早晨打着呵欠去食堂,没遇到苏衡,又提着食盒去医舍给铜钱送去,问:铜钱,你看到衡哥了吗? 衡哥一大早来查房,说有事去药舍找他。铜钱离药舍最近,当然知道苏衡和雅公子一起晨练的事情,但是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啊?赵小胖一脸不开心,铜钱,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见到衡哥有点难? 铜钱乐了:衡哥早说了,他是军医,不在药舍就在医舍,这两个地方对大家来说都不算什么好地方,不见最好。衡哥让你做的东西都做出来了? 没,赵小胖苦着脸,好多草图。 刘大人之前说了,只要是衡哥的东西,只要你用得上,全营军士随你调用。那你还不快去?铜钱又乐了,要是被大牛哥和刘大人知道,看他们怎么罚你? 赵小胖嗷一嗓子,抱头鼠蹿地跑向机关库房,好想跟着衡哥下山玩呀。 苏衡把钟昕的一天八个时辰安排得明明白白:循序渐进的晨练,营养均衡的三餐,然后是他日常处理公务的时间,每半个时辰活动一下,期间还有陪猁儿的抢球游戏晚上的基础锻炼,然后就是规律作息,准时睡觉。 半个月后,钟昕的身体有了非常明显的改善,体能也达到了苏衡预设的标准。 更让营地的军士们意外的是,医舍里清明少侍已经能借助辅助器械下床了,还能在医舍里移动几步。 八月初十的夜晚,苏衡再次给钟昕做了全身,确定可以做手术了。 正在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提示音:叮,系统有新的奖励请查收。 苏衡非常期待。 虎啸崖营地的病人并不是苏衡一人治愈,新奖励没有选择,随机发送。 苏衡还是很期待,会是什么呢? 听诊器一台。系统提示音消失,一台包装完好的听诊器落在空间里的书案上。 苏衡默默叹了一口气,行吧,起码听诊器还挺实用的,只是这么怪异的东西拿出去,真不会引起怀疑么? 钟昕凑过来,抵着苏衡的耳朵说:你这个敢拿出去,保证被人当成鬼怪抓起来。 行吧,就给你专用,苏衡连包装盒都没拆,放到药柜里,幽怨叹息,给个小电筒也好啊,好歹能看个瞳孔对光反射! 钟昕直接给了苏衡一记肘击:能不能说我好的? 啊,呸!我家钟昕做完舌系带手术以后,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苏衡躺在地铺上,随手把钟昕拽进怀里:乖,赶紧睡,趁着明儿大晴天做手术! 这还差不多。钟昕顺势躺下,其实还有不少事情要和苏衡说,但是此刻太过温馨宁静,还是不要煞风景了。 八月十一的清晨,无当山已经有了秋日的凉意,早晚很凉。 苏衡、铜钱和赵先机三人在食堂里吃过早食,并没有给雅公子带食盒,因为手术的关系,他今日禁食。 太阳刚好,温度合适,三人走进手术室时,雅公子已经坐在屋子里,猞猁像个卫士蹲在他的腿边,一脸严肃。 猁儿,来。苏衡知道猞猁的性子,谁碰雅公子就和谁急,为了大家的安全,还是把它骗进空间里。 猞猁一动不动,直到被雅公子拍了一下头,才跟着苏衡走了。 赵小胖看得谗死了,他也好想摸猞猁! 铜钱知道猞猁是运宝司的兽兵,而且等级不低,从来没想过要上手。 苏衡再次走进手术室,让雅公子坐到手术专用椅子上,调整过坐姿,为了防止光源伤眼睛,还遮了他的眼晴:我先打麻药,很快。 雅公子被蒙上眼睛以后,莫名地有些慌乱,但是苏衡的腿抵着他的膝盖时,不安就消失了。 铜钱开始洗手穿手术衣,嘱咐道:小胖,按军医之前的要求调整光源。 好!赵小胖把用来借光的镜子调到刚好的位置,手术室里一下子亮了许多。 现在开始消毒,张嘴,张到最大。苏衡轻声嘱咐,然后戴口罩帽子和手套。 雅公子对这些流程很熟悉,照做无误。 苏衡打完麻药,等时间差不多了,测试了局麻效果,确认无误:铜钱,刀! 铜钱熟练地递去苏家的刀。 苏衡闭上眼睛深呼吸三次,接过薄刃刀,看准位置一刀下去,将过短的舌系带割开到合适的位置,把刀递给铜钱,又开口:缝针和线。 铜钱就这样吃惊又祟拜地看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苏军医下刀快狠准,缝合也是,一针又一针,很快就缝合完毕。 就在雅公子的嘴张得很累,强撑着不让嘴巴合上的时候,就听到苏衡说:手术完毕,可以了。 赵小胖惊掉了下巴,这么快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手术写完了。 第104章 拆线 苏衡看着雅公子又饿又难受的样子, 第一反应就是抱他,伸出双臂后又收回来。 这里是手术室,而且刘钊和陈牛还事先整肃过, 军士们都在各自的营房里, 外面一个活人都没有。但谁也不知道外面是不是还有眼睛隐在暗处, 苏衡还审保持恭敬的身体姿势把雅公子送回药舍。 铜钱立刻按照苏衡要求的收拾用物, 赵小胖忙着把各种装置放回原位,两人收拾完毕、再次消毒以后,把手术室封闭起来,以便下次可以直接使用。 苏衡等雅公子一进药舍, 立刻把他带进小憩空间, 替他更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竹榻上放好,嘱咐道:疼的话,敲一下, 我就知道了。 不要舔伤口, 有出血立刻告诉我。 钟昕点点头,感觉麻药正在慢慢失效,舌下的缝合处星星点点地有些扎。 苏衡怕钟昕馕帗靠着不舒服, 在他的腰后和颈后都塞了柔软有弹力的布巾卷, 然后又嘱咐道:保险起见,一个时辰以后没有出血, 没有其他问题,就可以喝水。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53) 钟昕的眼睛比平日睁大了一些, 现在这样还喝水? 苏衡取了一把空麦杆, 还有预先准备、已经凉透的熟水:用吸管没问题。 钟昕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只有神经紧绷过后的疲惫, 和禁食禁水以后的饥饿感,如果是锻炼身体以前,他完全可以忍,可是被苏衡细心照料调理了半个月以后,一到饭点没吃就感觉饿得不行。 咕 苏衡听到了,钟昕也听到了,两人互看一眼,不知怎么的都笑了。 累的话,先眯一会儿,我陪着你,不怕。苏衡握住了钟昕的手,不紧不松地握着,握了一会儿开始玩他修长的指节。 大猞猁不甘寂寞地跃上竹榻,把自己硬拉成一长条,卧在雅公子的腿边,下巴搁在他的膝盖上,呼噜作响,仿佛给竹榻镶了个毛边。 事实上,钟昕紧张得一晚上没睡好,苏衡指尖的触感让他非常踏实,猁儿的呼噜声使神经渐渐松驰,嘴角带着不自知的笑意,在大邺,真正在意他这个人的,无关财神名誉和权利的,只有他俩了。 等钟昕再次醒来时,苏衡在闭目养神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过。 苏衡的手指一动立刻醒来,看到钟昕黑亮的眼瞳,随手贴上他的额头,嗯,没有低热挺好,又问道:渴吗?疼吗? 钟昕轻轻摇了摇头,慢慢下了竹榻,舌头下面星星点点地疼,但也还能忍受。 张嘴给我看看。苏衡盯着钟昕的嘴巴,第一次觉得他唇形其实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发干,不对,检查伤口呢!想什么呢? 钟昕慢慢地张大嘴,又小心地抬起舌尖,没有以前的牵扯感,这感觉也很新鲜。 不错,苏衡给了自己一个赞,然后端着插了麦杆的茶盏,来,喝点水,少喝点。 钟昕只一口就把茶盏吸空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苏衡。 这么渴啊?苏衡接过空茶盏,赶紧续上,慢点,还有很多,又没人和你抢。 钟昕连喝了五杯清茶,满意地叹了口气,总算不那么渴了,但是饿,饥饿感越来越明显了,这个念头一起来,肚子就咕咕叫个不停。 苏衡看着钟昕饿瘪了的样子,既心疼又想笑,赶紧安慰:给你煮了鹿肝汤,剁了肝泥鱼肉泥蛋泥的混合餐,还有糙米粥。 钟昕一听更饿了,努力发出一个音:饿,就觉得舌头疼,不由地皱了一上眉头。 以前再疼再饿都能忍,现在一点疼就觉得好疼,饿了一点也不能忍。 吃吧,慢一点,苏衡盛了一小碗,一半粥一半混合泥,拌匀以后,把小勺放在钟昕手里,你自己最有数,不要让粥落到舌头下面。他倒是想亲手喂,就怕戳疼了钟昕。 钟昕小心地试了三口,立刻找到了窍门,一碗粥十分钟不到就吃完了,还要。 能吃能喝好得快,管够,慢慢吃。苏衡赶紧又盛了一碗。 钟昕连吃了三碗,才放下小勺子,后知后觉地吃撑了。 苏衡以为钟昕怎么了,担心地不行,知道他是撑到了,立刻一通数落:让你少吃点,少量多餐,快二十的人了,怎么不知道节制呢? 钟昕比划着手指:二十四。 我才十八都比你有分寸!苏衡脱口而出。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钟昕一怔,他以前比苏衡小两岁呢。 苏衡震惊,钟昕竟然比他大六岁?! 钟昕忽然有种自己占了大便宜的感觉,赶紧冲苏衡勾了勾手指头,忍着舌头疼也要清楚发音:叫哥! 苏衡完全不搭理,收拾食盒和碗碟,边走边说:不叫!你还没我高呢!力气也没我大! 出了空间,进入药舍,就看到铜钱和赵小胖两个人在窗边鬼鬼祟祟,苏衡趁他俩不注意突然开窗:干什么呢?! 铜钱和赵小胖两人吓了一跳,异口同声:衡哥,怎么样了? 我们三人合作,还有做不好的事?苏衡出了药舍,才回答他们。 铜钱和赵小胖立刻笑开了花。 衡哥,我去洗,还要做什么?铜钱抢走食盒,小胖,你去医舍盯着。 好吧。赵小胖高兴不过三秒。 没什么了。苏衡习惯性要说谢谢,话到嘴边及时停住,不然这两个小鬼能哭给他看。 口腔内缝合时间,看伤口长势而定,一般是710天。 也不知道是苏衡的营养餐搭配得太完美,还是雅公子的身体恢复得太好,或者是小憩空间促进身体恢复的能力太强,还是他们很注意口腔卫生,总之,舌系带的缝合线5天就拆了。 苏衡放下拆线剪,清点完线头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钟昕更开心了,因为拆完线以后,舌头怎么动都没有阻碍感,连带的发音越来越准确、越来越清晰,追着收拾东西的苏衡念:苏衡 苏衡也很高兴,他俩交流再多都不用再写字了,答应得很干脆:嗯。 苏衡 哎。 苏衡弟弟钟昕从背后偷袭,一把环住苏衡。 叫哥。苏衡很享受钟昕的偷袭,但是决不承认自己小。 苏衡。 哎。 弟弟。 走开,苏衡拒绝,决不被钟昕带偏,顺便布置作业,来,跟我念,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 高高山上一棵藤,藤上挂着两铜铃,风吹藤动铜铃动,风停藤停铜铃停。 钟昕根本念不过来,愤愤地在苏衡的腰侧狠掐了一把。 咝,你又掐人?!苏衡收完东西,直接把钟昕拽回来,一把推顶在空间的墙上,反正无形墙面也是软的,不怕伤到他。 钟昕努力挣扎了两下,意外发现竟然挣脱不了。 苏衡的嘴唇贴着钟昕的耳缘,呢喃着狠话:仗着自己是病人,整天偷袭我,今天不教训你一下,你就不知道谁是苏衡哥哥。 钟昕只觉得一阵酥麻感从耳缘迅速传遍全身,呼吸急促起来,面红耳赤地僵住。 还掐人么?苏衡的右手直接伸进家居服里,掌心贴上钟昕最敏感的腰侧,指尖轻拂。 啊!!!钟昕没克制住叫出声来,拼命挣扎,不行,不行!!!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护主心切的大猞猁嗷的一声扑过来,直接把苏衡倒在地,然后咣当好大一声。 !!! 苏衡摔倒时纯属本能抓了什么,倒地的瞬间又被猞猁摁住,几乎同一时间钟昕摔在他的身侧,他才意识自己抓了什么当救命稻草钟昕的睡裤。 钟昕狼狈地摔趴在地上,睡裤卡在膝盖下面,和苏衡、大猞猁,大眼瞪大眼瞪大眼,在无辜的绿色兽眼的注视下,整个人都红了,像被煮熟的螃蟹。 苏衡瞥见钟昕美好的身体曲线,只觉得呼吸心跳快得离谱,立刻移开视线,扭头看向另一侧,故作镇定:钟昕,让这个笨蛋从我背上下去! 钟昕用力一打苏衡,脸红得像要滴血:你还不松手?! 苏衡立刻松手,干巴巴地回答:不好意思啊,人的本能。 钟昕狼狈地整理好衣服裤子,下令:猁儿,退! 猞猁却踩得一动不动。 钟昕抱着猞猁的脖子,想用力拖开:过来! 没想到猞猁还是一动不动。 你以前都用手势的!苏衡躺在地上,腹诽,两个笨蛋。 钟昕这才反应过来,手势一比划,大猞猁立刻退开。 苏衡被踩得都没脾气了,指着大猞猁:以后不对,没有以后了从今天开始,晚上自己蹲药舍,不准进来! 钟昕抚摸着委屈巴巴的猞猁,又看向哭笑不得的苏衡,忽然笑了,笑得停不下来。 哎,差不多了啊。苏衡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可是又觉得钟昕的声音比预想得还要好听,想多听一些。 估计这么些年来,钟昕只在这里,这样大笑过。 * 作者有话要说: 舌系带过短修整术,是个小手术,现代一般都是2周岁左右的时候做,因为小朋友配合度不好,有时可能要上全身麻醉;成人的话,局部麻醉就足够了。(年龄越小,恢复得越好,主要是不影响孩子说话和吞咽。) 第105章 离别 苏衡听着钟昕开怀的笑声, 只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 走吧。苏衡拍了拍猞猁,把它带出空间,又回来。 钟昕躺在地铺上, 支起上半身, 脸上带着笑意, 看着苏衡一步一步走近自己, 空间里的光晕总是很柔和,温度也很适宜,此时此刻不做些什么,真是极大的浪费。 苏衡走到钟昕身边, 近乎虔诚地蹲下, 捧起他总有些凉意的脸庞,凝望泛着水光的黑亮眼瞳,慢慢靠近,亲吻他的额头、他的眉、他的眼 钟昕猛地勾住苏衡的颈项, 顺势把他压在身下, 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威胁:叫哥! 苏衡无声地笑,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无所畏:不! 钟昕直接扯掉了苏衡家居服的系带, 还想扯掉更多。 苏衡却一把将钟昕强势压进怀里, 让他不再乱动。 两人肌肤相贴,近得能听到彼此狂乱的心跳、急促的呼吸, 甚至能感觉到身体的悸动,十五秒不到, 钟昕恼羞成怒地拍了一下苏衡:你是不是不行? 苏衡哼了一声:当然不是。是你很可疑, 先用美男计勾引我, 然后骗得我掏心掏肺签卖身契, 再殚精竭虑地帮你做手术,练习说话。骗才不够,还想骗我的色?! 钟昕被苏衡摁得很紧,脸贴着他的胸膛,说话都有点闷:靠的,我才是大邺第一美男! 说,两辈子时间,你垂涎我多久了?这种时候,苏衡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来。 钟昕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苏衡说出来的话,一咬牙,上次我连情侣戒指都送了! 这还差不多,苏衡真的松开双手,一副躺平任搓揉的样子,盯着钟昕的眼睛,嗯,上次是你主动的。 钟昕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身体越来越热,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次换我主动,天涯海角都跟你去,你在意的病人都交给我苏衡凝望着钟昕的黑眼瞳,我剩下的话被钟昕堵回嘴里。 两人气息缠绕,从地铺上起来,撞了空间的无形墙,一路亲吻着进了卫浴房。 过了不少时间,苏衡和钟昕神清气爽地出来。 钟昕躺回地铺,握着苏衡的手,不说话。 苏衡的手指被握得有些疼,伸手把钟昕揽进怀里:我知道你要走了。 钟昕浑身一僵,又被苏衡温暖的手掌安抚得放松下来,慵懒地回答:嗯。 我不想说一路平安。 呵钟昕笑了,还真是苏衡的风格。 即使这样,你也不打算告诉我运宝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么? 也不打算说,你离开坠鹰峰营地以后会有多少危险在前路上? 两辈子了,还是一个人默默死扛!苏衡不满地拍了一下钟昕的后背。 钟昕笑眯了眼睛,幽幽开口:所以,你刚才是故意的。 苏衡笑得格外欠揍:对,俗话说得好,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给你留点执念。以后到了什么生死关头,一想还到你我还没距离为负,就会想法子活下去,撑下去,撑到我赶来救你,嗯。 好,钟昕慵懒地回答,伸展了一下身体,看向苏衡,黑骑们已经准备好了,两刻钟以后上路。 苏衡一怔,长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接话:行。 恍忽间又回到以前,忙碌大半年,两人只能短暂相聚三五天,然后就是钟昕收拾好行李箱,苏衡开车送他去机场。 钟昕走到木架前,脱掉家居服,拿起素白的亵衣往身上穿。 苏衡走到他身边,从亵衣亵裤到中衣到外袍,一件件地替他套上,最后系上腰带,又替他梳好发髻,眼睁睁看着他熟悉调皮的钟昕消失,只剩下精明冷漠的雅公子。 雅公子拉着苏衡的手,指着一排箱笼:这些都留给你,里面装了你想知道的一切。那边的我要带走。 好。苏衡忽然有些难过,胸口堵得厉害,却还是替他往空间外搬东西。 雅公子跟着苏衡离开空间,站在药舍里,摸着猞猁的脑袋:猁儿留给你。 它比人简单,你带着它,苏衡知道猞猁对钟昕的重要性,我能放心一点。 清明连同那些康复器械,和你拟定的康复锻炼计划,我也一并带走,雅公子说得极为平静,到时一并转交给运宝司的秘医们。顺便让他们见识一下,人外有人。 苏衡故作轻松,心里却一阵阵地难过:哟,人外有人发音不错呀。 黑骑右将驾驶着超大马车停在药舍外,下车向雅公子一揖:雅公子,属下来搬箱笼。然后,把雅公子要带走的东西,全都搬上马车。 另外四名黑骑用担架把清明抬上另一辆马车,又把所有的辅助器械都搬上去,赵先机和铜钱站在医舍门口,向清明挥手。 不要送,雅公子给猞猁系带项圈,凝望着苏衡,轻声说道:明年三月。 好,苏衡恭身行礼,祝雅公子平安顺遂。 黑骑右将手握马缰,大喝一声:驾! 超大马车向营门快步驰去,经过跑马场时,黑骑们从各个方向聚拢而出,迅速结成了四四保护阵列。 送雅公子!刘钊率领全营军士们站在营门外,整齐列队。 送雅公子!军士们高呼行礼。 苏衡站在药舍门口,视线随着超大马车经过营门,进入郁郁葱葱的林地,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坐到了系拴马桩的围栏上,摇晃着双腿,明知道还会相见,却还是会眼酸心疼。 没多久,铜钱和赵先机也坐到苏衡身旁,三个人静静地远眺马车大致的方向,各怀心思。 铜钱想的是,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娘亲。 赵先机的手掌心里有一个做工精巧的铃铛,捏在指尖轻轻一摇,铃铛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然后激动地拿胳膊肘撞苏衡:衡哥,你觉得这个铃铛怎么样? 苏衡从放空状态中回神,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问:你做的? 不是,不是,赵先机连连摆手,清了清嗓子才回答,黑骑右将大人给我的,他说,等我回国都城以后,可以拿着这个铃铛参加运宝司能工巧匠的选拔,交上一个自己做的东西。这是他给的荐名筹。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54) 衡哥,运宝司的能工巧匠很多吗?他们平日都做什么? 衡哥,你说我做什么好呢? 苏衡摇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运宝司。直到现在,都觉得遇上雅公子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分不清美梦还是恶梦的大梦。 铜钱拿过赵先机手中的铃铛:小胖,国都城那么大,右将大人有没有说地址? 赵先机怔住了,是啊,不说地址去哪儿选?不会是右将大人拿他寻开心吧? 苏衡笑了:答案多半在铃铛里,你好好琢磨吧。 赵先机瞬间满血复活,向机关房跑去:我去琢磨铃铛。 铜钱忙活了这么多天,忽然闲下来,很不适应:衡哥,那我们今天还要做什么? 苏衡想了想:大睡三天。 好,铜钱熬了这么多夜,早就累得不行了。 苏衡进入空间,书案的左边摆了一排小箱柜,那是钟昕留给他的。 他席地而坐,打开小箱柜的第一格,苏衡看到一个几乎与箱格一样大的纸盒,上面是雅公子清隽有力的字迹:逗你玩。 打开纸盒,最上面有一封短信:苏衡,绥城郊外给你的银票尽管用,不用还,不用给高额利息和返还。只是提高一下历练的难度,没其他意思。 逗你玩二,成为运宝司秘医有俸银拿,十两白银每个月,先付七月至明年三月的,共计八十两;另附秘医令牌一块,整个大邺通用。 逗你玩三,雅公子执掌运宝司,苏衡治愈的运宝司第一人,按照之前的约定,诊费手术费共一百五十两。 格子里放着二百三十两纹银,苏衡又取出珍藏的三百两银票,一共五百三十两,脑子里有一个念头,我终于有钱啦! 下意识地就想知道,五百三十两能买多少东西?可以给营地添置多少辅料布匹? 按瑞和布庄的物价来看,备足药舍的所有辅料库存,还能再备不少手术衣和隔离衣。 不对,自己的钱,理所当然可以给阿爹阿娘和苏伯购置生日礼物,而且还能挑略贵的买! 真是太好了! 苏衡收好三封短信,收好银两和银票,嘴角不自知地上扬,可是当手伸向第二格柜时,却有些迟疑。 因为他知道钟昕的习惯,总是报喜不报忧,就算要说运宝司的事情,也要在前面搞笑一下。相对的,前面越搞笑,后面越心惊。 犹豫半天,苏衡还是放弃了,今天必须好吃好喝好欢乐地度过,庆祝自己终于不是穷光蛋了! 不仅如此,还要去校场好好操练,把自己练得很累很疲惫,这样晚上才能好好休息。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过渡完了,苏衡又可以认真搞事业了。 发现防盗章节并没有什么用,所以算了吧,不用了。 第106章 进城采买 苏衡强行休息了三日, 既不用一睁眼就跑到医舍去查房,也不用时刻惦记病人的病情会有变化;还不用操心某人的一日三餐,身体锻炼等诸多杂事。 简而言之一句话, 苏衡从忙成陀螺, 到闲得发霉, 只用了三日。 铜钱窝在药舍里, 既纳闷又不甘地问:衡哥,我们算是天生的劳碌命吗? 苏衡瞥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不止他和铜钱,还包括天天想睡懒觉、不想去校场操练的赵小胖,三人都得到了刘钊的特许, 在营地所有军士们为了适应精钢铠甲咬紧牙关做身体强化训练时, 他们可以过十日猪一样的生活。 然而,也才三日,三个人就受不了了。 你连药舍的窗沿都擦过了,实在没什么可以给你擦的了, 苏衡叹了口气, 要不,你去给小胖搭把手? 小胖那儿我帮不上忙。铜钱叹气。 回去躺会儿? 躺得腰酸,铜钱摸了摸自己的腰, 再躺就要断了。 噗, 苏衡没忍住,那行, 我们来盘点一下药舍辅料和各种药材的库存,看看下山以后要补多少? 好咧!铜钱小跳了一下。 两人进了药舍库房, 打开辅料柜门一看, 苏衡盯着空空如也的柜子一脸懵:铜钱, 东西呢? 铜钱眨巴眨巴眼睛, 后知后觉地回答:苏太医说救人如救火,去虎啸崖营地的时候,留足了清明少侍的份儿,其他都搬上马车了。 你怎么不早说?!苏衡以闪电般的速度拉开了所有的柜门和橱格,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纱布、吸水巾、隔离衣、口罩等等什么都没了,这是亲爹能做出来的事情? 衡哥,你在虎啸崖没用我们的东西吗?那些只有我们才有的!铜钱委屈巴巴,我以为你知道。 用了,还挺顺手的。苏衡苦笑,天天都忙着抢救病人,连吃顿饭都可能要停个两三次,根本没往这里想。 现在怎么办? 铜钱,告诉小胖,把食堂库房所有的菌菇干打包,我们下山采买。苏衡叹了一口气。 好咧!铜钱开心得像个孩子,跑出药舍门,一路飞奔,边跑边喊:小胖,我们可以下山啦! 苏衡的心在滴血,好个屁,银锭和银票还没捂热呢。 两刻钟后,苏衡拿到了刘钊特批的采买令,原本五日往返,这次非常大方地给了十日。 和以往下山一样,赵小胖驾着马车,苏衡和铜钱骑马,三人一起离开营地,迎着阳光下山去。 衡哥,这次我们也可住你家吗?小胖可激动了。 不知道。苏衡想到苏家可能没人,也不知道郑鹰有没有好好照顾苏氏夫妇和苏伯,心里又不安起来,再想到雅公子不知身在何处,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什么不知道啊?铜钱非常盼望去苏家做客。 那日岔路分别时,阿爹说可能要远行采药,再做一些苏家秘药,阿娘和苏伯会陪着一起,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回来。苏衡编了个谎话,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安全。 这样啊。赵小胖生生撅成了猪猪嘴。 铜钱扁着嘴不说话。 正在这时,一只蓝嘴长尾雀扑腾着翅膀,轻巧地落在苏衡的左肩。 衡哥!铜钱知道这是兽兵,小声提醒。 苏衡这三日闲得发慌,内心对运宝司充满好奇的同时,又下意识地想和那堆资料保持距离,最后挑挑捡捡的把《兽兵》那本线装书看完了,知道怎么召唤和使用蓝嘴长尾雀。 于是,他取下长尾雀脚上挂的管信,打开一看,上面是熟悉的钟昕密码,拆解以后的消息是四个字:平安顺遂。不安的心立刻平静了许多,同时也知道,这只蓝嘴长尾雀是他和钟昕两人的专属信鸟。 苏衡给长尾雀喂了水和小米,然后任它站在左肩上。 赶了两天两夜的路,终于在傍晚时分看到了绥城外的长亭。 衡哥,快了,快到了!赵小胖驾着马车兴奋得大呼小叫。 铜钱也很激动,一挥马鞭,超过马车,撒欢似的向城门驰去,又可以去瑞和布庄了,太好了! 苏衡骑马落在最后,想着另一桩要紧的事情,他没有苏家大门的钥匙,如果家里没人,就只能在绥城里找客栈投宿了,一想到投宿吃喝都要花钱,心情更糟了。 但是一看到铜钱和赵小胖快乐得像小鸟,他俩开心,花点就花点吧。 苏衡刚调整好心态,却看到铜钱骑马冲回来,还顶着一张苦瓜脸:怎么了? 衡哥,绥城不知道怎么了,说是提前宵禁,现在就不让进出了。那我们晚上怎么办啊?铜钱下山所有的快乐一下就没了。 苏衡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问,你有没有说,我们是戍边营地下山采买的?按照大邺律法,持军令有随意通行的权利。 说了!铜钱更生气了,我还拿了腰牌出来!守门的差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哄我的马。 过了一会儿,赵小胖也调整马车回来了,气得腮帮子鼓成了河豚:衡哥,我好好对他们说,差役根本不听,还想对我动手。 苏衡环顾四周,连座可以歇脚的破庙都没有,晚上就只能睡马车了。 可是转念一想,皱了眉头,记得小时候苏家连夜离开国都城时,也被守门差役拦了,幸好遇到了巡城军士,领头的百夫长用腰牌做担保,守门差役立刻开了小门放行。 绥城这么个小小边城,竟然无视营地腰牌? 这就有些奇怪了。 我去看看。苏衡骑马到了绥城西大门,发现不止他们,还有外出猎户、采药的药农和挑担的买卖人,足有二十七人,就这样被拦在城外。 一名猎户对着守门差役苦苦作揖:胡差役,行行好吧,我家有老母下有孩子,都等着我换货的钱买米粮呢我家的情形,你是知道的呀 这是黎大人的命令,我们也没法子。守门差役是个瘦瘦的、皮肤偏黄的中年汉子,说话和气又无奈。 猎户怎么说都不行,只能从背搭里取出半吊钱:胡差役,实在不行,那就麻烦你捎给我家贱内? 胡差役急得直摆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你半吊钱,就是当众受贿,我满身是嘴都说不清啊。 可是胡差役,天快黑了,我们回不去家可怎么办啊?绥城外晚上有野兽的!一名药农急了,我们住哪儿? 苏衡翻身下马,先向胡差役行礼,然后拿着腰牌:胡差役,我是坠鹰峰营地的军医苏衡,奉刘钊刘大人之命,进绥城采买急需物品,请放行。 胡差役瞥了一眼腰牌,又上下打量苏衡,登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戍边的,搞得绥城乱七八糟,现在都要封城门了! 铜钱和赵先机两人下马,刚好听到这些,两人都气坏了。 赵先机经历了一次袭营和一次夜奔,为了守护营地出生入死好几次,没想到绥城的差役竟然这么评价,气得脸红脖子粗:什么叫我们这些戍边的?我们刚下山采买,谁搞绥城了?! 苏衡也楞住了:我们距离上次来采买都一个多月了,这话怎么说的? 胡差役气得一脸皱褶:你胡说!五日前,十日前,每五六天就来一批,见到做买卖的像打劫一样!到肉铺抢肉,布庄抢布,要么不付钱,要么随便甩一点 差役这话一出口,等着入城的百姓哗啦一下,离苏衡三人老远,都抱紧了自己的荷包背搭和货物。 苏衡放眼过去,这些愤怒和警惕都不是装的,闭上眼睛想了想,又刻意放低嗓音:胡差役,我是苏衡,家住城东南的燕南巷,您以前还去瞧过脚伤。 胡差役揉了揉眼睛,像刚看清楚似的,态度一下子缓和了许多:哎呀,瞧我这记性,是苏衡啊,那些军士比你们可差远了。 但是啊,他们进城出城一甩腰牌,我们还没看清就没了人影,进城真的是见什么抢什么,连蛋带鸡一起抢你们和他们真的不一样。 那,胡差役,我们带了银票的,保证买卖公平,苏衡最擅长说服人,我们是坠鹰峰营地的军士,敢在绥城扰民,回去铁定挨刘大人的军棍。这样可以进去了吗? 胡差役接过苏衡三人的腰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我想起来了,你们上次到瑞和布庄买布,让布庄好一通忙活。坠鹰峰营地的,嗯,我记下了。进! 铜钱和赵先机两人立刻上马,通过城门的小门。 苏衡驾着马车,通过的瞬间又向差役求情:胡差役,让他们也进城吧,以后把门禁时间广而告之,好让大家都心里有数。 那不行,门禁告示早就出了。胡差役一口回绝,苏衡的阿爹是苏行远,是黎大人亲口说要维护周全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1 21:57:26~20210814 12:1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知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心有所属 苏衡坐上马车, 左思右想,还是把马车停住,对急着回家的猎户说:这位大叔, 如果你信得过我, 告诉我你家住哪里, 我把钱送到你家里去。 或者直接告诉我地址, 我通知你家人来取。 猎户一怔,看了看胡差役,然后把背搭取下来,交给苏衡, 说道:你是苏郎中的儿子, 就够可信的了。我家也在城东南,草帘弄里边第三家,门前桂花刚开,香着呢。 苏衡冲猎户一点头, 接过背搭就驾车过了城门, 让铜钱和赵先机先去瑞和布庄订货,自己向城东南驰去。 绥城西门外,猎户在胡差役身旁探头探脑, 其他被挡在城外的人一起看热闹。 胡差役, 他真是苏郎中的儿子啊?猎户等了又等,还不见苏衡回来, 心里难免有点慌,半吊钱虽然不多, 但也足够家里支撑几日的。 是的。胡差役以前去苏家治脚伤的时候见过, 变化有些大, 但还是能看出来, 比如这和气说话的调调,世家公子的作派。 那他怎么还没给回信呢?猎户看着快要黑的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有个平日刻薄惯了的采药人,呵呵一笑,露出黄黑的牙: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反正我不会随便把钱给人,一个铜板都不会。 戍边营地那些军士们都什么样儿?大家伙这些日子看得还不够清楚么? 绥城不大,左邻右舍到街坊基本都认识,就算离得远一些的不认识,但也能混个眼熟,除了来往商客。 猎户听得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胡差役。 胡差役可不愿意担这个事情:你自己愿意给的,就算他私吞了你也只能认。 周围的人什么话都没说,但是种种眼神却把什么都说了。 猎户绝望地捂着脸,大口大口地喘气,一想到自己每日在山上奔忙猎兽的苦日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隐约有一阵马蹄声越靠越近,从封门栅栏的缝隙里,可以隐约看到马车驰来的浮光掠影,以传出一阵响动,好像有不少人下了马车。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是孩子他爹吗? 哎猎户激动极了,孩子他娘! 孩子他爹,这位苏公子捎来了半吊钱,说你被关在西门外,捎了半吊钱来。我想信又不敢收,所以就带了一个铺盖卷和一份晚食,央他送我过来。 多谢苏公子,谢谢您,猎户媳妇感激不已,对着苏衡不断行礼,谢谢你替我们修好了栅栏和门,谢谢,多谢啊 胡差役,麻烦行个方便。苏衡抱着铺盖卷和食盒。 胡差役不敢得罪苏衡,赶紧把小门开了。 猎户立刻扑过去,却见到媳妇走路一瘸一拐的:你的脚是怎么了?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55) 夫妻见面,格外眼热,猎户媳妇单脚跳着过来:前几日下雨去码头洗衣服滑了一跤,疼得沾不了地,这位苏公子长得俊人更好,替我正了骨,还送了伤药。 猎户接过铺盖卷和食盒,立刻向苏衡深深一揖:多谢苏公子。 不用谢,你平日在家记得把腿垫高,多休息会养好的,苏衡实在受不了猎户夫妇的热情,东西已经送到了。大姐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哎,谢谢恩公。猎户媳妇感激得快跪下了。 苏衡把人扶上车,对猎户一抱拳:不用谢,告辞。驾着马车调头离去。 猎户眼巴巴地看着,直到胡差役把城门的小门关上,又扒在城门的门缝里看,虽然还是担心,但是抱着铺盖卷和食盒,又有些心安。 猎户美滋滋地打开食盒,边吃边说:胡差役我今晚就睡在这里明早城门一开就跑回去,真是太好了。 哎呀!一名采药人怪叫一声,蹲在地上直拍腿。 胡差役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心里暗笑,等着看笑话的人,笑话没看到,还错失了让苏衡带消息的机会,怪谁呢?该! 万万没想到,三刻钟以后,城门内有不少人的脚步声,不断有人说:胡差役,行行好,开个门,我给儿子送些吃的再送个铺盖 阿娘?采药人一个激灵站起来,扑到城门缝里看,你怎么来了? 儿啊,猎户媳妇坐着一位俊公子的马车,挨家挨户捎了口信的,哎,真是大好人啊,听说是苏郎中家的公子,哎哟,他们全家都是大好人呐。真的。 阿娘,都捎了口信啊?采药人故意提高嗓门。 都捎了,都往这里赶呢。采药人的阿娘乐呵呵地回答。 城门外的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个个脸臊得厉害。 胡差役眼看着围在城门两侧的人越来越多,悄悄把小门打开,让隔开的两边能互相送东西、顺便问候也算是网开一面,他也得了好名声,何乐不为? 天色渐黑,早过了打烊时间,瑞和布庄点燃了挂在檐下的灯笼。 铜钱和赵先机站在外面四下张望,就是不见苏衡踪影。 衡哥不会迷路了吧?赵先机想了又想,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 绥城是衡哥家,他怎么会迷路?铜钱俊脸一唬。 赵先机吓得立刻后退一步:不,不是的,以前衡哥不常出门,说不定就 布庄伙计们等得没了耐心,搬出长条木门板,准备打烊。 掌柜的洛秋娘对苏衡印象极好,刚好听到铜钱说苏衡是绥城人,登时心花怒放,仍然带着职业笑容问:两位客官,价钱和以前一样,只是现在付定银,马上就可以开工,也可以早一日交付不是? 铜钱赶紧拦在门边,陪着笑脸:掌柜的,再等一会儿,银票在苏军医那里,他素来说到做到,肯定是有事情耽搁了。 伙伴们看到洛秋娘的眼色,又把手中的木门板搁了回去。 正在这时,苏衡驾着马车急停在瑞和布庄门前。 啊,衡哥,你总算来了!赵小胖急忙迎上去。 苏衡下了马车,大步走进布庄,向洛秋娘行礼:掌柜的,对不住,有事情耽搁了。这是一百两的定银,货的品质要和以前一样,只是货量加倍。 洛秋娘优雅地摇着手中的团扇,扇柄底部的红色流苏拂过她微露的白晰手腕,更衬得她肤白如雪,轻声细语:苏军医,你让我们在这儿干等了一个时辰,能不能说一下理由? 苏衡只觉得进城这件事情周折太多,直接把耐心耗尽了,实在懒得再说一遍:说来话长,而且与生意无关。 洛秋娘杏眼微合,浅浅一笑:苏军医,买卖都讲诚意,我诚心在这儿待客,你却如此敷衍这生意做得真是没滋没味的。 苏衡三人互看一眼,有买卖做还没滋味儿,这是什么意思? 苏衡清了清嗓子:怎么样才不敷衍,还做得有滋味儿? 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洛秋娘风情万种地瞥了苏衡一眼,上次苏军医来,不少客人和路人都瞧见了,老有媒婆来我这儿打听,苏军医可曾婚配?我说,我哪儿知道啊。 苏衡连眉毛都没皱一下:这事情简单,苏某尚未婚配,不过早已心有所属。 洛秋娘的笑容瞬间有了一点裂纹:苏军医心有所属? 是,苏衡不假思索地回答,已许下承诺,相伴此生。 铜钱和赵先机两人面面相觑,上次去苏家,苏伯还念叨说,戍边当军医虽好,却耽误好时光,言下之意衡哥还没定亲,苏伯着急。 怎么忽然就心有所属了?! 洛秋娘又问道:貌美如花? 苏衡惯于猜测人心,自然明白这是为谁而问的题,脑海里浮现出雅公子,随即微微一笑:风华绝代。 洛秋娘和伙计们梗住了,苏军医已经是此等样貌,他口中的绝代风华又会是何等美人? 赵先机一捂胸口,向铜钱使了眼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铜钱也一脸懵,回以眼色,我怎么知道? 苏衡取出银票,不动声色递给洛秋娘:掌柜的,赶紧订契文吧,还要打烊呢。 洛秋娘接过银票,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却又好奇是什么样的风华绝代,订契文的时候接连写错了三张,赶紧拿纸写第四张。 苏衡又问:掌柜的,有没有干净的客栈可以介绍?刚才四处捎口信的时候,马车路过苏家时,苏家家门紧闭,连个亮都没有,就知道家里没人,只能找客栈过夜了。 你家在绥城,还要找客栈过夜?洛秋娘话一出口,立时觉得有些脸热,这不是摆明了自己偷听? 全家出去采药制药了,家里没人,我碰巧没带钥匙,苏衡一脸无辜地解释,又有些奇怪,掌柜的怎么知道我家在绥城? 洛秋娘的脸颊泛起微微的粉色,感觉自己脸更热了,勉强掩饰尴尬,刚才铜钱军士说的,你家在绥城,我刚好听到。 偏偏正在这时,一名军士装扮的人冲进来,大喝一声:把你们布庄的布匹都拿出来瞧瞧! 伙计们脸色一凛,把洛秋娘护在身后,抢布的又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晚了。 第108章 四个李鬼? 苏衡打量了军士一眼, 这语气这架式,怎么那么像山贼土匪呢? 铜钱和赵先机不约而同地凑到了苏衡身旁。 又冲进来三名军士,先后开口:布呢?赶紧拿出来! 一名军士看到洛秋娘用镇纸压着的银票, 立刻两眼放光:弟兄们, 今儿撞到一条大鱼嘿, 一百两的银票!话音未落, 伸手就抢。 两名伙计同时出手,一个护住银票,一个摁住黑手。 军士皱着眉头,翻着白比黑多的眼珠子, 绷着一张马脸厉声喝斥, 哪个不怕死的敢动我?! 大胆!放开他!紧跟而来的军士大喝出声。 另外两名军士立刻对伙计动手:大胆,竟敢对坠鹰峰营地的军士动手?! ??? !!! 铜钱!苏衡果断出声。 铜钱凌空跃上柜台一通连环踢,直接把三名军士踹到地上;赵先机操起算盘,对三人要害精准打击。 惨叫声摔倒声撞击声混成一片。 苏衡把洛秋娘护到屏风后面, 顺势拽过抢银票的军士, 一个过肩摔。 抢银票的军士猝不及防被扔到地上,惯性滑撞在墙上,差点撞倒博古架。 苏衡用完全不符合利落身手的温和声音开口:麻烦伙计小哥关个门! 伙计们一听立刻把木门板挨个栓上, 不出五分钟就完成打烊, 有些后怕,更多的是敬佩, 之前还觉得三位客官太温和有礼,没想到出手都这么厉害。 洛秋娘从屏风后面, 风情万种地走出来, 完全没有半点惊慌的样子。 四名军士都疼得蜷缩成虾米, 满脸震惊和不可思议, 指着苏衡三人:你们!好大胆子! 好大胆子?!苏衡的视线瞬间凌利,径直走到抢银票的军士面前,腰牌拿来。 你凭什么哎军士话音未落,惊诧地看到腰牌已经在苏衡手里。 苏衡看了一眼腰牌,正面明晃晃的三个字虎啸崖,背面是前锋樊井,樊诚这个王八蛋浑帐东西下三滥!下山强劫商户还栽赃坠鹰峰。 铜钱和赵先机三两下把其他三人的腰牌都抢来,四块腰牌都是虎啸崖的,两个人姓樊。 我们是坠鹰峰军士!樊井捂着腹部,额头上一层薄汗,上面苛扣军饷,我们营地缺衣少食都快饿死了,下山拿点怎么了?没有我们拼死保国,哪有绥城的安稳日子?! 还有你们,敢殴打戍边营地军士,这是要抄家的重罪知道吗?!我记住你们了! 苏衡怒极反笑,特么的,李鬼比李逵还凶呢! 哟,这就有意思了,洛秋娘摇着团扇风情万种地开口,站在苏衡身侧,保持了两拳距离,这三位英气少年郎,都是坠鹰峰戍边营地的,一个多月前就来这里做过买卖。 他们长得俊不说,还温文尔雅,别说抢东西了,得了布庄白送的茶叶,转身就拿了山货来感谢。 你们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认自家人么?不对,怎么看你们也不像自家人。 四名疼得站不起来的军士,顿时脸色发白,满脸写着要死了。 苏衡三人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是被气的。 铜钱骨子里的暴戾冒出来,神情堪比恶鬼:衡哥,让我打死他们!竟然敢毁坠鹰峰的名声!你们前段日子就不该去他们那里救人! 说他们狼心狗肺,狼和狗都要喊冤! 赵小胖是营地里和铜钱相处最多的人,此刻被吓得退了两步,呜呜呜铜钱真的好吓人。 铜钱的行动与言语同步,一个劲踢直逼樊井的脑袋。 铜钱!苏衡两手借力一撑,一个扫腿拦住铜钱的攻势,疼得立刻皱了眉头大喊,住手! 我要杀了他们!铜钱绕过苏衡,直接二击。 小胖,把他们绑起来!苏衡嘱咐的同时,直接虚晃一招,把铜钱摁在柜台上,杀人偿命!他们不值得你这么做! 放开我!铜钱怒火中烧,两眼布满血丝。 苏衡怎么也没想到铜钱力气这么大,几乎用尽全力都困不住他,再这样下去,两人都会受伤,只能大吼出声:铜钱,我还是不是你衡哥了?! 是!铜钱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听衡哥说完!苏衡难得大声。 铜钱怔住了,浑身暴起的力量消解大半,只剩委屈:衡哥,你能不能听我说?! 行,我们只说话不动手,好吗?苏衡拍着铜钱的肩膀,你说,我们都听着。 铜钱看着一双双充满信任的眼睛,委屈更多了:坠鹰峰营地是我的家,刘钊大人像我的长辈,陈牛像我憨叔,还有许多家人,他们平日照顾我,保护我。斕罘 可是他们呢,在绥城败坏我家人的名声! 如果有上峰信了他们的话,认定是坠鹰峰营地军士做的。刘大人会被罢官免职吃牢饭,坠鹰峰营地的军士们都会受到牵连!他们的抚金都会被没收! 他们这是要毁掉整个营地,毁掉所有人的前程!包括衡哥你和小胖的!你是我哥,小胖是我弟! 洛秋娘和伙计们听完脸色都变了,这四个人太恶毒了! 衡哥,就这样你还拦着我?!铜钱又气又急。 苏衡不怒反笑,宠溺地揉了揉铜钱的脑袋。 铜钱虽然还是恶狠狠地瞪他,但周身的暴戾之气已经消解了许多。 苏衡转手给了铜钱一个爆栗子,看他捂着额头吃痛的样子,才开口:他们在绥城作恶多时,恶行恶状满城皆知,你今天打死他们出了心中的恶气。然后呢? 还有然后?铜钱不明白。 死无对证,苏衡叹气,铜钱经历得再多,归根结底也还是个未经职场和世事的孩子,没有他们自证身份,只凭绥城百姓的口供,就能坐实坠鹰峰营地军士的罪名,所有人的前程才真的被毁了。 啊赵小胖明白了,吓得捂嘴,好险啊,幸亏衡哥拦得快。 铜钱傻眼,后怕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们刚才进城门被差役为难,可见戍边军士的名声已经烂到人人憎恶的程度,而寻常百姓分不清三个营地的差别。如果遇到不清明的上峰,不止坠鹰峰,三个营地军士的前程都会受影响。 所以我主动替猎户给家人送钱,替他媳妇治了脚伤,送了伤药,修好了栅栏和门,还用马车载她去西城门确认消息。因为她认识被困在城外的其他人,所以,我用马车把她送回去的路上,顺路给其他人的家人都捎了口信 事关戍边营地军士们的名声,能挽回一点是一点吧。 这下,不止赵小胖和赵先机,就连洛秋娘和伙计们都跟着担心起来,同时又对苏衡多了三分敬佩。 掌柜的,所以今日迟到了,抱歉得很。苏衡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说,没事最好,有事的话,起码能多些友方人证。 洛秋娘风情万种地摇着扇子,轻声细语地问:这四粒老鼠屎害了三锅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对啊,怎么办呢?苏衡抿紧了嘴唇,眼角余光瞥到黑漆漆的窗外,心情更糟了,叹气道: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客栈还找不找得到。 洛秋娘带着笑意:因为最近宵禁,绥城的客栈早就打烊了。 啊,那我们晚上住哪儿?躺马车里吗?赵先机苦着脸。 苏衡皱紧了眉头,他有小憩空间住哪儿都一样,在马车可以趁他俩睡着的时候,把他们带进空间里。可还要带上四个祸害,就有些伤脑筋了。 洛秋娘还是摇着扇子,顾盼生姿:苏军医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和两位兄弟住在布庄的客房里。这几个可以关在柴房里。 苏衡看了一眼铜钱和赵先机,见他俩纷纷点头,才开口: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们弄些吃的吗?我们可以按住客栈的钱来结算。 行吧,老娘我上次卖茶叶,这次兼做客栈,真是次次有意思,洛秋娘笑了,吩咐伙计们,你们绕出去,把马车牵到马房,再去后院打理一下,让厨房准备些吃食,不要怠慢了。 多谢掌柜的,苏衡刚要掏钱,但也没住过客栈,又问,掌柜的,那就连客栈钱一起结了吧,多少合适?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56) 洛秋娘打趣道:哟,苏军医,这次似乎有余钱呀? 嗯。苏衡带着微笑,却没多少高兴的样子,当秘医的卖身钱;拼死拼活赚的出诊费;救了那么多人,破系统抠门只给了个听诊器,赚钱不容易啊,完成任务也不容易啊。 真,说多了都是泪啊 等你们走时一起结算吧。洛秋娘摇着团扇,摇曳生姿地走了。 多谢掌柜的。苏衡谢得真诚。 铜钱和赵先机两人把四名军士的嘴都堵了,和苏衡一起,跟着伙计们把人拖到柴房关好。 伙计们迅速在前厅,收拾了一张干净宽大的桌子,请苏衡三人坐下。 不到三刻钟的时间,一盘又一盘地往桌子上摆各种吃食,摆了个满满当当,有荤有素,有开胃小菜,最重要的是还有和菌菇同炖的鸡汤。 苏衡惊到了,这么多菜吗? 哇!赵小胖和铜钱两人,开心得差点蹦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小可爱们周一是不是愉快,反正某南心累得很。感谢在20210815 20:42:39~20210816 11:0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洋葱的猫? 33瓶;红血の食尸鬼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惧内 铜钱, 多吃点,苏衡招呼道,小胖, 你也是, 再不多吃点, 就要变小瘦了。 铜钱和赵小胖立刻拿起筷子, 大吃起来。 衡哥,好好吃啊。赵小胖吃了这个,尝那个,像头两眼放光的饿狼。 铜钱也是, 吃得头都不抬。 苏衡暗暗感叹, 不愧是雅公子的暗线,对吃的挑剔真是一模一样。 三个人上路前带足了干粮和水,但赶路是个苦差,每次赶路都又累又饿还没什么胃口, 面对这么丰盛的晚会, 都没能煞住车。 苏衡搁下筷子,打了一个嗝,简直不敢相信, 三个人竟然这么能吃, 光盘得非常彻底。 铜钱看了看赵小胖,赵小胖看了看苏衡, 三个人瞄来瞄去以后,忽然都笑了。 赵小胖不好意思地揉着肚子:在家这么吃, 祖父肯定要说这是饿死鬼投胎吗? 铜钱笑得更厉害了:如果我阿娘在, 一定会说你们吃得太多, 真是罪过。 走, 把碗盘收好送去,苏衡站起来,真的吃撑了,就当消食了。 行。铜钱和赵小胖也站起来,端盘子,收筷子。 三个人大鹅似的端着碗盘走进厨房,见里外都没人,因为实在太撑,顺便把碗盘都洗干净了摆好,然后才摇摇摆摆地往客房走。 衡哥,你那儿有没有消食的药啊?赵小胖摸着肚子,撑到了。 苏衡笑了:都撑成这样了?还吃药? 为何不能吃药?铜钱其实也撑得慌,只是面皮薄。 吃药,不管是蜜丸还是煎药,要么温水送服,要么一碗汤苏衡瞥了他俩一眼,你们还能喝水? 嗝铜钱和赵小胖不约而同地摇头,一口水都喝不下了。 多走走,促进消化也是一样的,苏衡自己也没好多少,两辈子都没吃这么撑过,来,就当遛弯了。 于是,三只大鹅慢吞吞地到处踱步,走啊走啊,又走回了前厅,隐约看到有位身形娇小的女子正背对他们站着。 苏衡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向前走,虽然大邺男女之防不算严苛,可是现在天黑,要不要注意? 铜钱却不由分说走上前去,颤抖着声音轻唤:阿娘,是你吗? 赵小胖也想跟过去。 苏衡一把拽住小胖,不由分说向其他地方走。 衡哥,见到长辈不打招呼很失礼的,赵小胖撅着嘴,一脸不高兴,铜钱长得这么好看,他阿娘肯定是个大美人。还有不少好奇心。 她背对我们,就表示并不愿意见人,撑傻了吧?苏衡打趣。 嗯,我不仅想看,还想偷听呢,赵小胖在苏衡面前从不掩饰,亮亮的眼睛含着水汽,我也好想见阿娘。 苏衡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挂在夜空的上弦月:月有阴晴圆缺,但是亘古至今,沧海桑田,唯一没变的就是这个月亮。你和你阿娘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会不会好受一些? 赵先机看了又看,忽然重重点头:嗯。 苏衡嘴角上扬,孩子容易害怕,找各种理由骗自己,骗着骗着,熬着熬着,也就长大了,就像现在的赵小胖除了一张圆脸,浑身已经没有胖的地方了。 从孩子气的小胖墩,抽条成英气又结实的少年郎,再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一双巧手,成为坠鹰峰最受欢迎的机关师。 等他回到国都城,家人肯定欣慰孩子长大了,肩膀更宽,胳膊腿也更结实了,眼神更坚毅了。 谁也不知道,他在离家的路上流了多少眼泪、差点被枣泥糕噎死;又是如何颤着双腿面对从天而降的燃箭、拼死守护医舍和药舍的;大战过后来不及后怕,看到为了保护自己被烧伤的王皮匠,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苏衡来到大邺时已经快四十了,现在虽然和小胖年纪相差不大,却有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这样的好孩子,谁不喜欢: 小胖,你已经不胖了,要不要换个名字? 不用,小胖挺好的,阿娘就这么叫我的。衡哥,再走走?赵小胖闭着眼睛傻笑。 还撑得慌?苏衡有些担心,实在撑得厉害,我去拿几根金针来 赵小胖结结实实倒吸一口冷气,连连摆手,边溜走边说:衡哥,我好多了,真不用。 苏衡无声地笑了,这样看看,还是可爱的小胖子。 苏军医,洛秋娘摇着团扇经过,站在苏衡身旁,柔声细语地问,长夜漫漫可会寂寞? 苏衡一怔,看到洛秋娘换上了轻薄的长裙,优美的身体曲线若隐若现,下意识走出三步远:心有所属,哪会寂寞? 洛秋娘笑意盈盈地走近,摇着团扇,露出一段白晰皓雪的手腕:苏军医方才借月指意,极有诗情画意。 苏衡步步退开:掌柜的,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哦?洛秋娘眉毛弯弯,一脸诧异,打量了一下自己,很是困惑,苏军医,男子都爱牡丹花下的风流,郎情妾意就是一段佳话,你为何如此不同? 苏衡笑意中带着不自知的温柔:不瞒掌柜的,我家风华绝代哪里都好,就是醋劲大,好动手还好动嘴,告辞了。 洛秋娘看着苏衡离去的背影,噗哧乐了,雅公子,奴家真是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了,苏军医如同神僧入定一般,实在没法子。 苏衡转过一个回廊,笑意凝在脸上,好你个钟昕,竟然派洛秋娘来试探他,真是皮得无法无天了!等回到国都城,好好收拾他! 三转两转,苏衡又回到了布庄的前厅,见铜钱一个人站着傻乐,想来母子见面非常愉快,大约本来年纪就偏大,特别喜欢这种合家团聚的桥段。 衡哥!铜钱冲过来,小声说,我见过阿娘了,她挺好的,我好高兴啊! 阿娘说我长高了,也壮实了,我告诉阿娘营地的事情,还说了衡哥和小胖,阿娘听了也很高兴。 还撑么?苏衡笑着打趣。 阿娘说我罪过罪过,明日要吃素,铜钱笑着抱怨,她说掌柜的人美心更美,这里其他人都待她挺好的,她喜欢这里,就像我喜欢坠鹰峰营地一样。 行,回客房吧。苏衡看着笑得冒傻气的铜钱。 铜钱跟在苏衡身旁,边走边说,像只快乐的小鸟。 等他们走进客房,发现赵小胖已经在了,三人轮流洗漱。 苏衡抢到最先,撸起袖子,看到晒成两段色的胳膊上竟然有手指印,又卷起裤腿,一直隐隐作痛的小腿上赫然有个青紫印痕,没怎么晒过太阳的腿格外白晰,看得简直触目惊心。 啊?铜钱眼睛最尖,倒吸一口冷气,衡哥你怎么搞成这样?那些军士吗? 赵小胖也吓到了:衡哥,你这是怎么回事? 苏衡回忆了一下,才似笑非笑地盯着铜钱,他的确没怎么动手,但是他为了拦住铜钱花了不少力气,同时也被伤得不轻。 铜钱立刻反映过来,急得脸色都变了:衡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苏衡取出一瓶跌打药酒,涂抹在各处瘀伤,使劲揉,边开口:要不是亲身体验,我真不知道你这小胳膊小细腿的,力气这么大! 当时为了压制你,我真的花了十成力气,觉得自己像在压制一头熊!铜钱,你这暴发力太惊人了。 铜钱急得伸手替苏衡揉伤处:衡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知道了,苏衡一脸淡定,我又没怪你,再说了,我真的怪你,你是能出钱赔偿啊?还是能干嘛? 我铜钱刚想说自己是矿主,可是那个矿还没正式开采,他还是身无分文,钱出不了,其他补偿也想不出来,一时间沮丧到了极点。 逗你玩儿,急成这样干嘛?苏衡打趣,忍不住逗铜钱,要不,你考虑肉偿? 噗!正在喝水的赵小胖喷得像条鲸鱼,衡哥,你 铜钱眼神闪烁,脸色隐隐发白:衡哥你是认真的吗? 苏衡哈哈大笑:逗你玩儿。 铜钱气得跳脚:衡哥,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赵小胖既高兴又好奇:铜钱,衡哥心有所属了,还是绝代风华,衡哥已经长成这样了,绝代风华又是什么的?是哪里人? 苏衡双手一摊:我家绝代风华最讨厌有人问东问西,所以,我不能说。 铜钱简直不敢相信:衡哥,你是妻奴? 赵小胖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衡哥,你惧内? 苏衡此刻理解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随手挖坑把自己给埋了,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乐意。只要钟昕好好的,什么都可以,谁还没点小脾气? 铜钱夸张地倒在大通铺上:啊,我死了,笑死的。衡哥怎么看也不像是惧内的人啊? 赵小胖也躺倒:啊,我也死了,吓死的。多厉害的小娘子才强降住衡哥这样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情调整过来了,嗯,又可以码字了。 第110章 城南集 苏衡哼了一声, 就此躺平。 铜钱突然蹦起来,小声说道:衡哥,你是为了打发掌柜的, 才编了个风华绝代是不是? 苏衡瞥了铜钱一眼, 这小子明显从小豆芽儿菜升级到豌豆射手了, 越来越不好打发:怎么说? 上次我们下山住你家, 苏伯还觉得当军医虽然好,但是耽搁订亲的时间,至少你那时候没有意中人。铜钱最喜欢苏衡抽丝剥茧式的排除方式,学了个十成十。 整个坠鹰峰营地, 哦, 不是,三个营地全是军汉子,哪来的风华绝代?铜钱一针见血地戳穿。 衡哥,你又逗人玩儿!赵小胖真的有点生气, 这是今天第几次了, 衡哥能不能有点正形?哦,也不是,衡哥治病救人的时候特别正形。 苏衡挑了一下眉, 胳膊枕在脑后:爱信不信。 瞎说大实话都没人信, 唉 衡哥,我们这次待几日?铜钱仰面朝天, 翘着脚,时不时傻乐一下。 药舍库房已经空了, 我们必须带一批布回去, 算算工期, 会在绥城待上三五日吧, 苏衡算了一下,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不少,赶紧睡。 三人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苏衡躺在大通铺上睁开眼睛,即使经过小憩空间一晚的调理和修整,还是浑身酸疼,怒火骤起,转头一看,铜钱嘴角带笑睡得香甜,无名火就此消散。 臭小子! 苏衡一巴掌轻拍过去:醒醒! 铜钱立刻睁眼,像警觉的小鹿,一骨噜爬起来,见苏衡正背对自己窝着,衡哥,你在干嘛? 苏衡挽起袖子和裤腿,没好气地回答:揉药酒呢。 小胖翻身坐起来,就看到苏衡胳膊和腿上的斑驳瘀伤,立刻瞪铜钱:铜钱,你看看你 铜钱凑过去一看立刻傻眼,一张俊脸苦哈哈的:衡哥你揍我一顿消消气吧。 行了,苏衡从不拖泥带水,抹完药酒收好,跳下通铺开始穿衣服,小胖,给我弄点洗脸水呗? 好咧。小胖穿好衣服就往外跑。 苏衡把门关上,问铜钱:你以前有没有这样过? 铜钱的脸更苦了,点了点头。 苏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有你阿爹塔尔木金的体魄,却有他的力气和脾气。 铜钱扁着嘴快哭了:衡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没什么,铜钱,你知道古刀么?苏衡知道不把铜钱开导顺了,这孩子重情重义能愧疚死。 铜钱一脸茫然地摇头。 上好的古刀,形状和外形都不起眼,不识货的人根本瞧不上,但是古刀出鞘,见者无不胆颤心惊。 你就是那柄古刀,有着与外形不符的力量和暴戾,两军交战的时候,你进可杀敌,令人闻风丧胆;退可护友,是最可靠的同袍。 力量随着脾气暴发,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可以,不然容易伤到周围的人,比如我,苏衡宠溺地揉了一下铜钱的头,你阿娘爱你,我和小胖值得你托付所有的信任。 你想想,我都如此;昨晚如果是你阿娘,现在可能就没命了。 铜钱的视线瞬间模糊了,扑进苏衡怀里,哭得停不下来。 苏衡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知道他以后一定会努力控制。 铜钱的情绪发泄完了,忽然就面红耳赤地觉得不好意思,急忙退开,小声说:衡哥,谢谢。 不用谢,矿主以后记得多提携就行了。苏衡日常逗他玩儿。 铜钱噗哧乐了:一言为定! 喔,烫,烫,烫赵小胖端着铜盆,一路走一路念。 三人洗漱完,就听到外面伙计的招呼声:三位军士,早食已经备在前厅了。 走到前厅,就看到了一桌子早食,豆腐汤、豆腐花、小包子、蒸米卷饼、小酥饼疲劳了整晚的肠胃又兴奋起来,三个人吃得肚圆。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57) 苏衡打了个嗝:收拾碗筷,我们出去采购。 洛秋娘一身水蓝色薄纱长裙,一束深蓝丝带将腰身勾勒得极明显,摇着一把同色系的团扇,扇面上水仙花,眼眸里波光流转:苏军医,这是买卖契文,你看一下。 苏衡接过契文仔细看过收好:多谢掌柜的赶工,我们出去采买,不用备午食了。三人往马厩走。 行,洛秋娘很爽快,等伙计们把前厅收拾成平日模样,开铺子。 是,掌柜的。伙计应道。 苏衡三人先去了一趟洛秋娘推荐的樊楼,掌柜的和帐房都很爽快,验过菌菇干以后,让他们去食材库房挑东西,苏衡挑了好些水果、食材包括调味料,然后约好,等离开绥城的时候一并取走。 掌柜的因为菌菇干炖制的汤品,一跃成为绥城最有名的樊楼,答应得非常爽快,而且再次约好,菌菇干有多少收多少,价钱好商量,以物换物也可以。 苏衡一行和樊楼掌柜的告别,临走时,还被掌柜硬塞了三盒零嘴,又去了掌柜推荐的城南集市。 绥城百姓都知道城南集,每逢三、八就开,全城的货郎都会聚集在这里,有时还有殷离或者燕宛的游商来这里,大到竹编用具,小到针头线脑的,应有尽有。 苏衡停好马车,带着小胖和铜钱进了集市:今儿衡哥请客,你们想买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铜钱和小胖可开心了。 假的。苏衡逗他们。 不管,衡哥顶天立地言出必行,逛集去!铜钱和小胖一左一右拉着苏衡的胳膊。 苏衡长得好看、身材颀长、举止风雅,再加上雅公子提供的常服很衬人,在人群里非常显眼,铜钱和小胖两人妥妥的英气少年郎,因为面生,三个人瞬间成为集市里的焦点。 走着走着,铜钱站在胭脂花粉铺不动了。 小胖惊讶地打量铜钱,结巴着问:铜钱,你有心仪姑娘吗?哎哟。 铜钱毫不客气地给了小胖一个胳膊肘,还白了他一眼。 衡哥给钱,进。苏衡陪钟昕逛过商场、选过香水,觉得很正常。 铜钱开心地走进去,问:掌柜的,请问,有桂花香粉和栀子香吗?苏衡和小胖陪他一起进去。 胭脂花粉铺里各年龄层的女子们,瞬间都呆住了,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 掌柜的是位风韵尤存的中年女子姓徐,人称徐娘,铺子开了半辈子,女客最多,偶尔也有男子不畏人言陪心仪女子来选的,但是三个英俊少年郎还是第一次见到。 苏衡三人已经习惯旁人打量的眼神,铜钱又问了一遍:掌柜的,有桂花香粉和栀子香吗? 有,徐娘终于回神,立刻应道,铺子里要什么有什么,尽管挑。说着,从柜面里取出桂花香粉和栀子香。 一下子,铺子里所有的女子都扔了手里的东西,火速围观。 铜钱打开瓶塞,各闻了一下,觉得味道可以,但是看着徐娘不断往外摆的瓶瓶罐罐有点晕,下意识地问:衡哥,这些有何不同? 苏衡哧了一声:你问我,我问谁啊? 铜钱又去看小胖。 小胖连连摆手:我,我,我哪知道? 徐娘被他们三人逗乐了,差点笑出声,大大方方地介绍:这位小公子,香粉可以扑在衣物上,可以调了水抹在身上,留香时间比较短;香膏呢,可以抹脸,还可以抹在身上,味道留得比较久。 铺子里还有新进的花露,香露,敷粉你要不要再看看? 铜钱傻眼,怎么这么多种? 苏衡叹了一口气,小声问:你要送给谁? 送给阿娘。铜钱特别小声地回答,因为阿娘说他们的身份行踪都要保密,不能让人知道。 苏衡立刻明白,和颜悦色地问:掌柜的,我小姑的生辰快到了,但是离我们挺远的,我弟记着她喜欢桂花香和栀子香,你能不能推荐几份便于长途携带、不容易散的?还可以放得时间久一些的。 多孝顺的孩子呀,徐娘看着铜钱,心都要化了,有,徐娘铺子里要什么有什么。说着,又摆出一排,耐心地介绍。 最后,铜钱挑了大小不等六个小瓶子:多少钱? 徐娘拿扇子半遮面:这位公子好眼力,挑的都是铺子里最贵的,一共五两银子。 铺里的女子们一听五两银子,纷纷咋舌,真的太贵了!可是,真的好想买啊! 赵小胖傻眼,这么点东西值五两银子?! 铜钱以为自己听错了:五两? 是呀,看你这么孝顺的份上还给了好价钱。徐娘欣赏之余,也是认真的生意人。 铜钱听得心都痛了,五两银子可以买一匹布,在坠鹰峰一年多了,也才攒了几百铜钱,五两银子实在太贵了,虽然是衡哥掏钱,但也不能这么坑他。 他迟疑地开口,寻思着怎么拒绝比较好,最后还是一口气说完:掌柜的,这个太贵了。 话音未落,苏衡掏出五两银子搁在柜面上:掌柜的,麻烦包起来。 徐娘称了银子,立刻选了好看的锦盒装好,一边包一边叹气,我要是有这么个孝顺儿子,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拿好。 铜钱小心收好,又看了一眼苏衡。 忽然,铺外传来惊呼声和尖叫声,混乱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所有人都听清楚了:小娘子们,快跑啊,山贼又进城抢女人啦! 啊!!!铺子里的女子们吓得大惊失色,没头苍蝇似的往外跑,没一会儿又跑回来。 徐娘当机立断:姑娘们,快,快躲到我家院子里! 苏衡三人互看一眼,靠!还能不能让人愉快地采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可爱们。 第111章 山贼来了 胭脂水粉的铺子不大, 也是前铺后住的规制,地方只有瑞和布庄的三分之一。 徐娘和伙计用最快的速度把门窗都关上,等姑娘们都到后院, 又把小门也关了。 苏衡蹲在窗边, 把窗推开一点缝, 却看不清楚。 衡哥, 接着!赵小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长柄小镜子,随手扔过去。 苏衡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手接住,从窗缝里伸出去左右一转,就把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街上已经没了人影, 地上有踩烂的果子、包吃食用的荷叶甚至还有人慌乱中跑掉的鞋子。 铜钱凑到苏衡身旁,小声问:衡哥,绥城什么时候山贼? 苏衡对绥城的了解,和铜钱差不多, 很直白地回答:没听说过, 不知道。 赵小胖问:衡哥,你带兵器了吗? 苏衡没好气地回答:没有战事,擅自带兵器下山采买要砍头的, 我们下山的时候, 大牛哥还搜身来着。 铜钱转而问掌柜的:徐娘,我们上次来也没听说山贼, 是最近才有的吗? 徐娘是经过战乱的人,胆量见识都不一般, 听铜钱问起, 还真有一肚子苦水要倒:三位公子, 你们一个多月前来, 确实没事。 现在可不一样了,常有戍边军士来城里半买半抢,我卖女人家的东西,他们瞧不上还行。 最近又来了山贼,专抢貌美的小娘子,我这儿就倒了大霉了,老是来! 绥城守卫呢?苏衡皱起眉头。 唉,别提了,这两拨子人,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哪天就来了,只抢一家,抢了就走守卫赶到的时候人影都没了,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难得撞上一次,守卫都被打伤了,城主黎大人没办法,就晚开城门早关门也没防住几次。 实话对你们说吧,刚才五两银子,是这大半年来柜面最好看的一次了。徐娘苦笑,风韵尤存。 铜钱小声问:衡哥,绥城守卫这么废物的吗? 对啊,打不过军士还说得过去,被山贼打伤也太不中用了。赵小胖虽然在坠鹰峰营地算战五渣,但昨晚痛打虎啸崖军士还是得心应手的。 怎么着也不至于山贼比戍边军士还强吧? 苏衡听到一阵带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声说:掌柜的,你和伙计也去后院,小胖,你保护他们。 徐娘听了既安心又担忧,安心的是有人主动出来护着大家,担忧的是这三位公子这么温文尔雅,哪里是山贼的对手? 赵小胖点头离开。 苏衡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向铜钱比划了手势,十一人。 铜钱环顾四周,随手操起两根窗撑,扔了一根给苏衡。 苏衡接过窗撑,用长柄小镜子看了一眼就觉得生无可恋,让铜钱过来。 铜钱看楞了,这壮实的体魄、明显训练有素的步伐、走路的气势,用极低的音量问:衡哥,大邺的山贼是这样的? 苏衡倍受打击也不忘调侃:嗯,迎面走来十一头陈牛。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赤手空拳时,一对一都很勉强(陈牛知道自己天生牛力,和兄弟交手都手下留情),二对十一肯定死透了。 铜钱看了看手中堪称纤细单薄的窗撑,小心翼翼地说:衡哥,如果他们不进来,我们就不出去了吧? 苏衡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量力而行,示意铜钱收掉长柄镜,两人伏在窗户以下,屏住呼吸听他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近得像踩在他们的耳底心尖一样。 山贼们的脚步声起初很混乱,渐渐的变得步调一致,整齐地停在胭脂花粉铺门前。 苏衡心里咯噔一下,完蛋。 铜钱心里直打鼓,外面的山贼怎么训练有素得像军士出动? 苏衡望着房梁,心里默念,别进来,别进来,别进来 铜钱握紧了双拳,额角青筋爆起,只等他们撞门硬闯的瞬间一招击破,十一个山贼,能打几个是几个。 铺子门和窗被一阵猛敲:咣!咣!咣! 苏衡和铜钱差点跳起来,两人互看一眼,使劲克制自己。 山贼们敲了一阵没敲开又向东去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铺子里静得吓人,苏衡的耳朵太好,不仅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连铜钱的心跳声都听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徐娘和伙计悄悄打开了屋后小门,向他们询问。 苏衡长舒一口气靠在墙上,原以为不当无国界医生就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没想到下山采买还能遇到山贼,真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铜钱把窗户撑开一条缝,伸出长柄镜左右一晃,确定山贼们已经消失在街面上,这才向徐娘和伙计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慢慢站起来。 徐娘立刻走出来,抚着胸口不停喘气:我上个月一咬牙,把门窗都换成最结实的银铁木料,不然今天非给敲开了不可。 忽然,苏衡又听到什么响动,立刻向徐娘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小声问道:掌柜的,这街面是什么形状的? 长口形的,只在西面出入。徐娘有些纳闷。 苏衡一怔:意思就是,山贼从西向东走,要经过屋后的街面,才能离开? 是。徐娘想到躲在后院的姑娘们,脸刷的白了。 铜钱立刻往后院跑去,苏衡紧跟其后,两人还没摸到屋后小门,就听到后院里少女的惊叫声:救命啊,山贼来了! 咣!咣!咣!一阵疯狂砸门的声音。 咣当!门板落地的响动。 哈哈哈,找到啦,都在这儿啊!!!山贼兴奋又高亢的声音也从后院传来。 苏衡把徐娘和伙计推出铺子门:赶紧报官去! 徐娘和伙计的双腿直打颤,咬紧牙关向绥城官衙跑去。 苏衡向来越混乱越冷静,即使天塌下来都不慌不忙,紧急关头忽然计上心来,边跑边拽住铜钱,凑到他耳边说了一通,用帕子蒙住他的眼睛,把他带进了小憩空间。 铜钱,相信衡哥吗? 信!铜钱很平静。 好,听我口令行事。苏衡嘱咐道。 后院里,院门裂成三截碎在地上,赵先机像老鹰一样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女子们,占了整个后院的西南角,山贼们涌进院子里眉开眼笑地搓着手。 惊叫声不绝于耳。 赵先机知道自己战五渣的属性,即使不带兵器,身上也会带一些小机关,比如袖箭和小暗器。可是面对比自己大两号的山贼们,却没有多少胜算。 一名山贼明显没把圆脸小胖放在眼里,直接扑了过去。 赵先机在山贼扑来的瞬间,射出一发袖箭。 啊!!!山贼大叫一声,捂住左肩,脸庞涨得通红,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很快就倒地不起。 这袭击实在太突然,谁也没想到。 山贼们楞住片刻,立刻围过去,眼神凶狠地要把赵先机生吞活剥了,完全没意识后背空虚同样危险。 苏衡趁这个空隙冲过去,与空间里的铜钱配合:铜钱,左上方额高处重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一名山贼捂着颈项、重重摔倒在地。 后院里一片混乱的尖叫和惨叫声。 铜钱,右后腰水平重击! 又一名山贼突然腹部受到重踢,整个人横向飞起来,重重撞在柴火堆上,更可怕的是,刚才的方向根本没看到人。 左肩高重击! 砰!山贼们一个接着一个遭到重击,清脆的骨折声和哀嚎声不绝于耳。 十分钟不到,山贼们全都倒在地上,不敢相信地看着变形的胳膊和腿,然后惊恐地盯着好像凭空出现的苏衡和被宽宽的布巾蒙了大半个脸的铜钱。 赵先机也惊呆了,衡哥和铜钱这么厉害?!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这么多吗? 后院里的女子们也惊到了,很快回过神来,满眼都是爱慕之情,这就是戏文里从天而降的少年英雄吧? 苏衡清点了一下山贼人数,指着空荡荡的后院门:没事了,各位赶紧回家去吧。 女子们如梦初醒,边道谢边飞快地从后门离开,临出门的瞬间都不由自主地回眸一笑。 赵先机开心地蹦过去:衡哥,铜钱,你们怎么做到的? 苏衡微微一笑,拍了拍赵先机的肩膀:袖箭不错呀。 赵先机咧着嘴傻笑:我偷偷藏的,防身用。 铜钱自幼在黑暗中逃跑惯了,所以虽然被蒙着眼睛,但也不急着取下来,只是静静等着苏衡解开。 没多久,接到消息的绥城差役们带着囚车骑马飞奔过来,拔刀冲进胭脂铺,看到后院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山贼们时,每个差役的脸色都精彩极了。 差役们一拥而上,重枷、手镣和脚镣齐上,把山贼们拿住,全都塞进囚车里。 徐娘和伙计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跑边念:菩萨保佑,三位公子可要好好的啊三位公子这么温和有礼,为了保护后院的女子们,和山贼交手只怕凶多吉少。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58) 万万没想到,等他们跑回铺子门口时,却惊讶地看到差役们正押着囚车往衙门去,囚车里全是表情痛苦的山贼们。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忙到飞起,更新晚了,不好意思。 第112章 放了 徐娘和伙计赶回铺子里, 冲进后院一看,院子里整齐干净,除了裂成三块的后院门板收拾在角落, 三位英俊少年郎已经不见踪影。 彼时, 苏衡已经驾着马车停在瑞和布庄门前。 衡哥, 为何我们像溜之大吉?赵小胖有些不明白。 怎么?等着那些姑娘和家人登门道谢啊?到时乌泱泱一大群人来, 你们受得了,我可受不了,苏衡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继续调侃, 哪个员外啊乡绅啊, 带着家丁把你们抢回去当女婿,我可挡不住。 山贼还能想法子打一打,对百姓就不好出手了。 哈哈哈赵小胖笑得捶马车,衡哥, 他们最想抢的肯定是你! 苏衡不知怎么的就想到被强抢当附马的事情, 顿时心情就有些微妙。 就是,铜钱抱着香粉香膏闷笑得停不下来,衡哥肯定是绥城最惹眼的公子, 衡哥,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来牵马车的伙计听了也乐得不行:三位客官,你们谁也别谦虚了。 苏衡三人走进布庄时, 洛秋娘正在和帐房盘库,见到他们不由地楞了一下: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去采买, 怎么衣服也破了, 裤子也脏了? 啊, 我们驾着马车撞了一下墙, 嗯苏衡信口胡说,城南集的墙还是挺硬的。 铜钱和赵先机两人笑得直抖肩。 洛秋娘猛地一摇团扇子,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肯定是打架了,苏衡怎么能顶着这么一张脸胡说八道的,伙计,准备热水和浴桶,一个个泥猴似的,不洗干净别出来,别把我的布庄给弄脏了。 掌柜的,午食请加三双筷子,我们会付钱的。苏衡自认清心寡欲,只对吃的有兴趣。 洛秋娘向伙计使了一个眼色。 伙计立刻去了厨房。 三人回到客房把门一关,苏衡和铜钱两人就忍不咧嘴倒吸气,哦嚯嚯 全神贯注偷袭的时候没注意,在马车上疼得不行,两人的双拳、膝盖和脚背都破了不少皮渗着血,疼得厉害,更要命的是,越来越疼。 真是帅不过三刻。 三位客官,浴桶和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伙计们敲门而入。 谢谢。赵小胖赶紧让出位置,让他们搁浴桶和热水。 苏衡和铜钱两人望着温热的浴桶,生无可恋。 两刻钟后,苏衡咬牙切齿地从浴桶里出来,嘱咐:小胖,帮我们处理一下。 赵小胖从苏衡的包袱里找到了消毒液,看着蓝色瓷瓶,就觉得手背隐隐作痛,上次受伤衡哥给处理的,直接把他给疼哭了。 苏衡和铜钱只着亵衣,撸袖子挽裤腿,看着赵小胖手里的消毒液,认命地闭上眼睛,不消毒伤口会感染,感染就会发炎,长痛不如短痛。 让消毒来得更猛烈些吧! 啊!!! 疼!!! 经过一番彻底又惨烈的消毒,两人生无可恋地躺平,感受着伤口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余波。 苏衡幽幽开口:下次绝对不出手。 衡哥,你忍不住的。铜钱疼得直咧嘴。 瞎说什么大实话,真是。 苏衡闭着眼睛,以后再也不要肉搏了,拳拳到肉,肉疼拳头也疼啊。 哈哈哈铜钱虽然也疼,但是想到苏衡消毒时的惨样儿,就忍不住想笑。 铜钱,你笑够了没?苏衡当然了解他在笑什么。 不是,衡哥,你这么怕疼啊?铜钱忽然转头,你怕不怕吃药啊?很苦的汤药。 苏衡直接扭头不看他。 没一会儿,伙计们把浴桶和水都撤走。 赵小胖望着他俩大大小小的伤口直皱眉头:衡哥,没有纱布怎么包啊? 不包了,天气这么热,苏衡好不容易从疼痛中缓过劲来,我和铜钱吃点伤药就行了。 赵小胖找出伤药,又倒了些白水,端给他俩,心里清楚,要不是苏衡和铜钱不顾危险地冲过来,自己的小命肯定交待在铺子里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脏了衣服。 衡哥,铜钱,谢谢。赵小胖端着茶盏,轻声说道。 不用谢,也给我做一份袖箭就行。苏衡气若游丝地开口。 我也要。铜钱闭着眼睛。 等我回营地就给你们做。赵小胖永远干劲十足,为了衡哥,他要成为大邺最厉害的机关师。 正在这时,传来三下敲门声,声音很轻,与伙计的敲法完全不同。 谁啊?赵小胖刚要去开门。 铜钱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通铺上蹦起来,疼得呲牙咧嘴,抱起花粉香膏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赵小胖和苏衡心中了然。 过了不少时间,铜钱抱着一个大包袱眼圈红红的回来了。 赵小胖见惯了凶得要死的铜钱,却见不得这样的,不管不顾地追问:铜钱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和衡哥找他算帐! 铜钱把大包袱摊开在桌子上,笑中带泪:阿娘做的全套新衣裳、鞋子和袜子,我们每人一套。阿娘说,谢谢你们照顾我。 赵小胖不由分说拿起来试穿,大小合适,穿着还特别舒服:衡哥,你赶紧试一下! 苏衡的小憩空间里有很多衣服,有苏家父母请裁缝赶做的;更多的是雅公子送的,一年四季、各式各款、衣料做工都很好,每季至少有五六套衣服可以轮换穿,这也是总有人误会他是世家公子的原因之一。 没来由的想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钟昕对他还真是细致用心,两世都是这样,默默做着所有的事情,一言不发,只字不提。 这一刻,苏衡尝到了思念的滋味儿,只是以钟昕的醋劲儿,知道他穿别人做的衣服,肯定不高兴。 这可怎么办? 苏衡试完衣服,愉快地开口:铜钱,这衣服身量刚好,就是有点瘦,还是你穿吧。 啊?铜钱有些傻眼,看起来确实有一些勒,好吧。 三人愉快地归置完各自的衣服,就听到伙计的敲门声:苏军医,掌柜的有请。 苏衡跟着伙计没去前厅,而是上了二楼的雅间,诧异地看到洛秋娘一个人,进门的瞬间有些犹豫。 怎么?怕我吃你啊?洛秋娘端坐着,大方又自然。 不,苏衡轻轻摇头,掌柜的应该有防人之心。然后把门带上。 洛秋娘拿着团扇摇了又摇:我自小看得人就多,喜欢看我的人也多,第一眼看到我而无动于衷的,只有两个人,你是第二人。 苏衡立刻知道第一个人是雅公子,但还是装不知道:掌柜的生意很忙,还是说正事为妙。 洛秋娘老神哉哉地打算看戏:第一件事,柴房里的军士,你打算如何处置?第二桩,抓捕山贼是大功一件,现在衙门到处在打听你们,全绥城的媒婆们都在打听你们的身世 柴房的军士如何处置,我还没想好,苏衡素来低调惯了,并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被人围观,面对一大群人的感谢更是浑身不自在,至于媒婆,我还是那句话,心有所属不要强求。 洛秋娘又是一阵轻笑:苏军医,柴房军士还是尽快处理,不然真的追究起来,布庄私扣军士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苏衡一怔,立刻明白洛秋娘背负的风险和压力,沉默片刻,又开口问:掌柜的,你和绥城衙门的黎大人可有交情? 洛秋娘皮笑肉不笑:五十多的糟老头子,头白花白,笑起来满脸皱儿,像根干瘪的老丝瓜,一嘴黄牙,处理事情慢悠悠,看到美貌的女子和钱财就像盯上兔子的狐狸我就是他抓不到的兔子。 苏衡听了这番不带脏话却处处透着骂人的描述,觉得洛秋娘也是个奇女子,简单概括就是贪财好色没能力的无能官员。 苏衡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两方一点就通,不用废过多口舌。 这黎大人看起来,并不是聪明的人,这就有些伤脑筋了。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洛秋娘的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雅公子传话过来,只要苏衡提出的要求,她必须满足,还在纠结万一苏衡让他使美人计该如何应对? 苏衡垂着眼帘,负手而立,盯着墙上的挂画,很快转过身来:我去一趟柴房,和他们谈一谈。 行,洛秋娘给自己的定位是只管配合,后果由苏衡承担,伙计,带苏军医去柴房。 苏衡离开雅间大约半个时辰,伙计突然额头冒汗地跑到雅间外:掌柜的,不好了。 洛秋娘推开门,盯着伙计。 苏军医,他,他把军士们都放了。伙计实在不明白。 洛秋娘立刻走下二楼,直接走到柴房外,差点和苏衡撞个正着,险险避开:不把他们扭送衙门,想什么呢?就算黎大人再废物,也知道照章办事,虽然很慢。 掌柜的这么殷勤招待,苏某无以为报,苏衡浅浅笑,就请掌柜的看一出好戏。 第113章 公审 绥城是个边陲小城, 衙门也小得可怜的麻雀款,好在门前的空地够大,囚桩也够多, 绑了十一名山贼示众, 竟然还有空位。 山贼半个月前强抢六名民女出城, 民女在城外被辱后都跳了锦澜江, 绥城百姓和差役一起出城营救,最后只捞起了六具女尸。 六名女子的家人们跪在衙门外声声喊冤、哭出了血泪,喊得过往行人既心酸又愤懑。 抓获山贼的消息一传开,全城百姓都涌到衙门去了。 所以, 苏衡载着洛秋娘的马车离衙门还有两条街市, 就被堵得寸步难行,无奈之下停了马车,四人戴了帷帽步行去衙门。 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苏衡望着绑在囚架上的山贼, 只觉得四肢的伤处又隐隐作痛。 衡哥, 这些山贼毁了六名女子,铜钱一路挤过来,听了不少, 早知道应该揍得再狠一点。 苏衡冷笑:嫌咱俩的伤不够多么?如果没有空间的实时掩护, 他们三人早被打死了。 够了。铜钱闷闷地回答,浑身都疼的滋味儿实在不好受。 洛秋娘非常痛恨人山人海挤挤挨挨, 伸手拽了一下苏衡的袖子,跟我走。 片刻以后, 四人坐在了衙门附近茶肆二楼的雅间里, 倚窗凭栏就能看得非常清楚, 最重要的是, 不热又不挤。 洛秋娘端起茶盏,望着黑漆漆的茶汤,开始想念苏衡烹制的清茶:说吧,要演一场什么戏? 苏衡望着窗外,一脸悠闲:别急。 肃静! 威武! 衙门里走出十二名差役,一名师爷,以及压轴出场的黎大人。 苏衡瞄了一眼,觉得洛秋娘的描述非常精准。 差役高举刑棍,把靠得太近的百姓逼退,然后分四个方位站立。 黎大人站起来高声说道:乡亲们,绥城虽小,却也是法纪严明的良民之地。万万没想到,竟然混入山贼,掳走六名女子,污人清白、毁人名节,致使她们跳江自尽! 所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活捉了十一名山贼,现一字排开,任由你们指认。 一名差役自左向右,逐个抬起山贼的头,每抬起一个,就有人怒吼出声:是他!就是他! 对,就是他! 指认的时间越长,六位苦主家人们越愤怒,好几次要冲过去,都被差役拦住,强行退回场地边缘。 赵小胖第一个不服:衡哥,铜钱,明明是我们抓的,怎么变成差役抓的了? 苏衡比了个安静的手势,静静地注视着。 洛秋娘摇着扇子,不咸不淡地问:你那么早的把人放了,人呢?心里却好奇得紧,苏衡说得没错,她人生唯一的消遣就是看戏。 爬也爬到了吧? 赵小胖被洛秋娘的变脸吼给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凑到了铜钱身旁,隐约觉得,四个人里最吓人的可能是洛秋娘。 十一名山贼很快就指认完毕,只等师爷对照律法给出判决。 赵小胖有些纳闷:衡哥,这审判流程怎的如此草率?国都城可不是这样的。 苏衡微微一笑:这是大邺最偏远的绥城,天高皇帝远,只要不颠倒黑白、是非不分,黎大人爱怎么判就怎么判。 师爷拿起长长的纸卷,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 在场的百姓们都闭紧了嘴,等着听师爷的宣读。 就连苏衡四人都好奇,这位瘦虾米似的黎大人会作出什么样的判决?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人群里突然冲出四个人影,瞬间冲破差役们的防线,大喊道:弟兄们,别怕,我们来了! 四个人各向着一个人冲过去,操起明晃晃的匕首,开始割囚架上捆人的麻绳。 山贼们转了一圈眼神,一个比一个懵,这四个人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何要救他们? 眼看着有根麻绳快被割断了,周围的百姓们吓得四处逃蹿。 师爷手中的纸卷飘落在地,黎大人一脸的不知所措,十一个山贼已经齐了,怎么突然冒出四个同伙? 还楞着做什么?保护黎大人!师爷终于从震惊中回神。 差役们立刻举起刑棍,护着黎大人。 黎大人却指着山贼:抓人啊!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决不能让他们跑了! 差役们立刻冲过去与四名山贼打起来,起初拳脚相加时还颇有力道,很快的,差役们像脱力了一样,几乎敌不过山贼。 四名山贼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打得差役只有招架之力,没有反击的可能。 衡哥,差役们这么差劲的吗?赵小胖摇头叹气,这群窝囊废大概是战五渣里的渣渣,比他差远了! 差役这么弱?!铜钱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多差役对付四名军士,也只是勉强不挨打。 四散的百姓都躲到了自认为的安全区域,视线仍然盯着山贼们,他们今儿个必须杀人偿命! 小胖,放箭!苏衡实在看不下去了,幸亏三个戍边营地还算牢固,如果守边境的是绥城,就凭这些弱鸡差役,大邺国门早被踏破八百回了! 好!小胖屏住呼吸瞄准,嗖! 樊井扮的山贼突然惨叫一声,接着就单膝跪地站不起来了,差役们见状,立刻奔过去泰山压顶,樊井被压了个半死才镣铐上身,绑在囚架上。 一刻钟后,其他三名军士扮的山贼也被活捉,压个半死以后绑在囚架上。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59) 百姓们兴奋地大喊大叫,太好啦,抓住了! 被吓得抱头鼠蹿的师爷和黎大人,这才迈着方步,缓缓踱到场地中间。 洛秋娘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毫不客气地骂:一群废物。骂完,视线落在圆脸小胖身上,都说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他笑起来有点憨,暗器却用得如此精准。 苏军医,你确定黎大人能处理得好? 苏衡无奈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百姓们深受其害,应该能当场指认出来。按照大邺边陲律法,人证物证俱在,黎大人还不知道该如何判决就太废物了。 果然,像苏衡所说。 有眼尖的百姓,指着樊井大喊道:他不是前几日在城中到处砸买的军士吗?就是他,我没记错。 他不管看到什么都直接带走不付钱,不给带,他们就砸摊子毁铺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啊,对,就是他们! 他们和山贼是一伙的,还假扮戍边军士!越来越多的百姓指认出樊井一行四人,并不约而同地认定,樊井四人就是山贼同党,在绥城无恶不作。 黎大人,师爷,他们是一伙的! 请黎大人,师爷,秉公处理。 黎大人一拍惊堂木,差役们立刻正色喊道:威武! 衙门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每双眼睛都盯着黎大人和师爷。 他俩人小声说了许多话,师爷铺了纸页在桌子上抻开,拿起毛笔飞快地写,最后晾干墨迹,这才用最大的嗓音宣布:按大邺边陲律,凡是山贼劫掠人或物的,按物品价值和扰民严重程度,判决如下。 十一名山贼掳走六名女子,致使她们投江自尽,从此老人膝下女,孩子没了娘亲,情节极为恶劣,现判秋后问斩,斩前游街示众。 这四名山贼强抢商铺、滋扰生事、还试图劫走同伙,数罪并罚,责令归还所有强抢物品或等值银两,劫法场是重罪,各领五十杖,杖责后逐出绥城,永远不得入城。 百姓们大多不识字,听不懂师爷文绉绉的官话,交头接耳,互相询问。 正在这时,不知哪儿突然出声:黎大人英明!绥城之福!百姓之幸! 又有两三人附和,随即喊声汇聚成一片。 山贼们既没人喊冤,也没人认罪,个个梗着脖颈拼命挣扎。 樊井四人浑身抖得像筛糠,五十杖以后,他们还有命在吗? 黎大人面露得意之色,心中无比畅快,这是天降的大功劳,一拍惊堂木:来人!拿杖凳出来! 差役们抬了四把杖凳出来,把樊井四人逐一捆上。 五十杖刑开始!一! 啪!四根杖板同时落下有声。 啊!!!四人不约而同地惨叫。 百姓们纷纷拍手叫好:明明是山贼还冒充营地军士! 活该!打得好! 打!继续打! 洛秋娘看到这时才明白,苏衡所说的一场好戏是什么,这主意亏他想得出来,更让人吃惊的是,这四名军士愿意配合。 苏衡关上雅间的窗户,坐回大桌前,神情有些凝重。 衡哥,怎么了?赵小胖觉得畅快了。 没什么。苏衡挂起职业笑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所以才关了窗户。 铜钱不太明白:衡哥,他们怎么会愿意? 我问过他们,樊诚只是让他们下山采买,强行按□□成付帐,但是他们欺上瞒下直接明抢。这事情如果让樊诚知道了,他们领军法就是个死,死后没有半点抚恤,还会让家人蒙羞。 绥城衙门的竹杖许久没用过了,挨起来伤得有限,他们挨了五十军棍以后再领走腰牌回虎啸崖,以魏仁的医术可以治好他们,还保住了军籍和抚恤。 他们既然做了这样没脑子又下作的事情,打落门牙和血吞也是应该的。 这样,就算有人明查暗访绥城,黎大人的呈堂证供和百姓们的指认,都指向山贼,与戍边营地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樊井这四人,苏衡还强迫他们签了自白文书摁了指印,不怕他们惹事。 洛秋娘望着沉默的苏衡,多了三分敬畏,不愧是雅公子选的人。 第114章 任务失败 四人看完一场大戏, 又坐着马车回到了瑞和布庄。 苏衡三人吃过午食后,又在大通铺上躺平。 衡哥,你怎么想到的?铜钱又一次对苏衡五体投地。 衡哥, 你不怕他们挨板子的时候反悔?赵先机兴奋得到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 下山的日子实在太幸福又刺激了。 嗯, 苏衡闭着眼睛, 在脑海里复盘了所有的一切,没有发现什么破绽,才开口,他们比我想象得更怕死。 无挂碍故, 无有恐怖。 这话诚不欺人。 衡哥, 我们下午是不是还要出去采买,你们还要好些东西还没看呢。铜钱耿耿于怀的是,城南集还没逛就散了,害得衡哥和小胖要买的东西都没逛到。 铜钱, 你开窗看看外面。苏衡闭上眼睛以后, 听力更加敏锐。 啊?铜钱一骨噜爬起来,疼得呲牙咧嘴,到窗边一看, 布庄外乌泱泱的人, 吓得不轻,衡哥, 我们的马车躲着走的! 躲着走又如何?绥城这么小,今儿个大街上看到我们的人少么? 衡哥, 那现在怎么办?铜钱不开心。 等到第一批货装车, 去樊楼拿预订的东西, 直接出城离开, 苏衡一点也不喜欢被众人围观,所以,现在睡个午觉。 三人愉快地睡起了午觉,可惜没睡多久,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苏军医! 谁?苏衡一骨噜爬起来,眼睛还没睁开。 到前厅走一趟。洛秋娘没好气地又敲了几下门。 苏衡三人下楼,被挤在前厅的媒婆们惊到了,难怪洛秋娘这么生气,一堆人堵在门口,想进铺子买布的客人根本挤不过来。 一位媒婆正在和伙计推搡:我是正经做媒的,又不是来捣乱闹事的,凭什么拦着不让见? 伙计被磨得耐心尽失:我们这里是布庄,又不是茶肆,哪有到这里来说媒的?! 你这伙计怎么说话的?媒婆们一拥而上。 伙计生生被吓得退了一步,扭头看向楼梯,忽然发现苏衡三人正看着,立刻如释重负,总算来了。 苏衡敲了敲楼梯扶手,清一下嗓子。 媒婆们忽啦啦扑到楼梯口,急先恐后地要说话,吵成一片。 苏衡大声开口:多谢各位抬爱,我心有所属,他若不离我必不弃。反正他和她音同字不同,媒婆们肯定搞不清楚。 媒婆们倒吸一口冷气,这位最俊的公子已经有心上人了?! 怎么会?! 可不管她们是不是愿意听到,苏衡已经这么说,她们也没有死缠着不放的道理,眼神立刻落在了苏衡身后的赵先机身上,长得可真喜气! 赵先机被这架式吓到了:我家人父母都在国都城,没有父母之命,不敢私定终生!你们请回吧。 大邺婚配讲的是父母之命媒酌之言,赵先机这一讲,媒婆们的心凉了半截,远在国都城,怎么说? 算了吧。 媒婆们的视线又落在了站在最后的铜钱身上:这位公子 铜钱面无表情地回答:阿娘说,长得不如我的,不能进门。 冲在最前面的媒婆突然摔倒,这位公子长得千里挑一的标致,整个绥城也找不到比他更出挑的姑娘,这媒可怎么说? 伙计笑得好大声:姑奶奶们,听到了吗?!三位公子都这么说了,你们还不走吗? 哼!一位媒婆怒甩帕子,转身离开。 紧接着第二位,第三位一刻钟后,前厅恢复了平日的井然有序,但是店铺外还有不少看热闹的。 苏衡三人回到客房,再次躺平。 铜钱,你阿娘真这么说?小胖不太明白。 不那么说,她们能走吗?铜钱一脸理所当然。 苏衡差点笑出声,真没发现,平时腼腆又温和的铜钱竟然有毒舌的一面:如果不是你,换成其他人肯定被媒婆群殴。 哈哈哈赵小胖像被点了笑穴,笑得满铺打滚。 你又怎么了?苏衡总觉得小胖有点奇怪。 赵小胖好不容易笑得停下来,说道:衡哥,你又骗人,说得像个真事似的。 苏衡挑了一下眉,爱信不信。 三人笑啊闹啊,混到了晚食时间。 晚饭时,洛秋娘告诉他们,明日一早,他们就能带上第一批布匹离开绥城。 苏衡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快? 洛秋娘盈盈一笑,其实是她上次交完第二批货以后,让织娘们又做了一批当作库存,毕竟按取货军士说的,战事突发,有备无患。 厉害!苏衡从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苏衡还惦记着雅公子说的,殷离国有眼线找铜钱母子俩,今日之事太过惹眼,最好的法子是尽快离开绥城,以免夜长梦多。 所以晚饭以后,苏衡请伙计去一趟樊楼,把之前要的食材调味料都取回来,天亮就走。 第二天一大早,苏衡结清了住宿和三餐的银钱,就和铜钱小胖去后院装布匹。 洛秋娘和伙计们起得早,因为苏衡急着离开,忙活了不少时间,再睡回笼觉又怕误了开铺子的时间,索性早点开门。 伙计用钥匙开了门内锁,要抽出宽大的门板条,抽了几下,颇有些抽不动的意思,自言自语道,咦,今儿个的门板有点沉啊 另一名伙计取笑:哟,今儿怎么了?这么虚呢?要不要找苏军医瞧瞧? 伙计被这么一激,猛的一抽门板,啊!!! 咣当!砰! 一个蓬头垢面看不清男女的人形物体压在门板上,开门伙计猝不及防地被压在下面,只能用力拍着地面:快,帮个忙,咳咳咳 另一个伙计刚把上面的人扒拉开,只听到哗啦啦一声响,人形物体的包袱散开了,掉出五六个牌位来,把人吓了一跳,赶紧把下面的伙计扶起来,啐了一口,大清早的,真晦气。 掌柜的,伙计打量着趴在地上的人,捂了鼻子,这怎么办? 洛秋娘急忙吩咐:楞着做什么,把苏军医叫回来! 苏军医,有病人!伙计边喊边追。 五分钟后,苏衡铜钱两人把人形抬进客房,放在通铺上,还没来得及诊治,又听到伙计叫唤:苏军医,门外还倒了一个! 苏衡铜钱又把另一个也搬进来放好,伙计把散落一地的牌位收进包袱里,也放进客房。 两名伙计商量着,边走边念:这一大早的,又是躺尸,又是牌位的,太丧气了!赶紧屋里屋外都重新打扫一遍,再用薰香过一遍。 掌柜的也是,就不该把人收进来,还麻烦苏军医他们。然后伙计在洛秋娘的怒目下,生生咽下了差点出口的话。 苏衡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消瘦的人,却也是临床上少见的,仔细检查完,对洛秋娘说:长途跋涉,又缺衣少食,身体极为虚弱,照顾起来不容易。看长相和身形,可能是姐弟俩。 洛秋娘不假思索地开口:行,你写方子吧,一会儿让伙计去抓药。 苏衡看到伙计们磨墨,忽然明白了钟昕的苦心,拿起毛笔没有丝毫迟疑,写了扬扬洒洒整整三页纸的食疗方案,目的是让一日五餐饮食均衡,以流质和半流为主,让他们饥饿而变得特别虚弱的肠胃能逐步适应。 伙计看着苏衡的纸和字,不由感叹,这字写得可真好。 定时、定量、少量多餐是重点,他俩头发里有虱子、衣服里有跳蚤,现在沐浴容易出事,等他们的身体状况好转以后,再让他们好好清洗。苏衡嘱咐。 洛秋娘点了点头,马上又愁了起来:你马上要走,苏家还没人,这几日他们要是生病,让我找谁去? 苏衡也愁,郑鹰他们何时才能回来? 思来想去,苏衡决定在布庄多待一日,等姐弟俩清醒以后,再离开布庄。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正在官道上奔驰,驾车的正是郑鹰,灯笼和马灯的亮光照着他沉默的侧脸,好像照的不是人,而是一尊石像。 马车内,苏行远和白霜落正闭目养神,他们兴冲冲地去接人,万万没想到,郑礼军医的母亲和媳妇也病死了,留下的一双儿女都下落不明,他们问遍了整个村子的人,都回说不知道。 郑鹰搜寻了以村子为中心、方圆好几十里的范围,连活人带死人,都没找到。 最后不得不传信给雅公子,此次安置任务失败。 因为苏行远说,他把坠鹰峰营地药舍里的辅料和药材都带去了虎啸崖营地,需要抓紧时间再做一批苏家秘药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郑鹰立刻马不停蹄地驾着车往绥城赶,总算在天亮时分到达了绥城的东大门。 东大门的差役认得苏行远,赶紧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城。 天刚蒙蒙亮,一片混沌,郑鹰驾着马车,用最快的速度把苏家人都送回巷子里,然后替他们做了不少事情。 苏伯最惦记药田里的药材,没有药材就没法做秘药。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不好意思。 第115章 相逢 与此同时, 苏衡正在瑞和布庄的厨房里,调整营养液和营养米糊的配比,铜钱和赵小胖两人打下手, 洛秋娘在一旁看着。 四人的叹气声此起彼伏。 姐弟俩也不知道饿了多久, 都瘦得皮包骨, 醒来以后看到大馍和粥就大吃起来, 谁也拦不住,十分钟不到就吃吐了,然后吃什么吐什么,根本吃不下去。 姐弟俩的身体, 就像深秋挂在枝头上的半黄叶子, 经不起风吹。 苏衡怕他们吐多了,胃酸返流食道造成灼伤,就暂时禁食,只给他们喝一点加了糖的白水, 但是这种情况下糖摄入容易引起肠胀气, 造成其他的后果,所以要抓紧时间配制对他们来说安全的吃食。 目前来说,最安全的是米油, 但是熬制起来费时费力。 让苏衡奇怪的是, 掌柜的洛秋娘,明明素昧平生, 却如此关心,甚至来不及问他们的出身。 掌柜的, 你认识他们?苏衡看着忙前忙后的洛秋娘。 不认识, 洛秋娘盯着小灶上的粥锅, 声如蚊呐地嘀咕, 感同身受罢了。 苏衡怔住,这样光彩照人明珠似的洛秋娘,竟然有这样的过去? 洛秋娘看苏衡的表情却是吓到了:我那么小声地说,你也听得见? 苏衡一脸无辜。 洛秋娘差点暴走。 正在这时,一个伙计跑到厨房,兴奋地直呱呱:掌柜的,今早守门差役说,苏郎中一家回城了。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60) 真的吗?铜钱和赵先机两人开心极了,衡哥,我们可以把他们带到苏家去。 苏衡暗暗松了一口气,上阵父子兵,有老爹真好! 洛秋娘立刻问:送去苏家,还是把苏郎中请来? 苏衡想了又想:照顾他俩需要人手,阿爹阿娘的年纪也不小了 我这里人手多的是,抽几个过去都行,洛秋娘又压低嗓音,放心,都是可靠的。 苏衡点头:可以。 时间往后退一些。 苏伯下了马车就直奔药田,意外发现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又是炎炎夏日,没人除草浇水打理,那些娇贵的药材就算不死也要黄掉一大半,想想就肉疼。 万万没想到,苏伯一溜小跑到药田边,发现药材都郁郁葱葱,田里连根杂草都没有,有些开了花,有些结了籽,这是怎么回事? 苏伯回来啦? 一位老汉扛着锄头,敞着衣裳,整个人被太阳晒成古铜色,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我瞎打理的,还成么? 苏伯怔住了,随即反应过来:打理得挺好的,就算是我照料,也不过如此了。多谢了。 老汉乐呵呵地笑了,一脸轻松:苏伯,你看这说的是什么话?不是我一个人,整个街坊都出力了,谁家浇水,就顺带浇一下;谁家锄草,也帮着锄一下。 街坊邻居这么多年,受了你家多少恩惠,这么点小事,哪敢担一个谢字? 放心吧,以后你们再出门,只管招呼一声。 另一边,苏行远和白霜落看着打扫得很干净的房前屋后,这么些日子没浇水,仍然长得很好的花花草草,也都怔住了,这 屋子左侧的巷子里,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正拿着大扫帚清扫巷子,认真又仔细,扫到屋后,扛起扫帚说:阿奶,屋前屋后都扫过了,扫得很干净的。 白霜落认出来,这是住在街坊的绣娘家的孙女,苏行远替她的奶奶治过眼疾。 哗,嘀啦啦 苏行远循声望去,一个半人高的小男孩儿,光着脚丫子,拿着水瓢提着水桶,正小心翼翼地给屋旁的凤仙花浇水,一点点地浇,生怕把花浇坏了。 男孩儿见到苏行远和白霜落,先是一楞,然后闭眼一笑,稚嫩的嗓音叫着:阿爷,苏郎中他们回来啦。 苏行远和白霜落相视一笑,拿钥匙开了家门,囤了好些衣服要洗,家里落了灰要清扫,还要开窗通风两人忙活起来。 郑鹰帮着一起打扫,把所有要上蹿下跳、提重物的事情都包了。 苏行远很不好意思:郑公子,这如何使得? 郑鹰笑得毫无破绽:苏衡是我好兄弟,自家好兄弟的父母也是我的,做这些应该的。他是真心喜欢苏家,敬佩苏衡。 苏伯也从药田里回来,一进门就说,药田被大家打理得很好,一棵草药都没死,一片叶子都没黄掉。 苏行远一时间百感交集,让他们更没想到的是,没多久,街坊邻居都来了,每人都捧着自家的早食: 苏郎中啊,你们离家这么久,估摸着家里的东西都放坏了,我家今儿吃烙饼,多做了一些,你们先吃吧。 苏郎中,我家煮了小米粥,还有一点腌菜。 苏郎中,我家今早买了肉,中午吃扁食,你们风尘仆仆的,就别忙了,中午到我家一起吃。 苏郎中,我家早晨煮了乌梅汤,撒了点桂花糖 苏行远和白霜落楞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郑鹰特别大方:行,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就接过这些吃食,往屋子里搬。 里正也赶来了,一进门就兴奋不已:苏郎中,真虎父无犬子,你知道吗,就昨日山贼进绥城到城南集抢姑娘,正好你家公子和他两个兄弟也在,那一通打啊,差役们直接抓到衙门前公审 里正越说越来劲,恨不得变成说书先生。 苏行远和白霜落脸上不显,暗暗吃惊,衡儿去年的现在还整日卧床不起,稍事活动就喘得厉害,怎么还能打山贼呢? 里正说完公审的事情还不过瘾,继续:昨儿个全绥城的媒婆都去了瑞和布庄,想给三位公子说媒,你们猜怎么着? 苏行远三人的表情有些绷不住,怎么还说上媒了? 郑鹰皮笑肉不笑,媒婆能说成才有鬼。 里正一拍大腿:苏公子说心有所属苏郎中,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是哪家好姑娘有这个福气啊?他女儿也想嫁苏家,他就是不死心想来问个究竟。 苏行远三人面面相觑,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怎么不知道? 里正紧盯着苏氏夫妇,哪怕他们露出意外或者其他表情,就能知道苏衡是不是撒谎,如果他家还没订亲,他立刻找媒婆上门。 万万没想到,苏行远的表情毫无破绽,微笑着说:早前订的娃娃亲,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他还记着。 里正的笑容僵在脸上,还真的订了亲啊 郑鹰看着里长复杂多变的脸色,以及泰然自若的苏氏夫妇,在心里给苏衡竖起一个大拇指,真够胆! 里正,还有什么事吗?苏行远笑得温和,内心却惊涛骇浪几乎要翻天。 没事,苏郎中,家里缺什么尽管开口,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里长强行按下失望,溜溜地走了。 多谢里正。苏行远和白霜落送到门外。 四个人通力合作,正午时分,苏家恢复了平日的干净整洁。 苏行远四人去邻居家吃了扁食,又被送了许多吃食,才能回到自己家。 苏伯走到自家门前一怔,连忙拍了拍苏行远,指着正驶来的马车:那是不是衡儿上次用的马车? 苏伯父,白姨赵小胖最忍不住,我们又来啦! 真的是衡儿!苏家人可高兴了。 马车停在苏家门口,让苏家人意外的是,后面还跟了一辆有瑞和布庄纹饰的马车。 苏衡跳下马车奔过去:阿爹阿娘苏伯,你们还好吗?有没有累着?郑鹰有没有好好照顾你们? 我们都好,郑公子一路上照顾得很细心,白霜落看着神采奕奕的儿子,怎么都看不够,你们又下山采买? 铜钱和赵小胖两人围着苏家三人,又是问好又是撒娇。 苏行远见到儿子也非常高兴,但是理智在线:后面怎么还有车? 今早我们在布庄门口看到晕倒的姐弟俩,骨瘦如柴的,像逃难而来,苏衡从包袱里取出姐弟俩的病历记录,他们肠胃极为虚弱,治起来很棘手。 本来我能试着救治一下,但是我们要回山上去了。 苏行远接过病历翻看完毕,拍了拍苏衡的肩膀:行,交给为父就是了。 苏衡赶紧向马车招手:瑞和布庄掌柜的,送了三个精于家事的老绣娘,照顾打理姐弟俩,还送了不少食材和衣服。 白霜落拉着苏衡的胳膊:放心,有我们呢。 郑鹰和老绣娘一起,把姐弟俩抱下马车,送到苏家的客房里安顿好,又帮着把布庄送的所有东西搬进去,忙出了一身汗。 因为病人情况紧急,苏衡并没什时间闲话家常,而且因为山路难行,安顿好两个病人、与苏行远商量好可行的治疗方案以后,就要上路了。 军令如山,山路难行。 大家再怎么依依不舍,也只能互道珍重,各自奔忙。 郑鹰没有跟着苏衡回山,而是借口帮忙打下手,留在了苏家。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周一。 小可爱们,猜猜姐弟俩是谁? 第116章 姐弟俩 苏衡三人轮流驾着马车, 三匹马轮换,走了一日一夜。 第二日早晨天空阴沉沉的,放眼望去全是乌云, 本来打算慢走的他们, 不由地紧张起来。 这些布匹不能沾水, 我们赶路!苏衡一句话, 三人又不得不拼命赶路。 好在,三人经验越来越丰富,终于在天黑以前回到了坠鹰峰营地,等他们把布匹全部搬进药舍时, 外面下起了大雨。 好险!苏衡、铜钱和赵先机三个摊在药舍的地榻上, 真的是快赶死了。 衡哥,下山好开心,回来好难过。赵小胖一累就瞎说大实话。 大牛哥听了会伤心的。铜钱笑着踢了赵小胖一脚。 衡哥,那姐弟俩会好的吧?赵小胖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瘦的人。 不知道, 苏衡见过恶液质(瘦得只剩骨头, 但人还是活着的)的病人,多半是恶性肿瘤引起的,姐弟俩这种纯粹因为饥饿造成的, 还是第一次见, 其实挺难治的。 苏太医也不行吗?铜钱体验过奢侈到食不果腹的截然不同的生活,知道饥饿的滋味儿, 但是也没见过这样瘦的。 苏衡摇头:饿到这种程度,五脏六腑都很虚弱, 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也不知道苏行远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坠鹰峰瓢泼大雨, 绥城也一样, 苏家小院被大雨冲刷得更加干净。 客房临时充当病房, 苏行远和郑鹰两人轮换,其他人辅助,围着姐弟俩忙开了。 夜晚时分,苏行远暂时休息,窝在卧房里拿着和苏衡一起商讨的治疗方案,再结合郑鹰熟练的、照顾病人的手法(郑鹰自己说全是苏衡教的),确定苏衡的医术不是苏家的,甚至不属于大邺的任何医派。 早先他们在虎啸崖联合救治的时候就发现了,苏衡的医术自成体系,与苏家所有的医书都不符,却有异曲同工的效果,对于急症的处理,甚至显出更胜一筹的治疗效果。 苏行远叹了一口气,身为医者必须观人于微,苏衡救治病人的果断与经验丰富,与自己不相上下。 医者是个知行合一的门道,纵使背下所有医书,真正遇到病人也是眼前一黑、一问三不知,衡儿自幼熟读医书且过目不忘,又整日卧床不起,不可能有现下的行医能力。 苏行远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现在的苏衡,不是苏家的衡儿。 即使面对治愈希望渺茫的姐弟俩,还是在最快的时间里写完了一撂纸的治疗方案,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 听铜钱和赵先机说,苏衡为了备足药舍库房的辅料存货,甚至去虎啸崖营地赚出诊费。 苏行远百感交集,戍边苦、守营难,这是大邺多少年来的共识,可苏衡却是第一个想到赚出诊费、用菌菇干换茶叶的戍边军医。 听了这些,苏行远才明白,为何坠鹰峰营地的军士会那样真挚又热情地欢迎苏家;又明白,铜钱、赵先机和郑鹰把衡儿当兄弟看。 白霜落忙完手里的事情,一进门就听到夫君哀声叹气:\想什么呢?\ 苏伯也从制药房里出来,想和苏行远说一下进展。 苏行远把门窗都关上,迟疑了一会儿,又坚定开口:你们觉得苏衡如何? 白霜落和苏伯互看一眼,彼此是最亲近的人,平日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自然知道苏行远指的是什么意思。 白霜落是衡儿的娘亲,哪能感觉不到儿子这天差地别的变化? 苏伯把苏衡当亲儿子看待,硬说没发现,那是自欺欺人。 尤其是衡儿投江被救出的那晚,三人再怎么医不自医,也知道,衡儿确实没了气息脉相,只是因为舍不得而多等了两个时辰。 忽然,衡儿有了气息和脉相,却始终没有醒来。 白霜落明白夫君的意思,是说,从今往后,他们该如何对待苏衡? 苏伯盯着苏行远和白霜落,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如果你们觉得苏衡妖异,我拼了这身老骨头也要护着他,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孩子。 苏行远的眼神落在遥远的地方:霜落,苏衡有担当、知变通,有仁心,专仁术,为了家人和病人全力以赴。这是他出生时我的念想。 只是,那时他一直体弱多病,我也只能接受。 白霜落笑了,温柔又坚定:苏衡是我的儿,以前是,现在也是。还记得他临走时说的吗?以后换他来保护我们。 苏行远、白霜落和苏伯三人交换眼神,所有的顾忌和担忧都一笑而过。 白霜落又想起一桩担心的事情:可是,衡儿对全城媒婆说心有所属,这可如何是好? 苏伯不假思索地回答:衡儿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 正在这时,郑鹰站在卧房外高声问道:苏郎中,歇下了吗? 没有,苏行远应了一声,赶紧开门,问,姐弟俩怎么了吗? 郑鹰提着一个包袱:苏家小院有没有什么特别安静的地方? 苏行远虽然不明白郑鹰的意思,但也知道他有与众不同的身份,就把他带到了白霜落拜供的小佛堂里。 郑鹰进了小佛堂,找了个小桌,把包袱打开,露出一堆牌位:您看。 苏行远大吃一惊,赶紧拉着郑鹰净了手,又转回去,恭敬地把牌位逐一摆好,看了又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有祖父祖母叔伯和母亲兄长的 这姐弟俩是孤儿啊,郑鹰打小像野草一样生长,没感受过什么关爱,对这些牌位看得极淡,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苏郎中,他们都姓赵啊,您看,还有赵柳氏 苏行远也想到了:郑鹰你看,年长者的牌位,做工和木料明显比其他人的好,赵柳氏的最差家道中落得很明显。 他们会不会是我们要找的人?郑鹰的眼睛亮得惊人,赵礼只给了自家地址,说妻子姓柳,女儿小名叫月儿,儿子小名叫石头。 病房里,老绣娘也是苦命人,都没有自己的孩子,照顾起姐弟俩十分精心,刚喂他们吃完两勺米糊,抱着轻轻地拍嗝,见到匆匆赶来的苏行远和郑鹰,有些诧异。 姐弟俩对陌生人非常抗拒,只要自己能动,决不让旁人碰触,像掉进陷阱里的受伤小兽。苏行远很确定,如果不是身体太虚弱,他们的反抗会非常激烈。 苏行远摸了一下弟弟的头,无视弟弟努力远离的姿势,轻声问道:你是不是石头? 弟弟一张小脸瘦得只剩两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 你是不是月儿?郑鹰尽可能让自己温和。 姐姐勾着头盯着郑鹰,仿佛随时要逃,一怔,然后小幅地点了点头。 你们阿爹是不是姓赵?单名一个礼字?苏行远多年行医,身上有令人信任的特质。 赵礼,四年七个月前离开家当戍边军医。他个子不高,比我矮一些,有点瘦,对了,他的左手腕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右手食指上有一个疤他说是被蜡烛烧的 姐姐和弟弟楞住了,大眼睛里很快蓄满泪水。 泪水足以说明一切。 郑鹰长舒一口气,去院子里给雅公子发了一封急信,说明姐弟俩的危重情形。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61) 苏行远摸着姐弟俩的头,继续温和地说:你们家人的牌位,在我家小佛堂里供着,等你们身体好了,我就带你们去见他。 你们阿爹呢,和我的儿子一起,住在很高的山上,上山路很难走,身体不好撑不住,明白了吗? 姐弟俩能听得懂官话,却只会说方言,听了苏行远的话,明显激动起来。 我姓苏,你们可以叫我苏大伯,这两位是绣姨娘,她们一直在照顾你们;白日里给你们做吃食的是,是白姨。这里是我家,我是郎中,前段时间还和你们的阿爹一起给人治病。 今晚如果你们好好睡觉了,吃夜宵不吐、不拉肚子的话;明儿一早,我让你们的苏二伯,给你们做个蝈蝈笼子,等你们好些了,一起捉蝈蝈。 姐弟俩努力点头,表示听懂了。 你们不会说官话,来,我们约好手势,疼或者不舒服就指哪里,想吐就这样,想拉肚子就这样苏行远亲眼看到姐弟俩的表情变化,这才明白,治疗方案里提到的姐弟俩戒备和沟通的问题。 姐弟俩很努力地听,努力地记,很快就能给出准确的反应。 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堵厚厚的戒备之墙,就这样,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行了,现在赶紧睡,不好起来,什么都没有。苏行远故意说得有些凶。 姐弟俩动着嘴巴,忽闪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苏行远离开病房,找到郑鹰:能不能给衡儿发一封信? 可以。郑鹰不假思索地回答。 既然是赵礼的孩子,我们就要使出浑身解数去搏一下!苏行远说完,把要传达给苏衡的消息告诉郑鹰。 子夜时分,大雨终于停了,一只黑色信鸟从苏家小院飞出,径直向山上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衡的大后方稳定如故。 第117章 运宝司 苏衡在小憩空间里醒来, 下意识摸了一下身侧,嗯,又是钟昕不在身边的一天。 马道上晨跑, 食堂吃早食, 校杨操练, 回到药舍和铜钱赵小胖一起, 把布匹裁剪成纱布和绷带,食堂吃午食,营地日常锄草驱虫,下午继续做辅料, 找陈牛切磋武艺忙碌而充实的一天。 傍晚时分, 苏衡坐在木围栏上望着橘红、绯红、粉蓝等颜色交织而成的晚霞,守护壮丽河山的感觉油然而生。 扑楞楞飞来一只通体纯黑的鸟儿,眼睛像红宝石,落在栏木上, 歪着头看苏衡。 苏衡这才反应过来, 有时间没看到蓝嘴长尾鹊了,还惦记大猞猁,于是向鸟儿伸手, 没想到黑鸟不怕生, 直接跳到了他的手上。 他又慢一拍地想起来,《兽兵》册子里有这种鸟儿, 是黑骑专用的,生性凶猛, 名叫黑盗, 为何黑骑给他发消息?不对吧? 想归想, 还是把黑鸟腿上的小麦杆儿取下来, 展开一看是封密信,进入小憩空间对着密书折腾好半天,才解出这封信的内容,当时就惊到了绥城瑞和布庄外的姐弟俩,竟然是军医赵礼的儿女?! 郑鹰应苏行远的要求,还向他传了姐弟俩的治疗进程和改变,并要求他及时反馈、跟进并修改治疗方案。 最后一段话更奇怪:你永远都是苏家衡儿。 苏衡无语望晚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吐槽哪个 亲爹苏行远先是把他药舍库房给掏空了,然后不由分说加入了雅公子的藏人计划,回来开启了大邺远程医疗的先河,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苏家已经知道他舶来品的本质,贴心地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不愧是当年太医院院判的最强候选人,内心强大得离谱,就没有他老人家不能接受的事情。 苏衡对苏行远、白霜落和苏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观人于微、敏锐勇敢的同时,经历过低谷期的十年,仍然医心不改,让他越发喜欢和尊敬苏家。 阿爹的要求,当儿子自然有求必应。 苏衡对着秘书反推,用了半个时辰,才把标准体重算法、营养餐食材品种以及新的治疗方案浓缩成两行字,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封密信,给黑鸟喂食又喂水,等它休息够了才绑上密信,抛回天空。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苏衡又准备了给钟昕的密信,内容很简单,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休息?出了空间,用鸟吟哨招来了蓝嘴长尾雀,绑好信扔向天空,此时外面已经黑透了。 苏衡的视线落在了钟昕送的矮柜上,里面的资料和物品非常多,之前只看了《兽兵》,看到无力自保的姐弟俩悲惨模样,不得不面对残酷的事实,不论何时何地,都必须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于是,他刷刷地在便携本上写下目标: 第一步,保住自己。 第二步,更多的了解运宝司,知道钟昕所处的环境,才能知道如何保护他。 第三步,向苏行远打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去惠民药局当郎中有多少注意事项要记住。 在第一步后面打了个勾,苏衡深吸一口气,打开矮柜的抽屉,脑海里想起钟昕说的:你想知道的,这里面都有。 小抽屉格里是一撂线装本,翻开以后,让他疑问很多的运宝司终于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运宝司归户部管辖,户部铸造官银、兴建财库、转运官银、赈灾拨银有多少环节就有多少人抵不住诱惑挺而走险,监守自盗的、勾结盗匪劫官银的、贪赃枉法的只为一生富贵。 于是,邺高祖亲设运宝司,在重囚死囚中精心挑选,作为大邺境内十二宝库的看守;又从狱中株连获罪的孩子里,以及每年灾荒幸存下来的孤儿里,挑选培养出一批又一批死士,就是最早的黑骑。 再从皇亲国戚中挑选可造之才,担任运宝司各级分管,进入运宝司是一族荣耀,犯事一经查处则成为族中之耻。 执掌运宝司的,是历代之中最聪慧过人、有勇有谋的公主,同时拥有财运最佳的生辰八字,以期保证大邺始终有最强的财运来支撑国运。 自高祖到现今邺景帝,已有五代,运宝司保证了户部财库的正常运行,再加上多种监督和制衡机制,势力已经相当强大,这一代执掌的是公主之中最出众的长公主。 直到有一日,钦天监星官夜晚求见邺景帝,夜观天相,显示天降财神之兆,直言不讳地表示,如果能把这位财神招入运宝司,大邺将世世代代昌盛不衰。 苏衡这才明白钟昕提过的纯属意外,雅公子原主的生辰八字合了财神,他一个经商奇才顶着十岁孩童的外形,在运宝司预备财神的层层筛选中胜出,又靠着特异耐毒的天赋体质,成为独一无二的雅公子。 这些年的惊险和残酷,纵使钟昕不提,轻飘飘的一句我中毒过很多次,不容易死就足够毛骨悚然。 雅公子天赋越强,长公主的财神位越不稳,争斗由此开始。 所以,钟昕从手握实权开始,就在运宝司内培养自己的势力,不为其他,只为自保。他没有深植皇室的尊贵卑贱观念,挑选人才别具一格,赏罚分明,很快赢得了运宝司不少人心,连过半黑骑都对他死心踏地。 黑骑分左右上下四将,郑鹰和右将就是钟昕的手下,上下二将本就是皇室血脉,惟长公主之命是从。 可能是钟昕的环保回收观念太重,看初夏蹴鞠围,收了被马踩断一条腿的弃奴郑鹰;洛秋娘是他坐画舫游千秋湖时捞起的浮尸;黑骑右将是他登山时遇到的采药人孤儿 他在这些人被沉重生活压得奄奄一息时,伸出援手,根据他们的天赋和心性,开启他们的新生活,并且赏罚分明。 短短数载,雅公子执掌运宝司,利用各方势力,开拓跨国贸易,为大邺赚取了巨额财富,更加坐实了天降财神的命格,倍受邺景帝的青睐。 可也因此成为长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 去年十二月,一次寻常至极的冰嬉会,雅公子的座骑突然受惊,冲入冰嬉场,幸好禁卫及时拦下,不然魏国公家的小孙女就夭折了。 大年初一,雅公子坐着马车进皇城向邺景帝拜年,经过东市时,他看上一枚皮子玉坠子,刚下车的功夫,马车被一辆装满木炭的马车冲撞,两辆马车撞得满地狼藉,殃及过往路人。 事后调查都是毫无破绽的意外,但是一个月四五次意外是不是太多了些? 于是,雅公子向邺景帝辞行出游,星夜消失在国都城。 苏衡看着这些资料,不由感叹,即使身处人心鬼域多年,骨子里还是自带小太阳属性的钟昕,太不容易了。 黑骑们护送雅公子,出了绥城地界,经过鄂伦州的山路十八弯后,进入水运发达的湘汀州地界。 因为是乔装改扮秘密出行,所以一路上并没有遇到暗杀或者其他事件,走得颇为顺利。 黑骑右将每日必做的事情中有一件,观察雅公子的眼神落在哪家樊楼或者哪个路边摊,然后赶去试毒,确定无事就买回来给雅公子吃。 路边新摘的果子,小摊上的扁食或者娇耳,铺子里的酥酪和蜜饯,甚至于肉干和小点心雅公子每样都尝一些,剩下的都分给黑骑们。 把躺在马车里养病的清明少侍吓得够呛,几次挣扎着起身劝说,被雅公子一个眼神就原地躺平。 雅公子不仅胃口大开,天气晴好必定戴着帷帽骑马,连清明少侍都躺平了,黑骑们谁也不敢个不字。 为此,黑骑右将摸了摸有些圆润的脸庞,以前执行公事不是奔袭押运就是突袭击破,进入运宝司以后,还是第一次如此清闲,完全是游山玩水。 雅公子不骑马的时候,就窝在马车里处理事务,因为严格按照苏衡的食疗运动方案,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表现为处理事务越来越高效,有了更多休息的时间,形成了良性循环。 这一日,雅公子先收到了郑鹰的密信:隐藏军医赵礼的任务失败,赵家仅剩的一双儿女下落不明。 军医赵礼戍边的四年半日子里,家乡并没发生什么天灾人祸,也没有发生烈性疫病,怎么人丁兴旺的家族凋零得如此之快? 事出反常必有妖。 雅公子发出一封密信,让人彻查赵家之事。 两个时辰以后,他收到了洛秋娘的密信,内容极简单,苏衡拒绝众多媒婆说心有所属,对洛秋娘说心上人风华绝代。 风华绝代? 雅公子带着不自知的笑意,被苏衡秀了一脸,然后把密信扔进香薰炉里。 出行这么多日,在马车里写下给苏衡的第一封密信,召来蓝嘴长尾雀,系上密信扔向天空。 苏衡,你在坠鹰峰过得如何? 第118章 重阳一聚 清晨, 苏衡绕着马场跑完了第一圈都没觉得热,体会了苏伯提到的山上凉得早,眺望更高的山峰已是金黄一片, 每日过得太过充实, 转眼已是深秋。 在哨位值守的陈牛早就习惯了苏衡晨跑, 还习惯了他堪称神奇的吸鸟体质, 尤其是最近,每日都有纯黑的鸟儿找苏衡,偶尔还有大个儿的蓝嘴长尾鹊,甚至于还见过两次金雕。 至于为什么金雕来过以后, 赵小胖就整日窝在机关房里不出来, 陈牛就不清楚了。 对此,全营军士既淡定又心慰,在大邺只要不是乌鸦和报丧鸟,其他的鸟儿都是吉兆, 长尾鹊更是大喜之兆, 有这样吉兆环绕的军医,让大家的心里非常踏实,只要苏衡在, 他们与家人团聚就有了盼头。 黑盗鸟在山上山下往返的日子里, 可能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值,开始时要两三天一个来回, 现在早晚各一趟,速度惊人。 远程医疗的迅速高效, 苏衡的西医和苏行远的中医调理取长补短, 治疗效果也出人意外。 赵家姐弟俩, 都是十来岁的年纪, 身体这样耗损,苏衡和苏行远起初秉持着死马且当活马医的态度,尽力而为,不留遗憾。 七日后,姐弟俩脱离了命悬一线的状态,不再呕吐腹泻,这让苏衡和苏行远看到了希望。 十四日后,姐弟俩第一次可以自己起身,洗漱吃饭,实现了生活自理。 二十一日后,姐弟俩的肠胃功能基本恢复,并且能自己下床走动。 二十八日后,姐弟俩瘦瘪的小脸圆润起来,小细胳膊小细腿摸起来肉乎乎的。并且,在绣娘和苏伯的帮助下,好好地洗头洗澡,两个人宛若新生。 三十五日后,两人恢复了日常饮食,并在苏行远的带领下,学习五禽戏和八段锦。 姐弟俩对周遭的一切,起初戒备得很,在苏家和绣娘的全力照顾下,卸下心防后恢复了同龄孩子的天真和好奇,等到稍微能活动一下,不是粘着苏伯要抓蝈蝈,就是粘着苏行远认草药。 平日安静的苏家小院,从早到晚都热闹得很,苏行远夫妇和苏伯也提前体会了一把当阿爷阿奶的乐趣。 秋日山凉,一日之内气温多变,怕姐弟俩刚恢复的身体横生枝节,所以苏行远和苏衡两人商定,由苏衡带军医赵礼下山。 苏衡正式向刘钊提请了十日探亲假,再加上往返路程要六日,半个月时间有点长。 铜钱代替苏衡坐镇药舍医舍,不能一起去。 而赵先机收到了郑鹰购买的玄铁矿石就忙得天昏地暗,也不能下山。 九月初二,苏衡驾着马车带着大花,独自离营,九月初四奔袭到了鹿鸣涧营地。 鹿鸣涧哨兵石野老远看到苏衡,还以为自己眼花,看了又看以后立刻报告陆百川:陆大人,坠鹰峰军医苏衡来了。 陆百川得了精钢铠甲,正下狠劲儿操练军士,听到来报,突然楞住了,苏衡来做什么? 军医赵礼最近忙着采药制药,听到苏衡来也楞住了。 鉴于苏衡对鹿鸣涧军士有救命之恩,陆百川和赵礼放下手中的事情到营门外迎接,不过听到苏衡邀请赵礼到苏家一起过重阳节,还是楞住了。 苏太医邀请我?赵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百川很爽快地批了六天假,然后腆着老脸念叨:苏太医怎么不邀请我呢? 苏衡笑了:陆大人,我阿爹总不能让你违反军令吧? 赵礼收拾了东西,上了苏衡的马车,望着身后越来越远的鹿鸣涧营地,仍然觉得不太真实:苏军医,苏太医为何只请我一个人? 阿爹说,上次在虎啸崖救治军士的时候,忙得脚打后脑勺,每次说话都不离病人,好不容易离开又各奔东西。这次重阳节,你们可以好好聊聊。苏衡的说辞都不用提前准备,张口就来。 阿爹说,这么些年来,喊着大恩大德此生难忘的人多,遇险遇难时不落井下石就是美德,雪中送炭又有几何?军医赵礼是医中君子。 这是苏行远的原话。 赵礼沉默许久,才回了一句:苏太医谬赞,赵礼愧不敢当。 九月初七清早,马车停在绥城的西门外的长亭,苏衡让赵礼坐进马车,四下张望后拿起帷帽戴上,驾着马车继续赶路。 西城门开了一半,守卫差役还是老胡,见到熟悉的马车和身影,老脸立刻笑成一朵花儿,压低嗓门:快请,快请。 苏衡微一点头,赶着马车驰入雁南巷,就看到一群孩子正挨家挨户地给花草浇水,另一些孩子在清扫巷子。 苏伯杵着扫帚在巷子尽头高喊:月儿,石头,快回来换衣服,今儿有客人。 苏二伯,我浇完就回!石头乐呵呵地回答。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62) 苏二伯,我还有一点就扫完了。月儿抓紧时间清扫。 等他俩做完了手里的事情,蹦蹦跳跳地回到苏家门口,苏衡驾着马车也刚好停下。 赵礼掀开轿帘跳下马车,就和月儿石头打了个照面,当下楞住,不由想起自家的儿女,多巧啊,也叫月儿和石头,也是姐弟俩,一时看得舍不得移开视线。 苏伯扫呼道:进屋,快进屋来!说完把月儿和石头推进屋子里,顺便向苏衡使了个眼色。 苏衡立刻出声:里边请。 赵礼急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用袖子掸了灰尘,清了清嗓子,才走进苏家大门。 白霜落把月儿和石头领进厨房,让他们吃些蛋羹。 苏衡在大家都进屋以后,反手把大门关上,领着赵礼走进前厅,笑着招呼:阿爹,儿子回来了。 苏行远刚好烹完茶,注进两个茶盏,起身迎接:赵军医,快请坐。 赵礼既惊喜又惭愧,从怀里取出两个密封竹筒:初次登门,连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手,这是我自己采制的银杏叶茶,还有一罐银杏果,请苏太医收下。 苏行远乐呵呵地收下:你和衡儿日夜赶路累得很,先吃些绥城的特色早食,然后去客房好好睡一觉,正午时分,我俩小酌几杯?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礼吃过丰盛的早食,被苏衡带到客房躺下休息。 苏行远这样安排是有原因的,赶路本就疲惫,等待赵礼的又是大喜大悲的人生之事,怕他扛不住病倒了,为此连急用的药丸都备好了。 苏衡从客房出来,就看到在院子里捡蝴蝶的月儿,石头帮苏伯分捡草药非常认真;如果没有白霜落的指点,根本认不出来。 成就感就这样油然而生,竟然救活了,还活得这么有质量,简直不可思议。 苏衡望着月儿和石头惊讶,白霜落和苏行远望着苏衡百感交集,各怀心思又各自欢喜。 苏衡回神以后, 正午时分,赵礼被苏衡带进前厅,忽然有些紧张,尤其是看到和自家孩子年龄相仿、名字一样的孩子,只是他知道路途有多遥远,根本不可能遇到,不知不觉湿了眼眶,但忍住了。 月儿和石头也看着赵礼,阿爹走的时候他俩还小,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有点像又不太像。 坐,苏行远招呼着,粗茶淡饭的,不要拘谨。 大家一起坐下来,吃着喝着。 鹿鸣涧营地的伙食只能保命,根本谈不上滋味儿,赵礼有很长时间没看到这样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子饭菜了,如果不是自制力惊人,只怕已经扑过去了。 但即使努力克制,赵礼吃菜吃饭的速度也比苏家的人快了许多。 月儿忍不住提醒:苏伯伯说,要细嚼慢咽,不然肠胃容易生病。 石头立刻附瑯馩和地点头:是的,苏伯伯说的话,一定要听,不然会肚肚疼,还要劳烦绣姨娘揉肚子。 赵礼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这样的半大孩子提醒吃饭事宜,脸涨得通红,视线根本没法从孩子身上移开,颤着嗓音问:苏太医,这两个孩子是亲戚家的? 苏行远笑呵呵地说:你猜。 赵礼梗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苏太医还能这样回答。 月儿和石头咬了一会儿耳朵,两人互相看了又看。 石头站起来,带着一点变声期的奶音:我们和苏大伯不是亲戚,苏大伯救了我们的命,他们比我家真大伯小伯还好要。 赵礼慢条斯理地吃饱以后,放下筷子,视线又落在孩子身上,问:你们姓什么叫什么? 月儿站起来,向赵礼一福,脆生生地回答:我姓赵,小名叫月儿,大名阿娘还没想好。 石头也站起来,向赵礼一鞠躬:我姓赵,小名叫石头,月儿是姐姐,我是弟弟。阿娘说,我的大名要等阿爹回家以后再取。 赵礼捏着筷子的指尖隐隐发白,姓赵啊,这俩孩子姓赵啊。 月儿看了一眼苏行远,声音就有些兴奋:我阿爹也姓赵,是一名郎中,苏大伯说,前段时间和我阿爹一起给人治病,他可厉害了! 哗!一声响,赵礼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 *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忙=更新晚了,不好意思。 PS:长期饥饿的病人,身体吸收不到必须的营养成分,为了维持身体的基本消耗,会选择性自我消化,损耗到一定程度,肠胃就失去了吸收营养的功能,到那个时候,就没法救治了。 姐弟俩没到那种程度。 第119章 人生无常 苏行远一手拉一个, 把两个孩子领到赵礼身旁,介绍: 月儿,石头, 这位是鹿鸣涧营地的军医, 姓赵名礼, 他就是前段时日和我一起给军士们治病的郎中, 他的医术很高超,他就是你们的阿爹。 月儿和石头也楞住了,两人分别拉着赵礼的左右手,边看边说:左手腕有胎记, 找到了! 右手有个痣!找到了! 姐弟俩又惊又喜, 拉着赵礼的手叫着笑着跳着脚:阿爹!是真的阿爹! 赵礼整个人都懵的。 阿爹,真的是阿爹! 阿爹,你见到月儿和石头不高兴吗?月儿有些紧张。 赵礼猛地回神,把姐弟俩揽进怀里, 三个人抱在一起, 沙哑着嗓音说:阿爹高兴,太高兴了!我说这几日,营地里怎么有那么多灰喜鹊呢! 阿爹! 哎。 阿爹, 阿爹! 哎, 哎,哎 赵礼抱着孩子不撒手, 生怕一撒手就是梦一场。 阿爹,这么长时间有没有想我们?为什么不给我们写信呢? 想了。 苏行远生怕他们三人再聊出些什么, 赶紧劝开:赵礼啊, 先吃饭, 凉了就不好吃了。 行, 我们先吃饭,赵礼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站起来抱歉,苏太医对不住 苏行远笑了:叫我苏兄或者苏郎中,或者苏行远也可以,家人团聚是一生之喜,为何要抱歉呢?事实上,赵礼越喜悦,他越担心。 他们和郑鹰打听的消息,赵家是当地出了名的和乐融融的一大家子,所以才会有一人亡故,老人病倒的事情。 吃,吃赵礼一直觉得恭敬不如从命,立刻给孩子挟菜,孩子们也抢着给阿爹挟菜,屋子里满是欢笑声。 等大家都吃饱了,苏行远又建议:赵老弟,这些年没见了,带孩子们去集市逛逛。 真的吗?月儿和石头更开心了,不停地拍手。 阿爹,能给我买个风筝吗? 阿爹,我也想要一个。 赵礼身无分文,满脸的笑意僵在脸上,忽然看到苏衡使来的眼色,只觉得袖口一沉,这时候他根本不可能拒绝这份好意,直接站起来:走,赶集去! 赶集去喽!一大两小手牵手,向苏家人行礼,然后大步往外走。 苏家人悬着一颗心,目送他们走出前厅经过小院又出了大门,这才稍微放下一些。 阿娘,今日我洗碗!苏衡站起来收拾。 我也一起洗!仿佛隐身了的郑鹰忽然出现。 白霜落笑着打趣:行,那今儿个我可轻松了。 一大堆碗碟收到厨房,郑鹰系起了围裙,忙活起来。 苏衡跟着白霜落进了柴房,从贴身衣襟里掏出一张银票,巨豪气地塞到她手里:阿娘,收好。 白霜落盯着手里的五十两银票,一脸不可思议:一年期戍边军医,最多几两银子,你哪来这么多? 赚的出诊费,卖山货的钱苏衡其实想都给白霜落,又怕吓着她,所以先给了最低面值的银票,阿娘,你和阿爹老是给人赊药赊帐的,还是要留好自己傍身用的银钱。 白霜落望着银票百感交集,这傻孩子怎么能对陌生家人这样掏心掏肺呢? 阿娘,我在山上没地方花钱的,万一泡了水就白瞎了。苏衡信口胡说。 行,我收好,一定好好收着。白霜落收下了,满脸笑意地打量苏衡,不是为了钱,是因为他的心意。 偏偏这时,赵礼三人去而复返,直奔前厅。 苏行远正在烹茶,看到脸色发白的赵礼和明显哭过的姐弟俩,心猛地揪起来。 赵礼有许多话,在唇舌间反复辗转,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刚才出门时,一丝仅存的理智冲破狂喜,问姐弟俩:阿娘呢?怎么没看到她?你们怎么来绥城了? 兴奋过度的姐弟俩也反应过来,哇一声就哭了,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家里的实情,越说越害怕,越要拉紧赵礼的手,生怕惟一的阿爹也没了。 赵礼根本不敢相信,下意识抬头看到蓝天白云和刺眼的阳光,泪水夺眶而出,他想大喊大叫,问苍天是不是瞎了眼,赵家一生向善,为何会落得这般下场? 他多希望这是一场恐怖骇人的恶梦,可他在戍边营地目睹了多少次生离死别,知道人生只有无常,什么善恶有报,什么好人平安,都是自欺欺人的幻象。 他站在阳光下,一脸一身的冷汗,如坠冰窟,被姐弟俩的惊恐的眼神唤回了理智。 姐弟俩继续说,边说边比划。 赵礼才知道,苏衡和苏行远如何日以继夜救治他们时,如何说话算话的,在他们身体好转以后,真的让他们见到了阿爹冰冷的身体又有了一些暖意。 只是整个人像毫无征兆被撕裂,一半冰冷,一半温暖,满脑子混乱又无序,残存的理智勉强锢住咆哮的愤怒和恨意,因为他还有两个孩子,还有雅公子的承诺,还有让人温暖的苏家众人。 苏行远的手指捏着袖子里藏的小药瓶,不错眼珠地观察着脸色发白的赵礼,看他满额头的汗水,爆跳的颈动脉,以及在宽大衣服下颤抖的身体,和紧抓着儿女不放的双手。 只是短短的时间,就觉得赵礼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涣散,仿佛已在鬼门关和人世间往返数次。 阿爹,我手疼。月儿皱起眉头,眼泪汪汪的。 我也疼。石头抱着赵礼的胳膊撒娇。 赵礼像在悬崖边一脚踩空的人,双手抓住了救命绳,又靠自己的求生欲望爬回悬崖上,终于挤出几个字:是阿爹不好。 苏家救命之恩,赵礼铭记在心。说完,赵礼拉着姐弟俩一起跪下,强行向苏行远磕了三个头。 苏行远拉都拉不住,只能生受了,又把赵礼和姐弟俩拉起来,替他们掸去灰尘。 赵礼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问:苏太医,我 苏行远想了想,长痛不如短痛,把赵礼三口带去了小佛堂: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最艰难,但是活着才有盼头。不然金棺玉椁,也是一具白骨,万事皆休。 赵礼脸颊上的咬肌隐隐抽搐,脚步沉重地迈进去,看到打理得非常干净的小佛堂,以及做过修补的牌位,扑通跪倒在蒲团上。 白霜落拉着姐弟俩:你们去午休吧,让阿爹一个人待会儿。说完把他们带去了客房。 苏行远站在佛堂外,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苏衡忙完厨房的事情,看到苏行远在当门神,就走过去:阿爹,我来守着吧。 苏行远叹了口气,拍了拍苏衡的肩膀,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苏衡就听到里面传出极轻的哭声,心跟着一沉,劝自己能哭出来还是好的,只怕强作镇定坚持不了多久就病来如山倒,那时就非常棘手了。 郑鹰忙完手里的,看到苏衡在当门神,就溜哒过来,声音压得极低:里面的怎么样? 苏衡双手一摊,以己度人,不论是谁遇上这样的事情,都是要去半条命的,能哭就很不错了。 郑鹰也静静站着,眼神在佛堂和苏衡身上来回,说实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不相信这世上有如此纯良的人,苏行远、白霜落和苏伯,还有苏衡。 似乎不管是谁生病,他们第一反应都是如何救人,如何治好,完全不管病人的身份来历。 比如为了赵家姐弟俩,其他的不说,光黑盗鸟的信就发了几百次,更别说食疗里面的好材料、诊治费、药材等等这些花销,想各种理由把姐弟俩的爹接来,一进门就是吃饭,医药费只字不提。 就连爹带姐弟俩出门,苏衡还悄悄塞银子,全家都是真稀有好人。 郑鹰知道雅公子与苏家和赵家有私下交易,也知道苏衡已经是运宝司的秘医,但还仍然不认同他们这样的做法,又不是蜡烛又不是蚕的,何必这样掏空自己? 你何时回营地?苏衡实在见不得郑鹰复杂得像漩涡一样的眼神,被鹰眼盯得浑身不自在。 你希望我回?郑鹰微微挑起眉,雅公子交待的任务已经完成,回不回营地全凭他一念之差,他是孤儿,个性孤僻,整个大邺也没有他特别留恋的地方,去哪儿都没差。 却不知为何,郑鹰有些想念坠鹰峰营地,因为苏衡?因为总是叫鹰哥的赵小胖?或者是心灵手巧的铜钱?或者他们都是。 正在这时,佛堂里传出不明显的响动。 糟了!他俩冲进小佛堂,只见赵礼侧躺在地上,脸色苍白,不省人事。 苏衡从袖子里掏出苏行远预备的药丸,塞进赵礼嘴里,抬头托颌,等了片刻还没转醒;和郑鹰一起,把他搬进了另一间客房。 苏行远听到动静,立刻背起诊箱,大步向客房走去。 白霜落和苏伯看着客房里忙作一团,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6 16:42:25~20210827 14:0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蔺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ubbl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柳暗花明 月上树梢, 苏家小院里仍然很忙碌,苏行远拖着疲惫的脚步,坐在小院的藤椅上, 仰起头试图眨回眼泪, 他和衡儿两个人努力到现在, 赵礼仍然没醒。 郑鹰自告奋勇地守在郑礼旁边。 苏衡站在苏行远旁边:阿爹, 你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针灸大穴都试过了,苏行远叹气,赵礼是个至情至信的人,赵家是个再和睦不过的大家庭, 这是晴天霹雳。 衡儿, 方才灌药都灌不进去了,明日再不醒,就很难醒了。 苏衡只是沉默,他和苏行远都是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 见过许多失去家人爱人突发心机梗死、脑溢血的病患, 很多在24小时内也撒手离去。 刚才经过一系列体征测试,确定赵礼没有并发脑血管意外和心肌梗死等问题,至少证明他的身体还算健康, 只是心理重创不愿意面对。 如果在现代医院, 还可以插个胃管或者开个静脉通道,保证日常所需的营养和水分供给, 撑个十天半个月没任何问题;可现在是大邺,没有胃管, 没有注射器, 没有全肠道营养液什么都没有。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63) 一个人滴水不进, 撑不过三日。 现实里的新困难, 总比名医系统的奖励更快一步,逼着苏衡不得不继续向前。 苏行远望着沉默的苏衡,问:衡儿,你还有没有什么法子? 苏衡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大步走向躲在角落偷看的姐弟俩。 白霜落吓得一把拦住苏衡:衡儿,你要做什么? 紧跟而来的苏行远一怔:衡儿,你想做什么? 苏衡正色道:至情至信的人,会因为失去而一撅不振;也能因此而变得更加强大,生死一念间,我们必须试一试。 让姐弟俩去把阿爹叫回来! 胡闹!苏行远一把拉住苏衡,姐弟俩的身体刚好一些,万一赵礼一睡不醒,他们如何过以后的日子?! 衡儿,我们给你取名单字衡,是希望你阴阳平衡,行事有度。 不,阿爹阿娘,苏衡浅浅一笑,父母不见得一心为儿女,但是孩子天然地爱父母,不要小看他们的力量。他俩经历了这几年的巨大变故,不可能的像其他孩子那样天真幼稚了。 赵礼的身体没有问题,现在不醒是心病,心病需要心来医。 但凡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 苏行远和白霜落一个阻止的字都说不出来。 苏衡迅速走到姐弟俩的面前,蹲下,正色道:现在有个法子,能叫醒阿爹,你们愿不愿意试? 月儿和石头立刻停了哭泣,回答得很大声:愿意! 你们听我说,苏衡和姐弟俩咬了一阵耳朵,想说什么说什么,不要怕。 好!月儿和石头认真点头。 记住,如果你们阿爹真的病得太重走,那是去见阿娘和阿爷他们了,不是你们的错。 嗯! 到时候,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想念他们的时候,可以去小佛堂。以后无论苏大伯一家去哪儿,哪儿就是你们的家,苏衡伸出手指和他们拉勾,我们苏家人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月儿和石头显示出了早熟的大人模样。 苏军医相信你们!苏衡向他们竖起大拇指。 月儿拉着石头的手,一溜小跑进了赵礼的病房:阿爹,我是石头,你快醒醒 阿爹,阿爷说要送我们去上私塾,然后突然就走了,阿娘说阿爷去了很远的地方,那晚阿娘说会一直陪着我们的,可是阿娘也走了 阿爹,月儿和石头都很乖,阿爹,你别不要我们 阿爹,月儿和石头不想当孤儿,我们不想去育孤堂 阿爹 白霜落和苏行远在房外听着,默默流泪。 苏衡坐在客房外的石阶上,闭着眼睛,考虑要不要去小佛堂上柱香? 白霜落捏着苏衡的肩膀:衡儿,阿娘只是听着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嗯,苏衡也不好受,五感最后消失的是听觉,我们听了都不好受,更何况是赵军医。 赵礼悠悠转醒,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像任风吹动的浮云,浑身没有使得上力气的部分,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不断听到各种混杂的声音,脚步声,碰撞声,呼唤声 有两只明显小了许多的手,紧握着自己的手,他一点点地积蓄力量,努力回握住那两只手。 苏军医,阿爹的手指动了!月儿最先发现赵礼的手指动了一下。 石头跑出去叫人,差点和冲进来的苏衡撞在一起,紧接着是苏行远和白霜落。 赵礼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眼泪汪汪的月儿,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吃力地开口:月儿阿爹在 阿爹!月儿扑进赵礼怀里,放声大哭。 石头也冲过来,三个人哭成一团。 苏衡没有打扰他们,等了一刻钟才开口:你俩身体还没完全好,该回去睡觉了。 赵礼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勉强把姐弟俩推开:快回去休息。 白霜落花了不少力气才把姐弟俩劝走。 苏衡立刻又检查了一遍,然后才长舒一口气:赵军医,一天两夜啊。 赵礼努力挤出一个笑意,却比哭还难看:我今日才明白,为何活下来的人最痛苦。 众生皆苦,有自己挂念的人,还有人挂念着自己,很幸运了。苏衡没想到赵礼这样一个糙军医,竟然还有文艺的一面。 厨房有吃的,一会儿送来,自己吃,尽快好起来,苏衡停顿一下,又继续,如果不能按时回营地,陆大人会有军法处置。 赵礼只休养两天,就以奇迹般的速度恢复了,军令如山,必须尽快回营。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临走前一日,赵礼带着姐弟俩逛遍了绥城,尝遍了所有的小吃,买了好些东西,恨不得把这四年所有大小节日的礼物都买齐,总算把他们哄好了,约定明年三月一定会相见。 赵礼一家出去逛的时候,郑鹰暗中跟着。 苏衡难得清闲,坐在前厅和苏家人一起喝茶。 苏行远还是不明白,问:衡儿,你怎么会想出那样的法子? 苏衡苦笑:以前遇到的,一位妇人生第二个孩子,难产大出血,勉强救回来,但是一直不醒,后来终于醒了,说是一直听到大女儿在哭,所以就咬着牙回来了。 人生无常,好人也会遇到很不好的事情;很不好的事情,有时也会有不错的结果。 白霜落迟疑又小声地问:衡儿,你真的也叫苏衡? 苏衡笑着回答:阿娘,我姓苏名衡,医术不错,大邺大约也只是独一份,您还想不认? 耍贫嘴!苏行远一记巴掌拍在苏衡的胳膊上。 又打人?苏衡硬受了一下,其实也不疼,立刻呲牙咧嘴,阿爹,你堂堂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 苏行远心里,苏衡就是儿子,儿子就是苏衡,回答得理直气壮:教训自家儿子,哪有不动手的道理? 行吧。苏衡挤出一个苦瓜脸。 白霜落捂嘴乐。 苏行远笑着从里屋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箱子:上次把你药舍的药拿光了,这是补货,新出的苏家秘药,省着点用! 谢阿爹,苏衡二话不说,立刻收下:多多益善。 你以为苏家秘药这么好做的么?苏行远又想拍儿子。 啊,我还有事情没做,当人形沙包不是苏衡的风格,我去收拾东西! 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苏行远悠悠地补上。 苏衡已经溜得没了踪影。 天还没亮透,苏衡郑鹰和赵礼就上了马车,趁着姐弟俩熟睡时,溜出苏家小院,用腰牌催开西城门,天亮时已经过了长亭,行驶在山路上。 苏衡有些愁,问道:你要一直留在鹿鸣涧,明年三月该如何圆这个谎? 赵礼没有回答,闭眼一笑。 苏衡觉得这笑大有深意,这是什么意思? 一路上,赵礼闭目养神,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苏衡却琢磨出来了,以钟昕的性子和行事风格,鹿鸣涧营地的铠甲肯定是免费赠送的,以此要挟赵礼十有八九都是为了试探,到底试探什么呢? 这雅公子心真是海底针。 想着想着,苏衡后知后觉的想起一桩事情,忘记问苏行远,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苏家从国都城搬到绥城隐居? 怎么会忘了呢? 他一忙起病人来,忘事情很正常。 下次再问吧,或者明年三月再问也可以,反正他在坠鹰峰营地待着,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两日后,马车把赵礼送回了鹿鸣涧营地;四日后,苏衡和郑鹰坐着马车,远远看到了坠鹰峰营地。 苏衡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郑鹰,看看陈牛有没有蹲在营门外面?有没有特别开心? 郑鹰看了又看,不明所以:陈牛一向如此,有什么好奇怪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军医赵礼写得好伤心,终于写完了。 第121章 陈年旧事 苏衡望着淡定的郑鹰, 没来由地想到了他惨烈的过去,因为蹴鞠大赛表现得太好,遭人暗算坠马, 被马踩断了一条腿, 主家夺得大赛的头筹扬长而去, 把他扔在原地任凭大雨倾盆。 郑鹰的视线向来敏锐:你在可怜我? 苏衡回答得很坦然:敬佩罢了。 虽然不知道郑鹰受伤时的情形, 但是被马踩断一条腿,还能恢复得像现在这样好,不论运宝司的秘医水平有多高,他肯定吃够了复健的苦头, 熬过常人不能忍的疼痛, 恢复得越好,付出的眼泪和汗水越多。 郑鹰沉默良久,问:苏太医还缺儿子么? 苏衡不假思索地反问:要不要脸? 我又不靠脸吃饭。郑鹰回答得理所当然,苏家小院对他有莫名的吸引力。 苏衡大笑出声, 临到坠鹰峰营门外:总能遇到上天送给你的人, 急什么。 小气,郑鹰翻身下马,刘大人, 坠鹰峰哨兵郑鹰回营复命。出示腰牌的同时, 还给了刘钊一份说明文书。 刘钊看完以后收了,让陈牛放行。 刘大人, 军医苏衡回营复命。苏衡一脸平静地出示腰牌,内心却在滴血, 十天探亲假就这样用完了, 心好痛, 却又觉得很值。 赵先机刚走出食堂, 就远远看到营门外的马车,大声招呼:衡哥回来啦! 苏衡被小胖这么一喊,再看向兴奋的陈牛,心头一凛,不会又有突然出现的病人吧? 铜钱一溜小跑过来:衡哥,快回药舍看看! 有病人?苏衡抢先问。 不是! 苏衡骑上大花,急驰到药舍门前一看,紧挨着的大树上栖着两只黑盗鸟、三只蓝嘴长尾鹊、两只大金雕,他总共才离开小半个月,钟昕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发什么疯? 大花,自己回马厩去。 大花嘶鸣一声,自己叼着缰绳往马厩去。 苏衡打开药舍门,鸟儿们不论大小,忽啦啦全跟了进去。 紧跟在后面的赵先机和铜钱,还有附近的其他军士都看傻了。 苏衡关上药舍门,逐只喂食喂水喂肉干,然后坐在地榻上和它们大眼瞪小眼,不知怎么的,有些不太想收这些信。 大金雕扇着宽大的翅膀,几乎能把苏衡盖住。 苏衡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会被金雕用翅膀扇,赶紧取了它爪子上的盒子,想着一个是取,两个也是取,于是把所有的信件都取下来,又它们都哄出药舍。 盯着书案上大大小小的信,他闭着眼睛摸了一个最小的,对照着秘书转换出来:风华绝代?哪及你举世无双。 苏衡把纸条扔进香薰炉里,看着镂空花纹里跳动的火焰,觉得耳朵隐隐发烫,被钟昕原封不动地秀了回来,这个闷骚又傲娇的货,果然派了洛秋娘来试探他。 三月见面该怎么收拾他? 苏衡牙根痒痒的,打开另一个小信,转换出来的消息,更出乎他的意料,郑鹰完成任务以后,就有一年假期,不必再回坠鹰峰营地了。 ??? 郑鹰和他一起回营地做什么? 苏衡把纸条烧了,然后依次打开三个略粗的纸条,按照标注的日期依次打开,分别是离开绥城、鄂伦和湘汀三个地名,这又是什么意思? 思来想去,他取出了舆图,对比之后才恍然大悟,这是雅公子回国都城的路线,到了湘汀以后,他们应该会转水路,比陆路缩短将近一个月的行程。 原来如此,钟昕真是有条件汇报,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汇报,以前怎么不觉得他是个腻歪的人呢? 苏衡浅笑着摇头,手又伸向小匣子,按照《匣》的说明书,依次摁动匣子的棱角,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弹片响动,匣子立刻变高变大,打开以后是厚厚一叠书信,看着泛黄还有蛀眼的纸页,直觉是有年代的书页。 把这些纸页按顺序归类,才发现这是一本古旧的医案,医案封面上的字明显是被刮掉了,仅从刮痕的方向和力度上,无法判断原来是什么字。 翻开扉页后,能看到第一个记录日期是天和六年夏至,苏衡看着有点懵,现在是什么年号?把药舍的药物领用清单拿来一看天和十六年,也就是说,这份医案是十年前的。 十年前的医案寄过来做什么? 苏衡满脸问号,视线瞥到之前在书案上写的计划书,第三项是向苏行远打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去惠民药局当郎中有多少注意事项要记住。 苏行远是十年前举家搬到绥城来的,这医案是十年前的,这两个十年是不是有点巧? 苏衡一页一页地翻看,起初以为是医案,看了五页以后觉得是食疗记录,看了三十五页后发现,这是极为寻常普通的食材采购和领用二合一的私人帐册,记录了从天和六年四五六三个月的流水帐。 等他把这些帐册全部看完以后,苏衡惊讶地发现,这些是御膳房某位分类管事记录的私帐,最关键是的每一册都标注了机密。 他更加不明白,钟昕把这些送来有什么深意,既然这么重要,不自己保存,还让金雕送到这里来。 就不怕半路上,某些金雕猎人把它给射下来吗? 苏衡左思右想,忽然明白了,对于四周都是眼线的雅公子来说,小憩空间是最安全的地方。 于是,他把这些帐册又塞回匣子里,将所有信件都带进空间,只要他还活着,就没人能把这些东西夺走。 一时间,苏衡被钟昕毫无保留的信任所感动,生出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想法。 为了调整激动的心情,他喝了些清茶,闭上眼睛休息片刻,才打开第二个匣子,摆放和上一匣一样,帐册更多也更厚,同样有编号,让他更惊讶的是,这套天和六年时候的帐册,册子名称陈年往事。 按照顺序看完这些帐册,苏衡觉得自己要疯了,这六本竟然是太医院的机密医案?!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里面有一本是苏行远记录的,上面还有他的署名和治疗意见。 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一套并没有指出病人的具体症状,更像是救治病人失败以后的病例讨论。 他心心念念的当年之事,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当空砸下,摊开在他面前,让他六神无主。 这本医案记录的病人更让苏衡震惊,是十年前的六月太子,这位太子智勇双全、大度又包容,被册封为太子以后六个月意外身亡,所以被称为六月太子。 说是意外身亡,事实上,苏衡反复翻看这些医案,发现一桩事情,只有苏行远在医案上写的是意外亡故,其余五人写的都是中毒身亡,却没有写明是什么毒。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64) 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中毒身亡,却拿不出毒物证据,这算什么结论医案? 一份食材流水帐,一份病例讨论帐目,苏衡满脑子都乱糟糟的,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反正时间多的是,有时间继续琢磨。 苏衡这样想着,把医案全都收进匣子里,仰躺在地榻上,即使这些不全的资料,都能体会到医治当时的艰难和险阻。 衡哥,你怎么一回来就窝在药舍里?赵小胖和铜钱在药舍等了不少时间,还是不见苏衡出来,都有些着急。 来啦!苏衡一骨噜爬起来,确定小信都烧了,大信都在空间,安全又有保障,这才出了空间打开药舍门,你们这是怎么了? 赵小胖和铜钱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衡哥,苏大伯和苏二伯有没有想我们?有没有给我们带些什么回来? 苏衡一拍大腿,向他俩招了招手:走,去马厩取礼物! 真的?有礼物?铜钱更加激动。 赵小胖刚要嗷一嗓子,忽然发现周围有巡视的军士,立刻住了口,只是默默跟在苏衡身后。 到了马厩,苏衡掀开马车的轿帘,从里面往外面扔包袱,边扔边说,:小胖,有没有点力气? 小胖左手拿完右手拿,直到完全没有余地,这才心情意足地回到药舍。 铜钱也是大包小包,跑前跑后。 两人围坐在书案上,边吃栗子酥,一边对苏衡问个不停: 衡哥,你什么时候再下山?能不能带我们一起去? 衡哥,这栗子酥真是太好吃了。铜钱吃完整块栗子酥,又把手指上沾的碎渣都舔干净。 我也不知道,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多半就是明年三月了。苏衡也知道他俩的孩子性情,身为衡哥除了包容还能做什么呢? 衡哥,走,跟我去机关房,这些日子我按图做出了好些东西,赵小胖一脸骄傲,自信心爆棚。 行,我去看看,走。苏衡立刻跟上。 等一下,我也去。铜钱把书案上的食盒都收好,一溜小跑地跟着。 他们走进机关房,只见里面有一个不小的东西被粗布盖着,只看形状根本猜不出是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稿子丢了,重码了一遍,嘤嘤嘤 第122章 险路克星 赵先机也不卖关子, 直接掀了粗布,对着苏衡显宝:衡哥,你看! 苏衡眼前一亮。 这是一座缩小版的木结构平桥, 桥的基底看起来有些眼熟, 而且从桥的安装来看, 还可以拆卸, 苏衡看着看着脱口而出:这是打算铺在龟背雪路上的平桥? 对!赵先机两眼放光地打开了话匣子,营地里有兄弟会做泥塑,整个底座都是他做的;我画的草图,木桥是李木匠手工打磨的;这些树啊花啊草啊, 会捏面人儿的弟兄做的做的时候我们可开心了! 苏衡打量着堪称精美的缩小版平桥, 暗暗感叹,坠鹰峰营地的军士们人才真多。 衡哥,你看,这座桥只要四个支点就可以支撑, 铺起来也很快, 用料不算多,但支撑力很够赵小胖边说边演示,拆卸起来也很方便。 刘大人的算数最好, 他仔细演算过好几遍了, 这座平桥所有的木料和机关卡扣,最多四辆马车或者牛车都可以装得下, 随装随拆,可方便了! 厉害呀!苏衡听得认真, 夸得更认真, 然后琢磨着, 这些实地做起来, 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吧?还要量所有的尺寸和数据。 嗯,赵先机点了点头,尺寸和数据都量完了,可是只有我们一个营地做,人钱和物都很勉强,所以刘大人正在想法子。 正在这时,刘钊和陈牛一起走进来,刚好把这些都听全了。 刘钊拍了拍苏衡的肩膀:我已经让郑鹰给鹿鸣涧发信了,如果他们能加入,我们可以试着做一下。 苏衡想到比坠鹰峰还穷的鹿鸣涧营地,根本不抱希望。 刘钊看出了苏衡的鄙夷,解释道:鹿鸣涧的能工巧匠更多,营地附近的树木也更多,如果他们愿意合作,我们连木材钱都省了。 苏衡不由自主地想到鹿鸣涧营地里大大小小的树屋,以及连接树屋的树上栈道,确实做得既坚固又巧妙,立刻表示:那就等他们的消息。 刘钊提议两个营地合作,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陆百川同时有武将的耿直和书生的清高,要不是实在难以支撑,绝对不会向坠鹰峰求援。 苏衡奔袭鹿鸣涧、找到病源救治病患,出了诸多药材并没有索要出诊费,对陆百川来说是天大的恩情,不是一份医彰书就能还得清的,所以刘钊提出这个共赢的合作方案,他才有可能同意。 陆百川这个人只要同意,必会竭尽全力。 刘钊自己都没想到,与陆百川的合作契机,竟然会是一名军医,毕竟苏衡以前的军医都是微不足道的,完全不顶事。 他们何时会给消息?苏衡回营的路上,就感受到了明显的寒意,山上冷得更快,按苏伯说的,山上十月就有可能会下雪,下雪后必定会上冻,留给他们的工期只有一个月。 慢则四五日,快则一两日,刘钊有七成把握,我们已经准备了一部分物品。 苏衡点了点头,合两营之力,有希望在下雪前完工。 走,到处看看。刘钊示意苏衡跟上。 苏衡有些诧异,刘大人卖什么关子呢? 出了机关房没多久,苏衡就看到两队军士在鱼池那边忙得热□□天。 赵小胖抢着解释:衡哥,你看,我们把山泉水引过来了,池塘里还种了水草,不用上山抓鱼了。 忙活的军士们齐刷刷地向苏衡挥了挥手。 苏衡向他们竖起大拇指。 赵小胖继续解释:刘大人说,现在边境暂时安稳,我们受的苦遭的罪,不要让后来的兄弟们再受一遍。趁着冬天来以前,把坠鹰峰营地改造得更舒适一些。 厉害!苏衡确实佩服,坠鹰峰营地的军士们敢想又敢做。 衡哥,你看那边!铜钱向苏衡示意。 苏衡又看到一队军士浑身包裹得很严实在锄草,连根拔起不说,还在松土洒药:这是做什么? 铜钱嘿嘿一笑:要在下雪下冻前,把营地附近的野草都锄尽了,等明年开春的时候把下山采买的果实种子都种上,以后就能吃上新鲜的果子了。 苏衡第一次在大邺看到这样热火朝天的场面,既新鲜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感动,他为军士们着想,军士们为他所想为他而做,最终是大家互惠互利的双赢。 不知不觉走进食堂,苏衡觉得越来越整洁干净,到厨房一看,墙上挂着他写过的所有食单,春季夏季的,还有病号餐的,都写在大木牌上,整整齐齐地挂了两面墙。 铜钱乐呵呵地解释:木牌是兄弟们做的,字是刘钊大人写刻的。 刘钊和苏衡相视一笑:你说的,预防比治病更省钱更重要,这些苏家食疗方子贵重得很,纸张不易保存,我就这样做了。 刘大人分明是位儒将之才。苏衡夸人不遗余力。 刘钊笑得释怀又清醒:区区百夫长而已,哪敢称儒将? 谁知道呢?苏衡知道雅公子忙着清算私吞军饷的事情,也没忘记给三个营地的军士们请功,还替陆百川赵礼刘钊和陈牛四人另外请了功;至于樊诚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刘钊又笑了:能平安回家已是万幸,只希望以后的戍边军士们能少吃些苦头。 苏衡走进后厨,看到陈牛和几位军士正在处理鹿肝和牛肚,反复清洗,这是要做早餐卷薄饼的肝酱,在寒冷的山上,既能提供足够的脂肪,又能预防夜盲症。 陈牛一见苏衡立刻大嗓门起来:军医,以前觉得这东西腥膻,现在几天不吃还怪惦记的。 几位军士眼睛亮亮的,笑得灿烂:军医,哪天教我们做沸腾鱼片啊?我们这些寻常人家,等闲也去不了樊楼,学会了也能给家人尝尝鲜。 苏衡无所谓:成,让陈牛教你们,他都会。 谢军医!军士们和陈牛清洗得更有劲了,一起在食堂吃吗? 行啊。苏衡出来闲逛,脑子也没闲着,忽然就明白了钟昕的意图,这是拿他当保险箱用呢,搜集到重要资料就往他这儿送。 而雅公子特意挑了一条不寻常的回国都城路线,一路游山玩水,让人琢磨不透。 在食堂里,大家伙儿一起吃着饭,聊着天儿,苏衡吃得认真却有些心不在焉,只在脑海里与雅公子角色互换了一下,就让他觉得四周都是眼线、到处都是危险,也不知道钟昕是如何适应的。 算了,不想了,苏衡捋清了思绪,钟昕信任他,他自然担得起这份信任。 事实上,陆百川在木桥工程上的反应和配合,大大超出了刘钊的想象。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手持鹿鸣涧营地腰牌的工匠们,策马停在坠鹰峰营地的大门外:鹿鸣涧工匠奉大人之命,前来与木桥匠人讨论合作事宜。 刘钊立刻让郑鹰放行,验明身份,立刻把人带到了机关房,把在里面折腾的赵小胖和苏衡吓了一跳,鹿鸣涧这逆天的赶路效率八成是走了苏伯指引的采药人小路。 见过苏军医。鹿鸣涧匠人们立刻向苏衡行礼。 赵先机因为家学的关系,知道鹿鸣涧营地有非常厉害的匠人,见他们对苏衡如此恭敬,有种特别的骄傲和自豪,看,衡哥多厉害? 各位,苏衡一脸正色介绍,这位姓赵名先机,是坠鹰峰最年轻的机关匠人,这座木桥就是他的构想,不止构想,他的机关也做得极好。 赵先机简直不敢相信,衡哥竟然在鹿鸣涧匠人面前这样推荐自己?好感动。 赵先机小兄弟,请说。匠人们觉得苏衡推荐的人,肯定错不了。 赵先机把盖着的粗布掀开:各位工匠,请看,这是我们营地弟兄们一起做的。说完,就向匠人们演示拆装原理和步骤。 匠人们看到木桥原型时,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等看完拆装过程以后,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后生可畏。 赵先机又拿出厚厚一撂纸页:这些是我们实地测量的数据,各位匠人可以看一看,然后估算出要预备多少木料和其他材料。 苏军医已经够年轻有为了,没想到他的小兄弟竟然毫不逊色。 铜钱给匠人们沏了茶,又和赵先机拼出一张大书案,方便匠人们围坐着讨论详细步骤。 苏衡其实对这些匠人的印象并不深,只是当他们围坐在一起,很快把木桥拆解,又迅速估算出有多少大块木件、小块木件等等,就明白他们都是高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一群人在机关房里,喝着茶,握着笔写着算着,不知不觉的,天都快黑了。 赵先机做过最大的机关件就是连发强弩,所有部件都是自己计算,但木桥比强弩复杂得多,如果没有这群匠人这般拆解和计算,可能会走许多弯路,轻则延误工期,重则桥毁人亡。 * 作者有话要说: 某南不打算用码字软件了,昨晚真是太惨了。 又是周一。 第123章 众志成桥 工匠们在食堂吃过两餐以后, 对坠鹰峰营地的伙食有了全新的认识,回到机关房,又和赵先机刘钊讨论得热火朝天, 甚至打算熬个通宵把施工方案和进程做出来。 苏衡对建筑一窍不通, 听得想打呵欠, 找了个机会溜出机关房, 打算回药舍待着,没想到在药舍前又被突然倒挂下来的郑鹰的吓了一大跳: 你姓郑名鹰,你是人,不是鹰好么?再退一步, 哪只鹰是这样出现了!倒挂的都是蝙蝠! 郑鹰不以为然:军医胆子还是这么小。 苏衡打开药舍门, 没好气地开口:赶路太累,我要睡觉。 没关系,把白姨做的肉干分我一点,就算我被活活打死, 也不会吱一声。 苏衡只当没听见:有话快说。 总能遇到上天送给你的人, 是什么意思?郑鹰折腾着手里的叶子,问得漫不经心。 哟?苏衡本身不八卦,但是这话从郑鹰嘴里问出来, 就很有意思了, 有意中人了? 随便问问。郑鹰开始吹叶子,声音意外地好听。 意中人太好, 觉得自己配不上。 苏衡不敢说很了解郑鹰,只是凭这货看似高冷、实则二皮脸的本色, 如果没有门第问题, 早追过去了。 郑鹰挑了一下眉头, 有些怔住。 意中人很美, 喜欢她的人又很多?苏衡边往库房里搬东西,忽然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脱口而出,瑞和布庄的洛秋娘? 郑鹰一脸震惊,差点撞到药柜。 苏衡没想到自己的蒙对率这么高,难得看到郑鹰惊呆成大鹅,就觉得很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看上了,就去追啊。 怎么追?郑鹰觉得,这比追捕越境要犯难得多得多。 我哪知道?苏衡很有自知之明,不指望有月老天赋,说起来,他既不了解郑鹰,也不了解洛秋娘,毕竟他俩只是雅公子给的档案上的六行字。 你觉得她怎么样?郑鹰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苏衡想了又想,才回答:她精明能干又热情善良,心系家国,其他的不了解。 你看不上?郑鹰不知为何,突然就有点生气,苏衡竟然没说她很美。 苏衡乐了,搬完东西反问:大邺美女众多,我都要看上么?他要敢看上洛秋娘,钟昕就敢咬死他。 郑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锦盒,问:这个她会喜欢么? 苏衡打开锦盒看到一根祥云纹的桃木簪子,中肯地评价:做工不错,只是,桃木是用来辟邪的吧? 郑鹰垂着眼帘,将簪子收好,闷闷地说了一句:我觉得她会喜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衡关上药舍门,刚要进空间,忽然听到敲门声,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又回来? 谁又回来了?刘钊站在药舍门外,打趣道。 刘大人请进。苏衡特别镇定,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刘钊进了药舍,开门见山地问:衡儿,你实话告诉刘叔,郑鹰到底是什么人? 苏衡吃惊得很自然:他是刘叔的手下,坠鹰峰营地的哨兵啊。 刘钊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苏衡一时间哭笑不得,竟然生气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衡神采奕奕地晨跑,路过机关房时,竟然听到里面的讨论声,他们不会真的通宵了吧?这是什么工匠精神?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65) 正想着,机关房的大门打开,鹿鸣涧的工匠们捧着厚厚一撂纸页,从里面出来,见到苏衡,立刻行礼:苏军医,早! 辛苦了。苏衡回礼,打过招呼继续跑。 等到他第二次经过机关房时才知道,鹿鸣涧的工匠们已经骑马从采药小路离开了营地,好在坠鹰峰食堂早有准备,给他们打包了干粮在路上吃。 赵先机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围着苏衡又蹦又跳:衡哥,那些工匠们真的好厉害,这次我真的学到了许多东西。我现在就去报告刘大人,可以定下建桥人选了。 去吧,苏衡拍了拍赵先机的肩膀,也让他们瞧瞧我们坠鹰峰赵机关师的厉害。 赵先机更乐了,一蹦一跳地去找刘钊。 半个时辰后,刘钊在校场召集了所有人,当众公布建桥工匠人选、以及日常保障的人选:下第一场大雪以前,我们要把木桥建好,再下山大采购几次,保证囤够物资好过冬。 是!刘大人。军士们齐刷刷地回答。 两日后,坠鹰峰派出的工匠和军士们,带上足够的物资,最先到达龟背雪路,腰间系上粗麻绳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按照图纸所示,在岩壁和崖边凿支撑点。 为了工匠和军士们能更好地完成任务,陈牛还带着两个伙夫,在崖边准备一日三餐。 而鹿鸣涧工匠回到营地,向陆百川把木桥的来龙去脉说得简明扼要。 陆百川看完以后,立刻召集军士们在营地附近的安全区域砍树伐木,工匠们照着图样切割好木料,开始装马车。 八日后,鹿鸣涧工匠和军士们驾着马车队,到达龟背雪路附近,惊讶地发现,坠鹰峰营地的岩壁开凿速度比他们想象得快很多。 恰逢老天给力,每日都是晴天,两个营地的工匠们通力合作,终于在七日内,把移动木桥安装完工。而后,又开始着手一脚鬼路的木桥。 眼看着一日凉过一日,工匠们生怕第一场大雪提前,日以继夜地赶工,终于在第二十七日完工。 等他们各自回营地的第二天,一大早就飘起了雪花。 更重要的是,因为前置的保护措施足够细致和到位,两座木桥完工,并没有工匠和军士们因此受伤。 为此,两个营地的百夫长都给了嘉奖。 对于赵先机来说,能参与两座木桥的设计和制造,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荣幸和特别的经历,尤其是鹿鸣涧工匠们对他毫无保留地指点,更令他受益匪浅。 苏衡给赵先机的奖励很特别,召来一只蓝嘴长尾雀,让它在赵先机的肩膀上待了一整天,任他满营溜达到处显摆。 坠鹰峰的军士们起哄着,要苏衡开发厨房新菜色,作为奖励。 苏衡去后厨库房转了一圈,指点陈牛,做了一大锅热腾腾的酸汤肥牛饭。 当天中午,军士们又一次吃嗨了,因为做成木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吃到苏衡指点的新菜色,那是意外之喜,必须吃饱吃好。 几乎同一时间,一列长长的马车队伍,正经过绥城,向无当山进发。 这列车队不是别人,正是黑骑右将们。 黑骑右将望着天上不断飘落的雪花,心里不禁有些着急,山路难行,雪路更难行,这种天气,想到一脚鬼路和龟背雪路,心里就直打鼓。 一名黑骑前来禀报:大人,雪开始变大了,我们是原地休整,还是继续赶路。 继续赶路!黑骑右将不动声色地下令。 是!黑骑领命而去。 马车队稍做休整,黑骑给马蹄包了布,然后继续赶路,越向上,大家心里越没底。 等到车队靠近一脚鬼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怎么会有一座木要桥?谁能在这样险峻的地方造桥? 大人,我是不是眼花?一名黑骑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 黑骑右将随手捏了个雪团,对准木桥的扶手掷出,听到了极轻的声音:是真的木桥!我先走! 黑骑们静静注视着,右将上马扬鞭,一下子冲过了木桥,看似结构怪异的桥身纹丝不动。 黑骑右将向属下招手:马车一次过一辆,不要一起过来。 黑骑们立刻驾着马车,按照右将的要求,一辆先过了木桥,另一辆再继续走,即使这样小心谨慎,过一脚鬼道的时间,也比以前缩短了许多。 大人,雪更大了,休整还是继续赶路?黑骑又问。 右将仍是一挥手:继续赶路,不尽快通过龟背雪路,就无法按时抵达营地,运宝司的铁律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是!大人!黑骑们重新上马,跟在右将的身后。 当他们好不容易到了龟背雪路,不由地再次傻眼,又有一座木桥?!这怎么可能? 右将再次拿自己试桥,轻松通过,连马蹄都没滑一下,简直神奇。 黑骑们见状,立刻上马,按之前的速度通过,比预估的到达三岔路口的时间,整整少用了一天。 大人,我们先去哪儿? 还用问么?先去坠鹰峰营地。黑骑右将再次带路,离开的这段时间,他竟然有些怀念坠鹰峰的食堂,真是有点疯。 于是,黑骑们一路急驰,终于赶在正午前,到达了坠鹰峰营地外面。 值守的陈牛,再次看到黑骑们,吃惊得差点从高高的哨位上摔下去,急得扯高嗓门大喊:刘大人,快来看啊! 刘钊拄着拐杖刚经过不久,听到陈牛的喊声又不得不走回去,看到营地外的黑骑时,整个都惊呆了,黑骑来了! 黑骑为何而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时间不一定,请各位小可爱多多见谅。感谢在20210830 21:03:09~20210831 23:2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专业煲鸽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论功行赏 坠鹰峰营地的军士们闻讯赶出来, 看着风雪之中的凛凛黑骑,立时肃然起敬。 之前觉得,戍边时能见到传说中的黑骑, 已是三生有幸;没想到后来还和黑骑们一起驻守营地, 交换吃食, 上次分别得非常匆忙, 都没来得及好好道别,总觉得有些遗憾。 万万没想到,离下山还有三个月,竟然又见到了熟悉的黑骑们。 黑骑右将高声宣读兵部和户部共同拟定的文书:坠鹰峰营地百夫长刘钊率全体军士听令! 刘钊立刻整肃衣物, 拄着拐杖走到营门外行军礼:刘钊在。 自大邺天和十六年七月起, 每年营地军饷和重要物资,皆由运宝司黑骑直接送达。 苏衡一听就知道,雅公子揭露军饷贪腐案成功了,由运宝司黑骑直接送达, 就意味着地方官员想染指军饷变成白日做梦;如果黑骑送达军饷和物资数量不足, 那就是兵部和户部的直接责任。 这招够厉害,多半也是钟昕的主意。 刘钊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内心雀跃不已, 军饷和物资不被克扣, 就可以给营地军士们购置加厚的军袄军靴,这个冬季就容易挨过去了。 黑骑右将瞥了一眼强作镇定的军士们, 继续: 坠鹰峰营地全体军士拼死保护雅公子有功,百夫长刘钊擢升为千夫长, 先锋陈牛擢升为百夫长, 其他军士依次擢升一级, 俸饷递增, 戍边期满可直接回老家与亲人团聚。 不止苏衡和刘钊,军士们听了都咬紧牙关才能让自己不大喊大叫,太好了! 坠鹰峰营地军医苏衡,机智变通,医有仁心,筹措药材辅料银两,解其他营地的燃病之急;凭借仁术,治疗烫伤病患,和其他营地军士的病痛之苦。特封为军医官,戍边期满后,直接去国都城惠民药局领职。 苏衡对军医的官职体系完全不了解,以为军医官比军医高一级而已,能涨点工资也是好事。 黑骑右将见刘钊一动不动,清了清嗓子,提醒:千夫长刘钊,率军士出营领取营地物资与军饷,核对数目后递交收受文书。 刘钊倒吸一口凉气,从狂喜中清醒,立刻带领陈牛和军士们出营,拉了两辆马车直奔库房,军士们都跟在马车后面,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有什么。 营门外,忽然就只剩了苏衡。 黑骑右将翻身下马,与苏衡对视半晌:苏军医,他们都乐得找不着北了,你怎么这么冷静? 军医官不就是比军医大一级么?苏衡回答得很直白,按时发俸银就好。 黑骑们不由地乐了。 黑骑右将耐心解释:差别大了去了!你,拿着三份医彰书的军医,去国都城惠民药局,只能领个替补郎中的位置,快的等一年,慢的等几年。 军医官就不一样了,去了国都城惠民药局,直接就是药局分目管事!啊,再加上三份医彰书,那就是药局管事替补位。 苏衡想了想,军医去惠民药局当实习生等转正,军医官去了药局不是器械科主管,就是库房主管,这升得也太快了。 黑骑右将只从苏衡眼里看到一点惊讶:军医,你真的只有十八岁吗?怎么能冷静得像个八十岁老头子?不对,你都不说个谢谢的? 苏衡微微笑,向外面的黑骑们招手:黑骑的兄弟们,去食堂吃点喝点?我请! 右将有些为难:我们只有半个时辰,还有两个营地的物资和军饷要送,要不等我们回来? 苏衡向不远处的铜钱招手,嘱咐了一会儿,铜钱点了点头立刻跑进食堂。 刘大人带人点东西,也要时间。半个时辰很够了,保证不耽误你们的时间,苏衡很有把握,快,天寒地冻还下大雪,不吃点热乎的,怎么挨得住? 黑骑右将大笑,大手一挥:轮换着去,走!老子快冻僵了! 黑骑们一半留守,一半兴高采烈地下马,跑进食堂就看到几口开盖的大铜锅,锅里食材翻滚,肉香扑鼻,看得眼睛都直了。 来,等三分钟,马上就好。苏衡招呼道。 铜钱和其他几位军士们从后厨里端出蘸碟和热奶茶,里面还有几位军士在准备鱼片、羊肉片、牛肉片 苏衡挨个往奶茶大碗里加蜂蜜,递个经过的黑骑们,顺便介绍:马奶,红枣、山核桃加一起煮熟,冬日饮用最佳!来吧,大家不要客气,赶紧喝。 黑骑们捧着热腾腾的奶茶大碗,在风雪里冻僵了双手终于有了些知觉,几口奶茶下肚,只觉得囤在胃里的冰碴完全融化,一碗下去,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时间刚好,铜钱,给黑骑兄弟们把锅里的肉都捞起来放在大碗里,把蘸碟里的料都放进去,一人一碗,先吃起来。 兄弟们,肉片管够,趁热吃。苏衡招呼着。 与此同时,铜钱和军士们往捞空的铜锅里下各种肉。 黑骑们埋头大吃,肉片滑嫩又弹牙,咸鲜合宜,蘸料清爽又有余味,齿颊留香,最重要的是浑身都暖洋洋的。 右将连吃了三大碗,才搁下筷子,摸了摸滚圆的肚子:有这一顿,我们又能扛三五日了。军医,谢了!说完,就跑出食堂,换外面的兄弟们进来。 后厨片肉,铜钱和军士们挨个往锅里下,再按时间捞起来,流水操作,黑骑们流水一样地吃;全部吃饱只用了三刻钟,还有一刻钟也没闲着,苏衡和军士们给黑骑们的水囊里都装满了马奶茶。 与此同时,刘钊带着军士们清点完两辆马车的东西,填好收受文书,双手交到黑骑右将手中:大人,请过目。 一分不差,黑骑们准时离开坠鹰峰营地。 坠鹰峰的军士们集体送到营外,不断挥手,热情地邀请:再来吃火锅,好吃管够啊! 苏衡目送黑骑们远去,才想到一个问题,他们来戍边营地运送物资,谁保护雅公子?不行,他要追上去问清楚,转身向马厩跑去,却被刘钊拦住:回药舍去。 啊?苏衡不明白。 有个很沉的箱子,上面贴了封条,指明由你打开,弟兄们已经给你送到药舍去了,还楞着做什么?快去!刘钊顺手拍了苏衡一下。 苏衡这才向药舍一路飞奔,之前让金雕送了两个小箱子,这次的箱子要多沉,才会让黑骑们送过来?还有,上次两个小箱子就看得他差点犯心脏病,这次大箱子装的东西会不会让他原地去世? 他惴惴不安地推开药舍门,毛绒绒大猞猁冲着他打了个大呵欠,并伸了个巨长的懒腰,这时候他再猜不到箱子里有什么,他就是一头猪。 苏衡把药舍门窗关好,把猞猁和大箱子都带进了小憩空间,迅速把自己打理了一下,才拍了拍箱子,既期待又无奈地开口:出来吧。 箱子一动不动。 苏衡先是一怔,然后再三确认,这应该是伪装过的藏身柜,至于钟昕想玩什么花样儿,他都奉陪,不着急。 于是,他先给大猞猁梳毛,放食放水,又陪着玩球,真玩疯了的程度。 大猞猁呼哧呼哧地喘气,还不忘和苏衡撒娇,不停地拿大头蹭他。 行了,都累成这样了,躺着吧,明儿个再陪你玩儿,乖苏衡起初陪玩只是意思一下,玩着玩着就发现猞猁大概是被关在哪里憋坏了,玩疯了。 来,再喝点水,多喝水,不容易生病,知道吧? 大猞猁对着水碗狂喝一气,然后打着愉快的呼噜,甩着短尾巴,不停地拿大萌爪子扒拉苏衡,腻歪得就差开口说人话了。 行啦,明儿一早,我带你晨跑。苏衡和猞猁击了个掌,表示说话算话。 没一会儿,疯玩过后大猞猁就睡着了,呼噜声还不小。 苏衡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猞猁这样反常一定有原因,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钟昕遇到了极危险的事情,为了保护它,把它关起来了。 可是猞猁毕竟不是人,理解不了。 你都这么惨了,也不知道钟昕会是什么样子?苏衡摸着猞猁的毛绒绒肚腩,独自担心。 苏衡原本以为小憩空间常年恒温恒湿,最近才发现可以调节,为了不让长出御寒毛的猞猁太热,把温度调低了一些,然后就听到大箱子的动静。 大箱子里面一阵机械的响动,箱子变大再变大,雅公子从容地走出来,连头发丝都没乱,向着苏衡微笑。 苏衡怕雅公子经历什么变故,或者身上带伤,只是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问道:你怎么会这时候来? 雅公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瞳里闪过一丝狡黠:刚捅完一个马蜂窝,会暖床求包养。 行啊,苏衡被他逗乐了,来,先验个货。 雅公子凝望着苏衡,随手扯下厚实的斗篷,露出镶着白毛的、堪称奢华的冬季常服,又扯掉了巴掌宽的腰带,笑着问:看,是不是胖了点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31 23:28:19~20210901 20:5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知晓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低血糖 你别闹!苏衡摁住雅公子的手, 把他推进卫浴房,长途奔袭,还窝在这么小的箱子里, 赶紧去泡个热水澡, 今晚别动什么歪脑筋!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66) 雅公子在卫浴房里一边脱衣服, 一边咆哮:靠!说好的负距离呢! 赶紧洗!家居服在左手边的柜子里, 苏衡又嘱咐,我去给你弄些吃的,乖! 雅公子漠然打开花洒任由热水冲泻而下,顺着额头脸颊落下的水珠, 垂着的浓密眼睫上全是水珠, 仿佛泪流满面,语气却截然不同:你是不是不行?! 有你求饶的时候。苏衡颇有气势地吼回去。 等苏衡提着大食盒回到空间时,钟昕铺开着如墨的长发,仅着家居服摊开在地铺上, 睡成了一幅美人图, 赏心悦目了几分钟,就踢薄被甩枕头动个不停。 钟昕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一直在爬山, 每次眼看着快到山顶, 不是山顶突然升高,就是他一脚踩空掉下去, 越来越累,越爬越慢可是不爬就没路, 又要摔下去。 明知是恶梦, 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无人可以倾诉, 也没有人叫醒他。 苏衡无奈地摇头,拿来绒毯替钟昕盖上,这家伙明明快累死了,还不知死活地勾他,真不让人省心。 梦里的钟昕已经一点力气都没了,眼看着脚下的山路越来越少,上山的路无限拉长,他又一脚踩空,坠落的瞬间大喊救命,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看到宫墙里的人,朝会上的人,运宝司的人却越来越远。 下落的钟昕听到极为冷漠的威胁,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你不是生而尊贵的人,你只是个哑巴 不,我会说话!我不是哑巴!钟昕使出全身力气大吼出声。 天降财神自带残缺,你不是哑巴就是骗子! 摔死这个骗子! 钟昕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他看清遍布地底的荆棘桩 苏衡挨着钟昕又铺了个地铺,紧贴着他躺下,强行把动不停的他困在怀里,伸出右腿压住,含着他饱满的耳垂咬了一口:钟昕,好好睡,别乱动了。 钟昕呼吸急促着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小憩空间,不远处猞猁在打呼,苏衡的双手交叠搁在他的腰间,长腿压着他的,他下意识地用力握紧了苏衡的手。 苏衡把钟昕扳过来,望进他惊慌失措的黑眼睛,柔声问道:做恶梦了? 嗯。钟昕点头。 我在,苏衡亲了一下钟昕的额头和嘴唇,没事了,睡吧。 钟昕紧抱着苏衡,闻着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感受着肌肤贴慰的温暖,熬了几天几夜的疲惫像海啸般将他吞没,秒睡。 苏衡轻拍着钟昕的后背,觉得他肌肉增加了不少,手感比以前好多了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飘飘忽忽,原本就紧贴的肢体,触感分外明显,瞬间勾起了他不该有的生理反应,也只能独自忍耐。 风华绝代在怀,想当圣人很难,期间苏衡两次悄悄溜进卫浴房,出来以后犹豫片刻,又重新将钟昕揽进怀里。 等钟昕自然醒来,已经是十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苏衡刚从卫浴房出来,若无其事地招呼:醒了?赶紧洗漱一下,再吃东西。 睡懵了的钟昕,迷迷糊糊地爬起来,顶着一头及腰长发,整理了一下快露肩的家居服,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苏衡,嘟囔一句:你是真的不行。 苏衡皮笑肉不笑地问:睡够了? 钟昕知道苏衡有洁癖,默默走进卫浴房洗漱完毕,打开门发现苏衡正倚在门外的墙边,宽松的家居服都挡不住宽肩窄腰大长腿。 钟昕伸出双手把苏衡摁在墙上,一口咬在他的喉结上:既然你不行,就让我来吧! 苏衡被理智强行束缚的冲动,瞬间燃爆,眼角余光瞥到正在踱步的猞猁,拦腰抱起钟昕冲进卫浴房,反手锁上门。 啊!疼! 唔钟昕的声音都被苏衡堵住。 猞猁奔过来,不停地拿大爪子挠门。 没多久,苏衡抱着钟昕从里面走出来,从柜子里取出一盒零食,捏了一颗松仁粽子糖塞地钟昕的嘴里,怕他呛着,托着他的下颌。 片刻,钟昕睁开眼睛,看了看衣裳不整的两个人,苍白的脸庞变成了粉色,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苏衡揪紧的心终于舒展开来,抬手一巴掌呼在钟昕的翘臀上:老实交待,你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吃了什么? 啊!钟昕吃痛,不止脸,连颈项都红了。 大猞猁嗷一声扑过来,早有防备的苏衡几乎同一时间弹起来,顺势把它关进了卫浴房。 钟昕怎么也没想到,猞猁竟然这么废,好汉不吃眼前亏,含着糖回答:进了藏身柜就没吃过。 在藏身柜里待了几天? 两天。 你是不是找死啊?苏衡恨铁不成钢地又呼了一巴掌,亲热到一半,钟昕晕了过去,吓得他差点当场去世。 啊!钟昕又生挨了一下,可怜兮兮地说,饿 苏衡取来大食盒,层层打开,摆了满满一书案:赶紧吃。 抱。钟昕伸手。 苏衡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当起了老妈子,顾及钟昕的肠胃,没让他一次吃饱,少量多餐。 钟昕放下筷子,笑得无辜又灿烂:舒服多了。 苏衡双手环抱,继续问:说吧,捅了个什么样的马蜂窝?太大的话,会暖床的也不要。 钟昕收敛笑意,垂着眼睫沉默片刻,才开口:户部侍郎在家自尽,兵部侍郎在校场演练中自尽,宫中两名妃子自戕累及多方,还在追查。 苏衡惊得足有五分钟没回过神,知道贪腐案一定涉及很广,没想到这么严重:他们的余党,会把你生吞活剥了吧? 国都城现在应该回过神来了,就算是运宝司的人,也不知道我在哪儿。钟昕捧着素白茶盏,语气很轻松,脸上却没有半点得意和庆幸。 苏衡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安慰钟昕,还是先问他如何做到的? 大邺看起来越来越兴盛,但是夏宫内明争暗斗不死不休,我不是任何一派,也是每一派,只要对百姓有好处,我无所谓。钟昕难得烦躁地扒了扒头发。 苏衡取来梳子,一点一点替他梳理顺畅,再绾成发髻,插上簪子,问:害怕么? 怕,钟昕放松地靠在苏衡怀里,但是害怕没有用。 我怎么觉得你早有准备?苏衡总觉得钟昕悄无声息地做了许多准备。 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钟昕懒洋洋的,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苏衡,没错,他暗中布置了许多,包括日常佩饰里都藏着剧毒药,方便自我了断。 但是苏衡出现了,这些也许永远也用不着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苏衡搂着钟昕。 等钟昕的身体可以放松,大脑随时紧绷,老树病了,就把所有病的枝条砍掉,坏掉的根系斩断,老树可能会掉叶子,但假以时日,才能抽枝生新叶,重新焕发生机。 行吧,苏衡与钟昕十指相扣,人家金屋藏娇,我空间藏雅,一样有情趣。 金屋藏娇的结局不好钟昕闭上眼睛。 空间藏雅,你若不离我必不弃。 我要是离了呢?钟昕习惯性垂着眼睫,掩饰真实的想法。 抓回来关上一辈子,苏衡脱口而出,想了想,又改口,我这样的,全大邺独一无二,有什么能让你离开我? 有啊,钟昕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来,哪一天,你老了,秃了,胖了,油腻了你想想,前面挺个大肚子,腰这么粗 苏衡一阵恶寒,立刻反击,你还比我大四岁呢,要老也是你先老啊。 钟昕心里咯噔一下,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叫哥。 想得美。苏衡借着环抱的姿势,发动咯吱大法。 啊钟昕像条离岸的鱼使劲扑腾,却因为这个压制姿势怎么也逃不掉,苏衡,你放手 你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你!苏衡假装邪恶怪叔叔。 钟昕又叫又笑得直打嗝。 苏衡不得不停手,改成边喂他喝茶边拍后背,一脸嫌弃:看看你这个画上美人,先是低血糖晕倒,现在笑到打嗝,中看不中用的,唉,还能指望你什么 嗝钟昕连打了十几个嗝,拉着苏衡的手替自己揉肚子,还不忘毛遂自荐,长得好看啊,身材又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君子六艺名冠国都城 哦,花魁啊?苏衡哎哟一声,你怎么又掐人? 咔嗒一声响,大猞猁自学成材开了门,从卫浴房冲出来,对着苏衡一通咆哮,张嘴就咬。 猁儿,退下!钟昕大喝一声,同时比划手势。 猞猁甩了甩耳朵尖上的黑毛,正对着苏衡趴下,横在他俩中间,一通呲牙咧嘴。 苏衡一脸无语:你家主人连根头发都没少,你吼什么呢? 钟昕噗哧乐了:哎,我不打嗝了。 第126章 心狠手辣 苏衡一拍手:歪打正着。 啊大猞猁又张开嘴巴。 再攻击我, 就把你扔出去!苏衡觉得必须给这个毛绒怪上一课,不然以后动不动就被咬,日子没法过。 呜猞猁毫无退意, 露出一口尖牙。 苏衡急了, 直接硬杠:我, 苏衡, 上辈子爱钟昕,哦,对了,他就是钟昕;这辈子也一样, 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 猞猁没怎么样, 继续与苏衡对峙。 钟昕脸红了,强行把猞猁的大脑袋扳过来,比了个必须服从的手势。 苏衡默默记下了这个手势,半慢拍地诧异:哟, 脸红了呀? 钟昕因为这句话, 整个人都红了。 苏衡明知故问:哟,大兄得咋咧?让人给煮了呀? 钟昕睁眼闭眼之间,平复了心情, 直视苏衡的眼睛:人心易变, 也许,我早就变了呢?不然, 怎么在运宝司活这么些年? 或者我看上了你举世无双的能力,真的用上了美人计呢? 苏衡完全不接他的话茬:你风华绝代, 我举世无双, 绝配。 钟昕难得想说说心里话, 可是该认真听的却一直装傻, 气得他直接握住了苏衡的肩膀,恶狠狠地问:苏衡,你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苏衡的眼神却顺着钟昕宽大的领口不正经起来,轻描淡写地回答:看光了。 钟昕气得想捶墙。 苏衡似笑非笑地盯着:你让今年十八明年十九的我,下山直奔国都城惠民药局当分管事,又打算做什么?你这是拿我当烤串呢? 钟昕直截了当地回答:惠民药局有郎中两百余人,派系林立,你凭三张医彰书只能当替补,就算运气好,很快能补上,也要从抄方郎中做起,俗称实习医生,整日端茶倒水像个打杂的 要凭你的医术,没有五年十年,根本不可能在惠民药局立足,自然也触碰不到那里的秘密但是调查不能等。 苏行远离开国都城已经十年了,宫中太医院和惠民药局,打理文书室的人手变更了不知道多少次,我暗中出动了运宝司的人,也只能得到那一点资料,调查已经非常艰难。为了不让最后一点蛛丝马迹消失,惠民药局哪怕是个火坑,你也要跳进去。 钟昕说着,眨了眨眼睛,一脸无奈又无辜:当然,如果你不想去趟那里的浑水,可以不去。 苏衡听到这里,就知道钟昕已经黔驴技穷了,接下来的线索要他自己找,要让恢复苏家名誉,这个火坑他跳了。 钟昕低头又抬起来,面无表情又神情漠然,说得字字诛心:苏衡,我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一切手段,就连你都可以用来布局,所以你确定没有看错我? 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发现顶着雅公子脸的钟昕,深扒开来看心是黑的,连流动的血都是黑色。 那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苏衡闭上眼睛又睁开,直视钟昕的黑眼睛,带着慑人的气场:我好歹也是学霸,正史野史看了一大堆,但凡罪大恶极的,基本都有几个共同点,贪,包括贪才贪色贪奢侈品;权,享受位高权重带来的优越感;极度自私和冷漠 他们掌握着巨额财富和权利,声色犬马,随心所欲,过得奢靡的生活,不顾旁人死活。《红楼梦》里江南织造府的吃食都是什么样子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富家卖米贵如珠,穷家鬻女贱如土。 你呢?一锅沸腾鱼片,就吃得很开心,一盏清茶,就喝得有滋有味儿。衣服都是量身订做的,死贵死贵的,你有很爱吗?瞧你穿得这身堪比破烂的家居服,笑得像个二傻子似的。 钟昕听得直磨牙,这夸人听着比骂人还膈应。 任何人拥有天降财□□声,只想着如何利用这个名声,为了自己挣得更多的名利,你呢?吭哧吭哧舍生忘死地干着吃力不讨好的反腐反贪的事情 被人追杀到要躲在伪装过的藏身柜里,当成辎重送到这里来,你图什么呀?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开始观察你了看着铜钱母子俩,郑鹰,洛秋娘,赵礼一家三口 反正对我而言,不是看你说了什么,而是看你没做什么 被你骗才骗色,只能承认我瞎,说完了。苏衡给自己倒了盏茶,一饮而尽,有点渴。 钟昕呆呆地望着苏衡,像受尽委屈和苛责的孩子,第一次听到有人真诚地夸他是最好的孩子 唉,绝代风华傻了也这么赏心悦目。苏衡见不得钟昕有这样的表情,见一次就心疼一次。 钟昕难得茫然的眼神瞬间清醒,甚至带着攻击性,大步走到苏衡面前,强行拉下他的头,狠狠地吻了下去。 苏衡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身体因为钟昕的抚摸而火热,两人纠缠着亲吻着,沿着墙边,一路磕撞到了卫浴房,锁上了房门。 啊我也有所图的啊 嗯? 你!有你足矣 啊,疼,啊 猞猁又扑过去使劲挠门,忽然意识到还没解除指令,又默默回到原地趴着,充满困惑地瞪着卫浴房,耳尖的黑毛不停颤动,听着里面传出的奇怪动静,直到睡着。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67) 天亮了,小憩空间里,原有的单人地铺已经变成加长宽的大地铺,薄毯之下两人紧紧相拥,两套叠得整齐的家居服摆在一旁。 猞猁大脑袋枕着家居服,睡成一长条,打着小呼噜。 苏衡搂着睡得香甜的钟昕,摩挲指尖缠绕着他的黑发,精神亢奋地毫无睡意,原本打算好好调理钟昕的身体,然后再做更亲密的事情,循序渐进,没想到 进展得太快了! 钟昕悠悠转醒,睁眼就看到苏衡正背对自己在书案旁摆放食盒,食物香味弥漫在空间里,引发一系列的生理反应,饿,腰酸,以及某个部位的不适。 苏衡摆好食盒,又悄悄去卫浴房洗衣服、拖地和清理,传出一阵阵的水声。 钟昕掀起薄毯看到干净的自己,以及手边干净的家居服,立刻回忆起卫浴房疯狂的一幕幕,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可偏偏事与愿违,收拾完的苏衡一把将钟昕扶起来:醒了就起来,别饿着。 钟昕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苏衡,立刻闭眼装睡。 别装了,苏衡拿自己当靠垫,扶住钟昕,给他套上衣时出口威胁,我也可以给你穿裤子,但是有什么后果,自己负责。 钟昕立刻睁眼,抢过裤子,把苏衡推开:我自己穿! 苏衡也有点不自在,更多的是食髓知味,内心愉悦又担心钟昕的身体,整个人又处在极为分裂的状态。 钟昕穿好家居服,慢慢走到书案旁,吃了七分饱以后,又躺回地铺上继续睡。 苏衡立刻阻止:别睡了,你也该去外面走走,别当死宅。 累,钟昕完全不想搭理,我到这里是个秘密,出去还得了? 有哪里不舒服吗?苏衡先摸了一下钟昕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看他脸色也正常,还是有些担心,要不让我看看? 不要!钟昕拒绝得特别干脆,你赶紧出去让我一个人继续睡就行。 我陪你,苏衡也躺下来,紧挨着钟昕,你真的不出去走走? 不用,钟昕的别扭在于,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下面的那个,现实这么骨感,以至于他不愿面对,我出去被人看到,会惹出祸事来。 你打算在我这儿躲到什么时候?苏衡无奈又心疼。 收到安全的消息,钟昕打算让苏衡知道更多事情,老树病得厉害,只能指望新枝了,新枝需要时间茁壮起来。 毕竟,我捅了老树上的毒蜂窝,窝没了,总有逃走的毒蜂会不死不休。 可以待在药舍里,至少能晒晒太阳。苏衡耐心劝说。 如果被铜钱或者其他人看到怎么办?你总不能杀人灭口吧?钟昕转过身,面对苏衡,这是极为严肃的事情。 苏衡继续劝说:药舍平日只有铜钱、赵先机、陈牛、刘钊和郑鹰五个人能靠近。如果是铜钱和赵先机,那就很好办了,我就直接警告,你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见 钟昕复述了一遍: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这句话触动了记忆深处的什么东西。 苏衡看着钟昕的脸上没了血色,急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钟昕握住苏衡的手,急切地重复: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你不是生而尊贵的人,你只是个哑巴 谁说的?!苏衡额头的青筋爆起,怒意上涌。 钟昕努力回忆着,总算想到了:我做恶梦的时候,有个人一直这样说,直到你把我叫醒 第127章 六月太子 苏衡瞬间抓住重点: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你之前在这儿一直睡得很好,怎么突然做恶梦? 钟昕又垂着眼睫,良久才抬头:我来你这儿才睡得好, 以前不是。 苏衡一怔:什么意思? 钟昕被苏衡看得耳缘微红, 昨晚他俩已经那样亲密,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到运宝司的第一日, 闭着眼睛醒了一整晚,用了一天一夜明白自己的处境,那是个你死我活的地方。 雅公子都是十二三的年纪,从截然不同的家庭里选出来, 送到运宝司以后, 就再也见不到了。这些孩子的出身、随行、言谈举止都完全不同,财神人选考核内容只有一个,商贸和财运。 我一个奔四的男人,藏在一个十岁孩子的身体里, 总不能和这些半大孩子计较, 所以刚开始我尽量护着他们,中了几次毒以后,我放弃了。 孩子天真且残忍, 从我第一次中毒被救活以后, 就再也没能睡过一个好觉,习惯和所有人保持距离, 尤其是少侍清明。 起初是强行保持清醒,后来是中毒次数太多, 身体大概出了不少问题, 再后来是用脑过度的神经衰弱, 我常常疲惫至极, 却闭眼到天亮。 即使这样防备,我还是中过一次剧毒,昏迷了一个月才醒,那次以后,我连你都忘记了。 苏衡强行摁住杀人的冲动,把钟昕揽进怀里,摩挲着他的后背,长叹一口气:你说原主十岁以前的记忆全失,那恶梦里的话你听到过几次?声音熟悉还是陌生?语速是快是慢? 你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应该能从说话里判断出一二。 钟昕窝在苏衡怀里,玩他的手指:语速不快,可以称得上很慢而且不怒而威,即使不想听,也不敢捂耳朵,听到那些话,我浑身冰冷。 苏衡随手拿来便携本,直接画起了思维导图,希望能分析出什么来:那些话?不只这两句? 嗯,钟昕点头,天降财神自带残缺,你不是哑巴就是骗子!摔死这个骗子! 苏衡记录的笔尖一顿,戳破纸页:自带残缺?钦天监的星官说的?作为外科医生,知道太多先天发育不良的疾病,一时有点慌。 雅公子是一个统称,多少有点先天不足,我是哑巴,有先天六指,还有先天少一只眼睛的 苏衡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子里不断重复这些话,然后把钟昕扳过来,看了又看。 钟昕被苏衡盯得浑身发毛,下意识挪远一些:你别,我吃不消你!昨晚太疯了,到现在都腰酸得厉害。 说正事呢!苏衡轻拍了一下,把他拽回怀里,你这个样貌,寻常人家应该生不出来吧?你在宫中和运宝司行走这么些年,就没发现自己长得和谁有点像么? 大邺只有铜镜,成像都是失真的,而且我又不靠脸吃饭,平日也不照镜子,钟昕第一次看清自己的长相,还是在卫浴房的镜子里,又毫不谦虚的加一句,我一直知道自己长得不错,更没必要照镜子。 各种宴会围猎的场合,只有人赞美我的样貌和风度,从未有人提过我像谁,哪怕是玩笑话都没有。 你不是生而尊贵的人,苏衡琢磨事情的时候,手指总要玩些什么,现在是绕着钟昕的一缕黑发玩儿,你害怕那个声音,会吓得浑身冰冷。 失去记忆有病理性和心理性两种,大脑某些区域急慢性病变、外伤等原因,会造成失忆,这种失忆恢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是神经外科的范畴,我不专业。 钟昕把苏衡的手搁在自己头上:来,先摸一下,有没有什么外伤的痕迹,疤什么的,这个总会吧? 行,苏衡抽掉钟昕的发簪,黑发垂落的他,有种难以言喻的脆弱,然后像触摸稀世古董一样,把头皮仔细摸了三遍,没有外伤疤痕,颅骨非常光滑,没有陈旧外伤引起的骨性增生或凹陷。 可以排除外伤,钟昕自己下了个总结,那就是心理原因,久病成医,心理门诊VIP来说一下。 你怎么知道?苏衡一怔,钟昕死后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提过。 从手术室心电监护的三条线平了以后,我一直能看到,钟昕有些不自在,整理了一下并不乱的长发,你大闹手术室,几个人摁住了打了镇定剂,你在停尸房外站了一整夜,你一次次去心理门诊 穿来大邺每个不能安眠的夜晚,每个生死关头,每个我熬不住的时刻,都是靠我们的回忆支撑下来的即使后来我忘记了你,但苏衡这两个字对我来说,仍然是特别的。 以前,我不知道,我对你来说这么重要;这里,你也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钟昕说完,绽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 苏衡呆成一座木雕,觉得自己急需高血压和心脏的药。 钟昕聊这些并不轻松,如果不是理智在线,恨不得永远别提;所以,看到苏衡难得的呆瓜样儿,几乎瞬间就起了别的念头,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钟昕的长发落在苏衡的颈侧,宽大的领口显示他极好的颈肩曲线和肌理,以及昨晚疯狂时留下的印记。 苏衡的心跳又快出了新速度,所幸理智还在,清楚记得昨晚折腾得太厉害,至少让钟昕休息两三天,于是果断推开他,自己冲进卫浴房。 哈哈哈钟昕笑得趴在地上,时刻会顾及自己的身体,这就是有个外科医生男友的好处吗? 没多久,苏衡冲了个冷水澡从卫浴房走出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正色道:我去心理门诊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个被霸凌的初中男生,因为心理保护机制,他忘记了霸凌事件,按说能够正常生活。 但是,即使没有记忆,他经过那所寄宿制中学仍然会不安,会害怕钉子,会害怕火柴,害怕与霸凌伤害相关的一切东西。用医生的话来说,这是身体记忆。 所以,我想,有没有可能,你浑身冰冷不是因为说话的人,而是因为原主听到那些话的时候,是个很冷的地方。 钟昕闭上眼睛,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就用双手抱住了头。 苏衡急忙上前搂住他:又头疼了? 嗯,钟昕点头,在苏衡的头部穴位按摩下,才慢慢放松下来,比以前回忆你的时候,疼得还要厉害,没关系,可能多疼几次就能想起来。 苏衡又一次体会到了心疼和无可奈何的滋味儿,忙说:不着急,慢慢来。 没有多少时间了,钟昕的眼神清澈又坚定,你推断的没错,用那种语气、说那种话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说非常少,我必须尽快想起来。 为什么?苏衡不明白。 老树的病根完全除掉,新枝才能茁壮成长,病根快要去掉了,钟昕微笑着,笑意未达眼底,我是趁乱逃出来的,新枝也是历经风雨才能茁壮。 苏衡心里咯噔一下:会有国丧? 不会,钟昕否认,朝堂震荡引发了连锁反应,有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伺机而动,也许,能让我们看得更清楚。 只凭我一人的能力,把你拱上惠民药局分管主事的位置,没有问题;但是,让你在最短的时间里,进入太医院核心位置,我做不到。 苏衡只觉得后背一凉:搞半天,让我当烤乳猪才是你的最终目标? 你进惠民药局,自然会有老家伙们像狼群一样盯着你,他们会下绊子,会让你出错,把你赶走。但是他们自己能力和脑子有限,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丢他们治不了的病人给你。 危机处理好了,就是机会。等你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让更多人看见,就有人会把你提进太医院,钟昕握着苏衡的手,放心,我的人会暗中保护你。 为了保存那些暗中的力量,我才用了藏身柜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来到这里,省时省力。 我一直都在,会保护你,护住你也就护住了我自己。 苏衡才发现,钟昕设的局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大得多,能不顾众人反对,把我提进太医院的人,想来,也不是寻常官员吧? 钟昕胸有成竹地微笑:当今太子,未来君王,老树新枝。 苏衡觉得自己上了一条豪华贼船,还不能脱身:你有什么筹码,能让太子与你合作?他得了不治之症? 钟昕收敛了笑意:苏行远无辜牵连进六月太子的事情,你应该看了资料。但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十年来,六月太子不止一个,所以,现任太子非常害怕,需要最可靠的郎中。 苏衡听得头都大了,和钟昕的脑子比起来,觉得自己像人形单细胞草履虫。 第128章 必须翻案 钟昕忽然眼睛一亮:衡, 你选修过《毒理学》么? 亲,那是法医课程。苏衡没好气地回答。 钟昕又垂着眼睫:就算你是法医也没什么大用,大邺的毒和现代毒是两回事。 现代的法医没什么用, 大邺的法医肯定有用, 不对, 应该叫仵作, 苏衡不太明白,这些事情归刑部管,你操什么心呢? 钟昕说这些的时候,心情很不好, 所以踩着苏衡的光脚丫:刑部管不到宫墙之内, 内务府那群人像一群泥鳅,所以,很多事情就湮灭了。 苏衡对钟昕越来越没底限,完全不在意踩脚这种事情:所以, 那几个六月太子, 其实根本没人知道原因? 钟昕难得调侃:十年之内,一共有三个六月太子,现在的太子殿下是第四个, 以我们现代人的标准看来,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这位殿下获封以后,度日如年, 一个月瘦了许多。 第一位,太医院群医的结论是中毒, 只有苏行远坚持是意外, 这个坚持不仅让他丢了太医院院判的职位, 还被逐出太医院, 要不是趁早搬离国都城,只怕现在已经入土为安了。 苏衡皱紧眉头,苏行远卷入的权势之争真是大发了,却不知该如何评论。 钟昕有些感慨:郑鹰带苏家去执行隐藏计划前,我让郑鹰向苏行远打听当年的事情,你猜结果如何? 苏衡摇头。 苏行远并不打算翻案。钟昕也不敢相信。 苏衡同样震惊:什么意思? 钟昕有些无奈:他一个字都没提,一条线索都没给,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没必要再牵扯一群无辜的人。所以直到现在,我手里也只有寄给你的那点资料。 知道最多的人,三缄其口。我们有力气不知该往哪儿使。 你能看出什么来么? 苏衡摇头:我原本学的就是西医,对中草药物的毒性完全不了解,再加上那份治疗记录上面并没有症状,寻常食材的普通做法,看不出疑点。 无解,钟昕拍了拍苏衡的肩膀,现在只有靠你自己了,苏医生。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68) 苏衡并不死心,再有机会下山,一定要和阿爹好好聊一聊。 自打上次领到足够军饷,大雪一停,刘钊就命令陈牛带人和马车下山采买,买了足够过冬的食材和粮食,质地不错的木炭,还在瑞和布庄给军越王们订做了加厚的棉袍、冬靴等过冬物资。 瑞和布庄因为价格公道、质量有保证,成为坠鹰峰营地的供应商,洛秋娘精明能干,不仅按时交货,还让陈牛把苏衡订制的辅料订单全都带回山上。 这次,营地军士们可以在山上过得温暖饱足的寒冬,每个人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等黑骑们完成军饷和辎重的运送任务,再回到坠鹰峰营地,已经是十日以后的事情,天气晴好,山上冷得越发明显。 坠鹰峰营地千夫长刘钊带领军士们出营迎接,意外发现,黑骑们还带了三名囚犯,囚犯不是别人,正是虎啸崖营地百夫长樊诚和他的亲信。 刘钊早就从铜钱和赵先机那里知道,樊诚手下去绥城冒充坠鹰峰营地军士强买强卖的事情,无名火骤起。只是碍于黑骑们看押,不好动手而已。 军士们热情迎接黑骑们,第一桩事情就是请他们去食堂大吃一顿。 黑骑右将看着满食堂的人,惟独没看到苏衡,问铜钱:苏军医呢? 铜钱作为运宝司的一员,对黑骑右将有问必答:军医说要趁着冬季无事,在药舍研制新药,来年就有足够的药物可以用,已经忙活大半个月了。 对了,前几日苏军医拿出的冻伤膏很好用,所以大家都不去打扰他。 黑骑右将每日要汇总和处理许多事情,当然知道国都城找雅公子已经找翻天了,但私心觉得一直找不到才好,最主要的是,他并没有收到雅公子的危信,所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旁的赵先机急着介绍:大人,今儿个厨房炖了鸡汤,八人一锅,按苏军医的建议,放了菌菇干,鲜美极了。 黑骑右将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兴奋地搓了搓手,眼角余光看到了左将的暗示,急忙找了个借口,溜出食堂。 郑鹰的消息渠道比右将更广,问:有没有雅公子的消息? 右将急忙摇头:没有平安信,也没有危信,更没有求援信。 郑鹰心中了然:你们今晚好好吃,好好睡,明日一早就赶路,尽快把樊诚一伙人送回国都城去,再顺便打探其他消息。 是!大人。右将立刻行军礼,若无其事地回到食堂。 郑鹰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信,雅公子十有八九在坠鹰峰,其他不说,苏衡只要天气好,每日晨跑必不可少,但是自从上次黑骑们送物资来以后,他就再也没跑过。 没再晨跑不是问题,但苏衡每日都从食堂带食盒回药舍吃,或者由铜钱赵先机送食盒去药舍,份量很足,吃得多、不运动,还不胖,反而更显出结实有力的样子。 无心之人很容易骗过去。 但要骗到郑鹰却非常难,他每日都在营地四处巡逻,擅于追踪和观察,偶尔能听到药舍里传出猞猁的呼噜声,就算一直见不到人,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雅公子能远离国都城那个是非之地,还能有苏衡这样尽心维护的至交,他更加心慰。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满的就是,他再也不能去苏衡那里蹭吃蹭喝,更别提逗嘴解闷。 郑鹰试着和铜钱赵先机聊过,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他又恢复了营地孤魂野鬼的状态,在他心里雅公子平安顺遂比什么都重要。 哟,苏衡提着食盒走出药舍,见到木雕似的郑鹰,打趣道,还没去表白呢? 郑鹰差点被呛到:你怎么知道? 表白不成呢,以你的性子肯定不死心地再去淘其他礼物;成了呢,就留在布庄帮忙了,横竖应该见不到人。可你还在这里,就很说明问题。苏衡一针见血。 郑鹰被噎得够呛,难得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就是没胆量下山,横竖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参考,只能厚着脸皮问苏衡:苏军医,你呢?如何表白? 我?苏衡一怔,如实回答,日久生情,两情相悦,不用表白。 郑鹰被秀了一脸,更憋屈了。 苏衡第一次见到郑鹰这样的表情,想了想:你向来是干净利落的人,这样迟迟不行动,足以证明她在你心中的分量。 我觉得,你的顾虑无非是配不上她;或者,黑骑行动总是充满危险,你怕没法陪她一辈子。 郑鹰觉得苏衡可能会幻术,不然怎么把自己的心看得这么透彻。 郑鹰,只要你不做背叛雅公子的事情,只要我在附近,不论多重的伤,我都会尽力一试。我对病人怎么样,你应该清楚。 郑鹰差点跪了,苏衡这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医术堪比鬼神也就算了,怎么会对感情了解得如此通透? 苏军医,洛秋娘对我来说是明月皎皎,我是污泥,她高不可攀。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苏衡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确定心意就会表白,她接受最好;她不接受,我就会消失。 郑鹰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苏衡回到药舍,进了空间,就对上钟昕的大眼睛:你偷听? 钟昕一把将苏衡摁住在墙上,恶狠狠地开口:你什么时候和郑鹰无话不谈到这种地步? 苏衡浅浅笑,直接伸手揽住钟昕,轻轻摩挲腰侧:你说洛秋娘会同意么?然后若无其事地心里默数,一,二,三 果然,刚数到五,钟昕就忍不住逃开他的魔爪,顺手摁住,呼吸有些急促地回答:不会。 看不上郑鹰?苏衡脱口而出。 刚好相反,钟昕既无奈又惋惜,郑鹰是她的明月皎皎。 ???苏衡简直不敢相信,他俩早就见过? 钟昕收敛笑意,严肃无比:洛秋娘有那样的美貌,却无力自保,沦为奴隶,你应该知道她面临的是什么吧? 苏衡的心情立刻沉重起来。 比你想象的可怕十倍,钟昕的眼神透着瘆人的怒意,她除了一张脸,浑身都有疤,某些部位更严重,秘医为了保住她的命,做了非常规的手术,九死一生才活下来,但她这辈子都不能当阿娘了。 苏衡听得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苏衡,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钟昕的声音渐渐沙哑,金雕送来的资料,我提到的那些人,救下时纯属意外,但是后来追查他们的出身时发现,他们的家人都是被六月太子中毒身亡案牵连的无辜官员。 黑骑右将的三伯父是国都城鹰卫的千夫长,洛秋娘的母亲是国都城明夏宫的御膳房女官,郑鹰的曾祖父是明夏宫戍守大将军他们的家人都是极好的人,他们本该有衣食无忧的生活 苏衡,你必须说服苏行远参与翻案,中毒身亡一事必须重启调查,不然,会有更多的郑鹰洛秋娘们遭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良善之人的自我欺骗。 更多的是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第129章 迟到的系统奖励 因为钟昕一席话, 接下来的日子,苏衡把柜中的资料拿出来,反反复复翻看了许多遍, 还让赵小胖和木匠一起做了活动木板支架, 方便整理资料和线索。 钟昕对这些资料已经烂熟于心, 一般都在空间做运动, 吃着喝着,陪苏衡,然后在心里默念,专心看资料的苏衡真的在发光。 苏衡思维导图做了八张, 仍然毫无头绪, 转而问钟昕:你问了这么多人,连现任太子都如此亲近,第一位六月太子发生意外的那日,一点症状都不知道吗? 钟昕从苏衡手中抽出一撂线装纸页:只知道那日夏至, 宫中大宴, 入宴者一百三十七人,御膳房准备了共计三十六道菜,八前菜, 十热菜, 十二大菜,三甜品和三酪品。都记录在上面了。 只有太子一人出事?苏衡来到大邺以后, 还是第一次这样啃资料,一眼看过去都是极为日常的食材, 只是烹调手法费时费力, 可能能引起急性发作的食材一点都没有。 是, 给太子试菜的婢女都没事, 钟昕点头,餐具完全相同,菜色不是预行分装好的,为了君臣同乐,菜色都用了大盘,侍女手托大盘,然后分给每一位宾客。 是在宫宴时分作,还是回到太子府中?苏衡另外写了一张思维导图。 钟昕闲着无聊,玩苏衡的长发:宫宴戍时三刻结束,太子在回府途中发作,没能熬过亥时。苏行远那日休沐,被抢到太子府时,太子已经回天乏术。 苏衡算了一下,从发病到死,四个小时都不到,这也太凶险了。 钟昕用力一拍苏衡,对了,那日是因为苏衡喘得厉害,苏行远才请了休沐假,不然,苏家可能也全灭了。 苏衡不明白:为什么会全灭? 钟昕的神情再次凝重:当时的主治是太医院院判,刚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陛下给他准备了丰厚赏赐,再过两周就可以衣锦还乡了,谁也没想到祸从天降,全家都给太子殉葬。 苏衡浑身汗毛倒竖。 我俩很像,外表谦和内心孤傲,因为我们众生皆平等的教育刻在骨子里,戍边营地天高皇帝远,都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糙军汉,在这里我们可以肆意妄为。 但是踏进国都城的城门,那里的人事物都分三六九等,不能有半点僭越,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你是如此,我亦如此。 大邺律法有株连,会累及家人和挚友,犯下重罪的人更加心狠手辣,犯了死罪的总要挣个鱼死网破。 钟昕从背后搂住苏衡:明日起,我教你所有的礼仪。 能不能反悔?苏衡半真半假地问,太危险了。 吃干抹净就翻脸不认帐?你竟然是这样的苏衡?!钟昕作势勒苏衡颈项。 苏衡突然借力将钟昕拽到面前,顺势压倒在地铺上咯吱他:果然是个美男计!不行,我必须多吃几次,不然觉得太亏。 钟昕被挠得满地打滚。 叮,您有一份系统奖励请查收。 苏衡怔住了,他从绥城回来,营地军士们连手指都没破一下,根本没救治病人;赵礼军医的儿女们,一直是苏行远在救治,他充其量就是远程指导。 勉强算是他的病人,也只有两个,根本达不到系统奖励的标准,这是怎么回事? 钟昕气喘吁吁的,兴致被挑起来,不曾想苏衡突然停住,这算什么事情? 苏衡为保护胭脂铺的女子们,擅用空间与山贼对抗,虽然受了小伤,却得以护人安危,消除了她们跳江自尽的可能性,防患于未然。系统给予特殊奖励,开启小憩空间的卧室区域。 系统提示音刚消失,卫浴房旁边的空白墙面,出现了一个房门。 苏衡不由地笑了,非常确定这个系统是重度拖延症患者,这么久的事情了,现在才给奖励。不过,当初救人并没想这么多。 苏衡!钟昕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半路煞车的货竟然还笑了,直接伸手在腰侧拍了一巴掌。 苏衡握住钟昕的手,把他拽起来:走,从现在开始,不用再去卫浴房了。然后把钟昕带进了卧室区域。 哇!钟昕走进房间,整个人都傻了,苏衡,这是把我俩的卧房合并了么? 苏衡拉开抽屉和衣柜看了一眼:这是把我们的卧房都搬来了,连衣服、背包和行李箱都在,我的在左,你的在右,行 钟昕扑向衣柜,打开看到熟悉的衣服,激动得蹦上了床,枕头也是他熟悉的味道,开心得无以复加。 苏衡直接扑倒钟昕,摁住他的双手,贴在他的耳畔低声说:终于可以在床上了 钟昕白晰的脸庞瞬间飞红:你唔剩下的话都被苏衡堵了。 小憩空间里的两人世界太愉快,时间飞逝,转眼间除夕快到了。 刘钊和陈牛直接进药舍把苏衡抓出来,向食堂走去,苏衡被寒风吹得一阵阵地哆嗦,坠鹰峰营地和远山一片白茫茫,每个木屋檐下都挂着长长的冰棱,美得令人眩晕。 食堂里,军士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苏衡。 刘钊取出纸页拍在苏衡面前:今年食材管够,你拟一份年菜单子出来,要热热闹闹地过大年夜。 苏衡有些懵:刘大人,我在家都只负责吃的。 刘钊从鼻子里给了苏衡一个回应。 苏衡看着纸页上罗列的各种食材,肉类齐全,没有蔬菜,但是有黄豆,有山上采回来的大枣核桃,没有大棚的大邺只有腌菜可以吃,腌菜季又到了。 陈牛一记大力如来掌,苏衡毫无防备地摔在桌子上,军士们笑的骂的怎么样的都有。 刘钊直接把陈牛拽走,军士们替苏衡把掉在地上的纸页捡起来。 苏衡想了想,对着身旁的赵先机和铜钱低声嘱咐一番,得到他们肯定的答复以后,提笔写下:第一道,如意菜,事事如意。 什么菜?没听说过。军士们听得新鲜,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第二道,沸腾鱼片,年年有余。 好!军士们听着就开心。 第三道,酸菜肥牛,牛气冲天,财运来。 好! 第四道,生煎小包,人人都有金元宝。 好! 第五道,素什锦,祝弟兄们下山后前程似锦。 好! 第六道,捞长面,夫妻恩爱长长久久,家中长辈福运绵长。 好!有些军士们红了眼圈。 六道年菜,祝弟兄们六六大顺,苏衡把纸页交到刘钊手里,没其他事了吧? 刘钊一眼就知道苏衡又想溜,佯装怒意:我们都没听过如意菜,说清楚! 苏衡摊开双手,笑得特别真诚:到那天就知道啦,大家不要着急,然后向军士们挥了挥手,我的身体有病根,实在受不了这么冷,告辞。 然后,苏衡又溜回药舍,连带着铜钱和赵先机也整天不见人影。 除夕很快就到了,天公做美,当天并没有下大雪,夜空反常地明净如洗。 整个营地的军士们都聚集在食堂里,眼巴巴地等着第一道如意菜,闲着无聊,大家把如意菜是什么猜了个遍,楞是没人猜得出来是什么。 后厨里一阵响动以后,陈牛端着一大盘菜走出来,大喊道:第一道,如意菜,事事如意。 军士们纷纷伸长了颈子,像一大群鹅,每个人都盯着陈牛端出来的菜:确实有点像,这是什么?怎么吃? 苏衡在后厨猛夸铜钱和赵小胖:你俩真是太厉害了,竟然一下子就做成了! 铜钱和赵小胖两人摸着头笑:衡哥想的法子,更厉害!他们也没想到真的能出黄豆芽。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69) 如意菜就是黄豆芽,在现代是再寻常不过的菜,但是在大邺却是稀罕之物,军士们品尝的时候非常小心,因为盘子大,数量并不多,每人只能挟三筷子就没了。 有些日子没到新鲜蔬菜的军士们,吃了第一筷子就很开心了:军医,这菜到底是什么?我们大家伙真的没见过。 苏衡笑着解释:黄豆浸泡以后生根发芽,这就是黄豆芽,因为形状比较特殊,与如意摆件有那么一点点像。我们能用的黄豆都用完了,这个如意菜只有今日有。 谢军医!军医们吃完第一口,只觉得爽滑清脆,带着一点极淡的豆味儿,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可惜每个人只能挟三筷子。 军医,今儿个你就别提着大食盒回药舍了吧?外面冷成那样儿,出食堂走不了几步,饭菜都冻上了,不如在食堂趁热吃。 对啊,军医,你天天在药舍做药材,实在太辛苦了,今晚和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王皮匠嗓门最大,我们现在一个个壮得像牛似的,你也别老急着做药材了,万一累病了可怎么办? 苏衡惦记着钟昕,怕他一个人在空间太孤单,可是军士们又太过热情。 第130章 除夕夜 苏衡迟疑片刻, 捧起茶盏:制药是个麻烦事,中间不太能断人,苏衡以茶代酒, 祝坠鹰峰营地的弟兄们心想事成。说完一饮而尽, 连喝三盏, 每次都亮出盏底。 营地的军士们齐齐捧起茶盏, 同样连喝三盏,每次都亮出盏底:谢军医! 苏衡提着大食盒走出食堂,军士们叹了一口气,军医什么都好, 就是不合群, 刘钊和陈牛看了也没办法,铜钱和赵小胖两个人委屈巴巴的,大年夜哎。 吃菜,趁热吃!陈牛一举筷子, 吃完军医拟的六六大顺, 然后守夜。 吃!军士们化遗憾为食量,大快朵颐起来。 没多久,苏衡推开食堂门又走了进来, 手里还捧着一个大木箱子, 挺沉的样子。 军士们纷纷放下筷子,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苏衡把箱子搁在大桌上, 打开以后,给每人发了一个红纸包, 全部发完以后才解释:之前雅公子走得匆忙, 来不及和大家道别, 留了这一箱守岁包给大家。 每个红纸包里都有五两的银票, 全大邺通兑。雅公子祝坠鹰峰的军士们,明年今日合家团聚、平安喜乐。 食堂里先是静得可怕,随后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差点把房顶掀了:多谢雅公子! 每位军士们拿着红纸包兴奋得又蹦又跳,五两银票对他们来说不算小钱,更让他们高兴的是,这些是雅公子给的,高高在上的运宝司执司给的,人生第一次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弟兄们记住,这是坠鹰峰的秘密。苏衡微笑着解释。 知道!军士们立刻把红纸包贴身收好。 苏衡趁着军士们欢天喜地的时候,向铜钱和赵小胖使了个眼色,然后离开食堂。 铜钱和赵小胖一溜烟跟出去,追着苏衡跑:衡哥,衡哥,有什么事情? 压岁包,一人一个,苏衡从衣服里掏出两个红纸包,分给铜钱和赵小胖,这是衡哥给的,祝你们的家人新年身体健康、事事顺利。 铜钱和赵小胖拿着红纸包一怔,这份量有点沉呀,打开一看,是个十两的小银锭,不由瞪大眼睛:衡哥,太多了吧? 嫌多?那还给我。苏衡作势要抢回去。 不给!不给!铜钱和赵小胖两人大笑着跑得无影无踪。 苏衡踩着厚厚的积雪,回到药舍,再走进小憩空间,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虽然本来就是穿越,迎接他的是钟昕的拥抱。 两人十指相扣,坐在柔软的地铺上,苏衡把餐具摆好:来吧,吃我们的年夜饭,全是我亲手做的,没让其他帮忙。 大猞猁睡醒了,打了个狰狞的大呵欠,又把自己拖成很长一条,然后慢悠悠地走到地铺上趴好,位置刚刚好,卡在苏衡和钟昕中间。 苏衡和钟昕一人伸一只手撸大猞猁。 苏衡边摸边说:这毛绒绒什么都好,就是当电灯泡太亮了! 钟昕笑得眼睛弯弯,长长的睫毛下黑亮的眼瞳像装了漫天星光,却只映着苏衡一个人。 苏衡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两人世界过了快一个月了,他怎么还能这样迷人? 钟昕专心地吃豆芽菜,边吃边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不喜欢吃这个,但是这么多年没吃,觉得味道真不错。你说这是为何? 苏衡吃了一片牛肉,一本正经地回答:反射弧太长,比如你对我应该是一见钟情,楞是相处了五年才觉得喜欢我。 钟昕简直不敢相信:你要不要脸?明明是你先喜欢我的。 什么时候?苏衡吃着鱼片,一脸无辜。 钟昕呵呵:第一次拔智齿,我流了很多血,你先加了我微信,一天多少个消息不是喜欢,难不成是因为负责? 苏衡差点举手发誓:亲,你是医院慈善运营部的高级人才,我只是弱小无助的实习医生,不敢不尽心尽力啊 万一你不高兴去医务处投诉,我的实习成绩差也就认了,万一医院取消我们学校的实习点,我罪过就大发了! 钟昕脸上的笑意黯了些:你说的是真心话? 苏衡转了转眼睛,坏笑一下:当然,作为我遇到的最养眼的病人,我还是动了一点点小心思的真的只有一点点 钟昕一脚踩在苏衡的脚背上,双手向后撑在身侧:举个例子? 就是这人的眼睛怎么这么好看?身材比例真不错,要哪儿有哪儿苏衡实话实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你一直在打电话,作为有点紧张的实习医生,有点烦还有点慌 你出血的时候,快把我吓死了! 钟昕听不下去,踹了苏衡一脚:你戴着口罩不慌不忙,哪有半点吓死的样子? 苏衡摸着心口:我当时吓得都快发心脏病了!脑袋里嗡嗡响! 钟昕溜到苏衡背后,伸出魔爪顺着他的衣襟摸下去,感受光滑皮肤和结实肌肉下的强而有力的心跳:明明跳得很正常。 苏衡不躲不闪,伸手摁住钟昕的手,闭上眼睛,感受着肌肤相贴的微妙。 咦?苏衡,你什么时候去纹身的?钟昕看到苏衡左手腕上的银虎纹印记。 怎么可能?苏衡不假思索地回答,直到钟昕抬起他的左手腕,银虎纹印记清晰可见,这是怎么回事? 钟昕好奇地摸着手腕上的银虎纹印记,没有高于皮肤,更像是印上去的,想换个方向看得更仔细,却不见了:咦? 两人反复试了几次,钟昕贴着苏衡,左手腕就会有银虎纹印记,不贴着就会消失。 苏衡把钟昕拉到自己面前,特别严肃地说: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对我下了什么盅? 钟昕笑得眼睛弯弯,特意扭了一下肩膀:我没有。 苏衡眨了眨眼睛,直接上手扯落钟昕左肩的领口,目瞪口呆。 你臭不要脸的,哪有直接扒衣服的?钟昕嗔怪,顺着苏衡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左肩,一个同样大小的银虎纹印记,触感完全相同。 钟昕摸了摸自己的,又去摸了苏衡的,凑在一起,大小形状颜色完全相同的虎纹印记。 两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钟昕一拍书案:外公说这不是虎,是上古瑞兽纹,与心愿有关。我打小就戴着,记得他有一次喝多了,摸着我的头,神色很复杂,看着像笑却像哭,说他能为我做的只有这些了。 苏衡一想到钟昕的外公,就百感交集:你外公有种神人无名的气质,每次他看我的眼神都很复杂,但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尤其是最后一年,钟昕全世界到处飞,苏衡抽时间去陪老人家,望着在院子花架下晒太阳的钟昕外公,总有种他活了几千年的错觉。 苏衡突然想起来:你爸妈送到我家一个纸箱,里面有个虎符玉佩,我想你,就挂在脖子上了。后来申请支边获批了,收拾好行李,还是念着你,去了你出车祸的那个路口,然后就来到了大邺。 我们来这里,和这个瑞兽纹玉饰有关?钟昕说出苏衡心中的疑问。 应该是,钟昕指着小憩空间里的卫浴房和卧室,你看,与心愿有关。你想要的药物,想要的房间 我最想要的是你,也实现了,苏衡忽然有些慌,这不会是一个影响大脑功能的造梦工具吧?这些都是假的? 钟昕摇头,他在负距离时忍受的疼痛,如果是梦里早就疼醒了;然后,他拉起苏衡的手,毫不犹豫地狠咬一口。 疼!苏衡猝不及防挨咬,浓眉紧锁,知道了,不是做梦,快松开。 钟昕这才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沾了鲜血的牙齿,像个摄人心魂的吃人妖怪:害怕么?怕我么? 不怕,苏衡闭上眼睛,迅速理清了思绪,最害怕的事情已经翻篇了,今儿除夕,辞旧迎新的日子,我们一起守岁吧。 外面的雪景很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军士们都在食堂,没人会看见的。 苏衡重新套上厚重的冬装,又替钟昕套上冬装,再给猞猁套上项圈和牵引绳,左手牵猞猁,右手牵钟昕,出了空间,走出药舍。 两人坐在拴马桩附近的围栏上,远眺堪称清澈的夜空,繁星璀璨,外面虽然冷,但是大自然的冬日雪景,足以震撼每一双眼睛。 钟昕的皮皮劲上来了,呵着热气,仿佛一台人形加湿器:不管我们为何会来,将来又会去哪儿,我一直都在。 一言为定!苏衡带着笑意,既然来了,就陪你去国都城大闹一场,才不枉此行。 惠民药局,太医院,还是运宝司,甚至是高墙之内,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我都陪着你。 钟昕牵着苏衡的手,笑得真诚又感动,前世今生,自始至终,最懂他最心疼他的,除了外公外婆,只有苏衡。 一刻钟后,两人被冰冷刺骨的山风吹得实在受不了,又溜回了温暖的小憩空间。 守夜玩什么呢?脱掉冬装的钟昕,穿着卧房里最合身的长款家居服,觉得再也没有比这里更舒服自在的地方了。 随便,苏衡又烹了一壶清茶,我让陈牛炒了些糖豆,你尝尝? 钟昕摇头,双手捧着素白茶盏,任由自己懒洋洋地靠着苏衡。 苏衡轻啜了一口茶汤:郑鹰已经离营半个月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估计已经事成了。 钟昕从柜子里取出一张银票拍在书案上:一百两,我赌他俩这辈子都成不了。 太狠了你,苏衡硬着头皮拿出一张银票,大财主,哦,不,财神大人,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我不得不承认,在大邺,咱俩的地位差别实在太大了。 大过年的,不就图一乐子么?钟昕用挑剔的眼神,将苏衡打量了好几圈,你要是舍不得银票也可以,赌输了我在上面! 苏衡也穿卧房的家居服,和钟昕的虽然不是同款,却是同一个品牌的,因为追求睡眠时的无拘无束,领品极为宽松,颈窝锁骨看得很分明,轻飘飘地回了他三个字:想得美! 愿赌服输嘛。钟昕又笑得像千年九尾。 苏衡正色道:我倒是觉得,他俩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虽然都是烈性子,但总能找到适合彼此的相处方式。 纯白的绥城,除夕夜家家户户都放爆竹,实在买不起爆竹的,就敲竹子,热闹极了。 瑞和布庄却异常忙碌,因为今儿个是年底盘点的日子,从掌柜的到打杂伙计,今晚都别想合眼。 洛秋娘站在柜台后面,喝了今日不知道第几杯茶,盘点忙碌也就算了,关键是门外还杵着一个身形高大、眼神锐利的年轻男子。 这人每日开门即进,打烊才走,今儿个布庄打烊早,却因为盘点没有熄烛火,人就站在门外不走。 每日既不捣乱,也不生事,只是偶尔帮个忙,剩下的时间就坐在前厅的角落里,抓一两个没长眼睛敢来调戏掌柜的混混,打跑几个强买强卖的活脱脱就是个尽职尽责的看店伙计。 洛秋娘见过寻常人十几倍的各色人等,自然认出他是谁,也知道他不像外表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只看他总是挺直的肩背、满是茧子和伤疤的双手,就知道他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训练。 这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受了苏衡怂恿、骑马奔袭下山表白的郑鹰,当了十日的瑞和布庄免费伙计。 洛秋娘自从执掌布庄以后,每年除夕都忙得身心疲惫,平日装出来的温婉迷人,在布庄打烊以后就懒得再装,尤其是今晚,整个人都显出与往日完全不同的高效和暴躁。 郑鹰极有礼貌地敲了三下店门:掌柜的,从清晨起,你就没怎么吃东西了,我给你买了些点心。 洛秋娘满脑子都是帐本帐册帐平不平,只当没听见。 伙计们乐得看热闹,总是在忙完一阵能喘口气时,看到窗外站得像木头一样的年轻男子,都在心里评价,样貌不错,性子也不错,只可惜是个糙军汉,配不上掌柜的。 今年的生意比往年更好,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帐册和盈利,每年盘点完,伙计们和杂役都能收到份量不小的压岁包,大年初一清早领回去就是好兆头。 盘库一直到临近大年初一的丑时才全部完工。 等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伙计们领了压岁包都散了,作为大掌柜洛秋娘脾气的暴烈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而门外的人影整晚未动,耐心好得让洛秋娘抓狂。 洛秋娘打开一块门板条,招呼道:进来吧。 郑鹰提着食盒,走进布庄,向洛秋娘行了礼,然后把食盒搁在柜台上:请慢用。然后就坐在前厅最角落的地方,仿佛是他家。 洛秋娘把食盒搁在铜炉架上烘着,用与平日完全不同的态度对着郑鹰:有话快说。 郑鹰从怀里取出桃木簪子,双手递到洛秋娘面前:愿以此簪绾青丝,携手共度。 桃木?洛秋娘没有接过簪子,也没有翻白眼,而是以一种格外凌厉的话音反问,桃木辟邪,你当我是什么? 家祖曾游遍大邺天南地北,常说桃木辟邪宁神,令人睡梦香甜。本来家中还有许多拿得出手的东西,现在只剩这根簪子了。郑鹰说的是大实话。 不要,拿走,洛秋娘毫不客气拒绝,这是我拒绝你的第十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要再来,不要暗中跟随。出去。 郑鹰收好簪子,躬身行礼,没有半点怒意:这几日着实辛苦,请好好休息,告辞。 你为何不生气?洛秋娘不明白,这明明是个骄傲的人,怎么没半点脾气。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70) 我来之前找了一个人询问,他说,强扭的瓜不甜,被拒绝后要消失得彻底,郑鹰没有半点隐瞒,我向掌柜的表达心中情意,掌柜的看不上而拒绝,这并不丢脸。 苏军医说的?洛秋娘在苏宅见过郑鹰许多次,他肩上总有黑色的鸟儿,也总是很有耐心地陪着姐弟俩。 是,郑鹰毫不掩饰,如果掌柜的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一起问出来。 没有。洛秋娘只想回去躺平在床,大睡三日。 告辞。郑鹰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秋娘想起来,这人姓郑名鹰,长着一双鹰眼的年轻男子,让人印象不深刻都难。 郑鹰没有离开绥城,而是在马车里窝着,等天光大亮的时候提着礼物去了苏家小院。 大年初一,赵家姐弟俩穿着崭新的衣服,在院子里帮苏家三口扫雪,苏伯拿着一串糖葫芦,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你们苏大伯说了,肠胃还没完全好,这糖葫芦就尝个味儿。 谢谢苏二伯。姐弟俩异口同声地回答,扫雪更卖力了。 苏伯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郑鹰,仍然乐呵呵地迎进来:哟,郑家公子,新年吉祥如意。 平安喜乐。郑鹰提着礼物,跟着苏伯进了前厅。 厨房里,白霜落和苏行远正在包扁食,早饭是扁食煮面,象征金元宝银线,预示着新一年财源滚滚,好事多多。 郑鹰到井边洗了手,然后直接走进厨房,互道新年祝福后,就很不见外地撸起袖子加入包扁食的活动。 苏行远一眼就看穿了郑鹰不开心的内核,故作不知:想不到郑家公子还会做这种事情。 苏太医,我是不是很能干?郑鹰使出臭不要脸的绝招。 是,郑公子年轻有为,还擅做家事,不知以后哪位姑娘能享此等福气。白霜落很自然地接话,她没有做媒婆的心思,但能看到不错的年轻人,心情总是很好。 姑娘看不上,郑鹰实话实说,让我再也不要去见。 苏行远和白霜落吃惊不小,郑鹰的身份不低,竟然有姑娘如此直白地拒绝,忽然很想知道这位姑娘是何方神圣。 苏行远拍了拍郑鹰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 郑鹰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问:苏太医,你家缺儿子么?会做家事也包扁食的这种? 苏行远倒是不介意:缺啊,你愿意么? 郑鹰立刻曲膝行礼:阿爹阿娘,请受孩儿一拜。 白霜落吓得掉了两个扁食:大过年的,你们唱的是哪一出? 我喜欢苏家小院,和苏家三位长辈,郑鹰直言不讳,也喜欢你们的医者仁心,我有一身武艺,苏衡不在时,足以保护你们。 这白霜落总觉得像占了大便宜,你俩当忘年交不行么? 郑鹰这样做是有原因的,选择性回答:以后苏衡被人欺负时,我能大喝一声,放开我阿弟! 可行,苏行远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堪称一绝,放心,苏家也不会占你家便宜,以后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郑鹰包完最后一个扁食,直接开锅下。 苏行远和白霜落被郑鹰请进了前厅,和苏伯、姐弟俩一起,等着郑鹰把一盘又一碗的、热气腾腾的扁食上桌。 大家围坐在一起,专心吃着大年初一的扁食、喝着菌菇褒的汤,一碗下肚,仿佛去年一整年的艰辛痛苦都可以随之消散。 对赵家姐弟俩来说,新年意味着又长大一些,衣服都太小了要换大的,离阿爹下山的日子更近了,更加有盼头。 对于苏行远和白霜落来说,收了郑鹰当义子,既高兴又心慰,又难免担心:郑鹰,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不,给你一个月时间再考虑一下? 不用,这个问题我想了许久,没有半点迟疑,郑鹰回答得简洁有力,我不是心血来潮,而而是考虑许久的决定。 苏伯乐呵呵的吃着扁食,苏家人丁单薄,多个这样能干的义子没什么不好,这个大年初一过得格外有滋味儿。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空间里,苏衡莫名打了两个喷嚏,奇怪。 第131章 新年危机 同样是大年初一, 相比宁静的绥城,因为邺景帝病情反复,国都城暗潮涌动得非常厉害, 尤其是皇宫高墙之内, 人人自危。 身体硬郎的邺景帝, 十月底贪看冰嬉染上了风寒, 经过太医殚精竭虑地治疗,已经大为好转;万万没想到,收到雅公子秘送入宫的军饷贪腐案的物证人证。 邺景帝自认清明,越看越急, 越看越气, 立时动了天子之怒,震动朝堂,兵部户部众多官员牵涉此事,一时间自尽的、抄家的、株连的国都城连连震动。 等此事暂时告一段落时, 邺景帝积劳成疾, 病来如山倒。截止大年三十,太医们抢救了三次,总算撑过了冬至和除夕两个大关, 熬到了大年初一。 皇宫之内, 因为邺景帝重病,又因为贪腐案余波, 热闹不及往年一半,个个心惊, 人人惶恐。 邺景帝病倒, 治国重任就落在了太子邺熙身上, 他原本不是太子的第一人选, 是连续死了三位太子才登上的太子之位,一边兢兢业业地处理政务,一边提心吊胆地要保自己的小命,每天都过得度日如年。 偏偏捅了这么大马蜂窝的雅公子,留下一张早就获批的休假文书,就没了踪影,连执掌运宝司的长公主派出的银骑都查不到他的下落。 天降财神雅公子,像真有神仙之力,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在休假文书有期限,三月会回国都城。 不仅如此,因着天降财神的名声,每到大年初一,雅公子都要给运宝司每个人发大利包。虽然休假去了,雅公子也没忘记这个重要的事情,大年初一早晨,运宝司每个人都领到了大利包,而且份量比去年更足。 运宝司年底和年初要盘点整个大邺的十二座宝库,事情虽然都由下面的人在做,但是拿主意和定度的事情,都由执事来定。 每年大年初一和大年初五,运宝司还有必须进行的祭祀活动,执事要披挂上阵,亲自领一段祭舞,这是极为重要且极为繁琐的仪式,不能有半点差错,包括脚步。 以往这些事情都是雅公子在做,这次一走,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了长公主身上。 长公主是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既精明干练、处事圆融有度,是历代长公主中最出色的一位。 她在运宝司住了两个月,耗损脑细胞以外,还要每日练习祭舞,这些难熬的日子,不知道掉了不少青丝,绝美的脸庞上也添了数根皱纹,气得牙根痒痒的却毫无办法。 因为雅公子的休假文书是邺景帝批的,财神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无从挑剔。 大年初一,运宝司的祭舞完成以后,长公主快要累瘫了,却不能有半点喘息,又马不停蹄赶去皇宫,向邺景帝提交盈余帐目、向皇后和各宫嫔妃拜年,粗略一算,不到午夜不能回长公主府。 于是,煎熬两个月的长公主整个人都处在濒临暴发的状态,这段时间,身边的侍女处置了五名,打死失职侍者七名,即使生得再绝美动人,也让人极度畏惧。 运宝司上下所有人,能离长公主二十步远,绝对不站十九步。 这两个月,运宝司所有人格外相念雅公子,最羡慕的就是每日奔忙不停的黑骑们。 皇宫之内众人也是如此,长公主掌握着宫中各项用度份额,又有运宝司实权,别说轻易得罪,日常巴结都来不及。 于是,长公主向邺景帝奏明运宝司盈利,又带着一身寒风之气,去了皇后宫中拜年。 大年初一,大邺所有未出嫁的公主,都去了皇后宫中拜年,一是因为礼节,二是因为公主出嫁之事,都由皇后一手操持,不能有半点懈怠,里面自然也包括了淑安公主。 新年惯例,公主们先在皇后宫中送新年礼、品尝、诗会,离开时皇后再回馈新年礼,按说应该一早开始,但是长公主没到,都要等着。 公主们围着皇后说吉祥话儿,格外受宠的淑安公主,是皇后亲妹妹的女儿,生她时难产死了,皇后把淑安公主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宠得无法无天。 长公主被侍者领进去时,刚好听到淑安公主在向皇后撒娇,说是不想出嫁,只愿留在皇后身边服侍到老,哄得每日担忧陛下病情的皇后有了笑纹。 运宝司除了有黑骑,也有直属情报网。 长公主一进去,先向皇后道福。 皇后有日子没见到长公主,忽然见过,立刻舍了淑安,握住了长公主的手,问:怎么清减成这样? 长公主一听更生气了,她也不愿意这么瘦,实在是运宝司的祭舞服为了美感做得极为修长,也不知道以前雅公子怎么把自己塞进衣服里的,反正她瘦了不少才勉强穿进去。 又累又忙还要减身量,这两个月过得实在太艰难攬福了。 长公主憋了一肚子火,还要回答有度:多谢母后关心,年底事多了些,浑没在意的。倒是母后操劳父,清减得更厉害了,太医们有没有好好照顾? 两人你来我往地演绎了一出母女情深、对望而泣的戏码,然后才开始公主们的品尝席和诗会。 诗会开始,刚忙完祭天大礼的太子殿下带着太子妃来宫中给皇后拜年,又演了一番母慈子孝的新年孝剧。 然后和长公主一起找了由头,先后离开。 两路人在宫中走走停停,忙完各自手中急着处理的事情,在御花园里遇到,两边随从立刻识趣地退下,守在各处 长公主走到太子面前,开门见山地问:他在哪儿? 他说三月归。太子回答得也非常干脆,作为意外之选,整个皇宫里他能凑和说话的人只有雅公子,即使如此,也同样找不到人。 长公主直视太子的眼睛片刻,转身离去。 太子笑得温和与太子妃一起,与长公主反方向离去,没有任何交集。 太子妃极小声地问:殿下,宫中有午宴,我们如何是好? 太子佯装镇定:大年初一,有宴必去。 不关系,他们有保命之法,方法子雅公子教的,出府前先吃饱,然后在广袖内缝几个暗袋,多练习几次后,看起来什么菜都吃了,其实什么都没吃,吃食都落进暗袋里。 喝酒同样有应对的法子,也是雅公子教的。 作为同是意外入局、都有中毒经历的两个人,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为彼此出谋划策都不遗余力。 长公主并未去午宴,而是在宫中拜完年以后,再次转到御花园这个处处有遮蔽的地方,与太医院院判魏博相见,双方的脸色都非常不好看。 为何父皇的身体还没有好转?长公主看向魏博的眼神非常失望,堂堂太医院院判,整日空口大话,被取代是早晚的事。 长公主,您这话是何意?魏博坐上太医院院判的位置,十年熬白了头发胡子,在太医院有多威风,在皇宫里就有多卑微,再不甘心也只能认。 长公主毫不客气地给了魏博当头棒喝:苏行远之子苏衡,今天才十九岁,就在戍边营地屡建奇功,三月就要到惠民药局做分管事,魏院判今年多少岁了? 回长公主的话,今年五十有九。魏博刚离开陛下身边,就听到虎啸岸营地百夫长樊诚被押回国都城的事情,生怕他咬出自己意图谋害苏衡,又听到苏衡如此厉害,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苏衡十九,苏行远才四十五,可他已经五十九了,陛下病重,他越来越力不从心,即使拼尽全力,也不足以应付皇宫之内的各色病人。 可是他再慌,也不能在长公主面前露出破绽,只能反过来提醒:长公主当初派人去绥城要苏家秘方,回说早已上交太医院。可是苏衡的本事,没有一个是太医院已知的。 长公主一听,显出愠色:魏院判,本公主相信黑骑的搜寻能力,倒是对你魏家的医术有些起疑。在这皇城之内十年,医术毫无精进,只想着苏家秘方;可是苏行远和苏衡在偏远绥城,救人无数,高下立见。 魏博咬紧牙关,老态明显的脸上,不敢有半点不敬,只能据实以告:长公主,下官医治的是陛下,苏行远治的是平民,这不能相提并论。 魏博外表淡定自在,内心非常焦躁,樊诚办事不力,苏衡非但没死,还建功立业,转眼间就要回国都城,只怕到时,苏家会跟来国都城。 到时会有何后果,无人知晓。 长公主眼中的讥讽更明显:不提也罢,提到就要给你明示,你当初力荐的魏仁,在营地平平无奇,有过无功,别说你和苏行远的差距,苏衡也比魏仁好上数倍。 长公主魏博还想争辩。 魏博,太医院院判、惠民药局管事,能者居之。若是父皇的身体还不见好转,明年今日,魏家也许还不如苏家的境地。你好自为之。长公主头也不回地走了。 恭送长公主。魏博后背一层薄汗,湿透了内裳,但脸上却半分不显,他知道这是警告,更是威胁,他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没多久,内侍总管找过来,不由分说拉着魏博就走,陛下醒了不愿意喝药,还想批奏折。 魏博只能紧跟着,脑子里盘算着长公主给的消息,苏衡也好,魏仁也好,都让他心乱如麻,魏家全靠自己在撑,后辈们根本指望不上,还有更重要的是,樊诚入狱会不会咬出自己,一件比一件折磨人。 魏博很疲惫, 扑通! 内侍总管循声转头,一甩拂尘:哎哟,魏院判啊,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魏博结结实实摔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魏院判?内侍总管推了推魏博,发现他一动不动,立刻大喊,来人啊,魏院判摔得不能动了。 魏博咬紧牙关双手撑起来:快走吧,陛下还等着呢。 哟,这可如何使得,来人,送魏院判回太医院,内侍总管向在旁的内侍们比了个手势,他们赶紧把魏博扶起来,找来担架紧急送回太医院,来人,传虞太医入宫! 一顿午宴的时间,太医院院判魏博摔了一跤送回太医院的消息,不胫而走,皇宫之内更加乱作一团。 太医院内,众多太医都带着疲惫之色,围在魏博身旁,等他再次安排轮值太医的名单。 魏博在太医院,一改在宫中行走的老好人模样,眼神里透着阴鸷,将嗓音压得极低:刚得到的消息,苏家要回来了。 太医们面面相觑,有个胆大的问:苏行远都滚到绥城去了,怎么还能回来? 魏博勾起一侧嘴角,从广袖里掏出一封密信甩在那人脸上:你们当初对我说,苏行远有个注定夭折的独子,离开国都城就再无出头之日了,现在呢? 跪下捡着,让脑子回回血。魏博的声音透着苍老和气急败坏。 问话的太医当即跪下,保持着捡信的姿势,一动不动,没一会儿后颈就有了汗珠。 魏博将手搭在椅背上,指尖轮流轻叩,眼神在众太医中间来回扫视:苏行远独子苏衡,三月就要到国都城来了,你们猜猜,他来做什么?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71) 太医们全都低着头,生怕再被打脸。 你说!魏博捡起桌案摆碟里的红枣,掷向一名微胖的太医,看看你脑子里除了油,还有什么? 太医立刻屈膝在地,声音都在发抖:下官不知。 肥头大耳的蠢货!魏博的声音更低。 其他太医们不得不凑得更近,才能听清楚。 苏衡今日起才十九岁,三月到国都城,他就是惠民药局分管主事,魏博说得咬牙切齿,咬肌轻微颤动,我今年五十九了,你们多大? 太医们立刻报上年纪,最大的五十,最年轻的也四十二了。 十九岁啊,魏博气得喉头一阵阵的泛血腥味,他亲自挑去戍边营地当军医的魏仁,就是打算让他带着医彰书回国都城,名正言顺地委以重任,万万没想到,樊诚被抓,魏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们都记着,苏行远的儿子,姓苏名衡! 可是,院判大人,惠民药局的人事选用,不都是您决定的吗?另一名太医很不明白,按理,惠民药局的分管主事都是从太医之中挑选。 蠢货!魏博的眼神恶毒起来,还不明白么?太医院被人盯上了!我们都被盯上了!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一个人被选上,一群废物,一群窝囊废! 你们猜,太医院被谁盯上了?魏博的语气又变得好商量,不,确切地告诉你们,不管别人怎么说,老夫认定,苏衡回国都城是为了翻他老子的旧案! 到时,苏行远一定会跟着独子来国都城,你们怕不怕?我反正有点慌呢。 太医们个个噤若寒蝉,魏博近几年越来越暴戾,越发喜怒无常,这种逼问每日都会有,一点不满意就责罚,动不动就声斥。 若回答得不满意,或者触怒魏博,刚被传入宫中随侍的虞太医就是下场,伴君如伴虎,医治病重的虎更加吉凶未卜。 太医们都为虞太医捏了一把汗,可是谁也没胆量对抗魏博,生怕自己遭殃又拖累全家。 魏博看着太医们瑟瑟发抖的衰样儿,心里无比满足,然后开口:李太医,三月调你去惠民药局当分管主事,盯住苏衡,查他回来究竟为了什么? 知道怎么做? 下官知道,李太医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敢抬,心里再多不甘也只能咽下,必定看住苏衡。 怎么看?魏博并没有就此放过的意思,追问,寸步不离地盯着?不论他做什么事都唱反调? 李太医的头更低了:下官蠢笨,还请院判大人明示。 啪!一支毛笔掷在李太医身上,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确实够蠢的!魏博长舒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点:顺着他,他要查帐,就把帐本都归置好给他;他要出摊义诊,提着药箱陪他;他要查进出,你就漏点给他,漏谁当替死鬼,你自己决定当他脚边的一条狗,才能摸清他的底细。 李太医的头都快磕到地上了,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声音一如既往地恭敬:谢院判大人指教,下官一定会好好当苏衡的走狗,保证不错过他任何一点消息。 魏博又长出一口气,却没有叫李太医起来,而是稍稍提高一点嗓音:张太医,明儿个你就去惠民药局当普通郎中,知道什么意思么? 张太医立刻行礼:回院判大人的话,请让属下斗胆一猜,属下去惠民药局,要到处挑拨,让药局里不安宁,然后等苏衡来了,我就处处搅和,让他不得安宁。 有点儿意思,魏博眯着眼睛,然后呢? 张太医咽了一下口水,嗑嗑巴巴地继续:他想查什么,我就伪造什么,有些真有些假搅他所有的局。 抬起头来!魏博厉声要求。 啪!又一支毛笔掷了过去,这支笔带着墨汁,正中抬起头的张太医脸面,墨汁溅进眼睛里,却不敢擦一下,任凭眼泪直流。 你这是想投靠苏家吧?还伪造?记着,自作聪明的人都不长久。魏博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条条笑纹,略显黯淡的眼睛透着狠戾。 请院判大人明示。张太医再次低下头,其他人不知,自己却知道为何魏博要这样对他,只因为韩国公在魏博面前夸他医术高超。 魏博就是这样,不论自己医术如何,必须是太医院里最强的,如果哪项超过他,那就等着挨削吧。 魏博轻声给众位太医们指点一番,连敲打带斥责,把惠民药局的事务安排得明明白白,把随侍在侧受的气都出完了,又故作坚强地进宫随侍去了。 魏博离开,每个太医都松了一口气,却仍然提心吊胆,上了魏家贼船想脱身,那是难上加难。 只希望榆木疙瘩的苏行远,教出的儿子苏衡也是木头一块,能被安排,在惠民药局什么都查不出来。 可是,如果苏衡真是榆木疙瘩,能在戍边营地活下来、还能屡建奇功么? 这样一想,太医们更愁了,如果苏衡是个不好对付的,那他们以后的日子就更难受了。 国都城宫内,邺景帝躺在病榻上,看着拄着拐杖前来侍疾的太医院院判魏博,眼神毫无波动:魏太医啊,人老脚先老啊 魏博的眼神一颤,立刻行礼:陛下,是下官的错失,请陛下责罚。 邺景帝摆了摆手:年纪大了,跌倒摔跤常有的事,何错之有啊?起来吧。听说,你今儿个遇上长公主了? 魏博立刻低头,病重的老虎比以往更警觉了,陪着笑脸:下官去查煎药了,刚好与长公主遇上,长公主殿下问下官,陛下病情如何,怎么还未大好? 长公主殿下对陛下关心至极,只是因为重任在身,不能侍疾心怀歉疚。 今儿她来过,清减了许多,邺景帝不怒而威的气势仍然在,早知她会如此忙碌,孤就不批雅公子的休假文书了。 魏太医啊,你最近可曾见过雅公子? 回陛下的话,下官不曾见过。魏博不知道邺景帝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回答得很慢,再加上这几日熬得憔悴,更显老态。 也是,邺景帝摸了摸抹额上的翡翠,这孩子与谁不对付,压根不让人见到。 魏太医,三月时,苏行远,就是以前的苏太医,他那个病秧子独子苏衡,戍边任期满了,会到惠民药局任分事主管。以前同僚之子,记得多加照拂。 是,陛下。魏博后背的冷汗又起了一层,想来,让苏衡来国都城,是陛下的意思,这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那孩子这些年怎么熬过来的,当初离开时瞧着太让人心疼了。邺景帝说着回忆,眼神却若有所思地盯着魏博。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乌龙一个接一个,先是三千字章更新的时候,忽然变成了六千字章,某南吭哧吭哧在十一点半前补满了,修改了,然后滚去睡觉。 今天早晨看到花开汨汨小可爱评论区的提醒,吓得蹦了起来,完全不知道昨晚是怎么了? 第132章 苏衡失踪 大邺天和十七年, 正月初一,几人欢喜几人愁。 苏衡和钟昕过了两辈子第一个团圆的大年夜,在山上赏雪看夜空, 一起吃年夜饭, 好好地泡了个澡, 在大床上相拥着聊一整夜。 睡到自然醒以后, 苏衡按照营地的习俗,吃了红枣粥,跳了火盆,打了雪仗, 然后又窝回空间。 钟昕靠在苏衡怀里, 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书啃资料,床头柜摆着小零食和清茶,大猞猁睡成一长条卡在他俩中间,对他而言, 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最近边境平和, 山上营地都是积雪,也做不了事情,我们就这样一直赖到正月十五?苏衡闲着无聊, 对钟昕上下其手, 就为了看他脸红。 果然,没出三分钟, 钟昕脸庞浮出可疑的浅粉色,一把摁住咸猪手, 似笑非笑:苏衡, 闲着也是闲着, 我们明日开始礼仪训练, 这是训练计划。 苏衡看完训练计划,包括进出惠民药局、太医院、皇宫等等的基本礼仪,还有各种祭祀等重大场合的站位、行走等繁琐程序,看得一个头两个大:我又后悔了行不行? 想得美!钟昕突然翻身压住苏衡,学不学? 学! 钟昕浅浅一笑,戒尺、蒲团和茶盏,选一个吧。 苏衡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戒尺用来打手心,蒲团用来跪,茶盏顶在头上,礼仪出错惩罚方式,三选一。钟昕又笑成老狐狸。 苏衡盘算了一下,戒尺打得手疼,蒲团跪得膝盖疼,茶盏不重顶在头上最轻松:我选茶盏。 钟昕笑得更灿烂了:选好离手,不能后悔。 训练半天下来,苏衡悔得肠子都青了,出错顶茶盏要不停地走,茶盏掉落就要双倍时间手心和膝盖倒是不疼,却浑身酸痛。 看到苏衡一样栽在自己曾经踩过的坑,钟昕笑得捶墙。 苏衡从错误百出、受罚比练习时间还长,到无论钟昕如何刁难都不出错,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二月二十早晨,钟昕宣布:礼仪训练结束,恭喜苏衡出师! 苏衡伸展双臂:要个抱抱不过分吧? 钟昕爽快地拥抱后,还附赠了一个吻。 苏衡享受之余,冷不丁开口: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钟昕勒紧苏衡的腰不说话,无声胜有声。 苏衡深吸一口气,轻拍着钟昕的后背: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钟昕大步走进卧房,再出来时已是风华绝代的雅公子,牵着戴上项圈的猞猁,直视着苏衡的眼睛,绽出一个摄人心魂的笑容:国都城见。 好,苏衡强忍着心中的不舍,卫浴房,卧房和我,都等着你。说完,出了空间,径直向营门边走去。 不出所料,苏衡站在营门边,看到黑骑右将率领黑骑们等候在营外林地里,找了个隐蔽的大树后,把雅公子从空间里放出来,送上奢华的大马车,目送他们消失在山路上。 苏衡站在山崖边,放眼望去,山上仍是一片白茫茫,而山下已经隐隐透出新绿,在心中默念:国都城见。 三月初六,苏衡得到坠鹰峰营地千夫长刘钊的特批,交出了药舍库房的钥匙,留下了满库房的辅料和药材,和军士们告别,率先下山。 三月初九,苏衡走进苏家小院,见郑鹰正在小院里打扫,看这情形,应该是被洛秋娘拒了,窝在这里找机会。 阿爹,阿娘,二伯,阿弟回来了!郑鹰兴高采烈地招呼。 阿弟??? 苏衡简直不敢相信:你叫我什么?谁是你阿弟?不对,你在我家做什么?还是不对,你一直都在我家? 正月初一,苏太医夫妇收我为义子,郑鹰完全不在意苏衡的态度,和气得很,所以,现在你要叫我鹰哥,我叫你衡弟。 苏衡坐在前厅,听苏行远说完来龙去脉,难免有点呆:阿爹,您不像这么草率的人啊? 苏行远直接给了苏衡一掌:去给你鹰哥道个歉,一点礼貌都没有。 苏衡迫于苏行远的威压,垂头丧气地去找郑鹰,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竟然真的抢了他阿爹阿娘,真是岂有此理。 郑鹰毫不在意苏衡的无礼:衡弟,搭把手,把这些都打包。 苏衡楞住了:这是干嘛? 阿爹说,我们跟你一起去国都城,苏家小宅已经租给行脚商人了。郑鹰对打包这种事情非常熟练,又快又结实。 苏衡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去国都城是要和钟昕一起上刀山下火海的,苏家都跟去了,他还怎么拼命? 苏太医主意已定,郑鹰好心解释,阿爹说人多力量大,去国都城是全家的决定,由不得你。 苏衡知道苏家三人看似随和、实则都是内心强大的人,不会轻易受人摆布,包括他,这可怎么办? 不行,他绝对不能让苏家跟着。 可事实上,最后被说服的人是苏衡。 三月十二那天,苏家全员,四匹马三辆车,离开绥城,向国都城出发。 一路上,郑鹰发挥黑骑左将强大的人形地图功能,不断在山路水路和平地路上切换,从各个角度欣赏到沿途的春景,并用最短的时间,在三月二十八这天,进入国都城。 在苏家马车进城的那一刻,就被多方视线盯上了,有太医院的,惠民药局的,长公主的,运宝司的,还有淑安公主的爪牙。 不到两刻钟,苏行远全家重返国都城的消息就传开了,连宫墙之内都转悠了一圈。 魏博听到后,摔了手中的笔和纸。 苏衡坐在马车上,仰望着雄伟的国都城西城门,看着进出城门的人山人海,听马嘶人声,终于见识到了国都城的繁华,转而问车里的苏行远: 阿爹,我们在哪儿落脚?还是先找客栈? 不用,我们在城南神仙观弄的屋子应该还在,当初离开时也是租给别人了。苏行远再回国都城,也不过是多一些感慨而已。 阿爹,我不认识路。苏衡驾着马车经过城门,就被完全陌生的繁华街市惊到了。 我来。郑鹰身为黑骑左将,对国都城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驾着马车没到三刻钟,就看到了神仙观弄的屋子。 就是这里。苏行远下了马车,在久违的苏宅小门前,站了许久。 白霜落和苏伯两人互看一眼,差点落下泪来,十年了,这屋子与当年离开时完全相同,就连院角的腊梅树都长得极好。 正在这时,宅门打开,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略显混浊的眼睛,上下打量外面的人,最后对着苏行远一揖到底:苍天有眼,苏太医回来了。 苏行远赶紧扶起老人家,笑呵呵地回答:我早已不是太医了,老人家,可不能这么说,免得误会。 快请进,里面请!老人家赶紧把门大开,匆忙在前面带路,收到您的消息,老夫就把租户提前请走了,屋子也重新打扫过,您一来就可以住。 这些年的租金,我都换成了银票,一会儿取来给您。 您是不知道,当年这屋子不值钱,现在比之前涨了四五倍不止。老人家边带路边絮叨。 苏衡一行人进了屋子,发现老人家打扫得很干净,就开始分工合作搬行李。 郑鹰负责把行李搬进屋子,苏衡负责把马车安顿到屋后的马厩里,离开营地时,念旧的苏衡向刘钊购买了好马大花,并把它一路带到这里。 大花确实聪明又机灵,认路能力强,身体也很棒,就是刚到国都城,像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下马一样,既紧张,又有点兴奋过度。 于是,它悄悄溜出马厩,打开后门的门栓,去热闹的大街上看个究竟。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72) 苏衡把马车的东西都卸完,转身只看到一条马尾巴消失在后门,急忙去看马厩,果然大花不在,来不及细想,就追了出去。 大花被各种食物的香味、路边小贩的叫卖声,迷得失去了方向,哪儿人少往哪儿跑。 苏衡跟在后面死命地追,万万没想到,在追过两个街口的瞬间,被人套了麻袋,当腹一记重拳,疼得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有,晕了过去。 郑鹰归置完行李,没见到苏衡,就去屋后找,发现苏衡和大花不见了,循着泥路上的脚印一路追踪过去,最后脚印消失在一个热闹的街口,大花在附近瞎转悠,苏衡真的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 苏衡又不是三岁孩子,可以被人掳走。 郑鹰沿途做上记号,又跨了几个街市继续追踪苏衡的脚印,万万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黑骑左将的眼皮底下,苏衡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苏行远、白霜落和苏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足有三分钟没有反应,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问郑鹰:我们也出去找衡儿,没道理什么都找不到。 郑鹰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他一直在苏衡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闹了连环乌龙,今天已经全部替换掉了,请大家回看两章。 感谢小可爱们的宽容和理解,某南会继续加油码字的。 第133章 算旧帐 苏衡被疼痛了, 越来越清醒,四肢被捆得很紧,目前的姿势很像待宰的牲口, 试着用指节感受了一下, 悲哀地发现被人紧紧套在麻袋里, 鼻翼边充斥着混杂的气味, 像等待处理的垃圾。 虽然自己是来国都城闯祸的,但怎么也没想到,他还什么都没做,就被人处理了, 上哪儿说理去? 咣当!连续震动了好几下。 苏衡侧耳倾听, 起初没听到什么,渐渐的,能听到马车经过的蹄声、摊贩叫卖、路过的行人闲聊听得并不分明,也不直接, 所以他觉得麻袋外面可能还裹了其他东西用来隔音, 或者这是一辆有盖的牛车。 如果不是天生听力特别好,应该什么都听不见。 苏衡闭着眼睛,轻浅呼吸, 感受着锐痛变成钝痛的腹部, 幸亏在戍边营地操练时学过怎么挨揍,不然挨这一下黑手、内出血是跑不掉了, 感谢刘钊大人和陈牛哥。 等疼痛缓解以后,苏衡艰难地伸手, 从靴子内面的夹层里摸出一把小匕首, 用了不少时间, 才艰难地割断捆绑的绳子, 正在这时,牛车吱嘎吱嘎地停下了。 不过这辆牛车没有盖子,而是车上堆了好些东西,刚好把麻袋的光给挡了。 苏衡努力扭动,把压在身上的其他袋子都挤到身下,又用小匕首戳了两个眼洞,看清了驾车的两名车夫。 车夫身上穿的粗布衣服,而是类似高门大户的家丁衣服,牛车附近已经没有寻常百姓,能看到的都是穿着各式各款的家丁或者侍女。 另外,牛车行进的这条路很宽敞,四周都是高门大院,这是到了达官显贵区? 苏衡只在麻袋上戳了两个洞,没法将周围看着很清楚,以至于想看个门牌或者府邸名都是奢求。等他好不容易调整姿势,终于看清了一个门牌,牛车也停下了。 公主府?!要老命了! 忽然脑子里一闪而过,苏衡瞬间进入空间,指望着再出空间时可以离开麻袋,没想到出空间直接进麻袋,不带半点移动的。 苏衡惴惴不安,不会是淑安公主府吧? 下一秒,就从眼洞里看到车夫下车,与府门前的家奴说话:瞧我这运气,今儿个得了个俊的,不知道公主会有什么赏赐? 苏衡想到了钟昕提供的淑安公主资料,她有一队家丁,每日在国都城四处游走外加采买,专掳寻常百姓家的美少年,公主看上了就留下,看不上就扔出去。 听这车夫的语气,八九不离十了。 苏衡内心天人交战,在大邺,抓到逃跑的奴仆送还,主人家会给酬谢,这一条大街都是高门大户,只要车夫大喊一声,估计他跑不出半条街,就会再度被抓。 可如果不趁现在逃跑,被抓进去更加后果难料,偏偏就在这时,苏衡麻袋被人扛起来,他只能下意识放松身体装昏迷,并且收好匕首,努力把绳子捆回原样。 不知道车夫是干这个勾当太顺手从未遇到过反抗、或者把苏衡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总之,他们把他从麻袋里倒出来以后就走了,都没检查捆他的绳子。 苏衡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了眼睛,闭眼睁眼好几次才算适应,然后闭上眼睛继续装昏迷,倾听四周的动静。 快看,又抓了一个! 这个模样太好了! 这位少年,你还好吗? 苏衡打定主意先装死,再找机会向外面传递消息,周围的一切都靠耳朵和嗅觉来判断,偶尔眯缝眼睛偷瞥一下,屋子里共有三个人,另外两人也算长得俊俏,看起来比他还小。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听多久,就进来两个人,站在苏衡面前上下打量,有一个重重踢了他一脚,大骂:就是他!竟敢骗我们?! 还真的是!这哪有半点出过天花的样子? 苏衡听了暗叫不好,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听声音这其中一人就是赶到绥城苏家打算强行验身的婆子,当时他假装出天花蒙混过去,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撞在她手上。 在大邺,欺君大罪是极重的罪名,欺骗公主的罪名也不小,苏衡觉得自己很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婆子愤愤地骂:我们被骗得好苦啊! 来人,带他去见公主!交由公主定度! 话音未落,就有两个人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提起苏衡就走,下一秒就看到摁在他手脚上的绳索掉了下来,婆子下意识惊叫:苏衡要跑了,快来人啊! 这时再不跑就是傻子! 苏衡突然出左拳,婆子应声倒下! 出右拳,车夫捂着腹部疼得脸色惨白,大喊:来人啊,苏衡要跑了! 苏衡夺门而逃,出门就是个四四方方的、有三个门的空院子,几乎同时,他听到了三个不同方向的凌乱脚步声。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三扇门整齐打开,冲进来三支颇有气势的家丁。 国都城的苏宅里,郑鹰打算再次搜寻苏衡时,收到运宝司传来的消息,命令他保护苏家所有人,已经有另一拨人手在国都城范围内搜寻苏衡。 苏行远、白霜落和苏安三人,在花厅里坐立不安,不时向门外看,都想出去找人。 郑鹰轻描淡写地说:阿爹,阿娘,阿伯,衡弟哪儿都好,就是认路不太行,我们在这儿等着他,他就能慢慢找回来。 我把衡弟最喜欢的大花拴在后门口,阿爹阿娘你俩在院子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阿伯继续捣鼓那些上好药材,只要衡弟经过,就一定能认出来,你们说是不是? 苏行远和白霜落点了点头。 阿爹阿娘,你们放心,我蹲在屋顶四处看,相信我,也相信衡弟,他今晚一定会回来的。说完,郑鹰几个纵身就上了屋顶,强行咽下到嘴边的后面半句话,今晚如果回不来基本就是回不来了。 与此同时,探子回到运宝司向雅公子禀报:雅公子,淑安公主知道秘医苏衡在绥城谎称出花拒绝验身的事情,所以今日才有了抢人之事,据府中人的消息,苏秘医关在府内的妙人院里。 雅公子正襟危坐在书案前,大猞猁正闭着眼睛趴在他身边,手边是堆积多日的文书,听完探子的禀报,随手写了一封书信,内容很简单: 运宝司新进秘医苏衡,拥有鬼神之技,今日抵达国都城,被人在自家屋后掳走,现经探明,关在淑安公主府的妙人院内。 国都城的运宝司并不算大,外形类似长柄如意,所以非常进深,探子把雅公子的信送到了长公主殿下手里。 长公主早就对淑安公主不满,只是碍于皇后的面子,对她做的那些荒唐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不对了,淑安竟然抢了运宝司的秘医? 长公主问探子:秘医苏衡长得如何? 探子差点吐一口老血:秘医苏衡的样貌,只比雅公子差一点点。 长公主把信塞回信封里,退给探子:告诉雅公子,淑安公主最贪图新鲜,过几日新鲜劲儿过了,苏衡秘医自然会出现。 探子怎么也没想到,运宝司的人竟然会被抢,而且还是因为秘医长得俊俏。更重要的是,运宝司的人被抢走,雅公子和长公主都不动手抢回来。 这完全不符合运宝司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行事准则。 然而,两刻钟没到,探子就看到雅公子带着猞猁上了刻有运宝司徽记的马车,车后跟的是黑骑右将列队。 三刻钟后,探子又看到长公主也摆驾离开。 没多久,探子又发现,雅公子和长公主的马车驶过东市以后,线路就重叠了,如果算得没错,他们的终点都是淑安公主府。 这位苏衡秘医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雅公子和长公主同时前去搭救? 时间后退一些,淑安公主正在后院欣赏美少年们的齐舞,忽然听到主事管家前来禀报:公主殿下,今日游猎1队抓了一位俊俏又稳重的少年郎,名叫苏衡,还请公主过目。 淑安吃着小点心,微一促眉:苏衡?苏行远家的独苗? 是,公主殿下。 淑安公主扔了手中吃食,极不耐烦地开口:他都是个麻子脸了,还抢回来做什么? 回公主殿下的话,苏衡脸面光洁,没半点麻子。 什么?!常婆婆。淑安公主眯起了眼睛。 是!奴家在,常婆婆看着淑安公主从小长大的。 有人把苏衡抓回来了,常婆婆,你去看看,是不是那个苏衡?有没有麻子脸?当初到底是不是出了天花?淑安公主不动声色地提问,常婆婆,如果苏衡没有满脸麻子,你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你应该很清楚吧? 常婆婆立刻回答:是,公主,我们那日去,苏衡满头汗水,脸上颈子上手臂上,凡是外露的皮肤上是红点,与天花几乎一模一样。 第134章 雷霆之怒(上) 常婆婆和侍女匆匆赶去验人, 迟迟不回来。 淑安公主就知道这婆子一定是看走了眼,更加生气,刚要发作, 就见门外来了一名女使。 公主殿下, 门房收到一份运宝司的拜贴。一名女使躬身禀报。 运宝司?淑安公主琢磨片刻, 然后翻了个身继续侧躺, 不见。运宝司都是一群拿鸡毛当令箭的人,尤其执掌总务的长公主。 公主殿下,女使有些着急,但也不敢大声, 运宝司来的是黑骑右将大人。 不见!淑安公主是公主之中最受宠的, 特别累想睡觉的时候,连皇后都不忍心打扰,一个运宝司黑骑右将算什么? 公主殿下,他们说没有运宝司黑骑到不了的地方。女使汗涔涔的。 怎么?他们还想硬闯?!知道男将硬闯公主府是什么罪过吗?淑安公主真的生气了, 当公主府的护卫们都是吃素的吗? 女使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噤若寒蝉地站到一旁。 没多久,又进来一位女使:公主殿下,运宝司黑骑右将说, 不见也可以, 把苏衡放了就可以。 淑安公主气得从床上坐起来,苏衡敢用天花骗人, 不把他折磨到最后一口气,别想出公主府! 又过了一阵, 第三名女使进来:启禀公主殿下, 运宝司黑骑右将说, 如果公主再不出去相见, 他们就自己找苏衡。 传令下去,闯公主府的先斩后奏! 公主的愤怒从内院一直传到府外,传到黑骑耳中。 黑骑右将闭上眼睛,轻声说:弟兄们,当初我们怎么筹划抢苏军医到运宝司么? 记得!黑骑们齐声回答。 方才雅公子说,苏军医已经是我们运宝司的人了。弟兄们,我们该怎么办?! 抢回来!黑骑们异口同声,抽刀出鞘,齐齐跃上公主府的高墙。 公主府内的护卫们大惊失色,领队大喝一声:放箭! 黑骑右将刀鞘出手,直奔持弓射箭的护卫们,叮当声响成一片,混合着护卫们手腕近几折裂的痛呼声。 与此同时,黑骑们凭借多年在腥风血雨中练就的默契,将护卫们捶倒在地。 护卫领队吓得脸色惨白,掷出暗藏的鹰哨,一道尖锐的响声刺破天空,响彻国都城的上空。 黑骑右将瞥了一眼:鹰哨响,鹰卫出,我们有十分钟时间抢回苏军医,时间一到就要和鹰卫硬碰硬了。 老子早就想和鹰卫砌磋了!谁怕谁啊?一名黑骑冷笑出声。 黑骑右将下令:散! 刹那,十二黑骑散得无影无踪。 公主府外,两辆奢华的马车交错而过的瞬间,帷裳掀开,长公主和雅公子在车内露脸: 你竟敢让黑骑闯淑安公主府? 殿下,运宝司的秘医被抢,身为执事,您竟然能忍? 长公主面若冰霜:你的激将法对我无用。 您才是大邺尽知的运宝司主事,而我只是个影子,所以您最好现在就去向陛下和皇后解释,为何运宝司黑骑会强闯公主府。 哦,对了,等到殿下入宫时,黑骑已经和鹰卫杠上了,这是国都城内的何等大事?雅公子笑得一脸无辜。 向来镇定自若的长公主先是一阵错愕,接着又是惊骇莫名:你怎么能说话?! 殿下,我以前只是不想说而已,雅公子的微笑比画更完美,然后递出两份书卷,从这里出发到入宫的时间,殿下应该能看得完,这些可都是淑安公主的杰作。 长公主从来没被坑得这么惨过,可事到如今,她除了接招没有任何法子,接过书卷以后,压抑着满腔怒火:入宫! 马车立刻调转方向,在车夫的避让声中,以最快的速度向皇宫驶去。 雅公子目送长公主的车驾消失在拐角处,然后下了马车,牵着猞猁,径直走入淑安公主府,等他走到前厅时,刚好遇上气得要杀人的淑安公主: 大胆!你竟敢带黑骑擅闯公主府?! 鹰卫,拿下他!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及时赶到的鹰卫从天而降,三柄长剑,直指雅公子要害。 明晃晃的剑光闪动,黑骑们的剑尖撞开鹰卫的长剑,护在雅公子身侧,肃杀之气无形涌动。 运宝司执事雅公子,请淑安公主交出苏衡。雅公子对上淑安公主,毫无惧意。 淑安公主自出生以来,从未受过这种气,随手一盏茶泼向雅公子。 雅公子侧身一闪。 价值连城的黑玉茶盏撞在地面,玉碎四溅,茶泼满地。 你竟然敢躲?!淑安公主简直不敢相信。 雅公子蹲下,小心地把碎茶盏收到一方帕子里,交给黑骑,上前一步,问:苏衡在哪儿?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73) 苏衡自穿越以来从未这样狼狈过,整个人被绑了四肢,吊在半空中,之前是腹部疼得厉害,现在除了腹部哪儿哪儿都疼,尤其是右肩可能脱臼了。 仁兄,你还好吗? 靠!都这样了,怎么可能还好? 苏衡闭上眼睛满是无奈,本来他可以躲在空间里,就算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也能等到运宝司的人手赶来。可万万没想到,他冲出去的瞬间,另外三名美少年也跟着冲出去,被家奴们一顿暴揍。 他做不到坐视不理,一时情急出手相助,却忘了身边既没有铜钱,也没有赵先机,最初仗着空间的躲藏占了不少便宜,把家奴打得嗷嗷叫,万万没想到,公主府的高手也不少。 在换了第四批人时,苏衡遭了殃。 没有反抗之力的两位少年被押了回去,动手打家奴的另一位少年,被绑在苏衡附近,并没有吊起来,问好的就是这位。 你好勇敢!少年又加了一句。 苏衡想挤出一个笑,不曾想牵动脸上的伤,疼得呲牙咧嘴,承蒙夸奖。 我姓崔名桦,今年二十三,进国都城参加春试,去护国寺进祈福香的路上被抓来的,今日就放榜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出去看榜,崔枫对这位少年充满敬佩,请问仁兄贵姓? 苏衡连笑都挤不出来:免贵姓苏名衡,今年十九。 惭愧,崔桦觉得自己比苏衡大了四岁,没他勇敢,还被他保护,实在太不应该了,苏衡,你也是第一次来国都城吗? 算是吧。苏衡并不喜欢和陌生人聊天,尤其是聊个人相关的事情,更何况现在浑身疼得只想自闭。 我刚到国都城时,觉得天下竟然有如此雄伟宽广的城市,有如此之多的人口,可怎么也没想到天子脚下竟然是这样的崔桦一想到这些,再想到今日放榜,不由悲从中来。 我也没想到。苏衡不由地想到了大花这个乡下马大坑货,要不是它到处乱跑,他也不至于落单被抓。 我们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当然!苏衡相信郑鹰的能力。 砰!木门突然大开,走进来了两名护卫,走路没有声音。 苏衡立刻认出他俩就是对自己下死手的人,心跳呼吸立刻快起来,他俩进来做什么? 他可以躲进空间,可是崔桦怎么办?离得这么远,他也够不着。 于是,苏衡只能努力分担注意力,能拖一时是一时,装出极度惊慌的样子: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别过来! 崔桦突然蹦到苏衡前面挡住,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阻止:你们要做什么?国都城没有王法的吗?! 两名护卫直接走到他俩面前,抽出长剑直指要害。 千钧一发! 黑骑突然出现,双拳重击,两名护卫应声倒地。 崔桦第一次看到纯黑的军士,抖得更厉害了,却仍然坚定地站在原地,一步不让:你们又是谁?! 黑骑们扯下面罩,还不忘打趣:苏军医,你怎么被揍成这样? 苏衡几乎要蹦出嗓子眼的心,总算回到胸膛,叹了一口气:被三队家丁揍,我没被打死很不错了好吗?那个,先把这位崔兄解绑放了。 苏兄弟,你是什么人呀?竟然认识他们?他们又是什么人?崔桦满脸问号,解绑以后觉得自己又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你们能先把我们放出去吗? 黑骑专心解着苏衡的绳索,懒得理他。 崔桦急忙提醒:二位英雄,苏兄弟的右胳膊受了伤,你们轻点儿,他是为了救我们才受伤的,如果不是他挡了一下,现在伤的就是我的腿了。 啊!苏衡忍不住呼痛,黑骑什么都好,就是各种糙各种非人,这种程度的伤在他们眼里,也就是划了一下手、没破皮的那种。 苏军医,怎么了?黑骑们把苏衡完全解开,才问。 大概是脱臼了。苏衡寻思着要不要借力往墙上撞一下,自行复位。 没断就行。黑骑们扶着苏衡、推着崔桦往外走。 崔桦边走边回头快急死了:二位英雄,苏兄弟右胳膊脱臼啦,要赶紧找郎中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掐点更新,昨天下午淋了大雨,所以请假了。 第135章 雷霆之怒(中) 淑安公主毫无惧意只有愤怒, 她是大邺最受宠的公主,连运宝司执事长公主都要让她三分,雅公子再有威名也不过是皇家的奴才:雅公子, 你是打算和本宫一起面见陛下和皇后娘娘么? 雅公子懒得兜圈子, 重复一遍:交出苏衡。 没有这个人!淑安公主有恃无恐。 偏偏正在这时, 屋外传来一阵声音, 由远及近:二位英雄,苏兄弟的右胳膊脱臼了,你们赶紧给他找郎中!拖时间久了,影响恢复! 你们不救我们出去吗?为何越走越往里面, 门明明在那个方向。崔桦越说越着急。 黑骑右将见过淑安公主, 见过雅公子,我们找到苏军医了!黑骑右将把苏衡崔桦,和公主府两名护卫,一起带进前厅禀报。 放肆!淑安公主一见到面如土色的两名护卫, 气得脸都红了, 你们竟敢在本宫府中伤人抓人?! 鹰卫,给本宫拿下他们! 鹰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刀出鞘、拉弓架箭。 黑骑们以更快的速度摆开保护阵势, 护住雅公子、苏衡和崔桦, 顺便一剑架在公主府护卫的颈项上。 见过淑安公主,见过雅公子。苏衡还是按规距行礼, 第一次见到淑安公主,还有些诧异, 明明生得金枝玉叶的好模样, 为何专做强抢民男的事情? 雅公子第一次见到这么狼狈的苏衡, 衣服破了, 脸肿了,一副被狠狠修理过的样子,怒气上头:谁伤了你? 他俩中间的一个,如果不是黑骑们及时赶到,我俩估计已经是尸体了。苏衡根本没想过能见到雅公子,按照他平日的伺机而动,亲自赶来就是撕破脸了。 那个花了将近两个月教他礼仪、教他步步小心的雅公子,竟然带着黑骑们硬闯公主府。 一时间,苏衡严重怀疑雅公子是不是疯了。 雅公子的眼神从淑安公主身上扫过,沉声嘱咐:断他们一臂! 黑骑手起刀落,两名护卫惨叫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臂被毫无征兆地砍下,鲜血突溅到了公主和鹰卫的脸上。 苏衡呆住了,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崔桦两眼翻白倒在地上。 你怎么敢?!淑安公主抹去脸上的血滴,气得浑身发抖,鹰卫替本宫杀了他们!杀了他! 只是,就连鹰卫也不敢对运宝司雅公子下手,淑安公主整日骄者淫逸不知政事,可鹰卫们知道运宝司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更清楚天将财神不容毁损。 鹰卫们只是隔开了淑安公主与雅公子。 你们竟敢抗命?你们淑安公主气得想夺鹰卫的剑,却被拦住,气得直跺脚,你们怎么敢?!她不明白,公主府的护卫们呆若木鸡,鹰卫们一动不动,平日呼风唤雨惯了,今儿个是怎么了。 雅公子一字一顿:你身为大邺公主,强抢平民男子,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何狡辩? 淑安公主气到极点:来人,我要进宫面见皇后娘娘!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大内总管福海的声音:淑安公主接旨! 淑安公主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迎出去跪倒:淑安接旨。 福海高声宣读:即日起,淑安公主禁足公主府,府中豢养护卫全部谴散,放出府中所有非法囚禁之人。淑安每日抄经自省,一日不可懈怠,钦此! 淑安一下子瘫倒在地,呆滞了足有五分钟,像突然清醒了一样,扑向福海:海公公,本宫要见皇后娘娘。 福海一挥手,六名老宫女将淑空强行搀扶起来,不顾她的挣扎哭喊,强行带进内院。 福海再一挥手,一队内务府侍从开始翻找每间屋子,凡未身着府中制式衣服全部带走。 鹰卫们看了一出闹剧,整齐离开公主府。 苏衡眨了眨眼睛,还未从亲身经历的大戏中回过神来,看到倒地不起的崔桦,赶紧把他扶起来,不曾想扯动了右胳膊,疼得倒吸气。 黑骑们把崔桦扶起来,拿出运宝司秘医调制的醒盐,在他鼻子边晃了晃。 崔桦立刻醒了:苏兄弟,你的胳膊还好吗? 福海走到雅公子面前,躬身行礼,然后昂然而立:传陛下口谕,宣雅公子、苏衡入宫。 雅公子大步跟上,同时向苏衡使了个眼色。 苏衡的右胳膊实在疼得厉害,却也只能跟着去。 崔桦颠颠地跟在后面:苏兄弟,你去哪儿,我能跟你一起吗?我的包袱也不知丢哪儿了,客栈也回不去。 苏衡想了想:黑骑大人,能把这位崔兄弟先送到我家去吗?不管怎么样,先让我阿爹给他检查一下,尤其是右腿,然后凑合过一晚。其他事情,明儿个再说。 一名黑骑立刻拽过崔桦:跟我走。 苏兄弟,别忘了你的胳膊。崔桦心怀感激,一次次地提醒。 福海见这位英俊少年有趣得紧,不由多看了两眼,这孩子真是实诚又聒噪。 公主府的事情还得忙,不过有内务府接手,福海也不用在这里盯着,上了马车。 苏衡跟着雅公子上了马车,两人一时相对无言,这慌乱得堪称闹剧的一天,实在让人无语,猞猁蹭着苏衡的膝盖,短尾巴不停地甩他的手。 雅公子看到福海的车转过拐角,立刻吩咐:先去苏家。 苏衡眨了眨眼睛,不是要进宫么?怎么还能先回家? 先把你的胳膊整治好。雅公子习惯性地要踩苏衡,可是看他浑身都疼,尤其是坐下起来都要皱眉,还是忍住了。 苏衡凝望着雅公子微笑,伸出左手捏了捏他的胳膊,肌肉硬度和厚度都不错:身体越来越好了。 雅公子悬着心总算放下,忍不住捶了苏衡一下。 啊,疼!苏衡一张惨不忍睹的俊脸皱成苦瓜。 马车在苏宅门前停下,苏衡刚下车就看到了苦苦等候的苏家父母和苏伯,一看他们的眼神,忽然就有些想哭,清了清嗓子,皮着嗓子打趣:阿爹,替儿子整一下胳膊呗,脱臼了。 白霜落看着苏衡的脸和衣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爷啊,你这是怎么了? 阿爹阿娘,苏伯,进去说吧,阿爹,我的时间不太多,快一些?苏衡自己往屋里走,仰头看到屋顶上的郑鹰,挤出一点笑意,顺便向他比了个大拇指。 苏行远把苏衡领进卧房,脱掉他的上衣,仔细检查了一下右肩,皱眉道:不止脱臼,还伤了韧筋!先复位,然后绑胳膊挂着。 难怪这么疼,苏衡咧着嘴,任由苏行远手法复位,然后把右肩和胳膊用包扎带裹住、固定在胸前,阿爹,要绑几日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苏行远既心疼又难过。 阿爹阿娘苏伯,我还要进宫一趟,没事。苏衡就着白霜落递的帕子匆匆洗脸,又在郑鹰的帮助下换下了脏衣服,然后就往外跑。 雅公子没有下车,只是挑起帷裳看着苏家小院里的温情和关心,等苏衡上车立刻下令:进宫!然后一下子把苏衡护在怀里。 苏衡没有半点抗拒,只是不太明白这个拥抱有几层意思,就被马车的速度惊到了,每次拐弯都觉得整个人要飞出去,等马车好不容易停下时发现,下车后踩在地上都觉得双腿发软。 更令他惊讶的是,早就出发的福海公公,也刚到正在下马车。 这是什么弯道超车的操作? 雅公子,请。福海示意等在景和门的马车上前。 苏衡还没来得及看完雄伟的宫门,又和雅公子上了马车,行了不少时间,换了两次马车,这才算到了。 从府中听到消息被催出来的太子殿下,看到安之若素的雅公子,满腹疑问但是碍于福海在场,只能全部咽下,重新开口:雅公子,陛下在书房。 邺景帝穿着常服,坐在宽大的书案前,翻看着长公主呈来的文卷,听到内侍来报:陛下,太子殿下,雅公子,海公公,苏衡,候在殿外。 进。 宣! 苏衡又一脸懵地跟进去,机械地行礼、问候,还因为右胳膊被绑住,平衡出了点问题,差点摔倒;而后,又按照教习过的礼仪,恭敬站姿,双眼直视地面。 所以,对苏衡来说,邺景帝长什么样儿也是个谜。 邺景帝等一众人行完礼,然后将手中文书掷到雅公子身上:你带黑骑硬闯公主府?!如今黑骑是你的私有之物么?你还让黑骑削了公主府两名护卫的右臂?! 太子看邺景帝正在气头上,既不敢出声,也没法询问雅公子。 雅公子不躲不闪,硬挨了两卷书页,然后从宽袖里取出系好的帕子,再次行礼,交到福海手中。 福海将帕子放在一旁的托盘中,打开仔细察看,然后才呈到景帝面前:陛下,请过目。 邺景帝一眼就看到了黑玉杯碎片底的银杏叶纹,凌厉的视线扫向雅公子:雅儿,哪来的? 雅公子恭身回答:淑安公主府捡的。 第136章 雷霆之怒(下) 邺景帝哼了一声。 雅公子立刻会意:淑安公主拿它砸人, 微臣躲开了。 福海和太子两人的脸色微妙起来,淑安公主用的黑玉银杏叶茶盏,每个茶盏底都有一片脉络清晰、形状完整的金红色银杏叶, 这银杏叶并不是手工绘制, 而是烧制前将真叶放入, 与茶盏同烧, 官窑试制了无数次,总共制成三套。 一套收在宫中,邺景帝时常拿来把玩,并不舍得烹茶;一套在皇后那里;还有一套收入运宝司库中珍藏。 淑安公主仗着皇后溺爱, 平日谁都不在眼中, 行事肆无忌惮,这套茶盏也从侧面印证了皇后对淑安的溺爱。 连陛下都舍不得拿来饮茶的茶盏,淑安公主用之如常,还拿这个来砸人, 真是作得一手好死。 邺景帝盯着雅公子:明知这套茶盏如此珍稀, 你为何躲开? 雅公子一揖到底:回陛下,微臣离淑安公主有一段距离,只能看到黑色茶盏, 万万没想到, 她平日饮茶用的是这套茶盏,如果知道无论茶汤多烫, 微臣一定接住。 言下之意,很是明显。 邺景帝的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雅儿, 孤只是病了, 并不糊涂。 雅公子一言不发, 只是低着头, 摆出恭敬的肢体语言。 说说苏衡。邺景帝才不信雅公子会无缘无故闯公主府救人。 苏衡力持镇定。 雅公子应对自如:苏衡是微臣招入运宝司的秘医,今日他本该去运宝司报名,给少侍清明检查身体,不曾想横竖等不来,然后探子来报,说他被淑安公主府上的家丁掳走了。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74) 陛下,身为运宝司执事之一,微臣自然要把他找回来。雅公子淡然自若。 你就带人硬闯?邺景帝瞥了一眼雅公子,视线却落在苏衡身上。 微臣先让黑骑下拜贴,公主不见;然后又让黑骑右将下拜贴,仍然不理;运宝司昨日刚有两位黑骑弟兄烧伤,痛苦难当,急需医治。所以,微臣才去公主府递了拜贴。雅公子先礼后兵,不怕被问。 邺景帝其实早就听鹰卫详实禀报过了,只是习惯从双方言词中寻找漏洞,一来是鹰卫与运宝司隶属于不同体系,互不相干,没必要互相袒护;二来鹰卫撤离公主府和回禀的时间很短,串口供需要时间。 双方说辞相同,确实是淑安公主无礼在先,雅公子救人心切,再结合雅公子呈上的证据,现在就等内务府查抄的结果来对应。 邺景帝坐的时间一长,就很容易疲倦。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陛下,吏部侍郎求见。 传!邺景帝正好无事,又不愿意整日病猫一样躺着。 片刻以后,吏部侍郎顶着花白头发和胡须,进入书房行礼:陛下,下官有事要奏明。 春试张榜一事,前几日已经商讨妥当,还有何事?邺景帝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 陛下,今日张榜,榜单之上的试生都去吏部署名签到,惟独不见状元郎,去了事先登记在册的客栈,客栈小二说已有三日未见此人,既未退房也未结帐,音讯全无。吏部侍郎擦了一下汗。 自春试伊始至今,还未发生过状元郎下落不明的事情,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年特别多。 福海大总管到底见多识广,小声提醒:大人有没有派人去烟花柳巷找过? 找过了,吏部侍郎急忙回答,也问过同乡和同期,状元郎本人从不去那些地方;下官还去国都城府尹问过,这些日子并未收过无名尸。 邺景帝听着也很新鲜,多问了一句:状元郎姓名,打哪里来? 吏部侍郎急忙回禀:陛下,状元郎姓崔名桦,字子静,静安旺族。 苏衡被口水呛到了,捂嘴憋着咳。 雅公子立刻想到苏衡领回家的那位中二青年,问:你认识? 这一问,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苏衡身上。 苏衡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淑安公主府中近几日掳走的少年郎共有四人,刚好有一个姓崔名桦,今年二十四岁,家乡在哪里我没问,样貌着实英俊,只是现在看不出来 吏部侍郎一下子走到苏衡面前:对,客栈小二说状元郎生得好模样,他现在在哪儿? 苏衡据实以告:我们一起被公主府家奴围殴,都被打得挺惨的,我应召随雅公子入宫,请黑骑将崔桦送到我家去了,阿爹是郎中,正好诊治一番。草民不知是否是同名同姓,或者就是状元郎本人。 邺景帝的视线落在苏衡吊着的右臂上:你这伤? 苏衡立刻躬身回禀:启禀陛下,试图逃出公主府时,被府中家奴打伤的,阿爹说吊满一百日才能放下。 吏部侍郎急了:你先告诉老夫,你家在哪儿啊?这一日什么事情都没干,光找状元郎了。 福海笑了:大人,苏行远太医家里,他是苏行远之子苏衡。 吏部侍郎一怔,转念想到正职在身,急忙告退找状元郎去了。 邺景帝补了一句:找到后,把崔桦也宣进来,让孤瞧瞧。淑安哪里是孩子心性,根本是目无王法! 是,陛下,下官立刻就去。吏部侍郎退出殿外,快步离去。 半个时辰后,吏部侍郎把洗刷一新、鼻青脸肿的崔桦带进书房,禀报:陛下,状元郎崔桦带到。 崔桦按照吏部侍郎教的行礼,然后老老实实站在一旁,悄悄盯着苏衡。 邺景帝观人于微,状元郎找到是好事,可是淑安强抢男子,竟然连状元郎都抢了,今日禁足查抄一点都不冤,打趣道:崔桦,你总是看苏衡是何意啊? 崔桦以为触怒天威,扑通跪倒,回话也有些颠三倒四:陛下,苏衡是为了保护草民伤到的右胳膊,本来那记重击是要断草民的右腿!我们素昧平生,如果只是苏衡一人,一定能跑掉。 这是草民第一次到国都城,满眼都是风景,原本满心欢喜,没想到天子脚下,竟然有光天化日之下强抢男子之事,苏衡伤得很重,草民轻一些,被绑住之时,草民很绝望。 是苏衡说,我们一定能逃出去,崔桦说完,已然眼中含泪,如果不是另有两名浑身黑甲的军士冲进来搭救,我们已经是尸体了! 雅公子诧异地看了苏衡一眼,呵。 苏衡刚好看向雅公子,两人视线交汇之际,不约而同移向别处。 邺景帝、吏部侍郎、福海和太子,神色各异,也就是说,如果雅公子没有带黑骑硬闯抢人,今年春试的状元郎和苏衡就会变成两具鼻青脸肿的无名尸。 邺景帝下意识摸着茶盏的边缘,耳畔盘桓着崔桦的话:没想到天子脚下,竟然有光天化日之下强抢男子之事 苏衡知道崔桦中二又直白,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还是状元郎,更想不到的是,状元郎陈述事实怎么如此直白? 邺景帝的视线再次落在苏衡身上,许久,才开口:苏行远可好? 苏衡仍然没有抬头,给出最安全的回答:启禀陛下,家父身体尚可,每日替病人诊治,时常施诊施药,与以往一样。 没了太医俸禄,如何营生? 回陛下的话,苏伯栽种药草,阿娘织布绣花,阿爹治病收钱,可以维持生活。苏衡其实也挺想知道,苏行远那样喜欢做善事,哪来的经济基础?更重要的是,他们以前还有一个病秧子儿子,花销更大。 还是块榆木疙瘩。在邺景帝这里,榆木疙瘩是个褒义词,完全没有挖苦和不满的情绪在。 苏衡眨了眨眼睛,这评价让人怎么接话? 雅公子早已习惯,邺景帝的夸不一定是真心夸,骂也不见得没有期待,但是说出榆木疙瘩、尤其是评价人时,这个词是褒义的。 正在这时,殿外再次传来通报声:陛下,内务府递来的淑安公主府查抄名录,还有附录。 苏衡想到偌大的公主府,和前厅两侧的奢华摆设,就觉得查抄名录不会少。 福海立刻到殿外拿进来,呈到邺景帝面前,又退到一旁。 邺景帝就着长公主呈上的书卷,与查抄名录对照着看,翻看前三页,脸色就明显阴沉起来,看完附录后,呼吸有些急促,手腕上挂着的串珠流苏颤个不停,片刻之后,一挥而就,然后命令福海将这封信送到皇后那里。 福海捧着书信领命而去,出殿时抬头看到晚霞似血,把国都城映成一片血色,叹了口气,今日注定不得安宁了。 半个时辰后,皇后禁足思过、淑安公主抓入内务府惩戒之事,传遍了国都城的高墙之内,这是何等大事? 夜幕降临到月上柳梢头,开启了国都城无数人的不眠之夜。 差点没命的苏衡被马车送回苏宅,第一桩事情就是大吃一顿,然后又被雅公子领回运宝司,开启了更加忙碌的夜晚。 状元郎崔桦知道淑安公主不得好死的结局,出了皇宫激动得又蹦又跳。 第137章 运宝司的真面目 苏衡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整日, 终于吃了一顿饱饭,坐在雅公子的马车里像一具空躯壳,整个人的脑力体力都被榨干了一样, 连猞猁撒娇找撸都懒得应付。 雅公子却仿佛不知疲倦, 坐在书案前翻看着纸卷, 随手拿笔勾画着, 偶尔才能抽空瞥一眼累傻了的苏衡,开口极温柔:很累? 苏衡眼神空洞,木然点头。 睡吧,到了叫你。雅公子继续处理自己的事情, 苏衡的这副模样只在上辈子他连值了36小时班时见过, 据说一共做了五台急诊手术,还完成了包括查房、开医嘱等所有日常工作。 苏衡瞬间消失。 猞猁见怪不怪,又趴回了雅公子的脚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巨大的呵欠。 苏衡被雅公子叫醒后下了马车, 灰扑扑的、朴实得如同略大的民宅, 四周街巷和苏宅附近有得一拼,与公主府所处的地段相比,这里尤如贫民窟, 让他有种梦还没醒的错觉:真的到了? 国都城的夏宫依山而建, 靛蓝琉璃瓦与素白宫墙,高低错落向上的雄伟建筑, 经常与蓝天白云同色,他刚进国都城时看呆了许久。 万万没想到, 大邺宝库运宝司竟然建在这么普通、甚至有些破败、或者说很适合深夜闹鬼的地方。 苏衡补了个冲锋觉, 又恢复了平日的敏锐:我怎么觉得这是你的杰作呢? 雅公子笑而不语, 他俩的默契在于, 曾经追过的某仓库主题的科幻片。 苏衡顿时来了精神,非常期待地平面能突然冒出几个黑骑或者马车什么的。 咔啦啦机械的响动声过后,他俩左手边一座极为普通的民宅忽然门面大开,附近又出现好几盏灯笼,一行人鱼贯而出,美得不似凡人的长公主走了出来。 长公主。雅公子微一点头。 苏衡按照礼仪教习行礼,低头表示恭敬:草民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完全无视苏衡,怒气冲冲地走到雅公子面前,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想气死陛下么?年前刚捅了军饷贪腐案,今日就扳倒了淑安公主和皇后一派,整个国都城都不得安宁。 苏衡有种错觉,长公主外形是仙女,眼神堪称魔女,有着恨不得把雅公子抽筋扒皮的狠毒。 雅公子习以为常:回长公主的话,当陛下意识到还有许多事情要查要做,他的身体就能好起来。今日陛下的精神,已经比去年底好了许多。 还有,不要每日生这么气,容易老。 住口!长公主气结。 苏衡小心地观察,长公主除了完美的身形,还有双极好看的丹凤眼,眸子不像雅公子那样乌黑,而是有些黑灰,显得特别眸光流转,像书中所说的水做的眼睛,与强硬的肢体语言形成了鲜明反差。 整个人融合了潺潺溪水与锋利冰棱的矛盾特质,不说话时温婉恬静,但是突然开口就显出了位高权重的威压与控制欲。 长公主,一定要在这里闲聊么?在雅公子眼里,长公主与其他公主最大的不同是,她拥有极高的权势,却没有成为权势的奴隶,还兼具了须眉之气。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几年长公主对自己的敌意越来越大,每次见面都会瞬间化身乌眼鸡。 你!走出来!长公主突然盯上苏衡。 苏衡诧异地抬头,上前几步,又恭身而立。 苏家到底藏了多少秘药和秘方?长公主听运宝司秘医谈及少侍清明的伤势,认定苏家另有高招。 苏衡如实回禀:回长公主的话,草民在三个戍边营地治疗病患时,同时用过魏家秘药和苏家秘药,也与魏仁军医合作比较过,品种数量和疗效相差不大,并不存在秘药和秘方的说法。 相差多少?长公主追问。 苏家自己制药更注重实效,选材更精细,用料更足,相对的,苏药的成本更贵。苏衡回答完又低头。 你是说魏家以次充好?长公主盯着苏衡。 苏衡沉默片刻,他没有资格与长公主杠,所以只能用更浅显易懂的法子让她明白,回公主殿下的话,如果将苏家和魏家药比作两款不同的吃食,百姓量力而行,可以选味道更好更扛饿的苏家药,也可以选味道稍差一些普通扛饿的魏家药。 长公主的眼神更加阴森:魏家药比苏家药报了更高的成本价,不是以次充好是什么? 苏衡诧异地抬头,只与长公主对视一眼,又迅速低头。 抬起头来!长公主比苏衡矮了大半个头,但气势更盛。 苏衡非常不习惯这样低头着回话,刚好抬起头回答:回长公主的话,草民带了自家药去当军医,在其他营地救治病患时用了魏家药,并不知道价格。 雅公子不咸不淡地插话:坠鹰峰营地药舍库房是空的,虎啸崖药舍库房全是假药和空瓶,鹿鸣涧药舍的药全是自制的。长公主,贪腐案的卷宗怕是还没来得及看吧? 长公主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就无名火骤起,直指雅公子:要不是你突然休假,本宫至于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看么? 殿下,您说的那些事情以前都是我在做,雅公子完全无视长公主的怒火,我回来的这些日子发现,年底贪腐案收缴入库的工作还没开始。 长公主以前嫌雅公子不说话,和他争执时总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力没地方使,可是现在还不如以前,每句话都这么噎人。 更气的人是,雅公子还带回了一个差不多的苏衡,两人说话都这么惹人烦。 长公主快怄死了,一拂广袖,转身上了马车,急驰而去,掀起一串尘浪。 苏衡急忙用袖子捂了嘴,等扬尘散尽,才开口:你俩积怨够深的? 雅公子笑而不语,伸手摸了一下破烂石柱,又一座破败民宅现出一个带亮光的隧道:走! 苏衡跟着走进去,才发现隧道整体向下,经过许多拐弯和验证,终于到达了真正的运宝司,一座机关巧妙的地下宝库,随时随地灯火通明。 一路上遇到穿着各种各样制式服的人,纷纷行礼:雅公子。 苏衡跟在雅公子的后面,自觉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也有值守的黑骑认识苏衡,迎面经过时,给他一个会心的笑意,苏衡点头致意,同时也感觉到了等级森严的重重压力。 雅公子带着苏衡走到了运宝司的中心塔楼处,上下左右地介绍各个功能区,衣服带红带绿带黄等颜色各有什么意义。 苏衡又觉得自己像走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 整体形状像座向下而建的土楼,共有七层,每层都有无数可以自行变化的隔间,处处有机关,步步都有巧思,即使看似普通的木梯都有可能翻转去另一个方向,要误入这里根本不可能。 地面上的民宅看似随意散乱,实则按奇门盾甲古籍布局,一半宅子里住着伪装了身份的运宝司黑骑,另一半宅子是兵器库,满是尘土的地面掩盖着数不清的机关。只地面部分,就足以对抗鹰卫和黑骑那样等级的精锐攻击。 最重要的是,这边是国都城有名的闹鬼区,白天一片荒芜,除了飞鸟走兽,根本没人敢来;夜晚时分,常有鬼火出现。 苏衡听完雅公子的介绍,不得不向他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最后,雅公子将苏衡带到了治疗区:刚收到秘医的消息,今日的病患他们处理不了。所以,你还是要上,这是秘医的职责所在。 苏衡见四下无人,啧啧有声:周扒皮啊,我也是病人好么? 如果我没及时赶到,你就是个死人,雅公子打趣道,救命之恩,治人为报吧。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75) 苏衡绽出一个微笑: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说吧,病人在哪儿? 沿着这条木纹走到底,就能看见了,雅公子握了一下苏衡的手,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希望我们明日一早能见到吧。 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了一段,不约而同地回头,对视片刻,眼中暗藏笑意,又转头继续走。 苏衡走到木纹路的尽头,还没打开木门,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儿,心里隐隐不安,如果是失血过多,他也救不了哇。 这样想着,还是深吸一口气敲了三下门。 木门打开,一名黑骑大步出来,像看到救星一般,大喊道:苏军医!快进来! 苏衡看到屏风后面有个模糊的人影,听到很重的呼吸音,转过屏风一看,强行克制住后退的冲动,靠!头皮撕脱伤! 一个缺了左半边头皮和脸皮的黑骑,看到苏衡立刻站起来,以鲜血淋漓、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样大叫:苏军医,救我! 苏衡闭上眼睛深呼吸,问道:怎么伤的?你另一半头皮和脸皮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头皮撕脱伤,外科创伤比较严重的一种,在现代一般都是因为头发卷进机器里、同时外伤强行拖拽引起的,所以以前的纺织女工一律不得留长发。(某南在学校看过治疗视频,真恐怖片现场。) 第138章 头皮撕脱伤 你就是黑骑们一直念叨的苏军医?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另一个屏风后响起, 然后走出一个干瘦的老人家,身后跟着同样瘦弱的秘医们。 你是治好少侍清明的苏衡? 苏衡向他们低头行礼:正是在下。 你有什么法子医治?说出道理来。老秘医耿直又固执。 将撕脱的头皮和脸皮清洗干净,剃掉部分头发, 然后原样缝回去。苏衡无奈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右胳膊, 各位前辈, 我胳膊带伤, 没法亲自缝合,不知哪位精于外伤缝合之术? 三位秘医面面相觑,最后有一位反应过来:再缝回去? 这 秘医们再次面面相觑,这么惨烈的伤第一次见到, 但是苏衡这种理所当然的说法, 也是第一次听说。 一名黑骑捧着扁扁的布包冲进来:苏军医,我把他的头皮和脸皮带回来了! 苏衡看着三位受惊过度的秘医,暗自叹气,想念铜钱赵礼, 甚至于魏仁也可以啊, 没办法转而看向脸熟的黑骑们:你听好,时间紧急,救命最重要。 军医, 你说!黑骑眼神坚定无比。 我要晾凉的熟水越多越好, 用来清洗撕掉的头皮和脸皮,洗得越干净, 恢复也越好。 我还要精于缝合或者女红的人,不论男女, 不怕血, 胆大心细, 手越巧越好。 伤员吃饭了么?没吃的话, 先给他弄点吃的,免得到时气力耗尽晕过去,到时就凭我现在这样,绝对有心无力。 再给我一个单独的小房间,最好在隔壁,我需要准备物品。 好,苏军医,请随我来,黑骑立刻带路,同时对着屋外喊,弟兄们,都来帮忙,苏军医有法子。 屋外瞬间来了一队黑骑,眼巴巴地看着苏衡。 苏军医撕脱伤的黑骑又疼又急又害怕又难受,因为伤口疼得厉害,连眼泪都不敢流。 苏衡拍着他的肩膀,放心,虽然我右胳膊不能动,但方法总比困难多,我先去取点药来给你服下,你也要想法子先吃些东西。 还有,把这身黑甲卸了,换上干净的衣服,到时候不管是冲水还是消毒,都方便。 我听苏军医的!黑骑见过苏衡的能力,就算他捆着右胳膊,暂时只能动嘴,也是用心考虑过的处置,比起秘医们的束手无策,苏衡可靠得多。 等一下!你这法子能管用?秘医们觉得这样处理简直匪夷所思,但也只有这个法子可行。 救人如救火,没有这么多时间犹豫。苏衡话音未落就跟着黑骑出去了。 我愿意给苏军医试!伤员握紧拳头,掷地有声。 秘医们气得拂袖而去。 苏衡进了小房间,把门窗关好,迅速进入小憩空间,把全套针线盒、消毒液、手术衣等等一堆东西都搬出来,然后交给等在门外的黑骑们,很快就全部转移完毕。 与此同时,效率奇高的黑骑们,又送来了晾凉的熟水、给伤员喂吃的喝的,最让苏衡意外的是,黑骑们找来的擅长女红、不怕血、胆大心细、将代替苏衡进行缝合的竟然是洛秋娘。 怎么是你?苏衡简直不敢相信。 洛秋娘浅浅笑:瞧不上啊? 不敢,苏衡只是没想到洛秋娘竟然在国都城,客套的话就不说了,赶紧救治最要紧。然后拿出便携本,用左手在上面画出大致的缝合起始和方向,以及注意事项。 这是针线盒,里面有所有型号的针和线,我会分段提醒你用哪个针哪种线,放心。 行!洛秋娘是惯于举一反三的人,去隔间换好手术衣,再回来。 苏衡让黑骑当助手,反复用凉熟水清洗头皮和脸皮;让另一名黑骑帮忙作缝合前的备皮更衣事宜。 准备就绪时,伤员也已经吃得七分饱。 苏衡向伤员介绍:你虽然头皮脸皮撕落得厉害,但是撕毁层比较浅,除了几根重要的筋脉以外,其他地方只需要小心缝合就是。 坚持住,不要动,脸上的缝合,我会选用小针小线,尽量让疤痕不那么明显。 谢军医!伤员自己都只想着能不能活到明日,苏军医却已经在想尽量让脸上不留疤的事情了,一时间感动得无以复加。 我要非常亮的光线,放大镜,燃着的烛火 来了!黑骑们一起出生入死,感情很深,能给苏军医打下手,帮些忙,都是高兴的事情,意味着自己也出了一分心力。 一切准备就绪时,病房里亮得吓人,苏衡单手给伤员创面消毒,发现出血量看着吓人,其实是头皮毛细血管丰富,清洗过后,又给两个出血点止血,伤员看起来白净了许多。 苏衡又预先给了抗生素、止疼药和苏家伤药,然后铺好布巾,然后给洛秋娘调节好烛火的高度和亮度,保证她的视野清晰度在最佳状态,并告诉她大致的缝合部位和方向。 苏衡看向洛秋娘,用便携笔示意最先缝合的部位,提醒道:开始!从这里到这里,十二针。 疼得受不了,你就说,我再给你加点药。 我受得住!伤员握紧双拳,坐得笔直。 头皮血管丰富、末梢神经却相对较少,所以伤员并没有感觉到难忍的疼痛。 洛秋娘冰雪聪明,只需苏衡一点就通,快狠准地缝完了十二针,打结手法既快又好。 换针换线,苏衡提示着,并拿着笔尖示意,耳后到左脑后缘,十六针。 洛秋娘全神贯注地缝合,一针又一线,全都符合苏衡的要求。 焦灼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样。 候在外边的黑骑们等得极不耐烦,扒着门缝向里看,小声交头接耳: 看得清吗? 被屏风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这么久啊? 行啦,要不是苏军医今日到国都城,还能及时赶来,谁知道会怎么样? 缝合的过程既繁琐又艰难,洛秋娘自己也没想到,整日碰针线布匹的手,竟然会有一天用来缝合头皮和脸,真是活久见。 换针换线!苏衡提醒洛秋娘,再次更换缝合方向,然后继续安抚伤员,头皮部分已经缝合完毕,接下来是颜面部,会有些疼,也可能疼得厉害,我再给你加一些药。 谢军医!伤员不由地屏住呼吸。 换针换线,按这个走向。苏衡向洛秋娘逐一说明。 洛秋娘本来缝得还算顺手,可是一到颜面部,缝不了三针就要换针换线烦得很,只得问:为何? 苏衡很有耐心地解释:颜面部肌肉薄而纹理多变,他正是年轻英俊的时候,以后的日子还长,尽量好看一些。掌柜的手艺也是极精湛的。 真诚的一句话,伤员和洛秋娘都舒服了。 等所有创面都缝合完毕,洛秋娘觉得腰都快断了;苏衡始终歪着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头有些正不过来;伤员看着不断撤下的、沾了血的布巾,揪在一起的心忽然有些踏实。 洛秋娘收拾好东西,自行离开。 苏衡看着伤员刮得像狗啃的头发,安慰道:没事,头发会再长回来的。 伤员松懈下来以后,觉得随时能睡过去,忙问:军医,我能躺着睡么? 你最好不要躺,容易压到伤口,危险期才刚开始,尽量不要节外生枝,苏衡绕着伤员走了一圈,提高嗓音:右将大人,有没有带扶手的高背椅子?再多搁几个软枕。 转眼间,一个高背椅子和六个软枕送到苏衡面前。 苏衡单手扶伤员起来:右将大人,带两个弟兄,给他清洗一下,身上沾太多脏东西了,不利于伤口恢复。 很快,清洗干净的伤员被黑骑们小心地扶进来,被苏衡接过去,安置在椅子上:这样坐,把软枕绑在这几个地方,这几日只能委屈你坐着睡了。 右将大人,今晚谁来守夜?我也快撑不住了。 军医,你尽管开药方开食方,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们来做!黑骑右将非常爽快,顺便再次鄙视秘医们,这群老顽固比太医院惠民药局好得多,但是和苏衡一比,又不够看了。 苏衡平日左手用得不少,但还没到书写自如的地步,写得歪歪扭扭又潦草,只能抱歉地说:胳膊不方便,请多见谅。 军医,你这么客气,让我们怎么办?黑骑右将觉得苏衡太对胃口了,行啦,你赶紧去休息吧,其他的交给我们来做。 我住在苏衡出了屋门,放眼望去,完全一样的外墙装饰和门窗大小,冷不丁就找不到自己的住屋,住哪儿来着? 右将噗哈哈笑了:军医,我送你回去!老规距,有事叫你! 一言为定!苏衡走出屋子就觉得有些困,快走到自己的单间时,整个人都困得不行了,一进屋子就锁门进空间,不带半点迟疑地秒睡。 * 作者有话要说: 治疗头皮撕脱伤是个大工程,这里简化了许多,大家看过就好。 第139章 争端初现 苏衡一觉醒来又满血复活, 哦,不,只复活了一半, 浑身酸痛更加严重, 挂着右胳膊, 连走路都像半身不遂, 真是要老命了。 在空间洗漱更衣,花了平日三倍的时间,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这才出了空间, 还没挪到门边, 就听到黑骑右将的嗓音:军医!苏军医!起了吗? 我在!苏衡努力挪到门边,刚拉开门栓,右将就冲了进来。 军医,快, 小六的头肿了! 苏衡怎么都跟不上右将的脚步, 然后冷不丁就被右将扛起来,像个假人一样被搬到病房,毫无预兆地面对长公主、雅公子和秘医们, 这注定是个不会美好的一天。 问长公主安! 雅公子! 各位前辈! 苏衡逐一行完礼, 挪到屏风后面,虽然知道缝合后一定会水肿, 但是看到头大如斗的小六,整个头部都肿得厉害, 眼睛肿成了一条缝, 还是超出预料, 忙问道:小六, 头疼么? 疼!小六艰难回答。 苏衡仔细所有的缝合处,并没有供血不良的苍白,耳畔却传来老秘医们的嘀咕声:就是胡闹!人命关天的事情,岂能如此儿戏?! 唉,这帮老人家真的有点烦人。 苏衡拿药棉堵了一边耳朵,问小六:早食吃过了么?吃了什么? 吃了小六回答得嗑嗑巴巴。 黑骑右将听不下去了,插嘴:苏军医,我们昨晚准备了小六的吃食和汤药,秘医们不让他吃,说是热食上头还有其他什么 那我给的那些药粉吃了么?苏衡皱起浓眉。 小六鼓起勇气:苏军医,我只吃了那些药粉和水,其他什么都没吃。 苏衡整个人都不好了:右将大人,把准备好的吃的喝的都拿来,快去!对了,如果有豆浆或者羊奶什么的也可以,多多益善。 好咧!黑骑右将憋着一肚子火,要不是看苏衡昨日太累,肯定半夜就去敲门了。 不可以!秘医们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他的头部伤势太重,吃喝会牵动伤口 长公主见过的伤病着实不少,一大早就见了秘医们,听他们讲述治疗经过时,听得后背发凉,苏衡放着老秘医们不用,却让瑞和布庄掌柜洛秋娘动手,这与胡闹何异? 没多久雅公子也来了,三方一对才知道,昨晚为了小六能不能吃东西的事情,黑骑右将差点和老秘医们动手;一大早,秘医们找长公主告状;黑骑们找雅公子告状,所以才有了病房里这么多人。 公主殿下,小六的伤势实在严重,三分治七分养,必须处处小心,不然秘医长出列。 苏衡不打算和他们打嘴仗,直接走到雅公子和长公主面前行礼,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秘医们围住。 昨日就不该让你胡闹,我们在运宝司多少年了?!治好了多少人?秘医长当场怒斥。 苏衡慢条斯理地掏出秘医令牌,搁到小桌上:当初雅公子劝我来运宝司当秘医的时候,我推说刚成年不足以担当此职。雅公子说运宝司内,不论是黑骑,还是秘医,或者其他职位之人,有能者居之,有能者为之。 看来也只是说说,告辞! 长公主难得看了雅公子一眼:这就是你招来的人? 雅公子慢条斯理地开口:签了契文就没有赖帐的道理,别忘了你昨晚许的承诺。 苏衡疲惫时脾气本来就不好,被秘医们这么一闹心情更糟,火气蹭的就上来了: 昨晚是秘医们束手无策,我才勉强处理的,药方食方都开了,他们不让用,这怎么治?还三分治七分养?小六因为头疗伤势太重,不能平卧只有坐着休息,已经非常难熬了,还不让吃东西?! 就是寻常人,饿一日也会觉得浑身无力,更何况他一个重病人! 你们是打算饿死他吧?! 秘医们怎么也没想到,苏衡会如此抢白,一时间也气得够呛,三根手指齐刷刷地指着:医者父母心,我们怎么会打算饿死小六?你血口喷人!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76) 苏衡呵呵两声:哪里受伤哪里休养,比如我的胳膊,脱臼加拉伤,阿爹给我缠成这样。如果病人上吐下泻,肠胃受损,那么禁食禁水是理所当然。 可是小六呢,头部外伤,其他部位都是好的,凭什么不让吃喝?! 昨夜我悄悄回家收拾东西,阿爹阿娘已经睡下了,听到声音立刻起来,因为刚到国都城搬家很是辛苦,没来得及出去采买,用路上剩的干粮和肉干,给我做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肉糊糊。 这才是医者父母心! 你,你,你秘医长的脸色变了几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衡行礼后开口:长公主,雅公子,既然昨晚秘医们束手无策,属下才提前来到运宝司接手治疗,就会用自己的法子负责到底。 如果你们认为,秘医们的法子对小六更好,那么,属下立刻退出不再参与。 不然,每次处置时都争论不休,受苦的仍是小六。请定度。 黑骑小六立刻接话:公主殿下,雅公子,小六愿接受苏军医治疗,生死有命,毫无怨言。 雅公子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见识过秘医们的厉害,这些年来治好过多少伤患,仍然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少侍清明拄着行走支架,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进病房,支撑着向长公主行礼:公主殿下,属下这条命就是苏军医救回的。 长公主看雅公子不顺眼,自然看苏衡也不顺眼,绽出一个微笑:苏衡,你若治不好小六,又当如何? 苏衡低头回禀:公主殿下,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同,苏衡只在当下尽力,希望小六能痊愈。 长公主盯着苏衡良久:现在起,黑骑小六由苏衡医治,其他秘医不得插手。如果小六性命不保,苏衡杖责三十,逐出运宝司。 苏衡看到雅公子的眼色,继续低头:是。 长公主和雅公子先后离开病房。 秘医们像打了胜仗似的,大摇大摆走出病房。 捧着吃喝的黑骑们立刻冲到病房:小六,吃的来了,喝的也来了! 苏衡找了个柜子斜倚着,动口不动手:饿这么久了,先喝一些鱼汤,然后再吃半碗;过半个时辰,再吃还有,这个汤药是用来利水消肿的,可能会一直要去方便,黑骑的弟兄们多担待。 黑骑右将笑了:我说什么来着?苏军医是仗义的人,不会被他们气走的!是不是? 小六眼泪汪汪的诉苦:苏军医,我昨晚看着弟兄们端着吃食走开,我没忍住哭了,眼泪沾到伤口有没有关系? 苏衡嘴角一弯:没事,就当消毒了,反正每日都要清洗伤口换药。 小六咧嘴乐了,一不小心牵动面部伤口,疼得咝了一声。 苏衡又嘱咐道:右将大人,麻烦去找一把麦杆煮熟,以后小六喝水就用麦杆,这样伤口不会牵扯到。 好嘞。 黑骑的效率高得惊人,不到两刻钟,麦杆就来了。 黑骑小六成为运宝司第二个用吸管喝豆浆的人。 苏衡看着小六吃喝完毕,然后才看向站在角落的少侍清明:多谢少侍大人说服长公主。然后想着,清明应该算秘医们的病人了,再插手检查事项好像不太合适。 少侍清明看向苏衡:不知军医有没有时间,再替我检查一下,我觉得复健和治疗方案需要调整。 苏衡没想到清明会这样要求:这少侍大人不找秘医长检查么? 少侍清明一脸坦然:回到运宝司后,我坚持用苏军医的药方和复健方案,没让他们插手。他毕竟是雅公子近侍,这点决定权还是有的。 苏衡暗暗叹气,原来仇恨是少侍清明拉来的,好冤啊。 苏军医,运宝司有能者居之,清明的吐字非常清晰,嗓音很柔和,你不用顾虑太多,他们总要习惯的。 多谢少侍大人,苏衡浑身酸疼,还和老秘医们吵了一架,再盯着小六这么长时间,哪儿都不太舒服,根本不想替清明做全身检查,属下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黑骑右将最爽快:苏军医,我们给你搬个罗汉榻来,都铺垫舒服了,你就躺在这里,省得跑来跑去,累得慌。还有一句没说,苏军医认路实在不太行。 很快,一张铺了软垫的罗汉榻就被黑骑们搬进病房,为了让苏衡休息好,还另外搬来一个屏风和书案,方便他休息和写方子。 苏军医,请!黑骑右将大声说道。 苏衡也没客气,道了声谢,直接躺在了罗汉榻上。 少侍清明拄着行走支架,慢慢离开病房,打算等苏衡休息过了再来,雅公子身边缺人,他必须尽快恢复,能让他做到的,除了军医苏衡,不作第二人想。 第140章 非请莫入 苏衡躺在罗汉榻上, 脑子和嘴却一刻都没闲着:右将大人,黑骑们平日的发髻都绑得非常紧,小六怎么会受这样的伤? 黑骑右将长话短说 小六骑马经过西市, 被泼了一大盆污水, 臭气薰天, 就近找了一口水井先从头到脚冲了几遍, 绑灆敷上湿头发继续赶路。 一辆马车突然受惊,在西市横冲直撞,撞翻了好几个摊子,小六驯马是运宝司第一把好手, 他策马追上马车, 直接从马背上跳上马车,没想到马车突然右转,湿重的发髻突然散开垂到车轮里 黑骑们急忙过去拽住小六,强大的拖拽力和车轮的卷力, 瞬间血洒现场, 好在,马车很快停住。 苏衡猛的想到一件事情:小六从开始出血到我着手处理,前后有多少时间? 两刻钟。黑骑右将不假思索地回答。 苏衡猛地从塌上撑起来, 姿势别扭地挪到小六面前, 着急地问:我来之前你吃过止血药? 小六摇了摇头:没有,秘医们不敢随便用药。 你就那样任凭血流了两刻钟, 没做任何处理?苏衡看着脸色不算苍白的小六,一脸问号, 运宝司算是隐秘的地方吧, 从西市一路流血回来, 会不会意外暴露啊? 嗯, 小六应了一声,我平时脸、胳膊和手都比弟兄们红润得多,流一样多的血,我没事,弟兄们就不行了。 苏衡默默吐槽,还是不是人啊? 少侍清明的体质已经很不是人了,这位小六兄弟简直是头血牛。 于是,苏衡又左手手写了一份饮食和治疗方案,交给黑骑右将:麻烦右将大人和黑骑的弟兄们了。 黑骑右将伸出手想大力拍一下苏衡,看他是病人的份上又收了回来,看着厚厚的纸页,很是佩服:军医,你每写一遍,字就比之前好看许多,怎么能学这么快的呢? 苏衡浅浅笑:右将大人过奖了。 黑骑右将笑得爽快:军医,都到运宝司,就不要这么见外了,叫我燕起就行;秘医和黑骑分属不同部门,不必对黑骑行礼,也不用称呼大人。 那叫我苏衡就行,我也不是军医了。苏衡遇到爽快的人,也非常爽快。 黑骑右将爽快不是没脑子,就凭苏衡能安抚雅公子,就已经是天大的人物,哪敢直呼姓名?想了想笑着说:不,还是叫军医,和他们有差别。 行。苏衡无所谓,一个称呼而已。 因为苏衡更改的治疗方案,糙惯了又特别扛造的黑骑小六,过上了特别细致又养尊处优的病患生活 每半小时吃喝送到嘴边,每小时穿插汤药,每一个半小时活动四肢,每八小时一次抗生素药粉 苏衡自己也是吃药吃病号饭,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康复,这样才能更好地治疗小六,不然还有三十杖责等着他。 运宝司待遇是真的好,惩罚也是真厉害,相当的赏罚分明。 一天一夜后,小六肿胀的脑袋消了不少,眼睛总算可以睁开了,好在黑骑们糙惯了,坐在椅子上也可以睡得很香,恢复得比常人要快,只是该来的总会来,外科热开始了。 小六开始起热了,不知道是血牛体质的特殊性,他对发热的耐受力却比一般人差,苏衡手温试着还没怎么烫,他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小六,这是几根手指?右将燕起伸着手使劲晃。 大人,你晃得我头好晕小六的精神明显不如刚才。 燕起和其他黑骑慌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重成这样。 苏衡不得不再次改变治疗方案:把我这张罗汉榻改一下,做出一个头撑来,让小六躺下来,另外,送温水来,给他把热度退了。 军医,我这就去把木匠找来!燕起立刻离开病房。 很快,两名木匠被燕起带进病房,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就把罗汉榻改成了带头撑的病床,黑骑们立刻把小六移动到床上,把头撑摆得刚好。 小六更迷糊了:军医说不能躺,可是军医,我好累,好想睡 苏衡检查了小六的心跳呼吸和脉搏,发现他的心跳和呼吸非常快,招呼道:大家把小六的衣服都脱了,照着这张图用温水擦拭,帮他把热度退下来。 胡闹!秘医长冲进病房,痛心疾首地喝斥,住手!起热了,一定要捂热退热才行,哪有袒露身体,还擦水受凉的道理?! 拿着帕子的黑骑们一时楞住,纷纷看向苏衡。 苏衡叹了口气,已经忙成这样了,这秘医长还来添乱,但是态度还不能差,毕竟以后还要共事,只能能淡定开口:秘医长大人,午安。昨日长公主已经说得很分明,小六现在是我的病患,一切治疗和处置,我说了算。 运宝司黑骑,千里挑一,黑骑出征,所向披靡,每个黑骑都是大邺珍宝,岂容你如此胡来?秘医长看着右将燕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燕起,你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怎么能如此偏听偏信?!老夫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苏衡扬起左手,用宽袖挡住唾沫横飞的秘医长、保护小六的伤口:秘医长大人,请收住您的三千小世界。 三千小世界?你说什么呢?秘医长是蓄意来闹事的,想着苏衡年轻气势,无论如何都受不了这样指责,可他偏偏不冷不热地劝,让人怎么闹下去? 咦,秘医长大人博览群书连三千小世界都不知道么?要不这样,您再去藏书阁找找,看明白了再来?您不知道,我们怎么愉快地闲聊呢?苏衡扶了秘医长一把,好言好语地顺势把他推出病房。 苏衡,你说的是哪本书?秘医长还没反应过来。 砰! 苏衡反手把病房门关上,整个人抵着木门,无视外面秘医长的怒骂,极平淡地开口:弟兄们,给病房门装个门栓,外面挂个牌子,病房重地,非请莫入。 好咧!一名黑骑从另一边暗门出去,不到一刻钟就搞定。 行了,我们继续,苏衡举起图例,弟兄们看清楚,现在是保护小六的关键时刻。 是!黑骑们照着图例,纷纷拿起泡了温水的帕子,给小六擦试腋下、腹股沟、腘窝和四肢很快热度降下来,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热度又起如此不断起热又降温,再起再降。 两天两夜后,小六的热度超过两个时辰没有再升。 苏衡很久没这样大熬夜,整个人迅速从丰神俊逸到憔悴不堪、冒出胡茬,对黑骑们来说,却完全不成问题。 燕起其实很担心苏衡的身体,但如果小六不能痊愈,苏衡挨三十杖责还要被逐出运宝司,这个险不能冒,雅公子又忙得不见人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苏衡看出了燕起的焦虑:放心,我撑得住,就算有离开运宝司的一天,也是我自己要走,哪有挨了板子还被赶出去的走法?我不要面子的呀? 病房里响起一阵闷笑声,连很难受的小六都笑了。 苏衡清了清嗓子:小六,看在弟兄们把你当婴儿照顾得份上,好了怎么着也要去樊楼请一顿吧? 小六气息有些弱:军医,我们衣食住行花销很大,俸银很少,樊楼去不了。 不是吧?你们是黑骑呀!苏衡靠闲聊驱散睡意。 主要是樊楼太贵,右将燕起有点尴尬,我们也去不起。 行吧,苏衡想了想,等你好了,我找厨子做鱼请大家吃! 欧!!!病房里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军医,坠鹰峰食堂的菜能做一遍么? 你们要求有点多,苏衡笑着回答,行吧,看在大家伙儿这么辛苦的份上,我看到时候大厨陈牛会不会来国都城,来的话就去我家全做一遍。 好咧!黑骑们的精神更足了。 苏衡把治疗方案前后梳理了一遍,又详细分给了每一位黑骑,这才躺到另一张罗汉榻上,睡觉是不可能的了,闭目养神还是可以的。 最关键的是,大概是与钟昕相认又有了亲密关系的原因,苏衡现在就算不睡在小憩空间里,也能睡得不错,不会再做关于钟昕的恶梦了。 于是,处理完公务,听着告恶状的秘医们絮絮叨,看他们个个愤怒难当的雅公子,不紧不慢地走到小六专属病房,就看到门上挂着病房重地非请莫入的木牌。 雅公子,您看看,这像什么话?!秘医长恨不得穿门而入,把苏衡骂到臭头。 雅公子慢条斯理地看了秘医长一眼,这个老树皮似的老家伙,平日里自视甚高,谁都不在眼里,现在天天喋喋不休,惹人神烦。 好不容易有时间见一眼苏衡,全给他们搅了,但是和他们说话,实在太扫兴。 秘医长,三楼有一名巧匠受了伤,正到处找你们去诊治,清明少侍拄着行走辅助支架,一步步走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4 21:01:36~20210918 12:0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014976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我在,睡吧 秘医长绝不放弃: 雅公子, 黑骑招之不易啊,绝对不能让苏衡再这样胡闹下去,您看到了吗?他们不让老夫进去! 老夫看着小六长大, 绝对不能让他就此丢了性命! 少侍清明不着痕迹地隔开秘医长和雅公子, 恭敬行礼:雅公子, 清明有事回禀。 雅公子连话都懒得说, 跟着清明离开。 雅公子!秘医长义愤填膺,苏衡是您带进运宝司的,您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 少侍清明突然转身,以极为平静的语气, 说出最戳人的话:秘医长, 如果苏衡没来,小六今日应该下葬了。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77) 秘医长像被人突然戳了鼻孔,表情很是精彩:少侍大人! 清明继续平静地补刀:记得秘医长到运宝司至今,倘若有人路过诊室无意瞥一眼, 你就大吵大闹说有人偷师。相比起来, 你擅闯他人诊室,苏衡只是关门挂牌,真是太温和纯良了。 秘医长皱巴巴的老脸, 却有油盐不浸的意思:老夫身为秘医长, 有考核每一位秘医的之职! 清明开要开口反驳,却被雅公子一个眼神制止, 退到一旁。 雅公子不紧不慢地回答:去看清苏衡签的契文,若是实年龄太大看不清楚就告老还乡。 秘医长被结结实实梗住了, 比挨了巴掌都丢人, 急忙问道:雅公子, 您这是何意? 清明补充道:苏公子平日不在运宝司, 不归秘医长管,他只在秘医们束手无策时才会出现,秘医契文上写得清清楚楚! 来人,送秘医长去看契文! 两名身形高大的护卫应声而出,像提小鸡一样把秘医长拎走。 清明注视着雅公子,默默跟在他身后充当影子,囤了满腹的疑问,始终一言不发,因为少侍的职责是为雅公子分忧,而不是提问,比如,为何要留着心怀不轨的秘医长? 雅公子的视线落在非请莫入的木牌上片刻,没有推门而入,而是转身离开;他了解苏衡,平日再温文尔雅,抢救病人时绝对六亲不认,而且作为被抢救过的人,深知抢救时被打断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雅公子走了,放开老夫!被提溜的秘医长突然出声。 两名护卫立刻放下秘医长,恭身而立。 秘医长一言不发,在广袖的遮掩下,塞给护卫一个小瓷瓶,然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护卫按照既定的巡逻路线,去了离库暗门,在一辆马车的马鞍下面绑好小瓷瓶,悄然离开。 不出一刻钟,马车队通过移行栈道,离开运宝司地界,经过几个拐弯,到达一堵看似牢不可破的石墙。车夫敲击石墙的三个位置后,马车队进入热闹非凡的西市里,最后一辆马车脱离车队,驶向通往太医院的路。 一夜之间,皇后禁足、淑安公主被废,由此引发的震动,足够国都城动荡大半年。但是对寻常百姓而言,这些事情仿佛不存在,他们依然早出晚归,为生活而奔忙。 百姓们只是发现,各个街市的巡逻卫队多了,偶尔还能看到鹰卫,还有就是,达官显贵们聚居的城东区,平日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忽然个个大门紧闭,门可罗雀。 百姓们只关心今日有多少收成,能不能养家糊口,会不会有点结余。 而高墙深院之内,包括太医院和惠民药局的一众郎中,既怕被无辜波及,又怕跟不对激变中的权贵,一时间人心惶惶,多少人难以安睡。 太医院内,院判魏博大人正襟危坐,嘴上一堆火泡,极不耐烦地问:什么?苏衡并未到惠民药局报道? 是,按理前日下午就应该到药局去。惠民药局的主事顶着极为明显的黑眼圈,恭身而立,心里慌极了,总觉得自己随时能被魏院判捏死。 呵院判魏博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笑话,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其他太医面面相觑,又顶不住压力,只能陪着干笑。 你们笑什么?魏博眯起眼睛,视线从每个太医身上扫过。 太医们立刻噤若寒蝉,每日应付后宫妃子和重臣们就已心力憔悴,回到太医院还来不及喘口气,又要面对喜怒无常的魏博。 魏博看太医们面露难色又不敢吱声的样子,倍受折磨的身心舒畅了一下:苏衡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好得很啊想来,他是瞧不上惠民药局分管主事的差使 但凡苏衡有些脑子,就应该坚定辞去分管主事的职务,不然,他德不配位,早晚要出事! 就是,明明已经到了国都城,哪有逾期不报道的道理? 这时,一名太医瑟缩又有些迟疑:启禀院判,刚收到消息,苏行远、白霜落和苏安都住在以前的苏宅,他们回国都城了。 魏博的神情突然僵在脸上,仿佛看到了凭空出现的怪物。 因为魏博任人唯亲,太医院要职上全是自己的亲信,这里的太医都经历过十年前的六月太子事件,也都知道苏行远是何许人。 十年前,苏行远突然举家搬离国都城,原因不明,现在又突然回来,目的不明,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屋内一片寂静。 魏博清了清嗓子,太医们心头一颤,然后才开口:苏衡回国都城的第三日,老夫才知道苏行远也跟回来了,你们这是打探的什么消息?!一帮蠢货! 又是一片寂静。 正在这时,靠近魏博的窗边,支起一条小缝,一个白瓷小瓶刚好落在窗边正下方的软枕上。 魏博拿起瓷瓶,拔掉软布塞,倒出一根细纸条拈开:雅公子将苏衡秘医带回运宝司救治黑骑。 晴天霹雳! 太医院在运宝司面前堪称蝼蚁,魏博更是连雅公子的面都见不到,苏衡怎么能遇到雅公子?!怎么能如此受到重用?! 他之前所有的计划和布局全都白废,一时间有些呼吸困难,胸口隐隐作痛。 苏家又和雅公子有什么干系? 太多问题和未知缠住魏博,从来都绷得笔直的腰背,像突然断了似的,无力地伸出手摆了摆:你们出去。 太医们立刻溜得无影无踪。 魏博闭上眼睛,斜躺在椅子上许久,突然整个人竖起来,双眼暴睁,发出低沉的笑声。 当初为了坐上太医院院判的位置不择手段,如今为了保命也只能步步为营。 无毒不丈夫,是魏博信奉的箴言。 七日后,黑骑小六退了热,头面部的肿胀消退了许多,虽然还是肿,但已经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伤口没有感染,退热以后,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苏衡又调整了第八版治疗和食疗方案,长舒一口气。 右将燕起在虎啸崖营地见识过苏衡治病时的冲劲儿,但也没想到,他吊着右胳膊也能在病房住这么长时间,就算躺着人也不闲着。 更重要的是,苏衡不仅不藏私,还愿意教大家各种应急小窍门。 比起倚老卖老,连治病都不让人围观的老秘医们,黑骑们除了感激尊敬,还因为与苏衡年龄差别不太大,有说不清的亲近感。 燕起和弟兄们商量后,不顾苏衡反对,把他直接送回卧房,并让一名黑骑守了房门,让他好好休息。 然而,苏衡走进卧房才发现,雅公子正负手而立站在窗边,席卷全身的疲惫,让他一时不确定,雅公子是真人还是梦境,只是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是你吗? 雅公子转过身来,望着胡茬、黑眼圈和倦意都异常明显的苏衡:你竟然比我还忙。 苏衡已经困得懒得理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直接伸手将雅公子揽进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鼻尖嗅着熟悉的极淡的薰香味,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好累啊 不进去么?雅公子轻抚着苏衡的后背。 嗯。苏衡将雅公子带进空间,像只剩余电的玩具,整个人闭着眼睛。 雅公子牵着苏衡的手,轻声道:跟我来。 苏衡还是一动不动。 雅公子心疼又无奈,用力抱起苏衡走进卧房,小心脱去他的外袍、护住他的右胳膊,让他舒服地躺在床上,打算自己去卫浴房洗漱。 苏衡握着雅公子的手不松开,梦呓着:钟昕,别走。 钟昕两个字,像雅公子的解咒符,拂去他的所有伪装。 雅公子扔掉自己的衣服,换上家居服,搂住苏衡,轻声又温柔:我在,睡吧。 他有些不舍,更多的是心疼,如果不是为了帮助自己,苏衡现在应该躺在苏宅,接受苏氏夫妻无微不至的照顾,而不是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苏衡真的言出必行。 雅公子亲吻苏衡的额头和颈项,将他更紧地搂在怀里,摩挲着外露的肌肤。 迷糊状态的苏衡听到雅公子的话,嘴角和眼角一弯,把雅公子的手握得更紧了,钟昕陪在身边,比什么都让他高兴。 瞅准机会跟进来的大猞猁,跳上大床,又把自己拉成一长条趴在床边,打着愉快的小呼噜。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某南上班,累得半死,晚上码字的时候睡着了,醒过来已经一点多,所以断更了,不好意思。感谢在20210918 12:06:23~20210920 20:5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知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说服 苏衡闭着眼睛打了个呵欠, 听着熟悉的呼噜声,感受着肩头腰间的拥抱,以及耳畔温热的鼻息, 就知道钟昕和猁儿都在, 这里是他们圆满的小空间。 衡, 早钟昕含糊开口, 收紧了自己的胳膊。 昕啊苏衡下意识翻身,然后就压到了右胳膊,咝了一声,又懒洋洋地躺回去, 享受赖床的乐趣, 然后就感觉到了紧贴着自己的钟昕、某个部位的急速变化,闷笑一声,你不去卫浴房么? 好像你不用去似的钟昕刚醒时的嗓音很慵懒,还有些粘乎, 对苏衡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 一起?苏衡悄悄伸手使了一点坏。 啊靠!钟昕一骨噜爬起来, 冲进卫浴房。 苏衡也紧跟着去了,两人在里面闹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肿着嘴唇走出来。 虽然两人都有那什么心, 但碍于苏衡受伤挂彩的身体, 也着实做不了什么,也只能忍着小别胜新欢的冲动, 各自佯装无事。 更重要的是,苏衡仗着绑胳膊, 先是大咧咧地欣赏钟昕更衣, 然后再心安理得地等着他替自己更衣, 不知道怎么的, 觉得生活又多了一些新乐趣。 钟昕则秉持不能做白工的原则,趁机吃了不少豆腐,差点又闹得要去卫浴房冲凉的地步。 雅公子替苏衡绑好腰带,顺势拍了一下翘臀,正色道:你还没去惠民药局报道呢。 苏衡一脸嫌弃:我这个重病人刚睡了个好觉,别这么周扒皮行么?时间紧,任务重,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去说服苏行远,有他的线索,我们才不至于做白工。 你有什么法子说服那块木头?雅公子就差把苏行远抓到运宝司关起来了。 回家,苏衡擅长和人交流,也擅长说服人,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他们该担心了,也不知道郑鹰有没有好好照顾他们。 你怎么会同意郑鹰当义兄的?雅公子的消息不少,自然也包括苏宅。 你前路危险又刺激,我自然要陪着,也要做好两手准备,苏衡对着钟昕啵了一声,走啦。 钟昕出了空间连眼神都是雅公子,不与苏衡有任何关联的,去做自己的事情。 苏衡则在黑骑的引领下,离开运宝司,回到苏家小院。 苏行远一见到苏衡,立刻拉进里屋,从上到下检查了一番,敷药又换药,重新裹好以后,才忧心忡忡地问:你怎么劳累成这样?这几日睡了多久? 白霜落和苏安两人也进了里屋,见苏衡脸上又少了点肉,比自己少肉还心疼。 苏衡垂着眼帘转了转眼睛,开始绘声绘色给他们讲头皮撕脱伤:我还没进到屋子里,就闻到血腥味,进去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苏行远见识过无数病人:血脉破裂? 白霜落问:什么伤? 苏安不说话,专心等下文。 我看清后差点退出去,脸和头皮,从这里到这里,全都没了,血淋淋半个头啊苏衡单手拍着胸口,他是为了拦住受惊的马车,保护西市百姓才受的伤。 那些郎中都没法子,其实我也没法子,但总不能看着人就这样死掉对吧?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苏家三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气,又齐齐点头。 但是我这个样子,也没法缝合,我就让他们找胆大心细、不论男女、女红做得好的苏衡故意停顿下来,你们猜,他们找了谁来? 谁?白霜落揪心得厉害。 瑞和布庄的掌柜,洛秋娘!苏衡是故意这样卖关子的,毕竟苏家有个人特别喜欢、习惯听壁角。 秋娘啊?她一个娇滴滴的掌柜。白霜落简直不敢相信,她没吓晕过去? 洛秋娘真是我见过的,除了阿娘以外的女中豪杰,没有晕倒,还冰雪聪明,我把缝合事项说完,她一遍就记住了,苏衡不卖关子了,她一口气就缝了十六针 一直缝到半夜,洛秋娘的女红精湛极了,等完全康复了,脸上的针疤都不太明显。 苏安目瞪口呆,良久才说话:秋娘这孩子,当掌柜的真是屈才了,以她这样沉稳机敏的心性,当女骁将都有可能。谁家的孩子教得这么好? 白霜落也感叹:这孩子长得美,有胆识又心善,不畏不惧的,以后不知道哪个儿郎有福气能娶到呀? 阿娘,你喜欢呀?苏衡挤了挤眼睛,又指了指屋顶。 鹰儿喜欢?白霜落立刻猜到。 苏衡对了一下两个大拇指,然后咳嗽一声,又压低嗓音:美人不同意。 秋娘见过苏太医,见过苏夫人,见过苏伯,洛秋娘刚好到苏家送些东西,顺便看一下赵家姐弟俩,就听到苏家在夸她,用阿祖和阿娘的话,背后夸人才是真的夸,笑得眉眼弯弯,打趣道,见过苏公子。 苏衡大囧,怎么这么巧? 白霜落其实一直希望有个女儿,觉得自家女儿就该像洛秋娘这样,听苏衡这样一说,越看越喜欢:洛掌柜,你是来看月儿他们的吧? 洛秋娘也喜欢苏家的人,记忆里的家人也是这样,和和气气,很自然地挽着白霜落的胳膊:白姨,我最近看了些料子,顺便带一些给您瞧瞧,您觉得哪些料子会卖得好? 苏衡隐约觉得洛秋娘是钟昕派来助攻的,时机刚刚好,于是关了里屋的门窗,给苏行远和苏伯倒了茶,大家一起坐下:阿爹,我有事有想和您说。 苏行远轻啜了一口,极坦然地回:说。 我想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苏衡开门见山。 苏安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动一下。 苏行远微微眯起眼睛:逝者已矣,何必紧抓不放? 人人要脸,树树要皮,苏衡不同意这样的消极,死因不明,逝者如何安息?逝者已矣,生者太艰难。阿爹,当初作恶的人风光无限,那些被牵连的人如今蝼蚁不如,您真的没有想法?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苏行远自始至终都是这个观点,无论何时何地,老夫都在医治病人,并无差别。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78) 阿爹,有些人原本不用生病的,有些人本来应该活着、有极好的生活苏衡一想到运宝司的人事资料,就有些透不过气来。 是谁让你来找我的?苏行远眼神中满是警惕,你知不知道那些事情被翻出来以后,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株连? 可是,阿爹,因为三个六月太子,多少无辜的人被牵连,不把幕后真凶抓住伏法,又会有多少无辜之人生活被毁? 阿爹,只要您愿意,不会一直都穷,您达时可以拯救更多的人。苏衡想了想,转到屏风后面,偷摸进空间,把运宝司那撂沉重的人事资料取出来,双手递到苏行远手中。 这些是什么?苏行远被这份沉重给惊到了。 阿爹,您看了就知道。苏衡说完,就躺回床榻上,只希望苏行远看完这些能松动一些,琢磨着还有什么法子能说服他。 出乎苏衡意料的是,苏行远随手分了一半给苏安,两人一起,看得极认真,越看神情越凝重。 苏衡说得很诚恳:阿爹,我很确定有幕后黑手,而且可能一群人,他们不会因为您息事宁人而放过,也不会因为您三缄其口就放心,在他们眼里,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苏伯,您觉得我被抢进公主府是个意外么?不,是有人把我们回国都城的消息给了她郑鹰是追踪和潜伏的好手,大邺能出其左右的人寥寥无几。 这也是衡儿愿意称他为鹰哥、容他留在苏家的原因,我时时小心,可这世上的事情,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苏衡说着又起身,走到小院里,抬头就和郑鹰的眼睛对上,不由噗哧乐了:鹰哥,这里不是坠鹰峰,你这老爱蹲屋顶的习惯太惹眼了。 你利用我?郑鹰从不小鸡肚肠,他喜欢苏家,自然会尽自己的力来守护,而且他知道,如果他出事,苏衡也会豁出性命守护他。 郑鹰,这样的义父义母义伯义弟,放眼大邺,也不太好找吧?苏衡毫不在意,成人的世界处处有权衡,更何况前路凶险,必须考虑周全。 郑鹰从屋顶一跃而下,双脚刚着地,锐利的眼神就不受探地瞥向厨房。 苏衡用力拍了一下郑鹰:鹰哥,加把劲儿,你们都是极好的人。 郑鹰毫不客气地回答:我知道。 真臭不要脸! 苏衡刚感叹完,就发现郑鹰不见了,转头就看到站在厨房门边的洛秋娘,笑着招呼:洛掌柜,那日真是辛苦你了。 洛秋娘径直走到苏衡面前,越走越快。 苏衡总觉得这位美人不简单,立刻后退避让,就这样被逼到院子的角落,差点踩了鸡窝。 洛秋娘笑得妩媚,突然回眸:白姨,您看到了,苏公子对我避之惟恐不及。 噗!苏衡向她比了个大拇指,是个狠人! 洛秋娘爆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0 20:58:39~20210921 12:1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东方有神木 4个;阿咖、时晓光、豆沙包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赐婚 白霜落见状只能摇头, 强扭的瓜不甜,任由洛秋娘挽着胳膊去厨房说家常。 苏衡怎么也没想到,白霜落竟然属意洛秋娘, 如果他没有爱上钟昕, 也许真的有可能, 谁知道呢。 苏行远却在这时出现在门边: 衡儿, 进来。 苏衡立刻进了屋子,觉得阿爹的脸色颇有些凝重,这么快就想通了?不能吧? 苏行远将苏衡从上到下打量三遍,几次欲言又止, 却始终一言不发。 阿爹, 您有话就说,有事就问。苏衡不以为然。 苏行远把玩着茶盏,然后一饮而尽,仿佛下了许多决心:之前你在绥城时, 对全城媒婆说已有心仪之人, 可有此事? 回到国都城也才六七日,苏行远就收到了许多明里暗里想结亲的拜贴,大部分都是门当户对的旧识。 苏衡怎么也没想到会被问这个, 低着头转了转眼睛, 然后抬头看着阿爹:是。 为何不对我们提及?有没有把我们当阿爹阿娘?苏行远虽然想不出苏衡有什么机会认识窈窕淑女,自认为家风不错, 苏衡也不会看上风尘女子,颇为开明, 哪家姑娘? 洛秋娘跟着白霜落进屋, 唯恐天下不乱地加了一句:苏公子明说了, 是位风华绝代的佳人。 风华绝代四个字, 把苏行远、白霜落和苏安惊到了,儿子看上哪个高门大户家的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苏衡无奈地瞥了一眼洛秋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行么?捅得这么明白,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洛秋娘笑得艳若桃李,能坑到苏衡真不容易。 苏衡清了清嗓子:洛掌柜的,我和阿爹阿娘阿伯说说心里话,你也听么? 洛秋娘非常识趣地走了,悄无声息消失和郑鹰有得一拼。 白霜落刚从风华绝代的震惊中回神:衡儿,你 苏安可兴奋了,又有些担心:高门大户的姑娘嫁妆很多,我们苏家准备聘礼也不能少,要不,把我们收到库里的野山参和灵芝都拿出来? 白霜落连连点头:对,不能少。 苏衡有些哭笑不得,但被他们对自己视如己出的真诚感动了,又清了清嗓子:阿爹阿娘阿伯,你们知道大邺的天降财神么? 苏安怔住,看向苏行远,白霜落也看向苏行远。 他执掌户部下设的运宝司,就是我的风华绝代。苏衡如实相告,捏着藏着袖子里的急救药物,毫不意外地看到苏家三人僵成石像。 天爷啊,白霜落顺着心口,一语惊人,把我们和苏家卖了都凑不够聘礼,这可如何是好? 苏行远行医半生,见多识广,从震惊中缓过来以后,长叹一口气:明日挂幡出诊吧。 苏伯怔怔地望着苏衡,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这孩子,你怎么能和财神一起呢? 苏家三人的反应让苏衡呆成一座石像,他们心这么大的么?这简直毫无原则了! 有时间见一见。苏行远看着苏衡,这孩子也是别人家父母倾尽全力才养成的好儿郎,既然叫自己一声阿爹,真心相待,他不能负了这份真心。 苏衡还在余震之中,喃喃地、不可思议地找补:天降财神,人称雅公子,他是个男的。 苏家三人不约而同地摇头,苏伯叹气:财神自然是男的,哪有女的? 苏衡觉得苏伯的眼神很有关爱智障的怜悯,也不知道雅公子哪天来了,他们三人会如何招待? 雅公子目送苏衡离开运宝司,刚处理了三件事务,就被口谕传进明夏宫中,守在邺景帝的病榻前:陛下,前几日所有的事务都已处置妥当,您好好休养,不要太过操劳。 邺景帝平日里被侍女和内侍精心照顾着,又没有嗑丹药的恶习,反而比同龄人看起来年轻一些,熬过危险期后,身体也在快速恢复,想到雅公子远赴戍边营地采药,心里就颇多感慨,决定也为他做些事情: 雅儿,多大了? 启禀陛下,今年二十有四。雅公子有不好的预感,整个人如坐针毡。 福海啊,众皇子十八就开始选妃了吧?邺景帝不悦地瞥了一眼内侍官福海,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都不知道提醒? 是的,陛下。内侍官福海立刻低头回禀。 回陛下,雅儿天残,无意娶妻。雅公子擅于揣度邺景帝的心思,这分明是要赐婚的节奏,而且极有可能赐的是长公主。 雅儿,你都能说话了,哪里还有天残这一说?邺景帝当然知道雅公子以前是哑巴。 雅公子和苏衡一样,习惯于防患于未然,索性把心一横,跪地行大礼:雅儿不行。 邺景帝起初没听明白,在福海的提示下总算回过神来,一脸不可思议:什么?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 启禀陛下,是那次中毒昏迷半个月以后的事情。 雅公子也不是纯粹胡说,他打小中毒太多次,十八岁后确实不太行,同时也因为他对周遭戒备得很、手边总有处理不完的事情,提不起兴致,连以前的少侍清明都没发现。 邺景帝心疼得不行:雅儿,别跪着,起来说话,赐座。 雅公子知道邺景帝是惯于扮贤明的,所以只是起身,再三推辞,坚决不坐。 如果邺景帝真的贤明,就不会搞株连,也不会连续出三个六月太子,坐视大批无辜者受牵累被诛或流放,只图自己心里痛快大搞殉葬,大邺也不会呈现出盛极而衰的兆头和趋势。 邺景帝沉默片刻,又有了表达心疼的方法: 福海,宣魏博进殿,给雅儿好好看看。 雅公子急忙回答:陛下,魏院判年事已高,又整日在宫中行走,就不劳烦他了。只有太医院院判才有资格给邺景帝诊治,他可不跳这个坑。 传!邺景帝随心所欲惯了。 片刻之后,疲于奔命的魏博顶着一嘴火泡提着诊箱进来:陛下,您有哪里不舒心? 快,替孤瞧瞧雅公子的身体。 是,陛下。魏博与雅公子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之间倒是没起什么冲突,但是运宝司的秘医们始终是魏博的心结,有秘医在,运宝司的人从来都不拿正眼看他。 所以,他一定要给雅公子看出个好歹来,出这口恶气。 魏博取出小软枕垫在雅公子的左腕下,屏息凝神地反复把脉,不时捋着花白胡须,偶尔叹气,有时困惑,最后无奈地收了软枕: 陛下,请恕老臣无用,无法替您分忧,也无法替雅公子救疾。 此话怎讲?邺景帝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雅公子是他的一大助力。 雅公子忧思过度,脸颊时而潮红,时而发白,呼吸轻浅又快速,颇有些积重难返的征兆。魏博实话实说,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狂喜,按这样的脉相,雅公子活不了多久。 邺景帝交握的双手突然松开:不可能!雅儿才二十四!怎么就积重难返?整个大邺都找不出第二个雅公子,绝对不能坐视他出事。 雅公子非常配合地流露出颇为震惊的眼神,混合着委屈和害怕,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又眼神清明。 魏博很希望看到的就是雅公子倒大霉,越倒霉越好,但是嘴上还要说:陛下,积重难返不代表无药可医。 下去吧。邺景帝突然看魏博很不顺眼。 魏博本来还有长篇大论关于雅公子的病情,忽然被勒令退下,也只能认命。 正在这时,被邺景帝勒令待在屏风后面的长公主,从屏风后面绕出来,把雅公子当空气,问道:父皇,孩儿回运宝司去了。 雅公子立刻跟上:陛下,运宝司还有许多事情,雅儿告辞。 都站住。邺景帝圣人不上脸,问得极为平淡,除了雅公子,谁都没听出来他其实要发脾气。 长公主走到门边又折回来,差点和紧跟离开的雅公子撞个正着,急忙让开。 邺景帝的视线在长公主和雅公子两人身上来来回回,又问:宜儿,你可有中意的好儿郎? 长公主先是一怔,然后回答:启禀父皇,女儿的心思都在运宝司,不曾想过此事。 干得漂亮! 雅公子差点给长公主点赞。 长公主的想法却完全不同,随即恶狠狠地瞪了雅公子一眼,低声问:你又在父皇面前乱说什么? 雅公子非常无辜:回殿下的话,微臣什么都没说。 邺景帝有了微笑:宜儿,你与雅儿同年同月出生,虽然他有些疾患,只要慢慢调理,身体就会有好转。 长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皇,他刚才亲口说的,他不行!您怎么能把女儿往火坑里堆? 邺景帝语不惊人誓不休地继续:就算雅儿真的不行,你也可以养面首,雅儿心有余而力不足,很快就能理解的。 雅公子很清楚,这就是邺景帝的赐婚,没有直接下旨,不过是看他们的反应。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1 12:17:19~20210923 23:3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钰 10瓶;胡胡胡胡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结盟 雅公子与长公主对视一眼, 作为惯于筹谋布局又生性敏锐的两人,第一反应都是被算计了。 雅公子比长公主晚一年进运宝司,算来已有九年, 两人的三观和行事方法截然不同, 从初次见面就注定了不死不休的竞争关系, 所以才有了运宝司现在形同水火的对立。 他俩彼此了解又充满敌意, 谁也不认为自己有错,自然也不会有谁低头退让。 但凡有一个人心生情愫,也不会是现在的局面。 但是两人又有共同点,比如, 最厌恶也是最恐惧的事情, 面对已经不再贤明的邺景帝的好意(也可能是决心),冒然拒绝带来的风险不可估量。 所以,只能智取,不能强拒。 关键是, 用什么法子一招制胜, 以绝后患。 雅公子悄悄向长公主使了个眼色,然后整个人一僵,随即微微佝偻又努力强撑的样子, 额头的冷汗一颗一颗渗出来, 亮晶晶的。 长公主不动声色:父皇,儿臣此生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也不愿意蹈淑安的复辙,附马只有一个, 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病秧子。 儿臣告辞!话音刚落, 长公主无视邺景帝的脸色, 拂袖而去。 不止内侍官福海, 就连邺景帝都看出来了,雅公子不太舒服,不,很不舒服,但他就这样强撑着,眼神淡然而坚持,既没有被嫌弃的恼羞成怒,也没有自怨自艾的神色。 邺景帝盯着雅公子,许久,才开口:雅儿,魏博是个不中用的,你找运宝司的秘医想想法子。 是,陛下。雅公子浓密的眼睫上凝着一层冷汗,脸色发白,更显得面容憔悴,然后规距礼仪半点不差地退出去。 福海赶紧殷勤地护送出去。 邺景帝的视线紧随着雅公子,直到他消失在幽静的宫门外,嘴角弯起一点弧度,在烛光的橘色中,也没有半点暖意,他一言不发,没有拒绝,可浑身上下都透着拒绝,这狼崽子还是养不熟啊。 福海将雅公子送到宫墙边,后背透了一层汗,看了看四下无人,才抬头注视着雅公子,千言万语尽在眼神里,公子这是抗旨的大罪啊,长公主金枝玉叶暂时没什么,可雅公子不是唉 雅公子仍然一幅病容深重的模样,眼神却极真挚,浅浅笑。 福海随即转身离开,无论是经过身边的巡逻军士,还是侍女内侍,都觉得福海只是例行公事。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79) 雅公子上了马车,车夫驾车离开高高的宫墙,向南市大街驶去,那里有国都城最温柔雅致的风景,十里烟柳河漫漫,轻吟浅唱温柔乡,俗称烟花柳巷一条街。 马车经过长长烟柳河畔,马儿被阵阵香风薰得直打响鼻,车夫无视各色美人,走走停停,最后在一家古玩铺子停下。 雅公子走进铺子的雅间,毫不意外地见到脸色不善的长公主:公主殿下。 你是去伶人园学过了么?装病都装得这么生动?长公主看着雅公子容光焕发的俊脸就一肚子火,这人无论何时何地都镇定自若,毫无破绽的,太让人讨厌了。 刚才确实胃脘疼,饿的,雅公子无视长公主的挖苦,九年了,长公主的脾气依然这样自如,佩服。 最让人没想到的是,长公主竟然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更令在下佩服。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挖苦我?长公主的脾气整个夏明宫都知道,但是,在雅公子面前最肆无忌惮,以前是因为他不说话,现在是因为他太能说。 在下也是这样想的,何来挖苦一说。雅公子琢磨了一路,也回忆了一路,长公主脾气坏、自视甚高,但也竭尽全力执掌运宝司,过年时事务繁琐又多,没有极好的心理素质和能力,是无法胜任的。 长公主做到了,而且做得极好。 长公主完全不信:有完没完,随口一句诓词而已,倒是你,花瓶似的竟然不行。 雅公子嘴角上扬:总要装一下。 长公主怎么也没想到,两人斗智斗勇九年,从来都用神龙招式,不是隔空虚晃,就是隔山打牛,这样对坐着状似闲聊,还是第一次。 更重要的是,雅公子这些年来就像一团雾,在运宝司没有存在感,却又无处不在,竟然这样坦诚地说总要装一下。 长公主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就凭你方才五个字,本宫就能定你欺君之罪。 雅公子拿起手边的素白茶盏盛的清茶,轻啜一口又放下:合作嘛,总要互相给点把柄,才能心安,公主殿下,把柄给你了。 谁要和你合作?长公主再次怀疑雅公子是不是失心疯了。 雅公子从宽袖里取出一叠线装册子,推到长公主面前:属下只占用您十分钟的时间看完这些,之后的事情可以再议。 长公主翻开册子,第三页就是目录,上面特别简明扼要六月太子一,六月太子二,六月太子三以及最后一个被盯住的运宝司 长公主一怔又迅速合上:你坑我?!这些事情根本提不得,甚至不该在心里出现的。 雅公子将册子拿回来,搁在烛架边缘,沉声开口: 长公主,这本是我和太子殿下合编的,经殿下过目并确认,但是我们无法向旁人提及,尤其陛下现在的情形,纵观整个国都城,我们觉得能看进去这本册子的,只有殿下您了。 你们既然是皇天神权,享受着极至的尊贵生活,理应为大邺兴衰操持到死,可是现在的大邺,还能昌盛几日? 长公主汗毛倒竖,以前的雅公子像雾,现在的他像把利剑,明晃晃地在眼前,锋利又危险,可是事关大邺前路,她身为公主之首,必须担起重任。 十分钟后,长公主将册子扔还给雅公子:烧了,只当本宫今日没过你。 八日前,运宝司黑骑小六被人暗算,血流不止;七日前,运宝司外阵边缘就有人试图进入,幸亏郑鹰和燕起发现得早自从苏衡进入运宝司,秘医长就率众群起而攻之,以至于黑骑们差点手刃秘医 秘医长有一辆马车,专门用来向太医院传递消息 当年陛下把运宝司交到你我手中,嘱咐八个字,殚精竭虑、死而后已,只是让我们生是运宝司的人,死是运宝司的鬼;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成亲或者各自成亲。 为何今日突然赐婚?以你我今日以前的相处情形,分裂运宝司是分分钟的事情。 还有,三位六月太子,因为大邺的株连制,朝堂之上的能臣明士清扫过半,多少家族受累一撅不振?看看现在朝堂上的那些人,别告诉我长公主钻在钱眼里,看不清楚。 最后,去年三月,绥城苏家被淑安公主的奴仆们强闯家门,苏衡机智脱身;他们原本打算离开绥城,当行走四处的游医,但是运宝司黑骑突然出现,用的是您长公主的名号,要苏行远交出所有的苏家秘药 如果不是属下刚好经过,苏家四人就被当场灭口,为了防止后面的暗杀,属下让苏衡去营地当了军医,派人暗中护住苏家。 长公主努力维持镇定的外表,却无法掩饰眼中的震惊:本宫没有出动黑骑去绥城! 公主殿下,属下刚到坠鹰峰营地二十四个时辰内,少侍清明被刑讯几乎丧命,随即营地遇袭,燃箭漫天、银甲突袭,如果没有营地军士们拼死对抗,属下也死了。 真讽刺,属下绞尽脑汁才买到的燃箭,竟然用来对付我自己。 长公主足足混乱了一刻钟,她每日在运宝司和夏明宫走动,处理两边的事务,只觉得稀松平常地忙碌;被雅公子这一通说,再不愿意承认也没有可能,看似繁荣的大邺已处在危急关头。 长公主,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人才和财物,财物这块我们守住,人才那边由太子殿下来拉拢,如果可以,您也可以推荐一些人,就运宝司这几日被袭击的次数而言,对方已经非常迫切了。 雅公子闭上眼睛又睁开:可是现下最关键的是,我们还不知道敌人是谁。 长公主,您必须出手,我们一起合作,找出潜藏的危险。帮忙排查近十年内得势的朝中大臣,背后有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个人物或者这些人,可以谋害太子,也能谋害我们,包括陛下。内侍官福海日日如履薄冰,小心周到,不敢有半点松懈。 长公主的脑袋嗡嗡作响,恢复镇定以后,把册子撕开,一张一张凑到烛火前,看着纸页燃起直到变成细碎灰烬,沉默良久:本宫手边可用的人,自然也是公主,你们意下如何? 可以!雅公子从衣袖取出一枚极为平常的白玉挂坠,搁在桌面上,长公主可以借这个,与太子殿下见面详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长公主微微一笑: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赐婚一事就由本宫来处理。 面谈结束,雅公子经过古玩铺子的密道,回到运宝司。 长公主则在古玩店选了两只成色极好的红珊瑚鐲子,去参加淑宜公主在府中举办的诗会。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又忙又乱,让人暴躁!昨晚又是码字睡着的一天,对不住小可爱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困。 第145章 苏宅走水 长公主离开淑宜公主府, 已是宵禁时间,大街上空空荡荡,只有马蹄得得的声音。 贴身女使弦月递上一盒糕点:公主, 这是樊楼新出的玉子, 您尝尝? 长公主用眼神拒绝。 弦月与长公主从小一起长大, 冰雪聪明又忠心不二, 立刻把糕点收起来。 长公主对着光亮晃动手中的白玉坠子,没发现任何变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被雅公子耍了。 可是, 从来滴水不漏的雅公子送了她一个大把柄, 不可能耍她。 长公主闭上眼睛,回忆交谈时的所有细节,并未发现任何不妥,想来自己同意结盟, 归根结底是因为雅公子提出的, 正是她私下琢磨和怀疑的。 正所谓,一拍即合。 今日在淑宜公主府,长公主物色了三位有勇有谋的公主, 明日一早她们就会入后宫请安, 打探一些旁人无法触及的消息 。 可只有这三人远远不够,她需要比公主更有权势、更关注大邺命运的女子。 长公主看了一眼弦月姣好的容貌和身形, 问:本宫此生多半是孤独终老的命,可是, 你放着大好年华守着本宫, 你如何度过漫长余生? 弦月微微笑:您身边太危险, 总要有个让您放心又好用的人, 奴此生只愿守着公主,生死相依。只要公主不嫌弃就行。 长公主笑得真诚:所有公主后妃都想抢走你,本宫再嫌弃就是不知好歹了。 弦月笑成了一朵花儿:没有长公主,就没有现在的弦月。旁人只想看花团锦簇,只愿闻怡人花香,却厌弃扎根泥土的腌臜,这哪能分得开呢? 这话听着耳熟啊,长公主打趣道,你又听了谁的妙语连珠来本宫这儿显摆了? 长公主啊。弦月答得理所当然。 绝对不是本宫说的。 是上一任长公主,如今的静妙法师,弦月笑着回答,今日趁着公主在忙,奴送了生辰贺礼去,没花什么银钱,就是十二个手工编的韧草蒲团。 长公主左手扶额:好弦月,本宫忘得一干二净。静妙法师收下了? 只收了这一份,其他都退回去了,有些送得特别贵重还挨了训斥,弦月回忆着去静山观的情形,法师真的心无尘埃,一切从简。 法师还嘱咐了什么?长公主也知道现下奢糜之风盛行,宫墙和高墙之内都是如此,花销极大,只有静妙法师身体力行提倡节俭,可惜收效甚微。 弦月立刻起身,清了清嗓子,一秒静妙法师上身的模样:礼轻情意重,甚好甚好。然后,右手竖掌行礼,负手转身。 没了?长公主不敢相信。 弦月点头:静妙法师退了手腕上的佛珠手串给了奴,就关了门。然后从小柜中取出佛珠手串。 长公主记忆里,第一次见到静妙法师就戴着这个手串,以后每逢节日生辰见到,这手串也是从不离身的,这么些年了,怎么忽然就给了自己? 刹那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比公主更有权势、更关心大邺命运的女子,就是静妙法师。 弦月,你明日再送些拂尘,帕子,或者日常贴身衣物过去,质地柔软但是不贵的,确保静妙法师可以收下,送一样过去就行。 记住静妙法师说的每个字,做的每个动作。 是,奴记下了。 长公主一指戳向弦月脑门:说多少次了,不要自称奴。 长公主,有人从嘴到心都是奴才,奴不是。弦月不以为然,长公主周围实在太危险,她不能有半点差错,免得落人把柄被调走。 你跟在本宫身边,从不讨赏,也不争名分,连个如意郎君都不要。你这样,本宫有点慌。长公主打趣,在弦月面前很放松。 奴每日跟在长公主身边,见您为国事和运宝司操劳,为百姓减赋税,强制贵人们节省花销,心里就很踏实。 伶牙俐齿。长公主眼神里有难得的暖意。 弦月按揉着长公主的双肩,觉得比之前更紧绷了:公主,回府还是回运宝司?晚上还舞剑么? 长公主自幼习武,精通君子六艺,只比雅公子差一点,平日并不在意红妆,都是极简装束,身边只跟一名女使当摆设。 弦月和长公主一起长大,长公主学什么做什么,她都要学都要做,两人的武力值都不低,只是平日出行f有鹰卫和黑骑的双重保护,等闲不用出手,每到有闲暇就活动筋骨解闷。 舞啊!长公主大风大浪见过不少,却没有一件有雅公子结盟这样惊心动魄的,心头燃着一股无名火,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是。弦月按完长公主的双肩,又开始按压双臂。 长公主把玩着佛珠手串,又看一眼白玉挂坠,忽然觉得这白玉坠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最重要的是,这两件东西似乎曾经挂在同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却不是静妙法师。 这个念头一起,长公主就觉得今晚肯定会控制不住地琢磨这件事情,整晚都别想睡了。 马车路过民宅聚集的街市,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弦月问道。 车夫回答:启禀公主,有民宅走水了,要不要去看看? 民宅走水,自有水枪队去灭,我们去看只会添乱。弦月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术业有专攻,不懂装懂的人只会添乱,比如现在去救火。 公主殿下,好像是新进秘医苏衡的家。长公主的马车夫也不是等闲之辈,最擅长辨别方向和认人。 苏衡?长公主对苏衡带洛秋娘缝合黑骑小六一事,三分好奇七分惊讶,也因此记下了这个名字,奇怪的是,这人不是雅公子捡回来的,而是从戍边营地挖回来的。 更重要的是,苏衡是前任太医苏行远的独子,当年所有太医都认为一定夭折的病秧子。 苏行远? 长公主一怔,黑骑左将郑鹰就住在苏行远家,有他在,苏家还能走了水? 运宝司的颜面何在? 只能是蓄意纵火! 长公主突然想起雅公子说的,苏家去年差点被灭口,立刻下令:快,去瞧瞧。 马车立刻急驰起来。 长公主的心揪得死紧,苏家千万不能被灭口! 苏家小院被一片火海吞噬,焦糊味充斥在空气中,热浪扑得令人无法靠近。 左邻右舍纷纷拿着木盆泼水,只恨自己的手不够长,人不够高,更害怕火势蔓延开来,烧了自己家。 水枪队正奋力地打着水柱。 正在这时,苏家小院的屋顶和梁柱突然坍塌,哗啦啦几声巨响,火尘飞扬,火光中有个人冲了出来,吓得所有人迅速后退。 浑身上下都浇透了的苏衡,右肩还上挂着没完全拆完的绷带,小跑几步,从小憩空间里放出苏行远和白霜落,又冲进火海,快得水枪队都拦不住,急得大喊:不能进啊,你会没命的! 话音未落,苏衡已经不见踪影。 一时间,无论是左邻右舍和还是水枪队的人,都呆住了,好不容易有人回过神来,把薰黑的苏行远和白霜落搬得离火更远一些,泼水的、叫喊的,乱成一团。 苏行远和白霜落悠悠转醒,环顾四周不见苏衡,立刻急了:衡儿呢?衡儿在哪儿啊? 无人回答,只有烈火中特别清晰的燃烧声。 衡儿在哪儿?!苏行远用力挣起身,抓住一名水枪队员。 水枪队员被苏行远吓着了,磕磕巴巴凑出三个字:刚进去。 衡儿!白霜落整个人弹起来,不管不顾地冲过去。 邻居大婶们抱紧白霜落的腰,任她如何挣扎都死活不松手。 突然火海中又一阵坍塌声,一阵烟尘炸起,火光中又冲出一个人,临到眼前,众人们才看清,湿透了的苏衡又抱出了苏伯和郑鹰。 谁也不知道苏衡是如何做到的,他低头弯腰的瞬间,还走出两个孩子。 天爷啊白霜落看清了苏衡,双腿一软,整个人差点晕过去。 苏衡叫醒了苏伯,发现郑鹰怎么都不醒,立刻探鼻息摸心跳,然后从邻居手中抢过满满一盆水,猛地泼向郑鹰。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80) 在大家凑近的灯笼照亮下面,一动不动的郑鹰满是水迹,身下正缓缓溢出鲜红的血迹,与水迹混合在一起,触目惊心。 郑鹰受伤了?苏行远一个激灵,从强烈的冲击和震惊中缓过来,理智回归,衡儿,快,找个干净的地方,给鹰儿治伤! 精疲力竭的苏衡,被烟尘呛得一直咳嗽,晃了晃疼得厉害的右肩:阿爹,衡儿实在没力气了。只怕右胳膊要废。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冲来,车夫跳下马车,背起郑鹰送进车内,招呼着:苏太医,苏军医,快上车! 苏衡认出这是长公主的马车,知道长公主和雅公子水火不容,被大火搞得极为混乱的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郑鹰被他们抢走,大吼一声: 放下郑鹰!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5 12:18:04~20210926 21:1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晴dmssj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被关思戒室 等苏衡再次醒来时, 后颈一阵阵地疼,想伸手,却发现右胳膊又被固定住了, 睁眼和闭眼了三次才发现, 这里是运宝司的秘医宿舍, 自己的房间。 守在床榻边的白霜落, 又惊又喜:衡儿醒了! 苏衡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好不容易联系前后,却发现断了片似的,浑身酸痛还散发着烫伤药的味道, 一脸懵地开口:阿娘, 你怎么在这儿?郑鹰呢? 你阿爹在救治郑鹰。白霜落心有余悸,又有些不好意思,长公主要带我们来这里给郑鹰治伤,你却执意阻拦, 被车夫敲晕了带到这里。 长公主和雅公子明明是死敌, 怎么会这样好心相救? 苏衡眨巴眨巴眼睛,琢磨得头更疼了 白霜落隐在袖子里的拳头捏得死紧,方才只对衡儿说了一半实话, 另一半是长公主强留苏家住在运宝司, 要求行远当秘医,最后一点也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 未经她许可不得擅自离开。 简而言之,苏家被困在运宝司了。 现下, 行远给鹰儿治伤还没回来, 衡儿伤上加伤都不知何时能好, 白霜落愁得不知该先担忧哪个。 阿娘, 你有心事。苏衡疼得格外清醒。 没事,白霜落立刻转移话题,衡儿,你饿不饿?阿娘给你弄吃的去。 苏衡笑得呲牙咧嘴:阿娘,这里是运宝司,新来的不能随意走动。这里要注意的事情有这么厚一本!顺便比划了一下厚度。 白霜落更加惴惴不安。 阿娘,您脸上明晃晃写着两个字,有事。苏衡打趣。 没有,怎么会有事?白霜落说得更像给自己壮胆,十年前逃离国都城就是为了躲开权势之争,没想到刚回国都城又卷了进来。 这次,无处可逃。 苏衡从未见白霜落如此慌乱,她的每个小动作都饱含惊惧:阿娘,您就差在脸上贴上有事两个字了,有什么不能和衡儿说的?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白霜落吓得一个激灵,急忙打开门,看到长公主时,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长公主慢慢走近,直到距离苏衡五步的地方停住。 苏衡和白霜落不约而同地行礼。 长公主连免礼都没说,直截了当地命令:即日起,苏家四人听本宫差遣。 苏衡一脸懵,长公主和雅公子不是势同水火么?怎么忽然要用苏家的人?赶紧开口:公主殿下,苏衡与运宝司签的是急救约,秘医们束手无策,草民才会来运宝司。 本该在进城后就去惠民药局报到的,而且草民现在受伤不轻,一时半会儿治不了病。 这么好看的美人儿,整日皱着眉头,何苦呢? 弦月上前一步,提点道:苏军医,这是长公主的命令。能得到长公主护佑对苏家来说是多大的面子,还不赶紧谢恩。 苏衡保持着无可挑剔的肢体语言,言语温和而坚定:公主殿下,草民想见雅公子。 长公主广袖一挥:来人! 有!两名黑骑闪现。 苏衡冲撞本宫,把他押到思戒室!没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能放他出来,包括雅公子。长公主的眼神里全是凛冽。 黑骑将苏衡押走,完全没顾他的伤势。 公主殿下!白霜落伸展双臂拦住去路,脸上没有半点惧意,请留步,您究竟需要苏家做什么,请给个明示! 阿娘,你等阿爹回来,还要照看鹰哥,我没事。苏衡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是心里有些不甘,不,是非常不甘,明明是来闯祸的,却一直被祸闯,理想太丰满。 衡儿。白霜落还没来得及追出去,就被关在了屋子里,一时间悲从中来。 黑骑毫不留情地把苏衡扔进思戒室,像扔掉破包袱那样随意。 啊苏衡觉得右胳膊快断了,然而,黑骑离去开门时,把仅有的光线都关在外面,里面很安静,呼吸和心跳声听得格外清晰,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和传说中的禁闭室没有任何差别。 有幽闭恐惧症的人,绝对是一秒都待不下去。 可苏衡却与常人不同,特别喜欢黑暗,原因无他,又黑又安静,太适合睡觉了;更何况,他还有小憩空间可以进,把自己填饱,然后粗略洗漱一番,倒头大睡。 接二连三地受伤,苏衡需要真正的休养。 长公主将雅公子招来的苏军医扔进思戒室的消息,在运宝司不胫而走,引发诸多讨论。 黑骑右将燕起听到,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思戒室是运宝司最可怕的三处地方之一,等闲人宁可挨罚,也不愿意进那个地方,因为没有谁能忍受那样的黑暗和孤独。 大人,我们去把苏军医抢回来!一名黑骑提议。 我们是黑骑,又不是强盗,成天抢来抢去成何体统?右将燕起斥责手下,没有本官的命令,谁都不得擅自行动。 可是,大人,苏军医浑身的伤还没好呢,家里又走水、又救人的,肯定伤上加伤,思戒室是个什么地方?我们怎么能让苏军医被关在那里?!一名黑骑列兵站出来。 就是!苏军医救了我们这么多次!小六还等着他回来换药方和治疗方法!另一名黑骑列兵站了出来。 燕起沉默片刻,拉开病房门走出去,直接上了锁:我去找雅公子想办法,你们都老老实实待着,不得轻举妄动! 黑骑们在病房里用力拍打房门,如果是寻常木门早被他们拍断十几次了,可这是运宝司病房的门,危急时刻还能用来作为御敌的屏障。 无论他们如何折腾,房门都纹丝不动。 黑骑们只得老老实实窝在病房里。 没多久,仪态万方的长公主与雅公子在三层与四层的木梯上狭路相逢,两人眼神如常,都极为漠然,仿佛十个时辰以前结盟的不是他们。 雅公子扯动了一下嘴角:长公主好兴致,把重病人扔进思戒室好玩么? 有趣极了,长公主眼眸中波光流转,兴致勃勃,我们来打赌,苏衡会在几个时辰哭喊求饶? 谁赌对了,苏家就归谁。 雅公子了解苏衡,长公主坚持打赌,赢的人就是他:长公主认为多久? 长公主脱口而出:那文弱书生的模样,又受了不少伤,能撑到四个时辰,也能称得上男人两个字。你呢? 雅公子双手一揖:属下觉得,苏衡不会哭喊求饶。他太了解苏衡了,这时候肯定在空间里大睡特睡。 长公主冷笑着提醒:那是思戒室。说实话,长公主和雅公子小时候都关进去过,那里是所有人的恶梦来源。 属下知道。雅公子很笃定。 四个时辰后自有分晓。长公主下了四层。 希望长公主言出必行。雅公子不甘示弱,说完上了三层。 运宝司多少双眼睛盯着,长公主和雅公子因为抢夺苏衡一事再次剑拔弩张的消息,很快又传开了。 两个时辰以后,长公主派去的弦月,惊愕地发现思戒室内外静悄悄,没有半点动静。 怎么可能? 弦月火速回禀,和长公主一起暗暗吃惊,苏衡如何做到的?又怎么可能撑这么久? 长公主,别是苏衡受伤过重,昏死过去了吧?弦月想到好不容易熬到离开思戒室的每个人的样子,隐隐有些担心。 长公主琢磨片刻,她与雅公子暗中结盟,明面上却要更多的针锋相对,才能让隐藏在暗处的人相信,他俩不合、以后也不可能合得来。 思戒室在四楼,长公主所处屋子的窗边,刚好能看到思戒室的门户,却看到雅公子正带着黑骑们向思戒室走去:弦月,你去拦住雅公子。 长公主?弦月有些吃惊。 传本宫口喻,快去!长公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是!弦月匆匆离开,从旋转木梯抄了近路,赶在雅公子前面到达思戒室,长公主口喻,苏衡冲撞长公主,其行可憎,关在思戒室,何时求饶何时出来。 弦月简直不敢相信,长公主这是要和雅公子闹翻的节奏。 雅公子置若罔闻,命令黑骑右将取出百用钥匙,直接开门放人。 雅公子,你这是要违抗长公主?弦月小心翼翼地问。 请转告长公主,雅公子与她在运宝司平起平做,只是日常分工不同,我可以听,听是一种尊重;可以不听,那也是我的选择。雅公子毫不在意。 燕起等的就是这句话,拿着百用钥匙,插进思戒室外的挂锁眼里,第一次拧没拧开门,第二次再拧五次以后,就有些慌。 雅公子夺了钥匙,闭上眼睛任选一把,整个人堵在药舍所门内有,不出意料,里面没人,只能提高嗓音:苏衡,苏衡,醒醒 下一秒,雅公子被苏衡拽进小憩空间,看到了精神大为好转的病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感谢在20210926 21:17:07~20210927 23:4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知晓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算帐 可是, 事态紧急又多变,苏衡受着伤,两人只能拥抱一下, 平复各自的焦躁后离开空间。 雅公子走在前面, 直视长公主, 平日总云淡风轻的脸, 有了肃杀之气:谁把苏衡扔进思戒室撞不对劲右胳膊的? 长公主的两名黑骑这才想起淑安公主府护卫被削了单臂的事情,糟了,平日扔惯了,有那么一瞬间, 他俩觉得自己右臂不保。 长公主注视着雅公子, 眉宇间是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的鉴赏家神情,似乎发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 雅公子又上前一步,带着令人胆寒的神色,言语仍然算得上温和:是谁? 长公主回答得理所当然:冲撞本宫是大不敬, 只摔一下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雅公子笑得更轻浅, 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冷意:长公主,郎中的双手有多重要,想来您心里很清楚, 您金枝玉叶生来金贵, 寻常百姓就如此轻贱可欺么? 雅公子前些日子在淑安公主府内断人右臂,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么?长公主反唇相讥, 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让她善后,这帐还没算呢! 淑安公主府护卫, 欺行霸市, 强抢百姓入府, 恶事没做尽也沾过血腥, 断右臂怎么了?雅公子事先了解过,苏衡刚到国都城就被抢,差点被护卫打死,伤都没时间养,跑到这里来救人 长公主,把秘医苏衡和仗势欺人的爪牙护卫相提并论,亏不亏心? 长公主又一次被噎到了,立刻变脸,雅公子,你好大胆子,啊你要做什么? 雅公子突然出手,将长公主拽进思戒室,随手关了门。 门外一众人面面相觑,雅公子是疯了么? 弦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雅公子怎么敢?! 思戒室内,雅公子掏出袖子里的火折子点亮,眼瞳里映着火焰,嗓音有些低沉:长公主,有些话想说很久了,今日一吐为快。 长公主连假笑都收了:我们只是暗中结盟,明面上依然水火不容。雅公子不会连这点都看不透吧?整个人像透着寒气的冰雕。 苏衡是我的逆鳞!雅公子第一次显露出阴暗面,下为不例。 苏衡不敢相信地望着雅公子,啊这算是出柜么?这么做合适么? 长公主强硬的神情瞬间碎裂:你刚才说什么? 你没听错,雅公子的眼神更加锐利,我不说第二遍。 长公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陡然压低嗓音:你就不怕本宫告诉父皇?! 雅公子毫无惧意:大邺对与你我的意义不同,我们结盟,你是因为责任,而我只是因为不忍。您没有大邺是什么?又会怎么样? 长公主红润的脸色变了。 我就不是了,我无所谓雅公子的名号和权势地位,在大邺也好,去其他国度也罢,对我而言,没有多大差别。 只要我愿意,哪怕不再赚一文钱,燕宛和殷离都会以最高的礼节欢迎我,好吃好喝供着我。 殷离和燕宛虎视眈眈,他们在戍边营地损失得有点惨,却未伤及根本,现在的平静只是伺机而动。 大邺远没有您想象中的强大,不尽快解决眼下的难题,一旦开战,这些隐藏的黑手与外军内外夹击,大邺必定一败涂地。 战败轻则和谈,重则灭国,从轻了说,殷离和燕宛一定会提和亲和赔偿。 据我所知,他们觊觎长公主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贪图您的美貌才智,更贪图运宝司库内的东西和运作的秘密。 您不论去燕宛还是殷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雅公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提高嗓音,平 静而温和,您这样冰雪聪明,不会想不到吧? 长公主第一次体会到发自内心的恐惧,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雅公子一针见血地戳中了,戳得她连放肆两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衡替雅公子捏了一把汗,几次想扒拉他,又努力克制住。 长公主,强拽您进思戒室是重罪,出去以后想吵想闹想打我都可以,闹大了对方才能有更多行动,才能露出更多破绽,只是不准再动苏衡。 受伤以后,我才能避免宫中召见,有时间查一些事情。雅公子说完,推门而出,苏衡紧随其后。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81) 长公主这次理解透彻且到位:站住!本宫允许你离开了么?抬腿就是一记飞踢,出了思戒室。 雅公子瞬间避让,拖着苏衡大步离开。 长公主接连出招,招招致命,雅公子示意苏衡躲避,确定他在安全范围,才开始接招。 运宝司从黑骑到杂役,全都目瞪口呆,长公主的出招异常凌利,雅公子见招拆招还能得空反击,两人很快就过了一半木廊。 弦月双手握着死紧,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公主这么生气,甚至有些绝望,要是真把雅公子打伤了,不知道陛下会发多大脾气? 雅公子双臂横在胸腹前,连续挡住长公主的三连飞踢,却在拐角时脚下踩空。 长公主抓住破绽,一记重踢。 雅公子整个人飞出去,向装饰着瑞兽纹的木雕上撞去。 黑骑们跨过木栏、几个跳跃连续伸手,都没够着雅公子,宽袖的边缘与他们的手指堪堪擦过,却没能抓住。 生死一线! 苏衡冲过去、脚下借力,伸出左手拦腰抱住雅公子就地打滚,险险避开狰狞的木雕尖角,只是可怜了伤上再加几伤的右胳膊。 雅公子! 苏军医! 黑骑们赶到,只来得及扶他俩起来,雅公子捂着腹部脸色惨白、额头冷汗颗颗分明,苏衡完全顾不上自己:雅公子,怎么样?哪里疼?想不想吐? 没事。雅公子皱紧眉头,站得笔直,急着察看苏衡的右胳膊。 黑骑们扶他们去最近的病房。 长公主又一次感受到毫不掩饰的杀意,不是雅公子,而是看似一直被保护的苏衡,混沌的大脑冷静下来,才明白苏衡为何是雅公子的逆鳞。 长公主!吓掉了半条命的弦月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您没事吧? 进宫!长公主头也不回地走。 长公主?弦月急忙跟上,您进宫做什么? 自请受罚!长公主留个众人一个骄纵自负的背影。 运宝司的病房里又多了两个病号,一个是军医官、秘医双重身份的重病人苏衡,一位是被长公主暴揍差点没命的雅公子。 秘医长带领秘医们,忙成了陀螺,当然只是围着雅公子。 苏衡自有白霜落和苏伯照顾,虽然疼得皱眉,经过苏伯仔细又强硬的检查下,确认伤势严重、暂时没有截肢的危险,需要看他自身的修复能力。 于是,半个时辰后,苏衡又沦落到被白霜落灌药的地步:阿娘,我自己会喝! 你都说五次了,只喝了一点,赶紧的,汤药凉了,药性也就变了。白霜落在灌药方面堪称专家。 五分钟后,苏衡被灌下一大碗汤药,苦得连连干呕,因为疼痛和创伤后的情绪不稳,破罐子破摔地放弃了表情管理,脸臭得一塌糊涂。 一个人脸朝墙面躺着,来探望的黑骑们都觉得他在生闷气。 黑骑们知道苏衡家走水,是他一个人救了全家,伤上加伤不说,又被长公主盯上,现在伤更重了,既心疼又着急,却又做不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郑鹰还没醒,他们还指望苏衡能有妙招。 可是看到苏衡这样,他们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只能逗他:军医,你想吃什么?我们请! 不吃。苏衡闷闷地回答,被燕起翻面拽起来以后,一脸爱谁谁、别来烦我的表情。 军医,等大家伙的伤都好了,重建苏宅的事情就包在我们身上!保证修得一模一样!怎么样?燕起努力给苏衡打气。 木工瓦匠泥水匠你们都会?苏衡一想到苏氏夫妇的心血都烧没了,就一阵阵地难过,他原本是打算让苏家扬眉吐气的,可现在 军医,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运宝司的能工巧匠们个个身怀绝技,反正你也是能使左手能画画的,苏宅还要添什么加什么,一并画上,他们肯定做得出来,包你们满意。燕起特别热情地推荐。 慢慢来,苏衡没被说动,先把对郑鹰下黑手、烧苏宅的恶人找出来,不然,再怎么能工巧匠也架不住一把火! 燕起的脸色一凛,立刻应道:雅公子和长公主都已经派人在查了,很快就会有答案,军医放心。 白霜落和苏伯两人在旁边听得极认真,苏宅是祖宅,修建时费了不少心思,一想到被烧没的苏宅,以及差点全灭的苏家,鼻子就忍不住一阵阵地发酸。 阿娘,苏伯,放心吧,一定能查出来。苏衡安慰他们。 白霜落和苏伯互看一眼,能查出来,就再好不过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可爱们。 第148章 真假郑鹰 夜深人静, 运宝司依然灯火通明,值夜的、出夜差的、回司的,一茬茬的人出去, 又有一波波地回来苏衡窝在自己的宿舍里, 被灌了三次人神共愤的苦药, 实在睡不着, 就透过窗户看着人来人往。 琢磨什么呢?雅公子推门而入。 苏衡等雅公子栓上门,立刻一起进了小憩空间,整个人轻松许多。 雅公子先去卫浴房洗漱,换上家居服才如释重负, 皮皮昕又重新上线, 愉快地走出去。 哪知下一秒,钟昕就被苏衡单手摁在墙上,撩起衣摆,检查胸腹的伤, 急忙解释:我早有准备, 没怎么受伤。 苏衡望着白晰皮肤上巴掌大小的青紫瘀痕,翻了个大白眼:睁着眼睛说瞎话,也要有个限度。然后放开钟昕, 拿来了苏家内服外用的跌打伤药。 钟昕接过这些, 老老实实地坐到书案旁,先吃完再涂抹, 全部收拾好,才开口:这样可以了吧? 秘医们没采取措施?苏衡没闻到半点药味。 他们开了很多药, 内服外用的都有, 我原样收下, 然后收进柜子。钟昕现在有了苏衡, 自然不会再用他们给的药,说不定对他下毒的人就在秘医中间。 有了毫无保留的亲密和信任,钟昕也有了期盼已久的安全感,这是他和苏衡相互给予的,在瞬息万变的国都城和运宝司里,弥足珍贵。 随手拿出便携本,钟昕一手拿笔,一手忍不住握着苏衡的手,掌心相触的暖意让人愉快,但是将要讨论的内容却未必:苏宅走水是怎么回事? 你和长公主大打出手,你到底怎么想的?不对,你俩到底怎么想的?苏衡到现在都觉得刚才那一切完全说不通。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钟昕的腹部仍然隐隐作痛,你不知道吧,长公主和女使弦月两人都武力值爆表,那一脚气势凌厉,实则两成力气都不到,我只是配合演戏而已。 如果我没接住你呢?苏衡忽然想到。 那个木雕刻得狰狞,设计时考虑到运宝司遇袭的可能性,用的都是包芯材质。只不过从来没人撞过,不然碎的是木雕。钟昕忽然有些忐忑,说好不隐瞒的,却还是瞒了不少。 那些不顾自己跳木栏的黑骑们也不知道?苏衡现在深刻明白,钟昕的嘴骗人的鬼,咬牙切齿地反问,你能不能有点实话? 会受一点伤,但是我和长公主的常服前胸后背都有细薄的百韧钢,就算受伤也不会太严重。钟昕为了守住自己少得可怜的诚信度,特易拿来特制中衣给苏衡看。 苏衡掂了掂中衣的重量,作为穿过一次防弹衣的无国界医生,对此鄙夷得很:就这? 冷兵器时代很够了,钟昕眼巴巴地望着苏衡,扮无辜扮乖,我饿了,想吃鱼。 要不要脸?苏衡自己惊魂未定,又被钟昕吓得够呛,负面情绪堆了一肚子没地方发。 只争馒头不争气,钟昕理直气壮,脸是什么?能吃么?我真的饿了 你以为这是坠鹰峰营地啊?想吃鱼有陈牛,想做什么有铜钱和赵先机?苏衡实在很想饿他一顿,但是又于心不忍。 可以把他们接到国都城来,像你一样,签特殊契文。我需要你,你需要帮手。运宝司那群人就不指望了。钟昕心里有了计划。 苏衡求之不得。 钟昕捏着手里的便携本,心里直叹气,好不容易把气氛搞好了,又要面对非常不愉快的事情:说说吧,苏家走水的事情。 苏衡随手抽出另一个便携本:都在这里了,我给小六守夜时左手写的,不准对字吹毛求疵。 钟昕以极快的速度把便携本翻完,仿佛每个字都带着火场的焦臭味儿:郑鹰半夜从屋顶上摔落,惊醒苏衡,四周火势已起,苏衡把熟睡的大家叫起来,集体淋湿的时候,房梁迅速坍塌,然后就用了空间搬运法,把人装进去带出火场 但凡苏衡预估的任何一步出错,他们就会葬身火海。 钟昕强行用理智镇压愤怒,把便携本合在书案上:没有这个空间,你们都被烧死在里面了。只你这几日这么累怎么半夜会醒? 原本有些认床,守着小六的时候床榻就是阵地,时间一长,就算躺着也睡不安稳,听到郑鹰摔下来就醒了。苏衡庆幸的是,没有进空间睡觉。 虽然但是,如果郑鹰不摔下来,我也不会醒。 钟昕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蹙着眉头。 苏衡观察着钟昕的表情神色:哪里不对劲? 钟昕转着炭笔,眉头皱得更紧:郑鹰是黑骑之首,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意单挑国都城鹰卫、甚至禁卫之中的任何一个,暗算他的身手到底有多高? 有了能暗算他的身手,有周密的纵火计划,又怎么会失手让他从屋顶上摔下来? 苏衡脑袋一片空白,这又是什么样的连环计? 放我出去!快!钟昕猛地站起来。 更衣!苏衡一把拽回钟昕。 钟昕以惊人的速度更衣完毕,捂着腹部出了宿舍,大喊:黑骑何在? 燕起应声闪现:雅公子! 雅公子凑到燕起耳边嘱咐一番。 燕起惊得差点跳起来,救回来的可能不是郑鹰?! 郑鹰的病房是个弧形大房,不小,一张病床居中,两面屏风,左边屏风外放着一张竹榻,苏行远正在休息;右边屏风外是值守的两名秘医。 郑鹰到现在都没醒,秘医们说不上来,苏行远也一样,好在汤药和米糊都能灌得进去,能维持住基本的身体收支平衡,能做的只有等待。 洛秋娘知道白霜落担心苏行远,所以装上一大盒吃喝去看望,走到病房门口伸手敲门又收回去,郑鹰一直不醒她担心,如果进去时他醒了她该如何解释? 于是,她抠着指甲在门边转悠了三圈,握紧食盒手柄,没错,她是来看望苏行远的,才不是来看郑鹰的,这样想着才鼓起勇气抬手敲门,刚伸手就被人捂住嘴拽走。 唔洛秋娘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回击,右手肘猛地向后重击,却扑了空,她有太多次被人捂嘴拖走的惨痛经历,整个人瞬间进入应激状态,疯了一样反抗。 嘘,是我,苏衡!熟悉的嗓音在洛秋娘耳畔响起。 洛秋娘扭头一看,苏衡、雅公子和燕起三个人正紧张地看着她,燕起的脸上有三道渗着血珠的抓痕,苏衡的左脚上一个分明的脚印,雅公子安然无恙。 好险! 洛秋娘放下心来,双腿一软,差点摔倒:你们干什么? 燕起凑近一些,对洛秋娘这样那样一说,目前来看,能试探出真假郑鹰的只有洛秋娘,因为他俩的情愫之事只有苏衡知道,而且是近期发生的。 洛秋娘刚放下的心陡然悬起来:我该如何? 苏衡想了想:你是给我阿爹送吃食的对吧?那你就送进去,和他闲聊一下。 就这样?洛秋娘误以为需要一番惊心动魄地周旋。 苏衡思量片刻,嘱咐:昏迷的人听觉还在,你和我阿爹闲聊片刻,然后不再说话,看郑鹰的反应;等一盏茶的时间以后,你再走到郑鹰身边,与我阿爹说话。 燕起看着雅公子,有些着急:这算什么法子? 这能行么?要不是洛秋娘知道苏衡医术了得,铁定以为他是个大庸医。 洛掌柜去吧。雅公子知道苏衡实习时在各大外科ICU轮转过,里面昏迷和危重病人不少,积累了很多经验值。 是。洛秋娘双手提着食盒,抠着指甲盖,在门边转了三圈,这才伸手敲了敲门。 谁?秘医问道。 洛秋娘受人之托给苏行远郎中送些吃食来。洛秋娘提高嗓音,生怕郑鹰听不见。 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正是苏行远。 苏郎中,食盒。洛秋娘礼数周到,进了病房。 像苏衡嘱咐的那样,洛秋娘与苏行远客气地说话,互相关心再夸赞一番,病房里时间过得极快;守在病房外的人,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洛秋娘摆开食盒:白姨嘱咐过,定要多吃一 些。 苏行远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得又快又斯文。 屏风另一边的秘医们叹气:洛掌柜,当年一口一个郎中大人,出去历练了,现在回来,咱们这些穷酸秘医都不在掌柜的眼里了。 秘医的声音不大,但是架不住苏衡的听力好。 正在这时,又有一位秘医开口,话说得更难听:洛掌柜,你的布生意做得再大,回到运宝司也不过是个靠脸吃白饭的~ 哼,运宝司的秘医们不过如此,苏衡把这些冷嘲热讽听得清楚,雅公子,您是不是要担一个御下无方的罪名? 雅公子一脸无所谓:随意,先分辨真假郑鹰再说。。 第149章 鹿茸片 正吃着的苏行远搁下筷子, 纳闷地看了一眼洛秋娘,又皱着眉头看向屏风另一边,这几日与秘医们的合作并不愉快, 这几个人整日话里有话。 洛秋娘仿佛没听到似的, 问:苏郎中, 这些够么, 不够的话,我再去取一些。 呵!一位秘医鼻孔出气。 苏行远吃一半,留下一半:洛掌柜,老夫吃饱了, 剩下的还可以当夜宵。 秘医长总说, 要有肚量有涵养,你和不会下蛋的鸡计较什么呢?另一位秘医又说阴暗话。 苏衡撸起袖子就要冲进去,被突然伸来的手拦下,扭头一看是雅公子。 苏行远用谈论天气的语气:洛掌柜的, 你听到了么? 洛秋娘装听不见:什么? 如此安静的病房, 哪来的野犬声声?苏行远收拾好食盒,搁在一边,洛掌柜, 有劳你了, 还是先回去歇下吧,免得被野犬咬了。 你骂谁是野犬?秘医面红耳赤地冲过两道屏风, 对着苏行远怒目相向。 谁嘴里不干不净的,谁跳出来就是谁。苏行远回答得非常直接, 毫无惧意。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82) 你!秘医双眼暴睁, 抡起拳头就要动手。 洛秋娘一下子挡在苏行远的前面, 风情万种地皮笑肉不笑:这大晚上的, 吵到伤病已是不对,还咬人呢? 另一位秘医端着汤药走过来,厉声斥责:这里是病房,哪轮得到你这样的贱妇猖狂?泼药渣都去不掉一身晦气,你这是给伤病折寿来了。 住口!医者父母心,你俩说的是人话么?你们这么尖利的嘴、这么毒的心也配当郎中?!苏行远脾气也上来,忍这两个秘医好几日了。 你们出去,我才是这里的主治郎中! 你个老不死的,还摆太医威风呢?!秘医们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新来的郎中当面训斥还要赶出去,他们就这样出去了,以后就别想到运宝司收治一个病患了,恼羞成怒地摔了汤药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砰!一声不小的响动。 洛秋娘以为苏衡和雅公子进来了,急忙扭头看,却发现门关得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砰!又一声响动。 众人循声找去,同时惊愕地看到躺着的郑鹰愤怒捶床榻,砰!再一声响。 这三声响动,燕起和苏衡以为假郑鹰对秘医们发动攻击,冲了进去,刚好看到郑鹰直挺挺地坐起来,像个四肢被控制的木偶人一样,僵硬地下床,一步步地走向张牙舞爪的秘医们。 整个病房忽然被惊悚的氛围笼罩,烛架上的烛光摇曳,光亮和阴影在每个人的脸庞上交错变幻。 敢对我阿爹不敬?郑鹰双手同时出拳。 两名秘医猝不及防地挨揍、惨叫的同时撞到墙上,又同时滑落在地,一气呵成。 你,你怎么能起来的?一名秘医忍着腹部剧痛,一张嘴才发现刚才还咬伤了舌头,嘴里全是血。 哪个郎中不盼着病患赶紧清醒恢复? 哪个郎中会问这样奇怪的话? 苏行远听了,第一时间去闻了地上的汤药,皱眉抬头,眼神暴戾,与平日温文尔雅判若两人:你俩在汤药加鹿茸? 老夫再三提醒你们,最近的治疗和药方都是防止出血,绝对不能用活血药。 门边的燕起和苏衡都听到了,两人都只是粗通中医医理,即使这样也能听明白,秘医们要郑鹰死的阴招。 秘医们被这样的苏行远吓到了,看着摇摇欲坠的郑鹰更加吓人,门边还堵着苏衡黑骑和更后面的雅公子,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更害怕谁。 苏衡小声说道:放倒郑鹰。 一来是为了安全,二来是为了郑鹰的身体着想,苏醒边缘的病人暴起打人,也只有郑鹰这种把骄傲和守护之心刻在骨子里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燕起几个纵身,迅速从怀里掏出小个瓶子开盖倒了些液体在帕子上,蒙了郑鹰的口鼻,为了让他安心,还特意开口:左将大人,是我。 郑鹰眼神空洞地注视苏行远和洛秋娘,被燕起扶住,送回床榻上。 守在门外的其他黑骑把逃出的秘医摁住,迅速堵了口鼻,等待他们的是运宝司酷刑。 雅公子仿佛想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匆匆离开;燕起和黑骑们将秘医押走,亲自审问去了。 苏衡留在病房,坐到郑鹰的左手边,翻看他的手和前臂,看到他在坠鹰峰营地时留下的伤疤,是他没错。可是,苏家走水的那晚,到底谁偷袭他?又为了什么? 问题越来越多,令人窒息。 洛秋娘望着清减了许多的郑鹰,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原以为她以前的经历早就把眼泪流干了,哪知还会眼眶湿润,强忍着不落泪。 苏衡找来一些级细的棉花纤维,粘在郑鹰的鼻翼边缘,方便观察呼吸,对苏行远说,阿爹,我来值夜,你抓紧时间休息。 苏行远也不客气,回到竹榻上躺平。 苏衡确定苏行远睡着以后,才小声开口:后悔么? 什么?洛秋娘沉在复杂的情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绥城的时候,郑鹰向你表达了什么吧? 是,洛秋娘在苏衡面前并不掩饰,他说要娶我。 你可以委婉提醒,或者据实相告。 让这世上再多一个人骂我是不会下蛋的老母鸡么?洛秋娘反唇相讥,秘医们明知我遭遇了什么,仍然有几个以此相要挟,要我给他们暖床。 苏衡对运宝司的印象又差了几分,尤其是秘医们还对苏行远动手,一时不知先骂哪个才好:小六郑鹰赶快好起来,他迫切想离开这里。 只这样军医就待不下去了呀?洛秋娘嘲笑道,这已经是雅公子整顿过后的运宝司,要是换作以前,你刚进来就已经被收拾得不成人样了。 新来的就意味道着软弱可欺,毕竟但凡有些去路的,都不会到运宝司来当秘医。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节玩得愉快,这两天不是在吃饭就是在去路饭的路上,连续断更两天,对不住。今天先更新两千字,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150章 超豪华奖励 苏衡听了洛秋娘的话, 并未追问以前的情形。 一来,他本身不是八卦的人;二来,郑鹰的情况非常不稳定, 不知道秘医们加了多少鹿茸片, 他突然发动攻击, 会引起身体多少的连锁反应, 无法预知;三来,苏衡自己还是个病人,实在没心情。 洛秋娘望着日渐憔悴的苏衡,一声叹息, 刚回到国都城没几日, 人都瘦了一圈,还新伤旧伤不断,苏军医不容易,雅公子不容易, 无辜卷入的苏家众人更不容易: 苏军医, 我来守着,你去榻上休息片刻。 苏衡看了看添了皱纹和白发的苏行远,铜钱赵先机都不在身边, 躺着的是吉凶未卜的郑鹰, 摇了摇头:洛掌柜,你去休息吧, 熬这么久对身体不好。 可是洛秋娘的身体亏损得太厉害,确实没法熬很长时间, 你怎么办? 苏衡动了动嘴角, 到底没能挤出一点笑意:行啦, 只要没有新病人就很不错了。 洛秋娘这才离开病房。 苏衡等洛秋娘一走, 立刻栓上门窗,盯着苏行远确认他已经睡着,用帕子蒙住郑鹰的眼睛把人移进空间,给了止血药和抗生素,又观察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开空间。 运宝司暗流涌动,现在要人没人、自己又使不上力气,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住郑鹰。 如果这样还保不住郑鹰,苏衡也只能认。 苏衡刚走出空间,就看到苏行远眼神复杂地盯着自己,若无其事地提议:阿爹,喝茶么? 苏行远打量着苏衡:夜深不饮茶,坐吧,阿爹正好有事情要问你。 父子二人坐在矮几旁,两人互看一眼,各自沉默。 阿爹,我先问您一个问题,苏衡开门见山,为何您不同意翻案?既然您不同意,为何跟着我回国都城,又为何愿意被雅公子招入运宝司? 不再想卷入是非之中,苏行选答得极快,显然是深思熟虑过,回国都城无非是为了你有个照应,待在运宝司无非是苏宅没了,有个暂时的安身之所。 您不想卷入,一把火差点连命都没了,这事情由不得您。苏衡一针见血地戳穿。 衡儿,雅公子,你们之间苏行远停顿一下,当老夫没问。 苏衡一介草民被淑安公主抢了,哪用得着运宝司执事雅公子亲自出手相救? 不止苏衡,就算是他这个曾经的太医,也不至于被抓进运宝司当秘医,旁人甚至秘医们都会认为雅公子这是强夺,苏行远却知道,这分明是用运宝司保护苏家。 雅公子对苏衡的心意,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而苏衡也一样,敢在长公主与雅公子对峙的危急时刻,连命都不顾去救雅公子,以至于右胳膊伤上加伤,连苏行远都没把握能治好。 苏行远实在有些不明白,苏衡当军医一年都不到,为了营地药材四处奔波赚银两,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两人情深到这样的地步。 阿爹,你为何坚持不翻案?鹰哥之前向您提过,您拒绝了。苏衡不明白。 苏行远联系了前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长叹一口气:转告雅公子,如果他能让陛下废除株连制,我同意翻案。 苏衡听完就颓了,废除株连制就是狠狠打邺景帝的脸,可能性无限等于零,但还是点头,好,我这就去转告雅公子。 就呃至少苏行远同意翻案了,也算有了新进展个屁! 苏衡在病房里转悠,株连制像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横亘在翻案之路上,想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稍有不慎就可能发生山体滑坡直接活埋。 后果就是,在绥城倍受尊敬的苏家,回到国都城就灰飞烟灭。 苏衡望着疲态明显的苏行远,默默地做了许多打算,倚在窗边,望着上下无数鸽子笼似的隔间,竟然开始想念坠鹰峰营地。 想什么呢?苏行远望着发呆的苏衡。 苏衡没有回答,只是按雅公子之间约定的,把苏行远的回答转密后写在纸条上,扔进病房矮几侧面的一个小盒子里,转到屏风后面进了空间,再次检查昏迷的郑鹰,暂时没有发现有大出血的兆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脑海里突然传来提醒:叮,您有新的系统奖励,请查收。 绑定名医系统,苏衡在苏宅大火中救出六条人命,阻止火势进一步蔓延,使神仙观弄的两百四十六位居民免于葬身火海。 系统给予特殊奖励,增加进入小憩空间人数两名,开启空间选择模式,目前有仿古建筑和现代建筑两种可选,同时另辟手术室区域。 免于两百多居民葬身火海? 苏衡皱着眉头许久,这才想起来,当时火势猛烈,他跳进水缸把自己浸湿以后,把水缸敲破,水流刚好把苏宅与邻居的边界区域全部浇透,这算阻止火势蔓延了吧? 没想到,这无意之举,竟然救了两百多人的性命,真不可思议。 真挺好哒! 苏衡立刻把空间调到仿古建筑模式,一键切换的效果相当喜人: 小憩空间变成了一个迷你的园林庭院,黛瓦白墙,圆门飞檐,池塘有莲,水中有鱼,池塘边有一小片竹林满眼青翠绿色,生机勃勃。 等他逛完小园林才发现,卫浴房和卧房变成了古风装饰,原来进空间的小空间变大,成了一个古式客厅。 可是,没见到手术室! 苏衡琢磨了不少时间,无意间扭动了博古架上的青釉瓶身,墙面自动分开,进入时脚下是熟悉的光滑地砖,绿色墙面,尽头是一个现代手术室,踹墙角进去,相联的小房间里,医疗器械和急救药物一应俱全。 这样的超豪华奖励,对苏衡而言,比中了五百万大奖还要惊喜! 楞了足足五分钟,哇喔苏衡像得到意外动能的玩具,兴奋得到处蹦哒,这几日囤积的郁闷沮丧一扫而光,太棒啦! 第一反应就是要带钟昕进来,一起开心。 客厅地榻上躺着的郑鹰,让苏衡恢复理智,考虑是不是把郑鹰带进手术室去,毕竟心电监护等仪器都有,观察起来方便得多。 但是,后面该怎么解释?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完全不可预测。 左思右想,苏衡没有移动郑鹰,毕竟把他带进空间已经冒了极大风险。 更重要的是,郑鹰的非人体质,在灌入了止血药和抗生素以后,不到两个时辰,生命体征明显趋于稳定。 苏衡确定郑鹰的眼睛已经蒙好,又把他的手脚固定住,这才离开空间,转过屏风一看,苏行远已经躺在竹榻上睡着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就是完全健康的苏衡。 苏衡无奈地瞥了一眼吊着的右胳膊,还是回空间躺着吧。 与此同时,雅公子与长公主在运宝司的密室里见到,烛火跳动下,长公主脸上的五指手印清晰可见。 雅公子心里诧异,重病缓过来以后的邺景帝越发暴戾了,这大概是长公方出生以来第一次挨巴掌。 父皇痛斥了本宫一顿,罚俸一年,赐婚一事不会再提,长公主脸上火辣辣地疼,同时推开弦月递来敷脸的冷帕子,这样的诚意够了么? 事实上,长公主不止挨了耳光,还挨了手心,没错,堂堂长公主、金枝玉叶今日在书房挨了两次打,手心各五下,手心比脸庞还疼。 雅公子从袖子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弦月:这是苏家伤药,止疼化瘀,起效极快。 弦月双手接过,妥善收好,苏家药的口碑极好,十年未倒。 想笑尽管笑出声。自从化敌为友结盟以后,长公主在雅公子面前颇有破罐子破摔的迹象。 陛下如此暴戾,属下笑不出来,雅公子实话实说,苏行远松口了,前提是废除株连制。 太子殿下,长公主和雅公子,现在的苏行远,都想到一起去了。 你有什么法子?长公主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这样暴戾的父皇非常陌生,他以前赐婚都是两情相悦,现在是强扭的瓜也甜。 进宫请罪才知道,赐婚的还有其他五位公主,没有一位公主敢像她一样反抗,余生是可以预见的凄凉。 是的,现在的父皇,暴戾并充满了戾气,随心所欲,毫无道理可言。 长公主,这是您和太子殿下该烦恼的事情,雅公子面无表情,最是无情帝王家,陛下继续任性下去,用不了多久,朝堂后宫就会乱作一团。 内忧外患的局面,残酷地摆在每个人的眼前。 公主殿下,有人在打苏家废墟的主意,从灭火到现在,已经有五个人去过,都试图寻找什么。雅公子将袖子里的字条递给长公主。 嫌疑最大的就是太医院院判魏博,因为有个人经过辨认,是太医院治下惠民药局的郎中。 还有,从虎啸崖戍边营地抓回来的樊诚招供,他离开国都城时,收了魏家五百两白银,要取苏衡性命,数次阴错阳差,未曾得手。 长公主的脸色越发难看:所以,魏博极有可能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雅公子点头不语。 第151章 乐极生悲 苏衡趁着苏行远睡着的时候, 溜回空间,把搁在新客厅里的消毒剂、止疼药麻药和抗生素,全都搬进了手术室的库房里, 背着单手走了一遍又一遍, 体会着家有余粮, 遇事不慌的淡定从容。 现在只等铜钱和赵先机回国都城, 说服他们来当助手了。 真心花怒放! 接下来的几日,苏衡给了黑骑小六全面的现代药物治疗,让他顺利度过了感染鬼门关,同时给予足够的的营养支持, 加上小六天生的血牛特殊体质, 头面部的伤口一天比一天恢复得好。 五月初三,黑骑右将燕起完成公务回到运宝司,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奔病房, 看到恢复得极好、可以拆线的小六时, 整个人都呆住了。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83) 苏衡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能看到燕起目瞪口呆的傻样儿,觉得特别有趣。 燕起回过神来, 激动得原地连蹦了好几下, 又一把抓住苏衡,急切地追问:左将大人醒了吗? 苏衡挂上职业笑容:醒了五次, 持续时间不等,又昏睡过去了, 完全清醒还要不少时间。最重要的是, 郑鹰从屋顶摔落时, 脑后枕部受伤, 对苏宅走水那晚发生了什么,毫无印象。 燕起又激动了一阵,然后郑重行礼感谢:黑骑右将燕起,感谢苏军医以仁心仁术救治同袍,虽说大恩不言谢,但还是要谢一下。 来当秘医就是救人的,雅公子也给了月俸,职责所在,不用谢。苏衡向来如此,军士们也见怪不怪了。 燕起想了想:苏军医,你等着啊,苏宅重建包在我们身上。 苏衡乐得打趣:哎,上次要去樊楼吃饭吧,你们说薪俸不够,造房子花销可不小,你们的钱反而够了? 苏军医,这不一样,燕起正色回答,酒肉穿肠过,口腹之欲,不值得花那么多钱;但苏宅不同,那是你们的家,花销多少都值得。 苏衡被狠狠地感动了,只感动了五秒不到,就想把燕起赶出去。 因为燕起问了大实话:苏军医,您的右胳膊伤得又不重,怎么还没好? 苏衡被噎得差点仰天长啸,不是谁都有运宝司这些奇人的特殊体质的!他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 下一秒,燕起又凑过来,以极低的音量说:苏军医,短则五日,长则十日,就能见到铜钱和小胖。 这么快?苏衡盘算了一下戍边营地军士们的下山时间大多在三月底,没有郑鹰牌人形地图导航和车船资源,到国都城要花三个多月的时间。 现在才五月初,他们就能到了? 燕起咧嘴一笑,扬长而去。 苏衡可开心了,与小六确定了拆线的时间,没有等黑骑们就自己离开病房,踩着轻快的脚步,往宿舍走去,完全忘了自己出门就迷路的Bug。 推开宿舍门才发现,是个闲置已久的空房间,冲到护栏边缘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的,从三楼到了六楼的垂直相同位置。 急忙原路返回,原本老老实实爬楼梯也能回去,偏偏右手抓楼梯扶手不方便,就想着抄近路,也就是走移动木梯。 苏衡盯着不同花纹和形状的木梯观察了许久,很确定按照目前的时间和木梯移动的方式,踩着白桦木纹的移动梯可以在十分钟内重回三楼。 于是,苏衡小心翼翼地走上了移动梯,看着梯子不断改变方向、上升下降,一切都如他所料,眼看着就要回到三楼时,忽然听到奇怪的响动。 白桦木纹的移动梯随着响动不再上升,而是缓慢下降,换成平时,苏衡只要抓紧旁边的木梯就可以回去,可偏偏那个木梯在右手边,而他的右胳膊完全不能动。 错失了换梯的瞬间,苏衡刚要想其他办法,忽然移动梯侧面的机关发动,变成一个木厢,径直向下降。 救命啊!苏衡顾不上丢脸,大喊出声。 木厢下降的速度不快,但是左右变换得非常多,直到木厢停下时,苏衡看着黑漆漆的脚下和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下去还是留在木厢里,等着原路返回? 苏衡决定赖在木厢里不走,左手紧紧扒着木厢的边缘,可惜今天倒霉事情特别多,木厢自动收成木梯的样子,最后连梯子都收了,他只能蹦到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梯子飞快远离。 深呼吸,下一秒被浓郁的烟尘给呛到了,四周是刺骨的寒意。 苏衡想了想,立刻窝回空间里,也不知道大家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不见了,又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找到这个不知道什么鬼地方? 明明宿舍里都有些嫌热了,这运宝司怎么还会有堪比寒冬的地方? 难道是运宝司的冰窖? 苏衡一声叹息,窝在空间里,清点了所有可以进嘴的吃食,精打细算的话,撑半个月没什么问题;郑鹰就有些危险,他的吃喝只有一日份。 郑鹰,可以醒了吧?你再不醒就只能饿死了! 郑鹰纹丝不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苏衡平日难得有时间,不是照看病人,就是找苏行远给自己治伤,也没能找到对郑鹰特别重要的人,给他做日常唤醒。 洛秋娘自然是做日常唤醒的首选,可是她掌管着瑞和布庄大大小小近百个商号,这次回来只是述职,没几日就离开了运宝司。 而且洛秋娘在昏迷的郑鹰面前,也没流露半点情愫,用郑鹰的一厢情愿道德绑架她,这种事情苏衡不屑也不会做。 这些日子,苏衡也没能见到雅公子,倒是偶遇过两次长公主,都莫名其妙地被鄙视,自然也没能知道郑鹰遇袭的调查结果。 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苏衡对着郑鹰开启唐僧模式: 鹰哥,虽然你有一等一的好身手,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被打伤被偷袭,也没什么丢人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洛秋娘来看过你几次,你都没醒,她昨天离开运宝司,去忙瑞和布庄,再回来大概要明年了。 你看你,多好的相处机会,就这样昏睡着,真浪费。 鹰哥,阿爹和阿娘很担心你,天天给你做各种好吃的,可是你只能喝流质,多可惜。 郑鹰还是一动不动。 苏衡说得口渴,烹着茶继续说:黑骑的兄弟们都挂念着你,连小六都硬撑着来看过你两次了,你也该醒了。 身体这个东西呢,用进废退,你再这么躺下去,好不容易练就的一身腱子肉就会萎缩,重新开始锻炼呢,又疼又累又辛苦。 你的腿断过吧,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治好的,但是恢复期的锻炼肯定很难挨,你再不醒的话,又要重来一次,而且比上次更惨烈。 最后呢,嗯,很不好意思地交待,我在运宝司迷路了,被困在一个不知道哪里、冷得要死的地方 你再不醒的话,嗯,我大概会冻死在这里。 鹰哥,快点醒吧,苏衡喝着茶,你的吃食只有一日份,我们不想法子出去,你会饿在这里的,按大邺说的咱,堂堂黑骑左将大人怎么也不能当个饿死鬼是不是? 而且吧,这个地方还特别冷,我们饿死在这里,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腐烂,直接冻成一个僵尸鹰哥,僵尸你知道吧? 苏衡越说越离谱,胡绉和绘声绘色的程度绝无仅有:僵尸不会走路,只能抬着双臂蹦,时间一长,身体脆弱的部位就会掉下来,蹦着蹦着,手指一节节地掉在地上,眼珠掉下来,满地滚 不知道过了多久,郑鹰缓缓睁开眼睛,盯着苏衡开口:闭嘴。 苏衡一阵惊愕,看到郑鹰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哈哈大笑。 夏宫外,女使弦月在马车边走来走去,半个时辰才等到了出宫的长公主,急忙迎上去:殿下,急事。 长公主上了马车,看着弦月鼻尖的汗珠:怎么这样慌张? 方才奴去东市采买,被静妙法师身边的小奴拦住,她说法师感染风寒,没日没夜地咳嗽,去太医院请过,魏博入宫、其他太医都推托不去,惠民药局的郎中也不去,实在没法子才来拦奴。弦月真的着急。 小奴在哪儿?长公主蹙着眉头。 她给奴捎了口信,又急忙赶回去了,说她是悄悄跑出来的,静妙法师不让她找郎中。弦月有些难过。 回运宝司,找秘医去。长公主自然知道这里面的缘故,静妙法师数次谏言要宫中节省花销,惹怒了许多人,就连邺景帝都不待见她。 太医院魏博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带出来的太医们和惠民药局的郎中们,也都是一路货色,给静妙法师看病又捞不到好处,肯定能推就推。 弦月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运宝司的秘医长也在闹,他要告老还乡,其他秘医以各种理由要请辞。 长公主轻笑一声:运宝司的秘医又不止他们。 然而,她们没想到的是,赶回运宝司得到的消息是,秘医苏衡失踪了。 苏行远、白霜落和苏伯三个人,把同一层找了个遍,也没找到。 闻讯赶来的黑骑们一合计,觉得军医苏衡多半是迷路了,又因为他经常走路不看路,很可能会被移动木梯带到运宝司的任何一个地方。 可是,在偌大的运宝司找苏衡,无异于大海捞针。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可爱们国庆玩得愉快,某南已上班。 第152章 误入禁地(上) 黑骑右将燕起怎么也想不明白, 只睡了一觉的功夫,整个运宝司的人都在找军医苏衡,看着黑骑们在移动木梯上像大猴子一样蹿来蹦去, 直后悔没有先送苏衡回屋。 更让他震惊的是, 苏军医的医术再怎么精湛, 也只是新来的, 有救人无数的秘医长和秘医们在,在高手如云的运宝司也排不上号,为何两名长公主和雅公子这两名大执事都在找他? 长公主担忧静妙法师的身体,命令弦月找来苏氏夫妇, 吩咐:你们即刻准备诊箱和药物, 随本宫出诊。 苏行远和白霜落交换视线,恭身回话:回长公主的话,独子下落不明,老夫无心出诊, 就算强行出诊, 也无心诊治。 好大的胆子!长公主怎么也没想到,苏行远从绥城回来竟然敢抗命。 回长公主的话,老夫当年在太医院任职, 难得请假也都是因为衡儿。苏行远眼神真诚又焦急, 苏家宅子没了,如果没有衡儿舍命相救, 他们也早成焦尸了。 现在衡儿下落不明,苏行远心烦意乱, 什么都顾不上。 弦月悄悄扯了一下长公主的宽袖边缘, 苏衡是雅公子的逆鳞, 苏家人应该也是, 更何况,静妙法师最重要。 长公主冷冷开口:运宝司你们熟悉么?耗在这里苏衡就能自己出现么?黑骑们已经在全力寻找,探子也已经派出去了,与其在这里干着急,不如做些事情免得方寸大乱。 你们可以信不过本宫,还信不过雅公子么?他养伤多日听到消息就出现了。 苏行远夫妇和苏伯一下就看到了身姿挺拔的雅公子,在运宝司离奇变幻的光线下,丰神俊逸得仿佛天降神明,相比自己这把老骨头,身为执事的雅公子找到苏衡的机会大得多。 病患很严重,急需出诊,长公主的语气缓和一些,相形之下,她更怕雅公子为了找苏衡不择手段地拆家,最好就是现在离开,眼不见为净,人命关天。 苏伯也在一旁劝道:我留在这里等消息,你们去吧。 他们可以不信长公主,但因为苏衡,他们更相信雅公子。 苏行远沉默片刻,向长公主行礼:请问有何病症? 咳嗽不止,日夜难安。长公主如实回答。 属下知道了。苏行远和白霜落回屋收拾诊箱和大概用得上的药材。 弦月提着早已备下的日用物品,带着苏行远夫妇离开运宝司,向静山观急驰而去。 雅公子站在苏衡的屋门前,眼神异常平静地扫过附近的屋子和紧闭的房门,内心虽然山呼海啸,强大的理智克制得极好,冷静地分析各种可能性。 运宝司分七层,大小屋子多,各类库房占了四分之三,没有领用符和批文的库房不能进,这样就只剩四分之一的住屋需要搜查。 这四分之一的住层里,还有三分之一是空置的,用作库房的临时扩容。 黑骑以最快的速度逐层寻找完七层,一路上既没发现脚印,也没有目击者,他们是实力派的悲观主义者,推断下去,最大的可能性是苏衡被人掳走了。 雅公子听到黑骑回报和猜测时,整个人绷得像快要断开的琴弦,说要保他平安,苏宅烧没了;说要他好好休息,让右胳膊尽快恢复,他人都没了!!!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运宝司动手抢人? 活腻了么?! 来报的黑骑被雅公子阴鸷的眼神吓得差点拔腿就跑。 咔啦啦一阵称动木梯的响动,雅公子的视线落在了形状图案颜色各异的移动木梯上,锐利的眼神锁定移动中的白桦纹木梯,忽然一踮脚尖跃过围栏,凌空跳上了一丈之远的木梯。 雅公子!黑骑惊讶之余,连续几个腾跃,跳上了同一个木梯。 雅公子握着木梯侧面的把手,想着苏衡右胳膊不能动,一定会紧抓住左边,沿站梯身上下走动了几阶,不出所料,闻到了熟悉的草药味儿。 苏衡在坠鹰峰营地时,日常窝在药舍和医舍里,时间一长,所有的衣物都被薰入了味儿;这段时间接连受伤,尤其是重伤的右胳膊,苏行运不计代价地给他用苏家的内外伤药,味道更加明显。 雅公子再连系黑骑所说,苏衡住三楼,搜寻时在六楼对应的位置有过他的踪迹,然后就消失了,再看着木梯移动的轨迹,心里有了大胆的假设。 黑骑的职责是保护雅公子,而不是劝阻,所以雅公子不动,他也只能站在白桦纹木梯沿着既定轨迹,缓缓上升,眼看着木梯移动到三楼位置时,忽然径直向下,速度越来越快。 黑骑心里大惊,这是通往运宝司禁地的运行轨迹,这条木梯轨迹不是已经禁用了么?难道说,军医在运宝司的第八层?!那里可是很冷的!!! 如果军医真的被木梯送到八层禁地,就他今日身上的初夏衣物,会被活活冻死的! 黑骑下意识看向雅公子,赫然发现,雅公子眼中转瞬即逝的慌乱,心里更加七上八下,万一他们到了八层,看到冻死的军医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木梯已经停止,同样的,把他俩扔下就向上升。 雅公子掏出一个火折子,清楚地看到地面的脚印,新鲜的、大小与苏衡的相同。 黑骑一个纵身高高跃起,从怀里摸出一个警哨扣在木梯,看着木梯急速上升到三层时,一道莹蓝色的光芒从七层以下突然升起,在四层绽放出华丽耀眼的奇异箭头,震动整个运宝司。 燕起一见,立刻带上所有的搜救装备,挂上绳索急速下降。 已经离开围栏的长公主在莹蓝色光芒中转身,惊愕地看着光芒消失,只能打消去静山观的念头,径直走向自己的屋子,必须立刻查明谁找开了禁地之路! 长公主气得捶了一下围栏的柱子,不知静妙法师的身体能不能撑到苏行远赶过去,也不知苏行远能不能药到病除,更不知苏衡能不能撑到黑骑赶去救他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后果难料。 与此同时,秘医所里也看到了蓝光,秘医长和秘医们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一名秘医冲出去又回来,慌乱不已:秘医长,你不是说,黑骑至少要花几天时间才能找到么?为何这么快就传出了消息? 秘医长干瘦的脸庞上起了更多褶子,两眼一翻,傲慢地开口:这都多少时候了,就算找到又如何?不过是一具冻硬的尸体,慌什么? 三名秘医们更加慌乱,打探消息的那个:今日长公主和雅公子都在,立刻就会查这件事,知道开启禁地之路的人没几个,很快就会查到我们这里。怎么办?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84) 秘医长冷冷地瞥了秘医一眼:除了黑骑和身负紧急公务的人,其他人不得走移动木梯,这是运宝司的规距,他违规在先误入禁地怪得了谁? 开启禁地之路的木梯已经运行一月有余,没有一人走上去,也没有一个下到禁地,偏偏他一走就下去了,命中注定罢了,与我们何干? 给魏博老东西发个消息,让他赶紧付钱。 是。秘医心慌意乱地回答,躬身退出。 一名始终瑟缩得像鹌鹑的秘医,悄悄抬头:秘医长,我们这样做,会不会 秘医长满脸不在乎:不论是长公主,还是雅公子,都不会准这些辞呈。没了我们,三天两头受伤、受重伤的黑骑们怎么办? 没了我们,雅公子带回来的病人谁治? 怕什么?一群不成器的东西! 鹌鹑秘医还是忍不住地发抖:以前秘医长一使性子发脾气,长公主和雅公子都会出面,不论是答应条件,还是好言安抚可是现在 另一名秘医更加担心:秘医长,您提了告老还乡,我们都递了辞呈,一天过去了,什么消息都没有。 你们等着瞧,苏衡死了,苏行远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心思给人看诊治病么?秘医长自认运筹帷幄,比太医院魏博那个老东西,不知道聪明多少倍。 是。鹌鹑秘医继续瑟缩着。 他们自认说得极为隐密,完全没发现一窗之隔的木栏拐角里,一名黑骑像壁虎似的贴在墙面,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黑骑简直不敢相信,老奸巨滑的秘医长怎么能昏了头做出这种事情?关键是做了以后还有恃无恐,以为运宝司的人都是傻子么?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秘医长带着秘医们在运宝司横着走惯了,真以为自己是运宝司一霸了。 要不是长公主有令,必须留活口,黑骑早把秘医们挂在木栏上示众了。 黑骑深吸一口气,继续隐蔽,直到出去传话的秘医回到屋子里,才将门窗从外面封好,同时截断密道通路,确保秘医长和秘医们无处可逃,才以极快的速度离开。 同时,在心里默念,雅公子亲自下到禁地,苏军医你一定要撑住! 大家还要一起重建苏宅,然后在新建的苏宅吃苏家美食! 一定要撑到大家去救你! 第153章 误入禁地(中) 小憩空间里, 苏衡把郑鹰从头到脚检查完毕,皱着眉头问:装昏迷就能逃避郑鹰被偷袭的事实了? 郑鹰哼了一声,移开视线。 燕起出公差回来, 顾不上吃饭睡觉, 先跑去看小六, 然后就问你怎么样了, 苏衡打趣道,看堂堂黑骑左将大人现场扮演死鸭子嘴硬,也是一种乐趣了,结果吧, 你装昏迷, 啧啧啧还黑骑左将大人呢。 郑鹰扭头岔开话题:军医,老实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屋子又是怎么回事? 苏衡这才反应过来,完蛋, 大意了, 这几日来回跑,没有蒙郑鹰的眼睛,完全没想过这厮竟然不要脸到装睡:你先说说运宝司最下面的、很冷的是什么地方? 禁地, 郑鹰脸上掩饰不住的诧意, 你怎么会困在禁地?不对,这里并不冷。 苏衡严肃沉默地考虑从哪个角度把郑鹰打晕比较合适。 军医, 你不是凡人,郑鹰眼神和话语都非常直白, 这也不是寻常的屋子, 因为运宝司的屋子都有规制, 你这间毫无章法。 你是神?是仙?是鬼?是怪? 苏衡特别认真地开口:好奇害死猫, 你听说过没? 内心天人交战,知人知面不知心,在大邺,他惟一毫无保留信任的只有钟昕一个,郑鹰的可性度有多少? 如果郑鹰泄密,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再或者,就算现在的郑鹰没有多少自保能力,他也下不了灭口的手。 郑鹰笑得太灿烂,硬是把略干的嘴唇笑裂了,不得不收敛:军医,你的眼睛神里竟然有杀意,只可惜,你的心太柔软下不了手。 苏衡再次沉默,内心比困在不知名的寒冷之地还要焦灼。 郑鹰望着苏衡,轻声叹气:军医,妖魔鬼怪哪有人心可怕? 苏衡继续沉默,觉得自己像个没系安全绳樊岩的人,抬头仰望看到许多可以抓手蹬脚的岩石,却不知道哪一块会突然掉下来,哪一块已经风化了,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向上。 因为钟昕孤身一人冲在更上面,必须也只有他来当这样托底的人。 放心,我孤魂野鬼一样的人,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也知道我很多事情,扯平了,郑鹰有时间没说说,嗓子干得冒烟,赏口水喝呗。 苏衡把郑鹰扶坐起来,递水过去。 郑鹰盯着浅色的茶汤良久,极勉强地接过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我不明白,为何你和雅公子都喜欢喝这种的?她也跟着喝这种。 太咸,齁死了。苏衡自然听出郑鹰最后一句的她是谁。 军医,你可以相信我。郑鹰诚恳地争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开口请求。 嗯,鹰哥,苏衡伸出左手轻拍了一下郑鹰没受伤的肩膀,极为认真,如果哪天我死了,替我好好照顾阿爹阿娘和阿伯。 郑鹰怔住半晌,喉头上下滚动:军医,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这是黑骑的耻辱。 以防万一嘛。苏衡佯装轻松,如果不是自带空间,现在早冻死了。 郑鹰又一阵沉默,联系苏衡前后的话,就知道,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屋子,也许他真的死了:你说什么特别冷的地方? 我搭移动木梯想抄近路回屋,木梯下到了七层以下,外面又黑又脏还非常冷。苏衡还是实话实说,无论如何,先从这里脱身最重要。 运宝司的禁地,郑鹰皱起眉头,强行把自己撑起来,又瘫回去,你一个新来的,怎么能上移动木梯呢?那是给有紧急公务的人使用的! 没人告诉我,苏衡一脸无辜,右胳膊不方便,就想偷个懒。你知道怎么回到上面去么? 郑鹰忽然觉得脸疼,苏衡周围不缺黑骑,却没能护住他:除非上面有人来接,否则上不去。这里下来容易,上去极难。 靠! 放心,你是黑骑要守护的人,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郑鹰昧着良心安慰。 运宝司人这么多,苏衡同时有他、小六和少侍清明三个病人,整日三处跑,也不知何时才能发现苏衡失踪,再加上运宝司这么大,只是搜寻一遍就要花不少时间,短时间根本不可能。 这时,郑鹰不得不庆幸,苏衡不是凡人,不然早就冻死了。 苏衡闲着也是闲着,随口问:左将大人,奇珍异宝都在上七层了,禁地里还能有什么?自从听雅公子介绍了七层有哪些藏品以后,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贵重更珍奇的东西了。 你觉得运宝司像什么?郑鹰问了个毫不相干的事情。 苏衡想了想:像个巨型颠倒的圆形宝塔,塔尖向下。 塔镇妖,郑鹰的右嘴角弯起奇怪的弧度,禁地里有一个被诅咒的妖。 苏衡一脸懵,好好的医术种田文怎么跳到仙侠文去了?!不对,不对,乱想什么呢? 你一个弱病残军医,不应该晕倒一下表示惊恐么?郑鹰又开启了耿直毒舌状态。 你见过?苏衡努力控制想象力。 黑骑们都知道禁地有妖,但谁也没见过,郑鹰说的是大实话,移动木梯早就被禁用了,最近忽然被打开,一定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十有八九是冲着你来的。 苏衡再次一脸懵:我仇人这么多吗? 军医想开点,不招人嫉是庸才,郑鹰拍了拍苏衡的肩膀,表示安慰,在运宝司这样人才辈出的地方,遭人暗算还能全身而退,军医是人才中的人才。 谢谢啊。苏衡干巴巴地回答,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 其实我也想知道妖是什么样的,来都来了,出去瞧瞧?郑鹰艺高人胆大,半昏半醒这么长时间,其实体力恢复得不错,被苏衡戳穿以后也就懒得装。 靠!苏衡毫不客气地敲了一下郑鹰的胳膊,害阿爹担心了这么久!不解气地又踹了他一脚。 郑鹰双手一摊:解气了么?要不再来几拳? 滚!苏衡愤愤地往里走,背对郑鹰坐在池塘边,心中默念,医生不能打病人。 郑鹰没事人似的,走到苏衡身边坐下:黑骑们私下也争辩过,各说各的,总之说不出来的奇怪。 走开。苏衡不为所动,心情恶劣到极点。 有专人给妖送吃食,换季时还送衣物。郑鹰阴气森森,大白天讲鬼故事。 苏衡用宛若智障的眼神看向郑鹰:你不当说书先生真是可惜了。 郑鹰伸出左手,准备发誓。 忽然屋外就传来奇怪的响动,好像是什么重物落地又弹起的声音。 苏衡一溜小跑贴到空间的边缘,侧耳倾听,一下,又一下,离这里越来越近,沉闷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郑鹰又凑过来,保持着与苏衡一样的姿势认真听,小声说:禁地是圆形的,整体不大,但是有许许多多的岔路和死路。一边用手指画着大致的示意图。 苏衡看着指画的轨迹,不由地皱起眉头,这不是迷宫么?看起来像是为了困住什么,同时也阻止其他人进入,像个双锁。 咚!一声,几乎就在外面,然后就一片安静。 苏衡看了郑鹰一眼,又默默移开视线。 衡弟,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样小气。郑鹰看着继续不搭理的苏衡,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死去很久的弟弟,也是这样容易生气,多逗几下就好。 苏衡紧张得心跳加速,理智提醒自己不能出去,同时又好奇心爆棚,不由自主地想出去看一眼,只看一眼,天人交战得厉害。 要不,你让我出去?郑鹰的伤其实还没好透,行动力比平日弱许多,比寻常人好一些,比如苏衡。 苏衡站起身,准备摸手出去的瞬间。 咚!又一声响。 未知的双方仿佛在比谁更有耐心似的,现在看来,空间外的不知名生物的耐心差了一些。 咚!响起第三声,响动明显减弱了,意味着不知名生物远去了。 苏衡等到外面完全安静以后,从空间里找了个称手的棍子,拿了根火把,悄悄出了空间。 明亮的空间到彻底的黑暗,即使有火把照亮,苏衡仍然有一瞬间的黑懵,连续眨了几下眼睛,才适应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诡异的冷气流涌动。 没人苏衡壮着胆子四下张望,这里的黑非常浓稠,火把都亮得有限,走得这么快? 话音未落,苏衡觉得后颈有一阵阵的寒风拂过,吹得发丝飘起,惊悸的颤栗从后颈传遍全身,哪有这样对人后脖子吹的怪风? 苏衡举着火把回头,一张诡异的肤色斑驳的脸庞、一双瞪得格外大的眼睛,在火光中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眼睛对眼睛,鼻息对鼻息,嘴巴一张露出一口黄牙,喷出一股难闻的臭味儿。 靠!!! 啊!!! 苏衡吓得魂飞魄散,瞬间回到空间,脑袋里一片空白。 第154章 误入禁地(下) 你看到什么了?郑鹰被苏衡吓到了。 苏衡闭上眼睛, 刚才受惊过度,肾上腺素飙升耗损以后,现在手软腿软地爬不起来, 干脆继续躺着;却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越来越远, 消失得极快。 你真的看见了?郑鹰观察苏衡不少时间, 他绝对不是胆小的人, 尤其是听说黑骑小六半张头皮掉下来,秘医们吓得不敢进,也是他进去在极短的时间里想好治疗方案。 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妖, 才能把苏衡吓成这样? 苏衡闭着眼睛, 心如擂鼓,好不容易才勉强恢复平静,在郑鹰的注视下爬起来,欲言又止, 最后决定把这个发现烂在肚子里, 那张诡异又斑驳的脸庞与雅公子有七成相像。 受惊过度的瞬间,让他以为那个就是雅公子。 你还好么?郑鹰见过累得半死的苏衡,却从未见过这样的, 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像个活死人。 不太好。苏衡扭头进了卫浴房,在淋蓬头下面冲了不少时间, 直到郑鹰不放心地敲门,才换好衣服出去。 郑鹰觉得苏衡多半是吓傻了, 但又觉得不像。 苏衡又用放松法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一遍遍地回忆那张脸, 在火把的亮光下泛着油光, 有明显的异味儿,像许久没洗澡的人,一张嘴的臭味儿,多半是有时间没刷牙了。 再联系郑鹰说的,有人定期送吃食和衣物,看来这个塔镇妖就像运宝司建在闹鬼地的原因一样,不让人轻易试探和靠近罢了。 苏衡又拿出一本极小的便携本,上面记录着之前和钟昕一起讨论时的疑点,有一条上面打了五个问号,你不是生而尊贵的人钟昕害怕那个声音,会吓得浑身冰冷。 盯着这条记录,他不由想起与钟昕第一次负距离后的闲聊: 你这个样貌,寻常人家应该生不出来吧?你在宫中和运宝司行走这么些年,就没发现自己长得和谁有点像么? 各种宴会围猎的场合,只有人赞美我的样貌和风度,从未有人提过我像谁,哪怕是玩笑话都没有。 苏衡整个人都不好了,运宝司的冰寒禁地和困住的妖,再加上那张斑驳的脸,就算睁眼说瞎话,他也不敢说和雅公子没关系。 尤其是钟昕说原主以前的记忆尽失,会不会和这个禁地有关?甚至于,原主小时候就住在这个禁地里? 苏衡一阵阵地头皮发麻。 即使这样令人惊悚,苏衡还是窝在角落,把那张脸画了下来,收好便携本锁进柜子里,那一刻,仿佛把这段记忆也关了起来。 苏衡做完这些,又坐到池塘边,放空自己。 郑鹰又坐到苏衡身旁,哥俩好地搂一下肩膀:放心,鹰哥一直都在。 鹰哥,苏衡并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最多拍一下肩膀,这样被搂紧还是不太适应,坐一起有点热。 你有没有把我当哥?郑鹰不开心。 说得好像你很把我当弟似的,苏衡反唇相讥,真要当哥,别装昏装睡。 我在饥饿疲惫的时候,更能聚精会神,只是想借这样的状态,回忆起那晚谁打伤了我?即然有能力打伤我,为何还让我掉落在地给你提醒?郑鹰终于说出原因。 就像一头困兽,陷入绝境反而更凶猛。苏衡坐得离郑鹰远一些,避免大眼瞪鹰眼的尴尬:想起来了么?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85) 郑鹰摇头,眼神像落水狼狈的金雕。 不着急,慢慢来,苏衡安慰着,别为了这些,把身体搞坏了,不值得。 值得!郑鹰的眼睛倏地睁大,那是我要守护的地方。 苏家走水,你冒死救父母阿伯天经地义,可是你又闯火海把我背出来,就没想过可能死在里面么?郑鹰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犀利。 我只想救人,苏衡不明白郑鹰眼中暗藏的情绪波动,一秒都不能耽搁。虽然事后想想,也觉得害怕,但转念一想,反正没事,有什么可怕的? 郑鹰再次沉默,看着苏衡,几次欲言又止,可是又觉得,除了现下的情形,大概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说了:雅公子提过遇见我的那日么? 苏衡点头。 那日比赛时天气晴好,我受伤倒地不起的时候,忽然变天,下起了大雨。 有好些贵人们在等自家马车,侍从奴仆们在雨中替他们打着伞,无数眼神注视着我,大雨把我淋透了,我在雨中苦苦哀求,求大人为我治腿,等我的腿好了,一定能拿下更多满堂红。 同队的指着我哈哈大笑,说断了腿的废物雨天发梦,笑得最大声的,是整日哥长哥短、要和我当一辈子好兄弟的他们的眼神比雨水还要冷 大人扭头就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漫天大雨里,我疼,我冷,躺在满是泥水的地上,动弹不得。那时候我从胡袖里抽出一柄短刀,准备了断,却迟迟下不手。 因为我不甘心,我还没看到天道好轮回,没看到恶有恶报,我不想死,我恨,我怨,我怒,可是一只蝼蚁的怨怒,又有谁能看得见? 我后悔了,没在那位大人扭头的时候扑过去同归于尽!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知道,布衣之怒,血溅五步! 苏衡注视着郑鹰带着水光的眼睛,被里面的绝望震惊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雷声一阵阵,闪电一道又一道,有个孩子撑着伞走来,大雨打湿了他昂贵的衣摆,闪电照亮了他惊人的样貌,他注视着我,伸手拿走了我的短刀,回头问,清明,担架怎么还没来? 苏衡立刻意识到孩子就是钟昕。 捡我的是十二岁的雅公子,我完全恢复那日。他说,应该另外取个名字,庆祝一下,我有身为奴仆的自觉,其实不是自觉,而是害怕。为了救我这条蝼蚁之命,雅公子用了不少珍贵药材。 我这辈子肯定还不清,他问我时,我只剩害怕,因为我付不起这些钱。 我回说不敢。雅公子说我一身正气,就姓郑,一只蝼蚁竟然有一身正气,哈哈哈郑鹰笑了。 又问我想取什么名,我自小看着鹰卫的鹰纹旗幡长大,脱口而出,姓郑名鹰。说出来就知道自己放肆了,没想到雅公子说,你有一双鹰眼,又生性孤傲,正合适。 雅公子又说,既然名字里有鹰,就应该成为金雕一样的猛禽之王,给我五年时间,让我成为黑骑左将大人,如果成不了,就在运宝司当一辈子杂役。 我同意了,郑鹰把胳膊垫在脑后,也做到了。我觉得这世上,不会有和雅公子一样好的人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你不应该叫我粉身碎骨地报恩么? 苏衡笑了:不是说了吗?如果哪天我死了,或者不见了,你要替我照顾阿爹阿娘和苏伯,给他们养老送终。这也是报恩啊。 能不能说自己点好的?郑鹰瞥了苏衡一眼,听着像遗言,不吉利。 这就是我的心愿,有什么吉利不吉利?苏衡想了想,没来由地想到之前还与钟昕讨论过,死了捐献遗体当大体老师呢。 我想说自己的愿望,你必须听好,郑鹰变得严肃,好好照顾雅公子。 嗯?苏衡楞住了,鹰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郑鹰一脸理所当然,你要好好对他。 苏衡先是脸上隐隐发烫,转念一想,反正在苏宅已经当众宣布过,也没什么好否认和纠结的,但是郑鹰这样一说,又让人有些担心:你是不是知道雅公子一些什么? 郑鹰没想到苏衡这么机敏,沉默片刻才抬起头:有次执行公务,深夜入夏宫,听到有人说,运宝司的狼崽养不熟就只能杀了,杀之前要物尽其用。 有一段时间,我被鹰卫借调守夏宫,那个暗哨位置很偏僻,经常有王公大臣、皇后妃子暗中接头,谈论许多事情,郑鹰第一次和人谈这些,小雅公子是从禁地走出去的。 这是拼凑出来的消息,黑骑不能进入禁地,我无法查证,郑鹰说完也有些茫然,一直觉得这是捕风捉影的流言。 天子之怒流血漂橹,真到那时,我带领黑骑们拼尽最后一滴血,也不见得能救得了雅公子。倒是你,军医,你有这样的屋子,有鬼神之技的医术,你可以。郑鹰极为认真。 苏衡的呼吸一滞,脑子乱作一团。 你刚才出去,是不是见到了那个妖?郑鹰生怕苏衡不够混乱似的,那个妖和雅公子长得很像? 苏衡如果是台电脑,这时候也死机了。 就算雅公子真是妖之后人,我也拼了这条命保护他。郑鹰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苏衡连续深呼吸,默默从一数到一百,才重新有了说话的力气:你就不怕把我吓死么? 第155章 迷宫 郑鹰嗤笑一声:敢和雅公子生死相许, 你胆大包了天的,怕什么? 苏衡给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郑鹰只当没看见。 苏衡急需调整一下混乱的情绪,溜进手术室库房收拾整理了一些东西, 收拾好才回到客厅叹气:两个时辰了, 还没人来找我剩下的话, 生生噎在嗓子眼里, 因为看到郑鹰面前一撂空食盒。 你天天流质的人,忽然吃这么多,肠胃哪受得了? 苏衡记得那些食盒里不是蜜饯就是肉干,要么就是各种糕点, 对郑鹰来说, 全都不好消化。 我去燕宛和殷离当探子的时候,连草根都嚼过,没你这么娇贵,右胳膊这么久还没好。郑鹰一脸嫌弃。 苏衡再次提醒自己, 医生不能打病人, 可是,怎么会有这样嘴欠的病人?! 郑鹰若无其事地又找出一个食盒打开。 苏衡扑过去抢走食盒:不准再吃了! 小气,郑鹰的嫌弃更加明显, 仗着自己两条胳膊够长够灵活, 又把食盒抢回来,不吃饱哪来力气?怎么找上去的路? 再不上去, 你都要被怀疑是妖孽了!在禁地这么久没被冻死的,不可能是人。 苏衡重新点了火把, 我自己出去找。 就你?在三层都能迷路的人, 还想走禁地?郑鹰乐了。 苏衡暴走:你怎么还没被人打死? 郑鹰笑得特别欠揍:因为我是黑骑左将啊, 整个运宝司除了黑骑南将和北将以外, 没人是我的对手。 苏衡默念,病人武力值太高打不过。 郑鹰更加得意:东西二将由雅公子管,南北二将是长公主的人,他俩常年不在国都城,没碰到过,也没交过手,所以估且算是对手。 苏衡向来越混乱越冷静,重压之下尤其如此,听完后若有所思,打伤郑鹰、纵火烧苏家的会不会就是南北二将? 郑鹰说完,见苏衡没有更生气反而陷入沉思,忽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南将北将?那岂不是代表长公主要灭苏家? 不是长公主,苏衡点破了郑鹰的疑虑,那晚把我们带回运宝司的是长公主,如果她要置我们于死地,没必要多此一举。 我以为长公主要害你,还挡在车前,然后被敲晕了。醒来时已经在运宝司,阿爹在救你 长公主那样骄傲的人,没必要演这种戏码。苏衡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郑鹰硬撑着起来,拿走苏衡手中的火把:我出去看看。 苏衡实在没胆量出去,有郑鹰,又特别想知道禁地是座什么样的迷宫:还是一起吧,遇到危险随时可以回来。 郑鹰点头:走! 两人一出去就被冻得连打了几个寒颤,苏衡轻声说:比刚到的时候更冷了。 话音未落,他俩听到了一阵又一阵机械转动的咔咔声。 以防万一,苏衡伸手把郑鹰拽回空间里:那是什么声音? 郑鹰浓眉拧成一个疙瘩:那是大型传送轴的声音,禁地的方位在不断变化。 苏衡消化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满脸不可思议:也就是说,就算他们下来,落地的位置都和我之前的不一样? 郑鹰点头。 苏衡一阵翻箱倒柜,找出一大把紧急烟哨,问郑鹰:如果我把这么多烟哨都放出去,他们能看到吗? 只能试试,郑鹰接过烟哨,当然,引来的可能是那个妖,毕竟他比任何人都熟悉这里,更容易找来。 靠!苏衡整个人都不好了。 放心,你都和妖脸贴脸了,既没少块肉,也没丢了魂。郑鹰打趣道,想要护住雅公子,就要搞清楚这个妖到底是什么东西。 两人再次出了空间,郑鹰闭上眼睛再睁开,借着苏衡高举的火把,拿一枚烟哨向前方高高抛起,一条极细的光线沿着抛物线轨迹炸开。 被照亮的区域全是厚厚的、各种方向、长短不一的墙壁,这些是什么玩意儿?苏衡实在看不明白。 郑鹰一枚烟哨试手感,然后连续不停地向各个方位扔出烟哨,一道又一道光线向前向上,然后中途炸开,光亮的区域部分重叠。 苏衡举着火把,目睹一座大圆形的中古式迷宫伴随着转轴的响动声,转瞬即逝。 郑鹰看呆了。 苏衡直到迷宫重新回到黑暗之中,想把站得并不稳定的郑鹰拽回空间,忽然下意识回头,火把的亮光照出了一扇紧闭的木门,图案正是他胳膊上和钟昕胸前的上古瑞兽纹。 苏衡左手腕上的瑞兽纹透出莹白色的柔光,柔光与木门的兽眼相呼应,觉得木门里有什么在等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推门进去。 军医,我在这里放了黑骑专用的寻香,回去吧。蹲下的郑鹰硬撑着起身,意外看到呆若木鸡的苏衡,也看到了图案古怪的木门。 站住,禁地太危险,不能进去!郑鹰拦腰抱住一脸着魔样的苏衡,我们回去! 苏衡如梦如初,摔倒在小憩空间的客厅里,大口大口地喘气。 经历过太多次生死关头的郑鹰汗毛倒竖,吓得抱紧苏衡,根本不敢撒手榄俯。 苏衡排斥搂腰这种极亲密的行为,回过神来,立刻出声:你放开我! 郑鹰硬撑的力气用完了,累得爬不起来:说好,你不能再出去了! 哦。苏衡同意,然后感觉郑鹰松开了自己,立刻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左手腕,图案柔光都不见了,还是自己平日的皮肤,没有半点异样。 郑鹰努力翻身就地躺平,气喘吁吁地问: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一扇门,你没看到?苏衡也躺平,觉得自己好像刚体会了剧烈的失重感,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看到了,就是一扇门,上面是兽纹图案,禁地里特有的。郑鹰以为苏衡中邪了,听他这样一讲,总算放下心来。 那扇门里有什么让我进去,很着急,那种绝望的着急。苏衡眨了眨眼睛,现在觉得是种错觉。 郑鹰的心又揪了一起来,悄悄地向苏衡挪近了一些,方便他随时抓人。 苏衡猛地想到,兽纹在自己的左手腕,却在雅公子的左胸,最接近心脏的地方。那扇门对自己影响这么大,对雅公子的影响会不会更大? 雅公子会不会更危险?! 时间倒退一些,突如其来的亮光覆盖了整个禁地,同在外围的雅公子和燕起想看不到也难,两人迅速沿着脚印,朝着光源方向跑去。 这里面实在太冷了,跑来跑去好歹还能暖和一些。 没跑多久,光亮消失了,转轴传动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好,燕起举着火把,说话时冒白雾,位置又变了! 雅公子停下脚步,没有说话,鼻子也在冒白汽,越来越冷。 正在这时,燕起身上突然传来一阵振翅声,问道,雅公子,军医身上有寻香? 雅公子点头,苏衡身上没有寻香,但是在空间里休养的郑鹰有,他俩肯定在一起。 等响动静止后,燕起和雅公子又快速走动起来,他们找了这么长时间,似乎积累了一些经验,比如动静越大,禁地转动间隔的时间越短。 燕起,放寻香萤。雅公子吩咐道。 是。燕起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瓶子,拔开软塞,瓶口向下,飞出六只自带萤光的小虫子,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飞去。 燕起和雅公子立即跟上,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寻香萤缓缓落在地上,火把的亮光照到一撮寻香,几乎同时看到了紧闭的兽纹木门。 军医进去了么?燕起轻轻推了一下木门,没推动。 雅公子只觉得左胸前一阵灼痛,疼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雅公子!燕起跟随多年,从没见到雅公子这样痛苦难当的神情,急忙把他扶起来,你怎么样了? 我雅公子疼得连说话声音都变得极弱。 空间里,苏衡和郑鹰同时坐起身,不约而同开口:燕起的声音! 苏衡一骨噜爬起来,拿起火把出了空间,就远远看到燕起手中的火把,一路狂奔,眼看着越来越近,却因为右胳膊不能动,整个人跑得跌跌撞撞。 雅公子,快看,是军医!找到了!燕起扶起雅公子,指着不远处的光亮。 仿佛一针强心剂,雅公子挣扎着起来,大步向前走。 偏偏这时再次响起传轴转动的声音。 更让燕起慌张的是,那扇推不开的木门,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泛着柔和的白光,不知怎么的,奔跑的动作沉重起来。 三个人以极为滑稽的姿势奔跑,在轴转声停止、脚下位置再次发生变化的瞬间。 雅公子大跳一步,揽住了苏衡的腰,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木门内喷出明亮的白色薄雾,缠绕住他们。 雅公子!燕起跟着大跳,手牢牢抓住了雅公子扬起的宽袖。 苏衡惊觉三个人都被白雾缠住拖拽时,一挥手,三个人在进入木门时进了空间。 木门白雾扑了个空,仿佛因为失算而爆怒的猛兽,白光化成巨浪几乎吞噬了半个禁地,又忽然湮灭。 * 作者有话要说: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86) 明天后天要出差,更新时间不一定(也有可能不更新),具体看情况,请小可爱们见谅哈。 第156章 是妖?是人? 燕起还在震惊之中, 不管是这个凭空出现的宅子,还是雅公子和苏军医相视而笑,或者是本该昏睡的郑鹰躺在地上呼哧喘气美好地像濒死前的幻象。 吃么?苏衡打开最后一个食盒, 取出栗子酥递给两眼发直的燕起, 先压压惊, 然后再想法子一起离开这里。 燕起默默咬了一口, 香甜酥粉的口感,更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或者已经死了。 常有老人说,人在死前, 执念会让所有的梦想成真, 才能死得瞑目。 喘匀了气的郑鹰斜伸一脚:差不多了啊,发呆也要有个限度。 燕起毫无防备地被一脚踹歪,长期训练出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反应地保住了差点落地的栗子酥,一口塞进嘴里, 然后反击。 五秒后, 郑鹰被燕起的大招锁式压制在地塌上,可怜兮兮地求援:军医,救命啊燕起欺负病人! 苏衡克制着想抱紧钟昕的强烈冲动, 两人只是在宽袖的掩饰下, 悄悄地牵了手,皱紧眉头看堂堂的黑骑左右二将孩子气似的打闹。 起来!雅公子颇有些无奈。 继续打得不可开交。 燕起, 苏衡开口,你要是让郑鹰伤上加伤, 他所有的公务差事全给你, 苏家宴席也没你的份了。 燕起这才停手, 一脸惊愕:军医, 我没死? 雅公子冷笑:你再不出去放信号,禁地入口就要长封一个月了,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 燕起一个激灵,鲤鱼打挺起来,在客厅里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门在哪儿?怎么出去? 苏衡看向雅公子:外面的位置不停地变,燕起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堂堂黑骑右将找不到路,这不是笑话么?雅公子的声音带着冷意。 但是他出去了,我们如何联系?苏衡一想到这里不断变化的方位,就头疼得厉害。 我们一起出去,没有时间了。雅公子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长公主站在运宝司第七层,已经四个时辰了,不止苏衡,就连雅公子和黑骑右将燕起都没上来。 运宝司有条铁律,误入禁地的人五个时辰不能返回,就要上报邺景帝停止搜索并封闭入口一个月,防止妖伺机逃脱。 大约制定这条铁律的人也没想到,运宝司的执事也会被困禁地,这可如何是好? 如果把雅公子困死在禁地,堪比断了大邺财运;可如果不这样做,运宝司的森严法规,以后又如何执行得下去。 长公主内心异常焦灼,又因为和雅公子明面不和,不能显示出分毫,只能故作冷静:如果三刻钟内,无人上来,封闭入口。 黑骑们面面相觑。 长公主想到雅公子这几日密谈时的话:什么大邺财神,不过是蛊惑人心的由头,我能做到的,你也可以。陛下为何硬要我们同时执掌运宝司,不过是权宜之计。 多少双眼睛盯着运宝司,就有多少暗箭对准了我,以为我死了,天降财运就断了。没事,我死了,你还在,运宝司从上到下就不会乱。 长公主盯着七层联接禁地的那个小门,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对与雅公子的嫉妒、愤怒、羡慕等等情绪,都像个笑话,她钻进了什么样的牛角尖? 以邺景帝的性子,多半是拿雅公子当盾牌来使。 正在这时,漆黑的入口处透出绿色的莹光,一点又一点,不断向上。 黑骑们激动极了:长公主,有消息了! 把网兜再放下去一些,长公主立刻出口,准备营救! 是!黑骑们立刻行动起来。 两刻钟以后,苏衡先出现在入口处,紧接着是雅公子,最后是燕起,黑骑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封闭入口!长公主看着黑漆漆的入口,不知为何有些瘆得慌。 黑骑立刻转动七层墙面上的机关,随着一阵又一阵机械转动声,入口慢慢缩小,正在这时,忽然伸出一只惨白斑驳的人手。 苏衡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倒退一步。 雅公子和长公主异口同声:堵住! 燕起眼急手快一记狠踹,下面传来一阵惨叫,人手缩了回去;另一名黑骑拿起一个盾牌,堵了入口。 嘭! 嘭!嘭!不断有什么撞击盾牌,黑骑紧紧摁住。 直到入口封闭,一切才恢复平静。 上去!长公主因为这件事情耽搁了太多时间,不知有多少事情等着自己。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上三层,没有半点喘息的时间,弦月已经等在木梯旁了。 长公主立刻知道,静妙法师那里并不顺利,但周围人太多,向弦月使了个眼色,与雅公子分开走。 不止弦月,黑骑探子也等着燕起。 燕起带领黑骑们跟着探子走了。 苏衡跟着雅公子走了一路,被提点了在运宝司认路的小窍门,两人回到宿舍,关上门的瞬间,顾不上右胳膊的伤,紧紧拥抱在一起,只为了确定彼此真的安好。 对不起,钟昕恨不得把苏衡揉进身体里,回到国都城,让你遇到这么多危险。 苏衡亲了钟昕的额头:你没事就没关系。回到国都城才知道,钟昕周遭有多少危机和杀意。 两人分开一些距离,两两相望,眼神中都含着千言万语,又渐渐靠近,从温和地亲啄,慢慢变成急切的热吻,直到两人都透不过气来,才不舍地分开。 从现在开始,你所有的事情都是养伤,在右胳膊痊愈以前,不再救治任何病人。雅公子握着苏衡的手。 好。苏衡浅浅笑,禁地的所见所闻盘桓在心头挥之不去。 你在禁地遇到妖了?雅公子一眼就看出苏衡有心事,刚才在想什么? 今日是你第一次进入禁地么?你见过妖么?苏衡觉得这件事情越早搞清楚越好,未雨绸缪,趁早想出对策,才能更好地保护钟昕。 你见过了?雅公子反问。 苏衡无奈点头,琢磨着说多少才合适。 雅公子太了解苏衡,只一眼就从书案上拿了一张纸递过去:我知道你画得出来,不要骗我,也不要瞒我。 苏衡在雅公子流露出信任眼神时,崩得一败涂地,接过纸页,拿起炭笔就刷刷地画起来。 雅公子凝望着认真作画的苏衡,觉得他专注时整个人都是明亮的,在这个幽深诡异的运宝司里,仿佛无尽深渊里的一盏灯,带来无限的安全感。 只是当他看清画上的人像时,整个人不寒而栗,呼吸都急促起来。 苏衡想了想,还是把雅公子和画都带进空间,一起进了卫浴房,两人一张画同时照在全身镜前:他和你很像,第一眼看见他,我差点吓死,真的。 没什么比心爱之人突然面目全非更令人震惊和恐惧的事情。 雅公子只是微怔一下,反问苏衡:运宝司确实有镇妖底一说,你相信有妖么?我可能是半人半妖么? 苏衡一时不知该吐槽哪个问题:你知道? 雅公子把画拿在手里:当年说出天降财神的钦天监星官,不知从哪儿抓来了一个妖,说是运宝司上有财神,下有妖镇,必定坚不可摧,可保大邺长盛不衰。 这钦天监的星官,怎么听起来比《捉妖记》的赌鬼法师还不靠谱呢?连妖都能抓,为何不干脆在禁地画满法阵,让妖永远都没有外逃的机会。苏衡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还有,为何镇着妖,还要定期送吃食、换季送衣物? 今日燕起狠踹的那几脚,我听到了骨裂的声音,如果妖这样容易受伤,还能称为妖么? 是人!两人异口同声。 但是,关住一个人,至于建造禁地那么大的迷宫么?直接手镣脚镣铐住,多省事省力?苏衡越说疑点越多。 大邺律法有规定,刑不上大夫,镣铐不上王侯,雅公子不紧不慢地回答,如果他真是个人,定期有吃食和衣物,想来地位不低,不,以邺景帝的行事为人,此人地位极高,或者仍有极大的剩余价值。 苏衡与雅公子讨论事情,总能想法互补,而且今日看来,虽然被关押多年,绝大部分人都像行尸走肉一样,要么疯,要么死。可是这个人仍然想尽一切方法要逃出来,他一定有未尽的心愿,或者未报的仇恨。 虽然这人是敌是友,有何目的,他俩完全不清楚,但是运宝司镇妖这一说,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却是毫无疑问的。 等我们都好了,再下去一探究竟。雅公子努力克制全身的颤栗感,这种身体反应只有一个原因,这个妖或者人,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好,苏衡将雅公子揽进怀里,看着全身镜中的两人,如果我的右胳膊暂时好不了,我们就不下去冒险了。 雅公子点头,将今日交流的一切都记在心里。 正在这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以及弦月的催促:苏军医,长公主有请。 *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回来的路上,坐在中巴车上码字,晕车晕得东倒西歪,回到家缓过来又继续码,终于码完了,爬去睡觉。 第157章 活不久 苏衡和雅公子立刻离开空间, 长公主又有什么事? 雅公子连手都没松开,直接开口:请转告长公主,苏军医右胳膊伤势严重, 即日起养伤不出, 直至痊愈。 弦月知道自家主子和雅公子每日都要上演明争暗斗面不和心和的戏码, 在门外躬身而立, 语气坚定:雅公子,长公主急召苏军医。 传长公主口谕,苏军医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必须见。 当他死了。雅公子不假思索地回答。 苏衡无语望望房梁,这两人一天天地搞什么? 弦月愕然, 思来想去, 还是回去如实禀报。 苏衡抬头看着雅公子:一山不容二虎,你们这样闹,真不怕出事么? 雅公子浅浅笑,一脸无所谓: 我连禁地都敢下, 这点小争执算什么? 苏衡劫后余生的劲儿过了, 理智总算上线,想到一个问题:运宝司这么大,机关再奇巧, 黑骑们追踪术再强, 找到我的难度和大海捞针差不多。 雅公子等呼吸平缓以后,才回答:黑骑们发现你在六楼对应三楼的踪迹, 判断你应该是迷路了,以你现在的状态, 走捷径才是最好的法子, 所以我看上了移动木梯。 那么多移动木梯, 你怎么能挑中同一个?苏衡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出事的那日, 我们说好要去大西北看长眼睛的白桦树林,这段木梯的运动轨迹又刚好可以去三层,所以雅公子似笑非笑,他俩的回忆很多,约定却只有这一个。 两人相视而笑。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看着窗格外的身影,很像苏氏夫妇。 苏衡迅速和雅公子分开,抢先一步打开房门:阿爹阿娘。 苏行远和白霜落上下左右地打量苏衡,确定他除了累没其他大碍,这才长舒一口气,迭声问道:怎么回事?为何你会自己到禁地去? 苏衡微笑,先抱了苏行远又抱了白霜落,耍赖到底:阿爹阿娘,这事情说来话长,但我现在好好的,一点事情都没有,你们就别担心了。 苏行远却不为所动,毫不客气地开口:雅公子,衡儿在坠鹰峰营地都好好的,回到国都城却处处危险,作为运宝司执事,你不说些什么? 苏衡简直不敢相信,阿爹啊,你老人家平日的谨小慎微呢? 秘医长和秘医们已经拉去审问了,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有结果。雅公子的眼神从来都不温和,此时已经锐利得令人无法直视。 白霜落回到运宝司一路走来,听了不少议论,因为衡儿误入禁地,身为执事的雅公子带领黑骑右将下去找人,长公主抛下所有事务,一动不动在七层守了三个时辰 这足以看出雅公子和长公主对衡儿的维护之心,他们已是大邺最为尊贵的人了,实在犯不着为衡儿做到如此。 所以白霜落轻轻拽了一下苏行远的衣袖:夫君,衡儿没事,我们也回去歇下吧,赶了一路来回什么也乏得很。 苏衡一怔:阿爹阿娘你们不在运宝司待着,去哪儿赶路了? 白霜落欲言又止,下意识看向苏行远。 苏行远也没有法子:霜落,我们仁至义尽,病患自己不顾生死,我们就别瞎操心了。 雅公子嘱咐道:苏郎中,你们奔波辛苦,都去歇下吧。 苏行远还是不放心苏衡。 阿爹阿娘,放心吧,我也要歇下了,苏衡挂上无敌笑脸,把他俩推出去,我要大睡三日! 苏行远和白霜落这才离开。 苏衡关上房门,忍不住叹气,这种步步有坑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心累?雅公子顺势把苏衡压在房门上,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眼底。 有点儿。苏衡在钟昕面前素来直白。 雅公子显出谜之微笑,拉着他的手:走吧,陪我去个更心累的地方。 靠!我刚脱险哎!连觉都不让睡的么?苏衡一脸不乐意,但还是被拽走了。 看你这精神也知道睡得很足,我才是没合眼的那个。雅公子怼回去。 没良心。 得到大邺第一美男,可不要付出点代价么?雅公子皮下的钟昕又开始了皮皮属性。 哼,信不信我让你下不了床?苏衡咬牙切齿地威胁。 来啊,你过来啊,雅公子停了脚步,扭头挑衅:就你?就你现在这个样子? 苏衡看了一眼挂着的右胳膊,被心有余力不足的残酷现实打击到了,不甘心地把雅公子反压在墙上,故意凑到他耳畔,低声蛊惑:你可以坐上来的。 雅公子浑身一僵,喉结上下滚动,竟然顺着苏衡的话想象了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苏衡顺势亲了雅公子一下,满意地看到他绯红的耳缘,用更沙哑的嗓音诱惑:去空间? 雅公子在下意识点头的瞬间,理智回归:长公主的耐心通常只有十分钟,你这么快么? 怎么可能?!苏衡被狠狠噎住。 哈哈哈雅公子扭转局面,开怀大笑,走吧,很重要的事情。 苏衡叹气。 两人沿着木廊走了几步,雅公子伸手敲击一面木墙,墙面在苏衡的注视下突然翻转,出现了一段向下的木梯。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87) 沿着木梯向下,三次左转,四次右转,方向感极差的苏衡已经晕头转向,到底要去哪儿? 到了。雅公子随手推开一面墙,两人走进去。 只见长公主正在里面踱步,弦月惊喜地禀报:长公主,他们来了。 什么事?雅公子问得直接。 弦月赶紧回话:雅公子,静妙法师紧闭观门,连门都没让苏郎中进。 苏衡一怔,话还没来得出口。 长公主盯着苏衡:你有什么法子? 苏衡忽然就有些哭笑不得:长公主,我阿爹阿娘连门都进不去,您怎么认为草民会有法子?这些日子观察下来,苏行远虽然离开国都城十年,但是名声还在。 那什么法师应该知道苏行远,这样都不让进门,他能有什么法子? 长公主转而盯着雅公子:你说。 雅公子沉默片刻:长公主的画技了得,把静妙法师的样子画下来,让苏衡面诊。 苏衡差点跳起来:不接触病患,凭一张画就能诊断,这是什么绝世神医?!反正我不行。 弦月小声说:启禀长公主,恕奴自作主张,奴把小奴也带回来了;她说天亮以前要赶回去。 长公主又盯着苏衡:这样多一些胜算吧? 雅公子眼角一弯,治病的苏衡向来闪闪发光,他要让长公主也看到。 苏衡满脸都写着高兴。 弦月赶紧把小奴带进来。 小奴胆颤心惊地要行礼,被长公主拦住:赶紧把静妙法师的身体情况详述一下。 是,公主殿下。小奴还梳着双髻,分明还是个孩子。 苏衡无奈地看向雅公子,要不要这么坑人的? 雅公子浅浅一笑:试试吧,我信你。 苏衡从随身包里取出便携本,左手拿炭笔,详细问了小奴静妙法师的衣食住行、身体状况、二便情形咳嗽时间、有没有痰 雅公子也没闲着,推了纸笔到长公主面前:画一下吧。 长公主只要静妙法师能好,提笔开画。 等苏衡终于问完,长公主也画好了。 苏衡看着画中瘦小的尼姑模样,问小奴:像么? 小奴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那就是不像,雅公子一针见血地指出,又把笔递给小奴,你来画一下。 小奴哆哆嗦嗦地双手接过笔,整个人颤抖得像深秋枝头的黄叶,声如蚊呐:法师近日清减得厉害,三餐只有过年时一餐的量。 长公主倒吸一口凉气,过年时就已经很瘦了,现在就是皮包骨头了?! 苏衡挥了挥手中的纸页,先看了一眼长公主,又看了一眼雅公子:想听实话么? 你敢不说实话,本宫赏你一剑!长公主急得不行。 这是心如死灰的人,苏衡实话实说,但又因为心中还有执念,苟延残喘而已。 雅公子开口:按你的估计,她到底得了多少病? 苏衡叹气:这孩子如果说的全是真话,画中无限接近本人,你们敬重的静妙法师,长期纯素食,又没有其他营养支持,有夜盲症、脚气病、支气管肺炎、慢性损耗性疾病、肝炎 长公主一把揪起苏衡的衣襟:你胡说! 苏衡一脸无辜:长公主,您说要听实话的,她就算不咳嗽,也活不了多久了。 一室静默。 小奴却轮番扑到众人身边,最后跪在苏衡面前,泪水连连:长公主,雅公子,这位郎中,静妙法师是好人,她是天大的好人,求你们救救她 长公主急了,看向雅公子:想要废除株连制,没有长公主是不可能的!你们必须想法子! 雅公子凝望苏衡,一言不发。 苏衡瞬间感受到无穷压力,病人不想活,神医在世也救不了。 第158章 静山观 雅公子平静地注视了长公主五秒, 他没见过静妙法师,能劝的也只有长公主了。 长公主咬牙切齿地回答:本宫不行,静妙法师说一不二, 她不愿做的事情, 没人能勉强得了。 有些人和颜悦色地说话, 就让人有不得不从的压力, 静妙法师就是这种。 软硬兼施。雅公子觉得长公主最近忙得有点傻。 静妙法师有七窍玲珑心,行事左右逢源,是历代长公主的典范,实际上她软硬不吃, 油盐不浸, 长公主一个头两个大,抗旨抗婚,还能全身而退的,她是第一个。 小奴止了泪水, 却止不住抽噎。 屋子里静悄悄, 每个人内心都异常焦灼。 药补不如食补,先把饮食改善了?雅公子注视着小奴,往日常三餐里先加一些? 苏衡摇头:这样的病患, 我以前遇到过。长期吃素瘦成这样, 胃肠的吸收功能减弱许多,忽然增加肉类, 多半会上吐下泻,别想了。 军医赵礼的两个孩子要不是身体底子好、再加上求生欲强, 根本救不回来。 那怎么办?直接吃药?长公主一时没了主意。 连郎中都不愿意见, 会随便吃药?苏衡觉得这是个死局。 长公主再次咬牙:本宫跪在静山观外面求她, 她何时瞧郎中, 本宫就何时起来!弦月,走!边说边往外面走。 软硬不吃,油盐不浸,跪就有用了?雅公子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大邺的长公主,不缺会跪的奴仆。 门外的长公主又退了回来:本宫这一辈公主,都由静妙法师亲自启蒙,同辈男子之中,只有你一人由她启蒙,她也曾护你周全,你不能这样坐视不理,赶紧想法子。 苏衡呼吸一滞,长公主不知道的事情,静妙法师绝对一清二楚,也许她是能解开雅公子身世之谜的唯一人选。 雅公子眼中的讥讽意味更多,根本不为所动,回答得更加不留情面:你以前见过我么? 长公主的见过瞬间梗在嘴边,秀眉微微皱起,思索片刻,看向雅公子,又移开视线:本宫自小游遍夏宫内外,年龄相仿的应该都见过,可是弦月,你可记得? 弦月摇头:以雅公子的样貌,如果见过便不会忘记。 长公主,这时候还骗我?雅公子的眼神透出寒意。 长公主有些着急,努力捕捉那些残留的记忆碎片:那时本宫还小,初冬时节已经很冷,忘了是哪里的银杏树林,很高大,扇形的树叶都黄了,树上地上到处都是,长公主微笑着在林子里散步,美得像仙子 和她一起的是个高大英挺的男子,还有一个小孩子,他们在树林里捉迷藏像是一家人可是本宫没听说静妙法师有过夫君和孩子 后来,那名男子抱着孩子走进树林里,长公主望着他们直到再也看不见本宫是不是记错了? 弦月捂住了嘴,眼睛睁得极大。 长公主立刻注意到弦月的异样:你也记得是不是? 弦月连连点头。 本宫曾经找过,别说国都城,就连附近的城郡县乡,都没有那样一片银杏树林长公主从来没有这样不确定,一直以为记错了 苏衡和雅公子不约而同皱了眉头,互看一眼。 长公主走到雅公子面前:那个在银杏林里跑来跑去的孩子,可能是你。 雅公子又看了苏衡一眼,语出惊人:既然这样,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去静山观一问便知,如果长公主所说属实,也许我还能劝一下。 苏衡有些纳闷,更多的是不解:这些年来,这么多场合,你们都没遇见过? 带路!雅公子看向小奴,既然不愿意自己主子有事,就多动脑子。 小奴好像忽然有了莫大的勇气,用力点头:静妙法师是好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不用雅公子多说一个字,苏衡很自然地跟在后面,要好好休养的事情早就抛在脑后。 长公主注视着两人的背影,虽然苏衡只是个新招的秘医,身份地位远不及雅公子,却有着与雅公子并肩而立的勇气,以及从骨子里透出的保护欲。 最是无情帝王家,眼前的一切,令长公主不可思议,又有些微妙的羡慕。 一行人分坐两辆没有任何徽记的马车,穿城而过,驶入树影幢幢的颠簸山路,动静不小地停在了静山观外的空地上。 静山观从里到外都黑漆漆,连盏灯笼都没挂,静得仿佛是山峦的一部分。 小奴下了马车,提着一盏灯笼摸到静山观的小门边,轻轻推开,左右张望后,向他们招手示意。 一行人跟着小奴,刚走进静山观的小院里,就看到黑墨似的前方出现了一盏灯笼和一个站立的人影,山风呼啸,刮着灯笼烛火时隐时现,吹得每个人都汗毛倒立。 你走吧。提灯人影的声音很温和。 小奴扑通跪倒在地:法师,奴知错了,奴愿受罚,求您别赶奴走。 半夜三更,随意引人入观,犯了我的大忌,走吧。提灯人影身上的衣物很单薄,风一吹,仿佛随时会消散一般。 弦月迅速跟过去,行礼后才回禀:法师,奴是长公主的女使弦月,前些日子见法师清减得厉害,才追问小奴,请法师责罚。 法师,长公主急忙迎上去,只希望能劝住,是本宫的主意,请法师见谅。 公主殿下,你来也罢了,还带两名陌生男子夜闯静山观,安的是什么心?请回吧,以后也不用再来了。静妙法师提着灯笼,径直往内院走去。 长公主和弦月也不敢跟进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深夜前来,自然是问白日不能问的事,谈不能说的话,雅公子以单刀直入的方式,问得开门见山,晚辈是运宝司执事,请问法师,运宝司禁地里关押的是什么人? 静妙法师陡然停了脚步,还因为停得太急差点摔倒,幸好机灵的小奴扶了一把,回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运宝司又不是掖庭和囚室,怎么会关押人? 有人误入禁地,超过四个时辰就要封闭七层入口一个月,这项运宝司铁律又是哪来的?雅公子又问。 有特定的移动木梯通往禁地,有人会定期去禁地送药吃食和衣物。苏衡也管不上这些是真是假,趁热打铁一股脑地全提出来。 荒谬!静妙法师边走边说,脚步利落地根本不像病人,你又是谁? 回静妙法师的话,草民姓苏名衡,是前任太医苏行远的独子。苏衡答得坦然,不卑不亢。 苏家的病秧子竟然活到了现在?静妙法师走到苏衡附近停住,苏家医术已经精进到这种地步了么? 山风吹得更猛烈,忽然响起一阵夜枭凄厉的鸣叫。 你们听,静山观的夜枭叫了,静妙法师仿佛忽然被什么邪物附身一样,嗓音和身体姿势都变了,夜枭是报丧鸟啊,你们不怕有来无回么? 静妙法师的嗓音很柔和,此时此刻,寒意从众人的脚底逆蹿到后颈,每个人都强忍着一阵又一阵的头皮发麻。 无所谓,人终有一死,国终有一灭。雅公子不紧不慢地回答,他敢肯定,静妙法师知道的事情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这位始终温和从容的静妙法师,纵使她的演技堪比影后视后,此时此刻也必须露出原有的样子。 静妙法师,我们不仅下去了,还和被关押的人打了个正面,离开以后,画了这张图。雅公子从宽袖里取出一张大纸,纸页被夜风刮得响声不断。 静妙法师,长公主接过大纸页,恭敬递去,请过目。 静妙法师接过纸页的瞬间,雅公子再次开口:法师就算提着灯笼也看不清一个字,还是明日一早看为好。 静妙法师一言不发,可是众人都知道,这就算是默认了。 法师,运宝司危机重重,大邺更是如此,雅公子没有那么多敬意,说得更加直白,我与长公主结盟,却发现还有许多事情并不明了,还希望法师能发光发热,照我们一程。 你们想做什么?静妙法师垂手而立,衣袂飘飘得仿佛烟雾。 豁出性命废除株连制!雅公子掷地有声,把大邺从衰势之中拽起来。 这是一条死路,一面南墙,一处绝壁,静妙法师连声调都没有变化,镇定得仿佛是座人像,你们可曾想过,堵上性命也未必能成。 走到路尽头,可以建一座桥;撞到南墙,多撞几次,墙也就倒了;面对绝壁,凿出把手和蹬脚,也许就能翻跃而过。雅公子答得极为坦然。 长公主,请您接受诊治,助我们一臂之力,废除株连制。长公主郑重行礼。 进屋吧,外面挺凉的,静妙法师转身向内院走去,一个个有好日子不过,偏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稍有差池就会家破人亡的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爬去睡觉。 第159章 听诊器 长公主有些恍惚, 静妙法师同意了,怎么就同意了呢? 咳咳咳咳嗽声一阵高过一阵,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肺都要咳出来的痛苦。 小奴凑到长公主和弦月身边, 小声说:法师每晚都是如此, 如果强行憋住会咳得更加厉害方才肯定是强忍住了, 现在才 长公主和弦月快步走过去, 看着咳得几乎要蜷起来的法师心疼不已,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灯笼,只听到一声更响的咳嗽声,光线所及之处, 法师嘴边、衣襟、手掌乃至地上一片触目的鲜血, 惊得大喊:苏衡,快来! 苏衡已经小跑到她们身旁,看了一眼强作镇定的静妙法师:法师,您想咳不要忍, 咳得厉害把头偏向一边, 防止鲜血堵了喉咙我背您来,扶她上来。说完,立刻蹲在地上。 长公主和弦月立刻把静妙法师扶上去, 一左一右尽力扶住。 苏衡起身的瞬间, 因为右胳膊绑着重心失衡,晃了一下, 幸亏雅公子手明手快地扶住,才能顺利起来, 一边走, 嘴巴也不闲着:法师的卧房在哪里?要更换干净的衣服、晾凉的熟水、还有用来接血的盒子 卧房里要尽可能得亮, 方便诊治, 要快! 小奴将苏衡一行人领进卧房,小跑着准备各种东西,手脚很麻利,只一刻钟的时间,卧房里就亮堂堂的,又出去准备其他的。 苏衡把静妙法师放在床榻上,雅公子伸手扶住。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88) 苏衡继续嘱咐各项事宜:先把床铺好,用被子垫住,让法师保持半坐的位置,下巴边垫好布巾,头偏向一侧 长公主和弦月向静妙法师恭身行礼:法师,得罪了。 长公主拿自己当垫子,让静妙法师靠着,弦月翻箱倒柜地找被子垫子,不断往苏衡手边送,一群人忙活了两刻钟。 静妙法师靠坐在床头,腰侧膝下都垫了软枕,微喘着,用法袍抹去嘴边鲜血,看不分明却听得到:一群傻孩子,为这样快死的人忙活,何必呢? 长公主弦月和送东西进来的小奴,三个人瞬间红了眼圈。 小奴端着熟水进来,立刻跪倒:法师,奴的阿娘说,好人会有好报的,您才不会死。可是眼泪却落个不停。 傻孩子,你自己都不信,还拿这话来诓我。静妙法师很慈祥。 拿些温热的水给法师漱口,洗嘴血腥味不好受的,苏衡掉着右胳膊嘱咐,还有,趁着不咳嗽的时候,吃一些清凉容易克化的软食,蛋羹就可以。 是!小奴小跑着出去准备了。 静妙法师嘴边带笑,说着事实:吐了那么多血,都快死了,别忙了 长公主的心像被扎穿了一样疼,强行控制住嗓音:不会的,法师,苏衡就是苏行远的病秧子儿子,您看他长得多好,吊着胳膊还能背您一路呢。救治病人,几晚不合眼都扛得住。 苏衡很不是滋味儿,长公主把运宝司虐待病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静妙法师漱过口以后,觉得清爽多了,笑得有些苦涩:看不到了。烛光中映着她异常憔悴的模样,眼神却是空洞的。 法师,苏衡医术精湛,黑骑小六您还记得么?他头皮脸皮都撕了,就是苏衡给救回来的法师长公主看着法师,前所未有地心慌。 长公主,再慌乱也不能失了体统,怎么胡言乱语起来?静妙法师轻声细语,我怎么会认得黑骑呢? 本宫知错了。长公主立刻低头。 教养了那么多公主,没想到陪在身边的却是最忙的你啊静妙法师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很复杂,之后更多的是感慨,可是,我已经没什么可以传给你的了 长公主半仰着头眨回眼眶里的泪水,哽咽着回答:法师,不会的。 苏衡和雅公子互看一眼,长公主在运宝司有多凶猛,面对静妙法师就有多乖巧,大猫变小猫无缝切换。 长公主像快要溺毙的人看救命稻草一样,望着苏衡,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苏衡悄悄在法师的鼻翼处粘了一根细丝,方便观察呼吸,顺便嘱咐着:法师,趁现在不咳嗽先歇一下,少说话免得呛了凉风咳得更厉害。 静妙法师强撑的力气早就用完了,听苏衡这样说,便轻轻点了点头。 长公主赶紧替法师掖好薄被,看着她消瘦得像会被压垮一样,眼中的悲伤更多了,一咬牙拽着苏衡的衣袖往外拖。 苏衡一怔,还是快步跟上,雅公子也跟了出去。 弦月赶紧顶替长公主的守位,不错眼珠地看着静妙法师。 卧房外曲折的木廊转角,长公主停了脚步,压低嗓音问:能不能治好?不,你必须治好! 苏衡一个侧身,拽回了自己的衣袖:长公主,男女授受不亲。 长公主急了,瞬间炸毛:能不能治好? 苏衡叹气,转了转眼珠,皮笑肉不笑:公主殿下,如果您一会儿能劝法师吃完蛋羹,我就可以考虑给她做身体检查,不然一切都白搭。 为何?长公主的眉头拧在一起。 所有的苏家秘药都会有胃肠反应,静妙法师的肠胃很虚弱,如果她能喝下蛋羹不吐不泻的话,我还能冒然一试,否则,她可能过不了这个月。苏衡向来实话实说。 长公主怔住,又立刻反应:只要本宫能劝法师喝下蛋羹,她没有任何不付出,你就必须治好她!没等苏衡回答,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吃下只是第一步!苏衡冲着长公主的背影喊,她连脚步都没停一下,只能转而向雅公子吐槽,她有没有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她讲不讲道理啊? 长公主的成长与其他公主完全不同,辛苦程度不亚于我,雅公子可以理解长公主,好像她几次横祸,都是法师拼死护住的,以她的性子,对你已经算很客气了。 真,善解人意啊。苏衡满脸都写着高兴。 雅公子拍了拍苏衡的左肩,两人相视一笑。 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苏衡进空间取出检查要用的听诊器和其他物品,希望不是肺结核。说完,就很没形象地蹲在地上,画出听诊器旋转部位示意图。 系统给的东西还不赖,雅公子还记得当时苏衡看到这个听诊器时的嫌弃,竟然会有用的时候,而且还不是给我用的,嗯,挺好,真不错。 苏衡无奈微笑,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来就交给运气吧。 不知长公主是如何办到的,一个时辰后兴冲冲地找来:法师吃了,没有吐,也不肚子疼。 来,帮我戴一下,都快成独臂神医了,苏衡拿着听诊器的听头自嘲,心中却有些庆幸,大邺虽然男女之防并不太苛刻,但法师也算独一无二,冒犯了可不好。 雅公子对听诊器太熟悉了,立刻替苏衡戴好,只觉得这画面有些诡异,古装美男戴个听诊器。 长公主有一瞬间的傻眼:这是什么? 苏衡先展示一张正面解剖图:这是肺,需要望闻问切,听一下肺的呼吸音,来判断法师得的是哪种肺病,会不会传染,如果会传染,还要隔离。 长公主不是娇滴滴的公主,不仅见过猪牛羊的肺,还在一次苦训中见过活人的,听完苏衡的解释,点了点头。 苏衡继续解释:我需要听这四个部位,后背处也要,麻烦公主殿下把这个贴在法师的亵衣外,要贴紧,不要移动,不然会影响判断。 长公主盯着这奇怪的东西,一串问题脱口而出:你做的?摁在亵衣外会不会疼?为何如此怪异?用了会不会有哪里不舒服?会不会影响法师的病情? 要不,公主殿下先试一下?苏衡被问得耐心尽失。 也行。长公主实在不放心,归根结底是因为静妙法师的身体实在太差了,禁不住任何变故。 苏衡把听诊器的耳部塞进长公主的耳朵里,然后示意她将听头移到胸口:听到你的心跳声了么? 长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这怪异的东西竟然可以放大声音,惊得突然松手,听头与挂着的宝石撞了一下,声音突然变成让她以为耳朵要聋了,急忙拿下。 可以了么?苏衡接过听诊器,极为严肃。 长公主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亲耳听到心跳声清晰又有力,有些偏快,这是她宁可相信苏衡、也不愿意相信太医院太医的原因。 长公主?雅公子提醒,越早诊断越好。 走!长公主大步离开,苏衡和雅公子紧紧跟上。 卧房里,苏衡与长公主配合,认真地给静妙法师做全身体检。 雅公子与弦月注视着他们,生怕苏衡检查完毕以后,说出什么可怕的话;可是,担心害怕没有任何用处,徒留烦恼而已。 静妙法师叹息着:将死之人了,徒增麻烦而已。 * 作者有话要说: 耽美这个敏感版块,小可爱们知道分级事项了吧? 说实话,某南纠结了两周,决定《绑定名医系统以后》是第一本也是最后一本耽美小说,因为不想留什么遗憾,所以把最后的大纲和细纲都作了调整,希望小可爱们会喜欢。 新书可能是言情,也可能是无cp,还没想好。 再来就是,某南也是个普通人,每天都有各种事情,尤其是现在上班忙,下班也忙,码字的时间被缩减了许多。所以,码字时间不一定,更新字数也不一定,请见谅。 第160章 支气管扩张 一室静默。 苏衡慢吞吞地收好听诊器, 一抬眼就被众人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 孩子们,我这是肺痨病,静妙法师闭着眼睛, 无奈但认命, 你们还是离我远一些, 免得过了病气。 长公主这次不妄言, 改成盯着苏衡。 不是肺痨,苏衡干巴巴地回答,却也不容易医治。 长公主晃了一下,又立刻站住。 雅公子问得直截了当:什么病? 急性支气管扩张, 苏衡实话实说, 法师的五脏运行极弱,尤其是肠胃,可能无法喝药。所有的抗生素类药物,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胃肠道反应, 有些还有肝脏或者肾脏功能的损伤。 以法师现在的状况, 应该尽快用药,可是她身体不允许,先调理脏腑功能, 同时照着治疗方案服药, 也不知她能不能吃得消? 没抗生素,觉得异常艰难;有了抗生素, 仍然艰难,这残酷的现实啊。 长公主急了, 一把将苏衡拽出卧房, 拖到之前三人闲聊的木廊拐角, 连珠炮似的地追问:到底能不能治?要怎么治?为什么还不动手治? 苏衡不着痕迹地想拽回衣袖, 却发现拽不动。 说话啊!长公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焦灼异常,一边强作镇定。 苏衡耐心地把前因后果解释完,然后问:公主殿下,我该怎么办?静山观偏僻得很,山下无集市,山上没有食材,厨房太简陋,那个小奴看起来也不怎么会做饭烧菜。 照料肠胃虚弱的病人,不只需要新鲜的、各式各样的食材,食材我们带了不少,还需要一个人从早到晚不停地准备吃食,我们谁会烧?静山观就不是一个能好好养病的地方。 苏衡怕长公主不信,从背包里取出给赵家姐弟俩调理身体时的食疗单子,厚厚一撂,密密麻麻的字。 长公主看着单子上的日期和效果记录,那么多种食材,一日五顿少量多餐,眉头越皱越紧:厨房至少要几个人? 郑鹰,阿爹阿娘苏伯,洛秋娘,三名老绣娘轮换忙活了整整一个半月,苏衡实话实说,先说明,食材马车上有不少,但是我不会做,也做不了。 长公主沉默,静山观是静妙法师的地方,不能大张旗鼓地调厨子和帮厨来,一来静妙法师不会同意,二来她生病的事情要保密。 弦月是女官,做饭打扫这些都有使女在做,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一个人能做饭烧菜。 先让小奴做起来,天一亮本宫就让弦月招可靠的厨子过来,长公主急着回去照看静妙法师,走出几步又回头,只见苏衡和雅公子两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有其他事情? 雅公子微微皱眉:户部每年的预估花销,我们都仔细瞧过,静山观有专项专款。 什么意思?长公主记得同样清楚。 雅公子继续:静妙法师及静山观,出行仆佣奴婢皆有规制,配有大小马车三辆,女使六名,经验丰富老宫奴八名,打扫小奴十六名,大中小马车各一辆,因她独居山中,另配有带刀侍从二十八人。 静山观有封地良田八百亩,居住在山中的猎户百姓,都归静山观所有。 法师每年俸?颇丰,就算她不领,自有内务府按月送来;再加每年大小节日都有宫中赏赐,再怎么样静山观都不该这样寒酸。 长公主解释:法师每年俸禄都会领,但是仆佣奴婢都只用自己的,这些年走的走,嫁人的嫁人,死的死,身边只有几个小奴在。本宫大年初二来拜年,静山观就只有静妙法师和小奴两个人。 怎么?长公主打量着雅公子,多年敌对的默契,还有哪里不对? 雅公子只觉得疑点太多:静妙法师独居静山观,用的是替大邺祈福的名义,陛下颇为敬重,每年大小节日赏赐颇丰,魏博是个趋炎附势的十足小人,不论是太医院还是惠民药局,绝对不敢怠慢静妙法师。 小奴还只是个孩子,一个人下山去国都城,路途多远,还能等到弦月出现并且传话的机率有多大? 可是长公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被山风吹得一阵冰凉,头也不回地疾走离开。 苏衡刚进静山观就觉得诡异,只是因为病人最重要,没有追根究底的心思,听完长公主和雅公子的对答才反应过来,连九品芝麻官都排不上的绥城县令,身旁跟着师爷和差役,静妙法师这样尊贵的人,身边只有一个小奴,真心说不过去。 雅公子静静站立片刻,摘去落在衣襟上的竹叶,走吧,希望是我多疑。 苏衡知道雅公子的直觉非常敏锐,多疑的可能性不大,问:我们不跟去? 这时候,我和长公主同处一室,更加危险,雅公子盯着苏衡深思五秒,严肃的脸庞忽然有了笑意,也可以去你那里。 我哪里?苏衡没反应过来。 把空间当监视屋用啊,雅公子一拍苏衡,走!顺便看看那个小奴是什么来头? 苏衡进入空间取出抗生素和止血药,无奈跟上,碰上这么个败家玩意儿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一声叹息。 然而,着急上火的长公主看着他俩不紧不慢地走进卧房时,杀人的心都有了,但在法师面前又不能失了体统,只能强压着怒火,温文尔雅地开口: 苏秘医,方子尽管开出来,本宫即刻命弦月去抓。 苏衡每次看到强行装小猫的长公主,就忍不住想笑,脸上还是绷着,语气比长公主更加温和:回长公主的话,小奴详述了法师的情形,苏某不才把可能要用的药都备下了。 药都有,不用劳烦奔波,更何况这月黑风高的天,药铺也都打烊了。 长公主悬着的心放下一小半。 不过,此药极为稀有,需要长公主亲自送服。苏衡提着诊箱,一动不动。 小奴立刻跪下:苏秘医,送水服药这些事情是小奴的本分,不敢劳烦长公主。 长公主、雅公子和苏衡三人默契地交换一下眼神。 长公主开口:法师对本宫有颇多恩情,送水服药也是应当。倒是你,再去厨房做些蛋羹。 小奴跪着不起来。 法师半睡半醒的,有些迷糊:小奴去吧。 小奴这才起身,噙着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弦月立刻把房门关上,又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把窗户栓上,才回到床榻边,微微点头。 苏衡想了想,转到简陋的竹编屏风后面,从空间里取了温水出来,然后才把抗生素拿出来,送到长公主面前:用水送服。 长公主看着苏衡放在小勺里的白色粉末,有些傻眼,这药也太奇怪了。 雅公子不动声色地低语:这就是坠鹰峰营地用的苏家秘药,殷离和燕宛的探子都想得到。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89) 见多识广的弦月也一脸惊奇,这是什么药,只有这么一点点? 长公主这才喂给静妙法师,又喂她喝了一些水,然后不放心地问:这是不是太少了点儿? 苏衡继续解释:是药三分毒,法师的身体太虚弱,我给了最少的量,先看她能不能吃得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之后,再徐徐图之。 这里还有止血的药,过半个时辰再服用。 成!长公主点头,然后握着法师的手,轻声说道,法师,您先闭闭眼,到时候本宫唤您起来,有哪里不舒服尽管说。 法师闭着眼,微微点头。 苏衡轻轻靠了雅公子一下。 雅公子替他取下背上的大包,摊开在地上,不用苏衡开口,就拿出了便携本和笔,又把矮几挪到床榻旁。 苏衡左手拿笔,把支气管扩张的原理和治疗方案画出来,简明扼要地向长公主讲述完,最后说:虽然我有药,但归根结底要看法师的身体,还有求生欲。 长公主和弦月不约而同地点头。 长公主对炭笔好奇得很,拿到手里写写画画很是方便,随手写下:小奴所为何事? 药。雅公子只写了一个字。 我们把法师接回运宝司,长公主对空荡荡的静山观没有半点好感,既不影响处理事务,又能保证法师的安全。 雅公子满脸讥讽,一言不发地看着长公主,示威似的轻抬了一下苏衡的右肩:当局者迷,运宝司哪里安全? 长公主被噎得差点把炭笔折了,用嘴形无声地问:那怎么办? 雅公子带着谜之微笑,看向苏衡,意思非常明显,把静妙法师带进空间。 苏衡简直不敢相信,这败家玩意儿还能更败家的?!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行! 雅公子一脸无辜:敢用法师当诱饵,必定不是等闲之辈,我们只能出奇制胜。 长公主非常痛恨这种一脸懵的状态: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弦月突然起身:长公主,不好!有人把门窗反锁了! 三人齐刷刷站起来,难得默契地想到了请君入瓮四个字。 * 作者有话要说: 支气管扩张,其实是年轻人得的多,咯血量多很吓人,少数病人因为强忍咳嗽,反而因为窒息而丧命。 治疗就是足量抗生素、止血和支持疗法,多合一。现在已经不算什么大问题了。 第161章 反杀 雅公子打趣:以前水火不容多好, 至少不会有这种局面,两大执事被人一窝端了。 静山观是祈福之地,在这里动手都是大不敬, 更别提踹门踢窗了。 呸!你个乌鸦嘴!长公主急了, 一想到法师还在, 立刻当自己什么都没说, 幸好静妙法师睡得沉。 只有苏衡溜到窗边,对着窗棱左看右看,又回到铺在地上的大包里,挑挑捡捡拿了一根极细的、形状怪异的金属细条, 又回到窗边。 这是什么?雅公子一脸好奇。 撬门撬窗开锁三合一神器, 苏衡把金属细条插进窗棱左右试探,捣鼓一阵,就把窗户撬开一条细缝,又拨动小摁键, 探出的部分弹出一个极薄的金属小圆片, 小圆片又分成好份向不同方位弹出,小胖出品必属精品。 赵先机?雅公子当然知道小胖是谁。 没错,一个好消息, 三个坏消息, 你们想先听哪个?苏衡通过小圆片看到了窗外的情形,叹了一口气。 坏的! 好的! 雅公子和长公主同时开口。 好消息是, 我们可以开门出去。坏消息是,外面有火油的味道, 圆门外有杀手, 小奴正在厨房灶上炖蛋羹, 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雅公子一脸了然:天黑杀人夜, 风高放火天,如果不交出苏家秘药,静山观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把火就能烧得干干净净。 所以呢?苏衡苦笑。 长公主二话不说,解下长风衣,撕成布条抛上房梁,与弦月配合,很快做成一个软梯,我们可以从屋顶出去。 苏衡特别无语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右肩膀,仍然心存侥幸:静山观没有秘道么?他就不相信,谨慎小心的法师不留后手。 长公主摇头:静山观是祈福清修之地,没有华饰,只有清静。 苏衡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法师已然看淡生死,了无挂碍。很想吐槽,这样没有求生欲的病人该怎么治? 真是难题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法师怎么办?长公主对着入睡的静妙法师比划,不论是背还是抱,爬软梯都不方便,要不然再撕一件衣服,把法师捆在自己身上。 苏秘医放心,奴可以抱您上去的,弦月一边说着一边借力跃到房梁上,顶开了用来透气透光的小窗,上来吧。 女中豪杰!谢谢了。苏衡向弦月比了个大拇指,然后转向雅公子,既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就随意了。说着一伸手,把静妙法师带进了空间。 长公主和弦月瞪大了眼睛,看着苏衡与静妙法师一起消失,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出现。 太招摇了,好歹搬个屏风挡一下。雅公子话虽这么说,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现丑了,不然苏家小宅都烧成灰了,我们怎么可能还活着?苏衡一脸坦然,剩下来的解释就交给雅公子了。 长公主和弦月由惊愕转成惊慌,苏衡到底是什么人?不对,他是不是人?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脱离她俩的预期,雅公子解了碍事的长袍,系到苏衡肩上,又收拾好大背包自己背着,转身对长公主开口:苏衡是我好不容易寻到的宝,不要打他的主意。 长公主和弦月的惊慌立刻变成嫌弃,异口同声地怼:不要脸! 苏衡被这神转折给惊到了,又猝不及防地被雅公子抱起来,推到软梯上去,得,这下彻底没脸了。 这败家玩意儿必须好好教训一顿才行! 不对,生死关头,能不能在对方发现以前,悄无声息地逃离这里才是大事! 苏衡努力配合着,被长公主和弦月拽着、雅公子托着,到了观顶,赫然发现,静山观的位置很特别,像斜插进山峦的一把匕首。 弦月几个纵身消失,片刻以后又回来,向长公主点了一下头:他们被困住了。 苏衡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每天都像坐着过山车生活。 然而,他还没想明白,就被雅公子摁低了头,沿着屋脊去了背山阴的一边。 弦月借着竹林的隐蔽,远远地向驾车的马发出指路,一行人从静山观后面的林间小路迂回,在山脚下与马车汇合,上了车一路急驰。 马车上,苏衡有气无力地靠着。 怕么?要不是弦月发现,如果没有小胖做的神器,没有你的系统空间雅公子驾着马车,分析着环环相扣的处置,他们像踩钢丝起舞的人,必须步步小心。 没有退路,不能有任何闪失,不然就会粉身碎骨。 怕有用么?苏衡这时才发现自己很有野草属性,风来就倒,风过就起,只休息了片刻,反正没被烧死,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幸好有你。雅公子微笑。 马车急驰了大半个时辰,才顺利到达国都城外的长亭。 等候多时的黑骑们接到两辆马车,确定长公主和雅公子都安然无恙,才长舒一口气。 长公主下令:传令下去,让运宝司暗蜇赶过去,留活口! 是!黑骑探子应下。 死活都要!雅公子显出比长公主更强硬的本色,无论生死,挂奸细牌放菜市口示众! 黑骑探子左右一看,又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刚要点头,冷不丁看到雅公子的眼色,咽下同意,吐出更凌厉的说辞:本宫才是运宝司执事,传令下去,只要活的! 另外,找人扮成静妙法师和小奴,静山观一切如常。 是!黑骑们应声而去。 苏衡默默叹气,这俩人从早到晚分饰各种角色,没外人是盟友,有外人是劲敌,从肢体语言到眼神,无缝切换,毫无破绽,演技令人咋舌。 你这是什么眼神?雅公子微微皱眉。 辛苦了,苏衡说完上了马车,等陈牛小胖他俩回来,或者等我胳膊好了,给你们做好吃的。哦,不对,长公主金枝玉叶,怕是瞧不上。 长公主和雅公子互看一眼,脸色未变,眼中却有了暖意。 弦月惊讶地发现长公主心情不错,却又不明白眼前微妙的情况,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 小奴端着蛋羹,打开厨房门,发现左右推不动,只得放下蛋羹专心开门,反正他们只顾法师的身体,倒也不用太过担心,于是折腾了不少时间才把门打开,经过圆门时,向杀手们示意跟上。 一行人悄无声息围住卧房,小奴打开外扣的门栓,轻轻叩门,照例行礼后通报:长公主,蛋羹来了 房门一动不动,也无人应。 长公主,蛋羹来了小奴又轻唤一声。 屋子里静悄悄,连人的走动都没有。 小奴呼吸一滞,伸手向后示意。 紧跟在后的杀手们瞬间闯入,卧房内空无一人,连法师平日用的茶盏器皿和常看的书都不见了。 咣当!小奴手中的蛋羹砸落在地,脸上的稚气瞬间,转而突变成了阴戾与杀意,搜!我就不信,他们能飞天遁地! 杀手们四散而出,迅速搜遍静山观的每个角落。 报!西面无人! 报,观外没有马车! 报,南面北面都无人! 报,山路无人! 小奴撕掉脸上的东西,瘦小的身体发出咯咯几声,身形挺拔,嗓音低沉:放消息出去,童谣也好,流言也好,就说静山观失火是神明的怒气,瘟疫虫灾延绵不绝,大邺气数到头了 是!杀手们再次四散而出。 小奴高举着火把,在静妙法师的卧房外转了两圈,似乎每转一圈,体力都减少一些,忽然发出夜枭般凄厉的笑声:就让你对大邺的忠诚,变成最恶毒的诅咒! 相依为命又如何,你我国仇家恨,不共戴天!话音未落,小奴掷出手中火把。 火把在黑夜中翻转,火焰缭乱,碰到火油与干柴的瞬间,一个黑影从竹林中蹿出,单手接住火把的同时反掷向小奴,又消失不见。 小奴惊愕至极,迅速避让,没想到火把骤然爆裂,火焰四溅,完全覆盖他的去路,紧要关头,他猛地后仰弯腰顺势倒地滑出一段:来人! 砰!砰!砰!几声响。 黑衣杀手像破麻袋一样被人抛出竹林,落在地上,算是对小奴召唤的回应。 小奴立刻摆开防守式,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侧耳倾听,可惜夜风太大,吹得竹林树叶沙沙作响。 竹林中的黑影像黑雾一样游荡在浓重的夜色和山风里,突然一柄长剑直指小奴咽喉,攻势凌利,电光火石。 小奴惊愕之时,随手抛出一把暗器,个个致命。 黑影的长剑挽成剑花,弹开暗器后突然脱手,长剑像风车一样在空中旋转。 黑影突然出手,以更快更凌厉的招式,猛踢小奴双膝,趁他跪下的瞬间,伸手强卸下巴、撕掉衣领,重击后颈一气呵成。 小奴重重摔倒在地,两眼暴睁地几乎脱眶:你们 同样隐藏在竹林的黑影现身,将小奴和杀手带走,另外三人迅速收拾火油和干柴。 黑影甩掉厚重的黑衣面罩,露出静妙法师的脸和法衣,走进卧房后把门带上;另一名黑影脱掉黑衣,显出小奴模样,关上大门,熄了灶火,提着灯笼守在卧房外。 夜风沁凉,静山观仍然矗立在山间。 * 作者有话要说: 正好说一下,某南的文一经发布,有错别字或者有太明显的bug才会修改,没有完结以后修文的习惯,小可爱们所见即所得,也不用囤文,放心看就是了。 第162章 回来了 静山观失火是神明的怒气, 瘟疫虫灾延绵不绝,大邺气数到了头黑骑右将燕起收到探子的消息,琢磨了三遍, 扭头去找雅公子。 运宝司就是这样, 轻伤不下火线, 重伤酌情处置, 黑骑们是这样,雅公子和长公主更是如此,只要命还在,就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发热如此, 受伤也是如此。 毕竟他们今晚只是差点被烧,又没真的被烧。 就算真的烧伤了,只要能说话能思考,也必须尽善尽美地处理好。 于是, 回到运宝司刚下马车的长公主和雅公子, 就被燕起十万火急地拦住,雅公子听完消息,闭上眼睛又睁开, 若无其事地回答:长公主, 有劳了。说完,带着苏衡准备离开。 长公主惊惧之余, 又被雅公子给噎到了:你给本宫站住!瘟疫虫灾延绵不绝,这是小事么? 静山观安好, 这谣言的由头就起不来, 人已经抓到了, 雅公子不以为然, 自然先由刑亭严刑拷打,确认消息是否属实,哪种瘟疫,哪种虫灾,都拷问清楚。 不然,瘟疫虫灾那么多,就算国都城六部联合运宝司不眠不休也忙不过来。 静山观安好,我这个财神没被烧死,国都城从上到下的人心就不会散,剩下的,自然是对症下药,伺机而动。 长公主和弦月立刻赶往刑亭,今晚别想合眼了。 雅公子说完,带走了燕起和苏衡,边走边闲聊:燕起,嘱咐食堂准备宵夜,三人份,哦,不,六人份,送到我书房。 燕起的慌乱被雅公子三言两语给驱散了,赶紧应下:是,公子。 雅公子带着苏衡回到自己的大书房兼卧房,关上门窗,把这句话写下来,贴到了书房的墙上:瘟疫虫灾延绵不绝,随意躺在了罗汉榻上,似乎就此交差。 苏衡给自己打气,想要成为站在雅公子身后的男人,必须习惯这一切,包括刚死里逃生,就要处理谣言和疑似奸细的人 你在想什么?雅公子注意到苏衡的低气压,以及眼中的困惑。 这十年你一直是这样过的?苏衡只觉得沉重。 以前还要防备下毒、还要防备中毒时秘医们动手脚,雅公子自然明白苏衡的心思,实话实说才是正道,你在身旁就轻松多了。 苏衡叹了一口气,单手将雅公子揽进怀里:行了,趁刑亭打探分明以前,好好歇下。 去你那儿。雅公子太喜欢苏衡和空间了。 成!苏衡应下,视线却停留在墙面瘟疫虫灾延绵不绝上,上次燕起说,铜钱他们会提前到达国都城,怎么还没到啊? 揽我在怀,还想着其他男子?雅公子不客气地踩了苏衡一脚。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90) 独木不成林,真有瘟疫来袭,我需要可靠的帮手,还要准备许多物品,苏衡不躲不闪地硬挨了一脚,就算是阿爹,也需要其他郎中的支持和药材。 应该快了,就这两日,雅公子跟着苏衡进了空间,边走边介绍,洛秋娘执掌的瑞和布庄,除了绥远城分号,其他所有分号都在赶布纱布、隔离衣和口罩等必需品,国都城也不例外。 放心吧,运宝司的库房里也有存货,洛秋娘这次回来,一是为了叙职和汇报,二就是送这些辅料和必需品的。 保证你到时有得用。 未雨绸缪啊,雅公子,苏衡放心的同时又有些吃惊,你怎么能提前这么久准备? 雅公子把苏衡推进卫浴房:好啦,忙活这么多日,赶紧洗洗睡,本公子亲自伺候。 苏衡立刻伸展左臂,特别大方:让雅公子的伺候,来得更猛烈些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互相支撑,山雨欲来,似乎也没多可怕了。 黑夜中的运宝司与一片乱葬岗和野草地相融,夜风吹过,一阵阵地沙沙响,夹杂着不明小兽的嘶鸣,令人望而却步。 偏偏就有三个人提着灯笼,胆战心惊地穿过野草地,进入乱葬岗,一步三颤地走着,最前面的赵先机走了一段路又忍不住回头,吸了吸鼻子:大牛哥,我害怕! 陈牛瞪着牛眼睛,粗声粗气地问:小胖,你是不是看错图了?整个大邺包括国都城就没有深夜报道的衙门事儿! 铜钱高高举起灯笼,很坚定:黑骑右将给的铃铛,铃铛里的图,肯定不会错。 对!赵先机也这么想,黑骑还带我们抄了不少近路,他们是什么样身份的人,有必要和我们这样客气么? 然后,赵先机按照图纸上的说明,在三盏灯笼的照亮下,终于找到了一块类似墓碑、实则是个机关的东西:找到了! 陈牛和铜钱看着赵先机,三个人的心里都有些发毛,只是都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赵先机从包袱里取出一座迷你版鬼道木桥、一只极小的机关鸟和一个做成首饰盒的机关盒,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前的一个方形石上,放好以后,用力敲三下。 最后一下响起的同时,方形石以极快的速度下沉,又一块完全相同的方形石回复到原位,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铜钱被一阵又一阵夜风吹得汗毛倒竖,作为有太多逃亡经历的他来说,周遭的一切都让他非常不舒服:我们面对面站着,向三个不同的方位,万一有什么出来,还能挡一阵。 陈牛和赵先机立刻照做,三个人,三盏灯笼,从某个角度远远望去,仿佛是个三头六臂的奇人。 不知等了多久,一刻钟?还是两刻钟? 三个人同时感觉到脚下一震,紧接着他们也以飞快的速度下陷,又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没多久就四肢无力、整个人昏昏沉沉,失去所有的防御能力。 等他们三人醒来时,听到多而密集的脚步声,以及思念许久又熟悉的苏衡的嗓音:郑鹰,你们用的药是不是太狠了?怎么还没醒? 苏军医,不用担心,快了,郑鹰既疲惫,又有些心慰,实在不醒,拿义父的金针来,随便戳一下就醒了。 铜钱几乎下意识挺起身板,生怕自己挨针,高喊:我醒了!不用戳! 苏衡一时间哭笑不得,但是看到他们三人,还是兴奋喜悦多于担心:醒了自然就不用戳,至于他俩嘛。 铜钱睁眼看到挂着右胳膊的苏衡,瞬间跳起来,整个人又展现出不受控制的蛮力:衡哥,你的胳膊怎么了?谁伤了你?! 铜钱的嗓音很清亮,激动起来就略偏女性,直接把陈牛和赵先机给叫醒了。 衡哥,你在哪儿?你怎么受伤了?赵先机一脸懵地坐起来,看到吊着胳膊的苏衡,径直奔过去,想伸手又怕拍疼了衡哥,怎么伤成这样呢? 苏衡还没来得及解释。 鹰哥,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没有保护衡哥吗?赵小胖一急就脸红脖子粗。 陈牛还嫌不够乱似的:军医,你说,谁干的?陈牛这就找人算帐去! 够啦!苏衡陡然提高嗓门,我没事,这伤看着唬人而已,好好休养就行。铜钱,受伤之事说来话长,有空再说,先回答我的问题。 赵先机横了郑鹰一眼,然后才又看向苏衡:衡哥,你尽管问! 你做的东西精巧又实用,运宝司的机关长很喜欢,想让你跟着他打造更多好物。苏衡知道赵先机天资聪颖又天赋异秉,但也没想到运宝司的机关长会如此看重他。 啊?赵先机不太高兴,可是我想跟着衡哥!你自己说的,我和铜钱是你的左膀右臂,可靠得很。 铜钱,陈牛,你们呢?苏衡太需要帮手了。 当然是跟着衡哥! 当然跟着苏军医! 铜钱和陈牛没有半点犹豫,答得飞快。 站在珠帘后面的雅公子,轻轻拍了拍手,身旁一名胡须花白的老者轻轻摇头:后生可畏啊!既然他们不愿意,强扭的反瓜不甜,何必讨人嫌呢? 雅公子,左将大人,苏秘医,卑职告退,机关长按仪行礼,走到门边,又看了一眼赵先机,不死心地邀请,老夫在六层地字房七房,你们随时可以来找。 多谢机关长厚爱。赵先机赶紧行礼,又把老人家送到门外。 小胖啊小胖,这么久没见,你变笨了。跟着我这么个临时秘医有什么好?万一哪天我出事,还要把你连累进去苏衡有一点感动,更多的是心慰和佩服。 衡哥,我说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小胖反驳得飞快。 衡哥,我,我也是!铜钱生怕苏衡再受伤,只要他在,就没人能轻易伤害苏衡。 陈牛咧嘴一笑:雅公子,左将大人,苏军医,我就是不放心他俩,一路送过来的。现在人已经送到了,我也该走了,媳妇孩子还盼着我回去呢。 过几日,等刘钊大人回国都城,我还要跟着领赏金呢。 第163章 一睡不醒 这么快就要走? 苏衡一怔, 陈牛很有大厨精神,刀工火工很不错,不怕苦不怕累, 只怕吃。目前看来, 能完美执行静妙法师食疗方案的, 只有陈牛。 陈牛还是嘿嘿笑:军医, 戍边回城的军士们登记有时限,再加上我刚升的百夫长,可能还要调到别处,所以 军医, 谁不希望和你在一块呢?不止是我, 刘钊大人,坠鹰峰的弟兄们都想啊,可是陈牛一想到坠鹰峰营地的日子,就非常不舍得。 苏衡把雅公子拽到一旁咬耳朵:运宝司不安全, 鹰卫黑骑里都可能混进探子, 坠鹰峰营地回来的军士们吃苦耐劳,还经过医学相关的培训。如果真的爆发疫病虫灾,他们比国都城的军士们更有经验。 雅公子思量片刻, 随手拿了纸笔沙沙写了一张纸条, 递给陈牛,嘱咐:郑鹰, 把纸条交给兵部,坠鹰峰营地所有军士, 以刘钊为首, 全都借调到运宝司。 将他们安置在离运宝司最近的流铁巷休整待命, 日常便装出行;另外, 告诉刘钊,军士们必须严守国都城律,违令者斩。 是!郑鹰收好纸条,领命而去。 大牛哥,给我们做些吃的?苏衡知道运宝司的吃食很不错,可就是不太对胃口。 厨房在哪儿?想吃什么尽管说!陈牛激动得拍胸膛,从坠鹰峰营地回来,直接被运宝司借调,对于苦哈哈的、又非常茫然的戍边军士们来说,简直是一步登天的升迁! 太意外了!太惊喜了! 这都是托了雅公子和苏军医的福! 苏衡从包袱里取出一份要求极高的食疗方案,递给铜钱和赵先机,嘱咐道:你们给大牛打个下手,准备好这一顿,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教你们。 铜钱和赵先机立刻乐开了花:是!然后兴冲冲地和陈牛一起,被带到厨房去了。 苏衡微笑着看他们走远,可是慢慢的,笑意凝结。 怎么?雅公子敏锐地察觉到苏衡的异样。 我盼着他们来,这样我能轻松许多;他们来了,也卷进了我们的危险里,苏衡的视线,落在很远的地方,你当初对我若即若离,时不时撩拨一下,又忽然翻脸,也是因为这个吧? 雅公子先是一阵沉默,然后缓缓点头。 你不把我拽进来,我才会生气,苏衡脱口而出,须臾间,担忧一扫而空,我明白了。 雅公子眉眼俱笑,直接把苏衡看呆了。 雅公子神色又冷峻起来:以运宝司刑亭的能力,就算是经过严苛训练的奸细都挨不过一个时辰,现在已经一个半时辰,长公主那边仍然没有消息,多半是问不出来了。 问不出来的话,奸细会如何?苏衡已经知道静妙法师身边的小奴,是奸细易换成的。 要么死了,要么废了,雅公子的眼睛微微眯起,不论问出什么,以长公主的脾气,他们都会被示众。大邺的示众也是重刑,等于让百姓行私刑,过程漫长而屈辱。 苏衡一言不发,刑讯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知识领域,术业有专攻,这方面他没有发言权。 正在这时,像要应证雅公子的推测,书案上的笔筒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筒底有一个小纸团,雅公子打开一看:奸细毒发身亡,没有半点消息。 雅公子将纸条递给苏衡,两人不约而同地叹气,这该如何向静妙法师解释? 忽然,苏衡想到一桩很重要的事情:我们之前去卫浴房的时候,静妙法师醒了么? 雅公子的脸色明显一僵,这 苏衡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俩在卫浴房也只是认真洗漱,没做什么,思来想去才开口:以防万一,静妙法师一好转,我们就把她交给长公主照看,女子照顾起来更方便。 可以。 两人瞬间进入空间,出人意料的是,静妙法师躺在摆了屏风的客厅里,仍然没醒。 苏衡看着法师鼻翼两侧的小纤维,随着她的呼吸来回摆动,觉得她的身体在好转,空间的促进愈合力量果然惊人,当然,抗生素也功不可没。 她怎么还没醒?雅公子算了算,静妙法师已经睡了三个时辰。 苏衡想到了这款抗生素的副作用之一,嗜睡,虽然出现得概率很低,但是药效很强悍,对某些特异体质的病人来说,效果堪比安眠药。 之后,苏衡在叫醒法师和让她好好休息之间来回拉扯,最后还是选择了好好休息。 一来,陈牛刚到运宝司,对厨房物品和火候有适应的过程,短时间内做不出法师喜欢的菜色。 二来,法师咳嗽的时间不短,夜晚咳嗽尤其厉害,自然也缺觉得厉害,在空间好好休息,对身体和精神恢复很有利。 走吧,过一个时辰再来,苏衡把雅公子拉走,到那时,陈牛的吃食大概也做好了。 苏衡和雅公子刚走出空间,就看到了陈牛、铜钱和赵先机三人合作的沸腾鱼片和清茶,屋子里充满了鱼肉的香气,特别能勾起深夜值守的肠胃的兴趣。 军医,雅公子,你们尝尝?陈牛系着厨房的围裙,既高兴,又有些手足无措,以前都有军医在旁边指导,今儿个都是我自己做的,怕没有以前的好吃。 苏衡大咧咧地坐到书案旁,招手:大家坐,一起吃吧,这里也没有外人。 不行!铜钱连连摆手,并向苏衡使眼色。 雅公子没有附和,而是矜贵地走到桌案前,端正坐下,没有架子只限于他俩同处时,对其他人来说,他仍然是尊贵至极的雅公子。 苏衡注意到铜钱的焦急,猛地意识到,这里不是坠鹰峰营地,而是眼线密集的运宝司,这样做是大不敬,立刻起身,替雅公子布菜布碗碟筷子,一切都准备好,然后恭敬邀请:公子,请。 说完,他和铜钱赵先机一起,恭敬地站到桌案旁。 雅公子表面极为镇定,内心却山呼海啸,他不希望看到苏衡这样恭敬的眼神,连带的,鲜美的鱼片都吃得没了滋味儿。 偏偏正在这时,房门推开了,长公主和弦月先后走进来,两人盯着慢条斯理进食的雅公子。 长公主满脸不可思议:你怎么吃鱼? 雅公子继续吃自己的。 问你话呢?你以前从来不吃鱼的!长公主旁观审讯,看了一肚子火不说,入宫禀报的时候,还被人在马车上做了手脚,差点出事。 苏衡知道钟昕是怎么回事。 铜钱和赵先机两人互看一眼,雅公子在坠鹰峰营地,恨不得顿顿吃鱼,回到国都城才发现这事情和他们想得有些出入,转念一想,肯定是苏军医和大牛哥做的鱼特别好吃。 还有,怎么能如何薄待茶叶?长公主的视线落在清茶上,什么都没加。 我喜欢。雅公子继续慢条斯理地吃,总算回了三个字。 铜钱和赵先机两人觉得这鋃黺情形不太对,这初来乍到的,不能赖在这里讨人嫌,于是小声说:雅公子,您若吃得顺口,厨房还有。草民告退。 雅公子挥了挥手。 铜钱和赵先机立刻退下,还乖巧地带上房门,飞也似的溜回厨房。 苏衡眼观鼻鼻观心,细心周到地给雅公子挟菜、递帕子、盛调料认真专注得像个贴身侍者。 长公主的视线在苏衡和雅公子身上来来回回,迟疑片刻,坐到了雅公子面前,接过弦月递来的筷子碗碟,略带嫌弃地瞥了两眼雪白的鱼片,极为勉强地挟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弦月本来是要试毒的,但是看雅公子一直在吃,也就放心地挟给长公主。 雅公子微微抬头:万一我预先服了解药呢? 长公主立刻如梗在喉,反而因为鱼片多了逗留在味蕾上的时间,品出了鲜嫩清甜的口感,与平日吃惯了的红汤赤酱完全不同,格外清爽而不腻,美食治愈的力量开始初现: 把本宫毒死了,你能捞到什么好处? 平日本宫挡着的那些明枪暗箭都向着你去,只会更忙更累更烦心,本宫不信你这样算盘成精的,会算不清楚。 雅公子抬眼看向长公主,又低头专心吃鱼,这种时候浪费口舌不值得。 长公主吃完一块,又吃了一块,嘱咐道:弦月,去把留在食堂的那一份鱼也端来。 是。弦月应声而出。 方才挤得满满当当的屋子,忽然只剩下三个人,显得格外安静。 长公主憋着一肚火,吃起鱼来格外凶残,当然,因为她是长公主,在旁人看来再凶残也是优雅的。 苏衡看到茶盏空了,又重新烹了一壶茶,递到雅公子的手边,细心地将他过于宽大的衣袖拢好,再退到一旁。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91) 而雅公子也仿佛预知苏衡所有的动作,配合得极为自然。 长公主没有错过苏衡和雅公子任何一个细微的小动作,轻声开口:别装了,你俩再绷着脸也没用。 哪里有破绽?雅公子知道长公主的提点。 眼神,长公主停顿一下,主子和奴才,奴才再忠心,也没有直勾勾盯着主子的做法,那是大不敬。 苏衡简直不敢相信,他哪有一直盯着钟昕? 你也是,哪个主子看奴才的眼神那么温柔的?长公主伸出纤纤玉指戳了一下雅公子,每年国都城那么多诗会、游园和围猎,你用这样的眼神看少女,早就成家立业,说不定都有孩子了。 雅公子微微怔了一下,没有解释。 以后,你俩尽量分开行动,虽然你们做得非常好,但是有心之人仍然看得出来。长公主说完,又挟了一块鱼肉塞到嘴里。 不行,雅公子不同意,运宝司并不安全,留在我身边最合适。 长公主恨不得翻个大白眼给他们:你进宫,他也跟着? 是。雅公子回答得非常爽快,反正苏衡有空间,带去哪儿都方便。 长公主抢了雅公子不少鱼片,又在弦月端来以后大吃特吃,实在吃不下才放了碗筷:苏衡,你说得没错,确实是好吃的。 多谢长公主夸奖。苏衡立刻行礼。 弦月收拾了长公主的碗筷,自己才开始吃。 长公主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没有找到静妙法师,又看向苏衡:你把法师藏到哪里去了?她现在好些了吗?本宫要见法师。 苏衡看到了雅公子使的眼色,再次行礼:长公主请。说完,把她让进空间。 静妙法师的身影在屏风的另一侧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地方?长公主环顾四周,心里很纳闷,整个国都城都没有这样清静的亭院,随后一秒进入正题,静妙法师的身体何时能康复? 长公主,请!苏衡指向屏风后面,秉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法师的身体略有好转,但是药三分毒,她的身体之前损耗得太厉害,药性上来以后似乎特别能睡。 毕竟是抗生素和止血药同用,比起其他的不良反应,嗜睡这样的副作用,算是非常轻的了。 问题也在这里,需要法师定时起床吃东西,但是这样高质量的睡眠也能让她的身体恢复得更快,矛盾与纠结就是这里。 长公主,能否请您去叫醒法师,陈牛准备的第一份食疗菜谱应该快来了,服药时间也到了。少量多餐,并且增加食材种类和质量,才能让法师的身体恢复。苏衡说得恭敬。 长公主转到屏风后面,看着格外瘦弱的法师,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摇晃:法师,醒醒,法师该起床吃药了,该进膳了。 静妙法师呼吸稳定,却没有醒来的意思。 长公主提高音量,又唤了一遍:法师,本宫是宜景,您已睡了不少时间,该起身了。 静妙法师连呼吸频率都没改变。 法师,该醒了!长公主情深意切地担心着静妙法师,法师,多亏了苏衡,我们保住了静山观,也没有葬身火海法师 静妙法师仍然一动不动。 长公主急了,冲到苏衡面前:怎么回事?你给法师用了什么药?怎么会叫不醒呢? 苏衡没想到,静妙法师是这样特殊的特异体质,更没想到,她能嗜睡到这种地步,于是小小后退两步:长公主,请允许草民用金针。 针扎痛穴,怎么也能把法师叫起来了吧? 针刺唤醒?长公主怎么也想不到,金针还能叫人起床,可是除此以外,似乎也没什么好法子。 只能试一试。苏衡的针灸是在虎啸崖营地跟着苏行远恶补的,就连金针都是苏行远送的,金针唤醒是可以的,但他之前没用过。 只能试一次!长公主很担心,却束手无措。 苏衡刚从诊箱里取出金针,忽然发现,静妙法师的身体有些颤抖,呼吸急促起来,整个人有些忍不住地轻微咳嗽,同时,一只手捂住了胸口。 法师这是怎么了?长公主虽然不通医理,但是形形色色的病人见过不少,包括濒死的,所以法师变成这样,她尤其不能接受。 糟了,准备弯盘!苏衡一边说着,一边冲到里间取了弯盘,贴到法师的右脸颊处。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突然响起,法师咳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弯盘里不断有鲜血和粘液。 法师!长公主立刻拿自己当人肉垫子,将坐不住的法师圈住,法师,您睁开眼睛看看,这个地方很美很漂亮,您快醒醒,再不醒过来,苏衡连药都无法给了。 法师的精神有些恍忽了,眼睛睁开又闭上,刚才那一波咳嗽和咯血,将她囤攒起来的力气都花完了,现在整个人都是软绵绵的,连转动颈项的力气都不多。 可即使如此,也挡不住下一波更剧烈的咳嗽和咯血。 苏衡跑来跑去,防止法师因为咯血而窒息,忙前忙后,根本没有停下的时间。 好不容易忙活到法师再次清爽干净地休息,苏衡却犯了难。 长公主和弦月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握着法师的手,不断唤她:法师,你还好吗? 法师,有没有哪里疼?长公主第一见到咯血的人,也是第一次知道咯血这样惊悚的事情,法师,您说话呀,宜景一直陪着您。 又等了一段时间,静妙法师没有再咳嗽,苏衡示意她们将她放平。 苏衡小声地问:这样的睡眠对法师身体的修复很好,但是法师还需要服用其他药物,这些药物会造成她像刚才那样,很容易一睡不醒。 雅公子,长公主殿下,您二位有什么建议? 雅公子仍是慢条斯理地开口:术业有专攻,苏衡,你是郎中,又当过坠鹰地营地的军医,还曾经去另外两个营地出诊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长公主为了静妙法师,什么事情都可以做:需要本宫一直这样护着法师么?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把法师摇醒,让她喝水吃药么? 苏衡点头:我只有单手,极不方便。长公主殿下,如果您能照着这个时刻表按时喂水喂药,静妙法师的身体可能还有救。 可以!长公主打定主意扎在这里,静妙法师一日不好,她就一日不出门。 正在这时,铜钱端着一碗白粥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搁在桌案上,又凑到苏衡身旁:去油的鸡蓉粥做好了,大牛哥所有的步骤和顺序都是按照食单来做的,这是第四碗,刚好。 苏衡闻了一下白粥,鸡蓉很难打,但是陈牛却靠着非凡的臂力,把鸡肉打得很细腻,出锅后又撇去了浮油,这碗粥也不知道长公主能不能喂下去,静妙法师能不能好好吃下去? 好香,弦月用银针试了一下毒,悄悄对长公主说,粥很软糯,有鸡肉的鲜美,却不油腻。 长公主自己先尝了一口,等了片刻,把粥晾温了一些,与弦月一起,将静妙法师唤醒,配合默契地喂起粥来。 静妙法师闻到气味就忍不住反胃,可惜语气微弱:这里面有肉?是鸡肉? 苏衡没有惧意,如实回答:是的,您长期素食,身体亏损得太厉害,只能从膳食上慢慢调理,今日要做的就是把这碗鸡蓉粥吃掉,不吐不泻,草民才能给您继续服药。 不想吃。静妙法师的声音虽然微弱,拒绝喝粥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静妙法师,还记得您答应了我们什么?雅公子在最关键的时刻找准了法师的弱点,大邺危难时刻,您却因为心中执念,对大邺的危急不管不顾。 大胆!长公主一声怒喝,雅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说静妙法师?她为了大邺鞠躬尽瘁,奉献了自己的一切! 苏衡小声地插了一句话:长公主,雅公子,法师还是趁热把粥喝了,等凉了以后,可能会有腥味儿,到时更加无法下咽。法师,这就是药! 麻烦您把这碗粥,当药吃下去! 静妙法师望着近在眼前的粥,轻轻皱起眉头,眼中蓄满了化不开的愁,好半晌才挤出两个字:我喝。 长公主立刻喂了一小勺给法师。 3 法师眉头皱得更紧,强忍着反胃的冲动,把粥咽下。 两刻钟以后,法师总算把粥喝完了,没有吐,腹中有些不舒服,但总算没有泻。 又等了两刻钟,苏衡才把调整了剂量的抗生素和止血药分两次给长公主,喂法师服下。 药物的起效比大家想象中要快,没多久,法师再次睡下,这次睡的时间更长了。 苏衡犯了愁,法师老是这样一睡不起,可如何是好?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者,是不是要换药?改成肌肉注射? 雅公子看着苏衡纠结的样子,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相信你。 苏衡忽然有了不错的主意,应该可行!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1 23:46:37~20211103 23:5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558020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未雨绸缪 长公主守着静妙法师, 轻轻掖好薄被,既担心吵醒她,又担心她一睡不醒, 凝望着下垂的嘴角和眼角, 回忆着当年的倾国之貌, 一时觉得这世上最残忍的就是时间。 弦月小声提醒:长公主, 那奸细说的话可怎么办? 长公主充耳不闻,只想守着静妙法师,但理智仍在,还有许多事情要确定、要安排人去解决更重要的是, 明明卸了奸细的下巴、撕了衣领, 怎么还会中毒呢? 弦月提醒了一次,也不敢再提第二次,只是静静地守着长公主, 雅公子反复琢磨着那句:静山观失火是神明的怒气, 瘟疫虫灾延绵不绝, 大邺气数到了头下意识看向埋头写画的苏衡,轻轻踢了他一脚。 乖,别捣乱。苏衡正写得起劲, 头都没抬一下, 直到完工,才舒了一口气, 抬头就看到诧异的长公主和弦月,慢好几拍反应过来, 啊这 只要我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 雅公子随手把苏衡写画的纸页拿过去, 一张又一张地看, 又看了苏衡一眼:幸好你提醒我。 长公主看雅公子的眼神很恨铁不成钢,堂堂大邺财神、运宝司执事把一个郎中捧在手心里,像什么样子?! 长公主,把奸细的尸体按疫死者处置,所有接触他的人都暂时隔开,刑亭用沸水冲洗干净,再用生石灰水冲洗,具体怎么处置交给燕起。雅公子递给长公主两张纸页。 长公主和弦月不太明白:他们二人是毒发身亡,不是疫病。 以防万一罢了,雅公子补充两个字,尽快! 长公主接过纸页,用最快的速度看完,然后交给弦月:去吧。 苏衡以极快的速度拎出五瓶消毒液给弦月,并把她送出空间,刚转身,就对上了雅公子探究的眼神:怎么了? 虫灾这个,有什么好法子?雅公子只觉得一筹莫展,他认识的能工巧匠遍大邺、殷离和燕宛,但就是没有一个对虫灾有研究的。 交给刘钊,坠鹰峰营地因为除虫得当,从未有过因为虫咬而死的军士。让他们想法子到国都城的大街小巷,不分昼夜诱捕各种虫类,再加以甄别,希望能防得住。苏衡也实在想不出其他法子。 长公主很沉默,眼前似乎只有这个法子。 如果他们像之前利用霍乱,引其他虫类进国都城,我们该如何处置?雅公子经过坠鹰峰营地突袭事件以后,觉得殷离和燕宛的疯子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苏衡回忆了小时候看过的所有关于虫类的纪录片,总结出来:第一,绝大部分虫子并不危害人类,大邺国都城与燕宛和殷离的气候环境差别很大,勉强送虫子过来,基本会死光。 第二,就目前知道的危害虫类,害人或者祸害庄稼,如果是祸害庄稼的话,以你们的情报系统,一定能知道燕宛和殷离发生了什么虫灾。有消息么? 雅公子与长公主互看一眼,摇了摇头。 蝗虫灾在春季少雨时发生,最迟在春末夏初,大邺今年春季少雨么? 雅公子摇头:今年大邺风调雨顺,春季雨水很足,没有蝗灾。 那就只剩祸害人的,目前所知的,白蚁祸害房屋,火蚁咬人,大邺应该没火蚁,剩下来就是蜱虫恙虫这些,国都城建筑密集,并没有许多杂草丛生的地方,基本也可以排除。苏衡一边说着,一边在纸页上打叉。 雅公子皱起眉头:如果是连你都不知道的虫类,又该如何? 苏衡叹了一口气:几乎所有的虫类都有趋光性,国都城有宵禁制度,夜晚够黑可以让小胖做灭虫夜灯,挂在国都城的大街小巷。 就算少数没有趋光性的虫子,我们也可以用带有甜味的、或者腐味的来引诱它们,只要早做准备,可以把伤害减到最低。 另外,让惠民药局和太医院,尽早制作虫咬伤的药物,有备无患。 长公主看苏衡的眼神复杂起来,一个郎中知道这么多? 雅公子想到一点:如果真有虫灾,那些虫子一定会飞,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到达国都城的每个角落。虫子会叮咬人,还会引发严重反应,这样才能引起百姓的恐慌。 对!苏衡又想到一些,可以通知百姓们,去地里田间扎紧裤腿和手腕部,头戴帷帽;在房前屋后装纱窗纱门。 忽然,长公主脑海里蹿过一个念头:容本宫提醒一下,最容易引发恐慌的,是达官显贵和太医郎中们被叮咬发病,百姓中有一部分,再辅以流言,就足以搅乱整个国都城。 大邺只有你俩是天降奇才么?只有运宝司在做事么?怎么这么多事情都是你俩在操心呢?苏衡随手把纸页一抛,纸页在空中悠悠飘荡,将三人的脸庞身影割裂开来,最后落了一地,空余静默。 长公主执掌运宝司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她面前扔东西,放肆! 雅公子却在这时笑了。 你还笑?长公主觉得苏衡可能是个妖,有迷人心性的能力,把雅公子迷成这样。 没错,只靠咱俩和运宝司的能力,不足以支撑整个大邺,太子殿下也不能闲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雅公子笑得一脸邪恶。 长公主,劳烦您去太子府邸走一趟,把苏衡入国都城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字不漏地转告太子殿下,请他有钱出钱,有人出人,有力出力。雅公子把纸页收好,全都推到长公主面前。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92) 长公主一怔:与太子殿下有约的是你,为何是本宫去找他? 雅公子皮笑肉不笑:现在不能指望你父皇,还不能指望你的皇兄么?不论是坠鹰峰营地的军士们,还是运宝司的黑骑和工匠,皆无法进入高墙之内,所有针对虫灾的防范都只能指望鹰卫。 太子殿下如果连鹰卫都无法令行禁止,我们这样殚精竭虑又有什么意义? 长公主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驳。 雅公子继续:运宝司事务繁忙,我们能维持运行良好,再照料好静妙法师,让苏衡能好好养伤,已是极限。不把消息和方法给太子殿下,必定顾此失彼,最后全盘皆输。 还有,静妙法师不能一直留在此处,等病情稳定,长公主还要另寻安全之所,好好照顾。毕竟,运宝司里也不安全。 长公主知道雅公子说的都在理,但是,她去找太子殿下,静妙法师怎么办? 太子殿下是聪明人,与聪明人交谈不需要话多,你速去速回。静妙法师,暂时交给我们来照顾。雅公子自然知道长公主的顾虑。 行,长公主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静妙法师,本宫速去速回,有劳了。 苏衡送长公主离开后,又回到空间,看着雅公子有些哭笑不得:你就这样把烫手山芋扔给太子殿下? 你说的对,大邺又不止我和长公主,又不止运宝司人多好做事。雅公子很了解太子殿下,这个山芋再烫手,他也能接得很好。 你的胳膊要不要找苏行远复查? 苏衡刚习惯性地想说没问题,哪知道稍微抬了一下右肩,就疼得皱了整张脸,心里知道疼成这样不正常,但是现下,既没有X光,也没有可以配合做手术的麻醉师、护士和手术助手。 只能这样天天挂着,希望空间自带的修复力,能保证他不成为一个残废。 与此同时,静山观所在的山脚下,密林里惊起一群飞鸟。 密林里刚潜入的两个人发生了争执:静山观为何到现在都没烧起来? 这谁知道?你又不让我上去一探究竟!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上去就是暴露身份添乱! 你还好意思说天衣无缝?偷袭坠鹰峰营地,活捉雅公子,失败了;离间长公主与雅公子,令他们水火不容,你倒是做到了,可是又有何用? 更别提,上次偷袭失败,殷离和燕宛付出了多少代价?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你!整日在领头人面前唏嘘自己多么天纵奇才,多么神勇,结果呢? 一个翻旧帐翻得咬牙切齿,一个听得恼羞成怒: 闭嘴,你连脑子都没有的人,凭什么来数落我?! 你才闭嘴!你有脑子有体力,你上去确认情形啊!别只知道在这里耍横耍赖,殿下还等着我们回复好消息呢! 现在,静山观没烧成,法师、长公主和雅公子安然无恙,我如何回去交待? 你能把死人说活,回去交差而已,犯得着这么仇吗?你赶紧让我上去! 不行!要上一起上! 短暂的沉默以后,两个身影融入夜色之中,摸黑向上樊爬,直至停在静山观的面前,观门紧闭,连个灯笼都没有。 第165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五日后, 国都城已然入夏,虽然还算不上炎炎夏日,但气温已经升高了许多。 瑞和布庄推出了新款薄纱, 轻薄透气, 可以百姓们换上夏装的同时, 还非常意外地从里长保长手中领到了糊窗用的薄纱。 家家户户领到薄纱, 就忙着换窗纸,挂竹帘和床幔,因为天气一热,蚊虫就会多起来。 国都城东市十二坊之一的青云坊, 集中了全城半数以上的茶肆和药铺, 不知道怎么回事,茶肆的掌柜们像约好了一样,推出清凉解暑的茶饮梅凉,据介绍是用乌梅和青梅混合了草药熬煮而成, 价钱便宜, 老少咸宜,很快风靡全城。 各大药铺也先后推出了虫咬伤药,便宜又大罐, 消肿止痒的效果极好, 很快热销起来。 青云坊李记茶肆,在坊间最偏僻的西南角, 是众多茶肆里最不起眼的一家。 开门打烊时间很随意,茶叶价钱贵而量少, 平日门可罗雀, 偶尔才有客人, 掌柜的和小二都冷着一张脸, 就算有客人也只是进去待一会儿就走,偏偏开了许多年还没倒闭。 这日,两辆马车先后在李记茶肆门前停下,客人进入茶肆后,掌柜的竟然把门关上,连生意都不做了。 茶肆的雅间里,纱帘竹帘层层叠叠,全方位遮蔽了窥探的视角,烛架上烛光摇曳,凭空增添了一分诡异。 两位戴着帷帽的客人,隔着摆了茶具的矮几,相对而坐,矮几两侧各摆一个大沙盘,客人们不说话,拿着毛笔在沙盘上写写画画,写满以后,推动沙盘的横档,来回两下,沙盘就回复平整。 起初,双方都在沙盘上交流,很快都开始不耐烦,推横档的声音有些大,渐渐发展成一方扔毛笔,另一方砸沙盘,最后以茶具翻倒而终结。 酱色茶汤溢满了整个矮几,又延着边缘蜿蜒而下,滴在地榻上,晕出一点又一点水迹。 水迹似乎有无形的力量,让两位客人停住半晌,命掌柜的将这里恢复原样,他们也恢复了刚到时的姿势,各执一笔,但是互看一眼后,又把笔搁到一旁,解开帷帽的系带。 守在一旁的掌柜见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连二楼的楼梯口也封了。 雅间里极安静,两位客人摘下帷帽,无声对峙,仿佛比拼各自的毅力和忍耐力,最后脸上有胡子的中年男子最先放弃,向对面的年轻人提问:静山观日常无守卫,为何大火未起?为何里面的人安然无恙? 年轻男子沉默良久方才回答:潜藏在国都城的探子悉数出动,杀掉静妙法师身旁的小奴取而代之,之后的每一步都如实进行不曾想,到了本该大火的时刻,静山观却毫无异常。 中年男子没有半点放松,继续说:运宝司执事仍然生龙活虎,运作有条不紊。我们派出去的人手下落不明,这又算怎么回事? 被抓被审?还是被杀? 年轻男子伸手抹去额角的汗水,大人,探子已经派出去了,没有半点消息。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他们为殷离丢了性命,我们理当给他们收尸送回故土。我们在国都城有多少眼线和探子,怎会没有半点消息? 年轻男子沉默不语,又随即抬头:唯一无法深入打探的地方,只有明夏宫和运宝司,运宝司最近几日频繁更换守值人员,我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可以办事的人。 又是运宝司,又是雅公子,中年男子表面平静,额角暴起的青筋却彰显出内心的愤怒和焦躁,他像个不会死的怪物,身边也尽是奇奇怪怪的手下。 燃箭用上了,连疫病都用上了,他还是不死。事出反常必有妖。 年轻男子想到了什么,努力平复自己纷乱的思绪:老师,按大邺律法,抓到奸细会当街示众三日,今儿已是第五日,只怕抓到运宝司以后凶多吉少。 运宝司的刑亭,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真被抓进去,不论说与不说,熬不过两个时辰。第五日了,仍然没有消息,我们该怎么办? 老师,我们的大事还要继续么? 中年男子的眼睛大有些突起,脸宽而短,远看近看都像某种蛙类,听到这个问题,毫不客气地给了学生一记重拳:为成大事,我们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和精力?无论如何都该继续! 可是现下,静山观没事,谣言的由头就起不来年轻男子的脸略长,虫灾瘟疫又该如何兑现?这几日国都城的瑞和布庄在出售薄纱,给百姓们糊窗用,总觉得是大邺方知道了什么,开始防范。 不止百姓,明夏宫内外也是如此,大邺有了防备,我们想成大事就更难,中年男子的眉头越拧越紧,只凭长公主和雅公子的能力,成就不了这样的局面。 大邺现在的太子,虽然地位低了些,但能力确实卓越,会不会是他?年轻男子接话,学生一直认为大事无衣无缝,却到现在都未有任何收益。 奇袭坠鹰峰营地未成功,使用疫人计划未能凑效,偷袭计划甚至未能到两方交战以他们精心布局和军士单人作战素质强,大邺怎么也该倒点大霉。 可是大邺连皮毛都没伤到,殷离却损失惨重。 一想到这些,年轻男子就抬不起头:学生实在惭愧,实在无颜面对陛下。 中年男子思来想去,忽然眼睛一亮:雅公子身边肯定有奇人异士,不是长公主,也不是太子,精通医理,行医经验很足,却又不惹人注意。 不,雅公子行事不按常理,对奇人异士格外青睐。大邺能工巧匠甚多,出色的郎中太医也非常多,但那是十年以前的事,现在的太医院和惠民药局陈腐不堪,医术平平。 换句话来说,雅公子现在没有能用的郎中和太医,老师,您的推测不成立。 中年男子轻轻摇头:雅公子有容人的心胸,也有识人的惠眼,眼下太医院和惠民药局确实庸才众多,但是,他去年点了苏行远之子苏衡去坠鹰峰营地当军医 坠鹰峰营地的军医,不仅治疗自家营地的病患,还出诊了虎啸崖和鹿鸣涧,这些事情虽然微不足道,但是综合起来就极为有趣。 老师的意思,难道说是苏衡?雅公子现在重用的郎中是苏衡?年轻男子既困惑又震惊。 坠鹰峰营地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这是其一,驻守的百夫长刘钊是出类拔萃的将才,将穷得叮当响的营地守得如铁桶一般。十年里,抵挡了殷离燕宛无数次进攻和奇袭! 国师情急之下,派出殷离的凿石好手,凿开上峰的岩层,滚下无数巨石,第一次,毁了坠鹰峰营地的囤田;第二次,毁了营地的药舍,砸死了军医,还意外赚了刘钊一条腿 年轻男子震惊得张大了嘴。 那时,李风将消息传回来,没了军医,刘钊高热不退,伤腿肿胀得厉害,命不久矣。可是现在,刘钊已经回到国都城了,除了走路拄拐杖以外,整个人的精神极好。 没有堪比鬼神之技的医术,刘钊早就死了,而这个人就是苏衡。 大邺的医术已经高到如此地步了么?年轻男子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刘钊那样重的伤放在殷离和燕宛是必死无疑的。 还有,燃箭奇袭坠鹰峰营地后,有几名烧伤军士,他们也跟着刘钊回国都城了。苏衡连烧伤都可以医治中年男子既羡慕又愤怒,大邺有长公主,有雅公子,已经是上苍厚爱,为何还能有苏衡这样的郎中? 烧伤?!!!年轻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中年男子笑得有些残忍:大邺内部不和,殷离也是如此,燕宛也一样。殷离与燕宛都想得到雅公子,自己得不到,也不希望别国能得到。殷离陛下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得不到就毁掉。 雅公子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全凭一身傲气硬撑,我以为他活不到除夕。没想到,他却躲到了坠鹰峰营地,回到国都城以后的他,比以往更加丰神俊逸。 年轻男子握着毛笔的手在发抖:老师,您说的都是真的么? 是!中年男子点头,还有,殷离一直想得到的铜钱母子,也是雅公子安排照应的,铜钱也在坠鹰峰营地。今日这些消息,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 为师想,国都城这几日瑞和布庄、茶肆和药铺的变化,都与苏衡脱不了干系。苏行远的医术确实高超,但是苏衡一人抵十个苏行远。 老夫唯一想不明白的是,苏行远那样的性子,苏衡肯定也差不多,为何他们会死心踏地跟着雅公子? 年轻男子把毛笔压在矮几上,似乎想压出一个坑来,老师,您相信国运吗? 第166章 好消息 你觉得大邺国运正旺?中年男子脸色转冷, 更像蛙类成精。 年轻男子愁眉不展:老师掌握的是苏衡在坠鹰峰营地的情报,学生手中是他现在的消息,他今年刚满十九, 医术精湛, 远胜苏行远。苏行远当年名动国都城时三十六岁。 苏家是医学世家没错, 虎父无犬子, 也说得通。但是,知道苏行远的人,都知道他的儿子是个随时可能夭折的病秧子,十年前离开国都城, 没人认为他能活着。这是说不通之一。 你们绞尽脑汁终于设计了黑骑小六, 一路鲜血淋漓地送回运宝司,靠着血迹追踪,终于找到了运宝司的详细方位。然而,始终没人能进得去。 按运宝司惯例, 殉职的黑骑会葬入城东青坡地的忠灵祠, 但是,忠灵祠最近没有新墓。 而小六出事的那日,刚好是苏衡回国都城的那天, 那天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件。淑安公主府被禁, 明夏宫皇后被禁足,也是那晚, 雅公子将苏衡带回运宝司。 中年男子的眼瞳震动:你觉得黑骑小六没死?那样的重伤,没有人能救活! 年轻男子浮出一丝苦笑, 老师, 你们还偷袭郑鹰、火烧苏宅, 学生不知道苏家是如何逃脱的, 但是如果他们没逃脱,那晚被烧死的,将是整个巷子甚至整个街坊的数百口人! 你们还对静妙法师下了毒手,说就是这两日的事情,可探子来报,静山观的法师和小奴安然无恙。 静妙法师是大邺长公主,以她的身份和功勋,国都城会立刻大办丧葬。可是到现在,惠民药局和太医院,连个郎中都没到静山观。 年轻男子在心里叹气,不寻找失败的原因,盲目地实施下一项计划,没有周密的计划和布置,不挑选最合适的人选,失败也在意料之中。 所以,这次的虫灾瘟疫,他同样不看好。 中年男子的脸色微妙起来。 老师,为了破坏坠鹰峰营地,殷离折损了多少凿石匠人?结果呢?年轻男子的眼神渐渐茫然,一个又一个计划,折损了那么多殷离勇士,值得吗? 十年来,我们到底收获了什么? 这哪里是所谓天衣无缝的大事件? 根本是个破了的渔网! 你觉得我们一定会失败?中年男子从学生的脸上看到了努力掩饰的失望,所以,方才与为师吵成那样? 年轻男子摇头:老师,学生只是想说一件事,雅公子就算离开运宝司,离开大邺,也不会为殷离所用,更不会为燕宛所用,他像大草原上的孤狼,桀骜不驯,谁也养不熟。 你这是何意? 老师,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毁大邺,先毁运宝司,毁运宝司,就要先毁雅公子和长公主;于于苏衡,也是一样。年轻男子的眼神带着杀意。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93) 中年男子极为沉默,微微抬头,挑眼打量得意门生,眼前这位也是一头狼,不知不觉地也长大了,感慨:为师自会处理妥当,放心,虫灾和疫病,他们防不胜防。 年轻男子注视着越发陌生的老师,躬身退走,行礼后告辞。 你何时能回到国都城运宝司?中年男子忽然开口。 年轻男子已经越过屋门,还是退回来,恭敬行礼:老师,作为运宝司第九库房的主事,回国都城运宝司是早晚的事。 倒是老师,日常在明夏宫走动时,要多加小心。 中年男子望着学生远去的身影,差点捏碎手中的茶盏。 两人离开茶肆的时间,足足隔开了三刻钟,被国都城的鹰卫发现了端倪。 与此同时,国都城运宝司内,静妙法师经过众人连续多日的精心照料,尤其是苏衡的抗生素和止血药,咯血症状减轻了许多,虽然还是咳嗽,谁都能感觉她在好转。 苏衡以前在临床,遇到无数次病人的病情反复,所以不敢把法师请出空间,生怕她有个万一,前功尽弃。 静妙法师得的病远不止一种,算得上是个疑难杂症。 而治疗疑难杂症最关键的问题是,身体是有机整体,一个脏器出问题,会影响其他脏器的功能;一个脏器功能好转,其他脏器却有可能因此而变坏。 苏衡到大邺以来,从未对一个病患这样操心过,每日不间断地生命体征观察和监测,配合长公主每日的叫醒、喂食喂药等等照料,真是一刻都不敢松懈。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不知静妙法师的身体底子好,还是因为空间的修复功能足够强大;种种迹象表明,静妙法师单纯地身体好转,并没有其他相关问题。 长公主和雅公子觉得静妙法师在好转,陈牛铜钱和赵先机对苏衡越发担心,因为他肉眼可见地又瘦了,不仅瘦了,似乎连心情都受了影响,平日惯有的笑容都没了。 在坠鹰峰营地、去其他营地出诊时,苏军医还是想笑就笑,想吃就吃,现在是怎么了? 铜钱赵先机设身处地想了又想,结合郑鹰那里打听来的苏衡国都城历险记,恍然大悟,经历了这么多凶险,还没了自己的老宅,换成谁都笑不出来吧? 一时间,三个人窝在厨房唉声叹气: 大牛哥,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嘛?苏军医一家那么好的人,苏宅怎么就烧了呢? 你们没听过,好人不长久,祸害留千年么?陈牛嘴上说着,双手持刀泄愤似的剁着猪肝泥,苏衡说了,这是一味极其便宜却又非常重要的药,必须小心处理。 再说了,我们三家做了什么,要在坠鹰峰营地受这么多的苦? 铜钱根本不敢回忆童年时发生的事情,赵先机倒是真诚:阿爹说,辛苦不白受,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么?所以,我们要相信苏军医以后也会很好。 你们做饭还是闲扯呢? 燕起听了三人所有的对话,豪气地拍了拍胸膛:放心,包在我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牛探出大头,看了又看,也没看出所以然来,又继续专心做肝泥,嘀咕道:右将大人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赵先机一脸问号。 空间里,苏衡又一次检查静妙法师完毕,这才想起来,今日是要检查的还有黑骑小六、清明少侍和郑鹰,这三个检查完,估计午食时间都过了。 虽然头大,苏衡还是提着诊箱,打起精神出了空间,迎面就遇到了雅公子,颇有些诧异,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表现出两人的熟悉程度: 启禀雅公子,草民正要去给黑骑小六、清明少侍和郑鹰做最后的复查。 一个时辰以后,苏衡宣布:黑骑小六完全康复。 黑骑们立刻沸腾了。 苏衡注意到小六脸上缝合的疤痕,因为用的是苏家秘药,消退得非常明显,如果不在特定光线和角度下,都不容易发现。 清明少侍恢复得也不错,除了行动慢一些,其他部分都非常好。 至于郑鹰,不知是心结解开以后就通体舒畅呢,还是化悲愤为力量,鼓足了劲恢复身体,或者是苏行远和白霜落细致地照料,总之,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又是以一当百的黑骑左将。 苏衡长舒一口气,病人们都好了,他这个悲催的普通病人,还挂着右胳膊呢。 正在这时,燕起偷摸溜过来:雅公子让我带你们出去逛一逛,说是苏军医一家劳苦功高。 我们?苏衡一怔。 还有太医苏行远和夫人白氏,以及苏军医您。燕起的心因为小六的痊愈,激动得乱了节拍。 行。苏衡收拾好药箱,就跟着燕起走到了运宝司的马厩里,不由地想起大花,也不知道暂时寄养在邻居家,过得好不好? 衡儿!苏行远和白霜落还刚到,一见到苏衡立刻走过去,即使同住在三楼,三个人抬头低头都见不到,可想而知他们最近有多忙碌,能见到苏衡真是再高兴不过了。 快上车,别误了时辰!燕起催促道。 马车驶出运宝司,经过几个转弯,出现在了通往苏家老宅的大路上,马蹄得得,夏风温热,马车两侧全是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木。 苏衡从帷裳探出半个头,这时才真实地感觉到,夏天来了,与运宝司里的气味温度完全不同。 马车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苏家被完全烧毁的老宅门前。 苏家人下了马车,看到了由运宝司出资重建的苏家小宅,看到的比之前的苏宅更坚实耐用。 苏衡震惊过度,望着燕起:这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燕起嘿嘿一笑:运宝司的能工巧匠们还不赖吧?他们严格按照您的图示所做,这是运宝司锁匠特制的门锁,你开门试试? 苏衡接过奇形怪状的钥匙,打开了门锁,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根本不像他以前住的地方,于是回头招呼:阿爹阿娘,你们快来看看! 第167章 暖新宅 苏行远和白霜落站在苏宅外有些不知所措, 夏日的阳光极好甚至有些刺眼,恍惚间,那场大火似乎从未发生过, 因为眼前完全相同的院墙和竹篱, 连攀在篱笆间的牵牛花都伸展着嫩芽, 在微风中摇曳。 忽然听到苏衡大喊:阿爹阿娘, 你们快来看看! 他俩这才回神,走到苏衡身后走进大门,边走边看,有时忍不住摸一下廊下的梁柱, 小院子, 客厅、卧房、厨房、马厩等等都重建如初,与之前一模一样,但是材料却好许多。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走进马厩, 苏衡的爱马大花昂着头直叫唤, 吧吧着嘴巴使劲撒娇。 燕起很有耐心地等苏家三人看够了,才带着他们了解新建苏宅的内有乾坤,各个房间都有通向地下的暗门, 保证他们遇到危险可以躲藏, 还可以通过暗道离开苏宅,去任何地方。 小库房里有夹层, 用了屋中屋的设计,里面藏着充足的口粮、肉干和其他生活必需品。 客厅的博古架后面, 卧房的床榻下, 都有翻转门, 可以通到运宝司建在地下的运粮道, 也就是说,苏宅与运宝司相联。 更重要的是,苏宅的地下空间修建得也相当用心,与地面格局完全相同,另外还配有灭火的水枪、水缸等等。 燕起带苏家三人介绍完崭新的苏宅,总共花了一个时辰,打趣道:苏军医,还满意么? 苏衡转了转眼睛,又看了一下燕起:这费用谁出?实在是被钟昕这个傲娇鬼坑习惯了,隐隐觉得有什么惊天大坑等着自己。 燕起哈哈大笑:苏军医,所有费用花销都由黑骑出,毕竟是我们黑骑保护不周,我们认。 苏家一文钱都不用出?苏衡半信半疑。 是!燕起怎么也没想到,平日豪爽的苏军医也有这样抠门的时候,转念一想,哦,还是要出一些的。 苏衡脸上显出果然有坑的神色:要出什么?我口袋比脸还干净,还是个病人,家里刚走了水,半文钱都没带出来 燕起一脸惊讶:苏军医,你说过要请我们黑骑吃一顿的!你堂堂名医怎么可以赖帐? 就吃一顿?苏衡还是不太相信。 燕起看出了苏衡的认真,哈哈大笑:是,是,是,就吃一顿,我们这么多人呢,多吃几顿就把苏家给吃穷了! 知道就哎哟!苏衡其他的话被苏行远一巴掌给拍了回去,阿爹,你又打人? 苏行远在苏衡控诉的眼神里,又拍了一下:苏家何时沦落到请不起饭的地步了? 白霜落也是瞪了苏衡一眼,转而给燕起一个微笑:等着,我去买菜。 我们去买菜,苏军医做就行了,燕起乐呵呵地回答,又看了一眼瞪自己的苏衡,陈牛铜钱和赵先机他们,一会儿就到,还有刘钊刘大人。 苏衡立刻明白:行,你们想吃什么尽管买回来,我一定想法子做不一样的。 燕起在小院里吹了一声唿哨,大声说:弟兄们,买菜去啰!话音未落,嗖嗖几道身影闪过,院子里只剩下苏家三口。 衡儿,你会做饭?白霜落惊讶极了。 苏行远上下打量苏衡:你真的会? 苏衡慢条斯理地低头行礼:回父亲母亲大人,我看菜谱过目不忘,一般都是陈牛铜钱他们做。 白霜落忽然乐了:这也成么? 那是当然,坠鹰峰营地的食堂里挂满了我的菜谱,苏衡有些得意,在最有限的食材条件下,把《营养学》知识用到实处,吃的人当时不觉得,时间久了就能感觉到。 至少一年时间下来,坠鹰峰营地的军士们,身体好转了许多。 苏行远一高兴就拍苏衡,没想到这一下拍了个空:怎么? 阿爹,给儿子瞧一下肩膀吧,最近老是疼。苏衡闪得太快,扯到右肩,一时疼得皱紧眉头。 白霜落急了,立刻把苏衡领到卧房里,和苏行远一起看伤。 啊! 疼! 疼疼疼! 轻点!轻点! 两刻钟后,苏衡才逃离苏行远的辣手复位。 苏行远终于抓住正大光明训儿子的宝贵机会,一脸严肃:虽然右肩和胳膊的伤好转,但越是康复的关键时刻,越要注意,现在明显是落了病根的,再不小心,看你以后怎么办? 苏衡眨了眨眼睛:就这样还算好转? 苏行远更加严肃:伤处的皮肤颜色并没有差异,表示血行良好,疼是因为位置有偏移,另外,因为固定得比较牢,会有些不适。但是以你皮猴子的性子,不牢牢固定是不行的。 阿爹,儿子很稳重的!苏衡记得自己时刻端着名医风范,至于不记得的时候,嗯,那就两说了。 白霜落听不下去了,踩了苏行远:要不是为了救我们,衡儿的伤哪会这样严重?!这时候,她深深觉得,衡儿是真正说到做到的孩子。 苏衡清楚地看到苏行远训儿子的快乐没了,憋着笑劝道:阿爹阿娘,我们去客厅坐吧,先烹茶,再拿些糕点出来,等会儿铜钱和小胖一来,肯定喊饿喊渴。 三人坐在客厅烹着茶,看小院子里长势喜人的花草树木,茶的香气被沸水煮出来,弥漫在空气里,就有了岁月静好的气氛。 铜钱和小胖最近忙什么呢?白霜落边烹茶边琢磨,我们都在运宝司,怎么成天见不着人呢?明明与衡儿同一层,也是整日见不到。 有个病人身体很差,他们成天忙着做各种吃食,比当初你们照顾赵家姐弟时候还要费心。苏衡一想到静妙法师那个身体,就愁得慌,总算肠胃功能还行,支气管扩张的病情算是初步控制住了,但还有夜盲等等问题。 苏行远摸着下颌的胡茬:郎中就是做这个的,费心费力能治好就是大好事了。只怕最后病人还没救回来。 对,能治好就谢天谢地了。苏衡非常同意。 是静妙法师吧?苏行远看向苏衡。 苏衡一怔,姜是老的辣,这话在苏行远身上很有道理。 苏行远和白霜落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叹气,嘱咐道:衡儿,治好她。 我尽量,苏衡点头应下,每天都很愁,殚精竭虑,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傻孩子,这么重的病人,别自己一个人扛呀,怎么不知道找你阿爹商量?白霜落嗔怪道,其实是心疼苏衡清减了。 对啊,苏衡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中医起效慢,但是调理身体确实是强项,阿爹,有没有不伤肠胃的性情温和的补药? 有,苏行远点头,又反问,汤剂?丸药?还是敷贴? 苏衡想了想才回答:汤剂量多,丸药最好。 把病人的身体情形详述一下。 苏衡立刻从背包里取出这几日囤下的食疗方和病历,反正在阿爹面前不用藏着掖着,厚厚一撂交给苏行远。 苏行远在虎啸崖营地时,就见识过苏衡病历上的各种符号,也知道代表的意思,看起来毫无障碍,反而觉得这样记录简洁明了。 阿爹,怎么样?苏衡等苏行远看完才问。 苏行远琢磨片刻:家里的药材和成药都烧没了,为父这几日去药铺采买一些,短则两三日,多则三五日,就能给你做出来。饭前与蜂蜜同服,效果最佳。 多谢阿爹。苏衡望着像无当山一样可靠的苏行远,笑意藏不住。 苏行远习惯性举手就拍,生生被白霜落的眼神给止住了,轻轻拈起苏衡右肩上的绷带线头,狠狠弹掉,迭声道:知道,心里有数呢!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赵先机极为兴奋的清亮的嗓音:衡哥在家吗? 在呢!苏衡大声回答,同时打算去开个门,被白霜落一把摁回去。 苏行远快步走到小院,把苏宅大门打开,就见赵先机开心地打招呼:苏大伯! 哎,哎,哎,苏行远乐呵呵地把赵先机迎进来,这才看到后面还有人,不是铜钱,而是年过半百的夫妇俩,眉眼与赵先机有五分相像,小胖啊,这两位是 苏大伯,这是我阿爹,这是我阿娘!他们听说我要来苏宅,硬跟来的。赵先机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快请进。苏行远秉持来者是客,招呼道。 没想到,赵先机的父母搁下手里的大小礼盒,跪在苏行远面前,多谢苏衡公子救命之恩,小胖都告诉我们了。 请起!快起来!苏行远赶紧把他们扶起来,出门靠兄弟,再说你家小胖也冒死守过药舍医舍,也是个好孩子! 赵先机红了眼圈,沉默不语。 白霜落听到动静,觉得不对,急忙出来,就看到小胖的父母亲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些诧异:莫不是赵先机的父母?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94) 见过白夫人。赵先机的父母又要跪,被白霜落一把扶住。 使不得!万万不可!白霜落把他们往客厅领,都是戍边军士,守望相助,出生入死,本是应当,你们这样客气,真的让我们为难。 赵先机的父亲生怕苏家拒收这些礼,急忙解释:苏宅走水,现今重建,按国都城的风俗,要好好地暖宅,才能保日后平安。 赵先机的母亲接话道:这些盒子里装的暖宅礼,点了红的糕饼,护国寺求的平安符,竹筒装的八宝米饭都不值多少钱,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大恩不言谢,这些只是小小心意罢了。 大邺国都城确实有这些说法,苏行远和白霜落交换了一下眼神,微笑道:那就多谢了,我们都收下。 很快,客堂处就摆了小山一样的粉红糕饼,粘了彩纹纸的六罐竹筒八宝米饭,门窗上都贴了红窗花护国寺的平安符,则挂在了卧房门后。 等这些都忙完了,两户六人围坐在矮几前,五个人啜饮着口味浓重的茶汤,苏衡自己喝一壶清茶。 苏行远听说过赵家机关,也知道赵先机的父母是正直善良的人,没多久就聊到了一起,赵先机和苏衡两人扎堆聊,客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没一会儿,铜钱也来了,不出苏衡所料,进来行过礼,就自来熟地要吃要喝,吃着喝着,还把两户长辈逗得乐呵呵的。 赵先机的阿娘看着铜钱的俊俏模样儿,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叹了一口气:要是小胖能像铜钱一样俊,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毕竟,苏衡铜钱和赵先机三人坐一起,最英气的是苏衡,铜钱有另一种俊俏,只有赵先机略显普通。 苏衡插话:赵姨,您别小瞧自己的儿子嘛,小胖可是全大邺最年轻最有前途的机关匠人,连运宝司的机关长都想收他为弟子,而且他这样的,特别招姑娘家喜欢。 真的,绥远小城的姑娘们,有一半都喜欢小胖。 就是,铜钱赶紧附和,小胖被媒婆堵得够呛。 真的吗?赵先机的阿娘听得可开心了。 没过多久,陈牛和黑骑们采买了满满一大车的食材,停在苏宅门前大喊:小胖,铜钱,快来帮忙!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苏宅的郑鹰,坐在屋顶上,悠哉悠哉地打趣:堂堂黑骑拿这么点东西,还要人帮忙?丢不丢人? 苏衡虽然知道郑鹰总是蹲屋顶,是因为他有监视和观察的任务,还是忍不住:鹰哥,你是人,不是鹰,别整天蹲屋顶吓人! 郑鹰蹦下来,招呼道:阿爹,阿娘,鹰儿回来了。 赵小胖赶紧和父母介绍:他就是鹰哥,可厉害了! 赵先机的父母知道黑骑都是有官阶的侍卫,急着要给郑鹰行礼。 郑鹰拦住他们:这里也是我家,别让我阿爹阿娘不自在。然后特别傲娇地离开。 苏衡在厨房,看着黑骑们一趟趟地往里面搬食材,不禁被他们暗藏的吃货属性惊到了:你们去打劫菜市了?这么多品种,这么多量,你们打算吃几顿? 燕起嘿嘿一笑:难得吃顿好的。 行!就冲你们造出这样精巧的苏宅,我今天也要拼一下!苏衡从厨房探出大半个身子,高声招呼道,大牛哥,铜钱,小胖,来做好吃的啦! 三个人应声冲进厨房,顿时有些傻眼:这么多啊? 苏衡望着三桶活鱼,十几斤牛肉羊肉,两只鸡,两只鸭,两只鹅,还有菜市所有品种的蔬菜,以及各种各样的调味料,脑海里已经有了菜单,向窗外问道: 兄弟们,鱼片吃不吃? 吃! 水煮牛肉吃不吃? 吃! 盐酥鸡吃不吃? 只要是苏军医做的,什么都吃! 行吧。苏衡尽职尽责地当起人形菜谱,一刻钟以后,响起陈牛大剁刀的声音 客厅里,赵先机的父母,和苏氏夫妇,大眼瞪小眼,颇有些不放心:苏郎中,我们要不要去瞅瞅? 孩子们敢进去,必定不会差,放心吧。白霜落这点信心还是有的,其实也只有这么一点点。 赵先机的父亲倒是看得开:没事,到时不管闲了淡了,焦了糊了,我们见菜就吃,还要夸他们是不是?自从知道小胖几次差点没命,他就看得格外开。 大家不约而同地笑了,刘钊也拄着拐杖从流铁巷走来了,直接递给苏行远两坛好酒:桂花酒和青梅酒,尝个味儿。 行啊。苏行远收下好酒,又给赵先机的父母介绍了刘钊,黑骑们就不介绍了,他们官阶太高怕吓着他们。 白霜落和赵先机的阿娘,给客厅里加了许多碗筷和酒具,又在阳光太强的时候,放下了卷起的竹帘和纱帘,就等着上菜了。 一个时辰后,两大锅沸腾鱼片最先端进客厅,香味一路飘进来,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食欲。 之前不知道隐在何处的黑骑们,闪电般出现在客厅里,动作整齐地拿筷子、倒酒,然后高声说:暖新宅,除邪祟,保平安,增安康。 多谢各位大人。苏行远端起一碗桂花酒,一饮而尽,亮了碗底。 请!黑骑们也一饮而尽,被桂花酒的清甜醇香惊到了。 一碗酒后,大家安静地吃着鲜嫩有弹性的鱼片,只觉得好吃得连舌头都要吞进去了。 赵先机的阿爹阿娘惊得差点握不住筷子,这,这,怎么可能呢?这鱼片做得都能赶上樊楼的大厨了。 紧接着,水煮牛肉也端进了客厅,众人挟了一块放进嘴里,鲜香热辣的口感,让人停不住筷子。 等盐酥鸡端进来时,众人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这是鸡?不到五分钟,就沉浸在了外酥里嫩的口感里,无法自拔。 竹笋煲鹅汤,炒素什锦,丸子全家福一道又一道菜端进客厅,空盆出去,不知不觉,每个人都吃撑了。 最后为了消食,不得不玩酒筹的游戏,安静的苏宅热闹起来,越来越热闹。 在众人笑闹时,郑鹰悄无声息地蹲回房顶,心满意足地啃着苏衡特意留的鸭腿,喝着鸭汤,锐利的视线未减半分,留意着各处的动静。 赵先机的父亲平日没有酒量,刚开始时有些拘谨,几碗酒下肚,就有些上头,硬拉着苏行远表达了无数次感谢,说到最后泪光闪烁。 苏行远拍了拍他,笑着说:天下父母心都一样,他们现在没事,就是最好的事情。 燕起带头举起酒碗:借苏郎中吉言,没事就是最好的事! 老夫敬大家,辛苦了!苏行远在运宝司的这段时间,了解过黑骑们的职责和行事方式,很是敬佩,以后像今日这样,想吃几顿都可以! 谢郎中!燕起笑得很开心,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里有一套茶具,郎中日常用得着,不值几个钱,算是暖宅礼。 还有,日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其他黑骑也纷纷拿出自己的礼物,有兽骨做的棋子和木刻棋盘,有挖到的龙骨,还有送折扇的,送刺绣屏风的很快把客厅堆了一半。 苏行远不愿意收,毕竟自己和黑骑们没有半点交情,无功不受禄。 正在这时,厨房完工的苏衡一行人,走进客厅,看到堆着的礼物,陈牛铜钱和赵先机被这么多礼物惊到了,苏衡问燕起:你们送的? 你救了小六的命,应该的。燕起答得理所当然。 要是没救成呢? 那就没礼物。 苏衡忽然想到一点,某种程度来说,郑鹰也好,燕起也好,行事风格多少都有点像钟昕,你好我好大家好,不然,呵呵。 不准拒收。燕起的态度很强硬。 重建苏宅,暖新宅,苏衡记下了。 燕起嘿嘿一笑:我说什么来着,苏军医说到一定做到,很多事情不说也会做,以后就请多费心了。毕竟黑骑们受重伤的机会很多。 治病救人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老夫呢?苏行远站起来,苏某也记下了。 告辞!燕起微一点头,客厅里的黑骑们瞬间消失不见。 第一次见到的赵先机父母吃惊不小,望着忽然空荡荡的客厅,有些不知所措。 阿爹阿娘,我们很快就要回运宝司了,等手里的事情一忙完,我就回家待着,赵先机举手保证,而且,你们看,衡哥也是病人,还整日忙得停不下来,我必须帮着搭把手。 覧椨应该的,赵先机的父母异口同声地回答,你好好做,不用担心家里。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丰盛的午食吃完,黑骑们先走,赵先机的父母接着离开,然后是刘钊,苏衡赵先机他们从秘道离开了,热热闹闹的苏宅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苏行远和白霜落两个人,还有好马大花。 夫君,白霜落望着满是礼物的客厅,百感交集,衡儿真的是上苍给我们的礼物! * 作者有话要说: 轻松一大章,然后继续。 第168章 拼命的节奏 苏行远说到做到, 三日后,两瓶小药丸交到苏衡手中,并小声嘱咐了一番。 苏衡听着听着, 手中的药瓶掉落, 又伸手抓住, 好险, 好险。 苏行远塞了一个纸团给苏衡,更小声地嘱咐:这只是为父的猜想,你用药时必须再三小心,不离病人左右。服药三日即可见分晓。 是, 阿爹。苏衡收好药瓶, 进入空间。 空间里为了静妙法师的优质睡眠,特意调成了黑夜模式,苏衡刚想调亮一些,突然被人摁住。 你手里拿了什么?长公主的声音忽然响起。 调亮!苏衡堪堪收手, 空间陡然变亮, 才发现拳头几乎碰到长公主的脸,吓得连退三步,长公主, 草民好歹也是在戍边营地锤炼过的, 您这样偷袭很危险。 幸亏没打到,不然以长公主的烈性子, 肯定会一顿暴捶回来。 你手里是什么?长公主一脸蔑视,反应这么慢, 身手够差的。 苏衡不着痕迹地和长公主保持距离, 耐心解释:这是我阿爹配的药, 固本补气。 长公主抢过药瓶, 拔了木塞,仔细闻了一下,又还给苏衡,看了他好几眼,才开口: 这与平日的补药不同。 平日的补药?不对,长公主您怎么了,为何要吃补药?苏衡满脸问号。 长公主看苏衡的眼神宛若智障:秋末冬初进补时,太医院都会给国都城的达官显贵们送温补之药,这有什么稀奇的? 是药三分毒,您身体这么好也吃?!苏衡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不能说。 你有话直说!长公主的眼神不太友善。 长公主,您吃了没?苏衡的语气更加不友善。 没吃。长公主的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区区秘医竟敢这样追问,关键是她竟然还回答了。 苏衡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想到:太医院也会把温补之药送到静山观么? 自然不会,长公主立刻听出了话外之音,你怎么和雅公子一个德性总是话说半句?! 苏衡想了想,躬身行礼:运宝司人多眼杂,敌我不明,法师这几日的身体会有大变化,熬得过就能好转,熬不过就会撒手而去,所以我需要一个确定安全的地方。 你这是何意?法师这几日的咳嗽明显减轻,也不咯血了,怎么还会有反复?长公主急了。 不咳嗽,可能是好转,也可能是身体虚弱无力咳不动而已。经过这几日的仔细观察,法师的身体看似在好转,但草民总觉得不安,总是担忧没有理由。 大约是郎中的直觉,苏衡之前只是觉得不安,听到苏行远的嘱咐,才印证了自己的想法没错,长公主,性命只有一次,草民宁可多虑。 长公主此时除了苏衡,也没有其他郎中可以信任,听了他的话,更加担忧,沉默片刻:运宝司出资重建的苏宅,知道地下部分的只有几个人,算是目前国都城最安全的处所。 运宝司暂时没有其他病人,你是机动秘医,可以就此离开,回到苏宅,也可以去惠民药局上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无人会怀疑。 是。苏衡觉得可行,苏行远和白霜落在苏宅,苏伯出去采买制药的药材,很快就能回国都城,苏宅确实是最适合静妙法师治疗休养的地方。 长公主是个急性子,主意一定,立刻行动。 半个时辰以后,静妙法师被弦月和长公主两人扶出小憩空间,安顿在苏宅的地下房屋里。 初步商讨决定,这次治疗以苏行远为主导,苏衡为辅,长公主和弦月照顾法师的饮食起居,陈牛铜钱和赵先机临时调到苏宅作为饮食保障,郑鹰负责警戒。 即使这样,苏行远仍然觉得不够,请长公主给法师准备了十套换洗衣物,又往地屋里摆了满满当当的物品。 苏衡和长公主难得一起傻眼,同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最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好不容易一切准备就绪,苏行远让大家好吃好喝好好休息了一整日。 苏衡这时候再不明白就是一头猪,这哪里是治病,这是要拼命的节奏啊!于是,悄悄出门买了好几罐茶叶,大邺没有咖啡,浓茶一样可以提神。 静妙法师感觉到了众人的压力,温和致谢:有劳各位了,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活下去。 众人躬身行礼。 静妙法师停顿片刻,对着长公主嘱咐:万一我没撑住,佛珠手串里有一个是空心的,里面藏着一个机关盒的钥匙,盒子在静山观山门的墙壁里。 机关盒里装着一份名录,是十年前我救下的被无辜株连的宫人,他们隐姓埋名生活在国都城,都身怀绝技,等着沉冤得雪的那天。 我也知道,只凭一己之力能救下的不多,就能救一个是一个吧,算是给我兄长赎罪。 长公主红着眼圈哽咽道:法师,宜景也救下了一些,安置在了运宝司里,黑骑里有,工匠里也有。只是当年宜景能力不足,救下的是这两年的。 果然是我的好宜景。静妙法师的脸庞有了笑容。 长公主和弦月互看一眼,潸然泪下。 在场其他人被震惊的同时,眼神都更加坚定。 六月二十六清晨,静妙法师服下苏行远自制的药丸,两刻钟后觉得有些乏,就睡下了。 苏行远和白霜落去主屋指导陈牛大厨,留下苏衡和长公主大眼瞪大眼。 长公主直接从宽袖里取出一个布棋盘:陪本宫下棋。 身边没有雅公子,苏衡敢怒不敢言,硬着头皮陪下,搜肠刮肚地回忆小时候在少年宫上的围棋班内容,平均每两刻钟输一局。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95) 两个时辰下来,一局都没赢过。 长公主赢得毫不费力,一点都没有挑战性。 草民自愧不如,苏衡很自觉地认怂,恭敬地问:殿下没有运宝司事务要处理么? 长公主充耳不闻,又命弦月取出一盘象棋:来。 苏衡找个了借口,草民该去查诊了。说完,就溜到了法师身旁,仔细观察呼吸心跳,拿起一本空病历开始记录时间和结果。 每半个时辰检查一次,检查到第五次时,白霜落和苏行远提着大食盒来到地下。 长公主和弦月叫醒法师,耐心地喂完午食,又陪她在屋子里走了一段时间,然后再小心地喂完药,再走一阵,才扶她躺下。 苏衡全程看着,等法师躺下后又睡着,才松了一口气。 苏行远翻看苏衡的检查记录,和白霜落逗留片刻,拍了拍苏衡的肩膀才离开。 苏衡看着苏行远离去的背影,脑子里浮出许多疑问,又被自己强行摁掉,可是疑问像野草一样蔓延,因为苏行远说有可能是慢性中毒。 以苏行远准备得有条不紊、经验丰富的样子,他以前肯定见过,不仅见过还成功解毒过。面对未知的疾病或者毒药,治疗过程是个残酷的试错,在合适的时间内试对了,病人就能活下来;试错了,病人也就死了。 反观苏行远的嘱咐,他只担心静妙法师的身体能不能扛住,对治疗方法胸有成竹,明显是有许多临床病例积累而成的。 苏衡的思维就此发散,不知为何想到了太医院院判魏博委托樊诚要自己的命,就算苏行远不言不语,他和魏博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或者握了什么把柄。 一个绥城的郎中,有什么能让魏博提防十年,处处想下手,却又不能下手,肯定不是苏家秘药的原因,那又是什么呢? 想什么呢?长公主棋子都摆好了,抬头看到苏衡像座雕像一动不动。 没苏衡刚说一个字,剩下的话就被长公主堵了回去。 不许说没什么,这种紧要时刻发楞走神,一定是更重要的事情!长公主对自己的观察力很有信心。 在想苏家的事情,家事而已。苏衡回答得很诚实。 冷静妙法师忽然出声,声音很小,但是大家都听到了。 苏衡一个箭步过去,看到法师闭着眼睛瑟瑟发抖,喉头一阵阵地上下,立刻出声:准备净桶,法师可能要吐! 弦月闪电般把净桶摆好位置。 哇一声,法师惊醒的同时,吐到了净桶里,一股消化不良的酸味儿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长公主扶住法师,顺手拿了茶盏给法师漱口,哪知道刚漱完还没来得及躺下,又吐了。 苏衡估摸着,早食午食都在这儿了。 长公主的脸色有些发白,颤着嗓音问:一上午都好好的呀,怎么突然 苏衡又给法师检查了一遍,脉相和心跳都开始变弱,与苏行远之前提醒的症状完全相同,只是提前了一个时辰,这就意味着,拼命救人的时刻快到了。 说话啊!长公主压低嗓音,不怒而威的气场展现出来。 把法师脏了的衣物换掉以后,床榻上、腰部以下的地方垫一层油毪,再重新铺好,苏衡停顿一下,仍然沉着,过不了多久,法师喊热的时候,就会开始腹泻。 长公主来不及多问,立刻和弦月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又搬来两道屏风。 苏衡则到厨房,取来预先调制的补液盐水,来应对上吐下泻带来的电解质紊乱问题。 半个时辰后,法师不冷了,一个时辰以后,法师额头和颈侧开始出汗,长公主与弦月立刻行动,避免了法师的狼狈不堪。 然而,这只是开始,先冷吐后热泻的过程,反复了三次,法师的脸庞和手部皮肤,肉眼可见地出现了脱水症状。 苏行远提着诊箱赶来,用金针和穴位按摩的方法止吐止泻,效果不明显,再这样下去,法师熬不过今晚。 长公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无济于事。 苏衡深吸一口气,把长公主请到一旁:不管草民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救法师就可以是么? 长公主点头,眼神异常坚定:本宫以名声担保!还可以立证立据! 行!请长公主在旁协助,接下来的事情草民不作任何解释,一切都是为了救人!苏衡豁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被布巾蒙了眼睛的静妙法师,躺在了苏衡空间里的手术室床上,手臂固定在板上,安静地接受输液。 守在旁边的长公主不止一次掐了自己的手掌心,防止自己吓晕过去,或者惊叫出声,这是什么地方? 数呼吸呢,您专心一点。苏衡刚给静妙法师注射了止吐药,抬眼就看到长公主慌乱又惊讶的复杂神情。 长公主闭上眼睛又睁开,强迫自己专心起来:二十六次。说完,眼神又不断向屏风后面偷瞄,总觉得那边有更加令人震惊的东西。 因为小手术室库房里有生理盐水等等不同浓度的输液袋,苏衡计算好失液量,及时给法师补充□□和药物,一个时辰后,法师的缺水症状就得到了改善。 但是冷热交替还在继续。 等输液结束,苏衡又和长公主一起,把静妙法师移出空间,重新安置在床榻上。 焦急等待的苏行远夫妇和弦月,望着明显好转的静妙法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长公主守着静妙法师,还是满脑子震惊,尤其是苏衡拒绝说明,让她憋了一肚子疑问,整个人都在现实和虚幻中拉扯。 先冷后热,先吐后泻,进手术室输液补充电解质和水份,离开空间回到苏宅这样反复了三次,静妙法师渐渐有了胃口,陈牛强力的食疗供应有了用舞之地。 七月初一,静妙法师灰暗的脸色好转了许多,说话的音量也提高了一些。 因为苏衡在手术室治疗时,还额外补充了维生素注射液,静妙法师的夜盲症完全好了,看人的眼神不再黯淡空洞,恢复了神采。 苏行远连续把脉了五次,用力拍了一下苏衡的肩膀:无大碍了。 苏衡长舒一口气,下意识拿起茶盏打算再喝一杯浓茶,被苏行远摁住:阿爹? 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苏行远看着儿子的超大黑眼圈,又清减了的脸庞,心疼不已。 熬了整整三天的苏衡高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整个人走路都在飘,刚走出两三步,就被积蓄已久的疲劳淹没,走出屋门,一步一步机械地往上走。 沉重的眼皮很快就睁不开,撞在木梯转角,像大麻袋一样摔下去苏衡完全没了知觉。 苏衡!累极了的长公主只来得及喊出声。 眼看着苏衡的头磕向木制扶手的瞬间,转角阴影中伸出一双手臂牢牢抱住了他,紧接着雅公子冷脸望了一眼长公主,眼神里全是指责和怒意。 !!! 长公主忽然就委屈了,要求是她提的,可她也一样累死累活啊! 钟昕,我好累啊苏衡闭着眼睛,脑袋搁在雅公子的肩头呓语。 嗯,睡吧。雅公子轻声回答,抱着稀世珍宝似的离开了。 弦月望着雅公子的背影消失,轻声劝说:长公主,奴扶您。 弦月,本宫变丑了么?长公主不明白了。 怎么会?长公主可是国都城赫赫有名的美人。弦月不假思索地回答。 雅公子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本宫!长公主生气了。 弦月捂着嘴憋笑:殿下,如果雅公子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您,早被您踹飞了。 弦月,本宫看到了许多不可言说的东西,憋得慌。长公主到现在还没从手术室的震撼中缓过来,往血脉中注水啊太不可思议了! 奴的好殿下,赶紧回运宝司歇下吧。弦月扶着长公主往前走。 第169章 惠民药局(上) 苏衡一觉醒来, 睁眼就看到守着自己的钟昕,对,是钟昕, 他俩在小憩空间的卧室里, 都顶着长发、穿着家居服、躺在舒适柔软的大床上, 身心愉快的一天。 钟昕一只手握着苏衡的, 一只手拿笔,感觉到动静,立刻俯身过来,额头贴额头, 退热了。 苏衡懒洋洋的, 什么热?静妙法师发热了? 你!苏行远说你积劳成疾,身体虚弱得很,必须好好休养,不然, 嗯, 活得没有静妙法师长久。钟昕说得轻描淡写,内心的焦躁愤怒却山呼海啸一般。 靠!苏衡闭上眼睛,难怪觉得自己像一滩烂面条, 静妙法师怎么办? 先管好自己, 钟昕的指尖摩挲着苏衡的手掌心,一睡两天。 呃这么久?苏衡看着钟昕手边堆成小山的纸卷, 就知道他寸步不离地守着两天,你怎么进来的? 苏衡, 我要进去, 钟昕的眼睛满是戏谑, 你就让我进了。 哦, 苏衡闭着眼睛笑,我虽然昏了,但是不傻,你个骗子,又占我便宜! 钟昕也笑,这是他给苏衡更衣时无意间发现的,只要苏衡的左手腕与自己胸口的瑞兽纹碰触到,他就能进入空间,哪怕苏衡人事不省。 还能这样?苏衡看了钟昕的示范目瞪口呆。 钟昕松开苏衡的手,拍了拍:去洗漱,然后吃病号餐。 哦。苏衡硬撑起来,摇摇晃晃的。 钟昕叹气,一把将他抱起来送到卫浴房,替他洗漱完毕,再抱回来。 苏衡理所当然地过上了猪样生活,不仅吃了睡,睡了吃,还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但是吧,就像铜钱赵小胖说的,他们这群人注定闲不住。 就算有钟昕美男子投怀送抱,苏衡连躺了三天就再也受不了,坚决要求下床。 钟昕动摇了,但苏行远异乎寻常地坚定,连续六日把脉确认以后,苏衡终于可以下床遛达,自觉还能再救几个重病人。 等到苏衡的身体完全恢复时,已是七月下旬,静妙法师的身体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令人意外的是,少侍清明重新出现在了雅公子身旁。 一拖再拖的最重要的事情,联名废除株连制就提上了日程。 七月二十六的正午时分,苏宅的地屋里,雅公子、长公主、静妙法师端坐着,少侍清明站在雅公子身后,弦月站在长公主身后,苏家四人站在静妙法师身后,迎来了大邺最尊贵的太子殿下与太子妃。 一群人相对行礼后,分别落座。 苏家四人奉上茶点后一起离开,这是决定大邺未来命运的密会,他们四人太微不足道了。 苏衡难得清闲,在小院里走了一会儿,顺势坐在了石阶上,回到国都城开始,不是在运宝司就是在空间里,忙得不辨昼夜,坐在有些烫人的石阶上,炽热的阳光让他觉得很亲切,就是太刺眼了。 衡儿,你坐在石阶上做什么?白霜落在厨房煮梅子茶,从小窗里看到苏衡的背影,急忙问。 阿娘,我晒会儿太阳。 这下可把白霜落吓到了,向窗外喊:你个傻孩子,哪有晒毒日头的? 苏衡闭上眼睛,呼吸着带着热度的空气,闻着院子里的花香、泥土味和厨房烧柴的味道,眼前一片艳红,忽然眼前一黑,一只草编帽不偏不倚落在头上,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杰作:谢鹰哥。 还傻坐着做甚呢?白霜落直叹气,别一会儿又热坏了。 哎。苏衡起身,终于熬到陪雅公子闯祸,也不知道下次晒太阳是什么时候了。 这孩子!白霜落笑意盈盈地递来一碗梅子茶,快喝了,解解暑气。 苏衡刚伸手,茶碗就被窗外倒挂下来的人给截胡了。 谢阿娘。郑鹰一个翻身下来,稳稳地端着碗,同时向苏衡使了个眼色。 苏衡比了个你先的手势:鹰哥先!我这么尊老爱幼的人,对不对? 郑鹰一饮而尽,嘿嘿一笑:阿娘,再来一碗! 一碗就行了,梅子茶也不能多喝。白霜落被他们逗乐了。 衡弟,难得清闲就出去逛逛,郑鹰又端了一碗梅子茶,还有,铜钱赵小胖他们,一回国都城就围着你们忙,也没喘气的机会。 是,鹰哥,苏衡的耳朵太灵敏,小胖,铜钱,都出来吧,我们去逛街,今天还是我请客! 欧!赵先机和铜钱两人蹦出厨房,异口同声地问,衡哥,我们去哪儿逛? 苏衡一想到地下还在密谈,有些迟疑,又看向郑鹰。 放心吧,没这么快结束。郑鹰自然知道苏衡的担忧,以他的经验,苏宅密谈能在天黑前休息一下,就算是顺利的了。 走吧,你们想去哪儿?苏衡吊着右胳膊,走到大门边,左手摸了一下腰间的荷包。 说得好像你认识似的。郑鹰打趣道。 鹰哥,你瞎说什么大实话?苏衡扭头招呼,铜钱,你负责驾车,小胖,你负责带路。 是,衡哥!白姨,鹰哥,我们走啦。铜钱和小胖两个人兴奋得蹦着走。 正午时分,太阳正烈,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门,一路都挺空,苏衡坐在马车里,听着知了叫声,掀开帷裳往外看,努力辨识街、市、坊、巷看着看着就犯困,也就不为难自己了。 衡哥,我想去东市看看。铜钱高声说道。 苏衡应了一声,补充道:你们想去哪儿都行,只要最后把我带回苏宅。 哈哈哈赵小胖不厚道地笑了,他生在国都城,也长在国都城,大街小巷摸得门清,放心吧,衡哥,咦 怎么了?苏衡问。 惠民药局那边好多人!赵小胖有些吃惊,大中午的排这么长队啊? 铜钱也看到了,随手抹了一把汗:这大热天的排队,应该都是急症吧。跟着苏衡学了许多医学知识,还养成了顺带分析的习惯。 原主打小就不怎么出门,所以苏衡并不认识惠民药局,在铜钱的指点下,看到了堪比超市特惠大促才有的大排队场面,不妙啊。 衡哥,我们要去看看吗?铜钱对国都城也不熟,问完然后又自己回答,衡哥,人太多了,我们的马车过不去,要不,换条路走? 那就换条路吧,苏衡看了一眼吊着的右胳膊,如果等我们采购回来,还排这么长队,再过去看看。 好咧!赵先机接替铜钱赶车,一挥马鞭,调转马头,换了个方向继续赶车,直奔他最想念的糕饼铺。 到了糕饼铺门前,赵先机把缰绳扔给铜钱,自己跳下马车:李婶儿,桂花糕、栗子糕、红豆糕、龙须糖每样都来三份!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96) 哎哟喂,小胖回来啦?哎哟,长高了,变壮了,大小伙子啦!糕饼铺掌柜李婶认出赵先机,立刻一通夸,现在可不能叫小胖了,一点都不胖! 很快,糕点全部打包好了,李婶还额外送了一罐糖桂花:呐,这是李婶的欢迎礼。 谢谢李婶儿!赵先机收好荷叶包,送到马车里,小声问苏衡,衡哥,你在营地做的烫伤膏和冻伤膏还有吗? 有,你先下车,我一会儿递给你。苏衡等赵先机下车,立刻进空间取了两种膏药从帷裳递出去。 赵先机把药膏给掌柜的,笑呵呵地说:李婶儿,这是我们营地自制的烫伤膏和冻伤膏,很好用的。说完又详细介绍了使用方法。 李婶一怔,立刻收好,笑成了一朵花儿:好,李婶收下了,小胖有心了! 赵先机挥了挥手,上了马车,又去了酥酪铺,大罐小罐地搬上马车一路只逛吃食铺。 铜钱简直不敢相信:小胖,你至于吗?! 阿娘说了,铜钱和衡哥都是好兄弟,到了国都城,我必须带你们吃好喝好赵先机很认真,赵家人平日都在研究各种机关奇巧,剩下的乐趣就是美食。 铜钱去瑞和布庄给阿娘订了两身好看的夏装,就不要其他的了。 苏衡出门本来只为透气和认路,自己没什么想买的,所以铜钱说回去,立刻就同意了。 马车再次经过惠民药局附近时,铜钱简直不敢相信:衡哥,我们都逛这么长时间了,人没少,反而比之前更多了! 赵先机眼尖记性也好,发现排在最前面几个人都没变过:不是吧,惠民药局的郎中和管事都干什么吃的? 我们去看一眼。苏衡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惠民药局未报到的管事。 所以,三个人并没有排队,而是直接挤到了药局门边,只见大门开着,但是栅格没开,没有病患能进去,都堵在外面。 药局里面两三个郎中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只当外面乌泱泱的百姓们是空气一般。 百姓们怨声哉道:郎中何时才结束午休啊?都休息两个时辰了。 苏衡三人面面相觑,只知道惠民药局郎中是轮值的、昼夜不断人,没听说还有午休不看病的。 衡哥,你看,铜钱指了指挂在门侧的木牌,午休时间不接诊。 正在这时,一名郎中背着包袱要出门,嚷嚷道:让一让!赶紧让开! 郎中,什么时候才能瞧病啊?几位百姓拦住不让走,我们等得快中暑了。 不就是长了几个泡么?死不了,急什么?!郎中很不耐烦。 苏衡微微皱眉,百姓们脸上、胳膊上、手背上,都有大小不一的水泡,小的像黄豆大小,大的有半个手掌这是烫伤? 不管怎么说,正值盛夏,这样的水泡处理不好,伤口感染会没命的,怎么到郎中嘴里就是长几个泡这么简单? 第170章 惠民药局(中) 苏衡看到老人抱着四五岁的孩子, 孩子胳膊上好几个水泡,水泡面红肿得厉害,问:老人家, 这孩子是烫了么? 老人家听了直叹气:这孩子晚上睡了一觉起来就有了, 赶紧抱来找郎中, 排队排到现在了, 看把孩子热得 孩子热得一身汗,伸手左抓右抓的,好几次要抓到水泡,都被苏衡拦住。 老人家, 这水泡要好好处理, 千万不能抓破,不然发炎可不得了。苏衡嘱咐着。 哟,这位公子是来看病的?还是来冒充郎中的?走出来的郎中撇了撇嘴。 看病嘛,就排队, 喏, 到那边去。 你要是郎中的话,就给这些人诊治诊治? 什么都不是的话,天气这么热, 哪凉快哪待着去! 任谁也不会把这位衣着不菲、太过年轻、还吊着右胳膊的富家公子当回事。 聚集的百姓们纷纷打量起苏衡来, 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这大热天的,还吊着一条胳膊不在家待着, 到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更多的人有气无力地站着, 只希望能等到开诊。 这位公子, 要么排队, 要么走,别杵在这儿挡路。郎中背着诊箱,努力往外挤。 苏衡打量着眼前的郎中,结合雅公子给的太医院和惠民药局人事档案,认出这位是太医院院判魏博的头号爪牙李年,既是太医,又是惠民药局的分类管事。 人事档案上记录:李年,四十又二,国都城人氏,相貌平平的笑面虎,擅长儿科女科之症,对小儿推拿有独到心得手中有太医院病案室的钥匙。 今年年初调到惠民药局成为分类管事 这位李年郎中,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方脸厚嘴唇,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记忆点,见人自带一分笑,平易近人的很,可以完美融入在人群里。 用雅公子的话来说,这人哪怕往人群里扔个火炉,围观的百姓都说不出这人的特点。 苏衡张口就问:都说国都城惠民药局日夜不断人,哪有午休不看诊的道理? 李年背着诊箱,用不大不小的眼睛,上下打量苏衡,呵呵两声:这几日长水泡的百姓太多,昨日前日,郎中们处理了不知道多少,都累中暑了。 所以,我们新上任的管事心中不忍,给大家伙儿腾出一个午休的时间。郎中都病了,谁给人瞧病呢?是不是? 乡亲们,大家多担待啊,我呢还要跑个出诊的,让一让!李年边说边往外走。 苏衡一怔,这么长水泡的百姓,不正常。 一位老人家骂道: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呢!七八个郎中在里面窝着,每天看不到三十个人,还好意思中暑呢?! 我抱着小孙子排两天队了,每天都这么说,每天都看不了几个,孩子疼得每晚哇哇哭 铜钱轻轻拉了一下苏衡的衣袖,迅速消失在人群里,潜到惠民药局里面去一探究竟。 李年只当没听见往外挤,没走几步,就被百姓们堵回去,倒也不生气:乡亲们,我这儿真的有急症病患,你们看,马车都靠不过来,我背着这么重的箱子,还要跑半条街 百姓们不依不饶,就是不让李年过去。 很快,铜钱从药局里面出来,凑到苏衡耳边低语:一共八个郎中,两个躺倒在里屋,六个在备药,个个脸色红润,精神极好,只是出汗多罢了。 苏衡微微点头,然后上前一步拦住李年:李郎中,哦,不对,李管事,您就不要谦虚了吧,您就是惠民药局的分事主管,这午休就是您提出来的吧? 推推搡搡的百姓们忽然住了手,齐刷刷地看向额头冒汗的李年。 李年一怔,随后微笑:不敢当,午休是我们新任管事苏衡提出来的,苏衡大家伙儿可能不知道,但是啊,苏行远苏太医,大家肯定知道是不是? 苏衡就是苏行远的独子,大家伙儿高不高兴啊? 百姓们一怔,交头接耳起来。 苏衡一句脏话差点出口,这魏博为了毁苏家真是不遗余力啊,这么扯的话也能说得出来,今儿个要不大闹一场,让国都城都知道真相,苏家就毁完了。 赵小胖不厚道地笑了,笑的声音还有点大,在人群里听得格外清楚,收到苏衡的眼色,立刻心领神会:哦,那让你们苏衡管事出来!惠民药局的规距哪是说改就能改的?! 对,叫他出来!老人家也气到了。 李年连还带着三分笑:乡亲们,你们不知道,我们这位新上任的苏郎中身体弱是很,到现在还没到惠民药局坐诊,听说同僚们很辛苦,特意批了的。 苏衡对这套说辞熟悉得很,当初在绥远城外,虎啸崖那几个混帐军士也是这样信口胡绉败坏戊边军士名声的,后果就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为了洗清戍边军士们的污名,苏衡花了多少力气、费了多少口舌? 李年这样信口胡扯,乱泼脏水,尤其是这半真半假的说法,愤怒的、不明真相的百姓们也会愿意相信。 不愧是魏博的头号爪牙,顶着憨厚的脸说着最恶毒的谎话,阴险狠毒得如出一辙。 该如何破这个谣,怎么戳穿这个谎话? 苏衡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如果直接表明身份,李年很可能就坡下驴直接一句小的没认出苏管事,感谢您体恤下属辛苦,那他就直接跳到预设的火坑里了,就此不能翻身。 还有一点,据雅公子所说,有太医院的人在监视苏宅,作为魏博的头号爪牙,李年竟然不认识自己,这有些奇怪呀。 正在这时,一声清亮的苏兄,苏衡兄,是你吗?从人群后面传来,一位英俊少年郎骑着一匹异常高大的白马,兴冲冲地挥手,眼神充满热情。 包括苏衡在内的所有人,下意识回头。 衡哥,这是谁啊?铜钱小声问。 苏衡一时没想起来。 苏兄,你的胳膊还没好吗?少年郎一边问,又向身边的百姓们道歉,一边骑着马过来,苏兄,我是崔桦!你忘了吗? 李年的三分笑僵在脸上,立刻又堆出更多的笑容迎过去:崔公子,您久等啦。 崔桦翻身下马,完全无视李年,奔向苏衡,上下打量,边迭声问道:苏兄,你的胳膊还没好吗?怎么这么久啊?是不是伤得很重啊? 苏衡避重就轻地回答:恢复得有些慢。 崔桦不这么觉得,反而更加担心:你阿爹的医术这么好,我的脸很快就恢复了,你的胳膊是不是伤得太重了? 苏衡苦笑:后来又受了点伤,所以恢复得慢,不是因为救你的那次。 几句话的时间,已经有百姓认出骑白马的少年郎就是状元郎崔桦,另一位应该就是李郎中嘴里的苏衡,订午休制度的管事,可是 崔桦有些急眼:啊?怎么会又受伤?不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何不好好养伤,这么热的天还出来奔忙? 苏衡呵呵一笑:幸亏今日我出来了,不然,就被这位李郎中给坑到了,连我阿爹也被坑进去了! 崔桦一把拽住准备开溜的李年,正色道:李郎中,这是怎么回事? 李年一身内衫都汗湿透了,这个就是苏衡?没人告诉自己,苏衡是这样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啊!!! 这位李郎中告诉排长队的百姓们,午休不看诊的规距是我订的,苏衡立刻抓住机会,我订的午休,我怎么不知道呢?更何况,我还没到惠民药局报到述职呢,凭什么立新规距? 是啊,没报到没述职,就是新官还没上任,凭什么立新规距?崔桦生性耿直,有什么说什么,李郎中,你这分明是败坏苏衡声誉! 苏衡的阿爹是苏行远,你根本是在毁坏苏家的良医名声!走,随我见太医院院判大人去!崔桦拽着李年就走。 百姓们听了,立刻大闹起来,纷纷冲撞惠民药局的栅栏,有一个跳起来拽下了挂在墙上的午休牌,喊道:里面的郎中,快出来看诊! 里面的郎中们本来休息得好好的,听到百姓们在外面大喊大叫,冲到大门边却看到被踩破的午休牌,顿时怒从心中起:大胆刁民,竟敢砸毁惠民药局的告示牌?!该当何罪?! 我呸,我们都排多久的队了,你们一个个在里面闲着舒服着,当的什么郎中?一个中年汉子与郎中们对骂。 这是我们新来的苏衡苏管事立的规距!与我们保干?!郎中们不明所以。 苏衡在铜钱和赵先机的护送下,走进栅栏里,冷冷一笑,亮出惠民药局分管主事的掌事牌:我就是苏衡,今日第一次来到惠民药局,我立的规距,我怎么不知道?! 郎中们面面相觑,这掌事牌是真的,听说苏衡今年刚十九,可是眼前这位凌厉的视线怎么也不是十九的少年,让人倍感压力。 第171章 惠民药局(下) 苏衡坦然面对郎中们狐疑的眼神, 皮笑肉不笑地询问:各位郎中,请问对在下的身份有何质疑么?有的话,不妨一起说出来。 郎中们再次面面相觑, 眼前的苏衡与之前下发的画像完全不同, 互相交换眼神, 一时不确定是画像出错, 或者眼前是个冒牌货? 人可能有假,画像也可能出错,但苏衡手里的管事牌却是千真万确的。 郎中们的脸色非常精彩,李年明明说苏衡受伤严重, 今年都不会出现在惠民药局, 这话说完还没十天半个月,他就这样出现了。 出现没事,可他一出现,李年就被新科状元给提走了, 现在可怎么办? 苏衡举着管事牌, 很客气:请问,我该向谁报到? 张郎中,姓张名纯, 是惠民药局的人事主事!一名郎中犹犹豫豫地回答。 请问张主事现在人在何处?苏衡自始至终都很客气, 但眼神却肃杀得很。 这郎中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忽然一名郎中迈出两步,张主事出公差, 暂时不在药局内。 哦?苏衡的语气极为平淡, 惠民药局的人事主事是不需要出公差的, 各位同僚这是欺生么? 不敢!郎中低了头。 劳烦各位同僚先给百姓们看诊, 我就坐在这里等张主事来,不管哪个主事来怪罪,我一人承担!苏衡找了个树荫下面坐着,铜钱,开栅格! 郎中们活脱脱就是风箱里的老鼠,既不管得罪张李两位主事,可这位意气奋发的苏主事看着也不好惹,最后还是答话的郎中率先回到诊位上。 其他郎中们犹豫片刻,也回到各自的诊位上,摆好空药方和把脉软枕。 百姓们大喜,进入药局的同时,纷纷向树下的苏衡致谢。 很快,闹得像油锅炸开一样的排队现场,又恢复了往日的有序。 苏衡选择的树下也是用了心的,方才郎中们入座就诊的同时,有个杂役模样的人,从侧门溜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还偷瞄着自己,想来多半是去通风报信的。 是给张主事报信,还是给魏博报信,结果都一样,从李年败坏苏家名声开始,惠民药局这个马蜂窝,他就捅定了。 衡哥,你身体刚好,这边又热得很,赵先机汗如雨下,两刻钟不到,已经灌了三竹筒梅子茶,要不,你先回去,我们在这儿看着? 苏衡望着同样汗如雨下的百姓们,忽然想到:小胖,你之前在营地做的可折叠大棚,国都城你老赵家有没有? 赵先机眨了眨眼睛:有啊,我阿爹还有个更轻便的,说是方便寒冬的时候施粥用的。铜钱,你看着衡哥,我去去就来。 不到两刻钟,赵家马车载着折棚赶来,只花了一刻钟时间,排队看诊的百姓们都站在了折棚下面,虽然还是很热,但已经没那么晒得难受了。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97) 衡哥,你看怎么样?赵小胖胡乱抹掉一脸汗,嘿嘿直乐。 儿子,跟着苏家公子好好干!赵先机的父亲把马车留下,等太阳落了,就收好让老马带回去,它认得路。 是,阿爹。赵小胖可开心了。 百姓们更开心,认出这是国都城这几年渐渐有名的赵家机关,纷纷致谢:多谢机关赵家! 有些排队就诊的百姓和赵家还是街坊邻居,起初因为赵小胖身形气质变化太大,根本没认出来,真到赵家人出现才反应过来,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 哎哟喂,小胖回来了呀! 小胖啊,听阿伯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小胖 苏衡琢磨着张主事,按资料里面记录的,此人留恋烟花之地,于是和小胖耳语几句:你去百姓那里探一下这位张纯的事情。 赵小胖一向嘴甜又自来熟,在两道长长的折棚里走了一大圈,不仅知道了张纯的事情,今日的郎中们、包括他们的家人都打听清楚了,一股脑地告诉了苏衡。 铜钱听得目瞪口呆,赵小胖怎么这么能聊? 苏衡听着赵小胖滔滔不绝,再看着听到发楞的铜钱,赵小胖是社交牛,铜钱却是个社恐,自己是个社交牛杂症,三人组合也是绝了。 衡哥,你盯着我干嘛?铜钱生性敏感,对苏衡十万个放心,但是对他别有深意的眼神心怀戒备。 铜钱,去过烟花巷么?苏衡笑得不怀好意。 铜钱把头摇成了一个拨浪鼓,有点尴尬:衡哥,你想让我去那种地方? 你不用进去,只要拿着我的管事牌到门口去请就行,苏衡闭上眼睛又睁开,有请惠民药局张纯主事回药局办报到手续。 铜钱立刻反应过来:衡哥,你这是以牙还牙。 苏衡浅浅笑:他们诬陷我,我只是回以颜色罢了。 行,我去!铜钱的性子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败坏衡哥和苏伯名誉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衡把随身携带的竹筒递过去:先喝些梅子茶,不着急,烟花巷挨门挨户地请 好!铜钱一口气喝掉半筒,抹了嘴角。 偏偏正在这时,听到有个嘴毒的百姓高喊:哎哟,张主事这一身脂粉味儿的,刚从温柔乡出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啊 苏衡三人的视线转向折棚边缘。 只见一名中年腆肚的男人,脸色异常红润,正一步步地往里走,连走边擦汗边嚷嚷,额头和衣衫都湿透了,特别像裹了衣服的红肠:大胆!未经主事允许,竟然在药局门前设折棚,谁干的?! 谁把午休牌子砸了?! 还有,你们都给我出来,谁让你们看诊的?! 郎中们吓得纷纷起身,低头不语。 苏衡冷眼看着,这张纯就像资料里说的,没有拿得出手的医技,明明是药局最小的管事,却酷爱耍官威,只因为是魏博的二号爪牙,溜须拍马,擅长打探达官显贵们的花边新闻。 混帐!张纯骂得唾沫横飞,谁,谁干的?! 苏衡走到距离张纯五步之外的地方站好,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仍然很客气:请问您是惠民药局人事管事张纯么? 你这哪来的后生,竟敢直呼管事姓名?!张纯试图用鼻孔对着苏衡,可是没人高,就斜眼看着。 在下苏衡,今日来惠民药局报到,苏衡递上任职文书,请张主事过目。 张纯一怔,酒劲忽然去了一半,一双熬红的眼睛上下打量苏衡:你就是苏衡?不像啊! 张主事以前见过在下?还是见过在下的画像?苏衡话里有话,因为郑鹰提醒过,苏宅周围一直有人徘徊监视,多半是魏博一派的。 张纯猛地清醒过来,苏衡的眼神根本不是少年郎,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张主事,您不办手续么?苏衡提醒道。 张纯咬着牙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了一把,疼得脸白了一下,自己大白天喝花酒的把柄落在苏衡手上,这该如何是好?一定会被魏博骂得狗血淋头。 还有,这手续办还是不办? 怎么?张主事醉得连手续办不了么?苏衡擅长出奇制胜,这话一出,张纯找借口的机会都没有。 张纯脑袋里所剩无几的清醒细胞,总算回忆起魏博说的,苏衡要进就要好好地请进,他要看什么都给他看,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哎哟,苏主事,瞧您这话说的,快请,快请。 同时向郎中们挥手:还楞着做什么?一场误会!赶紧的,别让病患们等久了。 郎中们立刻坐下,重新开始看诊,但是眼神不停地瞥向张纯和苏衡。 苏衡跟着张纯进到里屋的办事所,看了一眼里面收拾整齐的案卷和桌椅橱柜,就知道魏博一派等着他自投罗网很久了。 张纯一落坐,后背的汗滴在椅面上,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手心手腕的汗出得停不下来,几次透了纸,笔握得也不公整,但是写出来的字却无可挑剔。 苏衡想到雅公子以前说的,惠民药局和太医院,先比字再比人最后比医术,这是个根深的恶习,其实是个由头,借此打压了许多真材实学的太医和郎中。 张纯几经周折,总算写好了文书,满脸堆笑地递过来:苏管事,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大家相逢即是缘份,要好好相处啊,可不能闹笑话。 苏衡写好自己的那份,递过去的时候,没有错过张纯挑剔的目光和没藏住的惊讶,而且听他这话里有话,心里默默地比了个中指。 张主事,您也看到了,我这右胳膊还吊着,暂时还在休病假,今日只是看到药局外排队的病患太多,才过来一看,不曾想,看到了许多事情。苏衡微笑着收好分给自己的东西,一样话里有话。 这呵呵呵张纯尬笑着,苏衡兄弟真是说笑了,药局是严谨之地,哪有许多事情可看? 第172章 破窗效应 苏衡笑得很假, 视线落在报到文书的日期上,这张纯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写了好几遍才算写好的报到日期不是今日, 而是十五日以前。 张纯见苏衡不搭话, 自己有把柄在苏衡手里, 但苏衡却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就知道这事情没有转还的余地,也就没必要装下去了。 于是,他眼睛半睁半闭,酒劲却还一阵阵地上头, 说话有些含糊:苏管事, 您这第一日报到就要休病假惠民药局还是头一个呢! 苏衡反唇相讥:没法子啊,没有管事的身份,我也差不动惠民药局的郎中们,至少, 张管事也不会这样着急上火地赶来, 不是么? 既然张管事已经到了,我就此告辞。苏衡不动声色地收好文书,没有忽略张纯嘴角上扬的弧度, 这日期果然有坑。 但是, 坑这种东西,只有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才会中招, 张纯扛着上头的酒劲还挖坑挖得如此顺畅,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挖坑小能手。 难怪他一嚷嚷, 看诊的郎中们吓得噤若寒蝉。 苏衡转身走出屋子, 与急着迎上来的铜钱和赵先机相视一笑, 没事, 惠民药局而已。 张纯盯着苏衡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又不甘心地走到窗边,注视着阳光下三人的少年气和挺拔身姿。 如果苏衡在国都城再有所建树,再加上他那个老不死的爹苏行远,苏家重回太医院指日可待! 张纯的心口一阵阵地疼,眼睛不知不觉地更红了,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要像哈巴狗一样摇尾十几年,才能做一个惠民药局最小的管事?! 凭什么苏衡腰板挺直中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就能从绥远小军医,调到国都城直接到惠民药局当管事,他不服! 惠民药局的郎中们不服,太医院的太医们同样不服! 所以,不能让苏家在国都城扎根! 可是,为什么苏宅都烧成灰了,苏家人却一点没事?! 所以,苏衡,我们走着瞧! 张纯又坐回椅子上,一口又一口地啜着茶,脸色酡红,双眼通红得像个恶鬼。 太阳下山,赵先机撤了折棚装上赵家马车,从荷包里掏出两块桂花糖喂了马,拍了拍马屁股,嘱咐道:乖,回家去。 马儿咂巴咂巴着嘴,又讨了两块糖,这才心满意足地拉着车回家。 你家的马这么乖?铜钱简直不敢相信。 赵小胖咧嘴一笑:阿爹从屠马场里买回来的,说这是一匹通人性的好马,花了一年多时间才治好的,它真的能听懂人话,知道避让,还认得家。 苏衡不由地想到了大花,唉,马和马也不能比的。 衡哥,我们回家吧,苏伯和白姨要着急了。铜钱担心苏衡的胳膊。 正在这时,崔桦又骑着马回来了,仍然大老远地打招呼:苏兄! 苏衡挥手回应,等他近了,问道:崔弟,你在哪里高就? 崔桦灿然一笑:苏兄,是且不限于言官。然后装作不经意间,露出了挂在颈间的白玉坠子。 苏衡立刻明白,果断把今日的签到文书递给他:惠民药局人事管事张纯,大白天喝花酒,喝得两眼通红胡言乱语的,把我的报到日期提前了十五日,是真醉还是假醉,就交给崔弟了。 崔桦立刻收好,正色:告辞,苏兄保重。说完,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等苏衡一行回到苏宅,被苏行远和白霜落一通数落,三人认错态度特别好,下次还改。 苏衡挨训完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正琢磨李年张纯落在崔桦手里,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势力有多强,如果只是小打小闹一下,那今日这场对峙就毫无意义。 琢磨没多久就放弃了,苏衡掀开床幔准备躺会儿,却意外发现雅公子正躺在床榻上注视着自己,怔了一会儿才开口:你们开完会了? 雅公子闭上眼睛的同时伸出手:我好累。 苏衡伸手握住的同时进入小憩空间。 雅公子像被压了千斤重担,慢吞吞地走进卫浴房,水声哗哗地响了不少时间,才换了家居服走出来,黑色长发乱七八糟,仿佛自带乌云罩顶。 苏衡诧异地凝望着,以前雅公子不论多疲惫,洗完澡换上家居服,整个人的眉眼气质就会变回轻松的皮皮属性钟昕,可眼前这个分明还是雅公子。 直觉告诉自己,这虽然是第一次,但也只是开始,以后这种情形会越来越多的,问道:好些了么? 雅公子摇头。 苏衡闻了一下衣服,觉得自己热馊了:看了还是不够累,替本名医沐浴更衣吧。 雅公子走过来,眼神犀利得很:你去烟花巷了? 苏衡怔住:你这什么狗鼻子? 雅公子扑过来,一把揪起苏衡的衣襟,鼻尖抵到下巴,威胁:为什么? 苏衡直接把他摁进怀里:大邺也好,现代也好,我是你的,一直都在。 这句话对钟昕来说,像句神奇的咒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他就这样抵在苏衡的颈侧,小心不压到胳膊的前提下,靠得紧紧的。 苏衡轻抚着钟昕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打趣道:要不要我先去沐浴更衣,然后任你发落? 哼,到时候你说我欺负病人!钟昕的嗓音闷闷的。 你欺负我这么多次,不差这一次,苏衡手指绕着钟昕的墨色长发,觉得此刻很像某个漫画场景,我这么大度的人是不是?什么时候和你计较过? 哎哟,你怎么又咬人?苏衡的肩膀一疼,就知道皮皮昕又上线了,行啦,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如果倒霉催的刚好咱俩最高,那就一起顶着,怕什么? 同生共死什么的,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哎哟,你还咬?再咬我就不客气啦 钟昕闷笑着抬头,特别黑而略大的眼瞳里波光流转地像噬人的妖精,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苏衡,很不客气地狠掐着他的腰侧:老实交待,为何身上有脂粉味儿,被哪个妖精迷住了? 苏衡一摊手:冤!我真的比窦娥还冤!然后把惠民药局的事情详细地说完。 李年和张纯落到了崔桦手上?钟昕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什么意思? 崔桦因为被淑安公主强掳受伤一事,被陛下特别看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他自寻师门,此等荣宠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谁也没想到,崔桦自请去了最清廉耿直的罗相门下,短短两个月,奏折参本上了一撂,九品芝麻官也好,三品大员也罢,就没有他不敢上的本子。 好巧不巧的,太子殿下一派也乐得接手,朝堂上暗流涌动,人人惶恐。 想来,再过几日,李年和张纯的好日子也到头了钟昕说着,眼神中透着狠戾,魏博派系再怎么盘根错节,突然折损两个助力,也够他焦头烂额一阵了 他爪牙那么多,少两个不至于伤了元气。苏衡对此并不乐观。 钟昕浅笑着摇头:不,李年和张纯是两面三刀的个中翘楚,他们知道得很多,嘴巴紧不紧完全看人如果魏博执意保他们,他们可能会顽抗到底 陛下的身体时好时坏,太子一派又在打头阵,魏博老狐狸自然知道危机在哪儿,他自己就不是忠信之辈,为了两个用得称手的爪牙,保多少,或者怎么保取决于爪牙们的嘴巴紧不紧 他们都是伺机而动的老狐狸,相互之间并没有足够的信任和托付,勾结成一棵大树,完全是利益使然,他俩被抓,魏博在宫内侍奉毫不知情分而破之,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分崩离析是早晚的事情,就像破窗效应,好好的屋子,如果无人看管打理,只要破了一扇窗户没及时修好,很快,屋子的其他地方也会受损用不了多久,屋子就破破烂烂了。 樊诚先咬了魏博,那时魏博还是一个好屋子;但是李年和张纯动嘴咬,屋子不受损是不可能的陛下最近疑心病重得很,生怕自己像六月太子一样没命,所以看魏博看得很紧 苏衡听着钟昕的分析,心情也好了起来,没想到自己出去逛个街,竟然给魏博惹了这么多事情,这不是焦头烂额一段时间的事情,说不定会赔上整个魏家也说不准。 忽然,他想到一桩事情:既然苏家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惠民药局的管事和郎中们为何都不认识我?至少应该有我的画像吧? 钟昕笑而不语,指尖在苏衡的掌心划着圈。 苏衡盯着钟昕沉默片刻,忽然脱口而出:魏博派系手中的画像不会是魏仁画的吧?魏仁已经被你们所用了?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98) 钟昕仍然不说话,眼神里满是欣赏。 果然如此,苏衡心里有数了,又想到今日郑鹰忽然提议他出门逛逛,想来纯属意外的机会并不大。 * 作者有话要说: 某南的身体吧,很一言难尽。昨晚码字的时候,忽然两个小腿痒得不行,熬到十点半还没好转(以前过敏大发作,要去医院挂水,至少要一周才能好。),以为又要大发作。 没想到十一点半的时候,止痒了,没去医院挂急诊,今天赶紧销假,继续更新。 第173章 风雨欲来 夕阳西下, 橘红色余晖洒满整个国都城,将明夏宫映得仿佛烈焰中的天上宫阙,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 上至达官显贵, 下至贩夫走卒都听着更漏声往家里赶。 惠民药局排成长龙的病患们经过诊治, 大部分都拿着药离开了, 忙了整个下午的郎中们这才算喘了口气,等着值夜的同僚来换班。 主事张纯仔细地检查过自己的衣着,刚走到药局大门边,就被整肃的禁卫强行带走, 留下目瞪口呆的郎中们。 郎中们面面相觑, 每个人都觉得夕阳刺眼,今儿个是怎么了,惠民药局总共三个主事,两个被带走, 一个只报到半天又继续休病假。 快, 去太医院报个信,一名老郎中反应过来,立刻叫来脚程最快的传信小厮, 快去, 惠民药局出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让魏院判知道。 传信小厮立刻领命, 骑上快马向太医院奔去,偏偏这时不管哪条路都是满满当当的人和车, 好不容易到了太医院, 只见到了值夜的太医, 赶紧传了话。 值夜太医又派了小厮赶去明夏宫, 找相熟相识的禁卫或鹰卫往宫里递个话,可好巧不巧地禁卫鹰卫们刚轮换了一批,全是生面孔,只能远远地候在宫门外,巴巴地盼着魏博快些出来。 明夏宫内的玉涟湖旁的垂柳道上,内侍官福海正扶着邺景帝遛弯消食,后面跟着内侍女使,还有好几日都没出宫、形容憔悴的太医院院判魏博。 邺景帝半仰着头,看着天边残留的绚烂晚霞,正被黑暗渐渐吞噬,感慨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孤也似这黄昏景,看一时少一时了。 陛下,您上次这样说,是秋末冬初,现在已然是盛夏了,福海乐呵呵地接话,陛下今儿个晚膳进得不少,遛弯也比前几日有力,走得更远一些了。 是么?邺景帝脚步一顿,又继续走。 长长的队伍就随着邺景帝的脚步,忽快忽慢,时走时停,何时才能结束,谁也不知道。 这种时候最难受的就是太医院院判魏博,一是,他必须随侍在旁;二是,如果傍晚时分遛弯,就意味着他又要在宫内随侍。 魏博已经整整十日没离开夏宫了。 现在国都城风云诡谲,他却困在这里,既收不到消息,也发不出消息,不知道太医院和惠民药局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家人亲友如何,真是受够了这度日如年的滋味儿。 孤觉着这天色红得像血一样啊邺景帝突然停下,身后的队伍紧跟着停下。 福海随着邺景帝的视线看,笑着回答:陛下,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晚霞如此艳丽,可见明日又是个好天气 烈日当空的夏日,算什么好天气?邺景帝有些不悦。 福海立刻找补:陛下,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没有夏日炎炎和雨水,庄稼就长不好,所以才说明日又是好天气 跟在孤身边这么久,一点都不会溜须拍马,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邺景帝没好气地批评,比苏行远那个榆木疙瘩还要没眼色。 奴谢陛下宽容之心。福海最近算是摸清了,回话越直,邺景帝越高兴,觉得身边都是直臣,越显得自己是明君。 你啊,孤哪日走了,你可怎么办?邺景帝叹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天上地下,陛下去哪儿,奴都跟着。福海不假思索地回答。 邺景帝的眼神更加慈祥:孤听说,你最近又去护国寺捐了不少香火钱,自己不留点?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奴的阿爹阿娘忌日快到了,就去护国寺请了一回法事,奴自己不用留什么。福海说的还是真话,却也深刻感受到了邺景帝越来越严重的多疑。 邺景帝得到的消息,与福海说的一样,也就稍稍放心了一些,又转向魏博,上下打量,忽然开口:魏卿啊,你随侍孤这么些日子,操劳得很,怎么还不回家看看? 魏博把嘴巴闭得死紧,又极快地回答:回陛下的话,微臣愧不敢当。 邺景帝又一次打量魏博,一言不发。 魏博被打量得浑身汗毛倒竖,实在不知道邺景帝这是什么意思,又或者是不是遛弯前哪句话没琢磨对。 行了,天色已晚,赶紧回吧,免得宵禁离不了宫。邺景帝挥了挥手。 魏博的心更加慌,却又不敢多问,只能迅速告退。 邺景帝在福海的搀扶下,继续遛弯子,沿着垂柳道走了一大圈以后,嘱咐道:派人跟着他。 是,陛下。福海停住脚步,招来小厮嘱咐一翻,又继续陪走。 魏博迈着方步离开玉涟湖,走到无人的地方,四下张望后才小心地直了一下老腰,就听到脊椎清脆的噼啪声,赶紧加快步子向宫门走去。 好不容易出了宫,魏博还没走到魏家马车边,就看到了太医院的传话小厮,一个眼神阻止了所有的话,两人上了马车,等马车驶得远了以后,才让小厮说话。 什么?魏博简直不敢相信,十天而已,惠民药局的李年和张纯,就能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现在人呢? 小的不知。 魏博一脚踹过去。 小厮立刻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任凭魏博拳打脚踢。 魏博发泄完怒气,指着小厮吩咐:你,现在下车,去通知郎中们和太医们,让他们都到我家! 小厮浑身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回禀:魏大人,宵禁时间快到了。 魏博猛地掀开帷裳,时间只够自己赶回魏家,气得对着小厮又是一通拳打脚踢。 驾驶马车的车夫充耳不闻,继续赶路。 第二日一大早,急得一夜没睡的魏博更加憔悴地站在院子里,眯缝着眼睛,打量逐一过来问早的子孙们,只觉得个个都是绣花枕头,没一个顶用的,包括魏仁。 虎啸崖军医魏仁回到国都城魏家三日了,除了日常问安,不管几位嫡子嫡女如何寻衅挑事,整日窝在屋子里,没人知道他在忙什么。 当初,庶出的魏仁想靠军医攒资历,资历倒是让魏博替他弄到了,但是大小祸事也闯了不少,行医经验积累得更多,在急症的诊治上已经超过嫡出的儿子。 魏博听着一众嫡子对魏仁冷嘲热讽,再看着魏仁的姨娘满脸堆笑地挨个儿道歉,心里厌烦得很,更让他心烦的是魏仁的眼神。 魏仁照常挨了一通挖苦,既没有以往忍辱负重的神色,也没有陪笑脸讨好的意思,只是静静站着,反而显出与众不同的淡然。 仁儿,说话呀!姨娘照常下手狠掐儿子的胳膊。 魏仁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阿爹,听说苏衡已经是惠民药局的管事,不孝子远不及他,所以自请出国都城当游医,若能积累治病良方,或者有诊治心得,必定书信相告。 你这是何意?魏博眨了一下酸胀的眼睛,老夫为了将你放进惠民药局,费了多少心思?你就这样想一走了之?! 魏仁一如既往地恭敬:阿爹大人,郎中有了拿得出手的医术,才能有好名声,您日夜操劳颇为辛苦,不孝子能力不足,无法为阿爹分忧,所以打算去当游医精进历练。 请阿爹放心,不孝子不用公中银钱,一切花销都由自己筹集。 什么?姨娘傻眼,我的儿啊,出门在外睁眼就是花销,你怎么能这样走? 魏仁不等姨娘一哭二闹三上吊,从宽袖里抽出一个纸卷,摊开到魏博面前:阿爹,这是不孝子的游医路线,各处都有许多病患。 阿爹,不孝子魏仁,生是魏家人,死是魏家鬼,招之即回。魏仁恭敬行礼。 魏博看着一众嫡子和庶子们,向魏仁挥了挥手:去吧,好歹是魏家人,骑着马走。 魏仁眉眼都有笑意,背上简单的行囊,头也不回地牵马走出大门,翻身上马,把姨娘的哭声埋怨声远远地抛在脑后。 魏博怔忡片刻,迅速意识到自己没有发呆的时间,急忙更衣上了马车,往太医院赶去。 哪知道,赶到太医院,里面的太医们都一问三不知;魏博又赶往惠民药局,老郎中赶紧如实说完,不管是李年还是张纯,今日都应该当值,两个人都不见踪影。 没想到,李年和张纯的家人还寻来了,说是一夜未归。 魏博又气又急,惠民药局总共三个主事,苏衡病假,两个主事不见踪影,家人还堵在药局门口要人,真是岂有此理?! 偏偏在这时,宫中又传话要魏博入宫替陛下早诊。 魏博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生生地憋回去,指了老郎中暂管药局事务,又跟着内侍进宫去了。 一路上,魏博想从内侍嘴里套出一些话来,偏偏内侍面生得很,既耐用心地听,又不答任何话,以至于他刚走进宫门,就觉得内衫已经被汗浸透了。 第174章 闯宵禁 与此同时, 苏宅地下的密谈已接近尾声,只是雅公子身后多了吊着胳膊的苏衡。 长公主收到弦月递来的消息:惠民药局的张纯和李年,在运宝司的黑狱里吓得魂不附体, 却仍然什么都没说。 今日, 张李两家人在药局门前吵着要人, 魏博也在, 脸色相当不好看。 给张纯李年加点颜色? 不用,雅公子眼角一弯,好吃好喝好招待,等他们长胖一点, 再送回去。 太子殿下、静妙法师和长公主看向雅公子的眼神都颇为复杂, 也多少都带着一点疑问。 雅公子坦然迎接所有的视线: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他俩亏心事做多了,必定提心吊胆,好吃好喝好招待只会让他们更加惶惶不安。 等他们长胖了回去, 面对疑心病更重的魏博, 那就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的事情。 魏博年纪大了,又整日勾心斗角、揣测人心,现在更是日日侍疾, 面对的是疑心病更重的当今陛下再好的身体也吃不消这样耗。 太子殿下无奈摇头:雅公子, 很庆幸你我是盟友,若是敌人就太可怕了。 长公主向苏衡白了一眼:你不害怕么?雅公子的手段心思都令人惊叹, 就算他现在是盟友,都让人心生敬畏。 回公主殿下, 这主意有什么问题么?苏衡觉得对付魏博这种千年狐狸, 这法子最合适, 草民觉得挺好的。 不怕他有一日这样对付你?长公主挑事。 没关系, 苏衡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把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的蠢样儿演绎得无比生动。 长公主被苏衡欣赏又专注的眼神扎到了,默默移开视线,在心里把这俩妖孽切切剁剁好几次。 静妙法师望着苏衡和雅公子,一脸慈祥。 太子殿下想了想,又有了新法子:再给李张两家人一点惊吓,让他们自己先闹起来。 他白天协理政务,晚上密谈,已经连轴转了好几日,唯一的乐趣就只剩苏家定时送来的各色吃食,不用担心中毒。 众人点头,太医院和惠民药局就是蛇鼠一大窝,随便放点烟棍火星,就会四散逃蹿。在时间紧迫的前提下,让他们自己内哄最快最高效。 静妙法师推出所有的牌面:卢国公、魏国公和其他五位都愿意鼎力相助,只有赵国公没有表态,他家儿孙并不兴旺,还有许多顾虑。 太子殿下对深居简出的赵国公并不熟悉,缓缓开口:这么多年来只远远见过两面,被封为太子时,收到过一份贺礼并附了一个平安符,再无其他。 雅公子摇头:赵国公是可以为国捐躯的人,他救过陛下的性命,虽然深居简出,但是每逢国都城有疫病或灾祸,他出钱出力都关注的局势也许比我们更全面,让他出面的前提是,我们的方式方法能得到他的认可。 如果他并不表态,意味着我们没能打动他。 静妙法师与太子殿下同时沉默,又同时开口:何以见得? 太子殿下,能看一下平安符么?雅公子觉得只有这种可能性。 太子从身后的几个箱子里取出一个平安符出来,搁在矮几上。 雅公子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又搁回矮几上:这是用了心的,里面有赵国公亲笔字,是护国寺里最难得的平安符。 静妙法师看了一下,点点头:难为他了。 太子一怔,又不太明白。 雅公子解释道:护国寺有封田千亩,护佑百姓理所应当,平日各种符都有。 平安符却是生财之道,百姓求符不收银钱,但要替寺内做些白工;殷实富户家可以花钱买,锦囊质地会好一些最贵的平安符,是大年初一祈福诵经时,搁在住持手边木鱼下面的,一年仅此一个。 每到大年初一,达官显贵、皇亲国戚都会派人求取这个平安符,住持大年三十晚会心血来潮想个法子,大年初一能应了的人就能得到平安符 在场所有人,除了静妙法师表示知道,其他人都一头雾水。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长公主每年都要去护国寺,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平安符。 静妙法师两眼一亮:这法子莫不是你想的? 雅公子笑而不语。 苏衡一脸骄傲地想,嗯,我家的。 你怎么想出来的?长公主这几日密谈下来,觉得雅公子的脑子绝对异于常人。 大年初一,国都城所有的贫苦人家都能得到米面,户部不给钱,运宝司只进不出,当然要想法子赚啊。雅公子很理所当然。 好孩子。静妙法师心慰极了。 雅公子解释:前年大雪,国都城郊外的民屋被压得十户五塌,是赵国公出资请人,替这些百姓修缉了屋子,还出了诊费药费,大年初一猜中了住持的字谜,才得了这个平安符。 各位平日礼尚往来,都交给管家打理,特别些的,会着重嘱咐管家。自己亲手准备的,怕是只有至亲。所以,赵国公的心意已经在太子殿下这里,接下来就看我们如何行事了。 太子简直不敢相信,他是这些年来最不被看中的太子,一来,因为很多大臣觉得他逃不出六月太子的魔咒;二来,他本是个闲散皇子,面相冷清,不是至尊富贵的面相 所以,太子党全是不拘一格选拔的青年才俊。 赵国公怎会如此用心?一时间,太子有些惶恐。 静妙法师说得极为平静:赵国公重情重义,也是高瞻远瞩的人,只怕他这次不愿出面有其他原因。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99) 既然这样关心大邺和太子殿下,还能有什么原因? 一室寂静。 雅公子突然抬头看向苏衡:你觉得呢? 所有视线都被这一问移向苏衡。 ???苏衡一脸懵,自觉跟不上这些千年老狐成了精的脑回路,觉得什么? 以赵国公的尊贵地位和实力,既暗中表示好意,又拒绝合作,为什么?雅公子知道苏衡平日懒得动脑子,但是赶鸭子上架也能赶一下。 苏衡绞尽脑汁琢磨了一段时间:按各位所说,赵国公有为国捐躯的觉悟,又有极高的威望,按说应该无所畏惧。但是,佛经有说,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他希望太子殿下能扭转大邺的颓势,所以暗中送平安符,这是他的心意。明知道合作才能让大邺更兴盛,却不愿合作,就是有不小的顾虑。 就是他认为身边隐藏着我们看不到的威胁,对至亲的威胁,对挚友的威胁 可能是人身安全,包括但不限于自己,苏衡实在想不出其他什么,草民觉得,这样胡乱猜测没有意义,不如面谈。 我们的人连赵府的门都进不去。静妙法师颇有些无奈。 这样啊,也许赵国公与法师有同样的顾虑,苏衡一针见血地指出,静山观平日也是山门紧闭,闲人勿近的。 这不一样,那是因为静妙法师指了指手腕上的佛珠手串。 苏衡脱口而出:一,赵国公也藏了人;二,赵国公觉得不安全。毕竟,关门通常意味着,进不去,或者出不来。 雅公子语出惊人:让黑骑探子走一趟,就能见分晓。 赵国公曾经率军出征,手下猛将颇多,就算是赵家的家丁都身负硬功,时间紧迫,静妙法师分析着可能性,黑骑探子去,很可能被发现。 以赵国公的性子,发现黑骑夜探,就是触了他的逆鳞。 又是一室静默,时间缓缓流逝,令人倍觉煎熬。 雅公子忽然向苏衡伸手:拿些会让人不适,但不会对身体有损伤的药物 苏衡差点暴走:是药三分毒,我是立过誓言的郎中! 静妙法师、长公主和太子三人的眼神复杂得很,如果不是苏衡反应太大,他们真的会默许,还想说些什么劝一下苏衡。 万万没想到,雅公子一脸无辜:我只是说说。 一众人差点被茶水呛到,这几日步步为营、不择手段的雅公子完全是假象。 那你还有什么法子?雅公子换了苏衡最扛不住的眼神。 要不,太子殿下找个由头送个什么回礼?苏衡觉得自己和钟昕大概差了两个半脑容量,毕竟,得了这么用心的平安符。 太子殿下思索片刻:明日可以一试。 正在这时,燕起又进来传消息:赵国公的马车正往苏家而来,再过一刻钟就到门外了。 苏衡一怔:宵禁还能出门? 静妙法师缓缓开口:家有急症病患、产妇临盆除外。 苏衡看了一眼吊着的胳膊,默默叹气:赵国公不去魏家,来苏家干嘛? 雅公子一语中的:你刚才说了,赵国公觉得不安全,他不信任魏博,才会来找苏家。 这就意味着,急症病患对赵国公来说很重要! 第175章 又见水泡 众人的视线再次落在苏衡身上, 今年刚十九岁,却拥有鬼神之技般的医术。 你不去看看?雅公子注意到众人视线里的敬意,内心颇为骄傲, 苏衡现在已经成为与自己并肩而立的男人。 阿爹在呢, 苏衡不紧不慢地回答, 赵国公深夜寻医, 肯定找阿爹,毕竟草民一直是病人。再冒然急救,只怕真的要截肢。 更何况,就算苏衡上去接治病患, 也会被苏行远打回来。 雅公子不这么觉得, 还是开口:今日且先到这里,太子殿下明日还要早朝,越到紧要关头,越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太子殿下熟练地把矮几上, 没动过的吃食全都装入食盒, 还不忘对苏衡点头示意,匆匆走入更深处的暗道。 长公主只觉得无比讽刺,堂堂太子殿下惦记苏家做的吃食, 唉。 静妙法师被长公主扶着从密道离开, 今晚会在运宝司过夜。 苏衡伸了个很大的懒腰,就看到雅公子卸下伪装、显出用脑过度的头疼样儿, 又忍不住心疼起来:好久没看到猞猁了,你把它放哪儿去了? 送进山里了, 跟着我太危险。雅公子闭上眼睛。 瞧你累得像做了三连台似的, 苏衡亲了一下雅公子的额头, 起来吧, 去我那里。 抱。雅公子要求。 苏衡已经早一步将他揽进怀里,凑到他耳畔,刻意放低了嗓音:老实交待,这次,你是不是又打算把我推开? 喃妦怀里的人一僵。 苏衡每每想到钟昕把自己推开,就很想咬人,却又舍不得,叹了口气:许多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生死相随的人,所以觉得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说,我遇到了就不会放手。 大邺我都追来了,还怕死么?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雅公子把全身重量都交给了苏衡,却没有睁眼,生怕被他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没遇见你以前,我斗天斗地杀伐决断,现在连密谋阴险的部分都避着苏衡。 这次,我不想独自面对。 真乖。苏衡毫不客气地扭过雅公子的下巴,狠狠地亲上去。 渐渐的,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还没来得及盘算在空间里可以做些什么,就听到苏行远的呼声:衡儿,你快出来。 两人迅速分开,苏衡把雅公子塞进空间,赶紧跑到苏宅客厅,还没进门就问:阿爹,何事? 可客厅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苏衡从门外提起一盏留夜的灯笼,进去四下张望,人呢? 你就是苏衡?沙哑又沧桑的嗓音突然在苏衡身后响起,客厅门随之关上。 一阵寒意从脚底上蹿到苏衡头顶,但越混乱越冷静的特质发挥作用,深呼吸后朗声回答:正是在下。 坠鹰峰营地的军医就是你? 是。 带人去鹿鸣涧虎啸崖营地出诊的也是你? 是。 你既是苏行远独子,为何医技医术苏行远完全不同? 在草民看来,医技师承何派,拜于谁家门下,都没有治好病人来得重要。苏衡回完话,骤然发现客厅里只有自己,顿时汗毛倒竖。 静妙法师,长公主和太子殿下,都没提赵国公还能隐身啊?! 不对,赵国公身怀了什么绝技?还是不是人了? 苏衡努力压制着发散思维,可是上辈子和钟昕一起看了太多恐怖片,足够吓死人好几次的场景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就在这时,灯笼忽然灭了,漆黑一片,苏衡差点原地去世,耗尽勇气才没立刻逃进空间。 哈哈哈突如其来的笑声。 苏衡随手操起一张小椅子。 行远啊,有子如此,毕生何求啊哈哈哈 只见漆黑中,亮起了一点光晕,很快光晕越来越多,屋子亮了起来。 一位堪比弥勒佛的老人家,笑盈盈地望着苏衡,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小椅子上,声音更加慈祥:快,把小椅子放下,别伤了自己。 苏行远一脸哭笑不得,站在弥勒佛身旁:赵国公,犬子大病初愈,右肩伤重如此,您这是唉 靠! 苏衡被神转折吓得椅子脱手,急忙抓住,没抓着。 突然出现一只手将小椅子抓牢,好好地搁在地上,苏衡转头一看是郑鹰,晃了两下才能站稳,差点暴走。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么?! 见过赵国公。郑鹰勉强行了个礼,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臭小子,都好几年了还记仇!赵国公发出弥勒佛似的感慨。 这死老头儿!苏衡特想一椅子砸他脸上,但是不敢。 衡儿,见过赵国公。苏行远招呼道。 苏衡再次深呼吸,默默数到了十,才觉得左手没这么痒痒了,恭敬行礼:草民苏衡见过赵国公。 已是惠民药局的管事了,怎么还自称草民?赵国公特别慈祥地问。 苏衡生生咽下一万字脏话:回赵国公话,只是挂了个名,现在病假。 赵国公打量着苏衡,眼神慈爱得仿佛看自家孙子:这孩子的眼神和运宝司的雅儿一模一样。 苏衡保持着恭敬的站姿,眼观鼻鼻观心,垂着眼睫,在心里骂人,冷不丁听到雅儿,立刻反应过来是雅公子,不由得竖起耳朵。 赵国公深夜光临寒舍,不知有何事差遗?苏行远下意识知道赵国公可能要说什么,赶紧转移话题。 赵国公转着腕上的蜜蜡手串不接话,仍然注视着苏衡:前些日子,陛下要赐婚雅儿和长公主,被宜景这丫头给搅了。 近几日,老夫想给雅公子说媒,行远你猜,他怎么回答? 苏行远特别老实地回答:不知。 雅儿说,他此生不娶,志在山水,已与苏衡相约,游历大邺与其他各国。赵国公仍然带着弥勒佛似的笑容,眼神却犀利得很。 雅儿身世不凡,可是,行远啊,你只有这一个独子。 苏衡的眼神下意识地转向苏行远。 苏行远笑得真诚:赵国公,您有所不知,草民这个独子是从鬼门关抢回来的,此生只愿他健康平安,其他的,别无所求。 还有,草民不只这一个儿子,方才的鹰儿,赵家的小胖,还有铜钱,都已经叫草民义父了即使衡儿不在,草民也可以过得很好。 苏衡简直不敢相信,苏行远竟然是这样通透又开明的人。 好,很好!赵国公用力一拍大腿,行,这孩子让给老夫几日。 苏行远早已不着痕迹地走到苏衡面前,以身挡住:赵国公,您这又是为何? 老夫有些谜题难解,若是解不开,死不瞑目,赵国公停顿一下,当然,解题是后话,老夫的孙儿这几日胳膊手上脸上起了水泡,疼痛难当,请衡儿出诊。 苏衡的神经已经麻木了,这个顶着弥勒佛外表的杀神赵国公,只是找人出诊,有必要搞这么复杂的阵仗么?这万恶的显贵! 赵国公,草民的右肩不能动弹,勉强诊治可能截肢,并不适合出诊。如果您放心的话,可以带到苏宅来。苏衡实话实说。 看来是真伤了,老夫原以为你这是装的,赵国公的话语带着一丝天真,还好,老夫做事惯于留后手,来人,把锦儿送进来。 苏衡嘴巴动了动,又强行闭上,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有劳了,请。 很快,赵国公身后走来了一位四五岁的男孩,一身锦衣华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噜噜地转,长得非常好看,奶声奶气地问:阿祖爷,这就是您说的名医么? 锦儿来,阿祖爷给你把衣裳宽了,让苏衡郎中看一眼你的水泡。 这时候苏衡才看到锦儿右脸上一个蚕豆大小的水泡,凑近看发现水包的基底鲜红,水泡里有积液,周围有抓痕,不由地皱了眉头:这和今日在惠民药局看到的很像。 赵国公点头:惠民药局排队看诊的,几乎都是这样,一夜醒来就是如此。 肯定不是烫的?苏衡问。 夜晚入睡前都好好的,床幔四周没有烛台不可能是烫的。赵国公已经琢磨两日了。 过敏?苏衡在大邺这么久,没发现这里的人有过敏体质。 正琢磨着,锦儿的衣裳全给解开了,左肩上和手肘上也有水泡,在光滑结实的小胳膊上看着特别触目。 不要抓,苏衡第一反应,夏日湿热,水泡破溃容易发炎。 可是我痒啊,锦儿满脸不高兴,气呼呼地,忍不住地痒。 不是烫伤,不是过敏,那还有什么? 苏衡转身看向苏行远:阿爹,以往大邺夏季,有没有这么多百姓生水泡的? 苏行远摇头:这么多人的肯定没有。 赵国公补充:行远不在国都城的十年里,夏季也只有蚊子包,没有如此吓人的! 正在这时,锦儿揉着眼睛:阿祖爷,锦儿好累,有点冷 苏衡一摸锦儿的额头,烫得吓人。 第176章 刀剑相加 必须先退热! 苏衡立刻问:阿爹, 小胖和铜钱睡了么? 小胖和铜钱应声而出:衡哥! 苏衡怔了一下,嘱咐道:小胖,去厨房烧热水;铜钱, 把屋子里的小浴桶用沸水冲干净, 然后倒入沸水和白凉水, 准备温水退热。 两人应声而去, 一刻钟后,大半桶温水就送到客厅里,还用极快的速度铺好了毪布,摆好屏风。 赵国公楞了:不捂热?这怎么行? 苏行远抢先一步解答:高热不退, 容易烧坏了孩子的脑子, 大夏天的捂热可就中暑了。赵国公,您既然带着孙儿来,就请多一些信任。 赵国公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好几次步,以弥勒佛的吨位踩得地榻咯吱响:行远啊, 老夫的嫡子, 这孩子的阿爹,前年死了,老夫答应他好好照顾孙儿就只有这么一个孙儿了。 赵国公家丁不兴旺, 国都城都知道。 苏行远点头:国公大人啊, 既徕之,则安之。衡儿会用心的。倒是你, 太过富贵了,堂堂的大邺猛将, 来回走几步都地动山摇的, 走, 草民给你诊个脉。说着, 就把赵国公拉走了。 苏衡一个眼神示意,铜钱和赵小胖立刻把门窗都关上,然后把锦儿的衣裳都脱了,注意避开水泡,刚要把他放进木桶里。 来人啊,放开我,我不要进去!因为高热而蔫蔫的锦儿突然拼命挣扎,小豹子似的,对着三人拳打脚踢。 苏衡第一眼看到锦儿,就知道这孩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按赵国公方才的样子,在家里肯定宠得无法无天,没想到是这样的死小孩。 别动!再乱动,水泡破了会感染的!铜钱无缘无故挨了好几脚,心头火蹭蹭的。 赵小胖更惨,眼眶挨了一拳,这孩子也是天生神力一类的,很快眼眶就红肿了。 再动试试?!苏衡的脸拉得老长,平日的职业笑容都懒得挂,盯着乱动乱踢的锦儿。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00) 锦儿被盯得一动不动,突然扯起嗓门高声尖叫:阿祖爷,救命啊!苏衡要溺了我! 阿祖爷!救我!喊完就干嚎,一滴眼神都没有。 果然,三分钟不到,客厅门被人一脚踹开,赵国公和护卫们冲进来,弥勒佛浑身散发着斗战圣佛的气场,将苏衡三人围住。 阿祖爷!锦儿大叫着扑过去。 国公大人,这孩子再不退热,会烧坏脑子的!苏衡试图解释,第一次意识到熊孩子背后,不一定是熊家长,也可能是位忧国忧民忧心孙子安全的祖父。 锦儿以更快的速度向赵国公冲过去。 不能碰破水泡!苏衡提醒完就放弃了,因为赵国公完全听不进去。 万万没想到,锦儿冲得太用力,赵国公抱得太急切,须臾间,锦儿脸上胳膊上的水泡全破,泡内积液缓缓淌落。 靠! 苏行远、铜钱和赵小胖,眼睁睁地看着。 赵国公直到抱紧了锦儿、感觉左臂上的潮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苏衡。 苏衡不停深呼吸,打好腹稿的治疗方案全部作废,咽下一万字脏话。 水泡破的锦儿,以现在天气的湿热程度,用不了多久破损部位就会感染发炎, 儿童的中枢神经系统并不成熟,有时身体损伤已经很厉害,却不见得有多疼;孩子不诈病,只要不疼,就会跑会跳会皮会闹,病情越来越严重。 如果是以前,苏衡会和孩子家长反复沟通,拿化验单和检查报告来说服,但在大邺尤其是位高权重的赵国公,说服是不可能的。 苏行远、铜钱和赵小胖看向苏衡,这可如何是好? 苏衡叹了一口气:我们去休息吧,明早还有许多事情。国公大人,告辞。然而,赵家护卫寸步不让继续拦着。 本公允许你离开了么?赵国公突然出声,声音有些颤抖。 国公大人,苏衡绕过护卫,贵孙儿水泡全破,已十分凶险,快另请高明,尽早救治。 赵国公看向苏行远,苏行远既心疼又无奈,这样难缠又金贵的病人,不信不诊不听,就算真有神医在世,也无能为力。 大邺盛夏,身上破了这么多水泡的孩子,能活下来的极少。 国公大人,草民父子都别无他法,请您另寻高明。苏行远仍护在苏衡前面。 赵国公迟疑了,偌大的国都城甚至于大邺,还有谁的医术能比苏衡更高么? 万万没想到,锦儿趁赵国公手劲松懈的刹那,用力猛撞苏衡:敢碰我就去死!还追打过去。 苏衡猝不及防地被撞到,重心失衡,整个人向右侧摔去,而右手边却是坚硬的橱柜和烛架,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郑鹰瞬间出现,像老鹰提溜小鸡仔一样,把锦儿提到半空,任他扑腾。 几乎同一时间,雅公子凌空出现在苏衡的左侧,及时拽了他一把,但他已经歪得太厉害,整个人偏离了预期方向,往地榻上摔去。 砰!哗啦!!雅公子拿自己当垫子护住苏衡。 赵国公快步上前要夺回锦儿,护卫们抽剑刺向郑鹰。 当啷啷!!!几声金属相碰的脆响。 一群黑骑突然出现,反截住赵家护卫和赵国公。 锋利刀刃反射着烛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光芒耀眼。 客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致。 你没事吧?雅公子小心地环住苏衡的左肩后背,完全不顾自己被压得多疼。 咝苏衡挣扎着起来,诸多疑问一起涌来,最后问出口的却是,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空间么? 快起来!雅公子用膝盖顶了一下苏衡。 苏衡急忙一个翻身,磕在了地榻上,这才爬起来,看着被剑指的苏家人、被压疼的雅公子,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是瞪着死熊孩子。 放肆!阿祖爷是赵国公,你们敢?!锦儿高声责问。 雅公子夺了黑骑手中的长剑,一步步直指赵国公。 雅公子运宝司执事的身份地位极高,并不逊于赵国公,以至于赵家护卫也不敢妄动,声音清亮冷冽,眼中闪着怒意:国公大人,听到更漏声么?现在已是丑时。 是你们闯宵禁到苏宅来看诊,不是苏家求你来的。 赵国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雅公子,即使他浴血沙场,都有些不寒而栗:雅公子 雅公子缓缓开口,周身带着肃杀之气:国公大人,大邺的金钱权利矿产,这里没有,那里还有,大邺没有,还可以抢夺燕宛和殷离的。 大邺人才济济,骁将猛士,风流才子,刚直不曲的君子,只要用心都能寻得到。 但苏衡却是独一无二,他的医术自称第二,无人可以称第一! 你不惜用性命守护锦儿,我守护苏衡之心,并不逊于你。 你们这些极贵之人,既要我殚精竭虑赚取财富,又处处提防试探我,我一退再退,已经退到此生不娶,离开运宝司后寄情山水。 有我这么个困兽还不够,又来逼苏家,纵孙行凶,欺人太甚!雅公子连续挽出一串耀眼的剑花,将赵家护卫手中剑全部打散,毫不在意飞出的剑会伤到人。 数柄剑叮当落地,仍有余音。 锦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瘪着嘴,被郑鹰放下,立刻抱紧了赵国公的大腿。 你惹今日敢动苏宅之人一根头发,我就毁了运宝司!雅公子掷地有声,我说到做到。 所有人都惊呆了,温文尔雅、丰神俊逸的雅公子被触到逆鳞,比杀神赵国公更惊人! 苏衡受惊过度,甚至以为眼前的一切是幻觉,小太阳钟昕竟然有这么大脾气,竟然因为他与赵国公硬杠。 一时间,百感交集,只觉得雅公子光芒万丈。 不,静妙法师、长公主、雅公子和太子殿下密谈、准备了这么久,这时候与赵国公闹翻,没有任何好处,此时此刻的他们不能意气用事,只有和解才能共同面对。 今晚这事怎么如此蹊跷? 说不通啊。 苏衡被疼痛激得格外清醒,猛地想到了以前在儿科轮转的小魔王,表现与锦儿很像。 苏衡忍着浑身的疼痛,走到雅公子身旁,握住他的手中剑柄,轻声道:我没事,谢谢。 真没事?雅公子握着剑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真没事,感谢刘大人在营地的恶训,我摔倒的时候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减少伤害。苏衡用了自认为最温柔有力的嗓音,这才拿走了雅公子手中的长剑。 赵国公和赵家护卫这才松了一口气,却难掩尴尬。 苏行远赶紧上前劝说:国公大人,急症耽搁不得,您还是另寻高明吧。 赵国公摸着锦儿的头回答:行远啊,如果国都城有更高明的郎中,老夫何至于闯宵禁来这里? 锦儿更用力地抱紧了赵国公的大腿,身体却忍不住颤抖,眼泪鼻涕一起下:阿祖爷,锦儿冷,锦儿好难受话音刚落,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双眼紧闭,呼吸急促。 苏衡上前一摸额头,靠!比刚才烧得更厉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1 12:16:45~20211202 13:4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旺仔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7章 刚强的熊孩子 赵国公抱着软软的锦儿, 吓得肝胆俱裂:行远,苏衡,锦儿怎么了? 苏行远还是上前施了金针, 片刻以后, 锦儿醒了, 一醒就大哭大闹:阿祖爷, 锦儿不能让苏家治病,锦儿会死的,不能让他们碰 阿祖爷已经没了阿爹,不能再没有锦儿了呜呜哇 锦儿说好要一直陪着阿祖爷, 不让阿祖爷伤心的, 啊啊啊 赵国公心疼得老泪纵横,手足无措地哄。 雅公子盯着赵国公:愿意死马当活马医么?愿意的话,就好好配合。 赵国公这时才明白,锦儿的病情已经重了, 眼下除了苏家, 没有其他选择,权衡之下,一咬牙点头:只要能治好锦儿, 怎么样都行! 苏衡面对病人, 个人情绪收敛得很好:国公大人,草民也只能尽力而为。万一小公子有何不测, 这重责草民可担不起。 雅公子站到了苏衡身旁,与赵国公视线对峙。 锦儿烧得脸颊通红, 眼泪汪汪地开口, 眼神却非常坚定, 小拳头握得紧紧的:阿祖爷, 锦儿会一直一直陪着您的。 片刻以后,赵国公退让了,吩咐:取纸笔来,老夫写免责文书。 苏衡重新整理了一套治疗方案,让赵家护卫扶着锦儿,问:不泡在木桶里,擦身总可以吧? 锦儿看了看苏衡,又看了看赵国公,点了点头:嗯。 小胖,铜钱,麻烦再准备温水!苏衡转到屏风后面,从空间里取出干净的铺巾和布巾,还有消毒液。 赵国公紧张地握着锦儿的小手,被烫得手心发抖。 国公大人在,护卫大人也在,苏衡蹲下身与锦儿平视,你很安全,但是你的病情很重,如果不好好听话,很可能就没法陪大人了。 君子一言!锦儿努力打起精神。 首先,先擦浴退热,然后你出汗太多,要喝很多梅子茶,不然会虚脱。苏衡可不打算给这熊孩子挂水,他持续大喊大叫,只会让病程发展得更快。 好!锦儿紧紧抓着赵国公的手。 很快,苏衡给锦儿擦浴完,用干净的大布巾把他包起来,然后拿了梅子茶给他喝。 阿祖爷,这药很好喝啊锦儿一盏茶下去,两眼放光。 赵国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干巴巴地问:还要么? 要!满上!热度很快退了的锦儿很豪气地吩咐。 苏衡却把茶盏没收了:你身上的水泡破了,嫩皮很容易被外邪侵扰,所以要给这些外皮消毒包扎,保护起来。 锦儿一挺小胸膛:来吧! 非常疼,苏衡看了一眼锦儿,又看向赵国公,但必须要做。 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不能怕疼!锦儿说完咽了一下口水,很大声,微微颤抖的双腿泄露了心底的害怕。 国公大人,您来抱着吧,不能让他乱动,这很重要。苏衡拿起棉花蘸了消毒液,一股大邺不曾有的气味在客厅弥漫开来。 赵国公硬着头皮同意。 啊!!!锦儿一声惨叫,大颗眼泪掉下来,却能咬着牙没动。 客厅里的大人们都动容了,赵国公的心疼得像在火上烤。 苏衡在铜钱和小胖的帮助下,以极快的速度把水泡破口处理完,涂上了苏家药膏,包好,抬头就看到咬破嘴唇都不吭声的锦儿: 行,草民敬小公子是条汉子!然后把他新出的汗擦干。 哼!锦儿疼得脸都白了,仍然硬气得很,说到做到! 赵国公小心翼翼地搂着锦儿,仿佛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勉强保持镇定:接下来呢? 接下来,请国公大人把小公子抱到苏宅的病人房,屋子里非常干净,苏衡停顿一下,进屋前要更衣,以防带入外邪。 很快,一行人更衣完,把锦儿送进了新装修的、第一次使用的病房,等把他半固定安置在床榻上时,锦儿已经昏昏欲睡。 小公子,先别睡,草民给你调药吃,药不苦,还能点甜。苏衡拿出所有的耐心,来哄这个让人头大、又令人心疼的熊孩子。 目前来看,锦儿和儿科病房那个大魔王,像了个十成十,只希望锦儿有个和大魔王不一样的结局。 这样想着,苏衡加快了调药的速度,最后拿了一个小半勺的抗生素,和一大凉白开,端到锦儿面前:把这个放嘴里,用白水喝到没有味道就行。 锦儿连眼皮都撑大了,满脸问号:就这么点?药碗一直都很大,汤药都很苦的。 这是我家新出的秘药,一点点就好,苏衡随口胡绉,喝完,有蜜饯,饴糖和枣糕想吃什么都可以,不用忌口。 锦儿抢过小勺往嘴里一倒,然后捧着碗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一抹嘴:没味道了。 苏衡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长条食盒,采买回来的战果之一:挑吧,想吃什么都可以。 哇!锦儿的眼睛越瞪越大,真的随便吃吗? 什么都可以尝一点,垫一下肚子然后睡觉,醒来以后还有为你特制早食,肯定不苦,好吃管够,苏衡也保证一下,草民也是说到做到的。 锦儿伸手就要抓,被苏衡一把抓住:吃东西前洗手。 锦儿吐舌头做了一个大鬼脸,乖乖地被赵国公擦干净双手,满食盒挑着吃,边吃边说:阿祖爷,你也吃,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 自己吃一点,不忘给赵国公也喂一点,直到苏衡把食盒收了。 饭后漱口。苏衡递去一碗白水。 锦儿乖乖漱完口,在地上走了几圈,然后被抱上床榻按规定姿势躺好,很快就睡着了,即使睡着了也不忘抓紧赵国公的手。 赵国公不错眼珠地在床榻边守着。 苏衡长舒一口气,总算安静了,虽然是暂时的,整个人松懈下来,身心俱疲。 雅公子说的没错,给达官显贵看诊,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危险。 苏衡让赵小胖搬来了屏风、矮几和凉席,窝在屏风后面坐下,左手握着炭笔沙沙写着治疗方案和一日食单,然后想着应该选锦儿喜欢吃的做。 又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拿着纸笔给赵国公,沙沙写道:小公子平日喜欢吃什么不吃什么,哪些不能吃问了许多。 赵国公逐一写在纸上,没有半点犹豫。 苏衡又到屏风后面把食单拟好,交给屋外的铜钱,站在门边犹豫片刻,还是回到病房,与赵国公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气氛相当尴尬。 但是苏衡秉持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泰然自若地往屏风后面走。 不歇着么?赵国公小声问。 苏衡小声回答:热度会再起来,需要及时退热,在屏风后歇也一样。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躺平,抓紧时间睡冲锋觉。 只是没歇到半个时辰,锦儿的热度又起来了,苏衡立刻给他温水擦身,更换柔软宽大的布巾,再给他喝淡得只有梅子味的梅子茶。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锦儿才重新入睡。 苏衡再打算躺平时,屋外天已经大亮了。 赵国公望着锦儿,又扭头看向屏风后隐约的苏衡,内心的焦虑不安在苏宅厨房飘出的吃食味儿中,渐渐散开。 雅公子路过病房,不管过得多惊心动魄,看到苏衡窝在矮几上专注地写写画画,就有一分岁月静好的安心,回到地下准备密谈事宜。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01) 陈牛照例来苏宅蹭早食,在厨房连吃了五碗小馄饨,抹着嘴找苏衡,意外发现客厅里有五名陌生护卫,发现苏行远、铜钱和小胖明显的疲惫,赶紧凑过去问: 小胖,怎么这么累? 大牛哥,我们一晚没睡,啊赵小胖打了个大呵欠,不能问不能说。 陈牛立刻会意,比了个封嘴的手势:军医在哪儿,我有发现。 衡哥在病房守病人呢,你先和我一起去集市买食材吧,今日要采买好多东西呢。赵小胖半靠在陈牛身侧。 可是,我这事儿还挺紧急的,陈牛一根筋,还是先告诉军医,然后再和你一起采买。病房是吗? 哎赵小胖没拦住,只好站在原地等。 陈牛天生大嗓门,苏衡又天生听力好,听到他们说话就走到病房门边等他。 所以,陈牛走到病房门前,刚好看到苏衡在,还很高兴:军医,你让我们查的国都城飞虫,有发现! 我们这几晚跟着黑骑,半夜到处捉飞虫,然后让种地一把手的老李头看,他看了以后说都是城里一直有的,但还是要给军医过目。 没有新的?苏衡惦记着那个预言也好,恐吓也好,一直很当回事。 没有,陈牛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大布卷,我们捉到的虫子,都用浆糊粘住摆起来了,老李头闲着无聊粘的,看着还挺整齐。 下一秒,苏衡就被种地好手老李头的耐心细致惊到了,一整块粗布上,从小到大整齐排列着各种各样的虫子,上面还有刘钊笔迹注的虫字名称。 没想到老李头有当昆虫标本制作师的潜质呀! 第178章 又是虫子? 苏衡看《动物世界》长大, 昆虫认识不少,看完一整块粗布上粘着的虫子,惊讶地发现, 国都城的虫类与现代差不多, 苍蝇蚊子蚂蚁螟蛉蟋蟀蝗虫应有尽有。 苍蝇, 随身携带许多细菌和病毒, 而且什么都吃,还边吃边拉,但是注意饮食卫生和餐具消毒,就可以完全预防, 消化系统传染病的主要帮凶。 蚊子, 传播流行性脑膜炎、乙型脑炎、疟疾等传染病。 蚂蚁的话,兵蚁会飞也会咬人,但不是锦儿身上的这种水泡 水痘的水泡比目前的小很多,其他传染病的红疹、斑疹、丘疹和玫瑰疹等等, 也与现在的情形完全不同, 综合分析下来,苏衡认定是虫咬伤。 军医,有么?陈牛有些着急, 这可是大家伙儿不分白天黑夜一起抓的, 如果这么多虫子都没有军医中意的,该如何是好? 没有, 苏衡仔仔细细看了三遍,告诉老李头, 盯夜虫就行了, 我在惠民药局遇到的老人家和病患们, 水泡都是早晨醒来时发现的。 好嘞。陈牛带着布卷离开。 苏衡站在门边发了一会呆, 不曾想转身就对上了赵国公判官似的眼神,下意识移开,重新回到屏风后面躺下。 谁知躺下半个时辰没到,锦儿又起热了,苏衡只得起来,叫来铜钱,把温水擦浴、换药包扎、喂药这套流程又走了一遍,等锦儿再次入睡,才回到屏风后面。 经过这一番折腾,苏衡回到屏风后面,没有再躺下,而是取出了国都城舆图在矮几上铺开,找到赵国公府的位置,画了一个红点。 铜钱有些担心,小声问:衡哥,你不睡一下?锦儿病情反复,想来没这么容易好,苏衡的身体刚恢复没多久,右肩的伤还挺重的,再不好好休息,怕他再出什么状况。 时睡时醒太难受,苏衡把舆图给铜钱,锦儿的伤处多,天气炎热又潮湿,病房必须保持相对干净,所以你拿这个在花厅等着。 流铁巷的兄弟们一有消息,你就在他们报来的位置像这样画上红点,天黑时分给我就行。 是。铜钱把食盒打开推到苏衡面前,然后拿着舆图和红笔离开。 赵国公盯着锦儿直挠头,又向屏风后面张望好几次,最后走到窗边对护卫嘱咐几句,又坐回床榻旁。 苏衡左手拿筷子开吃,吃完一份又一份,化压力为食量,细嚼慢咽把食盒扫荡一空,刚准备躺平,就听到隐约的嘈杂声从大门方向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搬箱笼的混乱,不会又来什么危重病人吧? 谁知一抬头就看到苏行远站在病房外,向着赵国公躬身行礼:国公大人,您这是何意啊? 苏衡走到窗边探头,立时目瞪口呆 赵家护卫们,每人手捧一个打开的锦盒,盒子里有野山参、鹿茸、肉丛蓉更夸张的是,还有不少盒子里装了疑似动物骨头的东西 赵国公又用弥勒佛似的笑声,爽朗地回答:行远啊,老夫教孙儿无方,伤了衡儿和雅公子,这些就当是赔礼了。 国公大人,使不得。苏行远急忙推辞。 衡儿照顾锦儿时,老夫瞧出来了,他的肩伤得不轻,这里面有熊骨、虎骨、豹骨放心,保真无赝。 苏衡和苏行远互看一眼,十分无语。 赵国公压低嗓音:行远啊,当年老夫行军打仗,夜宿森林,总有动物半夜惊扰,哨兵射猎,削肉充军粮,兽骨给军医炮制入药,留给受伤的军士们用。 这些都是当年剩下的,绝无掺假。 苏衡作为接受现代社会保护野生动物理念长大的年轻人,用这些是不可能的,但也不会因此而谴责赵国公,毕竟跨越时空许多年,互相尊重为好。 多谢国公大人,这些都太过贵重,赵小公子的病情还在紧要关头,也要完全康复以后才会收诊费药费,到时再说也不迟。 赵国公双眼一眯,眼袋格外明显:你不要? 苏衡理所当然:回国公大人的话,草民用不着这些。 苏家医派不讲究以形补形是吧?没事,野山参鹿茸这些收下就行,是滋补身体的佳品,行远啊,有时间给衡儿做些补药,恢复得快。赵国公用弥勒佛似的笑容接话。 苏衡感受到了赵国公的诚意,所以,觉得自己还是要说明一下:国公大人,不瞒您说,少年受伤并不适合用这些大补之药,容易诱发出血,反而损伤身体。 什么意思?赵国公不明白。 水源滋养万物,春雨贵如油,但是水盈太过称为涝,植物会涝死。人也是一样,营养运动都要恰当,这些大补之药对人来说,就是洪涝对植物。苏衡耐心解释。 赵国公望着苏衡出神须臾,而后才反应过来:如果少年郎用大补之药,会如何? 轻则,身体早熟,身高受限;重则,容易诱发出血,性情暴躁苏衡记得有一次与苏行远讨论病例时提到过。 赵国公一脸震惊,好半晌才回过神,一把抓住了苏衡的左胳膊,着急地问:如果是锦儿这样的呢? 苏衡简直不敢相信:锦儿吃野山参和鹿茸??? !!! 赵国公的眼神复杂至极,在窗边摆了摆,挥退护卫们,然后又请苏行远进病房,关上门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苏衡和苏行远再次交换眼神,除了震惊,都想骂人,哪有这样坑孙子的?! 赵国公提起矮几上的凉水壶,咕噜咕噜一气喝完,豪迈地抹了嘴:两年前,老夫的嫡长子走得很突然,锦儿每晚哭闹不止,每日茶饭不思三五日下来,就像森林里细长的小灰菇,随时会夭折的样子。 老夫虽然还没白发,但也心力憔悴,见锦儿这样更加心急如焚,魏博和手下的太医们都不行,熬的汤药又苦又涩,哪个孩子能受得了。最后老夫死马当活马医,用野山参给他续命。 冬去春来,才算保住了锦儿,不然,老夫都无颜下地去见孩子。 之后,就每个月吃一次参花丸,这孩子慢慢皮实起来,就一直吃到现在。 赵国公为了保住小孙儿,不惜一切代价,自然也宠得厉害,即使闯了这样的祸事,他也不忍责备,实在是怕再失去。 衡儿,老夫说的都是实话,锦儿真的是个好孩子,如果没有他陪伴左右,老夫也许真的撑不下去。 苏衡默默翻了个白眼,熊家长眼中的熊孩子与旁人眼中的完全不是同一个物种。 赵国公急切地解释:是老夫的错,锦儿溺过水,平日怕水得很,洗沐都是擦身,或者小半桶水,今日忽然那么大桶,他就害怕。 苏衡点头,这就可以解释锦儿为何会在温水浴的时候,那样大力反抗了,原来是有心理阴影。 想来,锦儿那样排斥喝药,多半是被赵国公亲手灌的,这样一看,苏衡忽然有些同情他。 赵国公还努力解释:锦儿怕喝药,是因为有一次灌药呛着了,从此以后他就特别害怕,喝药吃药最令人头疼。 多亏了衡儿,药量少,药效好,不然,只怕每次喝药都要闹翻天。 苏衡只脑补了一下,就觉得胳膊疼,还隐隐有些头疼。 苏行远见状劝道:国公大人,这些物品您还是收回去,一般的药物,苏家都有。 赵国公又一次上下打量苏衡:行,郎中最大,来人,把这些都拿回去。 赵家护卫们很快消失了,连同送来的大盒小盒。 苏衡下意识看向锦儿,看他紧闭的双眼,异常红艳的脸颊,以及颜色不自然的口唇,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察看,果然,又起热了,立刻大喊:铜钱! 铜钱提着刚准备好的温水和小木桶走进病房:军医,有何吩咐? 锦儿又起热了,苏衡从桌案上取了一张纸,让阿娘照着这个准备吃食,一步都不能错。 是!铜钱将食疗单送出去,又用极快的速度回到病房,军医,草民先擦浴吧。 苏衡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个人合作,又一次让锦儿顺利降温,说来也奇怪,第三次退热以后,锦儿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骨噜骨噜的黑白分明大眼睛非常灵动。 阿祖爷,锦儿觉得舒服多了,锦儿渴了。锦儿慢慢坐起来,视线却落在苏衡身上。 很快,特调梅子茶送到了,锦儿一口气喝完,还要喝的时候,被赵国公拦了下来。 锦儿,梅子茶搁在这里,没人和你抢,赵国公略显笨拙地哄锦儿,留些肚皮,过一会儿就有好吃的。 锦儿极为认真地点了一下头,乖乖坐好。 苏衡仔细检查了锦儿胳膊上的水泡破口,已经有些消肿却仍鲜红得吓人,轻声安慰着:明日就能见分晓。 郎中也是有好人的。锦儿小大似的开口。 第179章 虫灾降临 苏衡皱眉, 什么意思?! 锦儿,你胡说什么呢?赵国公再怎么袒护,也觉得这孩子有些过分了。 锦儿忽然就眼泪汪汪, 委屈巴巴的:以前的郎中们只知道灌药, 没一个好人。接下来的话就被赵国公的眼神给咽回去了。 苏衡去儿科轮转的时候, 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孩子, 有些天真烂漫,有些小小年纪就有一双成人的眼睛,处处带着戒备。 锦儿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清澈却暗藏早熟和算计, 是原生家庭内部复杂或经历过心理创伤的孩子特有的。 只是, 赫赫有名的赵国公家务,哪是他一个小小郎中可以打探的? 于是,苏衡放弃了追根究底的心思,只是劝说:精神虽然好些, 但仍要严格休息, 病情反复不会轻易停下。 锦儿倚在床头,视线却粘在苏衡身上,小嘴巴巴个不停:你的胳膊怎么摔的?是不是很疼? 赵国公看到锦儿好了些许, 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嘱咐苏衡:衡儿,不用理他。 苏衡转到屏风后面, 专心准备下一步的治疗方案,小憩空间里有全套手术器械和麻醉用品, 却没有检验设备, 不然还能验个血做个培养什么的, 当然就算有他也不会用, 白搭。 苏衡在心里叹气,又是一场硬仗。 然而,这个金贵的熊孩子并没有放过苏衡的意思,晃着小短腿,忽闪着大眼睛,状似天真:那个叫铜钱的是你媳妇?还是通房丫头? 苏衡手中的笔在纸页上划了一长条,深呼吸,不能和熊孩子一般见识,幸亏铜钱不在。 听说你之前是军医,绥远城好玩么?那里是不是有很多狼群和豹子?你们营地有没有人被咬掉胳膊和腿脚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 苏衡往耳朵里塞了两个小棉球,总算舒服了一些。 屏风并不完全隔绝视线,眼尖的锦儿看到了,转了转眼睛刚做些什么,就被赵国公勒令躺平休息。 哼!锦儿不甘心也没其他法子,最主要的是没力气。 很快,铜钱送来了给锦儿准备的吃食。 锦儿看着食盒直皱眉头:阿祖爷,这不是下人才吃的菜么? 铜钱立刻垮了脸。 苏衡即使塞着棉球也听得一清二楚,琢磨着开点什么苦药,治一下熊孩子。 万万没想到,弥勒佛似的赵国公,这位宠孙子宠得无法无天的阿祖爷,瞬间变脸:人吃五谷杂粮,菜蔬果子,这些是辛勤劳作得来的,谁教你说这是下人吃的? 锦儿一时慌了,但又不愿轻意认错:阿祖爷,府上的奴们都这样讲,郎中叔也这样说,我是吃参花丸长大的,下人吃食不能入口,否则坏了药性。 赵国公的眼神越发凌厉:郎中叔怎么可能这样说? 真的,阿祖爷!郎中叔还说,苏家人治不了这水泡,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阿祖爷太可怜了。 这话一出口,锦儿立刻捂了嘴,糟糕,说漏了。 赵国公砰地一拍床沿,好大一声响。 铜钱和苏衡立刻感受到了熟悉的两面三刀的阴谋气息。 赵国公走到窗边吩咐道:来人,立刻回府拿住华郎中,如果人跑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家一名护卫应声而去。 赵国公自己端碗摆筷,慈祥地看着:锦儿,不可以挑,也不能浪费。 锦儿瘪着嘴,看着食盒里的蔬菜、蛋羹和什锦肉汤,苦哈哈地看了赵国公一眼,口是心非地回答:阿祖爷,锦儿可听话了。 赵国公看着锦儿吃得很干净,笑得很心慰。 阿祖爷,锦儿饱了。锦儿脸上还很嫌弃,心里却觉着这饭菜不错,能吃下去。 事实上,只要锦儿不发热,时间就过得很快。 苏衡按照发热病人和儿童特质准备的食疗单,在锦儿面前,美味肯定谈不上,但是对肠胃很有益处,而且是少量多餐。 赵国公的吃食由赵家护卫送来,不用苏衡操心。 等锦儿吃完第三餐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苏衡看着精神和气色都好转的锦儿,长舒了一口气。 再看赵国公,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整个人的精气神不比年轻人差,守了锦儿一日一夜,没有显出半点疲态。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02) 衡儿,你要不要去歇着?赵国公将锦儿哄睡后回头,觉得苏衡才十九,偏偏老成持重地仿佛不惑之年,实在难得。 多谢国公大人,不用。苏衡起身致谢。 军医,铜钱捧着图卷走进来,绕过屏风后,抻开在矮几上,你看。 苏衡顿时看楞了,整个国都城四市十六大街七十二坊一百零八巷满满当当全是红点,靠!这要如何排查?! 铜钱也很挠头,这一天忙得就没停过,流铁巷的弟兄们跑得也非常辛苦,可是这又要如何去查? 两人面面相觑。 屏风外面,赵国公走到窗边,听到护卫来报,背着双手走到锦儿的床榻边,愤愤坐下,郎中竟然跑了! 苏衡忽然想到一桩事情:惠民药局那边,是不是又大排长龙? 铜钱点头:病人实在太多,药局郎中根本应付不了,太医们也去了,但是目前为止,已经有十一人死于水泡了。 苏衡惊愕,这么快?!这样防范还是出了这么多人命么? 铜钱看了一眼屏风那边的赵国公,凑到苏衡耳畔,极小声地说:惠民药局两名郎中长了水泡,临时去药局看诊的三名太医也长了水泡。 现在,整个国都城都人心惶惶。 苏衡怔了足有五秒,心跳猛地加速。 这人为的虫灾还是来了,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太医院想递消息进宫比登天还难,但是惠民药局诊治过的水泡症死了十一人的消息,却以闪电般的速度传到了邺景帝耳朵里。 这还了得?! 邺景帝立刻传太医院院判魏博,当面摔了一个砚台:魏卿,你可知国都城这几日流言四起?你可知惠民药局外的百姓彻夜排队看诊?你可知已经没了十一条人命! 魏博这几日过得实在煎熬,惠民药局三个主事失踪了两个,家属天天在药局门前闹,偏偏苏衡休着病假,全靠老郎中全力调度,哪知老郎中也长了水泡告病在家。 太医院的太医们,没一个愿意去惠民药局轮值,点了两个去,也染了水泡告病在家,魏博怎么也没到,会是现下的情形。 就算昨日在太医院和药局下了死令,郎中太医必须守在看诊台上,不然以渎职论处;这番强压之后,郎中和太医们忙得团团转,也应付不了潮水似的百姓。 面对邺景帝突如其来的质问,登时双腿一软,魏博差点摔倒在地,只觉得呼吸不畅,却也只能咬牙硬撑。 回话啊,死了吗?邺景帝立时怒发冲冠,魏博何在?! 内侍官福海立刻提醒:陛下惜怒,您爱民如子,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邺景帝立刻摆出更加爱民如子的样子,眼神锐利地恨不得把魏博盯穿。 魏博瑟瑟发抖:回陛下的话,事发突然,是微臣太医和郎中们都未曾见过的急症,太医们正在商议 怎么,魏卿自己没主意? 微臣这几日皆在宫中,尚未见到病患,不能随意下定论。魏博的汗水浸湿了亵衣,粘乎乎的很不舒服,可是如果回话不能让邺景帝满意,更不舒服的还在后面等着他。 魏卿,你每日上午问早诊,下午一个半时辰,剩下的时间还有富余,邺景帝眯起眼睛,掩饰过于凌厉的视线,这些时间都不够让你到惠民药局走一趟么? 魏博的头越垂越低,每次迈出宫门,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样,哪还有时间有精力去惠民药局,但这话自然不能直接回:启禀陛下,急症来势汹汹,微臣安排太医去惠民药局轮值。 等太医们排除疫病的可能性,微臣才能药局参与诊治,实在是以防万一 邺景帝忽然就满意了,脸上却不显:既然这样,魏卿就留在宫中,不要出去了。自古虎父无犬子,魏家郎中众多,就让你的孩子们去吧。 魏博浑身一颤,这样凶险的急症,自家那几个医术平平的嫡子哪里诊治得了? 怎么?不愿意?邺景帝自然知道魏家五个儿子的底细,这种紧要关头,把他们派出去,才能逼魏博使出全身解数,不然,若真的出现在宫中,那可怎么得了? 能为国都城百姓诊治前所未见的急症,是魏家上下的荣耀,微臣感激不尽。魏博不假思索地回答。 福海啊,传孤口谕,魏家郎中即刻前往惠民药局,三日之内找到有效的诊治方法。邺景帝说完闭目养神。 是。福海退出书房,传口谕去了。 魏博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绝望,这下彻底被隔绝在宫中,惠民药局失控是早晚的事。 魏卿,你也退下。邺景帝打量着瑟缩的魏博,状似关心。 是。魏博应声退下。 第180章 深夜调查 国都城像辆装满了干柴的长车, 沿路处处有火星,时不时就有火点落在柴火上,爆燃近在眼前。 病情紧急、后果严重, 尤其是短短几日就有十一人丧命, 令本就惊慌的病患们惶恐万分, 也让原本不当回事的百姓们紧张起来。 人心中涌动的不安, 遇上了四起的流言和揣测,每个人都惊慌失措,但百姓百心。有些人变成惊弓之鸟,有点风吹草动, 就觉得性命不保;有些在惊恐之余生出许多愤怒, 于是,围在药局外谩骂郎中无能的越来越多。 惊惧、愤怒、恐慌悄无声息地弥漫到了国都城的每个角落,惠民药局外的情况,每分每秒都在变化。 在里面看诊的郎中们更加惴惴不安, 因为两名同僚也出了水泡, 不知如何防治,也不知什么药有效,如果无效后果不堪设想。 傍晚时分, 魏博家接到圣上口谕, 一刻钟不到,全家鸡飞狗跳, 恨不得连夜逃出国都城,但是鹰卫禁卫多少双眼睛盯着, 逃就是抗旨, 抗旨大罪能让魏家上下瞬间全灭。 魏家嫡长子像被赶上架的鸭子, 硬着头皮维持临危不惧的模样, 先调集能用的魏家秘药,再收拾必需物品和吃食,最后约了太医们。 可是,筹备调集装车都需要时间,偏偏时间不等人,等着看诊的百姓们像沸锅热油般急迫,等装满物品和成药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从国都城各处的库房里驰出时,夜已经很深了。 幸好爱民如子的邺景帝宣布暂停宵禁,方便百姓去惠民药局看诊;同时,又在明夏宫附近安排了更多的鹰卫和禁卫,只出不进,以免无名水泡进入宫中。 高高的宫墙,内外迥异。 惠民药局内外灯火通明,临时增设了六个诊室,魏家的郎中们全都在给百姓看诊。除此以外,药局外还搭了好几个大棚,提供解暑的绿豆汤和梅子茶。 魏博的嫡长子虽然内心惊恐,但擅于钻营的特长也发挥到了极致,口口相传的造势都跟上了,太医院院判魏博携魏氏医派所有郎中,不眠不休,为百姓诊病救急。 心急如焚的百姓们默默达到一个共识,惠民药局的郎中们医技有限,给高门大院看诊的太医们来了,太医院院判大人全家都来了。 从下午就开始躁动、漫骂的百姓们,在看到太医们和郎中们,以及一车又一车药材进入惠民药局以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张纯和李年两名郎中的家属虽然坚持在药局摆牌寻人,但在这样紧急的情形下面,不仅没人搭理,还被指责挡路和无端生事,最后不得不散去。 与此同时,苏衡处理完锦儿的第三次起热,终于有了短暂的空闲,也只来得及直了一下腰。 铜钱觑着空隙又小声问:衡哥,流铁巷的弟兄们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苏衡皱紧眉头:弟兄们有长水泡的么? 弟兄们按衡哥说的,裹得严严实实,摸遍全城没有一人长水泡。 全城都有百姓长水泡,但是流铁巷、苏宅的大家都是好好的,也就是说我们的防范措施可行。 对,我也这么想。铜钱原本还有些担心阿娘,但苏宅和流铁巷没有一个病患,又放下心来。 可是,如果措施应对有效,为何只有我们安然无恙?苏衡猛地站起来,往病房门口走。 衡哥,你要去哪儿?铜钱紧随其后。 出去转转,看看究竟怎么回事?苏衡打开房门,意外看到了应该在地下的雅公子。 两人视线交汇,无需言语,就能意会。 国公大人,随我去个可以说话的地方。雅公子不紧不慢地要求,看到赵国公的犹豫,又补充道,以目前的国都城来说,苏宅是最安全的地方。 赵国公依言走出病房,向赵家护卫使了个眼色,然后跟着雅公子走进了苏宅秘道。 苏衡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回头嘱咐铜钱:你在这儿守着小公子,若再起热度,按我们此前处理即可,若有起疹或其他不适,再来找我。 不行,铜钱可没胆量独自照看锦儿,这孩子欠抽得很,他怕自己忍不住,衡哥,你想做什么?我去!我不行,还有流铁巷的弟兄们。 苏衡的视线在锦儿和铜钱身上转了两圈,赵国公不在,他也不在,这两人待在一起实在太危险,为了铜钱的小命,他改变主意:陈牛在哪儿?我要见他。 铜钱立刻把陈牛找来。 陈牛,你今日也跟踪病患了么?苏衡问道。 今日我跟了十三个病患,乐师,绣娘,农家汉,厨娘其他都是农家汉,陈牛就是怕苏衡临时要找,所以一直赖着不走,没想到真的找了。 你跟到家里了么?可曾注意他们的衣饰和家里的纱帘?苏衡盯着陈牛。 陈牛抓耳挠腮地想了一阵:就是日常衣饰,有些家里挂了纱帘,有些没挂,农家汉、绣娘和厨娘家都没挂。 没挂?苏衡怔住,瑞和布庄低价分发了大批薄料,给百姓家做纱帘,为何没挂? 陈牛傻眼:啊这我就不知道了。 铜钱,备车,我要在城中四处看看。苏衡觉得事有蹊跷。 铜钱立刻拦住:衡哥,你是要看各家各户有没有挂纱帘么? 是。苏衡点头。 衡哥,这些走街串巷的事情,交给流铁巷的弟兄们就行了,铜钱知道苏衡认路不行,而且还被雅公子嘱咐过,绝对不能让他单独出门,大牛哥,是不是? 啊?陈牛挠了挠头,这 不只这些,苏衡摇头,流铁巷的弟兄们回到国都城还没休息好,就四处奔波到今日,白天追踪已经很累了,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 衡哥,不行铜钱不同意,赵国公的嫡孙锦儿非同小可,他一个人无法应付。 铜钱,你留下。我和陈牛一起,去去就回。苏衡必须亲眼确认。 郑鹰忽然从院里的大树上倒挂下来:衡弟,你要看哪些,鹰哥替你去,放心,你哥挺聪明的,绝对不辱使命。 苏衡想了想,凑到郑鹰耳边,这样那样交待清楚。 郑鹰点头,瞬间消失。 郑鹰的速度相当惊人,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就回到苏家,带回了令人吃惊的消息:大部分普通百姓家,并未挂纱帘,家中也没有做纱帘的料子;农家汉日常下地干活,也没有扎紧裤腿和袖口。 这下连铜钱都惊到了:怎么会?瑞和布庄分发布的时候,我也在! 衡弟,我让黑骑兄弟们去查了,天亮之前一定会有消息。郑鹰也觉得不可思议。 苏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睁开,百姓们领到了做纱帘纱窗的料子,可是现在纱帘纱窗都没有,料子也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铜钱沉默片刻,轻声说道:我可能知道料子去哪儿了。 苏衡和郑鹰同时抬头看着铜钱。 瑞和布庄分发的料子其实不便宜,有些穷苦人家一辈子都用不上,得了以后,有些会不舍得用,然后铜钱停顿片刻,可能会去卖掉。 卖掉???苏衡有些懵,这些是用来保命的! 衡哥,为了避免百姓们恐慌,分发布料时并没有说明会有虫灾,只是说减少蚊蝇叮咬百姓们并不知道严重性铜钱越说声音越小。 至于农家汉们下地没有扎紧裤腿和袖口,也很简单,因为最近天气实在太热,闷得难受。 苏衡双手捧着头,脑袋里只剩两个字,完败。 病房内静悄悄,只剩下灯笼烛火细碎的噼啪声。 郑鹰说到做到,离天亮还有两刻钟,收到了所有要调查的消息:衡弟,查到了,前几日,国都城出现一批货郎,游走在大街小巷,收购布料,价格还不错。 许多百姓都把拿到的低价布料换成了散碎银两,补贴家用。 苏衡和铜钱两人干坐着守在锦儿床榻前,相对无言,原以为防范得够好,结果处处都是漏洞,好好的预防措施做成了一个大筛子,才有了惠民药局被围的盛况。 郑鹰继续说:死去的十一人,确实都是水泡破了没有好好处理,两日内起高热,持续高热不退,最后都死了。这些人都是农家汉。 铜钱眼巴巴地望着苏衡:衡哥,还有什么法子吗? 苏衡当然知道治疗方案,可是空间里囤的那点抗生素根本不够发,他的精力也有限得很,一个锦儿就要两名郎中一名医兵来照看,整个国都城这么多病人,哪里顾得过来? 这样的局面让苏衡无比沮丧,无力感在心底越积越多。 鹰哥相信你,实在治不好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郑鹰通过窗户,拍了拍苏衡的肩膀,却没有发现,几只小虫子落在后背的衣服上,隐藏在烛光没照亮的灰暗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7 17:34:41~20211208 23:5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跪求大大们快更新吧 10瓶;洛知晓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1章 夜深人不静 郑鹰第一次见到苏衡如此挫败, 再加上吊着胳膊、无精打采,又因为熬夜救治,脸颊下巴青青的胡茬和黑眼圈, 生生把十九岁的英姿少年郎磨出了颓废中年的疲累。 尤记得鹿鸣涧出诊时, 他被勒令待在马车里, 军士们要逃营、陆百川独力苦撑、赵礼殚精竭虑那时所有人都很绝望, 只有苏衡穿着隔离衣在营地里不厌其烦地走访、察看尸体,即使无果,也能伸展着双臂晒太阳,那样的淡定从容, 直到最后查明病因。 自那时起, 郑鹰就苏衡刮目相看。 铜钱和陈牛都眼巴巴地看着苏衡,希望他能像以前的许多次一样,展现出堪比鬼神的医术,救治国都城的病患。 苏衡整个人处于高压状态, 想愤怒高喊, 想随意打砸些什么,但被理智束缚着,只能和自己过不去, 但是越来越多的愤怒和无力, 把他逼向失控的边缘。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03) 正在这时,苏行远提着灯笼走来, 嘱咐郑鹰:鹰儿,去看一下, 惠民药局的郎中和太医们给了什么药, 开了什么方子。 是, 阿爹。郑鹰立刻消失。 大牛, 先去洗个澡,客厅有宵夜,吃了再睡。苏行远拍了拍陈牛的肩膀。 哎!陈牛答应着,却挪不动步子,还是巴巴地看着苏衡。 还不去?苏行远甩去一个凌利的眼神。 陈牛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铜钱立刻回到病房,不错眼珠地盯着熟睡的熊孩子。 院子里只剩下苏行远和苏衡两个人,苏衡已经处于高压将崩的状态,看苏行远的眼神都不怎么和善,然后负气地坐在石阶上。 苏行远搓了一下苏衡的头,打趣道:怎么?你是神仙下凡,手握灵丹妙药,救一切疾苦? 苏衡没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闷闷地男桻回答:当然不是。 那你这张像死了全家的脸,摆给谁看? 苏衡斜了一眼苏行远,阿爹,能不能说自己点好的? 啪!苏行远一记大力掌,呼在了苏衡的左肩。 靠!苏衡绷着脸,怒目相向,你又打我?! 啪!苏行远被一记大力掌打得偏了一下,一头磕在长了硬刺的灌木丛上,赶紧起来,脑门对应两个眉头的位置上被戳了两个红印子,像黄金圣斗士里的穆先生似的。 !!! 苏衡扭头就看到了怒目金刚似的白霜落,阿娘威武! 说多少次了,不准打衡儿!你铁石心肠啊?衡儿都这么累这么辛苦了!白霜落很生气,又拍了苏行远一下。 我儿子!苏行远属鸭子的。 大牛啊,把蓝花大碗里的鱼面都吃了!白霜落扭头向厨房喊。 真的吗?好嘞!陈牛特别开心地回答。 咕苏行远的肚子里传出了敢怒不敢言的抗议,只能弱弱辩解,鱼肉都是我拆的。 饿着吧你!白霜落愤愤地连拍了苏行远好几下,才把苏衡拽起来,衡儿,走,阿娘给你做了好吃的鱼面,滴了香油的,还卧了两个水扑蛋,你喜欢吃的绿菜管够梅子茶也煮了很多 谢阿娘。苏衡被苏氏夫妇逗乐了,走进客厅就闻到了鱼面的香气,真的饿了,好饿啊 苏衡只吃了一根鱼面,就被鲜香爽滑的面条给征服了,饥饿感山呼海啸般袭卷而来,吃得筷子不停,五分钟就消灭了一碗。 白霜落被吓到了:衡儿,你等会,不能这样吃! 啊?苏衡只觉得两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低头一看才发现,大面碗里干干净净,我吃的? 白霜落拿走了苏衡的筷子:好吃么? 好吃!苏衡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另外两碗,这才慢慢拍发现筷子在白霜落手上。 白霜落心疼地替苏衡捋了一下头发,你阿爹的病人不少,有个打渔的伤得挺重,诊金药钱都不太够,你阿爹看他一家老老小小的不容易,就施了药,他也听话,说什么做什么,后来病好了。 打渔的说等攒了钱会来还药钱,时常有逃药费诊费的人,所以你阿爹也只是听一耳朵,没当回事。 没想到那人很守信,每个月都来给药钱,有时多有时少,每次来都会带一条鲜活的白鱼,最后一次,他在厨房给我们做了鱼面。 把白鱼拆肉搅打成鱼泥,和上面粉,做成鱼面,味道非常好。 我们都说特别好吃,建议打渔的可以做个推车,到岸上卖鱼面,也能补贴一点家用,白霜落摸了一下苏衡消瘦的脸颊,哎呀,扯远了。 嗯?苏衡一怔。 受伤重病的人很多,生计艰难的也不少,但那个打渔的恢复得最好,白霜落笑着说,你阿爹施药看诊一视同仁,你知道为何? 因为打渔的最听话,所有的忌口都照做了,一日三顿药都按时喝了,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打的鱼特别多,就上岸卖鱼面。 郎中治病不能治人,病患也是要自救的。白霜落眼底满是慈爱。 苏衡有了一碗鱼面打底,整个人被美食的治愈功能缓解了些许愤怒,又被白霜落这句解咒般的话点醒了,立时,所有的负面情绪四散而去,如释重负。 是的,医患双方、预防双方,是个需要双方共同努力的事情,当病患不愿自救、不能好好地预防,医生的努力只能是白工一场。 苏衡笑着问:阿娘,能再来一碗么?还饿啊。 白霜落这才把筷子还给苏衡:细嚼慢咽,没人和你抢。 苏衡喝了一口汤,问:那阿爹怎么办? 饿着。白霜落看到苏衡总算有了笑脸,这才放下心来。 等苏衡吃饱喝足,郑鹰也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让人很无语清热解毒药内服,原因也很简单,之前药局卖了好多便宜大罐的虫咬伤。 苏衡和苏行远互看一眼,看样子郎中和太医们达成一致,既然水泡不是烫伤引起的,就按虫咬处置,先把病患打发走再说。 这是保守的治疗方法,让人挑不出错处,但最大的错处是水泡的处理。 炎热的夏天,脸颊、后背和手肘等处的水泡,靠身体自己消泡的时间内,不碰破水泡的可能性极低,碰破水泡后的处理才是关键所在。 惠民药局看似认真诊治了,然而收效甚微,会有更多的病患因此继发感染死亡。 苏衡再次闭上眼睛,预防这一环没能奏效,看诊治病需要花钱,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卖掉纱帘换取银两,只要虫子不死,就会有更多的人被咬,进入恶性循环以后,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苏行远开口:说吧,为父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苏衡拿来一张纸页,把这个恶性循环画在了上面,写得十分简洁扼要:纱帘这个环节已经没用了,就算现在派人去抓收购布料的人,时间不够。 现在让瑞和布庄再大批生产,也是杯水车薪。 所以,我们只剩下最后一条路,抓住并消灭虫子,不让新病人产生,然后再想出最好的处理方法,可是水泡处理起来非常麻烦,处理完毕以后的药也不够。 水泡这个就交给为父,苏行远极为淡然地分担了相当沉重的部分,找虫抓虫灭虫就交给你了。 谢阿爹,苏衡顿时觉得压力骤降,说完顺利躲过了苏氏大力掌,我去问问锦儿看。 郑鹰给自己找了点事情:我派人追查收购布料那批人的底细。 国都城城门的最高处,一名鹰卫和一名禁卫在背光的阴影里相对而立: 计划很顺利,太医院和惠民药局的那群废物不出所料,全都吓破了胆,现在连夜诊治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静山观没烧成,静妙法师还活得好好的,你还有脸说计划很顺利? 打草惊蛇,现在宫中防备更加严密,国都城的防备也提升到了战级,瞧瞧你们这群蠢货干的好事?! 惠民药局郎中得了,太医也得了,最重要的是,赵国公的嫡孙长了水泡,不出五日消息就会传出去,到时,国都城必然民心大乱。 太医郎中无能的消息不胫而走,暴乱一触即发,趁乱行事易如反掌。 这整件事情,最不能控制的就是苏家,若真是易如反掌,苏家早就该烧成一捧灰了。 你们大概是忘了苏衡苏行远那一拨人也在国都城吧,为什么静妙法师中了毒还活得好好的?为什么雅公子还活得好好的? 这 大国师的计划天衣无缝,现在处处破绽,你们再不想法子灭了苏家,就等着自尽谢罪、遗臭万年吧。鹰卫说完,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苏宅被护得像铁桶一般,哪有这么容易得手?禁卫喃喃自语,独自站立许久,又加入经过的巡逻禁卫队。 高挂的明月被厚重乌云吞噬,柔和的月光消失不见,夜风猛地变强,吹得挂在城门上的旗幡猎猎作响。 第182章 有用的熊孩子 郑鹰照旧蹲在苏宅的屋顶, 运宝司的黑骑们考虑到他的安全和视野问题,在屋面做了一点小设计,方便他蹲得舒服。 黑骑小六从南边飞奔回来, 蹲在离郑鹰身边三步远的屋面上, 竖起五根手指。 郑鹰右手比了一个手势, 左手抛给小六一个深紫色的药瓶, 并比了一个涂脸的手势。 小六稳稳接住药瓶,一拱手,又消失不见。 郑鹰望着死里逃生的小六远去,颇有些感慨, 小六已经完全恢复, 只是颜面部的疤痕非常明显,在微弱的光线中出现会有很惊悚的感觉,所以苏行远和苏安一起研制袪疤药膏给小六试用。 苏家是郑鹰遇到过的,最合他心意的家的存在, 所以他死皮赖脸地留下了。 郑鹰嘴角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黑骑们分三班轮值潜伏在苏宅附近的街市, 全方位守护苏宅, 只是一日一夜就解决了六个试图偷袭的杀手,杀手的目标是苏衡。 敢动他的弟弟, 不是找死么?! 郑鹰换了一个方向,刚好能看到病房窗户上移动的人影, 一大一小似乎正在对峙, 遇上赵国公家的嫡长孙, 衡弟真是太辛苦了。 苏衡回到病房, 换铜钱休息吃宵夜,转身正对上锦儿乌溜溜的大眼睛,直觉这孩子会作妖,提前封他的嘴:你说的一切,我都会让国公大人知道。 锦儿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你这么大的人还当告状精! 苏衡一脸惋惜:小孩子心眼太多会长不高。 锦儿避着伤处,一骨噜爬起来:你才心眼太多。 既然光明磊落,为何不能让人知道?苏衡并不打算把锦儿惹毛,来,说说你的水泡,哪来的? 一觉醒来就有了。锦儿挺着小胸膛,瞪着苏衡。 你抓了没?有没有听到蚊虫那种嗡嗡声?苏衡提醒。 锦儿一扭头:为什么要告诉你? 如果是半个时辰前,苏衡肯定会爆怒,但现在被美食和亲情治愈得很好,很大度地不和小鬼计较,地继续:怀疑你被虫子咬了,夏季虫子这么多,只一口就让你去鬼门关晃了几趟,再来一口,你绝对撑不住。 吃一堑,长一智,没听过么? 锦儿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没有回嘴,但仍然很戒备。 苏衡调整交谈方式:欺骗总要有所得,为钱为赏为权利或者为美色,你没什么值得我欺骗的 锦儿对这种聊天模式感觉新鲜:你治好我,阿祖爷会给你很多赏赐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治病,能不能治好,会不会有赏赐,都是以后的事,苏衡抛出直击人心的观点,你阿祖爷一定说过刀箭无眼,我告诉你,虫咬一样无眼。 你什么意思?锦儿学赵国公眯起眼睛,神情有六分相像。 虫子咬你一次,也能咬第二次;虫子能咬你,也能咬国公大人,一样无眼,苏衡没有危言耸听,现在惠民药局外面全是彻夜排队看诊的水泡病人。 知道什么虫子,才能找到驱虫或灭虫的法子,但一般而言,虫子是无法被灭绝的,所以还要找出正确的防范方式苏衡注意到了锦儿眼中的迷茫,又补了一刀,唉,说了你未必能懂 锦儿迷茫的眼神瞬间清明:你这是激将法,对我没什么用。 苏衡皮笑肉不笑:知道慧极早衰么? 我们谈个条件,锦儿的脸上没有半点稚气,眼神里是成人的专注,你保住我的性命,我可以带你找虫子的线索。 如果我没有尽力,你还能在这儿和我谈条件?苏衡反过来讲,找虫子的线索不是为我,是为你,为国公大人,为所有可能被咬的人。 我知道正确的防护方法,知道治疗方案,还有起效迅速的药物,我怕什么? 锦儿不说话。 你很聪明,但聪明反被聪明误,被人做成一柄刺向国公大人的利剑,却还自以为是地和我谈条件。苏衡字字扎心。 你胡说!锦儿的脸上挂不住了,你拿出证据来! 苏宅的门窗边都挂着纱帘或竹帘,国公大人进门前掀帘、等帘子闭合,才会进病房,出去前也是如此,细致又周到。想来,国公府中也是如此行事。 我想,你应该是被什么人带去了什么地方,理由无非是好吃好玩或者有什么对国公大人的身体有益处,但是那人又说国公大人操心事情已经很多,不必让他知道或者类似这样的话 你被虫咬的地方不在国公府苏衡观察着锦儿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原本只是讹他,慢慢的就发现讹对了,而是在一个水草茂盛的河边,或者野地里。 此人两面三刀,利用的正是国公大人对你的关心和牵挂,你一厢情愿地认定是为了国公大人好,却没想过,万一你发生意外夭折了,国公大人怕是撑不下去的。 而那个人,多半是你们口中的华郎中。 锦儿仿佛瞬间被扎成了一个标本,张大了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如果真的足够聪明,就应该事无巨细地告诉国公大人,苏衡再补一刀,见他缓过来以后,才继续要求,说吧,那个地方在哪里?周围有哪些建筑或是见过哪些人? 还有,你被咬之前到底做了什么? 锦儿蹭地站起来,两个小拳头捏得死紧,小胸膛起伏得厉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这么愚蠢?! 苏衡眼角一弯,视线温暖而明朗:不,你只是心地纯良,不知人心险恶。 锦儿的泪水夺眶而出,嚎啕大哭:啊呜嗷 苏衡静静地等了一刻钟,才清了清嗓子:事态紧急,把眼泪咽回去,以后有很多时间哭。你这么聪慧,应该分得清轻重缓急。 锦儿梗着脖子,闭紧嘴巴,与苏衡对视片刻,抽噎着回答:我在马车上睡着了,到那儿就醒了,上车又睡着了 苏衡扁了一下嘴,这个下三滥的华郎中给锦儿用了什么药?!对孩子的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锦儿见苏衡的神情突然狰狞,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赶紧辩解: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一上车就困,一下车就醒了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04) 你原本是要去做什么?还是看什么?苏衡追问道。 锦儿抽抽答答地说:阿祖爷身上有刀枪伤的病根,每年寒冬就疼得厉害,常常会起不来床,阿爹请遍名医、各种药喝了不少,也不见好转,只有大夏天才能好转许多,天气一冷又不行。 而且我还发现,阿祖爷吃了很多药,吃食也不香了。 华郎中说,刀枪病根是可以除根的,那些名医也不是草包,只是好的药材太难得,用好药材制药还需要适宜的节气他为阿祖爷种了一亩黑骨藤,等那些藤长得比我家屋子还要高,就可以砍了入药 那日我央他看黑骨藤长得多高,能不能入药 锦儿被苏衡毫不留情地扒下了令人厌恶的熊孩子的外壳,只剩下关心阿祖爷的聪慧孩童,眼角挂着泪,惴惴不安地说:没有其他的了。 苏衡放柔了嗓音:你这么聪慧,还记得那亩黑骨藤的地什么样?周围有什么?或者闻到什么气味? 锦儿用力点头,吱吱唔唔地:我答应了阿祖爷不下床的,你能不能过来点? 苏衡拽了一张矮几到锦儿的床榻边,盘腿坐下,从包袱里抽出便携本和炭笔:你说,我画 锦儿的复述能力很不错:那天天气很好,下了马车可以听到水声,还能听到鸟儿叫,有许多土坡树草还有花,远处有河 苏衡一言不发,不给提醒,也不加暗示,把锦儿说的都画下来,半个时辰后把纸页给他:像不像?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锦儿特别认真地看完:没了。明明是郎中,为何画画这么好?还有,这个画看起来好特别,与阿祖爷书房里挂的完全不一样。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认识吗? 苏衡摇头,眨着泛酸的眼睛,又甩了甩左手腕,才把纸页收好。 锦儿忽闪着眼睛,调皮的孩子气涌出来,很自来熟地问:阿祖爷说,你也是国都城人,为什么你不认识?你不认识路吗? 苏衡决定收回对锦儿的赞许,瞎说什么大实话,然后把纸页递到窗外:鹰哥,看一眼,这是什么地方? 下一秒,纸页就被收走了,却没听到郑鹰回答,还伸进来一只手。 ??? 苏衡探头一看,与倒挂的郑鹰面面相觑,画呢? 郑鹰一脸无辜,眨了眨眼睛。 苏衡这才看到手里拿着纸页、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的赵国公,以及紧紧拽住赵国公胳膊宽袖的雅公子。 !!! 啊这大邺极尊敬贵的二位,这样光明正大地听壁角合适么? 不对,他们到底听了多久?! 第183章 无人知晓的地方 一时间, 隔着纱帘的病房内外静得可怕。 锦儿下意识躲在了苏衡的背后,探出一点眼睛偷看。 苏衡悄悄扳正了一下肩膀,深呼吸, 又隐隐有些不安, 赵国公会不会觉得他欺负锦儿? 不, 与其被动挨打, 不如主动出击,迅速转移话题:国公大人,您知道这是哪里么? 雅公子像道人形符印禁制着暴走边缘的赵国公,赶紧搭话:赵国公, 你认得这是什么地方? 赵国公的胸膛起伏, 额头的汗水湿透了花白的鬓脚,捏着画纸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强迫自己专注在画面上,看了又看, 也没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又呼吸急促地看向雅公子:你认得么? 雅公子摇头,按理说,国都城内外他都了如指掌, 却对这样的地方毫无印象。 苏衡懵了, 这地方不是国都城地界?怎么这俩见多识广的都不认识呢?只能弱弱地问:国公大人,能把画还给我么? 赵国公捏着纸页, 双眼微微充血,眼神时而清明, 时而泱散, 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苏衡说话, 呼吸愈发急促。 苏衡最先察觉不对劲, 一个箭步冲到门外大喊:阿爹!急救心药还有吗?! 雅公子凭着多年默契,立刻全力扶住赵国公,不让他摔倒。 不出五分钟,苏行远一路小跑过来,随手掷出一个小药瓶:接着! 苏衡精准接住,再次跑回病房,单手拨软木塞,倒出一粒小药丸。 雅公子嘱咐道:赵国公,张嘴,含在舌下! 赵国公还是一动不动。 雅公子立刻掰开赵国公的嘴巴,苏衡把药丸放到他的舌下,能力合作把他放在床榻上、倚在床头扶住下颌,避免呛咳。 锦儿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捂住嘴,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锦儿,你对国公大人很重要,快和他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苏衡嘱咐着,顺势让锦儿以安全位置靠着赵国公。 阿祖爷,你醒醒,锦儿知道错了锦儿再也不自作聪明了阿祖爷锦儿抱紧赵国公,嗓音带着哭腔。 病房内的气氛像凝固了一样,每个人都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观察赵国公的反应。 苏衡的手指触在赵国公的颈动脉上,准备一旦搏动变弱,立刻做心肺复苏,现在的搏动还行,呼吸频率和强度也还在正常范围内,意识也没完全丧失,所以只能等。 更重要的是,他放下伤重的右胳膊做心肺复苏,那就只能等着截肢了。 一时间,苏衡内心天人交战,整个人格外焦躁。 阿祖爷!你不要锦儿了吗?!锦儿急了,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很快就湿濡了赵国公的前襟,阿祖爷,锦儿已经没有阿爹和阿娘了,阿祖爷 苏衡的一颗心悬了起来,现在有手术室却没有足够的检查设备,不能用最快的速度判断是心脑血管系统哪个部位出状况,以他现在独臂状态,赵国公一旦晕厥很可能救不过来! 阿祖爷,你别死啊,锦儿不要当孤儿 苏行远换了衣服进了病房,取出一个药瓶,拨开软塞,放到赵国公鼻子下面晃了两下,又向苏衡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赵国公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挤出一个笑容:傻小子,阿祖爷怎么会怪你?阿祖爷怎么舍得让你当孤儿? 锦儿见赵国公终于醒了,反而像个年龄相符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赵国公紧紧搂着锦儿,默默流泪。 苏行远给赵国公把脉以后,表示一切安好。 苏衡这才放下心来。 雅公子趁机把纸页带出病房,交给郑鹰。 郑鹰对着画左看右看,越发觉得自己占了许多便宜,医术高、样貌好、画技好这样的弟弟举世无双,然后遗憾地回答雅公子:回公子,属下也不认识。 雅公子难得惊讶,怎么可能? 郑鹰也觉得不可能,但真的不认识,连似曾相识都没有。 苏衡无语望夜空,好不容易抓到这么一点线索,就这样变成鸡肋? 不行!时间不等人! 苏衡对着客房大喊:陈牛!小胖!在不在?! 三分钟后,陈牛披着外裳冲过来:在呢,怎么了? 苏衡把画纸递过去:你看看眼熟么?知道是什么地方么?如果看不出来的话,送到流铁巷给弟兄瞧一眼。 陈牛看得直挠头,印象里国都城没有这样的地方:军医,这里怎么了? 小胖呢?苏衡熟悉的人里面,对国都城最了解的人,除赵国公和雅公子以外,就只有社牛小胖了。 陈牛更挠头了:自打下午就没见着,客房厨房都找过了,也没见着人。 苏衡拿着画纸垂头丧气地往病房走去,不料被郑鹰横空捞走:鹰哥,你去问问黑骑? 郑鹰几个纵身跃到病房外,高声问道:黑骑左将郑鹰请教国公大人。 赵国公不愧是历经世事的大将,这么点时间已经把所有的情绪都消化完毕,还把锦儿安抚好,清了清嗓子:尽管问就是。 小公子还记得出去的是哪一日么?何时出门何时回?郑鹰抽出苏衡给的炭笔,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黑骑专用的国都城舆图,勾出国公府的位置。 锦儿紧靠着赵国公:七月二十九,吃过早食就出门了,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府,那日阿祖爷应邀参加茶会,一整日都没在府中。 郑鹰的眼神极为锐利,仿佛把舆图看破一般,掐算着左手指印,右手执笔在舆图上写写画画,又问:小公子,那日是府上的马车?还是出门另寻的马车? 锦儿想了想:是国公府的马车,我最喜欢的两匹黑马拉的车。 是谁驾的马车?随行几人?驾车的人是谁?郑鹰问了一堆问题。 我上马车前没看到车夫,上车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下车后,只有我和华郎中两个人,没看到车夫。锦儿的记忆力很好。 小公子,那两匹黑马是赫赫有名的惊雷和惊月么?郑鹰又问。 赵国公戎马一生,府中人才济济,惊雷和惊月是国都城中极有名的两匹通体全黑的好马,脚程快而耐力持久。 是的。锦儿点头。 小公子,那日是回府下山,惊雷和惊月看起来很累么?郑鹰继续问。 惊雷和惊月满身大汗,晚食以后,我还去马厩看他们,马夫说,它们吃得特别多,喝了许多水,我又给它们加了两个鸡蛋,锦儿停顿一下,边说边比划,马腿上划了许多血痕,马夫还给它们上了伤药。 国公大人一声令下:来人,回府上查七月二十九那日,马厩里惊雷和惊月的情形、用马车的人、车辙痕迹以及当日门房是谁 赵家护卫应声而去。 郑鹰以赵国公府为中心,徒手画了一个大圆,交给在病房外的雅公子:公子,属下按惊雷惊月的脚程、出发和回府的时间推算出的活动区域。 结合画纸来看,这几个是可疑区域。 苏衡看着郑鹰,眼神里满是敬佩。 府中已经有人将华郎中的画像准备好,你们尽管拿去用就是。赵国公补充道。 是。郑鹰微一屈膝要跃上屋顶。 阿祖爷,锦儿还想到一桩事情!锦儿突然出声。 尽管说!赵国公鼓励着。 那日午时实在太热,我们出汗得厉害,一直在擦汗,华郎中的下巴这里,还有这里锦儿比划着,皮有点皱,看起来怪怪的。 锦儿一句话,赵国公、雅公子和郑鹰都沉默了。 苏衡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怔住,努力搜寻着古装影视里的桥段,脸皮发皱哪有擦汗擦得脸皮发皱的? 靠! 易容??? 在没有监控系统完全靠记忆来找人,要抓到华郎中本就很艰难,如果这货真的会易容,想抓他根本就是海底捞针了! 苏衡挺拔的身姿忽然有点萎,地方没人知道就算了,连主犯都不知道样貌,这该如何找? 什么都找不到,虫咬只会更加猖獗,而且盛夏过后,虫子要么产卵、要么藏匿起来准备越冬,这些虫子不灭掉的话,明年后年大后年每年夏季都会有一大波虫咬伤病人。 国都城百姓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苏衡只觉得脑袋里有许多小鼓在敲,声音不大,却让人头脑发懵,身心疲惫。 即使平日沉静如水的雅公子,此时也微微皱起眉头,灯笼烛火的光映着他的半边脸庞,显得比平日更加没有人味儿。 苏衡凝望着雅公子,两人都把对方的疲惫看在眼底,收在心里,无论如何、不管有多艰难,他们也不能轻易放弃。 郑鹰回过神来:雅公子,我去找黑骑的弟兄们,看他们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雅公子挥了挥手。 正在这时,苏宅大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苏郎中,快开门,开门啊 苏郎中,不好啦,又有太医和郎中长了水泡! 第184章 隐翅虫 苏衡下意识要去大门边, 却被苏行远拦住。 我去去就回,苏行远和苏安两人一起提着诊箱离开苏宅,临出门时又回头一笑, 放心, 你阿爹也是很厉害的。 苏衡的眼睛忽然有些酸胀,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又抬头看了下漆黑的夜空,在心里叹气,能不能有点好消息? 可是,好消息哪是想有就有的? 走! 苏衡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雅公子拽着走了:去哪儿? 睡觉! 锦儿还没进入稳定期啊赵国公的情况也要随时观察苏衡被一路拽着走。 先睡两个时辰再出来, 雅公子态度坚决,我太累了。 行吧苏衡自己很能扛,但雅公子是不会轻易喊累的人,这样说一定是撑不住了, 一起。 两人进入小憩空间, 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更衣,冲进卧房躺平。 苏衡的双肩碰触到柔软的枕头时,不由地咝了一声, 觉得整个人硬得像木头。 什么都不要想, 闭上眼睛就行,钟昕抚摸苏衡刚刮干净的下巴。 嗯, 苏衡乖乖照做,感觉钟昕的指尖有令人放松的魔力, 你也熬好几日了, 睡吧。 钟昕亲吻苏衡的额头、鼻梁渐渐向下, 停在线条清晰的肩窝, 苏行远对我保证过,他有高效的法子应付水泡,你操心锦儿和赵国公就可以。 嗯,苏衡享受着难得的亲昵时刻,左手摩挲着钟昕柔韧的腰侧,此前的夜半纠缠仿佛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你们忙完了么? 钟昕的耳缘泛红,嗓音变得沙哑,呼吸有些急促:明日一早,静妙法师就会盛装进宫,向陛下直谏、要求废除株连制,一日不成,一日不退。 直谏这种大事,一般都有什么由头,你们打算用什么?苏衡亲吻钟昕的脸颊和耳缘。 无名水泡,天降警示。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么?苏衡浅浅笑,左手径直探进钟昕的衣服里。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想借虫灾疫病搅局,我们同样可以用。钟昕微喘着促起眉头,清亮的眼瞳蒙上隐约的水汽,眼神迷离而宠溺,喉结上下滚动,双手热切地回应着。 昕,你知道吗?就算同在苏宅,就算每日都能见到,苏衡贴着钟昕的耳后呢喃低语,我还是很想你一直一直地想你。 啊我也是钟昕紧贴着苏衡,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和体温,等国都城的事情结束就离开,我已经安排好了,山高水远,海阔天空。 一言为定。苏衡不假思索地回答。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05) 钟昕把苏衡余下的话堵了回去,只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把所有的算计和刀山火海都抛在脑后。 苏衡悠悠转醒,整个人轻快地像要飘起来,下意识握紧钟昕的手,不舍得松开。 该起了,钟昕的嗓子沙哑得过分,满腹抱怨,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一起睡懒觉?说归说,还是弹簧一般起身,冲去卫浴房。 苏衡跟去卫浴房,一边洗漱,一边亲钟昕。 衡哥,你在哪儿啊?赵先机的声音里透着兴奋,活脱脱像个等表扬的孩子,衡哥,你快出来! 苏衡热情缠绵的吻硬生生停住,翻了一个大白眼,电灯泡!默默在心里揍了赵小胖一顿。 行啦,出去吧,钟昕打量着苏衡的臭脸,推着他走出卫浴房,说不定有好消息? 苏衡和钟昕离开空间,一个又是治病救人的名医,一个还是心怀大邺的雅公子,一个向左去病设计,一个向右回运宝司。 赵小胖完全不知道苏衡的心理变化,一见他就开心地奔过去:衡哥,你看!快看这些! 苏衡看到赵小胖手中宝贝似的盒子,却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灭虫灯做好了,只试用了两个时辰,就抓到了这么多虫子,衡哥,你快瞧瞧,有没有用得上的?小胖连蹦带跳地比划。 两人一起进了客厅,小胖还在解释:都是死了的,不会逃走,也不会咬人。 苏衡在桌上铺了一大块粗布:倒下来吧。 小胖将盒盖打开,全都倒在粗布上,然后兴奋地盯着苏衡:灭虫灯真的好用,衡哥,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苏衡从药箱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把虫子堆挑开,然后逐一辨认,最后,视线落在一个黑色橙红色相间的小虫子身上,这有点眼熟啊。 头部黑色像蚂蚁、有触角,颈部橙红色,腹部是同样的间隔色,无论是体型还是颜色,都和老李搜集的国都城本地虫子很不一样。 小胖,这个虫子你以前见过么? 小胖摇头:来之前,这些虫子都给老李头检查过,他也没见过这种虫子,可惜我们抓到的时候,虫子已经死了。 苏衡把虫子收好,嘱咐道:告诉流铁营的兄弟们,如果身上落了虫子,把虫子吹走扇走都行,不要像拍蚊子一样直接拍死。 好嘞,小胖兴奋起来,衡哥,是不是觉得这虫子有点像? 苏衡点头:我去确认一下。 好!小胖喜滋滋的,迎着清晨的阳光,眼神坚毅又闪闪发光。 苏衡拿着虫子走进病房,锦儿和赵国公都醒了:见过国公大人,见过小公子。 锦儿眼睛很尖:苏郎中,你手里拿了什么东西? 苏衡把小瓶子递给锦儿:你那日出去,有没有见过这个虫子? 锦儿盯着虫子左看右看,忽然睁大眼睛,激动起来:我就说看到的是虫子,不是蚊子的! 怎么回事?赵国公慈爱得又像弥勒佛现世。 苏衡默默移开视线,免得老觉得自己日常分裂。 锦儿大声说:那日华郎中带我出去,走了一会儿,我老觉得有虫子,他说是蚊子,还替我拍了一下,我当时觉得疼。 华郎中给我上了药,很快就不疼了,说这里的蚊子因为药草的关系,咬人也特别厉害。 但是我确实看到胳膊上的不是蚊子,华郎中说我看错了。 就是这个!锦儿指着苏衡瓶子里的虫子,我以前从未见过,颜色也好看。 这是什么?赵国公走南闯北、却也没见过这种虫子,咬锦儿的就是这个? 这是隐翅虫,体内含有剧毒的液体,一般不咬人,但是因为它有趋光性,夜晚会向着光亮处行动,天气炎热、周围又黑,人们很容易误以为是蚊子,抬手就拍苏衡做了拍蚊子的动作。 隐翅虫受惊,液体就会喷出,沾染在皮肤上痒痛难当,伸手抓破就会迅速感染轻则留下明显疤痕,重则咬伤处会溃烂肿胀 赵国公的护卫去惠民药局探过虚实:可是,惠民药局外面的百姓很多,有许多都是水泡,并没有到溃烂肿胀的地步。 国公大人,还记得春天夏初时,惠民药局卖出的便宜大罐的虫咬伤药膏么?百姓们买了不少,被咬以后肯定先涂了,不见好转才会去惠民药局。 虫咬伤药膏有一定作用,但架不住百姓们疼痒难忍,动手去抓。 赵国公沉默片刻,忽然抬头: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些药膏,现在国都城就不止死十一人?会死更多的人? 是的。苏衡既心慰又遗憾,心慰的事情是预防措施多少有些用,遗憾的是,如果百姓们没有出售纱窗布料、如果被咬以后能坚持不抓不挠情况会比眼下好得多。 可惜,没有如果。 锦儿激动极了,拽着赵国公的宽袖摇了又摇:阿祖爷,苏郎中知道得真多 嗯?赵国公被摇得东倒西歪,也没忍心斥责一句。 阿祖爷,等我好了以后,我要跟着苏郎中学习医术。锦儿看着苏衡,两眼放光。 苏衡整个人都不好,谢谢你家十八代祖辈! 赵国公笑着揉了一下锦儿的头:苏家秘术,只传苏家人,我们怎好随意要求?这和抢夺苏家财物有何差别? 这样啊。锦儿扁着嘴,闷闷不乐。 苏衡确认完毕,立刻离开病房,告诉赵小胖捕捉和原理:隐翅虫有毒,趋光,在整个国都城传播童谣,意思就是身上有虫爬,吹走挥走都可以,不要拍,除了蚊子以外。 知道啦!赵小胖更加高兴,我这就去流铁巷传信。 苏衡又把他拦住,抽出收好的画纸:带给兄弟们看看,有谁认识这个地方? 赵小胖看了一眼画纸,咦了一声:衡哥,你去过这里? 没有,别人去的,苏衡明显感觉到赵小胖的眼神越来越亮,你认识? 我曾经见过差不多的地方,刚好就在鹰哥画线的范围内,赵小胖不好意思地开口,但不确定就是画中的地方。 !!! 这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苏衡简直不敢相信,只觉得赵上胖今天格外发光发热,堪比小太阳。 第185章 直谏(上) 啪! 郑鹰若无其事地掸了一下衣服灰尘, 脚边掉了好几节断裂的树枝,肯定不是他倒挂时压断的! 苏衡和赵小胖同时转头,不约而同笑出声。 郑鹰令人生畏的眼睛, 嗖嗖地扔眼刀。 苏衡才不怕, 笑着打趣:鹰哥, 阿娘做的东西最好吃是不是? 郑鹰像猎鹰一样扑向苏衡:你敢嘲笑兄长? 赵小胖大声问:鹰哥, 白姨在厨房给你留了冰镇一盏梅子茶 郑鹰的眼神立刻缓和如常:说正事呢,那个地方在哪儿? 苏衡对绝顶高手鹰哥的滤镜碎了一地,这个不要脸的吃货,啧啧啧 赵小胖有些忐忑:那是国都城西郊的一座坍塌废弃的矿洞, 早年出过事情, 活埋了许多人,出事以后,附近的百姓都被强行迁走了 入口处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野草,根本看不出来, 而且那里闹鬼。前年, 爹娘看到我在名册上,曾经把我藏在那里一段时间。 苏衡脑海里的安全常识立刻跳出来,掩饰不住地吃惊:那是个坍塌的矿洞, 太危险了! 戍边太苦太危险, 我们这种寻常人家的,鲜少有活来的, 赵小胖苦笑,眼中有泪, 爹娘说他们说, 躲在那儿不一定死, 就算死了也能体面地下葬, 不至于变成边地的孤魂野鬼 苏衡心头一颤,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里长盯得很紧,如果找不到我,按律法要从他家里抽人顶上,爹娘心中不忍,打听到魏家庶出的魏仁也要去,全家东拼西凑攒了钱财,托人送到魏家,只求代为照顾赵小胖的眼神难得复杂,没想到 都过去了,苏衡拍了拍小胖的肩膀,看向郑鹰:鹰哥,你和小胖走一趟? 郑鹰吹了一声唿哨,不曾想,遇到了今日份的第二次尴尬,没有一个黑骑出现。 苏衡和小胖两人东张西望了半晌,啊这人呢? 郑鹰和苏衡立刻反应过来,静妙法师和长公主入宫直谏,以防万一,雅公子率领黑骑们留守运宝司。 太子殿下率领鹰卫和禁卫,把国都城守得像铁桶一般,各城门只出不进。 赵国公的护卫们一部分在追查华郎中的下落,更多的都被派出去,暗中保护参与直谏的大臣们,以及出诊的苏行远和苏安。 这样一来,郑鹰不能离开苏宅半步,而苏衡和铜钱要照看赵国公和锦儿,分不出人手陪赵小胖一起出城。 正在这时,陈牛背着巨大的包袱,像极速蜗牛一样冲进来:军医,瑞和布庄派人送来了这个,说是防虫服! 苏衡有些纳闷,有时间没见到洛秋娘了,也没向瑞和布庄订制防虫服,今天意外有点多啊。 大牛哥!赵小胖两眼放光地盯着大包袱,快给我瞧瞧,防虫服什么样儿? 陈牛解开包袱,递了一件过去:布庄的伙计说了,这衣服轻拿轻放,破莮岎了补补也能用。 赵小胖在陈牛的帮助下穿上防虫服,问苏衡:衡哥,这衣服的模样好奇怪啊 苏衡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这防虫服竟然与现代蜂农的采蜜割蜂蜡的衣服有五分相像,啊这,洛秋娘不会也是穿来的吧? 赵小胖本来还担心虫咬,有了这一身衣服,忽然就不怕了:衡哥,我一人骑马出城去矿洞瞧瞧,不会引人注意的。 苏衡呵呵:本来有可能,但是自从你家的折棚惊动百姓以后,现在国都城至少三分之一认识你,更何况,你还是我的左膀右臂。右臂是铜钱。 陈牛挺身而出:军医,你们本来要去哪儿,我陪你们去,如果有危险,就带上流铁巷的弟兄们。虽然我们打单独斗比不上黑骑鹰卫和禁卫们,但三对一还是能拼一下的。 正在这时,赵国公高声说道:护卫长何在? 在!一名儒衫男子应声而出,充满书生气,没半点习武之人的气场。 护着赵先机去探矿洞,若真有虫窝,就一把火烧了!赵国公的话语里满是杀意,若抓到华郎中就地审讯。 是!护卫长低头,带领赵先机和陈牛一起离开。 苏衡在赵先机出门习惯性后头时,使了一个眼色。 赵先机心领神会地跨门而出。 苏衡知道直谏这件事情以后,就让小胖想办法多用小机关小暗器武装自己,就他今日出门的这一身衣服里藏的物件,杀十七八个人不是问题。 赵国公有弥勒佛的大度能容,有杀神的戾气,也有阎罗手段,是个为了大邺安危能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人。 连自己都能牺牲的人,往往对生死看得很淡,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的。 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衡望着有些空的苏宅,隐隐不安,只希望直谏顺利可是,谁都知道,以邺景帝现在的德性,根本是白日做梦! 只希望她们能平安出宫。 高高的宫墙内,郁郁葱葱的花园里,内侍官福海扶着邺景帝散步,后面跟着头发花白了的太医院院判魏博。 魏卿啊,邺景帝被夏日阳光照得眯起眼睛,孤觉得,现下视物也不甚清楚了。 魏博这几日也揣摸出了一些心得,二分假八分真:回陛下,今日天气晴好,阳光刺眼,看久一些再看略暗的地方,都会模糊一阵,还有光影。吞回肚子里一句,年纪大了就少盯着太阳发呆。 邺景帝收回视线,落在魏博身上:魏医啊,刚传来消息,魏家嫡长子和嫡三子,昨夜看诊时也发了水泡啊这算什么事情? 魏博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强行撑住,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不住地流:回陛下请恕属下无能之罪属下实在不知 邺景帝的视线仿佛穿透魏博的身体,如有实质地审视一番,才有些不悦地开口:魏医啊,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总是不知? 魏博毕竟是久经考验的:回陛下,医者必须实事求是,属下未曾亲眼见过水泡、也未曾替病患诊治过,实在无从回答。 内侍官福海冷眼旁观,既不落井下石,也不美言几句,只是仔细听着打更声。 魏医啊,邺景帝装模作样地开口,昨日深夜,惠民药局外有人闹事,事情有非常紧急,魏家医们也是束手无策的样子,所以孤让人传了口谕,命苏行远去药局搭把手。 惠民药局的新任管事苏衡休了病假,所以子债父偿,让他去药局外检查、施药,他和苏安提着药箱就去了。 目前为止,他俩已经替二十七名幼童和十三位成人,处理好了易破的水泡,不收分文。 魏博听上去,这话听着像夸共行远;可是魏博却听出了挖苦和讽刺,但他一个字都不能辩驳,只能盯着距离鞋子最近的地面,一条蚯蚓被活活晒成了干,死得惨烈。 正在这时,一名小内侍小跑着进来,窝在福海面前小声说。 福海再躬身禀报邺景帝:陛下,静妙法师携长公主求见。 邺景帝今日难得有闲:宣! 片刻后,静妙法师穿着隆重的法师服走向邺景帝,身后跟着同样隆重的长公主,两人同时行礼,姿态优雅沉着,彰显着皇宫风范:陛下。 邺景帝的右眼皮跳了一下:静妙啊,你平日山门紧闭的,今儿个怎么舍得出来? 静妙法师缓缓回答:启禀陛下,自从进入静山观,日日修习,偶尔拿《易经》来消遣,心血来潮卜了一卦,此卦极为不祥。 邺景帝的眼皮又跳一下:静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陛下,国都城水泡者众,实乃天降警示陛下,您当静妙法师的话被打断了。 邺景帝的脸直接垮了:你的意思是,孤平日德行有亏,所以天降水泡来警示众人?不,若只需国都城百姓自省,何必来宫中面圣? 静妙法师笑而不语,笑得极浅,且不易让旁人发现。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06) 邺景帝的脸更垮了:你到底进宫做什么? 静妙法师不着痕迹地挡在长公主面前:回陛下,请您废除株连制,大赦天下! 来人,邺景帝的嗓音颇有些苍老,把静妙法师送回静山观。 静妙法师早就做了准备:启禀陛下,您早朝的时间要到了。 邺景帝极为凶恶的眼神,把静妙法师牢牢盯住:不走就跪着何时想通了,就何时起身回静山观去。你半辈子积劳成疾,不回去养着,闹什么? 静妙法师行了跪礼:请陛下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废除株连制,大赦天下! 长公方躬身行礼:请陛下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废除株连制,大赦天下! 魏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邺景帝都现在这个样子了,怎么还有人敢当面直谏? 邺景帝气得拂袖而去,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天降警示,是为了让那些长了水泡的,每日自省是不是恶事做得太多?!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5 23:23:33~20211221 00:0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6章 直谏(下) 云耀大殿 一身朝服的邺景帝脸色阴沉, 端坐在闪耀夺目的金银龙椅,坐得极高,俯视着阶下躬身而立的文武大臣们, 手指轻抚着扶手上镶嵌的各色宝石。 藻井的华光给邺景帝打出了天神下凡的特效, 龙椅下的云锦地毯更像流淌的光涟漪, 这就是国君的尊享, 一切尽在脚下的至尊奢靡。 惟有时间最公平,光华遮不住邺景帝日渐衰老的龙颜,松驰的皮肤,和即使强撑也大不如前的坐姿。 可越是如此, 邺景帝越迷恋朝会, 越不愿放手,龙颜阴鸷,眼神里透着暴戾之气。 文武百官们立刻感受到了,但箭在弦上, 不能不发。 内侍官福海一甩拂尘, 高声提醒: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于是,文武百官们像得了大赦, 按部就班地递奏章, 有奏报边地安宁的、有歌功颂德的、还有提些不痛不痒的小问题,且能很快解决 没有兵乱, 没有灾祸,整个大邺风调雨顺, 纳税进贡一样不少, 六部尚书清廉能干, 仿佛几个月前牵连众多的边防贪腐案是个错觉。 邺景帝当然不会让过去绊住自己, 脸色渐渐舒展,视线落在左手阶下的太子身上。 虽然太子还不能独挡一面,但至少他已经活过六个月了,再没有六月太子这个说法,一切流言蜚语都不攻自破,足见气数国运尽在大邺。 邺景帝每次看到英挺的太子,想到现下的一切以后都要拱手相让,情绪极为复杂,而魏博提醒过忧思悲恐惊都会伤身,他的龙体最为重要,伤别人就无所谓了。 玉不琢不成器,是句至理名言。 邺景帝又好好敲打了太子殿下,收放自如地发了一些龙威,直到太子快把头挂到腰上,向下的嘴角才微微拉平。 之后,又对六部尚书逐一点评,再次狠狠敲打,直到他们都跪伏在地。 邺景帝今天的手段格外凌利,对着奏章连续发落了三名五品官员,仍是株连。 文武百官们虽然见怪不怪,但心中怨愤却越积越多。 朝会就在对邺景帝来说,极为愉悦的气氛下结束了,至于阶下大臣们是不是愉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必须心怀感激。 邺景帝通体舒畅,不着痕迹地放松了一下坐姿。按理说,他不走,大臣们也不能走。 所以,每当此时,内侍官福海就会高声宣布退朝。 文武百官就要先行大礼、再齐声喊:恭送陛下! 邺景帝纹丝不动。 文武百官就要再行大礼、齐声喊:请陛下保重龙体! 一劝二劝三劝如此反复几次,具体数量视邺景帝的情绪而定。 然而今天不知怎么的,大臣们已经请送六次了,邺景帝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天气炎热、朝服一层又一层,六十岁以上的老臣们已经吃不消了。 有些大臣们心中有数,但仍按照预先的布署硬扛。 邺景帝正享受着大臣们的恭顺与疲惫,嘴角微微向上弯。 一名小内侍脚步匆匆地从侧门而入,凑到内侍官福海耳边禀报。 福海转身凑到邺景帝身侧:启禀陛下,静妙法师与长公主在花园罚跪的消息走了出去,后宫的嫔妃公主们都一起陪跪。 邺景帝的眼神瞬间阴鸷。 偏偏正在这时,又一名小内侍进到殿中,向福海禀报。 陛下。福海刚要小声奏报。 大声说。邺景帝眼神闪烁。 启禀陛下,太医院和惠民药局,刚死了两名太医三名郎中,排在药局外等看诊的百姓们惊慌失措,局面难以维持。 邺景帝额头的青筋爆起,喉咙隐隐有痰音:来人,去查这两名太医和三名郎中,平日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因为小小的水泡而横死?! 此令一出,大臣们满脸震惊,陛下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子殿下立刻站出来:启禀陛下,静山观静妙法师说,心血来潮卜了一卦,天降凶兆,水泡满城请陛下沐浴更衣替万民祈福 住口!邺景帝两眼暴睁,太子竟然与静妙勾结,气得从龙椅上起身,得水泡的人才要自省,因水泡而死更是罪有应得。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陛下这是疯了吧?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众臣们看着邺景帝隐隐怒意,根本没人敢站出来说话,一旦被冠上大不敬的罪名,那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还株连多族。 谁没有父母妻儿亲朋好友? 于是,大臣们把视线落在太子身上,此时也只有他站出来才有可能挽回。 太子殿下再次开口:陛下,人吃五谷食肉蛋,生病乃是无常,生水泡更是没有定数,怎么能如此强行罪过? 陛下,此令一出,国都城上下人心惶惶,民心不稳。 请陛下三思!文武百官齐声请愿。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太子殿下一改往日的恭顺谦逊:陛下,您现在要查太医和郎中,那么所有同僚以避嫌为由就要回家待命,水泡越来越多,太医郎中们都不看诊出诊,百姓们怎么办? 如果凡是得了水泡的人,都因罪而起,每个都要查,国都城民心必定动荡,这事何其严重? 邺景帝的怒气刹那到达顶点,拍案而起:太子!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太子此时已经骑虎难下,无论什么情形都必须硬撑到底:为了国都城百姓安居乐业,为了满朝文武安心做事,请陛下收回成命! 满朝文武立刻整齐出声、跪了满地:请陛下收回成命! 来人!把太子拖出去!邺景帝决定好好地、重重地敲打。 大殿外的禁卫们整齐跪下,像座座石像,面无表情:请陛下收回成命! 大殿内外的内侍们也纷纷跪倒。 反了!反了天了!你们这是造反!邺景帝从未想过有一日,会遇上这样的抗命,瞬间怒火冲头,突然一脚狠踹福海。 福海不躲不闪被踹倒在地,咳嗽两声才起得来:请陛下保重龙体。 一声保重龙体似乎让邺景帝找回了一些颜面,迅速调整好情绪,语气凌厉地继续:好,很好不如孤今晚就死了,趁了各位的心意? 满朝文武只能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请陛下保重龙体。 三呼之后,大殿之内逼人至极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陛下英明盖世,请息怒,容儿臣细细禀来,太子殿下从宽袖里抽出一个卷轴,缓缓展开:陛下,这是截止今日早朝前,六部联合登记出的水泡病人 福海立刻接了卷轴,呈到邺景帝面前。 邺景帝随便扫了一眼,猛地睁大眼睛,逐字逐行看下去。 太子继续禀报:陛下英明,治理国事亲力亲为,现在人大邺人丁兴旺,外无侵扰,内无忧患,皆是陛下盖世之功。 国都城水泡病人众多,但城外各村各郡县却没有病人,这是天灾。天灾无常,病患们已经非常愁苦,又以孩童居多。稚儿幼童能有什么罪孽呢? 请陛下收回成命,令太医郎中们全力救治,免百姓的诊治费和药钱,让百姓们能安然度过这场无妄之灾。 邺景帝没想到得水泡的百姓会这么多,微微转了一下眼珠,颜面扫地的怒意却还未退去,火气直冲太子:怎么?太子殿下在教孤治理之法么? 太子再次躬身:儿臣只希望能替陛下分忧。 邺景帝无声而笑,眼中却没半点笑意:不,你是嫌孤活得太久,迟迟不将大位让给你吧? 儿臣不敢。太子立刻跪下。 你不敢?不,你很敢,你胆大包了天的,哪有不敢的事情?邺景帝从高高的龙椅上走下来,一步又一步。 你这不是抗命是什么? 邺景帝阴笑着出声:福海! 在! 笔墨伺候! 是! 文阁老! 在! 替孤拟旨废太子!。 圣上真的疯了! 汗涔涔的大臣们不约而同地想,又齐刷刷看向须眉皆白、已近七十的文阁老。 臣领旨。文阁老近前一步,躬身而立。 大臣们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老狐狸。 邺景帝终于得了个同意的,心中愉悦。 启禀陛下,太子事关大邺之将来,立与废都需要经过长久考核,短则一年,长则三年,文阁老脸色未改,请陛下恕罪,老臣愚昧,自太子殿下即位以来,勤勉节俭,恭敬体恤,处理政务也极为认真,德行俱佳,未曾看到太子殿下有失,该如何起草? 哐!邺景帝一拍立柱,文兴渊!你是老糊涂了! 回陛下,微臣在,文阁老毫无惧意,臣近日眼力不如从前,心中却还亮堂,每日察看太子殿下的言行举止,并无错处。 既然眼力不如从前,不如告老还乡!邺景帝冷笑。 按计划蜇伏多日的言官们整齐上前:太子殿下为国都城百姓着想,免除药费诊费,实在是体恤百姓疾苦,在大是大非面前据理力争,方显殿下风骨,请陛下收回成命。 文阁老只是据实相告,并无错处,请陛下收回成命。 原本还在摇摆不定的部分官员,此时已经明白,顺着邺景帝的主意,早晚都要死,不仅自己死了,还要牵连无数,本来只是顺势而为,现在变成不得不做。 所有官员齐齐高呼:请陛下收回成命!声音高亢,在大殿之中回荡许久。 邺景帝的脸色涨得通红,隐隐带着灰白,怒火中烧又无处发泄,盯着齐刷刷都反了的大臣们,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怒火更胜! 偏偏正在这时,又一名内侍进来通传:启禀陛下,静妙法师在花园中晕厥,长公主拒绝将她移到阴凉处,说是法师入宫前的意思,请陛下定夺。 那就让她躺着吧。邺景帝现在处处碰壁,根本不在乎静妙死活。 六部尚书出列:陛下,静妙法师在静山观替大邺祈福多年,福泽百姓,请陛下了却法师心愿! 如她所愿?!邺景帝踉跄一下。 像影子一样没有存在感的史官出列:请问陛下,请问静妙法师有何心愿? 邺景帝瞬间警觉踩进了一个连环套里,可现下又不得不说,可说了更生事端,闭目不语,积攒力气。 太子殿下再次不负众望地站出来:陛下,儿臣以为您心怀天下,忧心百姓,一定会应下的。 混帐!邺景帝暴跳如雷,静妙说天降警示,冤狱太多,民声怨沸,要孤废除株连制,还要大赦天下! 满嘴胡言乱语! 儿臣诚请陛下废除株连制,大赦天下!太子站得笔直,如傲雪青松。 请陛下废除株连,大赦天下!大殿内外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邺景帝一阵又一阵地眩晕,眼前的,花园的,后宫里的没有一个让自己顺遂,但是他不能退朝,不能服老,不能认输,否则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朝会。 好,很好,非常好! 福海最先察觉到邺景帝的异样,立刻跪行上前:陛下,请保重龙体,传太医! 邺景帝再次狠踢福海,却没想到视线模糊,踢了个空,咣当从阶前摔下来。 福海跪时间长了,双腿发麻,挣起来却又倒下。 邺景帝连滚了五阶,一头磕在朱栏上,大吐一口鲜血,人事不省。 陛下!福海高喊一声,传太医,陛下跌伤了! 云耀大殿内外乱作一团,好不容易将邺景帝送回怡养殿,听到消息的魏博当场吓掉了半条命,拖着赶到时,自己的脸都白得像纸。 今日朝会后宫之事,早就传遍了整个明夏宫,邺景帝怒极攻心一病不起的事情,再次传遍每个角落。 大臣们哀哀凄凄地拼尽毕生演技,后宫跪倒的嫔妃们立刻起身转去怡养殿侍疾,花园里的静妙法师被长公主抱起来移到荫凉处 明夏宫里乌泱泱的人里,真正担忧邺景帝的人有多少,谁也不知道,结果却令不少人满意。 比如,横死的太医和郎中不用追查了,因为令没传出去。 没废成的太子殿下得到了最多数量的大臣们的支持,威望空前高涨,迅速开始处理政务。 文阁老要替陛下分忧,观察太子殿下言行的重任在身,老也没地方告去。 原本准备好死谏的言官们悄悄抹一脸汗,今日任务达成,还捡回了一条命。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比昏迷不醒的陛下更令人放心的了。 只有守在病榻前的魏博,觉得一把重剑高悬在自己以及家人头上,陛下死时就会落下,还隐约生出一个念头,放弃一切离家的魏仁是不是早知道有这一天,所以提前逃了? 明夏宫内波浪滔天,被高高的宫墙隔开,却从窗门缝里透出,达官显贵的街坊,各式各样的大门再次紧闭,隐匿地传递着各种消息。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1 00:01:51~20211222 15:0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男神,求给你生猴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7章 虫灾?人祸? 高墙之内水深火热, 而高墙之外的百姓们以前为生计奔忙,现在除了忙生计还要为看诊奔走。 国都城很大,城南到城北, 城东到城西, 步行都需要很长时间, 惠民药局位置偏城南, 附近的百姓日夜排队的时候。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07) 住在城北和城郊的老弱病残这些走不动道的,想出门看诊只能雇车,雇车不便宜。 就算咬牙雇车,城内车行从早忙到晚, 要么继续等, 要么付更高的价钱。 车行主要是马车和牛车,马和牛要吃饲料要修蹄子,车轴车身都要保养;日夜不停赶车,车夫也吃不消, 车行掌柜的只能加钱。 所以, 虽然惠民药局坚持最低的价钱看诊开药,但百姓看病却越来越贵,发生混乱只是时间问题。 这日傍晚时分, 秋老虎发威, 太阳余热还在烘烤大地。 苏行远和苏安在惠民药局外设摊看病,连夜诊治病患的消息不胫而走。 因为魏博得势、倍受排挤退出的前太医们, 从惠民药局被挤走的郎中们,曾经合作共事过的药铺医馆, 驾着马车直接把苏行远和苏安抢走了, 在城南惠民药局斜对角的城北, 寻了一处大树成荫的街巷, 摆开了十人诊位的临时医摊。 虽说是医摊,但实力不容小觑,苏行远哭笑不得地看着曾经的同僚,清点人数和药材数量,相当于在城北新建了半个太医院和一个惠民药局,省去了百姓们穿城求医的难处。 苏行远受了苏衡的启发,分出了重症救治组和水泡初诊组,开启预检分诊、开辟绿色生命通道,并联系了城北各处的里长保长,发动群众的力量,让他们发现危重病人,并做到优先就诊。 饱受排除看诊之苦的百姓们感动得泪如雨下,纷纷出门排队时,还被里长保长拦住,领了号牌,按时出门,短则两刻钟,长则半个时辰,总能轮到。 比起熬夜赶路再排队的辛苦,简直像一场美梦。 听到消息,派人反复察看后,躲在家中的乡绅富户们纷纷站出来,表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定配合各位仁医们尽薄绵之力。 于是,苏行远把预防重于治疗、治病步骤和水泡病程发展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告诉众人。乡绅富户们请来了许多画师,把这些内容制成画样,每个巷子每条街市都贴上,方便更多人知道,更多人照做。 城北如此安排以后,众人都觉得极好。 画师们觉得不如多画一些,贴遍全城,于是乡绅富户们买更多的纸墨笔,画师们再找各自的好友,像星星之火一样,更多的画师加入了这个工程。 由此引来了更多人的帮忙,送浆糊的,自告奋勇去贴画的隐隐有了苏衡所说的众志成城的情形。 与宣传画同时进行的,还有防治虫咬的童谣。 流铁巷附近的孩童们拍着花巴掌、脆声声地唱:你拍一,我拍一,看到虫子轻吹走,千万不能上手拍;你拍二,我拍二,虫咬水泡不能抓,抓破可就不得了;你拍三,我拍三,不信巫医和偏方,快快涂药就能好 孩子们的声音最动人心,保护家人的心也最坚定,童谣的效果出人意料地好,很快全城的孩子们都在唱这个,就连得了水泡躺在家的孩子们也在唱。 横死的人命在眼前,都知道惠民药局外乌泱泱排着病患,这首童谣为没有水泡的寻常百姓们指了一条明路,照着做既不用花钱,又不费事。 那些卖了薄料的百姓,又重新找来布料,不管厚薄在家里挂起来。 赵小胖出发一个时辰后,苏衡收到了郑鹰扔进病房的鸟信,被阿爹和其他人的行动力折服,进行顺利的话,新增病人会迅速减少,惠民药局和城南药摊的压力也会减轻许多。 苏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屏风后面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随手拿起一把扇子给睡得满头大汗的铜钱扇风,耐心地等小胖回来。 又过了一个半时辰,锦儿都没有起热,小孩不诈病,苏衡隔着屏风都能看到他扭来扭去想下床的活力,好在有赵国公镇着,并不敢真的下床。 很快,外面的天黑透了,苏衡坐在窗边,自觉脖子都伸长了一截,小胖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遇上埋伏?还是被人暗算?难不成矿洞又坍了? 郑鹰倒挂在窗边,悠哉悠哉地晃来晃去:你在担心? 苏衡点头。 浑身暗器的小胖,壮得像牛的陈牛,还有最擅长用毒药的护卫长郑鹰一脸嘲讽,你还是担心一下,他们在矿洞遇到的人吧? 他们再厉害,也敌不过成群的隐翅虫,剧毒好吗?苏衡还是担心。 郑鹰又笑了,笑得十分欠揍:你知不知道那个护卫长以前是做什么的? 有话快说。苏衡提醒自己打鹰哥会被阿娘说。 他家是在明夏宫专职除虫的,小到蚂蚁,大到蜈蚣毛虫,就连大长虫也是手到擒来的。郑鹰笑得摇头。 大长虫?苏衡只记得古代小说里的吊睛白额大虫,那是老虎,难道说大邺有特别长的毒虫?忽然又反应过来,哦,是蛇。 靠!人不可貌相啊! 闭目养神的赵国公嘴角微微上扬,护卫长是他全力保住的奇才。 苏衡刚想问更多,却被郑鹰堵了嘴:他们回来了!毫发无损,还带回了一个人,十分钟后到。 郑鹰说完就消失了。 铜钱忽然直挺挺地坐起来,闭着眼睛问:谁回来了? 小胖回来了,你睡吧。苏衡不假思索地回答。 嗯。铜钱又躺平继续睡。 苏衡无奈地摇头,铜钱小时候有太多次半夜逃命的经历,以至于到现在睡眠都很浅,对快跑,来了这些词尤其敏感。 十分钟后,小胖和陈牛就大步走来,在距离病房门五步远的地方停住。 护卫长扛着一个人,像破麻袋一样扔在地上,简单粗暴。 苏衡在灯笼的亮光里,看到了一个鼻青脸肿浑身瘀伤的男子,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礼貌性问:这人怎么了?要不要我检查一下? 赵小胖又踢了男子一脚泄愤:衡哥,就是这个人在矿洞里养虫子,这个王八蛋害人精。 陈牛咧嘴一笑:我们把一洞的虫箱虫房都烧光了,虫子也都烧了,顺便把他打个半死,带回来了。 护卫长向赵国公行礼:见过国公大人,幸不辱使命,此人正是华郎中,还收缴了数十张面具。 赵国公靠在床头,安抚着嚷嚷要报仇的锦儿,仍然闭着眼睛:带回府中,好好照料。 是。护卫长单手将人从地上拎起来,拖走了。 苏衡一脸懵,国公大人是弥勒佛似的杀神,手下的护卫长是书生气的糙汉,锦儿是个黑切白的熊孩子这一府的人都这么反差惊吓。 赵小胖喜滋滋地开口:衡哥,今儿个幸亏有防虫服,不然我们三个可就惨了,真的好用! 苏衡赶紧问:你们有没有被虫咬? 陈牛抢着回答:没有,穿好进去,处理完出来才脱的,没进去一个虫子,也没带出来一个漏网的。 赵小胖从衣服里摇出一根封口的玻璃试管递给苏衡:衡哥,你看,我们抓了活的。 苏衡看着半试管的隐翅虫,头皮都麻了:小胖,你抓这么多? 赵小胖嘿嘿一笑:护卫长抓到的,用来审讯华郎中,很好用;还让我问你,能不能把这些隐翅虫送给他? 都烧了吧,一只都不要留下。苏衡不同意,免得以后再来一波水泡。 正在这时,苏衡听到病房窗框下方的敲击声,声音不大,是他与钟昕约定的暗号,于是他先检查了锦儿和赵国公,确定身体状况平稳以后才转交给铜钱。 苏衡出了病房,和小胖陈牛一起往厨房走,听他俩说审讯华郎中的事情,最后才说:小胖,大牛,今天辛苦了,阿娘在厨房给你们预留了吃食,吃了就好好歇着,说不定明日还有事。 行! 好嘞! 小胖和陈牛答应着,跑进了厨房。 苏衡按照暗号,进了苏宅的地下,很快就见到了雅公子,把玻璃试管给他:是隐翅虫,我猜的没错;赵国公府中的华郎中养了这些虫子,被护卫长当场抓住,现在带回国公府了。 雅公子将玻璃试管收好,牵着苏衡的手:还是人祸。 苏衡叹了一口气:华郎中的招供很简单,报仇。他家一半人死于矿洞坝塌,但涉事官员们一手遮天,把矿难事故隐瞒了,还吞没了应付的赔偿。 不对,这说不通,雅公子把苏衡的手握得更紧,但此人能进入赵国公的国公府里当郎中,还能独自带锦儿离府,必定有许多过人之处,不然入不了赵国公的眼。 苏衡一怔。 雅公子浅浅一笑:不,你应该明白,这人不是华郎中,而是顶替了华郎中的人,就是我们之说的隐藏之人。真的华郎中应该已经死了。 苏衡感觉到一阵寒意。 第188章 废除株连制 你是不是还知道其他事情?苏衡觉得雅公子话里有话。 雅公子在大邺最阴暗的地方成长, 此时仍不免有些惊心:赵国公的护卫长搜索矿洞时,还搜到了其他的面具,因为华郎中已死, 所以我们觉得, 那些面具的原主凶多吉少。 搜到了多少张面具?苏衡难得看到雅公子这样的表情。 十一张, 太子殿下和长公主已经初步辨认了六张, 有鹰卫,有禁卫,还有宫中行走的内侍正差人暗中查访,一个时辰后就会有消息。雅公子面无表情地叙述着令人心惊的事实。 苏衡眨巴眨巴眼睛, 忽然开口:你饿不饿, 我给你做糖醋排骨吃。 雅公子一怔,随即皮皮地笑了:我不喜欢吃糖醋排骨,你也不会做,每次做都粘锅。不用拿这个来试探我, 我是真的, 不是面具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苏衡一摊双手,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隐翅虫的繁殖地已经被毁, 只要把国都城的隐翅虫灭掉, 百姓们就安全了。 流铁巷做出的灭虫灯,经过运宝司工匠们的改造, 已经做成了灭虫车,快则三日, 慢则五日就能投入使用。完全灭掉仍然需要时间。雅公子停顿片刻。 尽管国都城所有的太医郎中全力以赴, 百姓们的虫咬伤治疗和恢复也都需要时间。 苏衡点头同意:今日直谏怎么样了? 邺景帝怒极攻心, 昏迷不醒, 废除株连制的行动泡汤了。雅公子的黑亮眼瞳里,又像以前那样,似乎藏满了秘密和算计。 ??? 为什么泡汤?苏衡满欗鳆脸问号,一直不醒可怎么办? 在大邺,昏迷不醒就代表滴水不进,你不出手,邺景帝就撑不了几日。就等太子殿下成为新帝以后再颁布。雅公子越发地面无表情。 你和太子殿下吵架了?苏衡觉得雅公子平静得不正常。 雅公子不否认,也没承认。 太子打算让我去治疗邺景帝?苏衡知道雅公子平日八面玲珑,但他们已经互为彼此的逆鳞,不论谁碰,都不会善罢甘休。 太子怕自己老了,儿子孙子和大臣们也用这法子对付自己,所以坚持至孝侍疾,希望邺景帝废除株连。雅公子的语气带着森森冷意。 你打算怎么办?苏衡一想到郑鹰以前的托付,再联想他们这次直谏,真的很怕雅公子出事。 我已安排妥当。雅公子垂了眼帘,掩饰所有的情绪,放心。 你这么说我反而不放心,苏衡太了解他了,你要一个人硬扛到什么时候? 雅公子笑了,眼神温柔:隐翅虫咬伤治好需要时间,调查面具人需要时间,以魏博那个水平治好邺景帝也需要时间,赵国公的孙子锦儿康复也需要时间重要的是,你的右胳膊康复也需要时间,所以,不着急,也急不来。 总之,只要我们没有着急上火的事情,其他人的与我们何干? 有道理,苏衡拍了拍雅公子的肩膀,走吧,忙活了几天,该好好休息一下。 去哪儿?雅公子明知故问。 当然是我那儿啊,苏衡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顺手把他拽进空间,恶声恶气地问,怎么?烟花柳巷深处,还有佳人盼君至呢? 雅公子笑了:哟,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啊? 想做些什么,玩些什么,我都奉陪。苏衡望着空间里的庭院池塘,这样安静又舒适的地方,只属于他俩。 我要游泳,雅公子走到池塘边,一扯腰带,回头问,你也奉陪? 苏衡的嘴角一扯:你故意的吧?我这样怎么下水?苏家伤药是忌水的,被阿爹知道,非揍我一顿不可。 那你看着吧。雅公子扔掉衣服,像箭一样腾空跃出,落水的瞬间溅起大水花。 行,我欣赏。苏衡坐在凉亭里笑着回答,在空间里,他天不怕地不怕,更何况还有钟昕在。 三日后,赵国公带着恢复健康的锦儿和苏家秘药,离开了苏宅。 苏衡和铜钱两人,恭送赵国公的马车离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走了。 一转身,苏衡就把赵国公硬塞的诊金银票给了白霜落:阿娘,收好。 白霜落笑着收下,让苏衡去好好休息。 五日后,国都城的惠民药局和城北医摊,不再有乌泱泱的排队场面,只剩下虫咬伤发生并发症的病患,只要严格遵守医嘱,就不会再有大问题。 当晚,苏行远和苏安回到苏宅,还带回了一群老朋友,白霜落、铜钱、陈牛和赵先机四个人在厨房里忙碌,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比过年还热闹。 七日后,苏宅听到一个极为震惊的消息,昏迷的邺景帝醒了,而且下旨废除株连制。 苏衡望着蔚蓝的天空,啊这,肯定不是在做梦,可是,怎么可能呢? 整个国都城民声鼎沸,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全都在议论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有大呼陛下圣明的,有说大臣们拼死直谏的短短一日,就传出了无数种说法。 苏衡熬了整整一个白天,总算在晚上见到了疲惫憔悴的雅公子,就知道废除株连制的过程,肯定比那些臆想的说法更艰难更危险。 雅公子在洗漱更衣后,吃掉了半锅水煮鱼片,喝掉三盏清茶以后,才用帕子拭了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苏衡只担心雅公子的安全和身体,见他能吃能喝的,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你今日听了多少版废除株连的法子?雅公子赤足踩着苏衡的脚。 不多,也就一百多种吧。苏衡笑着回答,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不问?雅公子穿着秋款家居服,懒洋洋地靠着墙。 等你说。苏衡单手捏着雅公子的颈肩,硬梆梆的。 雅公子靠着苏衡,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这个版本非常凶险而且绝密,最好不要知道。 放心吧,就算我不知道,别人也以为我知道了。 雅公子笑了:魏博怕死,拼了老命救治,再加上邺景帝的求生欲望非常强,四日前就醒了,醒来之后,挣扎着起身就将汤药泼了太子一身,骂他大逆不道,要废太子。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08) 邺景帝细数太子十大罪状,被文阁老逐一驳回,气得又吐了一次血,然后怒骂,长水泡是咎由自取,一定是德行有亏。 魏博怕邺景帝真的被气死,劝退一众大臣。哪知道第二日早晨,邺景帝被疼醒了,一扯衣襟看到肩颈和双臂长了许多水泡 苏衡惊得张大了嘴巴:真的假的?不对啊,那时候隐翅虫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了,怎么能进入层层防备的寝宫? 雅公子笑而不语,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继续:太子殿下立刻传了魏博,魏博又找了参与出诊的太医详细询问,确定邺景帝得了天降警示的水泡 文阁老命人取来了史官朝会的记录,摆在邺景帝面前,让他下罪己诏,再次要求他废除株连制。 邺景帝色厉内荏,罚没魏博一年薪俸,罚内侍官福海杖责二十,还罚了随侍的内侍和宫女只差撒泼打滚了,就是不同意废除株连制。 魏博一时在宫中,并没有处理水泡的经验,又一连两日,邺景帝非但没有好转,还因为水泡疼痛而无法安睡 直到邺景帝再也撑不住,先写了罪己诏,又在魏博以全家性命起誓能治好,才同意废除株连制。 活该,苏衡轻笑一声,发现雅公子的眼神有深意,怎么?他还使了什么妖蛾子? 他想做成遗诏,被文阁老和太子殿下否了,僵持到今日才公布。雅公子满脸鄙夷。 苏衡默默吐槽一句,邺景帝还能更不要脸么? 雅公子拍了一下苏衡的手,又轻轻握住:我们拼命达到了苏行远的要求,他可以站出来说话了吧? 苏衡了解苏行远:放心吧,这个消息传到苏宅,阿爹就进了卧房,直到傍晚时分才出来,想来要准备的东西有点多。 雅公子点头:苏行远真的是我见过的,极少数的言行一致的正人君子。 苏衡忽然有些担忧:苏行远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苏行远这次在城北摆医摊,医治病患,施诊施药,不少百姓都叫他苏菩萨,也有叫苏神医的那时候,一直有黑骑暗中保护他。 现在,回到苏宅,保护他的人也就更多了。只要他愿意,明日我就可以让他敲登闻鼓。雅公子习惯做环环相扣的布署。 行。苏衡点头,也不知道苏行远明日会搞出多大的动静,心里难免有点慌。 毕竟直谏是太子和长公主的事情,可是苏行远敲登闻鼓却是苏宅的事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苏行远可是阿爹啊。 苏衡的眼神不期然对上雅公子的,忽然就安静下来,株连制都废除了,还怕什么?! 第189章 蚕豆病 事实上, 苏衡预想的二人世界只是梦幻泡影,两刻钟以后就被苏行远招了出去。 面对手提灯笼、眼神炯炯的苏行远,苏衡很无奈:阿爹, 这么晚了还不睡? 这些就是你们想要的, 苏行远递来一个小包袱, 眼神失落又无奈, 我保存了十年,研究了十年,毫无收获。 什么?苏衡双手接过,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行远的灯笼提着很低, 大半脸庞都在阴影里, 嗓音与平日略有不同,呼吸稍稍急促:前太医院院判大人殉葬前三日,我们秘密见过一次,他把这个交给我让我尽快离开国都城, 至死他都不认为是中毒。 苏衡与雅公子互看一眼, 终于来了。 太子殿下中毒当日的饮食和医案,所有处置和结果,没有任何不妥, 没有毒药。苏行远叹了一口气, 眉宇间满是悲愤。 苏衡顿时觉得左手一沉,刚打算进空间, 却被雅公子拽住,不解地抬头, 只见苏行远又折回来了:阿爹, 还有什么事么? 要不, 一起去客厅?苏行远眼中带着期盼。 于是, 三个人在客厅里挑灯夜战,苏衡刚在桌案上摆摊,苏安的身影在窗边来来回回,意图再明显不过。 苏伯,一起呗。苏衡没什么医秘门第的观念。 苏安这才进门,坐在地榻上。 苏衡先认真地把饮食记录看完,确定前太子的吃食很安全,然后开始看医案记录,十来张纸页翻来覆去地看了三遍,一脸懵。 苏行远对这个过程再熟悉不过,食单和医案都倒背如流了,却始终琢磨不出什么来,清了清嗓子才开口:有可疑之处么?毕竟酱色尿是中毒的表现之一。 那日陛下要君臣同乐,吃食由内侍和女使从御膳房端出,到雪乐阁的门□□给阁内的女使,女使再按女官指示送到席位上,中间虽然转手多次,但一路都有鹰卫和禁卫监视。 投毒的难度太大。苏行远的眉头难得拧成疙瘩。 苏衡看着食单上寓意美好的菜名,再细看菜的成份,边看边问雅公子:这是什么菜?怎么做的? 雅公子向来只负责吃,不知道做法。 苏行远吃过也知道做饭,耐心又仔细地向苏衡逐一解释。 苏衡一边听,一边在脑子里盘算,血尿也分许多种,含血液比例越高,颜色越深,如果前太子真的酱色,那就是体内红细胞破裂发生了溶血,病程进展凶猛,很快丧命。 以大邺的医疗水平,当成中毒也是情有可原。 忽然,苏衡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看向雅公子:大邺有蚕豆吗? 蚕豆?雅公子思索片刻,我去过大邺许多郡县的集市,没看到有卖蚕豆的,参加过许多宫宴,也没有蚕豆制品。 你看,大邺的烹饪方式,尤其是宫宴里的,总喜欢把一种食材各种折腾最后做出另一种食材的味道,万一你没吃出来呢?苏衡干巴巴地回答。 我?有我吃不出来的东西?雅公子哼了一声,我不喜欢吃蚕豆。 苏衡把刚才冒出的念头给掐了。 什么豆?苏行远不放过任何疑问。 蚕豆。苏衡另找了一张纸来写。 一种毒药?苏行远又问。 不是,像黄豆一样老少皆宜,只是有些人吃不得。苏衡听苏行远的语气,明显不认识蚕豆。 此话怎讲?苏行远再问。 五谷杂粮蔬菜瓜果,有些人百无禁忌,有些人却因为先天不足吃不得,苏衡认真地解释完过敏这个概念,又继续念叨蚕豆,一部分先天不足的人,吃了蚕豆,就会有酱色尿,如果救治不及时或者不对症,就会丧命。 你画下来让阿爹认一下。苏行远觉得这个消息很重要。 苏衡握着炭笔,笔尖落在纸页上的瞬间,转头问:蚕豆什么样来着?你不吃蚕豆,连带我吃得也少,现在完全忘了。 雅公子直接在桌案下面踩了他一脚。 咝!苏衡总算想起来蚕豆什么样了,立刻刷刷画好,递给苏行远后又解释,外面有豆荚,剥开以后就是一粒一粒的扁圆形豆子。 苏行远看了一眼:大邺没有这么大的豆子。 苏衡立刻意识到现代发达的农业技术,古代的豆子不管是产量还是品质,肯定没有现代农业化种得好,补充道:可能会小一些,但形状应该差不多。 苏安也凑了过来,一眼扫过:衡儿,知道没结豆的样子么?比如开花的样子,大概多高 让我想想。苏衡怔住,啊这,他最多也只是去超市或者菜场买过一两次蚕豆,哪里知道蚕豆花什么样子,却又觉得应该有印象,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雅公子又踢了苏衡一脚,没想到他所有心思都在蚕豆上,完全没防备地歪倒在案上,抬头的瞬间就发现自己被苏行远和苏安盯上了。 我又不是百科全书,哪能全知道啊?苏衡撑起来。 我家院子里有啊,外公种的,因为外婆喜欢蚕豆花!雅公子凑到苏衡耳边,小声说,黑点白底粉红花瓣,既像眼睛又像蝶翼。 啊,我想起来了!苏衡边画边念道,没错,第一次见到,我还问外公这是什么花,挺好看的。 等苏衡把蚕豆花和枝叶都画好时,刚好对上苏行远和苏安震惊至极的眼神,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半晌才问:怎么了? 外公外婆是什么?苏行远问。 你们是同一个地方来的?苏安的发现更惊人。 我叫阿娘的阿爹是外公,阿娘的阿娘就是外婆苏衡实话实说,没必要藏着掖着,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以前就认识。 苏行远松了一口气,还有些恍然大悟,难怪尊贵至极的雅公子会看上衡儿,这样就不用担心雅公子对衡儿始乱终弃了。 苏安盯着画纸回答:苏兄,我在边境集市上见过这种花,殷离商人种的,说结的果叫川豆可以吃,豆嫩可煮食,豆熟可磨粉做川糕。 当时你只看到了花,没有豆?苏行远追问。 那时边境才春末夏初,商人说要到夏末才会结豆,苏安努力回忆着,不过,他给我尝了一小块川糕,味微甜,很顺口。 对了,边境上各国商人都有,那个豆名字不统一,燕宛人叫南豆,做的糕叫南糕。 一瞬间,雅公子、苏行远和苏衡的视线都落在了食单最末一行的甜品,燕南糕两个字上面。 苏行远倒吸一口凉气:我以为是寻常糕饼,取了一个好名字。 苏衡一拍桌案猛地站起来,真的是蚕豆病,前太子可有儿子或者其他血亲在么? 为何如此问?苏行远快跟不上苏衡的思路了。 阿爹,这是一种先天不足,我们那里就叫蚕豆病,病因并不完全明了,男性较多,这些人平日是与旁人没有任何不同,身体也很好,但是吃了蚕豆很快就会发病,如果送医不及时就会丧命。苏衡隐隐不安。 前太子殿下走得突然,没有留下子嗣,血亲里的男性,就是现在的太子殿下。苏行远说完就把自己给吓到了,抬头时只见苏衡和雅公子一起奔出客厅。 太子殿下有危险,苏安的脸色紧绷,希望衡儿和雅公子能尽快告诉殿下。 雅公子率先冲到地下部分,打开预设的警报。 你怎么这么着急?苏衡因为身体平衡问题实在跑不快。 今日宫中设宴,由太子殿下主持,差不多要开始了。雅公子白晰的额头,隐现青筋,汗水顺着鬓角淌下。 很快,长公主赶来了:怎么回事?本宫正要去赴宴! 告诉太子殿下,哪怕身旁的人都吃过,哪怕试过毒,今日宴会什么都不要吃!雅公子直接从柜子里找出一根彩羽,把这个交给他,他就知道了。 长公主接过彩羽,转头就走。 雅公子又和苏衡回到苏宅的院子里,一声令下:郑鹰何在? 郑鹰应声而出:在。 背上箭囊,随我入宫! 是! 苏衡,带上药箱,陪我一起去。雅公子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希望来得及。 苏衡提着药箱问:能不能带铜钱和赵先机? 把他们藏好就行。雅公子的眼神意有所指。 五分钟后,郑鹰架着运宝司的马车,驶出苏宅,左转后进入运宝司专用的密道,用最快的速度驰向明夏宫的南门。 南门近在眼前,郑鹰收到雅公子的眼神示意,从屋顶进入明夏宫,面对迅速赶来阻拦的鹰卫禁卫,手持令牌:运宝司办差,带我找到太子殿下。 鹰卫禁卫看到令牌,立刻跃身越起,回头示意郑鹰跟上。 雅公子驾着马车,手持运宝司执事令牌,大喝一声:运宝司办差,开门! 守门护卫立刻打开南门,给马车放行。 苏衡忐忑极了,希望来得及!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隐翅虫是真实存在的,大家以后要注意,不管什么虫子落在身上(蚊子除外)都要轻轻掸走,不要猛力拍。 蚕豆病,是因为身体里先天缺乏6磷酸葡萄糖脱氢酶,引发的急性溶血性疾病,有蚕豆病的人,不仅不能吃蚕豆,许多药物也是不能使用的。 第190章 太子遇刺? 太子殿下已有十日没回太子府了, 每日处理政务、批奏章、与重臣们商议处置,稍有得闲就要赶去侍疾,耐心倾听邺景帝的冷言冷语, 承受突如其来的脾气。 然而, 更最难熬的是吃不饱, 太子殿下不敢随意在明夏宫吃东西, 全靠之前从苏宅打包的零嘴糕饼糊口,短短七日就清减了许多。 难得有空闲,太子殿下就会怀念在苏家地下密谈的日子,想吃什么喝什么都可以。 这一日, 太子殿下朝会前吃了东西, 午时垫了糕饼,晚食没来得及进就赶去侍疾,在秋夜晚宴开始前一刻钟到达已是饥肠辘辘,月升中天时晚宴开始, 先有人高唱《秋歌》, 紧接着乐师舞伎合作《秋舞》,太子殿下朗颂秋祝词等一系列节目结束以后,才会开始宴席。 宴席初始, 太子看着装了满案的各色吃食, 也只能看看,还要应付各位大臣的敬酒和攀谈, 酒过数巡后,酒劲有些上头, 腹中饥饿的感觉越发明显, 渐渐的, 隐隐有些胃疼。 雅公子提醒过, 饿得胃疼最好立刻吃些东西,哪怕喝点水都可以。 太子面带微笑坐着,欣赏晚宴的乐师歌者和舞伎们施展着毕生绝技,听大臣们谈天说地互相吹捧,积极地打理着人际关系,冷漠地注视着大臣的女眷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厅内热闹非凡,闻到空气里弥漫的各种香味。 而他的胃越来越疼,更令他坚持不住的是,各式各样的吃食由女使们潮水一样端上来,任由宾客随意挑选,总是先呈到他的面前。 越是这样,太子的胃越发疼得厉害。 大臣们进过许多吃食,安然无恙。 正在这时,女使呈上了墨玉荷叶碟盛装的粉色海棠花形燕南糕,每人一份,胃内一阵阵地灼热和疼痛感,让太子移不开视线。 内侍立刻介绍:太子殿下,这燕南糕由南豆做成,大邺并不产南豆,都是经燕宛和殷离的商旅之手购入的,平日不易得。 太子记得雅公子的提醒,相形之下,需要高温蒸制的糕饼类,是相对安全的食物,若实在忍不住,稍作观察后可以一试。 于是,太子看了丞相、文阁老和六部尚书先后吃过,又过了两刻以后,见他们都安然无恙,这才挟取一瓣燕南糕,先尝了一小口,只觉得口感软糯微甜,齿颊留香。 文阁老深知太子的苦楚,这是成为一国之君必须经受的历练,作为中立的观察者,虽免不了心疼,更多的是心慰,最是无情帝王家,但邺景帝不仅无情,还越发昏馈。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09) 只要太子殿下能熬过眼下最艰难的日子,后面就是坦途大道了。 太子见到更多大臣都吃完了燕南糕,感觉自己并没有什么不舒服,这才放心地吃第二瓣,刚挟起第三瓣又搁下,应付新一轮敬酒,完全没注意到内侍异样又阴冷的眼神。 好不容易挨过敬酒,太子重新挟起第三瓣燕南糕,刚要放进嘴里。 突然,一支利箭带着哨音射中太子桌案上的酒觥,酒液四溅,大半落在太子的衣裳上。 太子惊得连筷子带燕南糕都从手中掉落。 内侍高声惊叫:有刺客!保护太子殿下! 热闹非凡的夜宴大厅骤然安静,反应最快的文阁老伸展双臂挡在太子面前大喊:保护太子殿下! 鹰卫应声而出,拔剑护住。 受惊的大臣和女眷们一时间没了主意,吓得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郑鹰背着箭囊出现在宴厅外面,单膝下跪行礼、同时高举令牌大声禀报:太子殿下,在下黑骑左将郑鹰,奉运宝司执事雅公子阻挡殿下进食,请恕惊扰之罪! 几乎同时,鹰卫禁卫如影子般闪现,亮出各自武器的同时,封住了郑鹰离开的后路,左右夹击成捉拿之势:大胆! 文阁老震惊得胡子都翘了起来,颤抖着手指向郑鹰,嗓音变得尖细:刚才那一箭是你射的?! 是!郑鹰低头。 拿下!文阁老大喝一声。 鹰卫的重剑和禁卫的九节鞭,立刻架在郑鹰的颈项,他们看到运宝司的令牌带路,怎么也没想到郑鹰对着太子殿下就是一箭,每个人都汗涔涔的,若是郑鹰坐实行刺,他们都会没命。 郑鹰毫无惧色:启禀太子殿下,长公主已入三门,雅公子和苏郎中也很快就会到。 一派胡言!文阁老已经痛失了三位太子殿下,曾经暗暗发誓,一定要护住眼前这位,绝不能让他有半点闪失,这分明是行刺! 回文阁老,郑某百步穿杨,若是真心行刺郑鹰扫过惊惧的众臣们,咽下到嘴边的话,他若是真心行刺,太子早死了。 文阁老简直不敢相信,气得浑身发抖:老夫这就去见陛下。 太子的理智回归,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问:雅公子怎么说? 回太子殿下的话,雅公子和苏郎中说郑鹰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太子的先天不足和致命弱点,不宜在夜宴上明说,等他们赶来,一切自会明白。 太子一伸手:不要伤了郑鹰,等长公主和雅公子到来,看他们如何解释? 谁也没想到,秋夜晚宴快结束时,竟然发生行刺太子殿下的惊天大事,现在谁也无心再继续晚宴,可是现下的情形,文阁老要追究,太子殿下不让,众臣们有些为难,走还是留?现在应该听谁的? 明夏宫的二道宫门前,雅公子、长公主和苏衡三人一起往里赶,偏偏就在这时,一连串的蓝色焰火照亮西南角的夜空。 雅公子和长公主立刻停了脚步。 苏衡跑过头又折回来:怎么了? 雅公子深吸一口气:你跟着长公主进去,先看太子殿下的情形,我有急事先回运宝司,你们带太子殿下出宫到苏家地下等我。 小心!长公主认真嘱咐道。 雅公子转头离开,迈出一步后,又转头回来,给了苏衡一个谜之微笑,转身就走。 你笑成这样我很慌啊!苏衡提高嗓音,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快!!!长公主心急如焚地拽着苏衡就跑,不知道太子殿下现在怎么样,更不知道运宝司为何在这个时候发出遇袭的紧急焰火? 苏衡小跑着跟了一路,终于见识到了长公主的真正实力,她的脚步也太快了,竟然比医生走得还要快! 弦月!长公主吩咐道,你立刻回运宝司。 是!弦月自然知道长公主担心什么,应得飞快,离开得更快。 更让长公主没想到的是,等他们赶到夜宴大厅时,郑鹰竟然被当成刺客捉拿在地,太子殿下的桌案上插着一根利箭。 太子殿下正在和文阁老对峙,宴会众臣们也分成了两个阵营,郑鹰命悬一线。 够了!!长公主大步流星地走进夜宴大厅,气场超强,诸位大臣请回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文阁老的鼻子都快气歪了:长公主,太子殿下夜宴遇刺,这是小事吗?怎么可以如此草率?今日老夫绝对不会放过郑鹰! 长公主走到太子殿下身边,借着宽袖的遮掩,塞了小纸条过去。 太子殿下清了清嗓子:六部尚书和文阁老留下有要事相商,其他人自行离去,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文阁老还要说什么,被太子凌厉的眼神阻止。 是!大臣们潮水一样退出了夜宴大厅,内侍和女使们立刻关上所有的门窗然后退走。 长公主的嗓音清若凤鸣:此事关于第一位太子殿下的中毒大案,由苏衡来解说。 苏衡没有解说,而是看着掉落在地的碗碟和酒觥:太子殿下,您吃了燕南糕?吃了多少? 太子殿下一怔:吃了两瓣,你这是何意?今日宴会上所有人都吃了燕南糕,此糕有毒?说完,后背一阵阵地发凉,他已经这样小心了! 苏衡立刻蹲在地上,掰开剩下的燕南糕,摸了又捏了,感觉出不是纯南豆粉做成的,而是混合了其他材料,稍微放心了一些,这才解释: 太子殿下先天不足,不能吃南豆和南豆粉做的食物,刚才郑鹰那一箭,应该是太子殿下正要吃燕南糕的时候? 太子点头:是。 这是我们刚发现的,苏衡从包袱里取出苏行远收藏的食单,第一任太子殿下与太子殿下是血亲,都是先天不足,吃下燕南糕,轻则呕吐,重则血尿,不治身亡。 文阁老一把夺过食单,六部尚书立刻围过去,七个人都看到了食单最后一行画了圆圈的燕南糕三个字。 有人不能吃豆腐,有人不能吃肉这些都属于先天不足,苏衡话音未落,就看到太子整个人摇摇欲坠,急忙撑住,殿下,太子殿下,你哪里不舒服? 太子殿下冒着冷汗,一阵阵地反胃,最后终于忍不住吐了。 文阁老和六部尚书目瞪口呆。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可爱们2022年向着梦想进发!心想事成,开开心心。 第191章 大结局 太子殿下!长公主吃惊不小, 你怎么样了? 太子吐完反而缓和过来,一行人小心挽扶着去了有恭桶的偏殿,内侍们按照苏衡的要求安置屏风和卧榻。 两刻钟后, 太子殿下血尿。 苏衡头皮一麻, 转而低声禀报:公主殿下, 还请您在外面周旋, 不要让大臣们进来。 长公主立刻会意,留在外面与文阁老尚书们周旋,并命令鹰卫和禁卫放了郑鹰。 郑鹰立刻赶赴运宝司。 苏衡在重重屏风的遮掩下,将太子带入空间, 将太子交给铜钱和赵先机照看, 自己奔进空间的手术室库房取了各种对症的药剂和输液装置。 太子殿下,您这是非常之疾,需要非常之手段,现在请您蒙上双眼躺下。如果您有一丝疑虑可另请高明, 草民决不勉强。 太子被血尿吓得手足无措, 听苏衡这样说,又因着雅公子的缘故,斩钉截铁地回答:用人不疑, 疑人不用。说完就闭上眼睛。 铜钱立刻将太子双眼蒙上, 然后看着苏衡给太子静脉输液。 你就是用这种法子治好了静妙法师?太子在苏宅密谈时,听静妙法师提过, 所以有了些心理准备。 很快,太子殿下一过性血尿以后, 身体好转许多。 殿下, 您现在可以进些吃食, 想吃么?苏衡刚测了血糖, 结果显示太子血糖偏低,想到雅公子说太子每日过得胆战心惊,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吃,太子的求生欲空前高涨,给什么吃什么。 铜钱,看看食盒里预备了什么,喂给殿下吃。苏衡拍了一下铜钱的肩膀,暗示他不要太过紧张。 于是,太子殿下蒙着眼睛,输着液,吃着食盒里的各种吃食,只觉得这是极为难得的经历和冒险。 一个时辰后,太子明显好转,再也没有尿血。 苏衡、铜钱和赵先机如释重负,拔了输液针,将输液装置清理干净,全部收拾完毕以后,才把太子殿下蒙眼睛的布解开。 文阁老和六部尚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邺景帝身体日渐虚弱,太子殿下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要尽快做各种准备。 可他们偏偏被长公主拦在屏风外面,只希望能见到太子殿下,亲眼确认是否安好。 长公主自己很慌乱,但鉴于苏衡的医技实在超乎想象,只能安慰自己,如果苏衡都不行,魏博更加不行,所以全力与大臣们周旋。 公主殿下,这么长时间了,太子殿下的身体究竟如何?文阁老急得跳脚,您倒时给个准话啊,有没有再吐?有没有再尿血?是否好转? 几位老人家互看一眼,决定硬闯。 长公主站定在屏风前面,气场逼人:站住!不得擅闯! 若您也不知道情形,不如让我们进去瞧一眼,屏风后面怎么如此安静?兵部尚书最是急性子,熬得实在不容易。 公主殿下,您不能这样拦着老臣们啊,离朝会只有两个时辰了户部尚书熬肿了大眼袋,到时陛下问起,我等该如何回话? 太子殿下身体有恙,本应立刻告知陛下,可臣等已经按下消息到现在,已是担了极大风险的!文阁老错失了最早的告知时机,按邺景帝目前的暴躁程度已是欺君,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扛。 长公主浅浅笑,眼中没有半点惧意:各位大人想过屏风,先过了本宫这一关。 兵部尚书更急了:长公主,请让开!其他人肯定不是长公主的对手,但他兵部尚书可不是吃素的! 长公主非但没有让开,反而向兵部尚书走近了一步:各位大人,不论是否心甘情愿,此时此刻,我们只能像上次直谏一样坚持到底。 正在这时,屏风后面传出太子的声音:长公主,不得对尚书们无礼。 刹那间,对峙的气氛消散,所有的视线都盯着屏风的另一边,隐隐绰绰能看到太子殿下颀长的身影。 让各位大大担心了,实在过意不去。太子的声音和身影越来越近,直到绕过屏风,出现在众人面前,神清气爽,眼神炯炯。 文阁老双腿一软差点摔倒:殿下,您没事了?! 太子在空间里吃饱喝足,感觉自己又能撑十天半个月,心情甚是愉悦:长公主,辛苦了。 长公主急忙迎上去,上下打量太子,确定安然无恙才长舒一口气:太子殿下,您朝会时有何打算? 太子眼神坚毅而冷静:文阁老,想为前太医院院判翻案么? 文阁老在等待时就已经自己串起了前因后果,听太子提起立刻用力点头:老臣已七十有三,为了当年好友豁掉这副老骨头也没什么可惜的。 现在已经没有株连了,怕什么? 各位尚书大人,你们呢?太子笑得轻浅。 太子殿下尽管吩咐。兵部尚书最先开口,其他尚书跟着点头。 一言为定!太子捏着宽袖里的小册子,视线仿佛透过花窗看向邺景帝的寝宫,有劳各位大人。 太子和长公主,与六位大臣相对行礼,为了大邺,一切尽在不言中。 天刚蒙蒙亮,邺景帝硬撑起身,命令内侍官福海更衣,打算参加朝会。 陛下,要不要让魏大人陪着?福海边替邺景帝更衣,边小声问。 邺景帝瞥了一眼憔悴不堪的魏博,轻哼了一句,然后开口:魏爱卿啊,随孤一起早朝。 魏博一想到要在大殿外等候至少一个半时辰,双腿都软了,可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还要恭敬回答:是,陛下。 两刻钟后,邺景帝坐着步辇到了大殿前。 福海在左,魏博在右,扶着邺景帝走入殿内。 大臣们在内侍的通报声中肃然而立,躬身行礼,等邺景帝缓缓进入大殿、走阶而上直到坐上龙椅,才稍稍起身。 魏博这几日疲惫至极,将邺景帝扶至阶前,退着走时不知怎么的,竟然撞了梁柱,发出不小的响动。 邺景帝眼神锐利地盯着魏博又移开,转而盯着分列两旁的文武百官,前几日群臣直谏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时间怒气上扬,几乎按捺不住。 言官像平日一样参这个参那个,众臣们再干干嘴仗,互揭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短一切都与往日一样,却似乎又有些许不同。 邺景帝这时才发现,太子和文阁老今日异常安静,六部尚书几乎没有开口,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有本上奏,无本退朝。内侍官福海高声提醒。 话音刚落,文阁老出列,跪到阶下:陛下,老臣有本。 邺景帝冷冷一笑:文爱卿还未告老啊? 文阁老毫不在意地接话:回陛下的话,此本奏完,微臣就可以告老还乡了。说完,从宽袖中抽出奏章递给内侍官福海。 奏的什么事啊?邺景帝又问。 陛下一看便知,文阁老又说,陛下,微臣还有证物在殿外。 老东西,卖什么关子呢?邺景帝今年六十有二,可文阁老已经七十三了,仍然精神矍烁,心中异样地不爽快。 回陛下,微臣状告当今太医院院判魏博,十年前制造冤案,导致前太医院院判高望全家含冤而死。文阁老话音未落,大殿内一片哗然。 魏博咣地又一次撞了梁柱,立刻出声:文阁老,你这是何意?十年前太子殿下就是中毒身亡,何来冤案一说? 太子殿下从宽袖中抽出两个布袋:福大人,烦请呈给陛下,这是十年前高大人的亲笔病案,这是昨晚的病案。 魏博老脸刷的白了,这十年所有的蛛丝马迹都已寻遍,这份病案为何会落在太子手中?忽然明白过来,一定是苏行远给的! 邺景帝静静翻看着,脸色越来越阴沉,视线越来越锐利,却仍然不紧不慢地问:魏爱卿,你可有话要说? 魏博扑通跪倒在地,异常坚定:启禀陛下,微臣可以肯定,尿血就是中毒,无药可医,再无其他! 邺景帝闭上眼睛又睁开,像个噬人的恶鬼:此话当真? 魏博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微臣对天起誓,若有半字虚言,魏家俱灭! 邺景帝沉沉地笑了,笑声在大殿内回荡,看向文阁老:文爱卿,苏家给了你多少好处,来翻这个案子? 恋耽美 流云南免费-格格党(110) 文阁老恭敬行礼:启禀陛下,苏家未给微臣半点好处。 文老东西,你无利不起早的,别以为孤老了糊涂了!邺景帝记恨直谏那日的一切,这是他此生的耻辱。 文阁老还是笑眯眯的:经陛下这一提醒,老臣还真的想起了一点好处。 哼!邺景帝三分警惕七分期待。 国都城天降虫灾之时,百姓烈日之下在惠民药局外求医求药,药局主事大白日沉迷烟花柳巷,是路过的苏衡表明身份,命令所有郎中接诊! 太医郎中先后得水泡之时,是苏行远应召而出,又因为他站出来,感召了一批真才实学的郎中和药铺,为百姓们摆医摊送医送药! 还是苏衡和苏行远,将虫咬伤防治画贴遍国都城的大街小巷,让百姓们人人知晓,个个知道,连孩童都明白如何处治,他们解救国都城于危难时刻。 对老臣而言,让苦苦挣扎的百姓看到希望,有了盼羱,这便是莫大的好处,文阁老说完,恭敬地站着,除此以外,老臣未收到半点好处。 哦,倒是魏大人,每年定时定量地赠送滋补药品,让老臣一把老骨头还能噔噔行走。 邺景帝被气得一歪,还是直谏时的文阁老,像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 六部尚书看到邺景帝的表情就知道,陛下还是那个陛下,就算真凭实据摆在眼前,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接下来该怎么做? 太子再次站出来:启禀陛下,昨晚儿臣吃了燕南糕,与前太子殿下的反应完全相同,只是因为吃得极少,才侥幸无事。儿臣今日还活着,就表示当年并非投毒。 那又如何?邺景帝更加阴沉,前几日直谏废除株连制,今日突然一本奏章呈来就要让魏博横死,他哪里是一国之君九五至尊?分明是个工具!他才不是被呼来喝去的工具! 六部尚书一见就知道,陛下又在犯浑,可是这次仍然直谏会不会直接把他气死了? 正在这时,太子站起身,走到阶前:启禀父皇,儿臣还有证物要呈上。说完,又从宽袖中抽出一个纸卷。 又是什么?邺景帝蔑视的眼神实在明显不过。 太医院院判魏博,每到冬令之时,熬制膏方赠送国都城达官显贵,为魏家谋私利,垄断国都城境内五成的贵重药材买卖,操控着七成的中价药材 邺景帝闭上眼睛。 父皇,证据确凿,您为何如此?太子不解又愤怒。 邺景帝充耳不闻。 六部尚书的心都在颤抖,邺景帝为何还要上朝?怎么不好好地昏迷着? 这时,太子再次傲然而立:来人,将太医院院判魏博拿下,传令下去,抄家! 放肆!你敢?邺景帝猛地站起,却因为起得太高,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双手在空中胡乱舞着,突然就摸到了总是在身旁的福海的胳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内侍官福海,送陛下回寝宫好好休养。太子高声命令。 文阁老与六部尚书齐刷刷地看向内侍官福海,此时此刻,如果福海仍然护着邺景帝,只怕会闹得不可收拾。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内侍官福海镇定自若地回答:是,太子殿下。然后强行扶起挣扎的邺景帝,慢慢退出了大殿。 候在外面的禁卫立刻进来,将太医院院判魏博拖走,伴着陛下救救微臣!陛下,微臣是无辜的!越行越远。 邺景帝被强行扶到大殿之外,仰头瞪着太阳,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睛,看着魏博被拖离视线,心里再清楚不过,一国之君已经成为过去,再不甘心也无济于事。 可是,可是啊 福海,孤待你不薄啊,你为何背叛孤?邺景帝坐在车辇里,呼吸急促。 陛下,您待微臣确实不薄,若没有您的株连,微臣现在也能站在大殿之内,不过不是被阉了的内侍官,而是一位文官。福海笑得凄凉。 邺景帝生生地怔住,仿佛白日见鬼。 陛下,微臣相信这世间是没有因果报应的,不然,您这样满手鲜血的人,怎么能安然度日呢?所以,微臣让您尝了天降水泡的滋味啊 你大胆!来人!邺景帝愤怒地拍打车厢。 陛下,您省些力气吧,福海眼神冷漠异常,您活着,微臣随侍在旁;您若去了,微臣必定也跟您而去,不为其他,只为看您在阿鼻地狱之中苦苦挣扎的样子。 你!邺景帝气得两眼翻白,又慢慢回转。 陛下,您还是趁早去了吧,否则,会有许许多多的人,等着找您算帐。 您一生精于算计,从燕宛高山之中把他们的愿神后裔诓骗到大邺,设计自己的亲妹妹作美人计,让他们相恋再分离。 如果静妙法师知道是您谋害了她的心上人,把那人囚禁在运宝司的禁地里,说他是妖,让他受尽苦寒之痛。静妙法师性情刚烈,必定亲自找您算帐! 邺景帝呼吸越来越急促。 还有,您背信弃义不算,还虐待愿神后裔的小神子,把他扔进运宝司那个暗黑不见天日的地方,把那样温柔纯良的小神子折磨成了现在的雅公子! 即使到现在,您还不放过雅公子,您还称他是白眼狼。 燕宛为了找回愿神后裔,不断与大邺发生冲突,多少戍边将士客死他乡,成为孤魂野鬼。您却在美伦美奂的明夏宫里,坐拥一切奢华。 陛下,您造的孽太多了,您的心太狠了,这世间所有的恶魔之事,您都做尽了内侍官福海面无表情地像尊石像,就算真的君权神授,我舍去这身皮肉、哪怕永世不得超生,也不会再让您做任何恶事! 以前我担心雅公子,处处隐忍周旋。现在,雅公子已经长大了,有了敬他爱他的人,有为了他而愿意舍弃一切的人,我放心了。 你要做什么?邺景帝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流逝,四肢渐渐沉重。 陛下,大邺离了您只会更加繁荣昌盛,所以,让微臣送您上路吧,内侍官福海脸上有了笑容,放心,不疼也不能受,一个月后,您就再也看不到日升月落了。 邺景帝想大吼大叫,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缓缓行进的车辇外,阳光正好,内侍和使女们跟在车后十余步的地方,笔直地进入寝宫,宫顶的琉璃瓦熠熠生辉,又是平和安宁的一日。 与此同时,候在宫门外的苏衡看到魏博被拖走的情形,立刻坐上马车径直驶向苏宅,告知苏行远,来不及吃喝就就一头扎进苏宅地下,直奔运宝司。 当苏衡进入运宝司时,看到木制廊下和旋转木梯上的斑斑血迹时,整个人一阵阵地眩晕,下意识边跑边喊:雅公子!你在哪里? 喊声在运宝司回荡。 苏郎中,雅儿没事,静妙法师从木梯转角出现,来这里。 苏衡跟着静妙法师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拐角,不知道上下了多少级木阶,才发现他们正在向下,停住脚步时,禁地就在眼前,一想到之前的禁地之险,整个人就不寒而栗。 苏郎中,听雅儿说,有病人你一定会救治是么?静妙法师的语调极为平和,可是交握着的双手却泄露了紧张的情绪。 苏衡先是怔住,然后才回答:是,哪怕那人十恶不赦,救治好以后也可以接受律法制裁。 静妙法师带着苏衡走入禁地后,极为突然地开口:他不是妖,也不是恶人。 他与雅公子是什么关系?苏衡一进入禁地,就想到了那张与雅公子八成相像的脸庞。 他们是燕宛人,也是背负了不幸的人,静妙法师提着灯笼,望向苏衡,我带给了他们更多的不幸。 苏衡被静妙法师眼中的痛苦震惊了,雅公子真的没事吗? 雅儿没事。他快死了两滴泪水从静妙法师眼中落下,他今日趁着秘医送吃食的时候,逃离禁地,被黑骑守卫打成重伤。 伤在哪儿了?苏衡需要估算可能要用的手术器械和药物。 请苏郎中让他没有痛苦地离开吧。 静妙法师说完,加快了脚步。 !!! 十分钟后,苏衡见到了两辈子最严重的外伤病人,寸骨寸断第一次这样写实,即使在现代综合三甲医院,也救不过来。 最后,苏衡给了妖足量的止痛剂,让他终于不再被疼痛煎熬。 等我死了一把火烧了妖满身血污,极为苍白的斑驳肤色与鲜血的颜色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气息越来越弱,撒在无当山燕宛段的日出崖上。 然后,苏衡看到妖断成几段的畸形的手臂垂落,听到了静妙法师苦苦压抑的哭泣,以及自始至终都呈现面壁姿势的雅公子。 时间缓缓流逝,仿佛凝固,漫长得无法言喻。 不知过了多久,静妙法师招呼道:雅儿,我们替他更衣擦洗,让他干干净净地上路。 雅公子这才转过身来,与静妙法师一起,轻轻地、慢慢地更衣擦身,中间好几次,听到断裂的肢体发出的咯咯声。 静妙法师问:苏郎中,他的肤色是诅咒吗? 苏衡极为无奈地摇头:他得了一种名叫白癜风的皮肤病,肤色会慢慢变白,一块又一块,小块变成大块不是诅咒。 静妙法师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一次绝了堤。 雅公子一直垂着眼睫,掩饰了所有的情绪:静妙法师,我会完成他的遗愿。 五日后,太医院院判魏博因为诬告罪下入天牢,抄魏家时发现大量金银财物,魏博利用职位之便提携的太医与郎中,悉数被清退。 七日后,苏行远成为新任太医院院判,苏衡成为太医,前太医院院判高望全家沉冤得雪,却已无后人可封赏。 经苏行远推荐,鹿鸣涧军医赵礼成为惠民药局主事,昔日被排挤离开的太医和郎中们,经过严格的选试,重新提拔上任,暮气沉沉的太医院和惠民药局显出无限生机与活力。 苏行远与苏衡,成为大邺赫赫有名的郎中,苏家成为最负盛名的医学世家。 *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谢谢小可爱们支持正版,和一直以来的陪伴。 某南还有两个番外要写。 PS:洛知晓小可爱,想看什么番外在评论区留言吧。(晋江明令不能写的情节,就算了哈。)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