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光》 第1页 《表面光》作者:苏流年啊【完结+番外】 文案 类型:非典型性青春,破镜重圆。 人设:学霸少爷炸毛软萌受X校霸混混酷锅骚气攻 简介:许子芩父亲的葬礼上,白降掀了男人棺材板,并指着尸体大义凛然地告诉他:这男人是我爸,现在送给你,我嫌恶心。第二天,白降被送到了许家。许子芩,白降四目相对:…… tips: 1.先校园后职场,篇幅上非典型校园大于沙雕职场。 2.主cp年上,副cp年下。 3.前方萌物小少爷来袭,做好接驾准备。 ?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子芩,白降 ┃ 配角:王子芥,沈天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破镜重圆梗 立意:是亲兄弟的时候,许子芩和他哥相爱了。得知不是亲兄弟,他俩竟然分手了? 第1章 你就是他的种吧? 树影斑驳,在林间跳跃的鸦雀被嚷杂的哀乐惊扰,片刻便没了踪迹。 刚过六点,天就如同泼了墨。分割成块的稻田前,一幢矮旧房子外头设了灵堂,棺材前两根蜡烛飘悠着几缕黑烟,好在清瘦的女人用手捂着,蜡烛才不至于熄灭。 秦鸯弯腰把黄纸送入火舌,周围尽是一片低声啜泣。 元旦这天死人,不是个好兆头。 许子芩送黄纸时没忍住低头戳手机玩,被秦鸯往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他只好侧过身去,回了条微信。 【费劲:新年死爹,少爷熬出头要变老爷了】 【黄芩:滚】 【费劲:你放心,请了七天假,够你披麻戴孝了。】 许子芩刚要回消息,外头鞭炮轰鸣。几个戴白菊花的客人朝着黑白遗像鞠躬三叩首,他只得耐着性子陪秦鸯回礼,由此以往送走几批客人后,他才得了空打哈欠。 他爹嗝屁了,顺带着小少爷也要和他妈一起守丧,听客人嚼舌头说是自杀,原因他不感兴趣,也没多问。 跪久了起身连脚都哆嗦,他揉着膝盖在人群里穿梭。宾客个个西装笔挺,锃光瓦亮的皮鞋光可鉴物。往外围走一圈,小路上的车最低档次都是四个圈。 如此光景和附近的农田和矮脚屋都显得格格不入。 这间农户是他外公选的,听风水先生勘测说这是停灵的风水宝地,能保秦家生意蒸蒸日上。 许子芩捂着小腹把破烂房子溜了一圈,这儿的厕所连着猪圈,他受不了脱下裤子和猪猡面面相觑,这会儿又找不着马桶,心里又烦又躁。 果然是什么人死在什么地,许商晚就是从农村出来的,死在这种鬼地方也算有始有终。 “随便找个茅草地拉一拉得了,破地方穷讲究个什么劲?又没人看你!” 手机那头他表哥王子芥嚷嚷了一嗓子,瓜子嗑得咔嚓响,旁边还有人招呼他快出牌。 “一对皮蛋!”王子芥吼完,捂着手机压低声音,“拉完没有。” 拉个屁! 早知道今儿中午就不吃那么多烤红薯了,肚子胃胀气,后边隔三差五地响,就是只打雷不下雨,好不容易把肚子的存货卸干净,一掏兜里,空空如也。 大少爷在家里被人伺候惯了,都没想过上厕所要自己带纸,一想到自己光着屁股在荒郊野岭的四处乱窜,脸都绿了。 王子芥电话那头乐呵地出牌,秦子苹出了对二,周围惨叫连连。 许子芩养尊处优惯了,让人拿厕纸的话实在说不出口。还是耐着性子等斗完一局地主散场,他表哥先开的口:“许子芩?你说话啊?拉个屎怎么那么墨迹?平时考试交卷的时候你怎么不磨蹭一会的?” 许子芩捂了捂脑子,把自己鬼使神差这档子事和他们一说,不出所料那头当趣事传得沸沸扬扬,笑出鹅叫。 他实在忍无可忍:“王子芥,你才大我三天,我是看你爸比我妈大两岁的份上叫你一声表哥,能不能嘴上把个门?” 17岁的学生,自尊心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干嘛?”表哥送来纸,许子芩才穿好裤子。 他对这如同透视般的目光避而远之,总觉得心怀不轨。 “你爸死了……你怎么半点不伤心呢?姑姑哭得眼睛肿得跟金鱼似的。”王子芥打开闪光灯又对他前后一阵打量。 哦…… 那我应该哭天抢地吗? 他瞥了王子芥一眼,不搭话。 要说他对死去的许商晚什么感觉的话,用「无视」这个词不为过。 因为外公的缘故,他小学上的市里最好的私立,私立学校最不缺有钱有势的,所以他外公家那点基业自然也就上不得台面。 他也是有一回心血来潮竞选班长时,听班主任私下里和其他班老师聊起,才得知那男人的故事。 简直就是现代社会的标杆「陈世美」,美称「倒插门」! 早年抛妻弃子,娶了秦鸯,关键是秦鸯还就是个只看皮囊追求轰轰烈烈爱情的傻公主,心甘情愿地和他共度余生,不久许子芩就从他妈肚子里蹦了出来。 从小学开始,父慈子孝就彻底从小少爷面前被驱逐,连最近一次叫爸这个称谓是什么时候,他都模糊不堪,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茅草地正对着用帐篷搭起来的灵堂,凌冽的寒风一扫,帐篷左摇右晃。 -- 第2页 许子芩心想:来一阵飓风把这灵堂卷没了才好,这种爹,不要也罢。 表哥从兜里掏出一颗黑糖话梅塞他嘴里,他嘬了嘬,把糖果抵到右边腮帮子。 酸酸甜甜的,心情大好。 两人沿着河边的草地走,过矮木桥时就听见帐篷那边熙熙攘攘地传来声响,那声音都盖过哀乐。许子芩和表哥对视一眼,心里一惊。 难不成自己许的愿灵验了? 帐篷外围了好几层花圈。纸的、电动的、闪的彩光把黑白拼接的蓬布照得慎人。 许子芩小跑着绕开堵在门口的小电驴和摩的,刚撂帘子进去,突然一杯果汁「啪」一下泼在他脑门上。 他懵了,后进门的王子芥也懵了。 地处乡下,但来吊唁的都是市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看此情景纷纷变脸,议论纷纷。 小少爷抹了脸上的果汁,视线清晰后,才看到帐篷内立着一老一少。 老人约莫六七十岁,一只眼蒙了阴翳,佝偻着半身,靠一根自制木仗站稳。 身边的少年面露匪气,大冬天穿了身单衣,袖子撸上去半截,破洞牛仔裤里隐约可见小麦色的肌肤,眼刀一弯,凶狠地瞪着许子芩。 许子芩被这气场吓退了一步,说时迟那时快,那位少年突然大马金刀朝着灵堂过去,一脚踹翻了地上的火盆子。 「哐啷」一声,吓得烧黄纸的表姐一哆嗦,颤巍巍没入了人群。 少年抄起木棍一抡,遗像咔嚓直接裂成蜘蛛网,水果和酒水滚落一地。 许商晚生前与人为善,性格温吞,除了怯弱了些实在挑不出别的错来,如今落得死都不安生的下场,自然有人不满。 周围谩骂声四起,却没人敢探头,个个如同缩脖鹌鹑,只敢躲在人群里逞口舌之快。 还是表哥拉了许子芩的衣角,他才意识到今天是自家主场,被人闹了事,秦家的面子挂不住。 灵堂内室烟雾缭绕,小少爷前脚刚踏进去,就被熏得摸头不知脑。 等他顺过气来,棍子霎时顶在他的脑门:“你就是他的种吧?” 这话多多少少带着贬义,答或不答他都觉得自尊之魂受到了侮辱。 对方又问:“我还以为这种人的种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白脸,有个像你这样冒死护着他的儿子,许商晚地下喝孟婆汤都会笑到呛喉咙吧?” 我是小白脸,那你是什么? 还在他面前大放厥词,小少爷那薄如纸的脸皮堪堪挂不住,头一斜躲过往脑门劈下来的木棍,许子芩借着横扫的力顺手一拉,想来一出借力使力。 可哪成想,力量不过,拽了半天的木棍纹丝未动。 “练过啊?”对方朝他冷笑,“可惜是个花架子,没力气白搭。” 对方手一松,死拽住着木棍的手瞬间脱力,身体重心不稳猛地往后一踉跄,差点摔成王八翻边。好在表哥在他背后一托,许子芩才稳住了脚跟。 “我妈的!”少爷骂了一声,折了手指听响,就打算抡拳头。 裸的挑衅,还当这么多人的面! 穿单衣的少年冰冷地扫视一圈,竟然把棺材里的尸体当着众人的面之间拎了起来。 尸体僵硬的皮相吓得众人刹时退了好几步,那少年瞪着尸体的目光里分明闪着泪花,但终是被愤怒冲昏头脑,「嘭隆」一声把尸体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拉着佝偻的老头快步离开。 吓得宾客们让出一条两人宽的道。 许子芩吃软不吃硬,刚吃了瘪,定是要讨回来的,不管那人是谁,扯着嗓子问候他祖宗,跑了一半才意识自己原地蹬空气,原来是被他表哥拦腰抱在胸前。 处境像极了被梗住后脖颈的小奶猫,拳脚并用挣不脱。 “你打不过他,别折腾了!”表哥大言不惭。 “你他妈谁啊?尸体你也敢动手!信不信晚上爬你床吓死你!操!” 少年人的世界里哪有什么打不过打得过的,这关乎着男人的尊严和面子! 他从小长得白白净净,清秀可爱,最厌烦人平白无故叫小白脸。 知道小白脸什么意思吗? 夜色中,嚣张少年轻快的步伐变得沉缓,最终顿了脚步。 他扭过身,盯了许子芩半晌,深邃的眸子像是在嘲讽他。 “这男人是我爸,现在送给你,我嫌恶心!”他还似笑非笑地回望了一眼许子芩,“小白脸!” 许子芩:?? 许子芩:“你再说一遍!你给我……” 他话还没吼完,转眼两人就没了踪迹。 秦鸯小憩回来,看到自己丈夫曝尸地板,哭得更是歇斯底里,但片刻后又佯装优雅,指挥几个力气大的亲戚把尸体送回棺材。他才继续跪在地上磕头烧黄纸,捏佛珠念经。 丧事在乡下举行就得尊重当地传统,尸体一旦入棺被强行开棺是最忌讳的。 叨扰了死者,往后世代都不安生。 秦鸯听从了当地老人的建议,找了几个大师敲敲打打,念了好几天的南无阿弥陀佛。 但小少爷心不顺,睡觉脑子里全是那人轻狂傲慢,不可一世的模样。给灵位点蜡烛的时候,一分神就被蜡油烫了手。 摆放贡品的秦子苹拉着他,到水龙头给手指下冲凉:“怎么了?今天吃饭都没兴头,还在想那天的事儿啊?” -- 第3页 许子芩把手指头放嘴里嘬了嘬:“表姐,那人……” 秦子苹在他脑门上拍了拍:“你就把他当条疯狗,被狗咬了难不成你还要咬回去,弄一口嘴狗毛吗?” 表姐这话说得在理,他没法反驳。 在小少爷的印象里,表姐总是把事情看得透彻。许子芩小时候一直以为是年纪大的人遇事多才能遇事心平气和,可后来他明了事理才发现表姐也只不过比他大一岁,比他多活了一年而已。 一年不过三百六十五天,能遇到多少事?又能参透多少理呢? 是自己被护得太好了,两耳不闻窗外事,顶着学霸标签才能有心如白纸的纯粹。 出殡当天,许子芩随便找个借口溜号了。他看不起许商晚一辈子,但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好恨的,他就是单纯见不得人从一具血肉之躯变成一堆白骨,怪感慨的。 可表哥就是顶级的白痴,怕什么就偏偏给他送什么。 把尸体推进焚尸炉的全场面一股脑地全拍下来发他微信上,小少爷还是个受虐体质,明明怕得要死,非要作死好奇尸体是怎么烧没的,瞪大眼睛聚精会神,生怕错过细节。 而后……接连做了两天情节连贯的噩梦。 梦里,许商晚的骨架拽着他的衣角,追着他跑了二里地,吓得他惊了一身冷汗,一骨碌咽完一茶缸水,大半夜踩着拖鞋钻到他表哥被子里,还搂了一条胳膊,死活不撒手。 从小,秦鸳和秦鸯兄妹俩就不让这两兄弟睡一床。 子芩虽然身子娇贵,但睡死了,深夜惊雷都岿然不动。他表哥子芥仿佛武当派张三丰嫡传弟子,在床上把太极拳练得出神入化,这兄弟俩睡一床,一个愿扯一个愿挨。 果然,一早起来小少爷身上就剩了一套睡衣。 过了元旦,冷风就加大马力刮,夜里还变本加厉地飘起了冰粒子。 许子芩硬是凭借惊人的睡眠能力把漫漫长夜扛了过去,第二天早上起来咳得连肺都要炸了。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和弟弟睡一个床,你的睡相自己没点数啊?” 许子芩裹着棉被喝三个九,睁开眼模糊一片,听见女人在嚎。 今天收丧假去上学,本来王子芥同学好不容易昨晚上从他学霸表弟那把这几天的作业抄得滴水不漏,心情大好,可以去学校卖弄,没成想还没出门就被他妈堵在卧室门口骂。 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王之之:“再翻一个试试?反了你了还!” 王子芥昨晚抄完作业眼皮子沉,扯了被子睡得昏天黑地。何时钻进来一个大活人全然没有印象,又懵头被劈头盖脸一通批,气不过就搂着许子芩的脖子:“没天理了都!姐姐不疼妈妈不爱的,我才是你亲儿子!” 两人在床上打闹推搡完,表哥才被舅妈叫司机送去学校。 “妈,我姐呢?”王子芥在玄关换鞋,仰头才发觉少了一个跟屁虫。 “班主任来电话说,高三早起半个小时早自习晨读,叫你爸送了,你甭管了。” 王之之把温度计从许子芩嘴里取出来,还没来得及看,就急着赶他儿子的尾巴,“记得给子芩请个病假!” 王子芥也没答话,不知听没听到。舅妈盯着许子芩喝了药,把床边纳好才上主卧嘘寒问暖去了。 秦鸯回来后整个人就像被魇了似的,好几天吃不下饭,只能入流食。但保姆孙阿姨煮的粥太硬,还是得王之之亲自下厨。 许子芩赤脚靠着墙,下楼寻了水喝完,路过主卧时听见老妈和舅妈在闲聊,他听了一耳朵。 “我约着商晚的前妻吃了个饭,她的意思是……”秦鸯扫了一眼门外,吓得听墙角的许子芩猛一缩脖子,没发觉异样才开腔,“让我们帮忙养养那孩子。” 许子芩吓得瞳孔一缩,好不容易揪住门框的手差点就抖落了。 “那孩子我听说在育才中学折过人一条腿,不说打架是家常便饭,听说还和流氓地痞混在一起,杀人放火什么勾当不做? 就这次当着这么多的面掀了他亲爹的棺材,这种人你也敢招进来养?你不怕带坏你们家子芩,我还怕波及我家子芥和子苹呢。” “打小没爹教育,他妈身体弱又降不住他,就是放养在外头野了性子,等入了秦家好好教他就是了。 商晚生前也会隔三差五地接济他们母子俩,这如今孤儿寡母的,白降那孩子还要上学,总不能让他个十八岁小子辍学养家糊口吧?毕竟是商晚的骨血。”秦鸯拍了拍王之之的手。 王之之喂她喝粥:“十八都是成年人了,自己挣钱哪里不好?” “你就是嘴上一说!”秦鸯小声骂她,“子芥还有六个月就十八了,你过半年断了他的零用钱,让他自己出钱上学,你看他不和你拼命。” 王之之笑而不语。 “我和白露商量过了,他儿子从送进秦家开始由我们出资,小降就算读研读博,我们也供他。” 小少爷听完一席话就跑回房间,窝在被子里犯嘀咕。 真蠢,帮别的女人养孩子,非亲带故的,还接到家里来养?是觉得我好养活,要找个混混养,找点人生刺激事做吗? 白降那看似面沉如水,实则极为装逼的样子他真心喜欢不起来。 许子芩把头裹在枕头里,声音挥之不去。 -- 第4页 这男人是我爸,现在送给你,我嫌恶心! 送给你,我嫌恶心…… 恶心…… 你嫌恶心,我也嫌恶心。都是那男人的种谁比谁高贵呢? 少爷冷哼一声,被子蒙头呼呼去见周公。 表哥又帮他请了一天病假,许子芩一跃成为实验三中高二年级元旦假期最长的人物。 当然这个消息能长出翅膀似的散布全校,主要还是因为这位少爷元旦前的月考考了第一,语文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140,总分领先了第二名25分。 作文全年级印了好几百份轮番阅读,不少慕名而来的花痴少女都要来一睹真容,被他这位便宜表哥堪堪堵在门外。 下课前,原本属于王子芥的小少爷同桌的位置被班主任大牙往后挪了一个。 王子芥吃晚饭时,一直往表弟碗里夹明虾。为了照顾这位感冒未愈的表弟,他连虾壳都剥好了。秦子苹被自己亲弟的狗腿行为看傻了眼。 家里的传统,小孩一桌,大人一桌,长晚辈不同桌吃饭。 “表弟,多吃点,大病刚愈,又逢丧父之痛,不能亏待了自己。” 许子芩面前的瓷盘里明虾肉堆成了小山,他夹了一块在自己碗里,把剩下的全推到对面去。 “喂!我给你剥的!”表哥不乐意了。 秦子苹扇了她亲弟脑袋一巴掌:“孝敬你姐我怎么了?还是我家小芩体贴表姐。” “说吧!”许子芩放下筷子,扯了张纸擦嘴后,盯着他表哥。 表哥一怂,眼神躲闪:“什么?” “你不是有事吗?”许子芩喝了口白水洗洗嘴,“一回来就打起了巴结,你和我同桌吃了这么多年饭了,你尾巴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放屁。” 小少爷以为自己表哥又要他帮忙改成绩,上回他表哥的试卷里连自己名字都漏了个草字头,被他妈骂得狗血淋头,要不是许子芩拦着,差点就以死谢罪了。 “你爸另一个儿子坐你同桌!” 小少爷原本并不复杂甚至略带欢喜的脸色骤然一变,嘴里的水喷了对面的表姐一脸。 What? 第2章 冷面修罗 许子芩把蓝牙耳机塞耳朵里时,被一个淘气小崽子从身边一刮,掉了一只。刚想要骂人,那小屁孩就拐进了胡同小巷口,没了踪迹。 没了骂人对象,小少爷只得忍气吞声。 可偏逢连夜雨,好不容易找到的右边耳机竟然开了缝,几缕电线迎风飘扬。 “什么破玩意!”他早该猜到「守财奴」王子芥不做人,送不出什么金贵的生日礼物来,只得耐着性子把耳机掷进垃圾桶。 这还是除去小少爷病假外,第一次和他的便宜表哥分开上学,就因为昨晚那句「你爸另一个儿子坐你同桌」,两人冷战到连家庭作业许子芩都捂得严严实实,睡觉都抱在怀里,不给他表哥任何可抄之机。 昨晚他睡得不踏实,总感觉有人大半夜掀他被子耍流氓。 自从许商晚去世,秦鸯嫌保姆手脚不利索,照顾人不体贴,大手一挥放了孙阿姨两个月的带薪假,家里大小家务全落到苦力王之之肩膀上。 上到洗衣、拖地,下到做饭、洗碗全都一手包揽,可今儿大清早天没亮,他舅妈被厂里舅舅一个电话叫去港口蹲一批进口货,家里三小孩早餐只能在外觅食。 实验三中外头有一条品相不干不净的小食街,味道还凑合。 以前放学许子芩和费劲他们几个吃吐了学校里一个鸡蛋做一桶汤的饭菜,在外面打牙祭时,总会四处溜达吃点牙签肉,铁板鱿鱼什么的。 但最近这条街不太平,总有小混混躲在后厨、厕所抽烟赌博和斗殴,输了钱就砸店抢钱,惊动了学校领导,这性质就恶劣了。 但没成想雷声大雨点小,实验三中一直都是保送清北的中坚力量,校领导认为这事涉及学校声誉和排名,不敢大肆打击,反倒成了变相纵容。 许子芩倒是不怕这些小混混。 他怂,但名声大,全市谁不知道他家有钱,成绩还是NO.1,招惹他简直就是自报家门还带自取灭亡。 “两根无矾油条,一杯现磨豆浆要无糖的。”他扫二维码时,无意瞥见滚锅热油乌黑发亮,翻滚的油泡还沉浮着黑渣,不知道循环利用了多久。 抬眼再看老板面如枯槁,眼珠内缩。 瞧见打包那双污垢的手,已然没了任何食欲。 他恍然想起自己现在在学校外的小吃街,没在便利店或者连锁早餐馆,投诉无门。 算了…… 前天飘的冰粒子昨天转成了鹅毛,昨晚上他去小花园溜对面小区金老太的柴犬时,雪才化了一半。 今儿地上的雪被学校环卫阿姨几扫帚堆成零星块状物,太阳一照,校径就湿成了花脸猫。 他因为堵着鼻子,脑子浆糊一荡漾,还踩了好几脚雪。好在人机灵动作快,鞋底没进水,要不然穿一天湿鞋,明儿就真要去挂吊瓶了。 高二二班依旧热闹非凡,直到许子芩进门,才冷了场。小少爷清楚,是因为许商晚。 他把手里还热乎的油条豆浆往隔壁桌随手一扔,坐下收拾桌椅时,才回想起自己的同桌已经易主,只得烦躁地把油乎乎的东西全塞进自己书兜里,趴着补觉。 “哎!”王子芥叫了几声没答应,一脚把他椅子腿踹撇了,惊得许子芩一跳三尺高,“听说了没,黄北子巷砍死一人,听说是聚众斗殴路人去劝架,殃及无辜。” -- 第5页 哦…… 许子芩睡意全消,瞥了眼右边空荡的位置,没心情听他胡扯。 “你不担心啊?”表哥一巴掌拍在他睡蔫了的语文书上,“你知道黄北子巷嘛?就和外面小吃街连起来的,拐个弯就是,来的路上都拉了警戒线,警察来了一茬又一茬,八成是刑事案件。” 他表哥平生一大乐趣就是对着单纯无辜的小表弟孔雀开屏,把他从街头巷尾长舌妇,老大妈那收集到的情报和他吹嘘,似乎也就能从这胡天海地里找到成绩被碾压的自尊。 还有十分钟打铃,许子芩是语文课代表,根据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大牙的喜好,每周上课前要给她送一篇新书推荐,课上念给同学们涨知识。 这周他推荐的是余华的《文城》。 当然,还有必要的开投影仪,准备课件。 “我靠!同学们,重磅消息!”刘申呼哧粗气从学委薛西手里抢了脉动灌了一口,“你们知道我们班新转来那个育才的吗?” “废话!”大嘴巴费劲一本书飞他头上,“昨儿王子芥给那位挪位子哭得跟失恋似的,你丫不是在打哈哈吗?” “滚!”刘申顺手把书一扔,那书中途拐了弯,往许子芩头上落,被小少爷大手一劈,飞回去了,“我刚去清点咱们班桶装水,你猜我看到什么?” 见大家作鸟兽散,没有半点好奇的意思,刘申才不卖关子:“我看到育才那个混混前脚刚踏进办公室,后脚就来了好几个冷面警察,手上又是录音笔又是笔记本的,那阵仗跟审犯人似的。” 刘申故作神秘:“而且!我听说那混混家里就住黄北子巷,离案发现场不到五十米。我听隔壁三班黄莺音说,她当晚在学校附近上培训班,亲眼看见那混混手上拿着舔血的刀子呢!” “真的假的?我靠!那混混真杀人了?够牛逼啊!” “警察都找上门了,能有假吗?” “那不是得送少管所?还敢进咱们班吗?” 这消息本来虚虚实实的,但第一节 课去了二十分钟老师还没人影,脑补联系警察审案,教室里捕风捉影的传闻就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许子芩就听见后面他那便宜表哥和班花黄丹扯皮:“那小混混现在已经被押进监狱了,大牙在录口供呢,一时半会地回不来。” 许子芩:…… 黄莺音的话能信,公鸡都能下蛋。 许子芩上学期和三班黄莺音去市里参加书画大赛,那位大神就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你知道吗?霍金说其实秦始皇没死。” 许子芩:…… “是因为被关在皇陵里出不来,《拾遗记》里说秦始皇渡东海从陨石里提取出了相关成分,制成长生不老药。” 许子芩天马行空的思绪被课检的主任一嗓子收了回来:“厕所那头就听见你们班叽叽喳喳的,要翻天啊?你们班主任大……凌老师在处理新生入学,耽误了些时间,你们先自习!” 主任一扭头,地中海造型被尽收眼底。 大家憋笑不语,只有许子芩表哥没顶住,笑岔了气。 “王子芥,你瞅瞅你正前方的表弟,人比你小三天,怎么就能一个全班第一,一个倒数第一呢?你家基因怎么从你这就变隐性了?” 好不容易憋的笑被这一话轻飘飘地一戳,顿时一个惊起一片,全班笑得前仰后合。 “主任!”王子芥仰头,“那新转来的混……育才的学生是不是和命案有关?” 他算是有眼力劲,不能搞学校歧视,把「混混」两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回就变成二班目光灼灼地盯着主任了。这帮学生消息传得满天飞,瞒是瞒不住,但这事又不假,他只能敷衍地点头。 警车停在校门口本就人心惶惶,加上命案现场和学校一街之隔,这件事压是压不下去了,但警察还在调查,作为校领导又不能胡言乱语,扰乱视听,地中海只能甩下一句「安静」,就仓皇没了行迹。 高二二班彻底炸锅了。 不说话,那岂不是代表了默认? 况且学校之前就有过为了名誉把打架斗殴压下去的先例,这回可是凶杀案,一旦坐实是实验三中的学生,那以后哪个瞎了眼不要命的初中毕业班敢报考三中? 周围热议四起,什么少年杀人犯,一直没侦破的无头女尸案全都一股脑地扣在小混混头上,就连小少爷这等头脑健全,有正常认知能力的学霸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葬礼连他爹的棺材都敢掀,听王之之说还折过人一条腿,从小混到大的流氓捅刀子怎么就不可能? 清晨微弱的光从百叶窗里零星散下几束,窗外风吹得樟树叶荡来荡去,直到一个清瘦的身影立在他右侧时,他流转的目光猛地收敛了。 拉长的骨架把少年人的体型修得瘦削但有力量,手指骨节分明,手腕上套了个铜环,像是刻着什么符咒镇压煞气。 坐下时,一绺风扑了过去,带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现在警方审嫌疑人都这么火速?他不自觉地侧头盯着他看了几眼,越发觉得这人身上有降不住的戾气。 就像是天生的杀人犯。 对了,这股熟悉的气息就是电影里的变态杀人魔。 「杀人魔」同学和他眼神一觑,自己瞬间被秒杀,气场全无,只得悻悻然缩回脖子,目光回转低头翻书。 -- 第6页 同桌眼神杀完人,像是临时想起自己困了,才侧头趴下补觉。 许子芩双手不敢乱动,生怕这位修罗大义灭亲。可不巧,修罗趴下时,压着他的校服袖子,小少爷叫叫不得,打打不得,只能静若木桩,等他清醒。 阳光倾泻,白降后脑到脸侧有一条被刀砍过刚结痂的新疤,因为侧脸被挡住的缘故,看不出这条疤延续得多长,越看就越显得狰狞而慎人。 白降方才进门时,同学们噤若寒蝉,大家都等到主角睡得呼吸均匀了,才有人不畏生死,大着胆子探头去打量他。 迎面而来的都是「卧槽!许子芩牛逼,慷慨赴死」的眼神。 一张纸条扔在小少爷面前,那蚂蚁劈叉字一看就知道是他表哥。 【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后面加了个硕大的双手合十,虔诚祈福的手势。 大少爷给了他表哥一脚,只是没以前踹得那么重,生怕自己动静太大打搅到隔壁修罗闭关升级。 下课前五分钟,班主任大牙才捂着嘴进门。进门前还和一个民警笑脸相迎,明显是刚聊完案件进展。 小少爷听费劲在微信说,大牙元旦期间在路上呲溜滑,摔了门牙,只要一说话就漏风,惹得大家一阵狂笑。 但因为今天新学生一来就下了个这么大的马威,哪里还有人敢笑,大家连说话都不敢大喘气。 “新同学白降,以后大家就好好相处。”大牙瞟了正呼呼大睡的白降一眼时,坐在修罗前桌的费近后背一凉。 大牙的课睡觉,找死都不知道找个舒服痛快的死法。 大家想一睹大牙煞煞这位育才混混威风的风采,就连小少爷都面露喜色:我治不了你,难不成大牙还不行吗? ……事实证明,大牙还真不行。 开口就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新同学最近出了点事,让他补补觉。” 全班同学:?? 许子芩:?? 教导主任避之不及,班主任好言相待,第一天就把白降「少年杀人犯」的罪名在全班同学心里坐得根深蒂固,连下课原本两人宽的课桌间隔都没人敢走中间,纷纷能绕多远绕多远。 其他同学可以躲得远远的,可小少爷能躲到哪里去? 总不能隔条傻逼的三八线吧? 搞得好像自己真的有多怕他似的。其实,他是真的怕。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狗血的是,他和这个「少年杀人犯」是兄弟,还是更狗血的同父异母。 这位大神睡眠很深,呼吸很浅,只有隔得极近才能听到微弱的呼噜声。 顶着两位老师剜刀似的眼神睡了两节课,他中途连课间操都没去,搞得小少爷只能跟着旷。 “咕……”肚子又应景地响了,这是第五次。 数学课上小少爷忍不住了,就算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 他推了一下,对方不为所动。 小少爷定神加大力气,对方终于挪了挪头,凌厉的目光瞪了小少爷一眼,吓得他忙把压了两节课的袖子缩回来。 掏出豆浆油条时,许子芩才发觉豆浆杯上用油墨笔画了个爱心,也不知道是谁没事找事。 白降被他一推搡,也没了睡意,把流出的哈喇子一抹,张扬跋扈地伸了个懒腰。 油条软成了泡馍,豆浆凉成冰水,小少爷刚咬了一口就没了食欲:“难吃!” 借着老师板书三角函数的功夫,他把油条捏成团,并着豆浆准备来一个大投篮,目标点就是教室后头的垃圾桶。 刚瞄准,就听见一声隔壁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尖锐刺耳声。 紧接着一个拳头就挥了过来。 “妈的!”白降破口大骂,怒目瞪着被一拳头砸懵倒在地上的许子芩。 就是这种要杀人的目光。 第3章 这他妈是要造反吗? 他没缓过神,又是一记重拳袭来。 许子芩原本的好脾气被瞬间扫荡干净,趁着又砸来一拳的功夫,他手猛地一回挡,借机从他身下挣脱,凌空一腿踹在白降肚子上。 “操!”许子芩怒火烧到四肢百骸,狗急还跳墙呢,小少爷也不是好欺负的,“有病是不是啊?招你惹你了?” 八成踹出去的一脚把对方踹出内伤来,白降一手捂着肚子,面色煞白,可目光依旧凌厉如刀,三两下飞快踹开挡路的桌椅。新仇旧恨一起算,就一个字,干死他丫的! 不对,五个字。 “有病也他妈是你!”桌椅翻倒在地,教室后边霹雳啪啦一通响,周围看热闹的同学本就对白降心怀敬畏,双臂抱着胸口堵得老远。 王子芥和费近一看大事不好,赶忙拉架,一人扯一边。表哥对付他表弟有专门的一套,他表弟下盘不稳,勒着腰间离地抱起来,许子芩就没辙。 可费近就是个普通学生,面对白降心里发怵。刚上手去拦,对方一个死亡凝视吓得他堪堪退后几步,双手合十求饶。 王子芥心里骂道:“怂玩意儿!” “神经病!我舅妈说得对,你就是从小没爹养的无赖混混,和你那穷酸爹一个德行!”许子芩发起火来就口不择言,捡难听的话说。 他骂得对方眼珠子都红透了,白降歇斯底里地冲上去推倒许子芩,狂抡拳头:“你有种再说一遍!我弄死你!” -- 第7页 许子芩一拳头打回去:“他就是个倒插门!凤凰男!抛弃了你妈死皮赖脸地巴结我妈,有脸做没脸认吗?你掀那混蛋棺材的时候就应该被诅咒!你个杀人犯!” “我操!”白降被大少爷骂昏了头,肝火烧得全身冒火星子,拳脚并用,“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有本事你试试啊?”许子芩骂得正舒坦,哪里管三七二十一,“杀人犯!” “干什么啊!干什么啊!造反是不是?我还在讲台上呢!无法无天了是吧?” 数学老师是个从业半辈子、蓄着山羊胡、两鬓白了一半的老头子,实在不敢过去拉架,生怕殃及池鱼,只能动嘴皮子。 少年脚无眼,一个万一,他那把骨头就得去见阎罗王。最后还是一个电话叫来班主任,大牙两手各揪了只耳朵,送去了主任办公室听候发落了。 地中海一改往日的大嗓门常态,在他俩面前来了个川剧变脸,唬得小少爷捂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都拧在一起。 “这件事你们俩都有错,但念在白降初来乍到,许子芩这次月考年级第一,这件事不跟你们计较了。 你们俩去给数学老师道个歉这事就过了。他一把年纪带完你们这届就退休了,还被你们这么折腾。” 山羊胡老头一直抱着保温杯喝水,虽然心气不平却也只能咬牙。 这俩一个学霸,一个校霸,都惹不起。他还要退休后安享晚年呢,可不能在这两位手上死得不明不白。 数学老师扬手:“道歉就不必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俩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恩怨情仇理清楚了,再上我的课,要不然就别进门!” 甩手各瞪了两位一眼,留了个精神矍铄的背景,消失在大门口,继续上课去了。 办公室里暖气十足,窗户上蒙了层淡淡的水汽,把外面人头攒动和树影稀疏都斑驳成晕染的质感,有种别样的朦胧美。 两人被罚站着写检讨,一人五千字。 白降出场自带「杀人犯」光环,这会儿又和他这不靠谱的、有狗血家族史的便宜弟弟厮打的没鼻子没眼,彻底在学校出圈。 一堆没见过世面的少男少女争先恐后,想一睹这位大神的真容,全被游荡的主任轰跑了。 许子芩把最后一行检讨写完,手机突然一震,来了两条微信。 【表哥:你还活着吗?你每隔半个小时给我报个信,我好给你收尸!】 许子芩:…… 【妈妈:小芩,今晚你和小降一起回家,对人好点,听见没?】 没! 是我要对他好点吗? 统共碰了两回面,第一回 指着鼻子骂,第二回索性就上拳头,是他该对我好点吧? 这俩消息对于憋着气写检讨的小少爷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消息一个也没回,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落笔时,他还神气地瞥了眼背对着他、奋笔疾书的白降。 这人什么毛病? 检讨书写完,小少爷都没搞明白自己哪得罪他了。混混的心思果然是海底针,猜不透。 他合上检讨书放教导主任桌上时,还蹙眉扫了眼这位大神的检讨。 纯白的A4纸上一字未写,正主眯着眼睡得昏天黑地,还咂吧着嘴,似是在嘀咕什么玩意。 到底是有多困?立着头也能睡着?脖子不酸? 反正许子芩想想就觉得难受。 “看什么看啊?”突然白降眼睛一睁,和他来了个四目相对,原本柔和的滤镜碎了一地,“小少爷还真是身体金贵呢,我还没用力呢,就成乌眼青了。” 许子芩忙把头撇过去,随后意识到那人在逗他,又把头转过来:“关你屁事!” 对方不再答话。 许子芩看了眼时间,这会儿早打了下课铃。 收拾东西回家! 他才不要等这个杀人犯一起回家呢,这人就有病,还有暴力倾向,带他回去全家都得遭殃。 出了办公室,和主任打了招呼说检讨写完了,许子芩才背着书包离开,打算去校外买杯奶茶嘬两口。哪想到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被地中海吼住了。 “怎么了?”他不知道对方有何贵干。 “你检讨书呢?”地中海脸色不悦。 “不是放你桌上了吗?”许子芩对答如流,还不忘冲进办公室,伸手去摸桌上的A4纸。 抬手一挥,人懵了。 密密麻麻的5000字变成了一张白纸,他脑子一嗡,把目光对准刚睡、眼睛通红的「神经病」。 这位仁兄目光和煦,和小少爷对眼后,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把手上的签字笔一停,撒丫子走到地中海跟前交差。 方才一字未写,自己收拾书包的几分钟时间就写完了? 许子芩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家伙干了偷梁换柱的勾当。果然是小混混,手脚不干净。 可他丝毫不慌,地中海在实验三中的资历有目共睹,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没有耍成功过的花招。 况且,他还写了名字,就不信地中海这位高级鉴婊玩家看不出来名字被人改了。 脑子有坑的鉴婊达人今天败下阵来:“挺好!你先走吧,认错态度还算诚恳!” 许子芩:…… 他感觉自己疯了,写了名字的检讨书地中海能认不出来?就算涂改了也能看出区别吧? -- 第8页 “主任,我想……”许子芩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白降堵了回去。 他说:“老师,许子芩同学好学生当惯了,不知道怎么写检讨书,我之前在育才写的检讨书都能出书了,我教他吧。” 地中海被堵在嘴里的话还出来,他又补充:“今儿天冷,要不您先回去,我帮您监督,他要是没写完,我帮您教训他。” 公报私仇!矫揉造作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 窃取了劳动成果,还能如此大言不惭地来给自己当教书先生? 真把「读书人的事情怎么叫偷」诠释得入木三分。 待地中海叮嘱完两人离开时要锁门、关灯、关水后,小少爷压在胸膛里的三味真火蹭蹭往上冒,大有燎原之势:“借我的检讨书一用,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对方丝毫不为所动,上下打量了他,神经兮兮地鼓起掌来:“实验三中的全市第一,想骂我不用引经据典的,我为人慷慨正直,敢作敢当。” 许子芩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偷用自己检讨书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人,只叫他觉得恶心。 “我用了你的检讨书,我敢认。”他一跃坐在主任的书桌上。 “那你怎么不说?”许子芩问。 “他也没问啊,你们学霸不是有句话吗?叫言多必失。”白降竖了根大拇指立在他眼前,装作一副侠肝义胆的仗义模样。 小少爷把这个油腔滑调,圆滑世故的小混混腹诽心谤了一通。 “你用什么方法改了我的签名?”小少爷牵了个话头。 他实在没想通这位混子是如何在地中海此等老谋深算的人底下耍诈的。 “A4纸被你搓成了咸菜干,我就顺手撕了一小块A4纸盖了你的签名,揉搓了几下做旧处理。下课有了一段时间,主任急着回家自然看不太仔细。” 许子芩:…… 小少爷重新把这个油腔滑调,圆滑世故的小混混又腹诽心谤了一通。 纵横学海,闪着学霸之光的大佬级人物竟然被小混混摆了一道,关键是许子芩还傻逼似的帮他重新写了一份检讨书放在办公桌上,事后才察觉自己脑子进了水。 出校门时,天彻底漆黑一片,倒是小吃街繁华热闹,全是小推车和小摊贩在叫卖。 小少爷接到了舅妈的电话,说是家里留了菜,让他别在外面吃,不健康。 许子芩拉开出租车坐好,报了个地名,车门突然被一股蛮力拽住。 外面那少年冰冷的面容被各色霓虹灯管一照,显得棱角分明。 许子芩被那人身子挤到一边,才晃过神来。他眨巴着大眼睛,大脑门上写着「你干嘛」瞪着那人。 “你妈和你说过吧,我以后住你家。” 许子芩:…… 白降甩下一句话,便沉默地盯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车辆和建筑出了神。 秦家家大业大,可他和秦家人非亲非故,寄人篱下的生活哪里能好受的起来? 可他没得选择,这是白露的决定,就算他心里有一万个不痛快也只能囫囵吞下。 白露自己是个病秧子,如何能撑得起来这个分崩离析的家庭? 就算靠白降没日没夜地出去当帮工,也无法填补这个大窟窿。 留在秦家,是他唯一的选择。 也是少年18年来,唯一学会的妥协。 秦家其实有一套小别墅,一直是许子芩外公和外婆两人守着。 在他小学的时候,其他家庭成员就全搬到碧水湾小区住了。 碧水湾小区是市区的楼王,设施顶配,北面靠着市公园,楼下就是商业中心步行街,堪称穷奢极欲。 司机送到目的地时,还反复找小少爷确认位置,以为自己听岔了。 要知道在这小区里住的,可都不是普通人。 小区正中心立着一个纯白大理石雕塑喷泉,周边各色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花,在冬天争奇斗艳。白降眼珠子一路瞟过来,都没挪过地儿。 少年人总有一股心高气傲的劲儿,不想在别人面前露出别样的眼神,生怕被套上「乡巴佬」的标签。 白降跟在许子芩身后,尽量不离太远,确保自己能记下路线,又不会跟丢。 “我脸上的伤是我踩雪滑了一跤,和你没关系。”许子芩进门前特意交代。 觑到白降脸上的略微青色,许子芩本要开口问话,还是咽了回去。反正是个混混,身上有伤也正常。 “小芩回来了?饿坏了吧?”王之之去背他的书包,把校服挂在架子上,从柜子里挤了免洗洗手液给他搓手,“你眼睛怎么了?怎么青了一块呢?上药没有啊?疼不疼?” “摔的,没什么大事。”许子芩不想提这窝火的事情。 白降的遭遇就截然不同,被王之之彻底冷落。 房内一眼望不完的陈设,白降甚至都没找到被小少爷叫舅妈的女人说的餐桌在何处。 果然有钱人的生活是自己想象不到的。 白降和白露在黄北子巷租的还是最便宜的两室一厅老房,进门正对着餐桌,客厅靠窗边开了间单人床,就是他长年累月睡觉的窝,连个像样的卧室都没有。 这里高级的像是在做梦,还是他从小到大没有做过的奢侈梦。 “小降来了吗?”秦鸯从房里出来时,王之之给她披了件袄子。 -- 第9页 小少爷进门后就自顾自吃饭去了,也没搭理跟屁虫。以至于这位在学校大出风头的人物穿着运动鞋在门口不知所措,像极了刘姥姥入大观园。 他甚至觉得在这个地方连换鞋都有其他高级法子,生怕任何一个环节出错,被人笑话。 秦鸯是个性格顶好的公主脾气,和小少爷一样凡事要人伺候。 但心思纯良,平时见到乞丐都要上赶着送钱,这会儿她正拿了换洗的拖鞋,领白降进门。 王子芥和秦子苹姐弟俩伸出脑袋看热闹,眼神交流都能喜笑颜开,这种场面总让白降生出他俩在嘲笑自己的错觉。 低头不言吃完饭,许子芩抱着书包在表哥房里闹了一通,刚要锁门回房间听歌写作业时,门就被他妈拽住了。 秦鸯朝刚吃完饭抹嘴的白降招手,领他过来:“以后,你就和小芩住在一个屋里了。” 空气骤然凝固,白降和许子芩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同时惊呼:“啊?” 她儿子首先不乐意了:“妈,我们家这么多房间呢。” “这都住了人,你表哥偏爱你,自己都住的客房。就你这房间大,总不能让小降和子芥挤客房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那可以……”他指了指客厅,这么大地方不能随便搭个床? “哪有让人睡客厅的道理,你去你外公家让你睡客厅你愿意啊?” 那不是不一样吗?小少爷心里嘀咕。 秦鸯可听不见许子芩心里想什么,扭头笑得见眼不见牙,拉着白降进门。 一开灯,许子芩彻底傻眼了。 原先睡得服服帖帖的席梦思大床换成了木质上下床,还带了个透着傻气的小扶梯。 书桌从一套换成一排,侧摆在落地飘窗右侧,像极了以前他死都不愿意住的学校寝室。 我去!这他妈是要造反啊? 第4章 教他好好做个人! 客房次卧一墙之隔。 秦鸯带着白降把小少爷的私人房间熟悉了个清清楚楚。 当然,就连小少爷都不知道,他今儿上学后,他妈就交代了舅妈按照许子芩的喜好,把生活用品多置办了一套,连电动牙刷都是一黑一白立在镜前。 白降打小照看家庭,除了按时叮嘱白露吃药喝水,也会体贴爷爷出摊,常被爷爷感慨懂事得让人心疼。 如今面对空荡荡的高级的卧室不禁心生感慨,也不知道爷爷的摊子出得好不好? 隔壁小少爷正鼓着腮帮子,眼珠溜圆,被他表哥拦腰抱在懒人沙发上摸狗头,投喂坚果。两人各占一边,同仇敌忾。 王子芥怒目而视,片刻后用最狠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表弟,咱斗不过他,忍一时海阔天空。” 许子芩把塞了一嘴的腰果嚼得咔咔响,如同咀嚼那人的骨头般咬牙切齿。 泄了气,只得抱着他表哥:“我和你睡一屋吧?” 表哥吓得腿一缩,跳得老高:“小少爷,你饶了我吧!你想烧得死去活来,我可不想被我妈扒皮抽筋,你这回感冒还没好踏实呢。” 他就是不乐意和那人住一屋,虽然这几天里里外外秦鸯给他做了不少思想功课,好话歹话说了个遍。 就连血缘关系都搬出来唬他:“你俩有四分之一的血缘关系呢,小降今年18岁,比你大一岁,按年龄你得叫他哥。” 什么狗屁哥哥,有这么对弟弟的吗? 小少爷又抱着他表哥一顿撒娇,甚至都风风火火冲到他表姐房间去求情,但结果已成定局,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白降在书桌上摸索了半天,没找到台灯按钮。书包往桌上一砸,已然没了兴趣。 房间灯太暗,又不好直说,心想:这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是做贼心虚?还是见死光? 手机叮咚一响,一条消息震动。 【惊蛰:降哥,明儿你还来吗?如果脱不了身就算了。】 【大白:来。】 垂眸回完消息,余光便扫到了手腕上的雕刻铜环。 他抚了抚,晃了神。回了几条白露的问候,便抱着手机,找了段昆山腔倚靠着飘窗听起来。 腔调缠绵婉转、柔漫悠远、顿挫疾徐、咬字吐音都颇具行云流水之势。 窗外天空染了墨色,被繁华灯景照得通明,他眸光在远处银行的巨大LED灯处逡巡,侧脸反了一层柔光。 黄北子巷就落在那巨型建筑身下。 城市光影交错,却唯独像个偏心的孩童顾此失彼,破败苍凉的老街巷道犬牙交错,筒子楼一排连着一串,似是连成一道围墙抵御城市发展的进程。 年仅十八的少年在别人懵懂无知,躲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便就在想:如何能在这座城里安身立命,而不是像现在靠人施舍,摇尾乞怜。 他被白露送到秦家的前一晚,许老头对着白露破口大骂:“他是你儿子!就算你供不起他!那我来养!豆浆油条每天也能挣点养家糊口钱! 送走他,谁今后给你养老送终?你还指望你这一副病秧子身体能找到什么新人家吗?” 许老头那一席话在他耳边响了又响,挥之不去。 他不恨白露,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家的儿娘不疼?他只恨中年夭折的男人活活拖死了这个家。 客厅的钟响了十下,许子芩和他表哥聊得唇干舌燥,顺带着把作业搞定,被他表哥赶出去睡觉。 -- 第10页 下楼倒杯水,豪饮完,仰头瞥见自己房间有微弱的光亮从地缝中倾泻出来。 没睡? 他和表哥从动漫、游戏、电视剧都聊到了明星八卦,就等着那混混快点眯眼睡觉,可以和他岔开时间段。 他缩头侧卧在沙发上,突然又想:也是,都是年轻人,没个半夜二点半,睡个屁! 加湿器稀稀拉拉的喷水声在耳边徘徊,恍惚间他有了种被遗弃的错觉,不像鸠占鹊巢,更像是物归原主。 秦鸯喜欢白降,死了的许商晚是白降他亲爹,自己的房间都是他囊中之物。 算起来,自己什么也不是。 天还没亮,小少爷就被震动闹钟惊醒,踮着脚鬼鬼祟祟地开房门。 他昨晚想了一夜,这种在表哥房间写作业,夜里睡沙发,清早回来装睡的模式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吱呀。”一声合上门,都没抬眼看。 这地儿他可太熟了,连灯都不用开就能轻车熟路地往床上一躺。打完哈欠,往下一压,突然猛地后脑勺一阵钝痛。 “嘶!”睡意全消。 原本的大床房已经变成了上下木床,后脑勺磕在上床沿上,捂着脑袋差点骂人。 受了憋就想问候这位入侵者,霸占自己房间不说还搞暗箭伤人。 这梁子结大了! “回来了?”侧前方飘窗的位置传来声响,惊得小少爷打了个寒颤。 片刻回了神,就着窗外微弱路灯晕染出来的光线,他全身很像隐秘在黑夜中闪着的荧光的精灵。 手臂似有似无地下垂,一条腿笔直地平压在飘窗之上,另外一条腿弯曲拱起顶着脑门,似是另类姿势打坐修行。 “你有病啊?”小少爷咽了口水,把昨晚在楼下挨冻的情绪回味了一遍,“大清早不睡觉。” 白降没搭理他,缩了脚,从飘窗上起身,动作不太熟练地在房间里摸索了好一阵,才打开手机闪光灯从原木书桌上抄起书包,单肩背着。 白光所到之处,床上被子还是豆腐块,崭新没有动过。 昨晚他没睡。 小少爷认床,以前第一次去外公家睡,彻夜都辗转反侧。难道认床这种习性也从那倒插门那遗传到小混混身上去了? 强烈的白光正面照射,许子芩下意识地眯眼,手挡着眼睛,指缝中一个黑影从包里掏出了个什么物件扔到他兜帽里,轻合上门,才没了踪迹。 许子芩往下床一躺,睡意袭来的没有缘由。 他是被帽子里的东西硌醒的,反手从帽子里掏。 是一小瓶红花油,带着温热的触感。玻璃瓶被打磨过,透过太阳还能闪变色光。 一夜没睡,是认床?还是等着自己回来挑床? 舅妈让表哥搂着小少爷的后腰上了药,俩兄弟才去学校外小吃街买早餐。 远远的,他俩就看见一个佝偻瘦骨嶙峋的老人推着一辆推车,停在固定摊位。 那个位置,那个身形,不就是昨儿卖豆浆油条的那位吗? 更令他惊讶的是那老头身边站着一位穿着单衣的清瘦少年,面带倦色,却丝毫不乏混社会的戾气。 “那不是……小混混吗?”王子芥指着街面,下一秒就要拉他表弟过去凑热闹,被许子芩一巴掌呼在脑门上。 两人侧着身子跟间谍似的躲入人群之中。 “我记起来了!”王子芥咋咋呼呼地一吆喝,让吸乐利砖的许子芩鼓了一嘴牛奶,“那老头就是葬礼上和那混混一起的!” 确实是,昨儿小少爷连头也没抬,没认人,今儿看着一老一少动作娴熟地卖早餐,把前几天不好的回忆又勾了起来。 乍一回想,他昨天神经质地甩自己一拳头,是因为自己扔了那老头做的豆浆油条吗? “关我屁事!”回绝了后面的事儿精。 薛西把月考试卷一股脑地全压在睡得糊里糊涂的许子芩脑袋上,引得刘申一阵惊叹:“这分数,看着跟连号钞似的,舒服。” 说完,刘申连试卷带许子芩的脑袋一起搂在怀里,吸收学霸的精华。 “留神儿!英语老师让你下课去办公室找她!让你当面跟她解释作文和阅读理解题的第三段一模一样的原因。” 薛西瞪着刘申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做派,阴阳怪气道。 “就不会写呗!跟四眼妹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才不去,本中国人又不出国,学什么英文?又不是洋鬼子。” 刘申说得义愤填膺,待英语老师四眼妹进了门,顿时噤若寒蝉,瞬间比谁都乖巧。 四眼妹一个粉笔头命中刘申:“英语月考成绩咱们班还不错,平均分年级第一,就是有一粒老鼠屎,臭而不自知。 考前我是不是说过,这次英语考试命题组老师是我闺蜜,十道作文题选一道,给了范围让你回去背,一句常用语法都写不出?” 说完,四眼妹察觉底下还趴了位大神,折了粉笔抛物,吓得刘申头一缩,抛物线打在许子芩脑袋上。 小少爷才晃晃悠悠地抬头,眼神中闪着无辜和可怜。 “没睡好啊?送你个枕头?”四眼妹英语书一压,“你同桌呢?” 小少爷睡懵了头,起先连同桌是谁都云里雾里,待他回神扫到桌角「白降」二字才猛然记起已经换了人。 没来? 明明他出门比自己还早,今儿大清早还见着他和老头在卖油条呢。 -- 第11页 许子芩向来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果段摇头:“没看着。” “撒谎!”后头他表哥拆台地猝不及防,他就想当场灭了他的口,“今儿我和表弟进学校都看见他和一老头在校门口卖油条!” 四眼妹下课后就把这事和大牙说了一嘴,新入学第一天睡觉也就算了,第二天连课都不来了。 她是个无风起浪的狠角色,顺带着一打听就抽丝剥茧,顺藤摸瓜地把白降住许子芩家里这事从地中海主任那打听得清清楚楚。 对许子芩表兄弟俩一番拷问,只知前文,人最后去了何处没了下文。 中午吃午饭的功夫,许子芩和他表哥还怀着恻隐之心在小吃街巡逻一番,连个人影子都没找着。 关键是小混混家里人个个都是奇葩中的仙品,丝毫不着急。 他妈还低声细语地告诉班主任:“没事,这孩子从小野到大,出不了问题。” 一天都没人现身,许子芩和空桌椅做了一天同桌,其实还蛮自在的。 虽然比和表哥坐一起时无聊,但也比和白降坐同桌时安逸。 不用想方设法地躲得远远的,省得打不过还得挨揍。 放学陆陆续续散得差不多,王子芥搂着他表弟的胳膊打算去小吃街吃烤鱿鱼,今儿中午为了找小混混,两兄弟忙起来就啃了两面包。 秦子苹来班里告诉他们,高三有晚自习不和他们一起回去,一人给他们嘴里塞了一块黑糖话梅,还给许子芩兜里揣了几颗才上楼。 “你认识育才的学生吗?”大牙把许子芩单独叫出去问话,问得他脑袋一懵。 许子芩摇头,育才那种考一堆三本的垃圾学校的学生,他才不屑认识。 不对,三本已经取消了,他轻蔑地讽刺。 “我和他妈打过电话,说白降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唯独有一个也是育才垫底的。” 她意识到话里带着歧视,忙改口,“老师也不是那个意思,那行吧,今晚回家要是有消息,你就知会我一声。这孩子让人操心得紧!” 买了铁板鱿鱼,表哥嚼得有滋有味,倒是表弟嘬着签子若有所思,吓得表哥忙把签子给他取了,生怕他没注意一口吞进肚。 手机震了一下,许子芩和他表哥同时拿起手机看。 大嘴巴费近一个消息群发了好几个人。 【费劲:育才后门街口持械斗殴,砍伤好几个送医院了。】 王子芥鱿鱼落了嘴,八成和表弟想一块去了。 这事太巧了吧?刚好那混混没来?刚好大牙问他育才?刚好小混混旷了一天课? 小混混如今算是养在他们秦家,这万一出了点人命,怎么交代? 望着咕噜冒泡的汽水,王子芥一口干完一瓶,盯着面沉如水的表弟,等他发号施令。 许子芩面不改色心不跳,缓缓地压了他表哥的手,抄起可乐罐嘬了一口,一踹凳子,大有江湖救急的气场。 王子芥竖了个大拇指:“表弟,霸气!” “走!”许子芩目光一定,单肩背包,两条腿走出了螃蟹的气场。 “这螃蟹味还不错啊。”王子芥啃着蟹黄,瞥着身侧吃蒜蓉粉丝生蚝的表弟。 许子芩把嘴里的吃食全咽下去,才朝在厨房忙得如火如荼的王之之道:“舅妈,这生蚝挺肥的。” “是吧?这是你表哥的小姨特意从湛江空运过来的,渔民刚打捞就上飞机,一个半斤多呢,不急!锅里还有。” 王之之平日里没什么大事,有货的时候帮忙去港口监督监督,大多数时间就在家里插花、做糕点、逗鸟,保姆一走,她就烧出了三把火的气势,定要试试学习成果。 “我还以为你要去帮他呢!”王子芥左胳膊杵他表弟的胸口。 许子芩抬眼:“打不打得过你心里没点数啊?我们这叫战术性撤退,及时止损你懂不懂?就你这三脚猫本事,比我这花架子还花呢,上赶着去挨刀子嘛?” 表哥语塞,他表弟嘴唇一开一合,说起话来能把人活活膈应死。 “小混混刀里来棍里去的,万一嗝屁了还给少管所腾地儿培育其他畸形花朵呢。”许子芩一抹嘴,咕噜灌了几口橙汁。 “狠!”表哥竖了个拇指,目送大佬进房间。 大佬的恶毒话没应验,不过也能一个人享受几个小时清净屋子了。 算椭圆离心率,算磁场洛伦兹力时,他总觉得这屋子有一股什么味,但就是说不上来。把房里喷完一通空气清新剂,才舒坦不少。 混混住过的屋,连味儿都不对。 九点多,他听见秦鸯和王之之小声抱怨没找到人。秦鸯出去找了白降一下午,这会儿连饭都没吃,王之之骂了一声白眼狼就没了下文。 许子芩写阅读理解入了迷,连表姐什么时候回来的都留意。 他是被王之之的骂声吓到的。 “回来了?我还以为小混混死外头了呢!开学第一天睡觉,第二天旷课,你还真以为实验三中跟育才似的,你想来就走想走就走啊? 你秦阿姨!当初为了你转学高跟鞋都断了好几根! 不知道磨了多少嘴皮子才让主任留下你! 你倒好?弄得这一身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一身血,像学生样子吗?和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你回来干什么啊?真是骨子里的种!坏透了!” -- 第12页 “你他妈说谁呢!” 一个声音炸得许子芩猛地一惊,从房间里蹿出来,随之而来的是王子芥和秦子苹。 客厅站着一个全身腌臜,泥巴里混着血的少年,血红的眼里戾气十足,仿佛要将所有人都生吞活剥了。 秦鸯拦着王之之,但依旧是骂声不断。 起初白降入秦家王之之就反对,现如今闹得风波不断,还持械斗殴。 正好新账老账一起算!“你个没教养的东西!连长辈你都骂!” “我他妈还想打你呢!操!”白降挥起拳头就要砸过去。 王子芥自然吓得够呛,见不得人打他母亲,上手就拦人:“你他妈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是吗?亏我他妈还想去救你,瞎了眼!” 两人厮打在一起,撞得周围一通响,玻璃杯盘子碎了一地。 秦鸯道:“哎哟!别打了!” 王之之富太太当惯了,都是别人捧她,哪有人敢骂她? 这会儿子替娘动手,还鼓掌叫好:“儿子给我打!他娘没教他,咱们教他好好做个人!” 许子芩懵了半天,再打下去一会舅舅回来就得一顿混战了,哪里还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一把抱着他表哥,往后拉。 王子芥这会儿打红了眼,全然没轻重,一胳膊肘顶得他胸口一阵翻江倒海。 “我去!”许子芩捂着胸口,“表哥!” 他表哥红着眼抄了落地灯往白降脑袋上抡,吓得小少爷扑过去拦。 这一劈下来脑袋得开瓢! 白降手臂力气贼大,这会儿本来在外面干完一架怒火烧得旺盛,又被一通臭骂,早就失去了理智,抄着那砸过来的落地灯往地下啪地一砸。 骤然,灯泡四分五裂。 王之之表情凝固。 秦子苹捂着嘴,瞠目结舌。 秦鸯:“小芩!!” 王子芥懵了,蹲在地上的白降也懵了。他没想到,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虎,真的会抡脑袋上砸。 眼前一片红色模糊的光晕,一群人围在跟前叫唤他的名字。 空白……如同决堤的潮水一般汹涌,耳边嗡鸣声延绵不绝。 脑袋如同被撕裂般疼痛,身体被钳制住无法动弹,像被上了刑具。 恐惧、压迫、绝望感像涟漪,一圈荡着一圈最终吞没了弱小的身形。 我……是要死了吗?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第一次感觉自己和死神面面相觑,促膝长谈。 他想到了死后被推入焚尸炉的许商晚,全身骨架和自己面对面。 骷髅头像是在嘲笑他:“倒插门又如何?你还是我儿子,不管你活的多么光鲜亮丽,最后都得死!!” 啊!! 第5章 你能捞我一下吗? 天刚抹了一层鱼肚白,医院走廊就有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嘈杂得很。 呛鼻的消毒水味闻久了,堵在嗓子眼里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好生难受。 还是睁开眼,被护士在干燥的唇边抹了净水,舔了几口,小少爷才恍惚自己从鬼门关里徘徊了一圈,还了阳。 昨夜他隐约是被人背着送急诊的,被上下抖动的肩膀震得骨头都差点散了架。 痛晕过去没了知觉,下半夜上完药,耳边又听见医生呢喃说伤口不深,紧接着就是骂声四起。 舅舅、舅妈、连同着表哥表姐,男女混骂,还间或夹杂着秦鸯的啜泣。 直到下半夜,病房才在舅舅给外公外婆报完平安后,趋于静谧。 许子芩从病床上窥见枯树上跳跃几只黑鸦,转眼掠影。他扶额起身,潜意识里记得那处有黑影守着,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痛出了幻觉。 这会儿定睛一看,窗台边连椅子都没有。 “喝点粥。”秦鸯和护士交谈几句,帮他摇起床板,舀了一调羹粥喂他。 皮蛋瘦肉粥,黑白相间,鲜香十足。 喝了几口粥,小少爷一直被秦鸯盯着看,没了胃口。 刚要说话,秦鸯就在他额头上抚了抚:“还疼吗?” 许子芩点了头,昨晚那混蛋一落地灯砸他脑门,没过一天呢,说不疼过于敷衍。 “小降虽然一言不发,但他守了你一晚上,见你清醒才走的。” 秦鸯把苹果皮削得一圈一圈跟花似的,看着赏心悦目,“我骂过他了,也怪你舅妈口不择言,说了重话。年轻小崽子血气重,都是赶在气头上。” 秦鸯这话明里安慰他,细细揣摩,却大有和稀泥之味。 她怕儿子因为这事和白降心生芥蒂,以后共处一室,更加难堪。 小少爷又请了一周假。今年水逆,死爹、感冒、挨打,接二连三地顺着找他,他都想得了空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晦气」的始作俑者白降捂着小少爷的纯白羽绒服在街边吃了碗馄饨,下嘴前特意找老板要了张干净报纸垫在桌上,生怕袖口沾了油星子。 昨晚背着许子芩呼哧跑了一公里才送到最近的医院,脏透了的衣服又染了小少爷的血,秦鸯见他身上不干不净,随便拿了件许子芩的干净衣服给他披上,怕他着凉感冒。 手机响了三声,他抹了嘴,出门顶着呼啸的北风接电话。 窦惊蛰低声压着嗓子,一听就是上数学课。 “你丫上课打电话?”白降哈着热气搓手,不得不说,小少爷这件羽绒衣挺保暖。 -- 第13页 “我刚接到消息,何政和雷子他们今天又在街口堵我们,咱们要不绕个道吧?别和他们硬杠了。” “放屁!这梁子结大了!这回新账老账一起算!真他妈以为我去了实验三中,育才那帮猴子就称王了?!”白降在便利店买了包烟,吐了个烟圈。 北安街的指路牌锈穿了能透光,也没人来换块新的。 果然在城中村老街,基础设施就是摆设。就像黄北子街那片区,毗邻实验三中路,银行大楼之隔,一面高楼林立,钢筋水泥,隔壁就是筒子楼棚户区,连出门拐弯都不敢骑自行车,平日里他帮爷爷推早餐摊都能撞到好几个人。 “我到你爸这儿了,先这样吧,下了课我去育才东厕所那的树下等你,你翻墙出来,别走正门。” 白降挂了电话缩着脖子往巷口拐,北安街是城中村出了名的快递一条街,各类快递物流眼花缭乱。 除了国内那几个闭着眼都能叫出名字的快递站点外,还有城际物流和大大小小的跨国物流公司。 好听点说是公司,其实就是个破破烂烂的门面,这年头随随便便一个小卖铺都能写百货公司,穿身像样的衣服就能称上个什么总经理。 窦惊蛰他爸就是惊蛰城际物流公司的「龙头老大」,公司上上下下包括他媳妇在内的活动员工也才6个。 什么叫活动员工呢? 说得难听点就是散工,他们这是个不入流的小物流公司,没有正规成熟的人脉圈,所有客户都是经年累月靠口碑保住的老顾客,更别提什么自来客。 偶尔单子多就招人搬货卸货,没订单了总不能养闲人,就成了今天这活动员工的局面。 白降近两年来的收入来源就是这儿,他和老板儿子是铁子。 窦叔也知道他们家情况,隔三差五地有活第一个就找他,他也是来者不拒,有钱挣总比在学校里混日子来的体面。 卸货前,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少爷的羽绒衣脱下,裹在干净的塑料袋里放在干净桌子上。 这一批要搬运的货是一批原木家具,多多少少积了灰,他不想脏了白衣。 后背昨天打架负了伤,又背了个大活人跑上跑下,被家具一硌,疼得他打了好几个摆子。看得记录货件的窦立春一惊一乍,生怕他伤了骨头。 好在小混混身子骨扎实,卸完货喝了一缸水跟没事人似的。 窦立春从包里拿了一千块塞他手上,白降没数,三张和十张的手感不同,他能摸出来。 抽了三张,把剩余钱侧着身子塞到窦立春兜里,顾了四周:“窦叔,我只要我今天的工钱,你给多了,别人有意见对您不好。” 窦立春是知道他的牛脾气,也不多说,在他手上拍了拍:“听惊蛰说,你去三中了?那可是个好学校,好好读,将来能有大出息。” 就那样吧。 反正他从小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至理名言:读书这事靠天赋。 他吃不了这碗饭。三中教学质量全市第一,教师资源出类拔萃,但对于那些像小少爷一类的拔尖生有影响,对他而言,无非是换个地儿听天书。 “嗯。”他不好扫窦叔的兴致,随口一答。 窦叔请他喝了瓶可乐,走到巷口时,他才记起羽绒服没拿,撤回去时他本想披着,但细想自己干完活,满身臭汗,只得把羽绒服塞包里,缩着身子吹冷风。 羽绒服的牌子是个英文名,触感柔弱,穿起来还暖和,应该挺贵。 自己这几天打了小少爷这么多回,他可不想被抓到把柄一通训斥,丢了穷人的面儿。 握着手机和窦惊蛰扯了一会皮,等到那边说要翘最后一节体育课,让他提前在树下等,他才回了个OK。 微信收到了个验证消息。 【黄芩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备注信息:我是你弟弟。 白降愣了神,被上赶着吹他的寒风当头一刮,人都清醒了。 小少爷要加他微信? 这是脑子治好了伤,要找他问昨晚脑袋开瓢的罪吗? 他打了个哆嗦,鬼使神差地点了同意,陷入了漫长的被无尽恐惧和略微期待支配的烦恼中。 以小少爷趾高气昂,眼高于顶,绝不纡尊降贵的心气儿,接下来的大概率事件是:“你是傻逼吗?你为什么砸我?” 然后就是「对方已不是你的好友」。 他把能想到的所有情况都猜透了,决定回个疑问号探口风,没成想对方率先采取攻势。 【黄芩: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白降脑子里缓缓打出一个疑问号。 这事不太对劲吧? 以这顺毛呼呼,逆毛炸的脾气,他都参不透对方是用一种什么表情打下的这一行文字。 咬牙切齿? 还是感激涕零? 事实证明是秦鸯偷偷拿了小少爷的手机低头求和。 因为这事,小少爷气得开了瓢的脑袋都差点炸了,和他妈怄了两天气,连药都不肯吃,还是他表哥连哄带骗,抚着他的狗头:“咱能屈能伸,这叫以德服人,让那混混看看咱们小少爷的气度。” 五点刚过,夜幕四合。 白降蹲在老树下踢石头,觑着校外炸串摊贩相互扯皮。如果许商晚没死,爷爷就还在育才外摆摊,自己的轨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偏的跟以前八竿子打不着。 -- 第14页 肩膀一疼,头顶有人掷石头。他抬眼蹙眉一瞄,窦惊蛰穿了件红配绿花衣,套了军绿大裤衩一跃而下,大有九十年代乡村杀马特之风。 “操!那大忽悠拖了二十分钟堂,连体育课都差点中途夭折!”窦惊蛰上手往他胸口摸,“烟呢?” 白降瞧了他一眼没出息的样,扔了根烟过去:“还有半小时,抄东西。” 窦惊蛰顿了脚步,他在课上就在琢磨今天干架这事儿。 昨儿打人就已经有几个上了医院,好在他们腿脚利索,没被警察逮着。 今早上育才周围多了好几个巡警,严纪。顶风作案,一经发现绝对开除! 他可是和他爸立过字条的,再打架被发现,以后他家的物流公司继承人就是福利院了。 “降哥,要不咱们忍忍?” “怕了?”白降目光一定。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何政他们几个早就不读了,那雷子媳妇他妈都物色好了,就那小哑巴,他们这辈子就烂这儿了,可……” 他手掌裹着拳头,“可你不一样,你现在去了三中,我打听过了,三中高考录取率贼高,只要不是傻子,三本随随便便考!万一出了点什么事,那阿姨拉下脸皮找他们秦家不是白瞎了吗?” 白降冷脸一笑,终是把卑微咽在了肚里:“文盲,三本早就取消了。” 窦惊蛰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我就打个比方,你脑子比我好使,就是不上心,我爸都说了,你算数比我快,只要肯努力,二本也能拿下来!” 二本?那是可望不可即的梦,是不切实际的梦就应该早早被扼杀掉,以免祸害人。 “以前他们招惹我也就算了,这次就算是退学,我他妈也得卸了何政一条胳膊!”白降压低嗓子,眼眸中有了血色。 他片刻后望了望窦惊蛰,心生恻隐:“这次的事儿你别参与了,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啊?去他妈阴曹地府吗?” 不远处一个平头少年肩膀上抡了根手臂粗的钢管,一瘸一拐走过来。 身边跟着的狗腿子手一挥,好几个穿着育才校服的少年把他们团团围在老树边。 何政叼了根烟,把嘴里的槟榔渣滓一吐,钢管指着白降:“妈的蛋!他妈滚去三中还在育才管闲事?!” 白降突然冷笑:“老子在哪,哪儿就是我的地盘,我去了三中,育才,三中我他妈都罩了!有本事,你他妈动一个试试?!” 话毕,白降顺手抄过那钢管往后一顶,猛力把何政顶回去。 何政怒火中烧,拽着那钢管子往外一斜,刚才的战局被瞬间扭转,白降手臂一抖,脸色煞白。 他手臂有伤,何政借机抽过钢管,朝他胳膊猛扫过去,骨头「嘎吱」一响,听得慎人。 “降哥!”窦惊蛰吓得要去帮忙,被人一棍子抡在膝盖,跪在地上。 “受了伤刚卸完货,你倒是狂啊?操!”何政猛地抄着棍子往他脑袋上抡。 白降混了这么多年,哪里会任人摆布。在棍子砸下来的瞬间,脱下书包一挡,书包带缠绕上钢管往后一带,抄起钢管去扶地上的窦惊蛰。 他战斗力极强,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大小伤无数,从没败北。这次他们手无寸铁被偷袭,实属意外。 “给我弄死他们!”何政丢了兵器,怒不可遏,“打断我一条腿,今儿我他妈让你死在这儿!” 一声令下,那几个原本按兵不动的学生都从裤腿里抽出木棍,见人就打。 白降抱着书包甩飞几个,钢管也是见人就抡,打趴下好几个。 他只觉得后背,手腕,大腿处痛感萦绕,寡不敌众。 这群无赖!操! 路人吓得堵得老远,育才周围打架家常便饭,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只是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打,也是牛逼。 白降身上负了伤,肋骨都抡得疼得厉害。 “他妈的!给我往死里打!”何政气得牙痒痒,大仇得报,更加肆意,一脚踩在白降的脑袋上,碾了碾,“你他妈也配!” 狗腿雷子卸下他的书包,恭恭敬敬地递给何政。 何政扯开书包,露出裹着的纯白羽绒服,摸上去倒是柔弱,还是一件外国牌子,小混混没什么文化,连英文都念不通。 “哟,还是件外国货呢?”何政展开羽绒服,觑了几眼。 白降心里猛地一惊,身体从地上弹起来,被人一棍子打趴在地上。 “早听说你这乡巴佬靠你妈的关系送有钱人家去了,和以前那些烂布比起来就是不一样哈?” 狗腿子雷子乐忠于拍马屁,关键是雷子成绩属于中等,算是混混里的高材生,不识字就一通胡侃:“老大,这可是美国的Prada旗下一个子品牌,那些什么包都是上万的,这件衣服一看就不便宜。” “是吗?”何政那也是稍微见过世面的,子品牌没听过,Prada听他表妹扯过,那可是奢侈品,不便宜。 育才老大也得穿一件配得上名头的衣服,跟猴子披袈裟似的一裹,果然是逼格不同。 “妈的!这件衣服你碰一个试试!”白降顺脚把刚才押他胳膊的人拽出一米远,抡起拳头就往何政脑袋上砸。 “操!”一拳又一拳,周围好几棍砸下来都没有动摇他。 白色的羽绒服被压在地上,一来一回磨损了好几个口子,从他身上扒下来后猛地就听见有人在吼警察来了,抱着羽绒服拽住窦惊蛰就跑路。 -- 第15页 这群混混斗殴虽然明面上不怵谁,但毕竟都是怂学生,看到警察个个都跟耗子遇见猫似的,巴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两人负伤,青一块紫一块地跑了二里地。黄北子巷出租屋没人,白露去别人家当保姆,现在还没下班,两人在柜子里找药酒,趴在床上相互抹了药,才换干净衣服。 白降趴在床上把白色羽绒服看了又看,心生绝望。 雷子说这玩意牌子他妈一个包上万? 这衣服这么大,还怎么厚实,按体积按面积算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得搬多少快递才能赔的起啊? “降哥!”窦惊蛰从老式冰箱里拿了两袋冰块冷敷。白降经常干架,家里跌打损伤药和冰块比零食还常见,“你要是舍不得,就找块像样的白布打个补丁吧,这年头流行,挺洋气的。” “洋个屁!” 想起小少爷全身名牌的人穿个补丁衣服,真是要了命了。 窦惊蛰本想等白露回来蹭饭的,哪成想白露拖着一身疲倦到家,看到他儿子连招呼也不打,就拿鸡毛掸子把两人迎头打了出去。 在外被仇家追杀,要不容易到屋,却被老妈轰出去。难兄难弟嗦了碗螺蛳粉,难弟要回家,难兄总不能以天为盖地为庐吧? 刚到手的三百块全压在碗底下给白露补贴家用,嗦粉都是窦惊蛰那孙子买的单,身无分文。 把手机看了个遍,目光终是落在小少爷的微信上了。 【大白:你能捞我一下吗?】 【黄芩:??】 第6章 他弟弟来串门了! 小少爷懊恼于秦鸯多管闲事,可发出去的消息泼出去的水,删好友显得肚量不够。 优哉游哉趴着肚皮背课文时,被脑子里凌空插入的白降开他脑门的画面打断了好几回,顿感索然无味,垂头刚要找表哥打听小混混的「英雄事迹」,英雄的消息就见缝插针进来了。 脑袋缠了好几圈,跟行走的木乃伊似的,许子芩披了件修长的能裹住腿的羽绒服,才把路灯下,不疾不徐踯躅不前的身影认了出来。 光影被拉的颀长,可少年的轮廓却更精致而立体,小少爷把羽绒服拉到头,才下定决心和他打招呼。 “你又去祸害哪家细胳膊细腿的长脖子野鸡了?”许子芩没瞅出来他这一身哪里有问题,就是随口一问。 白降先是一愣,回想起已经换了衣服,以眼前这位眼高手低的眼力劲,也看不出来什么二五八万来,反讽:“细胳膊细腿的没见着,细皮嫩肉的倒是有一个。” 小少爷面一红,想起自己脑袋瓜子的伤就是这一位的杰作,顿时哑口无言,暗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进门前,许子芩停下脚步,本想问他今天一天去了哪里,可又拉不下脸,片刻后找了个台阶下:“我舅舅脾气挺炸的,你别惹他。” 他舅舅秦鸳打小就是秦家的大少爷,早年间把纨绔子弟演了个活灵活现,过了三十才收了心性,娶妻生子后事业心才慢慢培养起来,对妹妹呵护的淋漓尽致,小少爷出生那会才三斤,免疫力低下,满月后大小感冒不断的,还是他好几天求佛告祖才好转。 这次许子芩无辜受了重创,舅舅连上班都无精打采的,小少爷出院都是他亲自开车接出去的,生怕有个别的闪失。 客厅空调打得很足,单衣都撸袖子穿成了短袖。 白降一进门就被舅舅狠狠掴了一巴掌,硕大鲜红的巴掌印吓得小少爷颤了几下,本来还要跪到天亮,还是秦鸯和王之之俩姑嫂说尽了好话才肯罢手:“小芩被这个小畜生打成这样,做娘的做舅妈的半点不疼,倒是帮着外人说话!” 房里又闹了一通,好在表姐回到家拿了份650多分的成绩单给舅舅,他煞白的脸色才回旋,秦子苹心生一计又做了拿手的蔓越莓曲奇饼唬得长辈开怀,得了空使眼色让许子芩拉着白降进了房间,这事才算彻底翻了篇。 那慎人的巴掌印吓得小少爷好几天都不敢直视小混混,生怕他会把舅舅扇的那一巴掌还到他身上。 白降也是从那天起,再也没旷过课。当然,不旷课不代表会好好听课,上课铃一打同桌就如同入了定,若不是肩膀起伏,都怀疑已经圆寂飞升了。 过了腊八就是年,今年腊八赶上大寒这天,还飘起柳絮了,纷纷扬扬把城市埋了一半。 教室外头银装素裹,里面空调暖气一烘,就连炮仗脾气大牙的课都稀稀拉拉倒了一片。 昨天夜里小少爷被她表姐拉去辅导数学和英语,熬到凌晨三点多才被放出来,搞得他一天都没精神,和吸了毒的瘾君子似的。 放学时,班主任大牙赶在大家收拾东西前,一拍巴掌。 “都待会儿的!”大牙吼一嗓子,一粉笔头砸向刘申,“跑什么跑啊?这都高二了,还有多久高考你没点数啊?” 刘申嘟哝了一声,泄气一屁股压在椅子上,片刻后又觉得无聊,正好回头和许子芩聊天,就瞅见后排睡了两尊大佛。 “我去!”刘申一阵抽搐,“睡眠都传染到这份儿上了?” 后排和黄丹聊言情小说的王子芥受了刘申一记眼刀,眉来眼去一番,小少爷的表哥瞬间得令,把许子芩椅子腿一踹,刚好小少爷一天都没精神,骨头都酥软了,身体不听使唤地往侧面一倒,不偏不倚地靠在了白降的胳膊上。 -- 第16页 许是突然手臂一沉吓到了正主,他秒缩胳膊,陡然一震动,原本和无骨软体生物的小少爷没了支柱,还是半路上被他胳膊一绕,扶正了后,许子芩还恍恍惚惚地打了个哈切。 “你没事吧?”白降撇了他一眼。 “没。” “那你睡成这样?”白降努力地和他平心静气聊天。 小少爷抓关键词的水平一流,睡成这样?哪样? 他强打精神,腹诽道:你丫从早睡到晚我都没说什么,我就是稍微眯一眼你就急眼了? 这些天小少爷力保自己洁身自好的品格,绝不与陌生人同床共枕,对了,额……上下床。就保持着睡沙发的良好「癖好」。 “表弟。”王子芥引颈,“你每天晚上和白降在屋里干嘛呢?这么费体力的?” 许子芩:…… 表哥被表弟一个眼神杀得人仰马翻,瞬间溃不成军,越想越觉得憋屈:“一上课就两连睡,还不让说了。” 白降丝毫没在意这位小少爷便宜表哥的话,侧着头打量起许子芩来。 许子芩想了又想,这话虽然听着别有深意,但也不无道理。 外人看来他俩睡一屋,这会上课两人又睡得死去活来的,难保别人说闲话。 许子芩呼了口气,戳了戳冷成冰的又入了定的高僧:“你上课别睡觉。” “为什么?”白降被这无厘头一句给说懵了。 哪那么多为什么?以前他表哥坐同桌就不会那么不识趣。 不知道察言观色吗?果然是个学渣。 “行了!那两位咬耳朵的睡神醒了?” 大牙正好瞅见刚睡得两眼发红的两位,话锋一转,想起这几天各科老师在她耳边轮番打小报告,揶揄道,“白降同学不旷课了值得表扬,就是拉着同桌一起睡得昏天黑地这毛病也得改改。许子芩,你站起来。” 小少爷被点名,悻然起身。 “你妈妈和我说了,你俩睡一屋,你说说这些天你俩大晚上的都在房里干什么?干到半夜二点半?” 周围憋了一通笑,王子芥笑得死去活来,差点仰了椅子。 许子芩:…… 突然,耳边椅子一响,他同桌这位圆寂的高僧还了阳,起身就是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老师,我俩没睡一床。” 许子芩:?? 下了课,大牙说了一句「下周期末考试,大家好好准备」就没入了皑皑白雪之中,燥热的放学氛围丝毫没影响到小少爷周遭的空气,连带着白降五官都冻成了冰,半天没人说话。 许子芩:“你就是故意的。” 白降收完书包侧着身子,手托香腮似的一动不动看着许子芩,许子芩差点都觉得自己脸上开了玫瑰花,看得这么入迷:“看什么?” “你脑袋的伤看样子好些了。”白降说了半句让小少爷还算舒服的话,紧接着就差点没把小少爷活活气死,“但脑子里头可能没好透,整天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两个大男人别说睡一屋,睡一床能怎么样?” 这人说完还煞有介事地学着他表哥的样子,抚了抚小少爷柔软的发丝:“就算睡一床,又怎么了?” 许子芩当场如同炸了毛的奶猫,赫然起身,抄起书就要砸,那小崽子脚步飞快就没了人影,他刚要追出去就被他表哥拦腰一抱:“表弟,冷静!冷静!” 混混就是混混,说出的话都是那么轻浮。 许子芩感觉刚才他抚着自己脑袋不像在讨好他,更像是在挠他的痒痒肉,羞得他本就薄的皮肤涨得通红,露出里面血管来。 长晚辈分开吃饭的习性在逢年过夜抛之脑后,王之之学着美食博主的短视频煮了一锅腊八粥,吃得一个个喜笑颜开的。 秦鸯觑了一眼桌上少了两人:“小苹的留了吗?” 王之之:“留了,一大锅呢。这不还有半年高考嘛?学校任务紧。” “小降呢?”秦鸯又扫了眼小少爷身边,平日里白降和许子芩看起来互不搭理。 但两人吃饭都挨着坐,小打小闹总比冷漠的不闻不问要自在些。 其他人对于这个外来人口多少有些嫌弃和抗拒,说话都避开他生怕被偷听了去,就小少爷和他坐同桌,还睡一屋。 “说去他爷爷家过节去了。”许子芩随口把今天听到的话一说,就听桌面扑通一响,舅舅耷拉着脸。 碗里的腊八粥撒了一桌,王子芥怕极了他父亲,忙拿纸擦拭,秦鸳甩手瞥了秦鸯一眼:“当初要不是看在商晚的面子上,我就不答应养这个白眼狼!和白露说得好好的,以后一个月见一回,这才过多久? 隔三差五地往那个家跑!合着我们秦家的钱大风刮来的,白给他养这个混账儿子啊?” 许子芩身体一缩,表哥搂着他的肩膀,拍着他的后背,似在安慰他。 “过个节都不痛快!”甩了个身回书房处理公司事务去了。 许子芩下了桌往沙发上一躺,茶几上的插花蔫了几朵,招呼舅妈换新花时,靠着沙发眯里眼。 王子芥坐在小少爷边上,扶着他的脑袋帮他往上搂了搂,给他上药:“表弟,你桌上那红花油是小混混送的?” 许子芩眯着眼一口一块薯片,好不惬意:“嗯。” 剪枝丫的王之之端详着一束百合插在哪处合适,余光柔和地看着兄弟俩:“小芩,你最近是不是睡的客厅啊?” -- 第17页 薯片咔吱一声,一半入嘴一半掉下沙发,刚好他表哥上药使了大力,疼得他猛地跳起来,捂着舅妈的嘴巴:“可别漏出去!这让我妈和舅舅听见又要骂我了。” “你没和那小混混睡一屋啊?”王子芥眼眸一沉。 小少爷一脚顶在他膝盖上:“小点声!” “我早就猜到了,客厅空调从小混混住进来起就闹鬼了,也就你不知道省电,晚上开了也就算了,清早也不知道关了。被你妈知道你铺张浪费,又要罚你零花钱。” 许子芩低头,睡客厅这事他不认,但浪费电这事他认了。 舅妈插好花端起花瓶,看艺术品似的欣赏:“我倒是忘了,你不怕她罚你零花钱,反正你巴结着你表哥表姐也吃不了苦。这事我不管你!” 许子芩脸上露出喜色,「谢谢舅妈」四个字没从嘴里蹦出来,对方就补充:“我先说好!这事你自己解决好!要是被你妈和舅舅发现,我也救不了你。” 秦鸳和秦鸯兄妹俩宠起人来,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拱手作揖送人,发起火来谁也兜不住。 小少爷小学时顽皮做科学实验差点烧了许家祖宅别墅,被这对兄妹俩男女混合双打,还是外公外婆护着,再三保证不玩火才算完。 “他睡觉不老实,打鼾磨牙还梦游,我怕他打我。”小少爷瘪着嘴口若悬河一番,白降睡他屋后,晚上他都没进去睡过觉,哪知道对方有没有这些不良嗜好。但细细一想,小混混自然能沾点边,“他还脚臭。” “这么夸张?”王子芥都听出小少爷在胡侃,“那今儿晚上和他睡一屋试试能不能活着出来?” “别!”许子芩嘴里藏不住秘密,这个字蹦出来,小心思全见了光。 吃了饭,小少爷被表哥拉去楼下小花园散步,帮对面小区金老太遛柴犬。 人工湖边,柴犬和泰迪狭路相逢,泰迪体型小但吠出了一米大金毛的气势,吓得柴犬四处乱窜,溜到小区外头。 柴犬出了小区眼珠子布灵布灵地放光,仿佛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又蹦又跳的。许子芩同样心情大好,和他表哥买了雪糕边吃边闹。 夜深时,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段时间,给城市重新镶了层白边。 两人吃了烤鱿鱼,喂完柴犬,王子芥才指了指对面灰暗的街面:“练练胆?去不去?” 顺着目光过去,以银行为界,三中路繁华如昼,黄北子路压抑地如同鬼市,昏黄的路灯一闪一闪,伴着刺骨的阴风一号,刺激感瞬间拉满。 “我记得,小混混家里住那片?”小少爷侧头看他。 目光相对,一拍即合。 两人一狗达成战术同盟,两人佝偻着背,柴犬打前阵,在老街区里过街串巷。 黄北子街是市区规划了五年还没拆迁的地段,小少爷小学五年级那会就听他表哥说要拆迁改建大型购物中心,现在连大型超市都见不着。 传闻说这条街上盘踞着各路钉子户,个个都觉得自己家的地是黄金。 一声清脆的狗吠吓得两人一哆嗦,表哥忙从口袋里掏出两颗黑糖话梅,一颗塞许子芩嘴里驱邪。 两人在巷子里弯弯绕绕,筒子楼棚户穿插交错,乍一看别无二致。 小少爷本是不怕的,被他便宜表哥一惊一乍吓得心脏突突都要越体而出。 突然,微弱的路灯下剪影拉长,一道黑影从墙边一晃而过,瞬间没了踪迹。 小少爷牵着狗快步跑近,环视四周时,除了白雪就是荒凉破败的蜘蛛网和私拉烂接的电线。 “你们跟着我干什么?”黑影闪过。 一道煞白的光直射过去,打在许子芩的脸上,紧接着手绳一松,柴犬和王子芥同时倾巢而出。 对着那黑影一通乱打,场面异常火爆,还是那人吼了一嗓子才被小少爷制止了,本想借着闪光灯一睹那人的庐山真面目,哪成想那人抄起颗石子往狗屁股上一砸。 一声犬吠,没牵绳的柴犬撒丫子跑。两人慌了神,顾此失彼,等找到狗人早已没了踪迹。 “刚那人鬼鬼祟祟的趴在窗边,八成是个见不得光的窃贼!这一片连监控坏了几年了也没人来修,这种事肯定多了去了。” 许子芩煞有介事地分析,“表哥,你刚瞧见那人的模样了吗?我看背影就是一副奸懒馋滑,为非作歹的混混骨相!和白降如出一辙!果然是草鸡窝里出不了凤凰!” “你还会看骨相呢?”他表哥这话堵得他没了下文。 两人并肩往外绕,雪就和他俩作对似的越下越大,全然没有要停下来的阵仗,小少爷之前做的标记全被大雪一压,没了踪迹。 谁也没想到,屁大点的老街区,俩高中生竟然迷路了? 小少爷实在走不动,要歇会。表哥咬了牙:“表弟,表哥背你。” “不要。”许子芩小脸冻得通红,丝毫不影响他屹立不倒的决心。 他刚蹲下拍了腿,就瞥见一户人家把门敞开,热气腾腾的。小少爷瞬间眼珠子亮堂,指着那头叫,“有人啊!” 王子芥牵着表弟往开门的筒子楼小虎小跑,就连原本跑断了腿般拉都拉不动的柴犬都两眼发光,一骨碌冲进里屋,拉都没拉住。 “那个问一下,你们这……”王子芥骤然变脸,指着那少年大吼,“小混混?!” -- 第18页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找了半天没找着,要放弃回家了,那人自个儿从房间里冒出来了,手上端着大脸盆,刚刚的热气是他刚泼完热水。 “怎么是你们?” 白降回神就要锁门,里面苍老的声音一吼:“谁啊?” 白降冷声:“爷爷,没人。” 许子芩:…… 王子芥:…… 少爷脸色堪堪挂不住,好歹占了我的床和房间一个多月,这转脸就不近人情了?这么铁石心肠的?亏我还提醒这提醒那的,没心没肺。 “小降啊?是不是来客人了?我刚看到一条狗钻进来了。”这回换了女人的声音,音色婉转,但带着些拉长的病态感。 “妈……” 白降这混蛋这话一出就有要赶人的意味,小少爷就发威了:“他弟弟来串门了!” 第7章 帮我这个忙,我以后……叫你哥; 一方没有上盖的矮木桌中间煨了一炉煤火,顶上架了口胖嘴铁皮壶,呜呜地冒白气。 厕所厨房一墙之隔,靠着里屋唯一一间卧室的窗边搭了个简易的板床,不到五十平的面积要呆三口人,恐怕一个转身都要撞到人吧。 蜂窝煤燃尽的灰炭碎了一地,白降正用扫帚扫入簸箕,许是房间里暖烘烘的,方才撒欢似的柴犬从里屋出来,吐着舌头在火炉边绕了一圈后,趴在地上烤火。 “你是许……”白露给许子芩倒了杯温开水。 他刚在外面冻得身子骨都缩一块了,没管陶瓷杯口干不干净,一口喝了一半,另一半被他表哥抢走喝干净了。 “许子芩!”白降帮小少爷回答时,还瞥他一眼,“秦家那个细胳膊细腿,还细皮嫩肉的小少爷。” 许子芩剜了他一眼,这人记仇!不说人话!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房里还有个老头,只是木门紧闭,似乎不乐意见客。小少爷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自然没必要说串个门,都要搞列队欢迎。 只是方才进门前,老头的声音轻快活跃,不像是不近人情的主儿。 不过,少爷脑瓜好使,瞥了一眼这家人的构成,就猜了个大概。 八成是老头子守旧,不乐意把自己亲孙子送到别人家看脸色,赶巧「别人家的孩子」连着对的登堂入室,自然拉不下这张老脸来迎客。 “表哥,他们家就住这儿啊?”许子芩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落到帮衬着白露叠被单的白降耳朵里。 他只是稍微一顿,扶着白露脱鞋上床喝药。 虽然白露是病秧子,动作软弱无力,但身形和样貌不差,年轻时候定是个艳绝群芳的美人胚子。 “对,我们家就这样。”打趣道,“草鸡窝里出不了凤凰!” 白降反唇相讥,堵得小少爷堪堪愣了好一会,总觉得这话耳熟。 还是柴犬在他脚边蹭毛,才想起一个小时前,这话是自己在风雪加交的街道上说的。 他听到了自己和表哥的谈话?爬窗台的黑影是他? 细细一想,那黑影的身形比白降要瘦弱不少,姿态也差得多。 许子芩平时没事发呆就会对着窗外研究体型和姿态,虽说没出师,但熟人的体型一旦入了眼,就错不了。 黑影肩膀微微下垂,走路时脚步并不灵敏,一瘸一拐,应该是受了惊吓,雪地打滑摔了。 这人脑子机灵,还知道二对一被抓住肯定无法脱身,就兵行险招使了声东击西。 谅白降这个小混混也没那智商,还会巧用兵书。 “你听到了?”小少爷伸手烤火,小心试探。 白露受了医生嘱托,要睡得早,白降给她喂了药,纳好被沿,她才欣慰招了招手,让他去照看客人。 白降灭了吊顶白炽灯,点了盏微弱的台灯:“破锣嗓子,隔老远就听见你在寒碜人。” “别听她瞎说!我刚让他买酱油回来,许是遇见了。”白露侧身补充了一句后才眯眼睡着了。 老城街区夜里不安生,连出租车都不敢在附近搭客。外面冰天雪天,许子芩总算是在这小户里体会到了什么叫寄人篱下。 床帘里偶而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响,表哥捂着表弟的口鼻,生怕染上病。 雪变成了冰粒子,房内咳嗽声也渐弱了,白降把炉火关小,起身拍了拍灰尘,他盯着小少爷时,满脸的心不甘情不愿。 雪刚小就要赶人?不稀罕…… 许子芩刚挽他表哥的胳膊,就听见卧室那头有敲门声,白降和里面的人说了句什么。 门敞开了条一人宽的缝,片刻后捧了一巴掌什么东西出来。 台灯的光线柔和地只能照亮一小部分,等他手上染了光,手上捧着的玩意才现了真形。 一捧带壳的花生,细看还有灰土。 “干嘛?”王子芥一愣,侧着耳朵和表弟说,“这土货看起来不干不净的,一会他给你,你别伸手,我全扔到火炉里燎了。” 许子芩嘴巴一嘟,他才不屑动手。花生就算是剥了壳里面还有一层红衣,平时吃坚果都是要清理干净的。 白降手捧着一兜花生,没等王子芥上手接,他自个儿就三下五除二扔进火炉子去了。 王子芥一懵,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小少爷傻眼了,看炉子里花生壳由白变黑,马上就要烧起来,吓得连忙动手去捡:“就算我表哥说了难听的话,你也不能这么浪费吧?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说燎就燎了?” -- 第19页 手指头在烧红的煤炭上一颗捻一颗,一旁的王子芥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忙捂着他的手指头,生怕伤了手。眼看花生都冒烟了,急得脸色大变:“没事吧?表弟。” 倒是白降看他们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紧张,没憋住侧头一笑,手指烫红了一小块的小少爷顿觉这人没心没肺,还铺张浪费,简直比自己开一晚上空调还可耻。 “小混混,你成心使唤我们是吧?”王子芥搂着他表弟,一副大义凛然誓死保卫太子殿下的表情,“好歹我表弟还帮你求情,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看他年纪小长得好看,好欺负是不是?” 王子芥是真的发火了,从小许子芩就被家里人当宝一样供着,恨不得吃饭都要拿勺子喂,就他爹死的那几天才受累守孝下跪。 其实守孝之前,有件事被秦鸯默默按下了,外公让小少爷服丧期间回老宅,不必跪那男人。 想来许商晚死后落了个两头不韬光,白家儿子掀他棺材板,许家儿子连服丧都是他妈摁着。 大开间被台灯光线平和地分割成两片,坐在明暗融合中间地带的白降不急不慢地在火炉侧边寻了铲子,把炉火上烤焦的花生翻完边全铲回盘子里,自顾自剥壳嚼了起来。 这境况委实让兄弟两不解其祸。 白降垂眸,余光?着两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实在觉得逗着无趣,低头踹了两把小板凳过去,待两人坐下,才把烤得焦香四溢的花生往他俩跟前一推:“尝尝?” 黑不溜秋,乌漆麻黑,邋里邋遢。 晚饭被他舅舅一闹,全家都没兴致,又牵着柴犬四处绕,肚里那些五谷杂粮都入了肠道。 小少爷虽然肚子抗议得厉害,口水咽了又咽,还是没下定决心。 “饿了?”白降把花生壳剥开,露出白花花的花生肉来,香气四溢,当这两位的面一口两颗,嚼得带劲,胳膊一伸:“吃吗?” 许是瞥见柴犬流口水,他顺手把花生肉一扔,叛变的狗纵身一跃接住,一口吞后又对他摇尾乞怜。 看得小少爷面呈绛色,眼如冷刀。不知是怎么的,他竟在这只乞食的狗身上看到了自己现在的影子,准备搂着柴犬往表哥边上靠。 哪成想这狗谁有吃的谁就是他主人,全然不顾忌昔日情分,竟然冲小少爷吠了一声,屁颠地对着那混混吐舌头去了。 “这模样看着就慎人,还倒人胃口,我今儿吃下去,明天就要去医院洗胃了!” 小少爷刚发完凌云壮志,垂眼就瞅见狗腿子表哥当着他的面缴械投降,巴巴地投敌嚼得有滋有味。 叛徒! 17岁生日时,还对着蛋糕发誓一辈子不离不弃守着他的,如今就被这几颗破花生米勾得连魂都没了。 “这花生还有咸味呢?真好吃!”王子芥弄得手脸腌臜,但全然挡不住他的胃口,“表弟,这会填饱肚子要紧,表哥先试过毒了,就算洗胃也是我排你跟前,别怕。” 不管好不好吃,看着就没胃口,许子芩心一横,眼一闭,全当做抵御诱惑的修行,只是活佛还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呢,他一介受冻挨饿的凡胎哪能扛得住此等诱惑。 去你的腌臜慎人!饱肚子再说。 小少爷羽绒衣往大腿上一放,刚要上手,就被白降把烤焦花生全扫走了。 许子芩抢不过,大放厥词:“诱惑我又不让我吃,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对面两人原本见面就急赤白脸,吃个烤花生花还吃出不打不相识的交情来了。 没想到两人整整剥了一盘花生肉放碗里,让小少爷两下倒嘴里吃得干干净净。 许子芩搓搓手,心满意足地点头:“我方才看你从屋里拿的是生花生,怎么烤完还有咸味呢?” 白降领他表哥去洗手,顺道撒了点水在他脸上:“我们老家那边的吃法,新出土的花生浸了卤水,自然风干后,烤,煮,炒,炸都行。” 说得轻车熟路,应该是做过。 霎时,猛地卧室房门被踹开,轰地一声响。 “白降!”冷面罗刹似的老头子拄着拐杖面红耳赤地吼,“在秦家呆了个把月真把自己当他们家人了是吧?领着人家的小少爷往自家跑!招呼他们吃花生也就罢了! 给人剥得干干净净,你瞅瞅,他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啊? 要你伺候他?你爹窝囊废一个腆着脸巴结他们,还好人家是个小少爷,人家要是个大小姐,你是不是也要上赶着去当上门女婿端茶倒水啊?” 三人大惊,王子芥看起来铮铮铁骨,实则也是个怂蛋,被这老头的气势生生唬住,挡在许子芩面前时腿都在发抖。 白降小混混的脾气八成就是遗传这位老大爷的。 “爷爷,你干什么呢。”白降迎上去,就被一拐杖打在手臂上。 疼得他一缩手,许老头拐杖直指许子芩:“你们秦家也是恬不知羞,我们许家的种和你们秦家没有半点关系!一口一个哥哥叫的这么亲切,还娇气地嫌这嫌那的,那花生不也入了你的肚子!年纪轻轻心思城府就这么深,和你那个外公一路货色!” 小少爷被他上下嘴唇一开一合给骂懵了,还在梳理他这话里头到底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哥哥?他何时叫过?也就进门前戏谑了一句「弟弟来串门」,这就成兄友弟恭了? -- 第20页 这老头子坏得很,烤花生时虽然没在场,但肯定就蹲在门边上听响,憋着一大股气等他们吃饱了再骂,毕竟东西都入了肚,他的话就真盖棺定论了。 “我……”小少爷又急又气,平时他嘴皮子厉害,连大牙都避让他三分,此时却不知道如何回怼,一来从小被教育尊老爱幼,二来虽然这老头鬼扯,但着实有几分歪理,“你……你……我……我……” 许子芩「我我你你」了半天,血都要气喷出来。 好在倒在场上的白露被惊醒,拉扯着劝了那老头回屋,白降送他们出门时,骂声才小了不少。 许子芩去隔壁小区还了狗,顺带被金老太揣了一兜黑糖话梅。 一人给了一颗糖果,白降才说话:“我今天不回去了,留在这儿过夜,周末复习准备下周的期末考试。” 家里闹得人仰马翻的,八成他回去了会被老头子骂得更惨。还不如等他消了火,过了气头。 三人结伴回小区,飘雪停了,但劲风刮得紧。 冷空气被门帘一挡,小区楼道就显得热乎。王子芥把方才小少爷给他的黑糖话梅掏出来,板着脸极为严肃地拍在白降的手掌心,和他交换了糖果。 等电梯的许子芩扭头看他表哥和白降握手言和,表哥说:“从今天起,我们三歃血为盟,碧水湾三结义,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说完,王子芥颇有仪式感地把《滚滚长江东逝水》一放,动作一致打开包装袋,把黑糖话梅送入嘴里,表示礼成,就免去了拜天地的繁文缛节。 一个笑容灿烂,一个冷若冰霜,加上一旁的小少爷莫名其妙。 三人坐电梯时,小少爷才意识到自己被坑了:“什么三结义?” “咱们三啊!”王子芥一巴掌搭在他肩膀上,“礼都成了,你看到古代哪家娘子入了洞房还能完璧的?” 那话掺杂着表哥不正经的语气,阴森森的仿佛被人洞穿似的! 完璧?表哥又对着单纯的小少爷卖弄他的轻浮。 王子芥刚进门就接到他爸的电话。 “外公和几个老太太练八段锦,不小心摔了骨头,还在医院照CT。” “哪个医院?”许子芩抢了手机。 秦鸳吞吞吐吐死活不说:“没什么大问题,不用这么紧张,你们外公特意交代让你们别瞎掺和。” 小少爷一次洗澡要半小时,最后洗完客厅黑了一片,表哥在房里吹头发,许子芩望着表哥的房间,之前做的一切准备都彻底被摧毁了。 自己的房间本就最大,如果还要和表哥挤一床,万一感冒了又得惹麻烦,他不想让其他人来迁就自己。 秦鸯说过,在家里他是全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可是出去了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学生,没人会事事让着他。 他以前只觉得这些没有意义,可今天那老头的一番话刺到他心窝子里去了。 娇气的嫌这嫌那的,那花生不也入了肚子? 诚然,许子芩回想起来都觉得牙痒心悸,但确实戳到痛才会不舒坦。他抱着双腿,头压在臂弯里,心乱如麻。 耳边脚步一响,他才仰起头。窗外霓虹的微光让白降周身闪着柔和的荧光,他说:“爷爷气糊涂了,口不择言,我替他给你道歉。” 小少爷侧过脸,道歉这话一出,更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他从茶几上倒了杯水喝下:“才不要你在这越俎代庖!他骂我可以,我忍着,可他说我外公我就忍不了。” 喝完水败了火,他才接着道:“你爷爷倒是伶牙俐齿的,说起话来句句都是刀子扎到心坎里。” 白降接他的话茬顺坡下驴:“小少爷嘴皮子功夫也不赖的。也怨不得我爷爷骂你,当初在学校,你一口气把我全家上下几口人骂了个遍,这回也算是讨回来。” 许子芩没好气地切了一声:“少的不行来老的,没出息。” 手机微信一震,亮光打破了两人的互呛。 【秦鸯:小芩,这几天我和你舅舅,舅妈在医院照顾外公,你们几个早点睡,别熬夜。】 他回了一句好,又回几句问候外公的话,才摁灭手机。长舒一口气后,小少爷只能愣愣地望着外面车水马龙,他心想:今晚注定要守着这一方沙发到天明了。 医院守夜不知道要凌晨几点回来,万一自己在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被抓了现行他如何解释呢? 这么久了还不愿意接纳白降,连一个屋都不肯睡,睡在沙发,在秦鸯看来这就是不懂事,还是个只知道撒娇要糖吃,长不大的小崽子。 【表哥:表弟,你睡了吗?】 王子芥微信一闪,他和白降的目光对在一起,他脑袋瓜子突然一转。 这两位不是刚结义完吗?一起吃黑糖话梅的交情了,这事不就好办了吗? 小少爷就如墨的夜色对着黑衬衫的白降道:“能帮我个忙吗?” “那要看是什么忙了。”白降突然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少爷,和他卖起关子来。“你的忙,总得给点代价吧。” 他身子往前一凑,在小少爷身边坐下,如狼似虎的眼神吓得许子芩打了个激灵,刚要把屁股往旁边一挪,猛地发觉这人坐在他单薄的睡衣上; 小少爷忍无可忍,因为怂只能一忍再忍:“你……你想干嘛?” 白降用一种色眯眯的,又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把他的身上勾勒了个遍。 -- 第21页 刚探出手,许子芩身子骨一缩,本来要落在发丝的手偏了方向,落到肩膀上:“你们家不是讲究以物换物吗?当初你妈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条件把我换到你家来。 如今,你要我和做这笔生意,自然也要按你家的规矩来,我帮我一个忙,你许我什么?” 我…… 小少爷语塞了,他是没想到对方会明目张胆和他提要求。 钟响了十二下,就着尾音小少爷红着脸,小声道:“你……帮我这个忙,我以后……叫你哥。” 第8章 兄友弟恭,兄肥弟瘦? 其实,许子芩决定叫他哥并非一时兴起,顶多算有所图谋。正如白降自己说的,以物换物。 用一个莫须有的称谓换往日安宁,值得! 于是,这一夜,许子芩窝在表哥的房间睡了个安稳踏实觉,而隔壁房间的上下床就成了表哥和白降两人的住所。 哪成想,这安稳日子持续了不到一天就到了头。 灯火如昼,许子芩趴在床上俯瞰城市夜景,一墙之隔的王子芥和白降游戏玩得风生水起。 秦家晚上是没有查房习惯的,几个长辈学历高打小起就极为注重他们的个人隐私,就算睡得再晚,顶多发微信提醒早睡早起。 秦鸯十一点不到就开门进了屋,白天她照顾秦骊,晚上轮班成了秦鸳,她在厨房煮了饺子,时间还早,就去敲儿子的房门,问他要不要饿不饿,要不要垫垫肚子。 在隔壁表哥房间的许子芩丝毫没察觉到敌情,戴着耳机听死亡重金属全然没听到半点声响,连表哥报信的微信消息都没注意。 趴在床上啃薯片,背范文时,「砰」地一声,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他刚仰起头,就被秦鸯揪着耳朵从二楼拽到了一楼客厅。 怒火烧起来,连玉净瓶里的水都浇不灭。小少爷长大后从未见母亲发这么大火,一时间还没适应。 “跪下!”秦鸯筷子一啪,饺子碗沿底边滚了几圈才平稳。 许子芩少爷脾气被彻底打压,咬牙下跪,白降和王子芥匆忙从房里出来,见此情此景茫然无措。 “姑姑!”王子芥就叫了称谓,就被秦鸯打断。 “谁也不准给他求情!”秦鸯瞪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抄起沙发上的鸡毛掸子往他身上抽,“许子芩!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要你收敛着你的少爷脾气!” 小少爷被骂的憋着嘴,抬眼正好瞧见白降冷漠的眼神,似是在嘲笑他,更是怒火中烧,强行解释:“我就是换个床而已……” “上下床是有鬼手抓你?还是有虫子咬你?你表哥能睡,你就睡不得?你的卧室本来就是晚辈里最大的,你还想怎么样?以前选房间的时候你小,大家都让着你。还有半年你就18了!还不懂事?” 秦鸯骂完不咸不淡地吃了几个饺子,吞了几口水,又开始教训,“我和你舅舅舅妈寸步不离地照顾你外公,这么晚了,水米一口未进我还想着你晚上肚子饿,你就是这样辜负我的?!” 王子芥一看姑姑又要抄鸡毛掸子,忙夺了去:“姑姑!表弟他知道错了,你别打了,要是打疼了,你也心疼。” 秦鸯盯着许子芩,想上手却又怕打疼了他,只要作罢:“你不是想一个人睡吗?今晚上你就抱着你的床去睡厕所!” 秦鸯被气昏了头,原以为家里有个儿子能帮他分担烦恼,可没成想反倒成了祸害精,丝毫不体谅她的良苦用心也就罢了,越发活得摆起少爷架子来了。 “我不去!”许子芩瞪着秦鸯,气急之下口不择言,“这房子是我舅舅的,我睡哪儿他说了算。” 这话彻彻底底激怒了秦鸯,他甩开王子芥,一巴掌掴在许子芩的脸上。 “啪!” 一个硕大的巴掌印红彤彤地映在脸上,火辣辣地烧着疼。 “你个小白眼狼!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秦鸯一改往日大家闺秀的气质,骂起人来的架势和秦鸳别无二致,“你知道这不是我们家的房子!那你还每天在这摆什么架子?从外公家搬出去,我嫁给你爸开始,我就和娘家没有半点关系。 是你舅舅好心收留着我们在这过逍遥快活日子! 你还在别人家装起大少爷了?你姓许,不姓秦! 你舅舅舅妈宠你,你表哥表姐疼你,不代表你就是秦家人!从今往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这个家你就别回了!” 许子芩捂着脸上的巴掌印,眼泪如豆般滚落。 从他小学开始,家里就没人打过他,如今当着表哥和一个外人的面,秦鸯劈头盖脸把他一通骂,面子哪里挂得住? 他吼:“那个男人就这么好?值得你为他托付一生?他就是死有余辜,以前他为了进秦家可以抛妻弃子,要是没死,指不定以后遇到更好的人家也会弃你而去!” 少爷果然是嘴皮子厉害,每句话和刀子似的,哪里疼就往哪里扎,气得秦鸯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片刻之后冲到厨房横过扫帚对小少爷一通打:“我打死你个小畜生!” “妈!”许子芩抱着身体,被打得蜷缩在地上,泪如雨下。 “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的种!你爹千错万错,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秦鸯在小少爷的背上狠狠地扫了一棍,疼得他差点昏过去。 -- 第22页 王子芥抱着许子芩:“姑姑,别打了,表弟本来就有伤,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我今天就打死这个不争气的小崽子!” 秦鸯吼完指着扫帚,“打到你服为止!就是惯的你一堆臭毛病!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吗?客厅空调整宿开着,能吹到你屋里去吗?你以为秦家钱都是地上捡的?印钞机印的是吧?!” 地上小少爷哭得差点喘不上气,被表哥搂在怀里又觉得呼吸困难。 “秦姨!”在一旁观战许久的白降开了口,他面沉如水地扫了眼地上低声啜泣,一脸狼狈的小少爷,伸手拦下扫帚,“这是我的主意,你别怪他。” 蓦地,秦鸯才收回了扫帚,往地上一甩,坐在桌上接着红着脸吃起饺子来。 王子芥察言观色忙把表弟从地上扶起来,搀着他晃晃悠悠地回了房间。 当然,回了许子芩自己的房间。 楼下秦鸯嚼着饺子,突然就没忍住开闸泄洪般哭了出来,像是恨铁不成钢,又像是哭自己命不好,遇到这么一档子恼人的事。 楼下彻底趋于安静,许子芩听见隔壁的关门声,才从床上爬起来。 刚扒光身子,表哥给他抹了药,身上没有一块皮肉是好的,一大片的红紫和伤痕,稍微一动,拉扯着全身都疼,抽搐得厉害。 “嘶……”捂着胸口连上厕所步履蹒跚。 说不恨秦鸯那是假的,可随之代替恨的是心疼。 母亲在房间低声痛哭,而他只能暗自垂泪。秦鸯四十出头的年纪保养的却如同二十多岁的少女,护肤品和营养品好几箱子都塞不下,可毕竟是丧夫的女人,外表养的再好,心却是被儿子的话语刀子伤透了。 自己说了一番混账话,害得母亲为他哭成泪人。 许子芩,你真不是东西。 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一个人影从黑暗进入光明,小少爷侧着头趴下假装睡觉。 白降在桌边收拾了一番,片刻又出了门,回来时抱着小少爷的书包和随身物品整齐地码在书桌上。 娴熟的动作和光影下熟悉的身影,他看到了许商晚的影子。 儿时,他就是这样趴在床上数天空飘过的云朵,许商晚笑着抚他的脸颊,给他收拾东西。 “作业本该换了!” 他从回忆里被拉扯出来,那身形背影和许商晚很像,就连那句话都是曾经许商晚对他说过的。 小少爷把脑袋埋进枕头里,避免自己胡思乱想。面前的光影忽然暗了下来,他木楞地抬头,身侧的白降微微蹲下,手上拿了瓶红花油。 也不等小少爷说话,他就自顾自地在小少爷手臂的伤痕上抹着。 手掌揉药的触感温热,掌心的老茧在臂膀间滑动时刮得有些疼,他蹙眉缩了缩胳膊,没想到手臂拉扯着胸口的肌肉一阵撕扯的疼。 “嘶……”吸了口凉气。 “疼?”白降轻言细语地问。 “不疼。”小少爷侧着脸,不服输。“你为什么帮我?” 他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揉着,力度比之前更轻了,生怕弄疼了许子芩。 小少爷没多问,只是侧着脸享受这一刻的美好。小混混抹药的手法很稳,力道很均匀。 他知道如何使力,不像表哥似的,像是给他搓澡,疼得他差点当场去世。 手臂抹了药,白降起身准备去撩他的衣服,被小少爷下意识地压住。 白降很小心地挪开许子芩的手臂:“你表哥上药没抹匀,你要是想留疤,就用手捂着。” 还是这话化了许子芩心里的疙瘩,他细皮嫩肉的,以后夏天还要穿短袖汗衫呢,万一留了疤多难看。 他微微一抬手,感受着白降抹了油在他后背揉搓着,舒服极了。 原来上药也是一件舒服事儿,小少爷活了快18年,头一回知道。 “你还没回答你为什么帮我?”许子芩觉得无趣就寻他开心。 白降揉他后背时,手掌在似有似无地抚着他的肋骨,再往前就要摸他胸口去了,小少爷全然只觉得这家伙在给自己上药,没有多余的心思。 “我帮你的忙,你可还记得答应我什么?”白降问。 小少爷脸一红,刚手搀着身子起来扭头,没成想手臂磕到木横栏,疼得他差点叫出来。 “好好躺下,乱动什么。”白降手掌微微用力,把他重新压回床上躺好。 小少爷侧着脸,轻轻地像是猫啼一般:“哥……” 白降揉药的手微微一顿,似是受了什么刺激,待小少爷趴下一直不回头看他,冷漠的眸光里才露出些笑意。 窗外月光如水,清冷地扫入房内。 许子芩眯眼睡着了,气息柔和均匀,白降起身关了灯,帮他小心盖好被子,拉上窗帘才上楼梯睡下。 这一夜,下床睡得昏天黑地,上床却是辗转难眠。 小少爷深夜被秦鸯打得全身是伤这件事还是在他表哥的嘴里漏了出去,还顺带着添油加醋了一番,这个周末注定不会太平。 许子芩垫着座垫,手臂两侧都压着棉布看数学错题,隔三差五地就有人来慰问。 舅妈送果盘,表哥表姐送零食,舅舅送温暖。 倒是秦鸯下午给两人送了杯牛奶,木着脸询问他的伤势,甩下一句「好好养伤」就别扭地走了。 -- 第23页 小少爷和他妈一个脾气,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像谁先道歉谁就略逊一筹似的。 晚饭时分,小少爷蹦蹦跳跳地下坐,屁股一挨椅面就弹跳而起,吓得表哥表姐给他垒了两层座垫。 “小混混不吃饭吗?”表姐瞅见小少爷身边少了个人,随口一问。 说起这个白降,许子芩也纳闷。一下午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抬眼注视他,就唰地面红耳赤,好几次他连「哥」还没叫出口,人就没了影子。 不是他要认的弟弟吗?怎么如今便宜弟弟都红着脸叫哥了,哥哥反倒还不识抬举了? “哥!吃饭了!”小少爷夹了一鸡翅往嘴里塞,顺口吼了一嗓子。 对面筷子碗「啪啪」响,四颗眼珠子圆鼓鼓地瞪着他。 哥?? 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好到哥哥弟弟相称了? 前几天剑拔弩张,形同陌路,这转眼就兄友弟恭,兄肥弟瘦了? 第9章 别碰我! 王子芥脸上挂满了狐疑,仿佛跟自己考了满分般不可思议,片刻夹了个可乐鸡翅边吸肉边吐骨头,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劲。 他眼珠子骨碌一转悠,侧着身板往表弟手臂上顶了顶:“就因为昨晚上他帮你在姑姑面前求情,就网开一面了?这不符合你铁面无私的少年包青天形象啊?” 许子芩悠悠地投了个冷清的目光,生生把他表哥排斥在冷气场之外。 秦子苹笑着道:“你那位哥来了。” 这俩亲姐弟在许子芩面前唱双簧,羞得小少爷面子挂不住。 他才不要把前因后果说给他们当笑话听,全当是自己矫情。 反正秦鸯三天两头就在他耳朵里嘀咕让他早点改口叫哥哥,他心里告诉自己这是顺了秦鸯的心意,叫孝顺。 白降往许子芩身边一坐就掀起一阵风,干饭人附体把饭菜扫荡一空后,才察觉自己离小少爷的胳膊肘有点近,两臂抱着椅子往右侧一挪。 王子芥和秦子苹看在眼里,垂眼吃饭时挤眉弄眼,似是在用腹语聊八卦:这两位看似关系好转,实则尴尬异常。 自从王之之得知秦子苹拉着许子芩深夜补课后,转头就给女儿报了个高考强化班。 除此之外,每天给她在门上,床边挂纸条打鸡血,弄得全家草木皆兵,每次王子芥走路声音太响都要被他妈揪耳朵。 午后,窗台。 许子芩和他表哥挤在一张椅子上看书,旁边白降低头复习转眼就和周公去打麻将去了。 说起读书写字,王子芥和白降俩人还真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许子芩觉得要是以「论读书无用」为主题写一篇议论文,他俩能闭着眼睛拿满分。 秦子苹备战高考,带领这两位大神复习的艰巨任务无疑落到了小少爷的肩膀上,起初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斗志昂扬地以为自己能成为带领两位遨游知识海洋的教练,哪成想,不到半个小时就被这两位各类弱智问题折磨得差点怀疑智商。 他只好按着脑袋淹死他们:“两小时前我说了一道一模一样的题,就把长方体变成了正方体,让求二面角就两眼发直了?你们大脑皮层是没有褶子吗?” 看来这两位没有慧根,触类旁通是一辈子学不会了。许子芩捂着脑袋,深吸一口气,耐下性子指着题干:“垂面法弄不通那就用死方法吧,建立直角坐标系用向量法。” 王子芥平日里最怕他表弟讲题,那态度如同身上恶鬼附体,和他平日的温和大相径庭,关键是每次都会被他表弟各个维度无死角精准打击,宛若自己是个没开窍的智障。 表哥狗腿地叉了块哈密瓜,讨好似的对着许子芩啊了一声:“降降火!” 许子芩深深叹了一口气,又来这一套,关键是他还就吃这一套,任凭王子芥喂完哈密瓜才心平气和地盯着两位,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们听明白了吗?” 便宜表哥头点成了招财猫。 许子芩都不想搭理这位嘴巴一张一合的表哥。和他处了十多年,王子芥每次回答都尽善尽美,但一做题两眼一抹黑,原形毕露。 倒是白降攥着笔一言不发地写写画画,看起来了倒像是认真做笔记的样子。 时间划过四点半,一整套数学试卷讲解了一大半,小少爷口干舌燥,一问成果,表哥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白降利用两个小时画了张现代版千里江山图。 小少爷气得吐了半盘车厘子,合着自己给俩草包上课呢? 王子芥一拍大腿,搂着小少爷的腰杆坐了上去。 许子芩身体一震,差点晃荡下来,被王子芥两手一兜,他才平稳地笔直坐在中间:“表哥,你干嘛?” “后面这么多题不讲了?”原来是有求于人,所以先发制人,搂着他表弟的腰。 许子芩怕痒,只要扼住命门,就算是恶鬼附身,不敢对他大呼小叫。 小少爷把头低下:“后边大题前两问不难,选择填空,前三道大题的大部分拿下来,及格问题不大。” 其他题讲了也白讲。 王之之敲门,提醒大家休息时抱着他的勤奋儿子亲了一口,顺带着也在小少爷脸上留了个口红印,让他多注意休息。 眼神觑到白降时,温柔的眼眸里瞬间徒增嫌弃,但已然相比他刚来秦家时少了几分厌恶。 -- 第24页 在秦家只要不惹事,就没有长辈挑刺,这是白降自己总结出来的规律。 如今他简直变成了晨昏定省的小媳妇,偶然被长辈吼几嗓子他也忍气吞声,照样端茶倒水。 秦鸯说过家里个个都是嘴硬心软的主儿,铁石心肠都有化开的时候。 可事实证明,秦鸯的话对错参半。他和秦家非亲非故,除了晚辈几个同龄人能聊几嗓子,秦鸳和王之之夫妻俩一直都没给什么好脸色,偶尔会差他做些杂活和重活。 白降觉得自己不像是秦家的养子,更像是个侍卫。在外以秦鸯的名义保护小少爷,在内包揽各类没人做的心酸重活。 但日子也算是得过且过吧。 许子芩把所有必考的知识点划完几本书,已经过了十一点,他把赖着不走的王子芥推出门去,趴在床上闭目养神。 今儿一天都要累成陀螺了,还不让休息嘛? 他眯着眼时只觉得灯光刺眼,把脑袋埋进被窝又热得慌,只得支棱起身子怒目盯着奋战在备考一线的白降。 小麦色的侧脸被台灯光线照得亮堂,耳后延伸的刀疤已经褪去,留了个不深不浅的印记。 笔一顿,和小少爷的目光对视,他喝了口水,才盖上笔套,片刻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你……很喜欢呆在别人身上蹭吗?” 许子芩木楞了片刻,懵了,他是从哪个地方得到了这个误解? 这突然插进来一句没上文的话让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位刚刚沉浸在学习海洋的游泳健将意识到那话不合语境,又补充:“你表哥……” 许子芩伸懒腰:“我从小就和表哥玩得欢脱,就呆他身上蹭着,你管我!” 白降侧过头,不再说话,合上书时,意识到英语试卷还没写,摊开随便就歪东撇西地写了名字,抬起头:“你表哥怎么没问你英语啊?” “他英语还不错……”小少爷被月色笼罩,在飘窗坐下,纯白透光的纱幔在他身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来,背靠着,一只脚自然下垂,手在虚空中把玩着,“小时候我和表哥表姐一起上过外教课,有基础学起来就快些。” 小少爷听出他那话的深意,侧头引颈,瞅了瞅他空白的英语试卷,颇为自豪地拍胸脯:“需要我教你吗?” 包裹在护眼灯下的白降低头拨弄铜环在手腕晃晃悠悠地转动着,指腹摩挲上面的刻字像是在打磨抛光,也不说话,似在沉思是否要答应。 许子芩自道没趣,正主不乐意,自己上赶往上凑,反倒自己像是一幅好为人师的乞求模样。 飞机闪着彩灯在夜空划过,转眼消逝,许子芩没忍住趴着窗台寻觅,终是没了踪迹。 像是偷偷划过的时间年轮,明明知道会消散,却想拼了命地攥在手里。 冬日的絮雪,夏日的蝉鸣,秋日的红枫,春日的花骨朵。 “好!”白降抬头,抹去了举棋不定。 他会闪躲,会逃离,不知道,也看猜不透许子芩那一双骨碌转动,炯炯有神的眼珠子里到底藏着什么。 是对他的畏惧?还是嘲讽? 小少爷从窗台一跃而下,趴在桌面,垂着随时都会眯上的眼睛目视着他。 英语试卷听力部分不做,但白降做题拖拉,半个小时才做完选择题,填空和阅读理解更是常人无法理解的龟速。 凌晨三点,深夜的城市像是小憩打盹的野兽,让白降心安地觉得自己速度刚好跟上脚步,不至于被遥遥甩在尾后。 发展太迅猛,自己太渺小,如同星辰悬于浩瀚夜空。 按照许子芩给的语法和句式生搬硬套,写完作文才微舒了一口气,脑子里小少爷讲题时的状态和往常截然不同,自信,洒脱,放浪,不羁,像是原本死气沉沉的书海里被扔了一颗巨石,掀起巨大波澜,荡起层层涟漪。 抹去冷汗,白降抬手时合上笔记本时,无意撞到了小少爷的胳膊。 他下意识地一缩,没等到对方的冷言冷语,他侧过头,那人已安然平和地眯眼睡着了。 米黄的灯光映照侧脸,水嘟嘟跟瓷娃娃似的嫩脸白得竟然能反出丝丝微黄的柔光来,眉眼下垂却刚好把鼻尖勾勒的挺拔,粉色唇角微微抖动,似是在呢喃什么梦话。 许是这一天累坏了吧。 白降小心地把台灯摁灭,周围没入黑暗之中。他抬手刚搭在小少爷肩膀上时,许子芩突然猛地惊醒,大喘了好几口粗气,骤然起身时连椅子被掀翻在地。 “你别过来!!”一个拳头朝白降的脸上抡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一拳砸得白降腰直撞到书桌,好在手在背后一托,才平稳下来。 “许子芩!”白降小声地问,“你怎么了?” 许子芩像是被这一声收了魂魄,骤然猛吸了一口气,瞳孔紧缩,被吓得不轻。 灯光亮起时,许子芩面容惨白地环抱着蹲在墙角,眼角噙着泪,低声哭泣。 “没事吧?”白降蹲下,手搭在他肩膀上时,猛地被打开。 “别碰我!”小少爷冲到楼下喝了大杯水,后背湿透了,蒙在被子里没了动静。 为什么那个原本忘记的梦会再一次被牵引起来? 上下床都跟炒菜似的翻了又翻,彻夜难眠。第二天王子芥叫了好几声,没动静,掀了被子才看见许子芩睁着眼,布满着血丝。 -- 第25页 一宿未眠。 吃早饭时,王之之和秦鸯问情况,许子芩说昨晚没睡好。他还是被司机开车送去学校时,才得了空在车上打了个小盹。 白降一言不发,眼尖的王子芥总觉得有猫腻,他猴精似的坐立不安,问这问那,可全被白降一道冷刀似的眼神堵了回去,只好缩着脖子靠着窗户发呆。 司机提醒下车,许子芩被叫醒时吓得尖叫,还是被表哥抱在怀里,才冷静。 学校一如既往的热闹,扑面而来的一片低头抄作业之风。眼尖的费近一瞥见许子芩就去抢他的书包,还是表哥拦住贡献了自己的作业。 大牙叫许子芩读每周推荐,他正发呆,还是王子芥在后面踹了他一脚他才回过神来,上台时又不小心被台阶差点绊了一跤。 “没事吧?”黄丹侧眼低声问他。 许子芩许是没听见,头也没回就趴在桌上闭目凝神。 他浑浑噩噩了一整天,数学老师山羊胡把办公室门一关,指着他的错题:“周三就期末考试,你状态不对啊,同桌欺负你?” 外头人声鼎沸喧闹,他神游天外,昨晚的那个梦又在脑子里循环重播。 “我问你话呢!”山羊胡脾气暴躁,本是交流情况,变成了一言堂顿时蹿火。 白降这个混混小崽子他惹不起,许子芩这个瓷娃娃他还是降得住的。 毕竟往日各大高中杯数学竞赛可都要靠这位包揽全国大小奖项的,不能被这样生生被祸害了。 “我以后注意。”许子芩摔门而出。 那理直气壮的劲儿气得山羊胡垂头顿足,说是给那小混混带坏了,给班主任告了好几天状,可奈何小少爷后面几天异常的平静,连怼人的话都不乐意说,彻底寡言少语。 症状持续了到了期末考试结束,他还是迷迷瞪瞪,走路会撞到哪个隔壁班的女生,然后对方会红着脸跑开。 “终于考完了!今儿考试的英语作文又他妈被四眼妹押中了,这回出卷老师不是说不是她闺蜜吗?” 刘申搂着王子芥的胳膊,呲的一声开了罐可乐,豪饮一口,“爽!” “她的话你也信?”费近堵在门口,掏出微信截图,“四眼妹做事太招摇,被别的班同学举报说漏题,这回肯定要夹着尾巴做人啊,哪能这么明显?” 考完不等于放寒假,按三中的规矩,还得补课到腊月二十三才放他们回去过小年,凸显学校的人文主义关怀。 可没成想,也不知道是哪个吃了豹子胆的同学一封信送到了教育局,勒令立即停课,否则采取强制措施。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地中海执教多年,下拼学生,上斗领导,托关系把高二这帮马上要入高三的兔崽子弄到城郊的私立幼儿园里偷偷摸摸补课。 当然为了以防被举报,还做足了上面领导的思想功课,连升学率遥遥领先都搬上了台面,上边动容了,法外开恩。 学生们叫苦连天,倒是许子芩同学全身心投入繁忙的功课把那晚做的梦抛之脑后,出成绩当晚,秦鸳刚好把外公外婆接到家里弄了个小型家宴,哪成想,东窗事发。 第10章 ——他就是个禽兽—— 常年霸占各大榜首的许子芩期末总分排名第二,惊呆了大牙。 四眼妹当晚义正辞严地一个电话打给了秦鸯:“英语答题卡从阅读理解起答案全部错位,扣了24分,直接把总分拉低了一大截。” 全家人原本吃饭的兴致被这一通电话彻底从头浇了一盆凉水,连平日最炙手可热的羊肉火锅也没人动筷子,还是秦骊夹了一块肉在小少爷碗里:“不就考差这一回吗?咱们小芩实力在那,以后补回来就是了。” 秦骊手臂打着石膏被绷带缠着吊在脖颈上,夹肉时另一只手被拉拽着动作艰难,被秦鸯扶手坐好:“爸,你吃你的,别管他,又不是没手,想吃什么自己夹。我也不是气成绩,不止英语老师,前几天好几个老师都反映说他状态不对近,上课除了走神就是睡觉。” 外婆给秦骊兑油碟时,还抱怨:“别给太大压力,子芥这孩子成绩不拔尖活得不也自在吗?咱们家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总还有个厂子,以后就算没考好,好歹也是个总,饿不着他们。” 王之之一听他婆婆这话就不舒服了,忙一巴掌呼在他儿子脑袋瓜子上:“妈,老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这年头哪能和以前比,就您和爸当年走南闯北攒人脉,寻业务靠的不就是一张三寸不烂之舌。 如今学历就是敲门砖,没有学历这嘴巴再会叨叨那就是空口白牙,人家全当放屁!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以后真当了个什么总,学历还没有秘书高,被忽悠得团团转还给人家开工资呢!” 这话秦鸯爱听,瞬间和他嫂子俩达成统一战线:“没错。” “没错个屁!”秦骊瞪了两人一眼,实在不舍得委屈了小少爷。 许子芩低头啃排骨,肉都被啃的干干净净,却把骨头咬得咔咔响,和磨牙似的,还是被身边的外公抚了抚脑袋。 顿时猛地一惊,吓得一哆嗦,椅子一甩,瞳孔紧缩。 “诶唷!”秦骊猛地起身,“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吓成这样啊?” 全家人目光聚集,一群人都围着他问东问西,都觉得他肯定是被什么魇着了,外婆说明天去广安寺给他求平安符,个个急得不行。 -- 第26页 小少爷息事宁人地摇了摇手,回里屋:“我有点累了,我去睡会儿。” 离席,他躺在床上发愣,一吸鼻子,全弥散着薰衣草空气清新剂的味儿,还是他吃饭前喷的,这会儿味道没散出去,还很很冲,他打了几个喷嚏,开门开窗对流通风。 楼下的声音熙熙攘攘往上飘,听得真真切切。 “小芩没事吧?我刚就摸了他一下,他反应特别激烈,像吓坏了。这些天没人欺负他吧?” “谁敢啊,不会……和小学那一阵子一样吧?” “呸呸呸!乌鸦嘴!说的什么话!那事过去了十多年了,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楼下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许子芩捂在被子里丝毫隔绝不了,一闭眼,那晚白降一巴掌搭在他肩膀上的情形就历历在目。 楼下家宴从家长里短聊到了工作安排。秦鸳的食品厂子近况不错,有意向把周边几个不景气的饮料厂吞并,扩大生产基地。 过完年就和王之之出差一段时间,加拿大有几个企业联合他们扩销,如果成功的话,能迅速拓宽海外业务。 小少爷就听了个大概,就把秦鸳的话里的玄机听了出来,食品厂没有扩建,那日后继承权无疑就落到了他儿子王子芥的身上。 可秦骊从小就打心底里疼许子芩,小少爷还懵懂无知时,他不止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说:“以后不管舅舅生不生儿子,等你长大,秦家的厂子由你继承。” 秦鸳好歹也是见过风浪的,他爹怎么想自然心知肚明。扩宽海外业务和开分厂就是为了今后他儿子和许子芩都能继承家业,不至于冷落了谁让老爷子憋火。 许子芩在飘窗吹着习习冷风,神情默然。那个噩梦,他又记了起来。 白降推门而入时,楼下已经早已没了声响,小少爷侧头合上窗,瞥见书桌上放了一碗清汤挂面,上面飘了两根白菜叶。 “秦阿姨说你晚上没吃东西。”白降端面凑他跟前,“吃点吗?” 他不饿,但此时却也找不到什么其他事情来做,接过面挑了几筷子塞嘴里,连咸淡都没尝出来。 “那天晚上……我不小心碰到你,是让你想起什么了吗?”白降抬眼。 筷子骤然一停,动作轻缓。 见小少爷没有答话,白降不疾不徐问:“我刚听到你表哥说你小时候也……” 面碗啪啦一下重重地砸在窗台上,许子芩目光如矩:“我小时候没事,估计是这几天太累了,休息一会就好了,别瞎猜测。” 他从飘窗一跃而下时,就着微弱的吊灯灯光,手臂猛地被一股蛮力拽住,耳侧话音轻飘飘的:“你半个月前也这么说。” “这是我的事!”许子芩手一甩,“和你没关系!我小时候发生过什么我他妈自己不知道吗?非要你告诉我?你以为你他妈是谁?” 那话不轻不重地砸在白降的胸口上,心口一缩,连钳制小少爷的手都变得沉重:“我是你哥,你说过的!” “我他妈还说过你是混混,杀人犯呢,你他妈怎么不说?” 许子芩吼了一嗓子,眼角的一行泪顷刻间飘了下来,“我就不明白了,我亲妈,我外公外婆,我舅舅舅妈,我表哥表姐都不问,你问什么?” 小少爷越说越憋屈,眼泪歇斯底里地倾泻下来。他很想努力地告诉自己,别在外人面前哭,可在白降一字一句逼问时,他顶不住了。 凭什么家里人不愿意当面提醒他的事情要一个所谓的哥哥来提醒? 小时候如同梦魇一般的回忆为什么偏偏要被唤醒? 被时间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他就这么愿意看到狰狞的血肉模糊嘛? “如果你相信我,我帮你。”白降冷冷的脸上被灯照德没有血色,似是方才那话也没有温度,这一回许子芩没有挣脱,他选择了平静和淡然。 帮?怎么帮? 心理深处阴影空口白牙一句话就能彻底驱散吗? 许子芩冷笑了一声,泪水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哭着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压在了白降的身上,失声痛哭:“哥!” 他快撑不住了,噩梦缠绕着他,喘不过气,如影随形。为什么那个男人会找自己? 为什么? 白降手轻缓地压着他的后背,拍打着,让他在自己怀里哭成了泪人。 强撑十多年了,这个秘密一直压着心里,没有被时间淡化,却积累得越来越厚重,越来越深刻。 “哥……”许子芩闭眼,眼泪流淌,“为什么我想拼命忘记,你要一次次地提醒我?那是我的错吗?为什么要强加在我身上,我不甘心,我做不到。” 白降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环抱着他,像是抱着小奶猫一样,目光柔和地搂着面前的人儿:“逃避是没法忘记的,你只有从容面对,才能一巴掌甩开它!” 小少爷吸了吸鼻子,拂去了眼角的泪,感受着对方心脏的跳动,他逼迫自己想起当年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八岁那年,我妈出差去大阪顺带捎上了我。那天她谈项目回来稍晚了些,就让她高中同学去酒店接我,吃完寿喜锅后,风雨交加全身淋透了,他带我去了他家,给我找了他儿子的衣服。” 说着许子芩喘着气,一直紧紧地攥着白降的衣服,“我洗澡时,客厅的灯熄了,我以为是外面大风停了电,穿好衣服准备推门出来,一只手搭就搭在我的肩膀上。” -- 第27页 许子芩低声抽泣着:“他喜欢男人……他想扒我的衣服,我吓傻了,我拼了命挣脱开,反锁门,蹲在浴室的墙角,那个混蛋一直在踹门,他说他喜欢我,说想亲我……我当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一直在眼里温和纯良的叔叔他就是个禽兽……好在没多久,他妻子回来了,我吓得头也没回跑出了他家。” 白降苍白的脸上眉眼已经拧在一起,像是活生生的修罗,可落到许子芩身上时,目光又是那么柔和。 “回国后我一直做噩梦,我梦见他趴在我的床边脱我的衣服。” 小少爷低着头把脸埋进臂弯,肩膀上下抖动地厉害。“我不敢告诉别人,我害怕。” “所以……那天晚上,我熄了灯叫你起床的时候你想起了当年的事情,误以为……” “嗯。”小少爷哭得嗓子都哑了。 “没事了,我在你身边,不会有事的。”白降低声安慰着。 窗外灯光闪烁,哭声收敛,白降扶着他回床上躺下时,小少爷像是被刺激到似的从床上缩起来,惊慌失措地抱着腿靠墙边上坐着。 白降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用极低的语气道:“我守着你,不会有事的。” 小少爷哭完后,腻在白降的身上,寻求依靠和温暖。 “哥!你能搂着我吗?”小少爷睫毛的泪水从眼眶流淌而下,“以前我害怕的时候,我表哥就是怎么抱着我的。” “嗯。”少年耳根彻底红透了。 第二天,小少爷醒来时,发现自己搂着白降睡了一夜好觉,吓得立刻踩着拖鞋跑没人影了,白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以为小少爷又被吓着了,火急火燎地要推门去安抚,一听电动牙刷嗡嗡响,脚步都轻快了,才放宽心。 洗漱完,吃早餐时,许子芩红着脸把一颗煮鸡蛋送到了白降的碗里,白降懵了半天才悠悠抬起头来。 “昨晚的事儿,你别说出去。”小少爷率先投降。 白降神速剥完鸡蛋一口吞完,表示答应。倒是王子芥抱着椅子凑到表弟面前兴师问罪:“我可爱的许子芩同学,你都有秘密瞒着你表哥了?投敌速度挺快啊,刚叫完哥,马上就有秘密共享了?你偏心!” 许子芩低头剥鸡蛋,表哥啊了一声,小少爷整个鸡蛋塞他嘴里,噎得他灌了好几口牛奶才吞下去。 司机送他们去城郊私立幼儿园补课,车停着等红灯,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我爱人下午就来顶王太太的班了,想吃什么可以和我说。” 司机的爱人就是保姆孙阿姨,刚被秦鸯放了两月带薪假。 许子芩有了兴致:“我想吃孙阿姨做的土豆烧牛腩。” 车停在幼儿园门口,小少爷和往常一样在车里睡得很熟,以前只要一有人碰他,都把他吓得够呛,要喘好久的粗气,但今天白降晃他的肩膀时,许子芩只是微微眨巴了一下眼睛,从容平静地下车了。 司机和王子芥两人大眼瞪小眼,惊呆了。 持续了半个月恍恍惚惚,神志不清的小少爷终于恢复正常了,而小少爷身侧的少年这一天却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生根,发芽,直到根系紧扎。 第11章 ——想睡觉有人递枕头—— 天公不作美,雨夹雪。 许子芩对着教室墙面上的一副儿童简笔画发呆,突感胳膊有动静。 低头,一支笔在戳他。随后鬼鬼祟祟地,桌子底下伸出一只手,小少爷懵了一会儿,仰头一看,表哥和他对口型:“抗病毒口服液,我刚找班花要的,送你一瓶。” 许子芩刚要下手接,突感后背一凉,像被冰冻射线扫过般,动作一僵。 扭头一看,不做人的白降饶有兴趣地一手撑着头,眼神在他桌面上逡巡。 小少爷悠悠地把脑袋扭回来,瞬间猛地一回头,果然和白降的目光撞上了。他也不说话,表情默然,像极了在许商晚灵位前的自己。 “你看我干吗?”小少爷怼完他,才堂堂正正地接过口服液。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东西,干嘛要鬼鬼祟祟的? 他从桌兜里抄起新华字典,费了好大会功夫才立在面前,刚要偷偷摸摸低头喝药,才发现……没吸管。 我去…… 算了,他也想重新找王子芥要。小学时表哥给他送AD钙奶,爽歪歪,哪一回是完整带着吸管的?都要他傻逼似的撕开膜,喝出一股霸道之气。 “你身体不好吗?”白降突然把头压下来,一语噎死了小少爷。 许子芩:…… 你他妈才体虚,大冷天的,外面雨夹雪,风刮得呼呼响,喝点抗感冒药怎么了? 小少爷不想和他说话,虽然昨晚上自己和大傻子似的和他吐露衷肠,但并不代表两人的关系有所好转,两人依旧是活在口头上的哥哥和弟弟。 人在极度绝望情况下,会找人倾诉,而白降就只是一个集天时地利人和的倾听者而已。 小少爷反复地搪塞借口来麻痹自己,昨晚要是送面让他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人变成表哥,结果也是如此。 “你不是出生三斤多吗?我刚查了下医生说,确实不太正常。” 白降还正儿八经地把百度求医界面堂堂正正地摆在他面前,指了指上面的文字。 许子芩心想:来个人收了这个神经病吧。 -- 第28页 喝个抗病毒口服液就能脑补出来自己身体不好? 还能把自己生下来三斤多的体重全串联起来,这联想能力绝了。 不对…… 许子芩突然压着头戳了凑他的臂膀:“你怎么知道我生下来三斤多?” “秦阿姨说的。”白降一脸波澜不惊,似是这一切与他无关般,看着小少爷青了一半的脸色,全然不知收敛,反倒越发嚣张起来。 叛徒!好歹我也叫了她这么多年的妈,一个外人就让她彻底攻陷了? 以自己的名义加微信求和,用自己的喜好给白降准备生活用品,这些他都能忍了,连自己出生体重都要说给他听,这也太离谱了吧!人查户口的都没那么细致吧? “她还说什么了?”许子芩尽量保持冷静,根据一会他说的话,考虑今晚放学要不要和他妈冷战到明日破晓。 “生日5月20号,一年过两次,无聊的时候喜欢吃黑糖话梅,最好带把的。不喜欢光线太亮,也不喜欢突然由亮变暗。还有……” “闭嘴吧!”许子芩觉得,他和秦鸯可以彻底冷战到明年了。 平时怎么没看出来秦鸯话这么多?她不是最喜欢在家里端着大小姐架子和那些富太太一起附庸风雅地赏画品茶吗?果然是年纪大了,爱八卦了。 幼儿园补课对于同学们来说就是地狱,可以完全避开漫长的课间休息时间,底下惨叫连连,好在山羊胡一把年纪实在扛不住连上两节,抱着保温杯去外面吹冷风消火了。 就着空闲时间,费近搂着许子芩去上厕所,两人在幼儿园里溜达了半圈,都傻眼了。好歹是几岁娃娃上课的地儿,厕所建得这么隐蔽? “明儿小年,今天最后一天补课了,晚上去撸串吗?我家小区边上新开了家东北烧烤摊,老板一口大碴子味,说是真正丹东的。” “不去。”许子芩没什么胃口,每次和他们撸串都被灌喝得醉醺醺的,被秦鸳和秦鸯两兄妹骂了不知道多少回,快过年了,他不想给自己添堵。 “那……去吃和牛?火锅也成。”费近费劲巴拉地跟报菜名似的列举了一通,仰起头才发现许子芩早把他甩屁后头了,只好迎面赶上。 “对了,这次小混混期末考试倒数第二,是不是你帮的他?” 费近不提这茬,他都要忘了。白降以全校倒数第一的成绩入的三中,但这次期末考试全班倒数第二,至于全校排名还没出。 小少爷倒是不担心白降考得有多差,都倒数第一了,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再说了,三中没有强化和冲刺班之分,所有同学成绩均匀分配,按照以往的排名经验来看,他表哥二班倒数第一,换算成全年级也就在全校倒数二十几名徘徊,偶尔祖坟冒烟能上调还得全靠同行衬托。 “你怎么不好好帮帮你表哥?王子芥这回又倒数第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许子芩悠悠仰头,平视,默不作声。 “你俩可是有幼儿园就结伴去厕所的情谊,你想想,十几年临时抱佛脚他才保住倒数第一的头衔,你就给小混混补了两天,小混混倒考了倒数第二!这说明什么?” “说明都是渣,倒数第二说的跟明天要代表中青队拿奖牌似的。”许子芩反驳。 两人一路沿着校径绕到教学楼,路过一楼办公室时,薛西刚好抱着一摞作业本推门出来,和费近迎面撞了个满怀,紧张兮兮的。 “怎么了?”费近帮她整理好书本后,她说了声没事,低着头闷闷不乐地走远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小少爷把手插进口袋里,侧头瞟了眼窗内,黑色修身羽绒衣把他的目光全都挡住,许子芩一眼就认了出来。 大牙指着一张A四纸对白降说些什么,许子芩猜了个大概,但还是秉承着不多管闲事的做事理念把最后一天给熬完了。 “哦!!我操!终于他妈放假了!!”王子芥三两步站在桌上,抱着书四处乱抛。 大牙一粉笔头甩他脸上,似是带着一股极强的内力,把他打摔落地:“你再操一个试试!平时上课跟痨病鬼抽似的,这会儿瞎起什么哄啊!” 周围一阵哄笑。 费近也眼巴巴地望着马上放春节长假了,彻底放飞自我,连说话都肆无忌惮起来:“老师,地中海怎么尽不干人事啊?哪有过小年前一天发全校排名成绩单的啊?这年还过不过啊?” 附和声一片。 唯独许子芩同学这会儿还在热衷于手机微信。 【外婆:小芩,你傅叔来家里吃饭,早点回来,要是司机到点蹲不到人,今年压岁钱减半!】 【黄芩:傅叔?哪位啊?】 【外婆:别装傻!】 傅叔,全名傅安南,许商晚的大学同学。许商晚在世时,他还总带小少爷去游乐园玩旋转木马。 也就三年前,许子芩初二升初三那会,傅叔被他爹遣送出国经营一家大型中外合资企业的投资顾问公司,凭借其超强的专业知识和市场前瞻性,在海外市场啃下来几块硬骨头,从此名声大噪,在华人圈子里颇有些名气。 就是四十好几了,还单身。 离开三年,突然回国,让许子芩不得不往前些天王之之和秦鸯的对话上想。 “我知道你和商晚感情深,但他走了,你总得为你自己后半辈子考虑吧?以后小芩成家立业,你还指望他每天能和你唠家常啊?想开点,商晚在地底下肯定是希望你能有个伴,有个依靠。” -- 第29页 舅妈刚提起这事,傅叔就回国了。这点掐的,傻子都猜到了。 傅叔其实人挺好的,性格开朗能和小孩子闹成一片,叫叔叔他能接受,要是改个称呼,他总觉得别扭。不是因为叫他爸别扭,而是「爸」这个字别扭。 十年过去了,他都没叫过「爸」这个称呼。 手机微信一震,他打了个颤。 【外婆:让小混混今晚回家一趟,让人看见不好。】 许子芩觉得外婆这话不对劲,以后万一秦鸯和傅叔成了,白降也是要和他们住一起的,总归是要见面的,也不能老是躲着吧。 再说,白降虽然和秦家没血缘关系,但也是许商晚的儿子,这么算起来,他和傅叔能沾亲带故。 他刚要回答,手机又震。 【外婆:抱抱我的外孙子。】 小少爷终是无法再反驳,外婆性格随和,向来不插手闲事。 当初白降进入秦家,她一直持沉默意见,这一回外婆心血来潮的微信,很可能是外公借她的手发出来的。 毕竟小少爷吃软不吃硬,说两句好话就屁颠屁颠的。 大牙交代完寒假作业后,还补充了一句:“咱们班传统,开学换座位,规矩和往常一样!” 底下人哪里管换什么座位,三下五除二撒丫子跑没了人影,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 刘申,费近顺带着班花黄丹三人围坐在一起,仿佛斗地主,为晚上去哪吃,吃什么,吵得不可开交。 小少爷刚收好书包就被地中海叫去给高一年级的学生做下学期动员大会,没打稿件,说得磕磕绊绊,但底下人掌声雷动。 这些人哪是听演讲的,全冲着许子芩这张脸了。 小少爷颜值高,成绩top1全校有目共睹,以前只能偷偷摸摸瞄上几眼,如今能正大光明地一睹真容,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 反正,许子芩稍微扫一眼,就能看到至少有五台手机不同机位无死角怼着他拍。 汗颜…… 楼下二班斗地主团队就去哪吃饭依旧吵得热火朝天,王子芥翻小说看得津津有味,瞥时间时,还顺带?了一眼白降。 他也收到奶奶的威胁恐吓微信,以为白降这会儿故意放慢速度收拾书包,是在等他表弟一起回家。 心急如焚,心生一计:“大冷天的,你要他们一起去吃火锅吗?” “不了。”白降背上书包,无意瞥见许子芩桌沿的水笔,帮他把笔盖套上,推到桌中,“哦,对了,我问你个事儿,刚大牙说换座位的传统是什么?” “你还不知道啊?”王子芥一拍脑门,“我忘了你新来的,咱们班传统,成绩由高到低依次选同桌,选座位。” 他瞅了瞅白降,上下打量:“就你这倒数第二的成绩,哪有选人的份啊,等着被挑吧。” 白降冷眸一扫,冷哼,似是不太服气。 王子芥被一个育才转来的新生反超本来压力就够大了,这会儿被裸的鄙视,更是心里憋着股大火:“你哼什么?别以为你考了倒数第二你就很牛掰!那都是我表弟教得好。没有他,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儿呢。” 他又拍了拍白降的肩膀,侧着耳朵语重心长地道:“好好珍惜最后一天和我表弟坐同桌的日子吧,从下学期开学,他就和我坐了。” 白降甩着书包从侧边抄课桌间隙离开教室前,留下一句话:“那和你表弟说一声,我回家过小年。” 喜大奔普,还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齐活了。 第12章 ——送他们一份大礼—— 孙阿姨的土豆烧牛腩一直是许子芩心里美食界的天花板。全家都知道小少爷从小酷爱土豆。 清炒土豆丝、干锅土豆片、土豆泥拌饭等等的做法和配料如数家珍。当然,做就算了,他没那个天赋。 餐桌上五菜一汤,许子芩整个饭局就伸手夹了几块土豆烧牛腩,总觉得又硬又咸,没有平日里孙阿姨做的好吃。 他刚放下筷子,傅叔就很体贴地给他倒了杯水。 许子芩:“谢谢傅叔。” 傅安南在许商晚没去世前,偶尔也会来家里送点有机蔬菜和水果,逢年过节更是抱着大小包零食来投喂家里的三小只。 在小少爷童年的记忆里,每回傅叔准备礼物时会多准备一份,提前放在他被窝底下,防止被他表哥霸占。 小时候入了夜,许子芩一钻被窝,就能抱着零食睡得异常香甜。 时间一划,自己都高二了,而童年和小孩打成一片的傅叔,镜片厚了,鬓间也爬了白发。 岁月催人老,世事无常,畴昔不在。 孙阿姨用公筷夹了块龙井虾仁给王子芥,说这是她刚学的新杭州菜式。 家里人吃不得辣,也就做的清淡些。 王子芥妙语连珠夸她手艺都夸出花了,还是许子芩外婆宋芸芸接了话茬:“小孙啊,你在这儿做保姆也有十来年了吧?这厨艺愈发精进了,还研究起新菜式了。” “宋阿姨,九年了。”孙阿姨给秦鸯盛饭时纠正道,“我刚来那会小芩上二年级,还是放暑假,我记得我刚进门,小芩和子芥抱着一个大麒麟瓜,两人死活不撒手,非要在顶上开个窟窿,还是小苹出了个好主意,两人对半切,一人拿一个勺舀。” 王子芥仰头一乐,趁许子芩没注意,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哪是对半切啊!明明是我让着我表弟,留了一大半给他呢,是吧表弟?” -- 第30页 许子芩把嘴里的才咽下去,给了他表哥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王之之一筷子砸王子芥手上,他才把手缩回去。 傅安南低头一笑:“这我可要替小芩伸个冤啊,你是留了一大半给他,你拿个大勺子把中间最甜的心掏空了好大一圈,气得小芩西瓜都摔地上了。” 许子芩默默低头吃饭,这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但家里长辈聚在一起,不就爱聊这些晚辈小时候的趣事吗? “是吗?我怎么没印象?”秦鸯和王之之两人对视,异口同声。 “你俩当时都在忙服装店开业呢!”秦骊就着凉菜抿了一口小酒,喝的还是酱香型茅台,说是最近老朋友送的,“说还要瞒着家里人,搞什么独立创业!创个屁业,最后还不是赔得血本无归,年轻时候就爱整那些瞎胡闹,女孩子创什么业啊?就该留在家里享福。当初,得亏是小傅那里资金流转的通,才解了燃眉之急。” 秦鸯默然低头,也不说话,夹了几根油麦菜在嘴里咀嚼。 众人似乎看出秦鸯神色不对,也没有搭话,小少爷贴心地给秦鸯盛了碗瑶柱香菇鸡汤,想借此打破僵局,转移话题。 哪成想他外公先行一步:“小傅啊,我听说你海外投资公司有扩大规模的打算,这次回家是准备在国内发展吗?” 秦骊早年间混迹商圈无数,见人说人话的功夫练得出神入化,最擅长的就是化被动为主动,哪怕有人把天聊到了世界大战,他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处变不惊地拐回来。 “不算扩增,中外合资企业嘛,在国内也要安排相应的人员来跟进。让外国人来中国还不如我自己放手干,我这也有好几年没回国了,也就借此机会能留下了。” 许子芩嘴里的汤咽了下去,抬眼道:“傅叔以后就不走了?” “嗯。”傅安南点头,“小芩,以后……我由来照顾你和你妈妈吧?好吗?” 许子芩是有做好心理准备的,他扛得住。可这话就这样没有铺垫没有防备,直抠抠地摆在明面上说,让他总觉得像是在赶鸭子上架。 饭局上,所有人都接受了傅叔,一桩桩一件件的过往提起,所有人都在观察小少爷的脸色。 他一推手上的鸡汤,全然没了胃口:“我上楼了,肚子不太舒服。” 脚踏在每一层阶梯,都让小少爷觉得心头一悸,显然在场长辈所有人都同意秦鸯和傅安南在一起。 可是秦鸯自己怎么想的呢? 傅叔登堂入室,各类进口的零食和物品堆成了小山,大有古代提亲的味道。 许子芩心思细致入微,在开饭前他曾不止一次看到秦鸯有意避开傅叔,就连原本挨着坐的饭局位置都被秦鸯自己强行挪开。 楼下声音喧闹,聊得火热,似乎少了自己一个也不少。 他侧着头去枕头底下找耳机想听点摇滚,却摸到了个硬物件,掏出来一看,红花油。 药被抹完了,就剩下个流光溢彩的玻璃小瓶子。 小少爷望着玻璃瓶竟然脑子里在想:也不知道小混混现在在干嘛? 小年这天,难得老天赏脸,飘飘悠悠的雨夹雪停了,但太阳一直躲在云层里也不现身。 家里热闹的气氛从大清早就持续飙升,许子芩难得自己一个人享受着卧室。 回刘申、费近他们几个的问候短信时,喝小米粥的小少爷手机又突然一震。 【大白:昨晚睡得好吗?】 许子芩懵了一下。 【黄芩:还行。】 【大白:今天有空吗?请你吃火锅。】 许子芩抱着手机打了好几行字,甚至都加了小年快乐四个字,后又觉得过于殷勤谄媚,让人感觉非奸即盗,删除,打字,删除,又打字来来回回持续了几分钟,他才高冷地甩了两个字。 【黄芩:地址?】 【大白:育才东路路口瀚海小区正门,你在那等我,我去接你。】 合上手机,小少爷心不在焉地把小笼包三两口嚼了,刚准备问表哥昨晚上傅叔什么时候走的,突然猛地就听见房里一声尖叫:“王子芥!给我滚进来!” 那气吞山河的气势吓得小少爷差点被噎着。 收拾碗筷的孙阿姨打了个激灵,动作都快了几分。 王之之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性格特像四川妹子,一点不像广东人,骂起人来谁都降不住。 秦子苹拿了个煮鸡蛋,比了个「愿上帝保佑你」的手势给他亲弟就回房间看书了,就留下许子芩和他表哥两人大小瞪大眼。 表哥向来怂,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能让王之之小年大清早发飙,绝对不是小事。 果然,两兄弟一进门,一股庞大的杀气从四处云集,扑面而来。王之之刚画完一半的眉毛和脸完全跟麻花似的拧在一起。 王之之手机摔在床上,吼:“全班倒数第一!全校排名倒数第九!王子芥!你今天不给我解释原因,你这个年怕是过不去了。” 王子芥吓得忙躲他表弟身后,采用以前常用的迂回战术,让表弟镇场先降降火。 “你叫许子芩也没用!他成绩下滑,自身都难保了!” 许子芩:…… 王子芥:…… 果然,还真是应了她的鬼话,表哥被王之之骂了一通后,秒变小乖乖,缩回屋里看书刷题去了,而小少爷又被他妈揪着耳朵吼了好几嗓子,问完原因,实在是想骂又骂不出口。 -- 第31页 “妈不是怪你退步了,是觉得你不上心。你的实力我是知道的,白降这回你辅导他两天,他就考了倒数第二,甩你表哥一截,说明题目不难的呀。” 许子芩硬着头皮一个劲儿地点头,哪成想,王之之在门外听了一耳朵,拿他儿子当反面教材气得她直接踹门而入。 姑嫂两人在房里你一言我一句吵得急赤白脸,最后还莫名其妙地和解了。 果然,女人的心和小混混的心思一样都是海底针,琢磨不透。 外面天儿冷,小少爷出门前在柜子翻衣服。平时不穿,老是能在眼皮子底下碰见,这回要上身就消失了? “妈,去年表哥送的那件白色羽绒服去哪了?”许子芩翻箱倒柜未果决定请外援。 “那件Mackage去年新款吗?” 秦鸯吼了一嗓子就接到傅安南的电话,说要带她去吃日料,小少爷不爱吃那些没熟的鱼片,也容易想起那个变态,不愿意同去。 “应该吧……”许子芩把脑袋从柜子里探出来。他每年都会收到好几件衣服,关键是这年头衣服也穿不坏,都屯了满满一柜了。“你瞧见了?” 秦鸯红红火火地在他前面理了理衣服,把上下唇的口红涂抹均匀,没搭理急得火烧眉毛的许子芩,倒是很淡定地搂着他两条胳膊:“儿子,你觉着,你妈和你舅妈今天的妆谁最好看?回头率最高?” 这种世纪难题,小少爷自然懂得能躲则躲。 秦鸯笑着在他脑门一嘣:“这一锅水端的挺平啊。” 那是,不平我能在夹处逢生,活这么多年吗? “logo贴胸口的Mackage你还当宝呢?我以为你以前看出那件是假牌子,不乐意穿呢。白羽绒服我给小降了,你别告诉他那是假的哈。” 她一看小少爷脸上的表情,一怔,“敢情,你不知道啊?” 许子芩:…… 许子芩嗓门突然就拔高了好几个度,一脚踹开了他表哥的房门:“王子芥!你怎么不抠死得了!蓝牙耳机你淘宝买9.9包邮的AirPods就算了,你他妈连羽绒服你还要买假牌子?!” 王子芥的借口就是杂牌子表弟肯定嫌弃不愿意穿,正儿八经的名牌子价格吓人,所以就出了个万全之策。 哪成想,前些天秦鸯和富太太约着喝下午茶,在实体店秦鸯的闺蜜相中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他就歇了菜。 “妈,你知道那是假的,你怎么还给他啊?”丢死人了。 好歹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穿了件A货,这不比穿杂牌子伤害更小吧? 杂牌子证明哥没钱,有骨气。 穿个名牌A货那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装逼。 许子芩觉得今天他不想去赴约了,太尴尬了。 “我这不也是前几天看到一件一样的我才认出来吗?你表哥那些A货在哪买的?好歹仿的像点啊!这……连logo图标都能贴错位置,都没到A货的级别。” 出门前,许子芩真觉得自己应该看黄历的,大清早诸事不顺。 王子芥本着必死的决心要和他表弟同生共死,一起杀出重围,无奈家里坐了他爹秦鸳这尊大佛,他只能铩羽而归,眼睁睁地看着表弟去外面撒欢。 当然,为表赤胆忠心,他决心每五分钟给他表弟发个消息,让他报平安。 育才中学就在育才东路的路段上,隔三差五就有同学打架斗殴,每天民警轮岗好几班,可关键是这群育才的小混混警惕性和反侦察能力极强,稍微有点子经验的遛起来跟兔子钻地洞似的,压根抓不到。 冷风刮得跟拉刀子似的,路上鲜有人走动。白降从自己储钱罐里忍痛抽出十张红票子,这是他存了两年多留下的。 他平时挣的钱大多会补贴家用,自己留下些以备不时之需。 他背着书包在大街上左顾右盼,风往胸膛里灌,冻得他连打了几个哆嗦,把拉链「哗啦」拉到顶。 白露的话在耳边响了又响:“找什么裁缝铺,费那些钱干什么?我给你打个补丁就行。” 他老妈和窦惊蛰那脑残的想法如出一辙,所以白降简单把这些人都并作了「没见过世面」的一类,虽然他也并没有比这二位多见过几回世面。 但他觉得那些什么破洞,补丁都是没钱的人装酷,装时尚弄出来的异类风格,像许子芩这类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对破洞补丁肯定是不屑一顾的。 他把目光定在一家看起来挺高级,明码标价的缝纫店。 女老板身上喷的香水隔着老远就能把人生生逼退,她用一种极为淡定的目光看着白降,似是在打量他此番的目的。 待白降拿出白色羽绒服,片刻后,女老板才指了指袖侧的豁口:“这衣服补衣加干洗费要……” 白降面沉如水,装做什么都懂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学起大款来:“价格不是问题!关键是能不能补得看不出来坏过。” 对面坐的女老板按奈不住了,从他的话语里读到了商机,伸手招呼帮工给客人倒茶:“再好的缝纫师傅补衣服,都不可能恢复原样的。” “那算了!”听语气就不靠谱。 白降抄起羽绒服就往书包里塞,这附近他搜过,导航上说有好几个裁缝店,货比三家,万一这家店越补越糟,亏的是自己。 “这儿呢……”女老板拉着白降往库房里走,“我这话刚说完一半你就要走,这么急啊?虽然不可能恢复原样,但能让对方不细看,看不出来。” -- 第32页 这话击中白降心坎里去了,反正小少爷家底厚,柜子里衣服多,哪能对一件衣服这么上心? “怎么说?” “豁口在袖子侧边,口子不算太大,缝上个logo就行了。” 女老板细心地指了指羽绒服的商标,“这牌子可不便宜,上午就有个男孩把他女朋友LV包上的logo给刮掉了,就是在我这儿修好的,女朋友愣是没看出来,我们这所以的logo商标都是进口货,良心价。” 白降付了五百块缝补费加干洗费。 出门前,窦惊蛰的电话打了进来,得知这位花了五百块缝了个logo,傻眼了:“大哥,你脑子有病啊!一个logo花了五百,你他妈在我家搬一天快递才三百。” “我知道。”白降找了个没风的地儿点了根烟。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窦惊蛰键盘敲得啪啪响,骂人游戏两不误,“不就是破了个口子吗?小少爷家这么有钱还因为一件破衣服刁难你?你就是太要面子。” 白降把脚底的烟蒂踩灭,一缕烟刚飘起来就彻底熄了:“我住他们家,吃他们的,用他们的,如今弄坏了衣服还要他自己掏钱补。本来就没什么尊严!要不是为了我妈,我爷爷,以为我愿意吗?” “算了,现在钱都付了,说这些也没用。”窦惊蛰话锋一转,“降哥,我和你说个事,今儿我出门给我爸跑单,看到何政带着雷子去育才东路堵谷雨了。” “确定吗?”白降心里一怔。 这也太巧了,他刚给小少爷发消息约在育才东路吃火锅,顺道还衣服,真是冤家路窄。 “我什么时候放出过假消息,我亲眼看见的!谷雨家那个瞎眼老太太说他今儿出门打年货,后面跟了一群尾巴,我觉得……这事八成和刘哑巴有关系,咱们要管吗?” 白降搓了搓差点被冻僵的脸:“你现在用空吗?” 还没等对方回话,他又说:“帮我弄一辆摩托,既然过小年碰上了,今儿我要去送他们一份新年大礼。” 第13章 表哥是表哥,哥是哥; 为了能让白降定点搜索到自己,小少爷在瀚海小区正门铜狮子边上蹲着。 小区正对面是一家便利店,外头虽然没下雪,但温度也没比下雪高多少,他和铜狮子来了个自拍,趁着买咖啡的空挡发给了白降。 便利店人不多,小气吧啦的老板连空调都不舍得开,没处取暖的小少爷只好重新和铜狮子对眼。 为什么白降会选这个地儿见面?瀚海小区离育才两百米的直线距离都让小少爷觉得近在咫尺。 白降刚来三中连续旷了两天课,四处干架,全身没一块好皮肉。小少爷表面上不闻不问,但他心里门清。 王子芥没事就和他吹逼,说育才两大势力相争,龙争虎斗,其中响当当的就有一个白降。 如今转学了一位,另一大势力肯定只手摭天,自然要把以前吃过的瘪全给找补回来。 咖啡都凉透了,两侧路尽头都没人影,一瞄时间,都十二点半了。 许子芩腹诽:放我鸽子,下次我再信你,我就跟你姓。 小少爷悻悻然把咖啡掷进垃圾桶,一道黑影映照在不锈钢垃圾桶顶,小少爷原本耷拉的眼皮一抬,阴沉的天空给一个剃平头,穿了身迷彩马甲的少年蒙上了压抑。 嘴里叼了根烟,匪气侧漏,边上的狗腿子没靠近,也颇有狐假虎威之气。 这俩没穿校服,但小少爷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育才的…… “就他?”叼烟的少年瞪着许子芩。 “政哥,我看得真真的!那天白降那孙子就他妈上的这小崽子家的车!谷雨他妈的跟只兔子似的一晃就没影了,蹲不到他,这个也一样!” 雷子指着许子芩,瞧见小少爷穿了一双雪白的运动鞋,就想去踩,没等小少爷动手,对面起了内讧。 何政一膝盖顶他小腹:“去你妈的一样!这他妈能一样吗?连个瘸子都蹲不到,真他妈废物,就你这样的毕了业,连他妈混混都嫌弃你垃圾!” 许子芩才不管这两人在他面前演什么双簧,没听全就知道是白降招惹的麻烦。他没着急跑,冷静地寻找最佳逃跑路线。 原路返回肯定不行,那是条宽敞的大路,现在路上人少,一眼能望到头,不利于藏人。 西边纵横的巷道都是育才学生的地盘,犬牙交错确实对许子芩来说,可能是绝佳的躲藏场所,可对育才混混来说简直就是看菜下饭。 随便一筹划,找两路口堵着,自己就真成瓮中之鳖了。 “你们是育才的?”许子芩没找着开溜的地儿,心一横,和他们巧妙周旋。 没成想,俩混混在他跟前面面相觑,雷子低声说:“老大!他就是全市总榜第一的许子芩,脑子灵光着呢,别听他说话!八成一肚子坏水!” 这他妈都混到这幅样子了,还知道成绩榜单呢? “操!要他妈你说啊!”何政吼一嗓子,伸手去勾小少爷的脖子。 哪成想手一靠近,勾了个空气,大活人脚底抹油开溜了。 嗖一下一阵风呼啸,留下个背影。 这下小少爷彻底没辙了,这条路他八百年没来过,连跑都不知道往哪跑。 只记得来的时候,导航上离育才中学不远处,有个巷道,不知道通往何处。 -- 第33页 三人宽,两侧脱皮发黑的墙面上布满脱了叶的爬山虎藤蔓。 小少爷边跑边往后觑,生怕那两人赶上来,钻入巷道小跑一段时,他猛地一惊,停下时,傻眼了。 巷道的末尾只有一条延伸出来的小路,歪东扭西地写着四个脱了色的大字-育才中学。 我去! 许子芩脚步一收,打算回跑,可那两混混已经迎面赶上。 和他们硬拼八成讨不到好处,这两人能成为白降的对手,在育才混了这么多年,武力值肯定不差。 小少爷心一横,风风火火地冲入了育才侧门,两混混跑得呼哧大喘气,还不忘用眼神嫌弃许子芩,仿佛在说“这智商真是全市第一?” 许子芩以前别说进育才,连路过都是坐着司机开的车,权当探险了,他心想。 门口侧着两个倒地的垃圾桶,偏僻到连垃圾分类都没有普及到,主路上两棵歪脖子法国梧各冲两边招展着枯枝,似是在逃离这一片是非之地。 育才的教育理念和名字一致-「培养新时代五好人才」。 对标全国各地的高校办学理念,育才确实是更上了一台阶,绝不和三中一样在教育局面前搞虚晃一枪的套路,说是全面素质教育就做到底,以至于育才的同学们各方面的身体素质都上去了,成绩……一塌糊涂。 许子芩绕过两栋对称的教学楼,中心连着楼桥,因为寒假封校的缘故,原本破烂的教学楼更显得荒凉破败。 “在那儿!”耳后一声吼叫传来,那两尾巴跟得紧。 许子芩眼神命中素教楼,楼门半虚掩,连招牌都布满蜘蛛网,刚推门就扑了一嘴巴灰。 一只手突然从后方捂住他的嘴巴,全然没法挣脱,被直接生生后拽了好几米。 “我……”小少爷就着破烂窗户射入的微光把那人耳后的疤认了出来,惊讶,“白降?” 白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他推了一间小房后,轻声出门。 大概屏息三十秒,许子芩听见有轻微的锁栓摩擦声的同时,外面吱呀一声,两只脚从正门踏了进来。 两根手臂粗的钢管闪着慎人寒光。 保安房很小,两人胸贴胸挤在一起,小少爷心脏扑通跳得奇快,倒是白降全程都冷着脸,搭配着一动不动的身形,仿若一个死物。 几分钟后,外面传来一声「没人」后,小少爷才吁了口气。 他骤然发现白降捂着他的嘴成了习惯,人都溜了还没松手,一拳砸胸口上。 白降肉眼可见的面色惊变,瞪着他:“我救你,你打我,忘恩负义啊你。” 许子芩推开他,把身上起了皱的羽绒服抹平,一想起方才那两混混和白降的仇撒到自己头上,火就蹭蹭往上冒:“你坑我吧你?你还救我。是不是觉得我特好欺负啊?我出门前还纳闷呢,这么多火锅店的地儿你不选,非选在育才门口见面,还让我等你,是不是知道他们今天堵你,你想让他们凑我是吧?” 白降呵了一声,在小少爷地脑袋上抚了抚:“那我刚为什么救你?” 小少爷被这么一问,愣了片刻,猛地发觉自己被撸猫似的摸头,一脚踩过去:“谁知道呢,某人来无影去无踪的,一天一个想法。可能良心发现,觉得我帮你考了倒数第二,所以刀下留人救我一条生路呢。” 两人面对面站了五分钟,许子芩实在憋得慌,空间小,喘不上气,刚要推门出去,猛地被一股蛮力拽着,紧接着白降变本加厉,双手搂着他的腰,动作轻佻。 头压在颈窝里,扑腾的热气似是在搔痒痒肉似的。 “干嘛?”小少爷红着脸,耐着性子问。 白降嗯了两声,小声在他耳边气若游丝般呢喃着:“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可疑地方会找人蹲着的,你要是想找打那你就出去,被打伤了,打残了,我可不捞你。” “切!”小少爷哼了一声,刚被顶上去的火气瞬间消散了一大截。 白降手一松,很自觉地帮他把门栓打开,房门晃晃悠悠地开了个口。 许子芩脸皮堪堪挂不住,白降好歹和那两人在育才斗了这么久,对方习性应该错不了。 于是……小少爷咬牙切齿,脚刚踏出去一步,瞬间泄了气,合上门,上好栓,乖乖地回到原位,两手一伸,重新搂着白降。 “不去了?”白降笑着打趣,被小少爷一个「闭嘴」彻底回绝。 两点过,小少爷躲在白降身后鬼鬼祟祟地探出一个脑袋机警地探查四周局势,确保没发现敌情,才敢堂堂正正地迈步子。 育才中学冷冷清清,就操场边上还有学生在打球,许子芩远眺了一会儿,面露憧憬之色,小时候体弱,医生要求多锻炼,但不宜做剧烈运动,家里所有人都反对他打球。 可毕竟年少轻狂,谁不愿意抱着篮球三步上篮,帅气逼人呢。 小少爷晃过神来时,白降递了手机给他,微信自动点单界面上列了菜单。 菌汤锅一份,牛羊肉卷一份,什锦丸子一份。 接着底下就是一堆蔬菜:油麦菜、菠菜、茼蒿、生菜…… 许子芩脸色突变,蔬菜通通叉掉,又加了虾滑、无骨鸡爪和牛肚。 吃个火锅,你丫直接回家吃白水煮蔬菜得了,全是青菜。 小少爷扫了一眼所有的菜品,确定没有漏选,才抬眼问看打球的白降:“我点好了,你还要加什么?” -- 第34页 “你吃香菜吗?给我加一个。”白降说完,就瞅见小少爷把屏幕正对着他,面带微笑地把手指从“香菜+”界面一路滑到下单。 确定…… 白降:…… 许子芩现在的心情比吃火锅还开心。 出了育才,小少爷紧跟着白降,确保不离他太远,生怕半路杀出一群混混找他麻烦。至少白降也是育才一霸,没人敢明目张胆找不痛快。 两人先绕到瀚海小区,白降在门卫室敲了敲门,里边探出个脑袋来,白降和他打了招呼,叫他刘老。 从兜里数了几张一百塞他手上后,才搂着小少爷的肩膀往老街路方向拐。 “你约我在育才东路见面是来找他的?” 许子芩看得真真切切的,那保安刘老头和白降推搡了片刻,接了钱。 “嗯,我借了他两百医药费,说今天给。” 不是坑我?小少爷嘟哝。 外头冷空气嗖嗖的,入了火锅店才算是好转。小少爷脱了羽绒衣放椅子上,服务生上齐了汤锅和肉菜,他才决定开诚布公。 可白降就一直盯着窗外,似是在找人,很警觉。 小少爷一瓶豆奶立他面前,才回了神。 “我们在老城区里面绕了好几圈了,这里面可是连导航都不准,他们肯定找不着。”小少爷招呼服务生要了根吸管,嘬了口豆奶。 大冬天火锅配豆奶,舒坦。 “也是,学霸都在这儿迷过路呢。”白降反唇相讥,堵得他无言以对。 “小混混,我问你说个事。” 白降:“这儿没混混,就一学霸的哥哥。” 许子芩:…… 小少爷连火锅里一大漂起来的肉都没了兴致,筷子「啪」一下落在盘子里,盯着对面倒人胃口的家伙。 “我……”许子芩吸了口气,“行,吃人嘴短,我叫你哥。” “怎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吗?”白降盯着小少爷,突然把脑袋凑近,“你可是亲口承认的,这小少爷就是心口不一,挨打的时候那乞求的目光看得我都心疼,这会儿这么快就过河拆桥啊?你们学霸是不是都流行死要面子?” 许子芩忍无可忍,面对强大的恶势力,加上外面跟迷宫似的路,只能…… 一忍再忍。 他小声地加了声「哥」,立马埋头吃火锅,不料对方丝毫不吃这一套:“刚声儿太小,没听见。” 忍…… 许子芩把忍字刻在大脑门上,顶着幽怨的眼神恶狠狠地拉长声音:“哥……行了吧?” 白降侧脸笑了好几声,才义正辞严地冷着脸和他吃火锅。 锅内沸腾着冒热气,肉片丸子翻滚,可气氛却异常冰冷,没人愿意先开口。 还是邻桌几个女生吃完,指着他们夸了好一会儿,许子芩才开口:“我问你个事儿。” 白降嚼着丸子,没搭他的话,只得硬着头皮开口:“素教楼,你怎么引开他们的?” 小少爷脑袋瓜子好使着呢,教学楼后就一栋楼,周围视野开阔一览无余,压根找不到能躲人的地方,那俩逮他的混混是育才的,对环境熟悉得很,不难猜到躲的位置。 “他们蠢。”白降道。 “啊?”小少爷懵了,这么敷衍? “素教楼是栋荒楼,平日里传的神乎其神,说里边闹鬼。其实就是栋豆腐渣工程,前几年质检没合格,学校一直想拆,缺资金链没拆成,也不敢让学生进去上课,久而久之就废了。我以前……经常在一层门卫室睡午觉什么的。” 说了半天,没说到重点上。豆腐渣工程还敢睡?不怕长睡不醒吗? 啰嗦…… “所以我的意思是,那一片我熟。我去了三中,一层很久没人打扫就落了灰,地上有脚印。 我出去把我俩的脚步抹了,踩桌子边和墙边回来,再从里面锁上门拴,他们看不出来有人。” 还挺有反侦察意识,果然是混混出身。 “那你怎么……”许子芩刚问,对面一记眼刀,吓得许子芩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蠢,只会看地上的脚印,谁会细看墙边和缺胳膊少腿的桌椅?” 白降把油碟里加了辣椒油和麻油,搅了搅。“再说,里面没通电,黑不溜秋的,你以为他们个个都是蝙蝠?还有问题吗?” 许子芩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他侮辱了,定了片刻,放大嗓门:“有啊。” 对方抬眼。 许子芩吸了一口豆奶,拿出酒壮怂人胆的气场:“有哥哥对弟弟说话这么心不在焉,爱答不理的嘛?我表哥从小就对我……” “表哥是表哥,哥是哥。”白降夹了一块虾滑,在自己的蘸料盘里滚了个圈,塞他嘴里,“我就这么说话。” 辣得小少爷当场眼泪汪汪,狂喝了两瓶豆奶才屁股稳坐。 “我妈是不是给了你一件白色羽绒服?” 许子芩压着嗓子没脸抬头,趁着对方没开口,立马补充,“就是那个牌子……” 白降一听品牌,顿时来了兴致,他可是在送去裁缝店之前特意百度查了Mackage的,什么Prada旗下的子品牌,何政那群没见过世面的白痴。 Prada还他妈是美国的? 一群连逼都装错了的脑残。 “我知道……就是那个……商标吧……”白降说话吞吞吐吐的,他本来是借着吃顿火锅来还衣服的,哪成想小少爷先开口问。 -- 第35页 那件衣服他还蛮在乎的?原本要撒的谎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什么鬼天衣无缝,多了个logo,许子芩是傻子还是瞎子?这他妈能看不出来? “我先说吧……”许子芩抢先开口,“其实你不用藏着掖着,既然都知道,那就面对面说明白了,衣服是我妈给你的,关键是…… 这羽绒服是我表哥送我的生日礼物!你知道吗?不是我买的,所以……就……你懂我意思吗?” 许子芩就差「我才不会买掉价的A货」写脸上了,但奈何到嘴边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此时的白降脸色铁青了,连说下去的欲望都没了。 表哥买的生日礼物,一直没舍得穿,被自己弄了个窟窿,以小少爷的脾气,那岂不是要凉透了? 白降心一横,死就死吧:“那衣服……” 小少爷一出口就奇妙地接了他的下半句:“是假的。” 白降眼睛瞪大如铜铃。 假的?? 第14章 谁会记得糟糠之妻? 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就算mackage是A货,花五百块补了个「进口logo」,还是得稳住,不能慌。 窗外被风刮得光秃秃的枝丫如同他此时的心情,不上不下。 小少爷嚼完鸡肉玉米虾滑,漏勺在火锅里打了几个转,蹙眉片刻舒展:“五号桌再来三份虾滑,要大份的。” 肉质饱满的虾滑入锅,在沸水里一滚,裹上香油和麻酱,美滋滋地享受完,方才意识到对面坐了个表情木然的人。 如果不是在公共场合,感觉白降手上攥着的筷子都要折了。 “你刚不说有事和我说吗?”许子芩睨他一眼。 在周身运作的三味真火被软绵绵的话一戳,瞬间灭了一半。 白降扣在书包拉链上的指节发白,瞪着那包里花了500块的假货,扔不了,留着还憋屈。 “我上个厕所!”白降为了防止小少爷起了好奇心,把后路堵绝了,单肩挎着包走了。 对着洗漱镜里的白痴,挥在半路的一拳头还是缩了回来。倒不是怕疼,他穷,没钱赔。 手机震动时,他才缓过神来,从兜里掏出手机。 【窦惊蛰:降哥,何政他们没抓着谷雨,现在往老街吃豆花去了。】 白降怔了片刻,把手机揣兜里,低头捧手洗了把冷水脸。 寒气刺骨,厕所外门被人推开,他习惯性地往墙侧面靠。突然,就着玻璃,一根钢管兜头往他脑袋上砸。 刚洗了个冷水脸,神清气爽,白降头一歪,那钢管「砰」地一声砸在洗脸盆上,瓷台由上而下裂了一道大口子。 几乎没有给任何反应的机会,凌空一手扣在手腕关节,微微一折,骨头咔嚓一声,连握在手里的钢管都落了地。 何政后脚一蹬墙面,身体猛地被强力一冲,原本纠缠的两人硬生生被顶到了小便池口,原本占优势的白降被他一招化解,抵在小便池处卡着。 白降不怕这群混混,往日在育才,这些货色都没有能入他的眼的,也就是最近他去了三中,这群盯着「校霸一哥」称号的红眼混混才有人准备从他手里夺权。 “许子芩呢?”白降厉声问。 “死了!”何政一脚往他胸口跩时,白降动作奇快,出腿的前一秒钳制住他,借力使力往侧面的小便池一扔。 冬天厕所地面的积水不容易干,单脚离地后,身体重心还不稳,顺手一推,何政脚下打滑,并着身体侧摔倒地。 许是脚力过猛,被踹了个窟窿的小便池也不牢靠,晃晃悠悠地从天而降正面扣在何政的肩膀上,就差个几十厘米就能变顶帽子。 “妈的!白降你他妈给我等着!”何政凄厉的声音从厕所飘出来时,他正面容沉重地盯着空荡荡的五号桌。 人懵了…… 他是知道何政这群人能干出什么事儿来的,惹急眼了杀人也只不过是刀子一捅,白进红出的事情。 之前追他们的是两个人,何政在厕所蹲他,那雷子肯定在招呼许子芩。 他慌了神,许子芩是他今天约出来的,万一出了个什么好歹,那群拿小少爷当宝的秦家人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老城区阡陌纵横,小少爷还是个路痴,连导航都看不明白,栽在这一片摸爬滚打的雷子手里肯定是凶多吉少。 电话在手上响了几声就变成了忙音。 挂了?还是手机被人抢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白降重新点开手机拨电话时,彻底就没了动静,打不通。 乌泱泱一片的电线把天空分割成不规则块状,周围偶有几个人经过时,白降的头脑全然一片空白。 “许子芩!!”白降攥着拳头,环视四周,大吼一嗓子。 虽然猜到没人回应,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打开了微信,点进了「黄芩」的头像。 狂发微信。 “许子芩!” “你他妈在哪啊?” “看到了回个消息!” 绝望翻涌而上时,白降的愧疚感冲到了顶峰,他后悔了,就不应该为了省事把小少爷约着今天出门,他爷爷总说,小年受伤往后这一年都是不吉利的。 他浑浑噩噩地沿着枯落的爬山虎藤蔓的小巷道往前走,明知道火锅店里何政随时会冲出来堵他,却没有任何逃跑的想法和方向。 -- 第36页 脑子里嗡嗡一片响,恍若晴天霹雳。 他听见前方不远处有孩童的欢笑声,他仰起头,看到拐角位置一个穿着淡蓝色羽绒服的少年手里拿了两串冰糖葫芦,好几个好屁孩围着他转悠让他多买几串。 那傻逼少年春风拂面似的还在对着二维码扫钱。 许子芩? 白降发了狂似的冲过去,甩开周围的小屁孩,所有压抑的情绪涌了上来,紧紧地搂了过去。 许子芩懵了片刻,手上的两串糖葫芦无处安放,几个小孩跳起来趁他没法动弹的时间间隙抢走了。 许子芩喘不过气来,咳了好几声,把他推开。 “我刚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白降拽住他的胳膊。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20元付款成功。 他算是看明白了!哪来的伤亡?合着一个人在这儿演惊悚刺激独角戏呢? 现实情况就是小少爷嫌他打扰自己付钱,故意挂了他的电话,还一声不吭。 “你还知道担心我呢,请我吃饭连单都没买就跑了?” 许子芩重新买了两串糖葫芦,自个儿咬了一颗,冰凉酸甜。 “我……”白降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瞪着许子芩,“我什么时候逃单?” “刚才啊。”小少爷吃糖葫芦速度奇快,两颗并在一起嚼完吞了,白降刚要回话,就被小少爷一句话给堵死了,“你别告诉我你去上厕所了,我没见过上厕所还背着包的,别告诉我你他妈还要补妆?” 白降:…… 他彻底无话可说,正常人的逻辑确实如此。谁他妈吃饱了闲的背着包上厕所?而且一时半会连人影子都没了,这不是很明显的逃单吗? 白降没做解释,拽着小少爷往远处的小道绕。这一片老城区小巷子多,绕得越深,找起来就麻烦。他对这一片环境很熟悉,稍微瞥一眼就能瞬间记住路线。 白降的手突然一沉,许子芩拽了他一下,扬起了手上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呐,咬一口。” 白降:?? 小少爷拉着他的衣角,冰糖葫芦已经靠近他嘴角边上了。他盯着小少爷那双布灵布灵的眼睛,闭眼。 心里极其不乐意。 刚咬下去一口,许子芩故作亲切,小声道:“有人跟踪。” 白降反侦查意识很强,没有立刻回头,拽的小少爷的衣服更紧了:“跟紧了。” 眼前一模一样的矮房子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晃而过,没来得及记住特征,下一栋又快速如幻灯片般闪过。 眼前,一个黑不溜秋的炮筒突然震天撼地「砰」了一声,塑料兜里塞满了爆米花。 小少爷扭过头,两人赫然拐进了死胡同,心里一惊,「白降靠谱」的滤镜瞬间褪色。 但他似乎并没有调转回去的念头,蹲在一堵长了苔藓的墙角下,手刨泥巴,跟挖宝似的。 他是故意到这里要挖东西的? 许子芩嘀咕:这会儿外面有人追杀,还有闲情逸致挖宝贝? 小少爷硬着头皮,耐着性子,挽起袖子帮他刨土,不管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反正没有白降领路,这里迷宫似的巷道他也绕不出去。 “都在呢!正好!”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何政钢管一横,笑得面目狰狞:“一锅端了!” “这全市第一跑得挺快啊!”雷子呼哧着粗气,一连几巴掌拍在胸口都没顺过气来。 “废物!你他妈吃个屎都吃不上热乎的!蹲不到谷雨也就算了,连个书呆子都能跟丢!”何政一脚踹雷子的肚子上,“滚!” 何政身上换了身衣服,但鞋子没换,洇着淡黄色带着异味的液体。 风一刮,味飘了一片,小少爷吸了吸鼻子,以为自己闻岔了,诧异:“谁尿裤子了?” 雷子强忍着笑意,何政脸上青白一片,怒不可遏的何政冲拳头砸过去时,突然眼前冷光一扫,中途收拳后退。 一把半米长的狗腿横亘在面前。 “哟!还他妈有武器呢!兄弟们抄家伙,送我们育才昔日老大最后一程!” 何政吼完,不知从何处涌入了五个瘦高的年轻小伙子,个个握着半手腕粗的钢管子,凶神恶煞。 小少爷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经历一场育才老大争夺战,如果是以前在手机视频上看到,他或许会停下滑动的指尖,扫两眼。可如今只能瞪大眼睛,佯装淡定。 “这事儿和许子芩没关系,让他走!”白降从土里刨出一块包刀的破布,反复摩擦。 许子芩:…… 确实没关系,刚来时候怎么没让我找个地躲起来? 这下所有人到齐了,你他妈说这话不是装逼吗? 小少爷心脏突突直跳,这群胡混做事没有规矩,哪里有谁能置身事外?只要在场,必须把对方全员干趴下这事才算了。 “来了,就没打算让你们走!要走可以,横着出去!”何政钢管子啪一下砸在墙面上,落下一层墙皮。 “嗬!”白降狗腿一亮,一手搂着许子芩,“今儿我白降把话撂这儿,这个人我罩了,有种动他一个试试!” 小少爷懵头晃脑之际,双方拉锯厮打,突然一根钢管立他面前,白降厉声道:“你之前不是挺厉害的,试试?” 这算打架斗殴吗? 许子芩怔了,他以前参与的最大型的打架活动就是和他表哥抢零食,真刀真枪上战场实战,他心里有点怵。 -- 第37页 “怕了?”白降顶了顶他的胸口。 激将法对别人没用,对小少爷却是百试不爽,他抄起钢管猛地一扫,一个花臂男被他直接抡在地上惨叫。 许子芩不是不会打架,而是没尝试过,从大阪回国后他就报了跆拳道馆,除了完成学业外,没事就往馆子钻研,好在他学习能力极强,技法和招式几遍就会。 终于派上用场了! 一拳,一脚,一抡,倒了好几个,可毕竟对方人多,他刚抡完一拳时,全身一轻,原本花臂男竟然拦腰抱了起来,雷子一拳扫在他脸上:“叫你他妈嚣张!” 许子芩脚一弯,踹他胸口上,雷子堪堪后退几步后,突然从裤管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许子芩的手上划了一道。 嘶…… 小少爷吃痛,手上的钢管一甩,把那人牙打掉了两颗。 说时迟,那时快,白降身上被大大小小抡了数道,他手持着狗腿,但一直没有下死手去砍人,而是很轻巧地能避则避。 这一刀砍下来,胳膊腿都要砍掉半截吧。 可他那冷面修罗的气质拿捏得到位,手上一把砍刀,没砍人,只要靠近都会被恐吓。 撂倒其他四个人,白降拽着许子芩往小巷道的路口跑,一辆摩的少上两人后就飞快地消失在了城中老村里。 摩的疾驰而过,窦惊蛰扔了两个安全帽过去。扣上帽子,小少爷觉得全身乏力,轻飘飘地压在窦惊蛰的背上,身后的白降时不时警惕地往后瞟,防止被人跟上。 “诶诶诶!别压我肩膀上!硌着疼!” 窦惊蛰风风火火地拧着油门压到底,冲了一路尾气,实在被许子芩的安全帽硌得厉害才交代一声。 小少爷只好咬着牙立起身子坐稳,手上一直在流血,感觉就连呼出的气儿都在发烧。 “降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打团带个小少爷都不带我。” 窦惊蛰把头往后一扭,发觉没人接他的话,补充,“今天这事儿何政那两孙子吃了瘪,肯定以后找你们麻烦,能躲就躲,犯不着和这种人渣纠缠着。” 冷风灌入羽绒服,冻得许子芩往前抓了一下衣服,吓得正信口开河的窦惊蛰猛地一惊,连摩的都差点撞了树。 “你他妈能不能闭嘴!”白降吼完一嗓子,“他妈连骑个摩托都能撞树!” 绕过老街上城区,窦惊蛰自然地绕过了主道,这会儿马上过年,交警逮人厉害,机动摩托车要证,这辆摩的还是他爸运货用的。 摩的跌跌撞撞地在碧水湾小区停下时,许子芩裹着羽绒服也不打招呼缩着身子往小区里走。 “这他妈白眼狼啊!”窦惊蛰指着小少爷背影,“好歹一起拼过命的交情,连谢谢都不说一声?” 白降在他肩膀上一握,从兜里把自己唯一一包没开过的中华塞他兜里。 “降哥……”窦惊蛰懵圈了。 “谢了……”白降拍了拍他,“你帮了我们,以后在育才肯定不好混。” “小事儿!”窦惊蛰点了根烟,两人在小区找了个风景秀丽的小亭子坐下,赏着人工湖几尾锦鲤窜来窜去,别有一番趣味,“他们顶多看我不顺眼凑我一顿呗,就何政他爹酒鬼一个,全靠给我家搬快递挣点钱,闹翻了对他没什么好处。” 白降吐了个烟圈,望着秦家楼层亮起的灯光,应该是到家了。 “谢什么。”窦惊蛰起身,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我这辈子也就跟着你,能进这么好的小区溜溜弯了,背面靠市公园,正面靠商业中心,寸土寸金啊。” 他俩虽然谈不上从小一起长大,但见识都差不多,别说出国了,连出省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白降目光流传,似是若有所思。 “降哥,雷子和刘哑巴腊月二十八结婚,说是找人看过日子,定了。” 窦惊蛰晃晃悠悠地把烟掐灭,拨弄着人工湖的锦鲤,在衣服上蹭了蹭水渍。 “我记得,他们一个16,一个18吧?”白降闭着眼,似是在想事情,猛吸了一口烟。 锦鲤突然游远,窦惊蛰猛地两只手钳制住白降的胳膊:“降哥!咱们不管管吗?你明明知道谷雨他……” 白降甩开他的手:“管?怎么管?” 质问堵住了窦惊蛰的话腔。 “人刘哑巴和雷子爸妈都答应了,我们有什么资格管?只不过是从小到大的玩伴而已,以后毕了业谁会记得谁?” 窦惊蛰刚要质疑,就被白降压下,“就算有几个常联系的,能改变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你要帮你爸把快递公司发扬光大,我要给我妈治病,谷雨…… 他是育才唯一有希望考上一本的人,你觉得谷雨的爸妈会把他的未来交给一个哑巴新娘吗?” 窦惊蛰面无表情地吸了口烟。 “刘哑巴和谷雨的事儿咽在肚子里。在老街这种事情见得不多吗?什么人和什么人在一起都是注定好的。 刘哑巴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说不出话就是残疾,正常家庭谁会愿意娶? 那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说三道四的。雷子虽然不学无术,好歹四肢健全,哪天良心发现入了正途,应该会善待刘哑巴的。” “去你妈的善待!那种人渣!”窦惊蛰把嘴里的烟蒂吐出来,“他们俩都是未成年!我可以去告他们!” -- 第38页 白降压着他的肩膀:“怎么告?你告诉我?他们没扯证,没有虚报年龄,就办个酒席,有人查随便弄个幌子就过了,你以为当官的很闲能面面俱到吗?到时候上个床,肚子大了,到了法定年龄扯个结婚证,这辈子就这么过了。” 天色渐晚,乌云聚拢,大有下雨的前兆。 晚风习习,白降指腹压着窦惊蛰的肩膀揉着:“没有什么是平等的,平等给的只是少数人。像许商晚进了秦家,日子蒸蒸日上,谁会记得糟糠之妻?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就得自己争取,搏一把才是我们最后能抗衡的筹码了。” 第15章 以后,能教我好好学习吗? 夜幕四合,环绕人工湖的暖黄夜灯骤亮,几辆私家小车飘然驶过,好奇的窦惊蛰还引颈望几眼,振振有词地在他面前认起了车型和品牌。 刚入高一那会儿,窦惊蛰和白降两人靠窗坐前后桌,稍微侧头就能把主道上疾驰而过的车看得清清清楚,他俩总会在枯燥的英语课上趁别人读课文的时间为一辆破破烂烂的三个轱辘的车是什么车型吵得急赤白脸。 在育才,能与一辆宝马X3擦肩而过都会惹来众议。毕竟谁家稍微有点钱,有点背景的都会削尖脑袋往三中送,再不济五中和十三中也能当备胎,能混到育才的家里大多没本事。 “降哥,你那狗腿我拿去切西瓜了。”窦惊蛰目光收回来,从栏杆上一跃而起,他下意识地往屁股后头拍灰,手顿了顿,哂笑,“果然这个地儿我融不进去的,连灰都没有。” 窗外光景明暗交错,两个黑影路灯下显得渺小而失落。一个低着头往小区外骑摩托,另一个像是下定决心断了关系似的头也不回地往小区楼走。 两人背道而驰,中间是被路灯遗忘的黑暗。 目光一定时,飘窗处的许子芩察觉楼下那黑影抬眼在打探他,吓得他忙把窗帘一拉,没入了略带昏暗的顶灯中。 小少爷房里可控制明暗的顶灯是秦鸯亲自挑选的,平时许子芩就喜欢的是最暗的那一格光源,似是晨光熹微。 他不喜欢太亮,也许是童年阴影,也许是天生就这样。 家里常备的药箱里没有绷带,许子芩指压止血时,剧烈的痛感从手臂传导至周身,贴身的衬衫被渗透的血液洇染成殷红。 在衣柜找旧衣服做简易包扎时,他的手稍微一扬,就拉扯着伤口撕裂的疼。 “嘶……”许子芩捂着伤口。 后背被冷汗湿透,汗液滑落浸染伤口,疼得他差点岔过气去。 他刚挪着身体小心翼翼地掀开衬衫,就听见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白降回来了。 许子芩踩着拖鞋去了浴室,上锁。背靠在门板上,咬着牙平静地喘息着,他听见脚步声离他近了些,似是隔了层宣纸。 “咚!咚!咚!”三声门响。 “许子芩!”白降低沉的声音传入耳蜗。 小少爷压着手臂,后背不自觉地沿着门边滑下,蹲在门角,他不想被人看到。 少年人自尊心作祟时,最不愿意把伤口暴露在别人面前,就像小时候那个令人毕生难忘的噩梦,他也压在心底里藏了十多年。 软弱的心脏不愿意敞开芥蒂,去包裹外来的一切。他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疗愈还是在伤口上撒一包盐。 那些伤口撕裂后难以愈合的血肉模糊他早已司空见惯,以真面目示人太需要勇气。 虽然外表披坚持锐,可毕竟伤过一次,创伤的烙印一辈子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挥之不去,时间不能淡化,只能愈发沉积颇深。 “我没事,你别管我。”许子芩压着嗓子,像是咬着自己的手臂发出的声,“舅妈他们都去我表姐高考志愿学校踩点去了,你饿的话就随便煮点饺子吧,或者给孙姨打个电话。” 白降凝视了片刻,敲门声戛然而止。小少爷艰难地起身,侧头听见房间关门声,才把浴室的自?推门拉开。 没等他晃过神,一股霸道的推力从外涌了进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倾,直到抵在洗漱台上。 浴室的顶灯比房间要亮堂,打下来的光源让白降的轮廓自上而下清晰了好几度。 许子芩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和他对视。 耳后的刀疤虽然已经愈合,但在强烈的光线下疤痕仍然依稀可见,白降微蹙的眉角缓和,抬起了他的手臂。 “嘶……” “你手受伤了怎么不和我说?”白降冷冷地问。 两人靠得太近许子芩感觉全身血液流动都不顺畅了,半推半就地平移了个位置:“我不能缠绷带,我妈看到会担心的,要是问原因……” 他低下头,目光不知落在哪处:“我答不上来。” 白降侧着脸,在他脑袋上抚了抚,和顺毛似的。片刻后他爬到上床从床头的书包里翻了个塑料箱子。 因为身份特殊,他总四处和人打架,包里随身带着绷带和剪刀,能做简单的包扎。 “抬手。”白降拿了一卷绑带,手刚抬他的臂膀往上扬,就听见小少爷吸了口气,手颤抖了几下。 “疼啊?”白降盯着他,“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这会儿成哑巴了?” 小少爷侧过头,不想把自己这个怂样子映入他的眼帘。 只听咔嚓一声,小少爷猛地回头,衬衫底下被他剪了一刀,吓得他上手去压,被白降轻轻一手甩开。 -- 第39页 “你被匕首划伤,要止血,先缠两天,如果没愈合我再送你去医院。” 白降刚说完,小少爷的手就不听使唤地重新又绕了回来,被白降冷喝了一声,“别动!” 许子芩:…… 他一动不动,任由那把剪刀把衬衫从中间剪开,白降很小心地从手臂两侧把衣服剥落下来。 小少爷裸着半身,光洁白皙的皮肤在顶灯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白亮透光,许子芩羞红的脸瞬间侧过去。 包扎,剪掉多余的绷带,一气呵成。 白降的手在他臂膀游走时,似有似无地触碰他的侧腹肌,酥麻的触感让他好几次都会下意识地吸气收缩,还是被白降另一只手搂着腰钳制住,他才放弃抵抗。 上完药,白降找了件带拉链的衬衫,固定住伤手,帮他重新穿好。 “你……刚剪了我一件500的衣服,你得赔我。”许子芩在床上盘腿而坐,目视着白降在他面前爬上爬下,收拾残局。 带血迹的衣服要通通处理干净,否则容易露馅,白降把带血的衬衫扔进塑料袋:“那你疼死得了,把我卖了也值不了500。” 小少爷自然不会计较那500块,他就是觉得两一言不发怪尴尬的。 他稍微挪了挪手臂,缠好绷带后,疼痛明显减缓了,不知是不是错觉。 白降上药和缠绷带的手法很娴熟,没有太弄疼他。从小到大,除了没记事时洗澡被人看了遍,往后也就和表哥一起洗过澡。 他还没在别人面前裸过上身呢。 “明明可以只剪袖子,你全剪开干嘛?”小少爷嘟着嘴问。 白降从书包兜里拿了颗黑糖话梅,撕开包装袋送他嘴里,口腔被酸酸甜甜的糖一刺激,小少爷心情顿时明媚了些许。 “顺便帮你看看其他地方的伤,你之前不是被抽了鸡毛掸子吗?” 白降一巴掌拍在他的大腿上,笑了笑,“下半身不乐意,没帮你检查。” 小少爷脸上又起了绯红色,木然地转过身,面壁。 下半身都要检查,还好他刀下留了裤子,要不然小少爷这张薄如蝉翼的脸都没地儿放了。 两人煮完饺子,王之之才带着一家人风风火火地回了家,在客厅聊得如火如荼。 哪个学院老师好,环境优美,连男多女少的专业都一览无余,七嘴八舌地吵。 楼下王子芥的声音响彻:“女生少的专业多好啊,那网上全班男生给一个女生过节,还送花呢,多幸福!” 秦子苹上楼给许子芩汇报完自己的踩点成果后,语重心长抚了抚小少爷:“表弟,你的成绩比我好,你能去顶尖的大学。表姐呢,就在市里呆着了,以后你去上大学,我也能帮你照顾姑姑。” 合上门离开前,秦子苹还意味深长地扫了许子芩一眼,接着又目光灼灼地把卧室环了一圈,给他和白降一人削了个苹果,小声招呼:“好好休息。” 她看自己受伤了,这是许子芩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想法。 秦子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比长辈都心思细腻,小少爷的任何的动静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但她却是最守口如瓶的那一个,任何秘密只要许子芩不说,就绝对不会从她嘴里漏出来。 年关将至,年味就越发浓了,晚辈四人连平日里吃饭的位置都无声无息地做了改变,小少爷坐在白降和秦子苹中间,王子芥和他面对面。 这让表哥好几回都深有感触,总觉得这三人拉帮结派搞小团体,故意疏远他。 爱胡思乱想的王子芥心急如焚,总以为是自己买了好几轮假货彻底让表弟对他失望,不喜欢他了,在腊月二十八这天,他跟快递员卸货似的去楼下搬了好几箱东西,火急火燎地往许子芩房间里送。 小少爷手伤已经开始结痂,但每天还是按时按点上药,但好在没剪衣服了。 表哥狂送快递时,他真低头奋笔疾书五三的高考模拟题,累了一抬头,被满屋子快递整懵了。 连靠着飘窗一直怼手机刷微信的白降都傻眼了。 秦鸯也从客厅学习插花课的时间间隙里抽空上来凑热闹:“子芥今年这是大出血?这么多快递。” 王子芥拍着胸脯,一本正经地道:“姑姑,这些都是我从官方旗舰店下的单。” “这鞋官方价3899,一分折扣没有,支持得物验货。”他随手抄起一双鞋怼到许子芩眼,“限量款,还是我一哥们深夜找了几十个号才给我抢到的,我都没舍得穿,这不是给我家小可爱尝鲜吗?” 许子芩眼没抬,手一扫,侧头看题:“我不稀罕这个牌子。” 表哥一看小少爷不乐意,忙从地上又扒拉了件羽绒服:“这个好!Mackage新款,不过你那件白的售光了,我给你买了件黑的。” 王子芥跟搞推销似的,恨不得把地上所有的快递全一股脑介绍个遍,小少爷做题的思绪被他搅得一团糟,手上转的笔都飞了出去,心不在焉。 还是秦鸯出马,把所有快递塞进柜子里上锁。王子芥确保从许子芩脸上看到满意的微笑才乐呵呵地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美滋滋地溜达回客厅吃王之之买的榴莲。 熏了一屋子味,空气清新剂都不好使。 群消息炸锅似的响了又响,许子芩停笔看了一眼。 群名:清北预备役二班; 【留神儿:我去!四眼妹就是个变态!刚打电话说大年三十前一天来我家家访!】 -- 第40页 【费劲:??】 【小仙女黄丹丹:她不过年的吗?】 【芥子:恭喜大佬中头彩。】 【留神儿:大龄剩女真可怕,没有男朋友,就拿我开刀!】 【留神儿:愿用@黄芩半世桃花让月老给她牵条红线。】 【芥子:睁大你的狗眼往顶上看群名,我表弟以后可是干大事儿的,半世烂桃花,不要也罢!】 许子芩目光逡巡了片刻,打开照相机,对着五三最后一道全国高考真题拍照,发群里。 【黄芩:最后一小问我算了三遍,答案都不同,有人帮我看看吗?】 【费劲:你的好友「费劲」已退出群聊!】 【芥子:你的好友「芥子」已退出群聊!】 【同上!】 …… 清净了真好,小少爷把最后一道大题算完,喝水时瞅见白降对着手机发呆。 白降把头一抬,许子芩又跟做贼似的把头心虚地低了下去。 我心虚个屁啊?我又做错事儿。 小少爷挺胸抬头,手机突然一震。 【大牙:明晚家访,我记得王子芥和白降跟你住一起是吧?】 家访? 明儿腊月二十九,后天过年。 果然是变态!还要不要过一个平安祥和的春节了! 三中最爱搞突然袭击,事先绝对把秘密保守得死死的,最后一刻通知,杀个措手不及。 这次期末考试,表哥和白降全班倒数一二名,班主任亲自家访。 那刘申呢?小少爷愣愣神。 【黄芩:老师,我能看看全班成绩单吗?我不漏出去。】 表格文件传来,刘申全班23名,其他成绩一水的还凑合,英语:56。 许子芩大概知道了这次家访的人员安排了。 大牙提前告诉许子芩,一来是让他约束这两位要家访的同学明天别出门,二来…… 估计是希望了解一下三人的家庭情况吧,毕竟三个人住一个屋檐下的情况确实罕见。 更离奇的是一个全班第二,两个全班倒数,不能耽误高考。 白降坐他身边时,小少爷把手机缩了回去,生怕聊天记录被他瞧见。以白降的性格,知道有老师来家访绝对会提前逃离战场。 “能借我点钱吗?可能有点多,我尽量开学给你。”白降抬起头时,那黑曜石般的眸子深邃得仿佛能把所有光源吸进去。 “你要多少?”小少爷没问目的,他不爱打听闲事。 “五千。”白降抿着嘴,压低嗓子,这种姿态很压抑,像是做了漫长的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小少爷从卡里转了五千过去,白降点了收款,抬眼道:“你放心……我不会欠的。” 今天是雷子和刘哑巴订婚的日子。 老城区雷子家门口搭着帐篷,吃酒席的围了十几桌。白降没去,他把五千块钱全转给了窦惊蛰,随份子钱。从小到大的玩伴,他不想草草收场。 下午天空还飘起小雨来,似是老天都不答应这门婚事。 老城区热热闹闹,一墙之隔的城区同样熙熙攘攘,似是全都在给这一段看似不完美的婚事以最热烈的掌声,让他们最酸再苦再累也要活活地撑下去。 白降整天心情都不好,下午王之之专门炖的参鸡汤都没喝几口就回了房间发呆,王之之一甩筷子抱怨:“刚进秦家多久啊,耍起少爷脾气了还!” 后话被秦鸳和秦鸯俩兄妹用冷冽目光瞪了回去。 应了秦鸯的话,秦鸳的石头心磨化了很多,白降平时没事会帮他去工厂帮忙卸货,清点货物,有时候他忙不过来时,还能独当一面帮他指导工作。 成熟老练的性格很合秦鸳的胃口,秦鸳偶尔还会过问他家里的情况,拿钱补贴给他家用,态度大转变,惊呆了王子芥。 王子芥以前觉得自己的家庭关爱大部分给了他表弟,好不容易留给自己的爱如今又从他指缝中溜走,向外来人口白降倾斜。 鸠占鹊巢的失落感渐渐从小少爷那转移到王子芥身上去了。 飘窗边,白降靠着墙俯瞰着远处挂着银行灯牌的高大建筑物,他心里想:连着黄北子巷那一片的城中老街此时应该异常热闹吧。 白露发来的语音里鞭炮霹雳吧啦响,声音听不清晰,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小降啊,今天哑巴结婚,穿了一身白婚纱,可漂亮了。惊蛰都到了,你怎么不来看看?好歹也是小学初中九年的同学。” 他就回了两个字。 没空…… 繁华喧闹的背后总有人默默流泪吧,只是人开不了口而已。 门从外面被推开时,白降草草把眼角的泪水抹干净。小少爷端坐在他对面,打开iPad看《银魂》。 屏幕里打斗刺激,可房间却冷得出奇,如同冰窖。小少爷把iPad一灭,同他一起坐在飘窗上,望着窗外车水马龙。 “你想出国吗?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只要是国外任何一个听起来还不错的地方。” 小少爷盯着他,白降目光落在许子芩的衣角上,温柔地把褶皱抹平。 “怎么这么问?”白降吸了口气。 出国?他连出省都是奢望。 国外有什么好的,吃不惯,住不惯,还有时差,难熬。 “我听舅妈说,我表哥要出国,高三毕业之后就走。”许子芩道,“背井离乡肯定不好受吧,我突然能理解你为什么总是无聊的时候就坐在窗边望着黄北子巷了,你的家在那儿,所以心一直在那边是吗?” -- 第41页 他的家在许商晚抛妻弃子的那天起就散了,哪有什么家,只是偏安一隅的容身之所而已。 白降笑了笑,没说话。 “表哥和我说,他会努力一年,如果考不上再出国。他不想离开这儿,所以……如果你不想留在我家的话,我可以和我妈,我舅舅商量……”许子芩欲言又止。 白降婆娑着手上的铜环,似是在回忆:“刚开始挺不适应的,现在好多了。我无聊就喜欢听昆山腔,也不是多喜欢戏曲,我妈爱听,给她放久了,自己也耳濡目染听了些。 老头子和面磨豆浆时就爱和我闲聊,说我妈以前在民间戏班子里呆过,走南闯北,四处巡演,但后来喜欢上许商晚,丢了工作,来到这里了。” 许子芩低头思索片刻:“我第一次瞧见阿姨就觉得她年轻时候一定好看,五官精致,仪态大方,肯定是骗不了人的。” “不说这个了。”白降望着许子芩,帮他挪了挪伤臂。 手臂已经能上下挪动,已无大碍,白降道:“以后,能教我好好学习吗?” 小少爷缓缓地脑子里打出一个问号。 白降要从良? 他内心极度拒绝,可豆腐做的心和嘴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硬话来:“那你得听我的。” “嗯。”白降点了头。 他觉得小少爷很好,是那种可以全然适应的好。 没有尖锐的锋芒,偶尔炸毛时还有一点点的小可爱,他是秦家晚辈里第一个接纳他存在的人,也是能和他推心置腹诉说秘密的人。 他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这一刻,白降突然很想时间就这样戛然而止,两人并肩坐在窗台畅所欲言。 或许,这就是兄弟之间的一种羁绊吧。 第16章 你求我,我给你带; 二十九这天,许子芩戴着耳塞还是被磕磕绊绊的声音吵醒了。 昨晚白降拉着他把昆山腔听到半夜二点半,咿咿呀呀在耳畔绕到三点多才睡着,小少爷烦躁地踩着拖鞋洗漱完,就看到白降捧着一盆水仙放在书桌上,细心打点着。 下楼吃早点时,秦鸳和王子芥父子俩又抬着两大盆金桔左摇右晃的,找合适的位置。长辈们负责明天的年饭,晚辈们安排贴春联和年画。 许子芩个子比白降矮些,窗户上的福字还是白降帮衬着才贴正。 “你在我家过年吗?”许子芩洗完手,从檀木百宝盒里挑了颗蜜饯塞嘴里嚼。 “嗯。”白降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虽然来秦家几个月他却一直小心翼翼的,脚从来没上过沙发,“小年那会儿,我就帮我妈把年货就打齐了,今晚上回去陪她吃顿饭。” 小少爷拿蜜饯的手骤然停在空中,左右为难。 大牙说今天来家访,白降一会要是回家,他不好和大牙交差。 小少爷灵机一动,盘着腿往他身边凑了凑,拽他的衣角:“要不,你过年回家吃饭吧,今天别回去了。” “为什么?”白降盯着小少爷。 许子芩从盒子挑了颗话梅,啊了一声,示意他张嘴,白降没顶住小少爷的温柔攻势,咬他手上的话梅时,许是不小心嘴唇刚好碰到了他的指尖,瞬间猛地坐回原位,耳根子唰一下红透了。 “就……”小少爷实在说不出口大牙来家访这事,但让他现胡诌一个理由,实在脑子转不过来,脱口而出,“我晚上害怕。” 白降:…… 小少爷胡天海地的本事跟他表哥待久了真是更上一层楼了。 以小少爷的心气儿,巴不得一人睡一屋呢,突然晚上睡觉就害怕起来了? 白降侧着头,一本正经地盯他的眼睛,总觉着水汪汪的眸子里藏着什么玄机。 哪成想,小少爷突然从沙发上起身,乖巧地盘坐到白降的腿上,双臂勾着他的脖子,姿势像极了平时找他表哥撒娇的模样。 白降只觉身体僵硬,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可小少爷古灵精怪地把脑袋一斜,目光被堵得死死的。 两人相视而望,白降脖子以上都红透了,还是小少爷轻声细语地道:“哥,你留下吧,好吗?” 白降喉头一滚,心里大叫不好。这小少爷对他撒娇? 这套路小少爷以前在他表哥王子芥身上百试不爽,对他……白降只能侧着头,把衣角往下拉,驱驱身上的燥火。 “行吧……”他好不容易从小少爷身上挣脱开,打算回房间冷静冷静,可还是没忍住,扭过头在许子芩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以后,别对我用这套。” “哪套啊?”小少爷也不看他,专心致志地从八宝盒里挑话梅,全然没搭理他。 白降:…… 算了,他耐着性子扭头,巴巴地回房间上了个厕所,小少爷中途溜上楼敲了半天门,都没人答应,只好作罢。 大牙中午饭后踩着点如约而至,王之之主人翁精神爆棚,招呼孙阿姨端茶倒水,伺候得极为熨帖。 秦鸯领着白降下楼时,那冰冷的如同要杀人般的目光吓得许子芩在房里吃了两颗黑糖话梅才压了惊。 楼上胆战心惊,楼下如履薄冰。 白降和王子芥如难兄难弟,各占一头沙发。王之之、秦鸯和大牙三堂会审,气氛压抑到了呼吸都变成水泥。 大牙好歹在三中也是骨干教师,带了好几届毕业班,熟知家长心理,采用先抑后扬的战术活跃气氛。 -- 第42页 先把这两位期末成绩做了一个简短的分析,横向纵向一对比,听得王之之秦鸯姑嫂如坐针毡。 “马上就高三了,王子芥和白降的成绩呢,根据往年的排名来看离二本线还差了一截,需要引起重视。当然了,家里有许子芩同学作为榜样,我相信他们以后会迎头赶上的。” 王之之和秦鸯两人连连点头,向大牙再三保证,还送了一盒茶叶和一瓶红酒,家访这事才告一段落。 “许子芩!你个叛徒!”卧室里许子芩握笔的手战战兢兢,连平日里最简单的函数题都下不去笔。 听见楼下他表哥吼了一嗓子,吓得一蹦三尺高,急忙要去锁门。 哪成想白降先发制人,动作奇快,横插一脚,两人如恶鬼修罗般立在门口。 “好啊!我说你今儿怎么那么奇怪!”王子芥手摸在下巴,分析得头头是道,“费近那孙子叫我打球你死活不让我去,还冲我撒娇,原来在这儿等着我是吧?” 小少爷立在原地,急中生智,要从两人手臂缝隙里钻出去,逃离是非之地,被两人联手一人怼着脑袋,一人掐着后脖颈扔到床上。 吓得小少爷缩起两条腿:“我……我不是故意的。” “表弟,你这是出息了呀,和大牙狼狈为奸,亏我还给你买了一堆东西,你太让我失望了!今儿我他妈不扒了你内裤烧了,我就不叫王子芥!” 王子芥凶神恶煞地趴他身上,去挠他的痒痒肉,一只手还不忘镇住他的胸口。 痒得许子芩眼泪都笑出来了:“我错了表哥,我错了!我真错了,你饶了我吧。” “你错哪了?”王子芥在他脑袋上呼了一巴掌。 “我……”许子芩灵机一动,猛地一用力,在他表哥的大腿上拧了一下,耳边一声惨叫。 小少爷抖擞起身从他手臂里挣脱,头猛地往前一冲,以为突出重围,却没成想被一股极强的力道弹了回去。 身体往后一倾,王八翻边似的倒在床上。 原来栏杆边上,白降硬生生地用他的胸膛把小少爷给挡回去了。 这俩同仇敌忾,一致要灭灭小少爷的威风。 “还想跑!”王子芥蛮力上身,坐在小少爷身上,去扒他的裤子,“今儿你叫破嗓子也没用。” 小少爷两只手被压制,腿往上一蹬时,却被白降拽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动弹。 “表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也是为了你们好!”许子芩顿感形势所迫,改变战术,秒怂。 王子芥看他表弟一脸求饶的惨状,于心不忍,在他小脸上捏了捏,在他两瓣屁股上甩了一巴掌:“今儿小爷心情好,饶你一条小命,罚你……开学和我做同桌,辅导我功课,等你表哥我考上二本,就好好地疼你。” 许子芩瞬间泄了气,往床上一摊,一副任人的样子:“那你杀我灭口吧!” “嘿!你这小兔崽子!”王子芥刚说完,小少爷就起身整理衣服,宁死不屈道,“你再打我,我就告诉我舅妈,说你欺负我。” “我……”王子芥伸出去的手在小少爷后脑勺上轻轻一摸,咬牙切齿道,“我可爱的表弟,我怎么舍得打你呢。” 扔下一个幽怨的眼神滚出了房间。 小少爷吓得把门一合,送走了一尊大佛,心里踏实了一半。 他可不是他表哥的对手,王子芥和他相处多年,对他的命门了解得极为通透,稍微一击,就能让小少爷千辛万苦树立起来的威严瞬间溃不成军。 白降平静地坐在书桌旁,悠然自得地把玩着水仙花。 许子芩心脏突突直跳。 方才小混混不帮我也算了,还帮着我表哥。 亏我和你在一屋睡了几个月,一点不知道心疼弟弟。 他大马金刀地阔步立在他面前,把水仙往后一挪,在他的肩膀上一指:“你是不是我哥?你竟然帮王子芥欺负我,你……” 话音刚落,他就被打横抱了起来,身体腾空往床上一扔,他懵了。 只听见房门被反锁,白降爬上他的床,一步一步地压在他身上,手臂紧紧地镇住他的胸口,一动不动。 白降的力气比他表哥大得多,胸口如同一座巨石,喘不过气来。紧接着白降的手掌往他的下巴上揉了揉,倏然一捏。 许子芩面色一惊,缩着脑袋往下钻,可他的另一只手提前预判了小少爷的行动,捏着他的后脖颈,和捏着一只小奶猫似的。 白降温热的呼吸扑在脖间,瘙痒,酥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干嘛?”小少爷红着脸,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奇快。 “你耍我,上午撒娇说晚上害怕让我别回家,你知道今天大牙找我家访吧?” 白降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刺激着许子芩耳根红透了。 “你表哥心疼你,我可不会。”白降的嘴唇靠近小少爷的耳廓,像是在婆娑,挑衅,试探他,最后沉声压着嗓子道,“他没扒的内裤,我可以代劳。” “你敢!”许子芩侧着身子刚要转身,又被一只臂膀死死地压着。 白降笑了一声,骤然用力把他身体一转,两人面对面,手指在小少爷的发丝间撩拨着,另一只手却小心翼翼地往他的内裤里挪了挪,下一秒似乎就要往下扒。 “告诉秦阿姨,说我扒你内裤?”白降手从他裤子里抽出来,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我猜你不敢,面子挂不住!” -- 第43页 混蛋,小少爷腹诽。 这人比表哥难缠,虽然每次表哥和他打闹,但也只是嘴皮子上说说,从来没有假戏真做过,他感觉这次自己凶多吉少。 “我……”许子芩侧过头,“你要脱就脱,别废话。” 这位「混蛋」被他彻底逗笑了,手压在他的裤沿,小心地往下拉,指腹还若有若无地摩挲着他的皮肤:“我真脱了?” “我错了!”许子芩终于在这场拉锯战中甘拜下风,“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该怂就怂,小少爷咬着牙,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变态。 “真可爱!”白降在他鼻尖微微一刮,却是丝毫没有放开他的迹象。小少爷一动不动,生怕这家伙不做人事。 “哥,你能放开我吗?”许子芩奶声奶气地求饶。 哪成想这话彻底把白降惹着了,动作比之前的幅度更大,直接凑到他跟前,在肩胛骨处轻呼了口热气:“你今天诈我,我有个条件,开学和我做同桌。” 许子芩:?? 他疯了…… “我答应了我表哥的!”许子芩压着嗓子,“我……” 白降丝毫不搭理他刚才那话的内容,手又肆无忌惮地在他裤边上婆娑了几下,那姿态就算裸的威胁:如果不答应,你试试看。 “好吧。” 白降起身,许子芩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匆忙把裤子穿好。鬼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什么,被表哥折磨完,竟然让他碰见这个混蛋。 吓人…… 白降突然像是兽性大发,不做人的又再一次靠近,小少爷吓得节节后退,退到墙角时,白降用手捂着他的后脑勺,以免磕了碰了。 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黑糖话梅,抵在小少爷的唇边。 小少爷颇有气节,死都不吃这等屈辱的食物,头一侧,眼睛一闭,慷慨赴死。 眼不见,心不烦。 白降的手在他下巴上一捏,把黑糖话梅塞他嘴里,然后在他脸上捏了捏:“真乖,记得你的话,和我坐同桌。” 许子芩:…… 过年这天,小少爷把椅子挪靠在他表哥身边吃年夜饭。 看春晚,放烟花都死死地粘着他表哥,王子芥也是神经大条,他觉得自己重新得到了表弟的恩宠,对他越发得好,连新年礼物都极为慷慨地给了双份。 许子芩对白降昨天的事情心有余悸,一碰面立马扭头就走,绝不对视。 连白降给他送茶时,手轻微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节,手一抖茶杯就碎了一地,还是王之之圆了回来:“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大年初一天蒙蒙亮,小少爷睡得迷迷糊糊时,只觉得有人在捏他的脸。 天光大亮时,他才迷迷瞪瞪起身,上铺已经没人,枕边放了一个红包,龙飞凤舞写着「压岁钱」三个大字。 床沿贴了张纸条。 【我回家一趟,处理点事。】 阴风呼啸,白降在商业中心碧水湾站上了公交车。 广播里《恭喜发财》和《新年快乐》两首歌循环播放,他坐在车尾靠窗户的位置戴着耳机听起了昆山腔。 回了好几个三中同学的新年祝福后,他又自发给窦惊蛰和窦叔发了新年快乐,才踩着点赶上城乡公车回家。 回家,指的不是回黄北子巷,而是回老家。 当初小少爷的亲爹许商晚停灵的那个村子就是他老家,准确位置离放棺材的农户家里不算太远,步行十分钟的路程。 下了车,他缩着脖子在村外的小卖部买了箱牛奶和一袋面粉,用多余的钱买了些散装的糖果塞兜里。 进村的路弯弯绕绕,沿途的农田一片荒芜,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熟悉的环境扑面而来,他深吸了一口空气,舒服。 这就是他从小长大,并生活的地方。 “小降哥哥!”村头一个红色兜帽的小男孩大老远跟他招手,白降从兜里掏出三颗糖,把中间的黑糖话梅挑走,换了一颗牛奶糖塞到他手里。 小孩圆鼓鼓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失落:“我想要那颗。” 他指了指白降口袋里被他挑走的黑糖话梅,白降笑着在他脑袋上抚了抚:“屁事真多,爱要不要!” 小男孩这才一巴掌抢了他手里的糖塞兜里,和其他几个穿新衣的小孩放炮去了。 身后鞭炮一声一声的炸,他想起小时候,他和村里几个玩伴一起,也是这样把一捆鞭炮拆散,一个一个点。 一捆鞭炮能放一整天,傻乐呵。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和他一起上小学的村里三个玩伴,一个当兵,一个去广州工厂做流水线工人,还有一个比他大几岁的二虎哥哥,一年前就听爷爷说已经结婚了,如今估计连孩子都要生了吧。 算起来,村里这一片只有他最有出息,在城里生活不说,还阴差阳错地上了市重点实验三中。 通往农庄的小路两侧种了柚子树,大柚子圆滚滚吊了一树,几个顽皮的孩子爬上树摘得兴高采烈。 白降路过时,顺手从篮子里拿了一个,凑到鼻尖一闻,清香扑鼻。 村里种的柚子都是晚熟的品种,正好春节前后成熟。就是皮厚肉小,剖起来费劲,村里老人不愿意吃,都是小孩摘着无聊吃或者当球踢。 手机一震,白降哈着热气看手机,秦鸳转账2万。 -- 第44页 【秦叔:小降新年快乐,这几个月你在工厂打点,帮了我不少忙,算是给你的年终奖。】 白降顿了顿,回复。 【大白:谢谢秦叔。】 他刚打算把手机揣兜里,小少爷的消息插空钻了进来。 【黄芩:替我跟阿姨和你爷爷说一声新年快乐,让他别骂我好吗?】 【大白:嗯。】 【黄芩:注意安全。】 白降笑了笑,对着手上的柚子拍了个照片。 【白降:特产了解一下。】 【黄芩:我想吃。】 白降对着手机发了个语言:“你求我,我回去就给你带。” 第17章 十七岁的你,真好; 村子在大年初一是不兴去别人家拜年这一习俗的,从白降记事起就被爷爷灌输这一理念。 但在路上遇到村里的长辈,他还是会恭恭敬敬地问候声新年好。 院前种了两棵香樟树,推门而入时,还被茂密的树枝遮挡了视线,把树叶撩开,才瞅见白露提了好几挂改刀切成长条的五花肉「吱呀」一声从晃晃悠悠的木门里出来。 “回来了?”白露双手提着肉,也没法招呼他,朝内屋一抬头,“你爷爷在里屋祭祖呢。” 白降也没闲着,放下牛奶和面粉帮她提肉,院子里摆了一顶大瓦缸,还在袅袅地冒白烟,呛得他眼泪直流。 白露不忍心,摆手让他进屋吃点东西,反倒被白降推进门去:“妈,我来就行,你歇着吧,你身体不好。” 瓦缸上架了好几根手指头粗的钢管,白降耐着性子,眯着眼,侧着脑袋,把五花肉一条一条往上摆时,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从里面喝出:“撒手!” 老头子手里的松枝往地上一撒,一巴掌呼他手背上,还装腔作势地往他屁股后头踹了一脚:“我连松枝和柚子皮都没往里头搁呢,熏个屁的肉,不会帮忙就去屋里呆着享福去,瞎捣乱。” 松枝均匀地往里头撒,老头子又剥了几个柚子,往里面加了柚子皮提香。顿时,缸底浓烟四起,还伴随着松香和袖子的清香。 老头子谨慎地挥手,鼻子吸了一小口烟,点头示意后,白降才搭了把手,两人合力把五花肉一条一条架好。 熏肉是村里的传统吃食,熏好的腊肉在密封条件下能保存一年时间,且风味犹存。 老头进里屋洗手时,白降才抱着一箱牛奶推给他,老头手一推,丝毫不领情,片过他往卧室去拿保温杯接热水。 白降从小是被老爷子一手带大,老头什么德行他门清。 赶在老爷子出门时,他脚一回踢,门自行合上,挡在面前,举着一箱牛奶:“新年快乐,老爷子。” 老爷子扭头从柜子里抽出一个衣架,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他身上抽,还一脸没好气地骂:“你怎么不去照顾许家那位小少爷,来我们这种穷乡僻壤纡尊降贵干什么?走走走!滚远点,这些不干不净的外国货我才不稀罕。” 白降突然跪地,做悲痛万分状:“孙子有罪,你打我吧,如果你不解气,那我就一跪不起,也算是大年初一给您拜年了!” 一听这话,老爷子手上的衣架子抽得更狠了,手脚并用地打:“起来起来!真是怕了你了。” 老头子松了口,他才笑脸相迎:“爷爷,你也一把年纪了,跟人家17岁娃娃置什么气啊!再说了,人也是许商晚的种,算起来也是你孙子!” 这话老头子一听就炸了锅了,一巴掌打得他胳膊啪啪响:“我可没那个福气认这种金窝里出来的孙子,折我的寿!” 两人寒暄了十来分钟,白降好说歹说,老爷子才算是把心里的疙瘩解开了。 老爷子从腊月二十九开始心里就一直窝着火,为了他宝贝孙子在秦家过年这事和白露前前后后不知道吵了多少架。 从小白降就和老头子一起过年,一家人虽然少了许商晚,但也算是能过个祥和的春节。 没想到这年越过越回去了,连孙子都没了。老头子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和白露一个女人也没什么话聊,自然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撒。 白降帮忙抻面,老爷子看白露包饺子时,看着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没忍住又开始碎碎念:“你不是在别人家做保姆打零工嘛,我早上卖点豆浆油条,要是钱不够,大不了我中午摆个摊去卖煎饼馃子,办法总归是人想的,小降一直在秦家四处被打压,我觉得不合适。” 空气一片寂静。 抻面的,包饺子的,手都顿了片刻,又开始各司其职。 白露的手法很快,馅料一送,一捏,一收口,一个饺子就包好了,全然没把老爷子的话听进去。 「啪」的一声,老爷子把地上的板凳一踹:“别装聋作哑!说话!” 白露身体一哆嗦,把饺子往盘里重重一甩,瞪了老头子一眼:“再说也是一样,这事没得商量!” 老头子冲过来就要上手,白降忙过去拦腰抱着他,老头子气得咬牙切齿,怒火烧到了四肢百骸,却是力气不够,无能为力。 白露往椅子上一坐,淡定地包起了饺子,还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行,你这么想增加负担,我就要给你算算这笔账。就算你和我拼死拼活供你孙子读书,他能去三中吗? 你老眼昏花大字不识一个,教育资源四个字怎么写你知道吗? -- 第45页 以你孙子的成绩就算我和你累到死在育才,他也考不上大学!你以为我送他去秦家,我当妈的心里就舒服啊?” 老头子大吼:“我孙子!我疼,就算考不起……” “你养他吗?”白露把手上的擀面杖一扔,“你能养他到什么时候?你现在七老八十,自己有个什么病痛的还要靠别人来养着,你孙子将来考不起大学没有文凭在这个社会上怎么混?你真打算让他一直在窦惊蛰家的快递公司搬快递,去小区当一辈子保安吗?” 老头子无言以对,手紧地拽着白降的胳膊,像是在悔恨自己的碌碌无为。 “你儿子为什么抛妻弃子,连你个爹都不认,去秦家当上门女婿?” 白露冷笑一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希望自家儿女成龙成凤的?小降要是能考上大学,让我跪在地上求人家,我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泪水从眼眶溢出,白露一抹泪痕,接着抻面团包饺子,喃喃自语:“说大话谁不会说?” 老头子愣在原地,还是片刻后白降松开他的手,才一言不发地踱着步子离开了厨房。 好不容易大年初一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包饺子,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方式收场。 中午,外面鞭炮噼里啪啦响,大堂里却只有筷子碗清脆的碰撞声,无人说话。 白降本想开个话头,打趣几句笑话,却以冷场收尾。 吃完饺子,白露给儿子盛了一碗鸡汤,老头子本来也是兴高采烈伸手去接,没成想到了孙子那就打了止,只能悻悻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你和小芩相处的怎么样?”白露看老头子舀汤手晃晃悠悠的,汤撒了一桌子,把勺子夺走,帮他盛好。 “还行吧……”白降喝汤时,愣了片刻,搜肠刮肚随便找了个词应付。 “那就行!”白露抬眼,目光灼灼地道,“你要好好和他相处,凡事让着他点,也不是因为你住在他家,你要低眉顺眼。我记得没错的话,他比你小一岁,不许欺负人家。” 老头子手上的鸡汤顿时就不香了,往桌上「哐当」一砸。堪堪受了白露一记眼刀,连忙抱着碗,头埋进碗里小心地喝汤。 这个年白降过得并不舒坦,家里老妈和爷爷隔三差五地就能因为一件小事吵得急赤白脸,瞬间翻脸不认人。 但没多久这两位又能无障碍切换成慈母和蔼的形象对自己笑脸相迎。 无法招架。 他和秦鸯请了十五天的假,说是元宵晚上回家第二天直接上学,所以这段时间他能好好地在家里呆着。 白降一到老家就彻底放飞自我,大年初二后跟着爷爷挨家挨户登门拜年,兜里被揣了一堆糖果和瓜子。 村里人热情,还都是街坊邻居,闲来没事过街串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消息也就传得飞快,聊着聊着就能把话题岔到:“你们家小降在有钱人家过得不错吧”,后面通常接的话都是一个路数:“我看这几个月不见,人胖了,连皮肤都白了。” 气得老爷子当场甩脸子,他家孙子哪里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 过年在外务工的年轻人都回了老家,得了空,白降也会找儿时的朋友叙旧。 几个小伙伴聚在一起时,话题也从以前聊的游戏渐渐变成了工作和养家糊口。 “广州,佛山那些工厂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日夜两班倒,那机器转轮速度快,手根本停不下来。 每天回家累得骨头都要散架,那不是人干的活,工资还贼他妈低,不加班就靠那点死工资,人都养不活!” “好歹是每个月能拿几千块,像我这种在村头开个小店,买点饮料零食什么的,一家老小要养活。你们是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喝奶粉贵的哟,我听说城里的都兴喝羊奶。” 一听有人质疑,他马上就引颈反驳,“没得办法呀,我家那个身体虚,老母鸡一只一只的炖,不发奶,不喝奶粉,孩子饿得晚上叫魂似的睡不着觉啊!” 白降只能点头赔笑,不知道何时,他已经和幼时的玩伴没有了共同话题。自己还在学习的年纪,他们都已经成家和工作。 在城里,18岁的孩子正奋战高考,冲击大学。可于他们而已,大学就像是一个永远只能仰望而不可企及的龙门,村里的孩子连一尾想越过龙门的锦鲤都不是。 窗外月光如水,白降洗完澡,坐在台灯下翻开寒假作业,鼓起勇气奋笔疾书时,还是被一道一道毫无头绪的题砸懵了脑袋。 还有不到一周开学,试卷就写了小少爷在家里教他的那几张,人都要抑郁了。他只能望着窗外婆娑摇曳的树影发呆。 手机一震把他的魂儿收了回来。 【黄芩:我表哥要和你battle,电话马上要来了,你准备一下。】 白降一愣,准备什么? 王子芥一通微信电话打来,没有思考,接通。 那边小少爷表哥炸雷般的声音往他耳朵里轰,耳膜都要裂开:“你他妈是不是兄弟啊?碧水湾三结义这么快就割袍断义了是吧?连我表弟都要抢,你安的什么心?啊?” 白降都吼懵了:“什么?” 王子芥咬牙切齿:“别装孙子!许子芩都告诉我了,你威胁他跟你坐同桌!你是不是人啊?我表弟这么可爱,这么单纯,你竟然威胁他!” -- 第46页 小少爷都说了? 白降把那天用扒内裤威胁许子芩的事在脑子里一酝酿,尴尬地问:“他……怎么和你说的?” “还能怎么说,就说你欺负他,你肯定用武力威胁他!”王子芥一本正经地道,“我知道你也是被大牙突然家访给吓着了,想一雪前耻我能理解。但我表弟胆儿小,你怎么能用暴力解决呢?咱们可以公平竞争的啊,对吧?” 白降憋笑,果然小少爷面子比天大,这种事情肯定不愿意和他表哥说。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他真这么和你说的?” “昂。”王子芥小声对着听筒,“那眼睛眨巴的,心疼死我了。你也是他哥,咱俩是一个辈分,我都不舍得欺负他。” “行,我知道了。”白降把手机一灭,转头就一个视频电话给了许子芩。 小少爷极好面子,他倒是想看看,小少爷这堪称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级别的演技到底在他面前能不能站得住脚。 响了大概半分钟的铃,屏幕上才出现小少爷的一张大脸,脸往后挪,才看到桌上摆着一截哈密瓜,一个勺子插在果肉里。许子芩挺着肚子靠在后背椅上,正对镜头。 开口就拿腔拿调:“你家那酸不溜秋的柚子,爱带不带,我才不求你。” 白降故意逗他:“这不是马上要开学吗?我本来是想顺手给你带几个的,但是吧,你也知道柚子大,而且死沉死沉的,我背包里挺累的。既然你不要,那我也不带了。正好,你不稀罕,我也舒坦。” 小少爷在他面前川剧变脸,原本吃哈密瓜喜笑颜开,瞬间就一脸苦大仇深,头一侧:“不带就不带,说得好像我很想吃一样。那柚子明儿我就让我表哥给我买一箱,直播吃给你看。” “那行。”白降顺坡下驴,“我一会给你表哥发个消息,让他给你买。” 许子芩原本佯装轻描淡写,终于忍不住,凑过脑袋对着镜头。 “不许去!你要是去了……”手机一抬,对着上铺的床单和被子,“我就把这些玩意全给你扔了,大不了被我妈看见,我再给你买一套新的。打不过你,我花钱气你,本少爷有钱。” “许子芩。”白降没搞懂小少爷的操作,“你和你表哥说,我欺负你,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你表哥那通电话,我看八成也是你撺掇的吧,你就怎么不想和我坐同桌?” “不想。”小少爷一拍巴掌,冷血无情脸。 “那行吧……”白降点头,“这可是你说的,反正屋里睡觉的就咱俩,有什么话等我回去咱们……当面说!” 「当面说」三个字他还故意加重语气,许子芩脑子灵光:“你威胁我?” “我可没有!”白降故作淡定,“就是那天不是有件事没干完嘛,反正你也不好意思和你表哥说,等我回去咱们可以补回来的嘛,是吧?” “哥……”许子芩秒变脸,笑眯眯地道,“你知道嘛,我晚上做梦都想和你坐同桌,我表哥脑子不好使,我都教他多少回了,回回倒数第一,你是可塑之才,天选之子。” 许子芩脸上笑意逢迎,心里早就想杀人灭口。 混蛋…… 又威胁我? “这么快就天选之子了,那行,天选之子有几道题不会做,我亲爱的同桌教我吧。” 白降把五张试卷依次在他面前摊开,看得小少爷心脏突突直蹦。 这他妈就是学渣嘴里的几道题? “我能歇会吗?”小少爷起了退却之心,但一想到混蛋留着一堆试卷万一开学前一天回家一题没写,那他妈受迫害的还不是我自己? 于是在他面前又来一个秒变脸,“我突然觉得精神抖擞,咱们开始吧!” “OK!”白降一口答应。 “每个我只题讲一遍,听不懂自己录音反复听,我脾气不好,你要是把我惹炸毛了,你就算要扒了我,我也不说第二遍,听懂了吗?”那边低着头整理试卷,丝毫没有回应。 许子芩:…… 许子芩扯大嗓门:“我和你说话呢??” 白降这才唯唯诺诺点头,两人目光对视,陷入了题海。 窗外月光投射,散在墨色的发丝上,如同撒了雪点。 凌晨三点,许子芩讲着题时,实在困得眼睛睁不开,脑袋一斜,睡死过去。 低头做题的白降抬眼看屏幕时,那张眯着眼,嘟哝着小嘴的许子芩的面容猝不及防地印在他的脑子里,他心里突然咯噔,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隔着屏幕,在他的发间揉了揉,露出浅浅的笑意。 十七岁的你,真好。 第18章 ——风吟的秘密—— 元宵这天,天异常的放了晴。气温骤攀到十八度,过了中午饭时间,大有往二十度冲的趋势。 原本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冻着的小少爷换了单薄的衬衫,趁着天气大好,披了件单衣去买参考练习题。 表姐秦子苹初五就被学校一通临时电话招去学校,进入下学期紧急备考状态,回到家满身疲惫,连人都不精神了。 而他表哥自从表姐上学后被他妈按在家里埋头苦读,悬梁刺股,到了今天情况愈演愈烈,直接让王子芥同学当着全家老小的面郑重起誓,从今以后,励精图治,考上二本,光宗耀祖。 否则,就别怪她不念母子之情,送他出国了。 -- 第47页 许子芩在教参区挑了几本小题训练和大题强化,自己留一本练练手,其他都给白降和他表哥当练习题,也算开学礼物。 可不巧,路过文学读物区时,身侧不小心撞倒了一摞书,忙低身捡起。 他挑了一本打量,封面主色浅蓝,主图是一个白衣少年坐在礁石上眯着眼,神情像是在享受大海的广袤,又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天空飘着几朵云,云层里还被插画师颇有趣味性地添了几个幽默风趣的小表情。 书名:《风吟的秘密》 小少爷平日里读书涉猎很广,像这类瞄一眼封面就知道是青春读物的小说,他也断断续续读过不少,但大多没什么体会。 他把书放回原处,抱着几本习题册去柜台付款。 “同学,会员卡满三百减五十,你这些书一共二百八十一块,要不你再拿一本,满减能优惠不少。”戴眼镜的收银员好心提醒。 “不用了。”小少爷掏出手机打算扫支付码。 可手机对上扫码枪时,秦鸯那勤俭节约的一套说辞又在脑海里打转起来,他叹了口气,尴尬地把书往前一推:“稍等一下。” 他还是买下了《风吟的秘密》。 回到家,他轻车熟路地从冰箱拿了瓶可乐,一口灌了一半。 孙阿姨拖地的手一停,抬眼唠叨:“小芩,这种天又喝冰可乐!” 许子芩喝完,把易拉罐往垃圾桶一扔,捏瘪,提起垃圾桶一震,看罐子沉底,才乐呵呵地道:“你要是不说,我妈看不出来。” 孙阿姨无奈一笑,在他脑袋上抚了抚。 小少爷她是看着长大的,就和她亲儿子似的,关键是小少爷待人亲和,从来不和佣人似的使唤她,偶尔还对她撒娇,喜欢得不得了。 这会刚拖完地,她得了空就给许子芩切了点果盘。 “谢谢孙阿姨!”小少爷抱着果盘刚要上楼。 “小芩。”孙阿姨把烤箱里刚烤好的曲奇端出来,分成两份,码盘到他手上,“刚做的,你和子芥一人一盘,别吃太多,容易长胖。” “知道!”许子芩三个盘子两手并用,连书袋都是勾在臂弯里,才晃晃荡荡上楼。 秦鸯是典型的公主脾气,自己保养得极好不说,连带着小少爷都不能有丝毫差池。 小少爷身高175,体重120,划算起来属于正常的范围。 可秦鸯当面就说:“以后只能竖着长,不能横着长,男孩子当然要瘦高才好看,你要是长丑了,我就和你断绝母子关系。” 所以过完年小少爷就被秦鸯拉去楼下跑步健身。 当然,为了全方位符合秦鸯的审美,小少爷必须白净透光,脸上只要一长痘,她就一蹦三尺高,非要拉着许子芩敷面膜,补水。 以至于现在小少爷17岁,长得用古人的词来形容就是「面若冠玉」。 连他表姐都羡慕不已,每次都要在他脸上捏个好几回,大发感慨:“我什么时候皮肤这么好我就烧高香了。” 去他表哥房里送完曲奇,小少爷才回卧室摆地摊似的把曲奇、果盘放在飘窗上,又返回他表哥的房间里顺了两瓶元气森林。 准备工作齐活了,才趴着地上读《风吟的秘密》。 下午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飘窗洒在地上,他一目十行,两个小时翻完了一半,乏了就仰起头伸个懒腰,又沉迷进去。 青涩的少年,懵懂的情愫,文字都在他脑子里形成画面一帧一帧闪过。 仿佛眯上眼,那个骑着自行车干净清爽的男孩就会按着铃,从他身侧疾驰而去。掀起一股温润的能飘入五脏六腑的风。 许子芩把书一合,许是外面阳光大好,照得他全身发烫。他红着脸飞快地把书塞到抽屉里,仰头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元气森林。 夜里,许子芩趴在被窝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书里的场面又萦绕在脑海里,听海浪拍打岸礁,听海鸥长鸣。自行车一前一后,看落日黄昏,赏晚霞似火。 小少爷晚上做了个漫长而奇怪的梦。 清晨,他和往常一样起床。 裤子黏糊糊的,去浴室冲完澡,重新换了身衣服出门。私家车上,王子芥盯着他表弟头发湿漉漉的,还一身沐浴露味,投了个别样的目光。 “你……大清早洗什么澡啊?”王子芥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你管这么多干嘛?”小少爷一巴掌呼了过去,红着脸看窗外车水马龙。 车停在校门口,两人推搡着下车。小少爷左右环顾,确定没人注视他,才用一种鬼鬼祟祟的口吻问王子芥:“表哥,你看小说吗?” “废话!”王子芥把手机从口袋里一掏,“你瞅瞅,各类网文一网打尽。你问这个干吗?” “就……说不出来……”小少爷实在是脸皮薄,他反正无法形容昨天看完那本书后,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是怎么回事,也说不出口。 他总觉得……那是一本言情小说,但是字里行间又透漏着某些奇奇怪怪的感觉,比如两个青涩的高中男孩会偶尔手拉手,这种看似正常的同学关系为什么他总觉得……不对劲。 说不出的感觉。 很奇怪,但又能理解。 那种描写两人相处方式像是在写一对情侣,可那分明又是两个男生。 莫名其妙。 -- 第48页 “你怎么了?”王子芥在他脸上一捏,“脸红的跟西红柿似的,你不会是昨晚上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许子芩脸色一变,那如杀人灭口般的眼神硬生生吓得他表哥脖子一缩,随后一巴掌往他胳膊上一搂:“你现在17,也就比我小2天,马上要18了,成年人的世界里没什么禁忌。” 话里有话。 许子芩原本就心思不稳,极易动荡,表哥这话瞬间就给小少爷昨晚上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青少年脑子里胡思乱想挺正常的。 小少爷低着头,颇有些尴尬地道:“表哥……我昨晚上……” “好啊!许子芩!”突然王子芥声音一炸,手腕一用力,搂着小少爷在走廊里左摇右晃,“我就知道你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被我猜中了吧!哈哈哈,我说你今儿大早上洗什么澡呢。” 说着伸手往他摸,许子芩手一拍,表哥在他后背上一摸:“说吧,看什么了,书还是视频啊?” 许子芩大叫不好,被给坑了。 早该防着点,不该这么轻易就被他蛊惑,信了他的鬼话!他此时的表情哪里是西红柿,简直就是烂番茄。 “你表弟从此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出国去吧。” 许子芩搂着书包,往走廊过道靠窗位置一站,气场瞬间拉满。 大有分道扬镳的王霸之气。 走廊外三三两两聚集了一群二班的同学,隔壁班路过的同学都引颈侧目,低头窃窃私语着什么。 刚从办公室出来的三班黄莺音,大老远没靠近就开始放腔:“二班果然是走在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啊,瞧瞧这一个个意气风发的少男少女,得凑成多少对啊?” 刘申和薛西两人原本聊得火热,被这话一激,薛西立马保持距离。 “说什么呢!”刘申把手里的校服一甩。 黄莺音缩着身子往后一退:“你们班大牙按成绩分座位确实没什么问题,个人爱好是吧。就怕其中有人搞一叶障目,相互之间万一有个什么喜欢的,一个两个的凑一对,上课自习明目张胆的……” “你他妈放什么屁呢!”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刘申骂道。 “你们班四眼妹公开泄题,这事全校都知道,你们班还不知道收敛着点!” 黄莺音故意凑近到抱着英语书的学委薛西面前,“退步这么明显,不会还要和某人坐同桌吧?” “操!”刘申原本不想和某人一般见识,没想到这话越说越难听。 二班好几个人拦着,费劲和王子芥搂着刘申,别让他冲动,还是班花黄丹站了出来。 黄丹秉承着好男不跟女斗,只有女人才能降服女人的原则,公然怒怼:“我们班的事跟你有关系吗?一个娘们嘴巴巴拉巴拉跟放屁似的,你知道人家私底下都叫你什么吗?还取名莺音,下回改名鸦啼吧!” “你!”黄莺音气得面红脖子粗,又不敢直接上手,这在高二二班,她寡不敌众,刚要上嘴回怼。 “干什么啊?开学第一天惹事是吧?”地中海从厕所里出来嚷了一嗓子,声音洪亮的仿佛拼尽全力。 两拨阵营各归各位后,同学们才就着大牙没来的时间风风火火地拉帮结派。 这可是关系到未来半学期的学习生涯。 谁愿意和谁坐,坐哪个位置,这些都是要提前打好商量的。 特别是排名靠前的人瞬间变成香饽饽,小少爷性子温和,皮囊又长在高中少女的审美上,来找他当同桌的人如海潮般汹涌,一波接着一波,跟粉丝借机似的。 当然,这些人都有自知之明,都是来碰碰运气的。谁都知道小少爷和他表哥私交甚好,同桌大概率会选王子芥。 可就怕万一呢,比如今天小少爷就和他表哥兵戎相见,万一许子芩腻了,想换个口味的同桌那也是有可能的。 “许子芩,我能和你坐吗?” 黄丹开口说话时,原本的同桌王子芥傻眼了,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表弟,以防他表弟不做人,中途截胡。 小少爷对同桌是没什么要求。但……黄丹的意向很直接。 “他和我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大家纷纷侧头,争先恐后地一睹那人的风采,直到白降单肩背包,一股匪气穿过人群徘徊在小少爷身边,手在许子芩的肩膀上一搂,“是吧?” 聚光灯似的目光齐刷刷投射在小少爷的脸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悻悻然,尴尬地点了头。 大牙领着大家选座位,小少爷第二个进门,当仁不让,径直坐到最后一排靠窗户的位置,他的小同桌也背着包和他一起进门。 许子芩刚要落座,就瞥见白降先他一步把包压在里面,大言不惭地抢位置。 规定是按成绩选座位选同桌吧? 许子芩觉得自己原本只是丧失了选同桌的权利,这会儿连选座位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操! 小少爷把书包往旁边一放,尊老爱幼,不和年纪大的一般见识。 薛西终究没能和刘申坐成同桌,两人中间差了好几排。 王子芥不要脸的功夫至臻化境,不仅求到班花黄丹和他重新坐一起,更恬不知耻地要求黄丹选位置时,坐他表弟前面。 至此,高二二班的选座大计告一段落。 -- 第49页 “薛西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的这学期还和刘申一起坐吗?”王子芥望着那俩一前一后,个个没精打采的,大发感慨。 许子芩侧着身子听了一耳朵。 寒假幼儿园补课时,他和刘申路过办公室就看到薛西神色不对劲。那时候,白降好像也在屋里,他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可他把目光投射过去时,还是没问出口。 “有事?”白降托着下巴,一本正经地问。 “没。”小少爷拿出一本小题练笔,同桌目光毛毛地盯着他,心里特不舒服。 有事也和你说不着。 小少爷觉得他埋了一颗定时炸弹在身边,哪天随时随地就可能要爆炸,而且自己作为距离最近的人肯定死状最惨烈。 一个手指戳了戳他的腰,小少爷身体一酸。他咬牙切齿扭过头时,突感嘴角一湿,一个什么东西被送进了嘴里。 水润酸甜,是柚子。味道还不错,不是很酸,挺好吃的。 “好吃吗?”白降凑过来。 小少爷傲娇地把身子转过去:“还凑合吧。” 又一块柚子果肉伸到小少爷面前时,许子芩没忍住张口去咬,哪成想白降见好就收:“凑合?” 忍无可忍后,许子芩决定无需再忍。 低头从他桌兜里把一个果肉全抢了过来,果肉不算很大,但外面的白皮被剥得干干净净,直接掰开就能吃。 酸酸甜甜,越吃越上头。 白降盯着他,看得入迷,小少爷实在忍不住,侧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算是……你辅导我学习,送你的礼物。”白降道。 “你的礼物可真廉价。”许子芩吃得开心,说着欠打的话。 下课前,大牙一拍桌子,宣布消息:“同学们,我说个事,英语老师因为身体原因,今后无法再继续授课,明天起就由新的任课老师来教大家。” 全班窃窃私语,议论声不断。 上学期好好的,突然过了个寒假回来就要离职了? 大家不得不往今天黄莺音的话上想。去年期末考试,英语作文又被四眼妹押中了,这事肯定引起了全校很多学生的不满。 “刘申,年前四眼妹去你家家访,她有说什么吗?”许子芩在回家路上搂着刘申的胳膊。 刘申一整天都在神游,出了校门萎靡不振地上了一辆私家车,被他爸接走了。 原以为这事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夜晚写作业时,班级群里又炸锅了。 【费劲:我去!四眼妹真的是被开除的。】 【芥子:真的假的?】 【费劲:千真万确!我爸教育局熟人打听到的,被人举报泄题。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听说四眼妹私下开小班补课,捞了不少钱。因为标价过高,很多不愿意付高价的家长联名举报。】 【小仙女黄丹丹:老师就拿死工资,私底下补课这不是挺正常的吗?可以理解啊。】 【芥子:小仙女同学,你该下下凡体验人间烟火了,教育局明令禁止老师私下补课。】 许子芩看着手机,脑子却在神游《风吟的秘密》里的情节。 真是邪了门了,今天一天,只要他一坐下,脑子里就一团乱麻,像是有东西在刻意提醒他似的。 根本忘不掉。 白降把课本往抽屉里一送,目光游离了片刻,面带异色的从自己书桌里抽出一本书,颇有情趣地对着小少爷念名字:“风吟的秘密,这是你的?” 许子芩:?? 第19章 原来你好这口啊? 卧室浅浅的灯光铺在身上,像闪着银光。小少爷原本的胡思乱想瞬间被击穿,猛地起身去抢。 白降借势把手一缩,察觉到异样般盯着他。 “抢什么?”白降凝神,他不爱读书,但却被小少爷如此反常的举动惊讶到,于是故作神秘地举高书翻了几页。 许子芩个子没他高,跳几下没抢到,转身就要「离家出走」,被白降一把拽住胳膊,好说歹说求情一番。 无奈,这只奶猫惹不得,一惹就炸毛,白降怕了他,又只好把书还回去:“怎么还生上气了。” 小少爷夺了书,剜他一眼,恶狠狠的眼神里写满了「你离我远点」,才把书放回书柜,上好锁。 呼…… 吓死我了,差点就被看到了,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的。 刚刚是不是过于激动了? 他冷不防地扭过头,正好对上了个满脸看戏的表情。刚打算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就瞥见白降慢吞吞靠近,用一种明察秋毫的眼神注视着他。 “看什么?”许子芩脑袋一侧,面色绯红。 “奇怪,今儿白天,你表哥说让我最近盯着你点,说你行为古怪,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说毕,就大义凛然地往小少爷口袋里掏钥匙。 许子芩心里不痛快,哪里是个任人宰割的主儿,两手合力捂着口袋,想借势从他胳膊底下猫腰钻过去。这计谋刚要实施,他脑袋就被一股蛮力顶着。 随后,那股力量像是长了眼睛,把他往后一推,他又重新回了原位。 “跑什么?钥匙交出来。” “不可能。”许子芩口水一咽,虚张声势,“这是我的房间,你搞清楚,你现在是留宿,顶多算是我给你腾了个地儿住,别蹬鼻子上脸,我告诉你。” -- 第50页 吼完,小少爷还一巴掌把白降推开,大言不惭地从他身边绕。 喝口水压压惊,这脚步刚迈出去两步,他又被一巴掌拽了回去,身体压根不听使唤。 没晃过神,后背就被顶在书架上,身后的玻璃书架晃晃悠悠。 小少爷心脏突突直跳,像极了昨天看小说时心跳加速的状态。 他低着头,情不自禁地望着白降那身纯白色衬衫,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骑着自行车,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飞驰而过,掠过一阵微风。 房内原本晦暗的光线下,许子芩脸红的都有些亮眼。 白降扬手在小少爷额头一碰,确实全身烫得厉害。他急忙转身把吊灯拧到最大。 再看时,小少爷那红得能透出血管的皮肤就更清晰了。 白降抱着他坐好:“没事吧?” 许子芩哪里有事儿,只能红着脸侧头,眼珠子都不敢目视前方,这种紧张尴尬的情绪直到自己口袋一紧,钥匙已经被掏走,他这才收了神。 我被忽悠了? 赫然起身,怒目瞪圆:“你又骗我!” 白降小混混体质此刻展露无遗,溜门撬锁速度奇快。钥匙一插,一拧,小少爷就迟了一步起身,柜门就被打开。 卧室两人各站一边,怒气蔓延。 小少爷知道自己段位不够,打不过,也套路不赢,收拾书包和课本搂在怀里,气哄哄地往隔壁走:“我不跟你住一屋,我去和我表哥睡。” 门「嘭」地一关,自带气场。 王子芥抱着数学题哭天抢地时,瞅见救命稻草溜进入屋里,笑得见牙不见眼。 许子芩书包一扔,作业什么的,明儿大清早找个时间闭着眼睛写了,现在他脑子里完全一桶浆糊,现在的他就想把脑袋摁在枕头里,钻进去,埋起来。 混蛋…… 变态…… 没良心…… 我还以为你关心我,你竟然套路我。 不能忍,小少爷越想越憋屈,气呼呼地蒙起头,腹诽了五分钟。 一想到白降抱着《风吟的秘密》看得全神贯注,他就想自杀谢罪。 自己为什么昨天要把傻逼似的书扔在书桌里?关键是还塞错了桌子。 平时这么好使的脑子怎么一热起来尽干这种糊里糊涂事呢? 许子芩抱着脑袋,一会儿在床上踹,一会儿又死命道砸,吓得原本沉迷题海的表哥全然没了做题的思绪,把桌上的牛奶喝出了一斤白酒的气场。 片刻从零食柜子里掏出一包红心芭乐干,讨好似的在小少爷脑袋上摸了摸。 小少爷得到了关注,才蒙着被子往他表哥身上凑:“表哥,我觉得我不单纯了。”王子芥嘴里的芭乐干掉在床上,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一本正经地拍在他表弟的狗头:“你放心,表哥的心永远向着你。小混混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你和表哥说。” 许子芩把头从被子里抽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无奈,王子芥当着他的面臭不要脸地赔笑:“我……我去说服他。” 小少爷面如死灰。 怂…… 但他好像没有资格说他表哥,自己也挺怂的。 “表哥……”许子芩往后一倒,生无可恋,“我不管,今天我就要跟你睡。” 王子芥有心里阴影,死活不答应。他本来这会成绩倒数第一,被王之之从早训到晚,这要是知道小少爷又和他睡一屋,那怒焰他可承受不来。 “王子芥!”小少爷突然起身,“你表弟都已经这样了,你就不能收留我一下吗?我今晚不能和小混混睡一屋,我会死的!” “你和我睡一屋,我就会死!”王子芥把芭乐干塞到小少爷嘴里,“你也体贴一下你表哥我好不好?生活很艰难的。” 话毕,王子芥搂着他表弟在怀里,一边捏他的脸,一边和他一起咬果干。 王子芥平日里和秦子苹有同样的喜好,就喜欢在他脸上揉一揉,捏一捏。 和捏娃娃似的,手感特好。 小少爷一巴掌呼在表哥手背上:“别捏我脸!疼。” 表哥还起了兴致,捏得更起劲了:“来我床上睡觉,疼你也得忍着。””表哥! “小少爷拉了拉他表哥的衣服,从包装袋里寻了片又大又肥的芭乐干,讨好,“我想跟你坐同桌,可以吗?” 原本要被送入嘴的芭乐干生生被王子芥的嘴唇阻挡在外,王子芥鞋一脱,铺天盖地地给了许子芩一个巨大的拥抱,就差要上嘴了。 “你终于开窍了!”王子芥在他脸上重重地吧唧一口,“表弟,你知道吗?虽然你表哥我智商可能没那么高,但我有一颗绝对爱你的心啊。 你帮我,让我考上北京的大学,哪怕是个二本是吧? 以后我就能和你一起在同一城市上大学,我也好照顾你啊。 你帮白降有什么好处吗?他就会欺负你。万一,他要跟你一起上北京,那你不是找虐吗? 高中没被虐够大学继续是吗?所以,看得透彻点,和表哥我坐同桌,才是最有前途的。” 小少爷起身,在他表哥胸口蹭了蹭:“我也没想过和他坐同桌,他逼我的。” “我就知道我表弟还是疼表哥的!”王子芥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回了他一个满意的微笑,把门一开,义正辞严道,“既然是你的一片痴心,作为你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满足你的心愿,在床上等着你表哥的好消息吧!” -- 第51页 嗯!! 小少爷激动得在床上蹦了又蹦。 「咔嚓」一声,中间的床板子塌了一块,但却丝毫不影响他此刻欢呼雀跃的心。 人逢喜事精神爽,离白降远远的,果然能开心,每次只要和他一起,大小破事就不断。 芭乐果干吃了一半,王子芥才兴致勃勃地回了屋。 “表弟,好消息!” 许子芩嗖一下和老鼠似的凑到他表哥面前,乖巧的很。 “白降说,他同意了!”王子芥激动。 “真的吗?”小少爷一蹦三尺高,“表哥,你就是天才。” 王子芥挠了挠头,说话吞吞吐吐:“他不是同意让你和我坐同桌,他是同意一会带你回房间睡觉。” 许子芩:?? “表哥!”许子芩拉着他的袖子,“你怎么这么怂啊?表弟的尊严你都捍卫不了的吗?” “说得好听!”王子芥屁股往床上一坐,把他手里的果干抢来塞了一嘴,“你怎么不去?那恶势力头子是我……能,能惹得起的吗?你……就爱给我出,出难题,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我觉得就算他考上二本和你去北京,也不是不行。” “你刚不是这么说的!”许子芩咬牙切齿。 这个叛徒,典型的恃强凌弱,翻脸比翻书快。 “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吗?对吧?我小时候就想什么时候来个人贩子把你拐跑了,现在我不照样疼你吗? 我之前的想法欠妥,我细细一想,白降武力值高,能去大学保护你啊,你说你智力超群,演值超高,奈何长了张嘴,万一嘲讽哪个清华北大的人脑子有坑,他还能帮你站岗。让别人说不过你,还不敢打你,活活气死他。” 许子芩默默地缩回了被窝,蒙住脑袋。 冷静…… 早该猜到表哥是这个德行,他在期待什么?要怪就怪自己太天真。 在真正的实力面前,嘴炮并没有用。 “咚咚!”小少爷蒙着头踹他表哥时,外头有人敲门。 动作瞬间静止。 外面敲门声又响,小少爷探出头和他表哥腹语,王子芥硬着头皮刚有动作,小少爷就突然从床上猛地弹跳而起,趴着他往床上倒。 两条腿架在他胸口上,死死地缠着:“不准去!” 一分钟后,敲门声顿了顿。 小少爷心里一咯噔,人走了? “许子芩,我知道你在里面。”白降一出口就把小少爷的思绪彻底搅乱,“开门。” “不可能!”小少爷缠着王子芥,咬牙切齿,待外面没了声音,他才乐呵呵地道,“要我开门也行,你求我。” 上次的债终于能讨回来了,这就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求你,行了嘛?”白降丝毫没有犹豫,开口就求饶,“走吧,回去睡觉。” 不大对,小少爷心里嘀咕着: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 反正今天他就是死,也要死在他表哥的床上,坚决不回去。「我不!」小少爷松开他表哥,小声警告……”要是敢开门,我们就恩断义绝。” 王子芥被恶势力威胁,还算是有点良心,在他表弟面前表明态度后,就去水群了。 今晚班级群里彻底炸锅了,刘申虽然嫌弃四眼妹,但总归是教了他两年的英语老师,就这样连个道别的话都没说,就离职了,他于心不忍。 于是,他就在群里发起了挽留四眼妹的行动,疯狂求支援。 底下一群闲得发慌的人纷纷站队,表示赞同。 班花黄丹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帮忙制定战术:刘申为第一战队,去四眼妹家里蹲点,搞清楚具体情况。费劲为第二站队,去学校找领导求情。 王子芥还在思考要不要站队呢,就瞅见他表弟蒙着被子四处乱踢,床板咚咚响,像极了无头苍蝇。 于是,心生一计,点击微信拍照,录视频,镜头对着小少爷。 “表弟!”王子芥笑得合不拢嘴,“看镜头!” 为了能拍到高清正面大脸,他还故意挪动位置,凑到了床边上。 就听见「嘭」地一声,门直接被白降从外面踹开,手机镜头对着小少爷,但手持镜头的王子芥傻眼了。 床上蒙着被子的小少爷几乎是同时探出头来,一探究竟。 白降目露凶光,直抠抠地盯着床上裹着被单的许子芩,如饿狼扑食般往床上一扑,拽住他的脚脖子往下一拉,小少爷直接被硬生生从被子里扯了出来,活像蜕了层皮。 拦腰抱起后,往肩膀上一甩,扛着他气势汹汹地往隔壁去。 屋里就剩个王子芥目瞪口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缓呼了口气,把所有想法和念头汇聚成两个虽然没有文化但却能体现汉字之美的文字:“卧槽!” 手指一松,视频拍摄全过程就被他云里雾里地飞到班级群里。 平静的湖里扔了一颗炸弹。 【小仙女黄丹丹:??卧槽,这他妈什么情况??】 【费劲:我不对劲,太猛了吧?】 【留神:许子芩这身材有点绝啊,搂起来一点不费劲。】 【费劲:我怀疑你在搞事情!!】 小少爷被扛在肩膀上,人都傻了。 所以,刚才没锁门? 那还假惺惺地在外面敲门,搞得一副进不来的样子,全他妈是套路。 -- 第52页 房内灯光被重新调暗,少爷被直接扔在下床,白降故意侧着身子往他身上一压,用一种极度隐晦的声音在他耳边喃喃:“我给过你机会了,别怪我。” 小少爷只能鬼鬼祟祟地把头往后一侧,小心翼翼地埋进被窝里。 “身材挺好的。”白降在他发间扫了扫,“保持的还不错。” “我……”小少爷感觉自己不适合在这家里呆着了,没人能降得住这一妖孽。秦鸯还说把他送进秦家能好好管管,这是好好管吗? 这是在要我的命! 要是和他处一屋,小少爷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去跳楼了。 白降从书桌上把一个什么东西往他身边一扔,然后一个极为亲热的姿势就压在他的身上,还气若游丝地在他耳边呼着热气:“难怪这么宝贝这本书,原来你好这口啊?” 第20章 ——我护你一生一世—— 小少爷胳膊一缩,伸手把白降从他颈间推开,耳根红透,还得压着嗓音:“什……么……” 学渣不爱看书,说不定他就扫两眼,没看进去里面讲啥内容呢。 许子芩如此安慰完自己后,就趴在床边乖乖等动静。白降一动不动地像是在等他说话,小少爷脑子里一团糟,自然也不好直接找话茬。 两人就这样用一种极为暧昧,但又无人打破的方式在下床上一上一下躺着。 姿势还很奇特。 外面王子芥门一敲,两人瞬间跟被火燎了般起身,一个整理衣服,一个快速钻到桌边假装奋笔疾书。 表哥也是脑回路清奇,两手往兜里一插,跟巡警似的绕了一圈,还鬼鬼祟祟地往他表弟身边凑,偷摸打开手电筒往他脸上一照,若有所思道:“你俩……没事吧?” “没。”许子芩从床上找了件风衣往身上一披,和白降对眼,示意他别瞎说。 王子芥二郎腿一翘,搁床沿边坐下,一巴掌把离他老远的许子芩拽到面前站好。 那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王子芥凑近看了又看,一拍大腿:“还说没事,一看就是有事瞒着我!” 许子芩虽然怂,但在他表哥面前英勇就义的姿态能比得上烈士,马上变脸,往白降面前一站,还计谋得逞似的瞥了眼引颈听消息的表弟,随后屁颠地跑白降跟前当着许子芩的面咬起了耳朵。 片刻,还笑出了鹅叫。 原本那瞪大的眼珠子一眯,打量许子芩的时候,从缝里透出的光极为寒碜,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好!我明白了!”王子芥把脑袋一缩,极为警惕地扫了许子芩一眼,还没等小少爷和他搭话,突然猛地发力,往小少爷床上一钻。 不好! 小少爷往后一倒,二话没说就搂着他表哥的胳膊,脚往他的胸口缠绕。 还想偷袭? 王子芥攥着《风吟的秘密》死活不撒手,小少爷手劲儿还贼大,一直从他手掌上抠。 表哥自然不答应,好不容易到手的货怎么能随便被人抢了去。倏而蛮力上身,侧头往小少爷的胸口一顶。 果然,许子芩身体不稳,还被这么一撞,抢东西的手瞬间就歪了。 但奈何小少爷意志力惊人,想到他表哥这个大嘴巴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颜面扫地,他就来了力气。 趁着王子芥搂着书和白降致谢的时间间隙,小少爷从床上一跳而上,攀着他表哥的脖子往后一压,两人如同两只岔开腿的,小少爷两条腿还死死地缠着:“把书给我!” “做梦!”表哥手往上一举,心生一计,挠他痒痒肉。 被挠得的小少爷,抢书的手脱力,他表哥还发力在他胳肢窝里戳了几下。 “我错了,表哥!”许子芩边求饶边笑,“我不敢了!” 王子芥抱着书在许子芩的脑袋上扫了一巴掌,用一个「瞧你这小样」的眼神一瞥,风风光光地回了屋。 完了…… 许子芩心如死灰。 他从床上起身,用杀人的目光死瞪着正把书看得入迷的白降,咬牙切齿却又无能为力。 算了……打不过。 许子芩接下来几天心里都是惴惴不安的,睡觉都会深夜惊醒,大半夜去楼下喝水时,他还心心念念想着去偷书。 手往门把手上一拧,没有动静。 打开手机闪光灯,大门正中央赫然挂了块字牌:“许子芩勿入!” 去你妈的! 小少爷往门上猛踹了一脚,又抱着脚悻悻然回屋子睡觉了。 窗外霓虹灯的柔光把玻璃上映出了斑驳几点,许子芩在床上跟炒菜似的翻滚了好几次,还是睡不着。他抱着枕头,在飘窗上坐下。 天空,极为微弱的飞机彩色闪光灯晃晃悠悠地飘过,思绪万千萦绕而上,望着窗边被霓虹反射在玻璃上的虚影,不知不觉间,他的眼角划了一行泪。 表姐还要三个月高考,他马上也要步入高三。他老听秦鸳说,高三是人生的转折点,能不能把下半辈子握在自己的手里,就靠这个学期了。 入了高三,秦子苹的笑容都少了,和他也不亲近了。一个星期顶多凑到一起吃一顿饭,还是寥寥几口解决完就神神叨叨地上楼复习功课了。 他的高三,表姐上大学,表哥也会渐渐离他而去。而小一辈里年纪最小的自己也终究只能一个人面对。 令小少爷奇怪的是,表哥并没有大肆宣扬他看小说的事儿,而是一改往日的大喇叭形象,守口如瓶。 -- 第53页 好几个瞬间让许子芩感觉他成熟了,变成了连他都不认识了。 既然没人提起,也就自然而然成了三人秘而不宣的事。 原本是繁忙的周末,按照白降和王子芥两人上周通宵列的计划表,周末补课时间是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 没成想,小少爷昨晚上失眠,第二天九点了还裹在被窝里打呼呼。 两位热衷学习的学渣忍无可忍,一个抱头,一个抱腿把小少爷从床上抬起来,睡得迷迷糊糊以为自己练了什么轻功的许子芩,也不知是怎么的把眼睛眯了一条缝,吓得一哆嗦。 俩学渣被小少爷突然一抽抽,吓得手一软,同时撒手。小少爷直接从一米五高空落地,屁股都差点开花。 “你们干嘛啊!我睡觉呢!”许子芩想给他们两人一人一脚。 起床气被白降搂去洗漱完才消了半截,保姆孙阿姨拖地时,嚷着让小少爷下去吃早餐,说是烙了他最爱吃的鸡蛋饼。 王子芥和白降七点多就起床了,听他表哥哔哔说两人还去楼下溜了柴犬。这样一对比,小少爷觉得这个家自己变成最懒的那个。 摊好的鸡蛋饼软糯适中,为了给两位学渣节约时间,许子芩端着盘子和牛奶上楼吃。 路过走廊,秦鸯的房里王之之的声音传出来。 “你哪里是照顾小芩的心理,你就是一根筋!人傅安南多好啊,在市中心地段买了两百多平的房,只要你和他结婚,那房子他二话不说就写你和小芩的名儿,他这么大年纪没结婚,不就是等着你嘛?” “我不图他的房子。”秦鸯补充。 “你得为小芩考虑吧,秦家进出口食品的业务不景气,过年那段时间我和秦鸳去了趟美国,那头都已经在自主研发了,说是不和我们工厂合作。 也就是看在老爷子的薄面上,给了我们往年一半的业务。国内市场秦氏和竞争激烈,一半以上的客户都被他们抢占了,订单量骤降了六成。” “小芩马上就要高考了,我怕他接受不了,这万一……” 王之之握着秦鸯的手:“我说句难听的,就算小芩考上清华北大,日后还是得给人打工。可是傅家不同,傅氏跨国集团做得风生水起,傅安南又是傅家独苗,你和他结婚,日后傅家这么大的产业小芩就是第一继承人。 小芩的能力你是知道的,利用傅家的资源也能帮助我们秦家开辟更大的海外市场。” 许子芩回到房里坐下,咬鸡蛋饼时差点咬到手指头,喝牛奶也心不在焉,一半都洒在桌上。 还是白降正好看见,帮他擦手:“你想什么呢?” “没事。”许子芩把牛奶一饮而尽,指着试卷的错题,“这道题选A,用立方和公式展开后,把a+b凑成完全平方式后减去2ab,换个元解方程后往回带就行。” “这题……已经讲过了。”白降提醒。 “而且,这题正确答案选C。”王子芥提醒,搂着许子芩坐他大腿上,“表弟,你真没事吧?我怎么感觉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要不,你再去睡会儿?我们俩自己先写着?” 小少爷脑子里把刚刚秦鸯和王之之的话重新过滤了一遍。 关于市中心的房子,关于他继承傅家家业的事,他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唯独一句话,他听进去了。 秦家工厂订单不景气,连原本占大头的美国工厂那边的订单都直接对半砍,舅舅舅妈从来没有在家里提起。要知道秦家家大业大,要养活一大家子并不简单。 难怪过完年后,许子芩就很少看到舅舅在家里吃饭了,好几次他写作业到凌晨三点多,听到楼下门响,他老是能从门缝里看到王之之搂着喝得醉醺醺的秦鸳回房里睡觉。 其实,他们都在苦撑着,因为家里有学生要高考,只能强行压下来,是这个意思吗? 晚饭后,王之之拉着表哥去超市购物,说是超市打折可以多囤点货。 原本王子芥要叫上他姐,被王之之喝止:“马上要高考,别打扰她。” 王子芥想顺带上白降,但他妈一个眼神,就泄了气,母子俩打了个电话叫司机,出了门,原本空荡荡的客厅,就剩下秦鸯在逗猫。 这是一只美国短毛猫,叫「逗逗」。听王之之说是傅叔怕秦鸯在家里闲得无聊,可以用来逗逗趣,就取了这个名。 秦鸯抱着逗逗喂猫罐头时,小少爷把手上的饭碗一放,孙阿姨就过来搭手:“我来就行。” 这一次,孙阿姨的手刚碰到碗筷,小少爷就缩了回去:“孙姨,你先回去吧,今晚的碗筷我来洗。” “这……不太好吧,小芩,你都没洗过碗……” 这时,白降捏了捏小少爷的肩膀:“我来洗吧。” 许子芩扭头和他对望了一眼,孙阿姨一看情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脱了围裙换鞋离开。客厅内安静得出奇,只有美短舔罐头发出的细微声响。 白降很懂得避嫌,细心地收了碗筷后,就合上厨房的门安安静静地开始洗碗。 水流声,碗筷碰撞声传入客厅,让原本静谧的环境有了活力。 许子芩在逗逗的后背上抚了抚,逗逗喵了一声,在他手腕上蹭了蹭,又吃起罐头。 秦鸯看着逗逗出神,从吃饭到现在的半个多小时里,她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又或者像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 第54页 “妈,你不用考虑我的,你要是喜欢傅叔,你就和他结婚。”小少爷咬着下嘴唇,“我没意见的。” “小芩……”秦鸯目光迥异地把目光移到许子芩的脸上。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许子芩抱着她的胳膊,“我不想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其实傅叔人挺好的,他从小就很照顾我,也知道你喜欢什么,送逗逗过来是给你解乏的,我都知道。” 秦鸯在他脑袋上摸了摸:“我和你舅妈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许子芩点头。 秦鸯从脸上挤出个笑脸,沉思了很久:“那,你想小降回去吗?” 小少爷这一回沉默了。 他没明白为什么秦鸯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抬眼看着秦鸯,从她的眼眸里读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细腻。 这种感觉从许子芩上初中之后,没有叫过许商晚爸爸开始,还是第一次。 他以前甚至都认为母亲在记恨他的不懂事,这么大人了还跟自己的父亲赌气。 小少爷往厨房扫了一眼,变了脸色:“随便啊,反正他也不是我们秦家人。” “嘴硬!”秦鸯在他鼻尖勾了勾,“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啊,你心里还是在乎他的。” 许子芩低头不语,逗逗在他腿上趴下,呼呼地发出声音。 秦鸯叹了口气:“别怪妈妈自私好吗?你是我儿子,你傅叔自然待你极好,可是……小降怎么办?我答应了商晚,要待小降如亲儿子,我不能食言。” “可是……秦家的工厂怎么办?”许子芩口不择言直接入了主题。 秦鸯眉头一皱,许是被小少爷破天荒的一句话给惊到,笑了笑:“小孩子管这些做什么,你舅舅会处理好这一切,难不成还缺你一口吃的?” 秦鸳从他怀里把逗逗抱起,顺毛撸:“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小降是商晚的孩子,可毕竟人已经去了,就算你傅叔再好的脾气也会对他心有芥蒂的。 小降刚来秦家那会儿,你舅舅舅妈哪个有好脸色? 小孩子自尊心都强,他已经寄人篱下过一次了,我不想再让他有第二回 。这件事,算妈妈对不起你。” 厨房里,白降把最后一只碗放好,眼眶湿润。 推门而出前,手机一震。 【留神:你和许子芩到底来不来?我他妈都等了半个小时了,他不回我消息,你要是再不回我,我就走了!】 白降顿了顿。 【大白:来,给我十五分钟。】 推门出来时,许子芩刚从秦鸯的怀里起来,红着眼。为了不让人看出他的哭相,忙背过身去:“你出来也不说一声。” 白降扯了张纸把手上的水擦了擦。 秦鸯笑眯眯地侧头:“洗好了?以后这事让孙阿姨来就行。” “没事。”白降搂着许子芩的胳膊,“秦姨,我带他下去散步,顺道消消食。” 小少爷还没听到秦鸯的回答,就被白降搂着胳膊出了门,连换鞋都是火急火燎的,跟要上赶着投胎似的。 “我不去。”小少爷对白降有心理阴影,才不愿意和他一起出门,再说他也没答应,都是这人自作主张,“我腿酸,走不动。” “那我背你。”白降蹲下身,等电梯的功夫就要去搂他的腰。 许子芩觉得这人就是个祸害,而且把自己克得死死的,扭头一脸傲娇:“不要。” 电梯叮地一声,两侧双开。 许子芩硬着头皮钻进去,白降一巴掌搂着他,两人推搡之间小打小闹,也算是缓和了气氛。 秦鸯的话在耳边响了又响,许子芩心里一阵忐忑。 她是真的喜欢许商晚,连他和别人生的儿子都能当成亲儿子养。 为了能让白降有尊严有面子的活着,甚至连二婚都要考虑白降的感受。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爱情。 是自己太小不懂事吗?或许是一种亏欠吧。 要把缺乏在许商晚身上的情感,寄托在白降的身上。而那股亏欠仅仅是因为曾经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叫过许商晚爸吗? 许子芩沉思。 “许子芩……”白降突然一巴掌搂在他肩膀上,“以后,我一辈子保护你好不好?只要你往后靠,就会有一个温暖的胸膛一直搂着你,我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你……”许子芩愣了愣。 “我发誓。”白降盯着他,和煦地笑了笑,“我护你一生一世。” 第21章 这件事我管定了! 许子芩和白降两人打车急忙赶到三中时,已是夜幕四合,只有门卫室里亮着节能灯,大爷大腹便便地一屁股卡在板凳上,嘴里咿咿呀呀的哼什么小调。 小少爷听了一耳朵,没太在意。 白降电梯里那番话,许子芩思来想去总觉得别扭,这平日里白降也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啊。 谁要你护一生一世了? 他侧头注视着白降的侧脸,一面暗淡,一面被节能灯照亮,颇有些艺术感。 他呆愣着凝视了片刻后,才意识到白降在低头发语音:“我们到了,你人呢?” 刘申这家伙果然不靠谱,洗碗时就火急火燎地吆喝他们快点,这会儿他们到了,自己人影子都没了。白降只好靠在墙边,一搭一搭踢墙打发时间。 等人的许子芩往门卫室的窗户上一趴,脚尖逗趣地往白降的大腿上一勾,白降猛地把腿一缩,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 第55页 许子芩道:“刚刚大爷唱的昆山腔吗?” 白降没抬头,接着默默低头发消息。 “是粤剧,有点昆山腔的调。”片刻后,他接了一句,“你听不出来粤语嘛?你舅妈是广东湛江的吧?” “湛江也分地方。”小少爷抬眼,“我舅妈就会闽南话。” 两人你来我往说道完,刘申这个不靠谱的才从黑暗中飞奔现身。 一出场就双手搀着膝盖,呼哧呼哧喘粗气,活似刚跑全马:“大事!新鲜出炉的热乎消息,四眼妹和她老公今儿白天刚打完离婚证!四眼妹不是有个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儿子吗? 就我们高一那会,他还来办公室写作业,死皮赖脸要跟着你一起看哆啦A梦大电影那个!” “说重点。”小少爷没心思听他胡扯。 “听说她儿子被判给父亲了,现在四眼妹正闹呢,说婚可以离,但儿子必须归她。” 刘申把手机一掏,指着一张模糊的照片,“我本来是约你俩在四眼妹家小区门口碰面的,正好撞见她老公扇了她一巴掌,还骂得老狠了,就没敢上前。” “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许子芩觉得事有蹊跷。 家丑还不可外扬呢,竟然当着外人的面扇巴掌,这事绝对不小。 “别!”刘申摇了摇头,“我就是觉着有问题才没约你们在那见面的,这会儿要是过去,那我一番计划不是白瞎了嘛? 我听他们吵吵,反正大概意思就是,离婚之后老死不相往来。四眼妹那脾气在学校你又不是没见识过,那两人都是急性子,烈火烹油呗。” “这事儿有问题!”许子芩往马路上拦出租车,“我得弄清楚!” 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车来车往的。不过好在这一片离黄北子巷近,老城区附近不塞车,很快一辆车停在他面前。 许子芩说了个地点,猫腰往里钻时,被一股蛮力硬拽了出来,差点磕到脑袋。 他身体往后一顶,撞到了柔软的胸膛,白降握着他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松手!”许子芩甩开他。 “别多管闲事。”白降眸子里出奇的冷漠,看不出丝毫的温度来,许子芩甚至感觉在那一瞬间,他散发出来的冷漠,让他完全不认识。 “你觉得这叫闲事是吗?”许子芩怒不可遏,“你是育才转来的,你可以置身事外,我不能。四眼妹之前的几次考试确实漏题,但每次考前她开诚布公和我们坦白过出卷考试是她闺蜜。 上学期期末,我相信她没漏题,十道作文题就是她押中的,是个偶然。这次突然离职,还闹成这样,里面肯定有问题。” 小少爷向来特立独行,认定的事情就要做到,绝不让人蒙受不白之冤。 “这是她自己的事情,离开学校也是她的选择,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管的,你明白吗?”白降去抓许子芩的胳膊时,被他一巴掌甩开。 “我他妈不明白!”许子芩突然道,“还他妈育才校霸!你平时抡拳头不是挺霸气的吗?这会儿他妈怎么变怂蛋了?这件事我管定了,你爱管不管!” 小少爷扭头就往车里钻。 “许子芩!”白降的吆喝声在司机一踩油门后渐行渐远。 他呆愣地目视着车尾,心中万般苦痛洋溢而出,不知如何诉说。 他是真的不想管,人有多大的本事就管多大的事。他能在育才风风火火的抡拳头,是因为那是学校,是他生活的圈子,他能管。 生活让原本尖锐锋利的刺被打磨得光滑干净,活着不就是慢慢接受,并妥协吗? 就像是和他一起在黄北子巷长大的刘哑巴,没有成年就和雷子订婚,他万般无奈又能如何?他能改变吗? 于刘哑巴而言,他只不过就是童年的玩伴而已。 现在,于四眼妹而言,他只不过是流水学生中的一员而已。 非亲非故,他能管吗? 管得着吗? 以什么身份去管? 或许,还会像以前一样费力不讨好,惹了一身骚,真的不值当。 可为了小少爷,他第一次做出来改变,脚步徘徊,终于在深思熟虑后,拨通了窦惊蛰的电话:“帮我个忙。” 反正,许子芩也没想过白降能和他统一战线。 小气…… 过于世俗。 拈轻怕重。 可小少爷向来睚眦必报,就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能自得其乐。 四眼妹住的小区并不高级,和碧水湾不知道差了多少个级别。几十年前的老式小区,户型不好,绿化也是一言难尽。 花花草草长得参差不齐,也没个环艺工人修剪。这种情况要是出现在碧水湾,直接可以投诉举报。 四眼妹家住在六楼,小少爷为了秉承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精神在网上里查了一下小区六楼的出租房型。 最普通的两居,连阳台都不配套,关键是朝向也不好,采光效果差,都能赶上老城区筒子楼了。 刘申和小少爷在楼下溜了一圈才发现小区楼没电梯,两人没法子,只能是大眼对小眼,一鼓作气,冲六楼。 楼道卫生极差,蜘蛛结了八卦阵。每层楼道口堆满垃圾,好在现在气温不高,没什么异味和飞蝇,但小少爷路过都是捏着鼻子的,总觉得不大干净。 -- 第56页 按理说,四眼妹在三中也算的上骨干教师,评优选好不说年年有份,也算得上隔三差五吧。 这执教生涯也有十几年了,怎么会住在这种不起眼,还破破烂烂的地段呢? “别搂着我!”小少爷被刘申搂得脖子快喘不过气来。 “我胆儿小!”刘申楼层越高,腿就越哆嗦,好不容易拐到六楼楼道口,被一从天而降的空易拉罐瓶吓得丢了魂,就差趴小少爷背上了。 “可能是被虐怕了,以四眼妹为圆心,直径越小,我心就越慌,总觉得有双无形的眼睛在盯着我。” “出息!”许子芩把他推开。 “切!”刘申道,“你成绩好,你当然不怕……” 这话还没说完,六楼靠楼道里就传出恶毒的咒骂声,那声音断断续续地往他们耳朵里钻。 “儿子,你他妈还有种提儿子!我告诉你,离婚可以,儿子归我!”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种地方连他妈狗都不睡!当年要不是看你戴副眼镜,看起来也算是知识分子,要不然谁他妈会跟你结婚? 如今你鬼迷心窍,还想拉着我儿子跟你住,你做梦!亏你还他妈是个人民教师,能教出什么有出息的东西来?” “罗林!你是不是个男人!” 住隔壁的房客实在没忍住,隔着墙加入骂战:“能不能安静点,要吵架的死远点!一屋子神经病!” 许子芩和刘申两人一对眼,听出了四眼妹沙哑的嘶吼声。 平时四眼妹连上三节课声音嘹亮的都能和人对唱山歌,这会儿喉咙哑成这样,八成是两人从楼下吵到楼上也没消停。 小少爷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 “咚咚咚!”敲门声如鼓点般急促。 房内争吵声停止,传来男人的咒骂声:“干什么?” 许子芩压着怒火,侧着耳朵听到屋里四眼妹的抽泣声:“武苒老师在吗?” 小少爷压低声音,装作一脸无知,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果然里面安静了,片刻后,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探出一个脑袋,面露凶色:“你们谁啊?” 刘申笑脸相迎:“我们是武老师的同学,她答应了今天给我们补课!” “没空!”那男人就要关门。 刘申动作极快,赶在关门的瞬间把脚一横,扛在缝隙里。许子芩借机使力,后退几步猛地往门上一撞。 胖男人没想到有人会突然闯门,竟然被许子芩这发力一撞,硬生生地撞退了好几米。 门被直接从外面破开。 映入眼帘的一幕震惊了许子芩的三观。 四眼妹眼镜碎了一地,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哭,而原本当年高一还和许子芩他们几个一起看过电影的四眼妹儿子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吃披萨。 对跪在地上的母亲全程不闻不问。 许子芩怒火被勾了起来,对那畜生就是一拳:“你他妈是人吗?啊!!” 四眼妹儿子被突然一拳砸懵了,人侧翻倒地,桌上的榴莲披萨也四处散落。 许子芩抄起落地的榴莲披萨往那人的脸上糊,掐着他的脖子往他嘴里塞:“你他妈不是想吃吗?来啊?吃!全他妈给我吃了!” 胖男人一只胳膊从地上支棱起来,晃晃悠悠地起身,瞅见许子芩一拳一拳往他儿子脸上抡,凶神恶煞道:“混蛋!” 刘申同样也是少年人,血气方刚,老师被欺负成这样,小少爷又在他面前做了个如此热血沸腾的示范,硬生生把胆怯压在肚皮子里,抄起一把木架子往男人的膝盖砸。 “操!”刘申吼叫道,“人渣!” 胖男人被猛地一砸,木架子四分五裂,直接重心不稳,抱着膝盖嗷嗷惨叫。 刘申也不是吃素的,一鼓作气扑到男人的身上骑着,一拳一脚,招招命中要害。 许子芩被那少年一脚踹飞在地上,硬生生后退了好几米,胸口一阵绞痛。 “别打了!都停下!”四眼妹一改在学校里强势霸道的脾气,面对此情此景竟然手足无措。 只见他儿子抄起一把椅子拖在地上,四眼妹带伤去拦,“罗文恩!你要干什么!” “滚开!”被糊了一脸榴莲披萨的少年眼珠子通红,一巴掌甩开四眼妹,抄起椅子指着许子芩,“你他妈有病是吧?管什么闲事啊?死了爹的就是他妈没素质,今儿我他妈让你记住教训!” 那少年高举着椅子,赫然抄起椅子朝着小少爷的背上一抡。 “嘭!!” 顿时,一股剧烈的疼痛瞬间传导至周身。 “许子芩!快走!”四眼妹吼叫。 “让你他妈狂!”又一椅子往他后背甩过去时,小少爷直接被打趴在地上,嘴角鲜血直流。 许子芩咬牙艰难起身,眼前晕眩一片,混沌地往后一倒时,一个极为温暖的怀抱搂住了他。 疼痛在四肢百骸里扩散开,他甚至连疼痛都吼不出来。 恍惚之中,他艰难地睁开双眼:“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白降搂着小少爷的胳膊送到窦惊蛰的手上,原本温柔的气场瞬间转变成一股戾气,像是从修罗地狱从历练出来。 “敢动他!我他妈弄死你!”白降抄起那椅子反手一砸,原本还气场十足的罗文恩瞬间砸倒在地。 “白降,别!”兜头的椅子终究还是在四眼妹的声音里被制止。 -- 第57页 白降无奈甩开手上的椅子折回到许子芩面前,打横抱着他,朝窦惊蛰吼:“快!还杵在这干什么!叫车送医院啊!!” 出租车一颠一颠,许子芩迷迷糊糊被震醒。 后背稍微一动就撕裂一般的疼:“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来的吗?你不是……觉得我多管闲事吗?” 许子芩脸上还在冒冷汗,白降搂着他:“别说话了。” 刘申在副驾驶上一直催着司机:“师傅,麻烦快点啊!快点啊!” 窦惊蛰一直用湿巾给小少爷擦脸,许子芩刚起身就一阵剧痛:“嘶……” 白降抱着他:“对不起,我来晚了。你瞎逞什么强!” 许子芩被窗外一划而过的霓虹灯晃了眼睛,眯着眼睛,声音虚弱:“哥,我好疼。” “没事的,没事的!”白降低声安慰,“马上就到医院了。” “我不去……医院……”许子芩嘟哝着,“我不去医院……我不去。” “不行!”白降一口否定。 “我……”许子芩艰难地起身,“我没事……我真没事,我不去医院。” 小少爷拉着白降的衣角,“哥,我不能去医院,我一去医院,不出五分钟全家就都知道了。” 窦惊蛰一看情形就解释:“降哥,他刚被抡了两下,挺重的,一般人身体都受不住,小少爷细皮嫩肉的,还是得送医院。” 许子芩嘴硬,爬起来的时候还小声地吼:“我……” 一说话,后背就被扯着疼得厉害。 说不过他,小少爷只好拉着白降撒娇,反正这群人里白降才是老大:“哥……我不去医院……” 白降无可奈何,一闭眼,定下决心:“师傅,去黄北子巷吧,我加钱。” 第22章 ——擦过的吻—— 被环抱着的感觉很踏实,像躺在被窝,亦或是被包裹在懒人沙发里,小少爷感觉后背的阵阵钝痛也轻缓了许多。 白降一只手搂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时而试探入发间,时而在他的额头上抚着。 小少爷受了伤后就乖巧的就像一只温顺的奶猫在他身边蹭着,车内全程没人大声说话,只有白降中途接了个电话,听声音应该是四眼妹。 十分钟后,小少爷被打横抱出车,侧头靠在白降的怀里,平和的一言不发,像极了小时候依偎在他表哥身边。 这是许子芩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黄北子巷的筒子楼和棚户,眯眼看像极了一片破烂的厂房,窦惊蛰刚合上车门,刘申连忙开始扫码付钱,解了安全带要跟上。 白降和窦惊蛰一对眼,白降搂着小少爷推门入了屋。 窦惊蛰娴熟地一手压在副驾驶车窗上,叩了叩:“师傅,送他回家吧。” 司机哦了一声,也不问原因,打方向盘掉头。副驾驶上的刘申懵了,都没缓过神,自然不干:“怎么了这是?我得去看看许子芩。” “降哥照顾着呢,你是医生吗?你看两眼顶个屁的用。三中的就该好好回去学习!” 窦惊蛰也算是跟白降混过一段时间,练就了一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场,和三中这些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的满脸书生气的三中学生不同。 就刚才脱口而出随便一句话,就让刘申心里一颤。 若是育才那些其他混混,刘申就算是拼个头破血流也要把许子芩给带出来,无奈,小少爷和白降两人家庭背景混乱,而且小少爷家里早就默许了白降这个养子。 刘申也不敢有什么异议,交代让他们好好照看许子芩,和司机扬长而去了。 窦惊蛰在外头抽完一根烟,刚推开木门进屋,就听见小少爷破锣嗓门叫唤。 那声音哪里像是个刚被抡了两下的伤势严重的伤患:“我不躺这儿!我不要!” 吼得颇有一副破釜沉舟的气场。 无奈心智多么坚定的人都顶不住拳头够硬的糙人,白降才不管他叫得多轰轰烈烈,把他脚上的运动鞋一脱,压着他的胳膊躺好。 “我要回家!”许子芩挣脱了两下发现自己连胳膊都没动弹。 “再吵把你扔出去自生自灭!”白降搂着小少爷的腰,竟然被他两手轻而易举地给抬了起来,当着窦惊蛰的面翻了个边。 许是白降力道没把握住,疼得许子芩直咬牙,哭爹喊娘。 窦惊蛰在一旁找了把板凳坐下看戏:“老城区最近可不太平了,前两天就在黄北子湖,飘了具无头裸尸,还是个男的,身上四处都是伤,听说生前被好几个人给……” 说完,窦惊蛰还故作慌张在小少爷肩膀上捏了捏:“这年头变态多,就挑那些细皮嫩肉,长得白净的小伙子下手,特别是像你这种被打残了,扔外头还迷路的学霸。” 许子芩越听越觉得慎人,被唬得一愣一愣,听完又被他突然一嗓子吆喝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只好胆战心惊地一手拽着白降,生怕被他怒火勃发扔出去。 这是小少爷第二次光顾白降在城里的家,上一回被老头子赶出去的阴影还没消。 许子芩得了空,心有余悸地侧着脖子,仰头往里屋的房间看了又看。 “我爷爷在老家还没回来,里屋没人。”白降示意窦惊蛰去房里拿药膏,也没管小少爷乐不乐意,直接撩他的衣服。 后背青紫了一大块,白皙的皮肤下伤痕更显得揪心慎人,连一旁看戏的窦惊蛰都被震惊了:“你们三中老师是不是个个脑子都有问题啊?还是教书教傻了?那种男人,那种儿子留在家里干嘛? -- 第58页 下手没轻没重的,要不是我和降哥及时赶到,那傻子兜头一椅子,明儿的太阳能不能对你微笑还另说呢。” 许子芩后背疼得厉害,他后面也没长眼睛,也不知道伤的怎么样,只能恹恹地趴好,听旁边的这位叨叨了好一会,才偏头灵魂发问:“你……是谁啊?” 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回变成窦惊蛰疯了。 这他妈自己拼死拼活地救人于水生火热之中两回,连救命恩人是谁都不记得了?窦惊蛰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张口就要骂人。 刚要找白降给他讨个公道,那个杀千刀的混蛋竟然在憋笑? “一屋子白眼狼!”窦惊蛰在小少爷脑袋上呼了一巴掌,扭头才意识到家里没人,“降哥,白露阿姨今儿没回来啊?” “她今儿不回。”白降轻柔地在许子芩的后背上搓药,把药膏均匀涂抹在伤痕的每一处位置。 说来也是奇怪,自己才认识许子芩多久啊,每次都在给他上药。 不是被抽鸡毛掸子,就是被划了一道,这回又被抡了两下。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体竟然还挺扛打的,白降抹药时,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先回去吧,叔叔那个事儿我考虑一下,如果真的请不来假我提前跟你说,你让你爸放心。到时候就算我不去,人也会帮忙找人顶上的。” 白降抬头指了指房里挂的熏肉和腊肠,“我妈过年做的,你拿点回家。” 窦惊蛰回家前还故意在小白眼狼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疼得小少爷哇哇大叫,就想下床去讨个说法,但白降两巴掌摁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我以后帮你打回来!”白降笑了笑,“躺好。” 上药期间,小少爷的手机震个不停。 语音,微信电话,狂轰滥炸。 他表哥王子芥更是急得火烧眉毛,隔三差五就打电话。 小少爷现在躺在床上生活都不能自理,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同他表哥说。 回家是不可能了,他可没有那么多借口能搪塞王子芥和秦鸯的连环追问。 涂了药,后背暖烘烘的,像刚被火炉烤了似的舒服。许子芩被表哥的夺命电话吵得实在受不了,又不敢关机。 他要是敢关机,他表哥就敢报警。 “没事,我俩今天不回来了。”许子芩吞吞吐吐,半天憋不出几个字,最后还是觉得一咬牙,接了电话直入主题。 “不行!”王子芥哪里有好话,“什么叫不回来了?你认床,你必须回来,你们在哪?我让司机去接你们。” 许子芩把头埋在枕头里,他表哥哪里是个好糊弄的人。 反正又不是他来接,他就一动嘴皮子的事儿。就算是出了市区,他也能找人把他们完完整整地接回家。 “表哥。”许子芩道,“我不回家这事你别和我妈说,我作业本在我床垫底下,你要想抄你就抄。然后,我书柜最下面一层有你最爱的韩国烤肉味薯片。” “贿赂我?”王子芥那边哈哈大笑完突然眉头一皱,“许子芩,你作业放床垫底下防我是吧?嗬!我告诉你,本来我是不想揭发你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小少爷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筹码能和他表哥讨价还价了,正要招供时,突然听见王子芥那边大吼一声,然后就是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靠近。 大事不妙。 手机那头换了人说话,秦鸯的声音仿佛给许子芩判了死刑:“小芩,你和小降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来?” “我……”许子芩语塞了。 怎么说? 因为帮英语老师肃清家务事被她家那个傻逼打残了,躺在白降家疗伤? 胡侃一个其他莫须有的理由? 可是,任何理由都会以「让司机去接」堵回去,总不能说没在市里吧。 头大…… 白降抢了手机,声音变得很温和,完全判若两人:“秦阿姨,我是白降。” 小少爷双手合十,虔诚祈求这位菩萨显显灵,要是被他妈知道他多管闲事还被打得卧床不起,死因都明朗了。 要么被骂死,要么被笑死。 “小降啊?我刚听子芥絮絮叨叨个没完,说你们不回来了?怎么回事啊?出去散步没出什么事儿吧?”秦鸯声音里尽是担忧之色。 小少爷心里慌得一批,拉着白降的衣服,让他帮着圆谎。 “没……没事阿姨……”白降甩开他的手,“就……我们散步碰到我妈了,她带我们俩回家了一趟,说想好好看看许子芩。” “这样啊。”秦鸯道,“那你们晚上还回来吗?” “不回了。”白降瞥了眼小少爷,“许子芩说散步久了腿疼,现在趴床上了,估计一会儿就睡了,我们明天一早回来。” “那……”秦鸯似乎还是不大放心。 “妈,我现在有点困,我不回来了,您早点睡啊!” 许子芩抢过手机接话,连秦鸯后面交代他晚上不能四处乱跑一类的话全都抛之脑后,挂了电话。 神清气爽。 窗外的月光清冷,透过木窗撒进房里时,徒增了一丝丝的凄凉。老城区的夜晚,除了偶尔几声狗吠,鲜有其他喧闹。 “我想喝牛奶。”许子芩望着白降,片刻后呢喃。 “憋着!”白降回了一句,还是没顶住小少爷的攻势,只好起身去开家里的老式冰箱。冰箱里全都是蔬菜和剩菜,别说牛奶了,连水果都没有。 -- 第59页 不是买不起,而是他家里不兴喝这玩意。 白降觉得牛奶太贵,老爷子不爱喝听起来像是洋玩意的东西,白露舍不得。 “真想喝啊?”白降叹了口气,望着许子芩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于心不忍。 他确实记得每晚秦鸯都会给他泡牛奶。白降对于牛奶本来也不感冒,每次当水一样一口豪饮完,也没在意。 “我出门一趟,你一个人在家小心点。”白降摸了把钥匙,往小少爷身边一坐,故意凑到他耳边,“刚你也听到了,最近挺乱的,我走了,别瞎跑。” 许子芩懵了。 拽住起身离开的白降:“我……不喝牛奶了,我要喝果汁。” 白降:…… 小少爷屁事就是多,这分明就是在溜他。 “家里没有牛奶,果汁,饮料和零食。”白降侧过头,“要吃什么只能现买。” 呵…… 还威胁我。 小少爷心里乐开了花,头一抬,朝着客厅地上的柚子指了指:“可以鲜榨。” 白降:…… 鲜榨?白降可以确定以及肯定,小少爷在耍他! 他扭过头用一种冷峻的眼神扫过许子芩时,对方率先采取攻势:“我是伤员,你就不能对伤员好点吗?让你榨果汁,又没让你种果树。” 忍无可忍。 白降扭头往小少爷的耳边一趴,声音压得极低,似是下一秒就能亲到,温热的呼吸在他的脖间婆娑,许子芩脖子上瞬间染了绯红。 “家里没有榨汁机。”白降呼吸扑腾在他耳边。 心砰砰直跳,许子芩面红耳赤,极为艰难地推开他:“那你可以挤!” “你耍我是吧?”白降凑的更近了,“混混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你想干嘛?” 喉头一滚,小少爷吓得堪堪咽了口水。 怂但气势不减:“我想喝水!” 白降微微蹙起的眉头舒缓,在他的鼻尖勾了勾:“这还差不多!” 房内设施简陋,连件顺眼的电器都没有,中间火炉上的架起来的茶壶黑不溜秋。 他生怕白降从那黑乎乎的东西里面给他倒水,引颈扯大嗓子喊:“我要喝纯净水!” 白降侧着头瞪了他一眼,从火炉边上绕了过去,从柜子里拿了一瓶怡宝。在拿水的时间里,他还剥了个柚子。 许子芩喝了口水,白降贴心地帮他把水杯接下,塞了果肉在他嘴里。 应该是放了挺长时间的,所以柚子比上次在学校吃的时候更甜,酸味弱了很多。 窗外微风一刮,窗户晃晃悠悠地摆动,小少爷侧着身体往外挪动,生怕风一刮,砸到脑袋。 小少爷嘴巴一开一合,没多久一半柚子果肉下肚,白降剥了块果肉投喂:“这么怕死还瞎逞强,那种人渣打他也不怕脏自己的手。” 你在育才还天天打架呢,怎么不说你自己,许子芩腹诽。 “对了,在车上四眼妹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许子芩问。 “嗯。”白降把他嘴角的柚子果肉抹了,“还不是担心你,人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她工作上的学生,你瞎掺和什么?还好你没出事,我告诉你,你要是出了个什么好歹,四眼妹良心得受谴责一辈子!” “那你还来帮我?”许子芩问。 “我不来你就死在那了!”白降在他脑门上一拍,“你不是学过跆拳道吗?你跆拳道老师是走后门进来的培训机构吧?不知道要保护重点部位吗?兜头一砸,不护着是会死人的!还学霸呢,一点常识都没有!” 许子芩硬生生接下了他一堆冷言冷语。 他是学过跆拳道,那可是小学的事情了,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也没练过。 加上他向来与人为善,也不打架,跆拳道久而久之就荒废了。 就上次许商晚葬礼上和白降干架,都使出了他记忆里的最厉害的一招。 虽然效果不明显,但吓人足够了。 “你还是愿意管的。”许子芩看着他深邃的眸子,“你看不惯的事,你就会出手。” 白降把手上的柚子汁水洗干净,撒了点水在小少爷脸上:“如果你没去,我就不会管。我说过,我不爱多管闲事。但我答应我过你,会护你一辈子的,我说到做到。以后,我不会让你受伤了。” 今夜的月光如水,如银盘一般高高悬于天空。夜深时,许子芩已经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睡在里面,似是有意给他留了半边床。 银光撒在面上,荧荧发光。白降把他额头的刘海撩到一侧,静静地像是观赏一个精美的艺术品般打量着许子芩。 这时,小少爷手一横,搂在白降的胳膊上,脸上冷汗直流,身体一直在瑟瑟发抖。 白降记得,许子芩说过,他睡觉很老实,从来不乱动。今天这样,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吧!白降搂着他的胳膊,在他的胸口上小心的拍了拍。 等到他身体起伏稳定,呼吸也均匀了,白降才凑近从桌上抽了纸巾给他擦汗。 被月光勾勒的轮廓下,白降心脏砰砰直跳。 每次只要和许子芩离得越近,他就心跳地很快,是那种完全控制不住的悸动。这种奇妙的感觉他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 他和窦惊蛰两人也一起睡过,还一起洗过澡呢,也就是正常的操作,可是每次他只要靠近小少爷,他都会不自己地紧张,甚至会觉得呼吸急促。 -- 第60页 他一只手支棱起来,嘴往许子芩的脸上靠过去时,果然频率瞬间加速。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百思不得其解,刚要侧过头靠得更近时。 许子芩一哆嗦,粉嘟嘟的嘴唇在他嘴上飞快地擦过。 咚!咚!咚! 心跳呈指数型增长。 小少爷侧过头睡得很沉,就留下白降抚着嘴,震惊不已。 我亲了自己的弟弟?白降觉得自己是个变态,还是那种最为禽兽的变态。 这一夜,彻底失眠了,他去洗了个冷水澡,冷静完回里屋睡了,再和许子芩睡下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虽然那一吻是小少爷偶然擦到的,但却是他自己主动凑上去的! 白降心乱如麻。 第23章 ——谢谢哥—— 天刚拂晓,几声狗吠声飘飘悠悠地往耳朵里钻,白降烦躁地皱了皱眉。 昨晚,他洗完冷水澡睡下后,又做了一连串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小少爷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着热气,臊得他脖子以上红透了。 微微睁开眼,一股热流扑在他脸上,胸口也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迷糊之间,像是有一只柔软的手在他脖间婆娑,随后就是一段似有似无的梦呓。 白降猛地惊形,睁开双目。 他傻了…… 许子芩和壁虎一样趴他胸口上,一只手自然下垂,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脖间温热的呼吸扑过来时,他才吓得忙一哆嗦。 我去…… 更可怕的是,昨晚上他洗完冷水澡,穿了条内裤往床上一趴,连睡衣都没得及换。 小少爷就这样趴在他裸身上,嘴唇还似有似无地婆娑着他的肩胛骨。 他小心翼翼地挑开小少爷搂着他脖子的手,得了空,他才平心静气地打量了周围的环境,是里屋,没睡错床。 衣柜半敞着,零零散散挂着几件手工戏服。 从白露离开民间艺术团后,这几件衣服就一直挂在柜里吃灰,他也没见白露穿过。 家里本来地方不大,许老头嫌占地方,总是想方设法地让白露把戏服扔出去收破烂,但每次都会被白露骂一通,放回原地。 呼…… 白降从椅子上抄了件衣服披上,目光不由自主地在许子芩抖动的睫毛上逡巡。 睡成这鬼样子,还说什么晚上睡觉老实,绝不乱动。 骗鬼呢!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白露嚷了一声:“醒了?吃早饭吧!” 白降瞥了一眼时间,刚过九点。昨天白露给他报过信,说她当保姆的那家的父母出差,她留下帮忙看孩子,早上八点就能回家。 他又尴尬地扫了一眼睡在床上一动不动和死猪似的小少爷,叹了口气,往他大腿上呼了一巴掌。 小少爷软软地嗯了一声,转过身对着墙,呼呼又睡死过去。 “别叫他!”白露道,“让他再睡会,你出来。” 桌上摆着蒸饺、包子和煎饼,一旁的塑料袋里还有豆浆和牛奶,早餐在餐桌上码了一圈,和皇帝用膳似的。 平时,白露在家做早饭都是煮的粥,量大而且也便宜,今儿这么丰盛不用想就知道是为小少爷特意准备的。 “你和小芩关系处理的不错啊。”白露拿了杯豆浆和一个包子给他。 白降刚咬一口,白露道:“都睡一床了,我看他搂着你,睡得可踏实了。” 这话梗得他包子都没咽下去,狂咳嗽了几声,吸了一大口豆浆。 “妈。”白降扫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我昨晚洗了澡,他自己跑过来睡我床上的。不是一起睡的。” “是。”白露乐呵呵地从锅里舀了一碗粥,加了白砂糖,自顾自喝起来,“你秦阿姨昨晚给我打电话说小芩认床,陌生的环境他得找个熟人搂着才睡得着。 本来,我想给你打个电话的,可时间太晚了,怕打扰你们睡觉。我大清早回来,看他睡得这么舒服,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切。”白降把包子一口咽了,“能有什么问题,都17了,还认床,没出息!” 白露木着脸,一巴掌呼在他手背上:“闭嘴!” 许子芩醒来后,果然是小少爷架子摆得一套一套的,每种早餐吃了一个,顺带着把昨晚上没喝到的牛奶吸了几口。 王子芥打电话催他们回家,小少爷才被白降拽着从黄北子巷不疾不徐地离开。 出门前,白露对小少爷关怀备至,再三叮嘱让他下次有空过来玩。 而许子芩也是发挥自己特有的自来熟的高超技能,和白露侃了半天,有滋有味。 两人一来二去的,竟然还熟络上了。 “和我妈有什么好聊的。”车上,白降侧着头目视着窗外远去的光景。 一时间他都感觉自己像是不属于这个地方了。 和许子芩相处久了,在秦家住了久了,他仿佛有了一种自己融入了这个环境的错觉。对于黄北子巷,他头一回觉得如此陌生。 虽然觉得自己忘恩负义,可不能否认自己却在真真切切地享受着。 “昨晚上我做了个梦。”许子芩故意压低声音,拽着白降往后背椅子上靠,像是不太乐意被司机听到。 “什么?”白降也没抬眼,随口一问。 -- 第61页 小少爷顿了半天,也不说话。最后像是下定决心,咬牙切齿般深吸了一口气,和白降咬耳朵:“我好想梦见……有人亲了我一口。” 白降:…… 昨晚上他没睡着? 不对吧,他不是睡得挺死的嘛,给他擦汗都没有动静。 小少爷还真是自恋到了极点,什么叫有人亲了他一口,明明是他自己凑上来的。 白降冷声道:“是吗?” 许子芩眨巴着大眼睛点头:“还挺真实的,我感觉那人像个变态。” 白降:…… 许子芩:“可是吧,那变态虽然亲了我,我又没拒绝,我总觉得那人的身材有点像……” 他手一指。 吓得白降一震,连忙打断:“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小说,做的什么梦!” 小少爷切了一声,在他鞋子上踩了一脚,和司机聊天去了。后座上的白降很细心地往他身后一坐,撩他的衣服。 许是许子芩已经习惯了白降隔三差五掀他衣服,这次竟然没有出手打断。 背后的伤痕在转好,看起来问题不大。 这小少爷细皮嫩肉的,疼得厉害也不会今儿大清早和他妈聊得这么开心。 又或许,他一直在强忍着? 白降记得王子芥找他玩吃鸡的时候,两人随口聊过许子芩。 王子芥眉飞色舞地夸奖他表弟:“你别看我表弟平时软乎乎的样子,其实他挺要强的,想的也挺多。受了伤还不愿意和家里长辈说,怕他们担心。 也就是在我跟前,他才愿意撕下伪装。你和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等他什么时候愿意把秘密都告诉你了,说明他真的开始在意你,对你没有防备了。” 所以,现在的他是在熟人面前伪装自己受的伤害吗? 白降愣了愣,在他的后背上小心地抚了抚,果然许子芩秒回头,嘶了一声。 “疼!”小少爷侧着身子,靠近他的耳朵,“我受伤这事不许告诉别人,连我表哥也一样。” “嗯。”白降笑了笑。 回到家,客厅一片热闹祥和的氛围。沙发上王之之搂着秦子苹,指着手机上的排名一个劲儿地夸:“模考628分,碧水大学随便上!要是加把劲儿,还能考得更好呢!” 小少爷跟着王之之附和夸了几句表姐,就拉着白降上楼趴着去了。 背疼得厉害,连站起来后背都一阵撕裂。 他躲在厕所自己对着镜子上完药,才大大方方地坐下看书,白降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他身边。 小少爷仰起头,瞥了一眼,随后又把头低下。 “怎么了,一到家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白降原本想搂他的胳膊,但搂到一半,把手缩了回去。 “哥,我这次帮了武老师,她会好过吗?”小少爷压着的头终究还是扬了起来。 诚然,他不愿意身边的人收到伤害。 可是细细想来,就算他能帮得了一时,能帮得了一世吗? 他想了很多,关于昨天和刘申两人风风火火地闯进去救人的事,究竟是对是错。 他也知道治标不治本,可他又能怎样呢? 他承认白降说得对,这是别人的家务事,他作为一个学生,没资格管老师的事儿。 但他就是不甘心。 教书育人的园丁被这样羞辱,他实在是过不去这个坎。 “这么后知后觉吗?”白降笑了笑。 “我……昨晚我和刘申闯进了她家大闹了一通,她老公不会把怨气全撒她身上吧?”许子芩手上的笔攥得很紧。 他害怕原本一片好意反倒办了坏事。 如果这样,那他辛辛苦苦救人还有什么意义呢? “放心,人没事了。”白降道,“昨晚闹了一通,我们刚走就有人报警了。四眼妹还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你的伤,特意让我谢谢你。” 四眼妹这么要强霸道的一个人,从她嘴里说出一个谢谢,还真是难以想象。 从那天起,四眼妹就彻底离开了许子芩的生活,再也没有出现。 她就像是小少爷生命中随意划过的一颗流星,在划过天际时璀璨耀眼,陨落得无声无息。 枯燥乏味的学习中,小少爷偶尔能从同桌白降同学这儿捞到一点趣味。 自从小少爷和白降睡了一床后,白降就彻底化身成为「两面派」。 下课冲在第一个给许子芩买零食,自习课拉下脸皮问他数学题。 除了这两大事情外,他就刻意和小少爷保持距离,有时候上课小少爷不小心手臂碰到他,他都会陡然一缩,活像受了什么惊吓。 四眼妹离开后,英语老师就变成了穿碎花衬衫的老太太,说话语速慢的仿佛开了0.5倍速,上课寡淡无味的甚至连小少爷都会忍不住打几个哈欠,他同桌就更是招架不住,一手托着腮,眼睛一沉一沉,睡得昏天黑地。 白降的铜环卡在手臂中间,阳光一照,也不反光,看表面应该有些年代了,许子芩没忍住伸手过去摸了摸。 温热的指节刚摸到铜环时,本就睡得不踏实的白降,手臂一斜,恰好触碰到许子芩的手指,瞬间猛地眼睛一睁,睡意全消。 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看看啊。”许子芩扬起下巴,“你手上的铜环,看起来挺有年代感的。” “嗯。”白降点头,大庭广众伸了个懒腰,“戴了三年了。” -- 第62页 三年? 这个铜环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物件,能戴这么久,应该是对他很重要吧?许子芩心里这样琢磨着,前桌的王子芥突然往后一顶。 原本许子芩的桌椅间隙并不大,被他表哥这么一撞,小少爷直接重心不稳往后一倒。好在白降动作快,在他撞上后背的前一秒手扶了他一把。 不做人的王子芥自从换到许子芩前桌,踹不到椅子腿了,就改成顶他表弟的桌子,虽然效果没有踹椅子那么显著,也能吓到人。 “干嘛?”白降当起了许子芩的发言人,“下次你要没事再往后顶,我就踹你椅子腿!” 许子芩懵了,片刻后不可思议地看着白降,对此情此景莫名其妙。 同懵的人还有王子芥:“你干嘛?我和我表弟说话,你插什么……” 白降往本子上一指:“你撞得我写字歪歪扭扭的,大牙要找我问原因,你帮我解释吗?” 王子芥才不和白降一般见识,抱着椅子悻悻然离小少爷桌面五公分,才低着头嘀咕了一句:“你的字本来也不好看。” 小少爷没弄明白这两位什么时候结的仇,昨晚上还一起喝啤酒啃周黑鸭的交情,转眼就能翻脸不认人,也是两位人才。 刘丹侧过身,同小少爷说话:“许子芩,今儿早上薛西说,这周末学校组织去养老院做义工,你去吗?” 这是三中每年的传统,其实做义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寒酸,要帮忙洗衣拖地打扫卫生什么的,这些都有养老院的护工帮忙。学生们主要是和老头老太太们唠唠嗑,表演表演节目。 许子芩向来爱凑热闹,哪人多往哪走。 而且他还挺喜欢和养老院的老人聊天。 他去年和养老院的王奶奶聊天时,还勾起了王奶奶年轻时的回忆,离开时硬拉着许子芩无论如何要认他当孙子。 少年人总归爱炫耀,各种东西都能成为炫耀的资本。 成绩,家底,人际关系。 这些小少爷全占尽了。 反观白降就不一样了,他全没有。 许子芩欣然接受后,刘丹才红着脸转过身去听课,她同桌王子芥气得咬牙切齿了半节课。 自己同桌约自己的表弟去做义工,而他竟然全程是个局外人? 白降听了一耳朵,但默不作声,一直敲着笔等消息。 果然,五分钟,小少爷戳了戳他的胳膊:“这周末你去吗?” “看情况。”白降笔尖一顿,“我尽量,如果去的话,我提前告诉你。” 肉眼可见的失望在脸上浮起。 许子芩失望地握着笔帽一开一合,连讲台前的老太太说了什么都全然没有印象。 高二二班的体育课竟然破天荒地保留住了,这还是学委在大牙面前苦口婆心求来的,代价是下次月考全班平均分比上次高0.5。 体育老师招呼体委带大家跑完两圈热身后,就自由活动。 女生排球,羽毛球,踢毽子玩得个个脸色乐开了花。 男生的运动就相对简单了些,一部分以眼镜500度为代表的不爱运动的男生缩回教室做卷子,一部分以刘申为代表的活力型男生在球场上挥洒汗水。 白降和刘申,王子芥他们打球引得一群女生鼓掌送水,小少爷只能在阶梯上羡慕地看着。他想打球,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酝酿了千百次。 他甚至都脑补过自己闭着眼睛投三分的场面,可最终还是败给了实现。他觉得自己闭着眼睛考满分的可能性都比这个大。 “你不打球吗?”白降送了瓶水给他,往他身边一坐,小心地搂他的脖子。 全身的汗,小少爷嫌弃地刚要上手推开,但一想到推开他,自己手上肯定也弄了汗,只好作罢。 “你连球都不会打啊?”果然,许子芩还是等到了这一句久违的嘲讽。 出奇的是,他这一次没有生气。 这年头哪个高中男生不会打球,肯定会被人说三道四的。 他习惯了,没回答。 “嗯。”许子芩道,“想笑就笑,别憋着,没什么丢人的。” 白降把手在他鼻尖一勾,笑得更大声了:“我教你啊。你看你,不会打球,这不是白瞎了你这张脸吗?” “真的?”许子芩盯着他。 以前他表哥就说过要教他打球,但每次都会用各种理由推脱搪塞。 后来,等随着年龄增长,同龄人都会三步上篮了,他还不会运球,就更拉不下脸学了。 活了17年,没想到在高二这个时候,会有一个人亲口说出这句他梦寐以求的话来。 小少爷扑了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在他耳边激动地道:“谢谢哥!” 第24章 ——谢谢你—— 就因为小少爷如此亲密的一个拥抱,白降又神游了一天,上课无精打采。 放学后,许子芩接到了秦鸯的电话,说司机和孙阿姨请假去外地看儿子去了,让他们自己打车回家。 正好,小少爷不用躲躲藏藏,可以光明正大拉着王子芥和白降一起去吃烤鱿鱼。 烤鱿鱼店老板娘从高一起就认识了许子芩,就因为开学时小少爷自掏腰包买了三百块的串结识新同学。 但最近半个月里,司机被秦鸯交代整点去三中校门口堵人,搞得许子芩连平时唯一的爱好都没有时间。 -- 第63页 “味道变了吗?”老板娘上完鱿鱼,给他们一人送了一罐可乐,当赠品,“上回来吃都是两个星期前了。” 许子芩灌了口可乐,笑眯眯的:“没,最近事儿多!” 下课的点,三中外头三三两两聚集了好些吃小吃垫肚子的学生,烤鱿鱼老板娘和他们打完招呼就去招待其他学生去了。 白降似乎并不爱撸串,一串烤鱿鱼吃了半天,还没咽下去,目光一直流转在校门口的小摊小贩那,像是在思索什么。 “学校可真会挑日子,周末去做义工,这不是明晃晃地压榨我们假期时间吗?去年就挺好的啊,周五做义工,舒展完筋骨周末在家里休养生息,多舒坦!” 王子芥撸串速度极快,两根并在一起往嘴里塞,没多久附近全是签子。 “都高二下了,还想着玩呢?周末留给我们就不错了,师大附中可是连周末都剥削完了,就留了个周天下午自由活动,你就知足吧。”许子芩叹气。 这时,费近从校门口跑出来,一把搂着小少爷,咬了他手上的?鱿鱼…… 费近这段时间迷上了独行,中午吃食堂,放学都要一个人,说什么要培养自己独立生活的习惯。 因为成绩太差,费近家长和王之之一样对儿子采取了同样的措施,如果一年时间内成绩无法提高也要送出国,听说连大学都选好了,只要钱够,成绩不是问题。 费近知道自己一学期发愤图强是不可能了,还不如提前规划出国后的人生。 他在烧烤摊上对着小少爷和王子芥大发感慨后,郁郁寡欢地离开了,像极了刚从疗养院出来的神经病。 待众人回过神,这位忧郁的文青已经把串全撸完了,小少爷侧着头瞄了眼一言不发的白降,以及……他手上半天还没嚼完的鱿鱼串。 “鱿鱼要趁热,凉了就腥了。”小少爷夺了他手上的鱿鱼串,把自己手上的鱿鱼串插他手上。 白降转过身,脑子里又在思索什么,也没低头,木讷地小少爷插他手上的鱿鱼串嚼得津津有味。 一骨碌干完一罐可乐的王子芥傻眼了,盯着白降看了又看,片刻后低头注视他手上的鱿鱼串,目光上上下下几个回合后,终于没忍住:“你刚吃的那串,我表弟咬过了……” 许子芩愣了。 他刚就是想给他换一串热乎的,但盘里的刚烤好的都被费劲吃了个干干净净,他也没多想,把自己手上的送了出去。 “那……”小少爷有些着急,扼住他的手腕,“我让老板再烤点吧。” “挺好吃的。”白降一口就把串撸完,优哉游哉地嚼得有滋有味,丝毫不嫌弃。 这下就变成王子芥咽口水了,虽然他平时挺疼他表弟的,但原则问题从来不会僭越。首当其冲的就是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小少爷话锋一转,瞪着他表哥:“我就咬了一口,我很干净的。” 也不知道白降有没有听进去小少爷的话,这两表兄弟说话玩闹之间,他又侧着头打量着校门口的小摊小贩,眼神里带着莫名的伤感。 那个方位,是许老头摆摊的位置吧,小少爷想到白降初来乍到时,他在校门口买了许老头的油条,在课桌兜里放置时间太久,软了,凉了,就扔垃圾桶里,就因为这事,还被白降抡了好几拳头。 这都是上学期的事情了,但小少爷总觉得历历在目。 “你爷爷是不是不能来摆摊了?”小少爷猜了个大概。 “嗯。”白降点头,“上学期被几个三中的学生举报说吃完拉肚子,学生家长找了一伙人把摊给砸了。 那时候我在上课,我还不知道。我也是过年的时候,我妈和我爷爷聊天无意间听到的。” 许子芩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可乐罐一抖:“太缺德了!怎么能砸摊呢,拉肚子也不一定就是你爷爷卖的油条不干净。现在学生吃的东西多了,指不定是吃了什么垃圾食品不敢告诉家长,没地儿撒气就找了你爷爷,就看你爷爷是老头子好欺负!” “就是!”王子芥同仇敌忾,“虽然我没吃过,但我相信我表弟!” “那个……表哥,我有一说一!”许子芩悄咪咪地凑到王子芥的耳边,“我第一次买油条的时候,那油黑不溜秋的,感觉就是不太干净。” 白降:…… 白降那如刀的眸光剜了他一眼,吓得小少爷跟缩脖鹌鹑似的。 白降长吁一口气,原以为小少爷能给他以嘴炮形式帮他打抱不平,没想到转眼就在他表哥面前把他给卖了。 是他想太多了。 “许子芩。”白降喝了口汽水,那坚定决绝的话语让小少爷咽了口唾沫。 他只得尴尬地挠了挠头,啊了一声。 “我爷爷炸油条用的油都是我买的桶装植物油,每日一换。” 他耐着性子,“至于你说的黑不溜秋,那是锅用久了粘了油垢,洗不干净。那是锅的问题,不是油的问题。” 他义正辞严的一番话,让小少爷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和他当面对质。 和他表哥面面相觑完,两人忙把头点成了拨浪鼓,生怕大佬发飙。 “那……如果给你爷爷开个早餐店,不用摆摊,会不会好些?”许子芩道,“到时候食品经营许可证办下来,我就不相信还有人敢说不卫生。” 耳边一声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白降起身,把手上的可乐罐扔进了垃圾桶里。 -- 第64页 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小少爷和表哥对视一眼,连忙跟上去。 好心办了坏事,许子芩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 自己刚说了那番话不就是明摆着笑话他家里穷,自己有钱能帮他一把吗? 吃过晚饭,小少爷把作业很快写完,还利用多余时间肝完了好几套小题训练。 元宵给表哥和白降买的练习题他们俩一个也没做。许子芩觉得,那些对他来说就是眯眼写的事儿,但这两位基础实在差出了天际,他们平时连布置的家庭作业都是磨磨蹭蹭写完的,还想多加课外练习题? 是他想多了。 天气转热,家里空调全天二十四小时开着,小少爷还和平时一样把这两位大神的作业辅导完,兴致勃勃地去楼下抱了一大截冰西瓜,用勺子舀着吃。 他表哥王子芥缩回屋里背课文去了,明天语文模考,大牙叮嘱他要是这次诗词填空扣了超过两分,就每晚留他在自习室背半个小时课文。 就因为这话,王子芥头悬梁锥刺股,写完作业也不用他表弟赶,屁颠屁颠回房去了。 隔壁房间传来王子芥杀猪般的背课文声音。 小少爷舀了一勺西瓜,还颇有老师范地指了指:“主将从现,这是as soon as引导的时间状语从句!” 白降划了答案A,改成了C,许子芩傻了,把西瓜往桌上一放。 冰西瓜都不能压制怒火。 “cost的过去式就是cost,没有costed,这是AAA型,和一般的和t结尾的词不同!” 白降只好重新把C划掉,改成了A,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原本的答案就是A,抬头盯着许子芩:“我之前选的就是A。” “我知道啊。”许子芩抱着西瓜舀了一勺塞嘴里,“我是告诉你,cost在这个语境是过去将来时,不是一般现在时。” 白降:…… 此人在耍他!白降心知肚明。 他一巴掌呼在桌上,把小少爷刚舀的西瓜含进嘴里,小少爷手一软,西瓜差点掉地上。白降笑了笑,接过他手上的西瓜,平摆在桌上。 喉头一滚,虽然空调呼呼地吹,但全身燥热异常。 小少爷心跳的很快,忙侧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白降嘴角微扬,从兜里掏出手机,在他跟前晃了晃。 速度太快,没看清,只看到聊天界面上好像隐隐约约写着窦惊蛰。 白降低着头,回了几句消息,就搂着小少爷正正当当地下楼去了,客厅里秦鸯还扯着嗓子吆喝让他们早点回来。 时间已过八点,但天色依旧没有黯淡。 出了小区,热气四溢,仿佛进了蒸笼一般。小少爷冬天怕冷,夏天怕热,刚走两步就热得汗流浃背,要去买冰棍。 白降拿他没撤,给他两根棒冰,还是一块一根的那种碎冰冰。 这玩意还是王子芥小时候逗他的时候吃的,现在都17了,他才不爱这种玩意。 伸手要去拿冰箱靠里层的哈根达斯,就被白降一巴掌把手拍回去了。 “老板,就要这个!” 于是,小少爷气呼呼地嘬着碎冰冰,被白降搂着胳膊往小区外走。 小区后面是市公园,广场中央一群老头老太太在跳广场舞,个个扭着腰板还挺利索。 路过了广场和人工湖,最后两人定在了一块面积不算太大,但人很少的草坪。 许子芩觑了一眼周围。 “干嘛?遛弯的话我找金老太要柴犬。”许子芩吸了口碎冰冰,是荔枝味的,童年的感觉。 “今天不溜!”白降掏出手机对着小少爷拍个照,飞了出去。 许子芩懵了:“你拍我干嘛?” “定个位!”白降把手机对着他,“我怕窦惊蛰过来找不到地方。” 窦惊蛰也算是自带GPS定位,不对,改成了北斗卫星定位。 五分钟后,抱着一颗篮球定点出现在两人跟前,白降把另外一根碎冰冰掰成两截,一截短的给了窦惊蛰,自己吸了根长的。 就小少爷咬了一根整的,窦惊蛰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降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这一块钱的碎冰冰你也不舍得给我买一根整的?还叫我大老远陪你们练球?真觉得我脾气好是吧?” 多大的事儿啊,小少爷嘟哝了一句,就一根碎冰冰而已。 小少爷道:“我改天每个口味送你一箱,让快递员送你家冰箱里冻着,行了吧?” 窦惊蛰也是个人才,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白降一个德行,几根碎冰冰就能哄得一愣一愣的。 窦惊蛰把篮球一扔,白降纵身一跃接过篮球,朝着小少爷使了个眼色,许子芩三口把碎冰冰吸了个干干净净,跟小狗似的乖巧地冲过去。 白降其实很懂得照顾小少爷的自尊心,他知道人多被人看到不好,就挑了个人少的位置,这会儿马上就要天黑,时间把握的刚好。 天太亮,看的人多。天完全黑了,又看不清投篮。 从最基础的运球开始,两腿打开,两膝前倾,运球时确保动作不急不缓,另外一只手护球。 小少爷脑子好使,动作要领记得很牢,没多久就能很标准的熟练运球。 为了能最好地让小少爷传球,投篮,白降搂着他的后腰,将动作一步一步地剖析,直到投了个球入篮。 “不错!”白降在他脑袋上抚了抚,“你先练,小心后背别伤了。” -- 第65页 许子芩一打球就入了迷,全然忘乎所以,抱着球一个人练去了。 白降坐在长椅上,一旁的窦惊蛰望着许子芩打球的背影出了神。 “小少爷挺有天赋的,他以前不会打球?”窦惊蛰明显觉得不可思议,还想特意问问。 “嗯。”白降点头,饶有兴致地盯着许子芩,“说是小时候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 “你听他扯!”窦惊蛰笑了笑,“那还学跆拳道?” 白降面色一沉,许子芩学跆拳道这事的原因他不想多说什么,沉思片刻后瞪了他一眼。 “怎么了?不能问吗?”窦惊蛰笑了笑。 白降道:“这事你咽肚子里,别让他听见。” “哟!”窦惊蛰不明就里,“有渊源啊?” 他也是个知趣的人,知道对方不乐意,自然也不多问,换了个话题:“你弟,挺好玩的,就跟个小屁孩似的,果然有钱人家的孩子保护的太好了。” “你不觉得……高中生就应该那样吗?” 白降笑了笑,两手搀着长椅,“无忧无虑的,每天除了玩就是学习,我爷爷有句话说得挺对的,有些思想根深蒂固了,在黄北子巷,他是唯一一个想让我活得自在的。” “降哥!”窦惊蛰愣了愣,“你变了,以前我俩一起上课不聊这些的。” “或许吧。”白降笑了笑,对着许子芩鼓了鼓掌,“遇到他,心态变了吧。以前不爱管闲事,但为了帮他,也会做蠢事。你懂吗?死气沉沉的世界有个活泼开朗的人打破,是一种幸福。” “我不懂。”窦惊蛰拍了几下手臂,四周蚊子飞来飞去,咬了他手上好几个包。 “这周末,我老爸快递公司要送一批货去邻市,3000块,你考虑得怎么样?” 3000块,对于白降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能抵得上家里半年的房租,能省下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且,白露的病情刚得到缓解,他不想因为缺钱导致她病情加重。 许子芩一个球投了进去,激动地吼了一声。 声音传回白降耳朵里,他不自觉地颤动了几下,深思熟虑后,攥紧了拳头。 “去。”白降点头答应,起身,“我去看看许子芩。” 小少爷喘了好几口粗气,白降买了瓶水递给他,他咕噜咕噜猛灌了几口,心情大好:“太爽了,打完球才觉得我17年白活了。” 回到家,小少爷扒光衣服冲了个澡。 头发一根一根地还在滴水,面颊,耳根都洋溢着粉色,白降眼睛都直了,勾勾地盯着看了好几眼,才晃过来。 “以后每周都下去打球吧。”许子芩灌了口冰水,“你放心,我以后好好教你学习,这是咱俩的约定。等我学好打球,惊艳我表哥!” “嗯。”白降点头。 空调的制冷的气息在耳边浮动,伴随着窗外隐隐约约的喧闹声,让房间静得出奇。 小少爷毛巾擦头发时,白降突然起身,绕到他身后,帮他小心地擦拭着。 似乎,这一刻,静谧得能听见心脏的跳动声。 “哥,你教我打球的学费给你爷爷开早餐店吧?” 许子芩对今天的事情已经念念不完,他明显感觉到白降的手顿了一下,表情也微变了,他忙换了个方式,“就算我借给你的,以后我天天去你爷爷早餐店吃早饭,钱就往资金里扣,不算白给,好吗?” “许子芩……”白降开口的声音很冷,让小少爷有些难以接受。 “我今天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这么说,我就是想帮帮你爷爷。” 许子芩说话都吞吞吐吐了,“再怎么说,我是你爷爷的孙子是吧,我也想出一份力。” “谢谢你。”白降搂着他的腰,在他耳边轻言轻语道。 第25章 ——过几天带你去吃西餐—— 好几次被白降搂在怀里,他都没有拒绝,甚至有一点小期待。这种奇妙的感受小少爷以前从来没有过。 被王子芥搂着,他只觉得很放松,这是一种来自亲人的关怀和温暖。可明明白降也是他哥哥,却总会浮想联翩。 还会情不自禁地回抱他,在他怀里轻轻地蹭着。 像是《风吟的秘密》里描述的那般,想抱在一起,感受炽热的胸膛。 去牵他的手,触碰掌心的柔软。去碰他的肌肤,体会交融的酣畅。 这难道是……爱? 许子芩一整晚都对着大白墙辗转反侧,直到客厅的钟响了两声,他也没有睡着。 男生可以喜欢男生的吗? 如果可以的话,那能喜欢自己的哥哥吗? 我们俩有四分之一血缘关系,怎么能想这种事情呢! 睡觉!睡觉!他强行让自己闭眼。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成为了现实,在梦里,小少爷和一个跟白降身形样貌一模一样的少年紧紧地搂一起,月光之下,两个被路灯拉长的剪影深情拥吻着,没有顾忌。 垂眸凝视着对方,像是能把对方融化在这绝美的目光之中。 白降吻着他的唇,搅着他的舌头,用一种温柔似水的目光望着他,不疾不徐地道:“我爱你。” 黑夜中缠绵,树叶沙沙响动,热烈的告白礼,似真似幻。 第二天,小少爷果不其然,梦 遗了。内裤湿了一片,羞得他脸都红透了,趁着上铺没醒,鬼鬼祟祟地跑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 第66页 镜子里小少爷看着自己白皙透亮的身体,不知不觉中又回想起梦里那一双撩开他T恤的手。 梦里那个少年就是像这样,轻啄着他的肌肤,然后平稳的呼吸在那一刻变得急促火热,每一个动作都在撩拨着他跳动的心脏。 突突作响。 我怎么了? 小少爷觉得自己魔怔了。 是因为小时候在大阪那个变态改变了我吗? 我怎么会这样? 我为什么会对我哥有感觉? 回忆翻来覆去,花洒里的水珠从他身上如同勾勒线条般缓缓落下,那段挥之不去的阴影像是幻灯片,又像是被强行植入的记忆般闪现。 那个变态。 猥琐的笑声在他耳边萦绕,许子芩不顾一切地环抱着自己,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张长满胡茬的脸越来越近,直到靠近他的身体,凑着,然后那张恶心的脸突然之间和白降的面容精准的重合在了一起。 密不可分。 他吓懵了,水滴落下,细微的声音在那个瞬间全都变成了耳蜗里尖锐的轰鸣声。 嗡…… 然后,就是急促如鼓点的敲门声。 那个变态在敲打着门,在撬锁,在叫唤他的名字,是喜欢他。 不要!! “不要过来!”许子芩捂着脑袋,蹲在墙角嘶吼着,咆哮着,眼前尽是飘来荡去的恶心的嘴脸。 突然,浴室的门被强行从外面打开,许子芩吓得一哆嗦,几乎是没有思考,他叫唤着,咆哮着,死死地搂着自己的身体。 就这样,一直低着头,任凭花洒轻飘飘的水喷在身上,也一动不动。 面前的一大片恐怖的亮白渐渐柔和,最终暗淡,他看清楚了少年的脸。 是白降…… 无辜的蹲在角落的许子芩,像极了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不敢发出任何的动静和声响,害怕有人会找到它,会再次抛弃它,会打它,轰它离开。 白降全身被花洒淋透了,他安抚着把小少爷打横抱起来,看着着身体依偎在怀里的许子芩,他心如刀绞般低声安慰:“没事了,哥在。” “嗯。”许子芩侧头靠在湿透的T恤上,来自胸膛的温热和熟悉的触感让他的情绪重新趋于平稳。 平日里小少爷别说光着身子了,就连裸着上身被人看见会羞得无地自容,可现在他变了,他变得只想靠着白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把花洒关掉,把许子芩放下来。 小少爷的手一直搂着他的脖子,让他动作僵硬迟缓了。为了能让许子芩放下芥蒂,他温柔地想往日一样抚着许子芩的脸。 待小少爷的手自然下垂,白降才扯下浴巾包裹住他的身体。 “等我一会儿。”白降轻声离开浴室,在透光的纱帘前拉了一层灰色窗帘。 透亮的房间变得昏暗,他还贴心地把房门锁好,才像是怕弄疼了小少爷一般抱着他从浴室出来。 昏暗的环境让许子芩觉得很踏实,亮堂的周遭让他总觉得有人在偷窥。 小少爷搂着白色浴巾,坐在床沿边,眼神里尽是迷惘和无助,直到身体渐渐发软,他才靠着墙眯了一小会。 白降守在他身边,在后背轻轻安抚着,直到小少爷的呼吸变得均匀,眼珠子也没有四处凌乱的滚动。 为了不打搅小少爷睡觉,白降打开了自己的手机闪光灯,从书包里拿了书册在心里默背英语单词。 余光照射到小少爷那张白净透光的脸蛋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陷入了片刻的沉思之中。 赶在王子芥叫他们上学前,白降先一步把许子芩叫醒,帮他换好了衣服,从吃早餐到上车一直搂着他的肩膀。 而乖巧温和的小少爷就和软体无脊椎动物似的,一上车就趴在白降的肩膀上呆着。 眼神空洞,没有神采,和往常上车能聊得眉飞色舞的状态截然不同。 王子芥好几次想问原因,都被白降一个眼神堵回去,脑门上堪堪刻着两个醒目的大字「闭嘴」。 自习课时,地中海得了空来每个班做宣传演讲。本周义工活动地点还在区养老院,上午服从安排,完成学校交代的志愿任务。 当然,也就是出几个节目逗老人开心什么的,不是什么难事。 下午自由活动,还特意提醒,离养老院一公里有座岭山,如果感兴趣的可以去爬山和野餐。 地中海说得慷慨激昂,底下一个个面如苦瓜。 哪里有人听他哔哔,连平时最爱插科打诨的费近和刘申都寡言少语了。 全班同学的状态用「蔫头耷脑」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谁愿意周末时间干这个? 在家里睡个觉,抱着冰西瓜,看剧玩游戏不舒服吗? 地中海也是深谙学生心理,本着「为同学服务」的原则甩手离开去下个班念经,倒是没走远,在最后一排靠窗户的走廊边上定了脚步。 许子芩靠着白降的肩膀,白降同学还笑容和煦地伸出一只手包裹着他,两人动作之亲密让地中海匪夷所思。 地中海也是个神人,硬是在外面细细打量了好几分钟,也不打搅,还是被许子芩扭头起来喝牛奶给逮了个正着。 小少爷猛地一惊,从白降肩膀上起来。他同桌倒是丝毫不慌,用一种泰然自若的神情扫了一眼在窗外看戏的地中海:“主任?” -- 第67页 “你们搂搂抱抱的……干嘛呢?”地中海支支吾吾,吐了句话。 “许子芩身体不大舒服,在我身上靠会儿?有问题吗?”白降反正行的正坐的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地中海和蔼地冲他笑笑,摇摇头,没有多问。 白降同学在二班属于进步最明显的那位,高二上学期刚来,全班倒数第一,过了不到一年,已经排名已经升到全班四十好几了,甚至把小少爷那位不争气的表哥都甩在屁股后头十几名。 小少爷成绩自然没的说,白降和他弟弟坐同桌成绩还突飞猛进,地中海自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就寒暄了几句许子芩的身体状况,要不要送医务室一类的话,就笑眯眯地离开了。 三中学习为尊,只要成绩好,进步快,管你以前有过什么罪行,通通罢免。 周五这天下了课,大牙交代一声“做义工的同学周六早上八点在学校门口集合,统一校车接送。”后,大家才一窝蜂散了。 “明天三十五度,我的天,也不知道学校怎么想的?去爬山,不怕我们倒在半山腰上啊?” 众人围成一圈,黄丹发牢骚,“还好我前几天刚买到了防晒。许子芩,我防晒喷雾多,明儿我送你一瓶?” 小少爷一整天都开启了魂不守舍模式,在他哥身上赖了一天。 多亏教室空调全天不间断供应,否则白降八成全身都是臭汗。 王子芥戳了戳他不为所动的表弟:“表弟,你没事吧?” 许子芩一震,骤然回神,笑着摇头:“没事,你们……刚说到哪了?” 黄丹:…… “你真没听啊?”刘申叹完一口气,突然就眼神发光,“你们明天都去吧?虽然浪费我们周末的时间,但咱们该玩还是得玩,不能白白这一天打水漂啊,要不然多亏!” “就是就是!”王子芥附和完就开始百度查攻略,界面还刚刷新出来就兴致勃勃地吆喝,“岭山有个小瀑布,附近还有几个小水潭,水不深,还能摸鱼什么的,攻略说山里的小溪还能抓小螃蟹。” 于是,以王子芥为首的一群「驴友」小伙伴就如火如荼地计划着明天的出行路线和要带的零食。 聊上午有多无趣,聊下午就有多激动,似乎是要把缺失的一天假期全都找补回来似的。 热烈的讨论小少爷没参加,靠在白降的肩膀上听得却很入迷。 毕竟他还从来没有和白降一起出去玩过,说不定还能独处。 “哥……”许子芩在他肩头蹭了蹭,“我们晚上去趟超市屯点明天野炊的零食吧?可惜山上不能生火,不能买肉串弄烧烤了。” 小少爷突然从他肩膀上起来,又心生一计:“对了,还有清凉喷雾,明天温度这么高,肯定容易中暑,多买几瓶,你书包大,放你包里。” 白降面容微变,到嘴边的话还是说不出口,望着许子芩那一股子高兴劲,他只是扯着脸,冲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许子芩其实挺容易满足的,白降这会儿和他靠在一起,顺便期许着明天能一起野个炊,就能自顾自傻乐好久。 回家时,小少爷收到了秦鸯的微信。 【妈:傅叔请你和小降吃顿便饭。】 措手不及的一则消息让小少爷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么突然? 之前秦鸯虽然没有说得很直白,但也暗戳戳地表达了自己不能嫁给傅安南的意愿。 这会儿傅叔约自己和白降吃饭是为了说服他们吗?还是另有所图。 老妈短短几个字言简意赅,但却意味深长。 秦鸯是大小姐脾气,但骨子里也继承了秦骊的强势,为了防止两人中途溜号,王子芥被司机接走后,紧接着就是傅叔的迈巴赫停在了路对面。 一切巧合的跟掐着点似的。 傅叔摇下车窗,朝着许子芩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上车。 这种场面小少爷见得多,以前小时候傅叔经常带他出去吃饭,他乐在其中,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觉得自己对傅叔更多的是一种尊重。 傅叔对他极好,许子芩心知肚明。可是傅叔对他越好,就越让他觉得愧疚,心有负担。 也不知道是不是母亲选择不嫁给傅叔,才让他有了这样的想法。 白降指腹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露出一弯浅浅的微笑:“不愿意吗?” “就是感觉心里不踏实。”许子芩低下头。 说不出的感觉。 上车时,白降的手一直靠着他的肩膀上,给了他一股无形的力量和勇气,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孤单,有人在陪着自己一起战斗。 两人后排落座,许子芩没忍住打了个颤,车内冷气打得很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都在恍惚到底是因为温度低还是氛围冷。 副驾驶上坐了个人,西装革履。许子芩从小被秦鸯交代要懂礼貌,上车后一直后背贴着座椅,没有引颈去打量副坐上的男人。 “咳!咳!”副坐的男人猛咳嗽了两声后,把空调温度调高。 方才的咳嗽声苍劲有力,但带着沧桑和厚重,应该是位老人。 小少爷和白降打了个照面,白降给了他个坚毅的眼神以示鼓励,许子芩才大着胆子把两只手交叉放在胸前。 一秒破功,他还是一动不动,等待着前面来个人打破僵局。 -- 第68页 车缓缓发动,在三中路和黄北子路交界的银行门口掉了个头,往市中心开。 寂静了快五分钟,副坐的老人才从车兜里掏出两颗黑糖话梅,递给了许子芩。 白降本想帮他一把,上手去接,那老人满是皱纹的手微微一斜,故意偏开了他。 侧望的眼神里尽是鄙夷之色。 许子芩只好自己接过糖,咬了一颗,另外一颗塞到白降嘴里。 “这糖我听安南说,你打小就爱吃,现在都17了吧?还是一点没变。”老人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许子芩不知如何接话,只是把糖抵到右边腮帮子,鼓了个大包,还饶有兴趣地和小孩似的戳了戳白降的腮帮子。 “成绩我听说越发的好了,上回高二模考是考了713吧?小鸯真是会教孩子。” “爸!”傅安南连忙打断他,“哪有一上来就问人成绩的,好不容易约着出去吃顿饭,要聊也得聊点小芩喜欢的。” 老头是傅叔的爸爸。 许子芩向来有礼貌,得知了对方的身份就不能失了礼数,忙道:“傅爷爷好!” 老头激动的手,颤抖了好一会儿,才笑着答应:“诶!真乖!” 傅安南许是看出许子芩还不太适应,连忙打照面圆场:“我们小芩越长越帅气了,在学校肯定是一堆女生排着队给你写情书吧?傅叔也不瞒你,我在上高中那会儿是我们班班草,那时候成绩好就是王道,当时我觉得她们成绩太差,都不乐意搭理她们!” 小少爷附和着傅爷爷笑了两声。 “真的,我没唬你。”傅安南笑得合不拢嘴,解释。 “小芩别听你……傅叔吹!”老头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和之前的冷漠全然判若两人。 “他要是这么大魅力犯得着这么一大把年纪连个媳妇都没有吗?” 许子芩嘴里的黑糖话梅突然一酸,眼泪都快下来了,老头和傅叔全都一顿。 前些天,傅安南还去秦家提亲来着,被许子芩当面甩了脸子,这会儿提起多少有点难堪。 驾驶和副驾驶的两位对视了一眼,似乎不知道如何打破僵局。 反正小少爷释怀了,没什么好介意的:“傅叔能力强,是他不愿意找,不是找不到,他要是愿意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个有实力,还有颜值的傅阿姨。” 傅叔汗颜,连忙顺坡下驴:“还是小芩会说话!” 全程,白降就像是一个被强行安插进来的局外人,既不主动搭话,也没有和他聊天。 倒是小少爷一直握着他的手,时不时还玩味地晃晃他的手臂。 白降笑起来挺好看的,很酷,是一种别样的帅气。 小少爷不爱吃日料,傅安南把车在街上兜了一圈,也没有拿定主意要吃什么。 “有一家草莓法式鹅肝味道还不错的。”傅安南开腔,“小芩爱吃酸甜口,他们家除了鹅肝,西柚蟹也不错。” 许子芩对于西餐没什么特殊的爱好,有就吃,没有也能接受。 反正平时秦鸯和闺蜜出去没事就会叫许子芩过来捧捧场,听听夸什么的,这种中西餐场子他没少去。 只是,他眼神瞥到白降微微蹙眉,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些。 他没去过西餐厅,礼仪出了错肯定会闹出笑话来的,他好面子,肯定不乐意。 许子芩往白降胸口上靠了靠,戳着他滚动的喉结玩得忘乎所以:“傅叔,我想吃火锅,正常就行,我刚看到有一家海底捞。” 傅安南懵了,他爸也惊呆了。 许子芩凑到白降耳边,小声道:“过几天我带你去吃西餐,就我们俩,不和他们吃。” 说罢,他清了清嗓子:“我鹅肝过敏,吃不习惯,我想吃火锅,海底捞的就行,他们家服务挺好的。” 小少爷拽了拽白降的衣角:“是吧?” “嗯。”白降尴尬地点头。 小少爷都开腔了,他能怎么办?只能答应呗。 第26章 我不想当你哥了,我想当你男朋友; 晚饭点海底捞需要提前预约,但傅安南划开手机也不知道拨了个谁的电话过去,心平和气地交流了一番后,位置就有了。 大热天吃火锅,也就许子芩能想出来。 包厢订在二楼靠窗,楼下就是步行街,好在隔音效果不错,不算太吵。服务员点菜,上菜速度挺快,八成是傅叔的熟人打点过。 小少爷最爱手打虾滑,不管哪家火锅店必点,而且每次都必须是自己上手下。 他觉得服务生下的虾滑吃起来口感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小少爷吃不得辣,傅叔为了满足他的喜好,点的是番茄锅,当然在场小少爷最大,没人反对。 许子芩扒虾滑时,溅起的热汤差点烫到手,动作一顿一顿的,全然不像是个老手,白降实在看不下去,帮衬了他一把。 白降扒拉的虾滑大小正好,而且体形圆润。小少爷给他倒了杯果汁,凑近小声问他:“你以前是不是在火锅店当过服务生啊?虾滑下的这么好?” 白降的手缓了缓,片刻后把空盘子放回推车。 对面父子俩气氛明显不大对,细心的白降本是不想搭话,想安安静静吃顿便饭收场,但无奈小少爷根本闲不住,时不时地拉他的衣角,手指戳他的肋骨,根本招架不住。 -- 第69页 只好笑脸逢迎道:“以前干过。” 许子芩憋笑地更开心了,又凑到他耳边追问:“哪家?好吃吗?下次你带我去吃呗?别下次了,这周末吧,今晚把作业全部搞定,周末下午打完球咱们一起去吃。” 过了片刻又补充:“他们家有空调吧?” 白降:…… 老头子的神色一直不对劲,白降喝水时察觉到他一直望着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热汤发呆,也不下菜,偶尔眼珠子会往许子芩的脸上扫。 每次只要小少爷和白降两人聊得很欢脱时,他就一脸不悦,但又不好制止,筷子碗动静很大,明显是压不住的火气往上顶。 全程小少爷就只顾着吃,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但白降从小敏感,而且观察入微,他好几次觉得坐在对面的老头子随时就会火山爆发,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而白降只是全程保持礼貌的微笑。 当然,是他想多了。毕竟对面坐的是跨国公司的老板,而不是街面上叫卖的小贩,就算再看不下去,也犯不着和两个学生在公共场合吵得急赤白脸。 实在是有辱斯文。 白降夹虾滑时,胸口被小少爷一杵,红汤撒了一桌,许子芩红着脸满是愧疚地扯纸帮他擦干净,还问东问西的,生怕他烫伤了手。 老头子越发眉头紧皱,捂着嘴鼻咳嗽了几声,才强颜欢笑地用漏勺多舀了几颗虾滑送到许子芩碗里,当然期间还不忘把杯子里的椰奶加满:“小芩,你和这位同学关系还挺好的。” 许子芩怔了怔。 肉眼可见,他身旁的白降手微抖了抖,原计划要送入嘴里的鱼丸也中途夭折,落回了碗里,油碟汁水一溅。 傅安南是知道秦家的家庭构成的,他要娶秦鸯,和许商晚也是同学,怎么可能不知道白降的身份? 老头子暗戳戳地说出这等腔调来,明显就是不愿意许子芩认这个哥哥吗? 仅仅是同学而已。 小少爷就纳了闷了,自己的事情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的?还约着吃饭当面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傅爷爷,他是我哥。”许子芩面不改色抬眼就道。 “啊……是哥哥啊。”老头如梦初醒般大发感慨,“都怪我!我都没认出来,长得一点不像。这位就是许商晚的儿子?叫什么来着?” 老头装疯卖傻似的侧头问傅安南,傅安南望着许子芩那张铁青的脸,无奈尴尬地压低声音,还赔笑道:“白降!” “你看我这记性!”老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人老了就不中用,不记名。你说名儿我就记起来了。” 老头又开始挑事,似笑非笑地问:“你以前是在育才读的,小芩妈妈费了老大功夫才把你转学到三中去的吧?” 白降一言不发。 许子芩握着他哥的手,一直注意他表情变化。 “小芩啊,这育才的学生可没几个上道的。活生生的例子,就上周我们公司招了个高中学历的保安,就是育才毕业的。 长得是人高马大的,干什么不好呢? 偏偏当保安,累死累活工资不高不说,还不受人待见。这年轻人还是得学习好,以后才能有更好的出路和前程不是?” 没人应答老头子的话,正巧窗外不知哪里传来几声吆喝,满是粗鄙污秽之词,老头上了头,说得正尽兴:“人和人之间多多少少还有那么点差别的,同吃一锅饭,同是一个人的孩子,怎么这智商还有能力就是天壤之别呢?” 白降自然垂在桌下的手交错紧攥在一起,他那急躁的暴脾气好几次就要起身挥拳头了。 老头指桑骂槐,明显意有所指,小少爷心知肚明,但傅叔毕竟对自己有恩,许子芩还得给他面子,不能撕破脸,以后难堪。 许子芩把手上的筷子一扔:“这家店的火锅多了点怪味!” 扭头问身边的白降:“你还吃吗?” 白降和小少爷打了个照面,几乎是心灵相通,白降喝了口冰镇的酸梅汤,打了个爽嗝。 败完火,起身把面前的筷子碗一推:“是挺怪的,怪恶心的!” 说罢,拉着许子芩绕过正准备上菜的服务生,颇有气场和威严地下楼去了。 留了桌上的两人呆滞了,还是服务生抱了一大盘羊肉卷放下,还细心地招呼「需要加菜的话可以随意联系」,两人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两位少年没了人影。 傅安南引颈在窗外左顾右盼,身旁吃了一肚子憋的老头子怒火蹭蹭上涨,哪里受过这等的耻辱,一巴掌呼在桌上:“没教养!这是许商晚的种吗?小芩跟他住一屋迟早要学坏!” “爸,你刚才那话说的……”傅安南坐回原位,犟了一句嘴,却被他老子的眼刀堵了回去,恹恹地坐好。 老头子吼道:“我说的就是实话!那种家里出来的,以后能成什么气候!秦家到底怎么想的?让这种人和小芩呆在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以后小芩万一学坏了,怎么办?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儿……您就别插手了。”傅安南小声嘀咕。 “我告诉你!他们秦家是死是活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小芩必须健康快乐地长大! 这是当年的承诺!秦骊那只老狐狸老谋深算,城府深着呢,他要是想反水,那也就别怪我翻脸,把他当年那堆破事全捅出来!” -- 第70页 老头子哼了一声,甩身离开,留下个精神矍铄的背影。 空荡的包厢内,傅安南把桌上的饮料一饮而尽,片刻后挤出个平和的笑容,整理好西服,跟了上去。 大街上热浪一层层地扑打而来,两位硬气少年没走多久,就热得全身冒汗,又饿又热,小少爷觉得自己要人间蒸发了。 找了家KFC随便点了个套餐,吸了两口冰可乐,许子芩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爽!” 隔壁桌的小屁孩叽叽喳喳地要吃冰淇淋,他妈嫌贵死活不肯买,然后小屁孩拧不过他妈开启哇哇大哭模式,他妈不闻不问,许子芩先受不了了,耐着性子给他买了个甜筒,才得了安宁。 花钱买清净,以前值不值不知道,现在反正他觉得挺值的。 他又多买了两支,一支递给白降时,白降一直耷拉着脸,也没上手接,小少爷只好塞到他手里:“吃嘛,别生气了,我不知道那老头突然约我们去吃饭就为了嘲讽你!神经病啊!早知道就不去了。又不稀罕那顿火锅!” 白降被他逗乐了,接过甜筒时舔得漫不经心,小少爷撒娇似的往他嘴里塞了一个鸡米花:“哥!你别听他的话,谁说育才出来的就一定没出息,三中录取率这么高每年不也有人辍学种地瓜搬砖的嘛。 你别生气了,你之前答应我的,以后咱们俩一起去北京上大学,你要护着我的。” 好话说了个遍,白降仿佛开启了屏蔽模式,丝毫不为所动。小少爷口干舌燥,心碎了,努着嘴气哄哄舔着甜筒。 还哄不好了! 他不是个爱说好话的人,平日里不管谁对谁错都是表哥来变着法的哄他。他没安慰过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对方好受些。 真生气了? 许子芩长吁一口气,闷闷不乐地望着服务台顾客一个接一个点餐。 还是他的嘴角被突然碰了一下,他才缓过神来,一回头,白降正把一张擦了奶油的纸巾揉成团扔在餐盘里。 扬手把许子芩的嘴角蹭干净:“嘴上都是奶油。” “哥,你不生气了?”许子芩去拉他的手,笑得跟孩子似的。 白降把手一缩,故作严肃:“我没生气,就是觉得挺浪费的。火锅没吃几口,又来这里吃KFC。” 小少爷嗤笑:“那种地方还能吃的进去吗?傅叔人这么好,我还以为他爸人挺好相处的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有钱了不起吗?我外公也很有钱啊,他待人就挺和善的,才不会夹枪带棒的说那种话。” 许子芩想起白降刚来他家的情形,没有继续。 其实,也没有他说的那样和善吧。 所有的和蔼都是对自己来说的。可是……对白降呢,似乎所有人都始终如一。 舅舅舅妈没有好脸色,外公外婆连他上饭桌的机会都没给过,就连自己刚认识他的时候,都说过那番咬牙切齿的混账话。 好像就只有自己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白降冷笑了一声,把冰淇淋一口吞了,片刻后才看着小少爷:“你觉得……我以后会有出息吗?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自己都认为,我以后就这么过去了。 那老头说的其实也没什么错,如果没有你妈妈,我以后可能就会在某个工地搬砖,某个保安室当保安,或许在快递公司送快递。” 许子芩嘬可乐的嘴巴顿了顿,不可思议地听他说话。 白降说:“我逃课是去窦惊蛰他爸的快递公司搬货,三百一天。小年那天我约你在瀚海小区门口见面送钱给保安大爷,是因为我以前就是在那儿当保安。白天送货,晚上当保安,一天最多能挣五百。” 白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指着面前的这一份套餐:“一份套餐358,对于你来说只不过是扫个码,支付一笔数字而已。可对不一样,你觉得我会用累死累活一天的钱来吃一顿肯德基,就为了保住所谓的面子吧?” 许子芩木楞地望着面前的少年,仿佛此刻的白降不像是一个18岁的少年,而是历尽沧桑看不到未来和希望的中年。 每字每句成熟的不像是个同龄人。 他没想过吃一顿KFC对白降而言意味着什么。 “哥……”许子芩低下头,“我知道。” “你不知道……”白降冷冷地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黄北子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段故事。那里的巷道犬牙交错,像是一个迷宫,把所有住在那里的人通通困在一个密封的盒子里,出生开始就能看到尽头。 上学去育才,随随便便上完高中,女生早早地结婚,男生有能力的可以学个伎俩傍身,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他们没成年……就已经结婚了。” 小少爷手上的可乐被捏得变形。 结婚? 没成年? 这两个词单独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组合起来却是匪夷所思。 “能看到未来吗?”白降眯着眼,眼泪顷刻之间从他的眼角滑落,无声无息,“哑巴和雷子年二十九那天结的婚,我找你借的五千就是随的份子钱。虽然雷子就是个小混混,每次我见到就恨不得弄死他,可哑巴是我和窦惊蛰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她要结婚,我们要祝福她。阻止不了,那些满腔热血的少年意气有用吗?” “为什么!”许子芩吼了一声,“这不公平!” -- 第71页 “是啊,不公平,可是又怎么样呢?能帮她一时,帮不了一辈子。她是个哑巴,不和雷子结婚,总会遇到下一个,说不定更糟,更可恶。 许子芩,你明白吗?有些事情无法改变,也改变不了,就像是别人的看法,已经根深蒂固印在脑子里了。”白降最后倔强地道,“我只有你了……” “哥!对不起。”许子芩握着他的手。 “你对不起什么?”白降笑了笑,“我习惯了,无所谓别人的看法。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只要问心无愧就行。你大胆地往前走,我在后面帮你兜着,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直在你身后。” 也就是那天起,许子芩再也没有在KFC点过358一份的套餐。 两人回家前,还特意去了一趟超市,原先在教室里计划好要买一堆零食,明天在全班同学面前装大款的许子芩变得节俭了些,直接把纸条的列出的零食砍掉了一半,进口的全删光了。 他心疼了,白降以前一天的工钱才只有五百而已。 自己凭什么要花这么多钱干这些没有意义的炫耀呢? 排队的人不多,结账时,许子芩刚打算扫二维码,白降就掏出手机结了账,动作挺快,像是早就想好了。 268块的零食,清凉喷雾买了三瓶,一共60。 “我付完啦。”白降拎着大包小包,搂着许子芩出超市,一脸的惬意。 之前的失落被一次超市购物一扫而空。 “我把钱转你。”许子芩刚戳到白降的微信,就被他一塑料袋甩在他手上。 没有手转账,只好把手机塞回兜里:“那我回去给你转。” “我都说了!你哥我虽然没你有钱,但是这点钱我还是付得起的,我弟出去野餐怎么能让你付钱呢,那不是白瞎了你叫了我这么多天哥哥吗?” 白降抚了抚他头顶的毛,和撸猫似的,“明天和你表哥好好玩。” 提着一堆零食刚进门,就被提前计划好守株待兔的王子芥逮了个正着,王子芥从袋里顺了两包烤肉味薯片,为防止他表弟杀人灭口一溜烟钻回屋里啃去了。 许子芩才没闲工夫搭理他,狂饮了一大口冰水神清气爽。提着一大包零食走了两公里,身体都要捂出痱子了。 被空调吹凉快了,他出楼下冰箱端冰葡萄时,路过顺道去敲他表哥的门:“表哥!你刚吃的薯片本来就是明天给你的,你现在吃了,明儿不许抢我的。” 果然,王子芥一阵鬼哭狼嚎,小少爷才计谋得逞地笑嘻嘻回屋里整理书包。 明天下午和白降一起去野餐,除了必备的零食外。对了,还要带防晒衣和防晒喷雾。 他颇有兴致地推着白降帮他从柜子里合力拽了个大箱子出来,里头的物件应有尽有。 这便捷箱是孙阿姨给他准备的出行必要用品,以防万一用的。把跌打损伤药一股脑地塞包里,他又犯了难。 防暑帽! 说干就干,他又三下五除二冲到秦鸯房里把以前去三亚旅游买的帽子取了两顶塞好。 也就不到半个小时,房里都翻得乱七八糟,如同被打劫。 居家小能手白降这时候就发挥了自己超强整理能力,从乌七八糟到焕然一新,只需要短短一刻钟。 小少爷把一顶草帽扣在他脑袋上,还跃跃欲试地从自己衣柜里挑了件淡蓝色的防晒衣给他换好,试试大小合不合身。 “正好合适!”许子芩道,“还好去年我让我妈买了两件换洗用,明儿我们一人一件,你穿蓝的,我穿绿的,兄弟装。” 小少爷打量了片刻,越看越欢喜,还一定要搂着白降,两人摆了个pose拍照片。 小少爷不做人,专门私发给王子芥,气得他表哥发连语音连用成语炮轰他:“许子芩你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无情无义的狗!我找你借,你死活不愿意,说这就是你的命根子!这会儿给小混混穿!你要不要点脸啊?你的命根子就这么廉价的吗?” 许子芩乐开了花:“他是我哥,你是我表哥,不一样。” “混蛋!”王子芥骂骂咧咧退出了语音聊天,“找你哥去吧,哥和表哥,选一个!” 小少爷欢喜地最后清点了一遍随行物件,确保没有遗落,才扒了T恤去冲澡。 “许子芩。”白降突然叫他。 “哥……”许子芩转头看他,“怎么了?” 白降眼睛一直不想落在他白皙的上身,可是只要一说话,就不知道地朝他身上看,脸都不知不觉红透了。 许子芩傻乐,在他脸上搓了搓:“你脸红了。” 白降侧过头,在脸上揉了揉,原本搂腰的手滑到手臂,拉他在桌沿上坐下:“我要和你说两件事。” “你说。”许子芩把外裤脱下。 白降顿了片刻后,侧着脸不去看他,几乎是下了很大一番决心:“明天,我不能陪你去野餐了。” 房内空气骤然凝固。 洋溢的笑容也在瞬间僵硬在脸上。 许子芩推开他:“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去野餐了?” 他似笑非笑,接着道:“你帮我付钱,就是想让我和别人一起去,你不去,这样你就没有负担,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明天有事儿,我答应了窦……” 许子芩道:“你也答应了和我一起的!在你眼里,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不能违约,答应了我的事,就能随随便便拒绝没有心理压力是吧?” -- 第72页 “不是。”白降说得斩钉截铁。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许子芩望着他,“看我像傻子一样给你准备防晒衣,防晒霜,给你买最爱的零食和节数的清凉喷雾,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特好笑,特傻逼啊?” 白降拉着许子芩的手,死死地拽着他。 “你放手!”小少爷吼道。 “许子芩,我还有一件事要说!”白降看着他。 “你爱说不说!跟我没关系!”小少爷才没心思听他瞎扯别的。 白降突然笑着压了下来,把许子芩压在了桌上。一只手为了防止磕到后脑勺紧紧地抵着他,两人凑得极近,他用一种气若游丝的口吻在他耳边婆娑着,最后轻轻地呢喃道:“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不想当你哥了,我想当你男朋友。” 嗡地一声头脑完全一片空白,许子芩没晃过神的一瞬间,一个吻就歇斯底里地压在他的嘴唇上:“我喜欢你,许子芩。” 第27章 也许,都只是表面光而已; 热烈而欢愉的吻在嘴角间散开。 急促,慌张,无措。 少年的心在那晚悸动了不知道多少次,他想过拒绝,可这个词在付诸行动之前,被霸道的吻冲昏了脑袋,欲拒还迎。 他眯着眼,竟然回搂着对方,似是在享受这一股汹涌的爱意。 疯了,彻底的疯了。 哥哥和弟弟在今晚都疯了。 许子芩慌乱地推开白降,红着脸跑去浴室冲澡,他要冷静。 氤氲的雾气朦胧弥漫,身体被包裹着,恍惚之中,他仿佛又看到了白衣少年骑着自行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掀起了一绺风扑在清爽的面容上,浪潮汹涌,亦真亦幻。 他任凭这一股燥热在心间荡漾,在四肢百骸里尽情地扩散开。 水洒在脸上,这一股莫名其妙在脑海里出现的来自《风吟的秘密》的画面感才被现实破裂。 水声滴滴哒哒,与少年的心跳同频。 回到被空调寒气包裹的卧室,许子芩擦着发丝,有意地片开了白降帮他擦头发的手,他静静地坐回桌边,摁开台灯,凝神提笔。 让人快速集中注意力的方法就是读书,不管是默读还是朗读,人的眼睛都会特别关注文字,一字一句,避免读错。以此来驱散脑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某行星和地球在同一轨道内绕太阳做匀速圆周运动,已知…… 刚念到一半,就中途夭折。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不想当你哥了,我想当你男朋友。” “我喜欢你,许子芩。” 白降的混账话不偏不倚的正好插了进来,又把他的思绪打断了。 他喜欢我? 可能吗? 可以吗? 许子芩默念了好几遍,可我们是兄弟,他喜欢我,那不就是乱…… 他晃晃脑子,不可以,不会的。 这是白降脱口而出的骚话,目的就是为了能堵他的嘴,不是自己理解的那层意思。 哥哥怎么能喜欢弟弟呢?不会的…… 一只手捏在他肩膀上,他下意识地哆嗦了几下。就着暖黄的灯光,少年硬朗的面庞被勾勒得更加醉人。 不知何时,他耳后的刀疤彻底痊愈,只有一个极浅的印子。 “哥,你说的喜欢……不是那种……是吗?” 他在试探,他想知道白降说的喜欢到底是哪种? 是男生对女生的喜欢,还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 许子芩能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喜欢他表哥,因为这种喜欢仅仅是对弟弟对哥哥的感情而已。可是白降……是这样的吗? 如果真的是普通的情感,为什么自己说不出口呢? “对不起。”白降侧靠在许子芩的椅后,像是经历了漫长的思索后,才轻叹了口气,趋于静谧。 对不起,这三个字就已经足够了。 许子芩明白了。 这一夜,小少爷试卷做了一张又一张,像是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不眠不休。 窗外的夜色很美,闪着繁星,亮着朗月,可唯独两个少年的心有了不可明说的芥蒂。 语文试卷上,青涩的少年笔尖顿在了作文的最后一行。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像是触手可得,可又不敢靠的太近,如果有一个恰当的形容,就像是劣质的产品,外表光鲜亮丽,而内却污秽不堪。也许,都只是表面光而已。】 落笔无悔。 许子芩打了个哈欠,合上试卷时,他的目光重新流转在了白降的面容上。他靠着窗台,一只手自然下垂,微弯的腿顶着脑门。 也不知是睡了还是在闭目沉思。 许子芩没有勇气去叫他,自己脱了鞋,盖好被子,侧躺着,闭了眼。 梦里,似是一片仙境,云雾缭绕,他哥在一片花海里吻了他,指节分明的手附在他的胸口,一字一顿:“我爱你。” 嘴唇微动,他感觉有什么在压着他,朦胧之间,像是一个少年,眸如星辰,含情脉脉。 只能在梦里,吻你。 清晨小少爷醒来时,床沿上贴了张便利贴,歪东扭西地写着四个大字。 【玩得开心】 许子芩团成一团,掷进了垃圾桶。打了个哈欠刷牙时,他才愣了好久,洗漱台上属于他哥的黑色电动牙刷和昨天摆放位置一致,没有滴水,配套的黑色毛巾也是干的。 -- 第73页 是夜里走得太急,连洗漱都来不及吗? 许子芩烦躁地洗了个猫脸,换了一身清爽的T恤,终于可以换掉那身三中蓝白相间的傻乎乎的校服了。 心里欢呼雀跃,他其实是在想,今儿终于有机会孔雀开屏了。 浅色T恤,纯白色的短裤配上一双撞色的运动鞋,小少爷在镜子跟前照了又照,满意地自拍了一张,扔进了朋友圈。 配上文字:爱去不去! 那件浅蓝色的防晒衣给我表哥去! 许子芩切了一声,他记得昨晚那两件衣服在洗澡前都被他扔到衣柜里,还打算今天早上再换上的。 可他再找时,浅蓝色的那件死活找不到,还是等他换上自己的那件,他才翻出了一张一看就是白降写的便利贴。 【我的东西不能给别人】 神经病…… 许子芩腹诽了一声。 司机送小少爷和王子芥去三中校门口时,他表哥时不时从后视镜里往后打量他表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便宜表弟和他那兄友弟恭的哥哥分开了? 简直是天方夜谭。 从上车到现在过了五分钟,小少爷全程冷着一张脸,完全就把拒绝交流刻在大脑门上。 一排校车停在校门口,大牙戴着墨镜和隔壁班过来的新体育老师聊得正激动,随后招呼着四处溜达的刘申上车:“干嘛呢,这次做完义工我要收周记的,好好体会体会!别跟街溜子似的。” 薛西瞪了一眼以给她送零食为借口跟她唠嗑的刘申,踩了他一脚,霸气地径直上车。 刘申赔笑脸,当服务生似的,恭敬迎着每一位同学上车,直到许子芩和王子芥从私家车上下来,他才撒欢似的冲过来送可乐。 一人一罐。少了个人,私家车都开走了,也没等到白降。 “大白呢?”刘申问,“昨儿不是说得好好的今天一起野炊抓螃蟹吗?” 不知道! 许子芩一说起这个心里头就蹿火,抱着在桌上亲完一口就想把今天的这件事抵账?没门儿! 况且,被亲的是自己,自己才是最亏的那个吧。 越想越生气,他又把那个恬不知耻的混蛋骂了一遍。 “他爱来不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呢,答应的事做不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不稀罕!” 许子芩扯着嗓子又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个混蛋骂了一通,心里的气儿才顺了不少。 他舒服了,王子芥和刘申纳闷了。 “昨儿两位还搂在一起你侬我侬的,今儿就翻脸不认人了?”刘申一脸莫名其妙。 王子芥乐呵呵的表情被这话一激,瞬间变脸,朝他屁股踹了一脚:“要你侬我侬,那也是我和我表弟,哪轮得到那个混混。” 刘申全程冷漠。 一家人争风吃醋,怎么那么像狗血爱情偶像剧的三角恋呢? 搞不懂…… 司机胡子拉碴的,T恤领子都翻了线头,唯一能入眼的就是梳得锃光瓦亮的头发,跟抹了油似的,太阳光一照,还有点晃眼睛。 司机一踩油门,车就冲了出去。 昨天登记了做义工的同学都排了座位号,小少爷身旁排的位置是白降的,今儿他没来,位置就空了。 刚落座许子芩就对着空椅子发火,后来心智成熟,心态变了,就开始戳手机发呆。 微信朋友圈里全都是王子芥和刘申两人的自拍照,底下一群水军个个夸得是有鼻子有眼的。 感觉不用整容就能去韩国在线出道了。 反观小少爷的自拍照就清冷得多,评论就一条,他表哥。 【我弟宇宙天下无敌帅。】 全是清一色的点赞,他闲着无聊在一颠一簸的车上数点赞量。 全班连带着班主任大牙都点了赞,唯独缺了一个……白降。 我长得不好看吗? 点个赞都不值得吗? 原本气消了的小少爷这会儿又上来了。 王子芥嚼得薯片咔咔响,还绕过椅子背给他表弟投喂零食,羡煞旁人。 手机一震,白降好死不死挺应景的发了张图片过来。 一张自拍,穿了小少爷的浅蓝色防晒衣,笑得没鼻子没眼。 【大白:帅吗?】 许子芩:…… 帅个屁! 当然,作为好弟弟且当了两年的语文课代表的许子芩自然要把这三个字润色一遍发出来。 【黄芩:雪纳瑞!】 【大白:?】 【黄芩:看不见眼睛的狗。】 【大白:……】 许子芩莫名觉得爽得飞起来,就是想要这种堵得他无法可说的感觉,谁叫你他妈不遵守约定。 爽完之后就陷入了无尽的期待之中,他想知道白降会怎么回他。 但……对方跟失踪了似的很长一段时间销声匿迹,连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都有没有。 许子芩又不干了,无名火又蹭蹭地往上冒。 不搭理我?昨晚文了本小少爷今儿就想跑路? 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小少爷告诉你并没有。 他酝酿了一波即将开喷的车轱辘话,被对方的几个字轻松化解。 【大白:你想养狗吗?】 【大白:家里有逗逗了,再养一只容易打架。】 -- 第74页 【大白:可以养乌龟,我听说猫喜欢看乌龟,跟人看电影似的。】 驴唇不对马嘴。 许子芩不想和他这个智障聊天。 今天出门也不说一声,好歹知会一声吧?难道你打了招呼,我就不让你走了? 就算有这种可能,你也可以讲道理的嘛? 我又不是蛮不讲理的那种人,是吧? 许子芩把手机塞回口袋打算闭目养神时,一个人坐在他身边。 小少爷愣了愣,强打起兴致睁开眼就瞟见黄丹正冲自己微笑,吓得他打了颤,强行冷静。 “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书包都背好了,这不是坐一段时间,而是要换座位吧。 小少爷鬼鬼祟祟地把头往后转,果然就看到了他表哥幽怨愤懑的眼神。 随后,手机里就传来了他表哥的微信消息。 【表哥:好好照顾我女神。】 许子芩:?? 无奈,他只能挤出个笑脸:“不介意。” 介意你也不挪地儿啊,还不如不说呢,小少爷腹诽心谤了一通。 窗外阳光炽热,隔着窗户和车内冷气许子芩还是觉得燥热,抬眼把窗帘拉下后,才觉得清凉了。 “要吗?”黄丹递了个口香糖。 他在考虑要不要接。 秦鸯从初中开始就告诫过许子芩,他外貌优势明显,容易招人喜欢,但这是利也是弊,一个不轻易的动作会招人误解,特别是同龄异性。 让人误会他是不是对人有意思什么的。 就像接纳异性的东西,所以许子芩尽量遵循一个原则,能拒接就拒接。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话没说出口,口香糖就塞到他的手上,而且黄丹像是有意地触碰他的手心,故意放慢了速度,她弯曲的指节微微张开,想要去握许子芩的手。 许子芩把手一缩,侧过身去。 对方丝毫不羞涩,继续和他说话:“你哥没来吗?” “嗯。”他靠着窗帘,尽管窗帘很脏,他宁愿回家洗头也不愿去目视黄丹,总觉得很诡异。 黄丹是个极为自来熟的人,让原本不算腼腆的小少爷在她面前都彻底败下阵来,两人在外人面前看似聊得欢脱,但在许子芩心中,用一个词来形容不为过。 尬聊…… 关键是对方丝毫不觉得尴尬,仿佛用实际行动证明: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半个小时后,许子芩眯眼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手里握了颗已经融化的巧克力,都不用猜就知道是黄丹怕他不乐意收,故意趁他睡觉塞的。 市养老院在郊区,很偏僻,因此面积很大。每年小到幼儿园,大到大学生都会来到这里做义工,面见的学生多了,老人也就不觉得害羞了,该怎么做就这么做,甚至还会支使学生干着干那,跟自己家孩子似的。 分组行动时,许子芩被正出门搬西瓜的王奶奶认出来了,死活让许子芩分到她那儿去。 王奶奶听说家里挺有钱的,住的是单间,还有专门的护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照顾着,所以分组时,她那房间只需要两人。 小少爷生怕和黄丹分到一组,又不好破坏表哥的撩妹计划,只能选费近。 费近得知小少爷抛弃了他哥和表哥选了自己,眼睛都瞪圆了,活生生一副不受宠即将打入冷宫的妃子被皇帝翻牌子的震惊模样。 但很快,他就体会到了不受宠的妃子就算被宠幸,那也是做苦力。 房里,王奶奶拉着许子芩聊天,留他一个人《黄河大合唱》,也没人管他唱得好不好,反正没人听,就连打扫卫生的护工阿姨都一直低着头,仿佛在憋笑。 “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哟,去了美国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每个月打钱回来有什么用?还不如多见见面实在。小芩啊,我孙子长得像你,眼睛鼻子老像了。” 小许同学面僵,王奶奶说的像的概念他一直没有get到。 每次聊起他孙子,奶奶就会兴致勃勃地从床头柜的木盒子里拿出一张她珍藏多年的孙子五岁时候的照片和许子芩比对,笑得老开心了。 总说要是孙子也能每年来看一次,和许子芩一样,她也知足了。 许子芩笑着安慰:“奶奶,我以后没事就来看看你好吗?” 王奶奶抚着他的脑袋:“好啊,只要你有时间,都可以啊,好孩子。” 吃了午饭,气温一路攀升。 小少爷和费近被王奶奶拉在屋里吃冰葡萄,其他同学一个个在大厅抱着被太阳炙烤过的热西瓜啃,羡慕得不得了。 王奶奶还一脸激动地炫耀:“我昨天专门给我孙子冻的冰葡萄,他最喜欢吃了,是吧?” 许子芩面对一群人杀人一般的目光尴尬地点头,费近也跟着小少爷沾了光,吃得津津有味。 下午,上山的路段蜿蜒崎岖,一个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背着书包的女生们个个怨声载道,把学校的傻逼地中海的决定骂了个遍。 将近四十度高温爬山? 这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卧槽!”费近抱着水猛灌了一口后,突然吼了一嗓子。 周围几个还有体力的同学侧头看了他,并没有多在意,继续和其他蔫了的茄子憋一口气上台阶。 -- 第75页 许子芩往身上上上下下喷完清凉喷雾后,王子芥和刘申也过来蹭。 温度骤降,爽翻了。 费近也不知道在哪里摘了片大树叶,扣在脑袋上,像极了河童,扯下树叶遮着太阳,朝着许子芩指自己的手机:“这……怎么回事啊?” 许子芩热得直冒汗,哪管什么怎么回事。 没兴趣,他挥了挥手。 费近耐心地把手机凑近,送到他跟前。 小少爷定睛一看照片,懵了。 黄丹拿了一个心形的巧克力塞到自己手上,还极为开心地自拍了一张,比了个yeah! 照片中,许子芩靠着窗户睡得正舒服。 配了一行文字:出去野炊啦! 他脑子一晃,想起下车时,手上捂着的那颗化掉的巧克力。因为化了,所以看不清楚形状。 照片发送的时间是刚才,他急忙掏出手机。果然,朋友圈干干净净的,这条朋友圈他被黄丹屏蔽了,而其他同学全都看在眼里。 虽然没有直抠抠的眼神,但自己绝对在今天一天都是所有人的焦点了。 班花和自己拍照,发朋友圈,他感觉自己被人耍了。 关键是,更劲爆的是,一分钟后,白降的朋友圈更新了…… 第28章 ——亲情和爱情是有壁的—— 原本就热得滴汗的空气沸腾了,一直佯装淡定的同学们能忍耐第一回 ,难不成还能忍住第二回?这可太不给正在一线开疆扩土的八卦队伍面子了吧! 低头窃窃私语的、引颈察言观色的、更有鼓掌差点就引吭高歌的、众生相云集。 许子芩一手捂着半边脸,想看又下不定决心。反响如此之剧烈,八成是颗重磅炸弹。 朋友圈首先映入他眼里的是昨晚自己拍的那张蓝绿款情侣装图,两人相视笑得都能甜出蜜来。当然,上面还配了一段令人浮想联翩的文字。 情侣装,让某人记得昨晚上干过的事情,可别忘了。 许子芩:?? 什么事? 本小少爷不记得了! 白降这朋友圈是接着黄丹送巧克力的微信之后发出来的,颇有些宣战的意味,怎么看都有种「这个人是我的,谁也别觊觎」的霸道。 许子芩和白降在众人眼里是兄友弟恭的典型代表人物,上课下课腻在一起,如胶似漆,如果高二二班文艺晚会要排话剧,那《孔融让梨》的候选人就能直接把王子芥排除在外,非这两人莫属了。 二班这些风一吹就两边倒的墙头草哪里知道这兄弟二人昨晚干了什么,全当是白降发个朋友圈戏谑好玩。 大家看破不说破,情侣装也就在众人眼里自动变成了兄弟装。 王子芥心里窝火,傻乎乎的丝毫看不出白降意有所指的人是谁。 气得更是鼻孔冒烟,这明晃晃的就是有人要抢小少爷的归属权。 哪里能服气? 在关乎面子问题上,王子芥向来不甘示弱,好歹他也当了许子芩17年的表哥了,哪能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横刀夺爱? 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可那是电视剧里的桥段。现实中竹马就是招人稀罕的! 明目张胆地蹲在树荫下公开叫嚣,回复朋友圈。 【芥子:干什么了?还情侣装?你们这对狗男男,有我在,你们不可能。我表弟喜欢的是我!!】 更劲爆了。 全班那怨声载道的声音瞬间悄然安静,纷纷掏出手机团坐在一起一线吃瓜。 一家人撕逼大战堪称经典,没想到原本乏味枯燥想死的周六还能遇到如此抓马的狗血家庭伦理剧情,纷纷翘首以待。 等待下一个重磅炸弹。 许子芩此时只想找个洞,全身钻不进去没事,只要头能进去就行。 这种事就怕身边还有人押注,比如费近和刘申就在为三人修罗场摆场子。为确保公平正义,还拉了个苦逼见证人。 不巧,就是头太大没钻进地洞的许子芩。 刘申一本正经:“许子芩肯定跟王子芥啊,17年吃一锅饭,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17年,他俩一床睡了肯定不知道多少次,此等撼天动地,惊世骇俗的感情哪能是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能比的?” 费近眯着眼,跟算命先生似的摇了摇手指:“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王子芥说许子芩一和他睡,他妈就打他,这对苦命鸳鸯中间隔了条王母娘娘的银河,可谓是可怜,可悲,可叹。 反观白降,你怎么知道许子芩和他没睡过一床呢,人都睡一屋了!说不定更亲密的事情都干了呢?” 许子芩后背一冷,原本无神的双目瞬间变得深邃,一动不动地盯着费近,手交叉扣在腿前,惊慌无助。 修罗场如火如荼。 【大白:??】 王子芥懵了,这是迂回战术?故弄玄虚! 【芥子:我从小和我表弟一起洗澡,一起上厕所,一起吃饭,你有吗?腊月二十九许子芩还搂着我的脖子同我撒娇呢,他还亲过我呢。】 全班:?? 许子芩:?? 许子芩默默地扭过头去,脱了防晒衣遮住脑袋。 神经病!疯了!疯了! 白降来了一招四两拨千斤,巧妙回击。 【大白: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芥子:??】 -- 第76页 【芥子:@黄芩,你出来解释一下!】 黄芩默默退出了这个聊天组。 你俩幼儿园毕业了吗?小班直升的高中吧! 小少爷没有出来正面回应,至此许子芩渣男的形象在二班出圈,脚踏两条船,关键是谁是正宫谁是小三,连当事人都不知道。 疯了…… 片刻后,半山腰上回荡着王子芥的惨叫声,活像是个被渣男抛弃的清纯小女孩。 岭山海拔不高,但修的山路曲折蜿蜒,有时候看上去能随便一跃而上的路,其实要弯弯绕绕好大一圈。 班上没有专业的户外登山爱好者,没有自带登山杖的,都是临时从那地上捡树枝应应急。 爬个山,三中的身体素质就彻底展露无遗。 累死累活爬了两个半小时,一半路程都不到。个个都精疲力尽了,后半段路速度肯定会更慢,照这个速度下去,今晚天黑都回不了家。 岭山虽然没出现过大型野生动物伤人事件,但万一呢? 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大牙带着一个班将近六十个人负不起这个责任。 “想回去的同学们可以现在下山,不用登顶。” 就是个课外的活动而已,又不是关乎到大家前程的比赛,能弃则弃。 多数体力不支,累得半死不活的同学们呼哧着粗气应和着扭头下山,离开的女生居多,还有些平日里泡在题海里眼镜片厚得吓人的男生。 大牙不放心他们这些人独自回去,动了送他们下山的念头。 可还有人要拾级而上,她两难了。 许子芩道:“老师,我们一会自个儿回去,您带他们下去就行,到时候到家了给您发消息报平安,我们会小心的。” 大牙半信半疑,可奈何要做取舍,点头扶着一个刚崴了脚的女孩一蹦一蹦地下山去了。 薛西和黄丹两人挽着胳膊定要一览众山小,这两位经常和男生混在一起,性子也直接,一点不文弱,刘申动了恻隐之心。 之前上半段路他就一直想扶着薛西来着,但无奈大牙随行,还偶尔和薛西侃天,他根本插不进去空,怕被大牙打上和学委早恋的标签。 这学期开学那会,黄莺音所言并非完全空穴来风,上学期寒假在郊外幼儿园补课,薛西被叫办公室时,大牙就有特意问过她关于早恋的事情。 要不然成绩突然掉了一截也没法解释。所以,开学后,薛西和刘申主动避嫌不坐同桌,一个坐前一个坐后,仿佛异地恋。 “喝点水吧?”刘申从包里拿了瓶水递给她。 薛西也不抬眼看他,自己从包里拿了瓶水喝,也不回他,活脱脱一副高冷范。没坐同桌后,两人的感情淡了,连交流都变得索然无味。 黄丹作为中间人避免尴尬,才接了水:“谢啦。” 许子芩就不一样了,全程离他表哥五个人的距离。他不想和王子芥聊天,甚至有任何的亲密接触。 此人有病,能远就远。小少爷还故意把衣服遮得严严实实,跟捂了件隐身衣似的。 “我看见你了,别捂着了,你不热吗?”王子芥终于装不下去了,主动和解。 “你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见?”难道我他妈真捂的是隐身衣吗?你看不见? “你吃芭乐干吗?”王子芥试探地拿了一片在他眼前晃悠。 许子芩口水直流,喉头滚了不知道多少下,最终道:“不吃!” 王子芥嘻嘻地搓着他的脸揉了半天,塞进了他嘴里。 其实表哥人也挺好的,就是小心眼,许子芩受了美食的诱惑秒变阵营。 “我可爱的表弟,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王子芥拉着他的T恤,晃了好几下,为了已示自己的诚意,还恭恭敬敬地送了一整包的红心芭乐干。 那狗腿的神情,许子芩眯着眼,用一种「行吧,朕原谅你了」的目光一瞥,刚捻起芭乐干的一角,就察觉口袋有动静。低头一看,手机不见了。 果然又是套路! “王子芥!你骗我!!”许子芩火直蹭蹭地冒,抓着他表哥的后脖颈又踢又拽,“你把手机还给我!” “表弟!等会儿!马上!”不做人的王子芥拿着他手机捣鼓了半天,才摆着一副大尾巴狼的表情把手机往他口袋里塞,“这么激动干嘛?年轻小伙子就是肝火旺,回去让姑姑多给你泡点杭白菊。” 小少爷宝贝似的抱着他的手机,片刻后不小心瞥了眼王子芥神秘兮兮地傻乐,他才颇有狐疑地点进微信。 【我爱我表哥!至死不渝。我发四。】 许子芩:?? 不做人!! 许子芩:“王子芥!你个混蛋!” 扭头就要把朋友圈删除,他表哥果然是最懂他表弟的套路,扬了扬手机,把自己的微信截图给他看:“截图了,你随意!” 许子芩:?? 操! 许子芩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去死吧!” 然后把手机往裤兜里一塞。 六点半大家伙儿才上了山顶,个个累成了吐舌头的狗,山顶的微风一吹,丝毫不解署。 众人没在山上做过多停留,三五成群的拍照留念完飞在班级群里,就下山找瀑布和清潭去了。 手机一震,白降的微信发了过来。 图片是小少爷在山顶的独照。当然,这张照片是王子芥飞在群里的和他表弟的合照。但……白降裁了一截,就剩许子芩一个人。 -- 第77页 这就是碧水湾结过义的兄弟吗? 很快,又有一张图片飞了过来,是被某人用极烂的PS水平拼接的照片。 山顶上,晚霞似火,小少爷身边站在白降,两人目视前方,看起来傻乎乎的。 但稍微看仔细些,就能发现这图不大对劲。 白降那张拼接在他身边的图上的景色完全能对的上,当然由于拍摄角度和位置的原因不能完全契合,但能确定白降这张照片也是在岭山上拍的。 【黄芩:你来过这儿?】 【大白:嗯。】 【大白:和窦惊蛰他们没事来过,城里也就这座山了。】 也是,许子芩沉思,白降从乡里出来的,肯定和山溜子似的四处窜来窜去的,格外喜欢乡下那些山山水水什么的。 这里也能承载一些他对于老家的念想吧。 许子芩在表哥的招呼下下山了,传说中市里的避暑圣地几位在半山腰寻了半天,有种曲径通幽的感觉。 当然具体的位置还是白降根据许子芩每隔一段时间拍个照,从小少爷那抖成帕金森的镜头里一步一步指点迷津的。 其实,也不算是瀑布,所有人大失所望。没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阔,就一条涓涓细流从高处落下,连激起的浪花都是打在岩石上的,说不出的荒凉破败。 许子芩来之前也没有对瀑布抱太大希望,这座山本来海拔就不高,也不是什么大河发源地,压根不可能形成壮观的一泻千里的景致。 再加上今年市里降水量骤降,连往年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水位线历史新低,河里压根就没水。 许子芩随大流抓螃蟹时,水潭的被几个人一趟,浑了。 不远处他表哥吼了一嗓子:“有蛇!!” 众人大吃一惊,蹚水小跑过去查看。这群人里属刘申胆子最大,秉着水里的蛇都是无毒水蛇的原则,深吸一口气,英勇就义般往水潭的浑水里一摸。 突然面色一变。 “怎么样?”薛西关怀。 下一秒眉开眼笑,两手抓着一条灰不溜秋的「蛇」上来,众人望而却步。 “一群怂逼!这不是蛇!”刘申道,“这他妈是黄鳝!一群文盲!” 众人叹了口气,接着摸。兴致丝毫没被影响。 许子芩摸了几只小螃蟹和小龙虾后,觉得挺无聊的。他以前听白降说过不干净的水里血吸虫多,户外不知道干不干净,合群摸了几只虾蟹已经很给面儿了。 “这么怕死呢?”白降电话打过来时,小少爷靠着树下用纯净水洗手洗脚,生怕感染了什么病菌。 “要不是你吓我,我能怕吗?”许子芩嘟哝完,对着风口晾脚。 “我就说完你留个心眼,别什么水都往下趟。”白降那边声音轰轰隆隆的,和卸货的声音不同,看样子在往回赶。 “那边经常有人去摸鱼,算是免费的户外项目了,要是有血吸虫,早就警告预防了,哪能让你们随随便便下去。” “也是。”许子芩往身后的大树下一躺,如今太阳不火辣,吹着水潭般湿润的凉风,他舒舒服服地恩嗯哼哼好几声,“太舒服了。” 白降:…… “你能不能别发出那种声音?”白降红着脸。 “哪种啊?”小少爷丝毫没意识到对方那话什么意思,嗯嗯哼哼一小会儿后,突然脑子一转,想到了乱七八糟的画面,瞬间耳根子红透了。“你个变态!别和我说话,我挂了。” “诶诶诶……我错了!”白降认怂,“今儿,你当着我的面做一个了断,你选我,还是选你表哥。” 许子芩:?? 说什么呢?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许子芩引颈看了一眼玩水正乐呵的王子芥:“……” 一个截图飞了过来。 【我爱我表哥!至死不渝。我发四。】 白降:“你解释一下?” 许子芩:…… 我怎么解释?我在底下回复那是我表哥发的,我不喜欢我表哥,我喜欢你? 周一全校热搜就能预定了。 许子芩:“我喜欢你,我也喜欢我表哥。” 白降:…… 白降耐着性子解释:“许子芩,那不一样!你对你表哥那就是弟弟对哥哥的感情,但我对你……” “不是吗?”小少爷小声问。 “不是!”白降一字一句,“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我弟弟,你明白吗?就是以后一辈子在一起,一生一世的感情。亲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你个白痴!” “可……”许子芩愣愣,“你也是我哥。” “我把那天的话再说一遍,我说过,我不想当你哥,我想当你男朋友,你听明白了吗? 就算你不明白,但你的心意是这样的,你喜欢我,那天那本《风吟的秘密》讲得是哥哥和弟弟的故事,你看进去了,你动了情,你别说你看不懂。你那天早上起床洗澡,是不是晚上梦到我所以……” 许子芩慌了神:“不是……” 白降:…… 你个白痴。果然智商高的人,情商都低。 许子芩懵了。 他不明白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喜欢。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呢?会为他担忧,会吃醋,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好像都有。 可……我们是兄弟,是有四分之一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 第78页 “我晚上回来,你等着我。”白降气若游丝地在他耳边,像是在呼着热气般,用一种勾引的语气撩他,“我让你知道,亲情和爱情是有壁的。” 许子芩脸红透了:“干什么?” 白降笑得很奸邪,像是有什么行动:“晚上你就知道了。” 第29章 你的身体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 入了夜,岭山温度骤降,下山途中个个都手臂环抱着胸口。 刘申一只手搂着薛西,似是在告诉她「不要怕,我用男人的胸膛温暖你」,众人纷纷脑补了好几番的浪漫爱情电影。 小少爷手机没多少电,他得随时预备着接家里人的电话。小时候,他也就是出门没带电话手表,秦鸯带着一家老小发了疯似的四处寻人,最后找到许子芩时,这位小屁孩正盯着糖画入迷。 他不走,还不让糖画师傅走,死皮赖脸地拉着人家的胳膊让他多画了半个小时。 关键是小少爷又不爱吃那玩意,就觉得好玩,糖在手艺人手上竟然成了画笔? 结局还是秦鸯花了一百来块把那堆画完了没卖出去的糖画都买走了。 那事儿到现在许子芩还心有余悸。 因为他妈为了培养他勤俭节约的习惯,无论如何要逼着小少爷把糖画啃完。 半个月后,糖画啃完了,他长了一口虫牙,被秦鸳和秦骊父子俩骂了个遍。 天黑透了,但一行人还是凭借着你一句我一句找到了「准确」的下山路线,这山路连个像样的路灯都没有,只能利用手机的闪光灯照亮一小片的范围。 目力受限,走一步算一步,走错了再原路返回。 九点半的样子大家才到了山脚,所有人欢呼雀跃地打算先去养老院落脚,那儿是这一片附近最大的标志性建筑,滴滴打车或者搭回市里的顺风车也能方便些。 上山前,大牙安排过全班同学在山脚下的石碑前留影过,只要找到石碑,走几百米就能找到盘山路,沿着盘山路下行,不远就能看到福利院夜晚亮起的大型LED灯了。 石碑就在面前立着,众人各自欢喜地往大路绕。许子芩一人打着闪光灯对着石碑照了又照,还是费近走了一两百米按时数人才发现他掉了队。 “怎么了?”费近小跑过来时,满脸的紧张。 那氛围瞬间感染到了表哥,王子芥就更浮夸了,搂着许子芩上下左右打量个遍,以为他伤到哪了,还是被蛇给咬了。 “你们看,这石碑和我们来的时候比,不大对劲。”许子芩把手机上的照片放大,一手指着石碑上的青苔。 王子芥凑过去先是打量了一眼手机,又细看了石碑。材质,样式,大小,体型都一模一样,而且石碑周围有两颗树,跟前就是水泥路,和来时一模一样。 原本停在路前等消息的刘申几个人等了十来分钟发现没人跟上,只好沿路返回:“怎么回事啊?还不回不回去了?这都九点多了,就算路上不堵车顺风顺水回到市区也要两个小时呢,这还是加班加点地赶路呢。” 许子芩吁了口气,夺回手机,放大屏幕上的照片:“你们看,虽然石碑的各项参数一模一样,但是文字不同。我们上山时,人都挤在石碑前拍照,文字很大一部分都被身体给遮盖住了。我们上山走的是南坡。” “这石碑文字的上面一部分仔细看,有个十字架。”他可以确定。 在许子芩的指引下,大家争先恐后地查看屏幕上照片里石碑上的文字,果然如许子芩所说,隐隐约约确实有个红色油漆刷上去的十字架,那是南字的上半部分。 王子芥的脑袋被刘申甩了一巴掌:“你吃这么多,长这么高干啥?字都挡死了。” 他就是挡在石碑文字前的那位。于是……受到了全员的孤立。 许子芩绕过他们,在石碑上叩了叩,待大家把目光重新汇聚到他身上时,他才指了指石碑上的西字:“很明显,我们下山错了方向。” 上的是南坡,可如今下的是西坡,就算是绕着盘山公路走上一夜,都走不回原来的养老院,说不定……还会绕到哪个连信号都不好使的位置。 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怎么办?”王子芥盯着许子芩,把所有希望都倾注在他身上了。 王子芥了解他表弟的做事风格,在第一次注意到事情不对后,他不会立刻慌乱,而是寻找解决方案。 被表哥那灼灼目光盯得实在没有办法,他才呼了口气,打开微信指着滴滴打车:“这附近别说车了,连人都没有。导航回家不切实际,我们现在还在山脚下,导航位置不准。盲目找路可能更麻烦,这儿有石碑地标,容易定位。” “报警吧,我们。”费近脑子一热。 “你们要是想回家被骂死,或者被全校通报批评,连带着大牙、全班一起挨处分,也没问题。”薛西冷静地道。 众人七嘴八舌一人一句,讨论的主题也由「如何回去」,变成了「要不要请求警察支援」。 辩论比赛一炮打响,以薛西刘申为代表的队伍死活不愿意报警,而王子芥黄丹为代表的队伍选择报警,而且主张越快越好。 其实,这种站队方式许子芩完全能理解。 薛西家长对她管制极为严格,连晚回去十分钟都要被问东问西的,这要是知道大晚上和同学们在山上鬼混都惊扰到警察局去了,肯定要被骂个半死。 -- 第79页 可他表哥王子芥就不同了,秦家家庭氛围浓厚,还有许子芩这个行走的免死金牌。 大不了就用万金油一句话。 我表弟也去了啊,为什么你们不骂他。 随后就母慈子孝,阖家欢乐了。 “别吵了,我找人帮忙了。”许子芩在石碑前蹲着,耳朵被吵得起茧子了,实在是听不下去,出言打断,“白降说他帮忙联系了中巴,现在往我们这儿赶呢,预计一个小时后到。” 噤若寒蝉。 众人和机关娃娃似的头全都往许子芩那边拧过来,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就你们理解那意思。”许子芩不耐烦地解释完,从包里掏零食,一上手落了空,吃的喝的全在野炊和半路上吃得干干净净,只好捂着肚子道,“白降以前和他朋友爬过岭山,正好走过西坡。” 然后,表哥当众搂着许子芩转了个圈,肉眼可见的激动。 十分钟后…… 一群人围着王子芥听他吹故事,他也不脸红,把当年小时候许子芩带着他如何从相隔一百多公里的外市安然无恙地回家,还没有惊动警察的英雄事迹说的是天花乱坠。仿佛他表弟已经从凡人飞升成了神仙。 许子芩觉得,他表哥大有传销的资质。 哪像是在宣扬小少爷的能力,倒像是在变相宣扬小少爷发展得如此牛逼是因为从小到大他这个表哥教得好。 又开始了。 小少爷才没心思听他瞎哔哔,漫长的等待过程中,他在思考给白降发消息时自己的状态。 当他闪过迷路的念头的瞬间,他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降。 有他在,就很踏实,像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存在,都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存在。 在四眼妹家他护着自己,能教自己打球,迷路了还能马上找到自己具体方位。 无所不能。 小少爷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那些能力超群的人都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化险为夷,不需要假手于人。 可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要别人的帮助,自己只能算是出谋划策,在古代顶多是纸上谈兵的军师而已。 可再厉害的军师没有人帮衬着,也没法顺利攻占城池。 某个瞬间,他觉得白降就像是军师背后奋勇杀敌的将军,能给军师以力量,两人勠力同心,大获全胜。 暗夜之中,不远处漆黑的虚空一道光线射来,已经适应黑暗环境的许子芩蹲在路边,腿脚酸麻。他仰起头,手掌捂着眼睛,遮挡刺眼的强光。 白光暗淡下来,熟悉的脸映在他眼前。 白T恤,褐色短裤,一双运动鞋。他从摩托上帅气地翻身下来,取下头盔,朝许子芩挥手。 小少爷眼眶飘过酸楚,片刻后扑了过去:“哥!” 白降抚了抚他的脑袋,拿了个头盔扣在他脑袋上,一把搂着他翻身上了摩的。 许子芩刚上车,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还是钥匙串上的黑色娃娃让他回了神:“这是……窦惊蛰的车?” 白降一拧钥匙,摩的轰轰了几声。 他才像是突然记起来没回答许子芩的话:“嗯,找他借的,这儿山里冷,但出了山就热了。” 众人傻眼了,一愣一愣地杵在原地。许子芩搂着白降的腰,白降像是在炫技般在众人眼前兜了一圈。 众人:?? 王子芥:?? 所以,我们他妈等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就他妈是一辆摩的? 王子芥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人摁在地上摩擦完后,还被人一脸鄙夷地吐了口水再狠狠踩上了几脚。 大庭广众之下,白降开摩的就接了许子芩一个人,王子芥不答应了,哪里能忍得了?指着白降吼:“我……我……我也要上。” “不安全。”白降侧头宠溺地扫了一眼许子芩,“山路不好走,人多了危险。” “那我们怎么办啊?”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一辆破摩的,一次还只能带一人,这十几个人呢,得来来回回多少趟啊? 这不是玩弄大伙的感情吗?! 许子芩小声问:“就一辆摩的啊?” 白降笑了笑,扯大嗓子吆喝:“中巴走得慢,马上就到了,我们先走了,祝你们好运!” 没等众人开启疯狂吐槽模式,摩的一溜烟就消失了视野之中。 这就是传说中的差别对待吗?这一局,王子芥完败。 望着远去的背影,王子芥暗自神伤。有种自己好不容易种了这么久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关键是,还他妈白菜吃里扒外,愿意被猪拱,这就很令人费解了。 山间公路上,一辆摩的上乘着两位少年,身后的一位紧紧地搂着前面,胸膛贴着后背,炽热的体温和胸腔心脏跳动感觉很奇妙。两人一言不发,不知该如何开口。 夜里蝉鸣一片,还有蛙声断断续续,伴着皎洁无瑕的明月,许子芩吹着风,舒服极了。 没有山脚下那种刺骨的冷,山间风不冷不热,撇去了夏日的燥热,就只剩下丝丝的清凉。 “哥,可以坐中巴的,你干嘛还自己骑摩的过来?”许子芩小声道,“夜里骑车,不安全。” 白降突然放大嗓子,故意装作没听见吼道:“你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没什么!”许子芩侧着头趴在他身后。 -- 第80页 明明就听见了,还装。 “怕你着凉。”白降道。 “啊?”许子芩一愣。 “车上有空调,你刚在山里吹了冷风,空调一吹容易感冒。摩的上吹的自然风,舒服,不易着凉。” 白降侧着头估计打量了一眼许子芩,刚好和他目光对上时,摩的晃晃悠悠不稳当,灯光照射时,路前方一根电线杆突然出现在视野里。 许子芩吼:“要撞了!!” 提醒的不及时,果然,还是撞上了。但好在摩的速度不快,就车头的漆都擦了点,问题不大,还能开。 白降急忙去搂许子芩:“你没事吧?” “你就是故意的!”许子芩吼了一嗓子。 明明离这么远的距离,以他的水平可以绕开,可偏偏就要撞上去。 小少爷膝盖上擦破了点破皮,还好上山前准备了创可贴。上完药,许子芩才一瘸一拐地被白降搂着在一块空旷的草地上坐下。 人工种植的草地,修剪得整齐,每隔几米种了各色的月季,月光之下,一丛丛颜色各异的花骨朵迎风招展,倒是别有一番雅致。 小少爷把伤腿平放在草地,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靠,伸了个懒腰。今天爬了一天的山,累得腿脚都酸麻透了。 温软的草地,绝美的月光,醉人的花香,轻柔的微风,好美。 仿佛闭上眼,能在这里睡上一觉,直到天明。 “我故意的。”白降在他身边躺下,“我故意骑摩的就是想单独和你一起。我来的时候路过这一片草地就在想如果我们俩在这里在感受夏日的恬静,该多好。今天没陪你出来野炊,但能和你在夜晚一直在这儿躺着,也算尽兴了一回。” “你……”许子芩偏过头,折了一支白色月季,在手里把玩。 “你说,晚上找我有事,什么事儿啊?”许子芩眨巴着眼睛问。 “你想知道吗?”白降突然转过身,似有似无地往许子芩的身边靠,炽热的呼吸和体温往他身上扑过来时,他没忍住往旁边挪了挪。 “废话!”许子芩道,“我不想知道,我问你干嘛?” “那我告诉你!” 说罢,一个急促而热烈的吻压在了许子芩的嘴角上。 …… 许子芩脑子里一震,吓得推开:“你想干嘛!” “你有反应。”白降笑了笑,把自己的T恤往上一撩,扑在他的身上。双手双脚被压制,只有两张精致的面容相互望着对方。 “我……”许子芩无话可说。 “我说过,我让你知道,亲情和爱情是有壁的。”白降凑近在他耳边呢喃,“你觉得你对你表哥……有反应吗?” 许子芩耳根子红透了,想要推开他:“你个变态!” 白降道:“是,我就是变态,我不该喜欢我弟弟。但是,我控制不住,喜欢一个人怎么弄能控制得了? 就算所有人都说我,我也无悔。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会把这一段爱埋在心底里,我默默地祝福你。可是……你的身体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 说着,他朝着许子芩的嘴上吻了上去。 搅动着舌头。 第30章 我让你们吃! 月季花骨朵被覆手压落,根根小刺扎入掌心时,小少爷才后知后觉到痛感。 软的,湿润的唇感席卷蔓延,他昏了头,失了神。 他竟然迷恋这一股感觉。 疯了,疯了。许子芩被吻得睁开双眸。他想推开,可是手被压制,半推半就。 直到白降发了疯似的从他的鼻尖轻吻了一口,在他的肩胛骨上落下一个淡淡的咬痕。 今晚的月色真美,和画似的,人也美,和画中人似的。 坦坦荡荡地亲吻他弟弟,白降片刻之后搂着许子芩从草毯子上起来,指节在发丝间搅动着。 通灵透亮的眸子里映着月光,白皙得如同闪着荧光的肌肤,都完完整整地刻印在他的心头。 白降摘了一朵红艳的月季,递到他掌心里握着,轻声低吟:“对不起。” 这话多多少少有点麻痹自己的意味,为了满足自己不顾许子芩的喜好。 小少爷头一回从他哥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看出了自私和欲望。 像是往日那个待他亲和的人儿完全变成了其他的形态。 许子芩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同这样的一个哥哥相处。 他打不过,他承认。 …… “我没控制住我自己。”白降吸了口气,“对不起,我……” 清甜的青草香气钻入鼻孔,许子芩眯着眼,静静地用指节拨动着,像指尖在黑白钢琴键上来回跳动,谱成一首绝美的乐章。 “小芩……”白降压了压嗓子,“如果我刚刚的举动让你想起了什么……我……”白降脑子里一桶浆糊四处荡。 他承认,许子芩在起初奋力抗拒的时候,用手拼尽全力推开他炽热的胸膛的时候,他心里燃起了熊熊的占有欲。 他想拥有这个干净,纯粹的少年。可随着自己霸道的举动继续深入,许子芩变了,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抗拒,而是闭着眼,眼角里分明流着泪。 他不愿意,无法接受自己的哥哥亲他。 像是心如死灰,视死如归。 尊严和面子是17岁少年捧在手心,藏在心尖的珍贵物件,可是这一切却亲手被人打碎,这个人还是他最亲近的哥哥。 -- 第81页 一滴晶莹泪从眼眶滑下时,许子芩弯着身子起来,无精打采地靠在了白降的肩膀上,像是一个受了伤的孩子在寻求安慰和寄托。 王子芥曾经和白降说过,小少爷每次觉得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会静静地坐在他怀里,头依偎着他的胸膛,如同孩子般低声地叫唤着他表哥。 这一回,许子芩被吓到了,连原本最舒适的姿势都已经全然摒弃。 他害怕坐在白降怀里后,他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不敢,他也不敢想,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靠在肩膀上,试图找回残存的一缕希望。 这儿没有其他人,恐惧没法消散,没法同别人诉说。小少爷只能寻求白降的帮助,而白降却又是亲手粉碎他心中最后一丝尊严的人。 纠结之后,小少爷妥协了,靠在白降的肩头时,他心如刀绞。 我到底在做什么? “哥……”许子芩轻声道,“对不起,我做错事了,我喜欢上了一个我不能喜欢的人,怎么办?” 清风徐来,小少爷的发丝在白降的脸上蹭着。落在虚空的手一直在试探,他害怕压在小少爷肩膀上时会让他恐慌。 但事实证明,许子芩对他丝毫没有任何抗拒,甚至会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婆娑着。 “那就让哥哥来做这个恶人,好吗?” 白降眉眼一弯,把所有的柔情和细腻全都珍藏进了这一副绝美的画卷之中。 两人依偎,像极了作文里小少爷描述的那一段话。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像是触手可得,可又不敢靠的太近,如果有一个恰当的形容,就像是劣质的产品,外表光鲜亮丽,而内却污秽不堪。也许,都只是表面光而已。】 途中,小少爷搂着白降的手没有那么紧,故意放松地捏着他的衣角,确保自己不会摔下去的情况下保持着这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 轰轰隆隆的声音响彻,留下一串灰蒙蒙的烟。 摩的驶入城区时,已经过了一点,路上烟雾缭绕,肉香四溢,小少爷的肚子不自觉地咕咕叫了一声,以表抗议。 下山那会儿他包里就空空如也,现如今又过了几个点,完全饿得前胸贴了后背。 “饿了?”白降把摩的停在路口,侧头问。 “有点儿,你要吃吗?”许子芩捂着肚子。 “嗯。” 南方的夜生活多姿多彩,就拿烧烤摊而言,夜越深,吃的人就越多,越起劲。 市区的烧烤城就类似于传统意义上的小吃一条街,什么新疆烤羊肉串,东北特色烤面筋、烤冷面,炭烤小排小腰子,帐篷一串连了一串。 烧烤城的门面在大热天都是露天型的,不设内室。特大的落地扇和吊顶扇把坐在帐篷里撸串的人吹得舒坦,配上几瓶冰镇啤酒,别说多惬意。 小少爷落了座就闲不住,手机在半路上没了电,找老板弄了个移动充电宝,千呼万唤地手机终于开了机,迫不及待地打开微信。 他表哥,他妈妈好几个微信催他怎么还没到家。 他表哥坐的中巴都到了,走前面的人反倒没动静了。 小少爷回了几条消息让他们早点睡,自己现在肚子饿,和白降在外面随便吃点……饺子馄饨什么的。 秦鸯作为养生派的先驱,差点就养成过午不食的习性,要得知他宝贝儿子和白降在外头大半夜喝着冰啤酒撸串,非得气得抄鸡毛掸子杀过来抡两位回去跪到天亮。 “要是我妈问你晚上吃了什么,你就说我们去饺子馆吃了两屉蒸饺和两碗馄饨。” “怕挨骂啊?那你还嘴馋?”白降招呼老板上三份餐具。 老板忙里忙外的,半裸着上身,脖子上挂了条毛巾,忙起来擦汗方便。 “我是怕你挨骂。”许子芩嘴硬道,“要是我妈知道是你带我来吃的,她就要骂你。” 白降搂着他脖子往下压:“你个小白眼狼,我他妈辛辛苦苦来接你,你自个儿要吃烧烤,这会儿都到这儿了,把锅往我身上甩是吧?” 许子芩被他挠得四仰八叉倒在白降怀里,那双深邃的眸子和他面面相觑时,原本被激起的兴致瞬间没磨灭得一干二净,草地上那深情窒息的一吻刻在他的脑子里,彻底挥之不去了。 只要正面看到白降的脸,他就会不自觉地想象起他压着自己的唇间,舌尖撬开牙关,在他嘴里翻来覆去搅弄个遍的场景。 他羞红着脸,连忙要挣脱爬起来,起身时手脚还不听使唤地乱踢,面前架好的桌子椅子被踢翻,一次性碗筷全滚了一地。 两人和滚雪球似的侧后方一翻,倒在地上。 “诶唷!没事吧?”老板上肉串时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放好盘子就去把两人搂在一起的人儿扶起来,帮他们拍灰。 “两位帅哥还真是好气运,这桌附近今儿正好没人吃串儿,要不然啊,二位在地上这么一滚,地儿都不用拖了。” 许子芩:…… 要多糗有多糗,身边这位便宜哥哥还给人赔笑脸,反倒是许子芩变成全场更尴尬的那位。 老板直爽性子,帮两位换了个地儿,重新上了三幅碗筷,把串摆好才乐呵呵地道:“这回要是再塌了,就真不好办了。” 老板指了指周围满地的签子和各种粘着灰的肉粒子,别提多埋汰。 随后,踉踉跄跄抱了一箱冰啤酒往桌上一搁,盘里的肉串一震,吓得白降哆嗦了好几下,不可思议地望着两根串一起往嘴里塞的小少爷。 -- 第82页 他寻思着,这一箱冰啤酒怎么看都不像是许子芩的做派。这细胳膊细腿的,每天吃饭跟小鸡啄米似的小少爷这么能喝? 反正他全身上下都透漏着三个大字。 不可能…… 小少爷霸气地起了两瓶啤酒,玻璃瓶一碰,一骨碌一口干完一瓶,撸串。 白降:…… 牛逼…… “你慢点儿……”白降拦着他起啤酒瓶,“多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空着肚子容易醉,而且还是冰的,你是嫌秦阿姨对你多好了是吧?” 许子芩瞥了他一眼。 知道这人脑子里装了什么玩意,不和他一般见识,朝桌上另一副碗筷扬扬头:“你还约了其他人啊?” 小少爷自顾自先干完了第二瓶,白降抢了他手上的酒瓶子:“别喝了,你这是吃串的,还是来喝酒的?再能喝也不能这样啊。” 许子芩一脚把椅子往后一踹,霸气地又起了一瓶酒,晃晃悠悠地往白降身边一坐下,一巴掌呼在桌上,开始大发厥词:“你管我……这么多,干嘛?” 他把旁边的空盘子和空碗往他跟前一送,筷子往保护膜上一插,三两下把一次性碗筷撕开:“我和你吃烧烤,你叫人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和我一起吃东西特无聊啊?” 白降懵了,一动不动愣着,任凭许子芩在那儿神神叨叨。 “你喝多了。”片刻后,他觉得作为他哥哥有必要提醒一句。 “你才喝多了!”许子芩嘟着脸,“你就是觉得和我吃饭很尴尬,所以你要找个人来热场子,是不是?啊?你说话啊,你说啊?” 喝多了,脸都红了一大块了,就差当街唱歌了。 白降搂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好。没想到被许子芩反手一推:“我就知道,你肯定找的窦惊蛰那个土帽儿,对不对?他哪里好啊?有我长得好看吗? 那一身衣服那一幅皮相要多埋汰有多埋汰! 你为什么整天围着他转啊?你来救我,他开摩托车,让我靠着他。 在四眼妹她家,你也让他来救我。教我打球,棒冰你和他一人一半。 你今天……不对,昨天晚上……来山里接我,都开了他的摩托车。 他的车有这么好吗?有车行里的哈雷炫酷吗?陪我吃烧烤,你还叫上他,你就是故意气我,是吧?” 白降憋着笑,硬是没想到喝了酒许子芩会说出这一番话来,打算去搂着他,别让他四处扑腾:“许子芩,你别发酒疯啊,你要是再胡闹……我就给你拍短视频了。” 许子芩手上的酒瓶一挥,酒水撒了一地,抒发自己的豪情壮志:“你拍啊,我怕你啊!我告诉你,今儿有我在,你就不能和他一起吃烧烤。”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从断片的脑子里倒腾出一句话来:“你今儿当众我的面,你做个了断。你说,今晚的烧烤,你和我吃,还是和他。” 白降:…… 原本周围没人的,但被许子芩嗓子一口一个语气词,引来一堆人围观,大家一人一句话,碎碎念着什么。 反正小少爷这儿酒精上了脑,全然听不清这些人都在胡扯什么,反倒还起了兴致,开启了破锣嗓子撼天动地的本事。 “许子芩,别闹了,人看笑话呢!”白降捂着半张脸,一脸生无可恋。 要是小少爷喝了三瓶不到就他妈这个样子,哪里敢带着他来。 这如今是骑虎难下,他也是为难得紧。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还真拿了手机拍短视频,这许子芩长得也算是一副好皮相,这会儿在这儿喝的云里雾里,一发抖音播放量妥妥的。 白降手机一震,窦惊蛰的微信。 【惊蛰:我到了,你们在哪一桌?】 白降:?? 额…… 【大白;人……最多的一桌。】 许子芩喝大了竟然感觉极为敏锐,还嗅到了一丝丝别样的气息,脑袋一转,瞅见白降在低头发消息,怒不可遏。趁他没注意从手里抢了手机,眯着眼,看了又看。 “惊蛰,我到了,你们在那一桌。”许子芩呼着热气一把搂着白降的脖子,“都叫上惊蛰了,这么亲密无间的?你俩是兄弟关系吗?有我和你这么亲吗?我们还同父异母的,你们是同父同母吗?” 白降:…… 小少爷疯了,来个人拖走。 正好,这时,窦惊蛰到达修罗场,挤开人群,小少爷一脸醉态地楼着白降,一手还拎着啤酒瓶,忙过去帮忙扶着:“怎么喝这么多啊?你们俩怎么回事,每回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们擦屁股是吧?还吃烧烤呢!” 窦惊蛰确实是来吃烧烤的,本来他忙完家里那些快递单已经洗完澡,人都趴床上了打算开几局游戏睡觉,哪成想半路接到了白降的消息约他在烧烤城吃宵夜。 八成是为了感激他今天帮忙借车,租车那事,他也就二话没说答应了。 本以为是个能蹭吃蹭喝的饭局,却又遇到了这么个事儿。他心底里默默发誓,今后这兄弟俩再约他出来,绝对咬死不松口。 又是苦力? 今儿他失算了,不是苦力,变成彻底的发泄对象了。 小少爷一只胳膊被一个陌生人扶着,恍恍惚惚地抬眼,模糊之间,窦惊蛰的脸在他眼前一闪,吓得他手一甩:“你怎么来了……” -- 第83页 白降连忙竖了个手指在嘴边,示意他别开口。没想到许子芩刚好一转身把白降的小动作全都了然于胸。 许子芩酒瓶一挥,吓得窦惊蛰离得老远。 窦惊蛰举手投降:“怎么回事啊?不是你们叫我过来吃烧烤的吗?” 许子芩哦了一声,全明白了。说什么没赶上野炊带我去草地看月亮,说什么喜欢我,都是假的,连吃个烧烤的两人活动都带上别人。 全是虚情假意,全是骗子,就会唬人开心。 越想越觉得自己憋屈,泪水溢出,正好瞥见桌上那一份窦惊蛰的还没用过的碗筷,心里醋意勃发,肚里翻江倒海。 小少爷往桌上一坐,往那干净的碗筷上吐了个遍,迷迷糊糊地道:“我让你们吃!” 白降:…… 窦惊蛰:…… 众人:…… 众人连忙捂着眼睛有多远离多远,正好被刚烤好串的老板堵了个正着,桌上被吐成这个样子,人傻眼了,这其他食客怎么吃? “谁干的!!”那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仿佛肺都要炸了。 刚吐完的许子芩舒服多了,云里雾里地往后一仰,被白降和窦惊蛰两人半搂半抱着灰溜溜地跑了。 第31章 送走吧! 长街灯火通明,老板那杀猪般的惨叫钻入耳蜗时,白降和窦惊蛰联手把许子芩抱上了摩托,窦惊蛰翻身上车,侧头时,腰间一软,夹心饼干许子芩糊里糊涂地双臂绕圈似的搂着他的腰,脑袋靠在他后背似是是嘟哝着什么。 白降拍了怕许子芩搂得严严实实的手,小少爷哼哼唧唧了半天才把手松开。 借此机会,白降伸手搂着小少爷,这场无形的修罗场才告一段落。 窦惊蛰全程问号脸,从骑着摩托到达案发现场,这两人活像是在一唱一和,压根就没把请他吃宵夜放在心上。等他回过神来,一车三人已经到了碧水湾小区门口。 保安认识白降,还笑眯眯地打着蒲扇和他打招呼,小少爷全程红着脸靠在他肩膀上,起初还能自己走路,现在已经醉得连路都走不稳,还需要人搀着。 “刚……你俩闹矛盾了?”窦惊蛰从兜里摸了根烟,点上,目视着二位诡异的步伐。 白降脚步一顿,扭过头瞥了眼窦惊蛰,又打量了一眼神志不清的小少爷,眉头一蹙。 小少爷家里人看他跟看宝似的,恨不得用亚克力盒子包起来只准参观不许瞎碰。 他酒气熏天模样往房里一站,万一恍惚踢了把凳子,撞了个茶几什么的,发出声响把家里人都吵醒,事态就严重了。 自己大不了就挨一顿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许子芩不一样,秦阿姨向来对他管得极为严苛,说不定明儿一大早他还在和周公唠嗑呢,就会被直接从被窝里掀出来,浑浑噩噩地跪在最近刚开的榴莲盲盒上,哭得死去活来。 白降揉了揉眉心,把想象驱逐出境。 难搞…… 先等他稍微醒醒酒,有意识了再送上去吧。 窦惊蛰从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和两大包花生米,权当是把自己没吃的宵夜用一种清冷的方式补偿回来。 买完他才后知后觉。纳了闷了,被约出来吃宵夜最后还得自己掏钱? 冤大头本尊无疑了。 小少爷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手往白降的手臂上搂得更紧了。 大半夜风大,出了汗,喝了酒更容易着凉。白降把啤酒罐往亭子中间的石桌上一搁,在小少爷包里倒腾了一圈,就唯一一件浅绿色「情侣装」防晒衣被揉成了咸菜干塞在里面。 爬了一天山,防晒衣被汗水浸透了,还塞在包里,是嫌味不够馊吗? 这脑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是把所有的脑容量都用来学习了?也不知道稍微匀点给生活常识? 一点生活常识也没有,以后怎么活? 白降晃了晃脑袋,拉上书包拉链,目光正对上裹了件外套,正享受着肆意人生的窦惊蛰,眸光里尽是觊觎之色。 窦惊蛰冷不防环抱自己,用一种力保名节的烈女眼神盯着他。 一分钟后,窦惊蛰那身灰黑色的新款外套就披在了许子芩的身上,原主人喝酒紧张兮兮。 这可是一周前刚下单到的货,他都舍不得穿。 额,当然,其实是没有合适的时间穿。这大热天的谁出门穿外套? 这外套算是反季衣服,名牌打折便宜,他还是深思熟虑放弃了好几个典藏皮肤才下的单。 本以为这次大晚上稍微降点温,出来吃个烧烤顺带可以在小少爷面前显摆显摆自己也是能穿的起名牌的人,哪成想两极反转,成了他的披风。 于是,窦惊蛰全程眼珠子盯着许子芩,都能在他身上挖出一个洞来。 “哎!”白降手上的啤酒罐在他跟前一晃,“有这么好看吗?” 说完,他自己还若有所思地把许子芩披上衣服的模样打量了个遍:“确实他穿这身要比你好看点,你穿着就跟裹了层抹布的屎壳郎似的。” 窦惊蛰手上的啤酒罐和他一撞,没好气地咕噜咽了一口啤酒:“我那是看他吗?我那是新买的反季名牌,披在一醉鬼身上,万一……吐了,我他妈多亏啊!” 窦惊蛰点了根烟,往后背椅子一靠。 吐了个烟圈,笑吟吟地扔了颗花生米往嘴里嚼:“有时候我挺不明白的,你对许子芩到底怎么想的?” -- 第84页 “上一辈子的恩怨没必要抓着不放,我厌恶许商晚抛弃了我妈,跟了秦阿姨,但许子芩也没什么错,无非就是阴差阳错生在这个家里。 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许子芩看过一本书,叫《风吟的秘密》。 里面有一句话我觉得挺像那么回事的,降世与其说是重生,不如说是一次博弈,生下来的那一刻谁也无法理解和清楚地明白所处的环境是否优渥,地位是否崇高。 出生在什么环境是没有人能决定的,和赌石一样,在原石没切开之前谁也不知道这是块破石头还是翡翠。” 白降目光柔和地打量着许子芩:“我压根不讨厌秦家,他们也没错。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只是有些人拥有的选择权更多而已。” 白降手一伸,勾了勾指头。 窦惊蛰笑了笑,狗腿似的递了根烟给他。为了不呛着许子芩,故意偏了个角度吞云吐雾。 秦家没人抽烟,至少在家里他没见过秦叔抽。白降下意识地认为许子芩闻不得烟味:“今儿的事,谢谢你。” “切。”窦惊蛰挥挥手,“你丫自从和小少爷呆久了,说话文绉绉的。谢谢都他妈能从你嘴巴里蹦出来,兄弟这么多年,这点事儿都干不妥帖,那不是白瞎了吗?” “何政他们最近怎么样?”白降吸了口烟。 这段时间他都是和小少爷一起上下课,没时间碰到这两孙子,自然也就少了冲突。 “何政他爹死了。”窦惊蛰说得云淡风轻。 白降缓缓地舒了口气,把许子芩露出来的手臂塞回衣服里。 窦惊蛰接着道:“死了一个多月了,从工地二十多层直接摔下去的,当场就死了。我也是听我爸说的。 他爹知道他成绩不好,想给他谋条出路,就想多挣点钱给他儿子买辆车,以后就算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也能跑跑黑车,图个温饱不成问题。 何叔也是个苦命人,找人借了一圈钱没一个借的,我爸心里过意不去,想着何政以前跟我们家送过快递,也算是有过交情,借了他三万。 这年头三万块能干什么?连一个平方都买不起,更别说买车。 具体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有人介绍何叔一个项目。 那项目就是个捞钱的幌子,投资商偷工减料呗,连保险绳用的都是最次的,也是何叔命苦,就被他撞上了。二十多层摔下来啊!” 白降闭了闭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虽然何政不学好,但他老子勤勤恳恳一辈子,人缘心地在老城区那一片没得说。 小时候,许老头摆摊轮胎扎了口,何叔一口气跑了几公里帮忙换新轮胎,连口水都没喝过。 白降心里一直感激着何叔。世事无常,没想到这么好一人会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何政呢?”白降冷声问。 “那他那脾气肯定闹啊,可闹有屁用,开发商早跑路了。丧葬费还是几个农民工合伙一起出的。” 窦惊蛰呼了口气,“降哥,我算是明白了一回事,何政在育才风云人物,要风就是雨,可他妈有屁用,出来育才谁认啊?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最后连他爸出殡都是求着街坊邻居帮忙,人家还嫌晦气呢!” 白降把烟蒂一扔,重新点了一根。 心里万千愁绪,尽在不言中。 “安葬完后,何政那小子在雨里给我爸磕了三个响头,辍学了,我听说好像去了一家什么挺牛逼跨国公司当保安,工资好像还不错,三千一月,一半都用来还债了。” 白降心里一怔,跨国公司当保安? 那天放学许子芩和他去海底捞时,傅老头就说过这么一个人,但当时他说那人是育才毕业的。 他讽刺了一声,就连育才毕业的人说道成那样,这万一知道这人高中还没毕业,八成会被讽刺得更加难堪吧。 世界多小啊,兜兜转转一圈,竟然回来了。 “嗯……”许子芩嗯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拽了拽他的肩膀,白降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许子芩突然就身子一直,目光空洞无神地盯着前方,片刻之后指了指,“那是什么……” 白降猛地把手一缩,要把手上的烟给掐了,却被许子芩半路给截了胡。 飘飘悠悠,如丝如缕的,看得他好生欢喜。许子芩学着白降的指法夹住烟在他跟前晃悠,惊得白降去夺,生怕那红烟头烫了他。 平日里动作不算矫捷的小少爷喝了酒竟然动作极快,行云流水般地把那烟嘴往嘴里一塞,狂吸了一口。 白降目瞪口呆。 窦惊蛰:…… 下一秒小少爷咳得连肺都要炸了,整个人眼泪汪汪的。白降只好捂着脑袋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许子芩好不容易舒服了些,手上的烟头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了窦惊蛰刚入手的反季外套上,烫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刚好……能穿过一个手指头。 白降赶在他兄弟发火砍人之前,成功地搂着许子芩上了小区楼。 房内一片冷寂,路过王子芥房间时,还听见了均匀的鼾声。 为了确保许子芩不干出四处乱踢,惊扰人睡觉的举动,白降只好抱着他踮着脚进屋。 把吊顶灯开了最暗的那一档后,他才能舒舒服服地喘口气。 小少爷在下铺睡得死去活来的,就开始说梦话,最后梦话的结尾是急促的一串喘息声,还似有似无地呢喃着哥哥。 -- 第85页 八成又做了噩梦吧。 为了不打搅小少爷睡觉,白降选择帮他用热水擦了身子。小少爷虽然没有洁癖,但从小就养成了每天洗一个澡的习惯。爬山出了这么多汗,黏糊糊的,第二天清醒肯定不舒服。 帮他擦拭身子时,许子芩突然用力搂着他的腰,然后气息不绝如缕地道:“你选我,还是选窦惊蛰?” 做梦还在吃醋呢? 白降抿着嘴,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我选你。” 之后,小少爷才睡得格外香甜,跟听到了那番话似的。 但这事儿似乎是白降想的太简单了,秦家全家人都是狗鼻子,嗅觉特灵敏。 王子芥一进门就扯大嗓子歇斯底里地咆哮房间里有酒味,凑近他表弟的呼吸一闻,瞬间一清二楚。 许子芩昨晚上喝酒这件事就这样全家皆知。 闹到秦鸯那事情就更加朝着不可逆的方向发展了,因为嗅觉极强的小少爷他妈从他儿子昨晚上换洗的衣服上还闻到了…… 烟味…… 全家炸了。 五好少年许子芩学坏了,抽烟喝酒全学会了,还背着家里人偷偷摸摸地干。 王子芥全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还在一旁用一种与我无关的语气添油加醋:“许子芩人前人后竟然还有两幅面孔!” 不出意外,许子芩被他妈又打了一顿,这一回连王之之和秦鸳都没有过来帮忙拉着,因为这事儿确实是错的有点太离谱了,喝酒抽烟实在说不过去,毕竟王子芥都没干过这等出格的事儿。 还是白降挡在了许子芩的面前:“是我教的,您别怪他!” 两人被秦鸯彻底打上了狼狈为奸的标签,秦鸯向来如此,她觉得苍蝇不叮无缝蛋,就算白降有点不良嗜好,那许子芩沾染上了也是不可原谅的。 小少爷度过了人生中第一个被全家人的周末,连原本和白降约好的一起打球吃火锅也不得不中止。 晚饭点,小少爷被他妈锁在房里写数学题,正确率没到百分之百就要接着下一套,直到全对为止,他咬着笔头,揉着跪了两小时的膝盖,思考解题方式时,王子芥给他发了个消息过来。 【表哥:表弟,姑姑和我妈好像要送走白降。】 【黄芩:为什么?】 【表哥:什么为什么,他教坏你抽烟喝酒,这难道不是理由?】 许子芩手上的笔尖一顿,心里涌起一阵愧疚,他起身打了一行字。 【黄芩:表哥,你给我语音,我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对面顿了片刻后,果然接通了,听声音不是很明显,应该是王子芥在门外偷听。 断断续续的传来王之之的声音:“这件事没得商量,必须送走!有多远送多远!我当初就说过白降这孩子心已经野了! 悬崖勒马有用吗?小芩和他处了一年不到,如今抽烟喝酒坏毛病全学会了!当初我就不应该心怀恻隐。” 秦鸳当起了和事佬:“孩子不也说了吗?昨晚就是一时胡闹,年轻人喝点酒也是正常,都是那个年纪过来的,没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堪。白露那边毕竟之前说好的,哪有送来送去的道理,这是孩子,又不是件物品!” 白降做事认真踏实,不拖泥带水,在食品厂房里执行力和领导力很强,可能是在社会上有过丰富经历,也混过社会,那一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场连厂房的经理都避让三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秦鸳对白降的好感度大增,并不想送他走。 他都有了以后白降如果考不上大学,就让他进厂房帮他管理员工的想法。 “防微杜渐!”王之之道,“小芩这么好的一个孩子都被沾染了,我们家子芥怎么办?万一波及到子苹呢?她现在在高考冲刺阶段,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我连伙食都是亲自搭配的营养餐。万一!万一!高考出了点什么事,这辈子就葬送在那个小畜生手上了!” 王之之吸了一口气,看着一言不发的秦鸯:“犯罪这事关系到小芩今后一辈子,你们自个儿看着办!” 许子芩心里一怔,舅妈把事情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拿出了表姐的高考来压迫。 就算秦鸯能用许子芩保下白降,那秦子苹呢? 她是表姐的姑姑啊,难道要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葬送掉自己侄女的一辈子的前程吗? 小少爷知道,他妈心思很软,这一仗必败无疑。 “送走吧。”秦鸯似是咬牙切齿说了话。 一锤定音。 第32章 ——鸭舌帽少年—— 许子芩胸腔内的愤恨像是浸满了油的纸巾,火一燎就能延绵不绝烧得干干净净,自己的锅为什么要白降来背? 什么叫学坏? 只不过是灌了几瓶酒而已,这就是他们对于好坏的判定标准吗? 他心里门儿清的很,秦鸯哪里是因为自己喝酒吸烟要送走白降,她是想借此机会整一整家里的风气,摒弃一切不说,秦子苹马上要高考,一旦她高考有出了什么问题,舅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白降没进秦家之前犯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舅妈都拎得清清楚楚,秦鸯是想防范于未然,她想护着白降,不让任何人把莫须有的脏水往他头上淋。 这一次只不过是刚好撞在枪口上罢了。 许子芩都明白,可他就是不愿意所有人都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跟没事人一样,送走白降这不就意味着全家默认他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吗?说不定以后家里出了什么其他祸事都能强加在他身上。 -- 第86页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无非就是从偏僻的山脚下把迷路的自己接回来了。 仅此而已。 “表哥。”许子芩抹了眼睛,用一种很平和的语气道,“我想和我妈聊聊,你把手机给她。” 手机那头停顿了整整五六秒钟,许子芩中途还看了一眼手机,确保网络没有问题。 王子芥也在纠结,好不容易他表弟和白降关系好转,这会儿要送走一个,他表弟哪里能接受得了? 家里之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才养宠物,还是被傅叔送来的,是因为小少爷小学时捡了一只流浪狗,全家都有心理阴影。 那时候,小少爷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小狗来,但有一天夏日午后那狗趴在地上纳凉,许子芩进门没注意踩了狗尾巴,那狗疼得一蹦几尺高,直接在他大腿上咬了一口,吓得全家人疯了似的,送医院打疫苗,全身上上下下检查了遍。 许子芩出了院,那条狗就被送走了,听说表哥说送到屠宰场杀了卖给了肉贩子。 小狗有什么错,无非就被莫名其妙地踩了一脚而已。 “表弟,你冷静点儿。”王子芥侧着身小声道,“就算送回家了,你们以后也还是能在学校见到面的,不住一个屋,他也是你哥。你妈和我妈这儿会儿都不太冷静,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许子芩含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所以……到现在,你也觉得是我哥的错,是吗?” “现在不是纠结谁对谁错的时候,你……”话音戛然而止,窸窸窣窣那头有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衣服摩擦的嘈杂声。 等声音稍微安静下来,他听见了秦鸯的声音:“是不是小芩的电话?” 表哥解释得断断续续,支支吾吾,要是这母子俩对谈绝对要掐起来。 但许子芩看不见的是,屋里的王之之怒目瞪圆,凝视着他表哥,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王子芥别无他法,把手机拱手奉上。 在听见秦鸯声音那一刻,许子芩还是没忍住,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愤懑和无奈如开闸泄洪般喷涌而出。 “小芩,你都听见了是吧?”秦鸯声音温和细腻,和下午扯着嗓子骂他不成器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他知道母亲这一刻软下来是想让她儿子冷静下来,许子芩耳根子软听不得软话,只要轻声细语,他就不会大发雷霆。 “小芩啊。”王之之接了他的话,“舅妈知道,你和白降住一个屋,感情深厚,我都能理解。但你这段时间的变化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你要再在和他住下去,你会学坏的。这样吧,如果你实在想找个人陪,让你表哥陪你睡几天,好吗?” 眼泪如豆子般滚落下来,挂在颧骨上时,许子芩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王之之像是在和秦鸯说玩笑话:“小孩子嘛,走了一个闹闹情绪也正常,过两天就好了。” “子芥你过来。”王之之搂着王子芥的脖子,“这两天你就搬到小芩屋里睡,辅导功课也不用来回跑了,上下床睡觉也踢不着被子了。” 手机那头笑声清脆,但小少爷此刻的心如被针扎一般难受。 多么像是小时候的举动啊,狗送走了,用其他的玩具来替代。以为这样就能抚慰?错了,大错特错。 泪水哗哗落下时,小少爷自己都没法控制。 “小孩子?小孩子?”许子芩笑了笑,“我17了,还有不到半个月我就成年了。你们都觉得我还是那个哄一哄,就能乐呵一整天的小屁孩是吗?我不是!我告诉你们!我不许他走!我要留下他。” 房里一片冷寂,似乎连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乐高换一只狗,如今又想故技重施,用表哥来换我哥,是这样吗?小狗能陪我散步,能和我一起长大,看到我投喂吃的能对我摇尾巴,可是乐高会吗? 那只不过是冷冰冰的玩具而已,经年累月总会有被替换的一天。 你们知道小时候那个狗被送走的时候,我多难受吗?你们总觉得那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和发泄而已,过两天就没事了。” “小芩。”王之之激动地道,“那狗咬了你,留在身边不安全。” 许子芩被眼泪一抹:“那它有什么错,你们有什么资格送走它?是我踩了它一脚,难道作为一个活物它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以为是我太小,等我长大了,一切就会不一样。 可事实就是,和年龄无关,你们让我觉得我才是那个毒瘤,谁靠近我都会变得小心翼翼,都会被送走。 小狗被送走了,就因为我踩了它,表哥被你们打骂,就因为他抢了我的被子。 现在,我哥要被你们送走,就因为他让我学坏吗?哪里错了,你告诉我,你们告诉我,他们到底哪里错了!” 秦鸳压低声音:“抽烟喝酒难道……” 许子芩泣不成声:“舅舅,我都说了,是我自己喝的酒,也是我醉后抽的烟,和我哥也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们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你们越这样,我就越讨厌我自己。放过我吧?放过我哥吧?好吗?” 除了乞求,别无他法。 小少爷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的人,可也正是受了这么多的宠爱,让他不敢付出全部的感情,他害怕掏心掏肺付出一切,到头来都是一场空,都被他们用所谓的「对你好」来排除在外。 -- 第87页 这次他想靠自己努力一把,他不想重蹈覆辙,他想和他哥住在一个屋檐下,哪怕只是上下床,远远地望对方一眼就足够了。 晚上,白降的身影没有出现在碧水湾。 飘窗前也没有了那个戴着耳机,目视远方,眼神带着希冀的少年郎。 也没有了那个会抢他西瓜吃,会低头笑吟吟帮着他擦药的面容。 仿佛昨日之事在心间浮现。 直到上床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才合上试卷欢喜地爬上木梯,想去唤一声「哥」,可床上的熟悉的面容让他原本的喜悦溃散成虚无。 白降走了,现在睡在上铺的是他表哥。 王子芥睡得很沉,咂吧着嘴,翻来覆去地,滚得被单散了一截在床沿上。 恍惚之间,白降那立体精致的五官又重现在眼前,许子芩没忍住把那一小撮的发丝撩到耳后,露出饱满的额头。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在额头上挠了挠痒,迷糊地睁开眼睛:“表弟……你干嘛啊,大晚上不睡觉,这都几点了。” 王子芥的声音把他拉扯回现实,他才把手缩了回来。 白降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住了,以后这间屋子又变成自己的了。 说起来像是玩笑话,年前他还讨厌这个人霸占他的房间。可是……现如今,他却想拼了命地挽留下来。 换洗的衣服,搭在床边的毛巾,黑色的电动牙刷,还有那一幅纯白色的耳机。 恍若白降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 小少爷晃醒了他表哥,换个床睡觉。 他爬上上床,视野陡然开阔,木质桌椅,飘窗上的抱枕,年前摆放的水仙尽收眼底。 从他哥这个视角看书桌是这样的,自己的桌椅靠着飘窗,床和书桌是正好的对角线方位。 晚上熬夜复习和刷题时,他哥就像这样靠在床头,戴着耳机默默打量着他的侧脸吧? 楼下的钟不知敲了几下,躺下时,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气钻进了鼻孔。 他扬起头,翻开裹了好几层的床单,从床垫下翻出一个糖盒子。 打开闪光灯,对着散发薄荷香气的绿色盒子一拧,旋盖被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六颗黑糖话梅。 底下的包装纸上还用黑笔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白降的笔迹。 【小少爷的糖,一周六颗,周五请假,不能多吃。】 难怪,每次许子芩嘟着嘴冲他发火时,白降都能随时随地掏出一颗糖出来哄他。周五是小少爷一周之内最高兴的一天,基本上不用哄。 他都知道。 至于为什么在盒子里放六颗糖,是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给许子芩多塞几颗,才每周固定了数量,不会乱了套。毕竟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这一夜,小少爷搂着糖盒眯着眼,像是神游一般,脑子不太清醒,但又能确定自己没有入睡,这种感觉很像是喝了一大杯咖啡躺在床上强行入眠。 天刚亮,许子芩洗了把冷水脸。才5点多,他没叫醒表哥,拿了白降的耳机放在口袋里,出门打车。 这个点路上车流不疾不徐,就连出租车司机都感慨现在的学生勤奋,这么大清早就去学校温习功课。 小少爷属于天资聪颖型,也就是传说中那些看起来不学习,也能回回考第一的别人家的学霸。 在许子芩的世界观里从来就没有过早起去学习这么一档子事,他起得早就是不想和他妈,他舅舅舅妈碰到面。 气还没消,不想看到他们。 昨天他在电话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心窝子的话说了个遍,还是没把白降留下。 他知道家里人宠他,但一有事,没有人会听他的建议。被宠的人享受了一切的关爱,代价就是小孩子的话没人放在心上。 “小朋友,你们三中分数线挺高的吧?我儿子今年初三,想考三中。” 车停在校门口时,许子芩一言不发地扫码付钱下车,丝毫不搭理他。 去你大爷的小朋友。 连出租车司机都觉得自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吗?许子芩原本就窝着火没地儿撒呢,这是上赶着来讨骂吗? 许子芩还觉得不过瘾,扭头敲了敲车窗,待司机兴致勃勃地引颈出窗想要从他那打探学习秘籍,毕竟在这些家长脑子里都有了惯性思维,起得最早上学的就一定是学霸。误打正着,他还真猜到了,许子芩确实是学霸。 但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学霸,随后小少爷的一番话就怼得他哑口无言。 “不高,我当年考试睡了两觉,第一名成绩进的三中,你儿子可以试试。” 司机:…… 这孩子八成是脑子学傻了,摇上车窗气鼓鼓地溜了。 小少爷没有装,当年他确实是睡了两觉,考数学和英语时睡的,主要是题目太简单,但他妈在门口守着,死活不让他提前交卷,要是看到他提前溜出来,就要扯着嗓子骂他了。 没睡好,上车还被司机说道了一通,心情差得出奇。 把书包甩在椅子上,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他闲着无聊,插上耳机去操场跑圈。 操场这个点都是体育特长生在训练,个个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 许子芩都是绕着走,这些人从身边飘过会带着一股很浓的汗味,让他心情坏一天。 -- 第88页 听着歌背单词,一路小跑确实效率能提高不少。 还是一个飞过来的篮球砸他脑袋上,他才耳机一扯,连他妈体育生都来惹他。 “谁啊?他妈有病是吧?没看到有人吗!”许子芩朝着后方吼了一嗓子。 穿着一身纯白运动衫的少年出现在他跟前,戴了顶鸭舌帽,剃了个平头,目光沉稳地盯着许子芩,全然一副气场碾压王霸之气,搁许子芩跟前一站,自己都快矮他一个脑袋。 这人比白降还高,八成都要到一米九了,挡着跟前连初升的太阳都隔绝没了。 许子芩向来不怕这些长得高,没事找事的。小少爷笑不露齿地踩了一脚他那双雪白的运动鞋,还挑衅似的碾了碾,小施惩戒。 但对方丝毫没有半点异样的神情。 此人来者不善,嘲讽技能对他并不管用,许子芩硬着头皮转身悻悻然离开。 却被鸭舌帽少年拎着衣服跟母猫叼崽子似的拉了回来,故意凑近了一看:“你就是……全校第一?许子芩?” 这玩意还认识自己呢。 许子芩虚荣心爆棚,故意昂首挺胸,故意仰了仰头:“你谁啊?” “我?”鸭舌帽指着自己的鼻子,在小少爷的头发上撸了撸,“我是你叔叔!” “叔你大爷!”许子芩甩开他的手,“我他妈还是你大爷呢!你他妈有病是吧?” 许子芩跳起来在他一双脚上踩了好几个脚印,为了防止那人打他,才火急火燎地绕了个圈去超市买了面包和牛奶垫垫肚子。 消灭完早餐后,小少爷才气哄哄地趴在桌子上补觉. 今儿自己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这是。 半个小时后,教室里闹成一片,他扭头起身时,刚好久看到了侧身帮他挡太阳光的白降,所有的情绪涌到了高潮,他直接扑了上去,搂着对方:“哥。” 周围目瞪口呆,但紧接着被刚进门的王子芥全招呼走了,让他们该干嘛干嘛。 “昨天我走了之后,秦阿姨没有再骂你了吧?”白降抚着他。 小少爷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哥,我好想你。” “没事儿。”白降安慰他,“我就是回家里住了而已,以后还是一个班,坐同桌,你想见我,你来我家,或者我去你家找你,都行。” 第33章 ——冬天的东—— 白降搂着他的时候,许子芩原本被狠狠剜了一刀的心的伤口才有了愈合的前兆。他自己的房间,自己的过错,却没能一己之力保住白降。 他很愧疚,却又无法割舍。 “许子芩……”白降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你舍不得我吗?” 小少爷适应能力弱,连换了张床都要失眠好几天。他不好容易接受了白降这个哥哥,也接纳了房间里有人陪着一起入眠,突然之间不分青红皂白强行将两人划分界限,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放下? “哥。”许子芩道,“对不起,我尝试过了,留不住你。” 白降嘴角微扬,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一叩,温柔而略带清冷的声音在耳边荡开:“你对不起我,是不是该补偿我?” 小少爷头刚要抬起来,就被白降一股蛮力压在脖间。 两人靠得很近,被空调的温度一压,不燥热,有种相互依偎,各自取暖的交融感。 “你要什么……”许子芩低声道,“我……” 对方故意凑到许子芩的耳边,低声细语地道:“你亲我一下,就当补偿了。” “你!”许子芩面红耳赤。 这哪里是补偿,这就是故意在闹他。 哪有补偿人家要亲一下的?虽然他情感没开窍,但这亲亲抱抱的事儿总归是了解些的,他是个正经人,干不出这样的事儿。 “你别闹了,我说真的。”许子芩低声道,“上回你亲我,我权当是我们俩玩闹,都是男生。而且……我们是兄弟……” 白降低声笑了笑,眼睛四周瞥了一眼,才道:“没闹,我就是喜欢你,你要是不答应,那以后我天天缠着你,反正你是我同桌,到时候你要是做题被人亲了,被人搂了,又或者被人脱了衣服按在地上,可别叫你表哥。” 声音越说越大,听得许子芩臊得慌。大庭广众,还在学校里,真是一点不知道羞耻:“你别说了,你是想被人听见吗?你要是再敢亲我,我……我……我就找大牙换同桌,我们正经关系,你别搞得好像我们俩坐同桌干什么亏心事似的。” “那……你害羞什么?”白降故意在耳边吐了吐气,“那天喝了酒,你是不是在吃醋啊?吃窦惊蛰的醋,对吧?” 喝了酒断片了就怕有人强行帮你回忆,这种大型尴尬现场,许子芩想起来就感觉头皮发麻,脚趾抠地。 “没有……”许子芩低着声没好气地道。 “你刚说没有的时候,犹豫了好几秒。”白降一本正经地解释,“而且,底气不足,明显就是在撒谎。我的好弟弟,你就说实话,你就是喜欢我,吃了别人的醋是吧?” 许子芩面红的更厉害了,推着他离自己远点。 这人说话老爱对他吐气,让他全身一阵一阵地酥软,就像是被羽绒挠着全身似的,一点使不上劲:“哥,你别闹了,你离我远点,我不舒服。” “是上边不舒服,还是下边?”白降凑近道。 -- 第89页 “我那天喝多了,不记得了,酒后说的那些话不能当真的,如果我说了什么让你误会了,我跟你说对不起。”许子芩又在撒娇,“哥,你别闹我了好吗?” 可这回法子不好使,对方不买帐。 “许子芩……”白降道,“我现在说这种话特别混蛋,但我还是想说。而且,有件事,我也得做,就算是你害我背锅的补偿了。” 说着,白降两边打量了一圈,确保没人,把身后的窗帘一拉,搂着小少爷急忙如狼似虎地吻了上去。 霸道而强势的吻在他的嘴角间蔓延,许子芩原本想要推开的手就被死死拽着,压根使不上劲儿,只能任凭他撬开牙关去勾他的舌头。 微微试探的舌尖勾到了内部湿润柔软的部分,还没得许子芩回过神来,他就浅尝辄止地把舌尖缩了回去,还故意挑衅意味地在他的唇边舔了舔:“牛奶味的,甜的。” “你……”许子芩憋红了脸,连忙侧过头去把周边扫了一圈,生怕这一举动被人瞧见了。 “你……你……”小少爷好些话堵在嘴边就是说不出口,“我……我要换位置!我不和你坐了,你就知道……亲我。” 他最后两个字说的很浅,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行啊,你换到哪,我跟到哪儿!”白降一巴掌压在他的肩膀上,“我还就不信,这个班有谁敢和我抢位置。” 啊! 许子芩欲哭无泪,虽然他不愿承认,但这位大神并不是口出狂言。 他以前在育才的那些轰轰烈烈的事迹,现在还是班上那些整天嚼舌头的人饭后的谈资。 谁敢和育才老大抢位置,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发火是犯不着了,许子芩憋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水,败败火。 手臂把嘴上的水渍一抹,原本最狠的话都要脱口而出了,就被强行堵在嗓子眼里。 他从座位底下伸手扯他的衣角:“你……我求你了,哥,别那样的,我给你道歉好吗?这学校里头你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呢。” “那我给你个面子。”白降一抬眼。 小少爷喜笑颜开的,连忙道:“谢谢哥,我就知道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降中途打断,原本的情绪直接从天堂落到地狱,还是十八层地狱:“刚是我亲的你,今儿体育课我教你打球,你亲回来。” “你……”许子芩面色红透了。 无耻…… 许子芩腹诽心谤了一通。 他就知道小混混肯定没有这么容易放过他,拉着衣角的手一松,刚要起身把外面的同学都喊进来。 他就不信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还能说出什么污言秽语来。 “你不亲我一口也行。”白降拽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往他裤腰带上勾了勾,满是玩味的笑了笑。 这是在威胁。 过年那会他就是威胁自己的,许子芩心如死灰。 白降故意撩他的衣服,手在他的腰间裸露出的肌肤上,用指腹婆娑着:“你亲我,或者体育课我来扒你,心甘情愿和强人所难,你选一个。” 许子芩:?? 小少爷无可奈何,选第一个。 不就是亲一下吗?弟弟亲哥哥一口,就算是另类的弟弟对哥哥的喜爱,他这么安慰自己。 这要是体育课在一个没人的地方,被白降脱了衣服按在地上,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上午的课小少爷全程无心听讲,他身边的哥哥老是闹他,不是牵他的手,就是用脚去勾他的腿根子。 但无奈白降事后又讨好似的搂他,往他嘴里塞黑糖话梅。 大牙上课的风格自从四眼妹走后,就变得慷慨激昂起来。上课一句一句抑扬顿挫的,能直接把睡得死去活来的王子芥和费近等人吓得中途惊醒。 “还睡觉!”大牙一粉笔头正中刘申同学的脑门,吓得他一激灵陡然起身,朝着大牙九十度完美鞠躬。 他养成了良好的习惯,上课只要被叫起来就朝老师鞠躬,以表自己的真诚。 这样一来,老师总归会多多少少被他的诚意打动,不会大发雷霆请家长。 人精…… “行了,你坐下吧!”四眼妹道,“我说一声,马上就是你们学长学姐们高考的日子,这意味着,你们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他们一毕业,你们就是高三的学生,就是高考的主力军。我奉劝各位一句,休养生息,要是今年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后果自负!” 王子芥乐呵着站起来:“老师,您这话什么意思啊?我没明白。” 周围的刘申和费近也在一股脑地吆喝着,倒是许子芩和白降两人一直低着头写试卷,一言不发,充耳不闻。 大牙憋笑,书本在讲台上砸了砸:“一个个的别跟我在这儿装,我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你们脑子里个个想什么我不清楚?” 她羞涩一笑,引得大家嘘了好几声,笑得前仰后合。 高考之前,有一个全校性规模最大,最备受瞩目,但危险性极强的节日,520情人节。 在这一天里,随处可见的就是,黑灯瞎火牵着小手在校径上散步的情侣,还有各种别出心裁的浪漫表白仪式。 比如去年高三还引申出了宠物示爱的高能名场面。 一位高二的学弟暗恋高三即将高考毕业的学姐,生怕异地恋被人横插一杠,决心在最后一个高中情人节上强势告白,思来想去就福至心灵地抱着他家的拉布拉多送情书。 -- 第90页 但拉布拉多吃货附体,嘴里含着情书没送到学姐那儿,反倒阴差阳错地送到正在办公室吃鸡肉堡的地中海手里去了。 于是,当晚地中海联合几个班主任上演了小树林联手抓早恋的高能谍战戏。 就因为这事,那位成绩优异的学姐担惊受怕,导致高考失误,震惊了整个三中。 前车之鉴在此,学校自然要引以为戒,避免情人节这天学生们再搞幺蛾子。 也算是赶巧了,原本二班的同学都没想起马上要过情人节这茬,但被大牙这么大庭广众一吆喝,全知道了。赶着下课铃一打,一圈人都围坐着开研讨会。 “今年情人节还有其他活动呢,你们知道吗?” 王子芥率先发问,掏出手机论坛,“情书大赛暨表白仪式,地点在中心广场。” 这活动往日压根都没听人提起过,八成是有了上一届拉布拉多勇敢送情书一事之后,就有人起了这样的歪心思。 “哪个班的?这种活动也敢搞?不怕地中海封杀?” 费近挥了挥手,扬言这活动绝对干不下去,就算能办起来,以他们三中这帮人的蚂蚁胆子,谁敢名正言顺地表白啊? 这活动放到育才八成有戏。于是他被白降一个眼刀,双手合十,表明自己无意冒犯。 求生欲满满。 王子芥指着手机论坛:“发起人冬天的东,头像还是一片黑,估计是怕被举报吧!” 小少爷听了一耳朵低头,刚掏手机要去了解情况,白降又找着机会去搂他的腰,让许子芩很不适应:“你别搂着我……我难受。” “哟。”白降还故意抱得更紧了,你不要我抱,我他妈偏抱着你,“小少爷,你以前靠了我一天,我屁都不放一个,这会儿我搂你一下你就嫌弃我?” 上次能一样吗?我那不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靠着舒服,踏实吗? 你现在压根就是想占我便宜。 亲都亲了,现在还要肆无忌惮地搂。 小少爷拧不过他,没法子,只能任由他搂着。他表哥说得头头是道,勾起了他的欲望来。 不能说自恋吧,反正小少爷觉得表白墙上肯定有人跟自己表白,而且数量肯定不少,可以跟白降去炫耀一波自己多么受欢迎,还能当面呼他一脸「认你当我哥哥,你应该感到自豪」一类的话,想想他那脸色,就刺激。 “你要送我礼物吗?情人节那天?”白降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手机「啪」一下落地。 “谁要和你过情人节……”许子芩捡起了手机,端正坐好,“你说什么呢?” “那你激动什么?”白降故意凑到他身边,“你不送我,我可以送你啊。” 真走到狼窝了,哥哥要想弟弟过情人节? 而且,还天天想亲他,搂他,扒他的衣服。他叹了口气,感慨自己命途多舛。 一条帖子映入了小少爷的眼睛。 “高二二班的王子芥,我喜欢你。”发帖人是「冬天的东」。 许子芩:?? 我去,这是表白了?他连忙掏出手机,扒拉开白降的手,对着他表哥:“表哥,有人跟你表白了,冬天的东。” 全班:?? 王子芥:?? 王子芥眼珠子都不转了。 许子芩就想看看是哪位瞎了眼的女生喜欢他表哥,他迫不及待地点进去一看,信息里的班次上只写了年级。 高一的…… 学妹?不可思议。不仅自己声名远播,连带着自己表哥的光芒都洒到高一去了,果然学霸的光环是可以传染的。 目光落到第二行。 性别:男。 这话还是费近曝出来的:“我去!你们看到了吗?这个冬天的东和王子芥表白了!关键是,这他妈是个男的!!” 一道惊雷劈在了王子芥的脑门上,被一个男生表白了? 还被他表弟许子芩两只眼珠子看得清清楚楚,一世英名毁得一干二净。 “这……要么是恶作剧,要么……就是女生吧。”黄丹在一旁强行解释,毕竟同性恋这事大家都觉得不太可能。 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还真就有这种大事发生了。 冬天的东赶在大家的兴头上发了新帖。 【我是高一五班的沈天冬,我喜欢高二二班的王子芥,我是男的。】 全班:?? 王子芥:?? 石锤,成功。 第34章 你觉得我矮是吗? 夏日像是少年心的一份躁动,炽热而欢快,勇敢而无畏。连这一年盛夏香樟树散发的幽静淡雅的清香,被徐徐的热浪一卷,都变得浓郁。 最后一学期的体育课,二班拿出了高中时代以来最强烈的热情,高二下学期一过,苦逼难捱的高三生涯就正式接管他们了。 玩就要玩得尽兴,才能不负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闲暇时光。 于是,高二年级其他班同学在上课时,纷纷朝窗外投来艳羡的目光,恨不得肩膀上长了对翅膀飞出被禁锢的囚牢,同他们一起感受太阳的炙烤。 少年人,空调和撒欢二选一,答案呼之欲出。 而此时许子芩正一脸苦闷地趴在书桌上,强迫自己闭眼。 上什么体育课!睡觉! 今儿他哥的混账话在他脑海中转呼啦圈,上体育课打球亲他一口这事,就过不去了。 -- 第91页 他决定钻牛角尖,我不上体育课,就不用打球,就不用巴巴凑上去亲你一口。 把这神奇的逻辑在心里默默顺了好几遍,手机突然一震。 【表哥:有人跟我表白,还是男的,我怎么办?我该拒绝吗?】 小少爷自个儿脑子里都有一桶浆糊,荡来荡去的。哪还有闲工夫管其他事? 不就是个男的给你表白吗?我哥还跟我表白了,还亲了我好几口呢,我说什么了吗?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文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还是不满意。 窗外篮球场上,费近和刘申正传球给体育老师,老师身材魁梧,一跃而起扣篮,完美的空心球,围一圈犯花痴的女生掌声如雷。 中场休息时,纷纷送水的送水,擦汗的擦汗,大献殷勤。小少爷突然好奇地引颈在后窗外打量球场上来回奔跑的球员。 没有白降。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后扑过来时,许子芩才猛地回神,把手往后一缩。 “你找我吗?”白降撩起衣服把额头和鬓角的汗水抹去,从桌兜里掏了瓶水灌了好几口。 空调冷气呼呼往外冲,丝丝缕缕凑到许子芩脖间时,冻得他打了个寒颤,缩着脖子。 手在脖间婆娑摩擦了几回合,暖和了,才不偏不倚地打算往走廊外走。 “我……我去上个厕所……” 脚步轻缓地往外挪,眼珠却总是不听使唤地转开转去。有了上午那猝不及防的吻之后,他总觉得白降如狼似虎,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他。 以往是柔和而恬静,有一种能把他融化在眉眼之间的温柔。 而如今,他变了,他变得眉眼凌厉,眼刀如剪子般能划开他的衣服,窥见他的所有。 那种被人吃干抹净似的神色让他望而生畏。 他前脚刚踏出后门,一个强势的拉拽力硬生生把他拎回了原位上坐着。 许子芩只能呆呆地把手交叉放置在桌面上,盯着正前方一罐正冒水儿的可口可乐。 他侧头瞥了眼身旁,白降呲一下扯开拉环,仰头咕噜灌了好几口雪碧,喉头上下起伏地滚动着,一两滴晶莹的汗珠从脖间流淌,说不出的性感。 那是一种来自运动后独一无二的魅力,小少爷的目光又落在他撸起一大截的袖子上。 八成是打球太累,短袖都穿成了背心。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握着易拉罐的肌肉紧急,小幅度地抖了几抖。 目光前移,被汗水湿透的白色短袖紧密贴合在胸前,把线条轮廓完美勾勒,就连平日里极为冷静的小少爷都没忍住咽了几下口水,红着脸侧过去。 心脏跳得奇快,像是随时会从胸腔蹦出嗓子眼。 他抄了可乐在掌心,冷静。 我这是怎么了? 许子芩自顾自地喝了一口可乐,他没出教室,一直在空调屋里呆着,猛地一喝沁凉的可乐不自觉地打了个抖,神清气爽。 “你是不是想说你没上体育课,没打球,所以上午亲我的承诺可以不作数?” 白降一只手搀着下巴,双目炯炯有神地凝视着咕噜一口喝可乐的许子芩。 白降心潮澎湃,理智全然不受控制,如猛虎扑食般地扑了上去,在他的喉结上咬了一口。 原本紧握在手上的可乐被猛地一捏,彻底变形,打翻在地上。 “哥……”许子芩闭着眼,没敢看他强势的眼神。 他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不对,他不该言而无信。可是……他就是难以接受。 如果换个人,或许他会尝试去接纳,可那个人是自己的哥哥,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和自己的哥哥搞在一起,他真的…… “把眼睛睁开。”白降冷冷地盯着被压在桌面上的许子芩,他甚至双手是紧紧攥着的,两条腿笔直垂下,没有一丝反抗,都没有想踹开他。 这不对劲。 小少爷一旦没有任何反抗,要么是他无能为力不能反抗,要么就是彻底地接受。可如今这种状况,是何种理由不言而喻。 小少爷眉头紧蹙,两眼还死死地闭着,打定主意死活不睁开。 “你……你冷静点,这是学校,这还是教室……有监控的。” 许子芩声音断断续续地,他在恐惧,他害怕白降真的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别人他不明白,但他哥是什么性格,他一清二楚。 “我来教室前路过监控室,监控屏幕是黑的,没开。”白降故意靠近他的脖间,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门儿我也锁了,窗帘一拉,没人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 那手依旧不听使唤般揉了揉,紧接着手指在裤沿边上一婆娑,像是抽丝剥茧般地把许子芩裤间的纽扣解开,刚要下手一扒。 “你……”许子芩大义凛然地往后一推,“你干什么……” “我今儿打过招呼了。”白降把他的脑袋一推,把他压在课桌上,“你心甘情愿和我强人所难。不幸的是,你选了第二个。” 我…… 我不是没下去上课吗? 可对方这会儿在兴头上哪里会听他的解释,万一天花乱坠解释了一通,对方不买账,反倒觉得他好玩,有意思,加速了进程,那岂不是白费口舌,赔了夫人又折兵? 许子芩这会儿小脑袋瓜子嗡嗡直转,如何才能让他把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他不能坐以待毙。对,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 第92页 白降手已经压在他的裤口上,下一秒许子芩傻眼了,只见他饶有兴致地把头压了下去,那一股子奸邪的笑让他不寒而栗。 他的后脑勺压在了自己的大腿中部,小少爷彻底火了:“我错了,哥,你别那样,我求你了。” 对方的攻势丝毫没有中停,他没有亲吻那儿,而是微微地挪了几下,嘴唇咬着许子芩短袖的下摆,微微地撩了起来,露出了洁白光滑的小腹,然后随着幅度越来越大。 胸口……肩胛骨…… 小少爷决心打破这种被压迫的局面,心一横,仰起头搂着他的脖子,重重地吻了一口。嘴唇是软的,带着雪碧的清甜味,冰凉细腻。 像是被压在一块棉花糖上轻微地舔一口,绵软香甜,竟然有了欢愉和激动。 脑子里被调动起来的理智让他快速推开白降,许子芩红着脸把头一侧:“我刚……亲过你一口了……你,你快放开我。” “嗬!”轻蔑的一声嗤笑,似是在嘲笑他的无知,又像是计谋得逞一般喜笑颜开,小少爷身子一缩,刚要起身从他身下滑开,一个巴掌压在他的胸口上,让他逃离是非之地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那是之前的选择,现在……晚了。” 许子芩心里腹诽一句无耻。 “你!”许子芩一巴掌拍在他胸口上,“你说过的二选一,你不能勉强我的。” 白降咬着他的短袖,在他的胸间重重地吻了一口,小少爷羞愧愤怒瞬间涌起,两脚使劲地往后跩开。 可下一秒,他就觉得大腿一紧,他那个不做人的哥哥坐在了他的腿上。 慢慢地,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凑到脖间,凑到光洁的肩胛骨上,落下了狂热而急促的一连串的吻。 喘息声不绝如缕,铺天盖地歇斯底里的吻落在他的嘴角上。 软的,甜的,香的。 一分钟后,白降才从小少爷的脖间起来,轻轻地啄了一口他的嘴角,勾了勾他的鼻子,似是在挑逗和玩闹,许子芩缓缓睁开眼睛时,这一切结束了。 明明什么都没干,只是吻了几下而已,可小少爷却觉得时间过得很漫长。 他目光在白降的眉眼间逡巡,直到对方抛下一句话:“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要当男朋友,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不是你表哥,我不会惯着你,有些事你就算不愿意,我要这么做你还是得忍着。” 许子芩起身把裤子往上拉了拉,白降扭过头,细心地帮他把裤沿拉好,故意在他的大腿间轮廓上勾勒了几下:“我是混混,脾气急躁,等不及,要是情人节你不答应我,那我就自己动手了。” 他故意往小少爷耳边凑过去:“就算你不答应,我要干什么我也照做不误,你考虑清楚。” 体育课最后一节,集合报完数,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小少爷被白降亲吻了一通后,整个人变得高度紧张了,背着书包好几回都差点撞到树,还是路过公告栏,无意间瞅见了一张照片,才有了片刻的好奇心。 往年公告栏上挂的一大半都是许子芩的大头照,当然就算是学校死亡摄影师拍摄下的镜头下,小少爷的颜值也扛得过去。 每到放学下课,都有一批使徒来这里参拜,一是吸一吸学霸的养分,二来观摩观摩许子芩的神颜。 毕竟学霸校草的头衔在他脑袋上戴了快两年,无人能撼其位。目光落在了高一月考的花名册上时…… 这寸头……怎么那么眼熟呢? 他把脑子里刚调动起来的思绪全都来来回回缕了一遍,才从清早被篮球砸脑袋的回忆里把这位凭借一己之力,把初升的太阳挡得干干净净的筷子精捞了出来。 是他? 高一身高就有190,高二高三得有多逆天?吃肥料长大的吗? 更让小少爷大吃一惊的是照片底下的名字。 “沈天冬。”许子芩默念了一遍。 “许子芩。”白降的声音从后边飘飘悠悠传来时,小少爷后背一冷,缩着身子,背着书包就要小跑离开。 他那小脚丫子还没呲啦开跑,就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小少爷吸了口气,面带微笑,秒变脸:“哥,好巧啊。” 后脑勺下一秒被呼了一巴掌。 “巧个屁!”白降搂着他的脖子,“一下课就溜得跟野鸡似的,你躲我啊?” “我……”许子芩侧着头,“肚子有点饿,想去吃点串,你要吃吗?” 白降笑了一声:“你说的是吐人一桌,差点追你满大街跑的那种串儿吗?” “你笑话我。”许子芩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我现在不和你回家了,我跟我表哥一起,你离我远点。” “情人节!我等着你的表白。”白降在他下巴上挠了挠,“我不满意的话……” 白降凑近在他的耳边:“你就等着哭吧……” 许子芩一把推开他,头埋在阴影里。下课人多,被人认出来不好收场,白降的目光落在公开栏上,玻璃镜片反射他清冷的脸蛋。 “沈天冬,长得标标志志的,成绩还挺好。”白降就顺嘴一夸,哪成想那头原本赌气一走了之的小少爷途中折返,顶着太阳,面色一沉。 “你觉得……他长得好看?”小少爷撇嘴一问。 白降又打量了一眼,那头还有人物介绍,更是欢喜得不得了:“身高192,体重130,配上着脸蛋得多招人喜欢。” -- 第93页 说罢,他有打量了许子芩一眼,故意摇了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许子芩问。 “你看啊……”白降一本正经地分析,“人成绩高一第一名,长得也挺好看的,关键是人长得高,长得高的人,一般都大。” 许子芩:…… 大个屁! 你是在嫌弃我吗? “你是觉得我矮是吗?”许子芩吼了一嗓子,“亲完了就看上别人。我记起来了,这个人喜欢我表哥,不喜欢你,死了这条心吧!” 扬长而去,气势汹汹。 第35章 那就当一回堂吉诃德! 王子芥被曝出被高一学弟表白后,誓要揪出拿他寻开心的那位。 当然,为了能无死角秒杀,还特意带上小少爷新鲜出炉的成绩单和寸照。 他都想好了,找着沈天冬把成绩照片甩他一脸,然后大义凛然地鼻孔冲他,满脸写着“别觊觎我的美色,我有我表弟。” 可出乎他意料,每次算好时间,一下课就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去高一五班堵人,总会被沈天冬溜掉。 王子芥是什么人,除了考试,哪一样不死死地拿捏在手掌心里? 对方越是和地鼠似的四处躲,他燃起来的好胜心就愈发强烈。 情人节前一天,为了不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沈天冬察觉到他的存在,王子芥同学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决定厕所蹲点。 高一五班选址偏僻,紧挨厕所,上课被风一刮就能飘来阵阵恶臭。 唯一的好处就是,下课铃一响,五班能快速抢占厕所的好位置。 王子芥侧着身,趴在锁门内,回望了一眼在教室奋笔疾书的沈天冬,把冲出去和他当面对质的想法压了下去。 刚下课五分钟,陆陆续续都有学生放学,他可没有胆子到人班上去吆五喝六。 本来表白的事儿在学校就酝酿发酵得厉害。五班作为当事人的班级,吃瓜群众嗷嗷待哺,个个翘首以待着下一个大瓜,继续投喂。 被人看到和沈天冬同框,岂不是坐实了网上的传闻? 到时候照片视频一拍,被人恶意配文在学校贴吧论坛一发。看图说话,就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对着沈天冬拍了一张背影,扔给了许子芩。 【芥子:我在蹲人,今晚你自个儿回家。让司机别等我了,我打车。】 那头许子芩八成是等得不耐烦了,才回了一句。 【黄芩:嗯,早点回来。】 厕所异味四起,直冲脑门。王子芥把扫厕所的阿姨大叔腹诽了一通后,五班三三两两的同学才成群结队走得差不多了。 但靠后排窗边的沈天冬一直低头看书,连有人跟他打招呼都没抬起过头。这股子干劲儿,连他表弟都自愧不如了。 他把怒火一压,右脚刚踏出。 教室窗外一只手就在沈天冬的脑袋上敲了敲。王子芥一瞥,忙又把脚缩回去,引颈打量一番。 白T短裤,黑色的运动鞋,王子芥懵了。 ……白降? 那双黑色运动鞋还是两个月前姑姑给白降和许子芩买的兄弟款,一黑一白。白降进了教室搂着沈天冬,有说有笑地帮他收拾书包。 果然小混混没安好心。亏我表弟天天心心念念着你,转眼就和别人好上了。 王子芥怒火烧到四肢百骸,这事儿有必要让他表弟知道。 两人勾肩搭背离开教室的照片被车内后排落座的许子芩瞪得咬牙切齿,脸上多样的表情令司机通过后视镜都看出了端倪。 “小芩,你这是什么脸色啊?”司机试探。 我他妈想要杀人的脸色! 难怪下课溜得连人影子就察觉不到。 他戳到白降的微信界面里,发出的好几条微信,问他去哪了,一个字也没回。 我的微信你就没空回,天天下课去接沈天冬放学你就有时间了? 他气哄哄地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眼不见为净。但过了一会儿,他察觉不大对劲,又把手机重新掏出来,心想:我倒要看看你他妈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上星期体育课还搂着,亲这亲那的,连私密部位都摸了,一个劲儿地好弟弟叫得心里别提多开心,这会儿才多久? 没和自己住一屋,立马就转移对象了!关键是还他妈移情别恋到一个高一学弟那去了。 细思极恐。 沈天冬喜欢男的,白降也喜欢男的,那他们岂不是……完全有可能乱搞到一起去? 许子芩越想觉得自己的便宜哥哥不是东西,撩完一个又撩另一个,还口口声声地说什么要等着情人节给他表白,私底下早就芳心暗许给其他男生了。 绕了一圈,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他晚饭喝了几口猪肚鸡汤就回屋写作业了,为了避免胡思乱想,连音乐都比往常放大了好几个度,明明强行让自己不要想太多,但总会不自觉地把耳朵凑到墙边上去听隔壁房的动静。 他想知道表哥有没有回家? 想知道白降和沈天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除了勾肩搭背会不会有什么更亲密的举动? 会不会接吻? 会不会像他哥那样用嘴叼着他的短袖下摆缓缓地撩起来,吻着胸口呢? “嘭!”隔壁房间一声关门声让他回了神,好几次他都想拧开房门去表哥那刺探情报,可就是下不定决心。 -- 第94页 他害怕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害怕自己接受不了。 “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和我有什么关系!”许子芩嘟哝着嘴,靠在飘窗上发呆。 他想他哥了。 以往都是他和他哥这样靠在窗边,远眺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相互依偎着,听他哥诉说以前在老家,在黄北子巷的故事。 在老家的深山野林里摘覆盆子,在夏日新雨后躬身在大树底下寻黄丝菌,也会在小沟渠抓小龙虾在火篝上烤着吃,偶尔还能莲花池里摘莲蓬。 累了,乏了,就倒在村头的银杏树枝干上眯眼乘凉,听知了聒噪。 白降小时候在老家悠闲惬意的生活,像极了许子芩在网上看到的明星生活类综艺,放缓步调,仿佛整个飞速前进的世界平缓了。 秦鸯把洗好的樱桃放在他身侧,她自己尝了一颗,从盘子里寻了颗最大最红的塞到许子芩嘴里,被许子芩囫囵吞下,连籽儿都没吐。 “有心事啊?”秦鸯在他脑袋上抚了抚,“一回家就闷在屋里,也没吃多少东西,你姑姑担心你,在楼下煮了饺子和面条,你要吃哪个?让孙阿姨送上来。” 许子芩摇了摇头,没胃口。 靠着飘窗的玻璃,透亮的镜面映着他的侧脸,小区暖黄的路灯给他青涩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的成熟和稳重。 “还生我和你舅妈的气啊?”秦鸯小声道,“你舅妈脾气大,心是好的。小降和我们处了大半年,都舍不得他走。你舅妈也没办法,她的心情我能理解。要是你马上高考,遇到这事儿,我也会这么做。” 白降离开秦家的这一个星期里,小少爷爽朗的笑声消失了,他只是每晚独自坐在窗台望着窗外的光景,似是在睹物思人。 明眼人都知道他难受,没有一个人愿意把这一层伤疤揭开。 他们都太护着许子芩,伤过一次心的人太脆弱,无法保证第二次能让许子芩完好无损。只有秦鸯,她懂许子芩的心事。 如果没有人劝导,伤痛会一直隐没在心灵深处,会在某个不起眼的时间以一种爆炸式的姿态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比如那只被许子芩捡回来却被送去屠宰场的狗,就连当初王子芥都说他表弟已经不伤心,已经释怀忘却了。可时隔多年,却被这种方式曝出来。 过于震撼,也过于心碎。 秦鸯每晚都会抱着枕头哭得眼睛红肿,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儿子。 从小到大,他自认自己在教育儿子的方面体察入微,可却从不知道原来儿子的心思如此细腻。 连大人都会忘记在脑后的东西,一个孩童却整整记了十年。 这十年她儿子是怎么过来的?每晚想起那只被遗弃的狗时,是不是也时常彻夜难眠? 秦鸯望着许子芩郁郁寡欢的模样,垂下了几滴眼泪:“对不起,小芩。” “妈……”许子芩沙哑的像是刚刚睡醒的声音,柔和极了,“傅爷爷请我和我哥吃饭,和我哥离开这个家……有关系吗?” 秦鸯手上的樱桃猛地抖了一下,瞳孔骤然紧缩在一起,双手交叉摆在胸前,片刻后握住许子芩的手:“小芩,那天你傅叔和傅爷爷说了什么?” 迂回战术被小少爷尽收眼底,他只是眸光一沉,挤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没什么,我瞎说的。妈,我……” 我喜欢上了一个不应该喜欢上的人。 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秦鸯机警,每次许子芩说话模棱两可时,她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求证自己的猜想。 他害怕秦鸯看出他和白降之间的关系,他不敢说透,也不敢理直气壮。 “有喜欢的人了?”秦鸯从蛛丝马迹里寻到了关键信息。 “没。”许子芩答得很快。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吧。”秦鸯笑着道,“明天是情人节,年轻气盛的,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不丢人。我像你这个年纪,就喜欢在篮球场上给男生送水。喜欢一个人没有代价,错过了才是最大的遗憾。” 她说得平静缓和,娓娓道来。 人一到回忆往事,就说明老了。可是,秦鸯分明才40出头,骨子里的贵气依旧逼人。 “妈,你和许……爸是怎么认识的?” 小少爷改口了,秦鸯不喜欢听他直呼许商晚的名字,觉得不礼貌。 “你一直恨他,恨他没用,恨他吃软饭混到我们秦家来了。我明白,你觉得他丢你的脸。” 秦鸯给他塞了一颗樱桃,“我和他是在百货商场认识的,当时他很穷,但一脸的英气。那时候你外公提倡女孩富养,我特爱买东西,包包衣服首饰大包小包的,这一回生二回熟,他帮我拎包就认识了。那时候嫌贫爱富,就连接我的司机都觉得他土,瞧不上他。” 秦鸯说起往事,眼里都是憧憬,恨不得重新扎进去。 秦鸯在国外留过学,骨子里叛逆,没有什么门当户对,只求心意相通。 而许商晚酷爱读书,两人最爱在咖啡厅一起品《红与黑》。 说于连超脱世俗,追求富贵,但最后也被欲望所吞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说起来,倒是和许商晚的人生轨迹神似,靠长相巴结秦家,一步步往上爬,最后悲剧性陨落在元旦的钟声敲响之下。 秦鸯说她从来就不痛恨谁,也不怨谁。虽然许商晚骗了她,说他没结婚,但她却真真切切地追求到了所谓的爱情。即使这个男人抛弃了白露,和那个年仅一岁的白降。 -- 第95页 那一夜,小少爷又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他梦见白降和沈天冬在他面前热吻,用一种鄙夷讽刺的目光盯着他。 惊醒时,天光大亮,时间才过六点。 他急匆匆地扫了二维码,骑着小黄车朝着学校飞速驶去。 想通透了,喜欢一个人时就应该轰轰烈烈,不计得失。如果就连喜欢一人都要畏首畏尾,那漫长的人生还有什么需要冲动和激情? 不就是喜欢一个人吗? 不就是喜欢他哥吗? 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需要别人来赐予,那岂不是活得也太窝囊了! 喜欢一个人没有代价,错过了才是最大的遗憾! 那就当一回堂吉诃德! 哥!我确定了,我喜欢你! 第36章 就当是情人节,你亲我一口; 情人节这天,高二二班气氛异常尴尬,个个不明说,却各怀揣小心思。 平日里力大无穷,单手举起一套桌椅如履平地的女孩突然就知性优雅,手里搂着一本《中外文学作品赏析》附庸风雅,懒得出奇连下课都不愿动弹的男生化成贴心小暖男,打水,排队,代买零食,一切能彰显其高大温暖形象的事儿通通轻松搞定。 小少爷踩着自行车进校门时,掀起的一绺风扑在大口咬煎饼,吸豆浆的女生脸上时,个个满面春光,仿佛立马牵手成功,甜蜜恋爱,心脏砰砰直跳。 煞风景的是,今儿地中海老早就在校门口堵人,眼神就跟摄像头似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方位探测,只要哪两位稍微走得近些,有拉拉小手的苗头就会立即亲手扼杀。 “下来!”地中海在小少爷的共享单车的后轮上一踩,他不得不紧急刹车,“学校里不能骑车,平日里也就算了,今儿什么日子你不知道?” 许子芩从共享单车上一跃而下,上好锁,停靠在校径的大樟树底下,才恍然大悟般地挠挠头,装蒜:“什么日子?” 这话要是从小少爷表哥嘴里出来,主任就要开启碎碎念模式了。 但小少爷成绩拔尖,一贯秉承着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理念,仿若早已隔绝凡尘,专心礼佛。 一副绝好的皮相引得众人引颈赞美不说,做事极为低调,不显山漏水。 两年来暗恋他的人能从校门口排到二班门口,却也未见传过什么花边新闻。 “这……这不是……”地中海自己都双颊通红,怪不好意思,“情人节,你们这些祸祸人的小崽子跟我老实点!别四处招惹别人,听见没?” “哦……”哪有我招惹别人的份,都是人家招的我。 人家特指白降。 许子芩搂着双肩包往里跑时,耳后又传来了地中海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他闲来无事回望了一眼,愣住了。 地中海今年的抓捕行动还调整了方案,叫及时止损! 先把那些可能掀起大风浪的风云人物挨个旁敲侧击一番,让他们明白利害关系,对于清高的譬如小少爷一类的学生就随口念叨几句。 但那些天天孔雀开屏,情书告白满天飞的诸如……白降同学一类的人就不一样了。 值得一提的是,白降同学在小少爷的帮助下成绩稳步提升,把打架斗殴通通摒除在了他的生活圈子之外,口碑两极扭转。 由于其高冷酷哥的气质出挑,又有许子芩哥哥,育才校霸的身份双双加持,收获了一大批不谙世事的清纯少女的青睐。 很正常,这种年纪的小女生酷爱青春疼痛文学,这些文学作品大多都是小混混爱上纯情高中生,最后发展出一段旷世绝美的校服到婚纱的恋情桥段。 而从身份到气质都别无二致的白降,自然而然就被冠上了男主的头衔。 白降刚进门就被地中海开嗓子教导,小少爷在花坛边坐下边扯狗尾巴草边等人,路过的女生侧头打量时,许子芩偶尔回一个微笑,接着低头注视着白色运动鞋出神。 “等我呢?”黑色运动鞋靠近时,小少爷垂下的眼皮才往上撩了撩,显得没多少的生气。 有这么多好聊的吗?聊了足足十分钟,等得他都困了。 “嗯。”小少爷重新把目光聚集到他脸上时,还是会显得羞涩。 也就昨晚和老妈大彻大悟地聊了一通,今儿自己就变得小心翼翼了,他都觉得是不是感知出了问题。 “呐。”白降肩膀一塌,拉开拉链,从包里拿了个纸袋,一根油条和一杯豆浆,“给你的早餐。” 一次性豆浆杯子上画了一个小笑脸,和许子芩第一次在他爷爷那买的豆浆杯子一样,轻轻就能蹭掉。 当时许子芩还以为是他睡觉或者打水时,班上哪个女同学的恶作剧呢,现在真相大白了。 “这个表情……”许子芩指了指豆浆杯。 白降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从包里把自己的早餐也取了出来,和小少爷同款。 插进吸管,吸了一口,把豆浆杯上有表情包的一面对着许子芩,“我爷爷画的,每个豆浆杯子上都用马克笔画了笑脸,他说生活很苦,希望每个喝到豆浆的人都能用笑容面对崭新的一天。” 许子芩愣愣,插上吸管吸了口豆浆。 温热的,不算烫,也不凉,就着油条喝味道正好。 两人并肩路过林荫道,校径两侧的香樟树下种着一丛丛月季,颜色鲜艳的凑在一起,无序,却又一种自然的美感,不像是校外大街,公园里人工修剪的花坛似的死板,生硬。 -- 第96页 “你爷爷……回来了?”许子芩把最后一口豆浆吸完,压瘪后就着油条外的一层防油纸揉成一团,塞在纸袋里。 “昨天回来的。”白降把他手上的纸袋收回,回递了两张餐纸,“放不下自己的小摊,好几个吃他早餐的老顾客隔三差五地打电话。说其他店的不是油条炸得太老,就是豆浆掺水,吃起来味道不对,还死贵。 老头子耳根子软,不忍心吃了这么多年他做的早餐的顾客被那些无良商家荼毒。” 许子芩目光流转,白降帮他把手上的油擦干净:“吃个早餐连手都不会擦了?放心吧,我爷爷在老街摆摊呢,那一片人虽然少了点,但身体可没三中的人金贵,不拉肚子。” 戏谑的话从他嘴里蹦出来,小少爷总觉得不是滋味。很快,莫名的情绪就被不爽给填满了,就在刚刚,沈天冬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冲过来,搂着白降的肩膀和他笑容亲切的寒暄,津津有味地聊起了昨晚上电话交流的一道立体几何题。 小少爷心里直痒痒,又不好中途离场,全程发呆,自动屏蔽沈天冬的一切发言。 高一的小学鸡既然在高二学霸面前卖弄自己的智商,许子芩对此不屑一顾。 甚至还会时不时地翻几个白眼,以示尊重。 “降哥,今晚上在中心广场的事儿,别忘了啊,记得你的承诺!” 沈天冬和小少爷擦肩而过时,还故意撞了一下肩膀,投下似笑非笑的眼神,气得小少爷半天都没顺过气来,连月季花的叶子都差点被他揪秃了。 等白降回过神,去搂小少爷的脖子时,手落了空,人早就气哄哄地溜远了。 数学课上,山羊胡敲着教鞭,语重心长地把白降交上来的立体几何题夸奖一遍,说他思路新奇,解题方法很巧妙,还乐呵呵地邀请他把立体几何的解题思路和上黑板说给同学们听。 坐在小少爷前座的王子芥连连称赞:“表弟,小混混自从没和你住一屋之后,做题简单明了了好多啊,是不是姑姑或者我爸偷偷给他请家教补课,弥补送他离开秦家的心理创伤啊?” 许子芩鼻尖一顿,稍微起身瞅了一眼王子芥的试卷上的立体几何题。 没错,就是昨晚上他教的那部分,写了满满一大框。 夸人家夸得神乎其神的,我会以为你做错了呢! “我教的你不会吗?你不也做对了吗?把人家夸得跟朵花似的。” “那不一样!”王子芥头往后一昂,抄起试卷指着几何题满满的文字,又指了指黑板上寥寥无几的几个解题步骤。 “他的方法多简单啊,思维模式稍微一变通,傻子都会了。你这个,步骤繁琐,跟写了一篇小作文似的,一不小心算错了哪个步骤,后面全得崩盘!” 王子芥跟他表弟吐槽,满脸愁容,哪里像许子芩教他做了题,活像借了他几百万还中途赖账逃之夭夭。 “你觉得我教的不好?”许子芩想起大清早白降和沈天冬两人聊这道题聊得有鼻子有眼,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不好,是没用对方法。你以后要是也能用简单的方法,那考试刷题事半功倍不说,教我也能懂得快点嘛,双赢的事情,节约时间,多好。” 好个屁! 许子芩腹诽了一通。 “你就觉得我教的不行呗!”许子芩一本书呼在他脑袋上,“那你找白降去和他那个有简单方法的老师学,自个儿考倒数,还怨我。” 表哥也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家小少爷了,一节数学课上全程冷着脸拒绝沟通和交流。 王子芥唬人的小手段统统败下阵来,还慷慨激昂地冲白降小声哔哔:“我表弟还在为你离家出走那事置气呢,那小脸呼呼的都红了。” 你俩那是小声咬耳朵吗? 我他妈听见了。 小少爷决定去上个厕所败败火,留给两人一个帅气孤傲的后脑勺。 原本燥热的天,只要一出教学楼就能人间蒸发。 教学楼东侧的靠大樟树旁边有个夏日的冷饮站点,兜售各类饮料和冰淇淋,与学校商店形式有所不同的是,小卖铺是学校承包出去给校外有资质的商家,付租金,挣多挣少全靠造化。 冷饮站是学校投资建设的,听说饮料都是学校自主研发和种植的水果和茶叶混合制成的果茶,健康无公害,关键是价格还良心。 蜂蜜柚子茶,百香果绿茶比外头的奶茶店都要便宜一半。 小少爷拼死拼活,冒着被压着小鱼干的风险给他备战高考的表姐送了杯百香果,得到了表姐的一颗黑糖话梅和一屋子的嗷嗷叫。 许子芩习以为常了,每次来她表姐班上都会是这个状态,但这回比之前克制,毕竟今天情人节,地中海把重点打击对象放在了高三。 于是,小少爷给他表姐送完饮料,果然在走廊上和地中海面面相觑了。 还是来高三教研室的大牙把他捞走了:“小题大做,我们班许子芩和秦子苹是表姐弟,送个饮料搞得跟什么似的,行了,回去吧。” “凌老师,就怕假借姐弟的名义暗地里给别人搞一叶障目!”地中海解释完,硬生生地拉着许子芩去他办公室,当着他的面儿搜身。 地中海被上一届阿拉斯加送情书的事情给搞怕了。 高三女生没考上交大,家里人来学校堵着他的办公室闹,说两人早恋虽然家里有问题,但学校也推卸不了责任。 -- 第97页 这事还一路闹到教育局去了。学校领导为了平息风波,给了地中海警告,要是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他就可以另谋高就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回小少爷正好撞到枪口上了。 办公桌上两杯百香果还在冒汗,椰果上下浮动,明显是放得不稳,而且力气极重。 “快点的!”地中海吼道,“别让我动手!” 许子芩脑袋一斜,把他的话当放屁。 小少爷吃软不吃硬,越和他硬刚,他就越不听,脾气能和倔驴一较高下。 “凭什么!”许子芩吼道。 “凭我是你主任!”地中海把空调温度调低,刚在外面和大牙说道完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又在和许子芩费口舌,大热天的嗓子眼都冒烟了。 地中海抹去脸上的汗,在自动饮水机下接了杯冰水,一骨碌喝完:“三中学生手册第三章 ,第二十五条你背给我听。” 小少爷靠在桌边吹着空调,果然传言非虚,教室办公室的空调制冷就是比教室好。 温度才调到24度呢,就比教室里那整天16度的空调要凉爽得多。 “尊重老师和学校领导,见面要行礼或主动问好。回答师长问话时要起立,给老师提意见态度要诚恳。”小少爷不急不慢地说。 “后面!”地中海补充。 许子芩瞥了一眼地中海冷漠的神情,吸了口气:“尊师重道,不忤逆和违背老师。” “好!”地中海把保温杯往桌子上一扣,手指点着桌面,发出哒哒难听的噪音。 “我给你个合理的解释。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不多说,早上进门前我特意交代。高三现在是极度紧张的备考期,还半个月高考。你这个时候来高三送饮料,你不觉得不合适吗?” “不觉得。”许子芩小声。 “嘴硬。”地中海道,“我知道你干不出早恋那事,给你们班谁暗度陈仓呢?王子芥?费近?还是刘申?” 他这番话彻底把许子芩给逗乐了。 “这不是小事儿!”主任道,“你成绩好,以后保送名额不出意外有你一份,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能胡来,要是真没什么事,把兜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我挨个检查。如果是我错怪你了,我向你道歉。” “不可能!”许子芩道,“我的东西,除了我自个儿想拿出来,别人想看,做梦!” “许子芩!”主任一拍桌面。 主任抓人这事不胫而走,办公室外闲的没事看热闹的人都聚成一堆,相比炎炎酷暑,学霸被抓包早恋貌似更加劲爆。 新闻从黄莺音嘴里传得更是匪夷所思:“许子芩当了两年禁欲系校草,为什么一直对班上的女生没有好感知道原因吗?” 一众人围成蚂蚁似的听她胡扯:“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学姐!姐弟恋的男生就喜欢姐姐型的,从小缺爱,能从对方身上找到缺乏的亲情。” 低头听她哔哔的人才若有所思地把头扬起来,一副「原来如此,受教了,受教了」的表情。白降冷脸从他身旁路过,把人群分成两半,扬手敲门。 主任沙哑的嗓音传出,外面闹哄哄一片,压根没听清说了什么。白降皱着眉侧着耳朵,听完动静,推门而入。 看热闹的人傻眼了,纷纷作鸟兽散。 房内温度极低,白降拦在许子芩面前,顺手打翻了桌上的水杯。 “主任,水翻了。”白降一脸紧张。 正看得清清楚楚的主任面色铁青:…… 神他妈水打翻了,你以为我是瞎子吗? “没事吧?”小少爷捂着口袋趴在桌上睡觉,桌前两杯百香果还是他出门前顺出来的,白降凑到他跟前,和他咬耳朵,“给我的?” 谁他妈给你买的,自作多情。 小少爷仰起头,丝毫不搭理他,一杯推到表哥跟前:“表哥,你的。” 而另外一杯小少爷当着他的面插进吸管,自顾自吸了一口,神清气爽地哈了一声:“爽!不好意思,你不是我家的人,没给你买。” 白降嘴角一歪,扫过许子芩的脖子,冲着他的吸管含上去,猛地嘬了一口,笑眯眯地回望许子芩,“我喝这个也一样。” 许子芩吓得手一哆嗦,手都没拿稳,那一杯果茶就恰好落到了白降的手上。 白降还故意在他面前炫耀似的摇摇手:“酸酸甜甜的,和你的嘴一样。” 许子芩:…… 许子芩:“闭嘴!” 白降故意凑到他耳边:“还喝吗?” 许子芩:“喝!我买的凭什么不喝啊!” 许子芩深呼吸一口,从他手上抢了过来,瞥了对方好几眼,皱着眉跟英勇就义似的猛吸了一大口,硬生生把酸甜的果茶喝成了中药。 瞅得白降心花怒放:“这就当是情人节你亲我一口了,亲都亲过了,我就是你的人了,别想抵赖,叫声哥哥来听,让我高兴高兴。” 许子芩:…… 他想钻个地洞。 王子芥同学没听到前文,倒是把后面一句听了个遍:“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呗!”· 许子芩笑了笑,朝着王子芥叫了一声:“哥哥。” 白降:…… 去你的哥哥!乱叫什么呢!成心给他添堵。 这回轮到白降发飙了:“王子芥,你抽什么风呢?你上回比我少考多少分?成天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像你这样的就招小学弟喜欢,就……就那个表白的沈天冬!” -- 第98页 王子芥无形之中受到暗伤,缩着脖子逃离战场:“你吃火药了?我又没招你。” 第37章 情人之间要做的事儿,今晚,我都要! 三中的传统,临近高考,组织高一高二给学长学姐举办加油助威仪式。 地中海提倡简朴,不搞摇旗助威那套虚的,安排各班代表在学校印刷室扯一条高考加油横幅。 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横幅就挂在高三对面的教学楼墙面上,只要高三同学一产生「学习无用」的消极思想,扭头往窗外一瞥,乌泱泱一大名人名言,不努力都觉得对不起先贤。 小少爷在论坛上刷帖,ID为「冬天的东」的网友舌灿莲花,控评和水贴能力一绝,在二手图书交易栏、校花校草评选排行榜、等各大主题帖下和人battle,不管输赢如何,结尾都会加上【今晚八点半,中心广场,三中首届情书大赛暨表白仪式,欢迎围观。】 原以为这位混不吝就是口嗨,毕竟地中海一大清早就来下马威了。 没想到「冬天的东」硬生生地还把这一批缩脖鹌鹑召集起来了,美其名曰:法不责众。 小少爷眼睁睁地看着前两天沉到水底下的帖子被热议,顶了又顶,听说「冬天的东」这位大神买通了管理员,神他妈还加了精。 许子芩挂横幅时,在高一楼三层过道处瞅见白降一巴掌呼在沈天冬脑袋上,两人小打小闹地进了厕所,许子芩把横幅的铁丝往栏杆上一拧,跟上。 和他擦肩而过的好几个高一学妹红着脸打量他,但每当许子芩对望时,她们又把脑袋缩回去,显得极为羞涩。 他礼貌地回了几个笑脸,在厕所外的洗手台假装洗了个手。 水流哗哗冲了两分钟,偶有几个男生进进出出。 又过了两分钟,他决定耐着性子往厕所里闯。 勾肩搭背的两人一起上厕所,指不定背着人干什么偷鸡摸狗的行当。 沈天冬喜欢男的,和白降性取向一致,两人一起上厕所,万一干柴烈火,翻云覆雨在隔间里干出什么来,还被人刚好撞见,我不要面子的吗? 我表哥不要面子的吗? 怎么说,白降也是自己哥哥,和一个刚不久跟表哥表白的人搞在一起。 想想就觉得…… 伤风败俗。 他前脚刚踏进去,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许子芩。”黄丹是主动请缨来当监工的,挂好横幅半天没人就顺着他的道来探探情况,“刚大牙问我,今年暑假的书画大赛的名单,你去年拿了省一,我给你报名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跟你一起」。 小少爷咂摸了一番,侧头把厕所两位的不正当关系在脑子里一转,眼皮一撩:“好。今年大赛举办地点在哪?” “我刚查了一下书画比赛的官方网页。”她报了个地名。 “行。”许子芩故意放大声音,确保厕所的两位能听得清楚,就算在厕所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也让你们心不在焉,“我暑假刚好有出行计划,以前就想去那儿了。江南小镇,青石板,乌篷船,沿河而建的白墙黑瓦屋,多美的景儿啊,适合情侣出行。” 「情侣出行」四个字音调故意拉长,还有意侧头去打量厕所里有没有人探出头来,事实证明,男生在干那档子事的时候,会自动隔绝一切的废话,比如小少爷方才裸的拈酸吃醋。 可有人就不怎么想了,「情侣出行」四个人在黄丹耳朵里浮想联翩,都脑补了一出两人在烟雨朦胧的江南小巷里撑着油纸伞郎情妾意的场景来。 她羞红着脸,低头道:“薛西去过那儿,做过攻略,改天我问问她。比完赛一起去玩几天吧。听说江南的米水养人,说不定夏天去那儿还能养得白皙透亮些。” “嗯。”许子芩没注意她话里有话,倒是就顾着酸厕所那位,“像被烟熏完腊肉似的皮肤就该好好养养,省得看起来营养不良,干起那档子事来体力不行,被人活活笑话。” 厕所的篷布丝毫没有被撩起来的苗头,许子芩才瘪着嘴,气哄哄地跟着黄丹回教室填报名表去了。 最后一节班会课打铃,白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进门。 “工地搬砖去了?一身臭汗的,自习都没心思。”大牙吼了一嗓子,挥手,“进来吧,教室温度低,小心别感冒了。” 白降回到座位一咕噜咽了好几口水,许子芩翻书的手悄然落下,抱着椅子往外挪了挪。 果然对方火眼金睛,喝水还能察觉到,白降把水瓶盖子一拧,冷眼一瞥,眼神在说:“你干嘛。” 我干嘛,你心里没点数吗? 当然这番话是不会在小少爷嘴里直接脱口而出的,得要加一番修饰:“汗味太重,受不了。” 挪了椅子后,许子芩心理平衡不少,两人就用平和的姿态划清界限。 班会课无非就是用15分钟总结上周的琐事,然后留半小时自习。 大牙出门接了个电话的功夫,费近就给王子芥扔纸条。 【今儿晚上八点半,去吗?】 王子芥龙飞凤舞两个大字糊弄。 【废话】 纸条飞出去时,用力不稳,轻飘飘地落在白降的桌子上,这位无知的少年纸团还没揉开呢,就被巡视的纪律委员截胡:“八点半,去参加表白仪式吗?成绩挨不上边,就爱整那些情情爱爱。哪个成绩好的早恋?” -- 第99页 声音振聋发聩,纪律委员就是地中海的狗腿子,教条的明令执行者。 小少爷做题时,刚好把头扬起来,就被他当成了正面教材:“许子芩同学年级第一,早恋吗?就你们这些渣渣没事找事,你们这年纪能扯证吗? 就算走后门扯了证,高考能加分吗?有那闲功夫,多做几道小题,高考指不定能提高蒙对概率呢!” 纪律委员那话是对着白降说的,他那五六百度的眼镜没看到前面发生了什么,就相信自己看到的,纸条在白降面前摆着,铁证如山。 厕所那伤风败俗的事儿,小少爷一肚子火没地儿撒,瞅见纸条上八点半的活动,把前因后果在脑子里一转悠,秒懂。 盯着白降,一副「给我老实点」的表情,咬着牙道:“你晚上……要去参加表白仪式?” 白降没看他,那话一出,周围人转过脑袋来一探究竟。 许子芩只好作罢,这种事情确实不能放在明面上说,胆子也忒大了吧,这不是明摆着跟地中海作对吗? 以王子芥为代表的二世祖就是典型的你禁止什么,我偏要干什么。 三中这种人性化的活动,自然就是要凑热闹的。当然,名正言顺就得师出有名,王子芥博览群书,在言情小说里找来经典名句。 懵懂的恋爱才是青春。 这种浓浓的古早校园偶像剧风格,还莫名招来一批道友,纷纷加入这一场创先河的表白仪式。 于是,连晚饭也不回家吃了,平日里小气吧啦的王子芥同学大出血,炸鸡汉堡披萨买了整整一书桌,只要是三班参加表白大会的,人者有份,权当组织的奖励。 刘申悄咪咪地送了一个双层鳕鱼堡给薛西,两人今晚的活动不言而喻。 反观背着书包正打算回家的许子芩,丝毫不为所动。他离开时,瞥了一眼白降书桌上明晃晃摆着的写着沈天冬三个大字的日记本,面呈绛色,路过时,蹭了一下。 “你不回家吗?”许子芩问。 白降做题优哉游哉,怡然自乐,没搭理他。 许子芩:…… 我教你做题,不是睡觉就是怨声载道,这会儿结识新学霸了,连做个数学题就能喜笑颜开?抱着人家的日记本天天看,也不怕腻得慌。 那本子的皮儿都磨破了,应该没少翻吧。 许子芩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你不回家吗?” 对方才后知后觉地把耳机摘下:“你刚刚跟我说话吗?” 许子芩:…… 人类进化了这么多年,最高尚的品格就是忍耐,随地撒气才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他假装系鞋带,把故意碰倒的日记本捡起来,甩在他桌上:“不用谢。” 白降同学全程笑眯眯的,还用手在日记本上抚了抚,抚完灰尘,才极其宝贝似的压在书里,生怕别人一个又不小心碰坏了他的心尖肉。 小少爷脚步一顿,中途折返,凑到白降面前,忽然福至心灵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就喜欢勾搭学霸。 握笔写字的白降顿了顿,心不甘情不愿地撩起眼皮注视了他一小会,也不说话,想听这个结论的缘由。 他还是低估了小少爷的思维跳跃能力:“祝你玩得开心。” 留下一串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这段路是不用经过中心广场的,但小少爷鬼使神差的两只脚不听使唤绕了远路。 为了安慰自己,他还自欺欺人地去广场对面的超市里买了一盒酒心巧克力。 要不是学校晚上有寄宿生在教室自习,中心广场绝对已经被大爷大妈霸占成广场舞时尚圈。 现在才六点过,距离沈天冬同学创办的首届告白仪式还有两个多小时,场地并没有布置,只有靠墙边的位置用粉笔在地上圈了出来,已示这块地已经被占了。 中心广场位于三中的中轴线,南面宿舍楼食堂,北面教学楼操场,一下课或下晚自习,这里的人流量就剧增。 也正因如此,中心广场对于社团活动和各类以传单派送为主要形式的宣传和广告优势就显得尤为突出。 表白仪式选在这里,还要提前占地,要不等晚上被其他社团抢了绝佳位置都没地儿哭。 高三冲刺高考阶段,正规的社团活动被地中海打压得厉害。 原则上在每晚中心广场宣传的社团活动不能超过三个,像520这天大张旗鼓搞表白仪式,顶风作案,也算是前无古人。 许子芩都想过悄咪咪去地中海那举报,但回过神觉得太小人做派,不端正。 他吁了口气,远远地把广场觑了一眼后,就往香樟小路去了。 手机微信响起时,许子芩正靠在学校大门口等车。 【妈:小芩,子芥今晚不回来吃饭,我让司机早点回去休息了。】 秦鸯的这种做法,他并不吃惊。秦鸯早就说过要锻炼他独立自主的能力,但因为表哥和他一起上学,王之之和秦鸳极力主张专车接送,她也就不好反对。正好今天王子芥不回家,她就有正当理由了。 许子芩从兜里掏了颗黑糖话梅含在嘴里,回了一句嗯,往红路灯路口走,路口附近共享单车多。 一辆大众迎上来,吆喝:“帅哥打车吗?” 许子芩不搭理他,往里面靠。能在大街上跟卖菜似的四处嚷嚷,黑车无疑。 -- 第100页 他一脸冷漠,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不乐意」,但黑车司机死活跟着他,小少爷无名火直钻,连骑自行车回家的想法都被烦得扫荡一空。 压着嗓子好声好气道:“做生意总得有点眼力劲吧!” 极力压着怒火的声音总归带着难听,对方被读书学生吼了自然不舒服,摇上车窗,喷了一脸尾气,疾驰而去。 肚子咕咕叫,他破天荒地没去烤鱿鱼店撸串喝可乐,而是在小吃街上找了一家炸鸡店坐下,点了份套餐。 他选在这儿就图有个地方能写作业,总不能在人家烤鱿鱼的露天桌椅上奋笔疾书吧,掉价。 为了不浪费粮食,他重新点了一份不加沙拉酱,不加生菜和番茄的汉堡。简而言之,两块面包夹了块奥尔良鸡腿肉。 小少爷把作业写完,班级群里就已经炸锅了。 【芥子:快快快,马上表白仪式要开始了,战斗人员准备工作做好了吗?】 【铁面无私纪委:我拖着地中海给我讲化学了,你们抓紧时间。】 许子芩:?? 白天双方水火不容,如今化干戈为玉帛了?表哥那张嘴还是厉害。 【大白:图片.jpg】 小少爷收拾书包,单手点开图片。 表白仪式现场后背景板上挂了两串彩灯,歪歪扭扭用毛笔写了几个大字-三中首届情书大赛暨表白仪式,白底黑字,活像一副挽联,闪着彩灯尤为慎人。但抵不过周遭同学们热情似火,人围了一圈又一圈。 他定睛一看,王子芥发的仪式要开始了还是半个小时前的消息,现在已经九点了。 【芥子:卧槽!!】 【费劲:什么情况啊这是!!白降要上台表白??】 【小仙女黄丹丹:快录下来。】 许子芩心里一紧,面容冷峻地甩开书包,犹豫片刻后,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连书包都没背。 脑子里一片空白雪花袭来,白降要表白?他要和那个沈天冬表白吗? 他不喜欢我了吗? 夜晚的三中林荫路上蝉鸣不断,流萤如灯,绕过香樟路和月季丛,隐没在月色下的花香被热风一刮,悠远绵长。 许子芩任凭光景在身边流窜,直到中心广场的灯光缓缓把他的身影照得通亮。 小少爷拨开人群,脑子里全都是一帧一帧月夜之下两人躺在草地,全身心地拥吻着对方的画面。 那一夜漫长的吻,刻在他的心头。 体育课上用嘴叼着衣服的边沿亲吻着他,那事他都忘了吗? 凭什么要让自己从两人的关系从被叉出去,凭什么要他们两人在厕所卿卿我我。 搂过了,亲过了,连身体都看了个遍,凭什么又喜欢上别人? 打球,吃火锅,擦药,都不记得了吗? 都是假的吗? 广场中央的白降注视着许子芩那双眸子,小嘴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笑容渐渐显现出来,他环视四周,朝着大家鞠了一躬:“现在,请高一五班的沈天冬来做告白宣言。” 话毕,拽着许子芩钻过了拥挤的人潮,一路奔向了月色之中。 他手掌的温度很烫,如同沸腾过一般,没等许子芩缓过来,两人已经倒在了学校后花园的草地上。他被白降死死地压着,胸腔对贴,鼻尖正对。 “你喜欢我的,对不对?”白降靠得很近。 小少爷没有回答,侧头不看他,低声呢喃道:“你跟他告白了,是吗?” 白降笑了笑,搂着他的腰往上一顶,“谁啊?” 许子芩推开他:“你就是喜欢他!跟我住一屋我教你做题你就心不在焉的,你跟他一起做题聊得多开心啊。 你就是觉得他比我好,比我聪明,长得比我高,你都亲过我了,你还跟他在厕所……你就是花心,觉得我好欺负,亲完我转身就去喜欢别人了。” “你真这么想啊?”白降问。 “我今天在厕所门口我都看到了。”许子芩嘟哝。 “许子芩。”白降在他耳边道,“我要告白,也只跟你!” 一个吻肆无忌惮地压在了小少爷的唇边,奋力地吮吸着,探开牙关时,舌头就轰轰烈烈地长驱直入,搅了个遍。 “你喜欢我吗?”白降问。 许子芩小脸红透了,微微点头:“嗯,哥,我喜欢你。” “我就知道,你喜欢我的,你喜欢我的。今天情人节,情人之间要做的事儿,今晚,我都要!”刚被呼吸断开的吻又回堵了上去。 第38章 我还没成年呢,我今年17; 夏日的燥热伴随剧烈的吻,身体汗珠滚落如豆,许子芩好几口气没喘上来,小心翼翼地环顾操场。 静默无人,额间微风浮过,没有凉意。 “亲过了,搂过了,以后不许再躲我了。”白降起身臂弯搂在他腰间,小少爷腰间一软,又被一股蛮力撂倒在地。 鼻尖正对,炽热的呼吸,胸腔内心脏的砰砰跳动,在那一刻都像是在共鸣。 天空没飘什么云,一盘银月孤零零地挂着。 许子芩凝视着白降被月光镶上一层模糊光晕的绝美身影,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哥,以前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很好看吗?” 许子芩吻上去时,对方也充分地迎合双臂包裹起来,拥抱缠绕着,内心的一团被勾起的熊熊燃烧起来时,连玉净瓶里的甘露都压不住。 -- 第101页 白降迫不及待,活生生跟急色鬼似的压着许子芩,在他脖间吻着,腰间一只手勾开了衣沿,脑袋就轻车熟路地钻了进去。 酥麻,温柔,细腻,又带着半分的黏糊。 “哥……”许子芩喘着,字句含糊不清,却又钻入了肺腑。 许子芩的双手就一直被他架着,使不上。不远处,不急不慢有声音传来,许子芩才骤然惊惧地滚开,起身,僵硬着身子整理衣服。 …… 可不巧,就在那声音响起的前几秒,白降不受控制地又吻了过去,那一声如一声惊雷吓得两人三魂丢了七魄,伸手去推,许子芩脑子里嗡了一下。 竟然被那一个吻噙得沙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去。他傻眼了,懵了,呆滞了。 那声……好熟悉? 循声而去,没等他想起那声音的主人是谁,眼前白光一晃,刺眼得紧,倏然一片白茫茫,还是白降帮许子芩挡了光,等瞳孔自主调节到合适的大小,听见耳边一声惊呼:“白降,许子芩?你们俩大晚上在操场干嘛?” 刘申! 他身边还依偎着一位搂着胳膊,享受安逸的学委。薛西同学像是如梦初醒,手被火燎了般快速缩手,而后自然垂下,低头,一只手还得体地撩了撩从耳后挣脱的碎发。 与之同款表情包的还有刚刚被压在地上吻了个昏天黑地的许子芩。 用刘申的视角看,许子芩同学特别像一位衣衫不整,刚被人干了什么坏事的腼腆男孩,搭配一头被草地和白降的手双双折磨得凌乱不堪的发型,与魂不附体,惴惴不安的状态组合起来,情形呼之欲出。 这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范围,刘申和薛西两人对视,旋即又用狐疑的目光重新注视着二位,想听听这两位如何胡天侃地地解释。 “我……我们在这散步呢。”许子芩挠了挠头。 对面两人错愕的表情让小少爷决定重新组织语言,把在地上滚了几圈沾在身上的草屑拍掉后,腆着脸戳了戳身边神色木然的白降,对嘴型示意他解释。 身边这位化身「信号屏蔽仪」的白降同学把脑袋一扬,嘴角一提,都不带搭理他。 许子芩苦笑:“额……刚躺在草地赏月呢。” 赏个月能赏到全身草屑,衣衫不整,这就很不符合生活逻辑了。 令小少爷能当场去世的事是,薛西和刘申在操场慢悠悠散步时,明明瞪大眼睛看到地上两个身影狎昵地搂着,滚来滚去,才一探究竟的。 看破不说破,都是要成年的人了,还赶上网络情人节,搂搂抱抱其实很正常。但没想到,抓人抓到自家班级去了。 刚刚短路被自动修复好的白降牌人工智能机器人,大大方方地在小少爷的肩膀上一搂,然后冷眼扫了白痴弟弟一眼,不耐烦地撩起眼皮道:“越描越黑,我来说。” 许子芩把脑袋低下,手捂半张脸。 “你们在干嘛,我们就干嘛。”他搂紧许子芩的肩膀,往里面一带,一只手还用力在他脑袋上一压,下一秒小少爷就乖巧兮兮地靠在他肩膀上,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额…… 对面的表情不言而喻,好歹也来说个乱七八糟的借口让他们自欺欺人一下吧? 等两人回过神,小少爷已经被白降搂着不见踪迹了,就留下两尊雕塑作品。 “我能走,你别搂我了,被人看见了。”许子芩靠在白降的怀里嗔骂。 以前在房里,在卫生间里,他都被白降这样双腿离地搂过很多次,可毕竟是私密空间。 白降凑到他面前,故意似笑非笑地在他嘴角上吻了一口:“你要是再说话,你说一句我就亲你一口,被人看见了我也不管。反正我是混混,干什么事儿别人也不觉得奇怪。” 小少爷缩着脖子,脑袋四处转悠,确保这条路上没人,心里才踏实。 “你说得这么直白,他们都猜到了,以后还怎么聊天啊。刘申和费近还有我表哥,三个人天天凑到一起侃八卦,保不齐哪天喝多了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这种爆炸新闻,我表哥那个大嘴巴肯定告诉我妈。” “你怕了?”白降问。 “说实话吗?”许子芩愣了愣,“怕。” 白降在他脑门上一吻:“我知道你胆儿小。放心,这事儿以后有时间可以慢慢磨,不强求他们能答应,但也别一次性把话说得这么死,一点回旋余地也没有,今后也不好相处。 等过了高三,我们去北京上大学,天高皇帝远,他们也管不到我们。 到时候,我们租个小房子,就我们俩,过惬意生活,你不是想养狗吗?就养一只雪纳瑞。” 许子芩笑了笑:“哥,你真不知道啊?” 白降疑惑:“什么?” “我说雪纳瑞是没有眼睛的狗……”许子芩凑到他耳边道,“跟你笑起来很像。” 白降:…… 无言以对。 许子芩搂过白降的脖子,两人说话玩闹之间,在他的喉结上戳了戳,看着喉头一滚一滚,在指尖上有规律地动。 “许子芩……”白降深情地看着他水汪汪的大眼,“他们不会说出去的,你信吗?” 当然不会明晃晃地说出去,这种事情说出去哪个人会信? 白降在他的脸上揉了揉,手不知不觉地就有钻到了许子芩的衣领里,轻柔地婆娑着,想要去吻,被他愣愣地抓住手:“这儿真有监控,别摸我,被拍到你怎么解释?” -- 第102页 对方莞尔一笑,还故意挑衅般在他的胸口上一抚,撩起衣角,重重地吻了下去。 “哥……”许子芩轻喘,含糊软糯的声音让白降骨头都酥了。 “不是因为知道别人不信,他们才不会说出去。因为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在操场干了那档子事儿,彼此彼此,谁也不能说谁,都他妈是暗度陈仓。”白降勾了勾他的鼻尖。 “你看出来了?”许子芩纳闷。 “嗯。”白降凑到他脸上,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亲我一口,我告诉你。” “你爱说不说……”许子芩嘴角一嘟,“我不听。” “那我亲你,你可别哭。”白降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去咬他的耳朵,被许子芩往后一躲,但借势许子芩在他脸上留了个湿润的唇印。 软软乎乎的,那张小嘴,馋得他心头一悸,原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焰又被猝不及防地勾了起来,翻身过去,都想压着他在长椅上直接扒了亲几口,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两个学生在学校门口的主校径翻云覆雨,简直伤风败俗。 说起伤风败俗,许子芩骤然一惊,推开白降,乖巧地坐在他的大腿上,两手还压他的脖子。 既然都大庭广众了,许子芩也没什么好稀罕在乎的,一巴掌压在他脸上,怒目而视:“你们真在厕所……上过了?” “昂。”白降点得极为利索,“我和你说,沈天冬那身材真是一绝,那衣服一扒,我俩在厕所的隔间里,我搂着他,他还帮我……” “流氓……”许子芩道,“你!你!” 许子芩「你你你」了半天,搜肠刮肚想不出个好的形容词来。 既然和另一个人好上了,卿卿我我的,这会儿又搂着自己在情人节晚上亲亲抱抱。 越想越气。 真他妈算这么回事? “你就是……你怎么这样啊!”许子芩小脸气红了,“混蛋!你就跟许商晚一个德行,穿好裤子不认人,别搂着我,我嫌脏!” 小少爷手一收,就被对方紧紧一攥,白降笑意逢迎,耳边,唇边,气若游丝地:“是我搂着你吗?我看,是你一直死皮赖脸地搂着我吧?刚我吻你的时候,你红着脸,喘得这么厉害,也没听你说一句两句不要什么的,可见就算我跟别人发生了什么关系,你还是巴巴的愿意跟我处,被我亲,被我搂着,被我……” 许子芩一把堵着他的嘴,越说越不正经,听得鸡皮疙瘩起来了。 软绵绵的,虽然难受,却又无法抗拒。 “怎么?”白降侧着头,“我说错了吗?我要有喜欢学霸的癖好,那我看,你就是有被人……” 没羞没臊。 …… 这人无论从任意角度切入都能把话题拐到污言秽语上,许子芩虎着脸,也不去看他:“干我什么事?” “他是我小叔。” 许子芩原本甩开的手骤然一顿,转头看他:“小叔?” “昂。”白降学着王子芥平日里搂他表弟的姿势搂着许子芩,还多加了个动作,已示区别。 两手交叉抱在他胸前,下巴搭在肩膀上,这样的姿势有个好处,就是…… 只要小少爷一侧头,他就能恰好蹭过去,亲一口,自然,不做作。 舒坦,也省力。 “我爷爷有个年纪小他二十来岁的老幺,结婚迟,所以他儿子按辈分算是我小叔,和我年纪差不多。 我爷爷心气儿高,出了许商晚那档子事之后和他的兄弟断了联系。 我和沈天冬也就是小时候玩泥巴认识的,那时候他就能把圆周率背到30位呢,我也没想到能在三中遇见他。” 许子芩一副「我看你能编到什么时候」的表情觑着他,白降慌了神,撒娇似的在他的脖子上蹭来蹭去,“句句属实,没骗你。你要不信,明儿我找我爷爷给你写封证明,盖个手印,行了吧?” 看他满满求生欲的样子,许子芩寻思着也不敢唬人:“那……那他什么姓沈,不姓许?” “我不也没姓许吗?”白降反驳,“我太爷爷那辈家里太穷,养不起那么多人,我小爷爷打小就被送去别人家当童养夫了。”后来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许子芩突然找打似的,打趣道:“你们许家入赘的传统是不是深入骨髓了?你追根溯源一下,这事能不能在明清时期找着资料记载?先有你小爷爷,后有你亲爹。” 白降:…… 许子芩:“要不,你也入赘到我们家吧,保你衣食无忧,你只需要天天搂着我睡觉就成。” 第39章 你……你在干什么? 香樟校径两侧的月季晃动,路过一间矮小建筑时,白降的步伐顿了顿,回眸望了一眼许子芩,眼神凛冽,如同夏日迎头浇了一盆冰水,凉丝丝的。 小少爷步伐后挪,被白降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一股力量把他身体往回一带,就轻飘飘地凑到了他身边。白降两只手从背后环抱着他的腰。 下一秒,耳边轻轻「嗯」了一声,双脚离地,被搂了起来。 “呐,看到了吧?”白降声音从下往上传。 窗边纱帘没拉,这幢矮房子是学校的监控室,隐没在校径一侧的林子里,如果不特意凑过去看,还以为是学校公厕。 里头黑黢黢一片,月光透过玻璃窗,一堵墙密密麻麻的显示屏一片漆黑。 -- 第103页 每年这么多教育经费批下来,单领导办公大楼的大白里里外外都刮了不下三遍,地中海房间的松下空调今年换成格力,还是无噪音变频的。 就监控显示器那么点钱就不舍得了? 还是说? “没错。”白降故意凑过去,“你不是想知道今儿我和沈天冬在厕所干嘛吗?我拉了监控室电源,今晚上全校监控系统瘫痪,该干嘛干嘛。” 许子芩垂下的眸子瞥了一眼:“你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 “告白!”白降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两颗黑糖话梅。一颗塞小少爷嘴里,一颗自己嘬着。 许子芩转身,挡在他面前。 白降搂他的臂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会儿,如果沈天冬时间掐得准,应该搂着一束从花丛里摘的红色月季当玫瑰,跟你表哥告白。” 真是个不好玩的笑话呢。 许子芩清了清嗓子,这俩叔侄果然一个路数,都这么直接,也不管人答不答应就硬上,大不了霸王硬上弓。 能想到,王子芥以一个看热闹的心态去围观别人表白,却被人反将一军,被沈天冬表白了,那种吃瓜吃到自己身边的感觉,脸上的表情肯定像吃了苍蝇。 “说不定……两人还接吻呢。”白降故意道。 “不可能!”许子芩义正言辞,“我表哥宁死不降,怎么可能会……” 白降的手机嗯嗯地震动了两声,是一张高清照片。 沈天冬一只手搂着王子芥,两人嘴对嘴来了一个自拍,活生生打了许子芩一个响亮的耳光。 两人从认识,表白到接吻,算算时间仅仅一周? 算怎么回事?饥渴难耐?有这么欲求不满吗?这速度活生生开了火箭。 两人各自回家时,白降在许子芩的眉角上吻了一口,用极为不舍但又颇为坚定的声音道:“生日快乐。” 许子芩每年过两次生日,阴历和阳历五月二十号,多么应景。 眼前黄北子巷幽静漆黑,身后却霓虹闪烁,灯红酒绿。三中像是夹缝求生般在两个边界上游走,拉锯,显得尤为和谐。 校园内下课铃钟声在十点敲响,陆陆续续有上完晚自习的学生离校,原本平静的校外街道热闹起来。 许子芩接了个母亲的电话,舅舅公司临时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需要她核对财务报表,还没等许子芩开口,电话就成了忙音,挂得干脆利落。 翻微信记录时,群里家庭成员一水地发了520红包,纷纷祝福生日快乐。 秦鸯起的头,大家跟风,线上氛围一片祥和,却线下过生日的人却高兴不起来。 没有秦鸯存在,家里所有人都会渐渐忘记自己的生日吧,从不起眼的阳历生日开始,接下来就是阴历生日。 他并不觉得生日是个多么值得被纪念的日子,但端倪却不知不觉显现出来。 舅舅忙着国内外跑订单,为了能拿下优质资源和客户喝到在医院吊了几天水瓶。 舅妈亲自料理表姐的衣食住行,上周他去冰箱拿冰淇淋,听到她打电话说和几个关系不错的闺蜜去云南中缅边境收翡翠,乞求在原产地能捡漏,许子芩也就随便一听,但舅妈鬼鬼祟祟地拉上玻璃门去了阳台。 而老妈,以往在家里悠闲喝茶的下午时光,现在不是工厂码头两边跑,就是忙着要开咖啡厅。 各忙各的,其实也挺好。 好几次许子芩夜里回家晚了,也没人在他耳边唠叨了,一到周末,除了孙阿姨每日按时按点给他送水果和牛奶外,家里静的出奇。 逗逗的叫声喑哑,毫无生气。 每日逗猫的秦鸯消失了,插花品茶的王之之也消失了,留了个空壳子碧水湾,金碧辉煌,少了点人气。 老城区,筒子楼外,许子芩跟着白降熟门熟路地过街串巷,偶尔几户依稀微弱的灯光,乍一看还有些诡异。 许子芩顿了脚步,抓住白降的手:“哥……你能跟我回去吗?” 白降侧望了他一眼,片刻后垂下眼神,神态已经表明了答案。 “我知道了。”许子芩失望地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生离死别是人生的常态,有聚就会有散。已经选择离开,就没有必要留恋了。” 他望着天上一弯明月,“像我离开育才,决定来到三中,我就得抛弃原有的过去,我要面对崭新的开始。一起在上下床同起同睡的日子,是时候忘记了,留恋过去,一辈子都是小孩。” 许子芩搂着他的胳膊:“哥,我17了,我想成大。” 白降愣愣地瞥了眼许子芩,听到小少爷平静地娓娓道来:“18岁的人,是不会过两个生日的。我舅舅就从不过生日,他说不必提醒自己又老了一岁,挺好的。” “小芩。”白降望着许子芩自言自语了一番,隐隐觉察到了些什么。 “我没事,有感而发。”许子芩红着眼眶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兴致勃勃地起身,伸了个懒腰,突然激动地道,“哥,我成年了,祝我18岁快乐。” 他想说我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白降笑了笑:“18岁快乐。” 大人都说18岁以前都是小孩,可过了今天,许子芩就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我成年了,我能为自己的事情负责。所有人不用像照顾一个小孩的情绪一样,四处顾忌自己。 -- 第104页 既来之,则安之。 高考那天,天降暴雨,许子芩大清早起床给表姐洗了水果切盘,王之之天还没亮就张罗着检查文具袋,2B铅笔都验证了好几轮,生怕买了假货,涂了答题卡扫描不出来。 小少爷倒了杯牛奶的功夫,王之之就招呼着刚起床的秦鸯小点声,别吵了小苹睡觉,要养足精神,才能奋战高考。 王之之安排得极为妥帖,她算过了,从家里到学校,以最坏的打算,每个红绿灯都堵车,赶到学校最多需要42分钟,加上吃早餐收拾书包的时间,撑死一小时。 第一场语文九点开考,提前半个小时入考场,7点半出门时间刚好。 “孙阿姨,车到了没?”王之之拿了几根替换的笔芯放入文具袋。 “我爱人刚在街上买包子,五分钟后到楼下。”孙阿姨在摊煎饼。 现在才6点半,全家就已经如同上了战场,分秒必争。 “那挺好。”王之之说完,眉头一蹙,又一个电话打给司机,“外边早餐不干净,万一半路拉肚子耽误事,我让孙阿姨给你带点,路上边走边吃。” 又补充一句:“安全起见,还是吃完再开吧。” 王之之活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人,包揽完一切后,才在许子芩肩膀上一拍:“小芩,提前五分钟叫你表姐,给司机留五分钟吃早餐。王子芥呢?还没起呢。” 许子芩自顾自地把倒的一杯牛奶喝干净:“昂,昨晚上熬夜背化合价。” 六点五十五,分毫不差,许子芩敲开了表姐的房门。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早早洗漱完毕的秦子苹脸上还补了淡妆,不细看看不出来。 他一进门,就被秦子苹抱在怀里:“抱一下,吸一下学霸的气息,我紧张。” 许子芩推了推,竖了个拇指:“昨晚文曲星托梦给我,我求他把清北的名额让给你,稳了。” “嘴甜。”秦子苹在小少爷的脑袋上抚了抚,摸好发型就下楼了。 许子芩吃了五只蒸饺,又灌了一大杯的牛奶,一点也不饿。 在房里背了好几页英语单词,确保表哥睡足八个小时,才去表哥屋里闹醒他。 沉迷做题时,许子芩的手机突然一震,视频聊天框切入时,眼前一片黑不溜秋,旁边还有女人的旁白在嚷来嚷去的:“小芩,看得到阿姨吗?” 视频框由黑变亮,陡然出现白降的大脸,吓得许子芩一哆嗦,白降声音从对面传来:“妈,你手挡着镜头了,你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你。视频聊天,用的前置摄像。” 白露脸冲着摄像头哦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镜头转到白降跟前时,他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一下,镜头反转,切换成了一盘绿油油的叶子,旁边摆了一盆泡发的糯米。 白降把镜头在跟前晃了两圈,才把镜头对着自己的脸:“你……” 许子芩抢先道:“我又不傻,端午节要到了,包粽子。” 白降那头把脸凑近点:“你知道包吗?我教你。” 不等回答,对面一片天旋地转,晃得他头昏。慌乱之中,一个苍老的声音支支吾吾,明显在推脱,但又抵不过孙子和儿媳妇两人的强烈要求,只好漫不经心地接手。 许老头那皱皮辣椒似的脸,许子芩头一回瞧这么仔细。 祖孙两人以这样的方式面面相觑,许子芩挠了挠头,全然不知所措,按道理我应该叫…… “爷……” “我不是你爷爷,我也没你这个孙子,你别叫我!”那头先他一步把后话堵死了。 许子芩:…… 性格还和之前一样古怪。 一只手在镜头前飞快晃过,紧接着镜头突然一震,八成就是让他注意言辞,但那速度太快,又低声细语的,猜不出是谁。 “干嘛!”许老头火爆脾气直冲,“还弟弟呢,我不认。我看你是魔怔了,哪个爷爷和自己孙子在手机里见面聊天的!长得细皮嫩肉的,你瞧瞧这脸都能掐出水来,我许家的种没这么好的成色。” 许子芩:…… 刚帮许子芩说话的是白降,白露在一旁包粽子,腾不开手,只能上嘴:“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能不能好点语气说话。小芩,他就这脾气,你别怪他。” “叫什么?”许老头不满意了,“小芩,哪个芩啊。” 白露实在听不下去:“你闭嘴!老头尽瞎捣乱,昨日还叫的亲热让小降带回来好好瞧瞧呢,装什么蒜!” 白降憋着笑了好几声,把手机从他爷爷手上夺回来,把镜头正对着老头:“他就是舍不得你,嘴硬心软,我抢手机时他还不乐意,死活抱在怀里呢,想多看你几眼。爷爷,你这回可记好了,芩是黄芩的芩,中药那个。” “晦气!”老头傲娇地吼,“名儿难听也就算了,还取个中药名。” 许子芩:…… 貌似,白降也是个中药名。 这话心里知道就行,万万不能说出来,这话要是出口,老头怕是手机都要给他砸了。 镜头里,白露把两片粽叶对叠,往上一弯,裹成一个漏斗状就往里面塞糯米,盘子里有腊肉,蛋黄,蜜枣和豆沙四种馅料,把馅料往里一压,收口,用细线一缠,菱角分明的粽子就包好了。 白降为了好展示,顺手从地上的篓子里拎了一串在手机跟前晃:“这一串都是红豆蜜枣馅儿的,我起了一大早亲手包的,手都红了,等煮好了,我带给你吃。” -- 第105页 “还亲手包的。肉麻!大男人给别人包粽子,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人家都是住碧水湾的人了,差你几口粽子还能饿死不成?我看,粽子还是咸粽好吃,你那甜甜腻腻的,吃多了小心噎死。”老头的声音又在飘。 许子芩:“我……” “能不能闭嘴!”白露吼道,“小降,你回屋跟小芩打电话去。” 客厅骂骂咧咧的声音变弱后,好一阵才彻底安静下来。 视频里,屋内陈设还如上次一般,没有太大变动,但唯一肉眼可见的就是床上蒙了一层白色防蚊纱幔。 白降脱了鞋往床上一躺,舒舒服服地嗯了好几声,许子芩一直盯着白降忽近忽远的脸看得入迷。 刚要说话,就听见有嗡嗡嗡的响声,很快就消失了。 “刚刚那个声音?”许子芩问。 “电风扇声音太吵,怕你听不见,索性就关了。” 王之之为了给秦子苹安排合适的降暑措施,天天查高考气温,上午气温就攀升到35度。 黄北子巷那一条街许子芩是去过的,筒子楼,也不高,他们家前面没有遮挡,太阳不间断暴晒,都成蒸笼了。 “那……你开风扇吧。”许子芩道,“这么热。” “就想看看你。”白降往床上一躺,手机一扫,床上垫了凉席,“小芩,我这都躺床上了,说两句好听的呗,给你哥降降温。” 对方的套路被小少爷get到后,他直接拒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说。” “我的好弟弟,你说两句吗?叫我两声。” 许子芩耳根子软,顶不住对方软磨硬泡。 “哥哥——”许子芩宛如一个工具人,把哥哥来来回回叫了好几遍,等他低头,手机那边的画面一动不动,他以为是网卡了,但通话质量又没问题,他凑近话筒去听,窸窸窣窣的声音。 隐隐约约像是…… 喘息? 许子芩秒懂,面红耳赤:“你……你在干什么?” 白降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几分钟后才抱着手机,心满意足地道:“舒服,你猜我刚刚在干嘛。” 许子芩:…… 我脑子有坑我才猜这玩意。 对着我的声音干这种不雅观的事情。 变态…… “挂了!”许子芩怒不可遏。 第40章 那……你俩有上过吗? 秦子苹高考这两天,属于许子芩的「关爱」终于被分出去了。 原本秦鸯留给他的藿香正气水送给了表姐,夜晚凌晨两三点也没有长辈来招呼他睡觉。 相比于高一经常抱着作业本躺在床上写写画画,现在的许子芩更倾向于靠在飘窗,或者坐在白降的椅子上发呆,出神。 这样他就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哥始终和他住在一起。 他做不到像白降说的,忘掉一起在上下床同起同睡的日子。 昨天下午和白降通完电话后,秦鸯敲门进来,给他送了白降包的粽子。 许子芩吃粽子时,秦鸯得了空把手机推给他,问他咖啡厅的装修样式哪个好看,许子芩连眼皮都没动,随手划了几张图,指了张欧式复古风后,秦鸯才笑着合上手机。 许子芩清楚,秦鸯问他,不代表他有发言权,而只是想告诉他,关于咖啡厅装修这件事和他说过了,以防他胡思乱想。 无论许子芩做什么决定,秦鸯都会驳掉,不管对错好坏。 不管是秦鸯还是秦鸳王之之,他们都觉得自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任何的决定都不成熟,他们自以为大人就是扭转错误决定而存在的。 许子芩也没想过有人会真正尊重自己的决定,所以还不如随便应付,做了越精心的准备就会被伤得越深。 高考完,步入酷暑,没出分前秦子苹整天跟在小少爷后后贴身伺候,想多吸吸学霸的气息。出完成绩,人就彻底消失了。 直到王子芥敲门,给他送了件联名T恤:“赏赐给你的。” 许子芩把扣在脑门上的书抚开,打了个哈欠:“什么?” “我妈给你的。”王子芥往小少爷床沿上一坐,搂着他的腰,学王之之说话,“多亏我们家小芩啊,学霸的光辉都撒到子苹身上了,669分,本地大学随随便便上啦。” “起开!”许子芩一巴掌,就让对方的脑袋和自己的身体分离,“送你穿吧,这款式花里胡哨的,不合适我。” 说罢,他想起高考前那事,又凑到他表哥身边,鬼鬼祟祟:“表哥,你和沈天冬在一起了?” “嘘!”王子芥竖了个指头压在唇边,“差不多吧。” 许子芩惊呆了,片刻凑得更近了:“那……你俩有上过吗?” 王子芥摇头,倏而瞳孔猛地放大:“你都知道了?那人怎么什么都说,说好的,天知地知他知我知,果然靠不住。” “猜的。”许子芩伸了个懒腰,去浴室洗了把冷水脸,擦脸时,又侧过头打量了他表哥一眼,“表哥,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事要是舅妈知道了,肯定棒打鸳鸯,送你出国,从此你俩开启异国恋,最后一刀两断。” 房间突然就没声了,跟开了静音似的。 小少爷脑袋一转,出门时,刚要碰到王子芥靠在门沿上,手在他脸部轮廓上轻轻勾勒了一圈,似笑非笑道:“那我还是觉得,你和你哥应该死在我俩前边。” -- 第106页 许子芩:…… 声音戛然而止。 许子芩懵了半天,才晃了口气,扭头搁窗台上一坐,身体被中央空调一吹,凉丝丝的。 王子芥没猜到他表弟竟然如此临危不乱,自己先诧异了,竖了个拇指:“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和哥哥搞到一起的人,定力就是厉害,信念感强。” 故作淡定的许子芩一秒破功,搂着他表哥的脖子压在窗台上摁,就差一屁股坐上去。 “你就不好奇,你们俩的事儿,我是怎么知道的?”王子芥胳膊肘往他胸口一杵。 “白降和沈天冬是叔侄,你要不知道,我有理由怀疑他对你没感觉。” 许子芩从书桌里顺了两瓶元气森林,扔了一瓶给王子芥,“这种能挖苦我的机密信息,他告诉你的时候,你应该应该面露桃花吧?” “聪明。”王子芥灌了一口饮料,目不斜视,“我觉着,我不用等别人棒打鸳鸯了,我下学期自动就能滚出国了。” 许子芩愣愣地喝着饮料,手上把玩着去年白降送他的闪着各色光的红花油瓶子,看得出神。 “我妈说这学期我成绩要是还没长进,开学就送我出国。我算了算,离期末考试还有不到半个月,就算我起早贪黑,天天在猝死的边缘徘徊辗转,我还是得去拥抱大不列颠,你放心,我会在参观完大本钟后,在伦敦眼上给你拍泰晤士河夜景的。” 许子芩悠悠地用一种想拍死一只苍蝇的眼神盯着他:“你在一个月前还抱着我哭,说你舍不得我。” 王子芥那一脸的怡然自乐彻底出卖了他的想法。 许子芩又问:“你不会……要和沈天冬上演《伦敦生活》吧?菲比沃勒对着摄像头自言自语和你口若悬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的样子真的很像。” 王子芥:…… 他向来在嘴炮的模式上和许子芩完全是两个层级,还是无法跃迁的那种。 沈天冬为了和他表哥双宿双飞,要一起出国这事儿,倒让许子芩觉得稀奇。 当然,在得知沈天冬在牛津,剑桥和伦敦三所大学里犹豫要报考哪一所的时候,他突然也就理解了。 二天以后,王子芥同学重新抱着手机踏足表弟的房间,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沈天冬要为了我抛弃牛津和剑桥。” 王子芥热泪盈眶。 许子芩正在核对自己银行卡上的账户余额,三十来万,这是从小到大他所有的积蓄。 当然如果把那些限量版,联名版一次没穿的衣服、鞋子卖掉,应该能凑齐五十万。 “表弟,我突然觉得,被人爱的感觉太美妙了。”王子芥同学抱着许子芩的胳膊做粉红色偶像剧梦,“在Canary Wharf租一间公寓,白天上课,晚上牵着对方的手,在地下商城撒钱,听起来就很抓马。” “表哥。”许子芩把手机上的账户余额扫了好几眼,“你知道金丝雀码头公寓租金每月多少吗?就算你俩租一居,不吹空调不洗澡,每月也需要至少2000英镑。 当然,这还是在你们的房东免税的前提下,你应该知道英国人在抠门这一点上独树一帜。 我不觉得舅妈会愿意花大价钱让你去伦敦度假,毕竟她要在翡翠市场上捡多少漏才能补贴回来? 许子芩语重心长:“如果可能,她会在吉尔福德的萨里或者欧克斯桥的布鲁内尔二选一,这样能至少剩下一半英镑给你学金融管理……” “不可能,你知道伦敦地铁费用比北上广深高出多少吗?这俩要是二选一,下个晚课,我俩见个面都得到第二天凌晨,还有什么激情?”王子芥怒目而视。 许子芩悠悠地把手机一合,给费近发了个消息,很快那头有了回应。 “我马上就到,等我十五分钟。”他一脸欣喜地回了个语音,才找了时间回王子芥的唠叨,“缘分这事,强求不来。” 王子芥切了一声:“算了,另外一个事儿,我刚听我姐和我爸他们商量说下周去圣托里尼度假,已经准备订机票了。” 言外之意是问他要不要去。 选在希腊度假,八成是秦鸳在那儿开辟了新的市场,正好借着这次秦子苹高考完带她去放松,也算是办公休闲两不误。 全家也就王子芥脑子不拐弯,还真以为家里有钱烧得慌,去那边花钱看风景呢? 大理圣托里尼,三亚小圣托里尼,拍照发朋友圈,也都挺像那么回事的。 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他腆着脸问:“我妈呢?” “姑姑要忙咖啡厅装修,九月要开张,说不去凑热闹了。” 预料之中。 许子芩叹了口气:“我不去了,我答应了白降给他补课。” 小少爷背着书包,在他表哥的下巴上挠了挠,若有所思道:“约法三章,我和我哥的事儿漏出去了,你和沈天冬就算去了英国,我也要飞去伦敦,把你们绑在一起从泰晤士河上推?下去沉河,说到做到。” 在王子芥的咒骂声中,许子芩轻快地骑着小黄车离开碧水湾。 绕过门卫室时,秦鸳正急匆匆地从宾利上下来,打电话嚷嚷:“行政那边做好协商和统筹,流水线工人裁三成,但务必确保食品厂正常运作,工资可以多开,但必须保质保量,明白?” 小黄车一晃而过,但从秦鸳目前的心情来看,似乎没有同他打招呼的兴趣。 -- 第107页 秦鸳的只言片语里,「裁员」一词格外刺耳。 一个月前他的预感兑现了,秦家的食品厂的订单骤降,原本依靠出口美国和加拿大的饮料和罐头去年一直不景气,过年时秦鸳还特意出国谈合作,订单还是锐减至往年的一半不到。 又过去了数月,出口营业额可想而知。 这次去希腊的真实目的,秦鸳到现在还一直瞒着,他是觉得自己方有一战之力,能熬过去。 也就王子芥还傻乎乎地跟过去玩,如果不出意外,王子芥在家里做旅行攻略时会被他爹痛骂没出息。 三中路和黄北子巷交叉口,「轰」地一声爆米花机震天动地,许子芩在身边看得出神。 费近踩着滑板呲溜过来,后脚踩着板尾来了个踢翻,拐弯急刹,停板。 许子芩鼓掌,看了眼手机:“就算再酷也不能抵消你迟到10分钟的罪孽。” 费近把滑板立起来,弯腰拎了一袋爆米花,朝打着蒲扇的老头吹了个口哨:“谢啦。” 撕开塑料袋,费近抓了一巴掌往嘴里塞,把塑料袋口冲着许子芩:“我溜了大半个三中路,给你发消息前,我刚给爆米花大爷转了15块。” 许子芩刚把手插进爆米花里,果断又把手缩回去,觉得不妥。 “不烫吧……”费近嚼得起劲,“晾半小时了都。” 小少爷呼了口气,把手机冲着他:“15块钱买铅中毒,不划算。” 费近:…… 两人并排绕到三元大街上压马路时,太阳正火辣,不出十五分钟就跟刚冲了个澡似的,衣服都能拧出水来。 三元大街最标志性的建筑就是——三中后门。 众所周知三中后门管制向来宽松,寄宿同学要想摆脱西红柿炒鸡蛋里没有鸡蛋的命运,最管用的路数就是钻围墙。 听上一届学长说,刚开始后墙上是有一个狗洞,被学生们越挖越大,为了不让学校领导察觉,还特意移了绿植打掩护。 因为上一届用马达加斯加表白的智障选在这附近告白,被逮住时,还傻乎乎地想要钻洞逃,这才导致狗洞被发现,被查封。 那洞还存在时,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三元大街的小吃摊。如今三元大街生意不景气,店铺租金也跟着一落千丈。 许子芩多次路过三元大街,都能听到房东咒骂地中海的狠话。说他断人财路,不得好死。 地中海真难,被领导骂,学生骂,被家长骂,最后还要被房东骂,一点没人权。 两人推开奶茶店玻璃门时,一股热浪袭来。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小伙,染了一头红毛,胳膊上纹了麒麟,正吹小风扇,玩消消乐,见有人进门才把眼皮一撩, 八成自个儿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是上周和你联系过的费先生,是你家的奶茶店要转租出去吧?”费近清了清嗓子,装作大人模样。 对方连忙恭恭敬敬地招呼两位入座,摁开空调,送了两杯手摇加冰奶茶。 “怎么样?学得像不像?”费近吸了口奶茶。 小少爷对奶茶要求不高,只要味道不奇怪,加两颗珍珠,都能咽下去。 老板搬了把小凳子坐到两人跟前,瞥到许子芩时,变了脸:“你们是学生?” “看不起学生吗?”费近故作冷静,“你这地儿有学生租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过两月,学校后门要加强安保,犄角旮旯的位置都要装监控,没有学生翻围墙,你这儿更没生意。” 装起来还挺有范,拿腔拿调,气场控制得死死的。 许子芩把最后一口奶茶吸完,才扫了一眼费近,让他说正事。 “你这店转租开个价吧?”费近问。 “一个月,这个数。”花臂男伸了个巴掌。 许子芩打听过,老板是想把整个店全都盘出去,算上奶茶店的机器和设备,五万不算贵。后期,只需要额外配一台炸油条机就能直接开业。 清晨卖豆浆油条,中午和晚上可以卖奶茶和炸串,物尽其用,不浪费资源。 许子芩在桌子底下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他可以签。 费近悠悠地点头,花臂男脸色肉眼可见,一脸兴奋:“那二位稍等,我去拿合同。” “不急。”费近空调吹得正舒服,连话都放慢语速,悠然自得,“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值不值这个价。” 耳边一呲啦,花臂男把凳子一抽,搁上头一坐,生气但强忍着:“你懂行,那就开门见山。昨天下午就有几个来看店的,付我一个月四万五,我没租。这什么地段不用我多说了吧,每个月流水轻轻松松十万加。” 费近摸了摸鼻子,嗤笑:“我们是学生,你也别唬我们,十万加,你这店还转租呢?” 对方无语,侧头过去。 “五万算挺良心的。”许子芩小声对费近道。 费近瞅了他一眼,咬起耳朵来:“你是有钱烧得慌吗?你别管,答应你的事,我来办,还能砍!” 费近故意起身,往吧台上一靠,手往底下一抹,指腹上覆了一层灰,顿时眉头一蹙:“给客人送奶茶的地方,这么厚的一层灰,谁敢进来喝?刚我俩喝了几口是给你个薄面。” 花臂男:…… 他往吧台里边绕进去:“封口机松松垮垮的,膜能附上去吗?” 又往里挪一步,指着果糖定量机:“这玩意破破烂烂的,做出来的奶茶一会没味,一会能腻死人,能喝吗?” -- 第108页 许子芩一直憋着不出声,果然王子芥介绍这位陪他来租门面是有原因的,以这位的要求,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 许子芩现在要是老板能活活气死。 二十分钟后,两人出了奶茶店。四万一个月租金,外加里外翻新和一台炸油条机,一个月后来验货。 牛掰…… 许子芩舒了口气,给白降爷爷的早餐店选址和装修,可比秦鸯的咖啡厅简单方便多了,至少工序不繁琐,花一份钱就能一劳永逸。 秦子苹高考完第一天,他去秦鸯的咖啡厅探班,秦鸯就墙纸用茶色还是咖啡色纠结了一个小时。 小少爷在步行街请费近吃了顿烤肉,感恩他帮忙。许子芩觉得如果靠自己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附近兜圈子,怕是高考完,早餐店开张都遥遥无期。 “一个月四万,押二付三,二十万转出去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真好。” 费近搂着许子芩的胳膊,“我也想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弟弟,或者你当我哥也行。” 看着账户余额锐减三分之二,多少有点心疼。 许子芩呼了口气:“十年的积蓄就剩十万了。” 费近冲他比了白眼,有多远滚多远,充满铜臭味的凡学大师。 费近接到他妈的电话,让他去附近的万达广场门口帮她拎包。 告别费近,许子芩才拿手机打开导航,心力交瘁的他,不想骑小黄车。 他打车软件里定位了缙秦金融东门后,小跑进公司理吹空调。 “这位同学,等人或者找人烦请挪个地儿,门口容易造成拥堵。” 许子芩把头抬起:“对不起啊……你是……” 年轻人穿了一身保安服,显得格外精神,眉眼中少了锐气,多了几分温柔,和去年在他跟前持棍拿刀的混混气质截然不同。 许子芩认出来:“何政?” 他把「你怎么在这儿」给咽了回去。 何政也没意识到能在这儿碰到许子芩,扭过身,拽着他往旁边一挪,回岗位上站好。 他和周围的几个年长的保安相处的挺融洽,应该干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没上学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扯出来:“小芩?” 傅叔身边跟着一位三十出头的秘书,两人聊完工作后,傅叔才走近搂着他的肩膀:“真的是你啊?你和那位保安认识吗?” 许子芩尴尬一笑,傅叔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哦,他是育才的,和你差不多大。” 言外之意是认识也是可能的,毕竟是临校。 秘书叫了一句傅总,傅叔和许子芩说了一声抱歉,扭头接电话。 许子芩觉得自己运气挺背的,等个车都能偶遇傅叔,关键是他竟然不知道缙秦金融是傅家的产业。 自从上一回吃火锅,他甩了脸子后,傅叔又约了饭局,但他一直没敢赴约。 “会议推迟两个小时……”傅叔和秘书说完,就问许子芩,“一会一起吃个饭吧,这附近……” “我吃过了。”许子芩看出他很忙,不想耽误他时间,“我约了车,我先走了,傅叔再见。” 小少爷扭头就跑,出门时,他还有意扫了一眼和同事聊得正起劲的何政,一阵揪心。 他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第41章 戴上叮当环,这辈子可就是我的人了; 秦子苹出完成绩第二天,碧水湾小区大门口就拉个大横幅,路过的行人纷纷引颈打量,赞美之词溢于言表,许子芩感觉这些人顺道也把自己夸了一遍。 毕竟,连王之之都觉得她女儿能考有史以来最高分和小少爷脱不了干系。 高二期末考,考完的第二天,王子芥就沾了他亲姐的光,跟着秦鸳和王之之飞去希腊度假了。 许子芩用筷子挑着吃孙阿姨下的阳春面时,王子芥就飞了个视频过来。 刚到雅典,打算去?一眼卫城上的帕特农神庙,攻略半个月前做好了。 如果时间充足,还能踩着点去爬卫城博物馆对面的菲波帕洛斯山和Pnyx山。 “和参观故宫博物院后,一定要去爬景山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王子芥重复。 “表弟,知道在希腊旅游就有价值的纪念品是什么?”王子芥一本正经地道,“刚一个说着汉语的希腊人告诉我的,雕塑。改明儿给你买个大卫放家里供着。” 许子芩嘴里的面差点喷出来:“我这儿淘宝包邮,磕了碰了还能退货呢,你回国了,还能在去希腊吗?” “有道理。”王子芥哦了一声,“算了,你家那位要是知道我买这种不雅观的东西给你,得杀我灭口,怕你晚上做春梦。” 许子芩一脸无奈,果然他表哥天天脑子里在神游。 “这边的雕塑展一水的都是不穿衣服的男人,秦子苹盯得老仔细了,刚还一本正经地问我,为啥那雕塑的蛋蛋一大一小,是不是畸变了。” 王子芥捂着脸,“我去,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就怕她当场扒我裤子验证。” “你可能高估了你自己的脸。”许子芩波澜不惊,“你少看点裸男吧,我会把你去逛雕塑展的事情和沈天冬说的,我猜不出意外,以后你就会变成他的人体研究对象。” 王子芥:…… 他觉得表弟不单纯了,肯定是跟白降这个混蛋处久了。 -- 第109页 “怎么也没个女的?”王子芥呼了口气,一察觉许子芩那边没声音了,生怕他有所误解,去找沈天冬告状,冷不防补充,“人体艺术应该男女平等,你别自己瞎找重点,我不是直男。” 求生欲还挺强。 果然,像表哥这类路数的人还就得靠一个比他更加不要脸的人要治。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道理大差不差。 “柏拉图式恋爱孕育出了这一堆作品。”许子芩故作平静,“当然,如果你和沈天冬同学要是能拥有这种高级的,超出身体的灵魂之爱,就更合适你们现在的年纪了。” “什么意思?说人话。”王子芥同学手上抄了个卷饼嚼得嘎吱响。 这回就变成许子芩彻底无语了,王子芥是在给他做希腊街边小吃吃播吗? 许子芩望着面前的清汤寡水:“表哥,在吃阳春面的我面前吃烤肉卷饼,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让孙阿姨接电话。”王子芥义正言辞道,“让她阳春面里加点榨菜肉丝,给你解馋?对了,费近那孙子说,你为你那可爱的哥哥花了20万付租金?他那身体值20万吗?” “昂。”许子芩起身,倒了杯水喝。 “还昂?”王子芥瞥了眼旁边的秦子苹,低声,“如果你不介意,我只要10万。” 许子芩:…… 柏拉图式恋爱终结者,王子芥。 转身重新坐回餐桌时,面已经被孙阿姨倒进了垃圾桶。无奈,他只好从冰箱里抱了半截西瓜,“我这么做,是希望能挽回一下,他爷爷对我的好感。” “他爷爷对你什么感觉?”王子芥问。 小少爷洗了个勺,舀着吃:“说我是个富二代,用费近的话更妥帖,充满铜臭味的凡学大师,我是这样的人吗?” 王子芥把脑袋凑到镜头面前:“20万租个店,让老头子知道了,你就多了头衔,叫「行走的销金窟」,你可别告诉我,你吃阳春面就是提前演习缺钱的日子。” 也倒不至于。 手机上白降的微信一震。 【视频吗?】 小少爷瞬间笑得花枝乱颤,连和王子芥的视频聊天就陷入了静音状态。 王子芥皮笑肉不笑,如同被夺走宠爱的妃子:“我刚在你回白降消息的时候,给孙阿姨发了一条微信,三分钟后,她会从楼上下来,笑眯眯地取走你的西瓜。” “为什么?”许子芩同学完美一心二用,但孰轻孰重,此刻清清楚楚。 “网上说,腌制过后的烤西瓜味道和五成熟的菲力牛排口感很像,让你偶尔换换口味。” 许子芩:…… 王子芥同学的脑回路清奇,网上奇葩段子看得不少。 于是,小少爷回了他一句「有空多读点书吧」,还不忘回怼,“你这种言论就和果农说我家种出了刷满劣质白色油漆的牛奶苹果如出一辙。” 一分钟后。 卧室内,微弱泛黄的灯光下,小少爷把死亡摇滚关掉。 他把西瓜抱在胸口,点了视频,起初对方脑袋大得出奇,占满了整个屏幕,很快才挪远恢复正常。 白降推掉了两侧贴着鬓角的头发,但也许是角度的关系,总觉得两边有点不对称:“你剪头发了?” 白降摸了摸脑袋上的新发型:“自己对着镜子推的,怎么样?帅吗?” “酷,就是不齐。”许子芩舀了一勺西瓜塞到嘴里时,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凑近打量他好几眼,确定把周围的环境看得清清楚楚的,才舒了口气,“这次还好,你下次跟我视频不准上床,省得……” “那事干多了,对身体不好。”白降凑近点,“用手哪能比得上实战啊?我这些天可都憋坏了,我可爱的许子芩同学能否赏你的哥哥一个温柔的吻呢。” 白降说话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拉出了一个邪魅的弧度,就很像他表哥爱看的《霸道王爷爱上我》里面的心机深沉,但又深情的男主角,让许子芩看得入迷。 等他眸光一闪时,白降那张努起来要吻他的大嘴,猝不及防地在他跟前放大,吓得他一怔,连忙舀了一口西瓜吞下去:“呐,喂你吃一口西瓜。” 白降倒也懂得如何讨他欢心,极为体贴地嗯了一声,故作模样地嚼了几口:“我男朋友喂的西瓜就是甜,你这小嘴抹了西瓜汁,亲一口应该更甜。” 两人腻腻歪歪了半个小时后,许子芩上了个厕所回来,莫名其妙地发现视频已经变成了语音聊天。 白降关了摄像头,说一会儿要出门帮老头子推煎饼摊回来,怕路上视频晃悠,看着难受。 许子芩只好把西瓜放在一旁,写起作业。自从放暑假,白降就一直很忙,除了按时按点要去窦惊蛰家的快递公司卸货外,还会帮忙去小区当保安,就算有多余的时间也会被他安排得充实。 马上入高三了,学业繁重,为了考大学,他不得不争分夺秒。 小少爷都懂,也都明白。他就是想从身后抱一抱他哥,靠在他后背上,轻声细语地告诉他,别那么拼,我已经帮爷爷租好了一个门面,以后再也不用这么拼命了。 “许子芩,你喜欢我吗?”白降的声音突然一震,把他拉回现实,懵了一下,笔尖一顿。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哥,你放心。”许子芩想了想,“我知道你忙,我会等你的,不过我相信,很快你就能轻松很多。” -- 第110页 空调发出轻微的响动声,伴随着熟悉的嘈杂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他才恍然大悟。 “你来飘窗!”白降喘了好几口气,激动地呐喊。 小少爷像是得了指令,踩着拖鞋一跃而上,在飘窗往下俯视着。 草地中心位置,鹅卵石拼接成了一个巨大的爱心,白降穿着小少爷送他那件淡蓝色的防晒服,张开双腿双臂,画了个大字。 远远望下去,颇有美感。 许子芩连拖鞋都来不及穿,换上运动鞋下了楼。 他来找我了,来找我了! 三步并作两步,许子芩跑向草地,往地上大鹏展翅的白降扑上去。白降猛地睁开眼,伸手搂住他,两人在草地上打滚。 周围有小孩子围着他们又唱又跳,还学着他们的样子在地上打滚,翻跟头撒欢,都以为是一种新型的娱乐活动。 “宝贝儿,想死我了。”白降那张嘴就要压上来,被许子芩身体一侧,躲了过去。 急色的某人这才意识到……大庭广众,在花园里搂在一起还能强行解释,但是搂着亲委实说不过去。 “哥,你怎么来了?”许子芩搂他的脖子,小声问。 “我今儿把所有兼职都推了。”白降拽起平躺在地上的许子芩,“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许子芩问。 炎炎夏日,一辆自行车在街道上驶过,小少爷搂着白降的腰,面颊轻靠在后侧,传来爽朗的笑声。 十五分钟后,自行车在一个破旧的木屋前停下。 门槛被磨得光滑透亮,右侧挂了块古法做旧的木招牌,写着「手工金属饰品雕刻」几个大字,许子芩在门外愣愣地凝视了片刻,才被他哥牵进门。 门面不大,一眼就能望到边,里头没空调,但进门的瞬间全身沁凉。 店面在黄北子巷深处,在自行车上,许子芩都感受到白降弯弯绕绕了好一会儿。 这木屋周围全是筒子楼,夹在老楼中间,后边被一棵老樟树掩映,正巧把所有阳光遮得死死的。 这木屋看样式有些年代了吧,许子芩心里琢磨。 内部陈设古风古味,四口不知是黄花梨还是红酸枝的雕柜,柜门半敞,杂七杂八地摆放各类首饰,有仿古的雕凤银簪,累丝竹梅铜钗,还有现代风格的镂字手镯,还是首字母拼音缩写。 “怎么现在来了?”一个头发花白,蓄着山羊胡,戴着眼镜的老头也不知道从哪走了出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那慵懒的气质像极了数学老师,“大中午的扰人清梦,回去让你爷爷骂你!” “何老,你这话说的。”白降朝许子芩扫了一眼,“给你介绍一下,我爷爷的小孙子,许子芩,也是我弟弟。” 老头眼神一瞥,哼了一声:“长得倒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许子芩朝他挤出个笑容:“何爷爷好。” 老头嗯了一身,在许子芩身边慢慢悠悠地溜达了一圈,从圈椅上扫了把蒲扇打风:“六点过来拿货,现在还早着呢,东西还没弄完,你们俩哪凉快哪呆着去。” “这儿就挺凉快的。”白降把圈椅两只手搬起来,放在小少爷身后,拉着他坐下,“何老,东西不拿出来,我们就在你家门口坐着,反正这儿凉快,对面还有一家饺子王和小卖部,我们耗得起!” 说着,他把许子芩往旁边一挤,两人一起坐在圈椅上,乐悠悠地盯着对方看了好几眼吼才目光冰冷,一致对外。 老头子知道白降从小混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就寻思着拿薄脸皮的许子芩开刀,把蒲扇的把对着他脑门上一戳:“你……你说你,全身上上下下都是四位数起步的,跟着这种无赖混混腻在一起,能学到什么好? 毁人财路!今儿你们俩就算把我这门口坐出一个洞来,你那对环儿也打不出来!” 许子芩小声对白降道:“哥,要不别为难他了。” “我和他认识十来年了,都这德行。”白降道,“就想压着货,加工钱呢。” 白降突然起身,从兜里摸出一包,在老头子面前晃悠了一圈,老头原本还宁折不弯的脾气瞬间泄了,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手迫不及待地去夺,那烟又被白降顺手揣回兜里了。 “利诱啊?”何老眼睛一斜,“我不吃这套!走!别在跟前碍眼。” 既然来了,哪有随随便便就走的道理。 他又心生一计,走到许子芩身边,在脖子上一挽:“知道我弟弟家里有多少资产吗?近了说他外婆,舅妈,妈妈,都喜欢这些个金银物件,巧了,还都喜欢手工的。 首饰店买的千篇一律,不稀罕。只有独一无二的手工制作才能彰显身份。 这万一戴了某个雕花镯子见了大客户,一传十,十传百。哟,那可不得了,商圈里最不缺的,可就是钱。” 老头子目光一沉,若有所思。 白降在许子芩的腰上捏了一下。 “昂。”许子芩点头,“上周我妈就买了个手工镯子,手工费比原料还贵呢。” “那得多好的手艺啊!”白降顺坡下驴,夸夸其词,“四个九的原料,不便宜吧?” 许子芩还就演上瘾了,戏精上身,故作高深地在柜子里随手挑了个纯银的镯子:“还行吧,我觉得比这种水平要次很多。” 两人你来我往,你一句我一句,把何老的手工制作水平夸得天花乱坠。 -- 第111页 某一瞬间,老头子飘飘然了,都觉得自己可以去故宫修文物了,这才改口答应把白降的那对环给他。 手工费可以打个对折,但以后让小少爷帮他多介绍点业务。 一对铜环,每个都只有正常手环的一半大小,雕了云纹,精美漂亮。 两人在老樟树下纳凉。 许子芩发现白降原先手上的铜环不见了。 “这是你手上的那个吧?”许子芩问。 白降道:“我的铜环,我让老头熔了,打了一对叮当环,现在它是你的了。” “你戴了三年,这么宝贝的物件,你要送给我?” 许子芩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由白降的一只手搭在他小腹上。 白降一条腿已经缠绕了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压在地上,吻上去。 “我妈给我的。”白降道,“初三那年,她查出糖尿病就把这个环给我了。她说,在苏州戏班子搭台唱戏的时候,师傅给她的。 昆剧戏班子上,捧场的人掌声如雷,她又是戏班子里的名角,抖袖,回眸,叩首,令多少人惊叹。 她师傅说,这铜环是传承,遇到良人爱侣便可传下去。我妈总说,戏子无情,可她却例外,在芳华年纪遇到了许商晚,她不后悔。能轰轰烈烈地爱上一场,结局是喜是悲,自己乐在其中,管他人评头论足。” “我妈也说,她不后悔。”许子芩突然有些释然。 “要送铜环的那晚,许商晚就和我妈离婚了,这铜环一直干净着,从来不曾落到无情无义的人手上。”白降笑了笑,小心地把叮当环给他戴好。 “那我不能收。”许子芩缩手,“这……” “你受得起。”白降把手环在他手上戴好,“我妈给了我,那我就要传承下去,传给我喜欢的人。” 许子芩眼睛一闪:“哥……” 白降握着他的手晃了晃,两枚铜环相互撞击,声音清脆入耳,婉转悠扬。 何老的手艺果然精妙,细微之处都能下刻刀。 “知道为什么叫叮当环吗?”白降笑了笑,“晃起来叮叮当当,两个环,一个是你,一个是我,从今往后,我这一辈子都栓在你手上了。两个环一大一小,大的是我,小的是你,大环保护小环,我保护你。” 两人在古樟树下拥吻着彼此,相互缠绕缱绻,紧紧地压着,撩开衣角,奋力地像是脱了缰般重重地吻上去。 那一刻,白降的手压在了许子芩胸口的位置上,钻了进去,轻轻一咬。 “戴上叮当环,你这辈子可就是我的人了。”白降吻了上去,“跑不了了。” 热烈而欢乐,小少爷喘息地嗯了一声,又被吻了一遍。 第42章 别怕,我在。 中午只吃了碗阳春面,天还没到五点,许子芩肚子就已经在抗议了。 两人在饺子王点了两碗猪肉玉米馅馄饨,正赶巧,小少爷的手机震了两下。 两人在空桌处,找了个靠吊顶风扇近的位置坐下吹风,白降去拿冰镇可乐。 【妈:小芩,我刚给孙阿姨打了电话,她说她看到你出去了。】 【妈:你现在和小降在一起吗?】 许子芩昂头瞥了一眼正在调料汁的白降,回了一个「嗯」。 【妈:你们俩来咖啡厅,我等你们。】 退出微信时,他的手抖了好几下。 馆外熙熙攘攘的孩童追逐嬉戏声归于沉寂,耳边轻微的瓷碗敲击桌面,闷闷的响声让他收了神。 白降从筷篮里抽出两双一次性筷子,掰开,一双送到他手上。 他的手微抖,掌心在冒汗,白降察觉得清楚,把手小心地覆了上去,想要握住。 老板娘一声吆喝,许子芩猛地被惊扰,手立马缩了回去,却动作被白降中途截胡,手握得更紧了。 待到小少爷耸起的肩膀自然下垂,白降握住他的手腕,晃了晃叮当环:“戴了我送你的物件,你现在退无可退,没得后悔的余地了。” 许子芩怔了怔,片刻后才说话:“我妈给我发消息了,让我们去咖啡厅……她打电话给孙阿姨了……” 许子芩心慌意乱的时候,说话颠三倒四。 白降突然出现在楼下时,他跑得很欢脱,连拖鞋都落在卧室。 他只隐约记得孙阿姨在背后交代了他一句什么,但太兴奋也没听清楚,全然抛之脑后了。 孙阿姨从许子芩小学二年级就在他家当全职保姆,里里外外照顾许子芩的生活起居,很多习惯,她比秦鸯都记得清楚。小少爷吃黑糖话梅的爱好就是孙阿姨第一个知道的。 她了解许子芩的为人处世,许子芩被众人捧在掌心长大,各种欢喜高兴的事儿见怪不怪,就算抱个限定版坂田银时的手办搁亚克力柜子里一摆,他顶多也就喜上眉梢,夸一句「哇,好酷」,就该干嘛干嘛了。 补充一句,小少爷喜欢上黑糖话梅,很大一部分就是中了坂田银时的毒。 今天他那三步并两步、火急火燎的模样肯定引起了孙阿姨的怀疑,指不定白降在楼下草地里给他摆爱心,搂着他耍流氓就被刚好凑热闹的孙阿姨瞧见了呢? “我陪着你。”白降一直握着他,像是给予温暖般让他很踏实。 秦鸯又接连发了好几则消息,催他们动作快些。 出租车上,两人的手缠绕着,白降捂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全程一言不发。 -- 第112页 许子芩的脚哆嗦得厉害,连司机都回望了好几眼,怕他出事。 还是白降递了一颗黑糖话梅给他,许子芩嘴里酸酸甜甜的,才稍微削弱了身体的紧张感。 咖啡厅选址在贸易中心的商圈里,周遭CBD写字楼林立。 出租车从老城区驶入内环时,有种从城乡结合部秒变国际大都会的感觉。 许子芩家的碧水湾小区所处的商业中心商圈和现在要去的贸易中心商圈位于中心城区的一左一右。 像是城区的两只眼,外地人能从这两处位置窥探出城市的发展全貌来。 许子芩听王之之饭后和秦鸯品茶时聊过,秦鸯的咖啡厅原本是要开在碧水湾附近的商圈旺铺的,但被傅叔全盘给否了。 傅叔觉得碧水湾这一片商场和购物中心过多,人流量虽大,但竞争压力也大。 他做过调研,购物区就便携咖啡搭配饮品甜点卖的较好,比如星巴克和Costa。 秦鸯想做一家能舒缓生活节奏,富有情调的,高品质的小型创意咖啡厅。 依照设计风格效果图来看,内设暖黄灯光,清一色古朴雅致的实木家具,就连墙面设计都安装了无死角的消声除震装置,在商圈内可谓是闹中取静。 当然,如果在大堂内挂一副梵高的《露天夜间咖啡馆》,在吧台摆上菲利普斯塔克的榨汁机,那么格调又能涨好几个度。 根据傅叔和市场评估意见,最终咖啡厅选址在贸易中心地下一层的书吧附近,如果两个门面能在中间打通,喝咖啡时还能读《战争与和平》或者《傲慢与偏见》。 当然,最主要是服务商务人士,给他们洽谈和午后休闲提供一个良好的舒适圈。 许子芩私底下问过了,缙秦金融的分部就在贸易中心23层,是傅叔主要的办公地点,上一回在总部碰到他,许子芩觉得应该是个偶然。 明眼人都看得真真切切的,秦鸯的咖啡馆开在这里,以后她和傅叔碰面的几率就能呈指数幂上升。 指不定缙秦投了哪个项目创收,傅叔就天天给员工在秦鸯的咖啡厅买下午茶。 咖啡厅内设已初具雏形,外观样式和三个隔层已经打出来了,许子芩和白降赶到时,还在有条不紊地贴墙纸,秦鸯正招呼着几个踩在云梯上的工匠忙里忙外。 “我进去和阿姨打个招呼?”白降目视许子芩在咖啡厅外的玻璃幕墙边站了好几分钟,询问道。 白色的运动鞋往后一挪,指节被掐得发白,许子芩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太悲催了,时时刻刻小心提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层窗户纸会被戳破和无情拆穿。 白降在他脑袋上抚了抚,独自进门去了。 “哥……” 这一声他还是没能叫出口,许子芩低头看着叮当环,心动摇了。可他不想,也不能为白降做决定,这是他的自由。 如果用自己的担惊受怕来裹挟他,许子芩觉得这不道德,也不理智,更不成熟。 “小芩?”傅叔的声音一沉,“怎么在门外站着?叫你和小降过来吃饭没有打搅你们原本的计划吧?孙阿姨都跟我说了。” 说了? 许子芩猛地一惊,瞳孔瞪大。 “她说看到白降骑车载着你出去玩了。”傅叔道,“今天啊,就约你们吃个饭,顺道见个人。” 心里踏实了。 只要没被孙阿姨看到两人在地上搂在一起,就算见个天蓬元帅和玉皇大帝也不在乎。 白降打完招呼出门,和傅叔撞了个满怀。 “傅叔。”白降跟着小少爷叫。 “来啦?”傅叔自来熟地要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但白降肩膀一斜,躲开了。 许子芩忙补充:“他很腼腆,认生。” 白降自始至终眼光都落在小少爷的身上,傅安南好歹也是金融公司老总,眼力劲是有的,也就不在白降身上自讨没趣。 小少爷为了不冷场,当起了中间人活跃气氛。 咖啡厅里敲敲打打后,才传来秦鸯的声音:“大家辛苦,回来给大家买饭。” 秦鸯朝白降和傅安南笑了笑,瞬间一张冷脸对着他儿子,拽着他的胳膊冷言冷语道:“来我咖啡厅两次,第一次怕高空坠物砸到脑袋,这一次怕甲醛?借口能不能也推陈出新一下?我用的是最贵的环保漆!” 八成是白降在里头随便找个借口,掩饰他不想进门的事实。 他剜了白降一眼,在白降的胸口上一戳,小声道:“瞎说什么呢,你知道你这话加上我上一回的发言,让我妈产生了什么误解吗?” 白降回眸凝视。 许子芩呼了口气:“她觉得……我怕死,顺带觉得我不爱她。以我妈的脑回路现在肯定在想,许子芩这个白眼狼都知道甲醛超标?让我一个女人在这里当监工,他连门都不敢进?” 白降笑得合不拢嘴,许子芩瞪了他好几眼,跳着去踩他的鞋,但白降动作倒是奇快,每次他落脚前,都能完美地躲开。 许子芩忍无可忍,转身就往傅叔身旁走,白降秒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少爷连踩了他两脚,解完气了,才招呼白降一起买冰淇淋。 也许是想给刚才的话赔罪,白降给许子芩买了个35块的圣代,自己在价目表上瞥了一眼,要了个最便宜的原味冰淇淋。 -- 第113页 “你尝尝我的好吃吗?”许子芩指了指圣代。 白降愣了好几秒,才咬了一口。 他吃的很慢,像是在嘴里品味什么似的。 白降手一沉,低头发现手里的冰淇淋被许子芩咬了一大半。 “好甜啊。”许子芩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我要吃你那个,你的比我的好吃!” 两人各自交换。 许子芩吃得津津有味,独留白降脚步一顿。 小少爷回眸,拇指擦去了他嘴角的冰淇淋:“哥,你嘴上粘东西了。” 手抹到一半时,白降嘴角突然一动,偏了个角度,把许子芩指尖上的白色冰淇淋化开奶油含了进去,还努了努嘴,似是在舔舐和回味。 目光里尽是柔情。 许子芩原本盯着白降的眼神瞬间一软,手猛地一缩,但白降大大方方地拽着许子芩的那只戴了叮当环的手握住。 傅安南一身私定的Zilli西装,脚踩一双意大利手工Tanino Crisci皮鞋,和一身简易轻奢风Coach的秦鸯有着莫名的不违和感。 “小降和小芩关系真好。”傅叔对秦鸯道,“我听你哥说,当初刚见面还打上医院了?” 秦鸯捂着嘴笑:“小孩么,难免下手没轻没重的。熟络了就没事了,他俩刚分开没住一屋的时候,小芩在房里郁闷了好几天呢,连他舅妈道歉也不好使。” 白降听了一耳朵,拽许子芩的手更紧了,给他使眼色。 许子芩红着脸躲开,要甩开他的手,却被白降拿捏得死死的,还小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自恋!”许子芩小声骂。 “这环儿挺漂亮的。”傅叔扭头招呼许子芩时,看到许子芩手腕上的两个铜环,“刚我还没注意到呢?什么时候买的?” 傅叔的话引起秦鸯的主意,她凑过来细看:“手工打的铜环。你不是不爱往手腕上搁东西吗?小时候那儿童手表还是我强制你戴上的呢。” 商场里声音嘈杂,但许子芩却一脸沉默,白降帮他解围:“我送的,小芩给我送了挺多东西,我回个礼。” “手工费可比材料费贵不少吧?”秦鸯感慨道。 秦鸯算得上是手工物件的行家了,许子芩初三毕业那年,一家老小去苗寨度假。 从此,秦鸯就对手工制品爱不释手,特别是金饰和银饰,偶尔出门还会戴一条手工金镶玉的坠子。 许子芩手腕上的铜叮当环是镂空雕的法国神仙鱼。鱼唇在俩环内侧,只要俩环一碰撞,俩鱼嘴唇就靠在一起。 白降为了让何老给他雕法国神仙鱼,没少下功夫,嘴皮子都磨破了。还是他爷爷出马约着喝二两洋河,这事才成了。 老一辈人连法国神仙鱼是什么物种都没听过,何老拿到白降的样图时就曾经莫名其妙地问:“在手环上雕两条啥鱼?” “环上是两条鱼吧?栩栩如生的,这手艺可不得了。”秦鸯爱慕得不得了,“还别说,这俩环在小芩手腕上戴着还挺好看的,不死板,活泼大方。” 秦鸳抚了抚白降的脑袋:“审美不错。” “秦阿姨,您要是喜欢,可以找个喜欢的样式给我。”白降道,“我和那师傅熟络。” 两人聊得起劲,秦鸯又接到一个电话,应该是客人到了。 四人在一家餐馆店外停下脚步,傅叔明显面色不顺,一直和秦鸯使眼色。 后头白降和许子芩两人全然没注意,小打小闹地去糖果屋买橡皮糖。 秦鸯笑眯眯地蹲下:“小芩,咱们今天吃日料好不好?” 许子芩面色一沉。 白降也察觉到许子芩状态不对,为了不让人看出过于亲密的举动,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傅叔小步走来,拉秦鸯去对面:“换一家吧,你这不成心让他心里不舒服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吃不惯那些半生不熟的东西,旁边那家西冷就不错。” “我知道他不喜欢。”秦鸯瞥了一眼许子芩,“农历生日那天,他斩钉截铁地说以后就过一次阳历生日,说十八岁以后就长大了。 既然他觉得成熟了,那就给他一个机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后上大学,工作,各种应酬多的是,公司老板让他在日料店和客户谈合作,他能说我吃不惯不去吗?吃自己最讨厌,最不愿意接受的东西,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傅叔眉头紧皱,不认同。 “退一万步说,这日料这么多人都能吃,他怎么吃不得。”秦鸯吸了口气,在傅叔的手上一拍,“我知道,你心疼他,但这事儿听我的。” 白降捏着许子芩的肩膀,一声不吭。 如果是两人来吃饭,那他一定会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拉着许子芩头也不回地离开,可秦鸯和傅安南都在,碍于面子,也碍于尊重,他不得不留下,他得时时刻刻照顾着许子芩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每吃一次日料对许子芩来说意味着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撕下来。 许子芩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秦鸯和傅叔的对话他都听进去了,他愿意相信妈妈的决定。 赶在秦鸯没开口前,他先道:“妈,我可以试试。” 秦鸯搂了搂儿子。 傅安南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进去订座位。 白降攥紧了拳头,还是无声无息地松开了手掌。他不知道是该尊重许子芩的决定,还是该阻止他这种撕伤疤的行为。 -- 第114页 “儿子真乖!”秦鸯拍了拍他的手臂,“小降你带着小芩进去坐,我在外面接应一下,有位老朋友今天刚回国,借着机会见个面。” 许子芩身体一哆嗦,频频后退,差点撞到路过的行人。白降冷冷地靠过去,拽住他的手腕,一只手轻轻地拨动叮当环,清脆的声音能让他暂时冷静。 傅叔明显有特权,日料店外排了长长一队,他进门后就打了个电话,和上次在海底捞一样,然后就有穿着和服的服务生邀请他们脱鞋进去用餐。 木柜上标了数字,服务生示意把鞋放在专属的包厢对应的位置,木柜的两侧还有专门的日本牌子的除臭喷雾,用来喷鞋。 许子芩和白降在服务生的指点下脱鞋,秦鸯的声音飘了过来。 听语气像是王之之。 “爱琴海好玩吧?我们在日料店呢,没事儿,我高中同学李勋。这不是从大阪回国正好和安南的公司谈业务,就约吃个饭……放心,小芩以前跟我去过大阪,他认识……” 许子芩放鞋的手一震,运动鞋「啪」一下落在地上,面色苍白,许子芩慌乱之中用不太娴熟的日语说了一声:“对……对不起。” 服务生微微鞠躬:“我是中国人,听得懂汉语,没事吧?” 许子芩惊魂未甫,喘了好几口气,手一直死死地抓住白降的胳膊,他的手臂已经被拽红,也没有抱怨一句。 许子芩好不容易积累的勇气在听到对方是大阪来的那一刻,彻底挫败了。 服务生引两人进门,许子芩颤颤巍巍地,带着恐惧和恳求:“哥……我……” “别怕。”白降压低声音,抚着他的发丝,“我在。” 第43章 ——这就是成长—— 雅致小巧的包厢内置了一棵半人高的樱花树。服务生把推门拉开,躬身迎白降和许子芩进门后,在榻榻米前跪坐,等待客人点菜。 许子芩不爱生食,傅叔便单独给他点了草莓鹅肝,肉松寿司和一份寿喜锅。 白降和小少爷吃的一样,至于给秦鸯和李勋点了什么,许子芩也没听,一直发呆。 房内焚了淡香,不似沉檀龙麝中的任意一种,倒像是四弃香,飘着一股清爽的果香,不俗却雅致,许子芩低头玩手机时,女服务生送来鹅肝和寿司,他悻悻然把眼皮撩起来,神色慌张地觑了两眼。 每次包厢外有人走动,亦或是有服务生端茶倒水,他都会惶恐地握住面前的青梅酒。 忽地,只觉腿边一股温热,白降把脚丫子凑到许子芩的脚边,两人脚掌相对,偶尔会微微抖动,似是在玩闹,以缓解他的焦虑和不安。 李勋推门进来时,服务生正在上三文鱼和河豚生鱼片,秦鸯很忙,刚进门又接到电话,说了两句抱歉后,去了长廊。 “傅总。”李勋和傅安南握手,“缙秦金融在大阪的总公司投了好几家动漫株式会社,单动漫衍生品去年一年就高达120亿日元的收益,果然眼光独到长远。” 傅叔笑着给他倒了青梅酒:“相中了好的脚本师,火起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像这回跟你们大阪的出口贸易公司合作,我同样信心满满,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我投的钱从来都是滚了好几倍才回来的。” 两人碰杯预祝合作顺利后,李勋斜睨了眼低头看手机的许子芩,原本正对小少爷的位置的他,微微挪动身躯,往他身旁一靠。 许子芩手指抠着玻璃杯,掌心冒汗。 白降突然起身:“小芩,我和你换个位置吧,一会儿从你这边上寿喜锅,容易烫。” 许子芩懵了一下,忙把头仰了起来,点了头,手脚利索地和他交换位置。 李勋打量了许子芩身边的白降,目光里尽是狐疑和陌生。 “这是小芩的哥哥,商晚的另一个孩子。”傅叔很懂节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三言两语就把许子芩和白降的关系交代清楚,还不让人误解。 毕竟,许商晚当年抛妻弃子的丑闻,秦鸯的亲朋好友都有所耳闻,不光彩的事,自然不会多问。 白降蹲坐下故意把身体侧了个角度,挡住李勋的视线眸光。 从李勋进门和傅叔聊天,再到他打量自己,任何细微动作都被白降精准捕捉,每次李勋话毕都会习惯性地喝酒,而手指微扬遮挡的目光都在往许子芩脸上瞥,甚至还会借着搭话冠冕堂皇地盯着他看好一会儿。 八岁的许子芩粉嘟嘟的可爱极了,如今十八岁,身体骨架长开了,却仍稚气未脱,挺直的鼻梁把眼眉修饰的更加立体精美,全身上下完美身材比例,活像个白胚瓷娃娃。 “还没吃呢?”秦鸯挂了电话进门,“咖啡厅设计师说原先设计的吧台后面的框架太小,油画装裱不进去,至少还要加长半米。” 白降夹寿司时还会细看好几眼,确保里头没有什么半生不熟的东西,才敢放在许子芩的盘子里。 而许子芩嚼了两口后,脸上不悲不喜,看上去情绪不高,像个假人。 “小芩。”秦鸯给许子芩夹了块鹅肝,“我刚打电话,但另一只耳朵可听得真真切切的,你这孩子也不叫人,你李勋叔叔回国前还惦记着你呢,还给你带了礼物!” 许子芩神色微变,也不说话,只是礼貌性地仰头朝李勋笑,继而低下头接着吃。 -- 第115页 秦鸯也没想到他儿子今天待客态度竟然一改往日? 平日里见到熟人,许子芩都是第一个叫的亲密极了。秦鸯在上楼之前还在电话里还和李勋吹许子芩也想念他,这会儿许子芩这种爱答不理的态度,直接往她脸上甩了个巴掌。 秦鸯不悦,往许子芩的胳膊上一杵,小声道:“快,给你李勋叔叔道个歉。” 许子芩一动不动。 傅叔帮许子芩解围,劝说:“没事儿,这么多年没见了,生疏了。” “这孩子!”秦鸯倒了杯青梅酒搁在许子芩面前,冷声道,“快!给李勋叔叔敬个酒,就当赔罪了。” 白降明显感受身旁的许子芩瑟瑟发抖,他侧头一望,许子芩眼眶微红,几乎能渗出血,一股强烈的恨意袭来时,白降连忙赶在他起身前,握了握他的手,眼神示意他冷静,不要对客人无礼。 如果许子芩今天这一拳头挥出去,下一秒秦鸯的一记耳光肯定会呼在他脸上,说他越来越没规矩。 空气中弥漫的清香被寿喜锅的热气驱散,小少爷才像是腿上压了颗巨石般,艰难地调整了一个熟悉且放松的坐姿。 接受自己最讨厌,最不愿意接受的人,也是成长的一部分,他咬牙噙泪,默默地告诉自己。 他举杯而起:“李勋叔叔,对不起。” 秦鸯舒了口气,一直陪笑脸:“这就对了,我们家小芩很乖的。” 傅叔脸色异常难看,自己独自一人喝闷酒。 身侧靠门边的白降全程冷脸,矮桌下拳头紧攥,目光如同一条吐信的毒蛇,伺机而动。 李勋见气氛好转,起身倒酒:“不碍事,这多点的事儿啊。” 他和许子芩碰了一杯:“小孩子嘛,多久不见闹闹脾气也是应该的。小芩今年18岁了吧,2011年那会儿在大阪,我就特别喜欢这孩子,长得跟那《西游记》里的人参果娃娃似的,水灵可爱,一晃十年过去了,长得越发帅气了,这脸蛋白净的像那刚打磨出来的珍珠。” 许子芩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和反胃,连头都没有抬。 李勋见势去摸他的手:“真好。” 那种触感,吓得许子芩陡然把手一缩,惊惶无措。白降赶忙从身后搂着他坐下,转而目光如刀:“李勋叔叔,小芩今天身体不舒服,他这杯酒我来替他喝吧。” 也不等人接话,他夺了酒一饮而尽,还多倒了两杯,已示自罚三杯。 白降和育才小混混同道了多年,规矩礼数极为周到,李勋本想刁难也挑不出别的什么错来,又眼珠子一转,借着聊天的功夫,有一句没一句打探许子芩近些年的生活和学习状况。 听闻后更是多加赞美之词,全程被褒奖的许子芩脸上没有一丝喜悦,而秦鸯则是笑得差点连筷子都没拿稳,频频道歉说自己失礼。 李勋给许子芩夹了好几片鱼生时,又故意放慢速度,在他指间似有似无摩挲,好几次白降帮他挡下,但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小动作,让他憋着的一股子气彻底爆发了。 他直接把筷子一压:“我好像吃坏肚子了,我先走了。” 白降早就想溜之大吉,连忙起身,搂着许子芩:“我陪他回家。” “我让助理开车送你们吧?”傅叔闻言,仰起头。 白降推开门,牵着许子芩:“不用啦,我们顺道在楼下转转。” 秦鸯喝了口酒,冷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太不懂事了,有客人在的饭局,晚辈先行离席就是大不敬。 她平日里再三交代让他懂礼貌,守规矩,这会儿关键时刻专门掉链子。 以秦鸯的性格,就算许子芩真是肚子疼,也得撑到饭后。更何况,他儿子一看就是装的,白降刚那一句「在楼下转转」彻底出卖了他们。 出了商场,许子芩在雕塑喷泉的石阶上坐下,双手交叉,顶着脑门。 白降递了一杯圣代:“我买了两份,不用让我了。” 许子芩吃了一口,白降在他身边坐下,盯着他看了许久,目视许子芩动作奇快地把一杯圣代不到一分钟一扫而光,嘴上还四处都是奶油。 白降把自己的那份递给他,他也没犹豫,下一分钟吃完了第二个。 许子芩把嘴唇一抹,深吸了一口气,白降试探地去握他的手:“怎么样?” “舒服多了。”许子芩起身,侧头望了他哥一眼。 白降肚子空空,许子芩于心不忍,自己好歹吃了点寿司和鹅肝,白降就喝了几口青梅酒,面前的鳗鱼饭和天妇罗一动没动。 “哥,我饿了。”许子芩捂着肚子,刚两杯圣代下肚,凉得胃很不舒服。 三两块寿司和鹅肝与冰淇淋完美混合,又饿又难受,跟被钝刀刮似的。 吃点东西应该会好些。 山西面食。 两人要了两碗牛肉拉面,馆子里空调冷气打得很足,凉飕飕的。 时间已是九点半,玻璃门外的写字楼LED灯闪烁,霓虹璀璨,偶尔几个刚下班带着倦容的上班族朝老板吼「打包」。 两人对视而坐,各鼓了一嘴面条。 白降吃的很慢,一只手拿筷子,还得匀一只手握许子芩,小少爷原本大口嗦面,一嘴面条咀嚼碎了,也没咽下去,等他浑浑噩噩想起来要去咽时,面糊卡在嗓子眼里,他猛地咳嗽几声,灌了好几口汤。 -- 第116页 从离开料理店到现在过去半个小时,终于把压抑的苦楚释放,泪水如开闸泄洪,倾泻而出。 小声抽泣。 秦鸯总说,成年了就该履行成年人的责任,要学会勇敢和坚毅,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可在刚才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有些崩溃是忍不住的。压抑只会越积越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在一个人或者一件事、一句话轻轻一戳,就会彻底决堤。 时间把一个人精雕细琢成一件完美的工艺品,让世人景仰赞美,却唯独丢失了原石的光芒和本真。 他曾想努力做到母亲所说的成熟,做到接受最讨厌的食物和最不愿意接受的人,可他发现似乎有些事情并不是只要努力就能做到的。 像吃香菜,某些刻在基因里的恶心是无法改变的。 厌恶一个人,同样难以接受。 他放下筷子,全程让自己像个异常冷静的怪人,他不敢随意发泄,直到发了疯一般跑到长街对侧,幽暗静谧的小花园里,才敢放声咆哮和呐喊。 “哥。”许子芩搂着白降,“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眼泪滚珠落下,白降拍他的后背安抚:“我在,我在,别怕,他不会伤害你的。” “你感受到了吗?”许子芩手抓得很紧,“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秃鹫盯着待捕的猎物,我给他敬酒,给我夹生鱼片,在试探我。 我妈很喜欢他,我看到了,她在刻意讨好那个混蛋,我只要看到那张脸,我就恶心,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白降的手轻柔地安抚着许子芩,让他平静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抵着他的下巴,在他鼻尖上啄了一口:“有我在,谁也不会伤害到你,我发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我会护你一生一世。” 为了确保许子芩安然无恙,白降还是叫了出租车,把他送到了家门口,送他到了属于他的卧室。 白降调整了最合适许子芩的光源,搂着他坐在床沿上,转身时,他的衣角被拽住。 “我去给你倒水。”白降抚了抚他的手背,“一身汗,我先给你擦擦,别着凉了。” 微弱到甚至不细看都看不清楚人的光源下,许子芩脱了鞋,双臂环抱着大腿,耳边窸窸窣窣有从卫生间传来的水流声和塑料盆与地面摩擦的细微响声。 这些来自他哥发出的声音让他很舒适。 门虚掩着,逗逗一跃而上,趴在许子芩的大腿上喵喵叫,估计是饿了。 许子芩给逗逗喂了猫粮,它才趴在地上四脚朝天,纳凉。 白降打水很快,动作很轻地脱下许子芩的T恤,手把水地给他洗了三遍手,才擦拭脖子上的汗水。 小少爷的皮肤很细腻,沾了水的毛巾稍微用力就擦红了一大片,白降心疼地问:“疼吗?” 许子芩摇了摇头,顺势往他的肩膀上靠,白降胳膊用力一顶,把他扶正:“别闹。” “哥。”许子芩眸光里有了希冀,“你今晚能和我一起睡吗?” 擦拭腰间的手一顿,恍惚过了好几秒才接着擦小腹,白降似是没听到他的话般,毛巾在他的上身游走,动作很柔,力道很稳。 “我……”许子芩刚张嘴问。 白降就堵了他的嘴:“今晚我睡上床,你有事就叫我,我睡得浅。要是和你睡一床,我怕我忍不住,我不想强迫你。” 第44章 亲脸上不算,要这儿; 客厅关门声响,白降正侧头和窦惊蛰发微信,扒拉了屏幕,十二点四十五分。下铺许子芩的呼吸时而平缓,时而急促,明显也没睡着。 走廊脚步声渐近,卧室门被轻声推开,柔和的暖黄光投射进来,白降眯眼小觑了片刻,轻微地挪动身体时,下床的呼吸声均匀了。 装睡? “小芩。”秦鸯躬身蹲下,在许子芩的脸上抚了抚,秦鸯的脸被微弱灯光照得蜡黄,有些慎人,“你傅叔太了解你了,他说你不喜欢李勋。” 秦鸯的啜泣声断断续续,清澈灵动的嗓音变得含糊而低迷,分明在哭泣:“我知道,你懂事,也很聪明,可是妈妈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李勋呢?今天你对李勋的态度和你以前跟妈妈其他同学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和妈妈一样,出国留过学,也一起在富士山下泡过温泉,赏过樱花,去北海道看过雪……他离婚了。” 白降神色微变。 “正常离婚,喝了酒和我说,就是和妻子情感不和,法院把孩子判给女方抚养,在大阪的公司房也归前妻,算不上净身出户吧。以他的能力和才华,在国内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小有建树。” 秦鸯抹去了眼角的泪,“妈妈今年也快41了,你爸走了之后的半年里,我没想过要二婚,为了你,也为了小降,再苦再累我也能忍着。 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舅舅的工厂订单大不如前,你舅妈已经开始做起了玉石生意。 我也正筹备开了一家咖啡厅,就想着以后秦家真的没了,我也能养活你,让你踏踏实实,无忧无虑地上个好大学。可是,他回来了,他让我觉得我后半辈子有个靠。” “不是妈妈私心重。”秦鸯帮许子芩纳了被单,“是妈妈经过这段时间咖啡厅的装修,领悟了些道理。妈妈从小就被你外公捧在手心里头长大,衣食不愁,一旦离开这个家,独立创业,真的很难。 -- 第117页 万一咖啡厅人流量不景气,入不敷出……我不想让你为了钱而发愁,你能理解妈妈吗?” 白降眼眶里泪水打转,他把被子蒙上脸,以防发出声音来。 “所以这次,就算妈妈求你,对你李勋叔叔态度好点。”秦鸯道,“好吗?” 秦鸯拂去眼泪推门离开后,床下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不绝如缕,白降好几次想翻身下去搂着他,低声安慰他,可没法下定决心。 他懂,许子芩在做一个两难的决策,一面是秦鸯的恳求,一面是对李勋的妥协。 怎么选? 无论怎么选受伤的都是他。 许子芩心太软了,就算是童年的噩梦和阴影一直缠绕着他,也从来不愿和任何一个长辈说起。 可秦鸯是真的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她肯定只以为小少爷又在闹,又在发小孩子脾气。 许子芩耳根子软,说几句好话,就能从容地接受别人给他的一切,不管是精美的糖果还是一把扎心的短刃。 第二天清晨许子芩起得很早,刷牙洗脸,把吐司和牛奶端到了房间,挠白降的脚丫子让他醒来吃早点。 白降同样一晚没睡,他在床上亲眼看到许子芩对着镜子,洗去了满脸愁容,转而用元气满满的状态来面对自己。 “哥,昨晚睡得好吗?”声音有些喑哑,他昨晚抽噎了许久,就算是用被子蒙起来,白降也能听到细微的声音差别。 白降下床时,许子芩床上的床单没了,楼下传来滚筒洗衣机轰鸣的声响。 他强行挤出一个笑脸:“嗯,你呢?” 许子芩脸色微变,强呼了口气,笑着道:“我昨晚睡得可好了,吃早餐吧。” 他指着桌面上的早点,突感全身一紧,被双臂和胸膛包裹得严严实实。 白降搂得很紧,鼻尖和嘴角糊在他脖间,若有若无地婆娑和亲吻他脖间暴露在外的肌肤。 白降忍了一晚上的眼泪,下床前他努力告诉自己要忍住,可他觑见许子芩那满是憔悴却又要佯装活力满满,喜笑颜开的样子,泪崩了。 他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他哥面前。 “哥,怎么了?”许子芩拍了拍他的后背。 秦鸯敲门,白降抹去眼泪,转过身,不想狼狈的模样被人瞧见。 “醒了?”秦鸯道,“李勋叔叔送了你全套银魂的手办,一堆箱子都搁楼下放着,你找时间拆了,哦,空知英秋的签名海报也在里面。” 许子芩和秦鸯抱了抱:“谢谢妈。” “诶唷……”秦鸯搂着他,“宝贝儿子今儿大早上,这么煽情呢。” 白降洗漱完后就开始吃早餐,吐司是许子芩自己动手放吐司机里压的,还抹了果酱。 平日里味道一般的吐司,今天吃起来格外的香甜,几口就吃没了。 “重要的事儿,黄丹说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都打我手机上来了。” 秦鸯指着手机上好几个来电显示,“下午两点的高铁去苏州,我这几天忙着咖啡厅装修都把书法大赛的事儿给忘了,这女孩真体贴。” 秦鸯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拖出一个行李箱:“孙阿姨老早就收拾好放我屋里搁着了,就怕你丢三落四。” 她确实挺忙的,咬了两口吐司又接到个电话,急匆换鞋,出门前还抱着许子芩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好好比赛。” 她转而抱了抱白降,跑没影了。 碧水湾小区离高铁站不到半小时的车程,黄丹的电话在许子芩手机刚开机又来打了过来:“别错过时间了。” 手机是白降昨晚上帮他关的,想让他睡个好觉,不想被人打搅,只是就连白降也没想到,中途秦鸯会来了这么一出感人肺腑的发言。 玄关附近大大小小的箱子摆了十几个,全是国际物流,从日本发的货,许子芩随便挑了一个拆开。 神乐手办。 涂装完美,色正,正版手办,目前这一款MegaHouse推出的系列已经售空,在大陆交易网上价格已经超过了五位数,去年他就看中了一个同款原装没开封的,但手速太慢,他和表哥合力还是被人秒走了。 “不想要,我帮你……”白降重新把手办放回包装盒。 “要。”许子芩冷声道,“这一全套都要搁我房间最显眼的位置摆起来,让他们知道我很喜欢。” 他一夜未眠,也想了一晚,这事既然来了就躲不过,自己坦荡面对,才能让母亲不难堪。 在日料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秦鸯对李勋百般示好。但昨晚的一席话,秦鸯是以为他睡着了才同他说的,这也证明目前秦鸯暂时会和他处处,但这段感情有没有结果还另说。 许子芩心想,早晚有一天,他会揭开那个变态的面具,只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高铁候车室。 白降帮许子芩拖着行李,远远地瞥见黄丹一路小跑过来,叉着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好赶上了,没迟到。” 黄丹顺了气,一只手给她递了瓶水。 她灌了两口,才猛地一惊,把头扬起来,注视到许子芩身边提行李的白降。 那只手就出自这位,她刚还以为是许子芩给她递的水。 “白降?”黄丹上下一打量。 黄丹想:许子芩的行李箱是supreme的,一眼就能认出来了,白降没带行李,应该不同路的。 -- 第118页 昨晚没睡,许子芩的眼睛有些肿胀,他拉开行李箱拉链,滴了几滴眼药水。 许子芩发现黄丹孤身一人:“你……没带行李吗?这次比赛要呆三天。” 气氛突然就凝滞了,半天没人说话。 又一个呼哧着大气的身影一闪出现在众人跟前,手提两个大行李箱,原来黄丹的行李搁这儿放着呢。 极为自来熟地从许子芩手上夺了矿泉水,喝了好几口,那架势就差搁许子芩白T恤上擦汗了。 “小仙女小短腿看起来也不怎么好使啊?” 费近用手给自己扇风,“溜得跟兔子似的。我发誓我不是来凑热闹的,我表姑家就在苏州,邀请我去吃阳澄湖六月黄,赶巧一起。” 黄丹白眼一撇:“听你吹!” “你不信我!”费近眼睛瞪圆,“我大小就在苏州长大,户口是这儿的,得在这高考才来这里上的高中。苏州就豆子大点的地方,我顺道给你们当导游啊。” 黄丹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在家里筹备了攻略能和许子芩凑上双人三日苏州游,居然在半道上遇到这么个事儿精。 谁稀罕你当导游? 小少爷悬着的一口气落了地,有费近这位口若悬河的大神在他和黄丹中间插科打诨,他也能过得舒坦,呼吸点自然的空气,不用时刻提防着黄丹在他面前耍小动作。 倒是身边的白降全程一言不发,偶尔给许子芩递水擦汗,活脱脱带了个保姆兼保安出门。 “你也去啊?”费近从白降手上抢了湿巾擦汗。 “我哥不去。”许子芩道,“他来送我,一会儿我们上了车,他就走了。” 车站里堵得水泄不通,全是去外地和来本地旅游的学生,刚过去五分钟,就已经有三个旅行团从他们跟前一晃而过了,其中一个国外的旅行团,导游开口第一句就是:“岭山是这城里必逛的风景名胜古迹。” 许子芩:…… 候车席没有空位,许子芩腿酸坐在行李箱上,轻呼一口气:“这儿有这么好玩吗?国外旅行团都来凑热闹。” “小少爷……”白降从身后搂着许子芩,双手交叉搁置在他身前,往他后脖颈上蹭了蹭,“家花没有野花香,就这个意思。” 这个意思个屁! 你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吗?就乱用…… “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许子芩故意凑上去问。 白降躬身,在他耳边轻轻地呼了口气,用一种极为低沉却又充满磁性的声音道:“野花没有家花长——” 最后一个「长」字尾音拉得很长,像是故意在诱惑他,听得耳边一阵发毛,彻底红透了。 车站广播提示检票上车,检票口排成一条长龙,费近提着黄丹的行李箱朝他吆喝:“许子芩,检票了!” “知道了。”许子芩随口答应,从行李箱上起来,往后排队,他脚步一顿了,朝白降道:“我要上车了,你回去吧。” 队伍渐短,许子芩落寞地低下头,默数了好几秒还是没忍住往后一瞥。 身后有人排队,进站口和候车席人满为患,却已然少了他哥的身影,他失落地握紧行李箱的提手,随着人流向前缓慢挪动,跟前的黄丹和费近互掐得欢脱,衬得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离开三天,就三天而已,他还是会舍不得。 “你舍不得我?” 侧面熟悉的声音一响,他头一抬,白降在右侧的队伍中。 “我要上车了,你快回去吧……”许子芩愣了愣,“到家给我发个微信,外面天热,你打车吧,别为了省钱踩自行车,容易中暑,还有……” “知道了。”白降夺过他手上的行李箱,“我帮你提,送你到检票口,我再走。” “你……”许子芩话没说出口。 你要走就快点走啊,别在我跟前晃。 明知道我舍不得,还一直跟着我,送我到检票口,许子芩很怕自己下不定决心,抱住他,说:“哥,我不去了。” 费近抢了黄丹的喷雾往脸上乱喷一气,气得黄丹在他手臂上狂抡巴掌。 费近扭头看到右排的白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霸气地往许子芩的肩膀上一搂,用一种「我罩着你小弟」的表情道:“放心,他要是瘦了,黑了,头发少了一根,我……当着你和王子芥的面儿自刎谢罪!” “诶,王子芥真去圣托里尼度假了?”黄丹找到重点。 轮到许子芩检票,身份证一插,闸门打开,他从白降手上夺过行李箱,走进去时,他还转身朝白降挥手:“哥,你回去吧,记得我跟你说的话。” 话毕,他赶忙把头一低,跟上了前面的队伍。他害怕再一次转身会真的忍不住,在检票排队的五分钟极其煎熬的时间里,他已经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打消了不下五次。 走廊边,窗外艳阳高照,高铁缓缓停下,乘客们有序上下车。 他在窗边握着行李箱,心中一颤。 陌生的城市,果然还得是自己一个人去闯去荡。如果白降没来送他,他或许会走得干脆洒脱,可这一送,就送出问题了。 在分别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很多人不喜欢送别。看着喜欢的人和自己越来越远,太难熬了。 “有什么话,是不是得当着我的面儿说清楚啊?” 一字一句,如同幻听。他猛地抬头,那是熟悉的,一模一样的面容。 -- 第119页 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 是真正的他。 “你怎么进来了?”许子芩问,“你……” 白降晃了晃手上的车票:“当然是买票进来的,这年头你还想逃票啊?” 他夺过许子芩口袋里的手机,和自己的票根上的座次表一比对,才往许子芩眼前一搁,手左右一指:“呐,我的是D,你的是F,咱俩连坐。” ……这不科学。 没有一起买的位置怎么可能是连坐?12306随机选座也太不随机了。 “好奇是不是?”白降接过他的行李箱,拉着许子芩的手下扶梯,眯着眼道,“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原因。” 他不忘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脸上不算,要这儿。” “我不想知道。”许子芩甩开他的手,快步下扶梯。 手却被白降拽住,往后一拉,许子芩的身体不听使唤地往后一仰。 白降凑近他的耳朵:“宝贝,我错了,别生气。你那票是王子芥买的,我让他多买了一张。两张一起下单,可不就连着座吗?” “什么条件?”许子芩小声问。 “他答应了我,把往后余生亲你的名额都让给我,还是专属的那种。”白降一脸神气。 许子芩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耳边白降又叫又跳,要去搂他脖子,扶梯下有人喊:“上下扶梯抓稳扶好!注意脚下安全!” 第45章 你也不要我了,是吗? 高铁穿过隧道,透过玻璃窗的光忽然暗淡。 某排D、F座拉了拉小手,高铁内置灯没开,F座的男孩在D座的男孩嘴角上轻轻地啄了一口,补齐了扶梯上的遗憾。 黄丹和费近坐在A和C,聊天还得隔着B座的冷脸老太太,随时得提防她怒不可遏。 于是赶在中间这位发飙前,费近同学花35买了一份水果拼盘和老太太换了座位。 黄丹面上对费近爱答不理,但迫于一路无聊,网速极差,上车前一晚也没来得及缓存电视剧,只好陪着笑脸同他聊天。 其实黄丹是做了一手准备的,许子芩坐在F,她坐在A,都属于高铁靠窗的热门位置,到时候上车只要和D座的人商量换位,就能名正言顺的同许子芩一起听音乐,赏窗外祖国的大好河山。 哪里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D座坐了许子芩他哥,她实在鼓不起勇气说换座那事儿,只好把原本安排的一人一只耳机听情歌,拉拉小手的活动主角换成费近,当然拉手就算了。 好在费近也是个不会冷场的,偶尔还指着窗外逗她:“瞧见了没,那是西瓜棚,黄瓤的。” 许子芩包里放了芭乐干,听秦鸯说这是王子芥出国前,特意吩咐孙阿姨顺在他行李箱里的。 行李箱太大,得放在行李架上,所以刚在候车室时,他把小零食又挪在双肩包里。 白降帮他撕开包装,啊了一声:“我喂你。” “你干嘛?”许子芩夺了他手上的包装袋,“我自己吃。” “以前你表哥就是这么喂的你吧?”白降瞥着窗外一掠而过的光景,“过年那次,你也是这样喂的我,还搂我脖子,你有印象吗?” 许子芩愣了愣,嚼着芭乐干。 “你表哥,表姐总有一天会离开你,出国,去上大学,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所有人来这个世界最终的使命是为了告别。 告别同学,意味着步入社会。告别父母,意味着长大成熟。每个人都有这个阶段。”白降说得轻描淡写。 “你……想说什么?”许子芩只觉得他有言外之意。 “你要学着告别任何人,但我……会一直守着你。”白降握着他的手,“而且,不要再亲别人或者被别人人亲吻,包括亲人。” 许子芩想起出门前秦鸯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口,侧头冷声道:“那是我妈妈。” “国人没有亲手和碰脸的礼仪,你已经十八了,亲脸的动作不适合你。不是我管得多,我是在保护你。” 白降叹了口气,“亲人之间或许没事,但保不齐有哪些冷门的亲戚有其他的意图,一般都是熟人作案,就像是……” 许子芩皱了皱眉头:“李勋那样?” “嗯。”白降呼了口气,转过身紧紧地握他的手,“许子芩,你被护得一尘不染,但很容易被人利用,你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像有人抱你,亲你,不管是有意或者无意。 这些亲密的动作会滋长别人的情绪,你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他们只会觉得你好亲近,就算是抱你、亲你,也可以用表达关心和爱来搪塞和包装。” 小少爷呆呆地嗯了一声,回握他的手。 “我不想你再受到任何的伤害了。”白降的话落在两人对话的结尾。 投喂的芭乐干不知何时就停了,昨晚一宿没睡,许子芩太困了,就连手里的芭乐干都只咬了一半,还留了一半在嘴里,白降只好宠溺地把另一半从他嘴角取下,放进干净的清理袋,递给了路过的清理员。 晚上七点到苏州北站,中途高铁走走停停,还上来了一批戴着旅行社帽子的学生,把车厢吵得闹哄哄的。白降从口袋里拿了两个新的耳塞塞到许子芩耳朵里。 自己戴耳机听昆山腔。 他在黄北子巷时,晚上睡觉前都会戴耳塞,他睡在客厅外头,清晨天还没亮,四五点多就有工人赶工。 -- 第120页 起重机,混凝土搅拌车,挖掘机轮番作业,吵得他压根睡不着。缺觉或者被中途吵醒很容易烦躁。 旅行社里有一位坐他们前排的男学生,个子不高,戴副黑框眼镜,细看面颊上还有雀斑。 雀斑同学起身买水时,正好瞥见了许子芩,瞬间来了兴致,指着许子芩叨叨。 白降戴耳机望着窗外的金色稻田,忽感小少爷的手指动了动。 他侧头一看,雀斑同学在晃许子芩的胳膊,虽然人没醒,但眉头微皱,满脸的不乐意,八成再晃一会儿就真要吵醒了。 白降食指往唇边一靠,扯下耳机:“有事儿?” 没点眼力劲,没看到人睡得这么舒坦吗?还在那晃。 白降耐着性子往侧面的一排扫过去,费近和黄丹两人睡成一排。 那雀斑觑了眼许子芩,又觑了一眼白降,笑眯眯地道:“你和他认识啊?我以为你和他不熟呢。” 在没搞清楚对方什么身份前,白降有意掩盖了自己许子芩哥哥的身份:“嗯,同班同学。” “我叫杨如意,以前和他一起参加过全国数学和物理竞赛,学校封闭管理我和他一个宿舍的。”杨如意也是个自来熟,看白降对他一脸怀疑才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真和他认识,要不你叫醒他问问?” 说着,那智障同学又要伸手去摇许子芩的胳膊,被白降一巴掌抡了下去。 脑子没问题吧?许子芩怎么什么人都招惹? 杨如意这才道:“他可是训练营的大神,成绩好,长得好看,就爱吃黑糖话梅。我和他一个寝室,没少收到别的班女生送来的零食。” 许子芩同学爱吃黑糖话梅这习惯还真是有特点,白降对此人放松警惕。 “就是奇怪。”杨如意在前排落座后,扭头和白降聊天,“训练营里全是各地的尖子生,有个北师大附中的妹子,追了他一个训练营的时间。 我上个月去北京参加中学生论坛又撞见她了,说是微信跟他聊了快一年,每次只要一到要表白,许子芩就找微积分转移话题,至今没有攻略成功。” 周围闹成一片在说冷笑话,白降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许子芩,悠悠地说一句:“正常,他不喜欢女的。” 这话一出,对方下巴就差点惊掉。 白降觉得这话说出来不大合适,忙又尴尬地补充了一句:“这么好的苗子跟女生早恋多亏。” 杨如意同学还哦了好几声,全然没听懂他这话的言外之意,只觉得像许子芩这一类智商拔尖的非人类空有一副好的皮囊,没多少人情味。 刚过五点,车上就飘起了混合泡面味,老坛酸菜别具一格,味道尤其出圈。 费近闻着味儿肚子打鼓,想吃泡面,但黄丹觉得不健康要去餐车吃饭,费近只好顺了她的意。 许子芩睡得熟,费近和黄丹叫白降吃饭时,白降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睡,也不忍心吵醒他,让他们帮忙带饭。 就许子芩同学这睡眠能力,人被偷走了八成就迷迷糊糊地鼓掌呢。 “你真是他同学?”杨如意望着费近和黄丹两人离开车厢,又望了一眼一直贴身照顾许子芩的白降,面露狐疑。 自己确实对许子芩太亲近,他寻思也瞒不住,白降只好换个口吻:“我是他哥。” 对方嗦泡面的嘴巴差点喷出来,白降拿了份杂志挡住许子芩的脸。 白降手一扬:“先听我说,同父异母,别问原因,问了我也不想说。” “我懂。”对方把泡面一口气嗦完,还灌了一口汤,把泡面桶往置物架上一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不打听隐私。既然你是黑糖话梅他哥,那有件事我就得问问你了。” 杨如意淡定地起身,白降伸懒腰的瞬间,杨如意突然抄起座位兜里的杂志往他脸上一呼。 “啪!” 白降蒙了,以他的性格就差往他胸口一脚踹过去,大吼一声:“你他妈干什么?” 现实是这里是公共空间,撒野不大好,容易被拘留。 白降拽住他的胸口,把布料拧成一团:“你最好解释清楚,否则你在哪站下,就算停车五分钟,我也能揍得你趴下,然后在车门合上的前一秒顺利上车。” “你真不知道还装的?”杨如意问,“你们家长到底怎么想的?今年的清北夏令营以他的资质,随随便便拿个优秀,月考考个年级第一,顺利保送清北。 夏令营老师对他寄予厚望的,怎么能临时退出呢? 我就纳了闷了,你家不缺钱吧,清北夏令营那可是多少尖子生做梦都想挤进去的,他还说退就退,是觉得我们逼格不够吗?我还想在夏令营和他好好切磋呢……” 杨如意噼里啪啦把夏令营的好处科普了一通,八成是看白降面相就不像是好学生,怕连什么是清北夏令营都不知道。 白降全程冷着脸,攥着拳头,不言不语,中途有人找他搭话也不予理睬。 苏州北站。 许子芩才被白降晃醒,睡得晕头转向的他吃了份盒饭,哪里还记得杨如意还是王吉祥,就迷迷糊糊地听见他说:“我在在虹桥北下车,以后常联系。” 文化古城,有「人间天堂」美称的苏州,他还是第一次来。 许子芩以前就去过杭州,还是和许商晚去见丝绸客户,对杭州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当地特色小吃片儿川。 -- 第121页 并不是说味道如何好,单纯就是名字让他觉得奇怪。一碗简简单单的,在本地就叫雪菜肉丝面,非得改名叫片儿川,搞得神神秘秘的。 书画大赛的举办地在苏大,为了方便比赛和游玩,四人商量在苏大东环路站附近租了个快捷酒店,作为东道主的费近同学死活不乐意,抱着许子芩的行李箱不撒手。 当着众人的面儿还撒泼打诨:“这都到苏州了,我表姑家就离这儿半小时地铁的路程,让我尽地主之谊,住我那儿去吧,你们要是不爱坐地铁,大不了比赛让我表姑父送你们呗。” 倒也不是不爱坐地铁,只是他们人多,如果费近爸妈在苏州还稍微好点,这都隔着表姑这层亲戚关系了,多少有点不合适。 白降眸光一闪,瞪着费近,下一秒,这位缩脖鹌鹑就悻悻然把小少爷的行李箱物归原主。 费近鼓起勇气,最后再争取一下,毕竟他刚无意间扫到许子芩眼睛里满是渴望:“许子芩,你去我那住吧,你放心,不打扰,我名下有一套三居。” 白降:…… 一分钟后,费近亲眼目睹白降搂着许子芩进酒店,连头都没有回,压根不搭理他。 费近:…… 白降:“别看他!他那不是渴望,是没睡醒。” 费近:…… 于是,可怜的费近同学只好把乞求的目光转向黄丹。 两人大眼瞪小眼。 五分钟后,四人开了三间房。 费近为了能和组织同生共死,竟然咬牙切齿,到了家门口了,还要和他们一起住酒店,不可思议。 双床房内,白降把门一关,上锁,摁开空调,把行李箱放在墙角,把桌面和窗台柜用湿巾里里外外擦拭一遍,一气呵成。 许子芩往床上一躺,舒舒服服地在床上扭了一圈,借着懒劲儿还没上来,扒了衣服打算去冲澡,养精蓄锐,明天好好准备比赛。 “许子芩……”白降蹲下,打开行李箱,“我没带衣服,我穿你的。” 许子芩把上衣一扒,露出光洁紧实的肌肤,顶灯下闪着温润的光线,柔和的像是一种被抛光打磨的白玉,白降没忍住咽了口水,看呆了好一会儿。 “不用和我说,你又不是没穿过。”许子芩找了双一次性拖鞋换好,“我不嫌弃你。” 白降冷冷一笑,挑了两套衣服,一套搁衣架上挂好以便许子芩洗完澡换上。 “哥。”许子芩趴在白降的后背上,的皮肤摩挲着白降的身体。 白降体温上升,面色绯红,许子芩又淘气地在他的脸上捏了捏,“我想好了,我明天上午比赛,下午有时间可以逛逛苏大,提前体验大学生活,一起吃食堂,逛操场。算是在去北京上大学前提前预热一下。” 白降环抱着他,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口,突然毫无征兆地紧搂他在怀里,斩钉截铁地问:“你……这样活着,不累吗?” “什么……”许子芩有点懵。 “我在高铁上看了一本杂志,梅尔勒?塞恩说,爱并不是谁为谁牺牲,谁为谁做什么,一旦爱变成这样,这就不是爱了。”白降搂着他。 “哥,你怎么了?”许子芩轻轻抚摸着他,“那种书不适合你,下次你要读什么,我给你推荐吧。” “清北夏令营,你退了。”白降冷冷道。 “你知道了?”许子芩点头,“你……” 他被一股极强的蛮力推开,一个踉跄绊倒在床上。 白降冷脸呵斥:“许子芩,如果不是我在高铁上遇到杨如意,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反正你就觉得我就是个连二本都考不起的混混,连清北夏令营是他妈什么都不知道?” 白降像是在嘲讽自己般,笑了笑:“我知道我成绩差,可是我不想因为我,导致你做任何的决定都畏首畏尾。你比我小,你是我弟弟,我是你哥,我理应照顾你,保护你,让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儿,而不是让你用你的未来来赌博! 你明白吗?命运在某个节点改变了,以后所有的选择都会随之而变化。 这和你舅妈的赌石不一样!石头换了一颗还能有下一颗,无非都是花钱长点教训。我拖累了你,我这辈子都会感到良心不安!” 许子芩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抱着他:“哥。” “许子芩!”白降泣不成声,“我警告你,别拿你的未来开玩笑!这不是闹着玩的。” “哥。”许子芩想安抚他,“我想……” 白降哭得歇斯底里:“我不要你帮,用你一片光明的未来换了我后半生的碌碌无为,我宁愿一辈子都在地底下呆着!当老鼠,当蟑螂,当人人喊打的臭虫!你听见了吗?” 许子芩憋着哭,没有开口。 想拉他一把,想帮他。 高三沈天冬和表哥要去英国留学,如果自己被保送,那就没有人拽着他哥向前走了。 他想陪着他哥一起努力,不想把他甩在自己身后。 白降怒不可遏,晃着他的胸口:“你说话!” 许子芩闭着眼,撬口不开。 “你听到了吗?”白降晃着他,像是在乞求。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过一个人,可他为了许子芩,能放弃一切。“你说话啊!你说!你以后,你以后不能这么傻。” 白降死死地压在他的胸口上,像是恨铁不成钢。 -- 第122页 他想抽醒许子芩这头冥顽不灵的倔驴,可好多次拳头落在他脸上时,都下不去手,除了呐喊和咆哮,别无他法:“好!你既然这么愿意留在三中,开学我就转,去育才,去不是三中任何一个学校。没有我这么一个累赘,你就会知道你该走什么样的路!该过什么样的人生。” 白降甩开他,转身。 许子芩慌了神,连鞋都没穿,从身后冲过去抱住他,像抱着一颗救命稻草:“不要!哥!不要!” “现在就发消息,重新报名进夏令营。”白降闭上眼。 许子芩抱他的手微微抽搐,他做不到。 一个拳头「嘭」地一声落在许子芩脸上。 懵了,天旋地转。 他撞倒了桌子,茶杯滚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碎成一片,混杂着激烈的争吵声和咚咚的敲门声。 费近边敲边喊:“许子芩!白降!开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丹也加入了敲门的阵营:“你们兄弟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说清楚啊,别打架!” 白降坐在了许子芩的身上,拽住他的胸口,直接把他拎了起来,目光如刀:“你平时怎么任性我都可以原谅你!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他抄起许子芩的手机,凑到他眼前:“发消息!” “哥!”许子芩吼叫。 许子芩猛地一脚踹开他,把手机甩在地上。 屏幕四分五裂。 “我不发!”沙哑的喉咙里吼出来。 “许子芩!”白降眼睛通红,不满血丝,“我拼了命的对你好,把所有的能给你的东西全都掏给你,想让你过得顺遂,比我开心。 不是让你来作践自己的!我让你教我好好考试,是想让我自己变得更好,更优秀,今后有资格能和你站在一起。 让别人知道,让别人认同,我是你许子芩的哥哥,而不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混混。我把话放在这儿,消息不发,从今天起,我不是你哥!你也不是我弟弟!” 不是哥哥,也不是弟弟。 这话像是钻到他心窝子里去了,许子芩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是哥哥,不是弟弟。”许子芩蜷缩着身体,“你也不要我了,是吗?” 白降闭上眼,外面敲门声激烈。 “白降!”费近嚷嚷,“许子芩他可能刚醒,你别吼他,你听见了没?” 白降怒火中烧,拧开门大吼一声:“他醒没醒我知道!” 冷静片刻,他吸了口凉气:“走!” 甩上门时,许子芩才像是一只被人丢弃的小奶猫似的,抱着白降的大腿,死死地搂着,用极为微弱但又无能为力的声音道:“哥……你别不要我,不要丢下我好吗?” 在那一刻,白降彻底崩溃了,泪水翻涌而出,他蹲下身低声地安慰:“我在,我在。” 他说了重话,后悔莫及,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许子芩为了他能放弃一个保送名额,他害怕他今后会做出更加不理智的事情来,到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你说得对,表哥要出国了,表姐要去上大学,就剩下我一个了。” 许子芩吮吸着鼻子,“哥,我只有你了,你别走,好吗?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留下,你要你是我哥。” 白降抚了抚他的脑袋:“不能报名了吧?” 在他发完火,许子芩咬着牙不回应的一刻起,他才猜到了,自己连重话都说了出来,他都无动于衷,只能表明真的迟了。 “嗯。”许子芩用头蹭着他的胸口,搂着他的脖子,“过了时间,报不了了。” 他害怕白降发火,几乎是马上补充:“哥,你相信我,就算没有保送名额,我也能考上的。我想跟你在一起,别离开,好吗?” 嗯…… 窗外灯光依稀,白降把许子芩搂上了床,两个人影在灯光下依偎。 呼吸均匀而轻缓,许子芩那双眼睛在一来一去的安抚下慢慢地合上。 白降长吁了口气,眼角泪水不止,在他耳边一直低声呢喃。 对不起…… 梅尔勒?塞恩说:爱并不是谁为谁牺牲,谁为谁做什么,一旦爱变成这样,这就不是爱了。 哥,你知道吗?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牺牲,我也什么都可以放弃,我只要你是我哥。 第46章 不管是心还是身体,都属于我。 搂着许子芩睡了一夜,白降第二天醒来时,手臂又酸又麻,在床上翻滚了一圈,还是强行一只胳膊使力,才把身体架起来。 他艰难地去电视柜前倒了杯水喝,喉咙一阵刺痛,差点吐出来。 嘶…… 喉咙肿胀得厉害,轻微发声就像有刀子在嗓子眼里拉锯一般难受。 昨晚愤怒的咆哮让他压根不受控制,就连声带撕裂都全然不知。他瞥了一眼临床,许子芩一清早就去参加书画大赛了。 手机上还有早上八点半的微信。 【黄芩:哥,我买了润喉糖放在床头柜上,早餐我也放在前台了,你起床了就给前台打个电话,让他们热了送上来。】 已经十点了。 来苏州前,他听许子芩说过时间安排,今天上午的比赛要到中午十二点结束,结束了就能直接去吃午饭了。 他按指示含了片润喉糖,吃了早餐,才空落落地坐回阳台前,盯着手机出神。 -- 第123页 聊天界面是许子芩伸舌头瞪眼睛的搞怪表情包,两人拍同款。 每次只要同他发消息,白降都算没回复,也能对着屏幕傻乐半天。 他恍然想起昨夜自己那番狠心的话,抹了眼泪。 “我把话放在这儿,消息不发,从今天起,我不是你哥!你也不是我弟弟!” 那句话肯定让他万分揪心吧。 许子芩身体本来就不如自己,就连我大清早嗓子都难受,他肯定也不舒服吧。 大清早买的润喉糖就是最好的证明。 费近搂着白降两人在苏大校园内闲逛,书画大赛背景墙前不少同学争先恐后地拍照留影,白降一身许子芩同学的白衬衫黑短裤,搭配自己的黑色球鞋,格外引人注目。 “同学,能拍个照吗?”一个女孩扭捏地把手机递给费近。 费近同学面露桃花。他长得不差,自认为要不是和校草学霸同学一个班被遮盖了光芒,在其他班好歹也能排上班草的级别。 这不,果然,出了三中,外貌优势就立马被发掘出来了。 “荣幸至极。”费近调整了手机自拍,手划了一个圈,“想在哪儿?你挑个地儿。” 费近刚把头扬起来,就瞥见方才还满脸羞涩求拍照的女大学生,转眼就挽着白降的胳膊在背景墙前摆动作。 “同学,帮我们拍个照片,谢谢。”女生朝费近挥了挥手。 费近:…… 白降耷拉着脸,多少有些不乐意。这时,铃声响彻,远远地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一波穿着赛服的学生。他掏出手机一看,12点了。 许子芩比赛结束。 白降忙把手一撒,拽着刚打算拍照的费近往教学楼外去接人。 全国书画大赛的参赛选手来自五湖四海,虽然都操着一口普通话,但单凭口音就能分辨得清清楚楚,两分钟后,许子芩和黄丹两人并排走出教学楼,面露喜色。 白降和费近迎上去,费近送水:“怎么样?这次比赛的主题是什么?” 许子芩喝了一口,明显难以下咽,眉头微皱道:“古文,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出自宋代叶绍翁的《夜书所见》里的首联和颔联,「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主题是思乡。” 果然喑哑了,原本的清脆的嗓音变得沉重了。白降一阵心疼,攥了拳头。 “思乡?”身边有不乐意的人挑事,“思什么乡啊?主题明摆着就是秋意,不懂瞎说什么?!” “就是!”一个男学生奉承,“我早看他不顺眼了,最早交作品有什么狗屁意义?还不是和我们一起出来。这下好了,连主题都错了,这回啊白瞎咯!” 许子芩瞪了他们一眼,不搭理。 费近恼了:“哪个他妈野鸡学校的?语文真不会是传说中体育老师教出来的吧!” 黄丹笑得合不拢嘴:“现在小学生都知道,不要相信字面意思,得多审题。我小学三年级的表妹英语听力都知道,听到哪个就不选哪个,九年义务教育都结束了,还不知道客情指的是旅客的思乡之情啊。” 费近冷哼一声:“一群傻逼!” “说什么呢!”高个子男生把手上的衣服一甩,“你他妈有本事再说一遍!” 许子芩怒不可遏,主动站出来,把头一仰:“好!那就再说一遍,傻逼!” “妈的!”高个子男生一拳头就朝许子芩的脑袋上抡,许子芩脚一挪,轻飘飘地闪了过去,往他后腿膝盖上猛踹了一脚。 高个子吃痛膝盖前屈,差点重心不稳,跪在地上,被另一个染了白头发的男生搀扶着,两人二对一,面面相觑后决定朝许子芩砸拳头,给他个教训。 一对一,白降相信许子芩的战斗力。但二对一就不一定了,对方两位个个人高马大的,看上去阴险狡诈,万一耍个阴招,许子芩肯定没法招架。 可还没等白降过去帮忙,两人都被过肩摔撂倒在地上,周围掌声如雷。 “一群废物,学习不灵,书法不会,连打架都不好使!” 许子芩在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以后想学习,想学打架,组团抱我的名儿,给你们打折。” 他撂下一段狠话,才搂着白降,跟校霸搂着他小媳妇似的,轰轰烈烈地从夹道人群里走出来。 费近往自己脸上甩了两个耳光,黄丹目瞪口呆,片刻后才把惊掉的下巴合上去。 许子芩怎么变这样了? 温顺可爱的小少爷口里喷脏话竟然武力值还爆表,一打二完全不占下风,跟在学校里完全判若两人。 费近在高一入学时听王子芥说过一耳朵,许子芩同学看似文文弱弱,但打起架来绝不含糊,以前从没见他出过手,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牛掰…… “许子芩这么厉害?”黄丹出了苏大还战战兢兢,明显被方才许子芩大展拳脚吓得不轻。 “那是。”费近望着跟前搂着白降,大摇大摆走在大马路边的许子芩,福至心灵,故意停下脚步,低声对黄丹说,“要不,你别追他了,你刚也不是没瞧见,哗啦几下两位彪形大汉就被他直接撂倒了,万一你俩成了,你就不怕他家暴?” “你……”黄丹满脸通红,“你说什么呢,我们俩……” “我又不是瞎子!”费近指了指前面两位,“你三番两次地不是跟许子芩一起坐,就是约他单独出来玩,早看出来了,你别喜欢他了,你俩不合适。” -- 第124页 黄丹悠悠地瞪着他,她倒是想听听这位如何夸夸其谈,怎么就不合适了? 两人郎才女貌,她高一入学时就打听过了,许子芩家有经营商品贸易,自己家开设计公司的,门当户对,还能帮他们家食品设计外包装,多般配。 “我和许子芩两年的交情了,他喜欢什么样的我难道不知道吗?就算我不知道,那他表哥肯定也是能根据十多年的同居经验推断出来。 他是秦家最小那个,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一身的王子病,连刷牙洗脸都是他们家保姆阿姨负责的。” 黄丹一脸不可思议。 “全家最小的受到的关爱就越多,就喜欢被人爱着,不喜欢爱别人。你想想,你要找个男朋友,还得天天顾着他,讨好他,你活的累不累啊?你那是找对象吗?你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就差拿个牌位供起来了。” 黄丹细细一想,说的有那么一丢丢道理,瞥了一眼许子芩帅气的背影,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你是不是他好哥们,背地里戳人脊梁骨,搬弄是非。” “我……”费近无言以对。 被人暗自补刀的许子芩,全然不知道后面被人说了什么,只是搂着他哥的肩膀两人走在白墙黑瓦的江南小屋边,观林街小巷两侧摆放着一盆盆绿植,盎然生趣。 “喉咙好些了吗?”白降细声细语地问。 “好多了,就是喝水说话的时候有点疼。”许子芩抚着一侧苍翠欲滴的凤尾竹,一手捂了捂嗓子。 “对不起。”白降抱着他,把他捂在脖间。 “没事儿。”许子芩道,“你不也喉咙哑了吗,扯平了。我嗓子哑了之后感觉每次说话就像只劈了叉的公鸭。” “是吗?”白降笑了笑,在他头上抚了抚。 “昂。”许子芩点头,“你的声音就很好听啊,还挺有磁性的,听起来很舒服。” 巷子深处,有一家苏州老字号叫「姑苏宴雨」,在姑苏区这一片儿还有名气的,很多外地的人来旅游就会专程来打卡。 听费近介绍说姑苏宴雨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朝嘉靖时期。 去姑苏宴雨时,四人恰好路过一家门面不大的「烟雨人间」汉服馆。 许子芩换了身翩翩白衣,衬他白皙的肌肤果然有种冰雕玉琢的模样,似乎是为了搭配许子芩那身白衣,他哥换了一身如墨的黑袍,举手投足间也颇有些行侠仗义的豪气。 真真的,一黑一白,一文一武,如璧一双人。 许子芩手一挥,扬起一阵微风:“我帅吗?” “好看。”白降凑到许子芩耳边,“帅气。” 黄丹一袭红衣,费近一身藏蓝,用店长的话来说,那边是一生一世一璧人,这边就是鲜衣怒马少年时。四人拍照留恋,店长给打了九折,说留在店里做宣传册。 着汉服在江南水乡的青石板上漫步,果然别有一番雅致。一位汉服女孩借了一把油纸伞给白降,让两人留了张合影才放他们去吃饭。 姑苏宴雨。 服务生上了道松鼠鳜鱼,王子芥就给他们介绍这道传统苏州菜:“用的是太湖的野生鳜鱼,改刀油炸,淋上番茄汁,咸中带着酸甜口。” “好看。”许子芩点头。 “好看吧?”费近一本正经说完,昂头,“我去,你他妈没看呢!你好看个屁!” 许子芩指着刚才那位汉服女孩给他和白降拍的双人合照。 两人于乌篷船上深情对视,河面浮光掠影,如水天一色。 摄影师水平果然非同凡响,抓拍都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两人的面容五官衬得完美无瑕,堪称壁纸。 “给我发一张,我设屏保。”许子芩欢喜得不得了,抱着发来的照片看了又看,“我觉得我比你好看诶,你觉得呢。” “是吗?”白降也不看他,夹了一块软糯通透的糕点塞嘴里,Q爽弹牙,“这个味儿还不错。” “我还以为你们不需要我呢,来,小仙女也吃一块!” 费近满不在乎地答完白降,给黄丹夹,“这是马蹄糕,用荸荠粉蒸出来的,荸荠就是马蹄,各地叫法不一样,见多识广吧。” 许子芩把手机一合,敢情白降都没搭理他,在嘟着小嘴往白降的痒痒肉上一戳:“你觉得我不好看吗?” “好看啊。”白降给许子芩夹了一块马蹄糕,“我弟宇宙天下无敌第一好看。” “什么鬼啊!”黄丹听不下去了,“你俩肉不肉麻啊,白降你是不是和王子芥呆久了啊,夸人方式都如出一辙。” 情人眼里出西施。 白降同学故意往许子芩的耳边凑了凑,用极其微弱的气声道:“好看,要不是这儿有人,我想亲你一口。”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赏你一口。”许子芩红着脸补充,“只许一口啊!” 只是小少爷那声音的度没有把握住,费近给黄丹夹菜时,把后半句听了一耳朵:“什么一口啊,不行,这菜哪能一口啊。许子芩你不胖,白降,我许了你可以给许子芩多吃几口。” 许子芩:…… 什么跟什么。 小少爷红着脸喝两口汤压压惊,白降夺过他手上的汤碗时,似有似无地在摩挲他的掌心。脖子以上感觉都红透了。 我怎么了? 白降眯着眼凑近,在他耳边呼了口气:“听见没,哪有只有一口的,那状态上来了,压不住,得多吃几口。最好啊,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得干干净净,一丁点儿也不剩下,才对得住我。” -- 第125页 费近点头鼓掌:“就是。” 许子芩:…… 闭嘴!你他妈知道什么,瞎起哄。说的是一件事儿吗? 窗外传来船夫的几声吆喝。 许子芩耳根子红透了,压根吃下去,推开桌子起身:“我去上个洗手间。” 姑苏宴雨包厢外的走廊相互连通,每个包厢基本上都坐得满满当当,他不小心冲撞到服务生,低头说了声对不起,就慌乱地钻进了厕所。 隔间内唯一的一个抽烟的人离开,许子芩捧了把冷水洗脸。 我怎么了。 明明已经确定关系了,可他还是无法接受。 刚才在饭局上,白降说得那一番话竟然让他脑子里回想起李勋那个变态,他特别想从脑子里剔除,可每一次记忆都会被不知不觉地加深。 痛不欲生。 一个燥热的身体从背后抱住他时,许子芩陡然一惊,下意识打算推开。 “是我。”白降声音很轻,很软,带着磁性,让他没法抗拒。 “哥。”许子芩抱住他的手。 白降几乎是顺着他的侧脸吻了上去。 他搂着许子芩,把许子芩抵在墙面上,吮吸着他的唇。 温软,带着股奶甜味的吻,他肆无忌惮地含着对方的舌头,搅动着。 “许子芩。”白降道,“我忍不住了,今天在汉服店我就想亲你,但我只能拉你的手。” 又一个剧烈而急促地吻落在了他的脖间,许子芩低声喘息着:“哥……” “别撩我。”白降抵着又一轮吻上去,“你愿意把自己交给我吗?” 吻着脖子,喉咙,然后又到嘴角。 许子芩侧着身不想去触碰他,白降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咬住了他的耳朵,用极低的声音道:“你说你没成年,我等着。现在你已经十八了,我忍不了了,你愿意和我做吗?” 白降抵着他的嘴角又吻了上去,似乎看出来他的顾虑。 欲拒还迎的感觉让小少爷,他只能被动地回应着那暴烈的吻。 “我……”许子芩刚开口又是一个铺天盖地的吻抵在的嘴角上。 仿佛他只要说一个不字,下一秒就会被吻上来。 他不给自己任何反抗和回绝的机会。 就这样吻了来来回回不下五次,许子芩眼角的泪水终是没止住落了下来。 自己被吻哭了吗? “我再问一句……”白降抹去了他眼角的泪,“今晚,你愿意吗?你要是不愿意我就继续,今天就算是被人看见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你知道我这些天,晚上都是怎么会过来的吗?” “我……”许子芩眯着眼,只是觉得他在亲吻自己,然后手已经在他的身体上抚来抚去,像是要包裹他的全身各处。 “我……愿意。”许子芩哽咽了一声,白降那个一直咬在他喉结上的吻才停了下来。 嘴角,耳边,脖子都是被亲红了一大块,被许子芩那白皙的肌肤反衬得更加明显。 “不碍事,这样的你,我更喜欢!”白降突然躬身把他一把抱起。 “你放我下来,你要干什么?”许子芩嗔骂。 “昨晚上本来就要做的,但寻思着今儿早上你要比赛,现在比赛完了,吃好喝好,有件事你得给我解决一下,要不然我就要憋死了。” 许子芩把头压下去,都不敢抬起来。 白降搂着他,一路小跑到姑苏宴雨楼下,快速拉开一辆车门,车像是很知趣地驶了出去。 许子芩不知道的是,自己去卫生间前白降就在打车软件上叫了一辆车,车一直在楼下等着。 只要两人一上车,就往酒店开。 许子芩被搂得全身发烫,像是被烈火烧灼。 白降抄起自己身上的汉服往两人头上一盖,迫不及待地凑到许子芩耳边亲吻,小声道:“从今儿起,你的整个人,不管是心还是身体,都只属于我。” 嗯…… 像是发泄欲望般,所有霸道和强势都在此刻换成一个又一个连接不断的吻席卷而来,他喘息了一口,又被发了狂地噙住。 他不敢发出声响,怕被司机看破,只能一直压制着,但喘息像是破土而出的笋,他只能低沉地回应着。 第47章 你们在??我擦! 苏州的天阴晴不定,上车还艳阳高照,转眼便雷雨交加。许子芩是被黑衫覆头,身体滚烫送抱进酒店的,耳边全程都有人的打趣和喧闹声。 毕竟一个男生被另一个打横公主抱,多少有点显眼。 白降快速奔跑的喘息声,悠悠传入耳蜗。心跳很快,像是也在热烈而欢快地期待这一天的来临。 一分钟后,面前刹那间有了光亮。紧接着,他就被摔在床上。 第48章 画地为牢圈禁自己! 费近把门敲得咚咚响时,许子芩正光着身子趴在床上,肚子疼得厉害,下床都站不稳。 费近怕他出事找服务生送房卡开门,许子芩还浑浑噩噩的,面色苍白,没什么血色。 “你……你怎么了?没事吗?”费近去掀他的被子。 许子芩咬牙捂着胸口的被单,蹬着腿后退,躲远。 黄丹咬着冰淇淋进门,嘴里还碎碎念:“我刚看白降急匆匆地就跑出去了,叫他也不回我一声……这大白天的,许子芩你不舒服啊,怎么躺床上了?” -- 第126页 许子芩难受得紧,流虚汗,也不说话,费近以为他烧糊涂了给他烫额头,小少爷刚被折腾了一通,全身松软无力,只能任由他揉圆搓扁。 等白降买了药回来,才一口气把这两位脑子有坑的人全轰走了。 后边上完药,舒服清凉了不少,但只要动作幅度过大就会拉扯得一阵剧痛,就连晚上吃饭都是白降喂他在床上解决的。 “舒服些了么?”白降给他喂了百合山药粥。 许子芩面容憔悴,喝了一口粥:“你……你给沈天冬打个电话,让他别乱说。” “怕你表哥笑你?”白降扶他躺好,“踏踏实实的,他们俩半斤八两,谁也笑话不了谁。” 入夜,窗外繁星闪烁,依旧燥热,但闲不下来的费近死活要拉他们去古街逛夜市,黄丹小仙女被太阳晒了一天,腿都要走折了,不乐意,改在房里玩剧本杀。 奈何费近脑子不够使,连线索没理清,许子芩就大获全胜,游戏体验极差。 费近游戏上技不如人,就寻思在其他方面扳回来,找点自尊。 租的酒店是民宿,几栋矮房子中间还夹了个露天水泥坪,摆个烧烤架,弄一套桌椅,就能开party。 烤架现租,肉串在超市现买,准备工作在民宿老板帮助下有条不紊。 民宿老板姓朱,操着一口东北大碴子,费近跟他学了半天都会一句,「啥玩意」。 白降烤肉,许子芩和黄丹两人在旁边喝酒吃串,白降烤串撒调料的间隙时间时不时地侧头看几眼。 “听我爸妈说,市面上饮料罐头一类的快消品不怎么好卖,特别是要打入国外市场。” 黄丹咬了一口羊肉串,“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和我舅舅商量的,他在澳大利亚开了个农庄,原产地直销的饮品。” 许子芩咬着吸管,不答话。 “你舅舅在市里好几家公司拉投资,特别是有国外贸易的公司他都找了好几回了。我舅妈说,他打了好几次电话求合作。但我舅妈的意思是不投资,想……” “收购?”许子芩问。 “舅舅说你们家工厂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拉到投资有流水不出两个月还是会破产,目前唯一能救的方法就是改变产业结构,让其他公司强制介入,贴牌生产畅销品牌的饮料。” “你应该让你舅舅跟我舅舅谈,我和说……似乎没有意义。” 白降挑了个烤好的鸡翅塞到许子芩嘴里,许子芩说话含含糊糊的。 “你舅舅死守家族品牌,不乐意贴其他品牌的标。”黄丹补充。 许子芩并不惊讶,秦鸳我行我素目中无人惯了,早年间就是一副浪荡公子做派,简直和他那不成器的儿子王子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向来有自己的主见,秦家的独立品牌自秦骊创建起都有50多年,比许子芩的年龄都大了好几轮,身为公司的CEO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家族企业付之流水。 更何况他还在秦骊面前立过军令状,这时候被收购,用秦家的工厂流水线生产自家的饮料却要贴上其他畅销品牌的商标,实在是滑稽又可笑。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黄丹道。 “帮我?”许子芩打断。 “舅舅家的庄园我爸也有股份,我上高中后我爸手上的股份就转移到我的名下了,我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能说得上话,只要让秦家的品牌变成我舅舅庄园旗下有机食品的子品牌,能最大限度保全……” “这件事……我说了不算。”许子芩把手上的签子放下,“就算我有话语权,你打算用什么身份帮我?同学吗?你爸妈应该不会对一个马上要破产的同学伸出援手吧。毕竟,这是慈善机构的事儿,商业往来不是过家家。” “你可以……”黄丹咬着牙,起身。 “你们吃韭菜吗?刚我让美团送了点青菜过来,解解腻。”白降上完一盘肉串后,扯大嗓子问。 水泥坪两侧响起了劲霸的Jazz,老板领舞,费近鼓掌扭着身段迎合,场面燥热起来。 party上不会跳不打紧,只要跟着群魔乱舞,不冷场,总归能沾点边。 许是声音响彻,其他引颈打探的房客也加入了这一场盛大的烧烤轰趴会,跳得忘乎所以。 许子芩坐在躺椅上,喝着鸡尾酒。 黄丹被费近拉到队伍里扭身段,心不甘情不愿。 费近鼓掌叫好,朱老板吹口哨。 白降在花坛对面接了个电话,径直往许子芩的躺椅上一靠,喝光了他手上的鸡尾酒。 白降也在兴头上,许子芩很少看他这么有雅兴和这些陌生人玩到一块。 “少喝点。”白降道,“不跳舞吗?” 他闭嘴了,想起来白天那事自己是舒服了,对许子芩似乎挺不友好的。 “下次可以换过来。”白降自己起了瓶鸡尾酒,给许子芩倒牛奶,“为了你,我还是可以委屈一下的。” “哥。”许子芩喝了口酒,冷静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巧了,我也有。”白降往他耳边一凑,呢喃,“你先说。” 如果舅舅的公司真的救不活,宣告破产,以后碧水湾小区那套房和秦家老别墅都会被银行低价拍卖,秦鸯答应照顾白降,连送他读研读博的费用也只能成为奢望。 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 第127页 许子芩对自己的定位异常清醒,自己就是个成绩优异但没有任何生活能力的「外星人」,不会做饭,甚至都不能吃苦,花钱还毫无节制。 这样的自己生在秦家算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但一旦秦家没了,就是废人一个。 白降要照顾白家已是朝不保夕,再搭上要分心自己……他不敢想象,他会把白降折磨死的吧。 他把牛奶一饮而尽:“没事,哥,你说吧。” “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好吗?”白降环顾周围所有人都在热舞,没人注意他,才大胆地往许子芩的脸上亲了一口,“你会喜欢的。” “和刚刚那个电话有关?”许子芩回吻了他。 “嗯。”白降手在他后背抚着,“有任何事情,别自己扛,有我在。你家里的事儿你管不了,你也不能管,别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不是你的错,也别用自己来做傻事。我爱你。” 白降吻了他。 不得不说,白降看透了许子芩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在黄丹说出那句话的某一刻,他甚至都过一个几近疯狂的想法,如果自己和她在一起,或许能解秦家的燃眉之急。 可那么做,自己成了什么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欺骗了别人的感情。她不快乐,自己心里也憋屈。 许子芩就是觉得自己活在秦家,住在舅舅家,就得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不能看着家业倒下,他不能只索取不回报。 黄丹方才那番话说的很清楚,也很直白。她家长明显已经答应了许子芩和黄丹的事,只要许子芩点头。 黄家就会立刻出资救下秦家工厂,甚至还能力挽狂澜,保住品牌。 入夜微凉,空调的轰鸣声让许子芩在床上辗转了好几轮,没睡着。 他回抱白降时,陡然发现身侧空无一人,房门是虚掩着的。 什么时候不见的? 他在起身打探和闭眼睡觉的抉择下,选了后者。 走廊的绿灯闪了又闪,凌晨一点半,月朗星稀,只有零星几个房间传来微弱的鼾声。 白降独自在窗边抽了两支烟,摁灭烟头,返回房外,远远地觑了眼许子芩,笑着合上门,去庭院打电话。 新赛季第一天,窦惊蛰果然不出所料忙着上星,接电话时,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坑队友的人都不骂了,和和气气的。 “降哥。”大晚上来电话,窦惊蛰猜到有事。 “我已经无路可走,退无可退了。”白降重新点了根烟,在许子芩之前的躺椅上躺下,闭眼深吸口气,似是在感受他身上的味道。 “他……后悔了?”窦惊蛰有意控制措辞。 “没。”白降睁眼,把烟灰一弹,“你能懂我现在的处境吗?无能为力,我帮不了他,我他妈全身上下凑不出几万块,但有人能帮他,钱这东西真他妈操蛋,哪个人也不是生来就家财万贯的吧!” “降哥……”窦惊蛰冷静地道,“我爸说,你是他认识的跟我同龄人里边最早熟的一个。我一直很佩服你。你能安慰别人,却安慰不了你自己,轻松地活着,不好吗?” 白降冷冷地一哼:“他连这么大的事儿不愿意告诉我,因为他明白就算告诉我,我也无能无力,还不如少一份担忧。” 眼泪不知不觉钻眼眶,和他的话一样苍白无力:“我没法给他安全感,因为我穷。他心里有负罪感,他觉得自己明明可以用自己的未来救这个家,但却为了我……” “这没法说,两码事!”窦惊蛰激动,“白降,我觉得你现在思想变了,特激进,哪有什么一口气吃成一个胖子的!你才读高中你就能开公司? 就能挣大钱?许子芩家确实这次面临了很大的问题,这不是你,也不是他,两个熊学生能解决的问题。 别总想着把过错和罪责都往身上揽,你不觉得你和他,你们俩都活的很累吗?能不能为自己考虑!” “可一直喜欢他的人能帮!”白降大吼。 “对不起……”白降冷静下来,把一根烟一口气吸掉半截。“我不该冲你发火。” 白降满身烟味的回到走廊,靠着墙面缓缓下划蹲着,窦惊蛰那番话他反复咂摸了许久。 从情不自禁喜欢上许子芩之后,他的状态就很不稳定,因为他害怕失去,所以想在拥有时,给许子芩最好的一切。 可每当拥有无法满足需求,就会怨天尤人,怨自己无能无力,没法保护好他。 就像这次,秦家这么大产业,就因为黄丹的那一句「我能帮」,让他陷入了自尽悔恨和自责。 先天家业的对比,明显就是钻牛角尖,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承受了。 白降把烟盒扔进垃圾桶,侧身试探地拉了一下房门。 房门「嗯」的一声,电子音一响,晃晃悠悠地开了。 站在门口,他就这样注视着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台的纱幔,洒下银辉笼在许子芩周身。 像一副绝美的画,他觉得自己靠上去会破坏这一和谐的美感。 他踮起脚尖,合上门,躺好时,情不自禁地侧身抱住许子芩。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熟悉的带着香草味沐浴露的味道让他想亲下去。 他知道许子芩没睡,出门抽烟前他特意把门合上怕有人闯入,没有卡进不来。 小少爷动了动,突然美好的画面被打破,一只手支棱起身和他面对面,鼻尖对着鼻尖:“哥,你抽烟了。” -- 第128页 “味很重吗?”白降嗅了嗅手臂,“我去洗洗。” 许子芩重重地抱住他,白降一愣,手足无措的他,只好顿在虚空中。他在那个瞬间,不知道要不要,合不合适回搂他。 他害怕烟味让他呛到,他害怕,真的害怕有任何的举动会让小少爷感到任何不适,而疏远他。 爱得越深就越战战兢兢,越容易画地为牢圈禁自己。 轻缓的呼吸扑在脖间,白降搭在他的后背上,如顺毛似的从上往下有频率地动。 “别离开我好吗?”白降把脑袋埋在许子芩的肩胛骨里,“别走,没有你我会死的,我真的……” 嗯…… 不走。我不走…… 只要你在,我就不走。 这些话许子芩咽在肚子里,他哥很脆弱,他也是。如今他没法给什么承诺,任何无法兑现的承诺都是虚无缥缈,毫无意义的。 一个温暖的来自爱人的拥抱或许能抚慰吧。 一整晚,白降没有动他,怕弄疼了他,他只是紧紧拥吻着对方,像极了寒夜里相互拥抱取暖的乞丐。 翌日,许子芩还躺在被窝里感受睡神的滋养,就被白降一阵猛亲,他只是侧过身接着睡。 白降搂着,亲他的耳边,都红透了,还是没有反应:“宝贝儿,起床了,再不起床我咬你了。” “嗯……”许子芩一手压着被子,“你让我再睡会儿。” 下一秒,许子芩身体一空,连人带着被子被直接打横抱起来,突然离地让他清醒,打了几个哆嗦,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地球。 “懒猫。”起床气被吧唧一口亲没了。 门外有人在吆喝,声音不耳熟,但有个耳熟的声音一直在回复,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唱双簧。 许子芩喝完粥,门突然被费近推开,喜笑颜开:“我表姑来接我们了,带我们去澄阳湖吃大闸蟹,快快快!” 许子芩还一身睡衣,脑袋上顶着一个鸟窝,费近忙掏手机:“哈哈哈!我拍个照发班级群里。” 手机刚掏出来,他就被白降大神锁着脖子截胡。 费近的表姑进门时,一身潮牌,穿搭大气时尚,头上卷了脏辫,化了黑色眼影,手臂上纹了朵玫瑰花。 听费近说开了辆越野,她一进门就扯大嗓子吼:“两大男人磨磨蹭蹭的,快点儿,我订了馆子,先带你们把苏州城溜半圈,再去吃螃蟹,5A级的景点就不去了,我看吐了都。” 许子芩往脑袋上抹了点水,刚要衣服一扒,就觑见他表姑一动不动,眼珠子也不转悠的盯着他看,费近忙推乐呵呵地推他表姑出去:“人换衣服,你看什么,出去!” 第49章 都说戏子无情,偏偏都是情种; 许子芩和白降坐在越野车后排,费近那位潮流表姑当司机,硬生生把SUV开出了火箭的气场,嗖嗖往前冲,许子芩好几次觉得心脏一突一突的,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你俩就这么形影不离?”费近表姑打量着后视镜里的许子芩,“让他坐我的副驾跟我要吃了他似的。诶,那个冰块脸,我有这么吓人吗?嗯?” 明知故问。 白降没好气地扭过头去,不搭理她。 刚在酒店许子芩扒衣服时,你还看得欢脱呢。要不是你表侄知道男女有别,把你拖拽出去,你是不是还打算搁面前看现场脱衣直播? 费近和黄丹跟表姑父去阳澄湖吃螃蟹去了,白降和许子芩要去一趟郊区的云里。 定位说那附近特偏僻,从市里倒地铁和公交大巴,加上步行要六个多小时,能把人活活整吐。 表姑本是不乐意接下这一门苦差事的,抵不得住费近同学一哭二闹三上吊。当然,表姑答应送他们,主要还是看这两位长得顺眼。 他表姑就是当代典型的颜狗,平生一大乐事就是看帅哥和美女,眼珠子都不带动的。 白降身体捂着身后的许子芩,一脸大义凛然。 表姑无奈挥手,满是嫌弃:“行了行了,跟个宝似的,我又不会吃了他。” “那可说不定。”白降小声叨叨。 从城区往郊区走,高楼大厦变成矮脚小土楼,乡间小路纵横交错,荷塘内莲花盛开,一路驶过还有不少村民成群结队地穿套鞋和防水衣,摘莲蓬和挖莲藕。 挖菱角的农妇还在沿街吆喝。 许子芩新奇地趴在窗户上,目不转睛地看外头的自然风光。 突然,车吭哧一声停下,表姑买了两袋菱角和莲蓬扔给他,接着赶路。 “你们去云里干嘛?那地儿鸟不拉屎,连个像样的购物中心都没有,最高的消费就是买两头当地饲养的太湖猪! 想体验乡村生活可以去附近的新农村规划处,我几个朋友去那边度假拍了照片,一排排小别墅盖得跟欧洲小镇似的,老漂亮了。” 表姑一转身,后面静默无声,压根没人搭理她。 她气哄哄地扭身,把手朝后面一伸:“那个许子芩,给我剥个莲蓬。” 许子芩的手一顿,白降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小心地把手一缩,把一朵莲蓬护在怀里跟小鸡仔似的。 表姑索性刹车一踩,在泥巴路边上一停,气场全开:“我不辞辛劳,不远万里,无怨无悔地拉着你们来这种犄角旮旯的破地方,我在跟前累死累活地开车,连找人剥个莲蓬都不配吗?” -- 第129页 表姑手一插兜,把空调冷气调高,舒了口气:“哎呀,不剥就不走了。” 白降无奈,望着许子芩那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着实舍不得。 自己耐着性子剥了一颗递到她手上,没想到前头那人竟然不吃这一套,一动不动,也不回握,手微微一斜,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圆溜溜的莲子滚下去。 成心的…… “我要吃他剥的。”表姑趾高气扬,完全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 反正这一片连俩像样的车都找不到,跟荒郊野岭也差不到哪去,这两位只能求她。 我…… 许子芩泄了气,戳戳白降的手臂,侧过身道:“我给她剥吧。” 前头一脸窃喜,盯着后视镜里面无表情甚至还咬牙切齿的白降强忍笑意,奈何白降抵不住许子芩朝他撒娇似的叫唤,颇为傲娇地把手上的莲蓬一递,心想:他都没给我剥过,便宜你了。 小少爷手指骨节分明,细长干净,指尖还是淡淡的粉色,让他看入了迷。 许子芩无奈剥了颗放在表姑的手上,露出笑容:“好了。” 前面还是一动不动,似乎是故意的,还重重地往后一躺,和老大爷一样靠在座椅上,像是在修整。 费近的表姑,算起来按辈分的话? “表姑……”许子芩愣愣地叫了一声。 表姑心旷神怡地嗯了一声,这才颇为傲娇地晃悠起身,冷声一笑,往后座椅上一瞥,白降白眼都要翻上天,就差把「看你不顺眼」写在脑门上了。 “放我嘴里吧,手疼。”表姑眯着眼,伸了个懒腰,“刚开了这么久的车,方向盘打手,都要起水泡了。” 白降:…… 忍无可忍。 搁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自己的车,方向盘上都包了一层绒毛,还打个屁的手? 就是故意的,关键是还不做人,也不使唤自己,就爱折腾许子芩。 许子芩重新剥好一颗打算送她嘴里时,被气哄哄的白降抢了先,一口含在嘴里吞了,握住他的手腕:“我们不坐你的车,许子芩,走!” 手往车门上拽,死活拽不开。 表姑一笑:“小屁孩!脾气还挺炸,怎么着啊,喂我吃个莲子,你就心疼啊?” “你是缺胳膊少腿呢,还是帕金森?”白降瞪了她一眼,“手瘸了吗?要吃自己剥。” 表姑接了个电话,那头吃螃蟹的两位已经上桌到位了,这边还搁半路上耍小脾气呢。 白降要早知道这人这么难缠,就不应该听费近的,应该在市里包辆车,估计司机还能顺道当导游,给他们指点迷津呢。 “剥不剥啊,再等下去,没到云里天可就黑了,坑坑洼洼的夜路不好走。” 表姑换了首Taylor Swift的《Back toDecember》,哼起小调来。 气氛尴尬,僵持不下,表姑和白降这两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许子芩做和事佬:“哥,正事要紧。” 白降牙关紧咬,头一斜,视死如归的眼神让表姑笑个不停。许子芩剥到一半,表姑突然拧了车钥匙,缓缓前行。 “不逗你们了。”表姑叹了口气,“冰块脸真没劲儿,你俩一对吧?” 正唬白降的许子芩手上的菱角落地。 白降剥莲蓬的手也在那一刻如同被摁了休止。 表姑从车抽屉里拿了一张照片扔给他们。 摄于2015年,两位戴着登山帽,哈着冷气的男人搂着对方,笑对镜头,来了一张帅气迷人的自拍照,背景是皑皑白雪堆积的雪山之巅。 照片后面是两个花体英文字:Forever love; “我的一对好朋友,登山爱好者,从尼泊尔爬珠峰,没回来。”表姑说,“他两相处模式跟你们挺像的,我就爱没事逗逗他俩,看到你们没忍住。” 许子芩一怔,手被白降不由自主地握着了。 “这首《Back toDecember》我挺喜欢的,他们一个带着另一个攀珠峰,有天晚上我收到了这首歌的链接,根据时间推测,我怀疑是他们临死前用最后一丝力气发出来的。” 表姑抹去了眼角泪水,“还有一行文字,如果有来生,我不要爱上你。” 两位至今连尸体都没找到,一直冻在喜马拉雅山。 云里小镇。 林间小路狭窄,无法入车,一行三人只能在村口下车,徒步进村。 云里村两面环山,一面临水,山清水秀,景色雅致。阳光被山峦遮挡,林间空气清新,漫步其中,身心舒畅。 根据白露给的微信位置,三人先找到了村长,四下打听才寻到了山脚下的伶仃木屋。 据白露说,当年她同许商晚离开苏州之前,就已经退了戏班子,但和师傅多多少少靠着书信和短信有些往来。 十五年前,苏戏班子走的走散的散,戏院看客人数骤减,交不起租金,还要贴补吃住,金山银山入不敷出也得掏空,上百年的老戏团就这样解散了。 为了维持生计,师傅带着师哥来到云里村,为当地人搭台唱戏。 一则能娱乐大众,二来也算自娱自乐能挣点小钱,不想这一门祖传的技艺后继无人。 向导是当地一位剃了光头的熊孩子,后脑勺还留了个小揪揪。 “小揪揪。”一巴掌呼在白降的手背上:“别扯我的小辫子!就是这儿,我昨天还看到柳大婶和他儿子在山头溪里抓小龙虾呢,撒了蒜蓉和紫苏,老香了,味都飘我家来了。” -- 第130页 白露的师傅叫柳如妍,师哥就是柳如妍唯一的儿子,听小孩的语气应该错不了。 表姑叩了叩门,听声,里面半晌没动静。 许子芩侧眼,矮房侧墙开了个小窗,还是老式用竹竿撑起来的那种。 他把头钻进去环视一圈,木屋面积不大,开窗正对客厅,两侧卧室空无一人,房内装饰简单古朴,收拾的极为干净,连窗户上都没落一丝灰。 “没人。”许子芩摇头。 白降心情不免失落,三人爬山涉水好几个小时没看着人,也没给母亲带到话,委实遗憾。 正当大家打算原路返回时,「小揪揪」的妈妈吆喝他回家吃饭,许子芩渴了,跟着讨了口水喝。 村里人口音很重,听出来白降和许子芩是外地的,大大方方地和他们寒暄起来。 “找柳如妍啊?找她唱戏吗?那可得等等,她时间排得很紧,至少得等半个月。”大婶送了他们一人一个刚蒸熟的老面馒头。 表姑馒头就着凉茶往肚子里咽:“我们出双倍价格,优先。” “她是义务演出,双倍?十倍也得排队!” 大婶给他儿子盛饭,“不好意思啊,饭菜就煮了三人的量。孩子他爹还没回来,就不留几位吃饭了。” 倒是淳朴,他们还没说要留下呢,先自报家门了。看大婶恭谨严密的样子,又不像是打趣人。 白降道:“我们不找她唱戏,在哪儿能听戏?” 大婶挠了挠头:“我听说……在隔壁村刘三水家唱戏,对对对,就是他家,他家儿子考了杭州的二本大学,找她热场子去了。” 苏州的夏天过了七点天还是亮的,说是说隔壁村,但这隔壁确实差的有点远,足足几公里的山路,还没车。多亏大婶是个好心人,捎上他们一路去。 路上,大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柳如妍的事儿时,还暗自神伤:“有个好儿子,四十好几了一直没娶媳妇,说媒的都能排到村口去了。哎,多好的一对母子啊,村里大大小小喜事丧事,登台唱戏一个都没拒绝过,一分钱不收,连戏服都是自己手工缝的。 我是看着她搬来云里的,十多年过去了嗓子亮着呢,只要一登台,就变了模样似的。袖子一挥,身姿一跃,多美啊,就是没个男人在跟前帮衬着,命苦。” 白降吸了吸鼻子,许子芩搂着他,低声安慰。 “我听说……他儿子一直没结婚,好像是在等一个人。”大婶叹气,“哎,也是痴情人啊,不过他儿子还带了好些徒弟学戏呢,学的有板有眼的,可像那么回事了。改明儿,我儿子再大个一两岁,也去学学这缠绵婉转、柔漫悠远的昆山腔。” 夜幕降临,蝉鸣蛙声一片,四人在红拱门前停下。 一个用方桌拼起来的舞台,演出的华服女子灵眸,皓齿,杏眼,黛眉,水袖一抖,回眸一笑,身段翩跹而过,随着婉转悠扬的唱曲,余音绕梁,声声入耳。 台下掌声如雷。 许子芩老是从白降的耳机里听到昆山腔,可听曲和真真切切地看曲却截然不同,心灵被震撼和冲击,让他频频点头,鼓掌称赞。 柳如妍这一辈子和昆山腔结缘,哪怕台下只有一名观众喝彩鼓掌,她就能唱下去,戏是她的命,也是她注定躲不过的劫。 两分钟后,登场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带着一群小孩唱《义侠记》。 白降越听越来了兴致,拉着许子芩往前,找了把凳子坐下听戏,细细咂摸品味。 他从小接受母亲的熏陶,不会唱但爱听。睡觉,无聊,甚至上课都会听上一段,《义侠记》是白降最喜欢的昆山腔剧目之一,选材于水浒中武松的片段,这侠肝义胆倒也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林婶,今年青团备得怎么样?”身后传来悦耳的声音,“我家宝儿就爱你这门咸蛋黄陷的手艺。” “管够呢!”大婶道,“那我可提前说好了啊,我家孩儿在你们宝儿这儿学戏,不许嫌弃,要是唱的不好,跳的不认真,你们任打任骂,我和孩儿他爸全力支持。” 许子芩往后一觑,和花衣女子打了个照面。 好漂亮! 柳如妍虽人已暮年,保养的却极好,谈吐之间有一种高雅脱俗之气,和白露很像。 “这位长得俊俏,若是早些学曲,往后必成名角。”柳如妍指着许子芩笑了笑,满脸的慈祥。 白降回眸,呆愣住了,木木地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柳如妍先认出他来,眼眶湿润:“你……眉眼像极我一位故人。” “这三位是专程过来找你听戏的。”大婶介绍。 房外锣鼓喧天,鞭炮噼啪响。 许子芩把表姑推出门去,恭敬地朝柳如妍鞠了一躬,合上门。 白降躬身下跪:“这一跪,是代替我母亲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果不是您当年收留她,在戏班里学戏……” 柳如妍佝偻着,抹去眼角的泪水,扶他起来:“往事不可追,多说无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哎!你妈妈她近来过得可好些?” 白降低头不语。 柳如妍摇头叹气:“都是情债,都是为情所困。众人都说戏子无情,倒真是无情也就罢了,可偏偏一个两个都是情种。都是每个人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白降没有听明白其中寓意,走流程倒了杯茶,递给柳如妍:“这杯茶,按规矩,我要敬您一杯。” -- 第131页 门外,许子芩和表姑两人大眼瞪小眼听门缝。柳如妍听力极佳,眉眼一蹙,吆喝:“那位长得清秀的小辈进来吧。” “是我吗?”许子芩指了指自己,表姑往他脑袋上啪了一巴掌,推他进去。 “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两人站立在柳如妍跟前,柳如妍把手上的茶杯一放,一改平易近人的姿态,从容镇定地握住许子芩的手腕。 手上的叮当环清脆悦耳,柳如妍问:“这环是我给你母亲的?” “师奶……”白降想要解释。 却被她扬手打断:“东西传下去就是传下去了,这环本就是我师傅传与我的,如今也算是一辈传一辈,熔了,卖了,我都没什么好说的。戴上这环,这辈子就套进去,不离不弃,想好了?” 许子芩和白降两人面面相觑,点头:“不离不弃,想好了。” 第50章 骊龙颔下亦生珠,便与人间众宝殊; “妈,林婶问你早点回去,夜路太晚了不安全。”有人敲门进来。 柳如妍的儿子柳旭,妆已经卸掉,四十好几的年纪眼角笑起来没有皱纹,像是才三十出头:“这……两个小孩是?” “过来。”柳如妍朝他招手,挨个介绍。 说起白降时,柳旭面容微变。姓白的人不多,二十多年来,一直有一位在他脑子里魂牵梦绕。 每每提起,都会回想往日在苏州戏班子里忙前忙后,登台唱戏的身影,也总会垂头顿足,感慨时光易逝,往事不再。 白露是柳如妍抚养长大的,从小和柳旭青梅竹马,牙牙学语时两人还被戏班子里的学徒笑话拜过娃娃亲。 柳旭孩童时期就说:“以后长大,我便娶你为妻,生老病死,永不离弃。” 终究天不遂人愿,白露青葱岁月爱上许商晚,便一发不可收拾,无心戏曲,和许商晚背着师傅私定终身后,留下一纸书信北上讨生活。 气得柳如妍七窍生烟,可奈何这是她的选择和宿命,没人能约束。 只是却苦了柳旭,二十多年来,唯她不娶的师兄如今依旧守约。 只要回来,我便娶你。 “师叔……”白降艰难开口。 柳旭粲然一笑,拂去自己眼角的泪:“你母亲以前都叫我宝儿师哥,如果你愿意,就和一起,叫我宝儿师叔吧。说起来,名儿还是她取的。 骊龙颔下亦生珠,便与人间众宝殊。你母亲的小名叫珠儿,我叫宝儿,当真是应了那句诗,珠和宝,一个仙品,一个俗物,终究是无缘无分,情深缘浅。” 柳旭吁了口气,像是心里过了那道坎。 他瞥到许子芩手上的叮当环时,不禁福至心灵,手抖着握了他的手腕,细细打量:“叮当环,神仙鱼,有意思。” 许子芩被他握得很紧,一时间有些紧张,但不能使劲,只能任凭他看了又看。 柳旭是个性情中人,说起叮当环的典故来,滔滔不绝。最终目光落到白降死死握住许子芩的手上时,仰天大笑:“果然啊,她的儿子追求的爱情与众不同,倒得了你母亲的几分真传了。” 两人红着脸低头。 房外宾客离席,闹得热火朝天,夹杂着鞭炮噼啪响,仿若又回到20年前的苏州戏班子里粉墨登场,余音绕梁的光景。只如今,世事无常,留下道不尽的忧伤。 许子芩手指微动,勾了勾他哥的指节,逗他欢心。 敲门声惊起,木门外的表姑嚷嚷:“你们快点,计划有变,我明天要回市里开一个短会,下午还要去见客户,今晚就算得通宵也得往市里赶。” 柳旭抹去眼角的泪痕,握住了许子芩和白降的双手:“我送你们一人一个物件。” 他解开衣扣,从胸口处掏出一块黑白相间的石牌,只见他两手各持左右,双手轻轻一掰,石牌一分为二。 细心将红线穿好后,各戴至两人的脖颈上,柳旭才搂着两人,热泪盈眶道:“这是一块咬合乌鸡无事牌,年轻时候我和你母亲一起在玉雕师傅那做的,一块我的,一块你母亲的。 她离开苏州后留下书信一封,也把我送她的另一半留下了。现在,我赠予你们,愿此后经年,平安顺遂,无事烦扰。” 三人紧紧地搂在一起,两分钟后,柳如妍才拍了他儿子的肩膀,对白降道:“你们去吧,让你母亲别担忧,照顾好身子。” 白降恭敬地点头,搂着许子芩离开房间时,突然转身,朝两人道:“还有一件事……” 越野车在山间小路翻山越岭。 后排许子芩的眼睛一直打摆子,随时都要闭上,突然被山路一颠簸,车体一震,瞬间睡意全消,眼巴巴地盯着手上的几包饼干,发愣。 肚子咕咕叫,他无奈只好啃了几口,就着矿泉水往肚子里艰难地下咽。 好饿…… 一路奔波连个像样的饭馆都没有。 “一个个的兴致不高啊。”表姑侧着头。 后面两位如行尸走肉般,迷离着眼睛,像是随时都要躺下去,一睡不起似的。 表姑吹个口哨:“来首歌亢奋一下!” Wishing I\'d realized what I had when you were mine…… I\'d go back to December…… 《Back toDecember》在车厢内回响时,表姑正跟着调调哼的极为带感,后座的白降瞅见许子芩无精打采的,小心地搂他靠在自己的怀里,要去吻他的唇。 -- 第132页 “伤风败俗!!”表姑咬牙切齿地嚷嚷,“能不能注意点形象!两大男人搂搂抱抱的,跟前还有个大活人呢!松手!” “就不!”白降突然硬气,往他后座位踹了一脚,“开你的车!” 果然是个冰块脸,就算是冰被火融化了,五官还是僵硬的。 “那无事牌看着挺有年代,你俩缺钱吗?”表姑开车跌跌撞撞,上了高速公路就问。 山间小路抖得人都要吐出来,夜晚能见度低,好几次有导航都走了岔路。 不过万幸的是,小姑是个十多年车龄的老司机,就算走到人迹罕至的地儿也能强行带他们入正轨。 “不卖。”许子芩知道她要干什么,“我有钱。” “你还真信那男的说的话啊?唬人的!这些什么翡翠,钻石,都是唬你们这些恋爱脑的。 你还真相信这玩意能保佑你们平安顺遂呢?听说过钻石骗局吗? 地球上钻石储备亮多得是压根就不值钱。就因为控制产量,还用钻石标榜爱情,什么钻石越大越证明越爱你,都他妈是扯淡。 就是为了让那些善男信女心甘情愿的掏钱。你看过谁买二手钻石吗? 有句经典广告叫什么?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就是为了防止钻石二手流通,保证钻石价值不跌。都是骗局!骗局!”表姑说的有条有理的,到最后还义愤填膺起来。 让许子芩都感同身受,觉得那么几分道理。 费近他表姑以前被人骗过? “所以呢?”许子芩问。 “留着没用,还不如卖了多买双鞋,买身衣服,经久耐用的,还看得见。这无事牌戴着有屁用!和钻石一样,不值钱!”表姑大手一挥,说得天花乱坠。 好在白降完全没有被他带沟里,灵魂反问:“不值钱卖什么?留着不好吗?” 表姑:…… 许子芩觉得有道理,搂着白降亲了口:“我哥真聪明。” 表姑被两人腻腻歪歪地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捂眼睛时,差点方向盘一斜,冲出了高速公路。 吓得身后两人搂着更紧了,像是再演现实主义版的rose和jack。 表姑还应景地放《My Heart Will GoOn》。 “哥,你加你师叔的微信干什么?”许子芩小声凑到白降耳边问。 白降笑了笑,搂着他的脖子,蹭到他的脖间,似有似无地摩挲着,触碰着,亲吻着他。 呼出的热气在他脖间萦绕,许子芩全身都被勾得烧得火辣辣。 许子芩:…… 他哥又对着他发情了。 “亲我一口,我告诉你。”白降肆无忌惮地在后座亲吻着许子芩的脖颈,完全把表姑隔绝在世界之外。 下一秒,许子芩只觉呼吸不畅,索性躲不过,不如先入为主,许子芩抵着他的下巴,重重地咬了一口喉结。 随着喉结一滚一滚,许子芩舌尖一舔,像是在发起新一轮的挑衅和试探。 在酒店,他哥就是这样吻着他的喉结直接让他差点喘出来的。 吻舒了,白降才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许子芩。 自己则打开窗户,像是抽了支事后烟。 手机屏幕: 【妈:宝儿师哥,算算日子,我和你整整认识了二十年了,小时候在戏班子里一起吊嗓子,一直连挥袖,一起被师傅骂,往事浮现像是昨日一般。 是我没有履行当年对你的承诺,骊龙颔下亦生珠,便与人间众宝殊。 珠儿走了,宝儿也该找到自己心仪的那位了吧,你怨我,恨我,我也不怪你,对不起。你永远的师妹,白露。】 窗外老天共情般下起淅沥的小雨。 白降只好熄灭烟,目视着屏幕上母亲亲手打下的一字一句。 昨晚露天party,白露的那一通电话,就想让儿子代替自己,去解开这么多年来,一直困在心里的结。 她这一辈子就已经这样了,重病缠身,注定无法出远门,无法在师傅和师兄面前跟他们磕头道一声对不起。 当初,在学校厕所得知许子芩暑假要去苏州比赛时,白降心里纠结了好几回。 他想过陪许子芩一同前往,可细细一想,去苏州的车费,伙食费,住宿费,费用过高。白露的一番话点醒了他。 去苏州不仅仅去玩乐,她更希望儿子能带着自己的愿景踏实地完成这一切,也算是这了却毕生的遗憾。 回到市区,已是凌晨四点多,大雨瓢泼,积水都快盖过鞋高。 许子芩在车后座睡得天昏地暗,白降不忍心叫醒他,只好抱着,让表姑帮忙打伞踉踉跄跄地跑进酒店房间。 费近和黄丹在他们回市里的路上就给发过消息了,说他们去了影视基地参观,今晚不回来。小少爷上床就清醒过来,吼着肚子饿。 好在老板暖心,大半夜还给他们煮了饺子和馄饨,许子芩在车上饿得咕咕叫,狼吞虎咽吃了好几碗,连汤都不剩。 回了房间,两人冲完澡,天都蒙蒙亮了。 许子芩吃饱喝足,大爷似的往床上一趴时,猛然一惊。从床上直接弹跳而起,差点往后一仰,砸到后脑勺,还好白降在他腰上搂了一把。 许子芩吼了一嗓子:“你……你洗完澡怎么不穿衣服睡?” “都洗完澡了,为什么要穿衣服睡?”白降堂而皇之地掀开被子。 -- 第133页 白降这样地暴露在许子芩眼前时,让他多少难以接受,忙捂着眼睛。 白降:“研究表明,光着睡,有利于身体发育。” 脚不急不慢地往前一步,许子芩一惊,被逼得左脚往后,不知不觉紧张起来,汗毛倒竖。 一缕热风吹过,耳边响起轻声细语:“你知道……有利于哪儿的发育吗?” “不知道。”许子芩面红耳赤,推开他,“你……你别这样,你能不能正经点,你是我哥。” “哥……怎么了……”白降一手搂着他,头猝不及防地埋在他肩胛骨里,“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你个头。 暴露狂…… 许子芩咬牙切齿,耐着性子在他后背上抚了抚:“你……你消消火,消消火,要不……你去洗个冷水澡,冷静一下吧,您……别这样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嗬!敬语都出来了,害怕啊?”白降冷笑一声,食指抵着他的下巴,微微一抬,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似是在质问,“在车上,你压根就没睡。我就不信外头这么大的雨,你还能睡得这么踏实。你就是故意的。” 白降接近时,一只手死死地抵在他的胸口上,另一只手撑在他耳边,时不时揉搓他的耳朵。 他玩味似的,笑道:“小懒猫,你想让我抱你,是吗?” “没……没有。”许子芩被他逗得连话都说不直白了,吞吞吐吐的。 夹杂着令人晕眩的声音,一个铺天盖地的吻席卷而来,然后他脑子一片空白。 目光瞪直时,他才晃过来,温柔,缠绵的吻从唇角化开。 “我有点困了,要不改天?”许子芩意识到这话没有什么力度,压制不住他,便清了清嗓子,加重语气,“我要睡觉了!再闹我的话,我就把你闹我的事全告诉白露阿姨,让他知道你有多流氓。” 白降轻蔑的一笑,压得更近了:“小少爷,你这威胁的剧本写得可不怎么好啊,漏洞百出。咱俩可是在搞暗度陈仓,我这边要是露了陷,你在你妈那也不好交差。还不如你情我愿,共度良宵?” 许子芩捂着嘴,一脚踹开他:“不要!” 吓得他搂着衣服往床上一躺,脑袋在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的:“我不想死,我上你一个试试?你不疼吗?我还没好透呢,我可不想以后偷偷摸摸背着人去医院看肛肠科,被人笑死。” 说罢,外头,好一会儿没动静。 回床上睡觉了? 许子芩小心翼翼把头探出来,突然一个黑黢黢的身影过来,他身上一沉。那身影动作迅猛地钻到他被窝里,两手紧紧地搂着他。 “你……”许子芩就被一个吻压制,大气都不敢喘。 “我抱着你睡。”白降蹭着他的脖子,“我不闹你,好吗?” 某一刻,许子芩才幡然领悟,他和他哥刚从云里村出来。 云里的所见所闻,如同梦境一般。虽然刚离开没多久,却已然变得记忆模糊,像是过了数年之久一般。 或许云里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那里就如同一个世外桃源。 柳如妍和柳旭悠闲自得地在那里隐居避世,无聊时唱唱曲,和当地人聊闲,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你恨许商晚吗?”白降问。 许子芩侧头:“你妈妈,我妈妈,两个人都对他魂牵梦绕,就算是知道他背叛了自己,也无怨无悔,他有什么好的?是学识渊博,还是情深义重?皮相好顶什么用,能容颜永驻吗?” “我妈说许商晚是个好人。”白降叹了口气,“许子芩,我活了19年,脑子里对这个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去年元旦,他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元旦前一天,我才得知,原来我这个一无是处,人人避而远之的混混还有一个像模像样的爹。 尽管不是我的,我也想去看看,这个曾经给了我一半基因的男人。 那天,我把他从棺材里拖出来,死死地摔在地上。他的身体很凉,像一块没有温度的冰。” 小少爷沉默了片刻…… “我看到死了,高兴得不得了。这个人渣终于死透了。你说他既然不爱我妈,娶了秦阿姨,为什么当初娶她? 为什么要生下我?我笑得越大声,心里就越痛。我知道我妈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放下他。 好多次,我深夜回到家,没开灯,我妈灰头土脸地跑出来,对我喊许商晚的名字,那时候我还小,我都不知道许商晚是我爹,还以为是哪个给我家送菜的邻居。 我记事起,就和我妈姓白。以前许商晚没死,我妈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总有一天会悬崖勒马,还会回到这个家。可他死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梦也碎了。” 许子芩亲吻着白降的唇,想让他安定下来。 “如果她从没遇到许商晚该多好,她和师叔恩爱地生活在一起,就算没有我,我也心甘情愿。 我只希望我妈能好过些,她为了许商晚放弃了戏班子,那是她的命。可最终呢?连得了病都没有人在身边嘘寒问暖。什么山盟海誓,全都是扯淡!” 白降吻了许子芩,在他的脖间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唇印。 第51章 ——既来之则安之—— “所以……那天你打我干嘛?”许子芩问,“许商晚干的那些破事跟我又没关系,你还搞连坐?” -- 第134页 许子芩侧过身去,推开他的额头,两臂搂紧着,似是在生气。 忽然他只觉身下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等他回神,白降的一条胳膊已经环绕在他的身躯,一个不注意,胳膊往回一带,一拉,他强行拧了回去。 于是,原本两人朝一面侧对的体位,变成了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白降的眸子很清澈,如一汪不见底的泉,修长的睫毛绵密的如同一把刷子,上下扑腾。 许子芩没忍住把眸子一抬,皎白的月光刚好把他完美的面部轮廓勾勒了一圈晕,美极了。 如同暗夜里发光的精灵。 许子芩的手不自觉地扬起来,捧住白降的侧脸,故意凑近,小声道:“虽然时隔多年,但你是不是缺点什么要对我说,比如对不起一类的?” 身侧的人和他鼻子贴着鼻子,呼出的热乎气一股脑地喷在他裸露的肌肤上。 许子芩身体忽感燥热,于是把被子踢开,抬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 倏而,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拍在他的掌心,遥控器登时滚落在地。 “啪!” 他耳边传来细微的,像是在骚动的窃窃私语:“热吗?” “有点。”许子芩咽了口水,喉头一滚,手往外一扒拉,想把他推开,“你全身烫的跟火球似的,你离我远点。” 他头一昂,喘了口气:“你睡你的床上去,干嘛跟我挤一张床。” 他身后有了细微的动作,许子芩自然知道他哥要干什么,故作淡定地开始发飙:“我……我……我告诉你。” “行。”白降把手往脑袋上一搀,起先玩味似的斜睨着他,又恢复了面沉如水的状态,“你又要拿谁来吓唬我啊?秦阿姨,我妈,还是你表哥?小少爷,要不我给你支个招?” 说罢,那双不老实的手往小少爷的下巴上抚了抚。 他食指微微用力一顶,身体前倾,似是又要和他接吻。 这熟悉的操作…… “你……”许子芩打不赢,说又不过他。小少爷嘴皮子是厉害,可就怕没皮没脸的人,特指他哥,拿他找乐子,寻开心。 威胁的戏码不管用,许子芩于是脑瓜子一转,开始示弱,又福至心灵道:“哥……你能别闹我了吗?我想睡觉了,我困。” 他指了指连牙签棍都撑不起来的眼睛,疲惫地道:“你看,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瞧瞧。”白降兴致勃勃地往他脸上一摸,啧了一声,“哎呀,真可怜,那哥帮帮你?” 说罢,这位灭绝人性的混蛋斜着脸,往他眼睛上重重地吻了一口,耍完流氓还不忘顺势而下,舌尖勾着他的嘴唇舔。 竟然大张旗鼓地把舌头伸了进去,搅了个底朝天。 原本如潮水般汹涌的瞌睡,被他这么一亲,彻底烟消云散了。 许子芩现在哪里想睡觉,他觉着身体状态极佳,都可以下楼跑个马拉松了。 瞌睡被打搅,想睡睡不着让他颇为郁闷,只能兔子蹬鹰般弓着脚,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踹:“我要睡觉!我要睡觉!啊!啊!啊!” 这位大神是没有瞌睡的吗? 外面天都已经亮了!通宵了!怎么一点不困?是磕了兴奋剂吗? 许子芩觉得他哥今天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你想睡觉啊?”白降又开始甩出他的下一个圈套。 许子芩同学连清醒的时候都被他哥的连环套路唬得团团转,更别说这种将睡将醒的状态了。 但这次学霸许子芩同学学聪明了,他哥不按套路出牌,这次肯定又在套路他。 他闪着迷离的眼睛问:“你……又想干嘛?” 白降往他的后背一搂,把他T恤的领口往下一拉,目光如刀似的把他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遍,一本正经道:“想睡觉可以,撒个娇给我听听。” 许子芩:…… 你去死…… 让我撒娇,就算让我去死,我也不会对你撒娇的。 一分钟后。 许子芩厚着脸皮搂着白降的脖子,侧着头迷迷糊糊地往他耳边轻声细语地呢喃着:“哥哥……你让我睡觉吧?好吗?我求你了。” 小少爷如今耳根子红透了,又羞耻又想睡觉,无奈他哥一直缠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使绊子。 果然,按照白降这个小混混的行事风格,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很快,两人的体位来了个两极反转。许子芩眼前天旋地转,回过神时,他就已经被一条胳膊压在胸口上。 另一条胳膊被打横摁在床沿。恍惚之间,白降在他耳边嘟哝:“不够。” 许子芩:…… 忍了,为了睡觉,我可以! 许子芩只想完成任务,呼了好几口气冷静下来,双手挣脱开后,一本正经地搂在他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爱抚着:“哥哥,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啊,我能睡觉了吗?我困。” 下一秒,一个强势的吻重新压在他的唇边。 起初,白降还能感受到许子芩的回应,很快就趋于平静,连舌头的蠕动都停住了。 耳边的气息均匀,微光下鼻翼翁动。 就这样……睡着了? 白降抱着他躺好,把空调温度调回26度,在他的脑门上印了一个唇印,又含情脉脉地在他唇边啄了一口,宠溺地道:“睡吧。” -- 第135页 苏州行的第三天,费近当导游,一行外地人逛狮子林。 费近同学兴致高涨,手上抱着一台佳能微单,无论逛到园林哪一处都要拍照,他和黄丹一个爱拍,一个爱被拍,搭配得死死的。 八成是昨天两人去阳澄湖吃了螃蟹,又四处逛了影视基地,变得熟络了,连打骂声都消停了。 最直观的体现在于黄丹不愿意在许子芩后头转悠了,隔三差五地就在花花草草,水榭楼台前摆各种pose,让费近给她拍古风vlog。 “我会pr,回去导出来给你剪古风大片。”费近调出微单里的视频回放。 黄丹瞥了一眼,心里美滋滋,装作一副拒人于千里的表情:“拍的还不错,以前学过?” 费近去推车边买饮料,递了一瓶给她:“没,就跟着网上的教程瞎弄,现在视频网站短视频平台扎推的up主教摄影,随便偷师,略懂皮毛。” “可以啊!”黄丹灌了一口美年达,“构图,光影,和色彩的搭配挺漂亮的。” 不远处,许子芩在湖心亭里小憩,趴在长椅上喂锦鲤。 昨晚通宵,今天不到九点就被叫起来顶着烈日暴晒逛园林,小少爷完全打不起兴致,每到一处景点参观,就想找地趴着,不想动弹。 费近买了许子芩爱喝的元气森林,许子芩就喝了一口,悻悻然把饮料递给白降拧上瓶盖。 费近同学体察细致入微,一早出门打车就看出来许子芩萎靡不振,如今没走一小时更是如无脊椎软体动物似的,见一个地儿趴一个地儿,跟蜗牛一样,恨不得有人背着他逛。 这境况他着实担忧,趁着给白降送饮料时,问话:“诶,你弟怎么一天天魂不守舍的,刚来苏州在高铁上睡得死去活来,第二天肚子不舒服在床上摊了一天,今天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他连起个身都像是要了他半条命似的,真没事吧?他身体这么差吗?” 白降:…… 亭子里,许子芩正兴致勃勃地广撒鱼食,丝毫没察觉有人在diss他。 白降看得入了迷,被费近察觉出眼神不对劲时,他这才清了清嗓子,义正辞严道:“没,没事儿啊,你表姑有跟你说过不合时宜的话吗?” “不合时宜,比如呢?降哥。”费近搭完话,黄丹又在招呼拍照。 也是,费近大嘴巴的功力和王子芥有得一拼。表姑要是走露了风声,这人绝对要拽着自己和许子芩去小黑屋兴师问罪。 狮子林的石舫,屋顶呈弧扇形,屋舱分为上下二屋。中间有楼梯相互勾连打通,行人穿梭其中,倒有些趣味。 外形精巧逼真的石舫,引白降回望好几眼,他刚转身打算抄小径约许子芩去细看,走至一半,手机一震。 是一个未知来电。 白降点了挂断,没多久,电话又打了进来。 他没有接陌生人电话的习惯,在育才时,他经常不小心就招惹到市面上不三不四的混混,因此各种威逼利诱的电话和短信跟如同家常便饭,他见惯不惯,也就不在乎了。 电话来来回回打了五次,第六次电话悄然而至时,他找了个僻静无人又能望见许子芩喂鱼的地方,耐着性子点了接听。 “哪位?”白降冷着脸道。 亭内,许子芩也接到了电话,同样是陌生来电,他都没怎么想,就接了。 “许老板吗?” 是个年轻的男人声音,对他格外客气,连「老板」都用上了,许子芩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称谓用到自己头上,不免洋洋得意。 不过,男人的音色特殊,绵绵沙沙的,带着一股天然的慵懒气质。 他一耳朵就辨认出来了,是上次三元大街奶茶店的麒麟臂红毛老板。 “许老板啊,我是上回奶茶店的老板,你留了电话给我的。装修按照你的要求如期竣工了,机器该修的修,该买的买,全完事了。 你什么时间有空来看看,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我一定按照你的要求办得妥妥当当的。” 黄毛炮语连珠,欢愉喜悦溢于言表。 费近说的没错,就算是每个月四万的租金,他还能捞上不少的油水,要不然也不会累死累活完,给他打个电话,都能乐开了花。 许子芩暗暗把自己骂了一遍。 如今钱汇出去了,合同也签了,反悔来不及,吃了哑巴亏也只能往肚子里咽:“知道了,老板,我记得你家店面楼上还有一套两居的房子也在出租是吧?” 对面没了声音,片刻后马上开腔,像又寻到了商机。 他的语气像傍上了许子芩这一个金主,分分钟能闭着眼睛捞钱一样:“没错,两居都是南北朝向的,采光特别好,夏天房内也不回潮,还有一个露天阳台,养花烧烤都行,特别适合你们学生在外面租房子住。而且离你们学校也近,走路20分钟不到。楼下开店,楼上睡觉,多方便啊。” 老板推销的口吻听得许子芩心里挺憋屈,八成上一回没有费劲在,许子芩就已经原价租了。 这回自己亲自和老板谈出租,对面甭提多高兴了。 “多少钱一个月?”许子芩捻了鱼食,撒在池子里。 锦鲤蜂拥而至,鱼食被吃得干干净净。 “诚心租,看在老顾客的面上,五千一个月,水电物业全免。” “能减点吗?”许子芩问。 -- 第136页 “许老板啊……”黄毛开始专业卖惨加忽悠,“我也不是一手房东,房租都是房东定的,我们都是打工仔,挣的血汗钱。实话跟你说吧,许老板,楼下这门面四万一个月,我自己已经倒贴钱了,要不是看在你们是学生的面上,我肯定不租。你懂我意思吗?” 刚还笑嘻嘻的,一提减钱就说自个儿倒贴钱,穷得叮当响了? 这话自然不好当面说,他只能笑意逢迎:“我懂,你也难。” “是吧。”那边顺坡下驴,“我一看许老板长得就是一脸富贵相,不会对这点小钱斤斤计较。” 许子芩心想:你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长我这样的,一看就知道很好骗是吗? 于是他打开了相册,扒拉了几下,打开免提,冷冰冰地道:“那这样吧,咱俩各退一步,奶茶店我不租了。” 能预料到对方火冒三丈了,但为了维护面子,老板得压制火气,毕竟许子芩还是高中生,吃软不吃硬,要威逼利诱。 黄毛压着嗓子:“那可不行,临时不租了,押金不退。” 早就猜到他要拿这招来回堵,许子芩丝毫不慌。按理说这一个月来,老板里里外外把破破烂烂的奶茶店搞了一轮装修肯定花了不少钱,一旦退租,那些钱岂不是都打水漂了? 许子芩把合同上的条款从头念到位,跟和尚念经似的。 听得对方耳边发毛:“你到底要干什么?” “合同里没有押金不退这一条,而且那天签合同的时候我全程录音,你口头上也没说这一条。 所以,就算我要退租,这20万你也得一分不少地退给我,要不然我们就告你敲诈未成年人。 到时候闹到警察局去,你这房子别说是租了,连你二手房东的位置能不能保得住,还得另说。” 既然你骗了我,那我唬唬你,也算有来有回。 许子芩那天压根就没录音,就顺口一说。 就赌对方不管和他正面硬刚。说到底,自己还有个学生身份加持,和学生作对,传到老师耳朵里,总归吃亏的是收了钱的老板。 许子芩想:我就倚老卖老了,怎么说都是你骗我在先。 “你这……”黄毛脸都大了,寻思着现在的小屁孩一个个都这么猴精? 费老板让他大吃一惊,许老板甚至让他怀疑三观,“那你想怎么样?一切都好商量的嘛,没有一棒子打死的买卖对不对?” 于是,许子芩轻轻松松地免费租了个二居室。 以后既然早餐店都开到三元路了,白降一家再住在黄北子巷,还得来回两头跑,爷爷腿脚不方便。 他们住的黄北子巷筒子楼破烂不堪,采光也不好,夏天估计都回潮,住久了对膝盖也不好。换到三元路,怎么说也不会比以前差。 交通便利,他去找白降也能方便些,不用担心在老城区弯弯绕绕,迷路了。 苏州行结束,各回各家,各种各妈。 碧水湾小区。 许子芩往床上眯眼躺了两天,人都累坏了,连楼梯都不想下,孙阿姨无奈只能把饭菜送上楼。 “小芩,别让你妈妈知道我给你送饭,她看到了又要说你耍性子。” 孙阿姨送了蛋包饭上来,许子芩吃了两口,“谢谢孙阿姨,你最好了。” 他匆忙咽了饭,还特意给孙阿姨送了自己从苏州带的礼物。 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都是些自己爱吃的苏式糕点,他在苏州老街稻香村专卖店特意挑的,虽然全国各地都有连锁店,但他总觉得在苏州本地买的糕点要正宗些。 饭后,金贵的小少爷才挪了窝,约费近去奶茶店溜了一圈。 装潢和机器还不错,许子芩毫不吝啬地把老板大夸特夸了一通,就为了博点好感度。 黄毛也是个不禁夸的,出门前,还特地用机器给他们做了两杯奶茶,让他们试试味道。 “我昨晚给你表哥打电话了,你表哥说……高三开学后,他就去英国。”费近在一棵樟树下驻足,望着许子芩,情绪并不高涨。 “嗯。”许子芩点头,嘬了一口奶茶,“我知道,他和沈天冬一起出国。” “他们……那事……是真的吗?”虽然有传闻,但费近还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既来之则安之,许子芩平静地点头:“嗯,有问题吗?” “额……”费近搜肠刮肚一番,组织语言,“问题倒是没有,反正同性恋在英国挺流行的。你表哥恋爱观还挺时髦的,平时看起来不像这种人啊。” 许子芩呼了口气,他想起了他和他哥的事儿,本想趁着话都到这儿了,就一口气说透。 不想再和朋友们藏着掖着了,没想到话到嘴边,被费近给堵回去了。 费近道:“咱们从高一就是铁子,没想快上高三了,你表哥要出国,连刘申那个智障也要留级了。” 许子芩一愣,差点被呛到,顺了气才问:“什么留级?” “你不知道啊?”费近纳闷,“他都和大牙写了申请书,他知道自己成绩和学委考不到一个学校去,就想剑走偏锋,试试不寻常的路,于是留级去体育特长班了。 他成绩不差,只要体育分够了,就能和学委上同一个所大学,这样也能防止早恋分心。 顶多就是让薛西等他一年,学姐和学弟的爱情故事哟,啧啧啧,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我坚信。” -- 第137页 他突然煽情地念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纯的歌曲……” 许子芩呼了口气。 费近顿了顿,喝了口奶茶润润嗓子,搂着他的肩膀拍了拍:“咱们小分队,就剩下你,我,还有大白同学咯。” 费近突然一愣,紧张兮兮地搂着许子芩:“你哥不会也要走吧?” 许子芩笑了笑,把喝完的奶茶杯扔掉:“不会,他答应我了,以后我们俩一起去同一个城市上大学,放心吧。” 第52章 我恨你们!! 北安街,惊蛰国际物流。 一辆蓝白大卡「呲」一声熄火,好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打开车厢门井然有序地卸货。 这一批货都是进口大型的家具和电器,窦叔让白降在一旁记货,填货单,不让他上手搬,怕货品太重伤了他。 窦惊蛰嘴里叼了根碎冰冰,下楼时有模有样地指了指:“收货人是女士,不是先生。” 白降哦了声,划掉。再写一遍时,连名字都写错了,魂不守舍。 无奈之下,窦惊蛰吆喝了一声正抱着手机刷短视频的窦立春:“爸,我找白降有点事,你先帮他弄着。” 也没等他爹答应,记货本就被窦惊蛰往柜台上一搁,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木质楼梯。 窦惊蛰家楼下是快递公司,楼上是小两居能住人。窦惊蛰的卧室比起小少爷的来说,不算大,但比起自己在黄北子巷那个小窝明显好太多。 至少,有个隔开的独立房间,有自己的隐私。 窦惊蛰去客厅冰箱里拿了根葡萄味的碎冰冰,扔给他:“呐,小少爷买的,送了我两箱,现在还没吃完呢。” 他握着冰管掌心透凉,很快便被结出的水汽给弄湿了。白降也不吃,两手紧握着,低头沉思。 “这么跟你说吧。”窦惊蛰拉了板凳坐在他跟前,指了指他的胸口,“你从苏州回来状态就很奇怪,白露阿姨说你回到家,每天除了吃饭能露个脸,就一直把自己锁屋里,大半夜的一个人躲屋里哭,怎么回事?” 他床上衣服裹着被子,袜子都到床头,乱糟糟的,白降也没在意,大手一挥,就这样舒舒服服地往上面一躺。 空调冷气嗖嗖地往下冲,洒在身上清爽极了。白降侧头望着窗外延绵成片,似是一个巨型迷宫的筒子楼。 “你不会还和小少爷闹矛盾吧?”窦惊蛰往床沿上坐下,自从小少爷遵守约定给他送了碎冰冰后,他就对许子芩的态度一改往常。 像这种有钱人家还能和他们这种只够温饱的人无障碍交流,欢乐玩耍的富二代,这年头已经很少了。 “他好歹叫你一声哥,该服软就要服软,没什么拉不下面子的。惧内是优秀男人一种必备的品格。” 白降冷冷一笑:“如果……我不是他哥呢?” “什么意思?”窦惊蛰目瞪口呆,“你俩这矛盾搞得连兄弟都没得做了?没必要吧。” 白降手指一捏,把碎冰冰里的冰渣子一整根全都挤进了嘴里,把空塑料管往地上一扔:“我倒是希望这只是吵个架这么简单,哄一哄就过去了。” 他起身就要下楼。 窦惊蛰被这阵仗吓得不轻,白降这不和他闹着玩,是动真格了。 窦惊蛰咬着牙挡在了楼梯口不让他下去,张开双臂,故作从容:“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楼下卸货的嘈杂声音入耳,甚至连两人对话都像是有意被缩小了一般。 原本积郁压抑在内里的愤懑倾巢而出,他目光坚毅,突然魔怔般一拳头镇住窦惊蛰的胸口,剧烈地晃动着他,咆哮道:“你听不懂吗?我和他不是兄弟,我们压根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是他哥,他也不是我弟!” 他像是受了刺激,一直重复最后一句话。 许子芩不是我弟弟。 所以,都是假的。 “怎么会呢?”窦惊蛰被他巨大的动静吓懵了,“你和他都是……” 白降冷笑着甩开他,浑浑噩噩地从楼道冲下去。 好几次他都脚一软,差点要和一个球似的往下滚,还是被细心的窦叔看到,放下手里的活,搭把手扶了他,一直絮絮叨叨询问他有事没事。 白降只是愣愣地,全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惊蛰物流。 破败荒凉的北安街,太阳毒辣,小麦色的肌肤早被汗水浸湿。 路边树下水果摊贩的叫卖声,孩童的打趣玩闹声,不堪入耳的咒骂声都往他的耳朵里钻。 是啊,我一个活在这里的人怎么可能和他是一个世界的呢? 他这么优秀,而自己从出生起,就是没人要的混混。 白降曾天真地妄想过以后只要两人考上同一所大学,差距就会缩小,一切就都能重新开始,就能给许子芩一个崭新的人生。 可苏州狮子林的那通电话,在他耳边响起。 “如果你真的为了他着想,你就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小芩为了你,和他舅妈撕破脸吵了好几架,就为了把你留下。 为了能让你高三好好学习,自己放弃了保送的名额。他很脆弱,也很善良。 他为你付出了这么多,都只是因为他以为你是他哥!他要帮助你,要改变你的人生。” “可你有想过吗?如果他知道……你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压根就不是许商晚的儿子。 -- 第138页 你觉得他会帮你吗?你和他生下来的使命就不一样,你注定碌碌无为,而小芩……他成绩优异,他能继承傅家的家业,他有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你在酒店说过,你拼了命的要对他好,把所有的能给他的东西全都掏给他,想让他过得顺遂,过的比你开心,而不是让他来作践自己。 你们之间的不正当关系,我权当不知道,也不会说,你想得到的无非是他的身体,在苏州你想要的,他全都给你了。 他压根就不懂,什么叫情什么叫爱,上个床就是少年内心萌动而已。 我不认为,入了高三,你还有资格坐他的同桌。就像是当初,你秦阿姨自作主张把你接到秦家和小芩住在一个屋,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这个好梦,该醒了,而你也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了吧?” “你跟踪我们!” “孩子,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有些话我不说第二遍。该怎么选,你好自为之吧。” 一辆自行车突然在他跟前刹车,差点撞到,白降面色不改,不急不慢地把头扬起来。 面前的人剪了寸头,星目剑眉,才一个多月不见,就出落的如此硬挺,换上军装,倒是有几分冲锋陷阵的飒爽英姿。 谷雨从自行车上翻身下来,跟他打招呼:“降哥。” 白降冲他一笑,就转身去了另一条小巷,没说一句话。 耳后,谷雨的声音飘来:“你说的没错,我和哑巴本来就是两路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谢谢你的忠告,我会努力让自己考上重点大学,离开这里的。” 话毕,谷雨才振奋地跨上自行车,悠然地往家里的方向踩去。 许是过了很久,白降才恍然大悟般扭头,望着远去的背影。 他是真的后知后觉。原来,雷子和哑巴才订婚半年多,那个整天愁容满面的谷雨变得释然和大度了。 谷雨和哑巴早已有缘无分,再去回想往事,已然没有意义,一个成熟的人要做的事,只是认清现实。 白降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认清现实了。一场场镜花水月的梦,也该碎了。 他捂着眼,望着天空刺眼的阳光。那一刻,眼泪不经意间落了下来。 苏州那夜,窦惊蛰电话里的话又浮了上来。 “你是我认识的同龄人里边最早熟的一个。我一直很佩服你,你能安慰别人,却安慰不了你自己。轻松地活着,不好吗?” 诚然,窦惊蛰句句肺腑。 白降能像无事人一样,把自己从别人的故事里摘出来,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来告诉别人要怎么办。 像雷子要娶刘哑巴,他用一种接近于冷酷无情的姿态来劝说窦惊蛰,这一段感情只能无疾而终。 可对于自己呢? 他做不到这样,他不可能告诉自己说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弃许子芩,可不放弃又能怎么办?内疚和压抑吞噬着他,他甚至连电话都不敢打给许子芩。 想到痛彻心扉时,蜷缩在床上看着聊天背景图上单纯可爱的他,他不知道该如何做出改变,如何让许子芩重新接受这个事实。 白降甚至都在想:他俩之间的感情递进,更像是投机取巧,而他对许子芩有这一种接近疯狂的占有欲。 假如在一开始,他们就不是兄弟,而是普通的朋友,乃至是同学…… 或许和他的距离就像是,他跟其他籍籍无名的同学一样。一个年级第一,一个是没有人注视、没有人关心、躲在角落的成绩末流。 没了兄弟这一层糖衣包裹起来的感情,会牢靠吗? 一栋高楼大厦一旦地基不稳,就算再富丽堂皇,再金碧辉煌,它依旧是豆腐渣工程,随时可能轰然倒塌。 碧水湾小区。 许子芩回到家,没意识到一场无形的风暴开已经开始席卷。 他在电梯里跟白降打了好几通电话,一直显示没人接,顺着过道的墙壁,目光向下滑,玄关处多了两双皮鞋。 一双是意大利手工的Tanino Crisci,上回在贸易中心吃饭时许子芩注意过,是傅叔的。另一双的品牌他不认识,应该是私人订制款。 客厅里正似是在争吵,但却保证了成年人的礼节,不至于撕破脸皮,闹得急赤白脸。 “小芩马上要回家了,你们走吧!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不同意,我们秦家谁也不会同意。”那是秦鸯的声音。 许子芩侧着耳朵靠在玄关收纳柜。 “秦家食品厂的情况我不说,你应该也心知肚明。”许子芩一愣,声音是傅叔的父亲,傅盛。 被他猜中了。 “订单大规模下滑,缙秦金融在雅典和塞萨洛尼基的分公司,陆续收到了秦鸳的合作申请。 缙秦金融市场部和风投部对秦氏集团近两年来的业绩做了评估,当然不仅仅是我们,享誉全球的其他几大知名的跨国金融公司也一致认为,不建议投资跟进。秦氏集团最多三个月后,将宣告破产,这是大势所趋。” “小芩不会交给你们,他是我的儿子。”秦鸯斩钉截铁,“我已经在贸易中心地下一层开了家咖啡厅,安南应该和您说过吧?” “是。”傅盛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果断,“可这并不意味着,你有资格再继续抚养许子芩。秦家一但破产,秦骊的别墅,碧水湾的高级住宅将一并抵押给银行。 -- 第139页 你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拿什么抚养他? 到时候限制消费,你们随意,难道小芩要跟你们连出国都要坐二等舱吗? 我觉得我无法适应。他马上要高三,升学关键期,总不能为住哪儿,吃什么东西而担忧吧,这是穷人该担心的东西,纯属浪费时间。” “退一万步说。”老人声音陡然放大,“你的咖啡厅选在贸易中心真的是看中了那里的地段吗?据我所知,咖啡厅没开始营业,缙秦金融的员工下午茶订餐就已经在你这儿预约到了年底,让我们公司的员工出钱来养活你们秦家人,秦骊这只老狐狸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许子芩心里一紧,长长地吁了口气,踏了进来。 “我是他的母亲,而他的父亲……”秦鸯起身去抱他,“小芩,你回来了。” 傅盛也去搂他时,许子芩偏了个身,温和地在沙发上坐下。 他自顾自倒了杯咖啡喝,目视着所有人,示意他们继续。 自从秦家破产的传闻三天两头往他耳朵里送之后,家里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能从容淡定的接受。 毕竟一个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的家庭,一旦搁置在狂风暴雪之下,大概率是会风雨飘摇的,他想听听这些话会如何从一直标榜着自己是大人的人,嘴里亲口说出来。 刚还说得心血来潮,他一进门反倒噤若寒蝉了,许子芩咖啡一口喝完,瞥了一眼周围,提示:“你们刚说到许商晚了。” 秦鸯解释:“小芩,事情不是想你的那么简单,妈妈以后给你解释。” 傅叔连连点头:“你妈妈说的是……” “他都听到了,还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吗?”傅盛眉头一蹙,“有些事,早些知道,不是坏事。” 秦鸯侧着头,气鼓鼓地不言语。 傅安南则蔫头耷脑的,全然没有半点精气神。 傅盛道:“你和徐商晚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我的孙子。你不应该姓许,应该姓傅。” 许子芩手里的咖啡杯一颤。 他目光逡巡,忍着不小的震撼,觑了一眼秦鸯,这件事他母亲应该有更大的话语权,他想从秦鸯的嘴里听到这话。 房间内冷气很足,刚从酷热的环境下进来,许子芩身体一直在发抖,傅安南给他找了毯子披在身上。 一直在厨房忙碌的孙阿姨都没了人影。 好陌生的环境,如同不属于自己了一般。 “老爷子,你现在说出来了,满意了?这对于你来说有什么好处?”秦鸯愣了好久才反唇相讥。 秦鸯的话证明,傅盛说的没错。 “小芩是我们傅家的种,认祖归宗天经地义,当年我就不该相信你们的鬼话,把小芩送到你们秦家来养活,户口上还认了许商晚当爹,简直就是荒唐! 秦骊的厂子本来早就该被查封,做假账得蹲监狱!你们秦家哪还有如今的风光?说起来,还多亏有只替罪羊死在了元旦呢。” 秦鸯面容冰冷。 许子芩心里一紧。 替罪羊?说的……是许商晚? 傅盛接着道:“秦家和许商晚定下的契约,你们之间有什么私底下的往来我不管。小芩认那个男人当爹,只要许商晚待他一心一意的好,我也能接受。 可是你们三番两次不守规矩,不讲信用,让小芩和那个混混住在一屋,还搞出什么兄友弟恭来,荒唐! 这是在毁他的前程!小芩不仅仅是你的儿子,他也是我的孙子。 也罢,秦家大厦将倾已是板上钉钉,无力回天。你养育了小芩18年,我感激你,现在是时候把他交给我们了,小芩是我的亲孙子,我待他只会比你们更好。” “放屁!”突然门后一响,字正腔圆的浑厚声音惊得大家一震,往后望。 秦骊拄着拐,被宋芸芸搀扶,晃晃悠悠进入视线。 他目光如同鹰隼般尖锐地瞪着秦鸯,抓着许子芩的胳膊往后一拉:“户口本儿上写得清清楚楚,小芩的生母是我女儿,生父是许商晚。如今许商晚已死,按规矩小芩由我们来养。你算那根葱!就算是我们秦家倒了,上街要饭去,也绝不把小芩送出去。” 气场十足,这下傅安南夹在中间很难做人。 当年的事情过于复杂,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他也没想到事到如今会如此地棘手。 毕竟……他和秦鸯没有结婚,许子芩的户口归属问题悬而未决,才出此下策的。 “你还是和初入社会时一样,年轻时投机倒把,年纪大了越发心狠手辣,为了巩固秦家的地位,找许商晚为你的工厂做假账一事脱罪,只要他一死,你既能风风光光地当董事长,又能名正言顺地取得许子芩的抚养权。好一个一箭双雕!” 许子芩轰然起身,眼睛里布满血丝:“我和我哥没有血缘关系,从头到尾,你们都在骗我?!” “不是这样的,小芩……”秦鸯要去安抚他。 “许商晚不是我爹,傅叔才是。所以,你们和许商晚定下的契约是什么?让他来给你们顶罪?秦家为了补偿他,才答应抚养他留在世上的唯一一个儿子,对吗?” 宋芸芸要去抱他,被许子芩推开:“你们别碰我!你们好狠的心,你们就是杀人犯!你们毁了一个完整的家!是我错了,他从来就不是倒插门,他和我妈在一起是为了能让白阿姨和我哥能有一个更好的生活,他用自己的命成全了我哥和白阿姨!” -- 第140页 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原来,我才是那个最不该出现的人!” 许子芩甩开他们,冲到了二楼,把门反锁。 外面敲门声笃笃响,他一个人靠在门前,抱头嚎啕大哭:“我恨你们!!” 第53章 ——我的一生也只够爱一个人—— 那天夜里,许子芩度过了他18年岁月中最暗淡、最崩溃、也是最从容的时刻。 一层客厅,秦骊和傅盛没了许子芩在身边,就彻底放飞自我,发泄怨念,扯开嗓子互骂,声音撼天动地,隔着一张门后的小少爷,像是揪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环抱住自己。 他不知道本能地该相信谁。 他仿佛此刻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雾漩涡中,而在这个游戏的设定里,秦骊既是温和善良、从小体贴他、能抱着他一起看动漫、玩游戏的外公,也是一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完整家庭支离破碎的杀人凶手。 这都是一个精心编排的骗局,他被唬得团团转,而他哥的人生却要为了秦骊亲手犯下的过错而买单。 许子芩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哥。 虽然这是秦骊和许商晚两个人之间的选择,你情我愿,无所谓对谁公不公平。可是有谁问过他的想法?问过他哥的想法? 白降生下来就被钉上没有父亲的标签,缺乏父爱,甚至深埋了一颗颗仇恨的种子。 如果……他知道许商晚是为了他的人生而做出的这种选择,他会怎么样? 他从小就觉得许商晚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负心汉变化了好人,他能接受吗? 他的心情会如何? 愤怒?悔恨?还是保持一如既往的沉默? 许子芩握着手机,好几次都摁到他的联系方式,却一直下不定决心。 是的,白降确实亲口和他说过,这是大人的事情,和他们无关,让他别想太多。 可是呢?那又怎么样? 自己过了这么久的少爷日子,是他爸用命换回来的。他能接受吗? 而自己又算什么?凭什么堂而皇之地乞求他的原谅?就因为他喜欢自己,就能纵容吗? 傅安南和秦鸯连婚都没结,自己却把许商晚认了18年的父亲。 隐隐约约,楼下的钟敲了二十一下。争吵声不知何时归于平静,许子芩手机上,上百个未接来电,他都无心搭理。 他平静地点开了最底端白降的微信,昵称已经从「大白」换成了「哥」。 思索片刻,他发了条语音:“哥,我想……见你一面,你有时间吗?” “如果没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去找你。” 三分钟后,迟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复。 他开始急了。 既然这件事自己已经知情,那他哥应该也知道了吧。回苏州后,接连几天他都没有接到他哥的电话,就连平日里最亲密和腻歪的微信也都是每日敷衍的「早上好」和「晚安」,日日如此,从未断过。 起初他并没有想那么多,一则是从刚从苏州回来身心俱疲,连下楼都不情愿,他下意识用少爷思维断定白降也同他一样。 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换了一身清爽的夜跑衣,下楼。 傅安南和傅盛已经走了,只有秦骊和秦鸯父女俩一言不发地在沙发上坐着,秦鸯表情默然地喝茶,秦骊抱着手机刷本地新闻。 宋芸芸从卫生间打好热水端去给秦骊泡脚时,正遇上下楼的许子芩。 “小芩……”宋芸芸低声叫。 秦骊和秦鸯两人同时抬头。 “饿了吗?”秦鸯问话。 “我……让小孙给你弄点吃的?”秦骊紧张地问话。 许子芩从容温和的目光在他们眼前一扫而过,继而走到玄关,低头换运动鞋,头也没回进了电梯。 碧水湾小区外,盛夏的夜里蝉鸣四起,聒噪得很。 许子芩急忙扫完共享单车后,每隔两分钟就低头看手机,陷入了焦急与漫长的恐慌等待。 小黄车「刷」一下在黄北子巷入口骤停,许子芩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对白降家的地址记忆模棱两可,老街巷子弯弯绕绕,纵横交错,如今天色漆黑,一旦在里头迷失方向,人还没找到,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思索后,在窦惊蛰的微信打字栏下输入文字。 【黄芩:你在家吗?我在黄北子巷入口这儿,能捎我一段吗?】 消息没发,就插了个电话打进来,还是未知来电。 他在房内生闷气时,手机上已知未知来电不计其数,未知来电最多的都不用猜都知道傅盛。 但这个号码许子芩有预感不是他的。 他脑子里有片刻闪过傅盛动用关系,用不同的号码给自己打电话的念头,但被许子芩掐灭了。 这个时候,明明知道自己不接电话,如果他还不知好坏地费尽心思打个不停,只会拉低好感度。 傅盛今天在碧水湾大闹了一番,无非就是想争夺自己的抚养权。 目前许子芩已经成年,是去是留得看他的意愿。傅盛既然能凭一己之力坐到缙秦金融的最高管理层,沙子攥得越紧,流得越快的道理,他肯定明白。 电话那头是熟悉而清爽的声音:“小芩……我能见你一面吗?” 白露阿姨? 白露约的地点是离黄北子巷不远的一家居民区便利店,导航骑自行车五分钟就能到。 -- 第141页 许子芩听白降说起过,他母亲在给人做全职保姆,约在小区外便利店,估计是下班方便。 许子芩把车停在门口,透过便利店玻璃幕墙望进去,店里没几个顾客。 白露端在小餐桌前,餐桌上还整齐摆了一个饭团,一杯牛奶和一盒关东煮。 白露换了个轻松的笑脸,疲倦地搂他坐下:“小芩,这儿,先吃点东西。” 许子芩很乖巧地扒开饭团咬几口。牛肉馅的,白露阿姨也知道自己吃不惯生的东西。 一晚上没吃东西,肚子饿得紧,他三两口囫囵咬完饭团,又吸了一大口牛奶咽下去。 差点噎着。 “慢点吃。”白露笑得很慈祥,“饿坏了吧?” 许子芩把眼皮往上一撩,吃了一串关东煮:“白阿姨,你找我,是为了……我和我哥的事情吧?” 他又吸了一口牛奶,舒了口气:“我猜到了,你这么晚找我,是不是有人给你打电话?” “嗯。”白露道,“你外公他很担心你,说一晚上没吃东西,怕你肚子饿。他打你电话你也不接。” 许子芩把杯子压在桌上,深吸了一口周遭的冷气:“白阿姨……我就想问你一件事,我所有人都信不过了。” 他眼睛红透,憋着泪水,一字一句地问:“许商晚的死是他和我外公做的交易吗?” 白露目光一沉,低头不说话。 店员应该和白露认识,笑眯眯地给她上了一杯白开水。她双手握着水杯一直在抠着杯壁,片刻后,眼角才滑了一滴泪。 似是落了一颗珍珠。 白露的神情说明了一切,尽管许子芩已经从傅盛嘴里听到了传闻,可他还是在心里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是假的,都是傅盛为了争夺抚养权编出来挑拨离间的鬼话。 可白露阿姨那眼角晶莹的一滴泪垂落,如板上钉钉告诉他,是真的,一切都成了定局。 许子芩惶惶然舒了口气,冷漠地道:“我知道了。” 白露握紧许子芩被空调吹的冰冷的手,试图去解释:“小芩,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们骗了你,也骗了小降,这是商晚他自己的选择,我也默许了,你要怪就怪我,别把气撒到外公和你母亲身上,好吗?” 许子芩只是冷冷一笑,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 大人的选择,所以我们就应该默默地承受这一切吗? “我们家的情况你都知道了,我得了糖尿病,需要一大笔钱做透析,而小降上学大大小小各种的费用,靠我当保姆,他爷爷卖早餐,根本填补不了这个大窟窿。 我和商晚起初是恩爱幸福,可后来我们俩之间发生了各种结婚前没有预料到的、各种难以调和的矛盾。 再加上……我没读过什么书,而商晚又是大学生,两人之间兴趣爱好格格不入,你母亲是个高材生,所以后来他喜欢上你母亲,我完全能体谅他。” 许子芩嘴唇一开,想接话,但还是闭上。 “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他为了救我们母子俩和你外公做了一笔交易。这件事我和你妈妈本来想一辈子瞒着你们的。” 许子芩气鼓鼓地一口一口把所有的关东煮都塞进嘴里,起身,平静地离开了便利店。 白露担心,提了小包追上他。 “白阿姨……”许子芩在街道上站定,“我明白,都是为了保全一个家,我外公找许商晚当替罪羊是为了保证秦家能继续踏实富足地过下去。 许商晚他甘心当替罪羊,也是因为他想护住你和我哥能平安,无忧无虑地生活。 我都懂,我也都明白,你们都有各自难以言说的苦衷。可是……为什么你们要让我和我哥见面呢!” 许子芩义愤填膺:“我们不是兄弟,为什么要让我们见面,在一个房间睡觉,一起上下课,一起玩闹,等我们都接受了这个设定,你们再横插一杠说这是假的,是骗局。” “小芩……”白露抱着他,搂着他的头,“阿姨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可是,就算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你妈妈也喜欢小降,我也喜欢你,这改变不了什么,你依旧可以叫他哥哥。” 许子芩哽咽着靠在白露的怀里,好几次都想哭出来,但他忍住了。 “我向你保证,小降他不会怪你的,好吗?”白露道,“他只比你大一岁,窦惊蛰那小子老是说他早熟,看起来跟三十出头的青年人一样。 其实哪有这么夸张,他也就是看起来外表硬邦邦的,心里软乎着呢。 等他想明白了,通透了,他自然会找你的。给他点时间,好好缓和一下,好吗?” 白露的话给他注射了一针强心剂,许子芩把眼角的泪水抹掉,望着面前的人儿出神。 在苏州,他见识到了柳如妍人已暮年却依旧优雅的神韵。而此刻,白露阿姨的一言一行都极为洒脱凝练,也不拖泥带水,如同她登台唱戏般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两人离别前,许子芩还交代:“白露阿姨,你让我哥回个电话吧,我担心他,我打电话给他,他一直没回我。” 路的尽头,白露莞尔一笑,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回去,话肯定帮忙带到。 也许是和白露阿姨掏心掏肺了一通,心情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舒畅。 积郁在心里的疙瘩被冲散。一直以来,许子芩纠结的点压根就不在许商晚是不是他亲爹这件事情上,而是他在担心,白降得知此事会不搭理他。 -- 第142页 他害怕白降把所有对秦家的怨气撒到自己身上,毕竟从客观上来说,因为秦家才导致他一家家破人亡的。 如果白降痛痛快快地把他骂一顿,他也绝不怨言。他更愿意他哥在他面前敞开心扉,而不是一直逃离他,躲着他。 窦惊蛰一通微信电话过来时,许子芩刚和小区的门卫大爷打完招呼。 “我到路口了,你人呢?”窦惊蛰嘴里含含糊糊的,在吃东西。 许子芩莫名觉得……每次和这位见面,他都要吃点什么或者要去吃什么。 “什么人?”许子芩摁了电梯,“我到家了。” “我去!”窦惊蛰嘴里一喷,“你他妈没出来啊?那你发个消息让我去黄北子巷接你,小少爷同学,你玩呢?” “我……”许子芩莫名其妙,进了电梯点开手机一看。 原本在消息栏的信息在十分钟前发送出去了,关键是窦惊蛰还在底下回复了。 【窦惊蛰:你窦哥马上就到。】 许子芩:…… 糊涂了…… 许子芩呼了口气,出了电梯时,刚要开口,窦惊蛰都发话了:“你想解释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觉得我是个傻逼吗?不溜溜我就觉得我没有存在感是吧?” 他在门口愣了片刻,在想到家该怎么跟秦鸯解释,就听见手机那头凌空一吼:“许子芩!我跟你说话呢!” “啊?”小少爷恍然大悟,结结巴巴的,“我……我在听,对不起啊。” “别给我撒娇。”窦惊蛰怒不可遏,“这套唬你表哥,唬你哥有用,跟我没用,我一不是你亲戚,二不是你男朋友,那些卖萌,撒娇,讨好,搁我这儿都没用。你听见没?” “我……”许子芩懵了,“我什么时候……” “算了,看在你哥的面上,我也不跟你一般见识。”窦惊蛰一本正经地道,“这样吧,我跌个面儿,你喊我一声哥,这事儿一笔勾销了。” 许子芩:…… 你在占我便宜吗? 那头窦惊蛰仿佛有读心术,八成看到许子芩没回复,于是抢先打消他的念头,“白降这个月二十九生日,我下下个月月初,比他小一个月,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 于是,窦惊蛰就从小少爷这儿体会到什么叫声音戛然而止。 他说到一半,正眯着眼一脸享受着地等着小少爷叫他哥,然而等到了一个长音“嘟。” 挂了? 夜空中平地一声吼,把跟前地上一颗石子踢飞几米。 操! 秦骊和宋芸芸回房间睡觉了,秦鸯一手搀着脑袋侧躺在沙发上眯眼小憩,她睡得不沉,许子芩换完鞋,她就惊醒了。 灰暗的光线让许子芩踏实,自己不懂事匆匆出门,也不打招呼,电话也不接,害秦鸯一直为他担心。 他哑着嗓子:“妈……你还没睡吗?” 秦鸯从沙发上起身,小跑过去,把他搂在怀里:“我就知道,你是要妈妈的,你不会离开我的。” 她身上有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小时候她就是这样抱着许子芩,给他讲故事,哄他入睡。这种香味能瞬间让许子芩安静平和下来。 “嗯。” “答应妈妈,别离开我,好吗?”秦鸯搂得很紧,生怕他离开,“你刚跑出去的时候,我有一刹那脑海里闪过了你去见你傅叔的画面,我害怕极了。” 许子芩笑着回搂了她:“我不走,妈。” 送秦鸯回卧室躺下,许子芩才回房间,把顶灯调到合适的光照强度。 今天一天他接受的信息太多,希望能好好地梳理和消化。诚然,傅盛说的没错,他已经成年,没有其他人想的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好好洗个澡,洗去疲倦,闭眼踏踏实实睡一觉,明天一切照旧。 他裸着上身洗完澡出来,浴巾擦拭身子时,手机在震动。许子芩立刻回神点了接通视频。 视频对面的白降躺在里屋,周遭环境乱糟糟的,酒瓶和啤酒罐滚了一地,白降整个人瘦了一圈,脸庞削尖,眼里尽是血丝,眼袋很深。 完全没有精气神。 没见面的这几天,他过得很糟糕,饭也不好好吃,觉也没好好睡。 许子芩眼眶起了一圈水雾:“哥,你瘦了,人也不精神了。” 白降露出一个憔悴沧桑的笑容,伸手隔空抚他的头:“我这几天没回你消息,担心坏了吧?” 这还是从苏州回来后,他第一次见到白降,说不担心是假的。 许子芩笑了笑:“嗯……我没穿衣服。” 刚出浴室听到手机响,他就发了狂似的去接。都没意识到自己正裸身就穿了条内裤跟他哥视频聊天。 太不雅观了! 许子芩把浴袍裹得严严实实,忸怩地道:“哥,我……去穿衣服,一会……” “小少爷。”白降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全身上上下下每个部位我都看过了,抱过了,吻过了,没什么好害羞的。你坐下吧,我想和你说说话。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可以试试,反正屋里没人。” 额…… 这貌似不太好吧,许子芩愣了愣:“不……不用了吧,你别脱,你脱了我……” “行,我不脱。”白降道,“我看着就行,你别站那了,坐下吧。” “哦。”许子芩乖巧地拖了把椅子坐下。 -- 第143页 两人相互望着对方,许子芩竟然还会有面红心跳的感觉,他也说不出来,就像是他哥就算不靠近他,用眼睛也能撩他似的。 那种柔情似水,含情脉脉的眼神,格外令他心动。 “我和你之间的事儿,你都知道了。我把在苏州同你说的话再说一遍。不管是你家工厂的事情,还是许商晚。 有任何事情,别自己扛,有我在。你家里的事儿你管不了,你也不能管,别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 不是你的错,也别用自己来做傻事。我再补充一句,就算你做错了什么,我也永远不会怪你,因为我爱你。” “哥……”许子芩呢喃。 “但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不得不做出选择,那也请你相信,我爱你,所以你往前走,我一直在身后护着你。倘若你喜欢上别人,我会祝福你。” “哥,我说过了,我就喜欢你一个。”许子芩凑近,“以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现在车水马龙,通讯发达,我的一生也只够爱一个人。 哥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心甘情愿地帮你执行。我也把你刚说的那句话还给你,就算你做错了什么,我也永远不会怪你,因为我爱你。” 窗外月明星稀,树影摇曳,似是在精心聆听着什么。 少年吻了屏幕,似是跨越了虚空,拥吻了对方。 第54章 ——童年时的活靶子—— 秦鸯的创意咖啡厅装修进入收尾工序后,忙起来连家不回了。 保姆孙阿姨父亲病逝,昨天刚请了半个月的丧假。许子芩没地儿吃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又不会做,隔三差五地去隔壁小区金老太家蹭饭,代价是帮她溜柴犬。 许子芩近来状态不佳,就连平日里不问琐事的金老太都看出来了,多给他塞了几颗黑糖话梅。 她说:“没事就来老婆子这儿吃顿饭,别拘着,也把逗逗带来我家跟妞妞玩。” 妞妞就是她家柴犬的名字,许子芩平日里不爱叫这名,总是合计着如何让老太太心甘情愿把这又土又难听的名字改了,但老太太不乐意,说这是她老伴取的。 回家时,从对门小区出来,一脸笑嘻嘻的许子芩碰到了秦鸯。 秦鸯往他头上泼凉水,道:“以后妈妈出门多给你做一份,在微波炉里热一热吃,别老去金老太那蹭饭,她年纪也不小了,你去了,她还得劳神费力多做一份。” 秦鸯在家里煮了速冻饺子和汤圆吃,急急忙忙从房间里翻了文件,又往工地赶。 原本欢喜的许子芩才意识到,秦鸯好不容易回趟家,不是想自己回来做饭的,而是单纯取个东西。 一天后,许子芩翻开冰箱。 秦鸯说的多做一份饭的意思是,多买了一份速冻食品和快餐。 吃腻了,吐了,许子芩只好学着自己动手做。炒饭和煎鸡蛋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菜他也能做,就是不太好吃。 于是,他跟着网上的教程做了些简易的凉拌菜,就着颗粒分明的炒饭也能勉强下肚。 “滴滴滴——”有摁密码锁的声音从玄关过来。 微信里,王子芥说晚上七点到家,他瞥了一眼客厅的挂钟,刚不到五点。 改签了? 客厅原木置物柜阻挡了视线,他绕过沙发和茶几去迎接,等他定睛一看时。 懵了…… 面前一人穿着没有褶皱的西装,领带别在领口,正躬身换鞋。 身侧的置物架上,放着一盒打包好的便当。那人头一抬,朝他微微一笑。 许子芩脚往后一撑,差点脚软,愣了片刻才想起来。 李勋…… 他能进来肯定是得到了秦鸯的首肯。 他换好鞋,用免洗洗手液搓了手,就径直把饭盒放在餐桌上。 没有迟疑,动作流畅,说明他来过不止一次。许子芩家碧水湾楼层大套间面积超过300平,布局繁琐,普通人刚进门绝对懵,就像白降初来乍到时一样,连方向都摸不透,更别说一眼就找到餐厅的具体所在位。 许子芩怀疑他和白降去苏州时,秦鸯就不止一次邀请过李勋来家里了。 他和秦鸯之间关系进展如何?都到了约到家里吃饭的地步了吗? 厨房无烟灶台上,饭粒飞洒的到处都是。李勋苦笑了一声,用抹布简单擦拭完油渍后,才很小心地把菜倒在盘子里。 餐桌上两个碗,一个里面拌了糖醋黄瓜,吃得就剩下汁水。 “你吃的中饭还是晚饭?”李勋给他带了咸水鸭和糖醋小排,摆盘精致,可许子芩已然没有胃口。 “一起吃的。”许子芩倒了杯水喝完,还是礼貌至上耐着性子给他也倒了杯。 “要不……你再吃点?”李勋也不含糊,自顾自地摆了两双碗筷,自己颇有闲心吃起来,“我特意找的南京菜。你妈妈说你爱吃酸甜口,试试?” 用秦鸯来压他? 若是这菜不吃上几口,秦鸯回家又该说我不尊重他了。这两道菜确实是他的心头好,只是送菜的人不对,味道也大相径庭,他随便两口就停了筷。 “小芩……”李勋喝了口水,张口喊他。 “你别叫我!”许子芩目光阴鸷,“我上楼看书,吃完饭你就走吧,别在我妈面前搬弄是非,我警告你。” 李勋笑了笑,看着许子芩渐行渐远。眼看他要上楼,才故意冷笑一声:“我和你妈妈,要结婚了。” -- 第144页 悬空的脚没有踏上阶梯,呆愣在原地大概好几秒后,许子芩才咬着牙,扭头瞪着他:“不可能,我不同意。” “小芩……” “我说了你别叫我!”许子芩拳头紧攥,都要挥出去,但他忍住了。 他是长辈,是妈妈的同学,不能失分寸。 “小时候的事儿,你记着呢。”李勋起身,要去握他的手,许子芩下意识地后退。 他那双如狼似虎的想要吃掉一个人的眼神让他至今记忆深刻,“那天,是我喝多了酒,可能让你有了不该有的误会。如果真的对你产生了什么伤害,叔叔向你道歉。” 那日,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两人约在大阪的日料店吃寿喜烧,他就喝了几口度数低到连自己喝都不会醉的青梅酒,怎么会喝多? 更何况是他这种在商场上你来我往,酒局扎堆的人。 “我当你说的是真话。”许子芩冷言冷语说话时,都像是一座精美的冰雕,通体散发森森寒气,却让惹人垂怜。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勋凑到他耳边,仿佛一个设下陷阱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你妈妈不会嫁给傅南安,因为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感情。生下你,只是当初酒精上脑,阴差阳错在同学会后,上了个床而已。你妈妈以前喜不喜欢许商晚,我不知道。但现在,她喜欢的是我。” 最后那一句「她喜欢的是我」,故意拉得很长,似是在调侃和讽刺。 许子芩胃里一片翻滚,许是吃了酸黄瓜,只觉得倒酸水,恶心得厉害,脸都是绿的。 “我已经离婚了,日本待不下去,只能在国内呆着。”李勋嘴角一弯,“你比以前长得更好看了。白嫩的脸蛋,立体精致的鼻峰,清澈的眉眼,就连……腿,都是修长而性感的。” 许子芩一拳头砸向他的脸:“你他妈变态!操!” 那一拳头如破军之势砸在他鼻头,汨汨地淌血。 对方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竟然还享受一般,冲他一笑。 许子芩恼羞成怒:“你刚才狰狞猥琐的笑,就像一个人渣。” “那又如何。”李勋笑出声来,把他今天来宣告主权的目的昭告出来,“像我这么一个人渣,在不久之后就是你父亲。咱们一家三口在市中心买一套两居。 你母亲做梦也想不到,我一直喜欢的,魂牵梦萦的,是你吧。 我今天不动你,但是你想清楚了,早晚有一天,你整个人,包括心,都是我的。” 他笑得尖锐而暴戾。 许子芩往他脸上砸了好几拳,却丝毫不还手,他在变态地享受着被自己殴打的过程。他让许子芩觉得恶心,难受。 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想吐。 李勋突然靠近,手腕扣在他他手臂上。 他身体很沉,许子芩想要推开,却使不上劲:“混蛋!你他妈就是个……” “变态是吗?”李勋啧了一声,“我是变态,那你和那个哥哥白降,是什么?在你们还不知道血缘的时候,哥哥和弟弟搞在一起,这叫! 我是变态,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一丘之貉,没有谁比谁高贵。你说呢,宝儿!” “你他妈闭嘴!!”许子芩好几个拳头像是发了狂一样的往他脸上打。 直到血肉模糊,淋漓的鲜血把拳头裹得严严实实的。许子芩身上沾满了那个人的鲜血,他已经不知疲倦地一拳又一拳地挥。 像是童年时学跆拳道练习的活靶子。 他耳边迷糊地听到李勋苟延残喘但讽刺的声音:“你不敢说,也不敢告诉你妈妈,告诉所有人,对吗?因为这关系到你的面子!你不敢!哈!哈!哈!” 闭嘴!! 恍惚之间,门被推开。 各种杂糅的声音在他耳边飘悠回响,他分不清谁是谁,只有来回交错的嘈杂声。 “快!送医院!” “小芩,你没事吧?” “怎么打成这样啊?这……” 虚空之内,倏而天光大亮,许子芩站在波光粼粼的湖面。 倒影里,秦鸯和李勋换好礼服相视而笑地步入拱门,周遭愉悦的《婚礼进行曲》在伴奏。 他歇斯底里地扯开嗓子咆哮着:“妈!妈!不要!不要!不能嫁给他!!” 那一双人完全充耳不闻,深情凝视对方,手挽手甜蜜地交换钻戒。 他分明看见,李勋在交换戒指时,那阴谋得逞的目光从眼前扫过。 “妈!不要!他不喜欢你!不要这样!不是这样的!不是!” 婚礼现场,掌声如雷,祝福声漫天。他甚至在波澜不惊的水面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一身纯白洁净的西服,温文儒雅地坐在前排,笑吟吟地鼓掌。 他想极力蹲下,要观察这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可突然狂风大作,一道连天巨浪铺天盖地从身后看不清的远处席卷而来。 水面浮力登时消失,他猛地沉入湖底。 挣扎,反抗,却无能为力…… 他眼睁睁地看着婚礼按部就班进行,肺部,乃至全身上下如同要爆炸般难受。 在无尽的绝望边缘,像是一束明媚的阳光洒下,他仿佛听见有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叫唤着他的名字。 “小芩,小芩……” 声音断断续续,忽高忽低从水面上传下来,已经合眼的他,猛地睁开。 -- 第145页 大喘了好几口气,许子芩陡然立起上身。 全身被冷汗湿透,黏糊糊的。手稍微一动。 嘶…… 缠了绷带。 细微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在床沿上趴下,眯眼睡得掉哈喇子的王子芥。 他如见神迹,搂紧许子芩,话都不说直白:“吓死表哥了,你终于醒了,昏睡了一天了,给你打了营养针才好转。” 许子芩头疼欲裂,手上也被裹成拳击手套。他凝视着自己房间内熟悉的大小物件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家里,没在医院。 王子芥喂他喝了口水,就开始噼里啪啦:“苦了你了,我们去度假,姑姑忙着咖啡厅开业,家里没人照顾你,都没好好吃饭,你都瘦了一圈了,怎么不点外卖吃呢?” 他突然哦一声,自问自答,“对哦,姑姑说外卖不干净,不让你吃。你说姑姑这人性子也是执拗,宁愿让你自个儿在家做,也不让你吃外卖。你营养不良你知道吗?傻不傻,你也不知道去白降家蹭顿饭。” 许子芩一愣,他有想过去他家吃的,但白露阿姨说要给他点时间,好好梳理。 许商晚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他不想去打扰他,至少现在不行。 他哥月底生日,到时候带他去参观给他准备的早餐店,给他一个惊喜,两人的感情肯定能回暖。 他有信心。 “再不济,金老太,费近,刘申他们挨个吃顿饭也行啊。”王子芥又要去抱他,差点把自己委屈哭了。 许子芩连忙做了个手势:“就此打住,可别搞得我刚刚大病初愈似的,怪慎人的。能不能盼我点好。你要哭,搁沈天冬那哭去吧。” “滚蛋。你可不就是大病初愈吗?”王子芥道,“你和姑姑那同学到底怎么回事?下手也太重了点吧,人送医院差点都破相了,缝了好几针,好在他大度,说是起了小摩擦,不怪你。那是小事儿吗?” 王子芥举起那只缠满绷带的手:“瞧你这手都这样了,他那脸能好到哪里去。” 那也是他自找的。 “李勋叔叔不吭声,你也面无愧疚,这事肯定不简单。”王子芥手指抵着下巴,有理有据地分析,“我表弟从小温顺乖巧,连抓到一只母耗子都要放生,盼望它生一窝小耗子把你抬走。怎么可能下这么重的狠手?” 说罢,王子芥凑他到跟前,神经兮兮:“他……是不是欠你钱了?” 许子芩舒了口气:…… 李勋的话在他耳边挥之不去:“你不敢说,你不敢告诉你妈妈,告诉所有人,对吗?因为你好面子!你不敢!哈!哈!哈!” 虽然许子芩不想承认,但他说的确实没错。 他不敢说,一是面子,二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忧。如果说出真相,他不知道这个原本就风雨飘摇的家能不能支撑下去。 如果是正常时候,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舅舅舅妈肯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老妈也会在旁边端茶倒水侍奉。 可如今,秦家工厂岌岌可危,各自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人会搭理他? 秦鸳回国后,连顿饭都来不及吃,就处理工厂工人工资问题了。 因为没有销售渠道,工厂里一堆货品挤压,卖不出去只能搁置。 没有流动的资金,工资一直拖欠,如今秦家陷入严重的信任危机,连贷款都是问题。 听说,秦骊已经动用私人资产填补空缺,至少把工资先发了,稳定局面再说。 王之之倒腾玉石,和那些玉友们一见面就是:「种水不够」,「种嫩了,发黄」,「水头不错,价格压一压,都裂了。」 全都是行话。 秦鸯晚上抽空回了趟家,给许子芩把绷带拆了上药。她脸色一直不好,许子芩好几次想搭话,都被她打断:“你没吃好,是妈妈的问题。但是……你把李勋叔叔打成这样,太让我失望了。” 许子芩:“妈……” 推门的手戛然而止,落在半空中。 秦鸯泪眼朦胧:“如果妈妈哪里做的不对,妈妈向你道歉,对不起。” 王子芥和秦子苹两人刚好进来送西瓜,王子芥一愣:“姑姑,你……” 秦鸯一抹眼泪,叹了口气:“小芩这几天就辛苦你们帮忙照料了。” 说罢,她头也没回地离去了。 房内,寂静得出奇,表哥给他喂西瓜,许子芩都无动于衷,一脸漠然。在他往李勋脸上打出那一拳时,他就猜到了结果。 他接受…… “表弟,你哥,哦,不是,白降在你昏睡的时候,来看过你一眼。”秦子苹也就是随口一说,但许子芩瞬间耳朵一竖。 “我怎么没看见?”王子芥问。 “你睡得可舒服了,看得见,除非脑袋后头长了眼睛。” “表姐。”许子芩目光灼灼,“他有说什么吗?” 秦子苹摇头:“在门外看了你挺长时间的,也是我跟他说你没什么事,他才走的。” 许子芩哦了一声,福至心灵问:“他有问你什么吗?” “就问你怎么弄这样的,我把你和李勋叔那些事说给他,他头也没回就走了,挺急的。说是有件大事要处理。我问他,他也不说。” 第55章 我送你的环,扔了吧。 许子芩没穿鞋就要往外跑,被王子芥搂住后腰,不急不慢地把他拎回床上躺好。 -- 第146页 “刚醒你就瞎蹦跶!”王子芥揉了揉太阳穴,徐徐地吐了口气,掏出手机的微信消息,“瞧见没?姑姑,我妈,我爸,爷爷,奶奶都处于统一战线,让我看着你,你要是跑出去了,遭罪的是我。” 王子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小少爷往李勋脑袋上挥拳头,打得他血肉模糊这事儿,家里人都心有余悸,但又不好直抠抠地跟他说明白。 找人看着他,一方面能让他老实点,二来也能避免无谓的纷争。 秦鸯之前给他上药时,就含糊其词,明显她也在怀疑这件事的问题。 她不傻,连王子芥都看出来这事稀奇,她怎么可能就被当事人的三言两语给糊弄过去? 可他问起这事儿呢,两方都态度坚定,咬死不说,她也空没撤,只能三天两头搁许子芩屋里给他做思想功课。 每回聊天正起兴,话锋一转到李勋时,许子芩就表现得异常奇怪,眼神里尽是厌恶,恨不得又抄上去把那个人渣凑上一顿,暴力倾向严重。 秦鸯和王之之谈论许子芩的状况时,频频摇头叹气,尽是担忧:“小芩精神状态很不好,太反常了。” 两人谈话由近及远,意思大差不差,撺掇着给他找个心理医生。 手机屏幕上,白降的微信界面里一直没有回复消息。 许子芩心脏和眼皮子都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那天,白降的急忙离开就令许子芩起疑。 他在干什么?会不会冲动行事? 许子芩越想越糟心,拨了个电话给一直没动静的王子芥。 “表哥,你帮我去我哥家看看他,他一直没回我消息,我担心……”许子芩心急如焚。 他陷入了恐慌。他哥有多喜欢他,就有多恨李勋。白降以前跟道上的混混干过不少架,抡起拳头来招招直中要害。 他会不会找李勋报仇? 电话在一个小时后被王子芥回拨,许子芩迫不及待:“问到了吗?” 那头没声音,继而又吞吞吐吐,许子芩担心:“怎么了?表哥,你……你说话,我哥他没事吧?” “他……那天见完你之后,就去了一趟医院,拿了把刀。” 许子芩心猛地一颤。 刀? “然后呢?”许子芩激动,“然后呢,表哥。” “就……我也是听我爸说的,没亲眼看见,说李勋在医院住院部,小腹被捅了一刀。” 许子芩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开始换衣服:“我哥现在在哪?我去找他。” “表弟,你被冲动。”王子芥道,“其实这事吧,哎呀,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事我是从白露阿姨那儿听来的,我爸他们压根就把这件事给瞒下来了,不想让我们知道。你现在也受了伤,精神状况不大好,估计是不想刺激你。” “我哥呢!”许子芩吼出来。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的原因他不想听,也不想知道。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想搞清楚白降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白降去捅李勋都是为了自己。 “捅了一刀,当场就被护士发现,现在……还在看守所。”王子芥呼了口气,“李勋的意思是不打算放过他,说他已经成年了,要负法律责任。而且,他伤口挺深的,李勋对警方的口供是……” “什么?”许子芩极力保持冷静。 “白降当时来势汹汹,明显是要来杀他的。他是力搏后,才导致刀子捅歪了,插进小腹,没有致命伤。但李勋执意说,他是故意杀人,虽然未遂也希望警方能从重处罚。” “混蛋!”许子芩破口大骂,“操!” “表弟,这事吧,跟你打李勋的性质不同,他算是外人,所以李勋不会放过他,跟你不一样。”王子芥道,“李勋应该知道白降和你的关系,我还以为他会看在你的面上通情达理点,至少别闹得杀人未遂。没想到,也是个狠角色!”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许子芩怒不可遏。 “只要李勋能替他说好话,问题就不大,但他如果执意咬死杀人未遂,估计得……”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许子芩木木地坐在飘窗边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发呆。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的。 李勋知道他和白降之间的事,他想打入家庭内部,就必须要瓦解白降在秦家的好感度。将他送入监狱,就再也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这就是他的最终目的,他得逞了。 白降被关押期间,白露和秦鸯肯定也轮番劝解过大事化小。 可最终呢?在一个人被欲望吞噬之后,感情牌决斗不能够撼动他的意志。 除非……自己出面。 两天后,白降进入看守所的故事传得沸沸扬扬,许子芩手机里班级群炸开了锅,都是询问白降杀人未遂的具体过程的,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毕竟白降刚入学时,就已经臭名昭著。大多数的学生都觉得他入了三中后,在许子芩的帮助下改邪归正了,如今这颗炸弹曝出来,好感度重新归零,骂声四起。 王子芥一反往日的搅屎棍风格,在群里当起了控评人。 “哥。我决定了。”许子芩在看守所见到白降的第一眼,眼眶就红润了,声音带着哭腔。 -- 第147页 白降一改往日的冷静,拔地而起,双手化拳砸在桌上,激动地如同要暴走:“你决定什么了?” “我……”许子芩冷冷地道,“我去求李勋……他……” “许子芩!”白降剧烈地抖动,想去拽住许子芩,可他被好几个警察拉扯着。 他咬牙切齿地咆哮:“跟你没关系!你不准去求他!你听见没?就算我在这儿关一辈子,那也是我的事儿!” 通红的双眸瞪着许子芩,他转而起身,又冷静地笑了笑,极为从容:“哥没事,我说过我要保护你的,说到就要做的。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一刀捅死他,是我大意了。” 警察提示时间已到,许子芩匆忙地起身,想要最后去搂他哥一把。 他心疼了。 白降憔悴了好多,也瘦了好多,连说话的声音都低沉而沙哑,他肯定过得不好,就连之前的重话,似是他拼尽全力才吼出来的。 “我会救你出来的。”许子芩笑着。 “不准求他!”白降被关押时,还在咆哮着,“你别求他!你别求他!算我求你!许子芩!!你听见没??啊!!” 声音哽咽,穿透了长廊,也最终消散在了空旷的房间内。许子芩平静地起身,冷脸离开了看守所。 看守所空气凉透,出门时才察觉太阳火辣辣的,像要把每个人都蒸发。他从街角便利店买了两瓶水,上了私家车。 王子芥和司机全程一言不发。 车内喇叭里的民谣悠然恬淡,断断续续的唱腔仿佛要断气,王子芥和往常一样搂着许子芩,好几次都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许子芩手机一震。 【费劲:恭喜,书法大赛全国一等奖,大牙在班级群里艾特你了,牛逼啊!学霸。】 【费劲:人呢?】 许子芩把手机合在腿间,仰头问:“表哥,我想救他,他是为了我才进去的。” 王子芥依旧不说话,喝了口水,在他头上抚了抚,继而敲了敲司机后座:“叔,回家吧,这事儿……” 司机望了一眼后视镜,无奈地叹气:“放心吧,少爷,不说出去。” 如果说,能用一种颜色来形容心情,或许是黑色。 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缓缓侵蚀着他。回家,吃饭,睡觉,眼前恍如入了极夜,没了光明,没了任何的色彩斑斓。 叮当环敲了一遍又一遍,许子芩每夜睡觉都是搂着无事牌才能短暂麻痹自己强行入眠。 也不知道他哥在看守所过得好不好,会不会饿,有没有在想他。 他想去求李勋,让他放过他哥。可他无法直面李勋的恶心和变态的嘴脸。 他会恨不得会上手去打他,导致事态更加恶化。 白降说:“不要去求他”。 许子芩想:如果去了,他哥会发火,会责怪自己的。 为什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要活得这么卑微? 他不想让白降有心理负担,他能理解也明白,白降当初选择跟他在一起时,做了多少思想功课。 为了能紧跟自己的步伐,他变得勤奋刻苦,一改往日的性情,都不和人打架。 可如果就连我都不帮他,他该怎么办? 如果他真的入狱,坐牢,他这一辈子就毁了。 高考,最后的事业,两人答应都要一起度过的。 可是现在呢?一切都没了。 都没有了,都成了灰烬。 许子芩抽空去了一趟黄北子巷,白露整天以泪洗面,而精神矍铄的老头子也唉声叹气,好几次想抄起扫帚打他,都没下得去手。 白降是这个家的希望,是许商晚唯一的儿子,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保下来的儿子。 不能为了自己而轻易断送前程。 白降生日那天,漫天下着暴雨,整个城市被淋成了落汤鸡。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没处躲雨。许子芩脚步停在三元大街的奶茶店前,钥匙拧开门,推门进去。 两天前,黄毛就把钥匙给了他。奶茶店的装修竣工,后期的装修工作许子芩全程监督,没什么大问题,换个招牌就能顺利开业。 许子芩熟门熟路地从卫生间拿了扫帚,扫地上的灰尘。 清理卫生是一项繁琐的工序,他自己卧室的卫生都是孙阿姨一手包办的,从来没插手过。但这里寓意不同,算是惊喜,亲手给他哥准备的惊喜。 半个月前,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按照特定的轨迹运行。他几乎每晚在夜阑人静时,就会静静思索着,生日当天,在吧台处亲手摆上一个生日蛋糕。 白降望着蛋糕,奶茶店,二居和自己,或许会喜极而泣,又或许会情不自禁地抱他,吻他。 门外一辆摩地停下,散开雨衣,敲门:“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入了迷的许子芩哦了一声,快步推开门,连头都没抬,就伸手去接:“谢谢。” “不用谢。”声音那么耳熟? 许子芩抬眼,外卖员把头盔摘下。 窦惊蛰…… 许子芩猝不及防地看了他好几眼,呆了。窦惊蛰笑眯眯地自作主张把他推进了店里。 把蛋糕摆在餐桌上拆封,环顾四周:“我听你表哥说,你给降哥盘的店在这儿,就给你把蛋糕顺道送过来了。不错嘛,这店装修逼格挺高,这机器什么的不知道老爷子会不会使。” -- 第148页 说罢,他把正闷闷不乐在吧台的高椅上绕圈的许子芩一把揪下来,摁在面前:“今儿是降哥的生日,他人不在,但心意在,咱俩给他过个生日。” 窦惊蛰手机一震,他睨了一眼,把手机往许子芩眼前一搁:“你表哥,典型的熏心,三天两头往沈天冬家里跑,他身体还好吧?年轻人荷尔蒙旺盛我能理解,不能过多。” 许子芩:…… 蛋糕盒被撤掉,窦惊蛰又开始井然有序插蜡烛:“过生日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窦惊蛰全程都扯了张笑脸,也不知道他在乐呵什么。相比之下,许子芩就显得丧气满满,一副苦瓜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窦惊蛰扯他的脸颊:“小少爷,笑一个,不是你过生日,好歹也不能板着一张脸嘛,多难看。” 玻璃门外狂风大作,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在门口躲雨,似是瞥见奶茶店内的装潢,就推门进来。 窦惊蛰刚好瞥见,漫不经心地道:“没开业呢,改天吧!” 男人也不听劝,径直往吧台上一坐,半天也不说话。 一身雨水,把他刚擦的吧台又弄湿了,许子芩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耍横,刚要起身去说道,那人就把包裹严实的兜帽拉下来。 小麦色的肌肤,眉眼如峰,耳侧那隐约可见的刀疤正赫然彰显了他的身份。 “哥!”许子芩一眼就认了出来,小跑过去,搂住他的后背。 熟悉的温度和味道,那紧实的肌肉触感甚至让他觉得是在做梦。 直到对方的手回抱住他,他才恍然这不是梦,这是真切存在的现实。 他哥出来了。 窦惊蛰清了清嗓子,出门前还故意提醒了一句:“走了啊,记得锁门,拉个门帘。” 一溜烟地没了人影。 两人从各自怀抱中分开,许子芩好奇地问:“你怎么……” 话音刚落,许子芩只觉身体凌空,他直接被打横抱了起来,暴力地往吧台后一搁。 白降抵着他的下巴,重重地吻上去,舌尖撬开了他的牙关,许子芩正回吻他。 T恤被往下一拉,露出光洁的锁骨,白降才如饿狼扑食般吻上去。 许子芩被吻得全身燥热,呼呼喘着热气,双手交叉环抱着他哥的脖颈。 对方刚好在他胸口种了一颗草莓印,笑吟吟地道:“给你个惊喜,我知道你担心我。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一个铺天盖地的吻又扑上来时,许子芩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降在他的耳边婆娑着,咬了上去。 许子芩:“啊……” 门外暴雨倾盆,门内春光旖旎,许子芩被白降搂着坐在他的两腿之间。 许子芩重新穿好裤子时,被他哥在底下吻了一口,耳边红透了。 连忙穿好,凑到他哥的嘴角上,吻了一口:“哥,我好喜欢你。” “我知道。”白降搂着他,回吻了一口,借着那股子力量又把他打横,搂在身上吻了个遍。 生日蜡烛飘飘悠悠快要燃尽了,许子芩才把他哥的脑袋从自己胸膛前推开:“你个流氓,别亲了,蛋糕!” 许子芩一跃而下:“生日蜡烛要烧完了,快许个愿,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呢,不许瞒着我。” “嗯。” 蜡烛被一阵呼出的热风扫过,青烟徐徐,灭了。 许子芩乐呵地鼓掌:“哥哥十九岁生日快乐。” 白降把白色奶油往他脸上一抹,许子芩嫌弃地嗯了一声,往后一躲,但没躲开。心里气不过,也往他脸上抹了两大块。 两人跟小孩似的玩了一会儿。 “我来切蛋糕。”许子芩欢喜地道,“你和窦惊蛰一个提前送蛋糕,一个装作躲雨偶遇,害我担心。”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白降把他嘴角的奶油舔干净,“你租这家奶茶店,不是也没告诉我吗?你的惊喜我很喜欢,那我的呢?” 许子芩一手捂着嘴,被他刚才一撩,脸红透了:“你……我也喜欢,我也要。” 说罢,故意抹了一嘴奶油在他嘴角,心脏突然砰砰直跳。许子芩身体前倾,刚把粉嫩的舌头伸出来,却被他哥中途截胡,自顾自舔了个干干净净,反倒率先采取攻势把小少爷的舌尖缠绕了上去。 计谋得逞后,还勾了勾他的鼻子:“小嘴真甜。” 许子芩不和他继续这种耍流氓的话题,给他分蛋糕:“我自己动手diy的慕斯蛋糕,试试好不好吃?” “好吃。”白降立刻道。 “你都没吃!”许子芩不乐意了,“也太敷衍了。” “你做的,都好吃。”白降吃了一口,就去握他的手,“小芩,那天的事情,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解释清楚。我听说李勋又去找你的时候,人吓傻了,我当时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弄死他。我绝不允许这么一个人在你身边骚扰你。” 许子芩欲言又止。 白降接着补充:“我心里有数,捅在小腹,人不会死。我警告过他,这是教训。以后,如果我没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了。 你今后一定能踏踏实实,开开心心地生活,考一个好大学,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生。” 许子芩把他嘴角的奶油抹掉:“我打过他,他不敢找我了。” “许子芩。”白降闭上了眼睛,掷地有声道,“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以后还是各自过自己的生活,不要相互纠缠了,没有意义。” -- 第149页 手里的蛋糕落在桌面。 许子芩瞳孔紧缩,不可思议:“什么叫……我们不合适?” 白降:“就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法强行融合,我们可以换个身份重新……” “换什么身份?”许子芩起身质问,“朋友?还是兄弟?白降,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你跟我说不合适? 你觉得不合适就不合适吗?你都没问过我的感受。我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什么谁对不起谁,谁有愧于谁,我一直不觉得你和那些只会打架的混混一样。” 许子芩吸了口气:“你今天来找我,吻我,上我,就是分开送我的礼物?” “小芩。”白降闭着眼,“对不起……这个店,我不能要。” 许子芩道:“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我许子芩送出去的礼物还没有人退过货,你不要你就租出去,你就扔了! 我反正不收。还有楼上那套两居的房子,也是我附赠的!我还以为……你出了看守所,我就能高高兴兴地给你一个惊喜呢。” 白降冷冷地起身,从胸口扯下无事牌,压在吧台。 “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事。从今天起,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白降道,“今天的那次算是最后一次吧,就算是分手的……” 眼泪夺眶而出,许子芩哭着讽刺:“你当我是什么?泄欲的工具吗?这条路是你把我拽下去的,是你让我先喜欢上你的,就算是你不愿意,你也要走下去!” “是!”白降道,“秦家把我家害成这样,我之前说过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但你觉得,真的没有关系吗? 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给你留个最美好的念想,再名正言顺地把你给甩了,让你喜欢我,让你逃不脱我,但又得不到我。你们秦家欠我的,欠我爸妈的,都要一个一个地还回来!” 许子芩愣在原地。 “你不会真以为,我还喜欢你吧?”白降讽刺一笑,“哥哥喜欢弟弟,男人喜欢男人?你觉得可能吗?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错误,只是你心甘情愿地要保护这一段根本就不可能的感情,你视若珍宝,而我弃之敝履。” 白降举起无事牌,往地上一摔,无事牌四分五裂。 许子芩心头一悸,目瞪口呆。 白降吼着:“就像这无事牌,费近的表姑在苏州说得有道理的,什么钻石,什么无事牌,都是假的,都是骗你们的鬼话,也就你还相信吧?” “哥……”许子芩还想挽回。 “我不是你哥!”白降道,“你心里清楚!你别叫我哥!” 心如死灰的许子芩攥着拳头:“你去找李勋,你警告他,让他离我远点的意思,就是你要走,要离开我,是这样吗?” 白降:“是。我虽然不喜欢你,但那种人渣碰你,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毕竟我和你有过关系,我爱干净。 下周,我就要转学去长沙找我小爷爷了,不出意外以后都不会回来了,今天算是跟你道别。你一个人……保重!” 他推开门,顿了顿:“送你的环,扔了吧。” 第56章 祝你往后余生,如鱼得水,一帆风顺。 夏天的雨,来得急,去的也急,许子芩在奶茶店呆了一个多小时,还是黄毛刚好打伞路过,撞见他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像一个被人丢弃的小孩,就进来探探情况。 屋里被蛋糕糊的一团糟,许子芩又低头垂泪,黄毛把情况多多少少猜了个大概。 一双手伸到许子芩跟前时,他才泪眼朦胧地撩了眼皮。 他甚至没死心地乞求过,白降会重新出现在他跟前,抱着他,安慰他说:“那都是气话。” 掌心的无事牌碎成几块,许子芩伸手接了,起身时,他重新把碎片交还给黄毛:“不要了。” 刚停下的雨,又开始倾盆。 小少爷恍恍惚惚地淋了一身雨,身体湿透了,连门卫跟他打招呼都充耳不闻。 他忘了自己是坐电梯还是爬消防通道上的楼,只觉得一股郁结在胸口的气,吐不出来,也顺不下去气,像要窒息了似的。 踩一脚一个脚印。 手指上有水,指纹锁识别不出来,他就沿着墙面,滑到地面上悻悻然坐着。 米白瓷砖被后背画了一道水印子,闪着光,格外耀眼。 发丝、额头、眉间的水滴落,他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半个小时后,王子芥从电梯里出来时,还跟沈天冬在煲电话粥,乍一看屋外一个黑影蹲在角落时,吓得他一哆嗦。 走近细看,变了神色。 “表弟?”王子芥蹲下,“你怎么全身都湿了?你淋雨回来的?你不是去奶茶店了吗?” 许子芩全程眯着眼,也不知是哭还是笑,王子芥弓腰搂着他的腰,录完指纹,搀扶他进去。 碧水湾这层楼空无一人,自家里出了状况后,一大家子人总是聚少离多,能凑到一起见个面吃顿饭都是奢望。 王子芥把他表弟连抱带拉拖进浴室。 他态度坚决:“无论如何你都要洗澡,你自己洗,还是我帮你!” 门被推开,许子芩进了浴室,独自一人开了灯,平静地洗完了澡。 静得出奇。 许子芩其实和他哥在一起的时候,也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和普通情侣一样分分合合。 -- 第150页 他甚至都想象过,如果白降离开了,自己会如何的崩溃大哭,如何忍受这一股钻心之痛? 可当这一刻悄然而至,他却异常冷静,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洗完澡,许子芩地站在王子芥面前,惊呆了他。但王子芥生怕自己说了重话,惹他更难受,给他挑了一条内裤:“今天我破个例,下不为例啊。” 他转身眯眼,过了一小会儿,他扭过头时,许子芩已经换好一套干净衣服默默趴回床上躺下了,不哭不闹的,也不说话。 王子芥担心极了,他知道表弟和其他人不同,他内心极度难受和奔溃时,反而变得异常平静,像小时候那只他心爱的狗被送走,像跟秦鸯从大阪回国。 这是第三次心如死灰。 他一只手压住被单,双腿蜷缩,裹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模样。 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王子芥的手落在虚空,片刻后,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 他又找来把凳子坐下,躬身凑到小少爷身边,奶声奶气地问:“有什么事儿,跟表哥说,好吗?” 被子里的许子芩蒙着头,低声啜泣哽咽,听得他一阵揪心。 王子芥劝也不是,不劝也不行,心急如焚:“你……你要是难受的话,哭一小会能好受一些,别压着,会憋坏的。” 他接着道:“我知道,表弟最懂事,最善解人意了,是吧?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白降?你告诉我,我帮你凑他。” 憋得通红的脸蛋终于从被子露了出来,眼睛哭得通红,嗓子都沙哑浑厚了不少。整个人蔫蔫的,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毫无生气。 许子芩终究还是没忍住,抱着表哥撕心裂肺地痛哭了一场。 那一晚,表哥守了他一夜。 许子芩在后半夜,哭腔里带着颤音,望着窗外万家灯火,落泪:“我哥他不要我了。” 苏州的随口一说,一语成谶。 惊雷一响,天空银蛇闪烁。黄北子巷筒子楼被照得一闪一闪,如同鬼魅夜行。白降坐在地上,望着屏保上许子芩的照片。 咆哮,呐喊,将整个一层都笼罩住。 “大晚上的睡觉!有病啊!” “神经病!” 「轰隆」一声巨响,楼下的破烂铁门被踹飞,闪电光打身后,如同杀气四溢的修罗恶鬼。 原本那一户骂得最狠的人家,被白降这一阵仗吓得缩成一团。 待看清楚人脸后,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吧?操!大晚上鬼哭狼嚎。” “就是!” “疯子!” 白降往那人胸口一踹,男人踹飞一米,撞倒茶几,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杯子茶壶碎了一地。 “是!我有病!”白降咆哮,“我就是疯了!我疯给你看!” 一脚又往茶几上踹,抄起椅子往电视冰箱上砸。 霹雳吧啦,乱成一片。 巨大的响动声把周围酣睡的邻居都吵醒,纷纷围到门口凑热闹,窃窃私语就是没人敢出面。 白降在老城区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谁敢在他发火时招惹他? 巨大的动静还是被闻讯赶到的窦惊蛰止住,他握着白降的胳膊。 “放手!”白降眸光一扫。 “你发什么疯?!”窦惊蛰两手箍着他,小腿一发力,侧身一翻,把他撂倒在地上。“大晚上的,你跑到别人家闹什么。” 白降冷笑,一拳头挥在他脸上。 待他身体后倾,白降两腿一跃而起,破口大骂:“关你屁事!我他妈有的是钱!这种垃圾地方,老子看不上!” “你他妈说什么呢!”他这话激起了群愤,看客们看不惯,壮汉们撸袖子要干架。 “垃圾地方,你不也住在这里吗?” 他全然不顾,仰天长啸:“哈哈哈!你们瞧瞧,你这电视二手市场人家都嫌重!这冰箱还有冷气吗?能冻冰棍吗?改明儿,小爷我大发慈悲,送你们一套新的。” 窦惊蛰想要去拦住他,却被白降压在地上,挥了好几拳头。 窦惊蛰忍无可忍,一脚把他蹬开,骑到他身上一拳拳往他脸上抡:“清醒了没?” 又是一记重拳:“你他妈看清楚了!打你的人是我窦惊蛰!” “我马上就要走了。”白降翻身起来,“这里终究还是不属于我。” 那一夜,两人都无眠,像是约定好的。 这一段从高二跨越到高三的爱情,就此了结。 白降去长沙前,被王子芥凑得鼻青脸肿。 王子芥指着他的鼻子吼:“你他妈就是个混蛋!玩弄我表弟的感情!” “你他妈招谁惹谁不好!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他!” 王子芥哭着打他,“我们秦家确实是欠了你的,但有什么气你冲我来,许子芩是无辜的。他把你当他哥哥一样,对你好。 什么好东西紧着你来,为了照顾你的面子,连重庆火锅他都陪你去吃。 他肠胃不好,一吃辣的就闹肚子,每次陪你吃完火锅都要蹲几天厕所,他有跟你说吗?啊!” “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全心全意地对你。”王子芥咆哮道,“我小时候跟他一起长大,他在家里别说洗碗扫地,连扫把都没拿过。为了给你准备所谓的生日礼物,你知道花了他多少钱吗? 他没跟你说过吧?那张零花钱的卡刷了二十万,就为了你爷爷能好好地卖早餐,不被人投诉。你他妈就是畜生!养不熟的白眼狼!” -- 第151页 “我妈说的一点就没错,我当初就不应该听许子芩那蠢货的话,找我妈求情把你留下来! 他18岁了,连我这个亲表哥都不舍得伤他的心,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话!你说话!” 白降无话可说。 王子芥突然停下拳头,愣坐在地上:“我本来去英国之前,还打算把小芩交给你,让你帮我好好照顾他。现在倒好了,一个一个的,全他妈要走了,我要去英国,你要去长沙,我姐要去念大学,这个家就剩下他一个了。” 王子芥骂道:“他怂,打小就爱跟着我屁股后头瞎蹦跶。小时候特烦他,我嫉妒他,觉得全家就喜欢他一个。 后来上了学,每次我考差了,就躲他屁股后头,全家人都宠他,看他面上就没人打我了。 当初,他喜欢你的时候,我就应该一拳头打醒他。我得知他看那种书的时候,其实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后来我释怀了,我自己就喜欢男人,凭什么说他。他成绩好,长得好,性格好,就是瞎了眼遇上你。” “对不起。”白降冷冷道。 “这话你跟我说有什么用。”王子芥舒然一笑,“许子芩那天淋了一身雨,走了一个小时回到家,抱着我一晚上就说了一句话,他说,他哥不要他了。” 白降落泪。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分了就是分了。”王子芥起身,理了理衣服,“从今天起,你,和我,和我表弟,桥归路,路归路,再也瓜葛。我把你的微信,电话从他手机上删掉了,换了新号码。 我警告你,别再联系他,否则,就算我到了英国,我也会回来灭了你,我说到做到。别碰他,听到没?” 王子芥推开门时,白降笑了笑,道:“最后有一句话,能帮我带给他吗?” 王子芥脚步一顿,手落在半空。 “我爱他,所以他往前走,我一直在身后护着他,倘若他喜欢上别人,我会祝福他。”白降红了眼。 “不必了。”王子芥摔门而出,“作为碧水湾三结义的兄弟,祝你往后余生,如鱼得水,一帆风顺。” 一颗黑糖话梅从王子芥口袋里掏了出来,越过门槛,摔在水泥地板上。 “从今天起,我们三歃血为盟,碧水湾三结义,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什么三结义?” “咱们三啊!” “礼都成了,你看到古代哪家娘子入了洞房还能完璧的?” 飞机直上云霄。 那一日,艳阳高照,天气晴朗,只是没有一丝清凉的风。 空调的轰鸣声让许子芩有些难受。于是,王子芥花了自己零花钱帮他换了一台无噪音的变频空调。 其实,碧水湾这一套房子有安装中央空调的,但许子芩爱被空调对着吹的感觉,硬生生地在正对床的墙上安了挂机。 许子芩如此胆大妄为的举动,搁以前肯定是要被秦鸯指着鼻子骂的,但这个暑假后半个月,家里气氛异常的微妙,没人大声说话,也没人提起白降这个名字,甚至原本的上下床也被重新换成了席梦思大床。 一切回归到原本的模样,就好像这个人从不曾出现。 班级群再也没人讨论白降的事情了,不管是好是坏,都无人了解和打听。 只是许子芩有一日百无聊赖刷班级微信群的成员时,才发现属于白降的头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退出去了。 果然,圈子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开学前一周,王子芥带着行李和沈天冬滚去英国。离开前,他就说了一句:“表哥一直都在。” 秦子苹也去上大学了,家里变得冷清,许子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表姐忙着开学杂七杂八的入学手续,而表哥和他时差严重,有时候发过去的消息过了一天后才回过来,可能是刚去伦敦不习惯,需要适应吧。 八月三十号那天下午,金老太邀请许子芩去她家吃椰子鸡,并且约着帮她遛狗,两人在小花园散步时,一个身影从楼道小心翼翼出来。 孙阿姨? 许子芩牵着妞妞靠近,跟孙阿姨被撞了个正着。 “孙阿姨?你这是?”许子芩觑了眼她的包裹,大概猜到了,“你也要走吗?” 孙阿姨摸了摸许子芩的脑袋,抱着他哭了好一会:“我也舍不得你,但现在我也没法留着了,碧水湾这套楼保不住。你舅舅的意思是,你外公外婆回老家,福建那边老房子还能住人,债务你舅舅解决,这个家不需要保姆了。” “我舍不得你。”许子芩蹭了蹭孙阿姨。 “我也舍不得你……”孙阿姨抹了眼泪,“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就跟我亲生儿子似的,聪明伶俐,以后啊,想吃孙阿姨做的菜就来找我,我给你做,千万别亏待自己好吗?” 许子芩乖巧地点头。 “那……我妈呢?”许子芩小声问。 “哎。墙倒众人推,秦家不行了,你舅舅舅妈要负担债务,所以你妈妈也不好跟他们一起同住增加负担。我估计,你妈妈带着你搬到其他小区,单独租房子住了。” 第57章 冷冷清清的,其实,也挺好; 入秋,天渐渐转凉。 许子芩告别了他住了十来年的小区,孙阿姨工资结清了,她本应该回山西老家的,但今天却抽空给许子芩在碧水湾做了最后一顿饭,饭后,又帮他打包整理行李。 -- 第152页 许子芩一柜子没穿过的衣服和鞋,他嫌麻烦,全挂到二手交易网上卖,林林总总卖了好几万,合着他卡里仅剩的十万块全给了秦鸯补贴家用。 秦鸯起初死活不收,还是许子芩硬塞给她的。 没了秦家工厂,他妈一个人带着他在外打拼,除了租房,四处都要用钱,他不忍心看秦鸯奔波劳碌,想给她减点负担。 咖啡厅装修进入挂牌工序,资金还是秦鸯东拼西凑出来的,她大小姐当惯了,说所有材料都要用最上乘和环保的,不能糊弄顾客。 新家的位置离碧水湾不算太远,隔一条街,但明显偏僻不少。 秦鸯在附近的旧小区相了个中层老户型,没有电梯,年代久远连墙皮都脱了,许子芩嘟着嘴提着行李箱跟在秦鸯身后,闻着味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楼梯间上了厚灰,这要是搁以前碧水湾,保洁工资都要被扣光了。 这里是老小区,哪有专门的保洁,要是租户爱干净的呢就自己出面打扫,不爱干净的就搁那,时间一长,灰都板结在楼梯口,扫都扫不干净,得用力铲。 孙阿姨帮许子芩把行李箱摆到房间,指着周围:“小芩,这房子还不错呢,比我租的地方好很多。” 说罢,她就从厕所打了桶水开始擦窗户和桌椅,许子芩伸手去接,被她拦住:“你先在门口呆着,里头灰大,闻久了对肺不好。我里里外外清扫一遍,你再进来。” “孙姐!”秦鸯撸起袖子在客厅拖地,“你让他自己来,别太惯着他,现在他可不是什么小少爷了。” 许子芩房间的布局跟碧水湾的很像,正对着房门有一个飘窗,不大,弓着腿刚好能坐上去。 桌椅和床的摆放位置也大差不差,许子芩推测是秦鸯特意找的差不多的户型。 小少爷从小认床,居住环境稍微一改变,就容易闹失眠。找个稍微像点的,也能让他舒服些。 孙阿姨动作利索,不到半个小时,房间就焕然一新,还喷了他最喜欢的空气清新剂。 许子芩的行李箱不算大,里面都是些贴身穿的衣服。羽绒服和长外套还在碧水湾打包,等这边收拾干净了,那边装车的司机一车就运过来。 “这玻璃瓶子都用完了,还留着呢?”孙阿姨从行李箱里整理衣服时,掏了个红花油的小瓶。 透光时,美轮美奂的。 这红花油的玻璃瓶还是许子芩跟白降第一次在卧室碰见时,他送的物件。 那时初遇白降,一脸冷漠,一句话也不说,像一块冷冰冰的木头。 “我给你扔了。”孙阿姨抬手往垃圾桶里掷,被许子芩夺了去:“反正也不占地方,给我吧。” 孙阿姨的手指向内蜷缩,明显不大乐意。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给了他。 孙阿姨给许子芩上过药,她知道这玻璃瓶是谁给的。只是过去快一个月了,也没人提起,孙阿姨只好作罢,起身心疼地搂了搂他:“阿姨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 “我和他没有关系了。”许子芩拍了拍孙阿姨的后背,“我知道他有事情瞒着我,躲我,可他既然不相信我,不愿意告诉我,那我也尊重他的选择。” 秦鸳和王之之来他们家吃了顿乔迁饭,饭还是秦鸯亲手做的,算不上好吃,勉勉强强能下肚。 饭桌上,王之之和秦鸯碰完杯,就边喝边哭,大骂着:“这日子这么就越过越回去了呢!秦鸳全程喝闷酒,中途去阳台抽了支烟,透口气,许子芩听不得哭声,也跟了出去。 窗外暑气未消,热浪汹涌,还能隐约闻到食物腐烂飘上来的味道,秦鸳和许子芩并排站着,在阳台上眺望着不远处的灯火通明的高端小区。 那是之前的家,现在已经不是了。 秦鸯一直很冷静,极力维持他的霸总人设:“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造的孽,总归还是要还的。不管往日过得多舒坦,这心里总是悬着,吊着。工厂没了,心里竟然开朗了许多。” 许子芩从秦鸳的口袋里掏出烟盒,自顾自点了一根,和他一起吞云吐雾。 他看出舅舅眼里的不可思议,咳嗽了好几声,笑着猛吸了一口:“舅舅,我说过的,抽烟喝酒,我都会。高中生了嘛,很正常。” 眼前的男人一脸沧桑地盯着许子芩,眼里溢满眼泪。 片刻后,秦鸳猛吸了一口气:“打算考哪儿?” “北京吧。”许子芩冷声道,转念一想,问,“你觉得计算机和动物医学,哪个专业更好?” “看你的喜好。”秦鸳把他嘴里的烟头扯出来,掐灭,“臭小子!都抽了一半了,我不打断你,你还真打算抽完啊?小心你妈凑你!” 许子芩悻悻然地抱着脑袋,生怕秦鸳往他脑袋上呼巴掌:“我想学动物医学,当兽医。我上回带逗逗做绝育,顺道给他做了个全身体检。医生说逗逗肝脏不好,要多注意饮食。 我突然就萌生出了一个念想,人需要看病,动物也需要。当然了,指不定过了一年,我想法又变了。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秦鸯望着许子芩,他脸上少了可爱和稚气,倒变得成熟了,也就一个暑假吧,转变真的好大,他都要不认识面前这个天真活泼的许子芩了。 舅妈喝得醉醺醺的,被舅舅扶上了出租车。舅妈往后排一摊,还大声吆喝:“师,师傅,去,去碧水湾,我们回家。” -- 第153页 秦鸯没喝太多,她有自己的规划,明天要去材料市场进货。 许子芩目视着出租车驶出:“妈,我在楼下散散步,熟悉新环境,您先上去吧。” “那……你早点回家。”秦鸯没有劝他,形单影只地上楼。 老小区十点多还有人在遛狗,白发苍苍的老头一手牵了三只柯基绕着花坛遛弯,他蹲下和柯基闹了一会儿,找了个安静看起来不算太脏的长椅坐下,仰望星空。 一盘银月挂在高空,被众多星辰捧在中央,此情此景像极了许子芩往日的生活。 以前在碧水湾时,他就是全家众星捧月的存在,所有人都宠着他,如今家没了,他也不是往日的那个他了。 其实说起来,许子芩并不是在怀念往日的无欲无求的日子,而是在感慨,果然书上说的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表弟,嗨喽!”王子芥和沈天冬两人同时出现在屏幕里,成双入对的,“你在外面吗?这是哪儿啊?” “我的新家,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还不错?” 许子芩强颜欢笑,“新家能在这里,我还挺知足的,好在没去黄北子……” 一时嘴快,许子芩立马闭了嘴。 视频通话那头的两人面面相觑,王子芥转了个话题,把手机往后一转:“沈天冬,你个变态,离我远点,我跟我表弟聊天,你别搂着我!滚!” 手机镜头天旋地转,稳定后对着一片开阔的公园,还有王子芥的画外音:“我们刚来这里语言还不太适应,报了个暑期强化课,老师小班授课,帮忙我们留学生快速掌握论文写作技巧以及合理化安排学期的学习计划,这样在正式课程之前,能提前适应。当然了,这也和你表哥的英语口语牛逼还是密不可分的。” “你俩现在合租一个房?”许子芩问。 “对啊!你表哥老黏人了,晚上睡觉都搂着我,都睡不踏实。”那头沈天冬的话飘飘悠悠的插进来。 王子芥踹了他一脚:“你他妈要点脸好吗?昨晚上谁他妈洗完澡往我床上躺的?你还叫我……” “叫什么?”许子芩突然来了兴致。 “哈哈哈!”沈天冬笑得合不拢嘴,搂着王子芥就差亲上一口,“老婆。” 许子芩:…… 晃了片刻,许子芩有生之年竟然看到他表哥涨红了脸,一脸嫌弃地瞪了旁边的沈天冬,场景异常尴尬。 小少爷无奈地啪啪鼓掌:“好……好名字,大气。” 那位牵了三只短腿柯基的大爷再一次在他跟前晃过去时,许子芩还逗了一只狗,舔他的手。 望着对面两人打情骂俏的,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许子芩舒了口气,扯出笑脸:“表哥,我挂了。” “好好照顾自己。”王子芥从对方的手臂禁锢里挣脱出来,“叫一声表哥听听。” 许子芩想了好一会,福至心灵:“我能叫你表姐吗?” “许子芩!!”王子芥怒了,“你他妈欠打是不是?我没在国内,你以为我不能收拾你是吗?!” “我错了,表哥。”许子芩捧腹大笑,收了神,楼上走,“你在伦敦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想你的。” 高三上学期拉开序幕,少了校霸的课堂,上课下课都变得井然有序。 白降转学走了之后,同桌位置空了好几周,原本费近是想找大牙调座位跟他坐的,但这命令都到大牙嗓子眼里,马上要下达,许子芩却拒绝了。 他可不想拆了人家的好姻缘。 暑假去了趟苏州,费近和黄丹两人竟然关系莫名其妙地好上了。 王子芥出国后,他的位置被费近给顶上了,许子芩后桌也算是有个和他关系密切的人。 好些时候,吃饭、上课、做题、下课、他都会有意无意地瞥同桌一眼,总觉得他哥还在他身边似的。 甚至有一天,他课间补觉睡过头,上课起立时发现同桌没人,就在山羊胡的课上迷迷瞪瞪地举手:“老师,我哥没来。” 全班一片肃静,皆扭头瞪大眼珠子望着他。 费近躬身道:“你睡昏头了吧?人转学走了一个多月了。” 讲台上教鞭一敲,震得他心头一荡漾。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关于白降的、片段性的梦扫荡得干干净净。 “你给出去!站着听!”山羊胡胆儿小,听许子芩大白天说梦话,吓得他以为自己见了鬼,后半节课讲话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捱到下课铃一响,灰溜溜地跑没了人影。 三点一线的生活从此彻底占据了许子芩,教室,食堂和家里,甚至连往日最爱去的小卖部都鲜少走动。 在高一时,他老爱拉王子芥下楼抱一大箱子零食,搁讲台上天女散花。 王子芥总爱在全班跟前吹嘘:“同学们,我表弟年级第一,大家敞开肚子吃,我表弟买单!” 班里一片沸腾。 他许久不去小卖部,连小卖部阿姨都纳了闷,怪想念他的,当然主要是因为少了个大顾客。 一次月考前,许子芩出门太急,没带2B铅笔,去楼下的小卖部被认出来了。 “大眼萌?”小卖部阿姨第一次见着许子芩觉得他眼睛特大,水汪汪的,像极了小黄人,“你没转学啊?怎么这么久不见你人啊?” 许子芩尴尬地笑了笑:“没。” -- 第154页 阿姨看他心情不大好,也就没和他唠嗑,放他回去考试了。 高三的课程枯燥乏味,但许子芩却比以前更加努力了。班里总是说,不怕学霸成绩好,就怕学霸更努力。 从入学开始,许子芩成天把自己埋在题海里,硬生生地成为了传说中天赋强,又努力的大佬。 可似乎……效果也不并明显。 以往,他没有像这般拼命时,成绩每次能稳定在710左右,妥妥的年级第一,高三后,越发努力了,但成绩却不进反退。 好几次月考下来,分数一直下滑,最后跌平在650分。 高三上学期最后一次摸底考试,许子芩成绩更是创下历史新低,601分。 根据历年的分数线,别说清北冲刺了,连能不能上重点大学还得听天由命。 新年前一天,大牙来家访,在碧水湾找不到人家,还是秦鸯从咖啡厅里腾出空,开了辆大众接她回老小区。 屋里,许子芩正靠在飘窗听音乐,闲着无聊就听费近发来的语音。 “我这次考了578,超过预期一本线25分,我妈直接给了发了五千压岁钱。” “太给面了,谢谢兄弟这些天的默默照顾,感激不尽,过年我请你吃火锅。” “来不来?我叫上黄丹和学委,对了也把那个叛徒刘申加上,聚聚?” “你听到没?” 你俩两两一对的,我孤家寡人一个凑什么热闹?许子芩心里一琢磨。 “我不去了。”许子芩望着窗户上贴好的窗花,“我要学习。” “你可拉倒吧!”费近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当面吐槽,“你成绩这么好,要不是你,我做梦都没想过我能过一本线,还超了这么多……你怎么回事?你的水平我知道的,怎么可能只考600多?故意放水的给同班同学减负?” “没。”许子芩粲然一笑。 突然听见有开门声,他忙拉下耳机:“我妈回来了,挂了。” 许子芩穿上鞋,听门外的动静。 自从秦家破产,登门的人就没有几个,他还在想谁还愿意这个时候和他们沾亲带故。 “不好意思啊,凌老师。” 大牙?!许子芩慌了。 “我们家出了点变故,换了住处,害您在碧水湾等了半天。” 秦鸯给大牙倒了杯水,“您坐吧,我工作太忙,家里有点乱也没时间收拾,您多担待。小芩这孩子娇生惯养的,也不会做家务。小芩!许子芩!” 秦鸯在喊他,许子芩忙把手机塞兜里,推门出来。 “这孩子,老师来了也不出门打个招呼。”秦鸯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搂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大牙抱着水杯喝了口茶:“最近怎么样?跟同学们有出去玩吗?” 许子芩微低下头,大牙在他鼓鼓囊囊的口袋上拍了拍:“玩手机吧?马上就高三下了,学习上还得多上点心。” 大牙叹了口气:“我今天来呢,目的你们也知道了,这学期期末的摸底考,许子芩同学的成绩排在了班级35名,年级排名和区排名我就不说了。” 许子芩一直低头,也不说话,两人交叉,心里战战兢兢。 考成这样,成绩直线下滑100多分,大牙来做家访很正常,他能接受,但堂而皇之地说透彻,他还是心有余悸。 “老师,我们家小芩基础特别好,可能是换了新环境,表哥表姐也都走了,可能不太适应,下学期就会有所好转的。”秦鸯连忙打圆场。 “小芩妈妈,我不是怪许子芩的事儿。”大牙喝了口水,望着许子芩又爱又恨,“他成绩波动幅度太大了,他这底子清北随便上的,这学期最高也就657分,离分数线还差了十几分呢。 我没有逼他的意思啊,如果他的底子就这样,我无话可说。 可他是能考到700以上的,高二最高分726分,创下我们三中有史以来最高分。太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苗子。” 许子芩抱着抱枕,把头埋了进去。 “如果短期没法适应,还好说。可如果到了下学期,还是这样,万一!万一高考出了点什么纰漏,是要后悔一辈子的啊!” 大牙的殷切希望在他耳边来回转了好几个圈。 许子芩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发呆,他听见客厅里秦鸯和王之之两人极力想压低但依旧清晰的声音。 “那还得了!绝对不能这样下去!”王之之道,“秦鸯,这件事你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必须要让他成绩弄上来!清北的料子万一考个普通一本,将来他会怨你一辈子的。” “我……不忍心,每天晚上复习到凌晨两点多,第二天一早五点,天还没亮就起来背单词。我怎么逼他?” “那怎么会成绩落这么快呢?” “哎!” “这样吧,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找心理医生咨询一下,你稍等,我一个大学同学学的心理专业,你过了年,带他去看看。”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和表哥白降他们一起躲在屋里看鬼片,吓得缩成一团,秦子苹开门时,吓得他们一哆嗦。没想到,一年过去了,今年竟自己竟然会一个人过年。 新年钟声敲响,手机祝福一个接着一个,响个不停。 王子芥的,秦子苹的,费近的,家长的,却唯独少了一个人。 你……在长沙,过得还好吗? -- 第155页 许子芩抱着手机,靠在飘窗睡了。 这个年冷冷清清的,其实也挺好。 第58章 ——我要学会放手—— 湖南的冬天屋内钻心窝子的冷,在外头溜街把手插在兜里反倒还暖和些。 昨晚飘了冰粒子,今天大街上被冬日暖阳一晒,连水印都看不出来。 一个穿着纯白色羽绒衣的瘦削少年在一家排成长队的「茶颜悦色」门店前驻足,凝视了片刻后哈了一口白气,才皱着眉过马路。 “小降,新年快乐。”白露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在小爷爷家吃饺子了吗?” “吃了。”白降过了红绿灯,周边的几家服装店的新年快乐歌吵得沸沸扬扬,连开扬声器都听不大清楚,他只得捂着手机,在公园长椅上坐下。 大年初一没有人像他一样闲得发慌逛公园,当然还抽了支烟。 “小爷爷对我挺好的,我霸占了沈天冬的屋。”白降笑了笑,另起话头,“湖南的模拟题挺难的。” 他把后面那句给憋了回去。 初到长沙时,他确实忐忑不安,基础薄弱题型不同所以跟不上进度。 但他班主任是个长发及腰的中年女汉子,一下指令给他找了好几轮学生轮番补习。过了一学期,成绩上去了,勉勉强强能够个一本线。 但班主任死活没放松警惕,觉得他潜力无限,说不定再拼一个学期能上个重点大学。 白降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混了18年的无赖小子也有被老师夸赞的时刻。 如果是以前在三中或者育才。或许……他会选择性无视老师的意见。 考个像模像样的二本或者加把劲考个马马虎虎的一本,只要能去北京,他都能接受。 可……现在,有了能上重点大学的希望,白降还是想拼一把。 毕竟,能离他更近一点,两人站在一起时,不会因为学历而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我走了之后,他,还有来过我们家吗?” 一个学期过去了,两人之前的距离变得逍遥了,白降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口,只能用一个代称「他」。 白降其实有想过,彻底忘记。他不是个喜欢追忆过去的人,过去的事情再思索已然没有意义。 可自从他到了长沙,每日读书写字,甚至躺下睡觉,他脑子里总会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 同桌叫他,他从梦中惊醒过来,好几次都猝不及防地死死地搂住他的同桌,等他从记忆里抽离出来时,才恍然觉得自己疯了。 他和许子芩已经不是同桌了。 做英语单选时,他总会把指着试卷教他做题的班长认错成许子芩,耳畔的话依旧萦绕。 “cost的过去式就是cost,没有costed,这是AAA型,和一般的和t结尾的词不同!” “我之前选的就是A。” “我知道啊。我是告诉你,cost在这个语境是过去将来时,不是一般现在时。” 深夜从梦里醒来,他都会喘着粗气靠在床头,低头凝视着床板。 仿若细细咂摸,在他下床还会有熟悉的身影以及那均匀而柔和的呼吸声。 “喂!小降,你有在听吗?” 他长长地呼了口气,把烟吐得又细又长。 有些人、有些事,沉在了心底里,就是无法说明、说透彻。 “在。”白降小声道。 “奶茶店,我和你爷爷打理的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们从黄北子巷搬出来,住在店二楼。 我上班,买菜也方便不少。三中学生下课,我和你爷爷一有空就在门口堵人,想当面谢谢小芩,可一学期过去,一直没见着他。” 当初,许子芩花了20万租下半死不活的奶茶店看似是被人宰了,但过了个暑假,学校领导重新翻新三中后门,名正言顺地把后围墙全都给拆了。 现如今,三元大街那一片的小吃生意火爆,学生上下课,人来人往的。 附近的房租房价也水涨船高,但奈何,许子芩留了一手,跟黄毛签合同时加了一条,一年之内不能加价,往后再加也不能超过房租的百分之十。 白露和老头的店面开的风风光光,仅仅过去一个学期就收入不菲,连黄毛都眼红了,但又无能为力。 许子芩有极强的市场前瞻性,能根据行情和走向推断商业价值。 “他在躲你们。”白降又抽了一口烟,“妈,你和爷爷别费工夫了,就算你们真的瞎猫撞上死耗子蹲到他了,又能怎么样?还不如让他好好适应现在的生活。你们介入了,他反倒更加走不出去了。” 他吸了口气,转移话题:“你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钱啊你不用给我转了,自己好好生活就行,别太累了,照顾好自己。” 天空开始飘雪,路上有行人欢呼雀跃,一堆女生迫不及待地开始拍照片,分享晚来的初雪。 雪深了,白降才团了个雪球,砸出去。 不远处,灰蒙蒙的街景里走出来一个人,手上提了两杯刚从茶颜悦色买的奶茶。 随手抛出去的雪球轻飘飘地落到那人脚边,男人躬身在地上捡起碎成好几部分的雪球,揉圆了重新递给他:“好久不见,聊聊?” 「噗」地两声,吸管戳破纸膜,两人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一起喝奶茶。 是经典的那一款珍珠奶茶,嘬进嘴里全身暖洋洋的。两手包裹着杯壁,舒服极了。 -- 第156页 傅安南从口袋里拿了颗黑糖话梅递给白降,他没伸手接,傅安南倒是自个儿饶有兴致地撕了包装纸,塞进嘴里:“你知道,小芩为什么爱吃黑糖话梅吗?” 白降咬着吸管的嘴顿了顿,扭头看他。 傅安南一笑,从兜里拿出另外一颗:“坂田银时是其中一部分。你秦阿姨说,这是他的交友之道。他愿意糖送给谁,吃谁送的糖,表示他已经全然接受了这个人。你知道这种糖还有一种寓意吗?” 白降一顿,心中一酸。 酸酸甜甜,话梅也叫做情人梅,互通心意,他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是小少爷心大,没往这层意思上想罢了。 “我来长沙谈生意,顺道过来看看你。”傅安南道,“你喜欢他,所以你答应了我爸的请求,离开他,我很感激你。你挺有魄力的,少年血气方刚之时还能有退有进,一般小孩可做不到。” “傅叔。”白降耷拉的眼眸终于扬了起来,“你有真正喜欢一个人吗?” “就是那种义无反顾,一看到他被人欺负,就算是为他杀人也在所不惜。如果不是傅爷爷,我恐怕还得吃几年牢饭吧。” 这回轮到傅安南语塞了,他没想到一个少年竟然用情至深于此。 “我就算在牢里蹲到死,我也不会让他去求李勋!” 白降慷慨激昂,“傅叔,那天他来看守所,用一种绝望而又无能为力地眼神看着我,呵,说他会救我出去。 而我只能告诉他,你不准去,我乞求他不能去。后来,他肯定没去,因为我知道如果他去求李勋放我出来,我不会原谅他。 他拼了命地对我好,他做到了。所以就算我在牢里被关押几年,我也不怪他。 他喜欢上别人,我也不怪他。可……转机来了,傅爷爷救我出去的那一刻,我觉得我活过来了。” 白降笑了笑:“如果我一直在牢里呆着,我这辈子就完了。我拿什么给他幸福,给他安全感?我只有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有未来,才能去找他。 就算他已经没有在起点等我,我也我愿意等他。他闯祸,替他担。 他喜欢上别人,我祝福他。他跟别人结婚,我能豁达地送他一份大礼,如果他反悔了想离婚跟我在一起,那我就不离不弃地陪他。这就是喜欢一个人。” “我答应傅爷爷离开他,因为我只有离开看守所,才能兑现我的承诺。哪怕他恨我、怨我、怪我。” 傅安南长长地舒了口气,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为什么不跟他说?” “我答应了傅爷爷。”白降吸两口奶茶。 他摇了摇,外边天太冷,几句话功夫,热奶茶就凉透了。 “与其让他喜欢我,苦苦地等着,还不如我给他做个了断。傅爷爷说得对,高中时候的爱情是青涩懵懂的,因为圈子就在那,指不定上了大学,入了社会,他找到了比我更合适,更爱他的人。那么,作为他叫了快一年,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我要学会放手。” 最后那一句「我要学会放手」说出来时,他的心在滴血。 谁会愿意把自己保护得完美的人拱手送给其他人?可在他说出不合适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做出了改变。 尽量他爱的人受伤,不肯接受,他还是要狠下心来强行切断。 对不起…… “白降。”傅安南仰起头,“那天小芩把李勋打进医院,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我不相信一个活泼懂事的孩子会突然心性大变。” 傅安南很警惕地去观察白降的神态和目光。 只要说起李勋,他的目光就变得尖锐,带着一股很浓的、想置人于死地的煞气。 这验证了他的猜想。 警方找双方取证时,李勋和白降含糊其辞。 秦鸯事后问许子芩时,他也是结结巴巴,说不清楚。 傅安南看着白降飘忽不定的眼睛:“你是小芩的哥哥,你这么喜欢他,他打了人,你不去道歉,反倒拿刀冲进了医院。 我没猜错的话,你和小芩都恨李勋,恨不得想要杀了他。他到底做了什么?你告诉我。” 大年初一上午,许子芩跟着秦鸯去舅舅舅妈家拜年,和放假的秦子苹两人闹了一会儿,听他说了大学的趣事儿。吃了顿中饭后,全家人又跟外公外婆转接了视频聊天。 随后王子芥也被拉了进来,那边还是凌晨,表哥说话迷迷糊糊的,说着说着突然还多了个沈天冬的脸,发出不合时宜的古怪声音。 许子芩秒懂,吓得赶忙招呼大家挂电话,偷跑到阳台给王子芥发了个消息:“表哥,你俩现在是见不得光的地下恋情,注意点影响。” 微信里,费近和刘申催魂似的各类文字,语音,电话朝许子芩狂轰滥炸。 他委实招架不住,趁着一家人其乐融融之际溜之大吉,跟他们一起去电影院看贺岁大片。 许子芩是最爱凑热闹的,哪人多就爱往哪儿去,可跟费近和刘申两人去看电影,他就觉得自己是最多余的那一个。 因为,半个小时后,黄丹和薛西两人手拉手在电影院朝他们三个挥手。 这两两一对,自己就跟个一百瓦的电灯泡似的,布灵布灵发着耀眼的光,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看完电影六点多,这四人兴致丝毫不减,非要拉他一起去吃自助。 -- 第157页 许子芩实在忍不住,提前溜回去了。 新年在家吃的第一顿饭,寓意着来年红红火火。往年的开年饭,一大家子围着碧水湾大理石圆桌一同坐下,唠家常。 长辈则挨个发红包,晚辈顺着队说吉祥话,口条好的许子芩同学兜里能被红包装得鼓鼓囊囊。 可今年秦家不景气,别说围在一起吃顿饭了,连举杯同庆都不整齐。全然一副被搓了锐气的样子,没什么富贵人家的排场。 客厅香气四溢,李勋忙碌着上菜。 “回来了。”李勋笑着道,“吃饭吧,正好。” 秦鸯从炖盅里把瑶柱香菇鸡汤倒出来:“洗手啊,这孩子,别愣着了。” 许子芩在卫生间搓了洗手液,把手上的水甩干,洗了把冷水脸,让自己冷静。 该面对的,躲不了。 上桌前,李勋递了红包给他。许子芩坐下,像是没注意到似的,也没收。 李勋的手在半空中摆着,给也不是,收也不是,异常尴尬。 秦鸯摆好碗筷往小少爷脑袋上拍了拍,朝他使眼色。 “谢谢李勋叔叔。”许子芩不耐烦地接下。 “真乖。”李勋坐下后,跟秦鸯聊天,“我听傅总说,你开的创意咖啡厅生意还不错,有打算往周围的写字楼再扩建一家?” 秦鸯给许子芩夹了个鸡腿,自个儿喝汤:“提议阶段,毕竟周边的写字楼地下一层都是酸辣粉和串串香,味冲也没格调,没有贸易中心的氛围。 如果是一楼的话,和便利店开在一起也不是不行,就是租金太贵。面积过大,还得占两个门面,租金和装修日后是笔大头。” 李勋道:“租金的问题我来解决。小芩,来,试试这白灼虾,叔叔亲手做的。” 他把油碟往许子芩身边推:“蘸点酸梅酱。” 许子芩不咸不淡地吃了一口。 “小芩,妈妈打算过两天跟你李勋叔把证领了,就在四环买一套两居的房子。你的房间妈妈都物色好了,和你之前的样式和风格一模一样,就是小了点。改天,我们去看看样板房?” 许子芩嘴里的虾顿时没了味道,拳头不由攥紧了。 “给孩子点时间。”李勋道。 “我不去。”许子芩把筷子一放,转身就要回屋。 “你给我站住!”秦鸯一拍巴掌,指着他吼了一声。“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怎么样?你告诉妈妈,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李勋见状开始和稀泥:“快给妈妈道个歉。” 许子芩充耳不闻,把头往侧边一瞅,望着窗外稀稀拉拉的灯光出神。 “你不喜欢许商晚,十年没叫过他爸,我怪过你吗?是,他不是你亲爹,所以你不叫他也没什么错。 但是你告诉我,这件事,我哪里对不起你?哪里亏待过你?你为什么就不肯替妈妈着想一下?” “高三了,你成绩一落千丈,班主任都找上门了。我没有说过你半句重话吧?你舅妈那天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心理医生,我也找了,你不去。 我也没说什么。你心里一直有气,一直憋着对不对? 从白降搬出房间开始一直到去长沙,你都在怨我。当初,我把带进来,你不同意,不和他住一个屋。现在我把他送走,你又不干。你想怎么样?许子芩,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许子芩噙着泪,一言不发。 “妈妈和你李勋叔叔结婚,不都是为了你吗?”秦鸯道,“妈妈一个人要照顾店里的生意还要照顾你,忙不过来的。李勋叔叔有自己的工作室,他的时间相对充裕,能照顾好你。从小到大妈妈什么事都让着你,你怎么就不能听妈妈这一回呢?” 李勋去扶秦鸯:“慢慢来,有些事情急不得,揠苗助长。” “妈。”许子芩垂下眼泪,像极了一颗剔透的水晶,“我不需要人照顾。” “许子芩!”秦鸯骂道,“你忘了你上次营养不良的事了吗?你连饭都不会做,你拿什么照顾自己!以前惯着你,现在秦家没了,你也该懂点事了! 这件事,你不听也得听,我和你李勋叔叔结婚这事是来告诉你,不是来找你商量的!” 第59章 热恋中的我们,至死不渝; 秦鸯送李勋上车时,还反复地道歉,说小孩子闹脾气,还没适应过来,以后多相处就好。 李勋抿嘴假笑,从驾驶座推开车门下车,和她在室外拥抱。 他说:“我真心喜欢你,所以我等得起,给他点时间。” 秦鸯挥手道别后,望着自家灯火通明,忽然有片刻之间泪流满面起来。 她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作为一个母亲,无法承担起一个家的重任。对不起许子芩,给不了他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 当初怀小少爷时,王之之就曾不止一次劝过她:“你还没结婚,生下来就是个累赘,孩子打掉吧。” 可她心软了,就连当初秦鸳和王之之执意要把许子芩捡回来的流浪狗要送走时,她都纠结了许久。 一个都不愿意杀鱼的人,哪里忍心因为自己的失误而亲手扼杀一个鲜活的生命? 生下许子芩后,小少爷充分取长补短,长得就圆润可爱,一见人就扯开嘴笑个不停,一点不怕生,招人疼。 傅安南提出要抚养许子芩时,他说:“我以后就算不娶老婆,也不会让儿子受半点委屈。” -- 第158页 可秦鸯还是放心不下,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哪里能交给其他人养活。而且,一个大男人,怎么懂得照顾小孩? “我来养吧。”秦鸯抱着婴儿模样的许子芩,眼里充满了爱意和温柔,“商晚和我爸达成了协议,以后我和他生活,能给孩子一个像模像样的户口。他跟着商晚姓许,你能接受吗?” 傅安南看着怀里咿咿呀呀,可爱喜人的孩子,眼里不舍但也无能为力。 男人硬挺的眉峰微微一蹙,终究眼里还是垂下两行热泪。 他抹去了泪痕似是斩断了牵挂:“商晚是我大学同学,为人敦厚老实,我信得过他,只要他一心一意地待孩子好,姓傅还是姓许,有什么关系。” 两人达成协议。 傅安南定期可以以叔叔的身份来看望许子芩,给他捎礼物带他出去玩,但为了不让察觉出区别对待,每回给小少爷带零食大礼包时,都会顺带上王子芥和秦子苹的一份。 王子芥小时候老爱吃许子芩的醋,觉得他抢走了自己的宠爱,老是欺负他,爱跟他对着干,就把许子芩的零食抢得干干净净。 傅安南当然知道,这是小孩之间的玩闹,可他又不忍心许子芩被人欺负了,只好偷偷摸摸重新买一份特大号的零食塞到他的被窝里。 等夜晚小少爷哭得回不上气来,委屈巴巴地往床上一趴,看到满被窝里藏着的零食,瞬间就元气满满,抱着睡觉。 后来,许子芩初二那年暑假,傅安南因为扩展业务被傅盛委派出国,也就是出国期间,许商晚为秦骊顶罪,死在了元旦。 那夜,白降也从白露的只言片语里得知了许商晚就是个攀龙附凤抛妻弃子的凤凰男时,才一怒之下大闹了许商晚的葬礼。 秦鸯才想起了许商晚同她掏心掏肺的一番话。 “如果我走了,看在这么多年我照顾小芩的份上,好好照顾小降好吗?我对不起他,我想让他好好长大,他怨我,怪我,我也无悔,只望他能成人、成才。” 秦鸯抱着他:“你放心,我和白露沟通过。高二之后,就把小降接到秦家来,跟小芩住一屋。你待小芩如亲生,我也待小降一样。从今往后,他们就是亲兄弟,都是我的孩子。” 元旦前一日,许商晚带着所有秦家工厂偷税漏税的罪名,畏罪自杀。从此,秦鸳整顿家业,开始洗白秦家工厂。 秦鸯在昏黄的路灯下踯躅,片刻后收到了李勋的短信。 “我到家了,早点睡。” “嗯。”秦鸯回了短信后,手机突然一震。 虽然从秦家破产,小芩决定和她一起生活后,过去的恩恩怨怨也缓缓翻篇,她不愿意再和傅安南有过多的牵扯。但他的电话响了又响,秦鸯还是没忍住,接了。 “这么晚了,有事吗?” 幽暗的灯光下,许子芩蜷缩在床头的角落里,手上握着叮当环。 片刻后,他把弯曲的长腿伸直,平和地靠在U型枕上,仰望着天花板上闪烁的可调节灯。 有那么一瞬间,他出神了。 抬手时,两个环从手腕沿着手臂往中间滑,最终在卡住的前一刻,碰撞在一起。 “叮!”清脆如同玉佩撞击般悦耳。 他小心翼翼地抖动,晃得叮当作响,终究还是把沁出来的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透过幽暗淡蓝色的光源,能清楚看到叮当环内侧的两只神仙鱼周身在闪光。 如同镶上了一层柔和但典雅的色彩。 白降在黄北子巷手工金属饰品雕刻店的庭院里,在枝繁叶茂的老樟树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脖间留下了一个淡淡的浅色唇印。 他说:“铜叮当环内侧是镂空雕的法国神仙鱼,鱼唇在俩环内侧,只要俩环一碰撞,俩鱼嘴唇就靠在一起,象征着热恋中的我们,至死不渝。” “热恋中的我们,至死不渝。”这话许子芩觉得甚是讽刺,不禁悲从中来,手握铜环想把这物件从手腕上取下来。 只是,俩环像是量身定制的一般,完全贴合在了手腕上,使了大力气手指节都被箍红肿了,都拽不脱。 他无奈吁了口气,把U型枕从脖间取下,后背轻飘飘地往下一滑,合上薄被单,蜷缩着入了眠。 “说吧,什么事?”秦鸯把鸡尾酒一饮而尽,搁吧台转椅上一坐,余光打量着西装革履的傅安南,“这一身可不合适逛酒吧。” 说罢,她指尖往吧台一扣,朝正玩着杂耍的调酒师道:“Blue Margarita,谢谢。” 调酒师得了指令,往摇酒器里倒龙舌兰和柑香酒,秦鸯看入了迷,还是傅安南手上的酒杯往她手肘上一磕,她才侧身一望。 只见傅安南身后,两名热恋中的情侣正激情互啃,丝毫不避讳。 “离我们远点谢谢。”傅安南嫌弃地拍了拍后背,同秦鸯道,“你和李勋不合适。” “请我来酒吧,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秦鸯冷冷一笑,把刚喝完的鸡尾酒杯握在指尖绕着,还似有似无地晃动,“我和他不合适,跟你就合适吗?” 傅安南的脸色有了明显的变化,酒吧内的彩色球灯打在他脸上的各色光,让他的此时严肃的神态看起来极其诡异,竟有一丝慎人。 他吸了口气,像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我知道,当年同学会上我和你酒后发生了关系,有了小芩。我们俩的人生轨迹都因此改变。 -- 第159页 我说什么也挽回不了,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但我希望,为了小芩,你能慎重考虑。” “许子芩瞎胡闹,你也跟他一起疯是不是?” 秦鸯苦笑一声,调酒师把Blue Margarita递给她,她没有犹豫一口灌完,把酒杯往地上一甩。 “嘭!”地一声响,玻璃酒杯四分五裂。 周围热舞瞬间冷场,七七八八地凑过来看热闹。 “我的人生已经毁了,但我不会做傻事,许子芩是我儿子,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出来的!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他。我和李勋结婚,都是为了给他创造一个好的生活条件。” 秦鸯冷笑,“他从小我养大的,生活常识为零,也不会做饭。他那天昏倒了,挂了好几瓶营养针才醒过来。我要挣钱养这个家,秦家没了,没人照顾他,你明白吗?” “你可以找保姆。”傅安南觉得她在耍酒疯。 “还以为我是秦家小姐呢,我现在穿的最贵的衣服还是几年前的Coach,咖啡厅刚开始有起色,又要忙活着开分店,来来去去又是一笔大的资金,我还要存钱给小芩上大学,读研,甚至出国深造,哪有钱请保姆?” 秦鸯知道他要说什么,“我知道你有钱,小芩也是你儿子,所以你想说,你出钱养他天经地义,是吗?” “我觉得逻辑上没问题。”傅安南扶着她去酒吧外静静,他一度认为自己约秦鸯在酒吧见面是他做出的错误选择。 他的手刚要挽上秦鸯,就被推开:“逻辑上没问题,你知道你和你爸都是哪种人吗?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冷酷无情而又思维缜密的资本家和操盘手。 投入和产出都要计算回报率,是不会做亏本的慈善家买卖的。 你当初把小芩交给我和商晚照顾,无非是想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他长大了,你照顾、讨好小芩,在他面前刷好感度和存在感,是在为他长大以后认同你是他亲爹做功课,让他能早点接纳你。现在又想故技重施,花钱照顾我们母子俩?” 秦鸯道:“是为了补偿这么多年来缺席他生活吗?等你和你爸觉得补偿够了,就能心安理得地把他带走,给他改名,从此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是这样的算盘吗?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只有小芩一个人,我不允许你们抢走他,我决不允许。” “你误会了。”傅安南想和她讲理。 “是我误会了,还是戳到了你们的痛处了?如果是我误会了,那你爸为什么要告诉他真相?让小芩一辈子开开心心糊里糊涂地活着不好吗?” “秦鸯,你喝醉了,我不和你吵。”傅安南道,“虽然我爸登堂入室确实过分,但他作为小芩的有血缘关系的爷爷,有权利认回自己的孙子。” 傅安南道:“我今天不是跟你吵这些的,李勋他不是个好人,他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 他欲言又止,被秦鸯揪住话头:“他不喜欢我,那他喜欢谁?他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这件事,我以后跟你解释。我约你来之前,已经以缙秦金融中国分区CEO的身份与李勋的工作室解除了所有的合作协议,单方面解约的费用我们出。但奇怪的是,我的秘书一直在尝试联系到他本人,可联系不上。” 秦鸯脸色一变:“不可能,他刚在我家和小芩吃了顿饭,我送他走的。” 她又轻描淡写地扫了眼时间,把手机屏幕对着:“一点半了,正常人早睡了吧。” 傅安南瞬间意识到不对劲,转念一想,立刻问:“所以小芩一个人在家?李勋有你们家钥匙?” 秦鸯被他这两个莫名其妙的质问问得有些懵,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吗? “你简直疯了!”傅安南拽着她片开人群,甩进了后排座位。 傅安南把车急速掉头,轰轰隆隆地朝老小区冲,还一边口不择言朝着身后的酒疯子大骂:“小芩要出了什么问题,我饶不了你!” 秋夜寒凉,空荡清冷的卧室,许子芩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扭头继续呼呼睡,恍惚之间他觉得脚上一凉,愣愣地把脚往内一缩。 幽暗的蓝色灯光下,一个黑黢黢的身型突然出现在他的床沿边,那双漆黑带着阴狠的眸子发出侵占的光线。 下一秒,整个人扑了上去。 迷糊之间,许子芩只觉得有人在蹭他,他手往外一挥,想把那压着自己的东西推开,耳边有人呢喃:“小芩……我爱你,接受我吧,接受我吧。” 那声音虚无缥缈,那一刻,他像是猛然想起些什么一般,双目瞪大惊醒。 一个黑色身影正在歇斯底里地扒他的裤子,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得他一哆嗦,两手捂住裤腰,一脚踹出去:“你干什么?!” 轰隆一声响,许子芩方才那一脚很重,把那人踹飞撞倒在柜台上,柜台上的物件滚了一地。许子芩立马把室内灯光调亮。 那个黑色影子赫然变亮,直到渐渐的,他的轮廓面容清晰,许子芩才模糊着双眼认出了那个变态。 李勋! “你他妈怎么进来的?”许子芩心慌意乱,他意识到秦鸯还没回家,墙面的挂钟显示凌晨一点三十五分。 李勋踉踉跄跄扶着柜台爬起,冷声笑了笑:“你妈把钥匙给我了,我是这个家的一员,你妈妈属于我,你也属于我。小芩,你刚才睡觉的时候有反应,你在想什么?” -- 第160页 许子芩被他一激,微红着脸压下去。 “你在想白降对不对?你喜欢他,你喜欢男人。”李勋哈哈大笑,“他已经不要你了,但是我要,我知道你和他已经做过了,但是没关系,我喜欢你,我不介意和他共享。” “你闭嘴!”许子芩把手上的抱枕砸过去。 没了抱枕的遮挡,许子芩圆领外的锁骨就直接裸露在李勋面前,他上涌,三下五除二地又要扑上去,亲他的脖子和耳朵。 许子芩一手拧着他,往下踹:“你他妈就是个变态!操!” 可奈何李勋压着他的大腿,无法使力,也无法动弹。 他如猎物一般的眼神,越靠越近,想要生吞活剥了他似的:“小芩。” “你别叫我!”许子芩吼道。 李勋在他耳边道:“你知道吗?从大阪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爱又白净的小男孩。 所以我从大阪回国,不远万里地找到你妈妈。你长大了,长得更诱人了,我做梦都想要吻你,想要占有你的身体。你知道我多喜欢你吗?你知道吗?” 许子芩咬牙切齿,挣脱开他的压迫,一拳砸在他脸上:“想碰我,你做梦!” 那人被重拳砸过,锐气丝毫不减,反倒更加暧昧,开始脱衣:“凭什么?凭什么那个混混亲你,搂你,上你,你就乖乖的跟只兔子一样,我就不行? 我哪里比不上他?我有钱,能给你母亲幸福,只要让我碰你,我会满足你的,让我好好疼疼你,好吗?” 许子芩被他恶心到。 那变态压根是个是受虐体质,刚才那一拳打过去,他反倒是一脸享受。 “你愤怒的样子我真的好喜欢,你也喜欢男人,我已经按奈不住了。从了我,让我爽一下,好吗?” 他丑恶的嘴脸开始肆无忌惮地压制着许子芩,这个人像是嗑了药似的压根不知道疼痛,一直压制着反抗的许子芩。 下一刻,李勋已经要去扒他的裤子:“让我上你,好吗?好吗?” 恍惚之中,门被踹开,许子芩头脑内嗡地一声响,他下意识地把床单裹着自己。 李勋扭头。 许子芩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下一秒,,安南一脚踹在李勋的胸口上,骑上他,一拳一拳急促地如同雨点,往下砸:“操!你他妈碰他一个试试!我弄死你!” 李勋慌了神,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万全的准备,绝对不会失误。 他做梦也做不到有人会突然闯入,这个人竟然还是傅安南,是自己工作室的最大投资人。 傅安南一拳又以拳往他脸上怼:“畜生!人渣!他还刚成年!白降和我说的时候,我还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恶心!” 许子芩懵懵地抱着自己坐在床边,秦鸯傻眼了。 她做了什么? 她刚刚眼睁睁地看到李勋趴在许子芩的身上要去亲他?要是脱他的裤子。 那一刻他对儿子所有的悔恨和愤怒到达了极点,抄起桌上的台灯朝他脑袋上砸。 “嘭!!” “你个畜生!你动我儿子!我掐死你。”秦鸯发了狂般砸他,两手死死掐着他的脖颈,“我这么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个杀千刀的混蛋!畜生!变态!你应该去死!” “我是变态,你儿子不是吗?”李勋早已没了理智,“他和白降搞到一起,同性恋,两人什么没干过?你还不知道吧?他们连床都上过了,别他妈以为你儿子多么清纯,都他妈是被人操……” 下一秒,许子芩冷静地从床上下来,一脚踩在他脸上:“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就看清楚了!” 一脚,一脚,再一脚,小少爷莫无表情地踩他的脸,直到鲜血淋漓,直到那人没了动静。 他才恍然坐在地上,惶惶然恍如隔世。 第60章 以后谁忘了谁,谁就是孙子! 一双庞大而布满血管的手扼住了脖颈,无法喘息,无能无力。 他想极力挣脱,睁开双眼,感受明媚。可是压迫感就像是一个难以抉择,无法割舍的梦魇一直纠缠拉扯着他。 许子芩睁开眼,还是熟悉的环境。 窗明几净,空气里撒着空气清新剂的香味,他的睡衣被人换过,他艰难地踩着拖鞋从桌上倒了杯水喝。 房外的声音断断续续飘了进来。 秦鸯的哭泣声在静谧的环境下显得尤为刺耳,许子芩推门的手顿在虚空,无法着落。 “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秦鸯啜泣着,“我是他妈妈,这件事他瞒了10年,从我带他去大阪的时候,那个人渣就……回国之后,小芩一直闷闷不乐的,当时我没想这么多,我还以为是他刚下飞机不太适应。他还是个孩子,那个禽兽怎么下的去手!他就是人渣!” “已经报警了,做假账转移资金出国的事儿,就够他在监狱里蹲了。”傅安南冷冷地道。 “我不称职!”秦鸯还在懊恼,“我以为让他在秦家,能受到最好的保护,至少能像普通孩子一样,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 “你别激动。”傅安南道,“小芩他心善,不想让你为他担心。” “可我是他妈妈,我不为他担心,谁为他担心?这么多年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他就告诉了小降一个人,连子芥没说过。” -- 第161页 秦鸯抹了眼泪,“我一直以为他不懂事。耍脾气,和我对着干。他不爱吃日料我拉着他吃,我让那个混蛋给他送饭,让他们好好相处,到头来,是我把他往火坑里推。” 秦鸯吸了口气:“我答应了,秦家已经散了,你和你爸不是上赶着要抚养他吗?我答应了。” 许子芩心里一怔。 “我不是心血来潮。”秦鸯道,“那个房间我不会让他再住下去,我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我就心有余悸,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会好好待小芩的。” 那天秋风瑟瑟,带着阵阵的凉意。 傅叔提着许子芩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后,不舍地在他肩膀上捏了捏:“走吧。” 许子芩在原地定定地站了五分钟,都没有等到秦鸯出现,小区楼下那个牵着三条柯基的大爷从他跟前走过时,一只体型较大的柯基在他的腿边蹭了蹭,他低头一瞥。 大眼柯基吐着舌头望着他,许子芩亲昵地在狗脑袋上摸了摸,抱了抱:“你也舍不得我啊?” 许子芩往后排落座,高楼林立往后倾倒,他平和地靠着座椅,手机上还是秦鸯昨天吃饭时留的微信。 【妈:小芩,妈妈爱你。】 自从李勋入狱,秦鸯就对许子芩格外小心翼翼,连咖啡厅都找了人把她打点,她就一直陪在许子芩身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把自己硬生生活成了一个保姆。 临行前一夜,在睡梦中秦鸯握着许子芩的手,泪眼惺忪:“妈妈也舍不得你,但妈妈没法再照顾你,你去了傅叔家,他会倾其所有的对你好,弥补过去18年对你的亏欠。以后想回家,就回来看看妈妈。” 车缓缓驶入别墅区时,许子芩一直抱着手机,等待着秦鸯的短信,哪怕是一声照顾好自己,他也能心安理得。 许子芩明白,他和秦鸯如果再住在一起,她只要看到自己就会想起李勋那个变态,继而把所有的过错都往她自己身上揽,她会永远活在悔恨和自责中。 只有暂时离开,给她一个人生活的空间,她才会慢慢走出来。 车门被拉开,一个中年保姆从后背箱把行李提好,恭敬地道:“小少爷回来了。” 这一声让许子芩措手不及,他只是片刻后站在院子里愣了一会儿。 傅安南把钥匙给司机去停车,才搂他的肩膀,对保姆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进去。 别墅小院子里种了各色月季,泥土是被翻新过的,这一批月季应该是刚种下的,为了欢迎他的到来。 许子芩玩味地随手折了一支白色月季,在手里把玩,恍惚间一个记忆没有任何预兆般强行插入。 那夜,他和白降两人靠在种满月季丛草坪上,仰望夏日星空。 “我故意的,我故意骑摩的就是想单独和你一起。我来的时候路过这一片草地就在想,如果我们俩在这里在感受夏日的恬静,该多好。今天没陪你出来野炊,但能和你在夜晚一直在这儿躺着,也算尽兴了一回。” “你,你说,晚上找我有事,什么事儿啊?” “你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 猝不及防的吻落在唇角,许子芩冷不防一缩手,被月季刺扎了手指。 他躬身在月季丛的小石凳上坐下,望着天空一轮明月,若有所思。 傅安南趁着如水的月光,端了两杯葡萄酒,一杯在他跟前晃了晃。 许子芩捏着杯脚,大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他。 “成年了,喝点酒不碍事。”说罢,傅叔把酒一饮而尽,看着许子芩喝了一小口,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怪你妈妈没送你吗?她是不忍心,怕送了你之后舍不得你。” “傅叔。”许子芩晃着高脚杯,红酒挂杯效果不错,“那天晚上你找到我。你见过他吧?是他跟你说的?” “嗯。”傅安南沉重地点头,“他说去长沙之前,让子芥给你带话,你表哥怄气应该没带到,让我带给你。” 月色变得凝重,黑云笼罩着月华,秋风习习,带着一股凉意。 别墅大堂内的方才那位给许子芩提行李的保姆时刻注意着院落内两人的一举一动。 见许子芩缩着身子,搓了搓手,忙从沙发上找了张羊毛毯覆他身上。 “谢谢。”许子芩点头致意。 保姆受宠若惊,躬身带着笑意离开。 许子芩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这样诚心地笑了,或许是心态改变了吧,变得没有像以前活泼开朗和自信了。 在高一高二时,还没入考场,他就能信心满满地告诉所有人:“稳妥全校第一。” 入了高三,大放厥词的话,他一句也没说过。 以往有王子芥,还是他哥,许子芩能亲昵地搂着他俩的肩膀,笑眯眯地道:“我考了第一,有什么奖励啊?” 表哥会鼓鼓掌,然后猝不及防地在他脑袋上一呼:“我奖励你一巴掌!我丫全班倒数,你成心气我对不对?” 而他哥就会握着他的手腕,在校径上奔跑着,叮当环清脆作响,两人躲在学校操场的小黑房后面,白降轻轻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奖励我可爱的男朋友一个吻。” 如今他身边说得上话的,只有费近。 两人偶尔上下课聊聊天,更多时候都是在讲题。许子芩甚至觉得,考第一和倒数第一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考差了,秦鸯一如既往地对他好,不骂他。而大牙无奈考好考坏都是无奈叹气。 -- 第162页 “我尊重你的意见。”傅叔看着许子芩,“你想听,我就给你说。” 许子芩下不定决心。 他在怀疑,在好奇,甚至在胆怯。 他不知道白降有什么话对他说,当初在奶茶店他哥那一番决绝的言辞背后是有难言之隐?当时无法说出口,所以要等到现在吗? 他就这么对自己不信任,不坚定,不果断吗? “我爱你,所以你往前走,我一直在身后护着你,倘若你喜欢上别人,我会祝福你。” 白降熟悉的声音从傅叔的手机里传出来时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眶不争气地红透了。 那是他半年以来魂牵梦萦的声音,哪怕一句「对不起」,一句「原谅我」,许子芩都会迫不及待地告诉傅叔,自己想见他,哪怕抱一个也好。 等了这么久,就等到了寥寥一句这样的话吗? 傅家别墅比碧水湾还要大许多,或许是傅叔为了给他一个优质的环境吧,特意把房间做了精心的设计,夜晚地上的点灯能把天花板投射出宇宙星辰,一开窗就能看到一汪清澈见底,波光粼粼的湖面。 每日给他送饭的保姆姓刘,菜单搭配完全不重样,傅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极力地讨好他。 “刘阿姨,你以后叫我小芩吧。”许子芩吃了块牛排,撩起眼皮,刘阿姨体贴地给他递果汁,那阵仗恨不得自己亲手喂他。 “这……不合规矩。”刘阿姨低声道,“老爷吩咐过,家里人不能乱叫的。” 许子芩喝了口果汁:“你私底下叫吧,不为难你。” 许子芩态度很坚定,刘阿姨明显有些尴尬,左右为难,但为了讨好他,保姆还是点了点头,别别扭扭地叫他小芩。 住进傅家之后,除了傅叔和傅爷爷偶尔叫他这个称呼,许子芩觉得「小芩」两个字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远到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能陪我说说话吗?”许子芩擦了嘴,坐到窗台,望着满院子的月季。 刘阿姨恭敬地坐在地上,不敢坐凳子,许子芩怕他凉了腿,给她搬了一把,她也不抗拒,诚惶诚恐地坐好。 “以前,我住在碧水湾也有一个阿姨,从我小学时候就一直照顾我,后来她回了老家。 孙阿姨和你很像,刚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拘谨。后来和我呆久了,熟了,就照顾我。 每回好吃的第一个留给我。我表哥老说她偏心。我看到你,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了,不好意思啊。” “小少……”刘阿姨脱口而出,立马改了名字,“小……小芩,以后我来送饭晚,你要是无聊,就跟我说说话吧,我怕你一个人憋坏了。” “你歧视同性恋吗?”许子芩突然一句话让刘阿姨一怔。 “我就是。”许子芩笑了笑,“你觉得这是一种病吗?我小时候觉得就是。” “但17岁那年有一个人把我拉下了这个深渊,可他却半路跑了。” 许子芩望着随风飘荡的月季丛,“以前我们是兄弟的时候相互喜欢,等我们不是兄弟了,他反倒怂了。” 高三下学期开学后,进入紧张忙碌的倒计时。 没有假期,没有欢闹,教室里一片死寂。累了就趴着歇会儿,等能量足了,就信心百倍地爬起来再战,高考就是如此。 许子芩昨夜三点多还没睡着,一大早就开始打瞌睡,被大牙叫醒后,又迷迷糊糊地听了好几节课,全程都在神游。 “许子芩!”费近一巴掌呼在他后背时,他起身往后一扫。 只见费近正一股脑地朝他使眼色,他觉得身侧一凉,撩起眼皮一看,山羊胡正瞪大眼睛瞅着他,那眼神仿佛要杀人灭口。 下课铃响,许子芩被地中海拎去了办公室,主任指着周考的数学试卷。 上面硕大的95分触目惊心,后面好几个大题一个字都没动,跟没看到似的。 地中海一拍试卷:“行,你长本事了,从全校第一能落到数学刚好及格,你是觉得学习不重要,爱学就学,不爱学就甩手一丢是吧?” 许子芩愣愣地看着地中海桌上的盆景和多肉,一动不动。 “说话!”地中海怒不可遏,“我知道你家里出了点状况,离高考还剩下两个多月,费近都能考到630多分,你一手教上来的,自己反倒在550分四处游荡,你想造反吗?” “我想出国。”许子芩吃饭时,这话把傅叔和傅爷爷都震惊了。 两人那瞳孔陡然放大,不可思议。 “给我个理由。”傅安南放下筷子,看着一动不动的许子芩,满是心疼。 他知道许子芩这些天过得不好。吃得好,穿得好,看起来跟以前在碧水湾时无忧无虑的小少爷似的,但他心态变了。 变得冷漠了,变得不爱说话,也变得不爱笑了。 他听刘阿姨说过,许子芩状态一直不好,整个人很压抑,没事就望着窗外的月季花,心灵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霾似的,无法被驱散。刘阿姨曾不止一次说过她的顾虑。 她害怕许子芩哪天就从窗台上一跃而下了。 许子芩把手上的筷子一停:“我想去国外待会儿,自己一个人,找一个全新的学校,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傅盛脸色不对,压抑着情绪,从饭前一直到刚才许子芩说话,他才把内心的不甘和火气发泄出来。 -- 第163页 他在商场上走南闯北打拼了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如过江之鲫。傅盛手段雷厉风行,可唯独拿许子芩一点法子都没有。 许子芩是他的亲孙子,他没法坐视不理,也没法有怨气,他只怪自己当初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把孙子交给秦家养,导致他变成现在这样毫无生气。 “要不是送到秦家,一个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傅盛叹了口气,还是和傅安南对视了一眼后,两人才下定决心,“出国也行,我给你在纽约找一个心理医生,贴身照顾你。以后有任何的问题,他都会第一时间报告你的情况,你能接受吗?” 许子芩把头一扬,傅盛眼里尽是高傲和冷漠,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找个心理医生,一则是可以照顾他在异国他乡的饮食起居,二则也能让他尽快走出阴影。说不定出国回来之后,人就变了。 心理医生是傅盛合作伙伴的小儿子,美籍华裔,还有一半是美国血统。吃完饭,傅叔就把心理医生的微信推给他。 不过,更令许子芩吃惊的是,除了微信,还推来一张照片。 大眼睛,宝蓝色瞳孔,高鼻梁,身材匀称,是很典型的混血帅哥,眉宇间透着一股文质彬彬的高贵和博览群书的儒雅。 推送微信还附带照片的操作,许子芩也猜了个大概。傅盛和傅安南知道许子芩的性向,特意找了养眼型的。 而且,此人是傅盛合作企业的儿子,那背后的家业和势力可想而知。 倒是有种给他提前配对的感觉。 许子芩退学手续是秦鸯带他办的,费近和刘申抱着他哭了好久:“你丫连高考都不参加,算什么兄弟!” 为了给他留个念想,几个好朋友给他办了个欢送宴,一群人喝的醉生梦死,许子芩也喝得云里雾里,抱着马桶吐了好几回。 “咱们兄弟团一辈子都是兄弟!”费近举杯,“来!以后谁忘了谁,谁就是孙子!” 干杯! 那一夜,又说又笑,又哭又闹。 原原本本高二二班最好的兄弟团,就这样以许子芩的离开而彻底散了。 有人去了英国,有人去了美国,有人去了长沙,有人留级去了艺术班,有人留在二班死守阵地。 说到底,都是为了对方那个爱的人苟延残喘着。 18岁的我们,也曾向往着明天和未来,期盼着未来有无限可能,同样也渴望着不为人知的相逢和转机。 那一晚,许子芩同样收到了美籍华裔心理医生的微信。 【M:我叫Michael,你叫我迈克就行。】 许子芩迷迷糊糊地回消息。 【黄芩:我叫……许子芩,你叫我……】 【M:小芩,我知道你喜欢男的,我也喜欢,你长得好可爱,以后来纽约,多多照顾。】 许子芩顿时五雷轰顶般清醒。 What? 第61章 ——重逢—— 五年后,缙秦金融。 市场部总监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敲了好几下,踩着10cm高跟鞋的女孩才探进脑袋,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漆黑一片,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主位上,一个着便装的年轻人正侧着头,眯眼小憩。那人听到细微的脚步,眼皮一撩,抬起头。 ”总监!傅总今天最早的飞机去了巴黎,和分公司的林总聊新一季度的项目跟投,公司上一季度的财务报表要给您签字,还有……“ 总监摁了遥控器,窗帘缓缓拉开,露出巨大的玻璃幕墙。 强烈的太阳光线射入,办公室瞬间亮堂起来,年轻人遮了遮眼睛。 年轻人一伸手,秘书Kevin秒懂,迅速发消息:“总监办公室一杯低因馥芮白,脱脂奶。” 年轻人眉眼一瞥,微微舒了口气:“Kevin,下次进门前,和清洁工顾阿姨打个照面,昨晚我在公司通宵加班看团队的竞标方案。” 男子重重地折了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声音。 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应该在五分钟前把馥芮白送到我桌上,现在这个点,你应该和合瑞科技谈解约。” Kevin一慌:“总监,他们的团队已经开始运作,傅总的意思是……” 男子眸光一冷,秘书瞬间闭嘴。 他说:“一个30人团队的公司上个季度的业绩比12个人的工作室还低20%,这样的公司留着干嘛? 慈善捐款吗?我记得对赌协议里,一旦任何一个季度没有达到预期指标,合瑞名下所有资产低价拍卖抵押。发个消息给他们王总,五天时间宣告破产。” 实习生踉踉跄跄地端来馥芮白,被里面的威压吓得一哆嗦,还是Kevin夺过咖啡,她才拍着胸脯悻悻然离开了。 总监喝了口馥芮白,瞟了一眼桌上的财务报表:“从我入公司起,财务总监就在休产假,这都快三年了,她怀的是哪吒吗?” Kevin自然知道自己职位不够,不好当面在领导面前吐槽其他上位领导,只好抿着嘴,只字未提。 “傅总有说什么时候回国?” “这个……”Kevin支支吾吾,“他顺道去波尔多私人酒庄取酒,可能还会和分公司的负责人一起去度个假。” “白总监,下午市场部实习生面试,傅总的意思是让你出席。” 白降面色堪堪挂不住,财务部工作他签字也就罢了,如今人事部又上赶着来了。 -- 第164页 “记得年底提醒我,找傅总发三倍工资。”白降把外套穿好,“把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名单发我电脑上,中午你找个时间提醒我,我出去一趟。” 刚出电梯,路过的人纷纷躲得老远,向他致意。缙秦金融的人众所周知,白降大学毕业后,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坐上总监的位置,和傅总私交甚好。 公司内流言蜚语更甚,都传言说他是傅总的私生子。 司机把车停在了门口,白降面色一冷,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扭头又坐电梯下楼。 他看着电梯内按钮闪烁,滴了眼药水,昨晚熬夜眼睛肿胀得厉害。手机在裤兜里一震动,他都没看手机,就随手一接。 “白总监今晚有空约在餐厅吃个饭吗?带你见见我女朋友。”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轻佻和不羁。 白降出了门,看了一眼手上的表:“窦惊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你的第……” 他跪手指头:“13位女朋友了,当然这还是你约吃饭的,不包括上床和有过结婚预想的。” “这话说的。”窦惊蛰那头在车上,还有女人的嗤笑声,一听就是在聊骚,“感情这东西不就是处着玩吗?合不合适的,处处才知道。再说了,跟我处对象的都知道我有这么多任,还不是上赶着跟我约会。 她们看中我的钱,我看中她们的外貌,都是各取所需,王八看绿豆。你来不来?” “不去。”白降放慢脚步。 “摆谱是不是?”窦惊蛰道,“走出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快速进入下一段,你和许子芩之间,早就该断了。” 白降一怔。 窦惊蛰哔哔个不停:“你大学在北理,清北人大都找遍了,四年都没找着人,你还想跟他再续前缘呢? 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儿了,多幼稚啊,该放下了! 指不定人已经找到对象了,别一棵树上吊死,不值当。像你这种青年才俊,甭管男女,通吃。” 白降手指微微一顿,许久没有回应,等他晃过神来时,对方已经挂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五年了。他高三时候,在长沙发愤图强,为了考一个北京更好的大学,拼了命,通宵学习,才考到了北理。 开学第一天没去报道,就兴致勃勃地去清北问了个遍。 他一直以为许子芩会遵守约定,考一个北京的大学,两人找一个房子合租。 可他错了,他用了半年时间跑遍了北京所有的高校,甚至把许子芩高考失利的因素都考虑进去了,各种二本和民办的学校通通找人打听,最终还是失败。 他曾想过要问秦阿姨,问傅叔,可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当年是自己甩开的他,现在又死乞白赖地找,多少有点奇怪。 他一直想,大学四年只要自己在北京就有偶遇许子芩的可能,只要毕业回到许子芩生活的城市,就总有可能遇到他。 五年,一次都没遇到过,像是冥冥中注定好了似的。 他去过碧水湾,也得知了秦家的事情。后来他在大学四年里干过各种兼职,毕业后被傅安南提拔为市场部总监,给缙秦金融创造了数亿的价值。 他想买下那套碧水湾曾经和小少爷住过的那套房。可那套房的原买家不爱惜,房子又老又破,原本属于许子芩的房间凌乱不堪,连墙面都画成了涂鸦艺术。 “小降,你的咖啡。”秦鸯把咖啡打包给他时,白降两手接下,犹豫了片刻后,才转身离开。 自入职了缙秦金融,他每天都会抽空来秦鸯的咖啡厅买一杯咖啡,就算是不喝,也会过来坐坐,找个包厢办公。 一年除了咖啡厅不营业外,从没缺席。 白降恭敬地朝秦鸯挥手道别后,女服务生才搂着秦鸯的胳膊:“小白总那可是三百六十五天从不缺席,跟您亲儿子似的,上回他还送您一堆的奢侈品,都是限量款的。一般人可拿不到,干嘛不收啊,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儿子,做梦都要笑醒。” 秦鸯把咖啡做好,放在餐厅叫人取餐后,得了空才瞟了她一眼:“前提是,你得有个男朋友。” 被秦鸯这么一激,她顿时就心里不好受了,搁吧台前结账时还八卦地打趣:“老板,我听人说,您有儿子啊?我都没看见过。” 秦鸯手一顿,抹布接着擦灰。 服务生又说:“我来咖啡厅工作都有三年了,要不是听人说起,我还以为您是高贵优雅的独身主义者呢。” 秦鸯在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干你的活。” 机场…… 人满为患,不是节假日竟然还是这么多人! 一个穿着纯黑色单衣的年轻小伙子提着行李箱出来,灵动可爱的双眼,搭配精致的五官,白皙到亮眼的皮肤,简直还和高中生一样,只是多了一丝的成熟和锐气。 终于回国了,许子芩感慨。 望着周围熟悉的环境,他伸了个懒腰,呼吸了口家乡的空气。一个小孩在他身边撞过去,落了颗黑糖话梅。 许子芩平静地躬身捡起,递给他。 小男孩:“送给哥哥了。” 许子芩在他脑袋上拍了拍:“哥哥不爱吃糖。” 网约车界面还停留在机场高架,导航上堵成了一大片的红色,看样子没半小时是到不了了。 这时,身后一个高大英俊的黄发蓝眼的混血男子从他身后一把搂起他,抱起来绕了个圈,吓得许子芩差点要出口骂人。 -- 第165页 “放我下来,迈克,这是中国,你觉得两个男人在机场抱来抱去的合适吗?”许子芩整理了一下衣角,买了两瓶水,递了一瓶给他。 迈克喝了一口,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五年了,许子芩,一个男人的青春年华有多少个五年啊?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吗?你说我俩处处,五年后你就跟我上床,算算日子,还剩最后一天。” “我有说过吗?”许子芩打开个哈欠,“我忘了。” “你别恃宠而骄我告诉你,我追了你五年,你刚来纽约那会儿我给你租了个这么大的别墅,还带露天泳池的,你连看都不看一眼,我都不舍得住呢。” 许子芩瞥了一眼微信,给秦鸯发了一条短信,才继续拉着行李箱往外走:“那是给我住的吗?一屋子花,那服务生一开口就是一口纯正的美音,先生这是您准备的安全套。就等着我呢?” 迈克:…… 迈克一脸无能为力:“你不也没跟我上吗?反正我不管,过了今天你就得跟我处对象。” 刚说完,看到许子芩正在发消息,他瞥了一眼手机界面,写着「妈」。 迈克灵光乍现,一把夺了他的手机,发语音:“阿姨,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迈克,许子芩的男朋友,以后您就是我妈了。” 许子芩矿泉水都差点喷出来,要去夺他的手机,被迈克一直霸占。 迈克利用他的身高优势,把手机轻轻松松举过头顶,许子芩跳了几下,没抢到,只好作罢。 过了两分钟,秦鸯的微信才回来:“小芩,今晚带回来一起吃个饭呗。” 许子芩:…… 我想灭了你。 这五年许子芩没回过国,偶尔和秦鸯联系也是视频聊天。 国内变化挺大的,机场翻新过,比出国前大了至少两倍,当年就能把机场里里外外分个清清楚楚,现在完全不认得了,还得看指示牌。 也许是在国外待久了,国内的一切陌生了吧。 他去纽约的第一年,挺不适应的,吃不好,睡不好。他出国之前有看过心理医生,中度抑郁,整个人处于浑浑噩噩,与世隔绝的状态。 好在迈克定期给他做心理咨询,除了上下课外,还带他四处散心游玩,状态才恢复过来。 “Hi,Michael,和我表弟处的怎么样?回国了吗?”王子芥的视频聊天发过来时,两人正在网约车后头坐着。 许子芩靠在后座补觉,迈克摁了许子芩手机密码,接了视频。 “嘘!”迈克竖了个手指在唇边,把手机往许子芩那边一晃,“睡着了,刚下飞机。” “你攻略成功了没?”王子芥一开口就直入主题,也不含糊,“五年了,大哥,你俩什么都没发生过?这都回国了,再不加快进度,小心被人截胡,我告诉你。” “我懂!表哥,我会努力的。”迈克一脸阿谀奉承的样子,他是心理学大拿,把人拿捏的死死的,最会讨人开心,“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以前说起那事他都是会反驳的,今天他没说话,表示默认了,我有机会。有志者事竟成!” 沈天冬敷了块面膜,强势入镜:“还是表弟厉害,把你拿捏的死死的,只能看不能碰,要我是你,我会崩溃的。” “对了,我们过两天也回国了,到时候一起聚啊。”王子芥说完,拿出手机戳了几下,“对了,你在纽约是和我表弟合租的房子吧?” 说起这个就是他心里的痛,迈克一脸苦恼:“表哥,你可别说了,合租的两室一厅。他晚上门都反锁着,跟防贼似的。我是那种不经人同意就要那啥的人吗?哎,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王子芥:“我和你冬哥的意思是回国之后,我们四个人合租个大点的两室,这样你不就能名正言顺地和我表弟住一屋了? 五年,说明他对你有感情。他就是个榆木脑袋,你等他主动怕是这辈子没戏了,记得我的话,该出手时就出手,霸王硬上弓也是种不错的手段。” 沈天冬:“就是就是,我当初就是怎么追的你表哥。” 王子芥:“记得我的话,霸王硬上弓,啊!” 迈克打了劲,信心满满,给自己打气:“嗯!” 许子芩要眼皮一撩,踹了迈克一脚:“我听见了!” 当我不存在是不是? 白降从车上下来时,司机帮他把车开走。他刚抽空去医院看了一趟老爷子,老年痴呆虽然得到了抑制,但有时候总认不清楚人。 他刚去看望老爷子时,老爷子就靠着床沿,对他喊:“小芩,你来了。” 这不是第一次老爷子把他认作许子芩,五年前许子芩给他租了奶茶店后,老爷子一直心心念念着许子芩,总觉得自己当初对他态度太差,对不起他。 以至于现在连自己亲孙子的名字都记不得了,每次白降去看他,都会安慰:“小芩在的,他会来的。” 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他心里知道,这也是在自欺欺人。五年一面都没看到,说不定许子芩已经在国外生活了,或者在另一个城市打拼吧。 “白总监,名单您过目一下?”Kevin把iPad给他,白降挤了挤眉心,揉揉太阳穴,挥手进了办公室。 他不乐意看到这些,他也毕业刚一年,可每次看到新来的实习生,总觉得他们幼稚,拿去年秋招的实习生来说吧,馥芮白还是在上周刚能调出他喜欢的口味。 -- 第166页 真是一年不如不年,太差劲。 刚来的实习生们可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差,毕竟都一层一层刷出来,能进入最后一轮老板面试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水平的。 白降中午吃了块披萨垫垫肚子,就被人事部的小张约着去会议室,准备面试。 小张在公司呆了快10年,公司人都叫他小张,白降比他小了一大截,虽然知道叫他小张不大礼貌,但还是跟风了。 “傅总有意提拔你为副总,这事八成年底就要提上日程了。”小张给白降递了瓶矿泉水。 白降刚上手,就瞥见矿泉水的牌子,惊了惊,给Kevin发了个微信。 “Kevin,送一箱水进来,要我的那个牌子。”说罢,他还恭恭敬敬地道,“我喝弱碱性水,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小张脸上挤出牵强的笑容。 果然,公司里那些在水吧嚼舌头的女员工说的有道理,这个刚来一年多的市场部总监不简单,且不说实力如何,这架子倒是摆得一套一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CEO呢。 几轮面试下来,好几个实习生被问得面红脖子粗,白降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能接受朝九晚九,单休,随时加班吗?” 众实习生:…… 变态!哪个正常的实习生能接受?但这些人虽然面上不说透,心里早就暗骂一百遍了。 “听说这次有个空降来三面的,美国留学的海归,感觉是个大人物。”小张喝了口水,指了指iPad上的简历。 白降刚在回财务总监的消息:“任总监,你可别告诉我哪吒生完了还有金吒和木吒?下个月我没在办公室看到你忙碌的身影,你就去非洲或者朝鲜的分公司报道吧。” 回完消息,他才如梦初醒地问:“你刚说什么?” 小张:…… 小张:“下一个是海归,傅总安排进来的,就走个流程,以后去你的市场部,别为难他。” 白降无语。 为难? 朝九晚九,单休,随时加班可都是他的常态。自己作为总监,市场部的老大都能接受,刚入社会的实习生接受不了?太矫情了吧。 当然,整个公司也就他没有私生活吧。 没约会,没度假,把整个人活成了工作狂,忙起来连过年都是在和人谈合作中度过的。 “海归?”白降冷哼一声,喝了口水,“我可没从傅总那得到消息,就算走后门,那也走错地儿了,在我这儿,一视同仁,我看不上的,照样砍。” 白降做事极有原则,傅叔都惧他三分,这件事就算他拍板不要这个人,傅叔也不会难为他。 毕竟硬实力不过关,说不过去。 门被推开时,外面突然就吵得沸沸扬扬。白降眉头一皱,想招保安把门外那群喧哗的人全一股脑地全请出去。 一个黑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白降压着怒气,头一抬时,震惊了。 下一秒,他发了狂似地拿起iPad,确认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是不是在做梦。 屏幕上的简历显示的就是这个人名,没错。 许子芩…… 除了白降一脸吃惊外,许子芩同样脸色不对劲,甚至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这么多年没见面的两个人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不可思议。 他突然就意识到为什么傅叔让他今天来面试,原来都是设计好了的。 许子芩冷冷地瞥了眼白降桌上的市场部总监的牌示,似笑非笑。 许子芩道:“我来面试人力资源。” 白降:…… 明明许子芩的简历上写着应聘市场部助理,一看就是故意的。 小张激动坏了,人力资源部终于进了个大拿,刚要起身:“我十分……” 白降抑制不住的喜悦:“不好意思,人力资源人满了,只要市场部有位置。” 小张:?? 许子芩:?? 第62章 你没戏! 秦鸯咖啡厅里,两位水火不容、却被强行凑到一起的人相视而坐,服务员上了两杯咖啡,放慢了语速,看出气氛有些微妙。 “小白总,你的馥芮白。”服务生见过白降多次,知道他的口味。 另外一杯拿铁是秦鸯吩咐给对面这位黑色衬衣的少年的,也帮着上。 少年一双灵动的双眼,清秀帅气,倒有几分邻家哥哥的气质,但那双大眼似乎并没有给他此时的状态增添几分可爱,更多是无奈,像是下一秒就会直接起身,逃离现场。 “这位客人,……您的拿铁。”服务生不知道许子芩的身份,但下意识地把许子芩归于不好惹的一类,极为恭敬。 但很快,许子芩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什么叫真正的不好惹:“给我一杯柠檬水。” 服务生:…… 连「谢谢」都没有一句,果然能和白总监处到一起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个个高冷阴郁。 上次白降带了个人过来喝咖啡都差点把她搞自闭了,简直就是个事儿精,开口就问:“考SCA了吗?” 秦鸯则在吧台密切注意餐桌处两人的动向,虽然全程一言不发,但目前的形势明显白热化,如果不盯着,很可能就要吵起来。 许子芩喝了口柠檬水,高冷地低头回了个消息,反观对面的白降却如坐针毡,好几次都想去抱他,就是没下定决心。 -- 第167页 当然也因为五年没见面,两人变生疏了,没有以前那么亲密无间了。 “小芩……你……”白降先开口,就被许子芩喝止。 “叫我许子芩!我俩不熟。”他的声音还是和往日一样柔和,就算多了一丝严肃也改变不了他那如同棉花一般软软的音色。 没有那么爱笑了,也不像高中时期那么可爱黏人,腻腻歪歪地叫他哥哥了。 白降甚至都觉得,如果自己再叫一声这个称呼,许子芩会把面前喝了一半的柠檬水泼在他脸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五年……你去了哪儿?”白降想挑个话头,“大学四年,北京找了你四年,我还以为……” 许子芩的目光一直落在手机上,偶尔打字,压根没有搭理面前这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不是他慌张,而是他真心觉得没有意义。既然和平分手,就没有必要纠缠不清了。 他在迈克身上学会到的最大的收获是释怀,当年高中,他一直没走出阴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可如今许子芩已经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堂堂正正地坐在他面前,还能心平气和地喝茶聊天。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对面这个人不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你以为我会在北京吗?”许子芩有些不耐烦,“留恋过去,一辈子都是小孩。这句话我送还给你,我走出来了,可你好像还留在原地。” 白降终于消耗掉了他的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在公司办公室面试看到许子芩的那一刻,如果不是小张在场,他真的会直接把门合上,迫不及待地去吻许子芩,尽管接下来很有可能是抗拒,他也在所不惜。 没人知道,这五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还记得……这是我和你说过的话?”白降还在寻求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想从许子芩身上找到当年的影子,然后一点点地把许子芩找寻回来。可现实往往会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随口一说而已,我记得更多的……是你和我说,那段感情我视若珍宝,而你弃之敝履。”许子芩说罢,激动地红了眼眶,把水喝了一口。 原本长袖被抬起来的手撩了起来,露出白皙手腕上一对黄铜色的清脆悦耳的叮当环。 铜环没有当初那么的光洁和崭新,甚至经过时间的打磨和沉淀变得粗糙了。 白降不自觉地要去握住他,许子芩很温和地把手缩了回来,捂着杯壁。 “叮当环,你还戴着?”白降心里一喜。 那是自己送他的信物,他戴着,说明在他心里是有自己的,至少有一个能挽回的机会。 “嗯。”许子撩起眼皮,“你别误会,取不下来而已。” 当然取不下来,当初他找人打造的时候就是按许子芩手腕的尺寸大小做的,正好合适。 这种环因为内置花纹,结构繁琐而复杂,戴上去容易,取下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他想要许子芩一辈子记得他,不是说着玩的。 秦鸯委实在一旁看不下去,插空送了一份提拉米苏,缓和关系。 她把蛋糕往许子芩面前推了推,但许子芩没有低头看,堂而皇之地当着白降的面儿,玩起手机。 “我不爱吃甜食,不好意思。”许子芩把提拉米苏往白降跟前一推,“我还有事儿,先走了。白总监,希望你秉承一贯高冷无情的作风,不要录我,就算录了,我也不去。” 说罢,许子芩和秦鸯小声说了晚上回家吃饭一类的客套话,整了整衣服,推开玻璃门。 玻璃门上挂了两串风铃和一串门牌,两两碰撞,声音悦耳。 许子芩突感腰上一紧,极为熟悉而温暖的感觉萦绕了上来。 那种当初他魂牵梦绕的感受席卷而来时,他还有些无法适应。 但很快,那双小麦色手腕上的机械表硌到他的腰时,他才警觉起来,收了神。 周围的食客一片骚动,服务生见此更是震惊掉了下巴。 这还是高冷霸道的白总监吗? 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搂着另一位帅气的男孩儿,那一脸无奈但又绝望的眼神像极了哄他对象。 “搂够了吗?”许子芩冷声道,“够了的话,让我走。” 又是猛地一股力量拽住他的手腕。恍惚之间,他被拉扯到一个偏僻无人的消防通道,绿悠悠的灯光有些慎人。 许子芩就这样被直勾勾地被他一只臂膀压在墙角。下一刻,他的脚不听使唤地一哆嗦,撞到了灭火器。 「咚」地一声,声控灯陡然亮起。 两人的面容在灯光下渐渐显现。 白降五年来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许子芩。 五官变得硬朗了,脱了稚气却不乏美感,白降情不自禁地手抵住了他的下巴,斜着头想和他接吻。 许子芩一把推开:“你干什么?” “我终于等到你了。”白降笑着要去吻他,被许子芩推开。 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的温度。他跟以前不同了,不是那个只要白降吻他,搂他,就都全盘招架的懵懂少年了。 他也懂得拒绝,拒绝这个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人亲他。 “这回还把我当成你泄欲的工具吗?” 许子芩冷笑,“白降,我俩应该好好审视一下之间问题。可能压根就没有喜欢,只不过是年少轻狂,荷尔蒙茂盛。你喜欢我,我能理解,都是成年人了,应该理智一点,至少不要让对方难堪。” -- 第168页 “许子芩!”白降冷静地道,“我已经很理智了,你喜欢我,对吗?” 许子芩的手机又在震动,白降受够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崩溃,耐下性子,咬牙切齿:“这个人一直给你发消息,你为什么回的这么勤?这不像你。” 潜台词就是以前我给你发消息,你总是爱答不理。 下一秒,白降就从许子芩兜里把手机掏出来。 锁屏界面是一个金发蓝眼睛的混血男孩,长得很好看,有一种绅士和贵族气质。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瞥见这人时,就有一种很强烈的威胁感和压迫感,总觉得许子芩要被这人抢走。 他顶住了压力,把手机朝着许子芩脸上一晃,解锁。 微信里迈克的聊天记录正赫然露在他眼前。 【迈克:我过问你妈妈了,她说没有客房,我俩今晚出去睡吧?】 【迈克:你答应了我的,我在附近找了一家特豪华的情侣酒店,一床玫瑰花,今晚好好地疼你呀?怎么样?哥哥对你好吧?】 【迈克:小芩,你回我消息啊,你面试完了没?】 【迈克:走个流程这么慢?】 【迈克:你让你亲爹直接给你走后门,面试干什么?】 【迈克:许子芩,你回我了没?宝贝儿!!】 白降的脸色一片青紫,合上微信,指着屏保男人的自拍照。 许子芩:…… 迈克这个脑残,这照片八成是他在车上趁自己睡着,拍好设置的。 关键是许子芩今天一面试完,就被白降拉扯到咖啡厅,连个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换壁纸。 “迈克?”白降冷脸都要喷出火,“美国人?你出国了?你喜欢他?” 许子芩不想解释,毕竟这事儿越描越黑,还不如闭嘴。 “我不管你俩有没有关系,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分手!”他还是这么大言不惭,一见面就让自己提分手? 虽然两人还没有什么关系吧,但这事儿是不是有点越俎代庖了? “凭什么。”许子芩压着火气,“你是谁?凭什么我一回国要你管我?” “我是你哥!”白降吼道,“就凭你叫了我一年的哥哥。” “呵。”许子芩冷笑,觉得不可思议,“你觉得你是吗?咱俩没关系。我表哥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对我指手画脚,你觉得合适吗?” 白降愣在原地,片刻后没有动静。 许子芩这才冷冷地从他手上夺过手机,想要夺门而出,可刚要发消息,他就被一股巨大的蛮力抱着,压根摆脱不了。 他被死死地抵在门边上,双手交叉被压在身后,他一个带着男士香水味的吻压在许子芩的唇角,许子芩想极力挣脱,想要踹开,但因为他身形的压制,根本无法动弹。 只能任由他缠绕着舌尖,霸道地吻着。 “你放开我!”许子芩欲拒还迎地想要别开他的唇。 可白降脸上分明是带着笑容的,这个吻他等了整整五年。 五年,虽然许子芩在国外变得平和了,但这五年白降没有一天不在想他,做梦都是他的面容。 他把自己泡在工作上,是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只有丧心病狂地加班,熬夜,通宵,他才能抑制自己不去想他。 他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不可能会放弃的。 门被突然砸开,一个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响彻了整个防火通道。 紧接着,白降就被灭火器一顿劈头盖脸地打砸。 “你个变态!放开他!我都没亲过!!” …… 七点过,夜幕降临,小区花园里老人带着小孩成群结队地散步,飘飘悠悠的广场舞音乐传来,熟悉而亲切的中国环境让许子芩很舒服。 他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但方才在迈克的玛莎拉蒂上睡了一觉,状态好多了。 他在沙发上平静地观察着秦鸯给白降上药。 疼得他嘶了好几声。 迈克还屁颠屁颠地在厨房炒菜和上菜,丝毫不搭理白降。这会儿他正火大呢,谁劝也不好使。 白降啊了一声,捂着脑袋:“秦阿姨!疼……” “那我轻点。”秦鸯小声道,“怎么一见面就动手呢,没轻没重的,额头都青了。” 许子芩咬了个苹果,去厨房看迈克炒菜。 厨房里很快传来朗朗笑声,听得白降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把手一搁:“我要许子芩给我上药!人是他招来的。” 这时,许子芩刚好把一盘菜从厨房端出来,就被秦鸯拽去上药,他刚坐下,白降就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跟个大傻子似的;“你长得真好看。” 许子芩:…… 许子芩舒了口气,摁了摁棉签:“你能闭嘴吗!” 上药的事儿被眼尖的迈克看到,连菜盘子都不端了,直接往餐桌上一搁。 在没和许子芩确定关系前,任何不确定性的因素都要打消。 迈克火急火燎地把许子芩拉到一边,夺了他手上的药,怒冲冲地对白降道:“我打的你,我来上药。小芩,你去和妈上菜吧。” 白降:?? 妈?? 许子芩:…… 许子芩决定火速逃离现场。 客厅内,迈克和白降两人大眼瞪小眼,要不是搁许子芩家,两人现在能直接动手打起来。 -- 第169页 但两位好歹是成功人士,自然不能大展拳脚,显得过于粗鲁和没文化。 白降冷眼一瞥,这半个中国人长得还算凑合,身材也还不错,果然许子芩审美一直在线,找的对象也没有那么的拉跨。 但只要想到许子芩以后跟别人搂搂抱抱的,他心里很别扭,决心呛呛这个华裔。 “妈?叫得真亲切。”白降讽刺。 迈克反唇相讥:“那是。不像你,和小芩在中国呆了这么久,还是叫……秦!阿!姨!这亲疏程度,可见一斑啊。” “上药的时候,要轻一点。”白降瞪了他一眼。 迈克白眼翻到天上去:“听说你是北理的?本科吧?那可是太惨了,我麻省理工的。这次和许子芩回国主要两件事,第一件就是继承我爸的ONER金融,第二件就是双方见个父母。 当然也就走个流程,不重要,反正我爸我妈他们和傅叔都是老朋友了,特喜欢小芩,内定了。” “哟!”白降笑得合不拢嘴,“富二代啊?” “这叫门当户对。”迈克一脸的高傲和自信。 说罢,许子芩刚把最后一道大菜从厨房里端出来,就听见白降凌空一吼:“秦阿姨!” 秦鸯把油烟机关了,应了一声,出厨房。 白降伸了个懒腰,看迈克又去巴结许子芩了,不做人地故意发问:“家里是没有房间给许子芩住吗?怎么回国一趟,还要住什么酒店呢?” “酒店?”秦鸯不解,把许子芩的房门推开,“有啊,小芩一回国我就把他房间整理出来了,这都回家了,还住什么酒店,费钱。” 白降一脸激动,计划通。 这回轮到迈克崩溃了,他今天辛辛苦苦准备了一天,就等晚上告白和上床,这人不到场怎么办? 他自然不忍心计划败落,忙抓住许子芩的胳膊:“干妈!住我家投资的酒店,不要钱,我就想带小芩去我家附近转转嘛,是吧!” 迈克戳了戳许子芩的腰,示意他说话。 许子芩:…… “铺张浪费!”白降挡在他跟前,“秦阿姨,许子芩住家里就行,这么多年没见面,还能唠唠家常,要是您不介意的话,我晚上也可以陪你聊聊天。” 白降开始发力,迈克一听,这不是要截胡的节奏? 如今哭都没地儿哭去,只恨自己没早点听王子芥的话,悔不当初。 他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不答应:“不行。小芩和干妈母子之间好多话说,你个外人插什么手?” 白降见风使舵,去搂着许子芩的脖子,假装两人还和五年前似的兄弟和睦:“我俩以前都睡一床,我还有好多话给小芩说呢,今晚我和小芩睡。秦阿姨,你觉得呢?” 秦鸯尴尬地点了点头,气氛有些奇怪。 “那我也要跟许子芩睡一床。”迈克道,“他是我男朋友,跟你一个外人睡一床,我不同意。” 白降越听越好像:“男朋友?他同意了吗?我同意了吗?他表哥同意了吗?你俩没戏!” “缙秦金融的白总监,小芩还没入职呢,就管这么宽?” “我是他哥!不是亲生的那也叫过。” “我还是他哥哥呢,王子芥认证过,我俩处对象,今晚必须上床!” 许子芩差点被口水呛到。 咳咳咳…… 白降道:“不好意思,我俩五年前就上过了,你没戏。” 许子芩:…… 迈克:…… 秦鸯:…… 第63章 ——那个粗鄙的黄皮—— 晚饭吃得不咸不淡,秦鸯的做饭手艺相比五年前有很大的长进,但许子芩吃饭时总觉得别扭,也许是自己处在白降和迈克斗争漩涡的中间吧,恨不得立马出去透口气。 秦鸯的手指有茧子了,皮肤也糙了,鬓角爬了白丝,整个人老成了。 以前,秦鸯总会对许子芩说,女人最重要的就是保养,自己看着舒服,别人也赏心悦目。可如今,那个爱美的人,被生活和岁月摧残得一文不值。 秦鸯洗碗时,许子芩走近从背后抱住了她,脸就这样和她的后背紧紧地挨着,感受着那一股熟悉的味道,极不忍心地叫她妈。 当晚,许子芩还是睡在自己屋里。 本来迈克和白降两个人争强斗狠,死活不肯走,非要和他睡一床,全被许子芩轰出去了。 房间的布局没怎么动过,唯一不同就是靠在里墙的大床挪了个边,现在紧挨着飘窗。 他还和以往那样,爬上床,在飘窗边坐下,下意识地抚了抚窗边的绿植。 一尘不染。 秦鸯会定期给房间做清扫,五年之内,无一例外。 “喂?许子芩!你回国了?”费近在接到王子芥的电话后,第一时间就拨给了许子芩。 当年许子芩出国时,二班那群铁子抱着啤酒瓶哭得稀里哗啦,说以后谁忘了谁,谁就是孙子。 五年过去了,大学毕业都毕业了,费近和黄丹两人又一起考了浙大的研究生,如今在杭州跟着导师做项目,也就过年能回来一趟。 “找个机会聚聚?”费近问。 许子芩答应地挺爽快:“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 “刘申他怎么样了?”许子芩问。 “你还记得他呢?我还以为您老人家出国之后,就把我们这些人全抛到脑袋后头去了呢。 -- 第170页 他毕业之后听说回老家了,给一个挺牛逼的企业大拿当私人教练。 他媳妇薛西师范毕业之后在市里开了家教育机构,额……就在三中附近的三元路那块,反正你回国了,可以去看看他们。” 窗外路灯闪烁了好几回,破旧的小区连路灯坏了也没人报备修理,冷清得出奇。 秦鸯夜深了,给许子芩送了杯牛奶,叮嘱他别熬夜,有时间回傅家一趟。 挂了电话,许子芩一人在窗边坐了一会儿,抽了根烟,按照费近发来的地址查了一下导航。 也不知道教育机构的名字是谁取的,倒也实在,就叫「薛西教育」。 查询具体位置时,许子芩心里战战兢兢的,三元路多少给青春时留下过一段回忆,不管好坏,总归是过去的一部分。 也不知道,那家送给白降的奶茶店如今是易主了,还是依旧被他爷爷看顾着。 说起来,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样了,白露阿姨的病有没有好些? 缙秦金融。 过了十点,依旧是灯火通明。市场部总监办公室内,Kevin踩着高跟鞋晃晃悠悠,随时都要摔,还是实习生扶了她一把,才踉踉跄跄地站稳,目不转睛地盯着总监办公室的旋转按摩椅。 实习生低声八卦:“公司都传开了,白总今天在B1楼咖啡厅搂住了一个帅哥,直接拽着他去了消防通道,听说是强吻。” “海归,内部消息,傅总的儿子,亲的。”Kevin在白降身边呆久了,早练就了一脸平静说着重磅炸弹新闻的本事。 没见过世面的实习生震惊了,这种涉及到公司高层的八卦新闻,吸引力着实太强,她还准备拉着Kevin问细节时,一阵风登时扑在她脸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气呼呼地在工位上坐下,喝了口早已经准备好的冰镇白水。 总监表情极度难看,Kevin从入职到现在还是第一次从白总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当初他手握8亿项目签字时,都是一脸波澜不惊,连手都不颤,完全不像是个刚毕业的小年轻。 “小白总。”实习生接过总监的水杯,被他冷眼一瞪。 实习生吓得手开始打摆子,连杯子都接不住了,忙改正:“白总。” “小张就是个废物,连人都留不住,奇了怪了哈,空降到缙秦的,还有中途跑了的。”Kevin目睹了白降的苦瓜脸后,悻悻然道,“要不,咱们给小傅总安排个人事部总监的位置?” 实习生也是个察言观色练就的出神入化的主儿,看白总监脸上压根一点变化也没有,连忙献计献策:“我一定好好照顾小傅总,伺候得妥妥当当的。” “想升职?”白降眼皮一撩,刺了他一句,“他不姓傅,姓许。” 实习生也是个看菜下碟的人,立马改口:“小许总。” 白降:…… 白降往椅子后一靠:“云创的下个季度研发合约谈的怎么样?傅总去巴黎之前交代过你跟进。” Kevin一惊,死活不说话,跟要了她一条命似的。 白降身体前倾,手肘压在桌面上,手掌一伸:“给我吧。” “对不起,白总,没签下来。”Kevin连忙道。 对面的表情瞬间就炸了,本来他就吃了顿憋屈的饭,被外国佬怼得怀疑人生,情场失意,这会儿连职场都遇到了这种破事。他白降经手的项目,还有拿不下来的? 他冷声一笑,仿佛杀气都要夺门而出,办公室空气凝固到了冰点。 “给你一分钟解释原因。”白降喝口冰水败败火。 “云创本来在傅总出国之前是答应了我们合作研发的,傅总觉得他们是公司老牌合作企业,加上出国谈项目着急,就口头上答应了,没走合约。没想到傅总刚走,他们就……” 白降面子堪堪挂不住:“你是在怪傅总?” “白总,我问过他们的项目负责人,本来是要签下来的,但中途被ONER截胡,对方提出的合约条款明显更优于我们,他们有备而来。” 这话说出来,傅总听见肯定要喷血。 ONER近十年来都是缙秦的深度合作伙伴,双方合投的项目数不胜数。 一周前,白降还受傅安南的指示和ONER的风评部董总吃过饭,两个公司向来都是利益互通体。 没想到,竟然在他手上出了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来。 傅总一走,一旦项目黄了,ONER和缙秦合作多年,利益牵扯过大,傅总自然不会对ONER有过多的苛责。 可白降却不一样,他就是个市场部总监,项目落在他手上,到时候没成功,吃罪的首要人选就是他。 ONER这一招还真是厉害。 “那我们怎么办?”Kevin急得火烧眉毛,她可不敢和傅总报告,小白总要是出了问题,她的饭碗也得凉透。 “你在ONER有个朋友做行政,问一下他们公司最近有什么大的人事调动。” Kevin早已心急如焚,片刻也等不及,大晚上微信电话打个不停。 半个小时后,她抱着手机,胆战心惊地重新站在已经抽了三根烟喝着威士忌的白降面前。 “ONER的项目部总监换了,CEO的儿子,叫李山峰。刚回国,在国外的名字叫……迈克。” 白降指节微白。 果然,那个外国佬开始行动了。 白降披了一件外套,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推开玻璃门:“Kevin,备车,我们去一趟云创。” -- 第171页 走廊上灯光如昼,办公室的隔间里好多双疲惫不堪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外头,就等着这位不知辛劳的神仙前脚离开,他们后脚就能下班。 公司不成文规定,市场部,总监没走,谁也不敢下班。 身后一连串哒哒作响的脚步声跟上,踩着10cm高跟鞋也能健步如飞的Kevin,提着自己刚入手的二手路易威登小包,抱着文件和笔记本快步跟上。 Kevin笑眯眯地朝着办公室内的大家伙做了个准备撤的手势。 在和白降上电梯的前一秒,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原本的笑容僵硬了。 看着电梯徐徐下降,白降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身侧盯着屏幕一言不发的Kevin。 Kevin视死如归道:“ONER市场部总监迈克刚在群里宣布,ONER市场部实行双总监制,另一个……刚回国,许总,许子芩。” 白降:…… 白降脸色一片青紫,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裸的鄙视。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去洗了个冰水澡冷静一下,Kevin正紧张兮兮地看着白降,已经做好了要挨骂的准备。 今天刚看到白总在咖啡厅像是要被抛弃似的搂着那位,转眼就变成ONER的市场部总监,这落差作为秘书的Kevin都受不了。 虽然她不知道白总和那位刚回国的傅总亲儿子到底之前有什么渊源,目前她还是决定冷静,至少要沉住气。 白降吸了口气:“给傅总打电话,你就说他亲儿子帮一个外国佬抢了缙秦的业务,让他清理门户。” Kevin人已经傻了,只能赔笑脸。 “还有,你问问他,那个外国佬资料写的是心理医生,为什么要去公司当项目总监?他们家印钞吗?” “好的。”Kevin气沉丹田,“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傅总解释的吗?我马上发邮件。” 白降愣了片刻后,说了句让Kevin惊掉下巴的话:“你问问……许子芩那啥了没?” “啊?”Kevin一脸懵逼,“那啥……是啥?” “诶呀!”白降吼了一声,“就是!就是!他俩在纽约五年了,到底有没有上过床!如果有,是什么时候,具体在哪个地点,用了什么东西。还有……花了多少时间,你明白了吗?发邮件!!” “哦,好的,白总。”Kevin被吼得大脑缺氧,急需呼吸空气。 Kevin的工作效率极高,打字极快,在电梯下行,出门在楼下等车的五分钟时间里,就已经把邮件编写完毕,还自信地检查了好几遍,确保没有问题后,打算点发送。 司机把商务车停在门口,白降耐着性子回了几条工作微信后,刚要上车,又被Kevin那空灵的嗓音叫住。 白降一手压在车门框,咬牙切齿地转身:“说。” “给傅总的邮件一般会标明合适的解决方案,方便他做抉择。” Kevin清了清嗓子,“请问小许总帮一个外国佬抢了缙秦的业务,让傅总清理门户,这件事具体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白降:“要么让许子芩入职缙秦,要么我离职去ONER,二选一,另外如果合适的话,让那个死基佬离许子芩远一点,我看到他心里很不舒服。” 车门一关。 “嘭!”绝尘而去。 Kevin被吓得一哆嗦,片刻后在微信里发了消息:“下班。” 微信群里炸开了锅,各路人马谈论地沸沸扬扬。 【我就知道,白总监和傅总关系微妙,原来是儿媳妇。】 【哈哈哈!】 【我说白总怎么不近女色呢,原来喜欢男的,那也不对啊,网上说老板是gay的,都找男助理,那为什么招Kevin姐?】 Kevin忍无可忍,发了一条语音。 “白总监喜欢小许总跟我有什么关系?都闭嘴!你们这群男的想往上爬可以考虑一下什么的,小白总可能诱惑不了,去诱惑小许总啊,他长得好看,听说脾气还温和,祝你们早日旁上。” Kevin怒气冲冲地发完消息后,觉得极为解气,心平气和地等着群里男同事的附和和打趣,过了好几分钟,她觉得不对劲,往微信里一戳。 傻眼了…… 同事撩骚群和公司群名字就差一个字,发消息时她气得七窍生烟,眼睛没擦亮,那一则骂人的消息被她发在了公司群里。 难怪大家选择性无视。 怎么办?怎么办? 好在没人看到,她急急忙忙地撤回,刚舒了口气。 白降的微信就出现在了公司群里。 【Kevin,明天你去财务领三个月工资,你被开了。】 Kevin:…… 跟薛西约的时间是上午10点,许子芩在门口等了半小时的车,就差要踩共享单车了。 今儿早上秦鸯去了一趟附近的生鲜市场,把菜买回来全搁在冰箱里后,就开车去了咖啡店。完全把自己忙成个不会停的陀螺。 富小姐变成了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中年女性,许子芩想他母亲这辈子挺苦的,却又还是咬咬牙熬过去了。 昨晚秦鸯给他送牛奶时,他顺道问了舅舅舅妈的情况。 秦家欠下的巨额债务在他出国后,傅叔帮着还了一大半,这五年东拼西凑地全还干净了。 如今秦鸳在一家小公司当普通职员,王之之开了家翡翠店,两人收入也算稳定。 秦子苹高考考入本地大学,没读研,毕业后就被挖去了国企上班,年纪轻轻的就得老板抬爱,听说还处了对象,男生在银行上班。 -- 第172页 秦鸳一家,也就平平淡淡地把日子过下去了,秦家这一遭也算是切身体会到什么叫盛极必衰。 一辆宝蓝色兰博基尼停在小区门口时,那人帅气地把墨镜一摘:“帅哥,去哪儿啊?” 许子芩也没搭理他,瞥一眼手机上的订单迟迟没人接,只好笑眯眯地往副驾驶上坐。 迈克给他递了杯拿铁,顺道从兜里掏了一副墨镜给他戴上。 “你……”许子芩还没说完,兰博基尼就轰了一声冲远了。 昨天玛拉莎蒂,今天兰博基尼,开车倒是风生水起的。 “这车是我送你的。”迈克一拍方向盘,“喜欢吗?不喜欢也不能拒绝,刚提出来的,还热乎呢,算是给我宝贝儿的回国礼物了。” 许子芩眼神悠悠地望着他:“我什么时候……” “我知道,昨晚那事没成。”迈克把墨镜往下一拉,“但日子没错,昨天刚好五年整。你在曼哈顿亲口答应的,五年之后你要是没找到心仪的人选,那就跟我在一起。别想反悔,史蒂文那儿有录像。” 史蒂文是他在加拿大买的爱斯基摩,为了防止有心之人觊觎他的爱犬,就丧心病狂地给狗的前腿上绑了个智能手环,还带录像功能。 迈克把脑袋一转,尴尬地问:“我都在小区门口转了五圈了,你要去哪?” 许子芩:…… 把定位发给他,许子芩靠着眯眼小憩,时差没倒过来。 “宝贝儿。”迈克往他耳边靠,吓得许子芩一激灵,打了好几个颤。 迈克赶忙靠边停车,许子芩晃了晃手:“我没事,你别叫我宝贝儿,成吗?” “不行。”迈克斩钉截铁地道,“你知道吗?一般在的时候,上边的就爱叫下边的这个,所以我严重怀疑,五年前也就是你没进高三那会儿,那个黄皮就是这么叫得你。” 黄皮是谁?许子芩笑了半天才意识到他说的白降。 他憋了好久,迈克才道:“他能叫,为什么我不能?” 生活不易,许子芩叹气:“你赢了。” “哦,对了,宝贝儿,我爸组了饭局,说让我带你去吃家宴,我二伯和二婶都来,虽然以前视频里都见过面,但我还是想见见你。” 许子芩哦了一声:“这就是你送我车的原因啊?” “也不是。”迈克笑嘻嘻的,“兰博基尼和玛莎拉蒂多配啊,咱俩今晚一人一辆,往那酒店门口一搁,简直了。” 许子芩脑子里完全一团浆糊,他说什么就应什么。 直到他叭叭半天,最后一个事儿说出来时,他还懵了一圈,反问了一句:“你刚说什么?” “我按照你的尺寸在意大利,手工订了一套西装,在我别墅里。” “不是这个,下一句。”许子芩记忆力还不错; “从今天起,你就正式成为ONER项目部总监了。” 许子芩:?? 许子芩:“不行。” “宝贝儿,你回国之前可是抱着我,说得清清楚楚的,说回国之后除了你傅叔的安排之外,所有都听我的。” 迈克侃侃而谈,“缙秦人事部和市场部你都不干,正好那就听我安排呗。” “别乱加修饰词,我没抱你。”许子芩道,“我那天喝多了。” 说完,许子芩尴尬地重复了一句:“应该没抱你吧?” 车在薛西教育停下,迈克突然起身,两只手压在了副坐许子芩的胳膊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从回国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不受我控制了,事态朝着乱七八糟的方向进行。” “别乱用成语!” 迈克吼着:“这不是重点!我的告白黄了,计划也变了,这不是我的本意。那个黄皮昨晚上摆明了就是要泡你,我感觉你俩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作为情感老手的我觉得,这种吃回头草的不良风气应该被扼杀。” “迈克。”许子芩笑了笑,“我要是知道他在傅叔的公司入职,我肯定不去。” “结果是你去了,你俩见面了,他还亲了你,我都没亲过。” 迈克手抵了抵他的下巴,“给你个选择,要么以后都听我的,要么你也补偿我,让我亲一口。” 许子芩:…… “没有第三个选择。”迈克明显激动了,“我追了五年,被人截胡了我找谁哭去?表哥就说得那就是至理名言,我就应该听他的,这下搞得我很难堪。我决定了,你回国就算度个假吧,三个月后我俩回曼哈顿。” “迈克!”许子芩道,“你应该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迈克道,“我现在没吻你已经很绅士了好吗?那个粗鄙的黄皮在你青涩懵懂的少年时候,乘人之危,和你发生了一系列的不良关系,简直就是有辱斯文,在我这儿他已经不是中国人了,他是印度人,土著印度人。” 许子芩:…… 许子芩:“李山峰,我错了,我说不过你,我请你吃饭,好吗?” 迈克:!! 迈克:“许子芩,请叫我迈克!!今天我就去改名!改名后我们再去吃饭。” 许子芩:…… 第64章 ——挑拨离间—— 窗外无风,眼看着天就要阴沉下来,云创会议室内一群穿着西装的与会者强撑着睡意,苦苦煎熬。 从昨晚11点到现如今会议室外的员工在商量午餐吃水煮肉还是鸡丝面,这场堪比熬鹰的拉锯战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丝毫没有削弱的前兆。 -- 第173页 五分钟后,会议桌第二排的黄皮肤年轻男子挥了挥手,这已经是Kevin上的第十杯馥芮白了。 他的上司,市场部总监白降,面沉如水地喝了一小口,不以为然地伸了个懒腰,全然不当回事。 坐在主位的云创CEO何凌终于耐不住性子,手指叩了叩桌面:“白总,僵持下去总归不是办法,要不这样吧……” 早已经困得眼皮都在打颤的何凌重敲桌子,眉头一蹙,大手一挥,靠着玻璃门小憩的秘书陡然惊醒,唯唯诺诺地送上一份文件。 何凌已经很给面前这位年轻人面子了,还很心平气和地跟他拉锯十多个小时,若是放在以前的其他项目,他能直接甩脸子走人。 他说:“这个公司目前在研发新型电子芯片,已经进入后期测试阶段。云创上半年的项目计划是有意向要参投的,如果白总觉得因为与我们公司合作签署没成功,丢了面,那这份协议就算我的补偿。” 云创在创业初期工作室阶段就被傅盛一眼相中,他力排众议,也是他拍板投资,才把云创这个小树苗养成的参天大树。 但近些年来,云创经过多轮融资,缙秦的股份一再被稀释,大部分股权都被握在何凌的手上,云创能在傅安南出国之际搞出一整套阴谋来,无非就是在裸地跟缙秦宣战。 现实版农夫与蛇上演。 ONER看似是中途横插一杠,但说到底就是借刀杀人,借机让ONER和缙秦反目,届时云创以内部身份再曝出些猛料,股价跌盘。云创这个五脏俱全的依附型公司就能名正言顺地往上爬。 业内几乎所有的金融公司都在为年底能推动和颠覆新一代智能手机研发的新公司蓄力,都想在前景无限的行业内分一杯羹。 在这种紧要关头,谁家出了问题,下一轮的投资就可能面临信任危机。 狼多肉少,这种商战上厮杀的场面,确实触目惊心。 “何总,我也给句痛快话,ONER和缙秦多年合作,云创的项目只不是粘板上一块可有可无的肉,吃之无味,弃之可惜。”白降语气里带着一把冷刀,能直勾勾地插人胸口。 凉气慎人! “那白总就此别过了。”何凌打了个哈欠,不在意这位蹦跶的蚂蚱。 垂死挣扎,他可见的太多了。 何凌坐得太久脚都麻了,刚站起来时脑袋缺氧一片眩晕,抖抖索索:“小云,替我送送小白总,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白降冷哼了一声,完全一副处变不惊,稳操胜券的模样。 在何凌推门而出打算回去补觉的下一刻,他便故意笑出声来,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的。 白降义正辞严道:“有件事有必要跟何总说清楚,ONER的项目部来了两名新总监,这回你们和ONER的合作的合约签署就是出自其中一人。” “小李总的人跟我打过照面。”何凌把空调冷气调低了些。 虽然小喽啰掀不起大风浪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错觉,只要一和这位小白总说话,心脏就突突直跳,体温霎时飙升。 此人年纪轻轻在谈判场上丝毫不乱阵脚,甚至都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恐怖境界,真不知道年纪轻轻如何练就? “那他应该漏了告诉你,另外一名总监叫许子芩。” 果然话锋一出,就震慑得对方表情凝固在脸上,抽抽搭搭地下一秒就要倒地。 “许子芩是傅总的儿子,这意味着ONER和缙秦很快会形成水乳交融的格局。缙秦的小许总去了ONER当项目部总监,转而ONER就花重金让你们取消了和自家公司的合约,跟你们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公司合作。何总是个聪明人,利弊关系我就不说了。” 完胜…… 原本看似必败的战局硬生生地被白降利用不到十五分钟强行扭了回来。 白降其实也在赌,十多小时的会议,本身就是对身体和心理的双重考验。 人在最后一刻都会自然而然的放松警惕,这种松懈的状态下,人的情绪是最脆弱的,更何况十多个小时的极度疲劳状态一压。 最后轻轻一挑,直接爆破。 如今轮到何总百思不得其解了,他只知道ONER的项目总监是李总的小儿子,却从未得知过项目部还有另一位总监? ONER和缙秦看似在云创项目签约上闹得水火不容,但如果扣上双总监制细细一想,就有种两个巨头公司联合设局捧杀云创的味道在里面。 何总在商场混迹多年,怎么可能不多想?又怎么会不担忧? 白降和Kevin刚下电梯,还没上商务车,果然就接到云创CEO的电话:“跟缙秦合作,我们需要在合约上追加一个条款。” 碧水江畔,高级独栋别墅区。 许子芩刚冲完澡,就裹了一条浴巾。面颊,耳根子都被热水蒸得红透了,白皙的肌肤带着点点的粉红,让原本看新闻的迈克都没忍住抬头扫了他好几眼。 这还是第一次许子芩在他面前如此开放,以前在曼哈顿的公寓内,他都是在浴室换好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来的。 许子芩被他盯着看,羞涩极了,忙折回浴室披了一身浴袍,迈克在沙发上拍了拍,给他倒红酒。 “为什么换西装要洗澡?我很脏吗?”许子芩喝了一口。 迈克把手上的酒杯一压,动作轻盈地靠在许子芩的小腹上,许子芩被这一举动吓得一哆嗦,眼看着迈克要拉扯他的浴袍,忙红着脸躲开:“你……你冷静点,约法三章。” -- 第174页 “我不碰你。”迈克拍了拍脑子,“你高中同学可真牛逼,教育机构里一百来个学生,看得我就头皮发麻,她还能在上面心平气和地教知识?” “她喜欢小孩,以后薛西和刘申还打算响应国家号召生三胎呢。” 许子芩百无聊奈地把酒喝完后,来了个戴着手套的年轻管家给他换西服。 人靠衣装,换上一身米白色西服后,气质和往常大不一样,儒雅高贵。 迈克一脸欢喜,急急忙忙把管家轰出去,精虫上脑就要去抱他:“宝贝儿,我求你了,你让我香一个吧?嗯?好不好吗?嗯?” 迈克身高190,身材壮硕,拥有绝美身材的八块腹肌的男人竟然对自己撒娇? 他握着许子芩手腕,正好袖口和叮当环抵在一起,他瞥见后恍然大悟:“我说你在曼哈顿把这两个破环当宝似的,是那个印第安人送你的吧?” 种族变得倒挺快。 “你还喜欢他,对不对?”迈克崩溃了,开始发狂,“许子芩!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啊!虽然你这之前确实是有心理疾病,但你也不能找虐啊?他当初怎么甩的你?你怎么还巴巴地往上凑啊?你就是个傻子!” 迈克的话许子芩实在不知道如何接,这些年他尝试过忘掉白降,也说服自己喜欢别人,可每次到了关键时刻,他就难以接受。 就好像是……自己对其他人有着一种天然的抗拒感。 他也说不明白是为什么。 “迈克,我尽量。”许子芩一咬牙。 “这样吧,你先亲我一口,安慰我一下。”迈克小嘴一撅,生气起来就跟个小孩似的。 许子芩只好乖巧地坐在他身边,沉下心,努着嘴要凑上去吻他,可每次都要靠近了,反倒下不定决心。 迈克忍无可忍,也没强吻,反倒一把推开他,把他压在沙发上,整个人跨坐在他大腿上,撩他西服内的白衬衣。 他的指节靠近许子芩的肩胛骨时,许子芩进闭着眼,冷静地道:“我打断一下,一会儿你再继续?” “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我俩要这样的话,为什么要等我换好西装,刚洗完澡……不是更方便吗?”许子芩愣愣地解释了一句。 迈克:…… 他熊熊燃烧起来的热情和欲望,被许子芩这话轻飘飘地一戳,全泄气了。再想动手已然没有勇气。 迈克声嘶力竭地吼道:“宝贝儿!你怎么那么单纯啊?啊?当初你表哥不是说你和那个印度尼西亚人全套都做完了吗?你不知道什么叫情趣吗?这有个名词,叫……” “制服play?”许子芩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一点就通,不愧是我的宝儿。”迈克一脸神气地勾了勾他的鼻子。 “我昨天在你网盘里看到的资源,标题就是这个。”许子芩灵魂发言。 迈克:…… “够了!够了!”迈克要被他逼疯了,“我知道你就是不能接受我,我有的是时间。今晚的飞机,你表哥回国。房子他已经租好了,在二环的水岸花园。总之,你跟那个印第安人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发誓,王子芥是不会喜欢他的。” 两人在别墅里闹了一通后,赶在太阳西下的时刻,许子芩就上了迈克的玛莎拉蒂。他太懒了,嫌开车麻烦。 路上没堵车,迈克放起了《See YouAgain》。 许子芩中途接到了一个电话,迈克这位丧心病狂的控制欲极强的飙车选手,为了防止白降偷偷私会许子芩,让他全程开了外放。 对方那头在漂洋过海的波尔多,傅安南正在私人酒庄里选酒,边上有专人给他介绍品种和年份。 “小芩,我爸的意思是让你去缙秦市场部,副总监的位置给你。” 许子芩:…… 迈克觉得这比接到白降的电话更崩溃:“傅叔叔!您这先斩后奏可不行。我和小芩回国之前你闭口不提那个日本人,等小芩和那个的黄皮见面了,你又来这搅混水,我不同意!我爸,您的战略合作伙伴已经同意项目部总监的位置给许子芩了。” “迈克也在呢?”傅叔笑得合不拢嘴,“那正好,小芩这事我刚和你爸通过电话,他同意了。” “什么?”迈克仿佛吃了个炸弹,肚皮都要炸了。 这么大的人事调动他一个公司项目部总监竟然没有得到一丁点的消息? 他话都放出去了,这人中途跑了,在员工前的面子怎么挂得住? 迈克他爹今天约家宴前,还口口声声地说所有的事情都交由他做主,这转眼就把他卖了? 他刚打算拨他爸的电话问问到底是这么个情况,傅叔才接话。 “老李说,这次和云创的项目你没拿下来,他对你的考验你没达标,驳回了你的所有选择。云创的项目目前在白降的手上!” 迈克:?? 这怎么可能?短短一天时间不到,竟然逆风翻盘? 迈克一个电话打给了他的私人秘书。 秘书给他甩下一句话,才让他火冒三丈。 “小白总用双总监的幌子忽悠何总说以后缙秦和ONER会联姻,这个项目给ONER可能会黄。” 秘书说话断断续续,瞬间又开始转移话题道:“迈克,你带小许总去哪玩了?” “啪!” 电话被挂断。 -- 第175页 我带我男朋友去哪儿玩关关你个秘书屁事,问东问西的。 迈克强压怒火,悠悠瞥了许子芩一眼后,彻底爆发:“那个粗鄙算计的小人!他竟然利用我挑拨离间!” 许子芩没忍住憋笑,被迈克瞪了好几眼。 西佛罗餐厅在市二环,酒店外专供停车位,迈克把玛莎拉蒂一停,拉住踏门而入的许子芩,咬了咬牙,搂住他的肩膀:“一会儿我二伯说什么,你都别顶嘴,当他放屁。” 目光很单纯,就是简单的乞求。 家宴设在三层,服务生帮忙拎着外套,领他们上电梯。 金碧辉煌的外墙面搭配着中央巨大的水晶吊顶灯,让内饰陈设熠熠生辉。包厢外头还摆了两个大青花瓷瓶,丝毫没有复古气息。 迈克的老爸李总和老妈两人很礼貌地同许子芩拥抱握手,到二伯时,瞬间一改热闹的氛围,多少有点嫌弃。 偌大的ONER投资等着迈克一棵独苗继承,而他竟然喜欢男人,还把男人名正言顺地往家宴上带,这裸地宣示了主权。 这传出去着实匪夷所思! 当然了,在商圈里同性相爱的谈资不算少,但大多都会听从父母意思找一个妻子混淆视听。 届时,妻子生个一男半女,拿钱走人,家里的二世祖爱跟谁混在一起也管不着。 迈克因为这事和二伯吵了不下百遍,但奈何家风严格不能忤逆长辈,只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听个笑话。 “傅总的儿子姓许?”二伯喝了酒就开始甩酒疯,“这传出去,还以为私生子呢?” 李总和夫人同时把手上的筷子一压,齐齐示意服务生倒酒,失了面子。 许子芩倒是一言不发地吃菜,李总问话:“小芩,这次回国就在国内多住些日子,不着急回美国。” 这顿饭吃的许子芩心里极不舒服,虽然迈克进门前跟他打了招呼,他二伯不是个善茬,但听进去了总归觉得压抑。 饭点过后,许子芩又接到舅舅舅妈的视频电话,寒暄了许久,约着找时间聚聚吃个饭。 喝了酒,心里闷着难受,许子芩不愿意坐车,便沿着一路风光散步,权当消食。 反正水岸花园就在附近不远,走个路半小时不到。车停在酒店外头,明天也能开。 霓虹闪烁,漫天星辰,许子芩抬头仰望,舒了口气。 回国后,秦鸯、傅盛、傅安南,也包括刚刚给他打电话的秦鸳和王之之,他们都在有意无意地避让「他是傅安南的儿子」这件事,没人强迫许子芩必须要改称呼。 可今天迈克二伯那一番话,让他幡然醒悟。 “这好歹是傅总的儿子,改个名儿换个称呼,多简单的事儿,对于小芩来说不难。 但日后对缙秦的发展可是个阻碍。傅总走到哪,都要被人评头论足,被亲生儿子叫叔叔,多难堪。” 是啊,挺难堪的。 回国前许子芩没想这么多,只觉得五年过去了,自己是该回国看看了。 可是一回国,遇到了白降,进了缙秦,牵扯了一系列在美国压根不用想的事情。 “宝贝儿,你想我二伯的话?”迈克心疼地搂他的胳膊,“早知道我就推了。” “他说的没错。”许子芩舒了口气,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望着被拉扯长的影子,“不管是身世还是感情,躲了五年,该面对现实了。” 白降在水岸花园五栋的沙发上静静等了半个小时。 其中刷了不计其数的手机,在窗户阳台边远眺了10次,看了8次猫眼。 根据Kevin的最新消息,他的两室一厅租给了一个叫王子芥的海归,两居要住四个人。 王子芥和沈天冬两人住一个屋肯定是铁打不动,另外两个人只有他表弟和……那个外国佬了。 没有人把他计划在内,那么他就要出奇制胜! 反正房东是他,许子芩马上就是副总监,他是上司。不管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白降都要占上风。 十五分钟后,Kevin的电话偷偷摸摸打了进来:“白总,小许总和迈克回来了!” 第65章 ——鸡飞狗跳—— 这次先斩后奏是权衡之后的无奈之举。 白降高三去长沙之前被王子芥暴揍了一顿,再见面免不了擦枪走火,鸡飞狗跳显而易见,好在白降做了另一手准备。 漫长焦急的等待终于告一段落,窗外的月光零星撒进巨大的落地窗。 他微信一震。 【小叔:侄儿,我跟王子芥在路上了,你准备好,如果他踹你,你就装病,有机会。】 【大白:几成把握?】 【小叔:两成,关键在小芩愿不愿意救你,你到时候装得像一点。】 今晚注定不太平。 但为了许子芩,他决定放手一搏,反正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许子芩跟那个外国佬睡一屋,睡一张床,绝对不可能! 虽然白降不知道他俩在纽约有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算有,他也要抢回来。 白皮外国佬三天两头地搁许子芩跟前晃来晃去,许子芩又是个软心肠,万一那个混蛋霸王硬上弓,以许子芩软糯糯的性格肯定招架不住。 再者,ONER和缙秦两个金融公司的地位两相呼应,他俩万一在一起,连外部阻碍都没有,他更难堪。 五分钟后,门卫响起摁密码的电子音,夹杂着许子芩的少年音格外清晰。 -- 第176页 “宝贝儿,你表哥太不靠谱了,这个房子能住人吗?” 迈克走到哪嫌弃到哪儿,“还号称二环的楼王呢,就这配置?我那江景独栋不比这好?” 许子芩推开门:“那你觉得在我家吃饭,很掉你的价?” “没有。”迈克扭扭捏捏,“干妈家和租的地儿能比吗?我心疼你嘛。这小区门口全是泥巴,清洁工跟傻子似的搁门口站着,他不清理,他还有理跟我哔哔。” 迈克被刚才那趾高气昂的清洁工大爷气得五官扭曲,恶狠狠地学着打起官腔来:“哟,这回来的人多着呢,等人少了我再扫,也能图个方便!” “方便个毛!”迈克咬牙切齿,“什么素质!高档小区就这素质?可想而知这房东也没什么品味,八成也没什么钱,要不然哪个有钱人把自己住的房往外租的。 宝儿,你知道吗?国内流行贷款买房把房子租出去,用租金付房贷。房东肯定是个小气吧啦的,爱占小便宜。” 许子芩耳边要起茧子,在玄关换好鞋,把客厅的灯一摁。 漆黑一片瞬间亮堂,许子芩给迈克在鞋柜里找了双拖鞋。 许子芩听他表哥说,今天找了清洁工来打扫了屋子,确实还不错,挺干净舒服的。 西欧简约风,清一色的灰白色调,大方优雅,却不失时尚。 高档小区的装修也不算太差,相比他在曼哈顿租的公寓稍微还好一些,房东算是有品味的。 “还行吧!”许子芩搁沙发上一趴,赤脚踩在软乎乎的沙发上。 迈克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鸡尾酒,抓着许子芩的脚腕把他拖到身边,跟他碰了一杯,两人各自喝了一口。 “真决定去缙秦上班了?我舍不得你,把我可爱的羊送到虎口去,我的心很疼的。” 迈克喝了一罐鸡尾酒就开始浑浑噩噩,“那个印第安人压根就不是人,压榨剥削劳动力,在市场部有个口号,上班前打卡一人念一遍,「生命在于奋斗,咸鱼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说的是人话吗?” 许子芩苦笑,没说话。 “他就是心理变态!没有爱情的滋润,灵魂逐渐扭曲。改天我找几个男的送他家里去,他就老实了。” 说罢,他把许子芩手上的鸡尾酒一夺,抓住他的手腕,往他身侧一靠,握住紧了,在他的手背上吻了吻,“宝贝儿,趁你表哥他们还没回来,咱俩抓紧时间?” 言外之意就是让表哥看到他俩情感进展飞速,不用担心被黄皮中途截胡。 许子芩呆愣片刻,咬着下嘴唇,心脏突突跳得厉害。 23年的生涯里,他唯一吻过的人就是他哥,算起来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经历,他努了努嘴,心一横,告诉自己试一试,也不亏。 面颊和耳根子红透了,他羞涩地如同一只乖巧温顺的垂耳兔。 许子芩越是腼腆,迈克就觉得他单纯可爱。迈克动作轻巧地往他的大腿上一跨,一只手小心地托着他的后脑勺。 柔软细长的发丝在指尖游弋滑过,清新的香草气息丝丝缕缕地入鼻。 迈克缓缓地抚了他的脖子,许子芩整个人都僵住,感受着迈克的细长温暖的指尖往勾了勾他浮动的喉结,轻柔地在他耳边吹气:“那我继续了?” 许子芩一怔,大脑霎时空白,恍惚地点头。 紧接着,迈克那熟悉的吞吐气息在他脖间婆娑,红透的脖颈变得敏感而发烫。 “你很紧张?”迈克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他喜欢许子芩,所以他不想强迫他违背意愿和自己产生关系,他一直在等许子芩接受他。 方才许子芩喉头一滚,似是下定决心。迈克炽热的心跳和迸射的血液能热切地感受到,面前这位他深爱了五年的人已经在尽量接纳。 “有点。”许子芩气若游丝。 为了防止动作过于粗鲁,弄疼了许子芩。他试探性地用食指撩起许子芩的下巴:“那我轻点。” 许子芩绝美精致的五官让他心头一热,欲罢不能,他终于可以拥有面前这位少年了。 他偏过头,极为绅士地吻上许子芩的唇角。 迈克心里一甜,突然就在吻到唇角的瞬间,他被一股极强的蛮力从沙发上拽开,脑袋被一个拳头砸偏了方向。 又是一记重拳袭来。 「嗡」地一声耳鸣,迈克恍惚间颤抖着站起来。 “谁啊!!”迈克定睛一望,他身前赫然站着西装革履的黄皮。 而黄皮身后的许子芩整个人懵圈了。 他当时是闭着眼和迈克打算接吻,就感觉后背一阵风扫过。 等许子芩听到耳边「嘭」地一声响,睁开双眸时,迈克已经地上滚了一圈,踉踉跄跄地艰难起身。 白降? “你……怎么在这儿?”许子芩惊呼。 迈克把鼻血一擦,怒火烧到四肢百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朝白降抡了过去:“问你话呢!” 一拳头轻飘飘地呼过去。 白降登时脑袋一斜,以察觉不到的速度回转到他身后,擒住他的一条手腕往后一拧。 动作行云流水,气势如虹。 他真的发飙了,这套动作就是冲着卸他一条胳膊去的。 这个外国佬敢当着我亲许子芩,活腻了是吧? 迈克好歹也是一米九的大个子,怎能任人摆布? -- 第177页 他反手勒住白降的脖子,大腿一扫,凌空一脚下去,白降重心不稳,被他摁在地上。两人跟麻花似的拧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 “别打了!”许子芩在一旁劝架。 “你别管!宝贝你躲远点!我今天我弄死他!他妈的还敢找上门!活腻歪了他!”迈克打架还不忘笑着跟许子芩扯皮。 亲昵的举动让白降怒火直勾勾往上冲。他咬牙,一个鲤鱼打挺,后脚往他后脑勺上一顶:“你给我闭嘴!你他妈叫谁宝贝呢!嘴巴放干净呢!” “关你屁事!” 迈克气急败坏。 他和许子芩好端端的,马上就要进展到下一步了,这节骨眼上被人把好事给打搅了。 他等了整整五年!心里哪里痛快?脑袋被白降方才重重一顶,更是昏了头。 一拳头又一拳往他脑袋上往死里抡:“你个印第安人!坏我好事!你缺心眼是不是?啊?我打死你!你没看见我俩亲热着吗?” “混蛋!”白降一转,两人体位两极反转,往迈克脑袋上抡拳头,“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对许子芩动手动脚的,我把你四个蹄子给你卸了,你信不信?” 两人再打下去,非得一个人进医院不可。 许子芩搂着骑在迈克身上的白降,拉开两人。身下的迈克顿时见此情此景,醋意大发。处于崩溃边缘的他哪里有理智,一脚踹在茶几上。 那茶几在地板上摩擦滑行,竟然往白降膝盖上一顶! “嘶……”白降猛地一阵吃痛,往前一倒。 许子芩吓得一抖擞:“白降,你没事吧?” 那一撞,骨头都得裂开吧?许子芩心有余悸。 迈克指着许子芩:“宝贝!你抱他!你放手!” 许子芩被他赫然一吼,吓得激灵灵把手一撒,随后他猛地发觉身前的白降竟然还侧着脑袋,又拽着他的胳膊往自己的腰上搂。 白降冰冷地瞪着发了狂的迈克,故意示威:“就抱了!” 两人又开始漫无边际的混战。 许子芩一咬牙,伤脑筋,刚准备去拉开两人,还没到达主战场,突然被猛地在脑袋上砸了一拳,头晕目眩之间,其他声音在耳边徘徊。 “这房子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房东真是个好人。”玄关处,王子芥和沈天冬两人手拉着手,“门都没关呢,房东挺好客……” 行李箱还没拉进门,下一秒,王子芥就目睹了惊心动魄的厮杀场面。 傻眼了…… “表哥?”许子芩一愣。 许子芩,沈天冬和王子芥三人面面相觑。 下一秒,王子芥从扭打混战在一起的人里边用他那5.0的视力,把白降硬生生地认了出来! 迈克一看王子芥,心想又添一员猛将:“表哥!快打死这头老牛,吃嫩草也算了,还吃回头草!” 新仇旧恨一时之间翻涌而上,王子芥哪还有10多个小时的飞机疲倦,撸起袖子。 这么多年了,还阴魂不散地缠着我表弟,王子芥心里就一个字。 干! “你敢动我表弟!我打死你!”王子芥骂骂咧咧地加入了混战。 沈天冬:…… 沈天冬起初回国之前和白降串通好,白降该认怂就认怂,至少别对着干。 毕竟当年分手那事是他做得无情无义。这下全乱套了,如何收场? 好在沈天冬理智,和许子芩对视一眼之后,两人各扯一边。 房内噼里啪啦,杯子、茶几、小沙发、木椅四处滚,一片狼藉,活像被打家劫舍。 十五分钟后,五人各自在大小沙发上落坐。 许子芩如同犯罪嫌疑人坐中间,身边跟着白降和迈克两个狱警。 小沙发上,沈天冬在小心翼翼地跟狗腿似的给王子芥上药。 王子芥全程目光如刀瞪着白降,随后剜了眼许子芩:“表弟!给我滚过来!” 许子芩乖巧地哦了一声,坐到王子芥身边。 观之另一个沙发上,白降和迈克两人水火不容,随时像要爆发下一场世界大战。 许子芩求饶似的扯了王子芥的衣角,被他表哥一个冷哼吓退。 他只好笑眯眯地朝沈天冬伸手:“我……我来给表哥上药吧。” 许子芩刚接过棉签,就被王子芥在脑袋上挥了一巴掌:“许子芩,你最好解释清楚,白降这个吃里扒外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租的房子里?” 吃里扒外的人尴尬地把眼睛一斜,瞬间被迈克抓住把柄:“他……他就是个变态!表哥,你不知道,我和我宝贝回国第一天,他就抱着我宝贝在消防通道一阵亲。” “他不是你宝贝!”白降纠正。 王子芥恼了,指着白降,精准找到重点:“你亲他!!” “我承认。”白降点头。 “你看!他承认他是变态了!”迈克洋洋得意。 白降:…… 许子芩乖巧地举手:“表哥,我要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王子芥怒不可遏,“你还想跟他死灰复燃啊?我不同意,你要是跟他在一起,你就不是我表弟。” “王子芥,你冲动,冷静。”沈天冬在一旁和稀泥。“冲动是魔鬼。” “是你把我们住这儿的消息露给印度人的是吧?”迈克秒懂,“你和黄皮是亲戚,内鬼肯定是你!” -- 第178页 沈天冬:“印度人是谁?” 白降:…… 王子芥:…… 许子芩:…… 沈天冬一阵哆嗦。 一场混战还把自己拉下水,迈克这个混蛋果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天冬一拍茶几:“我没有,我发誓!” 这话激怒了白降,第一个撂挑子了:“小叔,你怎么出尔反尔呢?你跟我说你们要租房子,让我事先在水岸花园把房子买下来。这主意是你给我出的!你不能转手就把我卖了吧?” 沈天冬:…… 许子芩:?? “呵!”王子芥瞪着沈天冬,“吼,叔侄一条心,坑我们表兄弟是吧?” “行了!”许子芩觉得越吵越乱,大晚上再不消停,肯定有人来投诉,“别吵了。” “要不是有个变态在家里偷窥,能吵起来吗?”迈克呛白降。 王子芥察觉到问题,立马警觉:“偷窥?” “没有!大家冷静点。”许子芩感觉这个坎今天是过不去了。 “宝儿!你帮他说话!”迈克卖惨。 “别叫他!!” “你闭嘴!你个偷窥狂!” “我偷窥?你个外国佬当着我的面亲他,我还嫌打轻了呢,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许子芩:…… 许子芩觉得当初答应和表哥住在一起就是个错误。 两个小时后…… 许子芩卧室床上横躺了三个人,睡中间的许子芩连呼吸都要凝固,连下床都动弹不了。白降和迈克每人一只手一条腿搭着他,互不相让。 第二天,许子芩是被傅叔的慰问电话惊醒的,傅叔的秘书刚好踩着点打来,估计巴黎那边还是凌晨。 他挪了挪臂膀,一阵抽搐,只觉全身酸胀无力,仿佛刚跑完全马。 沈天冬和王子芥两位还在对面房间打呼噜时,缙秦市场部副总监许子芩就已经吃完早餐,站在小区楼下的三辆豪车跟前,一脸生无可恋。 一辆迈克的玛莎拉蒂,一辆迈克送的兰博基尼,还有一辆白降的阿斯顿马丁。 后来,许子芩听白降的助理Kevin说,阿斯顿马丁是傅叔从巴黎拨款给白降,连夜从仓库里调出来的,就为了给白降升格调,别被迈克比下去。 车外的迈克和白降兵戎相见。 迈克的秘书Mary和白降的秘书Kevin各提了个限量款的包,趾高气昂,谁也不搭理谁。 一个蒂芙尼,一个古驰。 白降入了缙秦之后,怎么变样了?许子芩不解。 “你要坐哪个?”迈克瞥了一眼许子芩,发觉他的目光落在中间的兰博基尼上,于是迈克在他踏上车的前一秒,打了个电话让公司行政把兰博基尼开走了。 许子芩:…… 不给他选中间的机会。 还好许子芩在楼上吃早餐前留了一手。 网约车不急不慢地停在小区门口,他才如释重负地飞奔离开:“我自己打了车,我先撤了,祝你们好运!Lucky!” 许子芩在后座上喘了好久才顺过气来。 早高峰车堵在半路,司机也不着急听起了城市广播,许子芩在给秦鸳回了微信后,抽空接了个电话,顿时如五雷轰顶。 “什么??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到。” 许子芩捂了捂脑袋,猛吸了好几口气,平和好心态,才往驾驶座上叩了叩:“师傅,找个地方掉头,不去缙秦了。” 第66章 ——套中套—— 缙秦金融。 天朗气清,又是个不好迟到的天气。 财务部任总监招呼着几个员工红红火火地搬了两个小纸箱往办公室里一搁,吼了一嗓子后,Kevin才从白总监办公室里踩着哒哒响的高跟鞋闪现在她面前。 箱子被宽透明胶带裹得严严实实,Kevin进门前瞥着箱子问:“任总,需要帮你拆快递吗?” “把这些红鸡蛋给大伙儿分了,算是为我那没成型的孩儿积功德了。”任总咕噜灌了两口水。 Kevin也不说什么,招呼两个新来的实习生把两箱红鸡蛋分发下去,一人一个,当然自己还往口袋里揣了几个。 任总监休假三年,人养圆了一圈,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大身板仿佛能去直接参加举重。 “真没生?”Kevin惊讶地望着任总。 任总挥了挥手,一副「慌什么,都是小场面」的模样,侧头往白降办公室一瞥,才鬼鬼祟祟地拽着Kevin:“傅总说让我带薪休假三年,前两年屁事没有,自从白总接手了市场部,隔三差五地挤兑我生哪吒,我还差半年没休完呢。” 任总大屁股往办公桌上一坐,桌子咔嚓响个不停,感觉要尥蹶子了。 “我要不说孕假,白总肯定天天找人来我家蹲点,谁受得了?” 任总长叹一口气,“哎呀,以前段总监怂是怂了点,好歹是个知冷知热的。白总一来倒好,刷了一堆老员工。要不是看在我资历深,后头有傅总撑腰,他都能跟傅总说炒了我,你信不信?” Kevin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白总监不好招待那可是全公司出了名的,就他爱的馥芮白口味全公司能调出来的那都是掐尖的,一个个都偷摸着去B1层咖啡厅找老板偷师学艺。 想把白总哄得好好的,那必须馥芮白调的正中下怀,录取留下的几率能翻倍。 -- 第179页 手机一震,Kevin无奈掏手机,能这个点给她发消息的,除了她上司,没其他人。 “任总,我先撤了。”Kevin把手机一挥,“红鸡蛋我会送给白总的。” 相比留在任总的办公室聊八卦,刚进白总的办公室就如堕冰窟,温度骤降。 电子钟已过十点半,坐在按摩椅上的年轻人面呈绛色,就要开始喷火。 “对不起。”Kevin先下手为强,把红鸡蛋放在他办公桌上,“白总!我再打个电话给小许总,我相信这会儿肯定在堵车。您先就着馥芮白吃个鸡蛋,压压惊?” 对面白降头一转,一巴掌在额头上拍了拍,头疼。 他早就该料到在许子芩没办理入职手续之前,所有的风险都要规避。 迈克能做出让许子芩这个缙秦小公子进ONER的事,那更疯狂的举动肯定手到擒来。 傅叔向他保证过,许子芩会按时出现在公司的市场部,可迈克就是随时悬在脑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有这个人在,所有的不可能都将转化成可能。 办公桌电脑前的蓝色小扎花的小礼盒里平静地躺着一块金包镶的乌鸡无事牌。 白降凝视了许久后,才放置于掌心把玩。五年前,他在许子芩的面前亲手把无事牌摔成好几块,彻底断了许子芩的念想。 但在出国前一天,他在奶茶店找了整整一宿,还是黄毛老板看他可怜才转送给他的。 他在长沙备战高考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抽空找当地最有名的修复师傅,把七零八落的小碎片用金镶嵌凑成整的。 备战高考,到高考,再到上大学,最后大学毕业,无事牌陪伴了他整整五年。 当然,还有许子芩早就遗弃的那件情侣款的防晒衣和A货羽绒衣。 高二那年,他为了能给许子芩送一件崭新的羽绒服,被人骗了好几百块做了个假Logo。 如今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市场部总监,不缺钱了,连Mackage这个牌子他都不屑于穿了,那件属于许子芩的纯白羽绒服还挂在他的小别墅的衣柜里。 就算是假的,每年冬天他都穿。 去年严冬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他身着明晃晃的白色羽绒服现身缙秦,简直把员工们都要亮瞎了。 从不离黑蓝灰的死气沉沉的人,竟然会穿一身白? “白总。”Kevin敲桌子,打断他的思绪,“您是不是……” 「喜欢小许总」这五个字有点烫嘴,下属问上司的私事是职场大忌,更何况还是得理不饶人,向来高冷的小白总。 白降思维何其敏锐,对方一个动作眼神他就能把心理戏摸得透透的。 Kevin从他入公司起就跟着他,她从好几千份简历里被筛选出来,白降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Kevin,你很聪明,也很圆滑世故,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 白降在她身边兜圈,瞬间压力倍增,被老板注视的感觉太压抑了。“跟着我做了好几个大项目,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老板个个都是PUA大师,能把人唬得鞍前马后还能笑脸相迎,Kevin自然门清,白总监这话里里外外都透着一种「你是我拉上来的人,我想把你弄下去,随随便便」的意味。 10cm的高跟鞋打脚,极强的压迫感让Kevin站立都在踉跄。 “白总。”Kevin心里一急就语无伦次,“我知道我打听你的私事不好,我那天也不是有意要打趣你和小许总的关系。我知道您喜欢长得帅的男孩,小许总那样的就很对你的胃口,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一年我跟你加班连男朋友都跑了。你不会真想把我给开了,转手找个帅气可爱的男助理吧?” 白降:…… Kevin看他脸色一黑,差点一把辛酸泪流出来:“白总,我会好好努力的。” “给你个弥补的机会。”白降把礼盒一收,塞进口袋,突然变了一个模样似的,对Kevin道:“问你朋友,ONER市场部总监迈克今天有没有出现在办公室?” Kevin:…… 七里八里说一顿肺腑之言就为了打听消息? 她长舒一口气,头顶乌云退散,继续扯着一张完美无死角的脸朝白降鞠完一躬,开始打电话。 电话一断,白降的心情直接被判死刑。听筒里断断续续传来有「迈克总监没来上班」的字样。 他拳头一捏。 今天大清早迈克就和他对着干,最后等许子芩上了网约车,迈克还故意白了他一眼,放话:“白总监还愣着呢,上班族迟到可是要扣工资的。我不像你,我家就是开公司的,你说气不气人?” 白降气哄哄地上了阿斯顿马丁去缙秦。 他都干到总监位置了,还怕扣工资? 他赶着回去是因为他是市场部模范标杆,要给员工做榜样。 他一年多来从没迟过到,连重感冒都是花钱雇人背他打卡的。 迈克和白降的豪车并排而过,互开车窗。 白降:“外国佬!” 迈克:“黄皮!” 白降:“李山峰!” 迈克:“印第安人!” 两辆车「轰」地一下全冲了出去,你追我赶,场面震撼。 难怪迈克故意激他去公司上班,都他妈的是套路。这会儿许子芩还没来公司,他用手指头想都知道肯定被这混蛋给中途截胡了。 -- 第180页 三番两次,他也不是好惹的。 “备车!”白降吼了一嗓子。 “去哪?”Kevin看出老大心态要爆炸,手机紧握,就等一声令下。 “先查一下碧A36899停车在哪?” Kevin一抖擞,眼皮子一撩。白总遇大事临危不乱的性格他是亲眼见识过的,这记忆力竟然还如此逆天? 方才就那么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白总能一边和迈克口吐芬芳,一边还能一心多用记住网约车的车牌号码。 果然能干到总监位置不是靠后台和运气。 Kevin来不及过多展示自己的惊讶和震撼,一通电话打到网络部找专人破译了网约车的定位系统。 五分钟前车停在了流花中心,最贴切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前的停在了附属医院。 附属医院VIP病房。 心电图没有起伏,呼吸机也没接上,迈克靠着床板正翘着二郎腿啃苹果,对面还有一个和他大眼瞪小眼的许子芩。 这个状态已经整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半个小时前,李总和夫人面带微笑地来探望「重病瘫痪在床」的儿子:“小芩,迈克就拜托你照顾了,谁能想到开车还能被撞上呢。” 许子芩:…… 一没伤二没血,压根就是逗他玩。 关键是自己还不能说实话,得跟着李总和夫人装到底。 “撞了车虽然看起来没有大碍,但全身检查得做!没个十天半个月也查不完。小芩,这段日子就拜托你照顾我们家迈克了。”优雅的夫人握着许子芩的手,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 好不容易把这两位送出电梯,许子芩还得当护工给迈克把苹果削成一个不能断的圈,断了就不要。 还是许子芩一句「你爱吃不吃」,他才收敛了,抢了苹果啃得津津有味。 许子芩瞥了眼时间,10点45分。上班第一天就迟到快两小时,给人的印象直接大打折扣。新来的副总监,多少开头要做个表率。 总监按时到了,副总监却迟到,传出去多难听? 搞得像自己仗着傅叔的身份为所欲为似的。许子芩越发觉得自己迟到这件事,白降肯定要大做文章,找他谈话。 “吃完了吗?迈克。”许子芩强压着嗖嗖往上冲的怒火,“能不能把手机给我,它在你屁股底下响了五六回了,都有味了!” 迈克气定神闲地扯了张纸,跟投降似的在他跟前晃了晃,许子芩无可奈何,只好帮他擦嘴。 “不行。”迈克道,“那个黄皮司马昭之心!他能骗我,我怎么不能耍他?反正缙秦市场部副总监的位置你去不去你爹都给你留着,富二代怎么能去体验人间疾苦呢,我是不会让你去见那个爱斯基摩人的。” 许子芩:“迈克,你能不能正常点叫他的名儿,他叫白降。” “你还帮他说话!”迈克眼睛一瞪,“他都不配跟我家史蒂文一个品种。” 许子芩:…… 迈克晃晃悠悠地往后一躺,笑吟吟地握着许子芩的手:“宝贝儿,我现在是病人,你得照顾我。他要是把你炒了,你就来我公司,整个ONER等我爸百年之后都是你的。” 许子芩:…… 你可真是你爸的好儿子。 VIP病房设施极佳,位置也僻静。窗外是附属医院小花园,一个护工推着轮椅带病人散步呼吸新鲜空气,不远处一个身体康健的老人在格子地板上练毛笔。 一个个的精神抖索,意气风发。 榕树下三个快递员正收捡分发快递,他目光一斜正好撞见一名护士正抱着大箱子颤颤巍巍地上楼梯。 方才收捡快递的快递员在辛苦张罗,抱着一箱又一箱的纸盒子,也不费力,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给你点中饭吧?”许子芩把窗户合上,“你要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迈克搂着许子芩的腰,在他后背上蹭,“我不挑食。” 哎! 行吧,怕了你了,许子芩叹了口气。 谁让自己撞见迈克呢,要不是傅叔当年阴差阳错地让迈克给他当心理咨询师,恐怕两人的关系也不会像今天如此这般祥和。 于许子芩而言,迈克更像是突如其来的哥哥一般,事无巨细地照料自己。后来,他发现迈克对自己的情感发生改变时,他警觉了。 刚来曼哈顿公寓住下时,迈克老是跟他腻在一块,连看个电影都要他喂爆米花。 直到一天夜里,迈克和他几个朋友去相亲,在酒吧喝多了,进门抱着他一顿乱亲,说喜欢他,许子芩意识到,是自己给了他太多的幻想。 也就是从那天以后,许子芩尽量和他保持距离,并且告诉他,两人不可能。 但迈克一意孤行,死缠烂打,许子芩无奈才和他玩笑地定了个五年之约。 只是自己的玩笑话,有人却当了真。 VIP病房的门被敲响,许子芩收神去开门,却被迈克搂紧。 “送进来吧。”迈克吼了一嗓子。 病房门被推开,三个纸箱抢先入镜,接着才是三个熟悉的人脸。 许子芩一惊。 这是……方才在楼下送快递的小哥? 他抬眼望着迈克,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迈克两只手握着他:“把箱子打开,你们就走吧。记得去我爸那儿给你们开工资,我说的,一人开1314块,祝我和宝贝儿一生一世。” -- 第181页 三位快递小哥开箱子的手渐渐停下,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齐聚迈克。 许子芩:…… 快递小哥开箱完毕,还热情地鼓鼓掌:“啊!好!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三位尴尬地迈着小碎步退出了VIP病房,温暖高级的病房内就剩下面面相觑的许子芩和迈克。 许子芩的手往里缩,迈克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攥得他更紧了。 许子芩皮笑肉不笑:“你怎么不开1314万呢,我觉得这个数字更吉利。” 迈克:…… “宝儿,不行。”他用拙劣的演技强行从眼角挤出两滴泪,“等我爸百年之后……” 许子芩大手一挥:“行了,让你爸多活几年吧。” 迈克兴高采烈地踩着拖鞋下床,满满三大箱刚空运回国还新鲜的香水玫瑰。迈克全然不懂爱惜,趴在箱子上不急不慢地抠来抠去。 他摸索了半天,突然福至心灵,把箱子往病床上倒扣。 999朵玫瑰洒满了病床,白色的床单衬得香水玫瑰更加娇艳欲滴,清闲淡雅的香味钻入心肺,此情此感,竟有种莫名的美感? 迈克敲了敲房门,像是提前预料好的一般,被卷起的窗帘「哗啦」一下盖住窗户。 明亮的病房瞬间暗淡,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黑,病房周遭先是天花板开始亮起一闪一闪的小灯,紧接着墙面,地板,甚至是整个虚空都缀满了星光。 不似廉价的亮眼,却有种在暗夜星空的朦胧感,像极了众星捧月。 好漂亮…… 许子芩只顾着环视四周,都没意识到此时的迈克已经单膝跪地,手上捧着一颗精美的钻戒。 钻石和周遭如同星辰般的灯光相互呼应,仿佛手捧一颗星辰送给自己的挚爱。 “宝贝儿,本来我是想回来那天给你惊喜的,但出了挺多意外。” 迈克深情款款,“我把告白推到了今天。虽然在医院病房,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没有其他人搅合,我就不在乎。” 许子芩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一刻仿佛能把他融化在眉眼之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庄严肃穆的迈克。 “今天的告白,我策划了整整五年,从在纽约继承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爱上你了。 我爸妈都知道,今天的告白他们全力赞助。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他,但我发誓我会比他更爱你,更加珍惜你。从今天起,让我照顾你,当你的男朋友好吗?宝贝?” 微弱的灯光闪烁,像极了夏日的星空。 安和与静谧,如同一曲悠扬而缓慢的小调。沉浸其中,闭上眼都好似能闻到雨后青草的香甜气息。 这一天,迈克等了五年,而对于许子芩,就像是个历经冒险的梦,一人单枪匹马飘零。 一旦梦破了,就变了。 王子芥不止一次和他说,迈克真的很合适。可每次许子芩都悬而未决,可能是他就是这样一个拿不定主意,容易变卦的人吧。 迈克已经大张旗鼓宣告了他的内心独白。 他真的从迈克的眼里看到了一个誓言:“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一直追下去,追到你喜欢上我为止。” 突然,门被从外面踹开,微弱灯光和玫瑰烘托的浪漫气息被彻底粉碎。 而他的手也在半空戛然而止、 一个女人在地上一滚,颤巍巍地站起来。 Kevin高呼一声:“白总!我阻止了告白!给我涨工资!!” 许子芩:…… 迈克:…… 第67章 猪老板早日攻略成功! 人生总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巧合,单就迈克而言,每次计划进展到最火爆的时刻,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识时务的人会来打搅。 上回在高档小区,这次他都选到医院了还能被截胡? 迈克宣扬素质为上,笑眯眯地把喷薄而出的怒气咽回肚子里,平和地对门外眉头一挑。 方才那三位快递员得到指令,立马出现在大门口,排成一列,气势如虹般朝Kevin并排快步,三人拧出一股绳决意在金主爸爸发飙之前把这位女神经病撵出去。 “你们白总真是煞费苦心啊!”迈克把许子芩护在身后,生怕被抢走,“一而再再而三,做事好歹有个限度把!你上司呢?” Kevin职业素养极强,当然也归功于打工人活着不易,全然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表情瞪着迈克。 “我在!” VIP病房走廊外,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传来,穿透性极强,带着高冷不可冒犯的气场,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刺骨的寒意。 白降一身飒爽的西装,出落得帅气而迷人。 Kevin如同望见上帝,悻悻然地往他身后一站,腰板一挺,两手揣着兜,瞬间气场全开。 别人不知道,白总监她可太懂了,自第一天入职见面起,那迎面扑来的漫天杀气让她至今还心有余悸。 别说谈合作,签合同,就连上下电梯跟他站在一起,喝杯茶都能吓倒一片人。 缙秦人人皆知,白降又称不败战神,有白总镇的场子,没什么谈不下来生意。 那看似人高马大,面目狰狞,甩手打算大展拳脚的快递员被白降的气场直接给唬住了,如同老鼠遇见猫,怔怔地把身体陡然一缩,退怯一旁,兀自看戏。 白降温吞地解开袖扣,把袖子优雅地挽上去半截,扭了扭手臂,活像下一秒就要上手干架,迈克都做好应战准备了,只见他平静地踏入内室,绕过了迈克,把深色窗帘拉起。 -- 第182页 迈克眼紧盯着他,防止耍花招。 房内恢复明朗,阳光透射进玻璃窗,把白降绝美的侧脸映在许子芩的眸子里。 白降的手轻松地钳制住迈克,待抬起他的爪子于虚空时,冷手一挥。 白降借力把许子芩往身边一搂:“不好意思啊,让一下。” 迈克被大庭广众裸地挑衅,哪里愿意,顿感颜面扫地,双手一张,做老鹰护小鸡的模样。 无论如何今天他也不放人,合计了这么多年的告白,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两人相互拉锯,让夹心饼干许子芩有些别扭,他想下意识挣脱,却被白降拽得更紧。 “抢人是吧?”迈克冷声一喝,“白降!死缠烂打有意思吗?他不愿意跟你呆一块,你看不见吗?他不喜欢你。” 白降如往日般气沉丹田,头也不回拽着许子芩往病房外走,撂下一句:“他跟谁在一起,也不能跟你。” 迈克:…… 这他妈说的什么话?自己哪有问题? 他正冲过去抢人时,白降一个转身把他挡在身前:“上班时间,我带我的下属回公司上班。怎么?你一个ONER的人要插手我们缙秦内部的工作吗?” 于公,上班时间总监领着自己的下属回公司有理有据。 于私,白降轻松找到许子芩的具体位置,还顺带了个秘书砸场子,肯定来备而来。 要怪就怪自己还是太年轻,上了老狐狸的当。 白降大学毕业刚出头的年纪,业务能力极为出众,面面俱到不说,做事缜密还有条不紊。 迈克咬牙切齿,一拳头砸在软乎乎的病床上。 这回怕是真遇到对手了! Kevin开车不时望着后视镜,生怕后排落座的小白总和小许总两人会吵起来,为了缓和氛围,她打开广播听电台。 轻佻的女声在车厢内回荡,一段悠扬的钢琴曲后,快节奏直入主题。 女主播:“一路相伴,温暖随行。上一位听众朋友刚结束了三年的恋情,和现男友激吻时,恰好被前男友撞见,天雷勾地火,上帝会整活啊!大家遇到这么尴尬的场面会如何自处呢?” 许子芩:…… 白降:…… Kevin脸一黑,马上换个电台。 要死不死,一句歌词拖了半分钟,唱得随时要断气的民谣,还配上听了要入眠的马头琴。 白降脸色变了好几回,在第三次瞟见Kevin换电台时,他怒火压不住了。 “关了!”白降冷声一喝,轻飘飘地往后一压,眼珠子打量着目视窗外的许子芩,片刻后,才开口:“小芩,……你没生我气吧?” 许子芩身体坐直,大长腿在后座伸展不开,只好蜷着,盯着如同一尊雕塑般的白降:“我知道你想说,当年你的离开是身不由己,我不怪你。既然都已经没有关系了,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不好吗?你现在这些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正常人际交往,我很不舒服。” “那你愿意听我解释吗?”白降目光灼灼。 许子芩呼了口气:“解释完了,能把这五年的空缺弥补上吗?我承认,五年前我喜欢你,我也心甘情愿地对你好,我没有你成熟,所以以前你做任何的事情,我都能麻痹自己说,你肯定是为了我好。你喜欢把事情憋着,那就憋好了,别让我知道。” 白降手指一搭一搭地敲着玻璃窗,从兜里了两颗黑糖话梅。 以前的许子芩无忧无虑,就爱傻乐呵,有人给自己送黑糖话梅,就能跟谁处得很好。可他去了美国五年,早已经习惯了没有黑糖话梅的日子。 成熟是一种习惯的改变,哪个成年人爱吃这种酸酸甜甜,哄小孩的东西呢? 许子芩终究没有接下,代替性地从裤兜里掏了包烟,自己点上。 “我抽这个。”他把烟扬了扬,吐了个漂亮的烟圈。 在内心空虚抑郁的绵绵长夜里,整晚睡不着觉,他只能一包又一包地抽烟。 刚去到曼哈顿的公寓时,他睡得是主卧,迈克像是提前知道他喜好,特意留了大飘窗。 那一整晚,他都靠着飘窗吞云吐雾,第二天清晨迈克进门看到他满眼血丝,房间云雾缭绕,就跟熏肉房似的,吓得他接下来好几夜都在屋里寸步不离地受着许子芩。 烟在人濒临绝望时,是唯一让他有活着念头的好东西。 “以后,让我照顾你,好吗?”白降捂着他的手,想去抱他。 许子芩一哆嗦,眼眶一红,仰着头把烟一口抽完,把烟蒂塞进了烟灰缸:“这话五年前你也说过,可你没做到。” “对不起,我……”白降呼了口气。 “别说对不起!”许子芩激动地一吼,吓得Kevin都手抖了。 “我花了五年时间才从你给我的阴影里走出来,我不想再进去了。”许子芩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云淡风轻地道,“我心智不成熟,进入了一段感情没那么容易走出来。在曼哈顿好几次迈克跟我表白的时候,我都忍住了。我不想潦草地做决定,就像当年一样,重蹈覆辙。” 阿斯顿马丁停在公司楼下,Kevin让司机去停车。 许子芩拉开车门,整理着装后帅气地进门,周围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许子芩和五个员工挤在同一个大厅电梯里,门合上的最后一刻被白降拦住。 -- 第183页 电梯门双开,五名员工主动回避白降,猫腰钻出去。 电梯上行,两人一左一右,如同隔了楚河汉界。 “小芩!我很感激迈克,五年来一直代替我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但他不合适!”白降注意到许子芩一脸温和,明显听进去了,又道,“他待你好,我也明白。你很单纯,你不知道他想什么!他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很强,三番两次不是亲你,就是告白,我工作这一年,他那样的人我见多了!你应付不了他的。” 许子芩看着上升的电梯数字,不说话。 “没有得到你,所以才死皮赖脸地跟着你,等哪天你答应了,他就会喜欢上别人了!” 白降叹气,“我之前想过,如果你跟别人在一起,我会祝福你,但这个人绝对不是迈克!” 叮! 电梯门开,许子芩忍无可忍,吼了一声:“能不能闭嘴!” 许子芩咬牙切齿:“白降,我有必要提醒你,虽然我是副总监,你职位比我高,我要听你的。但我要离职了,你也管不着!” 他吼完一通后只觉身心舒畅,一扭头,大场面惊得他眼珠子都要夺眶而出。 缙秦金融所有员工包括项目部,风评部,财政部,人事部等九位高管列队站在电梯门口,瞠目结舌,望见此情此景,堪比世界奇迹。 向来怼天怼地、恃才傲物的市场部总监白降,竟然大庭广众被小许总吼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毫无霸道的气场,像极了一头被驯服后的狮子。 Kevin坐货梯在白降和许子芩没上来之前,就和财务部任总监通了气,招呼全缙秦的员工列队在门口欢迎新来的副总监。 那可是副总监,傅总的亲儿子,未来缙秦金融的CEO,谁敢有半分的懈怠? 大家连躲地震都没有这么快的速度聚集,就等着一会儿电梯「叮」一声,门一开就鼓掌欢迎。 两拨人面面相觑,白降用一种「我要灭口」的表情瞪着Kevin,他都不用猜,这肯定Kevin自作主张弄出来的新花样。 任总监一鼓掌,打破尴尬:“欢……欢迎新来的市场部副总监!” 员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稀稀拉拉吼一嗓子。 许子芩当场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压根就没人提醒过他,电梯直通公司大门口。这么大的缙秦金融连个文化宣传长廊和过道也没有吗? “你们好。”许子芩装领导腔,眼神扫了一圈示意。 任总监哈哈一笑,踹了Kevin一脚。Kevin如梦初醒,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鸡蛋递给许子芩:“小许总,任总刚生完小孩,讨个吉利。” 白降:…… 他忍无可忍,目光一扫,一巴掌往墙上拍,众人急速撤退。 Kevin和任总监慢吞吞地在茶水间泡速溶咖啡,侃天。 办公室隔间吃瓜群众交头接耳,纷纷讨论起小白总和小许总两人的爱恨情仇,前两天Kevin在公司群里吼了一嗓子,弄得他俩的事人尽皆知,加之刚才亲眼所见,这事十有八九了。 小张慌慌张张地从人事部小跑过来,递了杯水给许子芩:“小许总,您的工位在那边,安排专人给您的办公室清扫过。办公用品在柜子的第三层,贴身穿的衣服和要换的鞋都在靠饮水机的壁柜里。 灯光按照您的喜好特意调节过,墙面还安装了隔音装置。傅总特意交代,如果您有如何的需求,都可以提。” 许子芩认识这位叫小张的人事,面试时他就和哈士奇一样坐在白降后面点头哈腰。 “谢谢啊。”许子芩冲他一笑,“把市场部的人员资料给我一份吧,另外我要招一位助理。” 白降眼皮一跳。 “助理?”小张重复。 “不行吗?”许子芩反问。 “当然没问题。”小张道,“招聘信息一个小时后会置顶在公司的官网上。” 白降:…… 下一秒,白降被许子芩这一系列的操作整懵了,大庭广众躬身把许子芩扛在肩膀上,抱进了副总监办公室。 “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许子芩小声吼着。 周围这么多双眼珠子都直勾勾地盯着,直到办公室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顿时炸了锅。 “小许总也太可怜了吧,刚上班第一天就……” 副总监办公室内,许子芩被扔在松软的沙发上。 白降望着他,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大腿压住他,动作亲昵地在他的腰上捏了捏,盯着他那灵动的双眸,那阵仗下一秒就要强吻。 薄荷味的空气清新剂弥散在空气中,盆栽凤尾竹绿意盎然,桌椅书架全一系列的白灰色调和他水岸花园北欧装修风格如出一辙。 这哪是傅叔给他安排的,分明就是他精心设计的,就等着自己上钩。 “你想招助理,不可能,我不许!”白降往他胸口上蹭了蹭。 怒火往上冲的许子芩被他一折腾,尽量平和:“我是副总监,我有权利……” “我不批!不管男助理还是女助理,有事找Kevin,我不许有人跟你靠得太近。”白降在他脖间呼了好几口热气,眼神迷离像咬他的脖子。 “你……”许子芩喘了一声,“你离我远点,我难受!” “小芩,虽然我真的很想吻你,但我现在不会动你的。”白降笑了笑,“我是说过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会祝福你。但只要有我在,你这辈子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 第184页 说罢,他在许子芩的喉结上吻了一口,像是要留下一个记号般嘬了一口。 嘶…… 温软的触感让许子芩脑里一片空白,仿佛要炸开,他骨头都要酥化了。 他想竭尽全力把他推开,可霸道的吻在他脖间萦绕,让他欲拒还迎,手发软了。 推力不知不觉消失,白降才宠溺地撩起眼皮,食指勾着他的下巴:“我刚才吻你,你没有拒绝,你还是喜欢我,对吗?” “在美国,你喝了酒,就算你跟迈克上过床,你也是把他当成了我,对不对?”白降这一遭晴天霹雳的话在许子芩脑海中一闪而过。 许子芩:…… “你瞎说什么呢!”许子芩推开白降,端坐在沙发上,“我俩没关系,那天是他喝多了,抱着我亲,我给他泼了一身凉水,我俩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降欣喜若狂地搂着他,两眼泪汪汪像是喜极而泣:“所以,你跟他没有关系,你没答应他,对吗?” 照顾他这话的逻辑来说,是没有。 许子芩木楞地点了点头:“我没有接受他,但我不代表我喜欢……” 嗯…… 一个霸道而强烈的吻铺天盖地压了上来,许子芩身体一沉。 白降脱了外衣,整个人如狼似虎地跨了上来,反剪住他的手,待许子芩完全无法动弹时,那个吻显得才悠长而缠绵。 白降被烧得火辣辣的,迫不及待地要去勾吻他的唇、眼角和鼻梁,他咬住许子芩的耳朵时,他睨见许子芩脖子以上都红透了。 许子芩极力保持理智,顺手一拳砸了过去。 “我说了离我远点!你听不见吗?”许子芩把嘴角一抹,“这是公司,你是总监!你注意点形象。” 白降不怒反笑,刚才那一通歇斯底里的吻,他没有拒绝,而是在尽量配合。 他心里一直都对自己念念不望,他还是喜欢我的。 这就够了!总得给他一个适应的过程吧! 待许子芩整理好衣服急忙摔门离开后,白降在公司群发了个消息。 【白总监:下午我请全公司喝咖啡。】 公司群:!! 小许总被扛进了办公室,红着脸气哄哄地跑开,下一秒小白总就计谋得逞地说请大家喝下午茶。 这不是明摆着小许总刚才在办公室被…… 虽然副总监办公室隔音,还被四面不透光的墙板隔着。没声音,也没画面,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小许总是小白总的人了。 【Kevin:“谢谢老板!猪老板早日攻略成功!!】 白降:…… 【Kevin:“祝!打错字了,不好意思。】 白降:…… 第68章 我爱你,宝贝。 许子芩在茶水间倒了杯冰水下肚,才冷静下来。窗外高楼林立,公路交错纵横,他点了根烟抽完,脑子里那个猝不及防的吻挥之不去。 小张抱着文件夹拍了他的肩膀,他身体一震。 “小许总,您要的市场部人员名单。”小张笑容和蔼。 四十出头的年纪,待人却没有架子,不管新老都心平气和,这是Kevin对小张的评价。 当然,也正因如此,所有人都觉得他好欺负,都一水地跟着领导叫小张。 许子芩接过文件,抬眼正好和打量他的员工打了个照面,他才把烟一口气吸完,塞进烟灰盒。 盒里焕然一新,别说烟灰,连烟蒂都没看见。 “茶水间不允许抽烟?”许子芩把烟蒂扔进了垃圾桶。 “白总不许,说抽一次罚三百……”小张捂着手掌,小声嘟哝,“但他自己老爱在办公室抽。” 许子芩:……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倒像是他的性格能干出来的事儿,许子芩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对小张晃了晃手机,拿着文件走了。 小张的微信一震。 微信转账300块,底下附了一条消息。 【小许总:公司规章给我一份。】 小张顿时心慌意乱,突然觉得小许总今天刚来,自己就把他给得罪了。 又是罚款又是要公示制度的,虽然小许总没明说,但摆明了对他心存不满。 然而,这真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领导PUA,许子芩脑子压根就没想到那个层面上,单纯是刚进公司要快速适应和融入而已。 许子芩在自己办公室外绕了好几圈,悬而未决。 敲门进去也不是,在外面呆着也不是,尴尬极了。 自己又不是没办公室,非赖在这儿不走了? 你闲的没事,我还有事儿呢!我要快速熟悉公司市场部的业务和人员名单,公司章程要牢记。 好歹也是个海归!虽然这年头海归也没有什么牌面,但他好面子,可不希望被人说他能力不行,走后门。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不走后门,以许子芩对自己的认知在其他公司应聘个市场部总监,还是随随便便的。 十二点刚过,他肚子就闹起义,员工们整点起身,路过时纷纷和他点头致意,要么去楼下食堂买饭,要么去一楼大厅取外卖。 Kevin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赶电梯,许子芩叫住她。 “小许总,您怎么在外头看资料呢?办公室不舒服啊?” Kevin眼尖,一眼就看到许子芩手上的资料有被翻开的痕迹,其他员工不说,但她一眼就能看穿。 -- 第185页 “挺好的,我很满意。”许子芩把手上的文件往身后一藏,一脸处变不惊的模样。“我跟你一起去楼下吃饭。” “啊?”Kevin一脸震惊,紧张兮兮地推开了副总监办公室的门,然后屏住呼吸又把门合上。 反观一侧的许子芩全程侧身跟防贼似的躲着,生怕白降透过缝隙看到自己。 Kevin把外卖软件打开,推到许子芩跟前;“一个小时之前白总让我点了双人份的外卖,我正要下去拿。” 许子芩淡定地跟在她身后,权当不知道:“白总监可真养生啊。” “我也正奇怪呢。”Kevin摇头觉得不可思议,“平时都是让我去楼下餐厅带饭的,今天竟然吃起外卖了,点的还全是南京菜,他不是爱吃川菜吗?” 南京菜,两人份,许子芩悟了,立马跟在任总监后头打算下电梯,逃之夭夭。 他可不想和这个冰块脸一起吃饭,影响食欲。 “许子芩,你进来!”副总监办公室凌空一吼。 他顿时呆如木鸡,想装作没听见,跟员工一同下电梯。无奈电梯超重,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得下去一个。 于是,众人殷切的目光齐刷刷地望着副总监,Kevin还不识好歹地推了他一把:“小许总,白总叫你,拜拜。” Kevin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助理竟然当着许子芩的面,摁了电梯按钮。 门缓缓地合上,众人悬在嗓子眼里的心终于落下。 饭点被白总监训话的梦魇全公司几乎都经历过,本来上午上班打卡的时间就已经够憋屈了,好不容易能去干个饭,补充一下能量。 饭点还被老板一骂,哪还有心情吃饭?最后一天都皱皱巴巴的,郁闷不已。 电梯里大家都沸沸扬扬地同情小许总,被任总监有一语点破:“操自己的心,干好自己的工作,管小许总干嘛!小白总能虐待他吗?!” 十五分钟后,许子芩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白降,恨不得套个麻袋弄死他。 房门一敲,Kevin笑眯眯地把外卖提进来,分门别类地把菜饭盒码好,然后又熟门熟路地从消毒柜里拿出碗筷,重新将菜盛在干净的碗里,把竹筷平放,才躬身出门。 全程白降都在翻文件,啪啪在电脑上处理工作消息,头都没抬起来过。 Kevin折回门口,留了一条缝隙,嚷了一声「可以吃了」,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生怕白总监抓她小辫子。 许子芩望着茶几上色泽完美,香气浓郁的菜品,口水直流。 咸水鸭、松鼠鳜鱼、江米蒸肉、鸡汁白鱼还有两份小食桂花糖芋苗。 肚子咕咕叫了三回后,他捂着肚子又瞥了一眼一丝不苟看文件的白降。 白降眼皮一撩:“你看了我三回,就看了一回桌上的菜,我是比南京菜养眼吗?” 许子芩:…… 白降把资料整理完,合上文件夹。 Kevin中途送合同进来签完字,睨见茶几上的饭菜一动没动,也不好问,心疼地望着小许总可怜巴巴的眼神,充满了怜爱。 半个小时前,她就听见小许总肚子咕咕叫了。对着一桌子菜只许看不能吃,简直人间一大酷刑。 她默默同情完小许总后,又把冷酷无情的白总腹诽心谤了一通。 Kevin合上门离开,白降饶有兴趣地坐回沙发上,瞥了一眼坐他身边的许子芩。 许子芩想起被Kevin进门打断的话:“你很喜欢这个办公室,我和你换。你在这儿办公,我去你的办公室,行吗?” “这么快就想升职?”白降端起一份桂花糖芋苗,勺子舀了一勺,在许子芩的嘴角碰了碰,想喂他吃。 许子芩傲娇地一转头,刚要起身离开,就被他拽住手腕,挣脱无果,被他拉着重新坐下。 “白总监,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许子芩不想跟他绕弯子,每次白降总有各种理由堵他。 “好。”白降自顾自喝了一口,心旷神怡地道,“不行。” 许子芩:…… 许子芩侧着头酝酿着发火,白降自顾自地舀了一勺桂花糖芋苗:“想听原因吗?吃一口,我就告诉你。” 许子芩怒不可遏:“你还是以前那个套路,可惜我……” 他张嘴话没说完,就被一勺甜品塞进口腔。冰冰凉凉的,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只得闭嘴,含含糊糊地把桂花糖芋苗给吞了下去。 味道还不错,心情有所好转。 “你还是吃一套的是吧?”白降说完,捂着他的嘴,“好好吃顿饭吧,好久没和你一起吃过饭了。” 许子芩此刻只想快点填饱肚子离开这个鬼地方,下午等吃完中饭就立刻给小张发消息,换个工位,哪怕在大办公室和员工们在一屋办公,只要不和白降碰见,他也乐意。 只是,对面这位一直给他夹菜的白总监全程笑眯眯的,似乎早就看透了他的心理。 他突然嘴角一斜,邪魅一笑:“小张是不会给你换办公室的。” 许子芩就猜到不做人的白降肯定要用职位之便去压他:“你又想威胁他?我去和傅叔说,你去威胁你上司去啊,看他开不开你。” 白降心里一甜,果然这五年来许子芩看似成熟稳重,但心态还和以前一样如此的幼稚,懂不懂就爱跟人打小报告,还去告状,倒是越发觉得可爱。 -- 第186页 白降贴心地把他嘴角的饭粒抹去,许子芩耳根一红,扭头躲开。 “你误会了,我就算不和小张说,他也不会同意的。”白降喝了口水,“第一,你现在是所有人心中下一任的CEO,他们个个摩拳擦掌巴不得讨好你呢,怎么可能让你纡尊降贵地跟普通员工坐一起办公?” 许子芩:…… 下一任CEO?他们想的可真是长远,许子芩自己都没想过有这一天。 白降给许子芩递了杯水:“当然了,最关键是第二点,哪个员工愿意和自己的上司一起办公?就算你和他们处得来,他们还是会有所忌惮。你四处转悠,他们不好摸鱼啊。” 许子芩一个白眼翻给他,白降朝他笑了笑,故意靠得很近去撩他:“你要是不信,你可以试试,反正你只能在办公室里呆着。” 套路,都是他的套路! 许子芩心一横,哪还有心情吃饭,筷子一压,连饭碗都沿着底滚了好几圈才稳定:“我明天我给……” “给傅总打电话说你不干了?然后呢?” 白降早就猜到他要说什么,“去找迈克?或者去其他金融公司?我觉得可能性也不大。我来给小少爷分析分析。 既然你没能在ONER项目部入职,证明傅总早就给你铺好路了,找迈克无非给他制造麻烦而已。 ONER现在的CEO不是他,是他爸。其他的金融公司你就更别想了,傅总刚从他爸那拿到缙秦的掌控权不到两年,目前他要做的是扩大缙秦的发展格局,任何一个不利于企业发展的因素他都会避免。 麻省理工金融系留学归国的人,傅总会把你送给别的公司挖自己公司的墙角吗?他又不傻。” 许子芩:…… 白降这一番分析,他没找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他承认,刚才那番话里带着赌气的成分,他只是不愿意和白降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自己的办公室他成天进进出出,那自己变成什么了?办公室变成什么了? 白总监的小花园?封闭的私密空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太荒谬了! “过两天在三中有一场同学聚会,费劲和我说,他和黄丹明天从杭州坐高铁回来,其他同学都来,你去吗?”白降撩起眼皮。 许子芩望着桌上吃的差不多的饭菜,不自觉地回想起五年前的欢送宴。 大家都是青葱少年,一群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喝得醉生梦死,在KTV一个个嚎德跟傻子似的。 费劲还举杯欢呼:“咱们兄弟团一辈子都是兄弟!来!以后谁忘了谁,谁就是孙子!” 回忆远去,不可追忆。 “去。”许子芩一顿,“我的青春从来就不只有你。” 落下话,许子芩红着眼眶,斩钉截铁地推开门。 突然,他被一股蛮力从后背紧抱着,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穿透耳蜗:“可我的青春只有你!” “是你把我从暗无边际的生活里拉出来的!你告诉我要好好念书,我和何政雷子他们不一样,我拼了命地学习,通宵熬夜刷题,才考去了北理。 我考了CFA,进到缙秦,我才能离你近一点! 我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你的17岁里,或许我就是个不起眼的,跟小时候被你救下的那条可怜的流浪狗的一样,可对我不一样,是你改变了我,我的过去只有你一个!从来都是!” 白降:“小芩,我17岁以前,从来就不认为我是一个自卑的人,在老城区没人敢招惹我,照样过得风生水起。 可遇到你之后,我发觉我变了,我变得自卑甚至绝望。你明白吗?我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许商晚的死,我压根就不会遇到你,我也不会站在属于你的办公室和你说这些。 为了跟上你的脚步,我只能拼尽全力。我和迈克不同,他生下来就是ONER下一任CEO,我没法给你。 我要做的只能一步一步往上爬,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让他们都觉得只有我才能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许子芩闭上眼,两手握着他:“你没必要为了我,做这些……” “我想让你有个依靠。”白降靠在他的背后,哭腔渐浓,“有些话我在心里藏了整整五年,也许你早就忘了。但我却永远记得,五年前在苏州,黄丹没喜欢费近之前喜欢过你。 那一夜,她说她有能力挽救秦家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呵,我喜欢的人,竟然要依靠别人? 没有人愿意跟一个穷鬼贫困潦倒地过完一生,我只能拼命挣钱,才能在遇到你之后给你一个保障,至少物质上能让你舒服。” “小芩……”白降紧紧地搂着他,“我现在有喜欢你的资格了,当初是亲兄弟的时候,我都能鼓起勇气地说我喜欢你,现在我们不是亲兄弟了,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们和好吧?好吗?” 许子芩握住他的手有些踌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白降从兜里把裱花的礼盒拿出来,当金镶玉的无事牌重新出现在许子芩的面前时,碎成好几块的部分被镶上了黄金,被做成了树枝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摔碎过,倒有种枝繁叶茂,朝气蓬勃的美感。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坎没过去,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帮你把这个坑迈过去,如果你还喜欢迈克,那这个无事牌我当礼物送给你们,祝你们幸福。”白降把许子芩的手指掰开,让他紧紧地握着。 -- 第187页 白降把自己在看守所和傅盛见面一事的来龙去脉同许子芩说了一遍,听得许子芩心里一阵压抑, 他在许子芩的脑门上吻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我只有足够有能力才能站在你身边,保护你。我和傅爷爷的约定达成了,我进入缙秦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我白降一直都喜欢你一个人。18岁是,24岁照样也是!我爱你,宝贝。” 第69章 今天是你勾的我! 下班时间,许子芩接到了傅盛的电话,让他今晚回家吃顿饭,带上白降。许子芩在楼下等车,心里一咯噔,不知道如何回答。 白降能在缙秦金融的市场部总监位置上混得风生水起,和傅盛之间的关系定是处理得极为妥当。 说实在话,这些年,许子芩对于傅盛并没有过多的情感,傅盛更多的像是一个突然闯入他世界的陌生人。 而自己更像一个游离于秦家,许家和傅家三个家庭之外的过客。 看似都和他关系密切,可细细想来,总觉得都缺了些什么。 白降一身西装出现在大厅一层时,许子芩赶忙小跑到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一杯咖啡,上班时白降抱着他掏心掏肺说了一番话,让他大受触动,可他却不敢和白降多碰一面。 傅家别墅小院里,各色月季开得正盛,白色月季丛中央建了座小亭,亭内悬挂了一个秋千。 许子芩依稀记得五年前,傅叔为他新种下的月季丛内是没有亭子的,白色月季也没这么多。 刘阿姨清扫落叶时,远远看到许子芩,走近和他寒暄。 “新建的亭子?”许子芩小心地坐在秋千上。 刘阿姨许是闲来不急着扫地,便打发时间退到他身后,帮他推秋千。 身体随着秋千一荡一荡的,和小时候的感觉不同,挺奇妙的。 “去年刚建起来的。”刘阿姨小心地推着秋千,怕推得太高摔了他,“小少爷,以后多回来住住?” 许子芩从小就被娇养惯了,他如今都二十好几了,刘阿姨还把他当小孩似的,生怕他磕了碰了。 “刘阿姨!”许子芩笑容灿烂地吼了一嗓子。 “啊!我忘了,你不喜欢这个名儿,该叫你小芩。”刘阿姨笑着打趣。 “最近一次坐秋千得是小学了吧,那时候碧水湾附近的公园有棵歪脖子树,一个胆大的家长为了讨小孩开心,就在枝丫上系了两根麻绳,吊了个轮胎,就能荡秋千。” 他察觉自己嘴误,忙改正,“许叔叔带我去的,后来上初中,城市规划就把那棵树砍了,我还郁闷了好几天。” 许子芩叹了口气:“刘阿姨,我18岁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不是许商晚的亲儿子,他养了我18年,任劳任怨的。 我以前听人说,给别人家养小孩不是亲的,总归是心有芥蒂,能看出来不上心。 可我从出生到他死,我都以为他就是我亲爹。我还怨恨过他,觉得他废物,窝囊。” 秋千从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又在最高点晃晃悠悠地落下。 在身体被荡漾起来的那一刻,许子芩异常放松,似乎所有的忧伤和困惑都迎刃而解。 又一股推力从他的后背使出去,他激动地吼了两嗓子,心都要跳出来。 五分钟后,刘阿姨的力量减弱了,许子芩觉得许是她累了,便停下来要歇会。 “刘阿姨,我们走吧,我给你……” 「带了礼物」四个字被他含在喉咙里,他看到身后那人时,惊讶了。 笔挺的鼻梁,面部五官立体而瘦削,宽阔拉伸开的胸膛把他的肌肉修饰得恰到好处,许子芩的手没握紧秋千,差点往后一仰,还好被白降轻松地接住。 他一手托着腰,一手微微使劲,把许子芩的身体重新顶回秋千上。 “你……”许子芩羞涩地低头,“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出声,我还以为……” 背后那人轻声一笑,故作淡定地两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低头凑过去:“你说我爸的时候,我都听到了。” 啊? 许子芩羞涩地把头压得更低。 无论白降当初有多么薄情寡义和他分手,但只要想到许商晚,许子芩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他,是自己的出现抢走了原本属于白降的童年,而自己却丝毫不懂得珍惜,一直和许商晚唱反调。 直到许商晚死了,许子芩没有原谅他,亲儿子白降也恨他。 “如果我爸抚养了一个陌生人17年,我会恨他,我也不会原谅这个陌生人。每个人从生下来开始就拥有被父母照顾的权利,生下来就有义务养! 可你不同,我爸给你了17年的爱,而你却在17岁给了我你所有的爱,这算不算是另一种传承?” 许子芩起身:“你这是强词夺理!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都不一样!” “是不一样。”白降一步一步靠近,许子芩奈何不得,不住后退,最后退无可退被他压迫一屁股压坐在长椅上。 一个巴掌压在许子芩脑袋边上,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白降越靠越近。 心脏砰砰直跳,面红耳赤。 “你……”许子芩嘟哝着,咬着下嘴唇,“我今天没等你,我向你道歉。我下班之后真有事儿,迈克找我来着……” 白降嗤笑了一声,觉得他甚是有趣,故意把脑袋压得更低,手指抵了抵他的下巴,微微用力,光洁白皙的下巴抬起了个精致绝美的角度。 -- 第188页 说起来,许子芩的嘴唇剔透软糯的跟糖果似的,很适合接吻。 从他目光直视的角度看下去,如此醉人的神情,没有人会不心动吧。 白降没抗住灵魂暴击,快速咽了咽口水,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扑在许子芩脸上,感觉脖间的燥热气都能把人点着。 “不管你刚刚在唬我,还是说的真心话,许子芩!”白降压在他的腿上,故意使劲,许子芩啊地喘了一声。 五年前,他把许子芩身体各个部位了解了个遍,哪儿敏感,哪儿让他使不上劲,全都门清。 于是,白降轻而易举地凑到他的耳边,用极为暧昧而微弱的声音勾他:“我要重新追你,目前我的竞争对手只有我自己,迈克不算。只要你答应我,我就把一切你想要的,全都给你。” 许子芩一咬牙,把他推开,故意示威:“是吗?” 饭点,大理石圆桌上整整齐齐地码着碗筷,傅盛在管家的搀扶下,拄着拐杖在主位落座。 刘阿姨因为照顾许子芩有功,升了职,变成主事阿姨。她拍了拍手,几个着黑色围裙的阿姨依次上菜。 虽然傅盛在电话里再三强调,今天就是一顿普普通通的家宴,只有爷孙三人入席,还是按传统做了十道菜。 最中间的主菜是土豆烧牛腩,颜色金黄亮眼,明显加了咖喱,做法和摆盘风格和当年在碧水湾时,孙阿姨做的很像。 傅盛用公筷夹了一块牛腩在许子芩碗里,他吃了一口,味道一样。 他打小就爱吃孙阿姨的这一门土豆牛腩的手艺,秦家家道中落初期,秦鸯想做土豆烧牛腩来哄许子芩开心,都做不出来这味道。 没想到,时隔五年,他还能在傅家尝到熟悉的味道。 “小芩,味道怎么样?”傅盛老态龙钟,声音都没有五年前那么有气势,带着些病态的气喘声。 “嗯,和以前一样。” 一模一样自然不太现实,但能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已经很不错了。 “小降一有空就和你们家以前那位保姆视频,让她教做菜。这一年下来都能出师了。 你傅叔没出国之前啊,我俩还打趣他呢,万一不想干总监了,就去步行街开个小饭馆,也能养活自己。” 说罢,傅盛故意朝白降使眼色,看此计不通,又装模作样地嗯了好几声,提醒他接话。 只不料,白降当着大家伙的面一本正经道:“傅爷爷,小芩是我男朋友,我给他做饭天经地义的。” 许子芩嘴里的饭都差点都喷出来,咕噜咕噜咽了几口水。 傅盛哈哈大笑:“以后公司交给你们俩,我就放心了!” 一顿晚饭吃得许子芩心里不上不下的,总觉得傅盛和白降两人下了套专程对付他。 叫自己回来吃饭竟然还顺带着白降,还带才艺展示? 傅盛早年熬夜伤身,年纪大了格外注重养生,夜里九点不到就睡下,进屋之前他还再三交代:“今晚别回去了,都在这儿住下。” 许子芩刚要开口拒绝,就被白降从身后捂住嘴,倒是帮他做了主,连连点头,激动不已。 卧室装修风格还是五年前的样式,唯一不同的是窗台显眼处摆了台老式黑胶唱片机,倒像个古董。 白降选了张唱片夹住,片刻后,响起了悠然的乐曲,他对房间很熟悉,又从壁柜里取了瓶红酒。 听着音乐喝酒,还挺有格调。 刚这么想着,有格调的人就瞬间撕破滤镜,当着许子芩的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脱衣服。 许子芩:!! 许子芩连忙转身,捂眼睛:“你……你脱衣服干什么?!” 身后的白降坏笑一声,只是调侃似的趴在他身边,待许子芩面颊红透,他那只要摸他脸的手一转方向,从衣柜里拿了一条崭新的内裤,去浴室冲澡。 呼…… 吓死我了。 许子芩拍了拍脑门,还以为这家伙要怎么着呢。 他不会兽性大发的,毕竟两人还没和好,我还没答应跟他在一起呢,他肯定不敢乱来。 这时,许子芩的手机一震,微信头像是迈克。 【迈克:宝贝儿,今晚回来吗?】 许子芩抬眼扫视在浴室里冲澡的白降,浴室内柔和的暖光铺在地上,到有些独特的感受。 【黄芩:迈克,我问你个事儿,一个人进了我房间,倒了红酒,还在房间洗澡,他想干什么?】 【迈克:!!】 一个语音电话直接插了进来,许子芩小心翼翼地躲在窗台接电话。 迈克震天动地的嗓子让他差点耳鸣:“宝贝你在哪?你跟那个印第安人在一起吗?” 许子芩只得实话实说,把自己如何回傅家吃饭,再到如何白降一步步跟他到房里听歌喝酒的事情全说一遍,听得迈克火冒三丈:“那个变态!!宝贝儿,你在傅叔家是不是?我马上过来救你,你保护你自己你听见没?如果他要对你行不轨之事,你就……你就跑!” 许子芩福至心灵,对啊,他现在在洗澡,跑还来得及。 他侧身鬼鬼祟祟地踮着脚凑到墙边,身体两手高举过头顶趴着一步一步地朝门挪近,确保身影不被白降发觉。 许子芩秉住呼吸握住门把手往下一压。 电子音「嗯嗯」地响了好几声,他闭眼,屏声敛气往后一拽。 -- 第189页 门纹丝未动?! 怎么回事? 许子芩慌了,哪里顾得了这么多,双手并用拉扯,几分钟后手都被压红了,才刘阿姨的话:“傅家所有的门锁设备都是由系统统一管理的,老爷一上锁,就出不去。” 许子芩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对迈克道:“门锁了,出不去。” “完了完了!”迈克要发疯,“肯定是傅爷爷和黄皮下套逮你呢,你别急,别急,你听我说,万一他要是兽性大发,你就在他下面往死里打,让他断子绝孙!” 许子芩:…… “不太好吧!”许子芩觉得手段有点过于血腥。 “什么不太好!他都要霸王硬上弓了,你还管他好不好的!” 迈克急得火烧眉毛,“你听我说,我这儿离傅家有点远,等我半个小时,我现在过来找你。” 半个小时? 许子芩人都要崩溃了,半个小时? 那啥……不全都干完了吗? 他在房里急的直跺脚,上蹿下跳的,直到白降披着浴袍突然出现在跟前,吓得他一哆嗦,手机都没拿稳。 白降躬身端起红酒杯和他碰:“怎么不喝?” 许子芩手在发抖。 门锁了,洗了个澡,还喝酒? 他哪敢喝啊,总觉得这酒里有东西。 “我……”许子芩咽了咽口水,眼睛不住地往地下瞅,白降光着脚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咚咚咚!心脏和脉搏都跳得好快。 白降凑到他身边,往下一压,勾着他的脖子绕了一圈,才似有似无地往他耳边呼气:“怎么?怕酒里有东西啊?” 许子芩被他一激,猛地一推:“我才不怕!这是我房间,你能把我怎么着?” 说罢,他再三思索后,豪饮一杯红酒。 白降压根不做人,似是下定决心要把他灌倒,故意把音乐声音调高,气氛燥热起来,他取了红酒,又往许子芩的杯里倒。 两人只喝酒,全程白降平和地坐在许子芩身边,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许子芩这才放下了芥蒂,和他开怀畅饮。 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许子芩若有所思。五年前,也是在窗台,他和刘阿姨两人相视而坐。 “你歧视同性恋吗?我就是。你觉得这是一种病吗?我小时候觉得就是。” “但17岁那年有一个人把我拉下了这个深渊,可他却半路跑了。以前我们是兄弟的时候相互喜欢,等我们不是兄弟了,他反倒怂了。” 喝了酒,往事就往上钻,压都压不住,许子芩抹去了眼泪,又猛灌了一口。 三杯酒下肚,许子芩四肢不听使唤,眼前好几个重影飘来晃去。 白降怕他摔了,一只手搂着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放心,我要想干什么,不需要下东西,你也挣脱不了。” 白降抚过许子芩柔软的发丝,凑上去闻,还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沁人心脾,神清气爽。 许子芩红着脸朝他耳边嘟哝着:“我问你事儿啊,你今天是不是想……霸王硬上弓来着?” 白降:…… 他侧着头刚要说话,就被许子芩在脑门上呼了一巴掌:“我就知道!迈克说得对,你个变态!你就是想……” 许子芩不胜酒力,走路歪东撇西的。 酒里没东西,只是白降在酒里做了点手脚,里头并不是纯的红酒,是他用好几种酒勾兑而成的混酒,刚入口时没有什么感觉,但后劲特猛。 此刻神游天外的许子芩颤巍巍地起身,又开始说胡话:“我是副总监,你要是对我耍流氓,你这叫职场……” 说罢,他迷迷糊糊地脚下一滑,身体哗啦一下往后一倒,吓得白降忙搂着他的脖子。 白降哭笑不得:“小少爷,你可真会给自己加戏。” 许子芩被酒精激得全身火辣辣的,烧得厉害。 又一轮酒劲上来,他一个劲儿地把扒外套,在床上云里雾里一倒,在床上一个劲儿猛拍:巴掌:“白降!你过来!” 白降呼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坐下,许子芩就从他身后软乎乎地搂着他的腰。 紧接着,电光石火之间猛地扑过去,在他的脖间一咬。 嘶…… 咬得很重,留了个很深的牙印和血迹,许子芩勾着他的脖子一字一句地道:“这是……你欠我的,等了五年,我咬你,不过分吧?” 那是一股钻心的痛,白降从头到尾没有叫出一个字。 他强忍着,宠溺地搂着许子芩的腰,往后背上顺毛似的一个劲儿的抚,想要安抚低声啜泣的许子芩。 “小芩,你喝醉了。”白降浴火缠绕,决定去再冲一个冷水澡,突然被许子芩拽住胳膊。 “你嘛去啊,你坐下!”许子芩醉醺醺地发号施令。 望着可可爱爱发酒疯的许子芩,他只得耐着性子又重新坐好,望着他,看他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说!你是变态!”许子芩指着他。 白降:…… “你说啊!”许子芩怒目而视,“你要是不说,你今天就别碰我!” 白降:…… 白降在他脑上的摸了摸,笑得见眼不见牙:“行,小少爷,我怕了你了,我说,我是变态,行了吧?” “你终于承认了!”许子芩指着紧闭的房门,“还说你今天不干什么,你为什么洗澡?洗澡也就算了,连门都锁上,你不就是不想让我走吗?我今天就偏不走!我赖这儿了!” -- 第190页 说罢,没等白降回神,他就被许子芩一扑身压在床上。 许子芩还奶声奶气地嘟哝,一边解开他的浴袍:“今晚,谁也别想走!” 许子芩一个醉醺醺的吻压在白降的嘴唇上。 白降眼珠瞪大,不可思议。 原本压制在心里的那一团火彻彻底底地烧起来,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五年了,他等这一天,整整五年! 下一秒,他搂着许子芩一个翻身,重重地压在身下,勾着许子芩的脖子,喘着粗气:“许子芩,你别怪我,今天是你勾的我!” 嗯…… 霸道而强势的吻压在许子芩的唇角,头昏脑涨之际嘴唇微启,柔软的舌头在他口腔内长驱直入,搅了个天翻地覆。 第70章 让我好好想想,好吗? 迈克在奔驰商务车内紧攥手机,许子芩的电话拨了不下十回,能打通但没人接。司机频频回头,好几次想要问两句,可还是闭了嘴。 许子芩的话在迈克耳畔绕来绕去。 洗澡,喝酒,锁门,这一系列的操作,后续可想而知。 他不想许子芩年纪轻轻被人吃干抹净了,还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 迈克在曼哈顿和朋友去过各类酒吧和迪厅,没吃过猪肉至少见过猪跑。白降今晚的行动明显就是不管他愿不愿意,先试了早说。 许子芩和白降两人五年间虽然各自没有联系,但却一直心心念念着对方。 上个床,不会真就旧情复燃了吧? 秘书Mary的微信发了个电话号码,迈克没思考就拨了过去,电子音嘟嘟嘟地响,连白降的电话也没人接。 他更慌了! “快点的!”迈克咬牙往司机后背椅砸了一拳。 司机是他爸的人,向来听闻他家少爷玩世不恭,发起火来,他肯定兜不住,只得踩了油门,不管红灯绿灯,闭眼急速往前冲! 尾气一哄,吓得好几个过马路的人一哆嗦,赶忙往人行道靠,咒骂声一片。 围观的人纷纷举起手机拍照,发短视频。大晚上飙车,也不怕出事儿? “接电话啊!!”迈克要疯了,“混蛋!!” 他都要气哭了。 五年,自己都没想过干出这类事儿,一回国还不到一星期,真被表哥猜中了,被白降直接截了胡了,还他妈的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把人骗走了。 高耸的巨型建筑急速后退,霓虹在窗外扭曲成绚丽耀眼的光斑。他想眯眼保持冷静。 这时,手机一震,迈克耐着性子瞥了一眼。 傅叔? …… 电视塔顶层旋转咖啡厅,小提琴曲悠扬轻快。 着藏蓝色旗袍的服务生端上两杯咖啡,才躬身离开。靠窗景的两排真皮沙发上,迈克和傅安南对视而坐。 窗外便是灯红酒绿,与夜空皓月繁星闪烁交相辉映,颇有赛博朋克风。 两杯美式,一杯加糖,一杯加燕麦奶,傅安南端了杯加奶的,另外一杯推给迈克。 “拖延了一个小时,我知道傅叔在想什么。”迈克气哄哄地喝了一口,把咖啡杯重重一压,“小芩以后继承缙秦金融,我以后继承ONER,我俩地位,能力,相貌哪哪都般配。” 傅安南笑了笑:“是,我承认,年轻一代海归里,你的才华无人能及。” “那为什么……”迈克备受打击。 这么多年的行动付诸流水,他不甘心,也不会接受。自己父亲的合作伙伴看不上自己简直荒唐! 在他的印象里,从小到大,傅叔都待他极好。为什么一到他和许子芩的事情就要百般阻挠?他和白降差哪了? “迈克,我知道做这个选择对你不公平,也很残忍。但爱情这个东西还真跟其他什么不一样,它就是自私的。两个人之间插不进去第三者,这个道理很简单。” “他俩已经分了!”迈克口不择言。 “是,你和小芩在曼哈顿呆了五年,当初我爸知道小芩性取向这个事情的时候,也找了不少心理医生,没用。 我承认,起初把小芩送去纽约,确实想过要撮合你们俩,毕竟你是我和我爸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 与其让小芩喜欢别人,你是最好的选择。但后来,有些事啊,还真不是人力可以解决的,上天注定吧,小降大学毕业后进了缙秦,一切回到了原点,员工都说他是走后门进来的,一年就破格升市场部总监。” 迈克眼皮子一撩,傅叔从公文包里取了份文件给他。 文件是项目部整理出来的白降晋升总监后为公司创造的业绩。 相比前两年增幅超过了百分之五十,最显眼的是去年年底的并购方案,累积创造了15.2亿的净利润,这还不包括今年上线运行的其他大型盈利项目和投资运营APP。 “我是给他开了后门,我认为给有能力开后门,是一种高产出、低投入的事。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没错,他能力很出众。” 傅叔淡然一笑,“这五年,你每周都给我发小芩的生活汇报,从麻省理工毕业,他的知识储备和才能,我完全不用担忧,他缺的是经验,他和小降两人在工作上能取长补短,这是事半功倍的好事。” 迈克咬牙:“傅叔,我也能帮助……” 傅安南挥了挥手:“你能力很强,给你时间你一定可以做得比小降更出色。我一个大半辈子没结过婚的人跟你们谈爱情,你可能觉得荒谬。但爱情这东西,不也讲究个先来后到嘛?有些人早了一步,这一辈子就定了。” -- 第191页 迈克欲言又止。 “五年,你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你要追他,我同意了。”傅安南娓娓道来,“也是你说的,你不想强迫他。如果他真的喜欢你,需要五年这么长时间吗?小降和小芩确定关系,一年不到。你给他做心理咨询的时候,自己也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个放不下的人吧。” 傅安南喝了口咖啡,话锋一转:“这次回国是小芩跟你提的?” 周围好几个人喧闹,似是在聚会,但迈克心情沉重,完全没听见其他人说什么,他点了点头。 “他是我儿子,我懂他,他一直放不下小降,这次回国说到底就是个幌子。” 傅安南笑了笑,“迈克,如果小降没在缙秦,小芩也会去找他的。他俩五年的隔阂,看似漫长,其实只要化解了,缓和轻轻松松。 你当了他五年的心理医生,你也该知道他的性格。他耳根子软,你说什么他听什么,如果小降不出现,你和他在一起了,他会快乐吗?他不快乐,你会开心吗?” 迈克咬了咬牙,摸了眼睛,起身去付钱,顺道签了小费。 离开前,迈克转身望了望傅安南,强颜欢笑:“傅叔,让我好好想想,好吗?” 第71章 韭菜一茬一茬的,也得割。 清晨,许子芩是被院里遛鸟的傅盛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吵醒的。那鸟半刻不消停,叽叽喳喳的,闹得他脑仁突突疼。 他打了个哈欠,手臂搂过去,身边空无一人。 白降已经没了人影。 刘阿姨敲门给他送早饭时,许子芩已经洗漱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给迈克把昨晚上的微信全回了,但好半天迈克也没回消息,八成还没醒。 刘阿姨抱着脏衣服的篓子整理卫生,一直冲他笑,也不说话。 她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许子芩不能,他心里藏不住秘密:“刘阿姨,昨晚上……” 对方脚步戛然而止,笑容渐渐凝固。她转身回望许子芩,五官都被挤得扭曲了,皱皱巴巴的:“小芩,这事你得去问老爷,我不方便。” 话罢,她交代许子芩牛奶要趁热喝,就匆匆下楼开洗衣机了。 手机微信里消息繁杂,不到八点,缙秦市场部消息响个不停,红红火火地讨论起新项目的投资方案。 他扒拉了一圈下来,占主导话语权的都是Kevin,白降没有打断插过一句话。 傅家小花园面积大,听说专门从欧洲找了顶尖的设计师规划过,雕塑和建筑各式各样,挺和国际圈接轨的,就是看不懂。 菲利普斯塔克说过艺术品就是供人观看和议论的,有人讨论和唠嗑了,有话头了,艺术品就成功了。 只是,艺术不艺术不知道,占地儿也太大了吧,闲来兜圈子都能绕上半个小时连路线都不重叠。 许子芩还是问了园艺师,才在人工湖的湖心亭内找着傅盛。 傅盛意气风发,七十多的年纪头发都白完了,脑子还灵光。一手跟管家下棋,一手盘核桃,两不误。 亭内的小方凳上立了只平顶圆笼,笼内一只毛色黑亮、闪着金属光泽的八哥正上蹿下跳,活力四射地张嘴:“长命百岁!” 见许子芩过来,傅盛在木长椅上拍了拍,马上就有人给许子芩倒茶,清香浓郁,汤水澄澈透亮,是好几万一斤的茶。 “小降和你傅叔清早五点的飞机去深圳和万宁科技的万总聊项目了,昨晚的门是我锁的。”傅盛吃了对方一颗卒,笑得合不拢嘴。 傅叔?傅叔不是去巴黎要出差一个多月吗?什么时候回的国? 对局的管家神情紧张,不知如何走棋,傅盛不疾不徐道:“小刘都和我说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要问的,该说的,你也都说通透了,许子芩心里嘀咕着。 这时,身前的管家手机一响,是晚宴从美国缅因湾空运的食材到货,要他亲自把关查收。 傅盛道:“小芩啊,今晚我约了ONER,云创一些公司的高管来家里吃顿晚宴,你今晚是贵客,西装我早就让人定好了,稍晚送到。” “今晚我有同学聚会。”许子芩没说的太直接,暗示自己可能参加不了。 “企业高层都是大忙人,好不容易赏了我个老脸。你刚回国,正好趁此机会正式露个面。”傅盛看出许子芩心里颇有成见,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自许子芩出国就和以前的同学彻底断了联系,好不容易回国,下一次要聚指不定多少年后呢。 傅盛退了一步:“小降和你傅叔如果合作谈的顺利,晚宴前能赶回来。你和小降就当给我个面子,吃顿饭再走?年轻人不都喜欢吃完饭唱K嘛?时间来得及。” 管家招呼着各类菜品的收纳和主厨对接,忙得脚不沾地,但中途还抽空找司机把许子芩送去了公司。 许子芩刚出电梯,大厅办公室就围了好一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什么,聊得有鼻子有眼的。 一个眼尖的实习生认出许子芩,长长地「嗯」了一声,大伙儿立马噤若寒蝉。 Kevin小心翼翼从总监办公室出来,逮住一个实习生就教训:“一会儿万一小许总搞突袭,千万拦住他!绝对不能让他进白总监办公室听见没?记住了啊!” Kevin教训人还挺带感的,压根没注意到后面立了许子芩这一尊大佛,等她回过神,舒了好几口气,正打算回工位喝口水压压惊时润润嗓子时,正巧和许子芩撞了个满怀。 -- 第192页 白降没在,猴子就能称王了。 市场部其他人都上赶着巴结Kevin,好不容易能威风一时呢,她头没抬起来,就一阵乱吼:“眼睛长在后脑勺吗?看路!” 吼完,她还不忘用灵巧的、涂了眼影的眼睛扫视对方,以示威风。 哪成想刚一抬眼,就和许子芩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来了个对视。 小、小许总? Kevin也是个看菜下碟的主儿,搁许子芩面前来了个川剧变脸:“小许总?您怎么来这么早啊?” “还不到八点四十五呢。”她瞥了一眼时间,狗腿似的讨好,“白总说您今天不来公司,怎么突然就……心血来潮了?” 许子芩想起昨晚白降对他干那事儿一阵臊得慌,八成白降觉得昨晚他体力消耗过大,要在床上躺个小半天缓缓神,就说自己今天不来。这简直就是裸的鄙视! 说谁不行呢? 许子芩压着肝火:“刚进公司业务还没熟悉完。” 话罢,他就去推白降办公室的木门,Kevin活像是一个受了惊的鹰,拦在他跟前,舌灿莲花:“小……小许总,白总今儿没来公司。” 许子芩毫不在意:“我知道,他和傅总去深圳谈合作了,我不找他,我拿项目资料。” 他片开Kevin又要推门,Kevin见势不妙躬身去拦他:“您……不用这么麻烦,白总交代过,你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啊……”许子芩若有所思,看Kevin笑脸相迎,肯定有事儿瞒他。 许子芩故意找了个空档,侧过身加速往里冲。 Kevin也是个绝顶高手,和白降斗智斗勇惯了,完全识破了他的套路,竟然赶在他推门的前一秒又拦在他面前。 许子芩忍无可忍,怒目而视。 Kevin被许子芩一蹬,张开的双臂才垂了下来,悻悻然地缩着脖子,退到一边。 大清早消失不见,一进公司沸沸扬扬,进白降的办公室被Kevin万般阻挠,定有问题! 他带着满脑子疑惑把门一推。 Kevin眼睛紧闭,暗念阿弥陀佛。 办公室内,象征白降总监地位的十几万块按摩椅挺着后背对他,只能瞥见黑黢黢的身影,加之房内窗帘半拉,透射进办公室的阳光极其有限,让后背的虚影极不真实,倒像个假人。 许子芩越盯紧着琢磨,越觉得背影不大像白降。 办公室外头的Kevin火烧眉毛,四处东奔西走。她在涌起绝望之际,厚着脸皮给上司发微信,寻找回旋的余地。 【Kevin:白总,我没拦住小许总,他进办公室了。】 微信迟迟没有动静,也不知是在开会,还是在暗自发火。 Kevin焦急的等待中,时刻观察和倾听办公室内的一举一动,心里一喜,好像没察觉出什么问题来? 手机狂震。 【白总:?】 【白总:……】 【白总:还愣着干嘛?】 【白降:去楼下买花!哄啊!他要跑了,你给我追吗??】 Kevin得到指令,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下楼。 此刻,总监办公室内,许子芩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白降在他面前耍什么手段。 两军交战,总有一方率先败下阵来,这人终于不是许子芩了。 “降哥,大忙人啊!”那人声音略带轻佻,听起来耳熟。 他想凑近看,只是那人好像是察觉到许子芩在注视他,继而把转椅往外一挪,反正就是背对着许子芩,看不清正脸。 黑影连珠炮似的说话:“自从上周,我给你打了电话,给你介绍俩相亲对象,你就一直没接过我电话。我来公司堵人,你和Kevin串词说去深圳开会,你就是躲着我呗?” 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的背影,声音和样貌在许子芩脑子里勾勒出了一张人像。 他记起来了。 窦惊蛰,白降的铁子! 当初白降还在育才念书时就和他交情最甚,后来白降辗转去了长沙,王子芥一怒之下把所有与白降有关的人的微信删了个干干净净,其中就有一个是窦惊蛰。 五年没见,声音中气十足,这一身西装一看就不便宜。 暴、暴发户? 许子芩刚要寒暄,窦惊蛰立马开腔打断他,就是不转身:“还好我聪明!我就在你办公室堵着!我还就不信了,像你这种工作狂,过年都能通宵上班的,能一天不进办公室? 白降啊,你哥哥我是过来人,感情经历比你丰富,虽然你在长沙交了个小男友,没处成对象,这日子总得要过下去吧!” 许子芩:…… 小男友?长沙? “听哥哥一句劝,许子芩已经是过去时了,认清现实。你在缙秦等了他一年,有用吗? 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刻意躲你的人是找不到的! 这不,我听刘申说,今儿晚上高中同学聚会,连你们班大牙和地中海都请到了。所有人都成双成对的,你一个黄金单身汉不觉得脸上没光吗?” 许子芩在沙发上坐下,闲来无事给他倒了杯茶。 窦惊蛰也是神经大条,咕噜喝了一口:“诶,说得嗓子眼冒烟了。还是你心疼哥哥啊,我就直入主题了,我又给你介绍了俩男人,长得是个个眼睛水汪汪的,特黏人的那种,你不就喜欢这一款吗?” 又?这个「又」字就很迷魔幻了。 -- 第193页 许子芩:…… 内涵我吗?我很黏人吗? “绝对让你忘了许子芩。”说罢,窦惊蛰才意识到从头到尾就他一人说话,“诶,降哥,你这哑巴了,你说句话啊?” 许子芩把茶杯平稳地放在茶托上,伸了个懒腰,慵懒地道:“眼睛水汪汪的,特黏人的那种?你确定?” 窦惊蛰开腔:“许子芩那小王八蛋不就那样吗……” 诶,这声音咋有点不对劲呢? 窦惊蛰听出来了,如五雷轰顶般把按摩椅一转,正对着桌面,瞅完一眼,人傻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以为是自己看岔了,拉开窗帘,走近看仔细了,扯了扯脸皮。 如遭雷击! “许、许、许……”窦惊蛰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别嘘了!”许子芩吼了一嗓子,起身。 窦惊蛰吓得一哆嗦,大型社死现场,就想找个人来打破这种尴尬的场面。 当着许子芩的面给白降介绍相亲对象,还里里外外把他吐槽了个遍,太刺激了吧…… “我很黏人?小王八蛋?”许子芩瞥着他,“你和他私底下都是这么议论的我啊Kevin一清早在我跟前打哑谜,怕揭老底呗?” 窦惊蛰虽然震惊于许子芩的突然现身,但好歹也是情感名利场的老手,哄人一套一套的:“小少爷回来了!没,玩笑话,闹着玩的,你性格多好啊,是吧?那小嘴吧啦的,招人稀罕。” 窦惊蛰心里波澜万丈,表面处变不惊地讨好许子芩。 毕竟白降五年里对许子芩朝思暮想的,再不遇见,人都要崩溃了。 好不容易有个见面的机会,万一他俩又黄了,白降得生吞活剥了他! 窦惊蛰:“你啥时候回来的?咋也不打个招呼呢?哥哥开劳斯莱斯幻影去机场接你去啊。” 说罢,他上手去搂许子芩的胳膊。 许子芩一闪,往后一退:“长沙的小男友?我没听他说过,也是眼睛水汪汪,特黏人的那种?” 窦惊蛰三魂丢了七魄。 早知道今天在办公室能遇到许子芩,他嘴巴上就该把道门。 他刚才每一句话都是危险发言,综合一下,写成书,妥妥的分手语录。 “小少爷,你吃饭了吗?”窦惊蛰福至心灵。 许子芩猜到他要另起话头,顺了他的意:“那换个话题?” “明白人!”窦惊蛰竖了个拇指。 许子芩灵魂发问:“让我也见见你给白降介绍的那俩男人呗,让我也开开眼?” 窦惊蛰:?? 白降妥妥地要杀他灭口了,果然小少爷一开口就和以前一个德行,一句话能把人给气死。当然,这话还是自己挑的头。 门外的Kevin和财务总监竖起耳朵听动静,Kevin完全没在状态,脑子里一团浆糊,好几个白总监的大脑袋盘旋在头顶转悠骂她。 她屏声敛气,抱着一束玫瑰花,一咬牙冲了进去,恰好看到窦惊蛰搂着小许总的胳膊,小许总还一脸心不甘情不愿。 Kevin单膝跪地,手捧一束花。 任总监懵了。 窦惊蛰睁大双目。 许子芩受宠若惊。 Kevin对着手机认真地宣读誓言:“沈从文在《湘行散记》中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去过长沙,也去过湘西,领略过沈从文笔下的风景,这句话我想送给你。” 誓言一锤定音般落下,周遭沉寂了片刻,任总监突然喜极而泣,鼓掌惊呼:“好!!” 办公室外被员工堵得水泄不通,纷纷拍照留念。 窦惊蛰还沉浸在白降式突如其来的浪漫之中,无法自拔时,被闪光灯突然刺得缓过神来,一鼓作气把看热闹的人全轰了出去。 Kevin单膝跪地和许子芩面面相觑,两人似是玩木头人,约定好了,你不动,我也不动。 Kevin突然哦了一声,吓得把玫瑰花塞到许子芩手里,起身朝许子芩鞠了一躬:“小许、许、总,这是白总监对你说的话,不是我,不是我想跟你说的。” 她脑子短路,没拎清楚:“不对,我没有向你告白,这是小白总给你告白,他怕你误会,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许子芩一头雾水,只觉得她好玩。 Kevin:…… “小许总,您很完美,不是您配不上我。呸!我说什么呢!” Kevin语无伦次,“我要向你表白,白总得手撕了我。” 她扭扭捏捏地小跑出去,羞死人了。 果不其然,这消息在公司内部不胫而走,传言沸沸扬扬,搭配着市场部围观者的告白视频和图片,讨论热度居高不下。 “Kevin段位果然牛批,靠着白总监去追小许总,有远见,是个狠人!” 员工们聊得有板有眼,许子芩从办公室出来泡咖啡,众人又瞬间闭嘴,生怕落下话柄。 中午Kevin给许子芩送饭时,还故意疏远,饭都只送到门口。 Kevin故意保持距离:“小许总,我对天发誓,我没有要借你上位的意思。我不喜欢你的,真的,你别听他们瞎说。” 说罢,她战战兢兢地掏出手机,离许子芩大老远的距离打开白降的微信截图:“这……这是证据,白总让我哄你,哎呀,我和你说实话吧,他怕你再跑了,所以让我哄你来着。” -- 第194页 随后,Kevin溜得比兔子还快。 许子芩莞尔一笑,吃饭时,电脑弹出来一个邮件,市场部项目文件。 首个文件是深圳万宁科技新一代智能手机研发的策划案PPT,一共157页,其中市场分析、营销方案和风险预案三个部分编撰得极为详细。 许子芩大概扫完一遍,心里有了底。 万宁科技作为科技公司新秀闯入金融投资市场,就靠新一代光感智能芯片独占鳌头。 其高性能、低功耗的处理芯片一旦问世,不仅对智能手机有划时代的意义,在未来几年内提高其他智能产品的人像识别精准度都是无可比拟的。 一旦研发成功,对于无人车驾驶、智能机器人等高新科技领域的更新换代都有重大突破。国际金融圈对此拭目以待,个个都想拿下投资。 谁占的股份多,谁就可以抢占未来市场的先机。 “你觉得万宁的项目怎么样?”白降电话打过来时,许子芩刚把完整的PPT扫完。 “还行。”许子芩道,“不过,可以改进,明显万宁科技留了一手。” “怎么说?”白降那边很吵,是中途休息抽空打电话。 “策划案看似详细,挺多废话的。”许子芩快速划过PPT,“97到112页市场调研大多在缙秦数据库里能直接找到,都只是分析了浅显层次的外观设计和颜色改良,更深入的人机交互和内置处理芯片的改良不大,万宁无非就是新瓶装旧水,打着新一代光感智能芯片的幌子大肆拉融资,都拉到E轮了,也不怕撑死。” “一语中的,当初这个项目有可取之处,一直在跟进谈合作,拖了很长时间,就是觉得他们想耍心思,核心技术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想给一家参投的美企。如果占股优于一半,我们就是炮灰。” “韭菜一茬一茬的,也得割。”许子芩笑了笑,“我有个提议,他们不是胃口大吗?那我们不投,少了陪跑,第一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第72章 ——喜欢公的金龟婿—— 白降笑而不语,继而平和道:“我一早和傅叔去深圳,没叫你,没生我气吧?” “生啊。”许子芩调侃,“和Kevin一起忽悠我呢?我问你个事儿,你实话告诉我,我就不生你气。” 许子芩没等他接话,顺坡下驴:“要是我没回国,你真打算和你那个长沙的小男友重归于好?” “别听窦惊蛰胡扯!”白降见势不妙,马上找补,“我在长沙备战高考,那班长说话软糯糯的,我那时候没从你那坎里跳出来,有一回误把他当成你,就…… 搂了他一下,哪知道这事窦惊蛰天天挂嘴边上,说我喜欢他。我能喜欢他吗?我喜欢的是你。” 许子芩笑了两声:“行了,别解释了。” 这时,许子芩手机嘟嘟震个不停。 微信上,费近这位爱找事儿的主儿重新拉了个聚会群,大张旗鼓地宣扬,底下黄丹和刘申一行人专注于捧哏。 【费劲儿:定位我甩群里了,这个酒店!可带家属,仅限一位。】 【黄丹小仙女:诶诶诶,看到了吱个声啊,别搞得我俩唱双簧。】 【留神:吱。】 【费近儿:……】 【薛西:哈哈哈!】 【留神:我多带一个,我老板要跟我一起。】 群里聊得热火朝天,许子芩补充了一句。 【黄芩:工作狂?聚会带老板,行,带老板可以,让你老板买单。】 他刚在群里飞了条微信,办公室外就有人「咚咚」敲门。 Kevin送了一套高定西装进门,颜色和款式跟上回迈克送他的那套很像,也是米白色的,唯一不一样的是藏青色的袖扣。全白中间一点黑,格外显眼。 “小许总,老傅总让您换好衣服后,直接去晚宴,车在楼下备好了。”Kevin朝他鞠躬,又贴身伺候着许子芩系领带。 她一点不羞涩,八成里里外外服侍上司换西装的事儿,应该没少干。 “不躲我了?”许子芩问。 Kevin望着试衣镜里换好衣服,颇有一股贵族儒雅气质的小许总,把肩膀的皱纹抚平:“清者自清!小许总如此有品位的人是看不上我这等俗物的。您放心大胆点,白总监中午我中午吃吉野家的时候,还特意提醒我。” 玻璃幕墙外,一辆迈巴赫缓缓停下,左右出来俩保安驻守,安保措施极严,再一人配把枪,就能去运钞了。 果然,傅盛还是不放心,怕他中途溜号。 这次的晚宴主角是许子芩,目的不言而喻,大概率是向金融圈子宣布许子芩的身份。 作为缙秦金融的小太子,专门靠巴结缙秦上位和求合作的什么总肯定上赶着讨好。 阿谀奉承的话,许子芩听得厌烦,能左耳进右耳出。只是万一,这群人成群结队地敬酒,他肯定招架不住,还得找白降帮他挡。 “提醒你什么了?”许子芩整了整领带,中途给秦鸯回了条慰问微信。 “让我敞开了整!”Kevin一开腔嘴巴就把不住门,巴拉巴拉说一通,“就算你脱光了在许子芩跟前跳钢管舞,他都不带看你的,……诶,白总这么说的。” 许子芩:…… 白降招了个什么人?说话不着调也就算了,还当着自己面说这样的话,她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跟没事人似的。 -- 第195页 是自己脸皮太薄了? 下午两点,大厦物业在修电梯,修了几个小时。官方通告说是有个小屁孩在CBD大厦外兜了一圈没找着厕所,又憋不住,就堂而皇之地溜进了缙秦金融电梯里撒了泡尿,导致电梯故障,现在还停在B2层停车场加班加点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右侧的电梯五分钟前就一直卡在29楼不动,许子芩在实习生工位上耐着性子喝了两杯拿铁。 Kevin才一阵风似的小跑到他跟前,说明情况:“29层项目部搬家,还需要一个小时。” “算了。”许子芩扭头去厕所附近坐货梯。 Kevin补刀:“货梯在运项目部的显示器和主机,暂时也腾不开。” 言外之意是赶时间的话,只能去消防通道走楼梯。 许子芩在脑门上无奈拍了几下,鼓舞士气,就当锻炼身体。 于是,他从25层爬楼梯到1层,推开消防门时,整个人呼哧带喘的。 Kevin紧跟其后,虽然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极力保持微笑。 前台忙给两人递了矿泉水,许子芩一口咕噜喝得干干净净。 他瞥了一眼大堂的时钟,已经五点半了。 许子芩拍着胸脯顺气,敲了敲前台的一体机:“限项目部半个小时搬完,我说的。” 说罢,他一股浩然正气般转身推开旋转门,绝尘而去。 前台是个初来乍到的应届毕业生,只听闻市场部小许总颇为和善,一心为员工考虑,起初她还不信,只觉得都是资本主义压榨劳动力,哪有老板为打工人着想的。 今日所见,果然非同凡响。 小许总亲和,小白总剥削,一个恨不得到点就轰人下班,一个满脑子希望招一堆机器人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这两人倒是挺搭的。 “宝贝儿,我难受。”迈克的电话打进来,许子芩刚好出旋转门,他在门外一顿,“你是不是跟黄皮和好了?你俩在一起了,是吗?” 昨晚上许子芩和白降两人天雷勾地火的,喝了酒莫名其妙地就上了床,精虫上脑。 关键是自己还就误打误撞地中了白降的套,还和好了,就剩迈克暗自垂泪。 怎么跟他说这事儿呢? “我知道了。”迈克一口打断,“你别刺激我了,我心累。” “对不起。”许子芩搜肠刮肚一番,只能用这三个字回他。 诚然,他确实想好好地把昨晚的事情解释一番,可跟迈克解释这么多,只会让他心理压力更大,倒像是自己在为昨晚的事情强行编出的一套说辞来求谅解。 与其含糊其辞,还不如痛痛快快说个坦荡。 “迈克,怪我。”许子芩把情绪酝酿了个来回,“你要是觉得我特混蛋,你就凑我一顿,但喜欢这东西,不是我能决定的。” 许子芩是个看起来能言善辩,实则说起感情就是个白痴,煽情的话跟挤牙膏似的一句一句往外蹦:“在曼哈顿,我一直没考虑清楚,我放不下,总觉得有些事一定能随着时间淡化,这话可能适用于其他人,我是个另类吧。这五年,我心里一直藏着他,如影随形的。” 迈克诶了半天,声音拉得很长:“诶呀,宝贝,你别说了,你说得我越难受了。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一意孤行。我也不瞒你了,昨晚上我本来要去找你的,但傅叔中途拦住了我。在我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已经出局了。是我掩耳盗铃,也不专业。” 许子芩一怔。 “心理医生爱上病人,这本来就是不对等的爱情。”迈克笑了笑,“五年前我认识你开始,杰克逊导师劝过我,心理医生强大的专业知识容易操控和控制病人的心理,导致病人移情。 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甚至你和我在有超过朋友之间的亲密举动时,你在心理层面上把我当成了白降,所以你愿意和我寸步不离地守着,我都看出来了。 我有私心,我告诉导师,我就算这辈子不做心理医生,就算违背职业道德,我也要选择你。” “迈克。”许子芩想打断。 “宝贝儿,你先听我说完好吗?”迈克带着哭腔,这是许子芩认识他五年以来,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泣,“说句难听的,这世上没什么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一个喜欢同性的男人,这么多年就喜欢你一个男生,要不是遇见你,我都要怀疑我喜欢女的了。 白降那个混蛋当初喜欢上你,起初不也是因为你得长得好看吗? 傅叔说得还挺对的,爱情这东西分先来后到,如果你第一个遇见我,应该就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今晚,宴会上……我俩见一面吧?” “不用了。”迈克似是在喝酒,“我考虑清楚了,既然你已经决定和白降在一起,我喜欢你,我尊重你的决定。我订了今晚八点的机票回曼哈顿,自己的锅自己背。 我爸把我臭骂了一顿,让我再努努力,爱这种东西和我当初考麻省理工还不一样,错过了就算是通宵熬夜强记,也是徒劳。” “我会去曼哈顿找你玩的。”许子芩道,“有空的话。” “嗯。”迈克强颜欢笑,挂了电话。 酒吧内置包厢内,加冰块的龙舌兰灌了一杯又一杯,声音变得低沉,似是哽咽和啜泣。 迈克昨晚一夜未睡,肚子海量似的灌了好几瓶酒,在偌大冷清的别墅里跟孤魂野鬼似的四处游荡了通宵,把五年来在曼哈顿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全找寻了出来。 -- 第196页 追了五年的人最后竟然拱手让人了。 迈克从小性格强势,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酒囊饭袋,不是只会花钱的二世祖,他考麻省理工。 为了兑现承诺,他义无反顾报考了最难的心理学,为了证明自己有实力。 正如白降所言,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极强,他想要的东西,豁出命也要拿到。 可许子芩却成为了他人生第一个例外。 他曾经在心理工作室一度几近疯狂地想过:用自己强大的专业素养给许子芩编织一个梦,让他无法挣脱,永远沉迷,只要许子芩能接受他,自己是迈克还是白降,又有什么关系? 可后来,他发现许子芩如同手里的流沙,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心理学上,放弃也是一种高贵的品格。 迈克浑浑噩噩地起身,把头顶晃眼的球灯摁灭。忽然,包厢的房门被人推开,投入一丝光线,迈克对着酒瓶吹了一口,不撩起眼皮看,蛮不在乎。 迈克往沙发上一躺,长叹一口气,似笑非笑:“See You Again,See You Again,我和许子芩第一次见面,他头戴式耳机里放的就是这首歌。五年了,心理医生爱上了自己的病人,可我却舍不得操控他。” 白降把倒在桌上咕噜咕噜往外冒酒的瓶子扶正,抢了他的酒瓶,倒了两杯酒。 他自顾自地和迈克碰了一杯,仰头喝下去:“谢谢。” “谢我什么?”迈克冷嘲热讽,“别用这种冠军的口气跟我说话,我迈克这辈子都不认输,小芩……让给你了。” 说罢,一口气把一瓶洋酒吹完,仰头长啸。 所有的不甘和绝望都在一瓶酒里,全和酒水一样咽了回去。 “呵。”白降一巴掌捏了捏他的肩膀,“你跟我蛮像的,不服输,就算趴在地底下,也要爬起来,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拼到死。” 迈克把手上的酒瓶甩在地上,瞬间「嘭」地一声巨响,四分五裂。 他头也不回地起身,握住门把手,把所有的辛酸泪都抹去,他的手在颤抖,压不下去。 迈克转头望着被聚光灯打在头顶的白降,此刻的他像极了站在领奖台上的胜利者,迎接着掌声和欢呼,而自己却黯淡无光。 在这一段感情里,就算他嘴硬不承认,还是无法改变失败者这个事实。 “白降。”迈克粲然一笑,“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你当初和我宝贝儿分手,他也不会在美国,在纽约,在曼哈顿,在麻省理工遇见我,谢谢你,给了我五年最美好的时光。” 许子芩赶到傅家别墅时,闷闷不乐的。 迈克的事儿堵在他心里,可是迈克做了个最准确的选择,至少对他是最好的。 院落里豪车依次列队排开,离晚宴开始不到一小时,宾客们三三两两地入席,响起钢琴曲,许子芩礼貌性地和来往的宾客寒暄。 傅盛颇有威望,早就吩咐过许子芩,宴会开始时他会整点出席。 而傅安南和白降也迟迟不现身,许子芩心里忐忑不安。 云创CEO何凌挽着夫人给许子芩敬酒:“小许总,刚回国不久,业内就对你赞不绝口,麻省理工金融系的?” 许子芩点头,小抿了一口:“何总以后多指教。” 何凌的夫人也是眼尖,一眼就相中了许子芩高定的西装:“这一身高定我当初托了好几层关系,意大利那群眼高于顶的手工设计师都不给做,说级别不够。” 许子芩只是冲她笑笑,也不答话。这些人他没几个是认识的,就云创CEO何凌还是刚在迈巴赫上,管家现让他认的。 管家一脸强势:“小少爷,认不认的意义不大,就是个礼貌,这回是别人巴结咱,犯不着正眼瞧他。” “哟!”入口一辆炫酷的劳斯莱斯幻影停下,没见其人,先闻其声,“这不是何总吗?” 窦惊蛰搂着一个脸上不知道被削了多少刀的网红脸出车。 两人手腕上个各戴了块情侣款理查德米勒,网红脸还挎了个路易威登的高定包,脖间戴了款宝格丽秋季全球限定。 窦惊蛰在那网红脸的耳边吻了吻,走到许子芩身边,取了杯酒,和堪堪耷拉脸皮的何凌碰了碰:“何夫人越来越贵气了,这一身,啧啧啧,我下车眼珠子都被吸引住了,Prince!” 许子芩:…… 果然Prince脸色一变,和她身边的Prince对视一眼,略显尴尬。 网红脸踩着15cm的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窦总的意思是,商场如战场,何夫人这一看就是有将领之才,安能辨我是雌雄啊!” 许子芩:…… 何夫人:…… 何凌:…… 窦惊蛰礼貌一笑:“何总,去年那批从埃塞俄比亚运的西达摩,今年可不能再拖了。云创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可这笔小钱,还是要稍微吐一吐的吧?” 那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宝格丽网红脸撒娇似的在窦惊蛰肩膀上一拍:“窦总!今天不谈工作,您不是在印度尼西亚养了麝香猫吗?哪天送点豆子给何总,让他尝尝鲜呗?要不然,他还把烂大街扫地阿姨都不喝的西达摩当宝呢。” 何凌:…… 许子芩侧身没憋住笑出声来,窦惊蛰这哪是找了个女朋友,分明是来膈应人的。 以防场面镇不住,许子芩赶忙拉着窦惊蛰去吃水果。 -- 第197页 许子芩指了指那网红脸,小声问:“什么情况?” 窦惊蛰塞了颗车厘子,拍拍胸脯:“惊蛰国际物流CEO!窦立春说高考完给我算了一卦,算命的人说,就因为我爹给我家那快递公司取了「国际」二字,让我命中带福,旺财。果然真成数一数二的国际物流了。当然了,也多亏你爸投资。” 许子芩:…… 许子芩:“不是这个,我说你……女……女朋友。” “不是我女朋友!我助理往那名媛群里一发,顶级宴会邀约,人花钱倒贴呢。就那位锥子脸,开价一万,就为了晚宴后站在劳斯莱斯跟前,戴理查德米勒和宝格丽限定,手挎路易威登的高定和我合影,以后抬身价,钓金龟婿啊。” 许子芩竖了个拇指。 窦惊蛰:“看见没,何凌本来要和ONER合作,但就因为你在ONER项目总监位置上虚晃一枪,让他不得不腆着脸来舔缙秦的屁股,他刚明显就是要膈应你的。我得了降哥命令,专程给你解围。” 网红脸走近伸手要和许子芩握手,窦惊蛰一巴掌拍她手臂上:“这是个喜欢公的金龟婿,和你无缘,别想了。” 网红脸笑眯眯地道:“我不介意。” 许子芩:…… 许子芩没空搭理他们,老管家从院内出来,提醒许子芩少喝点,随后板着脸从一众宾客前走过,领着刘阿姨和主厨做主菜收尾。 在场的都是金融圈的大拿,傅盛的管家就是心高气傲的,这些人他连正眼都不带瞧的。 “白降人呢?”许子芩问。 “乱辈分了啊!”窦惊蛰瞪了他一眼,“他是你哥,什么白降白降的,叫哥哥。” 许子芩:…… 第73章 ——代理CEO—— 窦惊蛰刚还如花孔雀般在许子芩跟前搔首弄姿,转眼就和网红女友勾肩搭背和路过的公司高管聊业务。 许子芩往院子中心的亭子处踱步。 微信群震个不停,费近在群里隔三差五吆喝着「怎么人还没到齐」,生怕有人把群消息给屏蔽,几分钟后又挨个把人艾特个遍。 【芥子:别哔哔了,我表弟今晚在傅家参加宴会,晚点来KTV。】 费近和刘申立马老实了,另起话头,问起王子芥在伦敦的见闻。 群里,表哥七嘴八舌地跟高中同学聊得火热,许子芩心里不觉萌生艳羡之意。 一别这么久,表哥比他出国时间还早,中途也没回过国,时间差摆在那,却还能和老朋友似的。 遇到的人和事都不同,心态变了,就没有那么多的共同话题了。 就像许子芩初回国,在缙秦面试上遇到白降,就算明知走个过场,他还是会紧张和不安,连在B1层秦鸯的咖啡厅都是等对方先开口。 月华似水,柔和淡雅的光辉丝丝撒在白色月季上,许子芩坐上秋千,目视着不远处灯光如昼,觥筹交错的饭局。 秋千突然晃动,许子芩慌乱地握住绳子。 熟悉的气息藏匿在他身后,他很踏实地后背一贴,靠在那宽阔的胸膛上。 纯白的内衫,全黑的西服,一身男士香水味道从周身弥散,像极了英国皇室的贵族。 白降双手温柔地穿过许子芩的脖颈,交叉搂着,又缓慢地把下巴靠在许子芩的左肩上,嘴唇有意无意地婆娑着光洁的肌肤,唇齿间中呼出的温热气流萦绕,让他片刻间酥了。 吐字优雅且温吞,像极了海巫师的咒语。 许子芩耳边一阵骚乱,他听见耳边的呢喃:“怎么没跟窦惊蛰在一起,我让他陪你的。” 远处悠扬的钢琴曲飘来,虽隔着一定距离,但眯着眼仿佛能感受到钢琴家的手指在黑白键中游弋,滑出铿锵有力却又浑然天成的乐章。 许子芩绕上了他的手指,十指紧扣,感受对方的温度:“这座亭子,周围茂盛的白色月季,还有秋千都是你弄的?” “嗯。”白降绕到他跟前,和他并排坐在秋千上,微微荡起来。 幅度不大不小,刚好有动感却不至于惊心动魄。 许子芩很自然地靠在他的肩头,像五年前在碧水湾飘窗上那样,白降一手搂着他,两人各戴一只耳机,在深夜静谧时,仰望城市的星空。在幽暗的房间,肆无忌惮地接吻。 “大学四年,我在北京没找到你,放假回来,只能在秦阿姨的咖啡厅外头碰运气,也不敢进去坐,只盼望着哪天会在咖啡厅碰到你。” 许子芩握住他的手。 每次说起往事,白降的手指都会情不自禁地微微蜷着,勾他的指缝,像是在回避。 “我没敢问秦阿姨你去了哪,秦阿姨却看穿了我的心事。我不问,她也不说。有时候咖啡厅人不多,我俩就并排坐在卡座,一人一杯咖啡,坐一个下午。” 白降望着许子芩,“起初秦阿姨从隔壁的书吧跟我聊《双城记》,我为了能跟上聊天的节奏,就把狄更斯的作品全读了一遍,第二天信心满满地以为秦阿姨要跟我聊《远大前程》,没想到换成了《红与黑》,聊起了于连。” 他言语温和,却有引人入胜的魔力,许子芩能通过他的描述窥见自己不在的许多天里,白降和秦鸯两人亦师亦友的相处之道。 “我没看过《红与黑》,秦阿姨说,她和我爸就是因为《红与黑》认识的,算心灵相通,志趣相投。 -- 第198页 于连跟我爸挺像的,凭着自己那点子本事勾搭秦阿姨,轻松拿到秦家工厂的总经理位置,也悲剧性的结束了一生。 也许就因为像吧,秦阿姨才义无反顾地爱上了我爸,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场博弈和交易的爱情,也能陷进去。” “哥。”许子芩吻了吻白降的嘴角。 “傻子。”白降回吻了他,搂得更紧,“五年能让一个人成长很多的。我爸的事儿早就翻篇了,你也别怪你外公。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都是为了利益,这一年我在缙秦见惯了各大公司间的利益争斗,站在我的角度,也许被人抢了项目,会觉得那人卑劣无耻。 可站在胜利者的角度,他只会觉得自己略胜一筹。当初,我爸和你外公的交易,无非也是这没有硝烟的商战中的一环。” “哥,扯远了。”许子芩蹭到他的耳边低声呢喃。 白降笑着道:“秦阿姨说,小时候我爸总带你去碧水湾公园里荡过秋千,好几次我来傅叔家聊项目,总觉得院子里缺了点什么,有一回突发奇想,和欧洲的设计师一商量,一拍即合,弄了个小亭子。” 他就近折了一支白色月季,递给许子芩:“你猜对啦,小少爷。这一亭,一花都是送给你的,喜欢吗?” 宴会开始,众宾客入席。 白降挽着许子芩入大堂,众宾客目光如刀地打量着二位。坐在中间的ONER金融的李总和夫人朝许子芩莞尔一笑,喝起了闷酒,多少因为迈克的事对许子芩有抱怨之意。 “哥。”许子芩小声问。 白降朝众人微笑,点头致意后,和他专心致志地咬耳朵:“迈克的事儿,我解决好了。下次你给我老实点,别给我瞎找男人,我照顾你一个人就够了,还得和别人斗智斗勇。” 许子芩低头跟在他身边陪笑,也不说话。 窦惊蛰拽住许子芩跟他碰酒:“小少爷,管家刚没找着你人,一会儿发完言,你就和降哥溜去同学聚会,我晚点去陪你们。” 网红脸沉迷于拍照,一拉到人就忙活着合影。 “哦。”许子芩抿了一小口酒,片刻后眼睛瞪圆了,“什么?你要去参加我们三中的同学聚会?你不是育才的吗?” “看不起育才的怎么着?”窦惊蛰斩钉截铁道,“我!作为你高中同班同学刘申的直属上司,全程给你们买单呢,你们活动的金主爸爸没资格吗?” 许子芩全想起来了,今儿白天刘申在群里说他要带老板来聚会,许子芩还在群里揶揄让他老板买单。 真没想到刘申是在给窦惊蛰做私人健身教练,人算不如天算。当初见面的时候,刘申瞒得够深的,也不直说。 许子芩绕到顶桌的次位坐下,傅叔坐在第四位,中间还留了个座。 白降绕场一圈,喝的脸微微发红,才在许子芩身边坐下,一把搂着他的胳膊,发酒疯似的蹭着他扭来扭去的,丝毫不避讳。 主位?还空缺,许子芩瞥了一眼手机,离开席还差两分钟。 突然,全场鸦雀无声。红毯之上,傅盛被管家推到坐席,傅安南把傅盛从轮椅上扶了起后,两人交头接耳了一番,神情严肃,许子芩听了一耳朵,在聊深圳万宁科技的项目投资。 傅盛刚落座,管家就上台彬彬有礼地致欢迎词。 许子芩向来不爱听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一本正经地啃澳龙,白降也很体贴,给他剥好蘸酱后,恨不得塞他嘴里,亲手喂他吃。 傅叔拉了拉白降的衣角,给了他个眼神。白降秒懂,躬身对许子芩道:“小芩,这些与会的人多多少少跟缙秦有业务往来,虽然以后跑场子慢慢能认识,但几个重要的人,你一会儿去陪着聊两句,替傅爷爷尽地主之谊。” 许子芩手里的龙虾顿时就不香了,优雅地擦完手,刚把眼皮子撩起来和他对视,话到嘴边都没说出口,白降就败下阵来。 他从小少爷眼睛里看到了恳求和心不甘情不愿? 白降:…… 白降拍了拍脑门,转而笑意逢迎地对傅安南说:“傅总,我去吧,我俩谁去都一样。” 许子芩:…… 空气中飘过了尴尬的味道。 我刚把头抬起来,话都没说,你就懂了? 傅安南瞥了一眼许子芩,叹完气后,在白降的肩膀上捏了捏:“别太惯着他。” 许子芩:…… 许子芩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架出了聊天圈。一句话都没说,这两人就脑补出一场自己不愿意去应酬,白降舍己救人的大戏? 有那么娇气吗? “哥,我去。”许子芩觉得有找补回来的可能,想试一把。 傅盛喝了口酒,打断:“让小降去吧,他给我的保证,我还存着呢。” 保证?许子芩好奇了。 白降在许子芩后背上捏了捏,在他耳边一吻,秒变严肃脸和各大公司老总开启了第二轮的敬酒模式。 肉眼可见的是,这些人各个面露尴尬,和白总监喝酒,各个心惊胆战。 许子芩和傅盛碰了一杯,好奇地打趣道:“傅爷爷,我哥和你保证了什么?” 傅盛和一旁刘阿姨窃窃私语了一番,刘阿姨恭敬地小跑去了白降那,和他说了什么。全程鬼鬼祟祟的。 许子芩叫了两声,傅盛才恍然大悟似的回道:“我帮他把你锁房里,你俩干什么我不管,反正他答应我,以后帮你打理公司。” -- 第199页 许子芩:…… 刘阿姨交代完老爷的事情后,又伺候傅盛用餐,刘阿姨和许子芩关系处得好,自然也就不那么拘谨:“老爷,昨晚上您准备的用品,全崭新地搁在小少爷床头柜里,小白总没用,倒是小少爷上衣扣子坏了几颗,昨晚上应该挺……” 刘阿姨笑了笑,补充:“挺激烈的。” 许子芩:…… 许子芩捂着脑袋,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周围这么多人,你俩大庭广众聊这个?他趁着周围没人看他,立马打断:“这么多人呢!” “这么人怎么了?”傅盛一直笑眯眯的,目光顺着周围扫了一圈,“他们谁敢瞎说?小芩,不是爷爷泼你们凉水,年轻人需求旺盛能理解,还是得注意安全措施。” 许子芩:…… 看着白降在宾客席间来回穿梭,许子芩实在听不下去。谢过了傅爷爷后,他去陪白降给各位老板敬酒,也算是熟悉人脉,以后好相与。 乐曲柔和,灯光霎时一熄,强烈的聚光灯打在了前厅中央。 许子芩不由地睁大眼,伸手去搂白降,手落了空。 白降的声音在前厅响起:“缙秦金融代理CEO由市场部副总监,傅总的儿子,许子芩先生担任。” 场下掌声如雷,白降在众人的注视下牵起许子芩的手,大步流星离开了宴会现场,上了早停在外等候多时的阿斯顿马丁。 车窗外车水马龙,车内后座上,白降一手搂着许子芩,一只手抵着他的下巴,强吻着。 红酒的醇香在口腔内弥散,许子芩喘着粗气用力地回吻他。 他扫到后视镜,突然猛地艰难推开了正在咬他脖子的白降。 “司机有点眼熟。”许子芩回吻时,察觉背影和身形越看越眼熟,但酒精一炸,就是想不起。 今晚他没喝太多,吻得力不从心。 许是昨晚到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还没法从正常的节奏中调整好状态。 “Kevin帽子摘下来,让我们小许总看看你的脸。”白降手在司机椅后敲了敲。 许子芩一哆嗦,Kevin? 所以刚才他和白降两人在车后吻得天翻地覆的,都被Kevin一个助理亲眼看见,亲耳听到? “我……可以装聋作哑,还能装疯卖傻……你们继续?”Kevin扯出一个礼貌不失尴尬的微笑。 许子芩:…… 白降压根跟前面没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压在许子芩胸口上,借势又去吻他,被许子芩一巴掌压在了脑门上,硬生生推回原位坐好:“哥,别亲了,Kevin看着呢。” 白降故意在他的耳边亲了口,眼看着他耳根瞬间红透:“害羞啊?不碍事,做我的秘书,这点小风小浪都顶不住,就直接打包送走了。” 说罢,他还略带挑衅地勾了勾许子芩的,似是拽开拉链。 搁这现场直播吗? 许子芩捂着,急忙回应地吻了他一口,推开他的手:“冷静!冷静!有话好商量。” “商量什么?”白降停手,似笑非笑。 “我现在职位比你大。”许子芩愣了愣,“你得听我的。” 白降把他轻而易举地压在椅子上,吻着他的喉结,舔了舔,“宝贝儿,代理就类似于实习,了解公司业务。以后在市场部,傅总没有退休之前,我还是你老大,别想压我。” 许子芩:…… 又一波吻急促袭来时,Kevin诶了一声,实在觉得有点血脉贲张:“你俩悠着点!俩大帅哥在我跟前亲亲抱抱的,万一我审美提高,以后找不着对象能包分配吗?” 第74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雨寒凉,阿斯顿马丁停在一家量贩KTV门口,许子芩在车内等白降和Kevin聊完工作安排,才牵他的手下车。 好巧不巧,表哥和沈天冬恰好从出租车上下来,有说有笑地聊着。 王子芥瞥见白降,脸瞬间就垮了,只是怒气冲冲地瞪了许子芩一眼,赶忙招呼沈天冬有多远躲多远。 他俩和好的事儿在王子芥那儿,分量堪比烈性炸药! 当初,王子芥费劲巴拉地搂着他表弟,熬了多少日夜才让他敞开心扉,放下白降那小兔崽子。 他表弟心思单纯,不记事儿,天性还乐观豁达,给个甜枣,巴掌就忘了。 但王子芥可全都门儿清,进旋转门时,许子芩忙给白降使眼色,让他给表哥开门。 王子芥全程视若无睹,搁原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那门定在他面前,就是傲娇地不进隔间,气氛异常尴尬。 两位喝得云里雾里要出门的情侣勾肩搭背,等了半天门没动,扯大嗓子吼:“玩呢?走不走啊?” 沈天冬赔笑脸:“走,不好意思啊。” 说罢,沈天冬单手扣在表哥肩膀上,推了他一把,两人这才别别扭扭地进门。 许子芩在前台报了包厢号,一个卷发女服务生端着果盘,领他们往过道里穿。 晚场,包厢人满为患。费近算盘打得精,老早就订了豪华总统包厢,在过道最里头的最大一间。 白降和许子芩两人乖巧地跟在王子芥后头,两人还时不时地交头接耳讨论一会儿见到老同学要聊什么,动作亲密,让一直不说话但用余光扫视的王子芥怒火直冒。 卷发服务生接到前台通知去招呼其他客人,王子芥注视她走远了,才扭头又瞪着两人,也不说话,想让他们主动认错。 -- 第200页 半晌,王子芥看着白降,白降看着许子芩,许子芩又回望了王子芥。 王子芥:…… 王子芥怒不可遏,一巴掌「啪」一声扣包厢门上,眼睛里能喷出火,那大阵仗似乎在吼:“不说清楚,谁也别进去!” “你们在一起了?”王子芥开场词想了一个又一个,憋了半天,选了个最直接了当的。 他倒想看看许子芩这个傻乎乎的小崽子怎么跟他解释抛弃迈克,扭头就和白降这个王八蛋重归于好这事。 各大包厢内的传来的音乐混杂在一起,走廊彩灯闪得每个人的脸都极不真实。 王子芥忍无可忍,最后从两人十指交叉紧握的亲昵动作里找寻到了答案。 “我多管闲事了。”王子芥平和地舒了口气。 他绝望了。 他这个表弟从小到大就没有事让他省心过,如今成年了,这么多优质男人里找对象都能找到前男友?关键还是那个曾经让他一蹶不振的白降。 许子芩到嘴边的解言又止,垂眸拽了白降的衣角。 紧张、不安、胆怯、略微的恐惧。 沈天冬:“今天高中同学聚会,都乐呵点,别剑拔弩张,一家人,和气生财。”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地在门口站着,既不进门,也不离开,和小学生似的在攀比,谁先动手谁就输。 霎时,包厢门被从里面推开,费近喝得烂醉如泥,肚里翻江倒海,迎面撞上了白降的西装。 那一撞,堵在嗓子眼里的酒水被奋力往上一顶,两条胳膊轻而易举搭在白降肩膀上,直接吐了个天翻地覆。 白降:…… 许子芩怔怔地看了好几秒后,捂着嘴。一旁看热闹的王子芥和沈天冬本来憋着笑的,实在憋不住,笑得脚都站不稳。 出师不利。 半小时后,白降厚着脸皮给Kevin打了个电话,忍着被Kevin嘲笑的风险,在厕所换了身西服,好面子的他,死活不让许子芩插手。 总统包厢装饰奢华极致,一系列的金光闪闪,连水杯都是亮金色的,白降安慰自己:土到极致就是潮。 皮沙发上歪东撇西地倒着几个同学,各自抱着手机发消息,也不参与活动。偶有一两个认出他的人同他热气洋溢地打招呼。 他就随随便便地回了声:“你好。” 这些同学在三中时,他就不大认识,统共没说过几句话,后来去了长沙更是没有交集,连叫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黄丹是个麦霸,一进门就抱着话筒把格莱美唱了个遍,又要拽着费近一边自拍,一边唱《刘海砍樵》,逗得喝闷酒的许子芩咯咯直乐。 沙发上坐着薛西,她毕业后在三中附近开了家培训机构,虽然是校长,但平时没事也上上课,毕竟刚开始创业,亲力亲为能省下不少钱。许子芩跟她聊天时,她总有种老师的拿腔拿调感。 不是有意卖弄,就是单纯的职业病。 许子芩给她敬酒,被刘申拦住:“她一周二十一节课,喉咙不行,天天就着杭白菊含金嗓子,上课得戴小蜜蜂。” 刘申说罢,也不含糊,爽快地一口下肚。刘申比高中时更壮实了,虽然衣服裹得严实,但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出他那结实有力的肌肉感。 健身教练没白干。 白降进门后,也不顾王子芥的白眼,搂着许子芩的腰往他脖子上蹭。按规则,晚到自罚三杯,喝得他脸红彤彤的。 费近在厕所洗了把冷水脸,好不容易清醒了,又迫不及待地给他倒酒:“什么情况啊?兄弟们,咱们班学霸和校霸又好上了?” 许子芩白皙的脸蛋刹那间酡红,倒是跟费近扯大嗓子嚷《快乐星球》的王子芥看不下去了,把周遭的看热闹的人全都推开,大气地起了瓶啤酒,「啪」一下立在白降跟前。 王子芥一个眼刀,沈天冬屁颠屁颠地过来帮他一同起啤酒瓶。 费近啪啪鼓掌,拿着话筒吆喝一声「牛逼」,又让摁铃让服务生又送来五箱勇闯天涯。 许子芩搁沙发上坐着,见此情此景,心有余悸。 沈天冬凑到他跟前:“不管你是我侄子,还是我表弟,一会儿拉着点,别让他喝懵了。” 说罢,他还长叹一口气,捏着许子芩的肩膀,无可奈何。 这时,霸气的王子芥一脚轰然往茶几上一踩,跟喝醉了酒似的,全然没了风度和礼节。 他一把拧住白降的领带,两人大眼瞪大眼:“看清楚了没?” 场子瞬间被热起来。玩手机的、唱歌的、掷骰子的全都围过来鼓掌,大呼刺激。 王子芥一声冷笑,指着他单纯的表弟,信誓旦旦地朝白降吼:“行,今儿我表弟在这儿坐着,你不是自诩喜欢了他六年吗?三十四瓶,全灌了,我就认。” 许子芩刚和白降从傅家酒局出来,已经喝了不少,处于半醉半醒状态。这三十四瓶酒入肚,可以直接送医院打点滴了。 “表哥,他喝挺多的。”许子芩小声解释。 “心疼了!”刘申在一旁吆喝,“许子芩,你要是心疼,给你个特权,你俩一起喝也行啊!交杯酒!!” 刘申拽了他媳妇一把,薛西立马点头,附和:“对!喝不完,你俩高三520情人节那晚干的事儿,那我们可就捅出来了!” 许子芩:?? “卧槽!有情况啊?什么事儿啊?”费近立马闻到八卦的味道,“咱们单纯的小少爷不会高三的事情就已经……那啥了吧?” -- 第201页 许子芩:…… “喝不喝?”刘申鼓掌,“那晚,夜黑风高,操场上……” 王子芥脸黑的更吓人,许子芩赶在表哥发飙之前,乖巧地搂着他哥的腰,凑他耳边低声呢喃:“哥!救场!” 白降丝毫不以为然,宠溺地笑着侧着头在他嘴角上轻轻一啄。 众人:!! 欢呼声一片。 许子芩敏感的耳根子红透了,白降才凑他耳边,小声道:“救什么场?” 白降把许子芩往他怀里一搂,大有宣示主权的念头,扯大嗓子:“我喝!” 沈天冬看许子芩的脸都红透了,又瞥见白降一边和许子芩眉目传情,一边仰首挺胸一口一瓶往肚子里灌,突然心生一计。 他吆喝:“总得有点奖惩机制吧!我提议,这么多瓶酒,一瓶没喝完亲一口,大家觉得怎么样?” “好!!” 下一秒,这群人各自对了暗号,明目张胆地当着白降的面儿把茶几给抬走了,相比和喝酒什么的,这亲多少下明显更劲霸。 “还剩33瓶!”王子芥释怀,招呼大家快闪人。 许子芩:…… 白降在沙发上喘了好几口气,两人吻了好几次。 那一夜,是五年后的第一次聚餐,也是许子芩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同学的噩耗。 何政死了,死在开车送窦惊蛰来KTV的路上。 听窦惊蛰事后在警局做笔录说,他参加完宴会后,司机送网红脸回家,让何政开公司的商务车接他去的KTV。 当晚,秋雨料峭,窦惊蛰喝了酒,被酒精烧得火辣辣的,KTV靠近菜市场的路段修路,两人只好步行。 两人路过逼仄狭隘的小巷,朦胧的月色中冲出一个黑影,只见闪烁的路灯下,白亮的匕首捅破西装,直插入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胸口血汨汨地淌,染透了西服和里衣,窦惊蛰捂着何政的胸口,打120,艰难地呼救,直到何政彻底没了呼吸。 窦惊蛰当初为了给何政一条好路子,把他从缙秦金融的保安室捞出来,让他给自己当司机。可没想到,这条路是不归路。 白降说,何政是秋天生的,却也为了救窦惊蛰,死在了秋天。 临死前,何政笑着对窦惊蛰说:“这条命,就当报恩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曾肆意妄为的少年,死在了萧瑟的秋。 如果不是窦惊蛰哭天抢地的一通电话,许子芩都忘了何政这个人的存在。 他最近一次和何政碰见,依稀是在缙秦金融东门,他和一众保安一起,少了棱角,少了血性方刚,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和平凡的世界完成了一次绝美的和解。 许子芩参加了何政的葬礼,殡仪馆悼念的人熙熙攘攘,哀乐连天,前排连个像样的亲人也没有出席。 黑白照片上的何政青涩地冲着镜头微笑,白降捏着许子芩的手指,温吞地说:“这是他高中时的照片,也是他唯一拍的一张照片。” 花圈寥寥无几,吊唁的人也大多都是邻居和同事。 窦惊蛰处理了他的身后事,哑巴和雷子磕了个头,和窦惊蛰致意后,在坐席上哽咽。 在许子芩出国的第二年,城中老街被政府规划拆迁,何政家按人头分了一百多万,还完他爹的债还剩下70来万,何政就买了二手房,打算娶妻生子这辈子就这样过了,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白降红着眼盯着何政的照片,发呆。 他想起了死在元旦的许商晚,都是活生生的人最后变成了一张黑白纸。人世间走一遭,诸多生老病死,活着的人应开怀接纳。 “哥。”许子芩叫了一声,他才缓过神来,呆呆地瞥着许子芩。“在想什么?” 许子芩握着他的手,在悼念堂内陈设的椅子上坐下。 白露在何政遗像前鞠躬,送菊花。 白降搂着许子芩,望着白露佝偻的身影,若有所思道:“我和他以前在育才,见面就抡棍子,算得上一类人吧,突然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很像……像是我的一个缩影,你明白吗?” 第75章 ——收网—— 一周后,何政下葬。 风卷残云,稀稀拉拉的黄叶漫天撒,像极了往生的黄纸。陵园墓地是窦惊蛰专门找风水先生挑的风水宝地,和何政他爹合葬在一处。 唢呐连天,哀乐响彻,窦惊蛰和白降两人从容地安排来吊唁的客人吃饭,许子芩心里不大踏实,中午就吃了两颗肉丸。 土菜馆的木门被推开,洋洋洒洒地来了一拨人。为首的是个年过百半男人,身后跟着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 雷子说,搁最前头装模作样哭丧的是何政他二舅子,当初何政他妈嫌他爹没出息,离婚后跟别的男人跑去山西随黑心煤老板挖煤,矿井塌了,男人死在矿难,拿了点抚恤金就一直在娘家啃老。 何政他妈也是个厚脸皮没出息的,成天泡在牌桌上,连吃饭都能忘。 一年前,确诊了胃癌晚期靠化疗续命,身体虚,头发掉光了,八成撑不过年底。 “我侄子命不好,早年丧父,我妹妹又是个身体弱的病鬼。窦老板,我们家不是大富人家,化疗放疗的钱都是我跟他二舅妈东拼西凑,求爷告奶求来的。家里还有个娃娃马上要考大学。” -- 第202页 何政他二舅纸巾掩面,越说越难受,“何政这孩子命苦,不过好歹在城里享过几年清福。老城区房子的拆迁款下来了,又遇到了您这么个贵人,虽然他没娶老婆,但日子过得也比我们这些穷亲戚滋润。” 许子芩听了一耳朵,肚里一阵反胃。 当初何政他爹死了,他舅舅家半个人影子都没有。还是窦惊蛰他爹招呼几个不怕晦气的邻居把尸体送去殡仪馆烧了。 何政葬礼那天同样没动静,这人下葬完了,要分资产了,舅舅家的人就一窝蜂出现了? 这不是明摆着就图何政那套娶媳妇的二手房吗? 他舅舅家也是一屋子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玩意,看准了何政一死,他爹那一脉没人,房子没人继承,就来捞油水。 反正,按人情世故,何政还有个要死不死的妈在医院治病。 房子不归娘家,归谁? 白降憋着气捏了捏许子芩的肩膀,给他倒了杯热水。入秋后寒气加重,许子芩这些天帮着忙里忙外的,也没睡个踏实觉,怕他着凉。 窦惊蛰也不瞥那巧舌如簧的二舅,一口白酒入肚,喝得优哉游哉。 白露看不下去,拦着窦惊蛰让他少喝点,提醒他晚点要回物流公司签单子。 白露转而恭敬对二舅道:“那依你的意思,这事怎么处理?” 二舅子眼珠一转,明显有戏:“我妹子还在医院化疗,钱都是我们出的。何政人虽然没了,但这钱他做儿子的,也得出吧!人都死了,那套二手的两居留着有什么意义?” “照你的意思是房子归你?”窦惊蛰把脚边的凳子踹开。 二舅没从他的话里听出愤懑不平,真以为房子就轻轻松松地到了手:“窦老板以前和小政是同学,还是懂礼数!” “给你?”雷子把手上的碗往桌子上一压,轰然起身,片开刘哑巴,怒目而视,“你要得起吗?” “何政是我侄子,就我们这些亲戚还赏脸吊唁,不给我,给谁啊?我妹子对他有生养之恩,虽然和他爹离了婚,但血缘关系摆在这儿!”二舅牙尖嘴利,有理有据,明显有备而来。 雷子冷哼了一声,抄起一只塑料墩子往地上一抡,「嘭」地一声响。 “房本有本事你来拿,拿走了,算你有种!” 雷子厉喝,吓得众人纷纷避让,喝酒吃菜的宾客全然没了兴致,惊慌离席。 “我们家务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手?” 一个尖锐刺耳的女人声音传开,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纷纷附和,却没一个敢动手的,“不会是你们这些个混混,也图那套房子吧?” 何政早年前就是一个混不吝,舅舅那批人个个闻风丧胆,谁敢搭理?都觉得能和何政扯上干系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渣滓。 “你们他妈的算什么亲戚啊?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 雷子吼,“何叔什么时候死的,什么原因死的,你们问过吗?他妈在抛弃他们父子俩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改嫁了个短命鬼没捞到好处,现在又上赶着来求遗产呢?知道人家背地里怎么议论你妹妹吗?丧门星!克夫!还他妈有种来这儿闹!” “你!”那二舅子气得七窍生烟,差点老血都要喷出来,借势就招呼虎背熊腰的壮汉抄家伙。 这些个年轻人看似凶神恶煞,实则个个都是孬种,八成是二舅子花钱在大街上雇的几个街溜子撑场面,没什么真本事。 但雷子和窦惊蛰他们早年前都是混混出来的,那一股子杀人不眨眼的煞气多年不减,反而沉淀的更加浑厚。 “动一个试试?”雷子抄起一把椅子指着他们吼。 眼看着两拨人马兵戎相见,就要打起来,白降从容地喝了口水,把水杯往桌上一搁。 不怒而威的气场顷刻间从他身上荡开,许子芩拽了拽他哥的袖口,让他别冲动。 白降冲他点头,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拍,示意他没事。 白降大步流星地从房内取出何政的黑白遗像,冷静地走到二舅跟前,手指往玻璃镜框上重重一叩,话语凌冽得如同冬日的劲风:“要房子可以,来!” 白降一手镇住他的衣领子,让二舅的眼睛和遗像对视,吓得二舅子眼神涣散,不住地挣脱。 耳边白降的话语如同催命符,吓得他直哆嗦:“看清楚你死去的侄子!他跟我一样,从小单亲家庭长大的!你带这么多人来,无非就是怕他那群混混朋友和你们唱反调呗? 他从小没娘,他爹为了养家三天两头在外头闯,死在了工地上,都没个人给他收尸! 你以为每个人都愿意变成混混吗?有的选嘛?不打别人,别人就要打他,这就是他在老城区这么多年的生活!” 二舅子吓得直喘气,眼泪鼻涕一起流。 “要房子可以,这群人里头我说了算,房本在我手上。”白降拽着他一直盯着何政的遗像,“他妈不是在化疗嘛?要么叫他妈过来给他死去的儿子磕个头,要么就等他妈死了之后,再给她烧去吧!” 白降甩开那人的身体,早已是怒不可遏。二舅子本就吓得瑟瑟发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痉挛似的抽搐不止。 身边还有个长舌女人哭天抢地嚎丧。 白露擦拭着眼泪,随着许子芩和白降出了餐厅。 窦惊蛰只顾喝闷酒,也不说话,一旁的雷子和哑巴止不住地哽咽。 -- 第203页 何政这一生注定不太平,连死了都有杀千刀的亲戚闹这么一出。 土菜馆离陵园不远,欢欢喜喜的同学聚会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插曲,费近和刘申他们几个和何政不熟,不方便出席葬礼,只好在群里陆陆续续地发消息安慰许子芩和白降,让他们节哀顺变。 银杏叶枯黄落了一地,数片飘零的扇叶被风一卷,落入水池,荡起微小的涟漪。 许子芩捡了片叶子在掌心把玩,回眸望着白露和他哥两人在身后踱步。 母子谈心,许子芩自然不好插进去,刚才白降那一通歇斯底里的话深深地刺中了白露的心,看似为何政鸣不平,实则也借机吼出他内心挤压已久的愤懑。 一周前何政的葬礼上,白降就和许子芩说过,他和何政同病相怜,他甚至一度觉得何政就是自己的缩影。 只是遇到的人不同,命运就不一样而已,就像袭人与宝钗,晴雯与黛玉。 许子芩想起葬礼上,白降搂着他,垂下一行泪,气声道:“谢谢你。” 后半句是:让我重获新生。 “小芩!”白露朝他招手。 回国后,这是第一次他同白露阿姨见面,没想到会是这个场合。 好在许子芩心大,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温柔和煦的态度,再怨他的人看到那张脸都恨不起来。 “白露阿姨。”许子芩叫唤。 时隔五年,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再次脱口而出时,他竟恍惚了,有种朦胧和不真实感。 “诶。”白露一贯带着春风化雨的笑容,“五年没见,小芩长开了,越发好看啦。” 许子芩被夸赞时,羞涩低下头。他耳根子软,不经夸,特别是在熟人面前不经夸。 白降看许子芩一直低头,在他后背上搂了一下:“别愣着,我妈夸你呢。” 啊? 他惊慌失措,失了分寸,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就冲白露傻笑。 “行了,别逗他了!”白露往他儿子肩膀上一拍,“你俩的事,我都知道了。小降起初和我说他喜欢你,我还觉得没什么,哥哥喜欢弟弟天经地义的,但后来他跟我一解释,说不是我认为的喜欢,我还懵了,那还有哪种喜欢是不是?” 许子芩低着头,心脏突突直跳,快蹦出嗓子眼了。 白降目视许子芩的表情,故意在他肩膀上一捏,让他收心,放松。 “你俩的事儿,我做主了。”白露突然话锋一转。 这就完了?许子芩头一抬,盯着白降,又扭头看白露。 “白阿姨……您,同意了?”许子芩不可思议。 “傻孩子!”白露一手抱着他,一手抚他的脑袋,“还没缓过来呢,阿姨没什么文化,跟着师傅在戏班里走南闯北,这辈子唯一一件幸事就是有个好儿子。 阿姨年轻时候,就被人说三道四的,早就释怀了,只要你俩能快快乐乐的,其他人的眼光和想法都是虚有其表!阿姨祝福你们。” 许子芩搂得更紧了:“谢谢阿姨。” 白降凑到许子芩跟前,在耳边低声呢喃:“小少爷,还叫阿姨呢,得改名儿啦。” 那一股子热乎气往他耳边蹭,弄得他耳根子直痒痒,脸上染了层绯红。 他用极低却又羞涩地气声道:“谢谢妈。” 白降一阵爆笑:“哈哈哈!” 许子芩眼珠呆滞,六神无主。 白降嚷嚷:“你瞎叫什么呢,叫白阿姨!” 许子芩:!! 混蛋,又忽悠我! 许子芩气得牙痒痒,搂着他的脖子压着脑袋使劲打,白降只好抱头求饶。 等许子芩于心不忍时,白降突然发力搂着他的腰,把他拦腰扛起来,快步溜了。 “你们悠着点!”白露笑得打趣,“别摔着!” 郊外的秋色更浓,更有秋的氛围。城区两侧主干道上种植的一水常绿阔叶,一年四季碧青的,连叶子都不爱掉,一脸傲娇丝毫不搭理春暖夏凉的气候变化。 远处山影重叠,朦胧着烟雨。两人在林间小道上踱步,白降脱下外套,撑开,扣在两人头顶,在一片湖光山色之下,肆无忌惮地接吻。 白降扣着许子芩的下巴,极为绅士地亲吻:“宝贝儿,跟我见一个人,好吗?” 市区三环干道上,劳斯莱斯飞驰而过。 窦惊蛰揉了揉突突的太阳穴,刚赶到公司楼下,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民警调了KTV外的摄像头,将监控定格在巷道中心的视角:“窦先生,我们怀疑这是预谋的故意杀人。” 女民警给窦惊蛰倒了杯水。 他喝了两口,眼睛瞥着监控画面,女警道:“好巧不巧,当晚行凶的地点恰好避开了监控。聚会的量贩KTV东侧,西侧和南侧交通畅通无阻,唯独你和受害人所驾驶的奔驰商务车所走的北侧靠近KTV路段,因为当天施工修路被封锁。” 民警从他脸上看出惊恐,也不绕弯子,切入主题:“我们调了你的行车记录,从傅家别墅宴会到量贩KTV,导航规划的最近路线是经过高架到KTV南侧,这也就是许子芩和白降当晚的行车路线。很明显,您的车当晚走了一条又远又恰好被堵的路线,这不符合逻辑。” 窦惊蛰保持冷静:“警官,你这话是怀疑……何政?” 司机一惊。 女民警眼皮一撩:“当晚,你的西服披在了何政身上,才导致他遇害,合理推测是,何政不是因为救你死于非命,而是对方误把他当成了你,才痛下杀手。” -- 第204页 做完笔录出警局,天色渐晚。 窦惊蛰找了家快餐店吃了碗馄饨垫肚子,司机全程一言不发地坐在对面,也不吃,许是没有胃口。 窦惊蛰加了一大勺的油泼辣子,挤了醋和麻油,兀自吃完一碗馄饨,汤喝得干干净净。 随后,他筷子一压,目光一定。 司机吸着玻璃瓶豆浆,察觉到窦惊蛰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时,他才顿了顿,刚要问话。 “是你吧?”窦惊蛰把他喝的玻璃瓶豆浆一挪,“能动车载导航的,除了我、何政,就只要你。” 声音响彻,如同惊堂木。 “缙秦金融去年五月份就在跟进万宁科技的投资项目,缙秦评估报告里明确指出,该项目有可取之处,但也存在一定漏洞,需要逐步完善。 同年六月,你入职了惊蛰物流给我当司机,期间任劳任怨。 你虽不是名校毕业,但好歹也能在办公室找一份稳定不算太累的工作吧? 那天聚会,我让你送小芸回家,何政自然会开公司的商务车送我。 你既有不在场证明,又能把罪责全甩在酒鬼和何政身上,而你只需要提前纂改行车路线导航的参数就可以,是这样吗?” 司机头一抬,还是不说话。 “我和白降是朋友,只要物流公司背上人命官司,最大股东缙秦自然不能全身而退,而万宁科技就能轻松击退一个强劲的投资者。” 司机额头冒冷汗:“窦总,这……都是您的猜测。” 窦惊蛰笑了笑,平静道:“之所以选在那天下手,应该是阴谋败露吧,不敢直接动白降和许子芩,就来这儿耍手段?” 说罢,他一只手敲击桌面,另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语音备忘录。 是一则电话录音。 先出来的是许子芩独特的少年音:“宁无非就是新瓶装旧水,打着新一代光感智能芯片的幌子大肆拉融资,都拉到E轮了,也不怕撑死。” 而后白降的磁性嗓音接话:“一语中的,当初这个项目有可取之处,一直在跟进谈合作,拖了很长时间,就是觉得他们想耍心思,核心技术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想给一家参投的美企。如果占股优于一半,我们就是炮灰。” 司机的脸每听一句话,就阴沉一点,听完早已白如枯槁,毫无血气。 “中国企业把核心技术卖给美企,缺不缺德?告诉你们CEO,明天微博热预定了。” 窦惊蛰修长的指节一摁,录音戛然而止,他从容起身,“警局见。” 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此落下了帷幕。 窦惊蛰上了劳斯莱斯,平和地听完了一首钢琴曲,又无缝衔接了一首《好运来》,才在发车之前,给白降报信:“降哥,搞定!” 第76章 ——被霸道总裁养的小白脸—— 许子芩难得睡个踏实觉。 把费近和黄丹送去高铁站,又忙活着把何政的后事收尾,他连续两周大半夜跟烙饼似的辗转难眠,昨晚上枕着白降的手背睡落枕了,脖子一歪就疼得厉害。他刚费劲巴拉地洗漱完,手机就响了。 “没打错吧?大清早地给我请安?” “滚蛋!”窦惊蛰道,“我给白降打了八百个电话,没人接。我估摸着给你打也一样。何政那套二手两居,法律意义上和他妈没关系,和娘家人更是一点挨不上边。” 许子芩伸了个懒腰,窗帘一拉,清澈阳光撒入室内暖洋洋的,顿感精神愉悦。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呗。”许子芩出卧室,白降正在厨房煎鸡蛋。 餐桌上摆了牛奶、吐司和餐后水果,四人份,摆盘别致,和碧水湾时孙阿姨做的很像。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离了婚那也是娘,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窦惊蛰把酒席上二舅子大闹现场的前因后果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总觉得人只有缺钱才会走到鸡飞蛋打的地步。 许子芩搂着白降的后腰亲了一口,白降贴心地铲了一小块鸡蛋,让他试试咸淡。 蛋白酥脆而不焦,咸味适中。 许子芩在餐桌旁坐下,喝了口牛奶:“那天雷子也说了,晚期撑不过今年年底。那房子卖了的钱最后不还是入了他妈娘家人的口袋吗? 何政活了一辈子,人没落着一个好,唯一的身价全抵进去了?那些钱拿去做慈善也比给喂那群白眼狼强。” 白降把煎鸡蛋摆盘,不急不慢地去隔壁次卧敲门,把王子芥和沈天冬全踹起来吃早餐。 他返回餐厅时,许子芩仍然在打电话,吵得有理有据。白降实在听不下去,让他开免提。 手机那头窦惊蛰弄破壁机的声音轰轰响,把他憔悴的嗓音压了下去。 “我不是圣母心!”窦惊蛰在阳台上逗猫,“他老妈娘家人不是东西,可我心里过不去啊。何政的事儿多多少少是因为我,如今他有个重病的老妈还活在人世,帮一把,最后就算没治好,死在医院了,我良心也踏实。” 许子芩询问意见似的抬眼瞥了一眼白降,他正把两片吐司夹着煎蛋一口一口咬,也不说话。 窦惊蛰鸡贼的很,压根就不是给白降的电话没打通,他就是专门让许子芩当说客的。 房本在白降手上,要卖房子得从他手上走程序。窦惊蛰心里清楚,那天白降在酒桌上大发雷霆,自己劝他把房本给二舅肯定不可能,于是在脑子里兜了一圈,找到了许子芩。 -- 第205页 毕竟,只有许子芩的话,白降能听进去。 沈天冬和王子芥两人各自顶了个熊猫眼,睡眼惺忪地坐下啃吐司。 他俩昨晚熬夜做项目策划案,计划着在市里开了一家金融工作室。 王子芥喝了口牛奶,瞬间唤醒了一天的元气:“早餐整挺好啊!” 没人接话。 王子芥又要对白降说什么,就被沈天冬戳了胳肢窝,沈天冬察言观色的本事修炼到出神入化的级别,刚坐下吃早餐就察觉到两人的局势不对。 “怎么了?”王子芥秒懂,故意去搂他表弟的肩膀,“表弟,不和胃口啊?” 许子芩也不搭话,就盯着白降。 白降几大口把早餐吃干净,两手一直交叉搁桌上,一动不动的,似乎在沉思。 沈天冬缓和:“同学聚会的那天,刘申说开发区开了家温泉酒店,改天咱们四个一起去泡个温泉?” 还是没人搭话,空气变得冷清。王子芥嘴里的鸡蛋都不香了,只是悻悻然四人大眼对小眼,干坐着。 许子芩舒了口气,撒娇似的握住白降的手:“哥。” 白降也不领情,把手一挪。许子芩脾气顶好,另外一只手抢先发动攻势,紧紧捂着,手又晃了晃,求情:“哥哥。” 诚然,何政妈妈的娘家人无情无义,但何政从小街面上混大的,看似如地痞流氓,却也重情重义。如果他没死,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许子芩承认,窦惊蛰说得是事实,就算最后人还是死在医院,至少是以何政的名义出过钱,使过劲。所有人在良心上能得到救赎。 “你也要求情?要我把那套房子给他们?”白降语气冷得都能呼起寒气来。 许子芩硬生生打了个哆嗦,仰起头,直视着他:“房子不给,医药费医院开多少,我们以何政的名义出多少,钱直接走账户,不转手。 救人是情分,不救是本分,反正房子留着也是闲置,卖出去救人,也落不下什么口舌。” 二手房在中介所卖了五十多万,加上何政的存款一共七十万,全汇在一张卡里,由窦惊蛰全权料理。 期间,窦惊蛰心里不踏实,派秘书专程去了市医院看望重病残喘在床的何政妈妈。 她脸上毫无血色,瘦得皮包骨头搁床上疼得翻来覆去,只能喝水,连粥都吐,全靠营养针吊命。 窦惊蛰把拍摄的照片发给白降时,白降看似从容冷漠,但好几次许子芩恰好路过时,都看到他哥一个人郁郁寡欢地抽烟。 一抽就是两根,完全停不住。 许子芩从后背抱住他,夺了他手上的烟,吸了一口。 “窦惊蛰说……”白降重新点了一根,“他妈妈娘家人没告诉她何政去世,怕她受刺激。辗转问了其他几个亲戚才得知,他妈住院这么多天,何政一次都没来过医院,不是怨恨他妈早年抛弃了他,而是……压根不知道是癌症晚期。” 白降平和地吐了口烟圈,搂许子芩在怀里抱着:“疼得神志不清,打安定时,还常常念叨着何政,说等她出院,就给他做了最爱的粉蒸排骨。” 亲戚的只言片语里,何政逢年过夜都会看望他妈,偶尔送点钱和新衣服。 虽然母子关系不亲近,但也有电话往来,不完全是陌生人。 谁也不知道他们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父母又为何离婚。只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官还难断家务事。 旁人要做的,只是问心无愧而已。 八月十五这天,秦鸳在群里发了消息说订了一桌家宴。外公外婆在福建,腿脚和身体都大不如前,不能出席。 秦家时隔五年的家庭聚餐白降极为重视。当天下午,他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招呼许子芩在试衣镜前坐下,各式西服试了个遍,问东问西。 许子芩答得嗓子眼都要冒青烟了,给他随手挑了件寻常运动衫,把他从二环的水岸花园生拉硬拽出门,推他上车:“又不是没见过,你高中在我家住了一年呢。吃顿便饭,又不是见客户,穿什么西装?你也不嫌麻烦。” 相比之下,许子芩一身白色打底衫,套了件干净清爽的蓝白棒球服,搭配他那张长了大眼萌的脸,就跟那阳光帅气的高中生刚放学。 “宝贝儿,那能一样吗?”白降又紧张地整理着装,还抽空给Kevin打了个电话,才斩钉截铁地分析,“以前是哥哥,现在是男朋友,目标和定位都不同,格局也就不一样了。算了,这事你别管了,全权交给予我处理。” 说罢,他忽然又嗅了嗅上衣,还煞有介事地把袖口凑到许子芩鼻尖:“闻闻,这一款是低调经典的蔚蓝,Kevin选的,既不掉价,也不喧宾夺主。” 许子芩:…… 许子芩舒了口气,他表哥和沈天冬都微信轰炸了他好几轮了,那两人在附近的购物广场挑礼物,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顺道捎上一程,东西太多,实在不好打车。 窗外,Kevin红红火火地从SKP踩着高跟鞋出来,手上拎着大包小包往阿斯顿马丁后备箱里塞。 为了不漏拿和错拿,还专门找人拎包,她眼珠子跟摄像头似的全方位无死角地覆盖。 也不知道她在SKP买了多少东西,塞了整整五分钟。 车门一拉,Kevin神清气爽地在驾驶座上吼了一嗓子:“太爽了!” 白降长长地嗯了一声,示意她别磨蹭。今天是中秋节,这一片是购物天堂,再不走,一会儿肯定要就堵成长龙。 -- 第206页 Kevin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后,把各大奢侈品店扫货的照片有条不紊地用美图秀秀拼接,发了个九宫格,还贴心地配上文字发朋友圈。 她头一斜:“白总,您一会儿给我点个赞呗?” 许子芩抬头瞥了Kevin,又莫名其妙地扫了白降,不可思议地问:“白总监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在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来帮他购物和开车?” Kevin朝许子芩扯了个笑不露齿:“SKP一款包包,任选。” 许子芩:…… 他瞪了白降一眼,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收敛着点你土豪一样的审美吗?你这样让我觉得我像是个被霸道总裁养的小白脸。” 下一秒,Kevin无情拆穿他:“小许总,如果市里有福布斯排行榜,你的排名应该在小白总的前面,毕竟您手上握着整个缙秦金融。” 许子芩:……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实则脑子里一万头羊飞奔而过,漫天黄沙。 阿斯顿马丁启动,许子芩正侧着脑袋从容地目视着窗外的商场和写字楼。 五年不见,市区发展越发高速,如果不是Kevin开车,他甚至都认不得哪是哪。 就连王子芥和沈天冬两人去的超级购物中心都是近两年新开业的。 车内广播正悠悠地放着《明月几时有》,Kevin还眯着眼跟着哼小曲,直到看到两个手里各揣了好几大包的人,准备把礼品袋急匆匆地往阿斯顿马丁的后备箱搁时,Kevin直接上手阻拦。 毕竟不是王子芥的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憋着一股气把礼物往车厢里塞。 “这是家宴吗?”王子芥把怒气对准许子芩,“你们这是裸的炫富!两个狼狈为奸的万恶资本家!你们严重背离了群众路线,一后备箱子的高奢品,你们要去三里屯开店吗?” Kevin不乐意了,这一后备箱可都是她这几天加班加点弄出来的,为了这些礼品,打了不下几百个电话在各大门面提前预定看货,又辗转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拿到的货源,哪能随随便便被人诋毁? Kevin愤愤不平:“我按照小白总的要求,严格做过价格预算。单件商品不超过10万,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物美价廉的亲民货!要是炫富,那直接往高了买,高定闭着眼拿!” Kevin嚷嚷得热血沸腾,他梦寐以求的物件,也就只有跟在白降屁股后头能一睹风采。 王子芥怒瞪许子芩,许子芩只好悻悻然补充:“聊表心意,价格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精辟!”Kevin开启了她语不惊人死不休模式,“我就不一样了,进门直接找柜姐拿了宝格丽镇店,反正白总说,我酬劳随便挑,反正傅总掏钱。” 王子芥:…… 沈天冬:…… 白降:…… 白降捂着脑袋,想起银行卡里哗啦砍掉一截的余额,恶狠狠地踹了驾驶座一脚。 他电话里明明说的清清楚楚:所有的礼品傅总掏钱,作为假期开车拎包的补贴,Kevin可以在SKP任选一件。 说是这么说,不知道动点脑子吗?! 领导说的随便挑是让你往价高了挑吗?!一点职场法则都不懂。 镇店之宝,那得多少钱?他都没给许子芩挑过这么贵的礼物。 白降咬牙切齿,片刻后悠悠地道:“Kevin,好好开车,宝格丽的钱,从你的工资里扣。” Kevin:!! 王子芥一直低头回秦鸳的消息,没听到前半句,就听了个「从工资里扣」,顿时憋屈气消了一大半,笑得差点背过气。 秦鸳挑的聚餐地是一家三环的四星级粤菜餐厅,装修是挺有格调的水墨风,但王子芥一开腔就是:“性冷淡”。 「晚风听雨」包厢。 沙发上,秦鸯正在和王之之唠嗑,聊一块水头不错的原石要给她掏空做玉镯子,边角料能磨些珠子当耳环吊坠。 窗台边,纱帘被掀开,秦子苹正在品茶,时不时打量身侧的年轻男人。 秦鸳和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聊银行新推出的理财产品,一看就是秦子苹的男朋友。 服务生推开包厢门,一股热浪直冲脑门,里屋四人眼睛勾勾地全看向许子芩。 “小芩啊!”王之之起身去抱他,“总算把你给盼来了!上次吃了个囫囵饭,这回可得好好吃一顿,叙叙旧,舅妈好久没跟你聊过天了,刚回国没多久,多少有点不适应吧?” “小芩!”秦子苹又搂着他,眼神在他身上绕了个圈,“长高了,还瘦了!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呢?我大学毕业长了五斤肉,都要胖死了!无糖可乐都不敢喝。” 白降帮Kevin匀着拿礼盒,跟在沈天冬和王子芥后面进门。屋里热闹极了,各自又七嘴八舌地寒暄了一通。 秦鸯安排大家各自入座,安排服务生上菜。刚吃了两口,秦子苹冲他弟使眼色:“不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帅哥?” 王子芥拉着沈天冬起身:“沈天冬,毕业于英国伦敦大学。” 许子芩没好气地嗔骂:“行了啊!又不是专场招聘会,还报学校呢?你怎么不报你自己的?” 王子芥削了他一巴掌。 王之之道:“小沈这孩子和视频里看着不太一样啊。” 秦鸯道:“视频聊天那会儿,我还以为他也就180的个子呢,这没想到,比子芥高这么多呢?” “姑姑!”王子芥脸皮堪堪挂不住,“你这是夸他还是损我呢!要怪就怪我们家基因不好,我长不高也不能全赖我啊。” -- 第207页 说罢,一巴掌搂着许子芩:“我表弟比我还矮呢!” 许子芩本来喝汤喝的津津有味,突然一个烈性炸弹扔他头上,顿时就炸了,嘴里还含着汤就要插嘴:“我……” “别伤及无辜啊……”白降扫了王子芥一眼,“你和沈天冬那金融工作室拉投资的项目书还在我办公桌上搁着,我还没看呢,缙秦投不投,我一句话的事!” “表弟!”王子芥怒不可遏,“他缺心眼!以公谋私他!” 沈天冬笑着举起酒杯给各位长辈敬酒,沈天冬和王子芥两人的事儿全家都知道了,自然也没什么奇怪的。 三两杯酒入肚,喝得飘飘然。 “介绍一下。”王之之道,“子苹的男朋友。” 一直文文静静吃饭的戴眼镜高个子男孩,唯唯诺诺地起身:“张启峰,和子苹是大学同学,今年年底就领证。” “这么快?”王子芥大呼,“明年我就要当舅舅了?” 许子芩上了个洗手间瞥见Kevin在门外死守着,实在于心不忍,让她进屋吃点东西。 Kevin死活不答应,说大不合适,还是被热气洋溢的秦鸯生拉硬拽进包厢吃了两口。 Kevin感觉哪哪都别扭,扫到地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大包小包礼物时,吃烤鸭的她还心心念念着任务没完成,又转移话题。 礼物太多,三位长辈实在没地儿放,只好麻烦白降开车把礼物全拉回各自家里去。张启峰提了三箱红酒,说是委托朋友在法国波尔多买的。 月朗星稀,阿斯顿马丁停在小区楼下。 秦鸯搂着许子芩:“吃顿饭而已,大张旗鼓的干什么?买一堆奢侈品,我也用不上,早过了爱美的年纪啦。” Kevin抱着一箱红酒下车:“谁说这是原装进口的波尔多?我上个月才给傅总送去一箱,这一看就是国产贴了假牌!” 第77章 ——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Kevin!少说两句。”白降吼了她。 待许子芩和白降两人上车,秦鸯还是不大放心,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又趴着车窗外叮嘱:“这么晚了,要不睡家里吧,别两头跑了。” 白降还有工作文件要看,许子芩不好留他,两人无奈只能拒绝。 见二人态度坚定,秦鸯不好强求,落寞地转身回小区楼道,跟他们招手道别。 Kevin车技稳,掉转车头时,她还冲秦鸯抬眼耍了个酷:“阿姨,回去吧,保证把您俩宝贝儿子安全送到。” 许子芩在后座趴着窗朝外面的秦鸯瞅了好几眼,念念不舍。白降迈过他的大腿,亲昵地在他嘴角上亲了一口。 白降把头伸出窗外,朝秦阿姨招了招手。 “阿姨,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放心吧。”白降握着许子芩的手,微微举高,对秦鸯说话时的目光坚定,如同在对着耶稣起誓。 秦鸯本就感性,被白降突如其来的一通肺腑之言感动地红了眼眶,哽咽地「好好」说了几遍,手不住地擦眼泪。 许子芩看不得秦鸯在他跟前哭得跟泪人似的,一阵揪心。 母子俩隔着车门搂在一起:“妈,您一个人在家里要好好的。” 秦鸯擦了眼睛,怕泪水沾湿了儿子的衣服。抹去泪,她又依依不舍地凑到许子芩的肩膀上,抱着他的脑袋:“嗯。” Kevin也是个火辣性子,一看到母子情深的戏码都顶不住泪流满面,但奈何今天她化了妆,一哭直接全花了,只好一个劲儿地哔哔:“阿姨,过完年小许总和小白总才去美国和英国度双国假,又不是不回来。 她突然另起话头:“傅总会照顾好您的。” 白降心惊胆战,吓得忙瞥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Kevin,要不是秦阿姨在跟前,他肯定要大声呵斥。 当初傅总好几次来秦家求婚,秦阿姨都没答应,旧事重提肯定恼火。 Kevin也是个艺高人胆大的主儿,自从小许总回国,她寻到了一条真理,只要巴结小许总,小许总哄得乐乐呵呵的,就算天塌下来就轮不到她:“秦阿姨,虽然这是您的家务事,但有些话我是旁观者,我得有一说一。” 她见众人不打断,说得更起劲:“这回里里外外的礼物都是傅总招呼的,虽然我到缙秦才一年多,但我是真没见过像傅总这么大老板,还这么用情专一的。 我不知道您当年和傅总发生过什么,但再怎么说,您也是小许总的妈妈,说句难听的,小许总以后要继承缙秦金融,这名字和家庭关系这么麻烦,您还和傅总兵戎相见的,无良媒体指不定怎么捕风捉影呢。” 秦鸯盯着Kevin,思考,忖度。 Kevin补充:“我是小白总这边的人,当然时时刻刻为小许总考虑的。我看得出来您是舍不得小许总,但人长大了总归不能老在父母身边呆着,得放开手去。 如果你觉得家里冷清孤单,可以试着接纳一下傅总的,就算处不来也没什么代价的。” “行了!”秦鸯着急地打断她。 Kevin那一席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都明白。 秦鸯继而目不转睛地望着许子芩,像是在等许子芩的意见,毕竟当年傅叔来家里吃饭,说起过这事,他还甩过脸子。 许子芩平和地解释:“您可以试着考虑一下Kevin的提议,如果你愿意,我没有意见的。” Kevin一听许子芩接了她的话头,满是欢喜,打算顺坡下驴提一提涨工资的事儿,被白降一个眼刀瞬间杀了个片甲不留。 -- 第208页 阿斯顿马丁后座,许子芩靠着白降,眯着眼,感受着此刻的恬静和美好。 车内广播里,主持人在播报本月的财经新闻,Kevin把音量调大。 白降挽着许子芩的腰往回一带,顺嘴要去亲他,被许子芩在嘴角轻轻地拍了一巴掌,片刻后,许子芩又补偿式地大张旗鼓在他嘴角吻了一口。 许子芩问:“万宁的项目,项目部的评估意见怎么样?” 刚吻得不亦乐乎,白降哪里有心思谈公事。一巴掌压在他胸口,嘴角含着他的衣摆往上撩,两腿紧紧地缠绕着,脑袋借势就往衣服里头钻:“微博热搜持续发酵,危机公关够他们顶好一阵了,就算万宁的声明说出一朵花来,也掩盖不了他们亲美的罪名。况且,还背上一条人命官司呢,你觉得他们还有心情弄年底的新品发布会吗?” 许子芩扳扯正白降的体位,让他好生坐着,别时时刻刻耍流氓。 反倒是许子芩自个儿落拓地一条腿搭着,胳膊轻飘飘地勾着他哥的脖颈。 随后又如蜻蜓点水般凑到他耳边咬耳垂:“那接下来怎么办?” 白降勾着的下巴抬了抬:“你是在诱惑我犯罪吗?” 说罢,电光火石之间,他如狼似虎地朝着许子芩的喉结上一咬,原本许子芩自然下垂的脚不自觉地被他咬得往上一顶,那无处安放的长腿重重地在车窗上磕了一下。 “咚!” 嘶…… 白降搂着他的一条大腿往身下一压,撩开他的头发,迫不及待地吻:“该做的,我都给傅叔把路铺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中秋恰好赶上国庆。 缙秦金融七天小长假,Kevin好不容易得了空,昨晚一送两位老板回到家,以防白降突袭给她安排工作,清晨就坐上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去长白山看雪。 十月的长白山,妖风阵阵,寒凉刺骨。Kevin一下观光车就租了件厚羽绒服裹着,台阶爬了一半,连天池都没见着,就迫不及待地给许子芩发照片,分享她此刻的心情。 Kevin:“长白山十月份不下雪啊?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许子芩:…… 国内哪个地也没有十月份就开始飘雪的吧? 相比好不容易放假的许子芩和白降,隔壁屋的沈天冬和王子芥两位国庆假也闲不下来,在市中心四处辗转看办公地点。 刚起步的金融工作室,占地太大费钱也费资源,但太偏僻了又无法扩充人脉资源,两人思来想去,就折中去四环附近找文化园。 沈天冬和王子芥也是急脾气,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各咬了俩包子火急火燎地出门。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办事效率还挺高,金融工作室的营业执照,机构代码,和各种税竟然都在机关单位放国庆假之前都给办理下来了。 只要七天内找到合适的办公地,国庆一收假就能直接公开对外招聘,正式挂牌营业。 他俩热情高涨,打算为了日后的事业添砖加瓦。王子芥那吊儿郎当的人设背后的压力和责任在以后更重大了。 中秋节家宴后,在窗台的走道上,王之之就握着王子芥的手,泪眼婆娑地道:“秦家没了,你爸,我,都是要退休的年纪,这个家只能靠你了。小芩虽然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但他毕竟不是秦家人。不是妈妈逼你,这是现实。” “为什么要跟我表弟比呢?”王子芥一把甩了王之之的手,“我就不明白了!一家人普普通通地过日子不好吗?非得是大富大贵的?以后,我和沈天冬会给你们养老,别操心了。” 王子芥转头要走。 王之之红透了的眼眶,抹去泪水:“张启峰送的酒压根就不是法国进口的波尔多,就是普通几十块的酒随便贴了个标。” 王子芥一怔,瞪着他妈看了好久,不可思议地反问:“假的?” “是我让他送的假酒。”王之之道。 “妈!”王子芥怒不可遏,“您怎么这样啊?那酒买不起就别买呗,送个假的有意思吗?您又不是不知道,白降那秘书天天泡在酒场子里,她能看不出来吗?你这不成心自个给自个添堵吗?” “我虚荣心作祟。”王之之一个劲地抹眼泪,“可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和你姐姐。小芩和白降现在两个都是公司高管,开豪车,穿高定,那送的奢侈品都堆成小山了! 你姑姑以后是什么都不愁了!但我们呢?你姐找的男朋友一个月工资一万五,比你姐还低五千块呢。你和小沈刚回国,没找我们要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妈!”王子芥苦恼,“您就非得跟人家比吗?这有可比性吗?秦家没了,但许子芩他是傅安南的儿子,人多大一金融公司啊,比得起吗?您不是常和我说知足常乐吗?” 王之之指着虚空:“现在能一样吗?你能不能给我争点气!以前咱们家有钱,能挥霍的起,可现在秦家没落了,那些欠债一大半还是傅安南看在以前的薄面上,给咱们还了一大半。 我和你秦阿姨以前一起插花做糕点,你和小芩从小一起长大,吃的穿的哪些不一样?现在呢,他们家个个都是有钱人,就我们家还是这个鬼样子,高不成低不就!” 王子芥义愤填膺地吼:“你就是虚伪!” 表哥和舅妈吵得急赤白脸时,许子芩刚好路过,听了一耳朵。 -- 第209页 也是从家宴以后,表哥整个人变了。 以前睡到大中午起来吃中饭的人,现在天没亮就起床,四处找办公场所。 许子芩和王子芥一起长大的,表哥虽然嘴里说着不在乎,心里却听进去了。父母落差这么大,做子女的心里哪有舒坦的? 王子芥接受不了命运安排,要搏一搏。 许子芩和白降两人搁家里吃了早餐,去了市医院。 白老爷子一年前患了老年痴呆,起初还能认得人,越往后连白降和白露也认不得了,人名还会记岔,甚至会把白露叫成他老伴的名字。 “一会儿见了我爷爷,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强迫你。”白降在病房外交代。 “你想让我说什么?”许子芩乐了。 “我爷爷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潜意识里记得你。你承包了奶茶店那事,他想找机会当面谢谢你,可后来因为我俩的事儿……就觉得挺对不住你的。”白降吞吞吐吐,回忆往事悲从中来。 许子芩抓住重点:“那我一会儿一进门,就跪在他跟前,大叫一声,爷爷,您孙子来啦!” “成!”白降啧了一声,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你一会儿要是少一个步骤,你晚上看着办!” “我错了!”许子芩马上回了个笑脸。 说罢,白降不做人地又要搂着许子芩的脖子往下压。 突然房门往外一敞,出来一人,白露吓得一哆嗦:“啧啧啧!” “白阿姨!”许子芩立马拧了白降的胳膊,让他老实点。 白露侧头瞥了一眼正在躺椅上悠闲地望着窗外的老头,她眼神中略带着迷离,片刻后捏了捏许子芩的肩膀:“我刚跟老爷子提了一嘴,他状态还不错,刚吃了药,一会儿别太急。” 病房内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但收拾的一尘不染,电视机正播着本地的戏曲频道。 一男一女咿咿呀呀地声音拖得极长,许老头就坐在窗边背对他们,嘴里还跟着戏曲装模作样的哼哼唧唧。 老头子老年痴呆后,腿脚不灵光也就罢了,就连生活习惯也跟以前大不相同。 爱喝牛奶了,喜欢听曲了,最重要的是接纳许子芩这个孙子了。 可许子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许子芩了,他名义上不是许商晚的儿子了。 以前他是许商晚儿子的时候,老爷子不认。现在不是了,反倒认得亲了。更像是造化弄人,天意如此。 许子芩一进门就贴心地把壶里的冷茶倒掉,换上热白开,又把苹果皮削成一个圈。 白降和许子芩示意后,走到老爷子身后,把已经穿的发皱的灰色工装外套往上一提:“爷爷,你孙子来看你了。还穿这件衣服呢。” “以前当兵的时候,小宋给我买的!” 白降的奶奶姓宋,生许商晚的时候早产没的。 老头对白降的容貌和声音都有印象,就算不转身,也听得出来:“小芩,你来了?” 削苹果的许子芩手一顿,苍老的叫唤声让他心头一击。 白降同他说过,老爷子一直把他当成许子芩。亲耳听到这个称呼时,许子芩还是鼻头一酸。 老爷子当年连他的名字都觉得难听,压根都不搭理他。「小芩」这个称呼,一下子把他拉拽回了那年端午,白家三口人包粽子,白降举着手机同他视频聊天的场景。 如今物是人非。 老爷子垂垂老矣,满头银发,声音都带着颤,像是每说一句话都要下定决心使出最后一份力量似的。 “爷爷。”白降单膝跪下,给老头子揉腿,“您还认识我吗?我叫什么?” 老头子一愣,狐疑地把目光从窗外的树梢挪到白降的脸上,上下一打量,满上褶皱的脸扯出极为吓人的笑容:“你是小芩啊!你又想唬我对不对?我人老了,可脑子还好使着呢!” 白降侧着头,红了眼角。他不说话,起身给老爷子揉腰,捏肩膀。 老爷子突然叹气:“哎!我活不长了,人这辈子在这世上走上一遭够了。小芩,你别怨你爸爸,你要怪就怪我,这些孽债啊,哎!人死了就让他心安理得地走吧!” 白降从身后搂着老爷子,每说起许子芩就会联想到许商晚,爷爷就会陷入悲痛和绝望。 许子芩跟许商晚姓,姓氏在老一辈人眼里是顶天的大事儿。 年轻时,白降改姓白,老头子就冲白露发了一通脾气。可没用,谁叫他儿子抛妻弃子,攀高枝去了呢。 许子芩把削好的苹果在柠檬水里泡了泡,防止氧化,才走到老爷子跟前,笑眯眯地递了个苹果:“爷爷,吃苹果。” 愁容满面的老头子瞬间僵硬了,手颤抖了好几下,突然不可思议地扭头。 一个削的白白胖胖苹果,往上便是修长匀称的身形,直到目光停在干净清爽的脸上时,他突然激动地把手上的苹果一拂,踉跄起身,沙哑地吼:“你!你!你!” 许子芩被吓到,但丝毫不顾忌,也不害怕,转身去搀扶差点倒地的老爷子:“爷爷,我是小芩,黄芩的芩。” 老爷子先是瞳孔骤缩,接着手又开始新一轮的颤抖,白降朝许子芩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心急,他搂着老头的腰让他重新回躺椅上坐好。 老爷子渐渐心态平缓了,眼睛一直盯着白降看,又扭头扫视许子芩,像是在辨别到底谁是谁。 -- 第210页 许子芩握着老头的手,搓了搓:“我是许子芩,是您的……孙子。” 最后两个字他犹豫了片刻。 老爷子目光重新变得呆滞,转而问白降:“那你是谁啊?” 白降的手也搭在老爷子的手上,三人的手就这么一直握着。 白降不厌其烦地解释:“我也您的孙子,他是小芩,我是小降,您还记得在早餐店里说过的话吗?您说,不管去了哪儿,走了多远,我和小芩都是您的孙子,一辈子都是。” “小降?”老爷子重复一句。 白降终于扯出欣慰的笑容。 “小芩!”老爷子突然一把搂着两人,紧紧地搂着,哭腔渐浓,“你回来了?你们都回来了?你们都去哪儿了啊!我老头子找你们找的好苦啊!” “回来了。”许子芩搂着老头子,“都回来了,不走了,以后都陪着您,守着您。” “嗯。”白降点头,“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村上春树说。 第78章 “我的17岁。”奶茶店; 主治医师说,自入院治疗起,许老头的状态今天是最好的。 许子芩和白降陪许老头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散步。不远处,鹅卵石小径上,一个锅盖头小孩在玩跳房子。 小孩一蹦一跳的,动作利索。许老头喜欢小孩儿,不顾两人劝说一定要和锅盖头小子比谁跳得远,小孩也是个斗鸡性子,一定要比出个高下来。 许子芩和白降两人没法,只好任由他闹腾。人老了,就跟小孩似的。 离开医院时,老爷子又搂着许子芩说了好些话,最后牵起白降的手搭在许子芩的手背上,千叮咛万嘱咐:“好好相处!别打架,你比小芩大一岁,好好照顾弟弟。” 被护士送进病房吃药挂点滴时,许老头还念念不望地回望了好几次,终是抹去眼泪,阖上门。 老爷子的记忆一直停留在五年前,具体的时间段很模糊。主治医师说,偶尔是兄弟俩和好如初时,偶尔又是两人兵戎相见时,反正一切关于许子芩在白家的记忆,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记忆都是碎片化的,得看他潜意识里怎么拼。 许子芩在病房外目视着老头子喝药躺下,手里还死死抱着起皱发毛的大衣,嘴里不停地嗫嚅:“花生……粽子……你吃,你吃……” “吃呢,吃呢。”护士温和地抚摸他的手臂,安抚许老头闭眼。 药效发作后,老头子才趋于稳定。白色的被单起伏均匀,睡着了。 白露取了药,就给白降发了短信说自己去三元路打点奶茶店,让他们有空可以来看看。 三元路自从三中建设新校门后,就摇身一变成为市区的网红小吃街,一改往日的小吃摊靠学生上学才有盈利的模式。 如今,人流量剧增,就算学生放假,街面上各个时间段都有人来点餐。 车上,白降在外卖软件找到了奶茶店的详情页,把手机推到许子芩眼前。 店面的装修风格大变样,和五年前许子芩指点黄毛弄的一块黄,一块绿的装修风格完全不同。 照片里清一色的西欧灰白色系,都不用猜就知道白降的手笔。 店名很朴实,也很简单,叫「我的17岁」奶茶店。 门面外还立了个塑料大脸娃娃当吉祥物,头上顶个荷叶,乍一看像河童。虽然是图片,但细看就知道那娃娃的手臂能动。 一个大头娃娃手臂挥得跟招财猫似的是多么诡异的场景! “这是你,像吧?”等红绿灯时,白降侧头指了指吉祥物。 我? 许子芩心里一万个憋屈。 “你不觉得这玩意很恐怖吗?”许子芩凑过去问,“一个大头娃娃,三更半夜的对着过路的人招手,有这样的吗?” “大晚上抱回屋里。”白降补充,“怕人把你给偷走了。” 许子芩:…… “老头子不乐意!”白降笑了笑,“他说这家店是你花钱租的,让我妈不能忘本。毕竟当年二十万不是小数目。也不知道他俩合计着,在哪找的玩具制造商。 按你的模样一比一做了个Q版大头小人,搁门口供着。我当初一看,也觉得那手扑腾扑腾的怪慎人,奈何老爷子说,这叫帅气可爱的摇钱树,谁动跟谁急,我说不过他。” 许子芩:…… 就因为那阴间小人,许子芩瞬间对奶茶店有了心理阴影,不去奶茶店了,打道回府。 两人下车前,许子芩手机响个不停。他一掏,口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啪」一下落地。他弯腰去捡,手顿在了半空中,目视了良久。 两颗黑糖话梅。 他没有吃糖的习惯了,应该是离开时,老爷子和他拥抱特意塞到他兜里的。 白降也觉得奇怪,自从老爷子住进医院后,白露几乎每天都会去照看他,和他说说话。 从来就没听白露提起过老爷子私藏糖果这事。关键是白降也从没见他拿出来过,藏得也太深了吧? 黑糖话梅是本地产的,许子芩当年最爱的那一款,保质期半年。但塑料包装纸上的生产日期正好是上个月月初。 也就是说,老头子自住院开始,每隔半年就会偷偷买一批新的黑糖话梅藏起来。他在等许子芩的出现,亲手把糖塞到他兜里。 老头子虽然嘴皮子上把白降当成了许子芩,可他不傻,潜意识里清楚得很,白降不是许子芩,他才藏了一整年。 -- 第211页 “我没跟我妈和老爷子说过你喜欢吃这些。”白降捂着许子芩的手,揉搓着。 那就奇怪了,医院里定期会有人看护,老爷子逃出医院私自买糖,绝无可能。那肯定是有人帮他定期带进医院的。 这个人是谁? 秋去冬来,城市迎来了初雪。今年的初雪比往年的更烈,下成了棉花团,市区一夜之间白了头。 万宁的项目在一周前落下帷幕,万宁的股价一度跌停,股东纷纷在一周内以最低价抛售所持股票。 ONER和缙秦金融借机低价买进,一举合力收购万宁后,就智能芯片项目两公司发布联合开发声明。 就在昨天,为期三个月的芯片研发告一段落,许子芩和白降作为新品发布会的两大重量级嘉宾亮相,在业内掀起不小的波澜,加上几个月前傅家宴会上当众宣布的代理CEO一事,直接把许子芩的身世疑云顶上了微博热搜。 新品发布会的热度刚下去,缙秦金融代理CEO许子芩的身世之谜热搜又开始新一轮的席卷,媒体纷纷推测缙秦金融现任CEO早年出轨,系私生子。 可传言很快不攻自破,傅安南至今尚未婚娶,哪有婚内出轨一说? 热度居高不下,许子芩作为当事人,丝毫不着急。他在落地窗边的懒人沙发里,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目光在手机上逡巡,像是期待一个转机。 终于,在无数媒体、记者的电话狂轰滥炸下,秦鸯的电话在夹缝中求生,打了进来。 秦鸯在做一个艰难却又不得不咬牙切齿的决定,几个月前的中秋夜,Kevin就曾经把利弊关系给秦鸯做了深入浅出的分析,但也仅次于分析,下文直接腰斩。 秦鸯并没对傅安南有任何多出朋友的感情。两人还依旧和往常一样,在咖啡厅猝不及防碰面时,会尴尬地打个招呼。 面对傅安南礼貌却又发乎情止乎礼的求爱方式,秦鸯充耳不闻,甚至会故意躲开。 白降不止一次调侃许子芩:“不愧是秦阿姨生的,跟我当初追许子芩的时候,如出一辙。” 当然,这种话白降也只敢当着傅叔的面说。 秦鸯瘪了瘪嘴:“小芩,我和傅叔结婚,网上对你的负面新闻应该能少些。” 虽然早已喜出望外,但许子芩还是秉承着一贯冷静的做事风格,看着正给自己磨咖啡的白降,故意顿了顿,点了免提:“我没事,您千万不要勉强你自己,我能承受得住的。” “妈想好了!结婚!”秦鸯斩钉截铁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随后,一个微博重磅炸弹级别的新闻再一次登顶,顺利出圈。 【许子芩生母疑似回应私生子传闻,不久将和缙秦金融CEO傅安南结婚。】 秦鸯电话刚同意,下一秒热搜就曝出来。这速度,果然热搜快慢完全掌握在金主爸爸手上。 白降把咖啡递给许子芩,黏糊糊地蹭到许子芩的懒人沙发上,要去抱着亲他。 可那懒人沙发体型不大,刚好只能容纳一人,白降刚往上一压,那沙发就超了负荷,没承受住,往后一翻,两人直接一上一下滚在地毯上。 毛绒地毯暖烘烘的,两人靠在一起傻乐了半天,才舒舒服服地抻了抻手臂。 “我们这样套路我妈,会不会不大好啊?”许子芩轻巧地坐上他的大腿,两手勾在他脖子上。 白降在他嘴角上亲了一口,也不放他下来,径直起身。吓得许子芩双手搂得更紧,两条腿跟钩子似的,整个人直接挂他身上。 白降走到茶几前,喝了口黑咖。 许子芩一怔:“你不是喝馥芮白吗?改了?” “没。”白降蹭了蹭,“跟你,喝什么都行。” “哎,你还没回答我呢。”许子芩凑他耳边上轻声说。 白降往沙发上一倒,两手侧搂着他的腰,恰好让许子芩整个人和小猫似的趴在他的身上。 窗外白雪飘飘,银装素裹。房内咖啡香气四溢,温暖的气息往头顶上一烘,心脏扑通跳得奇快。 白降顺手勾着他的下巴,吻了个天翻地覆:“香一个。” 许子芩被吻得身体火辣,地热一烘烤,两人在沙发上滚了好几次,竟然发了汗,脸蛋和脖子都红彤彤的,极为诱人。 “好着呢。”白降把小少爷的外套一扒,扛着他去滚床单,“这事儿让傅叔和秦阿姨去处理,你就别操心了。你还是好好关心关心咱俩的事吧!” 白雪皑皑,街道上裹了厚厚一层雪。 许子芩和白降一黑一白在马路上压街。和当年不同的是,爱穿白色的少年穿了一身黑,换成了他高冷果决的保护色。 王子芥和沈天冬两人的金融工作室步也入了正轨,两人搭配后,业务能力出众,订单一个接一个。 虽然目前接的都是些中小型公司的单,但在三个月内能把工作室发展的如此出色,老爸还是两个连二十五不到的新人,已经是业内翘楚了。 阴风呼啸,白降拉开外套把许子芩裹在他的大衣里。两人踩着雪,一跳一跳的,路上鲜有人走动,没人注意他俩。 白降和许子芩咬耳朵:“票已经买好了,我跟我小叔商量过了,过了年咱们四个先去北京,再去美国,最后飞去英国。把五年的光景全补回来!” “你换个称呼。”许子芩道,“小叔小叔的叫,感觉我们这群里人插进一中年男人。” -- 第212页 进入医院,许子芩和白降把外套脱下搭在手腕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和许老头两人并排坐在窗边,有说有笑地吃着橘子,看雪。 老头子笑得脸都皱缩到一起,身边的老太太则是一脸富态。耳垂拉的很长,笑起来和蔼可亲的,像极了一尊弥勒佛。 金老太? “你们不进去?”查房的护士路过问了一声。 许子芩和白降同时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噤声。 白降朝房内抬了抬眼,问护士是怎么回事。护士瞥了一眼房内,放下芥蒂:“哎!没事儿!老人家最爱搁一起聊天,凑个热闹呗。听说金老太市中心有一套大豪宅,不过这几天在做交接手续,打算卖了。” “卖了?”许子芩问。 护士:“听说要回上海了吧,她有个儿子在浦东做房地产开发,去那儿安享晚年呗。一个人在这里呆着无依无靠的,图啥?虽然老话说得好,人老了得落叶归根。但就算在老家,没有家人,也是浮萍。” 离开碧水湾起,许子芩就再也没见过金老太。回国之后,他去附近的小区辗转找过她几次,但物业保安说老太太几年前就搬走了,早不住那儿了,那套房子租给了一家打工人。 具体搬去哪,保安也不知道。保安道:“这么大房子,一个人住孤零零的!哪能习惯啊!” 白降要推门,被许子芩拦住,他不想打破氛围。 护士去隔壁查完房,看两人还在外头注视,又和他们聊了起来:“两人之前是病友,许老头刚住院和金老太两人经常一起聊天呢,也不知道两人聊什么,一聊一个下午,有说有笑的。 许老头聊天时压根就看不出来有老年痴呆。后来金老太出院了,两人关系还保持得挺好,金老太隔三差五地带些水果,补药来看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一对呢。” 护士叹气:“只可惜,金老太去了上海,许老头就一个人了。” 白爷爷知道许子芩喜欢吃黑糖话梅的秘密是认识了金老太! 是金老太隔三差五地给白爷爷带黑糖话梅,谜底揭晓时,许子芩一度哽咽。 许子芩以前给金老太遛过狗,以往金老太时常说,有许子芩陪她偶尔唠嗑,她在小区里过得也算有人情味。 可后来许子芩悄无声息地出国了,金老太没了牵绊,就搬家了。 金老太高贵儒雅,言行举止和有钱人家的富太太似的,向来对邋里邋遢的老头子不屑一顾。 他能和没什么文化只知道买豆浆油条的许老头聊得来,多半是有共同话题。 许子芩在秦家的生活,金老太知道。 许子芩在白家的生活,许老头知道。 两个人信息一对接,就拼凑成了许子芩整个17岁的生活。 他在那一刻恍惚了,想起了奶茶店的名字:我的17岁。 我的17岁,遇到了那群人,或许他们在我的记忆里如流星转瞬即逝,而我却在他们的记忆里一直是无法磨灭的最珍贵的回忆。 细雪纷飞,许子芩在住院部窗台的过道上,望着小窗外,一个成年男子牵着柴犬上了车,金老太步履蹒跚地跟在身后,在她迈上车的前一秒,她颤巍巍地扭过头,朝楼上的许老头招手,笑容灿烂着,宣告着最后一场道别。 金老太:“有缘再见!” 老人之间的道别更显弥足珍贵,因为他们的下次再见,或许就是再也不见。 许子芩没去送金老太,只是远远地目视她上车。车缓缓远去,变成白色世界的一点黑。车轮压过雪痕,落下一条不深不浅的印记。 飘雪无声,终将淹没过往。 “不说一声再见吗?”白降手上握了片雪花,看着它融化在掌心。 许子芩笑了笑:“说了再见就会再见吗?让17岁的许子芩留在她的回忆里,也挺好。” 第79章 我这一盏灯,给你留着。 秦鸯和傅安南的婚礼本来定在大年初八,但傅盛找了个算命先生看黄历,说正月结婚,太岁压头,不利于后代发展。只好另谋了个时间,选在农历二月。 许子芩和白降两人都觉得二月时间不好,他们刚买了机票出国要去度一个月假,二月正好赶在他们在国外旅游呢,选在这个时间段,不想让他们参加婚礼? “你们去玩你们的。”秦鸯一本正经地道,“婚礼现场全程直播呢,管你们在美国还是英国,都能看。” 秦鸯不想让许子芩掺和她的二婚,怕尴尬。毕竟,儿子在现场,多多少少她会收敛和矜持。 不参加秦鸯婚礼这事,许子芩自然不答应。奈何被白降和傅安南两人联合劝说,把连拖带拽地轰了出去。 新年将至,傅家内外忙上忙下。打年货、贴春联、大扫除、大宅里喜气洋洋。 管家提前三个月就准备婚礼场地和宴请名单和菜品。 秦鸯和他意见不合,她都要到退休的年纪了,不用忙活得这么浓重。 但傅安南不同,他是缙秦金融的CEO,自然要大宴四方,面子工程要到位。 于是,他说服许子芩在秦鸯面前扯了不少漂亮话,秦鸯才同意在结婚当天穿限定婚纱走红毯。 “小少爷,根据您母亲的婚礼,不出国,不铺张,不室外的要求,我们选了市二环内的普罗米尔大教堂和圣匹兹亚教堂,您觉得哪个合适?” -- 第213页 刘阿姨给许子芩打电话确认场所时,许子芩正盯着财务总监送来的报表头秃。 傅叔建议他熟悉公司的运行,白降一语中的,公司一年内的财务报表能快速掌握公司流水和所有的资金业务往来,所以重担就压他脑袋上。 许子芩喝了杯咖啡,苦恼地敲了敲桌子:“管家呢?” 不得不提,刘阿姨和管家两人整天形影不离,就差搞起黄昏恋。许子芩一猜就知道刘阿姨在地方,管家一定在她身边。 管家一脸微笑,用译制片的腔调道:“小少爷,我在。” “帮我空调温度调低,我都要热出痱子了。”许子芩冲任总监说完,才对着电话,“结婚场所的事,你去问我妈或者傅叔,不是我结婚,问我没有意义。” “好的。”管家很乖巧地点头,“婚礼宴会的菜单稍晚一些……我发你过目?” 许子芩:…… 听不懂话吗? 他望着面前一垛跟小说似的表格和清单,挨个要签字。手边上还有五个大的投资项目的合同文件需要他过目并盖章,虽然这些合同法务已经审核过不下五遍,但许子芩向来做事严谨。 明天过年,许子芩却苦逼地从前天开始到现在都扎在文件堆里,除了吃饭睡觉,连头都没抬起来过,脖子都要移位了。 一个小时前,白降来看他,顺道给他带了个司康,心平气和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不着急,慢慢看。 压根就没提过帮他一把。 他要崩溃了:“我都说了,这些事儿让傅总过目,他结婚,菜品我喜不喜欢没关系。再不济,你让Kevin转达给白总监,他闲得发慌呢,一垛小说我还没看完呢!别给我打电话了!” 对面懵了半天,小说? 任总监一动不动地在他面前站着,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她看到平易近人的小许总发这么大的火。 不过细细想来也是,过年前三天白总监把公司一年的所有文件扎堆全扔在他桌上一个一个过目,搁谁心里也不好受吧? 也不知道白总监是怎么想的,这么对他可爱的小男朋友? 手机被一只手抢走时,许子芩才把那快僵硬的脖子抬起来,目视着进门都没声儿的白降。 “管家,不好意思啊。”白降心如止水,“小芩最近心情不佳,傅总交代你的事给我办吧,我全权代替小芩处理。” 对方安静了片刻,白降玩味似的在许子芩背后捏了捏脖子,补充:“傅总问起来,你如实说。” 白降温和地挂断电话,平静地有些吓人,他把手机定定地压在许子芩跟前的咖啡杯边上。 任总监果断缩了脖子,Kevin细心提醒过她,白总以狩猎者姿态突然靠近小许总时,大多数情况下要缩着脖子快速离开,否则见了不该见的的东西,容易被灭口。 “留一下。”许子芩眼皮一撩。 任总监脚步一顿。 三个字里带着腾腾的杀气,还有两个半小时财务总监就能赶上今晚的飞机回家过年了。中途被截胡,放年假前还要加班,可不是件幸运的事。 “你通知一下小张,把礼盒发下去把。” 任总监一懵。 礼盒? 她送报表给小许总前刚和行政部小张在茶水间聊年终奖发了三年工资的事儿,没听说还有礼盒。 许子芩轻飘飘地扫了白降一眼:“白总年终发福利,给所有员工一人一套苹果全家桶,可以折现。” 白降悠悠地用「你逗我玩」的眼神瞪着许子芩,刚要开口打断,任总监立马两眼放金光。 任总监:!! 任总监九十度大鞠躬,欢天喜地地把许子芩和白降胡天海地夸了一通:“今年可真是幸运的一年呢。” 白降:…… 望着白降如同吃了苍蝇的表情,许子芩突然就觉得这三天超长待机的疲惫,瞬间扫荡一空。 “有意见吗?”许子芩似笑非笑地问。 白降:…… 他哪里敢有意见,只能扯开嘴角,挤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见招拆招:“任总监,让小张送完苹果全家桶后,再让Kevin去海底捞给每位员工订一份外送,听说年底附近的海底捞推出了新活动,给大家一人来一份,吃完下班。对了,饭后甜点和饮品去B1层咖啡厅订,给服务员说,我们有钱,不打折。” 许子芩一惊,哟,这铁公鸡终于开窍了,会体恤员工了。 转头,白降就拉着许子芩的手,在嘴角一碰:“既然你喜欢我,那就陪我一起花钱吧。海底捞和甜点的钱,小许总请。” 许子芩:?? 他瞬间一哆嗦,手里的文件都拿不稳了。 他一个月才多少工资?白降有多少年终奖,这能比的?全公司一顿饭,这一年的工资加年终奖全没了。 “好的!”任总监赶在许子芩张嘴的前一秒堵了他的出路。 许子芩:…… 坑我? 许子芩咬牙切齿,手里的钢笔都要掰成两截。白降煞有介事地捂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代理CEO,注意表情管理。” 许子芩笑嘻嘻地回望了白降一眼。 “任总监!”白降赶在他出门前,又补充了一句,“你一会儿让小张整理一下所有员工的户籍地。” “要查户口吗?”任总监笑脸相迎。 -- 第214页 “差不多。”白降如同毒蛇吐信般幽暗的眼神扫到许子芩时,许子芩突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整理一下今晚从市里出发到所有人户籍地机场的机票价格,取最高值补贴返乡的路费,小许总也顺带报销了吧。” 许子芩:!! 任总监:“好的!” 任总监也是个极爱占便宜的主儿,好不容易能捞到好处,怎么能放弃呢:“那小许总,春节过后返工的路费……” 白降搂着许子芩,让他别激动:“也报了吧,啊,对了,那些不回家过年,在市里过年的,按三倍工资补贴,毕竟一年到头挺辛苦的。” 许子芩身体抽搐,如果不是被人紧搂着,他已经开始爆炸了。 “也是小许总报销,我懂!”任总监重重一鞠躬,“感谢小白总和小许总慷慨解囊!” 说罢,一阵风似的就冲出去汇报战绩了。 不出意料,一分钟后缙秦金融办公室炸锅了,欢呼声和掌声如雷贯耳。 副总监办公室的许子芩如坐针毡,汗毛倒竖。 Kevin不顾三七二十一,冲进来朝许子芩大呼感恩。门外还有几个和Kevin成天腻在一起的市场部小女生没那么大胆子,不敢进门,只是面带感激地窃窃私语。 就这五个人格外的激动啊! 许子芩一问,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小许总,我们五个放春节假之前就约好了一起去环游世界的,谢谢小许总给我们报销机票!!” 许子芩:?? 其余四位也兴高采烈地鼓掌,屁颠屁颠地吃海底捞外送了。 听Kevin说,附近的一家海底捞紧急去其他门店补货,才把缙秦金融的所有外送菜品备齐。 Kevin贴心地送了两份海底捞到副总监办公室,房内两人剑拔弩张。 这种场面,其他员工看着肯定有多远躲多远,但Kevin早已免疫,她知道这种看似世界大战的场面,下一秒就能马上冰雪消融,重修旧好。 白降涮了片毛肚,许子芩瞪了他一眼:“不吃!你知道多少钱吗?我没钱,哥哥,我刚来,我穷。” 白降面不改色心不跳,把毛肚塞他嘴里,看着他嚼了几口吞下去,才道:“我也穷,一半一半吧。” “海底捞、机票、三倍工资?”许子芩指了指他的胸口,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白降一愣,不搭理他:“苹果全家桶?” “你天天剥削他们,年终抽奖箱里的纸条,三分之二都是谢谢参与,还有三分之一是带薪休假一天,我这叫替天行道!”许子芩怒不可遏。 “打住!”白降把筷子一压,“还有一二三等奖呢,没那么寒酸。” 许子芩笑了笑:“缙秦金融年会,一等奖一套房外加一辆车,二等奖一套房,三等奖一辆车。” 白降故作淡定:“这不挺好的吗?” “五折优惠券!一套房是二环顶级小区三百平,还没开盘呢,预售价就炒到了6000万,一辆车是300万的玛莎拉蒂。 公司那些天天加班,拿着一万一月还要扣税挤地铁的人,打五折就能买的起吗?” “那就不归我管了。”白降伸了个懒腰,喝了一口刚送到手边的馥芮白,“一套房公司补贴了3000万,一辆车公司补贴了150万,哪个公司年会这么大力度?” 许子芩:…… 年会赞助商还是顶级楼盘小区的开发商。 合着,年会开完公司礼品没发,一分钱没掏,还占了开发商的便宜,这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公司的报表看完了没?”白降吃了小火锅后,在门外瞥了一眼正围在工位上涮火锅的一群员工。 个个笑容满面的,连公司保洁顾阿姨都吃得呼哧带喘,还打包一份给她老伴尝尝鲜。 “厚的跟新华字典一样。”许子芩咬着虾滑吃的正欢。 白降点的清汤锅,没点鸳鸯锅,自从五年前那事之后,他就再也不吃辣锅了。 “不急,我都看完了。”白降轻描淡写道。 许子芩嘴里的虾滑差点喷出来,咕噜咕噜灌了一口白总监专用弱碱性矿泉水下肚。 看完了,你让我再看一遍? “快速帮你熟悉业务,从今天起,公司的事情就慢慢转交给你了。”白降搂着他坐下,给他捏脖子,“我帮你打下手。” 为了不赶晚高峰,白降大发慈悲特意提前一个小时,让大家放假回去赶车。 五点零一分,许子芩一出办公室,市场部人影都没了,就大顶灯还亮着,像是给他们俩开路的。 这是许子芩和他哥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以后还有很多的年会一起过。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雪,没到六点,天就全黑透了。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远处的CBD大厦、商业中心依旧灯光璀璨,像是敲着战鼓,在这个喧闹繁华的城市里鼓舞着所有奋斗的人砥砺前行。 “哥。”许子芩从后背搂着白降,把脑袋凑到他的肩膀上,前胸贴后背,抵着,“表哥订了饭店,一会儿去吃。” 白降很柔和地偏头吻了许子芩的嘴角,轻轻一啄,在他的脸上揉了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许子芩莞尔一笑,指着周围的灯火,不言而喻。 “我18岁进碧水湾才开阔了视野。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有钱的人能住这么大的房子,能有一个硕大的飘窗能俯瞰城市光影和万家灯火。 -- 第215页 我那时候就在想,渺小平凡的我,该如何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只有等城市静谧了,我才感觉没有被这个喧嚣的城市遥遥甩在身后。” 白降搂着许子芩坐在地上,“站在顶端的感觉真好,虽然每天担惊受怕,害怕哪一天项目黄了,投资失败了,会跌落谷底。但在顶端,给了我一望无际的光景,那是地面的人,永远享受不到的光景。” 沈天冬来办公室敲门时,白降正搂着许子芩在沙发上吻得不亦乐乎。 “OMG!”沈天冬遮掩,扭头,“我来提醒你们吃饭。” 沈天冬和王子芥正在事业上升期,好歹也是俩总经理,出门谈业务不能太寒酸,也不想找许子芩借钱,就只好勒紧裤腰带买了辆二手奔驰商务车。 好在原车主保养的不错,没什么异味,跟全新的似的。 “表弟!”王子芥在副驾驶上扭头看许子芩,“我妈没跟你说什么吧?” “没。”许子芩脱口而出。 白降实话实说:“她让小芩多帮衬着你,毕竟你没啥大出息!” 沈天冬:…… 沈天冬瞪了他一眼,小声哔哔:“你就不能委婉点!” “舅妈的话,你别放心上,她也是好心,着急了。”许子芩怕王子芥想多。 车停着等红灯。 王子芥舒了口气,不疾不徐:“别搁我面前一个个的打马虎眼!我妈那碎嘴巴肯定没一句好话。” “别。”沈天冬道,“老婆,我对你有信心。” 后面许子芩和白降连着嘘了好几声,连老婆都叫上了。 绿灯一亮,车冲了出去。 王子芥掐着点说:“碌碌无为地过了24年,也该收收心,好好地为自己搏一把了!去他妈的知足常乐! 那都是咸鱼留着自我安慰用的!我他妈还就不信了! 这辈子我王子芥就混出点人样来给他们瞧瞧!不就是大房子!豪车吗?!我买!” “霸气!”许子芩吼了一嗓子。 “到头来,当年三中的那群壮志凌云的愣头青,就剩下咱们四个了。”沈天冬道。 “你们还记得高二暑假,咱们一群人又去了一次岭山吗?” 王子芥起哄,“刘申那个智障说第一回 去,所有人搁山里迷路了,要去把智商找补回来。没想到,刚好赶上流星雨了。” “对对对!”沈天冬道,“英仙座流星雨,是叫这个名吧?你们大伙儿不是都许了愿吗?五年了,都实现了没?” 许子芩望着白降:“差不多吧。” 白降勾了勾他的鼻子:“正在实现中,有些愿望的时间有期限,叫一辈子。” “哎呀!”沈天冬一拍手,“你这话说的!小嘴咋这么甜呢。” 五年前的夏季,视野开阔,二班的小团体各自坐在山头仰望静谧的夜空。 流星一划而过,转瞬即逝。 薛西和刘申相视而笑。 沈天冬靠着王子芥。 费近拉着黄丹。 白降搂着许子芩。 八人闭着眼,共同许愿。 许子芩那夜吻着白降,指着城市光景:“哥,万家灯火,不管你去哪,我这一盏灯,永远为你留着。” 第80章 我爱你,哥。 北风裹着飘雪劈头盖脸地吹,跟刀片往脸上刮划似的,一阵一阵疼得厉害。 奔驰商务从中心城区上了高架,穿过跨海大桥。 车流如箭,奔流不息。 王子芥在副驾驶上吧啦说个不停,他也是从新招募的人事嘴里听来的。 说这座跨海大桥修了整整四年,刚通车不到半年,算日子是许子芩他们刚回国不久。 这附近的海湾,许子芩高一暑假还和王子芥,秦子苹一起骑自行车沿着附近的海岸环海公路骑行,一骑就是一个上午。 累了,渴了,饿了,三人就把自行车往路边随便一停,赤脚踩着细砂,毫无负担地眯着眼,吹着咸湿的海风,感受夏日的温柔。 时间如白驹过隙,曾经一起成长的人已经变了模样。 秦子苹有了对象,偶尔联系许子芩也是业务上的往来。 王子芥有了沈天冬,他们在最好的年纪出国相恋,又在奋斗的年纪义无反顾地回国。 而许子芩,却也和当年那个爱吃黑糖话梅,爱跟在所有人屁股后头的懵懂少年,挥手告别了。 臧克家说:“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沈天冬开车技术很稳,但貌似方向感不佳,在跨海大桥上兜了一圈,竟然原路返回了。 许子芩这几天忙着看各类公司文件和合同,着实太累,一路眯眼小憩。 他还是中途被桥上的路灯晃醒,才觑见「碧水湾跨海大桥」七个大字,顿时一惊。 “兜圈呢?刚路过这儿!”许子芩敲驾驶座后背椅。 不管去哪吃饭,哪能还绕回来呢,路线又不是一个圆。 “知道。”沈天冬指了指远方的渔船,装作挥斥方遒模样,一撒手,“我在伦敦大学读书那会儿,隔壁哲学系一位教授说,山是硬朗挺拔,海是广袤柔情。跨越峻岭险峰是豪情万丈,横渡碧波浩瀚是情意绵绵。” 说罢,他握着方向盘,大义凛然地道:“要不,怎么叫天涯海角呢。一起横渡碧波浩瀚,以后这辈子就定了。” 四人胡天侃地地又聊起各自在大学四年的故事。 -- 第216页 王子芥一说起伦敦,简直两眼放光。 他们在圣保罗大教堂见证过新人步入殿堂,在神父在见证下完婚。 在落日余晖下的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畔接吻。 在伦敦大学内牵手漫步,目睹过凌晨的挑灯夜战,也见识过清晨的旭日东升。 许子芩握着白降的手,望着天空飘落的白雪。 许子芩踏实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由内而外的炽热和滚烫。 “在波士顿,你是不是和迈克也想干那些事儿来着?”白降搂着他的肩膀,低吟声浑厚入耳。 “还真有一回,迈克拉着我在Killian Court搞行为艺术,又搂着我在炼金术士雕塑里合影,麻省理工该去的地儿都去了。” 白降表情堪堪垂落,许子芩故意乖巧地凑近他,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没亲,真没干其他事儿。” 说罢,轻描淡写地在他哥的脸颊上啄了一口,立马红着脸扭过头。 驾驶座的两人正有滋有味地回忆在伦敦生活的点滴。 后座相对清冷,白降浅尝辄止地在许子芩的脑袋上抚了抚,和撸猫似的。 “你吃醋了?”许子芩低声问,“这满车厢的味儿,有点冲。” “你现在人都是我的,我吃一个失败者的醋做什么?” 白降突然猛地一把搂过许子芩的脖子,力道很猛,往内一收。许子芩身体没稳,被他一拽,轻轻松松地就搂到了怀里。 许子芩在他胸口心脏位置,留了个温热的吻痕。 商务车最后在新城区的一家烧烤摊停下,许子芩眯了一小会儿,冷风一灌,脖子就凉飕飕的冷。 白降也不知道从车里哪个犄角旮旯的位置扯了条白色围巾,在他脖子上围了一圈,又在他手上哈了好几口热气:“冷吗?” “有点儿。”许子芩如实回答,“早知道就不睡了。” “走走路就热乎了。”白降搂着他走在王子芥后头,“新城区附近还在做建设,这一片在开发,车进不来,要走一段。” 王子芥自从聊起伦敦合租同居的事儿后嘴巴就没停过,一提起回国,隔三差五地就被王之之叨叨,连他姐自从交了男朋友后,也魔怔了。 有事没事就提醒他好好工作,不要整天吊儿郎当的,没点成年人的模样。 “成年人什么样?”王子芥义愤填膺,“成年人就得朝九晚六吗?谁规定的?还是在伦敦好啊,只要踏踏实实地学习,什么也不要操心。不像现在,所有人都巴不得扯大嗓子在耳边天天吼,你要好好工作!心累!” “谁刚在车上抒发豪情壮志,要买大房开豪车来着?”许子芩无情拆穿他,“转眼就打退堂鼓了?” 王子芥瞥了他一眼,捏了许子芩的脸,揉了揉:“工作讲究的是效率!和工作时间有关系吗?那些朝九晚六的打工仔,九点在公司打卡,电脑网页一刷,看两眼微博,喝一杯咖啡,连Word和Excel都没打开,就准备提前点中午的外卖了。 这样的九点上班有意义吗?员工既没有得到满足感,又对工作产生厌烦心理,适得其反! 每天浑浑噩噩地上班下班,坐地铁,搭公交,眼睛一睁一闭,一天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大好的青春过去了,值得吗?” 许子芩中肯地点了点头,在王子芥的肩膀上拍了拍:“你这话应该和我哥说,他奉行的是朝九晚九,单休,随时加班。” 王子芥:…… 马上,王子芥就恶狠狠地痛斥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主义做法。 白降压根没听见进去,反倒拉着许子芩躲远点,斩钉截铁地道:“资本才是核心竞争力,当你的竞争对手和你一样强大,业务能力一样出众,你只有比他们更努力才能出圈。 你要相信,人是有惰性的,你让他们下午来上班,他们照样喝着咖啡打王者荣耀,消极怠工,长此以往,公司就活不长了!” “你!你这是典型的资本家思维,你已经被荼毒,无药可救了。”王子芥说不过他,不想跟他唇枪舌战。 “可事实证明,资本家思维要比你这种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思维要更符合金融市场运作规律,要不然那些大厂为什么一堆键盘侠喷他毫无人性,却还是削尖脑袋想往里面钻呢?” 王子芥:…… 微型辩论赛,白降大获全胜。 施工区域被彩钢压型瓦围起来,只剩个三人宽的狭窄通道供人穿行。 好在周边的设施齐全,大型商场和购物中心连成片,人流还算密集,要不然这地儿许子芩肯定不愿意来。 闯过施工区路段后,才宽阔起来。明天过年,新城区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似乎还在屯年货。 王子芥在两棵大樟树下止步,吸了口气,才推门而入。 这是一家烧烤摊,虽然开在新城区的街面上,但门脸不大,环境中规中矩。 白降在许子芩的耳边吻了吻:“怎么了?” “不是说订了餐厅吗?”许子芩有些不大能接受,自从回国,他就一改往日的习惯,腥辣油腻的食物吃得少。 他的胃一直不怎么好,吃了容易闹肚子。 “放心,能吃。”白降搂着许子芩撩开门帘,就扯大嗓子吼着,“老板娘,四十串烤鱿鱼,不要辣,少油就行。” “好嘞!”后厨一位包了头巾的中年女人拿着菜单,手上端了四罐可乐,“半小时前就准备好了,刚才你一个消息,鱿鱼就在烤了,五分钟就好!” -- 第217页 中年女人招呼大家落座,周围三三两两都聚了好几批吃烧烤的,啤酒饮料撞得啪啪响,看样子也是来年前最后一次聚餐的。 许子芩是被白降推过来的可乐在掌心一冰,才收神。 实验三中外的鱿鱼店老板娘! 几年过去了,老板娘依旧是老样子,就是圆润了。 “小芩,这是你的。”老板娘上了份少油没辣椒的鱿鱼在许子芩跟前。 在那一刻,仿佛时间倒流回了五年前。 许子芩、白降和表哥一行三人在学校外的小摊上,撸着鱿鱼串,一起咕噜咕噜地灌可乐。 一起骂地中海毫无人性、一起埋怨羊山胡霸占体育课还大义凛然、一起畅聊以后考哪,去哪儿度假旅游,要挣多少钱。 那时的他们无忧自在,三人称兄道弟,还没有插进来沈天冬。 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褪去稚气,拥抱成熟,走向现实。 “阿姨……你怎么?”许子芩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高一那会儿,许子芩只要一能找到空子,就会拽着王子芥去吃烤鱿鱼。 高中时代的烤鱿鱼的味道堪比山珍,学校那些清汤寡水吃得人脸色都绿了,一下课只要在小吃街咬上一口油滋滋,撒上孜然和辣椒面的烤鱿鱼,乐趣盎然。 “老城区拆迁了,这不是在做新城区开发吗?给我分了套房子,正好门面也空着,就开了个烧烤店,不少三中的同学都来这儿吃呢!” 说罢,她指了指桌子对面的留言墙:“呐!感兴趣可以去看看!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什么费劲的?找了个打扮漂漂亮亮的女朋友?” “对!”王子芥激动,“您还记得他呢?” “那可不!”阿姨笑了笑,“每年过年那会儿,就来我这儿吃烤串呢。就吃烤鱿鱼,说这味儿啊,和他读书那会子一模一样。” 阿姨被招呼去别的地儿上菜了。 许子芩撸了两串,死活要拉着他哥去看贴了彩色贴纸的留言墙。 墙上密密麻麻都是便利帖,关于爱情、关于亲情、关于友情。 阿姨说留言都是三中想念鱿鱼串味道的人在店里吃完后留下的,有已经成家立业抱着孩子来写的,还有青涩懵懂被同学带着吃串后写的。 都是曾经青春的符号。 许子芩在被遮挡了好几层便利贴里看到一张照片,他小心翼翼地撕了下来。 这还是高二那年,八人第二次爬岭山时,费近用单反延迟拍摄的大合影。 中间站着许子芩,许子芩看着镜头,左侧的白降搂着他的腰,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许子芩的右侧王子芥挽着他表弟的脖子,朝他做鬼脸。 沈天冬就站在王子芥身后对他的脑袋上比了两只角。 费近和黄丹半蹲,费近给黄丹用手遮挡太阳光。 刘申狗腿似的凝视薛西,薛西却不看他,似是在生气。 那时候薛西和刘申正因为考试的事儿闹别扭,刘申考差了五分,两人差点还闹分手。现在想起来,如昨日光景浮现。 照片后面,还有段文字,一看就是费劲写的蚂蚁劈叉体:“天长地久,一生一世。” “哎,这不是我们那时候的照片吗?怎么在这儿呢!” 王子芥瞥一眼,可乐都要喷出来,“这谁啊,太损了吧!整个一群中二少年啊!撕了!撕了!太傻逼了。” 老板娘上了菜,路过时瞄了一眼:“费劲儿带他女朋友来贴的!还贴了几张纸条呢!你们找找。” 许子芩小心地扒开旁边的便利贴,直到好几张费近的字条映入眼帘。 【我和黄丹在一起了,你们还好吗?】 【今天带着我媳妇来吃串,竟然遇到了薛西和刘申,爷青回!】 【所有人都在,就差许子芩了,你个混蛋!】 【许子芩!说了一起高考,转眼过去三年了,也不联系我!你走之前亲口答应的,谁忘了大家伙,谁就是孙子!许子芩,老子我是你爷爷!混蛋!】 许子芩笑了笑,笑骂一声:“你大爷的!” “谁大爷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丫五年杳无音信,骂你两句,你还敢有意见?” 费近拉着黄丹进门,两人手上提了大包小包。恰好路过时,两人顺道进来吃点东西,填肚子。 “你们都在呢!”黄丹也不尴尬,把手上的包往椅子上一搁,坐下撸串,“太不够意思了吧!聚餐不得一起吃?” “诶诶诶!老板娘,再来五十份烤鱿鱼!” 费近一坐下,也不嫌弃,抱着许子芩的可乐喝了两口,“今儿刚从杭州回来!晚上马不停蹄地陪我媳妇买两件过年的衣服。这不是巧了吗?!” “好嘞!”老板娘红红火火地进厨房去烤串去了。 “还缺俩吗?!”王子芥一琢磨,开始在群里发微信,“刘申和薛西,快点的!聚餐!都在了,就差你俩!” 半小时后,八人可乐瓶一撞:“新年快乐!” 这时,突然有人在外头敲门:“请问谁点的奶茶外卖?” 薛西一懵,望着刘申:“你点的?” 刘申:“谁喝那玩意啊!” 沈天冬:“我去看看!” 八杯「我的17岁」珍珠奶茶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留了一张白露手写的纸条。 【你们的17岁。】 -- 第218页 各自望着自己喜欢的人,笑靥如花。 窗外细雪飘飞,室内开怀畅饮。 白降握了握许子芩手腕的叮当环,轻言细语:“两个环一大一小,大的是我,小的是你。大环保护小环,我保护你。我爱你,许子芩。” 许子芩在他嘴角一吻,把一块金镶玉的乌鸡无事牌放在白降手里:“愿此后经年,平安顺遂,无事烦扰。” 我爱你,哥。 第81章 番外一 ——布莱顿之吻—— 在伦敦能有一个晴天是多么奢侈的事! 连续三天都在下雨。 许子芩和白降原本约定先去波士顿去见迈克,没想到临近登机,沈天冬在伦敦大学读硕士的朋友刚好一个电话来结婚邀约,地点选在圣保罗大教堂。 说预约了挺长时间,两人还是教众才选上。 当天细雨蒙蒙,迈克给许子芩打电话,立马被白降截胡。五个小时的时差,迈克在波士顿吃中饭,伦敦下午五点的天就已经阴沉。 “宝贝儿,你们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迈克迫不及待地分享他内心的愤懑不平。 虽说他和许子芩两人没当成情侣,但五年的交情却是剪不断的。 加上这次听说王子芥和沈天冬两人也要找他玩,迈克特意在波士顿附近的小镇租了栋高级洋房,找人打点得井井有条,就等四人飞机一落给他们接风洗尘。 哪成想,临时变更计划,改签后从北京飞伦敦。 “你能不能改改你的称呼,我听得很不舒服。”白降压着嗓子道。 “印第安人啊?”迈克一听声音,就认出来了。 白降:…… 沈天冬抢过手机:“迈克,我一朋友婚礼,就把时间提前了。最迟两周后,我们去波士顿找你。” 圣保罗大教堂庄严肃穆,神父宣读誓词后,台下的宾客掌声雷动。 许子芩第一次在教堂观摩一场神圣而不可亵渎的婚礼,婚礼进行曲在教堂内回响,洁白的婚纱铺满地毯,新郎新娘互换婚戒,在一众亲友前亲吻。 一切都浪漫而充满着仪式感。 出了教堂,牛毛细雨突然转急,哗哗啦啦打在地上,噼里啪啦响。 新郎新娘都是沈天冬在伦敦大学的同班同学,两人主修金融,但却在辅修哲学课上认识的。 毕竟金融系里鲜少有喜欢深奥通透,看似高人一等的哲学的。两人老约着去读书馆看书,一来二去地就慢慢喜欢上了。 新郎是伦敦本地人,操着一口伦敦腔调,许子芩在美国呆了五年,口音多少偏美式。 “第一次来伦敦吧?”新郎用深沉而充满绅士风度的英腔道,“有时间可以去西区听歌剧,伦敦周边的约克也可以去逛逛,如果喜欢哈利波特的话。” 四人别过新婚夫妇后,一路驱车去了离伦敦市区一小时车程的布莱顿。 夜幕降临的布莱顿码头,水天一色。 车内回荡着Beatles的摇滚,华灯初上的街景和各样英式餐厅,将这个老牌的城市烘托地厚重而更有韵味。 下了车,一行四人打着伞,在各色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成片铺开的海滩边散步。沈天冬对附近熟悉,拉着王子芥小跑着一起去附近订餐。 海风呼啸,裹挟着丝丝的细雨,海浪拍打岸礁,轰隆作响。 “欠你一场盛大的婚礼。”白降从身后单手抱着许子芩,一手打着伞,脑袋还如平日一般压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脖间蹭来蹭去。“对不起。” “哥。”许子芩扭头在他的嘴角一啄,“你知道我表哥和沈天冬为什么要来英国留学吗?这里开放包容,这里是同性恋聚集的地方。” 两人沿着海岸散步,烟雨朦胧下的巨大纯白色摩天轮,在灰蒙蒙的街区内格外亮眼,走近看,摩天轮底下还有两个金发男人搂着对方激烈地啃着,全身湿透,全然不顾及周围人的目光。当然,周围也就只有许子芩和白降两人。 果然,传说中的布莱顿码头,名不虚传。 两名金发男子拍照留恋完后,注意到身边的许子芩和白降,路过时还朝他们笑了笑,指了指刚拍完照的摩天轮,意思是让他们也去试试。 白降早年间脸皮厚到家,别说在英国布莱顿码头,就算在国内机场他也能抱着许子芩吻个昏天黑地。 既然远离了世俗,选择来到这里,也就没什么好忌惮的。 许子芩搂着他哥的脖子,突然热烈地迎合地吻上去。 缠绵而亲热的吻萦绕而上时,白降似笑非笑地勾着他的喉结吻,还亲昵地一挑:“小少爷终于主动了,加上今年,我等了整整六年。” 许子芩在他哥的腰上捏了捏:“那,今晚上,我主动一点?” 白降迎合了他的唇,在他的鼻尖吻了吻:“别晚上了,现在吧。” 许子芩微微一斜,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白降抱着他的脑袋凑在怀里,似是在躲雨一般:“这就对了,你知道吗?你要是再不主动点,每次都是我撩你,我感觉我要成迈克说的那种霸王硬上弓的野蛮人了。” 许子芩小脸一红,故意道:“不是吗?当初在学校你就是一步一步套路我的。在学校里,大庭广众的,你也不害羞。” 白降不乐意了,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这会儿在一起了,就开始甩锅了?我不套路你,你可不躲着我吗?小少爷,你弄清楚了,是我追的你,哪有老公追媳妇不耍点手段的,那还叫追媳妇吗?那就追兄弟。” -- 第219页 许子芩:…… 许子芩:“行了,你别说了,我不听了。” 他脸红的跟苹果似的,白降更加情不自禁了:“不好意思啊?那可不行,作为CEO,脸皮太薄了怎么管事儿?怎么服众?哥哥给你练练?” 许子芩知道白降又要开始不做人了,扭头就要去街对面的餐厅:“我们去吃海鲜吧?” 话刚落下,白降就胳膊一抡,架在他脖子上把他硬生生拉拽了回来。 “又想溜呢?”白降躬身把他打横抱起来。 许子芩两腿离地,借势要推他,对方却抱得更紧了:“今儿在布莱顿码头,你不想听你也得听,要不然我可保证一会儿大庭广众之下的,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来。” 许子芩瞪了他一眼:“脱衣服是吗?虽然这儿一群同性恋,两男的在这儿干什么事儿不奇怪。但是,市场部总监马上要升副总的人,在国外大马路上扒衣服,有损形象,你就不怕董事会那群老古董投诉你?” 白降丝毫不搭理他这话的言外之意,下巴一抬,没等许子芩抬眼就被他风风火火搂着去对街了。 白降直勾勾地往上涌,压根都没注意酒店名字,瞥了一眼装修风格,只要看得顺眼就往里冲。 这等心血来潮的事儿,老板在布莱顿码头见得太多了。丝毫不震惊,从容地领着他们去了开房。 内饰干净清爽,开窗就是码头风光。 许子芩被白降平压在床上,老板也是个明眼人,指了床头柜台里的一众物品,示意他们床上用品应有尽有。 “一会儿两位可以看着海景,情趣能翻个倍。”老板指了指窗边的摁铃,“有什么需求随时叫我。” 说罢,急匆匆地溜了。 许子芩起身去拉上窗帘,就被白降那炽热的胸膛猛地一撞,随后四肢像是被钉在了床上似的,完全不能动弹。 海风习习,带着腥味和潮湿,就算冰冷的风也没许子芩红了的面颊平静下来。 白降吻他的脖子,开始扒衣服。 “窗……户!”许子芩眼珠子扫向窗边,示意他拉窗帘。 “不用。”白降在他的嘴角上一吻,像是吃主菜前的前菜般撩他,“老板挺有格调的,看着海景,抱着美人儿,确实很刺激。” 确实是许子芩多虑了,海边的酒店都沿着海岸线一字排开,窗户正对大海。 房内干什么事儿压根就没人能看到。只是许子芩脸皮薄,他下意识觉得这种私密的事,只有在全封闭的空间内才绝对安全。 酒架上零零星星摆了几瓶威士忌,白降开了瓶酒,倒了两杯,把一杯递给他。 “喝点酒?微醺的状态下,最好。”白降把酒塞到许子芩手里,自己喝了一口后,开始发情似的摸他的大腿。 许子芩这会儿还没喝酒,脑子清醒着呢,他知道白降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许子芩压根就喝不得酒,几口下去就喝得晕乎乎的,到时候岂不是干什么都要遂他的心意,任人摆布了。 他才不上当。 “我能不喝吗?”许子芩蹭到他身边,一本正经地开始卖萌,“一会儿要吃饭,喝多了不好。” 白降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哥哥。”许子芩抓了抓他的衣角。 白降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口酒,突然福至心灵,侧头看着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可怜的许子芩,故意不做人地道:“这样吧!咱们俩各退一步,这个酒我帮你喝,但一会儿,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怎么样?” 许子芩:?? 许子芩义愤填膺,在他肩膀上一推:“有区别吗?那还不如我自个儿喝呢。” 白降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宝贝儿,过程不管是喝酒还是不喝酒,有点擦枪走火是在所难免的。今儿在布莱顿码头,这么一个值得纪念的地方,不刺激一把,那都对不起这个地儿了!” 也不知道隔壁房间有没有人,房间的隔音效果如何。 许子芩如此一想,反正今天不满足他哥是死活出不去了,咬咬牙,挺一挺的就过去了。 他起身义无反顾地把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往床上大义凛然地一趴,眼睛一闭,把胸口的衣服一扒,紧张兮兮地道:“我准备好了,来吧!” 海风一吹,一个身影把衣服褪去,如同饿狼扑食般地往床上吻了过去。 另外一家不远处的餐厅内。 楼下,沈天冬正用英语和服务生点菜,四人份的餐,服务生说,预计一个小时后就能入座。楼上的客房内,王子芥正裸着上半身收拾行李。 来伦敦之前沈天冬做过攻略,他们至少要在布莱顿码头待上两天。 如果合适的话,还能去Beatles Store听黑胶唱片。 虽然王子芥五年前第一次来伦敦,就意识到英国的食物难吃,但他不得不承认五年来这种英国人的味道他和沈天冬习惯了。 可许子芩和白降肯定不习惯! 所以王子芥奇葩地在行李箱里放了好几瓶漂洋过海带来的老干妈。 从超市买老干妈这事儿沈天冬知道,去首都机场之前他还一直问:“伦敦的中国超市有卖,带老干妈多费地儿啊。” 王子芥当然知道伦敦有卖,但奈何难找啊。万一白降和他表弟一下飞机就吃不惯如此清淡的菜,可以顺带加点。 -- 第220页 王子芥振振有词地解释:“投其所好!咱们工作室刚起步,要抱大腿的时候坚决不能含糊!我表弟以后是CEO,我弟媳妇以后副总呢,多巴结总是有好处的!” 沈天冬:…… 壁炉热气腾腾,王子芥伸手烤完火,伸了个懒腰拿了套换洗的衣服就去浴室冲澡了。 刚在外面被雨淋得全身湿漉漉的,衣服全黏在皮肤上。他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是个轻度洁癖患者。 别人吃过的东西,喝过的饮料一概不碰,连他宠爱的表弟也不例外,当初给失恋的许子芩拿内裤那事,他还纠结了好几秒呢。 浴室内雾气氤氲升腾,为了应景,他还播了一首皇后乐队的《We Will RockYou》。 哼着调调,躺在浴缸上感受着周遭被热水浸湿的惬意和舒适。 “舒服!”王子芥刚嗯了一声。房门一响,紧接着浴室被人推开。 沈天冬脖子上围了条浴巾,光着脚丫子,裸着上半身,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餐点完了?”王子芥问。 沈天冬嗯了一声,自然而然地搂上了他的腰,捏了捏:“等你表弟和我侄子一来就能吃了,我让服务生一个小时后敲门。” 王子芥在他嘴角上吻了吻:“我刚洗完,你等会儿,水估计不太热。” 沈天冬把裤子三下五除二脱得干干净净,走近王子芥身边,在他的耳边咬了一口:“我都进来了,当然一起洗啊。” 说罢,他动作极快地往后一压,直接把王子芥推到了浴缸里。 两人脖子以下部位全被热水浸湿,就露出被热水刺激后有些白里透红的面颊。 “老婆……”沈天冬暴戾地吻着他的唇角,“一个小时,咱们抓紧时间。” 王子芥和许子芩性格不用,许子芩脑袋瓜子聪明,一到感情就缺根弦,羞涩得像只兔子。但王子芥情商高,智商低的吓人。 早年前,那些动作小说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可谓是博览群书,这些个什么姿势体位全研究了个遍,对他来说全是小儿科。 王子芥搂着他,一个翻身,周围水花飞溅。 肌肤紧贴,两人坦诚相见深情地目视对方。 下一秒,王子芥双手从容地扣在了沈天冬的脖子上,大腿向内一滑,两人完全缠绕在了一起。 一个吻袭来时,沈天冬还掰着他的身体,亲吻着他的脖子。 王子芥低声道:“老公,吻我。” 雾气氤氲,春光乍现。 第82章 番外二 ——双CP—— …… 白降阴谋得逞地抄起手机:“听到了没?我们继续了。” 电话戛然而止。 沈天冬和王子芥突然有感而发,异口同声:“既然如此,咱们也再来一次?” 作者有话说: 表面光全文完结啦,放心入坑。摸摸摸…… 第83章 番外 ——平安夜篇—— 王子芥从一周前就抱着手机刷天气,说预计十二月二十三这天会下雪,还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在四人聊天群里宣布:冰粒子在平安夜当晚转中雪,终于圆了我的年终心愿啊。 到了二十四这天非但没有飘雪,还跟他作对似的来了个晴空万里,寒风大作。这天就算顶着太阳,温度也丝毫没有攀升的兆头。 许子芩把今日份的工作交接给实习生后,提前一小时出了缙秦金融,刚好在一层大堂碰到招呼员工摆圣诞树的Kevin。许子芩把脖子往羽绒服里一缩,快速去钻旋转门。 “小许总。”Kevin那响亮的嗓门一吆喝,计划失败。 原本那些假装没认出他来的员工只得被迫完成工作社交,纷纷跟他打招呼。 许子芩:“辛苦,辛苦。” Kevin完全没察觉到许子芩的尴尬,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过来,许子芩从容不迫:“昨天东海湾那个项目的文件我看了还有细节问题,让白总监交接完之后,你再细细查一遍,和上个月的合同文件一起打包给我。” Kevin对着下属吆五喝六的情绪大打折扣。 今天周五,还有一个小时下班,许子芩这话的意思就是——今晚加班,改不完,就别跟你那小男朋友去约会了。 对了,插一句,Kevin新交的小男友才大一,天天嘴甜姐姐长姐姐短的叫,每次在办公室开外音,许子芩都能看到Kevin那一脸心花怒放的表情。 “小许总,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跟白总打小报告说您今天早上班迟到两小时,中途溜号了一个半小时去楼下喝咖啡,下班还早退一小时的事儿的。” Kevin拉着许子芩去圣诞树后,又竖起了四根手指,“我这次绝对保密!上次是白总监用绩效威胁我,我迫于生活压力才说漏嘴的。您在我眼里,从来都是早八晚八,起早贪黑的好老板!” 许子芩才没空听她发誓,上回用姻缘起誓,最后还不是该说就说。 也不知道算不算报应不爽,转手卖了许子芩之后,她招烂桃花的体质就更加变本加厉,上个月换了五个男朋友。 这次的纯情小奶狗时间最长,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这魔咒有没有破。 许子芩说:“我让你加班也是为了你好。” Kevin没看他:“可别学白总监PUA我。” “真的。”许子芩语重心长,“人家大一小学弟,万花丛中过,这么就偏偏沾了你这片叶子?” -- 第221页 Kevin一脸若有所思状,许子芩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肩膀:“好好想想,这一个月里,你的男朋友换新衣服的概率是不是比你还勤?” 出了公司,许子芩就径直上了王子芥停在公司对门的四个圈。 那车是王子芥一个月前去4S店新提的,之前那辆二手奔驰商务车留着办公跑业务用,四个圈是沈天冬出资专门给他当私家车用的。 不算气派,但挺舒服的。 车后座一水的火锅配菜,跟摆摊似的。 许子芩往副座一摊:“你小男友呢?” “出差呢,六点多的飞机到机场。” 王子芥车上暖气烘烘的,烤得许子芩睡意朦胧。 王子芥从后座抄起一个塑料袋,在他眼前挥了挥:“潮汕牛肉丸,我妈特意让我带的,下火锅绝配。” “哦。”许子芩答了一句,无精打采地望着车外出神。 虽然不到六点,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会儿还没到下班点,路上的车不算太多,但走走停停的也得花不少时间。 王子芥开了个广播听《MerryChristmas》。 “瞧你这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儿!”王子芥等红灯时,一把挽过他的脖子,“今天平安夜,你前男友从曼哈顿寄给咱三一人一箱苹果,搁小区楼下了,等你签收。” “迈克寄了苹果?”许子芩瞥了王子芥,“为什么是三箱?” “白降那箱苹果,他死活要求我换成了黄瓜。”王子芥跟小区大爷打了声招呼,让许子芩刷完脸后,帮着大爷把四箱水果都置在后备箱,他靠在车门上笑着道:“他说美白。” 许子芩:“……” 三年过去了,迈克已经在曼哈顿找到了对象,但对于白降皮肤比一般人黄这一点的吐槽上,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淡化,反而不增反减。 迈克隔三差五地就往白降的小区送面膜和精华露,就差打包一个美容师带他去打美白针。 上了楼,许子芩就洗了个苹果啃,算是应应景。 王子芥自从跟了沈天冬后贤惠起来了,凡事亲力亲为,洗菜切菜两不误,许子芩帮着他洗好水果后,心不在焉地喂他吃了块苹果。 “洗个草莓,眼睛都瞥了不知道几回手机。”王子芥看准时间,才从冰箱里拿出王之之特意给他们准备的火锅底料。 一个透明塑料袋装的火锅料,平平无奇,看起来黑黢黢的。 许子芩等消息的空档期还帮他洗了锅,万事俱备,只等人到齐就开涮。 王之之作为美食界的搜罗家,有事没事就把自己试过的美食投递过来,总说他们四个出门应酬多,胡吃海塞的,作息不规律,身体也都不健康,得吃点天然无污染食物调和。 沈天冬回来先给了王子芥一个熊抱,两人肆无忌惮地在门口腻歪了好一阵后,他才看到正缩在沙发角落,郁郁寡欢的许子芩。 他把蛋糕往茶几上一摆:“无糖低脂的,还好我提前预定了,那家店的人都排到大马路上了,天寒地冻的。” 王子芥给他倒了杯温开水。 “谢谢宝贝。”沈天冬搂着他的腰亲了一口,低声问,“小芩心情不好?” 王子芥眼神示意了一下搁在茶几上的手机。 满屏幕的聊天消息,全是许子芩发的,白降一个也没回。眼看马上七点半了,约定的时间早过了半个小时。 人没回来,消息也不回,跟失踪了似的。 大侄子做的孽,只能小叔来扛了。沈天冬给许子芩切了块蛋糕,往他身边一坐:“专程给我家小少爷买的,不发腮。尝尝?” 许子芩一看沈天冬,想起他和白降的关系,提不起兴致,把脑袋一斜藏在沙发里:“给我表哥买的,我要是吃了,算怎么回事?” 沈天冬和王子芥一对眼,一个搂脖子,一个搂腰,把他硬生生地从沙发上抬起来,逗得许子芩咯咯乐了好一会儿。 王子芥叉了一小块蛋糕往他嘴里塞:“好吃不?” 特意去的隔壁小区那家新开的甜品店买的,是他最喜欢的口味。许子芩咬了几口:“还……行吧。” 王子芥在他脑袋上抚了抚,撸猫似的:“好啦,表弟,别生气了啊,傅叔让白降多帮你照料缙秦。马上年底了,公司事儿多,估计是没看到你消息。” “我才不是为这个。”许子芩舀了一口蛋糕,“都多久了?我知道他事多,昨天特意交代了今晚咱们四个一起吃火锅,他也都答应了。要是临时有事,他说一声也行啊,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算怎么回事?” “我说句公道话!”沈天冬开始和稀泥,“这事就是白降的错!答应了的事就得做到!这都第几回了!每回吃饭都是他晚点,火车都没他那么勤,他比我们排场大还是怎么的?!” 许子芩看他说得义愤填膺的,莫名有点解恨。 “再等十五分钟,再没来的话,小芩咱们不理他了,直接分手,微信果断拉黑,从此天涯陌路,他走阳关道,你走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死生不复相见。” 这话一出,空气凝固了。 王子芥和沈天冬一对眼,打着哈哈,一拍巴掌:“对!果断分手,这种工作狂三天两头不着家,留着过年吗?明天我就给小姨打电话!” 许子芩呼了口气:“也……也没有这么夸张啦。迟个到而已,没必要闹这么严重吧?” -- 第222页 欲擒故纵计谋得逞,王子芥朝沈天冬挤眉弄眼:“表弟,咱们不管他了,吃火锅!下底料!” 沈天冬把透明塑料袋一扯,往锅里一倒。 一股刺鼻的味扑面而来,许子芩捂着鼻子:“这什么味儿啊?”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冲得许子芩差点把刚咽下去的蛋糕给吐出来。 “我去!” 王子芥打开了手机上王之之一天前的语音:“子芥啊,妈妈从同事那弄来的牛粪火锅底料记得放冰箱。听你小姨说,明天平安夜,你们要和小芩和小降吃火锅,记得煮了。别浪费……” 语音戛然而止。 “什么火锅?”沈天冬一脸诧异,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牛……粪。”许子芩支支吾吾地重复了一句。 众人:“……” 这味越闻越想吐,许子芩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服,全是一股子怪味:“这玩意能吃吗?” 沈天冬一百度:“还真有这种东西。” 毕竟这是王之之弄来的美食,儿子当然得身先士卒,王子芥下了片肥羊:“怎么不能吃?我妈多养生的一个人啊,这玩意肯定就跟臭豆腐,螺蛳粉一样,闻起来臭,吃起来……” “噗……”他一嘴巴喷了出来,抱着水漱口去了,“卧槽!” 房间弥漫了一股子浓浓的恶臭味,随着火势加大,味道也越来越浓。 白降按了密码锁进门,一闻到味,整个人脸色煞白。 他眼神极佳,找到源头:“不是吃火锅吗?煮什么呢?这个味。” “屎。”许子芩都不带搭理他的,扭头往房内走。 貌似也没说错?牛粪,确实是……屎。 白降察觉出了大问题了,得哄,一马当先拉着许子芩的手:“生气啦?我刚忙完,没看手机。” 一天都不看手机吗?刚忙完,那你回家的路上也不看手机的? “没有啊。”许子芩心平和气,反正白降也不是第一次了,捂着鼻子,“我很开心。” 白降抱着他:“我给你买了花,一会儿就送到了。咱们先吃饭,好吗?晚上,我亲自给你道歉,你怎么罚我,我都认。” “好啊。”许子芩一改往常的羞涩,拽着他在沙发一坐,当着他的面下了一盘羊肉。 白降扫了一眼一盘战战兢兢的王子芥和沈天冬,又扫了一眼火锅,不急不慢道:“这是什么火锅?味道这么奇怪?” “尝尝呗。”许子芩拿漏勺舀了一大勺肉放在他的盘子里,“把这一盘肉都吃了,我就考虑给个机会原谅你。” “当真?”白降两眼放光。 “嗯。”许子芩幸灾乐祸地望着锅里煮得沸腾的肉。 下一秒,白降如有横扫之势,一盘肉扫荡得干干净净。 许子芩盯着他看了半天,傻眼了。 这么好吃?那刚才王子芥这么大动静? 许子芩问:“有这么好吃吗?” 白降拿起空盘子晃了晃,拿漏勺在锅里转了一圈,示意吃完了。 “行……吧。”许子芩也不抬眼,起身去厨房想喝口水冷静冷静。 怎么不大对劲,这不是剧情的正常走向啊。 “我原谅你了。”许子芩说完,整个人身体一沉,往沙发上毫无意识地倒了下去。 一个吻猝不及防地袭来,舌头搅得他天翻地覆的。 异味直冲脑门,他才清醒地看到白降那勾起笑容的嘴。 许子芩一把手推开他,白降擦了擦嘴,意犹未尽道:“宝贝,这火锅……好吃吗?” 你大爷!! 窗外细雪徐徐,城市一夜间白了头。 平安夜快乐,愿以后还有很多很多以后。 作者有话说: 平安夜快乐呀,小家伙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