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撩到了竹马》 -小店棒棒糖 原国国师周清衍终于要死了,举国拍手叫好。 太医表示:国师还能活三年。 周清衍:你们自个儿玩去吧。爷找人听曲儿去了。 众大臣:赶紧滚! 弹曲儿的琴师出自京城最大的青楼,生的挺拔俊秀剑眉星目,武的一手好剑,宛如一根宁折不弯的翠竹,最重要的是,还和周清衍从小一起长大。 周清衍:就他了。 于是成日里只听见周府里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子渊,你抱抱我嘛。 子渊,你喂我。 子渊,来睡觉呀! 最后终于折断了这根翠竹,次日周清衍起身:谢谢折了我的腰。 本以为用三年时间还了他清白,替他铺了路,最后祝他一辈子平安喜乐就能安稳长眠,谁知还没合眼就被皇帝坑了一把。 这根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翠竹又把他捡了回去,一路窜了位登了基,还找人治好了他的病。 楚恒逐渐闭紧:嗯?还睡觉吗? 周清衍:嘤。 预收文案: 盛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盛星河,一岁走丢两岁坠楼三岁掉河四岁被绑架,好不容易活到六岁,被父母送到了某个不知名小县城。 盛星河知道他的出生挡了很多人的财路,所以对外永远把自己伪装成带刺的玫瑰。 所有人都知道这朵带刺的玫瑰不好摘,除了徐西洲。 六岁时第一次见面,徐西洲上下打量盛星河,坚定地说:这么矮,一定是妹妹! 小盛星河:好想哭,勉强忍住。 被打后的徐西洲:星河弟弟我相信你是男的了。 小盛星河觉得自己可以原谅他。 但是下一秒徐西洲耸耸鼻子:但我一直想要个妹妹,你可不可以穿着裙子叫我哥哥? 小盛星河:不行,忍不住了,哇! 年幼的盛星河哭得谁也哄不好,边哭边吼:我绝对不会叫你一声哥! 直到十八岁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绽开了少年青涩而炽热的感情。 盛星河亲自把柔软的花瓣送到了徐西洲手上,声音软糯目光深切:哥。 沉稳早熟只对着攻可可爱爱撒娇的受*大直男只接受受撒娇的攻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清衍,楚子渊 ┃ 配角:柳衾等。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国师又被皇帝抓走了 立意:珍惜生命,创造美好的明天。 第1章 子渊,你随我回家好不好? 臣三尺微命一介书生,三年来蒙圣上恩信,可惜再也不能为陛下效力,愿陛下准我辞官! 寂静。 朝堂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左侧的文臣大多锦衣长袍头顶乌纱帽,右侧的武将多是铠甲覆身。龙座上的男人已经有了苍颜白发,依稀能看出年轻时锐利的眼神。 正对着皇座的中央,跪着一个穿白衣的男人。 男人一袭白衣跪在大殿上,纤细的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呈着上举呈着一幅卷起来的卷轴,头低垂着。 一阵微风吹起男人耳畔边一缕黑发,露出白皙而精致的侧颜。 精致的下颚线上方,唇似弯非弯眉似扬非扬,鼻梁勾出一抹完美的弧线之余,一双桃花眼仿佛永远含着润光,宛如误入尘世的魅狐,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殿堂上跪着的人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无影阁阁主,也是原国的第一任国师周无音,字清衍。无音,无影,既取这位周国师的名字,也取大臣们所有事物都无影无踪之意。 周清衍上位三年来,无影阁不知收集了多少大臣背地里见不得人的事情。若是家里长短的小事,便放出消息给官员趁机敛财,若是危害皇权的大事便报给陛下。 三年来,不知有多少官员被战于马下。 一时间,人人自危。皇帝却对他愈发信任,不仅免了每日的上朝,甚至准许他穿一身白衣上殿堂。 天下谁人不知,陛下最不喜白色。 偏偏周清衍衬得起白色,每每上朝不知勾去多少年轻官员的魂儿。 祸国妖师四个字,实至名归。 不久前,这位不讨整个朝堂欢心的国师大人总算是要死了。 据说国师无故昏迷,四位太医会诊最终也只能拖延其三年的性命,三年之后只得魂归西天。 原以为周清衍在这三年会不甘寂寞地到处惹是生非,谁曾想今天他直接上了辞呈。 大臣们面面相觑,都没出声。 皇帝看不清神情:周卿 周清衍突然无可抑制地,重重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男人的背止不住向下弯,一只葱白纤细的手死死捂住了口鼻但还抑制不住地渗出血丝,眼角被逼得通红,看上去无比可怜。 皇帝还没说出来的话一时间全卡在了喉咙里。 底下的周清衍虚弱地晃了两下,紧接着单手撑在了地上。 皇帝终归是暗叹了一声:罢了,周卿暂且回去修养一段时间,至于请辞之事,稍后再议。 身旁的宦官立刻识时务地喊道:退朝! 大臣们依旧低垂着头一直等到皇帝离开殿堂这才鱼跃而出,周清衍白着一张脸步伐悠闲地走在最后。 周府的马车是早就等在外面的,有个女子猝不及防见到周清衍苍白的脸吓了一跳连忙跳下马车,语气是难以抑制的焦急:怎的上个朝病愈发重了 周清衍不在意地摆摆手:装的。随即一抹脸,刷刷刷地掉下好几层粉。京城最大的黄花馆里的小倌都没敷那么多层。 女子顿时哑口无言,万幸此刻臣子们都散得差不多了。 周清衍本身皮肤就白,而且不知为何娇贵得很受不起那些脂粉,如今粉下的脸奇痒无比,周国师哪受过这种委屈,只能烦躁地边抠脸边往前走。 一张俊俏的脸顿时一块黑一块白一块红还起了小疹子,配上那宛如家里走了水一般的表情,就是京城涵养最好的闺阁女子来了也觉得不堪入目。 女子止不住地叹气:公子您别挠了,等回去洗了脸再用吐蕃进贡的膏药好好地擦一擦。 受了那么多罪,老皇帝也没让他辞官! 思及此周清衍愈发觉得自己牙痒痒,随即表示自己不上马车,自顾自朝外面走去。 女子连忙跟上:公子,您去哪儿? 流风回雪。周清衍头也不回地道。 女子急得跳脚恨不得把自家公子拉回来:公子您还嫌自己身子不够虚吗? 女子的大嗓门回荡在空旷的场地上,寥寥无几的官员及家中的小厮车夫都飘过诧异的眼神。 五步开外的周清衍脚下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愤愤地回头:阿蔷,你的月俸没了! 距离皇宫一里远有条街四季常春无论何时都能传出笑声。这条街的最中央有一家两开门的花楼。 牌匾上赫然四个大字:流风回雪。仿佛兮如轻云之闭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流风回雪,大抵形容美人,听着极为文雅。 殊不知,这处儿是京城中最大的青楼,其中流风楼全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善解人意的红颜女子,而回雪汀则是各式各样的俊朗少年。 保管无论是爱红颜知己的客官还是喜欢天涯知己的老爷都在这儿流连忘返,飘飘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周清衍是来赎人的,赎一个很重要的人,于是一进门就先去了自己的厢房好好地把刷墙似的脂粉擦干净。 刚一洗完,回雪汀的掌事的就面露微笑地迎了出来,是个极清秀的男子花名锦瑟,一向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 周清衍折扇抬前,仿若不经意间抬勾住锦瑟的下巴:几日没来,倒是边漂亮了。 若说漂亮,这儿的每一个小倌都比不得周清衍容貌昳丽,但锦瑟心里明镜似的,他们是什么身份,这位爷是什么身份。 锦瑟笑容不变:那 我要你们楼里那位新琴师。周清衍淡淡道。 哥儿有些犹豫,按理说周清衍是回雪汀的常客,不应当犹豫:这,您也知道那琴师性子烈得很 流风回雪的掌权人是全然不露面的,楼里的大小事务都归老鸨管,锦瑟做事有分寸,性子又活络,这才慢慢把回雪汀给盘活了。 男子与男子那档子事儿,必须得双方都自愿,否则极易受伤甚至闹出人命来。 所以锦瑟接了新人非得软硬皆施逼人家同意不可。 新来的琴师身段容貌皆为上品,可惜棍棒也上了,金银也诱惑过了,那琴师依旧不肯妥协。锦瑟无可奈何之下,宁可得罪了部分老爷,也不敢硬逼着人接客。 周清衍挑高眉峰:我是来赎他的,有何不可? 回雪汀二楼,房间里被打扫得极为干净,汀里的人都清楚周清衍的脾气,屋里什么熏香也没点,独独摆了盆新鲜水果。 周清衍毫无世家公子的风范,随手拿起一个梨咔嚓就是一口! 周清衍边嚼边道:还挺甜。 男人猝不及防的后背乍凉,眼神陡然变得极其犀利紧接着猛地一转身,熠熠生辉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个身量挺拔的男人。 周清衍宛如一只找到了主人的猫,全身上下那一瞬间积攒起来的防备瞬间化为乌有,就算对着的那人脸色黢黑也不影响他笑容灿烂。 子渊,好久不见。 楚恒手背上青筋直冒,语气仿佛映着深深的怨恨:周,清,衍! 周清衍眨巴眨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微不可察地慢慢横移到楚恒身边:别生气嘛,前几日太忙了,这不一得了空就来找你了么。 青年身上若有若无地传来阵阵香味,但是楚恒知道这个人素来是不带香囊的,身上的香味是少年时练武泡药浴泡出来的。 那是充斥了他整个少年时期的气息。 楚恒心里想着自己要离这个祸害远一点,可脚底却宛如长了钉子一般似乎动不了,上半身也不听自己的使唤,下意识地往周清衍身边偏。 脸上隐约传来模糊的柔软的触感,刹那间让楚恒清醒过来。男人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发力推开周清衍。 那力道并不大,后者却柔柔弱弱地倒在了地上,一双含情眸顿时噙满了润光。 周清衍斜躺在地上,微微嘟起嘴:你推我,好疼呀! 青年是老天爷赏饭吃,人自小便生得好,长大后脸长开了便更勾人。如今他微微斜侧着身,柔软而纤细的腰勾出一个动人心魄的弧度,一只手肘撑在地上,另一只手却盈盈地抬起等着人牵。 红润的嘴唇稍稍嘟起,罥烟眉的眉梢下压少许,看上去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楚恒见状想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这人怕疼倒是真的,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谁知这个刻意讨人心疼的人突然眉眼一展,笑眯眯地说道:要子渊抱抱我。 楚恒:心头那点心疼刹那间消失殆尽。 周清衍还是笑嘻嘻的,继续哄骗:子渊,你抱抱我嘛。 楚恒从小到大不知受了多少次骗,此刻淡定地巍然不动:自己起。 我起不来~周清衍眨眨水灵灵的眼眸,是你把我推倒的。 楚恒两只拳头莫名地捏紧了。周清衍的相貌并不柔美,做出这副小女人的模样来好看是好看,却总让楚恒很想给他一拳。 周清衍盯着越走越近的楚恒,全然不知道危机就要到来。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弯腰,周清衍开心地张开双手。 楚恒看也不看那两只手,一手拉过周清衍后脖子的衣领,猛地一提。 可怜周大国师瞬间就像只小猫似的被楚恒提溜了起来。 楚恒盯着周清衍脖子后面一块明显的红斑,眼神微深:怎么弄的? 周清衍规规矩矩站好,满不在乎:今日上朝上了脂粉,谁曾想不过一会儿就红了。无妨,回去擦擦就是。 周清衍皮肤嫩得很,一点细小的伤痕都能留很久的疤,偏偏这人又怕疼,所以很少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楚恒的眼眸瞬间一沉。 周清衍在楚恒面前就无时不刻不像个要人陪的小猫,没过一会儿就又凑过来,眼睛滴溜溜地转:子渊,你随我回家吧。 楚恒来回雪汀有他的理由,周清衍自从知道楚恒在这流风回雪之后三次登门,楚恒始终不愿意离开。 今日听锦瑟的意思,楚恒在回雪汀并没有任何同谋,不然也不会被锦瑟逼迫。 周清衍不知道楚恒为何在消失那么久之后又重新回京城,但是他也有必须把楚恒带回府里的理由。 如果这次楚恒还不答应,就只能 你既要赎我,就去找锦瑟交赎金吧。谁知这次楚恒淡淡地说道。 楚恒在回雪汀里接不得客,如果做些闲杂事又怕被那些个儿爱色的老爷们瞧见,只能做个蒙面的琴师才好歹赚回一点本钱。 锦瑟巴不得这位祖宗赶紧走。 于是乎,傍晚时分,周府的马车悄然接上两人,又悄然离去。 是夜。 楚恒被安排在东边的院子里院名清风斋,看得楚恒愣了半天的神。等到反应过来进屋去,双手双脚都被冻僵了。 烛火还没来得及点上,门砰的一声被暴力打开。 楚恒转头时眼神微阴,来人是个猴脸的下人,贼眉鼠眼方才一路都没拿正眼瞧过楚恒。 愣着干什么?这下人声音尖利,爷这会儿准备沐浴了,你不得去伺候着! 周清衍沐浴。楚恒当即愣住,他去伺候? 作者有话说: 是的,这是个青梅竹马的故事,两个人小时候一起长大哒!开新文啦,感谢支持(鞠躬)。和编编聊了一下,发现xiaoguan这个词不能写,设定也不行,稍微改一改。 第2章 沐浴 整个京城都知道皇帝特别喜好天神占卜,所以天机阁是个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想去的地方,在那里不仅能时不时见到天子,甚至连月俸都要高出一些。 可想而知作为天机阁阁主原国国师的周清衍在皇帝那儿是多么重要的地位。 这样的高官府邸大多十分奢华,比起古时石崇糖水刷锅石蜡做柴也不遑多让,周府的表面就是如此,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国师的住所。 可到了里面,整体的风格反倒素雅起来。楚恒今天是第一次进周府,眼底所见的大部分都是小时候的旧影,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 漆黑的夜中,前面带路的人提了一盏红灯笼,楚恒目力极好甚至能看出带路人有些跛的右腿,应当是被人可刻意打断落下的病根。 带路人并没有察觉到楚恒的眼神,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说话:爷沐浴娇贵着呢,不肯别人伺候但是他自己又 楚恒突然出声打断:不肯别人伺候为何要我伺候? 带路的人不满地盯着楚恒:你不是爷带回来的侍妾吗,你不伺候谁不伺候?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2) 楚恒:不得不说,这话说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不过,楚恒脚步稍稍加快了些。他这防着所有人的性格倒是一点都没变,小时候就跟只刺猬似的,不扎别人独独扎他。 楚恒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脸上荡漾起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笑容。 忽然间,不远处的楼台柱子后闪过一道瘦小的黑影,楚恒顿时从记忆中抽离顿住脚步看去。 带路人疑惑地一回头,看见高大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盯着一处地方。那里黑漆漆的,什么活物也没有,只有徐徐而过的风。 没来由的,带路人后背升出阵阵寒意:你,你看什么呢?还不快走? 楚恒随之淡淡转头:嗯,有劳带路。 带路人飞也似地过了这段路,直到看见周清衍院子中的亮光这才松了一口气,楚恒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看样子,他对府中下人都还不错。一个带路的小厮都那么信任他。 从这儿进去,你自己去吧。爷沐浴的时候不让咱们进去。带路人用手一指。 楚恒点点头:有劳了。他眼看着带路人边走边嘀咕:斯斯文文的。忍不住失笑。 这就叫斯文了?你是没见过你家爷小时候待人接物那股子装模作样的劲儿。 哪个访客不赞一句翩翩公子绝世无双,一到了私下,恨不得天都给你捅翻喽。 推门是悄无声息的,楚恒刚探出一个头就被扑面而来的水汽遮了满脸,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某个笑嘻嘻的声音。 子渊,你来了? 浴桶旁边的架子上挂着等会儿要穿的寝衣,周清衍浑身□□地泡在浴桶里,双手交叠着趴在浴桶的边上显露出纤细的肩膀。 绸缎般的墨发披散在水面上,一张俊秀的脸被热水泡得通红,黑白分明的眼眸仿佛蒙上一层浅淡的雾气,配上天生狭长的眼尾和眉梢,愈发像只勾人心魄的狐狸精。 楚恒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这样的周清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浑身上下柔软得像只刚睁开眼睛的小猫,小气地不给别人看,只冲着楚恒露出雪白的肚皮。 楚恒握紧了拳头,语气不太自然:叫我作甚? 周清衍略显苦恼地抓住一把头发:洗不干净,子渊快来帮我。 长发散乱稠密,一个人确实不好打理。别家的老爷少爷夫人小姐都有一堆人上赶着伺候,周清衍可就没了。 若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周清衍每次都想一刀子下去一了百了。 周清衍边想边烦躁地扯自己沾了水绞成一团的头发。 楚恒眼中乖乖巧巧的小猫眨眼间变得暴躁,对着自己的头发露出锋利的爪子。男人心头刚刚升起的不知名的旖旎念头瞬间淡了下去。 楚恒微叹口气:怎的这么多年没点长进?边说边走过去。 周清衍瞬间喜笑颜开,松开头发转过身把大半个背和一头搅和不清的头发交给楚恒。后者三年前经常看见这副模样,如今已经全然没有半点看美人出浴的感觉。 清爽的皂角先打在手上,随后再慢慢抹在头发上,楚恒小心地避开自己的指甲用指腹轻轻地按压着周清衍的头。 周清衍舒服地喟叹一声,紧接着就被楚恒轻轻敲了一下头。 周清衍哎呦一声:子渊你打我! 楚恒声音淡淡:好好泡着,别叫。 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叫出这样,这样楚恒光想着就脸红心跳。 楚恒自小就这么说他,周清衍自小就不服气:那你也不伺候天底下其他男人沐浴啊! 楚恒辩不过他,索性闭嘴专心解头发上的结。 楚恒站着比周清衍还要高,现在得弯腰给周清衍弄头发,后者想换个姿势挺直背能让楚恒稍微舒服点儿,谁曾想还没起身就被楚恒发现了意图。 男人一只手按住周清衍的肩胛:好好躺着,起来要着凉。 周清衍抬起脸笑:子渊,你怎的对我这么好 楚恒毫不犹豫地接下一句:叫我满心满脑的都是你。 周清衍的话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喉咙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楚恒幽幽地盯着周清衍看不说话,眼神中充斥着被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哄骗的惨痛。 周清衍第一次对楚恒说这话时也才十六七岁,当时几家公子约着在画舫上游湖赏景作诗,周清衍对诗不感兴趣,但是对船上的莺歌燕舞很感兴趣,硬是逼着楚恒接了帖子。 周清衍为何对他说这句话楚恒已经记不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听到这句话后脑子中的慌乱整张脸烫得不像话。 谁知这没心没肺的家伙转头就跑去与画舫上弹琵琶的姑娘谈笑风生,楚恒刚鼓起一点勇气就这么胎死腹中。 周清衍在楚恒愈发深邃的眼神中终于回想起自己当年做过的好事,不由得讪讪地笑,转移话题:子渊,我有点饿了你快些洗。 楚恒幽幽地看了他几眼,最终一手捧起好不容易解开的湿漉漉的头发,一手舀起一瓢子清水,顺着柔软的发丝一点点地淋洗。 楚恒的力道恰好把握在既不会松开头发又不会扯痛周清衍的地步。 周清衍等了没多久,就听身后的人说:起来,把衣服穿好。 男人半点不在意地起身去拿衣服,突然顿住手一转头,楚恒已经不知何时转过了身背对他。 周清衍乐了:你做什么害羞? 楚恒拧紧了眉,很想回身随便找块布周清衍裹得严严实实顺带连嘴巴也一起封住丢到床上去,免得这祸害一张嘴叭叭叭的比枝头的雀儿还扰人。 刷拉一声的响,周清衍眨眼间穿好衣裳走过去,露着十个白嫩的脚趾,孩子似地去扯楚恒的头发。 子渊,我饿了。周清衍眨巴眨巴那双让人无法拒绝的眼眸。 楚恒一转身看见他不穿鞋眉头拧得更紧,低斥:不穿鞋像什么样子? 虽说屋里不冷,但是到底还是会受凉。 周清衍大喇喇地敞开双手:你抱我。 楚恒已经被周清衍磨得没脾气了,径直打横把人抱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向桌子。 看楚恒的脸色大概是很想直接把人丢下去,但最终还是轻柔地放下:饿了就让人传膳。 周清衍:这个时辰厨子早睡了。 楚恒挑高眉峰,没听过哪家主子晚上吃不上一口热饭的,又不是冷宫里被挤兑的妃子。 周清衍一脸全然不知道楚恒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的模样,可怜兮兮地道:你给我做嘛,我想吃你做的面。 实话实说,周清衍在楚恒面前的演技委实不怎么样,虽说脸生得好但是一眼就能看出眸子里的古灵精怪。 楚恒不是看不出来,但他从小到大就吃这一套,被吃得死死的。 曾经的楚大少爷没好气地丢下一句:等着,要是睡着了话到最后已经有些磨牙的意味。 计谋得逞的周清衍暗喜,连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乖巧二字。楚恒抬腿出门。 周清衍刚松下一口气,下一秒楚恒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去把鞋穿了,不怕生冻疮是吧? 周清衍浑身寒毛乍起,连声答应。 楚恒一走,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周清衍穿好鞋,随手套了件外衫百无聊赖地玩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很快有下人进屋撤下了沐浴所用的东西,阿蔷蹦蹦跳跳地过来: 爷,您今日刚接回来的人呢? 阿蔷身后一群小厮默不作声地搬着东西。 周清衍不动声色地扫过一眼,小厮群中有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回去了。你去拿个汤婆子来捂捂,冻得有点儿不舒服。说着不由自主地皱眉,手按住胸口往下不远处。 阿蔷应一声走了,屋中再次恢复寂静。 厨房中。周清衍还真没骗楚恒,厨房里除了柴夫空无一人,楚恒干净利落地下了碗热乎乎的面,简单地勾了汤准备端出去。 柴夫是个总呵呵笑着的老人家,见状问道:是给公子做的? 楚恒:嗯。 柴夫便笑得更开心了:那敢情好。公子吃饭就跟那小猫似的只吃一点,大多数时候公务忙起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身体怎么熬得住?  楚恒脚步一顿,想起不久前京城中的谣言。 天机阁阁主不久于人世。 他身子不好?楚恒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 柴夫点点头:公子官做的大也不容易,前几日犯了病整日整日地扎针都不行,茶水里都是血痰。 柴夫边说边摇头。这人在世上活着都有自己的不如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虽说过得清贫,好歹有个糊口的营生,一日三餐吃得饱,老了还能享享儿孙福。 可公子如今看着倒是光鲜亮丽,到头来连个端一杯热茶的人都没有。他前几日看着都心酸。 人老了容易念叨,柴夫絮絮叨叨地说着,楚恒听了会儿走了再不走,面都要凉了。 绕过一个小亭阁就能看见周清衍的院子。 蓦然间,又是一个黑影,这次黑影没有闪过,而是隐蔽地蹲在了墙角,捅开糊窗的纸 第3章 偷听 楚恒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无比森寒,就算他与周清衍之间有许许多多的龃龉未曾解决,但也决不能让他被别人欺负了。 男人端着面悄无声息地靠近墙角。 楚恒的武功是他爹手把手教出来的,其中尤其擅长轻功所以那黑影硬是没有听见半分动静。 透过窗纸的缝隙,黑影隐隐能看见里面谪仙似的人懒懒散散地躺在美人榻上,身旁站了个侍女,看着年岁不大,但是俏脸上全然一片老辣的冷漠神情。 最近副阁主抓到了几个奸细,还没来得及审问就全部吞毒自尽了。阿蔷低声道。 周清衍慢悠悠地说:抓到几个? 三个。 周清衍顿时轻嗤一声,唇瓣微向上勾眼尾却是向下的:想来天机阁分一杯羹的就那么些人,挨个摸过去,找到了就报上来。 阿蔷低垂下头:是。 阿蔷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刚打算开口,却见旁边的周清衍一双桃花眼突然眯起。阿蔷顺着周清衍的目光望过去,刹那间双眸凝固。 外面墙角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谁在外面!阿蔷的声音顷刻间变得极为凛冽,话音尚且未落身子就已经宛如离弓的箭矢般飞了出去。 少女纤细的手腕微翻,袖间抽出一把细小的剑刃。 嘎吱。 楚恒推门进屋。阿蔷的剑险之又险地卡在里男人眉眼一厘之差的位置,后者挑眉:阿蔷姑娘这是作甚? 阿蔷有些发愣,余光一瞟墙角那处的人已经不见了。 这人莫不是奸细的同伙!阿蔷抿紧唇,剑刃一动不动地抵着楚恒。 周清衍的声音从后方响起:阿蔷,没大没小的。这是你半个主子,还不快退下。 阿蔷回身刚欲开口,周清衍平静的眼眸默默与她对视。阿蔷话到嘴边又给憋了回去,低垂着头道了声是,又朝楚恒伏身行礼道歉。 楚恒颇为大度:阿蔷姑娘不必挂怀。 阿蔷退下后,房间中刹那间只剩下楚恒和周清衍二人。周清衍打了个哈欠,浑身像没骨头似地躺在美人榻上。 怎么那么久才来?男人微微嘟起嘴,魅人心魄的狐狸立刻变成了撒娇的小猫。 楚恒站着没动,方才连阿蔷都会怀疑他与墙角的黑影是一伙,偏生这最是狡诈的人没发现,他不信。 周清衍仰着头朝他招手:你再不过来喂我面就要冷了。 楚恒这才走过去:自己吃。 我手疼,提不起筷子。周清衍把楚恒拉下来坐好,一翻身头就恰好靠在男人结实的大腿上,可怜兮兮地说。 周清衍头枕着楚恒的大腿也不重,偏生这人从幼时到现在就不知道端庄雅正这四个字怎么写,一会不舒服了要换个姿势,一会儿又懒懒散散地蹭蹭裤子。 楚恒的双拳紧了松松了紧:你好好坐着。 周清衍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我腰疼,我坐着累。 楚恒刚打算把他头别开的手刹那间一顿,不过一瞬转了个弯端起面。这面过了那么久倒也没冷,筷子夹起来一口一口地喂他。 周清衍好不容易如愿以偿暂时不作妖了,笑眯眯地吃一口面看一会儿美男子。 楚恒对这种□□裸的眼光已经彻底没了脾气,偶尔说上一句:吃面就吃面,别乱看。 周清衍乖巧听话。 没过多久,楚恒身子一僵:也别乱摸。 这面喂得楚恒身心俱疲,好不容易给这位大爷伺候好了,这头发差不多也干了。周清衍趴在他腿上打瞌睡。 从楚恒的角度能看清周清衍白净纤细的脖颈和劲瘦的腰。说来也奇怪,这人从小和他一道习武,做了错事也是一道受罚挨骂,说来受过的伤也不少,偏生就是不留疤。 看着就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楚恒想到这儿一顿,差点忘了,人家如今确实是养尊处优的少爷。 男人不知出于何种心里突然伸出手轻柔地拂过白嫩的脖子,冰凉的触感让周清衍下意识地一缩:唔你做什么? 周清衍显然也是困得狠了,迷迷糊糊的提不起力气。等到适应了楚恒手上的温度就又趴了回去,不一会儿传出清浅有规律的呼吸声。 楚恒听着那点子微不足道的呼吸声,眼神止不住地暗下来。 目光所及的那一片雪白宛如一片神秘的天外天,让他忍不住想去触摸,想去探索更深的,没有显露出来的地域 周清衍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子渊,你抱我~ 楚恒眼中那片阴云刹那间消失无踪,男人默不作声地一把打横把他抱起,却蓦地皱起了眉。 之前抱的时候满心的不情愿这会儿才发现这人比他想象中轻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比说三年前都还要轻。 公子官做的大也不容易,前几日犯了病整日整日地扎针都不行,茶水里都是血痰。 楚恒脑子中不知为何突然闪过这一句话,抿紧唇小心翼翼把人放在床上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自顾自地给周清衍盖好了被子。 周清衍睡着后总算不再叫嚷着欺负楚恒,后者安静下来一看:床上男人的脸颊比起三年前消瘦了许多,眼窝下面有深深的青色,脸色也不复红润。 楚恒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一个人走这般不易,你当初又为何要丢下我?楚恒声音低低的,像是对着熟睡的人说,又宛如喃喃自语。 楚恒悄无声息地吹熄烛火出门,余光瞟见窗外不起眼的角落藏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阿蔷,心里顿时卸下一口气。 有人护着,他应该能睡个安稳觉了。 阿蔷盯着楚恒离去的背影皱起秀气的眉,身旁有个身形高大的人小声问道:十一,这是阁主带回来的侍妾?要不要找人盯着?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3) 阿蔷沉默良久,摇摇头:公子很重视他。公子鲜少有这样捧在心尖的人,既是公子重视的,那她们也就无条件地相信。 楚恒走回自己的院子已经是深夜。 周府的管家拨了两三个侍女和小厮来伺候新夫人,这会儿都已经睡了。 楚恒也不在乎径直进屋,房门打开的瞬间屋内的烛火顿时亮了起来,但是楚恒却没有做出任何点燃烛火的动作。 烛火昏暗的光下站着两个人,左首的是一个身形玲珑有致的女人,一手拿着一个大大的烟斗,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玩着寒光乍现的匕首,一见到楚恒就等不及地跑了个媚眼。 右首是一个络腮胡子大腹便便的男人,比旁边的女人起码矮了两个头。 男人一见楚恒立马单膝跪下行礼:主上,您总算回来了。 楚恒无视女人的媚眼,径直穿过去,走过去的瞬间亮起的烛火全熄了:府中有事? 男人规规矩矩地答:府中无事。 女人刚打算吸口烟突然感觉身边的目光一凛,无奈地放下烟斗:西府也无事。东府的扇鬼前几日来报,说是江南东路发了洪水,还请主上早作决断免得伤到我们的人。 楚恒冷漠的表情总算有了一丝裂缝:叫扇鬼提早修坝,把府中的人马全部安置妥当。 女人展颜一笑,颇有几分一笑倾风尘的意味。 蓦地一声细微的动静,屋中最后一盏烛火也灭了。一般这种时候就是主上要让他们退下。 两人颔首刚准备离开,就听见楚恒再次说道:杜如异,你先别走。 男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女人留下低头:主上有什么吩咐。楚恒鲜少会开口留人,杜如异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开玩笑。 楚恒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 久到杜如异疑惑地抬起头:主上? 楚恒咬住牙齿。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居然想让杜如异去查查周府中之前蹲在墙角的黑影究竟是何来历。 这里可是周府,天机阁阁主的府邸,周清衍那个人精怎会不知这府中有奸细,指不定就是故意耍着他玩。 但是 万一周清衍是真的不知道呢?那个阿蔷看着不像武功高强的样子,她手下的人就更不靠谱了。 罢了,你先出去吧。楚恒淡淡地说。 杜如异应了一声正要走,还没起身就又被楚恒叫住了:主上,您想让属下做什么? 主上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今天是怎么了? 楚恒最终还是说道:你暂且留在京城查查周府中有多少奸细,把所有的奸细都找出来。 如果他第一天来就能碰上奸细,那么这个周府指不定就是个筛子,里里外外不知被人透了多少只毒虫进来。 杜如异:是。 楚恒松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黑夜,今天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翌日一早。 周清衍一边吃早膳一边缠着楚恒祸害,害得后者脸色铁青险些砸碗这才收了手。 下人撤下饭菜周清衍懒懒散散地松了个懒腰,另有一个娉婷的侍女走上来,盈盈一笑:公子。 阿蔷不在,看样子是轮完值了。楚恒眼中精光一闪,在那个侍女若有若无的目光下缄默不语。 周清衍笑眯眯地拉过楚恒的手:子渊,咱们去听书吧。 楚恒还没开口,就听见那侍女柔柔地说:这个说书先生在全京城负有盛名,公子为了请他来说书颇费一番周折。 楚恒话到嘴边的拒绝一顿,语气有些不自然:你是主子自然你决定。 周清衍弯唇一笑,眼尾向上勾愈发显得魅惑勾人:那你抱我去? 第4章 说书人 说书在原国算得上一门雅俗共赏的事,无论是男女老少高官寒门,大多都喜欢听这三尺惊堂木的故事。 全京城最大的听书馆共有三层,一层的圆桌上处处摆着茶点和水壶供来往的宾客歇脚听书,二层则是一个一个的厢房,上等的绸缎代替了厚重的门把各位贵客全部挡在里面。 而这第三层嘛,总共两个房间恰巧正对着,楠木门镂出精细的花纹,屋内隐隐传出沁人心脾的香料。 三层的两个房间轻易不会动用,据说是掌柜的专门给侯爷高官准备的。可这正儿八经的侯爷和高官哪有时间屈尊降贵地来这儿听书,因此三层一直空置着。 可是如今不知是吹了哪一阵的风。先是有个贵客出面请来了全京城赫赫有名的说书人文泉先生,又斥巨资包下了三层作左边的房间。 三层,周清衍躺在楚恒大腿上,时不时受着身旁一位娇俏侍女的伺候,啧啧地道:子渊,几年不见你这大腿怎的比之前厚实了不少。舒服极了。 楚恒不住地深呼吸才忍下来的脾气突然冲了起来,紧接着一杯冒着细烟的茶递到楚恒的眼前。 递茶的是周清衍身边与阿蔷轮值的少女,名叫阿莲,据说是取夏日莲花清水出芙蓉的意思。 阿莲倒也称得上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此刻淡笑:公子喝茶。 楚恒眉峰一皱:为何突然让我喝茶? 阿莲笑容不变:清茶败火。 楚恒无语凝噎,余光瞟过腿上某个等着侍女喂葡萄的家伙连侍女都知道自家主子是个怎样能气人的主儿。 周清衍笑得宛如一只得了便宜的小狐狸眨眨眼:出来听书还板着个脸作甚?喏,给你吃葡萄。 只见男人两根纤白修长的手指捏住其中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楚恒的嘴里,柔嫩的指腹不经意间碰到楚恒的唇让后者刹那间一僵。 楚恒的耳朵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通红。罪魁祸首却丝毫没有闯了祸的自觉,挥手让伺候的侍女出去,自个儿拿了葡萄丢进嘴里。 同样的指腹稍稍伸进周清衍的嘴中 周清衍听书不喜欢清场,底下已经是一片叫好声等着文泉先生出场,男人也跟着来了兴致,不经意间回头愣住:子渊,你怎的红脸了? 周清衍!楚恒窘迫之际,猛地推开周清衍往后撤出。只见男人不知为何从脸颊一路红到了耳根,眼神微微有些躲闪,看上去莫名狼狈。 一下子没了舒服的枕头,周清衍微微一愣,但随即觉得楚恒这副窘迫的模样愈发有趣,手一撑站起来靠近楚恒。 子渊,你脸这么红莫不是生病了?让我来看看。周清衍的语气中不乏关心,但是只有无比熟悉他的楚恒才能听出来,这家伙可没有半分关切之情,只有促狭之意。 楚恒无可奈何之下讪讪地往后退。 但房间就那么大,又不是外面还能施展轻功逃走。楚恒的背猝不及防地抵上了墙,周清衍立刻逼近,抬头双眼注视楚恒。 嗯?周清衍眨眨眼。 楚恒稍稍有些愣神。这个人三年未见倒是比之前更加放浪形骸,整日流连在花丛之中,没见他什么时候有个正形。 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那他三年来的心心念念,都算作什么呢? 楚恒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委屈,男人眼眸微沉突然伸出手一把握住周清衍的手腕。 周清衍当即愣在原地:子,子渊?。他冷不丁看见楚恒的眼神,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子渊只有真生气了才会动手,而一般真惹了他生气后果都会十分惨烈。 周清衍蓦地生出退缩之意。 楚恒捏着周清衍的手愈发用力,后者禁不住稍稍一缩。楚恒恍如从某种梦魇中惊醒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清衍。 那眼神周清衍之前见过,就在三年前。 子渊,你先放开我。周清衍骨子里止不住地战栗,气息稍稍有些不稳但还是冷静地说道。 楚恒死命捏着周清衍的手慢慢放开,男人的眼眸中仿佛蕴藏着巨大的风浪,但是却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死死地按在言眼潭的最深处。 好半晌,楚恒别开眼猛地甩开周清衍的手,语气冷淡:坊间传说国师命不久矣向陛皇帝辞官,我看你如今倒是生龙活虎。 阿莲在旁边刚想说话就被周清衍一个眼神喝住。阿莲犹豫的眼光望向周清衍,后者却仿佛不在意般耸耸肩。 楚恒别开眼淡淡道:说吧,带我来这里听书究竟有什么目的,关于这个说书人还是关于这个听书馆? 周清衍缓慢抬步走到楚恒旁边却没有枕在他腿上。楚恒冷不丁一回头看见周清衍清冷的侧脸,抿紧唇。 不知怎的,有一丝后悔说这么重的话。 周清衍:猜对了一半。 楚恒皱眉:什么? 恰巧这时底下的第一层传出前所未有的欢呼声,阿莲慢慢打开厚实的大门降下帘子,层层的帷幔遮住了屋中主人的面容,却能清楚地听见外面的声音。 三尺惊堂木之声清脆地响起,文泉先生开始讲最近京城中流传甚广的《红颜传》,听名字宛如闺阁女儿家喜欢的话本。 周清衍示意楚恒仔细听。 楚恒侧耳听了半晌,眼中震惊之色溢于言表:这 《红颜传》讲的是一个为国尽忠的将军有一个红颜知己,谁知将军得胜归来却得知红颜知己被迫嫁给了当今皇帝,皇帝不喜自己的妃子心中装着别的男人,找了个借口处死将军。 那个姑娘知道后吞金自杀,两人死后的魂魄重返人间。将军组建起了一支亡国之君在女子的帮助下覆灭了整个国家。 生灵涂炭,万鬼嚎哭。 确实与红颜有关,但是重点却不是红颜。这是个反叛的话本! 楚恒第一时间想的是皇帝是否知道周清衍故意让人传颂这样的话本,第二才想到究竟是怎样的说书人才有胆量说这样的书。 楚恒还没来得及往下望就被周清衍按住了肩膀。 男人下意识地一回头,瞥见周清衍沉静得不含一丝感情的眸子顿时心头一凛,居然有些不太适应。 周清衍道:别急,你不是问我来这里听书是做什么吗?我是在钓鱼。 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不知这屋中坐的是哪位公子,咱家爷想请您借步一续。 阿莲从善如流地回答:我家公子不见外客,您请回吧。 周清衍轻轻用口型告诉楚恒:鱼来了。 门外的那人依旧不依不饶:公子恕我冒昧,我家爷是真心欣赏您,想与您畅谈一番,绝无他意。 这话态度放得够低,让人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阿莲随即朗声道:既然如此便请您留下帖子,我家公子届时自会赴约。 屋外的人大喜过望,不过多时门开上一条缝一个做工精致的帖子被送上来。阿莲恭敬地呈上帖子:公子。 周清衍拿过帖子,食指细细地摩挲着帖子上的金线,若有所思:倒是奢华。 楚恒的瞳孔始终黏在周清衍的手上,眉峰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般止不住地皱起。 金线豪贵是真,但是可远比不上丝绸来得柔软,就这么摸上去不怕被割伤么? 凉风从门缝中窜出来,周清衍刚打算开口说上一句什么冷不丁吸了一大口凉风,脸色陡然一变。 咳,咳咳咳咳咳!周清衍咳得弯下腰,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楚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把人紧紧搂住: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咳成这样? 周清衍,周清衍! 阿莲不知怎的脸色巨变,连忙跑过来:公子!公子好像发病了!后面一句是对着楚恒说的,语气中满是惊慌。 周清衍脸色十分痛苦,眉头整个皱在一起。一手捂着嘴咳嗽声连绵不绝地从指缝间流出来,胸腔剧烈地起伏努力呼吸,但是一张脸却止不住涨红。 他很想说:不是,没发病。但一开口嗓子连带着胸口就是一阵刺痛,有那么一瞬间周清衍甚至感觉自己眼前突兀地一黑。 阿莲慌忙从香囊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抖出一粒药丸喂到周清衍嘴边,却被后者推开。 楚恒眉头皱得很紧:吃药,听话! 周清衍很想吼回去:你知道那药多难得吗?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但是仍旧咳得说不出来话。 楚恒眼眸一凝:去把门关上。 阿莲连忙去把门咣当一声关上。冷风刹那间被隔绝在外。 楚恒轻轻拍着周清衍的背,明显地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楚恒的眼神稍稍暗了下来。 周清衍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喜欢穿宽大的衣裳,只有练武或是上战场才会换一身劲装。宽大的衣裳遮住了青年瘦削的身体。 楚恒掌心传来的弧度让他止不住的心抽。 周清衍好不容易恢复过来,转头狠狠地瞪了阿莲一眼:都说了没事,你个败家姑娘!不知道那药难得,还有事没事就拿出来。 阿莲本来都快哭了,这会儿又笑起来随他骂。又惹了周清衍一个大大的白眼。 周清衍深深地舒出一口气挣开楚恒的怀抱,微垂下头整理自己的衣服看不清表情,半晌才淡淡地道:多谢。 楚恒一句没事吧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周清衍问阿莲:底下有什么异动? 阿莲摇头:无,咱们的人一直在暗处保护着温文泉先生,吗,目前来看对方还没有行动。 倒是沉得住气。周清衍冷笑一声,这个动作他做起来有种特殊的感觉,冷而飒,\'只可惜家里人不争气。\' 这些话楚恒半句也听不懂,等回到了周府还是一头雾水。 周清衍回身示意阿莲关门:我睡一会儿,谁来都不见。 阿莲只得朝楚恒送了个无奈的眼神,轻轻将门关上。楚恒眼前一扇关闭的大门,眼神晦暗不明,拳头握紧半晌又松开。 他还是受不了周清衍一副游戏人间的态度,但是之前这人咳嗽的模样却又让他止不住的心疼。 楚恒的院子里已经有侍女沏了茶,乖巧的侍女奉上热茶:公子请用。 楚恒稍稍有些愣神。这茶不用喝他都知道是碧螺春,曾经他最爱的茶。碧螺春每年都有,但是要得碧螺春中的极品新茶还真不容易。 楚恒只觉得自己心烦意乱,一方面后悔自己当初说重话,另一方面见到周清衍一副风流才子的模样眼睛就疼。 半晌,楚恒问道:这茶是府中人人都有吗? 侍女眼神诧异,这样好的茶怎可能人人都有:不是,这是公子不久前才吩咐阿蔷姑娘交给我们的。 楚恒挥手示意她退下,一口热茶喝下去反倒整个人都焦躁不安起来。 突然,楚恒站起来往外走。是他说错了话,总归要与他道歉的,那人生气难哄得很。楚恒边走边头疼。 另一边周清衍确实有点累,虽然不咳但胸口还是隐隐作痛。他早就习惯了这具时不时出毛病的身体,一般一觉睡过去便算了。 但是今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周清衍掀被而起低声嘟囔:那个祖宗。指不定现在在背后怎么骂他呢!、 阿莲。周清衍随手披上外衣。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4) 阿莲应声进来:公子,有什么吩咐? 出门买些面粉和醋回来。 阿莲疑惑:公子,面粉和醋厨房都有,您想吃什么吩咐下去就是。 周清衍:不去大厨房,就买一些放在我院中小厨房。他哪好意思进厨房去和厨娘们一起做菜? 阿莲应一声,忍不住问道:您是要做膳食? 周清衍撇撇嘴:做饺子给那祖宗赔礼道歉。 第5章 秋棠忆情语 阿莲犹豫了一下;不若还是让厨娘去做? 她服侍公子也有一段时间了,还从没见过公子沾过人间烟火,这要是万一灶台点了火 周清衍啧的一声:别人怎么有资格让你家公子下厨?赶紧去别啰嗦。 再晚要是楚恒已经歇下可就白费功夫了。 阿莲边嘟囔边往外走:所以小倌就有资格了。 周清衍: 另一厢楚恒走出厨房时已经是深夜。 抬头一望月明星稀,皓月撒下的银晖在地上铺上一层浅淡的霜。 楚恒身后跟着个小侍女,此刻抬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呈着一个陶盘和一壶热茶。 侍女边走边说:公子您手艺真好。 俗话说得好君子远庖厨,这着实算不上一个优势。 不过楚恒已经习惯了,这回突然想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恭敬答道:奴婢叫红梅。 又是花名,楚恒无奈。从阿蔷到阿莲再到红梅,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用花做名字。 院中另一个侍女是不是叫秋菊?楚恒大抵现在心情很好,甚至还有心思与红梅说笑。 红梅年纪尚小,周府又一向对吓人宽容,因此性子颇为活泼:不是,她叫秋棠 楚恒突然一顿,只听见身后的红梅叽叽喳喳地继续说话。 我听阿蔷姐姐说海棠是开在春季的,但是公子偏要叫她秋棠。公子,这世上真有秋天开的海棠花吗? 楚恒沉默良久,一直到走完了整条长廊,红梅都快忘这事时才听到他虚无缥缈的声音:有的。 我见过,就在年少无忧无虑时。 三年前,国子监午休时。 周无音!十七岁的楚恒气急败坏地一路追上来。 前方某个飘飞的身影脚尖轻点地面,紧接着纵身飞上了屋檐。 当年的周清衍还未及冠,只有名为无音。 周清衍蹲在屋檐上,手上拿着一方浅粉色的绣帕,绣帕边角还绣上了一朵海棠花。 楚恒虎着一张脸:下来,小心被张先生看见。 张先生乃国子监祭酒,学问高深支持有教无类,但是要求学生极为严格。 周清衍撇撇嘴,轻盈落了地:上次若你不叫,我怎会被发现? 上次分明是周清衍被蛇吓了一跳踩到了他的脚,他一时不察才出了声,谁知恰巧就被祭酒发现了。 几个人回来以后被好一顿责罚。 这时,屋内又出来两个人,一个一身翠绿一个一身玄黑,翠绿的那个脸色冷酷,玄黑的一脸笑意。 翠绿的那个叫林弘文,玄黑的那个叫陶安白,两人的父亲分别为户部和刑部的侍郎。 楚恒早就习惯替周清衍背锅,也不与他争辩只是一把抢回绣帕。 此举落在陶安白眼中,少年啧啧称奇:楚兄不愧是才貌双全,不知是何时扰了白小姐一池春水? 除开楚恒外的三人一起大笑。 楚恒皱眉:莫要胡说坏了闺阁姑娘的清誉。 周清衍拍拍楚恒的肩膀:这儿就我们四个,咱们不往外传就是了。 楚恒刚松下一口气,下一刻手中的绣帕再次被夺走。 再说,白姑娘都已经主动递了绣帕与你,想来是非君不嫁。周清衍眨眨那双诱惑至极的眼睛。 楚恒一双眸子默默地盯着周清衍,少年完全没有体会到楚恒眼中的愈发深不可测的含义,只顾着笑。 周清衍笑起来很好看,罥烟眉向上挑,眼尾微弯让原本明润璀璨的眼眸显得更大更亮。 这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的主人,半点也没感受到他的心意。 楚恒不知何时死死握紧了双手,背上青筋突起。 陶安白还想再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被林弘文一把拦住。 果不其然下一刻楚恒语气不善地说道:我不喜欢她! 声音很大,猝不及防吓了周清衍一跳。 楚家世代为国征战,楚恒的父亲楚将军在战场上骁勇无比,但是在战场之外却是一个温润的人。 因此教导出来的楚恒和周清衍都是有礼有节,如此大声说话确实是气急了。 周清衍看着楚恒,后者眼睛睁大双拳握紧,如果细细看去能看见他的整个背脊撑得将近僵直。 周清衍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不喜欢就不喜欢,凶什么? 这人惯会吃软怕硬。 楚恒深呼吸一口气,冷着一张脸:绣帕我会退回。 楚恒这次真的是气急了,一整个中午都没和周清衍说话,无论周清衍怎样求他。 楚兄,昨天先生让写的辞文你写完了吗?这是正经时候的周清衍。 阿恒,我的辞文还没写呢。这是努力撒娇的周清衍。 无论如何,楚恒都巍然不动。 周清衍明亮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看着楚恒的侧脸勾唇:元宝 楚恒猛地伸出手捂住周清衍的嘴,阻止他将那个名字说出来。 周清衍唔唔唔的叫了两声,眼眸中闪过点点笑意。 楚恒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把手松开只听上面传出一声爆喝。 楚恒,周无音!负责将四书的夫子鼻子都气歪了。 楚恒冷不丁一抖。 不听就出去站着,明日将今日讲的书抄一百遍。夫子连敲了几下戒尺,下面的学生鸦雀无声。 如今虽已经入了秋,但这个时辰多少还是有些热意。 偏生夫子气得不行不许他们站在阴凉处。 周清衍每站一会儿就叹一次气,惹得楚恒频频望他。 好好站。楚恒如是说。 年幼时练基本功都得站马桩,一站一个时辰也没见周清衍叫一声苦,长大了到是惯会示弱。 周清衍撇嘴:累还不许人叫两声了。 临了,这祖宗又悄悄凑过来:这儿如今没别人,你真心告诉我你可属意白姑娘? 白家嫡女名白轻柔,其父为内阁大臣,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据说这位大小姐虽然身世显赫但是从不故作娇矜,出落得十分标致大方。 楚恒斜眼看他:我若属意你便要认她做嫂子? 周清衍听着稍稍一愣。 楚恒大他几月,虽说他名义上是楚恒的伴读,内地里一直兄弟相称,若是以后白轻柔真成了楚夫人,确实该叫嫂子。 但不知怎的,周清衍那句嫂子怎么也叫不出口。 楚恒见他左右为难的模样总算笑起:我成了婚,你可就不能时时来找我喝酒吃茶。 也不能随意喝醉了就在榻上呼呼大睡,还得他这个兄长脱衣伺候。 周清衍心里不知怎的闪过一丝不舒服,不过这人表面维持得很好,不在意地道:那又如何? 可惜,这副模样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楚恒。后者笑着目视前方:我与白姑娘素不相逢,如何属意? 那你可有属意的? 看来今天是绕不过去了,楚恒心里暗叹一声:海棠。 周清衍不满: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 只有海棠。楚恒笑道,还有某个生辰和海棠花相同的人。 周清衍最终讪讪不语。 当晚,楚恒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面前一大摞抄好的宣纸,旁边跟着的小厮一边收拾一边打瞌睡。 楚恒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无音呢? 小厮趁着楚恒不注意擦了擦眼角的泪:不知,一回来就没了踪影。 过了会儿,小厮又道:少爷,您都抄完一百遍怎的还继续? 给无音抄。省的他明日又被罚。楚恒笔尖沾墨,落在纸上时已然换了种字体。 小厮笑着说:少爷您对无音公子真上心。 楚恒失笑摇头,不上心又能如何?那可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条缝,紧接着一双魅惑的眼眸。 楚恒无奈:不睡觉又要做甚? 周清衍不出声,只站在门口朝他招手。 楚恒微蹙起眉,走过去。谁曾想刚走到门口周清衍不知为何就突然施展轻功往外跑。 周清衍的轻功那可是连楚恒的父亲楚将军都赞叹不已。 楚恒心中疑惑这祖宗又在做什么,只来得及回头朝小厮说上一句:将东西收好。 随即便转身朝周清衍追去。 原以为这人只是晚上闲得无聊出来找他切磋武艺,谁知周清衍一路飞驰着出了楚府。 夜晚的风凉凉地吹在脸上,两个身影在屋檐上一路向前。 楚恒只能听见耳畔的风声和地上打更人的锣鼓声。 论轻功他不如周清衍,后者走上一段就会停下来等一会儿他。 直到人烟逐渐稀少,看样子仿佛是来到了某所别院,周清衍才停下。 楚恒也停了,轻盈地落在地面:你带我来这里做甚? 周清衍笑而不语,示意他往前走。 楚恒刚往前走了两步,不知从何出升起数百只孔明灯,黄光逐渐照亮了这一片区域。 楚恒眼中的震惊只在第一瞬来自于孔明灯,紧接着就全部被这满地的海棠树和海棠花所吸引。 风轻飘飘地吹过,涌动在无数的绽放的火红的花朵之间,从正面看能片片花瓣随风飘扬,花香猝不及防从四面八方涌来。 楚恒看得目不转睛,好半晌才赞叹道:好美。 周清衍捅捅楚恒的肩:走,上房顶去看更美。 俯视的角度确实更美,放眼望去都是飘扬的红色,美得那么张扬,那么妖艳 楚恒冷不丁地一回头,蓦地瞥见周清衍目视前方一片花海,估计是出来得急这人也没来得及好好束发,长长的一缕墨发随风飘在空中恰巧遮住他唇边勾起的一抹温柔的笑意。 周清衍在楚恒心中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就要时时刻刻盯着他不要干坏事,但是就在此刻少年唇角微勾,在夜色与花海的映射下显出温润清朗的目光。 刹那间看呆了楚恒。 如今不是海棠花开的季节,这是你做的?楚恒低声问。 周清衍偏头眨眼:你生辰快到了,提前送你一份生辰贺礼。送你一场秋棠花海。 耳边红梅依旧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楚恒淡淡地笑了笑,随即一停步。红梅悄悄探头一看,了然地说:公子您要亲自送进去。 楚恒无奈转头,怎么周清衍府中的丫头都与他一个德行:你先回去吧。 从外面往里看,屋内黑漆漆的,也不知周清衍是不是从白日就睡到现在还没醒。楚恒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推门。 门无声地打开,楚恒的耳朵却敏锐地一动。 刹那间,多年来的经验救了楚恒一命,只见男人向后撤出一步,紧接着弯腰。闪着寒光的箭矢擦着男人的鼻尖旋过。 楚恒毫不犹豫地将托盘抛向天空,下一瞬身影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落在屋中人的旁边,沉闷的拳脚之声不绝于耳。 楚恒一手肘卡在那人的脖颈,隔着若隐若现的月光能看见对方左侧脸上的刀疤,此刻这人被卡住了脖子涨红着脸挣扎。 说,潜进周府想做什么?楚恒声音无比凛冽。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毒,露出一个冷笑:你做梦! 楚恒正打算一把掐死眼前这个男人,耳边突然传来一身狼叫!屋中有狼,而且不止一只! 男人下意识地背脊一凉,甚至能感觉到锋利的狼爪扣在他背上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但其实,这只是幻觉。 咻咻咻! 阿莲出现在门口,袖中箭毫不犹豫地射出,狼叫声顿时消下来只剩下小小的呜咽。 楚恒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背上并没有什么狼爪,自己一直注视着刺客,而就在他突破某种梦魇之后那刺客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猝不及防洒了楚恒一身。 阿莲走进来,身后跟了两三个人,其中就有昨天的阿蔷。其余人将狼的尸体抬出去。 楚恒毫不犹豫卸了刺客的下巴,随意将他丢在地上:好好审问。阿莲的暗器和昨晚阿蔷的身手都昭示着她们不是普通的侍女。 阿蔷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称是。 阿莲松了口气喃喃自语:万幸公子不在屋中。 楚恒的身子突然一顿,转过头:他在哪儿? 阿莲:在小厨房少女的话音蓦然间滞住。 她也反应过来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是回来拿东西才发现了刺客,阿蔷带着的人是过来轮值的,也就是说公子如今一个人在小厨房。 楚恒话都来不及讲全就往外冲,地上的刺客冷笑连连,若不是被卸了下巴他恐怕还会说上一句。 现在才反应过来,只怕周清衍的尸体都凉了。 第6章 受伤 砰!周清衍兜头撞在门窗上,木门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咔擦一声断层数截。 男人上半身探出,险之又险得勾住最后旁边的木柱,没来得及喘口气眼前已经有五把剑刃袭来。 周清衍咬牙闪开,嘴角活生生溢出鲜红的血丝。 呸。男人就地一滚,顺手捞起地上的灰狼崽子,吐出一口血。 灰狼崽子一条后腿断了,大半截白骨连着筋肉全部露在外面,灰毛大半凝在一起,但还是呲牙咧嘴地朝着对面的五个人低吼。 周清衍看了它一眼说道:行了,服个软那么难吗? 这只灰狼崽子最开始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在厨房里偷东西吃,周清衍一烧火就吓了它一跳,灰狼崽子嗷呜一声让埋伏着的刺客露出了马脚不然周清衍恐怕早就死了。 看在它无心插柳柳成荫救了自己的份上,周清衍站起身食指不经意间抹掉嘴角的血丝,拎起灰狼崽子丢在一边,手腕轻巧地翻出一把细长的白剑。 对面五人中为首的那人瞳孔一缩,失声道:银月! 其余四人听到这个名字多多少少有些退缩。 周清衍的发髻早就乱了,男人鬓边的墨发被风吹扬起依稀遮住凌冽的双眸。 刺客中的某一人暗自咽下一口唾沫,分明已经知道周清衍重病在身命不久矣但是看到这把剑这个人的瞬间还是下意识地战栗:鹰隼,怎么办? 五人中为首的那个叫鹰隼,也是这五个人中唯一一个天级刺客组织中所有人都认为对付已经重病的周清衍,出动一个天级刺客就足够了。 但是现在,鹰隼紧紧盯着周清衍企图在这个男人的脸上找出一丝勉强的端倪,但很可惜找不到。 天级刺客的实力绝非其余四人可比,鹰隼略显犹豫却没有退缩,暂时没有说话。 反倒是周清衍饶有兴致地说道:你叫鹰隼?京城中喜欢以动物命名刺客的就只有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5) 话音未落,鹰隼的眉头狠狠皱起不能让周清衍知道他们说出那个名字。鹰隼手中的弯刃下一秒直冲周清衍脖子而来! 鹰隼的武器是一把圆环形的刀刃,既可以算作钩子也可以算作刀刃,飞旋着过来时甚至可以把一个人的脖子径直切下来。 周清衍眼眸一凝猛地抬起银月,狭长的剑刃恰巧和刀刃碰在一起银月的剑身朝内弯成凹字形,但却始终没有断裂。 攻可刚直,御可软韧。 鹰隼的刀落在银月上的力尽数反弹了回去,回旋的速度极快,不过瞬息之间鹰隼就看见自己的刀刃反弹回了自己的眼前,不由得大惊。 就是现在! 周清衍一把抓起灰狼崽子冲向二层边缘,看样子是打算硬生生跳下去。 鹰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刀刃拿稳,见状脑子中顿时一阵清明大喊:他已是强弩之末,放箭! 周清衍暗地里险些咬碎一口白牙,鹰隼猜对了,他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肺部传来的剧痛几乎让男人撑不住地颤抖,眼前自从刚才撞在门窗上时就已经是一阵阵发黑。 身后四人闻言立刻拉起臂上绑着的箭矢,顷刻间无数的短箭朝着周清衍呼啸而来。此刻周清衍里边缘还剩下将近五米。 来不及了! 周清衍瞳孔中倒映着近在咫尺地箭矢,咬牙将灰狼崽子甩下楼。 事实上他的体力早在刚才对战的时候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就那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让他疲惫不已。 周清衍断断续续地喘着气,他甚至没有察觉自己每咳一声都能咳出些许鲜红的血肉来。 他才刚刚把楚恒找回来,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刺啦! 不知鹰隼是不是故意的,第一支箭射穿了周清衍的小腿,血红的箭头穿出来爆出一团血雾。 周清衍瞬间失去了意识,最后思绪中意料之中的倒地感并未到来,他仿佛落入了某个温暖厚实的怀抱。 男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间看见某张熟悉的脸,但紧接着他就知道这不是幻觉,是楚恒真的来了。 这世上恐怕连神明都不能理解楚恒狂奔而来看见周清衍中箭倒地时候的感受,楚恒紧紧抱着周清衍,双眼赤红。 阿莲蹲在周清衍身边,语气惊慌:公子 阿蔷一张俏脸上冷意蔓延,刷拉一声抽出一条铁鞭,身子微颤之余冷笑:对付一个重病之人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楚恒打横轻轻抱起周清衍,也不知道是不是痛得狠了青年半昏迷之间用仅存的力气抓住了楚恒的衣角。 哭,哭什么?周清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显在惨白如纸的脸上每一刻都像剜在楚恒心上。 男人毫不犹豫地抱着周清衍往外走,语气间尽是杀意:这几个人该如何处置,你们知道。 周清衍断断续续地呼着气,全然感觉不到自己身处何方,直到有一股热流流进嘴里一股子药腥味。 呕!周清衍紧闭双眼,药汁全部吐了出来,弄了楚恒一身,但是如今后者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小事,抿紧唇擦掉周清衍嘴角的药汁。 旁边的府医花白胡子脸上全是汗,旁边的药童小心翼翼地剪断箭柄,留下刺进腿间的那一截没人敢动。 楚恒抱着周清衍上半身,皱眉:轻点。 府医擦擦汗:公子喝不下参汤,贸然取箭要是这一口气上不来府医冷不丁见到楚恒冷冽的眼神,下意识地一颤。 别看这只是一支小小的箭,贯穿伤都不可谓不严重更何况周清衍原本身体底子就不好,一口凉风就能让他咳嗽不止。 这时,;莲、蔷两人从外面进来,浑身是血:楚公子,贼人已经拿下。 楚恒抬起参汤碗头也不抬:关好,留着气别弄死了。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们了。 阿莲稍稍有些犹豫,她们是阁主的人不是楚恒的人,手肘却被阿蔷轻轻顶了一下,后者低头道:是。 说完就拉着阿莲退下。 楚恒压根不关心这二人心中如何想,他只关心怀里这个。 参汤还剩下小半碗,楚恒索性全部含在嘴里捏住周清衍的下颚后者昏迷中没多大反抗力气乖巧地张开小半张嘴。 热热的参汤顺着喉咙极大限度地滋润了干疼的五脏肺腑,不知过了多久周清衍恍然睁眼。 他虚弱地靠在楚恒怀中,还没来得及把名字叫出口。 楚恒低头捂住他的眼睛,府医连忙上前闭上眼睛狠狠地扯出箭头! 楚恒感觉怀里的人猛地弹跳起险些挣脱了他的束缚。周清衍的头抵住楚恒的肩窝,背部躬起手指死死抓住了楚恒的肩膀,嘴唇被咬出滴滴的鲜血。 周清衍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地颤抖,楚恒轻拍他的背低头一看愕然暴怒:为什么没有取出来?! 药童在旁边都快哭了这箭有倒刺,卡住了! 楚恒心下顿时凉了一片。 这时,肩膀处传来低声的呓语,楚恒稍稍低下头:你说什么? 一屋子的人刹那间安静下来,就眼巴巴地盯着楚恒。 周清衍气若游丝:用力拔。箭头必须赶紧□□,不然他的腿会一辈子残废。 楚恒抱着他的手一阵缩紧,他何尝不知道要赶紧□□,但是箭穿进去就已经很痛,带着倒刺□□疼痛不亚于重新穿进去。 楚恒扒开周清衍额间的湿法:你们起开。倒刺卡住,仅凭一个白胡子老头只怕拔不出来。 箭头一寸寸地离开血肉,屋子里安静地甚至能听见箭矢划过肉泥的声音,周清衍的手指几乎嵌进楚恒的肩膀,但却始终未吭一声。 箭头完全拔出的瞬间,楚恒感觉抓住肩膀的力道陡然一松,怀里的人一动不动。 楚恒无比慌乱:清衍,清衍?周无音! 丫鬟小厮们又忙碌起来,府医上前止血把脉,松了口气:无碍,只是晕过去了。 楚恒深吸一口气,闻到了屋子里浓浓的血腥味。 怀里尚存的体温唤起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慢慢把人放回床上,周清衍昏过去后眉峰依旧皱得很紧,唇色淡得几乎与惨白的脸毫无分别。 楚恒站起身为府医和药童让位,眼看着两人给周清衍上药把脉开方子,身体僵到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地步。 楚公子?红梅许是怕吵醒床上那人,声音放得很低,我看您脸色不好,还是去休息一会儿吧。 楚恒猛地惊醒,脸色极为难看摇头:无妨,我在这等着。等到他醒为止。 红梅无奈只能拿了床毯子来,犹豫了许久还是说道:公子心地善良,老天爷会保佑他快点好起来的。 楚恒不语,挥手示意她离开。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若是真的老天有眼,怎么会让这么好的人受这样的苦楚呢? 门外站着两个守夜的丫鬟小厮,院外隐蔽处藏着周清衍不知道哪里来的班底,但这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楚恒慢慢移到床边,端详床上青年的脸依旧是他魂牵梦萦的模样,只是惨白如纸,双眼紧闭,眉峰紧锁,眼尖的人细细看去能看出他战栗的身体。 这人怕疼,从小就怕。 若是传出去:无影阁的阁主怕疼只怕会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周清衍从未与别人说过,以至于受什么样的伤都得自己硬抗。 只有楚恒知道,这人小时候擦破一点皮都眼泪汪汪。 楚恒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把周清衍连人带被子搂住,后者一感受到楚恒的体温就下意识地往他怀里一缩。 楚恒从善如流地上床,把人裹好又试了试周清衍额上的温度确认没有发热,这才放心下来,有规律地拍着周清衍的背。 宛如幼时哄他睡觉。 楚恒等到周清衍不再颤抖,这才低下头嘴唇触碰青年的耳垂,低声呢喃:这么怕疼为什么不喊?你不喊谁知道你疼 话到最后戛然而止长大后的周清衍没了楚恒,就没了能喊疼的权利。 周府某个隐蔽的角落。阿莲与阿蔷并肩跳进湖水,顺着湖水一路下潜,紧接着拧开湖底的石狮子头。 轰隆! 湖底一处石门慢慢打开,露出里面幽暗的长廊。 顺着长廊走到底,入眼是一处刑室。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来是刑室是因为墙上挂着许许多多看着就可怖异常的刑具,地上摆了一个十字形的束缚架上面赫然绑着鹰隼。 此刻的鹰隼已经全然没有方才的得意神情。 组织的猜测没错,周清衍确实已经是重病之身,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周清衍身边有那么多的能人异士。 两个长相秀美身材玲珑的姑娘两根铁鞭就让鹰隼缴械投降,更无论一直待在这刑室里的那个从始至终穿着黑袍的男人。 鹰隼回忆起刚才的一切就下意识地颤抖。 阿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皱眉:没上刑? 黑袍男人摇头:上了,他已经没用了。言下之意就是鹰隼知道的已经全部抖了出来。 阿莲说:既然如此就将他交给副阁主,副阁主练毒正需要人。 平平淡淡的几句话让鹰隼毛骨悚然,无影阁的副阁主酷爱活人练毒,毒练出来了人也废了。 鹰隼连忙道:等等,我,我还知道别的。 三人齐齐望他,黑袍人明显不满:方才你为何不说。 鹰隼一咬牙:我知道雇主要杀周清衍的原因,但是得我亲自带你们去。 这就是典型的自保了。 阿蔷冷声询问:你的雇主是谁? 鹰隼如今为了保命也顾不了那么多:四皇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帮忙指出来,我才发现字数重复了,改一下。(鞠躬) 第7章 谋划 \他还挺记仇。\ 三日后,终于从昏迷状态中醒来的周清衍靠在榻上,一条包着纱布的小腿搭在楚恒的腿上,脸色苍白冷笑地说。 阿蔷垂眸站着,旁边有个一身黑袍看不清面容的人。 楚恒显然对周清衍的伤势心疼不已,膝盖上搭着一条腿也毫无怨言,深邃的眼眸触及周清衍伤口的瞬间移开。 男人的手无意识地碰了碰纱布。周清衍果不其然轻缩,小声道:疼,你轻点。 前来汇报的阿蔷无语凝噎,之前拔箭的时候没见您老人家喊一句疼,这会儿倒是撒起娇来了。 楚恒唔的一声把手松开了。 周清衍这才又看向阿蔷:鹰隼带你们去了哪儿? 此言一出阿蔷和黑袍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阿蔷目光狠厉:那厮根本不知道什么密室,只是想找机会逃跑。 周清衍闻言挑高了眉:人跑了? 阿蔷摇头:没有,抓回来后给副阁主送去了。 周清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眼睛微微眯起宛如一只高傲的小猫。楚恒盯着这只小猫的脸看了半晌。 脸色很差还瘦了不少,好在精神头不错。 楚恒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纱布,问:你与四皇子有仇? 这天下谁人与我没仇?周清衍挑高眉峰,唇边绽出一丝笑意但这笑意显然没渗透到眼潭深处。 阿蔷微微低下头,无影阁阁主兼原国独一无二的国师,掌握着大大小小官员的命脉,天下谁人不是恨他入骨。 楚恒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眼神微深。 周清衍无辜地耸耸肩:去年四皇子得了个美姬,那美姬的父亲是太常卿王负义。 楚恒顿时了然。正四品的太常卿主掌宫廷礼仪音乐,去年的八月中秋夜宴有刺客混入了夜宴上意图刺杀皇帝,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但是王负义却被革职发配边疆。 据传,消息传到四皇子府上时已经为时已晚,四皇子的侍妾王氏悲伤过度险些一命呜呼,四皇子看着美人一时间精虫上脑竟然跑去皇帝面前替王负义求情。 结果可想而知,四皇子被禁足半年从此失了帝心。 楚恒疑惑不解:这与你有何关? 周清衍眨眨眼:刺客是我安排的。 楚恒:看周清衍一副光明正大的模样俨然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四皇子想查自然也能查到。 周清衍看着楚恒不知该如何接话的脸色哈哈大笑,转而稍稍一偏头:世人皆知国师做事一向随心所欲的。 殊不知,国师做事从来不随心所欲,所有的命令全部来自于皇帝。君要谁死,无影阁就要谁死。 楚恒伸出手猝不及防地捏住周清衍的下颚,后者豪放的大笑戛然而止,楚恒语含深意:难怪皇帝不愿你辞官。 周清衍心下一跳,但是下一瞬就恢复成玩世不恭的少爷模样,抓住楚恒的手腕脸凑上去。 男人苍白的俊颜慢慢凑近楚恒的手,鼻尖触及楚恒的指尖轻轻嗅了嗅,周清衍眉眼突然绽开,宛如娇花初照:子渊你好香 湿热的鼻息喷在楚恒的指腹,男人止不住地红了耳垂一把抽出了手。谁曾想周清衍没有松手,楚恒一发力把他带得向前扑倒。 楚恒眼看着他要摔,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地将他接住,皱眉低头刚想问上一句可有事周清衍这个混蛋玩意儿手已经滑溜地钻进了他的里衫。 楚恒顿时僵在原地,往旁边一扫,阿蔷和黑袍人已经识趣地低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周清衍!楚恒恼羞成怒,却不敢下力气把人推开这混蛋玩意儿身上还带着伤。 周清衍头紧贴着楚恒的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子渊,你身上真的好香,是带了香囊吗? 楚恒额头上青筋直冒:你给我出来! 周清衍一听就知道楚恒真的要生气了,连忙见好就收坐正身子整整衣衫,眼看着楚恒松了口气慢悠悠地补上一句:应该是皂角的气味。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楚恒脸突兀地涨红,重重地咳了一声:此事,你打算如何? 就算周清衍不追究他也不会轻易放过燕昀。 一说回正事,周清衍变回了那个冷静睿智的国师:阿蔷你先把鹰隼背后的组织找出来,掘地三尺也得挖。 阿蔷连忙称是。 至于燕昀周清衍声音轻且慢,不过是个小卒子,他既然那么喜欢那个王氏,便让他和王氏举案齐眉好了。 不到半日,国师在家养病期间遭遇刺杀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同时让锦衣卫指挥使鲁艺派遣锦衣卫保护周清衍。 鲁艺手底下的侍卫长叫魏成云,身量高而瘦,一张长脸不苟言笑沉默寡言。指挥使派他来,他便来了,纵使知道周清衍素来和锦衣卫不和。 臣魏成云见过国师。鲁艺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气沉如钟,惊走了周清衍晌午时分的睡意。 周清衍向下睥睨魏成云,后者明显感受到来自上位并不善意的视线抬头不卑不亢与他对视。 周清衍突然勾起漂亮的唇,经历了这三日的修养周清衍魅惑的模样又回来了些许,唇一勾,眉微挑能让人魂牵梦萦飘飘然。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6) 周清衍慢条斯理地道:不必多礼,鲁指挥既让你过来,以后你守着周府外围便是。 魏成云对着话里的疏远之意浑然不在意:是。语罢退下,不过半个时辰后他带来的人马纷纷手持利兵人高马大地站在周府外面最显眼的地方,过往的人无不啧啧称奇。 楚恒见状道:倒是个聪明人。引来周清衍欣然一笑。 楚恒斜眼瞥他:笑甚?好好吃饭。目光随即落到周清衍悄悄往地上丢肉的动作上。 丢到地上的肉自然不会被浪费,因为这桌子底下还藏着一只灰狼崽子。三日前那只灰狼崽子被周清衍情急之下丢下了二楼。 丢下二楼尚且有一丝生机,在楼上被铺天盖地的箭矢一刺身体都得成个筛子。 这只灰狼崽子也是命大,摔在土中保住一命,府医又给上腿擦了药虽然还没好,但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这会正垂涎着周清衍筷子上夹的牛肉。 被发现了。周清衍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肉丢给灰狼,随即幽幽地叹了口气:唉。 楚恒不语。 周清衍又用那双带着润光亮晶晶的眸子望他:子渊 吃饭。楚恒别开眼不与他对视,为他添上小半碗燕窝。 周清衍脸上不显,眼眸中却蕴含了一丝不适。他的腿伤虽然重但是只是外伤,更严重的在于当日他翻出了银月催动内息,到了今日肺叶依旧是呼吸都疼,甚至止不住的反胃。 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以往有阿蔷等人看顾时他勉强吃点,若是无人看顾能一睡一天一夜,最多勉强撑起来喝些温水。 周清衍不愿楚恒担心,只得道:那你喂我。 楚恒没有错过他的眼神,犹豫片刻端起碗把燕窝舀出些许只剩小半碗,吹凉了一口一口地喂给他。 周清衍吃东西很慢,一口要含很久才会咽下,小半碗燕窝活生生吃了半个时辰。周清衍吃得嘴唇微润,脸上也稍稍有了些血色。 有侍女上前来将膳食撤下,周清衍一脸疲惫正打算回房睡觉却被楚恒拉住了。 周清衍:子渊? 刚吃完饭就睡下对身体不好,楚恒见他脸色实在难看犹豫片刻没将话说出来:我抱你去休息。 半柱香后,楚恒仔细为他掖好被角,这才轻轻地推门出去。 周府外面果不其然站着一圈锦衣卫,魏成云见到楚恒犹豫片刻迎上来打招呼:楚公子,您是要去哪儿? 楚恒特地换了身亮眼些的衣裳,眉眼含笑:公子想吃东街的烤炙子,我去买些回来省得公子一天都念叨。 说这话时楚恒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原本比魏成云稍稍高一些的个子立刻矮上一截。楚恒此刻的表现像极了一个真正的侍君。 魏成云愣了一下,随即慢吞吞地让出路:公子可得早些回来,那些刺客指不定在哪儿等着。 等到楚恒的身影走出几步,魏成云眼神微闪挥手召来一个轻功极好的锦衣卫,盯着楚恒的背影小声吩咐:跟着他。 那人微不可察地一点头,眨眼间就随着楚恒的脚步融入了人群。 魏成云仿佛没事人似的重新回到位置,不知为何转头看了眼周府,眼含怜悯。 人人皆知国师命不久矣,即使是这样齐相和鲁艺都不打算放过他。 魏成云并不知道这次的刺客是何人所派,但他得从指挥使那里得到的命令却不是保护国师,而是监视,最好能抓住国师的把柄。 思及此,魏成云稍稍垂下眼帘,心里安慰道:周清衍草菅人命人人得而诛之,指挥使这般做也算情有可原。 另一厢,楚恒走在人群之中余光不经意地向后一瞥,身后的那个人立刻一顿装作往旁边走的样子。 楚恒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拐进东街,那人立马追上,但是等到进了东街的巷子再一看时楚恒已经不见了。 是夜,灵光寺。 灵光寺是京城中有名的寺庙,其中有两位大师最为著名。其中一位是方丈法华大师,被圣上亲誉为佛法天成。 另一位为妙华大师,是一位女姑,据传医术了得最擅长医治女子,所以许许多多的夫人都会来此求一味生子药。 今天夜里,妙华大师房中来了位贵客四皇子妃,章氏,闺名章瑶雪,一年前嫁与四皇子为正妻,至今无所出。 章父年轻时极为风流,府中妻妾无数女儿儿子也是极多,章母虽为正妻却并不得章父的喜欢。 章母眼睁睁地看着她府里那些狐媚子一个接着一个地怀孕,自己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 好不容易等到女儿得了四皇子的青睐嫁入皇家,谁曾想女儿进门一年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 章母眼看着四皇子的妾氏王氏怀上了龙胎心急啊!于是只得登门拜访四皇子,让女儿来到灵光寺见一见妙华大师。 三根细线搭在章瑶雪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妙华大师坐在帷幕之后,把了脉好半晌地沉默。 章母心急火燎:大师,您倒是说句话。 妙华大师的声音传出:皇妃的底子较虚倒也不必着急怀子,我先开上一副方子调养身子,身子养好了再要孩子不迟。 章瑶雪紧紧咬住下唇,她还未出嫁时虽为嫡女就已经受尽磋磨,如今成了正妃还是处处受王氏的桎梏王氏背后连家室都没了,就仗着四皇子的喜爱处处为非作歹。 如今又怀上了孩子 章瑶雪一咬牙:大师,您直接予我一副生子药吧。 妙华明显有些犹豫,章瑶雪在外面苦苦哀求许久她才松了口:唉。千万量力而行,此药药性凶猛 章瑶雪全然没听妙华的嘱托,急急忙忙拿了方子就和母亲出了寺庙。 帷幕之后,妙华熄了香炉,一转身显出袅娜的腰肢,点燃烟枪:呼。一圈圈的烟雾飞上天空。 主子,您何必要我开那方子?许久,妙华才道。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期申榜了,得赶紧到三万字。 第8章 撒娇小狐狸 帷幕后赫然坐着个男人正是楚恒。男人脸色冷白:燕昀太狂了。 妙华也就是杜如异闻言稍稍一缩脖子,不知道燕昀是哪里招惹了主子。 杜如异是半年前跟随楚恒来到京城,这灵光寺中原本的妙华大师既无医术也无佛缘,只是凭着师兄法华的名号招摇撞骗。 杜如异原本听了楚恒的命令进入灵光寺做个小尼姑。 谁曾想妙华不甘寂寞在寺中私会男人,被人撞见活生生被吓晕过去,一夜过去无人救援,等到杜如异白日起来扫地时尸体都凉了。 杜如异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索性带上一副□□扮做妙华这个身份探听消息可方便多了。 杜如异最初几日事事小心,后来发现法华一直在寺中抄送佛经与这个师妹并没有多少联系,根本认不出妙华已经换了个人。 至于那章瑶雪,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体比不上普通人是常事,顶多有些郁结于心,也无大碍。 杜如异平时遇上这样的人是不会开方子的,随意糊弄也就算了。 今日得了楚恒的命令才开了方子。 杜如异思及此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微冷轻嗤:这世上哪有什么生子药?都是人的妄想罢了。 楚恒多看了她一眼:没有? 杜如异眼中的冷意刹那间消散了,嫣然一笑愈发狐媚起来:有啊。 从京城一路往南到了南疆,据传南疆的大巫师手中有真正的生子药。不仅女子服下可心想事成,男子亦可。杜如异眼中闪过诡谲的光,只可惜,不过是传说中的东西罢了。 楚恒对此并没有兴趣,边往前走边说:看好章瑶雪,她还会来找你的。 杜如异应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问:主子,如今您出了流风回雪,咱们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楚恒脚步一顿,提到流风回雪脸色冷下三分:继续查,一定要把当初那个人找到。 只有找到了那个人,他才能搞清楚三年前周清衍究竟是不是不守诺言独自离去。 杜如异低头称是,再抬头时只看见一角浅紫云袍飘然而过,楚恒已经乘着月色离去。 此时,皓月当空,星轮流转,周遭一片寂静。周府。 周清衍神色晦暗不明,冷笑道:魏侍卫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成云还是一副沉稳老实的模样,锦衣卫全部守在周府外围,魏成云却偷偷进了周清衍的院子,声音沉稳如钟:属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想问问国师楚公子的来历。 他是什么来历你有何资格过问?周清衍眉峰紧蹙,声音中已经带了些许恼怒。 三年前皇帝下令楚家上下尽数斩首,他与楚恒流落街头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 别说锦衣卫的头目鲁艺和齐相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素来与他不和,就是哪怕真和他站在一边他也不能随意将这件事说出去。 魏成云也皱紧了眉,在锦衣卫中审问犯人审的多了,直觉告诉他周清衍的态度太谨慎了。 他下午派出去跟着楚恒的人灰溜溜地回来,连他去了哪条街都不知道可见楚恒武功高强。 周清衍前脚刚把这个来历不明武功高强的人带进府里,后脚就遭遇了刺杀委实不得不让人生疑。 他询问此人来历也属于例行公事,于公于私都无可挑剔。 周清衍显然从魏成云脸上看出了端倪,眼潭深处闪过一丝精光,面上不显冷笑:你莫不是在心中想你不过是奉旨保护我,我为何要如此为难你。 魏成云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 我身边的人,小厮也好侍妾也罢你有何资格置喙。周清衍慢慢悠悠地,仔细打量着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鲁艺派你来不过是想监视我,你自己好自为之。 下一瞬,周清衍猛地伸出手。  魏成云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心知周清衍这是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只能硬咬着牙一步不退。  压力在面前的刹那消失了。 魏成云顿时松了口气脸色发白,抬起头时背后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周清衍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宛如一只会说话的狐狸,此时此刻犹如狐狸沉寂下来,背后是一只露出獠牙的凶兽。 魏成云猛地一怔。 但是不过一瞬,男人的眼神又重新恢复成原先高傲而轻薄的模样,淡声道:退下吧。 魏成云实在看不懂周清衍的意思,不过他已经知道楚恒是从流风回雪出来的,那个地方的人倒是方便查。 周清衍见他退走止不住扯了扯嘴角,四指按住心口细细揉搓。 半晌,周清衍放下手挑眉朝着门口朗声道:进来。 屋外没有丝毫的动静,衬得周清衍宛如一个发了癔症的疯子。 周清衍嘴唇微微一勾,故意放柔了声音:子渊,这屋里好冷进来捂捂。 门嘎吱一声轻响,紧接着一个裹着寒气的男人进了屋子,氤氲的烛光洒在男人的身上在棱角分明的脸上落下一道阴影。 楚恒一转身立马就被某个温暖的怀抱抱了个满怀。刹那间暖意充斥了面前,楚恒顿时一愣身体比脑子快一步搂过周清衍的腰生怕这祖宗重心不稳摔了。 周清衍头一如既往地埋在楚恒的肩窝,声音沙沙的带着浓浓的娇软意味:子渊,他们都欺负我。 一滴汗水顺着楚恒的脸落入精致的锁骨,男人止不住地咽了一口唾沫:松手。 周清衍环着楚恒的腰抬起头,对着楚恒周清衍眼中的狐狸仿佛刚刚度过了冬眠期,慢条斯理地舔舔自己的爪子,漂亮精致的小脸正对着楚恒。 楚恒总算忍无可忍一把收紧搂着周清衍的手,后者的腰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细,两人此时此刻腰腹贴着腰腹,鼻尖甚至能触及对方湿热的呼吸。 周清衍尚未反应过来,楚恒已经一把将他拖高。 周清衍吓了一跳:楚恒你做什么? 楚恒压根不理会这祖宗的胡闹,扛着人走向床铺:别乱动,以后想做个瘸子么? 周清衍顿时老实了。他的腿过了三日伤口总算好了些许,站着虽然疼但也不是不能忍。 他一看见楚恒就忍不住想要去逗一逗,一来二去倒把腿伤给忘了。 好在,楚恒记得。 楚恒显然已经照顾周清衍成了习惯,把他轻轻放回床上,身体刚触及床铺周清衍一把就跳了起来重新搂住了他的脖子。 楚恒脸色露出痛苦的表情,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你又想如何? 周清衍耷拉着眉眼,看着可怜兮兮的:好凉。 此刻已是深秋,床上的丝绸无比的柔顺,刚躺上去确实冷了些。楚恒心想到。 我去唤丫鬟拿个汤婆子来。楚恒已经彻底对周清衍没了脾气,叹了口气道。 周清衍又一把把他拉住了:天色这么晚了,哪来的热水。几个大丫鬟都被我遣走了。 楚恒心中一动,怪不得他来了这么久也没看见阿莲阿蔷两姐妹:你遣他们去哪儿了? 周清衍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你给我暖一下被窝我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字数有点少,明天应该还有一章,捉个虫。 第9章 闹剧 猝然之间楚恒一低头,对上周清衍纯洁明亮的眼睛。 周清衍盯着楚恒略显僵硬的身体眨眨眼睛:不暖被窝也和我一起躺躺呗。 楚恒继续盯着他看,良久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恰恰碰到周清衍的瞬间被后者提前握住。 指尖细腻的触感尚未消失,楚恒就看见周清衍毫无预兆地向后倒去,顺道也拉着他一起倒向床铺。 低沉而轻微的响声过后,周清衍睡在柔软的床铺上,楚恒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整个人压在了周清衍身上。 男人顷刻间从脸颊红到了耳廓。 周清衍就想看楚恒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模样,可是如今看见楚恒眼底愈发深邃后不安地动了动:子渊,你起开些。 楚恒没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脸上的红晕已经慢慢消了下去。 周清衍想往里面缩一缩:子渊,你压到我的腿了。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楚恒的某些神经,男人换了个位子,扒开周清衍小腿的布料一看,嗯好,没渗血。 楚恒理好被子,轻声道:睡吧。 一道凌厉的风声响起瞬息之间熄灭了烛火,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周清衍平躺着,连床梁都看不清晰。 你就不问阿蔷阿莲去哪儿了黑暗中周清衍的声音显得格外轻。 楚恒翻了个身,把周清衍另一边的被子也压实了:你想说便说,不愿说便罢了。 周清衍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你这人好没意思,就不与你说。 楚恒年纪轻轻已经被锻炼出了不骄不躁的脾性,闻言也不生气声音清浅温柔:嗯,睡吧。 语罢男人缓缓地闭上眼睛。 夜已深。 这床是给周清衍一个人准备的,虽然够大但是被子大抵有些短,再加上楚恒生怕周清衍冻病被子全往那边堆,睡着了能感觉到微微的凉意。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7) 不知过了多久,楚恒只感觉自己怀里拱进了一个活物,男人迷糊的脑子并没有过多思考一翻身就将那活物牢牢抱在了怀中。 那点微不足道的冷意刹那间烟消云散。 周清衍在黑暗中睁着一双大眼睛,眉峰微不可察地皱起,四指张开抵住心口稍稍按了按,只觉得心口疼痛稍好些才在楚恒怀里闭眼,声音低得几近于情人间的呢喃。 他们都欺负我,我偏不遂了他们的意。 当晚与此同时,四皇子府。 章瑶雪自觉得了生子药的药方一定能怀上,到时候她的孩子就是皇上的第一个孙儿。 回去之后的章瑶雪先是送别了母亲之后迫不及待地让信得过的丫鬟连忙去把药煎上,自己闲来无事便找了块上好的蜀锦给未来的儿子做衣裳。 做了大半个晚上才能依稀看出些衣裳的模样,章瑶雪身边的陪嫁丫鬟赞叹道:皇妃手艺真好,以后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章瑶雪心中欢喜,俏脸却是一红:你这小妮子愈发会打趣人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出一个尖利的女声:岂止是打趣,我看是笑掉大牙了吧! 章瑶雪脸色巨变,小丫鬟身形一抖朝前来的女人低头行礼:王良人。 那女人还没开口,甚至没有递过一个眼神,她身边一个穿金戴银的大丫鬟上前一步啪的一声,甩了小丫鬟一个响亮的耳光。 小丫鬟半边脸颊顿时鼓了起来。 章瑶雪气得浑身发抖,这哪是教训丫鬟,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王良人,你欺人太甚。我院中的人你也敢随意打罚,尊卑都不顾了吗? 王良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由自主地冷哼一声。 她自认美貌过人如今又怀着三个月的孩子,哪里不必这个处处循规蹈矩的丑女人好,偏偏娘家无权无势,地位始终矮了章瑶雪一头,她如何甘心。 姐姐怎会如此想?王良人露出一副委屈善意的表情,这丫鬟才是尊卑部分。若她只是不敬妾身倒也罢了,可是妾身如今怀着殿下的龙胎,她不敬皇家血脉难道不该罚? 章瑶雪被堵得哑口无言。 王良人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朝底下人使了个眼色。 身边另一个大丫鬟立刻会意上前,和之前扇耳光的丫鬟一起一左一右按住了小丫鬟,紧接着从外面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小厮,沉沉地站在王良人身边。 王良人漫不经心地道:去吧。 章瑶雪目瞪口呆,外男不得传召怎可进入皇妃的寝殿:王良人,你究竟想如何? 啊!话音刚落,只见最后进来的小厮一把扯住小丫鬟的发髻,后者顿时疼得大叫一声,眼泪噙满了眼眶,皇妃,皇妃救救我。 但是小厮没有给她第二次求救的机会,啪的又是一巴掌,晒得小丫鬟眼冒金星,兜头喷出一大口血。 章瑶雪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顿时被吓傻了片刻,但反应过来后胸中充斥了巨大的怒火。 这边小厮连扇了小丫鬟好几个耳光,活生生把这个小姑娘扇晕过去,脸已经肿得不能看,嘴角,耳畔都渗出了鲜血,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章瑶雪一个箭步冲到王良人身边,身体还没摸到王良人话已经脱口而出:王倩,你别以为怀着龙胎就敢恃才傲物!你 话还没说完,王良人突然惨叫一声向后一倒,险之又险地被身后的侍女扶住。 章瑶雪还没反应过来,王良人已经脸色苍白哭得梨花带雨,抽抽噎噎地说道:皇妃,奴不是故意的,奴给您磕头,您就算不饶恕奴婢,也看在孩子的份上。 章瑶雪伸出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就这么愣在原地。 谁知下一刻,四皇子燕昀突然出现在了门边。章瑶雪看了眼虚弱无比的王良人,又转头刚刚掌箍丫鬟的小厮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两个大丫鬟爬到燕昀腿边拼命磕头,眼泪汪汪地说:殿下,殿下您快救救良人,皇妃说良人没给她下跪行大礼是不分尊卑,要杖责良人! 章瑶雪刹那间脸色惨白,她看到燕昀深沉的脸色就知道完了,但仍旧下意识徒劳地解释:殿下,不,不是。 燕昀一看到美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只觉得心疼无比更何况王良人还怀着他的孩子,更是怒火中烧。 章瑶雪。燕昀气得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你是正妃,心肠竟然如此歹毒,连个侍妾都容不下。欺压怀孕的侍妾,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本殿下都暗杀了! 章瑶雪连忙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是一阵天晕地旋。燕昀直接把她推开,打横抱起了王良人:倩儿,没事吧? 王倩一脸苍白,唯唯诺诺地缩在燕昀的怀中:奴没事。殿下不要生气了,姐姐不是故意的。 燕昀最喜欢王倩那张生得漂亮小巧的脸,此番美人在怀又听她话里话外都在为章瑶雪辩解,更觉心疼,冷眼看着章瑶雪:好生看看,倩儿心地如此善良,你这般歹毒她还愿意为你说话。 章瑶雪摔在地上的瞬间仿佛把一颗心都摔成了齑粉,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此时,有只纤细的手悄然伸出,恰到好处地阻挡了燕昀的视线,紧接着是一个柔美的女音:殿下何不让我为良人诊治一番。 王倩和章瑶雪这才注意到燕昀身边还跟了个面罩薄纱一身素衣的女子。 女子头上只有一根玉簪,一身蓝衣不着多少花纹,腰间不挂玉佩只挂了个小小的药囊,飘然似谪仙,圣洁灵动,不食人间烟火。 燕昀这才连声说对对对,看也不看地上的章瑶雪径直抱走了王倩。 王倩来时带了一群人,燕昀来时更是人潮涌动,如今两人双双离去章瑶雪的院子门前顿时冷清下来。 小丫鬟好不容易醒转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爬到章瑶雪身边来:小姐,小姐您别吓我,您没事吧? 这丫头是章瑶雪的陪嫁丫鬟,自小就跟着她,这会儿估计也是脑子不清楚不叫皇妃改叫小姐。 章瑶雪这才慢慢地缓过神来,摇摇晃晃地撑着站起来:去把门关上。 丫鬟去关门,一回头看见章瑶雪跌跌撞撞地扑到书桌前想写和离书连忙扑过去:使不得啊小姐,您要是回了娘家,夫人可怎么办?您日后可怎么办? 您不是从妙华大师那里求来了生子药,只要能生下皇孙王良人如何还敢放肆。丫鬟见章瑶雪停下了笔,继续劝道。 章瑶雪雪白的手指一阵缩紧:你说得对,我如何能让王倩称心如意。光生下皇孙还不够,我还得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吧嗒一声,毛笔应声断成两截。 另一厢,王倩本想和燕昀好好撒个娇,再装作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添油加醋,谁曾想燕昀直接让身边的女子为她诊治,半点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燕昀:如何?孩子可有事? 蓝衣女子淡淡道:无大碍。,勿动肝火勿食辛辣即可。 王倩又叫了起来:殿下,奴的肚子好痛! 蓝衣女子一转头,燕昀满脸不耐烦:棠云都说了你无大碍,还在折腾什么? 王倩顿时哑然,以往她只要嚷着肚子疼,燕昀都会为她请来太医再轻声细语地哄她,今日怎的如此冷淡。 王倩看向蓝衣女子的眼神阴狠得宛如淬了毒。 燕昀只让府医好好照顾她,转身便和棠云一道走了出去。刚走到没人处,棠云略施一礼:我已报完殿下的恩,这便离去了。 燕昀从未见过如此特殊的女子,飘然圣洁不染尘埃,不喜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却能句句戳中他的内心。不过短短一日,燕昀已经深深地为她着迷。 你等等。燕昀只得道,我救你一命,你若执意要走,可否在父皇过完生辰后再走? 皇上的生辰就在这月末,不过十来天的功夫。这一来可以有个借口留住棠云,二来棠云聪慧过人可以帮他想想送些什么礼物最好。 他做了三皇兄好几年的陪衬,此番也想打一场翻身仗! 第10章 迟来的道歉 次日清晨,楚恒率先醒来时,场面就变得极为尴尬他昨晚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时把周清衍抱着睡了一个晚上! 熹微穿过窗户的缝隙猝不及防地溜到男人白皙的脸庞上,周清衍双眼紧闭呼吸轻浅,整个人蜷成一只冬眠的小狐狸,细软的腰堂而皇之地暴露在楚恒眼前。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楚恒目瞪口呆的一幕,因为周清衍赫然把他当做了床垫子,头趴在他胸口,一只手仿佛手掌里握着一个鸡蛋,修长的手指虚虚地弯着被楚恒大手呼伦包住,两人不知为何十指相扣。 楚恒用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去掀被子,一看才松了口气寝衣好好地穿着呢。 就窗边的亮光来看,大概已经到了平常上朝的时间,但是周清衍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即使闭着眼睛也能看见眼窝下深深的青黑。 楚恒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怎么整整睡了一晚上看起来还这么虚弱呢? 楚恒犹豫片刻,最后把相扣的手轻轻抽出来从胸前托住周清衍的脖颈,另一只手小心地搂过他的腿弯,仿佛在拖什么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般把人挪到一边。 楚恒手上刚一用力就把周清衍轻巧地抱起。男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再怎么样周清衍也是一个习武的成年男子,怎会如此轻? 唔。睡梦中的男人突然离了熟悉的环境不安地呓语,细黑的眉也皱了起来。 楚恒只得凑近了小声道:无妨,继续睡。 也不知周清衍在睡梦中是如何和楚恒交流的,后者说完后周清衍果然舒展了眉峰,呼吸稍稍重了些。 楚恒下了床再回头,才发现周清衍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在厚重的被子里甚至看不清轮廓。 公子官做的大也不容易,前几日犯了病整日整日地扎针都不行,茶水里都是血痰。 猝不及防,那柴夫的话再一次响彻耳畔,震得楚恒微微发愣,直到门边传来一阵细微的敲门声。 屋外是阿蔷,这姑娘还是一副古灵精怪地模样,一见开门的是楚恒而不是周清衍一愣:公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恒摇头打断:小声些。 阿蔷反应过来偏头朝屋内看了一眼,看向楚恒的目光透露出欣喜公子已经许久没有得此一夜好眠,如此看来把楚恒从流风回雪中赎出来委实是件幸事。 楚恒不知从阿蔷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眉头一皱:他是不是很少能睡那么久? 阿蔷:嗯,多亏了公子在侧。 楚恒眉峰又皱紧了三分:坊间传闻有几分真? 坊间传闻国师在三年内必死无疑,楚恒最初只觉得是谣言,入周府这几日心中愈发慌乱起来。 阿蔷闻言俏颜上的喜色尽数消失,声音很小:九分是真。 说完这句阿蔷又忍不住抿紧了唇,这些话她已经憋了很久无处述说:大约半年前公子开始觉得心口痛,最初他没当回事直到在审三门案时熬了整整三日,好不容易审完还没出门就晕倒了。 阿蔷一双美目黯淡下来:太医把脉后才知是操劳过度五脏受损,再加上腰伤 楚恒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手脚都凉了半截,好半晌声音发颤:腰伤,是旧伤吗? 阿蔷诧异地看他:公子怎知? 楚恒原本温热的半截手脚彻底冷了下去。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周清衍,床上那团轻微的突起一动不动。 腰伤是因为当年那件事吗? 周清衍全然不知阿蔷一段无意识的话对楚恒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他这一晚睡得委实遭罪,先是心口疼,好不容易用内力稍稍纾解些许腰又开始隐隐作痛,折腾了大半夜才睡着纵使如此,也是他难得一个晚上。 一直到晌午还差些时间周清衍才缓缓睁眼,果不其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晕眩,眼前的迹象扭曲破碎后又重组,时时刻刻有鬼影从阴影处冒出来。 周清衍面色平静,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四肢动弹不得的感觉,只要再过一小会儿就能恢复正常。 床前陡然投下一片阴影,楚恒一张放大的俊颜出现虽然扭曲但周清衍仍旧一眼就看出来了。 楚恒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醒了怎的不动? 周清衍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倒是想动,这不是动不了么!这祖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男人很想狠狠地瞪他一眼,实际上只是稍稍睁大了眼睛细润的光在眼眸中闪烁着,不仅没有任何威慑力,反倒像只清晨的小鹿。 周清衍在楚恒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气得不行索性闭上眼平复心情。 听动静楚恒好像走了。怎么走了? 又过了不久正当周清衍觉得自己的身体恢复了些力气时,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床铺缝隙中伸进,径直把他抱进了怀里。 周清衍上半身被楚恒环在胸前,温热的小米粥被一勺勺地喂到嘴边。楚恒低声哄:吃两口。 周清衍这才睁开眼,顺嘴咽了,小米粥一下肚安抚了空荡荡的胃,感觉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就算刚睁眼还未洗漱,那又如何? 不用上朝不用审案,不用对付那些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老学究们,晚上有美人陪,白日里有美人喂,世间福气,无外乎此。 周清衍到底胃口不大,吃了两口便摇头示意不用了,随即抬起头舌尖轻轻舔了舔唇这个动作甚至比花魁半解华裳来得魅惑,对楚恒来说就是一剂披着糖衣的□□。 周清衍还不死心地用手勾住楚恒的下巴,挑眉:今日怎的这么如此主动? 按周清衍对楚恒的了解,这会儿这个不识趣的男人就该面红耳赤地慌忙推开,顺便愤愤地说上一句:周清衍,自重! 但是楚恒并没有这些反应。男人垂着眸子,不语,因为练武而粗糙的拇指不经意间摩挲着周清衍的后腰。 周清衍:阿蔷对你说了什么? 楚恒:对不起。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好半晌,楚恒才继续开口:对不起,当初那顿杖责本该是我受的。 周清衍无奈一笑:阿蔷就是这张嘴不好,你不必放在心上。 楚恒拧紧眉。 周清衍爬起来跪在床板上,视线恰巧和楚恒平齐,他说:当年人是我打的,杖责自当我来挨,哪有主子替侍从受过的? 楚恒不语。当年不过是一句小小的口角,他一时气不过踹了对面的人一脚,但随后不久一群人蜂拥而上。 混乱中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一味的拳打脚踢,气愤之下根本不管自己受了多少伤。 直到周清衍踢飞了对面的人把他从人群中救出来,闹剧才结束。周清衍踢的那人名叫段岭,父亲为钦天监正使,当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没过多久圣旨亲临,当时他爹在边关打仗,母亲拼命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出头,当时在场的人里只有周清衍无父无母,最适合顶罪。 楚恒不是不知道这一切,好几次咬牙想站起来都被周清衍死死地按了下去。周清衍站出去,双膝下跪头伏地,担下了所有的罪责。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8) 皇上为了显示他宽厚仁慈,罚了主谋周清衍八十大板,其余人全部禁足半个月。 那年周清衍十二岁,八十大板打得周清衍腰骨断裂,血肉模糊,楚夫人用上了最好的伤药侍女小厮彻夜守着才勉强把周清衍从鬼门关拉回来。 可等楚恒禁足出来,看见的周清衍又是满脸笑意,即使躺在床上凭着一张嘴也能损得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恒便想当然以为:没事了。只要日后不做这样不顾后果的事情,一切都不会有事。 日后的楚恒不再意气用事,却到今日才知道那顿杖责给周清衍落下了终身的病痛。 子渊,子渊?周清衍的声音把楚恒从回忆中拉回来,男人抬头,垂落的一缕墨发遮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嗯,方才阿蔷有事禀告,你醒了便传她来?楚恒声音恢复正常,只是袖中的手依旧握得死紧。 周清衍太了解楚恒了,见状默然半晌突然展颜一笑,从床上跳下一把搂过楚恒的脖子:阿蔷等会儿过来。 楚恒:那你现在? 周清衍整整衣袍,偏头笑着看他:美人不过来伺候爷洗漱吗? 周清衍最后还是没能享受到楚大美人的伺候,因为丫鬟突然在门外叫:公子,小江少爷来了。 周清衍突然间脸色一变,叹气。楚恒还在想这位小江公子是何许人也,门突然被撞开了,一道巨大的身影突然朝着两人扑来。 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小江公子稳稳当当地落了地,把门口的阳光堵得严严实实,指着楚恒大喊:好啊,你果然紧握藏娇! 刚一说完小江公子就觉得不对,左瞅瞅楚恒,右瞅瞅周清衍,凑近后者小声道:不对啊,看上去你怎的像那个被藏起来的娇? 楚恒:他听见了。 周清衍忍无可忍将他推开:江旭韩,你有点世家公子的模样。 江旭韩不满地提了提略小的裤腰带,哼一声:我如何不像? 江旭韩的父亲掌管禁军,江旭韩本人却毫无父亲的英勇气概,文不成武不就,那便罢了,毕竟靠着族上荫蔽过日子的纨绔子弟也不少。 偏偏江旭韩本人胖得出奇,同样的衣裳得用别人两倍的衣料不说,天气一热就容易流汗,常常是别家公子在与别人谈笑风生,江旭韩一屁股坐下就开始扇扇子喝水。 和周清衍同一年生,至今没混出个人样来。 周清衍不想与他辩驳:你来有何事? 江旭韩嘿嘿一笑:圣上的生辰快到了,我想来请你出出主意,送些什么才能既讨皇上欢心又不至于抢了皇子公主的风头。 楚恒低头喝茶,闻言心念一动。生辰礼自然不能马虎,能大方表明来意听语气应该与周清衍颇为熟稔。 男人忍不住又多看了江旭韩一眼,对方一张圆脸堆着不少肉,笑得憨态可掬:好清衍,你就帮我这一次。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周清衍和江旭韩齐齐投去诧异的眼神,只见楚恒俊颜半点不显,指缝间往下滴水,茶杯碎成好几处。 第11章 生辰宴 周清衍蓦然间蹙起了眉:伤着没? 男人绕过江旭韩,抓住楚恒的手腕:好端端地捏杯子作甚?话说得埋怨,但是语气却是满满的心疼。 仿佛划到的不是手而是脖子。 楚恒轻咳一声,抽回手:无妨,力气没控制好。他不敢承认他是被江旭韩那一句好清衍给气到了。 周清衍维持着手上的动作,狭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江旭韩挠挠头,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屋子里分明有三个人,但怎么看都像只有两个人。 江旭韩认识周清衍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国师,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吓得不轻。 但转念一想:这些日子里周清衍不像传闻中一样嚣张跋扈处处要人性命,反而无论何时都潇洒自如,温润有礼好说话。 江小少爷江湖侠气很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口味的兄弟,管他身份如何,认定了就是兄弟。 平日里只要有关官场上的事是绝对不会来找周清衍的,但是如今 江旭韩咬紧了牙:清衍 话音未落突兀地对上男宠的视线,江旭韩猝不及防间一阵心悸不知为何他对上男宠幽深的眼眸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不可能吧,只是个以色待人的家伙。 阿蔷,拿伤药。周清衍朝门外叫了一声,随即转过身对江旭韩道,我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该送些什么。 江旭韩下了决心:你知道我们江家不招惹是非,从来都是安分做自己的事情。从年初开始,江南东路一直下雨,一个月前河水决堤淹没了大片良田,甚至冲垮了民房,到了如今这雨也没停,灾民食不果腹。 周清衍眼眸微凝。 江旭韩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爹已经连上了好几份奏折恳请陛下赈灾,均石沉大海,这生辰宴恐怕是唯一的机会。清衍,你救救这些无辜的百姓吧。 楚恒敷药膏的手一顿,抬头去看周清衍后者一张俊颜崩得死紧,本来就没多少血色的唇更是苍白得让人心疼。 而另一边的江旭韩很想转身离去,又实在放不下那些危在旦夕的灾民。 楚恒微微一哂。 江旭韩的父亲是禁军首领,也算个高官,可就是这样的高官上的奏折都得不到皇帝的答复,还得靠生辰宴才能上奏灾情,这其中不是宰相越庖代俎扣下了奏折,就是皇帝昏庸无道。 若是前者,那便是奸臣当道,若是后者就是举国皆哀。 江旭韩不满地问:你笑什么? 楚恒淡然勾唇:我只是笑今天天气好。 这话气得江旭韩险些冒烟:你! 好了。周清衍白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开口打断两人,宫商,我不久前已经向陛下辞官,这事恐难从命。 江旭韩愣在原地,在他看来这事虽然不太讨好但不过是出个主意罢了,想来对周清衍来说也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他爹让他去请周清衍帮忙时他便来了。 但没想到,周清衍干净利落地拒绝了他。 楚恒微不可察地一勾唇,继续低头敷药。 江旭韩看着周清衍一阵心寒:你就这么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楚恒眉峰猛地一蹙,站起身隔绝江旭韩略带怨恨的眼神:江小少爷,我家公子愿意帮您那是情分,不愿意帮也无可厚非。 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就差把不要脸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江旭韩连连后退:好好好,周清衍算我看错了你!说罢一拂袖气冲冲地走了。 楚恒一回身手按住周清衍瘦削的肩膀,轻轻把他拉近自己:不必内疚。 今年皇帝四十有二,既不是整岁生辰也不是什么吉利数字,自然算不上什么大生辰,表面看来这的确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忙。 殊不知,这哪是帮小忙,分明是逼周清衍站队。 天下谁人不知原国国师周清衍是皇帝的心腹,如果周清衍真的答应下这件事,那就是明摆着告诉皇帝:我与你不是一条心,我和禁军首领是一条心。 国师手上的权利全部来自于皇帝,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再加上周清衍已经得罪大半个朝廷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周清衍沉默半晌才慢慢抬起头:有何内疚,我本就是个无良人。 楚恒盯着周清衍强撑笑容的俊脸,心里止不住地心疼:左右你如今已经不上朝,指不定连生辰宴都不用去。 周清衍又沉默,他真怕江旭韩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子在生辰宴上做出什么不知死活的事情来。 然而皇帝没有给楚恒安心的机会,当天下午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苏青就来了,苏青今年三十岁,生得貌美如花腰肢细软,说话轻声细语的,见谁都带着三分笑。 十几年前皇帝刚登基,后宫匮乏子嗣欠缺,大臣们中不乏有人怀疑苏青是皇帝的男宠,好在不久后宫中嫔妃接二连三地生下孩子,大臣们这才逐渐消停下来。 苏青此次前来就是来传圣上的口谕:陛下让您务必去半个月后的生辰宴。 说来好笑,一个皇帝,命令一个臣子或者说是一个平民进皇宫参加宴会,其中的含义,属实不足为外人道。 周清衍提前让楚恒离开三年前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苏青究竟还记不记得楚恒。男人不由得皱紧双眉。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苏青无奈地叹口气:此事陛下并无告诉我太多。 苏青是从小跟着皇帝的,平日里无影阁需要解决皇帝明面上没有借口动手的人或者事都是由苏青来传口谕。前因后果周清衍也能从苏青口中知道些许。 但是如今,皇帝竟然连苏青都不告诉。 苏青心里也跟着叹气:陛下如今是愈发不信任人了。 周清衍不再多言,拱手行礼:多谢苏公公。 苏青浅笑着回施一礼,转身走了,等走到了长廊中,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玄黑带着斗笠的男子,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男子也看见了苏青,简单地行了礼。两人擦肩而过。 楚恒别开眼,拐过一个弯推开周清衍院子的门。后者正在和阿蔷吩咐些什么,见到周清衍立即展开笑颜。 子渊,快过来。周清衍朝楚恒招招手,语气柔和得不像话。 楚恒余光瞟见阿蔷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也不拆穿,老实坐在周清衍旁边,后者毫不犹豫地靠了上来,头枕在他大腿上。 楚恒仿佛已经习惯了周清衍时不时吃豆腐的登徒子脾气,此刻心情极为平静:那宦官来是不是让你一定要去生辰宴? 周清衍的笑意顿时一僵。 楚恒盯着周清衍的眼眸愈发深远。男人低下头逐渐挨近周清衍:怎的?被我猜中了? 我不仅猜中了这个,我还猜得出你打算帮江旭韩那个忙。楚恒顿了顿,平静地说出了事实。 周清衍猛地撑起身子,猝不及防间后腰传来一阵刺痛,还没来得及揉一揉就被旁边的男人强硬地按住腰拖了回来。 腰伤这么重还敢撑?楚恒声音无比深沉,怎么,我说错了? 周清衍苍白的唇抿得死紧,狐狸眼睛不再绽出魅惑,一言不发地直盯着楚恒。是他小看了楚恒,三年过去他忘了这个男人当年多么聪明。 楚恒忽地一勾嘴角,打横抱起周清衍走向床铺,轻轻松松脱了他的外衣再盖好被子:想帮便帮,和我逞什么强? 周清衍当即一愣。 楚恒知道现在的自己有些疯魔了,他费尽三年的时间才有了部分班底,原本打算瞒着直到时机成熟一举拿出来,谁曾想遇见这么个祖宗。 明明知道这个人三年前抛弃了他,明明知道这个人的笑容没有多少真心,明明知道他有不少秘密,明明 楚恒脸上面无表情,心里想到:那又如何?只要他还在这里,一切都不重要。 周清衍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这句话是何含义,刚欲开口询问就被楚恒遮住了双眼:刚刚是不是腰伤犯了,休息一会儿。 声音虽然温柔却让周清衍毫无反抗的余地。眼睛上的掌心不间断地传出热量,周清衍身体本身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多时就已经升起沉沉的睡意。 睡醒后楚恒已经不在府中,一问阿蔷才知他出门,没有惊动府中的人,也躲开了魏成云的视线。 周清衍思及楚恒之前的话,索性不再管,只问阿蔷:我吩咐的事办得如何? 阿蔷轻声道:时间有些赶,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做好。 周清衍点头:赶得上便可。顺道让阿莲那边抓紧时间。 接下来的这半个月日子过得极为平静。魏成云得了教训平日里压根不踏进周府半步。 周清衍每日就调戏调戏楚恒,后者就在这种无时无刻的调戏中逐渐成长,最开始只会面红耳赤地逃走,现在都能勉强顶上两句嘴虽说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阿蔷也逐渐习惯了自家耐不住寂寞的公子三天两头就把楚恒惹火,三天两头地去哄,哄好了又继续惹,循环往复 虽说日子过得跳脱了些,但是公子脸上的笑容比之前三年加起来还要多,阿蔷脸上虽然叹气,心里倒是轻松多了。 她自从无影阁组建就跟着公子,三年来也没见公子那么轻松自在地笑过,原以为楚公子进府是件坏事,此番看来是她想错了。 鸡飞狗跳的日子转瞬即逝,转眼到了皇帝生辰宴日。 周清衍今日内里穿一身浅色的袍子,外罩紫衫,朦胧间显出不同的层次,长袖流风飘然若仙。周清衍过了这半个月的修养气色好了许多,眉不画而黑,唇不施而红,眸间流转着淡淡的微光,触及谁都是勾魂夺舍般的美貌。 楚恒今日不便出席,此刻看着这个稍稍打整便能吸人眼球的人忍不住上前轻轻捏住他的后颈。 周清衍猝不及防一缩:作甚? 低些头,发冠歪了。 周清衍索性坐下,任由楚恒在自己身后动作轻柔地倒弄着发冠,半晌传来一声好了。 周清衍满意地起身,转头问阿蔷:之前无心送来的腰封呢?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本来昨天就该发的,但是由于看比赛去了导致了没写完一直拖到现在,我对不起小可爱们(鞠躬)。 第12章 宫宴 阿蔷咬紧了下唇立在原地没动,好半晌才道:在库房里,奴婢去拿。 阿蔷拿来的是一个楠木盒子,周清衍随意地接过盒子走进内室,没两步突然顿住又转回来,修长的手指轻巧地勾住楚恒的下巴,挑高眉:美人要帮我脱衣吗? 这半个月来楚恒大概经历过数十次这样的撩拨,甚至于沐浴就寝周清衍都能时不时来上这么一手,仿佛他的下巴上涂了什么香料专勾某只姓周的小狐狸。 男人面无表情地抓住周清衍纤细的手腕,退开一步:快些,免得赶不上宫禁。 周清衍眸珠中笑意闪闪面上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连连摇头,转身进入内室:唉,美人不解风情啊。 阿蔷从始至终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多时周清衍重新走出,步伐轻快了些,与楚恒擦肩而过时饶有兴致地眨眨眼:美人便在家中好好相夫教子,等相公回来。 相夫教子?楚恒嘴角微抽,夫在哪儿?子在哪儿? 周清衍终于见到楚恒吃瘪的表情哈哈大笑着出门,阿蔷给了楚恒一个同情的眼神,顺手将门带上。 遇见自家公子这样的人,正是难为楚公子了。 皇帝的生辰自然是办得极为奢华,主宴设在花萼楼,周清衍来时外面已经陆陆续续地停了不少的马车,车夫们规规矩矩地待在车上,整条道上安静得过分。 一下车,立刻就有禁军迎上来行礼道:国师。 周清衍漫不经心地一点头:宫宴不可携带兵器,你查吧。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9) 等到禁军查完再往里走一小段就会有品阶不高的小黄门来引各位大臣去花萼楼主楼,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周清衍的位子和三位宰相平齐就在齐相的旁边,对面坐着魏相和赵相,四个人的中间则是龙椅。 此时皇上还没来,周清衍要落座就得直面魏、赵两相。 眼看着避无可避,周清衍只得迎上去,按照品阶规矩朝两人行礼:魏丞相,赵丞相。 魏相今年正是花甲之年,头发花白每日都是笑眯眯的,见状连忙起身去扶周清衍:清衍何必多礼。 赵相在旁边只是冷淡地说上一句:不必多礼。 周清衍显然已经习惯了看赵相的冷脸,行完礼就淡定离开。他没看见在他身后魏相一脸欲言又止,旁边赵相冷哼一声。 叫他作甚?这样一个奸臣如何会上书请求赈灾。 魏相也是一脸无奈:尚且死马当作活马医,齐均庸卡着奏折不上奏,陛下自从国师请辞后就再也没上过朝,就是你我也难得见上一面。 一个国家连丞相都见不到皇帝的面,可见原国已经走到了什么地步。 周清衍耳朵敏感地动了动,这是第二次有人在谈论江南东路的洪灾。男人淡定地落了座,余光一瞥旁边春风得意的中年男人。 齐相的女儿是皇帝的贵妃,生下了三皇子燕冀。不久前燕冀前往边关平乱立下战功,连带着母族也受到了不少褒奖难怪齐相一脸得意。 竟然连暗扣奏折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周围的官员大多带着家眷,同党派大臣大多坐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夫人小姐们都在御花园里陪着各位娘娘赏花,一时间整个宴场只有周清衍孤零零的一个人。 周清衍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不多时,皇帝姗姗来迟,背后跟着一群人,为首的皇后一身华丽的宫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其次是妖娆艳丽的齐贵妃,整张脸都和她父亲一样带着得意,两人身后跟着一众皇子公主,紧接着才是后宫嫔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刹那间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人。 皇上笑着让众人平身,又看向周清衍:周卿,我见你气色好了不少。 周清衍顿时虚弱地咳嗽两声:有劳陛下挂念,咳咳咳。 皇帝叹了口气,摆手示意他先坐下。 又是不多时,丝竹之音响起,袅袅地飘散在整个宴场,袅娜姿态的舞女一个接一个地上场,各个铆足了劲儿跳这场万寿无疆。 周清衍对着面前一道粉蒸肉毫无胃口,甚至有些反胃。他本身就不喜油腻,尤其是这种偏甜的肉类更是一口都咽不下。 周清衍不知为何想起楚恒的拿手好菜炒山笋。春日里最嫩的竹笋洗净切片,热油下锅爆炒,只放些简单的香料与配菜,出锅时便能香味扑鼻。 楚恒喜肉喜辣,不爱吃这种清淡的菜色,但以前日日被他硬逼着做硬逼着吃,一来二去竟也有了习惯。 周清衍一想起楚恒就仿佛升起浓浓的甜雾,甜味并不腻人带着清淡的香气笼罩在心中,蓦然间滋润出一朵又一朵娇嫩鲜艳的小花来。 不知这个时候的楚恒在做什么?周清衍耳边听着古筝竹笛的和声,心里想到:这个时辰只怕是在练武,不是在练武就是在看书。 等回去了定要缠着他做一道炒山笋不可。 周清衍想着想着,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戏谑声:周卿,你怎的看白家姑娘看晃了神? 周清衍顿时一个激灵回神,才发现各大臣的家眷早已经入了场,舞姬已经退下,到了各家的小姐为陛下献艺以作寿礼的时候。 周清衍晃神的时候正巧到白家嫡女白轻柔献舞的时候。 白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偶得阁楼曼妙曲,一舞足以慰生平。 这是白轻柔十五岁那年皇上亲自为她写的诗,一舞过后白家小姐名动京城,多少豪门公子上门求娶,可是直到如今十八岁的白轻柔已经成了老姑娘,也没有嫁给任何人。 当年的京城名女,如今已经成了人人谈论的笑话。 周清衍回了神来不及收回视线猛地和白轻柔四目相对,周清衍率先移开眼光,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男人脸上不显朝皇上道:陛下您可别折煞微臣。白小姐舞姿倾城,想来为之倾倒的不知臣一个。 皇帝顿时哈哈大笑:你啊,这张嘴倒是半点不饶人。罢了,你朝白氏女敬杯酒权做赔罪。 周清衍端着酒杯一步步走向白轻柔,身形纤瘦的少女穿了一身红衣孤零零地站在中央,周围时不时传来好奇的,讽刺的视线,但她半点不惧,湖泊般平静的眼眸看着周清衍。 两个人都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面。 周清衍仍旧是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光论美貌就是对上白轻柔也丝毫不落下风,男人端起酒杯:白小姐,是我唐突了。 白轻柔深深地看了眼周清衍,微垂眼帘往后退一步弯膝行礼:国师不必如此,是轻柔唐突。 周清衍一杯酒落了肚,不仅没有消下去任何愁绪,反而勾起了当年那档子糊涂账,看着白轻柔越看心中便越憋屈。 白轻柔至今未嫁自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楚恒,为了等那个处处留情的男人回来。 周清衍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气闷,一口又饮尽一杯酒。 当年那方绣帕被楚恒毫不声张地送回了白轻柔手上,除了他与楚恒没有其他人知道这方绣帕最终的去向,楚恒的表现已经很清楚。 可是,白轻柔还是等他到了现在。 周清衍耳力极好,能听见其他贵女对白轻柔的窃窃私语声,心里更是堵得慌,宛如一只只的小蚂蚁爬在心口。 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世上有这么一个女子对楚恒死心塌地,即使遭受世间的非议也在所不惜,楚恒若要娶妻,定要娶这样的女子。 楚恒要娶妻,楚恒总有一天要娶妻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二更,来不及写了只有这么点(鞠躬) 第13章 雀鸟伤人 不知怎么回事,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周清衍的思绪就宛如织女织布机上的千丝万缕搅在了一起。 白轻柔献完了舞淡定地退回自己的位子,这之后又有不少贵女上来献艺,其中不乏有惊才艳艳者,但都没有白轻柔的舞来得动人心弦。 白轻柔半点不在意这场名为献艺实为争宠的戏码,低头夹了两筷子菜试图把楚恒从脑子里赶出去,最终没能如愿。 少女忍不住把视线投向周清衍。 别人不认识周清衍,可她认识,这个面容俊秀的男人年幼时一直陪在楚恒的身边,直到三年前楚家被抄家,她再也没能见到楚恒。 如今三年过去,周清衍变成了原国举世无双的国师,那么楚恒呢? 白轻柔始终不相信楚恒死了,她一直怀揣着某种微妙的希冀。 周清衍心情很复杂。他微垂下眼眸避开白轻柔的目光,笑着朝皇帝敬酒:微臣敬陛下一杯,祝愿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皇帝一杯酒尽数饮尽,给足了周清衍脸面。 酒过三巡,皇后突然站了出来:臣妾在御花园为皇上准备了生辰贺礼,还请皇上移步一观。 皇帝听见皇后的声音脸色陡然一变,算不得有多么冷淡,只是不像方才面对周清衍一般轻松惬意,眼睛深处甚至还隐隐带着嫌恶。 皇后开了口,原本热闹的宴场一下子安静下来,但偏偏皇帝没有开口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寂静当中。 皇上一位中宫皇后两位贵妃,齐贵妃生下了三皇子燕冀,钱贵妃膝下有大皇子燕雎和二皇子燕徽,六皇子的生母为宫女,生下孩子后被封为嫔,其余几个皇子的生母都在难产中死去。 皇帝的子嗣算得上兴旺,唯独不解的在于:中宫至今无所出。几个无生母的皇子皇上也没让皇后来抚养。 这样的冷待,几乎让皇后在后宫中无处立足。皇后知道这就是惩罚,惩罚她当年的一时糊涂。 皇帝一直没有开口,直到看见这个女人脸上的笑意已经有些僵硬这才说道:皇后这份心思难得,那就去看看。 气氛又瞬间热闹了起来。皇后贵妃簇拥着皇帝先行,其余的大臣随后跟上,家眷落在最后。 周清衍多喝了两杯酒此刻胃烧得慌,脚步慢了一些等回过神时已经落在了最后。好在男女授受不清,一群夫人小姐都刻意避着他走,周清衍正好乐得自在。 国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泉似的女声。 周清衍一转身,白轻柔就站在他身后五步远的位子,仍旧是一袭红衣眸光清浅。 周清衍独自一人,白轻柔也刻意远离了人群,此刻四周万籁俱静只有他们两人。男人:白小姐。 白轻柔紧紧咬住下唇:我从未想过位极权臣的国师会是你。 年幼时她尚在府中学琴棋书画,落花窗外偶然一瞥楚家公子,自此一片倾心时时不忘。 楚家公子身边永远跟着一个更俊秀的少年,少年俊秀挺拔,侠义而不张扬。她当年注视着楚恒,楚恒的目光永远追随着周清衍。 可没想到,楚恒一朝家破人亡,她再也没能找到关于心上人的只言片语。直到此刻,周清衍作为国师再一次嚣张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当年另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不见了。 白轻柔很想质问周清衍:当年楚家对你这么好,你如今得了皇上的信赖为何不为楚家翻案? 少女一抬头对上周清衍冷静的双眸,心头突然像是被浇下一盆冷水,身体陡然一个激灵。 这里是御花园,虽说周围没有人可难保没有眼线,若是暴露了周清衍的身份岂不是害了他?白轻柔知道楚恒有多在乎周清衍,这事情她万万不能做。 周清衍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喜是忧,白轻柔才貌双全聪明伶俐,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和楚恒十分登对。 这世上还有一个如此挂念楚恒的人,他本来应该高兴,但是周清衍不知为何心里宛如压了快沉甸甸的石头,怎么样也勾不出一个笑。 白轻柔面对着周清衍眼眸突然一凝:你背后有人! 周清衍顿时如芒在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转身,果不其然一道身影猛地窜了过去。 男人不由得皱起眉,是江旭韩。按照禁军首领长公子的身份应该不需要潜进御花园才对。 那么他穿一身夜行衣究竟是想干什么? 白轻柔声音微微颤抖:周,周清衍。 闻者转回身,对着这个女子他说不出一句重话:无妨你且安心。时间不早,你还是早些回到白夫人身边为好。 周清衍说完这话抬腿欲走,没走出几步白轻柔突然把他叫住:周清衍,如果你还活着,那 周清衍脚步没顿:或许呢。 白轻柔眼里一下子燃起了光芒。 周清衍来到御花园中心时已经是最后一个,皇帝位于高座,难得对着皇后有了少许的好脸色。 在御花园的空场中,五位小太监累得直喘气,中央放置着一个足有两人高的精钢铁笼,足足有成年男人小臂粗的铁柱围成一个椭圆形的笼子。 吼! 周清衍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都能隐约感觉到声波的压迫,定睛一看那铁笼中赫然关着一直成年雄狮! 周清衍一看到这只狮子就知道皇后为什么那么得皇上的欢心。 这只狮子通体雪白。皇上虽然不喜欢白色,但是传说中的白狮白象素来都是吉祥的化身,白狮降世可不是吉光照耀吗? 皇后眼中总算露出几许欢笑:这是臣妾在陛下生辰前日得来的吉物,想来是上天感召陛下勤恳治国,故赐下白狮祝陛下长寿绵延。 这番话说的极为有水平,皇帝几乎是瞬间笑眯了眼睛:皇后不愧是朕的贤内助。 周清衍仔细看了眼皇帝身边苏青不在,再看皇上,除开那点子兴奋外也没再开过口。 男人看向皇后的眼光带了些怜悯,即使费了那么多功夫也无济于事。 不过既然皇后开了这个头,他准备的大礼倒是可以拿出来了。谁曾想周清衍还没来得及开口,四皇子燕昀突然站了出来。 燕昀一脸得意洋洋:父皇,儿臣也得了一稀罕物件愿献给父皇。 皇上被皇后的白狮勾引了兴趣:哦,是什么? 燕昀立刻着人呈上一个鸟笼里面是一只七彩斑斓的雀鸟。 这只雀鸟与别的鸟有些不同,羽毛鲜艳亮丽且不说,鸟嘴尖而长,燕昀一打开鸟笼它就迫不及待地飞了出来,翅膀很大很快,转眼间就盘旋着飞上了高空。 鲜艳的羽毛在半空中飞舞着,配上月光的银辉,愈发让人心动。 众人止不住啧啧称奇。 四皇子这只鸟可真好看。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鸟,四皇子当真孝顺。 周清衍在暗处默默地一勾唇,不可置否。 皇上赞叹不已:老四,你能让他过来朕身边吗? 燕昀:儿臣遵命。紧接着拿出了一个口哨猛地一吹,尖锐的哨声响遍整个御花园。 不少年纪大的老臣都是一阵不适应。 周清衍猝不及防被震了一耳朵,顿时觉得心肺翻涌,男人脸色泛起一阵灰白,一把按住了自己心口。 指腹隐隐在心口重要的穴位上按了几下,那股子剧痛才勉强压住。周清衍深吸一口气,虽然没事,四肢多少有些发软。 好在,这场宴会就快结束了。 周清衍缓了口气,素白的手下意识地蹭了蹭腰,腰封至今没有用处,最好就是这腰伤今日给他一个面子,让他能安安稳稳地回到家。 人群中间的燕昀吹了哨之后,雀鸟果然停下了向上飞,翅膀一扇就往皇帝的那边飞来。后者下意识地抬起手臂试图让雀鸟停在他手臂上。 雀鸟在飞的过程中突然一阵鸣叫,紧接着以更快的速度朝着皇帝冲来没有停在手上,也没有停在任何地方,尖利的爪子直冲皇帝混沌的眼睛! 啊! 爪子没抓到皇帝的眼睛,但是在九五之尊的脸上落下好几道深彻的血痕。皇帝脸上顿时鲜血涌柱。 他惨叫一声向后倒去,他一倒龙椅也跟着倒,身后的宫女嫔妃们尖叫声划破了长空四下奔逃。 甚至连方才感恩戴德的皇后都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快来人,救驾,救驾! 几个宫女太监围攻着雀鸟,但是这只雀鸟不知是受了哨音的影响还是受了方才尖叫声的影响,上下不停地翻飞,翅膀极其有利当场掀翻了一个瘦小的宫女,原本想上的人都被吓停了脚步。 于是在禁军赶来之前发生了很滑稽的一幕:胆小的嫔妃们惊魂不定,胆大些的嫔妃在旁边说着:陛下,陛下! 围着雀鸟的宫女太监每一个敢上前的。 雀鸟的爪子抓得皇上脸上血迹斑斑,金黄的龙袍也给勾住了好几次,残破了不少看上去十分狼狈。 好在禁军首领江砾很快赶来,江砾正值壮年手持弓箭大吼一声:都退开! 一群人呼啦地散开,只见江砾拉弓如满月,咻的一声一支箭朝着雀鸟射去。 箭矢穿透了雀鸟的半边翅膀,雀鸟立马哀鸣一声,跌跌撞撞地往外飞。虽说鸟没死,好在皇上得救了。 江砾连忙上前扶起皇帝:皇上,微臣救驾来迟。 转眼间又是一群嫔妃上赶着去扶皇帝,后者一把把众嫔妃推开:都给朕滚!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10) 皇帝被江砾扶起来时惊魂未定,第一个反应就是朝着燕昀怒吼:老四,这就是你送朕的生辰贺礼! 燕昀自从雀鸟不受控制后就已经面如土色,闻言立刻跪地:父皇,父皇儿臣并非有意。 这只鸟是他前几日在路边捡到的女医棠云送的,在府中养的时候一直很听话,不仅羽毛漂亮还会说人话,燕昀这才起了送贺礼的心思。 皇帝怒火滔天:来人,把四皇子带下去杖责五十,禁足一年,让他去灵光寺好好抄一抄佛经。 燕昀吓得双腿颤抖:父皇,儿臣真的不是有意的! 这边禁军还没上来拉人,人群中不知哪位大臣突然叫了一声:笼子,笼子打开了! 周清衍自从听了那哨音身子一直不舒服,也懒得看他们狗咬狗,索性找了个暗处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猛地瞪大眼睛。 吼! 精钢做的笼子竟然被雀鸟啄断了链条,链条咣当落地,下一瞬白狮一跃而起跳出了笼子。 白狮猩红的眼睛缓缓地扫视了一圈,一张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和红舌,目光紧紧盯住了皇帝! 江砾舍身挡在皇帝面前:皇上快走,臣挡住。 周清衍见状顿时恍然大悟:他总算知道江家父子求不动他打算做什么了。这是一招险棋,简直就是用命在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07 23:14:15~20211109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噜噜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想念 香炉隐约升起了袅袅的烟雾,若有若无地缭绕在房间之中,红梅站在楚恒的后面昏昏欲睡,小鸡啄米似的惦着脑袋。 楚恒拿着一本古书慢慢翻看,不得不说周清衍委实十分了解楚恒,周清衍白日不在家的时候,楚恒果然不出他所料不是耍剑就是看书。 可怜红梅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对着一个面对别人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成日里瘫着脸的主子,都快闷出病来了。 咚! 楚恒刚重新翻开一页书,晦涩的文字还没有过脑,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沉声。男人诧异地一转头,红梅额头红了一大块,正委屈地揉着头。 楚恒哑然失笑。 红梅小脸皱在一起:楚公子,您看书看了半日了,不累么? 看来周清衍平日里对下人十分宽厚,上至他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下至他身边小丫头红梅,个个都不怕人。 秋棠年纪大还算沉稳,红梅可就真真是个活泼性子。 楚恒摇头:书中千般意,细细揣摩便觉得更有滋味,怎么会累? 红梅大字不识,一见那密密麻麻的小楷就想睡觉,连忙换了个话题:公子您快看看我方才可有撞坏这尊红璃瓶? 楚恒循声望去,眸光微怔,下意识地伸手抚摸瓶上细腻精致的花纹。 他住的这间院子格局全是按照当年楚府的院子打造的。楚恒住在这的时间里,已经找出了不少当年他房中的东西。 每找出一件,楚恒心里便多一分感动当初楚府被抄,他房中珍贵的字画古玩全被抢走,周清衍这三年来得花费多少工夫才能一件一件地把东西重新找回来。 周清衍鲜少踏足这个院子,但是楚恒身处其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感受这个人的温柔。 如今看见这尊红璃瓶,男人眼中浮现笑意:磕坏也不打紧,去问问正院的那位爷,他有经验。 红梅闻言丈二摸不着头脑。楚恒却不肯再多说,只是眼光流连在花瓶上,唇边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房中的所有的摆设,只有这个红璃瓶不是三年前的旧物。三年前摆在楚恒房间里的事一尊青玉瓶,瓶身晶莹剔透浑然天成,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为什么没有找回来? 因为青玉瓶十分遗憾地没有赶上抄家的时候刚刚被放在桌子上没有几天就被当年咋咋呼呼的混蛋玩意儿碰碎了。 当年楚夫人气得半死,罚周清衍去静室跪个一天一夜,饭也不给水也不给。楚恒心疼得不得了,连夜跑去找他爹商量对策。 楚将军抓耳挠腮半晌,舔着一张老脸去找夫人求情,楚恒则趁机翻窗进入静室给周清衍送来了吃的喝的,甚至还有保暖用的毯子和蚕丝被。 原本楚恒送完了东西就该走,谁知周清衍却一把拉住楚恒可怜兮兮地说:静室里好黑,我害怕。 那年八岁的楚恒着了这混蛋玩意儿的道,两个小孩儿就着一床毯子一床被子依偎在一起睡了一宿。 等到楚将军来放人时哭笑不得。 楚恒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忍俊不禁,手摩擦着瓶身感受到温热感。男人收回手,转头看向窗外。 不知怎的,他有些想那咋咋呼呼的祖宗了。 这宫宴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红梅没听出楚恒语气中那点意味,笑眯眯地答:应该快了。公子入宫赴宴,这会儿只怕高兴得很呢。 红梅只怕声生了长乌鸦嘴,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阿莲立刻冲进房间:楚公子,方才我看见大批的锦衣卫入宫去了。 楚恒心中猛地一跳站起身:为何? 阿莲脸色闪过深深的担忧,摇头:不知。宫中赴宴不许带侍从,阿蔷在宫外干着急。 楚恒心下凉了半截,有什么样的事情要出动锦衣卫和禁军?若是别的还好,若是他的存在被皇帝发现了 半晌,男人握紧双拳:我去接他。 红梅早就被吓醒了,发着愣地看着他和阿莲快步走了出去:皇宫禁卫森严,怎么可能说去接就能去接? 皇宫。 周清衍蹬出一脚,白狮在半空中行动受阻怒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男人额上全是汗,一只正值壮年的成年雄狮,他全盛时期拿着银月自然不放在眼里。 可如今银月拿不出来,他自己又是半残之躯,对上白狮胜算当真不足两成。 周清衍偏头看了眼吐血昏迷的江砾和眼色惊恐扶着父亲的江旭韩,心里不知骂了这不知死活的家伙多少遍。 如果此刻知道红梅心中所想,周清衍一定会仰天长叹:你家公子一点都不高兴,你家公子现在只想回家躺着。 周清衍喘了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雄狮,防止它再一次扑过来。 在外人眼中,一袭紫袍的周清衍在雄狮咬住皇帝的那一刻挺身而出救陛下于水火之中,英勇无双。 男人一张俊颜面无表情,下颚绷出笔直的线条,额前的汗珠顺着眼窝流淌下来,无声地落在精致的锁骨上,鬓边三缕墨发随风而舞,浅紫色的衣袂飘飞,宛如降临人世的上神,半点不容侵犯。 此刻多少贵女为周清衍神魂颠倒。 殊不知,她们眼中的上神已经是强弩之末。周清衍眼前一片恍惚,从心口开始火辣辣的剧痛一直延续到小腹,此刻他能站直身子都是强撑着一口气。 周清衍回头看了眼江旭韩,面沉如水地说道:还有力气没?上来帮我。 江旭韩第一次近距离见识到周清衍的武功,若不是时机不对定要赞叹几句,闻言连忙放下江砾,抽出他爹的佩剑,剑尖正对着雄狮。 周清衍仔细算了算时间,皇帝的生辰宴出了那么大的差错,禁军侍卫被雄狮咬昏正是锦衣卫立功的好时候。 如无意外,鲁艺应该就快到了。 思索间,白狮蓄好了力气吼声振聋发聩,后肢紧绷,下一瞬竟然凌空高出人的头顶,泰山似地朝周清衍扑来。 这一下要是压实了,别说如今体虚的周清衍,就是江旭韩也得半残。 周清衍瞳孔一缩:散开! 江旭韩不知是没听懂还是真的不要命了,不仅没躲反而直直冲着雄狮而去。只见这少年人长剑横挡在胸前,白狮整个如泰山之势压在长剑上。 禁军首领的剑自然是神兵利器,此番剑身都隐隐约约露出几许裂痕。江旭韩手臂被震得失去知觉,长剑猝不及防脱手而出。 周清衍:江旭韩! 下一瞬,这不知死活的少年人整个身体倒飞而出,临空中喷出一大口鲜红的血,落在地上滚了两转,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江旭韩这一挡生死不知,但是白狮扑上来的力道已经被消耗了大半,周清衍很想冲过去看看江旭韩的情况,还没起步对上后者的眼光。 周清衍一阵心悸。 江旭韩嘴角溢出鲜血,无声地说了一个字:救。 救,救谁?皇帝早被仅存的禁军层层包围保护起来,其余女眷也都被疏散开,你是想救谁? 作者有话说: 为了不超太多榜单字数,今天只有一小更(鞠躬),另外想说一下本文的大部分设定取自宋朝和作者的胡编乱造,例如江南东路就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一个省,之前一直想说一直忘。 第15章 抱抱 蓦然间,周清衍明白了江旭韩的意思。男人沉默地随意抓起地上一把长剑,纤细的手腕轻轻翻动耍出两个绚丽的剑花。 比银月重些,剑刃也不算锋利,不过动用内里的话倒也不算难使。 瞬息间,周清衍的身形消失在了众人眼中,再次出现就已经到了距离雄狮不足五米远的地方。众人尚且来不及惊呼,只听刺啦一声硬物划过血肉的声音。 长剑刺破了白狮的左前腿,鲜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周清衍眸光一凝,这只白狮到底不是只普通狮子,他这一剑是打算废了白狮一条腿,谁曾想狮子灵敏得不像话,挪动不及才被他划破了腿。 白狮吃痛怒吼连连,可怕的声波传进周清衍的耳朵。让后者原本就心烦意乱的情绪更加暴躁:闭嘴! 随着一身低喝,周清衍一把踩住白狮的头,双手持剑正要往下刺。 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阵破空声。 周清衍甚至没有回头,在白狮清澈的眼眸中看见临空急速下落的箭矢,范围及其精准,将皇帝一众人等全部隔绝在外,只落在周清衍和白狮的头上。 鲁艺! 周清衍心底原本的心烦转变为滔天的怒火。方才情况紧急时你不出现,如今我擒住了白狮你不仅想抢功劳还想趁机杀了我! 我虽不稀罕在皇帝面前献媚,但也轮不到你放肆! 周清衍放开白狮,踩在后者的头上临空上跳,衣袂碎发顺着呼啸的狂风飞舞。众人甚至没看清周清衍手中的剑是如何使的,只能看见乒乒乓乓一阵响,箭矢全部无力地落在地上。 周清衍紫袍染血面无表情,低头看了眼白狮这狮子不知是不是因为白毛天生就比别的畜生聪明一些,见状也不再伤人,乖乖地趴在地上。 周清衍提着染血的剑一步步走向皇帝,宛如嗜血的罗刹。紧接着男人单膝跪地,声朗如钟:陛下,白狮伤人恐有疑虑,不能杀。 满头大汗跑来的鲁艺刚好听见这句话,又看见安然无恙的白狮和周清衍,脸色不由得铁青。 皇帝自然看到了周清衍的表现,也看到了那场箭雨,点头:此事确有疑点。 鲁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慌张。 皇帝看见白狮乖巧地趴在地上不伤人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周卿你来查办,务必将凶手捉拿归案。 鲁艺这回是真坐不住了,虽说白狮逃出铁笼是四皇子的错,但是周清衍只要一查就能查到白狮是他送给皇后的,到时候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皇上。鲁艺硬着头皮出声,国师身体虚弱,臣愿意担此大任。 周清衍斜眼凉凉地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果不其然皇帝沉吟片刻:周卿的身子那便由你协助周卿,一个月内查出真相。 周清衍俯首谢恩,余光飘过江家父子低声道:皇上,方才若不是江小少爷助臣一臂之力,只怕如今白狮不会被驯服。 皇帝:江家父子也有功劳,来人传太医,等他们醒了朕再施与恩宠。 周清衍苍白的唇总算真正开心地上钩。 周清衍看着脸色苍白大部分原因都是病而非伤,太医就算诊了脉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偏偏皇帝就坐在后面,使得头发花白的太医额头上连连冒汗。 这时,走进来两个穿僧袍的男女,男子面容和善慈悲,女子蒙面看不清样貌。 齐贵妃上前一步:皇上,这是灵光寺的两位大师,臣妾专门请他们二位来处处晦气。 皇帝疲惫地点头,生辰宴被弄得一塌糊涂,除除晦气也好。 没曾想这女僧人竟然还会诊脉。 周清衍狐疑地望着女僧人想给他诊脉,被他虚虚实实地糊弄过去之后煞有其事地对着皇帝说:皇上,国师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需得好好修养一阵子。 得亏这句话,周清衍得以早早回府。 一路安稳地出了宫门,阿蔷一见他立马从马车上跳下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公子,你,你怎的脸色这么难看? 在自己人面前总算不用装了,周清衍低低地哼了一声,一上车顿时愣住楚恒端坐在车里。 你,你怎么来了?周清衍喘气都有些费力,见到楚恒禁不住腿一软往里扑倒,万幸被楚恒一把捞了起来,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 热量源源不断地从强壮的身体上传来,温暖了有些僵硬的身子,周清衍逐渐开始昏昏欲睡。 楚恒宛如一个老父亲把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一边,发现没有受伤,那他这般虚弱就一定是因为坊间流传的重病。 男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黯淡了些。好好的一个人,进了趟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楚恒心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个极模糊的念头,怀里的人一阵低声的呓语瞬间打断了楚恒心里的念头。 男人低下头:你说什么? 周清衍脸色惨白双眸紧闭,眉峰时不时地蹙起,双手缩在胸前,薄唇翕张宛如梦中无意识地张嘴呼吸。 但楚恒知道他没睡好,他想说什么。 周清衍的声音堪比细蚊展翼:抱 楚恒沉默了半晌,伸出手揽住周清衍的腰,轻轻把他往怀里又带了些许这么一番动作,周清衍缩在胸前的双手顿时落在他的胸前。 周清衍大概没有太多的意识,但是楚恒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硬得不成样子。 眼看着周清衍还皱着眉,楚恒只得无奈地一手搂腰一手拍着周清衍的背:抱着呢,想睡就睡吧。 车夫是个熟手,得了阿蔷的吩咐把车赶得又快又稳,周清衍靠在楚恒怀里没受到多少颠簸。 到了府门口,楚恒原本打算把周清衍径直抱回屋里让他接着睡,岂料马车刚停下周清衍就睁开了眼睛。 楚恒放在周清衍背上和腰上的手刹那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着这样暧昧的姿势,两人默默对视了片刻,周清衍眨巴眨巴稍微有了些光彩的眼睛,楚恒俊颜涨红。 事实上,口是周清衍开的,眼是周清衍先睁开的,但凡楚恒脸皮不那么薄脸红的都只会是那个混蛋玩意儿。 可惜楚大少爷二十多年的人生向来端正自持,从来想过如何反将周清衍一军。 周清衍估计是有些晕,一时间也没来得及调戏两句。 阿蔷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两位公子,到家了。 宛如某种神秘的气氛被打破,气息重新在这小小的空间中流动。 楚恒故作淡定地放开周清衍:到家了。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11) 到家了。三个字触动了周清衍隐秘的神经。后者顶着一张惨白的脸规规矩矩地下了车,回到院子。 屋里的热水已经准备好,屏风后面升起腾腾的雾气,三个炭盆让屋子暖和无比。 楚恒紧随周清衍进屋,这会儿额头上已经出现一层细汗对于一个习武的成年男子,这屋子太热了。 周清衍明显没有感受到热意,相反他甚至打了个冷战,走进来时身子都在颤抖。 楚恒不由得皱眉,一把拉过他的手言语关切:怎么了?叫郎中来看看。 周清衍勉强朝他一笑,摇头:没事我去换个衣服 从皇宫回家的这段路上他仿佛没有恢复,反而比之前更虚弱了些。 楚恒顾不上想这是何缘故,因为他觉得只要他一撒手周清衍就会昏倒在地:我帮你。 反正已经伺候他洗澡伺候成了习惯,换衣服想来也不碍事。 周清衍这次一反常态地摇头,不让楚恒进去,也不让阿蔷进去,一个人脚步虚浮地走到屏风后面,素白的手指死死地抓着屏风,转头说:你,你不要走我很快就出来了。 我不走,就在这等你。楚恒说完,额头上浮现一个深深的川字。 现在的周清衍为何如此反常? 周清衍说很快出来,实际上过了很久。阿蔷期间出去过两次,一次让人进来加热水,一次让人抬走了一个炭盆。 楚恒见状淡声道:炭盆不必挪,他出来会冷。 阿蔷犹豫:可是您 楚恒摇头:我无妨。旁人若觉得热出去就是,我在这等他。 阿蔷只得先行退下,屋子里只剩下楚恒和周清衍,两人隔着一道屏风,互相看不见彼此。 一道屏风楚恒自然不放在眼里,他想进去随时可以。 可是周清衍要他在外面等,楚恒便犹如一个得了命令的死侍一直待在外面不曾潜进,也不曾后退。 等到周清衍收拾齐整出来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男人赤脚走出来,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后,脸色被热气蒸的多了些许红晕。他弯唇微笑着,神态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楚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周清衍魅惑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身水汽来到楚恒身边:子渊,我来了,你帮我弄弄头发好不好? 楚恒虽然不知道周清衍沐浴一次为何恢复了那么多,他既不说,自己也便不问,只要他不疼便是好的。 男人内心千回百转,面上冷若冰霜:过来。隔得那么远,怎么给你擦头发? 周清衍顺势将头靠在了楚恒的肩膀上,长发上的水顺着发梢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楚恒的衣襟上。 楚恒眉眼一跳:没让你靠。 靠着用衣服擦么? 这会儿轮到周清衍不高兴了:离得远了不行,离得近了也不行,你怎的这般挑剔! 楚大少爷这辈子能文能武,诗词歌赋样样行,就算进了青楼也能靠着琴技养活自己,唯一的不行的,只怕就是这张嘴。 偏生楚恒的小祖宗舌灿莲花,把楚大少爷克得死死的。 男人说不过他索性闭嘴,长手一伸轻而易举地勾到某人纤细的腰,打算将他往前推一些。 手刚落在腰间,楚恒敏锐地感觉到周清衍轻轻一颤,皱眉:腰疼? 周清衍摇摇头:不是。你快些擦头发才是正事。 这种欲盖弥彰的口吻便是有事,楚恒一把将他搂紧,三下五除二解了他的腰带。 周清衍心里顿时一慌:楚子渊,你做什么! 周清衍只有真的慌乱才会连名带姓地叫他,楚恒装作没听见,伸手去掀他衣服。 周清衍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外罩的翠衫不好好穿,大半个肩膀都没挂上。 因此楚恒掀起来时极为方便快速,以至于周清衍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周清衍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楚恒捏着布料的手停在半空中,眸光倒映着周清衍的腰。 那原本白皙光滑的地方出现了三排血洞,整齐地分布在腰窝,从臀部上方向左右延伸至侧腰。 异常恐怖。 楚恒顷刻间想起阿蔷在对着腰封时的表情,厌恶却又无能为力。 好半晌,楚恒才开口:为什么要带那东西?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事情太多了一直没更新,咱们以后有榜就按榜单字数要求来,没榜就一周更五修二,星期二和星期四不更。(鞠躬) 第16章 小江公子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楚恒语气极为平淡,但是却犹如海平面上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的平静蕴藏着无比巨大的能量,稍有不慎就会整个天地搅得天翻地覆。 周清衍此人,心思玲珑活泛城府胆识过人,三年位居高位,但凡换了别人随意掀他衣服还用这样质问的口吻,他早就抽出银月了结了此人的性命。 但楚恒是不同的。 男人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看楚恒的脸色,抿了抿唇方才小声地开口:我是怕宫宴上出什么乱子 没曾想这宫宴上果然出了乱子。 屋子里良久没有声音,周清衍一咬牙扒过楚恒的肩膀,语气柔柔软软的:子渊,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周清衍若不是男儿身,凭着这张脸绝对是个能祸国殃民的妖妃,语气一软眼帘一垂,又委屈又可怜,以往这招对着楚恒无往而不利。 楚恒看都没看他,转头道:阿蔷,叫郎中。 阿蔷应声一推门,看见周清衍俯趴在床上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道:郎中开了伤药备用,公子敷上即可。 周清衍心里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听见楚恒问道:他之前经常这么弄伤自己? 阿蔷高兴总算有个能压住自家公子的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全部交代了:是。尤其是前半年公子腰伤加重,去无影阁办案时都得带着腰封。 周清衍绝望地闭上眼,心道完了。 楚恒沉默良久方才说:伤药拿进来,你出去吧。 青玉瓶中盛着慢慢一瓶白色的膏体,一打开瓶盖就能问出淡淡的清香,想来是非凡之物。 楚恒挖出膏体,一点点抹在周清衍那布满血洞的腰上,冰凉的膏一遇到温热的皮肤不多时就化成了带着油脂的透明液体。 周清衍被刺激得冷不丁一跳,却死活不敢动。这回要是动,只怕楚恒真的会生气不理人。 楚恒尽量用柔软的指腹引着伤药均匀地涂抹在伤处,但就算是指腹也有长年累月练武留下来的老茧,每拂过一寸皮肤都会引起床上人一阵微小的颤栗。 腰上的伤口说成是血洞其实不太准确,那是用一根根银针戳出来的痕迹,看上去很小,也不出血,但经不住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数也数不尽。 楚恒大概已经知道那个腰封是如何起效的,不过是在寻常的腰带内侧扎上一排排的银针,只要一带上去银针就会刺进腰间的穴位,短暂地缓解腰伤疼痛。 但刺的人,不是死物,如何能不让他心疼。 楚恒双眸不自主地染上继续猩红,连带着手上的动作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周清衍早就习惯了腰封的副作用,抹药时并不觉得有多疼,冷不丁一回头被楚恒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子渊,子渊你怎么周清衍立马就想爬起来,没发力就被楚恒又硬压了回去。 楚恒的语气依旧正常:无事,躺好还有侧腰没上药。 周清衍不再乱动,一直等到楚恒仔仔细细地给他上完药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子渊,你别生气。我许久没用这个东西了。 楚恒站起身拿了毛巾轻柔地擦着周清衍尚在滴水的墨发,良久才道:我不生气。 真的?周清衍喜出望外。 楚恒一点点给他把头发擦干,修长的食指一寸寸拂过周清衍精致的下颚线,后者上好了药一身轻松,闻言笑弯了眉梢。 周清衍轻轻松松抓住楚恒的手,脸颊凑到楚恒的手背上轻轻蹭了两转,眯起眼笑道:子渊待我最好了。 楚恒看着周清衍开心的模样,眼眸微垂心中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 他如何有资格生气?周清衍的腰伤本就是拜他所赐,他这半年来所受的苦,有大半都是还他年少轻狂时的债。 周清衍从宫宴开始到如今脑子就一直没有停过,只怕是真的累坏了,蹭完了手眼睛就已经有些睁不开,全然没发现楚恒眸中略带哀伤的神情。 累了便睡一会儿。楚恒给他拢上白色的里衣,又仔细给他盖好了被子,声音中是难以言表的温柔。 周清衍困得迷迷糊糊还不忘低声嘟囔:那你不要走。 我不走。 我睡醒了要吃你做的肘子。这会声音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楚恒仔细端详了他片刻,方才轻声回道:好。 楚恒轻巧地关上门,走到某个没有人的角落,对着空气道:把在流风回雪的人手撤回来,不必再查了。 空气仿佛有轻微的扭曲,紧接着是一阵微风吹过吹落了满地的黄叶,楚恒知道手下人已经去办了。 他没有过多停留径直走向厨房。 他原本还在查当初的周清衍为何把他一个人留在流风回雪?他们二人自从楚府被抄到官兵全城追捕都一直在一起。 他中了锦衣卫三箭而昏迷不醒,死里逃生后就已经躺在了流风回雪的某个隐蔽的角落房间,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官兵包围了整个流风回雪。 至此,周清衍再无音讯,他与他失散三年。 楚恒有多信任周清衍,那一刻就有多迷茫。他来到京城,第一步棋就是流风回雪,原本心想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当年的真相。 可是如今 楚恒却觉得三年来一直追寻的真相不及那人嘴里一句肘子来得重要。 楚恒本想着周清衍会休息很久,索性调料汁时选用了耗时但是鲜香的料汁,这一厢料汁刚做好淋在肘子上等着小火慢炖,那一边阿蔷就来了。 他醒了?楚恒多少有些惊讶。 阿蔷语气十分无奈:有客人前来,公子只能起身招待,让我出来找您。 楚恒的脸色黑了小半:是谁? 阿蔷深深地叹了口气:小江少爷。 楚恒一张原本还算白皙的俊脸刹那间黑得连锅底都不如。 楚恒跟着阿蔷来到周清衍院子的路上脚步都不由得走快了几分,原本是阿蔷在前面之后变成了楚恒在前面。 敲门时的男人尚且存在了着几分克制,只等屋中熟悉的声音响起:进。 门一推开,恰好看见江旭韩光着大半个膀子上半身全部压在周清衍身上,两只手死死地缠绕着后者的脖颈:清衍,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咔嚓一声。 阿蔷眼睁睁看着楚恒落在门上的手狠狠捏紧,木屑悉悉簇簇的落在两人的脚边。少女的眼神不由得带上几分惊叹与怜悯。 一方面是惊叹楚公子的手劲之大,另一方面是怜悯尚且蒙在鼓里的小江公子。 江旭韩没来由地一抖,周清衍总算得出空隙把人挪开:怎么了? 江旭韩双手交互着搓了搓,嘿嘿一笑:感觉冷飕飕的。 周清衍明面上看着江旭韩,实则眼神已经转移到了门边站着某个人身上。男人眼尾略弯唇线上挑:我知道为什么会冷。 楚恒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眉峰止不住地上挑。 可怜江旭韩完全没发现门口站了个人,也没发现他的至交好友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自己身上,闻言傻愣愣地问:为什么? 周清衍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因为有人在背后默默地看着你。 江旭韩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在这时又听见周清衍说:指不定这个人还长得极为俊俏。 屋子外面的阿蔷扑哧一声。楚恒险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脸色有些绷不住。 江旭韩都快哭了:清衍,就算她再俊俏那也不能 啊那可不妙,指不定人家就是看上你了。周清衍的眼光全然注视着楚恒,面上一本正经地说道。 楚恒又气又羞,脸颊上一片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论口才论调戏,他就是八辈子都赶不上这混蛋玩意儿。 楚恒再也听不下去他的胡言乱语,沉着一张脸径直走进了房间。江旭韩眸光中一晃而过某个挺拔的身影,紧接着那股子冷意荡然无存。 江旭韩恨不得大力夸赞周清衍:清衍,果然还是你厉害,这屋里的女鬼都怕你了。 周清衍余光一瞥楚恒,笑而不语。 楚恒眼看着江旭韩挨得周清衍非常近,两个人之间肩膀擦着肩膀,江旭韩就差坐到周清衍怀里去了。 离得那么近作甚,不知道避避嫌么? 周清衍偷偷又看了几眼楚恒发现后者的脸色愈发难看,心里不知为何舒畅开心了许多本来心情挺好,如今的心情更好。 你来找我,究竟有何事?周清衍自知不能逗得太过了,不然生气了难哄,往后挪移,恰巧碰到楚恒的大腿。 楚恒的身子微微一僵。 江旭韩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是来道歉的。 我还误会你当真不顾黎明百姓的安危,可是今天你却救了我父子两个的性命,还为洪灾中的百姓求得了赈灾救济的机会,我 江旭韩大概是个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嘴里絮絮叨叨的没个没完。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每白交这个朋友,被夸赞的人还无甚反应,江旭韩已经红了眼眶。 周清衍平生最见不得这种场面,他习惯了无声无息地对在乎的人好,对方领了没反应他无所谓,对方领了润物细无声地照顾回来他就会千倍万倍地记在心里。 周清衍不耐烦地摆摆手:闭嘴,吵得我耳朵疼。 这回轮到楚恒在旁边轻笑,被周清衍回头瞪了一大眼。 江旭韩耸耸鼻子:反正我之前说的那番话你别放在心上,以后我就把命都交给你了。 周清衍嘴角抽动了两下:我知道了,赶紧回去休息。一身伤还不老实躺着就想着往他这儿跑。 楚恒在旁边嘴角微弯,方才那点子酸意彻底没了踪迹这小少爷面上心里都傻乎乎的,就这件事来看,估计他爹也是个傻乎乎的家伙。 江旭韩的父亲是禁军首领,只负责皇城的安危,江南东路的洪灾管他们爷俩何事?结果一个二个都为了素不相识的贫民拿命去搏。 楚恒又忍不住看向周清衍,他或许当时就是看懂了这一点,才会把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当成朋友的吧。 江旭韩是个实诚孩子,说是来道歉就是来道歉,道完歉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突然转过头。 对了,还有件事。江旭韩说,你还记得七公主吗?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12) 周清衍心说我记一个未出阁的公主作甚。 江旭韩一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不记得,三步两步又绕回桌子前面坐下:就是两年前还没及笄就去求皇上赐婚与你成亲的那个七公主,燕霏。 不知怎的,这话一说出口江旭韩就觉得方才那股冷冰冰的感觉又来了,不仅来了,甚至比之前更强烈,冻得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作者有话说: 燕霏:勿CUE,请让我独自美丽。 第17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楚恒只看见眼前某只雪白的手一闪而过,紧接着手中的茶杯就没了踪影。 青瓷的茶杯稳稳当当被主人家放在桌子上,主人家朝着楚恒眨眨眼睛:可别再坏了,这是我亲手画的花样呢。 楚恒原本虚握茶杯的手狠狠捏紧,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周清衍,后者最初无辜地与他对视眼里止不住的点点笑意。 这份笑意不断地扩散到了最后周清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改明儿给你重新换一套新的茶具,保管不容易被捏碎。 也不知道当时是哪个混蛋玩意儿紧张兮兮地查看他的手生怕他受伤,如今可好,一口一个损样儿。 与这祖宗耍嘴皮子自己是断然耍不过的,楚恒索性不接他的话茬直接转头问江旭韩:七公主如何了? 咦?你居然还在?以往从来没有哪个侍妾能在清衍身边待那么久的。江旭韩这才注意到楚恒,语气极为惊讶。 楚恒眼眸微眯,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酸意身旁周清衍就丢过去一个茶杯,没好气地道:我何曾有过其他侍妾,不都是昭和公主找来的? 整个京城的高官都知道他从流风回雪带回来一个琴师做了侍妾,昭和公主之前送来那些人也确实没过几天就被他找借口全部轰了出去。 江旭韩这话本没有说错,但周清衍听见他把楚恒和那些人放在一起来比较,心里没来由的不舒服,眼角的余光甚至瞟了一眼楚恒。 楚恒并不介意,他早就不是当年爱面子的楚大少爷了,但是察觉到周清衍故作漫不经心的眼神时心里还是一阵暖意。 周清衍话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七公主的名讳怎能随意乱说,在我这儿便罢了,出去谁也保不住你。 当朝天子嘉兴帝,膝下六位皇子一位公主,七公主燕霏被封为昭和公主,今年十五岁,生得昳丽非凡,年纪轻轻不知扰了多少贵公子一腔春心。 可是江旭韩却觉得无数人追捧的昭和公主并没有多美,若论五官精致还不如周清衍。 楚恒闻言止不住弯唇。周清衍无声地叹了口气,与一个女人比五官精致,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江旭韩见状连连摆手: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若论美貌,还是三年前流风回雪的那花魁为首。 听见流风回雪的名字,楚恒心里微微一动,不过又随即想到自己已经不打算再追查当年的事情,于是也没有追问下去。 反倒是周清衍犹豫片刻:那花魁,最后还有消息吗? 江旭韩闻声目光诧异:你好男色便罢了,一个还不够非得两个? 咳咳咳咳!楚恒一口茶险些呛出口,勉强压下去后止不住地咳嗽。 周清衍难得的一次哑口无言,无奈只能一边伸手去拍楚恒的背帮他顺气,另一边道:我并非此意。罢了,你且继续说昭和做了什么? 楚恒又咳了两声,抓住周清衍手示意自己好了。 江旭韩绕了一大圈后知后觉地拐回正题,一脸高深莫测:宫宴结束后,四皇子不是被杖责后禁足了吗? 周清衍一点头:嗯。 没过多久昭和偷偷出宫去了三皇子府。江旭韩说。 周清衍不由得皱起眉,燕昀和燕霏素来交好,若说偷溜出宫去四皇子府倒也算正常,怎的去了三皇子府上? 三皇子的府邸和燕昀的府邸可是离了十万八千里。 江旭韩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可是这之后可就好玩了,昭和公主去了三皇子府上也不好好走门,闹死闹活地非得爬墙去赏鱼。 三皇子燕冀的府邸上有一处极其漂亮的池塘,只要一撒上鱼食就能看见万鲤争食的奇景。 这一个不小心,就从墙上栽下来直接摔在了池塘里。江旭韩说到这儿情不自禁地挑起眉,好在周围人不少。奇就奇在昭和公主醒来之后一直声称自己在池子里遇见了一个容貌非凡的男人,一定要嫁给他,谁劝都没用。 宫宴才结束没几个时辰,昭和公主已经嚷嚷得大半个三皇子府都听见了。公主身边的人拗不过只能去找那个男人是谁,你猜猜是谁?江旭韩将前因后果叙述了一番,这才问出重点。 周清衍听了一大圈心中疑虑颇多,但是此刻已经隐隐理出了些许头绪:云麾将军? 聪明!江旭韩猛地一拍桌子,好在屋子里剩下的两个人都没被吓到。 楚恒见周清衍眉头紧锁,微叹气:这朝廷就没有一刻是消停的。 从三品云麾将军顾枪云,容貌俊朗年少有为,正是翩翩少年郎,按理也配得上昭和公主。 但是这其中有两个最大的陷阱:一为顾枪云是赵相的义子,二为昭和公主的生母姓魏,正是魏相的嫡女。 若是昭和真下嫁顾枪云,相当于赵魏两相成了亲家,嘉兴帝任命三位宰相本就是为了分权,这么做不是活生生往嘉兴帝心口插刀子么? 嘉兴帝宁可把燕霏嫁给周清衍也断不会让她嫁给顾枪云。 周清衍不知不觉间生了一背的冷汗,猝不及防间冰冷的手被某个温暖干燥的掌心包围,楚恒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指:我让人拿个汤婆子来? 楚恒很见不得周清衍眉头紧锁的模样,若按他的想法:既然此事没有牵扯到无影阁和周清衍,那便当个笑话看。 左右都是狗咬狗,有戏看也不错。 可是周清衍明显不愿意置身事外。 此事乍一看是燕霏一个人的独角戏,实则牵扯的人极多。周清衍太了解嘉兴帝了,这个皇帝治国的谋略不见得有多高深,但却极其多疑谨慎。 明眼人只要仔细一琢磨都觉得这件事对魏赵两相最有利,那么害得昭和落水的凶手自然也就在此二人之中。 嘉兴帝不会想到为何燕霏要跑去三皇子府。 燕冀!周清衍眼中寒芒一闪而过,赵魏两相失了帝心,不就是齐相一家独大? 这不是个多么高深的计策,偏偏恰好卡在嘉兴帝能看透第一层看不透第二层的地步。 蓦地,周清衍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猛地抬起头:我出宫后赵相是不是去找皇上了? 声音难得得透出几分焦急。 江旭韩被问得刹那间一愣:我不知。我刚醒就出来找你了。 坏了!周清衍咬住下唇,宫宴上两位丞相心系江南东路的洪灾,宫宴结束后一定会去面见圣上。 怕就怕嘉兴帝疑心病犯了把赈灾之事交给齐均庸。 江旭韩看着周清衍一脸沉重的表情,心底止不住咯噔一下:清衍你怎么了? 周清衍面上摇头:无事。宫商,今日多谢你。 江旭韩自知自己看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说这件事本意只是想让周清衍知道昭和公主不再喜欢他了。 周府管家一路把江旭韩送出了府。江旭韩冷不丁被外面的锦衣卫吓了一跳。魏成云沉默地朝管家一点头,眼睛扫过江旭韩便没了下文。 怎么和根木头柱子一样?江旭韩边嘟囔边走。 这一厢江旭韩走了,周清衍眉头也没松开多少。 楚恒捂了好久才把周清衍冰凉的手捂暖和,语气微妙:方才江旭韩来你便没睡好,这会儿吃了晚膳早些休息。 男人见周清衍没动,眼眸微沉轻轻抓着他的下巴强硬地把脸转过来面对自己:你莫不是还想管这闲事? 周清衍苦笑一声:管得了么?这淌水不知得淹死多少人。 楚恒摇铃示意传晚膳,淡淡道:你知道便好。这些人淹死便也淹死了,不必可惜。 周清衍语气犹豫:旁人不说,赵魏二相 楚恒转头看他,周清衍叹了口气:罢了,都能做到丞相之位想来也不是省油的灯,便让他们斗去吧。 这种把戏骗骗嘉兴帝还可以,骗不过官场浮沉几十载的赵相和魏相,这场戏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周清衍不禁看了眼楚恒,他一个将死之身,能好好护住身旁的人,还他一个清白就好了。 晚膳便在无声无息间摆了上来,有周清衍心心念念的肘子,一道清蒸鱼,还有一盘子请炒山笋。 周清衍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肘子,炒山笋! 筷子还没夹出去,楚恒已经给他夹了一筷子鱼。盘子里原本是一整条鱼,雪白的鱼肚全部翻在外面,配上鲜香的料汁,愈发让人回味无穷。 令人疑惑的是,鱼肚上赫然陈列着横竖两道疤痕,这道菜不需要在鱼肚上动刀子。 不知为何周清衍见状心里止不住地一跳,下意识地望向楚恒:你 这菜清淡正适合你。楚恒淡淡地说道,放心,鱼肚里的东西已经取出来。 周清衍垂下眼眸不知作何感受,这鱼是他在半个月前知道自己一定得去宫宴后让阿蔷提前放在御花园的池塘中。 鱼肚中塞了黄帛,上面写的字正是关于江南东路,原本是打算无意让鱼被捞上来,谁曾想白狮和雀鸟一个接一个打断了他的计划。 这鱼塞了黄帛活不了太久,若是被人发现多少是个祸端。 楚恒为他收拾好了后路。 周清衍默默把鱼肉吃了,楚恒这才夹了炒山笋:这个也清淡。你身子虚,肘子还是少吃些。 男人又吃了山笋,眼光一直落在楚恒身上。后者转头望他:作甚? 周清衍突然把筷子放下,一把抱住楚恒,双手环在他背上。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楚恒的颈边。 他说:谢谢你,子渊。 作者有话说: 紧赶慢赶赶上了,果然星期一就是手忙脚乱的一天,捉个虫。 第18章 一出好戏 周清衍此人,不知是否因为和楚恒从小一起长大,对待旁人与对待楚恒多极其不同。 在旁人眼里,周大国师身居高位神秘莫测冷若冰霜,即使坊间一直传闻国师容貌堪称倾国之姿,也不见有多少人敢瞧上一眼,就是真有这份胆子的,也见不到周清衍半副笑颜。 但是在楚恒眼里,这混蛋玩意儿爱笑爱玩,眉梢含笑眸光涟涟,求起人来比那花萼楼上的舞姬还要软上三分。 之前的楚恒还总把他这点小伎俩当做真心,时不时就被弄得面红耳赤,等到之后习惯了这祖宗的花言巧语,就鲜少红过脸。 但今日的拥抱明显透着不一样。 周清衍的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楚恒犹豫了许久最终缓慢地抬起手想去搂住他的腰这腰也不是没有搂过,但楚恒总觉得今日的怀抱带着些许不同。 良久,楚恒方才轻声道:你方才就没休息好,这会儿也差不多要就寝,吃了饭便去睡吧。 周清衍良久才嗯了一声,埋首将饭食吃了。没过一会儿就被楚恒哄着抱上了床,靠着柔软的枕头,眼皮沉得很。 楚恒吹熄了烛火。周清衍乖乖地闭上眼睛,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宫宴上的一切,闪过那个奇怪的女僧人,又鬼使神差地不断闪过那一筷子鱼。 周清衍只觉得自己仿佛中了巫蛊之术。他从六岁便与楚恒在一处读书习武,年年岁岁地长着,那会儿楚家的小公子也没少为他背黑锅擦屁股。 一桩桩一件件的,周清衍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辗转反侧。 周无音,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吗?周清衍心里自嘲一笑。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周清衍才起身洗漱用完早膳,阿蔷便过来了:公子,锦衣卫首领差人来问您何时回无影阁办案? 周清衍一脸恍然大悟,是了,宫宴上鲁艺让人放箭分明是想直接杀了他,他一股子反劲儿上来接了宫宴白狮伤人之事。 楚恒见状有些不满,自己的身子都成这样了,辞呈也早就递了上去,怎么还给自己身上揽活? 周清衍一回头看见楚恒顷刻间沉下去的脸止不住地乐,水灵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了两转,凑上前去:心疼我啊? 楚恒冷眼晲他,明知故问的坏家伙。 周清衍的手指轻轻勾了勾楚恒的下巴,后者的下巴上没什么软肉,但偏偏周清衍就好这口。 楚恒一把抓住他作恶多端的手:我同你一起去。 周清衍刹那间一愣。 楚恒原本上京城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找到当年在流风回雪中收留他与周清衍的人,二是把这个家伙原原本本地带回去。 如今第一个目的已经全然不需要,那便只剩第二个。 来周府的这将近一个月,楚恒也看出嘉兴帝并不想让周清衍离开,而后者的意愿此番尚且不明了。 他不能让周清衍一个人面对这些,自然要跟着一起去。 周清衍的发愣是在于,他知晓楚恒来京城有自己目的,也知道他有足够的实力和人手。 虽说如今两人同吃同住亲密无间,殊不知都是假象。他的目的楚恒不知,楚恒的目的他也不知。 因此,周清衍从来不干涉楚恒的去留,甚至会为他在魏成云面前扯谎作假。 周清衍眸光微沉,楚恒此番的行为他着实有些猜不透。 半晌,周清衍展颜一笑:谁说我要去办案了? 鲁艺那么着急大概是怕找的替罪羊跑了。男人不屑地嗤笑,白狮伤人的案子暂且交给恭垣,交代他如无必要不必见鲁艺。 无影阁副阁主周恭垣,无父无母自有与蛇相交,再热的天气都穿着巨大的黑袍,底下的人也大多行走于黑暗不见天日,被周清衍收入无影阁后与阁主同姓。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阿蔷说的。少女点头应答长裙一摆去找副阁主回话去了。 周清衍这才拉起楚恒的手,笑眯眯地眨眨眼:咱们今日儿去看一出好戏。 楚恒皱眉:什么好戏? 四皇子府。 昨日的燕昀实实在在是吃了一个大亏,他送的雀鸟无缘无故打开了白狮的牢门,可那白狮又不是他送的,他着实冤枉。 五十大板,就算行刑的太监留了手也好险不险地打掉了他半条命,好在府上还有个女神仙,连夜为他诊脉疗伤熬药,不然他非得疼死不可。 燕冀大清早地就来探望弟弟,听着他说完了来龙去脉眼神微闪:你府上这个女医是何处得来? 燕昀闻声摆手:棠云肯定没问题,她可是救了我两次。 燕冀深知燕昀头脑简单脾气又易怒,换了个方向:想来这女医定是姿色非凡。 燕昀趴在床上脸色苍白但是眼睛里却是淫光连连,甚至禁不住舔了舔嘴唇:那是自然。 燕冀沉默地弯了弯唇,此女着实可疑最好还是悄悄处理了,实在不行改明儿再找个绝色佳人哄哄四弟便是。 就在此时,院子口传出了一阵尖锐的叫骂声,这声音穿透力极强,污言秽语尽数落尽燕家两兄弟耳中。 燕冀止不住地皱眉:四弟,你府上的妾氏怎的如此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13) 在兄长面前丢了面,燕昀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只能吼道:元喜,外面是谁在吵闹? 元喜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回殿下,是王良人。 元喜的话音刚落,也不差人通报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恰好把燕昀瘫在床上最狼狈的模样看了满眼燕昀的脸顷刻间黑了下来。 王倩将近五个月的肚子已经显了怀,一进来就开始叫:殿下,我找到害您失了圣心的小贱人了。 紧接着两个小厮押着一个纤细凶狠的女子进来。王倩走过去啪的一声就扇了她一个耳光,女子猛地抬起头,一把甩开押着她的人,反手就返还了回去。 王倩顿时惨叫了一声,声音愈发凶狠:你个小贱蹄子,还没进皇子府的门就敢这么以下犯上! 声音愈发尖利可怖,燕冀在旁边看着这出闹剧,脸色极其难看。 王倩又是一声冷笑:我看你是对你做的那些事心虚了吧。 棠云一袭白衣超然脱俗,方才那一巴掌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观王倩却早已经鼓起了一边的脸颊。 棠云全然没理会王倩,端端正正先给两个皇子行了礼:见过三皇子四皇子。 燕昀见到她这张脸便忘乎所以,连声让她不必多礼,半眼没看过王倩。 王倩心中不免悲凉,自从棠云来到了皇子府,燕昀便时时刻刻和她待在一起,再也没来过她的院子。 王倩看向棠云的眼光宛如淬了毒的毒蛇。 殿下,是她在那只鸟的饭食里下了药,当天那只鸟才会在宫宴上发疯的!王倩自以为胜券在握,颇有些洋洋得意。 现在得宠又如何,这件事一捅出来殿下不可能纳她为妾,到时候她再生下长子,这皇子府还有谁能动摇她的地位? 这两个女人说到底都是四弟的内宅,他在这里不合适。燕冀本打算询个借口出去,等燕昀收拾好了内宅再说,但是此刻闻言心中止不住一凛,索性停下了脚步。 燕昀盯着棠云。白衣若雪的女子眸光淡淡,冷静自持:殿下信么? 燕昀看了眼王倩,有些犹豫,尚且没开口就听燕冀朗声道:四弟,莫要陷在美人窝里,看不清是非黑白。 这话本没什么错,但放在这里就是在劝说燕昀不要轻易放过棠云。 如果按照燕冀的意思,这两个女人都不能放过,最好是分别关押严刑拷打,看看哪一方先熬不住说出真相。 至于王倩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女人蠢笨至此能生出什么样的好苗子?留着也是丢人现眼不要也罢。 不过燕昀没燕冀那么聪明狠辣,他犹豫了许久说道:此事有待商榷,你先回屋去。 燕冀在旁深深叹了口气,既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庆幸。燕昀如此优柔寡断难当大任,好在有个蠢笨的弟弟总比有只城府深的狐狸皇弟强。 棠云深深地看了几眼燕昀,忽地眼眶一红:我明白了。殿下的药已经配好放在了药房,殿下记得日日按时服用,至于我 今日就一死已证清白! 棠云一说完猛地撞向了旁边的柱子。这屋里一大群人没一个想到这个纤细美貌孤苦伶仃的女子有如此坚定的决心! 棠云撞柱的瞬间离燕昀非常近,后者顿时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放开拉着棠云的手。 诶,大好的日子见什么血呢? 蓦然间,门外传来一个清朗好听的声音,紧接着一道身影闪身一把拦住了棠云。 周清衍头顶一根青玉簪子,白衣广袖斜襟,腰间是淡蓝的腰带,左腰挂了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 男人一双似情非情的眉梢上扬,狐狸般动人心魄的眼眸中闪出点点璀璨的星光,鼻梁英挺且不提,红唇润而不油,微抬起头时便显出优美精致的下颚和纤细白皙的脖颈。 无论从何处看,都让人移不开眼光。 若无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燕冀以往只觉得这话是句妄言,但此刻棠云与周清衍都穿了白衣,他方知此诗并无半分虚妄。 棠云也生得美艳,气质悠扬淡然撑得起一身白衣;周清衍性格张扬本不不该适合淡雅之色,偏偏棠云站在他身边被衬得宛如一介烧火丫鬟。 燕冀刹那间恍惚了心神。 周清衍自然也看见了燕冀,不过他并未在意,只是走到棠云身边,目光深切:姑娘,天啊何处无芳草,何必苦恋一人呢? 棠云愣愣地瞧他,猝不及防别开眼。旁边楚恒戴着面具心里不知作何滋味,他方才救下了这姑娘,后者半句感激之语都没有,周清衍一来,人家到不好意思了。 这整天沾花惹草的家伙! 燕昀可不管周清衍有没有救下棠云,气得脸色铁青:周清衍,你擅闯皇子府该当胡何罪? 我就是闯了你又能如何?周清衍挑高眉峰,敷衍地笑道:殿下息怒,我此番前来早早就递了帖子,不过在门口看见一个人,着急把她带进来才贸然失礼。 说到这儿,周清衍啪的一声打开扇子亏得旁边的楚恒不怕冷。周清衍朗声道: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所以说,是谁呢?不知道写啥,给大家鞠个躬吧。感谢在20211115 23:13:25~20211117 15:1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郑仓鼠的Le心set患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你啊,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屋里众人下意识地都望向了门边。 不多时,门外走进一个俏丽温婉的女子章瑶雪。 燕昀和王倩皆惊诧不已:是你! 说来好笑,按道理章瑶雪才是四皇子的正妻,这个府邸的当家主母,这会儿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不仅丈夫没料到她会来,甚至连丈夫的妾氏都没想过通知她一声。 章瑶雪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女人低眉顺眼地走进来,朝着屋中的人各施一礼。 王倩仿佛找到了救星一把拉住她:王妃你快说,当时是我们一起看见那个小贱人给鸟喂药的。 一群人一起望向章瑶雪。女人讶然抬起头盯着王倩:王良人你说什么呢?我从未与你同路。 王倩身子陡然一僵,原本自信满满洋洋得意的眼神顷刻间一暗,她几近失态般大喊:不可能!明明就在宫宴前那天晚上 章瑶雪仿佛被她这副疯魔的模样吓到,赶忙逃到燕昀身边:殿下 女人的声音又软又低,纤若无骨的玉手小心翼翼地拉着燕昀的衣角宛如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燕昀低头一看章瑶雪身子紧紧地挨着自己,手臂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心中稍动。 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正妃长得不美嘴也不甜,成日里管着皇子府里琐碎的事务半点趣味也无。 但现在细细看去,女人白皙的鹅蛋脸看起来顺眼多了。 燕昀皱眉瞪着王倩: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倩清晰地看见燕昀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再看章瑶雪依偎在燕昀身边,忽然觉得通体生寒。 是你!王倩眼神扫视了一周,突然指着章瑶雪,声音中已经充斥着某种绝望。 自从不久之前在殿下面前做了那场戏,章瑶雪彻彻底底失了殿下的心,没过几日就开始故意来讨好她。 一正妻要靠着讨好侍妾才能活下去,王倩心中自然十分得意,又想到章瑶雪已经没了威胁,府中又来了个棠云,王倩乐得和章瑶雪联手。 宫宴前一天晚上,章瑶雪忽然邀她去后院赏雪,期间两人路过棠云的院子正巧看见棠云在给那只鸟喂药,章瑶雪兴冲冲地就想去揭发她。 王倩心里有更深的念头,半哄半骗地把她拦了下来,直到宫宴上真的出了事王倩确定这是个机会,这才避开章瑶雪过来揭发。 毕竟自从棠云来到四皇子府,殿下已经许久没有进过她的院子,趁此机会除掉这个小贱人。 王倩妇道人家的小心思从没想过燕昀在宫宴上出了丑失去了皇帝的信任背后会有多大的损失,她只知道揭发了这件事能巩固自己的位置。 王倩没想到的是棠云竟然拿撞柱来翻盘,更没想到章瑶雪会突然倒戈。 等到她想通了这一切,早就失去了翻盘的机会。 燕昀冷哼一声:这下你没话说。棠云来府上从没得罪过你,你居然这般歹毒地想害她! 来人!把王才人带回院子,孩子出生之前不许她再出来,让她里面好好抄一抄佛经!燕昀一拂袖,底下立刻有小厮一左一右强行按着王倩把她拉了出去。 解决了内乱,但屋子里可还有两个不请自来的阎王。 周清衍一脸兴趣盎然:这就完了? 燕昀闻言难看的脸色瞬间铁青。这一院子的腌臜事倒是全让周清衍看了个正着。 周清衍,你已递了辞呈是个平民,如何敢擅闯皇子府?燕昀径直说道,半分面子也不给。 周清衍一摇扇子:四殿下此言差矣,臣虽递了辞呈皇上可还没批呢。您若有本事让皇上准许臣告老回乡,臣必定感激不尽。 燕昀一噎,他自然没这个本事。 燕冀在旁轻笑一声,燕昀的脸色更差了。后者看了眼自己的皇兄,虽然三哥与自己素来交好,但方才发生的笑话他也是一眼不差地都看完了 |燕冀笑得颇为儒雅:国师亲临四弟府上所为何事? 这话说得,仿佛周清衍来的不是四皇子府而是三皇子府。 周清衍淡定一抬手:请三殿下安,回三殿下的话,臣是专门过来探望四殿下的伤势,顺便也请昭和公主的安。 燕冀和燕昀的脸色瞬间都变了。楚恒整张脸藏在面具之下,黝黑的眼眸有一闪而过的精光。 燕昀变脸是因为周清衍这话专戳他的痛脚,燕冀却是因为周清衍提到了昭和 周清衍仿佛没有看见在场两人刹那间的变脸,依旧笑眯眯地说道:如今我瞧四殿下精神尚可,想来那五十大板无伤大雅。 既然如此,那臣便先行告退了。周清衍拱手再次敷衍地行了个礼,抓住楚恒的手腕潇洒离去。 燕昀止不住地一愣,紧接着暴怒地摔碎了茶杯:周清衍!他这是什么意思,看完我的笑话堂而皇之地就走了? 他算什么东西!一个被父皇培养起来的狗,到了最后还不是得被杀掉吃肉!燕昀气得口不择言。 燕冀皱皱眉:四弟,慎言。 燕昀冷笑:慎言?三哥,我们皇家的脸面都丢光了你还帮着他说话。 脸面丢了怪谁?燕冀声音一冷,眼眸沉沉地盯着燕昀。后者心头一凛,他忘了三哥一直不是个好说话的。 燕冀意有所指:四弟,再怎么说你也是父皇的儿子,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自己屋里拉。 燕昀有些气短,他的母妃不过是个宫女,据说极丑无比生下他就死了,连个贵人都没捞到,他自然比不上有齐相丛靠山的燕冀有底气。 三皇兄教训的是。燕昀眼神带着怨毒,但还是低下头道。 燕冀也懒得管这个弟弟,转身走了。 周清衍的话到底给他蒙上了一层阴影,昭和这一步棋走得极险,只能唬一唬父皇和向来不屑官场相斗的赵相。 若是周清衍真的打算管着桩闲事,那他还得细细谋划才是。 另一厢,周清衍看到这一场大戏心情极好,坐在马车都不由自主地带着几分笑。 男人今日穿的白衣多少有些薄,一出四皇子府楚恒就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穿好。 周清衍眼尾上弯,眸光星星点点宛如上好的珍珠,额前发顺着饱满的玉庭落在脸侧,那般张扬妖艳的眉眼配上楚恒今日穿的红衣愈发让人移不开眼睛。 饶是楚恒见惯了这人的绝代风华也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周清衍把这一切尽收眼底,故作不满,实则眼底满是笑意:怎的,我请你看这场戏你还不满意? 楚恒无奈:满意。 不过,这场戏可不止你一个人出了力。楚恒意有所指,随手将他调皮饶人的碎发别到耳后。 章瑶雪是你的人?周清衍十分惊讶,章家在京城也算得上名门望族,楚恒如何将章府的嫡女收入麾下。 话一出口周清衍就后悔了,说好的不过问他的一切,于是顾左右而言其他:我发冠歪了,你帮重新梳梳。 楚恒手上动作一滞,无奈道:转过身去。男人接过侍女递来梳子,三下五除二拆了他摇摇欲坠的发冠,细细梳理着每一缕发丝。 周清衍的头发不仅浓密而且柔顺。 楚恒明显已经习惯了伺候这个祖宗梳头穿衣,熟练地将四指插进男人的发从中,柔软的指腹轻轻按摩着他的头。 周清衍不喜欢把发冠梳得很紧他觉得疼,所以发冠总是等不到天黑就会半散开,看上去十分不雅观。 在楚恒眼里,却十分魅惑人。 楚恒按头按得很舒服,周清衍宛如一只吃饱了饭的小猫微微眯起眼。 突然,柔软的后颈被楚恒轻轻捏住,周清衍下意识地一缩,转头时琉璃般的眼眸中带着些许不满:凉。 楚恒盯着他不说话。 周清衍于是抓住楚恒的手腕把他的手往自己头顶上方:你按按这儿,阿蔷梳得发髻太紧了扯着疼。 楚恒叹了口气只能认命又给他轻轻按过头顶。周清衍这才满意地又转回了头。 好半晌,楚恒突然开口:章瑶雪不是我的人,妙华是。 周清衍身体陡然一顿,他还没回头就被男人按住了肩膀:别动,昨晚睡时一直喊肩疼,我给你揉揉。 楚恒不听周清衍说什么径直开始按摩,男人手上力道很大但是恰好卡在能舒筋活络又不至于伤着肩膀的程度。 初按时疼得周清衍一个激灵,等到肩上的经络被揉开后就舒服了很多。 周清衍甚至怀疑这三年里楚恒是不是跟着民间的大师傅学过舒筋活络的功夫,怎的一寸寸全按在他的想要的位子按得他身子都软了。 他一边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一边听着楚恒说话:妙华你应该知道,她已经跟了我两年了。 你今日对燕冀说的那番话,是不是想管昭和公主这桩事?楚恒突然话尾一转。 周清衍沉默良久:魏相马上要上书求陛下为江南东路的百姓赈灾,若是昭和此事不解决,赈灾一事只怕还要继续拖延。 这与你何关?楚恒一针见血地道,江南东路的洪灾自有当地的官员承担,再不济还有三个丞相,六个尚书,禁军首领也在其中帮忙。赈灾一事成是必然的。 拖延一日就多一日的流民死去。周清衍被逼的没办法,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他紧紧盯着楚恒。 半晌,楚恒无奈一笑:你这么盯着我作甚?我之前便说过,想做什么就去做。末了又让周清衍转头。 男人继续梳头,边梳边道:今日你带我看的这场戏大多数也不是你编排的,这洪灾嘴上说着不管,最后还是管了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14) 发冠总算梳好,周清衍转过身子。两人沉默着对视一眼,楚恒缓缓地叹了口气:你啊,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这样的人,仿佛披着铠甲的娇花,一打开最外层的盖子就能看到柔软而任人抚摸的鲜艳的花瓣,那铠甲也不会伤人,只是伤到自己。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小可爱们,昨晚没写完,这章补昨天的,至于今天的更新我试试看能不能写得完(鞠躬),捉个虫。 第20章 我是你兄长 周清衍闻言沉默。 楚恒将梳子轻轻将周清衍纠缠在一起的小股发尾轻轻打开,道:若是皇帝真能准你辞官,你便跟我回去吧。 可是我不是真的想辞官,只有三年好活 周清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半晌才轻言道:好啊。 马车一路兜兜转转地拐过了街,阿蔷突然掀开帘子脸色为难:公子,鲁首领在府里候着呢。 周清衍:不是让他去找恭垣吗?怎的跑到府上来了?阿莲居然让他进了府!周清衍忽地想起府上还住着魏成云一行人,当即眉头一皱。 让他等着。周清衍语气淡淡的,朝楚恒继续说道:你给我把发冠松下来吧。 头发散着看起来虚弱些,也免得鲁艺在皇帝面前嚼舌根。 谁知楚恒断然拒绝:不行。见外人需得衣冠正。 这时候楚大少爷严谨的家教又出来了,周清衍好笑:那我对你也从来没正过衣冠。 楚恒猝不及防耳垂一红,他很想说一句我不是外人但话到嘴边突然顿住,别开脸:反正不行。 周清衍叹了口气,算了,反正鲁艺嚼他舌根早就不是一次两次,还是哄子渊比较重要。 周府。 周清衍披着火红的大衣慢悠悠地走进来,鲁艺坐在左首见状起身行礼:见过国师大人。 楚恒依旧带着铁面,目光一瞥鲁艺顿时怀疑此人是如何坐到锦衣卫首领这个位子的。 鲁艺年近四十,贼眉鼠眼鼻梁凹陷,脸的两侧耷拉着两坨肥肉,偏偏努力挤出一个和蔼的微笑。他生得矮胖,挺着一个巨大的肚腩,短胳膊短腿楚恒甚至怀疑他摸不到自己肚子的正中心。 习武之人需得日日勤加练习方才不会荒废武艺,因此大多身材匀称。虽说江湖上不乏有武艺精湛的前辈不似寻常,但楚恒一见鲁艺脚步虚浮便知此人是个空架子。 魏成云一直沉默地站在鲁艺身后,见鲁艺起身也跟着往前走。 周清衍没看鲁艺,只是淡淡摆手:不必多礼。随即走到上位坐下,楚恒随即站在他身边。 只见这祖宗悄悄靠近他,白皙的脸刚好凑到他胸前,低声道:像不像个萝卜? 楚恒差点笑出声,险之又险地憋了回去,再也不能直视鲁艺,玩笑过后心中又是一阵欣喜:他还和以前一样。 鲁艺全然不知自己在两人眼里俨然成了一根萝卜,拱手笑道:国师,昨日白狮伤人一案,我已找到了凶手。 哦?周清衍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是谁? 正是白轻柔!鲁艺振振有词,我昨夜仔细盘问宫女,白狮的笼子在宫宴当天只有白氏女动过。 试问一个小小的女子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定然是她爹在背后教唆! 白轻柔。周清衍怎么也没想到鲁艺用来顶罪的替罪羊居然是白轻柔。一个父亲官位不高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果真是一个栽赃嫁祸的好人选。 鲁艺紧张地观察着周清衍的反应,后者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看得鲁艺心里发毛。 你盘问的宫女与你说白氏女动了笼子?周清衍问道。 是。 周清衍乐了:那怎么恭垣与我说当时的笼子是放在皇后的寝宫。难不成白氏女进了皇后的宫殿? 没等鲁艺开口辩驳,周清衍装作恍然大悟:有人把笼子从皇后宫殿中拿了出来。 周清衍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恭垣报上来的线索与你说的不相符 鲁艺忽然冷静下来:臣所言句句属实! 周清衍仍旧笑着:鲁首领无需多虑。只是如今供词对不上,得往下细查,不如查查这白狮是皇后从何处得来? 打蛇打七寸,这话显然直接戳到了鲁艺的痛脚。 但鲁艺不愧是想乱箭射死周清衍的人,脸上笑容虽然消失但语气极为冷静:白狮本身无辜,打开笼子的人才是凶手。 既然如此何须查证,笼子是被四皇子献上的鸟打开的,四皇子已经被皇上杖责五十禁足在府中。周清衍笑得让人如沐春风,语气温和。 鲁艺喉咙一哽,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等了一会儿,周清衍方才开口:我看今日天色不早,我也累了。鲁首领暂且回去,此事我们从长计议。 这是准备拖了? 鲁艺拱手:那我便先走了。转身走了没两步突然顿住,深深地看了眼魏成云:好好保护国师。 魏成云低下头:是。 刚出屋门鲁艺就狠狠皱起眉,周清衍这态度是准备能拖多久拖多久,但是此事越拖便对他越不利,他为何要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屋中魏成云一走,楚恒也和鲁艺有相同的疑惑。 没了外人周清衍随手就将头发散了下来,如绸缎般浓密乌黑的头发倾泻而下,刹那间盖住了白皙柔软的后脖子。 散着头发的周清衍不像个身居高位的官员,更像当年和楚恒一起在国子监读书习武,一起走街串巷吃糖葫芦的那个人。 周清衍: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揽下这件案子吗? 楚恒:不是因为心软? 周清衍突然一噎,随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谁说我心软! 楚恒止不住地笑,但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周清衍说:因为白狮差点杀了江旭韩和皇上,我只能尽量和它斡旋,鲁艺突然指挥人放箭想射死我。 楚恒一张俊颜顿时冷了下来。 周清衍面无表情:他们都觉得我快死了就能随便欺负,谁都想骑在我头上。我就不想如他们的意。 这事的背后少不了鲁艺和江家的手笔。鲁艺想横插一脚找白轻柔顶罪,就算我主动查案到最后也捉不住鲁艺,最多查出江砾。周清衍细细地说道。 楚恒:你想把鲁艺排除在外? 他既然想查,那便让他查。只是最后的结果要让我来。周清衍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 楚恒没再说话,把面具解下来露出周清衍熟悉的脸庞。 门无声地关上,楚恒弯下腰注视着周清衍的眼睛:这三年,你就是这样过来的? 两人隔得非常近,周清衍不知为何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子浓重的委屈,是啊,他这三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没有双亲,没有朋友,成日白天干着各种各样得罪人的事,手上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命魂,暗地里当皇帝的狗,一次次刀口舔血,现在落得一身伤病。 他图什么呢? 周清衍沉默了很久,看得出来他很想伸手抱一抱楚恒,但是最终没有任何动作别开眼:也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恒抱了个满怀,熟悉的气息刹那间充盈在鼻尖。 楚恒胡乱揉着他的头发,干燥柔顺的黑发瞬间变得凌乱不堪。楚恒甚至能闻到周清衍发间不知从何而来的香味。 他垂下头吮吸一口香气:我是你兄长,只要我在这里就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周清衍抬起头时,双眸中星星点点的润光。半晌,他忽地一笑:你才不是我兄长。 楚恒:嗯? 你是我的侍妾,忘了吗?周清衍的委屈在刹那间消失殆尽,俏皮地眨眨眼,美人。 楚恒顿时无言可说,只得没好气地放开这个混蛋玩意儿:天色不早,休息吧。 周清衍哈哈大笑,一把拉住楚恒的衣角:这会儿还早呢,睡了大半夜就该醒了。要不 楚恒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行。 周清衍顿时有些失望:我还没说。 楚恒冷哼一声,抽身就走:休想让我给你弹琴唱曲儿。 周清衍叹了口气退而取其次:那我要吃炒山笋。 楚恒:不 话还没说完,周清衍瞪大一双圆润闪光的眼眸,紧紧地盯住楚恒,重复道:炒山笋。 两人沉默着对视半晌,楚恒终于败下阵来:晚膳给你做。 周清衍这才满意,懒懒散散地躺在美人榻上,挥手:那你快走吧。 楚恒又上前给他盖上被子这才推门出去,不忘记轻轻地关上门,省得那祖宗又受凉。 楚恒一出门远远地望见了魏成云,两人遥向对视一眼,不知怎的楚恒在魏成云眼中看出了一丝不甘。 半晌,魏成云率先移开目光。 楚恒便也没再看,径直出了周府,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魏成云这次没有让锦衣卫再跟踪他。 是夜,月黑风光。 周清衍身子着实已经虚弱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是随便躺在榻上都忍不住睡过去,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正是傍晚时分。 楚恒不在,周清衍掀被起身,猝不及防被凉风吹了满身顿时抖了个大战,再一看,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个小缝。 周清衍想开口唤人,嘴一张开兜头就是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嗽:咳咳咳咳咳! 咳到后面周清衍忽觉一阵反胃,脸色顷刻间变得十分难看,五指抓住了心口,只来得及抓住身旁的手绢捂住嘴。 手绢上赫然一大滩鲜红的血。 周清衍嘴边残留着血渍,怔怔地看着手绢。 好半晌,男人才神色淡淡地把手绢丢掉,另一只手按摩了一会儿心脏,朗声喊道:阿蔷。 阿蔷推门进来,吓了一跳:公子。 收拾一下。周清衍轻声道,把魏成云叫来。 这几日日子过得太好了,都快忘了自己是将死之躯有些事情得着实准备起来。 第21章 君可担之 魏成云听到阿蔷的话时十分惊讶:国师叫我前去有何事? 阿蔷当着外人的面像极了一个处变不惊为主分忧的大丫鬟,闻言低眉淡笑:魏首领去就是了。 魏成云心中极其疑惑,在过去的路上甚至想象出这是一场鸿门宴,周清衍恼羞成怒要在房间里杀了他。 魏成云想到这儿讽刺地笑了笑,你小子有资格让赫赫有名的国师大人摆鸿门宴吗? 他奉旨来到周府少说也有大半个月了,他逐渐发现整个周府外看处处是漏洞,但是内地里防守却极为森严。 国师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武功高手,府中随便一个砍柴挑水的小厮都身怀奇技。 这些本不该是魏成云操心的事,他关心的是来周府的这大半个月,带来的锦衣卫兄弟都受到了周府上下的礼待虽然不曾让他们接手任何私密之事,却从未有过随意刁难。 这副模样,和之前传说中国师的性格十分不符。 最令魏成云疑惑的还有一点放手那么严密的周府,刺客不仅轻而易举地进来,甚至还能知道国师独自一人待在小厨房。 整个原国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屈指可数,手上有精兵利器的将军们远在边疆大可不管,皇帝和禁军首领,以及 锦衣卫首领。 魏成云每每想到此处都有些心悸。 思索间魏成云已经走到了周清衍的院子,门外守了两个丫鬟,各个面容姣好但都极其陌生。 丫鬟一见他就将门打开,其中一人娇声道:首领快进去吧,公子吹不得凉风。 门在身后悄然合拢的瞬间,魏成云心中陡然一跳。 屋内烛火通明,周清衍坐在首座,还是一袭白衣原先那件不合身的红衣已经不见了。 男人衣冠端正,鬓角梳得齐整,不似之前见面时双眸含笑或懒散轻慢的模样,薄唇微微抿起,眸光看不清深浅。 半晌,周清衍道:魏首领,坐。 魏成云心中疑惑更多了,坐在了左下首,犹豫了一下抱拳道:国师找魏某有何事? 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当年因为饥寒交迫才被鲁艺收往锦衣卫。周清衍开门见山,反倒吓了魏成云一跳。 鲁首领和周清衍不和虽真,但好歹同在朝为官面子上起码要过得去,周清衍这话连句鲁首领都不愿称呼,说得极为不客气。 周清衍看了眼魏成云的神情,没等他开口便继续说道:鲁艺此人,在其位不谋其政,腹内空空,既无武艺也无儒德,你的武功实力都为上品,可想过取而代之? 这话宛如空耳惊雷,炸得魏成云脑子里嗡嗡作响。魏成云眼睛刹那间瞪得极大,鼻头止不住地翕张,看上去甚至有些扭曲。 周清衍见状觉得可乐,忍不住扑哧一笑。 无论何时何地,美人都是赏心悦目的。周清衍这一笑倒是缓和了紧张的气氛:你可曾见过棕熊? 魏成云皱眉,刚想回答一句没有便见周清衍摆了摆手:罢了,我今日叫你来只想问你可有这份野心? 魏成云立刻又沉默下来。 周清衍已经把话摆到了明面上,但是却没有说任何威胁之语。 魏成云不由得抬头去看这位位极权臣的青年,只见到一双极其清澈而温润的眼眸不太像之前在鲁艺口中、在其他人口中听到了那副模样。 半晌,魏成云道:首领对我有知遇之恩他说到这儿又忍不住抬起头想看看周清衍的神情。 若是周清衍是想扳倒鲁艺扶持一个傀儡例如他上位,那么这个时候应该恼羞成怒了才对。 可是周清衍并无任何羞怒之色,只是淡淡道:鲁艺此人,刚愎自用睚眦必报,你在他手下不是蒙尘便是受辱,好自为之。 魏成云沉默着抱拳行礼,走了出去。门外两个丫鬟先行把门关上,依旧笑脸相迎。 魏成云刚走到兄弟们临时的住所,猝不及防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是一阵肉香飘来。 你们在做什么?魏成云推开门,屋内的烛火照出一口大锅和一个小脸红红的姑娘。 队长,红梅姑娘给咱们送肉来了。其中一个兄弟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笑着说。 姑娘转过头魏成云才看出来,这是周清衍的那个男侍妾身边的小丫鬟。 楚恒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周清衍身边,吃穿住都在周清衍的院子里,红梅和秋棠一整天百无聊赖地守在小院子里。 秋棠乐得清闲,红梅却受不了这份清净,成日里东走西窜,没过多久就和一群锦衣卫搭上了关系。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15) 红梅是个天生的小话匣子,又生得娇俏一群大男人喜欢得不得了。 红梅笑着挥手:这可不是我送的,这是公子送的。府里所有的下人每年冬至都有,今年你们也在府里,自然也有。 魏成云心神怔怔。 大锅里咕嘟咕嘟地沸腾着,他带来的兄弟们在寒冬腊月缩在屋子里大口吃肉,红梅到底是个姑娘家,不与一群男人挨得很近,拿着大铁勺风风火火地穿梭在人群中。 魏成云一个人站在门口,关上门后感觉不到寒冷,屋内是一片热火朝天多少年没过过那么热闹的冬至了? 等到一众人等吃饱喝足,该值班的便值班,魏成云随意点了一人送红梅回去,其余人被子一裹囫囵睡去。 等到那人回来,搓搓冰凉的手嘿嘿直笑:队长,小姑娘的手真嫩! 这人叫六子,据说是出生时是家里的第六个儿子,身材虽然瘦小但是极其灵活,是个轻功的好手。 魏成云一脚踢了过去:你是锦衣卫,不是地痞流氓。随随便便摸没出阁姑娘的手成何体统。 六子与他关系好,闻言撇撇嘴:我听其他队里的人说,他们家里妻妾都好几房了。不都是出去的时候顺手给牵回来的。 魏成云眼眸一暗。 六子躺在了榻上:咱来周府也有大半个月了,我咋觉着这国师和传说中不太一样呢? 魏成云手一顿,没说话。 六子絮絮叨叨地继续说:都说国师为人残忍冷酷,我看红梅这些个小丫鬟也过得挺好,咱来这那么久也没见这府里抬出尸体。 锦衣卫大统领的府上,可是日日都有尸体抬出来,有时是手脚被拧断的女子,有些是面目狰狞的男子,有时候是他们自己的兄弟。 六子估计是顺嘴一说,没过多久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呼噜声。魏成云平躺在床上却没有任何睡意。 是夜,月明星亮。周清衍目送魏成云出屋,心里并不意外他的说辞。 魏成云当初一来到府上,周恭垣就把这个人生平能查到的所有都送到了周清衍的桌上,后者看过之后方才认定:此人是个可塑之才。 武功高强为人沉稳作风正派,比鲁艺好不知千八百倍。但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过不了心里那关道义。 周清衍也不急,种子种下他总有一天会发芽的。 周清衍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叹了口气: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不就一两个时辰,怎的叹上气了? 周清衍眸光一闪,猛地抬起头。一张本身略显苍白虚弱的俊颜瞬间绽出几分笑意,宛如月夜下突然绽放的昙花,周清衍眼眸中灵光闪烁,又宛如月晖星星点点地落在花瓣上。 楚恒像一阵风似的进了屋子。 周清衍原先伸出手抱他,没曾想那人站在原地不动。男人疑惑地微偏头,显出精致的侧颜:做什么不过来? 楚恒这一路都在外面,自知自己身上寒气深重生怕冻病了这个祖宗,只得把一碟子小菜放在桌上:过来吃。 周清衍笑眯眯的:炒山笋? 楚恒不置可否。 周清衍拉开椅子坐下,筷子都拿起来了不知为何又放了回去。 楚恒皱起眉:为何不吃?他就怕周清衍是笑着闹他玩,其实什么也吃不下。 闹着玩不怕,最怕的是他吃不下东西这身子都弱成什么样了? 好在周清衍今日胃口尚可,一抬眼烟眉上挑眼角略弯:你喂我。 楚恒眉眼狠狠一跳:自己吃! 周清衍礼不直气也壮:出嫁从夫,伺候夫君吃饭不是你分内之事吗? 楚恒硬生生被噎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无奈说了实话:我身上寒气重。 那你便去换一件衣裳。周清衍今日看起来是非得楚恒喂这一筷子不可。 楚恒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随即老实地去换了一身玄色的冬衣出来,他这刚坐下,阿蔷就端来一碗燕窝。 周清衍看也不看,张嘴就等着楚恒喂山笋。 楚恒随意喂了他两筷子,淡定地问:好吃吗? 尚可。周清衍故作矜持地说道,实则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楚恒在暗处略微弯了弯嘴角,端起了燕窝。周清衍顿时瞪大眼睛,别开脸:不吃。 一口燕窝一口笋。楚恒慢条斯理,顺手试了试温度,燕窝放了一会儿温度刚刚好,不然就没有笋吃。 周清衍看起来十分不情愿,看向燕窝的表情仿佛这东西不是补品而是毒药这表情像极了年幼时的小无音,看得楚恒眼眸含笑。 张嘴。楚恒舀起燕窝,直接说道。 周清衍深深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张嘴咽了。山笋配上燕窝,原先腻人的燕窝也没有过往那么难吃。 吃到后面山笋没了,周清衍就像只吃完了好心人喂食的小猫立刻就想跑,但随即就被楚好心人一把捞了回来。 最后一口,血燕难得别辜负了阿蔷一番心意。楚恒说道。 周清衍犹豫了一下,吃了,刚打算去歇会儿没曾想楚恒又舀起了一勺子:这次是真的最后一口。 周清衍整张脸皱在一起:你方才明明说那是最后一口! 我的错。楚恒面不改色地道歉,勺子递到周清衍嘴边。,这次是真的。 一碗燕窝一小碟子炒山笋,楚恒喂了大半个时辰,好在是哄着劝着给吃完了。 周清衍脸色恹恹:好撑。 楚恒便去里屋拿出一件披风,严严实实地把周清衍罩住:出去走走消消食。 正巧,今日冬至,下雪了。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赶上了。感谢在20211121 14:21:55~20211122 23:2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郑仓鼠的Le心set患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雪中藏情 对于周清衍来说,再这样的天气里出门是件十分遭罪的事情。 楚恒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挽回周清衍立刻接道:走啊。 男人风风火火地拉起楚恒推门一个大迈步就'走出了屋子。 冷风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周清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楚恒连忙给他把披风裹紧,内里一圈毛茸茸的帽子差点淹没周清衍整张脸。 周清衍只感觉眼前突然一黑,乐了:这样如何走? 这披风是去年做的,周清衍那时披着它还正正好,今年这披风突然就打了一圈。 楚恒眼神微微一暗,随即上前给他把帽沿往后推了推,正好能露出一双闪而灵动的眼睛。 正对着楚恒,让男人心口一滞。 周清衍眼前倒映着天地间茫茫一片的雪白和某个紫色衣服的男人。 今日冬至,阿蔷她们会带人把长廊布置一番。我带你去看看。周清衍道。 楚恒便跟在周清衍身后,一步一步地往长廊走。 此时已至深夜,不再下雪,但地上已经升起了一层厚厚的雪霜。皓月当空,清辉宛如手掌宽的纱帐一层层地倾斜下来,洒在地上,偶尔倒映出苍劲的松柏竹影。 天地间雪色蔓延开去,黑夜无人喧哗,偶尔有风鸣虫叫,但都无法让楚恒把目光从眼前这个人身上移开。 周清衍的院子和楚恒的住所之间隔着一个长廊和一个园子。 长廊是周清衍当年特意命人建造的,四角是楠木柱子,头尾都如同普通的长廊,唯独中间拓宽了不少,看起来不像个走廊,到像个亭阁。 周清衍不久前吐了一次血,不知是不是将瘀血吐出去是缘故,如今竟然感觉回光返照。 楚恒皱眉:胡说什么?回光返照这个词怎么能随意乱用? 周清衍脸色苍白略带疲惫,一双眼眸却神采非凡,见楚恒皱眉,也不管自己气都没喘匀,贴身过去轻轻摸他的脸。 我学问差你又不是不知。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周清衍气喘得有些急,语气却带着哄和笑。 不知为何,楚恒本不是个在意细枝末节的人,但偏就在此事上极为较真,眼睛里半点沙子都揉不得。 男人单手小心护着他的腰这是这几日留下了的习惯:我累了,休息会儿吧。 语闭打横抱起周清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长廊中间的亭子,掀开棉帘走了进去。 周府的管家俨然习惯了自家公子禁不住风雨的身子,一入冬就早早地把亭子周围围了起来。 没了无处不在的冷风,周清衍顿时像只找到了冬眠之处的小狐狸抱着自己的小爪子,窝在楚恒怀里不动了。 楚恒眼睁睁地看着周清衍像找到了窝似的,一落座头就无力地靠在自己剪头,柔软的发丝垂落下来,落在自己的脖颈上。 本来只是一缕发,楚恒的脖子上不知怎的升起一股浓密的酥痒感。 楚恒看着周清衍憔悴不堪的侧颜不忍心动,一手搂着他的腰给他一个着力点,轻轻往里拖了拖。 过来些。楚恒道。 周清衍乖巧地挪动上半身,很快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楚恒身上。 男人头靠在楚恒胸前稍微蹭了蹭,打了一圈的帽子很快垂落下来遮住了周清衍整张脸。 周清衍顿时像极了一只盖着厚厚树叶的柔软的小动物。 看得楚恒心都化了。 小动物甚至还不知死活地嘀咕:子渊,你身上好暖和。 周清衍此人说来矛盾,在宫宴上腰伤发作心口也疼,他能提着内力和重剑和雄狮斗个旗鼓相当。 但是一但在楚恒面前,身上所有的力道都减了一个度,成日连口气都得细细地喘,生怕喘急了五脏六腑哪哪都疼。 楚恒心里明镜似儿的,越是清楚就越是心疼,他以前捧在心尖上的人,这三年都被嘉兴帝磋磨成什么样儿了? 屋外风徐徐地吹过,屋内却温暖如春。 不知过了多久,周清衍突然开口:我还是气不过。 楚恒立刻明白:鲁艺?尸位素裹了这么些年,到底是该出栏了。 周清衍窝着笑:我看魏成云就挺好。 于是便把方才和魏成云说的那番话讲了一遍,末了道:魏成云忍不了太久,我还想着要不要再添一把火。 楚恒挑高了眉,这算是默契吗?他今日傍晚刚给鲁艺放了饵,周清衍就找魏成云摊了牌。 若是魏成云把这话告诉鲁艺你当如何?楚恒突然想到这一点。 周清衍在他怀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语气得意:那又如何? 楚恒止不住一噎,璇玑发现周清衍是对的,失笑摇头:你啊,魏成云指不定还在感慨你那般实诚。 周清衍和鲁艺之间的恩怨彼此心知肚明,且鲁艺此人没本事不说,还生性多疑奸诈狡猾,魏成云就算真的将这番话说出去,能说给谁听? 说给鲁艺听,鲁艺不仅不会感激,反倒会怀疑魏成云是不是已经叛变。 说给其余人听,又有何用?旁人保不住国师要杀的人。 躺了那么一会儿,周清衍的体力又恢复了不少,只是外面太冷一时半会儿不愿动弹。 我与你倒是想得差不多。楚恒笑着开口。 周清衍立刻咬了鱼饵:嗯?你做了什么? 楚恒:鲁艺要贼还捉贼,今日栽赃白轻柔被你挡了回去,难保他下一次不栽赃别人。 我索性给他一个栽赃的好人选。 周清衍更好奇了:你如何做的? 楚恒笑着没说话,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肚子。 嗯,没之前那么鼓了,想来应该消化了不少,可以回去休息,睡前还可以喝碗安神汤。 周清衍略微不满:怎的不说话诶你。 话没说完出口就是一声惊呼,楚恒径直把他打横报了起来。 周清衍也不是没被楚恒抱过,只是这次楚恒突然袭击把他吓了一跳,突然腾空男人下意识地紧紧扒住楚恒的肩膀,生怕自己掉下去。 楚恒先是看到青年脸上难得的一丝惊恐忍俊不禁,手肘使力把人往上甩了甩。 周清衍感受到楚恒手上动作脸色一阵紧张,他可不是轻巧的闺女:诶你别颠 手上这人今年少说也是二十有一,怎的轻飘飘的没几两肉?楚恒叹了口气:放心,我摔了也会好好护住你的。 周清衍闻言挑高眉峰:那倒是。 楚恒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周清衍想到了什么,顿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当时是因为谁摔的? 周清衍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子渊,我累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楚恒冷哼一声,搂紧他往外走:当年那头冠怎的没压垮你? 周清衍笑得险些一头扎进楚恒肩窝里,好在后者下盘够稳,稳稳当当地一手托着他的腰一手抱着腿弯。 不知何时这雪又下了起来,鹅毛大雪纷纷从天空中飘落下来,落在楚恒头顶,肩头,落在周清衍的帽沿上。 楚恒低头瞟了眼周清衍,见他老老实实地扒着自己一动不动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先别睡。 周清衍如今是只要一闲下来无事可做就困得不行,闻言又强行把闭上的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唔 回去喝一碗安神汤再睡。楚恒低声哄道。 周清衍立即便把眼睛闭上了:我睡着了。 楚恒顿时哑然失笑,只得给他拢紧披风这披风大了一圈现下正好可以当小被子,把某个睡着的小狐狸严严实实地捂住。 天空中大雪飞舞,白雪一路朝着一望无际的远方蔓延开去。 楚恒怀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仿佛拥着整个世界,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去。 安神汤是楚恒还没出屋前就吩咐阿蔷准备好的,只可惜他没算到周清衍没等到回屋就睡着了,无奈只得把人放回床上,脱了带湿气的衣物。 躺在床上的男人双眸轻闭,眉峰舒展唇微张,白皙的小脸大半藏在锦被中,不知为何竟然显露出天真与可爱来。 楚恒险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爱?这祖宗作起妖来可是谁都比不过。 不过 楚恒弯下腰直视周清衍的俊颜,喃喃自语:当真是老天爷赏饭吃。不作妖不舌灿莲花的时候,柔嫩得让他心都化了大半。 罢了,能睡便睡,那安神汤不喝也无妨。 楚恒仔细为他掖好被角都打算离去,谁曾想突然被周清衍一把抓住了手腕。 楚恒诧异地回头,只见周清衍不知为何又眼眸又睁开一条缝,锲而不舍地问他:你对鲁艺做了什么? 睡着了怎的还记着这事儿? 周清衍半梦半醒间任凭楚恒怎么哄也不松手,喃喃呓语:鲁艺奸诈狡猾,你别吃亏了 楚恒那颗刚刚冷静下来的心刹那间溃不成军。他仔细凝视了片刻周清衍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抚过青年细嫩的脸。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16) 我不会吃亏的。半晌,楚恒轻言道,睡吧。 周清衍也不知听见了多少,慢慢松了手,把头更深地埋进被子不动了。 良久,等到楚恒检查好门窗走后,周清衍做了个梦,梦见当年阳光明媚生机勃勃的楚府,梦见当年不苟言笑一身正气的楚恒。 作者有话说: 果然突破手速赶稿子还是不行,这章稍微修改了一下。 第23章 欢喜新娘上花轿 六年前,楚家大院。 楚将军与夫人琴瑟和鸣从无一个妾氏,夫人也只生下了一个儿子,名唤楚恒,今年十五,自幼跟着父亲习武读书,相貌生得清俊英朗,行人做事皆为上品,不知惹了多少姑娘一颗芳心。 然而这个正值大好年华,未来不可限量的楚大少爷,身边却没有多少相熟的朋友自幼一起长大的伴读周无音,和一个小厮元宝。 少爷,您等等我!元宝气喘吁吁地追着楚恒跑,眼睛只看见自家少爷足尖轻点地面,身体突然腾空,紧接着就是一阵翻飞的剑影。 大片大片翠绿的叶子随即掉了下来,但是树干和地上小草却没有任何损伤。 看得元宝眼睛都直了:少爷真厉害! 楚恒着一身窄袖青袍,巴掌宽的浅色绸缎束住腰,黑丝带绑着头发,除开手里这柄重剑,浑身上下再没有半分修饰品。 少年额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他稍稍休息了会儿笑道:昨儿个刚输给无音。虽说只是棋差一招,但输了便是输了。 元宝嘿嘿直笑,不说话。要是换了旁人他指定得为少爷说两句话,但是周公子嘛那就不必了。 正说着话,门口突然跑来一个小丫头,小脸红扑扑的:少爷少爷!无音公子让你赶紧去东郊看看! 元宝听了这话一阵慌乱:周公子怎么了? 这边话音刚落,元宝再转眼眼前就没了楚恒的身影,仔细打眼一看少年已经跑出了楚府的大门。 元宝甚至没来得及徒劳地喊上一句:少爷您慢点儿。 楚府位于京城一条富饶的大街,从后门出府一路向东,大约也得半个时辰才能到达东郊。 楚恒没坐马车,牵了自己的宝马跨上去就往东郊跑,心里急得直冒火。半个时辰的路上,硬生生缩减成了三刻钟。 东郊远离京城的繁华,随处可见耕地的牛和赶车的马,偶尔能看见几座尚且不错的宅子便可知里面住着颇有几处田产的富贵人家。 这样的地方,以往的楚恒从未来过。 顺着丫鬟的话找到一处宅邸,只见大门外面挂上了火红的绸缎和灯笼,门上贴了大大的喜字,丫头长工忙碌地打理着。 虽然热闹,却不见喜庆。 楚恒心生疑惑留了个心眼,没从正门进,从偏僻的角落翻墙,刚好落在一处极其破败的院子前。 楚恒盯着门上大字:红玉馆。听着像个闺阁女子的住所,怎的如此破败? 还么来得及思考,屋内突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呦,你别扯着我头发。 楚恒立刻听出这是无音的声音,不再犹豫推门进入:无音你你这是作甚?后面半句话俨然变了个调子。 周清衍坐在妆台前一转头,笑着朝他招手:你来了,快过来! 周清衍此刻一袭大红嫁衣凤冠霞帔,本就秀气的眉眼被加深了许多,显得愈发妖娆,红裙大概是比着尺寸做的,贴着周清衍的身子,显出瘦削的肩膀和柔软的腰身。 楚恒下意识看呆了眼,不知过了多久才猛地惊醒把通红的脸转开,怒斥道:周无音你何故要假扮新娘! 周清衍俨然已经习惯了楚恒时不时的面红耳赤,只当他是无法接受男人穿嫁衣:不止我,你还得扮小厮呢。喏,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 此言一出,楚恒原本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突然又被重重地打回心窝处:你扮新娘,我扮小厮? 周清衍坏笑挑眉,白皙的脸施了厚重的粉黛,把原本立体俊俏的五官加深了不少:怎的,你还想扮新郎? 楚恒对周清衍如今的样貌当真是毫无抵抗力,话也不过脑脱口而出:不行么? 周清衍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是结冥婚,新郎躺在棺材里呢。 此时,楚恒才发现这不大的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一脸尴尬的嬷嬷和一个躲在墙角止不住抽泣的姑娘。 那姑娘衣服打了不少补丁,饶是如此裤腿和衣袖都明显短了一截,露出纤细的手腕脚踝,哭得眼睛鼻子一片通红但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楚恒看向那个帮周清衍梳妆打扮的嬷嬷,后者总算有机会开口解释,一番说辞之后楚恒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家人姓吴,蹲在墙角的女子是吴老爷与亡妻所生之女,名红玉,虽说天生口不能言但好在家中颇有几分家产,倒也算得上金枝玉叶。 可惜红玉的娘前几年病逝了,吴老爷新娶了一房妻子,这后娘姓孙,自从生下儿子后就对红玉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嬷嬷说到这儿无比气愤:那小蹄子家的侄儿上个月跳崖死了,还没成婚。她居然想到让小姐嫁过去当寡妇! 嬷嬷一阵心酸,小姐今年才及笄,若是夫人还在指不定得配一门多好的亲事,奈何如今 楚恒立刻抓住了重点:吴老爷不管? 嬷嬷连声叹气:她给老爷生了两个大胖小子,那孙家又给了五百两纹银做彩礼,老爷只怕高兴还来不及。 这有了后娘啊,就跟着有了后爹。 吴红玉始终蹲在墙角,闻言哭得更凶了。 周清衍天生见不得人哭,朝着红玉的方向努努嘴,楚恒看懂了他的暗示,身体一动不动,继续问:所以你打算代吴家小姐出嫁? 一个姑娘哭成这样也没见这人软上半分心肠去哄一哄。周清衍狠狠地瞪了一眼楚恒,奈何自己妆没画完动弹不得,只得伸长了脖子安慰道:吴小姐你别哭了,总有办法的。 楚恒看在眼里,恨不得兜头把这人揣在怀里提回家,冷冷地说道:你的办法就是替她出嫁? 这得是多嗖的主意。 周清衍摇头:一半是,一半不是。不仅要替嫁,还得替到那孙家再不敢主动上门。 虽说吴夫人不喜欢吴红玉,但是好歹是自家侄儿的婚礼万不可办得太简陋,吴府门口已经停了一辆四人的花轿,红绸子入眼可见,吉祥得很。 吴夫人和吴老爷站在院子里和众宾客谈笑风生。 不多时,一个穿戴整齐披着红盖头的人被嬷嬷搀扶着缓步走来,虽然遮着脸但瞧通身的气质也能看出是个不俗的美人。 吴老爷上下打量她两眼,点点头:别误了吉时,赶紧上轿吧。 吴红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身旁的嬷嬷开口:姑娘让我问问老爷,您对这门亲事可有半分愧疚之情? 吴老爷的脸色刹那间黑了,拂袖冷哼:愧疚?我害怕岳丈嫌你是个哑巴! 吴夫人眼睛转了两转连忙接口:红玉,娘也是为你好,你天生残疾,此次一嫁过去便是长房长媳,我那弟媳妇也是个好相处的,你又不必担心婆婆刁难。 楚恒换了身粗布麻衣跟在吴红玉身后,闻言忍不住扯出一个冷笑。这后娘对吴小姐如此刻薄,她那弟媳妇如何会善待吴小姐? 分明是嫁过去当牛做马当寡妇,居然也能说成是一门绝顶的好事。 周清衍盖着盖头也微微一笑,这话可不是他问的,是站在旁边当丫鬟的吴红玉问的虽然他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但好在是彻底断了吴姑娘最后的念想。 果不其然右边袖子被吴红玉轻轻扯了扯,周清衍随即伏身行礼,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花轿。 唢呐随即响了起来,紧接着四名轿夫摇摇晃晃地抬着轿子逐渐远去。 楚恒一路小声地和周清衍说话:你打算如何做? 周清衍这辈子第一次坐轿子,不仅没有感受到一丝丝的痛快,反倒是脖子快被沉重的凤冠压断了,闻言咬牙切齿:今晚就废了他! 反正吴姑娘也对吴家没了眷念,他自然也不必顾忌情面,赶紧把人废了他好脱了这一身中看不中用的衣服。 楚恒看了眼他,叹了口气。这么遭罪何必管这遭闲事呢? 孙家距离吴家足有三里之遥,一群人敲锣打鼓地到吴家大院门口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相比起吴家还在门口挂上了红绸宴请宾客,孙家明显就冷淡许多,只是点了一串鞭炮,绸子都没挂上一丝。 周清衍还没下轿,骄帘突然被粗鲁地打开,混合着嬷嬷一句惊恐的你要做什么?。 周清衍浑身紧绷,手握住腰间的银月。 但意料之中的血溅当场并没有发生,孙家的人头都没有伸进来,只是拿进来一只大公鸡。 丈夫没拜堂就死了,便由新嫁娘抱着公鸡成亲。 这只公鸡方才一直被人扼住脖子,这会儿一朝得了解放立刻咯咯咯咯咯地叫起来,双翅展开在轿子里上蹿下跳。 鲜艳的羽毛乱飞不说,一股子腥臭在轿子里蔓延。 虽说抱公鸡拜堂算得上习俗,孙家此举无礼但还算合规,但是周清衍的脸色还是在一瞬间就绿了。 下一瞬银月从腰间飞出,不过眨眼之间就割断公鸡的脖子,鲜红的血顺着轿子流淌出轿外。 孙家来接亲的是长房婆婆,也就是吴夫人弟媳妇身边的婆子,长得肥头大耳,压根不拿正眼瞧吴家那几个下人。 你们几个等会儿进了孙家的门,就得守孙家的规矩那婆子话还没说完,余光忽然瞥到从轿子里渗出来的血,眼睛陡然增大。 啊!婆子吓得往后一跳,手指颤抖,这,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若干年,两人退休后。 楚恒突然想起这件事,开始生气。 周清衍:??? 楚恒:你第一次穿嫁衣我居然不是新郎! 周清衍:没事,新郎不是被我亲手抹了脖子吗? 楚恒: 第24章 少年时光 嬷嬷,怎的如此喧哗?孙家门口有个穿着不凡的女子满脸不耐烦地走过来,咱们孙家不是小门小户,此番喧哗实属不当。 孙婆子体态臃肿,恰好把那股鲜血遮得干干净净。 孙婆子闻言忙不迭地转身,面如土色。 大丫头见状一愣:嬷嬷,你这是为何啊! 前一句还没说完,后一句就是一阵惊呼。 只见吴家的小厮从轿子侧面绕上来,掀开轿帘淡声道:小姐。 一只纤纤玉手随即轻巧地搭上了小厮的手臂。这是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微施丹蔻却葱茏如玉,看上去就极其舒心。 但是滴着血的手可就不让人舒心了。那血斑驳地遍布整只手,鲜红的血从修长的手指蜿蜒流向手腕,不多时汇聚在一起滴在地上,聚起了一小滩血洼。 少年从轿子里出来,一手搭着楚恒,一手抓着一直已然断了气的大公鸡。 孙婆子和大丫头愣在原地。好半晌那大丫头才战战兢兢地说道:这是,这是等会儿拜堂用的 还请姑娘带路,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楚恒一边扶着周清衍,一边淡淡地开口。 大丫头怒瞪双眼:你们! 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我们家少爷的公鸡都敢杀!吴家养出来的女儿怎会如此部分尊卑不知廉耻!大丫头话都快说不明白了。 楚恒没等她开口再说,手腕一翻抽出长剑。 只见寒光乍现之下,大丫头突然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楚恒根本连剑都没拔。 少年也不在乎这些,持剑沉声道:小姐,走吧。 这条街上所有人都知道,孙家的大少爷喜欢上了一个人,只是这个人不仅是个男子,还是个屠夫。 孙老爷和孙夫人怎么可能答应如此荒谬之事,狂怒之下将孙少爷关在了房间里,找了个亡命徒摸进屠夫家中杀了他一家老小。 谁知那屠夫惨死后,孙少爷居然趁着家中人不注意跳崖殉情了。 孙家至此丢了脸面,着急寻一个姑娘给儿子配阴亲证明儿子跳崖之前已经改邪归正。 选来选去,没有哪家愿意把闺女送入火坑,最后只有吴夫人答应送吴红玉过来。 这事儿办得不光彩,孙家也没想着大办,只请了些本家的亲戚在院里小小地摆上几桌酒水便是。 此时此刻,院子里还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恭喜孙老爷喜得儿媳。 严重了,同喜同喜。 听说这吴家闺女可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呢。令郎泉下有知,定然高兴得很! 孙少爷也是才貌双全,还是吴家闺女高攀了。 今日来的人不是有求于他就是多年的老友,说话极为对他胃口,几杯酒下肚,孙老爷面色就红了起来。 孙夫人可是知道吴红玉是个哑巴,憋着一口气,要不是自己儿子被那屠夫迷了心窍,谁看得上一个哑巴? 这吉时都快过了,怎么新娘还不来? 是啊,按道理早就该到了。 哎呦,可别是中途出了什么事。 孙夫人越听脸色越差,忍不住回了最后那人一句:说什么呢?今日大喜之日,定然是顺顺利利的。 那人自知失言,只得讪笑罚酒一杯。 这时,只听门外有小厮高声喊:新娘到! 孙夫人皱眉:怎么那么大声通报,太抬举她了。 下一刻,院子大门轰然打开,为首的女子一袭红嫁衣,身子窈窕气质斐然,虽然见不到脸,但也能看出是个极美极美的女子。 在场有些人刹那间晃了心神,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因为新嫁娘手上赫然提着一只正往下滴血的公鸡,身边的小厮左手持剑极为肃穆,右手轻扶少年极为温柔。 这不像是来拜堂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新娘走到孙老爷孙夫人面前,身旁小厮眯起眼开口:见过孙老爷孙夫人。我家小姐今日受后娘所托与令郎成亲。 孙夫人第一次看见这般鲜血淋漓的鸡,闭上眼深呼吸才勉强稳住心神训斥道:你这是何意?吴家就是这么教养你的! 楚恒最听不得这话,女子就得三从四德地被教养,殊不知这古有女帝女将,从来不输男子。 孙夫人何出此言?我家小姐这不就来与令郎拜堂了吗?楚恒淡淡地说着,后又恍然大悟般开口,是了,令郎早在一个月前就下葬了。 孙少爷既已去世,自然配不上我家小姐。楚恒又道。 孙夫人最忌讳有人说她儿子死了,顿时气得涨红了脸: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我是瞎了眼才答应让你进孙家的门!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17) 我家小姐从没攀过这门亲,都是你与吴夫人自行商议,不就是为了遮掩你家那档子丑事吗?吴嬷嬷这回儿放开了胆,喊道。 一群人的眼光立刻望向吴嬷嬷,后者环视一周语气不无讥讽:孙夫人,令郎生前确实是才貌双全,就是喜欢男人又如何? 原国从没有男子与男子不能成亲的律法,男子只见成亲相守的也不少,若换了别的家早就欢欢喜喜地成了一桩美事。 令郎跳崖而亡压根不是自杀,他是被自己亲娘活生生害死的。吴嬷嬷继续说,孙老爷孙夫人,你们害死了自己儿子还不算,如今还要害我家小姐!你们是良心被狗吃了吗? 吴嬷嬷越说越激动,忍不住红了眼眶:各位,孙夫人和小姐的后娘商议,只待新妇进了门,立刻就活埋了下去陪孙少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甚至连周清衍都吓了一跳,忍不住想到:怪不得当时吴嬷嬷来找他帮忙时如此急迫,还以为她只是不愿自家小姐去当寡妇。 没曾想居然是想救吴红玉一条命。 周围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真的吗? 我瞧着像真的,那孙少爷不就是殉情才死的么?这嬷嬷连这个都知道,后面的肯定也是真的。 唉,这孙家人心肠当真歹毒啊! 就是,就这么一个儿子死了,这以后孙家绝了户不说,居然还想着害人家姑娘的性命。 我看那咱以后也别和孙家走太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害死了。 孙老爷脸色极其苍白:你们血口喷人! 有没有血口喷人,你自己心知肚明。楚恒冷笑一声。 孙夫人顿时哑口无言,他们的确是这个打算,反正儿子也死了,干脆送一个美娇娘下去也不让他黄泉路上走得太孤单。 这家人都黑了心肠啊! 源源不断有窃窃私语之声传进孙家夫妇的耳朵里,后两者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周清衍突然抬起手,猛地将公鸡甩在了地上。 楚恒见状立刻道:各位,此事孙家人实在欺人太甚,那吴家夫妇明知此事却也闭口不谈,执意为了五百两纹银要害吴小姐于死地。 今日在场的都是见证,吴小姐自请出府,与吴家孙家都再无瓜葛,从此天高水阔各自安好! 说完,楚恒一把拉住周清衍的手就这么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出了院门。留下脸色极其苍白的孙家夫妇。 一行四人走到另一条街上分别。 周清衍把盖头掀了呼出一口气:憋死我了。 楚恒拿起水壶喝了两口,他不好言语,今日说的话比他七天加起来的还要多。 吴红玉一直作为丫鬟跟在周清衍身边,此刻虽然眼眶红红但精神好了不少,扑通一声跪下了。 周清衍和楚恒都被吓了一跳:吴小姐,快起来。 吴红玉执意给两人磕了个头方才站起,嬷嬷扶着她叹了口气:我家小姐是在感谢两位大侠。 周、楚两人都不是擅长这种事情的人,尤其对面还是个命途多舛的姑娘。 面面相觑许久,周清衍叹了口气道:遇见了便不能不管。你且细想,日后该怎么办才是。 嬷嬷连忙道:我与小姐都商量好了,回乡下老房子,躲得远远的谁也找不着。 若是六年后的楚恒遇上这种事,估计会将吴家孙家的产业全部据为己有,让他们尝尽自己所受的苦。 现在的楚恒只会点头:既然如此,便恭祝二位一路顺风。 楚府。 哎呦沉死了,阿恒快来帮我拆掉。一进院子,周清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两只手在自己头上摩挲,怎么都摸不着头绪。 楚恒只得关上房门赶紧给他拆这些朱钗步摇。 应该早些拆,这些首饰还能给吴小姐做盘缠。卸下了那个沉重的凤冠,周清衍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楚恒皱眉把他按住:别动来动去的,我给你把发髻也拆了。 周清衍于是乖乖待着不动,良久只感觉一头长发瞬间松了下来。绸缎似的墨发倾泻而下,楚恒甚至闻见发梢间的清香。 楚恒手上动作一顿,良久才道: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要去温书了。 周清衍笑嘻嘻地伸了个懒腰,眨眨眼:这般刻苦作甚? 楚恒忍无可忍把人推出门外没好气地道:为了给你捉刀代笔行了吧? 门砰的一声在周清衍面前关上,少年顿时一愣,紧接着便开开心心地走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以往周清衍嫌楚府里太过冷清,非得养一只猫一只狗,最后还养了只鹦鹉。 楚恒听说此事后叹气,消息传到楚家夫妇耳朵里,楚夫人忍俊不禁,朝夫君道:这三样加起来都不够无音一个人聒噪的。 不过这三个小东西最后还是留在了楚府中。 楚恒原本以为周清衍要去院子里玩上好一会儿才回来,没曾想一首诗还没抄完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 楚恒立刻察觉到周清衍惨白的脸,站起身:腰疼? 周清衍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被楚恒半扶半抱进来,直接趴在了楚恒旁边。 后者为了让他动作轻松些,只得席地而坐曲起一条腿让他枕着,手按住他后腰,试探性按了按:这儿疼? 周清衍疼得有些迷糊,不太分得清究竟是哪儿疼,只能感觉密密麻麻的钝痛传过来,让他有些心烦意乱,恨不得一锤子砸下去一了百了。 楚恒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心疼得不行。 这腰伤反反复复也有一两年了,发坐起来他当真是毫无办法。 楚恒只能凭着以前的感觉给他稍微按摩揉一揉,忍不住道:你这腰伤是如何弄的,请了那么多医师也不见好。 顶多只能是吃着药缓解,不至于严重,发作得太厉害。 周清衍哼哼唧唧地不答,只说:你轻些,疼。 楚恒立刻放柔了力道,一直揉到周清衍不在喊疼,在他腿上安然睡去。 少年松开酸痛的手,猝不及防一愣。从这个角度看上去,能看见周清衍向下凹陷的腰窝和挺翘的臀,楚恒手上甚至还残留着周清衍腰间细腻皮肤触感。 这时,屋外元宝轻轻敲了敲门刹那间惊醒了楚恒。少年连忙抱起周清衍放到床上,从头到脚都包裹得稳稳当当。 元宝见状忍笑:无音公子的院子倒是许久没人住过了。 周清衍十二岁之前都和楚恒同吃同住,十二岁后楚夫人觉得孩子们大了,就给周清衍单独收拾了院子,不大但清净。 可惜周清衍时不时便赖在楚恒的屋里不走。 楚恒闻言道:你且着人打扫着别落了灰。不然他哪日起了兴致要回去,见落灰又要拿我撒气。 还不是您总是惯着他。元宝把话憋了回去,道: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可以回归成年,走主线啦! 第25章 病发(倒v开始) 爹。楚恒朝着书房内背对着他的男人叫了一声, 您找我什么事? 楚将军很高,宽肩粗腰,着一身简单的灰袍子, 转过身来时能看见剑眉星目, 眼角处已经能看出淡淡的细纹,虽然没有微笑, 但是眼潭深处都透出一股子由内而外的温柔。 这个在外骁勇善战在内童心未泯的男人叫做楚越。 楚越:来了。我听人说你们今日去东郊了? 楚恒便把东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末了问道:爹,孙吴两家如此草菅人命,元为何官员不管不问。 楚越叹了口气: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家给了彩礼吴家送了嫁妆,八字拜帖一应俱全,是正儿八经的新婚, 如何管? 楚恒顿时哑口无言, 半晌方才不忿地继续说:可是他们分明是要害死吴小姐。 楚越:古有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儿媳归当家主母管。此番作为实属丧尽天良,却是从不曾违反大原律法。 楚恒愣在原地:可是, 可是 楚越拍拍儿子的肩:好在那吴家女最终逃脱了魔掌。 一个吴家女逃脱了, 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个吴家女还在哭泣。 楚越:无音此举虽略欠妥当, 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阿恒,你日后娶妻,可不能辜负了人家闺女。 楚恒显然已经习惯了父亲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话方式, 道:我日后娶妻只娶喜欢的人,就算百年之后我先行一步, 也要护她在这世上稳稳当当的。 就算百年后我先行一步, 也要护他在世上稳稳当当的 周清衍猛地从梦中惊醒, 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漆黑的床顶, 头痛欲裂不说,还觉得极其荒诞。 他居然梦见了楚恒和楚将军。 周清衍狠狠地皱起眉头,一手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顶着眼前模糊的一切勉强撑起身子,手肘还没来得及使力,心口突然一阵剧烈的抽痛。 砰! 周清衍猝不及防间眼前一黑,兜头又倒了回去。 心口处一阵阵的抽痛愈发猛烈起来,时间间隔越来越短,痛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周清衍无声地张了张嘴,脸色苍白而抽搐,一只手五指紧紧掐在心脏处,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抓着自己前一只手的手腕生怕一个克制不住直接把自己掐死。 男人脸上大滴大滴的汗滚落在床上,身子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双腿并拢着折叠在胸前宛如婴儿时期被母亲抱在怀里。 这个姿势并不能缓解疼痛,对于别人来说好歹算是个慰藉,但对于周清衍来说这个姿势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果不其然,长时间的弓腰导致腰伤复发,密密麻麻的钝痛顺着后腰一路蔓延周清衍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连小腹处都像是有虫才撕咬。 好疼啊周清衍竭力睁大眼睛也只能看见周围模糊的虚影,仿佛黄泉碧落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额男人喉咙中似乎发出了没有任何意义的呼喊说是呼喊,声音却很低,一口气断成四截都喘不完。 子子渊 周围的景象此刻已经不仅仅是模糊,更多是扭曲,桌子椅子缠绕在一起逐渐扩散成一团虚无的雾,紧接着是一点一点灰暗下去的色彩。 突然,这个世界中闯进来一个明亮的身影。 楚恒一进门就被床上紧紧蜷缩着的人吓了一跳,三座并作两步来到床边:清衍,你怎么了? 周清衍并没有回答他,牙齿把下唇咬得血迹斑斑,手指死死抓着自己胸口,腰身轻微地抽搐,却始终不肯变换姿势。 楚恒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疼得不得了,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出门这人在这儿疼了多久没有人来帮忙。 清衍,你乖,把手松开。楚恒只得轻轻抓着他的手,温柔而又强硬地把他的手拉离心脏。 啊!周清衍忽然一声惨叫,声音很小却让楚恒动作一顿。 只有极其熟悉周清雅的人才知道这个人又多么倔强,别人能做的他一定要做的更好,别人不能忍的他一定能忍。 究竟是得疼到哪个地步他才撑不住叫出声来。 清衍,清衍,乖。压着会更疼,松开,慢慢松开。心脏不能一直压着,楚恒只得放轻力道边哄边说。 楚恒从小到大自己受伤也没有今夜这么紧张。他慢慢引着周清衍把手松开,小心抓着他的手腕,冷不丁发现这双白皙的腕子已经瘦得能准确地摸到骨头。 楚恒脱鞋上床,把青年整个儿搂在怀里,准确无误地摸到他后腰,指尖涌动着些许内力轻轻按摩。 额或许是缓过了最激烈的那阵激痛,青年在他怀里低吟一声,混沌的眼珠多了几分清明。 楚恒喜出望外:清衍,好些了吗?还疼吗? 周清衍下唇一股子铁锈味,上唇却惨白如纸两相对比极为惨烈。 青年看着楚恒,仿佛在思考他为何会在这里,良久才终于确认面前这个人就是楚恒。他缓了口气,想努力把自己从他怀里摘出来。 我没事,你不必周清衍摆手躲开楚恒想扶他的手,话还没说完眉头一皱,一口热血全吐在楚恒衣服上。 楚恒压根来不及管衣服上的血,他只来得及把软绵绵的周清衍再次搂回怀里。怀里的人眉峰紧蹙,好看俊秀的五官全部扭曲在一起。 楚恒心急火燎:阿蔷,快去叫郎中! 门外没有传来一丁点的声音。 周清衍只感觉自己腰痛,心口也痛,身子虚软无力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真的好疼,五脏六腑连着胸口都仿佛有无数只蜈蚣爬过撕咬,带着倒刺的箭矢从后腰穿进从小腹穿出。 恍惚间周清衍甚至想:要是能就此一了百了就是对我的恩赐了。紧接着,青年头一歪,倒在楚恒怀里没了声响。 楚恒只感觉小臂一沉,周清衍双眼紧闭的模样吓得他肝胆俱裂:清衍,周清衍,周无音! 门外有没有人?楚恒顾不上世家公子从不大声呼喊的礼仪,声音震耳欲聋! 。 但门外仍旧毫无声响。 楚恒一咬牙,只得先行把周清衍放下去找郎中,还没放下周清衍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他的衣摆。 不,不要走。周清衍眼睛虚弱得只能睁开一条缝。他觉得自己说出了完整的句子,实际上只是嘴唇微微翕张。 楚恒却听懂了:我去找郎中,很快就回来了。 周清衍:不去。 楚恒自己在这儿没用,得有郎中才旁边把持才安心,无奈当下狠不下心将他扒开,只得继续哄: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周清衍总算攒够了力气,深吸了一口气:郎中来了也没用,你陪我熬着一晚上,等它,等它不痛就好了。 什么叫郎中来了也没用?楚恒不敢细想这句话的意思,眼眸中充斥着怜惜与心疼,抱紧了周清衍。 楚恒按着年少时为他按摩的手法,一点一点地揉搓着周清衍的后腰。 后者大半个身子全部藏在厚厚的被子里,头枕在楚恒的大腿根上,侧着脸,原先的冷汗打湿了头发也湿漉漉地沾在脸上,像极了一朵被风雪摧残过后的娇花。 青年的胸膛不规律地轻微起伏着,时不时握紧手,不多时又松开。 楚恒擦了擦他额上细密的汗珠,低声道:你这,我该如何是好?在这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疼。 男人仔细盯着周清衍苍白的侧脸,随手脱了外衣躺进被子,周清衍便顺势窝在了他胸前。 楚恒慢慢将他身体打开,让原本拱起紧绷的腰稍微缓一缓,这个过程多少有些疼,周清衍俨然是疼怕了始终不愿意。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18) 楚恒只得摸着他的头发,小声地哄骗: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清衍乖 周清衍比楚恒矮上一些,这三年来殚精竭虑瘦弱不堪,被楚恒长手长脚地环在身边还有许多富余,楚恒便用被子将空隙填满。 两个人紧紧相拥,周边都是柔软的棉絮,在这个寒冬里格外温暖舒适。 周清衍心脏处的抽痛终于慢慢消散,腰虽然还疼但也早就疼成了习惯。折腾了大半宿,青年总算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公鸡刚打鸣,周清衍就睁开了眼睛。一抬头,正好对上楚恒深邃的眼眸,忍不住道:醒的这么早? 楚恒一夜未眠,面上只淡淡道:嗯。再睡会儿? 周清衍摇摇头:不睡了,今日得去无影阁办案。 楚恒眉峰紧皱,一晚上连两个时辰都没睡到,大清早要去无影阁办案,铁打的人都禁不住这么折腾。 周清衍已经掀被下了床,随意披上外衣又转回身掖好被角:左右你今日没事,多睡儿,现在还早。 说完立刻转身:阿蔷。 门立刻打开,阿蔷带着一众洗漱的下人出现在眼前。 楚恒的眼眸中刹那间寒光乍现既然在门外为何昨晚死活都不现身? 阿蔷低头避开楚恒的眼光,小声道:公子,一炷香前魏首领就在门口等您了。 第26章 魏成云的抉择 周清衍:让他进来额, 你捏我脖子作甚?男人被捏的瞬间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手脚微微一顿。 楚恒:吃完早膳再见。 周清衍没生病之前吃的就不多,生了病之后胃口就更小了, 以往饿了还能喝酒吃肉, 现在一整天虽然还是一样的会饿,但是看见饭菜却半点下嘴的欲望都没有。 如今有要事周清衍就更不想用早膳了。 青年默默地和楚恒对视片刻, 忍不住撇撇嘴败下阵来:吃吃吃, 阿蔷传饭。 公子好不容易吃一顿早膳,阿蔷喜出望外连忙走了出去。 等到阿蔷已经看不见影子,周清衍莹润如玉的眼珠转了转,又挪到床边慢慢凑近楚恒,后者刚打算下床冷不丁看见一张放大的俊颜吓了一跳。 你别瞪阿蔷了。周清衍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手撑着楚恒的肩膀, 一条腿跪在床上, 上半身压上去。 这个动作逼得楚恒皱眉, 上半身下意识地不断往后靠,不多时就直接靠在了床头栏上:你知道我昨日叫了她多少次? 周清衍心里叹了口气, 把头埋在楚恒的肩窝稍稍蹭了蹭, 后者的上半身顿时一僵, 下一刻猛地推开青年:周清衍! 周清衍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你别怪她,我之前下了死命令,遇上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只当做听不见。 楚恒闻言眉峰皱得死紧:为何?你知道你昨夜疼成什么样子, 你知道我多 话说到这里楚恒立刻住了嘴,脸色严肃换了个话题:你为何下这样的命令, 就算郎中没用, 一副止疼的汤药也是好的。 昨夜那副冷汗涔涔脸色苍白, 倒在他怀里止不住颤抖抽泣的模样他至今想起来都心悸不已, 要是还有下次 周清衍一脸满不在乎:寻常的止疼汤药于我都没什么用,何必三天两头就找郎中闹得府里不得安宁,就算别人受得起我也折腾不起,忍一忍就过了。 忍一忍 以往蹭破皮都会跑来他身边喊疼的人,现在给他说忍一忍就过了。 楚恒藏在被子里的双手止不住地握紧,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依你就是。 他不会让昨晚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周清衍欢天喜地地下了床,正巧阿蔷也进来摆上了早膳,两人一番洗漱吃食过后,周清衍才在正厅见了魏成云。 魏成云一进来兜头就跪在地上,膝盖触碰地面时发出沉重的声响,紧接着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属下但凭国师差遣。 周清衍:先起来,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不知是不是错觉,魏成云起来时小心地耸了耸鼻子,一抬头露出微红的眼眶。 周清衍立刻猜到是什么让魏成云回心转意,叹了口气说道:府中郎中医术不错,请他去给你弟弟看看吧。 魏成云瞪大眼睛:多谢国师!就凭您这句话,魏某是生是死都听你调令。您让我往西我决不让往东一步。 原本应该是忠心耿耿的一番言论,周清衍却忍不住乐了连连摆手:不必。你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至于往东往西,脚在你自己身上长着路自然也要你自己来走。 这话说的有深意,魏成云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首座上的人。 晨曦中男人眉目含笑,仿佛普度众生的活佛。魏成云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传闻中无恶不作的国师是假的,这个让他自己选择未来道路的青年才是真的。 治伤的方子药物府中都有,郎中和他身边的药童会好好医治你弟弟。没其他事就退下吧。周清衍又开口。 魏成云立在原地犹豫了许久,方才小声问道:国师,您不问问出了什么事吗? 周清衍反问:既然出了事,你怎么不怀疑是我为了故意引你上钩做的圈套? 魏成云顿时愣住,沉稳的五官都在下意识地显示着惊愕。 他弟弟魏成雨昨夜冒着风雪从鲁首领府邸中逃了出来晕倒在周府门口,万幸被值班的兄弟发现抬了进来。 魏成云赶到时发现,弟弟活生生被抽瞎了一只眼睛打断了双腿,脸上血迹斑斑不说,腿上白森森的骨头和筋血全露在外面,触目惊心。 魏成雨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昨晚却痛得不停在床上哀嚎,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魏成云的手,好不容易包扎好,魏成云才有时间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天日头月亮刚出来,鲁艺像往常一样来到自己的后院玩乐,照常有一群锦衣卫把整个府邸守得严严实实。 可是不知是何方神圣避开了所有的耳目闯进了鲁府,径直把所有关于白狮伤人一案的案宗全部偷走,魏成雨是第一个发现刺客的人。 两人在鲁府中就动起手来,那刺客身法惊人,压根不和魏成雨争斗,边打边退,一越过鲁府的墙头刹那间就跑没影了。 魏成雨只来得及抓住了对方遗留下来的玉佩。鲁艺匆匆赶到只看到玉佩没看到刺客,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通叱骂。 最后直接把魏成雨关进了刑房,半个晚上还没过,魏成雨就废了双腿和一只眼睛。 费心费力地保护鲁首领,不仅没有任何酬劳,最后居然还被自己人打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魏成云听完这一切心彻底寒了,就鲁艺的命是命,他们兄弟的命就不是命吗?他们领的月俸是皇上给的,又不是他鲁艺给的。 凭什么这么不把他们当人看! 魏成云火冒三丈,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周清衍之前的提议。 可是周清衍这一句话却像一盆冷水让他立刻冷静下来。 魏成云看见周清衍似笑非笑的眼眸,不得不说周公子的眼睛真好看啊! 魏成云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我,我也不知我就觉得您不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周清衍扑哧一笑,反倒把魏成云闹了个大红脸。 魏成云的自以为完完全全建立在来周府的这大半个月。他真真切切地看见周府中所有下人对周清衍的感恩戴德,真真切切地看见周清衍寻常是个什么样子。 所有传闻中的大奸大恶,都抵不过亲眼见上那么一次。 魏成云又想了想,接着道:再说,此事中错的是鲁艺,并非那个刺客。 从弟弟的描述中魏成云就能听出这个刺客定然是个武功极其高明之人,不然不会一落地就没了踪影,鲁艺费了一晚上的功夫都没抓住。 如此精湛的武功都没伤到魏成雨分毫,显然是不想伤人性命。锦衣卫好歹是吃公家饭的人,被鲁艺假公济私去为他守府邸本就是件错事,鲁艺还敢动用私刑,罪加一等! 周清衍:你到拎得清。此事的确不是我做的,不过我也能猜出幕后之人是谁。 想到此处周清衍心里忍不住流淌过几许暖意,原来子渊昨天不在府中是去布置这件事了,就是不知道这块遗落的玉佩会把鲁艺引到哪个坑中。 思及此周清衍沉吟片刻:相信要不了多久鲁艺就要让你回去当差了。你仔细打听以下,那块玉佩是哪家的。 若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他也就顺水推舟为民除害,若是个清官,便想法子保上一保。 魏成云心中虽然疑惑鲁艺为何好端端的要让他回去但还是连忙应是,拱手退了出去。 周清衍立刻就想抓住楚恒好好审问一番,谁知一问阿蔷老老实实地说道:楚公子不在府中 周清衍只能等他回来,转眼一看又问:你怎的拉着个脸,我可不爱看不笑的女子。这世上所有的女子,无论高矮胖瘦,只要笑得灿烂便是美人。 阿蔷已经习惯了自家公子不着调的个性,毫无波澜地如实道:方才楚公子问我昨夜为何不应他。 周清衍叹气,果然这个家伙还是过不去:你答了什么?可别说错话。 阿蔷咬了咬唇:我说公子的病无药可医,就算是和能止疼的汤药也得加上寒食散才有效。 周清衍脑子中刹那间浮现出楚恒紧皱眉峰担忧不已的模样,方才的好心情刹那间见了底,忍不住闭上眼睛。 阿蔷:公子 他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周清衍再开口时语气凛然,冻得人遍体生寒,他没来之前我是如何说的。 遇人只管笑三分,逢事不抛半片心。阿蔷垂下头,属下知错了,可是楚公子对你真的是,属下都 都不忍心。 你是谁的侍女?周清衍打断她的话,冷着一张脸。 阿蔷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抬起头双眸间皆是不忍:公子,这三年属下都知道您有多么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楚公子如此真心待您,您又为何不肯与他说实话。 这条路走得多艰辛,只有一直跟着周清衍走过来的阿蔷才知道。她是真的不忍心,不忍心那么好的公子再继续过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 她恨不得把一切都像楚恒挑明,然后赶紧离开这个吃人的京城。 周清衍看了阿蔷很久,最后只得深深地叹息:你个傻姑娘。 我要是真说了所有的实话,他就不会让我在这世上多活一天了。周清衍靠在椅子背上,毕竟当年是我没告诉楚将军,府里来了刺客。 周清衍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天没有到楚越的书房,告诉那个一辈子风光霁月的男人:师父,府里方才来了刺客,进了您的书房。 谁能想到,一日之差,便是灭门之灾。 第27章 风起云涌 黑夜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大地, 乌黑的天空中有浓浓的云宛如一层又一层被染黑的池水叠加在一起,不知不觉地想无边无际的远方流过。 咚! 打更人贴着墙砖亦步亦趋,铜锣打破了虚空中的宁静, 紧接着是嘶哑衰老的嗓音: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不知不觉间一股冷风从打更人的身后穿过,他刹那间头皮乍紧背脊发凉, 下意识地一转头, 手中的灯笼也跟着照亮了身后的一小片区域。 空无一人。 打更人顿时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得疑惑地把头转过来,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黑洞洞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啊!打更人尖利的惨叫划破了长空,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还没爬出几步, 只见身体轻飘飘地离开了地面。 一身黑衣的男人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个大活人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开口时声音却极其清澈:走吧。 打更人战战兢兢地捡起灯笼, 再直起腰时那人已经没影了。 黑衣男人脚步轻巧地踩着地面,脚印清浅得看不清踏雪无痕, 这是极高的轻功造诣。 你倒是不怕别人认出你是那个刺客。不知过了多久, 黑衣男人停在了一处极其偏僻的宅院面前, 屋顶山突然出现了一个妖娆的女声。 杜如异不喜欢穿原国女子寻常的衣裙,不在灵光寺中当尼姑时她总是穿着略短一截的裙子,露出笔直雪白的腿按原国的规矩, 这可是不知廉耻伤风败俗的打扮。 那双白腿在夜里显得惊为天人,但是黑衣男人没有施与更多的眼光, 只道:鲁艺忙着找寻玉佩主人, 没工夫找刺客。 要按鲁艺的想法, 找到了玉佩主人自然也就找到了刺客。 杜如异嗤笑一声:这倒是。女人随即抖了抖烟枪, 星点般的火焰上空升起了白茫茫的烟雾:走吧,主上等你许久了。 院门嘎吱一声响,屋内的烛火刹那间照亮了黑衣男人一直遮蔽在斗篷下的清秀面容这是一张其貌不扬的脸,左眼眼下有一颗小黑痣,不知怎的竟让这张平平无奇的脸突然可亲起来。 屋内的人并不多,左边两个男人一个高大得过分一个瘦削而高挑。杜如异走进去径直站到右边。 两方人马的中间唯独有一个坐着的男人楚恒。 黑衣男人单膝跪下:主上,属下幸不辱命。 楚恒修长的食指中指轻轻敲击椅子扶手:玉佩既然已经放进去,下一步可以去王家做些准备。 杜如异,此事交与你。 女人垂眸应答,手中的烟枪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入了怀中。 楚恒今日召集起来的人,就是他在京中所有可信的属下。 又过了半晌,左边那个瘦削的男人站出来:主上,东郊的楼里传来了消息,有人出白银千两买四皇子的性命。这单,咱们接还是不接? 楚恒闻言勾起一丝冷笑:接,且让他等上一些时日。他可没忘记当初燕昀派来的刺客刺伤了清衍一条腿,鲁艺毙命当日就是燕昀殒命之时。 瘦削男人笑眯眯地退了回去,被旁边的虎背熊腰的高大男人一把揽住,搂得紧紧的。前者立刻温声细语地安抚他,就差没直接亲上去。 乖,等天亮了给你吃糖。瘦削的男人叫薛文瑧,曾经三元及第,但是却没有入仕一展身手,如今只跟在楚恒身边做个幕僚,哄着一个神志宛如小儿的男人。 薛文瑧身边的男人叫陆强,天生神力,只可惜小时候高烧烧坏了脑子,至今像个长不大的孩童。 顾枪云始终没明白薛文瑧文可安天谋可杀人于无形,怎么会甘之如饴地待在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出几处优势的男人身边。 直到楚恒入京待在周清衍身边,顾枪云方才明白。爱上一个人,那人就像刹那间入了仙籍,浑身上下流光溢彩,所有的光芒落在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其余。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19) 楚恒显然也知道陆强的情况,道:你先下去吧,去一趟南疆找传说中的巫医。 薛文瑧无奈:主上,巫医可是足有百年没有消息,寻巫医还不如寻那册《活人册》来得快捷。 薛文瑧的本意只是想说明巫医难找,想帮周清衍治病更是难上加难。谁知楚恒皱眉思索片刻:那你便把《活人册》找来,越快越好。 薛文瑧哪还说得出半个字,只得接了任务带着陆强先行退下。 眼看着今夜已经没了其他的事,顾枪云转身想走没曾想被楚恒叫住:昭和公主那件事你可有打算? 顾枪云脚步一顿:此事实为三皇子捣鬼,目的一方面是想让我调离京城,一方面是想拖延赈灾款以谋私利。主上不必担心,我义父已经找上了景王殿下,陛下的赈灾款会原原本本地到达江南东路,昭和公主属下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说服。 楚恒惊讶于赵相居然能说得动燕恪,更没想到燕恪愿意帮忙。要知道燕恪可是嘉兴帝六个皇子中最小的一个,但是却是唯一一个封亲王的皇子。 就连燕冀平定叛乱有功皇帝也没封他为郡王。燕恪从小到大没出过京城就能有如此恩典,可想而知嘉兴帝对他偏宠如何。 无论如何,这都是件好事。楚恒稍点头:你注意昭和公主,若是她能松口,我们或许能将燕冀一网打尽。 顾枪云点头,没过多久便乘着夜色回了自己的府邸。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杜如异方才缓缓开口:主上,您之前让我查三年前流风回雪的人,当真不查了? 楚恒不假思索:不查了。 杜如异:您对周公子当真上心。恕属下直言,若是当初周公子故意抛下您不管,您想如何?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楚恒很久,三年间他无数次想把周清衍找出来扒皮抽筋,质问当时为何一声不响地离开。 楚恒恨的不是离开,而是一声不响。如果光是离开,楚恒可能还会十分庆幸至少三年前的阿衍不需要面对禁军的全城搜索,可是为什么要在之后才走? 楚恒眼神恍惚了一瞬间,食指下意识地触碰柔软的唇,好半晌方才答道:故意的,就故意吧。谁让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谁让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这三年来的辗转难眠就尽数忘却了。 杜如异冷眼看了他许久,又道:您如此待他,真的只当他是弟弟? 楚恒当即愣在原地,再转头时黝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望着杜如异。女人长长地叹息一声,转身出了门。 独留楚恒一人在屋中,杜如异的言语既让他恼怒,又让他羞愧难当 楚恒不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唯独在关于周清衍的事情上原地踌躇,甚至不惜打破自己本来的想法。 杜如异当初比楚恒还要傻,好在最后浴火重生,自然把楚恒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精明的女人从不觉得断袖有多可怕,只是害怕楚恒像她当初一样白白地付出,最终落得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万幸,周清衍不是薄情寡义的男人。 楚恒不知自己一个人在房里坐了多久,直到冷风吹来他才走出了房间打算回周府,路过旁边的小屋忽然脚步一顿。 这处宅子是陆强的家产,后来被陆强送给了薛文瑧。旁边的小屋就是两人的卧房。 屋内薛文瑧轻轻舒出一口气,笑着抱住陆强的头:你个呆子,怎的也不反抗? 陆强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在床上像只大熊似的扭来扭去。 薛文瑧连忙披衣而起:你个熊蛮子!好生待着,我出去吹吹风。谁知刚一出门,刚巧就和楚恒大眼瞪小眼。 饶是薛文瑧早已经练就三尺厚的脸皮,此刻也是禁不住老脸一红,当他看向楚恒时又觉得后者神情有些恍惚。 薛文瑧想了想,道:主上,您在想周公子? 连薛文瑧这个从来没见过周清衍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他的想法,楚恒苦笑一声:你不回屋休息? 薛文瑧不愧是谋士,这会子功夫已经不尴尬,洒脱一笑:我现在回去这一晚都别想休息了。 薛文瑧话音刚落,陆强就从屋内冲了出来,一件大衣把薛文瑧从头到尾遮得严严实实,又防风又保暖。 前者止不住一乐,小声道:你抱我,我有点站不住。 陆强一声没吭轻轻松松就让他双脚离地,撑着他全身的重量。 这两人的亲昵像是全天下的人都插不进去。楚恒不想自讨没趣转身就想走,没踏出几步,只听身后薛文瑧朗声道:主上! 楚恒应声回头。薛文瑧浅笑:我与蛮子相识不过数载就能做到心意相通,您何必顾影自怜,是与不是都是两个人的事情,您何不试上一试? 楚恒眼眸刹那间闪过一丝精光。 作者有话说: 我对不起大家,前两天玩着玩着时间就没了。我以后一定尽量不断更那么久,至少也是隔天更(鞠躬)感谢在20211128 22:51:35~20211203 21:2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郑仓鼠的Le心set患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偶遇燕恪 可惜楚恒最后没有机会和周清衍秉烛夜谈一番, 因为当他踏雪回到周府后周清衍已经睡了。 门窗都关得死死的,窗纸里面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楚恒在门口站了会儿, 直到阿蔷走过来:公子已经休息了。 楚恒心里不知喜愁参半, 喜的是这个祖宗总算知道晚上关好门窗好好睡觉,愁的是他这一肚子的话没机会说。 不说也好, 以后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楚恒心里自嘲一笑, 面上问阿蔷:他今日怎的睡那么早。 阿蔷老老实实地回答:公子今夜心口疼得厉害,喝了郎中开的安神汤后便歇下了,晚膳也没吃。 阿蔷一方面心疼他醒着受罪一方面又怕他不吃晚膳身子更虚,劝说的话到了嘴边也没说出来,弄了汤婆子就出来守着。 楚恒藏在袖子底下的手下意识地握紧,好半晌才道:那便让他睡吧。 这夜周清衍虽然早早地上了床, 汤婆子和炉火也一直在房间里烧着但他还是觉得冷, 被子裹了又裹也没阻止他瑟瑟发抖。 醒一会儿睡一会儿地熬了大半夜, 直到天边晨曦出现周清衍方才觉得自己暖和起来,闭眼径直睡到了晌午。 男人好不容易养足了精神, 屋外刺眼的阳光射得他睁不开眼, 但是下一瞬就有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覆在了他眼睛上。 周清衍顿时哼哼两声, 看也不看就握住那只大手的手腕,语气戏谑:美人,怎的大清早的就来勾引我? 楚大美人一点点放开手, 让他能逐渐熟悉光线,眼光在青年瘦削精致的锁骨上停留了半晌, 方才道:不早, 快正午了。 周清衍懒洋洋地掀开被子起身, 摇铃:左右无事, 偷得浮生半日闲多好。 他的身子着实虚弱晚上休息又不好,这会儿笑起来时能看见唇瓣毫无血色,甚至能皮肤都透着一股子苍白无力。 但偏偏这人的眼眸又不似病入膏肓之人一般软弱无力,好似夜间星辰都藏于眼底熠熠生辉,桃花眼本就多情,这双眼睛生在周清衍这张脸上,更是勾魂夺魄的存在。 楚恒自从昨晚被杜如异看破了心思,这会儿看见这张平时看惯了的俊颜,不知为何觉得口干舌燥。 尤其是这个混蛋玩意儿半点自觉没有,皱眉道:子渊,你帮我把寝衣脱了,我想清洗一下。 睡一晚上起来出了一身的汗,周清衍甚至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楚恒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一个箭步冲出房间,但脚下像长了钉子似的一动不动,听着周清衍连声催促,伸出手抓住一片雪白的衣角。 寝衣逶迤落下,周清衍一回头瞧见楚恒脸都红透了大感好奇两人刚重逢时楚恒的确是一逗就脸红,但没过多久就找回了年少时巍然不动的状态。 没曾想今天这么反常。 周清衍漂亮的眼睛止不住地转了又转,眉峰向上挑:你脸红什么? 楚恒别开脸还没来得及说话,阿蔷就带着一群人抬来了沐浴要用的各种东西。 门一推开楚恒眼眸顷刻间一凝,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起被子把周清衍团团裹住,后者见状笑得愈发开心,大半个身影藏在楚恒的背后,裹着被子的身子止不住颤抖。 楚恒和一群下人面面相觑,上半身无比僵硬,声音冷硬地说:放好东西出去。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周清衍才放肆地大笑出声。 楚恒狠狠地瞪他一眼:谁让你随意脱衣?!说完手伸到周清衍腿弯下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周清衍乐得不行,冷不丁想调侃一句我你都如此不放心,要是以后娶了夫人可如何是好?,这个念头惊雷似地炸开在脑海中,令周清衍下意识地想起了白轻柔。 楚恒只感觉怀里的人一瞬间安静下来,惊讶于他居然没有趁机再多说几句,下意识的多看了他两眼。 两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周清衍突然干巴巴地来了一句:你,你还记得白轻柔吗?她至今未嫁。 那个聪慧贤淑的女子,自始至终让他心中多了一份慌乱。 楚恒把他小心翼翼放在水中,奇怪:记得,又如何?又不是过了十几二十年,他自然记得白轻柔,但楚恒不知周清衍为何要突然提起她。 在楚恒看来,白轻柔不过是当年记忆中芸芸众生中的一人。 与其想她还不如先把小祖宗的头发洗了。楚恒驾轻就熟地找了个矮凳坐下,手中把玩着柔软的黑发,道:仰头。 周清衍沉默着乖巧照做,雪白的肩膀顺着仰头的动作稍稍后张,显出一副极其优美精致的天鹅颈。 如何?不如何,白轻柔纵使等了他三年,自己这三年不也没闲着? 周清衍感受到热水淅沥沥地从发根流到发尾,紧接着清香的皂角缓慢匀开,内心阴暗地想到:子渊是我兄长,我干嘛要把他让给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 楚恒也不在意周清衍回答与否,干净利落地帮他洗完头发,舀起热水浇在他略显冰凉的肩膀上,道:出汗倒也不必过多清洗,洗去汗便罢了。 周清衍点头,哗啦一声站起身,衣袍一裹:不如何。子渊,咱们去郊外踏青吧。正巧今日天气晴朗。 时间在他身上仿佛只长年纪不长心性,弱冠之年还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楚恒嘴上嫌弃得紧,实际心里最爱他这幅模样,转头两人一人着白衣一人穿黑袍,光明正大地出了府。 一群锦衣卫眼睁睁看着两人走远。六子凑到魏成云身边小声道:队长,要派两个兄弟跟着不? 魏成云:跟什么跟。这二位你们哪个跟得上? 其余人皆是讪讪不语。国师可是能单挑成年白狮的高手,旁边那个侍妾那也是轻功惊人,上次兄弟们就跟丢了。 魏成云:咱们吃公家的饭,皇上让咱们保护周府就是保护周府。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但六子跟在魏成云身边久了隐约听出一丝不对劲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到了屋里。 魏成云站在弟弟身边,后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六子脚步轻缓地走过去:队长 魏成云突然打断六子的话:六子,这五年我对你如何? 六子不假思索:当初是您救了我一命,您的大恩大德小六子永世不忘。这辈子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上刀山下油锅都得我先去,您淌着我过去。 他们这些人啊,不必那些贵人生下来就有人千恩万宠,命贱,尝过这世间百般的苦,对那点恩惠就记得牢牢的,就怕辜负了恩人。 魏成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你记得你今日说的话。 西郊。周清衍和楚恒四目相对,皆是一步不让。不远处两匹大马亲昵地挨在一起吃草,黑马时不时拱一拱白马的头。 楚恒语气强硬:不行。你一吹风就咳嗽。踏青就踏青,还非得骑马。也不看看自己前几夜咳成什么样。 我都把白云带出来了。周清衍自知没理,上前一步悄悄抓住楚恒黑色的衣角,晃啊晃,晃啊晃。 白马听见自己的名字甩了甩尾巴示意自己还在,头也不回地继续吃草,也不理睬身边的黑马。 白云的性子与他的主人截然不同,极为冷漠很难讨好,那黑马在他身边蹦跶了那么就业没见白云抬一下头。 楚恒看着周清衍一双湿漉漉亮闪闪的桃花眼朝他一眨一眨的,嘴唇微微嘟起,心思差点随着衣角被晃晕了。 周清衍见状窃喜:子渊~~我慢慢骑,不会被吹生病的。 子渊~ 子 楚恒终于受不了一把扯回衣角,冷硬的俊脸有一丝丝开裂:可以骑。 周清衍正开心,只听楚恒继续说:但只能和我共骑一匹。 青年好笑:你那犀渠不是素来看不起我? 黑马转过头来,两只眼睛充满了不屑,鼻孔重重地冲气。这两匹马都是楚越送给两人的礼物。 白云虽然冷漠,但从来不会把人甩下马背。可是犀渠,对别人都有耐心,对周清衍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周清衍看见这两匹马就好像回到了当年,感叹道:这名字当年还是我取的呢。 楚恒十分无奈:若不是你拿它的尾巴做琴,带它去泥潭打滚,犀渠怎会不理你。 犀渠在旁边咴儿咴儿地叫。 楚恒径直拉过周清衍,将他带到犀渠身旁,自己先一步跨上了马背,再借着力把周清衍也拉了上来。 犀渠明显不喜欢周清衍,叫得颇为不满。 周清衍立刻拍它的脖子,色厉内荏地叫道:你再叫信不信我今晚就吃烤马肉! 犀渠:咴儿咴儿!咴儿咴儿! 楚恒好整以暇地看着周清衍和一匹马较劲,嘴角不知不觉间勾起了一抹微笑。 眼看着犀渠快被这祖宗气死,楚恒这才伸出手环过周清衍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带:行了,你看它都知道错了。 都被气得不叫了,就是尾巴一直在转。 周清衍悻悻然靠在他怀里。楚恒随即一夹马肚,轻嗤一声:驾! 犀渠是一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听见主人的命令撒开蹄子就动了起来。白云见状慢悠悠地跟在旁边。 楚恒一手持缰绳小心仔细地控制着速度,一手把周清衍的头按在自己怀里:躲着些,别吹风。 犀渠的速度并不快,细微的风不像冬日般冷冽,反倒更像春夏日那样温柔,抚在脸上极其舒服。 周清衍舒服地眯起眼睛:这天好蓝啊! 楚恒闻言一抬头。天空漫无边际地朝远方不断延伸,蓝色的天幕配上不规则的白云,宛如一幅有一副浑然天成鬼斧神工的画卷,一幕幕的倒映在眼中。 楚恒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子懒散的舒适感,怀中温暖如春,他勾起一抹笑:这天挺美的。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20) 两人不知在这片郊外骑了多久的马,到了后面楚恒打开外衣衣襟围住周清衍,双手将他笼罩在怀里,随犀渠自由奔驰。 蓦然之间,有个纤弱的人影从大树后面窜了出来!犀渠立刻停步,但一下子的冲劲受不住,还是径直朝那人影冲了过去。 楚恒瞳孔猛地一缩:吁! 男人一收缰绳,犀渠前蹄在那人头上高高抬起。楚恒急忙把缰绳往旁边牵,险之又险地避开那个人。 周清衍皱眉:这人的身形好生熟悉。 两人正打算下马查看,没曾想那人突然大叫了一声,紧接着旁边就传来一身厉呵:别碰他! 两人下意识地转头,最后说话那人锦衣蟒袍,身边有个侍卫冲出来一掌拍晕了前人,锦衣男人小心翼翼抱住他,这才有时间来看周楚二人。 周清衍心下一凛,抱拳行礼:见过景王殿下。 作者有话说: 重要人物出场,开心。 第29章 风雨欲来 从楚恒的角度来看, 在周清衍开口行礼的瞬间燕恪身子明显僵了一下,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看向怀里那个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人,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燕恪和楚恒差不多高, 再加上周清衍为了表示尊敬稍稍向前躬身, 导致了燕恪看向周清衍的目光宛如帝王睥睨。 楚恒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看样子这片草场已经变成了景王的专属领地并且他没有想招待周清衍和楚恒的想法。 燕恪嗓音淡淡的:免礼平身。 国师今日精神尚佳,还有闲暇时间出来踏青。燕恪语气加重, 能依稀听出一丝威胁的意味, 还望国师不要向外宣扬本王的家事。 这话说的客气,但是语气却极为让人不舒服。不过周清衍历来对不在意的人和事好脾气,所以只是淡笑。 谁知下一刻,燕恪又道:也管好身边的人,马术不精就不要出来献丑。 周清衍俊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收敛,半晌方才凉凉地一勾薄唇:马术不精也是多亏了您怀里这位。倒是殿下来此等郊外, 别再中了邪做出些糊涂事来。 楚恒在旁边微微一弯嘴角, 顾忌着对面是皇亲国戚没有笑出声。 燕恪今年十九, 去年冬日不知为何突然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跳了河,任凭别人怎么喊也不出来, 直到把自己冻晕在河里才被人捞起来。 后来听太医诊断, 景王恐怕日后再也不能人道。嘉兴帝只能对外说当初燕恪是中了邪。 燕恪眼神一阵黯淡, 燕恪身边的侍卫却已经怒火冲天:你们好大的胆子! 周清衍眼神顿时变得极其森寒:你好大的胆子,主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 那侍卫对上他的眼神心下一凛,面上还是不太服气, 却被燕恪一抬手挡了回去。 周清衍这才又换上一副忠臣的模样,笑靥盈盈:殿下若是再中了邪可不能藏着, 无影阁虽小, 倒也能勉强帮上一二。 燕恪身体不知不觉间绷紧, 硬邦邦地道:本王知道。随即转身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周清衍目送他们远去, 一回头故作无辜地耸耸肩:我好歹也是一品大臣,景王也不说请我去府邸里休息片刻,无礼。 说这话时周清衍两手一摊嘴唇微微嘟起,方才眼中的寒芒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明亮温润的眼瞳中闪出几抹戏谑和坏笑。 从楚恒的角度看去,青年腰如素若,肩若刀削,面若桃花,五官精致宛如谪仙降世,偶有墨发随风扬起遮住那双妖娆多情的眼眸,不过刹那又显现出来让他心跳不止,口干舌燥。 楚恒唇边的笑意愈发深:小狐狸。 周清衍哈哈大笑,促狭地眨眨眼。 当众说一个亲王不能人道,还怪人家无礼,偏偏对方硬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可不是只小狐狸吗专门软刀子戳人家痛处。 楚恒知道周清衍一开始没打算和燕恪回嘴,只是当后者说到他头上时周清衍立刻像只被人抢走了最心仪玩具的小猫,对着人露出了尖利的爪子和牙齿。 而现在坏人走了, 玩具好好地站在旁边,小猫的爪子又不知不觉地收了回去,四只小短腿摩挲着玩具,露出柔软雪白的肚皮,娇声喵喵喵。 周清衍单手撑着楚恒的肩膀,上半身止不住朝后者靠去:我不想骑马了。 犀渠通灵,听见这句话立刻咴儿咴儿地叫了两声来表达自己的愉悦之情。 周清衍立刻恶向胆边生怒从心头起:我今日回去就吃马肉。 不许吃。楚恒冷冰冰地打断了周清衍的豪情壮志,烤马肉油腻又不好消化,自个儿身子那么弱,补汤都喝不下还想吃烤肉? 周清衍立刻回头,眼眶盈盈:子渊~~ 楚恒不为所动:你到提醒了我,阿蔷与我说你昨晚没吃东西,回去熬了阿胶燕窝与你喝。 周清衍喜欢吃清淡清爽的东西,不爱喝那劳什子黏糊糊的汤汁儿,闻言嘴里仿佛想起那个味道,脸色刹那间一变。 楚恒看他孩童似的表情觉得好玩,胸中顿时涌起一股子溢出来的满足感好像心脏处装了个碗,原先只有那么一丝丝的清流铺在碗底,这会儿就是清流源源不断地流进去。 楚恒甚至能感觉到碗沿边轻轻荡漾过的涟漪。 男人干脆放肆地牵住周清衍的手,拉着他往前走:不骑也罢,咱们往那边走走看。 周清衍一边嘟囔着都是枯草有什么好看的,一边由着他牵着走,稍长些的两根手指时不时地蜷缩舒张,在楚恒的掌心升起一股子神奇的酥痒。 也不知燕恪是看中这片草场的哪一点,大是大,但是除了草只有孤零零的几棵梅树,一到冬天草都枯了就只剩一小片梅花有些看头。 白梅恬淡红梅傲世。 周清衍忽然挣脱楚恒向前跑去,提气轻轻踏地,身子轻飘飘地升高,周清衍趁着升高的时候伸手摘了朵红梅下来。 这时节正是梅花开的最烂漫的时候,每一片花瓣都舒展开,花蕊上点缀着几粒白雪。 赠你。周清衍眉也跟着红梅一齐绽开,眼珠温润含笑,娇花配美人。 楚恒忍不住笑起来,红梅要是知道自己配了个硬邦邦的大男人只怕得夜夜涕泪。男人伸手接过花:赠我就没有别的赠语? 你倒是得寸进尺!周清衍眼睛一瞪,深处却没有丝毫怒意,罢了,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便祝你 祝我什么? 祝你日后有良人在侧。祝你此生从今往后遇河有桥,遇雨有伞,逢危必化吉。 楚恒拽紧了手中的红梅,淡然道:我已经遇到了。 周清衍一下子没听明白:什么? 下一刻周清衍对上了楚恒的眼睛。 楚将军夫妇都是顶好的样貌,生的儿子自然也是英俊非凡。楚恒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大多是因为这双眼睛,楚恒的眼睛总是射出冷冽的光,无故让人遍体生寒。 但是现在,这双冷冰冰的眼睛中再看不出一丝丝的冰冷的痕迹,只有无尽的温柔,暖洋洋地看着周清衍。 周清衍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他直觉楚恒的言语有别的意思,这个眼神也不是寻常二人对视时的眼神。 但是周清衍浑身上下仿佛那这股暖光照得手脚发软,嘴唇翕动了半晌也没有说出半句话。 还是楚恒率先移开眼睛,搂过他的腰让他坐下来坐在最大的一棵梅树下:这儿风景不错。 周清衍便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看见天边流转万千的色彩,刹那间忘却了方才的一切:确实好看! 不知是楚恒的怀抱太温暖还是天边的云彩让人心神松散,周清衍没过多久就窝在楚恒怀里睡着了。 楚恒感受着怀中人清浅的呼吸,一低头恰好看见周清衍白皙的侧颜。青年闭着眼睛,湿热的呼吸洒在楚恒衣服上。 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打横抱着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能睡得更舒服些。 犀渠已经溜溜达达地过来,看着主人抱周清衍上马它也没有叫犀渠其实并不讨厌周清衍,它只是觉得这个人类醒着的时候老欺负它。 一路平平安安地回了周府,楚恒趁着这人睡得正熟小口小口地喂下大半碗补药,眼睁睁看着周清衍吃得嘴唇微微湿润带了些许血色才停了手。 男人注视着周清衍的睡颜喃喃自语:我说的这般明显你也不回应,当真是只小狐狸。 逗够了,叼了吃的就跑,也不管被逗的这个人心里是何等光景。 楚恒这时觉得昨夜薛文瑧说的话有漏洞。薛文瑧大可直接问陆强喜不喜欢他反正南蛮子也逃不过薛文瑧的法眼。 喜不喜欢一问便知。 可是周清衍不一样。真要直接问了,这祖宗说起浑话来一套一套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地糊弄过去,搞不好还要逐渐疏远他。 楚恒头一次有些羡慕薛文瑧。他为什么喜欢上这么个胸中沟壑万千的家伙,把自己的真心栽了进去也不敢开口问上一句。 楚恒手轻轻抚过周清衍柔软的唇:还得好好计划才是。 片刻,男人站起身大踏步离开了周清衍的卧房。 夕阳西下,王宅。 王家的宅子坐落在京城北街上,从北街往里王宅足足占了有一里地。宅子大门倒是朴素的三开门,但是一进去就知道里面别有洞天。 这个洞天不像周府是防卫森严,而是奢华至极。春夏秋冬四季之景竟然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显得淋漓尽致,可想起奢华之处。 这家的老爷名王负恩,正是当年太常卿的胞弟,去年刚升职入京,现在是礼部尚书,嘉兴帝深信天神之说,除了手握重权的无影阁,就是礼部尚书最得圣心。 就连三个丞相都得靠边站。 王负恩没有愧对他这个名字,升任三年半了无数场祭祀和念经超度,甚至还偷偷地朝皇帝进献丹药。 这丹药有没有效果不知道,但是王负恩在皇帝面前的地位倒是上升了不少。 今日是王家嫡女的生辰礼,丫头小厮们早早地就开始忙碌,一会儿那处儿少个灯笼,这处儿添个花灯,府里人多眼杂,也没人注意小厮丫鬟们是多了还是少了。 诶,你在此处作甚?正厅还少十二支蜡烛,你还在这待着不动,真把自己当小姐么? 某处阴暗的角落突然有一道微弱的光照了进来,照到了墙角一个瘦弱的女子身上,拿着烛火的赫然是个大嬷嬷,满是沟壑的脸上彰显着神气。 女子下意识地缩了缩,惹来了嬷嬷的嘲讽:我的四小姐,您可别矫情了,不就是来了月例又死不了人,今儿几个庶小姐都上赶着帮忙做事好给老爷添脸,就您在这跟个老鼠耗子似的。 嬷嬷见她还是不动皱眉:我说的话你没听到?还不把蜡烛拿过去! 恍惚间,那缩在墙角的姑娘总算动了,她抬起瘦削苍白的脸,眼睛却射出两道精光。 作者有话说: 昨天实在太忙了没来得及更新,今天提前一点发吧。 第30章 渡药 嬷嬷被这个眼神看得有些心慌, 但转念又觉得丢了面子,连忙显出狠厉的表情:赶紧过来! 王四小姐:哦。随即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又继续说道:蜡烛去哪儿拿? 嬷嬷有一瞬间觉得面前的四小姐好像变了一个人, 带路的同时忍不住偷偷打量身后的女子好几眼。 王四小姐仿佛没有察觉嬷嬷狐疑的眼神, 到了库房拿起蜡烛就走,全程没有分过一个眼神给嬷嬷。 后者止不住地皱眉, 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充大尾巴狼。 王负恩的正房妻子也就是王家的当家主母姓齐, 正是当今丞相齐均庸的侄女,皇帝齐贵妃的表妹。 虽然这个表妹一直养在乡下亲戚来往不算重,但是王负恩还是凭着这层关系攀上了齐均庸,这些年明里暗里捞了不少钱财。 有这等关系,王负恩自然对发妻温柔体贴,连带着几个庶出的子女在家里甚至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王四小姐名叫王瑶儿, 生母只是个三等青楼中的□□, 生下的王瑶儿甚至连族谱都没入, 名字也是草草了事。爹不疼娘不爱的,在大宅院里自然是什么人都能来踩上一脚。 大厅门外小厮丫鬟来来往往, 屋内却空无一人。王瑶儿抬步进了房间, 一进去那门就像被施了什么咒术砰的一声径直关上。 屋外隐隐约约传来讥笑和嘲讽。 她娘就死在里面, 咱们也算是积德行善送她去和她娘团聚。 她娘就是个扫把星,死了也不让咱们夫人安生,闹得大小姐和夫人一起生了病。这次要是把这个小贱人一起带走了才好! 呸呸呸, 那贱人也配和咱们夫人相提并论,就是下贱胚子!把门锁好, 等到今夜子时之后再打开。 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锁门声。 王瑶儿站着一动不动, 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没过多久居然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来:你家老爷这次可要感谢你们了。 只见王瑶儿的身形不知为何突然变高, 少女挺腰抬胸,素手在脸上揉弄了一会儿露出一张妖娆万千的脸。 婀娜多姿的女人素手将秀发拢到耳后,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成熟女人的韵味。 王四小姐今年十五岁,身形矮小,要扮做她还真不容易。杜如异面无表情地想,好在这姑娘在王府无甚亲近之人,杜如异来了两三天也没出什么事。 两年前王瑶儿的生母病逝,没过几天王齐氏和膝下的女儿开始生病,不少人都说是王瑶儿的生母作祟,王齐氏一怒之下下令打死王瑶儿。 这姑娘撑着最后一口气跑了出去,被薛文瑧带回了楼中。如今倒是给了杜如异一个机会。 几天前杜如异和王瑶儿了解情况后,忍不住问薛文瑧:你怎么知道半个月后王瑶儿有用? 薛文瑧一摇扇子,笑得像只老狐狸:不知。未雨绸缪罢了。薛文瑧来京城的这些日子,也不知做了多少件未雨绸缪的事情。 杜如异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心道主上身边的人,不是武功高就是谋略过人,自己在其中倒是平凡了。 女人环视一周,正厅大概是王家用来招待宾客的地方,装饰得富丽堂皇。左侧有一道圆拱型的小门,金线串珍珠玉石做帘。 走进去应该是女眷们喝茶聊天的地方。杜如异顺着走进去,里面的装设也显得不见得有多大气,但都是些女儿家稀罕之物。 杜如异毫不犹豫地走向玉桌手指轻巧地扣了两下桌面,心中大抵有了数掌上突然用力狠狠向下一压!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响声,玉桌居然缓慢地向旁边挪移,露出一个圆洞。 新鲜的空气进了圆洞,两壁上逐渐升起了烛火。杜如异嗤笑一声:还挺会享受。下一瞬女人纵身跳了下去,布置好东西又轻巧地跳了上来。 把四周复原杜如异就可以离开了。 不过女人没走,她顺手扯下一块帘子刀锋割破掌心,鲜红的血滴在上面写出了几个大大的血字。杜如异把这片布正挂在正厅的房梁上,这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等到子时王齐氏身边的几个大丫头献宝似地把一众宾客连带着夫人小姐一起引到正厅时,一开门黑暗中血字显得极为耀眼。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21) 王家世代不得好死! 有宾客轻轻念出这句话,王齐氏立刻知道这是当年死去的王瑶儿生母又回来,顿时惨叫一声白眼一翻昏倒在地。 王家今夜这档子荒唐事自然是不过片刻就传得满京城都是。 彼时周清衍正在喝郎中熬出来的新药,据说是药性温和适合滋养心脉。有没有效果周清衍不知道,但是委实难喝得厉害。 苦便罢了,还带些腥味,周清衍勉强忍着喝了一口,胃部一阵翻涌没忍住呕了出来。 咳咳咳咳!周清衍边呕边咳,咳得双眼通红脸色却惨白如纸。 楚恒看得心里揪疼,却也只能徒劳地轻轻拍他的背。 周清衍的咳疾一直断不了根,一到冬日或者吹了凉风就咳,咳吐血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郎中显然也知道这件事,只劝着周清衍能再喝两口汤药,毕竟咳疾是一时半会儿治不好,能养一养心脉也是好事。 楚恒眉头紧皱:他喝不下。 周清衍好不容易喘上口气,浑身虚软无力地靠回楚恒怀里,忽然感觉额头上一阵温暖的触感。 一抬头,楚恒正细细地拂去他额头上的冷汗。周清衍忍不住笑起来:怎么变得如此体贴了,贤妻? 周清衍脑子里面仿佛有一口钟在不停地敲,昏昏沉沉的,看什么都感觉在旋转,房梁和椅子融合在一起,阿蔷阿莲的脸也是扭曲模糊。 楚恒离他近就更模糊了。但周清衍还是一瞬间就认出他是楚恒,不外乎是那道关切心疼的眼光。 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用这样的眼光看自己了。 楚恒看着他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到时有时无,额头上一层接着一层细密的冷汗,靠在他怀里的身子止不住地轻颤。 男人垂下头:腰疼? 周清衍眼前的景象更扭曲了,他根本分不清身处何地,只是下意识地辨认出怀抱属于楚恒,于是便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 楚恒眉头紧皱眼光一丝一毫也不肯离开周清衍。旁边郎中战战兢兢地开口:楚公子,这药不能不喝啊! 公子的心伤已经严重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呜呼的地步,这半年多来全靠着喝药温养心脉吊着一口气。 楚恒接过药碗浅浅的一口喂到他嘴边,周清衍半昏半醒间乖巧地张开嘴药刚进去就被呕出来。 洒得楚恒一身腥苦味。楚恒心上也是一阵腥苦,一条手臂轻轻环着周清衍的腰:他喝不下,怎么办? 屋内众人急得不行,郎中一狠心咬牙道:楚公子你渡给公子喝吧。 什么!阿莲失声叫出来,渡?如何渡? 楚恒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周府的郎中已经年近古稀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都用过,当年也是为了报恩才留在府中给周清衍看病。 这会儿话已经说出口,郎中干脆豁出去了:用嘴渡,只要药进了咽喉再辅以习武之人的内里顺进身体,应该就不会再吐出来。 阿莲明显不太愿意,但此刻关乎周清衍的性命不愿意也得愿意。这里只有楚恒名义上是周清衍的侍妾,此事自然是别人都不行,只有他可以。 楚恒只感觉五脏六腑一个劲地扭曲,炸得他耳朵里一阵嗡嗡嗡的轰鸣声,再回过神来时屋内其他人都已经退了出去,门静悄悄地关着。 周清衍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紧闭双眼呼吸不稳,时不时蹙起那双好看的秀眉。 眼看着这药再放下去就要凉了,楚恒端起药碗的手微微发抖当年在京城被禁军追杀也没这么抖过。 楚恒垂下眼帘,鼻翼上投下一片阴影:我这是为你好,不是占你的便宜。 大概是楚恒的手臂缓解了他的腰疼,周清衍紧蹙的眉稍稍松开些。楚恒看着他又道:你要是同意就拉着我衣服。 周清衍本身就整个儿被楚恒环在身前,方才腰疼得厉害手下意识地找了个撑点正好落在楚恒衣襟上。 楚恒沉眸:好,你同意了。 男人大刀阔斧喝下汤药,小心抬起周清衍沉睡的脸 奇怪,这人身上这样冷,唇却温暖而柔软,楚恒甚至能闻到周清衍发间淡淡的皂角香,浅淡却清新,像极了江南漂浮着睡莲的那一片波光潋滟的湖泊。 楚恒闭上眼,觉得自己落在了睡莲上,碧绿的莲叶俏皮可爱,花瓣美丽柔软,楚恒轻轻凑上去就害羞地蜷成一小团,更不用说娇嫩的花蕊 昏迷中的周清衍鼻腔发出一声淡哼,楚恒另一只手按在他胸前,涓流似的内力缓缓流淌开去。 周清衍的呼吸粗重了很多,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清浅而稳定。 想来是药发挥了作用。楚恒松了口气,借着这个时机帮他揉一揉腰,直到天光乍现。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和盘托出 清澈的光芒从东边的山坡上一点点地升起来, 霞红透过云层丝丝缕缕地飘洒下来,穿过稀疏的枝条悄然落在窗柩在明白的窗纸上显出热烈的色彩。 周清衍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几声鸡鸣,青年睁开双眼, 清澈见底温润如玉的眼瞳中全然一片轻松之色。 难得一夜到天明。刚苏醒时短暂的迷糊过后, 周清衍披衣坐起冷不丁想到。他这副千疮百孔的身子昨夜倒是挺给面子。 可是他明明记得昨晚腰伤好像犯了 腰痛伴随了周清衍将近十年,三年前在楚府, 楚夫人知道他这伤是给楚恒挡了灾, 数不尽的银钱和关怀投进来,才换来他几年的尚可忍受。 自从楚府没了,周清衍一跃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不缺银钱,旧伤却越来越重。 周清衍现在回想起那种痛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很快腰间奇异的酥麻感传遍青年全身。 好像有个人一直在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按摩, 每一处穴位都被照顾到, 按摩得他腰间仿佛有一股暖流在不断地流淌。 除了楚恒, 没人会这么照顾他了。 周清衍垂下头似有似无地笑了笑,又恢复成懒懒散散的模样摇响铃铛, 洗漱过后方才问道:子渊呢? 阿莲还没开口说话, 门突然被推开, 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来。 今天的楚恒不知为何穿了一身朴素异常的灰衣,浑身上下没有半分修饰,只在腰间束了巴掌宽的蓝带, 冠头也只用了根不显山不显水的玉簪。 这是副极其普通的打扮,和周府里的浣洗小丫鬟也差不多了。 周清衍微微挑高了眉峰:美人。 楚恒臂上挂了件白衣正要给周清衍穿上, 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这样也好看?周大人, 你该不会是没见过美人。 周清衍如今就像只餍足的小猫, 被伺候舒服了看什么都觉得满意:啧, 你懂什么?美人在骨不在皮,子渊这副骨相,这通身的气派,就是在东街上当叫花子也是美人。 周清衍越看越觉得欢喜,手欠地伸出爪子勾住楚恒的下巴,稍微用了点力气让他挨近自己。 这力道不大,楚恒大可以挣开,但是男人乐意陪这个祖宗,略微挑高眉峰也不反抗,由着他勾住自己。 周清衍眯起眼睛啧啧称奇,仿佛是第一天看见楚恒:子渊,你的骨相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要论俊俏么 青年一眨眼睛,大言不惭地道:还是我最俊俏。 阿莲端盆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好险没洒出水来。两只眼睛瞪得很圆,不敢相信自家公子竟有如此不知廉耻的一面。 楚恒颇为无奈:你最俊俏。大清早他不知周清衍为何要和自己争谁更俊俏。 穿衣。楚恒不欲再听他夸赞自己的美貌,抖开衣服道。 周清衍:不穿这件。 他平时素爱白衣。楚恒略显疑惑。 周清衍淡淡笑起来:今日要去看戏,换件喜庆些的衣服。 楚恒心思一下子敏锐起来:王家的戏? 周清衍俏皮地眨眨眼睛:我要穿红色的,大红色。 楚恒有些疑惑周清衍为何会知道昨夜杜如异潜进王家安排好了一切,还是说周清衍本人又做了其他的安排? 在楚恒思索的时间,阿莲已经利落地拿出了红衣,等到楚恒回过神忍不住愣在原地。 青年漫不经心地站在床边,墨发高高地束在脑后,几缕青丝垂在耳畔旁,和素白如玉的脸庞交相辉映。浓烈的红衣从青年雪白的脖颈下方开始一直延伸到下半身,只在最低处露出一点点黑色的鞋尖。 金线盘曲在肩膀,袖口,对襟,绣出一团又一团的祥云。那样妖娆艳俗的颜色,落在这个人的身上仿佛洗去了尘间所有的污秽,独留炽热在徘徊。 楚恒刹那间看呆了眼。 周清衍由着阿莲给他系好腰带,一抬头浅笑:本公子是不是最俊俏的? 楚恒不是第一次见周清衍穿红衣,至少帮吴家小姐时就看过一次,那一件红嫁衣远比这一件来得隆重,但楚恒还是觉得眼前的周清衍最耀眼。 半晌,男人沉沉地应了一声:嗯。 周清衍笑得眉眼一弯,连带着用早膳都用的很开心,阿莲端着药碗上来时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一口饮尽,脸色刹那间很难看,但很快被压了下去。 周清衍舒出一口气,熬过那一阵艰难的反胃感后就感觉又暖意从胃慢慢升了起来,连带着心窝都舒服了很多。 这么难喝的药,你们昨晚是如何让我乖乖就范的?周清衍好奇地问道。 阿莲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低着头不答话。楚恒布菜的手略微有些僵硬。 等了半晌,阿莲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您不记得? 周清衍昨晚难受得要命:记得什么? 没什么。楚恒适时地开口打断,你说要去看戏,现在就去还是等鲁艺来请? 周清衍立刻收回了好奇的心思:自然是等鲁艺来请。说起来诱鲁艺进坑的人当真厉害,连王家的玉佩都能弄到手。 楚恒顷刻间抬起头,周清衍笑眯眯地与他对视。 楚恒心中一叹:比不上你,隔岸观火看好戏。就连栽赃这档子事,都有他代劳了。 好在楚恒早就知道这人聪慧过人,也不打算瞒他,随即就把所做之事和盘托出。 越是说周清衍的目光就越是惊讶:你如何能在京城筹集那么多的人手? 这里可是京城,除开几个边关的将领和皇帝的兄弟亲王,聚集了数不胜数的高官侯爵,这些人凭什么放弃一切跟随楚恒。 还有,楚恒筹集这些人是为了干什么呢? 楚恒给他盛了碗汤,毫不避讳地说道:他们大多都是受了阻。 周清衍脑中隐隐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眸光微沉看了楚恒半晌,后者仿若不觉轻飘飘地吹凉汤。 你 可以喝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楚恒目光坦然。周清衍紧咬下唇,接过汤碗,最终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这汤刚喝完,鲁艺的帖子就来了。递的是公贴,贴上说鲁首领已经找出了白狮伤人一案的凶手,还请国师和鲁首领一起亲临王家找出最后的证据。 王负恩也是朝廷命官,锦衣卫没有皇上的命令不能捉拿此等高官,鲁艺在此案上又只是个辅佐周清衍的人。 因此最后的取证捉拿非得周清衍带着无影阁的人前去不可。 周清衍看着贴上的公章,嗤笑一声:八百年只怕用不上一次。遇上其他案子,鲁艺收了人家的钱财,左右私自打杀便了结了。 阿莲颔首轻声道:副阁主和金戈十卫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周清衍清浅地一点头:如此便走吧。 楚恒今日也跟着去,带着面具一袭灰袍,就像周清衍身边的侍卫小厮,半点不起眼。 路过门口时,楚恒不经意间发现原本守在门口的锦衣卫竟然全部不见了。 周清衍吹不得风,出去看戏自然不委屈自己,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昨晚鲁艺就将他们全部召回去了。 楚恒望见周清衍的目光,蓦地一咽口水。鲁艺满心满脑地都觉得自己调回了得力人手,殊不知早就被周清衍安插了钉子。 王家门口早就被锦衣卫团团围住。谁人不知,这京城里被两种人缠上都是必死之地。一个是国师的无影阁,另一个就是鲁艺的锦衣卫。 昨天还花团锦簇的王家,如今上下已经宛如惊弓之鸟。大门被迫敞开,一群下人战战兢兢地蹲在地上。 王负恩梗着脖子站在太阳底下,身后只有一个满脸稚气的少年。当家主母王齐氏居然不在。 鲁艺头上顶着伞,懒洋洋地坐着。 王负恩气得脸色涨红:鲁首领,你这是什么意思? 鲁艺显然没把王负恩放在眼里毕竟他可是能和齐均庸分庭抗礼的人物:王大人,本官已经说得很清楚,白狮伤人的罪魁祸首就在你的府上。本官秉公执法不冤枉每一个好人,只能请王大人让我们搜一搜府上。 当初宫宴,王负恩从头到尾都没能接近皇上一星半点,就连白狮都没看上几眼:无稽之谈! 是不是无稽之谈是本官的本事,敢不敢让本官搜那可就是大人的心意了。王大人若是清白之身何惧本官搜上一艘呢?鲁艺声音依旧慢条斯理。 王负恩气得脸涨红:本官乃一品大臣,岂有你放肆! 王大人这话可不对。轻笑声从不远处传来,这副嗓音清澈得很,一众人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王负恩身后的少年挺喜欢这个声音,伸长脖子往那边看,全然没看见爹爹一瞬间黑下来的脸色。 马车在旁边停下,先下来的是一个灰袍面具男子,他朝马车内伸出手,不多时接下一个一身红衣面容昳丽的青年来。 王家的小少爷王谦初今年十三,还是第一次见到国师,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好看得过分的男人是国师,顿时瞪大了一双圆眼睛。 王负恩沉下眸子:国师今日前来,也是和鲁首领一道助纣为虐的吗? 作者有话说: 周清衍:看戏最开心。 第32章 百口莫辩 王负恩家里通房妾氏一大堆, 可惜生出来的大多都是丫头,王齐氏膝下也只有一个亲生女儿。 所以王齐氏再不情愿也得把这个妾氏生的儿子供在主房里。王负恩的这个宝贝独子叫做王明月据说是灵光寺的大师说取个女儿名才不会早夭。 王负恩对这个独子抱了很大的期望,亲自教他读书识字, 甚至每日拷问他功课。王齐氏明面上不敢对王家的独子下手, 背地里是肯定没有什么好脸色。 王明月从小长在王齐氏的膝下,王齐氏为了防止身边的丫鬟爬床, 稍微有点姿色的都撵了出去, 王明月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周清衍那样绝色的人物。 那身鲜艳的红衣刹那间惊艳了少年灰蒙蒙的眼睛。周清衍察觉到少年的眼光,眼眸掠过一众大人物落在他身上,展颜微笑。 王明月神情顿时一阵恍惚:国师,不像传言中那样暴烈无常,甚至还还很温柔。 但凡他不止看这副皮相,多观察周清衍的眼睛就能看出后者的眼神中没有半点笑意, 唇边那点弧度纯粹是装出来的。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22) 那边鲁艺还在和王负恩周旋, 王负恩不让搜, 鲁艺就和他打嘴仗就等着周清衍开口。 眼看着这前戏也看得差不多了,周清衍回过头刚打算以本案主使的身份说上两句, 王府内突然走出一个两袖清风的中年男人。 实际意义上的两袖清风, 京城的冬天一场雪能冻死好些乞丐, 这人却只穿了单衣,一只肘子曲在身前,另一只手随意地垂着, 和一群大冬天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面前显得尤为仙气。 和周清衍耀眼的红衣比起来更是突出他的仙风鹤骨。唯独不好的就是这人眼睛很小,尤其笑起来一眯眼离得远了宛如两颗小黑豆。 王负恩皱眉:钱大人, 你 钱沛山是礼部侍郎, 女儿做了皇帝的贵妃。钱沛山从未因此就趾高气扬, 反而对上属的王负恩极为恭敬。 昨晚王大小姐的生辰宴他自然也来了。 钱沛山朝着在场三位大人物各行一礼, 之后对王负恩道:王大人,这街上人来人往,何不让他们进来? 王负恩眉头皱得更紧,倒是周清衍稍稍挑了挑眉。 钱沛山语气依旧温和:都是朝廷命官,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倘若他们没搜出东西咱们今早正好上朝参他一本。 王负恩脸色这才和缓下来,一众锦衣卫和无影阁的人围在他家门口确实有碍观瞻。王负恩冷冷地道:要搜便搜! 周清衍打了个哈欠,随意道:恭垣,跟着去。 一直跟在周清衍身边当个隐形人的无影阁副阁主这才沉沉地应了声是,带着金戈十卫进了王家。 周清衍懒洋洋地把手靠在楚恒的肩膀上,眼角依稀露出些泪:困了,我要上车睡觉。 楚恒自然而然地扶着他上了马车:拉我作甚? 车里多冷,你不陪我睡难道要我一个人挨这份凄冷吗?这混蛋玩意儿当着楚恒永远蛮不讲理。 楚恒无言以对,只得离他近了些,伸手轻轻撑着他的腰。周清衍兀自摆出舒服的姿势闭眼休息。 谁知这边方才小憩了片刻,就有人过来道:阁主,从王家地道里搜出了迷药。 周清衍蓦地清醒:你手下的人倒是厉害。连王家的地道都能找到。 楚恒先跳下车,伸出手示意周清衍拉住,闻言嗤笑一声:他自己蠢。下来。 地道设在招待客人的地方,连最不受宠的王四小姐都能随意进出。王瑶儿心思也挺细,轻而易举找到了那个地方。 杜如异昨夜潜入,当真是一点阻碍都没有。 周清衍进去一看,乐了:王大人,本官只知农户家里过冬要存些蔬菜在地窖里,怎的你家也有? 鲁艺冷笑:国师大人这话可就说错了,王大人家里这地窖可是价值千金呢。我看连国库都比不过。 王负恩脸上冷汗涔涔直冒:胡说,这不是本官挖的。 金戈十卫依次沉默地搬上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每搬上来一箱,王负恩的脸色就灰白一份。 王明月在旁边看得心里直打颤,猝不及防间看见父亲微微颤抖的双腿,心里顿时入坠冰窟。 父亲在害怕。王明月闪过这个念头,眼睛小心翼翼地闪过那些箱子,再扫过一群幸灾乐祸的人群,最后落在红衣的国师身上。 他看见国师脸上有一丝怜悯。 周恭垣是最后上来的,手上拿着一幅字画:阁主,白银十二箱,黄金六箱,文泉先生的字画若干,以及这幅字画。 周恭垣双手将画轴举起。 泛黄的画纸一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幅美人图,一女子站在冰面,翩翩起舞,仿佛兮如轻云之闭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画者提了一句话: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王明月轻轻吐出几个字:轻盈仕女图、 王负恩脖子一寸寸地往后转,黑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独子看表情仿佛要把唯一的儿子生吞活剥! 鲁艺哈哈大笑:好啊!连你儿子都看出这是前朝凌云公主的真迹轻盈仕女图!你身为朝廷命官,窝藏前朝公主的真迹,意图谋反! 王负恩再也绷不住大喊一声:不是,我没想谋反。他脸色不自然地涨红,像只马上要被宰杀的猪。 那你私藏轻盈仕女图是何意!鲁艺的声音比王负恩还大,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王负恩的头上。 王负恩哑口无言。 喂给白狮的迷药,前朝公主的真迹,还有这些银两周清衍慢悠悠地开口,他的声音不大,不知是不是因为重病缠身听起来有些虚弱,但是他一开口全场再没有一个人说话。 周清衍看了一圈人,短暂地在王明月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道:谋害皇上,意图谋反,搜刮民脂民膏。王大人,你想辩驳还是到了无影阁再说吧。 带走。周清衍闭上眼,语气听不出深浅,说完就提步往外走。 王明月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父亲,父亲! 上来三四个锦衣卫架住了浑身瘫软的王负恩。王明月原本抓着他爹的手,陡然被一个锦衣卫踢倒在地。 啊!王明月今年才十三岁,惨叫一声。 王负恩这才像是被儿子唤回了一点心神,一边徒劳地挣扎一边大喊:明月,快跑不要管我! 王负恩的事情没过半个时辰就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嘉兴帝,皇帝震怒不已。他一向信任王负恩,没曾想差点被害死!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一炷香之后,鲁艺直接去了王家。锦衣卫把整个王家能抢的都抢了,抢不了的,不值钱的全给砸了。王负恩那些个小妾通房全遭了秧。 魏成云脸色冷漠地越过流血的台阶和歇斯底里的惨叫和求饶,推开最后一扇门里面有三个人。 王齐氏抱着脸色苍白的女儿,王明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旁边。 王齐氏昨晚被那张血字吓得够呛,连夜就害了病,还没等喝上几贴药家里就遭了灾:你,你不要过来! 我是齐相的侄女,你要是动了我和我女儿,齐相不会放过你的!女人色厉内荏地说道。 王明月心里凉了半截:娘,我呢? 王齐氏恍若惊魂:对,他是王负恩唯一的儿子。你把他抓去,王负恩一定什么都会说的。 王明月不敢置信:娘! 闭嘴!我不是你娘,你娘是个是个贱蹄子,你不配当我儿子。王齐氏回头恶狠狠地道,大人,大人你高抬贵手,我们母女从没做过坏事,求您放我们一马。 魏成云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高声道:来人,把这三个带走,带回锦衣卫大牢! 不要,不要! 不要碰我女儿! 娘,阿娘!啊! 嫣儿! 娘! 魏成云走出了房间,他手下的人跟着他也有几年了,不会做出欺负清白女子的勾当,不过是捆上绳索王齐氏都像死了女儿。 可想而知锦衣卫的名声在外面有多差。 蓦然之间,有道身影旋风似的冲了出来,魏成云定睛一看是王明月。 少年总算看清王齐氏是不会管他死活的,要想不被抓活着为他爹报仇他就要靠自己! 王齐氏和王嫣一直在挣扎,王明月抓住机会猛地推到了他身边的一个锦衣卫冲了出去。少年发了疯似地往前跑,不知不觉间双眼猩红。 魏成云看着王明月远去的背影,眼神微闪,拦住了想追的手下:一个小少爷,想也翻不出风浪,让他跑吧。 今天注定是个人人自危的日子,周清衍难得地到了阁中审问王负恩,王负恩不知为何死活不肯招。 周恭垣眼看着周清衍精神逐渐不济,恨不得直接两只蛊虫弄死他算了。 周清衍就算是昨晚休息得好也架不住身体底子太虚,白日去了趟王家,连着来审案已经是强弩之末。 青年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四指并拢轻轻揉了揉胸口,方才和缓些,没曾想一抬头恰巧对上楚恒幽深的眼眸。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有小可爱说标点符号中英混合的问题,我今天特别注意了一下,应该不会了。 第33章 一网打尽 轰隆隆!天空突然劈下一道惊雷, 不过半晌,雨水哗啦啦地流下,豆大的雨滴止不住地落在小小少年的头顶, 肩膀。 衣服湿淋淋贴在王明月瘦削的胸膛上。 站住! 抓住他, 别让钦犯跑了! 这小兔崽子跑不动了,鲁首领说了要抓活的, 别搞死了。 呼啸的风声和淅沥的雨声, 伴随着身后时有时无的叫骂囫囵似的一齐落在少年的耳朵里。 王明月十三岁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想今天这样绝望,冷空气进了喉咙传出一阵阵火辣辣地疼,没喘一口气就是一阵呼哧呼哧的响。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父亲让我读圣贤书,书中圣人告诉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要一心向善上天总不会亏待你。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们为什么要苦苦相逼! 王明月胸腔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力量, 转过一条街, 猝不及防来到周府大门口。 国师 王明月眼中闪过一丝。他没有忘记当时国师眼中那一丝的怜悯。 王明月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被圈在家里老老实实读书,朝廷大臣一个也不认识。 周清衍在这个时候, 就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身后的叫骂声越来越近了, 王明月狠狠地一咬牙, 兜头朝着显赫的大门撞了上去。 砰! 鲜红的血顺着大门流下来,但不过转瞬就被雨水洗刷得一干二净。 等到一众锦衣卫来时,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街道。 小六哥, 这下怎么办?其中一人问道。 魏成云一回锦衣卫,就把六子退出去做了鲁艺身边的侍卫。 短短几天, 这个会来事的汉子已经得了鲁艺大多数的信任。 六子:能怎么办?左右就是个小崽子, 饿也能饿死他。 那人还在犹豫:那, 那咱们如何向首领禀报? 王负恩的正妻和那个嫡女抓着了就行。六子想到魏成云隐晦的提示, 摆摆手,就说那小崽子死了。 周府。 周清衍双手手腕被楚恒牢牢擒住俺在柔软的床榻上。 子渊,这姿势不舒服。周清衍稍微动了动腰,我胳膊盖不着被子好冷。 楚恒一条腿跪在床上,闻言总算松了手:方才在无影阁,心口疼为什么不说? 要不是他眼神一直黏在这人身上,指不定就被这混蛋玩意盖过去了。 某周姓混蛋玩意最擅长就是避重就轻,眼睛囫囵一转不答,把声音放轻放柔。 子渊,你看红了。你压的我好疼。周清衍边说边不经意间红了眼眶。 不知为何,周清衍分明能文能武,平日也不和候门闺女似的泡手染指。但是除开手掌以外皮肤都极为娇嫩。 青年的手腕白皙而纤细,深刻的红痕落在上面尤为明显。 楚恒眸光沉了沉,不语。 周清衍:吹吹。 楚恒:嗯? 周清衍眉眼显出几分笑意:吹吹就不疼,吹吹就休息了。 屋子里有过刹那间的沉默。 楚恒对周清衍那点念想,已经在那么多年的陪伴下逐渐加深加热,刻在了骨子里。 如今念想在心里破了壳,在心中叫嚷着要冲出来,把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牢牢圈在身边,一丝一毫也不让别人看见。 周清衍没看懂楚恒眼潭深处的波涛汹涌,兀自笑着:吹吹啊。 楚恒一把抓住了那截腕子,力道恰好卡在能让周清衍感觉到束缚却又不会受伤的地步。 良久,楚恒嗤笑一声:真当我是侍妾了? 还吹?想得倒美。 语闭径直把周清衍两只手塞进了被子,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掖好被角。 末了,楚恒又来一句:先别睡,喝了药再睡。 周清衍刹那间目瞪口呆。 自从楚恒发现,周清衍喝了药不容易疼之后,这二位的拉锯战成天都在上演。 而枉枉落败的都是周清衍。 一来楚恒在这个方面一向是半步不退,二来这祖宗也知道自己不占理,示弱撒娇没用就没招了。 阿蔷端来了药顺便也带来了一个消息:门口的人按照您的吩咐找到了王小少爷。 周清衍看着热气腾腾黑乎乎的汤药下意识地皱眉,被楚恒按住肩膀才屈尊张开嘴。 腥热的液体流进胃,青年方才道:人现在怎么样? 昏过去了,郎中看过没什么大碍,就是脱力了。想来傍晚之前就会醒。 周清衍眼睛盯着药碗,整张俊脸都显出对眼前黑乎乎药汁的嫌弃,下巴轻微地有个幅度便算做点头。 阿蔷退了下去。 楚恒又舀起一勺药:快喝。 周清衍撇撇嘴:就知道凶我。 这也叫凶?楚恒叹了口气:凶你是个大工程,我可没那本事。 半哄半压迫地把那药喂完了,楚恒拿了个软枕垫在他腰上,刚喝了药马上就躺下对身体不好,还得等一会儿。 周清衍漫不经心地玩楚恒的头发,黑色的长发一圈圈地缠绕在青年修长的手指上。 缠着缠着,周清衍突然凑上去嗅了嗅:还挺好闻。 楚恒已经被这祖宗磨得没了脾气,索性转了个话题:如今王家倒台,燕冀家中只怕要不得安宁。 燕冀那位身怀六甲的侍妾王倩恰好是王负恩的嫡亲的侄女,王负义死后,王倩家中没了背景,眼看着王负恩靠着王齐氏有了些许势头,没曾想一朝跌落神坛。 周清衍:几天前王良人受惊早产,太医倾尽全力也只能保一个,这孩子如今养在正妃的膝下。 章瑶雪在妙华那里求来的生子药还没派上用场就平白多了个大儿子。 楚恒道:王家倒是个不错的前军。 周清衍难得地多看了楚恒两眼。后者偏过头道:看我作甚? 没什么。周清衍顿了良久,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冷血 楚恒当即一愣,随即道:王家地窖里那些东西除开迷药都是真的,鲁艺草菅人命也早就是人神共愤,此二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周清衍抬眸望他。 楚恒看着他温润灵光的眼眸,心里的软意几乎要涌出来。男人单手抚上周清衍的脸,大拇指轻轻摩挲光滑的肌肤。 何谓冷血?见天灾而不救,见人祸而不管。这才是冷血。楚恒轻声道,你不是冷血,你只是太心软罢了。 不知是不是受了楚恒这句话的影响,周清衍的午觉也没睡到多久,夕阳西下时分他就醒了。 阿蔷服侍他穿戴整齐方才道:公子,王小少爷醒了。 醒多久了? 有大半个时辰了,一醒来就要见您,我与他说您在休息,非得在大厅里等着,怎么说都不肯走。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23) 周清衍微微抬了抬唇:他想让我给王负恩翻案,自然是要等着的。 楚恒自从把事情全部说给他听后,双方的消息也基本共享。楚恒从无影阁这儿知道了不少高官的事儿,周清衍也从楚恒那儿知道了王家的情况。 王家小少爷王明月,不上学堂,家里请了夫子专门授课,甚至王负恩还会时不时点拨他两句。 总而言之是个满嘴之乎者也的废物。 周清衍早上到了王家,每一个动作都在吸引这位小少爷的主意。王负恩被他抓紧了无影阁,鲁艺自然要抓紧时间把王家的人抓到锦衣卫监狱。 毕竟找到了替罪羊,鲁艺也不怕暴露了。此事当然能在皇上面前多添几分重新,何乐而不为? 魏成云早早地得了周清衍的指示,暗地里会放王明月一条生路。不过还有一队锦衣卫出来抓捕是周清衍没想到的。 万幸抓捕的头目是六子。阴差阳错之下,王明月还是走投无路进了周府的门。 如今,有了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周清衍何愁扳不倒鲁艺? 今日的逃亡显然已经耗光了王明月所有的精神,他一见到周清衍扑通一声双膝下跪,没等周清衍开口就把知道的消息悉数说出。 末了,只求周清衍救他爹爹一命。 周清衍略有些为难:明月,你父亲贪赃枉法是事实,如今此事闹得皇上震怒不已,要求彻查。我只怕帮不了你这个忙。 王明月双眼通红咚咚咚又是三个响头,磕到额头上都冒了血:我父亲纵使贪赃枉法,按原国法律也该发配边疆而不是斩头。 周清衍神色稍显半分,难得这孩子还知道原国法律。 王明月说到这儿语气也滴落下来:我父亲绝无谋反之意,白狮伤人一案是有人诬陷我爹! 大人,我不求父亲恢复功名,只求您解了他身上莫须有的罪名。就是发配边疆,我也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这屋子里总共四人,瘦削的小少年跪在地上,阿蔷垂眸躲在角落,楚恒和周清衍默默对视了一眼。 王负恩此人害人无数生性狡诈胆大包天,这样奸恶的人居然能养出王明月这样的孩子。 周清衍见到少年眼中那点曦光,在一片灰蒙蒙的眼瞳中显得那样璀璨。 良久,周清衍道:你爹就算能保住命也一无所有,当真要救他? 王明月耸了耸鼻子,勉强忍下无处宣泄的呜咽:我一路走来,拍了无数的门,没有一个老百姓愿意救我。 大家都说,我爹是罪有应得。 周清衍默然不语。 可他,终归是我爹。王明月声音又轻又低,我受他养育之恩十三年,父债子偿,不是天经地义么? 作者有话说: 这个小副本就要完了,赶紧把鲁艺解决才好开下个,才好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34章 终于结束了 翌日天边刚刚翻起一小点淡淡的亮色。 以往楚恒还是楚家小少爷的时候, 三岁起这个点就得起床冷水洗漱练武,等阿爹阿娘全部起了身后去请安,然后再一起用早膳。 当年的周清衍, 永远不能在用早膳的时间之前起床。 楚恒十几年来的作息雷打不动, 一到这个点就睁开了眼睛来到周府后练武结束还得给哄某个小祖宗喝药吃饭。 小祖宗身体不好,要是哪天不喝药不吃饭, 那必然身子不舒服。楚恒一颗心提在嗓子眼, 怨他不喝药又心疼得半句重话说不出口。 这些时日,楚恒的脾性已经被磨得像夏天那盘子荷叶光溜溜的,什么气也升不起来。 但是今日楚恒刚睁眼,眼前一大片黑影。 男人尚且迷糊的心神顿时绷紧,头皮乍紧寒芒在背,忽地听见了某个极其熟悉清澈的声音。 就醒了?再睡会儿, 还早着呢。周清衍把被子拉高盖住楚恒的脖子, 小心翼翼地跨过楚恒下床。 两人晚上休息, 楚恒睡外侧周清衍睡里侧。 周清衍平日没觉得有何妨,今日难得早起一次才发现端倪这不, 一个稍不注意就把那人弄醒了。 周清衍声音放得更轻柔:晚上睡得晚, 你再歇会儿。 不知是不是周清衍难得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这语句就像南疆巫女的蛊惑似的,源源不断地朝着楚恒的耳朵里钻。 楚恒不知不觉间打了个哈欠,随即坐起来:今日怎的早起? 周清衍起身穿了身白衣, 墨蓝的腰带随意地束在腰上,左侧挂上一块碧绿的玉佩这对于周清衍来说已经是很正式的打扮 青年回过头来:今日皇上提审王负恩, 我得去上朝。这场闹剧断断续续地演了那么久, 总算是要结束了。 只要一提到嘉兴帝楚恒就下意识地皱眉, 不过好在转瞬之间就松开:大殿上不能带人去, 你自己小心些。 周清衍闻言一点头,没走两步又转回来促狭地眨眨眼睛:天子脚下,美人是害怕我给你带回一个妹妹么? 楚恒幽幽地盯着他:我怕你趁机不喝药。 周清衍顿时像吃了黄连,脸色难看不说还有苦说不出。半晌,青年赌气似地抬起药碗咕噜噜两口咽了下去。 黑色的药汁有些许挂在了青年红唇边上,被粉红的舌尖轻轻舔掉,唇瓣因此多了几分润光。 楚恒不知道该说周清衍对他太过不设防,还是该说自己没了定力。半晌男人把脸别开,声音淡淡:真乖。 周清衍没来得及神气就被气笑了:楚阿恒! 仗着如今时间还早,周清衍没羞没躁地扑到床上挠楚恒痒痒,后者岂能让他得逞,随便一发力就把那人重新压回到身下。 周清衍沐浴很勤,他不爱用那些乱七八糟的香料,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皂角香,不浓,一定得贴近了才能依稀嗅到一丝气息。 周清衍用的皂角和别人不同,味道自然也不同。香味时有时无地飘进楚恒的鼻尖,男人的心神顿时恍惚起来。 身下的人衣裳白,脖子也白,衣裳一乱往下就能看见漂亮的锁骨和肩,俊颜白里透红,罥烟眉舒展开,双眸熠熠宛如夜间星辰。他的头发俏皮似地滑进楚恒的衣服下面。 酥痒从身上升起之后马上就引来一阵不知名的燥热。 楚恒气喘得略微粗重。 周清衍兀自乐得欢,抬起小腿轻轻踢他:这就气粗了,楚阿恒你这体力啧啧啧。青年嫌弃地摇头,眉眼中却是一番笑意。 这混蛋玩意儿半点没有受制于人的错觉。见楚恒不理他,便锲而不舍地拿脚踢他小腿,也不用力,小猫挠爪子似的。 楚恒心头那点子旖旎心思顿时淡了下去对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用心,人半点都察觉不到。 男人松开手,翻了个身,声音听不出深浅:要去便去吧。今日还有好一顿硬仗要打。 周清衍总算收敛起几分玩笑的神情,动手把自己收拾齐整:放心吧,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不开眼,我来开。 嘉兴帝年轻时也是一方枭雄,谁知岁月催人老。这几年愈发觉得自己体虚发汗,甚至于连弓都拉不开后更是慌了神。 由此嘉兴帝就更加讨厌不在掌握中的事务,例如后宫年轻漂亮的嫔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偷人,朝堂上有二心的臣子。 这日国师拖着病弱的身躯抓住了白狮伤人一案的罪魁祸首,在朝堂上由嘉兴帝亲自审理。 嘉兴帝站着,由苏青小心地给他戴上冠冕,穿上龙服。嘉兴帝随便一瞟都能看见苏青脸上浅淡的皱纹。 你也老了。嘉兴帝突然开口。 苏青最后跪着为他穿鞋:那么多年了,奴才怎么会不老? 嘉兴帝挥手让苏青站起来,换了个小太监来给他穿鞋:下次不必跪。 苏青恭恭敬敬地垂着头应了声是,跟在嘉兴帝身后去上早朝。 小黄门尖锐的嗓音一道接一道地响起: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兴帝:众爱卿免礼平身。周卿,你说的白狮伤人的凶手在哪儿? 昨日鲁艺抓到了人就迫不及待地到了嘉兴帝面前邀功,作为本案主审的周清衍今日才姗姗来迟。 周清衍道:回陛下的话,恕臣无用,未能抓到凶手。 朝堂之上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怎么回事?鲁首领不是说抓到了凶手么? 莫不是国师记错了? 这如何会记错。依我看,一个主审还没发话副审就先开口,那不是 本末倒置啊! 毕竟是在大殿里,大臣们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但再低也压不住有一堆人讨论,鲁艺被迫听了一耳朵,脸色有些难看。 嘉兴帝皱眉,小太监立刻领会圣意开口喊道:安静。 朝堂上一下子寂静无声。 嘉兴帝:为何昨日鲁卿与我说王负恩是白狮伤人的凶手? 周清衍抬头正对嘉兴帝的眼睛:臣昨日连夜审问王负恩。他对贪赃供认不讳,但抵死不认白狮伤人一事。臣又连夜再次搜查王家,发现拿包迷药的数量断然不够让白狮发狂! 嘉兴帝震惊不已:鲁卿? 鲁艺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被周清衍摆了一道原本以为找到了替罪羊周清衍也找不到他的证据,没曾想这人早就一步步把他往圈里带。 鲁艺险些咬碎了一口牙,扑通一声跪地伏身:皇上,王家搜出迷药就是最好的罪证。除了他,还有哪些地方能找到这些东西? 周清衍勾起凉薄的唇:包着迷药的纸上,可是写着一个鲁字。 全场哗然。 不可能!鲁艺刹那间如坠冰窟,但他比王负恩心理更强大,很快冷静下来突然之间老泪纵横,老臣对您一向忠心耿耿从无半句怨言,我如何会做这些事?求皇上明鉴! 周清衍委实佩服鲁艺这种说哭就能哭的本事,若是他也有这种本事,每日就不会被楚恒那个坏家伙强迫喝药睡觉了。 周清衍如今什么时候都能想到楚恒,天上出太阳有楚恒,下了雨也有楚恒,刮风有楚恒,不刮风还有楚恒 一想到楚恒,周清衍顿时没了在这里耗下去的精力,径直道:皇上,白狮原本就是由鲁大人进献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为保安全一直将白狮关在笼中,直到宫宴的前一天,鲁大人手下的锦衣卫偷偷潜进宫殿弄坏了锁链,还给白狮喂了迷药。 鲁艺脸色煞白:此等荒谬之事,皇上岂会相信? 嘉兴帝眉峰紧皱没有说话。 周清衍桃花眼一斜鲁艺:我自是有证据。 嘉兴帝沉声道:证据何在? 鲁艺手心已经布满了汗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清衍要看他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只见周清衍全然不在乎鲁艺的眼神,只淡定地朝前走一步,从袖口掏出了一个香囊:这个香囊装着数倍于王负恩家中搜出来的迷药。 鲁艺刹那间眼前一黑:不可能!白狮的确是他送给皇后的,他不过是想买个面子给皇后,后宫有人能给皇上吹吹枕头风。 但是迷药他半点都不知情。 周清衍心说你当然不知,这是昨晚魏成云手下的小六子放进去的,面上冷笑:皇上明鉴! 嘉兴帝让人拿起了那个香囊,叫来了御医,没过多久御医便道:回陛下的话,这帝药的确能让人性情狂躁而杀人。 嘉兴帝猛地一拍龙椅站了起来:鲁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鲁艺深知此事再无回天之力,颓然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在嘉兴帝看来,这就是默认了。皇帝怒不可竭当即道:来人! 奴才在.苏青道。 鲁艺谋害皇帝,罪不可恕,问斩!短短几个字,决定了鲁艺再也见不到第二年的春天。 江砾立刻率领一队禁军把人拖了出去。这条老毒虫被拖到周清衍身边时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猛地抬起头,混沌的眼珠子中射出两道恶毒的光。 鲁艺拼命冷笑:你以为这就完了。我告诉你周清衍,做这种脏事的人注定不得善终,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我当年做的事就是你现在在做的;我死了,你也很快会下来陪我。 周清衍掸掸身上的灰尘,目光沉静似水,话却说得狠厉:你试试? 等到周清衍出了宫门时,日头已经升到了正中央,饶是有太阳这种日子还是冷得很。 楚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周清衍身后,给他披上了厚厚的披风。周清衍像是半点也不意外他会来,回头笑看他。 周清衍道:鲁艺要死了。 嗯。 王负恩被废黜官衔贬为庶人。周清衍道,王家那小少爷倒是可以如愿了。 仿佛这世间的阴霾少了两大块,连日光都晒得更舒服更暖和了些。 王明月的愿望,倒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实现了。周清衍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叹气:他的路可不好走啊。 楚恒扑哧一声笑了。 周清衍奇道:笑甚? 楚恒将青年稠密的头发拢到脑后,露出白皙的侧脸:我笑你,明明自己走的路才最艰难,却只看见别人的难处。 王明月的处境和他们二人当年多么相像,只除了王负恩是有罪之身,楚将军却受了无妄之灾。 当初满朝权野没有谁为他们伸出援助之手。 楚恒食指轻轻一扣周清衍的鼻头,也叹息一声:你啊,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周清衍是何许人,除了皇帝哪个不是闻风丧胆,但是到了楚恒嘴里仿佛这人一瞬间变成了多娇花,经不起风霜还非得伸出花瓣给别人挡雨。 子渊大概是唯一一个会对他说这种话的人了,这个念头宛如种子冷不丁扎在周清衍柔软的心房,那种子也不知从哪儿吸收营养,愈发长得高壮。 楚恒全然没有发觉周清衍隐秘的情愫,只牵着他往回走:马车在外面等着,如今回去正好能赶上午膳。 背后那人突然像虚脱了似的倒在他背上,楚恒冷不丁被砸了个满怀好在男人肩膀够宽厚,稳稳当当接着人,转头目光忧怯。 心口疼? 周清衍一张脸被风吹的略微苍白,眉眼处却裹藏着浓浓的欢喜笑意。 他懒洋洋地趴在楚恒的背上:不疼。方伯苦心钻研的新方子若是没用不是白费他那么多心思吗? 楚恒一边往前走一边像检查冬日里跑出去的猫崽再三确定他不是逞强后才放心下来,道:自己下来走。 话虽然这样说,行走的速度却一点也没慢下来。 周清衍便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嘿嘿一笑趴得理所当然,直到上了马车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经在卧房床上了。 子渊。这人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咱们去花灯节吧。 作者有话说: 稍微添了点内容(鞠躬) 第35章 四人行 三日后正巧是京城一年一度的花灯节。这一天全城不必宵禁, 姑娘少爷都可以大大方方地上街赏灯放灯,祈求心中的愿望。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24) 周清衍没当国师之前年年都拉着楚恒去凑热闹,莲灯放了不少可惜都是给灯节上的姑娘们放的。 楚恒每次随他出来总是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 说什么都是些小儿玩意。 周清衍先是确定了鲁艺会在不久后被斩首, 又吩咐过不必发配边疆时不必为难王家父子,顿时觉得无事一身轻。 青年喝下一口茶, 咂咂嘴:不如酒好喝。 周清衍不喜欢喝茶, 只觉得这种寡淡无味的东西不如烈酒来得好喝,但他很喜欢看楚恒煮茶。 楚恒煮茶的功夫也是一绝,咕噜噜冒着响的热水沿着纯白的杯壁一圈一圈地落在杯里,涟漪层层铺开却没有一丁点的水花减出来。 这煮茶,最要的便是手稳,茶叶几何, 烫水几何, 都有讲究, 最是磨炼人的耐性。 周清衍看了没一会儿又觉得无甚意思,耳边听着咕噜噜的水声, 眼神已经不知不觉间移到了楚恒那张刀削般的俊颜上。 今日不必出门扮侍卫, 男人难得地穿了一身墨色的衣裳, 领口翻出零星的红色花纹来。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鬓角斜向上三分显得干净利落。 周清衍越看越觉得心喜,索性趴在了桌子上仰头瞧他, 这动作很像当年周清衍在楚府里养的那只猫,一见楚恒就总不动道跟在后面喵喵直叫。 这个姿势能看到楚恒棱角分明的下颚和略厚实一些的唇。 周清衍冷不禁嘿了一声, 楚恒手上动作半点不变, 掀起眼皮看他。 周清衍毫不掩饰地道:子渊, 你真好看。 楚恒给他添上热茶, 语气不变:你挑的衣服,自然好看。 不妥不妥。周清衍摇摇头,坏笑着隔着一个桌子凑近楚恒,我之前说的美人在骨不在皮,子渊就是没这身衣裳,世间也无人可及。 这人说话时,发间的清香时有时无地钻进楚恒的鼻子里,惹得后者多少有些狼狈。 楚恒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不自在地别开眼:别离我那么近。 两人刚重逢时楚恒总是受不住周清衍千方百计地作妖,但是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就好像小时候对付周清衍的法子又被重新找回来了一样,应对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换言之周清衍许久没有看到这般羞涩的楚恒了。这祖宗起了促狭的心思那是谁也挡不住。 只见青年慢条斯理地把桌上一众茶盏全部收了起来,楚恒没反应过来还帮着收拾,结果一收拾完青年立刻不老实地爬了上来。 楚恒吓了一跳:做什么趴桌子 没大没小没礼教?周清衍坏笑着双膝跪在桌子上,支起上半身一只手勾住楚恒的下巴,坏笑地眨眼睛,多少年了就这几句话,我之前被师娘罚时你不还来帮我? 楚恒自从被杜如异挑明了心思,心中的情愫愈发浓重,尤其是这几日周清衍身子稍好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活泼好动的时候,处处都撩拨他的心弦。 楚恒一颗心宛如受了火刑水灾,时时刻刻不是滋味。 男人闻言气急败坏把他从桌子上拉下来:我娘罚你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自从十二岁受了杖责,楚夫人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给周清衍摘下来。 周清衍向来是见好就收,顺势就倒进了他怀里。楚恒时时不忘他的腰伤,一把人搂住就伸出手往他腰间给了个撑点免得他腰伤复发。 但饶是如此,往后倒的时候周清衍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脸色稍白。 楚恒紧蹙眉峰:别动,我给你按按。 周清衍惯会忍痛,何况这次腰伤发作得比较轻。这祖宗压根没把这点疼放在眼里,疼过以后像只小猴儿勾起楚恒的下巴。 子渊,你陪我去赏花灯可好? 那声音又轻又软,最后一个字拖得细细绵绵地,像三月的春雨细密地洒在楚恒心上,暖阳光辉洒下,顿时生出一大片柔软的青草来。 楚恒叹了口气:叫阿蔷来给你穿衣束发,我去把药装好。 周清衍在楚恒眼里就是朵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娇花,恨不得用全天下最好的雨露浇灌,护着他顺顺利利地开花。 可惜周娇花能跑能跳能打人,一张嘴就损人一个跟头。 一番整顿熬药,为了能出去赏花灯周清衍被逼着喝了药,这才得以在一群人的监督下出了周府的大门。 周小公子很不满:分明我才是府里的主子,怎么她们都听你的话? 楚恒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不答。 前面就是花灯节的主场了。每年花灯节夜晚,湖面上就会撑起一个巨大的圆台,上面用来赛花灯。这花灯得了榜首能卖出天价,被许多世家公子小姐所喜欢,做花灯的匠人也跟着脸面倍增。 此时夜晚华灯初上,今日不宵禁男子姑娘都可上街。打眼一扫处处是人群,各个手上拿着不同的灯。 俏丽活泼的姑娘拿着小兔子小猫儿的灯;穿着华贵的世家公子大多拿着狮子老虎的灯;不少穿长衫的书生则拿着红豆模样的灯。 周清衍看着乐自言自语: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楚恒的眼神落在那红豆灯上微微闪烁,余光瞥过周清衍。青年目光清澈见底温润如玉,氤氲的光照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显出璀璨的色彩来。 青年今日裹着厚厚的黑色披风,但是楚恒知道他今日穿了身白衣,腰身细得他一只手就能环过,离得近了能隐约看见一对漂亮的锁骨 分明今夜寒风吹得紧,楚恒脸却隐约发起烫来。 周清衍突然说道:快看,赛花灯要开始了,届时万灯齐放定然壮观。 楚恒瞥了一眼,仿佛想起了什么阴阳怪气地说道:皆是万花齐放只怕更和你心意。 周清衍无可奈何:年少轻狂的旧事你怎么就记那么久? 楚恒冷笑:护城河水好喝么? 周清衍顿时轻咳一声。 这花灯节赛花灯是个习俗,只是花灯再精致也是死物比不上美人吸引世家公子的注意。 几年前流风回雪不知是谁想了个法子,赛花灯时要自家的花魁去献舞,届时花灯值钱了花魁的身价也上去了。 各家花楼纷纷效仿,也就这么沿袭了下来。哪家的花灯夺了魁也就是花灯夺了魁。各家公子买了花灯,也买了花魁一夜唱曲儿。 那些个皮肉生意是做不得的,姑娘们楼里的鸨母都得仔细地盯着护着不能让人玷污了花魁的身子毕竟没人得到的天仙才最能让人趋之若鹜。 当年年纪尚轻的周清衍来看花灯,看上了汀雪楼里一位姑娘,怒发冲冠为红颜直接跳护城河里去了。 岂料姑娘前脚还哭着感念周小公子情深义重,后脚就进了买主的屋子弹琴唱曲儿。 周清衍最后是被楚恒从护城河里捞出来的,此后几个月都成了笑柄。好在这混蛋玩意儿不在乎,养好了风寒后还是见谁都笑眯眯的。 当年楚恒只是大感不解,今日的楚恒思及此心里多少有些吃味。 周清衍眼看着哄不好了,只得轻拍楚恒的肩膀:子渊,别生气。我如今瞧不上那些个凡花了。 果不其然楚恒斜眼扫他。 周清衍趁机眯起眼睛显得一张俊颜愈发深邃:我已得了这世上最傲最美的花,其余的便都瞧不上眼了。 最傲最美的花并不打算搭理这家伙的甜言蜜语,只冷笑两声,随即把目光投向湖面圆台。 周清衍无言地垂眸低笑,悄悄地把手放在楚恒的掌心,后者原本张开的五指瞬间合拢包住他的手。 青年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只听一声铜锣巨响,第一个花魁已经带着花灯登了台。 那是个宽袖青衣的女子,脸如水杏鼻翼小巧一双美目顾盼生辉,长长的青丝落在垂在脸颊两侧,头上带着两只蝶花的簪子,做得精巧逼真,宛如真的蝴蝶在她头上流连忘返。 此女腰间挂了红绸,下腰时红绸一端触及地面,引来阵阵欢呼。 一曲终了就有人出价买灯。直到有人说出了五千两白银的高价,引来周清衍侧目他想看看究竟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一出手便是五千两白银。 目光在人群中陡然凝在了一个纤巧的身影上白轻柔。少女穿了一身粉衣,面纱遮脸站在湖边。 周清衍心下带了几分慌乱去看楚恒,后者回头望他不解皱眉: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脸色变差了。 周清衍稳下几分心神:没事。 这一厢话音刚落,那一厢不远处立刻就响起了一阵惊叫: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圆台离湖面太远舞女俨然没听见,只顺着流程丢出红绸。刹那间只见人群涌动了起来,不少男子争先恐后地上桥抢红绸。 那声惊叫刹那间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周清衍立刻转头看向白轻柔少女已经不在了,只有湖面隐约有一个脑袋浮上浮下。 坏了!周清衍一咬牙就打算闪身下水,兜头被楚恒一把拉住。男人不解皱眉:下水作甚?你也想抢花魁? 周清衍心里急迫摇头:不是。 那是为何? 周清衍不知为何并不希望楚恒见到白轻柔,但是如今人命关天顾不上那么多:白轻柔落了水,她不会水只怕撑不了多久。 楚恒放开周清衍:去茶馆二楼等我,小心顾好自己别被人伤着。 语毕男人闪身跳入湖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周清衍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许久,原本握成拳的手松开复又握紧,紧接着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茶馆要了上等的包房和一男一女两身干净的衣服。 直到火炉上的茶水咕噜噜地冒了第三遍,才有三个湿漉漉的人推开门,楚恒和白轻柔两人相隔半步,白轻柔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周清衍一见他眉峰忽地一抽:你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说: 楚恒醋楚恒醋,楚恒醋完无音醋。嘿嘿。新修改后的内容(鞠躬) 第36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有修改) 江旭韩整张脸皱成了一根苦瓜, 浑身上下的水在地上聚起了一个小水洼。江旭韩 江公子是为了救我跳了湖。轻柔在此谢过江公子大恩。江旭韩身后又传出一个极温柔的声音。 白轻柔从后面走进来,脚步下意识地跟在楚恒身后半步的位置。说这话时朝着江旭韩弯腰行礼,其余时刻眼睛半点都不离开楚恒。 楚恒走在最前方。 周清衍心里顿时抽痛了一下, 紧接着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坦。 男人眸光微微下垂, 掩住眸中的情绪:我托店家找了干净衣裳,你们先换上在说。天寒地冻别冻坏了。 楚恒深深地看了眼周清衍自从白轻柔开口, 这家伙的眼神就再也没往自己身上瞅一眼, 仿佛偷了东西的小动物,把东西往自己肚子里藏。 男人听见自己心里啧的一声。 不多时三人换了衣裳,围坐在一起。 白轻柔是个女儿家,换衣裳繁琐些,出来时江旭韩已经喝完了杯中的茶咂咂嘴:没什么味道嘛,还是酒好喝。 清衍, 改明儿咱去酒肆里喝个痛快。江旭韩全然没注意到此时的场面逐渐沉默的气氛, 大大咧咧地往背椅上一靠, 道。 周清衍闻言白了他一眼:我不喝酒。 楚恒几乎是同时和周清衍一起开口:他不能喝酒。 江旭韩顿时丈二摸不着头脑。 这时白轻柔这才将目光从楚恒身上移开,抿起嘴角淡淡一笑:茶可清心, 仔细琢磨才能发现其中的风味。 江旭韩挠挠头嘿嘿一笑。 说起来, 白小姐你为何会落入水中?半晌, 江旭韩又偏过头问道。 白轻柔闻言苦笑一声:今日我庶妹轻妙邀我来看花灯。谁知路上人太多我们与乳娘丫鬟走散了。等我回过时已经在湖边。感觉背后有人推了我一把。 周清衍和楚恒对视了一眼。白家三个女儿,轻柔轻舞轻妙,除开轻舞已经进了景王府做侧妃以外, 两个女儿都还待字闺中。 白轻柔为嫡女,她不嫁人, 多少会连累到三妹的婚事白轻舞当年也是凭自己的本事才直接越过了白轻柔进了景王府。 高门宅女, 为了婚事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江旭韩家中没有姐姐妹妹, 待到想通了这一点讪讪挠头, 不知该如何安慰。 好在白轻柔并不需要他安慰,半晌自己笑起来:幸得二位公子救我性命。 江旭韩连连摆手:我就是个帮倒忙的,你若执意要谢谢他便是。 江旭韩朝楚恒努努嘴,后者微不可察地去看周清衍的神情,周清衍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眼睛。 于是场面上又恢复到方才的景象:白轻柔看着楚恒,楚恒看着周清衍,周清衍只顾着低头喝茶,舌尖半点味道也品不出来。 楚恒放在桌下的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这时,窗外突然放出闪亮的烟花五颜六色的,在空中炸开,一声响,开出了朵璀璨的花。烟花下方,不知第几位花魁已经跳起舞来。 江旭韩立刻来了兴趣:清衍,快看! 也不知道他是想看烟花还是想看花魁。 在烟花的声音和底下人的欢呼声中,白轻柔终于鼓起勇气:楚公子,你能送我回乳娘身边吗? 避开周清衍,单独说一说话。 其实这个时候就算下了楼还是有一群人,甚至比楼上的人还多。但是白轻柔并不在乎,因为她知道其余人不会分心在楚恒和自己身上。 楚恒也不会分心在其他人身上。 在这个男人心中,或许就算漫天遍野都是喧闹声,他的脑中第一时间也会捕捉到周清衍的一举一动。 好在,好在周清衍是个男人。 白轻柔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她已经十八了,无论如何都得有个答复。 周清衍闻声终于开了口:子渊,你好生送白小姐回去。底下人太多。最后这句,多少有些欲盖弥彰。 楚恒眸光一暗:好。 两人随即一前一后下了楼。 江旭韩整个人都被烟花吸引了所有的心神,手攀在窗户边上:真漂亮啊! 但是等了半天,背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江旭韩心生疑惑转头一看,房间里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活物。 四个人的茶室,江小公子又在不知不觉间被抛下了。 那边。周清衍也不知道自己偷偷跟下来是为了什么。他曾经无比阴暗地希望白轻柔永远见不到楚恒,最后两人还是相见了。 缘分天定,老天都告诉他要让楚恒早日和白轻柔成婚。但他心里依旧存着那么一丝丝的别扭,这种别扭终于在白轻柔鼓足勇气的刹那变质成了愤懑。 他在茶室的每一刻都坐立难安,索性跟了出来反正轻功卓然也没人发现得了他。 高大的男人和纤瘦的少女就在不远处,小摊小贩全跑去看热闹,这街上只有零星的乞丐。 白轻柔的乳娘和丫鬟在角落里等着,不见白轻妙。 少女眸中充斥着某种期艾:楚公子,三年前我曾偷偷送绣帕与你,你。你当时悄悄送还回来,没有声张。 楚恒淡淡地应了一声。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25) 我白轻柔紧紧地咬住了下唇,突然一阵泄气。天底下这样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追着男人不放的女子只有她了吧。 还什么高门贵女,放浪形骸到如此地步,怕是连乡下寡妇都不如! 楚恒看了她许久,似乎是看懂了她脸上的情绪,主动开了口:听闻姑娘至今未嫁,我斗胆认为其中有我的原因。 白轻柔几乎屏住了呼吸。 白小姐冠绝京城,恕我无福。楚恒对待此事依旧像当年一样果断,我心中已有属意之人。另娶他人,实为不敬。 白轻柔仿佛憋了三年的气在今天终于松懈了下来。是那种如释重负后极其轻松的感觉,身体少了些东西,更轻,更自在,也更惆怅。 是,白轻柔声音有些发抖,是周大人吗? 楚恒淡漠的眸子一眨不眨:多年前至今,都只有他。 这话他不是对着白轻柔说的,而是对着远处空落落地暗角说的。男人目光紧紧地盯住某一个点声音很轻:你听见了吗? 暗角处的空气有了一丝的扭曲,紧接着一阵清风吹过。他便知道那人听见了,听清了,却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楚恒没有多言,很快融入人群中消失不见。男人顺着人群走了一段路,见不到周清衍的身影,不多时便猜他先回了周府。 楚恒拔腿便往周府走。 楚恒心想:他爹娘大抵都是温情之人,偏偏生下他多少带些薄情寡义。少年时身边奴仆朋友众多,没见有几个入了他的眼。 看着对谁都体贴入微,实际上眼里心里全然没个人形。唯独有个混蛋玩意从几岁便像根藤萝似的缠着他,缠着缠着在他梦里飘然待了几年。 可惜他梦里的旖旎尚且没来得及实现就被嘉兴帝活生生碾成了齑粉。 按理说,周清衍这忘恩负义的家伙在他梦里该被千刀万剐,可真梦见了绳子松松垮垮地绑在他身上连个红痕都压不出来,楚恒手里的鞭子却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 楚恒的脚程越来越快,心脏处沉闷地一声接着一声地跳:一句诗都不敢接。你若真能割舍得下,索性把我拦在周府外面。 倘若让我进了周府就是我那么多年的念想成了真。 楚恒太了解周清衍了,此人心思活泛得可怕,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实则骨子里与他一样,天生傲骨瞧不起别人。 但凡周清衍正儿八经讨厌楚恒的心思,方才不会跑,只会当众骂得他下不来台。 果不其然,楚恒进入周府与之前没有半点差别。小厮丫鬟们还是一如既往恭恭敬敬地朝他问好。 迎面撞上阿蔷,楚恒径直问道:清衍在哪儿? 公子在房里呢,说是要小睡不让人打扰。阿蔷如实道,郎中正煎药,到时还得劳烦楚公子多费心。 楚恒嗯了一声,穿过弄堂推门进屋。 周清衍侧躺在床上,被门声惊到猛地直起身:你! 楚恒:阿蔷让我来喂你吃药。 周清衍呼吸有些急促,始终低着头:我,我自己会喝。 这副模样落在楚恒眼里,楚恒便已经知道这人心里究竟是何种光景。男人走到床边,强硬地捏住他的下颚。 周清衍吃痛地嘶了一声。 楚恒迫使他抬起脸直视自己:你当然会自己喝。怎么之前一直要我喂呢? 是习惯了使唤我,如今我表明了心意就觉得我不堪了? 周清衍胸腔剧烈起伏着,下意识地否认:不是。 楚恒靠近周清衍的脸,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那么就是,你也心悦我。 这句话大概是周清衍最后的底线。青年先是一愣,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猛地把他推开:滚开! 楚恒早就料到这一手,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两人双双倒在床上。 周清衍到底是重病之身,当年身体好时能和楚恒斗个旗鼓相当,如今双手被楚恒死死擒住。 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楚恒放松些力道让他不至于被捏疼,声音柔而轻。 他的十丈软红尘如今就在掌间,只等一句是就能让他活生生溺死在其中。 周清衍呼吸很急:楚子渊! 楚恒不为所动。 周清衍突然泄了力:你想让我说什么? 说我对不起楚家夫妇,说我爱慕兄长,还是说我忘恩负义白眼狼,害得楚家断子绝孙?周清衍哑着嗓子眼圈通红。 楚恒当场愣住。 他从未想过周清衍想到的是这些。男人放开手把他从床上捞起来搂在怀里:哭成这样,你想要我的命吗? 周清衍气短了一瞬,还没开口就被楚恒抱着下了床:你要带我去哪儿? 楚恒一声口哨叫来了犀渠,脱下长袍把人严严实实地盖住抱上马背:带你去见爹娘。 见过我爹娘,你所有的顾虑,都会迎刃而解。 作者有话说: 拖了很久,终于改完了。 第37章 真四人行 这一座山是周清衍从来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四周茂林修竹, 远处隐隐传来叮咚的山泉声,缥缈的云雾绰绰地照出楚恒挺拔的身影。 这个地方估计连犀渠都没来过,楚恒早早地下了马牵着缰绳在前面带路。翻过一片泥泞地面前的路突然开阔起来。 一眼就能看出是有人特意开辟出来的路。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大概不会有人相信这个毫无人烟的地方隐藏着一条路, 通到楚氏夫妇的墓地。 那是两块青石碑:先父楚越, 先母陈莲。 周清衍下马时一个踉跄双膝一软兜头跪在了墓前。楚恒本想扶他却晚了一步,索性和他一起跪了下来。 周清衍抚过青石碑, 声音都在颤抖:你, 你如何找到他们的尸骨? 没找到。楚恒沉默了会儿,衣冠冢,我能找到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当年十八岁的楚恒被禁军追得亡命天涯,能活着就是老天开眼。抄家的大兵一把火烧了整个楚家,尸骨自然是半点也没存下。 楚恒:你方才说怕我楚家断子绝孙? 周清衍转头看他。 我娘自嫁给我爹郎中就说她不适合生育,我娘求神拜佛十几年才生下了我。那十几年里, 我爹也没给我添个庶兄庶姐。 当着他爹娘的面, 楚恒反倒不急了:你且说, 在我爹眼里是我娘重要还是子嗣重要? 周清衍垂眸不语。 楚越是个性情中人,在他眼里得一白首不相离之人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楚夫人, 素来是听相公的。 周清衍轻微地抬起头去看两块碑, 余光不经意间掠过楚恒男人的眼光至始至终黏在他身上。 楚恒的瞳孔非常深邃,就算什么也不想乍一看也看不到底,但是此刻男人的眸子仿佛回到了出生的刹那, 清澈透亮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周清衍的面容。 他在等。 BaN当着他爹娘的面,等周清衍一个回应。 周清衍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愧疚。愧疚他就像个鼠辈, 得了人家的恩惠却不肯做出任何回应。 楚恒不想逼他, 只轻声道:今日既来了, 你若愿意磕过头便算拜过高堂, 剩下两拜之后再补上。 男人说完就已经先行磕了头,额头抵在褐黄色的土地上。 在周清衍看不见的地方,楚恒两条腿宛如石化,血液仿佛凝在经脉间。这山间不算太冷,楚恒却觉得浑身都飘着冰雪。 好半晌,楚恒发现身边突然投下一大片阴影,紧接着一缕柔软的黑发触到他冰冷的手背。 刹那间仿佛晨曦乍现春风扶栏,五颜六色的鲜花开在漫山遍野,嫩柳抽出了纤细的纸条,山间小鹿跳动,泉水叮咚。凝固的血液重新在经脉间流淌,楚恒直起身时脸颊通红。 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很久,直到楚恒轻笑一声。 周清衍下意识去瞟青石碑,楚越两个大字正对他,仿佛那个孩子气的男人也在看他。 周清衍突然一阵说不出口的羞恼,仿佛小时候嘴硬说不吃晚饭,到了半夜饿得受不了去厨房偷偷拿了一个苹果,结果被楚越抓了个正着。 苹果本人上前一步将他整个人抱住,下巴恰好放在周清衍的肩膀上:拜过高堂可就不能耍赖了。 很好,这个苹果还是颗黑心果。 周清衍闭上眼半晌复又睁开,双手抬起紧紧抱过楚恒的脖子:本公子向来言出必行。 黑心果又怎样,他喜欢。 楚恒痴痴地笑了半晌,最初还只是下巴在周清衍肩膀上轻微地抖动,逐渐变成了搂着周清衍腰的两只手都在抖,最后直接笑弯了腰。 周清衍啧的一声:没完了。 回去吧。周清衍轻微打了个冷战,天都黑了。 楚恒正想拉着他往回走,余光猝不及防向下一瞥顿时愣在原地眉峰紧蹙:脚怎么流血了? 周清衍这会儿倒乐了:才看见呐。 只见周清衍两只脚上鞋袜都没穿,好在裤子比较长遮住了后跟和小半脚背,剩下的脚背露在外面冻得青白,鲜红的血从脚底渗出来。 看起来颇为凄惨。 周清衍是素来不在乎这点小伤的,甚至饶有兴致地动了动脚指头。这么一动,血反倒流得更凶。 别动。楚恒轻叱一声,心里涌出浓浓的懊悔,一路上竟也没察觉,自己的眼睛是瞎了么? 男人搂过周清衍的腰打横把人抱起来,后者被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去拍他的背:一点小伤,我没事。你放我下来。 刚拜过高堂就被人抱着走,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楚恒才是夫君呢。 楚恒心疼得要命,眉峰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疼不疼? 楚恒有多见不得周清衍受伤,周清衍就有多见不得楚恒皱眉,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上那点子抗拒的动作也歇了:不疼,别恼自己。 楚恒默不作声地上马下山。期间楚恒一直把周清衍严严实实地上下裹好,小心地避开他脚底的伤,拥他入怀。 或许是暖热的身子紧紧地贴在身上,又或许时下山路上周清衍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周清衍恍惚间感觉自己耳边传来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让他一瞬间犯了迷糊。 窝在美人乡里就睡着了。 楚恒猝不及防感觉身前重量一沉,一低头对上青年柔软白皙的睡颜,眸光中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男人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轻轻调整了一下青年的睡姿以便他不会伤到腰和脖子,轻轻一夹马腹。 犀渠十分不高兴,尾巴绕着打圈。这马至今都还记得周清衍牵它去打滚剪了他的尾巴做琴。 楚恒无奈弯唇:这般记仇?罢了,你多担待他些。 犀渠鼻孔瞧着主人。 毕竟连你主人我都得叫他小祖宗呢。楚恒笑叹一口气,最好啊这小祖宗能在他身边一辈子,让他能一辈子由着,宠着。 周清衍本以为一觉睡醒就能到家,谁知醒来后周边全然是陌生的环境。青年看清环境的瞬间头皮发麻眼眸凌厉,下意识地掀被而起。 嘎吱一声,楚恒站在门口,见状愣了片刻随即平和地走进来:醒了也不必急着下床。 楚恒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一个高高壮壮面容憨厚,一个扇子随身笑得颇为儒雅。 这位便是周公子吧?儒雅的男人打开扇子和善地笑,久闻大名。 楚恒回头看他一眼:扇子收起来,他受不得凉风。 周清衍无奈摆手:无妨。也没那么娇弱。 有。楚恒语气极其坚决,转头一看见青年语气又下意识的和缓下来,换了药起来吃晚膳。 按薛文瑧的想法,周小少爷非得呛主上两句,正当他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时却见周清衍悄悄地缩了缩脖子,乖巧地伸出脚。 薛文瑧怒其不争,摇头走了。 楚恒握住那截白皙的脚踝,半晌道:太瘦了。一只手握上去都绰绰有余。 周清衍被楚恒强行带出周府后就一直在马上,直到见到楚氏夫妇的墓碑才下意识地下马跪地,碎石木屑一股脑全扎进了脚底。 那伤没及时处理,血肉混合着杂物触目惊心。 周清衍睡着时楚恒已经为他清理过伤,这会儿只是取下纱布再上一次膏药。 楚恒先净了手,挖出药膏轻轻覆在伤处。冰凉的膏药一擦上去,周清衍顿时一蹙眉,强忍着把脚往回缩的冲动。 周清衍素来惯会忍痛,比起疼痛来说,楚恒的手在他脚上一直动让他觉得十分羞恼,分明之前两人也一起沐浴 或许是拜过了高堂,暖热的手指触及肌肤的瞬间周清衍腰间升起一股子酥麻惹得他差点软倒在床上。 楚恒见他脸红有些担心:是不是发热了? 周清衍哪能让他继续说下去:没有。你快些涂药,我饿了。 楚恒不疑有他重新裹上纱布:只怕得好几日不能下地了。倒也无妨,左右我抱你便是。 晚膳薛文瑧和陆强也一起吃,周清衍行动不便被楚恒稳妥地安置在软椅上,看着三个人进进出出。 趁着楚恒拿碗筷的间隙,薛文瑧笑道:周公子,后学薛文瑧,久仰公子大名。 薛文瑧!当年也是名动天下惊才艳艳的人物,没有入仕竟然在这里,周清衍压下眼中的震惊回道:不敢,薛公子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 后学不过一介平民。现如今不过在主上这里做个幕僚与我家蛮子混口饭吃。薛文瑧倒是实诚,开口就将自己和陆强说了个清清楚楚。 周清衍这才注意到薛文瑧身边端汤上来的男人生得高壮而其貌不扬,倒是一对眼睛清澈透亮宛如稚儿。 薛文瑧话里话外和陆强之间都亲昵得很,周清衍瞧着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来。 楚恒摆上碗筷,先给周清衍盛了一小碗汤,话音轻而柔:先喝汤暖暖。郎中说了周清衍脾胃虚寒,楚恒听过一遍便一直牢牢记着。 鸡汤炖的鲜香开胃,周清衍不多时就喝下小半碗。 薛文瑧吃掉了陆强给他夹的菜,眼睛转了转道:周公子今日第一次见我们,光吃饭没意思,不如我把酒拿来好好喝上一盅? 周清衍眼睛放光:好! 楚恒眉头一皱:不行!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说完后又默契地转头对视。 楚恒斩钉截铁:你不能喝酒。 周清衍一双灵动的眸子眨啊眨眨啊眨:子渊,我就喝三杯 一杯也不行! 子渊周清衍见楚恒没有半点软化的迹象,眼睛下意识地一闪,刚想开口喊一句子渊哥哥话还没开口楚恒就已经猜出他要说什么。 男人面色升起一丝桃红:酒可以拿来你不许喝。你若输了,我替你喝便是。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26) 薛文瑧开了酒封叹道:三年来第一次见到主上喝酒。 一抬头对上周清衍意味深长的眼神。 薛文瑧头一次丈二摸不着头脑。周清衍笑得狡黠:那可得好好记着这次,只怕他日后都不会再喝酒了。 薛文瑧谋略过人,心窍天生比别人多少一些,尤其是遇上周清衍这样志同道合的便句句都下意识地琢磨一下。 这次到栽了跟头。 没等他想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听咚的一声响。楚恒趴在桌上醉得人事不知。 周清衍叹了口气:一杯就倒的人还大言不惭。以前宴场哪次不是我偷偷帮他。 罢了,我送他回去休息,二位自便。 作者有话说: 拜堂啦,嘿嘿。下一章大概就要回归主线了。星期一没更,明天双更补偿(鞠躬)感谢在20211219 16:35:40~20211221 18:3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郑仓鼠的Le心set患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旧伤 薛文瑧直到眼睁睁看着两个人进了房间才反应过来:蛮子, 我们不是主人家吗? 陆强用一双大智若愚的眼睛盯着他看:嗯。 薛文瑧失笑摇头:罢了。 周大国师成功把薛家变成了第二个周府,拖着一双满是纱布的脚跪在床上给楚恒脱外套。 成年男人平躺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从周清衍的角度看上去能看见楚恒狭长的睫毛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 高挺的鼻梁投下一小块阴影, 更是显出立体俊俏的五官。 周清衍亲眼看着这张脸慢慢长开,从孩童时期的圆脸逐渐显出精致的棱角, 但是此刻再看仍旧觉得惊艳异常。 周大爷伸出手轻轻一点楚恒的鼻尖, 评价道:嗯,不愧是美人。 这时楚恒翻了个身长臂一伸径直把青年整个人搂在怀里轻微的呼噜声响在周清衍耳边,后者听见声音愣了片刻,乐了。 看你下次还敢逞强。周清衍低低地笑。 谁知楚恒就像梦里也梦见周清衍说这句话似的,迷迷糊糊地嘟囔:不,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逞强。男人喝醉犯了迷糊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任性的小孩子, 我, 不想让你挡。 从此以后, 你都不用为谁遮风挡雨,我会为你挡下所有的风雨。 周清衍一下子愣住, 眸光落在楚恒脸上, 仿佛要从这个睡着的男人的脸上看出丝毫端倪。 半晌周清衍垂下眼帘看不清眸中是何光景, 被子底下的手勾住楚恒的衣襟。 青年的声音中隐约流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既有些许欢喜又含七分悲哀:那你可有的忙了。 时光如逝水,转眼间就过了寒冬。周府里那两棵柳树的新枝条都能当鞭子使后, 郎中才总算松口让周清衍脱下锦裘穿上春衣。 轻巧纤薄的白衣一穿上身,周清衍甚至觉得整个身体都轻松了不少之前冬□□服裹得一层又一层, 感觉闷闷的不舒服。 阿蔷为他系上腰带毫不客气地道:那是因为您心伤又严重了, 奴婢们穿冬衣可从来没觉得不舒服。 周清衍顿时不高兴:阿蔷, 楚恒给你发月钱是吧, 处处帮着他说话? 自从楚恒住进周府,阿蔷就越来越不害怕自家主子:奴婢不为楚公子说话,到头来您不也不高兴? 周清衍被噎得哑口无言。 惯会胳膊肘往外拐!最终周清衍只得狠狠地剜她一眼,提步往外走,没走两步眼前陡然黑下来,突如其来的疼痛刹那间传遍全身使得他只来得及扶住身旁的椅子。 阿蔷大惊失色:阁主! 周清衍眼前的黑色过了好久才消散取而代之的放大后扭曲的房梁。周清衍差点咬碎一口牙四指按住心口穴位,勉强聚起一丝力气揉上去。 一口心血顺着咽喉上涌落在地上显得触目惊心。就那么一瞬间,周清衍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往前扑倒,好在被阿蔷适时扶住。 阿蔷脸上难掩焦急:阁主怎么会突然 那口心血吐出来后,周清衍慢慢调息半晌眼前才恢复清明,一转头阿蔷眼眶都红了:哭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犯。 可是,可是已经许久没有犯过病了。阿蔷勉强镇定下来,但语气还是难掩焦急。 周清衍闻言沉默了良久。他慢慢伸出手掌心贴在自己的胸口处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觉到心脏缓慢地跳动。 之前方伯新开的药方药效有限,能保我过一个舒坦的冬日已经不错。半晌,周清衍轻言。 方伯的医术就是去到太医院做院首也是使得的,不过是为了报恩才一直留在周府为他这副残驱向老天多借几年的寿命。 周清衍的心伤几乎是不可逆转的伤害,三年的殚精竭虑再加上之前为得嘉兴帝的信任中箭垂危,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方伯也曾说过就算倾尽他一生的医术也只能保周清衍活过这三年,而且这三年间青年的日子不会好过,那药吊着一口气,就得时时刻刻受蚀骨之痛的折磨。 周清衍不着痕迹地划过小腹,是药三分毒,如果要吊着心脏能一直跳就得损害其他内脏,拖到最后只能是五脏皆衰。 今天,心伤发作时他的小腹也隐隐感受到尖锐的疼痛,好在只有一瞬,大概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周清衍整理好思绪,朝阿蔷道:收拾干净,别对子渊说漏嘴。 阿蔷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阁主,您如此瞒着楚公子,他不是太可怜了吗? 周清衍推门的动作顿住,慢慢转过身道:不然你要我告诉他我命不久矣药石无医? 左右知道也是三年,不知道也是三年,索性爽快活这三年,到时下了黄泉那人也怨不着他。 正说着话,楚恒从远处走来,周清衍转过头笑道:子渊,你过来。 楚恒依言走过来,余光冷不丁瞥到鲜红的一抹痕迹,心里顿时落下一块大石头,面上丝毫不显:作甚? 周清衍伸出双手笑嘻嘻地说:你抱我呀。 楚恒毫不犹豫地打横抱起他,随即眼神示意周清衍搂住自己的脖子,后者像只小奶猫似的乖乖窝在他怀里,等着上车裹被子吃点心。 今日是景王殿下燕恪的生辰,帖子早在一个月前就递到了府上。按理说之前郊外一遇,燕恪不该请周清衍去生辰宴才是。 这帖子背后是何意周清衍也不清楚,不过去倒也没坏处可以和魏成云见上一面。 周清衍暗中使力想推魏成云上位,嘉兴帝拟了旨让钱封接任锦衣卫首领一职,至于魏成云则是升了职成了副首领。 钱封,礼部侍郎的儿子钱贵妃的胞弟。当初王负恩死活不愿意鲁艺进屋搜查,就是这位钱大人说服了王负恩。 王负恩被罢官之后,钱侍郎也就升任成了钱尚书,他的儿子如今成了锦衣卫的首领。 马车上周清衍思及此冷笑:这枕头香皇上倒是闻得香。钱家父子都升了职,可想而知钱贵妃在圣上身边出了多少力气。 楚恒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王负恩和鲁艺不是什么好东西,钱家父子也是一丘之貉,他的阿衍为了风雨飘摇的原国殚精竭虑。 最后也抵不过钱贵妃给嘉兴帝生了两个儿子。 更何况,嘉兴帝如今扶持锦衣卫不就是变相地打压无影阁?周清衍聪明至此不会想不到,也正因想到了这一层才觉得心寒。 楚恒直视他的眼睛:皇帝昏庸至此,你何必为他卖命?弄得自己一身伤病。 半晌,周清衍叹了口气:为他卖命有何用?储君之位才最重要。还有一个原因周清衍没有说。 当初下令抄楚家的是嘉兴帝,他也要在嘉兴帝有生之年让他亲手拟旨恢复楚家的荣光原国的江山,有大半都是楚越守护的。 楚恒闻言冷笑:那么多位皇子,你觉得哪个堪当大任? 周清衍无言以对,突然抬起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楚恒不假思索地说道、无论日后如何,周清衍是他此生唯一相伴之人,这些事瞒着所有人都不会瞒着他。 周清衍瞳孔猛地睁大:你可知一旦兵变,得有多少无辜人命丧马蹄之下? 说这话时周清衍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他怕别人听见哪怕倾尽无影阁全阁之力也不能保证楚恒从京城全身而退。 楚恒言语淡淡:你可知,此刻没有兵变有多少人丧命于饥荒流患? 狭小的车厢内突然沉默下来,楚恒和周清衍隔着一指的距离彼此对望,谁也说服不了谁。 马车停在了景王府,楚恒终于率先出声打破沉默:我知你不会揭发我。 周清衍沉默,那是自然。他入仕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楚家,更何况,更何况如今拜过了高堂。 楚恒继续道:你不认同我无妨,咱们看看最后哪种法子能胜。说罢男人掀帘下车,回手抱住周清衍。 至少如今我们都在京城。楚恒语气中满是宠溺,官人,下车吧。 周清衍正对着景王府的大门,红石楠木的三大柱子,三开的红漆大门,金铺首(注)雕刻得栩栩如生,房梁上螭吻(注)仰头大张着嘴。 牌匾上上书三个大字:景王府。牌匾上,房梁上都挂着红绸红灯笼。 三扇门全开,正门只给从一品以上的官员和侯门中人通过,两道偏门已经有丫鬟小厮们抬着一桌又一桌的吃食去到后街那里已经有不少平民百姓在吃宴席。 周清衍没来由地觉得这场景有几分诡异。 生辰宴挂红绸显得喜庆倒也勉强说得通,但是流水宴这可是京城民间嫁娶之日的习俗。 家底殷实的人家娶亲,都会摆出流水宴,一来彰显家中富贵二来为新妇积德祈求来年能生个大胖小子。 楚恒也皱起眉:景王今日娶妻? 不可能,皇家娶正妻要入皇族宗册。景王是第一个王爷,他若要娶妻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做了景王妃就是半个皇室,谁不是铆足了劲儿往里钻? 楚恒:那这是何意? 周清衍沉吟片刻:左右该来的人都会来,他是娶妻还是生辰宴与我们都没关系。进去吧。 有一个老太监连忙迎上来陪笑:国师大人,王爷恭候多时了。 周清衍心中更为疑惑,燕恪为何会派身边的心腹来接他? 作者有话说: 铺首:古代大门上那个用来敲门的圆环。 螭吻:龙九子之一,传说中可吞万物,经常被刻在房梁上规避风雨。 一觉醒来掉了两个收呜呜呜。晚上九点还有一更(鞠躬) 第39章 柳衾 周清衍挂着一抹淡笑:有劳黄公公。 也许是燕恪提前给黄公公打过招呼, 后者从头至尾也没问过楚恒的身份,只当他是周清衍身边的侍妾,领着二人从正门进, 穿过拥挤的院子。 周清衍在外向来是大名鼎鼎, 黄公公最初是燕恪生母身边的太监,后来燕恪被封为景王就跟着他出了皇宫, 可以说是燕恪身边的心腹。 这两个人走在一起, 自然有无数人迎上来。 周大人,久仰久仰。 国师大人,下官 黄公公,下官有要事禀告景王殿下。 周清衍似笑非笑地一一看去,一双含情目处处透着凛冽,凑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全都讪讪地缩了回去。 楚恒带着面具跟在周清衍身边自然乐得轻松, 但见到这一幕心里又忍不住升起一丝忧愁:为官者, 不能太过结党, 也不能太过特立独行。 太过结党会遭到皇帝的不满,太过特立独行会遭到官员的不满, 尤其阿衍还专门做着得罪人的事情。 嘉兴帝让钱封接任锦衣卫就代表不再全心全意信任无影阁。 倘若哪天嘉兴帝真要弃了无影阁, 这朝中只怕除了那死心眼的江砾父子会出手相助呼, 旁人恨不得生吃了他的阿衍。 楚恒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甚至萌生出带着周清衍离开京城的想法。男人低头一看周清衍,心里微叹气。 这人只怕不会听他的。 黄公公对待四方宾客想来和善有礼, 无论是谁上来都笑眯眯地说上一句:今日是大喜之日,王爷特意嘱咐不谈其他事。 大喜之日。 这就有意思了。周清衍心想到。 黄公公将两人带到正厅, 那处儿活生生就像个拜堂地, 正前方两张椅子, 桌子上一块红布一面铜镜一杆秤, 还有一座天地爷的像。 周清衍见状挑了挑眉,偏头去看楚恒:还真是拜堂。 砰!周清衍扭头,外面顷刻间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小厮们吹唢呐的吹唢呐,敲锣打鼓的敲锣打鼓。 有个小厮站在门边大声喊:吉时已到,入堂! 宾客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被爆竹压下去不少,但还是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到黄公公的耳朵里。 这是怎么回事?景王要娶妻了? 皇上没给景王赐婚,这新嫁娘是哪家的姑娘? 各位同僚,这不是景王殿下的生辰宴吗?怎么突然变成婚礼了? 不知道,难不成景王殿下又中了邪? 黄公公面色不变,心道:殿下之前是中了邪,可惜这邪是皇上亲手下的,害了殿下许多年,也害了侍君许多年,好在殿下终于清醒过来了。 黄公公朝周清衍躬身,恭恭敬敬地道:大人,您是娘家人,到时烦请您牵红绸。 周清衍一口气堵在咽喉险些呛到。 楚恒眼疾手快帮他顺了气眉峰蹙紧:我家公子可没有什么姐姐妹妹。 黄公公:不是。殿下今日所娶之人真真切切是周大人的亲生兄长,只是失散多年只怕您不记得了 说话间,新人已经走了进来。一众人的目光不过瞬息全部集中在两人身上。高些的赫然是燕恪,周身气质都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意味。 只有目光触及身边的人方才卸下所有防备温柔起来。 他身边的新嫁娘瘦得有些过分了,根本撑不起一身气派的大红嫁衣,行走全靠两个侍女搀着,露出一截皮包骨似的手腕。 周清衍认出了这个人是当初郊外险些命丧犀渠蹄下那位。青年紧皱眉峰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身形。 很陌生,但在某一瞬间又很熟悉。 很快,新人来到周清衍身边,有侍女举着红绸。 周清衍没接,又看了两眼新嫁娘,眉峰越蹙越紧。 燕恪薄唇抿得很紧,他的目光落在身边那人身上。楚恒甚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恐慌。 高高在上的景王殿下在害怕什么呢?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27) 黄公公小声地道:周大人,您就接了吧。侍君身子弱站不了太久。 那人看着确实虚弱,一路走来都靠侍女搀扶着,仿佛侍女一松手就会倒下去。 周清衍抿了抿唇,接过红绸一端交给燕恪,一端交在那人手中。周清衍的手指不小心碰到那截腕骨凸出的手腕摸到了一手的冰凉。 周清衍眉峰微皱,手被楚恒一把握住。男人趁着所有人都在看新人拜堂时低头轻言:怎的一直皱着眉? 周清衍摇摇头不语。 那边新人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到了夫妻对拜时燕恪一弯腰恰好碰到那人的头。虽然撞得并不重,但是新嫁娘就像触及了某个禁忌猛地大叫了一声,一把推开了燕恪往外跑。 期间挣脱了侍女的手。那人果然已经虚弱到了一定程度,侍女一松手他直接迎面摔在地上。 燕恪惊慌失措:阿衾! 王府一众下人纷纷跑上去想扶那位阿衾,后者却几近奔溃般不让任何人靠近形容举止不似常人,反倒像得了癔症。 这人怕不是个疯子? 我看着像。 嘘,这么大声不想要命了吗? 周清衍眉头皱紧:闭嘴。他上前拦住了阿衾,上手的瞬间周清衍甚至觉得自己摸透过厚厚的嫁衣摸到了他的肋骨。 清晰的一排一排的肋骨。 周清衍本身行将就木身上也没几两肉,楚恒来了后逼他按时吃饭喝药休息,勉强又羊回些气色。 但周清衍手上这人,仿佛被妖魔鬼怪吸干了身上所有的气血,留下一副皮包着一副骨架。 挣扎间阿衾的盖头掉落,一张酷似周清衍的脸显露在众人眼前。 全场哗然。 景王的新娘骨相几乎和周清衍一模一样,只可惜瘦得脱了型,脸色灰白眼眶凹陷脸颊瘦削。 绕是楚恒也得叹服一句确实像,这人再胖上一些难保别人不会认错不过他不会认错。阿衍是他在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阿衾看见抱着他的人是周清衍之后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随即他仿佛总算觉得自己处在安全的地方,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阿衾!快去叫太医!燕恪连忙就想上前,突然被一个侍女跪地拦住不得已停了下来。 那侍女什么话也不说只不断磕头,任旁人怎么说也不肯离开。 燕恪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黄公公叹口气道:殿下,现下给侍君治病要紧。 燕恪脸色有一瞬间的悲伤和茫然,但很快回过神来:是,是。周大人,他是你兄长,可否请你抱他过去? 景王嘴里说出请字比日月同框还要不可思议,可想而知阿衾在他心中的分量。 阿衾这副长相,不是他五服之内的亲人都说不过去。 楚恒站到周清衍身后。阿衍是他在街上见到了流浪儿,被他捡回家时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亲族在哪儿,时隔那么多年居然在景王府遇见了亲族。 楚恒瞧了一眼周清衍怀里那人,眼神有些复杂。 他方才没认出来,这会儿看得仔细了才认出这是他之前一直想找的人。 阿衾,柳衾,三年前流风回雪的头牌花魁,也是他与周清衍的救命恩人。 怪不得当初柳衾会冒着被斩首的风险将他们二人藏在流风回雪中。 寝殿。 燕恪府上的御医把了脉道:王爷,侍君的癔症下官实在无药可医。 癔症无药可医,他为何会瘦弱至此?周清衍沉声问道。癔症发作时疯癫尚可理解,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虚弱成这样呢? 御医是见过柳衾本来面貌的,心里吃惊王爷居然真的把侍君的亲人找来了面上规规矩矩地道:侍君已经有三月有余咽不下吃食,只得喝些汤水勉强维持。 人不是神仙,老天爷是最公平的。甭管你是皇亲贵族还是街边乞丐,没了那口粮食左右撑不过七日。 楚恒一只手搭在周清衍肩膀上,后者闭上眼半晌复又睁开,感觉自己混沌的心神清明了些。 周清衍看着楚恒。他抱住柳衾的瞬间心头涌起的熟悉感已经真真切切地告诉他这是他兄长,哪怕没有这副相似的容貌也错不了。 但周清衍不知他为何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有个兄长,甚至一度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好在楚恒一只手压下了他悬空的心神。 周清衍下定决心道:景王殿下。 燕恪转头看他。 周清衍道:既然您说他是我兄长,那我今日便把他带走。 燕恪脱口而出:不可能。他是我的! 周清衍略挑了挑眉。 黄公公和御医都是一脸的为难之色。柳衾的癔症是殿下一手造成的,这也导致了柳衾只要见到殿下病情只会加重。 一个月前柳衾发病发到险些生吞了陶瓷片,千钧一发之际被拦下来,割伤了自己也割伤了殿下。 黄公公这才趁机提出让周清衍来牵红绸,或许能给侍君换一个更适合养病的地方住在王府好好的一个人都被磋磨成什么样了。 千算万算,算不到殿下不愿意放手。 燕恪:我与他拜过天地就是夫妻,他不能离开我! 周清衍冷笑:皇家娶妻需得过宗册不是你一个人能做主,更何况我从未见过哪家新娘这般害怕新婚丈夫。 殿下,您对他做了什么您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作者有话说: 说好的双更做到啦!捉个虫。 第40章 昭和公主 三日后, 燕恪书房。 丫鬟端上了一碗热茶道:殿下,侍君醒了。 燕恪手刹那间握紧,语气隐约透出不稳:白轻舞可有去找他麻烦? 丫鬟闻言小声道:黄公公派人看着她呢, 决不让她靠近侍君。 燕恪点点头:他, 可有说些什么?要是小丫鬟心思细腻些就能听出景王殿下语气中那一丝颤抖。 侍君想求让他离府。丫鬟深深地叹了口气,轻声道。 咔嚓! 毛笔应声断成两截, 丫鬟被吓了一抖随后听见王爷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我知道了, 你下去吧。 一日后柳衾才从黄公公得到了消息一封休书。 老太监拿着轻薄的宣纸,四平八稳地念着: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三年结缘三年有怨,结缘不合, 想是前世怨家, 反目生怨, 故来相对,今日以求一别, 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 身体渐愈, 无可忧愁。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柳衾稽首以谢隆恩,转身看见景王府的大门慢慢在他身后, 把这三年来的委屈和缱绻尽数抹去。 柳衾握着手里一纸休书,竟然一时说不清是在流风回雪做花魁时难熬还是这三年屈辱一个娈宠居然还能得到休书。 大概就是景王殿下最后的恩赐了吧。 他一转身看见了一辆马车, 车夫恭恭敬敬地道:柳公子, 我家大人让我来接您回去。 周府。柳衾刚掀开车帘面前就伸出一只手周清衍站在旁边, 两张无比相似的脸猝不及防对在一起。 饶是阿蔷早已听说这个消息对上真人时还是忍不住咂咂嘴。 周清衍回头瞪了她一眼:没规矩! 阿蔷撇撇嘴半点不把主子的话方才眼里。 柳衾就着周清衍的手下了车, 偏头朝阿蔷一笑。这姑娘遭受了自家阁主惨无人道的折磨整整三年,后来遇见的楚恒也是个心窍多的主儿,头一次见到如此心纯善良的人顿时心生好感。 周清衍轻咳一声:别理她,这丫头没大没小的。 好在有了阿蔷做媒介,两人不至于没话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还算和谐。 直到进了专给柳衾收拾出来的院子,柳衾犹豫片刻方才问道:无音,你 周清衍:嗯? 柳衾又看了他两眼,温柔地笑了笑摇头:没事。那时候年纪小,只怕他不记得了。不记得便不记得吧。 周清衍闻言反倒站直了身子,余光一瞥阿蔷。少女立即会意轻轻把门关上。 周清衍:三年前我与子渊走投无路,幸得你救了我们一命。他当年被流窜的禁军和重伤的楚恒搞得心力交瘁,顾不上认亲。 没曾想出去引开禁军就再也没机会回到流风回雪。 柳衾闻言愣住: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柳衾朝周清衍笑了笑。 他不发病时笑起来很好看,不是皮相上的美柳衾早就瘦得脱形了,而是一双历经世事仍旧温润透亮的眼眸散发出来的温柔。 周清衍看他的眼睛看了良久,轻言道|:我取字清衍,日后唤我阿衍即可。 周清衍除开对着楚恒都不是话多的人,柳衾更是寡言少语。说完话后两人相顾无言良久。 纵然周清衍深知柳衾是他兄长,但架不住两人自有意识起也没见过几面,更何况周清衍还是个满腹心事的混蛋玩意,要想熟络起来当真艰难。 周清衍前脚刚走,楚恒后脚就来了。 柳衾见他十分惊讶:你是楚家的小公子? 楚恒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反倒把柳衾吓了一跳:不必不必,我担不起。 楚恒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您自然当得起。 柳衾笑叹一口气:阿衍方才来也是与我道谢,你们当真是默契。 说起来我没把阿衍的话带给你是我的错。柳衾又接着道,岂料兜兜转转你们还是遇在一起。 楚恒藏在袖中的手刹那间握紧:话? 他早已放弃找寻当年的真相,但柳衾就坐在面前时要说一点想法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柳衾说这样的话后。 柳衾:当年你重伤昏迷阿衍背着你躲进了流风回雪。禁军挨家挨户地搜过来眼看就要搜到流风回雪。 阿衍怕你被发现,只能一个人出去引开了追兵。传话与我,待你醒了便去城外城隍庙汇合。柳衾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眸光黯淡下来,你还没醒我便被敲晕送进了景王府。 此后三年,他再也没能出过景王府的大门。没传出去的话一直记在心里成了他最开始的心病,后来得了癔症也始终记着这件事。 楚恒的表情宛如五雷轰顶。 不可否认,柳衾开口的瞬间他十分紧张,可越到后面就越是心凛。铺天盖地的追兵,冷冰冰的城隍庙 阿衍在城隍庙等了多久?一天两天,他可能会想到自己还没醒,可是三天四天,乃至半个月,一个月 阿衍等了多久才彻底失望:楚恒不会来了。 楚恒垂下头紧紧咬住下唇,猛地抬起头看见虚弱不堪的柳衾,一句苛责的话都说不出来。 怪柳衾吗?当时流风回雪大门紧闭,还是柳衾寒夜中打开了门接他们进去,不然没等追兵他们就得活生生冻死在街上。 尤其是自己,还当了三年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埋怨了阿衍三年。 楚恒强撑着和柳衾道别,几乎风也似地赶去了周清衍的院子,一推门。 光从外面透进来,透在那个开怀大笑的青年身上。像给他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金光。 周清衍头也没转朝他招招手:子渊快过来与我下棋。 阿蔷对这些动脑子的东西一窍不通,没走几步就被周清衍杀得片甲不漏,欲哭无泪。 楚恒本来想把这些年的怨恨全部一股脑说清楚,看见这一幕突然顿住了。 周清衍见他站在原地十分奇怪,秀气的罥烟眉一蹙走过来紧紧盯着楚恒的眼睛:做什么去了心不在焉的。莫不是病了? 青年稍稍踮起脚意图把手放在他额头上,纤细的手腕一下子就被楚恒抓住了。 周清衍眉眼绽开挑眉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抓我的手作甚? 楚恒默不作声地盯着他。这人上半身贴上来,湿热的鼻息喷洒在楚恒的脖子处引来一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酥痒。 楚恒身体下意识地绷直。 周清衍轻轻舔了舔唇。他这几天唇色略白还有些干,粉红的舌尖掠过之后带起了些许的血色让楚恒有些心辕马意。 这混蛋玩意不怀好意的说道:你要抱你就与我说呀,我难道还能不让你抱? 楚恒飞奔过来时心中复杂的七情六欲被这祖宗弄得找不着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抱他。 就在楚恒的手不由自主地移到他腰间,就在大掌马上要落下去的时候温热的身躯刹那间脱离了他的怀抱。 周清衍唇边的笑意几乎抑制不住。青年促狭地挑高眉峰:青天白日的想什么呢楚少爷。 楚恒被耍了个正着,气笑了。 周清衍又过来拉住楚恒的手:快来与我下棋。阿蔷不中用,还是与你对弈有意思。 不中用的阿蔷忙不迭让位,端来了热茶和点心,十分庆幸家里还住着一个楚恒。 楚恒与周清衍对弈素来是你争我抢步步惊险,前期阿蔷看得津津有味,可到了后期这可怜闺女就半点都看不懂了。 一盘棋下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周清衍投子认输:不来了,我头晕得紧。 下不赢就耍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家伙。周大爷十次得有个五六次变成这样的家伙。 好在楚恒不与他计较这些,走到他身边坐下。青年打了个哈欠顺势躺倒在他怀中,头枕着厚实的胸膛,微微眯起眼。 楚恒便轻轻给他揉太阳穴:如此可有好些。 青年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下棋下得有些困了。 正当周清衍快要进入梦乡时,有人忙不迭赶来通报。 公子,不好了! 周清衍刹那间睁开双眼:出了何事? 前来报信的人是宫中探子的接应人,看样子十分慌张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今日昭和公主去求陛下赐婚,非云麾将军不嫁。 此事乍一看与周清衍毫无关系如果不是全京城都知道昭和苦恋国师三年一直求而不得。 昭和是魏贵人的女儿,魏贵人是魏相的独女,云麾将军顾枪云是赵相的义子,这两人若成了亲,不就是把相权兵权后宫全连在了一起。 嘉兴帝再无能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昏头事。 那么嘉兴帝最大的可能就是 报信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陛下想给公子赐婚,让你即日娶了昭和公主为妻! 周清衍心下大凛,下意识地转头与楚恒对视。 作者有话说: 本章休书内容大部分来自于百度。从26号开始到三号暂停更新,一方面考试周,另一方面想修改一下日常向那几章,这本书没入v也不知道能不能挂请假条,就先不挂了,三号开始恢复更新,最近几天应该只有旧章修改(鞠躬)。 第41章 天师台 楚恒脸色极其平静, 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周清衍一句我不会娶昭和刹那间噎在了喉咙里,不必多言,子渊都知道。 周清衍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松懈了很多, 沉吟片刻道:昭和公主前去求亲只怕是触了皇上的逆鳞。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28) 昭和公主燕霏, 生得貌美如花性子刁蛮跋扈,原本妃嫔只要生下一男半女最次也是个嫔位例如燕恪的母妃。 但燕霏的母妃魏贵人因为其母族极其显赫, 至今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嘉兴帝大抵有些愧对女儿, 因此早早赐了封号,虽然没有正式立府,但比起八公主燕曦地位还要高出不少。 但这仍旧改变不了燕霏尴尬的处境。朝中有适龄男子的人家不是官职太高就是官职太低。 顾枪云显然是其中最不适合的一个。嘉兴帝就是再昏庸也不至于让魏赵两相由此结合在一起。 思来想去,周清衍反倒成了嘉兴帝眼中的一剂良方无影阁直接听命于皇上,与朝中大半官员有旧仇。 纵使周清衍成了魏相的孙女婿,魏相顾忌脸面也不敢多做亲近。 嘉兴帝能想到的, 周楚二人如何会想不到。只是周清衍没料到他对嘉兴帝忠心耿耿三年, 到头来连婚事都成了他心中任意使用的筹码。 周清衍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楚恒适时地出声:你此去皇宫务必小心, 只怕皇帝不会轻易让你如愿。 吧嗒。 上灯的玉石做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刹那间唤回了周清衍逐渐飘远的思绪。 周卿, 下棋如何能走神?青年对面的嘉兴帝宛如家中和蔼的长辈, 微笑道。 嘉兴帝前不久刚过完四十二的生辰, 虽然生辰宴不甚欢喜,但这个年纪到底还处于壮年也可聊以慰藉。 皇帝一身明黄,头顶依稀生出稀疏的白发, 脸上布满沟壑,混沌的眼珠直视着周清衍, 眼潭深处依稀闪过几丝精光。 周清衍回想起楚恒与他说过的话, 垂眸低笑:陛下棋艺精妙, 臣甘拜下风。随即投子认输。 哈哈哈。嘉兴帝大笑两声, 放下棋子,苏青来数数看朕与他究竟谁胜谁负。 周清衍眸光清浅地掠过苏青,后者居然没穿宫廷里高位宦官的服饰,反倒穿了身儒服,宽袖蓝衣,配上温润的面容宛如进京赶考的公子。 苏青应了声是,上前细细数了数双方的棋子,半晌方才温声细语地道:陛下胜一子半。 嘉兴帝顿时高兴地笑出声。这个男人随着年岁越来越大,就越来越在意胜负,仿佛胜过了现在的年轻人就像回到了自己当年拉弓射箭的时候。 嘉兴帝高兴地开口:周卿不愧是朕的顶梁柱。这要不了多久就要成朕的女婿了。 来了。 周清衍扑通一身跪下:望陛下赎罪,臣不能娶昭和公主。 嘉兴帝上挑的眉峰顿时耷拉下来沉声道:为何? 臣已有心悦之人。周清衍稽首伏地不起,道。 嘉兴帝语气又松下来:昭和为你的正妻,你大可将你心悦之人娶进来做妾。男人三妻四妾实为常事。 周清衍背后一片冰凉:臣,此生发誓绝不娶妾,正妻之位只留给心爱之人。 砰!茶杯摔得四分五裂,茶水甚至砸在了周清衍的脖子上。 放肆!嘉兴帝自认为给足了周清衍台阶下,谁知这人半点不知道悔改,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朕的昭和难道还配不上你? 周清衍跪地沉默。 嘉兴帝气得脸色通红来回踱步:周清衍,朕谅你这几年鞠躬尽瘁全无过失,昭和又心悦你,朕才答应赐婚。你居然,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如此忤逆朕,哪还有半分为人臣子的本分?嘉兴帝仿佛火山喷发,怎么,朕这三年给了你特权你就爬到朕头顶上来了? 周清衍撑地的手止不住地握紧。 遖鳯獨傢 特权?恩典? 三年来他一手创建起无影阁,皇帝下的命令哪次不是让阁里的人九死一生才能办成。为了情报,消息,他中箭熬毒,熬得如今半身残驱,到了皇帝口里却成了恩典,特权。 青年缓慢地挺直腰板,一双向来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如今目光如炬:臣,恕不能从命。 自古伴君如伴虎,对付皇帝正面忤逆他明显不是上好之计。周清衍大可以选择更缓和迂回的方式,既不让嘉兴帝发怒也可解决此事。 周清衍这三年来都是这么做的。牵连一堆有过无过的人,一个问题转无数个弯,几乎把群臣都溜了个遍最后才让嘉兴帝满意。 所以嘉兴帝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次也会是这样,就算周清衍不愿意娶昭和,他肯定也能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法让他满意。 最后自己惹了一身的腥,得罪群臣,皇帝落下一个贤明的名声。 周清衍不在乎得罪人,他只是舍不得子渊受一星半点的委屈,也想趁机看看嘉兴帝顾不顾念这三年的君臣情谊。 嘉兴帝混沌的眼珠子顿时射出两道寒芒,眼光宛如毒蛇死死地盯住周清衍。 好半晌嘉兴帝才道:周卿,你可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周清衍正值韶华,就算是跪着只能仰头看嘉兴帝,骨子里依旧透出一股不服输的意味。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沉稳:臣死社稷。 这样的气势让嘉兴帝很不满,仿佛三年前功高震主的楚越重新站在他面前分明看外貌周清衍没有一点像那个骄傲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军中威望极盛,又娶了当代大儒的嫡女为妻,既有武将的支持又有儒士做底气。这样的人在朝堂之上,他岂能安寝? 没曾想,楚越死了,如今又跳出了个周清衍。 嘉兴帝眼光一沉微眯起眼:你当真姓周不姓楚? 周清衍不可遏制地微蹙眉:什么意思? 不过嘉兴帝没有给周清衍思考的时间。 男人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想娶昭和,那便去求上天吧。磕上天师台若还不改变主意,朕便依你。 原国皇宫东边有一祭坛名为天师,上面供奉原国历代帝王,共一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 腊月的冬雪已经逐渐退去,但是三月的阳光比起夏季的阳光更和煦更柔和,浅淡地披上一层,仿佛手脚都跟着暖和起来。 砰! 周清衍一个头磕在台阶上,青石的台阶并不平整,瞬间留下一道深红的印记。 青年抬起头时让清扫台阶的宫女吓了一跳黝黑的眼珠和墨色的头发,偏生一张俊秀的脸惨白得几近透明。 一千阶。 周清衍心里默数着,额头再一次磕在阶上,再抬起来时沾起细小的碎石,殷红的血顺着侧脸缓慢地流下宛如刀割留下的痕迹。 一千零一阶。 站起来时身形止不住地踉跄,眼前的景物宛如刹那间被人放大乐无数倍一股脑堵在眼珠子里只把他砸得头晕目眩。 可是现在没有一个楚恒来扶他了。 周清衍腿一软再次跪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手撑住了地面好悬没直接脸接地。青年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痛。 难以言表而剧烈的钝痛顺着后腰一路蔓延上来。周清衍脸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只觉得腰间每一处筋骨都叫嚣着热胀着,经脉甚至化身嗜血的怪物,毫无顾忌地撕咬着他的血肉。 周清衍眼前止不住地发黑,酸胀感顺着腰爬上了脊背。 一千九百九十九次弯腰磕头,别说周清衍这个重病之身,就是一个年轻力壮的武将来做不是膝盖废就是腰废。 周清衍一口气断成四截,勉强撑着再爬上一阶,略微一抬头头顶上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石阶,再略微一偏头清扫天师台的宫女低头看他,眸光中尽是不忍与怜悯。 宫女命苦素昧平生都能生出怜悯之心。 可他为嘉兴帝背了三年黑锅熬断一身傲骨换不来帝王半点心怜。 周清衍勉强歇上一口气,朝着小宫女一笑,随即继续向上走。 一千九百九十级台阶,这样的感受到真像当年在楚府被罚跪的时候,周清衍苦中作乐地想到:当年他是怎么熬过去的? 记不清了。就记得下雪下得很大,枯枝上都是一层厚厚的冰霜,他跪在雪地里,雪和霜覆在身上。 那时他又硬撑着不肯弯腰,撑到后面脊骨连腰都被冻僵成了一块,仿佛只要一动就能断掉。 最后最后是谁来救他? 周清衍眼前已经模糊得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下一级台阶的模样,每一次跪下去磕头直起腰都能感受到经脉遏制不住的痛吟。 甚至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开始扭曲似的,针扎似的细密的痛。 一千九百九十八。 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台阶终于结束了,一抬头就能看见一层又一层整整齐齐的排位。连带着三月的阳光都平白添上几分阴冷。 周清衍第一眼看见了排在首位的□□皇帝原国的开朝皇帝。 □□皇帝骁勇善战知人善任,励精图治开创盛世。 周清衍看着排位嘴唇微微翕动:如果□□在天有灵,何不为您一手打下的江山降下一丝希望。 我劝天工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最后一级。 周大人! 周清衍的头刚触及地面,忽地听见外面传来一身急促的喊声。青年下意识地一转身,撑着一口气的腰猛地爆发处一阵剧烈的痛感。 周清衍痛得眼前陡然一黑。 身子没了支撑,软绵绵地往旁边倒去。临到头周清衍只看见踏叶而来的楚恒,一双黝黑的眼眸满是焦急。 你怎么来了,这里那么危险,到处都有吃人的人,你为什么要来? 作者有话说: 考完啦,以后恢复日更,尽量双更,如果做不到请打醒我叫我去码字。 第42章 皇室密辛 周大人小心!钱封眼看着周清衍就要甩下天师台, 只来得及大声喊上一句。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疾风,钱封只看见有道身影刹那间从自己身旁掠了过去, 稳稳当当地把青年接在了怀里。 那是个带银色面具身着灰袍的男子。男子穿着十分朴素, 整张脸被面具挡住,只露出一双星海般的眼眸。 钱封亲眼见到了眼前这个国师侍妾的轻功水平, 心下不由得一凛, 他自己的武功就已经算得上上乘,没曾想国师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妾都优于他。 如此可怕的实力,难怪皇上对无影阁如此忌惮。 好在钱封想要的就是皇帝和无影阁不和,当下收敛了心神连忙赶上来:周大人没事吧? 楚恒闻言慢慢转过身,唯一露出来的眼眸中充斥着深深的红光,在钱封看不见的地方嘴唇狠狠地咬住了下唇。 但饶是如此, 钱封对上那双眼睛时还是忍不住愣了片刻。 不过很快他就听见这个男人说:有劳钱大人。我家少爷只怕 我明白我明白。钱封边叹气边点头, 周大人重病在身众人皆知, 何况还爬了一千多阶天师台。这位公子你且安心带他出宫,陛下那儿我就是豁出命来也定为周大人求情。 这话说的周到又关切, 话里话外都让楚恒欠了钱封一个人情。 这位新上任的锦衣卫首领, 看样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过如今楚恒也压根不想管朝堂上这点子破事, 他整颗心全部挂在怀里这人身上。分明手上抱着一个大男人,楚恒却觉得比当初从水里救上白轻柔还要轻松。 青年头软软地靠在楚恒胸膛前,额头上的血迹混上冷汗, 几缕黑发湿漉漉地沾在侧颜上。 脸色和唇都苍白得过分,罥烟眉峰偶尔会有细微的动静那是因为昏睡中依旧疼得难以忍受, 却又没有力气皱眉。 他宛如冬天雪夜里饿得半死出去觅食的幼狐, 被人抓起来打断了四条腿, 一根一根往外拔毛, 再一刀一刀地割在身上。 片下的肉成了人的美食,没人记得幼狐还活着,没人记得他也会疼。 楚恒深吸一口气,他环在周清衍腰上那只手不敢太用力,但又怕摔了他,只能稍稍低下头呢喃:马上回家了。 楚恒把周清衍带回了家,方伯把脉过后摇头叹气:不容乐观啊。 方伯指着周清衍又怒又心疼:再来一次他就得一辈子瘫在床上当个废人。 阿莲阿蔷两女眼圈刹那间就红了。 罢了,我先为他施针缓疼。方伯叹气道,其余的之后再说吧。 施针途中楚恒身体紧绷得像块石头,直到结束方才放松下来:有劳方伯。 方伯又叹了口气摆摆手:他此番元气大伤,三年之期恐怕 周清衍身上林林总总的毛病不少,最大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心口的损耗,一个就是腰伤。这两个发作起来都能要人命。 一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跪下去,弯腰磕头再起来,重复一千九百九十九次。 周清衍身上的腰伤,楚恒平日里每时每刻都在克制,睡觉吃饭,甚至于连沐浴都舍不得他多疼一下。 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分明今日阳光明媚,楚恒仍旧感觉如坠冰窟,仿佛全天下的色彩在此刻都变成了黑白。 好半晌,男人双拳握得死紧,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嗯,我知道了。 方伯领着两个侍女下去煎药的煎药,熬汤的熬汤,屋子里只剩下楚恒和周清衍两个人。 不知是否是年少流浪的原因,周清衍平日里睡觉总喜欢侧卧把自己蜷成一团,后来有了楚恒就是像只毛茸茸的幼猫窝在楚恒怀里睡。 但今日为了防止腰伤再次加重,楚恒将他平放在了床上,厚实的锦被盖上后几乎看不见人形。大概是恢复了些许力气,青年昏迷着蹙起了眉峰。 楚恒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目光直直地盯着周清衍无比苍白而瘦削的脸庞,近乎于自言自语:当初让你小心,你还是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这个人就是没心没肺 这话说的不吉利,楚恒突然闭紧了嘴巴,随即苦笑一声。以往爹娘在世,他总觉得娘亲说的求神拜佛保平安是妇人之见,大丈夫有志自然要靠自己去争取。 如今轮到了自己才知道,这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时时刻刻有心无力,时时刻刻心里脑子里挂着一个人,愿意放弃一切祈求他平安。 三年之期 楚恒所有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堵得满满当当,堵得他心里疼得慌。 这场无妄之灾让周清衍整整昏迷了七日才苏醒过来。醒来时楚恒就坐在床边给他擦手。 楚恒乍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到一个呼吸后才发现,周清衍是真的醒了。 你。楚恒呼吸有些急促,腰还疼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周清衍也是愣愣地看了他很久,哑着嗓子: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担惊受怕那么久,对不起 楚恒差点没认出掉泪,满是老茧的大拇指轻轻摩挲青年的白皙的脸:受这么重的伤你对不起谁?是我对不起你。 周清衍看样子是很想说上一句是我对不起你,但楚恒不愧是和他从小一个被窝里长大的,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29) 不许说话。楚恒难得这么霸道,方伯说你就算醒来也得再躺两日。 周清衍也觉得自己如今身上不痛不痒,但就是软绵绵地提不起力气,只想蒙头睡觉,于是便乖巧地点了头。 那赐婚一事周清衍忍不住问。 楚恒眸光淡淡:不用着急。我会处理好,这朝堂上还有人不想你去昭和。 楚恒把周清衍哄睡了,方伯也来把过卖脉:只需再养两日便可下床。男人这才点头,接下了钱家的帖子。 钱封两日前递了帖子给楼主相邀三春草船一见。 三春草船并非真正的草船,而是一艘足足有三层的船舰,其中歌舞往来络绎不绝。但今日草船不见半个歌姬舞女,也不听半句丝竹之音。 薛文瑧掀开帘子,听见里面传出一个和煦的声音:薛楼主,钱某恭候多时了。 薛文瑧眼光扫过去,钱尚书和他的儿子锦衣卫首领钱封都在。这都算常事,钱封身边还另外坐着一个人。 此人居中,见到薛文瑧后慢慢揭下了面纱是一张温婉动人的脸庞。圆脸杏眼,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红。 若论相貌,在美色遍地京城只怕还赶不上之前三春草船上的歌姬,但此女总给人温柔舒心之感。 很像家中不争不抢善解人意的妾氏。 薛文瑧略挑了挑眉,余光微不可察地一瞥身后的楚恒,大约猜到了此女的身份。 钱家人也的确有诚意,钱封一开口便道:薛楼主,这是我胞姐,陛下的钱贵妃,闺字云儿。 薛文瑧抬手行礼:草民见过钱贵妃。 钱云儿柔笑道:楼主不必多礼。 薛文瑧也不过是装个样子,闻言随即坐了下来。楚恒和陆强坐在他左右两侧。 钱云儿说话声音宛如春风相扶:本宫只有今日能出宫,幸得楼主相见。 楚恒目光扫过钱家父子。这对父子像是完全以钱云儿为尊,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全然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一对能在周清衍和嘉兴帝的争斗中渔翁得利的父子,竟然会心甘情愿听自己已经出嫁的胞姐或女儿的话。 钱贵妃的手段可见一斑。 钱云儿继续轻声道:本宫今日前来,只是想借白刃楼之力,助我儿上位。 薛文瑧瞳孔猛地睁大!一方面他惊讶于钱云儿竟然有如此胆魄张口便说,一方面他也疑惑嘉兴帝正值壮年,底下皇子众多,钱云儿这口吻倒像新帝即位就是眨眼的事。 钱贵妃膝下有两个儿子,大皇子燕雎和二皇子燕徽。虽然是长子和次子,但是表现平平。 皇子中如今战功最高的是三皇子燕冀,背后有齐相的支持,早早地就盯着储君之位剩下的便是独得皇帝恩宠的六皇子燕恪,当今唯一一个封王的皇子。 这样的情况,钱贵妃的儿子想要上位,几乎算得上是前有拦截后有追兵,若是能得白刃楼相助,倒也是件好事。 但 皇上正值壮年,白刃楼并不急着站队。薛文瑧笑得风轻云淡,再者就算要站队我何必站大皇子或二皇子呢? 钱封到底还是嫩了些,搭在扶手上的手猛然抓紧。 钱云儿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薛文瑧会这样说。 女人只是浅淡地笑了笑,问了一个牛马不及相关的问题:薛楼主可曾想过为何陛下子嗣不少,东宫却至今未曾生育? 嘉兴帝的妃嫔中,既有高官之女,也有命苦的宫女,甚至连两个丞相的女儿都能生下孩子,可想而知至少在宠幸妃嫔方面,嘉兴帝并不顾忌那么多。 皇后为何膝下一个女儿都没有? 薛文瑧当真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宫中消息实在匮乏,想不通便一直按下不提。 薛文瑧此刻闻言,不接话:贵妃此言何意? 钱云儿:皇后不得皇上宠爱又无子嗣家族傍身,为何能坐稳中宫之位? 因为太后?薛文瑧眸光一沉。 钱云儿勾唇一笑,意有所指:只要皇后一天不倒,我便不会倒。景王母族低下,三皇子 钱云儿眼眸中闪过一丝讽刺:齐贵妃逍遥不了太久了。 作者有话说: 双更的一天,骄傲。都怪电脑突然连不上网,不然本来可以昨天更新的。 第43章 苏青 齐均庸一家如今如今正得势, 皇上又一直心烦昭和和顾枪云的婚事,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拿齐贵妃开刀。周清衍如是问道。 这日傍晚,楚恒回到周府一眼就看见周清衍这倒霉玩意儿正偷溜着想下床。男人脸色一沉, 把人重新硬压回床上。 楚恒先是把周清衍两只手全塞进被子里, 随即让他翻了个身慢慢给他揉腰。 周清衍听完整个过程只觉得钱贵妃的每句话都是话中有话,最核心的便是:为何皇后不倒她便不会倒? 楚恒两只手张开, 掌心游走在青年劲瘦的腰间周清衍的后腰没有赘肉, 皮肤细腻滑嫩,被冰凉的手一刺激,顿时一缩。 男人立刻轻轻捏了捏示意他放松,不要用腰力撑着,边揉边道:先皇在世时,嘉兴帝最初是被寄养在江南别院, 直到泰山震动, 皇后的母族当年的钦天监告诉先皇, 唯有立圣上为储君才可免除灾祸。 周清衍小幅度地点点头。 这事当年人尽皆知,有不少追随其他皇子的大臣都说嘉兴帝这个皇位与其说是靠上天显灵, 不如说靠皇后痴心一片。 圣上才得以从江南回到皇都, 回来时孑然一身, 三个月后江南苏家的独子进京赶考,落榜。同月,宫中出现了一位姓苏的宦官, 挤走了一众小黄门做了东宫身边的贴身太监。楚恒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 周清衍心下大凛:这 江南苏家是享誉全原国的大儒士之家,周清衍绝不相信这样的大家族培养出来的独子会落榜。 若他没记错, 当年负责春闱事宜的便是如今的钱尚书。 饶是盖着厚厚的被子周清衍仍旧觉得浑身发冷。苏青知道自己当年落榜的真相吗?他是自愿净身入宫的吗? 周清衍不过是想想都觉得脊背一阵冷颤。 楚恒的手落在他瘦削的背上, 四指轻微用力往他肩上一按, 一阵痛从肩膀处蔓延开, 但痛感转瞬即逝很快肩膀都像打开了经脉一般舒坦。 暖流重新回到周清衍身上。 这就害怕了?楚恒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后面才是重头戏。 后面发生了什么? 小黄门大多是从七八岁便入宫,自幼□□分配去各宫服侍。若按原国律法,就是苏青想以此方法进宫只怕还没有资格。楚恒道。 嘉兴帝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将苏青混了进来,留在身边。楚恒顿了顿,不过并未净身。 此后五六年,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未有人发觉。皇上登基后娶了钦天监的女儿为后。皇后大抵是个痴心女子,就算新婚之夜独守空房也依旧甘之如饴,直到某日去圣上寝殿看见了楚恒话到此处已有些许不忍。 不忍于苏青,不忍于皇后。 周清衍被子里的手刹那间握紧,好半晌才低声问:皇后强行为苏青净身了? 楚恒嗯了一声:趁着皇上上朝的时辰做的。动手的人是个小侍卫没做利索,据传血洒了满屋子,人差点就没了。 这就是钱云儿为了得到薛文瑧的助力所说的密辛。此事之后嘉兴帝痛定思痛,从众多官家女中找出了钱云儿,扶持她与皇后相对。 皇后有太后母族的支持,但钱云儿膝下两个皇子,这也是钱云儿所说的皇后不倒她就不会倒。 周清衍听完后沉默许久。 楚恒一直给他揉腰揉到青年后腰暖洋洋的一片后才停手,像抱只小猫似的让他轻松翻面,瞥见他脸色忽地一笑:怎么,心疼了? 周清衍一哂:心疼谁? 苏青,还有皇后。楚恒淡淡道,我说与你听不过是怕你病中无聊让你听个故事。不必为此劳心劳神。 周清衍沉默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半晌青年又问:钱贵妃出宫与你说这些,想做什么? 逼宫。楚恒毫不犹豫地道,准确来说是想推二皇子为储君。听说了薛文瑧谋略过人,想借楼中的助力。 真心待嘉兴帝的,不是损身就是伤心;嘉兴帝付以众望的,反倒背后想要他的命。 世间人世间事,当真讽刺极了。 若按周清衍之前的想法,他此刻会立刻追问楚恒有没有答应钱云儿的要求为二皇子助力,还是依旧坚持谋反。 但天师台一事着实寒了周清衍的心,他便也没有追问,只疲惫地略点点头闭眼休息。 楚恒无论说话与否目光一直落在周清衍身上,见状立刻敲了敲他的肩膀。后者睁眼:嗯? 话不必说的太明:你的辞呈何日能批下来? 周清衍愣了愣,脑中忽地闪过当一句你当真姓周不姓楚,心里刹那间凉了半截。半晌,青年方道:还有些时日。 至少,至少他要把楚府灭门一事查清楚,不能白白让楚将军受了这份屈辱。 楚恒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仍旧继续道:等你辞呈批下来,随我离开京城可好? 离开这个鬼地方,去我这三年一点点建起来的桃花源。到时候你能轻松舒坦地住在里面,没有刀剑风霜,四季温暖如春。 出乎楚恒意料的是,周清衍罥烟眉峰稍稍一弯,眸光温润无双,仿佛春日初绽的海棠花。他说:好啊。 这一厢楚恒轻柔地哄睡了周清衍,那一厢钱云儿省亲结束顺利回了宫。 钱云儿梳洗打扮时,底下有个大宫女走进来,低垂着头凑到贵妃的耳边:娘娘,您说的消息我已经传出去了。 钱云儿勾唇一笑。她生的不算貌美,胜在温婉贤淑,尤其是笑起来时更有贤妻之形:那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嘉兴帝最爱看苏青穿文人的衣裳,两人独处在殿内时苏青一直是文人常服。可今日大臣前来商议要事他不便在旁伺候,也来不及回房换衣,只得躲在了厢房中。 这是他的屋子,比起其他的宫女太监宽敞明亮许多,原本嘉兴帝还打算布置一番,苏青默不作声把与身份不符的东西尽数退了回去。 这屋子除了宽敞些够他放书简,倒也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苏青乐得有时间读书,谁知刚翻开书简,底下就有小黄门来报:苏公公,齐贵妃派人来报,想让您去拿给陛下准备的点心。 书简上的手轻微的僵硬。半晌苏青打开门给了小黄门一块碎银道:有劳,我这便去。 小黄门没曾想报个信还有赏银,果然周围人所言不虚。陛下身边的苏公公性子好,不打罚比他品阶低的,说话还彬彬有礼。 苏青换了衣服,边走边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 前几日陛下说他老了,苏青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二十多年。 自从做了皇帝,他的顾忌少了许多,这宫里有些地位的嫔妃背地里只怕嚼烂了舌根,每年明争暗抢恩恩怨怨不少,苏青大抵习惯了,恩怨来往也不欲躲。 苏青爹娘相继离世后他变卖了祖产,其中大半赠与了当地穷人家,留下少许充作盘缠进京赶考。他是落了榜后被人一闷棍敲晕,再次醒来就在东宫。 昔日受人欺负的流浪儿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苏青刚醒来脑子尚且不清醒,喃喃叫出了太子殿下的名字:阿武。 他告诉阿武,他爹娘都没了;阿武对他说:你留在我身边吧。当年的东宫太子,除了一个虚名和一个钦天监,再没有其他助力。 苏青留在了东宫,此后五六年一直是太子背后最有力的幕僚。 原国虽允许男子双方婚嫁迎娶,但皇家的皇后一直是女子。苏青清楚这一点,本打算等阿武登上皇位就回江南。没曾想不过多留了一天,他梦里的江南就彻底烟消云散。 他再也出不了皇宫,去不了江南。 往后三四年,苏青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起初是身体虚弱得下不了床,后来就成了不敢下床,忘了如何走路,如何如厕,浑浑噩噩的宛如一根烧焦的棍柴。 以至于他没发觉阿武扩充了后宫,有了好几位小皇子,朝廷上下一片欣欣向荣只有他被抛弃在了尘埃中。 他不是没有质问过阿武:当年他落榜当真是因为学问太浅德不配位吗?阿武眼神躲闪时,他的噩梦成了真。 后来,后来是怎么了?忘了,好像那些撕心裂肺的往事都成了前世的记忆,云烟似的飘在眼前,虚无缥缈。 苏青穿过御花园,齐贵妃的贴身大宫女提着食盒站在殿外,见他来了笑着迎上。 苏青行礼谢过她出门相接。 那宫女和齐贵妃很像,都是心机深重性子活泛的主儿,笑眯眯地同他说:有劳苏公公跑这一趟,这点心可是我们娘娘亲手做的,娘娘的手至今还疼着呢。 不知点心里是不是藏了针还能扎疼人的手。 几十年待在皇宫,苏青早早把脑子里的话打散,面上温声细语:姑娘放心,我会与陛下细说一番。 宫女果然笑得更开心了:多谢苏公公。 苏青提着食盒再次路过御花园,背后猝不及防传了一阵巨力。 苏青眸子猛然增大,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又是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苏青只来得及唔唔唔的叫了几声。 随即被那人拖进了草丛。 作者有话说: 啊,双更的第二天失败(鞠躬),放假回家太开心了完全没有准备计划。明天继续,我看看能不能有进步。 第44章 尔虞我诈 人没了?周清衍歪靠在床榻上, 楚恒正一口一口地喂他吃早膳。 今早宫中传出消息,陛下身边的苏公公昨儿个在御花园遭遇了刺杀。事情只有那么一句话,剩下的宫中人全部三缄其口, 语焉不详。 好在无影阁在宫中的耳目打听出完整的消息。阿蔷轻声道:人还活着。只是被发现时, 已经是未着寸缕,抓住的刺客也供认是齐贵妃指示他们如此做。 楚恒冷笑:原来这就是钱贵妃的手段。 第一批进宫的妃嫔心里大多有杆秤, 知道苏青是个绝对不能招惹的人物皇后就是个明晃晃的例子, 那么多年活得像个没了翅膀的飞虫。 这其中清楚知道内因的大概也就是几位皇子公主的生母。 昨天楚恒还想着钱云儿究竟有何种手段能让如今如日升天的齐家蹦跶不了多久,使出来也不是多高明的计策,一招栽赃嫁祸,倒也足够了。 周清衍沉默良久:苏青当真无辜。 楚恒不可置否,苏青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当年留在了东宫,若他不进京赶考或者拒绝嘉兴帝, 今日只怕早已经儿孙满堂。 楚恒食指点过周清衍的眉心。后者吃痛嘶的一声, 随即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30) 这一瞪桃花眼宛如含了两汪湖泊, 莹莹地闪着光,落在楚恒身上丝毫没有压迫感, 反倒让后者生出了更多欺负的心思。 楚恒向来是个想做就做的人。于是食指勾起来在这人鼻头上轻轻一刮。 这一刮到弄得周清衍鼻子痒痒的, 很想直接倒在他身上调戏两句。不过如今正事还没问完。 皇上怎么说?周清衍问阿蔷。 阿蔷:皇上贬斥齐贵妃为庶人, 受二百鞭刑打入冷宫。 周清衍眉峰紧皱。皇上的妃嫔不仅仅是女色,每一个妃嫔背后都牵连着朝中官员。齐贵妃可是连着齐相,还有一个战功赫赫的儿子。 嘉兴帝此举, 当真是气昏了头什么也不顾了。 周清衍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头一歪靠在了楚恒胸膛上:子渊, 我不想喝粥, 我想吃炒山笋。 那声音又软又细, 直往楚恒心里钻。 楚恒无奈:清早如何能吃炒山笋, 午膳给你做便是。 那子渊现在抱我下床,我要在院里看你练剑。周清衍没吃到炒山笋,立刻换了个要求。柔软的黑发小幅度地蹭着楚恒的衣裳。 这副情形简直和祸国妖姬魅惑色令智昏的陛下没什么两样。可惜,软软糯糯又爱撒娇的国师大人,是只有楚恒一个人能见到的绝美风景。 楚恒随即把他团团裹好打横抱起来,出了屋子让他坐在藤椅上。 阿蔷犹豫着跟了出来:阁主,咱们的人要不要去劝一劝皇上? 周清衍正满心欢喜等着看美人舞剑,闻言嗤笑两声:为何要劝? 这事事有蹊跷,齐贵妃只怕是被栽赃诬陷。阿蔷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猜测,阁主救下了齐贵妃,也能讨齐相一个人情。 周清衍听得乐呵:那你且说说,我拿齐均庸的人情做什么? 阿蔷一时语噎。 周清衍失笑摇头。阿蔷武功虽高,脑子却不怎么好使:齐均庸一家子蛇鼠一窝,能除一个除一个。 那三皇子呢?三皇子可是您之前看好的储君。阿蔷并不是一定要帮齐贵妃,只是脑筋转不过弯就想问个明白。 周清衍看他一眼,淡淡道:就算没了齐贵妃,齐均庸也一直会扶持燕冀上位。到时候新皇登基没了太后的制约,解决外戚也是轻而易举。 阿蔷一脸恍然大悟。 只见周清衍略微顿了顿,慢慢拿起补汤喝了一口,语气更加凉薄了:更何况,我如今也不想扶持燕冀了。 阿蔷又开始不懂:那你想扶哪位皇子? 周清衍略挑了挑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至于诬陷与否有何关呢? 算计来算计去,唯独一个苏青无辜至极。 阿蔷遇见周清衍之前大字不识,如今也是对此类语句一知半解,没等她理出个所以然只听她家阁主一脸懒散的不满:这汤味道真淡,厨娘连盐都不稀得放了吗? 阿蔷思绪一下子被打断,无奈端起补汤。 唉,想吃酱牛肉了。快去给你家公子弄点过来。周清衍大爷似地挥手,俊颜上吊儿郎当的神情让人很想踢他一脚。 阿蔷勉强忍住那股子以下犯上的冲动,嘀咕着去厨房了。 身旁没了闲人,美人舞剑似乎都变得更加吸引人了。 周清衍的院子外有一片竹林,如今正是青葱时节,清脆的竹子大片大片地随风飘舞。 偶尔一道清峻的剑光闪过,大片大片的绿叶飘散下来,落在那人肩上。楚恒又是一剑直刺,稳稳当当接住了一片青叶,那青叶叶边微微蜷曲,乍一眼有些像双翼微颤的蝴蝶。 周清衍突然来了兴致,让人去取了把玉笛。随即悠扬的笛声响起,调子不似寻常名曲,时而高扬,时而低沉,让人如痴如醉。 楚恒舞剑的手下意识地一顿这是当年两人闲来无事胡乱作的曲子。 男人往周清衍方向看去,恰巧看见周清衍眉眼绽开时畅快明媚的笑容。 后者挑高眉峰看他:看我作甚。若你能跟上我的笛声,我答应你这一个月都不碰酒水了。 楚恒哑然失笑。说来说去,都是这小混蛋占了便宜。可是,谁叫自己就是甘愿打这样的堵呢? 消息传出宫时,钱云儿还在担心周清衍会不会插手此事。可是等了大半天无影阁没有丝毫动静,她才终于放心下来。 大宫女走进来压低了声音:娘娘,三皇子已经在殿外跪了大半天了。皇上一直没有见他。 钱云儿慢悠悠地修剪花枝:不仅没见他,就连泵本宫父亲进宫商讨昭和的婚事也被拦了下来。大概是苏青还没醒吧。 昨夜急召太医会诊,今天白日皇上不上朝。 钱云儿讽刺一笑:古时候妲己褒姒之流,也不过如此了。 大宫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苏公公她只见过几面,每一次相见那人都是温和有礼,从不仗势欺人。 钱云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让父亲出门时别让三皇子见到。省得他记了我们一招。 奴婢明白,已经嘱咐过钱大人了。 福宁宫。嘉兴帝品日不宠幸妃嫔就是在此休息。今日龙床上睡着苏青,嘉兴帝坐在床边,身旁没有一个不相干的人。 苏青只穿着白色的衣裳,锁骨处露着紫青。嘉兴帝眸光深沉,沉默不语。 小太监站在门外:陛下,三皇子头都磕破了,想求您见他一面。 嘉兴帝手背上青筋暴起:给他说,朕已经看在他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不然齐氏要受尽千刀万剐之苦。 嘉兴帝显然是怒极了,怒吼声穿透了大门险些射穿了燕冀的耳膜。这位向来骄傲的三皇子殿下只怕人生第一次这么狼狈。 昨夜听闻消息他就知道大事不好,苏青是何许人母妃不会不清楚,招惹谁也不该招惹这个煞星。 他连夜赶往皇宫,母妃已经被押走受刑,他这边连父皇的面都没能见到。当务之急是要救下母妃,至于剩下的所有都可以舍弃。 他不能失去母妃。 燕冀熬了大半天,双眼中满是红血丝,额头上血迹斑斑,全然没有之前凯旋回朝时的风光。 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燕冀微微抬头。 三弟,如今父皇正在气头上不若你先回去。在这等着也不是办法。说话的人长了一张温和而平常的脸,仔细看隐约和钱云儿有几分相像。 大皇子燕雎,在宫中,朝中素来不显眼。就连自己亲生母亲想争储君之位也只想到了二弟没有想到他。 燕雎是出了名的脾气好,谁都愿意帮。几个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只有燕雎一直游离在权力之外。 燕雎一脸关切:我去向父皇求求情。 燕冀喃喃自语:你如何能见到父皇? 燕雎半点没有被小看的愠怒:我近日得了一名神医。听说苏公公至今未醒也难怪父皇担忧,有神医在,想来父皇不会拦我。 燕冀眼中突然爆发处一阵希望。 燕雎还在自言自语:苏公公是个好人,受了此等无妄之灾。能让他少受些苦也便少受些。 话到这儿燕雎摇头叹息往前走:唉,今日父皇没上朝,朝中还有一堆正事等着父皇决策,方才遇见了钱大人,昭和的婚事至今也还拖延着 燕冀身体猛地一僵。 对了,还有昭和。昭和的事绝对不能败露,不然别说他,就是齐家也会受到一场灭门之灾。钱大人钱尚书。 燕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还等着看笑话坐收渔翁之利,也不看看你钱家有没有这个本事。 有了神医在旁,嘉兴帝果然开恩让燕雎进去。小黄门推开殿们恭恭敬敬地道:殿下请。 燕雎抬步往前走,余光猝不及防瞥到殿外原先跪在那里的燕冀早已经不见踪影。 温润的男人唇边隐约挂起一丝笑,进去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父皇。 嘉兴帝背对着他没回头,只摆手让两人过来。 神医果真是神医,虽然蒙着面但是医术高超,几针下去又喝了两贴药,苏青就慢慢醒转过来。 他这一醒,嘉兴帝心头的大石头才松懈下来。皇上哈哈大笑:雎儿,此番当真多亏了你。 苏青睁着眼睛嘴唇干涸听着两人对话。 说来朕许久没有见过你,你此番可想要什么赏赐?朕都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又可以了,晚上应该还有一更(鞠躬) 第45章 巫蛊之术 嘉兴帝此人刚愎自用骄傲自满, 满腹的阴谋诡计正儿八经的治国之策全没有多少。算下来信守承诺应该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即便现在燕雎开口要一个王位,嘉兴帝估计也会眼都不眨地给他不过如果正是这样,燕雎此生就与皇位无缘了。 苏青眼看着燕雎毫不犹豫地伏地跪下, 字字铿锵:儿臣自知天资平凡, 如今能为父皇排忧解难已是儿臣的荣幸。儿臣不敢奢求赏赐。 听听,多么让人感动的话语, 如果不是在皇宫里发生, 大概会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吧。 嘉兴帝果然开怀大笑:雎儿,你果然是朕的好儿子! 燕雎稽首谢恩,两父子其乐融融。唯独苏青冷眼旁观半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等他一觉睡起时已是午夜时分,屋里伸手不见五指,点灯的宫女太监也都不敢靠近他的屋子。 苏青下了床往外走, 推开门迎面而来一股寒气好在他不怕冷, 他更怕屋里沉闷得宛如死气一般。 但他不知,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燕雎的眼中。这位孝顺的大皇子站在黑暗中,看着苏青的背影许久, 方才轻笑一声。 有贴身的侍卫不解问道:殿下等了那么久就为了看他? 嗯。很美吧?燕雎眼神追随着苏青而移动, 喃喃自语,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清俊的风骨。 风骨?侍卫更不解了,一个以色待人的老太监,出了这种事宫里大多数的人都知道他受了何等的屈辱。这样一个卑微低贱的太监, 如何能有风骨。 不过侍卫跟着大皇子时间长了,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得憋着, 于是没有开口。 燕雎不由得轻笑, 看着苏青的背影隐约有了一丝沉迷:你不懂, 他的风骨在心里。 苏青一醒, 嘉兴帝终于想起了自己作为皇帝的责任,连忙召见了钱尚书。钱尚书在外面等了许久总算等到了机会。 陛下,臣幸不辱命查出了昭和公主改变主意的原因。钱尚书一开口就道。 嘉兴帝顿时来了兴趣:是何原因? 钱尚书表面上义正言辞,背地里恨不得咬碎了一口血牙。原本昭和之事就是齐均庸指示,趁着昭和不备在三皇子府种下了蛊。 此事只要捅出齐家一行人非死即残。 但是偏偏嘉兴帝一直守着苏青他没有机会进谏。就在半柱香前底下人告诉他燕冀已经处理好了一切,这会儿去搜查什么蛛丝马迹都查不出。 钱尚书刻意避开燕冀就是为了打齐均庸一个措手不及,不知是哪里杀出了个程咬金,硬生生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今只能放弃这个好机会,下一步再看脏水能泼在谁的身上。 思及此,钱尚书立刻说:昭和公主今日发病吐血,竟然吐出一只乌黑的虫来。依臣所见,昭和公主定然是受了巫蛊之术的才会性情大变。如今蛊虫取出,自然就恢复了原本性情。 恢复原本性情,那就不会闹死闹活地要嫁给顾枪云,一直苦恋周清衍而不得是最好的。 嘉兴帝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这巫蛊之术是何人所种? 钱尚书:恕臣无能。 嘉兴帝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爱卿能查出这件事已属不易。 这巫蛊之术实为禁术,陛下何不请钦天监查看一番。钱尚书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下被人耍了一番的屈辱,提议道。 嘉兴帝沉吟片刻:也有道理。今日已晚,明日上朝时再商议。 钱尚书知道事情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再推了,只得恭敬地行了礼出宫。 周府。如今已是半夜,大半个京城都陷入了沉默与黑暗中。唯独周府还灯火通明,原因无他这家的主子是个一到半夜就折腾不休的主儿。 这几个月有楚恒在还算收敛,如今受了伤周大爷自觉拿住了楚恒的软肋,大晚上不休息非得闹着下棋聊天。 楚恒大概是觉着周清衍伤病过疼睡不着才如此做,一方面见着他那张苍白却微笑的俊脸就说不出一句重话,一方面又知不能由着他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 楚恒无奈之下摆出棋盘:说好了,输了便去睡觉。 周清衍自信勾唇:你且好好看着吧。 结果没到半个时辰,周清衍被杀得片甲不留。 周清衍咬住下唇:诶别收,我方才下错了。 楚恒一手准确地伸出去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收拾棋子: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 周清衍顿时不高兴了,苍白的唇微微一撇:我又不是大丈夫。 楚恒眼里挂了几分笑意:嗯,你是小媳妇。 周大国师哪能受得了这份屈辱,张手就要扑过去:说谁小媳妇呢! 楚恒早早就预料到了这一遭,双臂张开然后收紧,轻轻松松就捕获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猎物。小猎物生得俊俏,就是不太安分,在他怀里嘟囔个不停。 楚恒让他在怀里有个舒服不伤腰的姿势,大拇指轻轻抚过周清衍眼下的青黑,声音很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周清衍随之一笑。 他这副身子拆了东墙补西墙,如今哪哪都漏风,早就累得不行。可是头疼腰疼小腹疼心口疼,醒着有些东西分散精神还好,若是闭了眼注意力全在身上他当真有些熬不住。 楚恒轻声道:去沐浴,我给你揉揉腰可好? 之前没有楚恒,周清衍一个人读书写字也能过一晚上,熬一晚上脑子疲惫得仿佛下一刻就能立地升天,身体却处处绷着告诉他你还得生不如死地活这三年。 如今有了楚恒,周清衍便觉得万幸当初没有一头撞死在无影阁里,生不如死地活到现在才能与楚恒重逢。 才能真正成了一个楚家人。 周清衍想到这儿不自主地笑了笑,继续往楚恒怀里钻:你抱我去。 楚恒随即打横将他抱起,站起身时皱了皱眉,凑近周清衍说:别绷着腰,放松,我拖着你不会摔的。 这人只要一腾空就好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刺猬,硬邦邦的。 楚恒感觉怀里的人有所松动,随即挠了挠他腰上的皮肉,等着沐浴用的东西准备好这才把他放在椅子上。 自从花灯节表明了心意后,两人独处时周清衍就像只软乎乎的小猫。楚恒的自制力能克制世间千万男女,就是克制不了这个混蛋玩意儿。 周清衍:子渊,冷。 楚恒给他脱衣服脱得面红耳赤,这祖宗居然还嫌速度太慢冷着他了。楚恒双眸中带着些许迷离:闭嘴。 你凶我做什么,分明就冷嘛。周清衍已经被身上的疼痛刺激得不太清醒,唯一一个可以耍赖撒娇的人在身旁,便不由得耍了小脾气。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31) 楚恒见他脸色实在难看,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偏生疼得睡不着,心里顿时一阵抽痛,止不住叹息一声,将他抱在了怀里。 男人解开里衣的扣子,云锦料子没了支撑瞬间滑落,楚恒一滴汗顺着下颚流进脖子,最后滴落在衣服上。 周清衍方才分明已经困得不行了,猝不及防见到楚恒脸红,顿时又来了精神。 这祖宗惯会欺软怕硬,方才不舒服就赖在人家身上要抱耍横,这会儿来了精神就从人家怀里挣了出来。 青年入水时水花很小,水面泛起一阵涟漪。楚恒只觉得怀里一空,再回神周清衍笑靥盈盈地泡在水里。 大概是因为有热水温暖纾解,苍白的脸被蒸出了一丝血色他如今脸上鲜少有血色,乍一眼看上去,宛如残庙中狐狸成了妖,风情魅惑让人迷离。 楚恒狠狠咬住了牙。 周清衍哈哈大笑:子渊,你若是热不若脱了外衣。 楚恒胸膛起伏很大,半晌总算冷静下来冷笑:你当真要我脱。我脱了你今日便不必睡了。 男人说这话时嗓音深沉而沙哑,眸光暗夜似的盯着周清衍。 泡在水里的混蛋玩意儿立刻知道耍过头了,再说下去子渊肯定不会放过他,顿时收了心神规规矩矩泡在水里。 楚恒硬生生被这祖宗的欺软怕硬见好就收气笑了,索性让他在水里先泡着,自己出去透口气。 半晌等情绪冷静后再进去,周清衍正和自己那头长发闹别扭,那喊打喊杀的模样宛如头发不长在自己头上,长在别人头上。 楚恒见状哪还有脾气,恨不得心肝都交给他。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快收了神通吧,我来。 等到一切结束,周清衍窝在楚恒怀里,楚恒一只手按住他心口的背后,一点点地小心地按着。 折腾到后半夜,周清衍方才沉沉睡去。 他睡觉时极为乖巧,手指轻轻抓住楚恒的衣服扣子,眉峰缓慢地舒开,呼吸声虽然时深时浅,但好在一直没醒。 楚恒原本认为,齐贵妃之事阿衍不插手,他们大可安静过完这段日子,等阿衍身体恢复些再作打算。 谁知清晨一起身,什么平静日子全没了。 作者有话说: 双更,我又可以了。 第46章 疼 翌日一早, 大臣们按部就班地进入大殿,嘉兴帝端坐在高台之上,平日里和他寸步不离的苏青却不见身影。 齐均庸昨日听到消息, 他的女儿因为莫须有的诬陷和一个老太监被鞭笞两百打入冷宫, 他这个做父亲的甚至连入宫看望的机会都没有。 昨日皇宫不太平,齐府里也是一片鸡犬不宁。 齐均庸入朝为官多年能做到丞相之位是非偶然, 昨日连三皇子都没能见到皇上, 他如今更得按兵不动。 只是要委屈女儿在冷宫中熬一段时日,好在齐均庸已经提早打点过冷宫的宫女太监,齐氏在里面不会受太多委屈。 昨日晚些时候得了消息,苏青已经醒了。只要人没事,皇上想必很快就能放下这桩恩怨。只要齐家不倒,就于大局无碍。 看, 今日陛下来上朝就是个好现象。 齐均庸站在第一排垂低头颅, 一言不发。 嘉兴帝在位那么多年, 身上的脾性都被几个大臣研究透了。果不其然今日上朝嘉兴帝半点没有问罪齐均庸的意思,心心念念都是昨日钱尚书说的事。 钦天监何在?嘉兴帝目光扫视了一圈群臣, 道。 钦天监急忙站出来跪地不起:臣在。 想必爱卿们已经知道昭和身中巫蛊之术之事。天子眼皮底下竟然有人敢做此等污秽之事!嘉兴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不由得带上了些愠怒。 这愠怒有几分真不得而知, 但底下的大臣们心里都抖了一下。 钦天监:回陛下的话, 臣昨日夜观星象。昭和公主所中巫蛊之术来历极为神秘,起源只怕来源于南方。臣还发现,此蛊虫喜水, 极有可能来源于河中。 喜水,南方。 最符合条件的只有从去年开始一直在发洪灾的江南东路。 嘉兴帝:众位爱卿可有谁愿去江南东路调查此事。 群臣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这是个烫手山芋, 昭和中蛊前住在三皇子府, 虽然有关三皇子的证据一个也没搜出来, 可难保揽下此事不会得罪三皇子和齐家。 就算现在齐贵妃落了势, 但齐相的地位可是一点也没削弱没见着皇上今日上朝半句话不提昨日之事。 嘉兴帝没想到这个事情没人愿意拎,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心烦:前几日商议立储君是尔等夸夸其谈,今日昭和中蛊却无人愿意。你们是存心盼着朕早日死是吧!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大臣乌泱泱地跪了一整片:皇上息怒! 嘉兴帝半点没有息怒反而更愤怒了。他双眼冒火地扫视了一圈群臣,一个二个恨不得把头垂到地底下去,就连他如今最宠幸的钱封和齐均庸也没有抬头。 邀功请赏的事各个争得头破血流,真要到了为自己分忧的时候却连一个人都选不出来。 嘉兴帝忽然意识到这三年唯一一个什么事都敢揽的人只有周清衍。 不知为何,如今一想起周清衍嘉兴帝脑子里只有当日青年挺直的腰板和熠熠生辉的双眸像极了三年前就死了的楚越。 他厌恶楚越,三年前满心满脑想要楚越死,如今便厌恶周清衍。难不成这满朝文武只有周清衍可用? 嘉兴帝眉头皱得很紧,拂袖离去:此事容后再议。 退朝!小黄门适时地叫上一嗓子,嘉兴帝听惯了苏青温润的嗓音如今冷不丁听了满耳的尖细音,心中的不满径直溢了出来。 来人。 立刻有侍卫走上来:臣在。 将这个太监拉下去拔了舌头。 小黄门没料到自己头一天跟着圣上上朝就受了这份灾,被拉下去好一段路才想起哭喊着求饶。 年老的大臣走得慢,都能听见小太监的痛哭流涕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里。 赵相忍不住驻足片刻,刚欲回头肩膀却被一个人按住无影阁副阁主周恭垣。 国师病重不上超时,无影阁都有副阁主上朝聆听圣令。 赵相一直鲜少与无影阁有关联,此番微微一愣。周恭垣声音略显沉暗:丞相,您要是回了头代价可比那个小太监大。 赵相被这话激得背脊上泛起一阵冷汗,一咬牙硬是走出了大殿。 周恭垣不过是听从阁主的命令能帮就帮一把,见状也随之出了殿门。虽说如今阁主已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过他依旧要把上朝时所见所闻丝毫不差地与他说明。 谁知这次周清衍刚听完昭和之事,双眸中突然闪出一阵精光。 此事还没有应下?周清衍反复确定。 周恭垣点头应是。楚恒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峰。 不仅楚恒不解,阿蔷和周恭垣也不解:阁主,您关注此事作甚? 昭和和他们又没有关联。 周清衍没有回答,青白修长的手指在被子底下狠狠地握紧。 恭垣,让魏成云盯紧钱封,务必让他不要应答此事,至于江家也派人暗示一番。周清衍说话间眸光璀璨,甚至连嗓音都隐隐发着抖。 不是害怕地发抖,而是兴奋地发抖。 不,白狮一案江砾受伤颇重,此事又是个烫手山芋,相比不会轻易出头。周清衍在床上半撑起身子,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下心神。 青年俊秀的脸上一片惨白,薄唇和脸一个色,墨发披散在脑后,若不是如今衣服颜色深,透过呼吸都能隐约看见瘦削的肋骨。 饶是如此,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依旧闪烁出熠熠的光彩宛如将死之人回光返照时的眼光。 楚恒看得心凉了半截。 无音身上的大病小病昨日压根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今日凌晨,周清衍在他怀里面如金纸抖如筛糠,疼得呜咽不止,脑袋一点点往他身上撞。 短短的几个时辰,疼晕过去好几次。连夜施针熬药含参片,直到太阳升到天中间才恢复些气力。 周恭垣来时连手都虚弱得抬不起来,一听又要往自己身上揽事。 楚恒气得双眼猩红,怒气止不住地往外冒:周清衍。 楚恒鲜少连名带姓地叫他。但周清衍太兴奋半点没听出男人的异样。 青年脸上惊喜万分:子渊,江南东路。昭和之事要去江南东路! 楚恒脑子里那根弦刹那间绷断了:所以,你就要拖着这副身子长途跋涉去管这遭闲事! 周清衍被吼得刹那间一愣:子,子渊你别生气 周清衍!楚恒从床上站起来,周清衍背后没了靠力他如今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当即往后倒在了坚硬冰凉的床栏上。 周清衍心口被撞得一阵抽痛,细碎地皱了皱眉。 楚恒一看下意识地想扶他,手伸出去一半又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脑中暴戾的思绪,咽了一口唾沫:昭和与你半点关系也无,你如今病成这样为何还要劳心劳力为他人做嫁衣? 周清衍:我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你可知江南东路如今的太守是谁? 是三年前奉命监管师父谋反一案的大林寺少卿崔应。周清衍说到此处激动万分。 三年前大臣中不知是谁检举楚越意图谋反,嘉兴帝随即让大理寺少卿崔应接手此案。没过多久崔应就上述确有此事,大批禁军浩浩荡荡地进了楚府,楚家上下付之一炬。 只有楚夫人死命护着周清衍和楚恒逃了出来,两人却因柳衾被送进景王府而失散。楚恒一路流离去了江南东路,周清衍却在风波过后重新回到了京城。 起初周清衍是想找到暗中检举楚越谋反的大臣,可是追查到了最后却发现那人不过是芝麻小官,事情爆发后不久就被流寇灭灭了门。 后来周清衍辗转反复,查到的线索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就连禁军首领都换成了江砾。唯一一个尚且清醒的只剩下崔应。 崔应没被灭口还能在江南东路做太守,也是因其文章天下熟知,是个名满天下的大文豪,这样的人无论在哪死去,都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崔应本人也知自己命悬一线,江南东路的府邸周围布满侍卫,甚至花重金请来了江湖人士日夜保护自己。 周清衍没有一个权势深重的身份压根进不了崔应的身。 他为嘉兴帝做了那么多的事,背了那么多的黑锅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正大光明地去江南东路见崔应。 他相信只要见到了崔应,当年的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周清衍这话一说出口,楚恒立刻就明白了周清衍不顾性命都要去江南东路的理由。 男人心里刹那间揪了起来,揪成一块一块的。 他的爹娘三年前死于非命,他所有熟悉的人全部葬身于刀剑之下,浑浑噩噩至今心上眼上剩下一个阿衍。 孤苦半生,唯得卿一人。 楚恒看着周清衍止不住地咳,好似三月随意一场春风都能将他吹到天上去永远也不回来。 楚恒闭上眼,听见自己说:我,我已不在乎当年的真相。 周清衍的咳嗽声猛地增大,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瞪着他。他反复确定楚恒脸上没有半分说笑的神情。 青年心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呼吸断在喉咙里:咳,咳咳咳咳咳!周清衍紧紧抓着心口,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楚恒当即慌了神走上前:阿衍! 周清衍却不知从哪爆发出的力气,一手撑着床铺一手拽住了他的衣领,胸膛极具起伏,脸虽苍白眸光却很尖锐。 作者有话说: 谁能想象一个成年人看13年的动画片看了一整天,临到头也只码出了一章,写完以后想起来还有两章旧章没修感觉明天早上一起来就背上了好多字的负债。 第47章 说服楚恒 楚子渊。你爹一生为国浴血奋战, 你娘自幼教导你忠君报国。周清衍手上青筋暴起,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楚恒,他说话间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如今他们尸骨未寒。 他们就葬在 楚恒话还没说完周清衍兜头给了他一拳实打实的一拳, 用上了四两拨千斤的技巧。楚恒脸偏向一边,颧骨上很快泛起了紫青。 一个衣冠冢你他娘的就满意了?周清衍咬牙切齿, 嗯? 周清衍闭上了双眼。三年了, 当初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楚越武功高强,禁军的首要目的就是擒住这位将军。几十个禁军把人团团围在中间,各个手持尖兵,矛枪刀剑不行,就是铁链弯钩。 铁链上拴上月牙似的弯钩,寒白的钩子进去穿透肺叶, 出来时炸出一朵血花, 楚越整个人被钉在原地, 下一瞬弯钩收紧,他就像断了腿的傀儡扑倒在地。 灰尘与血液一起飞舞。 禁军收拾了楚越, 四下散开见人就刺, 大批的丫鬟小厮逃也来不及嚎也来不及, 年轻貌美的侍女衣衫褴褛,小厮肠血横流。 禁军的第二个目标就是楚将军的独子楚恒。楚夫人把门紧紧锁住,让两个孩子从阁楼二层跳下去。 楚恒跳下去的瞬间禁军破门而入。周清衍刚拔出剑就被楚夫人死死地抱住压在了身下。刀光剑影落下来时, 仿佛过了千年之久,一寸一寸, 雕刻在周清衍心上。 刺啦! 炸出的血下雨一般, 洒满了十八岁的周清衍脸上。 楚夫人出生于名士之家, 嫁给了风光霁月的大将军, 平生唯一一件愧疚于心之事就是让十二岁的周清衍为独子担下了八十的杖责。 八十杖,这个柔弱的女人最后拿命来抵。 周清衍眼前的景象重新聚焦在楚恒身上:你爹最后凌迟而亡,你娘被拦腰砍成两截,你自小的小厮元宝撞柱而亡 别说了。楚恒脸上闪出痛苦而奔溃的神情。 楚子渊。他们的仇你不报,我来报。周清衍说到此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 楚恒猛地抬起了头:不许你去! 元宝没了,旧宅没了,爹娘没了。一辈子还有那么长,我心头所有的念想都挂在了你身上。 男人闭上眼睛仰起头,喉结微动:人死,如灯灭。死后虚名都不如活着的人重要。 听听,多狼心狗肺的话。人家徒弟都知道卧薪尝胆为师父报仇,你爹娘白养你这个白眼狼!楚恒甚至觉得下一刻老天就会降下一道天雷直接劈死他。 周清衍没想到最后,是自己成了复仇的拖累。 楚恒一点点把周清衍的手扳开他的手纤白修长,却冰凉得过分:就算你不去江南东路,我也能告诉你崔应不过是个傀儡。 天底下能悄无声息除去那么多大臣,名正言顺发动禁军的人,统共也就那么一个,对不对?楚恒把那双微颤的手握在掌心。 冰凉的皮肤触及炽热的胸膛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楚恒不知不觉间逼近了周清衍,一条腿半跪在床上,两人鼻尖对着鼻尖,甚至能感受到呼吸出的热气。 周清衍浑身上下包括发尾流露出来的淡香无不牵扯着楚恒心脏,让这个男人像个瘾君子不自主地渴求着更多。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32) 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属于我,这个人是我在人世漂泊中唯一的归宿。 你想去江南东路不必急于现在。等海棠花开,你身体好转。我们就走,不必再受任何桎梏。楚恒轻声道。 好半晌,周清衍闭上眼丧气地垂下头颅。 我,一定走这一趟。良久,周清衍方才艰难开口。楚恒对于周清衍而言,也是无法克制的迷药,但他不甘心,他一定要知道当年的一切。 幕后黑手和原因。 楚恒呼吸滞住。 但下一刻周清衍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带上方伯,我不会死在半途的。 楚恒没料到他会把这个字明目张胆地挂在嘴边:说什么糊涂话! 随之他听见了周清衍清朗的低笑声:你绕了一大圈不就为了这个? 放心吧,我还要送该下地狱的下地狱,亲眼见到四海升平,万国来朝。不会轻易合眼。 屋子里剑扈拔张的气氛早已消失不见,两人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彼此对视。 直到周清衍眨一眨那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手从楚恒的脖子上放下来,落在楚恒的肩膀上,上身一点点凑近男人。 周清衍突然弯唇一笑,凑上前去,在楚恒的唇上酌一杯浅酒。 男人猛地一咬牙。 帷幕不知是何时落下的,分明是正午,云雾却撒欢似地飘进了房间,床上,桌上,甚至于花瓶中都充斥着深浓而柔软的雾气。那云雾就将整个房间笼罩在虚无缥缈的梦境之中。 纯白的海棠花悄无声息地舒展开柔软的花瓣,引来了采香的蝴蝶,蝴蝶只是轻轻地落在花蕊上,再离开时震动双翼就带出了旖旎的芬芳 让周清衍远去江南东路调查昭和一事说来说去还得让嘉兴帝点头。周清衍要借着国师的身份才能让崔应毫无戒备地与他见面。 但此事由谁来提,却不是件简单的事。 其实原国延续至今几百年,每种类型的事件都有专门的人来管辖,三丞相专管决策审议与执行,命令下发到六部,也都有具体的分工。 此事下发到最后,应是传给大理寺。但嘉兴帝早已经不信任这满朝文武。他如今只要看到不是由自己一手栽培的官员,心里都会忍不住怀疑他是三位丞相中哪一位的人。 嘉兴帝恨不得废了丞相,亲自躬身处理全天下的事务。但很可惜,年轻的嘉兴帝还有这样的能力的精力,但如今的嘉兴帝早就只剩一身空壳。 这也是为什么他如此忌惮三相却一直没有动过丞相但凡动了三相,嘉兴帝一个人根本管不了全国。他无时无刻不在忧虑和矛盾之中,一方面不想丞相来分管皇权,一方面自己又没有能力。 无奈之下,只能每年玩弄些雕虫小技,用后宫,宦官来挟制三相三相中只有赵相没有子嗣,这也是嘉兴帝最忌惮赵相的原因。 这三年,嘉兴帝一手培养的官员一只手都能数的清:他之前信任的王负恩和鲁艺被周清衍一竿子打翻了。之后养了钱封和钱尚书。 这次昭和一事,不能不查,他能信任的官员只有钱封和钱尚书。 没曾想钱尚书的正妻一日后突然病逝,钱封作为独子只能留下来处理后事。嘉兴帝本想直接下旨让钱封远走江南东路,旨意还没下发,钱云儿就提前得了消息日日在殿前啼哭。 嘉兴帝又不能不顾钱云儿的想法他还得留着钱云儿挟制皇后。 嘉兴帝这几年用了无数张网来维持皇权岌岌可危的平衡,到了如今却是作茧自缚把自己捆了个结结实实。 一时间分不清楚谁知织网人,谁知网中的猎物。 无奈之下,嘉兴帝只能启用周清衍。如今,已经过去了五日。 这五日,周清衍只在家中老老实实针灸喝药。 江南东路与京城相隔千里,他当日大言不惭,好不容易说服了楚恒,临到头却被方伯骂得狗血淋头。 方伯整张老脸气得绯红,在院中来回踱步:国师当真好大的官威,说走就想走。也不看看自己这副身子,没了我的药能不能走出这扇门? 柳衾得了消息也是连连叹气,他离了景王府癔症便渐渐好了起来,得知周清衍身体状况,恨不得把他当个瓷娃娃一样供起来。 偏生楚恒还不帮他,双臂环胸在旁冷笑。 周清衍被骂得一缩脖子:我这不是找您商量嘛。 商量!方伯的嗓音猛地一提,这是能商量的事?你如今就该好好待在房里,最好床都不下,只每日用膳喝药,隔日泡药浴针灸。 如今三月京城还算暖和,越是临近江南东路就越是天寒。你腰伤心伤,哪个受得住天寒? 柳衾:阿衍,此事当真不能再商量吗? 周清衍对柳衾是半点脾气都没有,只得轻轻咬住下唇,一时不语。柳衾自知劝不动,深深叹了口气。 周清衍又转头对着方伯:方伯,若是每日药浴针灸,可否前往? 方伯闻言一愣。 周清衍身上大病小病不少,腰伤心伤是最为重要的。心伤每日由三味药养着,只要药汤不断即可。出门在外大可做成丸剂,也不是什么大事。 药浴与针灸都是缓解腰伤的。周清衍的腰伤是将近十年的老伤,只是最近三年劳心劳力太过才突然眼严重起来。 他如今的腰就像冬日里冻僵的老树枝不动弹便能少疼,但长此以往武艺便逐渐荒废了。 药浴与针灸都是舒筋活络化血化瘀,尽量让那截老树枝在一定程度上暖和起来不被活生生冻断。 只要暖和起来,不可避免的就是钻心的剧痛。 隔日药浴针灸也是方伯甚至此痛非常人能忍,让周清衍能缓上一日。 方伯愣了许久方才慢慢道:你若能忍,那自然无不可。 楚恒的手刹那间握紧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明明定时凌晨一点发,我一觉醒来为什么它还在存稿箱!啊啊啊啊啊,抓狂,不带这么玩的。 第48章 启程 嘉兴帝培养起钱封就已经是明摆着要架空无影阁, 不过这位皇帝仍旧想着无影阁臭名昭著,除了依附于他再无其他办法,如今没人可用, 启用周清衍也勉强是个法子。 周清衍不久前才上了天师台, 如今哪愿随意听他摆布。嘉兴帝身边的人来时,阿蔷只推脱说公子腰伤复发疼痛难忍下不床, 硬是把人堵了回去。 一朝天子, 下令无人愿听,派遣无人可用,不可谓不是一种悲哀。 后宫探子传出消息,嘉兴帝在书房里摔坏了好几套茶具。如今连钱贵妃都不见,只留苏青在旁伺候。 阿蔷有些担心:阁主,您如此不给皇上面子, 他会不会不让咱们去江南东路? 周清衍冷笑:不会。我越是不给他面子, 他便越是非我不可。 钱封不走大可算作孝道, 他可是什么台阶都没给嘉兴帝。堂堂天子,使唤不动小小国师, 日后统御朝野不就成了一个笑话吗? 想起嘉兴帝那张老脸, 周清衍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楚恒见状立刻为他披上了外套:事犹不及。 周清衍浑身被楚恒身上的暖气包裹住, 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顺道就着楚恒的手喝汤,喝完还非得小猫似的咂咂嘴:鸡汤好鲜。 喝完了小半碗汤, 周清衍方才抬头一笑:放心,我有分寸。事情把握好度, 让嘉兴帝觉得自己没有二心, 如今举动不过是气不过当日天师台一千九百九十级台阶。 阿蔷一脸的恍然大悟:这招就叫欲擒故纵! 周清衍脸上冷笑的表情一僵。 说是欲情故纵倒也合适, 只是听多了话本, 总忘记这是兵法里的招式,一听到这个词就情不自禁想起破庙里狐狸精和文弱书生,再不济就是千金小姐与书生。 欲情故纵,他也配?周清衍心里嗤笑一声,眼神似有似无地飘在楚恒身上,只有子渊有资格让他用上这招了。 楚恒一见他眼睛提溜转的小模样就知道这混蛋玩意儿背地里都在想些什么,险些没气笑了:你到真是一招鲜吃遍天。随便勾勾手指自己就投降了。 周清衍哈哈大笑,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周清衍所谓的有分寸果然不是大言不惭,一日后嘉兴帝就派人来传旨,查出昭和中蛊的真相,国师便可告老还乡。 周清衍等了六日,总算等来了想要的东西。当夜便是最后一次在京城的药浴。 药浴途中的周清衍仍旧是不让任何人近身,屋内热气蒸腾,散发出一阵浓郁的药草味。热气隐匿住屋内的身影,只留下朦胧的轮廓。 坐在凳子上的轮廓高俊挺拔,不细看都让人不由得沉醉。 哗啦。 周清衍突然从药浴中冒出一个头。他整个人被热水泡得红彤彤的有些像成日跟着父兄做农活的乡下女孩子,脸颊上一团绯红,配上微张的唇和迷离的眸子。 看得楚恒好笑之余眼睛又忍不住始终黏在他身上。 楚恒一笑周清衍便跟着笑。他半点也不嫌楚恒宛如登徒子,反倒跃跃欲试地撑起身子跪在水中,好让楚恒看清楚些。 这人如今好不容易美人在怀前景光明,依稀又仿佛回到鸡飞狗跳的少年时光,疯玩起来能闹得整个周府鸡犬不宁。 这时候楚恒才回忆起自己曾经无数次有把这家伙按住吊起来打一顿的冲动。 楚恒眼瞅着他要从水里站起来,连忙把他按下去,直到热水浸没青年整个肩膀:药效过了? 周清衍摇摇头,又不甘寂寞地伸出脖子:还没起效呢。 方伯配的药浴方子,要泡上一会儿才会起效。 起了效,腰腹宛如刀割针刺,细密的疼一上来,周清衍顿时没了玩闹的兴致,手紧紧抓着浴桶边沿,默不作声一动不动。 这疼是无法熬的,只有偶尔药效过猛受不住,周清衍才会含一口安神汤,等到冷汗落满了惨白的脸,换过三次药汤之后,疼痛才会慢慢消减,暖意自尾椎骨逐渐升起。 但此时,人也是昏死之态。 楚恒会轻轻将他捞出来擦干,厚实的毯子把人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放回床上。如此反复六日。 翌日清晨,周清衍起身时神采奕奕:方伯的药浴果然有用。我如今使起银月来都轻松了不少。 此去一为公二为私,周楚二人都只此去兵临城下之前都不会再回到京城。周府中的下人小厮都还了自由身,这几日按批出了府。 无影阁众人,周恭垣以及一众死士如今被钱封盯得很死不能离开,只能暂且待在京城等着周清衍的指令。 楚恒当初来京城时所带的人并不多。白刃楼中只留下几个探子打探消息,薛文瑧和陆强会直接绕过大队人马率先回到江南东路。杜如异则始终跟在楚恒身边。 这些事务,都在六日之前逐渐解决。 楚恒转头看他:别扭来扭去,当心闪着腰。此去一路若非特殊状况不许动手。身子看着好了不少,还是得仔细养着。 周清衍好笑地一挑眉:你会让我遇见特殊状况? 不会。青天白日,楚恒显出正经严肃来,所以把银月收好。 楚恒这副严肃的模样不知为何触动了周清衍,这人不禁莞尔,随即笑得难以自持,从穿了鞋从床边直接倒进楚恒怀里。 太可爱了,好像当年一戳脸就不高兴的小子渊。 笑得男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阿蔷适时地敲门进来:公子,都收拾好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周清衍闻言才止了笑,眸光一闪:我还要在去见一个人。 楚恒疑惑地望着他。周清衍将他带去了整个京城最大的听书馆,两人都带着纱帽,一路有小二引着上了二层。 楚恒见到这熟悉的场景有些恍惚。重逢后他第一次被周清衍逼得丢盔弃甲就是在此。几个月过去,这里仍旧茶香袅袅人声鼎沸。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适时地停下由自己的徒弟作揖陪笑収赏钱。与之前别无二致。 怪不得有那么多人不愿离开京城,这处地儿,有书听,有曲儿听,有美人汀上跳舞,有人千金买醉,有人豪掷一场,事事都如意,谁愿意走? 小二弓着腰穿过二层长廊推开最里面那扇门,笑着道:爷,您说的人我们时时刻刻不敢怠慢。 周清衍:有劳。转而又拉过楚恒的袖子,低下头轻声道:这处有水,当心摔了。 楚恒依言避开水洼,与周清衍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小二十分识趣地把门关上了。 楚恒到这儿才看见房间里究竟坐着何方神圣。不神圣,是个老书生。 老书生一身绿长衫,年近花甲,头发花白胡须长长,一张方脸,五官都按着寻常人的长法安在脸上,眼睛略小,鼻子略塌,左耳上有一块大红的胎记。 周清衍取下帽毡拱手作揖:文泉先生。 楚恒立刻回想起来。当初听书馆里,说一出将军美人词本的,便是眼前这位相貌平平的文泉先生。 当初周清衍说自己在钓鱼,钓到最后那鱼没有咬钩。 文泉先生眯起眼看了周清衍两眼:周公子。 我向皇上辞官去江南东路。还望先生谨记我们的约定。这是周清衍在京城埋下的最后一招。 谣言用得好会有不可估量的力量。 文泉先生摆摆手:我与你没什么约定,不过是结草衔环,报楚将军救命之恩。 周清衍没有与之争辩,说完便拉着楚恒离开了。 直至两人进了马车,慢慢出了城门,楚恒才问道:他是谁?知晓我爹。 周清衍一到车上就忍不住犯困,闻言往楚恒怀里又钻了钻。男人下意识把他抱得更紧。 半晌才听见周清衍模糊的声音:文泉先生做说书人之前是个赶考的举人。曾经有人说他的文章只在薛文瑧之下。 当真?楚恒惊讶地问道。 有些夸大。周清衍打了个哈欠,但其文采的确不俗。当年成了贡生第七,可惜殿试时嘉兴帝不喜他其貌不扬,耳上有红斑还穿一身绿服,落了榜。 文泉先生穿绿衫是因其亡妻喜欢他穿。皇帝一言断了他所有的念想,当时他家中妻儿都已亡故,盘缠用尽。悲愤之余就想一头跳下护城河。周清衍道,幸得楚将军救了他一命。 话到此处楚恒便知道自己为何对文泉先生没有印象。他爹下了战场就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 楚越不过是秉着良心随手一救,让文泉去说书勉强糊口。楚越死后三年,文泉依旧记着这份随手的善念,结草衔环相报。 这世上有人无端报以怨恨,也有人舍身报德。 孔子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天底下总该有个规矩,让那些畜生都滚回地狱去! 马车悠悠地走了半日,已经看不见京城半点模样。 楚恒小心扶着周清衍下了马车:日头烈,正好休整生火做饭。 周清衍长长舒了口气:外面就是比京城那鸟笼子好。就是热了些,我去洗把脸。 楚恒连忙跟上,蹲在河边从怀中掏出一方柔软的丝帕。 周清衍抱胸站在一旁坏笑:哟,这是哪家贤惠的小媳妇,还随身带丝帕。 楚恒面上毫无尴尬之色,还没来得及起身给丝帕沾水拧干,身旁突然窜出一道黑影,紧接着就是一股力道从侧方传来。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33) 子渊! 楚恒还没倒下,那残影又是咻的一下溜进草丛消失了。 这事只发生在瞬息之间,连周清衍都没能看出黑影是什么生物。周清衍没去追黑影,蹲下来扶住楚恒,眼神急切:可有受伤? 楚恒摇摇头:那东西只想要丝帕,不欲伤人。 要丝帕?要丝帕作甚? 楚恒重新恢复平衡用手捧水让周清衍先擦一擦:今夜得让侍卫巡夜认真些。我怕那东西再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凌晨本来设好了时间更新,结果睡了一觉发现还新章没发出去!希望这章能十二点准时发出去。 第49章 希望 是夜, 月明星稀。淡淡的寒霜凝结在周遭的树叶上,但很快又被无声地震落了下来。 纤细的黑影从土地上咻地一下滑了过去,紧接着是清浅的脚步声脚的主人不是轻功卓然遖鳯獨傢就是身量纤细。 周清衍和楚恒的帐篷在众人的正中央, 杜如异居左, 阿蔷阿莲两女居右。守夜的金戈十卫将篝火烧得很旺。 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一双绿眸子中倒映着炽热的火焰。 嘶嘶嘶。小黑蛇撑起了身体, 蛇信在少女的手臂上一扫而过, 紧接着大半个身体都攀在了少女白皙的手臂上。 蛇皮滑腻腻的,寻常人在寒夜里非得吓得一激灵。 这帮人是从京城出来的,又是这么大阵仗,肯定富得流油。到时候把钱抢了,够用好一段时间呢。 少女看也没看小黑蛇:小声点,你太吵了。把人吵醒咱们可就没钱赚了。 小黑蛇明显不满主人把锅都推到它身上, 蛇信抖动得非常剧烈, 不过到底乖乖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少女开心地露出两排大白牙, 笑得愈发天真轻快,喃喃自语:这次肯定能大赚一笔。 你把蛇留下, 我保准你赚得更多。 背后有人!这人什么时候来的?少女脸上笑意刹那间收敛, 头皮乍紧的瞬间猛地窜上了树, 紧接着几根细针从树上射了下来。 啧!周清衍双手抱胸,微微一侧身避开毒针,怎么价格不满意?无妨, 本公子有的是钱,你把蛇给我价钱随你说。 借着金戈十卫的火光, 周清衍看清了来者的尊荣是个姑娘。 周大爷一挑眉峰:这夜里不够亮, 方才竟没看出尊下是位小美人。失敬失敬。 小美人轻功应在上乘, 只是估计打斗武功平平不然方才就不是窜上树而是回身反打了。 我向来怜香惜玉, 从不轻薄女子。周清衍像招宠物似地往树上招手,你且下来,咱们好好把酒言欢。 良久,少女当真从树上跳了下来。她没有半点尴尬之色,整理衣裙秀发,黑蛇被不动声色地拢在袖子里,抬起一张秀气的脸庞。 紧接着,这闺女没有半分犹豫当场跪下,声泪俱下:这位大侠,求您救救小女! 楚恒从不远处的黑暗中走出,默默站在了周清衍身边。 周清衍余光看了眼他,心里啧的一声。 听声音这少女年岁尚轻,但演技着实难得。分明是楚恒把她打下来的,她竟也能调整得宛如是自己主动跳下,还一下来就演这么一场大戏。 周清衍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语气愈发柔和:你且说,你有何许冤屈,我自当为你做主。 少女哭泣着垂下头,瑟瑟地道:离此地两里之外的骆家庄,庄主杀了我父兄,玷污了我,知我天生能与蛇交谈,逼我抓住过路之人索要钱财,要不到钱,就,就要杀了我阿娘! 一番言语毫无停顿,说的真情实感,听者无不潸然泪下。 周清衍几乎想给少女丢几块碎银京城许多说书人都没她嘴皮子利索。 少女见两人面露怀疑,连忙道:我,我有证据! 庄主素日□□我。我身上还有痕迹呢!我这就给二位大侠看看!少女说着一把拉开了衣襟。 楚恒眉峰猛地皱起,抬起袖子遮住了两人的脸。 周清衍也没料到少女能演戏逼真到这种地步,但不过转瞬就反应过来:不对,她想跑! 嘻嘻!少女银铃般的小声回荡在黑夜中,人却已经消失不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此女轻功果然了得。 一个时辰后,绿眸的少女肩上盘着一条黑蛇,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小菜,这些应该够用不少日子了。少女颠颠钱袋,阳春三月总有些富家公子出来夜游,打劫起来易如反掌。 小黑蛇知道有了钱就能有肉吃,嘶嘶嘶地叫了两声。 哎呀,还是富人的钱好赚!少女边走边感叹,那个大诗人怎么说来着,念此自私愧,一日忘不掉。我这是在帮他们减轻负担呢! 就是今天遇见的那人,油嘴滑舌不说还冷血得很!少女嘀咕着,本小姐说的那么可怜,也没见他们掉眼泪。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个木屋,少女立即推门走进去:师父,我回来了! 门一打开,少女当即愣在原地。 被唤做师傅的男人转过头来:玲儿,这二位等你许久。 正襟危坐细细品茶地不正是周清衍和楚恒。 小美人,我那可不是油嘴滑舌,那叫怜香惜玉。周清衍放下茶杯,侧脸对着少女道,还有,方才那句诗原句是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不过你大概用不上这句诗。 这句诗是说一位官员非常愧疚自己不是农桑也能岁晏有余粮,而百姓日日劳作尚且填不饱肚子,大概是在怨恨天公不作美和当时的皇帝昏庸无道。 白玲脸色一变: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周清衍耸耸肩:跟着你来的。小美人轻功还欠些火候,对不对子渊?他看见白玲胸口衣襟果然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口子里面是深黑色的夜行衣。 周清衍当即便笑了。 周清衍的轻功当年第一,不过如今受这副身子的拖累使不出十之一二,不过楚恒可是全盛状态,抓一个白玲绰绰有余。 楚恒淡淡应了一声。 她引以为傲的轻功在这两个人嘴里如此不堪一击。白玲肺都快气炸了:你们两个究竟想干什么! 你袖中黑蛇颇通人性,我见着喜欢,想与你买它。周清衍笑道。 白玲气得脸通红:不可能。小菜是我的弟弟,我不可能把弟弟交给两个恶霸! 恶霸?周清衍闻言好笑,指着她手上的钱袋,我二人与你素不相识,你欲抢我的钱财。如今没得手又去抢了别人的钱,也能说的出口叫别人是恶霸? 白玲完全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我那是劫富济贫! 楚恒看向白玲师父,后者为他二人添上茶水,静静地与他对视半晌,方道:玲儿不劫穷人,不劫赶考之人,不劫救命之财。只劫纨绔膏粱的腰包。 楚恒:纨绔家中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世上有不义之财不假,但你们怎知你们劫的人定是贪污腐败之人?若不是呢? 白玲师父语气极为平静:的确不是。但那与我何关? 争论到此戛然而止。不是不想辩,而是不知从何开口。 良久,楚恒哑然失笑。 白玲师父敬他一杯茶,但笑不语。 这两人仿佛一言一语中对上了某种讯号,到弄得其余二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周清衍眼睛一瞅白玲师父,凑到楚恒耳边:做什么呢?也不帮我说一说。 没做什么。只是觉得他活得挺潇洒。楚恒笑笑,手从周清衍的背上开始摸,擦过纤薄的衣裳,最后落在腰上。 这是楚恒这几日来的习惯,不管周清衍有没有喊疼,每日时不时地为他按揉一下后腰,晚上让他喝了药再睡。 周清衍怕痒,稍稍动了动。他就像把肚皮露出来的猫,出生后的本性中就有一项是下意识地挣扎。 白玲师父看了看两人,喝了一口茶:小菜是只无毒蛇,虽说从小教养能听懂人语,但对这位公子的病情没有任何用处。 我所言句句属实,二位倒不必执着于那条蠢蛇。白玲师父道。 两人当即顿在了原地。 周清衍手猛地握紧,尽量让语气不那么波澜:先生如此说,是看出我重病缠身还有得治? 第50章 打开看看 白玲绿眸子瞅瞅自家师父, 又瞅瞅周清衍虽说相貌的确俊秀过人,但眼尖的也能看出眼角下的青黑与面色的苍白无力。 他身边那个男人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想来也是因为久病之人手脚冰凉。 分明要死了的是周清衍,楚恒看起来却比他还紧张。 白玲师父淡淡道:我不是阎王爷, 没那通天的本事。 周清衍握紧拳头的手骤然间一松。 我见你应是内腑受损, 如今吃着药熬这几年的命数。白玲师父又道,既然从外药理无用, 何不打开看看? 此言一出, 不光是周楚二人,连白玲都瞠目结舌。 打开看看。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得很,真要做起来那不就是要人命了吗? 白玲师父显然习惯了这样的表情,又喝了口热茶:听着可怖,其实不然。寻常士兵在战场上受了箭头,箭头卡在胸腹处取不出, 最后关头也得拿刀割开肚子才能保住性命。 听起来仿佛有几分道理。 我医术平平, 不过萍水相逢胡诌几句。你们愿听便听一听, 不愿听也不必拆我的台子。白玲师父总算放下茶杯,二位, 请吧。 楚恒坐在原地沉默良久, 站起朝白玲师父稍稍一抱拳, 低声道:阿衍,我们走吧。 话说的清清楚楚有理有据,但楚恒依旧不敢冒如此大的风险那些个不得已割开肚子取箭头的士兵, 就算取出了箭头也有十之八九死于伤风感染。 楚恒不得不承认,他当真害怕, 害怕得腿都有些发抖。 周清衍自始至终沉默不语, 和楚恒并肩走出了木屋。 白玲因那句打开看看在原地愣了许久, 突然回过神来往外面跑去。白玲师父看了她几眼, 只轻声说道:记得回来吃饭。 可惜人已经跑远了,也不知听没听见。 这一厢周楚二人刚走出一段路,只听身后传来白玲的声音:等等! 再一回头,小妖女气喘吁吁地站在他们身后,小脸跑得通红。小黑蛇从她的袖子里探出脑袋,红眼睛东瞅瞅西看看。 白玲缓了口气:你们是夫妻吧? 周清衍罥烟眉轻轻一挑:是又如何? 楚恒手臂突然一僵。是啊,他们拜过高堂已经是夫妻了。 白玲看也没看周清衍,盯着楚恒一笑:不若你娶了我当小妾吧。反正他也不能为你生儿育女。 楚恒一颗心因为周清衍腾跃飞空,因为白玲一句话差点没摔死。 男人不解地皱眉:为何? 你生的俊俏,看穿着家中肯定也很富余。白玲呲出一小口白牙,而且武功高强,为人也好,这种情况也没抛弃糟糠之妻。 糟糠之妻在旁边无语凝噎。 我所求也不多,待到之后我生下一男半女,你予我一座小宅子让我能安安心心过完后半辈子就好了! 楚恒仔细地观察白玲说话时的神情,发现少女话里话外没有半分促狭玩笑的意思。年纪轻轻就已经定好了自己的下半生。 楚恒一回头,恰巧和周清衍目光交汇,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意思。 白玲见他俩都不说话,想了想又开口:再说了我今年都十六了,按原国律法早该嫁人了。 原国女子十五及笄,大多十五便嫁作人妇。 他不是我的糟糠之妻,他是我的小祖宗。楚恒想了想开口,况且,女子也不非得遵从原国律法而活。 譬如离这里不远的京城,也有一个姓白的女子,年方十八至今未嫁。 女子婚嫁之事,得是自己心爱之人才行。 白玲瞪大了一双妖魅的绿瞳:爱?少女随即嗤笑一声,神情满是不屑:我才不管这些虚头猴脑的,这个,才是好东西。 白玲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钱袋里的金元宝,在两人面前晃了晃,随即又小心地放回钱袋中。 楚恒顿时无言可对。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银子当真是人活着缺不得的东西。 白玲见他意志坚决不由得撇撇嘴:罢了,你不愿娶也无所谓。 少女立刻转向周清衍:那你买了我当侍女吧。 在楚恒那儿还是小妾,在他这儿就成侍女了?估计是看着他撑不过几年,做了侍女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自由身。 周清衍好笑地双手抱胸:我家中已有两名侍女,她们恐怕不乐意多个妹妹。 白玲顿时啧的一声。 周清衍自从听到白玲师父那句引诱般的打开看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不可否认的是有一瞬间他当真心动了。 一个人数着天数过活的日子过了太久,身边还有个放不下的人。白玲师父那话简直比前朝的寒食散还让人抓心挠肺。 不过他方才倒是想通了,成与不成都得是查出真相之后的事情,也不必急于一时,回去问问方伯指不定也可行。 周清衍回过神后,亲耳见证了白玲一翻豪言壮语,想了想又道:你何必如此急于出走。如今你有师父在旁,不必当别人的奴婢来的舒坦? 白玲冷漠地扯了扯嘴角:不过是住一间房子罢了。更何况那木屋也不是我的,搞不好哪日他将我赶出去我连处睡觉的地儿都没有一。 说到这儿白玲显得十分烦躁:我不管,我就跟定你们了。你们去哪儿我去哪儿。 白玲虽说背诗说成语的能力不行,说话倒是实在。说跟定就跟定了。 楚恒和周清衍两人的轻功远在她之上,白玲索性最后也不跟着二人,径直凭着记忆到了营地。 金戈十卫将她捆起来交给周清衍示下时,这人半点没有害怕的情绪,反而骄傲地仰起头:你看,我说我跟定你们就一定能跟上。 周清衍面无表情地盯了她很久。 白玲傲然于自己没看错人,这两人虽说骨子里冷漠,但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自己就算被绑着也不会有性命之虞。 两个满打满算才见过两面的人,白玲也敢赌上性命。这少女想的很开:富贵险中求,人嘛,不赌一把哪知道前途几何呢? 周清衍哪能不明白她心里那点子想法,忽地一笑:来人,灌迷药拖出去。 吃准了我不会杀你?我不亲自动手,能不能活看你的造化。周清衍话说的很淡,说完就闭上了眼,全然不听白玲的叫骂。 这少女想得十分市侩,自以为自己琢磨透了人心,殊不知与这世上正儿八经城府深的人比起来,不过是个六岁孩童罢了。 周清衍思及此长叹了一声,斜斜地靠在楚恒身上略显忧愁地道:我如今又害了一人的性命。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34) 楚恒先是顺手将他整个人拢进怀里,紧接着取下毛毯将他盖得只剩半个脑袋在外面,闻言毫不客气地道:白玲师父就等在外面。 恨不得赶紧把徒弟领回去。 周清衍脸上的忧愁顿时装不下去,噗嗤一声,懒散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整个姿势让他能看见男人逛街的下巴和突出的喉结,只要眸光一下移就能隐约看见锁骨 周大爷哪能放过如此染风尘的机会,唇边勾起一抹坏笑。一只手不甘寂寞地顺着楚恒下颚摸上他的脸。 周清衍清晰地看见楚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坏笑着凑了上去:子渊 楚恒呼吸有些沉。正当两人鼻尖对准鼻尖时,巡夜侍卫的声音从账外响起:阁主,楚公子。有个赤脚郎中想见您。 楚恒狠狠地咬住了牙。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打横把人抱起塞进了被子。周清衍躲在被子里脸烧得通红,微微蜷曲着身子目光游离。 周清衍,你明明知道白玲师父就在外面等着,你就那么色令智昏吗! 周清衍余光小心地观察了一番楚恒的状况,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倒映在他的眼中。周清衍仿佛刹那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娘的,之前疼的时候没感觉你跳得那么起劲,这会儿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周清衍默念了好几篇儒学文章,才慢慢平息下冲动。 这边白玲师父一进来就看见了床上鼓起的被子。不过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今日多谢二位公子为我找回玲儿。草民无以为报,献上一本医书。 周清衍和楚恒身体都是一僵。 这本泛了黄的医书如无意外,就是在说明之前那句打开看看。楚恒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要。 男人的眼角余光看见被子鼓包处轻微地动静,沉默半晌终归收了下来。那书被轻轻放在周清衍的床头。 屋子里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许久,蜡烛被吹熄了,楚恒手轻轻放在周清衍的肩膀上。 男人的嗓音很低沉:阿衍,你是不是想试试他之前说的那个法子? 第51章 借住 屋子里刹那间陷入了死水潭一般的寂静, 仿佛连半点涟漪都掀不起来。 平心而论,周清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虽然这个特性迄今为止在他的生命留下更多的事伤痕与责任, 但是依旧没有改变这一点。 唯独启程前的那次争吵稍稍改善了周清衍这个不招人喜欢的特性换了之前的周清衍恐怕会把医书悄悄截下来交给方伯。 但现在, 青年原先背对着楚恒,闻言翻了个身, 身体缓缓地舒展开抿了抿唇点头:嗯。 楚恒握手刹那间收紧。 屋子里再一次出现死一般的寂静。 好半晌, 楚恒方才掀开被子躺进来,一双长手轻轻松松地搂住了周清衍整个人后者瘦削的背脊紧紧地贴在楚恒的胸膛上。 两人的心跳声彼此清晰可闻。周清衍呼吸下意识地一滞,直到楚恒冰凉带着老茧的手指轻巧在他心口上画了个圈。 这自从两人拜过高堂之后,楚恒就喜欢上这样的睡觉姿势。 周清衍素来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意见,不过是第一晚坏笑促狭地打趣了他一番,久而久之居然也习惯了这样的方式。 男人的身上很暖和, 恰到好处地温暖了周清衍体温偏低的身子。这股暖意顺着背脊落在心里, 暖得周清衍悄悄眯起眼睛。 不过他还想问问子渊的看法。 周清衍含糊地道了一句:子渊 楚恒心里长叹一声, 一只手从他心口处拿来,双手交叠在他小腹处:你想试便试。只是动手之前定要让我知道, 让我陪着你。 周清衍唇角绽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轻言道:好。 同床共枕, 同生共死。 翌日一早,一行人继续出发前往江南东路。这一走大概走了小一个月。期间周清衍病发了几次,方伯便骂便险之又险地把人从鬼门关又捞了回来。 到达江南东路时, 已经是四月初。 周清衍从马车上上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他气色极其衰落, 但是精神却不知为何好过了头。 今日已经到了江南东路的边沿, 但距离城邦还有一段路要走。 马车中楚恒皱眉, 上半身紧紧地挨着周清衍。一只手铁箍似地按住周清衍两只瘦削的手腕, 一只手绕过周清衍的脖子捏住了他的后脖子肉。 这样一来周清衍顿时像只被拿住了要害的猫,挠也挠不到人,想跑又跑不掉。 青年不满地耸了耸鼻子,嘴巴一撇:你放开我。我都多大了你还像小时候一样对付我! 后脖子是周清衍的软肋,只要一捏,天大的脾气也发布出来。 楚恒年少时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出了这个弱点。 男人闻言眉立刻立了起来:你也知道如今不是小时候。怎么不懂事? 周小猫顿时炸了毛瞪大了眼睛:哪里不懂事? 只见男人一身窄袖玄衣,竖起来的领子让他平添了几分冷漠的疏离感。 他顶着一双冷酷无情的双眸向下睥睨,薄唇闻言勾起一抹冷笑,下巴朝角落里一抬那里赫然放着一个委屈至极的酒瓶子。 瓶口是打开的,浓烈醇厚的酒香充盈在整个马车里。 这酒一闻味道就知道是好酒,不知何时被周清衍骗进了兜。 周清衍炸开的毛软了下来,眼睛瞅瞅楚恒,低声下气地道:我没喝,我就闻个味道。你也知道烈酒如美人,可遇不可求 周浪子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前美人楚恒抓他后脖的手加了几分力气。 男人幽幽地道:可遇不可求,所以你想娶它? 那酒瓶子和酒也当真是倒了大霉,摊上这么一遭。 周清衍连忙凑上去蹭楚恒的脸:哪能呢。我不是已经有妻子了。它顶多是个小妾。 楚恒朝他一笑: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保管它好了。 周清衍瞬时如遭雷劈,眼睁睁地看着楚恒走过去塞紧了瓶口,转身出了马车,帘子外面传出男人冷酷无情的声音。 将酒瓶保管好,别再让阿衍看见。 帘子再次掀开,楚恒看见周清衍拼命地耸着鼻子,仿佛要把马车里所剩无几的酒香好好地吸个够。 那模样可爱得紧,楚恒有些好笑,就这么站着等他恋恋不舍地叹了口气后,方才出声:到了,下车吧。 周清衍眼皮子都耷拉了下来,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下了车意料之中的城邦却没有出现,面前只有一个小村子。 村子中屋舍俨然,阡陌交错,隐隐约约传来鸡犬狗吠之声。偶有几处人家房屋顶上甚至飘出炊烟袅袅。 楚恒道:此处已是江南东路的地界,不过离城邦还有些距离。夜深露重便先在此休整一夜吧。 一行人于是原地安营扎寨,谁曾想帐篷还没搭起来,远处草丛中传出一阵异动。 阿莲阿蔷心里一惊,手中剑刃已然出鞘。 只见草丛中走出一个穿大红袄子的小女娃,大约三四岁,扎一个双环髻,怯生生地望着他们。 周清衍顷刻间一皱眉:把剑放下。 阿莲阿蔷依言受了兵器,小女娃才俏生生地道:我娘让我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住店? 这女娃年岁虽小,吐字倒是清晰。 这时候,草丛中又走出一个中年女人,面色蜡黄瘦如形骸,穿的干净却明显破旧。 她怯懦地笑了笑:各位贵人,我们的村子就在前面,每家每户都有空房能住人,一人只需十个铜板,比客栈便宜还暖和。 说了半天,敢情是来招客人的。 那中年女人见状立刻又说:我们村里大多都是寡妇和孩子,威胁不了各位贵人。您就当行行好,允我们几个钱财。 都是寡妇?当家男人呢?问话的是杜如异。 中年女人眼圈红了大半,小声说:被朝廷征去修城墙了,年前朝廷有官老爷来说人累死了。尸骨也不见半点。 我家中没有田地可种,只有几间旧宅,有人经过便豁出脸皮求贵人们赏些银钱。 周清衍道:阿蔷,给银子。 阿蔷微不可察地瞥了眼周清衍的方向,道了声是,随即取了几两碎银双手交在那妇人手中:咱们不住房子,我们主子心善,你拿好了。 妇人千恩万谢,拉着女儿走了。 碎银不多,落在妇人眼里也算不少。中原有句古话斗米恩,升米仇。银子给多了,这妇人保不保得住是一回事,只怕心里生了贪念。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都懂得这个道理。 夜幕降临,周清衍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一只脚曲起,手肘撑在大腿上,手掌撑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脚随意地搭着,火光照得他脸上一片莹黄。 这个姿势衬得他很像个对酒当歌的天涯浪子,一人一剑走天下,遇不平当斩,奉仇怨即平,魑魅魍魉皆一剑湮灭,此后彩彻区明天朗气清。 杜如异看着周清衍总觉得这人就应该是她想象中的模样,没忍住将心里话告诉了楚恒。 后者听完淡笑,目光落在周清衍身上: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只是魑魅魍魉太多,一剑斩不完,所以才需要他。 这位涤荡天地的大英雄轻轻舔了舔舌头,用十分期望的眼光盯住楚恒:今日吃烤兔,我可以放些辣椒吗? 不行。可惜楚大少爷不吃这一套,可以多放些酱料。忌辛辣忌酒,方伯所言如今句句都被楚恒封为圣语。 周清衍心中知道楚恒是为了自己,再说逞一时口腹之欲疼起来自己也不好受。罢了,忍了吧。 周清衍想得很美,岂料刚一进帐篷,心口传来一阵剧痛那痛突然起来又猛烈异常,他顷刻间没能撑住,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摔大概是摔伤了周清衍那颗脆弱的心脏。 周清衍无声地张了张嘴,疼得脸色有些扭曲。 楚恒还在外面和底下人商议明日的安排,一进来被周清衍吓得面无血色:阿衍! 男人将周清衍小心地抱起,后者手紧紧抓着楚恒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息许久,方才断断续续地道:没,没事。我方才,没站稳。 子 周清衍话还没说完,楚恒就已经朝外面叫了一句:来人,备药浴。 此药浴非彼药浴。这个药浴的配方是方伯在途中才研制出来的,药性极其温和,一方面缓痛,另一方面舒缓心脏。 周清衍这颗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静止不动了,舒缓是个好法子。 楚恒把人抱到床上,倒出一颗药丸小心喂他吃下,脸上焦急之色丝毫没有消退:如何?可有好些? 周清衍深呼吸好几下才觉得喘不上气的感觉减弱了些能喘上气就证明药丸起效了。 虽然心口痛得他想一榔头打昏自己,但周清衍不愿让楚恒更难受,便勉强勾出一个笑:好,好多了。 别说话。楚恒捂住他的嘴让他能休息会。 为何外面无人应答?楚恒脑中警铃大作,突然意识到一些不对劲,刚站起转身,背后传来一身压抑的痛呼。 周清衍一口心血洒在雪白的锦被上,触目惊心。 周清衍只觉得头晕脑胀,方才艰难地喘气如今变得更艰难了。 不对,这帐里不对劲。 周清衍刚想撑起身子,心口的抽痛差点让他昏倒在地。青年猛地一咬舌尖,伸出四指用力按住心口。 血腥味蔓延在口腔中,周清衍神志方才清醒了不少。他尽量闭住呼吸,拉过楚恒的衣袖。 楚恒宽大的手掌捂住他的口鼻:账里有迷烟,只怕外面我们的人也已经中了招。 说着说着,帐篷外面倒映出一大片闪烁的灯光,紧接着是四面八方悉悉簇簇的脚步声。 周清衍一咬牙,偏偏在这个时候! 那几两白银怕是白费了。周清衍喃喃自语。 第52章 劫匪 周清衍此番带出来的人里, 又锐兵精甲的侍卫武功高强的侍女,唯独方伯和柳衾没有武功傍身,但武力应该是绰绰有余。 这一路走来也没遇见不长眼出来打家劫舍的人, 偏偏在江南东路的地界中了招。 怎么, 这以前也没听说江南东路民风彪悍。 一行人的饮食都是大锅饭,也就傍晚时的考烤兔周清衍被楚恒管着没动一口, 而楚恒则是秉着你不能吃我陪你的态度也没动, 只熬了些白粥。 如今整个队伍只剩他们二人还清醒着,证明是烤兔出了问题。但,烤兔为何会有问题? 不过现下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周清衍勉强调息了片刻,紧接着手掌一撑床铺站起身。 青年眼睛看了眼楚恒,手指指着外面透露出一个信息:得出去。老在里面闻迷烟不行,尤其是在自己如今只能当个累赘的情况下。 说时迟那时快, 帐篷的边缘突然发出一股子浓烈的焦臭味这帮人直接放火烧帐篷! 周清衍无声地骂了句脏, 放了火反正银子金子也烧不坏, 在白骨里捡东西也不嫌脏的慌。 两人几乎是同时冲出了帐篷!火焰已经在帐篷的四周烧了起来,出来时火星依稀沾在了周清衍的衣角。 在他们身后, 帐篷逐渐化为了一片火海。 子渊, 放开我。周清衍微微眯起双眸。他的眸子素来含情甚多, 眯起来后显出向上翘起而妖冶的眼尾,没了平易近人,仿若传说中祸乱朝纲草菅人命的大奸臣问世。 周清衍不得不认真, 因为他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有数不清的人。 大多都是女人, 偶尔看见几个男人也都是年近古稀的老翁, 各个都穿着破布烂衫, 为首的几个女人膀大腰圆, 殿后的却脸黄肌瘦。 但无论是谁,手上都拿着家家户户的钉耙镰刀,脸上的神情宛如冬日中的饥饿的恶狼,贪婪渴望,眼中隐约闪出绿光。 周清衍在其中看到了方才带着小女孩的中年女人她站在首领身边,拿着一把菜刀,许是内心最后一丝良知没有把女儿带在身边。 居然没晕,还跑出来了。为首的女人胖得有些过分,腰足足比两个周清衍还要多,见到两人神情讥讽。 婶子,这帮人有钱得很。中年女人谄媚地笑着,仰头去看胖女人,这还是我家囡囡先发现的。 胖女人斜眼一扫她,冷笑:放心,到时候少不了你们娘仨的口粮。 青年眉峰一皱,江南东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长得倒不错,可以留下来。胖女人又看向两人,嘴里嘀嘀咕咕,左边那个都快病死了吧,到时候就赏给你们娘仨。 周清衍直觉这个赏赐不是指抓了他去当男宠或是劳力,而是前一句话中说的口粮。 这下真到了绝境。周清衍心口的痛仿佛生了灵智,看他不好好卧床休养作妖得愈发厉害,如今他整颗心都像又万千只毒蛇在撕咬,血淋淋地撕下一片片肉。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35) 更可怕的是,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小腹。分明是黑夜,他如今眼前确实一片色彩斑斓,花瓣旋转着让他提不起一点力气。 周清衍觉得自己的脸色肯定很难看,子渊肯定担心极了。 楚恒的手始终搂着他的腰帮他撑着些力道,这只手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小臂上青筋直冒。 楚恒是想直接闯出去。 这不是个明智的办法,因为对方纵然每一个都是不会武功、力气偏小的女人老人,但人数太多了。 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头攒动,少说也有一百来号人。 武功不是话本里的仙法,不能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这么多人一人一钉耙就得耗去楚恒不少体力。 更何况,他们还有那么多人被迷晕,这些人一个也不能放弃。 但是楚恒没办法了。周清衍想的没错,楚恒如今心急如焚,因为他身旁这个人已经快撑不住了。 周清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一掐楚恒的掌心,勉强勾出一个笑意:那位大婶,我之前与你好几两银子,你为何还要向这个老女人乞讨口粮? 没说一个字,心口的抽痛就严重几分,最后他撑不住弯下了腰。 楚恒被那一掐唤醒了最后的神志,手臂稍稍用力把人整个搂在了怀里,随即顺势坐在了石头上,周清衍便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肩上。 两人的动作默契无双,仿佛楚恒胜券在握轻松自在地搂着姘头坐了下来。 胖女人眼角一跳,钉耙猛地插入地下:你他娘的说谁老!我□□祖宗十八代,怎么,嘴里长了鸡|儿吐不出人话。你个病死鬼,心甘情愿伺候男人,活该你早死! 楚恒眼光突然变得极其森寒,随手捡起石子猛地掷出打在胖女人左边脸上,后者顿时吃痛惨叫一声,捂着脸的手缝里有一丝血渗出。 |闭嘴。楚恒眼睛一抬,冷冷地说。 这一下明显让对方有所忌惮,周清衍靠在楚恒肩头微不可察往身后看,果不其然背后蠢蠢欲动那些人都停了下来。 青年唇边笑意更深:就算如此我也有男人。你看你,领着一群老弱妇孺不说,底下人偷偷瞒着你收银子你也不知道,啧啧。真可怜。 周清衍说到最后摇头叹息,那表情看着情深意切让胖女人怒火中烧! 胖女人气得脸颊两端的肉都在颤抖,从额头到下巴都涨成了猪肝色。她刚想开口骂周清衍祖宗,楚恒又是一颗石子打在了她右眼上。 右眼上顿时血流涌注。 这胖女人不愧是能号令一百来号村民的女人,被打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害怕,而是更加愤怒。 她悍然放开止血的手,另一只眼睛赤红,怒吼:我杀了你们! 紧接着她拔出了钉耙,朝着两个人冲了过来。 就是现在! 楚恒和周清衍几乎是同一时间冲了出去。楚恒直直冲向胖女人,那女人双手抓着钉耙用力朝楚恒挥了下来。 刨土用的钉耙,耙尖为了深入土地都做得很尖利,为了能翻动干裂的土地甚至还做了倒钩。 钉耙压下来的那一刻,楚恒觉得这东西拿来做农具委实可惜了,改良一下比起百兵之王□□也不遑多让。 男人轻盈地侧过身,脚掌不动,身体却从侧方探出,手中寒光一闪长剑出鞘的瞬间向上扬径直穿透了胖女人的手臂! 炸开的血花洒了楚恒一脸。 男人丝毫没有留情,飞快地绕到了胖女人身后,长剑也跟着唰的一声抽出。胖女人顿时大叫了一声,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手臂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血洞。她整只手都在痉挛,再也拿不住钉耙钉耙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掉在地上。 楚恒长剑横在胖女人的脖子上,一脚揣在她腿弯处,后者猛地跪倒在地。因为肚子太大重心前移向前扑倒,手又用不上力撑不住身体,顷刻间像只蠕动的虫趴在了地上。 这边周清衍冲向了之前带女儿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比胖女人谨慎许多,一看势头不对就往人堆里冲。一时间周清衍面前挡着好几把镰刀钉耙。 青年脸色无比冷酷,他一脚踩在了这些农具上,借着力道径直腾空,踩在村民肩膀上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中年女人的头发。 中年女人那一瞬间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威压压了过来,头皮仿佛要被扯开似的,惨叫连连,双脚离地。 周清衍踩在村民肩膀上一发力,村民的脖子顿时发出一声嘎吱声,翻起了眼白,刹那间抽搐倒地。 中年女人被周清衍随手丢在地上,和胖女人在一起。前者颤抖不已,后者口吐鲜血目光呆讷。 楚恒走过来:还疼不疼? 周清衍微微一笑:方才疼得厉害,抓了她就不疼了。 身上确实还疼着,经脉有股热热的胀气,但是只要气顺了这些都能忍。 周清衍转身踢了踢中年女人的腿,那人跟被狗咬了似的猛地跳了起来:啊! 楚恒冷眼一一扫过众人。男人的眼神仿佛带着寒刺,所到之处没有一个人敢与之对视。 男人缓缓开口:识相的,可以走。留下来的,必杀。 胖女人的下场就在这摆着,如今谁还敢惹这个活阎王。 但这两只羊这么肥,丢了又太可惜。 其中有个人不甘心就此离开,混在人群里高声喊了一句:他们就两个人,咱们一起上! 一起上?还有你一起上的机会? 周清衍心里不屑地嗤笑一声。 果不其然楚恒瞬间锁定了那人,下一瞬身影从周清衍身旁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到了村民面前。 楚恒越过一众人,长剑刺出直取那人首级。 那是个庞大腰圆的女人,长得和胖女人有些相像,贼眉鼠眼,不招人喜欢。这人没有她姑姑一呼百应的本事,却继承了她姑姑的贪婪。 她还做着美梦等到这些人上得七七八八了自己再上去捡个便宜,正好她姑姑如今半死不活,村里不就由她来做主了吗? 这美梦还没成型,女人瞪圆了眼睛,感觉自己的视线顷刻间从大树树干变成了深褐色的土地,地上的蚯蚓。 头颅落地,人还反应过来自己死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惨叫,村民们顿时像丧家之犬一般抱头鼠窜四下奔逃!转眼间就逃向了四面八方。 其实方才楚恒就站在村民中间,但凡一人一钉耙楚恒都有极大可能被杀。 但是,这群人已经被奴役得太久没出嫁前被听父母之言,出嫁后听丈夫所言,丈夫死后听胖女人所言。 一旦没了那个领头的,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哪怕千军万马握在手中也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 楚恒擦干净长剑,一抬头却看见中年女人在周清衍身后举起了钉耙!后者尚且无知无觉。 阿衍,小心! 第53章 善人与豺狼 周清衍在楚恒喊话的一瞬间反应过来, 但此刻转身反打已经来不起了。情急之下只得连忙弯身就地一滚避开钉耙。 钉耙这种农具,为了能一次性翻动更多的土壤做得又宽又大,耙尖锋利无比。 那中年女人大概是觉得自己难逃一死, 索性直接扑在了周清衍身上, 借着身体的力道往下压。 刺啦!血光乍起。 周清衍只感觉后背一阵痛感。他躲得快,那钉耙没有直接穿透他的胸腔, 而是顺着背脊上的皮肉一阵下滑, 从肩膀后面延伸到尾椎骨。 利器滑过后腰时,周清衍闷哼一声喉口止不住一甜,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青年毫不在意地反手握住了钉耙杆,把东西弄出来。还没来得及回身只听中年女人一阵惨叫,身体倒飞出五米远撞在粗糙的树干上,倒地不起。 楚恒收回脚小心扶起周清衍, 青年默不作声地皱起眉头:别动。 他腰动不了了。 平心而论, 这点伤只是些皮外伤, 还不如当初他被箭矢贯穿小腿来得严重。但这钉耙好死不死地勾在他腰上,这会子疼得动弹不得。 不得不说,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慌。 疼不怕, 周清衍自小惯会忍疼;死也不怕, 也就是一闭眼的事情。但是要他一直拖着动弹不得的上半身过活,不就成了个废人! 周清衍呼吸刹那间停滞,双眼无神愣愣地盯着楚恒:子, 子渊 他不能成个废人。 楚恒长那么大第一次看见周清衍如此慌张的神情,当即心疼懊悔不止。 男人小心避开他背后的伤口拍着他的后背:没事, 没事, 不会有事的。我先抱你去处理一下伤。 周清衍鼻头微微一耸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楚恒看在心里也不点破, 只慢慢一句一句地哄他, 慢慢把人小心搂怀里:不怕,有我在。我们先去处理一下伤,等方伯醒了一定有办法的。 就算方伯没办法,世上还有那么多名医。楚恒语音说得很慢,嗓音低沉,仿佛圣语一下下打在周清衍心窝里。 周清衍原本身体一直僵硬地站在原地,良久才慢慢把头伏在了楚恒肩膀上这是他撒娇外的第一次示弱。 周清衍师从楚越,武功高强运筹帷幄,平日里性格平和逗乐,但胸中傲骨半点不必别人少。他身边的人,大多因为强大而依附于他。 要是他不能保护人,不能让人依赖,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周清衍连想都不敢想。 就算不能恢复,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话楚恒只能在心里说,阿衍太累了,他需要一个依靠,但不能成为累赘。 男人捧过周清衍的头,温柔地将他凌乱的墨发别到耳后,轻轻地吻上他的额头:没事,不会有事的,还有我在 那吻从额头一路滑到温热柔软的唇上,但这大概不是个旖旎的吻,因为唇瓣上的触感只是转瞬即逝楚恒动作很轻,不曾深入。宛如哄一个受了伤却咬紧牙关的孩子。 周清衍的呼吸方才慢慢平静下来。 良久,青年方道:我要过去。他指着那边的大树。 他背上有伤不好抱,楚恒就一点点扶着他过去。树下的中年女人不知道是摔断了那条腿,惊恐地爬起来又狼狈地摔下,颤颤巍巍地靠着大树。 周清衍目光平静地盯了她一会儿,问道:钱呢? 中年女人咬紧牙关目露凶光:什么钱。那是我们应得的。你们这些臭不要脸的人渣就知道独吞阵亡战士的抚恤金! 我告诉你,你们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我看多了!中年女人从方才挥钉耙开始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如今没死都觉得赚了,当即破口大骂。 成天要我们小老百姓交税服徭役,赋税地税农税商税户税,春天要去修城墙,夏天要去修冰馆,秋天要去修农院,冬天要去修行宫。行军打仗死了尸骨也没有,抚恤金也没有。中年女人说到最后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声音撕心裂肺。 我家男人不知道成了那个行宫的墙!你让我们怎么活!啊,你让我们怎么活!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会遭报应的,死了下地狱,让阎王爷斩成碎片喂给狗吃,永世不得超生! 周清衍静静地听她骂完,方才说道:你不想活了,你女儿也不活了? 中年女人的骂声戛然而止。 周清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淡得缥缈:你不说,我就去搜了。是我的钱,就得拿回来。 语闭周清衍就抓着楚恒转身走,中年女人这会儿反应够快,一把扑了上来,没碰到周清衍就被楚恒一脚踹了回去。 中年女人方才撞树就断了一条左腿,如今双眼赤红被踹了又连忙爬过来死死拉住楚恒的裤腿:不行,你不能动我女儿儿子,他们都是无辜的。 周清衍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你还有个儿子。 不要,不要!中年女人终于崩溃了,声音哽咽,求求你,我把钱还给你,你不要杀他们。 那几两白银重新落在周清衍掌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青年收了钱不再多言,正巧此时熹微初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天亮了。 阿蔷阿莲和金戈十卫焦急地从远处跑来。 他们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顿时就知道遭了劫匪,连忙脱了身就往两个主子的方向跑。 楚恒扶着周清衍一步步往前走,阿蔷阿莲跑过来是慌得不行:阁主,您,您这是怎么了?伤在哪儿了? 周清衍话说得轻巧:没事,被划了一下暂时动不了了。方伯醒了吗让他来帮我弄弄伤口。 是谁伤了你!我活剐了他!阿莲一听动不了就知道多严重,当即恶狠狠地放话,可惜声音里全是哽咽。 楚恒落后一步,等到一众人扶着周清衍进了帐篷,这才转过身盯着中年女人。 大约半年前江南东路发生洪灾,你收到赈灾粮了吗?楚恒语气极为平静。 中年女人犹豫了许久才点头:嗯。那是她那么久以来,第一次收到足额的赈灾粮和赈灾金。 因为负责赈灾的是我的人。楚恒说,语气听不出善恶,而此次赈灾是他在皇帝面前冒死求来的。 男人指着帐篷。 那人嘴上说什么不管,背地里把什么都做了。功劳分给了江家父子,分给了赵相魏相,甚至分给了顾枪云,就是没轮给自己。 中年女人愣在原地。 楚恒转身就走:这世上有人草菅人命,有人普度众生。而你恰好,把善人当做了豺狼。 楚恒进了帐篷,看见周清衍满脸冷汗地伏在床上,背上那道伤横贯整个背脊,血淋淋的一大片,看起来可怖异常。 方伯已经在给他擦药了。 周清衍死死地抓着床单,时不时倒吸一口凉气。 拿壶烈酒来!方伯擦擦脸上的汗。 楚恒顿时握紧了双拳。 万幸伤口不深,只是长,林林总总用去不少纱布也算稳住了局势。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处理好了伤口后腰也始终动不了。 方伯额头皱出了一个川字,手上在周清衍出时不时按上一下:现在有感觉吗? 周清衍心里一慌,看见楚恒又勉强稳下心神:没有。 方伯脸上的肉抖动了一下,用加大了几分力道:现在呢? 周清衍摇头:没有。 ;两个侍女已经慌了神,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方伯取出银针往白嫩的皮肉上一扎。周清衍手小幅度地动了动:挺疼的。 楚恒顿时松了口气。方伯也松了口气:还行,有救。 周清衍一颗吊着的心才终于回归原位,微不可察地舒出一口气。无论如何,方伯没有盖棺定论之前他多少都有些犹疑。 不过你腰上经脉已经有不少坏死,要想养好难如登天。从今天起每日都得针灸,药浴,我再为你开上一副方子熬成精油每日按揉。方伯胡子一吹,道。 楚恒拱手道谢:多谢方伯。 方伯看了眼楚恒,又道:此后再也不能受伤,否则天神下凡也救不了。而且,按揉需得有力道。 我会将穴位图画与你,按图上按,多疼都得忍着。 周清衍闻声一笑:那他可舍不得。 方伯眼睛一瞪:舍不得也得舍得!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36) 楚恒居然也笑了笑:方伯放心,我不会手软。 周清衍顿时一撇嘴歪过头。 楚恒不怒反而低低地笑了两声。闹着玩的阿衍方才让他放心,真要一直沉默难受的就是他了。 周清衍如今行动不便,楚恒与金戈十卫便为他打了一副轮椅,待到轮椅打造完一行人才收拾着离开此地。 阿蔷离开时特地往大树底下瞅了一眼:那小贱人跑了,不然我非得砍了她两只手不可! 那轮椅上垫了软垫,软靠,都是为了让这个祖宗睡得更舒服些。周清衍懒洋洋地靠着不说话。 楚恒给他推轮椅,见状也不答话。 马车悠悠地转着,终于看见了江南东路的城邦。 城门外竟然有将近二十个兵驻守,城门口出入的人都排成一列长队,有身形佝偻的贫民也有富甲一方的商人。 但无论是谁,脸上都挂着焦急之色。 赈灾金已经发下去了,洪灾也止住了,此刻应该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急什么? 作者有话说: 啊,抱歉小可爱们昨天没有更新,昨天卡文了(鞠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54章 谣言 车子按照周清衍的吩咐停在了城门外的不远处, 周清衍看着眼前排起的长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楚恒看了看城门口道,崔应没来迎接。 在朝廷做官大多数人都秉持着和商人一样的本性逐利。 顶头上司不能得罪, 皇上身边的红人更加不能得罪, 那些管钱的管人口田地公盐船运的那更是见了面都得供起来的大祖宗。 周清衍属于大祖宗之一。 周清衍闻言眸光一闪。 这江南东路的城邦还没进去,处处都透着诡异。 诶, 前面那辆车!马车后面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阿蔷立刻调转马头, 看清了来人之后才将手上的毒针尽数撤去。 那是个矮胖的男子,着一身锦衣锦帽,脸上的肥肉挤得甚至看不清眼睛的大小,从不远处小跑过来时每跑一步都能看见肚腩上的肉和脸上的肉疯狂抖动。 看着莫名讨喜。 男人跑过来第一眼就朝着阿蔷阿莲先鞠躬作揖:唐突美人,敢问你家主子可在车中? 阿蔷秀气的眉峰微微一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周清衍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阿蔷, 退下。 少女垂眸马头一转, 不再言语。 男人明显也不对侍女感兴趣, 转身就走到了马车前。 楚恒掀开帘子,眼瞳中倒映出男人如花般灿烂的笑脸这花大概是被虫子给糟蹋了。 不远处的莲蔷两女甚至不忍直视这一幕。 楚恒手上的动作甚至连顿都没打, 只淡声问道:\这位小公子出声阻挠所为何事?\ 车中传出一阵低低的轻笑声, 楚恒转头狠狠地瞪了周清衍一眼, 后者眉峰张扬地向上挑,做了个唇形。 出发前,周清衍特地让金戈十卫藏在暗处非必要不要出来。 金戈十卫太显眼了。如果周围只有阿莲阿蔷几个人, 到时候肯定会有小机灵来送情报。周清衍当时如是说道。 这不,小机灵来了。 楚恒看见这个笑得一脸喜态的男子时, 脑子里不停地重复着周清衍那句小机灵, 险些说漏了嘴。 好在男人并没有在意, 继续笑眯眯地道:几位是从外地来的吧? 楚恒说:是, 我与夫人从外地来想去江南东路寻亲。 周清衍无声地啧了一声,夫人便夫人,还寻亲,说瞎话也不打草稿。 男人:鄙人姓潘,名松字飞松,家正在这江南东路之中。见你们人少马车又豪贵方才上来提醒一二。 这江南东路最近不太平。潘飞松说到此处一副深有戚戚的模样。 楚恒疑惑不解:为何?据说半年前突发洪灾不过已经过去了,如今怎么会不太平? 唉,这位兄台你有所不知。潘飞松叹息一声。 这时周清衍突然在车里开口:与潘公子相遇便是有缘,这江南东路有何缘故何不上车一叙。 潘飞松一听立刻觉得这车里的夫人当真是热心肠,一路跑过来不说还一直仰着头说话早就累坏了。 之前要不是顾忌人家女眷在车上,他早就死皮赖脸地上了车。 潘飞松心痒难耐,面上却故作挣扎:这,夫人在车上不太好吧。 一边说着一边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了车里。那一身肥肉显然没有发挥一点阻碍的作用,倒是让楚恒有些惊讶。 果然是高手在民间。 潘飞松上了车一抬头,赫然看见车中左边角落处有个青年坐在轮椅上,嘴顿时张大:你们 咕~~ 话还没说完,肚子先响了。 周清衍摇铃让阿蔷送点心上来:潘公子想说什么? 潘飞松已经有足足两天没吃东西,就靠着喝凉水过活好在如今春季不至于把他冻死。 这会儿这人见了香甜柔软的点心,方才要说的话全部一轱辘咽了下去,道:没什么。二位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甭管两男的还是两女的,现在谁给吃的让潘飞松跪下叫爹叫娘都没问题。 周清衍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两眼,看服饰家中应有些许银钱,但看吃相却像个饿死鬼投胎。 想来家中不是什么书香世家,大概是为商,更有可能是靠租土地收取租金的商农。 潘飞松舔了舔嘴角的点心渣:多谢二位款待。 楚恒先是给周清衍身后垫了个软垫换了个香火套子,这才道:我见公子器宇轩昂,如何会在城外? 潘飞松闻言连声叹息:我家里人非得逼我娶妻,我实在不喜欢就逃婚了。本想在外面躲个几天就回去,谁知我爹竟然把我赶出了家门。 可怜本少爷满腹才华无处施展,落得如今这般田地。潘飞松边说边叹息边又往嘴里塞了块点心。 周清衍瞧着默不作声给他递了壶热茶。 潘飞松喝了茶解腻,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这个给他递茶的公子,心里不由得赞叹一句:当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肌肤仓冷如纸,头发墨黑如绸,眉眼如点墨般深邃得恰到好处,眸光看似温柔沁人心脾,实则凌厉而凛冽,偏偏如此冷淡的美人,唇粉嫩柔软,余光落在旁边的男人身上时,总是时不时向上勾出一抹浅淡的弧度。 就是那样清浅的笑容,柔和了青年周身的气质。 潘飞松瞅了瞅两人,原先那阵看见两个男人在一起的咯噔感突然消失了。 楚恒:昭和公主我自然知道,但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没关系周清衍和楚恒就不会大张旗鼓从京城过来了。 潘飞松:一个月前,不知道是谁传出了消息,说是昭和公主中了巫蛊之术,天天在皇宫里寻死觅活。结果没过多久,突然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无缘无故吊死在房梁上。 据说死时七窍流血可惨了。潘飞松抖了抖身子,这样的事城中出现了好几次。大家都说给昭和公主下蛊的蛊师就藏在江南东路里,专害没出阁的闺女。 此事愈演愈烈,太守贴出了告示,谁能找出此中秘密就能获得黄金万两。喏,进城的大多是想拿赏金的,出城的大多是家里有女儿的。潘飞松朝远处的城门努了努嘴。 周清衍身子一抖。 楚恒立马给他把毯子拉高一些:还冷吗? 冷?潘飞松瞪大眼睛,你夫人这是我的描述吓到了好吗! 周清衍点点头:今天都没出太阳。 这个男子生得俊俏却双腿残疾,就算已经嫁为人妻却依旧不卑不亢,没有事事都依靠夫君。 潘飞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无奈与悲伤,一双小眼睛拼命地给楚恒使眼色,希望能让他明白周清衍的心意。 楚恒被盯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一瞥周清衍,后者也一脸莫名其妙。 半晌,周清衍不动声色地道:潘公子可要再吃些点心? 潘飞松泄了气:有劳夫人。 等到吃完了第二盘点心喝完第二杯茶,潘飞松停下:这几日为了赏金进城的人太多了,你们不给城门的士兵些许好处他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不过无妨,我小叔子在这里当差。等到天色暗一些,我去找他开门。能省不少钱呢。潘飞松大手一挥十分仗义,那些守城的可贪了,咱不能让他们站了便宜。 周清衍很想问你都逃婚了怎么一口一个小叔子?还没开口就被楚恒硬逼了回去。 男人彬彬有礼:多谢潘公子好意。我们自有进城的办法,不必为难你的小叔子。 马车渐渐走到城门口,果不其然被一群守城士兵拦了下来。 潘飞松疑惑不解,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 只见方才的美貌侍女之一骑马上前,从腰间摘下一块深褐色的令牌。守城士兵顿时脸色大变。 没过多久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城门打开,江南东路的太守大人亲自前来迎接,身后跟着的迎接队伍足足站了一条街。 太守从远处就下马步行,来到城门口时阿蔷也没有下马,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崔大人,我家公子就在车上。 崔应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哆嗦,谁不知道国师向来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 潘飞松也听见了这句话,猛地把帘子放下嘴张得能放下一个鸡蛋,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国师?无影阁的那个国师! 这话对着楚恒说,楚恒只是笑而不语。 此时崔应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马车边上:下官不知国师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望请国师大人恕罪。 马车里静悄悄的。 良久,一直素白修长的手缓慢地掀开帘子,露出一张仓冷凌厉的脸:崔大人,你这架子可是大得很呐。 崔应顿时汗如雨下。 但是他的惊吓恐怕没有潘飞松的大。这位小机灵眼看着他眼中依附于夫君的男妻吐出一句冰冷的话,让整场没有一个活人敢大喘气。 除了身边的楚恒。 都说无影阁来无影去无踪,国师更是用毒高手武功高强,残忍弑杀杀人于无形。 他,他不仅上了国师的马车,刚刚还吃了国师的点心,喝了国师的茶水。潘飞松心里泪如雨下。 谁知道那点心里有没有毒,他不会就要死在这里了吧? 潘飞松显然是被家里宠着长大的纨绔子弟,心里想些什么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周清衍看见他这副模样越发越觉得有趣,想了想挑高一边的眉,刻意放缓了声音:潘公子,你还要吃些点心吗? 第55章 纪丞 潘飞松:讨喜的男人突然肩膀一耸, 惨叫一声,声音到了喉咙又被主人最后的理智收了回去。 周清衍看潘飞松的嘴型,有些像纪丞, 莫不是那个被他逃婚的倒霉姑娘? 这边潘飞松明显被吓得不轻, 也就是不想被灭口才勉强住了嘴,这会儿笑得比哭还难看, 牙齿打着哆嗦:不, 不,不了。我,我吃饱了,多,多谢国师大人。 一段话断成好几截,全然不似方才侃侃而谈的模样。 楚恒失笑摇头, 把那个还想逗人的祖宗按回轮椅上:管管外面, 崔应还在等你。 周清衍这个见谁杀谁的国师身份当真是好用, 距离京城那么远都能让人闻风丧胆。 崔应跪在外面,弓背垂头:国师大人恕罪。 周清衍本来也不想给崔应什么下马威, 毕竟这日后还得一起共事一段时间, 他还要问清当年的真相, 真把崔应惹翻脸了倒也难办。 思及此青年语气恢复淡然:恕罪不必。太守大人,开城门吧。 崔应长舒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还好没出大事。 城门大开便, 马车缓缓驶入城中,背后是一群好奇羡慕的老百姓。 崔应原本的计划是要给国师一行人准备接风宴, 该玩的玩该乐的乐。 岂料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估计周清衍一行人过来的时间是在三天后, 因此接风宴也办在三天后。周清衍今日就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崔应上了马, 阿蔷旁边有个小厮模样的人一路小跑:这位姑娘,太守府就在左边那条街上。 是个指路的。 阿蔷语气十分冷淡:不必。阁主说了钦差住驿府他便住驿府。 崔应站在左边街道口闻言愣了愣。他是极为排斥外人进府的,府中的下人姨娘全都得派心腹监视大半年他才能安心。 但最后下属,这又是不得不提出的礼仪。 没想到周清衍居然这么简单地就拒绝了他真是太好了。崔应索性说自己要回府拿卷宗给国师过目,忙不迭跑了。 马车上潘飞松一直哆哆嗦嗦的,看得周清衍愈发想吓唬他两句,好在楚恒良知尚存,硬把这混蛋玩意儿死死按住。 没了乐子,周大爷不满地瞪了楚恒一眼,后者全然不为所动。 潘飞松做了一路马车大了大半条路的哆嗦,后来发现自己不痛不痒,于是又开心起来:这,这点心没毒? 周清衍没好气:要杀你还用毒?一剑抹了脖子都没人知道。 潘飞松半点没有尴尬,嘿嘿嘿地笑了许久:果然世人对国师误解颇深。国师大人分明是个大善人。 没给你下毒就叫大善人了?也就是你没看见外面崔应被他一句话吓到像只鹌鹑一样不敢动弹的模样。 楚恒哑然失笑。 反正驿府还没到,周清衍也乐得和人聊聊天。 交谈中周清衍发现这位潘小公子确实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葩,三言两语就把自家的事情抖落得一清二楚。 潘飞松的太爷爷白手起家,到了潘飞松父亲这一代积累下来的田产商铺已经不是小数目。 潘家子嗣单薄,潘父膝下唯有他一个儿子,潘父庶弟的独子比他还要小上一岁。 潘飞松聊天聊得口渴,嬉皮笑脸地拉开帘子朝阿莲道:阿莲姑娘人美心善,可否予我一杯茶水? 这人相貌平平,但胜在脾气好嘴甜。 阿莲清浅地笑了笑,转身倒了茶水递他。 多谢姑娘。我从未见过骑马如此潇洒美丽的女子。潘飞松眨眨眼睛,笑道,除了阿蔷姑娘。 倒是雨露均沾。阿蔷骑马在最前面闻言哭笑不得,世间谁不爱听好话呢?这话说出来就让人平添好感。 潘飞松喝了茶咂咂嘴:我不会看账本,我爹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这才想着给我娶个媳妇,帮着管账。 楚恒微微蹙眉:只为这个?真需要人管账,雇个账房先生即可,何必非得搭上女子的一生。 潘飞松也是想到这层才觉得别扭:我爹就是这么想的。要我说,账本交给我弟弟就是了,干嘛找其他人。 关键找得那个其他人,还和他相熟。一朝成了夫妻,谁能不别扭? 正说着,阿莲突然过来小声道:阁主,前面有人传话,想请他家少爷下车。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37) 潘飞松顷刻间跳了起来,头撞在车顶发出沉重的声响,男人断然拒绝:不行,我不回去! 阿莲不知看到了什么委婉地劝道:潘少爷,您下车看看来人再作打算不迟。 马车一直停在这也不是个办法。潘飞松委屈地就差咬手绢了,一脸为难地挪到马车口,猛地抬起一张犹然欲泣的脸。 这张胖乎乎的脸做出这般动作宛如楚恒穿粉嫩的裙子扮可爱,周清衍无端生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扒住了楚恒的手臂。 男人意识还没过脑子,身体就很诚实地把他搂紧,手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谁知下一刻,潘飞松哭兮兮地说道:国师大人,楚兄,你们到时候不会见死不救吧? 多大事到了生死的地步! 周清衍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径直把头埋进了楚恒怀里,朝潘飞松嫌弃地摆摆手。 潘飞松这才慢吞吞地下了车,没过多久马车重新往前走,潘飞松没有回来。 阿莲送完潘飞松回来,小声报告:来接潘小公子的是他的新婚妻子。潘少爷一见他脸上带伤神情憔悴,二话不说就跟着回去了。 周清衍嗤笑:就这还逃婚? 阿莲犹豫片刻:他那新婚妻子,是个男人。潘公子只怕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车里顿时陷入沉默。 原国律法许可男人与男人成婚,但世上不接受的人遍布大江南北。潘飞松喜欢女子只是件寻常事,由不得旁人指责。 半晌楚恒方才开口:萍水相逢,管不着别人的私事。 周清衍看了楚恒一眼,点头。随即青年张开双手环住楚恒健壮的腰,温暖厚实的胸膛瞬间填满了周清衍的心。 再说这边,潘飞松不知为何一看到那人左脸的红肿就鬼迷心窍地跟着回了家去。 两人一进房间立刻就有小厮把门锁死,不让潘飞松再次跑出去。 但是潘飞松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个,他心疼地叫了一声:哎呦,怎么被人打了? 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家里那帮兄弟姐妹动的手。没等对面那人说话,潘飞松立刻就想到,你都嫁人了不用再看他们脸色,别人打你你就打回去! 潘飞松说话宛如秋天哗啦啦的豆子,语速快的根本插不进嘴。 那人正对潘飞松,穿了一身端正大气的宽袖蓝衣,冷冷地道:你不是逃婚了? 潘飞松宛如哑巴吃了黄连,半晌方才委委屈屈地说:纪丞,咱俩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你怎么能是我夫人呢? 纪丞脸上的悲哀一闪而过,转瞬又无比冷淡地说道:不过是个虚名。 我。纪丞气短了一瞬,略微一顿,我占着你正妻之位方便管账,也能顺便替你挡一挡媒人。 潘飞松一听,诶有道理。 纪丞又接着道:你若有心爱之人,大可娶进来,不愿委屈她做妾就抬成平妻。等我把帐处理好自然会离开。 潘飞松立刻反驳:那不行。我对我娘发誓只娶一个妻子的。 纪丞垂下眼眸:我要管账,你不能休我。 潘飞松怕的是真要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做夫妻,只是个名分他反倒不在乎了左右自己也没遇见心爱的女子。 潘飞松最大的优点就是想得开:不休你。你嫁了我也有好处,离开纪府就不用再受那些人欺负了。咱俩私底下说好,名义上做夫妻实际还做兄弟。 家里的账务我不懂。你理好了直接给我弟便是。家里的田产是太爷爷留下来的不能动。潘飞松想了想道,到时候咱俩和离,东街的铺子我分你七成。 这七成一方面是感激纪丞帮着他家管账,一方面是怕和离后又有人嘴碎说纪丞的坏话。 潘飞松觉得自己这个决定聪明极了:但是说好,咱俩成婚期间,我不娶妾,你也不能娶别的人。 这是潘飞松最后的坚持,他们虽无夫妻之实却正儿八经地拜过了天地高堂。家室一人足矣,其余的多美都是累赘。 纪丞抿紧唇:我答应你。他早就不可能娶别人了。 潘飞松如释重负般舒出一口气:对了,你的脸被谁打的?下手忒狠了。 纪丞眸光亮了亮,不答:无妨,我已经打回去了。 潘飞松嘟嘟囔囔地倒在榻上:那就好。 纪丞原以为潘飞松要好好睡一觉,结果下一刻他又诈尸般坐起来:明日是不是你回门? 新妇出嫁后三日回门是风俗。 纪丞嗯一声:明日正好是纪府大小姐的及笄礼,你若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 去,怎么不去!潘飞松咬牙切齿冷笑,我还记得她把我俩推下水呢!好几年没见了,这次去纪府一定得报这个仇。 纪丞听这话终于微微扯了扯嘴角。他大概是想笑一笑,但脸僵硬了太久做不出温和的笑脸,于是只能扯下嘴角。 是夜,潘飞松在卧房里呼呼大睡,纪丞桌上的账本摆了老高。 一直跟随潘父的管家如今跟在纪丞身边,替少夫人端来一杯热茶一张热手帕:夫人,账本不必急于一时,歇息吧。 纪丞拿起热手帕伏在自己左脸上:潘柏那边如何? 管家垂下眼睛:底下人已经把真账找出来了。 纪丞冷笑:不枉我挨二房几巴掌。底下人仔细些,漏洞一个都不要放过。 管家又问道:夫人,明日回门如何安排? 我无父母宗族不是纪家人,何来回门?纪丞冷眼一扫管家,按纪大小姐及笄礼来办。 管家轻声应了声是。 纪丞揉揉酸痛的肩膀,唇边微微一勾,仿佛在自言自语:这城中谣言愈演愈烈,旁人家恨不得把闺女藏得严严实实,纪家倒是大方。 大方?管家疑惑。 可不是大方吗?纪丞笑笑,舍生取义实为大德。 冷风从门缝里渗了进来,管家看着少夫人的脸,没来由打了个冷战。 第56章 及笄礼 翌日。 谁?周清衍没听清阿蔷的话, 哪家递帖子? 阿蔷语气十分复杂:纪家,据说家主的侄子在京城做官。今日纪家小姐及笄,昨天听说阁主来了想请您去添添喜。 周清衍还是嘉兴帝的心腹时, 京城里哪家办大事都得递帖子虽然鲜少有人真心愿意他去, 但是面子上不能得罪。 而且这帖子也不是随随便便下,不说提前一个月, 也得提前十天, 烫金的帖子名家的书法,挑挑拣拣筛选一番才能报给国师。 周清衍生病之后逐渐淡出朝堂视野,但是明眼人也不敢小看他。 没曾想来江南东路没到一天,就收了这么一封帖子。纪家大概觉得自己做的不错,阿蔷却觉得这玩意拿着烫手。 周清衍不在意这些,他在意其他的点:如今江南东路谣言四起, 纪家还敢大张旗鼓办及笄礼? 按照谣言的说法, 不是明目张胆地给下蛊的人说:我家有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正在等着你呐! 这纪小姐真不是捡来的? 楚恒思索片刻:我们初来乍到, 纪家小姐在家中地位如何不知。 周清衍薄唇一勾: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阿蔷备礼,咱们给纪小姐贺喜去。 青年昨夜有楚恒按摩, 还有柳衾温声细语的安慰, 难得的一觉睡到天亮, 今日起来神采奕奕,甚至连寻常苍白的唇都多出了几抹血色。 病着的时候就十分勾人,更遑论如今气色渐好, 看得楚恒心潮澎湃。 周清衍若有所思:这谣言听着像为咱们特意准备的。算算时间,他这边刚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江南东路就传出了谣言。 要说此事与巫蛊之术无关委实牵强。 左右他也要查昭和中蛊一事, 送上门来的线索没道理不用。 楚恒看着那人坐在轮椅上捏着光洁白皙的下巴, 忍了又忍, 终于在某个混蛋玩意不经意间地舔唇后破了防。 男人不动声色地朝窗外看了看很好空无一人。 周清衍奇怪地看着他:子渊你在做什呃。青年未尽之言语尽数淹没在细微的摩擦和吞咽中。 男人一手伸到他脑后,良久才终于放开。 周清衍气有些急,眸中有细微的闪光和深邃而浓烈的情意。他小臂搭在男人的肩膀上,修长的十指在男人脑后交织。 半晌他在男人耳边说上一句什么。细弱而轻柔。 楚恒眸光愈发深:别惹火。 青年放开手,头一偏嘴一嘟极为无辜:我哪有? 楚恒从轮椅上起来,手轻轻按了按周清衍没有知觉的后腰:再等等。 没等这祖宗再说出什么让他气血翻涌的话,楚恒把人推出房门:阿蔷的礼大概备好了。 周清衍无声地笑了笑,面上无比正经:那便走吧。 纪家不愧有个在京城做官的亲戚,宅邸极为豪华。红漆三开大门上面镶着金铺首,大红灯笼一边挂满了房檐,甚至连门口都铺上了青石砖。 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周清衍由阿蔷推着,楚恒走在他侧面。青年眼尖,一眼看见了那个小而精致的铺首,语气讽刺:螭吻。 螭吻是什么?阿蔷读书不多,问道。 周清衍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同时上学堂,怎么恭垣和阿莲就比你有学问。 阿蔷委委屈屈地撇嘴,她看不懂嘛。阿莲学得好又不代表我学的好。 楚恒失笑片刻,解释:螭吻乃龙九子之一,可吞万物,传说有镇宅辟邪之能。 龙子如今何人都能用,要让嘉兴帝知道非得吐血三升不可。 他们到了门口递上帖子才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前来迎接:周大人,有失远迎。我家老爷恭候多时了。里边请里边请。 阿蔷暗处蹙起秀气的眉,显然对纪家的待客之道十分不满。当初苏青可是在宫门口就迎接的。 阿蔷脑子转不过弯,总认为自家阁主值得世间最好的。 周清衍笑得温和有礼,跟着管家一路进了纪府。纪府处处都透出金碧辉煌之感,但内里摆设却是毫无章法。 三人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底下人照纪家下人的指引放下贺礼,阿蔷则推着周清衍进到大厅见到了纪府的主人。 大厅里人还不少。 周清衍眼眸一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大厅里有人回过头,惊喜地叫了一声:国师大人! 紧接着是一个胖乎乎的身躯飞驰而来。 潘飞松笑眯眯地朝阿蔷道:阿蔷姑娘辛苦了。我来推我来推,别伤着姑娘的手。 她手上练鞭做事的老茧比你细皮嫩肉的手糙多了。周清衍心里默念一句。 阿蔷挺喜欢潘飞松的。嘴甜无害,说话又不会弯弯绕绕,好相处没心机脾气还好,但这轮椅真不敢给他推。 怕这个纨绔公子哥不注意把主子颠着。 楚恒默不作声按住了潘飞松的手。 直到大厅中又传出一人的声音:飞松,路不平还是别推了。 楚恒看向说话那人是个模样清秀的青年,年岁不大,鬓发服饰都极为老成,右额上有道明显的伤痕。 青年从人群中走出端端正正行了大礼:见过国师大人,公子。 楚恒默不作声回半礼。 潘飞松放开轮椅扶手,乐呵呵的:国师大人,你们也来参加纪小姐的及笄礼啊? 潘公子。柔儿是你小姑子,不知礼数! 周清衍一看,说话的大概是纪夫人,上了年纪的女人满脸威严,坐在正首左侧,右侧不出意外就是纪老爷了。 潘飞松半点都不客气:我只有小叔子,哪来的小姑? 纪夫人顿时脸气得通红,纪丞反倒隐秘地笑了笑。 纪老爷一记冷眼让妻子闭嘴,连忙走到周清衍面前跪地稽首:见过国师大人,国师大人万安。 他这一跪其余纪家人也都跟着乌泱泱地跪了一片。 他大概是想对国师表示尊敬,却没想过稽首之礼和纪丞相比风骨平白矮了三分。 不过周清衍懒得管这这些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他今日来主要是想看看那位顶风作案的女中豪杰。 因此周清衍淡淡地笑了笑:不必多礼。 纪老爷起身把人迎到上座:小女及笄会在一个时辰后开始。还请国师大人稍等片刻。 周清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两眼,拉过楚恒的手十指相扣:子渊,你坐我腿上好不好? 纪老爷脸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讪讪不知所措。底下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气氛一下子陷入僵局。 他还以为这个男人是国师的侍卫,没想到两人居然是这个关系! 楚恒无奈地看向周清衍。他知道这人是不高兴了,因为纪家人轻看了自己。 楚恒其实不在乎这些,他身上没有一官半职,百刃楼又鲜少在人前露面,前面又有周清衍国师的光环,旁人注意不到他实属正常。 但,这人深爱他,看重他,甚至为他发脾气都让楚恒心里一暖仿佛久旱逢甘霖,冬夜遇春生。 纪老爷脸色发白勉强笑笑:是小人招待不周,这位公子请上座,上座。 楚恒宁愿不坐坐着和阿衍隔了一张桌子,反倒不能时时刻刻碰到他了。不过天大地大,还是哄小祖宗高兴最重要。 这下周清衍脸色才稍缓和。 下人上了茶水点心,潘飞松不知为何又悄悄凑了过来小声说:国师大人,你怎么会过来看及笄礼? 没等周清衍回话,潘飞松又接着道:你来就是给他们面子,他们不是什么好人,纪家人心眼可坏了! 周清衍每每和潘飞松说话都像和三岁小孩儿说笑,闻言乐不可支,索性装模作样地垂下头压低声音:为什么这么说? 这下潘飞松可来了劲:你不知道,我夫人就姓纪,十二岁前是纪家庶出的七少爷诶,你拉我作甚? 最后一句是对着纪丞说的,潘飞松一脸奇怪地回头:怎么,你要喝茶? 纪丞脸上的表情一僵:这个呆子! 周清衍好整以暇地看着纪丞叹了口气:嗯,我想喝茶了。 潘飞松随即一脸正常地端起他的茶盏,吹凉了抿了一口:没放姜,喝吧。 要喝茶你便说嘛拉我作甚。潘飞松嘀嘀咕咕,我这儿正说到关键呢。 纪丞的手被一个茶盏塞得满满的,确实是没手拉潘飞松了。青年喝了口茶,余光看了眼相谈甚欢的两人。 在京城只手遮天的国师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人家把你卖了你指不定还乐呵呵地帮着数钱。 纪丞素来有自知之明,他的学识只够做些宅门之事,城府心机也只够保护潘飞松这个傻乎乎的二愣子,绝对不是周清衍的对手。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38) 他怕潘飞松被骗。 不过如今看来 纪丞看着两颗低垂的脑袋,猝不及防和楚恒两眼对视。 这个国师的男宠似乎并不简单,他朝着纪丞有礼而疏远地微微点头,随即把国师细碎的头发梳到脑后,时不时提醒他喝水撑撑腰。 也不知潘飞松给他说了些什么,周清衍抬起头时一脸的意犹未尽。 然后呢?周清衍觉得文泉先生说书都没这么精彩,你还没说你夫人为何十二岁后就不是纪家人了? 潘飞松刚要开口,那边突然一声锣响。 众人的眼光立刻集中到门口那里款款走进一个披着及腰长发,一袭白裙身形袅袅的少女。 少女一把团扇遮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羞涩而灵动的大眼睛目视前方,大厅众多宾客她都不认识,却也没有不知礼数地四处张望。 少女莲步轻移,走到正中央时未施豆蔻的双手缓慢移下团扇,露出一张白皙小巧的脸。 纪小姐闺名纪婉柔,在江南东路颇有盛名,众人赞她有两点:青辞文采过人,相貌倾国倾城。 如今文采是体现不出来了,但纪婉柔最得意自己这张脸,又酷爱白裙她在京城的哥哥曾赞她白衣有京城贵女之风。 但是如今,惊艳众人的想法并未实现。在场的宾客看着她时皆是一脸寻常,甚至有几人疑惑不解。 纪婉柔茫然地站在原地,直到微微侧头看见了周清衍。少女瞳孔一缩,呼吸刹那间一滞。 喏,她就是纪家小姐。潘飞松小声道,那年偷了小丞的诗作说是自己做的,搏了个才女之名。平日里最爱穿白衣了。 潘飞松说到此处顿了顿,眼睛不由自主在周清衍身上瞅了瞅。 青年和他对视半晌,恍然大悟,又回头朝楚恒无辜地眨眨眼:不怪我。 楚恒一看站着的纪婉柔,后者脸上不复方才的得意之色。男人见她双手握紧眼神阴鹫不由得皱眉。 楚恒:怪你,太扎眼了,抢了大小姐的风头。 楚恒这话也没压低声音,顿时传遍了大厅每个角落。 场面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第57章 查案 在大多数时候楚恒都是彬彬有礼的翩翩公子, 从这路上他对白玲就能看得出来。 但今天不知道为何没有给纪家的小姑娘留一点面子。 纪婉柔手上的扇柄都快被捏断了。 潘飞松无声地哇,悄悄凑近周清衍:楚公子原来这么蛮横的吗? 蛮横这个词逗笑了周清衍。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玩意儿在一片寂静中给了潘飞松一个意味深长而又无奈的眼神。 事实上,这里是纪家的地盘, 今日又是纪婉柔的及笄礼, 楚恒此言说得极为不客气,甚至遭人嫌恶。 纪婉柔那点想引人注目的小心机逃不脱周清衍的法眼, 不过青年并不在乎这些虚名别人想要, 拿去就是。 楚恒从不着急洗清自己侍妾的身份,但对周清衍偏心到此种地步:但凡旁人有一点不好的心思,男人都觉得是天大的冒犯。 周清衍能懂,无奈之余不可否认心中的幸福感。 思及此,又过了半晌周清衍方才打了圆场:皮相只是身外之物,纪姑娘别误了吉时才好。 纪婉柔仿佛惊醒般瞪大眼睛, 脸上的冷意和嫉妒被压了下去, 露出甜美温柔的笑意, 顺着及笄的事宜做下去。 一群人平平淡淡地看完了纪婉柔的及笄礼。纪母果然很疼这个女儿,及笄所用的各项首饰, 无不都是千金难求。 周清衍若有所思:这倒奇怪了。 隔了一个座位, 纪丞眸光一闪。 及笄礼过, 纪家还给各位宾客准备了宴席,男人们有小厮们带着前往前厅,女眷们则跟着纪母前往后院。 方才楚恒出言不逊, 纪父居然还想留他们下来吃席,话里话外间尽是巴结之意。楚恒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和周清衍默契地对视一眼。 吃席自然是不可能的, 周清衍能来都是看在巫蛊之术的面子上。 阿蔷正打算有礼有节地回绝纪老爷, 纪婉柔迎面走了上来短短的时间她换了一身粉裙。 芳华正茂的姑娘穿如此鲜嫩的颜色正是相得益彰。 我家小女仰慕国师大人许久。婉柔, 还不过来见过两位大人。纪父朝纪婉柔道。 纪婉柔一来就先给周清衍施了一礼:婉柔方才冒犯,还望国师大人不记小人过。 楚恒默契地停在周清衍身边。后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愈发强大,闻言面不改色:哪里的话。 纪婉柔露出隐秘羞涩的笑容,声音又软又轻:小女子早就听说国师盛名,今日得见是小女子的荣幸。 方才白裙多有冒犯,还望公子莫要怪罪。纪婉柔说着又朝楚恒行礼。 这行为可比方才她爹讨喜多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楚恒瞥她一眼,冷淡地敷衍了两句。此后一行人出了纪府,回到驿府。 这么一折腾,就去了大半天。 一进驿府楚恒就立马把周清衍从轮椅上抱下来放在床上。周清衍如今腰上没力气,无论怎么坐都不会舒坦的,最好的就是躺着有人按摩。 周清衍一躺下去就轻微地舒出一口气,漫不经心地把被子垫在了身下,问道:纪家这场及笄礼你觉得如何? 楚恒没有回答,而是先把周清衍身后的被子扯出来引起了周大爷的不满,再趁着周大爷还没来得及开金嘴前塞进一个软枕。 枕头软硬适中,比被子舒服多了。 周清衍微微眯缝起眼睛,眼尾不自觉地向上愈发像只勾人的红狐。 红狐不甘寂寞地伸出爪子挠了挠旁边的饲养人:说话。 不好说。楚恒反手将他不老实的爪子抓在手心,纪家老爷夫人都很疼女儿,但及笄礼又办得极为不是时候。 周清衍点点头。 楚恒又道:行为两相矛盾,不如看看纪家周边的人有什么线索。 周清衍听出了他话中之意:你的人已经查到消息了? 楚恒眸中闪过星星点点的笑意:听听看? 周清衍毫不犹豫:听。 楚恒把人叫了进来都是熟人。 陆强还是默不作声地跟在薛文瑧身后,后者穿了身青色的长衫,初春时节折扇片刻不离身,没扇周清衍都觉得阵阵凉意。 薛文瑧淡淡笑着:见过 周清衍摆手打断他:说正事。 薛文瑧于是说道:最初巫蛊之术的源头是从西街袁家小姐开始的。 袁家是开布庄的,底下有一批织工极为精巧的绣娘,所以布庄的生意年年翻番。薛文瑧道,袁老爷膝下一儿一女,女儿袁巧巧一个月前死于房中,浑身溃烂脓水遍地。 袁巧巧多大?周清衍立刻问。 周清衍不愧是在嘉兴帝手下全身而退的人,一言抓住了要害:十五。两个月前刚及笄,原本会被许配给太守的小儿子。 崔应的小儿子。 袁巧巧死后,街上陆续有刚及笄的少女莫名死去。薛文瑧顿了顿,除了都是十五十六的年纪外,没有共同点。 这时陆强突然拉住了薛文瑧的袖子,眼睛直直的:潘家。 嗯,我知道,我马上要说。薛文瑧回身轻声道,看向陆强时眼神总是十分温柔。 东街的潘家也是城中有名的大户。潘家小辈嫡系只有一个少爷字飞松。 楚恒了然,点点头。 潘小少爷有个庶弟,野心勃勃。潘老爷大概是为了保全家产,让纪家庶出的七公子纪丞嫁给了自己的独子,随后把账本全给了刚过门的儿媳妇。薛文瑧说起此事只觉得颇费口舌。 我听潘飞松说,纪丞早在十二岁便不是纪家人了。为何?周清衍听了这一转,问道。 因为纪丞十二岁那年,纪婉柔偷了他的诗词赠与崔太守,由此搏了个才女之名,为防止事情败落,把纪丞推进了水里。 纪丞被潘家公子所救,从此成了个死人,直到大婚嫁给潘家少爷才重新活过来。薛文瑧道。 周清衍突然懂了:纪丞做了潘飞松的正妻,管着潘家偌大的家产,尤其潘家嫡系小公子手不能抗肩不能提。 纪丞可不就是个香饽饽吗? 周清衍思索片刻:纪家办这场及笄礼,或许是为了让纪丞回来。 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商人逐利。纪老爷再疼纪婉柔,潘家的家产明显更为重要。 纪老爷如此做,纪夫人为何会同意?楚恒皱眉问道。 周清衍叹了口气,是啊,说不通。 楚恒揉了揉周清衍的头发:倒也不必着急。纪府走不通,咱们去袁府看看。 袁府比起奢华的纪府显得朴素许多,朴素典雅,上上下下都着缟素,一派穆然。 袁家小姐袁巧巧,虽然相貌平平,但温柔婉约待人和善,虽然比不得纪婉柔光彩夺目,但袁家上下没有哪个不疼爱这个小姐。 过了一个月,周清衍看见袁老爷时,后者仍旧是满眼悲伤。 小女的尸身由仵作验过,如今已经入土了。袁老爷声音难掩疲态,只怕帮不上什么忙。 周清衍听说袁老爷今年才四十,短短一个月已经是满头华发。 半晌,楚恒才道:袁老爷节哀。我们不是来叨扰小姐的,还望老爷许我们进袁小姐闺房看一看。 没出阁女子的闺房自然是不能随便进的。 人都没了还谈什么闺房?袁老爷叹了口气,之前太守已经派人搜查过许多遍,你们想进便去吧。 袁巧巧生前的大丫鬟带他们穿过花园,推门进去 那是一座十分雅致的小院。入眼是实木的桌椅,桌上白瓷瓶中摆一束梨花,屏风上的茂林修竹栩栩如生,左边圆拱墙上放下浅蓝的帷帘,右边摆了一张绣架和一把古琴。 再没了其他东西。 大丫鬟叫蜡月,跟着他们四处查看,便走便抽搭:小姐走了之后,夫人都不敢进这间院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睹物最伤人。 周清衍无言,眸光落在绣架上:你家小姐时常绣东西吗? 嗯。小姐绣工可好了,平日就爱摆弄绣架。蜡月道。 周清衍走过去,只见绣架上是一个还没有绣完的风景图高山泾河,远雾盘绕,雾中隐约露出一只翅膀线断在翅膀处 翅膀的最前端,露出一星点极为不明显的红。 周清衍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那点红上:你家小姐爱用红线绣鸟? 蜡月愣了愣:怎么会。红鸟犯忌讳的。 红鸟不是凤凰就是红鸾,前者非皇家不可用,后者主春鸾心动。袁巧巧素来乖巧听话,做不出这种事来。 楚恒突兀地一皱眉,一把拉起周清衍的手。 蜡月下意识地惊呼:国师大人,你的手! 作者有话说: 抱歉小可爱们,昨天没更新,主要是昨天换榜,轮空后心态不太好(鞠躬),这本小说数据一直起不来,处于那种隔两天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写不好这类文。不过现在大概是想开了,无论数据好不好都要把它认认真真地写完(鞠躬)。 第58章 纪婉柔身死 周清衍往自己手上看去, 指尖摩挲了一下:有些像你们女儿家用的胭脂。轻轻一稔会变成粉末状。 楚恒看着周清衍食指和拇指上明显的红痕轻微蹙眉,随即抓住后者的手腕,朝蜡月道:劳驾能打盆水来吗? 周清衍突然停下, 温热的指尖小幅度地在楚恒掌心剐蹭了几下感受到男人掌心突然升高的温度和紧绷的皮肉, 这混蛋玩意儿十分满意地笑了笑。 此人在外人面前素来是装的人模人样,眉眼丝毫未动, 只有笔挺的鼻梁稍稍一耸, 唇瓣微抿轻勾,端的一派儒雅公子的风范。 他对腊月说:姑娘有劳了。 蜡月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微微一愣,又被这话唤回心神连忙道:奴婢这就去打水,二位贵客稍等片刻。 蜡月说完走了出去,边走边忍不住回想那两只手。都是男子的手,却意外地和谐, 没来由地让人羡慕。 这一厢蜡月刚刚走出去, 那一厢楚恒狠狠地一咬牙, 绕到了周清衍身后把后者的两只手全擒住。 这是个楚恒很熟悉的动作,熟悉到男人如今喉结下意识地一动。 楚恒下手知道轻重。周清衍并不觉得疼, 这人全然没有一点受制于人的自觉, 桃花眼眸光促狭, 眼尾一挑:楚公子,你想什么呢? 周清衍此人,逢人只管笑三分, 心意未曾抛一片;对着楚恒就仿佛打开了所有的外壳露出里面爱玩闹的性子来。 楚恒闭上眼睛:手别乱动。 周清衍不太满意:子渊,你绑着我还说我乱动? 我说方才! 子渊, 你心跳得好快啊。周清衍定了定, 忽然勾唇一笑, 说道。 这笑又和方才对着蜡月时的笑不同, 平添三分生气。 楚恒气息顿时一噎,手上一松。 周清衍轻松抽回手,转过轮椅,食指勾着楚恒的下巴,眨眨眼睛偏头笑道:宁心静气,子渊,是什么,让你心不静呐? 二位公子,水来了。就在此时蜡月推门进来,端着一盆热水。 楚恒还没来得及反应,周清衍已经将手收了回去,端端正正地谢过蜡月,半点不复方才魅人的模样。 楚恒一时气结又被这祖宗摆了一道。 不过,如此也好。至少他方才的模样没被别人看了去。 周清衍手上的颜色看着清浅但是很难洗去。青年在水中搓了搓手指,洗的差不多才拿出来,指腹上还留有淡淡的红。 蜡月奇了:这胭脂怎的这般难洗? 周清衍看了眼手,笑道:或许这不是胭脂呢? 蜡月闻言没来由打了个冷战。 随后周清衍和楚恒又在房里逗留了会儿。袁巧巧的衣物服饰大多古朴典雅,也因此那套正红的嫁衣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蜡月一见嫁衣就忍不住红眼:这衣裳还是小姐亲自绣的,那晚小姐就是穿着它 蓦然之间周清衍回头看她。 蜡月顿时一愣,慌忙解释:我家小姐不是水性杨花。小姐早与崔小公子定有婚约,只待天气暖了就成婚。那日,那日小姐只是想提前穿穿衣裳。 未嫁之女在家不可穿红衣是从前朝留下的风俗。 前朝皇帝认为红衣血煞太浓,没嫁人的女子阴气重压不住,容易滋生邪祟。 后来原国建立后,这风俗也一直沿袭了下来。 周清衍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他在意的是另一个点:袁小姐只在那一天穿过嫁衣吗? 蜡月点点头,复又垂头:崔小公子本想把嫁衣带走,我家老爷和崔大人都不同意,崔小公子一直都没放弃。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39) 死过人的红衣自然不吉利,更何况袁巧巧只是个没过门的准儿媳,崔应不同意太正常不过了。 至于袁老爷,大概只是想多留一件是一件,毕竟之后再没有新的了。 周清衍和楚恒离开袁府时已经是夜幕初降。江南东路的宵禁很严,只要太阳一下山老百姓便不许在街上走动。 偌大的街道上只有时不时吹过的冷风和忽远忽近的敲锣声,伴随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楚恒平稳地推着轮椅。 周清衍仰头看漫天的繁星:这里倒不如京城繁华。 楚恒:天子脚下,自然繁荣。 周清衍淡淡一笑: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京城。但是多得是江南东路这样的地方。 楚恒不可置否,脱下外套披在周清衍背上:夜里凉,裹着些。马上要到驿府了。 玄黑的长袍落在身上,残余的体温不知不觉间沁入周清衍心扉,后者手抓着长袍边缘,轻轻应了一声:嗯,回去刚好可以休息了。 然而楚恒没让他就这么睡觉。 驿府,氤氲的雾气弥漫在整个房间中,窗柩上盖了一层大红的帷幕,将卧房内的事务遮得严严实实。 阿蔷她们都知道,只要帷幕落下来就代表着谁也不能去打扰,阿蔷于是贴心地把门锁了之后默默离开。 屋内忽地传出一阵闷哼仿佛鼻腔传出的粗气,隐约带着点哭腔和疼腔。 楚恒蓦地一笑:哭什么,小时候打架也没见你哭过。 周清衍没说话,微微仰起头露出雪白的脖颈。楚恒干脆摸了摸,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 袁巧巧的屋子里不好想的事情,如今倒是可以想个够了。反正时间还早 翌日,直至日头升上了中央,周清衍方才中睡梦之中苏醒。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右手下意识地去摸旁边的被褥。 摸到了熟悉的手臂,周清衍于是安了心,撑起上半身的时候动作突然停住。 周大爷啧的一声,毫不客气地去推楚恒:醒了还赖着呢,快扶我一把。 男人边笑边起身,大手直接按在了周清衍后腰处后者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楚恒跳下床,扶着周清衍坐在床边轻声道:本想让你多睡会儿,没想到你醒的那么早。 周清衍:不早了,我看这天色都快正午了。 楚恒又是轻轻笑了笑,取下鞋子半跪在地上,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握住周清衍脚踝,后者猝不及防地眯起眼。 这是两人敞开心扉后楚恒养成的习惯。  周清衍第一次看见楚恒跪地为他穿鞋吓了一跳,当场就把腿缩了回来:男儿膝下有黄金。 楚恒没有半点不自在,强行抓住脚踝不让他跑,声音理所当然:黄金换不来阿衍一笑。 周清衍一时语塞,半晌别扭地移开眼睛,鼻尖却浮起一点红。 这边楚恒帮他穿好鞋,打横抱他上了轮椅:你今日能撑起身子,这腰伤似乎有所好转。 周清衍:好些了,至少能动弹。 楚恒闻言眼眸中浮起一片欢喜。 这边两人你侬我侬地吃着早膳,周大爷例行公事般调戏楚大琴师几句。 昨夜吃够了甜头的楚恒没有反驳,临到头只意有所指地道:我听你今日嗓子尚可。 周清衍喋喋不休的嘴突然停滞。 楚恒盛了小半碗汤给他:看来晚上你所言有假。 周清衍只害怕了一瞬间就不服气地挑高眉峰:我所言假不假,不得看你么? 这话中的意思可就多了。楚恒眼眸一沉,默默地盯着周清衍,半晌突然放下筷子朝着周清衍走了过来。 还没把人抱起来,敲门声突然响起楚恒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周清衍搂着楚恒的脖子哈哈大笑:楚大少爷,大庭广众之下可别露馅了。 后面这句周清衍把声音放得很低,凑到楚恒的耳边。 酥痒的触感从耳廓刹那间传到心底,楚恒喉结一动。 周清衍心情很好:阿蔷进来说话。 谁知进来的不只是阿蔷,还有薛文瑧和陆强,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怎么了?楚恒放下周清衍,心下一沉问道。 薛文瑧脸色难看地开口:纪婉柔,死了。 周清衍眼眸一瞬间瞪大,好在很快恢复原貌皱眉:仵作验过尸了吗,可有什么发现? 阿蔷回答:死法和袁家小姐一模一样,崔大人已经带着仵作先过去了,派人来通知您。 周清衍毫不犹豫:我们也去。 一行人到了纪府时,昨日人声鼎沸欢声笑语的纪府今日一片哭嚎,隔老远就能听见纪夫人声嘶力竭的大哭声。 进了门,前厅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尸体没见着就听见人群中间爆发出一阵大喊:是你这个贱人害我了女儿! 你就是巫蛊之术的凶手! 全场哗然一片,紧接着是一阵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下别说尸体,周清衍连崔应的声音都快听不见了。 声浪一阵又一阵地袭来,吵得周清衍心下有些烦躁。 青年在京城就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到了江南东路更是如此。 阿蔷顺从地拔出剑,剑光一闪而过,径直斩断了旁边一棵大树上小半的枝丫。这是棵树干足足有两人合抱之粗的大树。 就算只有小半枝丫,掉在地上的声音仍旧不可小觑。 一瞬间场面安静下来,一群人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周清衍。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身形瘦弱脸色苍白一副病弱公子的打扮,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他。 青年目光仿佛淬过了寒光,一眼如刀割剑刺,一一扫过去时竟无人敢与他对视。 阿蔷冷着脸收剑入鞘,在场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周清衍方才缓慢开口:方才说凶手的人,在哪? 纪夫人被身边的人推了推才慌忙站起来:是民妇。民妇要揭发,潘家的长媳纪丞就是江南东路行巫蛊之术的凶手! 潘飞松立刻大叫一声:不可能,小丞不会做这样的事。 周清衍没看潘飞松,眼光直指纪丞,后者眼圈青黑脸色苍白,始终沉默不语。 潘飞松去拉纪丞:小丞,你快说你不是凶手。 第59章 崔正 纪丞呼吸很沉, 目光呆滞地看着底下纪婉柔浑身流脓的身体,不忍心似地偏过头,结果一转头又恰好和周清衍四目相对。 青年眸光沉静如水浅淡如云, 完全没有被纪夫人那几句话和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所影响。 纪丞张了张嘴下一刻又抿紧唇瓣, 用力把头别开。 潘飞松一脸惊讶:小丞! 周清衍心中了然:来人。 众人多少有些奇怪。来人,人在哪里? 这青年身着白衣飘然似谪仙是不假, 身边推轮椅的男人也是器宇不凡, 但再怎么看也只有三个人。 总不能让那个砍树的女子一个人来吧。 岂料这白衣公子话音刚落,纪家大院里突然出现五个身着盔甲的高大士兵。 阁主。为首一人肩上有一片极细的金色羽毛。此人为金戈十卫之首,名施尔。是副阁主周恭垣一手教出来的,比周恭垣更不爱开口。 周清衍话音冷淡:收尸验尸,把纪丞带走。 施尔低头:是。底下四个人加上阿蔷整齐有序地上来。 纪丞没有半点反抗,双手被两个侍卫反绑在身后, 墨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面容看不清神情。 潘飞松急了:你们放开他! 一直默然不语的纪丞方才抬起头来, 朝着潘飞松低声说上一句:回去吧。 潘飞松慌乱之间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想来拉人。 楚恒见状失声叹息一声, 微微摇头:傻孩子。 周清衍见状看了楚恒一眼,微不可察地回了一句:傻人有傻福。 这样的傻福得伤害身边人多少次才能保存得下来。 楚恒淡淡一笑, 也不和周清衍争辩, 只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把手伸进周清衍的背上, 食指悄无声息地在青年背上划着圈。 不经意间的酥痒感从背上传来,周清衍挺直了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者回以一个无辜的眼光。 那边潘飞松有想救人的心却没有救人的本事,侍卫毫不犹豫地把他掀翻在地两三次, 可怜潘小公子摔了个鼻青脸肿却仍旧不依不饶地冲上来。 周清衍啧的一声。 阿蔷立即绕后一把敲晕了他,潘家的下人连忙出来把自家少爷抬起来跑了至于纪丞, 爱死不死吧。 等等! 眼看着周清衍马上要功成身退, 人群中突然跳出了一个人。此人也是二十好几的少年郎, 一张方脸上浓眉小眼, 倒是锦帽貂裘颇为不俗。 楚恒微微眯起眼:崔小公子,你这是何意? 纪夫人原本还抽抽噎噎地不肯放纪婉柔离开,见状也是愣愣地看着来人。 崔太守家的小儿子,袁巧巧的未婚夫崔正,突然出现在纪婉柔身死的纪家大院。 崔正正面对上楚恒,腿没来由地有些发软。分明身居高位的国师大人是坐在轮椅上那位,而此人不过是个给国师推轮椅的禁脔。 崔正稳下心神抬高下巴:我与国师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周清衍嫣然一笑:我与我夫君要走,你算什么东西? 楚恒心性坚定才没笑出声,但是身旁阿蔷已经乐得欢快少女清脆欢快的笑声响彻整个鸦雀无声的纪家大院。 楚恒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闪:崔小公子,纪小姐死得不明不白,国师要查清真相,你为何从中阻拦? 夫人,崔小公子方才所言是为夫的不是。为夫与你赔个不是。楚恒蹲下来,朝着周清衍露出一个幽怨哀愁伤心难捱又强颜欢笑的表情。 阿蔷笑声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恒,看了眼自家公子,又回过去看了眼楚恒,喃喃自语: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周清衍没什么表情身上下意识地一抖如果你在床上生龙活虎的夫君突然露出宛如独守空房几载看见当家的带回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妾似的表情。 如果此刻不是有正事在身,周清衍能当场挥拳把楚恒打出五里地。 从崔正的角度看不见楚恒的表情,只听见他刚才说的话被噎得无言以对,好半晌才道:杀死纪小姐的凶手不是纪丞吗? 周清衍余光一瞥纪丞:纪婉柔死状与其余中了巫蛊之术的女子相同,就算是纪丞作案也定然不知他一个凶手。 本大人奉命前来调查巫蛊之术,自然要将一切经过都查得明明白白。 崔正还不死心:可是我爹 周清衍眼中寒芒一闪:你能代崔太守说话? 崔正背上渗出一身冷汗,闭了嘴。眼看着这白衣青年坐在轮椅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就总是忍不住忽视他的身份。 好在周清衍离开了皇城就少了那股吃人不吐骨头的气势,冷淡地扫他一眼:崔太守要查案让他自己来和我说。 崔正不敢质疑低下头。 一行人临走前,周清衍蓦然之间又回头吓得崔正心都快跳出来。 阿蔷适时地代周清衍开口:崔小少爷,你一介草民不过是投胎投得好,我家公子今日屈尊与你说话已是看在崔太守老来得子的面子,望你好自为之。 崔正垂下去的头涨成了猪肝色,咬碎一口牙方才憋出一句:是。 崔正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这么丢脸过。崔应对这个老来子向来宠爱至极,要什么便给什么,崔正自己对人也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江南东路哪个不赞崔正一句好儿郎,偏偏从京城来了一个周清衍一个楚恒,把他贬低得一无是处不说,他还得忍气吞声地应和他们。 崔正眼睛不知不觉间赤红一片。 直到纪老爷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崔公子。 崔正猛地一抬头在刹那间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纪老爷。 纪老爷叹了口气:你之前说的事是我家小女无福,便罢了吧。 崔正满脸愧疚,眼圈一红:巧巧身亡之时我便想与她共赴黄泉,奈何家中父母已年老,幸得柔儿耐心宽慰才苟活至今。我本想等柔儿及笄就娶她进门,奈何 崔正双眼失神:大概是我命中无福,配不上巧巧也配不上柔儿。 纪夫人忙擦了眼泪迎上来:崔公子不要这么说。婉柔是当真心悦于你。只是那纪丞见不得柔儿好才害了她! 幸好国师大人明察秋毫,定能让那贱人付出代价。纪夫人恶狠狠地说。 崔正叹了口气:不知夫人可否让我进柔儿故居看看,带走她的嫁衣。 纪夫人原本满心欢喜地要将女儿嫁给崔正以后便能和太守家结为亲家。冷不丁出了这档子事,红事变白事,活生生的女儿没了。 既然崔正如此情深,让他看看也无妨。 纪夫人如此想着,随即将人引进了纪婉柔的闺阁。 另一边周清衍一行人刚出房纪家大院,周清衍忽然冷着一张脸:不要你推,你给我滚过去! 楚恒笑着躲开,招手让阿蔷上来。 阿衍怎么生气了?楚恒说,嗯?难不成是夫君今日的表现还不够? 周清衍瞪大一双桃花眼,眼中熠熠闪着恶狠狠的光:不许撒娇! 楚恒眨眼:我没有。 不许眨眼!周清衍又凶。 楚恒一脸失落,眼中的笑意却几乎要溢出来:夫人这要求为夫可是做不到。只有死人能不眨眼。 男人一边逗着周清衍一边看着青年气哄哄的模样。鼓着气的阿衍当真像极了生气的小猫,小猫爪在空中挥出了残影,但尖利的爪尖却舍不得露出来。 周小猫一会儿气鼓鼓地骂人,一会儿又委屈地直哼哼。 哼得楚恒心都化了。 男人失笑抚过周清衍一缕黑发:好,日后都不这么说话可好? 周小猫这才满意下来,把爪子收回来蹭进楚恒怀里。 走了有一会儿楚恒方才听见周清衍低低的声音:只有我能做。 这人多霸道,强抢民男不说还不给工钱,平日里动不动就生气要哄生病要喂,在外面还不许这不许那,桩桩件件简直令人发指。 但是可惜被强抢的楚大琴师不仅没有任何怨恨甚至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阿蔷看着不一会儿就和好如初的两人,乖乖让出了位子去后面和施尔并排,边走边说:楚公子真惨。 施尔看她一眼:不惨。 还不惨? 两口子的事,你懂什么?杜如异不知何时跟在了旁边,笑道,相爱之人在一起便是天大的恩赐,乐还来不及如何能说惨?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40) 阿蔷挺喜欢楚公子身边的杜姐姐,只觉得这个姐姐又好说话又懂得多,还不像公子句句带刺。 听她这么说,阿蔷便也乐滋滋地听了。 周清衍刚回到驿府便让人给纪丞松绑,带着人进了正厅。 纪丞心生诧异地揉着手腕,不明所以地跟进去。 谁知一进去周清衍第一句话就是:你如此撒手不管,潘飞松可得好好吃一番苦头了。 俗语说的话打蛇七寸。潘飞松显然是纪丞的死穴后者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很难看,半晌方才道:国师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哇呜,马上新年了呀,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60章 人间 没什么意思。飞松啊, 你自小文不成武不就,现如今纪丞被抓了你一个人怎么能管好家族事务呢。说话的是潘老爷的姨娘,笑得极其嚣张。 潘飞松的小娘潘赵氏今年三十二岁, 平日里是最为和善的性子, 潘飞松以往还曾疑惑为何纪丞一直对潘赵氏和庶弟没有好脸色。 潘飞松其实对家产并不在乎,但在此刻也回过神来了:可是, 这是我娘的房间, 那些都是我娘的嫁妆。小娘,您为何要将它们全部搬走? 潘赵氏讽刺一笑:哎呦。这俗话说得好,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什么嫁妆,那不都是潘家的东西嘛。这如今老爷没了,夫人也没了,我这个做长辈的, 帮着管家如何不行? 潘赵氏只觉得今日把进潘府所有的屈辱全部还了回来。 她十五岁那年卖身葬父, 潘老爷不过用了二两银子就纳她为妾, 而潘飞松的亲娘当年进门可是足足带了十五箱的嫁妆。 比出身比不过,比美貌比不过, 比才华也比不过, 也就正妻不愿意陪着潘老爷玩些床上的花样才给了她出头的机会肚子争气生了个小子。 潘飞松那个没福气的娘死的早, 不久前潘老爷又没了,潘飞松自己又是个实心眼没本事的,这家产最后还不是落在她和儿子的头上。 岂料那个老不死的临死前还不忘给嫡子铺后路, 硬是把纪丞招了进来! 潘赵氏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肺都炸了,恨不得纪丞第二天就暴毙身亡。 潘飞松不敢相信这是他小娘说得出来的话:可我才是爹的嫡子啊, 嫡子还在你们怎么能随意动家里的财产。 潘赵氏还没来得及开口, 身边那个样貌出众的少年就站了出来, 眉峰稍稍耷拉着, 眼睑也比别人低一些,一时之间看不清眸光。 潘岳的相貌其实比潘飞松还出色一些,但是由于眉眼的低垂和永远挂在嘴角的浅淡笑意,总让人平白生出几许怜悯之心。 潘岳就着这么一副好欺负的相貌说:哥,你娘没得早,小时候爹最疼你。你不爱读书他不忍心逼你,练武摔了就再也不让你拿刀拿枪。 你说这些干什么!潘飞松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扯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脸色涨得通红,双手不自觉握紧。 潘赵氏见状冷笑讽刺道:你也就仗着投胎到了夫人肚子里,除了出身你还有比得过岳儿。老爷因着你有娘生没娘养处处偏袒你给岳儿脸色瞧,最后养出这么一个废物! 潘岳静静地听着他娘骂完,顺便挡在了潘飞松和赵氏之间,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吞和善:这家里的账本事务冗杂,你一时半会儿也上不了手。不如就交给我来管吧。 潘飞松这下才总算明白,赵氏和潘岳没一个省油的灯:你们两个就算要管家,何必动我娘的遗物。 死人的东西也就是我不嫌弃才用它,给别人指不定嫌这些东西不吉利呢。赵氏嘴巴一撇,一扭一扭地上了正位,一屁股坐了下去。 潘岳垂眸低笑两声:哥,不如你先回院子休息吧。嫂子被国师大人带走只怕是回不来了,我和娘还得合计合计别让他一个外人连累了家里。 潘岳! 我在。潘岳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双阴鹫的眼睛,嫡兄,你看看在场的下人有哪一个是你的亲信?与其大声嚷嚷坏了世家公子的身份,还不如听我一句劝,先回去。 赵氏冷笑一声:大少爷的正妻违背原国律法已被国师大人收押。大少爷自感罪孽深重,自愿闭门思过。来人,送他回房! 砰! 门上立刻上了锁。 赵氏的话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有人感叹潘家大义灭亲;江南东路几大世家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过是付之一笑。 真正为潘飞松担忧的,只有一个纪丞。 周清衍并不打算对纪丞威逼利诱一方面是没必要,就算没有纪丞凭着白刃楼在江南东路的势力也能查到凶手。 所以白日纪丞顾左右而言其他,周清衍干脆就让阿蔷给他收拾了屋子带他下去了。 原以为还得等上几日纪丞才会忍不住,没想到潘家那对母子和纪丞都那么沉不住气。 周清衍懒洋洋地趴在美人榻上,青丝柔顺地垂在两侧,露出光裸白皙的肩膀能看见脖颈上隐约的红痕。 周清衍此人天生就不爱动弹,年少时被楚越逼着,有个楚恒日日与他针锋相对方才勤学苦练至今。 如今武功大成病重之身,楚恒疼他疼得紧,处处都依着他,半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周清衍便作威作福起来。 冷。子渊,你给我暖暖背嘛。周清衍哼唧一声,软语软调地说。 说这话时周清衍白衣松松垮垮地褪到腰部往下,白皙□□的皮肤大片大片地展露在楚恒眼中。 男人能忍着力气为他揉腰额头上已经起了汗,没曾想这倒霉玩意玩火从来不看时间场合。 疼!周清衍见楚恒没有反应,顿时又叫了一声。 楚恒深深呼吸一口气:我没用力。 周清衍轻笑一声,翻了个身搂过楚恒的脖子,眸光抽丝似的,丝丝缕缕全部落在楚恒瞳孔之中,映出漫天的春色。 你按我,我就疼。周清衍笑着说,别人按我我就不疼。 楚恒额头上报了两根青筋:从哪儿学来的歪门邪道。 周清衍脸上笑意猛地一收,下一秒眼眶一红鼻头一耸:子渊,你是不是嫌我了? 楚恒皱眉:什么? 我们结发为夫妻不过几个月,但朝夕相处也有数十载。天底下那么多仰慕你的女子,也难怪你厌倦了。 周清衍越说越起劲,手上把衣服抓起来穿到肩膀上,忽地背过身去是不是传出轻微的啜泣声。 楚恒:别闹了。 周清衍玩此等话本子这几个月来愈发熟练,这以往楚恒还能是不是接上几句,如今已经成了周清衍一个人的独角戏。 楚恒根本不知道话本子的后面他该说些什么。 两人没表明心意之前,周清衍心里藏着掖着,手上嘴上都有个数绝不越线,这会儿情愫说开结发不离之后,这祖宗没了半点羞耻之心。 论嘴上功夫楚恒是比不过他的,索性直接把人重新压回身下,大手一寸寸摸过他的脸庞:浪荡子。 周清衍乐得直笑:奴家是清白良家子,为夫君守身如玉,小相公莫要欺负了奴家。 欺负良家子的楚大流氓已经不负话本子赋予他的身份,干净利落地把周清衍的衣服扯了。 这屋子里铺了几处炭盆,楚恒只凭手就能知道他并不冷,于是冷酷无情地把人又翻了个面,重新按住他的后腰。 看他方才能自己翻身,这腰伤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这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请方伯来瞧瞧,再喝上几贴药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周清衍哼哼唧唧的,对楚大流氓的行为表示了不满:小相公,你就这么瞧不上奴家? 把小字去了。楚恒声音没有半点变化。 周清衍眼眸中却有光一闪而过:怎么? 楚恒没再说话,按着方伯给的方法帮他按摩完后腰,手上一用力又把人轻轻松松翻了个面。 还是太瘦了,身上没几两肉,好在不像之前瘦得硌手。 楚恒不顾周清衍幽怨的眼神,把他衣服收拾齐整,随即把人打横抱离了床铺。 周清衍乖巧地窝在他怀里:楚大少爷,你方才是想听我叫你什么呀? 楚恒目不斜视步履沉稳。 周清衍双手环住楚恒的脖子,朝这装模作样的男人耳边吹了口气:大少爷,嗯? 楚恒手上止不住地加重了力气。 哈哈哈哈。周清衍扬声大笑,子渊还是脸红的样子最好看。 没等楚恒开口,周清衍自己意识到了不对,又偏头补了一句:当然,如果不穿唔唔唔! 楚恒到底是名家出生,实在受不了周清衍的挑逗,把人放下捂住了他的嘴。 周清衍就算说不了话还是倔强地用调子补充完后面的几个字。 楚恒无奈扶额:别闹了。 周清衍眉眼一弯,不老实地爬到楚恒腿上。后者下意识地护住了他的腰,没防备那人嘴不知何时贴在了自己耳边。 周清衍没刻意用女子的声线,而是他本身清朗的声音:相公。 楚恒喉结滚动了一下:嗯。 这一厢两人玩得没羞没躁,阿蔷却敲响了门:阁主,纪公子有话想对您说。 周清衍:哟,这么沉不住气。我还以为他有多能撑呢。 楚恒显然对此早有预料:自以为铁石心肠,殊不知爱上一个人心就变做了花蕊。 盛开或枯萎,全在那人悲喜嗔怒之间。 周清衍失笑:不止不止。 爱一个人,宛如化了四季随他心意而动;又宛如化了风雨为他死生不悔。 纪丞推门进来,脸色有些发白:国师,楚公子,我知道江南东路巫蛊之术的主谋。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年过完了呀! 第61章 狗咬狗 江南东路的百姓都没想到残害了那么多清白姑娘的罪魁祸首居然是潘家的长房夫人, 一时间流言四起。 有不少好事之徒不惜贿赂崔家的丫鬟小厮,企图从中挖到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从丫鬟小厮只言片语中得出了不少消息。 一则叹息崔家风流倜傥的小少爷崔正第二任未婚妻就这么没了,二则惊叹知人知面不知心, 潘家几代人在江南东路的口碑极好, 没曾想因为男妻败坏了风气。 胖的人闲暇时候谈论便也罢了,那些没了女儿的人家自然不能就此罢休一股脑地去潘家的布庄闹事。 以往和潘家交好的纪家和袁家恨不得啖其骨血, 压根不可能伸出援手。纪老爷甚至还想趁机吞并潘家部分产业。 前有狼后有虎, 不过短短数日潘家布庄的生意就跌了好几倍,一些繁华地段的铺子受不了百姓的连番骚扰只得闭门。 赵氏当即慌了神,连忙找来潘岳商量对策潘岳哪能想得出什么对策。 赵氏的身份低下,潘老爷又防着庶子夺权,潘岳从小没学过如何掌家,管自己家里那一亩三分地时仗着潘家布庄的名号自然是稳赚不赔, 如今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反倒没了主意。 赵氏急得团团转:不然咱们去问问潘飞松? 潘岳咬紧了牙:他就是个废物。 在这方面潘飞松的确是个废物, 一肚子的心肠比谁都软。要是生在皇家或者侯府, 没有痴心不改的纪丞,老早就得死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偌大的潘府, 一时之间居然连一个掌门立户的人都找不出来。 潘飞松被幽居在自己的院子里, 听了这个消息险些锤烂了自己的手。到了如今, 他才知道纪丞当初在家中有多么艰难。 没了纪丞,他就是个废物! 如此过了几日,直到某一夜华灯初上。 各门各户都紧闭了门窗, 偶有细微的风声从街上传来隐隐约约能听见女子的幽怨地哀嚎。 那些豆蔻年华便悄然离世的女子,仿佛都在午夜时分的街上, 飘着飘着飘回自己的家中。 又是一阵风, 这阵风似乎比寻常的风更轻柔, 缓缓地萦绕在某一个黑衣人的身旁。 说是黑衣人到也不尽然, 此人穿了一身深色的锦袍,甚至于连宽袖都没有遮掩,时不时左顾右盼,快步朝着城外走去。 快到了城门口时,这人转过了一条小巷,从两排房屋中间艰难地挤了进去。过了小巷,入目是一座普通的屋子。 若是有老人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是很多年前袁家的旧址与如今的袁家没有关系,百年前的袁家曾经一夜被人灭门,府邸成了凶宅,无人敢拆,无人敢住。 但黑衣人竟然半点不惧。 嘎吱 陈旧的木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黑衣人悄悄探出了一个脑袋,两只眼睛努力地往里面瞅着。 有个人站在院子的正中间,背对着黑衣人。 黑衣人大喜过望,跑了进来双膝跪地:草民见过大人,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 烛火不知何时相继亮了起来,黑衣人抬起脸,露出一张谄媚无比的脸是崔正。 只见崔正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包裹,两手举过头顶:大人,您要草民拿的东西草民已经拿过来了。 那赫然是两件嫁衣,都是大红的嫁衣,底下那件绣工更好配饰更贵重,上面那件颜色更鲜亮,显然是刚做没多久。 崔正语气有些愧疚:袁巧巧死后他爹娘不愿将嫁衣交给我,草民为了这件嫁衣费了不少功夫,望大人见谅。 袁巧巧那个丑姑娘,要不是袁家家产显赫恰好符合大人的标准,他崔正又如何会答应娶一个长相不佳的女子进门。 好在此女不仅丑更傻,不过是两三杯毒酒就让她在不久之后毒发身亡。 至于纪婉柔 崔正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激动:本想挑十五那日为大人献衣,岂料纪婉柔这么蠢。 哦?崔正口中的大人总算开了金口,是个清朗略带戏谑的青年声音。 这不是大人的声音!崔正一阵面白,下意识就想向后退去,随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汗水留在脸上,胸膛止不住起伏。 你,你是谁?崔正声音都发着颤。 这人和潘岳是一类货色,都觉得自己才华横溢只是缺了施展的平台,用尽下作的手段想得到所谓的机会,机会真正到了身上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跳出了井底之后,外面的阿猫阿狗都能取了他们的性命。 周清衍缓慢地转过身,白皙俊秀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仔细看去眸子却闪着凛冽冷酷的光。 崔正目瞪口呆:你,你 崔小少爷不必如此吃惊,你倒是说说看纪婉柔哪里蠢?周清衍蹲在地上道,或者说说你为何要害袁巧巧? 崔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死鸭子嘴硬:国师大人在说什么,草民听不懂。 周清衍脸上的笑意更深,他笑起来甚至四季都为之失色。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41)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副绝美的容颜,吐出来的话却令崔正颤抖不已:你当真不愿意说? 崔正牙关都在颤抖。 这里就暴露出崔正是个正儿八经的蠢货。周清衍会发现这个地方就意味着崔正和那个大人之间的交易定然有其他人知晓。 那位大人没来,周清衍却来了,显然崔正已然成了弃子。 如此情形换了周清衍,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凭着他的轻功造诣鲜少有人能追上。 若是没有周清衍如此强大的轻功,大抵也可以投诚,像当初的鹰隼一样,咬着一个四皇子就有机会逃之夭夭。 可是崔正还在天真地相信那位大人回来救他。 周清衍盯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不愿说,那便让我来代劳。 江南东路所谓的巫蛊之术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最开始死的袁巧巧,只是被你花言巧语灌了几杯毒酒。周清衍言语中没有半分温度。 那毒酒与平常果酒味道相似,且会在几日过后毒发身亡。袁巧巧自小长在闺中对未婚夫无半分怀疑之心,才会在新婚前夕身亡。话到此处周清衍顿了顿。 从袁家上下人的口中,他不难想象出袁巧巧是个什么模样。乖巧稳重落落大方又被爹娘宠得天真烂漫的姑娘,绣一身红嫁衣,等一场婚礼。 周清衍见过这天底下不少奇女子,白轻柔算一个,杜如异算一个,甚至于白玲都能算得上一个。 像袁巧巧这样的女子,京城一抓一大把。即使如此,袁巧巧在袁家这片小小的天地中,依旧是袁家上下几十口人的瑰宝。 周清衍缓缓开口:你如何配得上她? 这话当即惹怒了崔正,此人还没分清楚形式,闻言怒吼一声:我配不上她?是那个丑女人配不上我! 我应该娶公主,娶当今世上最美最尊贵的女人!崔正吼得脖子上青筋直冒,袁巧巧和纪婉柔两个蠢女人,都是我的棋子罢了! 周清衍恍然一听:对了,还有纪婉柔。 崔正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子战栗。纪婉柔和袁巧巧作为两个被他取来红嫁衣的女人,在他心底的地位却截然不同。 在崔正眼中袁巧巧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而纪婉柔却是只毒蝎子! 崔正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阵勇气,眼中凶光直冒,猛地扑了上来死死地掐住了周清衍的脖子:你给我闭嘴! 周清衍原本是蹲着的,崔正一铺他一个没站稳向后倒去。 崔正当即抓住机会双手紧紧掐着周清衍的脖子。 可惜周清衍早就不是三年前孤身一人的周清衍了。崔正的手还没掐道周清衍的脖子,从侧面突然袭来一股巨力。 崔正猝不及防被踹翻了出去。 周清衍感觉自己的腰被一个熟悉的力道搂住既不会过分地勒痛他,又能稳稳地将他护住。 周清衍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搂过来人的脖子很想在这里亲他一口。 可惜这里不是卧房,四下阴森不说还有个走火入魔的二世祖在旁边连连咳嗽。 周清衍叹了口气,放下了自己的手。 楚恒将他放在地上,微不可察地在他脖子上擦了一下,这力道也掌握的恰到好处与两人独处的某些时候别无二致。 楚恒低沉地说:回去补上。 周清衍:啧,下流胚子! 不过,正和他意。赶紧将崔正解决赶紧回去。 此时的崔正已经没有了半分富家公子的仪态,像条狗似的双膝两手撑地,拼命地咳嗽。 周清衍慢慢道:纪婉柔知道了你和所谓大人物的交易,然后威胁从中分一杯羹。你假装同意,其实不过是为了取得第二件红嫁衣。 至于袁巧巧之后纪婉柔之前身死的女子,都是纪婉柔为你找来的猎物。你却每次都推脱那些女子身份低微嫁衣大人看不上。最后纪婉柔不得不亲自做嫁衣。 我猜你们之前的约定应该是大婚前日找一个丫鬟替她死即可。周清衍说到此处有些讽刺,可惜我来了,偏偏纪婉柔又喜欢穿白衣。 楚恒听到此处:啧。 周清衍立刻笑着回头握住了他的手:子渊莫气,我这不是没事嘛。 崔正脸色灰白,踉跄着自己站了起来:就算你们知道又如何,纪丞已经认罪,就算你押回去,我已为大人取得红嫁衣,大人一定会来救我。 周清衍奇了:你知道大人是谁?你难道见过他的真面目? 作者有话说: 我之前承诺过绝对不坑现在还有效(鞠躬)。 第62章 黄雀 崔正闻言冷笑一声刚想说这有什么不知道, 脑子中灵光一闪忽然脸色惨白颓然垂头:你是说 楚恒声音很冷:你根本没有见过那个所谓的大人物。 周清衍适时地一笑,声音清朗和煦仿若夏季湖中粉莲,吐出来的字却宛如冬日凛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怎么有自信自己一定是那只黄雀? 崔正嘴唇灰白不断地翕动, 过了许久才目光呆滞地不断重复:不会的,不会的, 我是大人的心腹, 大人怎么可能会 周清衍和楚恒对视了一眼,又瞥了眼心如死灰的崔正:好好的公子哥儿不做,非得掺和那些掉脑袋的事。 江南东路离京城还是太远了,乃至于这里的富家公子小姐多读了两个书在宅门里多害了两个人就心比天高,自比京城里心肠比宫门还多的人。 周清衍也不想和崔正多费口舌,直接叫埋伏在附近的金戈十卫出来带走崔正, 软软地靠在楚恒身上叹了口气。 男人瞥了他一眼, 伸出手在他下巴处轻轻挠了挠这些日子的滋补也没能让周清衍胖上多少, 不过下巴处的皮肤常年未收风雨侵扰倒是更为细腻柔软。 周清衍被挠的微微眯起了眼睛。 楚恒:何必叹气,他是罪有应得。 周清衍笑了笑:我并非为他叹气, 只是为了那些枉死的女子叹气。纪婉柔可以说得上死有余辜, 但袁巧巧和那些往死的女子何其无辜。 本来她们都该有平和的一生, 嫁得好郎君,儿孙绕膝行。 楚恒剩下那只手微微握紧:齐党。 听到这两个字周清衍的脸色稍冷。 江南东路的崔正,潘飞松, 纪丞,纪婉柔, 乃至于崔应都是被昭和中蛊一案牵连。 燕冀或者说他身后的齐贵妃和齐均庸下了很大一盘棋。最初的白狮伤人, 燕昀被罚, 昭和去三皇子府做客, 随后不知被燕冀下了什么迷魂汤又或者昭和与燕冀达成了某种协议。 昭和硬要嫁给顾枪云。 昭和的身份何其敏感。这样一来一是让嘉兴帝和周清衍彻底恩断义绝,二是让嘉兴帝对顾枪云和赵相怀了一份怀疑的心思。 周清衍在入宫和嘉兴帝决裂之前就看出了这一茬,却也只能打落了白牙混血吞他不能让楚恒受一点委屈。 周清衍本以为钦天监说蛊虫一案的源头在江南东路是得了他的暗示,现在看来钦天监不仅得了他的暗示,也得了齐均庸的暗示。 两方原本对立的人马在这件事上居然达到了出奇的一致。 崔正认为的大人物大概就是齐均庸。 但周清衍知道如今齐贵妃遭了陷害,燕冀也随之受到冷落的情况下,他不可能离开京城。 所以崔正所以为的攀上了高枝从头至尾都不过是个笑话,更为可笑的是这个人把这件事当做了信仰,却不妨被纪婉柔听了去。 纪婉柔此女就宛如那井底之蛙,自以为抓住了一点机会,就忍不住往上爬,其实自己不过是那普通的芸芸众生罢了。 可惜的是,两个罪有应得的人已经伏诛,可袁家大院那个贤惠温柔善良的女孩儿却从此湮灭在了无边的人世间。 齐均庸派人前来江南东路传播谣言的目的大概是为了坐实昭和中蛊,所以派了人来找崔正,故弄玄虚做出这些事情。 纪婉柔自以为拿捏了崔正,殊不知崔正想要他的命,崔正想要平步青云,殊不知齐均庸只是拿他当棋子。 而纪丞,这个在纪婉柔及笄礼前一天听到了崔纪二人对话的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永远用一双冷静睿智的眼睛躲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两个故作聪明的人走向深渊。 周清衍语气略显唏嘘:潘飞松当真是幸运。 楚恒眼中忍不住含了些笑:我比他幸运。 周清衍眉眼忍不住一抽:比才学比武功你比他强,可若论幸运你当真不如他。 看看人家,出身富贵人家,是家中唯一的嫡子,从小被父亲千恩万宠,长大了不学无术也没事,有个聪明的纪丞在旁边能管家还能谋划。 此生唯一的不幸之事只有两点:亲娘早死和潘岳夺权。不过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两件不顺心的事,总不能天底的便宜都被他一个人占了。 周清衍想起潘飞松的生平忍不住啧啧称奇,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幸运儿。 楚恒却猝不及防捧过了他的脸,用了些强力将他的头面对自己。 蓦然之间两人四目相对。 周清衍有点愣:子渊? 楚恒嘴角含笑:我可比潘飞松幸运多了。我年少失家半生颠沛流离,本来带着满腔的愤恨回到京城,却遇见了你。 暖我一身冷心冷意,入我心脾满心满脑时时不忘。 这后面的话楚恒一字未出口,但周清衍已经从他的深幽星芒的眸子中看出了满腔的情意,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 周清衍无论何时何地都爱笑,但大部分时候他的笑都没到达眼底,浮于表面说出或冷漠或讽刺的话。 唯有对着楚恒,脸上心底都充斥着温暖的春风,眼中再看不见他物。 崔正被施尔带走,偌大的宅子中只剩下两个人,无边的夜色在两个人周身蔓延,却没有一丝一毫侵染在两人身上。 楚恒一手缓缓顺着周清衍瘦削的身体下摸,顺利地摸到了柔软的腰,一手勾住了周清衍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脸勾向自己。 这个动作带着些强制的意味,换了别人心中指不定会有隔阂。 但是周清衍不会,这个混蛋玩意和楚恒在某些方面异常的契合。 以至于他现在不仅没有任何的不舒服,反而主动地踮起脚尖把自己送到了楚恒的面前,刹那间两人唇齿相接。 楚恒平生的定力一丁点都用不到周清衍身上,这混蛋玩意儿一主动,楚恒就忍不住跟着他的思绪跑。 两人在这座沉默的宅子里交换了一个深切的吻。 周清衍唇瓣殷红气息略有些不稳:子渊,你说我今日表现得好不好? 楚恒给他把衣服整理好:好。 周清衍整个人挂在楚恒身上,由着楚恒把他背起来一步一步往外走:那我今夜要换个姿势。 楚恒拖着周清衍大腿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好在没有抓痛这个说话不着边际的祖宗。 男人毫不犹豫地说道:回去休息。 周清衍嘿嘿一笑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前儿个刚看了个话本子,那可真是图文并茂 子渊?子渊你别走那么快,颠死我了。诶,怎么越说走得越快了? 再过一百年楚恒也受不了周清衍这张嘴,无奈只能赶紧让他回驿府睡觉。 周清衍清朗的大笑声响在沉默的黑夜之中,惊起了一片雀声。 翌日。 周清衍睡到午时才起身,一起来就听阿蔷禀告:纪公子清早就来与您辞行,他回潘府了。 周清衍睡眼惺忪,一头青丝散着懒散地靠在楚恒胸膛上打了个哈欠:送两匹大红布过去。退下吧。 阿蔷心说不过年不过节给人送红布干嘛?不过阿蔷没胆子把这话说出来,应了声是就退下了。 阿蔷走时顺便贴心地把门给关上,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周清衍和楚恒连个人。 没了外人,周清衍径直在楚恒胸膛上蹭了蹭,眼尾还透着红晕:子渊,我膝疼。 楚恒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轻轻撩起裤子膝盖上一片淤青。楚恒眼神暗了暗。 周清衍瘪了瘪嘴:禽兽。说好的回来休息。 这祖宗大概是忘了昨晚是怎样撒泼打滚矫揉造作的,白日里起了床身子不舒坦就找楚恒撒气。 谁知楚恒也就纵着他:是我不好。吃过饭找些药酒给你揉揉可好? 周清衍哼哼唧唧没有说什么,楚恒只得轻轻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好阿衍,莫生我的气。我给你揉揉? 周清衍:那你今日可不许逼我吃那劳什子补汤,我要吃烤肉,吃完了你也得带我去玩。 这祖宗对着楚恒大概就是四个字欺软怕硬,昨夜哭得不行,今日倒是气焰嚣张。 楚恒对后半句没有半分异议:补汤还是得喝,喝完你想去哪儿玩都可以。 周清衍幽幽地叹了口气。 补汤顾名思义是拿来补身子的,用乌鸡小火熬煮熬到只剩粘稠的一小碗,再撒些新鲜的葱花。 起初周清衍喝着倒是鲜美,但是日日喝当真是种煎熬。 偏偏方伯说他如今身子还需疗养,楚恒便日日叫厨房炖补汤,怎么求都没用。 周清衍如今喝汤比让他喝药还难受,非得楚恒一口口地喂一口口地哄,磨磨蹭蹭一炷香才喝的完。 喝完了,这人还得赖在楚恒身上撒会儿娇:子渊,我想呕。 楚恒喂他一口清茶:喝茶去去腻味。 周清衍嘟起嘴:喝茶有什么意思,还是烧刀子好喝。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当茶杯伸到自己嘴边时,周清衍还是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喝了两小口茶,咂咂嘴。 楚恒轻柔地抹去他嘴边的茶渍:烧刀子太烈,今日带你去喝我之前酿的花酒。 周清衍来了精神:花酒,在哪儿? 第63章 海棠花下说相思 百刃楼最开始的总部并不在江南东路的首府而是在江南东路东边的某个小县, 名为卧龙,此县县长姓顾,是云麾将军唯一还在世上的血缘亲人。 县长姓顾名龙, 亲自抚养顾枪云长大, 又亲自送他前往京城考取武状元,之后顾枪云升为从三品云麾将军顾龙大感欣慰。 顾枪云虽然鲜少有时间回到故里, 但是和小叔顾龙的关系一直不错。 顾龙三年前进京述职顺便看望侄子, 在侄子的府上见到了中书省宰相赵致远,三人秉烛夜谈半夜。 第二天顾龙离京时特地换了一条路,抄远路遇见了出京不久的楚恒。 三年间百刃楼声明赫起,但是谁也想不到百刃楼的主楼居然就藏在江南东路一个小小的卧龙县中。 楚恒比起刚愎自用故步自封的嘉兴帝不知好了多少倍,百刃楼的初期出了招揽人才就是在赚钱。 水运陆运,客栈酒楼戏院, 到处都有百刃楼的身影。卧龙县一个小小的县城也跟着吃了不少红利。 周清衍听着薛文瑧介绍愈发感兴趣:那楼中可有倾国倾城之女? 周清衍所说的楼不是百刃楼, 而是方才薛文瑧口中说的青楼一楼名为四宝楼, 取文房四宝之意,一楼名为四季楼, 取春夏秋冬之意。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42) 四宝楼多为男子, 四季楼多为女子, 但无论哪个楼都不做遭人讽刺的皮肉生意。平日里两楼都各自营生,该唱曲儿的唱曲,该喝酒的喝酒, 射御书数都可,任君挑选。 只每逢海棠绽放的时节, 两个楼共同搭起台子登台唱一晚上, 底下人来去随意, 不似京城那名为文雅实为荒诞。 如今正巧是海棠花开的时候, 周清衍对这样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的台子心痒不已。 薛文瑧但笑不语,眼光微微看向楚恒。 楚恒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想去看什么?姑娘还是男人? 周清衍想也不想便答道:自然是姑娘,小子有什么好看的。 薛文瑧低头掩饰住脸上的笑意,转头对着陆强小声说了一句什么,陆强立刻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楚恒周身乌云密布。 周清衍一看见楚恒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好看璀璨的眸子滴溜溜地一转连忙讨好地笑笑:子渊我并非那个意思。 犀渠慢慢走到白云身边,楚恒离周清衍非常静。男人棱角分明的俊颜上晦暗不明,半晌忽然绽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同床共枕这许久,我竟不知国师大人还念着姑娘。楚恒用极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手上一圈圈地将马鞭卷起来,莫不是与我一起耽误国师大人了? 周清衍余光看见马鞭,不知为何周身一抖。 楚恒轻笑一声:怕甚,我又没打过你。 周清衍心说你还没打过,之前还在京城的时候 楚恒不愧是能将周清衍拿捏得死死的人,只消一眼就看出周清衍心中都在想什么,笑意愈发浓:那可不叫打。 周清衍顿时委屈地瘪了瘪嘴,又悄悄看了眼楚恒的神情,一咬牙腾空而起,转瞬之间就落在了楚恒怀里。 白云只觉得背上一空,下一瞬自己的主人就已经跑到犀渠背上去了。 周清衍的轻功已臻化境,提气腾空落在马背上的过程轻盈得宛如一片羽毛。 饶是如此犀渠还是不满地冲鼻子,被白云轻轻蹭了蹭头以作安慰。 周清衍撒娇似地拿头去蹭楚恒的胸膛:我此生能有子渊陪伴在侧已是最幸运之事,旁人我一个也瞧不上。 楚恒嗓音幽幽:那你方才还说要去四季楼看姑娘。 周清衍连忙道:我只是,只是想学门手艺,能为子渊亲自做一身衣裳做生辰礼。 周清衍边说边贴近楚恒,唇轻微地擦过后者的脖子给了他一个轻柔而不可忽视的吻。 楚恒一手搂着周清衍的腰,一手轻轻抚过后者的白皙的脸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当真? 周清衍咬牙点头,心中深深了叹了口气:之后在外面喝酒的日子只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楚恒总算开恩放过了周清衍:我的生辰在蜡月,阿衍还有许多时间。届时我必定穿上阿衍亲手做的衣裳。 周清衍脸上笑意一僵。 衣裳,他哪里会做什么衣裳,别到时候连匹布都织不出来。 楚恒看见他哭笑不得的神情心中大感开心,两手握紧缰绳恰好将周清衍稳稳当当地护在中间,随即一家马腹:驾! 犀渠听话地跑了起来。 周清衍发现进城门时,守城的侍卫好像认识楚恒,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之后就放两人进了城,连盘问都没有。 周清衍:那是你的人? 楚恒:嗯。 虽然只回答了一个字,周清衍却从中听出了其他的信息。 青年抿抿唇殷红的唇瓣添上了几分润光,看上去诱人得紧:你如今究竟有多少兵马? 周清衍用的是兵马,而非人手,这两个词说出来的意思可是相去甚远。 楚恒也完全没想瞒周清衍:这就带你去看。 犀渠在这城中就像回到了三年前的楚家大院,驾轻就熟地转过了弯,随即撒开蹄子穿过了整个县城,往郊区奔去。 穿过整个县城,周清衍眼前的景色就和其乐融融的县城街道截然不同。 面前是一块一块开垦得十分规整的田地,田地一望无际;田中还有不少青壮年在种地,再远些的地方有鳞次栉比的房屋,房屋的数量一时不可估量。 周清衍简单地扫了一眼,就天地和房屋规模来看,少说也有好几千人。 楚恒说:这里有两千兵马五百匹战马和五千兵器。 犀渠停了下来,楚恒先下马,熟练地护着周清衍下马其实以周清衍的实力下个马轻而易举,只是楚恒只要视线中有周清衍就忍不住处处都把他当娇弱的海棠花保护。 周清衍也乐得在楚恒怀里当娇花。 周清衍被这个数字震惊了一下,喃喃自语:两千人 别看着野史话本上只要打仗动辄十万百万兵马,但是在真正的两兵交战之中,鲜少有能动用到十万的战力。 据周清衍对原国兵力的了解,整个原国驻守边关的兵马大约有二十万,而其余能零散的能够即可调动的兵力加起来也才五万左右。 五万人看着多,但是统领的将领遍布五湖四海,手握一部分兵马的顾枪云还是楚恒旗下的人。 周清衍立刻又想到了第二个问题:两千人,还得加上锅帐安塘工夫,军功议恤,和将士们的家室,那么多人你如何养得起? 周清衍不愧是能独自在京城周旋的人,三言两语就点到了重点。 招揽兵马,大概的难处有两点。一是私人招收兵马违反大原律法人家小日子过得好好的何必跟着你做这样掉脑袋的事;二要养活那么多人着实不容易。 所有人的吃喝拉撒包括消遣,全压在楚恒一个人肩上,这世上谁人不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若非万不得已谁想造反。 周清衍罕见的沉默思索。 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头顶,周清衍微微抬头对上楚恒的眼睛。 男人手指轻轻摩挲着周清衍的头发:过来,我带你去喝花酒。话音到了后面,全然一片暖意。 楚恒不欲周清衍为他走的这条路思考太多。 来江南东路之前两人爆发过争吵,楚恒还记得自己亲口说: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重要。 这话没错,但不全对。周清衍与他而言,是这世上最后的念想和救赎,他为了周清衍宁愿放弃向崔应追问凶手的机会。 但这并不代表他忘记了这份血海深仇。他和周清衍一样,三年来没有一刻忘记过那天的楚家大院,忘记他爹,他娘,元宝还有很多侍女小厮的惨状。 原国皇帝在嘉兴帝之前都是励精图治的好皇帝,楚家也因此世代辅佐皇帝,不期望高官侯爵,只为天下安定。 他爹曾经说,贤君居庙堂,我自担风雪。 如今他可以补上后两句:昏王坐高位,我当染红血。 如今的原国,已经在嘉兴帝的治理下一片昏暗,官员贪污,皇帝昏庸,赋税徭役严苛。 家仇,国恨加在一起,楚恒没打算回头。 周清衍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原本只是想扶持明君上位,可现在看来,燕家这一代出不了一个明君。 楚恒的手顺着头发滑下,落在周清衍瘦削的背上。隔着轻薄的布料,周清衍甚至能感受到楚恒指尖的温热。 周清衍突然把手伸到身后抓住了楚恒的手腕。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个姿势变成了五指相握。 楚恒轻笑了两声。 周清衍非常认真:花酒可以喝,但军营的账务也得让我过目才行。 楚恒微叹了口气:依你。 周清衍这才跟着楚恒走进了屋子。这处宅子前方上书两个大字:楚府。周清衍乍一眼看去眼中闪过几许恍惚。 进了屋子,周清衍微眯起眼睛:好香的味道。 院子里有好几棵海棠树,此刻满树的白花飘扬。 且向堂前斟满酒,海棠花下多欢笑。楚恒轻言,将周清衍引到树下的石椅上那石椅上垫了软垫。 周清衍略微挑高了眉,等到楚恒取出香气四溢的桂花酒后唇边笑意更浓。 斟满了一杯清澈透亮的桂花酒,周清衍一口饮去半杯忽地眉峰一勾:知不知。 知不知?楚恒问道。 周清衍一双桃花眼尽数落在楚恒身上,嗓音轻轻的,仿佛在面对什么稀世珍宝:知不知对春说相思,思君树下念我正相思。 楚恒愣了一下,哑然失笑:我们一直在一起,如何能说相思?相隔而不得见,才为相思。 作者有话说: 贴一下今天新开的坑文案,小可爱们喜欢的多多收藏支持呀! 【欢迎来到游乐园,希望您和您的家人朋友能有一场完美的旅行。前方有限速拍照,当前车速980.】 沈寒应学生的邀请来到某个游乐园度假,谁知在通往的游乐园的大巴车上,怪异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 先是时速980的大巴车,上班高峰期上没有第二辆车的马路,莫名被黑雾吞噬的服务区,被刀切成碎片的少女,以及四肢着地贪婪吃人的司机 大巴车无法停下,终点是司机的聚集地游乐园,大巴车上司机朝着众人露出了贪婪的眼光。 众人:惶恐不安绝望。 沈寒:睡觉勿扰。 众人:努力找寻出路。 沈寒:睡觉勿扰。 直到某一刻,一声惨叫吵醒了沈寒,他才想起来自己不是独自一个人,身边还带了个未成年高中生小尾巴。 小尾巴紧张兮兮地死死拉着自己的手臂。 沈寒:啧。司机,停车。 司机:? 沈寒:不停车我投诉你。 司机:??? 众人:????? 高冷美人武力极高毒舌受VS脸美嘴甜骚操作满天飞的老玩家攻,强强。 第 64 章 周清衍愣了一下。他不过是听楚恒念了两句诗, 于是也跟着吟诗作对一番罢了,倒是真没想过字眼。 周清衍佯装恼怒,一拍桌子:我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楚恒把他拍桌子的手放在掌心轻轻地摩挲了一会儿:当年在国子监夫子教书怕是你也没好好听过。 周清衍皱眉:那些掉书袋的东西有什么意思。当年他也是一心扑在武学上, 只觉得楚家的枪法剑法都有趣得很。 楚越在世时从来没意识到嘉兴帝对他的忌惮, 虽然心中知道统领一方兵马不是件容易的事,更有甚者会在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 但楚越依旧从小教导楚恒好好念书习武, 将来考取武状元为国谋福祉, 以一生抵御外敌。 反观对周清衍,因为那年的杖责心中自始至终对周清衍存了一份愧疚,也不逼他一定要为国为民,不过做个一生无忧的公子哥儿,将来娶一位聪慧温柔的女子便罢了。 所以周清衍三番五次不好好听讲学,楚家夫妇也舍不得管教他。 当年唯一能管得动周清衍的, 只有楚恒。可惜楚恒长那么大都被周清衍勾勾手指迷得不可自拔, 更不必说少不更事的少年时期了。 这样一家子人都纵容的情况下, 周清衍能长出如今这副赫赫风骨当真不易。 周清衍想到此处愈发觉得自己有理:我那时自觉将来用不上那些大道理,还学它作甚? 他将来在楚家做个暗卫听命于楚恒, 估计也没多少时间吟诗作对。 楚恒叹了口气, 这祖宗是怎么说都有理:书中自有黄金屋, 那些掉书袋的东西方才是大智慧。 周清衍本可以不学这些大智慧的,但在这三年中还是无师自通了。 周清衍舔了舔嘴唇:这酒好香。 楚恒又给他斟了满杯:我之前问过方伯,桂花酒酒劲不大性温, 今日特允你喝个够。 周清衍也顾不上与楚恒辩驳喝酒为何要他允许,一口饮完第二杯, 咂咂嘴:带些甜味。 花酒, 甜才是正常的。 楚恒给他斟第三杯:你尝尝这杯。 周清衍乖巧地尝了, 眼睛微微眯起来:奇了, 怎的这杯没有甜味。 楚恒浅尝一口,唇边不经意间闪出一丝笑意酒的味道没有不同,只是某个人喝醉罢了。 楚恒慢悠悠地提起酒杯在周清衍面前晃悠,后者的眼神下意识地跟着白玉酒瓶缓缓移动:子渊,这瓶子好像你之前屋里摆的那个。 楚恒失笑,脸上故作正经:是吗? 如何能像,两者连瓶身颜色都不同。 周清衍仿似偏过头仔细思考了一番,随即认真地点头:像! 楚恒当即笑出了声,这下是真醉了。 说来也是奇怪,周清衍的酒量可不是楚恒那个一杯倒。 当年抱着西北的烧刀子喝上几坛子也不见醉,如今两三杯花酒下肚就醉成这样。 楚恒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头绪,索性只当他是戒酒太久酒量变差了。 男人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朝着周清衍招了招手。喝醉的周清衍乖巧得像只可爱的小奶猫,楚恒招招手便跑了过来。 周清衍主动拉开楚恒的手,寻找自己平时最喜欢最舒服的位置,随后窝了进去,再将楚恒的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自己胸前,这才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仿佛少不更事时做了一个吃红烧肉的美梦,梦里的一切都让人沉醉不已。 就是不知道今夜的周清衍,梦见的是红烧肉还是楚恒。 男人仔细端详着周清衍的脸,这张脸他从小看到大,中间隔了三年不见就好似过了半生,这会儿日日夜夜相见居然也看不腻。 楚恒想了想,端起酒杯喂周清衍喝。 周清衍估计是今日坐了许久的马,昨晚又与楚恒厮混了大半夜没休息好,这会儿酒劲上来困得睁不开眼。 但他就像只馋猫似的,鼻子微微耸动着闻到了酒味又硬撑着把好看的桃花眼睁开一条缝:好香。 楚恒把酒杯递到他嘴边:乖,最后喝一口咱们就去睡觉。 周清衍立刻闭上了嘴:不想睡觉。 楚恒看着喝醉酒后的周清衍只觉得无论怎么看都可爱得紧,尤其是浸了酒渍的嘴角红润温暖,就像到了季节的红樱桃,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咬下去。 夜里寂静,四下无人,楚恒并不像压抑自己,随即吻了上去。 唔周清衍努力睁大了眼睛开始挣扎。 楚恒稍稍放开他一些,唇扫过他白皙的脖子,嗓音低沉诱哄道:乖,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周清衍努力辨认:子,子渊。 楚恒满意地笑了笑:嗯,我是子渊。那阿衍愿意让我 后面的话说的不太清楚,周清衍没听清,他心里又有些急迫不愿意再听一遍,索性抬起了腰主动搂上了楚恒的脖子。 愿意的。 楚恒笑得像只得偿所愿的狐狸。 这里不在城中,夜晚不必县城和首府热闹,到了深夜更是只有偶尔从远方传来的虫鸣,那虫鸣遥远缥缈,仿佛和夜中不知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传闻夏虫不可语冰,但是这样短命的小东西如今倒是顽强,在枝头足足叫了许久,大半夜过去方才睡过去。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43) 那石椅上的人早已经不知所踪,酒瓶和酒杯摆的七零八落,孤零零地被晾在夜色之中。 屋中不知是谁点燃了一盏微弱的油灯。 折腾了半晚上,周清衍只觉得自己的酒醒得差不多了: 你就惯会示弱,平日里旁人都说我欺负你。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受了那些委屈,但都不能倾之于口。 楚恒把油灯放在旁边轻笑了两身:我可没有示弱。不过是故意让着你罢了。 周清衍被他揽着幽幽地叹口气:子渊,有点疼。 楚恒会意地拉开被子躺进去,把人整个儿裹好搂在自己怀里:我给你揉揉,今晚先休息。 末了楚恒又补上一句:明日无事,你大可放心睡。 周清衍感受到楚恒的手在身上缓慢地揉搓,这才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 第二日的周清衍果然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意识清醒的瞬间发现自己上半夜酸痛的腰缓解了许多。 周清衍倒是对此习以为常他玩起来不管不顾,楚恒虽然陪着他玩,但是手上有数,大抵不会让他第二日起不来身。 周清衍掀开被子,随手将落下肩膀的寝衣拉起来,手上一摸忽然觉得布料不太对低头一看是楚恒的寝衣。 周清衍大感惊奇。 醒了?过来洗漱吃早膳。楚恒推门进来,他不知何时起床已经一派的神清气爽。 周清衍甩了甩长了一截的衣袖,眉峰挑高语带戏谑:子渊,这是怎么回事? 楚恒脸色如常转身将门关上:是你昨晚执意要穿的。 周清衍跳下床,从床栏边漫不经心地拿了楚恒一件黑色的衣裳穿好。 楚恒眸子微沉。 周清衍不爱穿黑衣,他更喜欢颜色鲜亮的,越是鲜亮越是喜庆他越喜欢。如今穿着黑衣,更是突出他白皙的脖子和俊颜,黑色显瘦,便愈发显出他腰身纤细。 这样的腰身出现在一个男子身上大多让人联想到柔弱,只有楚恒知道周清衍这具看似柔弱的身体之下蕴藏着怎么强大的力量。 楚恒喉结不经意间一动。 周清衍打算穿这身衣裳出去洗漱,刚走到门边就被楚恒一手给捞了回来。 显然一切都在周清衍的意料之中,此人无辜地眨眨眼睛:怎么了? 换一身。楚恒不容置疑地说。 周清衍乐得不行:那怎么能行。就得穿着这身衣裳,让你这里众多部下都知道你已名花有主。 楚恒没再废话,把人拉到床边轻而易举给他换了身杏色的衣裳:想加紧楚家不必急于一时。 你要三媒六娉娶我进门? 不是。 周清衍一勾嘴角。 楚恒脸上表情十分正式:你不是女子,我不会拿娶妻的礼仪对待你。十里红妆三媒六娉都配不上我的阿衍。 我要昭告天下上穷碧落下黄泉,楚子渊永远爱周清衍。楚恒沉声道,此情天地可鉴,死生不离。 周清衍认真地看着楚恒的眼睛,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我可等着,少了一项都不行。 吃过早膳接下来的一日便再没有什么安排。昨日周清衍来时只带了阿蔷阿莲两女,这会儿左右无事便让她们自行去玩。 晌午过了一个时辰,施尔出现在楚府,禀告如今江南东路的情况。 属下按阁主的吩咐将崔正收押归案之后,崔太守没什么动静,反倒是崔府内部引起了一阵骚乱。崔正的亲娘在府中上吊以证独子清白。 周清衍没什么表情:人死了? 施尔摇头:还在昏迷。 周清衍嗤笑一声:昏迷?告诉她一把年纪还是好好活着,若真要以死证清白吃□□比较快。 饶是以施尔不苟言笑的个性这会儿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这种把戏,不过是搏江南东路百姓的怜悯之心罢了。 施尔想了想又道:哦对了,潘家的当家人携其妻想来感谢阁主。 周清衍:哪个当家人?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到一个段子。 两人一起穿越到现代。 楚恒:现在先不带你回家,等到时机成熟再带你见爸妈。 周清衍:(_)渣男。 第65章 玩闹 施尔如实禀明:潘家庶子, 叫潘岳。 周清衍打了个哈欠:不见。 昨日抓到崔正之后施尔就把纪丞放了回去,以纪丞的本事收拾一个不成大器的潘岳轻而易举,这会儿潘岳过来, 无非是借着感谢的名头寻求庇护罢了。 周清衍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可惜, 我又不是菩萨,不打算普度众生。 江南东路几个富贵人家之中, 只有潘家没有卷进巫蛊之术之中就连纪丞被抓, 也不过是纪丞为了让潘飞松回心转意的手段罢了。 周清衍无形之中倒是被纪丞摆了一道,思及此还有些郁闷。 周楚二人对潘家的夺权之事没有一点兴趣,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要插把手,那自然也是要选潘飞松。 楚恒拂开周清衍脸颊旁边一缕碎发:束发也束不好,你当真是个公子命。边说边站起来重新为他束发。 倾泻的青丝宛如绸缎般紧密柔顺,轻柔地擦过楚恒的指尖。 男人顺手拿过梳子一点点地梳着他的头发, 慢慢说:国师大人公务繁忙, 不见外客。 施尔垂眸应是, 转身退下了。 房门一关,周清衍啧的一声:施尔怎么那么听你的话。 楚恒:前几日薛文瑧私下还与你想去无影阁里当差。 两人彼此沉默了会儿, 周清衍蓦地乐了起来:这你都知道。 哎呦。周清衍嘶的一声, 伸出手去扯自己的头发, 你束轻点,扯着疼。 楚恒觉得有些好笑,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已经很轻了。在轻这头发都梳不整齐。 周清衍忽然伸出手往后摸, 手掌摸来摸去最后摸到了楚恒的胯上。 楚恒眸光微微一凝,语气有些不稳:别乱摸。 周清衍讪讪地收回了手他腰还疼着呢, 可不敢胡乱撩拨。 楚恒给他把头发弄好, 坐下来:左右今日无事, 送你一件礼物可好? 周清衍面对楚恒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闻言兴致勃勃:什么礼物? 楚恒:一个簪子,找着了就送你。 周清衍懒洋洋地靠在楚恒怀里,笑了两声:送我的簪子还要我自己去找,楚大少爷送礼当真是好没诚意。 只有两人独处时楚恒才能看见这样娇贵傲气的周清衍,他不仅不觉得烦闷,反而是没见一次心头的爱意便更深了一份。 男人伸出手抚上周清衍的脸,食指略微弯曲垫在他的下巴处,大拇指指腹处的老茧刺激着周清衍白皙细嫩的皮肤。 周清衍微微眯起了眼睛。 楚恒声音中充斥着温柔:你当如何? 周清衍坏笑起来:想在子渊身上刻一个周字,证明你是我的人。 楚恒闻言一怔,随即乐得唇齿绽笑:行,若你找着了,日后楚子渊就是周清衍的人了。 周清衍这下来了精神,从温柔乡里站起来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裳,随即推门转身,出去前还回过头来眼含挑衅。 你这处院子与三年前的楚家大院一模一样,哪里我没去过。不出三个时辰就能翻个底朝天。 楚恒挑高了眉峰:今时不同往日,大人可别太轻敌。 周清衍不置可否,推门出去。院外骄阳正好风过林稍,纯白的海棠花绽放在枝头:站在阳光下的便闪出晶莹的光,落在阴影中的便随风摇曳。 呼呼呼。 忽地一阵大风刮来,吹得周清衍杏色的衣袂飘然而飞。楚恒给周清衍束的发还算稳固,那么大的风也没有吹散。 这风虽大却并不凛冽,反而像是在这炽热的空气中迎面送来了一阵凉爽,仿若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周公子。有人从后面叫住了周清衍。 后者回身乐了:薛公子,你怎的在这? 来者正是薛文瑧,这人面色红润眼含笑意。他拱手朝着周清衍施了一礼:我正要去为楼主送账本。 周清衍若有所思:那么多人的支出,都由子渊亲自过目? 薛文瑧摇头:不是,营中自有账房先生。只是账房先生年逾古稀,一来不善保管,二来难免有纰漏。便由我每月再对一遍帐,随即送来楼主账房。 话本子里那些御剑飞行不染尘埃的仙人不过是人的妄想,衣食住行吃喝玩乐,战马,兵器,盔甲,乃至于将士们的俸禄,无一不是白花花的银子。 只有真正着手管了事,才知道所谓风光无限的上位者并非都是风光霁月的人物。若是纣王幽王一类,那自然是另当别论。 周清衍沉吟片刻:江南东路城中有一人在这方面才学出众,或可招揽一二。 薛文瑧:是谁? 潘家长媳纪丞。 薛文瑧恍然大悟:是了,此人名声我隐约听过一二。家室悲惨才学出众,人也生得好看,就是瞧着是个死脑筋的,吊在一棵树上便不起来了。 潘家那长子逢此巨变或许能看清谁为良人谁为豺豹,要想招揽二人怕是不容易。薛文瑧想了想,又道。 周清衍闻言淡笑:到也不尽然。 两人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薛文瑧恍然大悟:明白了。多谢公子。 薛文瑧想即刻把此事禀告给楚恒,还没走出几步又被周清衍叫住。 薛文瑧奇怪:公子还有何事? 周清衍小声问道:你可知子渊的首饰匣子都放在何处? 薛文瑧愣了半晌,眼神有些疑惑。楚恒平日里不太带首饰,左右不过一枚玉佩一枚流苏,再不济玉簪束发也就算了,哪里用得到什么首饰盒。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半晌。 周清衍轻咳一声。这处院子和之前的楚府不遑多让,要说仔细翻倒也能翻到,但周清衍实在好奇,而且也不愿意翻乱了屋中的陈设。 正巧遇见了薛文瑧,问上一句又何妨。 但这话说出了口,周清衍脸色略显窘迫。 薛文瑧眼神有些复杂,最后还是道:楼主的首饰盒我没见过,只是东边的听风阁见楼主常去。 周清衍了然,勉强正色朝薛文瑧一点头,转头朝着听风阁走去。 独留薛文瑧在原地抽搐了一会儿,神情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日后倒是可以给蛮子打一个。 这边薛文瑧去找楚恒,那边周清衍走到了听风阁。 听风阁,取听风看雨思心之意。 京城楚府之中的听风阁原先为楚越父亲的姨娘居住之所。 楚越父亲死后那女子也随之自缢而亡,膝下有一女,即为楚越的庶姐,名唤楚松意,若还活着楚恒还得称一声小姑姑。 此女被嘉兴帝的父皇封为公主嫁与蛮部和亲,封公主当日圣上特赐皇姓燕,改名为秋意,嫁往蛮部后不到半年,两方战事又起。 战火纷飞不到一个月,边关传来楚松意身死的消息。 当年楚恒还是个奶娃娃,周清衍还在流浪,只依稀在楚夫人的的只言片语之下知道,当年楚越得胜归来之后,楚府素缟半年。 周清衍当年年轻气盛,只认为和亲屈辱,直到如今历经千帆方才细细琢磨过当年的事情。 楚家世代都有为国而死的之人,如今想来原国的天下无处不沾染着出家人的血泪。 周清衍唏嘘不已,走上前一步去开门,忽见门上一把大铁锁,不禁愕然。 那锁很像出自村中某个铁匠之手,看不出一丝精致之色,但是锁身锁环都用料十足,非人力所能破坏。 周清衍怔怔地盯着那锁,半晌气笑了。怪不得楚恒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原来是把东西锁起来了。 思及此周清衍恨得牙痒痒:好个楚子渊 这门虽然上了铁锁,但是窗户只是从屋内上了榫卯,若用武力想进去倒也不难但周清衍不愿破了听风阁。 一来他舍不得破坏楚家大院,二来对楚松意略表崇意。 现在看来,只能去找钥匙了。周清衍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是这钥匙会在哪儿呢? 第66章 叫相公 周清衍想到的第一个地方便是楚恒的卧房楚恒幼时心中的宝贵之物都藏在卧房, 尤其是床底下,除了周清衍能撒撒娇进去探究一二,旁的人一律不允进入。 虽说过了这许多年, 但周清衍觉得楚恒的想法仍旧没变毕竟这人念他都能从小念到大。 周清衍随即回了卧房, 还没等迈进房间就从窗户看见了楚恒和薛文瑧的身影。 青年冷不丁叹了口气,倒忘了薛文瑧要来送账本, 他方才对薛文瑧举荐了纪丞, 按薛文瑧的想法,定要与楚恒商议一番。 没有个把时辰只怕是不会出卧房的。 周清衍当时与薛文瑧说话时当真没想到最后会坑了自己,此番多少有些郁闷,连带着楚恒芳兰竟体的身影都看不下去了。 楚恒在屋内早就看见了周清衍,见他无奈离去不由得暗笑了两声。 薛文瑧疑惑:楼主笑什么? 楚恒合上账本:没什么,今日阳光不错。 适合逗小猫。 这账本能清晰明了多亏了你。楚恒重新回到正题, 你方才说纪丞有鸿渐之仪, 那便尽力将他招揽进来。 纪丞心思缜密, 或可从其夫君入手。 对纪丞的夫君薛文瑧也是略有了解,闻言点了点头:是, 属下这就去办。 薛文瑧刚退出门, 却见楚恒换了一身黑衣也跟着出来, 不由得感到惊奇:楼主? 楚恒笑了笑:今日阳光好。虽然适合逗小猫,但是他家里这只小猫身子弱脾气大,简直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偶尔逗逗还行, 可不能过分了。 薛文瑧是个聪明人,很快猜透了楚恒话中之意, 随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属下告退。 这边周清衍见一时半会儿进不去卧房, 索性去府中其他地方逛一逛, 凭着当年的记忆走进了某处长廊。 当年的楚府长廊处铺满了楚夫人的画作, 四季山水鸟兽尽付于三寸画布之间,人人向风慕义,赞叹不已。 如今的长廊风景依旧,只是画作确实一幅也没了。 周清衍踩上实木的长廊,忍不住伸手抚过长廊柱子。 哎呀!不远处传出一声惊呼。 周清衍眼神刹那间变得敏锐锋利,朝声音传出的地方看去。 隔得不远,隐约能看见一只胖乎乎的手在湖面上起伏。 这里怎么会有人落水?周清衍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身体却已经飞跃了出去。 周清衍的轻功,行走水面如蜻蜓点水,救人并不难。 只是不知对面是敌是友何故在此,周清衍把人拉起来时还是留了三分余地,三指精准无误地点过了那人肘上的麻穴。 落水的是个穿蓝裙子的姑娘,梳着未出嫁的发髻,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倒映出澄澈的湖面和更远处的青山。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44) 姑娘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在落水不久后便被救起,将水咳出来后就没有了大碍。 周清衍见她无事便想离开,姑娘叫住了他:诶!你别走。 倒是有很久没有人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了。周清衍闻声竟有些感慨。 他当了国师之后,身边之人大多恭恭敬敬,唯独一个楚恒,语句也都为宠溺,这样的大大咧咧,倒是只有少年时期才听过。 才当了三年的上位者,自己居然变得如此矫情了。 周清衍心里腹诽道,转身朝那姑娘一点头:何事? 这女子一看就在乡野中长大,说话嗓门洪亮,见了陌生男子也不害羞,一身湿漉漉提着裙摆就能跑上来。 姑娘大大方方朝他笑:我叫月棠,方才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周清衍:无妨。 月棠眼睛滴溜溜地转,又笑道:我在这楚府做丫鬟,你是新来的侍从吗? 这话说的亲切温和,实则隐含了盘问之意。 周清衍觉得好笑,楚恒刚来周府时还觉得他以花为府中侍女起名过于俗气,在自己的地盘上不也是花名。 我是你们楼主带回来的客人。周清衍淡笑了两声,凝脂点漆的脸上一派的儒雅,你们楼主想与我谈一笔大生意,不过我初来此处迷了路。 这话骗阿蔷都骗不过,不过骗骗月棠倒是够了。 这傻姑娘立刻放下了芥蒂:公子万安。我知道路呀,我带公子回去。 周清衍哄姑娘是驾轻就熟,当年遖峯京城里没有哪个花娘舞姬不嗔一句周小公子油嘴滑舌。 可惜如今被楚恒管着一张嘴闲来无事直往楚大少爷身上招呼,这下哄得月棠咯咯直笑。 月棠显然对楚府很熟悉,带着周清衍绕过了后院。 周清衍蓦然之间瞥见楚恒的卧房后面有一扇门没有关,挑高了眉峰。 月棠看见他的神色,道:那扇门可是楼主亲口说留的,三年来一直不许关呢。 周清衍唇边笑意愈发深了:估计是在等某个故人吧。 少年时期的周清衍,下了学便跑去郊外骑马射箭游湖,再在某艘花船上讨一杯薄酒,倘若那船上的娘子们不愿放人,便为其吹一曲。 萧毕,人也走了。 闹得晚了,楚恒总会让元宝偷偷来看楚府的大门,随后再把自己房间的后门打开,好方便某个不着家的家伙回来睡觉。 记得最初周清衍半夜不着家时楚恒气得火冒三丈,发了好大的脾气甚至惊动了楚将军和楚夫人。 年轻气盛的楚恒不知道这种愤怒从何而来,扬言再也不许周清衍进他的房间。 所以当日周清衍回来,只有元宝偷偷来开大门,楚恒的小院子房门紧锁。 周清衍愣在原地,自己的院子已经许久没有回去,只怕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只好在门沿下将就一晚。 元宝心疼他,拿来了自己的被褥。 天寒地冻的,周清衍不愿让元宝为自己受寒,好言把元宝劝回房,打算舞舞剑让自己暖和一点。 剑身冷白,剑尖仓冷如芒,挥剑的刹那,红梅落了满身,被冬日的夜风一吹,纷纷洒洒地落了周清衍满身。 楚恒终于忍不住开门出来看时,就看见周清衍白衣胜雪,红梅纷纷的模样。 周清衍见他出来喜不自胜,朝他走来:阿恒阿嚏! 楚恒又心疼又无奈,将他迎进来盖好暖好的被子。此后出大公子的小院后门再也没关过。 月棠尽职尽责地将周清衍带去了前厅,随即还想去倒茶被周清衍拦住,示意她不必伺候,回去换身衣裳要紧。 待月棠走后,周清衍照着之前走的路来到了小院后门,镇定自若地走了进去。 楚恒和薛文瑧都不在,屋内空无一人。 倒是挺快。周清衍轻声嘟囔了一句,随即悄然走进了卧房。 这地儿他非常熟悉昨晚才在这张床上睡过,被褥厚实温暖,浸了另一人的体温,昨晚径直深入周清衍的骨髓。 周清衍果不其然从床底摸出了一个箱子大红木的箱子,上了锁。 周清衍对箱子可不如听风阁客气,抽出银月轻轻一敲,控制着力道,剑尖刚好捅破箱子,却不会对里面的东西造成影响。 钥匙就放在最上面。 周清衍得了钥匙,缠好银月,又将箱子放回去心道:改明儿给你换个更好的箱子。 听风阁还是方才的听风阁,四下寂寥无人,唯有鸟鸣虫叫徘徊不休,竹林生得青翠,有几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韵味。 周清衍打开门,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让周清衍不由得皱起了眉。 薛文瑧不是说子渊经常来此,为何会有那么大的灰尘? 这个问题还没思考出答案,腰就被搂住了。 周清衍大感震惊却没有挣脱这双搂他腰的手非常熟悉,他时常把玩,最喜欢一根根地摸过手指,随后再将自己的手与其交缠在一起。 有熟悉的轻笑声响在耳畔:怎的不叫? 周清衍懒洋洋地往身后靠:叫什么?非礼吗? 方圆十里都是楼主的地盘,我就是叫了可有人来救我? 楚恒笑得异常愉悦:那不叫非礼,叫相公。 作者有话说: 楚恒:什么非礼,我是你正儿八经的相公。 第67章 不堪重负的心脏 周清衍猛地使了力推开了楚恒, 紧接着脚下的步子踏得虚幻飘渺,胳膊肘压在了楚恒咽喉上。 为了挣脱楚恒占上风,周清衍连轻功都使出来了。 楚恒不得已侧身避开。 周清衍则是趁机跳到了他背上, 辖制后者。 楚恒吓了一跳:可别摔下来。 男人选择放弃抵抗, 手拖着周清衍大腿,把他往上拖了拖。 周清衍眉峰挑高:谁叫谁相公? 楚恒嗓音里有明显的无奈:我叫阿衍相公。 周清衍满意地应了一声。 真要拼实力, 现在的周清衍比不上楚恒, 谁叫后者关心则乱,索性由着他。 这混蛋玩意一点都不觉得羞耻。 楚恒把人稳当地放下来。 周清衍想起他来此地最根本的目的:我的礼物呢? 楚恒嗓音里充斥着些许无奈,眸子却闪着辉光:小财迷。 周清衍哼唧了一声:古人云,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银钱这,这是什么? 周清衍调侃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直愣愣地看着楚恒手中的匣子。 这是个女儿家的首饰盒, 很小但匣子四周都雕刻成精美的花纹一眼就能看出匣子的华贵精细。可能是有些年头, 四个角都有些磨损,浮雕也隐隐褪了色。 但周清衍仍旧震惊不已。 这是楚夫人生前的首饰盒, 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后来楚恒的奶奶楚夫人的婆婆又往里面添了些东西。 楚恒打开盒子:只怕阿衍要失望了, 这里面的东西可不值多少价。 男人边说边拿出一个镯子金做底玉镶边,刻着八个大字: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过去了那么多年,这几个字依旧清晰可见, 可见当年工匠费了不少功夫。 这字也是有讲究的, 用的是当年儒学大师的字迹, 一撇一捺都劲道有力, 沉稳大气。 这世上的好东西周清衍见过不少,这件东西若真比起价值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楚恒轻轻抹掉上面细微的灰尘,随即小心将它戴在周清衍的手上有些小了。 楚恒见状叹了口气颇为无奈:这是楚家历代传媳不传儿的传家宝,我保存至今只欲给相守一生之人。 男人想了想,索性拿出了一截红绳,将镯子穿起来给周清衍戴上:你自幼在楚家长大,又见过了我阿爹阿娘,便算做我楚家的人了。 周清衍摸着胸前的镯子,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知名的感觉仿佛某艘漂洋过海的小船终于找到了陆地。 楚恒把人搂住:我这几日又想了想,还是没忍住。 没忍住什么? 我想与你光明正大地成亲,就在这里。楚恒说道,本来想立了功业再成亲,可后来又害怕你被别人抢走了,还是先抓紧带回家才是正经。 周清衍听着听着秀气好看的眉峰一挑,戏谑地笑笑。 楚恒:我已经安排好了,一月后,这里,我们成亲。 彼时海棠花开,众宾欢庆,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来见证这场亲事。 周清衍:你说成亲就成亲? 楚恒连忙吻了吻周清衍柔软的唇,眼含笑意。 周清衍嘴唇殷红:我才不 楚恒没等周清衍说完,一口含住了这张喋喋不休的嘴。这次的吻就比上一次的深了许多,暴风狂雨席卷了周清衍。 周清衍被亲的腿软,最后被楚恒背出了听风阁。 周清衍打了个哈欠:成亲前我还有件事要办? 楚恒很了解他的想法:崔应? 周清衍点头:嗯。 他费尽千辛万苦来了江南东路不是来和崔正纪婉柔玩闹的,当年楚府灭门的知情人崔应才是目标。 无论如何,都得和过去做一场了断。 翌日一早,周清衍没有递帖子,径直去了崔府。 崔府的看门小厮一见他就吓得魂不守舍:国,国,国师大人万岁! 周清衍看也没看他,径直进了府,崔府内在的陈设可比潘家纪家奢华多了,连院子里做事的低等丫鬟都带着步摇。 崔应慌慌张张从正厅里出来:臣不知国师大人大驾光临,罪该万死。 不必。周清衍语气冷淡,本官此次前来与巫蛊之术无关,只是有一事疑惑不解,想请崔大人解答。 崔应能活到现在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听这话脑子里估计转瞬间闪过了不少念头,把周清衍带去了正厅。 崔应一个眼神递给小厮,后者会意地把门关紧,自己守在门外。 崔应紧张地抿了抿唇:国师大人 周清衍转过身:崔应,当年你任大理寺少卿一职,为何要草菅人命判冤案? 崔应顿时面如土色,嘴唇哆嗦着,看着周清衍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我,我。 周清衍还没说出判的是哪一个案子,崔应就已经是现在这个反应。周清衍心里不由得一沉。 楚将军满门忠烈,你却判他有意谋反。周清衍慢慢地拿起一个茶杯,语气好似老友间的叙旧。 但下一瞬,周清衍语气变得极为凛冽,茶杯擦着崔应的太阳穴擦过去,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崔应,崔大人。周清衍弯下腰,盯着崔应后者腿肚子不断地颤抖,被这种可怕的压迫感压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周清衍眼睛眯起来时显得眸光很尖锐,仿佛世间一切不平之事都逃不过这双法眼:说,当初是谁指示你的? 崔应低下头:无人致使。 周清衍嗤笑了一声:你到忠心。 可惜,忠心铁骨在我这里算不得什么。周清衍说道,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另一边,守在门外的小厮名叫万丰,一直是崔应身边的亲腹,但他还有个身份,是崔小公子崔正的叔叔。 崔正的亲娘,崔应无数个姨娘中的其中一个,小时候救了一个奴仆,这奴仆一直记着这份恩情。 崔正被国师带走之后,王媚儿院子里哭得梨花带雨闹死闹活,崔应嫌烦一次也每次安慰过,只有万丰心疼姐姐,时不时往院子里送东西。 这时老爷和国师在里面商谈,万丰便忠心耿耿地在外面守着,没过多久,王媚儿出现在了眼前。 万丰连忙站起来:姐姐? 王媚儿出生窑洞,伺候老爷就凭那张水乡女子似的脸和婉转的叫声,说出话来就宛如那树上受了伤的雀儿。 小弟。王媚儿拿起手帕拭泪,老爷在里面吗? 万丰实话实说:老爷在里面和国师大人商谈要事。 王媚儿:小弟,你让我进去看看国师大人。我儿虽犯下弥天大错,但到底我是个当娘的,且让我再见一眼正儿。 万丰面露难色:这 王媚儿见状跪下:小弟,算姐姐求你了。 万丰哪能受得起这份礼,一咬牙把人扶起来:你进去吧。 屋内崔应已经是个废人了,嗓子被毒哑,双腿骨节扭曲,整个人宛如一只大虫瘫软在地上,流出一条长长的汗渍。 阿蔷探了探鼻息:阁主,还活着。 周清衍背对着两人良久没有说话。崔应口中所说的真相让他心中不知是何光景。 但是细细想来,这一切都合理得不可思议,整个原国,有那么大的权利,对楚越有那么大的恨意,也只有那一个人了。 嘉兴帝! 周清衍背对着门蹲下来:堂堂大理寺少卿,当了皇帝的走狗,如今嘉兴帝也没过你一丝一毫的好处。 还从京城被贬到了江南东路。 崔应口流涎水剧烈地挣扎起来。 就在这时,门猛地被推开了。 一道凄厉的叫声响在了周清衍耳畔:周贼,我要你给正儿偿命!!! 阿蔷面露惊恐:阁主小心! 噗嗤!是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 刷拉!血花飞溅,洒了王媚儿满脸,洒在了阿蔷脚边。 周清衍脸色煞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心口那里被王媚儿捅了个半穿。 噗通,噗通,噗通 周清衍甚至来不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彻底没了意识。 这颗不堪重负的心脏,终于在外力之下逐渐停滞。 作者有话说: 抱歉小可爱们,定错发布时间了,本来昨晚就该发地,结果定成了第二天一点。 第68章 暂时分离 周清衍的思绪宛如一叶扁舟在茫茫大海中浮浮沉沉, 除了那艘小船,海面上一切漆黑,视觉上忽近忽远, 忽远忽近, 仿佛这世上的事物都由周清衍一人来决定。 但是慢慢的,黑夜消失了, 白昼却没有到来。 再紧接着, 周清衍似乎听见了当年有个怪和尚说的话:国师大人,你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阿蔷阿莲的匕首都已经落在了怪和尚的脖颈上,后者却丝毫没有变脸,双手合十朝周清衍行了个佛礼。 周清衍还记得自己问他:为何? 怪和尚淡淡道:你生辰八字属阴,本就命途多舛,重情重义又逢乱世, 若是死在国师的位子上倒还算得上得了善终, 若运气不好没死在京城, 此后的路只怕九死一生。 彼时无影阁阁主刚被册封为国师,戕害忠臣草菅人命凶名乍现。人人都道那和尚是个怪人, 就连周清衍都下意识地觉得此人疯癫至极, 从此歇了招揽之心。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怎么突然想到了呢?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45) 那和尚临走前朝周清衍行佛礼,最后说一句: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那声音震耳欲聋,一遍一遍地撞着周清衍支离破碎的思绪, 将那游离的星点聚集在一起,重新凝出属于周清衍的那一份。 又不知过了多久, 周清衍才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彼时已值盛夏骄阳当空, 那光透过窗柩射到床前, 使得周清衍虚弱地皱了皱眉。 水周清衍嘴唇微张。 那声音小得几乎能忽略不计, 床边的人却猛地惊醒:阿衍你醒了? 柳衾连忙倒了温水送到他嘴边,那水刚喝进去两口,一群人呼啦啦地全闯了进来。 阿蔷哭得不行:阁主,您终于醒了! 方伯把了脉,凝重的脸松了不少:心跳还算有力,能醒来便没了大事,养心汤中加一味药让他好好养养身子。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吵得周清衍刚苏醒的脑子发蒙,他往人群里仔细找了一圈没有见到楚恒。 柳衾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先将闲杂人全清了出去,打发阿蔷跟着方伯的徒弟熬药,这才道:阿衍,你睡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楚公子领兵出征不在府中,他给你留了信。 周清衍耳朵里只听见四个字领兵出征,脑子顿时一怔,随即就想下床,还没撑起身子心口传出一阵剧痛,猛地又倒了回去,脸色泛起一阵白。 柳衾忙把他抓心口的手按住:阿衍,你心上的伤还未好全。 周清衍胸腔起伏得很剧烈,但实际呼吸进去的气体却不多,整个人脑子嗡嗡作响。 青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肺部的刺痛好了不少,这才哑着嗓子问:信呢? 柳衾从袖中将信拿出来他也知道周清衍一醒来就得看信,所以时时将信带在身上。 信笺是桃花笺,覆着清微的果香,极大程度上安抚了周清衍临近奔溃的情绪。楚恒的字迹清清楚楚地印在信上。 柳衾见他看信时脸色平静松了口气,慢慢讲述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些什么:你在崔府出了事,整个百刃楼都被惊动了,方伯带着徒弟熬了好几个晚上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后来楚公子把与此事相关的人全抓了回来,至今还关在下面的地牢中。没过多久,咱们在京城的探子就传出消息,说皇帝驾崩了。 周清衍的表情在听到后半段时才有了变化,把眼睛从信上移开:为何驾崩? 柳衾说话说得极为艰难:嘉兴帝夜宴臣子遭遇刺杀,当场身亡。第二天大皇子燕雎宣布登位。 周清衍微微发愣,这一切都极其不符合常理。 当时生辰宴如此混乱都没能杀掉嘉兴帝,现在倒是轻而易举就得了手。还有皇位,燕冀和燕徽一个背后是齐均庸,一个背后是钱贵妃和其母家,燕雎何德何能能杀出重围? 柳衾叹了口气:新皇登位之后,以护驾不利的由头查封江家,女子充为军妓,男子尽数砍头。 周清衍手一下子握紧。好在柳衾接着说:你在京城中留的人手救下了江小公子,如今应该在来江南东路的路上。 周清衍又松了口气。他又重新看了遍信,与柳衾所言大差不离,直到最后结尾,语调才变了: 吾本欲与君行婚礼,奈何世事难料,暂且撤下婚礼布置,待君醒来再成婚。愿君身安,岁岁年年长相见。 周清衍一字一句念完了最后的话,仿佛将那苍劲有力的字迹揉碎了按进心底。 半晌,青年哑着嗓子:有吃的吗? 厨房熬着汤,先吃些好消化的点心垫一垫吧。柳衾说着端了点心来,细细喂周清衍吃了几口,直到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不用了。 肚子里有了吃食,周清衍靠在床上稍微好受了些,不多时又问道:楚恒如今在哪里? 柳衾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伸出手将周清衍额边的碎发梳理整齐:之前楚公子还与我说,不要将战场上的事与你说,让你安心静养。 我哪里瞒得住。我若不说,你只怕心里胡乱思量心伤反倒更不容易好。柳衾说。 周清衍勉力一笑,好在身边还有柳衾,若是没人对他说真话,他只怕夜不能寐。 柳衾声音很温柔:新皇登位后便宣布百刃楼意图谋逆,召集了整个原国的兵力南下,和楚公子的兵力在京西路交战。兵力相当,敌方将领远不如楚公子,倒不必太过担心。 周清衍神色却不如柳衾那般轻松。 楚恒底下的士兵大多来自江南东路,江南东路多平原多水路,环境偏湿润,士兵也大多适应这样的环境,但是京西路地处丘陵地带,多山峰,偏干燥。 不论粮草辎重如何,光一条水土不服就能打得楚恒措手不及。 一只冰凉的手贴在了周清衍的额头上,让周清衍下意识的一愣。 柳衾的叹息声很轻:楚公子便是怕你忧思过度才不愿告诉你,如今养伤最重要。你出事当日府中本是贴满了喜字,大红灯笼大红炮竹挂了许多,你一身是血地回来,不到半个时辰这些东西便全都撤了下来。 又不到半个时辰,府中险些挂上了白绸。柳衾扶着周清衍躺下,若你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楚公子如何自处呢? 周清衍沉默地躺下,忽地又拉住了柳衾的手:最后一件事。 他卧床一个多月,整个身子都消瘦下去,一脸病容双颊瘦削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唇色蜡白隐隐有些干裂。但眸光却是一如既往的亮堂沉静,平白让人觉得安心可靠。 他说:帮我找一个人,一个法号叫法玄的和尚。 柳衾疑惑不已。 周清衍便将自己之前和那和尚的对话说了一遍。 柳衾咂舌:天下真有这样的活神仙。 周清衍感慨万分:法玄身负奇技我当年起了招揽之心,后来见他疯言疯语才歇了心思。直到今日我才发觉,他竟说准了大部分,原是我一介俗人没有参透。 若说法玄有什么没有说对,大概就是不得善终一句。就算周清衍离了京城遭此大劫,他也从未后悔离开京城。他来京城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楚恒,如今离开自然也甘之如饴。 柳衾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 周清衍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休息。 翌日方伯来把脉。老爷子还是臭着张脸,把脉施针开方子,甚至不忘数落周清衍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周清衍自知没理,便也赔笑由着方伯数落,直到柳衾将老爷子送出房门,脸上的笑意这才淡了下来。 哥,方伯和你说了什么? 柳衾当场一愣:阿衍你在说什么? 周清衍叹了口气:你便只说,我还能活多久? 作者有话说: 哎呀,可算是写到这了。 第69章 剖心之术 柳衾一听这话眼眶顷刻间就红了, 眼泪珍珠似地往下掉,倒把周清衍这个将死之人吓了一跳。 周清衍叹了口气:兄长。 柳衾平生最大的硬气都在当年把周清衍送出小倌府时用光了,长大来心肠软的厉害, 边说边哽咽:方伯说这三年你殚精竭虑太过, 此次遇险又伤到了心脏,只怕只有三个月。 饶是对此有所预想, 周清衍乍一听见三个月时还是愣在了原地。胸中不知是何种光景, 仿佛有把一直悬在头顶的剑这会儿总算落了下来,然后对他说:你还能再活三个月。 周清衍眼帘微垂抿了抿干涸的唇。 要是楚恒从未再次出现在周清衍的生命中,那么了结了当年真相的周清衍,这会儿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可惜世事难料。 周清衍微垂着头,光打在他乌黑柔顺的头发上,反倒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看不清神情。 半晌, 周清衍方才道:兄长, 我之前交给你的那本书,你可有看过? 柳衾微愣:我看了, 那法子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但是 周清衍蓦地打断了柳衾的话:有道理便可。 但是法子凶险至极, 几乎是拿命在赌。柳衾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当年周府遭劫时,他六岁阿衍三岁,一朝没了家。被人一脚踹进了黄花馆。当年的黄花馆还不似之后的流风回雪至少明面上图一个雅字, 那时最受欢迎的便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和稚气的孩童。 一群没爹没娘的孩子挤在一起抢两三个窝窝头,活生生饿出婀娜的腰线来。 后来他拼死把阿衍推出了黄花馆, 过了那么多年都还能清晰地记得那天京城的瓢泼大雨。再后来, 便是许多年的不曾相见, 直到楚府被抄, 他才又将奄奄一息的弟弟接进了流风回雪。 曾几何时,柳衾总觉得自己只怕是个灾星,心里捧着什么人,那人便不得安宁。他为周清衍所做的不过是盼这个弟弟平安喜乐,可是兜兜转转那么多年,周清衍不是在赌命,就是在不要命。 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楚恒,三个月后就要天人永隔。 柳衾眸光微暗:剖心之术不可轻易施展,要不要快马加鞭送信给楚公子? 不。出乎意料的是周清衍严肃地拒绝,此事万不能走漏了风声。我会派阿蔷去找那个郎中。 周清衍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个人薛文瑧。柳衾素来深居简出,江南东路的人都对他不甚熟悉,但是薛文瑧那个老狐狸可不是柳衾能瞒得过的。 青年的脸色变了好几转,最后道:若是薛文瑧问起,你便如实答。薛文瑧知道轻重,不会让楚恒关键时刻误了大事。 柳衾听他这话颇有几分交代后事的感觉,心生不忍:阿衍 未雨绸缪罢了。周清衍兀自一笑,语气故作轻松。他如今瘦了许多,衬出清俊的骨相,面色苍白,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但是眸光深邃如山水之画,宛如乌云笼罩下透出的那一缕清辉。 柳衾眼含不忍但终究没再多说什么,细细地为他掖好被角嘱咐他好生休息后就出门办事去了。 柳衾一走,这屋子里刹那间空了许多。周清衍在柳衾面前撑着一口气,如今松懈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疲软,甚至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愿君身安,岁岁年年长相见。 那字温流似地星星点点落在周清衍心间,将那颗行将就木的心脏又重新拉了回来。楚恒大概也想不到他一语成谶,岁岁年年如今都成了一种奢望。 当夜月明星稀,京西路。 两军接连交战足足三日斗得不相上下,直到今日傍晚时分对面才暂退一步收兵。如今已是深夜,楚恒的帐篷里仍旧灯火通明。 左翼军伤亡总计二十人,有两个兄弟没了。左翼军的首领扇鬼说这话时面露不忍。 扇鬼本姓袁真名不详,相貌平平武功却很厉害,一手□□使得出神入化,能与千军万马中取地方将领首级,自从被楚恒收归麾下之后一直管着西府。 前不久江南东路发生水灾,扇鬼得了楚恒的命令提前修建堤坝救下了不少人,之后这些人按照薛文瑧的指示全都进了楚家军。 扇鬼说完,旁边一个穿着铠甲矮胖的男人粗声粗气地说道:右翼军死了四个兄弟!他娘的!男人本名闫华辉,这时气得忍不住猛捶桌子。 杜如异也是一身铠甲,妖娆的身段被包裹起来,妩媚的脸庞上再也没有任何戏谑之色,眸光冷淡,全然没了之前言笑晏晏的模样,平添了几分英气。 前军死了十二个。杜如异语气冰冷。 楚恒手下的将领总共是四个,扇鬼,闫华辉,杜如异,和顾枪云,分别掌管前后左右四军。 此次出征楚恒总共带了四千兵马六门钢炮,粮草若干,剩下的一千精兵留在了江南东路,一方面是为了护着后方安定,一方面也能护着周清衍。 之前周清衍想到的问题楚恒也想到了,好在行进过程中出现水土不服的士兵并不多,而且情况都较为轻微,倒是不影响大局。 对面的将领竟也是个老熟人魏成云。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京城风云聚变,魏成云也不知找到了什么样的机会攀上了燕雎的高枝,一跃成了正一品的兵马大将军。 新皇正儿八经的小舅舅钱封都得给他做副将,可想而知魏成云如今有多么炙手可热。 三日战争杜如异的前军遭受了最多的攻击,死伤也最为惨重,杜如异面上不显心里已经气炸了:我营里的兄弟死了,他们也好过不了。 楚恒听完了几个人各自的话,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沙盘,沉吟片刻:你们有没有觉得魏成云在故作示弱。 三人皆是一愣。 闫华辉反应最快:不可能,为了抵住前军的进攻,对面可是把大炮都拿出来了。 扇鬼犹豫了一下:左翼军遇见的敌军有些殊死抵抗,但有一些士气草草。 古有曹刿所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两军交战,士气是重中之重。但是为什么同样的一支军队,士气却呈现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楚恒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顾枪云回来了吗 账外有士兵掀开帘子:回阁主,顾将军还没回来。 从交战第一天起,楚恒就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索性连夜查看了地图,派顾枪云带着一堆游骑兵穿过魏成云兵马的战线前往前方的山峰。 三天过去顾枪云还没有回来。 楚恒面上不显脑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对魏成云的认识都在周府的那一段时间,人品还算正值,但是有些死脑筋。 鲁艺残暴他就反鲁艺,嘉兴帝刚愎自用他就反嘉兴帝,周清衍对他示好他就对周清衍释放善意,但是所谓的正经皇帝一说要镇压反抗军,魏成云又义无反顾地来了战场。 这样的人,愚忠愚孝,保不准能用出什么样的兵法来。 他们对京西路的地形不熟悉,盲目自信反倒容易着了对方的道但是也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魏成云背后有整个原国的支持,粮草辎重都在他们之上。 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选择。 楚恒沉默良久,最后道:明日左翼和右翼谨慎出兵,尽量将敌军引进活沟,另外再派一队游骑兵前去寻找顾枪云一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人面面相觑,皆半跪行礼:是! 如今,夜更深了。 楚恒在战场上从不解下盔甲休息,合衣躺下时刚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周清衍的脸。那人狐狸似的,小猫似的,坏笑的,虚弱的,历历在目。 烧得他心神不宁。 楚恒默念了好几遍清心诀才压下心头的念想,一觉到天明。天刚亮,只听外面士兵急报。 阁主,顾将军回来了! 楚恒猛地坐起,顾不上想别的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顾枪云刚掀开帘子,又是一道急报。 阁主,杜将军说敌军忽然聚集人马,兵马所指之处全在前军。 楚恒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全部攻击前军,左翼右翼魏成云都打算放弃了吗?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46)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就能看见完结的曙光啦,大概还有十多万字吧,不过我也不确定,可以先展望一下。大结局还没写完我已经按捺不住想写番外的心了。 第70章 大捷 半个时辰后, 两军在营前激烈交战。彼时黑云密布战马嘶鸣,马蹄声震荡在天地间扬起了滚滚的烟尘,那烟尘宛如翻涌的海浪似的无边无际朝四周扩散开去, 眨眼间见不到一丝熹微, 听不见一声虫鸣,土黄色席卷了整片天地。只在烟尘中看见绰绰的人影。 人在这样的境遇里大抵是想不清自己究竟想干什么要干什么, 耳膜一阵接一阵轰鸣, 连带着两边太阳穴打着鼓和阵痛,双眼不知不倦间染上一片猩红,心中只剩下一个念想:杀! 前方之人,阻我道路,那便杀。 刺啦! 杜如异双手持枪立于马背,女人一身盔甲长发散落, 枪尖枪柄和黑色的青丝上斑驳的血色。她一枪抵死敌兵的胸口, 喘了口气左右一看尽数是烟尘。 杜如异, 纳命来!忽地一声暴喝响在头顶。 杜如异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只见一柄巨大的钢刀淬着寒光迎面而来。 女人毫不犹豫地弯腰提缰绳, 跟着她的这匹马虽然比不上犀渠白云等汗血宝马但也是颇通灵性, 跟了她许多年。马高昂地叫了一声, 高高地扬起前蹄踢在了钢刀的主人腹部。 那人一击不成眼瞳已是一片通红,扑通一声落在地上又迅速弹了起来,顺手一刀了结了旁边士兵的性命, 甩了甩钢刃冷笑:我没想到你这贱人还活着。 此番杜如异总算看清了来人的脸,妩媚妖娆的脸骤然一笑, 眼潭深处却闪过浓浓的杀意:赵屠夫, 一别数年别来无恙。 赵屠夫冷笑, 他身高五尺手持钢刀, 腰足足比两个杜如异的腰还要粗,络腮胡子蓄满了下巴,脸上闪过十足的怨恨:我可是时时刻刻都在等你,等着报当年的仇。 杜如异故作疑惑半晌方才嫣然一笑恍然大悟:是了,当年我断了你双手双脚和男人的命根子,难为你还能活下来。 赵屠夫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扯下了遮羞布勃然大怒:我杀了你! 杜如异冷哼一声,毫不犹豫捞起□□横挡在胸前接下赵屠夫的钢刃,随即轻喝了一声马立刻朝着赵屠夫一顶后者猝不及防倒退半步。 女人趁机跳下了马背,枪如惊龙直刺赵屠夫的胸口。 赵屠夫大惊失色险之又险地挡下枪尖,却挡不住女人的攻势连连后退:你个臭婆娘! 杜如异妖艳的俏脸彻底冷了下来,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唇上渗出血丝,持枪的小臂爆出可怕的青筋,但她的攻势仍旧没有停下,脸色狰狞而可怕。 你就是千人骑的贱人,我早晚要杀了你!赵屠夫脚狠狠地剁在地面四周出现隐约的龟裂,身体勉强停了下来。赵屠夫喘了口气,恶狠狠地道。 杜如异冷笑: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杀妻杀子买通衙门把我卖进青楼,畜生不如!早知今日我当时就该一刀了结了你! 赵屠夫突然飞起一脚揣在杜如异肚子上,女人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赵屠夫趁此机会暴起一刀插在女人细弱的肩膀上。 啊!杜如异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赵屠夫恶狠狠地转动钢刃柄,刀刃在杜如异的肩膀里可怕地蠕动。男人喘着粗气宛如鬣狗:天不亡我,还让我遇见了贵人! 魏成云就是你的贵人?杜如异冷笑片刻,呸的一声。 赵屠夫恼羞成怒:你找死! 砰,哗! 随着两声巨响,杜如异身体颓然往后倒去,被人扶住。 扇鬼一手持剑一手扶着杜如异,面无表情:你之前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再往后看,闫华辉骑着马,手中大锤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 赵屠夫身首分离,身体软绵绵地双膝跪在杜如异面前,头却已经四分五裂地散落一地,甚至看不出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杜如异眼神有些恍惚,半晌忽地笑起来:年少轻狂不免做几件蠢事。 扇鬼居然点头:这倒是,连阁主年少时做过的蠢事也不少。 随即一把将杜如异扶上马背。女人抓住缰绳,咬牙把钢刃活生生□□,血水溅在盔甲上也毫不在意。 杜如异从怀中摸出一个哨子,扇鬼和闫华辉也跟着吹响了哨子。下一刻尖锐的哨声响彻了整片战场。 百刃楼众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厮杀的动作往营地的方向撤离。 原国军队营帐。 魏成云皱眉:他们撤退了? 回将军,是。说话的是一个副将,盔甲上全是血,将军,咱们要追吗? 钱封就站在旁边闻言立刻道:这是大好的机会,楚子渊肯定是兵马不足。今日乘胜追击定能一举歼灭敌军。 魏成云面色犹豫。 魏将军,你还在犹豫什么!钱封面露不耐。 魏成云终于下定决心:通知下去,全军压境,不要放跑一个叛军。 是! 等等。魏成云又叫住了副将,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魏成云不顾众人奇怪的眼神:倘若遇见国师不可贸然伤了他。 副将领命退下,钱封面露嘲讽:鲁艺曾把你派到周府做侍卫,没想到魏将军如此情深,对一个叛贼旧情难忘。 魏成云不满地皱眉:楚子渊叛国不假,国师可从未对原国不利。 哈哈哈。钱封讽刺地大笑,大理寺追查叛军时便已查明楚子渊是周清衍从流风回雪里赎出来的琴师,两人朝夕相处之后更是双双去了江南东路。 周清衍是当年楚贼唯一的徒弟,楚子渊是楚贼的儿子。如今楚子渊叛国周清衍怎么可能独善其身?钱封不屑地嗤笑,我直到今日才知这周清衍竟有天大的本事,让这世上人人为他趋之若鹜。 见他话里话外如此诋毁周清衍,魏成云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休要胡说! 钱封猝不及防被吼,愣了片刻随即冷笑:你是大将军自然是你说了算。本官不过是好心提醒将军可别栽倒在周清衍脚下,断送了大好前程。 钱封说完拂袖离去。 魏成云眼眸微垂,恍惚间看不清神情。 午时,烈阳高照。 众将士听令,随我杀过去,直取叛贼首级!副将姓王,和当年被诛杀的王负恩无关只是个一步步升上来的小将军。 杀军鼓声咚咚咚地响起,杀声甚至盖过了鼓声。 楚恒立在某处山坡上,银白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出熠熠的光辉。再仔细看,男人脸色沉静如水眸光淡然若之。 有光芒射进了楚恒的眼中,他下意识地眯起眼伸出手掌挡住光线,只有隐约的光圈透了进来。这光芒温柔了许多,让楚恒不知不觉间想起了周清衍。 时光如白驹,一闪而过,眨眼间他已经离开江南东路快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也不知阿衍苏醒没有,身体恢复了多少,那时的成婚之物还能不能用? 楼主,人都来了。杜如异的肩膀经过了简单的包扎,道。 楚恒蓦地从回忆中脱离,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按计划行事。 末将领命。 杜如异头也不回地走进树林。 这里两边全是高峰,底下却是峡谷,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反倒将楚家军所有的踪迹遮掩得严严实实,杜如异猫着腰借用树叶盖住身子,眼睛微眯,仔细盯着底下。 细小的石块隐隐地抖动起来,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来了。杜如异轻声道。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王副将带着兵马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峡谷中,马蹄声喊打喊杀声震耳欲聋,原国橘色的旗帜迎风飘扬。 就是现在,放!杜如异整个人神经紧绷,大声喊道。 随着杜如异的喊声,巨大的石块铺天盖地的箭雨咻咻咻地朝着峡谷底下射去。刹那间石头滚落于地沉闷的响声、惨叫、王副将徒劳的喊声不绝于耳。 杜如异脸色不变:放巨石,堵住前后的出路。 两块如山宽的石头被几百个士兵拉着,缓缓在地上拖着一条长长的痕迹,最后嘭的一声卡住了前后的出路。 吁!王副将好不容易纵马到了出口,只见面前陡然一黑,出路被彻底堵死。 王副将猛地拉住缰绳,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转过头去看身后的士兵各个面露惊恐,茫然无措。 王副将狠狠地咬住了牙。 阁下运筹帷幄我自叹不如!王副将气沉丹田大声道,还请阁下看在令严的份上不要伤害这些人,要杀要剐都冲我来。 峡谷里寂静了一瞬。楚恒慢慢从山峰上显出身形,身后只跟着扇鬼和闫华辉。 楚恒缓缓道:你既认识我父亲,便该知道我楚家上下十几口都被原国皇帝所杀,我为何要放过你们? 王副将哑口无言。 半晌楚恒反倒缓慢地笑起来:我不曾想杀你们,倒是想招揽你们。 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扇鬼站出来。 楚恒摆手让他下去,淡淡道: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王副将皱眉:什么交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2 22:17:08~20220326 20:3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隐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去留随意 乾治元年初, 嘉兴帝驾崩,大皇子燕雎登基改年号为乾治,又一月新帝宣称百忍楼楼主楚子渊叛国, 大军即可启程前往江南东路, 欲将叛军诛杀殆尽。 据悉楚子渊为四年前被诛杀的楚将军楚越之子,三年蛰伏为父报仇, 其父当年部下皆不愿与之为敌。新帝启用锦衣卫出身魏成云, 封为一品大将军,外戚钱封为粮草押运使,一举前往江南东路。 两军于京西路交战十余日,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又几日,楚子渊心生计策引诱原国军队进入峡谷,大石封前后退路, 此后峡谷中士兵死生不知。三日后魏军自称粮草耗尽挂免战牌退出京西路。 至此, 楚军大捷而归。 楚军营地。 此时正当傍晚时分, 伙头兵大锅大锅地熬着粥,大米煮熟后溢出的香味、肥肉中散发出来的脂肪香都不由得让人心驰神往。 如今夕阳西下天边一片霞红煞是好看, 但是对于大部分的士兵来说, 天边的云彩再好看也比不上香喷喷的肉粥, 尤其是被俘虏来的魏军,忍不住盯着那口大锅。 别看了,那云有什么好看的。有个粗狂的声音叫住发呆的王小年, 过来吃饭。 王小年这才从看云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不太好意思地走到人堆里接过粥碗:谢谢赵哥。 赵哥是个不识字的大汉, 以前家里有几口薄田就靠着体力养活一大家子人, 平生没见过王小年这样说话轻言轻语的男人怎么看怎么好奇:端个碗还谢来谢去的, 咱这不兴这个。 王小年腼腆地笑了笑。 赵哥见他又矮又瘦忍不住又给他添了点肉羹:我看你跟我儿子差不多, 怎么就来打仗了? 王小年小声说:我本来是要去考进士的,但是朝廷下了死命令有了军功想要升衔家里就得多出一个男丁。我哥好不容易才能升副将,所以我就来了。 赵哥骂了句脏话:男的都打仗去了,剩下女的怎么办? 这天底下换了那么多个皇帝,没谁下过这样的命令。这人全打仗了,家里的地没人种来年没粮食,可不得饿死一群人吗? 周围人听见了王小年的话纷纷义愤填膺:这皇帝不是人啊! 这上面的贵人们,没几个会考虑咱小老百姓。 尤其今年又是水灾又是山震的,根本见不着活路。 赵哥大力一拍王小年背脊:你来我们营里,等楼主下令回乡你就到哥家里去,我儿子和你差不多大正好让你嫂子给你多做点吃的好好补补。 王小年受宠若惊:真的吗赵哥? 有人怀疑:江南东路不是发了洪灾,你家还有余粮? 赵哥一听立刻拍了拍胸膛:你去打听打听我赵勇说话从来说一不二。洪灾来之前楼主就提前给咱们营里的将军下了命令修堤坝,洪水根本没过来。 尤其两个月前楼里来了个贵人,那贵人一来就给咱们换了个称手的家伙什,那翻起地来别提多快了。赵勇洋洋得意,这种地的都知道,地翻的快,又没灾没病,粮食还能少? 王小年眼神噌的一下亮了起来。 和王小年一样被俘虏来的人里有个叫刘二的,闻言嗤笑:你就是种的再多有什么用,这收税的大官儿一来还不是得乖乖上缴。 王小年眼里的希冀又一下子落了下去。 赵勇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 赵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小年问。 赵勇咧开嘴笑:一成,只要你一亩地能收二百斤生米就只用交一成的税。 刘二目瞪口呆:不可能! 赵勇冷笑:骗你作甚。反正现在京西路已经是楼主的地盘,你到时候且看着我有没有说半句假话。 若是这粮食收不上来你们现在还能吃上肉粥?人群里有楚家军补了一句。 刘二下意识地看着肉粥眨巴两下眼睛,其余俘虏军也都是面面相觑。 如今距离当时的峡谷一战已经过了整整五日,这五日俘虏除了住的地方和楚家军不在一起,吃食一模一样。王小年已经连着五日吃到了不同的肉粥。 楚恒军帐。 闫华辉和扇鬼一左一右站在楚恒身边,杜如异不在,三人面对着王大年。王大年就是那个率领魏军的副将,被扇鬼一箭擦伤了眼下,好在这五天好了不少。 扇鬼率先开口:五天了,难不成你想毁约? 王大年脸露犹豫:我 五天前楚子渊和他做的约定,三日内若是魏成云没有带兵前来救援,王大年率领的军队则无条件收归百刃楼所有。相对的,这三日内楚恒会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现下已经过了五日,甚至两日前还传出魏军已经撤离京西路的消息。 于情于理他都该履行承诺。 楚恒摆手拦住了扇鬼,淡淡道:不愿意便罢了。 王大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可是带来了千余兵马,这 楚恒继续说:你大可自行离去,至于你手下士兵是去是留由他们自己决定。 王大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咬牙:魏将军对我有恩在前,我不能辜负他。 楚恒随即道:去留随意,遇责自担。 饶是王大年心系魏成云,此刻也不得不佩服楚恒的大将风范。有勇有谋文武双全,更难得的是知人善任毫无刚愎之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其父还要耀眼。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47) 王大年忍不住想到:若是楚将军在天有灵,如今也可瞑目了。 这么想着,王大年心中升起一丝犹豫,但是很快被他抛之脑后朝着楚恒深深地行了礼后大踏步出了帐篷。独留楚恒三人在帐中。 闫华辉有些不解:楼主,就这么放他走了? 自然不。楚恒瞥闫华辉一眼,此人算个将才,能留当然要留住。 扇鬼闻言也不解:那为何楼主要放他走? 楚恒嗓音淡漠:他不是说了吗,魏成云对他有恩。我若强行将他留下他心中不忿早晚是个祸害,与其如此不如让他回去,早日看清楚原军内部是个什么样子。 大军被埋伏五日后将领安然无恙地归来如何能不引人起疑心,就算魏成云对王大年深信不疑,钱封如何会放过这个栽赃陷害的大好机会。 说到底,燕雎重用魏成云算得上一步好棋,可惜新帝上任还没有摆脱外戚的威胁,钱云儿器重的小儿子的皇位被大儿子抢了心中如何能甘心,派钱封为粮草押运使便是代表了钱云儿,如今太后的意思。 两方博弈之中,死的全是前线将领的命。 闫华辉最终也没能听懂楚恒话中之意,挠头自语:要是周公子在就好了。 楚恒闻言轻笑了一声,只要听见这个名字心中便像燃起了一朵绚烂温暖的花,向阳而生滋养了他干涸的心灵:若是他在王大年只怕就走不掉了。 不仅走不掉,还会留得心甘情愿肝脑涂地。 闫华辉不提还好,一提起楚恒心里的思念顿时倾注而出除开前面的那三年,他从来没和周清衍分离过那么长的时间。 楚恒沉吟片刻:通知下去,凡为俘虏不愿参军者即可在京西路安家立业,仍愿参军者若愿意留在楚军中即刻编入前军。 闫华辉立刻道:是! 楚恒:上面的事今日之内结束,午夜前将兵马粮草辎重详细的数量告诉我。通知大军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回江南东路。 如今魏成云已经带着兵马离开,楚恒不必在京西路停留太久,只需留下一些人马和掌管事务的人接管京西路的事务即可。 好不容易打完了仗,如今倒是可以早早地回府。 也不知阿衍的伤势恢复了多少,这几日有没有好好吃饭。没了他在旁边照料,也不知这个小祖宗会不会在楚府里张牙舞爪无法无天。 楚恒脑中顷刻间浮现出一只露出柔软的粉红爪子的小白猫故作凶巴巴地叫:喵呜喵呜!,男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惹得闫华辉和扇鬼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咳。楚恒轻咳一声,接管京西路的人选便交给扇鬼去选。 扇鬼连忙拱手:属下定不辱命。 正当楚恒总算松了口气之后,帐外传出一声焦急地大喊:报! 楚恒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来的人气喘吁吁神色狼狈:魏军带着大批兵马去了江南东路!今日凌晨便交上手了,薛公派我来请楼主增援。 楚恒如遭雷劈。江南东路是他三年来的心血是绝对不能舍弃的地方,更何况,他的阿衍两个月前伤重昏迷,至今杳无音讯。 魏成云的兵马他如何抵挡得住? 作者有话说: 小周两章没出场了,下章让他俩见一面。 第72章 伤重 时间回到前一日。 周清衍这副身子经历了不少磨折如今堪堪吊着一口气。之前周清衍对于生死看淡也便罢了, 如今心里挂着一个人便不舍得去死了,只得静养。 好在薛文瑧就在江南东路之中,大小事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等到周清衍身体好上一点, 又闲不住去问薛文瑧:你们当真把纪丞招揽来了? 薛文瑧闻言一愣随即浅笑:说来我还要多谢周公子大恩, 纪丞来了之后库中银钱不减反增。 楚恒把这一块事务全盘托付给了薛文瑧,纪丞来了之后薛文瑧立刻就意识到此人的实力非同寻常立刻把部分产业的实权交给了他果不其然纪丞三下五除二改了部分税策, 挖渠打井, 贩卖吃不完的粮食。 甚至还能在新帝已经和百刃楼宣战之后在江南东路的省城乃至周边几个乡县城邦中都开起了店铺,赫然一副风生水起的做派。 薛文瑧叹为观止,感叹纪家得此人才却处处打压,潘家也是个糊涂的,也就靠着大少爷傻人有傻福。 周清衍沉吟片刻:如果我记得没错,两浙一带的太守苦赋税许久, 你且让纪丞降价把粮食卖进两浙。 薛文瑧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眼睛一亮:公子是想 周清衍坐在榻上, 一身素白之衣,前不久浅淡的眉峰如今恢复了浓黑, 柳叶似的平添三分风情, 脸色苍白虚弱, 好在唇带了些血色,眸光清浅淡然,深处却蕴含着运筹帷幄。 他就像朵极尽绽放的花, 看着娇弱美丽,实则处处都带着毒, 这副过分好看的皮囊倒成了最为人畜无害的部分。 周清衍轻声道:原国首都定在北方, 国库税收和粮食大多需要通过两浙和荆湖北的河运, 若是要走夔州陆路少不得要路过荆湖北路。 占领一个地方的运输从来不止武力一个办法, 纪丞的生意头脑足够告诉他该怎么做。只要掌握了这两个地方的粮食储备,没了粮草原国大军寸步难行。 薛文瑧想通了这一点眼眸中顿时涌现出浓浓的钦佩之情:公子神算。 周清衍只是微微勾一下嘴角,挥手示意他退下。不聊还好一聊就聊到了半夜。 方伯已经下了死命令让他没事少费脑子,最好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周清衍如今不敢得罪这个小老头,随即就打算闭眼休息。 轰! 远处骤然一声炸响,紧接着是一连串的轰隆声。周清衍猛地披衣而起,厉声喝道:阿蔷,薛文瑧呢? 阿蔷原本在门口打瞌睡闻言一个激灵:这,奴婢不知道。 周清衍面沉如水大踏步向前走。阿蔷连忙跟上:阁主,方伯说您现在需要静养公子? 周清衍脚步不停微哂:傻姑娘,再躺下去家都被人轰没了。 刚刚那一声巨响旁的人也许不熟悉,但周清衍很熟悉一年前鲁艺为了讨嘉兴帝欢心从西洋买回来的大炮,据说一炮可以轰开一面城墙。 后来周清衍曾经偷偷潜进锦衣卫内部亲眼见过那几门炮忌惮至今。 没想到鲁艺买回来的大炮会比主人本身命还长。不过这倒是给了他一个信息。 周清衍心中不无讽刺地想到,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城墙,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底下苍夷的大地,身穿盔甲的士兵聚集在一起,厮杀怒吼之声不绝于耳。 靠近城墙的一方为首将领是个穿黑衣的男子,持双刀,一刀挥出就有一颗人头落地。 远离城墙的一方,有个男人立在马上,夜风吹得很猛,吹起了他的深紫色的衣袂和头发,露出一张周清衍熟悉的脸。 魏成云。周清衍眸光森寒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斗倒了鲁艺扶持魏成云上位,岂料养虎为患,魏成云不知何时攀上了燕雎,如今居然走到了兵戈相见的地步。 穿过漫天的黑云魏成云也准确地看见了周清衍,脸上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你说的没错,国师不在前线。 钱封一个文臣这下居然也在战场上,闻言嗤笑一声:他可是楚恒心尖上的人。 魏成云眸子一沉,忽然拿起了指挥旗狠狠向下一挥。 周清衍蓦地蹙起了眉峰:不好!魏成云还没来得及问如何不好,一眨眼青年跳下了城墙。 薛文瑧失声:周公子! 有部分魏军已经冲到了城墙底下,还没来得及高兴地开始架梯子攀城墙,只见天上掉下来一个人,白衣临世面若谪仙。魏军中的士兵大概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心下忍不住呆滞了刹那。 再回神时眼前一阵寒光闪过,人早已身首分离。他们甚至连杀了他们的武器都没看清。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周清衍脸色无比凝重踏着一众人肩前进,到了领军将领身边。 对方估计也是听到攻城消息就爬起来召集士兵,只穿了一身黑色的单衣,皮肤很白眸子却是乌黑的。 周清衍言简意赅:他们要开炮,让人全部散开。 对方毫不犹豫挥刀斩下周清衍身后的敌军,转头吹响了哨子一长一短,声音不尖但传播度却很广。又不过短短十几秒,原本井然有序的百刃楼士兵分散开来。 轰! 轰! 周清衍瞳孔中映出四周直冲云霄的火光,喃喃自语:真是个好东西啊。 青年还没来得及再说第二句话,头皮突然一痛整个人被掀翻在地,而在他倒下去的瞬间,一颗炸弹在不远处爆炸,气浪掀翻了不少人。 把周清衍拽趴下的是楚军的将领,闻言道:我们也有。 周清衍立刻爬起来:你 我叫齐白。那人头也不抬地拾起双刀。 周清衍沉默片刻道:你可知我是你们楼主的什么人? 夫人。齐白言简意赅。 周清衍心道还没成婚这就人尽皆知了:那你可知我的头发只有你们楼主能摸。 齐白站起来的动作突然一滞,过了会儿捡起哨子说:你把那截头发割了便是。 周清衍最初由衷地佩服楚恒三年时间能找到那么多人才收于麾下,如今又觉得子渊不愧是子渊部下多多少少都有些异于常人。 好比齐白,如今就能让周清衍站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哭笑不得。不过事从权急,周清衍那缕头发到底是去是留还得等打退了敌军再做判断。 周清衍当机立断:你方才说有炮,为何不用? 齐白实话实说:都被楼主带去前线了。 周清衍: 青年眸光略沉。这下糟了。魏成云带着大军长途跋涉来到江南东路,那京西路指定已经落在了楚恒手里。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几乎要面对整个原国大军。 被摆了一道。周清衍盯着远方隐约的炮影喃喃自语。 齐白皱眉,压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周清衍淡淡拍了拍齐白的肩膀:没什么。让你的兵全部撤回城内。 齐白: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周清衍的身影已经飘然飞出几米远不是冲着城墙,而是冲着敌军。齐白嘴里的话咕咚一声全咽了回去,咬牙吹响了第二次哨子。 散落在四周的士兵但凡还有一口气的都撑起来迅速撤回了城墙内。 而此刻,周清衍只能看见一个虚影。 魏成云远远地望着周清衍:国师? 钱封皱紧眉峰,失声尖叫:他来干什么?快放箭,快放箭射死他。 一排排弓箭手蓄势待发,魏成云目眦欲裂沉声一吼:不许放! 钱封用十分震惊的眼神盯着魏成云:魏将军,到了现在你还在维护周清衍? 魏成云嘴唇翕张但什么也没说。钱封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说:放! 咻! 咻咻咻! 铺天盖地的淬着剧毒的冷箭通通朝着周清衍袭来。来势汹汹速度极快,就算没有剧毒一箭下来也足够穿透周清衍的身体。 后者眸光异常冷淡,骤然之间仿佛分成了好几个人,奇迹般地躲开了宛如密不透风细网般的箭雨,再见面时人已经落在了钱封面前。 唰! 钱封脖子上挂着银月,头顶蓦地传来一声轻笑,周清衍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维护谁? 你干什么! 放肆! 再不放开钱大人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咒骂声和威胁声混杂在一起刹那间充斥在这一片小小的空间,像极了京城靠近城郊那条卖吃食的小巷子。 但是作为首领的魏成云却没有开口制止,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周清衍。 周清衍一身素净的白衣已经染上了斑驳的血迹,鲜红的,暗红的落在胸前腰间,甚至有一星半点沾在那雪白的脖子上,看上去妖冶得过分,仿佛开在地狱中的彼岸花。 魏成云怔怔地出神。 钱封两腿战战牙齿颤抖。他对周清衍的恐惧是发自内心的,前三年的原国大臣几乎都生活在齐均庸和周清衍的阴影之下。 齐均庸至少还有弱点还有目的,周清衍可是真真正正的不按常理出牌。 国,国师大人,有,有话好说。钱封勉强开口,唤醒了魏成云的神志。 魏成云这才看清钱封被周清衍的剑抵着脖子,周清衍则是被好几百个原国士兵那剑指着。场面已经紧张程度,仿佛下一刻就要血洒当场。 魏成云眼神沉下来:国师,你如今回头我向皇上秉明实情你还有机会。 周清衍听乐了,唇角骤然一弯煞是好看。 有副将开口:你不要负隅顽抗,江南东路被攻破是迟早的事,识相的现在就放开钱大人。 周清衍慢悠悠地说:魏成云,你身为堂堂大将军,发号施令却全被一个小小副将给取代了。 魏成云脸色一变。 副将猝不及防一愣:你少血口喷人! 分明是处在这样劣势的条件下,周清衍声音还是游刃有余:所以我才想请你们退避三舍,往后退十里。 不可能! 周清衍手上猛地加了一把力道,一道血红的口子出现在了钱封身上。 魏成云大喝一声:等等! 钱封的脖子上血流涌注,他很想开口求救但却发不出声音,整张脸憋得通红,仿佛一只垂死挣扎的猪。 魏成云眼神无比阴鹫,在周清衍脸上盯了很久才说:好。 周清衍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因为他知道魏成云一定会答应他不敢不答应。钱封是太后的侄子,新皇的表兄,现在又掌管着大军的粮草辎重,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他。 周清衍:那就走吧。 在周清衍看不见的角度,魏成云悄悄给副将比了个手势。 城墙上的薛文瑧一行只看见原国大军慢慢聚拢随后退去,不由得心下愕然。 齐白瞪大双眼:他是怎么做到的? 齐白原本觉得这个楚夫人没什么特殊,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能做到如此不可置信的事情,心下不由得对周清衍生出由衷的敬佩之情。 然而被当做敬佩对象的周清衍情况没有齐白想象得那么好。 大军行进速度比不上单人,走了三个时辰才勉强走到了十里之外。 周清衍从始至终带着淡笑压着钱封,也跟着大军走了三个时辰。面上不显心口却细密地牵着疼。最初只是伤口开裂后有些渗血,后来便是突如其来的钝痛。 周清衍险些没拿稳银月。 方伯前两天才说让他静养,可惜这世上有太多人不想让他好过,前些天的闲暇倒像是偷来的一般。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48) 日头慢慢升了起来,光线猝不及防射进周清衍的眼睛,青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魏成云眼睛陡然增大:就是现在! 副将大吼一声脸通红:给我死! 铁锤直冲周清衍的太阳穴而来这一下要是砸实了,周清衍脑袋都得碎成极快。 青年险之又险地往旁边一闪,银月弯成了一轮满月。副将眼看着锤子马上要落在钱封身上,只能咬牙把锤子甩向一边。锤子刚刚脱手而出,银月已经插在了副将的心口。 周清衍一击即中足尖轻点地面飘然飞出去几米远。 再落地时青年额头上已经是一层层的冷汗,胸上的伤口已经彻底裂开,血雾一层层地渗满了胸前的白衣。周清衍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唇色又彻底灰白下去。 他如今仿佛从水中被人捞起来一般,衣服差点被冷汗渗透了。 蓦然之间。 心口处的剧痛猛地传遍了周清衍全身,乃至于骨髓深处都发出恐惧的战栗。周清衍眼前骤然一黑踉跄了一下,好在银月撑在地面勉强给了他一个撑力。 魏成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国师大人,你这是何必呢? 周清衍忽然笑了起来:国师不敢当。 魏成云脸色一沉:上,给我活捉。看来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有把他抓住绑起来他才会乖乖听话。 周清衍如今失血过多根本提不起太多力气,但是但凡慢了一瞬间都得没命。青年用尽最后的力气上了树,随即毫不犹豫地朝着远方掠去。 魏成云没想到他虚弱成这样还有力气逃跑:放箭,把他射下来! 同样是铺天盖地的箭雨,但是如今的周清衍已经没有力气用轻功避开那么多的箭。 噗呲。 一声沉闷的响声,周清衍直挺挺地摔下大树,小腿处传来的疼痛让他恍惚间想到:还真是天道好轮回。 但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股温暖的气息猛地包裹住了他。 周清衍还没睁眼就知道来人是谁,虽然浑身上下都在喊着疼,但是莫名的,紧张感已经松弛下来。青年语气不由得轻松了许多。 你脚程到快。 三个时辰从京西路到江南东路。 犀渠在□□发出嘹亮的叫声,也不等主人拉缰绳自觉地往后一个飞跃。那些利箭因为射程不够远直挺挺地射在了土地里。 楚恒脸色阴鹫得可怕,两只手紧紧地抱住周清衍,仿佛这样能将怀中之人逐渐逝去的生命留住。 阿衍撑住,我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每次写出来字数都比自己想象得多,好在最后还是勉强见上了。今天愚人节,那就祝小可爱们都不被骗,天天开心吧! 第73章 生死一线 事后过了很多年楚恒都忘不了那一天。 犀渠驮着他一刻也不停地飞驰了三个时辰才在最后一刻接到了周清衍, 后来又马不停蹄地冲回了城中。彼时天空已经是一片清明,霞光照在周清衍苍白到几近透明的手腕上。 就算楚恒用衣服堵着伤口也无济于事,晶莹的血还是顺着那截苍白纤瘦的手腕滴了一路。如果不是江南东路没有狼群, 只怕身后要有一群狼。 周清衍眼瞳微微溃散, 虚弱地喘着气:你慌什么? 楚恒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下意识地把周清衍往自己怀里带, 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一只冰凉而略显青白的手慢慢覆上了楚恒的脸庞, 白衣袖子上的血迹显得触目惊心:子渊,别怕。 楚恒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点抖:我不怕。 周清衍勉强弯了弯嘴角,吸气时心脏抽着疼,一口气全堵在胸腔里到不了身体,导致他眼前逐渐模糊。仿佛天边的白云蓝天不断地扩散,增大, 弥漫在楚恒的周围, 随后便渐渐将男人焦急而通红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 周清衍彻底失去了意识。 楚府。 都闪开, 把路让出来! 快去叫方伯,整个县里所有的郎中都给叫来! 陆强快步走在最前面开路, 众人宛如鸟兽般纷纷散开。楚府为数不多的下人全被惊动了, 丫鬟们提起裙摆做自己的事, 该烧水的烧水,该准备伤药的准备伤药。 小厮们则大声叫着什么,往卧龙县请郎中的, 去请方伯的,还有去通知柳衾的。 楚府里的人不多, 但都对楚恒忠心耿耿都知道楼主怀里这人是个多么重要的人物, 谁也不敢怠慢。 楚恒把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人放在床上, 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一截箭柄魏成云手下的弓箭手一箭射穿了周清衍的小腿, 更为惨烈的是那箭上淬了毒,如今伤口周围已经渗出了黑血,看上去莫名可怖。 男人没有犹豫太久,颤抖着握住了箭柄,看了眼周清衍。 青年早已没了意识,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碎发被冷汗浸湿一缕一缕地沾在额头上。小腿上和心口的剧痛让他在昏睡中都下意识地皱紧眉峰。 看得出来他当真已经疼得熬不住了,还在楚恒怀里时就止不住地把自己蜷成了一团这个动作很伤腰,也很伤心脏,楚恒只能强行把他身体展开。 周清衍撑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竟然在这种疼痛中迷迷糊糊恢复了清醒。 楚恒刚想用力把箭□□,突然有只手死死按住了他。 男人如今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见状双眼赤红地瞪着来人是个熟人,脸上表情十分冷静。 柳衾跑上来发出了他来到江南东路后最大的声音:怎么会弄成这样! 这话简直是在楚恒心里狠狠地挖了个洞。 伤太重了。熟人沉声道,等不到他伤好之后再动手。 柳衾心下猛地一沉:白,白师傅你 来人就是不久前和白玲生活在一起的赤脚郎中,当时还送给周清衍一本医书。 白师傅脸色非常冷静,他示意楚恒让开一点:按住他。 楚恒忙把周清衍双肩按住,后者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瞳孔闪着极其微弱的光芒,看着像极了在荒野中濒死而无助的小狐狸,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白师傅毫不留情地把箭抽出来。 周清衍张大了嘴没有任何声音,那人已经累得连叫疼的力气都没了。 楚恒紧紧盯着周清衍,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睛很鼓,眼窝下一片青黑眼瞳却是一片猩红,下唇上溢出一丝血迹他把自己的嘴咬出了好几个血洞。 无数双手递上了止血药和纱布,白师傅头也不抬地扯过布条往伤口上方三寸的地方紧紧扎住:得把毒血吸出来。 我来。楚恒毫不犹豫。 周清衍的身子他无比熟悉,甚至于在床笫之间乐于做这些事。这个人腿上细嫩的皮肤都曾经被他一寸寸地抚摸过,以至于很长时间楚恒只要看见一小截纤细的脚踝都能油然而生不少旖旎的遐想。 但是现在楚恒一点风花雪月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他只想赶紧把毒血吸出来,换他的阿衍安然无恙。 毒血在地上形成了一滩血洼后楚恒终于吐出了鲜红的血。 白师傅立刻拿出解毒药往伤口上抹,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要是让楚恒或者方伯来弄肯定做不到。 前者是因为关心则乱,后者则是年老心软,见不得周清衍痛得险些惨叫出声的惨状。 白师傅说:我听说你们百刃楼的解毒药能解百毒,就是敷上去时能让人痛不欲生。国师大人看着娇贵,倒是挺能忍的。 楚恒默然不语。 周清衍当然能忍。他是就算与整个世界对抗,就算满身伤痕孑然一身,都能带着无边的毅力往前走,直至死亡的人。 这样的阿衍只会让他无比地痛惜。 白师傅可不管楚恒心里如何五味杂陈,他把周清衍腿上的伤口裹好,转头去探后者的鼻息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白师傅紧紧地皱起了眉。 周清衍心口上的伤是旧伤,今日是不得已动武才裂开的。方才已经重新包扎过。 白师傅沉吟片刻立马伸手扯开了纱布。这个动作还没做出,楚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了他的手腕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白师傅楞了一下,望向柳衾:你们没告诉他? 柳衾紧紧抿起了唇。 男人心下顿时升起了浓浓的不好预感:告诉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柳衾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再拖下去周清衍就没命了。 方伯说再这样下去阿衍最多还能活三个月。柳衾语音忍不住都在哽咽,阿衍不想与你天人永隔,所以找来了白师傅打算剖心赌一赌。 赌赢了,白头偕老;赌输了,甘之如饴。 楚恒当即宛如五雷轰顶愣在原地。 白师傅适时地开口:之前从未有人敢尝试此种疗伤之法,我捡到医书之后也只在山中牲畜上试过,成功的把握不过两成。 其实若是周清衍身体状况再好些,不是这副旧伤叠新伤行将就木病入膏肓,白师傅起码还能有六成的把握。 可如今周清衍本就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又是中毒又是腰伤,前几年熬着身子喝那伤五脏六腑的药,整具身体宛如农户家中的墙拆了东墙补西墙,皮囊看着光鲜,内里早已经虚弱不堪。 要不是白玲再三恳求,再加之他对柳衾又有事相求,这赔本的买卖他也不可能来。 白师傅:劳烦楼主将闲杂人等请出去,让阿蔷小姐打一盆热水和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一瓶烈酒,止血药和软布也都备上。 楚恒紧紧握着周清衍冰凉苍白而无力的手,闻言猛地抬起了头。 柳衾已经快急死了:楚公子! 若是不做剖心,楚恒至少还能和周清衍厮守一月有余;若是做了剖心,八成的可能周清衍会永远醒不过来。 半晌楚恒放开周清衍的手,声音充斥着浓浓的无力:阿蔷,照白师傅所说的去准备。 阿蔷立刻转身出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白师傅要的东西全部备好,房间里干干净净无比安静连楚恒都被赶到了外面,只有柳衾和白师傅留在里面。 一扇木门咣当一声,把楚恒所有的缱绻全部关在了里面。 白师傅不让外人进去,楚恒就怔怔地站在外面,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能从门里看见周清衍一星半点的身影。 佛说,人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曾经楚恒只觉得荒谬,如今却是忍不住把所有的寄托全挂在了佛祖身上。他愿今后长跪不起奉于佛前。倾尽他一生之力,换他的阿衍百岁无忧。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边初黑,那扇门才缓缓地开起了一条缝。 作者有话说: 我之前的估字数多估了,如果不加番外的话可能还有三四万字或者一两万字的样子。假期快乐呀小可爱们! 第74章 三月已过 三月后。 两浙路, 街道上仍旧是一片的和气。走街串巷的小贩和嬉闹的孩童随处可见,如今正值立夏天气暖和,连带着街边的乞丐都精神抖擞了起来。吆喝声, 嬉闹声, 甚至是妇人间的耳语都听得一清二楚。 三个月前人人都觉得要变天了,老皇帝正值壮年却无缘无故地死了, 新皇帝一上来没有像其他皇帝一样大赦天下, 反倒立刻下诏说百刃楼楼主意图谋反,大军须弥便至。 京西路喊打喊杀了不少日子,连带着他们两浙路的粮价也升了不少。那段日子蠢笨的人都在等着粮价下降,稍微聪明些的已经开始屯粮。 谁能料到这粮价没过多久就降了下来,据说是江南东路大财主潘家把粮食低价卖进了两浙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可是这江南东路不是反叛军的地盘吗?酒楼大堂,有人如是说。 这是个公子哥儿, 相貌堂堂穿着华贵, 一把折扇放在桌前, 俨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小厮模样的人,闻言哎呦一声:我的爷,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反叛军?咱们只管吃进肚里的是真真切切的白米, 谁管那粮食从哪处地里长出来的? 公子哥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 但心中的膈应还是挥之不去,于是打算再说上两句。嘴还没张开,眼神忽然被门前一个男子吸引了目光。 那是个挺清瘦的男子, 身材修长腰细肩膀也单薄,穿了一身浅青色的宽袖长袍, 外罩着白色的纱衣, 衣袂浅飞之时仿若江南烟雨朦胧之景。细看之下眉目也长得不错, 就是唇平淡得紧显得有些冷漠。 公子哥刹那间恍惚了一瞬。 男子身后跟了几个随从, 看样子家中也不缺富贵。 公子哥眼前一亮,这样好看的人可不得结识一二。还没等迈出一步就被家中小厮一把拉了回来。 公子哥有些恼怒:刘大你做什么? 刘大无奈:我的小祖宗,老爷让您出来是寻一个好姑娘当少奶奶的,可别再盯着男人了。 刘大见少爷还有几分不高兴只好继续说:再说方才那位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刘少成好奇:怎么,他也是哪个宗派的弟子? 刘大一边收拾包袱一边说:我观他走姿不像会武之人,但是此人身后那几个随从各个都是顶尖的高手。如今世道不太平,老爷特地嘱咐了少惹事端。少爷,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刘少成虽然骄纵但还是听话的,恋恋不舍地看着男人上了三楼厢房这才和刘大一起走了出去。 三楼天字号厢房。 男子一推门便是一阵茶香袭来,紧接着是淡雅的丝竹音。 纪公子来了,快请进。我家老爷可是等候许久。是个温软的女音,一只柔软的酥手将门彻底打开顺道做了个往里请的姿势。纪丞顺着手的方向看去。 是个年轻的官老爷。 臣请袁大人安。纪丞走了进去,随从只有一个进来其余都在外面。方才说话的女人把门关上恭恭敬敬地站在了袁大人的身后。 两浙路的太守姓袁,名为袁明,正是那死了小姐的袁家旁支,袁巧巧若还活着需得叫一声表兄。按理说袁家出了那般厉害的人物自当举家搬迁来投奔袁明。 但不知为何江南东路的袁老爷没有来认这门亲,还是在江南东路守着祖业。 若不是纪丞把生意做到了两浙路,袁明还不知道自己那乖巧懂事的小妹丧命于崔正之手。 不过纪丞对袁家的家事不感兴趣,他此番来是奉了薛公的命令要将两浙路最大的粮商收为己有。 纪丞淡淡饮了口茶:大人,半个月前您说要好好思量不知今日可思量出了结果? 袁明没想到纪丞一上来便直击要害稍微愣了愣,轻笑:纪公子倒是爽快。 纪丞但笑不语。 袁明也终于显露了正色:既然纪公子如此爽快本官也不藏着掖着。买梁家地契之事本官不允。 两人身后的随从脸色都有些变化,两位正主倒是颇为淡定。 纪丞仿佛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慢慢放下了茶杯:我原以为袁大人会更聪明些。 袁明大笑两声:我若允了买卖地契那才是蠢笨。纪公子这三个月来多次将粮低价卖入两浙路,那些个散户如今一大部分都被你收入囊中。若梁家的地契再被你得到,那整个两浙路可不得姓纪了吗?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49) 被戳破了意图纪丞语气也十分平淡:姓潘。我为潘家夫人自当随夫姓。 袁明没想到他这么平静就承认了,甚至对自己身为男子却嫁做□□没有半分不满。当即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场面一下子陷入了寂静。 纪丞率先笑了起来:袁大人不允我买地契究竟是因为对新皇忠心耿耿还是对掌控两浙路的权利念念不忘呢? 袁明脸上的笑意收敛:二者有何区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自然有区别。纪丞淡淡地说道,前者您今日只怕走不出这扇门,后者咱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袁明脸色大变立刻想夺门而出,他身后的女人笑意一收手上凭空出现了两把弯钩,与纪丞身后的随从扭打起来。 看样子女人还占上风,袁明脸色稍定:你有何本事能让本官命丧于此。若论人手,袁明藏在酒楼附近的人手可比纪丞这么初来乍到的多得多。 袁明这一厢话音再多,那一厢屏风后面显出一道黑影蒙面黑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刀卡在了袁明的脖子上。 袁明冷汗涔涔。 纪丞笑脸盈盈,他这几个月倒是和薛文瑧学坏了,布局武力双管齐下:袁大人,荆湖北路的太守昨日已经与我们达成了契约。 袁明抿紧了唇。 纪丞仿佛看不见那把能杀了人的刀:如今长江一带江南东路,荆湖北路,京西路已经落入了楚公子之手。夔州若要运输少不得要经过京西边缘。 袁明眼眸闪过一丝精光。 纪丞继续说:如今原国的南北运输只剩下了两浙一处,我猜这半个月新皇一定与您传了不少书信,或许还允诺将淮南的兵马也交给你对吧? 袁明终于绷不住最后一丝冷静:你怎么知道? 纪丞:自然是楚公子告诉我的。 可惜新皇虽然话说的好听,但是淮南的兵马可不归他管。纪丞终于图穷匕见,嘉兴帝死的不明不白,新皇登基仓促既有外戚夺权又有宰相分权。 实际上能管辖的地方少得可怜。纪丞说,如此你还要继续对新皇忠心耿耿吗? 袁明紧绷的肩膀泄露了他的紧张。他好半晌没有说话。 纪丞也不和他多说,转头将买卖地契的和书放在了桌上。地契的主人梁老爷已经签了字按了手印,纪丞也早就签好了字,如今只待袁明身为太守的官印一落。 此事便水到渠成。 场面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直到纪丞抬起了已经微凉的茶水,袁明肩膀猛地一松叹了口气:碧莹,取我的官印来。 纪丞终于露出了一丝的轻松的笑意。 等到袁明走了纪丞方才站了起来:如此我们也回去吧。 这话不是对随从说的,而是对黑衣人说的。 只见黑衣人摘下了斗篷,露出了一张男人的脸是潘飞松。这个得天独厚天真烂漫的男人眼中终于也有了几分沉稳。 潘飞松过来握住纪丞的手:没想到他带来的侍卫还挺厉害。 纪丞:嗯,还好有你在。 潘飞松这三个月跟着扇鬼和杜如异学武。他早就过了学武最好的年纪,扇鬼和杜如异也没想将他培养成顶尖高手,只要他能有个中上等的武功能在外保护纪丞就行。 潘飞松尴尬地挠了挠头:杜师父说我气息还有得练呢。 纪丞最喜欢他这副可爱的模样:已经很好了。 潘飞松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刚才那番话也是楼主给你说的? 纪丞摇头:不是,是薛公透露的。薛文瑧会来招揽他二人是因为周公子,但是如今 纪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黯然:周公子还没醒吗? 潘飞松老实地摇头,轻声道:前几日伤口又裂了,血一直止不住。楼主守了好几夜昨儿个才启程去淮南。 三个月的时间,楚恒已经拿下了荆湖北和夔州,如今战线已然拉到了淮南路。潘飞松昨日练武休憩时见到楚恒从屋中出来,只见男人一眼都觉得难受。 倘若是纪丞生死不知躺在床上,他自问做不到如此。可楚恒不能停下,他的肩上背着将近十万人的性命,背着周清衍拿命换来的机会。 七日后。 纪丞和潘飞松终于到达了江南东路卧龙县。纪丞按照惯例将地契交给薛文瑧,到了薛文瑧的院子却只见到了陆强。 他去楚府了。陆强一边拔鸡毛一边说。鸡已然断气,大红的鸡冠都焉了下来。 纪丞皱眉:他去楚府做什么? 陆强智力有限闻言仔细想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楼主回来,周醒。 纪丞眼神一亮:周公子醒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2 23:59:09~20220408 22:2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滕瑞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苏醒(倒V结束) 楚府。 楚恒穿着盔甲大步流星地往卧房走。银白的盔甲在阳光下映射出耀眼的光。 身后的侍女们大概从没走过那么快的步伐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跟在后面。 眼见着楚恒转过长廊消失在她们的眼中。 其中一人叹了口气:周公子好不容易醒了也难怪楼主那么着急。 咱们也别追了, 抓紧去烧些热水准备吃食才是正事。 侍女们面面相觑,半晌终于有人开口说话:周公子这次是真醒了吗? 另一边。 楚恒走完长廊来到卧房门前原本打算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推门的手却突然停滞。 男人脸上显出几许犹豫的神情, 下唇不由自主地要紧手也不知何时握成了拳。 这三个月以来, 他无数次地守在那人床前,无数次地期待下一刻他就能睁开眼睛笑靥如花。 楚恒深吸了一口气, 觉得前几日在淮南交战都没那么让人紧张。 门被轻轻推开, 有个坐着的身影映入楚恒的眼帘。 是柳衾。 楚恒一颗激动不已的心重重地落回了胸中。 柳衾也抬头看了眼他眼含惊讶,前几日才在淮南大败敌军,如今得了消息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柳衾笑着往下指了指他腿上躺着个人,素色的外衣不好好穿,大半都掉在地上,脸拢在阴影中看不清模样, 只有一只手半耷拉着看得见修长而分明的指节。 柳衾估计是怕他冷, 给他身上改了层薄毯, 一手稍稍按摩他的太阳穴,忽然被抓住了手腕。 那人鸦翅般的睫毛微颤, 眼尾微微上挑:美人哥哥手好香。 柳衾素来惯他被调戏了也不恼, 细细给他拨开额前的碎发, 随后朝楚恒招了招手。 楚恒紧绷的肩膀不知为何松懈下来,见着这两人玩闹就不自主地露出笑意,往前走了两步。 他惊鸿一瞥二十余年时时不忘, 心心念念这么久的人现在就好好地躺在前面。 楚恒走过去把周清衍抓柳衾的那只手抓住:大哥不要惯他,省的他越来越没规矩了。 柳衾小心站了起来把位子让给了楚恒:方伯说阿衍的伤口还未痊愈, 尽量不要挪动免得再开裂。 楚恒手一紧, 点头:我明白。 柳衾走了。 周清衍猝不及防被换了枕头, 微微眨了眨眼睛:你的腿不够软。 说着这个混蛋玩意儿不知死活地想爬起来捏楚恒的大腿。 好在楚恒反应快又将他重新塞回了毯子里:别乱动。 周清衍悻悻地收回手, 嘟囔:我想要兄长。 兄长有自己的事。楚恒淡淡道。 周清衍乐了:那是我兄长,不是你的。 楚恒抓着周清衍的手用了三分力,把人抱起来圈在怀里,眼闪精光:阿衍莫不是忘了我们已经拜过高堂。 如今周清衍和楚恒脸与脸的距离很近,近到周清衍甚至能看见楚恒眼睛中的倒影。 楚恒眼中清澈地映出他的脸。 更何况。楚恒一只手绕到周清衍的脑后,将人的额头和自己地贴在一起,阿衍不想要我吗? 男人湿热的气息落在周清衍的鼻尖上 ,那样炽热的温度仿佛能将周清衍整个人融化殆尽。 周清衍的眼中闪过微光。 楚恒继续说:说话,阿衍想我吗? 周清衍现在虚弱地抬不起手,整个人落在楚恒怀里。 他说:我想你,子渊哥哥。 楚恒脑子里最后那根弦彻底断了。男人猛地贴上了周清衍的唇。 周清衍如今重伤未愈,身形消瘦了不少,尤其是腰身更是细得仿佛能被人拦腰踢断,脸色很苍白,映出点墨似的眼眸。如今那眸子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宛如夜空皓月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楚恒惦记着周清衍重伤在身没过多久就放开了他,饶是如此周清衍气息还是稍稍有些不稳,唇上稍微有了些血色看着更加诱人了。 男人拇指轻轻擦过周清衍柔软的唇,声音微沉:快好起来。 周清衍喘了口气把自己往楚恒怀里塞了塞,感受到楚恒完全把他圈住。青年把玩着楚恒腰带,一寸寸地摸过腰带上的赤云纹:我也想。 楚恒搂着他的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微微眯起眼睛:恍如隔世。 他之前经常这么抱着周清衍,但是自从周清衍受伤和原国大军正式交战以来,这副柔软温暖的身体已经很久没有回到他怀里。 周清衍语气懒洋洋的:这下你倒是可以抱个够了。 楚恒轻笑出声,当真抱着就不说话,只一下一下地拍着周清衍的后背。屋子里暖阳光洒在周清衍白皙俊俏的脸上,一半落下了阴影另一半则添上了光。 半柱香后,楚恒方才停下了拍背的动作打横把人抱上了床,尽量轻柔地盖上被子。 睡着的周清衍没了插科打诨的嘴,苍白的脸几乎无所遁形,眼窝下落下深深的疲惫。楚恒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伸手抚过青年微蹙的眉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推门声非常轻。 大厅。 楚恒坐在上首,面色严肃:说说最近的情况。 燕雎和楚恒撕破脸后,无影阁就被打成了乱臣贼子,好在周清衍提前吩咐过周恭垣早做准备,无影阁的大部分人手都撤了出来只留下一个空壳子给新帝。 周恭垣带着无影阁众人来了江南东路才知道周清衍重伤险些没命。周恭垣知道自家阁主和楚楼主是一家人,索性带着部分人做起了老本行暗卫,暂时听命于楚恒。 周恭垣想了想说:江砾来消息,自从魏成云战败之后太后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愈发恶劣了。 楚恒冷笑:燕雎杀了自己亲弟弟,钱云儿如何能不恨? 说来也怪,同为亲生儿子,钱云儿对燕雎不管不问对燕徽倒是好得很。可惜燕徽还没来得及施展才华就被自己亲哥哥一杯毒酒害死了。 楚恒想到此处若有所思:找人去查一查当年燕雎出生的事情。 周恭垣不明所以但还是领命退下。 薛文瑧摇了摇扇子:钱家与新帝面和心不和,魏成云如今战败只怕和钱封之间也有不少磋磨。咱们或许可以断了他们的粮草一举将其歼灭。 楚恒摇头:魏成云已是丧家之犬,战死是他最好的下场。 如今京城形式诡谲多变,新帝手上没有多少实权,唯一力捧的魏成云有遭此大败,燕雎保不住魏成云,若是魏成云回京只怕只有枷锁下狱一个下场。 但,如果没了魏成云,原国还有谁能来领兵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8 22:24:18~20220411 13:3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滕瑞雨 8瓶;5448766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领兵 京城, 皇宫。 小黄门在前面弯腰带路:景王殿下,陛下就在殿内等着您了。 燕恪仿佛没有听见小太监语气里隐约的焦急,忽然顿住了脚步:父皇的尸首真的葬进皇陵了? 小黄门冷汗直流, 慌忙赔笑:这是自然, 先皇的遗体谁敢亵渎。 燕恪听完这话没有什么反应,回头看了眼小黄门:你叫 奴才贱名曹毅。小黄门腰弯得更低了。 燕恪随即点点头:曹毅, 同为太监你可知先皇的宦官苏青在哪? 曹毅:殿下赎罪, 当时先皇驾崩淑贤皇后自刎宫里乱成一团,这苏公公去了哪奴才当真不知。 淑贤皇后就是嘉兴帝在世时一直冷落的那个女人,说她贤淑她一手毁了苏青,说她不贤淑以身殉皇。燕恪不知想了什么一声嗤笑:罢了,走吧。 曹毅如蒙大恩连忙加快了步伐。 大殿内,曹毅推开门燕恪当即走了进去, 背对着他站了个人, 一身明黄。 臣见过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燕恪单膝跪地低头朗声道。 那人缓慢地转过了身,露出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免礼平身。 燕恪站了起来直对燕雎, 这还是新皇继位以来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位传说中大哥。 百姓中有传言人靠衣装马靠鞍, 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燕雎没坐上皇帝之位时永远是人群中最平庸的那个, 前有燕冀后有燕恪,燕徽就算没什么优势至少还有母家。 燕恪当年就想过这皇位究竟会由谁来做,但怎么猜也没能猜到燕雎身上。 如今燕雎登了位, 明黄的龙袍衬得他愈发高大威武,冠冕为他的脸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新皇的神情, 心中多少有些嘀咕。 燕雎淡淡地笑着:说来咱们兄弟许久没有见面。 燕恪心说你没登位前没少来景王府做客, 面上说:臣前不久感染风寒告病不上朝, 还请陛下恕罪。 都是兄弟何必如此生疏。燕雎说, 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我见皇弟此番病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燕恪没有说话,心下微微一凝。 燕雎见他不开口脸色也有些沉:我想皇弟也知楚子渊江南东路起义之事,魏将带着大军也没能敌过,如今臣子们都在商量着换谁去做统帅,朕也是苦思良久。 话到此处燕恪没法继续沉默:臣武功平平没读过兵书,只怕难当大任。 燕雎:父皇在世时可是连连称赞你武功高强,皇弟太谦虚了。正好不久后大军回朝整顿,朕到时便命你为大将军。 这话是个陈述句没有给燕恪拒绝的权利,这要是换个皇子,燕冀或者燕昀只怕就咬着牙认了,但燕恪不认。当年嘉兴帝封他为王也没见着燕恪对他有多谄媚。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50) 臣旧疾在身,恕难从命。燕恪淡淡道,面上虽然看着燕雎但脑海中的思绪却忍不住越飘越远。他想起当时周清衍好像也是在这里拒绝娶昭和。 嘉兴帝罚他去跪天师台,后来被楚恒硬抱出宫。当时满朝文武颇为震惊,为这位国师震惊,为那个能自由出入皇宫的侍卫感到震惊。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二人居然在江南东路造反了。 燕恪没忍住轻轻一笑。 放肆!燕雎猛地一拍桌子,朕是天子你怎么敢忤逆朕! 燕恪:陛下,古时齐王有言: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谤讥于市场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父皇当年群臣进谏传为佳话。 今陛下继位难不成要堵天下悠悠之口吗? 燕雎哑口无言眼神阴鹫。 燕恪见他不说话忍不住腹诽:当年周清衍拒绝娶昭和可是连个理由都没找,如今我给了理由你还这般咄咄逼人。 燕恪也没想过当年周清衍的语气可不如他现在这般嚣张。 燕雎被气得脸色铁青不断吸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如今命令你领兵你有何资格不许? 燕恪微哂:臣旧疾复发恐亡于行军途中。 这便是明晃晃的威胁了,燕雎忍了许久才忍下叫人把燕恪丢进天牢的冲动,拂袖不语。 燕恪见状拱手:臣告退。 他的侍卫都在宫门口等着,见他完完整整地出来连忙迎上来:王爷没事吧? 燕恪上了马车放下车帘:没事,他不敢抓我。 新皇上位后燕徽无故身亡,钱太后大闹朝堂扬名要为其子讨回公道,当时大理寺锦衣卫查案查得风风雨雨,甚至于连市井小儿都能随口胡诌几句。 燕雎倒也是个厉害人物,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线索断的干干净净,钱太后找不到把柄只能就此罢休。 如果这个时候燕恪或者其他皇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钱太后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燕恪想到此处忍不住扶额喃喃自语:这么个烂摊子竟也有人争着要。 侍卫在旁边笑:毕竟是九五之尊。 燕恪嗤笑一声。九五之尊?说得好听点就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说得不好听点权利背后就是束缚,身边的美人各个都心怀鬼胎。 今日王爷与新皇撕破了脸,皇上会不会抓我们的把柄?侍卫有些忧心。 燕恪闻言扫了他一眼:本王有什么把柄?告诉底下人收拾着准备分批出京。 钱财王位对于他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这朝堂的种种,乃至天下的种种他都不想过问。 唯一想捧着的人现如今跟在周清衍身边,也不知在江南东路过得可好? 说来也怪,以周楚二人的实力无论在哪里都能过上逍遥无忧的日子,偏生要来淌这淌浑水。 呜呜呜,贵人们行行好给口吃的吧马车外传出了隐约的哭喊声。燕恪心里一动转手掀开车帘,远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跪在地上。 她手里捧着个脏兮兮的碗在向某个小太监哭求着:贵人行行好,那些吃食左右你们都不要了,就赏给我女儿。 小太监一脚把人踢翻,转手把残羹倒掉恶狠狠地说道:一介庶民你也配,这可是天子吃过的东西! 燕恪看出了那是刚才燕雎桌上放着的燕窝,据说是稀少的血燕尤为补血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男人定定地看了半晌,转开眼睛:走吧。 马车逐渐远去,那些个惨叫与哭嚎便也渐渐地听不见了。 皇宫中燕恪一走,燕雎沉默地站在原地良久,忽然一把摔碎了茶杯! 咔擦!咣当。大半张龙椅倒在了地上,吓得外面的宫女们一个劲儿地抖。 抖什么!曹毅从不远处走过来睥睨宫女们,一个二个都机灵着点。 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跪着不敢答话。 曹毅也没想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推门走了进去:皇上。 燕雎转过头来时双眼赤红,眼珠子蹬得宛如铜铃恶狠狠地盯着曹毅。 仿佛刚才和他作对的人是曹毅一样。 曹毅扑通一声弯腰跪地稽首不语。 场面安静了许久燕雎才慢慢恢复了理智:查到了什么? 曹毅还是跪着但把头抬了起来:当时出卖二皇子的人奴才都已经处理了,太后绝对找不到蛛丝马迹。 燕雎唔的一声:那燕恪呢? 曹毅笑笑:据奴才所知,景王殿下虽然不慕名利,但一年前曾经浩浩荡荡娶了个小倌做妾,三媒六聘颇为热闹。 还有那东边城郊有个女子怀了景王的王嗣,据说也快生产了。曹毅的声音尖利,所以他习惯将嗓音压低一些。 燕雎手握的死紧:不能让皇嗣流落在外,让东厂去,把人带回来。至于那个小倌 曹毅补充道:那人是前国师的兄长,这会儿人应该在江南东路。 听见前国师三个字燕雎就想起当年在京城里名满天下的周清衍,眉角忍不住狠狠一跳。 派个机灵点的过去,把人绑回来。燕雎最后说。 要在江南东路把人待会京城实属不易,但燕雎也想试一试。 毕竟人质不嫌多,要是到时东郊的女子一尸两命他也有个准备。 曹毅低下头:奴才遵旨,奴才告退。 还没等站起身,燕雎忽然开口:曹毅,你跟着朕多久了? 回陛下的话,十年了。曹毅说。 十年前,宫里的皇子们都来挑贴身的小黄门,燕雎作为大皇子第一个就挑了他。 后来被三皇子挑走的人日日在他面前炫耀,说大皇子不得圣宠能力平平,这辈子也就是个皇子。 而三皇子以后十有八九会成为九五至尊。 现如今,三皇子被软禁在府中不知生死,而他却平步青云成了大宦官。 燕雎看向曹毅的眼神意味深长。 曹毅把头压得更低:陛下,这十年您过的有多不容易奴才都看着呢。奴才帮您解决了二皇子,永远都和您一条心。 燕雎这才收回了眼神:下去吧。叫人把带过来。 曹毅:奴才遵命。 皇宫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两三个太监快步穿过花丛,打开了假山上的门。 里面竟然是一个暗室。这暗室估计开凿的时间不久,摸着两壁都还有些硌手。 里面有个人,一身儒袍看不清脸,双手双脚都被铐着,被外面的阳光一刺便忍不住流泪。 您请吧。小太监站在外面说。 作者有话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出自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 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出自《邹忌讽齐王纳谏》。 话说有没有小可爱想猜一猜这个人是谁的,很好猜很好猜的! 第77章 天旱 那人被小太监们推搡着进了寝殿, 他估计是被关了很久脚下没什么力气,猝不及防摔在地上,胳膊肘擦在地上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片的阴影投到了那人的头顶, 声音也不带任何感情:苏青, 苏公公。 苏青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燕雎一把捏住了下巴。男人吃痛地皱眉, 目光对上燕雎忽然又笑了。 你笑什么?燕雎皱眉。 苏青勉强撑起半身:没什么。 燕雎眼神一片阴鹫, 想把苏青拉过来,后者却立刻甩开了他的手,扶着桌角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陛下。苏青的声音轻得仿佛虚无缥缈,你弑父弑弟斩断母族势力,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尽了,何不连我一起杀了以绝后患? 燕雎之前因为燕恪而冒出的火气这会儿全被苏青激了出来, 他几乎口不择言:朕就是不杀你你又能奈朕何?你能伺候父皇为何不能伺候我? 苏青眼神有些恍惚。他从燕雎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一个面色憔悴的男人, 头发凌乱服饰也凌乱,这样的凌乱让他忍不住想起嘉兴帝驾崩的那天晚上。 他和嘉兴帝纠缠不清半辈子, 只有嘉兴帝还不是皇帝的那几年最让他怀念, 可是当他真的被燕雎杀死之后, 苏青又没来由的一阵难过。 嘉兴帝为了他冷落皇后那么多年,到了最后淑贤皇后却上吊殉葬;自己,自己 苏青下意识地摸了摸他脖子上的刀疤, 那是燕雎身边的太监划的,因为他自不量力上去想为嘉兴帝报仇。那刀再深半分他都得被丢进乱葬岗。 良久苏青才疲惫地说:我流离半生, 从神童到才子到文人再到落榜, 进宫当内侍, 因为淑贤皇后成了宦官。 燕雎不耐烦:当初你落榜本就是父皇从中捣鬼。 我知道。苏青语气平淡, 闭上眼后说,我已经无所谓了。 曾经那么深切的痛恨都随着人死而烟消云散。 苏青看着燕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因为他觉得说了也没用,燕雎这么关着他不过是听到了他和嘉兴帝幼时的情分,也想要有这么一段故事罢了。 嘉兴帝对他的感情,在燕雎眼里不过是浮尘罢了。 燕雎又往前走了两步,门外忽然有人传报:皇上,急报! 燕雎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苏青趁着他不注意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塞进了袖子里。 燕雎转头深沉地看了一眼苏青:来人,把他带回去,传报。 苏青是从暗道离开的。 传报的人一进来就说:陛下,潼川府路有人造反,还请陛下早日派兵镇压! 燕雎差点活生生咬碎一口牙,暴怒的情绪压抑不住:为什么会造反? 江南东路。 天旱?楚恒一边喂药一边皱眉,持续多久了? 周清衍披着楚恒宽大的外衣半窝在男人怀里,张嘴咽下一口苦药顺带着讨一颗蜜饯,闻言略微掀起眼皮看向说话那人。 说话的是纪丞。 他自从来了江南东路就一直管着粮食赋税之事,楚恒治下免除了不少克扣杂税,人头税一律取消,粮食税也是按照量产斤数来定的。 一亩地量产二百斤生米就只交一成税,今年的税虽然收齐了但有不少农户都是面有忧色,纪丞多嘴询问才注意到天气干旱一事。 说是有一段时间了,好在农户家这几年下来都有些余粮能交上税,但若还不缓解到了明年只怕会有乱象。纪丞说道,好像不止咱们,旁边潼川也是连年旱灾,据说还有小股造反军。 他是经商的不懂农业。楚恒一直信奉把地交给农户,只有农户才懂如何能让土地发挥最大的优势。但一旦遇到了天旱洪灾劣势就出来了。 农户们只懂得靠天吃饭,对于天灾当真束手无策,想要向上头的人求助,却发现没人管。 楚恒叹了口气:是我考虑不周。 周清衍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撇撇嘴:真苦。 楚恒腾出手来摸了摸他柔顺的发梢。 周清衍懒洋洋地窝着一边被楚恒喂蜜饯一边问:子渊,你手下可有识天文的人才? 这倒真难住了楚恒,男人摇头:没想过这方面。 周清衍眉梢一挑笑起来:我有。 纪丞你去找周恭垣,让他将无影阁中识天文的人找出来先稳住农户的心。 周清衍这几日被楚恒养得宛如稀世珍宝,衣食住行全由楚恒照料,这会儿说正事也没个正形,懒洋洋的宛如哪家腻在温柔乡的公子哥儿。 另外再派人去潼川看看那边的起义军有多大规模。有三两本事便吸纳进来。 周清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恒与他十指相扣的手:天文什么的说个大概便可,最重要的是给农户们说明,今后无论发生任何天灾,百刃楼会相应减轻赋税。 纪丞立刻明白了:是,我这就去办。 纪丞一走,周清衍便宛如一只小猫儿在楚恒胸前蹭来蹭去,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布料蹭得楚恒心里痒痒。男人一把搂过周清衍的腰,顺手将人带到自己怀里。 周清衍眉峰高挑:我伤还没好呢。 楚恒手上有分寸,不会弄伤周清衍,只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唇:好阿衍,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青年顿时眼睛一横,修长的手指戳着楚恒的心口哼了一声:你还想过没有我的日子? 楚恒当即一愣:那怎么可能?他就差指天发誓洗清冤屈了。 周清衍看着楚恒信誓旦旦一脸严肃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又重新窝回男人温暖的怀抱。楚恒衣服上的香气周清衍非常喜欢,每次窝进去就会忍不住不停地嗅。 鼻尖耸动的小模样让楚恒怎么看都看不够。 楚恒顺手给他把头发梳好:天灾不可避免,但咱们还是要有些对策才是。 有了对策不仅能安定江南东路,连带着收服潼川也会事半功倍。 周清衍立刻明白了楚恒话里的意思:你想修水渠? 楚恒眉峰微挑,显然是默认了。 青年微微蹙眉:修水渠非易事,不过是个好主意。 江南东路旁边便是长江,若是能修渠将水引到田地里可不是事半功倍吗? 只是修水渠改变了河流的走向,要考虑的因素非常多,河流的地势,水位的高低都需要细细琢磨,否则不仅这水引不成,原本的河流主干也会受到影响,得不偿失。 楚恒:我手下倒是有个精通水利的人才,想来能帮上忙。 周清衍面露惊讶。他脸色虽然苍白眸光却很亮,楚恒最喜欢他那双眼睛,此番忍不住又低下头吻了他一口:我手下虽然没有识天文之人,但是通地理不难。 当初江南东路洪灾,楚恒下令修水坝就是那人主持修建的。 周清衍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脸上正经的神色立刻消失了,转头去摸楚恒的下巴有些扎手。 这混蛋玩意儿伤刚好一点就开始作妖,凑在楚恒耳边轻言细语:楚公子真厉害,不知可否与小生共度春宵呢? 楚恒脸色不变:家中有悍夫,不得已拒了公子好意。 周清衍坏笑着两只手搭在楚恒的肩膀上他这几日已经能将手抬起来,但是肩膀没力撑不了太久:楚公子家中悍夫比之小生相貌几何? 楚恒怕他累,便微微抬起手撑着他的力道,目不斜视继续说:我家里那个更好看。 周清衍一下子泄了气,被楚恒抱着喂蜜饯:你怎的不说我最好看。 我说的难道不是你?楚恒偏头反问。 周清衍居然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楚恒家里那位可不就是他自己吗?这下倒是把自己绕了进去。 楚恒见他气鼓鼓又说不出话的样子心情颇为舒畅,把他抱在了床上,盖上被子:左右无事你先睡一会儿。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51) 周清衍懒洋洋地伸出一只素白的手:一起。 楚恒想了想今日的确无事,陪他小憩片刻也无妨,索性也躺了下来。两人合衣躺在床上,肩膀挨着肩膀,被子底下的两只手勾在一起。 竟有了几分时光静好的意味。 楚恒本没有午睡的习惯,听着旁边人清浅的呼吸声不知不觉间也睡了过去。 这一厢两位府君都在午睡,那一厢其余人倒是忙得不可开交。 纪丞得了命令立刻就去找周恭垣,从他那儿领了个人来是个嘴甜人也甜的男子,未语三分笑,眉目自含情。一开口就哄得楚府上下的侍女抿嘴轻笑,纷纷称赞风大人当真是风流倜傥。 此人叫风含冰,能哄上了年纪的妇人也能哄未出嫁的女子。 周恭垣带着纪丞去找他时,风含冰正在给女子看手相定姻缘,说的准不准纪丞不知,但是看那女子神情倒是开心得很。 周恭垣沉默了一下:你刚才说这是阁主的命令? 纪丞点头。 周恭垣想了想才说:那还是再找个人吧,最好寡言少语一丝不苟的。 毕竟是要去安定农户的心,若是让底下的人见到上面派来的人就是这副模样,周恭垣要是农户只怕会连夜跑去潼川加入起义军。 纪丞明显也想到了这一层,严肃地点了点头:但是,找谁? 作者有话说: 三连更第二章 第78章 花娘 连副阁主也不相信我!风含冰幽幽地说道, 目光呆滞一副打受打击的模样。 三匹马并肩走在大道上。 最左边的风含冰满脸幽怨,中间是纪丞和潘飞松纪丞不会骑马,最右边就是纪丞请来的人。 齐白闻言瞥了一眼风含冰, 犹豫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来之前薛文臻特地嘱咐他把那张嘴收一收。 谁知风含冰看见了齐白那一眼顿时炸了毛:你瞪我! 齐白心想此人长这么大没被打死当真是个奇迹:没有, 我只是天生眼睛大。 风含冰: 潘飞松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南东路多平原,所以田地大多连在一起村子和村子之间也没有多大距离, 也因此导致了消息传播非常快。 这是个好事, 至少让纪丞一行人不用再一个村一个村地传话。 到了,乡长所在的村。齐白停下马道。 不远处就是一个炊烟袅袅的村子,屋舍俨然鳞次栉比,更远些的地方就是大片大片的田地,柔软的禾苗随风摇曳。 风含冰下了马,脚尖蹭了蹭土地喃喃道:开裂了。 众人也随之低头去看脚下的土地, 果不其然已经开始出现丝丝的龟裂, 不太深, 但也不太浅。 这旱灾多久能过去?纪丞问风含冰。 风含冰难得有了几分正色摇摇头:不好说,你看这天万里无云。 没有云就相当于没有雨。 纪丞沉默片刻, 看来减税是势在必行了。但是如今大军交战正在关键时刻, 减了税, 收不上粮,难道要前线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吗? 要是不减税,底下人没口粮, 没等原军打过来,农户暴行就够他们喝一壶。 楚恒和周清衍在这方面观点非常一致, 攘外安内同时进行缺一不可。 那么最大的问题, 就在于产粮数, 总不能一直靠天吃饭。 风含冰和齐白明显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脸上都有些不太好看。 纪丞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楼主说了,若是到了今年秋收旱灾还没过,暂且将税收往下减三成,另外 另外再从外两浙、荆湖北和夔州等地大量收购粮食生米,无论如何也得将将士口粮补足。 好在这几年百刃楼积攒下来的银钱不少,几个酒楼花馆营收也尚可,不必担心银钱不足。 纪丞觉得几个月前周清衍吩咐他将两浙,荆湖北两地的粮价握在手中当真是神机妙算。 冥冥之中又多了条路可以走。 纪丞带着三个人刚走到村口就有人迎了上来,是个梳着辫子的女人,皮肤挺黑但脸颊却红扑扑的,透着一股简单纯朴的气息。 女人看见纪丞四人的第一反应是眼睛一亮,半晌估计是记起了家中长辈的嘱托连忙行礼:小女见过各位大人。 纪丞伸手扶她:不必多礼,你是乡长的 女人一边带路一边说:我是乡长的儿媳,爷爷如今年迈行动不便,知道贵人们要来特地让小女在村口迎接。 这处的乡长姓孙,夫人早逝三个儿子都在军中,只有大儿子娶了媳妇也就是现在带路的孙李氏,看得出来乡长并非迂腐之人,不然也不会让儿媳在外面抛头露面。 齐白忽然顿住脚步,转头盯着某一处刚刚的一瞬间他在那处感受到了杀意,浓烈的杀意,不过又只是一刹那那种感觉突然消失了。 好在他本就沉默寡言一直走在最后面,其余人也没发现异样,齐白也就索性没把这事说出来,继续往前走。 两军交战正是关键时候,有刺客有间谍太正常不过,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先稳定民心,待事情处理好了再去抓那刺客也不迟。齐白如是想到。 乡长老来得子,儿媳虽然年轻但是本人已经年近花甲,头发斑白腰也直不起来:见过各位大人。 纪丞示意他不必多礼,径直进入主题:今年江南东路多出旱情,你们田中粮收可有受到影响? 乡长犹豫了一下:这 曾经的税收说的事每亩地二百斤生米就能只交一成税,若是因为旱灾田地里收不出二百斤的粮食,那他们可不就得多交些赋税吗? 纪丞哪能看不懂乡长的意思,也不卖关子:我们此次前来并非要加重赋税。 孙李氏端上茶水闻言惊喜地说道:真的吗? 有人插话倒是个不太常见的局面,乡长居然也没斥责她,眼睛略微一瞥,相当于默认了孙李氏的话。 风含冰眉峰一挑,这乡长看着不苟言笑,对儿媳倒是好得很,毕竟儿子长年累月不在身边只怕也觉得亏欠了儿媳妇。 纪丞点头:楼主和阁主一向都以民生为重,三年来赋税徭役从未加重过,就算如今正是用兵之际也从未强行征过兵,楼主绝不会弃百姓于不顾。 乡长认同这一点,他家中三个儿子都是自愿参的军,小儿子原本被勒令回家到了年纪才被允许参军。 自从百刃楼接管了这一片以来,他们不再需要面对许许多多的赋税,加之贵人传来新的开垦种地的法子,前几年年年都是大收成。原先整个村子饿殍遍地,如今已是人人都能吃得饱了。 纪丞继续说:我此番前来一是传达楼主的意思,望乡长通知其余村落让大家不必惊慌。 乡长连忙: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二是带来了观天象的大人,此后一年他会待在村中查看气候。纪丞指着风含冰,后者一边笑一边摇扇子,那副模样看得孙李氏又瞧了他好几眼。 乡长年纪大了,见人喜欢成熟稳重憨厚老实的,第一眼看见这位观天象的大人眼中隐约露出一丝不信任看着不像个有本事的人。 齐白放下茶碗时发出轻微的声响,乡长随即注意到齐白,心头那一丝顾虑彻底放下了,笑得像朵花似的:贵人能来是咱们村子的荣幸。翠兰,快去给大人打扫屋子。 孙李氏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身跑了。 至此风含冰会待在这里要么旱灾结束要么找出其他的方法。至少阁主安排的任务完成了。 纪丞稍稍松了口气: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乡长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就这么走,农家的热情好客让他出言挽留,但是开了口又觉得作为下属此番不太合适,当即愣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救命啊!有人要杀我!一声惊叫划破了长空,把纪丞上马的动作吓得停了下来。 乡长身体一个哆嗦,嘴唇颤抖:谁的声音? 这一声绝大部分村民都听见了,纷纷从田地里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少许的妇人从屋中走出来,也朝着声音的方向好奇地望去。 村长,这是出什么事了? 我怎么听着有人再叫救命呢? 谁啊,谁在叫救命? 纪丞一皱眉,按住了乡长的肩膀:各位,看看自己的家人在不在身边。 纪丞的声音不算大,不多时湮灭了村民七嘴八舌的喧闹中。潘飞松只得提起内力喊了一句:都闭嘴! 习武之人的声音果然比纪丞的大很多,全场顿时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只有乡长离潘飞松很近差点没被这声音震晕过去,好险被孙李氏扶住了。 乡长手脚不自主地发抖:都听纪大人的话,看看自己家里的人都齐不齐。 看得出乡长在整个村非常有威望,众人犹豫着开始检查自己的家人。 细微的声响中,齐白眉峰皱得很紧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小树林他能确定救命声是从小树林里传出来的,而好巧不巧小树林正是他刚才感受到杀意的地方。 村长,花娘不见了。有个妇人站出来大声说,花娘和她关系甚近。 乡长刹那间有些疑惑:花娘,咱们村里有这个人吗? 她原先不在咱们村,前不久才来的。妇人嗓门很大,说是家里没了其他人,一直住在村尾的草屋里。您家儿媳妇还给过花娘芋头呢! 这么一说乡长就记起来了:是,刚才那一嗓子也像是花娘的声音。 确定了人的确是村民,齐白不再犹豫拔腿朝着声音的来源追去。 风含冰也跟着追了上去。只见两人在房顶跳跃了几下,紧接着就不见了踪影。 那片树林并不算大,加之旁边也偶尔会有柴父前来砍柴,所以地形并不复杂。 齐白在其中左拐右拐,扒开树杈就看见前面躺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女人。虽然衣衫不整,但看着并不像受了侵犯,应该是争斗过程中受了伤。 齐白走了过去把人摇醒:花娘? 女人睁开眼睛的刹那就开始尖叫,双手双脚在半空中胡乱挥舞:救命啊,别杀我别杀我。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呜呜呜呜。 齐白眼中寒光一闪:说什么?你看见了什么? 花娘估计是被吓坏了,细而小的眼睛耷拉着,呜咽声不断,好半晌才回答:我,我想上来采点蘑菇。 结果看见有人在商量,商量着要把人绑回京城。我害怕就摔了一跤,被他们发现了。 然后才有惨叫,从上面摔下来摔晕了。 齐白心中隐隐闪过一丝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得先把人带回去。 花娘突然一声惊叫:小心! 齐白背后刹那间寒光四起,齐白只来得及拉着花娘就地一滚,再起身时地上已经落下一排排的袖箭。 齐白顿时明白自己的不对劲来自哪里。 有人谋划着要绑人,就算从上面摔下来也该有人查看花娘的死活才对。 看样子对方是早就在旁边等着,就等着瓮中之鳖。 原以为会是什么大人物,没想到居然是个小卒子。是个嘲讽冷淡的声音,靴子在落叶上踩出清脆的响声。 齐白站起来甩了甩腰刀:你谁? 作者有话说: 第三章结束啦!以后日更到完结,时间大概是晚上九点或零点,不更会有请假条。不过估计也更不了多久,可能到五月初或者四月下旬就完结了 这本书能入v真的让我很惊喜,总而言之就是很感谢陪我到这里的小可爱们! 鞠躬! 第79章 拆线 所以你就把她带回来了?楚恒的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几分严厉, 但更多的是疑惑。 齐白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把那伙人打退之后花娘就一直叫嚷着我看见了她的身子,如果我不娶她她就要撞柱以谢清白。 风含冰那么能说会道的一个人连哄带劝真正一天一夜都没能改变花娘执拗的想法。要按齐白的法子,别管花娘, 她要撞柱就让她去撞, 奈何现在正在关键时期。 整个村的人都看着花娘要死要活,女人那副痛哭流涕的模样引起了不少妇人的同情, 乡长就在旁边站着, 齐白不可能不顾乡长和村民的意愿他是来安民心的,不是来挑事的。 风含冰还曾经试探着问齐白:你可有家眷,没有不若娶了花娘一了百了。 齐白认认真真地答:第一,我没轻薄她,她当时衣服好好地穿在身上顶多有些撕裂,第二我已有心悦之人, 我不娶别人。 在场四人皆是束手无策。 我见此女神态举止颇为偏激, 只怕风含冰看了眼花娘, 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只怕有些疯癫。 齐白无奈:罢了, 先带回去再作打算。 楚恒听完了所有的经过微微皱眉:人呢? 齐白:途中遇见方伯的徒弟, 他说花娘应该是受了刺激才不好沟通, 不如让他把人带回去看看方伯可有医治之法。 楚恒心头闪过一丝不安,但仅仅只有一瞬。 男人沉吟片刻:那便先将人放在方伯处,仔细诊断。有病治病, 没病便丢去刑部。 齐白点头应一声,转头出去了。 楚恒看了眼日头, 心知离周清衍午觉睡醒还有一段时间, 索性继续看底下人递上来的折子。其中有扇鬼从淮南送来的, 折子上写军队大获全胜, 已经按照楼主的吩咐将赋税徭役之策传达下去,只是淮南太守的人选还没定下来。 原先的淮南太守是太后一脉的人,魏成云的大军进入淮南时也没得到多少补给,这也间接导致了之后战败。就算楚恒没有亲自上战场也基本能猜出来现在魏成云手中兵马数量。 魏成云暂时不必管,至于这淮南太守的人选。 楚恒手中的笔悬疑了很久。他一向信奉就地取才,偌大的城池不可能找不出一个有才能的人,倘若原先的太守是个真真切切为民着想又愿意归顺与他,那就让他继续做下去。 若是原太守难当大任,那便在城池中重新选一个好官出来。 楚恒索性大笔一挥:照旧。 随着楚军不断地扩张,每天报上来的奏折也开始越来越多,这几天谈论得最多的就是天旱粮收赋税之事。 另一件大事就是希望楚恒能够尽快称帝,起义军才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名义。 甚至于还有一小部分希望楚恒不要沉迷男色尽早立后繁衍子嗣。 这类的奏折都是荆湖北和京西的地方官报上来的,楚恒一律回复一句关卿何事便丢到旁边不管。 将这一切处理好楚恒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该去找阿衍了。 周清衍没受伤之前楚恒就对他言听计从一丁点委屈都舍不得他受,这几个月新伤叠旧伤,反反复复缠绵病榻更是惹得楚恒心里又愧疚又心疼。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52) 之后周清衍每每撒娇醒来就要吃到楚恒亲手做的点心,要子渊哥哥抱抱,分明是句玩笑话,楚恒也每日认认真真实践。 周清衍午睡小憩他就在处理奏折,周清衍一醒来就能看见他在旁边。 只是今日楚恒还没走出房门,有个小侍女走进来:楼主,周公子让我来请您过去。 楚恒对待下属语调总是冷冰冰的,但听到周清衍的名字,眼中下意识地含起了浓浓的情愫:我正要过去,他已经醒了吗? 小侍女乖乖答道:周公子没睡,今日白师傅要来给公子拆线。公子特地命我来请您过去。 楚恒心下大凛语调立刻就变了:拆线,为何不早说? 小侍女嗫嚅不语,好在楚恒也不打算和她多说废话,大步流星地走去卧房。 门口阿蔷阿莲都在,见他来脸上纷纷冒出吃惊的表情:楚公子你 楚恒脸色森寒忽略了一众人猛地推开门,周清衍半靠在床上,头微微歪着,柳衾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 楚恒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告诉了那么多人就是不告诉自己! 周清衍见他来也不吃惊,朝他抬起手:来的这么急,我看你头上一层汗。 楚恒心中正恼怒,却又舍不得他一直抬着手他身上伤还没好全。 男人只能三步并作两步与他十指相扣,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的暴戾还是抑制不住地涌现出来。 周清衍微微一笑:这么生气? 子渊~别生气了。周清衍拿脸去蹭楚恒的手背,白嫩的皮肤接触到较为粗糙的手背引起了一阵奇怪的酥麻感,楚恒的手指微微一动。 楚恒当真是被这人磨得没了脾气,分明天大的事他一句子渊哥哥自己都生不起一点气。 男人眼底的寒气稍减,转头朝着柳衾一点头:有劳大哥帮我顾着这家伙。 周这家伙颇为无辜地眨巴眼睛,被楚恒狠狠地瞪了一眼。 柳衾笑叹了一口气:我与白师傅已经商量过了,阿衍剖心时留下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可以开始拆线了。只是拆了线还需将养一段时间,不能动用内力。 楚恒点点头:我不会让他再置于危险之境。 男人说这话时紧紧地握着周清衍的人,他也能感受到后者回握他的手,略带凉气的掌心传出丝丝的力道,让楚恒更加用力地抓紧手中这个人。 门边传出嘎吱一声,门口传来阿莲的声音:白师傅,您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什么都不需要。白师傅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又不是再剖一次心。 周清衍噗嗤一声,仿佛那个被剖心的人不是他一样,倒是旁边楚恒脸色黯淡。 白师傅进来,把箱子放下:周公子躺下吧。 周清衍玩归玩闹归闹,经历了前几个月的颠簸还是惜命的,闻言乖乖躺下。 为了方便他穿的是楚恒的寝衣大了一圈,尤其是肩膀更是宽大,甚至不用解开都能轻松拉下来,露出胸前洁白的纱布。 两个月前纱布还不是洁白如初的,三天两头就渗血,鲜红的血一层层地浸透了纱布止都止不住,方伯和白师傅只能将纱布重新拆开重新缝合伤口。 纱布混着汗水凝在血肉上,每次强行撕扯下来都是一阵剧痛,当时周清衍失血过多半昏厥,纱布被扯开的瞬间还是熬不住地惨叫,要不是楚恒一直把手放在他嘴里,周清衍能把自己舌头都咬断好几次。 因此一见着纱布,周清衍身子下意识地一抖。 楚恒搂住他的肩膀,神情不自主的有一丝紧张:拆线不疼吧? 白师傅闻言多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会有一些。不过周公子连剖心缝合都能忍住,这点痛不算什么。 周清衍洒脱一笑,靠在楚恒怀里:您可真是抬举我了。 白师傅示意楚恒把寝衣往下拉一些,他得先把裹着的纱布一层层地拆下来:我从不说假话。能熬过剖心之痛的人凤毛麟角,更不要说之后的伤口撕裂。 纱布拆完了,露出狰狞似蜈蚣的伤口,浅红色的嫩肉和褐红色的痂连在一起,看上去就让人心生惧意。皮肉里藏着一根细线,把两边撕裂的皮肉连在一起。 现在皮肉已经能够自主黏合,那根线就得被拿出来。 白师傅的剪刀挑起了线的一端。 周清衍握着楚恒的手猛地收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白师傅并不打算过多折磨周清衍,但挑线确实不能用力过猛省得把皮肉再挣开,所以就算再慢也得一点点地往外抽。 抽到一半周清衍重重喘了口气,头抵在楚恒肩窝里,断断续续地说:您,您能快点儿吗? 白师傅全神贯注地抽线,没有回答他。 在他看来能熬得过前几个月的周清衍不应该害怕抽线的疼痛,只是楚恒在周清衍就下意识地变得柔弱了许多。 又过了半晌,白师傅舒了口气:好了,此后细细将养就是。滋养身体的方子想来不用我来开,我看见方伯那里就有不少好方子。语毕径直走出了房门。 留下微微吸气的周清衍和心疼之色溢满眼眶的楚恒。 疼吗?楚恒拂开周清衍额前的碎发,露出青年苍白虚弱的俊颜。 周清衍无力地歪靠在楚恒怀里,喃喃自语:好疼啊。 白师傅说的没错,他的确能撑过抽线的疼痛。但这些疼都是真真切切地加在周清衍的身上的,每一次受伤,中毒,乃至洒酒敷药都在刺激周清衍的神经。 他不是圣人,他也会疼。 只是楚恒不在的时候他没有喊疼示弱的权利罢了。 楚恒于他而言,是知己,是挚爱,是归宿,是他幼时至今最大的妄念,是他穷极一生都看不够的人。 周清衍目光有些发散,躺在楚恒怀里由着男人给他重新穿好衣服盖好被子。 楚恒随后也躺下来,从背后搂着周清衍的腰:睡吧,好好休息一晚。 周清衍刚打算闭上眼睛,门口一声大喊:楼主,你在吗? 周清衍心里那点莫名的委屈被这句大喊炸得灰飞烟灭,无奈至极。 楚恒眉眼狠狠一跳掀被而起不忘给周清衍掖好被角,过去开门:何事张扬? 门口是闫华辉,这人余光微微一斜就能瞥见周清衍穿着寝衣撑起身子坐在床边,脸色苍白神情疲惫,仔细看去腰还有些直不起来。 闫华辉:他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可是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周清衍见他一副左右为难的一乐,慢悠悠地说道:闫大人,夜深露重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闫华辉的脸色仿佛他进了屋下一秒就会被周清衍拿着银月削成碎片。 臣不敢,臣深夜前来是想秉明,潼川府路起义军首领说可以考虑结盟,但要您亲自去潼川商谈。 周清衍不由得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改错字。 第80章 潼川来人 楚恒轻笑一声:傻阿衍, 怎么突然想不通了。 周清衍哪里是想不通,他只是不想让楚恒冒险。 潼川府路的起义军首领名为赵嫣,手下大概有五百人。闫华辉简直不敢听那句傻阿衍, 周公子要是傻, 天底下哪里还有他们这些人的活路? 闫华辉继续说:人虽然不多但装备倒是颇为精良,据探子回报其中不少人身材都异常高大。 楚恒立刻察觉到其中的不妥:外邦人? 闫华辉:目前还不能确定。 周清衍冷笑:怪不得她不敢出来。我猜咱们派出去的使臣也被她拒之门外了吧? 闫华辉险些泪洒当场:公子英明。 与外邦勾结在一起简直等同于与虎谋皮, 一着不慎就是为他人打天下, 如今赵嫣底下只有五百人也不敢将此事声张出去。 在潼川府路她就是土皇帝,谁也奈何不了她,要是出了潼川府路五百人还不够楚恒塞牙缝的,她哪里敢出来? 楚恒思及此当即道:不去,限她三日内做决定。不降便打。 周清衍轻松地笑了笑,手上不老实地去摸楚恒的下巴, 声音软软的:我还以为你真要去。 这个动作让周清衍素白修长的手指展露无遗, 分明只是摸了摸下巴都无端生出不少旖旎之感。 闫华辉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将非礼勿视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楚恒眸光深沉,一把抓住了周清衍的手腕, 指腹不经意间摩挲过细腻白皙的皮肤, 随后将那只手塞进了被子里。 此事就这么办, 你下去吧。楚恒说。 闫华辉如蒙大赦忙不迭跑了,最后还不忘关上门。 周清衍忍不住一乐:你手下的将领怎的各个都不一样? 楚恒掀开被子躺进去,顺手给人拉起散落的衣襟:怕你这点倒是都一样。 胡说!周清衍撇嘴, 齐白就不怕我。 楚恒:哦? 周清衍被这个略带好奇的哦逗笑了,在楚恒怀里找了个舒坦的姿势, 随口就将当时率军守城时和齐白的对话说了一遍。 不得不说此人若是不被劳什子的国师劳心劳累指不定也能比肩文泉先生, 一段短短的对话模仿得惟妙惟肖, 末了还不忘装模作样地擦擦眼角。 子渊哥哥, 怎么办?周清衍语调非常夸张,眼尾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我被你手下的将领欺负了。 楚恒面无表情地把话接了下去:我这就去叫齐白过来把手剁了。 周清衍顿时笑倒在楚恒怀里,眼尾略带红晕:哎呀,齐白可真是太惨了。 可怜楚恒分明是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楼主,一己之力创立了百刃楼和整个原国分庭抗礼,一旦和周清衍待在一起总是会当成话本里的跋扈少爷。 好在楚楼主已经习惯了周清衍脑中奇奇怪怪的话本,不仅能面无表情地猜中剧情,还能面无表情地接上话。 譬如此时,男人一把捏住了周清衍的下巴:你是我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周清衍瞠目结舌:子渊,你何时 何时变得如此精通此道了,这是看了多少话本子? 楚恒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一触即分,却在周清衍心里留下了温暖的印记:你喜欢我自然要奉陪到底。 周清衍眼睛微微一转,也凑了上去,在他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屋内沉默了许久。 直到楚恒的脸微微发红周清衍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哈,子渊,看话本可不能在书肆买。 楚恒被那句话惹得心浮气躁,还没缓过来又被周清衍好一顿嘲笑,顿时狼狈不堪,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捂住嘴,凶巴巴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羞! 我与我相公在一起,如何不可?周清衍最爱楚恒这副模样,两弯眉梢挑的很高,颇有几分你能奈我何的意味。 楚恒险些气个倒仰:若不你伤势未好 周清衍:哈哈哈,嗯? 楚恒冷笑一声:等你伤好了,大可以试试。 周清衍:哈哈哈咳!青年猝不及防被噎着,眸光中尽是不敢置信。 楚恒微不可察地哼一声,转身搂着他闭上眼:今日夜深了先休息。等你养好了伤 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周清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夜无话。 闫华辉得了命令连夜给使臣发信,结果那边连续两日都没有回音。 要不直接打?闫华辉思索着问薛文瑧。 薛文瑧今日穿了身粉色的衣裳,宽袖飘飘衣袂纷飞煞是鲜嫩。 闫华辉很喜欢自己媳妇和小闺女穿粉色,就觉得穿着像朵花儿的哪哪看着都好,但同样的颜色穿在薛文瑧身上他就忍不住面露嫌弃。 薛文瑧见状无奈地叹口气:蛮子今日非得我穿这身。 但凡换件外袍都不许他出家门。 闫华辉立刻想起陆强天生神力的本事,立刻改口:他要你穿你便穿呗,何必在乎这点小事。 薛文瑧: 薛文瑧接着说:楼主既然说了三日就等足三日。 其实赵嫣来江南东路和谈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她没有选择。前有百刃后有原军,五百人放在哪都不够看。她羽翼未丰不被楚恒吸纳就得被燕雎处死。 哪怕是楚恒,在百刃楼只有五百兵力时也不敢和原国叫板。 她莫不是把造反这事看得太轻松了。薛文瑧喃喃自语。 果然不出薛文瑧所料,第三日的午时,使臣回来了,还带回了赵嫣的书信,信中表明会在两日后到达江南东路商谈联盟一事。 两日后,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驶入了江南东路。 楚府,花娘亦步亦趋地跟在柳衾身后,看着不远处一众人被薛文瑧引着进了大厅,忍不住询问:公子,这些是什么人? 柳衾愣了一下,摇头:我不知。 他是周清衍的亲兄长,明眼人都看得出周清衍如今在楚军中的地位与楚恒比肩只不过他不上战场而已。如今楚恒还未称帝,随着领土的扩张已经有不少人议论纷纷。 此时此刻柳衾心知自己不能出头,省得被有心人当了靶子让阿衍左右为难。 再者,那些拐外抹角一颗心扳成两瓣用的事,他也的确是一窍不通。 柳衾转过一个弯和那些人不交汇:方伯的屋子就在前面,下次迷了路可以问楚府的侍女。 花娘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谢过柳衾便提起裙摆急忙跑了。 柳衾这才回身又看了眼不远处的人群,默默地转身离去。 那一厢。 赵嫣停下了脚步:就是这儿? 薛文瑧笑道:就是这。 赵嫣带来的将领叫卢大虎,闻言不满地叫嚷:这也太简陋了,你们怕不是欺负俺们大字不识故意糊弄! 赵嫣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薛文瑧倒是没有任何轻视:卢将军哪里话,我们楼主和阁主都住在此处,恭候二位许久。 阿蔷适时地推开门,赵嫣和卢大虎这才将信将疑地走了进去。 里面果不其然和想象中的一样简单,见不着几件金银器物,只是满屋的红木桌子和清香都让人感觉无比的舒适。 卢大虎嘀嘀咕咕:什么地方,穷得连银碗都用不起。 楚恒闻言脸色不变,倒是赵嫣脸色微变低声呵斥了一句,随后说:楼主切勿放在心上。 楚恒笑着摆手:卢将军乃性情中人。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53) 赵嫣浅笑。她长相寻常皮肤很黑眼睛却很亮,手掌上隐隐有黑色的裂纹,看样子是个经常下地干活的人。 楚楼主,您请我们来有何贵干?赵嫣问。 楚恒心里惦记着睡午觉的周清衍,分明应该两个人一起来会一会赵嫣,但是周清衍非得睡午觉怎么叫都叫不起,被逼的狠了就撒娇,蹭脸吻手。 楚恒知道他为何这么做,心里更是止不住地淌过温暖,索性也不和赵嫣打太极:我今日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签下契约,从此归顺百刃楼。 男人一个眼神,旁边的杜如异立刻奉上了一纸契约。 卢大虎率先接过来,纸都拿倒了:这写的什么? 赵嫣看了一眼眉头紧锁:这不可能! 楚恒:为何不可能? 赵嫣顿时语塞。 杜如异见状说:我相信赵领主应该知道不签会有什么后果。 卢大虎一拍桌子脸涨红:有个屁的后果! 杜如异心说怎的来了这么个二愣子,刚打算开口,可惜嗓门没有卢大虎大。 我们领主可不是你这种只会依附男人的狐媚子!卢大虎恶狠狠地说,仗着你男人为非作歹! 赵嫣阻止不及不知该如何是好。 杜如异受到的惊吓不比赵嫣少,女人吓得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当即反问:你觉得我是楼主侍妾? 卢大虎目瞪口呆:你不是正妻?! 杜如异:有一瞬间想拔剑把这个二愣子当场打回潼川。 赵嫣总算能插句话:大虎不许胡说!退下! 卢大虎悻悻地闭了嘴。 楚恒:赵领主来前不知我已经成婚了? 赵嫣:我听说过,楼主已经娶妻。 不是娶妻,是成婚。楚恒淡淡道,我的爱人是个男人,如今重伤未愈,还望二位莫要胡乱推测。 卢大虎讶然:男的和男的还能一起?一起当和尚吗? 作者有话说: 全场最佳:卢大虎,话本子 第81章 归顺 楚恒语气还是淡淡的:我与我相公床笫事不劳卢将军费心。 卢大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的很难看, 张嘴就说:恶心死了! 杜如异眸光凛冽:放肆!你 杜如异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一闪而过的剑光下一刻是卢大虎一声闷哼! 呃!卢大虎话音刚落就见剑尖直冲他来,情急之下只来得及双手交叉挡在头顶。 没曾想楚恒早就猜到了他这招格挡,手腕轻抖长剑擦过卢大虎的脖子落在肩膀处不足一指的地方。 赵嫣顿时惊起厉声喝道:楚楼主, 你这是做什么! 楚恒一身青袍纷飞, 黑发规整地束在脑后,一只手背着, 俨然一副翩翩公子世无双的姿态, 可惜另一只手紧握剑柄,闪着寒光的剑尖顶着卢大虎脆弱的脖子。 男人淡然地瞥了眼赵嫣,把剑收回来:不做什么,坐着累乏起来活动一下身子,顺便提醒陆将军祸从口出的道理。 卢大虎大字不识听不懂,但这不妨碍他看懂楚恒蔑视的眼神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赵嫣拦住了卢大虎, 脸色也很难堪:楼主这话未免过于伤人。我与大虎虽然不识字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侮的。 杜如异冷笑:赵领主,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赵嫣贝齿死死咬住了下唇,但还是嘴硬:就算大虎出言不逊, 楚楼主身为首领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如此小气未免失了礼数。更何况还是偷袭, 胜之不武。 楼主想要切磋大可以堂堂正正地和大虎打一场。赵嫣振振有词,倘若楼主赢了,我自当签下契约永不违背。 楚恒顿住脚步, 转头深深地看了眼赵嫣。 另一边。 周清衍昨日拆了线今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了不少,一早起来就开始和楚府侍女们推牌九。 青年懒洋洋地靠在榻上, 从腿上到腰腹都盖着薄毯, 长发也不束随意地披在脑后。与未出阁的少女们推牌九, 周清衍此番倒是好好地穿上了衣服。 他今日特地穿了身杏色的衣服, 对襟窄腰宽肩窄袖,袖口处是青色的翠竹,立领上绣着干净的金色祥云,愈发衬托出他干净清俊的脸庞。 又输了!年纪最小的侍女叫凝月,撇着嘴去拿荷包,小荷包扁扁的,里头的银子都被周清衍赢得七七八八了。 周清衍掂了掂那两三个铜板,好笑地看着凝月那丫头眼睛盯着铜板上下起伏。 凝月委屈得都快哭了还不服输:再来一局! 周清衍好笑地放下铜板:再来,我怕你夏日里没钱去买新衣裳。 凝月倔强得很,哼一声:我这局一定能赢。 其余几人皆不说话。她们都是被周清衍赢了足足一上午,原本买胭脂水粉的钱都进了周公子的口袋,当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最终还是阿蔷看不得凝月误入歧途,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说:别玩了。我和阿莲这么多年都没赢过公子一局。 凝月手一抖。 周清衍一乐:还来么? 凝月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惹得一众人好一阵笑。 周清衍手一挥:散了,去阿莲那儿把钱各自领回去。 待到姑娘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周清衍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叶是楚恒得来的好茶,只是平时都是楚恒亲手给他泡,如今换了旁人煮茶,他一时半会儿还不太习惯。 唔,怎么不甜了?周清衍喃喃自语,潼川的首领如今也该洽谈好了才是。 阿蔷小声说:阁主,外边的人说楼主和人打起来了。 周清衍险些摔了茶杯:怎么回事? 莫说人家是来商洽的,百忍楼楼主和人家兵戎相见传出去称得上半个笑话。 阿蔷:说是那人出言不逊。 周清衍哭笑不得地往外走:出言不逊,杜如异在旁边是哑巴了吗? 对方开口骂人,杜如异十倍骂回去就是了,动手和耍嘴皮可不是一个等级的。 周清衍对楚恒的武功心知肚明放眼整个原国单打独斗鲜少有人能够打得过他,但周清衍还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演武场上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离得远都能听见阵阵欢呼声。 楼主上! 这人实力不行还敢和我们楼主叫嚣! 哈哈哈哈,没见过世面吧,楼主与他交手都算提点他了! 有人不经意间回头吓了一跳:阁主来了。 一言激起千层浪,周清衍在楚军中一直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 听人说阁主是个面若桃花的美人,听人说阁主打退了原军,听人说阁主下令给农户试了新的种地法子,唯一确定的就是阁主和他们楼主是一对儿。 成日一个屋睡觉。 只是阁主前几个月受伤颇重大部分人都无缘相见,于是刚才那话一出口,一群大老粗纷纷好奇地回头,笑着说:阁主万安! 阁主好! 这阵仗,仿佛周清衍才是楚军的首领。 不过这也有好处,众人自觉地让出一条路让周清衍过去。青年站在最前排一眼就能看清演武台上的情况楚恒明显占上风,另一人身形虽高大俨然是个门外汉。 只凭着一身蛮力到处撞。 楚恒反手一脚踢在卢大虎腿弯处这一脚力气很大当即让卢大虎跪倒在地,头正好朝着周清衍的方向后者微微挑了挑眉。 卢大虎脸宛如煮熟的猪肝,大喝一声两柄铁锤猛地掠起,一左一右冲向楚恒肩膀两侧。男人足尖轻点地,径直踩在铁锤上。 只见演武台上一阵尘土飞扬,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坑,铁锤被楚恒踩着,卢大虎不得不弯下腰用尽全力也掀不翻楚恒。 喧闹声中周清衍看见楚恒在看他,青年唇角微弯,一双含情眼眸光潋滟。 周清衍做了个嘴型:差不多了,下来吧。 楚恒没听他的,不仅没听反倒飞起一脚直接把卢大虎踢出去好几米远,撞在演武台边缘的柱子上又弹了回来。 楼主威武!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二愣子大喝一声,炸得周清衍脑袋嗡嗡作响,紧接着一排又一排欢呼声响彻云霄。 只有赵嫣独自一人脸色铁青。 楚恒负手而立冷眼一扫底下,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男人抬起脚走向卢大虎此人吐出一口血踉跄着站起来。 还打么?楚恒问。 卢大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打不过。面前这个楼主看着不壮硕,但是力气极大,速度又快。 就算再不甘心他也知道自己打不过。卢大虎深深地低下头:楚将军,老卢服了! 楚恒没有得胜后耀武扬威的表情。他走向台边朝着台下伸出了手。 那手就伸在周清衍面前。后者眉峰一挑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和楚恒掌心相接楚恒几乎是下意识和周清衍五指相扣。 周清衍脚尖一点地轻飘飘地落在了演武台上。 全场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习武之人,眼力好的一眼就能看出周清衍轻功盖世。 卢大虎也是眼含震惊。 楚恒语调看似没什么起伏,但明眼人都能听出其中水似的柔情:这是我命定人,周清衍。 我与你打这一场不是为了逼赵领主归顺。楚恒语调又重新回复平淡,只是想让你道歉。 全场哗然。 杜如异闻言叹息一声。 阿蔷好奇地询问:杜姐姐,这是为何? 杜如异便将刚才卢大虎的出言不逊说了一遍,末了语气颇为无奈:他说我是楼主正妻,也不听听楼主与我说话时那寒冬三月似的调子。 活脱脱能冻死个人。 阿蔷听乐了。 演武台上卢大虎有些下不来台,他想不到楚恒能这么大方地向众人承认他倾心之人是男子,也想不到在场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出言反对。 极个别爱热闹的还大大咧咧地问:楼主何时请我们喝喜酒? 卢大虎忍不住嘀咕:俩男的又不能生崽子。 不过他也反应过来人家两口子咋过也不关他的事,男子汉大丈夫说了就得认。要是说话不算话在乡里连带着婆娘孩子都抬不起头。 卢大虎一咬牙就跪下去,砰砰砰三个响头:老卢知错了! 楚恒折腾了这一场就是为了卢大虎一句道歉,如今目的达到也不打算过多为难,索性让其余人都散了,重新回到大厅商议正事。 周清衍理所应当地坐在楚恒旁边,阿蔷和杜如异分别站在周楚二人的侧边。这倒是让赵嫣刮目相看。 她原本以为百刃楼楼主口中所说的人不过是朵等着被楚恒呵护的娇花,没曾想居然是朵食人花,看着那张脸倾国倾城,一见那双眼睛就知道此人绝对不好惹。 周清衍小声问道:你和她提了什么条件? 楚恒:没有。 周清衍顿时一瞪眼睛,桃花眼圆圆的落在楚恒眼里就像小猫露出粉色的爪垫愈发惹人疼。 赵嫣犹豫片刻开口:楚楼主,我们愿赌服输。 楚恒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周清衍身上移开片刻,显得十分冷静:签吧。 两方宛如做生意似地签字画押,待到尘埃落定赵嫣忽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周清衍眸光一闪,轻笑两声:赵领主手上的兵不必带来江南东路,相反我们还可以出一部分兵力助你在潼川站稳脚跟。 赵嫣眼眸一亮:当真? 楚恒随即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发现她神情自然的确没有丝毫作伪的痕迹,微不可察地和周清衍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样子,赵嫣没有和外邦勾结。但这有说不通,她的军中怎么会有酷似外邦的人呢? 就连卢大虎,身形都不似中原人,只是脸的确是中原人的脸。 周清衍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端倪:自然是,我们的目标都是为了铲除燕氏,何必互相残杀呢? 赵嫣松了口气笑容也真挚了不少:如此多谢二位。 周清衍但笑不语。 楚恒随即道:既然契约已成如今天色已晚,今夜便行宴为赵领主接风洗尘。 卢大虎闻言挠挠头:你们这么穷,要不还是别破费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好早! 第82章 柳衾被绑 夜幕初降, 夜空中群星闪烁。 卢大虎和赵嫣坐在一起,亲眼见着不到两个时辰,楚府的院子里就多出了一个台子, 宴席所用之物一应俱全, 侍女们安安静静地给客人们端酒倒茶,菜肴一道道地摆上了桌子。 卢大虎不由得叹为观止。 赵嫣也是惊叹两声:我原以为今年连连打仗又刚好遇见灾年, 江南东路的情况也不好, 没想到这里的粮食这么充足。 这场宴席和寻常吃饭不同,周清衍难得地正襟危坐,窄袖倒是方便他夹菜。只见这混蛋玩意儿两根手指拎起酒杯,故意磕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果不其然楚恒立刻看了过来。 周清衍随即喝了一小口酒,朝着楚恒眨眼睛。 男人毫不犹豫地把酒杯抢走,语气冷酷无情:不许喝。 周清衍也不恼, 随手从旁边侍女处又拿了个酒杯, 轻轻一嗅:好香。 粉红的舌尖状似不经意间舔了舔唇, 唇边随之带了些润光,看得楚恒眸光骤然一沉。 这家伙二十多年的日子一颗七巧玲珑心大半都挂在了楚恒身上, 这些个惹人的小动作当真是信手拈来。 楚恒又看了他两眼终于走了过来, 干净利落地把酒杯抽走, 朝身后的侍女说:日后都不许给他喝酒。 侍女立刻垂眸应是,转身就走。当真没给周清衍留下一点机会。 青年撇嘴:你赔我的好酒。 楚恒顺手给他正了正发冠五指拂过柔顺的青丝,惹得楚恒指腹一阵微弱的酥麻感:伤愈后陪你大醉一场。 阿蔷不知何时到了旁边。 周清衍回头:兄长呢? 柳公子说太吵, 他就不来了。阿蔷低声回道。 柳衾平日就安静,也不喜欢往人堆里凑, 更别说这种歌舞升平的场合了。周清衍略微一颔首:下去吧。 等到只剩周清衍和楚恒两个人时, 青年才叹了口气:兄长不该怕热闹的。 柳衾之前在流风回雪, 那里处处都是人, 处处都在歌舞升平。他这三年在景王府都经历了些什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楚恒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已经好多了。 至少不似刚接回来的时候宛如受了惊的小鸟,见人就跑,跑断了一条腿也不知道喊疼。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54) 周清衍以极快的速度在楚恒手背上蹭了一下,温暖的触感在脸上有一瞬间的停留: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后的事还多着呢。 是夜,楚府的某个角落。 花娘提着巨大的食盒走在路上,周围黑乎乎的一片,皓月当空倒是投下了一些细微的光线。 花娘?凝月从背后一拍花娘的后背,被女人回过头来的眼神吓了一跳,你眼神怎么这么凶? 花娘瑟缩一下肩膀,声音小小的:柳公子不去宴席,周公子命我去厨房拿些吃食给柳公子送去。 凝月哦的一声,也不过多追究:我瞧这路可黑了,不然寻个侍卫陪你吧。 花娘咬住下唇勉强一笑:这太劳烦了。 凝月左右看了半天也没见着人,嘟着嘴跺脚:估计是都去院外喝酒去了!罢了,我送你去。 两个女子一高一矮走在逐渐黑暗的路上。 凝月对这条路很熟悉,蹦蹦跳跳的:柳公子平日都不怎么出门,难为你还记得他。 背后花娘轻轻笑了笑:公子人很好,我自然记得。 凝月:那也是,毕竟是阁主的亲兄长,阁主一家人都是大好人! 花娘声音幽幽的:他们造反害了不少人,你也觉得他们是好人么? 凝月顿时不高兴了,转头一瞪眼:胡说,现在的皇帝才是大恶狼呃! 少女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嘴被一只手狠狠地捂住发不出一点声音,自然也喊不出肚子上的剧痛肚子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匕首整个刀身全部没入身体,握住刀柄的手还在用力地把匕首往里插,缓缓蠕动的刀身嚼碎了少女的五脏六腑凝月的嘴里涌出打量的鲜血。 少女整个人仿佛沐浴在血池中。 花娘长相平平,平常在楚府里从不正眼看人显得有些瑟缩,但是此时正眼看人才发现那双眼睛里充斥着怨毒和愤恨:皇上不是大恶狼。 他是世上最好的皇帝。女人的声音幽幽的,缓缓飘荡在空无一人的路上。 凝月头一歪,眼里的光缓缓散了去,死不瞑目。 花娘无声地把人放倒在地上,拖进草丛掩住,但是地上的血迹还是流出来一大滩。 花娘清浅的呼吸逐渐变得非常粗重,她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血迹,仿佛在看什么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半晌,她仿佛用了极大的控制力才把目光从血迹上移开,转头提起食盒整理头发朝着柳衾的屋子走去。 柳衾的屋子和周清衍楚恒的院子离得很近,只隔了一条小路这是方便柳衾远离人群,也能让他来照顾周清衍时更方便。 此刻屋中烛火袅袅,透过窗纸能看见纤瘦修长的身影。 花娘扯了扯自己的长裙,敲响了门:公子,阁主让我来给您送些吃食。 门嘎吱一声,柳衾笑了笑:辛苦了,先进来吧。 这是花娘第二次来柳衾的屋子,第一次是在她从方伯的屋子跑出来无处可去被柳衾捡到。 柳衾不认识她就把她带回了院子,她还没来得及感受过这个屋子的温暖,就被周清衍派人强行送回了方伯处,在那里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暗处监视她。 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喜欢她都不相信她。只有陛下和柳公子相信她。关心她。 柳衾给她倒了杯热茶:今日那边热闹,你怎的不去? 花娘声音细若蚊蝇:我更想和公子待在一起。 柳衾没听清:你说什么? 花娘慌忙摆手:没,没什么。 柳衾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索性略过了这个话题,转手提着食盒:好像有些凉了,我去热一热顺便拿些点心过来。 花娘连忙起身:让我去 柳衾笑着摇摇头:你找不到小厨房,坐着便是。 花娘小心地瞥了眼柳衾。柳衾大概是在景王府时伤了胃平日就吃不下多少东西,因此身形比一般的人更纤瘦些,腰细得很,肩也很窄,烛光打在他侧脸上,恍惚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柳衾提着食盒从后门走出去,为了怕漏风还顺便给花娘关上了门。 花娘便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双腿并拢手搭在大腿上,腰背挺直,脸上面无表情但若仔细看去能看见脸颊上隐约的红晕和眼中细微的期待。 这种等待的时候花娘非常习惯,她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等待。等待着陛下,等待着任务,有些时候会等来她讨厌的曹毅,有些时候会等来一些新的身份。 比如现在的花娘。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真正的花娘其实比她好看些,鼻梁翘下巴尖,陛下就喜欢这样的女人,所以她就把人杀了,把下巴和鼻子全削掉,就是那血洒得到处都是,浪费了她不少时间。 好在那个叫齐白的人来得晚,鼻子也差,没有察觉到任何的端倪。 哦对了,还有刚才的那个女孩,眼睛大大的,也没有戒备心,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这样的女子居然还诋毁陛下,她只能小小的教训她一下。 唔,有些想吃凉糕了,京城东郊那家凉糕最好吃,可惜店主只有一个女儿要绝后了。 没有人也没有任务的时候花娘就喜欢这样想,想她杀掉的人,想要杀掉的人,讨厌的人,喜欢的人,甚至是憧憬的未来,这些东西都让花娘期待不已。 把柳公子带回京城,可以带他去吃凉糕 柳公子去了多久了?花娘恍惚间想到,脖子僵硬地转过侧边小厨房就在那儿。 夜风呼呼地吹着,把后门吹开外面没有屋子,只有无边的夜色。 花娘脸上那一丝笑意消失了:公子? 夜色中,柳衾听见门内传出了一声怒吼,紧接着是一阵巨大的摔东西声,但是很快那声音就弱了下去大概是花娘察觉到这里离阿衍的院子很近,会被人发现。 一条素色的长裙从自己旁边掠了过去,她的速度很快,快到宛如枉死的女鬼脚不沾地,凭着怨气找人。柳衾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直接跑。 这里已经是楚府的最深处,今日楚恒在庭院摆宴周围空无一人。 从这里到庭院还有一长段路,看花娘的速度他肯定是跑不过的,尤其是在之前摔断过腿的情况下。 呼呼呼。 树叶摩擦间传出沙沙的声音,墨绿色连成一片融化在黑暗中。 柳衾平日喜欢穿黑色这样熬药针灸都不容易弄脏,没曾想今日倒是救了他一命。 柳衾没有提前出来,他在灌木丛中躲了很久,直到周围彻底没有了一丝的声音,方才轻轻把那口紧张的气舒出来,他打算走出来去找阿衍。 脚步还没挪动,肩膀被一只瘦却有力的手抓住了。 柳衾通体生寒。 他转过身,花娘面无表情的脸倒映在眼瞳中,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蹲在了柳衾身后,就这么默默地盯着他:柳公子,你跑什么? 作者有话说: 双更,我出息了! 第83章 流言四起 砰! 花娘一只手掐着柳衾的脖子, 抬高下巴:你怎么发现我的? 柳衾一张脸憋得通红,说话声音断断续续:你,你身上, 有血腥味。 花娘眼眸顿时闪过一丝凶狠的光:都是那个贱人, 是那个贱人的味道暴露我! 这女人一旦回忆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就陷入了癫狂,牲畜似地喘着粗气面红耳赤, 眼睛里闪过腥绿的光, 猛地伸长脖子一口咬在柳衾的脖子上! 柳衾吃痛一声惨叫,随即被花娘捂住了嘴。 撕拉一声,脖子上被花娘撕下一块肉,花娘腮帮子动了两下,呸的一声把肉吐在了地上。 血肉很好地唤回了花娘的理智,她的神情逐渐变得平静而冷酷, 一记手刀打晕了柳衾, 单手把人扛在肩膀上, 顺着黑暗的小路翻出了楚府。 小巷口停着一辆马车,车夫一身黑大半张脸都被笼罩在斗篷里, 见花娘一个女人扛着柳衾居然一点也不吃惊, 等两个人都上了车, 轻巧地一扬马鞭,马车无声地走远了。 从江南东路到京城紧赶慢赶也得大半个月,更不要论他们还得带着人质躲过周清衍和楚恒的搜捕。 好在从江南东路北上只有淮南路已经被楚恒攻克, 所以他们只需要在接下了十日内小心谨慎,出了淮南都是陛下的地盘, 自然有人会来接应他们。 此事挑的时机当真是极好, 柳衾沉默寡言离群索居, 平日也就和周清衍楚恒多些来往, 但是今夜楚恒设宴款待赵嫣一行人,根本脱不开身。 所以等到宴席午夜时分结束后,周清衍溜达着来找柳衾玩推牌九,就开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后门是打开的,但是柳衾却不见踪影,空气中隐隐流动着一丝血腥味。 阁主,不好了!阿蔷跑过来,有侍女在草丛里发现了凝月的尸体。 周清衍心下顿时一凛,电光火石之间当机立断:封锁全城,清点府里的人数,尤其是花娘 府里的人要不就是跟着楚恒三年,要不就是无影阁之人,最大的可能就是花娘,她是唯一的外来者。 周清衍死死咬住了嘴:多派几个人把兄长找出来。 饶是周清衍说出这句话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柳衾还在府中的可能性已经不大据仵作来回报,凝月那丫头的尸体都凉了,对方打版可能已经离开了楚府。 周清衍深呼吸一口气,地面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是楚恒。 男人一把把人搂在了怀里,声音沉稳如钟:别慌,全城封锁他们出不去。 周清衍头靠在楚恒肩膀上闭上了眼睛,半晌复又睁开:子渊,我,我 刚才那一瞬间周清衍脑袋一阵眩晕,心脏好像塌陷下去一块,堵在胸中闷呼呼的,又软又痛。他承认,自己是有些关心则乱了。 楚恒一手揽着周清衍的腰,转头吩咐道:传令下去凡我属地今日全部不许进出,出口挨个排查,找到柳衾立刻带回来。 周清衍缓缓舒出一口气,勉强稳下心神。 楚恒皱眉沉声道:发通缉令让官兵挨家挨户地搜。几个地方一同搜查得扰乱多少民生,但就算如此也得把柳衾找回来。 柳衾是他二人的救命恩人,是周清衍的至亲,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人。 不远处齐白大踏步走了过来,跪下:属下已经搜过,府中只有花娘不见踪影,属下知错,请阁主责罚。 周清衍咬住了舌尖,这事能怪齐白吗?当时那种情况齐白只能把人带回来,明明自己已经有所防备,特地让方伯去检查,甚至也在这个女人周围布置了人手。 如此千防万防竟然都没能防住! 那花娘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 周清衍朝着齐白道:先起来吧,此事不能完全怪你。他就是预先料到了此女有问题也没能阻止柳衾被带走。 但是他还是想不通,花娘带走柳衾是为何? 他兄长从不曾参与过军务政务,在百刃楼没有任何势力。甚至鲜少有人知道他是无影阁阁主起义军首领周清衍的亲兄长,绑走柳衾的价值在哪? 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柳衾的身份,想以此威逼周楚二人放弃属地。 周清衍不知不觉间手指掐的掌心一片泛红。若他的猜测准确,至少柳衾没有性命之忧。 但 燕恪。周清衍字字饱含恶意。 京城知道此事的只有燕恪。如今柳衾被绑他难辞其咎! 楚恒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如今他们肯定还在城中逗留,只要把人找出来一切都迎刃而解。 可是足足过了五日,底下人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仿佛花娘和柳衾像一阵烟似地飘出了江南东路。 江南东路原先的太守崔应死有余辜,崔正的亲娘又险些害死了周清衍,崔家就此覆灭,名下的产业也都为潘家所有,原卧龙县县长顾龙也随之升任江南东路太守。 顾龙站在周清衍面前:臣已经将城门和码头尽数封锁,挨家挨户地搜查还是毫无端倪。 周清衍活生生捏碎了一个茶杯,惹得顾龙侧目而视阁主看着脸色苍白纤弱不堪,没想到也是个练家子。 楚恒突然从底下伸出手覆上了周清衍冰凉的手背,后者骤然惊醒看向楚恒。 阿衍,冷静些。楚恒说,至少现在柳衾还活着。 花娘千辛万苦把人从楚府中绑走,不可能随意将人杀掉死去的柳衾不仅没有做人质的价值,极有可能会导致周清衍的反扑。 已经过了五日,周清衍不至于向当日那般失态,对顾龙说道:不必再封城,城中定有暗道,他们只怕已经到了夔州或者淮南。 从路线上,去京城最快是一路北上穿过淮南,但是淮南,京西全在楚恒的掌握之下,对于花娘一行来说风险太大,如果要绕路就得从夔州迂回,路程远上一倍不止。 他们既能逃出层层封锁的江南东路,证明整个江南东路并非铁板一块不是在民间有人接应,就是官府中有人为他们偷偷开了门。 周清衍深深呼吸一口气:顾龙既然已经将百姓家中全部搜查过,那就是官府中有人接应。最好将底下人从守门士兵开始查。 这是个极大的隐患,不查出来几乎让人寝食难安。 至于兄长的去向。周清衍闭上眼睛半晌复又睁开,不查了。 楚恒眉头一皱:什么? 周清衍脸色森寒眸光宛如淬了寒星:直接逼燕雎交人。 他临走前特意去拜会过文泉先生,如今老先生倒是刚好帮得上忙。 一个月后,京城酒楼。 那宁娘子离了家门没了念想,索性一头跳进了忘川河。说书人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喝了口茶。 这处儿听书的都是熟客,都知道这是在要赏银,公子哥儿们也都不在意几两碎银,把银子往那盘子里一丢,发出清脆的响声,收赏银的孩童赔笑作揖颇为讨喜。 那些个没闲钱又想听书的就这样蹭着贵客们的银子,一日复一日地听下去。 赏银收够了,文泉先生放下茶碗:没曾想这小娘子感动了天神,地底下阎王爷问她:阳寿未尽何故来此? 宁娘子哭诉:奴本平民女,嫁的一良人。夫家三亩地,婆媳相欢迎。奈何奴命苦,三年不下雨,粮少徭役重,夫君死沙场。奴无处可去,只当来这黄泉寻奴夫君。文泉慢悠悠地说道。 阎王爷顿时大怒:愚蠢妇人,地上不下雨乃皇族残害人命受了天谴,玉帝特下旨,命人间大旱十年绝起种。你既早死又有何用? 这话本听到此已经有了些意思。 人群议论纷纷。 这,我怎的觉着有些像再说咱大原? 可不是,咱们今年可是没下过一滴雨。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55) 有些东西一旦提起来便犹如在热油中加入了一滴水,一瞬间喧闹了起来,流言便犹如潮水一般以让人意想不到的速度朝着四方不断扩散。 更何况,这已经不是京城的人们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 前有百刃楼造反,后有潼川暴民,如今又逢天灾。有人啧啧两声,我看着大原气数已尽。 也有人不服气:这有什么,咱们天灾那谋反的不也天灾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有亲戚在江南东路,昨儿个给我来了信,说他们那边根本没有旱灾,收成可好了,一亩地能产两三百斤生米。 先前那人顿时傻眼:这 我也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啊我是打算收拾家当去投奔我那亲戚了。 市井流言一旦兴起便不是寻常手段能够制止的,这一个月来有不少百姓都收拾家当出了城,城中做生意的,种地的大大减少。原本就因为天灾收成不好国库空虚,如今没人种地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皇宫,御书房。 燕雎坐在龙座,脸色十分难看:杜卿,你今日来可有抑制流言的法子? 这位是燕雎登基后提拔上来的新丞相,原来的齐魏两相都借故告老还乡了,只有赵相因为其养子顾枪云投靠楚恒而被判流放边疆。 好在中途被周恭垣救了下来。 杜卿原名杜风崖,也是个不错的人才:回陛下,依臣所见不如顺着流言。 百姓都说是皇家犯了天条引起大旱,那便让皇族人千刀万剐抵罪便是了。杜风崖低着头,眼睛微微眯着说,先皇膝下子嗣不少,为原国舍生忘死也是他们的福气。 杜风崖很清楚燕雎和其他皇子之间的矛盾,燕昀是个废物不足为据,燕徽已死,如今就剩个燕冀。此人野心勃勃,齐均庸虽然已经不是丞相,但背后的势力依旧不容小觑。 正好借此机会除去燕冀。 燕雎眸光一亮:就这么办! 次日早朝,皇帝问群臣,天灾一事如何决断。 有人欲让陛下减轻赋税。 有人欲让陛下平息谣言。 也有人想借此大发横财。 直到最后钦天监站了出来:陛下,臣夜观星象,天灾起因是有奸邪小人陷害皇家,依臣所见 话还没说完,燕雎猛的一拍龙椅:爱卿所言极是,我燕氏守天下百年有余,如今朕在位也不能辜负先祖们打下的江山! 这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嘴,群臣都是一头雾水,结果刚一下朝丞相立刻就主持修建祭祀台,放出消息:应小人陷害,燕氏愿献祭一名子嗣为众生祈福。 整个京城哗然一片。 燕雎至今没有子嗣,那便只能从先皇的子嗣中挑选,其中最优秀的自然当属齐贵妃的儿子,能文能武战功赫赫的燕冀。 百姓顿时感念皇家隆恩,自发为祭祀台出力。一时间市井小巷处处都在讨论这场祭祀。 燕冀在顷刻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但是在祭祀当天,众目睽睽之下,燕冀却没有出现,只有皇子府的侍卫小厮扛着棺材身着孝衣告吹唢呐哀嚎道:殿下已于两月前薨,不能祭祀。 若陛下执意让殿下祭祀,奴才们只能开棺平神怒! 燕雎气得手都在发抖燕冀当真是为了保命无所不用其极。死了两个月,那不都烂成一团腐肉了! 杜风崖适时让燕雎冷静下来:陛下,现在最重要的是祭祀人选。 燕雎沉默良久:只剩燕昀了。但是燕昀与他关系不错,他不忍心将燕昀推上祭祀台。 杜风崖小声说:还有一个。 燕雎皱眉疑惑问道:谁? 作者有话说: 文泉先生和顾龙都在之前出现过,出场次数不多怕大家忘了,提醒一下。 第84章 故人相见 午时两刻, 皇宫某个陈旧的宫殿,店门很小,朱红色的漆已经黯淡, 大红灯笼上布满了灰尘这是今年年庆皇帝赏赐各宫的, 一直挂在殿门口没有取下。 这是八公主燕曦的宫殿,燕曦是先皇最小的女儿, 母亲不过是个卑微的宫女, 传闻长相丑陋只是因缘怀上了皇嗣但饶是如此嘉兴帝也没有赐予她位份,燕曦出生后没多久,此女便病死于宫中。 也有不少传言说八公主的生母并非病死,而是被皇后活活饿死在宫中,但此种说法立不住脚,毕竟皇后没必要和一个连位份都没有的宫女过不去。 又或许, 有谁在背后给皇后下了命令, 但论这世上有谁能指使得动国母呢? 这皇宫大院的事都随着这些人的死去尘归尘土归土, 如今后人细细说来也不过剩些闲谈罢了。 宫里的人最擅长的便是趋炎附势,燕曦没有母族地位, 没有帝王宠爱, 又是个女儿身, 孤零零地长到九岁,也不知受了多少人的冷眼嘲讽和白眼。 有人偷偷在背后议论:同为公主,昭和公主就能惊才艳艳大方明媚, 八公主就像她那卑贱的母亲一样,身无长物见不到一星半点公主的气质。 好在燕曦容易满足, 她听说宫外有不少人饿死, 庆幸自己在宫里有吃有穿, 偶尔皇兄大宴群臣她也能跟着吃到肉, 这样的生活能一直下去也不错。 姐姐昭和那样的日子,她当真是想都不敢想。 今日原本落败的宫殿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十多个嬷嬷宫女给燕曦梳妆打扮,唇是殷红的唇,脸是白皙的脸,眼尾上的是浅紫的影,胭脂打得很重,宛如神像前的提线木偶。 八公主,这可是天赐的恩惠,您到时候可千万别出岔子。年老的嬷嬷一边给燕曦梳髻一边絮叨,手上的动作扯得燕曦头皮很痛。 但她不敢说,只问:嬷嬷,皇兄让我去做什么? 慎言!嬷嬷脸色一紧,要叫陛下,免得被谁听去小命都难保。 燕曦立刻打了个冷战不敢讲话了。 这副萎缩的模样让一众人都忍不住心生嫌弃,还公主呢,不如嫔妃旁边的大宫女。 不过没有人把这份嫌弃表露出来,嬷嬷只说:您不用做什么,您是玉帝老爷选中的公主,到时候就站在上面,咱们底下人自会给您把事办妥了。 玉帝老爷选中的公主燕曦心中扬起一阵莫名的喜悦,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嬷嬷终于梳好了发髻:行了,去回禀陛下,圣女马上就来。 有小太监一溜烟跑了出去。 燕曦被众人簇拥着,整整十六人的大扇面,宫女太监更是数不胜数,每走一步便有旁边的太监尖声大喊:圣女到! 这是燕曦出生到现在都没能得到过的殊荣。她觉得玉帝是真的喜欢她,过了九年赐予她那么大的恩惠。 就这么一路被抬到了祭祀台,祭祀台很高,足足十六阶台阶。轿辇落地后燕曦才看见祭祀台下铺天盖地如蚂蚁般的百姓,一个个的人头攒动在底下。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燕曦心里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恐慌,下意识地想缩回轿辇去,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抬轿子的侍卫拉住强制地带了出来:公主,上了祭祀台可不能回头看。 语毕,轿辇迅速下了台,只留下穿着华贵的燕曦和一排高大的士兵。 燕曦头顶着珠玉冠冕,僵硬地去看高台上的皇帝那里站了不少人,每一个都冷漠地望着她;再看底下的百姓,人太多了看不清神情,但炽热的眼光让她觉得害怕。 吉时已到!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 士兵们团团将燕曦围住,面无表情地把人绑在了祭祀台柱子上,随后毫不留情地脱下了她的华服只剩下雪白的里衣。 燕曦大叫了一声,眼眶里噙满了泪:你们要干什么? 有个长胡子的道士上了台,旁边跟着一个拿托盘的小童。道士左手拿着匕首,右手不予分说地把燕曦脸上的泪擦掉:圣女祭祀不能哭,这是天大的荣光,只能笑。 燕曦拼命摇头:什么祭祀,我不知道祭祀,我不要祭祀。 道士眼看着燕曦是笑不出来了只能把这一步掠过,匕首刷的一声,手起刀落一片肉已落了地。 燕曦眼泪夺眶而出:啊!好痛! 道士这回皱紧了眉:不能哭。 有士兵上前来强喂燕曦一颗药丸这女孩嗓子火辣辣的痛,彻底不能言语。 肉落在小童的托盘里让底下所有人都能看见,全场一片哗然。 千刀万剐以谢燕氏之罪,祈天下之大福。 愿天下大安!道士振臂一挥,风吹得他衣袍猎猎,颇为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底下人齐刷刷地跪了一片:愿天下大安! 道士回手又是一刀。 好痛啊,我不是玉帝选中的公主吗?燕曦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痛得不自主地张大嘴,涎水从嘴角流出来,混着泪水一时分不清楚。 实则也没人关心这一点,毕竟祭祀台太高燕曦又不过九岁之龄,身材矮小,底下的老百姓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也就无所谓了。 为什么要割我的肉,为什么为什么?好痛,好痛。我要回宫去,我要回家我不想当公主了,也不要裙子,我只想活着 这道士不是刑部专门行刑的刽子手,下手没多少轻重,两三刀下去已经见了白骨,血洒得遍地都是,士兵擦都擦不过来再看燕曦已是一副马上要气绝的模样。 女孩子双眼睁得很大眼神却很空洞,头耷拉着,发髻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惨白的脸,像个失了神的瓷娃娃。 一刻钟后,高台上。 曹毅躬身来到燕雎身边:陛下,景王到了。 燕雎眼睛冷漠地注视着祭祀台,这场祭祀原本是为燕冀准备的,所以他才选了凌迟之刑,可惜燕冀跑得快没让他抓住把柄。 换成燕曦效果也不错,看样子底下的百姓都深信不疑,相信再过不久皇家为救天下牺牲的消息就能传遍整个京城,这事便能平息下来。 燕雎思及此,淡淡地嗯一声:把人带过去,朕宅心仁厚暂且让他们先叙叙旧。 深宫殿内。 燕恪已经喝下了第三盏茶,放下茶杯的动作明显比之前重了许多。 宫女战战兢兢地上来换茶,被燕恪挡了回去。男人脸色非常难看,任谁被晾在这里都不好受,尤其是在他根本不想插手这些事的情况下。 燕恪霍然起身抬腿就往外走。 宫女们齐刷刷地跪了一片:殿下赎罪。 燕恪脸色铁青,眉头皱得能祭祀一只蚊子:你们这是干什么? 众宫女面面相觑,终于有个胆大地站出来小声说:陛下说,要是您走了,就,就是我们伺候不好,要将我们全部拉去剁成肉泥喂狗。 求殿下恕罪,再等等吧! 燕恪手握得死紧,没等做出下一步的动作,门突然打开了,光亮透了进来。 是燕雎,但又不止燕雎,背后跟着一众宫女和曹毅,旁边还站了个人。 燕恪心下陡然提了起来,眼神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愣愣地注视着那个人他穿得很素净,身型纤瘦但个子挺高,是他心心念念很久的人。 那人被后面的侍卫一推顿时踉跄了一下,往前扑了两步。 燕恪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但两个人之间其实还离得挺远,好在那人自己站稳了没有摔倒。 门缓缓关上,燕雎端坐高位:那么多年了我竟然第一次知道,六皇弟还是个情种。 被带进来那人赫然就是柳衾,一个月的长途跋涉让他之前受过伤的腿隐隐作痛,但就算如此他也只能安安静静站在旁边,长发落下来遮住了瘦削的脸颊。 燕恪没理燕雎,他一直盯着柳衾看。 不知不觉间,从大婚当日到如今竟然已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一年的时间在他脸上好像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反倒是气色比之前在王府时好了不少。 柳衾勉强站稳,看了燕恪好几眼,手不自主地颤抖,连带着肩膀也都有些轻颤。 柳衾很想安慰自己不要怕,这里早就不是三年前的景王府了,他早就不是那个低贱到尘埃里的侍妾了。但是没用,一见到这个人的脸就好像老鼠见了猫,恐惧深深印刻在骨子里,让他不自主地往后退。 后面是椅子,椅子后面是墙,整个屋子都是燕家的人,他根本无处可逃。 过了许久柳衾才颤声说:你说过死生不见的。 燕恪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没说,我 他忽然意识到柳衾不是自愿的。男人猛地转头,目光宛如隼枭:是你! 燕雎原本笑盈盈的脸色骤然一冷:放肆!朕是天子,岂容你以下犯上! 来人,把他带走。曹毅适时地说道。 这个他指的是柳衾,十几个侍卫顿时从门外冲了进来团团围住了柳衾,下一刻男人被当场打晕扛在肩上这个姿势露出他侧边的脖子,上面赫然有一个巨大的伤口。 燕恪阻止不及宛如困兽,眸光不自主地带上了几分血腥:你究竟要如何?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鞠躬) 第85章 这女子不是引荐给楼主 燕雎眼里总算有了几分胸有成竹:魏成云带兵连失京西和淮南, 再这样下去整个大燕江山都得变成他楚恒的囊中之物。 说到这里燕雎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毫不掩饰对魏成云的不满之情。他曾经对魏成云寄予厚望,觉得此人是个将才, 能够帮他收拾了楚恒, 还能借此打压太后的气焰。 没想到他居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殊不知魏成云的能力并不弱,之所以兵戟沉沙大部分原因都在钱封和淮南太守身上, 两个人把持这军粮和补给, 任魏成云有天大的能力也无力回天。 更不要论,他压根对周清衍下不了死手。 燕恪明显也知道这一点,但他根本不在乎这江山究竟姓什么,只想安安静静地带着自己的人过平静的日子。 他原本计划的是离开京城就去江南东路找柳衾,后者原不原谅他是一回事,他自当去向柳衾赎罪, 没想到天不从人愿他虽然见到了柳衾, 却是以最不想见到的方式。 燕雎从他眼中看到了怨恨, 冷冷地补充:别想把人带出去,花娘在他身上种了花毒, 一日不吃解药就会丧命, 如今这世上只有我手中有解药! 燕恪面红耳赤目眦欲裂:你! 燕雎抬高下巴, 俨然是不打算再维护兄友弟恭的表面。 两人对视了许久,燕恪慢慢跪了下来:臣弟,谢主隆恩。 燕雎总算笑了起来:六皇弟不必如此多礼, 你出征期间朕自会照顾好你的妾氏和子嗣。 燕恪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陛下圣明转头就出去了,直到出了皇宫才放开藏在袖子里的手掌心出现了四个凹陷, 血渗在皮肤的表面看着又红又肿。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56) 半晌, 燕恪深深地望了一眼皇宫, 大踏步离开。 另一边, 柳衾被带走后丢进了一个破落的宫殿中,里面不见一丝光亮,甚至还有股莫名的霉味。 柳衾还没站起来,外面的人又丢进来一个小木盒里面放着一枚深褐色的丹药,这是他一个月一来赖以生存的东西。 一个月前花娘把他从楚府绑走第一件事就是喂毒,这毒据说能让人死的只剩一滩血水和骨头渣子,但是柳衾还没发作过,全靠着这一日一粒的丹药续命。 柳衾一直都乖乖吃着药从来不寻死,可如今见了燕恪忽然没了任何求生的念头他活着阿衍肯定放心不下回来救他,如今京城那么危险 还有燕恪,柳衾一想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发抖,他在流风回雪里做花魁都没感受过那样深切的苦痛,仿佛世上最难以忍受的恶意都不由分说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燕雎抓他来不就是为了燕恪,到头来自己还得回景王府,与其如此还不如就在这里了断 你也是被皇上抓来的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 柳衾猛地转头:谁? 微弱的烛光亮了起来,光芒虚虚幻幻,勉强能让柳衾看见不远处的床榻,以及床榻上的女子。 那女子的肚子高高地隆起,挽着未出阁的发髻,瞧着约莫有二十多岁,穿着宽大的衣服躺在床上。 柳衾顿时一愣,犹豫片刻走了过去。 你也是被皇上抓来要挟景王的对不?女人小声说。 柳衾不答:你是? 我怀着景王的孩子,在这待了有几日了。女人眼中闪过几许不自主的光芒,双手下意识地护着肚子说。 柳衾亲耳听见面前的女人怀着景王的孩子竟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言语,当时他信誓旦旦地说这辈子只爱景王妃一个,只有景王妃配生下他的孩子。 结果现在景王妃白轻舞不知所踪,孩子却已经要出生了。 那他算什么呢,他替白轻舞受的伤痛和刑罚都算什么呢? 柳衾沉默良久,最后开口:快足月了吧? 女人有些紧张:啊,是。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沉默,柳衾一时半会儿想不清他究竟是种什么感受。 他最初进景王府不过是当年年少轻狂嚣张跋扈的景王殿下想要几个貌美的侍妾,府中和他一样的花魁也不少,虽说没有名分地位卑微,但好在衣食无忧,也只需对着景王一人弹琴唱曲儿。 日子比起在流风回雪自然是要好上许多。 除了他。只因为他和景王妃的生辰在同一日,所以贵人不能沾染的风尘全让他来受了。 柳衾又走回去把小木盒打开吃掉里面的药丸,转头给女人倒了杯热水:我会些医术,给你把个脉吧。 女人弱弱地伸出手:最近肚子一直在疼。 柳衾手隔着纱巾搭上去,微微蹙眉,看脉象分娩之期就在这几日,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要让她独自产子吗? 柳衾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觉得背脊一凉。 女人被他的脸色吓坏了:你,你看出什么了? 柳衾收回手:没什么,一切安好。 燕雎既然关着他们,至少证明一时半会儿他们还死不掉,只是关押的人可能不知道孩子要出生的,也得想办法让外面的人有个准备才行。 江南东路。 燕曦祭祀的消息传回江南东路,周清衍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畜生不如。 如今流言已经没用了,柳衾还是不知所踪。 楚恒眉头紧锁:燕雎抓柳衾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过了那么久他们也没有收到京城的威胁。 阁主,属下有急报。周恭垣在门口说。 楚恒和周清衍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进来。 周恭垣进来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夔州的探子来报,最近几日都看见小股原军进了夔州。行踪都非常隐蔽,也和之前的行军风格有了很大的不同。 周清衍喃喃自语:夔州 去夔州有什么用?潼川被赵嫣把持着,荆湖北布满了纪丞的眼线,稍有不慎会被两面夹击不说甚至得不到补给和粮食。 魏成云已经被钱封逼得神志不清了吗?这个时候最好的就是假死脱身,如果还对原国抱有一定期待至少也该回京才对。 不,不对! 电光火石之间周清衍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他不知道赵嫣已经归顺我们。 楚恒立刻会意:魏成云想从夔州收服潼川?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果赵嫣手下的将领都是卢大虎一类的人,魏成云再不济也不至于打不过几个靠蛮力的莽夫。 不过魏成云大概没有料到楚恒已经率先收服了赵嫣。楚恒还派了手下的将领过去虽说一千兵马不一定挡得住魏成云大军压境,但绝不可能一击即溃。 中间的时间差就是楚恒的机会。一举全歼原军的好机会。 楚恒忽然转过头握住了周清衍的手,后者转身的瞬间嫣然一笑。 他对着楚恒笑时永远像只机灵妖媚的小狐狸,眸光含情潋滟滔滔:抓我作甚,你又不允我与你一起去。 战场上刀剑无眼,周清衍身体还没好全,楚恒自然不可能允许他上战场。 他恨不得打个金笼子把周清衍关进去,上面噼里啪啦落上好几道锁,再把里面布置得又精巧又柔软,然后把软乎乎的周清衍放进去看他在里面无忧无虑地吃东西睡觉。 最好一辈子也用不上獠牙和爪子。 可惜,他的阿衍从来都不是柔软的娇花。 楚恒眸光深沉,一手绕到周清衍的脑后把人推向自己,两人唇齿交锋间隐隐有着低声的喘息,湿热的鼻息喷在彼此的鼻头,无端让整个屋子里传出旖旎的气氛。 半晌楚恒放开了他,额头抵着额头:好好养伤,等我回来。 周清衍唇软乎乎的略显红肿,眼尾也有些红,斜上扬着,很张扬,也很魅惑:小心些,不然到时候还得我去救你。百刃楼楼主丢不起这脸。 楚恒眸子里全是笑意:阿衍来找我不丢脸,我恨不得日日都能见到你。 战事多一日少一日都会改变战局,楚恒翌日一早就从江南东路带着兵马出发,前往京西路把京西路堵死他们就能来一场瓮中捉鳖。 就算原军往南逃窜也会和京城彻底失联。 楚恒一走好几日每一日都会传信回来,一日一封,半封说军事政事,另半封便诉尽相思。 周清衍每每将信纸裁成了两份,前半封放书房,后半封放床头。他每日除了睡够一定的时辰所有的时间都在书房,处理政务,民生农业,各种产业的大笔收支。 几个地方的军务和政务,周清衍条条件件地吩咐下去,日子便也一天天地过去。 足足半个月周清衍都被如山的政务压在书房,好在薛文瑧也在,在旁边先将奏折全部过一遍,捡最重要的给周清衍过目,这下省了不少功夫。 那是什么?周清衍眼尖,指着被压在最底下的奏折说。 那张奏折摊开一个角,上面赫然是只素白如玉的手。 薛文瑧把奏折拿出来摊开,只看了一眼笑不可支。 请君早日称帝,不可沉迷男色。绵延子嗣兴国安邦。看这笔触像个迂腐的老书生。 楚恒还没批,但是把它放在了最下面。 周清衍端详了片刻画像上的女子,沉吟后道:有我好看么? 薛文瑧忍着笑:阁主才貌举世无双。 周清衍当即满意地笑了笑,转手在这奏折上批上几个大字:不劳费心,此生离不开男色。 薛文瑧险些没忍住笑出了声:阁主,这女子不是引荐给楼主的。 周清衍刹那间警铃大作: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双更完! 第86章 中计 周清衍又仔细地看了遍画卷, 那画的角落里有画卷女子提的一首小诗,字迹娟秀句句缱绻,赫然写的是周清衍的名字。 青年眼角止不住地抽搐, 劝不动楚恒就把注意打到他身上, 但是奏折却又是送到楚恒的书房,难不成是要等着楚恒过了目再选中的德才兼备的女子让他挑选吗? 周清衍再看奏折是顾家一个文臣, 大概不是顾龙的嫡系不然也做不出这种蠢笨的事情来。 要是让子渊看到这张奏折, 他只怕连着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楚大楼主在床笫之事上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周清衍当真有些怕他。 青年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抖了抖,转手就把那画卷烧了以绝后患。 还有这种折子通通烧了,别让子渊瞧见。周清衍说,省得他又找理由折腾我。 薛文瑧笑得不行,抬手道:是。 另一边。 楚恒没来由地鼻头一痒,手头微微一偏就在信纸上落下一小滴墨好在不算多, 略微迂回一下也能改成正常的字, 倒是不用他再重写一封。 信自然是给周清衍写的, 这会儿才写到大军行进途中: 今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大军已至京西路中段, 暂无与原军冲突。我本以为会在在京西路中遇见小股原军, 但一路走来十分顺畅, 探子查探民情也未发现异常。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找不出异样的源头,只能继续前进, 留下小股探子和兵马在京西路城中,以防万一, 若有事探子自会回禀, 望阿衍莫要太担心, 一切以身体为重。 楚恒写完这句话, 这几日来的异样感忽然减少了很多。 半晌男人微微抿紧薄唇,继续挥笔写信。 信写完杜如异也掀帘进来:楼主晚膳准备好了。 楚恒略微一颔首放下笔把信细细地折好放进含着清香的信封里浅蓝色的信封,角落画了好几支含苞待放的桃花,娇艳欲滴惟妙惟肖,处处都透出精致的气息。 给阿衍的家书自然要用最好的信笺。 楚恒离开帐篷,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在行军。为了安定军心这半个多月以来楚恒一直是和士兵们同吃同住,连带着杜如异一行人也跟着混在一群士兵里。 杜如异一个女人,就差和几个大头兵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楚恒走出去时外面的喧闹声戛然而止,说来也奇怪,同样是同吃同住,士兵们和扇鬼闫华辉等人都很熟悉,但是对着楚恒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楚恒面无表情地从伙头兵手里接过了碗今日是肉粥,煮得还算稠,里面还添了些楚恒没见过的东西,瞧着一碗粥五颜六色的,莫名讨喜。 这倒也多亏了阿衍前几个月的神机妙算,从两浙和荆湖北收粮 他估计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众人不自在,随意找了个角落坐着吃,远处的士兵们果然纷纷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有人悄悄挪到闫华辉身边:闫将军,你说楼主咋整日板着脸,瞧着怪吓人的。 闫华辉呼噜呼噜灌下大半碗粥,正想去添第二碗,闻言转头看了眼那人,嗤笑:那是你没见过楼主是如何对周阁主了,那可是真正的柔情似水潋滟生波 那人立刻笑了起来:我见过周阁主,那真是神仙似的人物,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长得这么好看,和楼主看着就般配。 闫华辉乐得拍了那人脑袋一下:那天只盯着周阁主看了吧? 那人矢口否认:怎么会,我也就多看了两眼,嘿嘿。周阁主再好看不也是男人么,他还是喜欢想象软软的小娘子。 闫华辉哪能看不懂他眼底那点小心思,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高大的男人看着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峰:等咱们攻下了整个原国,到时候天下太平,在哪都能安身立命。 闫华辉嗓门大,他一说话周围一圈人都忍不住朝着远处望去。 他们这些人都没读过书,写得出自己的名字都算得上有才华的,每日就只盯着那片黄土地,春夏播种秋日丰收,到了冬日就去给服徭役,给贵人们添砖加瓦盖宫殿。 结果年末各种各样的税一算下来,家里几口人饭都吃不饱。 那些个贵人们宁可把鲍鱼人参丢了都不愿意赏一口吃的救一条人命。 那人都觉得自己算幸运,媳妇孩子都活得好好的。军里有的是人自己累死累活一整年养不活自己家里人,卖儿卖女甚至把媳妇送出去当窑姐儿的 楚恒坐在角落里吃完了粥过来放碗,伙头兵就差把那个碗供起来当传家宝。 饶是一片安静,众人心中还是想到:像楚楼主那样能体谅他们辛苦,把他们当人看的贵人可不多。 要说百刃楼给士兵们开出了怎么得天独厚的条件让他们卖命,那自然是没有。楚恒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反抗的机会,承诺会给他们带来一个新的生活。 是夜,月明星稀。 大军得到了一整个白天的修养,到了晚夜行进速度就很快,一路行进到了京西路与利川的边缘。 利川只是个小城,京西陷落之后利川就在加派了人手在城门口执勤,筑城军队一直严阵以待生怕楚恒吞并了京西的下一步就是要吞并利川。 可是偏偏楚恒一直没有动作,甚至把军队大部分撤回了江南东路,只留下少部分在京西驻守。 估计谁也想不到,在时隔几个月以后楚恒会突然朝利川进军打下利川就能进一步孤立夔州。 午夜时分,闫华辉伏在草地上,眯着眼睛去看不远处的利川城门城门加装了好几个瞭望台,甚至现在都还有人在巡逻。 闫华辉骂了句脏话:真小心。 去,告诉楼主右翼军准备好了,随时能攻城。闫华辉指了个腿脚快的。 那人一溜烟跑没影了,一刻钟后汗流浃背地跑回来:将军,楼主要咱们按计划行事。 闫华辉眼睛蹭得一下亮了起来,从地上爬起来:把那洋玩意儿给老子拉上来! 那个洋玩意儿是楚恒给每支军队配发的大炮,算不上是纯粹的洋玩意儿,里面有不少部件都是薛文瑧设计的,容易炸膛,因此闫华辉只有在需要快速攻城的时候才会用。 漆黑的大炮很快给拉上来,闫华辉亲自把弹药装进膛口:都离远点,别误伤自己人。 闫华辉点燃引线,随后立即卧倒捂住了耳朵。 轰! 火光在不远处炸起,有不少人都在惊呼。 守城的人明显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去拉警铃,手还没碰到铃铛线被一箭正中眉心,当即沉重地倒了下去。 闫华辉提起大刀;兄弟们,随我上! 杀! 声音喊出了排山倒海之势,夜色中数不胜数的人身穿盔甲一往无前。 利川的守城军也不得不出来迎战,两方人马战在一起,厮杀声顿时不绝于耳。浓烟滚滚之下仿佛看不清前线有多么的残酷,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有真切的感觉。 但是人一旦杀红了眼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看不清眼前有多少敌人,听不见周围有多少风声,只有一个信念:攻城,攻城,攻城! 楚军这种不要命似的打法明显让守城军的将领非常害怕,他躲在士兵的最后瑟瑟发抖,快速跑回了城中。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57) 王大人,他们太强了我快顶不住了。将领也姓王,是个靠着自己当太守的小叔叔来做个闲职,真要上战场只怕连刀都拿不动。 比起守城将领的恐慌,王太守显得非常冷静:打不过就撤,边打边撤,府中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王将军顿时一愣,但随即狂喜不用打仗了,就不用死了,至于这城守不守得住关他什么事:好,我这就下令撤退! 还没等他下令撤退,第二颗炸弹从远处袭来,在城墙上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残损城墙一阵摇晃。 王太守险些没站稳,守城将领下意识地想去扶他,但是刚一弯腰炸弹的碎片就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得刺进了他的后脑勺后脑进,眉心处,血红的洞汩汩流血。 他眼睛睁大,直挺挺地倒在了王太守的身上。 后者胆子到大,一脚踢开尸体还冷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乌纱帽,转头对着侍卫冷冷地道:他死了你就是守城将领,还不按照我说的去做。 侍卫反应很快,朗声应了句是,转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就出了城。 第二次的炮不是闫华辉放的,这玩意儿弹药有限每个军都只有几颗只能省着用,闫华辉打完第一颗后没想到还有人给他送了第二炮,看方向应该是顾枪云的军队。 闫华辉朗声大笑:兄弟们跟我冲,白昼之前拿下利川! 是! 这种战局基本上一边倒,守城军兵力和士气乃至装备都不如楚军。天还没亮守城军宣布投降,打开城门放楚军进城。 楚恒没有多想就进去了,利川是座小城,太守排场却挺大,整个太守府建的富丽堂皇,比当年周清衍在京城的国师府还要奢华,看得人咋舌不已。 太守一个人在府里等着他们这让楚恒心狠狠地跳了一下,那种莫名的不安又来了。 果不其然他一进去,太守就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你中计了。 楚恒还没来得及反应,府外传出接二连三的惨叫声,男人顿觉不妙拔腿就往外走。 太守却猛地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脚,眼底猩红一片神色疯狂:这间屋子里全是我的人,你以为你还走得掉! 都出来吧!太守不顾形象地疯狂大喊,谁能杀了百刃楼楼主,谁就是下一个亲王! 几乎是刹那间原本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冲出了数十个人,看向楚恒的眼光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任你有再高的武功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杀! 数十个人朝着楚恒冲了过来,后者的腿被太守紧紧抱住连退一步都做不到,不过瞬息间凛冽的兵刃铺天盖地而来,楚恒几乎避无可避! 第87章 放火烧粮 咔嚓。 鲜红的血珠从指间冒了出来, 周清衍怔怔地看着血珠出神。 公子,您怎么了?阿蔷放下食盒,连忙转身叫人拿药箱, 却被周清衍拦住了。 青年随意舔了舔手指, 那点细微的伤口很快就不再冒血:等人拿药箱来这点伤口都愈合了。 阿蔷把饭菜一盘一盘地端出来,都是些简单爽口的菜色, 配的白粥:您昨儿个就没吃东西的, 方伯今日特地嘱咐一定得吃点东西。 周清衍找来侍女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随意坐了下来:方伯真是年纪越长管得越宽了。 他吃饭时动作很随意,不像楚恒永远正襟危坐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在一起时永远能听见周清衍一个人的声音,最后闹得楚恒不得不把人抱在腿上箍好,一口口地喂。 阿蔷才不管他说什么, 就这么硬逼着他吃下整碗配炒笋, 最后才心满意足地收拾碗筷离开。 周清衍悻悻地说:一个侍女敢那么嚣张。 阿蔷非常开心地回嘴:奴婢找着了新的靠山。可不是么, 等楚恒回来肯定得好好地奖赏她。 周清衍一撇嘴:赶紧滚! 阿蔷开心地滚了。 书房里只剩下周清衍一个人时他才收敛轻松的表情,稍微按了按胸口。 这几日心口的伤开始结痂了, 伤口处隐隐传出痛痒感, 总让人想去挠, 周清衍熬了几日习惯了这种钻心挠肺的感觉,但是刚刚的一瞬间,他脑子里刹那间一片空白。 茶杯这才掉在了地上。 半晌, 周清衍垂下的眼帘总算动了动,唤人进来:今日前线可有信件? 侍女只当他是思念太过, 摇摇头:阁主, 许是打起仗来记不清时日, 想来就快到了。 周清衍眸光微微一凝:不对。楚恒不可能不记得给他写信的, 这不仅仅是诉相思,也是报平安。 子渊不愿意他上战场,不可能忘记这件事他知道但凡失了联系周清衍肯定会不管不顾去前线。 除非有什么事把他拦住了,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去送信。但是按照时间推算今日顶多能到京西路和夔州的边境,难不成已经打起来了? 周清衍没来由地心里一慌,勉强撑了一下桌子灌下两口凉茶:叫恭垣来。 周恭垣很快就来了:阁主? 咱们在京西路可有探子? 周恭垣微微摇头:没有,皇帝下令追捕无影阁中之人后,散落在各处的兄弟多有折损,京西路的暗桩也被拔掉了。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和京西路的联系已经断了,除非楚恒继续送信,不然短时间内他得不到有关于楚军行进的任何消息。周清衍忍不住咬了咬牙。 周恭垣沉声道:阁主,金戈十卫中有轻功卓然者,不然让他 多派几个人去尽量在京西路重新把暗桩埋下去,最好把利川和夔州的消息也打探清楚。周清衍说,在等今晚,如果明日一早没有消息,我就去一趟京西。 周清衍算盘打得极好,可惜还没等过完这一晚,江南东路就出事了。 临近半夜,郊外火光冲天,浓烟四起。 周清衍从睡梦中惊醒,墨发散落披衣而起,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阿蔷慌里慌张地说:阁主,东边的粮仓起火了! 周清衍心里咯噔一下。东边粮仓里放着刚刚收上来的粮食,其中有大部分被楚恒带走,剩余的是后方的口粮。 周清衍冷着脸大步流星往粮仓走:谁放的火? 阿蔷小步跟上:还没找着,听人说是这几日天气太燥被风吹燃了。 黑暗中青年的冷笑声愈发清晰:这废话留着对阎王爷说去吧! 抓紧派人救火,火灭不掉就尽力把粮食运出来。周清衍边走边说,忽然顿住了转头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小山丘,树木不算茂密凭周清衍的眼力能看见山丘中若隐若现的人影。青年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凛冽得宛如寒冬腊月,眼中闪出汹涌的杀意。 带着你的人,把他给我带回来。周清衍轻声说,语气听不出任何感情。 阿蔷脸上的表情刹那间湮灭,小声说了句奴婢遵命,紧接着人就消失不见。 她是周清衍的侍女,照顾阁主的饮食起居还能偶尔推牌九,但她不止是侍女,也是无影阁中培养起来的暗卫,是和施尔同级别的存在。 周清衍从知道此事到到达粮仓也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可就是这一炷香的时间里,粮仓已经成了大半个废墟,断壁残垣在熊熊烈火中燃烧,浇上去的水不过是杯水车薪。 周清衍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握紧,这么大的火只怕里面的粮食全部付之一炬了。 让人都退开,把周围的土挖断,别让这火再漫出去。周清衍当机立断,厉声喊道。 底下人闻言立刻歇了想进去救粮食的心,自觉地在周围挖土,把火隔绝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火焰随风愈演愈烈,最猛烈的时候甚至照亮了一小片天空,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下意识地退避三舍。 有人走过来小声问:阁主,这粮食怎么办? 周清衍:粮食没了还能种,人没了才是真的没了。他总不可能让底下人拿命换粮食。 远处似乎有人看了过来,周清衍朝着视线的方向看去是个肤色黢黑的年轻男人,身上有不少烧伤,有个女子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他坐在一个箱子上,旁边还堆着好几个相同的箱子。 周清衍一眼就看出那是装粮的箱子,他和年轻男人对视了一会儿,忽然挑了挑眉走了过去。 女子见了他连忙行礼被周清衍扶了起来。后者没看女子,一直盯着年轻男人:这是你救出来的? 年轻男人没说话,眼睛一直在他身上打转,直到旁边人捅了他一下他才慢吞吞地回了一句:嗯。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火把整个粮仓烧成了灰烬才慢慢灭了,一群人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几百上千斤的粮食就这么化成了齑粉,脸上纷纷露出了可惜的神色。 周清衍转头去看年轻男人:你倒是胆大,那么大的火也敢进去救粮。 这男人也不知是脑子哪根筋没搭对,旁人对着周清衍战战兢兢恭恭敬敬,他就像个没事人似的:我怕。 怕什么? 年轻男人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怕你杀了我,点火的是我表舅,他原本是今夜守夜的,临时找了我来替他值班。 这人说话就好似那磨盘,每次只肯吐出零星半点,听得众人一阵着急。 周清衍微微抬高了下巴显出干净而分明的下颚线,一双含情目如今不含半点温情,盯了年轻男人半晌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个漂亮得过分的男人看穿了,心里刹那间一凛。 要说便说,不说便走。周清衍语气很重,我没那么多功夫与你打哑谜。 这人从始至终所有的特殊表现,都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力。 周清衍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没工夫陪他玩这档子幼稚的戏码。 年轻男人顿时一愣。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周清衍拔腿就走,阿蔷应该已经把山丘那人抓到了,回去审问一番就能知道凶手是谁。此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年轻男人见他半点不为所动慌了神:等等! 周清衍脚步不停:说。 年轻男人竹筒倒豆子似的:点火的是我表舅叫刘大力,他前不久发了一笔横财,最开始只是把粮仓的粮食偷偷往外送,今天突然把油灯碰倒了。 楚恒为了防止粮草失火,看守者休息的小屋和粮草是分开的,就算刘大力碰倒了油灯也不会起火,除非他把油灯带到了粮仓里。 刘大力见周清衍不为所动,只能硬着头皮把一切和盘托出:当时偷送粮食我也有份。 周清衍冷笑了一声。 刘虎本来心里发虚想把此事偷偷瞒过,没想到传说中的周阁主这么厉害根本瞒不过,还不如全部说了听从发落也许他不会失去这份差事。 周清衍把人带到了大厅,里面已经有三个人,阿莲阿蔷和一个跪着发抖的中年男人。 刘虎一眼就看出那是他中饱私囊的表舅刘大力,犹豫片刻站在了旁边没有跪。 大厅的门没有关,将近有十余个士兵站在门外,手持刀剑没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周清衍坐到正座:谁先说? 刘大力抢先一步开口: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求阁主饶我一条狗命。 我不是故意刘大力痛哭流涕地刚说完半句话,忽觉耳边一阵冷风吹过,阿蔷的鞭子啪的一声甩在地上溅起了细碎的石头。 刘大力宛如死狗似地瘫在地上。 楚府中人大概都是第一次看见周清衍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门外的侍卫心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周阁主看向刘家舅侄两人的眼神宛如在看两坨没有生命的死物。 青年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像冰窟似的,把人往死里灌:我不想知道谁点的火。 我只想知道谁在背后指使你们点火。 刘强忽然觉得入坠冰窟,他突然发觉自己刚才在周清衍面前的行为是多么幼稚。 这个人并不想知道点火的真相,只想顺藤摸瓜找出幕后的黑手。 周清衍忽地轻笑了一声,虽然那笑意没有落到眼底:怎么,不想说? 第88章 相救 周清衍这句话刚落下, 虚空中就传出一道破空声,阿蔷的铁鞭真真切切地打在了刘大力的身上。 啊!刘大力痛得惨叫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背上皮肉绽开。 刘强看向阿蔷的眼神无比惊讶, 他没想到周清衍旁边一个瘦瘦小小的侍女都有那么大的本事。 唰! 又是一鞭, 刚好落在第一道鞭抽出来的伤口上,刹那间刘强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刘大力背上的骨头。 阿蔷面无表情地挥动鞭子, 明显没想给刘大力留一条命。 刘大力鼻涕眼泪纷飞, 急忙惨叫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凶手是 周清衍没等他和盘托出就嗤笑一声:你?不过是个卒子。 刘大力不明所以,刘强汗流浃背,扑通一声跪下了,额头抵在地上:有人给了我们二百两银子让我们放火,人就住在夔州, 还屯了不少兵马! 求大人饶我一命!刘强气息都有些不稳。 没过多久地面上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周清衍面无表情地从刘家舅侄旁边走过, 紧接着是门吱呀一声,随后屋子里就彻底没了声响。 刘强过了很久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男人面无表情的脸。 刘强吓了一跳:啊! 再看旁边有两个黑袍人把人事不知的刘大力架了起来, 而他面前的这个黑袍人眼睛熠熠生辉。 他听见黑袍人说:离开京城后倒是许久没有用过活人了, 那些个畜生都用的不顺手。 周恭垣挺高兴阁主还记得他要炼药,之前在京城有的是活着不如死了的畜生可以给他练手,来了江南东路一下子没有人选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原军的尸首。 你们二人倒是帮了大忙。周恭垣那张石头似的脸微微扯了扯, 好像是想扯出一个笑容来,但是他很久不用这张脸做表情像是在脸上挤出了几条蜈蚣, 莫名让人心悸。 刘强心里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你想做什么? 周恭垣没有理他, 自顾自把他双手绑了起来, 嘴里喃喃自语:一直养着的金蛇总算有人能试试了。 刘强还没来得及大喊救命, 周恭垣就已经一张劈晕了他,随后把人丢进麻袋开心地走了。 另一边周清衍在与薛文瑧说话。 后方事务暂且交与你,子渊这几年的部署已经很成熟了,短时间内出不了问题。周清衍淡淡道,我把恭垣和无影阁留给你,其余的你自己心中有数。 薛文瑧哪能听不懂这种托孤似的语气:阁主你要亲自去战场,如果只是为了报粮仓的仇太过冒险。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58) 周清衍闻言唇一勾:我怎会如此鲁莽? 薛文瑧一愣随即问道:那为什么 周清衍语气十分平静:天亮了。 薛文瑧当即哑口无言昨晚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久,他居然没注意到天已经亮了,可楚恒的信却还没有送来。 周清衍微微抬起手遮住了天边刺眼的阳光:就算我与楚恒没能熬过这一关,凭你的实力也能和原国分庭抗礼,大不了南北共治再找机会吞并。 燕氏已经是黔驴技穷日落西山,落败只是时间问题。周清衍语气仿佛在讨论今日骄阳正好,声音不大却没来由地让人信服。 周清衍还在京城做国师时为什么一直迟迟不站队,宁可一直跟着嘉兴帝也不愿意另立新君,因为嘉兴帝这几个儿子没有一个是能担大任的。 唯一好些的只有燕冀,可惜有个拎不清的母妃和背后虎视眈眈的母族,这到了最后阴沟里翻了船,祭祀一事一出如今就是半个死人,再没了翻盘的机会。 可惜他直到前不久燕曦殉国他才重新回忆了一遍京城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这才想起一个关键人物燕恪! 不惜浪费一个探子都要抓走柳衾千里迢迢带到京城,居然就是为了让燕恪接下这个烂摊子周清衍不知道该说燕雎聪明还是该说他愚蠢至极。 我也是躺久了成了傻子。周清衍唇边勾起一丝苦笑,摇头叹道。他当初亲手在景王府里见到了柳衾,没想到这会儿到犯了蠢。 周清衍不愿再多说:楚恒留下的兵马我全部不动,免得后方遭袭。 让齐白安排守城人手,必要的时候把风含冰撤回来。周清衍临走前最后道,赋税徭役全按照子渊说的做不要轻易改动。 薛文瑧只觉得嗓子哑得很,话全堵在喉咙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本应该劝周清衍留在江南东路,这样就算楚恒死了他们也还有一拼之力。 但这话说不出口,就好像蛮子快要死在他面前时他也什么也听不进去一样。 薛文瑧沉默半晌,双手向前拱手行礼:祝阁主一路顺风。 周清衍跨上马,白云高昂地叫了一声,毛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迎着曦光能隐约看见青年清浅的笑容,他的相貌从不缺人赞赏,但此刻又好像隐隐多了些什么。 薛文瑧还没想清楚这多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白云就已经驮着周清衍飞奔了出去,阿蔷阿莲两个侍女连忙跟上,没过多久就已经只剩下一个遥远的虚影。 周清衍把无影阁留在了江南东路,只带走两个侍女,去救那个杳无音讯的人。 三日后傍晚时分,夔州城中。 白衣男子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原国律法中对宵禁管得非常严,一旦太阳落山谁也不许在外面逗留,都得回家去老实呆着,直到第二日官兵打了铃才算作第二日的白天。 监管宵禁的士兵巡逻了一整夜居然都没发现这个男人。 郊外,一阵萧风吹过,周清衍默默把黑色的斗篷盖上,宽大的帽沿一下子遮住了他整张脸只留下大片的黑影,眸子里闪着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火光。 这里应该是原军的驻扎地,只是其中兵马几何暂时不得而知,光看灶炉的数量驻扎的士兵估计不算多,只是守卫比周清衍想象得还要森严。 燕恪不愧是皇子中唯一一个封王的人,领兵之能倒是比魏成云好上许多。他一来钱封也不敢造次了,整个军权全落在了燕恪一个人的手里。 这对周清衍来说是件坏事。 一个半日前他来到了江南东路的边境处,在那里遇见了连夜过来送信的人送的是楚恒的信,信上满是血迹满是脏污,甚至看不清粉红色的桃花。 送信人是专给楚恒送信的,来往于两地之间脚程很快。但是那天他左等右等没等到楚恒来送信,只能自己前去大军营地,没曾想扑了个空,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只好继续往前走,在利川和京西的交界处捡到了信顿时明白大军是遇了险,连忙把信送来。 刚到江南东路的边界就遇见了周清衍一行人。 黑夜偶尔会发散人的思维,周清衍摘下一片绿叶在口里嚼,苦涩的汁液在嘴里爆开,顺便也专注了他的精神。 利川只是个一个小城打不过楚恒,除非有人专门以小城为饵来了一场瓮中捉鳖,把楚恒困在了里面。那么这巨大的兵力一定就在与利川接壤的夔州。 楚恒大概是想快攻下利川好两面夹击夔州,没想到被地方将领反将了一军。 周清衍吐掉嘴里的树叶残渣,耳边骤然响起了一阵尖利的哨音。青年微微扯起了嘴角。 帐外。 王爷,北面似有敌军骚扰。魏成云语气颇为焦急,表情好像下一刻营地就要被攻破了。 有人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张冷淡的年轻的脸。 燕恪边走边问:钱封呢? 魏成云一朝之间从大将军变成了副将,不过他对此没有一点意见,因为燕恪来的时候带来了陛下亲笔写下的圣旨,还惩治了克扣军粮的钱封。 魏成云回答:在帐中,有人守着,他定然翻不出什么花样。 燕恪点点头没有说话,赶到北面时却发现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脸上的表情骤然绷紧,眼神晦暗不明。 魏成云大惊:这! 燕恪转身就走厉声询问:楚恒呢? 魏成云也刹那间反应过来,一咬牙:楚恒关在地牢,外面有重重把手定然不会有差错。 这话说出来魏成云本人都不相信,更遑论燕恪。 只见年轻的王爷冷笑一声:那些个废物打得过周清衍? 大名鼎鼎的周大国师岂是一般人敌得过的?在京城一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的模样都能躲过无数次暗杀,更别说如今据传言已经病愈。 你亲自去。燕恪最终道,楚恒要是被救走你也不必再回来了。 魏成云一咬牙拱手:属下遵命。语毕头也不回地朝着地牢的方向去了。 燕恪被迫接了这个烂摊子,心里挂念着皇宫里的柳衾,又忍不住想起大军开拔当日柳衾见了他就抖,抖得在风里站都站不稳,踉跄了好几下险些摔下高台,被燕雎身边的小太监强行驾着看完所有的礼节。 燕恪一拳锤在树上骂了句脏话。 他那么想保护柳衾,现在却和他的亲弟弟兵戎相见。 燕恪那么多年一直活得肆意潇洒,除了柳衾在王府里病重时他满心焦急,就属这个时候心情最糟,有种莫名的无力又莫名烦躁的感觉。 燕恪回了帐篷,掀开帐帘的瞬间身体一凛立刻就想退出去,很可惜冰凉的刀刃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伸手不见五指的帐篷中,周清衍清澈的轻笑声愈发明显,薄如蝉翼的剑刃在燕恪脖子上稳如泰山后者甚至不难想象出来人游刃有余的表情。 别来无恙,景王殿下。周清衍声音非常轻快,劳烦您把腰间的毒粉和兵器一道扔过来吧。 燕恪依言扔了东西,说:调虎离山趁虚而入,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去救楚恒?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0 23:36:34~20220421 22:3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清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痛 射人先射马, 擒贼先擒王,这点道理周某不才还是懂得的。黑暗中周清衍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幻,缥缈似的, 更为低沉。 燕恪微微眯起了眼睛, 一时间屋内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动作。 半晌燕恪忽然出声:不对,你不是周清衍。 什么? 声音出来的瞬间, 燕恪一把握住了剑锋软而不柔, 正是银月剑的特性。 剑的主人骤然把剑抽出,极快地在燕恪手上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下一刻周清衍已经来到了燕恪身边,他的轻功在这世上无人能出其右,燕恪根本躲不开。 但躲不开也得躲,周清衍这一剑显然是想刺穿他的心脏,燕恪只来得及往旁边闪出一步右肩处传出一阵剧痛, 剑刃没入右肩三分, 看力道还有继续往里深入的架势。 燕恪顺着这股力道不断往后退, 同时厉声喊道:快来人,救驾! 救驾?周清衍的声音听不出一丝的情绪, 皇帝可还好好地活着呢。 帐篷的周围已经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甚至于还有将领在外面大喊:王爷, 您没事吧? 周清衍低声嗤笑:一群蠢货。 就是现在! 燕恪瞅准时机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握住了银月,随后用力把剑从右肩处拔了出来下一刻男人不退反进,一拳迎面朝着周清衍的脸上砸去。 咣当一声, 周清衍碰到了桌子,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燕恪一把掐住了脖子。 手上的脖颈出乎意料的纤细, 燕恪手下的将领掀开了帐篷帘子, 火光照亮了屋中的两个人和地上的银月剑。 将领惊呆了:周, 周 周清衍曾经是整个京城的噩梦, 这张脸骤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甚至话都说不清楚。 这对于燕恪来说是种悲哀,因为敌方的首领在己方的军营中有那么大的力量。 燕恪话音淡淡,他仿佛感受不到右肩汩汩而流的鲜血:只是个冒牌货罢了,脸倒是仿得挺像,就是武功差了点。 说着男人把剑踢起来轻轻划开了周清衍的脸意料之中的没有鲜血,而是白皙的皮肤。 人皮之下是张清秀的女人脸,眼神冷酷带着一抹冷笑。 你就是知道了又如何?阿莲说,这么长时间足够公子把楼主救走了。 燕恪饶有兴致:那你呢? 阿莲冷笑着不说话,这是笔顶划算的买卖。她是阁主的暗卫,得阁主垂怜好歹过了那么久的安生日子,能舍这条命救出楚恒是她的福气。 燕恪看着她:传言周清衍偏爱美人,当初楚恒就是在黄花馆得了他的青睐,你莫不是也是他的姘头? 阿莲估计觉得自己此次必死无疑,索性也就敞开说:公子救我性命教我识字我才得以活到现在,此番恩情拿命抵了我还嫌不够。 燕恪不知从阿莲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有一瞬间的出神手上下意识地松了劲。就是这一瞬间,阿莲猛地挣开了束缚往后跑。她不是来寻死的,要是有存活的机会自然要试一试。 抓住那个女刺客!帐篷外的人顿时大喊,阿莲推倒了帐篷里的炉火火焰迅速在帐篷里烧了起来,一群人迫于无奈根本不敢靠近。 王爷小心! 燕恪猛的回过神,只见一个全身燃烧着的人朝他冲了过来,火红的光甚至把少女乌黑的青丝都染上了色,火焰倒映在阿莲的瞳孔里。 燕恪第一个反应是:这女的不要命了,等到阿莲冲过来凑得近了才发现她只是把着了火的被子披在了身上,手上烫起了火红的水泡却仍旧不愿意松手。 燕恪唰的一声捡起地上的佩剑,一剑刺穿了阿莲的手腕。那截白皙纤细的手腕刹那间血流涌注,少女吃痛惨叫了一声,一只手拉不住整张被子,被子一掉,她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把她绑起来,别弄死了。燕恪说道。 不多时阿莲被团团围住五花大绑,手上的伤倒是已经敷上了伤药,被士兵推搡着来到了穿过大半个营地,来到了某个角落。 那里的石砖似乎是能撬开的,阿莲不难猜测出这是关押楚恒的地方。 燕恪明明知道她在拖延时间但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阿莲不由得狐疑地看向燕恪。 后者没有看她,声音好像在喃喃自语又好像在询问阿莲:周清衍教你读书识字,那他有没有教过你世上何为善恶? 阿莲脱口而出:于我好便为善,于我恶却不一定为恶。 燕恪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何谓于你好?我为救你杀你亲友为善还是为恶? 阿莲一时没听清皱眉:什么? 燕恪却只道:这地下是个水牢,四周全是水只有一块礁石立在最中间,楚恒就关在里面。 阿莲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燕恪的声音淡淡的:水不是普通的水,是我手下一个和尚专门配的,一旦沾上就会皮肉溃烂,如果不小心掉进去 燕恪晦暗不明地笑了笑。阿莲心里陡然一凉:信口雌黄,这世上哪有这种东西? 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燕恪没有计较阿莲的口出狂言,有与没有,你若有命回去大可去问问无影阁的副阁主。传言无影阁副阁主擅毒。 阿莲心里顿时一慌。 周清衍平时保护她们保护得太好了,这下脸上的表情彻底出卖了阿莲。 燕恪不知为何对阿莲很仁慈:这是水牢唯一的出口,咱们就等着吧,看看周清衍和楚恒能不能出来。他们要是出来,我就放你走,要是出不来你就替他们死。 换言之,周楚二人逃过九死一生的水牢出来就会遇见燕恪的围剿,但是阿莲能活;要是周楚二人出不来那就是死在了里面,阿莲就作为周清衍让燕恪能在天下人面前立威。 阿莲眼中充斥着浓浓的愤恨,还没开口就被副将堵上了嘴。 燕恪不开口底下人也不敢开口,地上一瞬间安静极了,石砖也一直没有动静。 阿莲一直紧紧地盯着石砖心中无比焦急,这地下究竟是个什么情景,阁主和楼主会不会有事? 再看燕恪一直默默垂着眼帘,如果仔细看去就能看见他的眼光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手腕。 曾经这只手腕上有一个银环,后来被他亲手丢进了护城河;再之后这手腕上多了好几个牙印,然后那个咬他的人被周清衍带走了,牙印也随之消失了。 柳衾是自请离府的,和离书是他亲手写的,周府的马车在王府门口接走了柳衾。这么久的时间燕恪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把柳衾抢回来。 只有他知道柳衾有多么重视周清衍,只有他知道柳衾有多么想离开他 燕恪狠狠地咬住牙,自嘲一笑:都是你自己做的那些蠢事,还好意思在这里伤春悲秋。 石砖轻微地动了动。 阿莲猛地往前扑,但很快被士兵抓了回来,只能徒劳地对着石砖瞪大眼睛。 燕恪也随即去看石砖但是它只是轻微地动了动,后面就再也没有了动静。男人微微皱了皱眉。 地牢。 唰!周清衍从水中冒出一个头,随即爬上了礁石,跪在地上不住地咳嗽,一边喘气一边咳出细碎的血肉。 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就算是穿着号称水火不侵的天丝甲也架不住在这水池里游了一圈。除了天丝甲护住的躯干外,青年的四肢都泛起一阵红肿,不住地往外冒脓水和脓血。 不多时整个礁石上已经充斥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周清衍踉跄着站了起来,一口气险些没撑住。 阿衍?黑暗中传出一个极低极低的声音,伴随着可怕的沙哑,仿佛已经好几天没有喝水成了强弩之末。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59) 这种时候周清衍还能笑得出来:我还怕我游上来你已经死了。 这里四周都是厚实的石壁,头顶是厚厚的土层,上下不见一丝光亮。 周清衍和楚恒根本看不见对方,只有空气中隐隐流动着的气息告诉彼此,他们最爱的人同在这座小小的礁石上。 楚恒的情况不必周清衍好到哪儿去,他被反绑在石柱上,掌心被巨大的尖刺刺穿,尖刺牢牢地钉在石柱上,脚背也是一样,尖刺从地上冒出,穿透整只脚。 男人垂着头身上伤痕累累,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上的血污,嗓子里好像在冒烟。 好几日的黑暗让他已经不知道今日是几时,这种可怕而寂寥的环境下,人很容易陷入癫狂。 但是楚恒没有。在他感觉不出时间过了多久之后他就不再关注时间,只想那些和周清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阿衍沐浴时的媚眼如丝,阿衍嬉闹时的大笑,阿衍偶尔的小脾气,阿衍漂亮的桃花眼谁知此时此刻,阿衍当真来了。 周清衍摸索着往前走,试图找出楚恒到底在哪里:这地牢可真是难找。 楚恒哑着嗓子:你是如何找到的? 周清衍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上隐隐的刺痛,还好他心口的伤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了,不然此刻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魏成云调戏我,我揍了他一顿。 然后呢?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鞠躬) 第90章 地牢塌陷 然后他把我踹进了池子。周清衍终于摸到了楚恒的脸, 那上面血迹斑斑,到处都是厚重的血痂。 周清衍心口没来由的钝痛,除了三年前楚恒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受这么重的伤。那种莫名的, 仿佛心口被利箭狠狠戳穿的滋味他今日才算是真正尝到了。 子渊周清衍往下摸到了楚恒的手背, 上面尖锐的突起让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青年咬牙道:忍一忍。 尖刺的一端深深的扎进石柱之中,周清衍试了一下, 硬拔是拔不出来的, 只能拿匕首把石柱的洞撬大一点再把尖刺弄出来。 周清衍从后腰摸出匕首,刀尖小幅度地抵在石柱上摩擦,一刀又一刀都敲在同一个地方。虽然每一次的后坐力都不强但架不住周清衍的手在水池里泡了不少时间本就伤痕累累。 如今一用力五指皮肉更是绽开得更厉害,甚至于血丝顺着手掌流淌,无声地落在地上炸出一朵朵血花。 幸好楚恒看不见如今的情形,不然只怕会后悔周清衍跑到这种九死一生的地方来救他。 滴答, 滴答。 楚恒耳朵微动:什么声音? 周清衍停下了撬石柱的动作, 缓缓地说:没什么。 地牢里慢慢亮起了微弱的火光, 很快一盏又一盏的油灯亮了起来,逐渐把整个地牢照亮。礁石的范围并不大, 四周全是乌黑的水周清衍就是从水里游过来的, 深知这些其貌不扬的东西有多么可怕。 但这个地牢里最可怕的东西还不是这些水, 而是隔着水池和周清衍沉默对视的人。 魏成云身穿盔甲一手持油灯一手持剑,黑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被头盔压住,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派头。只有周清衍知道这个人皮囊下面究竟是怎样一副心肠。 楚恒觉得有些不对劲:阿衍? 周清衍分心去看楚恒, 魏成云忽然开口:别白费力气,楚恒已经瞎了, 现在只是个废人。 楚恒心下大凛, 要不是手被钉死在柱子上现在肯定已经握成了拳头。 周清衍指尖轻轻触碰楚恒的手背, 男人的手很凉, 他的手也不温暖,但是碰在一起仿佛就能汲取到更多的力量。 魏成云没有放过这个隐秘的小动作,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恨意:他已经是个废人,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周清衍看了他一眼:执迷不悟?从没悟到过。 我至今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招揽你。周清衍说到此处语气淡定,眸子里毫无感情。 魏成云脸上的儒雅平静立刻就消失了,脸色狰狞目眦欲裂:愚蠢!先皇辛苦栽培你,你居然为了一个楚恒背叛陛下背叛原国背叛我! 我当楚恒是什么神仙下凡,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一个小小的空城计就能诓得他晕头转向。这种小人,如何配得上你!魏成云口口声声贬低楚恒说自己是为了周清衍好。 可实际上只是在为自己找理由,找一个周清衍喜欢上楚恒却没有喜欢上自己的理由。 魏成云不知何时双眼猩红呼吸粗重,看向周清衍的目光无比的贪婪,在他眼中周清衍仿佛是个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谪仙人儿,就应该好好地待在神龛上,只被他一个人供奉。 周清衍不知燕雎究竟对他说了什么,让这个人短短半年的时间疯魔成这个样子。 周清衍没有再开口,转身继续去凿石柱。 这个无视的动作几乎点燃了魏成云所有的怒火:周清衍! 你能如何?周清衍语气讽刺,眸中却隐约有一丝精光闪过。 周清衍不是神仙,他方才游过这条河上岸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四肢都传来剧烈的刺痛感,仿佛无数把小刀在他身上割裂着,偏偏小刀又不够锋利,一下又一下地割着,几乎是一种无尽的折磨。 更别说楚恒,如今双眼失明手脚具废。 就算能撬开石柱也没有出去的办法。 只能从魏成云这里下手了。 果不其然暴怒之下的魏成云没有一丝理智:你!我杀了你看你还敢口出狂言! 说话间魏成云不知是按动了哪一个机关,底下水池的水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退去,魏成云抽出长剑朝着周清衍刺来。 这副想置人于死地的模样仿佛和不久前深情款款对着周清衍说我想护你的人不是同一个。 青年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大吃一惊,兜头接下他一剑,腰腹处顿时被捅了个对穿,血腥味刹那间遮住了腐臭味。 剧痛从腰腹处蔓延开来,周清衍眼前骤然一黑,火光和地面刹那间变得扭曲模糊,无数张枉死的人脸在他面前闪过青年脸色惨白唇瓣微抖。 魏成云近距离见到周清衍虚弱无比的脸顿时一个激灵,咣当一声摔了剑:国,国师 楚恒声音无比焦急:阿衍! 阿衍,阿衍你伤哪儿了?楚恒费力想挣开石柱的桎梏,但他挣脱不了,而且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听见魏成云低声的哭喊声,以及周清衍微弱的呼吸。 他听见阿衍低低的,虚弱的喘息:魏成云,半年了你也没多少长进。 魏成云还没来得及反应周清衍已经反手握住匕首,猛地插进了魏成云的脖子刀尖在骨头处遭到了阻力,但很快突破了这层阻碍,只听一声咔嚓的脆响。 匕首从魏成云的后脖子进去从喉结处穿出来,双眼瞪圆两行血泪,轰然倒地。 咳!咳咳咳咳!周清衍无力地摔在地上,勉强踢开魏成云的尸首,紧紧捂住自己腰腹的伤口,鲜血还是止不住地从血洞里流出来。 他整个人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折磨得筋疲力尽,浑身上下好像沐浴在汗水之中,冷汗涔涔,浸透了雪白的衣领。 周清衍用力在石柱上狠狠一凿,尖刺总算松动。 子渊,你忍一忍。周清衍边说边把那颗松动的尖刺往外拔,尖刺一寸一寸划过血肉的声音在整个石洞中清晰可闻,伴随着周清衍可以压低的喘息,都在让楚恒心痛不已。 咣当。 尖刺掉在地上的瞬间周清衍无力地歪靠在旁边。 楚恒手背粗大的血洞重新撕裂,但是他毫不在乎用那只唯一可以动的手凿开了另一边的石柱,就这样解开了束缚。 男人也忍不住一阵踉跄,好在很快稳住身体。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周清衍颤抖不已的手。 周清衍跪倒在地抬头去望楚恒,后者的眼瞳无神但抓着他的手却越来越紧,好像要把周清衍整个人都揉进骨血。 青年扶着楚恒的肩膀站了起来,在他耳廓上印下一个虚弱的亲吻,声音很小却带着轻微的喜悦。 找到你了。他说。 在四下无人的地牢里,他们彼此相拥。 楚恒想去搂周清衍的腰却摸到了一手的黏腻,心下骤然一凉,转头一脚魏成云的尸首提到没有水的水池里:咱们赶紧走。 男人从里衣下摆扯下一块布用力裹住周清衍腰腹的伤口。两人彼此搀扶着从能杀死人的水池中走过去。刚走出第一步,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两人都是险些滑倒。 咣当!礁石上方的土层活生生掉下一大块,砸得礁石上泥块四溅。 怎么回事?周清衍下意识地四下查看,不知看到了什么眸光忽然一凝,子渊,水漫上来了。 他又看向礁石,那里开始往下掉泥块照这样下去还没等他们离开地牢上面的土就要把他们全部埋在地底下,更不用说还有水池。 楚恒声音很沉:是我。 什么? 是我离开礁石才导致机关启动。楚恒语速很快,抓着周清衍的手往前走的速度也加快了很多,因为他能感受到脚踩的地方有隐隐的颤动。 那是水流漫过来造成的声音。 如果只是蓄满这个水池还算好。 但这个机关设计一定是为了让被困在礁石上的人死在地牢里,那么水池就不仅仅只是蓄满这么简单,很有可能会直接水崩,连同土层一起把整个地牢填得密不透风。 到时候他和阿衍就算有十条命也得全部留在这里。 可惜两人如今都提不起内力,而且四周完全封闭也找不到任何出口,他们要往哪边走才能逃开这样的必死之局? 地面上,燕恪感受着地底传来的阵阵震动忍不住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属下们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燕恪大怒:都哑巴了? 终于有个副将硬着头皮站出来:王爷,这地牢是魏将军找到的,修缮也是他一手主持的,末将们当真不清楚。 阿莲被绑在旁边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燕恪抿紧唇最终道:那石砖撬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副将心说为何要打开,等震动过去再把石砖打开,周清衍和楚恒死在里面的几率不是更大吗? 不过他不敢忤逆燕恪,只得说:是。转头找人去开石砖。 阿莲眼睛紧紧盯着那块石砖,一直看着它慢慢打开,露出里面地牢的真面目。 大片湿润的泥土挤满了整个地牢,放眼望去见不到一个人影。 阿莲刹那间心如死灰,燕恪走过来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天意。 燕恪又瞟了眼阿莲,心中不知该作何光景。 燕雎已经明确地告诉他如果楚恒和周清衍不死他就不会放过柳衾,但是周清衍死了柳衾该有多难过,该有多恨他这个罪魁祸首? 燕恪骑虎难下,索性把抉择交在周清衍手上,他能活那便活,他死了那就是天意。 燕恪一张俊脸无比冷酷,看也不看阿莲径直道:传令下去,昭告天下叛军首领周楚二人已死,三日后班师回朝听候皇上旨意! 第91章 回京 叛军首领双双赴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 京城震动。皇帝连夜下命让燕恪指挥大军夺回失陷的江南东路等地。 楚恒原先的军队被魏成云打散,大部分逃散在四地小部分被魏成云俘虏,楚恒和周清衍双死的消息一出俘虏拼死抵抗, 还没等燕恪下令攻打江南东路, 自己的军队已经闹了起来。 副将来禀告时大汗淋漓:杜如异不知是给将士们吹了什么风,有不少将士都跟着闹。末将已经把闹事的士兵全关押, 这次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燕恪:蠢货! 副将被骂得一愣。 武力镇压□□只会引起更大的□□。燕恪没想到副将能蠢到这个地步:把人都放出来, 俘虏集体关押,吃住不要克扣,告诉大军收拾行囊准备回朝。 副将听得更迷糊了:皇上不是下令攻打江南东路么? 燕恪瞥他一眼,忍不住心想楚恒手下的杜如异心思敏捷眼界开阔,怎么到了他底下人一个比一个蠢笨: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照我说的做。 副将当即应答,又提起另一件事:王爷, 昨晚抓到的女刺客如何处置? 燕恪语气始终淡淡的:先关着, 一并带回京城。 副将脸上隐约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 那女刺客据说是周清衍身边的侍女,长得清纯标志, 也难怪王爷喜欢。 三日后, 原军班师回朝。杜如异和阿莲作为俘虏也被一起押汇于京城听候发落。京西和江南东路等地没有做出任何阻拦, 反而是第一时间在各个边境地建起了很高的城墙。 一时间流言纷飞,众人说原以为叛军没了楚恒和周清衍应该会溃败的蚁穴不出三日便会崩塌,但是现在看来楚军并未因为首领死去而自乱阵脚, 虽说没了进攻的势头,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是攻不下来的。 这以后, 保不准就是南北自治了。上了年纪自诩有几分本事的老人家在酒楼里摇着蒲扇煞有其事地说道。 文泉从楼下下来, 一群等着听他说书的人传出一阵喧闹。他在老人家面前停了片刻, 直到服侍的小童问:先生, 你怎么了? 文泉恍然惊醒,面不改色地走向案台:没什么。只是可惜两家名门就这么活生生地绝了子嗣,楚家满门忠烈竟一个也没活下来,至于周家,据说还有个长子流落风尘,也不知如今是否还活着。 大军回朝当日,燕雎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在城门处迎接,犒赏三军,所有将士凡杀死敌军一人者均赏白银十两,斩杀人头数达十个以上通通升官。 统兵的大将军燕恪赏夔州为封地。 所有人都说这是天大的殊荣,皇帝宽宏大量不怕景王拥兵自重,不仅不削弱他的权利还特地赏赐了封地。 封赏一出燕恪跪地谢恩,太阳洒在他头顶反倒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宽宏大量?燕雎当然不怕自己拥兵自重,他要是想争权当初就不是他燕雎登位。燕雎手里压着柳衾就是捏着他的死穴,他当真是束手无策。 燕恪接过圣旨的手隐隐爆出了青筋,这些都被燕雎尽收眼底。 皇帝觉得快意极了,骄纵的四弟嚣张的三弟,还有那个懦弱却受尽母亲宠爱的二弟都败在他手下,现在父皇曾经最宠爱最得意的子嗣也不得不听他调遣。 燕雎一扫前面半年被百刃楼压着的阴霾,头一次感受到皇权的好处,生杀予夺都在他手里,天底下所有人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燕雎把燕恪扶了起来:皇弟不必多礼。说起来朕还要恭喜六皇弟。 燕恪掀起眼皮看他。 燕雎但笑不语,眼神示意旁边的曹毅,后者连忙笑道:前不久景王妃在宫里生下一女,乖巧得很,像极了景王殿下。 景王妃?白轻舞那个女人早就被他处理了,景王府里如今没有一个女眷,他哪里来的什么景王妃?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60) 电光火石之间燕恪想起一个人,掩下眸中所有的疑惑拱手谢恩:小儿年幼多谢皇上照料。臣弟许久不见家眷,不知可否入宫一绪? 意料之中的,燕恪还是放不下宫里那三个人。燕雎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他还真怕燕恪在外面感受到了军权带来的好处就不在念着他抓来的两个人。 尤其是他还带回来一个美貌女子做小妾的情况下。 万幸,他这位六皇弟居然是个情种。真是蠢到家了,明知自己软肋已经暴露却还是割舍不下。 燕雎淡淡道:允了。 燕恪松了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进了宫。宫殿在某个偏僻的角落,里里外外围了至少三圈的侍卫,燕恪一眼扫过去还看见七八个锦衣卫在暗中监视。 男人心下冷笑,被关在里面的人手无缚鸡之力,竟也有必要浪费那么多人力来监视? 燕雎怕他把人救走可真是用心良苦。 宫殿门传来吱呀一声,燕恪停在门口冷眼一扫带路的小太监。小太监腰弯得很低:王爷请吧,奴才们就不进去了。 燕恪微微蹙眉,燕雎竟然会这么好心? 罢了,先确定阿衾安好才是最重要的,燕恪抬腿进了宫殿,门又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宫内陈设都颇为简陋,甚至隐隐有冷风吹过,燕恪看见桌边摆着的药碗顿时慌了神:阿衾! 这一声喊叫响在屋内,紧接着在卧房传出一阵更大的尖叫声音尖利像是女人的声音。燕恪侧身往旁边一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把椅子。 木椅撞倒桌子,桌子一翻上面的茶壶药碗也都跟着碎了一地,刹那间屋内一片乒乒乓乓的声音,伴随着女人凄厉的惨叫,让人莫名遍体生寒。 燕恪看不清女人的脸因为她所有的头发都拢在脸前,只隐隐露出一双发绿的眼睛,身体前倾肩膀塌下来,穿着一身白色的灰扑扑的长裙,赤着脚,脚上隐隐有几道伤口已经结痂。 燕恪皱眉:你是谁? 女人没有回答她,嘶吼着朝她冲了过来。燕恪眸光一寒当即一脚踢在女人胸口活生生把她踹飞出去好几米。之后便在屋内寻找。 阿衾,阿衾? 没有任何回音,燕恪愈发焦躁,掀开床帏里面也空无一人,旁边立着一个巨大的衣柜。 燕恪忽然顿住脚步,慢慢走过去猛地把柜门来开刹那间四目相对,柳衾一抬头眼眸湿漉漉的,闪烁着浓烈的惊魂未定。 他全须全尾完好无损,燕恪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重新落了回来,那根紧绷的弦在见到柳衾的瞬间重新放松下来。他张开了嘴,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把林娘怎么了?柳衾率先开了口。 燕恪脑子回不过弯:谁是林娘? 燕恪只看到柳衾眼里的光刹那间黯淡了不少,不明所以,他刚想走进一步问问柳衾这些时日有没有受伤,却只看见柳衾肩膀猛地一逗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柳衾出了衣柜燕恪才发现他怀里抱了个婴儿,无声无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柳衾看见了外厅一派的狼藉,也看见了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女人,眼眸略微闭了闭,心中不知多少次叹气。 他把孩子放到一旁,把林娘扶到床上林娘再怎么说也是个大活人,柳衾一个人扶多少有些吃力,燕恪见状想过来帮忙却被柳衾无言地避开了。 男人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柳衾给林娘把了脉盖好被子,这才重新转过身隔着将近五米的距离看着燕恪。 两人就这么隔着五米的距离遥相对视。这是燕恪那么久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能够看到柳衾,看到一个不躲他眸光安静温柔的柳衾。 宛如时光溯回,回到当年柳衾还没进景王府的时候。 燕恪神情有些恍惚:阿,阿衾你 他一开口柳衾就垂下了眼睛,声音轻轻的:宫里一个月前就在传,景王在夔州打败敌军,生擒周清衍并处以死刑,楚恒被困地牢同入黄泉。 燕恪心下大凛,他徒劳地张嘴想解释。 他想解释我不杀周清衍燕雎就会杀掉你,我不想你死 但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男人只得一咬牙:是! 柳衾手抖了抖,看向燕恪的眼神里无悲无喜:阿衍真的死了?是你杀的? 燕恪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婴儿却突然大哭了起来,声音刺耳得仿佛要把整个屋子都掀翻。燕恪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看着柳衾一个箭步把孩子抱起来哄。 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哭得都快背过气去。 门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从外面丢进来一个食盒,非常简陋,食盒掉在地上时还洒出了不少汤水。 燕恪勃然大怒:欺人太甚! 柳衾没急着发火,他把孩子哄好喂饱这才精疲力竭地坐下来,唇瓣隐隐有些干涸,脸色苍白神情虚弱。 燕恪心疼柳衾这副病弱的模样,却又对眼前的景象一头雾水。 半晌试探性地指着林娘问道:她说这是我的孩子? 柳衾抬头看他,疲惫地点了点头:林娘在大半个月前产子,难产,宫外有人把守着不肯请太医,只肯拿些简单补血补气的药材进来。 他现在回想起那几日的慌乱几乎都不敢相信那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林娘和腹中胎儿危在旦夕,宫里却连一个产婆都没有,他大概是急昏了头才会去踹门吧。 这扇门年久失修被他踹开的瞬间,门外士兵齐刷刷地亮出了兵器,柳衾抬手挡下了兵刃,肩膀上落下了一道伤。 事情闹大引来了曹毅,大批的太医和产婆这才进了宫保住了林娘母女。 后来柳衾细细回想,燕雎并不想害死林娘母女毕竟这是他威胁燕恪的人质。追查到了最后从中作梗的竟然是燕雎后宫某个得宠的妃子。 那妃子不知从何处听到了只言片语,竟然犯蠢地觉得林娘腹中胎儿是燕雎的子嗣,唯恐这孩子生下来影响自己的恩宠,这才闹了这么一出乌龙。 这些个腌臜的人腌臜的手段,险些害了一对可怜母女的性命。 柳衾把孩子放在一旁的小床上,眼神黯淡。 他在宫里费尽心力保住了燕恪的家眷和子嗣,燕恪却在宫外亲手害死了他唯一的亲人。 柳衾下意识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半晌带有一丝微弱的,悲哀的期望抬头:阿衍真的死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鞠躬),估计还有几章就结束了,小可爱们有想看的番外吗?没有的话我,我就明天再问一遍,不然就按自己的想发写了(鞠躬) 第92章 潜入 一瞬间燕恪的表情非常难以言表, 半晌男人咬牙说:死了,和楚恒死在一起,被埋在了地牢里。 柳衾没有表情似的呆呆地望着燕恪, 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他和周清衍长得很像, 也是一副惊艳众生的相貌,只是比不得周清衍明媚耀眼, 更为温柔和缓。 他哭得无声无息的, 晶莹的眼泪落在熟睡的婴儿身上,没有任何别的动静。 燕恪那一瞬间发觉眼泪并不是没用的东西,那一滴眼泪仿佛重锤砸在他心上,把他整颗心砸的稀碎。 屋外那道人影好像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满意地离开去回禀自己的主子。 这一个月来林娘恍恍惚惚,无奈之下柳衾只能亲自照顾这个孩子。不知是不是感受柳衾心里的伤痛, 那孩子忽然惊醒扯着嗓子哭起来, 哭得整张小脸通红, 看着都让人心疼不已。 柳衾只得先低下头去哄孩子,哄好了, 双眼通红轻声道:她没有名字, 你是她父王, 便给她取个名字吧。 柳衾不敢随意把孩子交给燕恪,他怕燕恪像之前一样喜怒无常伤到孩子。 燕恪终于找到了机会说话:她不是我的女儿,我对林娘从没有过非分之想, 她是我部下的妻子,丈夫为救我而死。我怕她身怀遗腹子遭人非议才对外说她是我的外室。 他没有见过林娘, 只是知道这件事后托管家去东郊与林娘交谈一番, 之后管家确定林娘能在东郊安心养胎燕恪便没有再过问此事。 没曾想, 当时为了借景王的威望安心养胎, 如今却险些害了林娘母女的性命。 燕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得那么清楚,好像这样能减轻一点对柳衾的罪恶感。 但是柳衾听完没有其他表示,只淡淡地说:那便等林娘好起来再取名吧。 之后,屋内便陷入了永久的沉默。柳衾双眼通红神情淡漠,垂下眼睛看襁褓里的孩子,林娘挨了燕恪一脚还在昏睡好在燕恪踢得并不重,柳衾把过脉只需要好好养几天即可。 燕恪尝试了几次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留下一句:我会尽早接你们出去,在此之前万望小心。 柳衾头也没抬,直到门打开后又关上,燕恪离开了。 将近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柳衾总算有了动作。温柔的男人把孩子放回衣柜里面垫了柔软的被褥,并不会磕到孩子。 这个宫殿曾经是八公主燕霏的宫殿,林娘生产之后燕雎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非得把柳衾一行三个人挪到这个宫殿来。林娘又不知从哪儿听说燕霏被当众割肉至死,死后冤魂不灭。 殿内墙角处有漏风漏雨,林娘为母心切总在疑神疑鬼,尤其是有夜风吹过的晚上更是害怕燕霏的冤魂来索命,柳衾怎么劝都没用,一来二去还没出月子神志就开始不清醒了。 起初只是觉得晚上殿内不干净,后来癔症越来越严重就变成了声响就会举止癫狂。 但是孩子还小,哭闹是常事,柳衾为保安全只能暂且把孩子放到衣柜里。 今日也一样,只是柳衾安顿好孩子后又回到了外厅。燕恪已经重新把桌子立好,药碗和茶壶的碎片也都在桌上,桌布湿了一大片,隐隐显出锋利的轮廓来。 柳衾慢慢走过去,顺着茶渍描过桌布。半晌收回手,把桌布撤下来放到了卧房最隐蔽的角落,手不知不觉间握紧。 柳衾的性格十分温吞。他从周家破灭开始就背负了很沉重的责任,要活下去的责任,保护弟弟的责任,他不得不为了责任无数次的放弃了自尊。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爱憎,只是那些东西曾经为了自保被他放在了最不重要的位子。 柳衾的手缓慢地握紧,直到掌心中隐隐有血丝露了出来。 另一边,燕恪刚回到景王府没过多久,宫里就派人来下旨:皇帝为了犒赏景王,特地于三日后在宫中设宴,一方面为景王庆功,另一方面为爱妃霍氏庆生。 霍嫔闺名霍杏妤,出身低微见识浅薄,当初就是她误认为林娘肚子里的孩子是燕雎的血脉,为了保证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长子出身,暗中派人不许柳衾请太医。 纵使后来事情败露,她也毫无改过之心,燕雎爱她貌美也就浅浅地把这件事带过了。 如今明面上要为燕恪庆功,实则给霍杏妤庆生,暗地里不知贬低了多少燕恪。 燕雎大概觉得别人都是傻子吧。燕恪听闻消息冷笑一声,转手把圣旨丢到一边。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为也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厅内除了燕恪还站着景王府的管家冯氏,以及一个黑袍人。这人当真是浑身漆黑,宽大的黑袍甚至让人无法通过身形判断出男女。 声音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天生的很低沉:霍嫔如今怀有龙嗣吧? 燕恪点点头。 那王爷赴宴为霍嫔娘娘备礼也属正常吧?黑袍人继续说。 燕恪眼睛陡然一亮:冯管家,府中可有专给幼儿或者身子虚弱之人用的东西? 冯管家以为燕恪要给霍嫔备礼连连点头:有,有细软的襁褓,上好的血燕窝和百年的人参。这几年各位大臣先皇给您的东西老奴都收着呢。 燕恪:把能补身子的全部找出来 这个时候就送给霍嫔娘娘不太合适。冯管家犹豫片刻。 这话刚落他就听见旁边的黑袍人一声低笑,声音很低但是能让人听见,而且不知是不是冯管家的错觉总觉得这笑声里充斥着一丝讽刺。 燕恪看了一眼冯管家,嗤笑:给她?她也配? 冯管家: 燕恪的眼眸只亮了片刻又重新黯淡下来:给阿衾送去。林娘行为举止异常疯癫,殿内有还有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他如今照顾两个人指定顾不过来。 自从他回京之后燕雎看管柳衾看得更严了,他府中不少暗卫都被锦衣卫发现,如今只剩下一两个还在宫中,但是也不敢靠那个宫殿太近。 想要把人带出来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机会没到之前也只能委屈柳衾。 冯管家快哭了:王爷,府中轻功好的暗卫大半都折了,咱们哪里去找能神不知鬼不觉入宫的人? 燕恪眼神一闪:你不必管,只管把东西备好就是。 冯管家乖乖出去了,独留燕恪和黑袍人在屋中。 烛影摇曳之下,氤氲的火光之中,黑袍人总算摘下了斗篷,露出一张酷似柳衾的脸,只是下颚更明显,一双桃花眼妖冶自含情。 景王殿下比我想象中混的还差啊。这人慢慢呼出一口气,道。 燕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阿衾哭了。 这人手上动作一顿,眸光瞬间变得有凌厉:你把他惹哭了? 燕恪:我说你死了,他就哭了。燕恪每每想起柳衾通红的眼睛都觉得心痛得不行。 好在周清衍没有真死,当日地牢被埋后阿莲当夜竟然能挣脱绳索跑去挖地牢,也是因为阿莲的不信邪救了周清衍和楚恒。燕恪没有惊动任何人把这两个人拉了上来。 一天后楚恒醒来,双眼失明脑子却很清晰,主动开口和燕恪合作。 你凯旋回朝功高盖主燕雎不可能放过你。楚恒如是说,燕雎暴戾无常曹毅虎视眈眈,钱太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就算我死了也还会有无数个楚恒站出来。 你就算不为百姓考虑,至少也要为柳衾考虑。阿衍死了柳衾肯定会不顾一切地为他报仇。楚恒道,你何必走到这样的境地? 燕恪总算有了些许的动静。 思绪重新回到景王府,燕恪不由自主地想到柳衾,又忍不住多看了周清衍一眼。后者心思何等敏锐,转头疑惑地看他。 燕恪别开眼:你们周家的儿子竟然那么像。不仅是相貌相像,心性也相像。 周清衍重新戴上斗篷,把冯管家准备的东西放好这才扯了扯嘴角:同父同母如何能不像? 虽然他已经全然记不得爹娘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依稀能从柳衾身上找到一丁点爹娘的影子。 周清衍临走前犹豫了片刻:子渊的眼睛可有医治的方法? 燕恪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周清衍笑了笑,推门离去: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楚恒的眼睛是魏成云亲自毒瞎的,一个月来一直找不到方法解毒,也只能暂且搁置,等到一切结束再遍寻天下名医。 三日后。 皇宫宴厅内。燕雎神采奕奕地搂着霍氏进来,群臣纷纷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61) 燕雎:众爱卿免礼平身。 钱太后脸色如常地坐在该坐的位子,淡淡地看了眼燕雎,却从头到尾没有瞟过旁边的霍氏。钱云儿出身高官之家,自然看不起霍氏这样的小门小户出身。 尤其是在霍氏设计害了林娘母女钱云儿便更看不起这种人了。不过这种拎不清的人大可以利用一番。 钱云儿借着喝酒掩住了眼中的精光。 不多时,门外小太监来报:景王殿下到!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走进来的人吸引。 另一边,京城城门口。 守城的士兵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浓重的夜色,今夜连颗星星都没有,黑得很,没意思得紧。士兵们都不喜欢值夜,因为无聊还不能休息。 借着浓厚的夜色,有一股兵马无声地接近了城门。 将军,大炮准备好了。 夜色中那个将军稍微动了动。 作者有话说: 双更完! 第93章 决战前夕 没曾想那人只是简单地换了个躺姿说:等着吧。 士兵小声嘟囔:将军, 您怎么看着那么悠闲? 闫华辉瞥了一眼士兵,恨铁不成钢:你个瓜娃子!楼主不是还没发信号吗,边上全是咱们兄弟各个都睁大眼睛盯着呢。 士兵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也跟着瞪大眼睛盯城门去了。 城门口多少夜色深重都挡不住宫内载歌载舞灯火辉煌。觥筹交错之间, 燕雎甚至当众喂霍杏妤喝酒,晶莹剔透的酒顺着女人殷红的唇边洒落, 被燕雎略显粗暴的抹去。 霍杏妤顿时吃痛地叫了一声, 却换来了燕雎的哈哈大笑。 底下的大臣们半年来也大多摸清楚了新皇的脾性,胆子大的还敢和燕雎开几句玩笑话,句句都说在燕雎心坎上。 霍杏妤忽然觉得委屈极了,却硬撑着不敢落泪。她出身低微位份低,只是仗着帝王的宠爱才能越过皇后坐到离皇上最近的位子,她如今若是惹了皇上不快, 未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钱云儿看了她一眼冷笑连连, 一国妃子地位卑贱到这个地步, 还不如那些个勾栏院里的狐媚子至少青楼女子都知道陪酒卖笑不过为了生计。 霍杏妤还傻愣愣地觉得自己受尽帝王宠爱。 燕恪也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只是他什么也没说, 淡薄地转过头喝酒, 表情像极了一个迫不得已的将军心里憋屈地喝闷酒燕雎对这样的表情十分受用。 六皇弟。燕雎笑眯眯地开口, 朕敬你一杯。 皇帝说着抬起了酒杯。 燕恪又转过头去看他,手没动:本王不喝。 燕雎的脸色刹那间冷了下来,眉峰紧紧地皱起。 原本热闹的大殿鸦雀无声, 众大臣的目光全停在燕恪和燕雎两兄弟身上。霎时间殿内静得仿佛连稍微重一些的呼吸都能清晰可闻。 钱云儿微微弯了弯嘴角:皇帝,依哀家看这杯酒着实不该喝。 燕雎猛地转过头, 语气强忍着怒气:母后何出此言? 钱云儿优哉游哉地说:皇帝莫气, 哀家也不过是随口胡言罢了。 这种话更是让燕雎勃然大怒, 但是碍于群臣都在又不好直接发作, 只得重重地把酒杯砸下,酒水洒了满地还吓了霍杏妤一跳。 燕雎半晌冷笑:六皇弟心情不佳定是因为家眷不在身边。来人,把六皇弟的亲眷带上来! 这话不像是在请有功之臣的家眷,反而像是在押犯人。 但在场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这一点就能看出燕雎和嘉兴帝的区别:嘉兴帝在位时大概是因为有一个嚣张跋扈的周清衍在前面吸引了嘉兴帝的目光,之后的文武百官都敢各抒己见。 嘉兴帝就算不听至少也不会堵大臣们的嘴。 就算齐均庸结党营私中饱私囊,丞相中也还有赵相和魏相两个人在其中斡旋。 现在可好,丞相一家独大皇帝刚愎自用。 燕恪冷眼旁观心中没有一丝感情。直到七八个侍卫押着柳衾上来,林娘不在,孩子被柳衾抱在怀里。 燕恪的目光几乎眨也不眨地全落在柳衾身上。柳衾还是一身很朴素的衣裳,头发被一根木簪束住,脸色比起三天前要好上许多,只是眸子底下有一层浅淡的黑青。 没睡好吗?是孩子吵你休息吗? 跪下!侍卫重重一棍子打在柳衾腿弯处逼他下跪。 其实就算不动手柳衾也会跪的,但是这么一棍子打得他猝不及防顿时往前扑倒他怀里抱着孩子腾不出手,眼看着就要脸着地摔在地上。 燕恪霍然起身:阿衾! 一双青白的手稳稳地扶住了柳衾,一边把他拉起来一边还不忘探头看了眼孩子,侃道:长得真标准,肯定是像娘。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很有标志性,那种漫不经心的,懒洋洋的声音,曾经在场的多少人恨之入骨。 你是谁! 是周清衍!周清衍没死! 快来人把叛贼拿下,保护皇上! 保护皇上! 一瞬间殿内乱成一团,全是一片保护皇上的声音,燕雎站起来时身边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侍卫,霍杏妤抖得像个筛糠被挤在燕雎和侍卫中间,只能尽全力护着肚子,俏脸上一片花容失色。 燕雎厉声质问:燕恪,你不是说叛贼已经死了吗? 燕恪还没说话,只见那人慢慢摘下了丑陋的侍卫帽,露出一张清俊而绝美的脸,眉眼妖艳而凌厉,略微抬高下巴显出分明的下颚线。 他眉眼弯弯,手中银月锋芒毕露,瞬息间柳衾身边的侍卫已经齐刷刷地倒地:大皇子,别来无恙。 燕雎脸上有一丝的羞恼,他已经登基了半年周清衍却还是管他叫做大皇子,不就是不肯承认他是皇帝吗? 其实周清衍作为叛贼,承不承认他是皇帝并不要紧,只要群臣承认他是皇帝他就是皇帝。周清衍这么说只是为了激怒他,又或者只是为了恶心他。 周清衍把柳衾拉到最边上:哥,你往旁边站小心别被伤到。 顿了顿周清衍又道:实在不行就把这小孩儿当暗器扔出去,反正是燕恪的孩子不扔白不扔。 孩子在他怀里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甚至朝着这个很像柳衾的人露出了一个笑。 周清衍这话非常孩子气,惹得柳衾哭笑不得心里那份不由自主的紧张忽然就消散了。 三日前柳衾破解了燕恪在桌布上留下的讯息,随即当晚周清衍就出现在了他的宫殿门口无声无息的甚至没有吵醒林娘。 周清衍安顿好柳衾,才又慢悠悠地抹掉银月上的血,剑锋直至燕雎:要不猜一猜你身边那群酒囊饭袋究竟能挡住我多久? 这话不知透露出了什么讯息钱云儿猛地抬起了头:你!快来人,把啊! 话还没说完周清衍的身影已经飘然而至,一剑封喉,血溅在青年青白的脸上,他转过身时面无表情眸光森寒,一瞬间宛如从地狱中走出来的厉鬼。 钱云儿徒劳地双手捂住自己不断流血的脖子,喉咙里传出咯咯咯的声音,眼珠不住地往前凸,爆出许多的血丝。半晌颓然倒地。 鬼,是鬼!大臣里有人忍不住失声尖叫,哆哆嗦嗦地往外跑,这倒引起了周清衍的注意。 青年径直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这其实是很滑稽的一幕。 燕雎被侍卫们团团围住,但侍卫都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起不了什么大用,正儿八经的中坚力量禁军却至今毫无动静。周清衍一人一把剑独挑整个大殿。 周清衍就算真是武功盖世也不过是单枪匹马,如果是嘉兴帝在位,江砾带着禁军车轮战都能累死周清衍。可惜嘉兴帝死了,江砾也死了,剩下一堆酒囊饭袋在这里面。 唯一一个有点脑子的钱云儿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周清衍一剑送去见了阎王。 周清衍乐得陪燕雎在这里耗,也不急着动手,反而笑眯眯地坐下来吃了两颗葡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将叛贼拿下朕重重有赏!燕雎见状气急败坏,他的皇宫他的宴会就这么被周清衍当做了游乐的地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的确确有不少侍卫冲了上去。 周清衍眸光一闪,身影鬼魅似地飘进侍卫中间打乱了他们的阵型,手腕轻微地抖动银月咻咻咻地在几个人脖子上一闪而过,下一瞬地上已经齐刷刷地躺了一片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屋内。 霍杏妤怀胎八月娇生惯养的如何能受得起这种折磨,当即下意识抓住燕雎的手干呕起来,后者如今宛如惊弓之鸟被她一抓立刻把手抽了出来,恨不得四周布满侍卫。 霍杏妤好险没摔倒。 角落里燕恪犹豫着想移到柳衾身边问问他还能不能撑,抱孩子累不累。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被柳衾察觉了,那人警惕地转过头,默不作声地重新拉开了距离。 燕恪垂下眼睛无言地站回原来的位子。 不远处周清衍嗤笑一声:方才没注意,我见霍嫔娘娘的相貌倒是像极了一个故人。 燕雎不知是被戳到了哪处痛脚,当即恼羞成怒:小小叛贼竟敢如此猖狂!难道整个原国还找不出一个可以治你的人! 周清衍轻笑:若是有,我如今也不会在这了。 燕雎顿时哑口无言。 周清衍又重新看向霍杏妤,摸了摸下巴:霍嫔娘娘,没人告诉你你和先皇身边某个人很像吗? 霍杏妤脸色惨白,纤细的手臂微微颤抖,别开眼没有看他,咬着嘴唇也没有问下去。 周清衍见她不问也就懒得说了,只是心里无端升起一阵讽刺感。 嘉兴帝当年能登基就已经是滑天下之大稽。周清衍原本以为他登基之后不肯放过苏青就已经很讽刺了,没想到燕雎登基之后会更为滑稽,仿佛弯弯绕绕地过了那么多年,事情还是没能绕出轮回。 他和楚恒,也会在这个轮回里面熬到死吗? 周清衍冷不丁想起,不过刚想到这里旁边燕恪就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周清衍触及燕恪不太耐烦的神情,乐了:慌什么,不是还没到时辰么? 燕雎瞪大眼睛定这样燕恪,后者只是余光瞥了眼柳衾:迟则生变。 这一屋子的大臣就这么看着两个人说天书似的。杜风崖终于回过神来:不对,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禁军呢? 禁军为什么不来保护皇上? 周清衍回过头看他,一扯嘴角:你猜? 第94章 大结局 江砾在世时就是个受气包子, 嘉兴帝前面重用周清衍,之后扶持鲁艺,鲁艺没了又来了个钱封。 但这都不影响江砾是个老好人, 也是个有才能的人。 从他敢于站出来保护皇上就能看得出来。 可惜江砾一家步了楚家的后尘, 现在只剩一个江旭韩流落在外。 接任禁军首领的人姓齐,叫齐宿, 原名不详后来改姓齐, 也不知和前丞相齐均庸有什么关系。 今晚皇上设宴款待群臣,齐宿也想去混个眼熟,多在皇帝面前露露脸,结果还没等他收拾齐整进宫,面前忽然窜出一个人。 你是谁?竟敢擅闯皇宫!齐宿一把抽出长剑,喝道。 来人没出声, 劈头盖脸就是一刀, 刀法诡谲不似常人, 且一上来就是刀刀致命。 齐宿勉力抵挡了几招,一着不慎被一刀砍下了头, 头颅咕噜噜地滚进了御花园。 杜如异摘下斗篷, 感叹了一句:宫里有人当真是方便多了。 有了景王的暗地里的帮助, 他们来去皇宫几乎没什么阻碍。 杜如异没有多耽搁时间,她按约定好地发出了信号。 火红的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爆炸,刹那间照亮了一部分的夜空。 这点烟花的声音被大殿内惊慌失措的尖叫完全盖过。 杜如异知道, 顾枪云等人很快会带着大军冲破城门的阻碍。 京城内的军队今夜全部沉浸在升官加爵的兴奋中,各个喝得酩酊烂醉。 只有花娘坐在一堆说荤话的男人中间自顾自地哼着歌绣她的刺绣。 作为女子, 她没有得到应得的奖励, 但她不在乎, 皇上已经赏了她很多的胭脂水粉金银珠宝, 她非常满意。 花娘所在的组织是大太监曹毅一手组建的,在这半年内一直死掉了大半人,唯一一个任务成功的只有花娘。 任务结束后,花娘被编入燕恪身边的侍卫,为燕雎在暗处监视着燕恪。也因此留在了军中。 她是今夜第一个发现端倪的人。女人看见了天边炸开的烟花瞳孔猛地一缩。 有人攻城了!花娘猛地丢掉了绣花针大声喊道。 女人轻细的声音很快淹没在男人们侃侃而谈的哄笑声中。 将军,还请立刻派人前去增援,敌军肯定在聚集兵力准备攻城。花娘去找了副将。 副将也喝得满脸通红,醉醺醺地看着她:胡说,哪还有敌军,我们可是在天子脚下! 将士们哈哈大笑。 对啊,哪里有敌军。不都被我们打败了? 女人啊就是爱多想。他们能从江南东路过来我把头都拧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 花娘心急如焚。 她知道这里的人都对她作为女子从军多有不满,副将从来不出兵她也无可奈何。 对了,去找皇上,皇上! 花娘还没走出几步,城门□□发出一阵巨大的声浪,刹那间火光冲天,宛如巨龙盘旋在半空中,一口吞并了大半个城门。 副将被这声巨响吓得一个激灵:真的有人攻城? 来人快去禀告王爷和皇上,弟兄们拿上兵器跟我走!副将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打了个酒嗝,提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花娘第一个跑到了城门口,那里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尸体,城门□□生生被炸出一个大洞。 女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头顶忽然被一片阴影笼罩,锋利的刀刃迎风劈下,直戳头顶。 刺啦一声。 花娘肩膀上飙出的血全洒在齐白脸上。 几个将军底下的将士还在拼了命地攻城,齐白几乎是不管不顾地踩着尸体爬上了城墙,看着花娘的眼睛凛冽面无表情。 是你杀了凝月,掳走了柳衾。齐白的刀卡在花娘的肩膀上,手臂上青筋暴起。 齐白当时把花娘带回来实属无奈,但是他没想到为此会害了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凝月才十四岁。 花娘的嘴角渗出了丝丝的血迹,她一句话也没说口里吐出一口痰被齐白侧头避过。 女人硬生生把刀从肩膀上拔了出来,纤弱的身躯摇摇欲坠却死活仰着头,一双眼睛鬣狗似地紧紧盯住齐白。当初她进楚府时周清衍心有疑虑曾经让方伯去查看她的精神状态。 方伯也的确说明此女神志与常人不同。 而现在,这种不同尤为强烈。你说她手段残忍她又会极其温柔地对待身边的花鸟鱼虫,你说她是个普通女子杀起人来比一般的士兵还要干净利落。 花娘拔出刀就地一滚躲开齐白的第二刀,嘶哑着嗓子喊道:那是她该死,她侮辱陛下就应该被诛九族! 她满心满脑都是燕雎,仿佛燕雎是她最亲近的爱人。但是这个人却把花娘放到了最危险的地方,不给后路不给后援,让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女人为他付出一切。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62) 齐白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当头又是一刀:下去给凝月偿命! 花娘堪堪滚地闪开,但是下一秒就被齐白挥刀斩断了背脊。女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只有不甘的血泪在眼眶中回荡。 齐白喘了口大气忽然觉得有些脱力挣扎着往后踉跄了一下,远光瞥见冲过来的守城士兵又提刀砍杀了两个,就这么几个小小的动作都让他觉得疲惫不堪。 齐白,闪开!闫华辉在登墙梯上被砸下去好几次,这会儿顶着一头的血拼命喊。 齐白背后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凉意,一回头守城副将手持大锤狠狠地朝他砸下:去死吧! 大锤砸下来的瞬间齐白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要死在这了。 但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齐白睁开眼时有个人挡在了他前面,长剑横挡在胸前恰好挡住了铁锤的攻击,剑身被巨力砸到想里凹陷,但硬挺着没有断裂。 能动就快走。是楚恒的声音。他双眼蒙了黑布只靠着一双耳朵听音辨位,能用剑挡住铁锤就已经是运气使然了他本来打算用身体硬抗。 齐白顿时一个激灵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一刀刺向守城副将的腰腹逼得对方不得不移开铁锤闪身退让。楚恒这才得以脱身。 男人耳朵敏锐地动了动,长剑骤然脱身而出将前面两个士兵斩杀于地,但在此时背后却不得已中了一剑,血糊了满背。 但男人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转手杀掉士兵,对着齐白轻声问道:守城的将领在哪儿? 齐白咬牙切齿:就在前面五步远。 楚恒点点头:好。下一瞬男人冲向了守城副将,只凭着耳力把面前的障碍全部清除,长剑直指守城副将的咽喉。后者惊慌间不断后退。 闫华辉此时终于爬上了城墙,见状立刻赶上去帮忙:擒贼先擒王! 齐白立刻回过神来,三人三路封死了守城副将的退路,最后楚恒一剑洞穿了他的咽喉。 楚恒回过头踩着副将的头朗声道:守城将领已死,城墙已破,其余人还要反抗吗? 厮杀遍地的城墙上慢慢安静了下来,士兵们看见了将军的尸体,看见了残破的城门,看见了源源不断地冲上来的楚军,犹豫着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这场战役并不是楚恒打过最严酷的战役,虽说守城军数量高于他们,但是其战斗实力却远远不如楚军。 尤其是在原国这样的大将统率之下,大部分的士兵都只会听命令行事,齐白一刀斩下了连刀都拿不稳的副将人头,剩下的守城军立刻就成了无头的苍蝇。 天边泛起一阵鱼肚白时,楚军已经大摇大摆地进了城把整个皇宫团团围住。 大殿内。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燕雎和霍杏妤坐在高位身旁没有一个侍卫。 群臣各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身体僵硬神情紧张,桌上的美酒佳肴早已经冷了,也没人到现在这个时候还吃得下东西。 燕恪亲眼见证了周清衍是如何一个人把原国大大小小的臣子全部困在这座大殿,任由外面杀声震天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主持餐具。 燕雎脸色青白紧紧地握着霍杏妤的手,而他委以重用的杜风崖如今一声不吭。 柳衾怀里的女婴被血腥味刺激哭了几次,周清衍惊诧于那么小的孩子能有那么多力气哭,无奈之下只能让柳衾先带着孩子离开,去宫外找闫华辉。 至于燕恪,在原地踌躇良久最后还是跟着柳衾走了。 燕雎在他背后不甘心地大喊:燕恪!你就这么帮着外人毁了先辈们打下来的江山? 燕恪回头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把江山交给你才是毁了。 楚恒拿着玉玺进来的时候,周清衍恰好伸了一个懒腰,下巴一抬显出几分高傲的神情:燕雎,现在你连皇子都不是了。 燕雎面目狰狞目眦欲裂:不可能!就算你们打进皇宫朕也依旧是皇帝,只要朕不退位你们就永远是乱臣贼子,永远不可能受天下人承认! 其实老百姓并不关注谁来做皇帝,但是儒士们非常关注皇室的血脉正不正统。可惜周清衍从来不受腐朽儒士的辖制。 所以青年闻言也不过是淡笑了一下。 楚恒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随后又轻车熟路地摸了摸周清衍柔顺的头发:我这辈子离经叛道的事做得多了,不在意多一件弑帝篡位。 说着楚恒提起了还在滴血的长剑,结果被周清衍一把拦住。 燕雎刚松一口气,谁知下一刻周清衍抽出了银月:我来。 楚恒蓦地笑了,真就把位子让了出来。 还没等周清衍走近燕雎,霍杏妤就立刻挡在了男人前面伸长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不只是周清衍,连楚恒都愣住了。 半晌周清衍笑了笑,把银月收回去:那就暂且请二位移居别宫吧。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霍杏妤。 楚恒可没有周清衍那么温柔,嘲道:你的相貌与当年嘉兴帝身边的宦官苏青很想,想必你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霍杏妤脸都白了,纤纤玉指不由自主地缩紧。她当然不陌生,因为睡梦中的燕雎说过很多次,宫中老人也颇有议论,但是她从未过问。 楚恒点到即止不再开口,摆手让人把这二位烫手山芋移居别宫。 如果只有燕雎一个,楚恒想都不用想一剑送他去见燕徽,可惜有个霍杏妤挡着,此女怀胎八月,无论怎样都不该迁怒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燕雎登位半年,楚军打进了京城,其留守江南东路的士兵一路势如破竹,不到一个月就荡平了整个原国所有的残余势力。 又过了半个月,恰逢楚恒登基大典前夕,底下人报告燕雎被一枚步摇插死在别宫,霍杏妤随后上吊自杀。 楚恒闻言先给周清衍喂了一口茶点,随后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对了,燕冀的死活尽快确认。 是! 翌日,楚恒一身明黄顺利登位,周清衍就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心里美滋滋地想:这是他的,这个曦光似耀眼的人是他的。 楚恒路过他的身旁,忽然伸手把他拉了过来。周清衍还没来得及反应,楚恒的外袍就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男人声音略微有些无奈:本想给你也做一身龙服,谁知你一直躲着我,一来二去到耽搁了。 他一边说一边牵着周清衍往前走:我从未想过把你困在后宫方寸之地。 两人在天下人的注视下一起走过长长的阶梯,站在最高处,熹微落在两人身上显出氤氲而模糊的光线。 新皇登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云霄。 晨光下楚恒捧起周清衍的脸,他依旧看不见,但是手指已经习惯了摩挲这个人白嫩的脸,能准确捕捉到青年轻颤的睫毛和柔软的唇。 他说:江山共享,从此生死不离。 两人迎着微风亲吻。 远处海棠花落,在水中轻盈地飘着,更远的地方楚氏夫妇并肩而笑,袅袅炊烟升上虚空,经历了天灾人祸盲目苍夷的大地,此刻终于重新迎来了新的生机。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我看见小可爱的评论了,番外大概率隔日更,会写到苏青和嘉兴帝,小周和小楚,至于柳衾和燕恪写不写还在考虑,到时候会把副CP的名字标注在标题,大家谨慎购买。 好啦,大概就说那么多,谢谢看过这本书的所有小可爱们(鞠躬)! 第95章 番外一后来(楚恒周清衍) 诶你别撕呀!御书房内传出了欢快而戏谑的轻笑声。紧接着是一声轻呼, 随后便是低低的轻吟。 宫女们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站在殿门口,完全当自己不存在。 反正阿蔷姐姐就是这么告诉她们的。 御书房内周清衍和楚恒唇齿相交过了许久才分开。 青年摸了摸自己柔软的唇,眉眼微挑:好疼。 楚恒刚下完朝回来, 一身朝服还没来得及换, 此时身上已经在和周清衍的嬉闹中变得凌乱不堪。然而更让男人凌乱不堪的是手中捏着的一纸画卷。 画卷上赫然是个眉目如画温婉动人的女子,正值韶华。 周清衍笑倒在美人榻上。 楚恒气急败坏丢开画卷:还笑! 周清衍乐不可支, 漂亮白皙的脸上一片殷红:现在的臣子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此时距离楚恒登基已经有半年了。 半年前楚恒在登基大典上拉着周清衍一起上了龙座, 虽然之后上朝周清衍嫌麻烦不肯去,但是群臣也不敢把周清衍随意当成深宫皇后。 皇上的私事群臣没有资格管,但是太子的人选可是文臣尤其是御史台的分内之事。 文臣们伤透了脑筋,既不敢当面上书强求皇上纳妃,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日子一天天地过下去。 最后只能直奔丞相府薛丞相毕竟是跟着皇上打天下的老臣,想来更能揣测圣意。 一时间丞相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薛文瑧不胜其烦。 但偏偏操心此事的臣子大多都是年老的儒生, 自觉自己为国为民一片拳拳赤子之心。 人来的多了, 陆强也不开心。 薛文瑧索性想了个损招, 让这些人准备两份画卷,一份送御书房, 一份送皇后寝宫, 反正如今双皇共治, 无论看上了哪家的闺女都是件好事。 如此惊世骇俗的法子也就薛文瑧这个坏胚想得出来。 今日楚恒下了朝回寝宫,没等和周清衍白日进一场鱼水之欢,就从周清衍腰下翻出了一副女子的画卷, 当即怒从心边起恶向胆边生,质问的话没来得及出口, 眼看着周清衍笑弯了腰。 楚恒脸上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阿衍, 你厌倦我了。 周清衍忙收了笑:哪里的话, 子渊哥哥在阿衍心里是永不凋谢的红莲。 楚恒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画卷, 双手抱胸不出声那意思很明显,不给个解释今日之事决不能善了。 周清衍笑叹一口气,朝着楚恒伸出了手,修长纤白的手指看上去诱人得紧,让人很想在这根手指上狠狠地印下自己的痕迹楚恒的眸光刹那间深邃许多。 他拉住了周清衍的手,把人拉了起来圈在怀里。 周清衍顺势轻轻吻了吻楚恒的眉梢:你刚登基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楚恒脸色总算和缓了一些,偏头:这边。 周清衍登时一愣,反应过来后笑得不行,在楚恒另一边眉梢上也轻轻贴了一下:这下不生气了? 楚恒一把扣住周清衍的头,猛地把人按向自己,理所应当地接住后者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润红的唇唇齿相交之余隐约传出细密的声响。 美人榻不堪重负地吱呀一声。 两个时辰后,楚恒轻轻擦过周清衍的下巴,见到他微微有些发散眼瞳终于满足地说道:现在不生气了。 周清衍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嗔目瞪他:登徒浪子都没你这样的。 男人轻笑一声。 如今冷静下来总算可以好好思虑一番正事。皇位继承人自古以来就是重中之重,早日确立太子的确有助于国泰民安至少能减少群臣结党营私。 父终子及兄终帝及都属寻常,若是皇帝没有子嗣从宗族中选出品性上佳的从小培养也无不可。 只是楚家如今死的只剩楚恒一个,既无父母也无兄弟姊妹,更别说子嗣了。 那么就只有周家 周清衍也想到了这一点,微微眯起了眼睛:咱们晚上去找兄长吃晚膳吧。 楚恒随意披了件外袍,把人抱起来去床榻:离晚膳时间还早,正好可以小憩片刻。 周清衍懒洋洋地窝在楚恒怀里打了个哈欠。 两人索性放下国事一觉睡到日头偏西,起来稍微洗漱收拾一番直奔柳衾住所。 楚恒登基后曾想封柳衾为王,王府就建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 但是柳衾婉拒了,兀自在偏郊外安静些的地方置了所宅子,把林娘和小星闲都接到了宅子里。 燕恪作为景王也病死,就在柳衾的院子旁边买了宅子,暗戳戳地想在两处宅子之间开一扇月亮门,结果被周清衍亲自提着锤子重新把门又给焊死了。 星闲是那个命途多舛的小姑娘,没出生就没了爹,后来林娘身体渐好眼看着女儿有人照料,竟然在某个晚上自缢随早死的夫君去了。 林娘死前没给小姑娘取名,柳衾索性给她取名为星闲,姓周柳衾本姓是周,只是进了流风回雪取花名姓柳,如今周成了国姓,他要改回来多少要费一番功夫。 他索性也就不改了,只让星闲姓周。 曾经险些被当做暗器丢出去的小孩儿已经长大了不少,生得晶莹剔透白白胖胖,虽说是个女孩但性子皮得很,才半岁就已经可见未来混世魔女的风范。 周清衍今日穿了身杏色的衣裳,流金的衣领和流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下子闪在周星闲的眼睛里。 这小孩儿在柳衾怀里也不安分,非得用自己莲藕似的一节一节的白胖的小手去够周清衍的衣领,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讲些什么。 后者故意逗她,扯下流苏在她面前晃了一圈,随后手往后一收:不给你。 小星闲一双黑白分明水灵灵的大眼睛就这么随着周清衍手上的流苏不停地转动,一直拿不着就一直叫,声音虽然不大但能听出语气里的焦急,小脚在柳衾腿上不停地蹬。 柳衾拗不过她,取下发带黑发顷刻间散落了下来。 男人随手把一缕头发塞进了小星闲的手上说来也奇怪,这小孩立刻就放弃了流苏,专心致志地玩头发。 柳衾笑叹了口气:倒是难为你能和她玩在一起。 周清衍和周星闲对视了许久,最终败在了小姑娘不服输的大眼睛下,悻悻然缩进了楚恒怀里,语气委屈而幽怨:她瞪我! 楚恒顺势把他搂过坐在自己腿上,淡定地说:那你瞪回去。 周清衍撇撇嘴:眼睛没她大,瞪不过。 楚恒:那你就记着,等她长大,眼睛变小了再瞪。 可怜周星闲还没满周岁就已经被认定了日后眼睛会越长越小。 周清衍喝了口茶,眸光忽地瞥过某扇不知何时打开的月亮门,没出声。 柳衾顺着周清衍的眼光看过去,喝了口茶,顺道给星闲喂了茶点:就这么开着吧。 周清衍不置可否。他不知道这半年燕恪对他哥做了些什么能让柳衾态度软化,不过既然他哥这么说了那周清衍自然无条件地支持。 周清衍黏在楚恒身上要后者喂茶点,楚恒最受不了他一副软糯的语气,一边小口小口地喂他一边说:到了这儿倒真是和小孩一个待遇。 周清衍闻言一乐。 三人吃完晚膳,楚恒这才说出了来的目的:我和阿衍不会有继承人了。 柳衾抬头看他。 楚恒继续说:所以想把这孩子当做未来太子来培养。 柳衾顿时一愣:可她是女子,只怕有诸多非议。 周清衍摆摆手:不会,有我二人在还能让她受了委屈?更何况,如今天下都能接受双皇共治了,还接受不了女帝么?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63) 柳衾思索一番觉得有道理。 原国覆灭之后楚恒下达的不少政令都让人大跌眼镜,虽然看似荒诞但是政令下达之后各个州的民生都有所改善。 国库充盈五谷丰登,不得不让人信服。 况且这孩子生来就和寻常的女孩不太一样,燕恪每每来院里习武她都看得直拍手,真要让她学琴棋书画只怕她也不愿意。 柳衾从星闲刚出生就一直照顾她,又得了林娘临终前的嘱托,心里早就把她当亲女儿来照顾,自然舍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索性点点头:好吧。 你们要将她带回皇宫教养吗? 周清衍抖了一下,一脸后怕:她一时不见你就哭个不停我可哄不住。再说真要把周星闲带走柳衾得多难过。 周星闲神气地耸了耸鼻子。 楚恒拍了拍周清衍的背以作安慰:待她日后长大了再进宫听学。若她愿意担这份责任便封她做太子,若是不愿我和阿衍再找其他的继承人。 柳衾摸了摸女孩子柔软的头发,笑得很温柔:嗯。 又过了半年,周星闲在抓周礼上抓了楚恒的玉玺,倒是让楚恒和周清衍吃了一惊。 在楚恒和周清衍的励精图治之下山河无恙国泰民安,万邦来贺无人敢犯。十八年后,楚恒退位,女帝继位。 女帝自小由双皇教导,战场上杀伐果断朝堂上体恤民生,将楚国推向了鼎盛。 彼时楚恒和周清衍正在江南游历。 阳春三月湖面波光潋滟,轻柔的涟漪缓缓朝着湖面的四周扩散,小船摇曳之余似有片片的花瓣和青叶落在船边,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接住。 两岸传出软糯的江南嗓音,配着暖风,生生地吹得周清衍多了几分困意。 暖风熏得诱人醉周清衍躺在楚恒怀里,抬起手遮住晕染的光圈,唇边勾起一抹笑,古人诚不欺我。 楚恒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 小船慢慢地摇着,摇着,朝着不远处的家游去。 他说:君不醉吾吾自醉。 作者有话说: 捉个虫。 第96章 番外二以前(嘉兴帝苏青) 四十年前, 江南。迟来的一场春雨温温柔柔地落了下来,点点滴滴浸湿了江南一片土地。朦胧而缥缈的烟雨仿佛在周身升起了一层浅淡而温柔的薄雾。 亮黄成了浅杏,耀紫成了浅紫, 薄雾仿佛将这一切耀眼的都遮了去, 只留下温婉而动人的留在人世间。 人人都说这江南女子大多温声细语惹人怜爱,殊不知大概是四季都不太分明的原因, 江南的人们也都不好争斗, 就连走街串巷吆喝的小贩都比之其他地方小声了很多,声音偏软糯。 仿佛上天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江南。 人人都知道,江南有两处府邸历史悠久,一处是在松涛街街头的苏府,一处是在留雨街上的无名府,没有牌匾但是府邸极尽奢华, 铜黄的狮子朱漆的门。 据传那是天子在江南的别宫, 但是这么多年也没见谁来住过。 倒是苏府最近正当小公子的六岁生庆, 施粥七日为小少爷祈福,火红的灯笼挂了不少, 凡是去领粥的无论穿着如何, 苏府的侍女小厮通通笑脸相迎。 苏家老爷说了:蹴而尔与之, 行道之人拂受;嗟尔而与之,乞儿不屑也。咱们施粥也得有气度,休要粗鲁待人。 江南不少人家受了苏家的恩惠也都真心祝苏家的小少爷能长命百岁, 百岁无忧。 是夜,苏府张灯结彩, 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侍女小厮忙得脚不沾地, 前院摆席的地方香飘十里, 庭院里隐隐有花香源远流长,后院是酒香四溢。 没人注意到今日的寿星苏家这一脉嫡出的小少爷苏青不知何时偷偷溜出了房间,穿过栅栏从后门溜了出去,向着留雨街走去。 阳春三月的江南下着小雨还是有些冷,苏青的爹娘和贴身侍女对小少爷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左三层右三层地把苏青裹成了个小粽子。 一个小脸红红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天真烂漫的甜粽子。 苏青显然对这个富丽堂皇却没有人气的府邸很熟悉,从侧门旁边绕过去,栅栏处有个小洞,小洞从里面用一块破旧的木板挡住了。 苏青尽量轻手轻脚地穿过栅栏,但由于穿的太多衣服挂在了栅栏尖尖上,越是扯越是扯不开。苏青气得直哭,勉强伸出小胖手敲了敲木板,声音带些奶气:我是小鸟。 木板轻微地颤动了片刻,紧接着很快地移开露出里面一张紫青而阴鹫的脸。 那张脸也很稚气,再看见苏青闪着泪光的眼睛时一愣,随后很快从小洞里爬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那是个和苏青差不多大的孩子,衣服倒还勉强合身一双鞋却已经隐隐有些破旧,露出来的手被冻得通红。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利索地把苏青解救下来,两个小孩儿一前一后地穿过小洞洞的里面居然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里面闪着一盏微弱的煤油灯。 苏青揉揉小孩儿被冻僵小手,哈了两口气热气勉强吹散了寒霜。苏青拿出一双手套:这是我叫阿娘给你做的,戴上就不会受冻了。 小孩看了眼手套没出声。手套用了上好的料子和棉絮,花纹很精细一看就知道费了不少心思。 苏青不爱戴手套,苏母为此不知操了多少心。偶然听见儿子想要一副手套简直是眉开眼笑,紧赶慢赶地把手套做了出来。 苏青见他不出声推了他一下:阿武,你怎么不说话了? 燕武耸了耸鼻子:你阿娘对你真好。 一提起苏母苏青心里就充斥着满满的幸福感。苏青开心地笑了笑。 苏青说:你阿娘要是在也会对你很好。 燕武语气非常冷漠:她早就死了。 苏青一个激灵。死这个字眼对于他来说太过陌生。 燕武看见他抖把那些更恶毒的话全咽了回去,默默把手套戴上。 苏青随之又开心起来:今日是你生辰呢!我一直记得,特地出来给你送礼物! 那是我阿娘送你的。这是我送你的。苏青把一层棉衣脱下来,从棉衣内层取出一个小小的镯子。 是个玉镯,边缘打磨得很圆润但却没多少花纹,靠近手腕一层浅浅地刻了一个青字。燕武几乎被这东西吸引了全部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苏青把镯子戴在他手上:好看吧,这是我攒了好几月的例银买的。 苏家是大户人家,苏青是苏家唯一的孩子,日后苏家所有的财产都归他所有,就算是年纪小每个月的月银也是笔不小的数目,更不论是好几个月的。 苏青把燕武的袖子拉上去想试试好不好看,结果一拉开细弱的手臂上明晃晃的全是淤青和鞭痕。有的都肿了起来狰狞地盘曲在燕武的手臂上。 苏青当即一愣,随后气冲冲地道:他们又打你了?他们明明和我爹爹保证过不会打你的! 燕武习以为常地拉回袖子,简单地说了一句:远水救不了近火。 才六岁的孩子,就已经被伤得心如死灰。 苏青见不得他挨打曾经求苏父帮忙。 这座别苑的下人都自诩出身京城,看不起江南这些个小门小户。虽然表面上碍于苏父在整个原国的名声而假意屈从,但背地里打骂从未停止,甚至变本加厉。 但燕武并不想把这些说出来,于是就说:你给我上药吧,背上的伤我够不着。 燕武背对着苏青,掀开单薄的衣服露出瘦小的,能清晰看见骨头轮廓的后背。 苏青就给他一点点地抹膏药,没抹多久忽然就哭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吧嗒吧嗒地全部落在燕武背上,直沁燕武的心脾。 燕武转过来给他抹眼泪:是我被打,你哭什么? 苏青抽抽搭搭的,边哭边说:我,我不知道,看,看,看着,好疼。 这小孩儿从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素来对所有人都抱着最真挚温柔的善意。看见燕武身上的伤,忽然就是一阵没来由的难过,仿佛这些伤痛都在自己身上。 燕武被他惹得也有点想哭,用力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别哭了。 苏青一边上药一边说话,声音都带着哭腔:他们为什么打你? 燕武的脸隐藏在小屋的黑暗中看不清神情:因为我是皇子。 苏青瞪大眼睛。 爹爹和他说过,京城里有一栋皇宫,皇宫里住着皇上,因为有皇上礼贤下士爱民如子,他们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等他将来长大了,他也会去京城,去考进士,中状元,然后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 阿武是皇上的孩子,爱民如子的皇上为什么不来保护自己的亲儿子? 苏青想不通:你是皇子应该在京城,应该住很大很大的房子,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和好喝的。 燕武沉默良久:因为我是皇上不要的皇子。 彼时苏青还太小了,他还听不懂燕武语气里的悲凉和恨意。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恶意都落在了燕武的头上,把这个孩子应有的天真烂漫全部燃烧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恨意留在胸中。 至于他在恨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苏青没待多久就回去了,留下燕武一个人在小屋里不停地抚摸手上的镯子,很漂亮很温润,让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陷入了沉醉的梦乡。 翌日一早,燕武把手套放在屋里带着镯子出了小屋。这座别苑里有一个马夫,一个侍卫,两个娇小却最爱看人下菜碟的侍女。 说来好笑,他们能住在别苑里都是因为要照顾皇子,可正儿八经的主子却活得不如一条狗,几个下人反倒过得无比滋润。 他们不敢刻意饿死燕武,但也不会把他当人看毕竟天高皇帝远,燕武死了也没人知道,他们还是可以继续领月前。 小孩自己提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桶去打水,刚走到离井还有五六米的位置背后就传来一个很嚣张的声音。 喂!你手上那是什么? 燕武缓慢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腕。 男人长得膘肥体壮,一走路整张脸上的肥肉就开始疯狂抖动,仿佛下一刻就能滴下一堆油来。他往前走了一步,垂涎欲滴地盯着燕武手上晃动的镯子。 男人名叫张元,是这个别苑里的马夫。不过别苑里没有马,是个吃份额的闲差。 张元一眼就看出那镯子的成色实非凡品,路都走不动了:殿下,这东西贵重还是让小的来帮您保管,省得弄丢了。 燕武冷笑:帮我保管?难道不是你自己私吞了吗? 张元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嚷嚷:我辛辛苦苦那么多年,您怎么能血口喷人? 燕武才六岁,论个子直到张元的腰,但是此时此刻却丝毫不慌反唇相讥:血口喷人?你这些年吞了我多少例银你自己心里有数。 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却不管我的死活。现在还想要我的镯子!燕武小脸涨红大喊,不就是看我年级小好欺负? 张元脸一沉,一边说一边走近燕武:你给不给? 燕武紧紧地捂着手腕往后退,声音微颤:不给! 张元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大喝一声朝燕武扑来:给我! 燕武转身就想跑,但一个小孩儿怎么可能跑得过成年人,两三下就被张元抓住抡在地上。 燕武痛得大喊了一声:啊! 很快被张元一手掐住脖子一拳打在肚子上。燕武脸色一白,冷汗涔涔往下掉。 张元呸的一声,语气讥讽:我就是吞了你的银子你又能如何?一个没娘的杂种还觉得自己是皇子?当今圣上那么多儿子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皇上都把你贬到江南来就是想让你死在这儿,没想到你小子命还挺硬活到现在。张元左一拳右一拳打得燕武口吐鲜血脸色惨白,眼看着就只剩下一口气。 出够了气,张元这才歇下来去扯燕武手腕上的镯子却遇见了阻力。 张元仔细一看,燕武那只手握成拳头,眼睛怨毒地盯着张元。 男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是找死! 张元想去扭断燕武的手,没曾想刚抓住那截细小的手腕,左腰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血腥味刹那间涌了出来。 只见张元左腰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刀柄被燕武另一只手握住小孩儿胸膛不断地起伏着,眼睛盯着张元不敢置信的脸,手上却拿着刀柄往下滑。 刀身在张元身体里划开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 燕武的余光甚至能清晰看见里面的器官,血红的,跳动着的。 张元口吐鲜血:你 燕武扯出一抹冷酷的笑:不是你说的,我命硬,死不掉。 张元眼睛猛地增大嘴唇翕动,下一刻壮硕的身躯轰然倒地。 燕武面无表情地把刀□□,溅出来的血洒了小孩满身。 咣当。 不远处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燕武身体猛的一僵转头看去。 一个巨大的食盒掉在地上,滚落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苏青琥珀似的清澈透亮的眼眸里映射出燕武满身的鲜血和伤痕,随后涌现出深深的恐惧。 燕武愣在原地: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第97章 番外三以前(嘉兴帝苏青) 你见过濒死的鱼吗? 身体上稀稀拉拉地挂着没有刮干净的鳞片, 侧边是翻开的混着红色的血和乳白的肚皮,因为失血过多而不断的抽搐。 张元在苏青眼前就是这副模样。 苏青转向燕武时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恐惧:你,你, 你杀人了。 燕武愣了一下把血往自己裤子上擦了擦, 徒劳地解释:不是,小青我 话音未落燕武脚下忽然一个趔趄猛地摔在了地上顿时头破血流半天都爬不起来。 苏青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来把燕武扶起来:你没事吧? 燕武身体抖得很厉害, 手死死地抓着苏青洁白的衣袖就算已经擦过一遍, 但指缝间的血还是擦不掉,大部分全浸在了苏青的衣袖上。 燕武声音有些发颤:小青,我好疼。 不是我想杀他,是他先抢我的镯子。燕武说得断断续续,仿佛下一口气就要散了,眼眶一红, 那是你送我的镯子, 我不想给他。 燕武小心地问:阿青, 你会,你会不要我么? 苏青嘴巴翕动了很久。他的余光瞥见死不瞑目的张元, 后者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嘴长得很大, 口鼻流血,看上去宛如立刻就要来索命的厉鬼。 燕武彻底撑不住昏死在苏青怀里。 苏青刹那间什么想法都没了,眼泪刷刷刷地往下掉, 边哭边喊:爹,娘!快来啊!阿武, 阿武, 你别死, 你别死, 你别呜呜呜。 阿武,阿武 我不会不要你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64) 小苏青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在燕武的梦境里,宛如春风落在荒地上,随后长出了青翠的绿芽来。 燕武发现自己睡着了,不仅睡着了还梦到了不少小时候的事情。梦到了死了很多年的张元,又爱哭又爱笑的苏青,唔,现在也又爱哭又爱笑。 殿下,厨房送来了刚做好的酸梅汤。门口传来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女音。 燕武随手扯下价值不菲的帷幕,整理好锦缎的外袍方才淡淡道:进来吧。 侍女头垂得很低,把酸梅汤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虽然不至于一靠近燕武就发抖但依旧能看出她心里的害怕。 她早早地就领教了这位皇子的手段,才十六岁就已经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别苑里的奴才为了搏他的重新争得头破血流。 他却不声不响地把院里所有的权利慢慢地收了回来。 以前那些作威作福的奴才,现在一个二个都得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哪天被殿下拉出去砍了。 燕武喝了两口忽然问:苏青呢? 是了,殿下特别在意苏家的少爷,在苏家少爷周边安插了眼线,每日都得问一问。 侍女小声答:和学堂的几位少爷踏青去了,人在东郊。 燕武脸上没什么表情,酸梅汤碗落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响:有哪些人? 刘家的第二子和张家的嫡子。一声轻响吓得侍女心惊胆战。 她说的这二位家中都只有些许薄产,比不得苏家有财有名。日日跟在苏青身边上下学,也多少带了几分巴结的心思。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苏青背后还有个燕武,燕武虽然不上学堂,但是对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清二楚,对苏青更是尤为重视。 别说他们靠近苏青别有用心,就是没有其他心思燕武也不会让旁人靠苏青太近。 那是他的东西,十年来浑身上下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东西。 燕武随手提起长剑,临出门前仿佛想起了什么:城中有一户人家把女儿许配给了刘家的儿子? 侍女点点头:是徐屠户家的女儿,徐屠户前不久上山砍柴摔死了,刘家嫌嫁妆太少不想娶徐屠户的女儿为正妻。 徐屠户家的女儿性格挺刚烈,一听说刘家不愿意娶自己做正妻,宁死不当妾。 燕武:给她添嫁妆,带人去刘家闹,闹得越大越好。 三言两语就把刘家的第二子从苏青身边调开了。 侍女心里害怕得发抖,战战兢兢地答道:奴婢明白。 燕武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提着剑出了门。 江南的东郊每每到了阳春三月柳絮纷飞的季节时就颇为秀丽,柳絮随风飘着,处处都是风光。 苏青一行三人都不会骑马,索性一起坐着苏家的马车前来。 张家的儿子叫张峰,说起来和十年前死掉的张元多少沾些烟亲,不过并不熟络,当年人死了张峰一家也没来吊唁但饶是如此苏青对待张峰时总是微不可察地带着些许愧疚。 张峰长得人高马大第一个下车,随后伸出手:苏兄我扶你。 苏青浅浅地笑了笑:多谢张兄,我自己可以。 十六岁的苏青褪去了六岁圆润的脸型,显出了少年特有的稚嫩与青涩,又因其才华斐然而显出隐隐的傲骨。 这大概是苏青一生最轻松惬意的时光。鲜衣怒马少年郎,一日看尽长安花,春风吹不来少年的稚气,吹不走少年的傲骨。 张峰眼看着他脊如松肤如玉,浑身上下都沐浴在阳光里,忍不住看痴了,手缓缓地伸向了苏青的肩膀。 苏青。有声音在前方响起,燕武缓缓走出,目光似有似无地瞟过张峰,随后落在苏青身上,面带微笑。 苏青一见他眼睛里就冒起了光,快走两步上前:阿武!你怎么来了? 燕武和他并肩而行,很快就把张刘二人甩在了身后。 燕武笑说:我听说东郊的花开了,想着摘几支回去给你插瓶。后面那二位是 苏青回头一瞥,犹豫了一下:都是我的同窗,左边叫刘宇,右边的叫张峰。是,是张元除了五服的亲人。 话到最后苏青不由得抿了抿唇眼神躲闪,仿佛想起了什么让他恐惧的东西。 燕武眼神一凛。张姓是大姓,随处可见姓张的人,没想到随便拉一个都能和张元扯上关系。张峰估计也是靠着这一点才能搭上苏家。 少年心里想的和脸上表现的完全是两回事,他眼眸一垂没说话,只是手上一圈一圈地去转腕上的手镯这镯子他也带了有十年,已经有些小了。 苏青知道当年的事情不能怪阿武,张元当年险些把他打死,总不能让阿武一直逆来顺受。 少年轻轻握住燕武的手腕,柔声安慰了两句:当年的事不能怪你。咱们也不要提,只当是寻常友人一起来踏青便可。 正说着,张峰拉着刘宇赶了上来:苏兄,这位是? 苏青:这是我好友,名唤燕武。 张峰顿时瞪大了眼睛,双膝跪地磕头:草民见过殿下! 刘宇想来是个没主张的,见状立马也跪下了。 倒是把苏青吓了一跳,后来才想起阿武是皇子,虽说一直养在江南不受重视,但毕竟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寻常人见了自然是感恩戴德激动不已。 燕武笑得很和善:起来吧。你们是苏青的同窗,也算我半个同窗,不必如此多礼 张峰起来的时候脸兴奋得通红,果然跟着苏青是对的。没想到苏家居然已经搭上了皇族的人脉,殿下随随便便从指缝间流出些好处都够他吃穿不愁了。 苏青大概能猜出张峰诡异的行为举止是为何,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他原以为张峰是个和他志同道合的人,没曾想也是个趋炎附势之人。 燕武一边受着张峰的阿谀奉承,眼光却时时刻刻都落在苏青身上,淡淡地笑了笑,走过去给他剥莲子。 苏青不知不觉间吃了许多,一低头发现燕武的手都红了眼含心疼:别剥了,我看你手都肿了,快歇歇。 燕武执意剥完:难得你有爱吃的东西。你爱吃我就多给你剥些。 苏青忽地抿了抿唇,语气带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是皇子,本不该做这些事的。 燕武把剥好的莲子送到他嘴边,柔声道:我不论是谁都心甘情愿给你剥莲子。 苏青心头那点没来由的郁闷一听这话是全然都凝不起来了,淡淡地叹了口气一口含下了莲子,幽幽地说道: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 这点子少年心事那算得上愁滋味,不过是酸杏儿含在嘴里都能隐隐品出甜味罢了。 燕武把苏青的心事看得透透的,也不点破只浅笑着喂他吃莲子,斟酒铺宣纸。几个文人来踏青自然是要赏景吃酒赋诗,豪言壮语一番才算做不枉来。 就是张峰带来的,说是特地从酒窖买来的好酒。 苏青酒量浅,几杯下肚就已经双颊泛红,但是眼睛却亮的吓人,笔尖沾了墨走笔龙蛇,写出来的字迹锋刃凌厉大气磅礴,颇有几分名家的气势。 再看落笔诗句也都为绝世之笔。 刘宇也喝得多了,一看这诗真心夸赞:好诗!我瞧去年那状元的文采都不如苏兄。 苏青抿唇浅笑,摇摇头:那状元的笔墨我可比不过。辞藻未见其华丽,连在一起却自有平仄音律,看着通篇胡诌读出来却是句句都在民生。 听说是薛家这一代的翘楚,果真不愧是大家之后。 燕武看他红着脸就觉得可爱,想了想道:今日晚了不如就在东郊歇下吧。我在东郊有处宅子,着人去打点一番? 苏青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听懂了多少,惺忪的眸光落在燕武身上,半晌笑着点了点头:嗯。 燕武立刻出门往不远处的宅子去,一来一回也不过花了半柱香的时间,等回来时亭子里只剩下一个不省人事的刘宇,张峰和苏青不翼而飞。 燕武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了,眉峰压得很低宛如风雨欲来,眸光阴鹫得可怖,与方才的那个笑容满面的人截然不同。 燕武拎起刘宇的衣领:苏青人呢?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番外四以前(嘉兴帝*苏青) 刘宇被燕武的表情吓了一跳:我, 我不知道,好像是去小解了。 那张峰呢? 刘宇都快哭了:草民,草民真的不知道啊! 燕武把人丢在地上, 转身往不远处的树丛走去。 这里是郊外, 人烟稀少树木丛生,尤其是在立春时节地上更是许许多多冬日还没来得及消失的枯枝败叶, 与嫩绿的柳条在一起, 平白无故把灌木丛后面的景色遮得一干二净。 燕武扒开灌木丛一看,苏青就在里面,跪在地上背对着燕武,一时间看不出在做什么。 燕武微微松了口气,走过去:苏青你 别碰我!燕武的手刚搭上苏青的肩膀,后者忽然反应巨大地一把把那只手甩开, 惊魂未定地往后退了两步。 燕武愣在原地。 眼前的苏青算得上衣衫不整, 外袍上沾满了泥还被撕的破破烂烂的, 好在里衣完好无损勉强让燕武有些许的心理安慰。 少年嘴唇边缘有一丝暗红,额头上不知怎的磕出一大块淤青来, 眼神无比戒备身体却不自主微微发颤。他像只被老虎抓住了小羚羊, 害怕却不肯示弱。 出了什么事?燕武问。 苏青看清了来人, 放下戒备耸了耸鼻子,站了起来:无事。 燕武却不信一把抓住了苏青的手腕,后者身体猛地一抖转头看他时眼眶通红, 眼泪大滴大滴地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活也不肯落下来。 燕武没再追问,眼潭深处却升起一抹可怕的阴狠, 他把苏青的外袍脱下来给后者穿上自己的衣服, 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扶着他往外走。 宅子离这儿不远, 正好可以去歇一歇。 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 苏青心里的恐惧却轰然决堤,被燕武抱在怀里低声哭起来。 他是被苏父苏母宠大的孩子,莫名其妙被自己的同窗拉进了灌木丛如何能不怕,尤其张峰还是一副面色狰狞宛如畜生发情的模样。 燕武比苏青还要高出一个头,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算作安慰,感受到胸口处的衣服已经隐隐有了些许湿意手不自主地握紧,手指上青筋暴起。 少年脸上却很平静,甚至还能语气自如地安慰苏青,直到把人背回宅子哄他躺下。 苏青眼睛都哭肿了,他不愿意让人看,索性把整张脸捂在被子里,半晌发出闷闷的声音:他,他要做那档子事为何要找我?我,我又不是女子。 燕武坐在床边眼神幽暗,半晌沉声问:他摸你了? 苏青没听出少年话音里在爆发边缘的愤怒,诚实地摇头:我跑了。 燕武嘴角微不可察地浮现出一丝笑意:阿青,世上有男人好女子,也有人好龙阳。张峰心思不纯日后不要与他来往。 被子里的头微微动了动,看样子像是在点头。 半晌苏青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露出小半双眼睛轻声道:你也不要理他,离他远些。 燕武蓦地轻笑了一声,示意他好好睡一觉:我知道。 等到苏青彻底睡熟了燕武才熄了桌上的油灯,轻手轻脚地转身出门,来到柴房。 柴房外面赫然站着一圈的侍卫,负责侍奉燕武的侍女走上前来小声道:殿下,人已经被抓住了就在里面。 苏青一旦不在身边燕武就懒得再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少年勾起了一个残忍嗜血的笑容,笑意却没能到达眼底,眉峰压得很低显出隐约的阴鹫毒辣来。 燕武推门进去,里面的人立刻跳了起来就想往外跑。少年反手抽出长剑直刺后者的大腿,剑尖没入血肉发出迟钝的声音。 那人喉咙里咯咯咯地出血,却没有发出任何一声救命。侍女带着一盏油灯走进来:殿下小心脚下。 微弱的黄光照出张峰颤抖的身躯。他浑身上下被五花大绑,舌头活生生被割了下来,一口的血牙。他一见到燕武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看到了旁边的侍女,忽然呜咽了一声,不断地摩擦着往后退。 被燕武一剑刺穿了大腿钉死在原地。 从脸色来看张峰恨不得就此昏死过去,可是他没有昏过去,鼻涕和眼泪一起在脸上流淌。他想求燕武放他一马,毕竟他也没真正碰到苏青。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随着燕武的剑尖在大腿里的转动而逐渐烟消云散。张峰现在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想赶紧去死。 燕武忽地一笑:你认识张元吗? 阿青说他是你除五服的旁支亲戚。燕武轻声说,他原先是在我院里做马夫的,然后我把他杀了,剁成肉泥喂了老鼠。就在十年前。 旁边的侍女微弱地抖了一下,连带着煤油灯也跟着一闪,映出张峰无比惊恐的脸。 苏青在睡觉燕武就毫无顾忌:他想抢阿青送我的镯子,然后被我一刀插死了。可惜实际上那镯子是我故意带出去的,也是故意在那个时辰去打水。 在一个众人都需要水的时辰去打水,刻意带着价值不菲的镯子引来豺狼,目的就是为了能堂堂正正地杀死豺狼。最好被院里其他下人看个正着,就算做杀鸡儆猴。 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苏青会怕他挨饿,大清早提着食盒来找他无端害苏青患了那么多年心病。 不是这份心病张峰也没可能接触到苏家最受宠的小公子,也就没有今天这档子荒唐事。 燕武思及此眼神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喃喃道:我就这么一个宝贝,为什么你们都要来抢? 张峰要是能说话这会儿肯定会大喊一句我没想抢。 唰!剑从张峰大腿上拔出。张峰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燕武淡淡地擦掉剑刃上的血:阉了治好伤扔出去,张家九族之内的营生都不必留,找人看着别让他死了。 毁了一个男人的命根子,败了家族的营生,还要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这比之凌迟而死还要残酷十倍百倍。 但侍女不敢有一丝异议,轻声道了句是,垂头等着燕武走出去才让动手的人进来,目光停留在张峰身上毫无一丝感情。 谁让他不知好歹惹了苏家的公子。那是殿下十年来捧在手心里谁也碰不得的宝贝。 那日过后,燕武和苏青都决口不再提此事。刘宇被他爹娘找了回去,据说家里也出了些问题焦头烂额,学堂来的少了便渐渐和苏青断了联系。 苏青根本不愿见当日在场的两个人,索性乐得不来往,在燕武的宅子里住了几日,心情方才慢慢缓了过来。 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原谅张峰,但也不会用苏家的权势去打压他,偶尔想起当日的事情气不过,便把自己闷在书房愤愤写文章。 燕武在旁边给他研墨扇风,见状状似不经意间道:对付张峰此类禽兽需得下狠手才是。 苏青握紧了笔杆:我已给他写了信,勒令他不许再欺负别人。要是他再犯我就让爹爹取消了给他的保额,让他重新去考童生试。 张峰和苏青同为秀才,明年就开科举要去京城考春闱,需得三位进士共同作保确认其德才兼备才可考春闱。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65) 苏父是天下有名的大儒士,曾经三元及第只是后来乞骸骨归乡,自然也有资格作保。苏青因张元之死对张峰颇有几分照顾,也就顺道让苏父为张峰作保。 其实若是苏青再狠心些,此刻的张峰已经没了明年考科举的资格。 燕武知道他心软,能做到这一步也就是顶天了,也不逼他,只柔声细雨地让他再在宅子里住了几日。 苏青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方才回家去,没曾想刚回家的第一天,有小厮送来一个槐木盒子,说是旧友得来的好东西特意拿来送给苏青鉴赏。 苏青被勾得好奇不已:槐木盒子倒是少见,快打开看看是什么。 小厮一打开,张峰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头颅明晃晃地呈现在苏青眼前。槐木盒,可不就是鬼盒? 啊!伺候苏青的小侍女顿时惊叫了一声失手打翻了茶水,滚烫的茶水浇在苏青手上,烫的他一个激灵。 咣当一声盒子倒地,头颅咕噜噜地滚了出来,在地上留下一大道血痕! 啊!这是什么! 是人头,是人头,有人死了! 随着盒子的掉地,里面零零散散地掉出了几节小手指,僵青的长短不一,一看就属于不同的人。 苏青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手指,呼吸几乎停止了。 好像有封信。有人颤颤巍巍地探出身子,说道。 苏青有些呆愣地转过头:上面写了什么? 那人摊开信纸,上面斗大的血字映在眼里。那人却偷偷看了苏青一眼,嗫嚅着不敢答话。 苏青一把抢过信纸,一字一句地把话念出来:苏,青,杀,我,全,家。 这话一出口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苏青身上,这些都是苏家的下人不至于当场质问苏青,但是眼中的好奇探求却像一束束光,射得苏青心口一滞。 少年不知为何往前走了一步,眼前却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世界一片漆黑彻底没了意识。 燕武得到消息已经是一炷香之后,闻言顿时暴跳如雷:不是让你们看好人吗?为什么人会死,为什么这些东西会送到苏家去? 侍卫跪了一排:属下一时不察,张峰就上吊自尽了。\ 燕武气到脸色铁青:自己下去领罚。 那侍卫刚松了口气只是领罚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惊呼。 殿下,殿下不好了。探子气喘吁吁地闯进来,苏家少爷忽然高烧不退,郎中都在让苏家准备后事了! 轰! 燕武仿佛五雷轰顶,硬生生捏碎了一个茶杯。 第99章 番外五欺骗(嘉兴帝*苏青) 苏家如今已经乱成了一团, 大半个江南有名有姓的郎中都被请来了,苏父和苏家的长辈全部堵在门口来回踱步唉声叹气,床边苏母抱着苏青泣不成声。 我的青儿昨日还好好的, 怎么今日突然苏母抬起头泪眼婆娑。 郎中也是束手无策, 按理来说苏家少爷就是高热,吃了药捂汗把温度降下来即可, 但是偏偏这烧退不下来, 无论吃了多少药都没用。 再这么烧下去可不得准备后事了吗? 郎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苏家这些年修桥补路的事没少干,江南大多数人都受过苏家的恩惠。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终只能叹了口气:如今只能看天意了。 燕武来的时候苏青的奶娘侍女已经神神道道地在小院门口供起了菩萨,整个屋子里充斥着浓郁的药味。燕武心中猛地一跳,走进去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苏青仰面躺在床上, 盖着厚厚的被子额上渗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甚至连呼出的气里都带着浓郁的热气。他整个脸颊不自然的潮红, 嘴唇干裂。 燕武手不自主地握紧:苏,苏青? 床上的人好似被他一句话唤回了魂, 忽然精准无误地伸出手抓住燕武的手腕, 颤抖着半撑起身子, 微微喘着气目光灼灼:是你吗? 燕武鼻翼不自主地微缩,强迫自己直视苏青的眼睛,问:什么? 苏青:奶娘告诉我, 半个月前张家的店忽然遇了火灾,张老爷伤心之余染上了赌瘾, 输得倾家荡产。 赌钱这种事都是越赌越输, 越输越赌, 赌到最后整个家产都不够赔付, 张老爷输红了眼把张峰的姐姐妹妹都抵了出去,张母悲愤之下咬舌自尽了。 半个月间,张峰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青声音都发着颤:是你做的? 燕武矢口否认:我没有。你说过不与他来往我便没再见过他,再者说我也没那么大的能力。 苏青骤然间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眼前一晕好在燕武眼疾手快把他抱住。 苏青倚在他怀里一时也反应不过来这是个多么暧昧的姿势,他只是喃喃自语:不是你 燕武脸色如常,只是肩膀崩得很紧,肯定地说:不是我。 苏青闭上了眼睛:那就是我害死了张峰一家。 燕武一把抓住了苏青的肩膀正视他的眼睛。后者的脸颊还是一片潮红,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里被捞起来一样,双眼无神:张峰的血书,寄到了我手上。 苏青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事。他不希望张峰的事情是燕武所做,但是燕武否认后责任就全落在了他的头上。 燕武心道不好,拼命摇晃苏青的肩膀:苏青,苏青听我说 少年勉强对他的声音还有所反应,刚一转过头忽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兜头一口热血全洒在了燕武衣襟上,下一刻人就软绵绵地倒在了燕武怀里。 燕武瞳孔猛地缩小:苏青! 大半夜的苏家又乱成了一锅粥,来来往往的郎中写方子抓药,针灸推拿各种方法都用上了,苏父苏母一整晚都不敢闭眼,生怕一个不慎苏青就没了。 燕武魂不守舍地穿过苏家大院,猝不及防撞倒了一个小侍女。 黑灯瞎火的那侍女也看不清燕武的脸,摔倒的瞬间第一反应去护手上的长灯:幸好没灭,你怎么走路的,摔了少爷的长明灯你该当何罪! 侍女护着灯爬起来,回过头狠狠地瞪了燕武一眼,忙不迭跑了。 燕武知道长明灯,是佛寺里供奉的东西,和小儿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有着差不多的意思。家中有几分家产的都会给小辈供一盏长明灯。 燕武怔怔地看着那侍女跑远了,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背影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苏家大院。整个苏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无端地替他背了锅,如今危在旦夕。 少年猛地握紧了手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大树上,半晌不甘心地抬起头,走出了苏府。 凌晨时分街道上已经没了人,甚至连打更的声音也听不见。天幕一片漆黑,甚至吝啬地不肯展露出一颗星星。 燕武梦游似地走在街上,耳边蓦然间传来一阵尖叫,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害怕是个女子的声音。他犹豫了片刻顿住脚步,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地上若隐若现出两道交缠的声音,其中一道看得出是个纤弱的少女。 燕武抬步朝那边走去若换了往常他是不会管这种闲事的。 燕武素来觉得别人害你一定是你有错在先,那么晚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回家被登徒子欺负了能怪谁? 但是今日不同。 少年厉声呵斥:不想死就滚! 那强盗也没多大胆子,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地朝着一个姑娘下手,被燕武一吓一抬头看见凛冽的剑光顿时一个激灵,头也不回地跑了。 燕武这才瞥了眼少女。后者不知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盯着他看:你是谁?谢谢你救了我。 燕武把剑收回:你会供长明灯吗? 少女愣了愣:什么? 燕武:去佛寺里为苏家少爷的长明灯添一份香火算作谢礼。 语毕少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任由背后的少女大声问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回头。 燕武自从杀了张元之后就不再信神佛了。他在人间受尽苦楚的时候神佛没来救他,他杀了张元神佛也没来找他索命。这样没用的东西何必怕他? 但是现在他又迫不及待地想证明神佛是存在的,至少心里存了个念想,人才有希望。 苏青浑浑噩噩地昏了几日,偶尔醒来就被灌了满嘴的苦药,好不容易温度降下去一些一到半夜就开始发热,反复熬了几日整个人都消瘦下去。 郎中们束手无策,只得每日熬药降温就这么拖着,看看苏家少爷命够不够大。 某一日的午后,有个白衣人经过了苏家大院,看见其门上贴着的重金求医的字帖,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半晌上前敲响了门。 门后的小厮小心问道:不知贵人是哪位名医? 那人爽朗地笑笑:算不得名医,略通几分医术。 小厮有些犹豫医术不精可别害了他家少爷,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问道:您贵姓,我去通报老爷。 那人掀开遮风沙的帽帘,露出一张俊朗无双的脸,尤其是一双含情目让人心动不已。 他笑了笑:免贵姓周,周如风。 半柱香后,周如风进了苏青的屋子,里面已经满屋子的药味,各种各样的药方混在一起,味道自然是精彩缤纷。 下人们不敢擅自开窗,就怕自家少爷吹了冷风病情加重。 周如风径直过去把窗户打开,床上的苏青顿时咳嗽了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苏母爱子心切:青儿 周如风抢先一步扶住了苏青,转头笑道:苏老爷苏夫人,还请暂且离开。 苏父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朝着周如风行了一礼,拉着苏夫人离开了。下人们见状也都纷纷有眼力地跟着出了门,门一开一关,屋子里瞬间清净了不少。 周如风摊开银针,几颗针刷刷刷地刺在苏青的眉间,后者竟然出乎意料地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坐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 这男人好看得有些过分了,五官都精致得好像精雕细琢过一番,但偏偏不显女气举手投足之间都能显出大家风范。 周如风惊喜地哟的一声,放下茶杯走了过去:你醒了?果然你身上没病只是忧思过重反倒起了高热。 怪不得那些治风寒的药方没有效果,苏青根本不是得了风寒。 少年眼神有些茫然。 周如风在这江湖上飘得久了难得见到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郎,见状乐得不行:我来时听说苏家少爷一夜之间得了不治之症还有些疑惑。 后来找江湖里的朋友打听了一番,深觉其中有些隐情,这才过来。 苏青一个被保护得密不透风的少年郎根本经不起周如风这个老狐狸一番糊弄,一句话就让他丢盔弃甲眼神躲闪。 周如风心说他打听到的东西只有皮毛,毕竟江南那传说中的落魄皇子做事极为谨慎,没想到苏家的少爷倒是颇为纯真。 男人笑了笑:你与我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我不过是个江湖浪客,今日得了苏老爷的好酒明日指不定就跑到天涯海角去了。 苏青心里确实憋了不少事情没法说。他不敢和爹娘说,怕阿武杀人的事情被发现,也不敢和阿武说,就怕他一个不慎走了歪路。 午夜梦回,梦里都是张峰七窍流血的头颅和张元死不瞑目的尸体。 苏青害怕。他不敢合眼。他怕张家的冤魂来找他寻仇,更怕张家的冤魂去找阿武寻仇。越是害怕就越病得重,越是病得重就越有人关注这件事。 苏青甚至不敢思考他浑浑噩噩病的这段时间爹爹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少年嗫嚅着什么也不肯说。 周如风笑容不变:你真的杀了张峰全家?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周如风打听到的消息里苏家把这个孩子养得正直善良娇柔矜贵,是个要被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苏青咬紧了牙:嗯。 周如风刹那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他俩的故事比我想象中的要长,大概下章或者下下章就要去京城了。 第100章 番外六现实(嘉兴帝*苏青) 周如风在江湖上飘得久了看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人金银傍身尚且不自主, 也有人半杯酒便是天涯;有人以德报怨,有人以德报德;有人拼了命的给自己找借口,现在还有像苏青一样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 苏青隐去了燕武的姓氏把当初郊区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些他不敢说出口的全部都说出来了。 周如风闻言沉默良久:你向苏老爷检举张峰了? 苏青摇摇头, 垂下眼帘。 周如风无奈一笑,摊了摊手:那他的死与你有何关系?说到底是他欠了你又不是你欠了他。 苏青一脸茫然。 周如风叹了口气, 上前摸了摸苏青的头:可别总是信那四书五经上的东西。字越是好看就越是没用。 苏青有些不服气:可是我爹爹说那些都是圣人之言。 周如风心说就是因为你爹从小这么教你, 长到十六岁还不如从小无人教导的燕武心眼多。幸亏燕武这辈子都回不了京城,不然指不定会酿成什么大祸。 不过在人家独子面前说父亲的坏话实在不雅,周如风干不出这种荒唐事,最后只道: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所谓黑白善恶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你做不了书上说的善人。周如风说,还有一句话没讲出来:那是连传说中补天的女娲都做不了的事情。 苏青还有些不忿,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忽然就停下了, 恍恍惚惚地垂下头, 抿着唇不说话。 周如风这话虽说的糙, 也不无道理。张家灭门的确可怜,但张老爷嗜赌如命又不是他的错。他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张峰的事情, 相反是张峰对不起他。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愧疚? 周如风见状开心地起身:既如此我便先走了。有缘再见苏少爷。 苏青再抬头时周如风就已经不见了, 房门紧闭只有一扇打开的窗户, 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呼呼作响,朴素的窗帘飘飞着,半个人影也见不着。 少年喃喃自语:为什么不走门?他窗户外面是一片湖。 为什么不走门?自然是要让苏家小少爷相信他是个武林高手, 来无影去无踪的那种。 但是周如风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苏青的院子傍湖而建,湖泊清澈见底隐隐能见到金红的锦鲤, 这个季节正是荷花□□的时候, 所以还漂浮着或纯白或粉嫩的荷花花苞。 周如风翻出窗外一见湖泊刹那间傻了眼。他人在空中又找不到地方着力再好的轻功也是白搭, 最后只是提着一口内气尽量毫无波澜地跳进了湖泊。 落下一圈无声的涟漪。 一炷香后, 周如风从成衣铺子里出来,身上已然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窄袖衣衫。他的斗笠彻底毁了,也懒得再去弄一个,把软剑藏在袖子里就这么顶着一张美人脸出去。 还没出巷子就被人用刀抵住了后腰。 把钱拿出来。那人声音嘶哑低沉,听上去像个中年男性。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66) 周如风脸上笑意不变: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你找死! 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避开刀,回身一脚踢在了那人太阳穴,袖中长剑直直抵住那人的咽喉。 周如风笑得颇为风轻云淡:可惜你钱也拿不到命也拿不到。 那人干这行欺软怕硬做的十分熟练,见状立刻下跪磕头:大人,是小的眼瞎,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小人这一次! 等到周如风把人放走,隐隐约约地听见他嘀咕了一句:怎么这几日总是遇见硬茬子。 周如风听见了却没有放在心上,远远地瞥了一眼苏府,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江南。 男人遇见的第一个硬茬子正是燕武。他一夜未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跪抄了一夜的佛经,佛像是连夜着人送来的,特地贴了满身的金箔,看上去颇具威严。 侍女试探着敲响了房门:殿下,苏府里传来了新消息。 门吱呀一声,燕武露出半张疲惫而阴鹫的脸:说。 侍女小声道:苏少爷醒了,喝了药如今烧已经退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苏夫人想让他歇几日再去听学。 侍女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殿下的眼眸一瞬间亮了起来,那些仿佛要杀人似的神情消失得干干净净,甚至于连带着整张脸都变得清秀了起来。 她稍稍松了口气。 燕武立刻就想去苏府,好在被侍女拦住:殿下,这会儿苏老爷和苏夫人肯定都在呢,您要去也得到了晚上再去。 燕武脚步猛的一顿,定在原地半晌方才道:专门辟一处院子来供佛,每日香火不许断。 侍女垂头答是。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燕武见到他眼神微闪,转头道:你先下去。语闭进了房间。 侍女乖巧地退下,屋子里只剩下小厮和燕武。 小厮的语气掩不住激动:殿下,您翻身的机会来了! 燕武手下意识握紧。虽然已经完全掌握了江南别苑,但是他不甘于此。他要去京城,去争一争作为皇子他本该拥有的东西,能做一个有权有势的王爷最好。 退一万步讲苏青明年就要去京城科考了,凭他的实力绝不可能落第。要是自己去不了京城,日后只怕再也无法见面。 燕武语气很沉:怎么说? 小厮兴冲冲地说:您可知您昨晚带回来的女子是谁? 昨晚他一时兴起救下来的女子无论怎么赶也赶不走,一路跟着他回了府。他顾虑着苏青的病不愿造杀孽,索性让她在角落的院子里抄佛经给苏青祈福。 小厮等不及燕武思考就说:她是京城钦天监最宠爱的庶女! 燕武猛地回头:堂堂二品大臣的女儿为何会在外面抛头露面? 他虽然没去过京城但他不傻,为了能一直跟在苏青身边他从好几年前就开始谋划。对京城的形势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况且一个小小庶女能抵什么用? 这小厮是他找到的人脉,也是唯一一个人脉。是他得到京城消息最大的来源。 小厮:您有所不知。那钦天监姓李名圭,结发妻子是在他中举之前就娶的这么多年早就人老珠黄了。但是皇上重视夫妻情分,钦天监为了不碍皇上的眼一直没休妻。 但架不住夫妻情薄,李大人在府里养了十几房妾氏,其中有一房的娘家后来发了际,家里的嫡女进了皇宫做了贵妃,还生了个儿子。 李大人纳的妾氏和贵妃娘娘还是正儿八经亲姐妹。这位侍妾生下来的女儿就是您昨儿个救下来的女子。小厮越说越激动,您只要把握在了这个机会就能搭上贵妃。 到时候钦天监和贵妃娘娘里应外合,您何愁回不了京城? 燕武沉默不语。此事说来轻巧做起来却很难。贵妃自己有皇子傍身,为何还要召回燕武给她儿子增添一份阻碍?再说 燕武眼神毒辣:贵妃就是当年陷害我母妃的凶手吧? 小厮当即一愣,随即支支吾吾不肯言语。 燕武见状冷笑两声,这贵妃能在宫里混的风生水起自然也有钦天监的功劳。如此说来这二人都算是他的杀母仇人。 小厮一咬牙直接说道:殿下,往事不可追,眼下还是前程重要。您就算不顾及您自个儿,也不顾及苏少爷么? 他到时候三元及第,京城里的贵女可争着抢着要嫁给他。到时候只怕连李家小姐都排不上号。 燕武刹那间脱口而出:不可能!苏青,他不会娶妻。这话说出来燕武自己都觉得荒唐。 苏青不娶妻难道要娶他吗? 小厮狠下心:您可要早作决断,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燕武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手指死死地掐着自己掌心。 小厮见状又道:您回了京城才有机会守着苏少爷,也有机会给娘娘报仇不是?一直待在江南可就只有怨天尤人的份儿。 燕武蓦地睁开眼:先把府里的好药材送去苏府,李家小姐那儿我自有办法。 小厮顿时喜笑颜开,深感自己没有看错人。那些个京城皇子各个优柔寡断劣大于优,还不如江南这位殿下:奴才明白。 燕武没有第一时间去管李家小姐,他等到晚上先去看了苏青。那时少年的气色已经恢复了不少,懒洋洋地拿着果脯吃。 燕武从窗户处爬进来时苏青一笑:你们怎么都喜欢走窗户? 大门明晃晃地摆在那儿也不看看。 燕武立刻注意到这句话的不妥之处:还有谁来看你? 苏青:我爹请来的江湖郎中,也是他治好了我。治好了他的心病。 燕武这才放下心来。 苏青犹豫了一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反到把燕武吓了一跳。 燕武问:怎么了? 苏青:张家的事情 燕武眯起眼睛:我说过我没做,连你也不信我? 苏青连忙否认:没有,我相信你。我只是想问张峰的姐姐和妹妹还活着吗? 燕武梗着脖子:我不知道。 苏青:你去查查吧,若是还活着便把事情来龙去脉与她们说明,此后再无瓜葛了。 燕武还以为苏青要把人找回来好好补偿,没想到他居然放弃这种颇为天真的想法。少年没有多做犹豫点点头应承下来。 苏青又躺了会去,喝了口清水。 燕武犹豫片刻问道:你明年决定要去考科举? 苏青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是自然。 苏青认为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四书五经就是为了兼济天下。他要去整个原国最繁华的京城,去亲自面见整个原国最高位的统治者,辅佐他,劝谏他。 护佑百姓,青史留名。 可惜现实永远不像十六岁的少年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 第101章 番外六落榜(嘉兴帝*苏青) 四年后, 京城,酒楼。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热情洋溢地走过来朝着客人作了个揖。 青年大概是刚及冠的年纪一身青衣, 生得白皙俊秀, 眉间自带文人的气质。 马上要到春闱了,这样的儒生小二最近几日见了不少, 但是能一眼就让人忘不掉的眼前这位还是头一个。 在这京城里做营生就得眼尖,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二断定此人非池中之物,笑得异常热情。 苏青浅浅地笑了笑:一间上房,有热水吗? 小二立刻引着苏青往楼上走:有,客官您可来对地儿了,咱们这可是离考点最近的酒楼,有不少像您这样的文曲星都住这儿。 苏青笑而不语, 只淡淡地谢过了小二, 随后转头给了他些碎银虽是碎银也够小二乐呵一阵了。 小的谢谢贵人!小二笑得合不拢嘴, 有事儿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青顺势道:你可知宫里有位皇子是四年前才回来的?名武。 四年没说出过这个名字, 苏青骤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四年前他对燕武说会去京城考科举, 燕武当时什么也没说。一年后京城来人, 声势浩大地把燕武接回了京城。 彼时军队开道,渴望一睹皇子真容的百姓围满了整条街道,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苏父的葬礼。原本热热闹闹的苏家一夜之间安静了下来, 牌匾上挂满了白绸。 苏青一身孝衣在父亲灵柩前跪满七日,带着一夜白头的母亲, 顶着一屋子的牛鬼蛇神, 亲手送棺入土, 立碑, 供祠,还能大方得体地招呼来吊唁的宾客,置办酒席,咬牙把苏家的产业全部撑了起来。 他没能去送燕武回京的最后一程。而燕武,在听说自己不去参加科考后也再也没来过苏府。 四年过去,他母亲支撑不住随父亲去了。比起四年前突如其来的打击,这次的苏青明显成熟了很多,更沉稳,更有城府,也更有魄力。 他压下了所有的流言蜚语,把他母亲的牌位和父亲的摆在了一起,把一众靠着苏家吃干饭的亲戚全部逐了出去,为此不惜背上了不忠不孝的名声。 苏青到那时才知道周如风当年的话句句都是真理。只可惜这人呐不自己亲身经历一遭是不会承认的。 苏青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只有他母亲的留给他未来妻子的宅子他没卖,毕竟这不算他的东西,未来会成为他深爱之人的慰藉。 他留下了些许做盘缠,其余的全赠给了穷苦百姓,之后一路往京城来,终于在离春闱还有几日前到达京城。 哎呦这位爷,您怎么能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小二一惊一乍的声音把苏青唤回了现实,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苏青一愣:他,他已经是太子了? 小二眼睛一转:您知道这三年前泰山震动这事儿吧? 苏青点头。 这泰山震动就是老天爷在给皇上警示,现在的太子老天爷不满意,只有流落江南的那位皇子才是真正的储君之选。小二说的煞有其事。 苏青眉峰微蹙。只需细细研究《水经注》就知道所谓泰山震动与上天毫无关系,皇上居然相信了这种子虚乌有的谣言? 更重要的是,钦天监为何要帮阿武? 罢了,阿武成了太子是件好事,至少他没有在京城受欺负。苏青简单地谢过小二,从包袱里拿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另一边,东宫。 燕武正在花园里练剑,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剑刃在半空中发出阵阵的破空之声。 太子妃在旁边看得几近痴迷,等到燕武停下来时她连忙奉上茶水:夫君请用。 燕武淡淡地谢了她,拿起茶杯喝了两口又随手放下,转头把剑甩给侍从就抬腿往外走。 太子妃就是当年的李家小姐,闺名灵韵,在娘家时被千宠万宠,嫁进东宫反倒处处谨小慎微起来按理说燕武从没亏待过她,成婚四年没有纳妾。 在旁人看来,这对佳偶定是情比金坚才是。 李灵韵自己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燕武对她很好,体贴入微从不沾花惹草,但是一旦周围只剩下他二人时,李灵韵总能在燕武眼睛里看到无与伦比的淡漠的冷酷。 眼看着他要往外走,李灵韵咬紧了唇:夫君,你要做什么? 这就有些僭越了,什么时候夫君出门还需要给娘子报备? 但是燕武没有生气,反倒轻轻笑了起来,眼神晦暗不明:今年的春闱由孤负责,春闱将近孤自然要去看看。 李灵韵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了回去。太子管春闱,出门办事多么正常,但不知为何她有点害怕燕武的表情。 三日后,春闱开考。燕武站在高处,看着无数的考生像鱼似地游向了考点,里面的房间逼仄压抑,比之监狱也不遑多让。 游鱼们会在里面待上三天,把自己寒窗苦读数十载的文采全部付诸于纸上,然后等待着鲤鱼跃龙门的一刻。 说来也好笑,有人满腹才华却始终不得重用,有人只是因为投胎投得好就能一生享尽荣华富贵。 燕武杀掉张元之前对着苏青,偶尔也会生出一丝丝的自卑苏家是大户人家,而他空有一个皇子的身份,实则连肚子都填不饱。好在他从来没在苏青的眼睛里看到蔑视。 他就像清晨第一缕最温柔的曦光,洒在燕武阴狠自卑的内心上,让他不自主地渴望,追随。 当年每每想到苏青会离开江南燕武就觉得天都要塌了,他不敢想象生命中没有苏青是个什么样子。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四年他没有苏青不也活到现在。 还活得越来越好,从皇子到太子。 男人精准地从一众豆丁大小的书生中看到了苏青,他穿得很朴素,发冠上插了一根木簪。 半晌,燕武转身下楼,楼下正站着春闱的主考官礼部尚书,这位礼部尚书胸无点墨素来是根墙头草,他刚回京城没什么实权的时候没少受其刁难。 后来他成了太子,这人又想把女儿嫁进东宫做妾。 礼部尚书满脸堆笑: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燕武:刘大人无需多礼。 刘大人跟上燕武:您亲自拨冗前来是微臣的福气 他长篇大论的夸赞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燕武打断了:这届考生里有个叫苏青的? 刘大人立刻道:是。苏青可是江南的解元和会元。解元会元,再中状元就是原国开国历史上第一位三元及第的天才。 燕武语气听不出息怒:此人在江南与我有些恩怨 刘大人眼睛睁大,一对上燕武的眼神顿时心下一凛:微臣明白。 燕武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临走前按住了刘大人的肩膀,声音很轻:孤见刘大人在城郊的那处宅子有些旧了,特地命人前去修缮了一番,倒是整理出不少好东西来。 刘大人顿时汗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赎罪!下官,下官只是 燕武笑了笑,把人扶起来:刘大人何必如此惊慌,一点子好茶叶孤虽心喜也知道好物有主,都给你原原本本地放在原处。 男人说完转身走了,余光瞥见刘大人惨白的脸和不断哆嗦的两条大腿,心里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看吧,这就是所谓的朝堂。任你满腹才华都不如投胎投得好重要。 他知道刘大人不敢把此事捅出去,也知道五日后苏青定会落榜,心里没有一丝的愧疚。 曾经的燕武只是想和苏青永远待在一起。苏青想去哪儿他就去哪儿,随他去辅佐君王,去护佑百姓,谁都不要娶妻,自己能一直在他身边。 后来他发现这种想法是错的,要是让苏青去闯他很快会离开自己身边,他会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同僚,有贤惠的妻子,保不准还能有几房美妾。 幼时只有两个人在的小屋,早就灰飞烟灭了。 所以,只有折断苏青的翅膀,他才能老老实实永永远远地待在自己身边。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67) 五日后,春闱开榜。 榜前人头攒动,苏青嫌挤一直站在最边上,心里没有一丝焦急。他春闱时发挥得极好,那考题几乎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就算不是状元,探花也是囊中之物。 状元出来了!有人在人群里高喊。 苏青转头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是个国字脸超过三十岁的书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胸带红花,脸上充斥着高傲和喜悦之情。 苏青心头微凉。 榜眼,张家的公子是榜眼!又有人在喊。 探花是谁?人群里有个脑袋冒了出来,问。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还能是谁?有人声音戏谑,谁不知道今年大儒士薛公子来考科举了?他要不是探花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做? 轰! 天上降下一道惊雷,吓了苏青一跳。紧接着大雨倾盆而至,哗哗哗的雨声瞬间淹没了那些或高兴或哀嚎的声音。原本挤在榜前的人都捂着脑袋冲回家里。 只剩几个落了榜神情癫狂的坐在地上大哭不止。 过了很久,久到苏青浑身上下都被淋湿了他才抬起脚往榜前走。皇榜很大,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中举考生的名字,最上面的是状元,后面跟着榜眼和探花。 苏青一个一个地看下来,直到看完整张皇榜。 没有一个名字叫苏青。 呜呜呜呜!爹娘!我对不起你们,孩儿不孝。坐在雨里的人断断续续地哭嚎着,仿佛要靠着这场雨把所有的苦闷全部发泄出来。 苏青沉默地听完了全程,不死心地又看了一遍皇榜没有。 青年顶着大雨回酒楼。 没关系,今年不中没关系,他还有明年,后年他还年轻,又无需对不起爹娘 苏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大雨在眼前形成了一道小小的水帘。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只能隐约听见后面似乎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苏青下意识地回头一看。 一条木棍轰然落下! 第102章 番外八江南(嘉兴帝*苏青) 他就这么进了东宫, 听着燕武前言不搭后语的欺骗留在了他身边,起初只是做个幕僚,算不上多么运筹帷幄, 不过是下意识地替他瞻前顾后一番。 苏青爹娘都没了, 家里只剩下一群觊觎着家产的旁支亲戚在苏青变卖了家产了便再也不来往。如今他在世上孑然一生,留在阿武身边做幕僚也算是个出处。 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呢?是从阿武总和他谈事谈到半夜, 还是做了噩梦叫着他的名字醒来?是那些隐隐约约的温柔和体贴, 还是那些刺杀时舍命相护? 苏青不可否认他为燕武奉献了此生最深切的爱意,曾经宁愿自己死也想护他安然无恙的决心,曾经 如今头生华发苏青才思索着发现,曾经这个词语本身就意味着悲哀。 这人呐年纪大了总是会忍不住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暗无天日的假山山体里,苏青背靠着嶙峋的山壁,眼眸平淡地望着虚空那里伸手不见五指, 空无一物。 苏青其实并没有真正去看什么东西。他只是放空了思绪, 想起他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想起他在东宫还算惬意的日子。 如果忽略那些光明日子背后隐藏着的黑暗,只可惜所谓的韶华正好只是有人特地把真正的现实遮住了, 给他留下了□□似的甜蜜。 苏青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淑贤皇后, 那个曾经梦想着仗剑走天涯, 被家里人宠上天的女子,花一样的年华就这样在深宫中消磨殆尽了。 有一缕细微的阳光从门上的小洞透了进来。 苏青看着那缕光怔怔地出了很久神,直到阳光随着太阳的落下而慢慢消散整个世界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苏青终于从原地站了起来, 假山体里不够高他根本站不直,只能双膝跪地爬行整个身体被一直禁锢在小小的区域中, 肩膀佝偻着酸痛不已。 如果是以前的苏青肯定受不了这样的环境, 但是现在居然也能在这样的地方待那么久忍住不死了。 苏青自嘲地笑了笑, 小心地爬到了门边, 透过小洞往外看外面也是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这就是燕雎和燕武最大的不同点,燕雎只把苏青当做他父皇身边一个男宠,天性软弱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把人往假山里一塞,开个小洞能够他勉强呼吸便不再管。 顶多偶尔想起这么个人时再把苏青拉出去。 嘉兴帝在世时从不肯委屈了苏青,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虽然苏青都婉拒了。把人关在假山里引人耳目的事情他是断然做不出来的。 除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欺骗和腌臜事,嘉兴帝也能勉强算是一个温柔的人。 苏青从袖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小块茶杯碎片那是之前燕雎犯病打砸茶杯时被他暗中藏下来的,虽然小,但经历了那么多天也能勉强磨掉门栓。 燕雎估计也没想到苏青还想着要跑,假山只安了一扇木门,木门外侧做成了假山体的模样,也不派人把守反正这个地方非常偏僻,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来。 燕雎还曾得意自己大隐隐于市的做法。 嘎吱嘎吱,碎瓷片拨弄着木栓。碎瓷片不够长,木栓只是隐隐有些松动却很难被完全弄开。苏青费力地把手往外伸,试图将碎瓷片送到离木栓更近的地方。 但是假山体的高度太矮,导致他腰拧着,小腿和膝盖磨得生疼。 嘎吱。 木栓有一丝移位。 苏青手上一抖险些扔了碎瓷片木栓的移动不是因为他,而是外面有人! 这么晚了谁回来?苏青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一些,整个皇宫上上下下都是皇帝的人,难不成燕雎突发奇想在外面安排了守卫? 不,不会,燕雎这么刚愎自用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一瞬间苏青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的念头,默默握紧了碎瓷片。这是他最后能逃出去的机会。 就算他被关着也知道,楚军攻势凶猛,原国的存亡就在这两天。这也是燕雎这两天都没功夫来找他的原因,倘若燕雎腾出手来他就更没有机会能逃了。 苏青咬紧牙关。 木栓脱落后,木门从外面被人缓缓拉开。 一双桃花眼默默地看着他,来人面容昳丽非凡却不显女气,唇色稍白眸光却清澈凌冽。 苏青当场愣在原地。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来人正是周清衍,一身黑斗篷,看见苏青扯了扯嘴角:苏公公,一别半年别来无恙? 周清衍没有问苏青为何在此,他把人拉出了假山苏青太久没有体会过正正常常站着的滋味,伸展身体时骨骼甚至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苏青缓缓舒出一口气,忽然觉得一望无际的天空都美极了。 周清衍沉默半晌:苏公公,你可要出宫? 苏青转头去看周清衍,不知是不是这几日被关着老是做梦梦见前尘往事,觉得周清衍的脸像极了当年的江湖郎中,冥冥之中因果循环。 当年周清衍的爹救了他一命,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周清衍又把他从假山里救了出来。 莫名其妙的,苏青忽略了周清衍叛贼深夜入宫的事情,点了点头,语气很疲惫:我想回家了。 少年失怙半生流离,四十好几的男人出宫还得靠恩人的儿子,苏青回想起自己的大半辈子忽然一阵羞惭。 好在周清衍善解人意地没有过多追问又或许以他的聪明才智在苏青狼狈地从假山里出来时就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周清衍想了想道:那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青年转身三两下就消失在了浓郁的夜色之中。苏青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忽然自嘲一笑,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周清衍果然说到做到回来带着他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所有的侍卫,来到巍峨的宫墙边。 青年摊开手:拉着我,我带你出去。 苏青握住了周清衍的手感受到青年冷而强劲的力道,天地间忽然一阵晕眩,再回过神时已经离开了那座束缚的皇宫。 苏青微微有些出神。 直到周清衍轻轻捅了他一下离了皇宫周清衍就不再看他是嘉兴帝的宦官,眉眼略带戏谑语气颇为轻松:没想到你还挺轻的。 比子渊轻多了。他抱一次子渊得累个半死。 这语气倒是像极了当年的江湖郎中。原来周清衍离开了京城就能卸下那些冷冰冰的残忍的面具,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来。 苏青拱手朝他行了个礼反倒把周清衍吓了一跳:多谢你。 周清衍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眯起眼睛:你打算去哪儿? 苏青:回江南,回家去。 周清衍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和苏青的来往也仅仅只限于嘉兴帝在世时,如今嘉兴帝死了立场也变了。 青年想了想回了一个儒士礼:敬祝卿一路顺风。 苏青笑了笑,偏头去看了眼皇宫。 这座皇宫从原国开国就一直屹立在这里,风风雨雨几百年送走了多少皇帝、皇后、妃嫔、宫女可能他,在这里也不过是一个过眼云烟似的人物。 风一吹,就把他二十多年的日子都吹散了。 他曾经最深切的爱恋,曾经执迷不悟地撞南墙 苏青稍稍整理了一下着装,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远方走去。 周清衍看着他慢慢走远,眸光微闪:苏公公。 苏青顿住脚步。 周清衍声音飘在夜色中:嘉兴帝真的是被燕雎杀死的吗? 苏青沉默了很久才说:是的。 他没回头,说完就慢慢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是被燕雎杀的吗?是的,那柄剑的的确确由燕雎刺进燕武的胸膛。但是在此之前,燕武曾经问他:你想我死吗? 你想我死吗? 时至今日苏青还能清晰回忆起当时的一切。 他说:我恨不得当初没有救你。 恨不得当年的阿武死在江南,从没来过京城。 他的阿武从没来过京城,阿武只活在江南,活在张峰没死之前。 苏青在京城里逗留了几日,靠卖字画和写诗凑齐了路费,之后雇了一辆马车踏上了回江南的路。彼时皇宫被燕恪和周清衍弄得乌烟瘴气。 苏青离京那日,楚军兵临城下。 马夫得了足够的赏钱慢悠悠地驾着车,车轱辘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隐约有几分颠簸。 半个月后,马车里多了一个瘦小的孩童,是个男孩,生母早死后娘对他非打即骂,苏青花了两串铜钱把这个小败家子买了下来。 一个月后,马车到达了江南。 当年苏母留给未来儿媳妇的宅子成了苏青最后的庇护所。 尘封多年的大门慢慢打开,苏青把小男孩往里面一推,淡笑:到了。 小男孩开心之情溢于言表:夫子,咱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苏青:嗯。 半年后,宅子里多了一群孩童,有些无父无母,有些父母健在,他们在这里读书,识字,跟着夫子学济世之道。 那小男孩赫然是其中的佼佼者,聪慧过人,某日对苏青说:夫子,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考科举? 苏青问:你读书只为了考科举? 小男孩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想看看我读书读得好不好。他们都说考中进士才是个有出息的人。 苏青合上书籍:不是这样的。 啊? 苏青:你只要真心待人就是好孩子。 小男孩:真的吗? 真的。 作者有话说: 苏青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啦,番外大概还剩两章,写写小周和小楚的生活。 第103章 番外九十六年(楚恒*周清衍) 十六年后。 咕噜咕噜, 哐哐哐! 哎呀!这把不算! 皇宫殿内,一位正值芳华的女子咋咋呼呼地说道,边说边用手去捂桌上的筛子。 她穿着一身深紫衣, 窄袖紧腰旁边搁着一把大刀, 看发髻是个已经及笄的女子,面容只能算作清秀, 眸子却亮得很, 隐约透出通透清澈的光。 还不算就只能让兄长来评评理了。美人榻上侧卧着一个男人闻言淡声说道。他长发披散一袭白衣,唯独腰间加了明黄的腰带。 一提柳衾周星闲就焉了,委委屈屈地趴在桌上收拾筛子:我不想去赈灾嘛。 时光好像特别关照周清衍,将近四十的人还和当年打江山时一样。闻言他挑了挑眉有了几分正色。 此次山震也不算特别严重,你楚叔叔早早就派了大臣去赈灾。不过是让你去混个脸熟,积累几分声望。周清衍说, 怎的不愿意? 周星闲嗫嚅着不说话。 看得周清衍一撇嘴。 这人大概除了做国师的三年像个正经人, 其余日子都被楚恒宠得没边儿, 就看不惯有人在他面前支支吾吾的。 周清衍刚撇过去一个眼神,周星闲一咕噜爬了起来顺手拿着刀当在胸前。 青年又躺了回去嗤笑:出息。 周星闲又慢吞吞地把刀放下, 拿起茶壶先给周清衍倒了一杯。后者抿了两口, 继续问:你莫不是觉得去赈灾就是在谋皇位吧? 周星闲一下子被猜中了心事, 顿时瞪大了眼睛。 周清衍乐不可支:你周岁时抓周抓了子渊的玉玺也没见你不好意思。 这笑话都笑了十多年了也不腻,周星闲恼羞成怒,半晌无奈地说道:我是觉得, 楚叔叔和你都正值盛年 周星闲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的身世和普通皇太子不一样,楚国的开国君主是两位男子, 相濡以沫许多年不会有皇后, 也不会再有子嗣。 她算作宗亲之子, 自小在柳衾和皇宫之间两头跑。一边学着治国安邦之道, 一边学着武功。那些治国的手段方法和武功招式一样深深印在脑海里。 若问她喜不喜欢做皇帝她喜欢的。 周星闲想像如今的双皇一样攘外安内,为万世开太平。 但如今正值皇帝盛年,自己就去立威岂非有操之过急的嫌疑? 周清衍看透了她的想法,摆摆手:你还真想让你楚叔叔和我在龙座上坐到死吗?心疼心疼我们吧,这都劳心劳力半辈子了 周星闲心下一阵无奈,最后那点顾虑也烟消云散了。 心里没了心事,少女行动都轻快了许多,转头一看周清衍没个正形皱眉:怎么不束发? 周清衍手上一滞,嘴角一扯不由得道:你不愧是子渊一手教出来的孩子。 就这个管他的语气当真是像极了。 一想到楚恒周清衍心里就无端涌出甜蜜,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春风拂过在心口种下了摇曳柔软的小花,灵泉浇灌骄阳正好的情感,让周清衍周身都暖洋洋的。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68) 周清衍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得意味深长:你不懂。 周星闲心说这有什么不懂的。 门忽然打开,楚恒漫步走了进来。 周星闲连忙站好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陛下。 周星闲小时候不老实没少被楚恒拿着小竹板打手心,长大了看见楚恒的脸仍心有余悸。 楚恒淡淡地点头:起来吧。边说边坐到周清衍旁边去。 青年一见他就想抱上来,语气软软的:子渊~~ 楚恒说:有小辈在不可胡言。 周清衍粲然一笑:我克制了,不然我就叫子渊哥 楚恒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如果仔细看去这位在朝堂上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帝王脸颊有些微微泛红,眸光潋滟:不许胡言。 周清衍悄悄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了。 楚恒这才放开他,转手不只从哪儿掏出一把梳子开始给周清衍梳头发:怎的一会儿不见头发都散了,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周清衍顺势道:这不是等你来给我梳嘛。 周星闲目瞪口呆,原来这就是不束发的作用吗? 少女心下一阵酸楚,低着头心道您二位行行好放我走吧,我宁愿去赈灾也不愿意待在这儿。 不知是不是楚恒听到了她的想法,梳好头发就道:赈灾一事我已安排妥当,第二批赈灾粮会由张阁老家的庶子负责押运,你这几日便去和他商讨详细事务即可。 一提到正经事周星闲就立刻严肃了起来,点点头:我明白。 出发前记得去和柳衾报一声平安。 周星闲闻言更是无比郁闷:柳叔和隔壁财主游山水去了,不在京城。 楚恒和周清衍皆是一阵惊讶。周清衍若有所思地点头:前不久兄长是拿了一封书信来,我原以为他只是去更远的郊外转一转。 没想到是被隔壁的财主给拐走了,那姓燕的还真是好大的本事。 周清衍咬牙切齿半晌又释然了,随他去吧,人生苦短能有个人陪着也不是件坏事。 周星闲眼看着这俩人对自己视若无睹,捡起大刀一溜烟跑没影了。她才不想看着这俩人亲亲我我呢,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练剑。 少女还没等走出御花园,有小黄门走过来对她说了句什么。 周星闲在旁人面前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太女,向来神圣不可侵犯,闻言沉默了片刻道:让在他东宫等着,孤即刻便去。 没想到张阁老家的庶子对赈灾此事颇为上心,她还没去张阁老家中拜访,他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周星闲一走,周清衍彻底没了顾忌,一屁股坐在了楚恒大腿上,一手搂着楚恒的脖子,一手唰的一下把头发散下来,细软的发梢轻轻抚过楚恒的手。 楚恒:得,刚才白忙活半天了。 男人无奈地扶着他免得他摔实际上周清衍身体痊愈之后就很少会摔了,但是楚恒还是事无巨细地照顾他。 周清衍也乐得被楚恒照顾,往人怀里缩了缩。 就着这个姿势楚恒能轻而易举地从他的腰线往上摸,摸到瘦削的背脊以及背上柔软的黑发。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宠溺:那么大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不爱束发。 周清衍叹了口气:扯得头疼。 楚恒:胡说。旁人梳的就算了,自己还能弄疼他吗? 周清衍被拆穿了也不恼,抬起脑袋漂亮的桃花眼眸光熠熠:你不也挺喜欢的吗?我干脆就不束 不行。没想到楚恒居然很快拒绝了他,在外人面前衣冠需正。 周清衍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楚恒继续道:在寝殿可以不束。 周清衍目瞪口呆,没想到短短十几年他的子渊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面不改色心不跳就能说出如此荒淫无道的话来! 楚恒对周清衍简直比对自己还要了解,见状淡淡一笑脸上一派的游刃有余,只是耳廓止不住显出红晕。他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轻轻放上床。 周清衍一落床就忙不迭往外跑:陛下,没天黑呢。 楚恒一把把人抓了回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纯白的丝带,三下五除二绑在了周清衍的手腕上,另一头系在床栏。 周清衍目瞪口呆:子,子渊你,你莫不是趁我不备去了花楼? 怎么突然学会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招式。 楚恒闻言挑高了眉峰:阿衍听上去经验丰富? 周清衍打了个哆嗦,紧接着双眼就被柔软的深色丝带蒙住了。 虽然没天黑,但已经是夕阳西下,窗外氤氲的暖光照在鸟儿身上引得众鸟纷飞。 一瞬间御花园里色彩斑斓的羽毛在半空中飞舞着,清啼声随处可闻。众鸟纷纷飞回自己的巢穴,翅膀安分地收拢着,将雏鸟保护在自己身旁。 随着光线不断地减弱,最终消失殆尽。 好在住在宫里的两位贵人都不爱黑,每逢夜晚便会命宫人在黑暗处点几盏灯,虽然光不似白日明亮,但是也足够了。 周清衍今晚一夜未眠,直至清晨初至才勉强合了眼,一摸旁边楚恒还躺着。 他困得迷迷糊糊还不忘问一句:不早朝么? 楚恒闭着眼一翻身露出□□的臂膀随后把周清衍搂在了怀里,后者乖巧地往他怀里一窝。 楚恒没开口说话,呼吸声跟着周清衍一起变得非常稳定而清浅。 屋外阳光正好,今日君王不早朝。 这二位睡得昏天暗地,周星闲在东宫忙的脚不沾地。 等她接见了张阁老家的庶子她才终于清楚此次的赈灾规模究竟有多大。 张阁老家的庶子名叫张文耀,今年年方二十,面冠如玉身姿挺拔,一进东宫的门就险些迷得周星闲的贴身侍女走不动道,好在这侍女也是见过世面的,镇定自若地把人引到了大厅。 周星闲一进屋就听张文耀把此次赈灾的东西全部报了一遍,一瞬间险些以为广南东路不是发生了天灾,而是想已经抄起家伙打到家门口了。 不然怎么会需要那么多的粮食? 周星闲抿了抿嘴:广南东路不过是闹了山震,如何会用得上那么多的赈灾粮?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捉个虫。 第104章 番外十最终(楚恒*周清衍) 周清衍正儿八经醒来时, 周星闲已经跟着张文耀一行人去了广南。 楚恒上朝回来正好碰上他起床,索性让宫女离开自己伺候他洗漱穿衣。 青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张开双手:我想穿那套鹅黄的。 楚恒把白衣放下去柜里翻出鹅黄的衣裳举起来:这件? 周清衍摇摇头:颜色更浅些的那件。 楚恒对着一柜子的衣服头疼地扶额。 周清衍见状就笑了,半躺在床上扯过衣服盖住胸口, 手腕上显出浅淡的瘀痕, 幸灾乐祸地道:陛下,这就头疼了?您前两年给我置办衣裳不是玩得挺开心的? 逼自己一件一件地试给他看。 楚恒登基十六年, 周清衍除了满书房的奏折就只得了满柜子的衣裳。 越是明艳的颜色楚恒越是喜欢, 眼睛都恨不得挂在他身上。 男人瞥他一眼正大光明地说道:你穿着好看。说着把那件浅得将近于杏色的衣裳拿出来,认认真真地周清衍穿上。 收拾齐整后的周清衍就像一块刚出炉的点心,周身散发出芬芳的香气,勾得楚恒心猿意马忍不住在他唇上浅酌了一口,后者低低地回应他,末了轻笑一声。 登徒子。周清衍如是道。 楚恒不置可否, 一口一口地喂他吃完东西才放下筷子。 周清衍黏黏糊糊地去搂楚恒的腰:星闲此去广南不会出什么事吧? 楚恒:怎么说? 周清衍看着男人叹了口气:我总觉得你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国家逐渐稳定下来后周清衍就不太管前朝的事了, 顶多是哪个大臣不安分前去震慑一番, 或者春闱秋闱,增减赋税时出去帮把手, 其余时候都窝在后宫。 每日教教周星闲练武, 和宫女们推牌九, 日子虽然过得轻松但时间久了难免看腻了宫里的景色。 楚恒早在一年前就开始不动声色地让周星闲插手朝纲,一方面为她造势另一方面提早锻炼她的能力。此次赈灾也是造势第一部 分。 但周清衍觉得楚恒不会简简单单就为了造势把周星闲调到广南去。 闻言楚恒唇微勾:广南一地不止是山震,还有轻微的虫灾和□□。尤其是深山老林里流匪甚多。 周清衍眼睛增大眉峰微蹙:这么严重? 不严重, □□已被我压了下去。楚恒轻拍两下周清衍的背,还剩些不成气候的小鱼小虾, 正好留给星闲练手。 楚恒虽然严但也见不得周星闲受苦, 此次去赈灾的人中张文耀就是个将才, 他在新建的百刃楼里也选了几个暗卫一直跟在周星闲身边。 万无一失。 事实证明楚恒千算万算都赶不上广南的天变得极快。 一个半月后, 周星闲一行人还没到广南地界就遭到了伏击,一伙人从山头上往下滚落石和火箭。 沉重的响声吓坏了马匹,一群马顿时嘶鸣了起来,撒开蹄子朝四下奔跑。 张文耀骑术还算不错,见状立刻拉紧缰绳勉强稳住自己的马。 他回过头一望只见周星闲一拉缰绳夹紧马背,厉声喝道:马夫稳住马,掉头往回跑。跑不掉粮食就不要了,把种子带上。 马夫们纷纷照做,没等巨石滚过来一群人就开始疯狂往后退。 周星闲朝着张文耀使了个眼色:你也走。 张文耀沉着脸没动:微臣留下来殿后,自当护您周全。 周星闲一扯嘴角语气凉凉:你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装什么武状元呢?赶紧走! 就这么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山头上已经有人冲了下来,各个都手持刀剑一脸的凶神恶煞。张文耀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流民。 广南的灾情没到吃两脚羊的地步,况且在他们之前已经有过一轮赈灾。这些人一看就是刀口舔血正儿八经杀过人的。 按这个流匪规模只怕是跑不掉了。张文耀余光瞥过周星闲,一咬牙道:殿下你先走,我殿后! 不能让皇太女受伤。 周星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从上面走,越过这座山就能跑掉。 少女说完夹紧马背轻叱了一声,马撒开蹄子竟然直接朝着流匪来的方向跑去,眼看着无数的刀剑横在了周星闲面前,少女冷哼了一声,大刀在手上挥舞了一圈。 四两拨千斤把刀剑全挡了回去。 张文耀愣愣地看了半晌,回过神来连忙趁着这个空档跟了上去。 两匹马并肩朝着不远处的山峰而去那里是条死路,只有陡峭的石壁泛着冷光。 周星闲转头看他一眼:你轻功如何? 张文耀:啊? 周星闲面朝山壁:算了,听天由命吧,你上不去死了不冤。 张文耀咬牙切齿。看着白白嫩嫩瘦瘦小小的姑娘一开口就能噎死人。 周星闲才不管他心里怎么样,马离山壁只剩一步之遥时狠狠拉住缰绳,骏马前蹄扬起高昂地嘶鸣一声,少女和骏马在阳光下投下潇洒飘逸的阴影。 可惜事实上的周星闲并不潇洒。 她足尖轻点马背身体便宛如随风飘舞的柳絮飘上了山壁间,再不过几个来回就到了半山腰。她只用一只手和一只脚攀在山壁上,一只手放在嘴边吹了声口哨。 马迅速钻进山林间没了踪影。 周星闲甩出几排毒针第一批追上来的流匪还没到张文耀背后就毒发倒下。她朝着张文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跟上,随后就轻轻松松地爬上了山顶。 要是他爬不上来自己也没办法,她的轻功带不动一个及冠的年轻男人。 张文耀两眼呆滞,抬高头看着陡峭的山壁心中不知是何光景。不多时一咬牙,也学着周星闲站上马背,借着马腾跃的力道猛地往上一跃! 险之又险地攀在了山壁上。那上面全是青苔又滑又高,很少有能往上攀爬的地方。 站住! 山匪已经到了底下。张文耀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总不能一直挂在山壁上。往上爬还能有一线生机。 他没发觉周星闲自从上了山顶就没有任何声响按理来说总该丢一根藤蔓下来才对。但是什么都没有。 年轻男人好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山顶,还没等身体完全爬上去,一只脚狠狠地踩上了他的手背。 顷刻间手指骨断裂的剧痛席卷了张文耀全身。 他猛地惨叫一声,身体没了支撑径直往下掉。 又是一只手拉住了他,他就这么借着这股不太可靠的力道吊在半空中,浑身上下全部悬空,腰背绷紧十分难受。 张文耀抬起头,心凉了半截。 那是一张粗犷的男人的脸,脸上黢黑左眼上横贯一道伤,只有右眼能视物,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精光。这绝对不是个善茬。 张文耀勉强压下心里的害怕:你是谁,刚才上来的姑娘呢? 他不敢随意暴露周星闲的身份,万一这人痛恨皇室可就坏了。 那人的手下吊着张文耀,自己在旁边欣赏张文耀狼狈的姿态,不答反问:你就是什么狗屁皇太子? 张文耀心里更沉了。 那人见他不答又道:一上来就想找你相好,我呸! 一口痰径直吐在张文耀脸上,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那人冷笑两声:什么狗屁太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广南地处偏僻素来和别的地方不相通,只能凭着感觉觉得继承人一定是男的。周星闲又素来不爱摆架子穿得异常朴素,也难怪流匪投子认错。 张文耀咽了一口唾沫:你想要什么,放我们离开都可以商量。若是我二人死在这,楚国的大军顷刻就会踏平这个地方。 张文耀心里有些着急。这么久了周星闲没有一丁点反应,不是被打晕了就是已经惨遭毒手。 流匪头子冷笑连连:那皇帝老儿不是从来不管广南地界么?这下他的小儿倒是口出狂言! 张文耀:我没有口出狂言,我此次前来就是来赈灾的。 狗屁赈灾! 流匪一听这话暴怒不止:都是狗屁!说是赈灾实则下来的全是官兵,老子手下的兄弟死了大半,都他娘的是赈灾害的! 张文耀被吊在半空中力气已经接近极限,浑身上下都是汗。 就这样他还不忘反驳:不会的,陛下是真的拨来了赈灾款。广南的百姓也都相应减免了赋税 老子说了都是狗屁!那人不知是不是被戳中了痛点,老子本来过得好好的,都是那群当兵的来搅了老子的好事。 张文耀心下一凛。早听闻广南前不久有一场□□,流匪在广南大肆烧杀抢掠草菅人命。陛下亲自拨了兵马才把流匪尽数剿灭,他们不会刚好遇上了这火残兵败将吧? 恋耽美 -小店棒棒糖(69) 就算是残兵败将也不是他和周星闲两个人就能轻而易举制服的。 流匪头子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暴露了,脸色顿时狰狞起来:老子本来在广南过着皇帝的日子,谁要你们非得来参一脚。 要怪就怪你们的皇帝不识趣,挡了老子的路。等收拾了你们老子也去京城搞个皇帝当当。 张文耀瞳孔猛地一缩:等等! 但下一刻,他手下放了手。张文耀没了支撑顷刻间往下掉落。 风声呼啸着灌在张文耀的耳朵里,脸上像是被刀割似的,一切都快得他甚至来不及说话。 但是那股往下坠的力道很快就消失了,一只颤巍巍的手拉住了张文耀。 周星闲小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手死死地拉着张文耀,白皙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你怎么这么沉?不知道踩石壁,非得等人家松手? 这种两次继续下坠的感觉让张文耀浑身的感官都还没反应过来。周星闲这一吼反倒让他清醒过来。男人连忙顺着飘荡的力道用力踩实了石壁。 他还没来得及爬上来,只听上面传来了流匪头子的怒吼。 你个贱人竟敢阴老子,老子杀了你! 周星闲看张文耀攀稳了松开手,就地一滚躲开流匪头子的刀,还没来得及去拿自己的刀。流匪手下人的刀剑就已经落在了她的头顶着。 少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意料之中的开颅之痛并没有到来,反倒是隐隐听见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周星闲一睁眼,熟悉的俊美无双的脸出现在了眼前,漂亮的桃花眼毫无感情,白衣猎猎长发飘飘,手中赫然拿着一把细软而锋利的剑。 周星闲惊喜地叫了出来:周叔! 这赫然是原本应该远在京城的周清衍。 周清衍反手一剑捅穿了周星闲背后想要偷袭的流匪,瞥了一眼脏兮兮的少女面露嫌弃:啧,还不赶紧去拿自己的刀。 周星闲连忙跑过去拿刀,顺便把还在山壁上的张文耀拉上来。两人一齐看着周清衍慢慢悠悠地踩着流匪头子的腿弯。 清脆的骨响声落在两个狼狈的年轻人耳朵里。 周清衍的银月抵在流匪头子的心脏处,青年漫不经心地蹲下来:你欺负我家孩子这笔账怎么算? 流匪头子嘴唇发白不停哆嗦。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在广南这个小地方仗着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真正遇上有实力的连求饶都赶不上热乎。 周清衍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银月刹那间捅穿了他的小腿。 啊!流匪头子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腿,你,你是谁? 刚才不还说着要去京城当皇帝吗?周清衍嗤笑,说来那龙座也有我的一半呢。虽然他一次也没去上过朝。 流匪头子眼睛瞬间瞪大:你是 周清衍却不再和他废话,抽出银月一剑柄劈在了他后脑勺。流匪头子瞬间眼睛一番晕死过去。 张文耀只是听说过周清衍武功高强绝世无双,今日得见不由得惊讶不已。 周星闲开心地拍手,也不管自己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周叔好厉害! 周清衍没好气地瞪了俩年轻人一眼:回去看你楚叔怎么收拾你。 让你来赈灾,现在赈灾粮丢了,马匹丢了,人也丢了。自己差点没命,还连累张阁老家的儿子。周清衍非常严肃,明知道广南事情不简单为何不早做准备? 周星闲被吼得一懵。她的确在赈灾粮中看出了些许的端倪,但根本没有细想。 如今是我来救你,等你登基后还有人能来救你?周清衍是打定了主意让周星闲好好喝上一壶。 少女一愣,低下头。她没哭,也不觉得委屈。 确实,她在赈灾粮里看出了前方不止是山震灾情,但却没有其他作为,甚至装作没有看见往前走。 要不是周清衍不远万里赶来救她她就死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楚恒从远处走来,轻轻拍了两下周清衍的背:行了。 周清衍一回头没好气:坏人都让我做了。 楚恒轻笑两声,轻轻凑近了他的耳朵:我这不是没赶上么? 周清衍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这事儿说到底怪你,流匪没剿灭你也敢说只是一些小鱼小虾。 楚恒也压低了声音回他:有暗卫呢,没想到你比暗卫还着急。都没等暗卫出手。 周清衍冷笑:看样子是我太心急了? 一看真生气了楚恒不敢再逗,连忙收了神情:自然不是,阿衍不会错的。 周清衍嘴角一扯抬腿就走。楚恒哪能让他就这么走,手一伸立刻搂过了周清衍的腰把人拉了回来锢在怀里。 楚恒笑了两声哄道:是我没和阿衍说清楚,阿衍莫气,我这就向阿衍赔罪。 张文耀还没看清高高在上的陛下是如何赔罪的,眼前忽然一黑。 周星闲一手捂自己的眼睛一手捂张文耀的眼睛,语气淡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张文耀:你才十六岁为什么在此事上如此驾轻就熟? 总而言之张文耀没能看清这二人究竟做了什么。周星闲放下手时楚恒已经打横抱着周清衍,后者手搂着楚恒的脖子白皙的脖子升起一抹绯红。 青年越过楚恒朝周星闲道:广南的事还是由你来办诶,等等,着什么急等我说完。 子渊?子渊! 声音逐渐远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个年轻人。 周星闲拍了拍刀柄上的灰,随手把楚恒刚才丢给她的令牌捡起来,侧身朝张文耀道:走吧,张爱卿,剩下的都是咱们的事了。 张文耀看了眼远去的周楚二人,又看了眼年轻的储君,不知为何从胸中升起一股莫名的豪情。 他相信眼前的少女会带着他,带着楚国的万千百姓走向新的盛世。 遵命,殿下。 后来,周星闲解决了广南的事,心性上尤其沉稳。 后来,楚恒和周清衍在广南好好地过上了一段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再后来的后来,楚恒禅位于周星闲,和周清衍一起去了江南。 时光匆匆而过,一代新人换旧人。只有亘古不变的海棠开在了江南的小院中,那里炊烟袅袅,与世无争。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不知不觉过了好久。真的很感谢那些陪我的小可爱们(鞠躬),咱们下一本有缘再见啦!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