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归》 -by林漫 父母战死于诛魔之战后,苏折礼流落人界,受尽磨难后终于被带回六大仙门之首青芜。 他的师傅乐非道,也是青芜下任掌门,被迫收他为徒。 折礼乖巧知礼,心思细腻,察觉到向来性情淡漠的非道心底里对收他为徒有抵触。 但虽有抵触,折礼仍能感受他在尽他所能成为合格的师傅。 可是,折礼发现,师傅有秘密。 那纯粹无瑕的道心之下,似有一片阴翳 青声仙逝,维系六派的纽带断裂,各派掌门连表面的友好都懒得再维系,盟约岌岌可危。 情窦初开的折礼没来由地与非道置气,负气加入了下山历练的队伍,自此卷入了无边无际的诡事之中。 烟断火绝的七潭村诡象,圣泉寺山灵异变,东南密林巨魔之乱,六派崩析,魔界动荡 他发现,非道与魔界少主关系匪浅,诛魔之战中父母之死另有隐情。 太多谜题难猜,更不敌情字无解。 暧昧,无心则无欲,有心则为诱。 不知何时起,他们已被对方牵诱,百年,不抵片刻。 一、归山拜师 第1章 幻梦沉如醉 余晖如血,孤鸿鸣断。 这一片残墟废土之上,尸横遍野,一地幽魂。 黏腻的血色自枯黄的残叶滚落,映着染血的素衣,乱发于风中飘荡,血腥弥漫,绵延赤色中,屹立着,行尸走肉。 自初时的哀嚎响起,至此时的寂静无声,黑暗中,似有狂笑,似有鼓掌叫好。 乐非道! 起伏的胸膛还跳动着那颗怀有无尽杀戮的心,血红的双眼中是无尽的仇恨,隐藏于黑暗中的恶鬼,似乎随时准备撕碎他的残躯。 乐非道! 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寒冷中,非道听闻呼唤转醒,肩头微沉,那人正按着自己的肩膀,关切而严肃地注视着他,试图得到一些反应。 他尝试着抬了抬手,黑暗中,沉重的镣铐声传来,与之相应的,是扑面而来的无尽血色,染满衣袍、双手、灵剑。 胃里一阵汹涌澎湃的翻滚,他浑身冷得如气血凝滞,无法停止的战栗和干呕,令他匍匐于肮脏的血水之中。 非道!熟悉之人仍在呼唤。 非道终于拾回一丝理智,抬眸看去。 原本应是脸的地方,空荡荡的一片苍白,与之相对的,是满脸血污、满眼仇恨的他自己。 滚!他虚弱地一把将那人推倒,感觉到浑身的血都在沸腾,在叫嚣,在凶狠地试图撕裂他。 那人自黑暗中消失。 寒冷中,只余他的喘息声。 身体却像是被撕扯,他抬头,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朝他伸来,与无尽的□□、痛苦、叫骂形成一张密网,将他囚禁其中。 天地逐渐变得广阔,黑暗亦像更远处侵袭,他无助而疲惫地倒在地上,蜷缩在角落。 哗 耳畔传来温柔的水声。 意识随湖水荡漾开去,沉于每一个角落,在阳光之下,随浪涛沉浮,唯有这般,才能获得片刻安宁。唯有这般,身上的血腥味,才能消弭。 他早已分不清日夜,亦不知漂泊了多少年,直至那无尽的平静与安宁之中,似被人投下了一颗石子。 他很厌烦地看着那衣衫褴褛的孩子,从湖面往深处沉来。 他是谁? 游鱼惊慌地从折礼眼前游过,太阳透过湖面照亮了自湖底升起的水泡。 他悠然自得地在水中嬉戏了片刻,望着逐渐西沉的日头,看着湖面如鱼鳞般的波光,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良久,像是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他深吸口气,朝水底扎去。 脖颈上的宝珠被那水浪托出,给了他一丝慰藉。 折礼,能不能留在青芜山,便要看今日能不能通过试验了! 一定可以的! 他为自己鼓劲,坚毅地往水底而去。 昏暗的水底,朦朦胧胧有一个光点,朝自己靠近。 非道迟缓的意识捕捉到那湖底唯一的亮光时,那孩子好似呛了口水。 是什么样的勇气令他一路潜到此处?他是不想活了吗? 果不其然,在非道迟缓的思绪之中,那光点的轨迹变得斑驳,于无数气泡中沉浮挣扎,开始努力地朝湖面而去。 可他离湖面已经太远,在那稚嫩的手再度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朝湖面伸去之时,他连呼吸的动作也消失了,完全地融入了黑暗之中。 如沉重的铁块般,在游鱼的簇拥下缓缓沉入水底。 眼见着蔚蓝色的湖面再度重归平静,似有风起,撩过一丝波澜,再度寂静无声。窥伺之人捏紧了拳头。 哗啦啦! 平静的湖面猛然如一面帷幕,被人推开,自其中缓缓走出一个赤脚素衣的男子,他怀抱那孩子,一步步朝岸上而去。 温暖的阳光撒在草地上,非道将折礼俯卧放在地面,一道灵力落下,似一记重锤落在背部,那孩子猛然发出呛咳声,随即痉挛一般蜷在草地上,猛烈地咳嗽着,似要把肺都咳出来才算罢休。 早知如此,何必沉水。 非道冷漠地看着他,与看地面上的一株青草、一只蝼蚁毫无区别。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折礼胸前晃荡的珠子上。 噢? 想必这就是自己在湖底看到的光点。 那是一颗来历不俗的宝珠,他之所以出手捞这孩子,除了自小便被教育不能见死不救之外,还因为这颗珠子。 它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像旧友般熟悉,熟悉却又陌生。 就好像五六岁时认识的朋友,十年之后错身而过的那种异样。 他在记忆中思索,但,很可惜,完全没有关于这颗珠子身上气息的讯息。 那孩子还在拼命地咳嗽,剧烈地喘息,但与非道没什么关系。 他转过身,麻木地再度朝那湖水而去。 一道灵力倏忽而至,非道利落地闪过,自己的去路已被人拦住。 那人愤怒地瞪着自己,沧桑的脸上,连灰白的胡须都在抖动,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孩子的缘故。 折礼!他略带严厉地唤道。 地上的孩子似得到什么不得了的命令,顾不得气还没喘匀,飞奔过来便将非道的腿抱住。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即便是气喘吁吁,满脸通红,连手都有些发颤,那孩子的这句话却仍旧清楚流利,他是不是练过? 非道拧起眉头,只觉得十分荒唐,他看向青声,脸上写满了不满:我不收徒。 脚上的禁锢猛然紧了些,那孩子抬起头来,颇有些可怜巴巴,他求救似的看向青声:师伯 青声的脸色更差,他面对这个孽徒,已经几度被气死气活,诛魔之战后他便沉入湖底自封五感不理世事,如今好不容易诓骗他出来,岂能再放他走?! 真是收个红薯都好过收你! 我已替你收了折礼为徒,他语气威严不可辩驳地说道,从今往后,折礼就是你的亲传。 折礼又眼巴巴地看向非道。 呵。 非道冷眼瞧着青声,还没有人能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情。 他再度迈步往湖边而去,脚上的禁锢又紧了几分,那孩子干脆盘腿坐在了他脚上。 师傅,你收我为徒吧,我一定好好听话!他眼含泪光,望着非道。 青声更是直接,直接一掌朝他推来,非道化解了他这一掌,又推了他一把。 岂料这一推,青声不仅退了好几步,嘴角还溢出了一丝血迹。 非道颇意外地看向青声,后者的恼怒逐渐转为自嘲:非道,你随我来。 他低头又看向折礼:折礼,你在此处等候。 青声说罢,便往饮歌楼方向去了。 折礼听话地放开了非道的脚,站到一边,又抬头看他,澄澈的目光中,满是无知与生怯。 但见非道还杵在原地与折礼大眼对小眼,青声回头看他。 非道看向青声,绕是百般不愿,他也无法违逆对自己有抚养之恩的青声。 他迈步而去。 折礼站在草地上,望着二人走到远处,伸手将衣服中的水拧干,便察觉到一道充满难以置信和抗拒的目光笼在自己身上。 他抬头,非道用看什么山精野怪一般的眼神看着自己,对视的刹那,他又慌乱而抗拒地移开了目光。 折礼惴惴不安地望着二人,他究竟能不能成功拜师,留在山上。 青声走后,非道拖着疲惫的身躯,入了饮歌楼。 聆心知意,听月饮歌。 巍峨的高楼外,刻着这样的话,折礼站在饮歌楼外仰望,迟疑片刻,追着非道的步伐而去。 上了楼,折礼眼见着非道进了屋子,几步小跑过去,那扇门毫不意外地在他面前阖上了。 门外,折礼失落地垂下了目光。 门内,非道疲惫地靠着墙坐下,藏在那阳光无法照进的暗影之中,似要与那黑暗融为一处,疲惫的面容漫上一丝痛苦,他阖上眼,扶住额头,似乎才能稍微好过一些。 师傅少年鼓起勇气敲了门。 叩门声落在非道耳中,他却置若罔闻。 从高窗投下一缕阳光,非道睁开眼,无悲无喜地凝视着于阳光中翻滚的灰尘。 一年前,他便期望着这具已无用处的肉身,能消弭于那尸山肉海中,像它们所期盼的那样,让那些仇恨、怨悔、悲鸣、痛苦能得以安息。 他仰起头吐了一口浊气,即便是再疲惫,他也无法入睡,他丧失了这样的能力。 只能放任心神在那无尽的梦靥中游荡,像五根谷的游魂,游魂无根,亦无归处。 无法得到回应,折礼已是饥肠辘辘,晚风吹来厚重的乌云,他掰了路边的芭蕉叶,在楼外踌躇,打算顺着来时的路出去找些吃的。 狂风暴雨一夜之后,第二日天气还是有些阴沉。 因着青声身体不好,就常在聆心殿的偏殿处理事务,休息也在此处。 青声正整理书案上的公文,百善忙从他手上接了:掌门,我来收拾便好,趁着晌午,您要不小憩片刻? 青声捶着腰,慢慢地扶着桌子站起来:唉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他说着走到窗前,听月湖那边如何了? 百善沉吟片刻,说道:掌门,这两日似乎没有见到折礼去杂事堂用膳。 青声扶着窗棂瞧外头的青山点翠,闻言眉目中却染了忧色,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出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喜欢,还请评论收藏支持噢~感谢~~ 第2章 琼窗留孤影 来到听月湖,四周一片寂静,别说非道,连折礼的气息也似乎消失了一般。 青声在听月湖畔站了片刻,所幸非道确实不在湖中,他抬头望向阁楼。 那便应当是在饮歌楼。 果然,在饮歌楼花了些功夫,青声便察觉到了非道的气息,他推门而入。 阳光随着吱呀一声漫入漆黑一片的房间,非道坐在角落,支着下巴似在休憩,可神色疲惫,大有多日未曾梳洗的颓废感。 青声瞧他这般颓败的样子,便觉恼怒,拂袖便将那窗推开,沉声问道:折礼呢? 阳光刺得非道别过脸,有些杂乱的发丝盖住他的脸,嘶哑地说道:大约是出去了。 青声蹙眉:他已几日未去杂事堂了,别是被你饿死了吧? 非道阖着的眼微微睁开,蹙眉思索着。 不在外面吗?非道低声问道。 青声瞪着他:在外边还用我来这一趟吗?还不起来去找! 青声说罢,拂袖而去,他走了些时候,外面又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非道心里杂乱不堪,从阴影里站起身,自阁楼中寻找一番,除了在旁边房间瞧见些微痕迹之外,一无所获。 小孩子能藏到哪里呢? 天空压得极低,下雨之后,四面又起了白雾,一片灰茫茫的,非道顺着折礼可能会走的方向,一路寻去,到听月湖边的林子,一眼望去,茫茫一片树林。 非道逡巡在林子里,扫视着他所能看到的每一个角落,放出神识去感知存活的生命,一无所获,应当是不在听月湖了。 非道收了神识打算回去,回到离听月湖最近的地方,无意中看到一处滑坡,那底下似乎还有一些空间。他紧接着落了下去,那底下是一处石台,暴雨之中,四处湿滑,他站在石台上简单地环顾四周,便要离开,正当时,微弱的气息,牵绊了他的脚步。 他飞落到石台之下,原来还有一处能容纳一人的狭隘山洞,那孩子,便瑟缩着靠在潮湿的山洞壁上,从他蜷缩处流下的血,汇到面前的水坑中,染红了一片。 少年面色苍白,嘴唇发紫,无意识地哆嗦着,不知已在此处苦撑了多久。 腥红的色彩让非道瞳孔一缩,他盯着那水坑,那雨水仿佛变得粘稠,粉色转为鲜红,那些想要遗忘的画面,又拼命地从他的脑海中挤出来 他握紧了拳,良久,压抑着胃里的翻腾,他一脚踏入水坑,伸手将折礼抱了起来。 轻飘飘的孩子像只毫无生气的猫,柔软而无意识地耷拉在他手臂上,入手是一片冰冷与潮湿。 非道渡了些灵力过去,那紧闭的双眼才轻轻颤了颤,他费力地将沉重的双眼打开一些,有些发乌的嘴唇嗫嚅着,不知想说什么,非道将他身上湿透的衣物透干,抱着他往回飞。 大约是也知道自己得救了,折礼放心地昏睡了过去。 坐在折礼床头的青声脸色难看,站在门外的非道仍然没有什么表情,房间里的低气压,让空气停止了流动。 你在心疼这个孩子,还是心疼这颗好苗子。门外,非道低声问,让他负伤挨饿来到这里的,不正是你吗? 青声脸上的寒意有些崩塌,非道什么都知道,可若非为了救他,自己又何必做这些无趣之事? 青声气得不行:好孩子也好,好苗子也罢,至少折礼还是苏家的后人。若是他在你手里再出了什么事,你便担着那个凶手的罪名罢。 青声说罢便拂袖而去。 凶手 非道有些失魂落魄地咀嚼着这两个冰冷的字眼,眸光落到奄奄一息的折礼身上。 孩子的胸口处趴着一只同样虚弱不堪的幼鸟,或许终于得了片刻温暖,此时正挣扎着在被褥中拱动。 似乎又在魂游天外,又似乎将那幼鸟与孩童都看在眼中,非道心念微动,便将那被褥撤下几分,以免将那幼鸟憋住。 外头的天气尚不明朗,正如他此刻的心一般,阴沉无力。 坐了不知多久,缠绵噩梦中的他恍然惊醒时,震惊地发现,他竟安然入睡了片刻。 天色已暗,莹莹珠光自孩童胸前散发。 非道恍然。 原来如此。 将厨房收拾完毕,杂事堂的轮值弟子满意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外头漆黑的天色,正打算关门回去休息,回头便见鬼魅般的非道冷着脸站在背后,吓得他险些喊着亲娘原地去世。 他捂着胸口,借着月光瞧着非道:这位师兄关门了 非道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将手里鸡仔一样的折礼丢到弟子怀中。 嚯!那弟子唬了一跳,见是个孩子,模样生的倒是白净可爱,就是穿得破破烂烂的,他脑子灵光闪过,莫非这就是白日里掌门带的那个小孩子? 额那弟子又小心翼翼地抬眸看非道,搞不懂非道的意思,这位师兄这 恋耽美 -by林漫(2) 有吃的吗? 冷漠而清冷的声音传来,那弟子才稍微明白了些:噢噢,师兄是要吃食啊。 带着非道进了后厨,杂事堂的弟子抱着折礼,翻出几个馒头,拿盘子装了,放到桌上:师兄他此时借了光瞧见,这人有几分眼熟。 他一面在记忆中搜索,一面说道:师兄,就剩些馒头了,要不你将就一下? 非道站在桌边,瞧着他怀里的折礼:给他吃。 啊?那弟子看了看怀里的折礼,露出愁容,这孩子不都睡着了吗? 他随即伸手摸了摸折礼的额头,嚯,好家伙,比那架在火上的热锅还要烫上几分:啊,他发热了。 非道的目光又落到折礼身上。 那弟子的目光又落到非道身上,心理吐槽这人怎这么冷漠,自己带来的孩子,也不照料一下,当真无情 他正想着,冷漠嘶,无情脑子里又是灵光一现,他想起这人是谁了。 那弟子瞪大了双眼:非非道师兄 非道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看得他头皮发麻,不敢多话,忙生火给那孩子熬了一碗热粥,又把白面馒头掰碎,照顾奄奄一息的折礼吃下一些。 吃下些东西,折礼才觉得活了过来,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谢过那位师兄,便见非道伫立门口,就要离开。 空濛的月色下,他大步流星,往外而去。 折礼急忙跳下凳子,小跑几步跟在他身后。 从杂事堂出来的一段路,没有半点光,一片漆黑,折礼瑟缩地跟上非道,他还在发热,双腿发软,却不得不小跑着跟上非道,因为一旦他跟丢,就会一个人被丢在黑暗之中。 草丛里时不时传来动静,都能吓得折礼提心吊胆,他伸出手想要拽住非道的衣袍,却又害怕地缩了回去,双手捏着拳头放在胸前给自己鼓劲。 哎哟非道转头,折礼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一跤,摔在地上,他连忙起身,顾不得拍拍身上的尘土,赶忙跟上非道的步伐。 瞧见非道站在原地,定定的低头瞧他,折礼也仰着头看他。 白净的小脸此时已带了些灰尘,一双大眼睛带着疑惑和询问,眨巴着看自己,非道不忍出声问:几岁了? 八岁,快九岁了折礼回道。 八岁的孩子,是这般的吗 非道放缓了步子。 自此,非道收徒的消息不胫而走。 你们听说了吗,非道师兄出关了,而且收了徒! 真的吗! 非道师兄竟然会收徒?什么样的人能得他青睐?他可不是好相处的人。 听闻他在诛魔之战中受了重伤,终于恢复了吗? 这下掌门该放心了! 杂事堂内,弟子们正凑在一处,议论纷纷,个个喜不自胜。 这几年间,青芜遭逢大变,大师兄战死,二师兄非道重伤,同辈精英弟子死伤无数,几乎全军覆没于诛魔之战中,直至非道出关,弟子们情绪都十分低迷。 掌门青声的身体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青黄不接的弟子辈中,只有年轻的非道能接任掌门。 非道师兄。某日,非道带折礼外出用饭,偶遇百善。 百善师叔。折礼也乖巧地向他行礼。 非道略一颔首,便领着折礼走了。 一大一小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中,百善凝望着二人的背影,不知何时,那孩子脸上逐渐有了笑意,再不是从前那般畏惧瑟缩的模样,从磕磕绊绊地追着非道的脚步,变成走在他的旁边,再变成抓着他的长袖。 百善凝望着,有些明白了掌门的意思。 或许他所希望的,就是看到折礼能带着师兄重新沐浴于阳光之下,而不是封闭于自己的世界。 夜里,折礼自听月湖凫水回去。 书房的灯映出非道的影子,折礼有些好奇,走得近些,便瞧见非道站在窗边凝望远处,眉头紧皱,似有心事。 他好像总是那般,容易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师傅!折礼高声呼喊,朝他招手。 非道的目光流转到他身上,露出些许暖意。 我给你一道门,是生门,也是死门。它能断开你身上的枷锁,也会给你缚上新的枷锁。是盔甲,也会是软肋。但凝视阳光下的新芽,总比凝视内心的深渊来得好。 此刻,他似乎终于明白了青声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把前面冗长的情节删减了些 第3章 细雨湿流光 三月十五正是杨花落尽子规啼,人间一片好春色之时。 聆心殿外,在青芜门派上下弟子的见证之下,折礼身着华丽的亲传弟子服,端正地跪在非道面前,接下了属于他的亲传弟子玉牌。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牌挂在腰间,非道伸手,折礼的目光从他的手移到他的眼,那双眼中的温柔与包容,成为他往后多年的信念与准则。 非道带了折礼一把,折礼站起身,百善喊了句礼成。 非道蹲下身,仰视变平视,折礼瞧着非道温柔地替他又系了系腰间的玉牌,轻声说:生辰快乐,平安顺遂,折礼。 折礼的眼中盈满了泪水,他伸手满是不好意思地抹着眼泪,他也料想到非道是知晓他的生辰,但此刻他仍觉眼泪像决堤一般蔓延。 拜师仪式结束后,非道带着他来到杂事堂,桌上堆了好多礼物,还有一碗长寿面,卧了他爱吃的温泉溏心蛋。 生辰快乐啊折礼,掌勺的师叔和蔼地摸了摸他的头,面要趁热吃哦。 不多时,从拜师仪式下来的人群一波波赶来祝贺,既祝贺非道收徒,也祝贺折礼生辰。 折礼哭得稀里哗啦,吃过午饭,便跟着非道抱着礼物回到了听月湖。 回到听月湖,折礼远远便见湖边大树下多了个秋千! 啊!秋千!折礼惊呼着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礼物放在旁边,坐到了秋千上。 非道慢悠悠地走过去。 眼见着折礼越荡越高,瞧见非道走近,折礼开心地喊道:师傅!谢谢师傅的生辰礼物!我很喜欢! 从前在枫叶林,他也有一个自己的秋千,曾经父亲推着他,荡在最高处,比那枫树还要高。 折礼荡着荡着,在耳畔呼呼的风声中,仿佛又听到了母亲温柔的提醒:可要抓紧了。 眼前急速变化的景物,让情绪变得更加高亢,更加刺激,折礼瞧了一眼非道。 非道到了近处,折礼忽然松开了手,从秋千上荡了出来,非道目光一凛,瞬间将扑过来的折礼接入了怀中。 原本是惊险的事情,折礼却在非道怀里笑成一团,非道才知他是故意的,不由板起了脸:摔到地上可怎么办? 折礼从非道怀里溜下来:不会的。我相信师傅。 就像当时你跳入听月湖,笃定我会救你一样吗?非道问。 折礼坐回秋千上,闻言有些心虚,转过头咬着唇看非道,搓着手手说道:你知道啦,师傅。 折礼又吐吐舌头:其实也不是笃定他是在赌,但,起码在醒过来之前,他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非道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只说道:即便是再信任的人,做这些事,也要为自己留有余地。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懂,非道只见着折礼拼命点头:嗯嗯嗯。 既拜了师,非道自然打算倾囊相授,但一连几日,他却发觉,折礼在修行上,似乎没有天赋,基础的法诀背了三天,还是记不住。 直至某日非道提前回到饮歌楼,发现折礼并未按他所言记背法诀,而是在书房看闲书,才明白了他为何毫无进步。 非道有些意外。 他无声息地站在书房门口,折礼正兀自沉浸在书中,对此毫无察觉。 翻到最后一页,折礼才起身伸了个懒腰。 非道瞧那本书,是一本杂记,三两日是不太能看完的,非道有些懂了为何折礼毫无进步。 折礼将手中的书归位,便又在书架前逡巡,仰着头四处寻觅,瞧见一本似乎是感兴趣的,便搬了椅子过去。 他站在椅子上,取下一本,又抬头去看更高的书架上陈列的书本,嘴里时不时发出些惊叹。 似乎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他努力伸手,踮起脚尖,向书架的最高层够去。 显然以他目前的身量,即便是踩着椅子,也是十分勉强。 非道顺着他的手看去,是一本草木绘本,记载了许多奇花异草及其效用。 非道正思索间,便听闻一声惨叫,他随即闪身而入,扶住了那正往折礼身上倾斜而下的书架。 折礼摔在地上,椅子翻在一侧,他吃痛地哭丧着脸,怯怯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非道,耳畔是稀稀拉拉的啪嗒声,不少书都从书架上滑落。 把书架安置好,非道还未出声,便见折礼忍着疼痛爬起来,搅着手指惴惴不安地站在非道面前:对对不起师傅我 他话未说完,非道已捉住了他的手,手臂剐蹭的伤痕沁着血珠,非道抚过,便消失了:还伤了哪里? 折礼有些怔怔地看着他,非道便蹲下身,提起他的裤腿,小腿侧边大约是碰在椅凳上了,红了一片。 非道捏了个诀,一朵水花自他指尖飞出,落在那受伤处,折礼顿觉一片冰凉,激得他瑟缩了一下,不过很快,原先的剧痛便消散了许多。 他有些无措地望着非道,眼里闪烁着泪光。 哭什么?非道有些意外,这孩子不是摔倒了都能利索爬起来的性子吗? 大约是非道的语气有些冷淡,折礼又有些瑟缩地看着地上的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非道瞧他这样,大约有些懂了,他是怕受罚吧,他伸手一把将他捞起,放在书桌上。 折礼怔愣地看着非道。 书掉了是小事,若是这书架砸伤你,可就不是小事了。温柔而沉静的声音给了折礼莫大的心安。 离开苏府之后的这些年里,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唐氏以外的温暖,竟是来自于眼前这个曾经冷冰冰的人。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非道转过身,抬手,便见那些书浮空而起,一一归位,也不过片刻。 他收拾完,侧首看折礼,他仍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睁着大眼睛瞧着自己,怪有些像山下流浪的小狗。 比起这个,我不是让你背法诀吗?非道又流露出严厉的神色。 折礼心里一慌,垂首,呐呐无言。 你说要跟我修行,我才收你,如今却如此偷懒。 折礼抬起头来,急急地解释道:不是的,师傅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鼻音,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非道板着脸:你是不是不想修行? 折礼正要说话,非道又肃然说道:说实话。 折礼咬着唇又垂下了头,半晌,才惴惴不安地说道:师傅我我不想修行 安静的书房中传来孩子隐忍的抽泣声,令非道多少有些意外和于心不忍。 终于,折礼鼓起勇气说道:我不想修行我讨厌修行折礼伸手抹去颊边热泪,爹娘便是因为修行才总是不在我身边,要不是修行,他们也不会离开我 我讨厌他们为什么他们要离开我 折礼愈发哭得凶狠,几乎是嚎啕着哭喊,发泄着这数年来的委屈和伤心。父母在时,他便与他们聚少离多,诛魔之战他们奋不顾身抛下自己,苍生、道义、同门,无一不重过自己,以至于他们死后,自己流落在外,受尽苦楚。 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父母? 修行对别人而言或者是好事,可对折礼而言,只意味着无可逃避的责任,与那些大道至上的说教一般令他厌烦。 他不懂得有何修行的必要,也不懂得做这件事的意义,只有父母所留下的阴影,令他本能地逃避。 原是如此吗? 非道了然地叹了口气,伸手,停在折礼头顶的,半晌仍是垂了下去。 无人可知,他心中有愧,使他甚至不敢安慰一个哭泣的孩子,只能看似冷淡地默立一旁。 哭得疲惫了,折礼便坐在桌上抽噎。 良久,非道才说道:既如此,便不要勉强自己。不想学,便不学。 折礼一抽一抽的,仰起头看非道,红肿的眼里满是委屈:真真的吗? 嗯。非道郑重地回答。 折礼有一瞬的开心,随即目光又暗淡了下去:我真的可以不修行吗?那我还可以留在青芜吗? 你是我的弟子,自然可以。 折礼摸了摸哭得发疼的眼角,仍旧抱有一些怀疑,望着非道:真的吗? 真的。非道又郑重地回道。 折礼算是稍稍放下心来,感激地望着非道。 非道伸出手,摸到折礼的脸时,才恍觉自己的举动,已超出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畴,在半空的手僵持了片刻,拇指落下,搭在折礼的眼角。 温柔而舒缓的凉意扑面而来,折礼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酸胀感已然消退了许多,折礼感激地看着非道,心中涌起了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温暖,自然地伸手抱住了他:谢谢师傅! 怔忡地看着抱着自己的孩子,非道心头震了震。他过往一向很难理解人与人之间这般亲昵的举动,此时竟觉不错。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有温暖透过衣衫传来,是信任与依赖的温度,还是这孩子胸前佩戴的宝珠,令他心生亲近。 第4章 芳草年年长 春日里草长莺飞,自同非道把修行之事说开,折礼的日子便过的越发闲散。 这日,折礼刚到杂事堂,便遇着百善,两人寒暄几句,百善说起青声近来身体不好,又十分惦念他,折礼心下有些担忧,便随了百善去往聆心殿。 二人来到聆心殿,青声在里侧的静室小憩,听的脚步声,便睁开了眼。 青声师伯。折礼向青声行礼,青声从躺椅起身坐起,慈爱地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身旁。 折礼乖巧地在青声旁边坐下,青声慈祥地伸手捏捏他的脸:最近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在听月湖,还习惯吗? 折礼点头:习惯。 我听你师傅说,你还是不肯修习法术?这是为何?青声和蔼地问道。 折礼脸上明媚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他有些不解,为何师傅要同青声师伯提起这些,他不是不勉强自己吗? 孩子,你别多想,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何不肯修习法术?你要知道,在这偌大的修仙门派,还没有一个不会法术的弟子,你总该还是学一些防身。青声温和地说道。 折礼面露愁色:师伯,是我没有天赋,学不会 恋耽美 -by林漫(3) 青声默然,面上露出些失望之色:折礼,你也跟着你师傅学会了糊弄我。 折礼连忙躬身向青声道歉:对不起师伯我 眼见折礼这般,青声没有太多反应,沉默半晌,眺望殿外:折礼,你可知居安思危?诛魔之战中,六派弟子为了守卫人界,前仆后继,死而后已。你的父母,也在其中啊。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如今虽是和平盛世,但魔界一日不平,终将再起祸乱。你身为青芜弟子,怎能浑噩度日、不思进取? 折礼垂眸,无言以对。 他无意守护苍生,也不愿守护,可他怕说了这话,又会被青声一阵好说 青声见他不言语,心又沉了些:退一万步讲,难道,你不想为你的父母报仇吗? 如一道惊雷在折礼脑海炸开。 报仇 折礼呆愣地抬起头来,无措地看着青声。 这半载以来没有人向他提及这般沉重的字眼。是吗?他应该为父母报仇吗?他迷茫又懵懂地看着青声,看着他慈眉善目中的悲悯,看着他的愤慨和期望。 你应当修习法术,为他们报仇,为你的父母,为那些死在魔族手中的先辈们,还有那些无辜之人。 带着不容反驳的蛊惑声音传入折礼脑海,他正茫然无措,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折礼。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折礼打了个寒战,只觉浑身冰凉,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他抱住自己,瑟瑟地回头。 非道顺手把折礼拉到身前护住,伸手捂住他的耳朵,身上的寒意消退了些,折礼这才恍然回过味来,懂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他伸手抱住非道的腿,低着头,额头抵在非道腿上,不肯再看青声一眼。 非道安抚地按住他的肩膀,冷淡地看向青声:师傅,折礼还小,不要同他说这些。 青声也将折礼的反抗看在眼中,他叹了口气,扶额低叹:是我太心急了罢。他说着低咳两声,略显疲惫地看向非道,我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总是难免想些有的没的。 非道心中明白,青声明着是要折礼修行,暗里却是希望自己能承担重任,他要的,不过是自己的一个表态。 我近日便闭关。非道说。 多久? 非道思索着:一年。 跟着非道回听月湖,折礼望着眼前高大而又略显孤寂的背影,出神片刻,他追上去:师傅,你要闭关了吗? 嗯。非道漫不经心地回答。 真的要一年那么久吗? 看着认真发问的折礼,非道停下步子。以他的如今的境界,要最快程度在青声身体无法支撑之前,达到能震慑凤禅的境界,一年,已经算十分勉强了吧。 折礼,你日常三餐若是自己不愿动手,便去弟子堂与师兄们一起。切不可捣乱,无事可做便多看看书。非道嘱咐。 折礼眸中的光暗淡了几分,他在青芜,最亲的就是非道,其他人并不算熟识,如今非道要闭关一年 非道瞧出他的心事,蹲下身看他:你不必担心,百善和沉星会照拂你。只是他们也杂事缠身,你需得少去麻烦他们,知道吗?师祖那面,你也不要担心,你自己的事便好。 非道的眸中满是认真,折礼信任地点头:我知道了,师傅放心吧。 非道露出些笑意,伸手摸摸他的头。 想了半晌,折礼仍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师傅,你也希望我能修习法术吗? 非道起身,认真地看着折礼: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想做便不做。 修行能让一个人强大,强大不是为了报复什么,而是为了去保护,如若有一日你想修行了,我希望你是有了想保护的东西。 折礼似懂非懂地听着。 折礼,万事万物,先学做人。明善恶,知对错,守心守德,手中之剑才能指向正确的方向,否则再强大的力量,也不过是为恶的帮凶。 夜里,将折礼安置妥当,非道悄悄离了听月湖。 从青声处离开,外头的天已经黑尽,百善走在回去弟子堂的路上,脚步逐渐放缓,他在等身后的人。 半晌没有动静,百善不得不停下脚步,颇无奈地转过身:非道师兄。 非道从树影中走出,百善是同辈的师弟,为人谨慎,行事周全,今日能在青声左右,将来也必然能辅佐新掌门,是青声有意培养的弟子。 师兄是为了白日的事来责备百善吗?百善面带歉意,直指重点。 我没有立场指责你,青声所思,我再清楚不过。只是明日我便要闭关,折礼免不得有些琐事会麻烦你,还请你多照拂。 百善有些意外,不由看了非道许久,笑道:照拂折礼,于我们而言,自然是分内之事,师兄客气了。 非道的神色沉寂如水,看不出波澜。 只不过,我希望下次在杂事堂遇到折礼,作为前辈友善地陪晚辈用膳便好。 非道仿佛在讲一件颇普通的小事,百善却仍是从中听到了刀锋剑影般的峥嵘,他拱手道歉:师兄说的是。 非道轻声嗯了一下:我就不去青声处叨扰了,但请你带话给他,好生养病,莫要忧虑,更不要想着越俎代庖替我管教弟子,待我出关,若听闻折礼再往他那处去聆听教诲,我便带他离开青芜。留下两颗种子,还是一个不留,自然全凭他的心意。 非道从容地说了这番话。 百善脸上的笑意逐渐勉强起来,果然不愧是眼前这人,这番话倒也很符合他的身份。 师兄为何不亲自去同掌门说呢?百善有些为难,话我虽然也能带到,但我人微言轻 他身体不好,这些话从你嘴里转述,会温和一些吧。自然,出关后我若是知道他有勉强折礼,是我亲口同他说,还是劳你传话,结果都是一样。 待非道离开,百善才纠结地叹了口气。 次日清晨,百善来到聆心殿后侧的静室,青声正在屏风后打坐,自诛魔之战后他取代前任掌事跟在掌门身边,青声的状态便属他最为了解。 青声的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连他推门进来,也无法察觉。 先是添了香,又备好热茶,百善才见得青声掀动眼皮,疲惫地瞧了他一眼:你不必大清早过来。 百善把热茶搁在桌上行礼:掌门,为何不回知意园休息呢? 青声从椅上下来:去哪里都一样。他啜了口清茶,瞧着外头的晨光,半闭着眼自嘲道,人之将死,倒越发放不下这些杂事,能做一些是一些吧。说到底还是怕死罢了。 百善欲言又止。他有些明白了,知意园除了亲传弟子,不得掌门授令便无法进入,或许青声是怕在园中坐化,也无人知晓吧。 犹豫半晌,百善还是提到了昨夜非道的话:非道师兄希望在闭关期间,折礼能自在地行动于青芜。 他话音甫落,便听得青声短促的笑声,他站起身,走到书案旁:百善,你是否也觉得,我如此对一个年幼的孩子,太过无耻? 掌门行事,当有自己的定夺,百善怎可妄议。 青声轻轻摇头,伴随着叹气声:你这孩子折礼是苏家的后人,即便他今日不修法术,他日也难逃宿命。我虽有逼他之心,却无伤他之意。非道如此纵容他,是好是坏还很难说。 我倒觉得,以非道师兄的性子,能待折礼这般,是件好事。百善这是实话,以前的非道,可不太会理会他人的感受,如今多了折礼,倒多了些人气儿。 青声闻言不语,略有些浑浊的目光带着担忧深深地瞧着窗外,喃喃道:好事还是坏事谁又能料得到呢? 百善有些意外青声对此事的看法,却也没有多问。 无论如何,事情出乎意料地往两方期望的方向发展,百善松了口气。 第5章 四时有数应天命 一年后。 折礼在杂事堂同师兄弟们用膳,外头喧闹起来,只见听月湖方向的天空霞云满天,本就还不到日薄西山的时候,却出现如此景象,着实奇异。 定是非道师叔出关了!旁边的师兄们大声叫嚷起来,折礼心里大喜,拔腿便往听月湖的方向而去。 他气喘吁吁地寻到望月湖,便见非道一袭白衣,站在湖心,眺望着漫天云彩,霞光披肩,恍若天神下凡。 师傅!折礼站在湖边向他挥手。 湖光潋滟,非道站在水波之中,回首看着身量又高了些的折礼,笑了笑。 他落到折礼身边,折礼便张开胳膊抱住了他,拘谨中熟悉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非道摸了摸他的头。 折礼叽叽喳喳地说着一年来的趣事,非道便认真地听着,待他讲完,先去了趟青声处。 青声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能从面容上看到明显的力不从心。 百善说凤霞的掌门前几日常来拜访,但似乎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这几日已没有再来。 非道心中有数。 他辞了青声回听月湖,便见折礼在厨房不知捣鼓些什么,正拿着火种一筹莫展。 见非道回来,他才露出欣喜的神色:师傅,你闭关的时候,我向杂事堂的师兄学了几道点心,想做给你吃。 厨房陈列了些食材,非道扫视一眼,折礼挠头:可是这火种受了潮 这有何难。 非道伸手捏了个法诀,一朵火苗绽开,点亮了灶里的柴火。 折礼眸中映出了火光,他满意笑道:还是师傅厉害。说着正要伸手添些柴进去,却被突然席卷而出的火舌吓得退了一步。 惊魂未定地折礼有些叹服于非道的力量,叹为观止地说着:好大的火!随后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他正向非道投过去的敬佩目光在看到非道有些青白交加的脸色后,饱含疑惑。 非道出神地看着稍控制住的火势,拧紧了眉头,面色暗得仿佛七月里就要起风暴的天空。 师傅?折礼疑惑地唤了一声。 七月的乌云又换作天朗气清,非道伸手摸了摸折礼的头:我先出去了。 故作无事发生的人在走出厨房的一刻,疑虑和烦躁便压上了心头。 那个挺拔的人的影子彻底消失在日头下的时候,折礼才收回了目光,注意到火势似乎有些不济,又添了些柴火。 下午阳光和煦有些闷热,折礼做饭失败,挑了跟黄瓜啃着,穿了一件薄衫赤脚上二楼的时候,非道正随意坐在二楼观景台,白色的衣袍被夏天的风吹得鼓起。 折礼停下了吃瓜的动作,有些入神地看着。 他微微低垂着目光,落在指尖的一只蝴蝶上。 难道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竟然会引来好看的蝴蝶吗? 逆着光线,暗暗地看不太清楚,折礼正要往前再挪一步,就如一只脚踏入了平静的湖面一般,波澜惊走了那只蝴蝶,目光追随蝴蝶抬头的人下颌线浸在灿烂的阳光里,随后慢慢地侧首,向折礼投去平静的目光。 听月湖是天然的解暑圣地,从阳台起身的非道,带着一面啃着黄瓜一面四处张望寻找那只蝴蝶的折礼,来到了湖边。 两个人泡在水浅的地方,碧波荡漾间,折礼远远便见非道的背后,似乎有些以往不曾看到的存在。 师傅,折礼好奇地问道,你背后有什么东西吗? 非道投给他一个不明所以的目光。 折礼浮到非道身后,戳戳他的背: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像是像是一条头发,又比头发粗,就在这里。是伤疤吗? 折礼戳的地方,是背后的正中,据非道自己所知,他的背后,没有胎记,也没有伤疤。 他又忆起在提升境界之时,所感受到的痛苦,他本以为只是身体对强行升阶的难以适应,这么想来,的确有些奇怪。 时而会感觉无法控制的,法力失控虽然只是一瞬间片刻的失神,非道举起双手。 师傅?折礼充满关切的大眼睛出现在眼前,非道伸手捧了一把水扑在他的脸上,折礼有些难以置信地盯了非道两秒,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水花溅到非道脸上。 两个人玩闹一阵,折礼又游到非道身边:师傅,真的没事吗?不知为何,今天总会感觉师傅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非道微微笑了笑:大约是修行的副作用吧,别担心。 修行还会有副作用吗?折礼好奇地问道。 自然会有的,若是不遵循规律,一昧想着变强,也很容易走火入魔。 折礼有些吃惊,紧张地问道:师傅闭关的时候走火入魔了吗? 非道摇头:我只是举个例子。 二人闲聊着在水里泡到日渐西斜,才上了岸。 我去一趟人界。 夕阳拉长了二人的影子,抱着衣袍的孩子站在非道面前,仰头看他,目光里有些难掩的失望:师傅不是才出关吗?这就要下山了吗? 有些事情去处理一下,两三日便会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同别人说起。非道竖起食指,挨在唇上,目光柔和。 折礼大力地点头,做出一副很可靠的会保守秘密的样子。 夜幕降临之时,非道便独自下了山。 再见到非道,又已是三天之后,从山下回来的非道,带了些人界的小玩意,送给折礼,其中还有些看着十分不错的糕点,这让折礼倍觉开心。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去了一趟人界的非道,眉目之间,染上了颇浓重的愁色。 那年过了年关,天气逐渐变暖的时候,青声的身体终于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非道在听月湖的时间愈发少了,更多的时候都是待在青声身边,学着处理门派事务。 折礼偶尔也会前去旁听,自那次青声要他修行法术之后,折礼莫名地对青声没有那么亲近了,青声于他,只是他尊敬的师祖。 见着青声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自然折礼也十分难过,他才不过十五六岁,便看过、听过太多的死亡。 站在早春已开谢的桃树下,他有些明白了人如蜉蝣,不过是这天地中的一瞬罢了,如这春花般绚烂,却也只得这春天中短短的几日。纵使是修道之人,能多活几年,但终究会归于尘土。 折礼。从聆心殿出来的非道,甫一抬眸,便见折礼站在桃树下,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师傅。折礼向非道行礼,师祖他 非道走到折礼近前,伸手拈下他发梢的桃花瓣,举到眼前:四时有数,折礼,不必过于忧虑。尊重死亡,同样是对生命的敬重。 非道手中的花瓣,飘落于树根下:年年岁岁更迭的生命,有新有旧,有生有死,有来有往,才是这个世界的规律。 折礼红着眼眶抬头看非道:师傅,这些道理书里都有写,可我还是不明白我还是很难过 恋耽美 -by林漫(4) 折礼伸手抱住非道的腰,把脸埋入他的怀中:我没有办法去尊重生命的历程,我想把他们都留下来,我不想他们离开 非道伸手轻拍折礼的背,冲着聆心殿,轻轻叹了口气。 一晃又是一年半过去。 青芜山颠。 聆心殿。 沉沉钟声穿云而去,破云而出的斜阳在这略显灰暗的人世间撒下半山余晖。 飞鸟四散。 青声垂首坐在聆心殿中,须发全白,慈眉善目,带着些许微笑,已然坐化。 乐非道跪在殿前,余晖拉长光影,素衣浅染夕阳。 不消片刻,数十道流光依次落地,五位修仙门派的掌门与亲传,均面色凝重地聚到了聆心殿前。先到的几人目光相接,互相拱手问好,便是叹气,眉眼中一片慨叹之色。 鸣钟声杳杳散去。 一共七声。 七是生死轮回之数。 纵使不是六派之人,大概也听懂了。今日青芜山派掌门人,也就是乐非道的恩师青声掌门,驾鹤西去了。 不管世人如何唏嘘,这也就意味着六大修仙门派从今日起,所有的先辈掌门,全部陨落。全因七年前的诛魔之战。 如今六派,以掌控五行修仙根基仙法的青芜为首,青芜以西及西北有寒丹(寒棠)、锦阖两派(锦萸)。 青芜以东及东北有云堑(云白)、落枬(落诚)、凤霞三派(凤禅)。六派呈合抱之势,共卫人世间和平。 青声掌门除了是青芜派的掌门,且是六派之尊者,仙门第一人。而今尊者仙去,只留下年轻的新掌门乐非道。 寒棠掌门四下环顾,皱起眉头轻声道:好似不见凤禅。 锦萸掌门温婉地看向云白掌门一行三人:前些日听闻他与青声闹得不甚愉快,倒是不来也罢。 云白掌门见锦萸掌门看他,拉着落诚掌门上前打招呼:锦萸掌门,寒棠掌门。云白掌门脸上一片和蔼,落诚在他身侧拱拱手,冷淡地站在一边。 锦萸掌门仍旧是温婉地回了礼,寒棠却是看也不看云白一眼,就差背过身去。云白和锦萸寒暄一阵,叹道:青声掌门就这样仙逝,非道年纪还轻,不知道能不能打理好六派之事。 寒棠闻言,冷笑中裹挟着不屑,双手交握,状似无意抬头看那聆心殿的铃。 云白看了寒棠一眼,仍是一片温和:如此年纪轻轻便接了天阙令,当是大有可为,只是天冶瑶芳毕竟是六派根本难免叫人忧心。 云白掌门思虑太重了。锦萸笑道,非道一向不错,天赋又是年轻一辈中最拔尖的,假以时日,必将担负起肩上重任。 云白也点点头,连说锦萸说得极是。 须臾,四下就跪满了青芜的弟子,皆着白服,人群中隐隐约约传来抽噎声。 日落时分,西边的霞光正是热烈,寒棠瞧了瞧时候,凤禅仍是未见身影,他看向锦萸,锦萸掌门点点头,行到殿前:今日,青声掌门驾鹤归去,六派痛失又一位先辈。青声掌门在世时,将六派之兴荣为己任,多有操劳,如今他仙逝而去,天阙令不可一日无主。遵照六派立派联盟之时旧约,青芜掌门同时接管天阙令,我以涤濯令主之身份,授予青芜新掌门天阙令。虽凤禅掌门身体抱恙未曾到场,但其余四位掌门都在,今日锦萸便做主授令,诸位掌门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合适合适。云白笑道。 落诚一言不发,脸上倒也没有反驳之色。 锦萸向前一步,正要说话,东面一线流光蜿蜒而至,疏忽便落到众人眼前,正是凤禅掌门。 第6章 白骨未寒起争端 凤禅一脸讥笑地环顾四周,瞥了锦萸一眼:原来这仪式果真不需要我到场。 寒棠掌门满脸不快:青芜路远,我们还道凤禅掌门迷了路呢。 锦萸掌门面色尴尬:凤禅掌门,是锦萸擅自做主了,天色不早,既然你已到场,授令仪式就开始吧。 凤霞冷笑着看看寒棠:锦萸掌门客气了,只是我看今日不必你来授令,由寒棠掌门来授就极好。毕竟他年资最老,修为最低,只怕今后没有这个机会了。 你!寒棠气的脸色发青。 既然寒暄过了,就开始授印吧,别让后辈看笑话了。落诚掌门冷漠地说道。 四下不少目光都汇聚在几人身上,也传来了窃窃私语。 殿门口萧瑟的身影慢慢地站起身来,袖口的鎏金在余晖中流光溢彩,素白色的孝带随风微动,那人一抬眼,天地都似失色,眸中的光芒,也与星辰相较更加明亮。 弟子们纷纷垂下头去,不再私语。只有一名约摸十岁的少年,衣袖是同样的鎏金,直直地跪在台阶下,泪眼婆娑地看向乐非道。 今日家师仙逝,青芜不留客人,如若凤禅前辈不愿授令,仪式也可推后。温凉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不容小觑的威严。 凤禅讥笑一声:你看,倒是他自己不想接任。 锦萸皱皱眉头:授令之事绝非儿戏,既然凤禅掌门到场,我们便早些开始吧。 呵。凤禅掌门冷哼一声,青声尸骨未寒,门下大弟子就如此目中无人,我不替他加以训诫,我怕他死不瞑目。 凤禅!你莫不是疯了?!寒棠掌门低声喝到。 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痴傻了?凤禅掌门厉声呵斥,几百年前的旧约,早就不合时宜了。我们六派之事,当顺时顺势。论资格,我吃的盐比这毛头小子要多;论修为,在座各位又有谁是我的对手?这天阙令,就当交给实力相当的人来掌管! 锦萸与寒棠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凝重。 凤禅,当年,青芜派青霖祖师助六派祖师开山立派,赠与镇派法宝五行灵珠,才有这六派合盟,六派不止以青芜为尊,更是对青霖祖师的感谢。这许多年来,六派谨遵先辈教诲,只要青芜派掌门未触犯戒律,涤濯令主便要携其余四派辅佐天阙令主。这不只是旧约,这是守信。锦萸言辞温和,却掷地有声,我身为涤濯令主,实在很难赞同你今日所言。 凤禅转过身,一双包含怒气的鹰眼紧紧盯住锦萸,二人对峙之时,气场相斥,引得四周普通弟子不得不运气抵抗。非道瞧了眼折礼,幸而他被百善护在身旁。 两方的暗中较量尚激烈,一股凛冽的寒气单刀直入,将二人推得各退了一步。 锦萸水袖轻甩,莲步微移,收了气场,退回寒棠身侧。 非道周身寒气,神色冷淡地代替了锦萸,不卑不亢地站在凤禅面前。 凤禅掌门,既对晚辈实力存疑,倒不如比试一番,若今日我赢了,还请凤禅掌门按照旧约授令。非道语气平静,神色中略微带着些许疲惫与不耐。 黄口小儿,口气倒是不小。凤禅抬起下巴,怒容未消,又新添许多不屑与轻视。 云白笑得有些高深莫测,拍手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依我看,认可天阙令主也好,确保新任青芜掌门能保管好天冶瑶芳也罢,总得靠实力让我们放下心来。 落诚掌门脸色一片冷寂,似在看戏,又似有些游离。 非道自己接的茬,锦萸与落诚倒也不好多言。 底下的一干弟子,有担忧的,也有笃信非道胜券在握的,更多的是迫切希望非道能给凤禅一个教训,能出口恶气。 百善师叔,师傅会赢吗?折礼小声问道。 百善神色从容,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给了折礼一个安抚的微笑,四面弟子难免会有眼神落到这边,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心里的担心。 更何况,以非道的实力,尚有赢面,自己又有何理由不信任他呢? 非道沉默地站在殿前,随后向殿内鞠了一躬:今日师傅仙逝,我却要在殿前动手,还请师傅莫要怪罪。 孝布轻飘飘地飞舞起来,衣袂中鼓动着环绕周身流转的灵气。 那便一较高下。充沛浑厚的灵力撕裂空间,瞬间向凤禅袭去。 凤禅御起真气抵抗,金色与白色相撞,天地为之震荡。 不过也就这些能耐。凤霞挑眉,伸出一只手,表情更是稀疏平常,似乎毫无感觉。 非道缓缓向前迈出一步,凤霞脸色一变,生生退了半步,倏忽脸上的诧异都变成了嫉恨。如果他能得到天冶瑶芳,又岂会被一个小辈逼成这样?凭什么!凭什么传给一个后辈?! 凤霞脸上的凶恶之色并没有让非道有半分退让。柔和的白光渐渐包裹了凤霞,而这柔和中,终于生出了冰冷之意。非道修得了寒冰意境! 在场的几人脸色都变得精彩起来,就连坐等看戏的云白,目光也深邃起来。 起先只以为这孩子天赋异禀,没想到境界提升如此之快,以臻化境,如今他的实力,竟不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差 云白眼中流露出捉摸不透的复杂神色,随即勾了勾唇角,将手背到了身后,看来这一场,倒有些看头了。 糟了!锦萸掌门和寒棠掌门都感受到了这寒冰意境陡然的变化,从威慑变成了杀意。锦萸再向非道看去,真气运转中他的身影模糊,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性 在场的普通弟子无不寒战连连。 师傅!感受到不对劲的折礼推开百善,起身便向非道扑过去,却忽觉寒风刺骨,脸色瞬间惨白。 不可!锦萸拦截未果,那道弱小的身影瞬间被冰冷刺骨的真气吞没。 非道微微侧首,余光扫到折礼的瞬间,外放的真气开始回撤,凛冽的杀意荡然无存,他收了攻势转为回护,将折礼裹入结界之中。 凤禅方才已是露颓势,见非道收势,不肯作罢,这弹指的时间便是他的良机,凤禅抬手,折礼到非道身边时,剑气恰落在他胸前,非道抬手再起结界,顺势转身护住折礼。 叮当一声,凤禅的剑被人格了回去。原是寒棠掌门出手,化解了凤禅这必得的一剑。 凤禅大怒,再要出招,却被锦萸和云白拦住。 非道放开折礼,神色中有些责备,折礼微微皱眉,眼底尚有担忧,此时却也知道自己闯了祸,略觉委屈地缓缓垂下头去。 我没事。非道无奈,只得低声安抚,把他拉到身后去。 非道的天赋和进阶速度无人能出其右,连青声掌门恐怕也是自愧不如。把六派交给他,如何能不放心?锦萸沉声道。 我方才与他还未分出胜负,你们这是何意?凤禅不服,当即反驳。 此事便到此为止罢,真要让后辈看笑话吗?寒冰意境,可是连青声都只修炼到四层的水系绝学,这少年不过双十出头,今后尚有大作为。何必还要自讨没趣。落诚避开凤禅的正面,斜斜地瞧着他身旁的空气,拧眉说道。 凤禅还要出声,好了好了,云白拦住他,青声掌门撒手人寰,凤霞担心年轻人掌不好舵接不好盘才出手相试。既然非道实力如此强劲,我们没有理由不给他机会。我看凤禅掌门也是累了,不如我陪你回去罢? 云白拉住还不罢休的凤禅,凤禅那含恨的目光随即落在云白身上,后者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却又瞬间解冻,拉扯着那气得几近僵硬的手臂,用几不可察的口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凤禅咬牙切齿,又回首看对面一行人,一把脱开云白的手,甩袖而去。 云白松了口气,这个和事佬过于难做,两面吃瘪,他也不觉尴尬,反倒是拱手向对面那几位笑道:诸位,我就与凤霞掌门先行一步了。锦萸掌门,授令仪式还请继续。云白话音一落,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锦萸松了口气,也不拖沓,当即走到台阶之上,高声诵道:四海为鉴,众生当肩,长辞与世,道义相传。以言为印,以誓为信。 清风起,草木飒飒,锦萸掌门的仙袍鼓动,一道赤霞色的亮光从殿内缓缓飘出,同时,非道身上的掌门印信翻转着停在非道面前,一青一红两道流光重合互认,停在非道面前。 弟子乐非道,非道半跪于两块令前,今尊师命接任青芜掌门,必将肩担道义,肃清奸邪,以六派安危繁荣为首,非道立誓于此,请,天阙令。 青光朦胧中,赤光氤氲,两块令牌逐渐明晰,落于非道腰间。 一时间天地清风长啸,流云散去。 锦萸掌门道:天阙令主归位。 三位掌门向非道拱手:令主。 玉牌落在修长的手指间,光芒大作,白袍飞舞,少年立在非道身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他瞧见那令牌上,镌刻的青非二字。折礼没有注意,自己腰间也多了一块相同样式的玉牌。 锦萸满意地点头,拱手道:青非掌门。 门下弟子皆伏首叩拜:青非掌门。 仪式到此结束。锦萸走到非道面前,眼中自有赞叹,赏识,与对非道的看好,她与寒棠一道,同非道小叙了两句,祭拜过青声后,便一同离去了。 落诚仙人早在不知何时离开。 第7章 凉月荆扉故人叙 按照旧俗,青声的金身便如同坐化一般,由非道带领弟子送入掌门既定的陵寝之中,自有守墓之人安置。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弟子们逐渐散去,非道遣走百善,让他把折礼一并带回。 走到半路,折礼仍觉不妥,便使出尿遁大法哄骗了百善,让他先走,自己又偷偷溜回了陵山。非道已不在山门之外,兴许是回去了。 黑灯瞎火,又是在墓地这样的地方,折礼有些胆寒,循着路哆哆嗦嗦往回走,待他瞧见非道的影子,便如瞧见了救命稻草一般,飞快地追了上去。 非道的状态有些奇怪。 折礼追了片刻,发现非道步伐不似平日稳重,有些虚浮,偏生他走得很快,折礼实在是追他不上,这黑夜里,他也害怕出声,便只能不远不近的追着。 心神不宁、身体不适的非道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不近的小尾巴,只管迈着虚浮的步子绕过聆心殿。青芜山极大,在聆心殿后有一处设有结界的园林,名为知意园,是历代掌门和亲传弟子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 进入此地的信物,也就是非道以及亲传弟子腰间的玉璧。 非道晃晃悠悠地进了园林,折礼走着走着,眼前景色骤然变换,一回神仿若置身仙境,林中莺啼鸟鸣,月光倾泄如瀑,灵气氤氲。石道微微湿润,再往前走,有一处温泉,水青白,水汽弥漫。温泉旁有一处亭子,再往远处是一处院落,外墙的桃花樱花徐徐开放,幽静而美丽。 折礼恍惚地往前走,突然听到谈话声。 人固有一死。一个清朗又带着些浑不在意的年轻男子声音,发出一声喟叹,看到你如今这样,他也该放心了。那凤禅虽然可恶,却也算帮你立了威,今后青芜,还有何人敢不服你? 你此时感觉如何? 还好。是师傅的声音。折礼竖起耳朵,师傅的声音有些疲惫。 那人从凉亭的长椅上坐起,架着一条腿:让我瞧瞧。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向非道的衣领探去。 不必了。非道挥开那人的手,兀自闭目养神。 那就算了。那人慵懒地收了手,打了个呵欠,忽然以折礼无法看清的速度用左手摁住了非道的左手,非道抬右手去阻他,又被他挡开。 恋耽美 -by林漫(5) 那人极迅速地抓着非道的手便将他翻了个身,悠哉地说道:趁人之危确实不错。 非道还欲挣扎。 别动。那人死死摁住非道,你若再催动灵力,怕是得多修整些时日了。耽搁了乐掌门处理门中要事可不好。 非道受此掣肘,倒也确实收了抵抗的心思,只叫他放手。 那人便放开了手,扯了非道的外袍。月色下,本该光滑白皙的背上,是数道发出血红色暗光的纹路,游走在非道背上。 男子沉默地瞧了半晌,躺了回去,非道不快地拾起外袍披上,默不作声。 那人神情有些凝重:我那时便同你说过,强行化境,于某些人而言,会走火入魔,于你而言,就不止是走火入魔这么简单。 见非道并不理会自己,他又兀自说道:这才不过多久,你便弄成这样,真是神仙难救寻死的鬼。 略带埋怨的话语中,也带着些许责备。 不强行打破瓶颈,又怎能接下青声留下的重担。非道毫无波澜地合了外袍。 玄衣男子握了拳撑在下巴,叹了不知几口气:你这般任性而为,便是接下这个重担,又能担当几年? 非道默了默:就到下一任掌门能接任之时。 你玄衣男子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树林中,折礼蹲在草丛里,远远地瞧着那二人,他隐约能瞧见非道背上的东西,却也瞧不真切,听到二人说话,也只听到只言片语。 或许挨得再近些能听清楚,折礼想着,便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 谁?感受到气息,非道寒凉的目光向折礼处扫视而去。玄衣男子动作更快,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亭中。 折礼打了个激灵,转过身,玄色长袍赫然在眼前,在月光下,隐隐有光华流转,那人咦了一声。 折礼抬头看去,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猛然放大在眼前。那人正弯下腰看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是看,毕竟眼前这人,空荡荡一张脸上,什么也没有 啊!!!折礼吓得心都漏跳了一拍,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非道身影一闪,落到那人身边,毫不留情地伸手把他格开,将折礼抱起。 那人毫无防备被非道这一挤兑,踉跄了一步,空荡荡的面具凝固了一般望向非道,眼见着他抱了折礼飞回亭间。 半晌,那人才怀着难以置信的复杂心情回到亭中,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非道。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友爱同门。那人从两鼻喷出凉气,阴阳怪气地说道。 见非道并不理会他,只顾着照顾那晕倒的孩子,他又凑了过去:咦?是苏家的遗孤,你那个小徒弟? 非道摸了摸折礼的脉:倒是忘了,他如今也能进的来这里。 那人目光落在折礼佩戴的安魂珠上,俯下身好好的打量了一番:真是件好宝贝,怪道青声要替你收他。 那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折礼:只是为何他没有修习法术? 非道的目光落在折礼身上:他不想学。 那人站在非道身后,默默地瞧了非道半晌,说道:苏家的孩子一向秉承血脉,天资过人,青声当不会放任他不修行法术吧? 你怀疑是我不教他?四周的气场毫无疑问是冷了些。 那人摇头叹气,兀自踱到椅子上坐下,瞧着温泉咕噜咕噜的水泡声,幽幽说道:旁人或许会这般揣测,可我却相信,你准他不修行,单纯就只是你认为自己护得住他,你想让他活得无拘束。我又怎会不懂你呢。 两人的情绪一时间都有些低迷,末了,那人叹了口气:我已在泉中布下法阵,再加上你身上的天冶瑶芳能汇聚灵力,每日在泉中打坐,有利于压制你身上的蛊。 多谢。非道回道。 那人起身整理衣袍:虽不免唠叨了些,我还是要提醒你,量力而行,若还有需要帮忙的,便书信与我。还有那乐谱,那两首曲子应当不难。 非道侧首,余光中那人唤出一只榕树叶大小的血蝶,那蝶扑扇着翅膀,落在非道手背上。 星阑。非道出声。 那人停下步子,带着些笑意回头:倒也别太感动 若无必要便不要来往,毕竟你我身份特殊。 叶星阑脸上的笑意凝滞,冷哼道:你道我愿意来么,今后你便是死了,也莫来求我。他话闭便消失在亭中。 非道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手背那只蝶已化开,稍微有些磷粉沾在小拇指尖,那是血蝶的印记,如若还需与叶星阑通信,便召这血蝶传讯即可。 把折礼抱回房间,非道来到书房,默立良久,他伸手从落灰的架子最里侧,取下一个精致的木盒。他将那木盒陈列于桌案之上,拭去灰尘,拂袖打开。 月色下,一支流动着淡紫色光芒的长箫静躺于盒内。 凤箫声动天下,玉壶光转乾坤。一转眼,当年风华正茂的少年郎,踏月长歌,饮酒作乐,欢声笑语犹在耳畔,却早已血溅无根谷。苟活之人,又能有一日片刻的安宁? 都早已是物是人非。 非道封上盒子,重新放回那不起眼的角落。 第8章 天真无邪少年心 折礼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斑驳的影投在地上。屋外的花香和屋内的熏香混在一起,满是春天的味道。 从床上下来,折礼走到窗前,窗外不远处,亭子还是那个亭子,温泉还是那个温泉。坐在亭中的师傅,似乎也还是那个师傅。 他推门而去。 不一会儿,脚步声就在非道耳边响起。 折礼怔愣地看着师傅宽阔的肩背,夜里那一幕又回想起来。 他打了个寒战,万一,这人转过头来,也没有脸呢? 过来吧。温和的声音响起,折礼这才松了口气,走到了非道身边。 非道正与自己对弈。 醒了?睡得可好?清脆的落子声和着师傅温柔的问询。 床榻太硬了折礼疑惑地环顾四周,师傅,这里是? 这里是掌门的居所知意园,只有掌门和亲传才能进来。 只有掌门和亲传才能进来那,那人又是何身份呢? 哦折礼踌躇地问道,昨夜我看到师傅那位是师傅的朋友吗? 非道不知如何解释,他捏着棋子想了半晌,才缓缓放下,算是吧。 折礼又越过非道看他的背后。 非道自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想问什么便问吧。 折礼坐到非道面前,认真的问道:师傅,你背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非道想了想:你还记得我说过,修行也会入魔?这便与那心魔相差无几,会让我的力量失控。 原来如此,折礼略一怔愣过后便恍然大悟,昨日师傅与凤禅掌门斗法,我便察觉到师傅的气息,与平日大不一样。 颇意外地瞧着折礼,非道问:便只是因为察觉到我气息不同吗? 嗯折礼轻轻点头,又拧起眉梢,那时我便觉得师傅周身灵力似乎有些涣散 非道此时竟有些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折礼的感知非常灵敏,这说明他本身就有极强大的天赋异能,这样的人,自然适合修行。 师傅?折礼打断了非道的思绪,你在闭关时,走火入魔了吗? 非道避开了折礼的眼神,思索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折礼瞧非道满脸苦恼,自然而然地自动带入了这个原因:师傅,我曾听父亲说过,走火入魔之后不能动用灵力,否则便会受伤,你你受伤了吗? 折礼关切地望着非道,非道摇摇头。 折礼松了口气,半晌,他又问道:那师傅,之后要怎么样才能恢复呢?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背。 说不好。非道看向他,别担心,我没事。 书中说,修行时走火入魔相当凶险,轻则修为倒退、损害身体、运功做法时有不畅或失控之感,重则修为尽失、心智大乱,堕入魔道折礼喃喃道,他又担忧地抬头瞧非道,走火入魔后除了身体的调息与修养,还要化解瘀滞的体内灵脉,若是法力失控,便尝试逐渐控制自己 非道听他喃喃低语,不由失笑,倒与他自身所知相差无几。 你都是从哪里看的这些书?非道微笑着问道。 折礼目光下垂,闷闷地回答:我年幼时,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便爱带我看书。修行筑基基本的东西,我都是记得住的。 怪道他如此喜欢看书。 知意园的书房有好些书,你若是喜欢,那些都可以看,只是要节制,莫要伤了眼睛。非道伸手摸摸他的头。 折礼懵懵地抬头,睁大了眼睛:师傅的意思是,今后我们便住在这里吗? 非道点头。 可是折礼嘟囔着嘴,似有些不情不愿。 非道不由失笑:你舍不得那秋千? 折礼抬眸,他单纯的有如一张白纸,一眼便能看清他眼底的喜乐与心事。 放心吧,你屋里的陈设,听月湖的所有东西,都会搬过来。若是还想去凫水,便再回听月湖就是了。 折礼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连连点头。 对了,非道忽然正色道,折礼,我背上这件事,谁都不能说。百善也不行。 折礼认真地点头:那,是不是修行法术,就可以为师傅治伤? 非道怔了怔,还真是单纯,他不由得笑出声来,温和而郑重地看着折礼:那你,要修行吗? 折礼垂眸扣手指,纠结了不过须臾,便抬头认真地说道:如果修行能治好师傅,我愿意学。 非道笑笑不说话。 其实是治不好的。 他自然不能说。 折礼,我休息一些时间便会好,修行之事不急,等你再好好想想。他伸手,安抚地摸了摸折礼的头,饿吗?他温和地问道,想吃什么? 折礼有些许失落,他盯着非道,噘着嘴回道:只要是师傅做的,我都爱吃。 # 二、六派问道 第9章 六派问道 你这个登徒子,真是无耻之极! 折礼正在杂事堂吃饭,便听得外头传来脆生生的女声,听起来恼怒异常。 转眼,距非道接任掌门已是五年过去,三年前,六派议事重启,正式将六派问道提上日程,意在选拔有能力的弟子着重培养。 如今正是六派问道期间,各门派参赛的弟子齐聚青芜,难免生事。 折礼正疑惑,便眼见着隔壁桌锦阖的师姐们交换了疑惑的眼神,一位年资稍长的师姐利落地拿了剑,起身便拨开人群出去了。 离门口近的几桌青芜弟子,先是投去了看热闹的目光,见是本门的弟子被人拿了,搁下碗便围了出去。其他门派的弟子甚至端着碗便挤过去看热闹。 诶,唐师兄,是望江。 与折礼同桌的师兄弟们,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几个人也顾不上折礼,起身便挤了进去。 折礼一时也有些好奇,搁了筷子,挤到人群里,便见人群之中,站着一个锦阖弟子,一个青芜弟子。 那青芜弟子折礼没太多印象,年纪稍长,从青蓝缎面的弟子服看来,应当是才回山不久的师兄,而且地位不低,此时正抱着胸,有些玩世不恭地瞧着对面的师妹。身后站着一群青芜的师叔师兄们。 站在他对面的那位锦阖师姐,生的娇滴滴的,甚是可爱,面上带着愠怒,正插着腰瞪着他。 方才在杂事堂吃饭的那桌师姐,从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为首那位,素衣青簪,弟子服水青色,却比旁边的师妹们深上一些,她走到二人近前。 那师妹瞧见同门,委屈又娇气地喊了一声:青棠师姐。 白熙,出了何事?青棠走到白熙身旁,打量了一旁的望江一眼,竟是熟人。 白熙伸手抱住青棠的胳膊,半个身子躲在青棠身后,一双美目含着怒气,瞪着望江。 望□□棠试探地喊了一声。 望江看向青棠,如蒙大赦般挑眉叹气:可算来了个主事儿的人。许久不见了,青棠。 师姐,你们认识啊。白熙带着些委屈小声问道。 青棠颔首,问道:你不是说去转转吗,怎么? 白熙羞怒交加,小声说道:我同楠楠是在后山闲逛,见隐蔽处,有一汪泉水,便布下结界想要洗浴一番,谁知 白熙瞪向望江,这个龌龊贼人,竟破了我们的结界,偷看我们洗澡,还假装是搜查什么可疑之人!好在是楠楠当时只是在岸上洗脚,她发现了这人,便将我护住,才没被看见。 望江闻言,脸上漫上些无奈,叹了口气:这位师妹,我再说一遍。我方从山下回来,从后山经过,见有人行踪诡异在后山走动,跟随那人至麓心泉。打扰了两位师妹的雅兴确实是我不对,但那结界,确非我所破,我也无意偷看。 他面带微笑,却似乎有些看破红尘的无奈。 也怪不得他如此无奈,折礼听闻方才他可是被那位师姐拽着衣领子硬拉到此处。 青芜四处风光旖旎,但是两位既然是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好。望江又补了一句。 此事双方各执一词,青棠倒一时不好辩驳,望江在青芜还算有些声望,若是闹大,恐怕又伤害两派情谊。 你言行轻浮,举止无理,白熙怒斥道,论谁来看,都是个放荡之人,我从那池中出来,所见便只你一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位师叔,不知你是从何处跟随那人到了麓心泉?人群中,冒出一个稚嫩的少年音,众人齐刷刷看去,折礼正从人群中挤出来。 望江打量着折礼,既没穿六派弟子服,生的仪表堂堂,乖巧白净,目光澄澈,有些眼生,脑中搜寻一番无果,望江出声问道:这位师弟是? 白熙嗤笑一声:还说自己是青芜门派百善之下的大弟子,连自家掌门亲传都不认得! 望江神色有些诧异,伸手便将折礼拉到近前仔细打量:唔原是你小子,几年不见,竟快与我一般高了,你可还记得我? 折礼对望江没什么印象,只得面带歉意的笑容看着望江。 算了,我几年前便离开青芜在外游历,你不记得也属正常。望江念叨着,又问,你方才问我什么?啊,问我是从哪里跟随那人? 他想了想:大约是翻过后山,进入石林。 石林到麓心泉便只那一条路。折礼思索道,那人至麓心泉后,打破结界,便会发现泉中有人,应当会躲在附近。不如,我们前去查看一番? 恋耽美 -by林漫(6)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再回去看看。望江赞许地点点头,冲着白熙抬了抬下巴,两位师妹不如同去?还有你们方才说的另外一位,楠楠? 白熙这才发现,说着楠楠,楠楠似乎没有和自己一同回来,不由得有些担心。 望江拉着折礼,白熙带着青棠,身后乌泱泱跟了一群人,望江猛然站住,面带和煦的笑容回转身:看来诸位师弟今日功课松乏了些? 便眼见着那乌泱泱一大片作鸟兽散去,几个其他门派的弟子,也被望江并不和善的目光劝退。 望江吓退众人,又挂回折礼身上,折礼只觉左肩沉重,望江热络地向他询问着掌门的事情。 二人才往后山走了没多久,便见着另外一名锦阖的师妹神色略有些慌张的从后山下来。 楠楠?白熙迎了上去,你怎么这会才下了山? 楠楠生的小巧,瓜子脸,怪惹人怜爱的。她见了青棠,行了一礼,又瞧见折礼与望江,目光有些游移,挽了白熙对二人问道:师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去你们出事那处再调查一番。 望江挂在折礼身上,推着他往前又走了两步,便围在白熙与青棠身后,居高临下地打量楠楠。 他瞧着楠楠衣襟似与自己有些相似,都怪皱巴巴的,像是被人拽过。他又从耳畔看到脖颈,那白皙秀气的脖颈侧,有一抹娇艳的红,自凝脂般的肌肤上绽开。 白熙甫一侧首,便瞧见望江这副下流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楠楠,不由得伸手朝他拍去:你看什么呢? 望江敏捷地躲过,眼里却含着笑意盯着楠楠:这林深蚊虫也多,师妹似乎是被蚊虫叮咬了,可需要师兄为你备些药水? 他说完还轻轻地笑了笑,左手状似无意地勾了自己的脖子一下。 连折礼都觉着,望江着实有些轻佻得过分。 谁知望江这么一说,楠楠急忙抓住了自己的衣襟,从两颊都透出粉色来,咬着下唇垂眸不敢抬头。 白熙不谙世事,见望江眼神仍旧如此放荡,不由得又踢了他一脚,同他吵嚷。青棠却在楠楠的神色中瞧出些不一般,她安抚地拍了拍楠楠,引她走得远些,向她询问。 望江与白熙打闹,折礼苦不堪言,夹在二人中间,白熙又一脚踹了过来,正踹在折礼膝盖上,偏生他没有法力,被望江架得死死的,只能装作受伤很重的样子,捂住膝盖往地上滑。 望江放了他,扶他往旁边坐下,白熙逮到空隙,举起粉拳便要捶望江,却被他以极快的速度捏住了手腕,轻松笑道:此处林叶粗糙,白熙妹妹,莫伤了自己啊。 什么姐姐妹妹的,你这个登徒子!白熙伸左手去打,又被望江躲过,她面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猛地眼睛一红:松开,你这个混蛋,你捏疼我了。 望江见状心里一慌连忙松了手,正要赔礼道歉,只见白熙泫然若泣地摸着手腕,忽然一个猛虎跺脚,踩得望江五官扭曲,闷哼一声。 眼见得逞,白熙后跳一步,脸上哪还有半分委屈,只剩得意的笑容:这叫兵不厌诈,活该! 望江一把摁在折礼肩膀上,扶着他慢慢地在他旁边也坐了下来。 师叔你没事吧?折礼关切地瞧着他的脚,望江摇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事。 白熙蹦跳了两步,到了青棠身边,似又不放心,回头抬着下巴睨了望江一眼。 三人说着话,白熙又回头偷偷地瞧了望江一眼,眼神却带了几分歉意和纠结。 眼见着对面那三人正在讨论,随意歪着的望江忽然身体前倾,放松的身体收紧,神色也正经了许多。 怎么了,师叔?折礼疑惑地问道。 那面青棠也注意到了些动静,她瞧见一个身影在前方拐弯处的石头后。 什么人?青棠呵斥道,她话音刚落,便见一个人影从头顶越过,石头后传来一声惨叫,几人慌忙过去,便见那偷听之人摔在地上,望江站在那人面前。 林师兄。楠楠有些诧异,满脸心疼跑到那人近前,伸手扶他,你没事吧。 望江打量着这林姓弟子,看衣着,像是寒丹的弟子。 你们认识。望江饶有趣味地瞧着楠楠扶起那林姓弟子,看来今日之事,还不算简单。 楠楠扶了那弟子,柔弱地说道:这位师兄,不好意思,今日之事我已同两位师姐说明,是我们误会了你。请你不要责怪白熙师姐。 望江抱着胸,微抬了下巴,看向白熙。 白熙目光躲闪了一阵,不自在地说道:是我误会了你,我敢作就敢当,向你道歉,对不起。白熙说罢,双手交握在身前,乖巧地向望江鞠了一躬,看那模样,倒还算是真诚。 第10章 冰玉玲珑惊眼眩 既然误会已经解开,望江,你看,不然就算了吧?青棠先打了一把感情牌。 望江瞧着白熙,勾了勾唇,不怀好意地笑道:那师妹可要记得欠我这个人情。 白熙露出些嫌恶的表情,向青棠投去一个救命啊的表情。 望江的目光又转向那弟子,他上下扫视,出声问道:你跟着她俩上了山,可有注意到附近还有其他人? 那弟子受问,先是怔了怔,随即抬头与楠楠对视一眼,老实巴交地回道:附近应当就是师兄了吧? 前方的山路崎岖,望江的目光沿着山路蜿蜒而去,青棠与白熙也交换了颇意外的神色,折礼出声问道:望江师叔在山上看到的,莫非不是这位师兄吗? 望江面带几分颇感兴趣的探究:那人身形较这位师弟低矮些,也瘦弱些,绝非同一人。 折礼看向前路:麓心泉四面都是裸岩,很难藏人,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上麓心泉看看呢。 众人皆觉有理,青棠瞧了衣衫尚不算整齐的楠楠一眼:楠楠,我们去看看,你同这位师弟就先回去吧。 楠楠如蒙大赦,连忙谢过了青棠,便领着那弟子走了。 望江带了三人往麓心泉而去。 四人一路仔细查看,路上并无特殊之处。翻过几个石头,四人便站到了麓心泉上方的岩石,一览众山小,四面皆在眼皮子底下。 再往上走,前面便是悬崖峭壁。望江说着,便从那石头上往旁边的崖边看去,崖边石面上青苔完整。 那人就不能从旁边的树林离开吗?白熙走到望江旁边,眺望着来时的路。 折礼上不去那大石头,便顺着那湿漉漉的石路,走到泉边,蹲下身看了看泉边的脚印。 这两旁除了树林还有禁制。望江低声说道,从两边他必然出不去。 怎么会有禁制?白熙天真地发问,青棠拦了她,给了她一个不要多问的眼神。心中想着怪道望江如此在意那人的行踪,恐怕这麓心泉附近,就是青芜禁地。 阳光自林间投入泉水,影影绰绰,折礼蹲在池边,伸手舀了一捧池水,触手竟不觉冰冷。此地掩在山石之中,还算静谧,怪不得师姐们愿意来此处净沐,确实是个好所在。 三人从上方的石头下来,折礼站起身:怎么样,有发现线索吗? 望江摇头,又开玩笑:若此人没有离开,难道他还能藏在水底不成?他又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白熙,这山水如画,何不趁此良辰美景,在此休沐一番? 他说罢一脸奸笑着要去解腰间束带。 我就说你不是什么好人!白熙跺脚转身拉了青棠便要走,师姐,我们快走,别污了眼睛。 青棠稳住他,目光定定地瞧着望江:别闹了,既然如此,进去看看吧。 望江笑着收了手,一把拎住折礼,御空飞上半空,从水面飞了过去。 青棠拽了白熙,也跟上去。 折礼还在发蒙,便见转过眼前的巨石,阳光倾泻而下,水波粼粼中,一具白玉般的玉体沉入水中。 四人在岸边落下。 啊!真的有人!白熙惊得捂住了嘴。 阳光洒在那人沾了泉水的瘦弱肩膀上,闪闪发光,她有些惊慌失措地抱了胸,侧过脸,小巧的脸上满含羞怯,杏眸微抬,眸中似含了些珠泪,比那泉水的泓光更加潋滟,如一朵粉雕玉琢的雪白莲花盛开于天地之间,叫人挪不开眼。 灵秀。 娇弱。 柔美。 无助。 无数的词越过折礼心头,他才恍惚收回了目光,又拽了一把还在观望的望江,有些慌乱地道歉:这位姑娘,不好意思 折礼拉着望江回避。 姑娘,请你先穿好衣服吧。我们并无恶意。青棠喊道。 过了些微时间,听到水声与衣物摩擦的声音,又过了半晌,没有动静。 请问姑娘,衣服可穿好了?青棠又问道。 无人应答,青棠与白熙对视一眼,二人转身往泉中看去,见那女子披头散发,捏着粉拳坐在池边石头上,衣衫倒是穿戴整齐,低垂着脸。 姑娘,你是哪门哪派的师妹啊,怎么独自在此沐浴? 那姑娘仍是呆呆地坐着不肯说话。 二人无法,只得向她说了声抱歉,便将她带出了麓心泉。 四人出了麓心泉,那姑娘落了地,胆怯地退了一步,看着面前的四人。 白熙扭着脖子去看她的正脸,她怯怯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慌得伸手抱住了自己,又瑟缩着退了一步。 喔白熙发出些惊叹,好灵秀的姑娘。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怎么会在那处沐浴? 折礼眼见着望江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与疑惑。 那女子仍是不言不语,白熙回头与青棠交换了个眼神,有几分怀疑:莫不是不能言语吧? 白熙与折礼带着那娇弱的女子在前慢慢走,青棠问望江:这可是你所瞧见的那可疑人? 望江皱眉,半晌迟疑地回道:不像。他低声问,六派除了锦阖不是早已不收女弟子了吗? 青棠颔首,低声回应:可她绝非我锦阖的弟子。 二人心中都有些揣测,这女子的来历,确实奇怪。 四人走到山头的一片草地上,白熙还在向那姑娘问话,那女子不回,她也能自得其乐,折礼的目光落在她脖颈处的旧伤痕上,若有所思。 似乎是感受到折礼的目光,她微微侧首,迎上折礼的目光,茫然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怯意。 折礼不由有些出神,他想起在蓝山孙府时,曾捡到过一只小狗。 他初见那小狗时,它身上脏兮兮的,那泥浆裹着毛发,还染了些血,身上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伤痕,显然是受了虐待。 它见了人便害怕,怕的躲得远远的,瑟瑟发抖。即便是折礼给它喂食,也很难消除它的戒备与惶恐。 那种眼神,是生死被拿捏在别人手里的恐慌与无助,害怕与服从。 这女子的眼神,就如同那小狗的眼神一般。 她也受过别人虐待吗? 折礼正在沉思,便觉肩膀沉了沉,他回过神,白熙一双动人的眼眸正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见他懵懵地抬眸,她噗嗤一笑,露出可爱的虎牙。 折礼有些不自在地脸红了红,问道:怎么了? 白熙歪着头看他,笑道:唔,你长得确实不赖,难怪我好多师妹都说,虽然肖想不到青非仙人了,却还有个青非仙人的小徒弟。 折礼被白熙这话臊得脸红。 她又自来熟地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折礼乖巧地回答:十六。 嗯白熙噘着嘴,倒是比我要小上几岁。不过,你真的没有修行吗? 折礼抬头看她,嗯了一声。 可是,掌门亲传不修行的话,怎么参加六派问道啊?白熙疑惑地问道。 折礼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白熙,你问题也太多了。青棠责怪地嗔了她一眼,走到白熙身旁拽了她一把,将她赶到身后去。 白熙站定在原地,有些委屈,望江从后头赶上来,笑着瞧她:师妹,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师兄我的吗? 白熙睨了他一眼,下巴一摆,轻哼一声:没有。 为什么白熙会问起掌门亲传不会法术怎么参加六派问道的事?折礼放缓了脚步,兀自出神,忽觉风动,他甫一抬头,便见流矢如光,正向他刺来。 小心!折礼只听一声破空声,还未看清前方,那流矢便已被青棠格开。身旁那哑姑娘神色明显有些慌张。 望江和白熙也从后面追了上来。 什么人?望江走到最前,朝对面的人问道。 便见左前方的矮坡上,摆了个华丽的椅子,坐了个人,身旁站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弟子,那人手持白玉弩,居高临下瞧着几人:诶唷,似乎是青芜和锦阖的同门啊。不好意思,方才我正在试我的弩。 折礼直觉这女子十分害怕坡上那人,她慢慢地挪到折礼身后,抓住他袖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折礼将她挡在身后,抬头看去,那人面上带着阴狠的笑容,气势咄咄逼人,慢悠悠地从草地上站了起来,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便更加倾泻而下。 几位,他一脚踏在坡顶,俯身问道,怎么能随意带走别人家的狗呢? 哇,你又算什么东西啊?白熙生气地冲他喊道,看你人模狗样的,可惜多长了张嘴!清脆悦耳的骂声传到那面。 又一支流矢如流光落地,正中白熙脚下。 白熙气得鼓起了腮。 望江连忙将她拦住,捡起那流矢,在手中把玩着看向那坡顶之人:我道何人用这七彩丹石作弓矢,原来是凤霞的李大公子。 嗯~不错,还算有个识相的。那人笑了一声,狂妄的脸上露出几分虚假的赞许。 六派之中,只有凤霞的掌门是成过婚且有后的,这李文鹤正是凤禅的独子,他的母亲曾是名动一方的美人,虽不在六派,但也有些修为,是凤霞、青芜交界处徽山一脉的散修。 关于这位美人,传言甚多,据传与云堑的掌门也有些交情,听闻云白与凤霞的关系还算不错,也与她有关。 后来同凤禅结缘,生下李文鹤,便难产而死。 怪就怪在这李文鹤血脉奇特,竟身无灵根,故而无法修行,凤禅极宠这个独子,养的骄纵,他的脾气承他父亲,既古怪又蛮横,行事也十分乖戾。 第11章 剑拔弩张 李文鹤拦在山头,把玩着他的白玉弩,阴冷的目光落在折礼身后:什么凤霞弟子,她不过是我养的狗罢了,笺云,还不过来。他厉声呵斥。 身后的人在呵斥声中抖动,折礼能感觉到她的恐惧。 曾陪伴他一年的小狗,在被孙府的公子打得浑身是血后,见到他也是那般,无论自己对它多好,它永远也不会忘记那种恐惧,那种面对死亡的恐惧。 人的恶意往往毫无理由,却仿佛在这样的恶意中,在对比自己弱小的生灵的肆意施虐中,能得到发泄,能获得快乐。 恋耽美 -by林漫(7) 可他只觉得可恨! 不仅可恨,而且可悲。 笺云折礼侧首,她的名字,叫笺云吗? 笺云!那边的呵斥犹如一道惊雷,笺云吓得猛然放开了折礼,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哆嗦着一步步往那人的方向挪去。 她低垂着头,步子有些不稳。 待他走到那坡下,李文鹤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睨着她,轻飘飘、冷冰冰地说道:跪下,爬上来。 底下四人无不面色难看。他们这回味过来李文鹤方才的话,他果真是把笺云当做畜生来对待。 李文鹤身边的随从似乎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反而还露出几分轻视的笑意,看着匍匐在地,轻贱如尘的女子,一点点往山坡爬去。 折礼一时握紧了拳头。 这不过就是只畜生。 我就算把它打死了又能怎么样。 别说它了,我今天就算把你打死了又能怎么样呢? 哈哈哈哈 你们看他,也太好笑了。他怎么像那只狗一样哈哈哈哈哈。 过往的回忆又浮现于脑海之中,那个漆黑的白日里,他们也是这般,对待那弱小的狗,无论它发出何等的哀嚎,无论它露出何等求饶的目光,他们也未曾停手。 以至于连护着狗的自己,也无端挨了一顿打,被关进了木箱,那一夜不眠不休的折磨,从铁柜外灌进来如鬼叫的风声,夜里凄厉的猫叫声,外头的嘲笑声,木箱时不时被踹的咚咚作响。 对了,那也不是木箱,折礼后来才知道,那是副棺材 笺云爬到李文鹤脚下,他便拽住她的头发,逼迫她仰起头来看自己,随即对她冷淡的神情十分不满,扭了扭脖子,一把将她的脸摁进草地的烂泥中:好狗还知道回家,你倒好,还叫主人漫山遍野找你? 住手!折礼终于再也忍不住,往前冲了几步,他总算明白这个笺云背上的,脖子上的伤痕,究竟来源于何处。 李文鹤抬眼看他:你又是什么东西?滚~他拖长了尾音,滚~远~点~ 折礼看向笺云,急中生智:她叫笺云是吗?我是青芜弟子,我们怀疑她盗取了我们青芜的东西,带她回去审讯。 李文鹤垂眸瞧了笺云一眼,又抬眸挑眉看向折礼:盗取你们的东西?什么东西? 折礼想了想,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总之我要带她回去查清楚!若是你今日带走她,这件事便与你凤霞脱不了干系! 呵呵李文鹤冷笑,你们青芜丢了东西,就怪到凤霞弟子身上,你们还真是无能之辈啊。 你怎么说都好,今日这人我是一定要带走。折礼说着,便兀自爬上了坡,他刚站稳,便被李文鹤一脚飞踹,滚了下来。 折礼!望江惊了一惊,三人赶忙上去扶他。 白熙使了个小法术,叫那李文鹤脚下一滑,顿时人仰马翻,乱了起来,李文鹤大声叫骂,凤霞的弟子一哄而上,白熙三人迎了上去,一时场面混乱。 折礼趁乱拉了笺云,低声对望江说道:你们轻些,不要留下太多伤痕。说着便拖了笺云下去,二人走的远了些,折礼将笺云脸上的碎草叶子摘去,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笺云眸中全无生气,那模样,叫折礼看了心中一揪。 虽然没有回应,但好在她看起来还算只受了些皮外伤,折礼抬头,望江和青棠已经和他们打做一团,登时五颜六色的灵力交织,分外好看。 白熙更是脾气火爆,整个山头都似乎回荡着她清脆有力的骂声。 什么东西啊,你们就这么欺负同门吗? 你爹娘生了你,难道没教会你们要以礼待人吗?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多吃点猪脑子吧! 就你们这下三滥的修为,跟姑奶奶动手,姑奶奶便好心教教你什么是真正的修道! 好在对方虽然人多,但除了一两个修为尚可,剩下的不值一提。那两个修为尚可的,跟望□□棠比起来又该差些火候。 果然,一刻钟后,望江三人已经把一群人除了李文鹤打趴外地了。 至于李文鹤。 滚了一身泥,还被白熙好一阵恐吓,吓得脸色苍白,自己从坡上滚了下去。 喂,搞了半天你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猪头三啊?也就是仗着你爹的威风罢了,如今看来,什么都不是嘛! 白熙冲他做了个鬼脸。那群人屁滚尿流地架着李文鹤跑了。 三人回到折礼身边,望江伸手拽了他一把,白熙扶了笺云。 青棠走到折礼面前:怎么样,你有伤到哪里吗? 折礼揉了揉胸口:还好,他转头看望江,你们下手不重吧? 望江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全都是憋着劲儿打的,可疼了,但是绝对不怎么留伤。 那就好,望江,你拿那箭矢在我脖子上划一下。折礼说道。 三人神色各异,望江笑了一声,摇着头捡起那箭矢:啧,我原以为你是个天真无知的师弟你确定果真要如此吗? 折礼抬了下巴,露出脖颈:凤霞一向与师傅不对付,若我还想救下笺云,不如此,就该叫师傅为难了,你且划吧。 那我可动手了,忍着点。 望江极快速地用箭矢划过,折礼只觉脖子上一凉,血便顺着伤口沁了出来。 他又快速地抓了抓头发,这副模样,倒像极了刚受完欺负的样子。 我们得赶紧回去。折礼道,我怀疑笺云偷了我的亲传弟子牌,所以要扣留她回去受审,李文鹤不让,过来抢人,还把我打了一顿。这样可以吗? 青棠与白熙都看呆了,白熙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一行人急匆匆回去,望江把笺云安置在自己的住处,折礼与青棠、白熙径直去了聆心殿。 此刻正是六派掌门议事之时,折礼顶着一头乱发,深吸口气,冲进殿内,高声哭喊道:师傅 这场面,别说是其余五派掌门,连非道见了,都先愣了愣。 折礼是如何的性子他自然清楚,别说他不是会哭闹的人,这样的场合,他不会不知礼数。 不过他也还是立刻便从首座落到折礼身旁,本还有些疑惑,但见他一身是伤,当下便冷了脸:出了何事? 师傅,有人要打死徒儿。折礼拿腔作调地哭诉道。 其余五位掌门面面相觑,这也太丢脸了吧?锦萸瞧他有些眼熟,走到非道身边问:这是苏氏那个孩子? 几位掌门神色这才松动了些,倒也知晓苏氏满门忠烈,均死于诛魔之战中,遗孤养在青芜,他们倒也理解或许是养的娇惯些。 发生了何事啊?寒棠也上前问道。 折礼正要出声,便听得殿外又吵吵闹闹,不多时,李文鹤也一身草屑闯了进来,见着折礼,他先是一愣,当下咬牙切齿便要冲过去:又是你,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凤禅本对折礼并无关注,见了李文鹤闯进来,浑身是伤,怒不可遏地冲进人群。 非道拦住李文鹤,锦萸从中斡旋,将二人隔开,折礼躲在非道身后,红着眼睛说道:锦萸掌门,就是他要打死我! 凤禅站到李文鹤面前,目光死死盯住折礼,半晌回头瞪住李文鹤,李文鹤当下便泄了气,在父亲面前犯了怂:爹 非道的目光落在折礼脖子的血痕上,伸手拨开他散落的头发,神色凝重,压抑着怒气问道:疼吗? 折礼摇摇头。 非道伸手摸摸他的头:可有其他伤? 折礼又摇摇头。 非道这才稍微放了心。 众人又归了位,剩两个人站在中间对峙,从外头又进来了青棠和望江,作为当事人,恭恭敬敬地站在旁侧。 今日弟子丢失了亲传令牌,怀疑是被那凤霞的笺云盗取,我抓了笺云打算带回来问询,却被李公子拦住,要同我抢人,我同他说理,他便将我一脚踹倒,要将人带走。还用弩射伤弟子。幸而望江师叔与锦阖的两位师姐救下了我。折礼委屈地说道。 你胡说!李文鹤不可思议地瞪向折礼,怒目而视,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明明就是你们打人,倒打一耙! 非道抬了抬手,两个人便分开了来,李文鹤被定在原处,动弹不得。 第12章 小奸巨猾 青棠,究竟是怎么回事? 锦萸目光严厉,看向青棠。 青棠走到大殿中央:师傅,各位掌门,正如折礼所言,我与望江确为了救下折礼与李公子所带弟子发生了冲突。 折礼,你说丢了令牌,怀疑是那凤霞弟子盗取,那你可有证据?锦萸又问。 弟子令牌丢失,回去找时,便只见她在那处,形迹可疑,但她一句话不肯多说,弟子实在问不出结果,便想带她回去再问。半路遇到李公子截人,倒是对她下了死手,将她打伤,弟子也不明白为何李公子对同门下手如此凶残,便出手阻止,弟子能力低微,便被他打了一顿。 折礼一面说着,一面露出脖颈处的伤痕,血迹斑斑:这脖子,便是被那白玉弩所伤。 锦萸上前查看,叹了口气,看向凤禅:伤口处有确有那七彩霞石的碎屑。 我没有用白玉弩伤他!李文鹤青筋暴起,大声喝道。 那两只箭矢还在那处,一支伤了我,另外一支射向锦阖一位师姐被挡下。折礼看向李文鹤,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好汉。 你! 锦萸听到李文鹤还打算对自己的弟子下手,当即脸色也冷淡下来,看向青棠:青棠,李公子可有用白玉弩射击你? 李公子用白玉弩射击白熙,幸而被挡下。青棠回道。 你胡说!李文鹤被定在原地,气得直喘粗气,爹,他们都陷害我!今日的弟子们都能作证!是他们栽赃诬陷我啊!爹! 书笠,去,把公子贴身的护卫带过来。凤禅冷冷地说道。 盛书笠不多时便带来了那几个弟子,个个灰头土脸的站在殿内。 今日我们随公子去寻笺云,半路遇着青芜与锦阖的弟子,带着笺云,公子叫他们还人,他们不还,还打了我们一顿。为首的弟子说道。 谁先动的手?凤禅又问道。 是他们先动的手!那弟子抬头说道。 青棠,是谁动的手?锦萸又严厉地看向青棠,不可说谎! 青棠躬身:师傅,弟子不敢说谎,确实是李公子将折礼踹倒,我们上前护他,两方才打了起来。而且,我们并没有对李公子动手。 是他自己吓得滚下山坡。折礼补了一句。 殿内传出一阵嗤笑。 就是你们串通起来害我!抓了我的人不放还找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 凤禅气得青筋暴起,拍桌斥道:住口! 他强压着怒气站了起来:今日此事两方各执一词,多说无益,既然两方都有受伤,还是先回去治伤吧。商议六派问道之事要紧。 慢着。非道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凤禅眯着眼带了寒意睨着他。 此事作罢可以,那名为笺云的弟子,须得配合青芜的调查。另外,李公子若是再于六派问道期间寻衅他人,便请凤禅掌门送他回山吧。非道的话掷地有声。 乐非道! 任何人,再于六派问道期间寻衅他人,便取消参赛资格,遣出青芜。非道又强势地补上一句。 你!凤禅咬紧了后槽牙,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日议事便也到此为止吧。非道下了首座,走到折礼身边,折礼心领神会地跟上非道,二人便离开了聆心殿。 凤禅领了李文鹤,也怒气冲冲地走了。 望江想着人还在自己的住处,也不好直接回去,本想留住青棠,便见锦萸带了江怡然与青棠要走,他也不好留。 好在白熙还在,望江急忙先跑了出去,把白熙拽走。 折礼跟着非道回了知意园,来到歇云亭,便见非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多说话。 折礼的目光一时有些躲闪,捂着脖子委屈地说道:师傅,我伤口疼,我胸口也疼,被李文鹤踹了一脚。 他说罢又捂向胸口,委屈巴巴地看着非道。 非道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不是说好凡事小心些吗?他说着伸手抚上折礼的伤口。 折礼反射性躲了躲:痒。 别动,非道摁住他的肩膀,帮他把伤治好,被踹到哪里? 折礼揉了揉胸口:就这里。 衣服解开。 折礼听话地解了衣服,非道仔细地查看了,微微有些淤血,也顺手帮他治好。 他盯着穿衣服的折礼,半晌,又柔声问道:你的玉牌,真的丢了吗? 折礼干巴巴地笑了笑,非道瞧他眼睛滴溜溜地转,像只小狐狸似的。 我师傅,我想起今日园子里的花儿还没浇水呢,我先去了。 眼见着他要跑,非道一把拽了他的胳膊,将他扯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瞧着他:青芜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师傅的威严令折礼泄了气,讨饶地看向非道:师傅,我是看那人可怜,被李文鹤他们欺辱,才想救下他。他顿了顿,我没想骗你。 他将白日里的事情一一道来,非道的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末了,非道也没多说什么,他结了个印按在折礼身上:我在你身上结了印,不用令牌,也能进来。去收拾一下吧。 谢谢师傅!折礼连忙快活地跑回了自己的卧房。 第13章 金屋藏娇 收拾了一番,折礼便出发去到望江的住处,便见望江与白熙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打闹。 见着折礼过来,望江起身迎他:折礼,来来来,可算把你等来了,你说说吧,这怎么处理?我这单独留下一个女眷,说出去可不太好听啊。 望江阖上门,把折礼推到门口,小声说道:人在偏房里呢,不说话不喝水,像个哑巴,好不容易找白熙的师妹送来干净的衣服,不换,给她治伤,一点反应也没有,你说是不是人傻了? 二人来到门口,白熙也跟了过去,折礼站在门外,瞧着笺云便坐在桌旁,垂着头,如一尊雕像。 这该如何是好 三人正在门前彷徨,外头又有人敲门。 三人回头张望,望江去开了门,赫然是青棠在门外,她进来门内,望江说着正巧你也来了,不如将这姑娘带回你们住处先照顾着 恋耽美 -by林漫(8) 恐怕不是很方便。青棠神色古怪,我才从师傅和师姐那里过来,听了一两句这笺云的来历。 白熙与折礼闻言连忙凑了过去,四人坐下,望江斟了茶,青棠娓娓道来:听师姐说,这笺云,确实是凤霞弟子,而且凤霞,确实没有女弟子。 唔。这个我也知道。望江喝了口茶。 所以笺云实则,是男儿身。 噗望江只觉那茶水瞬间便岔进了肺里,咳得他人仰马翻,半晌才顺过气,难以置信地指向屋内,你说他??? 折礼也原地石化:可是他 青棠欲言又止,纠结半晌,才又说道:这笺云在凤霞,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男生女相,长的斯文,生的清秀,便 便什么?白熙好奇地问道。 望江倒是有些回过味来了,原是如此。 白熙渴求地摇了摇青棠的胳膊。 他他是李文鹤的宠侍 白熙慌的一下子放开了青棠的手,收回了目光。 唯一的大糊涂看着三人,一脸疑惑:什么是宠侍? 两位师姐都避开了折礼求知若渴的眼神,望江瞧了他半晌,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低声说道:就是床侍,床,懂了吗? 折礼呆坐原地,半晌才恍惚明白过来。 一时气氛尴尬。 枯坐半晌,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末了还是决定让折礼去瞧瞧笺云。 折礼来到门口,敲门,笺云没有反应,他进了房间,那三人便在窗外偷看。 折礼坐到笺云面前,朝他挥了挥手,试探地喊了句:笺云? 那人抬起头来,折礼不由一怔。 清秀的面庞上沾染着泥土,原本是心窗的眸,如一汪死水,无波无澜,无喜无悲,黯淡无光,亦对人世无所求。 那份凄惶,像三伏天里的冷气,令人浑身发寒;那份绝望,如直面无底深渊,黑不见底,堕落其中。 折礼陷在那目光之中,愣了神,久久无法言语。 直至笺云再度垂眸,他才仿佛从十里黑夜伴着风雪中走出,呵了一口热气,缓了缓。 窗外三人交换了眼神,两个人怎么坐在屋里发呆啊? 片刻,折礼朝笺云问道:你饿吗?我叫人给你备点吃的吧?他将凉了的茶水倒掉,又斟上一杯热茶,递到笺云面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毫不意外的冰凉。 他握着笺云的手,将那杯温热的水握进他的手心。 笺云又抬眸看他,这一次,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居然有反应诶!窗外,白熙小声说道。 折礼松开手:你放心,这里很安全,凤霞的人暂时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你先把伤养好。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了你在意的人,或者,那些关心你的人。 笺云的眸中这才起了一丝波澜,他再度垂眸,将那杯水握紧了些。 折礼瞧见桌旁放的弟子服,应当是望江找白熙借的,他抱起那弟子服,起身说道:一会儿我们拿干净的衣服过来,你先梳洗一下吧。 他出了房间,将门阖上,三人从窗边离开,望江心领神会地去找合身的衣服,天色也不早了,白熙同青棠也就告辞离去。 过了一会儿,望江便拿来了几套干净的弟子服,放在桌上。又拎了桶热水放在房间。 折礼在门外看笺云,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若非当年青声将他带回山,会不会,他也变成这样呢? 做完苦力,望江跟折礼打了声招呼,百善找他有些事情,他得先过去了,让折礼自便。 待他返回,青棠同白熙已经离开,折礼还撑着脑袋坐在他院子里,望江朝偏房望了一眼:如何? 像是已经沐浴过了,之后没什么动静。 望江了然:我知道了,你且快回去吧。 见折礼离开,望江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方才百善所说,又看了眼笺云房间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14章 少年心性 第二日一早,望江还在蒙头大睡,折礼提了食盒来到望江处。 任凭折礼怎么喊他,他便如同与床长到了一起,怎么也叫不醒。 折礼无奈,只能带着吃食又去扣笺云的门,所幸这次,门从里边打开了,笺云站在门口。 泥泞洗净后的少年肤白如玉,目若点漆,确实眉清目秀,那种美与青棠的大家闺秀、白熙的可爱灵动不同,夹杂着忧郁的气质,如夜中孤月,谷中幽兰。 折礼有些怔愣地瞧着笺云。 笺云垂眸,便回到了屋内。 折礼自觉失礼,走到桌边,将吃食摆出:昨晚你睡得可还好?身体还有不适吗? 笺云仍是不言语。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折礼在笺云面前坐下,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吧?你喝粥还是豆浆? 折礼将粥和豆浆摆在笺云面前,他的目光落在豆浆上,折礼便将那碗豆浆推到他的面前,把粥端到自己面前。 笺云默默地瞧着他喝粥。 折礼愣了愣,看着勺子里的粥:你你要喝吗?他鬼使神差地把勺子喂了过去。 笺云的眉头微拧,却张嘴将那勺子含住。 眼见着他咽了,折礼要拿回勺子,却扯不动,只得作罢,把粥也端到笺云面前。笺云伸手拿了勺,慢吞吞地搅着粥,又喝了一小口。 瞧他吃饭,折礼不由露出了几分笑意: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吗?或者不爱吃的,大可以告诉我。 笺云只是默默吃粥,没有回答。 见他不说话,折礼也并不恼,把从知意园带来的上药放到他面前:我看你身上好像有些伤口,这是治伤的药,效果不错的。 笺云的目光落在那精致的瓷瓶上,又抬眸看了折礼一眼,折礼冲他笑了笑,他又垂头吃粥。 折礼便静静地看他吃完半碗,便不再动勺子了。 你吃饱了?折礼有些惊异。 明明看起来同他年岁相仿,他怎么才吃这么点? 不合胃口吗?折礼又问,你得多吃点伤才会好的快。他颇不满意地打量笺云,再说了,你也太瘦弱了。这样子,会被别人欺负的。 笺云抬眸,不太愉快地瞧了他一眼,似在嫌他聒噪。 折礼见状,便打算收拾收拾离开,只见笺云也起身,跟着他出了门。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回转身,站在台阶下抬头看他,既惊又喜:总算肯出门动一动了。 笺云站在门口,静默地看着他,像只精致的木偶。 这两日天气好,是该晒晒太阳,你就在院子里逛逛,当自己家一样,午时我再送饭过来。折礼俨然成了个保姆。 笺云不语,仍看着他。 折礼朝院门走了几步,笺云还跟在他身后,半晌,折礼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转过身问:你不会是要回李文鹤那边吧? 笺云垂头,看着地板没吭声。 折礼拽住他:李文鹤那日吃了暗亏,定是满腔怒火。我们好不容易救了你,你就不要再回去那个火坑了。先在这里住下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笺云仍是沉默,折礼只好动手放了食盒,把他推回屋里,笺云虽然身形瘦弱,却像个木桩子一般钉在门口,折礼费了好大劲才推他半步。 屋外响起望江和白熙的说话声,折礼心里一喜:这下你可走不掉了。 笺云有些懊恼,硬要出去,折礼拽了他的衣领,两人挣扎间折礼脚下被门槛绊了一脚,摁着笺云的肩膀向门外摔去。 没想到你们青芜的点心还不错。白熙推门进来。 说起来也怪,前几年掌门似乎对杂事堂后厨的手艺非常不满意,从山下带回来好些菜谱,让他们新学望江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手里还端着点心,目光刚从白熙身上落到自己远离,便见两个人形咕噜噜抱着滚到院子里。 折礼摔得有些懵了,只觉头撞得生疼,他支起身看笺云:没事吧? 望江手里的盘子一倾,几个点心哗啦啦滚落在折礼面前的空地上。 折礼正压在笺云身上,顺着那滚落的点心抬头看去,见着石化的二人,正要说话,笺云一把将他从身上推了下去,缩着身子抱臂坐在一旁,模样凄惶可怜。 折礼被他推又在地上滚了一圈,半晌才委屈地爬起来,坐在地上揉脑袋:你干嘛推我啊 白熙想起昨日青棠所说,笺云生的貌美,才被李文鹤收了,她怔怔地捡起地上的点心,塞回望江嘴里。 望江想起昨日百善所说,无论笺云是何来历,都要看好折礼。 噗。望江把那点心吐到地上,一脸古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笺云闻言,起身就要走,折礼哪能放他离开,翻身而起又把笺云摁住:不行,你一定不能走。就算要走,也得把伤养好。 笺云眉头微微皱起,瞥了一眼折礼摁住的肩头那处,似乎有些吃痛。 折礼松了手,挠挠头蹲下来:是不是撞伤了?让我看看。 笺云伸手捂着肩头,折礼拍拍他的手:放心吧,我略会点医术的,要是磕破了皮,就得上药了。 折礼掰开笺云的手,轻轻扯开他的衣襟,肩头光滑白皙处明显多了一道红痕。 白熙在院里石桌坐下,看着两个容貌俱是不俗的少年拉拉扯扯,笺云的小身板怎么扛不住折礼,正含羞带怯地瞪着他扯开自己的衣裳,怎么看都有些欲拒还迎的味道。 望江一脸震惊地看着二人,也在石桌坐下,惊成了高低眉。 哦,原来百善师兄是这个意思啊 问题不大。折礼看过笺云的肩头,确定无碍之后,还替他理了理衣襟。 笺云气恼地拂开他的手,转身要走。 折礼拽住他的手腕,死死拖着他:你们俩别光看啊,笺云要回凤霞,快帮我劝劝他! 望江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笺云,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们好不容易想了法子把你暂且扣在这里,怎么也得待事情了结。 折礼扯着笺云,也说道:是啊,你现在回去也很危险,还不如先在这里住下呢! 望江发声了,他们人多,笺云自然也就走不掉了。 放手。他低声说。 是清朗的少年音,折礼睁大了眼睛,半晌,又冲他笑了笑,收了手:你会说话啊? 笺云满含怨念地揉着手腕看着折礼,不情不愿地进了屋子,偏生那门还被他俩撞坏了。 折礼在后头看着,半晌,又露出些笑意,在石桌边坐下。 他望着地上的点心,又看向望江,撇嘴:我刚来的时候望江还睡得跟猪一样不起来呢。 像是好好地走在路上被人踹了一脚,望江赔笑地看向面露疑色的白熙:熙妹,你别听折礼瞎说,我起得可早了,就是为了陪你去吃早饭。 折礼大义凛然地看向望江:你明明 望江手一抬,地上的点心瞬间飞到他手中,他把点心塞进折礼嘴里,撇过他呜呜出声的脸,讨好地朝白熙露出笑容。 白熙颇好笑地看着他。 折礼吐了那点心,站起来正要站在道德高地指责望江,望江比他反应更快,起身指着自己的门,瞪着无辜大眼,心疼地说道:折礼,这门你得赔啊! 折礼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心虚:怎么赔? 让杂事堂的师傅给我换新的,工钱你付。 折礼露出一个极标准的微笑,向望江拱手:告辞!说罢起身就要溜。 望江提了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笑道:你还想跑,书不要了? 折礼听了书,又欢快起来,前些日子望江听说折礼爱书,便应承着要给他带几本好书。折礼伸手从兜里掏出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递给望江:给你给你,书给我。 望江目瞪口呆地拿着那几个铜板:你是打发叫花子呢吧?这俩铜板,连个煎饼都买不上! 折礼笑嘻嘻地说:我又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这几枚铜板还是年前师傅给的压岁钱!很贵重的! 贵重个头啊!这俩铜板能干嘛??? 那不然你去跟杂事堂的师傅说说,问问我的名号可值这个门板?如若不值,再问问我师傅的,值不值?折礼嬉皮笑脸扯着望江的衣袖。 望江嫌弃地看着他。 望江哥哥~折礼甩着望江的衣袖柔声唤道。 望江忍住踢他出去的冲动,一点点拽回了衣袖,折礼见势拔腿就跑,跑到门口摇摇手里的册子:书我就拿走了!你那破门板迟早是要卸了,我替你动手不好吗? 望江脸色一变惊呼不好,再摸衣袖,自己随身珍藏的世间孤本就此被偷!望江不由得捶胸顿足,杀千刀的苏折礼,这孤本自他求爷爷告奶奶带回来至今,还没看过!!白便宜了这油头小子!! 没想到折礼私下还挺皮的。白熙颇有意思地看向门外。 望江在桌边坐下,大吐苦水:那可不是,在你们面前装的挺乖巧?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小时候皮得跟猴子一样。 半晌他又啧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前几年好像就是这小子说要吃什么山珍海味!把后厨的师弟折腾得够呛,连夜找百善师兄哭诉,要调回去修行! 还有这事?白熙听得哈哈大笑。 第15章 流光徘徊无绪处 从望江处出来,折礼在回知意园的路上,经过聆心殿,远远便瞧见了非道正从聆心殿下来,他眼睛一亮,开心地跑了两步,要去寻非道,便见锦阖的一位师姐也从聆心殿出来。 非道在殿前停驻,女子走到他身边,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就连折礼,也很少在非道脸上看到如此和煦的笑意。 那女子容貌清丽,一袭红裙,衬得她肤白如雪,身姿曼妙,正巧笑盼兮,如雪中之梅、高岭瑶芳,自带气场。 折礼面上的笑意淡去,不必多想,只一眼,折礼便知晓,那人便是六派闻名的美人,锦阖掌门的亲传弟子,江怡然。 正如师兄师叔们所言,师傅同她,果真如一对璧人,便是走在一处,也养眼得很。 不知为何,折礼远远地望着二人,便自发地躲在了树后,不想出去同非道打招呼,心里有些无法解释的抵触。 折礼。 身后传来呼唤声。 折礼有些慌张地回头,便见几个师叔提着剑,似方练功回来,热络地询问他:怎么站在此处发呆? 那不是掌门同江师姐?一个师叔说道,几人都循声望了过去。 咱们掌门同江师姐还真是般配!不知是谁叹道。 是啊,听说他们俩是自小就认识的,说不定江师姐还真能成为咱们掌门夫人呢。 嗯有可能。师叔笑着揽了折礼的肩膀,打趣道,折礼,你可能有师娘了。 恋耽美 -by林漫(9) 几个人笑作一团。 折礼抬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几位师叔,有些莫名的心烦意乱,他勉强笑了笑,同几个师叔告了别,收起思绪离开了。 远处的非道同江怡然走在一处,二人一路吸引了不少弟子的目光。 我早早便听闻你做了掌门之后,与往常大不一样了。江怡然慨叹,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非道没有搭话。 换作以往,你可不会停下来等我。江怡然打趣着,又举目四望,青芜果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人杰地灵,自然当是锦阖。非道看了江怡然一眼。 虽说没听到一个好字,我也就算你是在夸我了。江怡然抿嘴一笑。 非道回以江怡然一个平淡的眼神。 我听闻小辈们都说我们极般配,还说青芜同锦阖联姻有望呢。江怡然像是想起极好笑的事情,说道。 非道顿住,蹙眉看向江怡然:那些流言,不必放在心上。 玩笑而已,你又当真了。江怡然噗嗤一笑,复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月上中天,非道仍未返回,折礼在园里晃荡,在亭子里瞧着那轮满月,满脑子都是非道与江怡然走在一起的般配画面。 像驱赶不走的蚊虫一般围绕他耳畔,吵闹而烦人。 等得太久了,林中悄然,不知何时,折礼躺在亭子里睡着了。 待他醒来,身上披着非道的外袍,折礼有些讶异,他起身,抱了衣袍,偷偷嗅了嗅,闻不到胭脂味儿,只有师傅身上清淡的香味。 月光流转枝头,折礼抱了非道的外袍,踏着熟悉无比的石径,近温泉的四周水汽也重了起来,隐约传来的水声让折礼竖起了耳朵。 这么多年,第一次进入这里的画面他还依稀记得。只是自此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师傅的伤,和那个鬼魅一般的无脸男人。 折礼躲进灌木丛中偷偷看去,果然是非道在泉中打坐,他只着单衣,解开了束发,长发随意垂在身后,下身泡在水里,周身灵气环绕,衣摆浮在水面,铺开似一朵玉莲。 折礼细细地观察着非道的背部,完全看不到那陈伤的印记。 折礼正自思忖着究竟师傅的伤好没好,非道的声音传来:躲在草丛里作何? 折礼自知瞒不过师傅的感知,走到泉边非道陈列里衣处,将外袍叠好放下,盘腿而坐: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非道睁开眼看他:有些时候了,见你在亭中,是在等我? 折礼点点头,欲言又止。 有事找我?一瞬间,非道已经上岸,垂首看着折礼。 目光相对,折礼怔怔的样子落入非道眼中,而非道目光中的温柔,投进折礼心中。 他本想问非道是不是真的打算同锦阖联姻,可怎么也问不出口。 在想我是不是该学些法术。折礼怔愣地望着非道,半晌才垂眸回道。 怎么突然对法术感兴趣了?非道拾起衣服,搭在手臂上半抱着。 折礼看向非道,又想起了他同江怡然站在一处的样子。 他想,是不是等他修炼得像江师叔那般厉害了,就也能站在师傅身边呢? 见折礼没有回答,只是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望着自己,非道又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也想像江师叔那样厉害折礼喃喃低语。 ? 非道心头疑惑,失笑问道:怎么,为师不厉害吗? 折礼抬头看他,眨巴着眼:那就像师傅那样厉害。 非道笑了声:想学也好,有自保的能力也不错。非道摸摸他的头,走吧,先回去休息。 折礼从地上起来要跟上非道,岂料衣袖一甩,那本绝世医术孤本飞向池子,折礼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抓。 非道转过身来,伸手一招就把书收进手中,又把折礼拉住带进怀里。 什么东西让你如此紧张?非道疑惑地看了一眼手里薄薄的一本。 非道松开折礼,折礼被清泉氤氲的清淡水气冲昏了头,懵了好一会儿。 非道把书递给他,折礼懵懵地伸手去接却仍是没接稳,啪嗒一声,书掉在地上,翻开几页。 折礼松了口气心想正好趁这会儿缓缓心神,正要躬身去捡,却见书中全是些插画。 墨色在泛黄的书页上恣意挥洒,可见著书之人作画十分流畅。 折礼仔细一看,画中两个小人姿势古怪,似叠似压,似缠似绕 难道这是一本武学方面的书?折礼疑惑地又翻了一页。 这一页是两个男子,姿势扭曲地唇齿相接,□□,一人骑跨在另一人身上画师笔墨尽显细节,那腰肢的曲线,若隐若现的肌肉,甚至岑岑的汗滴,都一览无余。 这书是谁给你的?非道蹲在折礼旁边,伸出修长的手将书页阖上。 奇怪的画面从眼前消失,折礼侧首,非道的脸近在眼前,他的目光从那淡粉色的薄唇上移,迟疑着回道:我叫望江给带的医书不知他是否拿错了看着有点奇怪。 二人起身,非道看着折礼单纯的眼神,伸手摸摸他的头叹道:这不是医书,是他迟疑片刻,是春宫。 折礼愣了愣,脸上红云一片,羞得起身退了一步,垂了头呐呐说道:我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医书 非道把书捡起,似笑非笑地说道:知道些倒也无妨,莫要沉迷。 非道把书递给折礼,他却红着脸背着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接了。非道无奈,只得先收了:回去休息吧。 回到房间,夜已深了,折礼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书中那一幕不知为何深深映在脑海,挥之不去。 为何是两个男子? 那种事是如何发生的? 想着想着,折礼昏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书中那幕又出现在眼前,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耳鬓厮磨。 折礼只觉浑身燥热,身体也起了变化,他面红耳赤地捂住下身,又有些害怕地环顾四周,怕偷窥被别人发现,见四下无人,他匆匆忙忙转身就跑。 迷茫着不知跑了多久,柔和的水声又在耳边响起,似乎是回到了知意园,果然,歇云亭出现在眼前,折礼往亭子的方向走去。 师傅在温泉中入定。 他的发梢沾了些水,随意地贴在耳边,脸上也挂了些晶莹的水珠,月光下,师傅的侧颜真是完美。 折礼不由得安心下来,嘴里也轻轻弯起,舒了口气在池边坐下,看着非道发起呆来。 师傅真好看。折礼心想。 师傅果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折礼又弯了弯嘴角。 师傅会喜欢江师姐吗?折礼弯起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 江师姐真的很漂亮跟师傅很配 折礼忧心忡忡地看着非道,忽然听到嘶嘶声,折礼偏头一看,一条手臂粗的大蛇吐着信子盯着他,他吓了一跳。 可那蛇竟没有咬他,而是从他腰间缠了上来,尾巴有意无意的在大腿间摩擦,折礼身上发热,那大蛇紧紧缠着他,贴着他的肌肤 一夜过去,外头天光大亮,折礼羞耻地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又拿枕头捂住脸,为昨夜这个梦而不耻 半晌他才慢吞吞地下了床,好在时候已经不早了,师傅应该去聆心殿议事了,折礼偷偷摸摸取了干净衣服,沐浴了一番,才觉那羞耻感消除了些。 收拾完毕从园子出来,已近晌午。 第16章 翠微高处见 折礼又来到望江的住处,望江正要出门,见折礼一派愁眉苦脸,表情猥琐地走到折礼身边:怎么了我的小兄弟,是不是看了我给你的书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嗯? 望江耸肩向折礼撞去,折礼只嫌弃又冷漠地看他:你还好意思说。你居然骗我? 我骗你?你抢了我的书还说我骗你?望江拍拍他的肩:再说了,这事儿也是人应懂的一部分,这也是能治病的,尤其是治痴男怨女的相思之疾,你不懂。 我看是治你的寂寞之疾。 啧,看来你也挺懂的嘛。食色性也。望江又猥琐地笑了起来,笑着向他袖里掏去,怎么,我的书呢?莫不是你还要钻研一番? 折礼格开望江的手,没好气地说道:书被师傅收走了。 望江脸色骤变,狐疑地拽着折礼进了屋,低声问道:这也能让掌门收走???你不会拿着书去向他求教吧?! 我没有。折礼低吼,那是人干的事儿吗?掉在地上被他看见了。 这望江无语地往椅子一坐。 他没问是哪儿来的。而且师傅对这个东西并没有那么排斥,他没生气。 啊?望江有些呆滞地想着,半晌回过味来,啧,大概因为掌门也是个男人吧 男人折礼心里拧了起来,没错,师傅也是男人,那他应当会娶妻生子才对师傅同江师姐 折礼想到此处,思来想去,若真是要形容他二人,大概也只能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想到此处,折礼有些懊恼。 怎么还发起呆了?望江拍了拍折礼,带着忍不住的笑意附在他耳边说道,怎么样,那书不错吧? 折礼脸上一红,想骂他不知廉耻,又骂不出口,语塞半日,才踌躇地问道:可是,你给我的春宫图,里边为什么会有男子同男子 折礼瞥了望江一眼。 啊?龙阳啊?望江一脸难以置信,不知道啊,我还没看呢,我是托别人给我买的精品他说罢神情一肃,我可没那方面的爱好啊,你别这么看着我。 折礼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没关系,到时候把那部分撕了就好。望江挤眉弄眼地说道。 为什么要撕?折礼问。 望江理所当然地看向他:为什么不撕?留下来你看么?他奇怪地看着折礼,难道你对那部分有兴趣? 折礼涨红了脸拼命摇头。 望江一脸调戏地搂了他的肩膀,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看来你还是得跟锦阖的师妹们多往来,在这和尚庙待久了,怕是要出问题。 折礼一把推开他,羞愤交加地瞪着他:修道之人应当清心寡欲!!! 望江哈哈大笑:你又不是什么修道之人。他摇头晃脑地教育折礼,倾慕、爱慕、喜欢是人之常理,亲近自己喜欢的人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修道,就是要体验世间万事万物,方可得悟大道。 折礼无语地看着望江:你怎么总有那么多歪理? 望江耸肩,看向桌上的风筝:对了,你过来就过来,这风筝算怎么个事? 哦我过来找你的时候,遇到锦萸的弟子,强塞给我的折礼翻看着手里的蝴蝶风筝,似乎平平无奇。 望江一把夺了过来:既然接了,放着也是可惜,正巧今儿风大,不如我们院外放风筝去? 倒是可行。折礼又问,对了,笺云还在吗? 在偏房歇着呢,必然是不能让他这时候回去李文鹤身边。望江起身,用飞鹤传了信,嘿嘿笑道,三个大老爷们放风筝多无趣,待我再约几位佳人。 不消片刻,白熙便挽了青棠款款而来,二人有说有笑,手里拿了两个同款的蝴蝶风筝。 折礼见她们到了,打了声招呼便向偏房去了。这样的日子,怎么能让笺云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折礼敲了偏房的门,过了半晌,门才从内侧打开,笺云站在门口,一脸毫无表情地看着折礼。 折礼笑道:笺云,天气正好,随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吧。 我不去。笺云径直拒绝,伸手就要关门。 折礼拽住他的袖子,卡在门前:去吧,晒晒太阳,伤也会好得快。 笺云垂眸不语,忽觉胳膊上一紧,脚下一个趔趄,再缓过神来,已经被折礼拽出了门外,刺眼的阳光打在脸上,笺云伸手遮住眼。 过了一会儿,笺云才逐渐适应了阳光,睁开眼,却见满脸关切的折礼伸手挡在他眼前,笑着问:怎么样,走出来一看,是不是觉得阳光很温暖? 笺云不说话,折礼拽住他的衣袖:走吧,放风筝去。 望江三人正在说笑,见他二人过来,望江揶揄道:折礼,你知道这风筝人家为什么要硬塞给你吗? 折礼走到望江身边,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青棠和白熙掩面而笑,望江拍拍他的肩膀,把风筝塞进折礼怀中:好好收着,待会放上天去,就知道了。 折礼狐疑地看他:干嘛神神秘秘的 望江不理会他,和白熙二人放风筝去了。 折礼拿了风筝走到笺云面前:那我们一组吧,你会放风筝吗? 笺云的目光落在蝴蝶风筝上,伸手接过,温柔轻抚,曾经他也有过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惜,已是曾经。 笺云?折礼唤了一声。 不会。笺云把风筝递给折礼。 是吗?折礼挠挠头,我也不太会,那看看望江他们怎么放吧。 折礼说着向那三人看去,白熙拿了风筝站在原地,望江跑动起来,待跑得远些,白熙放开风筝,那风筝便迎风而起。 折礼笑起来:似乎也不难,笺云,你站好。折礼把风筝递给笺云,然后跑了起来。 待他跑得远些,大声喊道:笺云,你放开试试。 笺云依言放开风筝,那大蝴蝶便摆动着翅膀往天上飞去,不过飞了一会儿,就直挺挺栽在了地上。 折礼收了线,挠挠头捡起风筝跑回笺云身边:不知道怎的,掉了。再来一次吧。 笺云又依言举起了风筝,折礼再一次跑起来,待笺云松手,不多久风筝又栽倒在地。 再来。折礼看看已经越飞越高的望江的风筝,笃信自己的风筝也会飞起来,倒是越挫越勇。 重复五六次之后,笺云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放手之后,一边跑一边放线,放线的同时注意回拽,不要一个劲放。 折礼点点头,依言做了,风筝果然飞了起来,摇摇晃晃升上了半空,折礼大声喊道:笺云,果然可以!你真厉害。 折礼的笑容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他一面收放着风筝线,一面向笺云的方向移动,此时风筝突然又有些往下坠的迹象。 折礼慌忙收线,拉扯中一只纤纤玉手按上风筝线,折礼侧首,笺云仰着头,目光追随着风筝,手里的线收收放放,似乎十分娴熟。 挨得近了些,折礼才觉笺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他的眸间,渐渐映入了这天地、云朵、风筝和自己。 恋耽美 -by林漫(10) 笺云回头看折礼,目光相接,折礼粲然一笑,笺云的目光柔和起来,微微勾了勾唇角。 似是春风扑面,又似花开花落,折礼有些恍惚于笺云的笑容:笺云,你笑起来真好看。 笺云收了笑意,看向风筝,轻声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 什么?折礼有些疑惑。 笺云回头看他一眼: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有君兮君不知。没听过么? 折礼想了想,忽的明白过来,脸慢慢涨得通红,失措地放开手里的风筝线。 远处的望江三人见折礼的风筝已经升空,笑得十分放肆,望江喊道:折礼,风筝放上天了,可是要给人家一个交代的! 折礼红着脸满脑疑惑:给谁交代?交代什么? 白熙和青棠对视一眼,笑着喊道:这风筝啊是我们锦阖弟子的信物,上边有特殊的法术,一旦升空,再用法术凝神去看,就能看到对方给你写的情信。 语罢三人又偷偷笑起来,折礼涨红了脸,气得高声问道:你们知道我不会法术,还打趣我! 收到女孩子的礼物又不是什么坏事,干嘛生气?望江冲他挤眉弄眼,逗他开心。 折礼垂下头,偷偷地看笺云,后者听完这些似乎没什么表情。 风筝上写的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吗?折礼轻声问道。 嗯。笺云的目光追随着风筝。 折礼有些懊恼:我还以为 以为这句话是我同你说的吗?笺云侧首,迎上折礼的目光。 折礼的脸更红了:没有没有 笺云忽的将那风筝线放开,折礼慌忙去拉,刚把线拽进手中,笺云掌心一道流光划过,风筝线随之断开。 诶?风筝折礼眼看着风筝飞走。 笺云眼中的光芒似乎随着风筝的远去逐渐消退:即便是终究会坠落,也想要片刻的自由吧。 不待折礼说话,笺云落寞地转身离开了。 笺云走后,折礼回到望江那边。 你怎么把人家风筝扔了啊。青棠问道。 线断了。折礼叹了口气,怎么放个风筝心生这么多感慨。 望江又嘿嘿地笑起来:折礼,你对那送风筝的姑娘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用不用师叔帮你联络联络? 折礼还没说话,白熙的一顿暴打从天而降:联络什么联络,老实收好了你的手,不然本姑娘剁了炖猪蹄儿! 他俩又闹将起来,折礼远远地看着笺云的偏房,不知所想。 第17章 有友立云端 玩到中午,几人打算去膳堂尝尝新的菜式,折礼放心不下笺云,便没同三人同去,独自去了笺云那边。 笺云坐在窗边,折礼坐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地劝他出去走走,劝了半晌,笺云眉头稍动:你真的很聒噪。 折礼住了嘴,尴尬地笑道:总一个人在房间总会闷嘛,我们出去走走。你饿不饿,顺路还可以去吃些东西。 笺云叹了口气,实在拗不过折礼,终究还是被他拽着出了门。 二人从弟子院出来,顺着大道走着,折礼介绍着青芜各处,不知不觉走到聆心殿前,二人站在殿外,望着巍峨的大殿,笺云问:你不住在弟子院,是有别的住处吗? 我随师傅住在知意园。折礼回道。 笺云环顾四面:似乎没有看到那处园子。 折礼指着聆心殿背后的深林:在那后边,不过知意园有结界守护,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笺云的目光穿过聆心殿,落在后边的深林:哦?这结界莫非认人? 折礼笑道:自然认不了人,但是会认信物。 笺云的目光无意地扫过折礼腰间,折礼拉着他往前:走吧,去别处看看。 二人转身要走,却见后边不知何时围了几个落枬的弟子,正对着笺云指指点点。 这就是凤霞那个出了名的男宠 怪不得,长的确实有几分姿色。 怎么跟青芜的亲传混在一起了? 嘿嘿,其中一人撞撞身边的同伴,几个人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看来不只是名不虚传,想必一定是滋味极好? 嘿嘿嘿 笺云垂眸,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手却死死拽住折礼的衣袖,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折礼却一脸怒气地拽了他不肯走:在人背后说这种话算什么本事?折礼冲那几个人喊道。 哟,苏公子,我们再没本事,也没你没本事吧。另一人颇不客气地抱着胳膊冲着折礼抬了抬下巴。周围一群人哄笑起来。 我是不会法术,但我至少能明辨是非。折礼说道,人若是不能明辨是非,便与那畜牲有何区别? 那几人交换了眼色,脸上都露出了嘲讽的神色,那为首抱胸的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苏亲传少说那些大道理了。你平白无故为这笺云出头,难道不是因着他的美色吗?装的多清高啊。 心中阴暗污秽之人,看什么都阴暗污秽。奉劝各位多清心静气,免得走火入魔。折礼脸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那人歪了歪嘴角:论说教我们当然是说不过你了,有本事六派问道见真章啊。你知不知道,六派所有亲传都要参加问道,除了你。你师傅收你为徒,不过是收了个废物;青芜养你,也不过是多养一只米虫。 那人还要再说,猛然脸色一变,噤若寒蝉地瞧着折礼身后。 折礼听闻六派所有亲传都要参加问道,正恍然大悟,非道不知何时从聆心殿下来,面色冷淡地凝视着那群挑事的弟子。 师傅。折礼唤道。 非道不必多言,便扫视了那伙人一眼,他们便如兔子见了老鹰般四散而去。 江怡然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我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呢。她瞧着折礼,又瞧了一眼折礼身后的笺云,面带深意。 江师叔。折礼毕恭毕敬地向江怡然行礼。 江怡然颔首:你就是折礼吧。 非道的目光落在笺云身上,目光虽然温和,笺云还是能感受到摄人的压迫感和洞察力,仿佛要被他看穿一般。 笺云不由得垂了头,向折礼身边挪了挪。 师傅,折礼心细,也瞧出了非道神色中的打量,不着痕迹地挡住了非道探究的目光,这位就是那天我们所救的凤霞弟子笺云。 非道微微有些凉意的目光从笺云身上移到折礼身上,半晌才说道:既是客人,自当以礼相待;又是朋友,自当以诚相交。去吧,莫失了礼数。 折礼连忙点头,带着笺云走了。 待他们走远,非道的目光仍旧落在笺云身上,江怡然收了笑,打趣他:你便放任他与这笺云往来? 非道不言语。 你不怕他带坏了折礼? 非道收回目光,心头虽有不快,却仍是回道:折礼做事自有分寸。只是唯独,有些心软。 非道说完径自离去,江怡然瞧着折礼与笺云的背影,若有所思。 再回望江的住处,已是夜幕。 午饭没吃的折礼有些饿了,便拉着笺云去了望江的厨房。 望江住的是虽是弟子院,但他是青芜除掌门、掌门亲传、青芜四管事以下的首座弟子,院子独立,有厨房。 折礼推开厨房的大门,被灰尘呛得退了几步,看来望江几乎是荒废了这个厨房啊。 折礼让笺云先回屋,自己收拾一下再去弄点食材,笺云拒绝了,跟着他一起收拾起来。 笺云,你是不是在凤霞也受人欺负啊?折礼故作无意地问道。 修为不济,总是会受些刁难。笺云平淡地回道。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凤霞啊? 笺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无光的眸中,隐隐有些刺痛。 没有得到回答,折礼看了一眼笺云:或者去别的门派也行啊,你要是再回去凤霞,他们一定还会欺负你,你看上次,都把你打成什么样了。 折礼没有注意到屋里低迷的氛围,良久,他才听得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耳畔传来夹枪带棒的回答:我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单纯无知好,还是愚不可及好。 折礼有些尴尬地看向笺云,小声说道:以往只觉得你柔弱,没想到你也会用言语攻讦。 他说罢又冲他笑了笑,叹了口气,低头干活:会发脾气是件好事呢。 笺云怔了怔,那个浑身笼罩在黑暗中的少年,抬起头凝视折礼,半晌,橘色温暖的烛光照亮他半张脸,渐渐的,他身上的阴霾也缓缓散去,身上的尖刺逐渐收起,他略带落寞地说道:凤霞在那三派独大,我又能去往何处呢? 折礼听完,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我真羡慕你,有疼爱你的师傅,就算你什么都不会,受了委屈,他也会为你撑腰,护你左右。而我什么都没有。 折礼看着笺云,良久,抱着诚恳的歉意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说这些让你难过 笺云回以一个平淡的目光,又专注于手中的扫洒工作。 我师傅人很好的,别看他一脸冷冰冰的样子怪唬人的。折礼轻轻笑道,我从小父母就死在了诛魔之战中。 笺云的动作停滞了半晌,他抬头看了折礼一眼,想起了那个也死在诛魔之战之中的仙长。他送的罗裙,有一些不合身,却很好看,他明媚的笑容,却又隐藏着重重心事 他们走后,我流落在外,吃过残羹剩饭,扫地洗衣、端茶倒水,苦活累活都做过,挨过打,也受过骂。他云淡风轻地说着,浑然忘记了自己也还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笺云深深地看着他,怪不得看他打扫的动作如此娴熟。 折礼又抬起头冲笺云笑道: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同你一样,不是什么高人一等的人,若你愿意,大可以把我当做朋友。 笺云愣住了。 朋友 朋友他垂眸露出一丝自嘲。这个词好像早已从他生命中抹除了一般,自他离开故土,踏入凤霞的那一刻起,就完全被抹杀了。 李文鹤给他带来的阴影,会令他在睡梦中仍觉痛苦,会令他在深夜噩梦中醒来时感到窒息,会觉得阳光那么明媚却那么冷,会觉得世界如此明亮却只剩黑暗。 连同着凤霞的其他弟子,也渐渐的,像看一件东西一样看待自己,或嘲讽,或怜悯,或觉得恶心。 或许早已看惯了那些恶,如今见到一份善,他只觉虚伪,另有所图。 他抬眸看了一眼折礼,又露出几分冷意。 两个人兀自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慢慢地收拾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过了一会儿,竟也把这个不毛之地收拾得落落大方。 折礼让笺云坐一会儿,自己便出了门去找食材。 待折礼回来,笺云已经靠着桌边睡着了,折礼轻手轻脚放了东西,坐到笺云面前。 熟睡的笺云透着病弱的美,长睫投下暗影,安静如停在花畔的蝶,令人不忍心惊扰。 折礼脱下外袍,走到笺云身边,替他披上,手忽地被人按住,折礼愣了愣,笺云缓缓转过身,睡眼朦胧地看着折礼:你回来了。 笺云的手有些凉,折礼在他身边坐下:青芜的夜里有些冷,你怎的在这里睡着了? 握住折礼的手没有放开,笺云疲惫地眨眨眼:今日有些倦了。 那我去做饭,你坐着等我一会儿。折礼起身,笺云的手依旧没有放开,他面上有些发热,偷偷地看笺云的手。 过了半晌,笺云才放开折礼,拢了拢外套,轻声说了句:真暖和。不知是说外套还是折礼的手。 折礼扯了一抹不自然的笑,径自做饭去了。 第18章 彷徨问心意 说是做饭,但折礼对此事却并不精通,毕竟这许多年来,都是师傅养活自己,非道做饭又极好,更是不需要折礼动手。 折礼硬着头皮看了看食材,只想做个简单经典的番茄鸡蛋面。 他把番茄洗净要切,这第一刀便剁在自己手上。 嘶折礼吸了口凉气,豆大的血滴滚滚而落,他连忙放了刀用手摁住,好在他下刀虽狠,却只是切了个口。 闻声醒来的笺云顾不得外袍滑落,急忙将折礼的手扯开,将切到的指头含进了嘴里。 温热而湿润的感觉惊得折礼险些跳了起来,他怔怔地看着笺云,笺云亦抬眸看他,折礼有些心虚地躲过笺云的目光,忽觉手上一痛,闷哼一声。 笺云笑着看他。 折礼心神一荡,笺云这一笑,令他心生亲切,恍若熟识多年,他的笑容皎若明月,将阴暗一扫而光,寒寂孤高之月,恍惚照进心底,月光如水。 指尖的观感十分敏锐,笺云咬过那一口之后,伤口的疼痛逐渐被酥麻感替代,而如同蛇一般游走缠绕着指头的粗糙而又温柔的触感,令折礼心中乱颤。 脸上又烫了起来,折礼慌忙抽了手,转过身随意将手指捏住:我手怪不干净的 瞧见折礼红透的耳根,笺云心中嗤笑,却只是平淡地回道:这样止血快。说罢他走到水桶边漱口。 嗯折礼含糊地回道,谢谢。 还是我来吧。笺云拿起菜刀,我来。 折礼避开他的目光,慌慌地跑到桌边坐下:那就辛苦你了 笺云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心里觉得有趣。 这一顿饭草草吃过之后,折礼捡起外袍便匆匆离去,再也没敢看笺云一眼。 望江同白熙游玩回来,折礼埋着头步伐匆忙地往门外走,望江唤了他两声,见他没有反应,也懒得管了。 折礼心不在焉,漫无目的地在青芜闲逛,逛到风景开阔处,山风猎猎,衣袍翻飞,折礼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夜已经深了,天空繁星遍布,折礼躺在草地上,伸手看了看伤口,方才那一幕又出现在脑海,甚至连感官,也止不住地在回味,这种难以名状的舒适。 折礼拍了拍脑门,心中只觉得抓心挠肺的,那种怪异的感觉,伴随着笺云的音容笑貌,一直回荡在脑海。 待四周生起寒气,折礼觉得冷终于战胜了内心的动荡,才起身匆忙往知意园赶。 本来料想时候不早,非道应当已经休息,却没想到折礼刚步入园子的回廊,便瞧见非道站在出口处,定定地瞧着他。 没来由的有些心虚,折礼瞧见非道的脸色,似乎与平日的温和大有不同。 师傅,还没休息啊? 非道瞧了他半晌,不言语,折礼只觉他的目光似要把自己剖开来看个通透,一时更觉疑惑,既疑惑,又心虚。 你近日是越来越自在了,非道不冷不热地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想起回来吗?何事令你如此乐不思蜀? 恋耽美 -by林漫(11) 非道甚少对折礼动气,折礼这还是第一次从非道口中一连听到好几句棉里带针的追问。 我我错了,师傅。折礼连忙拽了非道的衣袖,态度恳切,我在望江那里耽搁了一会儿我以后一定早些回来。 非道的神色略有松动,斟酌了半晌,他背过身去:折礼非道顿了顿,你年纪也不小了,最近又与锦阖、凤霞的弟子来往频繁,你且记得,与任何人来往,都要注意分寸二字。 他看向折礼,眉目间皆是认真:做任何事,都需想到后果,想好,是否有承担责任的能力。 折礼抬头,怔怔地瞧着非道。 非道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神秘让人好奇,未知最是诱人。牵绊所产生的感情是珍贵,但也最是复杂。 非道说罢,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非道说的含蓄,折礼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宿,似懂非懂,到后半夜天都快亮了,他才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折礼起床,便见桌上放着食盒,想是非道来过,见自己还睡着,便留下了早饭。 折礼打开,竟是许久未尝到的银耳莲子羹。 吃罢早饭,他转着转着,便又转到望江的住处,却站在门口迟疑着是否敲开这扇门。 折礼,望江从外头回来,你站在我门前做什么? 望江扑将上来架住他:怎么犹犹豫豫的?他伸手戳戳折礼的胸口,是不是心里藏事儿了? 折礼格开望江的手,欲言又止。 望江索性拽着他离开了自己的院子,走到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掀袍往那石头上一坐,指指旁边的石头:坐下说吧。 折礼迟疑了片刻,坐了下去。 折礼将非道昨夜的话转述给望江。 望江师叔,我师傅这是什么意思啊?折礼问道。 望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他,半晌开口:我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帮着笺云? 往事浮上心头,三月的微风拂面,热闹的阳光挤下枝头,折礼说道:我来到青芜以前,也曾被人这般欺负 望江有些意外:你来青芜之前,不是住在枫叶林吗? 我父母去世之后,母亲的宗族便将我接下了山,没过多久,宗族家道中落,便又跟随姑母改嫁蓝山城,寄人篱下 没想到折礼身世如此坎坷,望江叹了口气,拍拍折礼的肩膀宽慰他:原来如此。 折礼笑了起来:那些事我早就不在意了。 望江又问道:所以,你对笺云,没有别的想法吗? 折礼懵懂地看向望江:什么想法? 望江略一琢磨,凑近折礼,小声问道:还记得你上次拿走那本书吗? ???折礼满脸疑问,怎么突然扯到那本书了?猛然间,折礼明白过来,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脸涨的通红,你怎么能这么龌龊 望江双手撑在身旁瞧着折礼,好笑地说道:你少不经事,没经历过感情,你师傅是担心你对笺云有别的心思。他又怕真的猜中,伤害你的感情,所以才这般敲打你。 折礼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可是,为何师傅偏偏担心我对笺云 望江叹了口气:折礼,且不论笺云的身份,单是他身为男儿身这件事,恐怕,就很值得掌门担心。 良久,折礼理解了望江的意思。 望江又叹了口气:都说日久生情,过往六派都收男女弟子的时候,弟子之间若是产生了感情,无法自制,女弟子怀孕,便只能被逐出山门。若是与之相爱的男弟子能负起责任,与之一同下山,结为夫妇便罢了,只可惜很多男弟子,都为了能留在山上,拒不承认。后来,为了减少这种事情,六派才逐渐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可是,凡尘世间芸芸众生,并不只是男欢女爱。总还有些少数,也就是断袖。望江说道,我还记得十几年前,青芜便有一对师兄,因日久生情,而被指指点点,难以自处,最终其中一人决心决断,另一人悲痛万分自毁灵根而亡。终究还是酿成了悲剧。 怎么会听了这些,折礼心中不由感慨,可是书中说真心相爱没有错啊 书?望江被他的单纯逗笑,这个世界不是由书中的一条条清楚的道理、规矩来约束的,甚至是非、对错、黑白,都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全由复杂的人去判断。 这人啊,与世间万物没什么不一样,之所以有性别之分,便是为了繁衍。 这几千年来,宗族大家总是将繁衍作为第一要事。而断袖,意味着异类,也意味着放弃了繁衍之能,自然倍受唾弃。 一份感情,能扛住人世间柴米油盐粗茶淡饭的万千琐事,便已是不易,还要再抵抗闲言碎语,攻讦谩骂,若是心志不坚,又能多撑几时呢?若是其中一个舍弃了,另外一个不能舍弃,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自古以来,鲜有断袖能有个好结局的。这条路坎坷,你师傅或许不在意你选择什么样的人去喜欢,但他肯定不想你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望江一口气说了许多,折礼听完,发了一阵子愣才像是缓了过来,长叹了口气。 原来感情是这么复杂的事情吗?折礼陷入深思。 望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对啊,所以你到底喜欢的是谁啊? 我喜欢折礼喃喃低语,又恍然醒悟,无语地朝望江投去目光,师叔,你是不是在套我话? 望江一脸深意地瞧着他:你真的有喜欢的人? 我没有啊折礼反驳道,一时又拿捏不准,用心虚的口气问道,师叔,到底什么是喜欢? 望江收了笑意,有些担忧起身,定定地瞧着折礼:你这么问不会真的是对那小子动了心吧?折礼,别的事掌门和师叔们都会护着你,唯独这件事 望江摇头,笺云于你,身份悬殊,你是名门之后,又是掌门与老掌门捧在手心、如珠似宝养着的宝贝,但凡你喜欢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没有人会反对。况且凤霞与青芜这几年的关系你也知道,青芜,可丢不起这个脸。 第19章 惆怅无处答 折礼瞧着望江严肃起来,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作为师叔,我可以助你救他;作为你师傅,掌门可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如今也只能以嫌犯的身份留在青芜,待此事了结,终究还是会回到凤霞。 不如这样,望江想了想,说道,这段时间你不要再与他来往了,之后的事情,交给师叔来处理。 折礼怔了怔,垂头思索。 首先是第一桩事,他究竟有没有对笺云动心。 他想不明白,但他确实将笺云当作朋友,希望他能离开那样肮脏的地方。 所以他不能轻易放手。 折礼拽住望江的胳膊,讨好地说道:师叔,我把笺云当作朋友,我不能坐视不理,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处理好。 望江的目光落在折礼的手上,又挪到他脸上,这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怎的如此执拗? 那你答应我,如果之后发生了有关两派名声和利益的事情,你就不能再与笺云见面,必须完全脱离这件事。望江沉着脸说道。 折礼还想再讨价还价,便见望江瞪大了眼睛,一副你再说,再说就翻脸了的神色。 好,折礼无奈只能答应,我答应你,可以了吧。 望江这才松了口气:行了行了,走吧走吧。 二人回到望江的院前,却见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在望江院门口逡巡,看衣着服饰,正是凤霞弟子。 折礼同望江对视一眼,走过去,望江向那几人问道:几位,在我这院子外做什么呢? 那几人见着折礼与望江过来,交换了眼神,为首那人道:我们受公子的命令,来询问苏亲传,失物可有找到?你们这般挟持我凤霞弟子,实在有失妥当吧。 自然是没找到啊。望江微笑回道,待我们查明,自会让他离开。这里是青芜弟子居所,几位没别的事,就请离开吧。 那几人互相使眼色,其中一人突然说道:我们怀疑你们对笺云动用私刑,今天不见到他本人,我们是不会走的。那人抱臂往那一站,开始耍起无赖。 望江嗤笑了一声,拉着折礼,推门进去:你们愿意站就站,不奉陪了。 二人刚进了门,便听门外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看看,青芜羁押我们凤霞弟子,还动用私刑,不让我们知道!快来人看看啊! 望江手中捏诀,便见那人猛然闭了嘴,他伸脚一踹,便将那人放倒在地上。他身旁几人当即冲了过来,冲着望江与折礼,个个龇牙咧嘴。 望江气势亦不输几人,他向来最烦凤霞的人,抬着下巴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要公道,便去找我们掌门,不必在这里大呼小叫,夺人眼目,丢的是你们凤霞自己的脸。 他正要关门,便听得那人又声嘶力竭地喊道:打人了!青芜弟子不仅扣押我们凤霞弟子,还打人!天理何在啊天理何在。 望江不由气的笑了,歪着头看那人躺在地上打滚。 这六派中,最不缺看热闹的人,不多时,便从四面八方过来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 自然,不少青芜弟子也赶到现场,询问望江出了何事。 你们青芜不就仗着人多吗?你们是主人,我们是客人,有你们这样的待客之道吗?笺云关在这里这么久,说不定他被你们打死在里边,我们都不知道。今日若是不能见到他平安,我们是不会走的! 折礼拉住望江,走到那人面前,认真地说道:会打死笺云的,只有你们凤霞的弟子。说这种昧良心的话,你们当真不怕天打雷劈吗? 他还要再说,面前之人的眼神落在了折礼身后,衣袖被人拽了拽,折礼回首,笺云正站在他二人身后身后,目光漠然地瞧着面前的凤霞弟子。 笺云,公子可说了,若是你能早日回去认错,他可以既往不咎。凤霞弟子喊道。 你怎么出来了。折礼轻轻拽了笺云一把,示意他快些回去。 笺云动也不动,冷漠地看着那说话之人。 折礼拽不动他,只得回转身说道:看到人了吗?看到了就快走吧。 那凤霞弟子上下打量着折礼,眼神颇有意味:看来青芜的亲传弟子是尝了些好滋味,舍不得我们笺云师弟了。顿时人群传来议论声。 折礼气得冷笑:你也好意思叫他一声师弟?笺云身上的陈伤遍布,遭遇过何等非人折磨,你恐怕比我更清楚。你们这般行事 折礼话未说完,笺云却垂了头,脸色有些苍白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 人群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无非都是在说与笺云相关的传言看来并非虚言,无数别样的目光落在笺云身上。折礼侧首看向笺云,不由握起双拳。 他猛地转过身,将笺云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隔绝所有探究的目光,低声道:对不起,笺云 身后传来那凤霞弟子的讥笑声。 当日你们将笺云打入泥中,人命于你们而言不过草芥。折礼转过身,沉声道,你们凤霞的弟子,口中污言秽语,污蔑我与笺云有所苟且,我从未辩驳,是因为我不屑辩驳。我苏折礼光明磊落,行的端坐的正!诸位也都别看热闹了,都请回吧。 那凤霞弟子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却,意味深长地看向笺云:笺云,既然你如今安全,我也好回禀公子,只是你别忘了,凤霞,才是你的归处。 笺云抬头看那人。 你逃不掉的。 那人没有出声,笺云还是清楚地看懂了他的嘴型。 他说罢,便带人离开了。 折礼拉着笺云退了一步,望江挥手,大门便关了起来,隔绝开还有些看热闹的人的目光。门外的青芜弟子,很快便请散了众人。 你怎么自己出来了?折礼有些责怪地看着笺云。 笺云松开他的衣袖,冷冰冰地回道:我若是不出来,他们便会一直在此处闹事。 他们闹事,我自然会找百善师叔处理,大不了闹到聆心殿 一日如此,日日如此吗?笺云打断了折礼的话,你又能护我几时?笺云抬头看折礼,你连法术都不会。 望江看着二人,叹了口气,眼不见为净,索性回房了。 折礼怔怔地瞧着他:你又用这样的话 攻讦你,笺云望着他的眼说道,我从来便是如此言语刻薄的人,你还不知吗?我不仅言语刻薄,我还心中阴暗、命如草芥、低贱不堪 折礼眼中一热,他万万没想到,笺云竟会如此自贬。 我没折礼急切地拽住了笺云的手腕,阻他再说下去,片刻,他眼含热泪,垂下眸去,我从没这样看你,笺云。罢了,你也还在气头上,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折礼说完,推门而去。 折礼走后,笺云失神地在院子里立了片刻,便回了侧房,将那房一关,便如同辞世了一般,再无声息。 折礼心神俱疲地回了知意园,便躺在院子的吊床里,如同一条上了岸的死鱼。 到了晚间,非道的身影笼住折礼,他已从百善那处大致听闻了此事。 师傅折礼躺在吊床上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喊了一句。 嗯。非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他。 师傅,我是不是应该学法术了?折礼又难过地问道。 非道欲言又止,默了默,问道:你心中,有想守护的人了? 折礼看向非道,又想起白日里望江的话。师傅芥蒂他与笺云往来过密,他这样问,分明就是在试探自己是不是喜欢笺云。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怀疑他是对笺云别有用心? 折礼猛然坐了起来,赌气地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无能罢了。 非道有些无奈,折礼因为笺云之事,觉得自己无能,仿佛是侧面印证了望江所说,折礼确实对笺云有不一样的心思。 你若是真心想留下笺云,为何不向我讨他呢?非道看着折礼,冷静地问道,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语气中的恼怒。 折礼有些生气了,他回转头:师傅,笺云不是一件东西。 说罢,他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好,又垂下头低声找补:师傅是掌门,笺云是凤霞弟子,如果师傅出手,势必会牵扯到两个门派的恩怨。师傅忙六派问道的事情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让师傅操心额外的事情。 恋耽美 -by林漫(12) 非道听到这本该有些宽慰的话,却莫名的高兴不起来。 对了,折礼想起那日听到亲传弟子需参加六派问道的事情,本来想问一直没找到机会,师傅,亲传弟子一定要参加六派问道吗? 非道没有当即否认,只说你不用参加。 折礼追着非道不肯罢休,非道才说道:往年六派问道,亲传作为下一任掌门的人选之一,都会参加,以证明能力。有多个亲传弟子的门派,更是要在问道期间,争取到更多的关注和支持,所以,好的名次也很重要。 折礼这才明白过来:可是师傅只有我这个亲传 非道看向折礼:但青芜还有沉星、百善、望江,还有很多其他优秀的弟子。 折礼有些沮丧:我是不是让大家失望了,我连法术都不会。 非道按住折礼的肩:是我允许你不修行,这个责任便由我来承担,你不必多想这些,也不必给自己压力。 夜深人静,折礼便在吊床睡着了,非道使了安身诀,又为他添了被子,驱开春日蚊虫。 第20章 暗藏计与思 次日折礼从梦中惊醒,见已是天光大亮,不由心急。 今日是六派问道第一日,弟子场。望江肯定要去赛场为师叔们加油,昨日之事后,笺云恐怕要找机会离开了。 思及此处,折礼从床上一跃而下。 跑到望江的住处,折礼推门而入,院子里静悄悄的,他来到偏房,敲了敲门:笺云?你在里面吗? 自然是无人应答。 折礼又急急地敲了敲:笺云?你若是不回答,我便要开门进去了。 折礼见还是无人应,心中急切,便推门而入。 房间内,笺云正光着上半身站在屏风前,背对着折礼,将屏风上的衣服扯下来,披在身上。 折礼背过身去,有些恼火,低声抱怨:你在屋内也不作声 笺云不理他,半晌穿好衣服,坐在桌前,也不言语。 折礼站在门口叹了口气:你还在生气啊? 笺云抬眸瞧了他一眼,心中千回百转,许久,出声问道:你不生气吗? 你不生气就好,那些人的话我可不放在心上。折礼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你也别放在心上。 笺云无言地低头瞧着桌上的茶杯,热气氤氲,他的手划过杯沿:你不生我的气吗? 折礼有些怔愣,抿了抿嘴,笑道:昨日是有点生气的不过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宜生气了。 笺云有些无语地抬头看他,目光难得的柔和。 折礼瞧他神情松动了,才放下了心:你吃过早饭没有,跟我出去吃点东西吧。 笺云的脸色又变得冷漠起来。 你别担心,今日是六派问道第一日,其他弟子早就去赛场了,此时杂事堂不会有其他人的。天气这么好,出去走走也好啊。 笺云仍是不为所动。 折礼好说歹说,笺云才有些动气,没好气地说道:我虽修为不高,但也辟谷了。 折礼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只能略带委屈地说道:可我有点饿了 你应当寻得去杂事堂的路吧。 折礼背过身又委屈地说道:是寻得,但我独自一人,无趣。算了。不吃了,我去喝点水,倒也饿不死。 折礼回到院子里,倒在望江的躺椅上,抬起胳膊拿衣袖遮住脸,不想再动。 过了好一会儿,耳边传来脚步声,折礼从衣袖底下,见着笺云到了自己近前:厨房还有些上次剩下的东西 折礼挪开手,眼巴巴地瞧着笺云。 日头正好,二人坐在院子里吃面。 我师傅做饭也可好吃了。折礼说道。 笺云诧异地看他。 折礼笑了起来:没想到一派掌门居然还会做饭? 青非掌门看着很冷。笺云又想起非道的目光,那是提剑便杀人的目光,与一般的威严震慑绝对不同。 我师傅很好的。折礼又笑道,他就是面上冷了点,其实是很温和很温柔的人。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听到折礼说他师傅人很好了,不过温柔还是头一回。笺云古怪地瞧着他。 你不信么? 笺云想了想:这话等你师叔回来,你再同他说一遍。 啊?折礼没太懂笺云的意思。 吃过饭,笺云便回屋里了,折礼从望江的书柜翻了几本还算正常的书,便在院子里闲躺着看了起来。 至午时,望江自外头回来,折礼听到他与师兄弟还在门前讨论今日的比赛,之后便告别了一番,随之推门而入。 折礼瞧了他一眼:师叔你回来了。 望江看见他,又朝笺云的房间扫了一眼:折礼,你可真是越发把我这处当自己家了。 折礼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师叔,我这是不把你当外人。 望江在桌前坐下,折礼便也坐在旁边,替他倒了杯水:今日赛况如何啊? 望江接了水,眉头挂了事儿,一直不太舒展。 怎么了?折礼问道。 没什么事。望江心道折礼是门外汉,这些琐事还是不告知合适些,便向笺云的房间抬抬下巴问道,今日如何?还在闹吗? 没有了。折礼真诚地瞧着望江,对了师叔,我师傅难道不是一个温和、温柔的人吗? 望江慌得咽了嘴里的水,神色古怪得微妙:好端端的他思索着旧时,师兄弟切磋,他便从不手下留情,过于冷血,除了大师兄无人敢与他对战。 望江斟酌着说道:你师傅这几年确实脾性温和了许多,但即便是温柔,那也是对你。他以前可不这样平易近人。 折礼有些意外:我师傅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师傅最早以前,也像个哑巴,望江吐槽道,那时候我年纪也不大,记得不多了,只记得每次见了他,都觉得遍体生寒,除了大师兄,没有人能跟他走到一起。 大师兄?折礼有些好奇。 望江的心情低落下去,那是青芜永远的痛,也是所有青芜弟子心中永远的痛:大师兄在诛魔之战中,战亡了。 折礼的心情也暗淡了下去,又是诛魔之战。 笺云站在偏房门口,静默地听着,目光落在脚尖。 凤箫声动天下,玉壶光转乾坤,说的便是你师傅与远游大师兄。你师傅除了佩剑,年轻时持一柄玉箫便叫六派望尘莫及,大师兄偏好美酒,便提着一落月紫砂壶,闯荡天下。听说你师傅和大师兄是差不多时候被老掌门从外面捡回来,所以二人关系一向不错。大师兄战死之后,你师傅便一蹶不振,沉望月湖,自封五感,直至 望江叹了口气:后来的事你便也就都知道了。那时掌门能从望月湖出来,我们都很高兴。后来他逐渐又有了些烟火气,应当也算是放下了往事。 望江说着,伸手拍拍折礼的肩膀,自言自语:我觉得掌门能从往事中走出来,折礼你确实功不可没。 折礼有些意外,望江伸手捏他的脸:我在山外便听闻好些师兄弟都夸可爱,说你跟在掌门身边,他也变得容易接近了。 他忽然话锋一转,戳着折礼说道:谁知道你一肚子坏水,就知道给师叔惹麻烦! ?折礼做了个你是认真在说吗的表情,不可思议地推开他的手,哼道:我怎么给师叔惹麻烦了? 我师傅回知意园了吗?折礼忽然问道。 没有吧,他应该还在聆心殿和百善他们商议事情。望江回道。 望江抱着胸望天,猛然又正色道:这些话可都是我胡说的,你可千万别跟你师傅提起。他可不想明天非道问他是不是最近手头事情太少。 折礼嫌弃地看向他:知道了知道了。 有望江在这里,暂时应该没事,折礼想去找非道:师叔,我去一趟聆心殿,一会儿就回来。 折礼说罢,便跑了出去。 到了聆心殿外,百善等人正从聆心殿出来。 折礼。百善招呼其他人先走,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有事找掌门吗? 折礼点点头:百善师叔,我师傅在里边吗? 百善下了两个台阶,走到折礼身旁:掌门在里边休息,你 怎么了,师叔? 百善迟疑了片刻,温和笑道:是因为笺云的事情吗? 折礼愣了愣,心里有些愧疚:对不起,师叔,让你们操心了。我来找师傅,不是因为笺云 百善稍微放了心:最近因为六派问道的事情,掌门也十分操劳。他现在在里头小憩。 百善说罢便离开了。 折礼轻手轻脚地来到聆心殿外,非道坐在首座,撑着头在闭目养神。 一直到折礼走到他的近前,非道也没有睁开眼睛。 看来师傅是真的累了。折礼想着,便在旁边坐下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非道轻轻叹了口气:有什么事。 折礼猛然站了起来:师傅,你醒着呢。 非道没有睁眼,换了个姿势:早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折礼绕到非道身后,伸手帮他捶肩:百善师叔说师傅在休息,我才没有出声。师傅,你累了吧。 捶了不多会儿,非道伸手按住了折礼的手,握住手腕把他牵到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折礼有些无奈:没有,师傅,我真的只是想替你捶捶肩。 非道也不说话,又闭了眼,牵着折礼的手也没有松开。 师傅,昨天晚上,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脾气。折礼蹲在非道面前,认真说道。 非道睁开眼,目光仍是平淡如平常一般,却多少带了些欣慰。折礼以前还小的时候,也总喜欢这样或蹲或坐在自己面前,抱着自己的腿。 师傅,我真的只是把笺云当做普通朋友。折礼又说道。 非道多少放了些心,松开折礼,让他在旁边坐下,正色道:折礼,有些事,本来我不想告诉你。但,你也应该做出判断。 非道的脸色严肃,折礼有些坐立不安。 第21章 良宵谁与赴 你知道笺云的身份。非道说。 折礼迟疑着点点头:我知道。 凤禅这么好面子的人,虽然溺爱李文鹤,但对笺云,一直十分厌恶。他虽然默许了李文鹤的行事,但六派问道这么盛大的事情,他怎么会把家丑带到台面上来呢? 折礼有些懵懂地看着非道。 笺云,其实应该是凤禅的人。 折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日望江去追那形迹可疑的人,你们人没找到,却找到了笺云,你就没想过,望江看到的,就是笺云吗? 折礼回想着当日的情况,确实也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非道又说:我事后问过望江,他说那人身形与笺云相似,只因当时他以为笺云是女子,才以为是自己误会了。 他知道自己行踪败露,才故意在那处沐浴。他不仅能在青芜行动自如,还能博取你们的同情,接近你,获取青芜的机密。甚至是盗取天冶瑶芳。 折礼这才恍然明白过来,他仍旧满脸的难以置信与难过。可他无需怀疑,非道从来不会骗他,也没有必要骗他。 如今你知道了,那你想怎么做呢?非道严肃地直视折礼的眼睛。 折礼失落地坐了一会儿,回道:师傅,我想自己处理这件事。 非道起身,温声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去赛场。他看着折礼,仍是有些不放心,捏了个法诀,在折礼身上下了保护咒。 折礼有些恍惚地回到望江的住处,没看完的书就摆在石桌上,折礼长叹口气,索性拿了书,又在躺椅上躺下。 心中还是会芥蒂非道的话,那些话像一根刺,时不时便会扎他一下。折礼思及此处,便会向笺云的房间看上一眼。 到了日暮时分,下午的比赛结束,外头热闹起来,没过多久,白熙和望江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折礼起身,便见望江推门进来。 折礼。白熙向折礼招手,青棠跟随着二人进了院子。 最近几天都没看到你,你怎么没去赛场啊?白熙问道。 折礼坐到石桌旁:我又不会法术,去了也没用。 我觉着你应该去。望江道,你去了没准掌门心情能好一些。 白熙噗嗤笑出了声。 折礼一脸摸不着头脑地看向白熙: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哎呀,还不是下午凤禅掌门和寒棠掌门因为比赛的事情一直在拌嘴,青非掌门那个大冰山啊,冻了一下午,整个场地都凉飕飕的。白熙摸着胳膊笑道。 我们掌门不是冷,是烦,折礼,你是没看到掌门那一刻都不想多待的脸色,就差用寒冰意境冻住他们俩的嘴了。望江又啧啧着补了一句。 白熙被望江活灵活现的表现和语态逗得乐不可支。 折礼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望江在住处,折礼便去吃了晚饭,又回去知意园,将亲传令牌取出,放在衣兜里,思索再三,出了门。 日落西山,天色渐晚。 折礼来到笺云门外敲门:笺云。 过了一会儿,笺云开了门,有些无奈:这么晚了,苏亲传没有别的事可做吗? 折礼伸手拽住他:自然有。我带你去个地方。 笺云抗拒了下,见折礼十分坚持,还是跟着他出了门。 折礼拽着笺云一路避开弟子,去到后山山崖处。 放开笺云,折礼在草地上坐下:这里视野开阔,每次有不开心的事情,我总会来这里吹吹风。他看向笺云,坐会儿啊。 笺云在他旁边坐下:你有不开心的事? 折礼没有回答。 你看天上的星星。折礼指向深蓝色的天空,我以前小的时候,最喜欢看星星,我总是想,在天上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世界,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就在那里看着我。或者,天上会不会是一条河,这些星星,就是河里的灯。 笺云静默地仰望着天空。 笺云,你有喜欢做的事吗? 笺云沉默了半晌,低低地嗤笑了一声:现在已经都没有了。 对不起。折礼带着歉意说道,只是这么久以来,你都没怎么说过你的事情,所以我 恋耽美 -by林漫(13) 默了半晌,笺云问道:你想听吗? 那你愿意告诉我吗? 笺云转头看着折礼。 又是那样的眼神,无助、绝望、冷漠折礼只觉得笺云所隐藏的阴暗面,像怪兽一般,正打算撕裂他。 在我十四岁那年,魔族大举侵犯人界,我所在的村子因为靠近魔界边境,不少人被魔族残忍杀死,甚至被魔物分食。笺云的声音,有些压抑的嘶哑。 我的父亲,就死在魔物手中。而我的母亲,被魔族袭击中毒,性命岌岌可危。 那时村中常见六派的弟子走动,我多方打探,得知修仙大派青芜的弟子正在附近降魔,我遇着一个人,是青芜的一个亲传,他功力深厚,为人亲和。我那时生的清秀,身形也娇弱,时常为了讨口饭吃,扮做女乞儿四处乞讨。那日,我见有修仙门派弟子经过村口,就伙同几个伙伴候在那里,待他近了,那几个伙伴就装作欺负我的样子,果然引他相救。 他救下我,又送我一套干净罗裙,虽然是女装,却是我生平第一次穿干净崭新的衣服。 我求他赐药救我母亲,他去我家里,替我母亲看病后告诉我,这种毒目前只有凤霞山有特殊的药材可以解救。 于是我求他带我去凤霞。 他很为难,我知道他有任务在身,就又求他告诉我怎么才能成为凤霞的弟子。他说我灵根太浅,又是女子,凤霞不会收我。 我跪在地上磕头,求他可有别的方法,他果然心软,告诉我凤霞的队伍不久也会从这里经过,不如去试试运气。同时他给我一枚洗髓丹,服下那日会显得灵根通透,也许能助我一臂之力。 罢了他又叹口气告诉我,这种方法只能得一时,如果在凤霞露馅,恐怕对我十分不利。我一心只道母亲有救,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为他做了一顿饭后,向他道谢,他就离开了。 后来凤霞的人果然如期而至,我又用同样的方法引起了领队之人的注意,那人见我灵根通透,说是不可多得的奇才,便答应我把母亲一块带回凤霞,路上就拿出解药替母亲缓解了症状。 我心里很感激,以为就此苦尽甘来。却不想,那才是炼狱的开始。 起先两年,因为诛魔之战,我在凤霞过了一段安生日子,虽然灵根浅,但肯努力,一时也没出什么事。直到诛魔之战结束,众人回山。他们逐渐发现我灵力低微 笺云咬紧了牙关,表情逐渐扭曲起来,手中的杂草已经被他拽断,折礼伸手按住了他不断颤抖的手:笺云!别说了!别再想了!笺云! 在折礼的呼唤声中,良久,笺云才闭上眼睛,慢慢缓了过来。 两个人沉默着坐了许久,只听得山风与虫鸣,折礼张开双臂,仰躺下去,闭上眼睛:真舒服。 笺云仍旧沉浸在阴暗的回忆中,忽然觉得胳膊一沉,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折礼拽得躺在了草地上。 折礼竖起指头在唇边:你听。 仿佛沉入天地的怀抱,星辰坠入眸间,虫鸣悠然在耳畔,青草、泥土的香气,随山风撩人。 好安静。折礼闭着眼睛说道。 好安静。那个人也曾说过,他坐在河畔,安静地看着长河落日,眉宇间,却有化不开的愁绪,这山河,何时才能恢复往日太平 一滴泪自笺云颊边滑落:你为何要带我来山顶吹风? 折礼坐起来,认真地看着他:我只是想知道,我当作朋友的这个人,能不能把我也当作朋友。 笺云看向折礼,良久,折礼起身朝他伸出手,将他从草地拽起来。 你想成为我的朋友?笺云低声问。 折礼笑着看他:我想成为你的朋友。 那坚定地回答如他的笑容一般,直击笺云的心,他头一次,有了犹豫。 二人向山下而去。 走到半道,折礼猛然拽住笺云,向树影里藏去,示意他不要说话。 笺云正疑惑间,巡逻的弟子经过,他立即屏住了呼吸。 待巡逻的弟子过去,折礼带着笺云走了出来:还好还好,没有被发现。 笺云有些诧异:这真是你自己家吗? 折礼笑道:若是被师叔们瞧见我三更半夜在外头晃荡,肯定又要说教了。 他说着四处张望,确定安全之后,又带着笺云继续赶路。 青芜真是守卫森严。笺云叹道。 毕竟要守护那么多重要的东西,当然要森严一些。折礼回道。 对了,你的玉牌,找到了吗?笺云问道。 折礼回首,冲他狡黠一笑,伸手拍拍腰间:放心吧,一直都在身上,不然我怎么回知意园呢? 笺云朝他腰间瞧了一眼。 这玉牌可重要了,只有用掌门和亲传玉牌,才能进到知意园。所以很多珍贵的东西,都是放在那里的。折礼说道。 送笺云回了望江的住处,折礼要走,笺云叫住了他:折礼。 折礼回头,带着询问看他。 我想尽快回凤霞。笺云垂眸。 折礼看了他良久,笺云抬眸,折礼却逃避地收回了目光:既然你下了决心,明日,我替你饯行。后天,便放你离开。 第22章 风月掩杀机 次日晚上,折礼带了酒菜,把望江、白熙、青棠约到一处,说明了此事,折礼请了笺云,众人围坐在石桌旁,为笺云饯行。 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望江三人的目光在折礼和笺云身上转了许多圈,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打破僵局。 折礼,要不你和笺云碰个杯吧,这怎么说也是认识一场。望江小心翼翼地问道。 折礼抬眸拿了酒杯,他从未饮过酒,今日,却很想大醉一场。 一饮而尽。 望江目瞪口呆:不是让你敬 折礼又倒了一杯,举杯又是见了底。第二杯下肚,似乎喝酒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折礼端起第三杯递向笺云:笺云,也算是相识一场,今日一别恐怕多保重。 折礼又是一饮而尽。 望江三人都拦不住他。 笺云侧首迎上折礼的目光,二人对视良久,折礼垂眸,似乎在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笺云的目光没有一刻从折礼身上移开,那些曾经带着探究、不屑、鄙夷、轻视的目光,如今沉静如水,水面似有一些涟漪。笺云忽的垂眸,嘴角带着一抹失落的自嘲笑容。 直到月上中空,望江被灌得醉倒在地,青棠带了醉醺醺的白熙离开,笺云才起身,将趴在桌边的折礼扶回了偏房。 折礼倒在榻上,昏昏沉沉地指着已经出了重影的烛火,目光落在坐在烛火边的笺云身上。 笺云亦看着他,摆弄着手上精致的木漆盒。挑了些香料在烛芯。 幽香浮动。 笺云,折礼的声音沉着似乎毫无醉意,其实我不愿你走的。凤霞那些人是如何的虎狼之辈。可我帮不了你。 笺云阖上木盒的动作顿了顿。 你回去之后会怎样呢折礼扯过被子盖上脸,声音有些嘶哑,我真的很喜欢和你呆在一起。 你同别的人虽然都不一样,有时候你笑着,也像是装的,我时常看不透你,但我知道你心里是好的。 我把你当做朋友。 笺云收了木盒,沉默地听着折礼絮絮地说着。 只可惜了你当年阴差阳错去了凤霞,若你在青芜,我们便可以做好朋友。 笺云垂眸,坐到床旁。 笺云的手撑在折礼的肩侧,眸光从唇滑到眼。 四目相对,折礼有些彷徨,移开了目光。 一双略有些冰凉的手轻轻掰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笺云。 少年的眸中有些茫然,他的呼吸有些重,脸也有些泛红。 你喜欢我吗?折礼。笺云直视折礼,他的声音便像他的手一般,柔软地滑过脸庞,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 他目光由上自下扫视,又自下而上,落到折礼眸中,带着无尽的柔情。 折礼亦定定地看着他:什么是喜欢? 笺云的目光中露出一抹笑意,他的手指滑过折礼的唇瓣,落到他胸前,解开他的腰带:我教你,你往后便听我的话好不好? 笺云越挨越近,折礼不由得侧过脸,濡湿的唇落在脖颈,他握紧了拳头:笺云,你真的将我当作朋友吗? 笺云撑起身体,折礼再度看向他,低低地说道:如果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能让你在凤霞的日子好过一分,我也愿意。 笺云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可我只是真心拿你当朋友。我希望你好。 笺云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些嘲讽:你早就知道了? 折礼叹了口气。 笺云嗤笑着看他,把玩着他耳畔的发丝,再度俯身向他吻去,折礼忍无可忍地咬了他一口,愤怒地看向他。 笺云好笑地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头一次流露出的愤怒:那你还同我往来?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吗?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折礼想抬手推开他,身体却没有半分力气,他看着笺云,良久,叹了口气:我不喜欢,我知道你也不喜欢。 他用手臂盖住脸:同不喜欢的人做这种事,原来这么难受他疲惫地说道,你可以从我身上下去了吗? 笺云坐在折礼身上,静静地瞧了他片刻,才安静地从床上下来,他看不懂眼前的这个少年,他对自己,竟真的无所求。 似乎得以喘息的折礼也松了口气,小声说道:别做这种你不喜欢的事。 听了这话,笺云有片刻的失神。 你屋子里的香有些熏人床上的少年喃喃低语。 笺云看向那盏摇曳的灯。 只是把我当做朋友吗他喃喃低语。 床上的少年逐渐陷入昏睡,呼吸也愈渐平稳。笺云坐在床边,看着他,不由得陷入了回忆之中。 笺云的笑靥又一次出现在折礼面前,是那般从容温和,有着历经世事的沧桑,人生无喜无悲的平淡,世事不放在心上的凉薄。 昏聩的睡梦中,是一片昏暗的迷雾,笼罩着千重山万重水。折礼身处其中,前方隐约有一个人影。是笺云吗?折礼跟了上去。 但看身形,并非笺云。会是谁呢? 那人停下似在寻找什么,折礼追得近了些,赫然发现是非道。 师傅!折礼还未出声,便听得身旁响起稚嫩的声音,孩子有些惊慌失措地喊着,扑到了非道怀中。 师傅,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吗?孩子抬头天真地问道。 非道伸出手递给他,他便伸手紧紧地握住,终于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抓紧了,不然会走丢的。 我抓紧啦,我不会再松手啦。远远地传来孩子认真的声音。 刹那间迷雾散去,天空中的阴云也随风吹散,万里晴空。四周没有了那两个人的影子,仿佛只是一场梦。 折礼恍惚地站在原地。 从肩膀传来冰凉的感觉,像是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凉水,折礼从昏聩中醒了过来,他坐起身,向腰间的玉牌摸去,果然空荡荡的,毫无意外。 昏暗的偏房中自然没有笺云的身影。 他果然还是去了。 折礼有些伤感地出了偏房,望江还醉卧在院子里。顾不得多看一眼,折礼向知意园赶回。 进了园子,却闻得剑啸,折礼定睛看去,竟是师傅的飞霜。 折礼连忙跑了过去,非道站在亭子里,手执飞霜,目光迅速落在闯入的折礼身上。 师傅。折礼喊道,目光落在染着些微血迹的飞霜上,瞳孔微缩,他人呢? 非道的目光落在折礼身上,目光有些深沉,发出短促的冷哼声:放心吧,跑了。 非道仍是眉头紧锁,凝视折礼,忽的低头,折礼吓了一跳,非道挨在折礼脖颈间,轻轻嗅了嗅。 折礼面红心跳,想到方才那些事,不由得有一种被人看穿的心虚感。 非道起身,似笑非笑,眸色微寒。 怎怎么了师傅。 非道冷漠地看着漆黑的夜空,剑归入鞘,瞧了折礼片刻,寒气逼人地道了一句:呵,乱情香。 什么香?折礼挠头问。 他眼见着非道身上的寒气烟消云散,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时,眉眼又染上了些微的不快,瞧着非道的目光落在他散开的衣领上,折礼心头一紧,掩耳盗铃般地伸手理了理衣襟,目光左右飘乎。 非道上下迅速扫了他一遍,微微偏头,斜着眼瞧他:喝酒了? 折礼甚少瞧见非道这般神色,带着几分看好戏和不待见,却又有几分不耐烦,他扯了扯嘴角:喝了一点。 非道偏过头去看半空的明月,半晌也不说话。 折礼嘴角耷下来,踌躇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片刻,只听得非道轻飘飘地说道:喝酒乱性,你注意些。末了,他似乎也有些别扭,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脑子里轰地一声炸了开,折礼张着嘴啊啊啊啊啊想解释,却只觉嗓子眼堵得慌,涨红了一张脸,先前在望江处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一时涌上脑海,折礼拍了拍脑子,只觉臊得慌。 冷静了半晌,折礼索性脱了衣服跳进池子里,好好地洗了个澡,就已经快天亮了。 次日一早,折礼摸回望江处,推门进去,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了他。折礼有些不自然地轻声咳了咳:师叔,你干嘛这么盯着我? 望江收回了目光,有些疑惑地说道:我昨晚喝多了,你平日又不喝酒,而且也喝的不少,怎么我早上醒来,笺云不在房里,你也不在?而且你的衣服还脱在房间里。 衣服折礼急忙跑进偏房,果然,他的外袍就放在屋中的桌子上。 折礼心中有些惆怅,拿了衣服,便见令牌落在地上,他叹了口气,捡起令牌,走出偏房。 这就算是结束了吧 有些魂不守舍地来到院子里,折礼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向望江说道:师叔,笺云走了。 你们昨晚望江试探地问道,发生什么了?你们别不是在我房里 你想什么呢师叔,折礼抱着头高声嘟囔道,昨晚什么事儿都没有半晌,他又说道 ,大概是他不想让我们为难,自己一个人回了凤霞那边吧。 在望江那处待了些时候,因着比赛快要开始了,望江要前往赛场,折礼连忙叫住他:师叔,我跟你一起去吧? 望江想了想答应了。 第23章 疾风催劲草 恋耽美 -by林漫(14) 二人来到赛场。 青芜六派问道的赛场,设在东面的浮台山上,三个赛台。六派掌门及亲传所乘浮台,是以灵力驱动的石台,需要掌门裁定或观看的赛场,浮台便会受到催动落到指定赛台上。 其他普通弟子若要观赛,便自行飞往感兴趣的赛台观看。 青芜各山岭目之所及之处,都插满了各派的旗帜,朝霞所歇,清风驻步,钟声袅袅,灵鸟群飞。 望江向折礼解释道。 比试共分为两种,一种是排名赛,另一种是挑战赛。 排名赛以积分的形式进行,将报名弟子以实力分为两拨,高阶弟子持两分,普通弟子持一分,之后抽签进行,胜者得一分,败一场分数不变,连败两场会减一分。 最终以积分排名,取前十二名为十二擂。 第二种,挑战赛,是在以上比试结束后,由弟子自由下战帖,互相切磋,挑战赛并无排名之分,旨在切磋。 如果向十二擂下战帖除外,十二擂若输掉挑战赛,是会被除名的。 望江师叔,你是十二擂吗?折礼好奇地问道。 望江笑了笑:往年的十二擂还剩下锦阖的江师姐,凤霞的盛书笠,落枬的邵芃轩,寒丹的观山,云堑的何铭,还有我们沉星师叔。所以今年的赛制也有所不同,等排名赛结束之后,游龙台的前十二名,便是新的十二擂,若有不服的弟子,可以直接向新擂主下战帖。 真厉害。折礼崇拜地看向赛台,沉星师叔太厉害了。那你今年会成为十二擂之一吗? 望江冲折礼打了个响指,自信回答:我会尽全力的,等着看吧。 二人说话间,便见各派掌门逐渐入场。 掌门来了,你快过去吧。 折礼见到非道,连忙追了过去。非道与百善见着折礼,多少有些意外,非道携了他,飞上浮台。 六派掌门落座在前,中间分别是凤禅、锦阖,凤禅左面是云白,锦阖右面是落诚,最旁边是寒棠与非道。掌门身后各有两个座位,留给亲传。 折礼没有落座,而是径直向凤禅走去。 凤禅甫一坐下,便见折礼朝自己走了过来,脸色多有不悦,瞧着看台。 凤禅掌门。折礼向凤禅行礼,非道的目光一直跟着折礼,但见他向凤禅搭话,心中多少有些明白过来,便只是留了只耳朵听着。 凤禅掌门,弟子的令牌昨日已经寻回,与贵派笺云师兄并无关系,今日笺云师兄应该也已归队,弟子已公告门派,力求还笺云师兄一个清白,向他致歉,还望凤禅掌门海涵,莫要为难于他。 凤禅正眼不瞧折礼一眼,从鼻孔中冷哼一声:好话都被你说完了,是我为难他还是你们为难他?之前言之凿凿说他偷了东西可是你! 弟子已经知错,向凤禅掌门赔礼,此事是我冲动了。这段时间,我与笺云师兄一见如故,相处甚佳,折礼视他为知己,还请他若是有空时,常来走动。 凤禅闻言神色略有变化,却也是不给折礼好脸色看。 好了折礼,回去吧。锦萸在旁边温和说道,凤禅,怎么说当日也是文鹤先动的手,折礼知错了向你道歉,这事便随他过去了吧,别伤了和气。 折礼如得赦令,又向锦萸行了一礼,方才回到非道身后。 非道状似认真地翻看着今日的比试名单,在折礼落座之后,方才抬眸冷冰冰地瞧着对面的赛台。 百善不由有些发笑。 折礼落了座,见观赛的人群之中,锦阖弟子那面,白熙高高地挥手跟他打招呼,他回以一笑,青棠也在旁边,向他点了点头。 折礼寻了一会儿,未曾见到笺云的身影,多少有些失落。 前半场的比赛打得还算精彩,折礼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百善看在眼里,便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附耳过来。 你若是觉得无趣,我便送你回去,如何? 折礼当下点头如捣蒜,甫一起身,便听得前头冷冰冰地说道:坐下。 折礼又垂头丧气坐了回去。 非道扫了百善一眼,百善以咳嗽搪塞过去。 正好昨夜也没怎么睡,折礼慢慢地打起了瞌睡,磕着磕着,便抵着前头非道的肩膀呼呼大睡了起来。 非道的神色多少有些不耐烦,看台上还有些人似在讨论,青芜的亲传弟子怎么还能在六派问道上打瞌睡,这也太丢脸了吧? 百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极小声地说道:感觉天气好像有点变凉了。 他话音刚落,便只觉那股子寒冷瞬间消散无影踪,不多时,折礼周遭都温暖了起来。慢慢的,非道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甚至一度有了单独面对折礼时才会有的温柔。 好在上午的比赛很快结束,否则时间久了,非道也怕折礼的脖子受不住,比赛甫一结束,便见非道好似飞快地拎了折礼跑了。 刷的一下。 跟流星似的。 折礼醒来还在发蒙,便觉四周景色变换,不多时,竟已回到了知意园中。 昨夜没睡好吗?非道关切地问道。 折礼晃了晃头:嗯。 非道看了他半晌:去找凤禅,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 折礼瞬间醒了瞌睡,他就知道,师傅定是在生气这件事情。 我折礼如坐针毡地说道,师傅,我怕凤禅会借此找你的麻烦,才想着在锦萸掌门面前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我想,我是晚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至于斤斤计较吧。 不止如此,折礼还替笺云留了活路。非道看向折礼。 他以前总是用看待孩子的眼光看待他。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又想起青声所说:此子聪慧,不可埋没。好好培养,必成大器。 看着此时的折礼,非道像是在他身上看到了百善的影子。 玲珑心思。 折礼抬起头来,天真纯净的眸中,带着一丝疑惑:师傅,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非道又想起那笺云,欲言又止。 看在折礼的份上,他也给那笺云留了条活路。 非道最后也没说什么。 笺云回到凤霞,神色中却有了不一样的沉思。他径直来到凤禅的门外,守卫禀报之后,便放了他进去。 凤禅坐在屋内,不怒自威:你还知道回来。 笺云当即跪下:掌门 东西查到了吗? 青芜的地图弟子已经绘制完毕,除却笺云顿了顿,乐非道与苏折礼所住的知意园,弟子暂时无法绘制。 那天冶瑶芳的藏地呢? 弟子认为,是藏于知意园。笺云回道,昨夜弟子已探入知意园中,但,被乐非道发现。笺云瞧了一眼自己的手臂。 凤禅身体前倾,以灵力镇压得笺云几乎趴在了地上:好,正好苏折礼那个傻小子还对你念念不忘,他还将你视作知己,让我不要为难你,盼你再与他相会呢。 笺云略有些诧异,连忙说道:掌门,弟子对苏折礼绝无私情。 凤禅冷笑:有些私情倒也无妨,只要那小子肯听你的话,他日挑拨他师徒二人,岂不易如反掌。 笺云冷汗俱下,只得应声,末了又小声问道:那公子那处? 你放心,文鹤那边我自会安抚,他不会闹事。 笺云稍微放下心来。 又嘱咐了些事情,凤禅便放了笺云离开。 笺云离开凤禅的住处不久,消息便传到了李文鹤那处,不多时,笺云便被押到了李文鹤的房间。 都下去吧。李文鹤屏退了下人,在笺云面前站定。 跪下。 笺云只得依言跪下。 李文鹤狠狠地捏住他的下巴,眼神如淬了毒一般阴狠:外头的快活日子过腻了?那苏折礼,可是被你的床上功夫迷得神魂颠倒? 笺云木然地瞧着他。 瞬间一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笺云自地上爬起。凤禅这个老狐狸,分明就是不想管自己的儿子,只要自己还活着,能做事便罢了。 笺云虚弱地看着自耳垂坠下的镂空耳饰,眸中闪过一抹讥讽。 昨夜他负伤从知意园离开,却遇到个厉害人物,算是他救了自己。 做笔交易如何,那人居高临下地瞧着自己,我可以救你脱离凤霞,交换条件是,凤霞和青芜的情报。 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笺云,是一条银质镂空雕花耳坠。 我会教你方法,帮你控制李文鹤,他没有法术,抵抗不了你。这个,是信物。他指了指自己面具旁同样花纹的配饰。 若你愿意,我保你今后,不会再受李文鹤的欺辱。我还能帮你报仇。 既如此,他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只要能报仇,能将他们千刀万剐,即便堕入地狱化为恶鬼,他也愿意。 李文鹤将他拎了起来,狠狠地摔在床上,随即便脱了衣服猛然扔在地上。 自然,他是要帮笺云记住一些事情。 昏黄的烛光中,笺云擦干嘴角的血迹,甚至给自己倒了杯茶,怪好笑地看着床上。 真恶心啊。 那团白花花的肉。 作者有话要说: 麻了,也没写啥,能过吗 第24章 冲冠一怒 下午的比试折礼没有再去,一来他不会法术,走动并不方便,二来他想趁大家都在赛台的机会,找一找笺云。 这一找,还真叫他找到了。 笺云便在凤霞弟子之后,在最后的位置。折礼假装经过,伸手拽他的衣袖,笺云侧首,也有些吃惊。 二人自退出人群,偷偷摸摸地走了。 自然,这一切,都没有逃过非道的目光。 百善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明日,他必要多带件外套。 带着笺云到了那处崖边,今日山风猎猎,阳光正好,光影自树叶流落于草地,浮光掠影。 折礼看着笺云,一眼便瞧见了他脸上的伤,不由得捏紧了拳。 笺云只低垂着头,并不看他。 见他良久不说话,笺云抬眸,便见他满眼愤慨,又似乎还有些心疼,他从怀里翻出个药瓶,忙忙地打开,倒了些药,抹在笺云脸上。 温暖的手指触到那发肿的脸庞,笺云伸手捉住了折礼的手,一把将他推开:你到如今,还要同我纠缠吗? 折礼退了一步才站稳,拿着手中的药瓶,觉得他怪好笑的:反倒是如今,说开了,才能与你纠缠吧。 他说着又上前一步,笺云见他上前,便往后退,折礼索性拽住他的手腕,强硬地替他上了药。 笺云瞧着他,一时被他气的笑了:这世间怎会有你这般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折礼仔细地为他涂了药:疼吗?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大风掀起衣袖,笺云缠了白布的手臂显露在折礼面前。折礼瞧见了他的手,笺云连忙将衣袖压住,有些慌乱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飞霜造成的伤口比较特殊,不过用这个药,也很不错。折礼笑道。 笺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没想到你还是去了。折礼露出一丝失望,可虽然你去了,笺云,我还是希望往后我们能成为朋友。 笺云捏住手腕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他看着折礼,有些不知所措,良久,垂眸似问似叹: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同我做朋友 你是什么样的人?折礼笑着看他,你又不是什么坏人,被人欺负,被人伤害,也不是你的错。 笺云深深地看着折礼,这个少年比他所想的,要更通透,也更执着,若非心有所属,他恐怕也会忍不住对他动心吧 谁能拒绝三伏天的清风、三九天的暖阳呢? 谁能拒绝如金子般闪耀的一颗心呢? 天边卷起乌云,风更大了。 折礼,似乎是笺云第一次唤自己的名字,折礼看着他,他眸间一片温暖,要变天了,多穿一些。 山风冷冷的,拨动他耳边的碎发。 上午的比试已经结束。 笺云!面前响起浑厚的男声,折礼起身看去,是数名凤霞的弟子,为首的也就是出声那个,衣领袖口都镶了红边,想必不是亲传也是大弟子一类。 四处找你不见,原来又是与旁人厮混。那人走上前来,打量折礼一番。 大师兄。笺云温顺地低下头。 走吧,跟我回去。公子还找你呢! 听到公子这两个字,折礼下意识皱了眉,看向那凤霞大弟子。 盛书笠感受到折礼的目光,居高临下地回视后嗤笑一声:哦?青芜的弟子?你看我做什么? 折礼不想理会他,唤了一声:笺云! 多谢折礼亲传这几日的款待,笺云告辞。笺云拱手行礼,冷漠得宛然不曾相识。 盛书笠和身边的人交换了眼神,挑眉笑道:你就是青非掌门的亲传?那个不会法术的亲传? 盛书笠说完,身后众人都轻笑起来,显然是因为折礼作为亲传却是个废物而轻视他。 眉头一皱,折礼拱手:告辞。 折礼要走,却被盛书笠的剑拦住。 听说你还想留下笺云?盛书笠仰着头,居高临下讥讽地看着折礼。 折礼偏头看他。 给你个机会。如果六派问道你能打过我,哦不,跟我打那算是欺负你,打过我门下最弱的弟子,我就把笺云留给你,直到这次问道结束。盛书笠笑得猖狂,留给你三个字越发深意无限。 盛师兄,快要下雨了,还是别让公子久等。笺云说道。 盛书笠挑衅地看着折礼。 折礼看向笺云,皱眉:我应战,不过,我要挑战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盛书笠仰天大笑起来,旁边的弟子更是笑得人仰马翻。 你可知我们盛师兄乃是十二擂之一?就你还想挑战盛师兄?你别是没睡醒吧? 盛书笠笑道:不愧是青非掌门的亲传,有魄力,不过,光有魄力,战场上也只能在地上吃屎。旁边炸开一阵哄笑。 折礼不再理会他,独自离开。 恰好天降大雨,盛书笠一行人御剑离开,周身灵气自成屏障,将雨水隔绝于外,而折礼却被淋了个浑身湿透。 空中传来嘲笑声,盛书笠喊道:青非掌门的亲传不愧是个有魄力的,哈哈哈哈哈。 折礼一路跑回知意园,浑身透湿,心里更是生气。 刚跑了几步,便一头撞进了非道怀里。 师傅。折礼退了一步,向非道行了礼。 非道拧眉:你又去见笺云? 折礼迟疑着点了点头:师傅,那凤霞的大弟子以笺云激我,我接了他的战帖。 晴空一道霹雳,吓得折礼险些要跳起来,他拍拍胸口再去看非道,非道的脸色也有些吓人。 我自会帮你推掉。非道冷冰冰地说道。 不要,我接了,我就要跟他比一场!折礼执拗地顶着非道的目光。 恋耽美 -by林漫(15) 非道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半晌,他拂袖而去。 折礼站在原处,瞧着非道的背影,说不出的难过。 旁人再如何轻视他瞧不起他不信任他,都没有关系,可连非道都不想他去尝试。 委屈溢出眼眶,折礼擦了擦泪,跑回了自己房间。 换上干衣服,折礼就来到非道的书房找了法术的书来看。其实他早年间曾跟随父母修行过一段时间,但性子顽劣,不久便荒废了。 因诛魔之战,后来父母也没再督促他,久而久之,法诀便都忘了个干净。 当年父母为他验过属性,折礼想了许久,实在是想不起,所以当下首要的事,是知道自己的属性。 催动法诀,内窥灵台,不多时,折礼似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但随着他念动法诀,空旷之地上吹起了风,地面冒起新芽,风带了雨点,雨点化成冰刃坠落,随即风声逐渐喧嚣,新芽长成大树,突然起了火,火光蔓延开去,烧得如火如荼,火光烧过之处,出现了明晃晃的铁。 折礼怔怔地瞧着眼前的景色。 愣了会儿,他退出灵台,无法理解。 书中所说,人与物的身上,皆蕴藏五行之能量,若能催动,便能改变周遭所对应物品的性质,物件所受影响越大,说明此人身上蕴含的这种能量越强。若是无法催动,便没有修行的天赋。 折礼放下书,回想灵台中的五种能量,竟有些大惑不解。 他翻身而起,去了书房。他记得曾经看过一本书,是青霖祖师的传记,里边提到过祖师爷是个同修五行的特异之人。 在书房翻找了许久,折礼终于找到了那本旧书。 果然他记得没错,青芜的开山祖师,是同修五行的大奇人。 可是书中也并没有记录青芜祖师是如何发现自己可以同修五行的折礼叹了口气,收了书,打算先试着修炼,不清楚自己是哪一种,那就每种都试一试,哪个用得顺用哪个便是了。 他又捡了几本,拿的都是些基础的入门法术,琢磨了两个时辰,夕阳下沉,还是没有进展,折礼气的把五本书全都摆在桌上,五种法诀一起使用,强行逼迫自己入定,却只觉胸口如坠巨石,体内灵力乱窜,浑身好似要炸裂一般。 聆心殿中,非道瞧着外头的瓢泼大雨,心里莫名的烦躁。 百善见他翻来覆去地看着前面比赛的结果,就知道非道肯定又有忧心的事情了。 掌门,看来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下午的比赛已经通知下去延期了。百善说道。 非道点了点头。 今年的比试中,我们的弟子有好几个拔尖的,成绩都还不错。百善一面说,一面瞧着非道的反应。 也不是为了比赛。 今日好像没见着折礼。 非道抬眸,烦乱地将那本册子放到了桌上。 百善轻轻摇头:掌门,折礼又惹你生气了? 非道不置可否,良久才似仿佛感慨一般,说道:是不是到了开始折腾人的年纪了,越来越不听话。 百善闻言笑了起来:小孩子嘛,稍微长大些经历的事情多了,就会有自己的想法,你认为是对他好的事情,他可能心里已经有自己的盘算了。年轻气盛的,别说能听进去,不吵架都算懂事了。 末了百善又说道:有矛盾不奇怪,好好说清楚,才不会留下芥蒂。 非道又想到折礼说接了盛书笠的战帖以他的性子,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看来是劝不了,想到这里,非道有些担心。 我回一趟知意园。 第25章 通灵根 非道匆匆赶回知意园。 此时折礼正躺在地上,眼冒金星,四肢无力,五脏六腑都似在被灼烧。正当他要死不活时,门口出现了非道的身影。 折礼!非道一把将折礼扶住,助他稳住心神,压住灵力,饶是如此,折礼还是喊了句师傅吐了口血,倒在了非道怀中。 非道忙将他抱到榻上,以灵力将他周身冲撞的力量压制住,逐渐消弭。 身上像是被利剑穿过般疼痛,又如在冰窟、火海中反复煎熬,折礼像在海面上,随风浪起伏,漂浮着无法寻到一个坚固的落脚点。 渐渐的,那种无力感逐渐消退,疼痛也渐渐消失,他慢慢又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 待折礼再醒来,已是夜深,他手脚发虚地坐起来,橘色的烛光中,非道正在窗边看折礼从书房搬过来的书。 非道见他起来,起身坐到床边,责备地说道:修行不是生火那么容易,柴火多,炉火也未必能旺,更何况胡乱添柴呢? 折礼垂下头,委屈地不说话。 折礼,不是责备,你今日走火入魔,若非我回得及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要修行,为何不问我呢?非道叹了口气。 师傅不是不同意吗?折礼闷闷地答道。 我不想你接盛书笠的战帖,是不想你以卵击石,盛书笠是与沉星尚能一战的人,你要在半月时间内与他对阵,你可有想过,他随便动点手脚,就能要你半条命? 可是师傅,折礼打断非道的话,目光中满是愤怒,我看到笺云脸上的伤,还有他们对笺云的态度,他们对我们青芜的态度,我忍不下这口气。 那即便你赢了这一场,又能如何呢? 我!折礼看向非道,神色由愤怒转为无助,他蜷起腿,伸手抱住膝盖,固执地低声说道,就算我做不了什么,我也要和他比这一场。 非道瞧着他苍白的脸色,这数年间,折礼何时与自己有过这样的争执,或许真是长大了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默了半晌,非道说道:折礼,人各有命。非道看向折礼,你想帮他一把,却也有可能把他推向更深的悬崖。成长在疾风中的劲草,并非你所想的弱不禁风,但也难逃业火的玩弄终将付之一炬。 折礼,想要助人是好事,但你要明白,你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只看到一时的结果。你应该要明白,如果你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要担负更多的责任。 你还记得以前你说过什么吗? 折礼抬眸,非道的严肃让他怔了怔,记忆袭上心头。 师傅我不想修行 我讨厌他们,他们爱天下众生却不爱我,他们只会说以苍生道义为肩。我不要修行,我不要承担那样的责任。 曾经的哭诉还似在眼前,折礼不由得红了眼眶。 非道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说不愿修行时,我不勉强你,你若想修行,我又怎会不同意呢? 折礼泪眼汪汪地看着非道,有些可怜巴巴。 非道叹了口气:我没要求你修行,是因为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必然会护你周全。但后来我想到,也许某一天我也会像青声那样离开,所以你如果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我自然会放心许多。若你想好一定要学,我当然会倾囊相授。 非道起身:我去温泉等你。 关门声响起,折礼闭上眼在床上坐了许久,毅然下了床。 非道来到温泉,这几日操心的事情多了,总有些心绪不宁,身上的咒似乎又有催动的迹象,也该调理一下。 非道褪下外袍,自泉中坐下,法阵亮起,一瞬即逝,非道起势,入定,很快便觉得心情平和下来。 折礼来到池边,便见池中灵气氤氲,他又想起非道那时走火入魔,身上留下的痕迹,自己不过是灵力岔了气,便如此难受,师傅在走火入魔的时候,没有人相帮,该是多么的可怕。 师傅。 修行之后,我也可以保护你啊。 折礼在池边坐下,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安静地看着师傅了。 过了不多时,非道入定结束,抬头看向折礼:下来。 折礼依言褪下外袍,下了水,坐到非道面前。 修行的基础,便是天地灵气的吸收。非道说着,抬起手,你试着,以吐纳的方式吸收这些灵气。 折礼闭上眼,不消多时,非道的身边便起了灵涡。 非道诧异地瞧着折礼。 这是正常的吗?为什么会这么顺利?为什么,池中的灵气比平日更加浓郁 师傅!折礼的呼唤声将非道从思索中拉了出来,非道看向折礼。 其实我以前就会吐息的。折礼挠头说道,只是很久没用过了。 非道恍然:那你知道自己的属性吗? 折礼将白日里的事情告诉了非道。 非道心中隐约有些怀疑。 你入定,到灵台。非道说道,然后五行的基本法诀都试一下。 折礼闻言,闭上眼。 非道伸出手,一颗冰晶悬在他的手心,非道将冰晶靠近折礼,不多时,只见冰晶中风尘渐起,水波荡漾,繁花荼蘼,刀光剑影,赤焰滔天。 竟真是难得一见的通灵根 造化弄人 待折礼收势,调息之后睁眼,便见非道一脸深意地瞧着他。 怎么了,师傅? 非道沉吟道:你确实是通灵根,也就是说,你可以修任何一行。 竟然真是这样,折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沾沾自喜:师傅,我听闻青霖祖师就是同修五行的奇才啊,那我是不是 非道似笑非笑地瞧他,折礼房间的那本书他瞧见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青霖祖师五岁便辟谷,七岁御风,你如今十五,才刚起步。况且,他去过九霄,又有无上法宝相助,还有青鸾仙的点拨,才能勘破五行。你与他有天壤之别。 噢折礼失望地嘟囔,那看来通灵根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啊 通灵根确实说明你比别人特殊,但一个人一生,能将一种法门修炼到极致,就已经耗尽精力了,你想同修五种,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都练的不尽如意。 折礼听了非道的话,觉得很有道理:那我该修哪一种呢? 非道想了想:从结果来看,你身上火属性的力量是最强的。 折礼明白了:师傅的意思是,我可以修火属性。 非道点头。 师傅,那那个盛书笠是什么属性啊?折礼问道。 据我所知,是金属性。非道看着暗自思索的折礼,笑问,你想用你的属性克制他? 折礼瞧见非道不大赞同的神色。 没有绝对的属性相克,但有绝对的实力差距。非道说道,你与他之间,还是相差太过悬殊了。 我且教你一些用得上的法诀,修炼之时,不要太把输赢放在心上,容易失了本心。非道语重心长地教诲道。 好。折礼点头答应。 非道便将那些火系基础的法诀教给他,让他吸纳灵力的同时进行修炼。 眼见着折礼在池中入定,周围灵晕稳定,非道才放下心,待他入定之后,悄悄来到书房。 关于青霖祖师的那本传记,此时正陈在书房的桌上,他随意翻看,思绪万千。 夜色沉静,非道自灵台引出一朵莲形宝物,五色花瓣舒展,洒下些灵辉,光彩熠熠,映着他严肃的面容。 勘破五行,无一不精,目可及天,怀志在地。 这是一段关于青霖祖师的传说。 传言在妖魔横行的数百年前,青霖受某位散修点拨,五岁便开始了修行之路,他天赋超群,少年时期便已有大成,结交了不少修行之士,便于青芜开山立派,镇压妖魔,护卫人界。 后来在他的带领下,人间才结束了那段暗无天日的灾难,妖魔被驱逐出人界,人、妖、魔各自划分地界,相安无事数百年。 而后,他救下来自九霄的奇女子,姒月,人称青鸾仙子,后又随之入独立于人界、传闻中的九霄境,凭此机缘勘破五行,更获取了九霄至宝天冶瑶芳。 后来他炼制五行灵珠,帮助数位好友各自开山立派,赠之五行灵珠,这也就是六派、天阙令、涤濯令的来源。 五派保管五行灵珠,而青芜则以天冶瑶芳立世。 但除了掌门,无人得以窥见此秘宝真容,只是相传持天冶瑶芳,便可打开已覆灭的九霄境,或许也能得到如青霖那般的机缘,或者寻得一些秘宝,也未可知。 可后世已无人再有机会去往九霄,那仿佛就是一个传说,无可考证。 望着眼前舒展花瓣的天冶瑶芳,非道知晓,九霄,一定真的存在,那里曾有过一段文明,或许,那里正是他的故乡。 自从青声将这件宝物传给他之后,他便感受到无言的熟悉感,也能感受到灵台中那缕残魂的震动。 同时,他也感受到自折礼身上宝珠散发的相互吸引一般、难以察觉的气息。 如今,折礼被证实了是通灵根,是否,他也与九霄境有关系呢? 第26章 藏污纳垢 自那日起,折礼就如消失在青芜一般,全身心投入于修行之中。 除了火灵根,其他的四行法诀,他也都一并学了。这场比赛,即便是输了,他也要叫六派的人看看,青芜的亲传弟子,并不是个废物。 这日有沉星的比赛,望江早早便约好了折礼,让他前来助威。 眼见折礼过来,望江不由一愣,岂料几日不见,折礼身上的气势越发夺人,似乎又长了点个头,或许是修行的原因,气质也变得沉稳起来。 望江给他腾出地方,拉他坐下,上下打量,眼里露出吃惊的神色:好一阵没见你,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传言你接了凤霞盛书笠的战书,看来竟是真的了。 折礼点头:他以笺云做要挟,我没有不接的道理。 望江叹了口气:我的兄弟,你今日的进益比得别人一年,说明你确实天赋异禀,但和那盛书笠比起来,还差了十年你要怎么赢他? 折礼默然不语。 过了半晌,折礼好奇地问道:我这几日的进益真的比得上别人一年吗? 望江脸色青红白紫,怒而不争地问道,你就只关注这个?你到底有没有想到克敌之法啊?! 折礼笃定地摇摇头:没有。 望江是彻底无语了,听得他叹了口气,两人又静坐半晌。 看着台上比试,望江摇头晃脑地解说起来:今日咱们沉星师叔对阵的,是落枬的方智远。不过放心,以方智远的修为,定不是沉星师叔的对手,今日看来他是要吃瘪了。 原来你二人在这里闲聊。望江话音未落,便听到青棠的声音,他二人转头一看,青棠白熙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了身后。 望江连忙给白熙、青棠让出地方:不是闲聊,既然参加了今年的比试,总是要对对手有些了解吧。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就是不知今年这十二擂,有没有你的位置啊?白熙调笑着坐下,打趣地看着望江。 那你放心,虽然不能拔得头筹,十二擂我还是有信心的。望江拍着胸脯说道。 恋耽美 -by林漫(16) 这么有信心呢,今年那么多优秀的弟子,白熙说道,六个门派,即便是每个门派两个,也轮不上你吧。更何况今年每个门派都有好几个修为不俗的弟子呢。 望江自信笑道:熙妹你等着看吧,今年百善不参赛,这十二擂,便定有我一席。 白熙望江二人聊得起劲,青棠坐在折礼身边,轻声问道:我听说你接了盛书笠的战书? 折礼默了默,点头。 还真是冲冠怒发为红颜。青棠叹了口气,不过凭你如今的实力,还是要小心些,纵使你天赋异禀,也不可能一夕之间抵过一个修道十年的人。 折礼微笑道:多谢提醒,但我既应了战,便会全力以赴。 青棠看着他毫无负担,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笑容,只觉无奈,也不再多说。 正当时,第一场比试开始,灵鹤台上去了一位云堑弟子和凤霞弟子。本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比试,望江低声向三人道:这场比试这般无趣,我们来赌钱如何? 白熙只嗤笑着看了他一眼,望江便向折礼投去殷切的目光:折礼,咱们来赌赌台上的输赢如何? 折礼偏头看他,见他笑容和善,大约已是胜券在握,就是想赢折礼的钱罢了,折礼也并不怯,笑道:好啊。 望江伸出大拇指:我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怎么样,你们要不要也参个股? 青棠兴趣不大,白熙又本是与望江自成一家,也就不想参与。望江的目光依旧落到折礼身上:兄弟押谁,押多少。 云堑弟子吧。折礼看着灵鹤台上的局势,明显那云堑弟子技高一筹,一直压制着凤霞弟子,押一个铜板。 望江脸上的笑意随风而散:你逗哥哥玩儿呢? 折礼转头笑意盈盈地看他:一个铜板,不能再多,多的我也没有。要不我打个白条,你管我师傅要去? 望江转过脸,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台上。良久叹了口气,觉得甚是没劲。 这一局也没什么好赌的啊,白熙说道,照这个局势下去,云堑的弟子是赢定了。 青棠也点头:不管从修为和经验上,明显云堑这个弟子,都比凤霞的弟子要厉害许多,躲避及时,预判得当,出手迅速,收势稳当。 正当那凤霞弟子被逼的节节后退,精疲力尽,眼见已是输局之时,忽见他从死角往正前方突进,那云堑弟子见他上前,略微讶异却仍是反应迅速地往旁边躲避,却见那凤霞弟子横冲直撞,仍是撞上了那云堑弟子。 接下来发生之事,倒叫众人瞠目结舌,一片哗然。 青棠与望江皆变了脸色。 只见那凤霞弟子撞上云堑弟子之后,不知发生了何事,云堑那弟子便倒在了地上,竟似是昏了过去。 那凤霞弟子倒勉强站了起来,便胜了 发生了何事?折礼眼见着局势逆转,颇觉疑惑。 望江抱着胸沉默不语,青棠亦是神色沉重,便见云堑的其他弟子上了台上,将他们的同门抱到一旁,台上争执起来。 虽然看不清用了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望江皱眉说道。 折礼听了这句,大致也就猜出了是凤霞的弟子用了些东西,才胜了这场。 你分明就用了下作手段!围着凤霞弟子的云堑弟子厉声喊道。 不多久便见凤霞的几位大弟子上了灵鹤台,领头的正是盛书笠。凤霞几个大弟子气势凌人,很快形式逆转,盛书笠救下那被人拎着衣领的师弟,将他护在身后,气势如山:你有证据吗,就胡说八道? 台下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就是我们师兄技高一筹,就要赢了,他偏撞了上去,难道还能是他把我们师兄撞晕了过去吗?那几个弟子互相壮胆,大声说道。 盛书笠身后的一名凤霞大弟子走上前去,面色严肃,不怒而威:让我看看你们师兄。 有什么好看的,输了便是输了,输不起就要诬陷我们。你还要替这种人治伤不成?盛书笠不甚耐烦的冲那人说道。 那人瞥了盛书笠一眼,也不管他,径自拨开面前的几人,蹲在地上,摸了摸那昏过去的云堑弟子的脉,随后又探入他的前襟。 他查验完毕,便冷冷地回过头,看着那凤霞的弟子,那弟子便往盛书笠身后躲了躲。 武空蝉,你可千万记得,这里可不是凤霞,说话做事,别丢了凤霞的脸面。盛书笠冷漠地抱着手臂,瞥了他一眼。 武空蝉站起身,面色难看:是谁丢了凤霞的脸,你心里清楚。 他说完目光又落在盛书笠护在身后那人身上,目光如刀,看了半晌,便兀自腾空而去。 裁判上台验伤,那云堑弟子身上没有伤痕,脉象平稳不过是昏睡罢了,也没有验出来什么,这一场,终究还是判给了凤霞。 云堑年长的弟子上了灵鹤台,见对方是凤霞的大弟子,也无话可说,盛书笠带了后辈,理直气壮地离开了。 云堑的弟子虽是极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含恨带走了同门。 折礼在底下看得清楚,见着那赢了弟子似满面春风一般,也只觉得恶心。 原来六派问道,还有这般的事情吗?折礼说道。 青棠面色复杂,欲言又止。 自然每年都会有些有人用些不光彩的手段,若是被发现了,便是一落千丈,但若是用的隐蔽,没有被发现望江沉声说道,说起来倒也是因为云堑这些年,没什么势力,云白掌门本就极依附凤禅掌门,即便是此事闹大了,云白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与凤禅交恶。若门派势弱,弟子又怎能强大呢? 折礼闻言,若有所思。 沉星师叔上场了!折礼正在思索,望江一嗓子将他拉了回来,折礼随着望江站起身。 赛场上,沉星正与方智远互相行礼。 浮台之上,百善亦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地关注着赛台。 拱手之后,赛台上的二人拉开距离,随着裁判的号令声,二人的赛台四周架起结界,几乎也在这一瞬间,沉星气势凌厉,身如利剑,向方智远攻了过去。 那面方智远眉宇间稍有防备,手中绿色浮珠照亮了他的脸,藤蔓四起,自方智远周围散开,以同样极快的速度向沉星攻去,柔若丝线,坚若利剑,这便是木系法术强者的力量。 刹那间数十击过去,沉星的身影在炸开的尘土中游走,很快便接近了方智远身边,短刀入手,沉星扬臂直劈而下,只见数十条巨藤瞬间裹住方智远,被砍得七零八落。 方智远后撤数尺,随后拔剑迎面而上。 场中快速的近身搏斗身法之迅速令人眼花缭乱,只见得方智远很快地吃了沉星两刀,被沉星的速度与力量逼得束手无策,没过多久,他被推到场地边缘。 场外的人无不屏气凝神。 第27章 鬼蜮伎俩 这方智远的身法有点意思。白熙叹道,已经很少能见到这么利落的身法了。可惜了 折礼看向白熙,又再度往看台看去,他是个半吊子,也就看个热闹罢了。 赛台之上,二人纠缠了三五分钟,能看到方智远神情严肃,已算是有些吃力了,沉星却还从容不迫。 这场比赛,一直都在沉星的节奏之中。 又近身对了几招,沉星忽然拉开距离,神色冷峻,周身灵力暴涨,抬起手中短刀。 浮刀三斩!望江兴奋地喊道。 便见方智远落地的一瞬间,沉星扬刀暴喝,那短刀身形暴涨数十倍,沉星浑身蓄力灵气膨胀如飓风,带着那巨刀向地上劈去。 总共三下。 方智远以藤蔓挡下第一击,便已觉胸前闷痛,再以结界抗下第二斩,猛然一口鲜血吐下,手已失去了知觉。 至第三斩时,他恍惚觉得自己即将死在沉星手下。 忽如春风过境,正当众人紧张之时,那第三斩凭空消散。 方智远松了口气,半跪在地上,抖着手勉强抬头看向沉星。 沉星面无表情地欠身:承让。 好! 折礼被身边的暴喝吓了一跳,望江沉浸在方才的比试中,身上的热血像被点燃了一般,眼里有光:沉星师叔已将这浮刀三斩练到极致了。 他说罢转过身按住折礼的肩膀,使劲摇晃:你知道吗折礼,能全力使这一招不难,可要收放自如,就须得更强大的控制力! 折礼被晃得头晕眼花:我我知道了伸手别开他的魔爪。 台下的青芜弟子爆发出掌声与欢呼声。 这一场看得可太值了。望江兀自沉浸在方才的比试中,沉星师叔不愧是个快准狠的人,你看这场比赛,压制性胜利啊! 太狠了。白熙抱着胳膊直起鸡皮疙瘩,不愧是你们青芜出了名的阎王,换了我是方智远,估计扛不过第一刀就倒下了。 浮台之上,百善面带笑意,抬起手也轻轻地鼓起掌。 青芜果然人才辈出。寒棠掌门转向非道,沉星攻势凌厉,出招果决,爆发力与控制力都很不错啊。 寒棠掌门过奖了。非道客套了两句。 这场比赛结束,上午的比赛便告一段落了,可看台仍有不少弟子迟迟不愿散去。 望江与白熙解释着方才沉星的招式,情绪仍旧很高涨。折礼看了个热闹,想到非道的话,盛书笠是对阵沉星尚有一战之力的人,他复又坐了下来,心里发虚。 没有绝对的克制,却有绝对的实力悬殊。 看到方智远接那浮刀三斩时绝望的表情,他总算明白了这句话。 青棠也静默地坐在一旁。 折礼能感受到她同样的担忧。 你在担心比试吗?折礼问道。 青棠看了他一眼:今年的比试,有很多诸如沉星这样的强者,不知道我遇到的对手会是谁如果也是像沉星这样的对手,可能我很难成为十二擂。 折礼沉吟着点点头:青棠师姐,我能感觉到你实力也很强,你一定可以成为十二擂。 青棠,你也太妄自菲薄了,望江注意到二人的谈话,你倒不如多担心担心折礼,折礼能不能下这个赛场都是个未知数。 折礼伸手便向望江推去:师叔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唉,望江叹了口气,我可盼着你好呢,可你瞧见刚刚方智远伤得多重了吗?那还是沉星师叔手下留情了,你瞧瞧他,就能想到你比赛之后的样子。 折礼闻言也不说话了。 望江又坐到他身旁揽着他的肩拍拍,小声说道:虽然我是这么说,但你可千万别逞强,知道吗?凤霞可跟咱们不对付得很,我就怕那盛书笠对你下死手。 折礼抬头看望江,叹了口气,无奈地回道:我知道了,多谢师叔提醒哦。 诶,下午的比试你还看吗?望江问。 折礼摆手:我回去练功。 晚上有篝火会,要不要来放松一下? 折礼回头做了个无语的表情:我练功。他说罢挥挥手,便离开了看台。 白天的比试结束后,惯例是篝火晚会,旨在帮助各派的年轻弟子互相结交、交流。 其中一般以锦阖为中心,因为只有锦阖都是女弟子,不少年轻的男弟子都抢着找锦阖的师姐妹们交流,增进感情。 其中也有些如楠楠和林姓弟子那般的有情人,也会趁这个机会偷偷地约在一处游玩。 白熙、望□□棠坐在一处,正聊得火热时,便听得旁边的篝火传来吵闹声。 武空蝉,你别太过分! 盛书笠站在跳动的篝火前,火光映得他青筋暴起,武空蝉阴沉着脸色站在他面前,双方剑拔弩张。 我过分?是我过分吗?武空蝉的声音也带了无尽的怒意,你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空蝉!若非武空蝉身后的傅临渊拽着他,他恐怕是要撸起袖子上去把盛书笠打一顿。 白熙磕着瓜子瞧着对面的热闹:那个武空蝉就是今天上看台不给盛书笠好脸色看的那个吧? 盛书笠身边的凤霞弟子也将他拽住,低声劝他不要把事情闹大。 盛书笠抬头瞪向周围看热闹的其他弟子:看什么看?!他又把目光转到旁边云堑的营地,眼神如刀剑般锋利,面带挑衅。 白日里的事情叫云堑弟子窝了一肚子火,几个暴脾气被盛书笠这么一激,当下便站了起来,扭动脖子朝凤霞弟子的方向而去。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怎么,还有种来闹场子? 两方的弟子像被惹急了的公鸡,昂着脖子挺着胸膛就撞到了一处。 我看打不过的是你们凤霞弟子吧,今日你们用了些什么手段,你们心知肚明。 嚯,裁判都判了,这会儿有异议,去找你们掌门啊。 真是什么样的掌门带什么样的弟子,你们掌门可是连心爱的女人都能送给我们掌门的,我们给你们几分面子,你们不会以为,真能骑到我们凤霞头上吧? 白熙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八卦,露出吃瓜人的神色,挤了挤青棠,小声说道:师姐,你听到了吗? 青棠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望向剑拔弩张的凤霞云堑弟子。 这要是打起来,就搞笑了。望江也慢悠悠地磕了一颗瓜子。 听闻六派论道开始之前,几位掌门就定下规矩,若有人在此期间寻衅滋事,就会被取消成绩,禁赛。人群之中,传来不疾不徐却十分清晰的声音。 剑拔弩张的双方,神色明显都有了松动,两派中还算理智的弟子,也连忙过来拉人。 青棠朝出声的方向看去,落枬弟子的营地中,赫然坐着那位悠闲饮酒的弟子,人称玉面公子的何铭。 这个人有点意思。望江也回过头去看他。 哇,好帅!白熙眼睛一亮,不由叹道。 望江忙用手遮住她的眼睛,嘟囔着出声抱怨:你这样,我可要多看看你的师姐妹们了啊! 你敢!白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二人又打闹起来。 入夜,非道回到知意园,甫一落地,就听得风动,感知气流向自己扑来,略一侧身,迎面又是飞沙走石。如此几次,非道都轻巧躲过。 非道又一次躲过飞沙,侧身时却听到破空声,气流化作刀刃向他袭去,他翻身而起,又被藤蔓缠住脚踝。 非道轻松断去藤蔓,又是飞沙走石,剑刃扑面而来,皆被他一一闪避,一道水光闪过,沾了他的衣袖。 如此几次,非道的衣服沾了不少水,瞬间化作冰棱刺来,非道震开冰棱,藤蔓又缠了过来,他起先并不在意,却见藤蔓突变火龙,不由得跳了一步,耳后又传来破空声,非道面不改色回身,执剑的折礼吃了一惊,非道捏了剑刃弹飞,折礼顷刻失了重心,摔落在地上。 诶唷。草丛里传来折礼的低呼声。 非道走到他近前,伸出手:缠人虽然是够了,赢人还差了许多。 恋耽美 -by林漫(17) 折礼握住非道的手,借力爬起来,伸手拍拍身上的草屑,蔫蔫地回道:不丢人就不错了。 非道不由好笑:有什么丢人的。他伸手捡去折礼头发上的杂草,饿吗? 头上还有吗?折礼胡乱地甩了甩头,又伸手将余光里的一点草渣捋下来,然后摸摸肚子,是有点饿,最近总是饿的很快。 非道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 夜间的知意园,安静而温馨。 非道在厨房里简单地煮了碗面,卧了个鸡蛋。 折礼便撑着脑袋坐在桌边看他,师傅下厨也好看,做什么都好看。折礼这般想着,不多时便觉眼皮越发沉重,等非道再回头时,折礼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把折礼叫醒,非道将面端到他面前:你最近体能消耗都比以前多很多,勤奋是好事,但也要好好休息。 折礼点点头,拿了筷子夹起一块鸡蛋,喂给在面前坐下的非道:师傅,你也吃一口吧。 眼见非道不为所动,折礼仍坚持地举着筷子,朝他努嘴。 非道无奈,只能借着折礼的筷子吃了一口。 见非道吃下,折礼这才开开心心收了筷子,吃了起来。 第28章 阎王沉星 折礼想到今日赛场上的事情,鼓着腮帮子问:师傅,今天凤霞的弟子是不是作弊了啊? 为何这样说? 那一场,云堑的弟子不是稳赢的局面吗? 非道想了想:这是很难判定的,作弊、使阴招、假打赛,如果没有证据,是无法裁定的。 那不就不公正了吗?折礼小声嘀咕道,裁判不能判吗? 裁判能判,却也难判。非道温声回答,若是不能找到证据,单是裁判一面之词,也并非公正。而这世上,也没有绝对的公正。 折礼叹了口气:没想到六派问道,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吃到一半,非道忽然说道:有时间,你可以找沉星师叔对两招。折礼的面挂在筷子上,停在半空中。 他是金系,经验足,能指点你。非道说道。 折礼把那一筷子面送进嘴里,迟疑道:我有点怕沉星师叔 非道不由好笑:明日上午的比赛结束,你来聆心殿,让百善带你去找他。 折礼心下有些疑惑为何要让百善带他去找沉星,但非道既然这般说了,折礼便应下了。 次日上午,修炼过后,折礼想再去看看比赛,来到看台,便见望江、白熙和青棠坐在人少处似乎在聊些什么。 折礼悄声走过去,原来三人在互相交换情报。折礼走得近了些,青棠冰冷的目光笼罩住他,折礼只觉被人压住了肩膀一般,脚步一滞。 是你啊。青棠见是折礼,目光柔和起来,我还以为是谁故意在背后偷听。 折礼背后出了一层汗,走到旁边坐下:你若不说我都以为你是要吃人。 青棠笑了笑:我一向警惕,习惯了。 老远便看到你们这在这里交头接耳,在谈些什么?折礼随意坐下,问道。 青棠蹙眉:你昨日也看到了,跟盛书笠的对决,你可千万小心他使诈。 对付折礼还用得着使诈吗?望江摆摆手,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 折礼看向望江,白熙没好气伸手拍了望江一掌,望江正色起来,十分诚恳地握住折礼的手:其实我是想说,折礼,你千万要小心那些个阴险小人 折礼抽回自己的手,又在望江身上擦了擦:怎么了,又有凤霞弟子用了阴险伎俩吗? 可不是么,白熙说道,方才那场比试,眼见着凤霞的弟子便要输了,到最后关头又是逆转战局,反败为胜。偏生裁判在台上查了许久,也还是没查出过所以然。这可不是巧儿他娘给巧儿开门,巧到家了?我可不信天底下又这么多巧合,偏生都是发生在凤霞弟子身上。 几人正说话间,忽听闻游龙台那面的裁判高声喊道:还请武空蝉速速至游龙台应战,若是误了时间,便算作输了。 这一连喊了三次,游龙台上都只孤零零站着与武空蝉对战的弟子,一脸怔然。 武空蝉?是不是那个凤霞的大弟子之一,昨夜和盛书笠争执那个?白熙小声问望江。 望江点头:这武空蝉倒是个直性子,看来他是不会上台了。 你们昨夜又发生了什么?折礼问道。 盛书笠他们几个昨夜本是在喝酒,武空蝉来了,便指责盛书笠教坏师弟,二人大吵一架,加上云堑的弟子,差点打起来。望江说道。 这时游龙台那边,裁判已经宣布了场上弟子的胜利。 竟然还有这等好事,能不战而胜。望江叹着气感慨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般的运气啊。 你还需要运气吗?你这般的实力,便是站在那游龙台上,也叫人无法直视不是?折礼笑道。 望江啧啧称叹:好兄弟,会说话。 半晌,望江又看向折礼:同盛书笠那一场,你可千万别豁出小命,胜负事小,生死事大。再说输了也没什么,毕竟赢了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上午的比赛便这般荒唐落幕,折礼看向浮台,非道等人正要离开,他连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明天盛书笠有一场,你记得来看看。望江冲他低声喊道。 折礼点点头,消失在几人面前。 追上非道与百善,折礼向二人行礼。 百善,今日你不必随我处理公务,带折礼去找沉星。非道同百善说道。 百善有些意外,却也极快地应了,目送非道离开,百善带了折礼来到弟子堂的修炼场,沉星果然在此处,指点几个弟子关于比试的事情。 见着百善带了折礼过来,沉星拍了拍那弟子的肩膀,嘱咐他多练,便来到二人面前。 沉星师叔,折礼向沉星行礼,师傅让我来跟你讨教几招。 沉星默了默,看向百善。 百善笑了笑:星,恭喜昨日全胜。 沉星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我说过,会连你那份,一起赢回来。 百善又笑了笑,虽是不言,但仍是充满了对他的信任。 沉星说罢,转身带着二人离开修炼场,来到旁边另外一处封闭在结界内的演武场。 百善向折礼解释道:这里是高阶弟子修炼的场所,很安全也很隐蔽。他又看向沉星,那我先走了。 沉星向百善颔首,又转向折礼:从现在开始,尽你所能逃离我。 折礼点头,沉星退了两步,折礼以火球攻击起手,沉星轻而易举躲开,他刚落地,便觉脚下有动静,待他起跳,原先所站之处,起了好几条锋利的地刺。 沉星迟疑着落到那地刺顶上,心中正疑惑间,藤蔓缠住了他的脚,随之顺着他的身上往上爬,还开出了花,那花苞绽放开,竟从其中射出冰针。 沉星以衣袖挡开,那藤蔓竟化作火龙盘旋而上,沉星架起结界隔开火势,落地便又是一阵地刺,不仅如此,那尖刺中,还夹杂利刃飞出。 玩闹了些许时候,沉星消失在折礼视野中,折礼迅速前扑后转身,以水雾掩护自己,敏锐地寻找着沉星的位置,沉星刚想抓住他,便被折礼发现并迅速逃走,却还是没能逃过沉星敏捷的反应速度,没多久,折礼便被沉星拎住了。 沉星拎着折礼落地,见折礼站稳,沉星松开手,蹙眉问道:你怎么回事? 什么师叔我知道我还差很远折礼被凶神恶煞的沉星吓得有点懵。 沉星脸上露出古怪又怀疑的神色:通灵根? 原来是说这个吗?折礼点点头。 掌门知道吗?沉星又问。 折礼点头。 他同意你修五行?沉星满眼怀疑地紧紧盯着折礼。 那倒没有,我还是主修火系法术,只是我想出其不意,才兼修了其他的法术。 沉星想了想:有道理。他顿了顿,但也只是隔靴搔痒。 折礼有些丧气:师傅也这么说。可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沉星瞧着折礼: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有如眼前一亮,折礼抬起头来:师叔有克敌制胜的方法吗? 沉星瞧着他,觉得怪好笑的:有让你输得不那么难看的方法。 折礼又跨了下去,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我是一点赢面都没有吗? 自然。沉星理所当然地回道。 眼见折礼颓颓地站在一旁,沉星捏诀,折礼背上挨了一下,推得他一个趔趄:师叔,你干嘛? 为了让你输得不那么难看,我们开始吧。沉星嘴角带着些危险的笑意。 一个下午过去,至黄昏暮时,沉星扛着折礼,从演武场出来,正遇着百善来接人。 见百善有些担心,沉星解释道:累得睡过去了。 辛苦你了。百善瞧了折礼一眼,见他呼吸平稳,便安心地随着沉星一路往回走。 这场比试毫无意义。沉星说道,就为了一个凤霞的弟子? 百善笑了笑:对折礼而言,是有意义的。不论输赢,他总归要迈出这一步。所以,能为一个人执着,或许也是件好事呢。 沉星的步子顿了顿,他看着百善的背影,难得的有些怅然。 见沉星停住,百善回头:怎么了? 沉星追了上去,低声抱怨道:你总是很多大道理 沉星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百善不由失笑,摇摇头跟上了他的步子:这次十二擂,你预计拿到第几? 沉星蹙眉,不容辩驳地回道:第一。 百善侧首看他,月色下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十分清晰,也映出他神色的坚定,不由让百善有些担心,他停了下来,轻声唤道:星。 沉星转过身,十分认真地看向百善,认真地,倾听他所说的话。 半晌,百善才不由失笑,算了,哪里是他能劝的呢。他走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那我就等着为你庆祝了。 二人比肩前行,到知意园外,百善叫醒折礼,折礼晕晕乎乎、摇摇晃晃地告别了二人。 第29章 千里烟波 进了知意园中,好在他还有一丝力气,待他回到房间瘫软在床,才明白为什么弟子们管沉星叫做阎王。 折礼。非道推门而入,便见折礼目光呆滞地趴在床上。 师傅折礼艰难地张了张嘴。 非道把吃食放在桌上,坐到他旁边:沉星的训练方式是有些严苛,但能帮你解决很多问题。修行前期,辛苦是有必要的。 折礼叹了口气。 非道捏诀,自折礼背后扫过。 唔灵莲落到折礼身上,□□的疲乏一扫而空,舒服得像在炎热的沙漠跳进了清泉之中,灵力似乎也得到了补充。 折礼抱着枕头,逐渐陷入了睡梦中。 非道见他睡着,轻声关门离去。 第二日起来果然又是青天白日,桌上仍然摆放着可口的饭菜,折礼匆匆扒了几口,洗漱罢,就出了知意园,往看台去了。 熟悉的老地方,望江四人把这偏僻的地方当做了根据地。 折礼,望江向他招手,你知道今天跟盛书笠对阵的是谁吗? 折礼看向赛场:不知道,谁啊? 江师姐!望江拍着大腿说道,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他怎么被江师姐胖揍了。 白熙与青棠闻言,不由失笑。 那这一场还有悬念吗?折礼认真地看向望江。 自然没有。白熙说道,今年比试的弟子中,便只有你们青芜的望江师叔,还算与怡然师姐有一战之力,其他人么白熙扁了扁嘴,表示都看不上。 不多时,盛书笠与江怡然上场。 江怡然甫一上场,便好似人间最艳丽的春色,她神色随性放松,看来对这场比试胜券在握。 裁判开赛。 霞光坠,落虹出。江怡然手持佩剑落虹,灵力铺展,便如神女落于沧海万里烟波中,她抬眸看向盛书笠。 盛书笠浑身包裹在金光中,周身盘旋着四把利剑。 电闪雷鸣间,二人交招,场中金光与清光碰撞,有如花朵四处绽放,盛书笠身法亦是极快,二人纠缠在结界内每个角落,难舍难分,金光虽凌厉,却犹如缚在棉絮中,束手束脚。 无奈之下,盛书笠拉开距离,江怡然亦舍弃追逐,浮于半空中,落虹陈于胸前,她笑看眼前之人。 刹那间清光乍泄,有如雨瀑,剑身沾染水汽,盛书笠浮空,将四把飞剑齐齐向江怡然攻去。 利剑破空,江怡然后仰避开,她双手微展,后旋,仪态万千;利剑破虚,江怡然以落虹抵挡,两剑相接,江怡然以破虚剑之势,寰转化去破空剑的攻势。 她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剑阵之中,那四把飞剑又化作数十把,仍不改她从容之色。 清光化雪,又如飞花,盘旋于侧,随着江怡然的舞姿,裹挟着那数十把飞剑,她瞬间将凌厉的剑法轻易化解。 盛书笠有些惊愕,召回飞剑,灌以灵力,只在江怡然站定的一瞬间,便将四剑合一向江怡然攻去,中了。 盛书笠心中一喜,随即惊愕,却见江怡然散作花瓣,消失在场中。 盛书笠防备地架起结界,却听得一声轻笑,少女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竖起食指,柔声说道:叶落无声。 万千花瓣有若利刃,几乎是一瞬间破碎了盛书笠的结界。他退出结界浮空于江怡然面前,又被她无情打落,退避躲闪,皆被江怡然预判并精准打击。盛书笠于江怡然的千里烟波中,便如一片浮萍,即便尚有逃窜之力,却也毫无致胜之可能。 片刻之后,便以盛书笠倒地不起,宣布了江怡然获得了比赛的胜利。 场下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呼声。 江怡然收了落虹,翩然而去。 青棠与白熙拍的双手绯红,白熙更是蹦蹦跳跳:师姐真是太厉害了。 望江看得有些出神了,他想,今年的十二擂,擂首恐怕是非江师姐莫属了。 锦阖的招式还真是怪好看的。折礼感慨道。 可不仅是好看,名字也好听呢。白熙说道,师姐今日用的,有烟波引、漱清光、醉花饮、笑忘间、香怀袖和踏雪凌波。 折礼听得啧啧称奇。 比赛结束,折礼本想去演武场寻沉星,便见他竟坐在浮台之上,正向折礼投来目光。二人目光相接,沉星起身离去,折礼会意,便跟了上去。 来到演武场,沉星问折礼,从这场比试,看到了些什么。 江师姐真厉害。折礼感慨道。 恋耽美 -by林漫(18) 沉星瞧了他一眼:有用的呢? 折礼盘腿坐在地上:盛书笠的招式确实没有师叔霸道,但是他身上那四把剑,看起来就很厉害,要躲过这四把剑甚至数十把剑的攻击,并不容易。 沉星赞许地点头:不错,你用躲过这个字,很合适。 你要躲避,预判,同时,出招。沉星说道,难。 以你的身体,能扛他四到五次攻击,会躲很重要。而且,出招要快。 折礼站起身,拍拍衣服:好的师叔,我了解了。 又是暗无天日训练的一天。 第30章 结交在相知 第二天有望江的比赛,折礼来到赛场,他坐下不久,便感觉似有人在关注自己,折礼在人群搜索,笺云站在凤霞弟子的场地外,慢慢地退出人群,往偏僻处而去。 找了个说辞,折礼避开人群,离了那喧嚣,寻找着笺云的身影。 二人又来到了那片崖边。 这里算是我们二人的机密之处吗?折礼向笺云说道。 看着笺云的背影,折礼心中回响起非道那句话。 成长在疾风中的劲草,并非你所想的弱不禁风。 笺云回首瞧着他:你与盛师兄的比试 折礼在他面前坐下,仰起头看他:你在担心我? 笺云收回目光。 我已经在全力准备了,就算是赢不了,也不能输的太难看。折礼无奈叹气。 一时沉默无言。 趁大家都在看台,我带你去个地方。折礼起身,挤眉弄眼地向笺云说道,伸手拉住他往回走。 熟练地避开巡逻的弟子,二人便来到了知意园外。 笺云抬手,面前横亘一巨石,两旁种些翠竹,看似无路,却内含机巧。 折礼将玉牌摘下,递给笺云:带你进去看看。 笺云眉峰皱如沟壑,接下玉牌,顺手拽住了折礼的手臂,心中警惕而惶惑:为何带我来此处? 折礼回头瞧他,神色自然,毫无芥蒂:你不是想进去看看?我的住处可好玩了呢,你一定会喜欢。 笺云举起令牌: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手便给我了? 折礼看了一眼令牌,笑道:是要还我的。 若我不还呢?笺云捏了那玉牌,定定地看着折礼。 折礼伸手去拿,他便踮起脚将手往后伸。 他身量较折礼要矮一些,折礼抓着他的胳膊,便将他的手捉了,笑道:这不就拿到了吗?好了,再磨蹭时间就该晚了,可不能让别人发现。 他并没有取走笺云手中的玉牌,拽着他朝那石头而去。 亭台楼阁出现于眼前,笺云环顾四面,青石路掩映在青松翠柏中,此处草木繁盛,野花杂陈,往前再走,便是歇云亭,歇云亭前,温泉水汽氤氲,再往前,便是宅外的园子,种了些奇花异草,几株桃树,还有秋千、吊床、石桌石椅。 鸟啼声清脆,笺云抬头,共有五个房间,最中间似是大堂,有待客之用;大堂右侧是书房,左侧是折礼的卧房,书房右侧便是乐非道的卧室,折礼卧房左侧,很明显是后来新建的一处厨房,不似旁边的住宅精致。 折礼带着笺云推开了自己的卧房。 卧房简单,屏风后是榻,前窗下是书桌,后窗可望后院山石嶙峋。床对面有一个简单的书架。 怎么样,我的住处不错吧?折礼幸福地往床上一躺,枕着手臂看笺云。 比我所想的要简单。笺云说道,这个院子就这么大,也不像是能放什么东西的样子。 折礼看着他:放什么东西? 笺云随意地拨弄着笔架。 折礼翻身而起:有些东西自然是放在这里了。不过总不能陈列在大堂里吧。 笺云自窗户往外看去,甚是羡慕折礼,难怪他满足于此,这般简单的幸福,于自己而言,反倒是种奢侈。 他正出神间,便见折礼已出了卧房,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晃荡着朝自己招手。 笺云来到院子里,折礼自秋千上下来,拉着他坐了下去。两个人坐在秋千上,晃晃荡荡。不必去看,笺云便能想象折礼此时定是一脸悠闲,乐在其中。 荡了一会儿,折礼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又拽着笺云去看自己种的稀奇古怪的花草,同他说了不少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玩闹一番,折礼才偷偷摸摸带了笺云离开。 二人鬼鬼祟祟地出去,到了安全的地方,笺云将那玉牌递给折礼,折礼去接,笺云复又收回:我偏就不还你了。 折礼无奈地看着他:这样耍赖可不好。 谁让你对外人毫无防备?笺云道,你当真不怕我调换你的令牌吗? 你会吗?折礼笑望笺云。 我不仅会调换你的令牌,还会偷走里边的宝贝。笺云没好气地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训过折礼之后,才又把令牌递给折礼。 折礼收了令牌,不由无奈地笑道:好了,你说的都有道理。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些,别叫那些人抓着又为难你。 二人分开之后,折礼再回到看台,望江的比赛已经结束,他这一场打得也很顺利,自然而然是胜了。恭喜过后,折礼便回去修行了。 第31章 决战于杀意 几日过去,排名赛比试结束,原本有十六位弟子自定级在游龙,有几位被仙萏台的弟子顶了下去,最终的甲级排名是江怡然(锦阖)、沉星(青芜)、盛书笠(凤霞)、观山(寒丹)、方智远(落枬)、听风(寒丹)、何铭(落枬)、傅临渊(云堑)、牧笙(云堑)、望江(青芜)、邵芃轩(落枬)、青棠(锦阖)、郑远蒲(落枬)、室音(青芜)、芙蓉(锦阖)。 前十二位即新的十二擂。 其中江怡然与沉星那一战打得最为激烈,也是为数不多能看到江怡然严阵以待的比赛,当下能破江怡然千里烟波的,也就只有沉星。 二人实力相当,一度打成平手,最终江怡然略胜一筹,夺得魁首。 挑战赛开启,听闻青芜临时抱佛脚的掌门亲传,要对阵十二擂之一的盛书笠,五派弟子无不抱了看戏的心思,都聚在了看台。 第一次站在仙萏台上,看台很大,也很空,台下,挤满了看热闹的六派弟子,折礼握紧了手中的剑,耳畔又响起非道的话。 结果重要,当下每一刻更重要。 当你上场后,不要想为了什么,而是想要做什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沉星如是说。 六派掌门在浮台之上落座,正襟危坐,金乌东升,晨光熹微,薄雾缭绕,金色的阳光洒满看台。 折礼对阵书笠,锦萸语气中有几分严厉,还真是一个敢下一个敢接。 哼。 凤禅从鼻中不屑地喷了口气: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总要受些教训。可惜了苏氏满门忠烈,独子却被青非掌门溺爱至此,养成了废物。 百善在后头拧了眉。 凤禅掌门还是管好自己的家事吧,论溺爱,非道还不配。非道不冷不热地回道。 行了,没日夜的吵架,都是做掌门的人,有点气量。锦萸心烦地撑了头,没好气地怼道。 赛台之上,折礼身着玉白长袍,袖口的鎏金反射着光芒,袍子上的暗纹流光溢彩,胸前专属于亲传的玉扣散发出温润的光芒。 他看向对手。 怎么,盼着我说些什么你三招之内不倒便算你赢这样的体贴话?盛书笠昂首挺胸,带着自傲与轻视,放心吧,今日我绝不放水。你既接了战帖,今日站在此处,便应当有作为我对手的觉悟,无论你的身份、修为如何,我都会全力以赴。 他抬了抬手中的剑,又嗤笑着补了一句:不过我给你一条忠告,若是怕死,不如早些认输。 折礼屏息,凝神,深吸了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盛书笠。 既然两位准备好了,那便开始吧。 切磋开始!一声浑厚的喝令压住了喧嚣,一瞬间阳光从折礼的束发玉冠折射进非道眼中,台上的二人闻声而动。 结界瞬间隔绝了场外一切,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他二人。 盛书笠冷冷勾唇,直冲折礼。 四季剑法。望江凝神瞧着看台,眉目中甚是忧虑。 四季剑法虽温和,却灵动多变,若是防御不及时,很容易受外伤。青棠说道,盛书笠此举,是有折辱折礼的心思。 自空中有桃花落下,盛书笠踏空而来,行云流水般一套剑法,自花雨中穿花而过,每一招一式,剑尖的桃花都被他稳稳接住。 折礼的身法亦是不差,手中之剑虽未出鞘,但仍旧躲闪及时,化解盛书笠的剑法还算顺利。他踏花而去,转身又避开盛书笠的剑招,随之落地:烈火燎原。 瞬间,整个场地铺满烈火。 盛书笠使得一招断水,剑法将周身火苗断去,面带笑意:不过如此。 长风驱灵。趁他还在轻敌,折礼借土系法术卷了飓风,火趁风威,燎得盛书笠一跃而起,向折礼追来。 万仞绝壁。也就在他扑来的瞬间,折礼以土系法术立起石壁,在盛书笠一剑劈开的同时,尘土飞扬,折礼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盛书笠这才有些警惕了起来,这小鬼的招式竟如此诡异,他究竟修的哪一个属性?浮台上的几位掌门亦是神情各异。云白身体前倾,仔细地观察着折礼的出招,神色复杂,目露精光,随后唇角微抬。凤禅与锦阖对视了一眼,心下均有些怀疑。落诚与寒棠反应最是平淡,只有些意外的神色。 看台之上,众人议论纷纷。 望江三人对视,果然眼中都写着同样的疑惑与意外。 折礼他修的究竟是哪一系的法术?青棠问道。 望江摇摇头:我先前以为是火系,这样看来 其他的五系,他是也有涉猎吗?白熙问道。 僻静处,沉星瞧着看台上二人的对战,露出些欣慰的笑意。折礼天赋极佳,又肯苦练,单是应对这四季剑法的预判、走位、破解,便足足练了几百遍。因此前半场倒显得不那么被动。 盛书笠心头虽然警惕,但所幸他的实力确实比折礼强出很多,就在折礼消失的一瞬间,盛书笠便感觉到身后微弱的灵力变化,随即转身一套碎寒剑攻击而去,剑法凌厉,扬起一阵尘土,盛书笠才觉被骗,迅速以破虚剑回身,正好挡住折礼的攻击。 盛书笠冷笑:不过尔尔。 但他已经下了决心要好好教训折礼,剑法一改温和,出招迅猛凌厉,逼得折礼以剑鞘格挡,连退数步。 破真。盛书笠换了剑法,折礼趁此时扔出一个声拂万壑,盛书笠脚下沟壑顿生,他轻点土堆,起身,却觉脚下一滞。 碧树阑干。折礼轻声念道,便见盛书笠脚下藤蔓化树,巨大的根茎将折礼托起。 此时盛书笠的四破剑法已出了两剑,那两把飞剑盘旋于他身侧,自然不管什么藤蔓,都拦不住他。 盛书笠全力而来,一招剑割昏晓,将折礼的碧树阑干劈得渣都不剩。 结界之中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唯有那剑法游走,倏而点亮折礼辗转腾挪的身影。不多时,便听得一声闷哼。 折礼接下了盛书笠的第一招。 随后他的气息消失在盛书笠的意境之中,隐约传来水流声,盛书笠警惕地感知着周遭的变化。 月光照亮了结界,映在那溪流之中,溪流有如镜面,盛书笠抬头,明月挂在银河之中,天地好似置换,他恍惚了一瞬当即反应过来中了折礼的幻术。 此招名为长沟流月,是沉星针对盛书笠的割昏晓所创,借他人灵力所构筑的意境,来混乱意境的主人。 第三剑破空,挡下折礼的坠月。 明月自天空坠落,盛书笠踏入溪水之中,三把飞剑又化六把,九把,毫不留情追着折礼满场游走。 从天河落下雨瀑,盛书笠架起结界,已预判到折礼的走位,第四剑,破境,必得。 脚下又是一滞,不过也只是瞬间,飞剑便破开了脚下的寒冰,盛书笠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往前攻去,却心道不好,先给了自己一个结界。 天河流瀑化为冰柱,但没能贯穿盛书笠的结界。 黑暗中传来折礼的第二声闷哼。 他中了盛书笠的第二招。 破境剑法后,结界中恢复了一片光明,众人才眼见得折礼已身负不少剑伤,好在除了肩头与小腿的两剑,其余都是皮外伤。 小腿的伤应当就是第二剑了,极大地影响了折礼的速度。 三十六把飞剑是如斯的恐怖,即便用上碧树阑干、万仞绝壁,也不过是空耗他的灵力,不消多久,他便会被这剑阵扎得七零八落。 绕是如此,折礼仍旧以敏捷的反应、恰当的身法赢来了不少称赞。在场青芜弟子,无不屏息凝神,担心着他的安危。 盛书笠见他疲于应对飞剑,便也懒得再动作,抱着胸冷冷地瞧着,就等着他耗干自己。 似是跑得有些疲惫了,折礼冲盛书笠笑了笑。 盛书笠眉头微皱。 折礼踏上碧树,于半空中,直面那三十六把剑,随即烛龙自他手中所出,他身体后仰,躲过飞剑,灵巧腾挪,竟是学着了江怡然那招,以烛龙盘木携裹剑阵,躲过一劫。 他恣意控制烛龙,长风驱灵,欲将剑阵引到地面。 盛书笠脸色越发阴冷,他记得这招,当时他便如此败于江怡然手下。 今日他必不可能再败于这小鬼手中。 这小子是拿自己当猴耍吧! 盛书笠身上灵力暴涨,三十六剑化七十二剑,将那烛龙打得烟消云散,盛书笠全速向折礼攻去,途中手凭空虚握,折礼躲闪不及,结界被破,又吃了一剑,伤在肺腑。 不够。 七十二剑合为一剑,当头劈下。 折礼落在地上,嘴角已溢出鲜血,他下意识抬起手,以自始至终未能拔出的手中剑去迎这一击。 不好。望江急迫地看向浮台,非道起身,身上的宫绦随风而动,盛书笠下死手了! 几乎是同时,折礼手中的利剑出鞘,寒光乍泄,赛台结界全部碎裂。 非道身上的气势逼得五位掌门纷纷起身避让。 七十二剑算什么。 他略抬手,飞霜便将那七十二剑挡下,凌厉凶狠的剑气瞬间荡然无存。 折礼无力地倒在地上,他此时才真正感觉到何为强弩之末,连稍微动动手指,都觉得甚是艰难。 盛书笠此时亦是不好过,几乎是剑气被打消的同时,飞霜已对准了他的命脉。 天哪。白熙瞪直了双眼,这一场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第32章 各怀鬼胎 非道落在赛台。 百善、沉星、望江,一众青芜弟子和凤霞弟子瞬间涌入。 五派掌门各怀心事,也迅速上了赛台。 非道收了飞霜,极快地扫了盛书笠一眼。只一眼,盛书笠便觉浑身笼罩于杀意之中,他遍体生寒,退了两步。 百善扶了折礼,迅速喂下丹药,替他将血止住。 冲上仙萏台的凤霞弟子扶起盛书笠,都恨恨地看着非道。以望江为首的青芜弟子寸步不让满脸愤怒地站在非道身后。两派剑拔弩张。 恋耽美 -by林漫(19) 乐非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凤禅掌门气的青筋暴起,输不起就别比,这么护短,这次六派问道的名次都给你青芜好了! 就是啊。 飞霜都给亲传了,这还怎么比? 一个掌门,对一名普通弟子动手,简直是恃强凌弱! 四周的凤霞弟子也纷纷附和表达不满。 锦萸掌门向江怡然使了个眼色,江怡然走到非道身边:诸位同门,六派问道旨在切磋交流,点到为止,方才凤霞这位盛师兄,分明是胜了,却还要对毫无还手之力的苏师侄痛下杀手,的确是违反了比赛的规则。 此战双方实力悬殊各位也看到了,我们青芜一向以和为贵,贵派盛书笠却如此咄咄逼人要取我派弟子的性命,孰是孰非难道凤禅掌门也分不清吗?望江压着怒气,厉声争论道。 谁不知他二人实力悬殊,贵派掌门亲传既接得战书,怎么就受不得伤了?他一再挑衅我们盛师兄,如今技不如人,不过受了些伤,倒让师傅和青芜给他撑腰? 正当两派唇枪舌剑,锦萸掌门走到折礼身边,温柔地替他治了伤,云白掌门也笑呵呵地伸手拍了拍折礼的肩膀,小声说道后生可畏。 二人对视一眼,对彼此的心思了如指掌。 非道虽然背对着折礼,却也仔细地感知着折礼的状态。 锦萸掌门又向折礼安抚了几句,慢慢地扶了他站起,云白掌门也搭了把手,扶起折礼又笑呵呵地退回了落诚掌门身边。 非道看了百善一眼,百善谢过锦萸掌门,从她手中接过折礼。 锦萸掌门退到寒棠掌门身边,轻轻摇摇头。 那面望江冷笑:这位师弟听不懂话吗?我们青芜弟子挨得打,输的起,但胜负已如此明显的情况下,盛书笠还要下死手,这意图也太让人心寒了吧! 你说什么?寒光一闪,那名弟子刷地拔出剑来,一众凤霞弟子如收到指令一般,也都纷纷拔剑,缩头乌龟,有本事来比一场! 这边青芜弟子见状,也都亮出剑来,比就比,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 两边愈演愈烈,非道周身寒冰之意骤现,灵力震得两边的弟子退了许多。 寒棠低声喝道:闹够了吗?!今日是要把脸都丢在这儿不要了? 众人虽然气愤,见状也不敢再说话。 折礼示意百善扶他往前走,他来到众人之间,虚弱而认真地说道:今日一战,是折礼输了。不过,这一场我比的问心无愧。飞霜不过是折礼用来保命所用,全场都未曾出鞘。 盛书笠,你赢在比我多修行十余年罢了,待下一次六派问道,我必将胜你,取你十二擂的位置。 折礼脸色苍白,眸中却满是坚毅,盛书笠在人群之中看着他,竟生出一丝退却之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少年的声音虽有些力竭,却掷地有声,没有人能怀疑他的决心与天赋。 无论如何此役是盛书笠胜了,盛书笠与青非掌门均各有过错,还望诸位自知,今日之事就到这里吧。寒棠说道。 寒棠所言不错。凤禅,你这位大弟子最后两招确实是过了。锦萸掌门也站了出来。 凤禅冷笑:是吗,那苏折礼所持的飞霜和所修的五行法术又算什么?莫不是天冶瑶芳变成了青芜的私有物品? 飞霜是我的佩剑,赠予我的亲传,有何不可?非道回转身冷冷地看着凤禅,至于天冶瑶芳方才几位掌门也已探查过,折礼身上,可有丝毫仙门器物之气息? 锦萸掌门的脸色瞬间尴尬起来,忙打圆场:折礼这孩子着实特殊,能同修五行。这我们也是为了确保天冶瑶芳的安全 这没什么好说的吧,一个普通弟子,修为突然精进,青非掌门又手持仙门秘宝,难免会惹人怀疑。落诚掌门说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散了吧,我看这小友伤的不轻,如此拖下去,也不利于他恢复。 呵。非道冷笑,折礼技不如人是我教导无方,凤霞各位弟子在此次六派问道中极尽手段,唯胜是图,在下也十分长眼,想必是凤禅掌门教导有方。 汹涌的灵力卷着怒气径直向非道袭来,凤禅祭出拘灵,怒目圆睁,神情狰狞。 非道冷笑,寒冰之意直冲云霄,在场的几位掌门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普通弟子更是遍体生寒,血气淤滞。 强大的灵力逼得凤禅退了一步,脸色愈加难看起来。 五年前乐某的寒冰之意凤禅掌门领教得还不够吗?非道冷冷说道。 你说什么?!凤禅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如今我才是六派之首青芜的掌门,诸位贵为前辈,非道敬重各位,但敬重不是懦弱,退让不是胆怯。五年前的旧事,一月前之事,今日之事,青芜俱皆在理。凤禅掌门一再蛮不讲理,实在令人寒心。还请诸位记得,这里是青芜,我青芜,容不得外人随意放肆。 非道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再不管被云白等人拦住的凤禅,从百善手中接过折礼:百善,好好招待各位掌门和客人。 百善应了,非道便带着折礼消失在众人眼前。 回了知意园,支撑不住的折礼又呕出一口血,随即晕倒在非道怀中。 非道的眼中闪过一丝血光,将折礼带回温泉。 叶星阑歪在歇云亭,抱着胸看流光倏忽落于温泉,非道正调动灵力,全神贯注给折礼疗伤。 叶星阑微微凝神,绕有趣味地看着非道背后,衣衫下游动的咒痕。果然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有了弱点 百无聊赖地在亭子里打了好几个呵欠,非道那边才算结束,他把折礼送回房间,又落入亭中:何时来的? 听到非道出声,叶星阑回过神:就刚才,最近你没有发作,我也无聊得紧,算着日子,也该是不稳定的时候了。毕竟六派问道这种日子,最是伤神,你说是不是? 叶星阑笑起来,不过你如今果真是心慈手软了许多,若不是顾忌凤禅那个老家伙,不知他门下的弟子死了几回了? 不是顾及他,是顾及青芜。 唉,叶星阑叹了口气,好在我是没有做这个掌门,不然得活得多闷啊。 叶星阑又沉沉说道:我看自从青声去了之后,各家心思各异,你这个掌门着实难做,六派起隔阂恐怕是早晚的事,你需得早作准备。往日我以为锦萸是个讲道理的,如今看来,利字面前,倒无甚道理可讲。 非道沉默着,他早有预感,六派不会长久了。 你这个弟子也是有趣。叶星阑看着折礼,怎么突然开了窍修行了?还是个少见的通属性,修的还是火系。 非道平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身上的咒呢,怎么样?叶星阑抬了抬下巴,方才我可看见了,你动肝火了。 非道的神色也并不轻松:池中有阵法,还压得住。 星阑忽然摸着下巴笑着问:你那支箫呢? 非道有些意外地偏过头看他。 林中响起了婉转的箫声,伴随池中的法阵亮起,氤氲灵气围绕于非道身旁,星阑立于池畔,手中执那紫玉箫,正醉心吹奏。 一曲罢,待林中悄然,他站在池畔看入定的非道,又恍然回到了十年前不由露出些自嘲的笑。 这箫我动了些手脚,这是曲谱。待非道压下了咒起来,星阑将曲谱递了过去,这第二首曲子,慎用。 他严肃地扯着曲谱一方,非道抬眸瞥了他一眼,加了几分力气扯过,看了一眼,随即皱起眉头。 星阑瞧他收了,捏着玉箫在手中转了两圈,极快而又飒爽地别入他腰间,才满意地笑了:我还是喜欢你带这支箫的样子。 非道并不赞同地取下那箫:那位故人你怎么打算。 星阑的眸光转动,有些微的复杂。 我听闻他的母亲已亡故于凤霞,恐怕他还不知这个消息。非道说。 星阑露出一抹幽深的笑意:你担心他会伤害你的小徒弟?可依我看,收服人心,你的小徒弟比你有一套。 我担心的是他背后的人。 星阑歪着头,目光里满是打趣: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单纯。凤禅与云白的往事,也是你撒播出去的吧? 非道没有说话。 挑拨离间,好计策。远游拍拍手。 也不是这么好挑拨的。非道回道,只是会让他们心存芥蒂。 第33章 别处相逢 白日里的挑战赛结束,怡然巡过门下弟子之后,来到锦萸的房间。 锦萸见了她,紧皱的眉头才稍微有些舒展:是怡然啊。 师傅。江怡然同她行礼,师傅有心事? 锦萸将折礼的事同她说了:是我心急了,以为天冶瑶芳在折礼身上,非道怕是已经对我们起了嫌隙。 烛光映出锦萸掌门力不从心的疲惫模样,江怡然不甚赞同:师傅会不会想多了?非道不是那般计较的人。 锦萸掌门摇头:他那般玲珑心思的人,对苏折礼又百般疼爱,今日之事,他肯定多少对我们失望了。 江怡然沉默了。 自从诛魔之战之后,锦阖元气大伤。六派之中,又唯有锦阖丢失了镇派法宝。青声去世之后,能维护锦阖的唯一一个靠山也就没了。锦萸掌门叹了口气,我一直希望你与非道交好,也意在于此。怡然,你切莫辜负了我的期盼。 江怡然闻言,既疑惑不解,又觉得分外不合逻辑:师傅,锦阖没了木灵珠,但还有您,有我,还有各位师妹们 话虽如此,但若能与青芜交好,对我们的发展也好啊。 烛光跳了跳,锦萸掌门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怡然怔忡间,听得她轻声说:怡然,我希望,你能与非道联姻。 江怡然抬头看向锦萸,诧异片刻之后,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我明白了,师傅。 自锦萸处出来,怡然便撞着在门外的白熙,二人对视,白熙愣了愣,忙向江怡然行礼:师姐! 江怡然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兀自离开了。 折礼被非道带回知意园养伤后两日,挑战赛结束,六派问道也就划句号了。这次闹得如此不欢而散,不少门派已经收拾东西,择日将离开。 白熙想同望江多相处些日子,便借口打听折礼的伤势,拽了青棠去找望江,三个人坐在望江的院子里聊天,提到关于联姻的事情。 我听说江师姐要和你们掌门联姻了。白熙神神秘秘地说。 望江惊诧:不会吧,我们掌门可不像有烟火气的人。 我是亲耳听我们掌门跟江师姐说的。白熙笃定地说道,以后大家就是裙带关系了呀。来往也方便很多。 白熙,青棠佯装责备,没边儿的事情,可不能胡说。 真的!师姐,我那天去找掌门的时候亲耳听到的!白熙跺着脚同她闹,你怎么就不信我呢?大师姐同青非掌门关系多亲近啊,两个人站在一起,可般配了!是吧? 白熙看向望江。 是啊,望江顺着白熙的话,直点头,江师姐同我们掌门,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两个人实力又都很强劲,能互相扶持。 白熙嗯嗯嗯地点头:对吧!以后要是两个人有了孩子,不知道会多祸国殃民呢!她不由得开始了漫无边际的遐想。 青棠无奈了:你想得也太久远了吧我倒是觉得,以青非掌门的性子,未必会接受联姻。 半晌她又迟疑着说道:就算是以大师姐的性子也不会同意吧 白熙看看青棠,又看向望江:对了,折礼怎么样了? 不知道啊。望江叹气,这都三天,一点动静都没有,问百善师兄,也说不清楚,不过看掌门这两天的状态,想必问题不大。 白熙撑着手:倒也是,青非掌门修为那么高深,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她说罢又撅嘴叹道:人比人气死人,折礼这天赋,也太豪横了,要是我也有他那样的天赋,该多好啊! 他天赋确实不错,望江笑着叹气,可这些日子他有多刻苦你恐怕不清楚,沉星的手段我可是见识过的,被他训练啊,一般是竖着进,横着出。况且,这一场妙就妙在折礼的身法、走位、预判,还有他对五行基本法诀的使用。 不仅如此,他还偷师了大师姐的香怀袖。青棠道,便只看了一次,就能学以致用的能力,已非常人所能及。 白熙嗯嗯嗯地点头,哼道:下一轮六派问道,一定要把那个盛书笠打得汪汪叫! 知意园中,折礼幽幽醒来,只觉浑身舒适,腰不酸背不痛,精力充沛,他伸着脖子看外头天色,尚早,下床收拾了一番出了知意园。 他原以为距离他与盛书笠之战不过是第二天,待来到赛台,却见空无一人,才惊觉不对劲。 折礼冲到望江处,刚送走青棠二人的望江见了他大喜过望:折礼,你没事啦? 六派问道结束了吗?折礼急迫地问道,怎么突然就结束了呢?我记得后面还有好几场挑战赛么不是? 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都过去两天了,今日上午便结束了,大家现在都应该在收拾东西要走了吧。 折礼听了望江的话心里一沉:凤霞的弟子走了吗? 似乎是今日。他眼见着折礼要跑,连忙拽住他,怒其不争,我就知道!你是不是要去找笺云? 折礼要推开他。 望江又一把拽住他:你疯了吧,这个时候你去找笺云。 我再不去,这辈子都不一定还能不能再见到他。折礼急急地推开望江。 你伤还没好!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望江在他身后追着喊道。 折礼跑出了门向另一条小道而去。 天色愈加黯淡,大风撩拨得两旁翠竹乱舞,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拼命地砸下来,折礼如今使不出法术,只得用手遮了头向前跑去。 没跑几步,一把纸伞将他罩住,他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发梢的雨水从脸庞滑落,折礼忙说对不起,抬起头,笺云正含着一丝笑意看他。 笺云!折礼愣了愣,瞬间被他摇晃的耳坠吸引,银质镂空雕花包裹一颗血红色珠子,垂在他乌黑的发间,那红色越发艳丽诱人。 这花纹,折礼却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得伸手拨了一下。笺云垂眸,目光跟随着折礼的手。折礼感受到笺云的目光,恍觉失礼,连忙收了手,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恋耽美 -by林漫(20) 笺云慢慢抬起头,那寂静的眸中露出一些神采,让折礼晃了神。 笺云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了折礼心里有些吃惊,却也慢慢弯起了嘴角。他能从笺云的目光中,看出来情绪,这是件不坏的事情。 你的伤还没好吧。笺云问道。 折礼点点头:不过也不严重。折礼微微低了头,叹了口气,对不起,我还是输了。 笺云摇摇头:你永远不必同我说对不起。 雨声杂乱,笺云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折礼耳中,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折礼,他垂了眸,不敢看折礼的眼睛,其实我本是要利用你 若是你能安全,那些都不重要。 你不怪我吗?笺云吃惊地抬起头看他。 我不怪你,笺云。折礼笑起来,你与前几日不太一样了,或许你遇到什么转机?我只替你高兴。不管你选择报仇也好,离开凤霞也好,待我能向你伸出援手那日,我必定不会迟疑。你那时问我为何轻信你,我只是觉得,你必定不是一个心坏之人。 折礼伸出手,握住风雨中飘摇的伞柄,坚定的目光让笺云心中一暖。 希望到如今,我能算得上你一个朋友。折礼笑着说。 笺云怔怔地看着他,良久,他轻声说道:何其有幸啊他垂眸,我何其有幸能成为你的朋友,折礼。你和他,是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人 笺云抬起头,黯然无色的天地中,两个少年相视而笑。 我就要启程回凤霞了。笺云说道。 折礼点点头:我知道 此处相别,别处再见。笺云笑道,希望下次见面,你会比现在更强。 折礼点点头。 这还是折礼第一次见到笺云这样明朗的笑,一瞬间,天地似乎都失了颜色,他看得有些愣住。 笺云随意地伸手捻了捻折礼的耳垂,折礼瞬间爆红了脸退了几步,笺云的伞跟着折礼的后退倾斜过来。 你你折礼想起那日醉酒,心里又急又气,你不要再这般 笺云笑了笑,不再调戏折礼,垂眸歉然道:那日是我不对,在你的酒中加了乱情香,摸走你的腰牌 折礼咬牙,想起那日师傅也提起了乱情香,此时再是迟钝,也从这令人发指的名字中猜出了笺云用什么下作手段。 折礼捂着尚发烫的耳朵,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风雨打在笺云身上,很快就湿了半面衣服。 笺云笑笑,又严肃道:今日我来找你,一是道别,二是想提醒你。六派联盟岌岌可危,你要早日成长起来,你既然是青芜的亲传弟子,也难免背负责任,恐怕下次见面,青芜不会再是如此平和,你要学会自保,千万别落得我这般 折礼似懂非懂,皱眉看他。 笺云伸手抱了抱折礼,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谢谢你。折礼。笺云放开伞柄,那一抹淡橙色,消失在雨中。 手中失去一方支撑的伞柄晃了晃,折礼怔忡了半晌。 第34章 情似游丝无踪迹 送别笺云,折礼转过身,却看到不远处的望江,正神色怪异地看着他。 折礼撑了伞走到他身旁,歪着脑袋疑惑瞅他:你干嘛这样瞧着我? 望江嘴角抽了抽,一脸错综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拽了他往回走:走吧先回我那边换身衣服,太凉了。 二人回到望江的住处,折礼自顾自换了衣服,披了件望江的外套坐在屋里喝茶。 望江温了茶,二人坐在小火炉边,火光映得望江的神情,跟个调色盘一样,各种情绪纠结在一处,颇有意思。 你怎么这么一副表情?折礼嫌弃地问道。 望江盯了他良久,嫌弃地回道:你方才为何与那笺云如此亲昵?同撑一把伞也就罢了,还摸来摸去的,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瞧望江满脸狐疑,折礼又觉好笑又觉无奈:能有什么事情哦笺云的身世不过这个确实不能告诉你。 望江瞪大眼睛:连身世都告诉你了? 折礼自嘲笑道:不仅是身世,还有接近我的目的 望江瞬间恢复了正经:他连这些事情也同你坦白。望江盯着折礼小声问道,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你胡说什么啊?折礼被一口茶呛住,满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望江,半晌才回过神来,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望江,什么是喜欢? 望江眼睛一亮,抿口茶拍拍折礼的肩膀:嘿嘿,这你可就问对了。我知道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事。 望江凑到折礼耳边:我们男子汉大丈夫呢,喜欢一个人没那么多虚的,春宫图你也看过了,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着把那里边的什么八十一式,什么九九归一,和那人试上一试。 折礼登时红了脸,一把将望江推开,强忍着羞耻:你能不能不要再说那个春宫图了。只要想起那东西,折礼就想起非道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想到非道的神情,折礼脸霎时红得通透。 望江正襟危坐:我说的虽然粗俗,但是在理。喜欢,就是让理性变成不理性,让神性变成兽性。喜欢就是占有,当这个人变成了无法分享,那就是动心了。 折礼:没懂。 脸红心跳算吗?半晌,折礼小声问道。 望江敏锐地捕捉道折礼的提问,唇角抽搐,从鼻孔冲出一股凉气:还说不是喜欢人家。都脸红心跳了,当然是因为那个人跟别的人都不一样了!不然你看看,你跟我能脸红心跳吗? 我算是看出来了。望江瞪着他,你就是喜欢那笺云。 不是。 真不是吗?望江狐疑地瞧着他。 折礼见着望江的神色颇觉好笑,转头觉得纠结,不由沉默下来,神色有些复杂。 莫非自己真的喜欢了笺云?折礼心中惊疑不定。 望江跳将起来:我的亲妈呀!你真的被那小子迷了心窍吗?折礼,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那小子心里黑得很? 折礼说不出话,他便是想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他分辨不出什么是喜欢 望江震惊了半晌又坐了下来:我的兄弟,你怎么真的成了断袖啊莫不是因为我那本书,你只看了后半册?那岂不是,都怪我咯?可是你一个大男人,放着身边好好的姑娘不喜欢你偏偏 可是,你不是说这种事情控制不住吗?折礼撑着头,呐呐地看望江。 望江把一年的叹气都用在了折礼面前,半晌颓然道:也是,这玩意控制得住还叫什么动心,不过兄弟,你还是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你连感情是什么都不懂,又怎么能分辨喜欢呢?万一你只是出于同情?或者是觉得他比较吸引你,仅此而已。或许等你身边的姑娘多了,你遇到真命天女了,就会发现,这段懵懂的感情不过是一个错觉。 折礼愣了愣:会吗? 当然会了。我不相信你真的会喜欢一个男人。你不然等到时候跟着师兄们下山历练,去看看人世间真正的感情,考虑一下自己对笺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折礼心里想了想,觉得在理。 两个人又坐了会,望江忽的笑道:命运总是出奇的相似。 折礼没什么反应,望江又凑过去:诶,你知道吗,其实以前掌门也被人说过是断袖。你们师徒还真是 ?什么?折礼终于露出震惊的神色。 很早以前,那时候老掌门和大师兄还在,掌门也就你这么大点,听说他和大师兄关系特别好,吃穿住行,无不在一处。而且性子也是截然不同,咱们掌门安静内敛,叶师兄外向开朗,任谁看了都觉得他俩是一对。 不过这种事情都是大家闲了传来玩的,做不得真。而且咱们掌门即将迎娶江大美女,怎么会是断袖呢? 折礼如雷轰顶,怔然问道:你说什么? 你又不知道了吧,锦阖要与我们联姻,江师姐就要做我们的掌门夫人了。望江搓着手笑道,以后我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和白熙多来往了。 咔嚓一声,折礼手中的茶杯跌在地上,碎了一地,他怔了半晌,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哇,你没事吧?望江惊诧地拖过折礼的手,好在没伤到,他连忙把茶杯的残骸捡起来,就这两日,我听白熙说的,具体如何,还要等他们细细商量 望江话音刚落,便见折礼恍恍惚惚地站起来,身上披的衣服也滑落在地上。 望江再起身时,折礼已经跑了出去,夜深寒重,折礼只穿了中衣,神色茫然地往知意园方向走。 走到园中,他已是有些恍惚,只见歇云亭中烛火阑珊,烛光映得江怡然面容姣好,巧笑倩兮,环佩轻摇,顾盼生姿,而她对面坐的,不是非道,又是谁呢。 望江只觉浑身火烧一般,身体发虚,眼前一黑,扶着树干坐了下去,便不省人事了。 非道听得动静,只见折礼穿了中衣躺在地上,心中一紧,伸手抱他却是浑身滚烫。想必是今日淋了雨,心神又动荡,才发了热。 恰好江怡然医术也是了得,当即给折礼施法祛热。 非道给折礼换了衣服,把他放在榻上盖好被子,阖上房门。 江怡然在门外等候。 烧退了一些,折礼浑浑噩噩地醒了一些,只听得江怡然和非道在门外说话,他恍恍惚惚地听了一些。 联姻对两派都好 如今形势动荡 我等你的答复 知意园是什么地方,是他与非道的住处,什么样的事情不能在聆心殿谈,会这么晚两个人约在这里? 折礼只觉难受,裹着被子蜷缩到一处,低声喃喃:师傅我好难受师傅 门再度被人打开,折礼恍惚间看到非道关切地坐在床头,他伸手抱住非道的腰,向儿时那般挨着他的腿:师傅你不要走 折礼这一烧,就是三日,到第四日,才虚弱地醒来,自己在榻上呆坐了半日,一点生气也没有。 师傅与江师姐要联姻了。 折礼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他们成亲之后,师傅会住在哪里呢?听月湖还是知意园?总之不会再同自己住在一处吧? 他们成亲,这本是件好事。师傅多了江师姐照顾,不是很好吗? 折礼劝慰着自己,他反复地想着如江师姐那般绝美又厉害的人儿,和师傅成亲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从六派问道来看,他二人关系密切,师傅想必是极开心的吧。 折礼正想着,非道推门进来,端了吃食,见着桌上纹丝未动的饭菜,皱起了眉头:你旧伤未好,又染了风寒,怎么连茶饭也不思了? 折礼没有答话,他本想问非道是不是要成亲了,却又不想去问,不想得到那个答案。 非道见折礼不言不语,兀自出神,便伸手摸了摸折礼的额头,又伸手摸他的头。 折礼只觉心烦意乱,一晃便避开了非道的手,非道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神色有些疑惑。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师傅再这么摸,我就长不高了。折礼有些心虚又有些着恼地说道。 非道垂下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那倒也是 折礼一颗心揪紧,咬咬牙不说话。 非道看了他一会,说道:若是有什么心事,大可同我说,不要压在心里。 见折礼仍是没什么反应,非道有些无措,终是叹了口气,推门走了。 非道走了,折礼便脱力一般躺倒在床上,抱着被子一阵难过。 他怎么能这样同师傅说话,师傅一定失望了吧,他会不会生气呢无数念头闯入折礼脑中,他不由得鼻头发酸,抱紧了被子,一时间所有的情绪都夺眶而出,委屈、自责、担忧、害怕、孤单、难过 折礼兀自哭了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第35章 愁如飞絮拂不开 过了几日,望江找非道商量秋训事宜,非道忽而问道:折礼这几日茶饭不思,你可知是为了何事? 啊?茶饭不思?望江怔了怔,半晌才小声自言自语,不会是为了笺云吧 为了笺云?非道眉头一皱,四周又寒冷起来。 望江连忙否认:掌门,我就随口一说,不过折礼之前曾说想参加这次秋训,下山见见世面。不如我带他下山散散心? 望江说着又抬头去看非道的反应,只见他眉梢略收,嘴角下压,半晌似毫不在意般顺口回道:以他的实力,参加秋训还早了些。 这不距离秋训还有三四个月吗?折礼本来就天赋过人,再加上沉星师叔的指导望江嘿嘿笑着。 非道手上的动作停滞,思忖之后仍是迟疑:等他过了秋训选拔再说吧。 过了几日,折礼精神好了许多,却仍是和非道闹着别扭,时常避开他,白日里非道若是在园子,他便出去,非道不在,他才回来。 这日折礼又去找了望江,望江又同他谈起秋训的事情,告诉他非道有些不赞成,嘱咐他要想参加还是自己得同掌门说一声。 晚些时候,折礼鼓起勇气来到书房找到了非道。 师傅,我我想参加秋训。本来想好好说,话一脱口,折礼自己都察觉到生硬和别扭,他低垂着头,也不看非道。 非道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余光瞥到折礼的样子,心里空落落的,索性也没有抬头:为何突然想参加秋训? 非道私心是不想折礼下山冒险,如今山下不似往年太平,有的人已经开始了小动作。 我在山上呆了这许多年,还一次都没有下过山,除了青芜的吃食,我还想去尝尝天下各地的点心,看遍天下各处的风景。折礼说道,我不想闷在山上。 折礼的话里,隐约还是带了些抱怨的情绪。 半晌,非道淡淡地回道:过了秋训选拔,便让你下山。 得到应允,折礼没有感到开心,他谢过非道,立刻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到了夏末秋初,青芜便开始了秋训选拔,折礼自下定决心下山历练,便沉迷于修炼,半年时间,他的火系法术修炼也小有所成。 便是与经验老道的望江对阵,也能大致不会输得太难看,非道见此,也就允诺,让他跟随望江等人下山。 恋耽美 -by林漫(21) 回到知意园收拾细软,看着这个住了许多年的熟悉院子,折礼叹了口气。 推开书房的门,阳光跟着折礼的步伐进了屋子,空气中的细小灰尘随着气流涌动着。 非道常在这里处理门派事务,那时候折礼就坐在一旁看书写字,或者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师傅刚开始喜欢自己研墨,手挥一挥,墨就自己转动起来。 折礼伸手按住,笑嘻嘻地说要自己来。 从那以后,折礼就多了一份研墨的任务。 这里的书,大多数都是折礼翻过的,画篓子里存放的,大多也是他鬼画符的大作,画的也大多数是师傅坐在书桌前一丝不苟的模样。 幼时到了晚间,折礼睡着,非道会担心他着凉,把他抱在怀里。 大些时候折礼有些抱不住他,就把他放上榻,盖上被子。 因为折礼不爱睡硬床,知意园没有一张榻是硬的。 夏天暑热,折礼喜欢听虫鸣,非道就给他架了吊床,放在视野开阔处,睁眼就是漫天星辰,闭眼耳边就是悠悠虫鸣。 冬日天冷,书房点了热炉,非道会沏茶给折礼暖暖身,把他裹在狐裘里,怀里抱的也是人界带回的小手炉。 自己喜欢挨着他,非道也不会嫌麻烦,永远都是和煦温柔的样子。 会不会自己这一走,便如望江一般,三五年才会再回来? 不过那样也好。 或许他便不需要参加师傅与江师姐的大婚。 他心中的秘密也就无人知晓。 待一切尘埃落定,或者待他离开,那些多余的念头便会像天上的乌云,被风吹散,像流传的古书,被时间掩埋。 折礼这样想着,低头看到书桌上的一个小盒子。 并不是书桌固有的摆件。折礼打开盒子,里边放着一个乾坤袋。 折礼心中一暖,转身,阖上门扉。 仙门修行不止于法术,身体修行是基础,便在这半年之间,折礼又肉眼可见的高了一些,站在非道面前,便已在他肩膀处了。 下山需得小心,非道看着已是青葱少年的折礼,小心危险,小心人心。非道抬手,想摸摸折礼的头,却顿住了。 他微微一笑:去吧。 折礼有些愧疚,不敢抬头去看他,只垂着头向非道行了礼,便跟随望江等人,入了人群,齐刷刷向山下飞去。 风鼓动衣袍,地面愈渐遥远,折礼才小心翼翼地回转头,目光从肩头落到山门处。 送行的众人已散去。 雾气缭绕中,唯有非道站在门前。他身姿挺拔如松柏,如青色画卷之中一块白玉,神色清冷,遥遥地,与折礼有刹那间的目光相接。 # 三、肖家湾正道问邪 第36章 沧湖之险 肩膀上沉了沉,原是百善从领队落了出去,离了青芜,他更是行为松散,竟落到折礼身旁一把将他揽住:怎么样,外边的天空是不是一片广阔? 耳畔风声呼啸,折礼收回目光,心中仍有介怀。 望江拽了他的胳膊晃了晃,折礼一个趔趄险些要从剑上掉下去,惊魂未定地定了神,便听得耳畔哈哈大笑。 折礼恼怒地偏头看他,便见他哎哟喂地叫道:快收了你那副委屈小媳妇儿的样子,他垂头,示意折礼往下看。 折礼低头看去,绿水青山掩映在薄云之间,天地一片辽阔,他不由明白了望江的意思,望江见他终于露出了笑意,满意地从他身边退走,又回到了队首。 心中的沉闷终于一扫而空,折礼跟上大队伍,随着时间的推移,夕阳西下,众人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沧湖。 这次带队的有两位,以望江为主,还有一位在六派问道名列前茅的谭室音师兄。 夕阳为湖面渡上金光,水面涟漪微微,温柔得如少女的眸光一般。湖光山色间一行人在湖边安排扎营,百善正四处查看情况。 谭室音来到望江身边:师兄,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望江摇头:这湖面甚广,水深不可测,湖中即便有水怪,也不是那么轻易能捕杀的。 室音点头:是啊,上次我就是从这里无功而返,这方圆数里的镇子,都被这湖怪扰得害怕,这一个月来,听闻是死了好几个百姓了。 望江看着湖面,思索半晌道:今日先扎营休息,明日我们安排几个弟子下水引诱,不怕拿不下它。 室音笑道:我也是这般想法,正巧这次人多,看他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望江微笑着点头,二人正说话间,却听得几个弟子在扎营处欢呼。 望江、室音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二人起身往营地飞去,却见几个弟子已经脱了衣服下了水,欢呼雀跃地在水里扑腾,剩下几个不会水的,便站在湖边冲水里扔法诀,溅起水花去扑水里的人。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竟在玩水! 室音落到岸边,丢了个法诀炸了波大的,几个在水里浮着的弟子只觉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水浪往外推去,几乎被浪花拍的吐了出来。 望江抱着胳膊站在岸边喊道:还不快点起来。 水中的几个弟子一脸知错的模样,乖乖上了岸,垂头丧气地站到望江面前。 师兄,我们只是出了汗,想洗个澡而已 望江扫视众人一眼,皱眉问道:折礼呢? 站在岸边的众人也搜寻了一番,一个方才在水中玩的最欢的小声说道:对啊折礼呢?方才就是他提议下水洗澡的,不会是怕受惩罚躲起来了吧? 望江心里一惊,拨开面前几人,但见月华初生的湖心处,荡漾着涟漪,却不见人影。 巨大的月轮惨白地挂在湖天相接处,众人正疑惑不已时,湖心冒起了巨大的水泡,紧接着比月轮还大的一个鱼头冲出水面,只听得啪的一声,那鱼头张开血盆大口,猛然阖上。 不好!望江起身飞走,望江紧随其后。 折礼本是第一个下水的,他原本只想在湖边泡会儿,却不知哪个师兄玩心这么大,一直在水下拽他。 拽的他离岸有些远了,他往回游,却觉那湖水似有什么吸力,水波倒把他越荡越远,眼见着离岸边已有了一些距离,折礼心下疑惑,往回游时,又被拽得扎了个猛子。他入了水,水下黑漆漆的,不太对劲。 折礼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四面不知何时聚了鱼群,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他想往上游,鱼群便往下压,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鱼群驱赶到湖心处。 四面的光线越来越暗,折礼忽觉身旁暗流涌动,巨大的水压压了过来,他侧身躲开,脖子上的安魂珠被水浪拍出,散发出莹莹白光,周围的鱼群惊了一跳,猛然散开。 散开的鱼群之中恍然有个人影,折礼以为是望江他们过来,心里一喜,往那鱼群方向而去,拨开鱼群,却是一个浑身鳞片、两耳生鳃、四肢修长、五指生蹼的湖怪,尖利的指甲朝他刺来。 折礼侧身躲开,那比刀剑还要锋利的指甲从脖子处划过,折礼只觉脖颈一凉,险险躲过。然而坠着安魂珠的绳子却被划断,安魂珠往湖底深处坠去,折礼往湖底扎去,正要抓住安魂珠的刹那,一个血盆大口猛地一口咬了上去,折礼猛然收回手,躲过这一击后,安魂珠也消失在视野中,自己身下,多了一只身形巨大、正盘旋着伺机扑杀折礼的巨鱼。 第37章 别有洞天 湖怪和巨鱼就在身边徘徊,折礼运起灵力,手中的剑炙热起来,身旁骚扰的小鱼少了许多,他比之前灵活了不少,几个来回之后,虽然被那巨鱼顶了一下,差点撞在湖怪的指甲上,但也刺伤那湖怪好几次,还削了那巨鱼一只鳍,竟也不落下风。 那鱼和湖怪似乎没有料到折礼这么难缠,都负了伤的情况下,却也不想放走这块肥肉,仍是恋恋不舍地逡巡在折礼周围,试图逮到他力竭的瞬间将他一击毙命。 正僵持间,湖面卷起惊涛骇浪,湖中的漩涡拉扯着折礼连同那湖怪和巨鱼,只听一声炸响,三者连同无数小鱼都被冲出了水面。 折礼只觉胸口似被大锤砸中,头昏脑涨,当下便昏了过去。 湖面上水声哗啦,望江和室音分工明确,室音抱了折礼便往上飞去,望江见那湖怪和巨鱼冲上半空,运气出招,一剑将那巨鱼的鱼头斩下,那湖怪却是身形灵活,借着巨鱼的身子一挡,没入湖中,消失不见了。 湖面翻着一片鱼肚白。 望江谨慎地选择了收势,二人带了折礼上岸,岸边的弟子们噤若寒蝉,方才那些还在水里快活的几个,此时都觉得身上发凉。 室音为折礼疗伤,望江则对剩下的人训话:凡事多留个心眼,你们以为这是青芜吗?离开了青芜,就要做好随时会遇到敌人的准备。 半晌,室音收了灵力,将折礼放在草地上,起身说道:折礼没什么大碍。 望江点了点头,转身对众人挥挥手:夜里警醒些,说不定那湖怪就回来报仇了,好了,都散了去歇着吧。 众人散去,室音去到湖心,将那巨鱼的尸体拖到湖边,望江站在一旁啧啧称奇:这大鱼,得够我们吃一年啊。 室音仔细观察着鱼身的伤口,道:看来折礼在水下是和它们打过的,你看这鱼鳍,被削了一块,还有身上的伤口。 望江点着头又看向地上的折礼,道:看来折礼的修为,着实是又比之前精进了不少。 室音颔首。 一夜无声无息。 次日大晴,折礼在暴晒之中醒了过来,坐起身摸了摸脖子,皱起眉头看向旁边的苍湖,被小山似的无头死鱼吓了一跳。 醒了,吃鱼吗?望江递给他一条烤鱼,折礼推开,看着那条十分眼熟的巨鱼说道:这是昨晚攻击我的那条鱼吗? 望江看向那鱼:不道啊,不过看这鱼身上的伤口,应该是了吧。 折礼起身,觉得胸口还有些疼,忍着疼走到鱼身旁,看到那缺失一块的鱼鳍,确认了,伸手向望江道:剑借我一用。 望江站到折礼身边:你的剑呢? 折礼一脸生无可恋又可怜巴巴地看他:掉湖里了,我伤没好,好师叔,要不你帮我下去捡捡吧。 望江嘴咧到耳根,露出一个极容易识别的假笑,递上自己的剑,拍拍他的肩:还好掌门没把飞霜传给你,不过一把普通的弟子剑,不值得不值得,你先用我的。 折礼接了剑,腾空对着鱼腹便是一剑,随着切割的声音,折礼剖开了鱼腹,腥臭味薰得望江觉得手里的鱼索然无味,差点干呕出声。 你都会御空了,不错嘛。望江飞上去,想看看折礼到底要干什么。 却见折礼拿着自己的剑,在鱼腹中左翻翻右翻翻,似乎在翻找什么。 望江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心想这把剑还能不能要了,沉默半晌问道:怎么,你的剑被这条鱼吃了? 翻找半天无果,折礼喘着气愤然又飞上天空,对着鱼身就是一套剑诀下去,望江躲闪开去,半晌,眼前的鱼山就变成了一堆肉块。 旁边的弟子看得目瞪口呆,折礼有些疯魔了一般,在肉块中翻找着,不顾身上染上血迹,过了一会儿,望江才觉得折礼有些不正常,落在他身边问道:你在找什么啊? 折礼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般,通红着眼转头看了望江一眼,示意他不要管自己,又在肉块中翻找起来。 半晌,还是一无所获,折礼闷闷地问道:鱼头呢? 炖汤了。望江说道,却见折礼回头,目光凶狠地看他,连忙道,鱼头,昨晚就没找到,可能是沉到湖底了吧。 嗡的一声,望江的剑被戳在地上,折礼转过身飞上天空,一个猛子便扎入了湖中。 望江目瞪口呆,拦阻不及,丢了手里的烤鱼骂了一句,也跟着他下了水。 二人在湖底逡巡,折礼找到了已经被破坏的鱼头,可几乎游遍了湖底,也没有找到安魂珠,那只湖怪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望江随着折礼在水下查看,他巡守一夜,确定那湖怪未曾上过岸。 二人露出了水面,室音正在湖面上空巡视,见到二人冒头,松了口气。 望江向室音道:真是奇怪了,那湖怪不见了,昨夜我盯着这湖,没见它出来啊,莫非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折礼满脸失落地泡在水里,闻得望江的话,想到方才在湖底某处,似乎涌起一些气泡,他有些怀疑,又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诶?望江被水花溅了一脸,怎么又下去了? 他说着便追着折礼也潜了下去。 二人回到方才找到鱼头的地方,折礼摸索着湖床,探到那冒气泡的岩壁,有些发软,折礼聚力,一掌劈下,岩壁松了松,露出一个山洞来,湖水打着漩往里涌。 二人对视一眼,望江拽住要冲进去的折礼,一脸否定的神色冲他摇头,不准他进去。 折礼遗憾地瞧了一眼那洞,二人准备往回,望江松手的瞬间,折礼便如一条鱼,丝滑地冲进那山洞之中,望江瞪大双眼回头,伸手抓了好几把,抓了个空。 他连忙也向那山洞冲去,刚到洞口,却觉好大一股推力,把他裹在水涡里,将他带出去老远。水面漩涡四起,室音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但见望江猛地冲了出来,室音抓了他,从那漩涡中脱身:折礼呢? 望江急切地瞧着波涛汹涌的湖面:湖底有个山洞,折礼进去了,我没拦住。 室音大惊失色。 现在水下一片混乱,待一会儿底下平静下来,我再下去寻他。望江说道。 师兄,需要传书回去吗?室音问道。 望江心中忐忑:等我下去看过之后再说。我下去之后若是没有回来,你带好师弟们,传书回山。 折礼那面,他进了山洞,便觉一股巨大的吸力携裹着他往前而去,待他被那股洪流吞吐出来,已被暗流拍的七荤八素,撞了不知道几次山壁,晕了过去。 再次见到天光,已不知过了多久,头顶是蓝天白云,阳光正好,他正躺在深山老林中一条不知名的河岸上。 检查了身上的伤势并无大碍之后,折礼飞上半空,四下全然是陌生之处,这条水流亦是十分复杂,上游有四五条岔道,分支又另有其他分支,自己也不知道随水漂了多远,看不到沧湖的位置。 折礼有些丧气。安魂珠丢了,自己又和大部队走散,想必这时候望江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眼看天色不早,当务之急是找到落脚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打定主意,他索性顺着河流一路往前飞,顺便探寻一番那湖怪的踪迹。 至日落西山,一路既无踪迹,更未见邻近城镇,折礼坐在河流分叉口,失落地看着夕阳西下,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口。 待日头完全落了下去,折礼选了左边的分支,至天色暗时,他才隐约看到远处明明暗暗的灯光。 折礼落到树上,眼前的视野一片开阔,果然这条河再往前,便流入了一个村镇,看这镇子的灯火,想必规模不小,待他问清此地,便能知晓望江他们的方位。 折礼正蹲在树冠中盘算着,便听得背离村镇的方向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他朝那处摸过去,便见着底下是一条大道,他藏身于道旁的低矮小山头。 像是商队押着东西,几辆马车不疾不徐地往前而去,吱吱呀呀,那马车装的物资还不在少,能瞧见地面深深的辙痕和有些不堪重负喘粗气的马。 今夜月光甚是明亮,那马车封得严严实实,不知是否幻听,折礼却隐约听到车中有敲打声,有气无力的。 恋耽美 -by林漫(22) 一道凌冽的目光扫过来,折礼屏住呼吸,收回目光,紧紧靠着身侧的树干,试图将自己融入这片树林之中。 端坐于骏马之上的落枬弟子目光扫过眼前的深林,仔细辨认着耳中所听闻的声音,看来极为敏锐,应当是这群人的首脑。 冯师兄,怎么了?有其他弟子拍马而来,顺着他的目光逡巡。 二人停驻片刻,那冯姓弟子才放下戒备:许是我多心了。算了,押运货物要紧,走吧。 他说着拍马而去,那弟子也跟了上去。 折礼仍是不敢喘气,他深知修道之人的敏锐与强大,若是贸然放松下来,再细微的声响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待车队远去,再听不见动静,折礼才从茂密的草丛中伸头出来查看,确认四周安全,他轻盈落到大道上,疑惑此地竟已是落枬境内,这三更半夜的,落枬弟子在往外运送什么东西? 他思索片刻也无头绪,正要返身去到镇子,却见马车经过处车辕印子里,夹着一块粗布手绢,折礼歪着头看了半晌,起身离去。 第38章 有客如云 进到镇里已是时候不早,空荡荡的街道上,还有几拨醉鬼互相搀扶着吵闹着,笑骂声飘去很远。 昏暗的灯光掩护着折礼的行动,他随意转了转,镇子不大,只得一条主街,旁边商铺酒肆却是不少,想必白日里相当繁华。 他很快便把主街转遍,便离了主街,朝巷子里去找安静的能落脚的地方。 巷子里空荡荡又黑漆漆的,折礼加快了步子往前走,拐角处,一盏灯笼驱散了四周的黑暗,一对老夫妇正在搬运东西。 小心些,老头子。大娘提着灯笼,大爷搬着一箱东西,两个人慢慢地往前走。 折礼连忙追上去:阿伯、大娘,我来帮你们吧。 不用不用,那老伯推辞了一阵,折礼已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重物。 这么晚了,你们两位怎么还在外头搬东西啊?折礼抱着那箱子,随口问道。 老伯扶了大娘,二人走在折礼旁侧,老伯叹着气说道:唉,现在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不管时候多晚,没干完的活也得干完。 拐过那拐角,老伯指着前面亮着灯的二层小店:那是我家的店,劳烦公子了。 折礼抬头,顺着老伯的目光看去,原是一家名为客如云的客栈。可惜了客栈小,地势又偏僻,没几个住客。 折礼帮忙把东西放在店里,瞧着是些食材,应当是为明日准备的吧。 公子坐下歇会吧。大娘擦了擦凳子,招呼他坐下,老伯自后厨提了壶茶过来,替他斟上。 公子从哪里来啊?老伯问道。 折礼喝了口茶,味道苦涩:我与朋友走散,无意来到此处。这里似乎是落枬地界? 老伯点头:公子说的不错,此处名为肖家湾,是落枬和凤霞两派的交界处,属于落枬。 折礼了然地点头:难怪我见这镇子虽然不大,却少见的繁华。 老伯摸着胡子和蔼地点头,抬手指向门外:与朋友走散可不是小事,我瞧公子来历不俗,若是有难处,可去那南面落枬弟子驻处找他们帮忙。 折礼颔首,又有些为难:阿伯,谢过了,我的身份不太方便。折礼歪着头,抿着嘴,略带愁容。 他本就生的乖巧,这番为难愁苦的样子又添了几分率真可爱,倒叫老伯十分爱怜:那公子可寻到下榻之处?小老儿这店虽小,但却干净,公子可以放心。 折礼眉头舒展开:正巧我在找个安静的下榻处。 如此,折礼便在客栈里住了下来。 次日不过天亮时分,折礼便被楼下的动静吵醒。 似有地痞无赖上门收账,将那大门拍的噼啪作响,随后便听得一阵打砸声,骂声哭声闹在一处。 待折礼穿好衣服下楼,便见肖老伯愁眉紧锁,一边叹气一边收拾地上砸碎的碗,肖大娘坐在一边的长凳上抹眼泪,还有两个面容娇俏的姑娘,一个红衣,一个黄衣,也在门后偷偷地哭。 折礼在楼梯上踌躇,这时候下去,恐怕徒添难堪,他正要回去,便见门外急冲冲地又进来个青年男子,穿着一般的粗布衣裳,。 那男子瞧见屋里满目疮痍,握紧了拳头:方昆又来过了? 肖家的两姊妹中的黄衣姑娘哭红了双眼,向他点头:方才闹了一顿,搜刮了银两便走了,说是明日再来收店。她说罢垂下头,又抹了抹泪珠。 那青年面上流露着心疼,环视店内一圈,咬着牙低声说道:要不我就去接了钱府的告示或许还 勉哥!黄衣姑娘花容失色,自门后急冲冲地出来,顾不得擦去眼角的泪,死命拽住那青年的胳膊,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哪怕是没了这铺子,我也不要你去! 少女的神色决绝,青年与她对视片刻,终是不敌那眸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害怕,上头的一腔热血逐渐冷却下来,他耷拉着脑袋,拉了少女的手徒劳叹气。 钱家的告示? 折礼有几分好奇。他原本是盘算着今日循着自己预估中沧湖的方向去碰碰运气,可眼下瞧见钱家人的窘境,多少动了些恻隐之心。 只不过他身上也不过三五两银子,还是下山时望江说以备不时之需给的。 折礼正思忖,肖母已经擦干了泪,扶着桌椅起来:石勉,进来坐吧,吃过早饭了吗?我去做点吃的。喜儿杏儿,也都别哭了,收拾收拾,楼上还住着客人呐。 折礼方知那两姊妹唤喜儿杏儿,那青年名石勉,大抵与那黄衣姑娘互相爱慕。 姐,红衣姑娘也从门后出来,吸着鼻子说道,我去帮娘。黄衣姑娘点头,她便转身进了后堂。 黄衣姑娘同那石勉便帮着肖老伯收拾起来。 过了片刻,折礼从楼上下去,楼下已经收拾得井井有条。 自后厨飘来温热的清淡香气,混着新鲜的小麦和豆香味儿,闻起来像是蒸馒头和豆浆。 苏公子。肖父沧桑的面容上还是带着一抹慈祥的微笑,招呼他坐,起啦?早饭一会就好。 折礼回了个微笑,他又向折礼介绍石勉,二人落座。 喜儿和杏儿从后厨端了早饭过来,肖父介绍之后,折礼方知那黄衣的是姐姐杏儿,生的端庄,性情也温和;红衣的是妹妹喜儿,与折礼年纪相仿,一双杏眼溜溜地看着他,有几分迷茫和怕生。 很快桌上便摆满了热腾腾的早饭,因着早上的事,众人都有些沉默。 吃过早饭,石勉回了家,肖母带着两个女儿收拾碗筷,肖父拉着折礼,十分抱歉地告诉他明日客栈便要歇业,麻烦折礼另寻住处。 肖伯,你们为何会欠债呢?折礼问道。 老伯怔了怔,当下也明白过来:早上是不是吵醒公子了 折礼面带歉意:肖伯,我无意偷听 公子多虑了。老伯叹了口气,两年前我被人蒙骗,盘下了这个客栈,借了些银两,原本不多,哪知两年过去,竟翻了几番 原来如此。折礼点头,对了肖伯,从镇子往东北的那条大道是通往何处啊? 肖伯蹙眉思索:我们这镇子就一条大道,东北过去便是鹿沼镇,属凤霞地界了,因此许多两地商贩在这条道上往来。 折礼点头:肖家湾如此繁盛,可有大的商队? 肖伯有些疑惑折礼的询问,却也没有避讳:镇上最大的商户便是钱府,靠着走商发家,这几十年去往凤霞的商队,基本都是钱家的。 折礼心里有了底:肖伯,房我先暂且留下,下午再退。 折礼出门之后,喜儿自后堂出来,目送他离去,随口向父亲问道:爹,这苏公子什么来历啊?看着可不像一般人家。 肖伯摸着胡须:说是与朋友走散了,无意中到了咱们这。看这相貌、衣着,便不是寻常人。不过这条道上,什么人没有呢? 喜儿转念一想,那倒也是,仙门子弟、妖魔鬼怪在这边界地方都不罕见,重要的是不会扰乱他们的生活。 肖家湾说大不大,折礼很快便寻到了钱府门外。 朱门紧锁,高墙之外,威武的大石狮子立于两侧,大理石铺就的台阶光滑整洁,牌匾上的钱府以黄金筑成,尽显富贵。 距离台阶三米处的墙上,确实贴着一张告示。那告示已有些泛黄,似乎是被风吹日晒了许久,纸页有些斑驳,字迹虽然模糊,也还大约看得清内容。 纸上写着: 家父年迈,常思极宗祠故里,现寻能人异士,护送家父往七潭村祭祖。酬金百两。 告示重金求人,却无人敢揭,实在奇怪。 折礼思忖片刻,便要伸手去揭那张纸。 苏公子!身后出来急匆匆的喝止声,脆生生的,带了几万分的急迫。 折礼转身,喜儿冲将上来,将他牢牢拽住,目光自那告示移到折礼脸上:公子要接这告示? 折礼点头,看向那告示:或许能试试。 喜儿忧虑地瞧着他:我知晓公子不是普通人,可这七潭村实在诡异,没有人能活着回来她垂首,公子三思。 折礼笑了笑:我知晓了。他又看向那告示,没关系,待我先揭下,支出银子保住你们的客栈,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喜儿有些怔愣:公子揭这告示是为了?她话说一半,目光诧异地落在了折礼身后。 折礼回首,却见纸的另一角多了纤纤十指,如白玉雕刻一般。 折礼转头看去,那人也转过头来,竟是一位十分娇俏的女子,那女子凤眸含笑,眼尾缀着细小的白琉璃宝石,肤若凝脂,红唇微勾。 你也想要揭这告示?那女子朱唇微启,声音带着一种勾魂夺魄的魅惑。 折礼直觉此人来历不凡,见她已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揭那告示,便伸手将它按住:姑娘可否将这任务让给我呢? 第39章 无人敢揭 我若说不呢?那女子凤眸一挑,柔媚的目光在喜儿扯着的折礼的胳膊上转了一遭,掩面笑道,我看你的相好不大乐意。不过既是生死局,但凭本事好啦。 她说罢纤指微动,潇洒地撕下那黄纸一半,另一半递给折礼,窈窕地拎着罗裙上了台阶。 喜儿臊得当下便松开了折礼,红着脸捏了手站在墙角。折礼拎着那半张告示,瞧着那女子敲了门。 不消片刻,朱门微启,家丁开门。 女子晃动着手中的半张告示,家丁面色凝重,让她稍等片刻,便去请能主事的人。 不多时管家出来,折礼上去,管家上下打量二人,颇为意外:这任务,两位可是要一起接? 白衣女子看向折礼,掩面而笑:自然不是,我是我他是他,生死不相干。 折礼闻言也不恼怒,颔首以回应。 那管家虽心存质疑,却也十分客气:两位里边请吧,具体如何,还得我家公子做主。 管家带着二人进了钱府,喜儿追到门前已是不及,朱门再度关闭,她焦急地站在门外等候。 两位,为了确保我家老爷及两位自身的安全,需得分别经过测试方可接这任务。进了内院,管家便请折礼在原处稍候,便带了那白衣女子先进去。 折礼站在原处,观察眼前这个小院子。 院子还算别致,正当前的影壁上雕刻着松鹤花纹,自小路往右,是一处花园。园中又一水池,池中养着锦鲤,池边倒垂着柳树,山石之上,有座亭子。 折礼目光又落回到目前的影壁上,松鹤有延年之意。这松鹤雕刻栩栩如生,一只仙鹤落于松树之上,另一只盘旋其旁,当是大家之作。 就是奇怪,不知为何那立于树梢的仙鹤,眼睛却似有泛红,折礼疑惑着走到近前,细细查看,却觉那红色愈渐鲜艳,倒真有如活物之眸,刹那间天地变换,他御起结界跳开来,几支飞箭落于身前。 好险。 折礼向四周看去,方才的青天白日,此时已换作乌云当空,四面空空荡荡,不见那花园,眼前的影壁也不知何时消失,倒是空中隐约传来鹤鸣声。 折礼循着那声音看去,乌云中,又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他闪身躲过,地上忽而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碧树阑干。折礼挡下那风沙,落至树顶,举目四望,确定了自己应当是入了钱家的阵法。 他于阵法不算很知晓,只在书中看过一些,知道阵法均有阵眼,不过这四下无一物,只有那空中乌云,与那时隐时现的鹤鸣声。 说到鹤鸣,折礼想到方才入阵,便是因那鹤眼,大抵阵眼还是那鹤。他想罢御空便向那声音的源头而去。 乌云猛然散开,金光刺眼,灼得皮肤生疼,折礼以一招风兼雪护住自身,又以吞云吐月将那日头笼住,方觉好了一些。 鹤鸣声就在那乌云之后,乌云散去,那只仙鹤便也扑扇着翅膀飞走。 烛龙顺着仙鹤的轨迹追了上去,折礼以剑气风刹,停下了风,便见仙鹤也变成了原地扑扇翅膀,果然,仙鹤不过是个虚影,真正催其运动的,是风。 烛龙笼住了仙鹤,折礼取下它眼中的红宝石,风住而沙停,灰色退去,绿意袭来,阵法已破。 不多时管家过来:恭喜公子通过测试,公子请跟我来。 他随管家来到东厢房荷花池的亭子里,便见那白衣姑娘已在亭中落座,她见了折礼,笑道:多少有些慢了呀。 折礼这会才算好好看清这女子模样,她生的美艳,着一身樱色长裙,裙摆袖口以珠丝绣满牡丹,栩栩如生,华贵非常,绝非凡品。一头青丝简单挽起,可那青丝之上所缀白牡丹却鲜活异常,自花蕊垂下的丝绦坠着珍珠,随着几缕发丝落在胸前。 宅子的主人此时正背对着折礼二人,在喂池中的锦鲤。 看那雄厚的背影,便知其又是另一种富贵。 少爷。管家轻声唤道。 白嫩胖乎的手搁了白玉碗,转过身来。倒也是剑眉星目,年纪不过二十三四的青年,只是经年贵养,发福得太厉害,体量是折礼的两倍,高高大大,十分威武。 他带着笑向折礼颔首,又看向那白衣女子:两位怎么称呼? 声如洪钟。青年将手搭在腿上,身子微微后仰,看来随意而和善,实则是以主人的姿态审视二人,属于商人的精明目光将二人看了个透彻,却不动声色。 是个厉害人物。 晚香。那女子露出更加深沉的笑意,扶着身旁的椅子,毫不客气地倚坐下去,美目微抬,看向荷风疏影的塘。 在下苏折礼顿了顿,在下姓苏,单名一个礼字。 钱二。钱公子对晚香的不客气丝毫没有感到被冒犯,他拱手,豪爽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让折礼也坐下说话。 管家亲自替二人斟了茶。 基本的信息二位告示写的很清楚。钱二开门见山,院子里的阵法也是我请落枬的高人所布,两位既能破阵,想必也是有些能耐。 恋耽美 -by林漫(23) 此去危险,若是能成事,我必重金酬谢,钱二沉声道,但,家父的安危也好,二位自己的安危的也罢,都得有个保障。 钱二看向折礼:我看苏兄弟年纪不大,如此出色,晚香的目光也随之落了过去。 不知师承哪门哪派? 折礼突然听得问询,多少有些意外:啊,我师傅只是四处游历的散仙,倒是钱公子既然能请落枬高人布阵,为何不请他们互送你们前往呢? 晚香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问题问的实在,钱二皱眉,见折礼仍一脸不解,答道:此处危险,是以他们不肯。 折礼仍觉得有些奇怪:那七潭村既在落枬辖地,有妖邪作祟,不是理该由落枬出面铲除吗? 场面又一度陷入尴尬。 晚香吃吃地笑道:傻小子,自然是因为他们处理不了。至于为什么处理不了 晚香没有再说下去,笑罢又道:说正事,何时出发? 管家皱眉,似乎对这两位客人的行为颇有微词。 家父近日身体抱恙,暂定一月之后。钱二回,如何传讯两位? 晚香起身,理了理裙摆,从发梢摘下一朵晶莹剔透的茉莉花,茉莉花飘落到钱二面前的桌上,酥声说道:若是准备好了,便将这花儿放入清水之中,我便会前来赴约。不过我也有要求。 请说。 我要一辆单独的马车,铺上软缎,备好干果点心。晚香说道,其他的,只要钱到位。 钱二看了一眼管家。 小的记下了。管家应道,苏公子可有要求? 折礼道:别的要求没有,我便住在街那头巷子里的客如云客栈。不过,我想先支百两白银。 钱二点头,可以。他转头,张管家,一会儿带苏公子去支一百两银子。 朱门再度开启,喜儿急忙上去。 晚香甫一开门,便见喜儿一双明眸又暗淡下去,不由好笑:你的相好就在后头呢,小姑娘。 喜儿面上又是一红:不是他不是 折礼从后头追了上来:晚香姑娘。 喜儿听得声音,连忙抬头看了过去,折礼跑到门前,晚香已下了台阶,看来并不想理会他。 苏公子。喜儿连忙喊道。 朱门再度阂上,折礼向喜儿颔首,追上了晚香:晚香姑娘,关于七潭村,你是否还知道其他内情? 喜儿抬眼看他: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她瞧着折礼的神色,露出狡黠的笑容,啊~你果真不知晓。她把玩着自己的发丝,笑靥如花,眸间却冷了下来,那你可别跟我抢噢。 折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未细问,晚香便已消失在眼前。 喜儿在后头大为吃惊,折礼见人已去了,也别无他法,寰转身将银子递给喜儿。 那百两白银实在沉重。苏公子,你真的接了吗喜儿担忧着问道。 折礼将银两塞到喜儿手中,神色温和:你就当向我借的,别的事,不用管,也别担心。若你实在放心不下,有关于七潭村的消息,倒是可以告诉我。 回到客栈,喜儿将事情同肖父肖母说了,一家人千恩万谢感激了折礼一番,当日便将银两还了方昆,将客栈保下。 深秋夜凉,折礼吹了灯,坐在窗台上,思索后事,如今与同门失联,又被琐事牵绊,滞留在别人的地盘,多少有些愁绪。 苏公子?门外响起敲门声。 折礼自窗台跳下来,走到门前开了门,喜儿抱着一床被子:天气凉了,母亲让我送被子过来。 折礼笑了笑,伸手接过:谢谢。其实我不需要,以后不用辛苦准备了。 接过喜儿手里的被子,折礼才见她手上还拿了张纸,有些踌躇地瞧着他。 还有事么? 喜儿将手里那张纸递到折礼面前,粗糙的纸面是娟秀的笔迹,她有些愧疚地说道:我还是觉得不能白白拿你的银子,这是借据,银子等我们赚到,就还你。 第40章 井中有日月 折礼从微微的讶异中回过神来,只是笑着瞧那张薄纸,喜儿见他只是笑,便郑重地双手呈了那纸,三两步走到桌旁,庄重地铺在桌面:你一定要收下。 她仍同初见时一般,带着几分怯生生。 好,我收下了。折礼转身将被子搁下。 对了,喜儿又出声说道,七潭村的事,我一定帮你打听。她又认真地说道。 折礼点头:谢谢你。 喜儿摇摇头:方才我问了父亲,他说七潭村在几十年前因为一场瘟疫,村里的人几乎死绝,钱老爷就是从村里逃出来的,后来才在这里发家落户。但据说他也染了病,只是病发得晚,到这几年才显露出来。 按理说发生疫病的地方,等疫病结束,再过几十年,应当会有人再回到那里,重新耕种土地,再慢慢形成新的村落。可七潭村很怪,听说那里还游荡着无数的亡魂,会带走过路人的魂魄。喜儿抱紧了胳膊,露出些害怕的神色,以至于这些年来,再也没有人敢去到那里。 折礼听罢,只觉云里雾里。 是真的有人在那里出过事吗?折礼问。 喜儿抱歉地看着他:我爹爹原话是说有人曾经为了抄近路进去了,就没有再见到过。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这么邪门的地方,奇怪的是,落枬没有处理过吗?与其说是发问,更像是疑惑。 这个,我也问过爹爹,爹爹说十几年前听闻有位大人物曾亲自去处理过,但却不了了之,之后七潭村便成为了禁忌之所。 还有这回事。 折礼心下疑惑更甚。 出神片刻,眼见喜儿还乖乖地站在门口,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自己,折礼连忙谢过她,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深秋多雨,一连几日都是阴雨绵绵。早上醒来,推门便觉凉风携裹细雨扑面而来,天气阴沉得要紧,雨丝中夹杂着几分落叶香。 从楼下传来的氤氲香气搅动腹中馋虫,折礼下了楼,肖家人正忙活在厨房中。 吃过早饭,肖母拉着折礼,递给他一件新做的外袍,粗布麻衣,却厚实温暖,针脚严密,做工扎实。 伯母,这折礼有些吃惊,我其实不怕冷,这衣服留给伯父 肖母笑道:他穿不了,这是按着你的身量做的。天气凉,该添件衣服了。布料虽然粗糙了些,但厚实防风,赶工赶得急,别嫌弃。来,你穿上试试。 折礼还在为难,肖母已经抖开那袍子,满脸慈笑地瞧着折礼。 见实在不好推辞,折礼便抬手穿上了。果然是裁量得当,刚好一身,虽未察风雨之寒,此时这外袍加身,却被实实在在的温暖包裹。 合适!肖父从后厨出来,老婆子看尺寸可准。他笑眯眯在身上擦干了手,冲着肖母比大拇指,倒像是比自己尺寸看得准还要开心。 空气中充满了温暖与轻松,折礼竟不知不觉有些恍惚。 他想到一个从未思索过的问题。 若是爹娘还在,又会是如何的景象? 母亲是否会在天冷时为他添被缝衣,父亲是否会同他书里的故事与道理,他们会否也像如此,互相吵架、和好、打趣自己会不会像杏儿喜儿一般无忧无虑地依偎在他们身旁 苏公子。 淅淅沥沥的雨声将折礼拉回了现实,肖父肖母杏儿又去了后厨忙活,喜儿见他立在门前若有所思,出声询问。 折礼低头看她,她递过来一把纸伞。 二人撑了伞走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 雨下得刚刚好。 温温柔柔地淌在青石板街道上,刚好能冲刷掉污泥垢物,而又不会积起污秽的水坑,让行人猝不及防湿了鞋。 快要入冬了,再过些时候,两派之间会有更多商贩往来,卖些特产和年货。喜儿絮絮叨叨地念,趁着年前还能做一波生意,我得想想办法揽客。 折礼看向她。 这么柔弱的身躯却好像有很多力量。 一个上午,喜儿同他逛遍了集市,研究了几家经营得不错的客栈,记了不少新的想法和点子。 他们的客栈偏远,但更为僻静,食宿更适合那些寻求低廉量大能吃饱的客人,以此为特色,设计一些新的菜式和方案,也许能增加客人。 回到客栈吃过午饭,阴郁的绵绵秋雨之中,少女一直在柜台之后认真地思索菜式。 苏公子!从外头传来噔噔噔的跑步声,折礼从窗台回首,便瞧见喜儿推门进来。 少女的裙摆还在晃动,她热切地摇了摇手里的菜单:我新写的菜单,你看一看。 看过菜单之后,折礼觉得还不错,她把适量的几个菜放在一起,加上米饭去卖,既便宜又能让客人吃饱,很是实惠。 其实我不大懂这些,折礼看完又递回给她,但我觉得可行。只是揽客方面,大概还要下些功夫。 喜儿点头:苏公子你说得对,过几日雨停之后,集市就会热闹起来了,我打算晌午同爹娘做些热饭菜送到集市去卖,顺便再招揽些客人试试。 折礼笑容中流露出赞赏,她有些抱歉又羞赧地说道:我就是觉得公子见多识广,所以想给你看看。 吃过晚饭,折礼见喜儿收拾了些剩菜剩饭,提着食盒打算出门。但见天已经全黑了,折礼便说与她同去。 村外的路稍微有些泥泞,好在雨已经停了,看来明日当不会再下了。 喜儿同折礼一路闲聊,便到了村口一处破庙。 虽然看得出这庙荒了许久,但仍有打扫的痕迹,门口的石头还是干净的,庙里燃着烛火,简单修缮过的破门虚掩。 瞎叔,我送东西过来了。喜儿站在外头轻声喊。 从门里迅速冲出来一个身影,本应该摇着尾巴亲昵地蹭着喜儿小腿的大黄刹在大门和喜儿中间,警惕地龇着牙冲着折礼呜呜。 大黄。喜儿半蹲着伸手唤它,来,别怕。 从门后晃悠悠地出来一个枯瘦的老人,驼背,一只眼完全是黑洞,另外一只眼珠子发灰,唇凹进嘴里,拄着树枝做的拐杖,咧嘴笑道:丫头来啦。他说着又我用苍老的声音唤大黄,大黄,回来。 大黄很听他的话,马上就回到了他身边,摇着尾巴望着折礼,一点也不见方才的凶恶。 带了朋友。空洞和灰败的眼睛转向折礼。 是啊瞎叔,喜儿走过去,是一位住在我们客栈里的客人,苏公子。 瞎叔侧过身去推门,笑着说:苏公子,快进来吧。天这么黑,有人送你我也放心。他低声念叨。 折礼冲他点了点头。 没坐太久。 破庙里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一张破烂草席,松散的铺着杂草,上边铺着一层黑漆漆的被子。 喜儿把吃的递给瞎叔,又问了最近生活怎么样,还需要什么,嘱咐他最近天气不好,路滑,出门要小心,便告辞了。 离开的时候,瞎叔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 事实上他也看不大清楚。 大黄一路送到主街有光亮的地方,才又往回跑。 喜儿说瞎叔以前就是肖家湾的住户,两个儿子出去做工被石头砸死了,他老伴伤心过度也去了,他自己不知怎的在家种地锄头松了弹到脸上,眼睛瞎了,慢慢地失去了劳动能力,家里的草屋也塌了,他便沿街乞讨,住在这破庙里。 瞎叔以前人很好,可惜命太苦。因此他们家时常会送些东西过去接济一下。 钱家那面依旧没有消息,估摸着是天气凉了,可能要开春之后才会行动。 这也就意味着折礼还要在这里滞留一段时间。 次日天晴了,夏日的暑气彻底拖着尾巴离开,留下一地灿黄的枯叶,镇子外缘的空地上晒满了新收的水稻。后院里,肖母拿出装了不知何时采摘的桂花的簸箕,晒在太阳底下。 商道上陆陆续续又出现了牵着驴、马、牛,驮着货物的旅商,街道两旁又热络起来。 临近晌午,肖父同两个女儿挑着饭菜便出去了,没过多久,喜儿便牵着一头驴领着客人回来。 下午又陆陆续续住进来几个旅客,一家人忙忙活活一整天。折礼也跟着肖母打杂。 店里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喜儿也就不再跟随父亲出去卖饭,而是担任起店里收账的工作,也会帮忙传菜。 肖母多在厨房忙活,杏儿也会帮厨。 因为客房不够用,折礼主动从楼上搬了下来,住在了后院闲置的小房间,房外是后厨的小院,种着些葱蒜,对面正是厨房。 院子西面有扇小门,出去是条小巷子,往后走便是马厩,厕所也在那边。马厩旁的猪圈还养着两头猪,一些鸡鸭。院子东面有口水井,旁边修了个浴堂。 院里菊花开的繁盛,墙根的黄色野菊一簇簇一丛丛,成片成片的,很是热闹。重阳之后,天气又愈渐冷了下来。 厨房的水开得咕嘟作响,午睡方醒,折礼躺在小床上懒洋洋地透过窗看向外头的阳光。 在这平凡而温暖的日子里,折礼逐渐怀念起青芜的日子,其实这样的时光与他在山上没有修行之前,是很相似的。 唯独不同的是,他以前从未怀念过父母,如今却会想念他们。 即便礼仪中他们的容貌已模糊不堪。 他也会想非道,想他此时在做什么,想他会不会也喜欢这样清闲的日子。 第41章 慵懒数闲光 阿礼。喜儿的呼唤声从外头传来。 折礼翻身而起,叹了口气。前几日同喜儿去乡下拿菜,那家的姑娘似乎对自己颇有好感,围着折礼叽叽喳喳好不吵闹。 喜儿当时的心态便不对了,当下就改了口,阿礼成了她对他的专用名字。 时候不早了,快随我去吃饭。她站在门口咚咚敲门,语气里是毫不客气的催促,哪里还有月前的端庄。 慵懒的少年推开门,便被少女拽着往外而去。 今日是杏儿订婚的日子,两家人都是贫寒出身,也没那么多讲究,互相过礼之后决定愉快地坐下来吃顿团圆饭。 肖父肖母早已在亲家家里吃起了茶,眼见着时候不早,该开席了,喜儿才回来拖折礼。 他们俨然已经将折礼当做了家人。 茅屋外的空地上很热闹,两家的亲朋好友还有邻居看来不少,折礼拽着喜儿,低调地从旁边绕了进去。 折礼生的端正,即便是穿着肖母亲手做的粗布麻衣,也难掩出众之气,很快便有不少嗑瓜子的姨娘围着他拷问起来。 今年多大了? 哪里人啊? 家里几口人啊? 婚配了没有啊? 没有婚配,有心仪的姑娘没有啊? 哎呀,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哟。 恋耽美 -by林漫(24) 折礼哪里应付的来这些,只能乖巧地一一答去。 哎呀肖家姐姐,我看你家二姑娘不错的嘞,配这个小伙子呀配得很,这不撮合撮合,双喜临门。 小伙子,我家的姑娘跟你一般大,姨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屋子里的气氛活络起来,折礼听得眼花缭乱,但见肖母身边的喜儿臊红了脸,揪着衣角有些难为情。 各位婶婶,折礼起身,在下暂时还没有要成家的打算,再者我也不是这里本地人,怕是要辜负了大家的心意。 喜儿,你去看看你姐姐在做什么呢,我方才让她多送点瓜子花生过来,她是不是忘了。肖母拍拍喜儿,示意她把折礼也带出去。 那我同苏公子去看看。喜儿招呼了折礼,二人一溜烟地跑了,可算才寻得半分清净。 晚饭倒是没吃上多少,折礼不善饮酒,吃罢饭后便寻了个由头离了席。 女人凑在一桌,老太太们说了媒不算,又互相讨论着家里的孙辈。年轻的妈妈们抱着孩子,吃上一顿完整的饭都大为艰难。 男人们那桌,喝得热火朝天。 喜儿见折礼溜走,便也以回家喂猪为借口,匆匆离开。 她追上折礼,二人走在漆黑的路上,喜儿向折礼道歉: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什么话?折礼问。 看来你也没放在心上,那就好。喜儿自顾自说道,半晌,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阿礼,你以后也会娶妻生子吗? 折礼愣了愣,这倒是个好问题,好就好在他也不知道。 他挠头:那也得先有个心仪的人吧。 噢,喜儿眨着眼盯住他,那你有心仪的人吗? 折礼迷茫地抬头看向夜空,漆黑的夜色里,稀疏地闪着几颗星星,笺云的笑容浮现在眼前。 喜儿能隐约瞧见折礼脸上浮现的微微笑意,但见片刻,就又消散,被茫然取代。 什么是心仪?折礼叹了口气,转向喜儿,我分不清,所以他们才说让我多出来走走看看。 喜儿面上有一丝落寞,趁着夜黑,她装作无事发生,答道:或许,是占有吧。 少年停在原地,少女循着小路慢慢往前。 占有? 少女点头,背着手仰着头,轻柔地回道:希望自己是他的唯一,他也是自己的唯一。不想同别人分享,不想别人惦记,也不想他同别人好,只希望他能对自己笑,对自己好。 占有 你看到她同别人在一起玩耍过吗?少女转过身,天真烂漫地问。 折礼点头。 你会不高兴吗? 折礼回想着,似乎没有。 少年没有回答,少女也不在乎他的回答,她又转回身去:当你喜欢一个人,一定希望他只属于自己。 两个人各怀心事,走上大道,远远已能看到镇子里的灯光,喜儿停在明与暗的交界处:阿礼,等你离开这里,还会记得我吗? 当然。折礼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记得你们所有人,有机会我会再回来。 等你再回来,我会不会也像姐姐那样,已经嫁人了呢?喜儿叹了口气。 她突然又转过身来,看向折礼:不,我不要嫁人,我要陪着爹妈,守着客栈。我要成为肖家湾生意最好的客栈老板!我才不要像她们一样,我要像你一样,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 她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飒沓得有如女英雄,那眼中的热切实实在在,映着那微弱的灯火,格外炯炯有神。 回到客栈,喜儿心情不错,煮了些东西,折礼又陪着他去了一趟破庙。 庙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怪了,喜儿茫然地站在庙门口,瞎叔往常这时候不出去的。 大黄,大黄。任凭她大声呼唤,四下静悄悄,依旧没有回应。 瞎叔和大黄都不在,可能是出去了。折礼安慰道,明天我们再过来。 他把吃的小心放好,喜儿没法,只得先回了客栈。 一连几日都是大雨,外头的树秃得更厉害了。已经过去三日了,喜儿撑着伞,忧愁地站在破庙外。 庙里的吃食还似之前那般,原封不动。瞎叔不知所踪,大黄也遍寻不见,仿佛是消失了一般。 从破庙回来的路上,喜儿心事重重。 外头闷雷滚滚,到晌午时分,外出打听的肖父从外头回来,一无所获,他将蓑衣挂在墙下,蓑衣上的雨水很快汇到一起,淌了一地。 不过这一打听,才知道最近好些个之前四处流浪的孩子最近也不见了踪影。好生生的人怎么会消失不见呢? 天晴之后,两派之间的旅商又多了起来。 有个客人入住时,说起进镇子时,在路口听到恶犬狂吠,还在扒人家院墙,吓得他差点改道。 正在吃饭的商客也说遇到那条黄狗,估摸着是条疯的,不过好在没有冲上来攻击他们。 喜儿心里咯噔一下,问起那商客狗的模样。 是条大黄狗,到我小腿这般高,那商客回忆道,挺瘦的,额头有撮白毛好像。就在镇子入口那边的山坡下,冲着一户人家吠得厉害。 喜儿丢下账本,把事情交代给杏儿,便冲了出去。折礼回想了一番,村口那处围起来的高墙深院,正是落枬弟子的驻派之所,心里不大放心,也跟了去。 到了那山坡脚下,折礼远远地打量了一番,门口有人把守,好在折礼穿的朴素,一般人大概很难将他与青芜联系起来。 他朝蹲在草丛旁的喜儿走过去,喜儿正看着草丛中浑身染血的大□□体,泣不成声。 这狗是你们的?把守的弟子过来,凶巴巴地说道,这么疯的狗不拴好?伤了人你们赔的起吗?! 不好意思这位仙长,折礼说道,我们也找它好些天了,它可能是跟着家中老人出来了,不知道仙长可有瞧见那位老人家? 那人眼珠往右下转了转,凶恶之中漫上几分了然,随后又换了另一种凶狠:不知道,找人别处找去,别在这碍事,赶紧收拾走! 在落枬弟子的催促下,喜儿只得抱了大黄离开。 二人走出很远,折礼仍能感受到身后的注视。 回到破庙,喜儿将大黄埋在庙旁边的荒地里。 阿礼,你说瞎叔会有事吗?她抹着眼泪问。 大黄这么护主,它会在那里发疯,又被落枬弟子打死,叫人很难不推测瞎叔就在那道墙内,或者已经遭了难了。 折礼露出深思之色,安慰喜儿:别担心了,晚上我去看看。 夜幕很快降临,折礼判断,驻扎此处的弟子中,大致不会有修为太高的,大部分应当在他之下。 喜儿正在楼下对账,见着折礼下来,忙追了过去,拽住他小声说:折礼,算了,你别去了,太危险。 四下无人,折礼轻轻摇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如若今夜我没有回来,你也切莫声张,就当我是回家了。更别去打探,知道吗? 喜儿当下便已经着急了起来:如若你当真出了事,我怎么能不急? 不,我若真的出事,你反而要同我划清关系。折礼打断她。 不行 我不只是为了瞎叔才去打探消息,别的事情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折礼说道,万一我真出了事,你记得自己所言所行,都牵系着你的父母、姐姐姐夫还有他们一家的性命。 喜儿更加惊惧,当下恐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折礼轻轻笑了笑:放心吧,若是心中没底,我不会贸然前去。我会回来的,回来喝杏儿的喜酒。 折礼说罢挣开喜儿的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悄然没入了夜色之中。 喜儿追到门口,喂过牲畜的肖母从巷子里出来:喜儿,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呢?她探头狐疑地朝折礼的方向张望,那是谁啊,这么晚了。 肖母走到门口,喜儿带着哭腔扑入母亲的怀抱,似乎只有母亲,才能化解些许她的害怕与担忧。肖母问了几句,见她不肯说,便也罢了,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第42章 险中觅踪迹 落枬驻地不算小,山脚下院门内有一处不小的空地,停着数量马车,同那夜里所见相同,马车四面封得严实,细看还有灵力的纹路,想必设了结界。 折礼伏在远处的树冠之上,此时院中仍是灯火通明,把守的弟子较白日里不见减少,折礼只得伺机而动。 院中府门打开,院中的弟子连忙行礼,只见那日夜间所遇的冯姓弟子领着一队人马出来。 冯师兄,货物都备好了。 冯师兄逡巡片刻,略一点头,无半句废话:上路。 不消片刻,落枬弟子架着马车鱼贯而出,朝着出镇的方向而去。 有那冯姓弟子在,折礼谨慎地选择了与车队拉开距离。 跟了约摸半个时辰,算着路程距离肖家湾已不算近,折礼瞧见马车就地停了下来,几名落枬弟子以马车为中心,在附近放哨。 冯师兄带着几个人,从马车上卸下来一个麻袋,搬到路边的深草之中,似乎又做了些动作。 距离太远,折礼看不大清,只见他们收拾之后,便又迅速整装出发。 待他们走远,折礼落入那深草之中,但见那是一个斜坡,斜坡上的草都被压得伏了地,看来这应当不是落枬弟子第一回 扔东西下去了。 折礼思索片刻,循着痕迹飞了下去。 麻袋滚入一处低凹,折礼小心翼翼地伸手撩开杂草,一只瘦削的手出现在他的眼前,倒将他唬了一跳。 怎么回事? 他迅速将那麻袋划开,映入眼帘赫然是形容枯槁、面色灰败的瞎叔,显然是已丧命多时。 怒上心头,折礼用麻袋包好瞎叔的尸体,一阵腥风卷过,向折礼身后袭来。 折礼闪身退去。 只见大风席卷地面的枯草,远处的山包上,一只巨硕的白色老鼠伏在乱草中,一双赤红的眼睛滴溜溜地瞧着折礼。 四下静悄悄地,除却风声与草叶的摩擦声,再无其他。 折礼看向坡下,无论如何,取回瞎叔的尸骨重要。 他腾空而起,只听风声鹤唳,枭鸣入云,地面杂草腾起,如尖刀利刺冲向那白鼠。 白鼠不慌不忙,那草尖扎至皮毛处,却瞬间化为飞灰,四面卷起风暴,直接天际,围绕着白鼠周围,将袭来的草叶尽数卷烂,草叶飞上半空。 距离一人一鼠大战数里之外,队尾的落枬弟子率先发现异常。 冯师兄,你看!那人拍马追到队首,众人停驻,回头看去,西南的天空火光好似燃云。 冯师兄面色凝重:看来我所察不是幻觉,恐怕是有人一直在跟踪我们。 师兄,如今怎么办。 冯师兄扫视马车一眼,嘴角勾起,冷笑道:那火鼠可是偷得至上法宝修炼成精的厉害东西,否则我们何须这般豢养它。他拍马掉头,不疾不徐地说道,运送货物要紧,走吧。 昏暗之中,赤红的鼠眼尤为明显,它凝视着折礼,没有片刻动摇。人影自那风暴之中若隐若现,待风暴散去,地面已是寸草不生,而对面坡顶,站着一个白发红须的耄耋老头。 若非那对溜圆的血红眼珠子,折礼怕是要以为是地精成了仙。 那鼠精不知何时已将瞎叔的尸身拖到身前,面无表情地提起一只手,咯嘣咯嘣地吃了起来。 折礼大怒,身上灵气暴涨。 面前忽然出现千重山景,水声潺潺,那鼠精诧异之时,却仍旧抱着瞎叔的尸体不肯放手,只见流水入侧,忽变熔浆,自熔浆中飞出万千火鸟,冲向鼠精。 那鼠精目中精光,暴起灵力,滔天巨火席卷八方,它以风暴将火鸟纳入,竟一只不剩全然吸收,随后口吐烈火朝折礼喷射而去。 寒冰映着月光散落,如星辰缀入火中,碧树阑干支起折礼,将他托入高空,风如尖钩朝鼠精而去。 那鼠精抱着瞎叔尸身蹦起,避开了折礼的攻击,身下火舌循着风钩迎风而上,折礼以长风驱火,又扔回火鼠身边。 一番较量之下,折礼已略占下风,他本就主修火系,但火系明显没这鼠精修为高深,其他能克制火系的术法,他所能用的,少之又少。 那鼠精自然也摸透了折礼,出招越发猖狂。 折礼灵力损耗严重,它却不同,还略有补充。 折礼闪避之时,未见鼠精早已用风暴在四面八方筑起高墙,将他合围其中。 风暴接天,卷着草叶和灰烬乱飞,刮在脸上生疼,碧树阑干只到半空,折礼便被那鼠精打落在地,猛然吐了口血,昏了过去。 地面一片狼藉,除却被火燎过的温热黑灰,还有掉落一地的枯草,看来已是经过一场恶战。 非道起身,目光凌厉地扫视眼前的崇山峻岭,他闭上眼,微弱的华羽气息自山中传来。 骤起的风再度卷起飞灰,非道已然消失不见。 热浪充斥着整个山腹,山底似有火,火光照亮了山壁,山壁上隐约可见烧灼的痕迹,左侧的洞口直通山外,洞口应该还有数条密道,供那鼠精出入洞府。有风自洞口那边灌入,得以维持山腹的火不会熄灭。 折礼醒来,所见便是如此景象。 洞口边散落着几根人骨,想必是鼠精将人吃过之后,将骨头扔进了洞底。 他被悬空绑在山腹地底的火舌正上方,低头看去,那火离他似乎很远,火势却十分凶猛,不知是靠什么维系。 鼠精为何把自己囚在此处?难道是要烤了吃熟食?折礼一面提防着四下的动静,一面试着解开手上的禁制。 片刻之后,山洞传来悉悉卒卒的动静,折礼抬头,鼠精的双眼出现在洞口,正静静地关注他。 你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折礼用声音吸引了鼠精的注意。 鼠精静静地瞧了他片刻,又化作了人形,站在崖边:给我吃。你的力量,给我吃。 尖锐而生硬的声音回荡在山腹中,折礼诧异地瞧着它,嗤笑道:你想要我身上的灵力? 鼠精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落枬弟子为什么给你投食?折礼思索着问道。 鼠精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游移,还是没有说话。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交易,他们给你喂食,你能给他们什么?难道说折礼兀自说话,背后的动作却没有停。 鼠精凝望折礼,它朝底下看了看,嘴中忽然念念有词。 折礼有些疑惑,却见山底的火舌攀附山壁而上,瞬间便卷到了折礼面前。 好凶猛的火。 折礼吃了一惊,即便他是火灵根,面对如此强盛的火势,也只有挨烤的份。他正准备架起结界抵御,心中一动:噢,你打算用火逼我用灵力抵抗,再吸收我的力量? 地鼠静静地看着他,火舌瞬间扑到面前,折礼无法,只得御起结界抵抗,一股灵力被分散出去,直入鼠精腹中。 鼠精十分满意地吸取着折礼的灵力。 眼见它极为享受,慢慢眯起了眼,一抹金光砍碎结界,直向鼠精面门而去。 折礼借着火势乘风而起,冲向鼠精。 血红的眼珠子瞪得溜圆,鼠精十分灵活地躲过折礼的攻击,面露凶光。 恋耽美 -by林漫(25) 巨大的火舌直上山顶,折礼险些冲入火墙,待他退却半步,却发觉那火光中隐约带着紫色,十分诡异,他反应不及,便被火舌舔了脸,眸中剧痛令他不由失声,朝那烈火中跌落而去。 上方隐约传来尖锐凄厉的叫声,身上火辣辣的,折礼连忙架起结界,可他本就没恢复多少灵力,方才那一击已是尽全力了,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 不消片刻,那结界便随着主人的力竭而消散。 也就在结界消散的瞬间,一个人影自火墙冲入,巨大的灵力裹挟冰霜雪意,包裹住折礼。 他本想带着折礼出去,岂料山壁受冷,猛然崩裂,隔断了他的目光,碎裂巨石,他再度追寻折礼而去,终于将他接入怀中,可不知为何,山底似有吸力,竟拖拽着他往下坠落。 这股力量,连他也无法化解。 随着丹炉的吸引,二人逐渐向下坠落,越往下,火势便越凶猛,结界上以灵力凝结的霜花便不断消融,消融,再生,再生,消融,总会有灵力耗尽之时。 非道低头看着怀中满脸痛苦、脸色苍白的折礼,眸中一凛,他祭出飞霜,凝视着无尽的火海,将飞霜插入火海之中。 以飞霜为中心腾起的骤风卷动着非道的衣袍,火光照亮他的侧脸,坚毅而决绝,周身卷起风暴,脚下踏出冰霜所结浮莲。 他站在浮莲之上,衣袍于风雪之中蹁跹,抬起头,面容冷峻,阂上双眼:寒龙修魅,华莲烬霜! 非道单臂撑在浮莲之上,寒冰化龙,游走莲台之上,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上,衣袍飞舞得愈加厉害,仿佛置身于暴风雪中一般,如海浪般汹涌的灵力喷薄而出,风雪与火舌相接,一层又一层冰霜覆盖住火海,非道借着莲台缓缓地往下推进。 手臂逐渐变得炙热,发红,衣袖化作片片灰烬,冰龙变得有如游丝,飞霜入手,也是炽热。浮莲之上,唯有折礼身旁飞霜片片,护他安好。 第43章 洞中藏乾坤 无尽的火海仍想冲破桎梏,燃尽一切。 非道脸色苍白愈加难看,他眸色由黑转红,身上戾气重了许多,灵力也更加嚣张恣意,蔓延开去,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随着手臂由红转成焦黑,随着浮莲破裂,随着非道的双眸变得血红。 砰地一声,二人摔落在地。 滚烫的地面让灵力几尽枯竭的非道欲死欲生,疼痛,随后是麻木。他拼尽最后一口气,以浮莲抬起折礼,便昏死了过去。 嘀嗒 嘀嗒 水滴声中,非道仍是先醒了过来,残存的冰雪化作水渍,带走了丹炉底部的热气,探寻到折礼呼吸平稳,除了眼睛,其他经脉并未受损,非道伸出有些焦黑的左手,打坐聚气,幸而灵力运转还算通畅,经脉还未损伤殆尽。 正在他入定之时,耳畔恍惚传来若有若无的浅吟低唱、空灵婉转,他猛然睁眼,四周一片寂静,似乎方才不过是他的幻境。 正当他满腹疑虑之时,原本沉睡的折礼忽然躁动不安起来,非道伸手抚在折礼额上,已是出了一层冷汗。 眸中血丝又现,非道伸手偏过折礼的头,拂开发丝,但见折礼脖颈伤口外缘发黑,几缕黑烟围绕着伤口,似乎在寻找能入血脉的途径。 非道指尖凝出灵莲,淡蓝色的微光照亮了折礼的脸,灵莲幽幽的凉气逐渐将身处噩梦之中的折礼安抚下来。 灵莲从指尖飘走,落在那伤口之上,一圈圈涟漪荡开,将那附在伤口的邪祟驱走,非道伸出食指,指尖凝出血珠,灵莲落在伤口上,血珠凝成血线,缝合伤口,灵莲印下。 种印完毕,非道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处印记。 不费吹灰所使用的这种术法,并非出自青芜,出自何处他自己也并未明晰,只是抬手便发觉已经做了。 黑暗中的蓝光逐渐消失,原本围绕折礼的孤魂野鬼,转而投向非道,非道微垂的眸抬起,眸中冰冷的血色令人胆寒。 耳畔传来无法听清的窃窃私语,忽远忽近。 从吴侬软语的哼笑声醒来,折礼睁眼,所见,是一片漆黑,他还活着吗,或者这里已是他界。 我死了吗?心念从口中表达出来,身上的疼痛提醒着,他侥幸活着,极其意外。耳畔响起一个微弱的响指声,折礼耳鸣了片刻。 还活着。陌生的声音响起在耳畔,折礼谨慎地投去目光。 无尽的黑暗之中,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折礼向那人的方向问:你是谁? 非道没有回答。 折礼又试探着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嗯。简约的回答。 烈火仍映在脑海之中,折礼自然感激恩人:多谢恩公,恩公怎么称呼? 非道思忖片刻,目光落在腰间的凤箫上:萧风。 啊,萧先生。折礼摸索到粗糙的地面,除了有些湿意,还有些灰,那鼠精死了吗?此处怎么如此漆黑,我们是在山腹底下吗? 死了。非道淡然地瞧着他:你眼睛受了火毒,暂时失明了。 折礼僵了僵,难以置信地伸手向眼睛摸去,抬到半空,便被人握住了:手脏,别摸。 折礼张了张嘴,良久,才挤出一个苦笑:我就说眼睛这么酸胀他仿佛失了神,丢了魂,再度伸手欲摸,又停了下来,徒然地垂下了手。 非道只是冷眼瞧着,半晌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瞧你修行不精,怎敢找那鼠精挑事。 折礼只觉又遭一记重创,话哽在喉头,人也蔫了下来。 是了,若非他自大,以为自己天赋过人,便能扭转结局,可如今证明,他不过蝼蚁罢了。 见折礼苦哈哈地不说话,非道的神色又柔和下来,他撇过头:不必担心,待我恢复灵力,便能带你出去治伤。 折礼听闻眼睛还有救,复又燃起了希望,连忙致谢:多谢先生。 非道打坐了半晌,又听得折礼说话:先生,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洞里回荡着滴答滴答的水声,除此之外,安静得紧。 没有。 折礼露出费解的神色,是我听错了吗 此地汇聚亡魂,亡魂聚集处,便易生魅,魅者,以声色惑人,别去细听。 原来如此。折礼面色肃然,曾有书记载,极地、宝物、风水可汇阴阳,令亡魂不消不灭,而成魅,竟是真的。魅无形,亦可成形,最能惑人。 嗯。非道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读了那些书,总算没白读。 又过了片刻,折礼的神色再度变得疑惑,他时而身体前倾,时而将耳朵附上石壁,躁动得像身上起了虱子。 你若无事,便打坐养伤。非道叹了口气。 萧先生,我觉着,似乎还有别的声音,你听到吗? 非道睁开眼来,仔细辨认。 我感觉像是远处,传来像是炭火爆开的声音。折礼回道。 非道有些意外,再联想山下如此凶猛的火势,再加上魅之所成,倒真有可能在前方藏有一个火种。 伤倒是不要紧,主要是修为损耗有些厉害。方才打坐恢复了两成,应当够用吧。 他想到此处,便见折礼已经扶着山壁站了起来,他尝试着往前走,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手臂被人拽住,折礼自然晓得是萧风,他又谢过,随即叹气,这一会时间,也不知道过几次谢,他真是惯会给别人找麻烦。 慢一点。非道说罢,带着他往前走。 路面出乎意料的湿滑且坎坷,折礼又滑了一跤,反手握住了非道的胳膊。 粗糙又冰冷的触感让折礼缩了缩脖子,如旱灾时干涸得皲裂的土地般的皮肤,凉得像块冰,折礼不由吃惊,空洞的眼睛向非道望去:先生,你的手 受了伤。非道并不避讳,拽着他继续往前走。 折礼骤然沉默了,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缘由,都应当无需救跌落火海的自己才是,毕竟在他跌落之时,已经听闻那鼠精的惨叫。他伤得如此重,还要带着自己这样的累赘 非道察觉到折礼突如其来的沉默与情绪的低迷,却也并未放在心上,反倒觉得他安安静静更好,正好他此时心中,还有一股难消的怒气,恨不得打他一顿才好。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折礼看不见,非道却看得清楚,在山腹中心,也就是丹炉底部正中的位置,嵌在地心之中,有一颗人头大小的蓝紫色火核。 到了。折礼停在那火核面前。 非道意外地侧首看他:看得到? 折礼摇头:我能听到,那火焰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先生,面前有什么? 方才还闹情绪的孩子,瞬间又恢复了理智。 火核。非道回道。 火核?折礼疑惑不解。 也就是,这火焰的中心,灵力的来源,燃烧的起点。非道慢慢放开折礼,蹲下身仔细观察,以山为丹炉,以血肉为引。若他猜的不错,这应当是神火中的焚天紫火。 什么火的火核能如此厉害?折礼念念有词。 焚天紫火。非道抬眸,蓝紫色的灵力游走于火核之上,映入他的眼中。 折礼惊异地扶住了下巴:焚天紫火?!那这火核岂不是万年以上?! 非道又流露出赞许的目光:嗯,焚天紫火的火核,万年铁。可铸天下至宝,可引焚天之火。 倒是个铸剑的好材料,正巧折礼缺一把好兵器。 折礼惊得眼睛瞪的老大:万年铁那鼠精那鼠精难道就是传说中自九霄盗取神火的火鼠?他又回忆道,通身雪白,遇火则赤,以火为食,通晓火性,是了,一定是了。 非道见他乐到忘形,不由叹道:你究竟都看了些什么书? 折礼愣了愣,摸着头回道:我平素无事,便喜欢看些杂文轶事 非道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那火核。此物当真不错,配折礼刚好,值得他耗费这些精力。只是要取出来,就不大容易了。 又沉寂下来。 折礼试探地出声问道:萧先生? 非道应了一声:我在想怎么取这火核。 焚天之火的火核,所蕴藏的火性非同凡响,若贸然去取,无异于自焚。折礼说道,据我所知,只有以灵力压制、隔绝火性,或能融合圣火之人方能取出。 不错。 只是非道如今灵力恢复不够,恐怕难以强行压制火性。 非道思索间,却不知何时折礼也已蹲下身来,他正出神,便瞧见一只手摸索着朝那火核探去。 折礼的手瞬间便被人捏紧,他特意用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霎时怒意滔天而下,折礼瞬间便感觉到了气场的变化,略一怔愣,下意识唤道:师傅? 非道怔了怔。 大概是有些日子没听到这两个字了,他竟然不争气地有些动容,怒气倒是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但心里的怨气却积攒得更多了。 # 四、圣泉寺山灵化妖 第44章 百年古刹 什么?非道置若罔闻。 折礼醒过神:我喊错了是了,非道的声音他太过熟悉,不会听错,这个声音决计不会属于非道。 你要取那火核?非道问。 嗯。折礼回答,我总觉得,我可以取。 觉得 非道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少年无神的双眼中映出火核的模样,他看不见,却又仿佛能看见。 非道握住折礼的手,凉意自前臂传入手掌,似乎是得到了默许,折礼慢慢地伸出手,朝那热量之源伸去。 中指是最早接触到火核边缘的,也就在那一瞬间,灼热感沿着中指烧上心头,折礼皱起眉头,非道警惕地盯着他的手,直到他慢慢触到火核真正的实体,非道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摸到了。折礼露出笑容,他轻轻扭动那火核,它便如一颗普通的石头一般,落入了折礼手中,成了!成了! 非道却肉眼可见的并没有带着多少喜悦,他只是看着折礼手上的火核,想到一些事。 先生,这个火核折礼将万年铁举到非道面前。 非道瞧了一眼,平淡地说道:正好打一把像样的武器,给你自己。 这万年铁珍贵,我取之有愧 你既能取它,便当无愧。非道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收好,我带你出去。 风自耳边灌过,秋日雨后湿润的空气夹杂着木香扑鼻而来时,折礼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鼠精的洞府。 一路不知飞了多久,隐约听到佛寺幽远的钟声,折礼有些奇怪:先生,我们这是去哪啊? 去治伤。冷淡的声音传来,非道已携着他落了地。 折礼不由在心中揣测,难道这位萧先生是这佛寺的僧人? 他言行有些冷淡,倒挺像师傅的,不多时,一个顶着师傅脸的冷酷僧人形象跃然心头,折礼不由有些暗自发笑。 似乎是站在一片松林之中,清幽的松香味混杂着香火气,风吹动松针,飒飒作响。 远处传来交谈声。 周夫人,只要这圣女像香火不断,便可保你们母子平安。浑厚而略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想必是庙里的大师。 有劳大师了。妇人的声音饱含恭敬。 非道的目光落在那衣着华丽的周夫人身上,她身怀六甲,正捧着一尊惟妙惟肖的圣女像,仔细地交给身后身形伟岸的男子。 夫妇二人辞别住持离去。 送走那两位之后,道衍站在原处,混浊的目光投向旁边的小道。 松林之中,正站着一位如松似柏、气质不凡的仙门子弟,身后带着位蒙眼的少年。 阿弥陀佛。道衍慈眉善目地笑道,两位施主。 折礼还在愣神,非道已拉着他,来到寺门前。 圣泉寺已立寺百年,位于佛石山腰,山顶有一圣泉,泉水引入寺中,故名圣泉寺。传闻此圣泉之水,能治病救人,延年益寿。 因时候不早,道衍提议明日再行治疗,便交代寺中沙弥带非道和折礼去往精舍,将二人安顿好。 夜里,折礼躺在榻上,思及喜儿,起身问:萧先生,你睡下了吗? 非道自然没入睡,便问他什么事。 我想请你代为书信一封,寄给寄给家里人 非道有些讶异,家里人? 他铺陈纸笔,便听折礼念道:嗯就写,一切安好,勿念吧。 非道写好后,便问:寄往何处? 落枬境内,肖家湾,客如云客栈。折礼回道,他说罢抱着胳膊裹了裹被子,怎么突然变冷了,这天气,还真是多变。 恋耽美 -by林漫(26) 非道没说话,默默以灵力将信纸送了出去。 次日醒来,折礼觉着待在房中无趣,他便缠着非道陪他去庙中逛逛。 圣泉寺香火鼎盛,往来香客如云,许多人慕名前来求一罐圣泉之水,由此盛名在外。 二人逛到大雄宝殿,折礼被那香火薰得头昏脑涨,明明是整座寺庙的核心,折礼却总觉得有股如芒在背的不适感。 他正要遁逃,便听得旁边忽然吵闹起来。能在佛门吵闹,应当不是小事。 非道向宝殿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老头正与寺中沙弥理论。 先生,那边出什么事了?非道不爱热闹,正要离开,折礼扯住了他的衣袖。 四周很快围上去了看热闹的人群,差点将折礼挤倒在地。 非道带了他一把,将他扯到自己身前,退了两步,到人群之外,只见那老头情绪十分激动:自从我儿子在你们圣泉寺拜祭,便整日魂不守舍,终日于寺中流连,还死在寺中,你们还说与你们无关!你们还是人吗?你们供奉的,究竟是地狱的恶鬼,还是天上的神佛? 刘施主那小沙弥颇着急,又拦不住眼前蛮横的老人。 我儿虽是个书痴,但邻里都知道,他素来身体康健,偏生在你们这住了一日,便害了痴病,日渐消瘦,不思饮食,他死的蹊跷,死的无辜!那老头说着,痛哭起来。 道衍很快便拨开人群来到了老头面前:阿弥陀佛,刘施主,老衲之前替刘公子所请大夫已然说明,令公子的确身患癔症,但与我寺并无瓜葛。刘公子常年沉浸书中,是以封闭精神,才患此疾 你别胡说,他就是你们害死的!自他来了你们寺庙,才总说那些痴话!老头情绪激动。 道衍口念佛号:施主莫动气,不如我们到禅院细说吧。 谁要跟你去禅院细说?!就在这说。 闹了一阵,道衍终于说动了老头,将他请走,那老头吵闹着跟随道衍离去。 唉,又闹一场。 折礼耳尖地听到身边的中年人叹了口气,旁边那人问他怎么个事情,那中年人便娓娓道来。 这老刘是山下的猎户,原本有个儿子,儿子神神叨叨的,自小就喜欢钻书堆里,身上书卷气很重,大家都叫他刘书生。上个月吧,刘书生读书读出癔症了,总说书里有什么颜如玉,人也越来越奇怪,天天往山上跑。 大家都以为是读书读傻了,也没多管。到半个月前,刘书生便死在了寺中,据说身上瘦的已经是形销骨立了,不知是得了什么恶疾。 刘老头就这一个儿子,在庙里死的不明不白,他一个穷种地的,什么都不懂,就觉得是庙里有人害了他。 唉,这老人家也怪可怜,你说他不知道自己是胡闹吧,他兴许是知道的,道衍大师的善名远播,大家都是有所耳闻的。可他若不来给儿子讨公道,好像也就没什么活着的寄望了。 折礼听得唏嘘,非道倒是还好,没什么反应。 热闹看过之后,小沙弥过来寻折礼,带他去净泉。 小沙弥领着折礼来到后院一处石台坐下,此处灵气充沛,有清脆的水滴声传来,想必就是净泉所在了。 他小心翼翼取下折礼脸上的布,观他双眼红肿,目中无神,便以玉叶引泉,蘸于折礼双目之上。 唔,折礼只觉凉丝丝的,十分舒适,又问道,小师傅,我的眼睛伤得重吗?它如今是什么模样? 有些红肿。小沙弥认真地说,其他倒与平常无异。 给折礼净眼之后,小沙弥又念了句佛号:施主先在此处打坐片刻,待晚些时候,您的朋友会来接您。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四周恢复寂静,水滴声、风声、树叶沙沙声、鸟啼声草木的清香萦绕在身旁。 折礼逐渐入定。 不知入定多久,待他醒来,有人正踏着落叶缓步而来。 他停在折礼面前,仰头朝漏下些许阳光的树荫看去,一只灰衣麻雀站在枝头,左蹦右跳,偏着头瞧他。 萧先生?折礼出声询问,毕竟有个人站在他面前不言语,总叫人觉得阴森森的。他在看什么?看自己么? 非道垂下头,在他身旁坐下。 将手上的东西搁在身侧。 宽大的衣袖落在水池边,袖口以银线绣制仙鹤,正笼在秋日余晖之中,宛若要展翅高飞。 别动。闭眼。非道将折礼的脸掰到自己面前,挑了药膏,仔细地涂在折礼眼睛上。 淡蓝色的膏体轻薄而令人舒适,其中所含清淡的不知名香味,冲淡了折礼鼻腔中属于萧先生的味道,那味道令他有片刻的恍惚。 先生身上的味道有些亲切。 非道的动作顿了顿,自然地瞧了他鼻翼一眼:亲切? 折礼笑了笑:像某位长辈。 非道不再搭茬,抹完药后,又取干净的白布为他敷好。 一日两次,次日晨起,折礼已觉眼睛能感光了,他不由得欣喜若狂,心头巨石终于落地。 至第四日,照例是敷了药后不久,折礼抬手将白布掀开一条缝,便瞧见外头阳光正好,葱郁的林子里,小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看得见了!虽然还有些许模糊。折礼大喜过望,直奔到窗外盯着外头的树、草、花、鸟看个尽兴,以前从未觉得耳聪目明是种幸福,可此时,他却意外地觉得幸福,非常幸福,幸福得快要哭出来。 第45章 缘是故人 林中小道传来隐约的说话声,折礼开心地朝路的尽头看去,朦胧中瞧见身着袈裟的老和尚,同一个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慢悠悠往精舍的方向来。 折礼吓得差点掀翻在地,连滚带爬回到榻上,惊慌失措地将眼睛蒙好。 道衍在门外与非道交谈了一番,随后便推门进来,他瞧见折礼一个激灵,手脚都似不知往哪里放的模样,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萧萧先生,你回来了。 非道嗯了一声,坐到折礼身旁,便见他连连后退,从另一侧下去了:我喝口水。 他摸摸索索朝记忆中茶杯的方向摸去,很自然地按到了光滑的手背上,他吓得又是一激灵,脚下不稳,被非道轻巧地拎了,放在床上,又倒了茶,捉住他的手递给他:怎的如此惊慌。 非道的神色中是难掩的打趣,盯着他蒙眼的布条,随即伸手一扯。 嘴边的茶杯晃了晃,眼前的黑暗一扫而光,折礼掀动眼皮,抬眸傻傻地看向非道。 非道在他面前坐下,紧紧地盯着他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慢慢将那布料缠在手上,眼中遍布狡黠之色:装? 折礼乖乖地搁下了茶杯,偷偷瞄了非道一眼,随即垂下了头,底气不足地喊道:师师傅。 之前倍觉陌生的声音,此时也熟悉了起来,折礼疑惑不解,难道他已离了非道这么长时间了吗?长久到连他的声音也无法分辨? 在人界玩的可还尽兴?非道瞧着他。 折礼自知理亏,却仍是多少有些委屈,嘟囔着回道:我不是有意要同望江他们走散的 非道本也不想拿这些小事责备他:你可知在那鼠精的洞府,若我晚去片刻,你可能就命丧当场了。是谁允许你独自行动,去挑衅如此强大的敌人? 折礼心虚更甚,不敢抬头去看非道:我我下榻的客栈老板丢了一位朋友,怀疑是落枬弟子所为,我才跟着他们的车队,折礼说到此处,神色严肃起来,试图转移非道的注意力,师傅,落枬驻扎肖家湾的弟子真的有问题,他们抓人,运往别处,还给那鼠精投食尸体。 非道略加思索,便将此事记在了心中,随即抬眸,眼中半是调笑半是嗔怪:噢,你在肖家湾的家人的朋友。 折礼百口莫辩。 出门这么久,倒也没想着给你青芜的家人带个信。 浓浓的怨怼包裹了折礼,他在肖家住下的日子里,其实除了想念父母,更多的是想念非道。父母的容颜他已经忘记,但这些年承担父母之责,实实在在照料他的,都是非道。 他早就已经知错了,可却少了些勇气向他道歉。 沉默片刻,折礼伸手抱住了非道的胳膊,可怜巴巴地瞧着他:师傅,我错了。 在折礼的印象中,面对非道没有什么错误是撒个娇不能解决的,若是不能,就多撒一个。 非道脸上的动摇并不是很明显:错在何处? 我不该与师傅置气,我也不该这么久不同师傅联系,我不该在没有后手的情况独自面对如此强悍的敌人,我不该没有认出师傅折礼这般可怜巴巴地盯着非道,叫他很难不心软。 非道平静地凝视着折礼,随即问道:为何与我置气? 折礼犹豫不语。 果真是因着笺云? 折礼愣了愣,非道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索性也不再多问,起身说道:既然眼睛恢复了,同我出去一趟。 折礼仍能感受到非道的不悦,不敢拖沓,起身追了上去,犹犹豫豫地问道:那,师傅你怎么下山了? 非道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可是,你怎么找到我的?折礼又问。 你的乾坤袋之中,我放了样东西。凭着它,我能追踪到你。 折礼心下一惊,伸手去摸,果然在其中摸出一片华羽,那羽毛通体淡蓝,在阳光之下,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这是?折礼一面将它放回乾坤袋,一面追上非道。 非道不回,折礼便不再多问。 二人行了一段,折礼想起非道救自己时手受了伤,他跟着非道,伸手撩开他右手的衣袖,果不其然,衣袖掩藏下的手,皮肤还是一片皲裂,有些惨不忍睹。 折礼停下步子,怔怔地捧着非道的手,然后把袖子往上卷,整个小臂往上,都被那焚天之火灼得面目全非。 师傅折礼心中的愧疚漫入眸中,他自责地看着非道,半晌复又垂首,耷拉着脑袋,对不起 小伤,会好的。非道安抚道。 二人来到道衍的禅房,禅房中有位怀孕的夫人,正面色忧愁、盯着窗外的鸟雀出神。非道认出,正是当日寺门前那位夫人。 周夫人。门外的小沙弥见非道过来,便转向屋内向她行礼,您等的人到了。 那周姓夫人扶着茶几起身,紧锁的眉头下,一双染满愁绪的眸子打量着非道与折礼。 两位请进吧。周夫人迎了二人。 非道驻足门外,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夫人,近来可是腹中疼痛,有流血之象? 折礼看不大真切,只隐约能瞧见周夫人衣着华贵,生的不俗,但身上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灰色,状似青烟,以腹部为甚。 症状她先前以同道衍说过,此时非道知晓,她并不意外:先生所说不错,自半月前,我便总觉腹痛,请了不少平安脉,都未见异常。有些微的见红,并不厉害,安胎药吃了许多,不见起色。 她抱着腹部:听人家说我可能是冲撞了东西,我才上山礼佛,却仍是如此,叫我心中难安。 非道平淡地问道:半月之前,你可有远行? 曾回乡拜祭。 夫人的故乡,是否临近东南深林? 那周夫人点头如捣蒜:先生所说不错,确有途经那片密林。 山有精、木有灵。非道说道,本无念,却染邪。他摊开掌心,凝灵力化浮莲,落于周夫人腹部。 明净的蓝色护住周夫人的肚子,不消片刻,那莲上便沾染了浓郁的灰色,并试图逃离非道的掌控。 非道收手,灵莲便消散而去。 周夫人抱着肚子,略感到舒适了些,仍抱有疑虑:先生,这样便可行了吗? 折礼笑着回道:周夫人,我瞧见你身上的灰气已经被我师傅用法力化解了,你不必担心,天色不早,快些回家吧。 周夫人大喜过望,连连道谢:难怪住持大师说我能遇贵人,多谢二位,若二位得闲,还请来我周庄做客,我与相公必将好好报答二位。 折礼笑道:夫人客气了,大概是因为夫人有福缘吧。 辞别周夫人,折礼又欢快起来,他如今眼睛恢复,便央着非道带他四处闲逛。 折礼一面逛,一面说着下山之后的趣事,二人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后山一处荒僻的院子,院外景致倒是不错,有几块天然形成的巨石,形状奇特。 院内传来雕刻斧凿之声,折礼好奇,见门未锁便推门进去,只见满院陈列着大大小小的佛像,明明雕工不俗,却都或残或缺,像是人为损坏。 折礼疑惑不解地瞧着面前的雕像,非道立在门口,便见那最大的雕像之后,雕工手执斧头,一双怒目正冷冰冰地瞧着擅闯者。 待折礼走进,被吓得退了两步。 半张脸的佛头之上,跨坐着上半身精光,一身横肉的僧人,横眉冷对,怒目圆睁,好似那寺中金刚,叫人不寒而栗。 阿弥陀佛,折礼先念了佛号,朝他行礼道歉,误入此地,不好意思。他说罢便退了出去。 待他与非道走远,便又听到斧凿之声幽幽传来。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夜里禅院的弟子来送茶水,折礼打听道:今日路过后山,见有位雕佛像的僧人,不知是谁? 那小师傅皱起眉头:那是渡衍师叔,他醉心雕刻,从不与人往来,小施主切莫前往那处扰他苦修。 噢,原来如此。道衍,渡衍他与方丈可是师兄弟?折礼又问。 渡衍师叔是住持的师弟。那小沙弥说罢,添过茶水便念着佛号告辞了。 非道将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脱下外袍,上榻打坐。 师傅,白日里那人可真是奇怪。折礼也脱下外衣,坐到了床上,僧人不该都是像道衍师傅那般慈眉善目吗,那位渡衍大师,却好凶。 佛不在相。非道回。 折礼盘腿而坐:可是相由心生啊。 相由心念生,虚以委蛇假意逢和之人,同样可以慈眉善目。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折礼思索半晌,又问,师傅,这世上真有佛吗? 人之善念,佛之初始。非道回,佛道在于引人向善,勿为恶,以减少恶行。 明明斩妖除魔的都是修道之人,为何不求仙门庇佑,而拜虚无的神佛呢? 姻缘、子嗣、平安、仕途、财源,人之所求千万,仙门不过是匡扶正义,斩妖除魔,而这些实际的愿望,还需寄托在能给其希望的事物之上。 折礼似懂非懂,思索片刻,也入了定。 第46章 宝相威严 月上中天,夜黑风高,非道听着折礼绵长的呼吸,慢慢睁开了眼睛。 恋耽美 -by林漫(27) 他捡起衣服下榻而去,折礼却紧跟着醒来,翻身下床抓了外袍便要跟上:师傅,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非道顿了顿,回首瞧见折礼正目光清明地以疑惑的眼神瞧着自己,他披上外袍:大雄宝殿。 折礼怔了怔,想到日前在那处所感觉的不一般,心下恍然:那里是不是不对劲? 非道颔首:小心行事。 除却几分朦胧的月色,路上一片漆黑。瞧着月晕,是有雨的征兆。路上一片死寂,已是初冬,遍地是寒冷和寂静。 二人一路来到大雄宝殿。 子时,站在庄严的大雄宝殿门外,折礼却感觉到难以名状的异样。 师傅。非道的手摁在了铁环之上,折礼提醒到,小心。 大殿的门缓缓被推开,沉闷的香气自殿内扑面而来,月光跟随二人的影子,也无声地钻了进去。 与普通的大雄宝殿相同,殿中供奉着释迦牟尼的佛像,手中结着法印,慈眉善目。 佛像前的桌案上放着功德箱和香炉,供奉着点心水果,看来皆十分普通,毫无异常。 可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此时却尤为明显。 这便是最大的不对劲。 折礼走到那高大的佛像前,仰头直视:师傅,你可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非道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大佛,注视片刻移开了目光:并不明显。 嗯 正当时,殿外传来一声暴喝: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折礼吓了一跳,向门口看去,一个人顶着苍白的月光站在门外,逆着光,身形高大好似顶着那房梁,气势汹汹,竟是那渡衍和尚。 非道神色平静地回转身,似乎早有察觉。 渡衍披着月色步入殿内,恶狠狠地瞪着折礼和非道,见是此二人,他神色愈加愤怒,暴躁地问道:这个时辰,你们在这大雄宝殿作何? 皓月当空,我们随意走走。折礼讪笑着回道,走到这宝殿之外,突然想参拜一番。叨扰了,我们这便回去。 折礼说罢,回头去看非道,只见非道不疾不徐慢悠悠地往外走。 折礼赔着笑从渡衍身旁经过,借着月光,瞧见渡衍凶神恶煞地死盯着二人,眼中险些喷出火来。 目送二人离去去,渡衍的神色才渐渐缓和,向那高大庄严的佛像投去复杂的目光,随即退出大殿,关门离去。 次日早课之后,非道带着折礼去寻道衍。 道衍见了二人,和蔼问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昨夜休息得可好? 还好。非道回。 折礼向道衍回礼,眼观他慈眉善目不像有深意,昨夜之事,或许他还不知晓。 我瞧着苏施主似乎已能视物? 折礼点头:还有些模糊。 道衍点了点头,又谢过非道为周夫人治病:今日我会兑现承诺,带二位前往圣泉,请二位随我来。 兑现承诺?折礼思忖,当是道衍请师傅出手治那邪灵,师傅请道衍借圣泉为自己治眼疾吧。 三人从山路往上没走几步,便没了路,在道衍的带领下硬是爬上了一处石台,道衍站在石台之上往山下看,圣泉寺与佛石山脚的镇子尽收眼底。 山风猎猎,索性这两日阳光甚好,山上视野开阔,风景秀丽,叫人流连。 这处石台,是佛石山上能观景的最高处。道衍说道。 果然是风景秀丽,视野开阔,令人心潮澎湃。折礼叹道。 他遥遥看去,下山的路上,也遍地都是爬满青苔的残缺佛像,折礼不由问道:道衍大师,那边的佛像也是渡衍大师所雕刻的吗? 道衍面上的笑意清淡了几分,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苏施主见到渡衍师弟了。 折礼越发奇怪,怎么提起渡衍,人人都露出如此一言难尽的神情:前几日闲逛,误入了他的院子,我见那院中摆满佛像,却都似被人有意损毁,实在奇怪。 道衍勉强扯了抹笑,转身带着二人往山上继续行去。 师弟醉心雕刻,执念于要打造世间最完美的佛像,每件作品完工,若他不满意,便会亲手损毁。道衍无奈地解释,久而久之,他便越发古怪孤僻。 那住持的执念,又是什么呢?一路沉默的非道骤然发问。 道衍笑道:出家人无所求,是以能示万物如一。若真说有所求,那便是真道吧。我一生所图,便是众生安居乐业,无苦无难,此方乃上上道。 道衍大师真是博爱众生,折礼被道衍的信念所感染,叹道,若当真能如此,岂不是极乐? 施主所言不差。道衍摸着胡须说道,难啊难啊。 三人继续登山,又往上走了一段,只见林木掩映之处,竟有一个略显简陋却十分庄重的牌坊,往里看去,是一段修缮过的山路。 道衍带着二人继续往上:这牌坊是圣泉寺建寺之初便屹立于此处的。为的就是能让前来圣泉之源的各位,能禀怀敬畏之心。 穿过牌坊,略微湿润的山道,显得干净自然,山道旁的小院里,一个正扫洒的小沙弥向三人行礼。 小沙弥的身旁,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香炉,燃着香味沉静悠远、大气而优雅的松香。 互相行礼之后,渡衍带着二人踏上一看便是有专人打扫整理野草的石道,往上没走两步,便走到一处中空的巨石面前。 阿弥陀佛。道衍向巨石行礼,转身道,这便是圣泉之源。 非道向那巨石看去,巨石浑身湿润,从中空部位有晶莹的水滴滴落,入面前荷叶大小的凹石中,又向山下流淌而去。 凹石旁,是一处供人坐的石台。 看起来着实是平平无奇的模样。 请施主在此坐下。道衍向折礼说道。 折礼依言在那石台上坐下,道衍从袖中取出一片碧玉所雕刻而成的玉叶:所谓一叶障目,这玉叶乃是佛前之物,能驱邪破祟。 道衍将玉叶沾了圣泉之水,涂抹在折礼的眼睛之上。 两位施主暂且在此多坐片刻,我便下山了。道衍说道。 非道向他行礼,道衍向山下而去。 望着道衍的身影走远,折礼从石台上站起来,看向非道。 非道打量着那巨石,伸手摸着石头上粗糙的纹路:这巨石应当就是佛石山的灵力根源,山精所居之处。 折礼也看向那巨石:山精? 非道颔首:想必是圣泉寺的建寺法师发现了此处的灵妙,收服了山精,助它成为山灵,庇佑这佛石山。才保得灵泉寺百年香火不断。 可惜了。非道收回手,面露冷峻之色,山灵已不在山中。 折礼恍然,他就知道,非道要来这圣泉之源并非是为他治眼,原来是为了确定山灵的所在。 山灵不在这里,又会去往何处呢? 非道轻轻笑了笑,面含深意,没有回答。 到中午时分,守泉的小沙弥来到泉源,请了二人,送他们下山。 二人一路散步回到圣泉寺,空山鸟语,清净的步道上偶见几片落叶,心也蓦然沉静下来。 顺着步道进入寺庙,二人却远远听得道衍似乎正与他人争执。 站在不起眼的院外角落,二人凝神静听。 师弟,这世间焉有完美之物,你所雕刻的佛像,技艺娴熟,你何必同自己过不去呢?说话的是道衍,他正苦口婆心地劝说渡衍。 那师兄又为何同自己过不去呢?渡衍闷闷地问。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圣泉寺百年基地,我为师傅、为众生守道,难道也是错吗? 渡衍垂着头不吭声。 那观音像,你雕刻得如何了?道衍又问。 渡衍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愈发不快:我不会。 道衍叹了口气:师弟,芸芸众生皆平等,为了更长久的幸福,牺牲一些,又有何妨呢? 渡衍抬起头:师兄,自己所心甘情愿的付出才是奉献,豪夺骗取他人的付出,是伪善。 你!良久,道衍叹了口气,渡衍,我所求上上之道,与你所求中庸之道,终是不同。罢了,你去吧。 渡衍离去之后,道衍又空叹了口气,随即也离开了。 看来两位大师的关系不好。折礼叹道。 非道没什么反应,二人便只当无事发生,回了精舍。 今夜的月亮,晕格外的重,想必明日就会下雨了吧。 你切不可离开我身边,知道吗?面对未知的危险,非道只能将折礼护在最近的地方。 瞧见非道面上严肃,折礼连忙点头,伸手抱住非道的胳膊,笑道:知道了,我就这么寸步不离,够不够近? 非道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将他的脑袋推开了些。 进了大殿,仍是之前所见的模样,无甚不同。 乌漆麻黑的夜里,冷风自门口灌入,折礼诧异地转过头去看非道:师傅,你笑什么?笑得这么瘆人。他一面说着,一面挠了挠胳膊,试图安抚身上的鸡皮疙瘩。 非道只是冷静地看着他,那严肃的目光似乎已经在诉说:你看我像是会笑出那种声的人吗? 第47章 佛影幢幢 折礼打了个激灵:此处果然诡异他拧紧眉头再去看那佛像,似乎连佛像也扭曲了起来,折礼惊了一跳,回头再去看非道,嘴里的话还未蹦出来,便觉黑暗如洪水般灌入,耳边是一片死寂,他失去了整个世界的声音。 恍惚中折礼下意识往非道的方向抓了一把,手中空空如也,就在那一瞬间,非道消失了。 失去视觉和听觉的一瞬间,非道便也失去了折礼的踪迹,待他再次睁眼,四面有了微光,但他不在大殿中。面前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石碑之上,隐约有字,却看不真切。 非道的手指在石碑的刻字上摸索着,当石碑上的名字出现在他的心头,似乎有所感应一般,黑暗,被血光驱散。 血色笼罩之中,非道身处的,是一片乱葬岗的中心。 石碑林立,其中除了非道眼前这座外,余下的,都是无字碑。 脚下传来拉拽的力量,非道低头看去,自己似乎深陷沼泽,他没有反抗,任由那股力量将他拉拽,黑暗再次没过眼帘,四肢的束缚感反而轻了许多,仿佛是泡在水中,疲惫得难以睁开双眼。 便如此睡去吧。 耳畔有谁在说。 便如此睡去吧。 非道心中想着 扑通一声,落水溅起的水波,轻轻推动着非道的身体,似乎在催促着他快些醒来。他恍惚中看到一缕光从黑暗中向他奔来。 那束光带来十分熟悉的感觉,直到它停在眼前,身体被人拽动,非道略微睁开眼,才看清那人的脸。 那人着急地拧紧了眉头,奋力地往上游动,时不时侧首看自己一眼。 折礼拉着非道,费力地将他带到水面,拖上了岸。 他喘着粗气伸手向非道的脖颈探去,好在还有心跳,呼吸也还算平稳。 折礼心里一松,任由精疲力尽的身体随意躺倒在地,待喘足了气,他伸手摇了摇非道:师傅?醒醒! 非道没什么反应,折礼有些担心,连忙翻身而起:怎么还是不醒?莫非须得渡上两口气? 非道感受到折礼的双手就撑在自己耳畔,他湿漉漉的发丝轻轻扫在自己脖间,正在折礼蓄力之时,非道缓缓抬眸。 那双清明的眸平静万分,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湖,将折礼引入其中,那如镜般的湖面之上,投上了他的影子。 影子像一块石头,湖面微微起了波澜,风轻柔地游走在耳畔,除却风声,似还有鼓声。 嗵嗵嗵 密集的鼓声叫人摸不着头脑,藏身黑暗之中的他本来怡然自得,却仿佛是那鼓声撞破了天光,自漆黑中泄露的一缕阳光,令他倍觉慌张。 他一面不受控制地朝那阳光追逐而去,一面害怕那片光明即将让他无所遁形,这又使得他胆怯起来。 既期待,又胆怯。 折礼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目光,起身用力拍打衣袍上沾染的尘土与落叶。 非道支起一条腿,毫不费力地坐起身来。 折礼拧紧了眉头,费解地问道:师傅你可算是醒了,你怎的还溺水了呢他一面从衣服里拧出来水,一面觑着非道的反应。 非道没什么反应,起身之后只是迷茫地注视着眼前平静的水面,眉头越锁越深。 你为何在此处?非道问。 心中的古怪逐渐散去,心跳也恢复正常,折礼才注意到四面的环境,他诧异地蹲到面前的石碑前,有些茫然地回头:啊? 伸手拂开掩盖石碑的落叶,他陡然一惊,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迟疑着望向非道:师师傅这是这是你的墓碑? 折礼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又看向身前的石碑。 非道慢慢地站起来,二人对视,非道的目光略显漠然,顷刻间,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远,折礼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非道,猛然注意到身边还有无数的石碑。 他举目四望,神色愈加不可思议。 你不应在此处。 耳畔传来非道的低语,折礼眨眼的瞬间,似乎被一股强大到难以形容的推力推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间,身处大雄宝殿的二人,醒了过来。 非道几乎是醒的那一刻,撑开了结界,护住了身侧的折礼。 折礼扶着大殿冰冷而坚硬的地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怪异的梦,他抬头看向非道:师傅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非道起身,拽了折礼便离开了大雄宝殿。 二人回到精舍,却见朦胧的夜色中,一个模糊的漆黑鬼影,在精舍外徘徊。 折礼拦住非道,摆好架势便攻了上去,却被非道拽住了后脖领子,夜色中传来一声苍老的惊呼,非道将折礼放下,借着月色,才看清是那日在大雄宝殿争吵的老头。 精舍又亮起了灯,折礼递上茶水,干瘦的老头惊魂未定地坐在榻沿。 刘老伯,这么晚了,你怎么在此处闲逛啊?折礼出声问道。 老刘头放下那杯茶:我听闻我的儿子,便是死在这面的精舍,才想过来看看 刘公子是怎么死的?非道出声问。 老刘头抬头看了他一眼,污浊的眼又湿润起来,他一生为农,早年丧偶,唯留下这么个儿子。满是皲裂的粗糙大手伸到脸上,老刘头抹了把眼泪。 我儿子自小爱读书,为人是孤僻了点,但他一向是个孝顺善良的孩子,今年十八,本已请了村头的王大婶说了媒。 他自小没了娘,只爱读书,我一个种地的,别的不能给他,书还买得起,日子也就这么过着。 可老陷在书里,也不是个事儿,他年纪不小,终身大事不说,也得谋个营生。就这么的,这半年我和他吵了几回,他就越发把自己往书里藏,让我十分生气。 恋耽美 -by林漫(28) 重阳的时候,我上山拜佛,知道圣泉寺也求姻缘,就拉着他上来,别的不求,他能出来走走,晒晒太阳,也比埋在书里强。 他陪我上了山,我去礼佛,他便四处闲逛,那日我下山,他突然说想在山上住一晚,我没在意,便随了他。第二日他下山之后,突然变得异常开心。 刘老头说道此处,又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那几日他突然天天外出,我见他一日比一日活泼,当然心里也开心,以为他是遇到什么好的转机。 也就是那几日,他茶不思饭不想,有天突然同我说,书中真的有颜如玉,他要留在书里的世界。我气不打一处来,打了他一顿,他索性搬到了寺里住下。 我气了几天,就想着上山把他接回来,到山道上,突然听闻寺中死了人,好像是个书生 老刘头说道此处,已是伤心欲绝,泪如雨下:我心里咯噔一下,连滚带爬上了山,就瞧见他冷冰冰的尸体,瘦得只剩下骨头,躺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书和一个雕像。 精舍中只剩下老刘头的哭声,他哭得肝胆俱裂,折礼只得叹着气安慰他。 哭累之后,老刘头便如失了魂一般,双眼失神、空白地坐在原处,灰白的头发丝杂乱地飘荡着。 刘公子怀中的雕像,可是那尊圣女像?非道问。 老刘头迟钝地反应了一下,随后茫然点头。 次日,小雨。上午,道衍又带着二人上山。安顿好折礼之后,他向非道笑道: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外头的石台,道衍撑伞的背影有些寥落,袈裟在风中飘荡,非道走到他的身旁。 数十年前上上任住持还健在的时候,也常说大雄宝殿的佛像还需要修缮。 那时圣泉寺的香火还并不鼎盛,寺里破破烂烂的,道衍便照着大雄宝殿的佛像学起了雕刻,慢慢的,也有些样子了。 一晃又是十几年过去,自我师傅那一辈开始,圣泉寺的香火逐渐鼎盛起来,逐渐成为远近闻名的寺庙。 非道静静地听着道衍所说。 最早,人们求温饱求平安,然后求名利,求姻缘,求长生。人之所欲,无穷尽。或许正因如此,山神也发生了变化。 每一任住持,都与佛石山的山神有所连接,到我这辈,山神所选择的,其实是渡衍。 山神的变化也导致了渡衍的变化,他痴迷于雕刻,变得暴躁,充满执念,于是上一任住持,将方丈之位传给了我。 我知道施主法力高深,想请施主断绝山神与师弟间的维系,让他恢复正常。 道衍转过头,向着非道行了一礼:贫僧在此,谢过施主了。 非道淡然地看着他,随即望着一望无际的连绵群山说道:万物有灵,不可亵渎。妄图加以利用,终会反噬。 天空中乌云滚滚,一个闷雷猛然响起,道衍灰白的眉皱到了一处。 大师放心,我知晓了。 二人辞别,道衍撑着摇摇晃晃的伞,凝视着非道远去的背影。 这次二人并未在山上逗留太长时间,不到晌午便下了山,下山之后,非道带着折礼来到了渡衍的院子。 如此寒冷的日子里,院中仍旧传来了冷冰冰的斧凿之声,非道在院外敲门,那斧凿声停了下来。 第48章 孽缘何起 吱呀一声,光着膀子的渡衍站在门内,从细小的门缝中露出一只横眉倒竖的怒目,他毫不客气,见是非道二人,径直砰的一声关了门。 刘公子的死,只是一个开始吧。非道的声音并不大,夹杂在雨声中,渡衍所闻,却极为清晰。 大门猛然打开,渡衍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非道:胡言乱语。 山灵在何处,大雄宝殿?非道置若罔闻,继续追问。 渡衍的愤怒有些破碎,不过也只片刻,他拍打着门框:滚出圣泉寺。门框细微地抖动着,诉说着主人的愤怒,雨水从渡衍的身上冲刷而下,古铜色的身体紧绷,像一直蓄势待发的弓。 既然与山灵构筑联系的是你,为何掌控者是他? 门框已到了能承受的最大程度边缘,渡衍像一只暴怒的大猩猩,一把将门框扯了下来,砸向非道。 咣当一声,门框粉碎,失去着力点的渡衍,差点栽倒在地,闪到一边的非道冷眼瞧着他:刘公子,是怎么死的? 惊雷炸响,渡衍像是疯了一般跪坐在泥水中,抱着脑袋吼叫,发泄之后,他才颓然起身,踉跄着进入院中。 折礼站在非道身后,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师傅已经掌握了许多关键的线索。眼见着非道抬脚进去,他也连忙跟了上去。 从渡衍处离开,折礼一路都在想渡衍所说的话,这些事倒仿佛都在非道意料之中,折礼大步追上非道:师傅,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非道看他:猜到一些。 如果刘公子是死于山灵附身,那他死后,山灵又去了哪里呢?折礼蹙眉思索。 不知不觉,二人已回到了精舍,正巧有个小沙弥在门前,见二人回来,忙迎了上来:两位施主,周夫人托我将这个带过来。 折礼接过,是周夫人的请帖。 阿弥陀佛。小沙弥转身离开。 折礼打开请帖,原是为感激非道,周夫人在家设宴,派了马车在寺外等候,请他们前去赴宴。 偏生是这个时候折礼将请帖递给非道,师傅,周夫人说派了马车在寺外等候,我们要去吗? 去。 毫无迟疑的回答叫折礼有些摸不着头脑。 师傅不是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吗?难道,周夫人身上,还有其他隐情? 折礼满含疑惑跟着非道来到寺外,周家的马车果然在雨中等候。 非道同折礼上了马车,车夫驱动马儿,伴随着车轱辘的声音,马车缓缓向山下而去。 雨声淅沥,折礼撩起车帘,向外头张望。 一转眼已到了周府门外,听闻二人前来,周老爷携夫人都来府门相迎。 周老爷三十来岁,正值壮年,生的魁梧不凡,面容英朗,体态坚毅,想必是习武之人。周夫人面色红润,又丰腴了些。 今日天气不好,我还同夫君说,恐怕是盼不来二位了。周夫人温婉笑道。 非道携折礼向二人拱手:算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再为夫人看看了。 常听雅珍念道二位,如今得见,果然非凡脱俗!周老爷向二人抱拳,多谢二位之前照拂之恩。里边请。 众人穿过回廊,路过祠堂,非道抬眼,便瞧见那尊圣女像,正供奉其中。 折礼顺着非道的目光看过去,不由一惊。他回头看向非道,非道给了他一个平淡的目光。 周夫人。折礼出声问,我看那边供奉的像不似一般的佛像,是哪里来的啊? 周夫人瞧那圣女像看去:也是在圣泉寺求的,住持说,这像最能庇佑孩子,我那时胎气不稳,才求了回来。 来到客堂,酒菜已备好,席间宾主尽欢。 待吃过午饭,周老爷自有事忙,便先走了,雨势大,周夫人索性领着非道与折礼,在客厅闲聊。 下人匆匆来禀,周夫人听得消息,面上喜不自胜:今日真是好日子,快请她进来。 原来周夫人这些年四处寻亲,终于找到了家中的一个姑姑,如今在门外等候。 那衣着朴素的妇人进了门,瞧见门口的周夫人,陡然嚎哭起来:珍珍,真的是你啊,珍珍。 周夫人眼眶一湿,连忙冲上去将那妇人抱住:姑姑,是我,是我。 两个人呜呜咽咽哭成一团,丫鬟连忙劝住:夫人,您仔细身体,找到亲人可是好事,别哭坏了小少爷。 周夫人哭中带出笑来:你说的不错姑姑,苦尽甘来,我们里头说话,快进来暖和暖和。 姑侄俩进了门,见着非道与折礼,周夫人说道:这两位仙长之前替我保过胎,今日可巧,我正设宴款待他们。 两方打过招呼,周夫人便同姑姑挨到一处坐下,取了毛巾替她擦脸上的雨水:姑姑,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叫我找了整整五年。 妇人叹了口气,嘴角微微抽动,良久才舒了口气:当年遭了难之后,我侥幸装死才逃过,他们走之后,我又回去翻找尸体,唯独少了你,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我四处流落,前几年才听到你寻亲的消息,觉得像你,又不确定,我从北边过来,跋山涉水,这一路,竟走了一年多啊。 正说着,老妇又哭了起来,二人又抱作一团。 折礼同非道对视一眼,想要离开,却又插不上话。 老妇擦去脸上的泪水,捧着周夫人的脸:看到你如今过的这般幸福,还有了孩子,姑姑也算放心了。 姑姑。周夫人又扁了嘴巴。 别哭别哭,孩子,老妇轻轻拍她,你是有福之人呐,别哭了。 周夫人,折礼起身,亲人团聚是好事,我同师傅就不叨扰了 雅珍,听说又来了客人。 折礼话还没说完,外头便传来了周老爷洪亮的声音,他脚步急切,周夫人正站起身去迎他,便已见他出现在门前。 妇人也含着笑摸索着站起来,那抹笑却陡然凝固在脸上,她满脸疑窦打量着周老爷。 那双鹰勾似的眼朝她看了过来。 妇人手中的毛巾掉在地上,惊吓得跌坐在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周老爷:是你?!是你! 她脸上的肌肉颤抖,不知是咬牙太紧还是被现实刺激得浑身乱颤,显得异常狰狞,比见了鬼还要扭曲,那股子恨意,随着她吃人的目光,尽数落在周老爷身上。 姑姑周夫人大惊失色。 把夫人扶回房间。周老爷脸上的温和一扫而空,杀伐之气陡盛,冰冷地瞧着面前的妇人,那杀意激得折礼也站了起来。 非道紧跟着起身。 周老爷抬起头:两位贵客,今日失礼了,他日周某再请二位相叙,请吧。 非道看了那妇人一眼,带着折礼走出门外。 相公,相公你做什么?放开我,你们都放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放开我!周夫人在门前挣扎叫喊。 下人将周夫人的手自门框掰下,门陡然关上。 那妇人在屋内发出骇人的笑声:周靖,你这个恶徒,她突然暴喝道,珍珍,就是他杀了你全家,我不会认错,鹰勾眼,下巴带伤,腰上别一把剑啊 那把剑此时正刺在妇人胸口。 不要!不要!不要!姑姑!姑姑!周靖你在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周靖你这个畜牲。你们放开我! 门外是撕心裂肺的哭喊,非道拦住折礼。 珍珍,他是你的仇人啊珍珍,杀了他,为你的父母报仇。杀了他,为你的父母报仇。杀了他,为你的父母报仇。屋内的声音高亢得像从地狱的裂缝中挤出来的恶鬼呼号一般。 啊!!!!!从屋内传来男人的怒吼。 师傅。折礼不解地看着非道。 啊~周夫人抱住了肚子,面上露出痛哭之色。 承认吧,你就是杀人狂。你也配得到幸福。你就是那个亲手毁灭别人幸福的恶魔。哈哈哈哈哈。你的痛苦是你应得的报应。报应哈哈哈哈哈。 无数的恶鬼在周靖耳旁低语,一双双赤红的眼睛瞪着他,想要将他拉扯进地狱。 他再度站在那鲜血淋漓的地狱中,眼前陈列着数不尽的尸体,衣衫尽湿,鲜血淋漓。 夫人!夫人!雨水中出现一抹鲜艳的红色,周夫人在众人搀扶下,昏了过去。 师傅?!折礼冲上前去,以灵力护住周夫人。众人将她抬到卧室。 去请大夫。非道嘱咐下人。 下人匆匆而去,非道拽住折礼:来不及了。折礼不解地看向他,那日替她驱邪时,我便发现,她腹中已是死胎了。 折礼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夫人:怎么会 那邪祟正是想借这死胎托生,被我们收服之后,胎儿失去了魂魄。非道低声回道。 他走出门去,推开了周靖所在的房间,折礼跟了过去。 房间内空荡荡的,只剩周靖孤零零面如死灰地立在原地。 怎么回事,那个妇人呢? 非道捏了个诀,落在周靖眉心,他身上的灰败之气瞬间散去,整个人也如脱了力一般,倒在地上。 你们所见是一老妪,我所见,却是一抹灰烟。 折礼大惊失色。 第49章 终入迷途 呵呵呵。阴冷的笑声再度响起,折礼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警觉地四下打量,只觉得又回到了大雄宝殿。 师傅,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折礼问。 跟我来。非道又转出客厅,来到祠堂之外,折礼追了过去。 圣女像不对,是山灵像! 呵呵呵。 那诡异的笑声再度响起,如黄泉厉鬼,如指甲抠地,如泣如诉,如哭如笑,疯狂而阴邪,太过诡异。 折礼警惕地转身:师傅,你听到了吗? 没有回应,他再度转身,眼前的景象如纸上被蚕食,一点点泛黄、消散,折礼大惊失色,看向非道,他正肃然望着这方变换的天帝。 待天光再度清明之时,佛香袅袅,佛影幢幢,外头风急雨骤,庄严的佛像笑容也异常诡异,折礼打了个寒战,没错,他们此时身处大雄宝殿。 师傅,你怎么突然带我回来了。折礼疑惑不解。 非道凝视释迦牟尼之圣像,冷然笑道:是她带我们回来了。 外头咕咚咕咚的,折礼转身,外头往来的香客一个接一个栽倒在地。 刘书生是个奇人。渡衍摩挲着身旁的工具,他跟你们一样,也是误闯此地,可除了我,他还看到我身后的山神。 那是连我自己都看不到的存在,但我能感知到。 他用木头雕刻出山神的模样,竟然惟妙惟肖,是个面容冷艳的女子,他完工之后,我便从那木雕感受到了山神的力量。木雕与山神构筑了连接。我不懂。 他好像特别痴迷于它,总是望着我的身后,说书中若有颜如玉,也应当就是这般圣洁。对,圣洁,她称呼她为圣女。 师兄发现的时候,刘书生已经能用石头雕刻出完美的圣女像,并且,每座圣女像中,都有山神的□□。师兄拿走了那些圣女像。 我知道刘书生不对劲,赶他走,他便住在精舍,师兄允许他随意出入。 恋耽美 -by林漫(29) 有一天,他来了,看到我身后空空如也,又走了。自此之后,我再也没再见到他。之后,听说了他的死讯。 他死得很怪异,可又理所当然,被山神选中的人,所承受的精神力量是巨大的,因此我才选择了沉浸于雕刻之中,磨炼□□,以此忘却那种感受。 因为它的影响,我看东西变得残缺,永远无法雕刻出心中的佛像。 他带走了山神,却沉浸于与山神的连接之中,变得疯狂。 十一月,天空中翻滚着六月的乌云,白日变作黑夜,乌云中起了悍雷,闪电一个接一个照亮了天空,狂风撕扯着树木。 寺中倒着一片香客和沙弥,纸伞在半空中打着璇儿,被吹翻在地。 在这恶劣的天气之中,道衍虚弱地顶着风雨,寻到了大雄宝殿,他身上的袈裟已滑到了半腰,若非折礼扶住,他恐怕就摔在地上了。 渡衍渡衍道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无力地指向后山。 非道同折礼对视一眼,忙朝后头的院子赶去。 风雨中混杂着哐哐哐的剧烈声响,伴随着渡衍的嘶吼,他仿佛正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木门早已破烂,折礼同非道进入院子,便见渡衍正在暴雨中,酣畅淋漓地挥动手中的铁锤,疯狂地将院内的所有石像都砸的稀巴烂。 雨点凶猛地砸在他身上,将他的袈裟冲落至腰间,露出古铜色的上半身,如一尊罗汉般凶神恶煞,用尽全身力量在院中打砸。 他喘着粗气,目眦欲裂:这人世已支离破碎,你我不过各取所需,魔道,人道,仙道,殊途同归。阴阳无界,黑白无立,浊清无分。 他声嘶力竭,仿佛要耗干身上所有的力气。 折礼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到无言以对,滂沱大雨中,浑身湿透的道衍也来到了院外,他虚弱地攀着院门,心痛地转动手中佛珠,念起了佛经。 这人世自有定数,你我不过蜉蝣。魔道、人道、仙道,终是殊途,不可同归。阴阳有界,生死有命,浊清有分。尔有何德,能替人定生死,决善恶,分是非? 折礼眼见非道向前走了两步,立于天地之间,沉声斥责。 风雨骤停,四下安静。黑夜好似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山风猎猎,如同阴诡地狱中的哀嚎。 他阖上眼,待再睁开时,眸中那抹艳丽的血红色,将眼前的世界,都染成了炼狱模样,却也更加真实。 伴随着杂声的消退,宛如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凉沁感攀援而上,直至心头。 失了砝码的天平,已向黑暗那一侧无尽地倾斜而去。 名为灵泉寺的漩涡之中,非道睥睨着失去遮掩的山灵。 艳丽的女子漂浮在渡衍身后,她的身体并无实体,像白雾一般飘渺,海藻般的长发飘荡在半空中。 她美丽端庄,圣洁无瑕,眸中无悲无喜,又似隽携无尽柔情,有孩童的纯真、少女的娇羞、恋人的炽热、母亲的慈爱、耄耋的通透。她目光低垂,嘴角含笑,却无一丝感情。 女子惊世的容颜令折礼也恍惚了片刻,恍然明白,原来那就是山灵。 书中自有颜如玉。折礼仿佛听到了那个书生的叹息。 究竟是他催生了拥有如斯美貌的她,还是她点拨了彷徨于人世迷途的他? 咚的一双,女子所附身的主人,此时正喘着粗气,如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跪坐在地上,他上臂撑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疲惫地掀起眼皮,越过非道,看向后头的道衍。 雨水冲刷过他的面庞,折礼从那双浑浊的眼中,看到了绝望、解脱、压抑、痛苦,似乎是太过疲惫,他垂眸,低伏于地面,浸在那浑浊的泥水之中,无神地望着非道。 道衍心痛地念了句阿弥陀佛,重重地叹了口气,垂下目光,手持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已经陷入了自己内疚又痛苦的精神世界,打算不参与这场大义灭亲的义举。 打量着非道的渡衍静默无言,打量着道衍的非道亦在等待,三人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直至非道手中的飞霜出鞘。 夜空被霜雪剑气划破,留下一道虚影。渡衍瞧着那锐利的剑锋直刺而来,似乎得到了他所追求的幸福,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背后的灵陡然消散,出现在道衍面前,接下了这一击。 飞霜自道衍身前转回非道手中,他露出毫不意外的神色,转身朝道衍看去:我听闻山中有灵,若是为人所收服,亦能为其所用,灵本无善恶之分,却终染血为邪。 事情发生得太快,折礼只看到非道向渡衍出剑,但却是虚晃一招,飞霜实则刺向了道衍,而灵挡下了飞霜的攻击。 他也向道衍看去。 道衍停止了念佛经,说了句阿弥陀佛,抬头呵呵笑看非道:施主果真心思缜密。 看来所谓清心寡欲的僧人,也还是会这般鬼迷心窍。非道冷淡地说道,道即是道,无谓上上之道。人便是人,亦没有人上之人。道衍,你为众生,还是为自己,你可想清楚了? 道衍含笑而立:我保山寺附近村镇人人安乐,这还不够吗? 是你,是渡衍,还是那死去的书生? 道衍的笑意淡了下去,他以悲悯的神色瞧着非道:大道终将以尔等残躯为祭,既求无上佛道,纵使一腔孤勇,我也愿背负苦难叩拜而行。 身后漂浮的灵凤目垂下,面带微笑,倒真有几分佛像的面容,它若隐若现,于道衍身后,等候指令。 冥顽不灵。 非道身边浮现灵莲。 冰寒之意直冲而去,山灵凤目微抬,嘴角的笑意渐深,她微微启唇,邪魅如十二月绽放雪中的血色牡丹,娇艳绝美,危险诡异,令人心生畏惧。 慈眉善目的僧人躬身,便将它自雪中采了出来,他沉浸于这朵牡丹的强大与美艳,直到鲜血化开地面的血,直到他的手被利刺贯穿,直到他的生命跟随尖刺流入花蕊,直到他倒在雪地之中 世界已只剩黑白,天在下,地在上 何谓死亡 是灵魂从身体这个容器中遁逃吗?它将去向何处?失去容器,它还会有思想吗? 师兄!嘶吼声中,道衍呆呆地看着贯穿了胸口的尖锐之物,一双柔若无骨、若隐若现的手,曼妙地轻柔地穿过了他身体的核心,取下跳动的源泉。 难以理解的温暖令她的神色愈发微妙。 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非道以灵力锁住山灵,她仍直勾勾地瞧着那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 而道衍,空洞地躺倒在地上。 温热的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渡衍费尽最后一丝力气,跪倒在地抱起道衍,泣不成声。 原来失去了心,七情六欲还是在。道衍想出声,但他只能徒劳张了张嘴。 很热。 热意直烧到指尖。 又很冷。 冷到骨头直打颤。 黑白的世界,地在上,天在下。终如阴阳交融,万物所归。 道衍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他死了。 天空之中,再度下起了雨,冲刷着眼前的一切。 晕倒的香客纷纷醒来,相互搀扶着下了山。 # 五、归时雪霁良宵 第50章 望处雨收云断 处理完寺中之事,已是两日之后,折礼的眼睛彻底恢复,非道的手也好的差不多了。 圣泉寺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香客不断。 折礼同非道经过大雄宝殿,殿内一片安详,那种如芒在背的突兀感,终于消失殆尽。 外头香客如云,众生百相,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道衍圆寂之后,渡衍接任了住持,以往不怒自威的人,仿佛一夜之间心态便老了不少,变得有几分和蔼可亲起来。 禅院之中,渡衍将刘书生的事情前前后后告知给刘老头,又将那尊刘书生刻下的第一尊圣女像交给他。 求得真相的老人哭得像个孩子,他站起来打骂渡衍,渡衍任凭他宣泄过后,老人便抱着那尊像,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圣泉寺。 折礼同非道站在院外,渡衍出来,向他二人行礼。 大师早就知道道衍大师用山灵汲取力量了吗?折礼问他。 渡衍苦笑着点头:若我当初能果决些,事情恐怕也不至如此是贫僧错了 万物有灵,不可亵渎。妄图加以利用,终会受到反噬。非道说,人在欲望面前,格外脆弱,也不都是你的错。 渡衍向他念了句佛号。 弟子从外头过来,向三人行礼:住持。两位客人,周夫人在外头,想见见两位。 辞别渡衍后,折礼同非道去到周夫人处,她整个人清减了许多,神色憔悴,腹部平坦,眼中的光已消散。 本来还想着这两日去周府看望夫人。折礼同她打招呼。 周夫人勉强露出些笑意:有劳二位了我听闻道衍大师圆寂了,他于我有恩,我过来参加他的法事。听小师傅说两位不日将离开,便想着再见一面。 她又红了眼眶。 周夫人,节哀。折礼本想出声安抚,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周夫人取出手帕,轻拭泪眼,我十二岁那年,全村的人都被恶匪所杀,我当时不在村里,才侥幸逃过一劫。回家之后,村里幸存的几个人将大家的尸首掩埋,发现没有我姑姑的尸体,我便想着姑姑或许也同我一样,逃过了一劫。 后来我同几位同乡一路流浪,在附近的镇子里找了份织锦的活儿,给铺子送货的时候,遇到了周靖,他是负责给商贾运送货物的镖头。 那时我带他回乡祭拜父母时,便应当察觉到他的反常 周夫人按住眼眶,痛苦地说道:他手上沾着我们一个村子十来户人家的血,他怎么敢怎么能 夫人,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折礼轻声安慰。 只可惜我腹中孩子她轻声啜泣,周靖杀孽再深,可孩子是无辜的啊,我竟还是没能保得住他 或许您与这孩子还缺少些缘分,但以后一定会再结缘的。折礼安慰她。 周夫人泪眼朦胧地摇头:不会了,我已经决定,待处理好家中的事情,便削发为尼。 送走周夫人后,非道带着折礼,再度去到圣泉之源。 清风拂去乌云,茫茫山峦之间,蒙蒙雾气如千万层轻纱,掩住这山水明媚之色。湿润的雾气如二八少女沾湿的眸,清透而温润。 几日连绵阴雨,今日终于又得见金乌展颜。 同守山的弟子打过招呼,二人来到圣泉之源,非道朝那石头灌注灵力,片刻,山灵便浮现于二人面前,还是那般冷淡而清丽的模样。 山灵,东南一带可是出事了?非道问。 折礼有些诧异,想起之前,非道也问过周夫人,是否去过东南方向。 山灵颔首。 是你们也无法控制的东西吗? 山灵沉默。 圣泉寺距离东南密林还有一些距离,恐怕山灵知晓的也并不多,思及此处,非道便不再问了,山灵也兀自消散。 问完山灵,二人来到牌坊外,风拂动脚边的杂草,山下的村镇起了袅袅炊烟,远山氤氲着雾气,黛青色深浅有致,夹杂着些秋日的暖色调。 已是些微有些冷的季节了。 非道立在牌坊前,遥望远山,不知所思。 师傅?折礼站在他身侧,看向绵延群山,好奇地问,为何周靖会被那幻象所缠呢? 道衍借山灵汲取能量,就要构筑世人与山灵的连接。刘书生应该是个难得的特例,因为他,道衍才真正找到了构筑联系的方式,那就是刘书生所雕刻的像。非道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他能看到山灵,可能这也是山灵会选择他的原因吧,山灵依附于刘书生之后,刘书生雕刻的圣女像,便留下了山灵的力量,道衍将圣女像送给香客。 就像大雄宝殿山灵留下的力量那样,但凡留有她力量的事物,都会形成特别的能量场,借以影响人的感知。 周靖罪孽深重,想必是受那圣女像影响,引出了心中最恐惧的噩梦,他对周夫人大概是真心的,但他杀了周夫人全家,也是真的,他没日没夜地害怕周夫人知道真相,会离开他,于是便产生了心魔。 周夫人的姑姑,或许是山灵力量所化,也或许是周靖的心魔所化,总之,是他的劫难。 折礼皱眉:可惜了,好端端的幸福之家 非道看了折礼一眼,不知为何,心情有些沉重。 良久之后,非道问折礼:即便再幸福,他们之间,也有难以抵消的仇恨。若你是周夫人,得知自己恩爱多年的人,竟是自己的仇人,是一世的噩梦,又将如何呢? 师傅今日的话格外的多。 折礼有些意外,他似乎格外在意这件事。 折礼想了想,便也对周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了:若我是周夫人肯定也极为痛苦,无法原谅吧。 非道的目光垂了垂。 折礼又想到那夜大雄宝殿中,他与非道坠入山灵幻境时,所见的景象。 心魔。 空山鸟语,温暖的阳光遍洒大地。 他回头看向非道:师傅,那我们在大雄宝殿,进入的是谁的心魔? 非道回眸,阳光映得少年褐色的眸透亮,如同他的心一般,此时正显露出他求知的渴望。 非道有一瞬的回避,他再度望向远方:或许只是山灵的幻境。 折礼看着非道,却好像确认了一般。 那喃喃低语之中,乱葬岗中万千碑林、刻着的名字、被血透染的湖、还有那沉往湖底不曾呼救的某人 谁的心魔,似已不言而喻。 诛魔之战后,大师兄战亡,你师傅大受打击,回青芜之后,便自封五感,沉入听月湖中,不问世事。 师傅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你才会陷入这般的绝望与痛苦之中。无根谷之战中,是否还有什么隐情? 感受到折礼的目光,非道再度转过头看他:怎么? 折礼垂眸,轻轻摇头,师傅一定不会告诉自己的,他又问:师傅,那,东南密林出什么事了吗? 非道神色骤然严肃:只是猜测,听说那边,最近不太平。 折礼噢了一声。 他有点不太乐意地小声嘟囔:所以师傅下山是为了查东南密林的事情吧?他轻哼一声,斜眼瞧非道,说什么为了寻我,大概不过就是顺路咯。 我没说是为了寻你。非道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先下了石台。 折礼站在石台之上还在嘟囔。 非道站在石台之下望着远山。 四面寂静下来,折礼不知何时闭了嘴。 二人都沉浸在眼前的山水之中。 非道慢慢地转过身来,那略显冷峻的面庞,明明没有带笑,眸子却在看到折礼的瞬间,流露出无尽温柔,那温柔扩散而去,直至嘴角。 他伸出手。 向折礼伸去。 恋耽美 -by林漫(30) 这一刻仿佛定格在折礼脑海之中,他澄澈的目光中印出他的模样。 绵绵的、无限的、温柔的雾色中,浸润的山水黛色中,非道向前两步,伸手握住了折礼的手腕:走吧,是时候离开了。 第51章 归时雪霁良宵 距离折礼离去,已有大半个月。喜儿将那封书信翻来覆去地看,这纸上的字迹如此清秀好看,可写信的人,却下落不明。 唉。 这已是她今日所叹的第三百六十次气,连肖母都有些看不下去,嘱咐她快些对完帐去歇息。 肖母去关门,呀了一声,喜儿噔噔噔跑到了她身边,伸出头去张望。 下雪了啊。喜儿略微有些失望,恹恹地回了柜台。 你往日可最喜欢下雪,肖母毫不留情地揶揄她。 肖母收拾完,便进了后院。 喜儿撑着头从窗户往外看去,洋洋洒洒的雪花飞舞在橘色的灯光下,下雪的凛冬,是温暖的。 冬日的第一场雪已经下了,人还没有回来。前几日落枬弟子在镇中排查外来人员,也幸而折礼不在。 想必他们就是在寻折礼吧。 咚咚咚,外头响起敲门声。 谁呀?喜儿从柜台出来,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雪,怎么会有客人呢? 她取了门栓,拉开了门,却见折礼含着笑立在门外,朗声问:姑娘,雪夜天寒,可有厢房? 杏眸中满是不可思议,随即弯如月钩,喜儿喜不自胜,跳起来将折礼抱住:阿礼,你终于回来了。 折礼睁大了眼睛,第一反应是去看非道,张开手臂生怕碰到喜儿,引起误会。非道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没声响,但眼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喜儿抱过之后,才见着折礼身旁的人,骤然两颊飞红,朝非道行礼,嗔怪折礼:带了朋友也不说先生快快请进。 她将二人迎进屋内,喜儿正要伸手为折礼拍雪,非道已然熟练地伸手为他拂去。 气氛尴尬得诡异。 折礼却恍然不觉,转身也扫了扫非道身上的落雪:虽然没用灵力,但好在也没化多少,不然可就打湿了衣裳。 折礼拉开椅子,二人坐下,喜儿关了门,沏了热茶。后院里,肖父肖母同杏儿得知折礼归来的消息,俱皆披了衣服出来迎他。 楼下吵闹起来,肖父按下喜儿和杏儿,神色严肃:你们还记得前几日落枬来查人? 喜儿连忙捂住嘴:是了是了,低调一些,免得引人耳目。 折礼同非道对视一眼:落枬弟子来查过人吗? 喜儿点头:前几日来盘问过外来人员,还好你不在。 折礼思索片刻,想起非道,连忙介绍道:这位是他忽然有些犹豫,非道的身份不宜宣扬,是我的一位朋友,萧先生。 几人又同非道打过招呼,肖母同杏儿去收拾干净的客房,肖父便回去歇息了。 喜儿又同二人坐下,追问折礼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折礼看了非道一眼,见他只是安静品茗,便向喜儿说道:长话短说,我追随落枬弟子的路上,发生了些事情,受了伤,是萧先生救了我,他带我疗过伤才回来。 折礼顿了顿,神色严肃了些:还有一件事,你听过莫太伤心瞎叔他 喜儿垂着头,目光落在橙黄色的茶中,手在杯沿上划过一圈又一圈。 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没了。 像一句最终的审判,活在喜儿记忆中的瞎叔,最终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我猜到了,喜儿咬着唇说,只希望瞎叔能瞑目吧 半晌,她又愤怒地抬起头:所以,真的是落枬弟子所为吗?为什么? 折礼摇头:我也还没查到缘由。但你千万不能去招惹他们。 安抚喜儿之后,折礼把非道带到客房。 你住在何处?非道问。 我住在楼下的院子里。折礼指了指楼下。 折礼在非道的房间坐下:师傅,你说落枬弟子为何要运送尸体去别的地方? 非道摇头:不知道。 那他们养着那鼠精,是不是为了迫害往来的商客?折礼又问。 非道思索道:或许是为了帮他们解决身后的尾巴,比如你。他们能察觉到有人暗中调查,或许也是因为鼠精死了。 折礼想了想:有道理。 天亮不久,杏儿便在院里扫雪,昨夜雪大,竟已铺下不薄的一层。肖父肖母已在店中忙活,折礼收拾好去到店里,非道已在店中坐了喝茶。 早啊,师折礼过去请安,萧先生。他笑了笑,拉开凳子坐下,向门外看去,雪还在下。一会儿我带你出去走走。 象征性地吃了点东西,折礼便带着非道,取了伞,打算趁着雪还不大出去转转。 折礼。喜儿从后厨出来,一眼便瞧见他与非道站在门口,你要出去吗? 折礼回头:带萧先生出去转转。他转过身,怎么了吗? 喜儿纠结地看向他:明日腊八节,我还想让你同我去买些食材呢。 啊,那没办法了,折礼歉然挠头,杏儿能陪你吗? 这两日店里忙,姐姐抽不开身。喜儿嘟囔道。 折礼回头看非道,他伫立在廊下。 算了算了,喜儿叹气,你先等等,别走。 少女迅速地钻进后院,又迅速地返回,手里抱了件黑色斗篷,在折礼诧异的注视下,那斗篷已丢到他手中。 母亲做的,外头这样冷,穿上吧。 折礼抚摸那柔顺的斗篷,兜帽上的兔毛十分顺滑,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褂子,又回首看向非道。 谢了。折礼朝喜儿挥挥手,跨出门去。 非道转过头来看他,诧异地瞧着他将那件新制的斗篷披到自己身上,他一面系那盘扣,一面小声说道:这样才更像个普通人。 非道垂眸看折礼系扣的手,又抬头:我用了些障眼法,在他们眼里,我与普通人无异。 折礼系好扣子,充耳不闻,满意地扫了非道一眼,撑开伞:我们走吧。 二人同撑一把伞,步入漫天飞雪中。身后的喜儿,露出些微失落的神色。 阴沉灰暗的天空之下,荒祭的山坡之上,携裹雪花的风鼓动着斗篷,撩动耳边的碎发。 翠绿的竹林浸染了雪的纯白,雾蒙蒙的山坡下,巍峨的建筑掩映其中,院落中停着数量覆着冰雪的马车。 那就是落枬弟子驻派之处。 非道遥望四面,其他地方都很难对落枬驻地进行窥视,竹林又遮挡了大部分的屋宇,修建之人花了心思。 对了,师傅,折礼迟疑着开口,我之前接了镇上一户人家的任务,要护送他们去一趟七潭村。 折礼讨好地笑道:师傅,要不,你跟我一同去吧。 七潭村?非道露出不甚赞同的神色,落枬已经注意有人在暗中调查他们的事,我们一直在此处逗留,可能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我原本以为这个任务很快就会结束,才会接下,也没想到居然要拖到开春。但是既然已经接了折礼有些苦恼。 那为何要接? 折礼将前因后果告知了非道,非道才勉强同意了与他同去。 那七潭村古怪在何处? 听说是个很诡异的村子,因为疫病死了不少人,那钱老爷是死里逃生出来的,但也染了病,只是发的晚。那村子这许多年里无人敢再去,听闻去了,便出不来了。这钱老爷坚持要回去祭祖,所以才四处招人。 怪的是,这个七潭村,好像落枬也不大想管的样子。折礼疑惑地说道,听闻曾有个落枬的大人物前去处理过,但不知为何,没有结果。 折礼又想到落枬运送死人的事情:会不会,落枬就是把死了的人运到这个七潭村呢?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七潭村可大有问题。 对于这样的揣测,也只能说是有可能,但既然还是牵扯到落枬,去一趟倒也未尝不可。 对了,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一个来历不明但修为高深的女子。折礼说,她好像对七潭村知道得不少,神神秘秘的。 同非道聊过之后,二人又在山上看了会儿风景,便往山下而去。 下山之时,雪已经停了,折礼收了伞,带非道来到钱府。 管家将二人领进去,非道来到那影壁处,不过须臾,那影壁上的飞鹤便碎作两半。 管家惊骇地领着二人去了客厅,奉上茶水,片刻之后,钱二才忙完过来,见了折礼,热络地聊了两句。 折礼将非道引荐给钱二,方才他已听闻管家所说,知晓非道实力不俗,此时更是喜上眉梢:如此甚好,有了萧先生,必行必定马到功成。 钱公子,非道看向钱二,七潭村之事不在话下,但在下有个条件。 钱二爽朗一笑:萧先生别客气,请说。 我们只想清净地在此逗留些时日,他顿了顿,听闻近来落枬对外来商客盘查甚紧。 钱二哈哈笑道:先生的意思我懂了。两位放心,只要不是在肖家湾闹事,其他事情,交给老弟。 罢了他又问:时候也不早了,我吩咐下人备了酒菜,两位都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钱某人该尽尽地主之谊。 非道应了,三人便往后院而去。 用膳时,非道又顺便询问了些七潭村的事情,下午,钱二邀二人出去逛逛。 第52章 宝珠失而复得 再过些日子便是春节了,每到这时候,主街总有不少外来商贩,食材、布料、饰品,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正巧雪也停了,天上出了太阳,暖洋洋的。 钱二披了大氅,抱着下人递过的手炉,带着管家和折礼二人便悠哉悠哉出了门:两位贵客,别看我们这镇子地方小,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保管二位不虚此行。要是有看得上的物件儿,甭客气,只管拿。 没多大一会儿,一行人便上了主街,正如钱二所说,这太阳一出来,商贩们便争相摆摊。 逛到半途,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道士模样打扮,青衫素衣,模样生的干净,坐在摊位前吆喝到:来看看嘞,都是六大仙门流出来的上等宝贝,不买不打紧,来沾沾仙气嘞。 折礼听了吆喝有些好奇,都是些什么宝贝能从六派流传出来,于是走到那摊前扫了一眼。 这一眼过去别的东西没入过他的眼,摊上一颗莹白的珠子叫他心中千回百转,神色复杂起来。 钱二和非道也来到折礼身旁,眼见着折礼蹲下身拧紧了眉头捡了那颗珠子,非道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已将那小贩打量了一番。 那少年年纪与折礼相仿,生的虽然干净,却看着有些狡猾,身上的衣服略显破旧,头上的髻插着跟木头簪子,以灵力去看,也未见得什么奇怪之处。 宝珠映出折礼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位公子好眼光,这珠子可是个好东西。那小贩眼尖,瞧着钱二手里的手炉,便知道他富贵,当下十分热情。 这颗珠子,你是怎么得来的?折礼举着那珠子,向小贩问道。 那小贩嬉皮笑脸地回:自然是从别人手上收来的,公子要是喜欢,开个价吧。 折礼又端详片刻,站起身来:你可确定是收来的? 那小贩狡猾的神色中显露出些许惊疑不定,或许是察觉到折礼来者不善,他伸手向折礼道:不买就还给我,别脏了我的宝贝。 不就是一个珠子吗,钱二财大气粗地说:苏兄弟要是喜欢,只管收着,钱我来付。 折礼拦住钱二:不是钱的问题。小兄弟,这颗珠子,是我家世代所传,前些日子才被人抢了去的。你最好是说清楚从何处得来,否则,我只能将你当做是与那日抢我东西的人的同伙! 钱二闻言,向那小贩说:小兄弟,这珠子你究竟是怎么拿的,说说吧。 那小贩怒目圆睁:你说是你家祖传,我还说是我家祖传呢?!怎的,见了宝贝便要往自己怀里放,是见我好欺负吗? 他嗓门大,四周立即围过来不少看热闹的过客。 折礼不动声色的逡巡四周,引人注目并非他本意:那你是怎么收的,总能讲讲清楚吧? 你这人蛮不讲理,东西就是我从别处收来的。你说是你的,你怎么证明?你喊它它应吗?你们人多,就欺负我孤零零一个人,想贪我的宝贝。那小贩见人多了,嗓门愈渐大了起来,引得周围人对折礼指指点点。 折礼心烦意乱,目光一瞥,两个落枬弟子从街头另一边似乎正往这边过来。 折礼心道不好,沉声问:那这东西你要多少钱? 那小贩目光上下打量折礼,慢吞吞开了口:五十金。 四周一片惊呼。 折礼嗤笑一声:真就坐地起价。 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还我。小贩伸出手,冲着折礼的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归还珠子。 钱二附在折礼耳边低声道:苏兄弟,你若真心要,五十金不是问题。 折礼摁住钱二,哼笑道:五十金我看你是痴想,这东西我今日就物归原主了,你又如何。 那小贩瞪大了眼睛,似乎也没想到折礼会来硬的,随后他步子一转,一脚踢向折礼的膝盖,折礼毫不费力地躲过,嘴角噙了笑意,却猛然觉得手上一麻,再低头时,手心的珠子已落入小贩手中。 非道伸手去抓那小贩,却见他身形灵活,侧身下腰连带翻跟斗,三两步间已在两三米开外。 折礼见那两名落枬弟子已经注意到这边,拉住非道摇了摇头,他转身对钱二说道:钱兄,你快快指着那小贩喊,抓小偷。喊得大声些! 钱二领悟了折礼的意思,冲着那小贩放声喊道:抓小偷啊!抓小偷啊! 那小贩本来还站在远处笑得肆无忌惮,听到钱二叫喊满脸疑惑,正当时,他便看到两个落枬弟子已经执剑冲了过来,心道不好,三两下翻上了房顶,在那两个弟子追逐之下飞檐走壁逃走了。 折礼带着钱二追了上去,非道跟在二人身后。 有折礼报点,加上钱二的大嗓门,那落枬弟子很快便在折礼的指引下将那小贩逼入死胡同。 钱二站在胡同里喘着粗气,非道站在他身旁,那小贩随手一撑便翻过了墙,折礼已在那边等候,一把将他摁住,用法术制住他,二人躲在外边。 那落枬的弟子已经追到胡同中,见到钱二二人,问道:那小偷人呢? 钱二气喘如牛,伸手指向一旁的屋顶:翻翻上去了 恋耽美 -by林漫(31) 那二人便顺着钱二所指的方向追走了。 折礼扛着那小贩,用法术封了口:钱公子,借你府邸一用。钱二应了,折礼便飞快地带着小贩消失在眼前。 钱二愣了愣,见管家匆忙追了过来,忙嘱咐他在原地等候那落枬弟子,待他们回来,给些辛苦费。 非道见他吩咐完,伸手拽了他,不消片刻,便也消失在原处。 哎哟,小贩被扔在地上,折礼自他怀中取了安魂珠,以灵力凝成丝线穿过,复挂上脖子,熟悉的灵力传来,折礼摩挲着失而复得的安魂珠,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院子里,钱二一个踉跄,落了地还仍有种虚浮感。他摸到椅子,一屁股坐下去。 非道瞧了一眼折礼胸前的安魂珠,在一旁落了座。 折礼解了那小贩身上的法术,道:我原不想为难你,只是这件东西对我而言过于重要。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小道,这珠子于我而言确是无价之宝,但对你来说,也就值这些银子,二两白银,对普通人家而言,也是不少了。 那小贩从地上站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土也不去接那银子,一脸气闷的样子。 我这件东西,数月前被妖怪所夺,你又不肯告诉我从何得来,你莫不真是那妖怪的同伙? 小贩怒目而视:谁是什么妖怪同伙,你可别诬陷我。 那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这珠子? 小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甚有底气地说道:我走商的路上,看到一只浑身鳞片的怪物,不知道死了多久了,身上带着这玩意儿,还怪好看的,我便捡了来。 那你应当知晓,我说的都是实话。 小贩闷闷地回道:那我怎么知道,我还以为你们是那妖怪的同伙呢 你叫什么名字?折礼问道。 那小贩又带着不满和怯意瞥了折礼几眼,扯着嘴角小声道:陆合辄。 你家里人呢?折礼又问。 陆合辄有些不自然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回道:没有家里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你从哪里来?去往何处? 这条商道外加青芜我都是常客,哪里热闹我就去哪里摆摊。 折礼又摸出二两银子:当作赔你摊子上那些东西的。我看了,你那些东西,除了我这珠子,倒没有值钱的。 陆合辄又一脸不乐意地瞥了折礼一眼:可就巧了,就这么件值钱东西,还被你抢了。 小兄弟,话不能这么说,那可是人家传家的宝贝,你收了这银子也不亏,就当拾金不昧的谢礼了。钱二说道。 早知道就不来这晦气地方了,不来啥事儿没有。陆合辄又小声嘟囔着。 折礼转念想到喜儿早上说店里最近缺人手,他思忖道:我看你身手不错,不如跟我回去,我们店里缺个小二。 陆合辄拉着衣角想了半晌,问道:有吃有喝有住吗? 折礼点头:嗯。但是你得答应我,手脚要干净,干活要利索,人要勤,别偷懒。 钱二揣着手炉,露出一丝看不懂的神色。 陆合辄满口答应了折礼的要求,当下便拿了四两银子,跟着折礼回了肖家。 喜儿,我给你带回来个伙计。折礼进屋便喊道。 喜儿从后厨出来,但见折礼身后跟了个毛头小子,正四处张望,她秀眉一拧,把折礼拉到一旁:什么伙计,哪有钱雇伙计。 折礼把手放在嘴边,小声说道:管吃住就行,工钱不用给。 哪有人做工不要工钱的?喜儿五官皱成个包子,显然不信。 给一点点就够。折礼冲她做了个你放十万个心吧的表情。 可是喜儿为难地说道,眼下没有住的地方了 第53章 指冷玉箫未寒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折礼一面收拾着自己房间的东西,一面叹气。 上了楼,把东西搁在非道房里,折礼又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楼上的客房住满了呢。 于是折礼搬上来同非道一起住,他原本的住处,腾给了陆合辄。唉! 叹什么气,我不打呼不磨牙不踢被子不挤人,你不满意?非道进来。 折礼心虚又尴尬地嘟囔道:我打呼磨牙踢被子挤人的是我我这不是怕我自己吵到师傅吗? 非道在桌边坐下,浑不在意地说:我不介意。 折礼愣了愣,摸着鼻子有些心虚,闻言只得乖乖将被褥放在床上铺好。索性这床还算大。 铺好之后,非道起身,到床边摸了摸,轻声问:睡得惯吗? 折礼倒了杯水,递给非道。 你不是一贯喜软床? 折礼笑了笑:睡久了也就习惯了。他又宽慰一笑,人大概就这样,有人宠,才会明目张胆地娇纵。 非道接过那杯水,捏了个诀,便见那床上的褥子,肉眼可见地厚实起来。 折礼无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修为吗???折礼惊叹地看着。 为何招了那人?非道又问。 折礼回过神,瞧了一眼已拢在衣服里的安魂珠:我这珠子丢的意外,回来得也意外,碰巧那湖怪死了,碰巧他能遇到那湖怪的尸体,碰巧他还不远千里来此,碰巧还遇着我在街头闲逛。 折礼伸了个懒腰:虽说无巧不成书,但,未免也太巧了。他推开朝向楼下院子的窗,望着曾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露出狡黠的笑意。 非道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卯时。 圈里的鸡都还在睡觉的时辰,折礼飘飘然地立在床边,心想果真还是自己单纯了。 谁又能料到非道天不亮就抓他起来练功?? 这还有天理吗? 师傅,过几日便是年了,我们年后再练好吗?折礼抱着床柱,闭着眼,虚弱地问。 非道已迅速穿戴整齐:修行在朝朝暮暮,岂可惫懒?快些收拾。 眼见撒娇无用,折礼叹了口气。 外头的天还灰蒙蒙的,但东方已有了镶嵌金边的深沉蓝色,今日想必会是个不错的晴日。 二人踏雪上山,来到昨日窥探落枬的那处山坡,山坡背面恰有一片稍矮的平地,隐藏在四面的树林之中。 也不知怎么就被非道寻到了这处宝地。 折礼扶眉。 接着。折礼回转身,接住从非道那处抛来的飞霜,随即他摘下腰间的凤箫。 那枚凤萧折礼其实老早就注意到了,但一直没机会问:师傅,这不是知意园书房里那柄箫吗? 非道垂首,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随意转动那血玉箫,倒真似有几分当年的味道。 我听闻师傅年少时,凭这枚箫便叫六派弟子望尘莫及,之后怎么封了呀?折礼天真地问道。 是么?非道瞧着眼前的箫,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后来发现,剑比箫更锋利,就收起来了。 折礼挑眉:那怎么这趟出来又带上了呢? 用得上。非道声音陡然沉了下去,眉目中的平和一扫而空,强大的气势陡然散开,四面瞬间架起结界。 折礼退了一步,还真是说来就来。 平平无奇的凤箫陡然迸发出强大的灵力,吹拂开非道的头发,随着那箫挨上唇边,明明是悦耳的音符,却比那锋利的剑气威力更甚。 这哪里比不上飞霜的锋利???! 飞霜,师傅可是在小瞧你,我们可要联手将他打趴下!折礼躲开试探的第一击,炸起的雪花纷纷扬扬,他后跳起飞,将飞霜仍出,随后并拢食指中指,做了个引的姿势。 飞霜出鞘,挡下玉箫的攻击,折礼在雪地四处游走,非道立在原地,任凭他躲闪挡接,亦能追踪他的足迹。 是与盛书笠对战时决然不同的感觉,面对盛书笠时他除了躲避,还能寻得一丝缝隙攻击,但面对非道不同,躲避已然是强弩之末,更别说寻隙进攻。 清晨的阳光照进树林,将雪白的大地染成温暖的橘黄,像沾满白色粉末的橘子味糖糕。 雪地上的冰晶反射着五颜六色的灿烂光芒,光秃秃的白桦林整整齐齐直耸天际,青翠的松柏银装素裹。 结界中飞舞的雪花停歇之后,折礼躺在地上喘粗气。 非道收回了飞霜,斜看他:你的灵力快要耗光了,起来打坐。 折礼机械地爬起来,双腿一收,立刻进入了打坐状态。 非道见他入定,在胸前结了个法印,自灵台引出一件东西,他捏诀以灵力驱使,便见随着雾气涌动,附近的灵力充沛了许多,而折礼恢复的速度也变得极快。 待折礼入定差不多时,非道便收了那物件,只当无事发生。 折礼伸了个懒腰,被鞭策了一顿,竟然更加精神百倍,难道自己有什么奇特的癖好? 折礼扭动着胳膊站起身:师傅,我今天打坐恢复好快啊。 走吧。非道转身下山。 折礼小跑两步追了上去:师傅,今天是腊八节,书中说佛祖释迦牟尼便是在今日悟道成佛。喜儿他们一定一大早就开始煮腊八粥了。 今年过年,师傅能给我做桂花年酥吗?折礼一脸期待地瞧着非道,白玉丸子也行啊。 非道慢慢地露出了笑意,他慢慢地行于山道上,折礼便如那啁啾的小鸟,在他身边转悠,吵闹而可爱。 还没到客栈,折礼便已闻到了满大街的腊八粥味道,不由得步子也轻快起来,一路小跑回了客栈。 他一骨碌钻进厨房,倒吓了杏儿和喜儿一跳。 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喜儿问道。 折礼的目光落在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着香甜气息的锅中:我惦记这腊八粥呢,闻着味儿就起来了。 喜儿耸耸鼻子,告诫他离得远些,别挨了锅被烫着。 折礼闹过,问道:陆合辙呢,不会还在睡觉吧? 在院子后头喂马呢。杏儿笑道,这孩子手脚还挺麻利的。 折礼钻到后院瞧了一眼,才放心地回了大堂。 腊八粥出锅,折礼直喝了两大碗,才觉早上的苦楚得到些许慰藉,他试着吃了腊八蒜,也觉得还不错。原本的辛辣味被弱化,由香味和酸爽代替,香脆解腻。 萧先生,你尝一口。折礼递上一瓣方宽衣解带,珠圆玉润的腊八蒜,企图以眼中热切的期盼腐蚀非道的意志,挺好吃的。 折礼真诚的眼神不似作假,在他诚心诚意地推荐了三轮之后,非道借他的手尝了一瓣。 折礼露出得逞的嚣张笑意,他认定非道对这蒜定无好感,他对那些辛辣之物一向避而远之,吃东西也最追求本质,虽然是不动声色,但盯着折礼,眉目之间已流露出危险之意。 杏儿体贴地倒了杯茶递给非道:先生许是吃不惯吧,喝点茶润润口。 折礼接过那杯子,自然而然地搁到非道面前,打趣道:他一向不大吃辛辣的东西。 你们俩还真熟。陆合辙一面喝粥一面打量二人。 折礼笑嘻嘻地看了非道一眼。 喜儿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走了一番,随即埋下头安静地喝粥,心神早已游离天外。 她有点怀疑,会不会当时折礼所为之犹豫的,说分不清的,就是他呢? 用过早饭,折礼发现厨房里还煮着一锅腊八粥,才知晓喜儿提出要出去卖粥,一文钱一碗腊八粥,也算是求个好名声,多多揽客。 白日里肖家人忙客栈和卖粥,折礼则又被非道抓去修行。 不过除了普通的修行,非道还教授了箫艺。其实折礼不大想学,但瞧见非道一脸没得商量的认真,他就知道,跑不掉了。 但非道除了基本的乐理,只要求折礼学会两首曲子。 那两首曲子音调怪异,很不好学,而且在吹奏之时,非道会在玉箫上施绝断咒,声音便被封锁于箫声中,以至于折礼从来没听过两首曲子完整的音律。 折礼时常想,这样古怪的曲子,即便吹奏出来,也一定不会好听,尤其是后一曲,简直是不知所奏,就像是把各种各样的东西丢进同一口锅里,叫人大感奇怪。 连名字也奇怪。非道称这两首曲子为,第一首,第二首 除此之外,非道还教折礼从那万年铁中抽取火种,煅烧灵根,将焚天之火寄于灵根之中,以待日后取用。 这对折礼而言自然过于困难,于是非道将焚天紫火的火种以寒冰之意封禁于折礼的灵台,待他修为升至能解开火种之时,便是焚天紫火为他所用之日。 非道取了那块万年铁,打算找个时间回青芜一趟,顺便托百善去一趟寒丹,找寒棠掌门为折礼做一把趁手的武器。 这块万年铁铸一把好剑绰绰有余,剩余部分赠给寒棠,非道盘算他定舍不得这极品材料,会亲力亲为,再拘一只不错的剑灵,这事儿便成了。 第54章 心如雪夜空濛 眨眼间便到了年关,非道出去了几日。 冬月二十九,按肖家湾的风俗,取新杀的猪、牛、羊等牲畜,架大铁锅,备下新酿的高粱酒,各家各户备下不一样的菜,挑一整箩筐,晚上太阳落山开始生火,七八户人家聚在一个院子里,吃杀猪宴。 今年轮到一户姓张的人家操办,在离肖家湾十几分钟路程的老村子里,肖父肖母带着两个女儿,还有陆合辙、折礼、非道,挑着准备的各式食材,趁着黄昏便收店关门,上路了。 到太阳下山,一个院子里热闹非凡,四面点起火把,大人们告诫孩子小心玩闹,年轻力壮的男人们把猪、牛、羊砍成二三十斤的大块,扔进铁锅,又搬来几坛子酒,用最朴素的黄瓷碗,先倒了四十碗。 女人们帮忙洗碗筷,把煮好的肉块拿起来,趁热切成巴掌大小的块,装了整整十几盆,骨头扔给在人群里乱窜的狗,有眼馋的孩子便给上一块,叫他旁边去吃。 煮完大菜,把锅里的水倒掉,将熬制好的香辣料汤倒进去,放进一部分切好的肉片,土豆、白菜、青瓜、各种蘑菇各家带的菜渐次倒进去。 开席!人群里不知谁大喊一声,叮叮当当响起了碗筷的声音。 来,喝酒!众人端起酒碗,仰头将那烈酒喝尽,筷子也不大用,抓着那肉片,在调好的大酱里滚一滚,或者包上几瓣蒜,直接扔进嘴里。 折礼、非道、陆合辙不算本地人,便围坐在稍远的地方,面前也摆着一大盆肉片和大酱,旁边有辣椒面和大蒜,肖父肖母顾不上他们,喜儿便帮忙看顾着,弄来了杯子,倒了些酒,自己先喝上半杯,辣得直吐舌头。 陆合辙跟个饿死鬼一样,还是个自来熟,喝不了太多,就自己舀了井水,装作是酒,到处去蹭吃蹭喝,锅里煮的第一茬热菜,他第一个冲上去尝味儿,而且什么都吃,跟个猴儿似的到处乱窜。 他跑了,喜儿待在折礼和非道身边,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又许是他们两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站起身朝飞了红云的脸扇风,气呼呼地说道:我有点多余,我找爹娘去。 恋耽美 -by林漫(32) 折礼摸不着头脑,便目送她远去。 陆合辙像条鱼,捏着筷子抬了条肥美的鸡腿匆匆跑回来,一面喊着烫,一面将那鸡腿往辣椒盘子里扔下。 他熟练地捡了一大块肉,把刚拿回来的不知道什么菜叶子裹到一起,加蒜加辣椒面,一口塞进嘴里。 折礼服气地看着他饺子皮儿似的大嘴,艰难地做出咀嚼的动作,两只手还扶在嘴边儿,可能是怕嘴裂开。 瞧见折礼一脸复杂地看自己,他呜呜咽咽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瞪大了眼睛像是要被噎死的鱼。 过了好一会儿,陆合辙才咽下去些食物,他拎起那壶酒就往嘴里灌,品了一口似乎觉得还不错,索性伴着酒将嘴里剩下的食物也咽了下去。 折礼向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吮着自己的食指,嫌弃地看着二人:你们俩不吃东西不喝酒,来干啥啊?他拿起一块肉,蘸上大酱递给折礼,尝尝,可好吃了。绝对原汁原味儿! 折礼其实已经吃了好几块,确实很好吃,新鲜的东西,简单的做法,野性十足。 出于客气,他接下那块肉,陆合辙又指着那边的箩筐:筐里还有菜叶子,加辣椒面,裹点大蒜,更好吃。 围着火堆的中心开始唱起歌来,陆合辙正啃他那鸡腿,就跟听到什么号令似的,伸长脖子就溜了过去。 折礼把那片肉吃了,学着他们的办法,用肉片裹了蒜,递给非道。 非道看了那块肉一眼,又看向折礼,表情十分微妙。 师傅,人生在于尝试,你不尝尝怎么能接受呢?折礼苦口婆心地勾引道。 非道瞧了他一眼,伸手拈了一小把辣椒面,扔在那裹着蒜的中心:我就尝一口。 他就着折礼的手吃了一口,辛辣的味道混合着新鲜的肉片,油脂从肉中冒出,伴随着轻微的腥臊气味,很快被蒜的味道掩盖。 这感觉很是奇特,但对于一个数十年来不常饮食,最多也就吃点清淡的东西的人来说,也还是稍微有些刺激了。 他斟了杯酒,仰头喝下。 酒顺着喉进入腹中,沿途有如火燎一般,一股热意自丹田而起。 折礼吃着剩下的肉,观察着尚在品咂的非道:师傅,你还好吗? 非道点头,轻咳了一声。 人群中爆发出掌声,几家人中的年轻一辈围到中央,载歌载舞,外围的人便唱着歌,用筷子敲着碗打节拍,庆祝这一年的大丰收。 陆合辙拍着手,也跑到了跳舞的人里,跟着他们舞动起来。 真好。折礼感叹道,拿着筷子也随着人群敲打起来,身体随着节律晃动。 古老而豪放的音律中,是顽强乐观的人们对丰收的感谢,对生活的热爱,对来年的期盼,对幸福最简单的表达。 师傅,我之前在想,如果我爹娘还在的话,会不会也像肖老伯他们这样,温馨、温暖、自在 发自内心的感慨还没来得及表达,喜儿从人群中冲出来:阿礼,跟我去跳舞。 折礼还在怔愣,便被喜儿捉住了手腕,她像一个精灵,眉眼中尽是洋溢的热情与奔放,笑靥如花,她把折礼拽起来,带着几分狡黠,将他拉进了人群中心。 我我不会啊少年尴尬地站在随歌声舞动的人群中,露出几分无奈和痛苦。 很简单的,你看,喜儿指向陆合辙,像合辄那样,跟着我跳就好。 好歹要扛到这首歌过去,折礼没法,只能硬着头皮跟随喜儿的动作。 他没有看到非道的神情,非道也庆幸他没有看到,他自嘲一笑,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人群中的少年又露出了笑容,似乎已经找到些门道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僵硬,他开怀地展开笑颜,投入于这简单的快乐中。 晚宴过后,不知哪家扛出来两麻袋的瓜子花生,大家又围坐在一起聊天。 喜儿回头,便见折礼已朝着非道的方向而去,不由有些落寞。 折礼回到非道身边坐下,伸手撩开粘在脸上的发丝,他微微有些出汗,脱下那褂子,回过头,便见非道的眸子亮得像通透的琉璃。 他愣了愣。 非道的神色也很怪异,看似与平常无异,却有一种莫名的气场。柔和?神秘?空洞?迷茫?又像是这些情绪混合在一起。 师傅他刚唤了一声,便从非道身上闻道了散发的酒气,摇了摇那所剩不多的酒壶,折礼算明白了,师傅大概是喝醉了。 非道平静地看着他,下唇还沾着些微的酒,映着火光,分外诱人。 折礼怔怔地看着,又怔怔地抬眸,像是石子投入湖中,那双眸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砰。后脑勺一股大力,折礼差点撞上非道。 身后传来陆合辙大鹅般的夸张笑声,他压在折礼背上,笑得像是被人点了笑穴,一面笑一面喊:喝我还能喝 又一个喝醉的 折礼摸着自己生疼的后脑勺,感受着陆合辙芦苇杆子的体量,猪一样的重量,脸上愈渐扭曲,便见非道手轻轻一抬,面色平和地做了个掀开的姿势。 很快的,陆合辙就像一床被子,被无情地掀翻在地。 折礼呆住了,他扭头回去看,好在陆合辙应该是挺能挨打的那类人,也就是躺在地上继续笑笑得像胸腔在抽筋 回过头,非道皮笑肉不笑,冷眼瞧着他,流露出一丝丝的嫌弃,从鼻腔里喷出一口酒气,大概是一声冷哼。 又过了一段,酒宴也差不多散了。喜儿和杏儿扶着陆合辙,折礼扶着非道,一家人收拾东西往回走。 其实也不算是扶着非道。 非道根本不让扶,他步子平稳,神态也与平常无异,只是每走一段,就会突然站在原地发呆,如此便落在了后头。 折礼索性也就陪着他一路走一路停。 半夜里乌漆麻黑的,天上忽的就又飘起了雪。非道便停在原处,抬头看去。 它们来自何处,又将归于何处。 是恣意飞舞,还是受寒风裹挟,无依无从。 他伸出手,瞧那晶莹的雪片在手心融化成水。 师傅?折礼关切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非道侧首看他,带着看不透的笑容,抬手拎住他,便消失在雪地中。 二人稳当地落在之前练功的山头,非道面向悬崖而坐,背影挺拔,目光遥遥地落入眼前无边无际的漆黑中。 折礼也在他身边坐下:师傅,其实,方才的话我还没讲完。 这么多年,你已经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没有了父母,却还有你,你就是我的家人,是我最重要的人。折礼笑着说道。 似乎是雪飘入了眼中,非道的睫毛动了动,轻轻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既然来了,练一下那两首曲子吧。 风声太大,折礼恍然觉得是自己的幻听,他犹疑着侧首:什么? 非道把那施了绝断术的玉箫递给他。 折礼拿着玉箫,在心里呜咽:怎么会,不该是温馨的场景吗怎会如此啊 第55章 笑靥已入心 年三十的清晨分外热闹,天刚亮时,街头巷尾响起了鞭炮声。 肖伯在巷子里放过鞭炮之后,拜托陆合辙和折礼看顾着店,今日他们一家人要回去祭祖,一大早便煮好了整鸡。 中午前,一行人便回来了,喜儿又拿出前几日买的年画,招呼陆合辙帮忙贴了,将那大红灯笼悬挂在正门口。 中午简单吃过午饭,一家人开始忙活晚上的团圆饭,和第二日的元宵食材。 非道答应了折礼给他做桂花年酥,待他们忙活得差不多的间隙,便向肖母要了些桂花、糯米、红糖和豆粉,借厨房宝地一用。 折礼便围着非道转悠,美其名曰打下手,实际上不过是欣赏他师傅做饭的英姿罢了。 陆合辙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把瓜子,像极了街头看热闹的老太太。看不打紧,还要时不时点评两句。 折礼嫌他聒噪,又把他推了出去。 夜幕降临之时,喜儿搬了凳子,郑重地点了红蜡烛放进灯笼中。 又指挥着折礼和合辄将店里的桌凳码在一处,留出来一张大桌,摆上满满一桌美味佳肴。 众人落了座,肖父取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酒,给大家满上,自己端了一杯起身:今天是团圆的好日子,老头子我,首先要感谢苏公子,多谢苏公子危难之际向我们施以援手。 肖父说着便举杯干了。 折礼忙道:肖伯,我可受不起,您慢点喝,都是自家人,就别说客套话了。 肖父摆摆手,又转向非道:萧公子来此处游历,也希望你玩的尽兴。他又看向合辄,合辄,你以后就把这里当作你家,把我们啊当作家人。 苏公子说的对,都是一家人,你们都别客气,我喝了,你们随意,随意。肖父说着,就又干了那一大杯。 要我说啊,一个人喝有什么劲,喜儿笑道,这么大好的日子,我们一起喝上一杯。 众人举杯,喝过之后,便品尝起这一日里忙碌的结果。 折礼率先便拿了一块桂花年酥,送进嘴里,一口下去,齿颊留香。 嗯!折礼发出满足的惊叹声,萧先生,这酥真好吃。 闻声而动的陆合辙也忙起身拿了一块,吃过之后,露出惊喜的表情:甜而不腻,香味悠长,入口即化。确实不错啊。 哟,看不出你这腹中还有几滴墨水。喜儿打趣道,也伸筷子夹了一个,吃过之后也频频点头。 真看不出来萧先生如此精通厨艺。杏儿说道。 非道对这些赞赏以微笑回应,折礼平白生出一股子得意,毕竟这些菜可是非道为他学的。 晚饭吃得太多,折礼抱着肚子回了房,片刻之后,非道才姗姗上来,见他躺得怡然自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折礼正摸着肚子装死,见他频频投来目光,心中一慌,苦着脸问:师傅,今日不要去练功了吧 非道问:为何? 啊~折礼痛苦□□,今天大年就休息一下吧。 非道轻轻笑了笑:你掀开枕头来。 折礼不解,却也照做了,他翻身把那枕头掀开,底下赫然有两枚铜钱。 折礼眼前一亮。 我整理床的时候看到枕头下压了一枚。听说人界过年有给压岁钱的习俗。 折礼捡起两枚铜钱,放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 去青芜之前,每年唐氏都会偷偷给自己放压岁钱。 折礼瞧着那两枚铜钱,生出些疑惑:那另一枚是师傅你放的吗? 嗯。非道朝他看过去。 折礼撅着嘴无声地将两枚铜钱收好。 一派掌门,一门亲传,一年的压岁钱只得一个铜板,这是何等的吝啬!!!过分!折礼欲哭无泪。 次日又是被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吵醒,朦朦胧胧的,折礼赫然发现自己抱了非道一只胳膊,腿也肆无忌惮地压在非道身上,不由惊的出了一层薄汗。 非道仍是端正地躺着,如同入睡时那般。折礼瞧了他一眼,慌忙悄无声息收了手脚从非道旁边撤离,滚了两滚回到了里侧。 又过了一些时候,身旁响起衣物摩擦的声音,折礼佯装初醒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师傅早啊,昨夜睡得好吗? 非道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还好,就是沉了点。 折礼捂了脸:以后我要是再压着师傅,师傅便将我推开,不必怜惜 你有什么好怜惜的。非道淡淡地回。 折礼只觉受到一记重创。 非道下了楼,帮着做了些早点。 元宵、白玉丸子、水晶蒸饺、简直是信手拈来。 众人吃过这顿早饭,对非道惊为天人。 先生,你厨艺也太好了吧!喜儿赞不绝口,会做饭的人,任谁都受不住诱惑啊。 家中有人喜爱美食,研究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非道只把这当作平平无奇的事情。 您的家人真是好福气。杏儿笑道,想必是萧先生极宠爱的人吧。 喜儿顿了顿,露出八卦的神色:先生成家了吗? 嘴里的吃食瞬间就不香了,折礼舀起一个元宵,闷闷地送进嘴里:哎哟。 咯嘣一声,折礼惊异地从嘴里吐出一块铜板:这元宵里怎么还长铜板啊? 喜儿噗嗤一声笑道:笨蛋才会吃到铜板呢! 他话音刚落,咯嘣声从非道口中传出。 六双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去,非道轻巧地吐出了那块铜板,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喜儿尴尬地跟着笑起来:先生你别当真,吃到铜板,是有福气的意思呢! 噢,敢情我吃到就是笨,萧先生吃到了就是有福气。喜儿,你怎么能这么偏心?折礼调笑道。 那你就是有福气的笨蛋。喜儿嗔了他一眼,听听,我夸得多好。 二人又吵闹起来,喜儿余光瞥到陆合辙像个仓鼠,嘴都不带停的,很快便要将那盘水晶饺全部暴风吸入,她连忙拖住那盘子:合辄,你就知道吃,给我们留点! 陆合辙咽了嘴里的吃食,愤怒地回道:我看你们不用吃,就够腻得慌了。 瞎说什么呢?!喜儿凶恶地冲他瞪眼。 好了喜儿,肖母拉住她,怎么越发没个女孩子的样子,好好吃饭。 饭桌上又平静了片刻。 初一的日程是拜访亲朋好友,或者相约去逛街。 这几日外来的旅商少了,但本地的商贩却仍将主街堵了个水泄不通,街上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从正月初二开始,夜里会陆陆续续有灯会,直到正月十五。 白日里肖家四口去走亲访友,合辄看店,非道便抓了折礼上山。 到夜幕降临,一行人便出去逛夜市,买花灯,放天灯,猜灯谜,写对子。 白鹭上青天,打个字谜。折礼提起一盏灯,灯上所绘是一群白鹭飞上天空,寥寥数笔,便已有神韵。 喜儿和陆合辙围过去,叽叽喳喳地讨论,折礼一面听一面笑。 喜儿瞅他:你笑什么,可猜出来了?我可是付了钱呢! 是路字啊,折礼拿起那灯,你看,鸟飞走了,剩下什么。 二人恍然大悟,忙告诉老板,便将那灯提走了。 没过一会儿,折礼在一家花灯店旁逡巡,目光落在灯架上的一盏兰色方形宫灯上,那灯缀带一朵莲花,底下是穗子。 这盏灯有名字,叫情。 风过无痕, 雪落无声, 笑靥已入心, 还不待他看完,便见一只青葱玉手先他一步将那灯取下,飞快地付了钱。 喜儿!折礼无语,你买那灯做什么? 喜儿也不管他,提着那灯,欢快地跑了。 恋耽美 -by林漫(33) 折礼见追不着她,又回头看那架子上的灯,却无一能入眼了,他叹了口气。,又走到卖糖人的铺子,挑了个兔子插在非道头上,笑得前仰后合。 非道取下那糖人,塞进折礼嘴里,折礼咯嘣咯嘣吃了,又拉着他去试面具。 一路打打闹闹就到了河边。 河边有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据说有几百年了,树上挂满了红布和姻缘签,树下有个老道,每年这些日子,便会过来求姻缘签,听说很灵验。 喜儿看了老道好几眼,那几个人都往前去看那水上的纸宫殿。那宫殿做得精巧,惟妙惟肖,飘荡在水面,引得不少围观。 喜儿见他们看得沉浸,便又倒回去那古树,找老道求了一签。 上签,浮云遮望眼,归时眼前人。 老道摸着胡须说道:看来姑娘正缘已到啊,只是还有一番坎坷。 喜儿眨巴着大眼睛,掩下那笑意中的几分伤感,接过那薄薄的一方竹签,握在手心,仿佛如此,才能给她多一些勇气,去争取这浅薄的缘分。她取了红绸,付过钱,向老道道谢,便提上她的花灯跑了。 折礼正同非道讨论那宫殿中的人形,便觉有人在身后扯他,他回头,喜儿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折礼有些疑惑,同非道说了一声,便跟了过去。 第56章 心乱情难诉 二人很快便来到了那大树底下,折礼望着头顶的红绸,好奇地随意拈了一个来看:这是什么? 喜儿将那灯放在身旁,捏着那枚快要变形的玄青色竹签,抬起头看晃荡着无数心意与愿望的姻缘树:阿礼,听说这在这棵大树下求姻缘很灵验的。 是么?竹签从他的手中滑走,飘飘荡荡的,他的目光又投向了岸边。 喜儿跟随着折礼的目光,毫无疑问地看到了萧风的身影。 似乎每次看他,他的目光都在萧先生身上 明明他站在人群中,明明是相貌如此不起眼的人,可偏偏只要他站在那处,阿礼的目光就永远会追随而至。 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会在他们与外人之间隔入万水千山,像屏障一样,不容涉足。 不知何时,怀揣着签与红绸的少女将手慢慢从胸口放了下来,就像那份愿望与期待,也被她舍弃。 她已经知道了结果。 你和萧先生,认识很久了吗?少女垂下失望的目光,轻声问道。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折礼出神的片刻,他收回目光,露出沉浸于回忆的笑容:这样想来,的确是很久了。 他人很好吧。少女无声地轻轻抹了抹眼角。 嗯!折礼毫不犹豫地答道,虽然时而又会有些严厉,脾气也不见得是那么温和,但罕见地很包容我。很强大,很有原则,很理智,很聪明,会照顾人 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词从折礼口中而出。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折礼有些疑惑喜儿的问题:是在我去查落枬弟子的时候,他救下我认识的啊。 不太像。女人的第六感或许就是这么敏锐,你们好像认识很久了。喜儿的话中,隐约有些暗暗的怨怼。 折礼有些心虚,又看向非道,他的身份,一时还不好同喜儿明说。 确实是认识很多年了折礼挠头瞧喜儿,这也不重要啊 喜儿垂眸,心里多少有些被折礼排斥在外的失落,半晌,她又抬头问:阿礼,你分清对那个人是不是心仪了吗? 少女真诚的发问惹得折礼又想起了笺云,他不由迷惑地蹙眉,思索了半晌:我想,应当不是吧 少女微微挑眉,有些意料之外的疑惑: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折礼回想着:是个很矛盾的人,也是个很坚强的人。他不由笑道,小心思很多,很聪明。 不是同一个人嘛 喜儿露出疑惑的神情,向非道看去。 折礼顺着她惆怅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喜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情,提起那盏灯笼:阿礼。 这盏灯笼送给你。 灯笼递到面前,折礼犹疑地看着她,这就是刚才铺子上那盏,折礼看完这盏灯笼上的题词,心头一跳,怔怔地看着喜儿。 我原本,是为自己买下这盏灯笼的。喜儿勉强扯了抹笑,原本也是打算送给你。 折礼不由得惊慌失措地退了半步,喜儿见状又羞又气,咬着牙跺脚:你干嘛退半步?! 她生气地把那灯笼推到折礼怀里:我如今不想送你了!你不是也想买下它吗?给你! 折礼还没反应过来,那盏灯笼便被喜儿丢到了他怀中,少女还在瞪他:我是挺喜欢你的,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以后不会再喜欢你了! ? 折礼怔怔地抱着那灯笼,目光游走着不敢看喜儿,更不知该说点什么。 少女不知是气还是羞还是难过,她又跺了脚:你真是个笨蛋,你到底有没有想好自己喜欢谁?这灯笼很适合你。 喜儿咬了咬唇,瞥了一眼折礼手中的灯笼:把它送给你心仪的人吧! 少女故作愤怒的神色还是有些勉强,她暗暗长吸口气以平息自己的情绪,话已说完,她退了一步,抬头爽朗一笑:就这样了,我有点累了,我先回去。 留下那抹艳丽的笑容之后,少女便提着裙子跑向了回家的路。 去把它送给你心仪的人吧。 那句话回荡在耳畔,震得折礼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又彷徨无措。 他喜欢谁? 折礼提起那盏灯笼,怔怔地看着上面的题词。 风过无痕, 雪落无声, 笑靥已入心, 眸中映万千风景, 万千风景不及君。 眸中映万千风景 万千风景不及君 烛光明灭之间,眼前恍惚浮现了非道的脸 折礼震惊地朝非道看去。 喂!热情洋溢的声音伴随着毫不客气的肘击,陆合辙在折礼身边四处张望,喜儿呢?你们说完话了吗? 他已经受不了单独待在萧先生身边了,不仅因为他此人甚是无趣,还因为他敏锐的直觉能感受到他不是个善茬,以至于他在萧风面前,总觉得有种束缚感。 折礼慌忙地从沉思中醒过神来,看向后头慢悠悠踱过来的非道。 找事之人已弯了腰去看那盏尤为扎眼的灯。 风过无痕,雪落无声毫无情绪的字眼从那人嘴里蹦出,慌的折礼连忙将那灯笼提到半空,随即一个法诀便将它收了。 眼前具体的物品消失在折礼手中,陆合辙眨巴眨巴眼睛,露出看看又不会少块肉的鄙夷之色。 眼见萧风过来,折礼连忙说:逛的差不多了,我们快回去吧。借以结束这一日的行程。 当一份感情产生难以拨正的倾斜,所有的一切都将改写,简单会变得繁复,纯粹会变得驳杂,喜怒哀乐由他人掌控,变得多思、忧虑、惊恐,安全感会破碎,距离不再容易把握。 尤其是这份感情还存在伦理、道德、认知上的对错时,自我否定与怀疑无疑会为他带去难以愈合的创伤,也会对原本的天平,造成不确定的动荡。 折礼像突然遭遇了什么变故,收敛了活泼,开始醉心于修行。 可能这是件好事。 站在远处观望的非道如是想。 可他又感觉到似曾相识的违和感,就藏在他帮折礼整理衣服时、投食时、说笑时、打闹时,会猛然出现,刺他一下。突如其来的别扭和抵抗,连其余的几人都多多少少有所察觉。 连他现在睡觉,都睡得板正,仿佛一夜都在提防自己有什么过界的动作。 恰巧有消息从青芜传来,非道回去了几日。 索性他走了,折礼才觉得心里绷着的弦松了下来,得以睡了几日好觉。 也正因着他走了,众人都以为他和萧风吵架,把萧风给气走了。 阿礼。喜儿端了盆去年的谷子,瞧见折礼闲的无事在后院同别人的骡子套近乎,她将谷子撒向院中的鸡圈,折礼正摸着那骡子的头回过头看她。 你同萧先生吵架了?喜儿的询问中带着些许八卦时的迫切。 折礼抬眸不明所以地扫了她一眼,捡了新草喂给那骡子: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没有吗?那你们俩最近怎么怪怪的,感觉你像是避着萧先生呢? 折礼诧异地望向她,有这么明显吗?他又低头思索,试图从一团乱麻里理出个头来。 喜儿瞧他不应声,又细细地观察了他半晌:还说没吵架呢,你现在这样子,倒跟我姐姐同姐夫吵完架嘴硬的样子有几分相似。她一面说一面觉得好笑,不由笑出了声。 欻,乱麻理不清,反被人添了把火,烧得折礼脸上发热,沉了声回她:喜儿,话不能乱讲。 他说罢扔下手里的草,不知是气还是恼,转头匆匆地便走了。 喜儿心里头有不少的诧异,见他气呼呼地跑了,知道是自己唐突了,也有些伤感起来。 最早觉得折礼喜欢萧先生的时候,她总觉着是自己的错觉,时日久了,反倒是觉得也没什么不对,追求自己所爱又有什么不对呢。 如此想着,喜儿又不由得有些微的落寞。 不过幸好,她不是留恋昨日风景的人,只要下定了决心,她便不会再对折礼多下一分心思,毕竟当下最重要的,是要赚钱! 独自漫步在寂静的林中,白雪皑皑之下,天地都显得很干净。 今日是个好天气呢,万里晴空,一碧如洗,阳光映得雪都像在发光一般,朦朦胧胧掩着一圈光晕。 躺在雪地里,望着无边际的天空,折礼才稍微静下心来思索了之前与非道呕气的前因后果。 非道误会他喜欢笺云,那种带着自信的判断,让他的努力解释都显得像无理取闹。 然后便是他与江师叔的联姻。 那时他不明白,此时倒想了个通透。他同师傅怄气,怄的不是师傅不信任自己,而是师傅就要不属于自己了。 可江师叔与师傅是何等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自己又算个什么呢,莫说礼法,便是世俗,也难容此事吧。 他又回想起望江的旧话。 他跟随师傅近十载,衣食住行事事皆在一处,又未经人事,或许才会有些不干净的念头,或许只是错觉。 是了,一定是错觉。 # 六、七潭诡事 第57章 启程 年后连着几日天气都不错,钱二的父亲病情也稳定了些,便开始着手去往七潭村的事情。 正月下旬,钱二备好车马,便打算启程。 正巧非道也回来了,众人聚在一处,钱二取出那朵已枯萎的茉莉,放入水中,便见那茉莉入水,忽如春风吹过,花瓣又恢复了生机,徐徐绽开。 微蓝色的花瓣正伸展得肆意,清淡的茉莉花香便盈满室中,不多时,折礼便感知到屋外灵力波动,听闻笑声,女子已至院外。 非道往门外看去,便见一抹明媚的春色扑面而来,女子目含春光,又携着一丝慵懒,身披一件绣了红梅的雪白大氅,衬得容光焕发。 晚香的目光迅速锁定在非道身上,春光中尚有三分料峭,危险之人,更能察觉危险之事,她眸光流转,便已将非道打量了一遍,却仍止不住地看,越看,笑意越是浓郁得如醇香烈酒。 看来钱公子又找到了好帮手。女子掩面而笑,站定在非道面前,在下晚香,请教阁下尊称。 不待非道回应,她又追问:家住何处?可有婚配?若未婚配,公子觉得我如何? 直白的发问引来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晚香恍若未闻,一双美目仍滴溜溜地落在非道面上,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感兴趣。 还是那种男女间的感兴趣。 非道自然是凉悠悠地回看她:在下萧某。 同样的,势均力敌的对手,已将对方仔细地打量了个清楚。眼前这个不知是人是妖的艳丽而张扬的事物,能看穿自己的真面目。 这是毫无疑问的推论。 屋中传来略带可惜的叹气声,似乎在对世间竟有如此不解风情的男子表示遗憾。 那么,什么时候出发? 终于回到正题,发问者自然地寻了主位,毫不客气地靠在椅背上,慵懒地发问。 今日便请几位在府中住下,马车已备好,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钱二如是说。 翌日天亮不久,一行人便整装待发。 上马车前,折礼瞧着钱府的下人扶着一个佝偻着身子,整个人连脸都裹在毯子里的人,到了车前,下人将他抱上车,看那身量,竟好似十分瘦小。 钱二在门口与管家交代完事项,便匆匆赶到马车前,将父亲安排妥当,上了马车。 非道同折礼同乘,晚香独自一辆,钱二与钱府的大夫一辆,外加一辆备了吃食杂物的马车跟在最后,如此,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山路并不好走,原本是打算开春之后再出发,但显然拖沓的时间已经太久了,钱老爷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到了药石罔顾的地步。 马车摇摇晃晃,折礼掀着帘子看向窗外,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关于七潭村的事情,我让百善查了查。 非道的话成功引起了折礼的注意,他回过头:可查到什么? 这些年落枬没有处理七潭村的事情,很可能与他们的利益相关,如今利益关系结束,他们不想养虎为患,便想借钱家之手除去。 非道的话让折礼大感诧异,什么样的利益,能让落枬放弃一块地方的管辖? 另外,之前你同我提到的落枬弟子运送尸体之事,暂时没有消息。 的确,火鼠之后,落枬便停止了运送的行动,变得谨慎起来。 几句话后,又陷入了长久的无言之中。 日落西山之时,众人行到距离七潭村已不远的一处山谷。趁着夜色入村显然不是什么好打算,于是众人决定在此驻扎一夜。 折礼跳下马车,望见远山连绵,余晖如霞,层层叠叠的各种色彩堆积的西面的天空。 夕阳余晖之中,钱府的下人很快便围起了几个火堆,开始生火做饭。 不知道谁从前头河沟里摸起来几条大鱼,霎时间烤鱼的香气飘荡而去。 折礼就躺在马车顶上看星空,可心里想着的,始终是非道。 马车颠了颠,非道落在折礼身旁,他垂首,折礼仰头,看到是他,拘束地坐起来。 非道的眉头皱了皱:看到我,不自在吗? 折礼猛然摇头,他想解释,却又说不出半句话,不知该怎么说,半晌,垂头丧气地放弃了。 非道自然没有理解折礼纠结的来源,他只是觉得像是又回到了折礼下山前的日子,他每多向折礼走一步,他便退一步,突如其来拘谨和小性子,令他不安。 若是我做了什么令你不开心的事,你不妨告诉我。非道的声音分外轻柔,若是不对之处,我也会改。 恋耽美 -by林漫(34) 折礼心下有些动容,其实他想告诉非道,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也不是他令自己不开心,反而是自己的龌龊心思,辜负了他的一片赤诚坦荡,才叫他变得胆怯、多疑、敏感、暴躁。 他更怕这样的心思若是被挑破,非道该如何看待自己 非道见他仍是沉默不语,便也不再多言,落到地面去了。 夜色渐浓,钱府的人吃饱喝足后,四周又安静下来。 折礼躺在马车上,猛地坐了起来。 非道与晚香也注意到不对劲,从马车上下来。 天空中斗转星移,钱府的马受了惊,在原地嘶鸣,引起了下人们的注意。 眼见非道三人都十分警惕,众人也就明白了,看来今夜还有些饭后项目,众人团到中间,护住钱老爷的马车,钱二跑到非道身前:萧先生,什么情况? 折礼落下地来,看向地面逐渐渗出的红色液体。 血,是血!不知谁喊了一句,人群一片骚乱, 钱二慌张地低头,便见脚下的泥土里渗出血迹来,吓得他大惊失色:别乱,都别害怕,护住马车。 四面陡然传来钱府下人的哀鸣,钱二吓得半死,猛然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一片猩红色中,这原本美不胜收的山谷,已化作一片死地。 地上的火堆尽数熄灭,钱二跟在折礼身后:这是什么情况 死寂中,马车停靠的地方周围圈起淡粉色的法阵,隐约有花瓣落在钱府的下人额上,他们纷纷倒地,被护在法阵之中。刹那间这死地便只得他们四个站在其间。 折礼瞥向晚香,晚香含笑盯着地面,不知所思。 非道站在另一侧,神色中带着几分考量。 不多时,又见夜空风云变幻,天亮了几分,却又有些昏暗,如晨曦一般并不算透亮,加上起了雾气,更显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这朦胧中,四面八方忽地涌动起鬼火,待钱二揉着眼睛再看,三步开外站满了举着火把,面色青灰的人,直直地看着他们四人。 钱二当即软瘫在地,两眼上翻,非道蹲下身掐住他的人中,看他逐渐转醒,又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安静些,不要说话。 折礼低头,便见脚边眼前是一个颇大的土坑,似乎方才挖好,正准备埋人。 四人便眼见着眼前这些人,抬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十八九岁的姑娘,扔进了坑中。那姑娘哭喊着救命,却无人理睬。 一抔抔黄土撒在女子身上,两行清泪从那女子眼角滑落,她虚弱地抬起手,又被新的土埋住,直到她伸出的手停止了抓动。 埋人的人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们将坑填好,瞬间便消失在四人眼前。 钱二哆嗦地看着眼前的空地,新土的痕迹逐渐消失,眼前又恢复了平地的模样。正在此时,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男子,从远处匆忙跑来。 他面色惨白,不见丝毫血色,到了四人面前,他便落了地,怔怔地看着方才埋下少女的那方平地,似怒似恨,似绝望又似癫狂。 他蹲在地上,以十指挖地,直至十指流血不止,他仍旧麻木地重复着,直至将少女从土中挖了出来。 腐朽的尸体散发出恶臭,少年浑然不觉,将少女紧紧抱在怀中,空洞的眸中只剩一片黑暗。 少年的恸哭声传来,他悲痛欲绝,从怀中取出一块石头,放在少女胸前心脏的位置。 便见片刻功夫,那腐败的尸体,竟逐渐长出了新肉! 晚香眯起眼睛。 钱二几乎要吓得再次昏过去。 雾气又浓重起来,眼前的景象模糊了瞬间,便又消失了。 正在折礼松口气时,忽又间数十人朝他们奔来,哭喊声夹杂着求救声,响彻整个山谷。 那些人扑到四人身旁,却都穿了过去,似乎折礼四人并不存在一般。 他们无不惊恐万状,身上染满了鲜血,拖着断肢残骸拼命狂奔只求活命,被撞倒在地的,伸着手被踩在脚下,爬着向前而去,他们身后,正是那个怀抱少女的少年。 少年浑身是血,一路从容走来,每一步都是尸山血海,他将抓住的人腾空扔起,接着一只手如利刃般毫不留情刺穿胸膛,再撕作两半,扔在地上。 毫无生机的傀儡一般的少女,目光空洞地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少年如自地狱归来的恶鬼一般,月上中天时,便只照亮了一地尸体。 待少年携了少女离去,不过是闭眼一瞬,再睁眼时,萋萋月色一片,晨曦中山谷的轮廓清晰可见,哪里还有那少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 钱二扶着马车松了口气,天知道他手抖成什么样子:结束了吗? 晚香回头调笑:即兴节目,不错,很是精彩。好了,去休息吧,可别做噩梦噢。 晚香说罢解了法术,地上的下人很快醒来,摸不着头脑。 钱二郁卒,为何不把他一块晕了呢? 第58章 诡境 第二日天亮,非道让折礼上半空看看。 二人飞上半空,非道指着被青草地掩盖的隐约形状说道:你看草略稀少的地方,连起来,像一条沟壑,实际上跟花草茂盛处的土,是一样的。这片山谷边缘,树林与草地之间隔绝明显,我昨日粗略观察,大致判断这是一个烛龙祭灵阵。 烛龙祭灵阵?折礼知道这个阵法,一旦有人激活阵法,便会重复某一段时间,刻印在这片土地上的记忆。这么说,昨夜我们所见,都不是幻象。 到了村口,众人不敢大意,尤其是钱府的下人们,都神色紧张。 马车停在七潭村外,众人从马车上下来,昨夜的事情钱二仍旧是心有余悸,此时站在村口,便觉鬼气森森。 掩在深草中的石碑遍布青苔,七潭村三个模糊的字样隐约可见,村口的两棵枯槐像两只干枯的手,伸向天空,急欲抓住或许曾存在的一线生机。 一行人站在村口,神色不一。 晚香带了几分危险的笑,非道一脸冷淡,折礼看着蜿蜒而去的小路两旁明显经过修整的杂草,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提防起来。 钱老爷执意要进村,钱二不放心也要跟进去,便叫一个护卫背了他,身后跟着畏畏缩缩还要伸着脖子往前看的洪大夫。 如此一行便是七人。 走吧。晚香毫不迟疑,走在最前,闲庭信步般轻松自在,甚至连观察的心都没分,倒仿佛已不是头一次踏足此地。 众人入了村,所谓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待过了那截村口的路,七潭村的全貌便陈列在众人眼前。 只是,眼前的景象叫人摸不着头脑。 田里有早耕的大伯,地里有锄草的大娘,水井旁有挑水的青年,池塘边有放鸭的少年,半山坡有背着背篓打草的普通妇人,路边还有吃草的咩咩山羊。 折礼偏过头去看非道,非道神色平静,跟着晚香的步子往前走。 怪了。洪大夫扯了扯身边护卫的衣袖,满脸见鬼的神情,低声问,兄弟,你瞧着那些人了没? 那小兄弟神色也是慌张,躬着身子费劲地瞥了他一眼:快别说了,跟上跟上。 钱二追着非道:这七潭村不是相传荒废了吗,怎么如今看来,倒反而与正常的村子无异? 路过那个挑着水过来的青年,那人嘴里呵着热气,见了一行人,点头微笑,便同他们错身而过。 他挑着水走旁边的小道,又走了一段,便进了自家院子,院里养了鸡,还有一只狗,青年的母亲抓了一把谷子,撒在院子外的野地上,鸡群呼啦啦就奔了上去。 狗见青年回来,摇着尾巴跟在他身边。 真就是普通人家的样子。 折礼摸不着头脑,非道听了钱二的问也并不搭话,只是嘱咐后面几人跟上,莫走散了。 晚香姑娘,你先前来过这里吗?折礼没忍住,提出了疑问。 晚香回头,笑得暧昧,有种一言难尽的深意。可她也只是笑,什么也不说。 冬日的严寒还未过去,众人站在几条石板小路交汇处,朝更深处看去。 山脚下有一成片的宅子,各家各户的院子里不乏有活动着的村民,都相当和蔼且朴素。 这片屋宅的最深处,掩映在竹林中,有一户人家,地基高出一个平面,院子也打理得最为别致。 院东边种着一溜凤尾竹,青翠欲滴,错落有致,西面的围墙低矮厚实,围墙上摆满了各色花盆,种了些植物。 西面的角有一处大陶缸,养着几尾鱼,一池枯败荷花竿子。墙外种了一不知名的树,想必是桃李杏梅一类,光秃秃的。 好似不消多说,晚香就已经锁定了此行的目的地,没错,正是那处宅子。 众人循着村民院外的路往里走,遇到的村民都极为友善,点头致好。 兴许是瞧见他们背着钱老爷,有位老婆婆问他们是不是来找周大夫,还热情地介绍周大夫的家就在前方,院子里打扫的女子正是他的夫人。 老婆婆的院子过去,便是那位周大夫的院子。 一行人继续往前,折礼的目光,却落在院里的孩子身上。 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和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儿,外加一个十岁左右稍大的大姑娘,正坐在竹凳上玩剪刀石头布,玩的不亦乐乎。 小姑娘伸着肉乎乎的小手出了个石头,小男孩儿一脸平淡的微笑,出了个剪刀,大姑娘也带着微笑,出了个剪刀。 小姑娘赢了,伸手轻轻地弹了两个小伙伴的额头一下。 非道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折礼没再多逗留,跟了上去。 许是一行人声势浩大,面孔又生,周夫人立刻便瞧见了几人。 这位夫人很年轻,看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生的可爱,一张鹅蛋脸,两颊还有些未脱的婴儿肥,笑起来有好看的梨涡,像一颗香甜多汁的水晶梨一般可爱。 几位来找昱宁吗?他去后山采药了,些许时候便回来,若是不嫌弃,进来先坐坐吧。 昱宁?想必就是那周大夫吧。 周夫人热情好客,晚香也不客气,便领着一行人进了院子。 将钱老爷安置下来,下人和洪大夫在那头照看他,晚香等人在客厅坐下。 屋内陈设简单大方,不多时,周夫人沏了茶过来,袅袅茶香盈满室内。 周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来求诊,折礼率先发问,看来平日里定是有不少人来寻周大夫。 叫我舒舒就好。梨涡在嘴角漾开,兰舒舒回道,昱宁祖上世代为医,故而有些名声在外,常有人不远千里前来求诊。 可我听闻自从数十年前的瘟疫之后,村里的人都搬走了。折礼故作疑惑。 舒舒的神色自然,眸中也是一片清亮:瘟疫?噢,你是说中毒那件事吧,昱宁为大家解了毒,就没事了。 中毒?折礼疑惑地看着她。 舒舒点头:嗯,虽然没查到投毒的是什么人。 折礼同非道交换了个眼神。 啊,对了,我们这次过来,也是因为这位兄弟祖籍便在此处,想回来祭拜,可他生在外地,所以想问问周夫人,这里可有一户姓钱的人家?折礼指了指钱二,钱二会意,立马敦厚地笑着向兰舒舒作揖。 姓钱的人家舒舒看向钱二,顺着外头的路一路往前走,有一处最大的院子,主人便是姓钱,不知是不是你们找的那户。 几人正闲聊,从院外上来一个背着背篓、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约摸二十三四岁,生的清秀俊朗、温文尔雅,一身书生气。 兰舒舒迎了出去:昱宁,你回来啦,今日来了好些客人呢。兰舒舒接过他的背篓,笑着给他擦汗。 折礼等人起身相迎,周昱宁满脸含笑,看来是颇温和之人,目光扫过众人,拱手笑道:有客远来,蓬荜生辉,诸位请坐。 众人又落了座,周昱宁嘱咐夫人备桌好菜,听闻了一行人的来意,先诊治了钱老爷,为他开了方子,便去备药。 待周昱宁走后,钱二问一直在旁边伸长脖子看的洪大夫药方如何,洪大夫摸着胡子回道:这年轻人确实经验老道,有几分功夫。 钱二放了心,嘱下人在屋里看着,让洪大夫去替父亲熬药,他深谙药性,如此钱二也放心。 折礼同非道在院外看周大夫种的盆栽。 师傅,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啊?折礼摸着那盆君子兰,小声说道。 非道的反应很平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他们还有个晚香:别担心,有我。 钱二从父亲那处出来,见二人在外头,也过去凑热闹,压低了声音说: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来求诊的啊。他面上没什么表现,其实心里慌的不行,他又没这些神仙的神通,看不来面前的人到底是人是鬼。 苏兄弟,萧先生,你们说,这里是不是有大问题,我这心里突突的。钱二又小声嘀咕。 有哦~凉悠悠又带着几分娇媚的声音在钱二耳畔响起,吓得他差点从围墙跳了出去。 晚香嗤笑:没有问题,我们也就不会在此处了,你说是不是?她说罢去挽非道的胳膊,却被他很疏离地别开了。 自讨了个没趣,晚香也不恼,听得兰舒舒喊他们进去吃饭,一行人又收拾好疑虑进去。 周昱宁从他的药房出来,把抓的药递给洪大夫,兰舒舒帮忙升了炉子,洪大夫就待在那处熬药。 周昱宁没与他们一同吃饭,先去整理新采的药材了,兰舒舒习以为常,给他留了些饭菜:他这个人啊,一门心思扑在草药上,你们莫要在意。 众人看那一桌子美味佳肴,直呼周夫人好手艺。钱二和折礼吃得欢畅,非道和晚香倒是没怎么下筷子。 兰舒舒便问他二人: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折礼回道:周夫人你不用管,他们不需要吃东西。不是你做的饭菜问题。 舒舒有些似懂非懂,但听折礼说了,便也不再多言。 午饭吃完,折礼是客气人,帮兰舒舒收拾碗筷,又同她闲聊套些情报。 洪大夫匆匆扒完饭又在炉子边蹲下。 钱二给父亲和护卫送饭过去,没多久便见洪大夫端了药过来:药材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他扶着钱老爷喝药,又喂了几口饭。 第59章 昱宁 下午,折礼和非道在村里随意走动。 一户人家养的牛不知怎的,跑到地里吃了半块地的麦苗。那麦地主人出来,牛主人连连道歉,麦地主人一脸和善,好脾气地说不要紧,叫他快把牛牵回去。 井口聚着几个妇女,蹲在井边洗衣服。 昨日见的那三个孩子,今日仍在玩剪刀石头布。 小姑娘伸着肉乎乎的小手出了个布,小男孩儿带着平淡的微笑,出了个剪刀,大姑娘也带着微笑,出了个石头。 小男孩儿赢了,伸手轻轻地弹了两个小伙伴的额头一下。 村里的日子如此宁静,每个人都格外的友善,让折礼有些恍惚,这真是传言中的七潭村吗? 他看向非道:师傅,你有察觉到怪异之处吗? 非道扫视着平静祥和的村子:太平静了。 像是一声叹息。 是啊,这样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怎么会传得那么邪乎呢? 你还记得烛龙祭灵阵吗? 折礼露出些惊异的神色,心下疑惑不解:如此说来,这样的宁静,反倒不正常。 恋耽美 -by林漫(35) 外头阳光灿烂,后院靠山的小房子里,却没多少光线。 忙碌的医者正沉浸在这悠悠的药香之中,处理着上午采下的新鲜药材。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周昱宁朝门口投去一个平静的目光,手中动作不停:姑娘,有事吗? 没错,来者正是晚香。 她倚在门口,抱着胸好整以暇地看向周昱宁,娇媚笑道:我听闻东君先生最喜研究二十四毒花,以此为乐,看来传言非虚。 周昱宁翻动草药的动作滞了一瞬,却仍是埋头苦干:在下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 清脆的笑声如银铃,随着少女的启唇低语,震荡着周昱宁的心。她说罢掩面而笑,并不久留,轻盈而去。 独留下怔在草药架子旁的青年。 我受故人所托,来取一样东西,物归原主。 呆立片刻,周昱宁放下了手中的药篓,神色中带出几分失落。 黄昏时候,村里炊烟袅袅,周昱宁忙完药房的事情,便在院子里修葺花草,周夫人在旁帮忙。 洪大夫有点自来熟,早在来时便见着院子里种了不少奇花异草,见周昱宁在院子外头培土,连忙过去同他搭讪,问了好些草药知识。 周昱宁脾气还不错,有问必答,还赠给他几株草药,洪大夫喜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他们谈论草药培育的知识,周夫人便在旁边含笑倾听。 天色稍晚一些,袅袅炊烟升起,周昱宁帮着周夫人做了晚饭,招待几人。 夜色笼罩,折礼帮着周夫人收拾过厨房后,小院又安静了下来。 推开卧房的门,兰舒舒便见昏暗的夜色中,坐在床畔发呆。她点亮烛火,挨到周昱宁身边,平静地问道:昱宁,你怎么也不点个灯? 周昱宁温柔地抬头看她,方才的愁绪似乎一扫而空,他伸手将兰舒舒的手握住,牵到怀里:你来了,就亮了,不用点灯。 兰舒舒笑着看他。 昨日的故事讲到哪里了呢?兰舒舒温柔地靠着他坐下,倚在他宽阔的胸膛,噢,讲到那为非作歹的石东君抢夺了采药郎的身体,然后呢? 周昱宁伸手揽住她,冰凉凉的身体,仍旧没有丝毫温度:然后,采药郎不甘心,他还有心上人,他还要为父亲母亲报仇,他还要治病救人,编写那本还未完成的百草药性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力量,也或许是因为石东君受了重伤,他的魂魄竟压了那石东君的魂魄一头,还获取了部分石东君的记忆,他循着记忆从石东君的尸体上模到一样宝物。 因为那件宝物,再加上石东君留下的丹药,采药郎将仍尝试夺走他身体的石东君魂魄打碎,只留下一缕残魂,飘荡在他脑海中,偶尔还能听到他的叫骂声。 九死一生的采药郎从山上虚弱地往下走,可等浑身是血的他走到那个能看到村子的山坳上,却看到从村子的方向飘着袅袅的青烟。 周昱宁的声音轻柔而平静,就像他身上包裹的药香一样,令人安心。 起火了吗?兰舒舒阖着眼,轻声问。 周昱宁看向夜色茫茫的窗外:采药郎连滚带爬地回到村子,心爱的姑娘却已经死在了眼前,然后大火弥漫了整个村庄,他熟悉的长辈、邻居、朋友、玩伴,一一惨死在面前。 真惨。少女如此说道,但脸上却仍旧带着温柔恬淡的笑容,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下,是谁杀了他们呢? 周昱宁正要开口往下讲,隔壁传来的骚乱打断了他。 兰舒舒离开周昱宁的怀抱,坐直了身子:好像是客人们出事了? 周昱宁摸了摸她的头:别怕,等过了今夜,他们便会喜欢这里,在村里住下,我们又会多几个邻居。 公子,公子快醒醒!老爷不见了!伴随着护卫的疾呼,众人拉开门,一拥而出。 钱二一面拉扯着衣服,一面冲到父亲房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哪还有人影,他急切地跑出来,拎着那护卫的衣领斥问:你是怎么看的人?! 护卫跪倒在地:我就打了个盹的功夫 钱公子,别急,折礼拉住他,以钱老爷如今的身子骨,走不远的,这里就两条路,我同师傅沿着村里的路找,你和洪大夫、这位兄弟沿着上山的路找。 钱二把衣服绑紧:你说的对,我们这就走。 等等,非道叫住众人,听。 浓重的夜色中,传来若隐若现的哭嚎声,那声音凄厉又充满恐惧,直叫众人寒毛倒竖。 一行人很快便循着那哭喊声,在村子的路上找到了一身泥污的钱老爷。 钱老爷双眼外突,惊恐万状,一面嚎叫,一面瞪着眼看着四周:怎么会怎么会 爹!钱二将他拉起来,爹,你怎么了? 钱二只觉怀里瘦骨嶙峋的老头子此时力气大得像头野牛,横冲直撞还要往前冲,折礼顺着钱老爷凝望的方向看去,是白日里兰舒舒所说的钱家住宅。 钱老爷是不是想回家看看。折礼蹙着眉头问。 钱二抓着父亲的胳膊,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漆黑的夜色中:这黑天半夜的 四面的灯笼应声而亮。 众人惊了一跳,才发现路边的树枝上不知何时挂了一溜白灯笼,连带着各家各户门前,都挂了一个。 折礼身边立马挤过来一个人,是洪大夫:这这这莫不是白事里用来引亡魂的灯笼他不自主地伸手抓住了折礼的衣袖,瑟瑟发抖。 他顺着那灯笼回转身,又是一声尖叫,一屁股摔倒在地上,吱哇乱叫。 众人回头,周昱宁的屋前,也挂了盏灯笼,可那灯笼奇怪,是飘在房顶,更古怪的是,细看之下灯笼旁还有一张脸。 钱二同那护卫也是吓得够呛,折礼心下慌了一下,仔细一瞧,那脸生的眼熟,脸上嘲弄的笑意更是叫人咬牙切齿,可不就是晚香? 果然不多时,晚香便提着那盏白灯笼飘飘然落在众人面前:好热闹呀。她将那灯笼提到洪大夫面前,贴着他的脸,吓得他趴在地上求神拜佛。 钱二抱着他爹直喘大气,护卫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了几分血色,伸手拽了好几下才把洪大夫从安全的地面拽起来。 洪大夫啊,这种时候求神拜佛可不管用,求我这个仙子倒还有用些。她吃吃地笑。 洪大夫惊魂未定,带着哭腔回道:仙子仙子你可消遣小的了小的魂都掉一地了。 几位,出什么事了?从苍茫的夜色中传来兰舒舒的声音,众人回头,她披了件斗篷,从家宅的方向走来,旁边是提灯笼的周昱宁。 钱老爷瞧了她和周昱宁,发作得更加厉害了,浑身都在抖动,试图退到更远的地方去,嘴里断断续续地喊道:是他是他救命救命 钱老爷死死地瞪着周昱宁。 爹钱二连忙抱住钱老爷,一脸担忧,试图唤醒他几分神志。 与钱老爷的应激相反,周昱宁神情很平淡,将灯笼提到半空,借着光亮看向钱老爷,眸子里清清冷冷,从怀里掏出一株干草:喂给他吧。 洪大夫接过那草药,瞧了钱二一眼,慢吞吞地将那草药在手心捻碎了,背对着周昱宁:周公子,这草药我从没见过,不知叫什么名字? 枭蓝。周昱宁回道,数十年前,家父曾偶然在山中寻得此物,移植于家中,少量食之能使人精神焕发。 噢,竟还有如此的奇药吗?更像是洪大夫随口的搭腔,他谨慎地喂了一点点草叶子给钱老爷,没想到竟是立竿见影,钱老爷的情绪稳定了不少,身体也逐渐软了下来,疲惫地阖上眼,竟慢慢地咀嚼口中的草药。 当真有奇效。洪大夫欣喜地说。 晚香站在外围,抱着胸像看戏似的,笑得高深莫测。 周昱宁提着灯又近了半步:有用就好。 折礼耸着鼻子嗅了嗅:好似有什么香味,怪好闻的。 钱二、洪大夫、护卫也嗅了嗅,氤氲的香气令人浑身舒畅,好似泡在温暖的泉水中一般轻松,叫人沉溺其中。 大约是这兰草的香气。周昱宁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他遥望夜色,七潭村依山傍水、民风淳朴,比外头要清静许多,几位何不,留在此处呢? 充满蛊惑的声音自空濛传入耳中,几人像得了什么恩典,又像终于想起了这趟旅途的目的,如迷途知返。 周大夫说的对,我们是该留在这里。把父亲放在地上,钱二站起身,微笑着说。 洪大夫和护卫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我也想留下。 是啊,这样的世外桃源,谁会不想留下呢。 第60章 生变 恍惚中,眼前的人都似笼在夜雾中,看不真切,折礼晃着脑袋,他听到他们似乎在说什么,想凝神细听,那声音却好像飘荡在旷野中,又撞在光秃秃的树干上。 直到耳鸣声刺痛了折礼。 周昱宁提着的灯笼里,烛火跳动,绵密苦涩的药草香气令人昏聩。 他捂着耳朵退了一步,直退到非道怀中。 夜里冷,他回头看非道,呵出的白气散在眼前。 非道伸手扶了折礼一把,垂眸看他,他镇静的神情,给了折礼莫大的心安。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钱二那三人浑浑噩噩地站在周昱宁身旁,周昱宁无悲无喜地看着非道三人,旁边站着满脸温柔笑意的兰舒舒。 呵。 从身旁传来女子娇俏而戏谑的笑声,周昱宁冰冷的目光移到晚香身上。 舒舒。他轻声开口。 兰舒舒不知从何处取出三把寒光熠熠的匕首,陈在手中,转过身,笑着面向钱二三人,三人依次从她手中取了匕首,拿在手中。 折礼心头一凛:周昱宁,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昱宁冷淡地瞧着折礼,伸手搂住兰舒舒:我们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此处,你们为何偏要毁了这一切? 似恨似叹,更有悲悯。 他话音刚落,钱二三人便将手中的匕首对准了自己喉结旁开两指处,只要胳膊划下一个完美的弧度,他们便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钱二!洪大夫!护卫大哥!折礼试图唤醒他们,自然是徒劳。 非道伸手拉住他: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手中法诀亮起,地上昏睡过去的钱老爷喘了一口大气,恍惚地睁开了眼。 周昱宁的神色千变万化,盯着钱老爷,冷笑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仇恨:钱满。 听得呼唤的钱老爷身体一震,瞪大了眼睛看向周昱宁,伸手指住他,咬牙切齿:是你!周昱宁! 他又看到周昱宁身边的钱二,惊诧中带着害怕:你有事就冲我来,放了我儿子。 周昱宁瞥了一眼钱二,嘲讽地盯着他:当年你可放过了我父亲?可放过了舒舒? 钱老爷气的五官扭曲:周昱宁,当年分明是你父亲明知那草有毒,却眼睁睁看着我钱家服用,害死我父母宗亲。 毒?周昱宁怜悯地看着钱满,百草皆有毒,父亲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把药草给你们,是你们硬抢。他又冷冷一笑,好吃吗?你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寻它吗? 石东君可治好了你钱家贪心不足的顽疾吗?周昱宁冷笑。 钱老爷神色变了变,喘着粗气悄悄撩开衣服去看自己的手臂。 变了吗?周昱宁含笑看他,变成怪物了吗? 一道灵气挑开钱老爷的衣袖,长满黑色鳞片的手臂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周昱宁怨毒地盯着钱满:而我父亲为了救你们,上山采药摔断了腿,不过是因为药效不好,便被你们暴打,最终腿伤恶化而死,我母亲也为此悲痛欲绝,含恨而去。你又凭什么能苟活到现在? 旧事被揭开,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隐藏的贪婪、愚蠢、仇恨一一陈列在众人面前。 如今你风烛残年,残躯将灭,就装作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就能换取我的饶恕吗? 那你又算得了什么,你还记得这村子十四户人家,五十多口人死在你的手中?钱老爷脸色憋得发红,他盛怒难忍,破口大骂,你这个杀人狂魔又有什么资格说教我? 周昱宁不再理会他,自手中托起三粒丹药,望着非道三人:如果想救下你们的朋友,就把这个吃下去。 三粒绿莹莹的药丸飞到三人面前。 晚香看了半天好戏,闻言直乐,伸手欣赏自己葱白的玉指:他们可不是我的朋友,你杀了他们,我再杀了你,倒也很划算。 她说着伸手将那药丸捏在指尖,看着周昱宁,似挑衅一般,将那药丸碾得粉碎,低笑着说:若你不动手,我就动手了。 晚香的动作极快,似香风卷过,只留衣袂残影,她已袭到周昱宁面前。 周昱宁神情一凛,抱着兰舒舒起飞后退。 钱二三人手中的匕首正从脖颈划过,钱满狼狈地朝儿子爬过去,喊得撕心裂肺。 水系灵力迅速缠上三人,将三人的动作止住。 四面阴风突起,周围突然多了许多白色灯笼。 折礼冲到钱二三人面前,将那几把匕首通通取下来扔了。 钱老爷这才趴在地上直喘粗气。 晚香施施然落在周昱宁退开的位置,冷冷地朝他宅院的方向看去,又扫视了一眼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白灯笼:跑得倒还挺快。 我所建立的新的七潭村,没有纷争,没有欲望,没有悲伤,没有仇恨。没有人能毁掉这一切,除非我死。 周昱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呵。那你就死。晚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寒意,显而易见,她并非调笑。 夜色如墨,冥灯化鱼,四面合围的村民显露在惨白的烛火中,他们面带僵硬的微笑,提着镰刀锄头围着几人,叫人头皮发麻。 周昱宁抱着舒舒回了家,他将她放在床上,目光之中,满是愧疚:舒舒,对不起。他执了她的手,握在手中。 兰舒舒澄澈的目光中,有笑意,有温柔,唯独没有情绪:怎么了,昱宁? 他靠在她的肩上:如果我们能永远在一起,该多好。 她柔软的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看向窗外,目光中映出一片火光:昱宁,起火了吗? 于飘散的花瓣与纠缠村民的藤蔓中,晚香轻松停在半空,但见那片火光熊熊,似要将一切吞没,她神色微凛,踏花而去。 非道以寒冰之意推出一个缺口,带着折礼,也迅速地追了上去。 看来获得兀生石的周昱宁并没有什么修为,就跟那个半吊子石东君一样。 晚香轻巧地落入火光之中,毫不费力便踹开了那扇门。床上的一双人互相拥抱着,听得破门声,周昱宁抱着兰舒舒倒在了床上,将她护在身下。 恋耽美 -by林漫(36) 上方传来一声闷哼,兰舒舒抬眸看去,周昱宁痛苦的神色映入她眸中。 昱宁,怎么了? 晚香的藤蔓已穿过了他的身体,温热的血隔着衣物,滚烫地落在兰舒舒手臂上,她瞧着那片深红:你受伤了吗? 屋内的气温陡降,那穿入身体的藤蔓,又猛然收了回去,带出一串血花。 晚香?!折礼愤慨异常,出手拦住她,但见她神情灵动一如既往,满身杀戮之气亦不掩其娇媚可爱。 晚香抬眸看了他一眼,折礼只觉遍体生寒,她轻蔑地越过折礼,看向非道:我的东西,谁都不能碰。 周昱宁,你与落枬,达成了什么协议?非道问。 晚香的眸光愈加妖媚了几分,藤蔓再度无情袭来,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同时折礼也迅速地被非道护入结界之中,他立于晚香面前,周身灵气逼人,气势如虹。 万千藤蔓扎于结界之上,非道的目光没有片刻动摇。 二人屹立于火海之中,互不相让。 折礼将周昱宁扶起,以灵力为他治伤。 原来你们是为他而来。周昱宁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他?他是谁?折礼问。 周昱宁费力地抬眸看向折礼:我可以告诉你,但作为条件,请你,将我同舒舒合藏在后山山坳能看到这个村子的地方。周昱宁的眼角慢慢沁出泪水。 我答应你。折礼毫不犹豫地回答。 落枬的人曾经来过此处,他修为高深,远比石东君强劲,我从石东君处得知,是他将石东君打伤,石东君交给他一个修行秘法,才从那人手中逃出,来到七潭村。后来七潭村出事,那人或许猜测到与石东君有关,曾来到这里,要我为他培育枭蓝 周昱宁脸色愈加苍白,兰舒舒坐在他身后,虽含笑凝望着他,却怎么看怎么古怪。 培育枭蓝,有什么用?折礼又问。 周昱宁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枭蓝的培育十分困难,我父亲花了二十年才研究一二。家父爱兰,起初他只是看着兰花生的好看,以为是新品种,才想法子培育他死后我接手了枭蓝的培育,又得了一些研究,前段时间,他才将培育之法取走。 原来如此。 折礼总算明白了晚香早前所说。 不是不处理,而是,处理不了。 周昱宁把床头的一本杂记递给折礼,又谢过他为自己治伤,可他已没了求生的欲望,他回过身,抱住兰舒舒:舒舒,别怕,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 随着他将手伸入兰舒舒胸口,那副美丽的容颜,随即干枯下去,他狠下心取出那颗本该是少女心脏的石头,虚弱地递给折礼:这枚兀生石,也该物归原主了。 周公子! 折礼心惊地接下那块石头,便见周昱宁呕了一口血,脸色灰败地抱着那具干枯的尸体倒在了床上。 第61章 真相 事情前因后果已然清楚,非道撤下结界,却不料晚香并没有收手,她心情十分糟糕,只想将非道狠狠揍上一顿。 非道挡下晚香的攻击,从折礼手中拿过那块石头,看向晚香。 晚香压下满腹怒火,识趣地收手,犹能带出几分真切的笑容:好哥哥,你就把它给我吧。我可是答应了人家要把东西带回去。她嘟囔着撒娇。 非道抬手,冰雪覆下,将四面的火轻巧地灭了。 晚香的神色又有细微的变化,大概她没料想到对方竟也如此强势,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雇你的是谁?非道冷淡地问。 晚香朝着钱二的方向努嘴:喏,钱公子呀。 她目光不离那兀生石,装傻充愣倒是一流。 兀生石要交给谁?非道不为所动。 晚香无辜地眨眼,嗔了他一眼:这个人家可不能告诉你,总之是物归原主。 原主非道咀嚼着这两个字,想到些事情。 晚香趁他分心,伸手去拿,非道手掌一收,面不改色地说:人是你杀的,葬了,东西给你。 非道说罢,头也不回地往院外而去。 喂!晚香凤目圆睁,似乎无法理解这令人发指的要求,我可是个娇弱的姑娘,你! 折礼捏着那本杂记,看着怀抱尸体的周昱宁,心中陡然升起无限的悲哀 折礼叹了口气,满腹心事地起身,也往外而去,他要去看看钱二他们怎么样了。 方才那片空地上,此刻安安静静,又恢复了当初的样子。 三人并钱老爷都躺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 折礼将三人唤醒,大致说了发生的事情,钱老爷的状况极不好,在钱二怀中奄奄一息地将当年的事情一一道来。 事情的确如周昱宁所说,当年的钱家,人丁兴旺,本来与村民的关系也很好,却在石东君住进钱家之后,发生了改变。 他撺掇了石家抢了周家那株奇异仙草,然后石东君以之制药,以延年益寿哄骗钱家人服用,那药的确有几分功效,但服用久了之后,身体竟然会生出古怪的鳞片。 但当他们反应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药有瘾,根本无法戒除。 而长期服药的钱家人,性格也变得暴虐,因此才做下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钱满心中有愧,当年他从七潭村逃命苟活,本以为能逃过一劫,但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不过四十的他,已宛如耄耋老人。 他日思夜想,竟对那药草食髓知味,昼思夜想,但苦寻不得,才出此下策,想借能人异士的手回来看看,再找一找。 事情到此也就结束了。 曙光照亮了山头,众人站在墓前,只觉昨夜恍惚如梦。 晚香拿了兀生石,生闷气已独自离开,一行六人再下山时,原本的世外桃源,早已换了模样。 周家的宅子没什么变化,众人在门前默了片刻,紧跟着往村外的路而去。 路两旁挂满了破烂的白灯笼,飘荡在寒风中,随处可见。到处是断壁残垣,废弃的田土之中,满是杂乱的野草,哪见半点新绿? 曾经为他们指路的老婆婆,尸骨散落在院边杂草中,角落里是那三个孩子的尸骨,同那腐朽的木凳烂在一处。 一切都不过是周昱宁为自己编织的一个梦,梦中有家,有爱人,有和睦的邻里,有无忧无虑的生活。 或许是知晓了结果,又或许经历过昨夜的动荡,钱老爷伏在护卫身上,再无半点精神。 洪大夫怀里抱着周昱宁赠给他的药草,慌慌张张地走在最前头,生怕在这个鬼地方再待下去。 众人来到村外,匆忙上了马车,一路往肖家湾的方向疾驰。 回程的路上,折礼才听得非道说,之所以他们会入了周昱宁的幻象,是因为吃了兰舒舒所做的食物。 吃的越多,越容易被控制。 马车上,折礼打开了周昱宁的手记,手记之中,字迹清秀,颇有风骨,写满了各种他所研究的草药药性。 若非钱家人的贪念,他必定会继承父亲的遗志,也成为一个很好的大夫,同他所爱之人一起,研究草药,编写这本百草药性论吧。 折礼一面叹息,一面翻看手记,翻到最后,折礼看到了枭蓝。 那一页赫然画着一株美丽的兰草。 枭蓝(其名来源于石东君),性寒,喜阴,生于阴冷潮湿之低谷,花可入药,初尝味涩,再尝甘甜,有瘾,微量可使人安静,中量可致幻,大量久食有毒,无解,臂生鳞片,使人暴躁,易攻击人培育于阴冷潮湿之低谷,若以活人或尸体为壤,则不宜凋败 折礼看得一阵恶寒:这枭蓝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把手记递给非道,猛然灵机一动,师傅,先前落枬往外运送尸体,会不会就与这枭蓝有关? 非道匆匆扫过那页:可能。 那要周昱宁培育枭蓝的,到底是谁啊?折礼思索着,修为高,还要有一定的权势总得是亲传以上吧? 非道神色复杂: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折礼乖巧应了,又问:师傅,兀生石是什么啊? 相传是一块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灵石,它的确是能活死人,肉白骨,但若魂魄已散,即便身体如常,也不过是个傀儡。非道回。 那晚香说物归原主,是说谁呢?折礼满心疑惑。 非道摇头:不清楚。 兀生石的来历他隐约听过一些,但并无最终定论。 或许可以问问星阑。 至于枭兰与落枬狂风骤雨,察微昭昭。祸乱之始,亦有迹可循。 非道神情肃然,看来是要回去一趟了。 这一趟出门,来回不过数日,送了钱老爷回府,折礼同钱二说起那札记里对枭蓝的记录。此毒暂时无解,而且越到后面,恐怕钱老爷的情况会越失控。 钱二其实经此一趟多少已经明白了。 七潭村的惨案,起因为钱家,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的确是自作孽不可活,事到如今,他也无可奈何。 回肖家湾不久,非道嘱咐了折礼修行不可荒废后不久,便匆匆离去。 也就在他走后约摸两日,折礼收到了来自望江的传信。 为了掩人耳目,灵力加持的书信往往会化作鸟、蝶、虫等事物,送到准确的地点,以免误送。 折礼欣喜地拆开了望江的信件,狂放不羁的字体映入眼帘。 他似乎能看到望江兴冲冲地挥毫,极快地写完这封信,匆匆寄出。 久不见友,至以为念。自百善处询得行踪,故书信随行,拳拳情意,兹以述之。他乡异地,事事珍重。 另有喜讯,盼弟知悉。近来锦阖多于门派间走动,或有喜事将近,群情激荡,莫不祝久。老掌门若泉下有知,更当抚拳相慰。 诸不具陈,万望珍重。 起初的欣喜俱沉水底,信纸轻飘飘地从折礼手中落地,心里空落落的,竟好似被挖了一刀 靠着冰凉的墙面,仰头叹气,折礼问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待他再回过神,颊边的泪痕已然干透,他擦了把脸,揉了揉眼睛,不禁自嘲,到底是自己肖想了。 庸人多自扰 阿礼,他听得喜儿在楼梯喊,钱公子派人来找你呢。 收拾片刻,折礼下了楼,钱二府中的管家正站在楼下,向他行礼:苏公子,我家公子邀您与萧先生今晚戌时去观香酒楼赴宴。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下人,抱了一沓不知道什么东西。 另外,这是公子差我给您和萧先生送来的礼物。 折礼本不想收,可那管家也是有备而来,撂下东西,嘱咐折礼一定赴宴,便麻利地跑了。 留下折礼一脸懵地看着桌上的礼物,他只能叫了喜儿过来帮忙拆了,看有没有他们用得上的。 里边除了当初定下的酬金,还有一些珍贵的药食材,一些布料。 傍晚,折礼来到钱二设宴的酒楼,刚一进门,便见钱府的管家已在楼下候他了。 跟着管家进到二楼雅间,钱二正在听曲儿,连忙起来迎他:苏兄弟,萧先生怎么没来? 先生出门办事了。折礼回他,其实我也没帮什么忙,你不必这么客气。 钱二拍着他的肩膀:生分了生分了。我看你年纪不大,不如唤你我一句钱兄,我唤你苏弟,可好? 这倒也合理,钱二这人为人大气,不拘小节,遇事倒也是处变不惊,倒还算个能结交的朋友。 二人落了座,钱二替他斟酒:我早就想请你了,苏弟啊,初见我就知道,你为人正直善良,讲义气。 他端了酒杯:哥哥我先干一杯,敬你。 折礼也端了酒杯,随他喝了,直呛得咳嗽。 钱二一阵大笑,伸手给他拍背:看来你不是喝酒的人,慢点喝,少喝点。 酒菜上来,钱二又替他夹菜:先吃点菜。 又喝了两杯,钱二哼着那小调,莫名地叹了口气:老爷子前日回家便同我说,心中遗愿已了,一生病痛,都是报应,生死他已经看开了。钱二说着,又痛饮一杯,借以消弭心中的痛苦。 多亏了你,萧先生,晚香姑娘。他又斟了一杯,碰在折礼的杯沿上,在他老人家作古之前,了却了他的心事。 钱二一杯接着一杯:他操劳一辈子,到了该享福的时候,却每日缠绵病榻,苦不堪言。 酒有些晕人,折礼看着钱二,莫名也有些伤感,他还是在回来的时候,才真切地看清楚钱老爷的样子。 四十来岁的人,瘦骨嶙峋,白发苍苍,早已是病入膏肓之相。想必他这回知晓了枭蓝之毒无药可解,便对活着没什么希望了吧。 第62章 双辉 酒入愁肠愁更愁。 折礼无端想到望江的信,酒引了那腔愁苦,更叫他苦不堪言,也连着自灌三杯,顾不上那酒烧得腹中发热。 钱二似也瞧出了折礼的不对劲:苏弟,你有心事啊? 折礼吐了口气,带着笑靠在椅背上,悠悠地说道:我家中有位长辈,就要成亲了。 这是好事啊!钱二应道。 折礼轻轻笑了起来,笑罢叹了口气,端起酒壶便往嘴里灌,钱二见状连忙拦了他,抢下那壶酒,已空了半壶。 他鲜有喝酒的时候,此时头有些发晕,靠着椅背,却兀自觉得有种不言而喻的快乐。 平日里乖巧活泼的少年,酒醉之时也显得尤为可爱,他迷茫地眨眼,带着几分新奇,又带着几分忧愁,嘴角一弯,笑得尤为欢快:是啊,人人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神仙眷侣。 那空洞的笑容逐渐退却,留下三分,也是自嘲。 钱二多少明白了:害,说来说去是为着一个情字。苏弟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样的翩翩少年郎,何愁无人爱呢?咱放宽心,往前看。 折礼看着他,又笑了起来:你说的对!喝! 两个人喝的七荤八素,称兄道弟地带着下人在大街闲逛,正巧是到了钱府的金店,钱二还惦记着折礼说长辈要成亲,索性拽着他进去挑几对合适的金玉器作贺礼。 钱二进了门,掌柜的自然是认得他,连忙上来行礼。 掌柜,我这兄弟要挑一对贺礼送成亲的长辈,拿几件好的瞧瞧。浑身酒气的钱二也不客气,拉着折礼就坐下了。 掌柜的连连说好,让小二取了几对金器,外加几对玉壁,放在二人面前。 这一对名为芝兰,做工精湛,成色上等,寓意人生知己。 这一对名为连理,别看它做工简单,仔细瞧这玉中纹理,合在一起,纹理相接,倒颇有那连理之意啊。 这一对金器最为华贵,是取凤凰之形,这造价也是不菲。 这一对名为双辉,形取日月,比一般的玉壁小巧,取上等玉石雕刻而成。 折礼一一看去,目光落在那对名为双辉的玉璧上,两块玉壁皆是浑圆,其中一块镂刻凤形,镶嵌薄层金边,金边雕祥云纹。 另一块镂刻为凰,镶以银边,同样雕祥云纹。 恋耽美 -by林漫(37) 两块玉壁浑白通透,光泽细腻,入手如脂,折礼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观赏。 公子好眼光,这对玉壁寓意极好,双辉,寓意二人比肩同行,互为臂膀,暗合天作之合、郎才女貌之意。掌柜不遗余力地夸赞道。 双辉。 若那梦中所求能成为现实,他更想为自己买下这对玉壁,与他互为臂膀,比肩同行。 这一对,多少银两? 不知过了多久,折礼轻声问。 掌柜的收了那对玉璧,让小二仔细地放入锦盒,笑道:公子客气了,这玉璧公子喜欢,当然是赠与公子。 钱二揽住他的肩膀:苏弟,别跟我客气,这对玉壁就当是我的谢礼。他见折礼还要说话,便又一口气堵住他的嘴,你若是不收,那我只能把这店里的都包起来给你送过去。 那我把酬金还你。反正他也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只是不知道够不够。 想这么多做什么。钱二拍他,走,我送你回去。 下人拿了玉壁,跟着晃晃悠悠的钱二和折礼身后,二人回到客栈,折礼实是醉得不成样子了。 怎么喝成这样子。喜儿谢过钱家把折礼送回来的下人,帮忙把他架回房里,那下人把礼盒搁下,便告辞离开了。 喜儿叹了口气,打算去熬个糖水给折礼解酒,顺便打些热水上来给他擦擦脸。 她正走到门口,就听到折礼喃喃地喊着师傅。 师傅? 喜儿按下心里的疑惑下了楼。 等她把热水端上楼,折礼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旁边丢着墨宝,还有几团纸,被他揉成球扔在地上。 唉。喜儿叹气,伸手拍他的脸,阿礼,醒醒! 折礼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也没醒,然后又巴巴地念:师傅 师傅你别走 喜儿觉得奇怪,平常没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师傅,或许是离得太久了,想的吧。 她正要伸手把折礼扶到床上去,就听到外头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像龙卷风似的,那人很快地从门口迈了进来。 喜儿。合辙没好气地朝二人望去,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不合适,我来吧,你快出去。 他不客气地进了屋,推着喜儿出去了,回头插着腰看折礼,气呼呼地伸手扒了折礼的鞋和外衣扔在旁边,才没好气地走了。 次日醒来,折礼只觉头痛欲裂,他扶着楼梯晃着脑袋下楼,病恹恹地坐在桌边,喝喜儿为他备的醒酒汤,挠着脑袋问: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陆合辙在旁边阴阳怪气:爬回来的。 喜儿走过去佯装踹了陆合辙一脚,又批评折礼:不能喝还喝那么多,亏得你,我知道什么叫烂醉如泥。 折礼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她瞧见那外头来了客人,正要去迎,发现是钱二:钱公子? 喜儿起身,钱二笑呵呵地进来,跟拧着脖子看他的折礼打招呼:苏弟,没事吧。 折礼起身捶了捶脑袋:还好,就是有点发昏。喜儿备了醒酒汤,你要不要尝尝? 不了不了,我来是有话同你说。 折礼意外地看着他,昨夜才见过,今天又一大早匆匆忙忙过来,看来是有重要的事情了。 我们去楼上说吧。折礼请了钱二往楼上去,他去厨房取了茶水,拎着上了楼。 上了楼,钱二便四处打量。 钱兄看什么呢?折礼给他倒了杯茶,好奇地问他。 钱二没有多说,同他礼让着落了座:这小店虽偏僻,听闻生意却是不错。 折礼听得笑了:钱兄今天过来是打探商业机密吗? 把钱二也逗得笑了。 这客栈,其实肖家经营得不错,只是这楼上楼下,布局太乱。 原来钱兄是有高见。折礼打趣他。 钱二摆手:高见谈不上,但你也知道我是做这行生意的,问题还是容易看出来。 他说罢有指着外头的客房:二楼有客房,又有雅间,客人又多,雅间也拿出来迎客,二楼便吵闹,自然愿意住的就少了。 一楼布局混乱,客人不方便,跑堂也不方便,账房先生还是兼任。这要是遇着赖子,吃完就跑,也反应不及啊。 折礼听着,倒觉得有几分道理,前几日确实遇着个吃霸王饭的,好在合辄腿脚好,追出去没多会就把人抓回来了。 折礼正听他继续说,无意往那门口一瞥,却见喜儿就站在门外。 喜儿的性子一向急躁,又好胜,这客栈经营到现在这副样子,她想的法子最多,吃的苦也最多,怎容他人置喙? 对了,你今日过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何事啊?折礼连忙堵住钱二的嘴。 这转折来的突然,钱二略一怔愣,倒也想起来这件正事儿,他正要说,便听得身后推门声。 他回头看,喜儿阴沉着脸端了茶和点心,搁在桌上,那动静,倒仿佛那盘点心有千斤重一般。 喜儿的不快就写在脸上,钱二瞅了折礼一眼,后者正似笑非笑看他,表示无可奈何。 喜儿姑娘,肖家同折礼的关系可比自己来得亲近,钱二识趣地起身向她赔礼,方才我只是 既然你方才说我店里布局太乱,要不,你说说你的想法?喜儿无情打断折礼的话,瞪着钱二。 钱二半句话噎在嗓子眼,有些无奈地看向折礼。 喜儿,钱公子只是随便说说 是吗?我倒觉得,钱公子应当有所高见呢。喜儿不依不饶,撅着嘴气鼓鼓地瞪着钱二。 钱二见她如此直接,倒是笑了,他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喜儿姑娘,既然店里已盈了利,除了陆公子外,应当再招个小二跑堂,一来不让你父母姐姐这么辛苦,二来迎客摆桌,收拾打扫都能快些。若是你做这账房先生,就专心做账,把控全场。二楼若是没有住户,不如全开出来做雅间,显得大气一些。一楼桌椅再归置归置,打扫多上上心,应当会比现在乱糟糟地更好。 喜儿听完,露出些理亏还偏要逞强的神色,折礼知道,该递个梯子了。 喜儿,钱公子就随便一说,你看,他说的也不一定对,是吧。 我倒觉得他说的挺对的。喜儿的气已经全消了,反倒是有些许惭愧,嘟囔着回道,不好意思啊钱公子,方才是我失礼了。 她说罢又补道:你要是得空,中午便留在这里用饭吧,作为感谢。 她说罢冲着钱二乖巧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倒叫钱二追着她的身影,又看了好半晌。 折礼一面喝茶,一面露出看戏的神色。 钱二回头,便瞧见了折礼眼中的打趣,他轻轻咳嗽:喜儿姑娘一看就是敢爱敢恨的性子。 折礼轻笑:那倒是。 第63章 别意 两个人在雅间扯了几句,进入正题,钱二说:我今天过来,是想告诉你,七潭村的事情应该传出去了,这几日听闻落枬那面一直有想通过我认识你和萧先生的意思,我都糊弄过去了。 折礼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他知道落枬起了疑心,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也正打算在近期离开,趁非道回来之前。 不过,我听落枬的弟子说,他们最近也遇到一些麻烦,听闻好像是往云堑方向的商道出了问题,有妖物横行。所以他们一时半会也分不出心来打探你们,可能还想顺便借你们之手除那妖物吧。 这倒是不一样的消息。 说起来东南方向最近一段时间倒一直不算太平,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钱二蹙眉,隐约觉得可能要出事情,再这样下去,云堑和凤霞的生意,恐怕要缩水了。 钱二看着折礼,折礼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许他意:钱兄是想我和萧先生再帮忙吗? 钱二笑着点头:苏弟你是明白人,但我也不勉强。萧先生早前就同我说过,希望不要与落枬有来往,我也一直记在心里。 折礼蹙眉:这件事恕我不方便出面。不说萧先生如今不在,他便是在,也定不会插手。 钱二点头,举起茶杯:我明白了,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中午在钱家吃过饭后,钱二便离开了。 当天夜里,折礼决定再探一次落枬驻扎的地方。他趁着夜色落到了更近的地方。 院子里依旧停着马车,但再也没有行动的痕迹。 巡逻的弟子较之前有所减少,可能是外派出去了。观察了些许时候,一无所获,折礼打算先回去。 今夜月色不算太好,许是冬季过去,多了几分生气,竹林的枝头,已经有了轻微的鸟雀拍翅声。 折礼悄然回到客栈,便从二楼的窗户溜进了房间。 他正打算休息,楼下传来喜儿的声音。 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装什么鬼?! 原是喜儿听了钱二的话,在想楼下改造的方案,这会才收拾了打算去休息,被院子里的人影吓了一跳,手里的烛台险些就砸了上去。 我就出来尿个尿,谁知道你会在这啊!陆合辙从喜儿面前蹦开,也没好气地说道。 尿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三更半夜不在家,你还能尿到别人家去?!喜儿柳眉倒竖,小小年纪就不知道学好,要是让我知道你是出去偷鸡摸狗,脚都给你打断! 陆合辙神色有些古怪,似乎对喜儿知道他行踪的事情颇觉惊诧,眯起眼睛叉腰,不怀好意地问:知道得这么清楚,你是不是晚上偷偷进我房间,你是不是想对我意图不轨? 喜儿一脸嫌弃,用看白痴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走开我要回去休息了。 折礼站在窗前目睹了经过,陆合辙在气走喜儿之后,明显地带着笑意,若有似无地瞥了他的窗户一眼,随后伸了个懒腰,钻进了自己房间。 折礼回到榻上,才想起竟然把合辄这回事给忘了。 早上练完功回来,肖父肖母正要同喜儿出门,他们定制了些新的桌椅,约好了今日去看货,店里便留了陆合辙看店。 待临近中午时分,三人匆忙回家,却见客栈的方向冒出浓烟滚滚。 围观的人已不少,喜儿大惊失色,连忙朝客栈奔去,却见是后院外的柴房起了火,烧的噼啪作响。 从柴房中,传来合辄虚弱的喊叫声:救命啊咳咳救命 折礼蹲在高处,火烧了有一阵了,大火起得快,陆合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围在了火海之中。 而他身陷火海,却无计可施,只是大声呼救。 折礼一时难以分辨,难道竟是自己的错觉吗? 合辄!喜儿在柴房外大声呼唤,合辄,你挺住,我这就来救你! 喜儿咳咳 屋内的声音虚弱,急得喜儿在厨房兜头泼了一身水,扯了块布打湿裹在头上,就要扑到后院去救人。 外头已有不少街坊帮忙灭火,肖母见了喜儿那副不要命的样子,吓得连忙拽住她,不要她过去。 娘,合辄就在里面,我要是不去救他,他一定会被烧死的!喜儿用力掰开肖母的手指。 折礼见她不顾一切就要冲进去,捏了个诀,在她周身施了个结界。 喜儿!喜儿!肖母和肖父在外头哭喊。 喜儿冲进柴房,陆合辙缩在中间,被浓烟呛着咳得死去活来。猛然一个人影冲进来,他恍恍惚惚的,便觉着被人拉扯着,身上裹了湿漉漉的布。 那人见他有些疲软,索性将他扛在身上,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走。 合辄,你不要睡,我来救你了,合辄 少女冲向那早已被大火包围的门,待她跌到地上,呼吸到一口凉凉的新鲜空气,才恍然明白自己活着出来了。 合辄瘫在身旁,肖母冲上来把喜儿抱进怀里,哭的惊天动地,一边哭一边骂她傻姑娘。 喜儿看向合辄,一身灰不溜秋的,身上倒是还好,此时肖父正拍着他的脸,给他喂了一点水。 折礼收了法术。 大约是柴火烧尽,火势也渐渐小了下去。 九死一生的少年虚乏地眯着眼睛看向喜儿。 他不懂,这样瘦弱的女孩儿,怎么会有这样奋不顾身的勇气和力量。 柴房出了事,加上合辄受了伤,肖家人忙着处理,谁也没有注意,折礼什么时候不辞而别。 喜儿、杏儿、伯父、伯母: 江湖寄寓,终有一别。 此去路远,万望珍重。 书信便陈在他房间的桌上。 旁边还放着一封给萧先生的信。 喜儿拿着那封信,只觉心头空落落的。 虽然早已决定不再为他动心,但他所留在心里的那份珍贵,却将永远保存。 同父母姐姐说过之后,众人都有些伤感。 这一晚,在肖家的小店里,嘱咐喜儿早些休息,肖父和肖母收拾完后厨,便去休息了。 昏黄的烛火下,喜儿独自核对着账本。 她忽然想到什么,拿起折礼的信,她当时便觉得字迹眼熟。 又拿起之前折礼寄回来的书信,她曾听折礼说那封信是萧先生代写的。 两封信陈列在眼前,字迹果然极为相似。她恍然明白了,或许萧先生,就是折礼的师傅。所以那夜他酒醉,才会如此神伤,写下那些心事。 这样一想,一切都合情合理起来。 叹了口气,喜儿将两张纸收好,继续对账。她抬手端茶杯,才觉茶杯空空如也,一看天色,已是不早,她从柜台出去,打算位置再倒杯茶水,却见门外杵了个人,倒吓了她一大跳。 门外的钱二见着喜儿,也是惊了一惊,愣了会儿才连忙进了门:喜儿姑娘。 这大晚上的,吓我一个激灵,钱公子,你是来找阿礼吗?喜儿端了桌上的茶,顺便也给钱二斟了一杯。 她恍惚有些神伤:阿礼早上便已不辞而别。 钱家的商队在云堑那面的商道全军覆没,损失惨重,钱二很难过,出来透口气,却不知不觉走到了此处。 或许他本能地盼着折礼还能再帮他一把。 他走前同我打过招呼,让我关照你们。钱二说,出来随便转转,还没回过神,就已经走到店外了,真是不好意思。他不想让喜儿劳神,便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喜儿把茶杯递给他,便又斟了自己那一杯:是吗,他啊,向来想的周全。尝尝我新制的茶,还不错。喜儿说着又回了柜台。 钱二尝了那茶,只觉温暖入心,看着烛火中那张认真的脸,一时有些痴了,直到喜儿抬头,钱二才慌忙收了目光: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 喜儿笑道:哎,我是个门外汉,所以有笔账一直算不明白。 喜儿正埋头苦思,身旁多了一人,她抬头,钱二正认真地瞧着她的账本。 我对算账还算有些心得,你哪里算的不明白? 恋耽美 -by林漫(38) 喜儿大喜过望,指着自己迷惑的那处:算到此处,就不大会了。 钱二接过算盘,右手拨动着算珠,左手提笔记下结果,竟十分流畅,喜儿不由吃惊道:钱公子左手竟也能写字吗? 钱二抬头:以往用惯了左手,后来才改了右手,有时候两只手都能写字还挺方便的。 喜儿啧啧称奇,待钱二算到喜儿困惑之处,稍一指点,喜儿便领悟过来,倒也是天赋过人,喜儿算着,钱二便在旁看着,但见她算错了一处,竟也能指点出来。 喜儿目光愈渐敬佩起来:钱公子不用算珠也能算吗? 也能算一点。钱二谦虚道。 待算完手上的账本,喜儿才觉松了口气,起身伸了个懒腰,赞叹道:钱家生意能做这么大,果然还是有道理的,钱公子真人不露相啊。 钱二憨厚笑道:那些家业都是父亲打下的,我倒也不算不上什么真人。 喜儿笑了笑,低头收拾东西,钱二走到柜台外:时候不早了,喜儿姑娘早些休息吧,叨扰了。 公子客气了,是我该谢谢公子才是。 钱二站在门前笑道:来喝了一杯好茶,也算是值了。 那人说罢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64章 绝境 折礼离去后五日后,非道才处理完门派的事情,又派了百善去取为折礼所铸的灵剑,耽误了两日,这才回到肖家湾。 钱二自那日后时常过来走动,正是进门时,便见非道匆匆出来,他大喜过望,连忙过去:萧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喜儿从后面追了过来:萧先生,阿礼给你留了信。 非道接过那封信,钱二瞧着四下无人,又说道:落枬那几日一直有意调查,是以苏兄弟才匆匆离去。 他走前还说家中有前辈要成婚,买了对玉壁作贺礼,不知是不是忙着回去喝喜酒。 钱二这不说倒还不打紧,他说完之后,便觉一道寒凉的目光将他笼罩其中。 非道看来已是怒不可遏:他可有告知去了何处? 喜儿摇头:他是不辞而别的。 那封信便如此被非道捏得粉碎,喜儿欲言又止,非道平日在折礼身边,给人最多的感受就是淡漠,像没什么情绪的人,她哪里见过非道如此愠怒的样子。 眼见非道要走,喜儿还是鼓起勇气叫住了他:先生 她希望折礼的心意,他能知晓几分。 非道回头。 喜儿竟有一瞬间的害怕,她连忙把折礼喝醉那日所写的诗递给他。 同样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看来遭受过主人的□□。 纸上字迹略有些潦草,但仍旧看得出,是他的字迹。 向来多思引闲愁, 举杯劝君莫停留。 酒入愁肠愁难解, 只恨情覆水难收。 非道的神情越发冷凝,留下句多谢,便突兀地消失在二人面前。 从肖家湾离开之后,折礼打扮做普通百姓的模样,独自往东前行。 本来一路安安生生,直到他入了肖家湾北面的树林,逐渐察觉到不对劲。 身后似乎跟了人。 他站在败木林中,往前看,是漫无边际的深林,往后看,同样也是不见来路的葱郁树木。 在这片不熟悉的地方,若是落了他人陷阱,就遭了。 折礼打算迅速离开这片林子,甩掉身后的人,再藏匿起来,看看究竟是谁在跟踪他。 他心里有揣测,多半是落枬弟子。 追兵似乎也意识到折礼加快了速度,加快了步子。 折礼的嗅觉灵敏,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腥臭味,他从树梢落地,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散落在落叶中的人骨。 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他曾听说过肖家湾附近似乎有一群凶猛的狼妖,最近闹腾得厉害,不会这么巧,就在这败木林吧? 他警觉地隐入草木中,匿在树影底下,朝来时的方向看去。 能感知到追踪他的人,至少是五个,修为大致比他低一些,但仅凭他自己,想要脱身,还有些困难,万一要是碰上那群狼妖,就更不用说了。 折礼正盘算着,猛然听到从前方传来狼嚎声。 他不由苦笑: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不过 他心生一计,捡起地面的血衣,朝狼嚎的方向飞去。 或许是临近狼窝,那股子腥臭味儿越发浓郁,熏得人胃里倒腾起来,其次就是那令人胆寒的白骨,撒了一地,虽然大部分是兽骨,但也足以窥见这窝狼兄是多么凶残。 追兵在狼嚎时略有迟疑,随着折礼出发,他们便依旧穷追不舍。 挨到狼窝附近,折礼特意掰断一根干树枝,极迅速地得到了黑暗中数十双囧囧有神的饿狼之眼的注目。 它们迅速起身,踩着白骨堆发出低呜声,低伏着龇着呀朝折礼逼近。 很快,狼群的首领,真正的狼妖出现,血红的双眼在黑暗中尤为明显,它身形极其高大,健硕得像个两米的人桩子。 折礼还作死地捡起脚下的白骨,朝狼群丢过去。 很显然,这波挑衅激怒了狼妖,在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中,它们极迅速地朝折礼扑过去,个个身形如鬼魅。 折礼原地滚了一圈以作勾引,随即迈开大步子,跑了几步,让它们不远不近地追着。 追了一段,折礼御空疾行,很快就迎面撞上了后头追杀他的五人。 那五个身着普通服饰,还蒙了面,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落枬的人。 他们见折礼自投罗网,早就严阵以待,刚打了照面,就已经围了阵型,打算将折礼迅速斩杀。 折礼冲他们笑了笑:几位,多少让我死的明白些,你们究竟是何方势力? 那五人职业素养很高,没一句废话,提刀就朝折礼砍去。 一时林子里灵力四射,打得不可开交。 直到那五个人似乎意识到不对劲,身形停滞,折礼松了口气借机溜出他们的包围,狼妖大队已临近眼前。 折礼掏出那血衣,弹射到当前那人脸上,飞快地躲过其他人的攻击,使出浑身解数,溜之大吉。 那狼妖嗅到生气中混杂血腥,更是个个如狼似虎,紧追而去。 于是,五人追着折礼,狼妖追着五人,一路在树林之中奔命。 只可惜五人的速度相较狼妖群还是慢了,片刻之后,折礼停在树梢,听到后头打得热闹,知道自己计策已成,正要光荣退场,却不料被突如其来的一击险些击落。 原来那五人分作两拨,三人与狼妖缠斗,两人不死不休地追了过来。 好就好在对方只有两个人,不算难缠,相对而言,同修五行的折礼,可跟抹了油一般滑手,他且战且退,却觉得后背一凉。 敏锐地折礼霎时调转方位,便眼见了一双血红的饱含杀意的眸子。 要命,是那为首的大狼妖,也跃过战场,直接追了过来。 一时三方缠斗,场面血腥混乱。 那狼妖是谁都不肯放过,逮谁杀谁,只要是落在他近前的,一个利爪,一口利牙,直接就上来了。 那两个负了重伤,折礼也好不到哪去,被狼妖撕下腰腹上一块皮肉,血流不止,连疗伤的机会都没有。 那两个兄弟也是杀红了眼,对折礼的小命上了头,不顾一切要借机强杀他,反被那狼妖一口一个嘎嘣脆。 折礼看得心惊肉颤,捂着伤口没命似的逃窜。 那狼妖很聪明,两块肥肉到手不罢休,第三块也不舍得丢。 把两个死人扔地上,像道闪电朝折礼追去。 折礼几乎被追得屁滚尿流,他身上有血,狼妖闻着味儿就能找到他。 一路奔到一处河边,折礼咬牙,奋力跳入了河中,朝水深处游去。 狼妖首领站在河畔,盯着逐渐平静的河面。小弟们紧追而来,群狼在河边守了片刻,才四散离去。 待折礼再醒来时,看到青天白日,仍觉得不真实,直到腰上剧痛袭来,他才生动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一个兰色长裙的少女弓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醒了? 折礼脸色苍白,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费力地睁开眼睛,颇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女子:晚香 晚香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看他:真是巧了,这算账的机会来得也太快了些。怎么搞成这幅样子?我捡起你来的时候,还以为你死了。 折礼再度阖上眼,疼痛已经太费力气,他不想再说半句话。 你说这救命之恩,要怎么报答才好呢?晚香笑意盈盈地看着折礼,要不,用你的身子来报答? 折礼掀开眼皮看她:原来你喜欢我这种嫩的?不嫌老牛吃嫩草吗?啊啊啊啊啊! 腰上剧痛加倍,折礼几乎痛的滚下地来,发出那有气无力的惨叫声。 落到我手里,还敢贫嘴?晚香收了手,目光落在折礼脖子上的珠子上,伸手摸了摸,我看这件宝贝不错,用它来报答我就很好。 脖子一痛,折礼再伸手去抢已是来不及,晚香捏着那颗珠子,笑意盈盈:怎么,不舍得? 要我的命可以,珠子还我。 身外之物这么重要,相好送的? 折礼虚弱地伸出手去:我母亲的遗物 晚香的神色略微有些诧异,见折礼伸手来拿,当即将珠子揣回怀中:等你伤好了来抢啊。 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折礼无力地垂下手,太过疲惫,陷入了沉睡之中。 躺了足三日,折礼才慢慢恢复了些生命力,也才发现自己躺的地方,分明就是一块木板,难怪他觉得浑身僵硬,这晚香,怕不是想把他也晒成人干。 晚香的住处还挺大的,像是在某个山谷中,旁边是两层的小楼,掩映在树林中,前边是天光能照进来的院子,院子旁还有一个宅子,院子里摆满了各种架子,架子上晒着的各色花朵,虽然说是晒着,却色泽不减,仍然是十分新鲜的样子。 晚香今日穿着大红色的长裙,衬得她肌肤如雪,婀娜多姿,如一朵娇艳的牡丹,她转到折礼面前,伸手撩开他的外衣:真是命大,我那日捡到你,这块肉可是都没了,那血啊,止都止不住。我还以为你会挺不过来,特意把你放在这阳光底下,若是挺不过来,做具干尸也挺好的,毕竟长得这般俊俏,腐烂了多可惜。 折礼只觉背上沁了一阵冷汗,腰上隐约有痛和痒的感觉,能感受到,晚香是在替他上药,晚香抬起头来,笑得不怀好意:是不是疼啊,我有办法帮你不疼,你试试吗? 第65章 [锁] # 七、风雨且立丰裕城 第66章 沁月谷 我能不试吗?折礼虚弱地回绝。 晚香娇媚一笑:不能。她说着摊开手心,一个白色瓷瓶出现在她手中,她从瓶中取了些淡蓝色的水状药剂,抹在折礼鼻下人中的地方,这是我近来新制的幻剂,能让人醉生梦死,你用过之后,记得告诉我效果如何。 折礼只觉从鼻尖传来幽香,那香气浓烈却不逼人,嗅不出是什么香味,只令人感觉浑身舒畅,身上的疼痛也轻了许多,有些昏昏欲睡。 他不曾知晓的是,晚香用了那药之后,便用锋利的尖刀,割下了他腰间的腐肉,又以能肉白骨的新药替他敷上,眼见着新鲜的血液沁出,晚香又放了些止血的药粉,仔细包扎。 睡梦中的折礼,想起了在坠河之后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画面,他想着非道。想着自己可笑的一生。 不过才离了这几日,他便对非道思念成疾,若还能再回到那人的怀抱,哪怕是死,他也甘愿。 为何要特意疏远,为何要枉顾心意,如今看来,在生死面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若是早知要死,或许他会选择剖白自己的心意,向非道问一个结果。 可他又想到,若是自己真做了这样的事情,非道不能接受,又该如何呢?恐怕今后连师徒都做不成,非道会厌恶自己,众人都会唾弃自己。 他与江师叔那般般配,待他们成亲之后,定是琴瑟和鸣,人人艳羡。 为何心中难过 为何都是死路 为何 唇上传来温润的绵软感,折礼青涩的回应着,似是一个吻,轻而温柔,短暂。他睁开眼,非道的面庞就在眼前,不知为何,又逐渐模糊 直至一切重归清明,身旁除了风声与鸟啼,什么都没有。 看了一场好戏的晚香拈着手里还带着水气的筷子:看来是春梦渴吗?方才喂了你一点水,似乎是很想再喝的样子。 折礼屈辱地背过身,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 晚香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筷子摩擦着茶杯的沿:你哭什么?我的药它好用吗?有满足你吗? 我想我师傅了。少年带着鼻音的软糯声音想起,倒让晚香觉着,自己似乎是欺负了个孩子。 算了,药敷好了,你别光躺着,跟个干花似的,只知道晒太阳,修道之人,运转灵力总是会的吧?你自己不努力,什么时候能好啊?莫非这珠子你是真的不想要了?晚香搁下茶杯,袅袅地走了。 收拾好心情的折礼,才觉得晚香说的有理,想非道又能怎样,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又养了几天,折礼的伤口长势喜人,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终于能下来走动了。 约莫又养了一阵,伤疤已经掉了,折礼每日在林间打坐修行,洗浴时看着腰上的痕迹,叹了口气,自己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 晚香的花架上晒着各色的花,在临近早秋之时,被她尽数收了起来。 折礼在她忙忙碌碌的时候,打算趁机抢回自己的安魂珠,却屡次失手,晚香是只花妖,她修为深不可测,大约能同师傅相提并论,这样下去,折礼恐怕是要赔了这珠子。 不过在与晚香的过招中,折礼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有所精进。 珠子就挂在晚香腰间的香囊里,折礼盯着晚香的腰,有些出神。 这些花不用晒了吗?折礼问道。 嗯,晒够了,可以拿出去卖了。 卖?折礼颇觉意外,你们妖也会做生意吗?这些花卖了能做什么? 晚香将花收好,放进自己的花篮里,那花篮竟还不算满满当当,应当是乾坤袋一类的东西,能装很多。 人界呢,有很多东西,是需要拿人界的银钱交换的,为了换那些东西呢,我也就会拿些花草去卖一卖。这是乐趣,也是生活。晚香转头看了折礼一眼,当然,像你这样的傻孩子,是不懂的。 她一面说着,还顺势摇了摇头,颇有奚落的意思。 折礼扁嘴:不就是去做生意吗?说的好像很了不起一样。 哦?晚香又露出了奸诈的笑容,既然如此,这篮子就交给你了,明日卖不完,可不能回来哦! 折礼抱着胳膊,浑身都写满了拒绝:我不。 晚香的笑容里马上就多了几分恐怖的味道:你以为你有的选吗?你现在是我的人,做苦力也好,做个工具也罢,都不是你能拒绝的。 那你把珠子还我。折礼冲着晚香伸出手。 晚香挑衅一笑:抢回去就是你的。 恋耽美 -by林漫(39) 晚香的修为很高,以折礼目前的半吊子水平,大概很难从她手里光明正大地抢回安魂珠。 折礼叹了口气,在院子里四处溜达。 这还是他醒了之后第一次认真打量晚香的小楼,一楼中间是大堂,右侧是厨房,左侧看样子当是书房,她住在二楼靠左侧的房间里。 院子里种着不少花草,都养的十分不错。 折礼偷偷地打开了书房的门。 这沁月谷本就被参天大树遮盖,书房里也就略有些昏暗,折礼环视一圈,明显这里并不受主人喜爱,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折礼捂住口鼻,轻手轻脚地进去,便瞧进门左手边的墙上,挂着一幅奇怪的山水画。 那画泛了黄,还蒙着一层灰,看不大真切,但只一眼,折礼便觉得扑面而来的一种熟悉感。 就好似,他曾在哪里见过那幅画一般。 画的左下角,有一小团红色尤为显眼,无论其他色彩如何斑驳,唯独那明艳的红色,似能穿透尘埃与时光,惹眼得很。 折礼凑过去细细地看,像是一种蝶。 这蝶也熟悉得紧,像在哪里见过,折礼牵起衣角,打算擦一擦灰尘细看,却听得旁边的窗户传来吱呀一声。 折礼被那吱呀声吸引,侧首一看,晚香站在外头,阴恻恻地露着半张脸盯着他,那一向滴溜溜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倒把折礼吓了个半死。 不多时,折礼便识趣地从书房逃了出来,晚香抱着胸盯着他,仍是笑得不怀好意,他只得抱了抱胳膊强忍着不适,远远离了那小楼,跑到院子外头去了。 第二天,折礼还是被晚香威逼利诱去了附近的镇子卖花。 这镇子名为丰裕城,小有规模,每年临近中秋会举办一场祭典,镇上有一户专门负责祭典的人家,姓何,家中的女儿常年担任巫女。 折礼跟着晚香在街上闲逛,晚香姿容过人,时常引来注目,二人在街边寻了个空地,便铺下白布,摆出那些鲜花,自然,这些活都是折礼干的,晚香也不知从哪掏出一个躺椅,往旁边一躺。 那些鲜花品质极好,很快便引来不少闺阁女子,争先围看。除了鲜花,旁边还有干花和特制的花料香囊,做工精细。 摊前很快便围了一圈人。 晚香满意地品尝着又是不知何时买来的糕点,活像个贵妇人。 听得有人问价,折礼询问地转头向晚香问去,他独自面对这些姑娘,耳畔全是各式各样的声音,彷徨无措。 晚香嫌弃地从躺椅下来,走到人群中,为摊上的物件一一定价,在一众看客面前游刃有余,也是厉害。 折礼便盼着她这般光芒万丈的样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伸手探走了她腰间的香囊,解开一看,里边却只装了一颗石头! 折礼抬头,晚香颇好笑地瞧着他,似乎在说你还是嫩了点。 折礼一把将那香囊扔在地上,气不打一处来。 晚香忽然收了笑意,面色一寒,转头看去,正在挑选花朵的人群中似乎并无不妥,待她面若寒霜地垂眸看向腰间时,那只另外存放安魂珠的香囊,已然被人取走。 折礼坐在晚香的椅子上,垂头丧气,只见有人伸手递来一个香囊,那人的手骨节分明,分外好看,那粉色的香囊在他手中,显得娇小可爱。 折礼抬起头,那人低垂着眸,冷冷地看着他,一瞬间四周的嘈杂都似消失了一般,眼前所见唯有此人,耳畔所听唯有动心。 那人见折礼怔愣,又冷着脸伸手取出囊中之物,用灵力丝线穿好,俯身要挂回折礼脖颈。 折礼不自觉地向后退。 别动。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呼吸近在耳畔,染红了脸庞,折礼看着他的侧脸,不由得往后仰了仰,整个人都跌入了那躺椅之中。 看到我这么害怕吗? 四周的声音终于又入了耳中,折礼瑟缩着从躺椅上爬了起来:萧萧先生 非道似笑非笑拉了他一把:好巧。 你们俩在老娘的摊位搞什么旧友重逢的戏码,巧什么巧,天底下写书的都没你这么巧吧。晚香气不打一处来,盯着非道。 生意不做了?折礼理了理思绪,看着被晚香吓走的人群说道。 晚香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更是气得不行,她气极反笑:真是不错,当日的账我就都能收回来了。 非道抬头向晚香看去:好久不见。 第67章 再重逢 不久不久。晚香咬牙切齿,正要发难,身后传来询价声:敢问这花束多少银钱? 晚香转过身去,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公子,相貌英俊,正蹲在摊前,伸手指着那金丝芍药,诚恳地问询着。 晚香的眼中沁出笑意,千娇百媚地回道:一两银钱~ 那公子点头,伸手掏出二两银钱,递给晚香:我要这束芍药,另带两个香囊。 晚香迅速而果断地接了银子,收入掌心,带着甜笑说道:公子自取。 公子,这香囊可没这么贵。折礼起身,走到那人面前,提醒他向晚香讨要多的银两。 那公子抬头看向折礼,微笑道:无妨,这般精致的做工,倒也值这个价。他起身,捧了那一束芍药,将香囊塞入袖中,向晚香三人道了句谢,才转身离去。 晚香身姿优美地抱臂,望着那人的背影说道:这般有涵养有品位有钱的男人可是不多了。她说完轻蔑地看了折礼一眼,表示对他方才的不恰当发言的不悦。 折礼和非道的目光却都越过她,径直看向远处,晚香转身,只见芍药花瓣飞扬,伴随着心碎的咔嚓声,她眼见着自己精心照料的宝贝芍药,被人撞落在地,撒了满街。 在她的低呼声中,那位公子趔趄着退后了一步,跌坐在芍药花瓣之中,肇事者慌乱地伸手扶他,那是一位身着浅蓝色长裙的少女,面带轻纱,只露出一双迷茫又顾盼生辉的双眸,此时正满溢失措和抱歉。 少女慌忙地伸手去扶公子,随后蹲下身捡起所剩无几的几朵芍药,神色歉疚又无奈。 小姐!人群里传来呼唤声,那女子如临大敌般起身,猫着腰便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公子在原处怔怔地站了半晌,到人群散去,他似乎还未想明白为何自己遭受了这无妄之灾,他从远处走来,挠着头回到晚香的摊位前,指着另外一束旁的花朵:不好意思,我再买一束这个。 待他取走了那束花,真正走远,晚香大手一挥,命令折礼收摊,她接下来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折礼收好地上的花束,晚香带着二人,来到丰裕城名声在外的巫女家族,何家。 晚香与何家的夫人略有交情,何夫人喜花,每年大典之前,晚香都会送来指定的花卉作为装饰。平日里若有出山,也多会给何家送来一些新鲜花束。 晚香在人界的大部分收入,都来自于何家。 这次的贸然造访,突然多了两个大男人,何夫人颇感意外,好在非道与折礼看起来,倒也都像是翩翩公子,生的又都俊俏,倒颇让人愿意多看两眼。 晚香正与何夫人相谈甚欢,却见丫头拽着一个人不情不愿地进来了,何夫人面色不虞,示意那丫鬟将小姐带下去。 折礼略有些诧异,这不正是白日里撞翻那公子的少女吗? 瞧着折礼的目光追随着女儿,何夫人的神色多少有些不悦,晚香笑道:何小姐姿容过人,真叫人挪不开眼。 何夫人勉强笑了笑,折礼收回了目光,心想晚香也太敷衍,这人长啥样根本就没看到,也能这般夸赞。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晚香见着何夫人情绪不佳,频频往外观望,便也不再多打扰,带了折礼二人离去。 管家在前引着,三人走到中门,也能听到何夫人在内院的斥责声,大约是责备何小姐独自偷跑出去云云。 三人出了何府,晚香拎着鼓鼓的香囊:你们要去哪随意,我要去买些女儿家的东西,就此别过吧。 折礼正巴不得离了晚香的魔爪,见她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地走了,更是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折礼便觉笼罩在了更大的阴影之中。他瑟瑟地回头,小声试探:师傅 你还认我这个师傅。非道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心里的滔天怒意,却早在不知何时,散得一干二净。 即便他再想暴揍折礼一顿,但见了他时,瞧他那副畏畏缩缩,可怜又可恨的模样之后,也都消弭得差不多了。 折礼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偷偷抬眸,便瞧非道他叹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的确,他生气只是怕折礼独自一人出事,其余的,倒也不算什么。 折礼见状,胆子又蹭蹭地长了起来,拍拍胸脯:我怎么会有事呢,师傅多虑了。 非道也没再多说,问他是不是受了晚香的苛待,毕竟晚香看起来,也不像个正常人。 折礼苦着脸答道:这个女人一会说要把我晒成干尸,一会又拿走试药,太恐怖了。 不过他又想起晚香为他治伤的事情,多少是承了她的恩情,又挠头说:不过她倒也没对我做什么。 口腹之欲许久没得到满足,折礼强烈要求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聊。 非道问他怎么和晚香遇上的,折礼说了离开落枬被追杀的事情,但也只说了又遇到狼妖群,他趁乱逃跑,才被晚香救了回来,受伤的事,只字未提。 犹豫半晌,折礼还是吞吞吐吐地问非道是怎么找到的自己。那片翎羽他用法术封禁了,难道是方法不对非道还能感知到吗? 非道脸上的笑意冷冰冰的:封禁的方法没错,若错了,我也不至于寻你大半个月。 折礼慌慌张张地低头刨饭。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非道问。 折礼怔怔地看着非道。 打算?原本的打算不就是躲开师傅,自己冷静一段时日吗? 既然没有,那便随我 他的打算,就是替我做几年工。非道的话被娇俏的女声打断,晚香施施然坐了下来,巧笑倩兮。 非道显然对这个不速之客没什么好感,但见二人都没什么反应,晚香邪魅一笑,伸手挑了折礼的下巴:吃好了便随我回去吧,我的小长工。 折礼扭头逃出晚香的魔爪,嫌弃地蹙了眉看她,又瞥了一眼非道,非道的目光滑过晚香的手,凌冽得有如飞霜出鞘时的寒芒。 晚香挑衅地搂了折礼的肩膀,眸光好似那蛇般纠缠在折礼身上,她附在折礼耳边,笑着低声说道:还记得你那场春梦吗?你叫了谁的名字,我可听得真真切切。 就像蛇信子舔在耳畔,又像是命门被人牢牢捏在手中,回想那日的绮梦,折礼脸上腾地飞起了红云,更不敢再看非道。 跟我还是跟他,选吧。娇俏的女子紧紧地靠在少年身上,加上那两颊令人疑心不已的红云,非道此时的心情,毫无理由的差到极点。 或者,晚香松开了折礼,他才得以喘口气,我给二位出个主意。 她就像只花蝴蝶,又翩翩落到非道身边:正好眼下有一桩生意,我又懒倦,若是萧公子愿意相助,这小子我就借给你打下手。 她说着便要对非道上手,只见非道利落起身,不留半分机会,垂眸看她,不咸不淡地回道:好说。 晚香便带着二人回了沁月谷,将院子旁的一室一厅借给了非道二人落脚。 折礼眼见着她从乾坤袋中拎出来百十坛佳酿,叹为观止:你说的女儿家的东西,不会是这个吧? 晚香掩面害羞地笑道:自然,这是最令我这个女儿家快乐的东西。已经很久没把他家买断货了呢,今天多亏了那个傻气的有钱公子。呵呵。 折礼在晚香造作的笑声中打了个寒战。 非道推门进了屋舍,大手一挥,房中的灰尘一扫而尽,他将两侧的窗打开,春风带进来些花香味,屋子里多了些生气。 将酒埋好,晚香交给折礼一枝含苞待放的迎春,嘱咐他明日前往丰裕城卢家,那边自会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说完打了个呵欠,拎着仅剩的一壶酒悠悠地飘走了。 非道将屋子大概收了收,卧房仍旧是一张床,比肖家的稍小一些。 折礼看了那颇有些狭窄的床一眼,不由得又涨红了脸,他实在弄不明白,晚香是不是存心戏弄他。 这芙蓉香帐,雕花玉屏,粉色芍药薄被,处处不透露着女儿家闺阁的气息,他实难想象与非道挤在那温馨暧昧的小床上,是何等的尴尬。 折礼有些懊恼地在房中坐下,瞅着门外的木板,心想或者还是在外面将就一晚? 非道从卧房转了一圈,走到桌旁坐下:这便是你这些日子住的房间? 折礼回头,失了焦距的双眼望着他,连连摇头:不是,我之前都是睡外边的木板 话音刚落,他又有些懊悔,心虚地偷偷去看非道,那人果然满脸疑问地向外看去,待看清那光溜溜的木板之后,神态逐渐凝固,虽不明显,却也写着不难读出的不爽。 片刻之后,那份不爽又逐渐消退,非道的目光中,又漫上迷惑,他的目光锁在木板上干涸的血迹上,联想到晚香的说辞和折礼受到追杀一事,心中生出些不好揣测。 非道不动声色地问道:这里山灵水秀,可有什么活水可以沐浴?一路过来,还没好好洗上一洗。 折礼见他神色终于轻松下来,又主动提起别的话题,自然立即接话:后山就有,我带你过去。 第68章 丰裕城 二人自山路往山坡上行去,一路风景宜人,倒与那圣泉寺颇有几分可比之处,林间草木茂盛,登上坡顶,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映入眼帘,杂乱无章似是无人打理,颇有恣意生长的勃勃生机。看这规模,应是晚香的手笔。 花海之中流水汩汩,二人循着水流又走了一会儿,如素练般的流瀑自山间悬挂,在山脚形成一条小河,水质清澈见底,偶见游鱼,藏于河中的石缝之下。 非道自岸上褪去外袍长靴,入水中,又褪下里衣,随手丢在河中的巨石上。折礼想回避,又实在找不到回避的理由,三眼两眼有意无意地向非道看去。 师傅的身形着实很好,没有一分多的肉,也并不会显得瘦弱。 非道回望折礼,见他还在岸边出神,不由问道:你不下来? 折礼避开非道的目光,自脱了衣服鞋袜,也跟着入了水,他站在那巨石另一面,捧了水洗了个脸清醒一下。 你拘谨了许多。身后传来非道的声音,折礼惊了一跳,转过身,非道正站在自己身后,扶着那巨石,似叹似怨,往日你可没这般疏远。 折礼一时也有些怔忡,但也只是一瞬,他擦了擦脸上的水,回眸笑道:我总不能一直像个孩子一样黏着师傅吧。 非道沉吟片刻,露出些怅然之色:也是。 折礼松了口气,不管自己对非道是什么心思,他们都是曾共同生活十年的师徒,往常如何相处,此时也如何相处就好,何必多想。 如此想通的折礼,给了自己更多平静内心的勇气。 腰间一凉,折礼猛然回神,只见非道扯开他的里衣,一眼便看见了他腰间的疤痕,还有身上隐隐约约没有消退的刀剑伤。 那条疤痕触目惊心,从腰间一直到斜刺往上,到肋骨边缘,新生的皮肉与之前的皮肤颜色还尚有差别,敏感地战栗于那人指尖的温度之下。 恋耽美 -by林漫(40) 四面的空气逐渐冷凝,脚下的流水也变得寒气逼人,折礼打了个寒战,非道才从恣意外放的情绪中逐渐收敛,拽着折礼的衣服替他穿好,抬起头来,又是云淡风轻的温和模样:怎么伤的? 离开肖家湾之后被追到狼妖的地界,也就受了点小伤折礼话音未落,非道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隐隐有灵力自微凉的掌心注入,片刻之后,非道才收了手,神色里带着不能苟同的责备:经脉受损,气血不足,这还是小伤吗? 折礼壮着胆子装作浑不在意地调侃道:身上有点伤怎么了,这都是小伤,它自己就痊愈了。 非道没有说话,沉默地在水中坐下,衣袍漂浮在水面,折礼正不知所措时,一股大力将他拽了下去,他猛然撞入非道深邃如海的眸中。 打坐。非道启唇,放开他的手腕。 折礼才压下心头的悸动,轻轻地长长地呼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待折礼入定,非道抬眸,便见虹霞自水光中潋滟,长风卷过花海,群山灵气翻涌,在二人身边自成灵涡。 果然是灵山妙水之地,晚香能挑在此处栖居,必然也是能察天地万物所变之人。 好强的力量。 春风拂面,卷动那窗前的纱幔,晚香慵懒地睁眼。 熟悉的力量。 疗伤之后,非道便捡了衣服披上,在岸边守着折礼。 衣衫湿透,少年略显单薄的身体上,伤疤隐现。那样大的疤,想必是没办法完全消退了。 疗伤之后,二人回到沁月谷,非道便借口出去一趟。 天色渐渐暗了,折礼在房中百无聊赖,便拿出一本闲书随便翻看。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折礼起身,便见非道推门进来,他的外袍不知怎的,也不在身上,发梢尚有湿气,身上也还带着几分水气,也不知是去做了什么。 天色已经黑尽,非道极自然地向折礼问道:不休息吗? 折礼为难地看着那一方小床:师傅睡吧,不用管我。 非道失笑:你是怕这张床不够大,我挤着你吗? 那倒不是,我是怕自己挤着师傅。我又是个没什么睡相的人。折礼连忙解释道。 无妨,你身体还不算痊愈,当休息时还是休息为好。或者,我去睡那外边的木板?非道带着几分认真的神色向那木板看去,折礼连忙拒绝,在心中仰天长叹后褪了外袍先躺了上去。 随后身边便躺下了非道,折礼有些心神不宁地往里缩了缩,非道依旧躺的板正,迷迷糊糊不知撑了多久,折礼终于陷入了昏睡之中。 非道侧首,心念微转,白嫩的皮肤上,淡蓝的光晕勾勒出那朵灵莲的轮廓。 思索再三,非道再次挑开指尖,血珠飞落在灵莲之上,瞬间便被吸收无踪,灵莲的边缘,出现一圈浅淡的红色。 折礼睡得正香,或许是因为这次重创的缘故,非道其实在那天见面之时,便察觉了他消瘦了些。 后半夜,折礼便又滚到了非道身边,紧紧地挨着非道的胳膊,几乎要挤进他怀里去。 屋外天亮不久,折礼便精神大好地自酣睡中醒来,神清气爽自不必说,因着又与非道同住一室,一夜之后反而放下了些绮念与尴尬。 非道不在床上,折礼又窝了些时候,便嗅到从外边飘来的香气。 从楼上下来的晚香,似乎对楼下厨房传来的动静颇有微词,到底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在她的厨房造次? 待她下了楼,嗅到那珍馐的香气,不由发出了另一种感叹,这世间,竟有人如此深谙此道? 晚香眼见着那个之前还死气沉沉的小子,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跳着进了她的厨房,从厨房那一片小地方里,传来更加放肆的香气和谈笑声。 非道与折礼正在厨房说笑,门口猛然出现了黑着脸的晚香:大清早的,你们就不能别在别人家里腻腻歪歪的吗? 折礼端着刚出炉的水晶包,笑容满面地走过晚香面前,一面摇头一面道歉:那以后就不能做了,可惜了这么好吃的水晶包。 晚香只觉那味道迷惑了自己的嗅觉,甚至控制了自己的行为,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折礼手上的托盘,露出了怒己不争的复杂神色。 不过今天就算了吧,反正都做好了,先吃早饭要紧。你说对吧,晚香? 晚香压制着乐开了花的喜悦,面上依旧高傲,颇为难地抚摸着手中那只随意折下的小花:既然你这么说了,卖你个面子吧。 三人在石桌旁坐下,美食还真是拉近人际关系最好的工具,改写了晚香对非道的印象,她不由得重新审视非道,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不仅修为高深、相貌不俗,还做得一手好菜,真是当下好男人的典范。 可惜明日就吃不到这般美食了。折礼颇惋惜地叹了口气。 晚香理了理衣袖,轻哼一声:罢了罢了,能从我那荒废几十年的厨房妙手回春,也是不容易,这厨房,就借给你们吧。 折礼向非道扯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被晚香尽收眼底,她冷淡地说道:吃好便出谷去吧,别忘了今日还有正经事。 她说着起身掩面打了个呵欠:时日还早,我还得回去补觉。你们自便吧。 折礼帮着非道收拾好厨房,二人便出谷去丰裕城,去找那卢家。 正是春耕的日子,路两旁的田地里,不少村民正在耕种。 路过一处稻田,几个村民正站在田里说话。 这秧苗是生虫了吗?其中一个村民看着眼前一片灰蒙蒙的稻苗,叹了口气。 另一个村民弯下腰,伸手从那蒙着一层灰的叶片捋过,指尖留下一层似灰似尘的东西,她碾了碾,也没什么异样,又伸手入水洗了把手。 听说今年的秧苗都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昨天我媳妇儿从井里打水,水上也是一层灰。 你就别说这秧苗了,就上边的野草,草尖都发黄。 怪,真是怪。 折礼低下头看脚下的杂草,果然,新生的草叶尖儿已经萎了,他沿着小路一路看去,发现都是如此。 二人到了丰裕城。 卢家、何家、孟家,并称这镇中三大家,卢家有钱,何家有势,孟家有声望。 因此卢家的所在并不难找,折礼二人很快便到了门外,经人通传,很快他们便见到了卢家的当家,卢老爷。 客厅中,除了卢老爷,竟还有一人,正是那日买花被撞翻的公子,那公子见到二人,也是有些诧异。 庭祎,这两位,就是我之前所说的高人。卢老爷起身,向折礼和非道走去。 那唤做庭祎的公子,正是孟家的公子孟庭祎,家中三代教书育人,是在本地颇有声望的腐书网,他与卢家的公子卢佘关系极好。 孟庭祎向折礼二人拱手行礼:没曾想竟是二位。 折礼二人回礼,卢老爷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第69章 捉狐妖 孟庭祎笑道:几日前庭祎在大街见着他们二人与一位姑娘卖花,那花争奇斗艳,一看便不是凡品,原来如此。 卢老爷抚着胡须道:两位高人,这位是孟家公子孟庭祎,与我儿卢佘,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友。此番求助于晚香姑娘,实是为了小儿卢佘。 不知卢公子出了何事?折礼问道。 我已在内院设了酒宴,边吃边聊如何?卢老爷回道。 折礼两人自是没有推辞,跟随着卢老爷进了内院,亭台楼阁处摆下一张八仙桌,四人在桌边坐下,丫鬟鱼贯而入,端来各色珍馐。 我便直说了。卢老爷神色严肃,我那痴儿今年秋猎之时,救下一个姿容甚美的姑娘,那姑娘在府上住了几日,便将那痴儿迷得五迷三道。若那姑娘是正经人家的闺女,我便上门提亲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这姑娘来历不明,无亲无故,自与她在一处,那痴儿便连爹娘都快不认得了,精神也日日萎靡,一日不如一日。卢老爷眉头紧锁,我自作主张将这姑娘赶了出去,把那痴儿锁在家中,岂料夜深人静之时,那处宅院仍能听到那女子的歌声,我只怕是什么妖邪,求了些符咒贴在院内,却也丝毫不起作用。 前两日拜会何府,听何夫人说起晚香姑娘,知她是有些门道的人,老朽这才想请她出手。 听您这么说,倒确实像是夺人精魄的妖类。今夜我们就在府上住下,到了夜里查看一番究竟是怎么回事。折礼回道。 一番闲谈之后,卢老爷安排管家带了二人去了客房,孟庭祎仍旧没走,跟在二人身后。 孟公子还有旁的事情吗?折礼问道。 孟庭祎面带忧虑:方才卢叔所讲,只是其中部分,我与佘弟关系一直极好,他自与那女子纠缠之后,便性情大变,易怒非常,他在府外为那女子购置家宅,每日沉迷女色,甚至不思饮食,一连几日,再见他之时,双目凹陷,神情萎靡,四肢乏软,不知所云。那女子名唤婉卿,生的貌美,前几日我随管家去外宅看过了,宅中已经没了那女子的踪影,只是佘弟的院落却时常会传来歌声。卢叔带着家丁赶去,院子里却又什么都没有,弄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佘弟自被锁在院中,越发癫狂,行为逐渐与兽类无异,无法交流。 孟庭祎眉目之间染上浓重的愁色:我每日前来拜访,也不见他好转。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两位,对方不是善茬,也请两位小心。 孟庭祎担心好友,希望能救他于水火之中,却也不忘提醒折礼二人小心自身的安危,折礼一时对孟庭祎颇有好感,向他回道:孟公子放心,我们心中有数。 送走孟庭祎,折礼与非道二人在府内走动,很自然地便来到了卢佘那处院子,门口有家丁守卫,方才告辞的管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见折礼二人不费工夫便寻到此处,态度多了几分和蔼恭敬。 折礼心知卢府是有意试探,但也属正常,未生芥蒂,同非道说道:看来确实是妖物一类,这味道,也太冲人了些。 非道不置可否,问他是否嗅出种类。 折礼想了想,回道:像是狐、狼、黄鼠狼、貂一类的。 非道向院子里投去目光:进去看看。 三人进了院内,管家令守卫开了门,卢佘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形容憔悴,睁着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卢公子这般模样,应当是精气不足,若是再拖些时日,恐怕也是回天乏术了。折礼皱眉说道。 非道自桌边掀袍坐下,望向折礼:还记得那第一首曲子吗? 折礼低头,目光落在非道腰间,便见他解下那箫,递给折礼:试试。 折礼接过玉箫,横在唇边,阖上眼睛,按着记忆中的谱子,气沉丹田,灵力外放,聚于箫中,随着第一个音如玉石投入镜子般的湖面,屋内院外之人,俱皆随那涟漪心神荡漾起来,宛若独自站在那镜湖中央,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无物无我 却未料想这首曲子吹奏出来,如此令人心驰神往。 折礼沉浸在这曲中,待一曲终了,他悠悠睁眼,觉得有些许奇妙的感觉。就仿佛灵魂荡在水中,四面无边无际,却并不会令人惊慌失措,只觉得周身舒畅。 非道露出沉浸的神色,他眸光温柔如水,却又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彷徨,在折礼展颜的瞬间退却,只剩下满意的微笑。 管家从迷茫中醒来,满脸俱是不可思议,又眼见着多日未曾合眼的卢佘,此时已经安静地阖了眼,不由得眼含热泪。 非道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示意管家先出去,待遣走了管家,他低声问折礼:阵法学得如何,会布瓮阵吗? 折礼点头,以灵力在屋内四角八面布下瓮阵,这个阵法能守护阵中人,进入其中不会激发阵法,一旦想要暴力逃出,阵法便会接连触发,将此人围困其中。 折礼布阵完毕,非道又指点了一二,二人才从卢公子的房间退出。 管家迎了上来,三人出了院子,管家含泪道谢:两位果真高人!我家少爷已经连着多日未曾合眼,唉,如今他能安睡,真是太好了! 又聊了几句,管家便将二人送回了住处。 进了院子,折礼问道:师傅,没想到这首曲子这么好听,不知道这第二首曲子,吹奏出来,又会是什么感觉。 非道推门的动作停滞了一瞬,跟在他身后的折礼撞在他身上,哎哟了一声。 非道推门进去,他转过身,神色严肃:那首曲子,除非我的允许,一定不能吹奏。 说罢,他将那玉箫递到折礼面前:原本就打算是要送给你。 折礼迟疑着接过那箫。 这支箫曾陪伴师傅少年的时光,即便后来被尘封于书房,但想必也是他心中珍视之物。 折礼握着那箫,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师傅,这箫贵重,要不我改天去另买一支,这支 不贵重,非道的声音柔和,他的目光流连箫身,唯有你能持这箫。 这话中有深意,却叫折礼不敢多问,如此,更显得这支凤箫的珍重,他连忙倍加呵护地收了。 夜幕降临,卢府上下一片寂静,这死一般的寂静背后,却有数不清多少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卢佘的院子。 至月上中天,又隐入厚厚的云层中,看时辰应当是下半夜了,那院中果然传来杳杳歌声,若有似无。把守的护卫互相使眼色,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来恐惧。 折礼目光如炬,眼见着那只狐狸四下逡巡后自房顶跃下,院里的歌声逐渐清晰,护卫的腿肚子也随之打颤。 折礼与非道落在院子的围墙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只见那狐妖入了房间,却似乎有所察觉,当即便要退出来。 瓮阵启动,那狐妖身形亦是灵活,爪子锋利,在阵中弹跳,以利爪割开折礼的阵法,竟叫它寻隙逃了出来,折礼捏诀,一道烈火向那狐妖攻了过去。 那狐妖从半空落地,化作人形,躲过折礼的攻击,眼中含着真切的恨意,化作原形,飞速冲他奔来。 折礼自围墙落入院中,周身火红的灵力涨开,手心之火自地面化作火龙向那狐妖卷去,那狐妖亦是身形灵活,躲闪几次后见无法近身,化作人形立于对面的墙根,以结界抵御,含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不要介入我与这混账人族之间的仇恨! 你们之间有何仇恨我管不着,但这人,今日我是保下了,凭本事说话吧。折礼毫不客气地回道。 无知小儿,既然如此,休怪我不客气。那狐妖发了狠,双眸变得血红,折礼顿觉两道腥风逼近,那血色的利爪风刃,打在围墙之上,竟将那围墙劈开了来。 折礼手中的火,也被那风刃劈开,灵力不济,在那狐妖脚下熄灭。 折礼,接着。从外头传来非道的声音,折礼躲开那狐妖的巨尾,伸手接了非道抛来的剑。 那把剑气势非凡,与飞霜大不相同,折礼拔剑而出,便听闻剑啸如万马嘶鸣,气壮山河。剑身沾染了折礼的灵气,周身通红,隐约有焰气围绕剑身。 狐妖巨尾再度扫过,折礼自原地飞起,持剑横扫,便见数百道火舌向那狐妖席卷而去,一时两方打得不可开交,竟有些不分上下。 缠斗之时,那狐妖忽然化作人形笑了起来,笑声婉转动听,逐渐凄美欲诉衷肠,再到淫靡□□不堪入耳,最后化作滔天骇浪尖锐刺耳的尖叫声,令折礼稍有晃神。 恋耽美 -by林漫(41) 忽闻剑鸣铮铮,折礼瞬间自那声音中清醒过来,数道血色风刃已直逼面门。 折礼执剑抵挡,撑开结界,只见眼前霜花绽开,寒冰之意直袭那狐妖,将她震得吐出一口鲜血,趴倒在地。 折礼回转身,非道站在高墙之上,面色冷漠,手中蓝光莹莹,如死神俯瞰猎物般睥睨着眼前的狐妖。 第70章 假成婚 那狐妖受了伤含恨紧紧盯着非道,院中忽而起了迷雾,折礼心道不好,追到那墙角,早已不见那狐妖的踪迹。 可惜还是叫她跑了。折礼叹了口气,非道落到他身边:她受了伤,一时半会也不会再来。 非道的目光落在折礼手中的剑上:趁手吗? 折礼抬起那把剑,将它入鞘,爱不释手地翻看:师傅,这把剑是? 我托寒棠掌门取那块万年铁为你打造的,还拘了一只上等剑灵。这把剑比起飞霜来,丝毫不差。 折礼看那剑鞘,剑身简单,只刻着一些云纹,待他拔出剑来,却觉剑气逼人。 果然是把好剑。折礼称赞道,要知道以往他所用那些破剑,便是注入灵气,也难以将剑气化形,这把剑不过是握在手中,便已有剑气缠身,炙热灼人。 非道忽然伸出手。 便见那剑如一道火流星,坠入非道手中。 夜空繁星点点,春风掀起波澜,荡漾在草地上。 非道就着月色舞起剑来,他的身形变幻莫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每一招一式,都极尽机巧,仿佛与剑融为一体。 待他收势,将那剑递给折礼,他爱不释手地看尽剑身每一寸,翻来覆去,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你只消以灵力灌注于剑身,刻下它的名字,这把剑就会认你为主。 折礼明亮的双眼抬起来,带着无尽的喜悦瞧着非道,他十分喜欢这把剑。 飞霜出鞘,折礼明白过来,他抬起剑,对准非道,非道微笑着看他,满身少年意气的折礼隐去剑鞘,带着十足的自信,向非道发起了攻击。 两把剑在空中相接,两股力量碰撞之间,折礼与非道已经对了数十招,非道的眼中流露出赞赏,折礼也愈加兴奋起来,手中的剑慢慢发热,似乎也大有要酣战一场的意思。 一青一蓝两道身影纠缠于剑光织就的网中,剑气横扫草地,扬起断草,寒冰与烈火相接、相撞、相离、相引,一白一红两道剑影肆意挥舞,绕是二人停了下来,两把剑似乎仍是意犹未尽。 你要给它取个什么名字?非道收了飞霜,走到折礼面前。 折礼思索着举起剑,眼里流露着珍视和满足,他莞尔一笑:潋雪。 灵剑在手中低吟,非道皱眉不解:为何叫潋雪? 折礼又执剑划过夜空:因为,挥剑的时候,火光潋滟如飞雪。 ?非道仍是不解,一把纯火系的剑,跟雪有什么关系?我瞧着你的剑似乎也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折礼又抬头笑了笑:灵剑之名岂在虚名,这个名字虽然与它不大配,却别有一番风味。 非道摇头轻笑不语,毕竟剑是他的,名自然也是他取。 折礼背过身,凝心聚神,灌注灵力于剑身,看着剑身一笔一划地出现那两个字,偷偷地笑了。 收了剑,再看满湖星光月光,折礼更觉心情大好:师傅,谢谢你。 谢什么?这万年铁本就是你所得。 说到万年铁,折礼不由得又向非道的手臂看去,万年的火核所燃烧的烈火,应当不比三大神火弱,师傅那时灭这火,不知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二人自顾自在院子里试剑,倒险些把卢佘的事情抛在脑后。狐妖虽已暂时被赶走,但 对了,师傅,我看那狐妖恨意很重,恐怕不久还会回来生事。折礼看着自己划烂的衣袖,而且这狐狸可不是泛泛之辈,比之前那狼妖厉害多了。 的确,她明明能轻易取他性命,却偏用这样的法子折磨他,可见其对卢公子仇恨之深。 我们不如想个法子,把它引出来。折礼狡猾一笑。 非道瞧他那样,便知他定是心头计起,毕竟折礼虽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也有让李文鹤吃瘪的小心机。 次日,卢佘清醒,知饿知渴,也能认人了。 卢老爷喜不自胜,很是感激地谢过了非道和折礼。 卢老爷,那狐妖虽是离去,但必会卷土重来,所以,还是不能松懈。折礼说道。 卢老爷没料想是空欢喜一场,神色又纠结起来:这 但我们已经有了法子引她前来,折礼自信地说道,卢老爷,这些日子便只管放出消息说卢公子已经大好,不仅如此,还与某家小姐喜结良缘,不久将大婚。 非道手里的茶杯晃了下。 卢老爷也呆住了,想了想还有点肾亏的卢佘 苏公子的意思,是要用佘儿大婚来引那狐妖?卢老爷脸上的每条皱纹,都在抗拒。 这狐妖纠缠卢公子,无非是为了情,若她知道卢公子大婚,必然会来捣乱!折礼信心满满地回道。 可是可是连着两个可是,表达了卢老爷的纠结与怀疑,佘儿如今身体虚弱,冒这样的险 折礼想了想:我来代卢公子,卢老爷只要找一个肯帮忙的姑娘就好。 噢,卢老爷点头,神色放松了些,盘算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找个肯帮忙的女子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了非道身上。 非道手上的茶杯又倾了,他抬眸,卢老爷的神色已经大胆了起来:哎呀,萧先生,苏公子,你看,这普通女儿家哪敢帮这忙?!这万一要是漏了馅也耽误事儿! 我看倒不如两位委屈一下。他灵活地留下那半句话,目光不停在二人身上撺掇。 折礼还没领会到卢老爷的意思。 非道却已经是有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惨痛觉悟。 半晌之后,折礼瞪大了双眼,回头看非道,他还想拒绝,便听卢老爷拍着大腿起身:哎哟,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差下人准备大婚的东西! 他笑眯眯地走到折礼面前作揖:这回真是多亏了两位,事成之后,酬金必不会少。 事情便在折礼来不及拒绝的时候,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得到了决定。 大概也就是第二天,消息很快地传了出去,外加非道同折礼一连几日没有回去,晚香寻到了卢府。 在知悉了他二人的大婚之后,她决定也在卢府住下,谁看热闹会嫌事儿大呢?尤其是那个少年看萧某人的眼神,也不见得干净。 裁缝来量尺寸的时候,两个人都像被判了死刑的囚犯,脸上的阴郁快漫出一场瓢泼大雨。 晚香就在一边翘腿嗑瓜子,一脸看好戏。 折礼量完脱力地滑坐到椅子上,捂脸的手再也没拿下来过。 听闻卢佘不仅身体好转,还好事将近,连着几日都有人上门探望。 大婚择在四月十二,当日卢府锣鼓喧天,红毯铺到大门外,灯笼挂满全府宅。 为了把戏演得像些,从接亲到拜堂到入洞房。除了接亲和拜堂前面是卢佘亲自出场,后边都是非道。 人生十余载,第一次穿喜服,是穿的新娘装 折礼下了喜轿,背新娘的婆子,背都压塌了,心里想真是个圆润有大福气的娘子。 待卢佘接了她下地,折礼捏着那牵红,心不甘情不愿地同卢佘拜了天地,隔着盖头,他都好似能看到晚香不遗余力的嘲笑。 好在前面繁琐的过程终于是结束,众人簇拥着新人进了洞房,卢老爷特意找了几个身宽体胖的婆子在喜房门口发红包,打发了闹洞房的客人。 卢佘便在里头脱下那喜服,自后门由下人护着出来,便由晚香陪着去了别的院子。 非道取代了卢佘坐到喜床上,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师傅。折礼轻轻掀起盖头,小声喊他。 非道余光便能瞥到他鲜艳的红唇,心头多少有些无奈,他把屋里的喜烛灭了,外头的吵闹声也渐渐远去。 你说那狐妖会来吗?折礼轻声问。 非道哭笑不得:主意是你出的。 折礼叹气:我哪能知道会这样不过我猜那狐妖会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折礼正说着,非道忽然横抱了他扔到床上,紧跟着自己也扑了上去,拉起那喜被盖在身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大红的纱幔在感受到床的晃动时,便识趣地垂了下来。 非道上半身虽然压在折礼身上,却还是撑着手,留出了些许空间。 寂静之中,即便再小心掩饰,折礼吞咽的声音也还是显得尤为清晰,耳畔的温热顺着那耳廓一路往下,折礼的脸偏向一侧,却已红得像煮熟的虾。 大概是被子里逐渐升高的温度,非道不由得偏头看向折礼,折礼余光瞥到非道的注视,也回望过去。 一缕发丝自耳畔滑落到折礼唇边,微微有些发痒,这样的对视超过三秒之后,折礼不自觉地回避了非道的目光。 狐妖仍警惕地在房顶观察,不过她也有自己的法子。 屋内渐渐起了香气,折礼不由得轻嗅,细细品咂,大约是奶香和着花香,还挺好闻的。 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最先行动的,是脑海中的绮念,随后身体跟着反应,原本故作平稳的呼吸此时彻底紊乱,从口鼻吞吐的气息热得灼人。 心跳得像火上起舞的飞蛾。 第71章 投罗网 非道的手抚在折礼脖颈处,随着冰凉的灵力注入,折礼渐渐平静下来。 他感受到非道明明在极力唤醒他的神智,却仍旧擦着自己的鼻翼俯下身来,甚至连他的鼻息都很轻微。 他已经看不清非道的脸,只知道两个人挨得极近,折礼微微偏头,便碰到了柔软的唇瓣,他心头一紧,身体僵硬地往反方向挪动的些许。 非道似未察觉,仍旧全身心注意着狐妖的动向,待狐妖落到房中,四面的法阵顺势而落,非道一跃而起,拔剑立于那三尾灵狐面前。 折礼后知后觉地自榻上坐起身,心头还是一片杂乱。 三尾狐前爪伏地,利爪全开,目光紧紧摄住非道。 剑光一转,狐妖弹跳而起,六把寒光凌冽的飞剑绕在它的周身,随着它的跳跃变换形态,随即缩紧包围。 狐妖眉心现出一抹血色亮光,伴随着一声低吟,剑阵之中已空无一物,剑阵之外红烟缭绕,片刻又闪到非道身旁空地,那狐妖化出人,眸中是无尽恨意。 眉心的血珠般的印记亮起,狐妖周身笼罩在腾腾烈火之中,笼着袖口,三条巨大的尾巴在身后竖起。 寒冰意境将烈焰后推,狐妖滚出窗外,非道追了出去,寒冰之意席卷,狐火亦是毫不相让,两相对峙中,非道的剑被狐尾扫落,又腾空而去,化为数道剑气,引得狐妖分心去抵挡,却只是非道虚晃一招。 待狐妖回过神时,铺天盖地的刺骨寒意,已近在眼前,透过那幽兰的寒冰意境,狐妖御起结界抵挡的瞬间,非道剑已握入手心,狐妖眨眼的一瞬,便已被那凌冽剑气刺破结界,它挨了一道剑气,功法尽破,眉心赤色消退,跌落在地,颇有些狼狈。 杀了我,卢佘也活不成。狐妖伏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非道手中的剑。 变故,因此而生。 晚香跟随着卢佘,在别的院子里作看护,才不过片刻,便听得屋里头乱成一片,待她进了屋,只见本有好转的卢佘,此时已倒地不起。 晚香摸了他的脉,颇感意外。 卢佘的魂魄之上,有很明显的锁魂链,既能护他,也能杀他。 看来那狐妖缠着卢佘,倒不仅仅是为了折磨他,而是以他为容器,不断获取精元,去救治受伤的伙伴。 这倒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即便是查看了卢佘的身体无恙,他们也很难通过普通的接触察觉到卢佘身上的锁魂链。 当务之急,倒是要让非道留那狐妖一命。 晚香让下人将卢佘扶到床上去,便飞往卢佘的旧院子。 非道果然同那狐妖斗得正激烈,不过可惜,狐妖已呈败势,于是晚香也只是坐在墙头看好戏,没有插手。 你可别把它杀了,卢佘身上有锁魂链,还需要它解。晚香坐在那墙头之上,温馨提醒道。 飞霜正对着狐妖婉卿的眉心,非道睥睨着它,脸上毫无半点慈悲之色。 我可以解卢佘的锁魂链,狐妖看清了局势,低眉顺眼地向非道示弱,上仙,还请放我一条生路。 咦?坐在墙上的晚香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她感知到似乎从房间中传来另一股妖气。 非道也注意到后边的异变,狐妖趁他分神的片刻,挥着利爪冲了出去。 非道目光一凛,手中剑倏忽而出,落出一道剑气将打算遁逃的狐妖压在地上,随即寒冰意境将它裹入冰雪之中。 滔天巨火破门而出,折礼将那狐狸逼到院中。 长英!裹在冰雪中的女狐急切地唤了一声。 折礼蹲到那狐狸身边,伸手给它灌了些灵气:放心吧,他没死,只是它突然冲我过来,吓了我一跳,出手重了点。 锁魂链,解还是不解?非道问。 婉卿含恨看向他:你们人族果真都是些阴险狡诈之辈,我们好好生活在东南密林,就是你们作恶,才害的我们无家可归,也是你们作恶,才害得长英百年修行毁于一旦! 折礼拎起那奄奄一息的灵狐,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要不你先解开卢佘的锁魂链?别的事情我们好商量。 长英虚弱的睁开眼睛,它喘着粗气,余光瞥见似乎从墙角漫上来灰蒙蒙的尘。它又看向婉卿。 咳咳。折礼觉得嗓子怪有些不舒服的,他清了清嗓子,手中的狐狸突然挣扎起来,折礼将他提到面前,长英一脚朝他眼睛踹去。 折礼毫不费劲地握住他的后腿,心想这狐狸还真挺狠。 他的手刚握紧,便觉手上一沉,手心的毛皮触感变成了滑溜溜的皮肤,灵气包裹着长英,他化作人形,从折礼手中脱身,又猛然化为狐狸,一个飞扑,将折礼撞得连退了好几步。 不过好在他没什么灵力,并没有伤到折礼半分。 长英落在地面,低伏在草地上,冲着折礼龇牙。 折礼拍了拍前胸的衣襟,正要往前走,却觉脚下有些阻力。 咦?他疑惑地低头,脚下似有蒙蒙的雾气,叫他看不清楚,他试探着再次抬脚,却惊觉那灰扑扑的雾气沿着小腿攀援而上。 折礼! 他抬头向非道看去,非道的身影很快就落到了自己面前,他伸出手的刹那,眼前一片迷蒙,一股大力将折礼往后拽去。 长英在非道行动的瞬间往婉卿的方向撞去,婉卿蓄力,破开寒冰,两只灵狐如闪电一般蹿上房顶,消失在夜色之中。 晚香捂住口鼻,警惕地站在围墙之上,明显,她对眼前的尘瘴有些忌惮。 折礼的气息倏忽便消失在非道的感知之中,非道也迅速地冲进那片尘瘴之中。 入了那片尘瘴,有一种无所依靠的虚无感,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土地,而是虚空。 片刻之后,那种虚无感如潮水退却,眼前的景象又清晰起来,仍旧是卢府的别苑。 恋耽美 -by林漫(42) 晚香轻盈地落到非道身边,眯着狭长的凤眸,捂着口鼻瞧着地面枯黄了一圈的草地,只怕是上手一捻,就会化灰的程度。 前院乱的不可开交,后院如坠冰窟,非道没有留下同卢府解释的时间,循着狐妖逃离的方向而去。 晚香也拿不准还能不能救回卢佘的魂魄。 她只能选了个保守的说法,对卢老爷和卢夫人说,尽力而为。 指尖的血凝成蝶,扑扇翅膀向四面飞去,留下几道虚影。 只要他身上还带着自己的印记,自然能找到。非道笃定这件事,但心中也隐约有些不安。 稷,百谷之长,故而又被奉祀为稷神,是百谷之灵,有守护草木作物之力,巡土地而丰百谷。 如今却异化为妖,四处吞噬草木生灵之力,甚至吞食活物以汲取力量。 折礼。 灿烂的红枫林中,一席绛衣、身形高挑的女子踏着层层红叶而来,身边的玄衣男子抱起他,朝她而去。 他将将能看到她的耳坠,同样是热烈的枫叶,映着夕辉,闪闪烁烁。 皓齿轻启,她含笑将他接入怀中,同丈夫说笑。 是母亲。 折礼 寒风中,丰腴的中年女子蹲下身,含着热泪将他纳入怀中,她的怀抱温暖,耳畔响起她珠钗的叮当撞击声,眼前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是唐氏。 野孩子。 长街上,以孙府的公子为首的孩子们捡起路边的石子,嘲笑地向折礼扔来。 尖锐的石子砸到腿上,略微有些疼痛。 瞧见他皱着眉头停下了揉腿,他们放声欢笑。 孩子的恶意往往来的毫无缘由,但却像瘟疫蔓延而去。 没娘养的小杂种,想吃白食? 一口唾沫淬在脸上,折礼懵了许久,自他懂事以来,经常受到这样的苛待。 自然是没有还手之力,甚至因为不知事,他连恼怒这种情绪还未生出,就已经被掐灭了。 在学会反抗之前,先学会了讨好和忍耐。 折礼。 威严的声音中仍有震慑,即便是如今听来,似乎还有些许的压迫感。 青声的严厉,隐藏在他略有些混浊的看透世事的双眼中,隐藏在他无声的凝视中,隐藏在他看似是劝慰实则是逼迫的谆谆教诲中。 阿礼! 充满活力的少女遥遥地便朝他挥手,毫不费力便能瞧见她脸上的笑靥。 喜儿永远那般活泼乐观,像是什么困难都难不倒她似的。 迷蒙中一只手递了过来,折礼抬头看去,朦胧中,那人却比骄阳更加耀眼,比春风更为温柔。 折礼。他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眼前的黑暗瞬间退却,刺眼的光照亮了万物。 他抬手。 触摸到那微凉的温度瞬间,那人已收拢五指,将他手紧紧握住。 交握的另一端力量强劲,毫不费力地将他拽了起来。 也在那一瞬间,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白,光亮之中,一个黑点扑扇翅膀,逆光而来。 待它到了近前,折礼才看清,那是一只血色的蝶,悠然围绕着他,似在寻找一个落点。 折礼的目光追随着它,抬起食指。 这一幕似曾相识。 它毫无防备地停在他的指尖,细小的足紧紧地抓住所依靠的支撑,指尖传来痒痒的触感。 鲜红的翅膀还在微微颤动。 真漂亮。 完全被它迷住了。 折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它。 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吧。 折礼轻声问。 第72章 除邪祟 脖颈处传来剧痛,也似乎是这份干脆的疼痛,像一把刀,撕裂了存留在脑海的梦境。 折礼喘了口粗气,捂住脖子,挣扎着坐了起来。 灰蒙蒙的世界撞入眸中,他喘着粗气伸手抚摸着疼痛的地方,确认了没有伤口之后,一面疑惑疼痛的缘由,一面打量着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在卢佘的院子,发生了什么? 折礼警惕地感知着四周,确认了没有显而易见的危险之后,稍微回想了脑海中最后的景象。 似乎有什么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拖入了这里,给了狐妖逃跑的机会,师傅试图拽住自己,却扑了个空。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就好像是自己沉入了水中,没有明显地碰撞、跌落,有些许失重的感觉,毫无缘由的昏厥,然后是突兀的醒来。 那么想必是某个妖类,趁乱将自己掳走了吧。它同那狐妖,会是一伙的吗?它又在何处呢?我又在何处呢? 折礼捂着脖子站了起来。 四下一片灰蒙蒙的,看得并不真切,脚下的土地松软,充满沟壑,略带湿气和腐气,大概是某片荒僻的树林深处? 他抬头望去,天空漆黑一片,不见星月,难辨方位,不过按时间来算,再有不久,就该天亮了。 先去高处看看吧。 折礼朝上飞去。 他往上飞了一会儿,举目四望,所见竟仍是一片迷蒙,这毫无光亮又没有参照物的地方,他竟不知自己究竟飞了多高 他索性唤出潋雪。 潋雪出鞘,化作一条火蛇,自地面飞过。 折礼借着火光所见,这地下的土壤着实有些奇怪,沟沟壑壑不说,还布满了裂纹,看来极为贫瘠。 潋雪在半空又飞了一圈,一无所获,这里不仅一棵树也没有,甚至连根草都见不到。 飞了半晌,折礼大为疑惑,干脆落下,打算等天亮之后在做打算。 晚香倚在院里四人不能合抱的参天大树枝头假寐,听到动静,她睁开眼,远远便瞧见非道拎了两只狐狸进了院子。 是打算做一件狐皮大衣吗?晚香调笑道。 非道将毫无还手之力的二狐扔到面前的空地,晚香又笑道:早些这般不就好了,偏生要拿它们给那小子练手。 婉卿恶狠狠地瞪着非道,长英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喘粗气。 我想向你讨一枚丹药。 哦?晚香带着笑意看向非道,晚香的目光扫过两只狐狸,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帮你解决那东西,如何?非道是指晚香忌惮的那灰色烟雾。 晚香眯了眯眼睛,笑着看向非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好说。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扔到非道面前。 非道毫不费力地接了,略施法术,便让长英张了嘴。 婉卿见状,疯狂地在原处吱吱乱叫。 晚香捏了个法诀,和善地看向它:想让你的朋友活命,就安静些。 非道将那药丸扔进长英口中,只片刻,便见长英呼吸平稳下来,慢慢地,疲惫地睁开了眼睛。 婉卿似乎十分诧异,惊喜地在地上滚动着,尝试挪动到她身边。 非道解了二狐身上的禁制,婉卿便又化作人形,一咕噜将长英抱在怀中,警惕地瞪向非道。 晚香在树上撑着头看戏,见状嗤笑: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什么白眼狼精。 婉卿冲着晚香怒目而视。 呵,小美人儿,可别这样瞪着我,我可不像这位先生那般和善,我会先挖掉你的眼睛,再扒下你的皮做成围脖。晚香在树梢娇笑。 长英虚弱地抱了抱婉卿:婉卿,别闹了。我们二人的修为,还不够他们其中一个塞牙缝的。 还算有个识相的。晚香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 长英抬眸看向非道:多谢仙长相救,锁魂链我们即刻便解,往后,我们不会再去找卢佘的麻烦。 非道等的,正是这话。 长英说罢,示意婉卿,纵使千般不愿,婉卿仍是乖乖召回了锁魂链。 仙长的朋友,是被那稷妖卷走稷妖的踪迹,我们也无法追踪。 非道闻言,心中有了盘算,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寂静的夜空之下,弥漫着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郊野的草木,如霜打一般伏地不起,愈渐枯黄。 非道矗立在田野间,细细感受,随即化为一道流光而去。 折礼在那空旷地举目四望,这里的温度在慢慢往下降,他能感受到比先前更冷了。 飞了不知多久,他撞到一层不算太硬的壁上,慢慢落了地。 什么东西?折礼从那凹凸不平的壁上收回手,手上沾染了黏糊糊的东西。 他正满腹疑惑,滴滴答答的,似乎下起了雨,空气中也弥漫着酸腐之气,令人作呕,奇怪的蠕动的声音传入耳畔,折礼警惕地架起了结界。 潋雪出鞘,火光亮起,折礼蹲在地上,那那一团团落到地面尚在滚动的水珠,那水珠也像裹了层灰,折礼伸手摸了摸,入手同样粘腻恶心。 他起身朝那壁看去,暗红色充满沟壑的奇怪壁垒之上,粘腻的分泌物正慢慢地淌到折礼脚下。 折礼顺着那古怪的壁垒往上看,飞到半空,举起潋雪,蓄力一剑斩去。 橙色的火光照亮了一小片空间,壁垒之上留下烧灼的痕迹,天地震荡,似有咆哮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如滚滚天雷,从上降下的雨越来越大。 折礼基本确定了他此时应当在某个巨物的腹中,他举剑,身上灵力暴涨,凌厉地剑气不断地落在那巨物身上,四面的震动更为明显,先前能落地的地方,汇了一层粘液。 与此同时,那壁垒越来越近,折礼往后退去,一面退一面继续攻击,那巨物的咆哮越发癫狂,与此同时,折礼撞到了身后的壁垒,不由一惊。 好在结界护住了他,但那密密麻麻的粘液挂在结界之上,结界竟也在被腐蚀! 折礼有些心惊,在不断收缩的空间中往上飞去。 嘀嗒。 酸腐的粘液落在他的手上,他迅速拭去,修补结界,半晌,觉得手上奇痒无比。 他低头查看,便见方才挨过那粘液的地方,已红了一片,似有千百蚂蚁啮咬,既疼又痒,浑身难受。 不仅如此,他觉得这片空间更冷了,那寒冷与外头的冷不同,即便是在结界之中,折礼也能感受到自身热量的流失,若再不想想办法,即便不被这粘液吃了,也会被冻死! 不祥的预感在折礼脑中弥漫,他举起剑来,带着赤红火焰的剑光一道道闪过,照亮了已被豁出一个不小的口子的石壁,那石壁却突然收紧。 像是被裹在一层茧中,受到刺激的壁垒还在不停挤压,折礼的结界勉强支撑,他咬着牙将潋雪刺入方才的豁口中,借着那收缩之力继续往里刺入。 看看是你硬还是我的剑硬。他卯足了劲聚起灵力,暴喝一声,四面噼里啪啦的,随着剑刺破的声音,耳畔传来一声悠远的呜咽。 身上的压力骤然减弱,折礼险些滚落在地,他浑身湿透,拿着剑站在原处,喘着粗气。 凝结成水汽的热气自嘴里吞吐,迷蒙一道蓝光划破天空,在一片哀鸣之中,四面出现了腐烂的树林。 折礼落了地,撑着潋雪,松了口气。 手臂被人拽住,折礼抬头,非道拉着他自那处离开,二人飞到半空,折礼才恍然看到,那一整片林子,都似被烧灼一般,落了厚厚的灰。 折礼不由得咳嗽起来,非道将他带得更远了些。二人寻了个水源干净的地方。 东方翻起朦胧的白,氤氲的雾气中,折礼有些乏力,眯着眼靠着非道坐在河边。 非道解开他的腰带,替他褪下衣袍,带着他入了水,折礼只觉被包裹在层层温暖之中,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身上的皮肤感受到触摸,他慢慢地睁眼,便见非道□□地在面前,正仔细替他将周身的粘液洗净。 三魂七魄霎时归位,折礼惊得神智一片清明,不由自主地伸手挡在了身前。 非道抬头看他:醒了。 他的神色有些严肃,瞧他古古怪怪的,朝他的脸伸出手去,水覆到脸上,随即是温柔的揉搓,折礼怔怔地看着他。 非道收回手,将手递到折礼面前:那稷妖体内遍布尘燚,你仔细洗洗,莫入了肺腑。 他说罢又朝折礼的脖颈伸出手,折礼反射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非道询问地看向他。 嘀嗒的水声中,折礼略有些慌乱地放开了非道的手,故作自然地撩水洗着手臂,却感觉到一阵刺痛,他不由得往后缩了缩,捂着脖子看向非道。 你脖子上掉了一块皮。非道收回手。 折礼伸手摸了摸,疼得龇牙咧嘴:怪不得我总觉得痒痒的。他抬起手臂,师傅你看。 非道低头看他的手,猛然一个水花扑到他脸上,将他浇了个透湿。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折礼,后者抿唇憋着笑,朝后退了两步。 非道没有恼怒,只是慢悠悠地擦了脸上的水,折礼也就故作认真地梳洗起来。 过了片刻,待他将头发也洗净之后,才舒舒服服地上了岸,换了干净衣服。 非道取了药,走到他身后。 衣领被轻轻地拽了拽,随着他手指的摩挲,伤口处传来凉凉的触感,折礼正理衣服的动作滞了滞。 即便再如何隐藏,仍是会因为这片刻的触碰乱了分寸。 第73章 绿巨蟒 解决了稷妖,也解决了卢佘的事情。 二人回到沁月谷,将双倍的报酬交给晚香,晚香的眼里,映出了那些银锭的模样,仿佛是发了光。 萧公子,晚上还要劳烦你做一桌好菜。晚香抱着放满银锭的小箱子,露出温柔如水的笑容。 非道投去你有事吗的询问目光。 怎么说也算个好日子,难得我心情不错,一会挑两坛好酒招待你~晚香拍拍手中的箱子,噔噔噔地上了楼。 折礼不由摇头叹气:女人还真是捉摸不透。 非道听他发出这般感慨,不由好笑:晚上想吃什么? 折礼眼睛一亮:后山的溪水里鱼还不错,不如我们去摸上几条? 好。 二人又上了山坡,驻足花海之前,只觉赏痴心目。 活水中养的游鱼肥妹,不多时二人便捉了五六条,放生几条小鱼,带了两条回去,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又在山间采了些野菜蘑菇,忙忙碌碌就到了下午。 黄昏时分,晚香翘着二郎腿在二楼的贵妇椅上躺下,望着袅袅炊烟升入天际,又逐渐散去,听着楼下传来的热锅翻炒还有闲谈声,喟叹着,这沁月谷几百年来,还是第一次有这般的烟火气。 暮色临近,四面的牡丹花灯亮起,折礼将菜端上桌子,晚香取出香气四溢的美酒,推到折礼面前,示意他斟上。 面对这个选择性残疾的女人,有什么办法呢,折礼摇着头替她把酒满上。 这次的事情呢,我很满意。晚香执了那酒杯,看向折礼,你欠我的呢,也就算还清了。 折礼听罢,只觉得好笑,不过晚香对他有救命之恩倒也是事实。 萧先生,晚香的手,不由自主地探上非道的肩头,把玩着他耳畔垂落的发丝。 折礼只觉如鲠在喉:你能不能别这么轻浮? 晚香回眸,笑容里渗着几分恐怖: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自然不懂我们大人之间的情趣,我对萧先生,她又笑意盈盈地转过脸看非道,可是一见钟情,再见相思。 非道冷淡地拂开晚香的手,夹了一筷子鱼,细心地挑去鱼刺,放入眼中喷火的折礼碗中。 晚香的眸光便追随着非道的筷子,落入折礼碗中,她随即抬眸,看向非道,抱臂笑道:似我这般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女子,难道还配不上先生吗? 恋耽美 -by林漫(43) 你还是多吃点菜吧,但凡你吃一口菜,也不会醉成这样。折礼语罢,便伸筷子替晚香碗中添了两筷子菜。 晚香端起酒杯浅酌了两口,面上染了红晕,眸间更是风情万种,她眸光在二人之间游走,带着些阴谋算计的味道。 你可别这样瞧着我,看着害怕。折礼毛骨悚然地看向她。 晚香莞尔一笑:就是要让你害怕才好呢。 晚香兀自又喝了两杯,便携裹着香风而去,当是回去休息了。 这酒当真不错。折礼品着杯中琼浆,他其实不太会喝,更不知好坏,但却觉得这酒香清冽,入腹之后竟从丹田生出一丝暖意来,不由得多喝了两杯,便有些醺醺然,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非道抬眸看他时,已见他两颊飞红,目光中带着醉意,还颇有兴致地继续品着这美酒。 非道伸手便夺了折礼手中的杯子,扶住伸手来抢的他,低声道:少喝些。 折礼嗤笑一声,嘟囔着嘴半抱着非道的胳膊,下巴挨着他的肩膀说道:难得今日喝得开心,多喝两杯也无妨的吧,师傅。 何事开心? 嗯不知道啊,喝着喝着就开心了。折礼眯着眼笑着摸了摸脸,有点热。 非道就着手中从折礼那处夺来的杯子浅酌了一口:后劲倒足,好了,别喝了,我扶你进去歇着。 折礼挨着非道被他拖起来,半抱着带进了屋子,在床边坐下。 折礼有些恍惚地坐在床边,朦朦胧胧地看着非道转过身来:来,把外袍脱下吧。 折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冲着非道张开双臂。 师傅~ 非道有些意外地看向折礼,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折礼身量只到他腰间,也总喜欢耍赖撒娇,让他睡前脱衣服,他便张开双手站在自己面前,软软糯糯地喊着师傅。 一转眼在眼前晃着的孩子,就长到了自己肩膀的高度。 非道叹了口气,走到折礼面前,伸手解他的腰带,折礼的目光垂垂地落在他的脸上,似笑非笑地收拢了双臂,一把将非道抱住,露出一口白牙,眯着眼睛在非道肩上蹭了蹭。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非道有些许的不自然,他伸手撑开折礼的头,后者松开手,又环住了非道的腰,借着全身的压了上去,撞的非道趔趄了一步。 今日怎的闹得这么厉害? 非道叹了口气,将折礼的手剥下来,又将他的外衣拖下,推到床上,折礼沿着床沿栽倒在榻上,抱着被子一滚,便把自己带上了床。 非道又伸手脱下他的鞋袜,见他似安睡了,才放下心。 次日天光大亮,折礼翻身醒来,略晃了晃脑袋,便觉脑子里已化作一汪水,晃得他头疼欲裂,非道照旧是不在身侧,他嗅着自己满身酒气,揉了揉太阳穴,便起身点了熏香,思索着索性去后山洗一洗。 晨起的薄雾笼罩山间,折礼脱下上衣跳入水中,晶莹的瀑布自山崖呼啸而落,河中水波荡漾,此处离飞瀑近,折礼褪下衣袍坐入水中,自然打坐入定,脑子才得以清明一些,可见酒这个东西,当真不是什么好物。 河水中白色的水花翻涌,太阳缓缓升起,一道浅浅的彩虹挂上瀑布。 咕噜咕噜。 折礼有些疑惑地向瀑布正下方的水潭看去,今日的水潭,水泡格外圆润,源源不断地从底下摇曳着涌出水面,破裂声不绝于耳。 折礼的目光随意地跟随着那些剔透的水泡,看着它们在眼前消失,他的神经忽然紧缩,眉头一拧,猛地从水里跳了起来。 他甫一落地,方才靠着那块石头从潭底被翻了个底朝天,浓烈呛人的腥气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和呼哧呼哧的出气声,一条巨蟒张着血盆大口,直勾勾地盯着折礼。 好大的蟒蛇!折礼心里吃了一惊,光是这蛇头,就比自己大了一圈。 折礼并不害怕,巨蟒速度快得出奇,血盆大口向折礼咬去,却扑了个空,一瞬间,折礼已经飞到上空,一个手起刀落,向巨蟒刺去。 巨蟒回头看他,眼里满是不屑,折礼从它身上借力跳到潭中一块石头上,看着毫发无损的蛇皮,心里不由得沉了沉。 巨蟒蛇尾向折礼扫来,折礼向上跃去,捏出法诀,将潭中水冻住,拖住巨蟒一瞬,又以金系法术携潋雪破开那巨蟒的铁甲鳞片,一时间金光大盛,巨蟒破冰而起,潋雪剑气翻飞,四面藤蔓疯狂生长起来,将巨蟒牢牢缠住,折礼再加以灵力灌注于手中之剑,飞走于藤蔓之上,冲着蛇眼狠狠刺了进去。 鲜血飞溅,巨蟒疯了一般甩开藤蔓,甩着巨尾向折礼横扫而去,折礼捏诀挡住,剑光骤亮,巨蟒的尾巴瞬间被斩断,掉入潭中。 整个山里回荡着巨蟒的嘶吼,它身上的鳞片似乎在阳光下泛起诡异的血色,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盯住折礼,迅速扭动着向折礼咬去。 折礼四处飞走,巨蟒咬合力惊人,把崖壁都啃下来一块,这要是被它咬中,估计骨头渣子都要不剩。 折礼躲闪不及用法术硬抗了两次,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双手震的发麻。 饶是如此,他也不曾露出怯意,运起灵力直直飞起,向七寸斩去。 一套繁密的剑光之后,一切终归平静,折礼手中的剑气消失,若非有凌厉的金系法诀破势,今日他也很难占到半点好处。 池子一片猩红,巨蟒的残肢散落一地,折礼站在高处,望向东南方向的密林。 非道自崖壁飞了上来,落在岸边,看着那巨蟒尸体,面色沉静地伸手捡起折礼的衣服,落到折礼身旁。 可有受伤?非道将衣服递给折礼。 折礼接了衣服,看着发红的手掌:还好。 还不错。非道的目光再度落到那巨蟒的残骸之上,瞧着那猩红顺着水流,蜿蜒而下。 什么还不错?披了外袍的折礼问道。 非道转眸看他:修为比之前略有进步。 只是略有进步吗?折礼理了理衣摆,挑眉露出不甚赞同的神色。 你心思不在修行之上,又没有用功,自然只能算是小有进步。 折礼被非道噎了这一下,想反驳却又找不到理由,只觉得他这明里暗里似乎都在暗示自己该用功了,不由得长叹:这又不是一日之功、一蹴而就的事情 你总被那些琐事牵绊,又怎么能于修行之道有所成?非道不留情面地继续说道。 折礼哑然,只察觉到这话中稍微有一些抱怨的成分,师傅莫非是在怨怼自己耽于情爱不思进取吗? 思及此处,折礼哑然失笑,眼见着非道已从山石上落了下去,他紧随其后,三蹦两蹦跟上非道:有师傅你监督我,我保证心无旁骛,每日所思除了修行,便只有师傅折礼顿了顿,所做的美食。 非道看了折礼一眼,看样子是不大相信折礼的贫嘴。 第74章 从风回绮袖 二人方要往回走,便见一道橙色靓丽的风景翩然落下,晚香捂了口鼻向那河中看去,满脸厌弃地问道:什么东西这般腥臭咦?似乎是条绿莽?我记得这种妖兽生活在东南那片密林深处晚香一面说着,一面挥了挥手,便见那四面藤蔓疯长,迅速将那巨蟒尸体包裹,竟是在进食。 折礼从崖上跳下去,想起肖家湾的巨翼兽妖,丰裕城的狐妖,两地之间的狼妖,还有这巨蟒,似乎正如之前所听所闻那般,近来这些离东南密林近的村镇,妖邪横行。 妖类一向不与人族为伍,诛魔之战之后,六大门派驻守人界,它们很少会主动进入人族领域,况且是这些还未开智的兽类,除非它们所在之处,有人或者有东西将它们驱赶出来。晚香眸色深沉,看向非道,西面那群狼妖的首领,倒是个开智的,你之前过去,可有问出些什么? 折礼有些意外,那狼妖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师傅何时又去找了那狼妖呢? 只听非道答道:那群狼妖与追杀之人有过一场恶战,死伤无数,大为受挫,为首的狼王,对人族恨意尤深,见了我更是杀红了眼。 先生你那晚是去找那狼妖了?折礼惊诧地看着非道。 非道不置可否:顺便查看了一下那群人的尸体,可惜的是他们尸骨未存,衣物碎片也很难辨认身份。 小子,你到底是得罪了谁,非要置你于死地?晚香调笑道。 折礼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若自己真死在落枬的地盘,青芜与落枬必然会反目,云堑和凤霞可以坐收渔利。 回去再说吧。非道见折礼陷入深思,出声宽慰道,当下还有我在你身边,不必过虑。修行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非道这般说了之后,接下来的日子,便毫不客气地开始了对折礼的二次严加管教,时时于修行之事上督促他。 转眼已将至四月下旬,这段时间里,折礼除了每日跟随非道修行,便只做了一件旁的事情,去了两趟卢府,卢佘已算得是痊愈,那狐妖也未再回来找麻烦。 折礼在卢府遇着孟庭祎,二人相谈甚欢,约着四月二十大典的日子前去观赏,给他们三位留最靠前的位置。 此地灵气充沛,非道索性决定多留一段时间,敦促折礼的修行要紧。 日子不知不觉便到了大典之日,折礼自睡梦中醒来,又是一副挤在非道身侧,手搭在他胸口的姿势。今日时辰尚早,非道还未醒来,折礼轻轻挪开靠在非道肩侧的脑袋,撑着头看他。 以往在听月湖,若是他夜间做了噩梦醒来,也喜欢这样看着非道,如今噩梦倒是少了,换做了春梦,只是身边躺着这个人,连春梦都是不敢做的。 折礼仰躺下去,轻叹口气,随即凝神入定,自窥灵根,见那灵台之上,火种燃烧正旺,先前非道教他先以那万年铁做火种,吸收焚天紫火,说不定今后能为他所用,他尝试着吸纳焚天紫火的力量,竟真小有所得,这灿烂的火灵根边缘,确有一圈淡淡的紫色。 自窥一阵,折礼再睁眼时,非道便已离了卧房,天色不早,折礼下榻收拾片刻,三人用过早饭,晚香取了早上现摘的各色鲜花令折礼提着,便动身去孟府赴约。 丰裕城上热闹非凡,大街正中不大不小的空地上,已架好了祭台,祭台下摆了一圈长凳,正对祭台的几间酒肆,早就坐满了客人。 晚香先去了一趟何府交货,折礼便与非道去了孟府,跟着孟家的马车到了地方,果然是坐在了首座。 只是孟庭祎今日似乎有些事情,未与二人同来。折礼二人坐了片刻,便见卢老爷带了人过来,不多时何夫人同何老爷也相携而来,晚香也在随行车队之中。 一时热闹非凡,众人落座,祭台四面摆下鲜花,就等正主到场。 正在热闹之时,忽然听闻一声清脆的锣响,四面嘈杂即止,从何府的方向过来一架步辇,由四个俊俏的小厮抬着,四面坠着珠帘,珠玉相撞中,露出的缝隙让人得以窥见那其中的巫女真容。 步辇到了祭台,众人伸长了脖子,只为瞧见何家仙子的真容。那巫女从步辇上下来,步步生莲,看她身量似乎比身边的丫鬟都高出一头,身形纤细,虽然戴着面纱,但眉眼生的极好看,顾盼生辉,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三千春花失颜色。 折礼从那人的眉眼,认出了正是朝辞。 何家真是贯出美人~卢老爷赞许地向身边的何夫人笑道。 何夫人对朝辞的出场十分满意,露出高人一等的笑意:那是自然,我们巫族一脉,为了这血脉纯粹,不知牺牲了多少幸福。小辞自小便比一般闺阁女子生的貌美,这身段啊,更是多亏了我的□□。 折礼听着两家的恭维,却越发觉得他们讨论的,更像是一个商品,一个工具。 朝辞在丫鬟的簇拥下进了祭台后的帘幕中。 又过了片刻,村长从祭台出来,念了一段冗长的祈求今年风调雨顺的话,拉开了春祭的帷幕。 司乐们在台上两侧坐定,帘幕逐渐拉开,身着一身黑色长裙的朝辞从一片黑暗中出现,她缓缓转到台前,衣袂翩跹,在乐声响起的瞬间,她有如一只黑色的蝶,在花海中畅游,又如一只鸟,自由而快乐。 与其说她是在表演,不如说她是沉浸在那片世界之中,她的婀娜与一般女子不同,她身形更瘦削一些,四肢修长,眸中带着少女特有的纯真与娇媚,举手投足间满是无处安放的魅力。 台下众人看得痴迷。 折礼啧啧称奇,附在非道耳畔低声说道:若是单论眉眼,这位仙姑比之晚香倒是逊色几分,但这一舞,当真是夺目。是吧先生? 非道颔首,并无多言。 折礼见非道不置可否,自讨没趣,略一挑眉,余光瞥到姗姗来迟的孟庭祎,正痴痴地站在人群之外的台下,那模样,有如见了仙子下凡,三魂七魄具被拐走了一般。 一舞毕,众人才慢慢回味过来,掌声雷动中何仙姑随意一瞥,看到正痴站在近处的孟庭祎,不由一愣。 二人目光相对,朝辞认出是那日被自己撞倒的,孟庭祎只觉又瞧见了那双纯真、无辜、略微失措的双眸,原来她竟是何家的小姐。 村长出来说话,孟庭祎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自觉失礼,拱了拱手,转身要走,却和过来寻他的小厮撞了满怀。 何仙姑见了这一幕,掩面失笑,跟随着乐师退出台前。 她展颜的模样,深深地印在孟庭祎脑海中。 当下村长又请了三大家致辞,接着还有些别的节目。孟庭祎在小厮领路下,入到折礼二人身旁,三人互相行礼,孟庭祎落座。 折礼本想与他闲聊两句,只见他的目光频频落在幕后,借着那三两缝隙,似乎在寻找朝辞的踪迹。 过了片刻,丫鬟引了朝辞落座在何家家母旁,与他的兄长坐在一处。何夫人对女儿的表现甚为满意,正低声交谈着。 朝辞蒙了面纱,侧首垂眸听着母亲的教诲,略一抬眸,便对上孟庭祎有几分呆气的目光,她强忍着弯成月牙的双眼,垂眸敛目,佯装认真听取母亲的教诲,却难掩分心。 自觉失礼的孟庭祎红了脸垂眸,有些不自在地伸手理了理衣袖,咳嗽了两声,斟酌着饮了两口清茶。 折礼坐在非道右侧,便总觉他时不时回过头来,目光越过自己,匆匆向远处投去一瞥,又忙忙收回,他带着些疑问向孟庭祎偏过头去。 何夫人一向敏锐,又最知道自己的孩子心性如何,见她眸中带亮,难掩笑意,心中警铃大作,眉头一拧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去看。 孟庭祎怔愣地与折礼对视两秒,折礼向右偏头,循着他的目光向朝辞方向看去,却见一双鹰眼猛然摄住自己。 折礼愣住。 何夫人的目光尖锐而冰冷,比之第一面时,鄙夷与不喜更是毫不掩饰,折礼悄无声息收了目光,稍微挪了挪,借着坐得笔挺的非道,挡住了那犀利的目光。 过了好半晌,折礼才觉着那股愠怒之气散去,方松了口气。 母亲的情绪陡变,朝辞已然察觉,她收起笑意,又恢复了端庄的木讷样子。 何母转眸,紧紧地盯着朝辞,有如巨石压在头顶,朝辞抬不起头来,何母打量她片刻,沉声说道:时刻谨记你巫女的身份,身为巫女,身心须洁净,行为须得体,只有你一心一意侍奉神明,你的子民才会得到庇佑。 朝辞低垂着脸,轻轻颔首。 她是巫女之身,须洁净,须得体,须与凡人保持距离,须侍奉神明,须为自己的子民奉上一切 恋耽美 -by林漫(44) 何母对朝辞的态度十分满意,面色稍有缓和,伸手牵过朝辞的手,柔声地说道:小辞,娘都是为了你好。 朝辞茫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满脸慈爱的母亲,她说的不错,这些年来,何母确实对她极好,吃穿用度,都是何府最好的,除了在练舞的事情上严苛了些 可她还是向往着除了何府以外的地方,她喜欢独自出去走走,笼中的金丝雀,无一刻不向往着蔚蓝广袤的天空 第75章 映日转花钿 冗长的祭祀仪式终于在村长点亮祠堂女巫神像前的长明灯后结束:丰裕城到今天为止,已经过去了数百个丰收的年头,只要还有巫神的佑庇,丰裕城必将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村长张开双臂,向何家所在的方向弯腰躬身,所有的村民,都向着何家的方向行礼致敬。 何夫人十分满意地享受着这万人之上的尊荣,这样的地位,便是三代为学的孟家,也是不能享有的。 祭祀过罢,时候已是不早,街上人头攒动,商贩渐多,晚些时候便是夜市了。 萧先生,苏公子。折礼二人甫一起身,便听得有人呼唤,他二人循声看去,竟是出得门来的卢佘。 孟庭祎迎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佘弟,今日你可是来晚了。 卢佘冲他笑了笑:能出趟门已是不易。他说着转过头去,卢老爷并卢夫人也往这边走来,见了非道与折礼,向二人拱手。 折礼二人回了礼,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折礼回首,晚香似笑非笑地看他,身边还有面色不虞的何夫人,朝辞倒是不见踪影。 几家势力正礼貌问好间,孟庭祎的父亲也过来了,一时间,丰裕城几大巨头全都聚在了非道二人身边。 萧公子、苏公子二位真是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孟庭祎的母亲是位极知书达理,气质如兰的美人,脸颊的梨涡更添了几分亲切,她笑着问道,不知两位可曾婚配? 折礼颇有些不自在地站在众人中间,只觉浑身□□裸的接受着四面目光的炙烤,浑身不适,正要开口,却听得非道回道:修道之人一向姻缘浅薄,不曾考虑过婚配之事。 孟庭祎的母亲心中一阵惋惜,倒也没说旁的,倒是卢佘见折礼二人不自在,咳嗽了两声道:各位长辈不是约了在杏园摆酒喝茶吗?不如让我们小辈们自去逛逛?正好带萧先生和苏公子随便转转。 既然是佘儿的恩人,当然也该是我们的座上宾,卢夫人不赞同地看向卢佘,怎么能怠慢了人家,两位可否赏脸一同赴宴? 二位是卢府的座上宾,更不该怠慢,何夫人瞥了折礼一眼,今日我们还有好些正事要谈,疏忽了二位,就不合适了吧。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的座上宾,那就回自己家去请,今天我们还要谈正事,不方便带着。 何夫人说的有理,等过几日,佘弟再请萧先生和苏公子赴宴,今日,就由我们作陪吧。孟庭祎也接过话来,说着便引了二人出了那包围圈,一面告辞,一面随卢佘领了二人离开。 送走折礼与非道,晚香便也告辞离去,三家各自上了马车,相随而去。 离了长辈,卢佘才长叹口气,拉着孟庭祎向折礼二人说道:这下就剩了我们几个,想吃什么买什么玩什么,两位千万别客气。 卢公子客气了。折礼回道。 苏公子才是客气了,若是不嫌弃,你唤我一声卢兄便可,看年纪,你应当比我稍小一些,萧先生看来倒是比我年长。卢佘看了一眼天色,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两杯? 不错,交友从同祭五脏庙开始,走吧。孟庭祎应声附和。 折礼带着询问之色看向非道。 两位诚心相邀,十分感谢,我们便不客气了。 如此,一行四人便进了一家酒肆。 四人落座,交谈中卢孟二人才得知折礼年岁不过十六,不由感叹他小小年纪便游历江湖,本事了得,又听得他也唤非道一声先生,便先入为主以为非道是折礼的师傅一类的,至少也应当是同出一门。 交谈中卢佘又谈起那狐妖的旧事,言语中颇有些后悔当时杀了她的同类,招来这般祸事。 饭菜上桌,四人正推杯换盏,窗外忽然下起瓢泼大雨。 卢佘道:今日天气闷热,方才我便觉着天色暗得比平日早些,果真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不过估摸着再下上两场,就该真的入夏了,这雨下过,山上的花才能开的繁盛些。孟庭祎坐在窗边,难免有些雨滴溅落,他正起身打算换个地方,却陡然被楼下一抹亮色所吸引。 那女子身着一身藕粉,站在对街檐下,朝着雨幕伸出手,露出浅淡的微笑。 四周不乏忙乱的商贩正收拾东西,所有的动中,唯有那抹静,如雨中之莲,安静恬淡,美艳动人。檐下酒肆的灯照亮她的眸,如夜空般深邃,面纱之下,又该是如何的绝色 庭祎,怎么了?卢佘见孟庭祎如失了魂一般站在窗前,任由飞溅的雨滴沾湿额发,不由奇怪。 孟庭祎回过神来,却是匆匆忙忙往楼下而去。 酒肆的小二见他一猛子扎进雨帘,连忙递了伞给他,孟庭祎抓了伞三步并作两步过了长街,雨幕中哪还有伊人的影子,她便如落地的雨滴般绽开,随即消失不见。 卢佘站在对面酒肆的窗口冲他招手:庭祎,这么大雨,你要去哪啊! 孟庭祎恍若未闻,追着自转角处消失的藕粉色衣袂而去。 一脸郁闷的卢佘眼见着店小二关了窗,拍了拍身上的水气,兀自抱怨道:平日里多温吞的人,今日也不知他这是见了谁 折礼在窗沿看得真切,他认出了那正是何家的现任巫女,朝辞。 秉承着私事不予置评的原则,折礼没有告诉卢佘孟庭祎是去追朝辞的事。 好不容易母亲出去了,朝辞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当下便甩去丫鬟,换了一身普通罗裙,戴了面纱出了门。 春祭临近清明,街上很热闹,只是没想到竟下起了大雨,下雨也好,万物生长,莫不需要这及时之雨。 雨声落在耳中,掩盖了尘世的纷扰,倒也不得不算是件好事。 朝辞顺着长街的屋檐漫无目的地走着。 这条街于她而言是陌生,也是熟悉的,她要寻一个避雨的地方,等待这场大雨过去。 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浸入鞋底,那也没关系,青石板路上飞溅的水花也好,屋檐上挂起的珠帘也好,逐渐蓬勃的绿意也好,铺陈一地的落红也好,在她眼中,都很美。 街角有一颗百年的茶花树,枝繁叶茂,幽香随着大雨沉淀于树底,被风雨摇落的花朵,铺了一地,在干净的濡湿的青石板上,跟随着若有似无滴滴答答的轻叹,将那抹暗香以汇入的水流,寄往不知名的远处。 朝辞站在树下,面含旁人所不能理解的幸福笑意,安静地聆听着风声花语。 三两滴雨水透过繁密的树干,落入她的发间,正当她伸手去触摸时,一把朴素的纸伞,映入她的眼帘,罩住了小部分她向上的视线。 朝辞有些仓皇而迷茫地回过头来,目光顺着伞,落入伞柄上修长的手上,又落在那个带些书卷气和傻气的年轻男子身上。 是他。 是那个不敢直视自己目光,却还是会偷偷看自己的男子。 眼底可爱的卧蚕慢慢明显了起来,笑意自朝辞眼角蔓延开去,她转过身看向孟庭祎,孟庭祎的目光果然躲闪着飘乎地落在她的头发上,微微从耳垂开始泛红的脸颊,明显拘谨的呼吸,都在诉说着眼前这人的紧张。 朝辞只是笑,她并不说话。 孟庭祎攥紧了手里的伞,鼓起勇气说道:何姑娘,在在下孟庭祎 局促的自我介绍后,孟庭祎偷偷看向朝辞,后者轻轻点头,再度抬头向花树的华冠看去,沉浸在这由雨隔绝而成的曼妙世界中。 她看着眼前的风雨、花树,孟庭祎便看着她。 唯有这天地不加修饰的真实美景能入她的心。 也唯有她,能入孟庭祎的心。 在那颗心如风雨般躁动的过程中,也在那颗心随着风雨逐渐平静的过程中,孟庭祎逐渐找回了自己。 他将伞收起来,与她一同看着风雨中飘摇的花朵,一同淋着那三两滴带着花香的雨滴,一同沉浸在这无人打扰的静谧之处。 雨声逐渐小了,朝辞看向孟庭祎,她清澈的眸中,带着一丝询问,指着家的方向。 我送你回去?孟庭祎试探着开口。 朝辞感激一笑,便钻入他的伞下。 突如其来的靠近令孟庭祎有些晃神,她身上的香气,就萦绕在自己鼻尖,只要稍低头,自己的下巴便会撞上她的后脑勺。 两个人静默地共撑一把伞,在雨中漫步。 雨势渐小,待从蜿蜒小路踱步到自家门口,在那被雨水洗过的翠绿屏障外,雨已经停了,雨后的夜空透亮,月色之下,二人驻足,朝辞看着背后湿了一大片的孟庭祎,略微有些诧异。 她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孟庭祎湿透的肩头,不知所思,半晌,伸手拂过他的肩膀,将那茶花树的残叶拂去,她的手轻的有如一片羽毛。 朝辞向孟庭祎欠身道谢,退出他的伞下,明眸再次与他对视,随后微微一笑,顺着那翠绿屏障,随着一声遥远的吱呀开门声而消失在眼前。 孟庭祎在那处傻站了许久,良久才摸了摸自从见着她没有一刻平静的胸口,仍旧撑着伞往回走。 待他回到酒肆,谢过小二归还了伞,方知雨停之后卢佘见他迟迟不归,又见时候不早,已经付过账带着两位贵客离开。 第76章 灯烧繁华处 朝辞轻轻阖上门扉,顺着葱郁的树荫往自己的小院而去,走到内院,远远便听得母亲的院子里传来骂声。 成天就知道花天酒地,家里的生意一点忙也帮不上,你瞧瞧你那样子,真是与你那怂死的老爹如出一辙,都是吃干饭的废物!刻薄的训诫声中气十足,不必多想,必然是何家的当家主母何夫人,才能有这般的口才与气焰,能让她的儿子噤若寒蝉,唯唯诺诺站在她的面前一句多的话也不敢放。 真是气死我了。 隔着一道门扉,朝辞听着兄长何丰的谄笑:娘,你歇歇气,我这不就是为了给您争气,才想要这一千两银子嘛?张坤这笔买卖,那可是稳赚不赔的呀!待我用这本金滚了利润回来,自然第一个孝敬您老人家。 你可别提张坤那小兔崽子,他活到这么大岁数,全靠着坑蒙拐骗。一千两银子给了你们,那可是泥入了水潭,水花都没有一个。你还指望着他能给你带回来利润,别让你把裤子都赔了就算感天动地了。滚吧,要钱没有,别在这让我看了心烦。 娘!就一千两银子!咱们家多少产业,就这么一千两银子让儿子出去闯事业你都不愿吗!我可是你亲儿子啊!等你老了我还要给你养老呢!你就这么对我吗!屋里的男声也逐渐暴躁了起来。 朝辞只觉无趣,这样的戏码,三五天便要在何府上演一番。 你给我滚,我以后用不上你来养,你这个废物东西,先养活你自己吧! 娘俩如此开诚布公的交谈,时下真是不多见,眼见着谈不拢,里侧传来气急败坏的脚步声,朝辞转身要走,方走了几步,便听得身后的院门仿若被人徒手拆卸下来一般的动静,她平淡地看了何丰一眼,后者见了她略愣了愣,便立即被满腔怒火支配了表情。 好戏看够了?何丰讥讽地上下打量着他这个闭月羞花的妹妹,露出鄙夷的扭曲神色,真不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说罢便扬长而去。 朝辞瞧着他走远,又听得母亲的院内传来摔杯盏的声音,看来屋里的丫鬟,又免不得一顿好受。 朝辞垂眸,继续沿着树荫的黑暗,悄无声息地摸回自己的院子。 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盘,朝辞才长舒口气。母亲令她紧张,兄长令她害怕,唯有自己这方小小的天地,能容纳自己的情绪。 她抱着膝盖独坐了会儿,起身走到桌案旁,纤纤玉指按在镇纸上,铺开白纸,提笔落下些娟秀的字,待墨迹干涸,她收了笔,将纸细细卷好,放在一旁,觉得有些倦了。 雨幕如帘,珠玉声空余回响;茶花香满,水中月徒增思量。只缘承君一纸伞, 凭此思慕多感怀。 春祭第二日,照丰裕城的习俗,是要登山踏青、放灯许愿的日子。 卢佘与孟庭祎早早便备好车马在家中等候折礼与非道。 一行人驱车来到丰裕城东面的绿屏山,这山并不高大,登山的路修的还不错,两旁俱是茶花树和绣球,绣球花色绮丽,开得极好,花香气铺满山道。 斜阳垂挂,黄昏已尽,初升的弯月发黄,落在树梢之上。 山道两侧挂了灯,一片灯火辉煌,往来许多相约踏青的人,不少年轻女子结伴摇着罗扇提着天灯往上而去。 倒真是热闹。折礼随着几人从车上下来,目光不由得便往那半山腰的荧光点点看去。 卢佘紧跟着下了车,听得折礼的慨叹,笑道:春日好风景,今夜可是公子小姐们相互结交的好日子,是以热闹非凡。 孟庭祎自下了车,便若有所思,目光四处逡巡,卢佘伸手拍拍他,低声道:别看了,拜帖都被送回来了,何府家风甚严,何小姐身份特别,不比平常人家,宽宽心。 孟庭祎略有失望,轻轻叹了口气,跟随卢佘追上非道二人,结伴登上山道。 一路玩闹,众人到了半山腰,卢佘便领着几人避开人群,寻觅幽径而去,才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幽径尽头,竟是卢家别苑,独占半山。 院外木栈花圃,围着一座二层小楼,青砖绿瓦,雅趣别致。里边灯火通明,家奴已等候几人多时。 四人登上二楼,二楼与后山山石相接,空旷幽凉,视野开阔,早已摆下桃花佳酿,白茶青团。 卢家的财力令折礼叹为观止,抚杯笑问:卢公子看来可不像喜静之人,倒是个金屋藏娇的好地方。 卢佘摇头苦笑:苏弟可别打趣我了,如今卢某哪还敢金屋藏娇啊。 孟庭祎笑他:不仅是藏娇,那猎杀之事也少做些。 卢佘举着扇子向孟庭祎拱手:孟兄说的是,小弟一定谨记。 折礼点头表示赞同。 对了,两位恩公,前几日还听得说今年的稻苗都染了病,听闻也是邪祟所为?孟庭祎问道。 确与邪祟有关,但已经被除掉了。折礼回道。 孟庭祎拧起眉头叹了口气,轻声说:不知为何总觉今年世道不太平,似乎要生什么乱子。 折礼下意识看向非道。 楼下传来开门声与交谈声。 是公子的客人。 公子在二楼。 孟庭祎有些疑惑,卢佘却是满面笑意,伸着胳膊肘戳了戳孟庭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下去迎接。 孟庭祎看来也是惯被卢佘使唤了,起身指着他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下了楼。 他甫一下楼,便见门口站着个身披白色帷帽、藕色皮肤,身形高挑的女子,她微微低头,家奴正帮她结下帷帽的带子。 帷帽落下,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如拨云见月,撞入孟庭祎眼中,她温柔颔首,向家奴道谢,正要进门,便见孟庭祎呆立在眼前。 恋耽美 -by林漫(45) 四目相对,孟庭祎脸上的惊艳之色溢于言表,他不自然地笑着走到朝辞面前,对她拱手:何姑娘 朝辞回了礼,又抬眸看他,孟庭祎正直直地瞧着自己,直看到她露出几分腼腆,孟庭祎才恍然回神,连忙道歉:失礼了 他侧身,引着朝辞往楼上走,小声地说道:我我原以为你不会来了。 朝辞侧首,对他眨了眨眼,做了个狡猾的表情。 二人往楼上去,几人打了招呼,便见月上中天,洗尽铅华,铺了一地白霜。 吃了一回茶,自朝辞到场,孟庭祎的目光便不离她,端茶倒水十分娴熟。 卢佘靠着椅背,端了杯茶挡在面前,见孟庭祎犯傻,就偷偷地笑。笑过几回,他大约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一面慨叹男大不中留,一面邀请折礼二位移步山道去放天灯。 折礼这才意识到此行这般,不过是为他二人做掩护,但孟庭祎与朝辞也算郎才女貌,倒是相配,也乐得跟着卢佘出去凑热闹。 山道上草地里,四处都是扎堆的人群,铺了罗布,席地而坐,喝酒行令,赏月吃茶,好不热闹。 卢佘这人很快便带了二人一头扎进熟人圈子,那其中不乏各家的年轻小姐,对非道和折礼都颇感兴趣。 尤其是折礼,生的清秀,年纪又小,又会说话,很快便俘获了一众姑娘的芳心。 非道不喜热闹,也不喜与生人相处,见折礼与卢佘玩的热闹,便独自又往山道去了。 一位姓白的小姑娘,害羞地邀请折礼去放天灯。 苏公子,白妹妹邀了你,今夜你可就不能再陪别人放灯了!一位年纪稍长的姐姐打趣道。 这是什么规矩?卢佘自知她在诓骗不谙世事的折礼,调笑道,也要看我们苏兄弟的选择不是? 折礼有些拘束,他想到在青芜时锦阖师妹送的风筝,连忙低声问卢佘这放灯是什么意思,待得了答案,折礼连连向那白姑娘道歉,言明自己不能陪她去放灯。 哎哟,那姐姐挽了白姑娘,可惜地叹道,看来苏公子恐怕是心中已有了人选。 卢佘也露出八卦的神色:苏兄弟,你真是藏得好深啊。 折礼连忙摆手,不由得急红了脸。 众人瞧他这样,也都收了打趣,那姐姐取了一只天灯,交到折礼手上:既然如此,何不请她放灯呢? 折礼本来是推辞着不要,但推来推去,却也拒绝不了,便拿了那灯。 折礼回首,非道已不知去哪了。他连忙起身,对卢佘说道:我去寻萧先生,先行一步。 他说罢与众人告别,便往山道追了过去。 离了人群,反而自在,非道随意在山道走动,看着一盏又一盏天灯升到半空,渐飘渐远,化作繁星点点。 夜风轻柔,带来山茶花的香气,依着山石而生的木芙蓉与月季,与满地的各色不知名野花,摇曳在这皎洁的月色之中。 折礼抱着天灯,远远便瞧见了非道的背影,他本想过去,却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天灯。 师傅。 身后传来折礼的声音,非道转身,瞧他提着一盏天灯过来:你怎么一个人走了,叫我好找。 非道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目光随着他落到身前。 第77章 诉情燃灯时 二人站在花海之中。 难怪师傅站在此处。折礼叹道,从这里往山下看,还真是美不胜收。 师傅,既然这里有放灯的习俗,不如我们也放一盏吧?折礼提着手里的天灯晃悠。 非道抬眸,自山风中回首,衣袂翩跹,耳畔发梢随风而动,眸光映入那片月色,温柔而沉静。 折礼笑着看他。 非道便随着他蹲下身,替他拿着那灯,折礼捏了个诀,朝那天灯中丢下火苗。 二人扶着天灯起身,便见那灯晃悠悠地升上了半空。 哇,快看! 半山腰有人喊道。 只见从那盏灯上,慢慢地开出桃花来,那桃花摇曳,花瓣随风而落,待花落尽,灯上的字显露出来。 平生无所愿, 唯求一人心。 那是谁的灯啊,还真是别出心裁。底下的人不停感叹。 平生无所愿,唯求一人心非道念念有声。 折礼红透了脸,挠头说道:这方才卢佘的朋友给我的灯,我不知道这灯上还有字 非道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 一时间竟不知是侥幸更多,还是失望更多,折礼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看着天灯上的字,他又想起在肖家湾钱二所说的话。 我听闻你同钱二说家中有前辈要成婚。非道的疑惑十分诚挚,哪个前辈? 折礼愣了愣,眼中原有的光又渐渐灭了下去,是啊,他头一热便拉着非道点了灯,险些忘了,非道同江师叔还有婚约 前一段收到望江的信,说锦阖常来走动,想必是好事将近折礼蔫蔫地回道。 非道似笑非笑地看他:还有此事,我竟不知。 折礼听闻非道的回答抬起头来,心中多少有些意外,犹豫半晌,他试探着问:我我下山之时,也听到师傅同江师叔讨论联姻来着 怡然是提过此事,我回绝了。非道遥望着夜空中沉浮如星河的光点,平静地陈述着。 心头的乌云骤然间一扫而光,折礼望着非道,欢喜快要从嘴角偷偷溜出来:那也就是说,师傅和江师叔没有婚约? 非道微微歪着头,挑眉看他,叹了口气,随即伸出手来。 折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手。 原来是特意为我买的贺礼,那我岂有不收之理? 折礼瞪大了双眼,哑然失音,呐呐无言,慌乱地回道:那那往后师傅成婚再送不迟啊折礼说着说着,又有了几分失落。 见非道仍不收手,折礼无可奈何,万分不舍地拿出那对佩玉,双手承到非道面前。 非道笑了笑,将那对玉收入手中,低头细赏,又叹了口气:既是你喜欢的物件,自当配在你喜欢的人身上。 折礼心头一颤,怔怔地看着非道。 他脸上的笑意浅淡,像长辈那样谆谆教诲:往后若是你有了心仪之人,待你们成婚时,我便将它还予你们。 兜头却又是一盆凉水,如坠十里寒冰。 折礼默然垂头。 非道见他闷着不说话,神色又复杂起来,斟酌片刻,凉悠悠地补了一句:笺云不行。 折礼微怔,心中百味陈杂,欲言又止几番,鼓起勇气问道:师傅厌恶断袖吗? 非道有些吃惊于折礼的直白,凝视了他片刻,瞧他满脸失落,心中不忍。 于他而言,情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不懂得折礼为何会因此纠结难过,但也绝不是要他断情绝爱的。所以他其实没有那么多世俗的想法,只不过单纯在担心折礼所托非人。 凡人求姻缘,修道之人求仙侣,我以为都是为求相知相守、相扶相持之人,或许性别不重要,但品性良善却是最基本的。 感情珍贵,真心难得,却也要谨慎,不要错付,更不要耽于情爱,忘却本身,不思进取。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件事。 谆谆教诲随夜风入耳,折礼抬头,非道的眸中映着灯光,他侧首朝他看来,目光中是望之如海般深沉的关切。 如父如兄,如亲如友。 这份感情神圣不可侵犯,纯粹不容玷污。 即便知晓了他或许对这种事并未抱有反感,可,也同样没有任何的机会。 情,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它缘何而起,又将归于何处呢?它究竟是昙花一现的绚烂,还是海枯石烂的不渝? 心事为一人牵绊,到底是不是件好事? 发过一阵愣后,折礼又冷却下来。 至少从目前来看,这份感情并不合适。还是暂且珍藏在心中吧,不过,若有一日 若有一日,时机契合,若他能光明正大地诉说这份心意,他也一定不要怯懦。 又沉默了半晌,非道率先岔开了这个话题。 南屏山是丰裕城与东南密林唯一的屏障。非道说。 折礼还在出神,片刻之后,才恍然抬头,是他疏忽了,他过来时,便该察觉,非道的神色有几分凝重。 他向那背后的连绵山脉看去,果然,此处毗邻东南密林,非道也这半山上,不是在看风景,而是在等风起。 过两日你随我去一趟南面。 看来那边真出事了,折礼心想。 以那狐妖所说,西南深林之中,人族的某些行动引发了林中的异变,导致林中原本和谐共生的妖类互相厮杀,争相逃命,才引来这些祸端。 不知不觉已近子时,人群逐渐散去。卢佘早早便瞧见了非道同折礼在半山腰,他本想过去打招呼,便见二人同放了天灯。 那盏天灯过于高调,毫无掩饰,他过于震惊,思绪千回百转,无论如何也猜不出非道二人竟是这般关系不过如此看来,倒也还算合情合理? 石化片刻,他觉得这世道大抵是有些不对劲。 待他消化过这件事后,回头看自己家的别苑,再看苏萧二人。 他又只能在路边叹气。 成双成对的都是他们,孤独的只有自己 孟庭祎与朝辞在院里放了天灯,便在二楼小酌赏月。 朝辞一向是个安静的人,孟庭祎也没有话头,二人便安安静静望月喝酒,孟庭祎不胜酒力,不由得有些微醺。 朝辞从坐处起身,望月回眸,轻展左手,右手负在身后,腰肢柔软,似随风摆动,裙裾飘扬,恍若嫦娥下凡,又如月下精灵。 孟庭祎看得痴了,迷醉间只见朝辞愈渐旋转至身旁,他昏昏沉沉的,就被按在那葡萄架的木栅上,还在怔愣间就被夺走了初吻。 很轻很软的一吻,孟庭祎浑身都红了起来,脑子一热,径直昏了过去。 朝辞不由失笑,伸手抚了抚孟庭祎的脸颊。抬头望月,时候不早,也是该回去了。 非道与折礼那边气氛正低沉间,忽然感知到晚香的气息,不由同时抬头向山顶看去。这么浓重的气息,应当是驱逐不速之客所以在震慑对方。 折礼叹了口气:这日子倒真是没有片刻消停,先送他们下山吧。 非道颔首,卢佘还在那边思索二人的关系,眨眼间便被笼罩在二人的身影之下,只见折礼神色严肃:山上来了不干净的东西,我送你们回去。 卢佘自被那狐妖搞了两次,听了折礼的话脸色愈渐发白,吓得直接蹿了起来,起身便往别苑跑去。 折礼跟在卢佘身后,回首便见非道似乎打算上山的样子。 师傅,你小心些。 折礼说罢便同卢佘走了,正遇着要下山的朝辞,卢佘慌慌张张打了个招呼,便冲上二楼去叫孟庭祎,只见孟庭祎歪在葡萄架下,吓得他以为孟庭祎遭了毒手,尖叫一声,脸色惨白地躲在葡萄架下。 折礼拦住朝辞:我送你们下山,你独自一人不安全。 朝辞点头。 折礼飞上二楼见卢佘脸色大变,孟庭祎倒在旁边,也吓了一跳,过去探了脉,才确定孟庭祎是醉了酒:只是喝醉了,别这么紧张,走吧。 卢佘连忙带了下人,一行人匆匆忙忙在折礼的庇护下下了山,上了马车。 途经卢府,折礼先送了卢佘回去,便又跟上朝辞的马车,送她回家。 到了何府,折礼向朝辞告辞便要离开,却被朝辞拦住:出了何事? 折礼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朝辞说话,实在难以将这声音与秀丽的她本人联系起来,朝辞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又有些少年的清朗 朝辞见折礼这般诧异,不由得垂首,她很少说话,便是这个原因,她的声音很难听。 折礼心知自己有些失礼,连忙答道:没什么,应当是山妖一类。 折礼说罢便急着要走,刚一转身,二人便被团团围住,朝辞惊慌转身,便见何母铁青着脸,怒火中烧提着裙子自台阶下来,冲到折礼面前便是一巴掌。 事发离奇,折礼堪堪躲过,面颊被她的指甲刮了两道血痕。 把这个不知廉耻的小白脸给我抓住!何夫人气急败坏,家丁立刻围上,个个举着木棍。 折礼有些摸不着头脑,朝辞冲到母亲面前跪下,伸手抓住她的裙摆,可怜巴巴地含着眼泪恳求她能放折礼离开。 第78章 忍受与反抗 何母凶残地捏住朝辞的下巴: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何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折礼倒是不怕眼前这些家丁,反而有些担心朝辞的安全,她母亲好好一个人说疯就疯了,也真是怪可怕的。 自打第一眼见着你,我便瞧出了你对我家小辞别有用心,你们这些好色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何夫人神色狰狞,伸长着脖子冲着众人包围里的折礼,只差吐两口唾沫。 折礼这才闹明白感情何夫人以为是自己拐走了她的女儿。 何夫人,我只是在路上遇着何小姐,送她回来罢了,如今外头不安全 放你娘的狗屁,你是什么货色,我一眼便能看穿,别在我这巧言令色,今日我定要打断你一条狗腿! 折礼没料到这看似端庄贵气的何夫人,骂起人来如此泼辣蛮不讲理,几次想要解释都被何夫人臭骂,不由得摇头叹气,惹不起惹不起,告辞了告辞了。 折礼躲过何家家丁的棍棒,轻松突围,冲出人墙便要走,却听得身后何夫人厉声呵斥:不知廉耻的东西! 折礼回头,何夫人一个巴掌将她扇倒在地:出去同野男人厮混?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朝辞伏在地上,雪白的衣裙满是尘土。 折礼大为震惊,这世上竟有如此苛待自己孩子的母亲么? 他正颇愤怒地望着何夫人,肩上猛然一疼,原是挨了一闷棍,他转过身,接了第二棍,手一抬便将四周家丁掀翻在地,伸手去扶朝辞。 何夫人有些惊异,冲上前来,折礼用木棍架住了她,将她推到台阶附近。 没事吧?折礼俯身问朝辞。 朝辞捂着脸颊,泪凝于睫,通红了双眼,那故作坚强的样子,不由得令人心疼。 何母被那法术驱使的棍子拦住,气得一通乱骂。 地上的家丁爬起来都远远地躲开了。 折礼正扶了朝辞起来,东面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声,伴随着地面的震荡,将众人的注意都引了过去。 借着月色,只见绿屏山山尖塌了,山头尘嚣四起。 折礼心道不好,放下朝辞,闪身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巨大的响动,引得街坊四邻纷纷披衣出门查看,更有好事者,往山脚而去。 折礼飞身上山,到半山腰,卢家的别院正被压在那山头之下,已然消失不见,山头一片狼藉,四处都是打斗的痕迹。 所幸远远地便瞧见了晚香和非道,二人似乎并无损伤,正在崖边查看情况。 恋耽美 -by林漫(46) 非道见折礼过来,侧首看他。 折礼落到非道身旁,仔细查看非道身上是否有受伤:发生了何事? 非道眉头微皱,拉住他的手臂,一眼便见着他脸上挂了彩:无事。你的脸? 说来话长,折礼无奈苦笑,伸手摸了摸脸颊,又向晚香看去,他头一次见着晚香这般冰冷严肃的模样,紧紧地盯着东南方向漫无边际的深山。 有几只妖类过来,都已经埋在山下了。非道冲着东南面抬了抬下巴。 看来这丰裕村是要保不住了,真是可惜晚香垂眸,娇弱地瞧着手臂的伤,瞟了折礼二人一眼,只觉孤单寂寞冷,无人关爱,活生生多余,心情极差,便离开了。 何夫人那面,失了折礼的踪迹,便只得拎了朝辞,像丢只小鸡仔一样扔在她卧室的地板上,又从她画筒里的几张纸一一拿出来丢在她面前。 真是不知廉耻,娘教你读书写字,就是为了让你写这些下作的东西吗?何夫人坐在朝辞面前,架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她,你还好意开口思说话,你仔细听听你自己的声音多难听,真不嫌丢人! 朝辞神情空洞,何夫人看了愈加生气,伸手便要打她,巴掌扬在半空,见她又怪可怜,不由得软下了心:小辞啊,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 前几日我们才办了大典,这两日村里便生出各种古怪的事情,你知道人家怎么说吗?说你这个巫女定是失去了神力,说我们何家失去了天神庇佑! 你是巫女,你的身体就是圣体,圣体一旦被玷污,如何能献给天神?你得干干净净的,才能庇佑你的子民!你担这名,受着大家的供养与尊敬,就得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怎么能与那些贱民混在一起?你太令为娘失望了。 何夫人说的痛心疾首,朝辞反倒笑了:担这名,受这供养和尊敬的,究竟是你还是我?天底下真的会有一个母亲,嫌恶自己孩子的声音难听吗?真的会有母亲因为自己的孩子与不相干的人多说了两句话就大刑伺候吗?我是你的孩子,还是你的傀儡,还是你手中的玩偶?我不过是你谋求名利私欲的棋子罢了。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朝辞一口气说完,只觉心中痛快。 啪,清脆的一声,落在朝辞的左脸上,嘴角溢出血丝,朝辞不痛反笑:说到你的痛处了吗,说到底,你不过是害怕傀儡有自己的思想,你害怕你轻易得来的一切,被我轻易地葬送。 何夫人瞧着脸迅速肿起笑的愈加丑陋邪性的朝辞,不由得高声咆哮:疯了,你真是疯了!若不是我养了你,你能活得这么舒服吗?若不是我整日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斡旋在这丰裕村的势力之中,你以为你会是谁?何家的二小姐?大名鼎鼎的巫女?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们一个个白眼狼,跟你们那死鬼老爹一样,他吃着锅里的想着外头的,你们吃饱了便开始骂娘。 何夫人站起身来,疯了似的在朝辞面前踱步,随后抓起书桌上的砚台便向朝辞砸去:你能有今日,不是靠着我吗?我亏待过你吗?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连个东西都不是!你瞧瞧你的样子,你就是个畜牲,是个畜牲! 何夫人骂完伸手便将那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拂落在地,推门而出。 好生看着她,这几日不准送吃的。 是。 处理完山上的事,折礼始终不放心朝辞,便向非道说起了何家的事,天亮后二人又前往卢家去找卢佘帮忙打听,可巧不巧,何夫人就在卢家与卢老爷喝茶。 何夫人见了折礼,脸色不变,却有十足的鄙夷与瞧不上,卢老爷眉头紧皱,看来颇为头大。 苏公子,萧公子。卢老爷起身相迎。 二人回礼,非道道:不知府上有客,多有打扰。 倒不妨事,我与何夫人正商议城中之事,还有昨夜的异动,两位来得正巧,也帮老朽出出主意 卢大哥,我今日此来还有一桩要事。何夫人起身,款款走来,最近镇子里出现这么多异动,恐怕就与这两位脱不了干系。 卢老爷神色有些古怪:这你多虑了吧,这两位可是帮我们解决了不少麻烦 可你仔细想想,他们没来之前,我们这丰裕村可有什么麻烦? 何夫人折礼正要辩白,何夫人翻了个白眼又道:他们是那晚香姑娘的人,那晚香姑娘来历不明,住在那深山之中,形容娇媚,爱财如命,大抵是个什么东西自不必我多说。只怕你家小儿之前被那狐妖缠住,便是受了她的指使,就是为了贪图你家的钱财。 卢老爷的脸色更加尴尬:这夫人,没有证据的事情可不好乱说 何夫人,几人转头朝来人看去,正是卢佘,他朝二人拱手,阔步到何夫人近前,严肃地说道,若真如夫人所说,卢佘恐怕早已是入土之人了。他们也不必冒着性命危险几次三番救我于水火之中。 是啊,最近确实发生了些怪事,我会派人协助你调查,你也切莫忧心。卢老爷连忙打圆场。 何夫人见在卢府讨不着便宜,脸色越发难看,当即甩袖要走。 折礼心想既然何夫人已在此处闹得不愉快,倒也不好再请卢佘出面打听朝辞的事情,不如干脆趁机挑明。 何夫人留步。折礼道。 何夫人侧首,留给折礼半张倨傲的脸:何事? 昨夜事发突然,我只是路遇何小姐,怕她独行遇险于是送她回家,想必何夫人是对我有些误会。 何夫人一想到朝辞,便气不打一处来:三更半夜你在我何府门前徘徊,还说我对你有所误会?你可知小辞的身份?她的清白岂是你所能玷污的吗? 折礼被这蛮不讲理的言论气得不清,他实难理解:照您这个说法,但凡何小姐与旁人说上一句话,都算是污了她的清白吗? 何夫人眼刀如淬了毒一般在折礼身上剜了几遍:旁人我是不知,可你长得这般贼眉鼠眼一脸色相,又来历不明,倒很难让人信服你不是垂涎我家小辞的美色。 折礼这下是彻底哑口无言,非道见他还要理论,伸手拉住他。 没话说了?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警告你离我家小辞远一点!哼!何夫人便扬长而去。 第79章 疾风引骤雨 折礼生无可恋地回头看非道,非道用眼神安抚他:既然说不通便不必多说了。 卢佘见何夫人走远,忙请了非道与折礼落座,问道:昨夜你们究竟发生了何事? 折礼将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卢佘,卢佘叹了口气:消消气,这位何主母一向是这个脾气,对朝辞管教甚严。 卢老爷总算从这些摸不着头脑的话中听出了端倪,语气严厉地冲卢佘说道:你可不要打朝辞的主意,她可不是你能高攀得上的! 卢佘喝了口茶:爹,就算朝辞看得上我,我怕也是受不住这般的丈母娘!您想多了,儿子我现在清心寡欲得很。 卢老爷这才稍稍放下心,向非道二人解释道:巫女是丰裕村的根基,何家就是丰裕村的核心,每任巫女都需守身两个十二载,方可嫁人,嫁人之后生下女儿,便由孩子接替巫女之职,循环往复。为了维持血脉纯粹,巫女所嫁之人必须入赘,改为何姓。历任巫女,若是有违天道,便会引来祸乱。 把这么大的责任和愿望寄托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未免也太勉强了。折礼不赞同地反驳道。 卢老爷的胡须略微耸动:苏公子,与你们修道之人不同,我们只是普通百姓,像佘儿之前遇到的狐妖,像昨夜的事情,我们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寄希望于信仰。这百来年间,丰裕村风调雨顺,村民难免将此归结于巫女。 一无所获,折礼与非道从卢家告辞,非道带着折礼慢悠悠地往绿屏山去。 师傅,我们为什么要往绿屏山走啊?折礼问道。 非道神色凝重:你还记得晚香昨夜说,丰裕村保不住了吗? 二人望向那绿屏山,非道又道:昨夜晚香便将沁月谷封了,她说这话,不是玩笑。绿屏山是丰裕村与东南密林交界之处,被驱逐而入的精怪必然会从此处进入人界,我们去看看可有什么办法能防上一防。 二人正说话间,突然下起了大雨。 这雨下的奇怪,明明刚刚还是青天白日的,瞬间就拢过来几片乌云。 何府。 何夫人甫一回去,便见不少村民围在门前,先前稻苗返黄,如今是田土之中所有的作物、菜地全部凋零,还有不少体弱的村民都生了病。 今年事态如此反常,他们只能想到是天神发怒,于是村民都来求朝辞能前往神庙再祭一次大典。 何夫人头大如斗,她方才安抚下村民,便冒着雨往朝辞的屋子赶,正巧遇着不成器的儿子,喝得醉醺醺的要出门找乐子,抬腿便是一脚将他踹倒在泥里。 到了朝辞的院子,何夫人缓下急匆匆的步子,平复了心情,轻轻扣门,门中无人应,她推开门,朝辞了无生气地抱着双膝坐在床头。 何夫人看她这副样子更加来气,径直吩咐下人为她梳洗打扮,换上巫女服。 朝辞被下人拽下了床,有如一个傀儡,任由她们摆布。 待梳妆完毕,她瞧着自己毫无血色的脸,血红的唇,那惹人怜爱的病态美,露出一个讥讽的轻笑。黑纱笼下,她活像个要出嫁的新娘子。 下人扶着她跟随着何夫人出了门,神庙在村子的南面,外头雨太大,何夫人准备先缓一缓,正好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她有些饿了。 何丰待母亲走后,便迅速换了身衣服,一点酒醉的样子也没了,带着小厮进了一家酒肆,他的至交好友,张坤正在雅间里等候。 好兄弟,钱可带来了?张坤热络地伸手攀住何丰的肩膀,我可跟你说,这单可稳赚。 何丰冲他挑眉: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你看看这是什么? 何丰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几大张银票,看得张坤眼睛都亮了,喜笑颜开:好兄弟好兄弟!来,今日哥哥请你好吃好喝,我还从香楼请了几个小香香一会儿就到,保管给兄弟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好!来,喝! 两个人勾肩搭背喝了两盅。 所以我说家里还是得男人做主,银子能生银子,她们女人家家的还是没眼力劲儿。张坤说道。 就是啊,好在我在家那是言重如山,我们家都得听我的!你看看,说一千两就一千两,一万两就一万两,谁敢说个不字我不打死他! 兄弟好魄力,来,干了! 又一壶酒见了底儿,外头的雨小了,有些嘈杂,听着像是何家办事,在清路。 卢佘与孟庭祎坐在窗口,向下看,正是何家的专用绣车,正急急地往南面跑,车帘晃动,隐约看得车上所坐之人,正是朝辞。 应当是去往神庙。卢佘看出了孟庭祎有些担忧,小声说道,待我们抓了张坤这崽子就过去看看。 张坤伸长了脖子往下瞧,一面瞧一面啧啧称叹:兄弟,你家这小妹确实风姿过人,我是个粗人,这么说你可别介怀,之前祭典上我见着她一面,那可真是惊为天人!比香楼任何一个姑娘都要漂亮!他说完意犹未尽地瞧着那那车,摸了摸下唇,小声道,就是不知道是啥滋味儿。 呵,妹妹。何丰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直不起腰来,嘴里喷着水花,你来你来,我告诉你个惊天秘密。 张坤附耳过去。 何丰的口水喷在他脸上:我那娘啊没有女儿命,她压根就没有女儿,我哪有什么妹妹啊。何丰说着又捧腹大笑。 张坤有点懵,伸手抹了抹脸上的吐沫星子:那你这妹难道朝辞是个男身? 何丰笑得眼泪从眼角挤落:哎哟,你不知道吗,历任巫女头胎必生女儿,可我娘不一样,所以我娘生下他之后,不敢说啊,只能装作是女儿,直接送到神庙做拜祭,盖巫女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知道了惊天秘密的张坤缓缓倒了杯酒压了压惊。 哎哟这么多年了,你们都被她耍得团团转,你瞧瞧他,跟我一般的个子,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哪里像个女人哈哈哈哈也就他自己把自己当个女人哈哈哈哈哈 何丰还在狂笑,大门嘭地一声被人踹开,孟庭祎怒不可遏进来便是一杯热茶扑到何丰脸上,屋子里瞬间响起尖叫声,张坤眼见着卢佘满脸凶相,慌不择路从窗口径直跳了下去,摔瘸了一条腿,在卢家家仆追赶下竟也逃窜了出去。 给我抓住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卢佘半个身子探在窗外,他盯这个张坤已经好一阵子了,之前一笔不小的生意就栽在他手上。 何丰捧了脸咬着牙一个茶杯碰在孟庭祎头上,将他砸了个头破血流,卢佘从窗口收回身子,便看二人扭打在一块,书呆子孟庭祎占了下风,被何丰摁在地上打,卢佘连忙一脚将那何丰踹开,伸手拉了孟庭祎起来。 何丰,你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到时候你娘来了,可千万别怂。卢佘凶悍,何丰吃了亏酒醒了几分,脑子里的热气慢慢凉了下来,冷汗自额头直冒。 卢佘见他似是清醒了几分,一面扶着一脸血的孟庭祎往楼下走,一面呼唤家仆找大夫。 孟庭祎心里五味杂陈,他向小二借了毛巾,简单处理一番,便摁住伤口让卢佘带他去神庙。 卢佘拗不过他,两个人连忙驱车前去。 好死不死,那张坤知道卢佘定是要将他五马分尸,恶向胆边生,逃命路上瞧见一个老妪驱着驴车,把那老妪推到在地,抢了驴车在卢府下人面前扬长而去。 他驱车一路来到神庙,大典正要开始,张坤直接冲进庙里,吓得一群人连忙散开。 他站在驴车上大声喊到:各位乡亲父老,你们知道为什么今年庄稼都坏死了吗?他脖子上青筋冒起,十分愤怒地喊道,因为何家,触怒了天神!何家现任巫女朝辞,他根本就不是个女儿身!他是个男的!何夫人她,生不出女儿!就拿她的小儿子当女儿养!她骗了我们,骗了天神!天神惩罚我们! 何夫人吓得脸色惨白,夺过旁边老农的锄头便向张坤砸去,厉声尖叫:张坤,你胡说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给我滚! 张坤躲过何夫人的锄头,冲着她厉声发问:你儿子亲口跟我说的!你说是假的,你敢不敢让我们验验?父老乡亲们,你们瞧瞧那朝辞,他有胸吗?有屁股吗?你们看看他的脸,像个小姑娘吗? 底下一群人也是懵了,有两个不怕事的,竟真的跑到朝辞面前打量他的脸,胸和屁股,被何夫人一把推开:你们要干什么?对巫女不敬吗? 我们就想知道张坤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对啊!让我们验身。 张坤这个疯子说的话你们也信?若是今日玷污了圣体,我们都得死!何夫人呵斥道。 恋耽美 -by林漫(47) 这不是我说的,是你儿子,何丰亲口说的,她说当年生下朝辞,村长急着抱孩子去盖印,你就默认了生的是女儿,其实他根本就是你的儿子!张坤声音大,这下底下更是炸了锅,众人纷纷逼近朝辞,要求验身。 第80章 共影赴危弦 朝辞还有些木讷,她瞧着四面黑压压的人,她的母亲和下人被推倒在地,那黑压压的人群里伸来手,想要撕扯她的衣服,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愈加狰狞,那些污秽不堪的字眼一个个钻入她的耳中,她蹲下身拼命地想要护住自己,却被人死死地抓住了双手。 张坤从驴车跳下来,撕烂了朝辞的外袍,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声,朝辞平坦的前胸感受到一丝雨后的凉意,何母用尖利的指甲给几个抓住她的村民都刮了花脸,她发丝凌乱,像个疯妇,眼睁睁地瞧着张坤扯下了朝辞的裤子。 果然是个男的!你们看,朝辞果然是个男的!张坤尖声大笑。 朝辞像个观赏品一般被众人扔在泥地上,浑身衣不蔽体。 真的是个男的,这真的是个男的!天哪! 老人们捂住了年轻女孩的眼睛,男人们挥动着拳头,发出愤怒的喊叫声。 卢佘一拳砸在张坤脸上,砸得他一个趔趄,摔出来一颗牙,孟庭祎脱下外衣遮住朝辞,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 依偎在孟庭祎怀里的朝辞,仿佛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耻辱盖过了最后一丝自尊,霎时泪如雨下,他颤抖的手紧紧地抓住孟庭祎的衣袖。 神庙俨然变成了风暴的核心,不多时在电闪雷鸣中几大家都聚了过来,村民们叫嚣着要生祭了何家母子,向天神道歉。 孟家父母见着孟庭祎,试图将他从朝辞身边拉回,他抱着朝辞,退到神像旁边,决绝地向父亲说不。 何夫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泥地,没了,没了,没了。口中念念有词。 此时非道与折礼正见证着绿屏山的变化,阴气伴随着泥浆一路从绿屏山南侧奔涌而下,泥浆之中混杂着巨蟒、蜈蚣、蜥蜴之流,数不胜数。 他二人以阵法阻挡泥浆虫蛇,试图将它们重新往密林引去。 风雨之中,南屏山上出现两头狐狸,正是之前那狐妖,它化作人形,劈山引路,将泥浆往深山方向引去。 晚香自另一面出现,低声骂道:你们俩真是呆子,就喜欢做这些无用功。 四人合力,终于将那泥浆虫蛇引走。 狐妖从山上下来:东面那边出现异动,我们也要离开这里了。保重。 保重。折礼回了一礼,便见两只狐狸投身雨中,再度消失。 晚香撑着把纸伞,风姿绰约地站在雨幕中叹了口气:连妖兽都知道趋吉避凶,你们俩却不会呢。 折礼瞧着黑压压的天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见死不救,人之本性,也不奇怪啊。晚香伸出纤纤玉手,满意地观赏着自己的指甲,你们现在去神庙,应当还能赶上这出人之本性的好戏。 好戏?折礼有些疑惑,晚香冲他娇媚眨眼,便消失无踪了。 神庙外站满了手持火把的村民,何家的下人将何母拖了出来,卢老爷死死摁住卢佘,孟家家仆上前作势要拖走孟庭祎,孟庭祎拔出身上的短剑,对准自己的脖子:爹,娘,孩儿不孝,请不要逼我。 他将朝辞紧紧抱在怀中,满含热泪:各位乡亲父老,朝辞任巫女这许多年间,丰裕村风调雨顺,可有不妥?今年的异变,根本就不是山神震怒,因为这世间根本就没有山神!他不过是一个与我们一样的普通人,被逼着承担了这一切,如今就算是烧死他,又有什么用呢? 庭祎说的没错,卢老爷终究还是没按得住卢佘,丰裕村的异变不是来自天神,而是来自妖邪,这世间没有神,只有妖魔,还有和妖魔较量生死的人!你们把这一切归咎于朝辞,他又何其无辜?! 待折礼与非道到了神庙,所见便是这一番离奇景象,两相对峙,群情激愤。 见着折礼与非道,孟庭祎如见了救命稻草:苏公子,萧公子。 折礼闪身便到了二人近前,引来一片低呼。 村民纷纷议论折礼的身份。 出了何事?折礼取下孟庭祎的短剑。 他们要烧死小辞。孟庭祎红了眼眶,他也有怕,他终于是盼来了救星。 折礼转身,愤然看向那些人,他高声说道:前几日,有人同我说,他们只是普通百姓,遇到妖异之事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寄希望于何家。我那时就想问,何家也只是普通人家,如若你们发现何家不灵验了,又会如何?难道要杀了他们吗? 卢老爷微微垂首,叹了口气。 方才,绿屏山南面塌了,山上随泥浆涌下来虫蛇无数,其中不少是在那山中养了数百年即将化形的妖类。我与萧先生、晚香姑娘才将那些妖类重新引回山中,我们忙着救人,你们却忙着在这里杀人? 折礼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之前水稻一夜凋败也是妖魔所为,昨夜绿屏山山巅塌陷也是,我与先生舍生忘死驱逐妖魔,你们如今在做什么?在这里杀人?因为她没有庇佑你们吗?那你们为什么不把神像推倒呢?毕竟神也没有庇佑你们。 你们好好看看,朝辞与你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他与你们,不过都是普通人罢了! 稻子没了可以再种,钱没了可以再赚,杀人能解决什么问题?当下妖魔横行,今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难道你们要每年生祭一个?这样就少一个人跟你们抢饭吃?那你们来当这个巫女好了。 众人不语。 我孟家三代为学,大家若还肯听我一言,便早些散去,何家的事,我们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孟老爷站出来,掷地有声地说道。 既然孟老爷发话了,那我们就先散了,只是这何家,欺瞒我们如此之久,我们每年上供,那些东西就该还回来,然后把他们撵出去!一个村民愤愤不平地说道。 散了吧散了,后边的事还请孟老爷不要存私心。 人群慢慢散去,只剩下三大家与折礼二人。 何夫人是彻底疯了,朝辞又受了刺激,始作俑者张坤被打落了好几颗牙绑了扔在地上。 庭祎,跟爹娘回家。孟老爷阴沉着一张脸向孟庭祎说道。 孟庭祎垂着头不敢看他:爹,我要照顾小辞,你们先回去吧。 孟老爷脸色极差,指着自己的胸口颤着声音问: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我们孟家世代的清誉都毁在你身上!你怀中若抱的是何家小姐,我便也不说什么了,他如今是个男儿身,难道你是要同他拜把子吗? 孟庭祎垂首:待小辞好转,我自会回家,爹,您回去吧。 你!孟老爷气得心口疼。 庭祎!孟夫人扶着孟老爷,苦口婆心地劝他,我前几日已经为你说好一门亲事,不要胡闹,跟娘回去。 孟庭祎有些生气地抬头看孟夫人:替我拒了吧娘。或者你们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 孟老爷听了当即就要上脚来踹孟庭祎: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孟庭祎向二老磕了个头:爹,娘,孩儿不孝,请两位从今日始就当儿子死了,没有这个儿子。说完又磕了个响头。 卢佘拉住孟老爷,孟老爷气得连说了三个好字,当场表态,今后与孟庭祎再无干系,拖着哭哭啼啼的孟夫人拂袖而去。 卢老爷迟钝地摸着胡子,心头也是一团乱麻,他瞥了何夫人一眼,叹了口气:真头疼,佘儿,一会儿派人把何夫人送回去。 他说话间又伸手把卢佘拽到身边,沉着脸低声说:你也别在外头逗留,早些回家,知道吗? 卢佘应了,叫下人备了马车,孟庭祎与朝辞一辆,自己陪着何夫人一辆,折礼与非道一辆。 三辆马车停在何府门口,折礼下车,便见满地臭鸡蛋、烂青菜,一直延伸到何府大门,连何家的匾额都被人砸了弃在一旁。 何夫人自车上失魂落魄地下来,冲到门前,跪坐在台阶上,伸手将那匾额上的脚印擦去,好生地立在门前,起身推开大门,踉踉跄跄地往里去了。 忽然从里边冲出来一个人,险些把何夫人撞翻在地,何夫人冷眼瞧着他,何丰惊惧交加,抱着箱子的手愈发紧了紧,眼见着母亲没有反应,便朝着大门冲了出去。 何丰!你这个畜牲!卢佘捡起地上的臭鸡蛋,孟庭祎拦住他:算了,随他去吧。 卢佘愤愤不平地瞧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何府上下的下人,早已不知去向。孟庭祎抱了朝辞,甚是艰难地摸到了她的院子,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 朝辞身量与他相当,抱在怀中却轻如一片羽毛,她瘦得不成样子,似又比前段时间清减了。 孟庭祎拨开他的发丝:你饿吗,渴不渴? 朝辞长睫微颤,紧闭的眼角滑过泪水,孟庭祎温柔地替他拭去,跪坐着守在她身侧:放心吧,我会一直守着你。 第81章 同情依促驻 朝辞缓缓睁眼,看着孟庭祎:为何为何你不嫌弃我 孟庭祎第一次听见朝辞说话,他又想起那时在雨中在桂花树下她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恬静而不可惊扰的笑容。 见着孟庭祎微笑,朝辞垂眸,他又想起母亲一遍遍说他的声音难听:我的声音难听吗? 孟庭祎摇头,认真地问他:你从不与我说话,就是因着这个缘由吗? 朝辞抬眸看他,轻轻点头:我怕你会不喜欢 孟庭祎交叉着手臂趴在她的床头,认真地凝视了朝辞半晌:我都喜欢,你跳的舞也好,你的人也好,你的声音也好。都喜欢。 朝辞又红了眼:你不介意我是男儿身吗? 孟庭祎红着脸轻轻叹了口气:那你愿意试试吗? 朝辞伸手握住孟庭祎的手,额头靠着他的掌心:我好累啊,想睡一会儿。 孟庭祎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哄着朝辞睡下,孟庭祎才起身,轻声关门,去了大堂。 卢佘正与非道二人谈论事情的来龙去脉,折礼见孟庭祎过来,问道:何小卢佘面露尴尬,他还好吗? 孟庭祎轻轻点了点头,走到三人面前,诚挚地冲着三人鞠了一躬:今日多谢苏公子、萧公子,也多谢佘弟。 卢佘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拽住孟庭祎的胳膊:你怎的还跟我客气了,你是我兄弟,我自然要帮你。 孟庭祎露出些微笑容:树倒猢狲散,如今何府也只是个空壳了。我已决心要照顾小辞,带着她找个地方隐居。 卢佘面带忧虑:孟哥,你可是认真的与家里决裂? 孟庭祎微笑:佘弟,我家是容不下这种事的,但我家中还有两个哥哥,爹娘有他们照顾,有我没我倒没什么差别,可小辞如今,就只有我了。 你可想好了?毕竟他 孟庭祎知道卢佘在担心什么,他笑了笑:佘弟,我一直在想相爱,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在长久的岁月中消遣寂寞?是为了宗族留下自己的血脉?是为了生计能多一个出力的人?还是因为,我们一定要成婚生子,这是常理? 卢佘一时不解。 孟庭祎自幼饱读诗书,他所想,必然又与自己不同。卢佘知道,孟哥虽从小受礼法严教,却或许也是最有叛逆心的人,只不过他没有在意的东西,也就不在意宗族以礼法规矩他的人生,不在意自己被拿捏于父亲手中。 他规矩地活着,规矩地按着父亲宗族的期望完成每一件事,他活的就像是规矩。 可他突然有了在意的人。 就像他所问,相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以卢佘浅薄的认知,他有财力,对女人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没有感受过真正的情爱,想的也是或许等到了年纪,就会在父母的安排下娶妻生子,遇到心仪的姑娘,再纳几房小妾。 孟庭祎好像不一样。 都不是。孟庭祎说。 是为了将那份单纯的心意、纯粹的美好,长久地留在身边;是为了将那个灵魂相通的人,变成自己最信任的依靠;是为了互相扶持,互相照顾。相比之下,其他的附加之事反而不那么重要。 尽管我们不会有子嗣,但我会告诫自己,自己选择的路,就不要后悔,就要负责。 卢佘闻言,只是叹气,也不再多说。 听到孟庭祎的话,折礼转念便又想到自己,他能如此正视自己的心意,义无反顾,真不简单。 非道眼见着折礼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卢佘同孟庭祎又说了两句,便说去找厨房要给朝辞熬点粥,卢佘寻思他一个书呆子能熬什么粥,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 二人走了,非道便问折礼:心里有事? 折礼回转头看非道,又回过头叹气:只是觉着孟庭祎温温吞吞的,看不出竟有这般的决心。 非道沉思半晌,问道:你果真放不下笺云吗? 折礼侧首,欲言又止,蹙着眉头,心想让师傅这般误会下去倒也还好? 非道见他沉默,也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你所托非人。 折礼愣了愣,随即又露出几分苦笑,他回道:师傅,我如今不愿想那些。况且那人也一定不会喜欢我吧。 折礼的声音愈渐低迷,似叹似怨。 非道拧着眉,默了片刻,伸手。 头顶传来熟悉的温暖,折礼有些诧异地抬头,非道略担忧地瞧着他:折礼,我没有要逼你什么他顿了顿,又说道,若你真是不舍,便再努力些,才能有能力护着他。 折礼望着非道,似乎已经太久没有享受过这份难得的属于师傅的温柔,他曾经拒绝过的温柔。 他红了眼眶,微微垂首,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的,终有一天,我会站在他身旁,也为他扛风雨刀剑,成为他可以信赖的人。 这样我才有机会 对吧,师傅。 朝辞自噩梦中醒来,屋里空空荡荡,他挣扎着起身要去找孟庭祎,便赤着脚推门出去,院子还是熟悉的院子,只是丢满了下人们逃跑洗劫时不要的东西。 他一脚踩上一片碎瓷片,顾不得疼痛,自回廊轻飘飘地往前寻找,有一扇门开着,从里头吹来风,朝辞有些不祥的预感,他记得这是母亲的卧房。 他跨进门槛,便眼见着母亲飘飘荡荡在半空中。 似有一道惊雷,自头盖骨直击到脚趾尖,浑身麻软得仿佛喝了十斤的麻沸散,连匀口喘气的力气都难。世界崩塌也不过如此。 朝辞瘫倒在地上,目光却难以从那青紫的脸上移开,那暴突的双眼,外露的紫色舌头,应当不是她吧 母亲是何等坚韧之人,她鲜活的怒骂犹在耳畔。 恋耽美 -by林漫(48)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腹部剧烈的疼痛起来,朝辞蜷缩成一团,胃里像是有几只发疯的猴儿,上蹦下跳,抓挠踩扭,他瘫趴在地上干呕,似乎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吐出来才好。 天旋地转,此时似乎眼前的万事万物都有了一个终点,在这支离破碎残缺不堪的扭曲之中,在这濒临死亡的灰暗之中 一切都终归于无边无际的黑暗。 孟庭祎与卢佘从外院进来,便见着那新鲜的血脚印,不由得脸色大变,孟庭祎沿着脚印冲进房间,见了房梁上挂着的何夫人尚在摇晃,他吓得脸色苍白,低头便见朝辞昏倒在地,慌的手脚发颤,颤巍巍地将他抱了出去。 卢佘在门口便吓得够呛,连忙去找折礼。 待三人重回何夫人的房间,将她从梁上放下,人早已没了气息。 自那日以后,朝辞便病了,一连烧了七八日,才慢慢好转,而且也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只隐约认得孟庭祎。 卢佘出钱葬了何夫人,因着人已经死了,村民也只好作罢,但何家的宅子,也被收了回去。 孟庭祎索性带着朝辞,住在沁月谷不远的茅屋,住了两三日,险些被山精野怪抓走。 商议之下,看在何夫人曾照顾过晚香生意的份上,晚香将二人收留在沁月谷中,就住在非道和折礼先前的屋子。 安顿好二人后,折礼二人便向晚香、何孟二人辞别,向东南而去。 # 八、东南异变杀机现 第82章 东南异变 东南面的雨林无边无际,接落枬、凤霞、云堑三派,却鲜有势力踏足。仙门与魔界大战后,六派重整人界,将不愿入魔界的妖邪类驱逐于东南,而后三派各驻人马于边界防守,已安定了许久时间。 非道带着折礼踏足这片土地,便意味着他们将面临无尽的未知的危险。 起初的一段路程,二人还算轻松,一路也颇多交谈,飞了两天,左望是深山,右望是密林,除了头顶一片青天,哪里都是墨绿墨绿的,实在无趣又枯燥。 下到地面探了探,接近中部的地方,每走一段,便可见腐尸枯骨,或普通动物,或凶悍的妖类。 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折礼捂着口鼻,拧紧了眉头,看来这片林中的厮杀,比外头的祸乱恐怖多了。 四周还弥漫着各类妖邪的气息,掺杂着血腥味,人在其中,就像身上到处爬满蛞蝓,粘腻得恶心。 林深处有吞吐的气息,带着特有的腥臭,不知多少妖物,正在黑暗中窥伺。 面前的树干慢慢挂起了霜,随即一股强大的寒流向外激荡而去,折礼知道,非道是特意放出气息,逼退那些正打着吃人算盘的异族。 果不其然,黑暗中的窥伺逐渐减少。 走吧。非道率先迈步,二人继续前行。 折礼跟着非道又走了一段,远远瞧见前边的林子敞亮了许多,二人穿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几人合抱般粗壮的树干,向那开阔处而去。 这开阔处往前,巨树稀疏了些,有些正常林子的模样了,芳草萋萋,开遍了不知名的紫色野花,形状如兰,花瓣边缘带着微小的倒刺,柔弱中带着些野性的剽悍。 折礼半弓着身子仔细瞧着那花,又起身往后看,有了前边的阳光明媚做对比,后边的密林简直是一个吃人的黑洞。 成片的紫蓝色花海,幽幽的花香叫折礼有一瞬间的恍神,他反应过来,捂住了口鼻:这花香有问题。 他掰了根树枝撩开那密密麻麻的花叶,瞧了个仔细。 紫红色的花茎裹在几片绿叶之中,根系底下微微潮湿,似乎是水源丰沛,才养出的这么鲜嫩的花儿,折礼翻开那层层叠叠的娇嫩叶子,白净的颅骨一隅露在他的眼前。 非道拽了折礼从那草地退了下来,折礼拎着那沾了水渍的树枝,这才回味过来为何方才觉得硌脚,一阵风吹过,那绿色的波浪中,隐隐约约的白色格外扎眼。 人骨折礼脸色变了,他回过头,非道正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从这里开始,往前的路,不要大意。非道低声道,这应该是阻挡一般妖兽所布的陷阱,往里之后,便是这片密林秘密的核心。 折礼收了心思,也沉静下来,跟随非道,循着一条花开得较少的路继续往里走。 走了没两步,耳畔传来呼救声,非道二人警觉地对视一眼,飞身便上了树。 二人腾空飞了不久,便见小树林里一个穿着破烂的七八岁男童正在狂奔,男孩儿身形娇小瘦弱,满脸惊惧,一路连滚带爬从花海中淌了过来。 折礼往男孩儿的身后看去,一群不知名的鹰类盘旋在他的头顶,约莫有六七只,并带着两只化形不久的妖类。那妖类尖牙利爪,双目赤红,速度也是极快,紧追着那男孩儿就想饱餐一顿。 眼看着男孩儿被树枝绊倒,面色惨白,哭的泪人一般,折礼当先出手,落在他与那妖兽之间,划出一道火痕。 前面的那只妖兽见有旁人,刹在原地,半身匍匐,龇牙咧嘴,后面那只抬起前腿,站了起来,身形健硕,满面凶狠地瞧着折礼。 折礼拔剑冲了上去,潋雪挥出的刹那,带着火星与火系法术的炽热,将那两只妖兽逼退了一步,林间刹那一片光亮,妖兽的利爪与潋雪相接的火星飞溅。 两只妖兽左突右冲,折礼游刃有余,天上的飞鹰也时不时下来掺和一脚,连着被斩下两只后,其他的几只倒是识趣,迅速散去。 两只妖兽很快便挂了彩,飞霜剑刃上微微的橙色与林间的热浪相接,终于在两声哀嚎之后,两只妖兽化为原形,迅速扑入林中消失不见了。 折礼无意追击,落到那孩子身旁。 那孩子裹在草丛中瑟瑟发抖,身上血迹斑斑,非道伸手欲将他翻过来,方触到他的肩膀,那瘦弱的肩便剧烈地抽动起来,两三下那孩子便没了动静,活活吓晕了过去。 折礼过去将那孩子抱起,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他伸手将那孩子的脏衣服脱下丢到一旁,小孩儿的肋骨突兀而清晰,瘦的只皮包骨头,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连发间,都是干涸的血痂。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小孩?难道附近有村子吗?折礼一面为这孩子收拾,一面充满疑惑地看向非道。 非道放出神识探查四周,回道:若这深林之处真有村镇,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折礼看着那孩子身上深深浅浅,新旧不一的伤痕,联系到那花海之下的累累白骨,心头蒙上一层阴云。 收拾好了之后,天色已是不早,非道就近布下结界,准备在此歇息一晚。那孩子睡梦中仍是面容痛苦,冷汗淋漓,非道用了些法术,方见得他眉梢舒展,渐入梦乡。 次日那孩子悠悠转醒,折礼给他喂了些水和干粮,他才放下些戒心和恐惧,呆呆地坐在树干底下,目光呆滞。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何一个人在这危险的地方? 那孩子乏力地抬头看向折礼,小声回道:小石。他说罢看向远处,我家就住在前面。 前面?折礼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料,又温声问道:你爹娘呢? 小石摇头,怯怯地看着折礼:我没有爹娘。 折礼有些疑惑:那你家里还有谁呢? 小石瞬间红了眼,抬起袖子擦着眼泪:还有花花,一一,孟孟 非道不由得皱眉,同回转头来的折礼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 你说的这些人,他们都是谁啊?折礼又温声问道。 小石啜泣着回道: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们都被大怪物吃掉了 大怪物?什么大怪物?折礼伸手摸摸小石的头,小石,你都告诉哥哥好吗?说不定哥哥能帮你呢。 似乎是回想起十分恐怖的事情,小石忽然抱紧了自己的手,瑟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眼里露出惊恐的神情。 过了许久,小石逐渐安稳下来,才断断续续地说起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他住在不远处的村子里,村里没有大人,只有十个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是一个叫孟孟的姐姐。他们都是从外边被捡回来的孤儿或者弃儿,把他们捡回来的,是一个叫大伯的人。 大伯是一个很和蔼的慈祥中年人,他时常不在村里,照顾几个孩子的任务,都交给了孟孟。 大伯会定时送来吃穿用的东西,几个孩子在村里,有吃有穿,不愁生活,倒也乐得玩在一起。 约摸一个月前,宁宁和大白失踪了。 宁宁失踪前患了很重的病,下不来床,身上也长了奇怪的东西,孟孟说宁宁要死了,因为她曾经目睹了别的小朋友也是这样死掉的。 和宁宁关系最好的大白很生气,把孟孟赶出了宁宁的房间,约摸在半夜里,起床去尿尿的小石看到宁宁的那栋小屋里,钻出来一个巨大的怪物,它破开了大门,向林子里跑了。 小石吓得尿了裤子,回到被窝抖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敢和孟孟他们去宁宁的房子查看。 宁宁和大白都消失了,屋里只有,一摊血。 小石坚信是怪物吃掉了宁宁和大白,孟孟不相信,打了他一顿,不给他午饭吃,把他赶到山洞里关了起来。 其他的小朋友也都很害怕,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很听孟孟的话。 小石在山洞里关了一天,饿的头昏眼花,晚上偷偷地跑出来偷东西吃,见到了孟孟三更半夜去了一一的房间,他觉得奇怪就跟了上去,趴在窗外看,屋子里静悄悄的,他隐约看到孟孟似乎把什么东西放在了一一的床头,一一忽然就哭了起来,那哭声好奇怪,好刺耳,像大风刮断了大树,又像山里的野兽哀嚎。 小石躲在门口的草丛里,眼看着孟孟像个木偶一样推门出来了,她身上的衣服红一块黑一块的,走过的路全都是血,黏糊糊的东西拖在地上,好像是破了的肚子里流出来的肠子。 小石吓晕了过去,等他再醒来,一一的房子和宁宁的房子一样,破破烂烂的,一一也失踪了,孟孟的尸体挂在房子的木梁上,像块破布,肠子流了一地。 小石吓得魂飞魄散,天还蒙蒙亮,他去找其他小伙伴,他把花花推醒,花花脸上也长了宁宁之前长的东西,花花也要死了。 他又找到小谷,小谷脸上长满了霉斑,正在吃孟孟时常给他们采回来吃的兰花。 小石害怕极了,他不知道该去哪,他只能跑回自己的房间,裹在被子里,钻到床底下,他听到外边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从窗户往外看,外边两只巨大的怪物正在打架,打了不知道多久,输了的那只,被赢了的那只吃掉了。 外边传来了小谷的尖叫声,小谷也被挖了心肝吃掉了,小石抖得像个筛子,躲在床底下不敢吱声。 直到一切重归于寂静,他从床底爬了出来,跑过血流成河的小村,跑过漂浮着小伙伴尸体的池塘,跑了不知多久,也不知遇着多少妖怪,他只想找到大伯,告诉他孟孟他们都被怪物吃掉了,他不想被吃掉,他害怕。 第83章 圈养孩童 小石年纪还小,从他天真而不加修饰的叙述来看,他估计还没太明白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有个吃人的怪物把朋友们都吃掉了,他要去告诉大伯。 折礼同非道对视。 非道能看到他眼里的不可思议和愤怒,相比之下,见多识广的非道显得平静许多。 小石啜泣着,哭累了就又睡了一会儿。 师傅,如果真像小石所说,那个大伯把他们养在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喂养那个怪物吗? 那个怪物 非道朝林深处望去,仅仅只是一个怪物,会引起整个东南方的动荡吗? 将孩子们圈养在此处,确实能供怪物食用,但只需要好生将他们养的白白胖胖,不就够了吗? 为什么在小石的叙述中,这些孩子仿佛都不太对劲? 思索无果,折礼抱着小石,二人继续往林深处去。 大约一刻钟时间,深林中圈养饵料的宅院初现端倪,院外是一处池塘,池塘对面,是断壁残垣,掩映在树林之中,房子附近开满了那种青蓝色的花,颇为艳丽。 醒来的小石在折礼怀中扭动,折礼将他放到地上:小石,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吗? 小石双手交握,有些害怕地朝废弃的房子张望,点了点头。 折礼看向非道:师傅。 他朝那池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 非道的目光落过去,浑绿的池塘之中,长满了蓝藻,青蓝色浸染之下,有一块突兀的红褐色,显然是衣料一类。至于究竟是不是尸体,看不真切。 整个池塘同宅子,都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臭,倒与那生机勃勃的花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进去看看。非道开口。 折礼低头去抱小石,却见他蹲在旁边的一棵树下,不知在做什么。 小石? 折礼朝他那处走去,非道也投去了目光。 小石转过头来,抹了一脸的蓝色汁水,手里正捧着那不知名花儿的蓝色花蕊,嘴里还嚼吧嚼吧吃的正开心。 折礼忙伸手扯了他起身,入手却觉得小石的胳膊格外的坚硬:你怎么在吃这个东西? 他被折礼扯了个趔趄,还抓着那花蕊不放,脸上有些委屈:我我饿 折礼蹲下身,取了干粮递给他,才借机把他手里的花蕊扔了:那也不能乱吃东西,吃这个。 小石还委屈巴巴地看着地上的花蕊:可是花花好吃,我们以前都吃花花。 非道若有所思地瞧着地上的兰花,这孩子避开那些倒刺,将兰花拔了出来,吃的是花芯最嫩的地方,倒还颇有经验。 折礼抱了小石,将他的手和脸洗净,又让他漱了口:胳膊伸出来我看看。 小石不情不愿地向折礼伸出手,折礼撩开他的袖子捏了捏他的胳膊,这孩子的胳膊还是带些肉的,并没有之前入手时那么坚硬。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折礼看了看,便将小石收拾好:小石,我们要回去你住的地方看看,你愿意去吗? 折礼心想,做好心里建设总比一会儿直接把这孩子带进去吓晕来得好。 眼看着小石的小脸就拧了起来,惊慌、恐惧、痛苦各色情绪交织在他脸上,不多时热泪便顺着脸颊没入了草地中。 别哭别哭,我们去看看你的小伙伴,说不定还有和你一样活下来的,对不对?等我们看完,就把你送出去找大伯好不好?折礼伸手摸摸小石的头。 小石双手揪着地上的草,哭了不知道多久,才轻轻点头,害怕中带着为了小伙伴献身的勇气:嗯。 折礼拍拍他的肩,回首看非道,他正瞧着那一簇兰花。 折礼又向小石问道:小石,你能跟哥哥说说大伯吗?他长什么样子,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小石想了想,回道:我我不记得了孟孟说大伯经常是晚上来送吃的,送完就走了。 那你为什么要吃那花儿呢?折礼又问道。 花花孟孟说花花能帮我们快点长大。 孟孟,又是孟孟。 折礼蹙眉,小石口中这个不多大的小姐姐,是十个孩子的主心骨,又是直接与豢养人大伯接触的人,曾经见过小伙伴身上长奇怪的东西而死,又会把说见到怪物的小石关起来,会抱团,会控制他们,还知道一些可能别的孩子不知道或者不理解的事情。 恋耽美 -by林漫(49) 可是小石又说,孟孟也死了。可惜了,如果孟孟还活着,应当还会有更多的线索。 非道阻止自己触碰的兰花,这些孩子竟然用来吃,实在很难想象,恐怕这花种来,就是为了豢养他们 折礼正思索中,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四面传来扑腾翅膀的声音,又仿佛是无数指甲刮在木头上的声音,铺天盖地漫了过来。 折礼护住小石,非道便已落到二人身旁,飞霜剑身蓝光闪烁,变幻出□□,以三人为中心,插入地面。 幽幽蓝光照亮了四面八方猩红的眼睛,天上盘旋着蝙蝠大小的鸟类,呜呜泱泱落在四面的树干上,压得枝头晃动。 各类兽妖虎视眈眈,贪婪地望着三人。 小石躲在折礼怀中,瑟瑟发抖。 自飞霜往外的地方,慢慢地凝结出冰晶,寒冷的气息刺激了这些鸟兽,一窝蜂全扑了上来。 天上大大小小的鸟不要命地扑上结界,撞得血花四溅,不多时地面便铺满了鸟的尸体。 非道离开结界,三两下便又放平一堆兽妖尸体,折礼见结界不支,抱起小石拔出潋雪,飞入半空,火光流转,如火星溅入干枯的麦田,空中传来鸟兽的惨叫声。 源源不断扑上来的兽妖,完全不顾死活,虽然应对起来还是有些费神,却也并不困难。 折礼拎着小石,在空中飞舞,却陡然冲上来一只翅羽鳞妖,冲他怀中的小石而来,折礼闪身避过,一个利爪自面门而来,折礼侧身,一阵飓风卷过,怀中的小石便被扯了出去。 小石落到地面,好在草丛够厚,他没有受伤,可也就在这一瞬间,折礼迅速被四周兽妖围住,那个夺走小石的白毛狸猫,就站在小石面前,利爪按在他的胸前,抬头冷冷地瞧着折礼。 师傅。折礼向非道求助。 那白毛狸猫瞧着飞霜近得身前,利爪瞬间张开向着小石的胸前透了进去,没入衣物之中。 可那白毛狸猫似乎也是愣住了,它狐疑地低头,瞧着自己的爪子,瞬间从小石身上弹了出去,躲过飞霜一击。 那狸猫是下了杀手的,折礼险些以为地上的小石已遭了毒手,待他杀出重围,落到小石身边,非道的寒冰之意已追上那狸猫,将它打伤。 刹那间不计其数的兽妖又疯狂地重了上来,寒冰意境笼天罩地,将冲在最前的几个小妖冻在原地,灵力震荡,那几只小妖化为齑粉。 围攻一阵之后,大约是见那狸猫逃脱,剩下乌合之众,也就瞬间如潮水般退却无踪了,唯留下一地鸟尸和妖兽尸体,血流成河。 折礼抱起小石,二人迅速越过村前池塘,落入了那片旧宅门外。 小石从半空中跌下后便昏了过去,方才又被那狸猫一击掏心,身上却半点血迹也无,折礼拉开他胸前的衣服,起伏的胸膛果然除了旧伤疤,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那狸猫伺机蛰伏,冒着生命危险,总不至于就为了摸一摸小石吧,折礼疑惑地拉着小石的领口。 非道拦住他为小石整理衣服的手,以飞霜将小石的领口往下拨了拨,状似鳞片又似书皮的灰色增生物出现在折礼眼前。 如一道惊雷兜头劈下,折礼难以置信地回头看非道,满眼不可思议的神情。 非道相比之下冷静多了,给了折礼一个嗯,你想的没错的眼神回复。 我记得昨日还是没有的。折礼伸手摸了摸那鳞片,入手坚硬,粗糙,待他收回手,那鳞片却又消失了。 若非非道也在旁边,折礼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剥了小石的衣服,仔细检查了一番,倒没有再发现别处有所不同。 给小石穿好外衣,折礼抱了他在怀中,跟随非道在这断壁残垣间随处查看。 他蹲下身拨弄那缝隙之中娇媚的花,谁又能想到,时隔数月,便又再见呢?没错,这里所种的,确是成片的枭蓝。 地面血迹斑驳,空中飘散腐败之气,破败的屋宇,确实有暴力破坏的痕迹。 屋外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林子深处,地上的脚印尤为明显,非道站在那脚印之中,仍觉自己渺小,可见小石所说的巨大怪物,所言不虚。 二人沿着血迹,再一次进入了林中。 沿途的花草被踩死了许多,林子里错落无序的大树,活生生被折断无数,开辟出来一片空地,几根粗壮的树干上,还徒留着可怖的爪印和踩踏的痕迹,不堪重负的胳膊大小的树枝,被踩得破破烂烂的大有所在。 空气中弥漫着腥骚的气息,折礼有些紧张。 第84章 巨魔现世 几声鸟叫惊了折礼一跳,他抬头,还是那些蝙蝠大小的丑鸟:真是够阴魂不散的。 地上的杂草已没几根存活,四下散落着碎石和树木的残破枝干,折礼抬头,那两只鸟儿,悠悠地已经往回飞离这片危险之地,他不由得紧张了几分。 空气中的味道有些呛人,混合着排泄物与腐败之气,明明这片林子树木自己稀疏,却偏生还是日头照不进的样子,幽森,恐怖,仿佛那黑暗深处,便是地狱。 非道凝视着前方的黑暗,伸手扯住还在往前探的折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蹲下来。 二人躲在尚幸存的大树下,折礼探头往那黑暗最深处看去。 随着折礼眼睛逐渐瞪大,如同飓风裹挟着腥气差点将他吹翻在地,伴随着低呼,刹那间四面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也就在此时,一对血红灯笼凭空出现在那无尽的黑暗之中,那红光之中微微紧缩的兽类瞳孔,正紧紧地盯着已经暴露的折礼。 几乎是同时,一片巨大的黑暗笼罩下来,折礼抬头,非道已落在他的身前,以结界挡开那巨魔的爪子,将折礼拖了出来。 那巨魔扑了个空,登时暴怒,站起身横扫四面,捏小豆芽般折下一棵大树,便向二人掷去。 非道带着折礼倏忽闪过落在树冠上,折礼站定,才窥得这怪物七八分全貌,这巨魔宛如一座小山,浑身黝黑,五官略有人的样子,上肢修长如猿臂,五指清晰,下肢略短。浑身但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尽皆皲裂,粗糙,长满苔藓般的硬物。 只是,脸不是脸,只是一片裂土五个窟窿,一双眼眶深幽无珠,只是两个黑洞,唇边生着几根须,还挂着些凝固的血水。 这奇丑无比的怪物,速度、反应、力量、防御却都不弱,非道将阵法布在折礼脚下,嘱咐他看好小石,便执剑冲了上去。 他以寒冰之意冻结怪物的双腿,一道剑光斩在那怪物的手臂,如中钢铁,带出几分火花,那怪物竟毫发无损。 巨魔挣开非道的控制,巨大的上肢挥舞而来,非道顺着卷起的气流飞入半空,折礼只见飞霜的剑气竟比得那骄阳,蓝光熠熠,非道以形执剑,刺入那怪物脖颈,哧溜一声,那怪物脖颈喷出血来。 巨魔吃痛,一掌握住飞霜,与非道博弈,竟硬抓着飞霜转了个方向将它拔了出去,双手抓了剑就要折断。 非道心道不好连忙收了剑,那怪物捂住脖颈,不多久伤口便被那新生的苔藓覆盖,发生震天撼地的吼声,非道退回折礼身旁,以结界御住。 你没事吧,师傅?折礼瞧着非道的手,手既执剑,便与那剑是一体,一旦剑受了重创,便会传到手中。 非道瞧着正要逼近的巨魔,神情冷峻,此物竟如此难缠。 走。非道出声,折礼抱着小石跟上非道,飞上半空,刚一起身,那片树冠便被一掌拍散。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非道打算带着折礼先撤,待那人来了再说,他自半空中回头,却生生顿在了原处。 折礼本来跟在非道身边,见他神色有异,连忙停住:师傅? 碧色的浪涛中,那只狂暴的怪物正以踏平山河之势追逐而来,在那连阳光都无法驱散的黑暗之中,一片红光一闪而逝。 非道却将那红光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个法阵,阵眼之中,站着一个身着黑袍的人,仿佛是那片黑暗的中心。 那个法阵的模样是何其眼熟,几乎是瞬间,那些不堪的回忆便从脑海闪过,那些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仇恨和痛苦! 折礼看着非道手中颤抖的飞霜,有些心惊,他从未见过非道情绪如此强烈的时候,哪怕是青声师祖在青芜仙逝那日,凤禅大闹青芜,他也只是收放自如的愠怒。 师傅!折礼御起结界,挡开那怪物投掷而来的树干,伸手拽住非道的手腕,他不知非道究竟看到了什么,但他意识到若不出手阻止,恐怕事情将变得难以收拾。 手腕的力量重了些,非道的心上也沉了些,他眸中的血色渐渐消退,略带歉意地侧首看了折礼一眼。 非道伸手,那一枚周身流转着淡紫色光芒的凤箫,出现在折礼眼前。 事态紧迫,非道以心念唤醒凤箫,神情严肃:若是我陷入弑杀,便吹那第二首曲子。 折礼匆忙握住凤箫,不待他反应,非道便转身如一道流光俯冲而下。望着非道的背影,折礼恍然生出心神不宁来。 折礼带着小石落在不远处,拈起凤箫挨在唇边,折礼便觉四面风动,这凤箫果真不同凡响,在折礼四周自成气场,又落地为阵,紫气萦绕中,折礼吹下了第一个音。 那边的厮杀如火如荼,折礼抬眸,非道的白衣已染了血,他心中担忧不敢多看分心,又闭眼继续吹奏。 箫声涤荡,一曲罢了又重新从第一个音符开始,周而复始,越到后面,折礼越感觉到阵法与气场的震动,有一种力量在与他手中的箫对抗。 折礼陷在那箫声之中,与那气场近乎融为一体。震动带着撕裂,气场薄弱之处被击破,箫声戛然而止,折礼猛然回神,吐了口血,握着箫的手颤抖着,他没想到单是吹奏便已如此费神。 他喘息着往非道的方向看去,在那无边的黑暗中,飞霜的蓝光与非道的寒冰意境,竟比那血染的还要红上几分,诡异而危险。 折礼伸手,若非手还是正常的颜色,他险些要以为是自己眼睛受了重创。 黑暗中的非道,意识似乎还在朝向更加危险的方向倾斜,折礼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师傅,他捏紧了凤箫,想起了另外一首曲子。 若是我陷入弑杀 便吹奏那第二首曲子 可是那首曲子 折礼擦了擦嘴角的血,一咬牙,依旧吹奏这第一首曲子,他脑海中不断回想起那布满非道背部的血痕。 师傅究竟是不是因闭关修行入了魔,才会变得如此不稳定。 非道那处,以一敌二使他陷入困境,沾染血色的霜花,诡异而凄美,他的身影与那黑影在林中纠缠,很难看清二人的动作。 那巨魔身中数剑,满身血污,嘶吼咆哮。整片林子,都陷入一种□□之中,绿地上染满鲜血,白衣浸染如血衣,腥红之中爆发着灵力的碰撞。 定魂涤心曲响彻林间,折礼的唇边还在不停的溢出鲜血,颤抖的双手与眼前逐渐模糊的画面提示着凤箫与非道本身力量的对抗已到了极致。 不能停。 不能输。 折礼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鲜血,稳了稳心神。 飞霜的剑刃彻底变为血红之时,非道冷漠地砍下了巨魔的一只臂膀,那个黑影的动作凝滞了瞬间,他已感受到有人正往这边而来,且来者不善。远方冒起的黑烟令他勾起了唇角,当飞霜再一次带着膨胀的灵力劈来,他闪身退出十丈之外。 非道也瞬间察觉了对方想要遁走的意图,在那人转身的瞬间,便已拔尖拦在他的面前。 那人从黑色面具中发出诡异的冷笑,非道提剑便向他刺去,脚下陡然亮起,他竟陷入了之前的法阵之中。 还真是没想到啊,这个阵法对你这么有用。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非道,发出看戏的喟叹声。 萦绕在折礼身边的紫气瞬间爆开,他身处中心,只觉四肢百骸挨了几千几万个拳头,喉咙口压制的腥气猛然上窜,他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胸膛急剧起伏,捏着凤箫的手紧紧地按在地面。 吐了有多少血他恍然不知,眼前的所有都已是一片血色。 非道自那血阵中站起,宛若身披血衣,灵力外泄,冰冷的寒气席卷而来,他睁开的眸中唯有一片血色,冰冷、弑杀、绝望、恐惧、憎恨、愤怒仿佛是世间所有反面情绪凝成了他这一个实体。 第二首曲子 这是折礼脑海中仅剩的念头。 他呵了一口白气,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拿起那千斤重的末端已染了赤红血色的凤萧,抖着手吹下了断脉离心曲的第一个音。 刹那间一切戛然而止,那个黑影的模样再一次出现在非道眸中,但已然带着嘲讽的意味,悠然飘远,再次消失不见,他恍然回首,只有跪在血泊中的折礼,捧着那凤箫,仍在坚持。 胸口的剧痛袭来,非道尽最后一丝理智闪身落在折礼身旁,按住了他手中的凤箫,随后眼前一黑扑倒在他怀中。 凤箫跌落在身侧,折礼意识恍惚地抱了抱怀中的非道,不知何时已醒来的小石,却在一旁舔舐着不知是谁的血。 小石喃喃出声,折礼还想要阻止。 那只还在挣扎的巨魔,忽而一掌拍来。 折礼拼尽全力,唤出潋雪,带着火光的剑气直冲巨魔掌心,刺啦一声将那巨掌刺了个对穿。 与此同时,金光闪过,那只巨臂被砍落在地,扑腾的巨魔也如一座小山,倒塌在折礼面前。 折礼已是力竭,目光落在小石身上,他趴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仿佛盯着世上最好的食物,随即手臂传来獠牙入肉的痛苦,他却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了。 第85章 异变命绝 砍下巨臂的那人落地,一脚踹开了匍匐在折礼身旁,尽情释放天性,撕咬人肉的小石。 那人身着一席金色锦衣,手中的扇子轻轻抬起小石的下巴,从无脸面具底下发出哎呀哎呀,真是可惜的叹息声。 随后便又是一道金光转瞬即逝,小石的脑袋瓜咕噜噜滚落到折礼面前。他垂着头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疲惫得连愤怒的情绪也无法表达,只觉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唔,来得还算及时。 那人从折礼身边拾了凤箫,在手中随意把玩转动。 林间飞鸟过,那箫挨在他的唇边,定魂涤心曲响彻林中。 非道醒来时,浑身是血的折礼在他的身下,他强撑着摸到折礼的脉搏,才松了口气,好在虽虚弱但也没有生命危险。 他将折礼从血泊中捞出。 拄着飞霜起身,尸山肉海、鲜血淋漓中,还有一具孩子的无头残躯,惨烈的画面撞击着非道的记忆,曾经那片相似的血海中,也像如此,令人作呕。 那人踩断了一根枝桠,踏着鲜血来到非道面前,空白的面具之下,想必是看戏的神色。 醒了啊。熟悉的声音传来。 非道踉跄着走到那巨硕的尸身旁:有什么发现? 低低的笑声传来:有啊,你一共砍了它二百四十六剑,死因是失血过多。 他没有心情与他调笑,沉默地望向那片黑暗之处,那个人影,仿佛还在那里,讥讽地嘲弄他。 是他。 远游有些意外,非道鲜有这般咬牙切齿的时候。 谁?他顺着非道的目光看去,疑惑发问。 非道转过头来,那样不甘心的神色,那样浓重的恨意,他只见过一次。在无昼谷,他被铁链缚住关在炼狱之时,对自己,也是那样的眼神。 林中草木乱晃,飞霜在颤,非道像漩涡的中心,毫不掩饰地释放他心中永不平息的仇恨和愤怒。 非道!随着低沉的呼唤声传来,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抬眸,在那一瞬,仿佛又回到了无昼谷的炼狱。 无尽的黑暗之中,传来寒冷的铁链撞击声,嗜血的蝶围绕着它们的主人,那个亲手造就地狱的魔头。 恋耽美 -by林漫(50) 手上的僵冷再度提醒远游,非道失控了,任凭他如何呼唤,他也恍然不觉,只想将一切都毁灭在眼前。 急迫之下,远游看到了折礼。 他伸出另一只手,将那小子隔空抓到手里:非道,你冷静一点,这小子还在这里! 那酝酿风暴的人才稍微有片刻的失神,远游索性把折礼扔到非道怀里:你总不能不顾他的死活吧。 又过了片刻,他手上的寒冰收了增长之势,他瞬间破冰,退了很远,仔细瞧着非道的状态。 片刻之后,四面逐渐平静下来,远游能感知到非道周身狂暴的气息重归平静。 他半抱着折礼,抬头瞧了自己一眼,索性撑着飞霜半坐在地上,冲远游开口:箫。 远游将那箫抛过去,非道接了,仔细地别在折礼腰间,远游才堪堪松了口气。还好是控住了,否则他可吃不消。 非道脱力地抱着折礼,靠在树下,阖着眼,声音疲惫地阐述自己的猜测:我怀疑当年之事的真凶,不是玄临,而是阁老。 把玩手中折扇的动作停滞了一瞬,远游将折扇握进手中,面具旁的流苏空洞地晃荡着,似乎在诉说主人的心不在焉。 那人随性靠在树干上,空洞的面具掩盖了他心头的烦乱,但话里却多少带出些迟疑:阁老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件事,待我查一查再说。 非道知道,以远游的立场,很难怀疑救命恩人,甚至,他能活到现在,也多少承了些阁老的恩情。 可玄临已死,魔界之中,能用那阵法的,究竟会是谁呢?青叶吗? 沉默片刻,远游看向那身躯魁梧的巨魔:这东西应当是以人身配以魔草豢养而来的。不过我也只是大致猜测,究竟是何种魔草,还要查过方知。 你来时没在西北方向看见成片的兰花?非道抬眸。 远游无奈摊手:我来的时候,那边只剩一片火海,别说兰花了,草都不剩半根。 非道有些愕然,他转头向西北方向看去,见那袅袅青烟飘飘荡荡,此时已只剩薄薄一层,他目光微凛:是我倏忽了,那人故意露面纠缠,想必就是为了销毁痕迹。 你同那人交手,有什么发现吗? 那个法阵。非道目光深沉,与当年诛魔之战擒我的法阵近乎一样。低语之中自然有不少疑惑,但更多的,却是忧虑。 此言一出,远游也是大惊失色。难怪非道直言怀疑阁老,玄临既死,那法阵竟还存世,想必魔界之中,是还有人想以此做文章。 看来此事并不简单,给我些时间。远游沉声回道。对于可能再度威胁非道的事情,他自然要再三小心。 检查一番之后,再无所获,二人便打算带了折礼离开。 非道瞧着凝固的血浆中尸首分离的小石,那从耳畔长出的尖利耳朵,还有逐渐爬满脖颈的苔藓状鳞片。 我来的时候瞧见这个东西已经开始变化了,若是让它吃了那巨魔的尸体,就还得多对付一个。远游拉起折礼。 借个火。 远游正念叨着折礼还挺沉的,冷不丁听到这一句,倒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什么? 非道伸手,在巨魔和小石的尸体外筑起冰墙:都烧了吧。 非道说完,腾空而去。 远游叹了口气,拖着折礼追着他飞上半空,一颗火苗落地,幽蓝色的火焰蔓延开去,瞬间淹没了屏障内的一切。 回青芜的路上,非道状态不好,远游叹了口气忍不住拉了他一把,将他拽到身边:我来时便听见断脉离心曲了,那首曲子对你而言是多大的伤害我也知道,你大可不必强撑。 非道有些疲惫地脱开他的手臂,没有回答。 还是这么要强耳畔传来似有若无的叹息。 远游偏过头瞧自己肩头还晕着的,似乎是人畜无害的折礼,又瞥了一眼非道,似叹非叹:青声还真是给他挑了个好师傅。 非道难得掀动眼皮,瞧了折礼一眼。 断脉离心曲,轻易之下不可使用,你可有告知他?远游问。 那箫和曲是何等重要之物,它牵扯到非道的性命,怎么能随便交给他人呢? 是我让他奏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样交给他吗?远游不甚赞同的问。 非道抬头,目光中的坚定不可动摇:创这两首曲子,改造这凤箫,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给他吗? 远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也拔高了些:创这曲子不是为了压你身上的蛊吗? 非道侧首看他。 即便隔着面具,他也能看到远游的逃避。这个问题或许他也已经有了答案。 远游从那无悲无喜的目光中收回心神,心情再度沉重。他不由得再次偏头,看向折礼,事到如今,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折礼在非道心中的地位。 难道,只是为了赎罪? 他搞不懂。 沉默良久,远游又问:你怕他知道真相吗? 他抬头思索,怕吗?怕啊。 怕他失望。 怕他仇恨。 也怕他手中的刀剑不够锋利,报仇不够痛快。 或许是气氛太过沉重,连一向不正经的远游也鲜有地陷入了迷思,良久之后,他忽然开口发问:这小子在你心里的地位是不是高过我了? 这个问题明显太过突兀,非道回过头去,神色也是难得带了些同情:你误会了,你在我心里,没有地位。 ? 还真是一张利嘴,远游自讨了没趣。 不过还尚有精力回怼自己,说明状况不坏。 染血的飞霜朝向自己刺来,折礼跌坐在非道面前,不,那人不是非道,他的眼神冰冷得仿佛不认识折礼一般,他只想杀了自己。 师傅!折礼后退着摸出玉箫,师傅,你醒一醒,师傅,你不能被心魔控制!师傅,我是折礼啊师傅! 他的喊声回荡在林间,唯独入不了那人心中,那冰冷的剑尖已对自己准脖颈脆弱的肌肤 剑光闪过,却见一颗孤零零的人头滚落在地,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小石 啊!满头大汗的折礼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前是熟悉的居所,窗外的阳光投在脸上,以前只觉晃眼,如今却觉得分外温暖,原来是一场梦。 不,不是梦 晕过去的那一瞬间,那个无脸面具,那把炽热而嗜杀的折扇,还有小石咕噜噜滚落的人头,都清清楚楚映在他的眼中 师傅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戴着无脸面具的人,到底是谁? 折礼伸手覆在脸上,良久,冰凉的手心才逐渐温暖。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思索着既然自己已经回到了青芜,大抵师傅是平安的,如今或许正在歇云亭打坐。 或许,那人也在。 没等折礼思索太多,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那人逆着光,折礼也能一眼从轮廓认出来是非道,他心里静了下来,坐在床上抬头迎着非道的目光。 第86章 投诚 醒了。非道将手中的粥放在窗旁的桌案上。 那日的景象犹还在眼前,折礼追逐着非道的身形,神色凝重又带着疑色看着他:师傅,你还好吗? 非道转身,折礼的眸中除了关切,还有自然而然的怀疑。 非道走近,伸手按住折礼的脉,安抚地笑了笑:我没事。 没事吗?真的没事吗?他紧紧地盯着非道,反手便握住了他正要收回的手腕,紧紧地,无视对方反抗地,压在了榻上。 非道倾斜的身体靠了过去,眸中不染半分愠色,只有无尽的平和。 脉象有些微的虚浮,但,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距离,已经让折礼心猿意马,他像是摸到了烙铁一般收了手:这样还算没事吗? 嘟囔声中满是抱怨。 这句话甚是耳熟,倒像是角色反转了一般。 非道平静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折礼也没想到,等来了非道的道歉。 对不起,折礼。 像是空旷草地上的风声,像是淅淅沥沥春天的雨,像是扑簌簌落叶的声音 是我没有护好你。 他抱歉的神色是如此真诚,真诚地倒仿佛是他将自己推入了险境,明明事实并非如此。 折礼一时倒慌了神: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傅,你的安危在我心里比什么都重要他泄气地说道,反倒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非道动容地瞧着他,端了那碗粥:来,喝粥吧。 好像有什么念头就这样散去,有一些疑问,也被那美味的粥堵在口中,直到非道离开,折礼才回过神。 大概也许可能,方才他原本是打算询问非道关于林中发生的事情好像是被非道糊弄过去了呢。 是夜,两个受伤的人在泉中打坐,非道的掌门印信亮了起来,温润的光芒在夜里尤为惹眼。非道低头看了一眼,折礼紧跟着起身:怎么了,师傅? 出去看看。 二人来到聆心殿外,百善眉头紧锁,月光拉长他的影子,伴着树影,显得格外幽森。 四下无人,百善感知到非道与折礼近前,转身行礼:掌门,有一人闯山找您,自称知晓东南密林之事。 非道神色仍是自如,倒是折礼十分讶异,他转头看非道,非道带着两三分引以为趣的神色,似在思忖。 折礼问道:那人是谁啊? 百善对六派弟子一向十分熟悉,当即回道:六派问道时有见过,是落枬的亲传弟子邵芃轩,我已将人送入刑罚楼。 非道微微挑眉:去看看。 三人便一同来到刑罚楼外。 弟子已传令加强戒备,闲杂人等不得来往此处。百善说道,示意把守的弟子开门。 折礼还是第一次进来刑罚楼,进了里边,方见别有洞天,既有阵法,又有机关和多层守卫,想必一般人很难进入。 百善带着非道和折礼来到关押那人的地方。 只见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坐在房间里,双腿架在面前的桌案上,见了非道,神色自然,甚至略带一些倨傲。 折礼对邵芃轩印象并不深,只隐约记得,应当是落诚掌门的亲传弟子之一,此时竟会在此处,难道东南密林之事,与落枬有关系吗? 对方神色倨傲,见了非道也一副爱搭不理的神色,完全不像是逃难而来。 邵芃轩,刑罚楼可不保护没有价值的人。百善温和地笑着朝邵芃轩说道。 非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从身形来看,与那日交手的,绝非一人。既是前来投奔青芜,又还佯装淡定 饶是有备而来,邵芃轩还是被非道盯地心里发虚,神色有稍微有些不自然。 破绽一旦暴露,就像鸡蛋壳上的裂纹,会引来灭顶之祸。 非道沉稳地在他面前、桌案另一侧坐下,从容说道:青芜冒着风险收留阁下,若今日我所问得不到答案,明日待落诚来时,你恐怕会是一具开不了口的死尸。 非道言语温和,不是在恐吓,只是一种平铺直叙的陈述。 你!邵芃轩原本自在的神色几乎是立刻就明显地崩塌了,他惶急地反驳,你不会的,若是杀了我,落枬不会放过你!有些狗急了跳墙意味的自说自话,引得非道又是一声毫无温度的轻笑。 你此来无人知晓,就算死在青芜,缘由也难查清。况且,你既背叛了落诚,你猜他想你生还是死? 邵芃轩脸色又是一变,从前在他心里,青芜掌门乐非道,是个不精通人心、算计,连人情世故都不懂,只知修炼的怪物。 如今,只怕是这般的印象都要被推翻了。 就连旁边站着的折礼,也懵了一懵。倒是百善垂着头欣赏自己前几日新制的鞋,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我若死了东南密林的事情你就别想知道!邵芃轩恶狠狠地盯着非道,言语间却显得底气不足。 非道微微歪头:若你不想死,便让我看看你的价值。 邵芃轩按在腿上的手指节有些泛白,脸上的神情已经很不好看了,他青白着一张脸,仍强自镇定,埋头沉默许久,咬牙笑道:不愧是你啊乐非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我就是当日引你到密林的人。 非道平淡地看着他,眸中露出一丝凉意:奉劝阁下还是说实话吧,那人被我所伤,今日若还能生龙活虎站在此处,我也就不必做这个掌门了。 邵芃轩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咬了咬牙,挣扎半晌,说道:没错,那的确不是我,那个人已经死了。只要你愿意保护我,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非道仍旧云淡风轻:你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你又能知道多少有用的东西呢? 邵芃轩咬紧牙关:我是最清楚事情始末的人,只要我还活在世上,青非掌门就多一个筹码。 什么筹码? 抗衡落枬,或者,拉拢落枬。 折礼闻言,心中又是一惊,此事竟真的牵扯落枬,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非道默了片刻,问道:是谁在东南密林豢养巨魔? 落诚。 那日与我交手的是谁? 方智远。 方智远死了? 他私自与你交手,落诚十分不满,担心事情败露,所以杀了他。 假设方智远是与自己交手的人,那他为何会使用那个阵法? 落诚为何要豢养巨魔?非道放下怀疑,继续问。 为了提高修为,突破瓶颈。具体如何我不清楚,但据我所知,似乎是吃掉那巨魔的心头蒂能提高他的修为。 心头蒂?提高修为?似乎是什么邪门歪道。折礼心想。 他一共豢养了多少巨魔? 只东南密林那一处,巨魔易互相蚕食,最终只得那三头。 是谁告诉他豢养巨魔的方法? 邵芃轩犹豫了片刻,回道:据说是魔界的东君先生。 石东君 七潭村的旧事与东南密林串到了一处,折礼神色难掩诧异,他思索片刻,又恍然大悟。 事情的脉络浮出水面。 当年想必是落诚或者落诚的亲信追杀石东君,石东君流落到七潭村,他眼见了周家从深谷移植的枭蓝,起了私心,借钱家的力量抢了回去,还拿钱家人做了实验。 钱家人中毒之后,事情闹开传了出去,追杀石东君的人查到了七潭村,石东君告知他自己有提升修为的方法,二人达成协议,石东君逃过一劫,但也受了重伤,原本他想夺舍周昱宁,却因周昱宁心中的仇恨太重而被反杀。 周昱宁取得了兀生石,复活了兰舒舒,倒反而是与那人达成协议,替他研究枭蓝,并以外来之人做实验。 恋耽美 -by林漫(51) 更或许,石东君之所以夺舍不成功,正是因为那人的介入。 世事有因必有果。 枭蓝的研究在东南密林引起了不小的混乱,才被师傅察觉,他们的介入,让落诚乱了阵脚,眼见方智远死了,邵芃轩选择投靠青芜保命。 折礼能轻易想明白的事情,非道自然也已经在心中盘算清楚,他思索之后,问下最后一个问题。 为何选择投靠青芜? 邵芃轩怔了怔。 非道的逼视有种难以逃避的洞悉感,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所思所想恐怕不是自己能揣测的。 既然青非掌门已经查到东南密林我想,投靠你,才是上策吧?他拧着眉头回答。 邵芃轩回话之后,非道仍是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片刻后,非道腰间的掌门印信又有了反应,百善反应最快,转身便出去了。 非道也随之起身,示意折礼跟上。 二人出了那密室,折礼再回头,原本的大门已化作一面白墙,他伸手去摸,并非幻境。 二人出了刑罚楼,百善在门外候着:掌门,落诚掌门到了,在聆心殿。 非道回望刑罚楼:保护邵芃轩。 百善领了命,非道便领着折礼走了。 师傅。折礼唤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非道瞧了他一眼,待我们看过这场戏之后,再商议不迟。 折礼便也不再多言,随着非道入了聆心殿。 第87章 粉墨登场 甫一进了大殿,折礼便见着那殿内之人,神色凝重,原本不停张望门口,见非道出现,霎时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落诚掌门。非道略一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便兀自走到主位坐下,折礼跟着站在他的身后。 落诚欲言又止,眼见着非道沉稳地入了主座,又像个没事人一般抿了口茶,不由得更是满心焦躁。 落诚掌门此来何事?非道关切地问道。 落诚长叹口气,扶额露出疲惫、痛苦的神色:我此来是为了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非道神色平淡 落诚掌门扫门前雪扫到青芜来了? 落诚一副悲痛之色:昨日我门下弟子方智远惨遭毒手,我一路追查凶手至此。 落诚掌门追查真凶至我青芜,难道,凶手在我青芜? 落诚掌门叹气:残害智远的凶手,乃是我派弟子邵芃轩。我一路追着他,眼见他入了青芜。落诚掌门身体往非道的方向伸去,戳着茶几,带着愠怒与威胁问道,我岂料他竟是受你青芜保护? 折礼闻言皱起眉头,心道这件事果然不简单,落诚这老狐狸倒是兜头一盆脏水泼了上来。 非道似乎并不意外于落诚掌门的说辞,道:落诚掌门,恐怕您是弄错了,邵芃轩与我青芜,无半点关系。 落诚掌门见非道如此态度,不由冷笑着站了起来:既然是我亲眼所见他入了你青芜,那便与你脱不了干系,或者你今日让我搜山,倘若他当真不在,我自当赔礼道歉。 落诚掌门还真是亲力亲为,非道仍旧坐得稳稳当当,贵为掌门却亲自调查弟子被杀之事,还亲自缉拿真凶。怎么不见您另几位亲传弟子呢? 落诚受了一番挑衅,脸色有些难看,正要反击,却脸色一变,往殿外看去,随后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与震惊回头瞧了非道一眼。 非道也微微皱了眉,与落诚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起身迎接另外几位不速之客。 殿外灵气大盛,折礼跟随非道出去,只见另三位掌门竟也出现在院里。 台阶之上,落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暗自咬牙,满脸僵笑;非道面色凝重。 台阶之下,领头的是云白,乐乐呵呵向非道、落诚打招呼,倒如串门般自在;其后紧跟着锦萸、寒棠,几人目光相接,均是一脸惑色。 今日青芜可真是热闹锦萸温温婉婉地开口,却难掩心头怀疑与疑惑。 就是不知这热闹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云白乐呵呵地跟了一句,三人自落诚与非道面前过去,进到殿内。 落诚掌门猛地拽了正要跟进的非道的衣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如蚊蚋的质问:你这是作何? 不是落诚掌门请来坐镇的么?非道面不改色,低声回应。 聆心殿一时间蓬荜生辉,倒叫人颇不适应。 云白往那客位一坐,满脸抱歉地拱手道:不请自来,全因我派弟子查到凤霞落枬两派边境似乎不太太平,才来拜访。云白和蔼的目光在折礼身上流转片刻:偏巧最近听闻青非掌门的亲传在那里待了些日子,想必能知道些细事? 锦萸落座之后面色冷淡,不多看非道师徒一眼。自上次两派联姻被非道拒绝之后,锦阖颜面扫地。她本不甚愿意再与青芜往来,更不想插手这些混事。 寒棠则满脸疑惑,目光在几人脸上逡巡一番,不耐地出声问道:你们打什么哑迷,说清楚些。云白,你既然请了我们,就把事情解释一下。 落诚的脸色很不好,他对这三人的来访并无好感。在落诚出声之后似乎明白了是云白做的局,他紧紧盯着云白,等待对方给他一个至少是眼神的回应。 可是并没有,云白连片刻目光的停驻都没有给他。 这让他咬紧了牙关。 呵,云白笑着对寒棠说道,急什么,现在就告诉你。 云白大致说了在凤霞和落枬两派边界发生的命案,又指出在此期间折礼行踪诡异,一直在那边活动,意有所指。 折礼皱起眉头,寒棠抬了抬下巴向他问道:折礼小子,我且问你,为何独自在那处逗留? 下山历练,正巧到了那处。折礼回道。 寒棠皱眉,并不满意,正要再问,非道回他:不如我来答吧。我与折礼此行在凤霞和落枬边境,也是为了查明此事。 哦?云白眯了眯眼睛,颇感兴趣地问道,非道又是从何得知这些事情的呢? 非道神情微妙地看向云白:青芜毗邻凤霞和落枬,而云堑却与那处相去甚远,倒不知云白掌门是从何得到的消息,知道得如此详尽? 云白掌门呵呵笑道:门下弟子下山历练,见那处附近的妖魔多逃窜至人界为非作歹,于是前往调查。 可巧我门下弟子也是如此。非道不卑不亢地回道。 那还真是巧极了。云白掌门笑道。 寒棠掌门往旁边一坐,不甚高兴:所以今日把我们约来,又是为了何事? 自然是为了查明此事。云白掌门终于看向落诚,啧了一声,倒是不知落诚掌门来此,又是为何? 落诚面色青紫相接,咬牙道:我门下弟子因此事丢了性命,凶手就在青芜。 落诚掌门还请谨慎措辞。非道冷漠地看他一眼,既是你所言,死者与凶手皆是你的亲传,又与青芜有何干系? 锦萸闻言有了些兴趣:死了谁?凶手是谁? 死的是智远,凶手是芃轩。落诚一脸痛心疾首地回道,我今日就是来此讨要邵芃轩那混人。 锦萸神色面带疑惑,寒棠更是满脑子疑云:讨要?邵芃轩在青芜? 这倒要问问青非掌门了,我亲眼见着他入了青芜。落诚急切地补充道。 众人的目光又落到非道身上。 那邵芃轩可是在青芜?云白问道。 非道目光幽深地看向云白:云白掌门对邵芃轩的下落,也这般感兴趣吗? 云白呵呵笑道:命案可不是小事,这邵芃轩残害同门,其中必有缘由,若他当真在你青芜,还怕是早些交了他,才好避嫌不是? 既然今日几位掌门都在此处,我想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为好。非道朗声回道。 我与折礼在凤霞和落枬边界,确实是为了调查东南密林之事。想必几位掌门多少有听闻,东南片原本安分守己的妖族,前段时间突然大量涌入人界,造成了不少杀戮与混乱。各位也都知道,家师曾代表六派与密林妖王有过盟约,非道承此重责,不得已才前往查看。不查倒好,这一查,倒险些丢了性命。 几人听到此处,神色也是各异。 锦萸掌门与寒棠掌门均有些意外,非道的修为他们是清楚的,此事竟如此凶险,其中当是大有文章。 云白倒仿佛是颇为意外,也额外地露出了担忧之色:到底是出了何事如此凶险? 落诚脸色依旧难看,似乎没什么精力再去假装几分意外,只剩些忧虑与焦急在脸上。 我与折礼查到,有人在那处以孩童豢养妖物,那妖物身形巨大、刀剑不入,以人、妖兽、同族为食,故而逼的那林中的兽族奔走逃命,我与折礼合力才勉强将其诛杀,也因此受伤。 竟有此事?!寒棠掌门拍案而起,那你可有查出究竟是何人操控了此事? 非道摇头:事情至此毫无线索。直至今日落诚上门前来索要邵芃轩,说是眼见他入了青芜,言之凿凿却无证据。 云白脸上原本十分强烈的情绪此时反而消失了,他平静地看了看非道,微微勾了勾唇角。 几人的目光又落到落诚身上。 落诚的脸色又臭又黑:我亲眼所见他入了你青芜,难道还能有假?诸位,东南密林一事我也在派智远和邵芃轩暗查,偏生智远惨遭毒手,邵芃轩躲入青芜。你说因为青声与妖王有旧约,才前往查看,可谁不知道,自妖王死后,旧约早就不作数了,那东南密林与你青芜相去甚远,你特意前往,叫人很难不起疑心。 邵芃轩我确实查到他有一些古怪东南密林之事与他想必脱不了干系。落诚又补充道。 那与落诚掌门就脱的了干系了吗?折礼忍不住出声回怼,旧约虽废,但落诚掌门你也说了,青芜与那里相去甚远,并不好行事。邵芃轩是落枬弟子,他有问题,难道落枬脱的了干系吗? 你说亲眼见邵芃轩入青芜,可你也难以自证清白,你说他在青芜,他便在青芜吗?今日有邵芃轩,明日便有张三李四。折礼说道。 几人的神色都颇为复杂。 场面一时变成了僵局。 这可真是巧了云白又乐呵呵地开口。 寒棠有些心烦,拍着大腿横眉冲着云白问:巧在何处? 我也是查到邵芃轩有些问题,才叫人一路跟着他,也是看到他入了青芜。 第88章 风谲云诡 云白此言一出,事情又诡异了起来。 你的人也瞧见邵芃轩入了青芜?锦萸皱了眉头问道。 云白乐呵呵地看了锦萸一眼,扫视众人:东南密林离青芜尚有距离,但若真有爪牙,倒也并不难行事,是吧? 此言一出,可谓是将锦萸和寒棠的怀疑尽数引到了非道身上,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落诚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云白,云白不经意扫了他一眼,他又迅速收回目光,垂下头若有所思。 三人的目光又落到非道身上。 若明说邵芃轩在青芜,落诚必然会向他索要,事情也会扯不清楚,最怕就是邵芃轩反水,反咬自己一口。非道审慎地选择了否认。 看来此事确实蹊跷,青芜竟有外人闯入非道神色严肃,一副并不知情的样子,百善,封山,清查。 百善领命而去。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云白又问:落诚,我倒想问问,邵芃轩为何要杀方智远? 落诚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云白会问这个问题,他愤然回道: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抓他回去调查,查清楚他到底为何要杀了智远!落诚气怒不已,若是非道不知道他在何处,放我搜山也可。 云白又呵呵笑道:倒也是这个理。非道,你说邵芃轩不在青芜,就当是为个自证,倒不如让落诚掌门帮着搜回山。免得搞得不清不楚的,大家心里都有怀疑,生了嫌隙。 此话有理。锦萸道,既然落诚和云白都说他入了青芜,或者他藏在你青芜何处也未可知,留着也是个祸患,倒不如揪他出来。 云白又呵呵笑道,似不经意般提起:是啊,前两日我派出去调查此事的弟子回报,方才说起这方智远与那东南密林之事颇有渊源,没成想人就死了,哎呀,这线索倒是又断了。 殿内的气氛又有些凝滞了。 非道似笑非笑地看向云白:我倒忘了,云白掌门也是派人前去查了,不知可还查到别的线索?不如俱皆说了罢,免得大家心生嫌隙。 落诚的脸色愈发复杂,如坐针毡,连嘴角都轻微地抽搐起来。 什么叫方智远与东南之事颇有渊源??寒棠一向性子直,满脸不可思议,一丝不苟地问道。 他说罢看向落诚,看向非道,又看向云白:意思这方智远可能就是办事儿的?那邵芃轩呢? 若那方智远真与那幕后之人有关,那今日这邵芃轩的下落,倒显得尤为重要。锦萸说道。 那可不是?云白掌门叹了口气,若那方智远真是幕后之人,邵芃轩杀他,岂不是为民除害,那他为何要逃?难道有人要杀他?他又为何投奔青芜? 云白大惑不解,又叹道:就怕当真是我们六派中有人做了这等肮脏事,更甚者,牵扯到利益纠葛,恐怕就更麻烦了。就是要将这些祸患扼杀于摇篮,才利于我们人界和平啊。 云白掌门所言极是,我也是担心,东南之事并非那般简单。既如此,落诚掌门可以搜山。非道起身,但青芜立派多年,所纳门派密卷秘宗无数,搜山可以,只能由几位掌门,在我派弟子陪同之下前往。 非道做出退让,落诚却好像麻木了,没有太多反应,起身拱手:也可,那便劳烦诸位。 待几人在青芜弟子陪同下离去,折礼才觉耳畔略微清静了些,长舒口气。 云白掌门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倒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折礼揉着脑袋叹气,怎的变得这么复杂。 是了,复杂。 非道心头盘算,云白三人不是受落诚之邀,落诚也不会做这种傻事,那他们就是云白带来的。 云白为何要主动介入这件事? 非道温声问折礼:你怎么看? 依据我们所掌握的线索,云白掌门无非是两种立场,第一,他与这件事丝毫没有关系,只是单纯的调查;第二,他与这件事有关系,他的介入,就有的想了。 没错。非道赞赏地看着折礼,落诚笃定邵芃轩在青芜,他说他亲眼所见,但却隔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在邵芃轩之后来到青芜,你说为何? 有两种可能,其一,他没有看到邵芃轩进入青芜,他在说谎;其二,他看到的,不是邵芃轩,而是有人扮做邵芃轩的样子,引他来到青芜。 恋耽美 -by林漫(52) 非道赞许点头:不错。我更倾向于后者。 还有就是杀死方智远的凶手,折礼道,邵芃轩一口咬定是落诚掌门所杀,落诚掌门却又一口咬定是邵芃轩所杀。 假如是落诚所杀,他要再杀了邵芃轩灭口,那他必然至少是知情人。假如是邵芃轩所杀非道蹙眉。 假如是邵芃轩杀了方智远,再受人指使来到青芜,那就是为了引火到青芜。落诚掌门若是不知情,应当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那么落诚掌门必然是知道些什么。 折礼想了想,又说:如果落诚掌门与云白掌门都与东南有关系,那,他们会有利益牵扯吗?所以他们才站在了同一阵营? 或许吧。非道起身,走吧,我们也随他们去看看。 折礼抬头,非道已跨步往外而去,他连忙跟上,但见非道站在聆心殿前,瞧着几位掌门的背影,轻叹道:人心当真是复杂的东西。 折礼若有所思地瞧着非道,平白添了不少愁绪,他隐约觉得,事情似乎在发生不好的变化。 二人走出不远,便碰上了回来复命的百善。 掌门,其他几位掌门已经在弟子陪同下往四面去了。刑法楼那边我也已经安排妥当。 百善做事非道一向是放心的,他只问:云白和落诚往哪边去了? 云白掌门往藏书阁去了,落诚掌门往弟子院去了。 非道轻轻笑了笑:看来还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云白此来,大约是打着找不到人就找点别的的算盘。 他还想找什么?折礼困惑地问道。 百善见他单纯,抬头笑看了他一眼:自然是青芜最珍贵的宝贝。 折礼这才明白过来,云白此来,还是为了天冶瑶芳,他不由得笑得无语:青芜山脉相连,这搜山又能搜出什么呢? 搜山不过是借口,他们应当是在拖延时间。非道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时不过日中,时候尚早,正当他扫视之时,却眼见着从西面冒起了青烟。 非道的神色瞬间凝重,百善和折礼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悚然一惊,齐声惊呼:刑罚楼?! 三人赶到时,楼外弟子正井然有序地处理着火势,为首的弟子见非道他们过来,当即上前禀报,虽事发突然,但刑罚楼一向戒备森严,且普通走水,驻守弟子可以自行处理,便也没太想惊动其他人,只是他也没料到掌门与百善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百善扫视着在场所有弟子,拐角处一个身影似乎颇为陌生,他竟一时想不起是谁。 眼见着百善上前查人,非道便带着折礼打算进去看看情况,却正好被人叫住。 青非掌门。这令人厌烦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自然还是乐乐呵呵的云白。 这是怎的了?走水了?云白抬头打量着刑罚楼,这处可有人搜过了?若是没有,不如我陪两位进去一看? 折礼回转身:云白掌门,火势还大,里边情况尚不明朗,为了您的安全,您还是留在外头吧。 无妨无妨,这点小火,还不至于,我进去也可以帮些小忙。 云白掌门是客,怎能让您如此劳累,您请回吧。 三人正僵持间,百善忽然大喝一声:站住!你是谁? 引得众人翘首去看。 你是邵芃轩?!你果然混入了我青芜?!别跑! 众人听得呼喊,当下便追着百善的声音过去了,云白也立马拔腿追了上去。 折礼正要跟上,被非道一把拽住,一个闪身拖进了刑罚楼中。 二人入了楼内,三拐两拐过了阵法,回到了关押邵芃轩的房间,折礼大惊失色。 邵芃轩已了无声气躺倒在地上,死得干净利落。 折礼蹲下身,查探之后,发现脖颈似有一根发丝,竟是切割的伤痕,看来对方实力强劲,邵芃轩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折礼看向非道,却见他一反常态,盯着对面的墙,面色不虞。 师傅? 非道瞧了他一眼,捏了个诀,只见四面墙壁转动,竟别有洞天。 折礼起身,四面出现了成千上万的镜面,映着他与非道的身形,还有地上的邵芃轩。 逐渐的,随着镜面转动,邵芃轩的尸体自镜中消失,又过了片刻,再度出现在折礼眼前。当明显与方才死状大不相同的邵芃轩出现在眼前,折礼大感惊奇。 折礼诧异地瞧着地上的尸体。 这里的邵芃轩浑身青紫,双目外突,口吐鲜血,双手前伸,似要抓住什么东西,死状狰狞。 这折礼抬头看非道。 非道沉着脸蹲下身,拉开邵芃轩前胸的衣服:此间为玲珑锁,人关押其中,便会形成一模一样的幻境。看样子,邵芃轩不是被人杀死的,而是被毒死的。 第89章 多歧亡羊 折礼也蹲到非道身边,瞧那如蛛网般密集的暗红色血痕,自尸体胸前心脏的位置四面发散。 他在来此之前,就被人下了毒。非道收了手,神色凝重。 看来真是有人指使他来这里,目的就是为了嫁祸我们。折礼皱眉,会是谁呢?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非道起身:指使他的人并不想让他活着,现在也必然知悉了他的死讯。 这个人对刑罚楼的布局如此清楚折礼起身,看向非道。 非道颔首,表示了对折礼猜测的肯定。 折礼垂首看着邵芃轩的尸身,思索片刻:邵芃轩的死讯,只有我们和那幕后之人才知晓,青芜又有细作。或许正是个将他们连根拔起的机会。 非道看向折礼,彼此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不知为何,往往在这种事情上,两人总是能想到一块去。 百善追着那形迹可疑之人入了山中,一时失了对方的踪迹,便令弟子封山细查,务必要将那人捉拿归案。 刑罚楼不知情况如何,他打算先回去向非道复命,走到半道,察觉有动静,却是云白同落诚在林中交谈。 二人十分警惕,见有人来,便早早停止了谈话。 二位掌门。百善和煦地向两人行礼。 云白和蔼地摸着胡子看他:可是抓到了那邵芃轩? 我已令弟子封山彻查,云白掌门不必担心,想必不多时候,便自会有结果。百善不疾不徐地回答。 落诚的脸色阴沉沉又冷冰冰的,也不说话,就站在云白身后。 如此你便去忙吧,我同落诚掌门自去别处巡视一番。 百善于是告辞了二人,回了刑罚楼。 待他得知邵芃轩的死讯,心下所思所想,又是更多。 百善师叔,你追逐那人,可有下落?折礼问。 百善惭愧地看向二人:我追到北面的林子,便失了那人踪迹。我已交代沉星,令他带人搜山。但依我看,此人修为不俗,恐怕会是竹篮打水。 非道对此早有预料,从他潜入刑罚楼来看,就不是泛泛之辈。 至月上中天,四位掌门方在弟子陪同下,逐一回了聆心殿。 锦萸掌门端坐在侧位,双手拢在袖中,大约是觉着这搜山之事真是荒唐无趣,便兀自闭目养神,并不多言。 寒棠掌门杯中茶水添了一杯又一杯,指尖有意无意敲打着茶几,似乎是坐得不太舒服,一直在换着姿势,神色中压抑着不耐烦。 还剩云白掌门与落诚掌门未归。 折礼原以为落诚掌门怕是要搜一整宿,岂料他也慢悠悠地回来了,最后回的,竟是云白。 落诚掌门回来后,神色反而眼见的轻松了不少,往那椅子上一坐,似乎难得的轻快,一口热茶,悠然啜饮。 非道坐在首位,自然将这些变化收入眼底。 落诚掌门可有收获?非道看向落诚。 落诚放下茶盏,轻声叹气:邵芃轩确实不在青芜,今日是我唐突了,还请青非掌门莫要介怀。待云白返来,我们便散了罢。 非道闻言心中已有了思索。 那杀死邵芃轩之人,既不是落诚,那为何落诚态度会三百六十度转弯?莫非他与幕后凶手有所联系,那人将消息递给了落诚? 人命也非小事,落诚掌门急切之心非道亦可理解,只是这命案真相究竟如何,也怕是还需调查。非道不痛不痒地回道。 落诚放下手中的茶盏:这件事我必会追查下去,不过既然是我门派私事,今日也多劳烦了诸位,后续便不给各位添烦了。 哎呀哎呀,门外传来云白的声音,回的晚了,青芜当真好山好水好风景,倒叫人流连忘返,险些忘了时辰。云白满面笑意,掀袍坐下,看也不看落诚,兀自端了茶,漫不经心地问道,落诚掌门可有找到那邵芃轩? 落诚原本一派轻松闲适,听着云白回来,不由得坐直了几分,一张起了褶子的脸神色复杂:想必那邵芃轩当是不在青芜。 可那时我在刑罚楼外,云白犹如关切自家后院般看向非道,噢,说起来,刑罚楼的火可灭了? 有劳云白掌门关心,百善满脸感激,躬身替非道答道,火早就灭了,那时我所眼见之人,也并非邵芃轩,应当是有些别有用心之人,混入了我青芜。我已传令下去,今夜封山彻查。 时候已是不早,青芜已备下客房,几位掌门不如就在青芜歇息一晚。非道说道。 落诚当即皱眉回道:这留宿便不必了吧,落枬门派事务繁杂,我还须得早些回去。 非道看向落诚:落诚掌门,我青芜可不是这般好进出的,你带人来胡闹一番,又恰巧我青芜潜入可疑之人,如今挥挥手便要走,可不是这个道理。 落诚撑着座椅扶手,身体前倾,急迫地辩驳道:此事与我何干?你的意思,那可疑之人是我带进青芜? 非道露出成竹在胸,从容不迫的笑容:落诚掌门,既来之则安之,或者明日,邵芃轩同那潜入之人便会浮出水面,给各位一个交代。 百善立于非道身旁,也面色温和地莞尔一笑。 落诚有些惊疑不定地向云白瞧了一眼。 云白没有理会他的目光,端着手中的茶盏,以杯盖拨弄浮沫,嘴角噙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既然如此,那倒也不妨多留一夜。他抬头扫视一圈,平日里非道的小跟班,此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落诚听了这话,欲言又止,双手从扶手收回,交握放在大腿上,多少有些坐立不安。 好了,莫要聒噪了。锦萸终于自坐定中转醒,略一抬眸,不耐烦又嫌弃地瞧了落诚一眼,一宿而已,还耽搁不了门派大事。 锦萸发话之后,寒棠表情似乎痛快了些,仿佛多年便秘治愈,起身道:这天都快亮了,我就不陪你们在这闲聊了。锦萸掌门可要同去歇息? 如此,寒棠便与锦萸在弟子引路下一同离了聆心殿。 进了阁楼,眼见弟子退去,云白与落诚还未过来,锦萸同寒棠在门口闲聊。 你怎么看这件事?锦萸问。 只看明日是否能找到那邵芃轩了。落诚答。 锦萸失笑,摇头:你还当真以为能找着那邵芃轩吗?落诚方才回来的神色,根本就已经不急着找人了,我猜想,邵芃轩大概已遭不测。 落诚诧异地看着她,他是个大老粗,一向不大多想,更不用说察言观色:那这邵芃轩若是死了,事情可就查不明白了。 锦萸又轻轻摇头,无奈叹了口气:罢了,且去休息吧。 落诚摸不着头脑,但见锦萸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他摸了摸头,也推门进去。 锦萸二人离开不多时,云白也拱手要走,落诚眼见他身影消失在聆心殿,也起身拔腿要走。 阁楼阳台之上,云白扶着栏杆远眺青芜山脉,听得身后脚步声,他瞥了落诚一眼。 冷眼瞧着青芜弟子离开,落诚匆匆向云白发问:怎么回事? 云白眯着眼看向聆心殿的方向,叹道:都说六派之中,青芜所藏珍宝古籍比其他五派加起来还多,所言果然不虚。你可惜没见着那些稀世珍宝,啧啧。 落诚并不想听这个,他压抑着愠怒回答:见着了又能如何,你还能搬回云堑吗? 云白斜眼睨着他笑:呵呵 落诚心中愤怒更甚,伸手抓住了云白的衣领。 云白脸上仍是带着笑,眸里却冷冷的:你不怕隔墙有耳? 落诚咬牙切齿地松开了他,理了理衣服,也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云白在外头站了约摸一刻钟,突然和蔼地朝楼下的青芜弟子招呼道:听闻青芜的点心素来好吃,我如今腹中虚空,可否送些过来? 那弟子领命去了。 聆心殿中,折礼从外头已不甚浓重的夜色中进来,此时正是凌晨,再有些时辰,天便要亮了。 非道按住眉心,细细思索着前前后后的事情。眼下百善走不开,沉星带人在搜山,此行危险,让后辈弟子谁去都不合适,于是折礼自告奋勇。 一是折礼来去自由;二是折礼修为并不高,能减少对方的戒备;三是折礼去更合情合理,毕竟东南密林牵扯的,就是他与折礼。 即便非道心中再有不愿,如今也难求更好的人选。 可将折礼牵扯进来,他心里多多少少仍是有些担忧。 耳畔响起沏茶声,非道抬眸,折礼新沏一杯清茶,放到非道面前,毫不担心地冲着非道笑:师傅,你不必这么劳神。 他又转到非道身后,伸手替他锤肩,撒娇又讨好地说道:我本来就是想为你分忧的,多少你也少叹两口气罢。 非道无可奈何地伸手拉住他的手,偏着头问:我何时叹气了? 折礼看向自己的手腕,非道牵着他到身前,瞧了他半晌,深深地叹了口气,认真地说道:折礼,你且记住,千般万般,你的安全最为重要,千万要护好自己。 折礼认认真真地朝非道点头。 非道这才松开他的手腕,又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 第90章 扑朔迷离 此时百善回来,身后跟了个杂事堂的弟子,奉了茶点。 折礼问:师傅,为何一定要留下几位掌门? 非道喝了口茶:只有将他们留在眼前,才能确保你能安全取回邵芃轩留下的东西,明日,也方便我们将事情公诸于众。 折礼恍然:还是师傅想的周到。 这件事需得隐秘,我不便与你前去,你路上小心。非道看向他。 杂事堂的弟子将点心放在二人面前,折礼已捡了一块点心喂到嘴里:许久没吃到青芜的点心了。 他又认真地挑了一块向非道喂去,非道不喜甜食,对那种味道恬淡清新的糕点还能略尝一尝。 非道瞧了折礼手中的糕点片刻,目光逐渐温柔,便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 将非道没吃完的点心扔进嘴里,折礼鼓着腮帮子说道:时间不早了,百善师叔,师傅,我先走了。 恋耽美 -by林漫(53) 折礼出了门,非道与百善交换了个眼神,便分别开始了行动。 房间中的云白悠然地品尝着青芜的点心,这样好的点心,自然也要分给落诚一份。 他拈着那小巧的糕点,冷笑了一声。 折礼走后不久,非道便也循着他所去的地方,绕远路跟了去。 搜山一无所获,沉星接了百善的口信,领着弟子去了杂事堂,问起杂事堂值夜的师弟,那位往聆心殿送点心的弟子,方才闹肚子,已经回弟子堂歇息了。 沉星派人围了弟子堂,那人反应极快,听得动静便要逃走,却不料已是瓮中之鳖。 百善前往落诚的客房,房中已是空无一人。他又顺带着拜访了其他三位掌门。此时,驻山弟子却报,有客来访,正在聆心殿。 大约是在临近天亮时分,折礼到了青芜山脚的一处荒废的村落,村落之中有一方破庙。折礼落入那庙宇之中,环顾四周,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自打上次圣泉寺之事后,他对这佛门之地,颇有些阴影。 垂落一半的木门,庭院里半身高的杂草,房顶稀稀拉拉的瓦片,蛛网后空洞的黑暗中凝视凡尘的佛像,厚重如布匹的灰尘,扼住咽喉的腐败之气,难免令人心生不安。 折礼伸手推开了门,向屋中丢了个金系法诀,一时金光绽放。 那邵芃丞修习的是金系法术,折礼进屋后丢下法诀,看来似乎是折礼触碰了结界或者打开了暗门。如此,能更好地诱敌深入。 非道在隐蔽处观察屋中情况,他隐约察觉附近似有人,具体在何处却不得而知。 非道密切感知着周围的变化,锁定着敌人的位置。 隐约感觉到四周的气息湿润起来,应当是接近天亮了,四面起了雾。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折礼警惕地假装着在翻看手中的一本册子。 雾气突然浓烈起来,折礼微微皱眉,呼见雾中紫光一闪。 折礼敏锐躲过,隐约借着朦胧的天光瞧着雾中站了一人,此人身形高大,但却似乎并不是方才出手之人。 那人无声无息如同鬼魅一般站在彼处,令折礼浑身汗毛倒竖,不知为何,他竟觉着,此人恐怕是自他进入破庙之后就一直在此处盯着自己 耳畔破门声与剑阵齐动,折礼微微侧首,飞霜呼啸而过,大概是非道冲了进来。 折礼想出声提醒他,瞳孔猛然放大,他恍惚被人虚抓了一把胸口,抬头,便只见高出自己近乎两个头的黑色斗篷之中,仿佛仍是无尽的黑暗。 嗯?果真是四家后人? 隐约是这几个字撞进折礼耳畔,带着诧异、意外,以及尾音时难以理解的几分惊喜。他不知是眼前这人所说,还是从别处传来。 他只觉那一瞬的接触之后,四肢百骸生疼,血气上涌,伴随着无尽的痛楚与落空感,他毫无反抗之力跌落在厚重的灰尘之上。 耳畔只剩尖锐的耳鸣,眼皮似有千斤重,恶心,想吐,从鼻孔中涌进无数灰尘,几乎令他窒息。 师傅。 小心。 折礼蠕动的嘴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瞧着那道玄色的身影手持飞霜,将那人的残影劈得粉碎。 折礼!看非道的口型是在呼唤自己。 眼前的光逐渐消失,耳畔的耳鸣也安静了下来,一切似乎终止了。 。 非道架起结界将折礼护住。 那黑色的高大身影并未离开,站在一旁似挑衅地安静地看着非道。 从后背延伸的滚烫,伴随着非道逾渐冰冷的杀意,肆无忌惮地蔓延。 不愧是我手中最好的剑。 那人沉默。 发笑。 轻蔑。 欣赏。 赞叹。 深不可测的黑暗中,非道仍能感觉到他的神情,那令人憎恨的音容笑貌。 玄临! 即便不是你,我今日也要扒了你的皮瞧瞧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飞霜剑气大盛,非道比以往任何时候杀气都要浓烈,他紧追着那人,两厢厮杀出了破庙。 蓝色剑影在白雾中翻飞,紫光与飞霜相接,有如电闪雷鸣破开夜空,灵力激荡,那人引着非道渐行渐远,游刃有余。 东方微白。 非道猛然住手,那人站定在他面前,既不主动攻击,亦不逃窜。 纵使紧握手中飞霜,心中恨意有如咒痕蔓延,非道仍是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在引开自己的意图。 那人见非道已有退意,亦缓慢后撤,并无纠缠之意,非道便眼睁睁瞧着那抹黑暗,消失在晨曦之中。 待那人离开,他如一道流光,迅速飞回破庙,只觉结界已被破开,折礼气息又弱了几分,宅中除了他,果然还有别人。 非道心中惊怒交加,飞霜锐利的剑气扫过,正急切地翻找着折礼怀中之物的那人就地一滚,离开了折礼身边。 此人正是落诚,他神情慌张,在有如杀神的非道面前,气势弱了许多,欲言又止,不断瞟着四周寻求逃窜之法。 非道瞧着昏死过去的折礼,浑身狠戾幽冷的气息比之青声陨落时更甚,手臂的咒痕再次沸腾起来,直直烧到手腕,毫无遮掩的杀意蔓延开来。无论是谁今日将折礼伤至如此,都别想活着离开! 落诚显然也有些慌乱,向折礼丢了个法诀,转身就要遁走。 非道挡了落诚的攻击,将折礼以结界护住,移到屋外,他右手持剑,一步步向落诚而去,步步生寒冰,指尖凝霜雪,飞霜剑气大盛,如惊涛巨浪暴涨开来,将破败的房屋震得粉碎。 落诚躲过掉落的房梁,非道以极快的速度贴近,飞霜划过,落诚一个翻转,堪堪削了一片衣袖。 落诚闪身向外突去,飞霜回剑又是一击, 密集的剑影中,落诚的对招显然甚是吃力,不断退走试图找到空隙逃开非道的攻击。 从身后的方向传来大队人马赶来的声音,从人数判断,不止是三派掌门 落诚似乎也有所察觉,咬牙祭出法宝,挡了非道一瞬,就要仓皇而去。 却见眼前金光大盛,非道撑起结界后跃了几步,一阵激烈的交锋之后,金光中的落诚如一张废纸一般翩然落地,血色蔓延开来。 事出突然,非道反射性地落到折礼身边,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微微眯了眼抬头去看。 金光伴随着尘土渐渐散去,凤禅站在落诚的尸体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冷漠地收了剑。 百善三两步落到非道身边,眉头皱的如同打了死结,蹲下身:掌门,你们没事吧? 非道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正请三位掌门过来,就听闻凤禅掌门入了青芜另外,那个眼线被投了毒,人已经死了。百善低声说道。 非道的目光落在对面紧随其后的三掌门身上,后边甚至还有几位年轻的后辈,其中一个身着落枬的亲传弟子服,冷淡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哎呀,凤禅你下手也太狠了吧。云白走到落诚身边,弯腰仔细地辩识了一番,是落诚没错,唉,可惜了,就这么死了。 凤禅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奸逆之辈,死不足惜。 锦萸皱紧了眉头,别过脸没有再看这惨烈的场景。 寒棠面色僵硬,盯着落诚的尸体,压抑着怒气,满脸难看。 非道纳了飞霜,半抱着折礼站了起来,冷漠地瞧着面前诸人。 天光大亮,竟仍是曙光驱不走的黑。 掌门,折礼没事吧?百善蹙紧眉头,瞧着非道怀中的折礼。 非道眉头如打了死结,低头看怀中的折礼:我先回去,你跟着他们,看看究竟是唱哪出戏。 非道说完,便闪身消失在众人眼前。 云白的目光追随着非道而去,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我们的青非掌门还真是忙啊。 凤禅满脸轻视地瞥了非道的背影一眼,并不理会。 青芜正戒严中,沉星只见一道流光划过,闻得风动,见是非道,他心中略放了心,却又见非道怀抱折礼,似乎情况不妙,不由得惊了一惊。 知意园外风铃作响,非道所过之处草木如被大风卷过,半晌又回归寂静。 第91章 功亏一篑 歇云亭旁的温泉中,多了两个人影,泉中法阵隐约亮起,二人坐在阵眼之中,非道入定,周身流光溢彩,自虚托的手心中引出法宝。 梦境之中,折礼茫茫然睁眼,他环顾四周,是一片荒芜,前面似乎有一个高台,折礼勉力站起,慢慢地向高台走去。 高台上散落一地的碎片,隐隐还有些光泽,折礼伸手捡起一片,熟悉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 这高台似乎十分宽广,一眼难以望到边界,直连着灰蒙蒙的天空。 孤身矗立在天地间,折礼尚在迷茫,手中的碎片脱手而出,慢慢地浮空飞远。 地上的碎片也似乎都受到了感召一般,颤抖着从地面飞起。 不远处似乎有一个光点,十分耀眼,又显得黯淡,折礼跟随着碎片向光点走去。 走得近了些,他恍惚是看到了非道。 非道站在那光点旁,浮空的碎片围绕着他慢慢旋转着。 师傅!折礼大喜过望,向非道跑去,却如同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再也不能往前一步。 墙那边的非道似乎也看不见他,听不到他的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光点,目光逐一扫过空中的碎片,口中念念有词。 那些碎片身上的光芒逐渐明亮起来,如无数繁星在空中闪烁。 嘀嗒地水声在这空间中显得尤为清脆,折礼低头,汩汩的水缓缓在脚下流动,他抬起头,非道的身边环绕着白练般的水带。 原本寸草不生的地面上似乎因为水的流动而有了些生机,显得不再那般黯淡。 非道神色凝重,随着他张开五指,深吸气,折礼从他微微颤抖的指尖感觉到他似乎有些勉强。他看到非道叹了口气,缓缓将手心的光点展开来。 那光点含苞欲放,缓缓展开真容,竟是旋转的一朵五色华莲,五片花瓣各有颜色,分别是金色,绿色,红色,白色,褐色,围绕着中间的白光旋转,或舒展,或收闭,似乎是在吐纳,姿态各异。 折礼突然想到,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六派秘宝,天冶瑶芳吗? 非道念了一段时间的咒语,又等待了些时候,忽然手掌倾覆,那天冶瑶芳往地上坠落而去。 折礼心中一惊,却见那天冶瑶芳缓缓落地,沾了地上的水,忽的变幻起来,盛开若莲花一般,膨胀得比非道还高了一截。 莲花闪烁着五行的光芒,带着周围的碎片缓缓转动着。 非道这才长舒口气,凝视那华莲,又猛然抬头,似有所感,向折礼那处看去。 二人的目光似在虚无之中相接,隔一片微芒浮沉、闪烁无言的星海,霞光映得非道衣袂流光溢彩,绚烂极了。 半晌,非道垂眸,伸手结了个法诀,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些许微笑,随即消失。 虫鸣蝉声,风动叶摇,万物的声音扑入耳中,眼前的黑暗一扫而空,折礼才恍觉回神。 他想抬手,无果,仿佛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四肢百骸都绵软无力。 非道正坐在床畔看他:可还有不舒服? 就是觉着身上怪乏的折礼有气无力地看向非道,虚弱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师傅,你可还好? 非道松了口气,又有些无奈,都什么时候了,竟还在关心别人如何:我没事。 摸到非道尚沉稳的脉象,折礼稍稍放心:师傅,那人可是捉住了? 非道叹了口气:事情有些复杂。攻击你那人修为高深莫测,我被他引开,担心你的安危,便没与他纠缠,待我再回到庙中,落诚正在你身上搜东西,想必是真的信了我们找到了证据。可惜的是,他见了我便想逃,被赶来的凤禅杀了。 折礼因疲惫半垂的双眸瞪得溜圆,挣扎着坐起来,难以置信地问道:落诚掌门死了?!怎么会那凤禅掌门怎会突然出现? 依百善所言,凤禅是突然到访,便随百善一同前往。落诚得到消息,当是追你去了。非道扶了他。 那暗子呢?折礼追问。 死了。非道沉声答,也是事先便被人投了毒,是随时都可以牺牲的棋子罢了。 难以置信后是强烈的不甘,细思之下又心生无力,折礼丢了几分精神:还是功亏一篑 这一回,算是他们棋差一招,事情扑朔迷离,竟到此戛然而止,已知的直接关联者,方智远、邵芃轩、落诚,现在都已身亡。与之相关的暗子,也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背后之人是要彻底断了这条浮上水面的线索。 可凤禅掌门又怎么会突然来访青芜折礼皱眉看向非道。 我瞧见他身后跟着落诚另外一个亲传向观,想必与他脱不了干系,不过真相如何,还要等百善回来。 折礼叹气:人既已死了,罪名也就由着他们安了,这件事未免也太过蹊跷,哪怕是凤禅掌门再晚些时候,我们也能从落诚那套出些话来 你说的不错。非道心中也有疑虑,如果云白就是东南密林背后直接的推手,云白,会不会是他的同盟? 可云白昨日来时,落诚的反应又不像那么回事,但后来二人却又像是通了气一般和谐。 凤禅这么果断地杀了落诚,是为了什么? 二人各自陷入思索之中。 折礼忽又抬头问:对了师傅,那破庙之中,攻击我的人实力极强,那是谁呢? 那人的音容迅速浮现眼前,非道的神情是可见的幽深,接二连三的事情都暗指魔界,究竟是巧合,还是有心之人的谋划?如果是后者,那么是冲他而来,还是冲折礼而去呢? 眼见非道出神,折礼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师傅? 非道回神,轻轻摇头:我与他过了几招,但看得出那人并不想与我纠缠,他的身份与目的,我也并不清楚。 折礼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事情反而愈渐复杂。不过这也正说明,东南密林的魔物,确实牵扯多方势力,不是件小事。 师傅,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折礼的神情中,还满满当当是为了这件事的操心。 你不担心你自己吗?良久,非道直直地看着他问。 。 非道的直白戳穿了折礼的伪装,他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些许,收了心思,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空洞地眨眼不知在想什么。 师傅,我我的修为,还会恢复吗 非道心里叹了口气。 他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天花板,眉目之中却多少有了几分脆弱。 其实在那一瞬间,折礼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活生生存在于身体的东西,被人毫不留情地粉碎,那种突如其来的虚空感,让他慌张、害怕,醒来之后,他尝试调动灵力,却意料之中地失败了。 他面上装的平静,只是不想叫非道担心,可这么久以来的努力,被人一朝粉碎的痛苦与迷茫,还是叫他难以接受。 非道伸手摸他的头,那如受伤的鹿子般可怜的眸望向了他,眸中是不言而喻的委屈。 非道温柔地看他,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感慨的笑意,还是以前那个小哭包。 过几日随我去一趟极寒之地。 温柔的声音传来,让折礼有片刻的失神,他呆滞而了无生气地问:以我现在还能随师傅去那样的地方吗? 自然能,非道自信地看着他,有我在,你能去任何地方。 恋耽美 -by林漫(54) 不言而喻的笃定,让折礼有刹那的愣神,不得不说,这句话令他心神动荡,半晌他才回神问:去那里做什么? 重塑灵根。 非道捉弄他一般的笑容此时尤为晃眼。 折礼几乎是一瞬间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震惊地瞧着非道,不可思议地急切地抓住了非道的手臂:师傅,我还能重塑灵根吗? 非道颇好笑地看着他。 嗯。 听到肯定的回答,折礼伸手一把便抱住了他:太好了太好了师傅! 等他从非道浅淡的发香中回神,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忙放开手,拘谨地往后坐了坐,挠头:不好意思,师傅,我太开心了。 突如其来的熊抱叫非道也愣了一愣,听闻折礼致歉,他不由好笑:你先休息,我出去找百善一趟,把门派的事情打理妥当,我们就出发。 非道说罢,便起身走了。 目送他离去,折礼才长舒口气,再度躺倒,摸着胸口,忆起方才的怀抱,有一些难以抑制的沾沾自喜。 离开折礼的房间,非道才略显出疲惫。 其实这次他折损了不少修为,光是为折礼润灵台耗费的灵力,就是短期内无法恢复的了,再是进出他人的灵台,本就是极其危险又耗费修为的事情,加之催动天冶瑶芳和重塑灵根,单是这三件事的其中一件,就是要闭关数月才能找补回来。如今一气做了三件,又罔顾咒术的影响,恐怕就是再如何修养,他也已经伤了元气。 而且天冶瑶芳一旦用在折礼身上,他再想通过天冶瑶芳快速吸收灵力,也就要通过折礼,如此,折礼便要时刻跟在自己身边。 自然这些事是折礼不需担心的,只要他安好便好。 至晌午,百善方回山,到聆心殿复命。 非道神色中掩饰的疲惫,仍是被百善敏锐地捕捉到了。 掌门,你还好吗? 非道抬眸看他,眼神中带了些感怀:我没事,我们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 百善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据我所知,应当是落诚掌门的亲传向观投靠了凤禅掌门,并向他告密,凤禅掌门才会插手此事。以我的推断,恐怕是凤禅掌门要扶持向观,获取落枬的掌控权,才对落诚下杀手。 非道拧眉。 落诚掌门死后,向观当着几位掌门的面,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据他所说,落诚在密林中以孩童豢养巨魔,是听信了魔界石东君的谗言,以为取巨魔心头蒂可增加修为,事情败露之后,他先是杀了方智远,又一路追杀邵芃轩至青芜。 非道思索着问:依你看,这个说法合乎常理吗? 百善想了想:在我看来毫无破绽。 非道双手交握搁在下巴:这说明向观确实是知晓这些事情的,可既然落诚要斩草除根,为何偏偏会放过他呢? 百善心思寰转:掌门的意思是向观是受人利用? 他的消息来源,尤为重要。非道抬头看百善,我知你近年在其他门派也花费了不少心思,查一查向观在落诚出事前,都与哪些人来往过吧。 百善也露出些狡黠的笑意:是,掌门。 非道又嘱咐:我要带折礼去一趟虚空之渊。我不在的时日,门派中事便交由你与沉星,对外便称我在闭关。 百善诧异地看向他,罕见地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虚空之渊是何等凶险之地,他自然知晓。 但非道所做的决定,一向不是他们所能动摇的,既如此:掌门,万事请小心。 # 九、极寒之地塑灵根 第92章 虚空之墓 将门派事务交代好后,准备了些东西,非道便带了折礼悄悄下山,一路往北而去。 途经锦阖边境,入寒丹,再穿过雪城边境,往北是渺无人烟的万里雪原。 过雪原之后便是地之极,被称为极寒之地的虚空。 从雪城入雪原,折礼能明显感觉到外头的风暴剧烈,眼前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等深入极寒之地,他在非道的结界内,也能感受到结界的震动。 结界已不是在隔绝风雪,而是完全的抵御。 急促的细小冰块击打在结界上,四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动静,好在这些对非道而言,都不过是小事。 非道带着折礼,架着结界继续深入。 待再往前飞了些时候,非道降低了高度,折礼从结界勉强往外看去,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全是白茫茫一片雪原,看不到边,望不到头,令人心生恐惧与无力感。 非道提醒他:这极寒之地十分凶险,你如今没有法力,更容易受外界的影响,心生飘渺无力之感。小心不要被影响。 折礼回过神来:确实有些恍惚。 二人慢慢向前飞。 师傅,这极寒之地,就是埋葬青霖祖师的虚空之墓的所在吗?折礼问。 嗯。非道颔首,穿过雪原,就是虚空之境,那里也是青霖祖师为自己所创建的埋骨之地。 折礼神色严肃:我听闻那里十分凶险我们到底要去找什么东西? 非道面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去找木灵珠,唯有木灵珠,能帮你重塑灵根。 木灵珠折礼吃惊,木灵珠不是在锦阖吗? 木灵珠于百余年前,被人盗取后,遗落于虚空之墓。 听完非道的话,折礼震惊不已。 青霖祖师炼制五行灵珠后,将之赠予其他五派,作为镇派法宝。但六派并未按五行收弟子,一直以来,都是盛传灵珠有妙用,但其法门却无人窥得。 也有说灵珠要与天冶瑶芳同用,才能获取五行之秘,但青霖有命,即便是青芜的掌门,也不可私自将天冶瑶芳借出。 故而这许多年,五派究竟是从灵珠中获取了修行法门秘而不宣,还是根本就一无所获,也很难说。 但丢失本门法宝,对锦阖来说,绝对是件坏事,尤其锦阖以木系、水系弟子居多,木灵珠至少能纳灵气,助修行。 既然知晓木灵珠在虚空之墓,她们为何不来取回呢?折礼好奇地追问。 非道卖关子,折礼也就没再多问,随他一同站在那结界之后,望着外头磅礴的雪景,他不由得又瞥了非道一眼。 无论何时,只要在师傅身边,总觉得安心。 不知又过了多久,结界外的景象愈渐模糊,冰棱的拍打声也渐渐密集。 折礼伸手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总觉得似乎已经浑浑噩噩过去了数日,外头没有日升月落,只有一成不变的茫茫雪景,此时连雪景也被遮掩住,久而久之,似乎他们并没有移动,就像是一直停留在原地一般。 好生心烦。 究竟还要走多久? 折礼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拍在结界上。 非道听得他又叹气,便回头问道:怎么了,一直叹气? 师傅,我们走了好久了,他说着便又叹了口气,似乎叹气能让他心里的烦躁减少一些,外头似乎没什么变化,我们真的有在往虚空之渊走吗? 他倚靠着结界,结界上映出他的满面愁容,眉眼中压抑着不耐烦的焦躁之色:好吵。 非道饶有深意地看着折礼,结界已隔绝了外头的风雪之声,此时折礼所听所闻,实则是他心中的烦杂之声。 非道伸出手,略有些冰凉的手心覆在折礼耳侧,折礼诧异地抬头,便沉溺在非道温柔的目光之中,沉心静气,他隐约听得非道说话。 他说过之后,又带了浅淡地笑意,放下手,拍拍他的肩膀,抬头向外头看去:虚空之渊本就是禁地,充满了危险与未知,你如今没有修为,更容易受到影响,别去听,听了也别去想,想了也别去做。 满心的烦躁瞬间便沉了下去,折礼想起那时面对青声的引导时,非道也曾这般捂住他的耳朵,让他不要去听。 但 折礼不由得朝非道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两个人俱是一愣。 非道偏过头疑问地看他,折礼像做坏事被抓个正着一般,睁大了眼睛木讷地抬头看非道,脸上燥热,他低头看向非道的手,勉强寻到几分理智:师傅,你的手,往日不似这么凉。 他话音刚落,非道便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折礼按下心中的旖旎心思,抬头:师傅,你是不是为我修复灵台时,耗费了太多心神? 非道有些许诧异。 我看到了,那时在灵台。 原来你在灵台。非道忆起那时的奇异感受,恍然,他望着外头茫茫风雪,状似毫不在意,修寒冰意境,难免手会凉些。 折礼并没有被他糊弄过去:师傅 他正要再说,非道忽然打断了他:你看。 折礼顺着非道的目光看去,结界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已然退却,无尽的黑夜之中,天之边界处,有一条似被劈开的光带,闪烁着各色的光芒,绮丽、梦幻,恍若幻境,充满了不真实。 折礼趴在结界上惊叹眼前的美景,沉浸之间他恍然大悟:师傅,那里就是虚空之渊吗? 非道遥遥望去:没错,那应该就是虚空之渊的入口处,天之角,地之涯,日之尽,时之末。青霖祖师耗费半生为自己打造的陵寝之地。 折礼诧异回头:这里是青霖祖师自己所构建的吗? 没错。非道看向那片虚无之地流光溢彩的绚烂,这里原本虚无一片,是青霖祖师以结界隔开风雪,以断谷为峡,弱水为界,建立的另外一个世界。相传其中有数个并存的时空,身处其中,不受时间流逝的限制。不过这些,都只是传闻罢了,想进去虚空之渊,危险重重,去者了了,生还者更是闻所未闻。 折礼起先听着非道的描述,还颇有些惊叹于青霖的神通,竟与那创世的神明一般,再往后听,却只觉此去竟如此凶险,他沉默地看着那逐渐清晰地呈现于眼前的绮丽,心生退却之意。 非道已往前走了两步,回首,折礼还站在原地,忧心忡忡。 非道笑着挑眉看他:怕了? 是怕了。 师傅,这里如此危险,我如今没有修为,就是个绊脚石折礼垂眸,有些自责,又有些失落。 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非道望着眼前的虚无之境,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或者,你是不信我能保你? 当然不是!折礼连忙反驳,我只是嫌弃我自己 折礼立在原地,丧气地垂着脑袋,半晌,他听得衣物摩擦的声音,抬头,非道已走到他近前,朝他伸出手。 走吧。 折礼怔愣地看着那只伸来的手,见他片刻无动静,非道拽了他的手腕,带着他,毫不犹豫往前而去。 他踩着非道的脚印,跟在他身后,拉着非道的衣袖认真地说道:师傅,如果形势危险,你可要千万保护自己。 非道回头似笑非笑地瞧着折礼,如今倒好像是身份交换了一般。瞧见折礼仍是认真地等待着他的回应,非道轻声应了个好字。 他回转头看向那绮丽之处,忆起曾与远游来过这里,以他那时的修为,当时除了过不去剑阵,别的倒也还好。 他心里有些想法,敢来闯虚空之渊,其实跟折礼是有关系的。 天冶瑶芳是青霖留下的法宝,除此之外,它还与九霄有关。 偏生在折礼处,天冶瑶芳用起来格外顺利。联想到枫叶林苏家独特的身份地位,还有青声以前若有若无提到过的一些零散信息,他隐约觉得,苏家或许与这虚空之渊、天冶瑶芳有些许联系。 再或者,倘若一切只是他的错觉,他也大致有把握能带折礼活着离开。至于是何等惨烈的离开,他也并非没有想过,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获利,总得付出代价。 折礼。 折礼听得非道唤他,他转头,非道摊开手心,手中有一白色瓷瓶,瓶中有一颗赤色药丸。 这是百相丹,有修复神识的功效,你带上。非道将瓷瓶递给折礼。 折礼听话地接了那百相丹,仔细收好。 结界之中,折礼趴在那如窗口般的视窗处,睁着滴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非道稳当地站在他身旁。 片刻,耳畔的嘈杂声一扫而空,拍打结界的风雪消失殆尽,二人随着结界落地,非道挥手便撤去了结界,世界一片清明,折礼惊叹地站在雪地之上,明明是无尽的黑夜,却又有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柔和的光笼罩着整个世界;明明天空的底色是一片漆黑,却有着比虹霞还要绚烂的色彩。 没有风雪,没有寒冷,恍若在幻境中。 第93章 终焉绝境 折礼惊叹过后,便驻足在无底深渊前,折礼踢落脚边的石子。 非道立在崖前:此处便是虚空之渊与人界的交界处,他低头看那无底深崖,传说这底下是可沉万物的弱水。 弱水,折礼思索着,所以想要强行渡过这片断崖是不可能的? 非道点头,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折礼又扫了崖底两眼,跟上了非道。二人沿着断崖走了片刻,便见断崖浮空之处,有一点红光,闪闪烁烁。 师傅你看。折礼指着那处红光,非道自然也是早已看到,二人向着那光点而去,走到近前,一座结满寒冰的桥出现在眼前。 这座平桥似乎一直延伸到对面无尽的黑暗中,又似乎断裂在那红点附近,总之看不到尽头。 折礼环顾四周:看样子,要进入虚空之渊,我们就必须得穿过这座桥吧。 非道站在桥头,低头凝视着冻结在冰块之中的桥碑,磨砂的冰面,仍旧清晰地映出桥碑上血红的字,字体与人界所用皆是不同,一般人很难读懂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字的末笔尾端,如鲜血滴落,渗出冰面。 终焉?折礼喃喃念道,打破了非道心中的宁静。 他微微侧首,瞧着似在思索的折礼,很快将心中的波澜掩饰殆尽:你认得这字? 折礼亦是困惑:似乎曾经在父亲的古籍中看到过,他教我识过一些。 非道忆起,那时他与远游来此,当他念出桥碑上的字,远游先是诧异,再是满脸不怀好意:你居然认得这字?难道你不觉得这字与我们常用的有所不同吗? 青霖祖师的生平传说与九霄脱不了干系,这字如此与众不同,想必,应该也出自那里。他又颇有深意地打量非道,末了说笑了句有意思,也没再多言。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才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新的猜测。 师傅?折礼的呼唤将他拉回了当下。 师傅,我们当真要过去吗?折礼颇担忧地看向那桥面,那无尽的黑暗中,蕴藏着无尽危机。 相较之下,非道相当平静,他看向折礼:跟紧我。小心。 非道没有太多话,却给了折礼莫大的信心,他说完便向着桥头而去,折礼稳了稳心,跟了上去。 恋耽美 -by林漫(55) 从桥头往左右两侧看,是同样的深渊,前面则是平坦的桥面,桥面光滑,非道唤了飞霜,剑气挥下,冰面切割出无数的剑痕,这样走,不会太滑。 然非道是不需要的,他不必踩实冰面,所以路是为折礼开的。 折礼踩着剑痕,稳稳当当地跟在非道身后。 他们走了没两步,那桥上空虚浮的红色光点,慢慢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折礼回头,上来的桥头也已隐匿在黑暗之中,似乎连退路也已被切断了。 折礼回转头,一步之外,非道骤然停了下来,他还在眨巴眼的瞬间,只听得风声夹杂刀剑声,突兀地响彻耳畔,见非道的虚影也在耳畔嘈杂响起的同时略到他身侧,再一恍惚时,他人已凌空,在半空腾了一圈落了地。 方才他站的地方,遍布剑痕,横七竖八,残留着些微的血红色残影。 折礼还未站定,便觉冰寒之意散发开去,非道利落地替他紧了紧披风,将他护在怀中,低声命令道:抱紧。 折礼立马死死抱住非道的腰,定了心神再看时,二人仿佛不在桥面,而是在一把悬空的巨剑之下,剑身猩红,居高临下睥睨着万物苍生。巨剑剑身,有着前人所留的剑令,无其他,唯一个瘆人的死字。 这是一个十分凶险的剑阵,阵主人对剑唯一的指令是,杀了所有妄想通过这片领域的人。 折礼在脑子里思索的片刻,他已经被非道抱着不知躲过了多少剑气,上上下下翻转腾挪,转的他脑子发昏,好几次他都觉得,那剑气似乎刮着屁股、头发丝、肩膀劈了过去,身上的鸡皮疙瘩激起一阵又一阵,上桥时手心里仅剩的暖意也消失殆尽。 很快他便听到了非道压抑的轻哼声,在这样密集又充满杀意的剑阵中,要带着自己这么一个拖油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恐怕要自己毫发无损,师傅就得替自己挨上几刀。 折礼咬紧牙关,不敢动弹。 非道将他护得很好,他肩膀和背上都挨了几剑,那剑气不算厉害,厉害的是剑气中所带的煞气,如虫蚁啮噬伤口,带来的疼痛与刺激,远比单独的血淋淋的伤口来的凶险。 非道躲过密集的剑阵攻击,脚踏飞霜与浮冰,结界如冰花在夜空中绽放,一路逼入巨剑当前,又侧身避开一剑握了飞霜,剑尖直入那巨剑剑令。 然而他终究还是绕过了剑令,在无尽剑阵之中,选择了不毁掉机关,直接过去。 他落到桥上,桥面如镜子一般,映出巨剑的影子,非道本没有在意,只多看了一眼,却眼底发寒。 上次过来,他与远游只走完前半程,二人负伤便退了回去。 如今看来,这后半程,是真正起了杀心的屠戮场,那映在底下的巨剑根本就不是影子,而是冰桥之下,还悬着另一把。 非道腾挪闪避之际,抬头再看,后半程上下加起来,共有十把巨剑,除了煞气,应该还兼具各种毒。每把剑的形态不一,也就是伤害恐怕也比第一把强过许多。 果然,非道感受到了青霖的恶意,带钩刺的剑气,恐怕也只有他能做的出来,那钩刺刮过非道小臂,一小块皮肉便被带走,殷红的血渗了出来,非道堪堪躲过有几十次攻击,不过三五秒,便又有一抹剑气穿过了他的手心。这抹剑气没有造成伤口,然而左手掌的骨头,碎了好几个。 不可谓不痛,非道浑身冒了冷汗,上一次如此的无望还是在魔界,是他托大了,以为自己上天入地多了不起,或许于那个传说中的人物而言,他也不过只是蝼蚁般的角色吧。 晃神的瞬间,潋雪替他挡了一剑,那万年铁所铸的剑身,瞬间便起了一道划痕,令人心惊胆寒。 非道不敢再大意,结界中掺杂了几分游走的暗红色。两把剑围绕着两个主人转动,不断地抵御着四面的攻击。 伴随着微微的低喘,体力和灵力都消耗大半,非道的身形却没有慢过半分,到了这个地步,他竟还是没有走过这半程的剑阵。 身上受了多少伤他已然不知,原本就冰凉的手心,此时更觉毫无知觉,所有一切的动作,都只剩本能。 临近出口,非道一口气架起三层结界,粗暴将折礼剥了下来,一把丢出了桥头,飞在半空的折礼清晰地看见,那薄脆如纸的结界,一层又一层被数十把直刺而来的剑气撕碎,直冲非道而去。 也就在此时,一双半人大的蝶翼挡在非道身前,随之围绕非道的冰雪皎洁化作血煞之气,与那蝶翼相连,溶成一片模糊的血色,蝶翼的花纹逐渐亮起,又逐渐暗淡,随之与那剑气一道破裂,化作齑粉,随风消逝于半空。 非道也如那失去了生命的风筝一般,翩然坠地,滚落在桥头。 飞霜坠下,插在他身畔的坚冰之中,身上的白光混裹着红气,慢慢暗淡。 潋雪如一抹霞光,瞬间归鞘,入了折礼怀中。 宛如一场梦。 师傅!折礼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才看到早已染满自己双手的鲜血,他扑到非道身前,那张灰白的脸上不剩多少生气,仅剩微弱的气息。 师傅!师傅你醒醒! 怎么办怎么办。 折礼眼眶发热,泪流满面而不知,他猛然想起百相丹,这才意识到非道恐怕是早有预料,才给自己留了后手。 他将百相丹取出,喂给非道,不过片刻,便见一股热气自非道身上传来,随着非道身体的蜷缩,他翻过身,吐了一口乌血,捂住胸口,痛苦得犹如一只油锅中的虾,脖颈和面部的青筋尤为明显。 师傅! 折礼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那张向来从容的脸上,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痛苦之色。 非道死死攥紧拳头,似乎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蚕食着他仅存的神志。 这不是百相丹吗折礼大惊失色,他所知晓的百相丹,服下绝不是这般模样。 索性在那阵疼痛的巨浪拍打之后,非道逐渐恢复对身体的掌控权,他在折礼的搀扶下,虚弱地半跪着抓住了飞霜,勉强起身:走。 师傅折礼心疼地看着他,让他大半个身子靠在自己背上,拖着连掀动眼皮都略显困难的非道,回转身,面向那无尽的黑暗。 面前俨然是虚空一片,甚至连前方是不是坚固的大地,也让人心生怀疑。 往哪里走呢?折礼看向肩头的非道。 非道掀起眼皮,疲惫地扫视了一眼,艰难地抬手,指向不远处唯一的一个暗影:那里。 折礼带着非道走近那处,往回看去,明明没走几步,之前的界桥却早已不知所踪,他看向面前的两块石碑,两块碑似隐在黑雾中,任凭怎么看,都只能看个大概。 那碑上的字,仿佛虫子一般,扭扭曲曲,又像水一样,似乎还在流动。 其中一块,折礼隐约看得,与那桥头的终焉一模一样。 而另一块,大致是写着九虚。 第94章 四时九虚 折礼还尚在思索,便瞧着非道已朝那九虚伸出手去,染血的手指触到那石碑,便如伸如水中一般,在空间之中荡起了涟漪,折礼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之中时,便觉天旋地转,他踉跄了一步,骤然的日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非道从他身上滑落,折礼连忙蹲下身将他抱在怀中,这时,四面的景象才逐渐映入他的眸中。 他们正在山坡一片草地上,坡下开满了春樱,阳光温暖,青草香甜,一条小溪蜿蜒而去,美好的有如幻境 幻境 难道这就是青霖祖师所创立的四时九虚之地吗? 耳畔传来又一声呕吐,折礼回神,便见非道翻出他的怀中,撑在草地上,又吐了一口血。 师傅!折礼再一次慌了神,非道吐完,又虚弱地躺回了折礼怀中,他似乎还在勉强扯着嘴角,想要安抚折礼。 折礼抱起他,从山上下到樱花林中,找了个还算舒服的临水地方,将非道放下,去脱他的衣服,才发现非道浑身上下不知受了多少剑伤,衣服早就破烂不堪,与血混在一起,黏在身上。 他颤着手一点点将那血衣从非道身上脱下来,又取了水替他简单擦洗,上药,包扎。 似乎是过于疲惫,非道已睡了过去。 折礼红着眼一点点为他上药,待上完药,他坐在非道面前看着他想,师傅何曾如此狼狈过,若非自己若非为了自己 他伸手握住非道的手,那手掌又比昨日更冷了几分。 如此守了不知多久,折礼的身边涌起了灵涡,源源不断的灵气自他身旁涌入非道身上,连带着他的脸色,也慢慢地有了好转。 诧异于周身的变化,折礼的脑海中,似乎又映出了那时所见的那朵五色莲花,难道是因为它吗? 替非道清理完毕,盖好大氅,瞧着他身上的伤口不再那么触目惊心,折礼靠着他旁边的大树,总算稍微放下心来,深深吸了口气,仰望着头顶的灿烂繁华。 若非遇到方才的事情,这里,应当算个不错的地方吧。 折礼渐渐地放松下来,沉入了梦乡,睡了不知多久,他猛然惊醒,看向身边的非道,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随即放下心来。 还好,师傅呼吸平稳。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回想起方才为非道上药,似乎没有见到他身上往昔的那种痕迹,折礼不由得又看非道胸口看去。 索性非道没醒,他伸手将大氅扯到腹部,悄悄地掀开非道的衣服,仔细地辨认除了外伤之外的痕迹。 伤口似乎又比之前愈合了不少,但是未见咒痕。 折礼想着,要不翻身看看背部吧,抬眸,便见非道一双淡然又略带疲惫的眸子安静地瞧着自己。 四目相对,惊喜之余多少有些尴尬,折礼心虚地掩好非道的衣服:师傅,你醒了你的伤,恢复的真快 非道像没什么意识,直勾勾地盯着折礼,折礼脸骤然发起热来,起身便要离开,手腕却被拽住,折礼一个不稳,便扑进了非道怀中。 非道伸手将他禁在怀中,随即阖眼,深吸气。 一股灵力从丹田直冲天灵盖,折礼只觉浑身胀痛,身体发热,随即身体似在风暴之中一般不受控制,他捏紧拳头闭上眼,眼前的黑暗之中,那朵五色之莲若隐若现,随即耳畔卷过狂风。 狂风裹挟乱樱,如风暴一般围绕二人周身,折礼只觉头、脑、心、身、四肢无处不胀痛得厉害,偏生非道越锁越紧,几乎将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他无法知晓的是,在二人周围,形成了巨大的灵涡,全部经由折礼的身体,供给给了非道。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逐渐平息,折礼脱力地伏在非道怀中昏昏睡去,二人被那樱花埋住,不在有任何动静。 等折礼再醒来,隔着单薄的衣衫传来的温暖,那起伏有力的胸膛,令他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撑着手坐起来,扶着头迷糊地睁眼,非道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目光柔和地瞧着自己。 二人挨的很近,折礼这才发现,自己坐在非道身边,手还按在他的大腿上。他不着痕迹地挪了手,心头咚咚作响,不知是喜的还是吓的。 师傅你没事了吗?折礼故作冷静地问。 非道抬手,自他脸颊滑过,从他头上拂下几片落英,平静地回道:好多了,谢谢你,折礼。 折礼怔了怔,又红了眼垂眸:不,是对不起,师傅,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 非道轻声笑了,随即神色严肃,伸手到他胸口,略一催动,折礼便觉一股力量自他身体透出,逐渐聚成透明的莲花模样。他惊异地瞧着那已三番五次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宝物,向非道投去询问的目光。 折礼,这就是天冶瑶芳。 虽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折礼还是多少有些吃惊,非道竟真的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 非道的目光又落在折礼的安魂珠上,其实他本想告诉折礼,天冶瑶芳虽在青芜存放多年,却从未发挥过它真正的力量,直至它遇上折礼。 可他又担心将此事告诉折礼,会让他有负担。 天冶瑶芳在你身上,我才能吸纳灵力,更快的恢复。非道解释。 折礼恍然:原来如此。 他又起身环顾四周:师傅,这里就是青霖祖师所创的四时九虚吧? 非道看向天空:嗯。当是这里了。 折礼曾有幸看过青霖祖师的传记,据记载,青霖一生的浓墨重彩之中,有一位女子功不可没,号青鸾仙名姒月。 这位仙子后来染了病,青霖祖师便陪同她四处游历寻药,却终究没能救回她,于是他在这虚空之地以姒月喜欢的各地风景为参考,创四时九虚,葬心爱之人。他本人也坐化此地。 也有传闻,四时九虚不仅是青霖与姒月之墓,更藏有关于九霄的秘密,甚至藏有至高无上的修行之法,只是这么多年,无人敢闯、也无人能闯这虚空之渊。 折礼举目望去,这樱花林,似无边无际一般蔓延而去,满地落英缤纷,的确是十分浪漫的所在,他正慨叹,再回头,便见非道已褪去衣物,赤身走进那汩汩溪水之中。 折礼忙收回目光,局促地站在树下,暗自谴责自己心里的念头不干净。 非道自不知他的心思,瞧他站在树下出神,便唤他也来洗洗:你身上也沾了不少血迹,不洗一洗吗? 折礼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跑到旁边的一处水边,吞吞吐吐地回道:我就在这边洗吧,师傅。 二人简单沐浴过后,换上干净衣服,便又整装顺着花林往北而去。 二人愈往前行,便越觉得冷,虽然路上繁花仍开的熙攘,但翻过又一座小丘,眼前赫然出现了皑皑白雪,斑驳地覆在草地上。 折礼站在山丘上,回看便是缤纷春日,往前便踏入了雪景,正对应着人界春夏秋冬四季。 二人从山丘继续往前,漫天飞雪自空中飘落,地面结了冰,又覆上一层深到脚踝的雪。但越深入,二人便越觉得此处不同寻常。 折礼用脚拨开那层雪,晶莹的冰面出现在他面前,他仔细聆听,似乎果真是从冰面之下传来些破裂之声:师傅,你有听到吗? 非道矗立在原地,举目四望:这里的确暗藏杀机。 他说着拽了折礼一把,二人腾空而去,从接天际处传来崩塌暴裂之声,远远的雪丘一处接着一处陷落,瞬间那裂痕便已延伸到二人方才所处之地。 折礼正讶异时,非道已铸起结界,自地平线处冒出一个庞然大物,它撞开冰面,腾上半空,遮住那一轮没什么热度的白色太阳,将二人笼罩在阴影之中。 冰雪飞溅,非道带着折礼退远了些,那巨物猛然又扎入冰中。 寒龙。非道眼睛一亮,侧首看折礼,折礼,你待在此处,千万小心。 他说罢便将结界割裂加强,将折礼放在地面,冲了出去。 还不待折礼反应,他便感觉到脚下雪的表面上又生出了一层薄冰,这冰与结界相接,明显来自于非道,折礼抬头看去,寒冰意境自雪景之中无边无际地铺陈而去,究竟铺了多远他也不知。 非道便追逐那寒龙坠入冰窟,不消片刻,那寒龙再度冲出冰面,飞上半空。 非道紧随其后,四面的景色再度变换,自非道额头散发的蓝色光芒落入意境之中,茫茫雪景换做浩瀚冰河,天空一片昏暗,非道立于天地之间,与那寒龙对峙。 自冰河之中伸出的蓝色魂索直冲寒龙,寒龙在天际遨游,凶恶地冲着非道而去。 飞霜割裂开黑暗,寒龙撞在非道的结界之上,咆哮着吐出极寒之气,与非道的灵力碰撞在其一,整个意境都在震动,法术碰撞的蓝白色光芒比那星辰坠入尘世还要震撼。 恋耽美 -by林漫(56) 魂锁已攀援而上,裹住了寒龙,慢慢消磨其力量,振聋发聩的嘶吼撼天动地,寒龙挣断魂锁,猛然朝非道撞去。 第95章 不死之身 绕是非道以结界挡过,却还是被这庞大的体量撞的晃了晃。 他迅速后撤,躲开再次撞来的寒龙,寒龙虽然扑空,却就势撞入冰河,刹那间冰雪自半空中胡乱往地上砸,冰河虽浩瀚,却也被撞出了裂缝。与之相对应的,便是非道的行动滞了滞。 师傅的伤还没好,动用这么强大的力量 折礼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魂索再度裹上寒龙,寒龙拼命地以碰撞与非道的寒冰意境互相消耗,那势头,大有你死我活之意。 随着双方的混战陷入白热化,折礼敏锐地发现,蓝白色的魂索沾染了几分血色,冰河已是一片混乱,寒龙也嗤嗤喘着粗气被魂索纠缠得脱了力,它停在那里,正蓄势待发等待着决一死战。 师傅!折礼急迫地拍打着结界。 非道身上的白光若隐若现着几分血色,在寒龙暴起的那一瞬间,寒冰意境迅速收拢,加注于魂索的灵力暴涨,折礼在撼天动地的震动中踉跄着再度爬起。 四周已恢复了先前的模样,结界碎裂,非道直直地栽向地面,寒龙印记自眉心一闪而逝,折礼奔过去抓住他的手,便只觉四肢百骸都冷的出奇,他猛然脱开手,非道的身上,很快沁出了一层薄冰。 师傅! 刚从界桥九死一生,又战寒龙难断生死,折礼崩溃地跪在非道面前,顾不得刺骨的寒冷,将他拖起扛在肩上,一步一步往回走。 他想回到那温暖的春景,或许还能有一现生机。 那冷已刺痛了他的□□凡躯,折礼喘着粗气,大口大口的热气从他口中流失,待他觉得手足无力,天旋地转时,他已跌倒在冰面上。 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非道抱在怀中,他觉得自己仿佛是抱了块冰,或许自己也已经变成了冰,麻木得已分不清是冷还是痛了。 师傅。折礼虚弱地看向非道,醒醒 非道没有半点反应,折礼疲惫地闭上眼睛,他还能听到耳畔砰砰的心跳和汩汩的血流声,但也在逐渐变得缓慢和微弱。 难道他们终究是要死在这四时九虚之中吗? 师傅若早知如此我一定不要你来这里 折礼的思绪断断续续的,他唯一拼尽全力做的事情,就是紧紧地抱住怀中的非道。 就在他感受到濒死之时,安魂珠亮起微弱的光芒,与此同时,折礼再度感受到膨胀的力量自灵台而起,这份熟悉的力量,带给他一丝温暖,极大地缓和了身上的僵冷。 折礼想,或许是非道无意中又触发了天冶瑶芳。 而在非道的灵台之中,万里冰河之上,一场带着暖意的雨,携裹着灵力,算是救了非道一命。 自外流动而来的暖流,在与寒龙对峙的天平上,非道又多了一些筹码,片刻之后,寒龙在灵台之中,被冰河彻底包裹,消失无踪。 恍惚中手被回握住,已疲乏得连掀动眼皮都极为困难,像是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怀抱中,他感受到被人艰难地挪动着,直至那片寒冷,彻底消失。 扑簌簌的花瓣拂在脸庞,在幽远的花香浮动中,折礼缓缓醒来。 不断飘落的花瓣似为他披了一件外袍。 折礼伸长脖子看到,非道正在旁边打坐,他长舒口气,又躺倒在那柔软的花海之中,伸手感受自缝隙穿过的温暖阳光。 醒了。非道收势,朝他走来,还好吗? 折礼虚弱地点点头:有点累。 非道蹙眉看他:天冶瑶芳吸收了你的部分生命力,转给了我他蹲下身伸手摸折礼的额头,还有些冰凉。 原来如此,折礼掀动眼皮看他:寒龙呢? 已经被我吸收了。 折礼虚弱而欣慰地笑了笑:那就好。这样,好歹也算是对非道的损耗有了一点补充。 我还以为我们会死在那里,被冻成冰雕。折礼闭着眼,自嘲着说道,眼看着师傅受伤,我却什么都帮不上 他叹了口气,笑容逐渐淡却。 非道看向他:既为师,我自当有责任护你。 折礼睁开眼,心中千回百转,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他又撇过头看那旖旎春光,喃喃低语:责任吗 非道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春风摇曳花海,波澜渐起。 可我不想做师傅的责任。 折礼的声音不大不小,非道虽然听得清楚,却仍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我要做你的左膀右臂,像百善师叔那样, 我要守护我想守护的人,像他守护我那样。 我要与你比肩。 我要与你同行。 几不可闻的低语,不像是解释,更像是起誓。 非道自然不会怀疑折礼的决心,他笑着点头:好。 修整之后,二人继续出发,穿过四时之冬,再从冬入秋。 四时九虚的分界十分明显,寒风渐停,冰雪消融处,绚烂缤纷的秋林出现在二人眼前,显然是四时之秋的界线。 秋时的天空湛蓝,与暖洋洋的春日相比,秋日更加飒爽,虽无繁花,但也不缺各种浓烈的色彩。 如朝日般灿烂的黄,如晚霞般荼蘼的红,如翡翠般长青的绿,如湖水般澄净的蓝。 一路踏着落叶,伴着林中肥硕的松鼠,倒好似出门赏秋般惬意。 直到二人来到一座山下。 这是一座枫叶林的小山丘,远看仿佛山上燃了火,又好似霞光落在了山头。 踏着厚重如毯子的落叶,循着山路,折礼的神色愈加不可思议,步子也逐渐加快,毫不费力地寻到一处宅子外。 这屋宅坐落枫叶林中,院外围了一圈翠竹,竹外种着各色花草,门前空地有一个秋千。 他便怔怔地站在院外,摩挲那光滑的木秋千,慢慢地红了眼眶。 紧随其后的非道意外地扫视着眼前的宅院,与近乡情更怯的折礼。 这里他曾有印象,是枫叶林折礼父母的故居。 折礼推开院门口的栅栏,再推开院门,步入前院,池塘、游鱼,几株桃树立于水畔,他伸手扶在后院的大门上,却少了几分推开的勇气。 深吸口气,他推开了那扇门。 折礼。似乎有母亲温柔的呼唤从里边传来,他站在门槛之外,瞧着那孤寂而熟悉的院子,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非道站在门外,看着折礼的背影,心中千回百转,良久,才抬脚跟上。 推开一扇又一扇的房门,房中既没有灰尘,也没有任何的人气,陈设大致如枫叶林中的故居,但并非所有。 来到书房,折礼看向挂在书房熟悉的字画,母亲的字清秀,父亲的字狷狂有力,就好像那两个活生生的人的性格一样。 非道的目光落在那副画上。 画中流瀑自九天垂下,高山耸立云间,日头如一巨大金轮,阳光洒在同样高大古怪的建筑之上,建筑围绕一处圆形空地,旁边围满了人,那些人,生的也怪异,有高大如城墙者,有身带羽翼者,也有动物立于四周。 师傅,你不是问我为何会认识界碑上的字吗?折礼拾起桌上的一本书,递给他。 书名赫然也是那奇形怪状的字体,非道却认得,他翻开发黄的书页,其中却空白一片。 既然是青霖为姒月复制的人界景色,大致也只能到这个地步吧。 折礼失落地坐在书桌旁,看向窗外伸进来的一枝红枫,不由伸手抚摸:连它都一模一样。 师傅,你还记得我初到青芜,跟你说想回枫叶林吗? 非道没有回答,他自然记得。 后来我就不想回去了,折礼含着泪笑道,师傅和师叔师兄们对我很好,我想忘记这里,却发现,原来我什么都没忘。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伸手擦干泪痕,回头看非道:我们走吧。 从枫叶林离开,折礼站在山下遥望片刻,才头也不回地跟随非道离开了。 穿过秋之时,二人直奔夏之时。 眼前一片天清气朗,湖光山色,湖泊倒映着蓝天白云,凉风习习。 环顾四周,分明就是人间普通的景致,山光水色,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忽闻清脆的铃铛声和笑声远远传来,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吃惊,此处难道还有人? 非道带起折礼,二人腾空看去,只见对岸一处草地上,一个紫衣少女带着一只宠物正在嬉闹,草地之外更远的地方,还有一处宅邸。 非道二人向对岸飞去。 似是察觉人气,那宠物忽的呜呜叫起来,少女收了笑容,警惕地起身向非道二人看去。 四面风动,少女张开五指,一片白色飞羽从手心飞出,逐渐增大,周身流光溢彩。少女施施然落坐飞羽之上,腾空而起,数片飞羽环绕周。 她闲闲地看着非道和折礼二人。 这潇湘境数已百年无人踏足了,少女轻声笑,不知两位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非道停在半空。 折礼打量着这少女,似乎十六七岁,生的娇嫩,笑若春花,声若琳琅。 潇湘境。折礼略欠身,拱手道,这位姑娘,我二人在这迷路了,惊扰姑娘实在抱歉。可姑娘是谁,又为何会在此处啊? 姒月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上下打量,哼笑道:我乃青鸾仙姒月是也。 第96章 潇湘虚境 穿过秋之时入夏之时,非道同折礼误入潇湘境,在此处竟见到了传闻中病逝的青鸾仙子姒月。 非道与折礼都难掩疑惑。 若姒月没死,那是否,青霖祖师也可能还藏身于四时九虚中的某处呢? 折礼率先发问:姒月姑娘,请教一下,那青霖祖师可也在此处? 姒月的目光落在折礼身上,扫视他片刻,似乎若有所思,半晌答道:你们是来寻青霖的? 正是。折礼回道。 她又扫视非道,目光落回折礼身上:你们是青芜弟子? 是的。折礼回。 既如此,你们不知道青霖已坐化上百年了吗?姒月不客气地冷哼。 折礼与非道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些许疑问。 折礼再度看向她:可我们听闻,青鸾仙姒月,也早已辞世啊。 胡说!少女噘着嘴生气地瞪着折礼,我明明就还好生生地站在你的面前,瞧你生的人模人样,怎如此诅咒别人。 折礼一时竟也分不得真假,只得先道歉:原来姑娘这些年一直住在这潇湘境中,是我们孤陋寡闻了。 还算你知礼。姒月收了飞羽,飞到半空,如尔等所见,这潇湘湖境,是青霖为我所修建的居所。 原来如此。折礼拱手,冒犯前辈了。 姒月掩面轻笑,指着后边的宅邸:既是自家人也不必客气,你二人下来吧,我便住在前边,有话回去再说。 姒月说着便落了地,那飞羽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她手心,她低头唤道脚边的灵兽:云牙,走了。 那灵兽看来十分年幼,背后背着小翅膀却还不会飞,四蹄生风,周身毛发浅,长得有几分像鹿,呆萌呆萌的。 非道和折礼跟上一人一兽,来到那处宅子。 姒月的宅子修建得也十分别致,前院种了不少花草,院门高大,爬满了各种藤蔓,各色奇花掩映其中。 进了内院,有一处池塘,种了荷花,池边有一处凉亭,从凉亭进入回廊,便进了客厅。客厅之后还有三个小院,更是藤蔓遮掩,绿树成荫,幽静安和。更兼每个小院自带两处客房,小院院墙之外,背靠高山,山上清泉汩汩,山道崎岖,山腰树影幢幢中掩映着凉亭。 这处宅子,外部可谓是不显山不露水,内里却大有风景。 内院各处皆以青石铺地,石缝中青草油油,主人似乎也从未休整过,倒似是十分喜欢这般鬼斧神工的自然感。 姒月将二人引进客厅,沏了茶来,将那云牙小兽抱在怀中,闲闲地歪在躺椅上问道:那两位来这虚空之地作何。 前来寻找木灵珠。非道回道。 唔。姒月扶着下巴,这可不大好找。这虚空墓不过是虚空之地的一小部分,你便是在这潇湘境中闲逛,也要逛上好几日,更何况在这偌大的虚空之地。 姒月怀中的小兽安静地伏在她臂弯间,大眼睛却眨巴眨巴着一直看向折礼的方向。 折礼发觉云牙在看自己:姒月姑娘,你怀里的这个,是灵兽吗? 姒月摸摸云牙的头:没错,这是一只灵兽,大约是这尘世间唯一一只了吧。不过这灵兽已然没了灵力,不过一只灵宠而已。 我看它的模样似乎有些奇怪,它到底是个什么种类? 姒月笑笑:确实奇怪。它既有鹤的血统,又是鹿的血脉。我与青霖也是偶然发现这个小家伙,或许是因为父母亲种族不同,它那时生的十分丑陋,奄奄一息,若不是青霖仔细照顾,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那它岂不是几百岁了?折礼诧异道。 姒月凉凉一笑:我不也是几百岁了? 您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折礼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奇怪,它为何还是幼兽形态。 或许是因为种族的原因也未可知。姒月叹了口气,伸手摸摸云牙。 非道坐在一旁,看着这一人一兽,若有所思。 姒月待了一阵,便觉无趣,自带了云牙离开,让非道和折礼自去后院挑选住处,无需拘束。 二人来到后院,随意挑了个房间。 屋内陈设一应俱全,古朴而舒适,推开窗户,便见外头错落的古木虬枝,恣意伸展,草地上开着各色小花。 二人挨着几个房间都看了看,寻到书房,折礼随意捡了本书,书中内容清楚,与枫叶林居所中所见不同,看来这里并非青霖所复刻的幻境。 离开书房,二人又在后山闲逛,后山崖边有处亭子,掩在苍翠之中,将整个宅院风光尽收眼底。 姒月与云牙的身影在湖边出现,二人在草地似乎玩的十分开怀。 折礼扶着亭子的柱子坐下,沉浸在这鸟语花香的宁静中:这里风光还不错,看得出青霖祖师修建时下了不少功夫。若我以后避世,也想找个这样的地方。 非道的目光从湖边收回,也坐了下来。 师傅,这个姒月,真的是传闻中的姒月吗? 坐了片刻,歪靠着柱子的折礼提出了疑问。 不知。传闻也不过是传闻罢了。 也是,或许她真的没死,就一直活在这潇湘境中。可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数百年,不会无趣吗? 非道的手搁在身侧,折礼面向他,目光一直在他手上游移。 山风吹得头顶光影乱晃。 山上的风还挺冷的。折礼缩了缩脖子,挨到非道身边,状似无意碰到非道的手。 入手还是冰凉,他不由得蹙眉:师傅,你的手还这么凉,你的伤 恋耽美 -by林漫(57) 非道平静地收回手:不重,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折礼盯着他:之前你给我的百相丹,真的是百相丹吗? 非道不答。 师傅!折礼的声音中多了几分逼问。 百相丹药性温和,服用效果太慢。 那你给我的是什么? 燃元丹。 像是心脏猛然被人捏了一遭,折礼心中既怒又痛。 燃元丹是修道之人濒死时才会考虑使用的丹药,其效果就是将身上剩余的生命力,通过丹药的激发瞬间爆发,药性强烈,服用极为痛苦,副作用也长久难消,属于透支型的丹药。 折礼默然望着平静如常的非道,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才垂了头,蔫蔫地说道:对不起,师傅,若不是因为我 非道叹了口气:折礼,不要把这些事都背负到自己身上,我心里有数。 可我不希望你涉险,我担心因为我害死你 非道收了笑意,认真地凝视他,轻声说:人总会有死的一天,只要在那之前,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折礼不解地回头看非道,他的不开心写在脸上,他不喜欢非道讨论这样的话题。 从山上下来,折礼一言不发,闷闷地独自跑到湖边去吹风。 在湖边不知坐了多久,身后传来铃铛声,折礼回过头,云牙正四蹄生风地朝自己扑来,身后跟着不紧不慢的姒月。 折礼张开双臂,云牙便扑进了他的怀中,十分熟稔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折礼不由得露出微笑。 不远处的姒月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一幕,随后轻笑着低声说:不愧是碧血华莲的主人 折礼抬头看向姒月,姒月回以一笑,走到折礼身边坐下: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有心事?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风景很好。 是吗?可人界,不是到处都有这样的美景吗? 折礼看向姒月:可人界,也充满了纷争。 姒月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瞧着云牙对折礼的亲昵,笑容不由得露出一丝冷意。 云牙真喜欢你啊,比喜欢我还要多。 折礼怔了怔,他抬头,姒月笑容明媚地看着他怀里的云牙,又抬头看他:你喜欢它吗? 折礼伸手摸着云牙的头,也流露出对云牙的喜爱:我也觉得它很可爱。 姒月伸手揉揉云牙的脑袋:或许它会不会认识你? 折礼愣了愣:这怎么可能 姒月忽然就凑到了折礼身边,嗅了他一口,抬头打趣道:说不定是因为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呢? 折礼摸不着头脑,不由自主地避了避。 姒月浑不在意地冲他笑了笑。 前辈,你在这潇湘境几百年,难道不觉得无趣吗?折礼摸着怀里的云牙,眼里有不少好奇。 姒月的笑意凝在颊边,片刻才幽幽回道:人生本就无趣,或许是我习惯了吧。 折礼不解地看她,见她对这个话题似乎再无兴趣,又问:那,青霖祖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勾起了姒月不少回忆,她眯着眼回忆道:青霖啊他是一个非常好玩的人 很厉害,很有趣,也很普通。 普通?折礼被勾起了兴趣,头一次听到青霖祖师普通这种说法。 姒月冲他笑了笑:七情六欲,生老病死,不普通吗? 折礼愣了愣,一时竟无法分辨姒月究竟是在讽刺,还是在嗔怪。 自以为机巧一世,不过是庸人自扰。你们所寻的木灵珠,也不过是他为讨我欢心做的玩意罢了。 若方才还是不咸不淡的评价,此时就真是暗讽了,折礼仿佛在姒月脸上看到一抹冷笑。 怪哉。 第97章 宵长如一梦 从姒月那处听到了对青霖完全不同的评价,难道他二人的关系,也并非传言中那般,是一对神仙眷侣吗? 望着眼前平静的湖泊,折礼怅惘地躺在草地上。 姒月已经带了云牙离开。 他放空自己,逐渐睡了过去。 待日薄西山,落日将湖面映得一片血色,折礼朦朦胧胧爬起来,被坐在身边不远处的非道吓了一跳。 非道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的湖,湖光山色与夕阳如火都映在他眼帘,平静而温柔。 折礼想想白天的事,挠了挠头,跟非道打招呼:师傅,你怎么过来了? 非道没说话,良久,他微微眯了眼,轻声问:折礼,倘若有一天,我真的死了呢? 折礼愣了愣,他怔怔地看着非道,抱着膝盖低声答道:那也不会是在这里,师傅,人固有一死,但你还很年轻,你得活到青声师祖那般的年纪,才能讨论这样的话题。 非道不由的笑了,天地恍然失色,折礼出神地看着。 我也会像那般,皱纹、白发、驼背、昏聩、耳背,衰老吗非道喟叹道。 是啊,折礼叹气,会的。我也会的。 夕阳余晖中,二人似乎若有所悟,在湖边坐了许久。 非道恍觉,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平和过了。 又在潇湘境中安生地过了几日,姒月如同普通少女那般,每日摆弄花草,遛云牙,爬山,划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非道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吸收冰龙后寒冰意境也大有进益,姒月提起在南面曾经感受到木系的灵力波动。 非道和折礼闻言都是一喜。 南面不比潇湘境,危险重重。姒月说,况且我也只是感知到木系灵力的波动强烈罢了,依我看,此行非道去就好,折礼还是留在潇湘境。 折礼看向非道,倒也没有反对,他是想跟非道去的,但转念想想自己的确是个拖油瓶,若再连累了师傅,他是万死难辞其咎。 商量之下,非道还是决定将折礼留下,自己去南面寻找。 师傅,万事小心。 临行,折礼还是担心。 非道望了远处的姒月一眼,颔首,低声嘱咐:你也小心。 目送非道离去,身后传来小兽呜呜的叫声,折礼回头,云牙正兴冲冲地朝自己跑来,四蹄翻飞。 折礼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脑袋,正想将它抱起,它扭头就往湖边跑去。折礼跟着它肉乎乎的身影,不出意料看到了姒月。 云牙扑到姒月怀中,少女开怀地笑着,将它单手抱起,看向悠悠过来的折礼。 折礼来到湖边草地上,姒月张开掌心,化出飞羽,躺坐上去,懒洋洋地看着他:听说青霖为我所做的那件宝物,就保存在你们青芜。 折礼不明所以:什么宝物? 或许,你们将它称之为天冶瑶芳。 姒月居高临下紧紧地盯着折礼,面上虽带笑,却有叫人不寒而栗的强大气场。 听闻天冶瑶芳,折礼霎时警惕起来:前辈说,这件宝物是青霖祖师为您所铸?可据我所知,并非如此。 姒月笑靥如花,发出一声嘲讽的冷哼,歪着头看折礼:那宝物的主人,确是姒月。本来除了她,无人能打开天冶瑶芳。 折礼退了一步,防备地看着姒月:所以你根本就不是姒月。 是啊,姒月翻个身,趴在羽毛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折礼,姒月有个亲姐姐,我听说后来嫁给了青霖门下的一位弟子,那弟子我如今想起来了,他姓苏。 若我猜的不错,你身上所流淌的,就是姒家一脉的血统,因为你受血脉影响,能同修五行,更能打开天冶瑶芳。姒月吃吃笑道,也正是因为如此,云牙才如此亲近于你。 所以你到底是谁?折礼沉声问道。 姒月从飞羽上坐起,侧首望着湖泊,满眼怜爱:折礼,你可有发现,这片湖,连一丝涟漪也没有。 折礼像那死水般的湖泊看去,忽觉眼前光芒大盛,云牙从手中脱开,再睁眼时,湖泊已然消失,面前是一片草地,草地之上,一面周身金光萦绕的镜子在半空中旋转。 姒月抱着云牙轻巧落地,立于镜旁,衣袂蹁跹:那青霖痴儿想要救活姒月无望,竟耗费法术在这虚空之境建下四时九虚,又以千棱万意镜以姒月的模样化出了我。 姒月嘲讽地笑道:可是他又觉得我与姒月有着天壤之别,竟将我困在这潇湘境中。你问我为何不出去?待我夺了你身上的天冶瑶芳,获取其中力量,破了这潇湘境,自然就能出去了! 折礼忽觉地震山摇,剑鸣如织中,姒月尖叫一声,非道落在折礼身前,将折礼护在身后。 原来你一直都没有离开?姒月恨恨地看着非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都死在这里好了。 非道飞身与姒月缠斗起来,二人法术过于强大,导致潇湘境逐渐坍塌,二人缠斗半晌,非道抽身而出,拎起折礼往南方飞去。 二人速度极快,姒月追来时,恰好潇湘境完全崩塌,随着女子的尖叫声传来,破碎的时空席卷着往外蔓延。 这里要塌了,快走!非道带着折礼,一路循着来时的路往外而去,寻到春之时的界碑,通过界碑传送,离开了四时九虚,又通过界桥的界碑,成功回到了雪原。 站在界桥之外,非道才似乎明显地松了口气,放开了折礼。 师傅,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姒月不对劲的?折礼落地,好奇询问。 一开始。非道回,我们走吧。 折礼有些怔愣:去哪里? 非道没有回答,带着他又继续继续穿过雪原,往外而去。 折礼疑惑地问:师傅,我们不找木灵珠了吗? 有别的办法。先回去。非道不再多言,带着折礼一路南下,几乎是昼夜不停赶回了青芜。 青芜似乎与往日不同。 折礼甫一落地,便见青芜张灯结彩,大道两旁的树上挂了各色装饰的物件,直延伸到聆心殿前。 折礼怔怔地走到聆心殿外,殿门新贴的大大的喜字,令他心中疑惑更甚。 是谁的喜事?折礼问道,无人回应。 他回头,非道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日夜奔波,折礼有些累了,不知为何,竟然在偏殿,嗅着沉香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是过了多久,耳边的喧闹声惊醒了他,他起身揉揉脖子,才恍觉已是黄昏,橘色的夕阳映得聆心殿熠熠生辉。 喧哗声似乎就从殿外传来,折礼起身走到门口,吱呀一声拉开大门,正对上一双温和熟悉的双眸。 是师傅。 一片夺目的红色映入眼帘,折礼的瞳孔逐渐放大。 身着喜服的非道无悲无喜地侧身看他,那大红的颜色,在习惯穿素色的他身上,竟然出奇的夺目。 更令人侧目的是站在他身旁一脸微笑的江怡然,她回眸向折礼看来,眸光中光彩动人,嘴角微微弯起,明媚的红色衬得她肌肤似雪,一身喜服衬得四周的女弟子宛若素人一般。 四周站满了观礼的弟子,簌簌的花瓣从折礼的脸庞滑落,满满的欢声笑语突然都失了颜色。 折礼的脸色惨白。 原来折礼在此处。江怡然侧首看向非道,顺手挽上他的胳膊。 非道回眸看她,露出些微的笑意:赶路太急,累坏他了。 刹那间天旋地转,眼前大喜的红蔓延开去,耳畔的欢声笑语尖锐刺耳,折礼惨白着一张脸扶着大门,眼前的一切,似真似梦。 折礼,你怎么了? 大喜的日子。 你看,我早说了掌门同江师姐珠联璧合,迟早是要做一家人的。 快叫师娘啊。 无数的声音在耳畔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缠住折礼,令他喘不过气来。 师傅,我是在做梦是不是?他挣扎着问出了口。 非道平静地看着他:当然不是。我特意赶回来,就是为了和怡然行大礼。 折礼,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望江从人群里挤出来,关切地走到他面前,想伸手扶他。 他一把推开望江的手,直将望江推到江怡然身边,险些撞到江怡然。 折礼!你在做什么? 非道将江怡然护在怀中,严厉地责备他。 为什么还是选择了联姻?他万念俱灰地站在非道面前,是追问,是不甘,是心伤,是绝望。 为什么? 不是说不联姻吗? 他垂眸,或许没有答案。 他酿酿跄跄像只遍体鳞伤的狼狈流浪狗,避开人群往外走,却被一股大力拽住手腕,他回过头,非道眸光冷淡地看他:你这是闹什么。 他红了眼眶,直直望向非道,似乎印象中,师傅从未如此严厉地责备过他。 江怡然上前一步,想缓和二人间的气氛,伸手将非道的手握住,非道却没有松开手,她又转向折礼:折礼,我与你师傅成亲,难道你不祝福我们吗? 折礼面色又苍白了几分,惨然一笑,咬牙说道:祝师傅与江师叔白头偕老 是师娘。非道认真地纠正道。 第98章 风月亦时佳 师娘 折礼深吸口气,闭了眼要走,非道却仍是不放。 折礼挣不开他的手,回过身一口咬住非道的手腕,众人惊呼。 非道眸光一沉,手上半分力道不减,手肘用力,把死死咬住他不松口的折礼带到近前。 江怡然伸手要拉折礼,非道左手拦了她,皱着眉头看着折礼,仿佛他口中并不是自己的手。 手腕的疼忽然剧烈了些,伴随着蜿蜒没入袖中的泪水,非道的手猛然一松。 折礼放开他,垂着头站在他面前,不言不语,面无表情。 下颌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嘀嗒一声落了地。 四面诡异的沉寂中,望江的声音尤为突兀,他仿佛醍醐灌顶:折礼,你不会是不会是喜欢 折礼脸色一白,抬头看去,望江满脸难以置信,又带着几分询问。 四周猛然炸锅。 没有!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少年声嘶力竭地辩驳,却显得苍白无力。 他的仓惶、反常、急迫,反而更佐证了他们的猜想,无数道目光汇聚到折礼身上,仿佛要将剖开来看个清楚。 少年终是难以支撑,心防被击溃,痛苦蹲地,抱着头死死闭着眼,强忍着泪水。 不知何时,耳畔杂驳的噪声,渐渐消退了,待折礼再睁眼时,天空阴沉得如同要坍塌一般,空气中的燥热,无情摧残草木的狂风,无不在述说着即将到来一场暴雨。 他不知何时已来到了那处熟悉的悬崖边,疲惫地坐下。 豆大的雨滴砸下来,很快便将折礼的衣衫湿透,耳边是嘈杂的雨声,心中却已空无一物。 忽的一把伞罩在折礼头顶,折礼抬起头,余光瞥到那一袭喜服,泪水又慢慢地沁出来,混入了雨中。 恋耽美 -by林漫(58) 师傅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自己吗?折礼想。 折礼。非道柔声唤道,我答应怡然,将天冶瑶芳作为聘礼。 一道惊雷砸在折礼面前的虚空之中,他抬头看着恍然如陌生人一般的师傅,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非道手中莹莹光华聚起:你莫要担心,不会痛的。 折礼凄惨一笑,心中说不出的痛苦:可是师傅,你可知道,我心里此时已是痛极 折礼复又低下头,埋首膝间:你要取,便取吧。 过了不知多久,没有任何动静,折礼抬头看时,非道不知何时已经换了白衣,撑着伞,目光幽幽地落在黑暗中。 眼中似有波澜,又似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还不取?折礼沙哑着声音问道。 非道欲言又止,表情复杂,既有愠怒,又有心疼,半晌,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手臂的咒痕隐约可见。 折礼,非道终于开口,他叹了口气,你这般不想我与怡然成亲么? 我不想,折礼垂眸,自暴自弃地笑着,我不想师傅与任何人成亲是我不该,我不该有这般的念头我不配做师傅的弟子。 非道只觉头痛欲裂,内心的烦躁一浪高过一浪。 万千思绪也好,五味陈杂也罢,他终是不敌人心脆弱,数十年的淡泊冷漠,皆如这暴雨般,碎落天地。 是他所不察的变化,是他所未懂的情绪,是他所忽视的目光。 是眼前这个孩子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真切心意,胆怯得不能再胆怯的私心贪婪。 十余年的光景一幕一幕从眼前滑过,心疼也罢,无奈也罢,徘徊也罢,这暴雨之乱犹不及心乱,这电闪雷鸣犹不及心中狂澜。 终究是乱了啊。 折礼怔怔地坐在非道脚下,目光呆滞无神,比起悲伤痛苦,更令人难过的是,心中再无一丝波澜。 而身后之人,所思所想却恍如轮回了数十年般。 非道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伸出的手又放下,他只得蹲下身。 雨水打湿了鬓边碎发,胡乱地贴在脸上。少年脸色惨白的模样,让非道的心不由得揪疼,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折礼的头。 折礼,非道擦了擦他脸上的雨水,颇心疼地瞧着他,喜欢谁,并不是你的错。 脸庞的温暖令人留恋,折礼不由得又红了眼眶,他仍是垂着眸,不敢再看非道。 雨敲得伞面哗哗作响,非道的大半个身子都敞在雨中,衣袍泡在泥水里。 折礼伸手推了推朝向自己的伞柄。 非道颇心疼地看着他:这世间不只有善恶、黑白、对错,事非绝对,厌恶谁也好,喜欢谁也好,全凭自己的心意,也不该受别人的指摘。但永远也别忘了,喜欢任何人之时,你都得是你自己,你都得先学会爱护自己。 折礼慢慢地抬起头,泪凝于睫,他伸手握住伞柄,将伞向非道压了压,身体也向非道倾斜过去:如果喜欢师傅也不算错,那这般呢? 染了泪的眸如海面的星辰一般摇曳着,紧紧地裹挟着非道的目光,既是逼视,又是引诱。唇边的温热虽一瞬即逝,心中的波澜却如滔天骇浪般拍懵了非道。 师傅之于我,折礼的目光深深地看进非道眸中,已是这般的存在。即便如此,也不算错吗? 心神恍惚的非道险些跌坐在地,良久,身体的疼痛令他神志清明了些。 他几不可察地侧了手腕,在只能自己看到的角度,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如火如荼般展开的咒痕。 少年仍目光哀哀地看着他,自嘲,堕落,痛苦,诸多情绪于他眸中交织,却仍是那颗琉璃般澄净的赤子之心。 压下翻涌的气血,也放下这些情绪念头,非道看向周遭已现裂痕的幻境,事不宜迟,要尽快解决。 非道垂眸看折礼,正要说话,只听前后皆传来轰鸣声,非道目光一凛,飞霜已出鞘,却似被缠住,非道将折礼纳入怀中,手中法术施展,他便昏倒在怀中。 非道心念一动,以灵力催动涟雪,将它唤醒,涟雪剑气大盛,流光一般斩断飞霜周身的束缚。 四面流光化剑,飞霜与涟雪相伴游走于流光之中,寒冰意境化为龙吟,非道站在霜华之中,目光凛然,冷冷地看着已经被困在冰雪中的姒月。 此时的姒月,如一道虚影,只能看得轮廓,困在寒冰意境中动弹不得。 我早就说过,若你再敢打折礼半点主意,便连你的本体一起打碎。非道冷冷地说道。 是我错了,仙长,你放我一条生路,我这就将你二人放出去。姒月的声音飘渺传来。 非道眼中的红光如火苗一般:太晚了。 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嗜血与暴怒,非道一掌将姒月的魂魄拍碎,眼中的狠厉才消退了几分。 失了目标的飞霜与涟雪归鞘,天地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非道抽出涟雪,微微发烫的剑身,流转着如旭日般灿烂的霞光,那霞光最璀璨之处,映出它原本的名字。 痴心。 此剑名为痴心,而非涟雪。 非道心头一震,执着手中那剑,竟有如捧着那颗赤子之心,入手滚烫热烈,却又满目疮痍,叫人不知所措 向来多思引闲愁, 举杯劝君莫停留。 酒入愁肠愁难解, 只恨情覆水难收。 平生无所愿, 唯求一人心。 那些少年的赤忱心意,原竟都是为了自己。 伫立良久,非道心中思绪千回百转,才慢慢将痴心归鞘,重新放回折礼身侧。 怀中的折礼浑身透湿,拧紧了眉,眼角仍沾染泪水,非道瞧着他,一时竟又是一阵失神,数十年来,此时此刻他的情绪最为复杂,仿佛凭空划过色彩各异的流光,目不暇接,令人脑子发昏,伸手去抓,却是什么也抓不住,最终徒留怅然。 他又叹了口气,终是化作流光而去。 非道回到潇湘境中,阳光下,草地上闪闪烁烁,千棱万意镜碎了一地。 折礼坐在镜前,缓缓睁开了眼。 周身的结界慢慢解除,非道走到折礼近前,温声问道:醒了么?你被这镜妖迷惑,入了自己的心魔,好在这镜妖道行尚浅,你才能靠自己走出这心魔。 折礼疲惫地栽倒在地上,他回忆起那些片段,恍如一场梦,唯有一件事情是真的,非道真的,成了他的心魔。 掩面遮住剧烈的阳光,折礼嘶哑着声音唤道:师傅他目光瞥到非道衣摆的剑痕,心中有些恍惚。 嗯。非道坐到他的身侧,替他遮了阳光,轻声应道。 对不起 非道的目光幽幽地落在远处:为何说对不起。 折礼深吸口气:又让师傅操心了。 非道松了口气,斟酌着问:那你于幻境中,遇到了如何的心魔? 折礼放下手,疲惫地阖上眼:梦到我再也吃不到你做的饭了,师傅 非道愣了愣,霎时间百般滋味萦绕心头,徒留些伤感。 折礼声音喑哑,带着浓重的鼻音,眼角的泪珠顺着耳廓没入草地。 不知躺了多久,他疲惫地沉沉睡去。 或许是太疲劳,或许是太难过,折礼在睡梦中也一直皱紧了眉头。 非道伸手覆上他的额头,送入灵力,折礼的呼吸才逐渐绵长。 第99章 重塑灵根 这一觉,睡了许久,再睁眼时,已回到了镜妖的住所,窗外有黄鹂鸣啼,一切都平和得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幻境中那一吻却像真实发生的一般,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 这就是答复吗? 虽心有不甘,却也合乎情理 桌上放着温热的饭菜,折礼从床上下来,在桌边坐下,撑着头平静地着看这满目珍馐。他决定守住这份心意,也守住总是行走在刀光剑影中的师傅。 师傅不应该成为他的心魔,而应该是他心中最美好的那部分,他是自己黑暗中的光明,寒冷中的温暖,荒芜中的生机。 推门而出,似乎是明月破云,宛若新生。 非道站在后山半腰的凉亭中,查看潇湘境的情况,可喜的是,镜妖虽死,但潇湘境没有受到影响。 远远的看到折礼出了院子,非道纵身一跃,飞落在院中。 可好些了?非道问。 折礼拍拍额头,歉然笑道:已经都好了,师傅,咱们启程吧。 非道心中略有波澜,折礼这般从容淡然的模样,倒叫他有些意外。不过也好,如今的要事,是速速取回木灵珠。 我已有了木灵珠的下落。非道说道,那日镜妖支走我,我飞了不久,便感知到木系灵力的波动,这才折返。好在回的及时。 折礼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这便出发吧。 非道嗯了一声,带了折礼,二人往南而去。 呜呜。草丛里传来兽鸣声,折礼顿下脚步,云牙探出头来,有些怯怯地满眼不舍地看着他。 折礼蹲下身,笑着张开双臂,云牙目光一亮,四蹄儿翻飞,转眼便冲到折礼怀中。 折礼回身询问地看着非道,非道点头:喜欢,便带上吧。 折礼灿烂一笑,将云牙塞到衣服里。 出了潇湘境,一路南行,四时九虚的幻境之外,虚空之地展露出真正的面貌,四下一片漆黑,正如它的名字一般,这里是一片虚无。 飞了不知多久,远处出现了一个光点。 非道带着折礼一路朝那光点而去,再近一些,光点散发的莹莹绿光令人心生亲切。 云牙从折礼的怀里探出头来,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 待二人越飞越近,不由被眼前的景象一震。 虚空之中,一颗通体晶莹的树,生长的枝繁叶茂,站在树下抬头望去,华盖亭亭,竟比得上一座大山。 晶莹剔透的树枝散发出莹莹光华,层层掩映的玉叶之中,几朵碗口大小的素色白花竞相开放,暗香浮动,美不胜收。 这到底是一棵什么树,能凭空生根发芽,还长得这么高大。折礼不由叹道。 非道思索半晌,手中流光一转,向树干击去,只听得头顶树叶沙沙作响,非道带着折礼跳了一步,一只藤蔓速度奇快地拍向二人方才的位置,而非道的攻击,也被另一条藤蔓挡住。 瞬间,无数根藤蔓从华盖伸出,在二人头顶虎视眈眈。 能让树木成长到如此地步,甚至有了灵性,想必木灵珠,就在这棵树中了。 折礼不由叹服:可见这五行灵珠力量之强大,青霖祖师的修为,真是叫人望尘莫及。 二人说话间,那些藤蔓已是蓄势待发,猝不及防便缠了上来,非道带了折礼左扑右闪、上下腾挪,显得十分从容:不过比起那剑阵,这些攻击还是差太多了。 飞霜!非道手中剑气一盛,飞霜向那些藤蔓砍去。 被飞霜砍掉的藤蔓扑簌簌落在地上,消失于虚空之中,但这些藤蔓倒好似无穷尽一般,不见减少。 要想收服这木灵珠,看来还得费一番功夫。非道御起结界,寒冰之意外放,朝那巨树裹去。 那树见打不过二人,藤蔓枝条竟慢慢回缩,趁寒冰之意未成大势,化作流光而去。 跑了!折礼惊诧地看着眼前一幕。 跑不了。非道身上灵力大盛,寒冰之意瞬间厚重,漫天飞雪,急速追击,很快便将那流光阻拦。 非道带着折礼过去,寒冰之意源源不断注入,费了些功夫,才将那小山似的巨树冻成冰雕。 二人落在树下,折礼抬头看这雪树银花,啧啧称奇。 非道伸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探入冰中,将树干之中的木灵珠取了出来。 蕴含生灵之力的木灵珠散发出荧荧绿光,云牙在折礼怀里扒拉,似乎也对那木灵珠颇感兴趣。 非道收了寒冰意境,失去木灵珠的巨树刹那间枯萎,花朵飘落,扑簌簌的,好一场莹白雪雨。 云牙顽皮,在折礼怀里蹬了一脚,便落在那花瓣之中,折礼没好气地伸手要抓它,却见它欢快地抓了几朵花,吃的开心。 你这家伙原来爱吃花儿啊。怪不得院子里种了那么多花。折礼伸手摸摸它的脑袋。 待它吃饱,竟就地躺下,像是喝醉了一般,睡了过去。 这小东西怎么吃了就睡。折礼吐槽着把它提起来,放到乾坤袋里。 我们先回潇湘境吧。非道提议。 折礼点点头,二人重返潇湘境中。 回到幽精古朴的院子里,折礼在非道的法阵中坐下。 木灵珠闪着幽光在非道的帮助下进入了折礼的灵台。 折礼睁开眼,仍是担忧:师傅,进入灵台,你千万小心。 非道安抚地笑了笑:我有分寸。静心,凝神。 折礼复又闭眼,进入了灵台。 非道将木灵珠引入他灵台之中, 天冶瑶芳的叶瓣仍旧旋转在破碎的灵根之上,受到木灵珠的吸引,绿色的叶瓣流光溢彩,显得尤为瞩目。 木灵珠落在天冶瑶芳蕊中,绿光盈盈中,灵力如水般,从天冶瑶芳漫出,滋润着折礼的灵台。 原本昏暗枯寂如寒冬的灵台,逐渐风和日丽,草长莺飞。 先前非道已用天冶瑶芳将折礼的灵根碎片复原,虽然裂痕犹在,但却为修补重塑,奠定了基础。 灵根的重塑极为艰难,除了施法者本身的力量要极稳定且强大外,借用的宝物,也要有绝对的修复能力。 修补的过程细致而漫长,稍有不慎,两个人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因而非道也不敢托大,谨慎地进入了折礼的灵台,运行四周的灵力与木灵珠的治愈之力,一点点修复灵根的裂痕。 灵根的裂缝需要一点点修补,每修补一个裂缝,都要耗费极大的心神,这个过程一直要持续将近两天,才能完成所有的修复。 折礼在灵台之中,瞧着非道不疾不徐稳稳当当地修补灵根的裂缝,他的精神极度集中,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修补到最后几块时,非道感到有些吃力。但这容不得半点差错,他稍作休息,便又凝凝神,继续运转灵力。 将非道的疲惫与坚持看在眼中的折礼只能默默注视他,如若他令非道分了心,不仅他会死,还会连累非道。 半晌,随着最后一块灵根修补结束,非道长舒口气,额头的汗滴滴落。 重新修补的灵根在木灵珠的恩泽之下,缓缓长出新芽。 而灵台遍地发芽,不消片刻,便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 非道运转灵力在自身完成一个周天,缓缓睁眼,便被挤入怀中扑到脸上的新鲜花朵惊了一跳。 陷在花丛中的非道不由叹气:不愧是木灵珠 他拨开怀中花朵,不知为何,这些花倒真是十分喜欢他,拐着弯要挤进他怀里。他无奈地向折礼看去。 漫天落英缤纷,春风吹,绿草生,二人隔着摇曳的花海,相视而笑。 非道垂眸,折下抵在他颌下的一只无名小花,不由得明白过来,笑了。 倒不怪花草缠人,皆因灵主之心。 非道从折礼的灵台退出之后,便兀自打坐恢复元气。 折礼灵根重塑后,便转为了木属性,他正要从灵台退出,忽觉灵台之上起了骤风,吹得脚下花草伏地,待风停后睁眼看去,灵台之中,竟凭空出现了一扇门。 恋耽美 -by林漫(59) 折礼大感意外,那扇石门破破烂烂,有好些裂缝,周身缠绕着藤蔓,门上刻着些云纹,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于灵台的花海之中。 折礼在门外环绕一周,思索之后,他走到门前,推门而入。 门内竟有另一片天地。 这个空间看起来并不算很大,空荡荡的,四面都是墙,上边密密麻麻刻着木系法诀和一些别的东西。 这数百年来,终于还是有后人打开了天冶瑶芳。空中传来缥缈的叹气,中年男子的声音显得有些感慨。 折礼警惕地看向发声处,那里却空无一人。 那人的声音仍在响起,似乎就飘荡在折礼身边:你是谁呢?他发出疑问,是姒柒的后人吗? 后人?折礼心中有了揣测:前辈莫非是青霖祖师? 自白墙下出现一个隐约的中年人的幻影,他站在那处笑:噢,是我青芜门派的弟子。你打开了这个玩意儿,可就要负责啊。 ?折礼没有理解,那虚影便已消失无踪。 他快步追到那虚影所站的地方,四面空荡荡的,眼前的白墙写着一些没头没尾的记录。 第100章 天冶瑶芳 三年之后,青磐传书,天冶瑶芳被人盗取。 姒月得知消息,以自身力量感知到碧血华莲的位置,带我前去寻找。 我们在九霄门外,见到了那个曾经一言不发的孩子,他已经长大了不少。他站在九霄门外,见到我们时神情冷漠,只是对无法打开这道门略感困惑。 姒月从他手中拿走天冶瑶芳,警告他不要再试图开启这里。他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送回天冶瑶芳后,我敲打了青磐一番,让他仔细守护镇派法宝,便又携姒月离开了。 五年之后,姒月仙逝。 我独自流连于虚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与寂寞,空有至高修为,又能如何呢? 这片虚空,便将是我与姒月的墓穴了吧。 我重返六派,借得五行灵珠,将至高的五行法诀置入其中,希望后世有弟子能够参透。 随后在四处飘荡之时,得到了千棱万意镜。 这是个好宝贝,它能变换出我心中执念,让我无时无刻不沉溺于此。 这镜妖从我身上获取了不少力量,不多久便修得人形,正是姒月的模样。 她学着姒月的样子与我说话,反倒叫我倍感厌恶。 可她披着姒月的皮囊,我却无法对她下手,只得将她封印于潇湘境中。 云牙那个蠢物,竟真当她是姒月,整日腻在她身边不肯离开,无法,我只得将它也留在那处。 我在四时九虚中待了不知又多少年,便有后生打着探我生死的幌子来扰我清净。我十分厌烦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便在四时九虚外劈了一个断崖,注入弱水,修得生死桥,布下结界。 我倒想看看,有几个不怕死的,能踏过这座界桥。 过几日我便要飞升,死是如何的感受呢? 以人的身份,我始终无法窥得是否还有投胎转世这一说,如若真的有,希望我与姒月,能再续前缘。 果然是青霖祖师留下的讯息。 虽然天冶瑶芳中藏有秘宝这个说法,早有耳闻,但此时,折礼仍觉不可思议,原来灵珠竟真可以打开天冶瑶芳,其中不仅留有法诀还有数百年前的密辛。 既然如此,祖师为何不把法诀和密辛直接交给六派呢? 为何要将天冶瑶芳和五行灵珠分开保管?结合祖师所言,曾有人盗取天冶瑶芳,去打开九霄之门而失败 难道! 折礼大惊失色。 难道天冶瑶芳,就是能打开九霄之门的钥匙吗? 这样也就解释得通了,用五行灵珠能打开天冶瑶芳,用天冶瑶芳,能打开九霄之门,所以青霖祖师将灵珠赠给六派,不过是为了借六派的力量,阻止他人打开九霄罢了。 那师傅知道这些事吗? 应当不知道吧。 若非机缘巧合,锦阖丢了木灵珠,又若非阴差阳错他灵根被毁,他根本就不会得到这个秘密。 折礼思来想去,推测无果,索性放下这些念头,转到另外一面墙,琢磨上头的法诀。 墙面上刻着的,是木系全套的法诀,包括他所学的,也包括更多他从未知道的高阶法诀。 他猛然醒悟,既然获取灵珠能获取这些法诀还有青霖的留言,是否能向寒丹借水灵珠一用呢? 末了他又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灵珠作为各派法宝,除非极其信任,否则不会有人愿意外借,更何况,其中所藏更是修道之人所追求的无上法诀,想必消息传出去,必然又会掀起腥风血雨。 想明白这些后,折礼叹了口气,坐在墙前学习,直至将那些法诀尽数背下,又在脑海中简单过了一遍,在感慨过这些法诀的玄妙之后,开始了简单的练习。 待元气恢复得差不多,非道睁眼,折礼仍旧安安静静坐在面前,呼吸平稳。 木系灵力的波动确实地告诉他,灵根重塑已然完成,折礼已经可以开始修行木系法术。 非道坐在折礼对面,细细地看他。 少年的眉眼温柔而不失俊朗,令故人不经想起那时的枫叶林兰月风华,苏玉氏琴瑟和鸣。 折礼的父母亲,苏氏一对璧人,是多少痴男怨女艳羡的典范。 星阑曾问,折礼长得随父还是随母。 细想来,他其实更像母亲,虽然非道与折礼的母亲只有一面之缘。 那一面之缘,却叫她素衣染血,香消玉殒,而折礼成为了遗孤。 非道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尚有鲜血流淌。 非道有时会想:若是折礼知道自己是他的杀亲仇人,又会如何呢? 恍惚间折礼已缓缓睁眼,长长地吐了口气,他先是冲着非道露出灿烂的笑容,显然灵根重塑于他而言,真是一件极开心的事情。 师傅,我灵根恢复了!折礼兴奋地说,谢谢师傅! 非道笑着看他:虽然是木系,但也只能暂且先用着了。 折礼点头:反正五行我都能修,倒也不是问题。折礼欲言又止,思来想去,决定将天冶瑶芳的事情暂且先搁置起来,待日后弄清楚,再告诉非道不迟。 他随即伸手抓住了非道的手腕,随之用木系灵力探查了非道的灵台一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就知道,非道一定是在强撑。 不过索性如今他获取了木灵珠的力量,别的不说,单从疗伤来说,没有比木灵珠更合适的了。 非道试图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折礼死死按住:师傅,你骗我,你的伤根本就没好。 的确,从经络看来,非道属于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情况,完全就是凭着实力强撑,并不算乐观。 非道抬起那只被他抓住的手,看向他:我没骗你,对我而言,这点伤确实不算什么 温和的木系灵力借由那温暖的掌心传递过来,折礼将非道的手按下,阂上眼,替他治疗那些伤痕。 如同被包裹在温泉中一般舒适,非道不由得也合上了眼,沉浸于四肢百骸的放松之中。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疗伤之后,折礼劝说非道先留在这里恢复一些时日。 非道思索之后,猜想落诚死后,六派当会消停些时候,也便同意了这个提议。 二人便又在四时九虚修炼了一月。 茫茫雪地之中,淡绿色的结界追逐着白色结界而去。 出了虚空之境,二人回过头,不由都叹了口气,而后相视一笑。 总算是出来了。折礼叹了口气。 随后非道的掌门印信亮起,二人对视一眼,非道取出印信,是百善的传信。 落诚一事尘埃落定,落枬新晋掌门何铭。 何铭?折礼对这人有些印象,六派问道时,曾听白熙她们提起,落枬那位玉面公子十分惹眼,且性格温和有礼,别说女弟子,就是男弟子,也莫不喜欢同他来往。那人便是何铭。 可既然向观已投了凤禅,为何最终夺得掌门之位的,却是何铭呢? 即便是民心所向凤禅可不是在意民心的人。 看来这其中还有隐情。非道说罢,收了印信,二人继续赶路。 折礼并不知晓的是,非道离开四时九虚,便已从远游处获取了部分消息。远游的消息来源于笺云,故而非道才不好告诉折礼。 在远游的消息中,凤禅对谄媚讨好于他的向观确实有几分看重,本意也是想借向观控制落枬,可云白一句话,便改写了向观的命运。 云白漫不经心地说: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太不稳重,那个向观,前几日还来拜访我,这拜访我,有什么用呢? 他呵呵笑道,就像在分享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故事,就像在说他前几天吃了一道菜很难吃一样平平无奇。 他的话却让凤禅对向观起了嫌隙,于是他改立了登门造访的何铭为掌门。 这其后,向观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了落枬,笺云再未查到其下落。 非道点点头,二人往之前所逗留的城镇而去。 飞到一半,非道的掌门印信红光闪烁,在夜空中尤为瞩目。 二人停下,非道执了印信,眉头一锁。 出了何事,师傅?折礼担忧地问道。 非道放了掌门印信:再往前飞一段看看。 非道说完,御空而去。 折礼追上他,二人飞到城镇上空,折礼不由大惊:师傅,这是 非道亦是满脸凝重。 眼前的城镇,尸横遍野,半点生灵气息也无,与当时经过之时对比,简直如同地狱一般。 空气中醇厚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折礼和非道落在地上,不由又是一愣。 地上虽是尸横遍野,但却鲜有完整的尸体,无不是支离破碎,断肢残骸。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非道蹲下身,看了看断肢上的唾液:百善几日前传信,锦阖与寒丹两派边境突然出现巨大的巨魔,前所未见。两派损失惨重,百善已派弟子前往支援。 折礼闻言,脑海中回想起东南密林中的无名巨魔,猛然一惊。 走吧,我们再往前看看。非道起身。 二人又往前飞了一阵,只见黑夜中刀光剑影各色法诀闪烁于天边,听得巨魔的嘶吼骇人。 非道与折礼对视一眼,飞速赶去。 # 十、乱世动荡多纷争 第101章 巨魔之乱 二人赶到,果见沉星带了望江等人正与巨魔酣战,江怡然与数名锦阖弟子也在其中。 果然又是这东西,折礼目光一凛。 飞霜出鞘,剑气暴涨,江怡然和沉星等人不由一喜,向非道折礼看去。 间关莺语。折礼催动法诀,周身木系灵力暴涨,众人只觉无形之中四周灵力浓郁不少,身上的伤口也隐约有愈合之势。 这巨魔的难缠折礼与非道早已见识过,只是不料这次再相遇,巨魔似乎比之前更加残暴。 可惜的是在非道巅峰的寒冰意境之下,再厚的坚甲也终将化为虚有。 非道的寒冰意境不断控制着巨魔的攻击,江怡然手中落虹在夜空中划过,熠熠红光闪耀,刺穿了巨魔的一只眼睛。 嘶吼声中,沉星以袖剑刺瞎巨魔另一只眼,飞霜升空,嗤地一声,斩下巨魔头颅。 乌血四溅,众人弹跳离开,只见草木沾血之后,竟悉数枯死,瞬间,方圆数里全都化为不毛之地。 解决巨魔之后,江怡然吩咐门下弟子清点伤员,才向非道等人道谢:多谢青芜鼎力相助锦阖,大恩大德,锦阖定当涌泉相报。 江师姐客气了。沉星颔首,还请节哀。 夜色之中,隐约传来呜咽的哭声,江怡然循声望去,面上忧愁更重:事发突然,锦阖百姓与弟子,都损失掺重。 非道的目光从巨魔身上收回,落在江怡然身上。 折礼站在一旁,垂首目不斜视。 师姐!青棠从远处飞来,见巨魔已死,略放下心来,师傅那处的巨魔也已处理掉。 青棠的目光落在非道身上,向他行礼:青非掌门。他又看向沉星、折礼身上,向二人颔首致意。 听来似乎出现巨魔的不止一处?非道向江怡然问道。 大约有四五只,突然出现在锦阖边境各个地方,摧毁了不少城镇。 回去再说吧。非道说完,便往锦阖而去。 回了锦阖,众人方知锦萸掌门也受了伤,已经闭关了,江怡然将青芜众人安排妥当,夜深时分,沉星、折礼仍在非道房中议事。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沉星与折礼的讨论,亦打断了非道的出神。 折礼看了看非道,非道略一点头,折礼起身开了门,却是江怡然站在门口,见是折礼,微微笑了笑:我来找你师傅,有些要事相商 折礼向她致礼,请了她进来,沉星起身向江怡然行礼,便告辞了。 非道听得怡然进门,抬头示意她寻个地方坐,便也没了多的动静。江怡然站在屋内,却显得有些尴尬局促。 折礼余光瞧见江怡然似有顾虑,便也识趣地收拾东西,起身向非道告辞。 你留下。非道看向折礼,他起身,叹了口气看向江怡然,瓜田不纳履。 折礼闻言,站在原处踌躇。 江怡然不由失笑,笑容中满是无奈与伤感:我找你,想谈些私事。 折礼知趣地向非道欠身行礼:师傅,我还是先回去了。 巨魔出没的地点可是标注完了?非道不冷不热问道。 没折礼想说沉星走了,自己也不知道巨魔出没在何处非道却没有给他机会。 没有就坐下,继续标注。 非道的话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折礼无可奈何,只得轻叹了口气,垂眸坐下,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不闻不看。 江怡然的脸色已有几分难堪:便是私事,也要这般谈吗? 祸乱之下,不谈私事。非道不留情面的回拒令江怡然百般无奈,半晌之后她又觉好笑,敲着脑袋摇头叹气自顾自在旁边坐下。 她看向折礼:折礼,你瞧你师傅对旁人是多么不讲情分。你可千万别把这些也学了去。 折礼尴尬地抬头看向她,回以拘谨的一笑。 说正经事。非道开口,你怎么看巨魔的事情。 江怡然转向非道:我听闻你们之前在东南密林查过这件事。 那你应当知晓了前因后果。非道神色凝重,落诚死后,事情并没有结束。 除非还有别的幕后主使,或者,有人接手了这件事情。江怡然回道。 非道颔首:你觉得会是谁? 江怡然微微眯了眼,颇有深意地看向非道,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相信你的为人。但她回避了非道的目光,六派如今已没有了真正的同盟。非道,单打独斗并不是好的选择。 非道深深地看着她,良久,他回道:联盟,不需要联姻。锦阖,不需要做任何门派的附属。 江怡然舒然展颜,折礼不得不承认,江师叔的美貌,足以让任何人臣服。 她眸中染上几分感动:非道,多谢你的恭维。可我若说不是为了门派呢? 恋耽美 -by林漫(60) 那春花般的笑容倏忽收起,她认真地瞧着他,眸中映着那跳动的烛火,似有无声之物在澎湃。 折礼捏紧了手中的笔,他不由得抬眸偷偷去看非道的反应。 非道定定地看着江怡然,江怡然则大大方方、诚恳地回望。 我希望青芜与凤霞是单纯的盟友关系。非道认真地回道。 沉默了片刻,江怡然失笑,她直起身子,目光移向别处:你的决定向来难以动摇,方才的话,你也莫要有负担。师傅那边,我会再想办法。 她起身,再次看向非道:无论如何,这次,多谢你来帮忙。 非道颔首,她便转身离去了,看不到半分失态和失落,她仍是是非分明、高贵明艳的江师叔。 折礼的目光追随着江怡然,直至她消失在视野中。 折礼。 嗯?折礼回过神,便见非道正瞧着自己。 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啊?折礼低头看地图上的标注,不是要把地图标注完吗? 非道失笑:百善都走了,你怎么标注? 折礼心下无语,你既然知道,还非让我在这坐下。噢,瓜田不纳履,我就是个瓜田纳履时的人证工具 他心下吐槽,起身便要离开。 知道我为何让你留下吗?冷不丁又传来非道的声音。 折礼抬头看他:瓜田不纳履。 非道垂首,隐约是笑了,从容地翻看着面前的东西:你不是一直担心我同怡然联姻吗? 折礼怔了怔,捏着手里的地图嘴硬着回道:我我没有担心啊他瞧着非道的神色,大着胆子问,既然江师叔不是为了两派联姻师傅你你不喜欢江师叔吗? 非道抬起头看他,二人目光相接,折礼躲闪了一瞬,又与他直视。 他想听,想听到那个答案。 不管什么样的说辞,她都是为了两派联姻。非道回答,你问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吗?他思索着开口,我们彼此之间,没有这种情谊。 不喜欢就不喜欢,说得那么高深。折礼腹诽,心里却按着那点窃喜不敢显露。 那那师傅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折礼又试探着问。 千棱万意镜中的幻境再度涌入脑海,非道面上的温和又悄无声息地消散了,他垂首道:时间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折礼略有些失落,他收拾好东西,便向非道行礼,推门出去。 门阖上之后,非道抬头凝望了半晌,又叹了口气。 他本可以借与怡然联姻的机会,断绝折礼的念头,可可竟仍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向他澄清,消除他心中的担忧。 他扶额,心中思忖折礼年纪尚小,或许一时分不清崇拜与喜欢也是可能的,得想个两全的法子才好。 从非道处离开,折礼正在回住处的路上,便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可不正是望江?! 望江!折礼激动地出声唤他。 望江转过身来,瞧见折礼,忙上前将他抱住,拍了拍他的肩:折礼,可算是又见着你。他说罢放开折礼,上下扫视他,你又长高了。 折礼同他对了个拳:你怎么也来了锦阖?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沉星师叔知道我担心白熙,所以才调我过来。如今事情结束了,今夜我便要赶回青芜。 这么急? 望江点头:这次不只是锦阖与寒丹,青芜边境也遭了难,沉星师叔走不开,我和室音要替他去收拾残局。 看来这次的事情,确实十分严重。 望江伸手拍了拍他:放心吧,再严重也已经解决了。倒是你,前几日才听说你回山,没几日又听说你受伤了。 说来话长。折礼叹了口气,等以后有机会再同你细说吧。 望江点头:你可顾好你自己,这世道,可乱着呢。 对了,你你可有笺云的消息?折礼吞吞吐吐地问道。 望江怔了怔,指着折礼,露出一种怒其不争的表情:你怎么还念着他呢?你可别想了,笺云现在可在凤霞混的风生水起,李文鹤都要把他宠上天了。就算你之前对他有那么点心思,今后也一定要断的干干净净。 他伸出手捧了捧折礼的脸:我们青芜这么捧在手心里清清白白的小亲传,绝不能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了。 第102章 鹿沼之行 折礼躲开他的魔爪,无语地看着他:我就是问问他的近况,你不是要走吗?他说着便伸手推望江,你怎么还不走啊? 望江被他推了个趔趄,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思议地瞧着他:我特意在这等你,你还赶我?他说着上去一把抱住折礼的脖子。 二人正打闹间,却见沉星过来了。 百善连忙放开了折礼,恭谨地向沉星行了礼:师兄。 沉星看向他,又看向折礼:正好,折礼,掌门令你随望江同行,先回青芜修整。 折礼抬眸,有一些不可思议:那他呢? 掌门说还另有事情要办,会耽搁几日再回去。 折礼无语:我去问问。 他已经离开了。沉星又补了一句。 折礼顿下步子,略有些委屈,望江看出他还想跟着非道,连忙上前摁住他,安抚道:那你就随我去吧,这回可不准再跑了。 非道独自来到魔物出没之处寻找线索。 手中血蝶向魔界方向而去,非道看着腐烂一地的巨魔尸体,陷入沉思。 这些魔物,无论从体型还是凶猛程度上,都比之前所遇到的强了许多,也就是说凤霞与落枬边境所豢养的那只魔物不过是其中一只,正巧被他和折礼破坏了罢了。 落诚死得蹊跷,邵芃轩又言之凿凿此事与落诚脱不了干系。 那么云白与凤禅其中,必有一人与落诚一同参与了此事,而杀了邵芃轩和落诚灭口。 云白那时在青芜的态度,显然也撇不清关系,倘若他与落诚合作豢养了这些巨魔,那为何凤禅会替他出手杀了落诚? 仅仅是因为向观告密? 这些魔物自深山密林出现,便如同被人所指引一般径直闯入村镇,如食人饕餮,闯入盛宴狂欢中。 绝非意外。 掌门印信再次亮起,百善来信,寒丹巨魔已悉数剿灭,但寒丹亦是大受挫折,门下弟子伤亡无数,所幸派去支援的本派弟子平安。 意料之中。 天色渐晚,非道的身影没入黑暗中,往下一个案发地点而去。 半空中一道熟悉的灵力划过,非道站在树荫中抬头看去,传言正在闭关的锦萸掌门匆忙往门派方向飞去。 非道眸色深沉,往她来时的方向看去,这里已然是锦阖边境,锦萸此时从外赶回。看来在她闭关的一日里,她去了别处。 非道不由轻叹口气,弄势之人以为坐大,投首之人以为得势,顺时之人以为安全,不过都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野心从无尽头,贪婪永无止境。 饕餮不分善恶敌友,可食则尽食。 锦阖数百年,便止步于此了。 非道微微侧首,血蝶准确无误地寻到他的位置,落入他的手中。 杂事缠身,不便前往。几日后我自去青芜与你汇合。星阑如是说。 非道收了血蝶,留了口信给百善等人,待他们帮锦阖处理好诸事,便自行回山。 非道虚空而起,往寒丹方向而去。 望江将回山的弟子分成两到三人一组,到边界弟子驻扎处查看情况,他便与折礼一组。 一路上,折礼将追那湖怪之后的事情大致都同望江说了,二人抵达青芜边境,此处与落枬便只隔着东南深林,他们先与驻派弟子汇合,清点了损失,便去救助当地的难民。 这里还算损失并不那么惨重,但瞧着那些被啃噬了胳膊腿的村民,二人仍是心情沉重。 这些怪物也不知从何而来,好吃人肉,刀枪不入,真是难缠。 折礼听着望江的话,又想起在肖家湾时,落枬弟子运送的人,当时他只觉不可思议,如今却明白了前因后果。 是夜,忙到半夜三更,折礼才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稍微休息了片刻,却收到了一封意料之外的来信。 望江自帐篷外进来,脱去那污脏的外袍,一面整理袖口,一面看着拿着书信出神的折礼打趣:哟,哪个小姑娘给你写的信? 折礼抬头看了望江一眼,将信递了过去。 望江挑眉接过,脸色瞬间便凝滞了下来。他抬眸看折礼的神色,故作打趣着试探:你可别告诉我你想去看看。 折礼交握着双手,看着面前的地板:望江,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在那肖家湾遇到落枬弟子偷运流浪之人的事情吗? 望江摸了摸下巴:我记得,你还说遇到两个漂亮的姑娘 我曾问过当地人,那条路去往的方向,就途径鹿沼。折礼打断了他的话。 鹿沼望江觉得这地方怪耳熟,他拿起手中的信件再看,好家伙,可不正是信中所写的地方? 我怀疑,鹿沼会不会就是这些魔物的起点所在?折礼抬头看向望江。 望江琢磨着手中的信:笺云可不像是会给你写这种信的人,我怀疑,不,我确定,他抬头扬起那封信,这其中必然有诈。 如果这封信不是笺云写的,那会是谁呢?他引我去鹿沼,又是为了什么呢?折礼仍在深思。 望江在他身边坐下,细细审视那信纸。 折礼吾友,久别未见,问安。 听闻巨魔祸乱,得悉所查,鹿沼有异变。 静候君至。 珍重。 寥寥数语,其中信息却很多。这个人知晓折礼与笺云的关系,也知道他们在查巨魔和鹿沼之事,而且掌握了他的行踪。 无论如何,折礼打算去一趟鹿沼。 自然,这个决定得到了望江的大力反对:不行,你要是去了,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掌门交代? 交代什么?你就说我像上次一样跑了不就行了吗?折礼没好气地回他。 你还好意思说,望江痛心疾首地戳折礼的胸口,这么坑我,你良心不会痛吗? 折礼看着他,奸诈一笑: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要死咱俩就死一块儿。 望江张大了嘴正要反驳,折礼指着他,高声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望江,修行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守护人界吗?万一我们真在鹿沼查到东西,对吧。 望江有些动摇。 再说了,就你这个实力,你担心什么?折礼撞了撞他的肩膀。 望江被折礼夸得耳根子都软了,强忍着乐开花的笑意,还在佯装纠结:虽然这也是事实吧 第二日,望江交代了驻派弟子,便同折礼瞧瞧地沿着边境往鹿沼去了。 我告诉你,到时候若真是让掌门知道了,我就说你逼我的。一路上望江还在哼唧。 折礼不由好笑:对,我逼的你,我说你要是不去,我就扎死我自己,你怕了才去的。 嗯,有道理。望江重重点头。 到了鹿沼,二人乔装打扮,装作普通人混了进去,才觉偌大一座城,竟空荡荡的,没几个人。 好不容易遇到几个活人,居然还是往外逃难去的。 折礼拦住一个背着包袱往外逃命的人问道:这位兄台,请问鹿沼镇中发生了何事,为何大家都往外逃啊? 那住民忽然被人一拽,吓得险些跳了起来,见折礼面容和善,伸手拽了他向旁边的小巷躲去。 待入了小巷深处,眼见四下无人,那人才低声说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怎么还往这鬼地方来? 我们只是路过,来访故友。折礼笑道。 鹿沼镇从前年开始,东面的大沼泽就开始闹鬼,里边不知道是什么邪物,偷了镇上不少人家的孩子。这两年镇上的人逃的逃,跑的跑,早就没什么人了。而这两天,凤霞的仙长们终于来处理这邪物了。可是说来也奇怪,凤霞的弟子虽然来了,镇上却又接连失踪了不少人 那人说着又紧张地四处张望起来:过不下去了,你们也别在这鬼地方逗留了,谁知道你们的那位故友,如今还在不在人世了。不跟你们说了,我要走了。 还不待折礼道谢,那人便匆匆地跑了。 折礼眉头紧锁,望江补了一句:看来这鹿沼确实有问题。 我们去东面那处沼泽看看吧。折礼提议道。 望江吃了一惊,拽住折礼:你还真是要直捣龙潭啊,这里已经是凤霞地界,万事都要小心。随我来。 望江带着折礼先寻了一处客栈,在楼上摸了一下凤霞弟子巡逻的时间和路线,到夜间,才摸到了沼泽附近。 到了沼泽附近,果见大批凤霞的弟子巡逻,好在沼泽地瘴气重,离得稍远,倒也很难发现二人的行踪。 笺云向沼泽深处看去,黑漆漆的一片林子里,除了能看到凤霞弟子走动,什么也看不见。 二人又摸到了近些的一处背坡,仔细观察四周的动静。 忽觉有人接近,望江迅速起身拔剑。 只觉扑面一阵轻风,剑柄微沉,拔出一半的剑被人推回鞘中,那人迅速闪过望江身边,向侧身伏在地面的折礼而去。 待风停雾止,笺云捂了折礼的嘴摁住他轻轻笑道:嘘,别说话。耳边流苏垂在折礼面前。 收起警惕的折礼向望江示意放松是自己人,伸手拍了笺云,笺云放开他,二人相视一笑。 什么动静?坡下的凤霞弟子明显有了察觉。 望江同折礼警惕地蹲在坡后,笺云拍拍折礼的肩膀,走到坡上:是我,公子派我过来看看。 第103章 与虎谋皮 底下的两个凤霞弟子见是笺云,连忙行礼:云公子。 笺云颔首:可有任何异动? 请公子放心,一切顺利。那弟子回道。 如此便好,我这便回去禀告公子。笺云见那两人退去,走到折礼面前,人已经走了,你们跟我来。 折礼伸手拽了笺云的衣袍,笺云无奈一笑,伸出手,折礼握住,笺云顺势将他带了起来。 三人出了沼泽,回到镇上,笺云将二人带入一间无人的客栈二楼。 笺云将客栈窗户关掉,又把灯也灭了,扫视了折礼一番,朝他笑道:许久不见了,折礼。 折礼朝他伸手,笺云见状,过去抱了他一把。 望江低低咳嗽了一声,折礼松开他:这些日子你可还好? 叙旧就免了吧,望江看向二人,时间紧凑,不如说说鹿沼的事情。 恋耽美 -by林漫(61) 笺云看着折礼,又看向望江,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折礼掏出那封信:有人以你的名义传信给我。 笺云接了那封信,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我从未传过书信与你,你既知道是他人所为,为何还要涉险? 因为鹿沼。折礼回道,笺云,鹿沼到底是怎么回事? 笺云叹了口气:我也是跟随李文鹤到此,才知道鹿沼镇竟暗藏玄机。 传闻这鹿沼镇以前,时有怪事发生。先是沼泽闹鬼,又是幼儿丢失,最后接连失踪不少住民。在那沼泽之中,隐藏着,异物。 会不会就是这次袭击锦阖、寒丹两派的巨魔。折礼试探着说道。 应该就是了,我无意听凤禅提起这里的事情。笺云回道,想必这件事与凤禅脱不了干系。不过,折礼,我劝你尽早离开。对方特意将你引来,必然是打了不好的算盘。 此话有理。折礼,情况我们也了解了,最好还是尽快离开。望江应道。 折礼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也好。 打定主意离开,笺云将二人送到镇外,便独自返回。 折礼二人离了凤霞,向青芜飞去,在半空中,折礼回头,却见鹿沼村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似有变数。 折礼忧心笺云,转身便要回去,望江拉住他:折礼,笺云如今的修为,并不低,相信他自有脱身之法,但你我就不一定了,这里可是凤霞地界。 折礼咬牙,事之轻重他又如何不知,可是一旦牵扯笺云,便使他关心则乱。 熊熊火光映入折礼眼中,他终是背过身:我们走吧。 二人离开鹿沼,本应往西南偏西方向赶回青芜,折礼带路,却一路东南方向而去。 走到半途,望江拦住折礼:折礼,你到底要去哪儿,这可不是回青芜的方向。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想去肖家湾看看我的朋友。 望江一整个无语:你就不能提前知会我一声吗?落枬现在倒是可以去,毕竟他们现在估计自顾不暇。 二人又行了一段,折礼忽然拦住望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慢慢往下落。 待二人落到附近的林子里,远远便瞧见两个人正站在林中,二人隔得不远不近,不像在交谈,倒有几分对峙的意思。 那其中一人相貌不凡,生的温润,有几分眼熟,折礼侧首看望江,他面色疑惑,朝那二人抬抬下巴,以唇语说道:方智远、何铭!! 折礼震惊地看过去,无声应道:方智远?!!!! 方智远不是死了吗?! 那二人十分警觉,几乎是同时朝这边看了过来,方智远出手极快,如鬼魅般就压了过来。 不好!望江推开折礼,同时一把剑插了过来,何铭拦在折礼面前,与望江合力与那方智远斗法,却仍是占不到半点便宜。 方智远身法诡异,折礼回忆着在东南密林,与师傅打斗之人,也是如此,没错,就是他! 折礼也拔剑而出,冲了进去。 三人合力,何铭率先伤了方智远,方智远随后打伤折礼,望江担心折礼,出现破绽,被方智远蹿了出去。 望江,抓住他!折礼想着如果能抓住方智远,东南密林之事或许就能查清楚。 望江追了出去,折礼捂着肩膀,却觉一股灵力逼来,他以结界抵御,却不料何铭比他更快,当即捂住他的口鼻,折礼只觉一阵暗香过后,便陷入了黑暗。 望江去追方智远,对方速度极快,没跑多远便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紧了望江。 望江直觉不妙,感知到身后并无援手,不仅何铭没有过来,折礼也不见踪影,仅凭他一人,恐怕有些吃不消。他警惕地盯着方智远,偷偷观察四周,打算趁机先退了再说, 方智远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朝着望江直冲而去。一袭黑衣如鬼魅贴近望江。 折礼醒来时,他早已不在那处林子,而是在一处山崖,他正靠着一块巨石,何铭就站在面前,见他醒来,带了几分笑意:醒了? 身上还是绵软无力,折礼看向何铭:你想做什么? 何铭走到他面前蹲下:想跟你,交个朋友。 折礼只觉好笑:这是你交朋友的方式吗? 他闻言笑了笑:不杀你,就是我交朋友的方式。 碧树阑干。 折礼猛然起身,将痴心握于手中,碧树阑干隔开二人,何铭退了退,仍旧面带笑意,称赞道:这么快就解开了。 收回碧树阑干,折礼谨慎地看向何铭:望江呢? 他去追方智远了。你放心,他死不了,顶多是半死不活。 折礼恼怒地看他。 我今日是来找你合作的。 你我之间,有什么好合作的?折礼怀疑地看着何铭。 落枬不想与青芜为敌。何铭笑得诚恳。 折礼反应过来,哼笑道:你是不想被凤禅玩弄于鼓掌之中吧。 他倒也坦荡,毫不掩饰:说的不错。 折礼忽然反应过来:信是你寄的? 是云白寄的,他想引你查鹿沼的事情,挑起青芜与凤霞之间的纷争。 绕是何铭这般说,折礼也不肯轻信于他:你要什么? 自然是稳固的掌门之位。何铭笑答。 折礼轻笑:那你又能给我什么。 云堑和凤霞的消息。 为何是我,你大可以找我师傅。 你师傅那个人,心里可未必装着这六派。而且他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折礼正思索,何铭又道:但我看得出,你心里的弯弯道道,比他多。 这样的评价,折礼还是第一次听到。 我凭什么信任你? 何铭冲着折礼发笑,他自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递到折礼面前:以此为结盟之诚意,总该够了吧? 折礼看向他的手心,不由大吃一惊,土灵珠。 正如他先前所想,这件东西太过珍贵,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何铭。 折礼看着土灵珠,却没有伸手。 何铭见他仍是戒备,便将那珠子浮空,传到折礼面前: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折礼接了土灵珠,何铭走到他近前,附耳说了几句话,折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难以置信地退了一步,瞪着何铭:你胡说。 何铭笑得高深莫测:我是不是胡说你或许很快就会知道,我也有一个要求,你我联盟之事,你不得同任何人说起。有第三人在场时,我们仍是敌人。 何铭说罢,便兀自离去。 折礼收了土灵珠,扶着山石,方觉天地旋转得不那么厉害。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可他将往事细细回忆,却发现,若果真如此,也是说得通的。但真相如何,还需要他查清楚。 收拾好心事,折礼下山去寻望江。 他一路前行,却遍寻不着望江的踪迹,只得往肖家湾方向而去。 一路上,折礼听得鸟雀啁啾。 待他入了肖家湾,镇子里早就没什么人了。他寻到客栈,却没想到喜儿还守在这里。 喜儿见着他,亦是十分惊喜,冲出来抱住了他:阿礼!你回来了! 待她抱过,又松开折礼,掩面哭了起来。 原来前段时日,妖物横行,肖父去采买的路上受了伤,不治身亡,杏儿嫁了石家,便携着母亲同夫家搬走了,喜儿不愿离开,便仍守着客栈。 你还是去寻杏儿吧,折礼听罢,劝说喜儿,如今这世道是越来越乱了,我今日只是恰巧路过来看看,待不了多久。 喜儿又哭了起来:你还要走吗?合辄自离开后,也未再返回,生死不明,阿礼,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折礼拍了拍她的背:钱二呢?他是否还在?若他还在,你便随他的商队离开这里吧。 钱公子自商队损失惨重后,便也早早察觉到事情不妙,举家迁走了,只是他留了下人在钱府,说若我要找他,便去钱家,下人会送我过去。 折礼这才放心些:既如此,你便早些收拾东西去找钱公子。 那合辄呢?喜儿抹着眼泪问。 折礼略一盘算,道:若我猜得不错,我走之后他便会回来,你试着拖住他,让他护你去找钱公子。 喜儿不明所以,折礼却道: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一个地方,明日我会再回来。你万事小心。 喜儿点了点头,目送折礼远去。 第104章 闻啼知踪 折礼一路到沁月谷,谷中一派冷清,看来何孟二人也早已转移。 大厅旁便是书房,折礼推门进去,果然在书房的墙上看到了那幅画。 他捏了个诀,便将那画上的灰尘去掉,画的真面目映入眼帘。 画中飞瀑悬挂,高山耸立云间,日光洒下,为整幅画镀上一片金色,而最为奇特的是,山水之旁,高楼林立,那些奇怪的建筑华丽而庄严,建筑之外隐约可见行人往来,那些人,却十分高大,生的也比普通人怪异。 果不其然,这幅画,与枫叶林的那副,当出自同一处,画的,也是同一个地方,只是场景不同罢了。 折礼又看向左下角。 画面左下角那几只蝶,与其说是红色,不如说是粘稠的血色。作画之人对那蝶画得十分细致,仔细看来,两对足亦清晰可见,唯独唯独没有触须 没有触须 折礼回想起在那稷妖腹中所梦见的蝶,也是没有触须。 那样令人无法忘怀的形态与颜色,他总共见过三次。 第一次便是在饮歌楼中,落于非道指尖;第二次在虚空之境界桥上,非道拼死一搏时出现在他身后;第三次,便是在稷妖腹中,他梦里所见。 这实在令人很难不多想,这蝶莫不是因非道而现身? 那它,到底是什么呢? 暂时搁下那画,折礼翻看书架上的古籍,果不其然,那些书也都是来自于九霄。 晚香,与九霄一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晚香!折礼从书房出来,冲着小楼大喊。 无人回答。 她已经离开了吗? 折礼落到二楼,推开房门,空荡荡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他又落到晚香埋酒的树下,挖开,果然一壶不剩。 看来人已经走了。 折礼再返回书房,他仔细翻看书房的古籍,却发现仅少部分是来自于九霄,而且大多是些话本,毫无用处。 折礼叹了口气,将那画卷好收入囊中,便离开了沁月谷。 林中鸟雀啁啾,折礼抬头望了一眼,直奔客如云。 他回去之后,果见喜儿还在客栈,喜儿见到他,惊喜地说道:阿礼,你走之后,合辙真的回来过。 折礼皱了眉头:那他人呢? 喜儿面带歉意地看着折礼:他他说还有事情要办,我就没好意思请他帮忙 折礼朝门外的大树看了一眼,转头对喜儿说道:喜儿,事不宜迟,你快些收拾东西,我送你去钱府,你随下人去寻钱公子吧。 喜儿看着折礼,呐呐无言,半晌,她红了眼眶,去了后院收拾东西。 折礼看向门口的大树,瞧那鸟雀正站在枝头歪着头滴溜溜地瞧自己,他抱胸嘲笑:跟了一路,倒也不嫌累。 那灰扑扑的麻雀在枝头蹦跶,半晌落了地,化形出现在折礼面前,赫然是陆合辙: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跟踪折礼到客栈时,他在折礼走后化身陆合辙进客栈时,从喜儿的反应和话里就已经察觉到折礼是知晓的,所以没打算再隐瞒。 折礼瞄了一眼后院,眯着眼回他: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怀疑,你藏的挺深的,当初那把火,都没把你逼出来。 果然是你放的火。陆合辙没好气地瞪他。 折礼轻声嗤笑:你为什么跟踪我? 瞧着陆合辙转动的眼珠子,折礼便猜他不会说实话,怕是在找理由糊弄自己,他瞬间伸手过去,陆合辙反应也极快,打算格开他的手退后,却被预判,被折礼摁在原地。 别耍花招,以我如今的修为,你不是我的对手。折礼用了些力量压住他的手,低声说,到底是谁让你跟踪我? 那我可不能告诉你。他狡黠一笑,抬头热情地朝客栈里喊,喜儿,你东西收拾好啦? 折礼抬头,喜儿正拎着包袱穿过大堂出来。 陆合辙肩一耸,脱开折礼的手,瞥了他一眼,狗腿地几步跑到喜儿面前接过她手里的包袱:来,我帮你。 喜儿颇意外地瞧着他: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担心你啊。 折礼冷冰冰地瞧着陆合辙做戏,喜儿狐疑地跟着他走到门口。 正好,让合辙送你去找钱公子。折礼温和地对喜儿说,又向合辙投去不善的眼光。 他大概没想到折礼会借机甩了他,心下有些不乐意,但如今折礼实力强劲,他不敢硬碰,就哼哼唧唧地答应了。 二人慢悠悠地往钱府去。 目送他二人离开,折礼本打算就此返程,喜儿忽然转过身,不安地问:阿礼,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折礼冲她笑了笑:会的,你千万保护好自己。 喜儿也笑了,她的笑容却只是自我安慰的弧度,难掩她的忧心。 她转过身跟上陆合辙,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阿礼同以前大不一样了,她总觉得,这次见面,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了。 望江同方智远一战中,他实力不俗,本来应当是稳赢的,但从他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开始,事情就变得不对劲起来。 方智远所用的法术异常邪门,让身经百战的望江也觉得摸不着头脑。 他同方智远交手了片刻,又担心折礼那边,便不打算与他纠缠,要快些想法子脱身。 但方智远似乎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他。 缠斗之后,望江也发现了方智远的杀心,于是破釜沉舟与之一战,用尽浑身解数,终是两败俱伤。 他寻了个机会逃脱,一路不敢懈怠,一连用了好几个障眼法,一路狂飞,到青芜地界碰到自己人,才稍有活了的轻松感。 但折礼却不知是何情况,他心中着急,但自己也伤得不轻,只能在镇守的弟子护送下往青芜赶。 届时百善正清算青芜边境受损的情况,便听得弟子来报,望江受了重伤,正在山门。 百善忙去接他,望江伤的很重,若非弟子一路护送,他恐怕很难撑着回到青芜。 望江!这是怎么回事?百善渡了些灵力给他,便见他蠕动着嘴唇,喘着粗气说道:师兄,传信给掌门,折礼出事了。 寒丹地势偏北,多高山耸立,峰岭险峻,直入云霄。山腰云雾盘旋之处,可见屋宇幢幢,难掩巍峨之势。 非道立于山门,弟子通传上去,不过须臾,寒棠便亲自出来相迎。 恋耽美 -by林漫(62) 非道。寒棠拱手对礼,怎么想起来我寒丹了。 非道回礼:寒棠掌门,还未曾谢过掌门替折礼铸剑之恩。 寒棠摆手:那万年铁可非凡品,我也算沾光了。算什么恩情。来,里边请。 寒棠迎了非道进去,二人到了内殿,无外人时,非道才说:锦阖、寒丹、青芜境内出现不少巨魔。我才从锦阖回来,便顺路过来看看。 寒棠满脸忧虑,叹了口气:你有心了。锦阖如今怎么样了? 都已控制住了,不过难免有所损伤。 寒棠沉着脸点头:不说门下弟子,便是寒丹境内的普通百姓,也是尸横遍野。仙家门派的弟子,又有多少不是普通人家的父母所养呢,如今门中弟子,已有大半回乡了。 我本以为,落诚死后,此事便算结束了。 寒棠的目光从非道脸上滑过:看来这才是你此来所为之事了。 落诚死的蹊跷,后续我们三派又受此冲击,难道寒棠掌门心中不觉疑惑吗? 我自然疑惑,但寒丹地处偏远,本就很难与你们五派相提并论,所得信息也是半猜半想。落诚之事,我蹚了一趟浑水,光听你们一人一句唱的热闹,听了个迷迷糊糊,末了水落石出,又是那般。一想到落诚的事,寒棠便觉怒气无处发泄。 非道听得寒棠吐槽,虽面上不察,却在心里觉得好笑:前辈,却如您所说,此事起的奇怪,结束得潦草。不如我将所知尽数告知于你。 那是很好。寒棠撑着自己的大腿,面向非道,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六派问道之后折礼下山历练,到了两派边境,发现不少兽类从南面深山逃出,恰好我门下其他外出历练的弟子也传信说起此事。我便下山前去探查。 我与折礼到了那处之后,发现确实有人以生血豢养巨魔,与其交手,那人所修炼法术亦正亦邪,看不出来头。我们斩杀巨魔后,便见那处圈养凡人之地已被烧光,待我们回了青芜不久,邵芃轩便前来投靠于我,望我能保他一命。 非道顿了顿:他来后不久,落诚便紧随其后到了青芜,说邵芃轩杀了方智远,前来讨这个不肖之徒,而后云白你们三人也来到青芜。 待你们去搜山,邵芃轩,便毒发身亡了。 嘶寒棠吸了口气,他那时便死了? 非道颔首:邵芃轩此人求生欲极强,我怀疑他是被人提前投了毒,那人必然也已知晓他的死讯。 寒棠细思,倒是这个道理。 为调查此事,我装作邵芃轩死前曾留下线索,派折礼作饵,引那人前去,引出了落诚。非道停住。 第105章 结盟未竞 寒棠摸着自己的大腿,回想当夜的事情:而后百善来找我们,却又遇到突然来访的凤禅,他带着落诚那个弟子,说落诚勾结魔界,誓要斩歼除恶。 在我与落诚交手中,凤禅将落诚一击毙命。折礼受了伤,我便携他先回了青芜,此后的事情,前辈应当比我更清楚。 寒棠听罢,这才知晓了事情的原委,他又想起那夜锦萸所言,这才多少回过味来。 前辈,我想知道,凤禅给落诚定罪的证据是什么? 寒棠回忆道:是落诚与魔界往来的书信与记录,那弟子,向观?他给的凤禅。 落诚死后,新的掌门,前辈可知晓?非道又问。 叫什么何铭?寒棠挠挠头,有印象,六派问道时曾见过。 非道笑了:前辈可知道,这新掌门,是凤禅钦点? 落诚又怔了怔,他素日与锦萸往来还算多些,但自上次之后也未曾联系,也不大关心其余五派的事情,这事儿倒是头一回听闻。 寒棠摸着大腿又细细思索,脸色愈加暗沉,他又抬头看了非道一眼,笑了。 我懂你的意思了,寒棠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说凤禅扶持了个傀儡。 是这么个道理,显然非道也没想到寒棠如此直截了当。 寒棠又抬起头,轻轻点头,凤霞、云堑、落枬三派合一,难怪乐非道会登门造访。 他叹了口气:非道,落诚之事我听明白了,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如今这个事态,他伸出手,朝门外看去,寒丹实在是自顾不暇。 非道轻轻皱了眉头。 凤霞和青芜往日便争的面红耳赤,其实六派同出一家,自该和睦相处,共谋福祉。寒丹偏远,这些事,实难插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寒棠懂得了非道的意思,非道也懂得了寒棠的意思。 站在寒丹山外,非道看着那巍峨群山,那屹立数百年、寒丹引以为傲的护山阵法。 它,真的能抵挡住人性的贪婪与自私吗? 离开寒丹不久,非道便收到了百善的传讯,他心中一沉,化作一道流光,往边境而去。 送走折礼后,笺云往李文鹤所住的客栈而去,刚走到近前,却见客栈浓烟四起,笺云心中一惊,连忙向客栈而去。 待进了客栈,驻守保护李文鹤的凤霞弟子尽数倒在血泊中,竟无一存活。 火势凶猛,笺云飞入二楼,李文鹤倒在火光中,双目圆睁,已是死透。 此间事情发生,不过须臾,笺云不由有些发怔。 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尸体,捏紧了拳头。 他曾无数次思索过,要怎样将李文鹤折磨至死,才能消解他心头的仇恨,可他却先轻巧地死了 李文鹤笺云蹲下身,怜悯地看着他,哑着声音冷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便宜你了。 火舌卷到脸前,笺云才回过神来。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李文鹤死了,事情可大可小,谁杀了他呢,又是为什么呢? 他想起无端出现于此处的折礼,明白了。 他轻巧地于火舌中纵身一跃,落到对面屋顶,却见驻守沼泽的弟子纷纷御剑而来,毫不费力地将笺云团团围住。 笺云!果然是你!为首的弟子笺云忽觉有些眼熟,似乎在跟踪云白时曾经见过。 那人拔出剑来:你果真是条养不熟的狗,公子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将他杀死!还杀了这么多同门!你究竟意欲何为? 笺云不由冷笑,此时已是百口莫辩,幸而折礼已经离开,对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说,你可还有同党?!那人环视四周,逼问道。 风拨动耳旁流苏,火光映得笺云目光熠熠,他冷笑一声,蔑视地看着面前的凤霞弟子:到底谁才是养不熟的狗,你心里清楚。 他猛然跳入火海之中,伸手扯断耳边流苏,握在手心,心中叹道,没想到终究还是到了用到这颗珠子的一天。 面前白光一闪,待凤霞弟子再看时,笺云已经消失在眼前。 非道一路追寻着折礼的气息,来到落枬边境,便与折礼撞个正着。 师傅?折礼见了他颇有些诧异,你怎么会来这里? 非道上下瞧了他一番,见他全须全尾活蹦乱跳方松了口气:望江说同你在此处走散,他遍寻不着你的踪迹,我过来寻你。 望江回山了吗?折礼也松了口气,他想到何铭的话,心中担心他,才在这林子附近逡巡,想着或许能找到他。 他受了伤。 折礼吃了一惊,心下责怪自己鲁莽:望江受伤了? 嗯,我听闻你们在此处遇到了方智远? 折礼点头:想必是方智远打伤了望江,我方才在附近查探过,已找不到方智远的踪迹。 非道闻言蹙眉,伸手抓住折礼的手腕:此人能伤了望江,修为必定不俗跟我回山。 非道的语气严肃,折礼不敢反驳,二人一路马不停蹄回了青芜。 回到青芜,折礼本想去看看望江,百善说他已闭关,正在养伤,让折礼过两日再去,折礼便做罢了,自回了知意园。 他想到手中的土灵珠,决定也先闭关一段时间,看看土灵珠所留的讯息。 折礼正想着,感知到乾坤袋中一片骚动,他连忙将乾坤袋取出,果见云牙已醒了,正在其中闹腾。 折礼将云牙抱出,瞧它摇着短尾巴,滴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自己,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抱着它去找了些吃食,说来也怪,这家伙却是什么都不吃。 折礼有些无奈,又想起当时云牙吃下木灵珠的花朵,他灵机一动,找了些新鲜花束给它,果见它吃得欢快。 将云牙安置在院中,同非道打过招呼,折礼便自去闭关了。 五色莲瓣展开,折礼将土灵珠置于天冶瑶芳之中,不消片刻,便见风起尘扬,风沙过后,第二扇门出现在灵台。 折礼推门而入,仍是熟悉的模样,墙壁上刻着土系法术的法诀,还有青霖留下的信息。 不知今夕何年,年岁几何。不过后生既能打开这天冶瑶芳,便说明,你与这些杂事俱有缘分。 想必你也知晓,我乃青芜创派祖师,青霖是也。后生所持,当是我派至宝,天冶瑶芳。我将生平记录于此,也将我所知晓的九霄境秘事记录于此。持天冶瑶芳者,以五行灵珠,方可打开我所留存于其中的修行秘法及密辛旧事。 不过,既然后生能打开天冶瑶芳,便足以说明六派之盟恐怕已作崩析之态,自古人心多变,合久必分,却也是万物演变之理。我自虚空之渊坐化之时,便早有预料。只是心疼众生皆苦,不知何时才能安稳度日。 余十七岁时,魔界横行肆虐,我于青芜山问道,救得姒月,姒月乃九霄兽族,若非她的指点,青某人也无开山立派之力。因与她结缘,我修为精进,后于青芜创立门派。 不久,姒月欲返回九霄,询问我是否愿意同去,我自乐意,便随她前去,她却无法打开九霄之门,强行破门而被禁制所伤。 我将姒月带回青芜,她常年于人界行走,知晓些九霄族裔在人界的居所,我随她四处游历寻找同族,却无一人得知九霄之变。 姒月不肯安心养伤,终是身体不支,被我强行带回青芜修养。 青芜地界有一玉氏,与我相交甚笃,恰逢他大婚,我便携了姒月同去,岂料玉兄迎娶之人,正是姒月的亲姐妹,姒柒。 姐妹相认后,姒月方知九霄关闭,她坠落人界,为玉氏所救。 随后姒柒伤愈,重返九霄,开启九霄之门后,只见生灵涂炭,亲友无人生还,心力交瘁下,她勉强救得几个同族,却引来地魔,她无力抵抗,只能再度关闭九霄之门,重伤之后法术尽失,流落凡界,又回到玉家。 在姒柒的解释下,姒月方知九霄发生了何事。 折礼读罢这一段,与木灵珠中所应,这当是在那段之前的事情。 原来青霖祖师早已料到六派将陷入这般的浩劫之中,看来无论百年还是前年,人之本性,实难更改。 将土系法术尽数记住之后,折礼开始潜心修炼,不知过了多久,待他醒来,已觉自己的修为,又更进了一步。 折礼闭关不久,凤霞掌门独子李文鹤的死讯便传了来。 百善从沉星那处获悉了鹿沼的事情,愈觉事情并不简单。 非道听闻李文鹤的死讯之后,也明白了为何有人要将折礼引到鹿沼镇,是为了挑起凤霞与青芜两派的纷争。 失了独子的凤禅,便如老年丧子的恶虎,失了心智,四处追杀笺云。 又过了几日,正是与远游约定的日子,非道在知意园等候,待午时,园中风动,非道感知到星阑的气息,须臾,歇云亭便多了一个戴着无脸面具的玄衣公子。 你还有心思下棋。一片空白的面具上毫无表情,面具之下的人仿佛是在看棋局,又仿佛是在看非道。 纷争总不会因我不下棋而停止。非道沉静地回道。 第106章 枭蓝 星阑撑了头:也是。最近身上的蛊如何了。 尚可。 听说凤禅的儿子死了。星阑平淡地说道。 非道的目光仍旧胶着在棋盘上:听说他四处在追杀笺云。 星阑默了半晌,四处张望:你为何独自在此下棋,你那个小徒弟呢? 非道抬眼看了一眼星阑:在闭关。 如此甚好。星阑坐直了些,正色道,我查到了你书信中所说的枭蓝。 非道手上的动作顿住,抬头看星阑。 枭蓝乃是魔界二十四毒花之一,不过早在数百年前便绝迹了,我也是查了许多典籍,才查到些消息。他邀功似的看着非道。 非道好笑地看着他:难道还要我夸你几句不成? 星阑冷哼:你也知道,千年前,魔界地域甚广,曾种植二十四毒花用人族试毒,以此为趣。不过青霖建立修仙门派后,逐渐将魔族驱赶至西北境,将种植的毒花尽数销毁。其间魔族不少知晓毒花效用的老魔头都死了,二十四毒花也就此绝迹。星阑低声道,而那鹿沼,据我所查阅的典籍,便是当年魔族某支的驻地,以养殖枭蓝为盛。而那枭蓝,喜生长于湿处,瘴毒愈毒,生长愈繁茂。 枭蓝在记载中,可令魔族修为提升,用于人族时,会使人发生异变,人族幼婴服用枭兰至成长时,便能获得神力,劳筋固体,刀枪不入,增加耐性和抗性。但也副作用,可能会令人神志不清,敌我不分,攻击性变得极强。 看来鹿沼,确实是这次祸乱的起源之处。非道并没有太诧异,毕竟这些事即便是不查,他也猜到了七八分。 看来果真有人以幼儿为种,豢养具有攻击力的魔物。非道神色冷凝地说道,鹿沼地属凤霞,看来落诚死后,凤禅接手了枭蓝的试验。 据笺云所言,凤禅本无意让李文鹤蹚这趟浑水,但李文鹤一直对自己没有修为耿耿于怀,对枭蓝的功效极感兴趣。星阑说道。 那他又是怎么在自家地盘,死在重兵把守的鹿沼呢?非道沉吟着问道。 星阑面上有几分忧色:笺云如今下落不明,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并不清楚。不排除他因私心杀了李文鹤的可能。 星阑还不知道当时折礼也被人引去了鹿沼的事情,李文鹤是被谁所杀已经不重要了。 院落的园子里隐约传来四蹄翻飞的得得声,莺鸟啼鸣中掺杂着幼兽呜鸣,颇有些急切。 星阑不由得向院落那面看去,颇觉有趣地问道:还养起宠物来了。 非道的目光落在花丛中顶了一头落叶的云牙身上,它正眼巴巴瞪着半空中的飞鸟。 从虚空之境带回的,似是灵兽一族。非道回道。 惊诧的目光从非道脸庞划过,又投向云牙,星阑道:你还去了虚空之境?不过听闻灵兽族自九霄混战之后便灭族了,竟还有幸存? 非道的目光转回棋局:大约是青霖从九霄境带回的遗孤。 面前人影晃过,非道再抬头时,只听园中传来野兽防备的呜呜声,星阑站在云牙面前,弯腰仔细地打量它。 恋耽美 -by林漫(63) 这到底是只什么种族的灵兽啊?星阑看着云牙,满脸疑惑。 见非道不答,星阑一把捞起云牙回了亭中,云牙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扑扇着没什么毛的肉翅膀,气鼓鼓地挣扎着。 星阑身上的灵力一盛,非道手上的棋子弹落在亭中,云牙吓得瑟瑟发抖,不再动弹。 星阑满意地嘿嘿一笑,伸手一引,将掉落的棋子送到棋盘,破了非道双手对弈的无趣平局。 这么说来,九霄境重归混沌之后,青霖祖师还闯入过?难怪他能勘破天道,开宗立派。听闻九霄境与我们所修法术大不相同,能得其一二,便可能对修为大有裨益。星阑叹道。 非道顿住,抬头问:你说后世之人还有想入九霄境的吗? 星阑摸摸云牙的脑袋,嗤笑道:只怕是有心无力,也得先过了虚空之渊吧?他说罢又上下扫视非道,怎么,你想去看看? 非道抬眸看他,没有说话。 星阑看着非道,又低头看了云牙一眼,笑得意味深长:你说你不会也是来自九霄的兽类吧?让我瞧瞧你长翅膀了没? 他说着便伸长了手,越过棋盘,去扒拉非道的衣领。 非道冷淡地伸手挡过。 院子里陡然出现了第三人的气息,伴随毫不掩饰的敌意,折礼出现在非道视线之中。 星阑还在玩闹,非道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推开。 怎么变了属性?星阑低声询问,又想起非道说去过了虚空之渊,他明白过来,又扫视非道,你带了他去的? 折礼向非道请安,站在星阑身侧,自然地伸出手,云牙便迫不及待地从星阑怀中跳入了折礼怀里,呜呜咽咽似乎是在告状。 折礼垂眸安抚云牙,抬头看了星阑一眼,目光落在无脸面具右侧,坠着一颗银质镂空雕花包裹的血红色珠子的流苏上,看得仔细些,这镂空图案,是流云形状。 折礼将云牙放下,它便兀自蹬蹬地跑来,他收回目光,不冷不热地问道:前辈又来替师傅疗伤? 星阑干笑:顺路。 折礼看了非道一眼,电光火石之间,朝星阑伸出手去。 非道见状,手搭上石桌,便见星阑已挡住了折礼的手,木系法术的灵力在亭中激荡,非道起身时,二人已对了十余招。 折礼。非道侧身止住了他,神色中带了几分无奈,我们方才在商量鹿沼之事。 星阑见非道制住了折礼,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撑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折礼看向非道,那一抬眸一垂眸间,便将委屈与不快收的干干净净,他又朝星阑看去:还是前辈有门道,这些事,想查便查到了。 非道一个头两个大。 折礼面无表情地冲非道躬身告辞:不打扰师傅与前辈商量要事了。 非道启唇,欲言却止。 待他走远,非道便听得了星阑的笑声:唔,总觉得有一股醋味儿 非道怔了怔,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看着折礼的背影,若有所思。 年轻人火气真大,星阑理了理衣袖,之前见他还不是这般阴阳怪气。莫非灵根变了,脾性为会变? 他像是认真在思索:也是,木属性都不是什么好性子,想想怡然,再想想锦萸。呵。 非道在心底叹了口气,转头坐下:五十步笑百步。 哈?星阑又想了想,也对,像我们这样的高手,脾气都挺怪的。 折礼出了知意园,抱了云牙一声不吭去了望江那处。 望江也是才把伤养了个七七八八,方闭关结束,正是身心愉悦,遍体通畅。 折礼冷着脸推开望江的大门,倒把赤条条正在洗澡的望江吓了一跳。 望江慌忙地冲了水裹了外套骂道:进门也不敲敲?! 折礼瞥了他一眼关了门: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喜好,在院子里洗澡。 望江满脸难以置信,气红了脸:水井就在这里,我一个人,就不能在这洗? 那你不锁门。 望江瞪大了眼:说的好像我锁了门你就不会自己进来了一样! 折礼经过他身边,径自进了屋里的躺椅躺下。 望江收拾半晌,进了屋,见他抱了个毛球歪着似乎有些精神不济,便沏了茶问道:今儿嘴怎么这么欠,又跟掌门吵架了?还有你怀里抱了个啥? 什么叫又跟掌门吵架了?折礼掀了掀眼皮。 望江抿了口茶嗤笑:诶唷,上回下山,你敢说不是因为跟掌门赌气?谁还不知道啊。 折礼一脸冷漠地凝视了望江半晌,道:没吵架。 行吧没吵架,就是闹脾气。那今天又是闹什么?我这伤才刚好,可经不住你这么折腾。望江捂着胸口,作出一副西施捧心的模样。 折礼略有些愧疚地看向他:你伤还好吗? 恢复得还行,多亏了百善师叔的药。方智远真是个疯子,他可太邪了。望江如今想起,仍有些后怕,若非我保命的功夫学得好,还真不一定回得来。 他又看向折礼:倒是你,我回头去寻你,你就同何铭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折礼思忖着回道:你追方智远走后,何铭暗算我,把我带走了。后来我回去找你,也没找到。 望江收了玩笑之色,思索着,猛然一拍大腿:好东西,这两人是不是阴我们呢,何铭假装和我俩一个阵营,削弱我们的疑心,再让方智远把我引走,擒了你。 折礼交握着双手,撑着下巴。 那他抓了你之后,可对你做了什么?望江又问。 折礼瞧着望江,复又慢慢地将视线沉了下去:没有,恰巧师傅赶来,将我救了。 那还好。望江松了口气,看来方智远同何铭是一伙的。 折礼没有说话,陷入了深思。 # 十一、盟约覆灭战火起 第107章 青芜之变 可你们之前不是说方智远因为东南密林之事,被落诚杀了吗?望江问。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没死。折礼此时也是满脑子疑问,落诚也好,邵芃轩也好,都信誓旦旦地说他死了,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可其实他却还活着。这说明,或许从东南密林开始,我们就已经一步步步入了别人的陷阱。 望江闻言有些心惊得后怕,这得是何等缜密的谋略,才能从那时便开始一步步谋划?那人是谁,又为了什么呢?方智远又是谁的人呢?他又为何会与何铭在那处呢? 折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不行了,自从东南密林之后,这些事情,我便从来没有想明白过。我总觉得,后头还会有更叫人害怕的事情 说道此处,望江犹疑着,试探着问道:对了折礼,你后来有听到关于鹿沼的事情吗? 鹿沼?折礼抬头,我回来之后便闭关了,今日才出关,鹿沼怎么了? 那夜的火光又在脑海中闪烁,折礼心里有了不好的揣测:我们走后鹿沼可是出事了?笺云呢?是笺云出事了吗? 果然一提到笺云,折礼便急迫了许多,他按住望江的肩膀,迫切地等待着答案。 你你你你先别急,望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你听我说,我们走后不久,李文鹤就死在鹿沼了,传闻是死在笺云手中。 折礼果然十分吃惊:什么?李文鹤死在鹿沼? 望江重重地点头:如今你可知道为何会有人假借笺云的名义传信给你了吧? 折礼想到何铭所言,不由了然,一阵冷笑:云白他想借此挑起我们同凤霞的纷争。 望江怔了怔,是云白吗?好像从立场来看,确实像是云堑的所作所为,可云堑不是一向附属于凤霞吗? 望江正疑惑于折礼为何如此笃定,便见他又急迫地追问道:那笺云呢? 好消息是,笺云自鹿沼之后就消失了,如今凤霞也在追查他的下落。他拍拍折礼,你别太担心,如今这个形势,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二人沉默半晌,心中都颇为沉重。 半晌,折礼又问道:对了,你见多识广,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戴着无脸面具的年轻男子,修为高深莫测。 望江回想了半晌:你这般鬼斧神工的描述我着实不过说起无脸面具听闻魔界的少主常以无脸面具示人,不过我也未曾见过。怎的? 折礼又想起时常隐藏在笺云乌黑的发中,那颗做工精致的耳坠。银质,镂空,雕花,图案中隐约有一朵云。 魔界折礼垂眸,周身的气息有些冷凝,怀中的云牙似乎感知到折礼的情绪,呜咽了一声,安抚地拱了拱折礼的胸膛。 望江知道折礼的父母都死在魔界之手,他对魔界的情感更加复杂,他谨慎地问道:怎么,你与那人发生了何事? 折礼沉默着没有回答。 望江又试探地问道:说起来你怀里这是? 折礼低头看了眼云牙:一只灵宠,叫云牙。 望江松了口气:是么,怪不得看着如此可爱。 折礼抬头古怪地看了望江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对他神奇的审美的赞同。 屋里忽地暗了下来。 望江伸脖子看了一眼窗外黑压压的天空:天气要转暖了,大约是要下春雨了吧。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了阴沉沉的天地,望江咦一声。 怎么了?折礼问道。 望江把窗户开得大了些,半个身子探了出去,疑惑地看着天空:我怎的恍惚看见半空有个人? 轰隆隆的雷声炸响天地,雨声未起,外边却是人声鼎沸,旁边院子的弟子过来敲门,似乎是大殿外出了事情。 呼啦啦一片御剑结界而去的青芜弟子,折礼连忙起来,跟了望江往聆心殿而去。 飞到半路,大雨哗哗而至,朦胧雨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半空砸下来,被青芜弟子团团围住。 望江和折礼落在外围,只见被雨水冲着流出的血水,染红了大殿外的一片空地,令人悚然。 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这不是 还活着吗 笺云?站在人群中心的沉星目光一沉,蹲下身探了探笺云的鼻息。 听到笺云的名字,折礼脸色一白,闪身飞入人群,落在沉星身旁。 血泊中衣衫褴褛,浑身伤口,脸色青紫如同一具尸体般躺在地上的,正是笺云。 周身灵力暴涨,折礼架起结界,木系灵力源源不断注入笺云身体,折礼抱起笺云,血很快染红了他的半个身子。 风雨雷电中,折礼的脸色比那天空还要阴沉。 云牙呜呜地躲在折礼怀里。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众人惊呼,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鼎盛的饱含杀气的剑光,劈天破地冲着折礼而来。 与此同时游龙吟啸,金鳞玉甲将众人护住,与剑气相撞,化作片片金光坠落。 啸鸣声散去,雨声又繁杂起来,躲过一劫的众人抬头看去,非道身上绕着寒龙,对面正是目眦欲裂的凤禅。 此时又有一人乘风雨而来,正是云白。 乐非道,交出笺云。凤禅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他丧子之后,已经没了几分神智。 来的真巧。非道冷淡地瞥了云白一眼,何处不见尔,云白掌门。 云白笑道:巧了这话这正是我想说的。真是哪儿都有你啊非道,魔界巨魔,落诚之死,文鹤殒命,你说,怎么会这么巧。 今日若有人阻我杀笺云,我便让他碎尸万段不得好死。凤禅再一次举起拘灵,如恶鬼一般死死盯着笺云。 凤禅俯冲下去,非道闻风而动,拘灵与飞霜相接,灵力撞得天地一片清明。 凤禅俯冲下去,非道闻风而动,拘灵与飞霜相接,非道退得远了些,才堪堪以结界抵御过这一击。他紧缩眉头,心想凤禅果真是疯了。 怀中的笺云还有微弱的心跳,折礼逐渐冷静下来,护住他的心脉,抬头向非道看去。 青芜弟子在百善等人的指挥下四散开去,众人翘首看着空中的酣战。 凤禅紧追着非道而去,胶着中折礼忽觉巨大的压迫力从背后袭来。碧树阑干直破云霄,将飞来的云白的法宝云晷弹了回去。 折礼将云牙收入乾坤袋,抱起笺云退开。 云晷金光闪烁,再次席卷而来,云白站在远处,对折礼所使用的法诀若有所思。 碧树阑干。折礼再次御诀抵御,百善等人见云白暗算,也都冲到折礼面前,凤霞、云堑两派前来的弟子也冲了进来,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暴雨已停,厚重的云层透出日光来,太阳有气无力地斜挂在西边。 云白暂时由百善等人拖住,折礼再次垂首看向笺云,笺云晦暗的脸色渡了一层金色的阳光,憔悴得令人心疼。 人还是交给我吧。耳边传来呓语般的声音,折礼悚然弹开,手上一痛,怀中的笺云脱手而出,落入了星阑的怀中。 折礼站起身,神情莫辨。 原本毫无表情的无脸面具上,此时竟浮现出一些悲悯。 星阑的目光落在笺云脸上打量了一番,愈渐冰冷。 云晷伤了百善,弹开其他弟子,向星阑而来。 星阑的目光如同虚空之境万年的寒冰一般向云白的方向看去,闪身便避开了云晷,径直向云白逼去。 云白有些诧异,迅速飞上房顶,退到了凤禅附近。 星阑落在房顶的飞檐旁,怀中抱着笺云,碧落扇围绕着二人旋转着,忽的向非道凤禅二人飞去。 碧落伏阳真火的那一面映出金乌啼血,炙热的火光将二人阻隔开来,星阑冷笑道:还真是热闹啊。 非道瞥了抱了笺云的星阑一眼,有些意外笺云在他心中的分量。 星阑虽救下笺云,却也陷入困境,若是他独自离开青芜,倒是信手拈来,如今多个笺云,却不那么容易。 收回目光,非道低头看聆心殿外,不由拧眉,缠绕在身侧的寒龙俯冲而下,落入人群中,龙吟震耳欲聋,酣战的弟子纷纷捂了耳朵退开。 云白有些不确定地问:无脸面具,阁下是魔界少主? 望江听得云白发问,连忙窜到折礼身边,撞了撞折礼:这可是你同我说的那人? 折礼没有回答,目光冷峻地落在非道身上,不知所想。 凤禅盯着星阑怀里的笺云,听闻云白的话,脸上的表情又扭曲起来:看来是魔界苟延残喘得太久了,已经忘了当初玄临是如何死的了? 星阑嗤笑:莫非玄临是死在你剑下?呵,看如今六派狗咬狗,只怕不久我魔界便能踏破仙门。 云白忽的笑道:原来果真是魔界少主,可真是巧了,魔界少主在青芜,倒像是出入自己家一般?还有这与苏折礼不清不楚的笺云,怎么,他竟是你魔界之人?这可就更巧了 恋耽美 -by林漫(64) 青芜的一众弟子闻言都疑惑起来,无数目光向折礼和非道投去。 第108章 六派崩析 我管你什么少主,把笺云交给我,否则我踏平魔界。凤禅手中拘灵又颤动起来。 云白有些头疼地按住凤禅,低声道:凤禅,如今他青芜倒和魔界成了一家,你要踏平魔界,还是先卸了乐非道六派之尊之位吧,之后我们再推你为六派之尊,你便可带领六派弟子攻打魔界,岂不是更好? 凤禅闻言稍稍冷静下来。 非道看向星阑,星阑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面对两大掌门,还拖着一个重伤的笺云,星阑没有把握逃走,可是一旦非道出手相助,青芜便坐实了通敌的罪名。 凤禅收了拘灵,摊开手,掌心中风云令起,飞上天空,化作数道流光往六派而去。 星阑寻了这个空隙,一闪消逝在房顶。 凤禅当即将手中的拘灵抛了出去,云白的云晷也紧随其后,非道也腾空而去,使了沐霖化剑的法诀,追着星阑化作剑阵向他攻去。 星阑回头一瞥,见非道也追了上来,心下稍稍安心了些。 此时折礼也起身追了上去。 非道的剑阵撞了拘灵,又微妙地隔开了云晷,不疾不徐又不依不饶地向星阑追去。 离开了凤禅云白的攻击范围,星阑顿了顿,化作千万只血蝶,消失在空中。 拘灵回了凤禅手中,凤禅暴怒,回身向非道刺去,碧树阑干推开了非道,凤禅一剑落空,被云白拽住,折礼落到非道身边,向星阑二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乐非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凤禅怒喝道。 非道的目光自远方收回,冷漠回怼:人被你放走,倒问我是什么意思。 你!要不是云白拦住凤禅,恐怕二人早已打得不可开交。 凤禅咬着牙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非道。 仔细看去,他的两鬓竟生出了不少华发,看来中年丧子,果真是令他一夜白头。 可惜李文鹤属实是自作孽不可活,即便不死于被人设计,他早晚也会因自身的品性招来杀身之祸。 折礼的目光落在对凤禅毕恭毕敬的云白身上。锦萸和寒棠不会设计这样的事情,那么云白和落铭,谁会是背后推手呢? 风云令去后不久,落枬、寒丹、锦阖的掌门便御空而来。 青芜上空又热闹起来。 三人中尤以新晋落枬掌门,赫赫有名的玉面公子何铭最为夺目。自做了掌门,又封号落铭。 落铭躬身向几位前辈问好,颇有谦谨又不卑不亢的大家之气。 他相貌出众,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着实惹眼。折礼向落铭看去,他抬眸看了折礼一眼,又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锦萸与众人行礼,经过折礼身旁时,忽的变了脸色,猛然侧首看向折礼,满脸的不可思议。直看到寒棠唤她,她才回过神来,却仍是惊疑不定。 风云令出,六派议事。 待六派掌门到场,进了聆心殿,云白向执有涤濯令的锦萸提出,废除乐非道六派之尊位。 为何突然提出此事?寒棠挑眉问道。 云白痛心疾首地骂道:乐非道与魔界勾结。便是废除他掌门之位,也不过分。 寒棠讶然又怀疑地向非道看去:你说非道勾结魔界?证据呢? 锦萸倒是平静些,虽然有些吃惊,也是一瞬即逝。 外边的弟子都是人证,魔界少主竟藏匿在青芜,还从青芜带走了笺云,你说,这还不是勾结魔界么?云白叹气。 寒棠的目光落在非道身上:你可有何解释,非道? 百善自人群中走出,跪在非道面前:掌门,是百善守山不利,屡次让外人在我青芜放肆。请掌门责罚。 非道看了百善一眼,抬头平静地回道:魔界少主出现在青芜我自会彻查,但他特意前来带走笺云,大概李文鹤之死,与魔界有关。 凤禅闻言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我必将踏平他魔界,为我儿血祭! 云白瞥了凤禅一眼,难得地有些不耐烦。 魔界少主只是出现在青芜,也未必就是藏匿于青芜。寒棠冷冷地看向云白,云白掌门,说话做事谨慎些,难道就凭这些揣测卸了非道六派之尊吗? 魔界少主暂且不说,那笺云与折礼交好,笺云却又与魔界纠缠不清,这又如何解释呢?原本默不出声有些心不在焉的锦萸忽而沉静地开口问道,就当是为了避嫌,非道,交出天阙令吧。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无不神色各异。 诛灭巨魔那夜她借口闭关,却是第一时间去了一趟云堑,此前云白一直在游说她与自己联盟。 凤禅独大,刚愎自用,强行霸占了云堑和落枬不少城镇,早晚祸起萧墙,六派迟早会乱。 乐非道无心六派,专注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青芜强大,也很难被凤霞动摇。 反倒是锦阖,如今实力单薄,又折损无数弟子,寻求不到依附,更应该与云堑联合起来,做好完全准备抵抗凤禅。 锦萸原本是迟疑的,毕竟云白一直以来都是凤禅身边的一只狗,与他合作,同样是刀尖行走,如履薄冰。 可今日她却完全改变了这念头。 因为苏折礼身上,竟然藏着她锦阖派的法宝木灵珠! 当年木灵珠被人盗走,前掌门便请青芜的掌门前往虚空之渊寻找,六派之中,只有青芜的掌门,拥有这般的能耐,可青芜却拒绝了。 如今这些年过去,木灵珠竟又回到了青芜!她不得不去想,或许,当年青芜的掌门就偷偷地取回了木灵珠,他不是不愿去,而是不愿给! 想到这些,锦萸心里恨了起来。哪怕是最近他们寻回了木灵珠,也该完璧归赵!而不是私自占有! 说出令非道交出天阙令的话,锦萸才稍稍平复下心情。她捏紧的拳头引在衣袖之中,止不住地轻颤。 锦萸寒棠的脸色变幻莫测,似乎震惊于锦萸竟会站在云白一边,又似是失望,低声喃喃,我倒是越发看不懂了 落铭,你觉得如何?云白看向落铭。 锦萸前辈所言有理。落铭道,况且非道掌门接任六派之尊位以来,六派反倒祸乱不断。恕我直言,非道掌门根本没有为六派做过任何事情。 非道闻言不由嘴角微微勾起。 是了,他确实徒担虚名,没有为六派做过任何事情。 如此,便只寒棠一人反对非道卸任。云白看也不看寒棠,非道,把天阙令交出来吧。 非道莞尔一笑:还是请锦萸掌门祭出涤濯令吧,涤濯令出,非道自然依约交出天阙令。 锦萸深深地看着非道,她实在看不透这个年轻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他平静的目光中,找不到一丝别的情绪。 六派有约,天阙令主为六派之尊,当以青芜掌门为首选,但若令主德不配位,便由风云令主召集六派议事,可罢免天阙令主。若天阙令主不遵从六派议事的决定,由涤濯令主祭出涤濯令,强制罢免。并且将原天阙令主及其门派逐出六派盟约锦萸叹了口气,非道,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非道笑道:德不配位也好,毫无作为也罢,我意已决。六派本同出一门,建立联盟,定下约定。涤濯令,可真有涤浊濯清之用?既然如此,非道愿祭此令,而后六派,不必涤濯。而青芜,退出六派。 众人沉默下来,云白眯了眼睛,凤禅也似乎动起了脑子思索起来,寒棠叹了一口接一口的气,锦萸内心复杂,落铭面色倒是无波无澜。 过了半晌,锦萸掌心一枚碧青色令牌出现。 在众人的注视下,锦萸催动了令牌,非道腰上的天阙随着涤濯令的吸引,落入锦萸手中,涤濯令上的非道和青芜字样褪去,代表着不仅是非道卸任六派之尊,青芜也不再属于六派,而涤濯令也烟消云散。 非道起身:自青霖祖师开山立派起,青芜一向以天下众生为己任,不遗余力守护苍生。今日,既六派间信任已失,矛盾不可调和,盟约便自今日结束。希望诸位掌门,仍能以天下苍生为首,莫失本心,莫勾结宵小,残害同门,引生灵涂炭。否则,青芜必将阻其恶行,清扫天下。我门派弟子,也会谨记前任掌门们世代法条,以此为约,若有违背,严惩不怠。 非道不卑不亢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他字字清楚,传于殿外,惹得外头的弟子议论纷纷,随后群情激昂,均支持非道的做法。 殿内自然也听得了外头的骚动,凤禅握紧了自己的佩剑,浑浊的双眼中,有几分痛恨,他默然咬紧了牙,脸上的肌肉也绷得极紧。 云白仍是一脸笑意,但这笑中,却有掩饰不住的几分讥讽。 何铭没什么反应,就当是听了一场前辈教诲般平静。 锦萸看了折礼,心中的几分惭愧又被愤怒、嫉恨冲散。 众人沉默中,一个粗犷洪亮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寒丹也退出六派。寒棠起身,看向非道,又扫视众人。 第109章 风露未染少年心 那日他拒绝了非道的联盟暗示,如今事情愈演愈烈,他越发看不懂人心,但六派之盟愈渐混浊,他却还看得明白。 锦萸吃惊地看向寒棠:寒棠,你不要意气用事。 寒棠拱手:近来发生了许多事,想必在场诸位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六派不是过家家,说联盟便联盟,说散伙就散伙。各位心里头装着什么东西,也就各位自己知道了。我也是个粗人,就想说,别在百年之后,叫后辈弟子吐了唾沫,就贻笑大方了。 寒棠说罢,向锦萸伸手:锦萸,借天阙令一用。 锦萸见寒棠意已决,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将天阙令悬空,寒棠祭出掌门印信,印信围绕天阙令转了一圈,便见天阙令上,寒丹二字,也逐渐淡却了。 寒棠收了掌门印信,朝众人拱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青芜。 锦萸忽的心里空落落的,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凤禅接了天阙令,冷冷地说道:退出六派也好。你们各自回去准备准备,过几日随我杀入魔界,踏平他魔界! 凤禅说完,也御空而去。 云白笑道:不过此时也是非常时期,既然非道的嫌疑无法洗清,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云堑和凤禅的弟子会驻守青芜,还望青非掌门不要介意。 我为何不介意?非道反问。 云白的笑意凝固在脸上:青芜既退出 青芜即便退出六派,便也不再受六派管控,也不容他人肆意踏足。若云白掌门还有异议,不如我们殿前说话。非道定定地看着云白。 云白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他立刻又收起难堪,换作一副笑脸,他还要再说,锦萸嫌恶地斥道:够了,云白,如今的六派没有资格号令和要求青芜。还不走吗? 云白脸上的笑容险些坍塌,他冲着非道点头:既如此,青非掌门便小心行事吧,切莫又叫魔界的人随便涉足。 云白说罢,便扬长而去。 锦萸看着非道,目光复杂,他又看了折礼一眼,终是无话可说,也自离去。 非道扶起百善,轻轻叹了口气。 掌门百善欲言又止。 无破不立。非道叹道,退了反倒清净。 聆心殿外的青芜弟子正激情议论,他们不少都是听闻前辈死在诛魔之战的。 魔界与他们,有着血海深仇。 为何魔界少主会出现在青芜,为何笺云看来与魔界脱不了干系,那折礼到底又和魔界有没有干系呢? 众人围在殿外等一个说法。 我知道你们痛恨魔界,沉默了许久的折礼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道,我的父母也是死在魔界,我不比你们恨的少。 对啊,折礼没有任何理由与魔界来往。望江说道。 诸位,请你们仔细想一想,为何笺云会被人打伤丢到青芜?是谁打伤了他,想要嫁祸给我们,加剧凤霞与青芜的矛盾,谁又能从中获利?折礼一字一句沉稳地说道。 无非就是魔界了!一个弟子义愤填膺地说道,就像那个魔头今日所说,不久恐怕魔界又会卷土重来! 不错,挑起我们之间的矛盾,渔翁得利,正是魔界想做的。百善自殿内出来,沉声说道。 如今锦阖、寒丹两派刚刚受创,今日凤霞、云堑的弟子又与我们厮杀,六派如今不得安稳,我们势必要稳定下来,共同抵御外敌,保护青芜。折礼高声说道。 青芜众弟子纷纷点头表示赞成。 百善不由得深看了折礼一眼,似乎一段时间不见,折礼沉稳了许多。 非道自聆心殿出来,众人向他行礼。 诸位,自乐某担任掌门以来,确于六派出力甚微,而今六派互生嫌隙,盟约难以为继,我代青芜退出六派,但无论青芜是否属于六派联盟,都将以天下众生为己任,也望各位以此为念。风雨将起,青芜将加强戒备,由沉星带领弟子操练,擢百善为代掌门,处理青芜内外之事。 百善诧异抬起头来,沉星也有些惊讶,他看了百善一眼,先领了命。 散了吧,百善、沉星,跟我来。 遣散众人后,百善同沉星随非道进了聆心殿。 进了聆心殿,百善便在非道面前半跪下:掌门,以我之能,实在担任代掌门之责 百善,这些年来,门派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经你的手的,你的才能,我从未怀疑过。非道扶起百善,如今形势严峻,门中许多事情,还要你和沉星去做。 掌门言重了。百善问,掌门可是担心今日退出六派,他日受四派寻衅围攻? 非道沉吟道:青芜势大,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找我们麻烦,但这也并非长久之计。稳固门派,只有强大,才能在外敌来犯时不受。非道看向沉星。 我懂了,自今日起,青芜所有弟子,都会加强操练,以备万一。沉星回道。 非道颔首,又交代了些事情,百善便同沉星离去了。 人群散去之后,折礼便随望江先回了他的院子。 他心神飘乎,望江一连唤了他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望江拍了他一把,才将他从思绪中带了出来。 你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望江歪着头看他,心里一琢磨,是在担心笺云? 折礼没有否认,垂眸遮掩了心事。 啧,望江摸着头叹了口气,我瞧着那魔界少主劫他的样子,想必笺云于他还有价值,你也莫要太担心了。 望江说罢又问:对了,你之前不是提过那无脸面具?你见过魔界少主? 折礼看了望江一眼,目光下移:他与笺云来往过。 这倒是句实话,只不过不是切题的实话。 望江思索着点了点头:看来笺云的身份不简单哪,我往日以为他就是个备受欺凌的凤霞弟子,如今看来,他很可能是魔界埋在凤霞的暗子啊。 恋耽美 -by林漫(65) 折礼抬眸看他,似有一道光,将他脑海中的疑惑串在了一处。 对啊,笺云是魔界少主埋在凤霞的暗子。魔界少主同师傅笺云莫非是师傅在凤霞的暗子吗? 疾风中的劲草,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弱不禁风。 折礼又回想起非道那时的话,他知道自己是把笺云看作朋友的,即便是不赞同,却还是用另一种办法拉了笺云一把吗? 所以六派问道之后,笺云才会仿佛遇到了什么转机。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做了师傅的暗子 折礼思及此处,又露出一抹苦笑。不愧是他啊。 想必云白也没料到,以笺云挑起凤霞和青芜的纷争,却炸出了魔界少主。虽无法坐实师傅与魔界往来,却仍引起了众人的怀疑。事情虽然没有达到预期,但却促使青芜退出了六派。 在这棋局之中,究竟谁是棋子,谁又才是执棋之人? 师傅啊师傅,你可知道,若真叫他人知晓了你与魔界少主往来,不知又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望江瞧着折礼千变万化的神色,又用胳膊肘撞了他:你想什么呢?我总觉得你还有事瞒着我。 折礼轻轻叹了口气:他为何会与魔界少主往来呢? 这谁能知道呢?望江摊手,又正色道不过既已证实他是魔界的人,你可得同他划清界限。 划清界限折礼喃喃念道。 人一旦有了阵营,也就有了立场,折礼,哪怕他曾与你是朋友,如今他也已经站在了你的对立面。 从望江处离开,折礼仍是心事重重。他索性又上了山顶去吹风。 夏日匆匆而去,秋风又起,已有了几分萧瑟。 距离六派问道之时,已逾两年。 遥望天际,星河浩瀚,折礼回忆着这两年间发生的事情。似乎什么都没做,又似乎经历了许多。 正如望江所言,即便他与魔界没有血海深仇,他也不会希望与魔界有所往来,更何况他与魔界,还有杀亲之仇。 师傅,你同那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沉星正巡山查看部署有无遗漏,远远便瞧见折礼在山头吹风,他倏忽落地,激起一层草浪。 折礼回头瞧见是他,连忙起身向他行礼:沉星师叔。 沉星走到他近前,蹙眉看他:不回去练功,在此处作何? 折礼不由失笑:心里有些事,在这里吹风。 有什么事是练功不能解决的?沉星一脸严肃,不似说笑,来,我陪你练上一段。 折礼不由无奈,他还在思索如何拒绝,便听得破空声,沉星已拔出了自己的长短剑,朝折礼说道:不要三心二意。 来真的?!看着如闪电般倏忽而至的沉星,折礼拔剑挡过,铮铮剑鸣之中,他起身御空,沉星的速度极快,几乎是贴着他追了上来,根本甩不掉。 逃窜片刻之后,折礼寻到一个瞬间以万仞绝壁隔开沉星,自绝壁中伸出藤蔓,阻了沉星两秒,他催动灵力,星光流转间,直刺折礼的沉星感受到意境的展开。 待他割到折礼衣袂的瞬间,四面已是山重水复,虬枝动山,沙河苍龙涌动,月影横斜,流光化剑,苍龙睥睨,沙石翻滚,枯木如刀。 第110章 战前 沉星眼神坚定,毫无畏惧,收短剑举长刀,于沙石中腾挪,如一道闪电般斩下苍龙之手,逆着月光劈尽枯木,直取寒月。 折礼再度现身,痴心直指沉星,沉星浮刀一斩,折礼以痴心相迎,陷入地面一寸,却仍未伤分毫,提剑反制。 沉星侧首,便见身后又生苍龙,巨口咆哮中,痴心携裹山林之力而来,浮刀二斩,将苍龙震碎,意境半榻,折礼被震得退了数米。 沉星落地,收势,折礼见状,也就收了意境,才觉手有些发颤。 不愧是霸刀之流,这刀气如山岳般稳重而磅礴,一般人根本接不住。 沉星的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些赞许,后辈之中,少有人能接下他的浮刀,就单论身法而言,折礼也已非泛泛之辈。 收了痴心,折礼揉着手腕走到沉星面前,抱怨道:师叔,你下手也太狠了。 沉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有进步。 折礼不由失笑,兀自又在草地上坐下,沉星竟也没走,站了一会儿,也坐了下去:怎么没用火系法术? 果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沉星侧首疑问地看着折礼:土系和木系,不是你的专长。 折礼捏着手腕笑了笑:上次引落诚上钩的时候被暗算了,我灵根被毁了一次,后来师傅为我重铸的,火灵根暂时没有了。 沉星讶异地看向他。 重铸灵根?沉星抓住了折礼的手腕。 待他松了手,沉默片刻,才似慢慢说服了自己:没想到竟真有重塑之法。 说罢他又慨叹:也只有掌门能办到。 二人又坐了一会儿,沉星问:你的心事好些了吗? 折礼笑着看他:好多了,多谢师叔。他看着沉星,又问,师叔的心事呢? 沉星回头看了他两眼,没有说话。 师叔,你最信任的人,是谁啊?是百善师叔吗?望着深沉的夜色,折礼忽然问道。 沉星没有立刻回答,片刻之后,才嗯了一声。 如果有一件事,百善师叔骗了你,你会怪他吗? 沉星想了想:他有自己的理由。 折礼看向沉星,那坚定的神色中,全无一丝犹豫。 那你会追问吗? 沉星皱了皱眉,怪异地看了折礼一眼:或许会吧。 那如果他坚持不告诉你呢? 他有自己的理由。沉星仍是皱紧了眉头,看着折礼,我信他。他疑惑地看向折礼,你不信他吗? 折礼连连摇头:我自然相信百善师叔 我是说骗你的那个人,你不信任他? 折礼哑然,他张了张嘴,却好似什么也说不出来。 佛石山净化山灵、肖家湾与落枬弟子周旋、七潭村追查枭兰、东南密林与巨魔缠斗、虚空之境九死一生过界桥、收服寒龙、重塑灵根,自己从未不信任他过 生死关头,师傅从来是以身相护,每一次回头,看到他就觉得安心,既如此,他又如何能不信任他呢? 师叔,谢谢你。折礼起身,他望着浩瀚的夜空,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辞别沉星,回到知意园,折礼刚入了院子,云牙便呼哧呼哧地跑过来跳进了他的怀中。 自它过来的轨迹另一端,非道站起身:回来了? 折礼抱着云牙,隔着亭子,他笑了笑:嗯。 折礼抱了云牙回房间,迟疑片刻之后,非道来到折礼门前:你不问吗? 折礼抬头看着非道:师傅想说吗? 自然不想。非道回避了折礼的目光,他不知从何说,也不知该如何说。毕竟折礼知晓真相的后果,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折礼又笑了笑:师傅不想说便不说吧。他把云牙放在床上,起身走到非道面前,待师傅想说了,再告诉我不迟。 我相信你,即便是别人都不相信你的时候,我也会站在你的身边。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那些话,非道抬头看折礼,他带着淡淡的笑容,眼中却是难以忽视的郑重。 郑重得像是承诺。 二人对视了片刻,非道先移开了目光,他心头乱糟糟的,像有一团乱麻,乱麻之中,藏着一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 手臂传来灼热的疼痛,非道点了点头,匆匆而去。 待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卷起衣袖,便见咒痕蜿蜒盘旋,不知为何,最近发作的愈加频繁了。 与此同时云白、落铭随凤禅回了凤霞,凤禅甫一落地,便急匆匆唤了盛书笠:将门下的弟子清点一番,过两日便随我杀入魔界。 盛书笠有些诧异,怎的去了一趟青芜,事情走向变化如此之大? 越过凤禅,盛书笠看了云白一眼。 还愣着干嘛?!凤禅暴喝。 是,弟子这就去。盛书笠连忙垂了头,领命走了。 凤禅,出兵魔界不是小事,如今我们又只有四派,还需要从长计议云白好言劝道。 凤禅转过身:四派还对付不了一个区区魔界? 云白笑道:四派是能对付魔界,但还需要一件法宝,才能百战不殆。 你是说?凤禅瞥了云白一眼。 天冶瑶芳。云白的眼中迸出精光,只要得到天冶瑶芳,别说区区魔界,重整六派,独步天下又有何难? 凤禅微微眯了眼睛,背过身去:那照你的意思,是要先踏平青芜? 云白呵呵笑道:那乐非道如此冥顽不灵,不可一世,难不成还等着他把天冶瑶芳借与我们不成? 凤禅心里沉了沉,心中另有计较:青芜立派数百年,岂是说动就能动的? 可如今他们已脱离六派,形单影只,你还怕我们对付不了他们么?云白道。 凤禅没有吭声。 他虽恨死了青声,但他自幼受青声照拂,情同师徒,也因此无法接受青声将六派之尊之位传给年幼无知的乐非道,如今要他领兵踏平青芜,青声的金身还在青芜,他又怎么敢,而且乐非道着实悟性超人,实力不俗,贸然前去,又要白白耗费多少精力? 想到此处凤禅又咬牙恨了起来。 可怜他的文鹤,年纪轻轻就遭了笺云的毒手,这叫他怎么忍得下去?! 不必浪费这个精力了。凤禅阴沉着脸转过身,三日后便随我征战魔界,你也回去准备准备吧,顺便通知锦萸。 云白见凤禅已是下了决定,眼中的戾气一闪而逝,面上仍是呵呵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准备了。 云白背过身,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干净,瞥了一眼落铭:你也别在这打扰凤禅掌门了,回去作准备吧。 落铭躬身向凤禅行礼,跟随着云白走了。 待二人离了凤霞山脉,云白阴沉了脸,恶狠狠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他这么急着去魔界送死,我倒也不必拦他。 落铭恭谨地问道: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准备? 云白瞥了落铭一眼,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半晌又捏了胡子笑道:我看的不错,你可真是个通透人儿。 落铭躬身:是您的眼光好。 当初你为何不去投靠凤禅,而是选择投靠我?云白眯着眼睛看落铭。 落铭便是不抬头,也能看到云白眼中的打量与试探,他不敢小瞧了眼前这个老狐狸,毕竟云白是一句话便改写了落枬掌门的人。 这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 狐狸的七窍心思,最懂人心。 只是直觉您是真正要做大事的人。落铭垂着头,十分乖巧的样子。 云白摸着胡子眯眯笑着看落铭,半晌道:那你便好好跟着我做大事吧。 落铭点头称是。 我记得你做了掌门之后,落枬还是些不太和谐的声音。云白说道。 确实还有一些不服之众。落铭回。 云白摸着胡子:可巧有这个机会让他们建功立业? 云白呵呵笑道,说完便飘然离去了。 待云白走远,落铭直起腰,冷淡地看着云白远去的方向。 回想落诚死去那几日,向观趾高气扬,满口仁义道德,为民除害,以为自己攀上了凤禅,便真是得了势。 而他果然看得不错,凤禅虽如一头雄狮,看似号令六派,实则外强中干,而他背后站着的,卑躬屈膝戴着小丑面具的那人,才是真的狠角。 那滑稽懦弱的面具之下,隐藏着无尽的恨意、狠辣、阴险。 玩弄人心,是云白的强项。 何铭慢悠悠地飞往落枬。 阴暗的地牢里,向观手脚都被锁上,虚弱地缩在角落。何铭颇觉有趣地站在黑暗中看他,随即一笑。 次日,发兵的号令传入锦阖,锦萸气得将传书捏了个粉碎。 锦阖方才受创,又怎么可能出兵攻打魔界? 师傅。江怡然自外头进来,向锦萸行礼,她才听闻青芜与寒丹退出了六派,这个消息传遍之后,众人莫不心思各异,多有揣测。 锦萸靠着撑着茶几捂住额头,阖着眼,看似也是十分疲惫:你来了。 江怡然转到锦萸身后,伸手轻轻地替师傅按揉:师傅,您此去青芜,究竟发生了何事? 第111章 无昼谷之战 锦萸睁眼,叹了口气:青芜与寒丹退出六派的事情,你听闻了? 嗯。江怡然回道,弟子听闻了。 六派之中,青芜与寒丹向来与锦阖关系最为密切,三派掌门情谊更为深厚,如今两派却同时退出六派,很难不令人深思。 听闻李文鹤死后,笺云现身于青芜,随后魔界少主也在青芜现身,救走笺云,锦萸激动地直起身,偏生就这般巧合,与魔界相关的人,俱皆出现在青芜。凤霞和云堑便提出废除乐非道天阙令主之位。青芜无法自证,我又能如何? 江怡然的动作顿了顿。 笺云他忆起那个柔弱的少年,他是魔界的人? 对啊,那笺云你也知道,六派问道时便与那苏折礼不清不楚的,李文鹤就死在他的手上。锦萸说罢又揉着额头,叹了口气,非道一怒之下,便要我祭了涤濯令。 涤濯令出,天阙令废。江怡然明白了。 那寒棠也是个不明事理的。锦萸又气又怒,他见非道退出六派,不知是怎么想的,也跟着退出了六派。 非道倒是说的好听,说什么自创派以来,一直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可东南巨魔、落诚之死、李文鹤之死、笺云之事,桩桩件件不离他青芜。难道都是巧合吗? 她说着又重重哼了一声:更重要的是,你可知道,我镇派法宝,如今竟在那苏折礼身上! 锦萸声音陡然拔高,她怒不可遏地指责道:那木灵珠遗落多年,青芜既已寻得,凭什么不归还于我们?!他们安的是什么心思?! 江怡然闻言不由一惊,木灵珠竟已被青芜寻回了吗?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江怡然迟疑道,不若我去问问非道。 锦萸喝住她:你别去问了!此事作罢,你再也莫要同他往来,我锦阖立派数百年,便是没有那木灵珠,又能如何! 江怡然闻言,暗自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从锦萸处回到自己的住所,江怡然甫一进门,便见青棠、白熙在屋内等候。 二人见她回来,都迎了上去。 恋耽美 -by林漫(66) 师姐。白熙一向憋不住话,到底发生了何事啊? 江怡然坐了下去,神情严肃:青芜与寒丹退出六派了,往后,六派便只剩四派。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可是为什么呀?白熙坐到她旁边,急切地追问道,以你同青非掌门的关系,还有师傅同寒棠掌门,怎么会一夕之间 江怡然审慎地答道:想必其中有些误会 听说青芜白熙迟疑着问道,与魔界有勾结,是真的吗? 白熙!青棠喝住她。 可大家都这么说。白熙激动地握住了江怡然的手,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但是六派都传遍了。 江怡然拍了白熙的手:传言不可轻信,待我查过再说。 哄走了白熙,青棠才向江怡然袒露了心中的忧虑:师姐,六派之中,青芜强大,凤霞刚愎,云堑阴险,落枬无力,寒丹固步,如今我们亦是损失惨重,岌岌可危。偏生是在这时候,青芜与寒丹退出六派,依我看来,我们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江怡然抚着窗台:你说的没错,我心中忧虑,也是因此。 掌门一向希望我们与青芜能成为一家,青棠看着江怡然,怎么会突然转变如此之大?这其中,究竟出了何事? 江怡然侧首看向青棠,迟疑片刻,她低声回道:此事不宜宣扬,你切忌告知他人。 青棠颔首,江怡然才回过头,叹了口气:木灵珠在青芜现世了 青棠惊了惊,先是喜得嘴角微抬,随即回过味来:师姐的意思,青芜并无归还之意吗? 青棠,木灵珠本就来自于青芜。虚空之境是何等凶险之处,我们没有取出木灵珠,是我们实力不济,青芜能取得木灵珠,那他们还,是情分,不还,我们也无话可说江怡然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青棠懂得她所说,可心中却仍有不甘:青芜与锦阖往来多年,师姐又与青非掌门相识多年,难道连这点情分都没有吗? 江怡然摇了摇头:非道行事向来不论情分,只论是非。待我见了他,再问吧。 三日之后,凤霞纠集云堑、落枬三派大军,以凤禅为首脑,浩浩荡荡跨过交界,往魔界而去。 锦阖以损失惨重为由,并未参与。 遮天城无尽殿中,星阑跪在大殿内。 阁老,三派已压至无昼谷外,臣请命出战。青龙向宝座之上的阁老说道。 黑色斗篷之中传来一声责问:星阑,你可知错? 星阑知错。 青龙轻蔑地看了星阑一眼:阁老,少主年幼,脾气急躁了些,却也无可厚非,还请阁老轻罚。 星阑觉得有些好笑。 既如此,便罚你在黄泉城禁足,若再招惹是非,绝不轻饶。 事到如今,星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只得叩首谢恩:多谢阁老。 众人散去,青叶领命出征,星阑远远地瞧着他的背影,心想青叶怎么会主动去收拾烂摊子。 他悄悄跟随青叶的人马,见他们组织人马,却先从旧派挑起。 旧派皆是父亲的拥护者,也是星阑能稳坐少主之位的依仗力量,也就是阁老所依仗的力量,如今却不得不被派往前线。 星阑再次返回遮天城,求见阁老。 阁老,青叶此举,分明就是为了铲除异己。星阑义正言辞地反对。 阁老的沉默中含着几分愠怒:你便因此事来找我? 星阑有些错愕。 旧派曾应在仙魔之战中应战,经验丰富,是以派他们出战,青叶早已向我请示过。阁老不耐烦地说道,回黄泉城,好好面壁思过。 他挥袖,星阑便被扫出了殿外,堪堪站稳。 他抬首望向无尽殿,心中疑惑不解。阁老怎会相信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 驻守的魔兵过来,凶恶地送他一路回了黄泉城,他心中无奈,只得闭门不出。 三派大军在云白的路线规划下,进入无昼谷。 明明还不到日落时间,到了无昼谷,日头却忽然黯淡起来,谷中湿热,闷得厉害。 无昼谷已邻魔界,众人不敢托大,云白提议先驻扎此处,从长计议。 凤禅命弟子布好结界,严阵以待,驻地戒备森严,虫蚁难入。 落枬密牢之中,向观的旧党借送酒打晕了驻守的同门。 向观师兄。那人利落地打开了锁,向观见了他,从那角落中挣扎着爬了起来。 那人扶了向观,同外头接应的人打了招呼,将他救了出去。 师兄,何铭带人去了无昼谷,我们才有机会救你出来,你快些离开吧。 向观闻言有些意外:无昼谷,他们去无昼谷做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凤霞要攻打魔界,云堑和咱们都派了人去。那弟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何铭这小子,把不服他的师兄弟,全给派去了,如今门派里,都是他爪牙,我送你出去,你千万小心。 向观听罢愤怒不已:这个混蛋! 二人悄悄出山,那弟子又神神秘秘地拉着向观说道:师兄,我听得何铭与云白密谋,说是要在无昼谷合谋杀了凤禅掌门,蚕食凤霞,如今六派已不安生,你离开之后,去远一些的地方躲躲。 向观闻言,心下一惊。 那弟子送他到山门,便向他行礼,匆匆而去。 得知了这个大消息的向观,先是惊讶,后是狂喜。 凤禅何许人也,若是此番能前往无昼谷救下他,再杀了何铭,这掌门之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夜深人静,凤禅十分警惕,待查过无昼谷的结界固若金汤,弟子们都打着十二的精神之后,才进了营地,继续查看地图。 这条路线是云白所划,看着没什么问题,但他心中隐约还是有些不安,总觉得一路上顺得过了头。 丧子之痛纵使让他失了理智,但既要一战,便绝不能托大。 他正思索,巡逻的弟子忽然骚动起来。 出了什么事?有人高声问道。 黑夜里传来骇人听闻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混乱中营帐里歇下的弟子都纷纷跑了出来。 有魔虫!巡逻的弟子御剑,飞快地冲回了营帐,地面响起铺天盖地的沙沙声,像毒蛇,又像蝎子。 凤禅动作迅速,飞快地出了帐篷,沉声怒喝:不过区区毒虫,大惊小怪什么?都给我架结界,把毒虫杀了! 不得不说,凤禅的确很有稳定人心的力量,他沉稳地立于上空,扫视四周弟子。四面的毒物确实很多,更让人警惕的是,这些毒物杀死之后,会变成一抹青烟。 不好。 凤禅心头警铃大作,喝到:这些毒物的血有毒,都把结界架起来,把这些毒物逼出去! 正骚乱中,外头巡逻的弟子忽然来报:掌门,我们的结界被人破了! 这无疑给了众人当头一棒,凤禅惊疑不定时,便见天际似有红光,正逼了过来。 第112章 凤禅之死 结阵! 凤禅号令之下,众弟子于八面结阵,逼退毒虫。 蔚蔚金、绿、蓝、赤、黄五色光柱擎天而去。 凤禅心下有些怀疑,他落入营地,便探得一丝气息,拘灵剑起,便将那人制在当场。 那个衣衫褴褛的人瑟瑟发抖,看着凤禅,低声喊道:凤禅掌门,我是向观啊! 向观?凤禅狐疑地看他,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给您通风报信的,何铭他联合了云白掌门,要在这无昼谷谋害您!向观急迫地低声说道。 凤禅皱眉,心头火起。 难怪才入这无昼谷片刻,便觉处处掣肘,受人拿捏。结界如此牢固,竟被人破解;平静谷内,滋生无数毒虫。原来如此! 他怒不可遏。 掌门,魔界的大军杀到了!弟子们有些扛不住。营帐外响起盛书笠急切的声音。 凤禅瞥了向观一眼:你就待在此处。 您千万小心。向观又说道。 凤禅出来,盛书笠的目光狐疑地落在他的背后。 你还在等什么?凤禅瞪了盛书笠一眼,第一套阵法若是扛不住,便结第二套阵法抵御。魔界派了多少人? 据前方弟子回报,大约有三千魔军。盛书笠回道。 三千而已,不足为患。凤禅心下盘算,派先锋小队,借盾而攻。 是!盛书笠收回目光,恭敬地退下了。 待盛书笠离去,凤禅愤然看向云白和向观的营帐。 外头闹得这般厉害,这二人必然是不在此处了。 无昼谷刀光剑影,尘沙漫天,凤禅的心里却冷却下来,他看着无尽的夜色,心中冷笑。 想用这区区无昼谷困住他?休想。 握紧了拘灵,凤禅升到半空,神识铺展,迅速察觉到了抵御。 在那边! 凤禅闪身追去,落在云白面前,一张脸如同寒冰一般,死死盯着云白。 凤禅掌门怎么出来了,欣赏夜色?云白呵呵笑问,心里有些诧异。 凤禅嘴角勾起死亡的弧度,拘灵径直向云白刺去。 云白闪身腾空退去,云晷旋转在周身,将他护住。 何铭呢?凤禅冷冷地问道,你们何不联手? 你这是作何?云白问道。 引我入无昼谷,再破坏结界,设计杀我?云白,你可真是想得周全。凤禅拘灵直指云白。 云白笑道:死到临头倒是聪明了一把,只可惜,晚了。 云白话音刚落,云晷向凤禅弹去,凤禅躲过云晷,二人缠斗起来。 就凭你,也想杀我?凤禅眯了眼冷笑,拘灵剑气大盛,带起炙热的火光。 龙啸九荒!凤禅暴呵出声,一望无际的荒地尘土飞扬,熊熊火光以土地为引,如火如荼延伸至天际。 凤禅铺开意境,火龙盘旋于他身侧,他站在火光之中,威严不可一世,火龙猛然腾空而起,向云白扑去。 云晷挨了火龙一下,铮地发出碰撞的声音,云晷被烫得黑了一块。 云白呵笑,屹立天地间,抬手,云晷于手心盘旋,随后映出这山河模样,他身上灵力一荡,九荒意境如海面被狂风吹皱,有一瞬间的摇曳,但又很快恢复如常。 凤禅心下微沉,他小看了云白。 天地之间,争锋相对无数利剑,云白含笑立于其中,利剑如流光向凤禅袭去。 火龙清扫利剑,燃云爆裂,燚火葳蕤,赤焰纠缠化作无数火舌,直追云白而去。 剑光与火光在半空相接,赤色与金色灵力碰撞,威力极为强横,几乎震得山崩地裂,二人自漫天尘土火花中分开,云晷光芒四射,从中间裂开,无数灵力化作利箭划过夜空,飞速向凤禅射去。 凤禅眸中映着寒光,火龙倏忽现身,将那利箭尽数吞入腹中。 他冷笑着看向云白,火龙极快地竖起全身鳞片,如千万利刃刮过云白身旁。 云白笑着回退,却见赤焰流火,阵法自他脚下亮起,他躲闪不及,被那火龙的龙鳞破了结界,瞬间皮肉便被烧焦。 凤禅正得意间,那利箭穿透火龙,直刺他胸口,他侧身躲过,肩头却还是中了一箭。 不过这一轮,却还是凤禅占了上风。 云白半跪于云晷之上,恶狠狠地盯着凤禅,他忽又大笑:看来是我棋差一招,不过你又能比我好到哪去呢? 凤禅捏紧了那拨云箭,咬着牙一个蓄力,便将箭拔了出来,扔在地上,踏了上去:你便如这箭一样,永远都会被我踩在脚下。 掌门! 后头传来急切的呼喊,盛书笠赶到,凤禅松了口气,又冷笑道:瞧瞧你这狼狈的样子,你的同盟呢?怎么不来救你? 盛书笠扶着凤禅,看向云白:掌门,你没事吧? 凤禅摆手:云白,你可真是输得一塌糊 云晷毫不费力地斩断凤禅握着拘灵的手臂,天地间只余云白的狂笑,他狂笑着踉跄着站起,几乎被烧焦的右手臂在他身侧晃荡,那疯狂的眼神缠绕着凤禅:看来你还是功亏一篑啊。 他嘶哑的声音是如此邪恶,伴随着他的笑声,凤禅难以置信地看着盛书笠。 毫不费劲地击碎他的结界,那把他亲自赠给盛书笠的短剑,自后背毫无保留地透过了他的胸口。 血很快浸透了衣衫。 在他无声的凶狠眼神逼问中,盛书笠直直地看着他,仍以染满鲜血的手,咬着牙将那匕首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几乎是那一瞬间,凤禅难以呼吸。 他额头和脖颈青筋暴起,目眦欲裂,脸色迅速地由青紫变为灰败,那满是血丝的双眼之中,是无穷无尽的仇恨与不甘。 云白大笑着走到凤禅面前,他附在凤禅耳边轻柔地说道:我再送你最后一个礼物,你的宝贝儿子,也是死在我的手上。 嘭的一声,凤禅倒在地上,他恶狠狠地瞪着云白,从喉咙里发出些咕噜咕噜的声音,像一只被钉死在地的蛇一般蠕动。 云白冷笑着看着他。 谁又能想到,你也有今日? 他抬头朝无昼谷那无边的火光看去,像是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露出满意的笑容,一脚便将凤禅踢了过去。 他像个疯子一般,在火舌的席卷中狂笑不止。 他头顶这片阴霾,终于散去了。 火海映得无昼谷一片通红,这场酣战中,三派弟子,几乎无一幸免。 星阑赶到之时,火光蔓延,魔界派出的人手,亦折损不少,他扫视着满地的焦尸,面色凝重。 目光一凛,他看向凤禅的尸体,伸手虚握,一枚流转着烈火之气的灵珠出现在他的手中。 火灵珠。星阑看了一眼横在焦尸身旁黯淡无光的拘灵,心中疑窦丛生。 第二日,无昼谷的消息便传遍了六派,天下唏嘘。 李文鹤七七未过,凤霞又添白事,加之凤禅带了不少凤霞精锐前去无昼谷,如今全军覆没,凤霞一片惨淡。 盛书笠在众弟子拥护之下,成为凤霞新任掌门。 折礼最近苦于修炼,待听闻了凤禅身亡的消息,虽不意外,却还是有些唏嘘。 知晓云白受伤不轻,非道推断他当会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恰逢星阑传来消息,请他去魔界一趟。 他思来想去,决定顺道去将折礼的疑惑解开。 非道只说带折礼去个地方,折礼不疑有他,二人悄然下山,直至一路北上,他才回过味来,觉得有些不对。 师傅,我们究竟是去何处?折礼询问。 非道看向他:去黄泉城。 折礼的步子滞了滞,非道侧首看他,饶有深意地说道:去了,你想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能得到答案,那自然是非去不可,折礼跟随非道,二人行了一阵,未等到魔界边境,便见远远一盏红灯亮起,非道带着折礼近了那灯,才见是一个模样奇怪的人提着一盏红灯。 那人一张树皮脸,一只眼睛竖在当中,枯枝一般的手臂上,就挂了一盏红灯。 恋耽美 -by林漫(67) 也不必交谈,那人见了非道,便伸出另一枝枯枝,上边挂了两个野鬼面具。 非道取下,递给折礼:戴上,能掩盖生人气息。 折礼戴上面具,面具十分贴合,再伸手去摸时,已然变成了自己的第二张脸,随着面具戴上,二人身上都鬼气森森的。 折礼侧首看非道,隐约还能看出来非道五官的模样,又隐在鬼气里,偶尔看得真切,却是黑青色一张鬼脸。 想必自己也差不多。 折礼跟着非道,走在引路人身后,不多时,似乎进入了什么密道,只觉四周一片漆黑,眼前所见只有在一盏红灯,和灯光隐约照出的枯枝。 摸黑走了一阵,听得水声潺潺,面前的黑暗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昏黄,那种日头将近、黄沙将至的昏黄。 折礼抬头看天,天低得很,似乎是黄昏的阳光照亮着一片乌云,镀了金边,颇有些天空开裂的感觉。 脚底的水黑得如墨汁一般,本应该映着天光,却什么也不见。 诡谲,是折礼的第一反应。 这便是黄泉城么。 跨过护城河,进了内城,引路人便熄了灯。四周围活动着一些魔物或者鬼物,有的身影虚虚实实,有的模样千奇百怪。 四周的建筑与人界无二,甚至有一些商铺和小贩。 二人跟着引路人一路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城主府外。 第113章 魔界之行 城主府高墙恢宏,背后一片血色的天空,越接近地面,血色愈加鲜艳,但那赤红色似乎十分遥远。 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进了城主府,走了一阵,才到了内院,引路人站定在原地,散作一团雾气。 一只血蝶蹁跹而至,非道抬手,那蝶便落在他的指尖。 果然,这蝶与师傅,与魔界都有关系,难道这蝶,便是二人间传信的媒介吗? 非道跟着血蝶继续前行。 折礼迟疑了两步才跟了上去,看着非道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 与他朝夕相处的非道,他自以为相当了解,所见却不过是海面冰山,或许,那只是他想展露给世人的一面? 看样子,师傅似乎不是第一次踏足此地。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非道的背影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回想过往十余年的陪伴,他曾以为非道就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也是最了解自己和自己最了解的人,如今看来,他仿佛隐在迷雾里,每多往他身边走近一步,都会让他退却。 折礼垂眸,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土地上,沾染了父母亲的血,沾染了无数想要保护芸芸众生的前辈之血,如今,他却以客人的身份到访 究竟 是对还是错 折礼? 熟悉的呼唤将折礼拉回现实。 折礼看向非道,片刻才又收回目光看向前路:走吧。 城主府似与人界的宅邸并无两样,但也大得离谱。 二人穿过回廊,又走了一阵,便到了叶星阑的住所。 他所居住之处,前院厅堂两侧是厢房,后院面东处有一湖泊,引黄泉之水,接天色,湖边建二层一楼台,名望月台。 进入后院,映入眼帘便是那苍茫湖水中,浮在水面生死未卜的笺云,与围绕他周身的暗红色法阵。 笺云!折礼奔到那湖边,也不是没想到笺云伤得会这样严重,只是他以为,从自己手里夺过笺云的魔界少主,会有一些过人的本事。 笺云周身包裹着若有若无的黑气,黑气中隐隐约约还有一丝暗红色的灵力流动。 折礼低头,捏了法诀丢在水面,水面暗纹浮动,法阵浮现出来,红光染了湖水,照亮笺云的脸,又忽而消逝。 望月台二楼,无脸面具映着惨淡的月光,浮在楼前,身后之人隐在暗处,活像只吊死鬼挂在半空。 非道抬眸看去,面具朝向他转了过来,短暂的眼神交流后,非道又看向了折礼。 确认笺云还算安全之后,折礼立刻就将注意力移到了旁边突兀的楼台之上,他注意到那边若有若无的气息,也看到了那个曾经吓晕自己的无脸面具。 面具飘忽着,那人如鬼魅一般落在二人近前。 先是带着几分打趣的哼笑,随即是毫无诚意的客套发言:两位贵客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 玄色的衣袍显现在眼前,折礼无甚好感地蹙眉看向他,眼中满是防备。 那人似看出折礼的排斥与不喜,轻笑了一声,落到非道身旁,将一枚浑圆带着火气的珠子递到二人面前:酬金。 折礼震惊而又诧异地瞧着他手中的珠子,又满脸愤然看向那空白的面具:杀凤禅,就为取这火灵珠吗? 叶星阑饶有深意地看向折礼,冷笑一声: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凤禅向我魔界出兵,我焉有逃避之由? 你! 虽然凤禅于青芜而言,是难缠的对手,但从六派来说,他们曾是同仇敌忾的盟友,凤禅之死,是正道一股力量的消弭,是仙门的损失,更是魔道的乐事。 更何况那些不曾被遗忘的仇恨,究竟是什么致使他来到这里,同这个杀人的恶魔交易?! 非道无声拦住折礼。 折礼看向他,暗自捏紧了拳头。 是了,是对非道的信任。 折礼再度看向叶星阑,又看向他手中的火灵珠。 叶星阑亦看着他,若先前是挑衅,此时在非道冷凝的目光下,就又变作了玩笑:我可没空杀凤禅取火灵珠。更何况,即使没有这东西,你也会来的不是吗? 他深深地看向折礼,像是把他看透了一般自信:冒着两派反目风险要救笺云的,不是你吗?从这件事来说,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折礼默然。 非道瞥了叶星阑一眼,示意他少几句。他从叶星阑手中取过火灵珠,递到折礼面前:凤禅之死,我也在查。 他示意折礼先收了火灵珠,迟疑片刻,折礼才将其接了过去收好。 他又定定地看着折礼:折礼,你不是好奇我为何会同魔界少主有所往来吗? 折礼看向他,他想知道这个答案,很久了。 非道看向叶星阑:这位是青声的大弟子,我曾经的师兄,叶远游。 星阑干笑一声:怎么还有这种环节 折礼震惊地看向叶星阑。 老掌门有两个亲传。一个叫叶远游,一个就是咱们掌门了。 性子也是截然不同,咱们掌门安静内敛,叶师兄外向开朗。 望江的话回荡在耳畔。 原来如此 这倒也解释得通 我与远游,都是青声从山下捡回的,非道平淡地述说着,诛魔之战时,他才因为某些原因,回到魔界。 叶星阑抱着胸,听着这些旧事,轻叹了口气,颇有些沧桑无奈。 我身上的咒痕 非道说到此处,叶星阑陡然警惕,目光凌厉地盯紧了他:你是要从开天辟地讲起吗? 他看向叶星阑,毫无动摇,见他还要开口,叶星阑伸手拽住他的手臂,难得的有几分着急。 二人间的气氛有些紧张,大约是经过了外人难以理解的无声拉扯,非道猛然挥开他的手,一意孤行地说道:你所见我身上的咒痕,便是在诛魔之战被人种下的蛊,这些年,远游一直在魔界为我寻找破解之法,所以才有往来。 叶星阑听得前面几句,倒吸了口气,听他说完,才松了口气,看向折礼。 折礼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 心中莫名有种失落感,他知晓了缘由,一时心中所惑都有了答案,折礼却觉有些空荡荡的,回忆起他所见二人来往的细节,似乎他们二人自有一套相处的模式,有些话便是不多言,互相也能明白。 他和大师兄关系特别好,吃穿住行,无不在一处。 凤箫声动天下,玉壶光转乾坤。 曾一同扬名天下、结伴而行的挚友,到如今黑白对立、背向而驰的对手。他是为了师傅才选择留在此处吗? 知晓了原因,反倒有种无力感,折礼垂眸:我知道了,师傅,让我替笺云治伤吧。 折礼站在湖前,有些迷茫,有些无助,有些泄气。 相较于叶星阑的付出,自己对师傅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若非诛魔之战,二人应当如百善、沉星那般,是不可分割的挚友、同伴吧。 深吸口气,折礼抛开这些念头,他暗示自己眼下还有要事,不要分心,沉心静气,唤醒天冶瑶芳,生灵诀点亮了整个湖面,灵气氤氲。 叶星阑站在望月台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天冶瑶芳?他回首看了一眼非道,复又朝湖心看去,你破解它的使用之法了? 非道沉默片刻,答道:应该说是折礼掌握了它的使用之法。 叶星阑满眼的不可思议:你是说这小子他仍是疑惑,可为什么? 他思忖着折礼的来历:枫叶林苏氏一向神秘,折礼又是难得的通灵根,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非道无法回答,他所知比叶星阑也多不了多少。 湖中心,折礼替笺云梳理过经络后,心里越发沉重。 笺云心脉尚存,却伤得极重,起初他以为是远游无力回天,现在看来,倒是因为笺云体质特殊,身上灵气与魔气并存,然魔气却并不能滋养他的灵台,只能勉强护住他的心脉。 折礼看向湖面的法阵,倒是有些惊心,以这偌大的湖为阵,叶远游的修为亦是十分强大,他竟愿意以自身修为供养笺云。 笺云愿意追随叶远游,是因为知晓了他的身份吗? 那这于他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无昼谷之战后,我去查过,魔界损失不大,相反,三派的人马几乎全军覆没。星阑说道,说来也怪,那火灵珠,就遗落在无昼谷的灰烬之中。 三派最大的损失是凤禅之死,凤禅死后,盛书笠接任,明面上是盛书笠,还是云白。非道回。 星阑冷笑:好一招借刀杀人。 我去一趟无昼谷。 星阑有些疑惑:我已经查过了。 非道没有多说,星阑思忖片刻,又看向湖心:好,我带你去,但你要先安顿好你的弟子。远游指了指底下的折礼,这才是个麻烦事儿。 二人瞧着底下的施法也快结束了,非道便又落到了湖边。 折礼收了木灵珠,稍微有些疲惫地落在岸上,非道伸手扶他。折礼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面向非道,非道的手停在身前,二人目光相接,折礼错开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款款而来的叶星阑。 待非道不着痕迹地收了手,折礼又有些懊恼,不是说好要信任他吗 第114章 火灵珠 笺云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折礼疏离地朝着叶星阑说道。 叶星阑朝湖心看去,颇满意地点头:好。 非道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折礼,直到他握住自己的手臂,垂眸出神,也未回应他的目光,他心头怅然若失,便听得叶星阑要带折礼去客房休息。 若无他事,我想尽快离开。折礼冷淡地回应。 叶星阑的扇子在手里掂着,他挑眉看向非道,心里想果然难搞:要不,你们先商量着? 他说罢便走了,空出来地方给二人商量。 折礼,我还有些事情要办,要在这里多留两日。非道柔和地出声。 折礼仍是垂着眸,右手握着左手臂,是一副并不愿意接受的半防御姿势:有什么事是一定要在魔界办的吗? 他低声反问,声音中有难掩的疲惫。 非道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又担心折礼要与他同往,他毕竟有所消耗,如今也应该去恢复为好。 非道又朝折礼抬起手,便见他又默默地退了半步,二人沉默了片刻。 好,我等你。折礼缓缓抬眸,那柔弱而失落的神色,让非道心里揪了一揪,令他莫名地有了一丝愧疚。 把折礼安置妥当,非道渡了些灵力给他,瞧他安心打坐,他走到门前,迟疑片刻,说道:我很快就回来。 像是承诺一般,他阖上门,随星阑而去。 折礼睁开眼,朝已阖上的门望去,心中千回百转,有些微的喜悦。 他再次入定。 天冶瑶芳于灵台展开第三片花瓣,随着火灵珠的融入,折礼自灵根以天冶瑶芳取下木灵珠,将火灵珠置于灵根处。 火光照亮了灵台,灵根上的火裂纹舒展开去,通透的赤色染上灵根,在顶端燃起一朵火苗。 火灵根稳定不久,天冶瑶芳便展开了莲瓣,灵台开了第三扇门。 无昼谷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特殊气味,一眼看去,遍地焦尸,令人作呕。 远游执了扇子挡在鼻前:还真是惨烈,凤禅掌门看来是路子走窄了啊。 非道落地,灵力缓缓扫过,二人来到无昼谷边缘处,落了地。非道慢慢地走到那堆灰烬前,灰烬不远处,陈着一把剑灵消散、黯淡无光的锈剑。 谁又能料到,曾经风光无限的拘灵,如今会如一把破铜烂铁一般,被人丢弃在此处。 那旁边尚有衣料残存的人形灰烬,想必就是凤禅了。 非道举目向营地的中心望去:凤禅虽狂妄自大,却也是经验老道心思缜密之人,不会无故脱离营帐。 要么就是有人引了他到此处,要么就是他追着某人到了此处,随后被人所杀。星阑道。 非道的目光移到不远处的背坡,远游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笑了笑。 四周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半点声音,压抑的黑暗笼罩着整个无昼谷。 从无脸面具下溢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如今真是什么宵小都能敢我魔界肆意妄为了? 话音刚落,背坡之后那人便觉四面杀意凛然直冲他而来,他连忙御气抵挡,往后退去。 退了两步,忽的气血凝滞,他僵硬着转身,果然非道就站在他身后,一身素衣不染铅华,从容而立。 二人对峙,那人胸腔起伏,见无路可逃,便坦坦荡荡立于非道面前,神色既有震惊,又有愤怒。 我真没想到,乐非道,你竟真与魔族勾结!那人剑眉倒竖,目眦欲裂,满身正气,非道略有印象,是凤霞的武空蝉。 远游无情嘲笑:魔族怎么了,你们六派,就比魔族干净吗? 武空蝉向旁侧退开一步,拉开了距离。 不多时,无昼谷中起了骤风,吹起蒙蒙烟沙,那人隐在烟沙中,远游竟觉得难以辨别位置,直到脚下土地震动,他冲天而起,方才停留处只剩一处裂缝。 非道退了一步,便见沉沙戟插在地上,撼地有声。 那人拼杀之势汹涌,颇有不死不休之势,直冲远游而去。 远游左挪右闪,碧落扇护在身侧,抵挡着沉沙戟的攻击。 远游这才沉下心正视对手,将从天而降的飞沙走石震开,伏阳真火席卷,尘嚣之中,远游轻叹道:倒是有几分天赋。 那人闻声而遁,倒叫远游扑了个空,一时失了武空蝉的踪迹。 咦?有点意思远游呵笑一声,朝着沙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向反方向而去,一个闪身,碧落扇落地,震得天地摇晃。 恋耽美 -by林漫(68) 扬沙过后,武空蝉捂着胸口半跪于地,喘着粗气仇恨地盯着远游。 远游挑衅地看着他,手指迅速探向武空蝉的双眼,似要取他双目。 武空蝉面不改色,颇有大义凛然之势,指尖贴到武空蝉眼睛,远游才笑了一声,收回了手,迅速在他身上下了几个禁制。 你有本事便杀了我!那人还不满足,咬牙切齿地叫嚣。 远游索性捏了个诀,把他的嘴也封住。 这下可倒好,坐实了乐掌门与魔界有勾结。远游打趣地看向非道。 非道面不改色扫了武空蝉一眼,二人没再多话,将他拎着,便回了黄泉城。 火灵根稳定不久,天冶瑶芳便展开了莲瓣,灵台开了第三扇门。 折礼看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门,走了进去。 墙面上仍是许多法诀,精妙无比。 随后,姒柒将碧血华莲交予姒月,姒月仍不死心,还想回九霄查探一番。 我陪她前往,与她重启九霄之门后,门内空间割裂,废墟一片,与姒柒所言,已有不少出入,想必是姒柒离开之后,地魔肆虐留下的痕迹。 我与姒月小心翼翼穿行在废墟之中,误入神阁,姒月见到旧物,伤心不已。我们在此停留,我无意窥得修行秘卷,彼时正好修行进入瓶颈,观密卷之后,竟恍然大悟,从而得以窥破五行。 休憩之后,姒月循着记忆回到家宅,家宅早已是断壁残垣,杂草丛中,隐约立了几个石碑,看来当是姒柒返回后所立。 姒月又探入金乌之地,因地魔似在此处活动,我感知到危险,便带姒月离开,却仍是在路上遭遇了地魔的袭击。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至今想来,仍叫人胆寒,以我当时的□□凡胎和修为,想要与之对抗,就如同以卵击石。 姒月带着我在九霄的残垣飞奔逃窜。 经过灵族修缮的花园时,姒月瞧见园中尚有仙草存活,生死攸关之时,她偏生要下去看看,无法,我只得随她落入园中,岂料受仙草指引,我与她在草丛中捡到了还未化形的异兽,与一化形孩童。 带着二人,我与姒月艰难逃脱,关闭九霄之门后,地魔仍在门内冲撞。 姒月曾说,九霄是独立又依附于三界的第四界,九霄之门便是境界之门,地魔空有蛮力,难以逃出。 但其中空间撕裂过于严重,若置之不理,恐怕撕裂会扩大至人界,造成人界祸乱。 与姒月商议之下,我们打算永久关闭九霄之门,并为防有心之人借九霄乱世,姒月以自身之血将碧血华莲封印。 姒月取下华莲之蕊,封其珠华。我将莲瓣封印,改名为天冶瑶芳。不错,青芜传世秘宝,便是那九霄至宝,碧血华莲。 天冶瑶芳 碧血华莲 按照青霖祖师所言,天冶瑶芳共三层封印。 第一层是姒月的血;第二层,是莲瓣的封印,既然灵珠可解,想必正是对应那五行灵珠;第三层,便是华莲之蕊。 折礼自入定中醒来,细细思索目前已知的线索。 不多时,便听得院外有动静,折礼起身下床,正要去开门,便见非道推门而入,他见折礼下了床,身上火系灵力强盛,知晓他是换了灵根,便问道:如何,灵根换得可还顺利? 折礼先避开了他的目光:嗯,顺利。 又是令人踌躇的沉默。 你灵根还不稳,切记修行时不要太过急切。非道温声嘱咐。 折礼颔首。 我去无昼谷探查了一番。凤禅死得蹊跷,多是被人暗算。 折礼抬眸看他,微有讶异。 怎么?非道瞧他神色古怪,出声询问。 师傅往常很少告诉我去做了什么,折礼有些感慨,如今不仅告诉我与魔界少主的关系,还会告诉我办了些什么事。 非道闻言也有些吃惊,是了,似乎是下意识便做了这些。 好似不希望与折礼再有芥蒂。 折礼垂眸思索,又带着几分期冀与雀跃抬眸:我希望往后也如此。 坦诚相待,彼此信任。 非道心中涌起一丝悸动,不知所措地避开了折礼明亮的目光,却又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好。 锦阖。 江怡然正指导弟子修行,便见前殿弟子来寻她,说是来了客人,掌门叫她过去。 江怡然有些疑惑,跟了弟子来到前殿,入门便瞧见那来客正与锦萸交谈,居然是盛书笠。 师傅。江怡然向锦萸行礼。 盛书笠满面春风朝她看来:江师姐。 锦萸瞧盛书笠喜不自胜的样子,轻蔑之色溢于言表,她靠着椅背,面上含笑,目中冷漠:怡然,盛掌门不辞辛苦来我们锦阖走动,是为结交。 盛书笠站起身朝锦萸致意:正如锦萸掌门所言,锦阖同凤霞向来关系密切,我新接任掌门,为两派建交出力实属应当。 关系密切。锦萸轻声摘了这句重点,皮笑肉不笑,确实密切,也该多走动。 是啊,我继任掌门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来锦阖拜访,也希望我们两派能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盛书笠笑道。 盛掌门客气了,江怡然淡然看向他,只是不知盛掌门今日之行,云白掌门可知晓? 盛书笠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间,他讪笑道:云白掌门自然也是希望我们多多来往,通力合作嘛。 锦萸懒得再瞧盛书笠一眼。 第115章 促成联姻 盛书笠见她二人绵里藏针,也不恼怒:锦萸掌门,江师姐,我今日来,还带了些礼物。他指着旁边的礼盒,还望笑纳。 锦萸扫了一眼那礼盒,仍是靠在椅背上,不为所动:盛掌门客气了。 应该的,他又看向江怡然,我与江师姐同岁,本就该多往来,多互相了解。若我们两派能交好,那必然是珠联璧合、秦晋之好 盛掌门,你的好意锦阖心领了。江怡然笑了笑,略欠身,打断了盛书笠的话,如今门派事情纷杂,分身乏术。锦阖路远,盛掌门不必如此辛苦自己。 不辛苦不辛苦。盛书笠仍是满脸讨好的笑容,若是能帮到锦阖一分两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既然锦萸掌门事忙,不知江师姐可有空暇,带我领略一番锦阖的风光? 江怡然有些诧异,她同锦萸交换了个眼神,随即笑出了声,大抵是没想到这盛书笠如此难缠,她心中不喜,但看在盛书笠掌门的身份上,却也不好叫他难堪。 既如此,盛掌门便随我来吧。片刻之后,江怡然才佯装热情,将他带了出去。 二人且走且聊,江怡然没什么好心情,盛书笠说十句,她可能回上一句,待走到弟子居,迎面便撞上白熙带着几个师妹有说有笑地过来。 众人瞧见江怡然和盛书笠,都互相使眼色,多少有些吃惊。 向二人行过礼后,白熙朝盛书笠笑道:听闻无昼谷之战,凤霞损失惨重,盛掌门怎么还有闲心来锦阖,噢,是来找江师姐讨教的吧。 她娇笑着向师妹们说道:上次六派问道,盛掌门惜败给了江师姐,那场比赛啊,可精彩了。 盛书笠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江怡然知道白熙聪慧,嘴上虽不饶人,也看出了她疲于应对这狗皮膏药,正出口整治,但该给凤霞的面子,倒也不好不给。 江怡然笑着看向白熙:瞧你们这热闹的,这是要去何处啊?她岔开了话头。 师姐,师妹们还等着你指导课业呢,瞧你一直不过来,我们便想着去寻你,可巧就遇见了。她又一脸天真烂漫地看向盛书笠,盛掌门这是要去往何处啊?出山的话,得往那个方向。 盛书笠勉强笑了笑:江师姐正要带我领略锦阖的风光 噢!白熙恍然,那不如我带盛掌门去吧,师姐今日可忙了,她苦恼地看着江怡然,师姐应当不会介意吧? 那是再好不过。江怡然不待盛书笠反应,便朝他行了礼,盛掌门,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盛书笠正要出言挽留,白熙跳到他面前,遮住了他的目光,也堵住了他的话:盛掌门想去哪里呢?凤霞的风景,难道没有锦阖的绮丽吗? 她环顾四面青山:可依我看,凤霞的风景可比锦阖更好。 眼巴巴看着江怡然走远,盛书笠心情极差地瞥了白熙一眼:算了,今日便罢了,告辞。 送走盛书笠,白熙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什么□□都能装青蛙了,掌门了不起吗? 她又转过身来同那几个姐妹相视一笑,十分解恨地互相对掌,回去找江怡然去了。 原以为盛书笠会就此作罢,岂料隔了一日,他便又来到锦阖。 锦萸大感头疼,便叫弟子去寻江怡然,竟也遍寻不着。 盛书笠以为锦萸在搪塞他,又纠缠了些时候,大抵是确定了江怡然确实不在,自找了无趣,这才走了。 此后盛书笠隔日便会寻到锦阖,送来各色礼物,其中真意,便是再愚钝的人,也猜出了三两分。 江怡然烦不胜烦,多次借白熙打发了他,他却仍是不以为意,但凡有些许机会,就要跟着江怡然。 磨了又几日,云白出了关,盛书笠才难得地消停了几日。 岂料这日云白竟备着厚礼,带了盛书笠去锦阖拜访锦萸。 云白仍是那般,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见了锦萸便热情地同她打招呼:锦萸,些许时候不见了。 锦萸原本与云白有些合作,但六派崩析之后,她回味着那些事情,只觉日子越过越乏味,凤禅死了之后,她也想退出六派,安静修养。 如今见着云白,也毫无喜色,她平淡的目光扫过云白,客气地问道:听闻你在无昼谷受了伤,可好些了? 小伤罢了。云白从容地端了茶盏。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前来,又是为何?锦萸直截了当地发问。 云白呵呵笑着:如今凤霞与落枬都是小辈操持,你门中又有怡然,倒叫我倍觉羡慕。这六派大大小小的事情,往后都是要交给这些年轻人的。 锦萸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如今哪还有六派。 云白似没听到一般,伸手在半空虚引了引:我是觉着他们小辈之间多走动,实是好事,若能再进一步结交,就更添佳话不是? 锦萸眉头一皱,看向盛书笠:小辈间的往来,还需要你亲自上门吗? 云白呵呵笑道:锦阖弟子向来巾帼不让须眉,秀外慧中,恐怕是瞧不上当下同辈的师兄弟的。这不,我就亲自来搭个桥。 听到此处,锦萸已是不喜,便见江怡然从外头进来。 盛书笠见了她,便露出难以抑制的笑意。 江怡然皱了眉头,朝云白行了礼。 云白摸着胡子笑道:都是一家人,免了免了。 江怡然更是疑惑,看向锦萸,锦萸眯了眼,正在积攒怒气:这怎么还说上一家人了,这盛掌门,他也不姓锦啊。 盛书笠有些尴尬,云白则颇有深意地看向锦萸,随后说道:书笠,你们小辈自去联络感情,我同锦萸掌门,还有些话要说。 锦萸看不懂云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示意江怡然先走。 盛书笠自然是喜不自胜,忙起身同江怡然去了。 待二人离去,云白又露出一副笑脸:看来你不大喜欢这盛书笠啊。 锦萸自然是瞧不上盛书笠,但云白的动作更叫她恶心,她没好心情地回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云白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唉,好人难做啊他拍着大腿,过了片刻,问道,我知道你对你这弟子疼爱得紧,可你可知道,她前几日去了青芜? 锦萸心头微沉,面上却是没什么变化:你倒是关心我门中事情得紧。 云白又笑:锦萸,我与你乃是同盟。先前大家在凤霞威压之下活的都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你总不能过河拆桥吧? 我如何过河拆桥了? 青芜当日毫不犹豫便退出了六派,又似与魔界有所勾结,如今更是严防死守,你难道就不怀疑他们在图谋吞并六派吗?云白说道,如今凤禅已死,青芜最大的劲敌消弭,我们更该抱团取暖,绝不能让青芜成为第二个凤霞! 云白苦口婆心地说道:可你门下亲传,却私自与青芜走动,叫我如何去想? 锦阖与青芜,早就没有瓜葛了。锦萸不耐烦地强调道。 这样自然是最好。云白点头笑道,还有一桩事。 锦萸没剩几分耐心,就等着听。 书笠如今接手了凤霞,便也是我们的盟友,他既对怡然死心塌地,倒不如成全了他们,联姻对锦阖与凤霞而言,也是件好事。 休想!锦萸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云白,旁的事情,我锦萸乃至锦阖都可以忍让。唯独这件事,没的商量。 云白见锦萸如此愤慨,并没有觉得诧异,他笑着看着愤怒的锦萸,片刻之后,又对她说了一番话。 大殿之内,锦萸怒气已逐渐消退,云白走后,她独自坐在殿内,仍在深思。 摆脱了盛书笠,江怡然也进了殿内,锦萸扶着额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明显地收紧了些,看来情绪不佳。 师傅。江怡然向她行礼。 锦萸直起身:怡然,前几日你可是私自去了青芜? 江怡然讶异地看向锦萸,随即敛目请罪:师傅,是弟子僭越了,青芜与锦阖数百年交情,弟子只是想前去寻非道要一个答案 我说过,不需要答案!锦萸愤然起身,打断了江怡然的话,你这样做,又将我置于何地?如今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锦萸的愤怒显然也在江怡然的意料之外,她有些不理解,又有些委屈地看向锦萸:对不起师傅,我从未想过忤逆您,我今后再也不同青芜往来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话太重了,锦萸叹了口气:好了,为师也不是要同你生气,但你也要谨记你的身份,别再做这般的事情。 是。江怡然答道。 盛书笠既能做了掌门,也说明他是有几分本事的,云白说的也有道理,你们小辈间确实该多往来,往后他若过来,你便多与他走动。 第116章 夜探鹿沼 江怡然抬起头,似乎在怀疑自己所听到的内容:师傅,近来门派中事务繁杂,我恐怕抽不开身。 哪有抽不开身的,锦萸责怪地看了她一眼,旁的事情,交给你师妹们去做。 江怡然一瞬不瞬地看着锦萸:师傅,弟子不解。 锦萸移开了目光,她本没有想把话说的太明白:不解便多思,你下去吧。 恋耽美 -by林漫(69) 江怡然又站了片刻,才抱着满腹疑虑离去。 她出了大殿,竟觉有几分黑白颠倒般的不可思议,她抬眸,眼前再熟悉不过的花草树木,如今却恍惚有些陌生。 师傅的心思,她越发捉摸不透。 魔界那边,正如非道所言,折礼的灵根还不算稳固,他入定之后,一遍一遍稳固灵根,待觉得灵力顺畅之后,才从入定中醒来。 昏暗的光线中,他毫不费力地瞧见笺云坐在桌边,正笑着看他。 你醒了。笺云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他轻轻启唇,同折礼打招呼。 折礼收势下床,走到他面前坐下,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关切地问道:能下地了,还好吗? 笺云冲他笑了笑:总算是活过来了。 折礼查看了一番,见他确比之前好了许多,便也放了心,他朝窗外看去,已是日暮时分了,他垂眸,蹙着眉头叹了口气。 怎么? 折礼抬眸看他:你这么急过来,想必他们是出去办事了吧。 笺云先是一怔,随即便无奈笑道:被你看穿了。 折礼闷闷地不说话。 笺云自他身边坐下,斟了杯茶送到他面前:新煮的,好茶,尝尝。 折礼无精打采地尝了一口,便听得笺云说道:你又不是三岁孩子,怎么这般离不得你师傅呢? 折礼将那茶杯端在手中轻轻摩挲,沉思不语。 我只是不喜欢那种事事都被人瞒着的感觉。他抬眸看笺云,就像,你从未告诉我,当年救你的人,六派问道救你的人,是昔日的青芜大弟子,也是今日的魔界少主。 笺云讶异地看着折礼,瞧他眉目之间的神色不似玩笑,似是真的对自己的隐瞒起了怨念,他叹了口气,慢慢说道:你都知道了。 看来你的确是知道的。折礼移开目光。 起初我只是怀疑。笺云道,少主应当还不知道我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折礼有些疑惑地看向笺云。 他应当不希望我知道吧,笺云笑了笑,曾经那般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他,如今却只能窝在一个暗无天日、被人唾弃的地方。 折礼低头看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沉默地听着。 他如何成为魔界少主,我不得而知。但我跟在他身边这许多时候,面具便如他的第二张脸一般,无论何时,他都不曾取下。 笺云叹气:魔界形势复杂,他虽名为魔界少主,却屈居于这边界的黄泉城,魔界真正掌权的是阁老,与一众魔界权臣盘踞在遮天城魔宫。论势力,他连阁老身边的两个亲信都不如。 原来如此。 难怪能让他和非道在城主府隐匿这许多时间。 凤禅一直想得到天冶瑶芳,我之所以能去青芜,也是因为他要我暗查天冶瑶芳的位置,并且绘制青芜的地图。他的确有吞并青芜的野心。 六派问道之后,少主与我达成了交易,我成为他在凤霞的暗子,他便救我于水火。笺云又说道,随后我在凤霞查到了不少事情。 折礼看向笺云。 我原本以为凤禅是六派之中野心最大的,后来我才发现,野心最大,心机最深的,是云白。笺云继续说道。 他一直将凤禅奉为圭臬,事事依附,扮做一副病猫的样子,可他能轻松改变凤禅的想法,推何铭做掌门,又煽动凤霞与青芜对立。东南密林之事,虽然最后接手鹿沼的是凤禅,但这其中有云白的推动。落诚死后,他曾拜访凤禅,凤禅才会查到鹿沼。 向观作为知情人之一,何铭继任之后,我本想着他作为弃子,或许日后能成为证人,可待我寻他时,他却就如蒸发了一般。 凤禅接手鹿沼后,本不想让李文鹤前往,是我骗他说那巨魔心头蒂可让没有灵根之人突破自我,说不定就能修行了,李文鹤才要死要活地跟了去。 我随他去了鹿沼,发现鹿沼几乎是最早种植枭兰的地方,那里很早就开始了关于枭兰的试验,他们用婴儿作引,泡在那枭兰之中,久而久之,便豢养出了那巨魔。 当日你从鹿沼离开不久,李文鹤的死讯便传了来,杀了李文鹤之人,意图栽赃嫁祸于我,随后我逃出鹿沼,暗中调查,查出了杀死李文鹤之人就是凤霞驻派鹿沼的一个弟子。那弟子贪心,取走李文鹤的玉弩,我一路追着他,瞧他去了云堑,竟将那白玉弩献给云白。 云白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当即便将那人杀了,将白玉弩碎成粉末扬了。可惜我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被云白所察觉,被他擒了。 折礼撑着下巴思索,这与他所知所查,倒是相差无几。 最早将矛头对准青芜的,是凤禅,倒叫人小瞧了背后这个始作俑者,云白。 不过如今凤禅惨死,何铭与盛书笠都做了云白的傀儡,青芜与寒丹又退出六派,云白已经无所顾忌,露出了獠牙。 只是如今回头看来,仍叫人心生寒意。 人不可貌相,当初他匍匐于凤禅脚下,谁又知他今日能将六派搅得天翻地覆呢?折礼皱眉说道。 是啊,笺云道,伪君子可比真小人狡诈太多,我能在他手中活命,已是十分窃喜了。 想必他最早是想将李文鹤的死污在我身上,折礼说道,却不料你如此警觉,叫我离开,他便顺势将此事栽到你身上。又恰好你落到他手里,他便将你扔到青芜,做出你受派于青芜的假象,再鼓动凤禅来寻,挑起两派仇恨。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叶星阑出现在青芜,将你救走,凤禅的仇恨便顺其自然转向魔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复仇。云白眼见凤禅自寻死路,失了价值,才有了无昼谷惨案。 笺云醒后,多少也对这些事知晓了些,听闻折礼一一讲来,倒才算将前因后果厘清。 无昼谷?笺云疑惑,无昼谷出了何事? 叶星阑从青芜将你救走之后,六派怀疑青芜与魔界勾结,争吵之后,青芜同寒丹退出了六派,凤禅领兵于无昼谷与魔界厮杀,最后死于无昼谷中。 笺云闻言不由有些吃惊,半晌之后,他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似又有些失落:真没想到,他竟是如此死法。想必如今凤霞,也已成了云白的掌中之物。 你说的不错,凤禅死后,盛书笠便接任了掌门。倒像世事重演,与落枬一般无二。折礼说道。 二人又聊了几句,笺云便回去了。 外头已是一片漆黑,非道与叶星阑不在,折礼索性在院子里闲逛。 夜深人静,对两个修为高深的夜行者而言,赶路并不困难。也就是两三个时辰的功夫,二人已到了鹿沼镇的沼泽附近。 沼泽附近仍有人把守,二人站在暗处,三更半夜,沼泽倒反而是灯火通明,巡逻的弟子身着云堑的弟子服,看来云白吞并凤霞势力后,倒越发光明正大了。 怎么说? 远游靠在树旁,问向非道。 洞口有法阵和结界,没把握不打草惊蛇。 远游抱着胸,指头无意识地敲打着自己的胳膊:嗯 二人观察了一会儿,从山洞深处传来野兽的嘶吼声,听其声,非道便已辨认,与祸乱人界的巨魔十分相似。 离山洞近的巡逻小队都像那洞内看去,观其神色,多少有些紧张。 远游与非道对视一眼,远游笑了笑。 空寂的沼泽之中,遍布阴森雾气,在山洞近处巡逻的小队,洞内的躁动他们听的一清二楚。半月前的惨案历历在目,虽说是加强了结界和阵法,但那玩意儿 随着洞里的嘶吼,好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往洞口的反方向挪了几步,紧张又警惕地向洞里投去目光。 正当时,不知从何处传来鸟类的振翅声。 这里是山林之中,倒也并不奇怪,有几个人抬头看了几眼,便都纷纷浑不在意地往前而去了。 然而就在那一队人经过洞口时,一只巨鸟扑腾着落在了洞口,把他们几个吓得不起。 这样的景象不是没有见到过,因着洞里的东西,附近有些动物都变得奇怪了起来,领头的人示意去两个人把那巨鸟捡走,却无人敢应。 那领头的人一脚将身后的弟子踹了出去,不耐烦地说道:去,捡了。 那弟子有些哆嗦着走到山洞近前,见洞中似乎十分安静,他飞快地向那巨鸟伸手,却抓了个空,正疑惑间,只见那只巨鸟凭空裂成了两半,温热的血溅了他一手,他一个激灵便往回冲。 眼见了这一幕的领头人蹭地拔出了剑来,警惕地吹着口哨,不多时,整个山谷之中的巡逻队伍都肉眼可见地行动了起来。 非道与远游站在树冠之中,仔细地瞧着远处的动静。 血一点点地往山洞渗去,新鲜的血肉味道弥漫开来。 远游勾了勾嘴角。 第117章 有迹可循 有两队人很快地聚集到了山洞附近,互相打了招呼之后,万分戒备地盯着四周,巡逻的弟子很快就会地毯式搜寻到此处。 只是 他们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事情发生得很快,当弟子们瞧见山洞口的那对血红灯笼时,当洞口的结界被震得咣当作响时,当夜色里传来振聋发聩的嘶吼声时。 远游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自那大鸟的尸首之中,钻出一条小蛇,无声无息地穿过了结界。 洞口的小队还在庆幸结界牢固之时,那巨魔已冲进人群,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嘎嘣脆儿,很快洞外便乱做了一团。 非道与远游趁乱摸进了洞里。 甫一进去,远游便觉得像是血冲进了嗓子,黏糊得犹如一口八十年老痰,恶心得他连大前日的饭都能吐出来。 非道倒是还好,只稍微皱起眉头,掩住了口鼻。 洞里累累白骨中摇曳生辉的大片枭蓝,花瓣散发着莹白的光芒,白中带着些微温柔的蓝,色泽鲜艳,品相上乘,若是摆放在哪个富贵人家,定能掩人耳目,叫人以为这只是一株奇花异草。 非道衣袖一挥,枭蓝花丛伏倒一片,一些白骨之上尚有皮肉毛发,远游扶着山壁,胃中酸水上涌,比那泉眼还要猛烈,比那怀孕还要真切。 非道向宽阔的洞内看去:这些枭蓝是新近用人血肉所养,看来对方的动作一步也没停过。那些被放出去的巨魔,不过是前菜。 远游捂住口鼻,有些虚弱地说道:笺云说鹿沼镇自出了怪事之后,不少原住民都搬走了,这么看来,倒也未必是真的搬走了。 非道默了默,二人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阵,枭蓝开得愈发灿烂得诡异,蓝色愈渐妖媚,比人家坟头的鬼火还要骇人,山洞深处潮湿黑暗,非道只觉脚底湿滑,一脚下去,滑不溜秋,还有些空气被挤压出来发出的怪异声响,像屁声,伴随着咔哒咔哒,或许是颅骨被踩碎的声音。 再继续往前走,二人惊立于眼前的景象,远游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最恶是人心远游有些咬牙切齿。 眼前景象,叫人不忍去看。 这里的是枭蓝的根汇聚之处,半人高的枭蓝根网中,浮着好些个婴儿和几个两三岁的孩童的脑袋,根自皮肉、嘴、眼睛、耳朵扎进骨血。更可怕的是,这些孩子还都活着,他们张大了嘴巴,发出喑哑的、撕扯的吼叫声,已然与那巨魔无异。 这便是培育中的巨魔了。 听闻这些根一路扎到心脏与脑中,于心脏结果,使魔物生命力异常顽强,在脑中结果,以控制这具躯壳。 两人的脸色都极差。 虽然我很想给这些东西一个痛快,但即便销毁了此处,他们也还会另寻别的地方进行培育。远游沉声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将那瓶中之物,尽数倾倒于魔物之上。像长了腿蒲公英的种子一般,那些东西一接触到活物,便立刻寻找空隙向其中钻去。 洞中令人揪心的哭喊声愈发尖锐,非道看向远游。 是婴葵的种子。远游解释道,这种东西,能够真正地进入这些东西的脑子,抹杀枭蓝的果子,待催发婴葵发芽时,这些魔物就会爆炸。 非道神色凝重。 眼见收拾得差不多,正要收工之时,洞中瞬间变得阴邪起来。 有东西。非道低声提醒。 远游警惕地看向洞内:看来这洞里还有其他成形的魔物。 洞中腥风顿起,二人退了几步,只见一双铜铃血红大眼睛瞪住二人,一掌向非道拍去,飞霜顶着掌风迎了上去,只听得切割皮肉的声音响起,那魔物嘶吼着径直扑上了飞霜,非道往旁边飞去,血混杂着枭蓝的浆液,溅在他的脸上。 那巨魔左前脚被飞霜穿了,却是一脚踩在远游提前布下的碧落扇之上,只见伏阳真火照亮了那魔物,洞里一阵晃动,魔物那只脚被烧成了灰烬,疼得撕心裂肺地吼叫。 洞里的枭蓝荧光点点地亮了起来,远游完全一副小场面地轻松样子:这玩意儿虽然体型庞大,在这里倒也发挥不了什么优势,这次又是遇着我们两个人。 他回头瞥了非道的一眼,却见非道闭了眼,身上隐约浓重的煞气提醒着他,事情不妙,非道沾了魔血和枭蓝之毒,应当是催发了魔性。 果然,非道猛然睁眼,一双眸子血红,冷冷地盯着眼前的魔物,看得远游打了个寒战。 只见手起剑收,那巨魔的嘶吼声中,非道浑身染血,目光慢慢地转向远游。 远游浑身一冷,碧落扇收入手中挡在身前,接了一剑飞霜,震得他虎口发麻,他退了一步,沉声道:非道,试着控制心神? 非道丝毫没有反应,洞口倒是越发热闹起来。远游瞟了眼洞口,此地不宜久留,趁这巨魔还能出去再闹腾一阵,或许能趁乱逃走。 远游将非道格住,压到山壁上,手心自他剑刃划过,随即将血向洞外甩去,扑将过来的巨魔瞬间被血吸引,向洞外,恰巧洞外有人受伤,血腥味引得巨巨魔性大发,冲将出去。 非道一把将远游踹开,远游捂着肚子退开他的攻击圈:真是好样的,看我回去不得讹死你。他一面念叨一面祭起碧落扇,伏阳真火素来以正阳之气著称,此时不宜以萧声控制非道,只能试试能不能以伏阳真火压制非道了。 非道手上的咒痕逐渐鲜艳,伏阳真火灼在他的咒痕上,只见他吃痛的同时,神色略有松动,看向远游的目光有些挣扎。 远游谨慎地观察着非道的神色,却见非道的神色又变得冷漠。正疑惑间,远游猛然吃了非道一朵浮莲,嘴角溢出血丝,他不由得低声骂道:来真的啊,那便让你见识见识师兄的幽冥之火吧。 远游飞身踏上碧落扇,落到非道身后,非道瞬间退了一步,飞霜伴随着化为剑意的寒冰之意攻向远游。 伏阳真火包裹着远游,幽冥之火在非道四面点起,幽暗中一道暗金色光芒一闪而逝,引得远游稍有分神。他迅速地朝那发光处扫视一眼,伸出手,手心亮起的火苗中,隐约出现了非道的身影。 飞霜再度刺来,远游侧身,剑意没入伏阳真火之中,缠绕着飞霜向非道袭去。 飞霜脱手,非道御起寒冰意境,直逼伏阳真火,冰火相接,互不相让。 远游手中的幽冥之火忽的将影子吞并,寒冰意境骤然消失,正悬在远游头顶的飞霜坠落在他的脚边,吓了他一跳。 恋耽美 -by林漫(70) 非道晕倒在一片血泊中,眉头紧锁,睫毛轻颤,似乎随时都会醒来一般。 远游将飞霜归鞘,擦擦额头的冷汗,幸好及时控制了非道,否则这飞霜就扎自己脖子上了。 城主府不算小,折礼自湖边漫步,魔界中所见的景象与外头大不一样,这湖水混黄,远接天边,夜色中的天际,却有各种乌云紫云混在一处,十分诡谲。 他转头往西南方看去,那面的天空却又不一样,像燃着的火,像晕开的血。那红色变幻多端,明明暗暗,捉摸不透。 远游把非道扔在蝶冢,才松了口气。 这些血蝶能吸收非道身上被激发的魔性,帮助非道控制自己。也正因如此,才能成为二人之间传讯的信使。 他站在血色风暴之外,抱着胸看那些躁动的蝶在非道身边扑腾。 还得去取药。 他啧了一声,转身向前院而去。 折礼循着那红云的踪迹,便落到了这处断壁残垣处。与城主府的前院大不相同,这里杂草丛生,半人高的杂草中,稀稀拉拉开着不知名的大红色艳丽的花朵。 似是一处荒废的花园。 折礼蹲在爬满幽绿色藤蔓的墙上,花园正中,坍塌的假山之后,便是那红云的来源。 折礼跳下围墙,循着那片红光而去,悄无声息地绕过假山。 随着振翅声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折礼抬头看去,无数翩跹的红蝶在半空中飞舞,将他也包裹在其中。 他有些无措地警惕地盯着半空飞舞的血蝶,伸手捂住了口鼻,那红色的磷粉,逐渐染红了眼前的一切事物。 不过好在,它们似乎只是在无意识地盲目飞行,而没有威胁。 那些红蝶,正是折礼曾见过的同种。 折礼疑惑地朝那漩涡中心看去。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沉淀在血色中的黑色人形,待他走的近了些,才看得清楚。 如流萤划过漆黑的夜空,留下一道道光影,光影延伸之处,那人侧身站在荒草之中,自风中扬起地发丝挨在唇边,他空洞的眼神落在指尖停留的血蝶之上。 磷粉像无数的闪烁赤色光芒的宝石碎片落在他的身旁,那自手臂蔓延开去的夺目赤色,像毒蛇一般游走,又潜回衣袖之中。 像一幅画。 震撼而绝美。 只一瞬间便吸引了折礼全部的目光。 孤寂,诡秘,还似有燃烧的热烈与死亡,牵动着折礼的目光,震撼得令他的思绪凝滞,时间恍若停止,耳畔的振翅声也渐渐消弭。 他震撼地瞧着那再熟悉不过的人,站在枯草深处的人,站在血色风暴核心的人。 第118章 断脉离心 非道缓缓睁眼,慢慢地抬头向他看来,一双血红色的眸中无悲无喜,映着纷飞的血蝶,如虚空之渊的万年寒冰一般笼住折礼,冰冷和压迫瞬间袭来,令他四肢百骸奇寒无比。 折礼瞳孔猛然放大,只觉灵台似有一瞬间的震动,心神大乱,气血凝滞,他从未见过如此的非道,冰冷、陌生、弑杀、强大。 他想跑,却寸步难行。 他想逃离他的目光的震慑,却又无法移开目光。 完全地被压制。 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拳,身体也难以控制地变成防御姿势,那人手背游走的如裂纹般的痕迹,令折礼恍然明白了什么。 身后传来破空之声,几乎是同时,折礼自腰间取下凤箫,而面前的人倏忽之间,已站在了眼前。 少年抬头仰视那毫无波澜的冰冷双眸,他耳畔的发丝因非道带起的风有一瞬间的晃动,非道的手挡在他的身后,他侧首,便瞧见了远远跳了出去的叶星阑。 箫!叶星阑咆哮的声音传来。 折礼顶着那股无形的压力,抬起那万钧重的箫,艰难地吹响了第一首曲子。 与此同时,自叶星阑那面弹射而来的药丸爆开,药粉落到非道周身,那种狂暴的血色肉眼可见地消退而去。 一曲罢,那双眸中的血色逐渐消弭,上睑沉重地落了下去,折礼伸手,便将昏倒的非道接入了怀中,他顺势蹲下身。 怀中之人彻底晕了过去,叶星阑没好气地落到二人面前,见他消停了,才捂了胸口咳了一声,折礼此时才看清他模样有些狼狈,头发凌乱,嘴角带着一丝血迹。 折礼没心思想别的,抱着非道便回了住处。 将非道放上榻,折礼解开他的衣服,看到胸前仍未完全消退的淡红色的咒痕,他猜到了之前非道的失控,恐怕也与这蛊有关。 生灵之力在房中蔓延,折礼以木灵珠救治非道,良久,非道的气息才渐渐平稳下来。 折礼替他盖好被子,便出门去寻叶星阑。 叶星阑正在湖边吸收魔力疗伤,折礼落在湖畔,远远地望着,不知不觉,手中的焚天紫火已强盛了起来。 湖畔的滔天气势掀起一股热浪,叶星阑瞥了折礼一眼,收势起身,周身也燃起了熊熊烈焰。 他左手托着伏阳真火,轻蔑地笑:怎么,你想跟我对几招? 如果我赢了,告诉我,我师傅身上的蛊,究竟是什么。 叶星阑轻声嗤笑:你师傅都未必能赢我,你么他低笑了声,我可不会看在乐非道的薄面上,对你手下留情。 话音甫落,一抹蓝灰色携裹着热气往湖中而去,是远游手中的幽冥之火。 幽冥之火袭到折礼身前,便在他周身炸出一个橙色的结界,不消片刻,那幽冥之火便烟消云散了去,折礼身上的结界隐去,他朝星阑望去。 哦?星阑心里起了战意,向他抬了抬下巴,有点意思。 热烈的火浪自湖心铺开,向星阑席卷而来,只见星阑退了半步,碧落扇挡在身前,向前凭空挥出,灵力伴随幽冥之力荡漾而去,片刻便将折礼的攻势轻松化解。 折礼自湖心站起身,星阑带着一脸自信的笑容摇动着碧落扇,忽的神色一变,扇面翻转,以伏阳真火围灭碧落扇边缘的些许紫色火苗,神色略有意外和诧异。 湖面火光大盛,星阑瞧见那橙色火海之中,隐约的紫色,心中有了答案,飞身而起,踏破幽冥,碧落扇展开,血海笼入火海之中,天地变换颜色,两方峥嵘。 无数幽魂逆着火光自折礼身边游荡而去,却见折礼周身的火光逐渐变为紫色,游魂沾染,便灰飞烟灭。 星阑翻转扇面,金乌如啼血一般悬挂半空,折礼自湖心施法,一只烛龙自火海盘旋,将烈火吞入腹中,而后直冲烈日,意图将那金乌一口吞下。 碧落扇如一把利剑,旋转着将那烛龙斩断,二人飞身入虚,潋雪接了碧落,灵力震荡于天地之间,两方意境均已消散,天地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包裹着赤色烈焰的潋雪,气势凶猛地停在折礼身侧,星阑收了碧落,转了一圈拍开折礼的近程攻击,二人又对了数十招,折礼不敌星阑,被他拍落水中。 叶星阑立于岸边,悠然自得地拍着手中的碧落扇,碾了把扇沿的燚尘:焚天火 折礼立在水中,略有些失落,比起叶星阑来说,他的力量还是不够,所以才只能留在后方,无法与师傅比肩。 呵,叶星阑看着折礼,虽然你输了,但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二。 折礼抬头,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你师傅所中的蛊究竟是什么我们至今无定论,只知道某些东西会催动其心性,使他失控。 他瞥着折礼腰间的紫玉箫,微微眯了眼:那箫,是我为你师傅改造过的,那两首曲子 他斟酌着,在心中叹了口气:一为定魂涤心,二为断脉离心。 折礼震了震。 非道并未将曲子的名字告知他,他唯独知道的是,第一首曲子有平复的作用,但有时收效甚微,第二首曲子效果拔群,却好像伴随着一定程度的伤害。 此时知晓名字,才恍然,那不是一定程度的伤害,断脉,离心,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极痛苦的唤醒神志的极端手段。 折礼苦笑,还真是他的作风 星阑敛去笑容,目光深幽,似嘱咐,似慨叹,低声道:唯有一事我想提醒你,希望你能一直记得他对你的好。苏折礼。 这没头没尾的话之后,叶星阑便化作一束流光而去,徒留折礼不解地站在原处。 夜幕将至,鹿沼一片死寂。 星阑来到原先的沼泽外,这里又恢复了布防,并且比之前守卫更加森严。看来上次虽然损失严重,但他们还没有放弃。 想要无知无觉地进入洞里,多少有些困难。 凭借着上次自洞中感受到的阵法之力,只能大概确认方向,不过这些魔物养来就是为了成为棋子,那么必然也就养在能最快到达人界的边界地带,沿途寻找,索性当碰碰运气了。 星阑避开布防,自东南面林中而去。 他自林中慢慢寻找摸索,还真就发现一些踪迹,终于找了半宿后,在一处山脚下,找到了第二处豢养魔物的山洞。 这里地处偏僻,无人驻守,甚至洞口也没有设置结界。 星阑轻松地摸入洞中,成形的巨魔应当出去觅食了,暂时安全。此处也没有枭蓝,仅作为巨魔的居住之所。 星阑摸入洞府深处,以魔界术法,很快便发现了地面的传送法阵。 熟悉的法阵亮起,星阑便确认了这阵法确实出自魔界。这是一种传送阵,能很方便地将这些巨魔传送至布阵之所。 星阑立于法阵之上,捏诀,以灵力注入阵法之中,神识追随着灵力,缓缓探寻这里所连接的其他法阵。 首先感知到的,便是身处鹿沼的那个法阵,洞中新生的巨魔,此时正在啃噬自己的兄弟姐妹。 随后在更南处、西南、北面、东南,一共发现了六处法阵。不过即便他能通过面前的法阵发现其连接的下一处法阵的位置,却也无法激活法阵以传送自己,这样太过危险,容易被布阵之人发现。 大致确定了位置,星阑心中有了计较,在洞中洒下婴葵后,迅速离开,去到下一个法阵处。 整个东南密林之中,遍布巨魔的痕迹,以人界为中心,豢养者需要时,随时便能控制他们攻入人界。 星阑游走在密林之中,即便他已十分谨慎,却仍是被一头十分凶悍的巨魔发现,即便是碧落扇抵挡及时,力量差距太过悬殊,他仍是挨了几下,不过他也趁机洒下了婴葵在那巨魔眼中,趁其不备,逃过一劫。 若是没有婴葵控制,届时将是何等惨烈他已可以想象,难怪上一次巨魔祸乱时,六派搞得如此狼狈。 在所有法阵附近洒下婴葵之后,早已是天光大亮,星阑在树顶稍作休憩,便起身返回魔界。 折礼回房时,非道仍在昏睡,似是头一次见他彻底失去意识,折礼在榻沿坐下,望着他出神。 他不懂叶星阑的话,却也有自己的回答。 他自然会记得非道对自己有多好。 折礼叹了口气,他唯独对自己如此心狠手辣,倒仿佛这具肉身,是别人的似的。 师傅,我倒宁可你将对我的好留给自己几分 次日清晨,非道才转醒,他扶着有些疼痛的头,忍着浑身酸痛,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师傅,你醒了。折礼忙伸手扶他。 昏暗的阳光自窗外投入屋内,漫过那帷帐,斑驳地落入非道眸中,也洒在他白皙的胸膛前。 似乎是感受到些许凉意,非道困惑地垂眸看了一眼散开的衣衫,伸手敛了敛。 折礼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还好吗? 第119章 魔界生变 非道靠着床头,略略回想了番昨夜的事,抬眸看向折礼,阳光映衬下的琥珀更加通透无暇,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似是确定了那些画面并非臆想,非道轻轻蹙眉,敛眸,一时间心中竟有几分慌乱。 昨夜的事情,他不确定折礼究竟看到了多少,又想到了多少。 你 非道捏着衣襟启唇,都看到了吗? 我折礼也愣了愣,扫了眼非道的手,慌张无措地解释,我只是瞧了眼师傅的咒痕 非道怔然抬眸,折礼的脸染上两三分霞色,他低头,瞬间明白了两个人的错频。 非道无言以对。 空气变得有几分燥热,非道深吸口气,将衣服系好:昨夜我们去了鹿沼。 折礼松了口气,听非道愿意主动向他解释行踪,心里有些欣喜,他抬眸询问:可有什么发现? 鹿沼的确是培育巨魔的基地。非道将自己所见娓娓道来,其中还隐藏着不少未成形的巨魔。 可鹿沼属凤霞地界,难道从一开始凤禅就插手了此事吗?折礼疑惑不解。 非道摇头。 落诚是最早豢养巨魔的人,七潭村的证据也指向他。然后是同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云白。 若云白知晓了落诚的秘密,并插手其中,意图分一杯羹,也并非不可能。 鹿沼是枭蓝的起源地,无论凤禅是否知晓,凤霞都必然有一个与云白或者落诚联手的内应。 又或者,云白将落诚豢养巨魔的情报卖给了凤禅,凤禅觉得有利可图,也参与其中。 但如今落诚与凤禅都死了,事情真相如何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巨魔可能还会再带来危机。 折礼听完非道的分析,厘清了眼下最重要的事。 还有一件事。非道沉吟着。 折礼以目光询问。 那日我同星阑去无昼谷调查时,遇着一个人。 谁?折礼意外地问。 武空蝉。 武空蝉 折礼对那人有印象,六派问道时与盛书笠吵架,后来放弃比赛的那位。 他怎么会在无昼谷?折礼百思不得其解。 调查。非道回。 他也来无昼谷调查凤禅之死?那他看到师傅和折礼恍然,若叫他知晓,岂不是坐实了我们勾结魔界? 嗯。非道应声,他被关起来了。 折礼想了想:武空蝉这人本性并不坏,只是有些顽固,若不然我同笺云去看他一趟,若实在不行,便先将他关在此处吧。 如此说定,白日里折礼便同笺云去了关押武空蝉的地方。 武空蝉靠着墙壁坐着,瞧见折礼同笺云进来,武空蝉先是恶狠狠地看向笺云,随即目光转到折礼身上,冷笑:青芜果然与魔界已成一家。 笺云屏退了看守,二人进了房间,武空蝉紧紧地盯着笺云,似要把他看穿一般。 笺云自怀中取出一枚玉扣,递到武空蝉面前。 便见武空蝉似疯了一般,暴起便捏住了笺云纤细的脖颈。 武空蝉!折礼正要上前拉开他,笺云看了折礼一眼,示意他不要插手。 你在找傅临渊?笺云亦是毫不怯懦地以目光回敬,可惜了,他已经死了,这是他唯一留下的遗物,要吗? 笺云将那魂扣牢牢捏在手心。 武空蝉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瞪着笺云:若非你,他又怎么会死? 恋耽美 -by林漫(71) 笺云冷笑:我?武空蝉,我是想要李文鹤死,但我如果要杀他,定是千刀万剐,绝不会让他死的这般轻松。 笺云狠狠地看向武空蝉: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李文鹤的死,与我没有半点干系。反倒是你这位挚友的死,你知道真凶是谁吗? 武空蝉恨恨地瞪着笺云:他死在无昼谷,是被你们魔界之人所杀。 那可未必。笺云冷笑,你看看与你交好的朋友,如今还有哪一个好好地活在凤霞。害死傅临渊的,是你。 武空蝉面色愈加狰狞:你胡说! 你不是不懂,盛书笠把你交好的所有人,划作你的势力,把他们全部都送进了无昼谷,而他,独自活着回去了。 武空蝉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破碎。 若你还想知道真相,去鹿沼看看,去看看他们做的好事!你会知道,凤禅死不足惜。你明明已经知道凤霞烂到骨子里了,到如今这个地步,不也是因为你毫无作为吗?笺云继续逼问。 武空蝉似脱力一般放开了笺云,退到墙边,笺云将那玉扣递给他,他恍惚地接了过去,眼眶瞬间红了。 就如同你愿意为了傅临渊涉险一般,折礼也是为了救我才会来到此处。笺云继续说道,就像六派也有恶人一样,我的恩人即便出身魔界,也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如果你还想查清更多的真相,就去取代盛书笠,成为云白的心腹,你会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 笺云说罢,便扬长而去。 折礼看向武空蝉:如今寒丹、凤霞都被云白所掌控,青芜也没办法独善其身。但青芜自始至终,从未做过违背六派之事,还望你分清是非。 折礼说罢,便也离开了。 望月楼上,眼见那人离去,星阑有些担忧:就如此放他走,真的好吗? 非道没有说话,星阑看向远处正相谈甚欢的折礼和笺云:这两个还真是关系亲密。他挑眉,你那徒弟,不会是对笺云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吧? 非道闻言,后知后觉地笑了笑。 星阑的发问,令他又想起千棱万意镜中的那一吻,他不自然地垂眸,以掩饰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笺云正同折礼说话,便听得一阵拍翅声,二人朝空中看去,一只黑鸦盘旋于上空,慢慢地往望月台落去。 折礼还有些好奇地朝那面张望,回头便见笺云已换了一副担忧的神色。 怎么了?折礼出声询问。 黑鸦稳稳地停在栏杆上,正偏着脑袋看着星阑。 星阑的眸中闪过一丝寒意,他起身伸出手,那黑鸦便扑腾着落入了它的手心,化作了一缕青烟。 折礼追着笺云上了望月台,笺云走到星阑面前,二人交换了个眼神,笺云轻轻点头,回转身对折礼和非道说:遮天城有变,两位还请速速离开吧。 无需星阑多语,非道起身看向他,他便从星阑的神情中知道了事情非同小可。 无论背后弄局者是阁老,还是青白之流,遮天城叛乱之后,魔界必然重返人界。非道,你要做好准备。星阑说道。 非道颔首,并没有多耽搁时间,领着折礼便跟随笺云从后门出了城主府,自密道离开。 黄泉城高墙之上,灰暗的天空下,是一片无尽的苍茫,风吹将城主府的令旗吹的猎猎作响,城中不知何时人影已经渐渐少了下来。 折礼自城外回首,笺云便站在高墙之上,轻轻挥手,脸上带着笑意。即便如此,还是难以消除折礼心中的担忧。 我一定要陪少主走下去,笺云说,即便是死路,我也愿意与他同行。 远游是他的信念,再怎么劝,笺云也不会放弃的。折礼叹了口气,回过头,跟上了非道。 送走非道和折礼不久,城主府便有人造访。 来访者是阁老身边的随侍,那人面含笑意,将请帖递给笺云,便兀自离去。 回到望月台,笺云将请帖递给星阑:少主,遮天城到底出了何事啊? 星阑接过那玄色的刻着遮天城阁楼花纹的请帖,取出其中的信函,信函之上有阁老的印签。 风急雨骤 夜寐难安 思先尊旧业 忽感故人久别 何不明日殿前一叙? 玉阁。 笔触与落款是出自阁老没错 星阑不禁陷入沉思。 少主? 笺云的呼唤让星阑回过神:鸦族一直驻于遮天城内,如此紧迫的传讯,只能说明发生了他们无法处理的变故。 他将那请柬收起:三大旧族一向受青白一派掣肘,这数年间权势萎缩了许多,阁老近来态度也十分暧昧,恐怕是已受了青白一派的胁迫。 如此说来,少主在魔界的势力,想必已很难立足。笺云担忧地看向星阑,那明日的宴,少主还要去吗? 星阑笑了笑,他在手心掂着那份请柬:去啊,不去怎么知道他们在玩什么花样? 即便是星阑如此从容不迫,笺云却仍有些担忧。 回到青芜,百善、沉星便找到非道议事。 云白闭关之后,六派得以清净一些时日,青芜在此期间命弟子加强修炼,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 非道听着百善的汇报,沉吟片刻,说道:再挑些修为不错的弟子,组建三支前锋小队,既可支援其他门派,若真打起来,也更灵活些。 沉星闻言点头:掌门说的有道理。 三人正讨论细节时,便听得外头弟子来报,说是从锦阖来了一个小师妹,哭着要求见非道。 第120章 逼婚 三人都有些意外,便见弟子将那小师妹带了进来,这师妹倒是眼生,但身上佩有锦阖的信物,倒的确是来自锦阖。 百善同非道都在,沉星更关心弟子操练和应对外敌之事,便向非道告了辞。 正巧折礼来寻非道,方进了聆心殿,便瞧沉星出来,他同沉星打过招呼,进门便瞧见一个锦阖女弟子在殿内跪着,哭哭啼啼的,喊着要非道救救她的师姐。 殿中三人俱是一惊,自青芜封山之后,外头的消息或许传入的不大及时,难道锦阖也生了变故,江怡然出事了? 你先别急,慢慢说。百善扶起那小师妹,问她名讳。 我叫流芳,是如今门里最小的一批弟子。流芳泪眼朦胧地哭道,青非掌门,求您一定要救救怡然师姐。 怡然出了何事?非道问。 折礼走到百善身边,也看向那流芳。 那流芳哭哭啼啼地说了,非道等人这才知晓,他们不在山上的几日,那盛书笠日日骚扰江怡然。 前几日云白闭关结束,便去锦阖为盛书笠提了亲,也不知为何,锦萸竟同意了这门亲事,江怡然不肯,就被禁足在了锦阖。 婚期便定在五日之后。 如今锦阖戒备森严,这小师妹是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替她师姐递这个消息给非道。 折礼闻言,不由地看向非道,只见非道皱眉深思,颇有些为难:青芜已退出六派,锦阖与凤霞联姻,我也很难插手。 青非掌门,那流芳哭诉道,我今日是为怡然师姐来,除了您,没有人再能救师姐了!我知道您一向深明大义,求您了。 折礼看着流芳,也有些动容,可若非道前往,又以何名义呢?毕竟锦萸都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 百善安抚着那师妹,待她情绪好些,非道只说要仔细商讨,便让百善先带了她去休息。 殿内一时又空荡下来,折礼看向非道,他难得的有几分烦恼。 锦萸掌门怎会同意怡然师叔与盛书笠的婚事呢?折礼也大感疑惑,即便锦阖再想依附其他门派,也万不可能同如今的凤霞联姻啊。 非道颔首:的确,锦萸一向孤傲清高,何至于此? 那师傅打算怎么办?折礼试探着问。 非道愁眉不展,一时无计可施:待我想想,看看有无其他解救之法。 离开聆心殿,折礼也有些心神难安。 若非道真去搅和了锦阖与凤霞的联姻,恐怕青芜的处境,就更加孤立无援了。 更何况,师傅以什么名义去呢?在外人看来,他与江怡然,是何等般配的两个人,如果他真的前去营救江师叔,青非掌门锦阖抢亲的传闻便会甚嚣尘上。 若真救回了江师叔,又怎么同锦阖、凤霞交代?毕竟也算是毁了江师叔的名节,除非师傅愿意与锦阖联姻,否则凤霞绝不会罢休 那师傅会怎么选呢 折礼正思索,便听得有人出声唤他。 他抬起头,望江同身边的几个师兄弟打了招呼,便离了人群,朝他而来。 望江。折礼冲望江笑了笑。 望江拍了拍他的肩膀:远远便瞧见你心神不定的,想什么呢? 他不待折礼回答,拽着他去到无人的暗处:我想问你件事。他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才小声问道,木灵珠,可在你身上? 折礼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 望江露出了果不其然的神色,追问道:木灵珠怎么会在你身上? 折礼想了想,谨慎追问:你怎么会知道木灵珠在我身上? 望江有些无奈,他抬头看了眼远处:白熙传书说,木灵珠在你身上,还责怪了我们青芜一番,说我们私藏锦阖的秘宝我知道木灵珠早就遗失在虚空之渊了,可怎么会 我前阵子受伤,师傅带我去虚空之渊取回来的。 望江有些泄气地长舒了口气,他挠挠头,小声说道:折礼,我没别的意思,这么重要的宝物,咱们就这么私扣下来了,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折礼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迟疑道,木灵珠本来就该归还锦阖,但我还需要用它疗伤 望江有些意外:疗伤? 嗯折礼回道,当时师傅带我闯虚空之渊,九死一生,我的伤还没好。 望江挠头,叹了口气:倒也是啊,毕竟是你和掌门拼死带回来的,我们有什么道理一定要归还给锦阖? 他啧了一声,有些惆怅。 折礼见他明白过来,不由又好笑:你同白熙吵架了。 望江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了,等日后有机会,再同她解释吧。 他说着又撞了撞折礼的肩膀:你听说了没,凤霞和锦阖要联姻的事情。 折礼有些惊讶于望江消息的灵通: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望江啧了一声:你也知道了,那掌门知道吗?掌门打算怎么办? 折礼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阴阳怪气回道:怎么办?锦阖同凤霞联姻,青芜能怎么办,送上一份贺礼? 望江摸着下巴思忖了一番:掌门不打算劫个亲什么的吗? 折礼无言以对。 难道掌门对江师姐真的没那个意思?可我看江师姐倒是挺中意咱们掌门的。 折礼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多般配的两个人啊,要是江师姐真嫁了那狗屎盛书笠,岂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真不知道锦萸掌门是怎么想的。 江师姐就合该嫁给我们掌门 好了。折礼拔高了声音,打断了望江的自说自话。 望江瞧出他有些生气,感到疑惑:你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折礼勉强扯了抹笑:既然锦阖已经决定同凤霞联姻,我们也不能贸然插手成为众矢之的吧。 倒也是望江叹了口气。 我先回去了。 诶? 折礼撇下颇感疑惑的望江,往知意园去了。 从聆心殿出来的非道,恰将二人的话听了个清楚。 折礼心烦意乱地回了知意园,云牙在院子里撒欢,四腿蹬得飞快,一个飞跳扑入他的怀中。 哟,最近沉了点。折礼抱着云牙,捏了捏它的肚皮。 院子里的花被它糟蹋了不少,还拜托百善又引了不少奇花异草种进来,才够云牙吃。 折礼拎着云牙的前腿,提到面前,左瞅瞅右瞅瞅:这么能吃,到底什么时候化形啊云牙。他把云牙抱在怀里,揉它的脑袋。 快了。 身后传来非道的声音,折礼回头,非道正从院前过来,云牙周身的气场近来不稳,应是快要化形了。 真的吗?折礼惊喜地挠着云牙的下巴,化人形吗? 可能是半人形。非道走到他面前,相传灵兽有三次化形,第一次化为半人形,第二次化为人形孩童,第三次则会明晰性别,化为成年男女模样。 折礼瞅着云牙:不知道云牙会化成男还是女。 那取决于,他想要化男还是化女。非道说,第三次化形,是在灵兽动情之后,也异常痛苦。 噢。折礼头一次听闻这些,颇觉稀奇,这么说,要看云牙喜欢的人是男是女。 应该是,取决于他喜欢的人,喜欢男,还是喜欢女。 对话一时展开到某些无法细说的领域。 倒是折礼被非道的直白弄得有些心神不宁。 我吩咐百善挑了几件贺礼,下午会送过来。 折礼把玩着云牙的爪子:贺礼? 嗯。怡然大婚的贺礼。 折礼按下心中的吃惊与疑问,故作不在意地问:师傅就只打算去祝贺一下吗? 若联姻非她本愿,我会助她;若本就是她的意愿,那便尊重。非道从容地表达了自己的选择,看向愁容霎时烟消云散的折礼,露出些微笑意。 折礼抚摸着云牙的背,故作冷静地颔首:嗯这样也好 锦阖似乎山水依旧,风光如常。 江怡然站在漱月楼高处,遥遥看去,四面都是云堑和凤霞的弟子巡逻,山风卷起衣袂,形单影只的她仿若一只孤雁,彷徨而痛苦,不知何去何从。 楼台之中,白熙带着一众姐妹,捧着大红的喜服,站在楼中,个个眼睛发红。 怡然,为了锦阖,便委屈你。 盛书笠难得是真心爱护你,嫁与他,将来你做了掌门,两派关系便会更加稳固。 江怡然想起师傅的话,又无奈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便是长长的叹息。 她不是没有反驳,也不是没有抗争,可是到头来 江怡然摸着锦萸亲手设下的结界,心中竟不知该为锦阖的命运祈祷,还是祈求锦萸能早日看清,锦阖原本就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恋耽美 -by林漫(72) 若是联姻有用,江怡然或许也认了,可是师傅却太小瞧了人心。 让开,我要上去。 楼下传来争吵声,怡然垂首,便见青棠正同楼下的看守弟子争执。 让她上来吧,我如今被囚在此处,又做不了什么。 看守的弟子有些为难,青棠索性推开了她们,径直上了楼。 第121章 劫亲 青棠见了怡然,眼眶先红了红,同怡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手上却比划着,传讯的师妹已偷偷去了青芜。 怡然勉强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她看向外头的蓝天,这几日天气好,秋日的天空深蓝,江怡然并不赞成青棠她们的计划,即便是求助于青芜,他又有什么立场呢? 明日我已计划好,在成婚之前制造混乱,师姐,你趁机逃走,以你的修为,必定可行。 青棠比划着。 怡然笑着摇了摇头。 她走了,锦阖又当如何呢,师傅又当如何呢? 她就算离开了锦阖,又如何能心安? 青棠急得直跺脚:姐妹们这次都是站在师姐这边的,师姐,你不要顾虑我们! 怡然垂眸。 师姐要是明日不走,我便带领姐妹们反抗,誓要还锦阖一片安宁! 不要鲁莽!江怡然低声说道。 青棠摇摇头,咬着唇忍着泪花:师姐,锦阖不该是如今的模样,只有你能带领我们重建锦阖! 青棠伸手狠狠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我知道你心中放心不下掌门,可若放任下去,锦阖只会沦落为他人的附属。 我们从来都不是别人的附属!青棠恨恨地说道,锦阖便是锦阖,没有人能逼我们做任何事情! 似乎从青棠的话中得到了几分勇气,江怡然抬眸,眼中含了几分热泪。 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睥睨天下,可如今却沦为笼中金丝雀,被最敬爱的师傅,拱手送给他人。 也或许正因如此,才叫她如此泄气,如此无力。 青棠再比划着说道:我已同师姐妹们说好,明日必然揭竿而起,师姐,切勿犹豫。 青棠说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留下一个坚定的眼神,便匆匆离去。 江怡然望着远山近水,独坐不知多久,自颊边擦去热泪,眼中只剩一片清明。 明日便是大婚之日。 折礼练功后经过聆心殿外,听到哽咽的哭声,不由驻足。 百善带着几个弟子,正领着锦阖的小师妹流芳往外走。 师叔。折礼落到几人面前,瞥了眼流芳。 流芳抬眸看了折礼一眼。 我正打算送流芳师妹下山。百善向折礼解释。 我想问她几句话。折礼笑着看向百善,不如我送师妹下山吧。 百善想了想,颔首,带着弟子离开了。 夜色浓重,四下寂静,只有流芳细弱的抽噎声。 流芳,江师叔是自愿与盛书笠成亲吗? 流芳连连摇头,带着期翼看向折礼:师姐如今被关在漱月楼,她真的不是自愿的,请你们一定要帮忙! 折礼没想到事情竟如此严重,昨日流芳只是说凤霞逼婚,谁又能料到江怡然如今竟被囚在锦阖呢? 难道锦萸掌门也逼着江师叔联姻吗?折礼大感疑惑。 掌门流芳拿袖口濡了濡眼角的泪,通红着眼,掌门本不愿意,云白掌门来找她后,不知怎的,竟也迫着师姐联姻。 云白? 流芳点头:起初是那盛书笠一直来锦阖骚扰师姐,师姐找借口避开他,掌门也不管,后来云白掌门亲自来说亲 听来锦萸虽不想驳了凤霞面子,但也没给盛书笠好脸色看,任凭江怡然戏耍他。 可怎么云白插手后,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呢? 甚至为了联姻,舍得将自己的亲传囚在锦阖,这真的是锦萸掌门能做出的事儿吗? 难道锦萸被夺舍了吗? 折礼百思不得其解。 又安慰了流芳几句,折礼把她送到半山腰,就道别了。 次日良辰吉时,江怡然凤冠霞帔,朱唇点绛。 锦萸极满意地看着她:这身喜服是为师特意按照你的尺寸定做的,果然很合身。 师傅,究竟为何,您一直觉得锦阖需要依附于人?江怡然脸上毫无喜色。 锦萸的笑意淡却了些:大喜之日,就不要再谈论这些了。来,把这个吃了。 锦萸伸手,手心放着一颗幽青的丹药。 直到此时,江怡然才变了脸色,微怔、诧异、难以置信、惊慌、无措、失望、痛苦交织在她的脸上,直至那发红的眸对上锦萸的眼,她颤着声问道:师傅,你当真要做到这一步吗? 锦萸叹了口气,扶着梳妆台似有一些力不从心的疲惫:今日事情重大,我也是为了确保安全。 江怡然看着眼前这个抚养自己数十年的最亲近最慈爱的人,可她似乎从这一刻起,才看清,才明白,她已走进一条死路,永远也不会再回头。 江怡然哑然失笑,指甲嵌入掌心,珠泪滚落在喜服上:师傅,我总觉得,锦阖也好,您也好,与往日大不一样了,你可会后悔? 锦萸神色深沉:待今日过后,你会发现,还是一样的。 见她盯着自己手中的药丸,江怡然才体会到何为绝望,她颤着手服下那颗丹药,复又凝视着镜中不可方物的自己,待泪痕干尽,朦胧的眸又再度清晰。 走出屋外,一身华服的江怡然,如雪中红梅,天地为之失色。肤若凝脂,目若点漆,端庄华丽,冷艳而不失万种风情。 江怡然抬头看了看万里的晴空,盖头罩下,一切,都掩在一片美丽的红色之中。 凤霞与锦阖联姻的好消息早已传遍六派,落枬、云堑不少弟子都来捧场,就连寒棠,也带了弟子前来观礼。特殊时期,一切从简,喜事便也就都定在锦阖操办。 大红灯笼挂满了山道,红地毯铺了一路到大殿之外,大殿上正红的喜字热烈,两侧观礼席上瓜果喜糖满盘。 整个锦阖,都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 可这份热闹与喜庆,唯独不属于锦阖的任何一个弟子。 锦萸带着端庄的笑容,风姿绰约地扶着江怡然的手,慢慢地在众人注视下往大殿的方向而来。 两边的弟子欢呼雀跃,洒着花瓣恭迎新娘,将她一路护送到殿外台阶之下。 盛书笠身着喜服,一脸热切地从锦萸手中接过红绸,在众人的哄闹中,带着新娘慢慢地登上了台阶。 云白与何铭在大殿外等候,俱是一脸笑意。寒棠站在殿外,没什么表情,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 正是好一个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 一对新人正迈到台阶一半,殿外的云白双手交握在身前,悠闲的目光落到远处,露出了看戏的神色。 热闹间忽然听闻有人喊道:有外敌入侵,保护掌门和江师姐! 白熙话音刚落,锦阖的弟子纷纷簇拥上来,围在锦萸与江怡然身旁,迅速将盛书笠隔了出去,又不远不近地将锦萸与江怡然隔开。 纷杂的声音停止,众人才听得打斗声。 然而反应最快的还属何铭等人,立即冲了出去,只见殿外数名蒙面人正与把守外殿的弟子打斗,见有人出来,立即收手外撤。 盛书笠见有人碍事,当即冷笑:来了还想走!留下命吧! 盛书笠话音一落,埋伏于四处的云堑、凤霞弟子冲了出来,将几人团团围住,阵法一现,腾空的蒙面人被拉拽在地。 早已掀了盖头的江怡然一把接过不知从何处递过来的落虹,冲出人群,护在那蒙面人身前。 盛书笠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怡然!锦萸愤然呵斥,你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蒙面人艰难起身,扯下面纱,竟是青棠,她愤然看向锦萸:掌门,你又何必要逼迫师姐? 锦萸怒不可遏,倒是云白看热闹不嫌事大,出言嘲弄:锦萸,这便是你锦阖的门风吗? 青棠愤然看向云白。 两相僵持之间,却见一道清光划过,众人正戒备间,便瞧那二人落到江怡然与锦萸两拨人中间,正是非道同百善。 百善手中提着贺礼,瞧见两面剑拔弩张,有刹那的意外,却也明白过来。 怡然瞧见他来,有些意外,心里却安心了些许。 非道环视一圈,他来的突兀,四面的目光正汇聚到他身上。 看来是我来的不巧。非道看向锦萸,目光又转向盛书笠,听闻凤霞逼婚锦阖,没想到确有其事。 淡漠的声音中略有几分嘲讽,盛书笠皱了眉头迈出了半步:乐非道,话可不要乱说,今日我同怡然的婚事,可是得到了锦萸掌门的同意。 非道淡淡地笑了笑,看向江怡然:那是唯独没有得到当事人的同意吗? 非道,此事是锦阖的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吧。锦萸不悦地看向他。 人生大事,还是要自己做主才好。非道看向锦萸,若不然青芜今日便做个见证,以免锦阖与凤霞反目成仇。 锦萸更加不喜,冷笑道:青芜如今已经不属于六派,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做见证? 云白在后头笑过了几番,交握着手说道:既然六派在场,恰巧青非掌门也在,有一件事,我倒想向青非掌门求证。 第122章 陷阱 非道看向云白。 青非掌门与魔界往来,屠戮我六派弟子之时,可有想过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如此行事,又对得起已故的青声吗?云白一改往日的温和,高声斥责。 在场诸人神色各异,俱皆面面相觑,听不懂云白的意思。 非道的笑意迅速消弭,神情有些冷凝,心中也起了警惕。 云白掌门,没有证据的话,可不好凭空乱说。百善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锦萸也侧首扫了云白一眼:云白,你究竟想说什么? 诸位,云白走出人群,指着非道,今日我云白便以六派之名,向各位揭露乐非道的真面目,他不仅与那魔界少主关系匪浅,恐怕还涉及当年无根一战中六派的节节败退,涉及前几日无昼谷中凤禅之死! 非道的心神有一瞬间的紊乱,他敛目,思索当年知道真相的人俱已不在人世,云白怎么会知晓。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江怡然手持落虹,高声质疑:云白掌门,你给非道罗列的罪名可不少,证据呢? 非道朝云白看去,却见他身后隐约有个人影,有几分熟悉,他思忖之后,方觉正是东南密林那人! 一阵骤风吹过,众人正惊诧间,非道已冲到那人近前,伸手去拿他,却被云白接住。 灵力碰撞将四面的六派弟子推到边缘处,云白与非道站在人群之中,对视了一眼,云晷自云白手中出现,非道退了一步,踏地凝冰,一个旋身躲开了云晷的攻击。 这怎么还打起来了!众人神色急切,却又碍于二人实力强劲,实在插不进手,百善也隐约有些担忧,紧紧地盯着二人。 云白!非道!住手!锦萸怒斥,木灵之气荡入二人之间,非道本想停手,却觉一股血气自丹田上涌,直至太阳穴。 他伸手捂住头,耳畔早已无半点鼎沸的人声,只听得频繁的振翅声,如万缕千丝缠住了他的心神,如千万把刀刮在他的骨头上,那种难以抵抗、从内而外的疼痛席卷全身。 木灵之力撞偏了云晷,也将非道带得踉跄了半步,可那云晷仍是不偏不倚撞在了非道的前胸,非道勉强支起结界,却仍是实打实接了这一击,当下便退了不知多远,恍惚地朝地面载去。 百善几乎是立刻便接住了非道,难以置信地朝云白看去。 锦萸愤然落入二人之间,看向云白,无声指责他下手太重。 寒棠也站到了非道那侧,拧紧了眉头。 非道!失了功法的江怡然跑到他身边,才觉他状态不对,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青筋暴起,皮肤也由白皙转红。 非道的体内本就气血翻涌,受了云白那全力一击,更是肺腑震荡,满耳俱是那魔音,他连勉力以吐息压制创伤都做不到,脑中尚有余念,却也俱是仇恨。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这状况他也并不陌生,他只恨没有及时抓住那人。 寒冰之气暴涨,四面的树叶开始挂霜,似乎感受到非道的不对劲,百善推开了近在咫尺的江怡然,被巨大的灵力撞了出去,当即吐了口血,幸而是落入锦阖弟子中。 弟子们受不住这强大的力量,纷纷远离,几位掌门以灵力支撑,锦阖仿佛步入寒冬,自地面生起的浮冰暴裂之声,四周树干的冻裂声不绝于耳。 非道站在冰雪中心,猛然睁眼,一双血红的眼睛令在场众人无不胆寒。 咒痕蔓延至手背、脖颈、爬到脸上,那恐怖的容颜令无数锦阖弟子对青非掌门的清冷印象一瞬幻灭。 云白含笑立于原地,云晷的光映得他一脸胜券在握:诸位可看清乐非道的真面目?那魔痕便能证明他来自于魔界! 云晷祭出,山河皆碎,众人不由避退开去,那云晷携裹毁天灭地之势,径直朝非道压去。 浮莲引生,千秋雪魄,飞霜挡住那云晷,乱山残雪将云晷也凝固其中。 随着杀气的蔓延,飞雪如染胭脂般,血色浸润而去,即便再想辩驳,众人也已被这股邪妄之气震得说不出话来。 云白还在源源不断地输入灵气,非道也毫不退让尚在抵抗。 两相对峙间,一缕箫声如凤鸣般打破了因这寒气凝滞的天地寂静,紫火从天而坠,霞光掀翻云晷,赤焰流火,再度将不屈不挠返回的云晷弹回。 折礼执箫落于非道身侧。 他在青芜左思右想,总觉得凤霞与锦阖联姻的事情,云白插手必然不简单,决定跟来看看,果真如此! 箫声婉转,振翅声却由不绝于耳,折礼眸中寒意凛然,蟠根裂土朝那人群而去,以间关莺语封闭非道的听力。 冰霜寒意刹那回溯,携裹无数冰雪飞舞于天地之间,视线一片模糊。寒风凛冽中,折礼扶了神志清醒了些的非道,便要退离锦阖。 云晷再度追来,焚天紫火直冲而上,云白那处传来一声讶异的惊叹,含恨收回了那云晷。 折礼正要起身,便见一抹剑光直刺而来。 他闪身避开,来人不屈不挠,阻于折礼面前,面含正气,大义凛然。 武空蝉。折礼怒极反笑,低声嘲讽,你还真是冥顽不灵。滚开! 魔界之徒,我辈得而诛之,休走!武空蝉周身灵力暴涨,朝折礼攻去。 四周的飞雪落地,众人眼前渐渐清晰,却见北面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极快地卷了过来,自那乌云之中射来一箭,正是冲着武空蝉而去。 武空蝉闪身退避,才堪堪躲过,那箭落到锦萸面前,魔气缠绕,令她心中一紧。 今日还真是热闹。来者很快便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也让众人纷纷拔剑,怒目而视。 恋耽美 -by林漫(73) 那人见状诡异地呵呵笑道,叹道:好大的阵仗。 从声音听不出来性别,折礼警惕地朝那人看去,他身后还带了两个帮手,一行三人周身魔气缠绕,必然是魔界之人。 我奉少主之命,前来护卫贵客。那人看向非道、折礼,若今日谁敢伤了他们,魔界必然血洗六派。 折礼眉头紧皱。 叶星阑一向低调,又怎会做这样的事情,这三人必然不是他所派来。 满口胡言。折礼冷笑,谁是你魔界贵客,我师傅同我,与你们魔界仇深似海,势不两立。不管你们受谁之托来构陷我师傅,他日待我查明,必不会放过! 那人闷笑一声,抬起手,指尖出现一只血蝶。 折礼心头一震,便见那血蝶扑扇着翅膀,一路飞到二人面前,围绕着非道,落在他的肩头。 少主所言,这便是信物。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语点出万般疑。 信物?折礼挥开那蝶,区区一只蝶,也能称之为信物?诸位,我师傅自担任掌门以来,可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六派之事? 即便折礼发问,这一番下来,外围的众人无不是充满揣测与怀疑,也无人应答,倒是云白大笑道:那他可又为六派做过任何事? 以他如今的情况,莫不早就是魔界的爪牙了,先是害死了落诚,再是害死凤禅,今日他若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又怎么能平息众人的愤怒? 对啊!盛书笠紧接着附和,瞧他如今哪还有半分正派,魔界还派人来保他,定然是他勾结魔界害死了我师傅! 就连寒棠与锦萸,也站在远处,满脸惊疑不定,怀疑这六派究竟还有几分清白 折礼见众人讨论,看向江怡然身旁的百善,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又轻轻摇了摇头,做了个快走唇语。 江怡然侧首看了百善一眼,耳语道:如今情况复杂,你莫不如先回青芜。 百善捂着胸口,担忧地看向折礼与非道。 可他又考虑到折礼若是带走非道,他留在此处反倒危险,还是回山先做准备。他思索之后,便向折礼轻轻点了点头,在锦阖弟子的掩护下偷偷下了山。 折礼见众人还在惊疑,猛然暴起,抱着非道便冲了出去。 休想跑!盛书笠暴喝出声,正要追,便见魔界那三人拦在了他面前,不过也只拦了一瞬,三人便也迅速撤退,追着折礼的方向而去。 盛书笠落到地面,懊恼地回头看云白。 穷寇莫追。云白道呵呵地说道,可不要错过了今日的良辰美景。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良辰美景。寒棠瞥了云白一眼,强扭的瓜不甜,锦萸,怡然可是你一手培养的亲传。 锦萸看向怡然,怡然也回望着自己的师傅。 锦萸掌门,盛书笠急切地插嘴道,不过是出了些插曲,两派联姻乃是大事,怎可轻易作罢呢? 锦萸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一是被驳了面子,二是她确实也看不上盛书笠,觉得他甚是吵闹:今日的婚事,本就是云白掌门为了逼出六派之间魔界的细作,此事既已查明,婚事便作罢了吧。 江怡然难以置信地看向锦萸,她万万没有想到,师傅会联合云白以自己的婚事为饵,引非道入局。 盛书笠也难以相信地跑到云白面前吵嚷,云白不悦地扫视了他几眼。 第123章 局 师傅!怡然走到锦萸面前质问地看着她,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锦萸有两三的惭愧,取了丹药递给她:服下吧,灵力很快就会恢复。 一旁的青棠等人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师傅,你封我修为,就是担心我与非道为伍吗?江怡然含着热泪问道。 锦萸不耐地看向她:你不也没令为师失望吗?她扫视了江怡然身后众人,如今你大可自己去开山立派了是不是。 江怡然难以置信地看向锦萸,她难以想象这样的话是从疼爱自己多年的师傅口中说出,江怡然欲言又止。 好了,净让外人看笑话,还不下去把衣服都换了。锦萸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其实她也不过是在说气话罢了。 真是一场闹剧。 寒棠正要带着弟子离开,便见远远地又有人来,他正蹙眉,便瞧见那人浑身是血地滚落在地,正是自己门下的弟子。 众人疑惑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寒棠目眦欲裂,伸手将那弟子扶坐起。 那弟子坐起后虚弱地说道:掌门魔界魔界带兵攻上山了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是大惊失色。 寒棠几乎是立即便将那弟子托付给身后的随从弟子,化作一缕流光而去。 锦萸心中大为吃惊,也顾不得方才的闹剧,唤了江怡然,叫她即刻组织弟子前往支援。 唇亡齿寒,寒丹若是被攻破,接下来便是锦阖,锦萸不得不立即反应。 锦萸,当务之急恐怕是随我去一趟青芜问罪吧。云白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锦萸回头,便见三位悠游自得的掌门站在一处,正看着自己,好一派和谐场面。 她心中有怒,问道:寒丹如今受魔界攻打,你却让我随你去青芜问罪? 锦萸掌门,寒丹早就退出了六派,他们之事与我们何干啊。盛书笠不快地回道。 你!锦萸瞪向他,凤禅究竟是如何教出了这样的废物。 云白,六派同气连枝,即便寒丹不属于六派,若寒丹被攻破,也会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更何况寒丹是六派的天然屏障,若是被攻破,将来难免不会轮到我们!她说道。 那便更该先将那乐非道捉拿归案!否则待我们支援寒丹,恐怕他青芜就会与魔界形成合围之势,将我们一举歼灭!云白义正言辞地说道。 锦萸被云白气笑了,她忽觉心累,不想再与云白多做纠缠:既如此,你便去青芜吧,锦阖山小,可别委屈了你们几尊大佛。 百善匆匆回山,沉星一眼便瞧见了他,见他身法异常,便迎了一段将他带了回来。 你怎么受伤了?沉星脸色有些差,给百善渡了些灵力,掌门呢? 百善将事情大致告知了沉星,说道:若此时折礼已带走掌门,云白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他会来找麻烦,你快去带人守山。 沉星明白了百善的意思,便匆匆去了。 折礼背着非道,一路逃跑,刚出了锦阖地界不久,便感知到身后魔界那三人穷追不舍,非道受伤不轻,折礼以木灵珠护住他的心脉,才压下他五脏六腑的震荡。 松子岭似方下过一场雨,林中湿漉漉的,秋季即将过去,树根堆满了松针,因着潮湿,遍布腐烂的味道。 肩上的非道轻轻咳了一声,折礼侧首看去,非道虚弱地掀了掀眼皮,拧着眉头,看来身上的痛苦还尚有余温。 你还好吗?折礼轻声问。 非道勉强睁眼,看了看两侧不断闪过的松林,虚乏地说道:他们追上来了。 折礼目光一凛,迅速落地,非道从他背上下来,扶了松树勉强站着:折礼,你走。 折礼警惕地感知着四面的动静,没有回答。 天色渐晚,林子里的雾气逐渐蔓上来,带着些晚秋的料峭寒风,笔直入天的松树遮蔽了天光,越发显得压迫感十足。 那三人很快便将折礼同非道围在了中间,缥缈的魔气与昏暗的树荫纠缠于一处,折礼站在非道身前:方才不是还说是受命来保护我们吗? 那人往前踏了一步,一抹夕阳照亮了他的笑容:不是已经护着你们出了锦阖吗? 他越过折礼朝非道看去:乐掌门,反正你如今也无处可去了,不如入我魔界?毕竟你与我们,也算同道。 他与你们从未同道。折礼挡住那人的目光,又露出些嘲讽,怎么,同云白的合作不顺利吗? 那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随即意味深长地看了折礼一眼,没有多言。 正僵持间,身后的非道传来一声闷哼,折礼侧首,却见他扶着树干,捂着胸口神色极为痛苦。 咒痕再度隐现于他手腕,间关莺语封住非道的听觉,却仍无半分转变。 不是声音,是共振。非道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小心。 冰莲结界展开,将折礼护于其中,挡过一击,业火逐原而去,紫蓝色的火焰将三人逼退开去。 松林中燃起滔天巨火,折礼背上非道,试图再度逃离。 月牙弯刀盘旋而来,魔气压倒了火焰,如一道巨浪,朝二人而去。 寒冰意境不知何时已悄然铺开,非道周身的气息逐渐混乱起来,折礼心头一跳,非道已脱开他的手,转身直面追来的三人。 他暗红色的双眸中不带半分感情,周身冰棱闪烁,莹蓝色的水系法术中,混杂着那邪气的血色,瑰丽而惑人。 就同在黄泉城他被裹在血蝶之中时,此时他身上的气息再度黏腻不清,暗含杀意,周身气场紊乱而强悍,理性逐渐被杀性占据。 师傅!折礼想要上前,非道一个摆手,便将他推了出去。 他回眸的目光是如此陌生,陌生且冰冷,让折礼恍惚,仿佛眼前之人早已不是自己熟知的非道。 随着寒冰之境的铺展,三人的位置非道已了然,随之他便如利剑一般,刀光剑影自林中闪过,两个人影自暗处被逼出。 饱含杀意的飞霜迎了上去,其中一人被击退了数步,另一人躲闪开去,空中洋洋洒洒下起了雪。 林中的振翅声越发急切,非道脚下滞了滞,抬眸。 眸中的血色愈发浓郁,那人手中的月牙弯刀上,凝结了血红色的霜花。随着霜花落地,弯刀再度携裹劈山破天之势朝非道而去。 非道踏了一步,借那弯刀之势起身,轻巧躲过,那弯刀回旋,赤焰流火,折礼飞入将其接下,在非道身后站定。 火光照亮树梢,将那隐蔽之人逼落至地面,寒雪融入赤焰之中,冰冷的天地之间,火星四溅。 空寂之中传来树枝折断声,也就在这一瞬间,非道面前那人脚下百尺寒冰携裹无尽剑气逼仄而去。 那人亦是道行不浅,腰侧两盏魂灯旋转而起,他纵身一跃,脚下寒冰炸裂,魂灯灵活接了数百剑意。 非道提剑御空而起,飞霜斩破天地,如劈开雪峰冰仞,携裹灵力倾泄而下,那人以魂灯勉强相抵,有所不敌而惶惶退了半步,随即魂灯紫光大盛,向非道袭来。 飞霜擦着魂灯而过,劈出一道火光,那人抬起另一盏灯接下非道的剑气,凌厉的剑法将他笼罩其中,非道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身形如鬼魅,出招狠辣决绝。 林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刺得折礼稍有耳鸣,与他缠斗的二人明显也有些惊异,退了开去。 那声音如两片厚重的乌云相撞擦出的电花,一闪而逝,又如两剑相接的啸鸣,叫人极其不适,折礼似有感应朝非道看去,却见他周身血色包裹,竟好似有无数血蝶缠绕。 随着四周的几颗松树倒地,非道彻底失控。那旋转而来的魂灯擦过他的手臂,衣袍被焚去,烧灼的疼痛感过去之后,那片皮肤立刻变为了紫色,同时也露出了非道手臂如火如荼的咒痕。 折礼心中一慌,碧树阑干化解面前两人的攻势,一面躲闪一面提箫,谁知方吹了两个音,飞霜便迎面刺来。 折礼慌忙以潋雪挡下,飞身退了几步,又被那两人的弯刀擦到,手臂沁出了血迹。 非道的脸色极为扭曲,收回飞霜握入手中,慢慢抬起,指向了折礼。 折礼难以置信地瞧着眼前这一幕。 暗无天日的林中,似睁开了一只血红的眸,凝视着折礼,令他无处可逃。 林中传来了那人毫不压抑的笑声,他的脸在那血光的映衬之下神情格外扭曲:若你今日杀了他,可就会入我魔道了? 折礼不敢迟疑,箫声不停,在林中躲闪。 非道握紧了飞霜,却似有千钧,神色也愈加狰狞。 彻骨的寒意袭来,加之身旁两人的攻击,折礼以万仞绝壁挡过,但那极寒之气却直追而来,箫声凝滞了片刻,折礼落在一处树冠,擦去嘴角的血迹。 他捏紧了玉箫,咬了咬牙,断脉离心曲自箫中传出。 非道撑着飞霜半跪于地,心脏似被人拿捏在手中挤压,难以言说的疼痛和窒息感令他深思恍惚,此时才有片刻掌控身体的熟悉感觉。 第124章 混战 咦?那人看着非道,露出些许疑惑,随即又向手心那浑圆的物体中注入了灵力。 四肢百骸的疼痛如刀割斧凿般落在非道身上,心脏的跳动已然变得毫无规律,身体向被揉捏,又被撕扯,剧痛之中,他只觉天旋地转,即刻便要魂归天外一般。 飞霜颤得不成样子,折礼的心神也大受动摇,他犹豫不过须臾,便被那月牙弯刀砍在背上。 虽是结界卸去了一半之力,但他的背部,自左肩至右腰,狭长的豁口已是血肉翻飞,边缘沾染了魔气,还有些微的焦黑。 折礼被砍下树去,借力滚落在一堆松针之中,险些昏死过去。 那二人并未就此放过他,月牙弯刀直冲他脖颈而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非道蓄力暴起,飞霜裹挟寒冰之意朝身边那人刺去,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却因对方躲避及时,仅是割破了他胸前的衣服,那人急速后退,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不过这蓄力一击之后,非道也并不好受,他如坠寒窟,从来不曾感受过冰冷的他,此时只觉身上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这分明是死亡的预兆。 月牙弯刀落到折礼面前,便被一根藤蔓迅速缠住,须臾之间卸了力朝折礼身旁砍去。 直冲而来的二人还未看清,只见无数藤蔓如利箭疾射而来,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那两人迅速后撤。 瘴气中蔓延着熟悉的恬淡花香中,藤蔓卷起非道便往回收,那两人试图拦截,自昏暗之中露出一张娇媚的脸。 晚香浮于半空,周身灵气氤氲,轻轻挥袖,便见藤蔓冲天而起,无数花朵争相开放,却片片化刃,直冲三人而去。 藤蔓将非道裹到折礼面前,晚香如精灵一般低空掠过,提了二人,便转身离去。 想逃?! 半空中的藤蔓愈加繁密,化作一道高墙,却任凭三人砍烧,屹立不动,为首那人见状,知道对方的修为更强劲,便也只得作罢。 他展开手心,一只身形巨大的血蝶伏于他掌心,蝶翼溃烂早已不成形状,瑟瑟发抖,似乎已是濒死。 哼。那人冷哼着将血蝶收好,魔界很快就会重返人界,即便今日你们逃过,他日也必将斩于我魔界刀下。 感知到三人并未追来,晚香松开二人,折礼抱着一息尚存的非道,咬着牙护住他的心脉。他们需要找个僻静安全的地方疗伤。 晚香瞧了折礼一眼,少年背上的伤口较他在丰裕村那时,更加严重,可他却恍然未觉,满心满眼都是非道。 她于心不忍,落下几片花瓣,帮他将血止住。 出了松子岭,便如坠风雪之怀,折礼护好非道,跟随晚香,一路穿过极寒之地,却从冰天雪地之中落入一处峡谷,柳暗花明之处,冬日懒洋洋的阳光自蔚蓝的天空洒下,俏丽的山峰之下流瀑飞云,很难相信冬日的人界,会有如此温暖如春,遍地花香的地界。 恋耽美 -by林漫(74) 晚香还真是个善寻宝地的奇人。 折礼带着非道来到半山腰的宅邸,看着眼前依山而建的三层小楼,院子里种满了鲜花果树,南面还有一排小屋,与沁月谷的风格颇为相似,折礼一眼便知,此处当是晚香的新巢了。 折礼毫不客气地将非道抱入南面的房间,将他放上床,便引出天冶瑶芳,替他疗伤。 寒棠回山,寒丹引以为傲的护山法阵早已被破,观山带着弟子死守,才没被魔界攻破,但寒丹弟子,已损伤无数。 站在高楼上看外头的惨烈场景,寒棠目眦欲裂。 师傅,再拖下去,恐怕我们守不住的。向观身上染满了鲜血。 寒棠拍着围栏:怎么会护山阵法怎么会被人破坏?! 向观欲言又止,这件事他一时不知该不该报给寒棠。 听风呢?怎么一直没见他?寒棠看向向观,见他神色迟疑,心中已有了不好的揣测,听风出事了? 锦萸清点好弟子,披上红色的披风,一派英姿飒爽:怡然,你留下守山。 江怡然并不赞同:师傅,还是我去支援寒丹吧。 听话,锦萸看向她,锦阖有你坐镇,我才会放心,这一趟我必须亲自去。她又低声说,若我未回,你便带好师妹们。 师傅! 锦萸打断了她:我们锦阖,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壮大。她说罢不再啰嗦,带上弟子,便匆匆而去。 青芜,以云白为首的三派果然来找麻烦。 百善与众弟子于山门前与三派人马对峙。 百善,还不交出乐非道。盛书笠喝道。 百善看了他一眼,如今既然撕破脸皮,倒也干脆别客气了:我们掌门的名讳,还轮不到你直呼。 盛书笠冷笑:是吗?你们青芜勾结魔界,掌门又是个魔头,怪不得气焰这么嚣张啊。 往日凤禅在时,你们凤霞便惯会自说自话,话说的再漂亮,也不过是三脚猫修为,也敢在我青芜地界叫嚣?百善轻笑。 只怕如今凤禅死了,他养的狗跟了别人姓,凤霞什么时候改成云霞啊?望江在后头嗤笑。 盛书笠怒发冲冠,望江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怎么,说你是只狗你怕侮辱了狗的名声啊?狗还是人的好朋友呢,你也就是坨狗屎。望江冲他做了个鬼脸。 盛书笠当下拔出剑来:你倒是比狗还能吠,今日我们便替天行道,踏平你们青芜。 好好好,踏不平你今儿就是爷爷的好孙子!望江当先应战。 青芜一众弟子都拔出剑来,便开始了混战。 云白在后方看热闹,青芜是块难啃的骨头,他寻着隙便会插上一手,想重重地给青芜弟子几下,却都被沉星接了。 沉星索性也站在后方,冷冰冰地盯着他。 无昼谷一战三派损失了不少精锐弟子,退出六派后,沉星便没日没夜抓着弟子高强度训练,如今三派合围竟也讨不到半分便宜。 云白的脸色有些难看。 锦萸领着弟子一路疾飞,日落之前,终于到了寒丹山附近。 夕阳如血,一股蛮横的灵力突然冲撞过来,将锦阖弟子的阵型冲乱,锦萸立即绕后,见云霞之中,对方慢慢显露了真容。 看来乐掌门所言不差,锦阖必然出兵驰援,只是没想到锦萸掌门竟会亲自前往。那人笑道。 众锦阖弟子闻言无不震惊,纷纷祭出法宝,愤怒地望着那三人。 寒丹形势危急,魔界之人又在此处守候,恐怕正是要阻拦援兵,锦萸警惕地看着对面,低声唤道:青棠。 青棠挪到锦萸身旁:掌门? 你带弟子先去寒丹支援,这里我来处理。 青棠迟疑了须臾,有些担心:掌门 你不必担心,区区蝼蚁罢了,我还不放在眼里。锦萸倨傲地截断她的话。 青棠扫视了对面三人一番,回首喝道:支援寒丹要紧,走。 魔界三人见大部队要离开,月牙弯刀便甩了过去。 惊鸿流光闪烁,将那弯刀缠住,扔回对面,锦萸挡在三人面前,气势如虹地说道:你们的对手是我。 锦萸铺开烟波引,惊鸿随水波荡漾于她身侧,她伸出双手,缎带化剑收如掌心,流云漱清光,落霞浸烟波,双剑如绸缎般柔软,却又有割裂昏晓之势,朝三人攻去。 适逢最后一缕霞光落下,淡蓝色的烟波之中,幽绿而诡异的等如大海中漂泊的魂魄,摄人心魂。 惊鸿与那魂灯相接,绿光在水面浮尘,两柄月牙弯刀映着初上的月色,于夜色中跳跃。 灵力激荡间,在夜空中撞开一个又一个光晕,爆裂声吓得归巢的鸟群拼命振翅远离。 即便已不再年轻,锦萸的身法仍旧妙不可言,她身段柔软,极富韧性,于刀光剑影、魂灯之间闪避、攻击,便如游鱼于海中般自在。 为首那人亦是修为不俗,虽与锦萸打得有来有回,他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青芜那边,早早为战事作准备的弟子们应对三派散兵,自然不在话下。 打了将近半天,三派并没有占到太多便宜,几乎是自伤八百,伤敌三分。三派不过是胜在人多。双方也都知道,一旦陷入消耗,久而久之,谁都不会好过。 交战双方正僵持不下时,一场花雨突兀而至,江怡然手持落虹,落于两军之间,千里烟波荡开,江怡然怒斥:如今魔界正攻打寒丹,你们却在此处自相残杀?! 千里烟波将众弟子震开,恰到好处地结束了这场毫无意义的对战。百善等人听闻魔界进攻寒丹,也十分吃惊。 云白立于云晷之上,斜斜地看向江怡然。 云白掌门,这便是你维护天下苍生的方式吗?江怡然的目光越过众人,朝云白问道。 云白眼中有几分难以察觉的轻蔑:怡然,青芜联合魔界,犯下滔天恶行,我们替天行道,怎么就不是维护天下苍生了? 第125章 得救 青芜之事尚无定论,如今寒丹被魔界围攻,迫在眉睫,云白掌门,事有轻重缓急,待抵御魔界之后再讨论青芜之事不行吗?江怡然再问。 云白笑了笑:自然可以,但青芜必须先将乐非道交出来。 青芜不会交,也不可能交。百善站了出来,你们设计陷害我们掌门,如今他正养伤,也不宜见客。待寒丹事了,我们也自会查清事情来龙去脉,还我们掌门清白。 诸位,当年仙魔之战,青芜死伤了多少弟子,六派又死伤了多少弟子,想必诸位也还都记得,六派与魔界有血海深仇,如今魔界攻上寒丹,我们却在此处兵戈相见?莫非我们修道数十载,就是为了互相残杀吗?望江呵道。 三派之中不知是谁率先说了一句:是啊,我们在这里打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寒丹杀那些魔头。 四面有零星的应和。 不错,诸位,如今寒丹有难,青芜将派弟子支援,其他事待击退魔界之后,我们定会查清。他说罢看向沉星。 沉星心领神会:第二前锋小组,即刻动身前往寒丹。 是!人群之中以室音为首的五名弟子很快便领命而去。 云白掌门,不如先退一退,免得叫大家说闲话。何铭附在云白耳边说道。 云白仍是面带笑意,但两腮的肌肉却紧绷得像要将牙咬碎,当下形势不好,再僵持下去恐怕要失了人心,他纵有不甘,也收了心思:既如此,那我们之后再论,各派回山作准备,等我号令,杀上寒丹! 云白说罢便携弟子扬长而去。 何铭也迅速清点人马离开。 盛书笠心中犹有怒气,但见云白退兵,又不好发作,只得退场。临走之前,他瞪了望江一眼,一副要将他撕碎嚼烂的样子。 啧。望江回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百善向江怡然拱手:多谢江师姐今日前来解围。 江怡然轻轻摇头,面露无奈:师傅离开前曾劝说云白先去寒丹。她说罢叹了口气,还要多谢你们出兵相援。 她说罢又欲言又止。 江师姐可还有话要说?百善问。 江怡然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取出了怀中的瓷瓶,递给百善:这是治伤的药,或许不算珍贵,但也是我锦阖珍藏的灵药。 百善没接:江师姐是想问掌门的伤势? 江怡然颔首:若是方便,我想见他一面,亲自问些事情。 百善摇了摇头:多谢江师姐好意,掌门如今还需静养,我会将话传给他。 江怡然有些丧气,上次来寻,非道不在,今日想问,却又遭拒。 她收回瓷瓶:那便有劳你替我带话给他,若他伤好,务必与我见一面。告辞。 沉星那面早已将受伤的弟子安排去包扎治伤,其余弟子都各自回去待命,目送江怡然离去,望江才凑到百善面前,满脸疑惑:师兄,掌门不是去锦阖喝喜酒吗?怎么听起来,事情好似很复杂? 百善看向他:这件事太过离奇,待掌门伤好,再与你们细说吧。 室音领着小队前往寒丹,临近寒丹,远远便听得灵力碰撞的声音,五人交换了眼神,朝那方向而去,便见锦萸正与三个魔界之人交手。 可锦萸的情况已然不算太好,看得出她已是有些勉强。 室音立即带人上前,他将锦萸护住后撤,四人便与那三人缠斗。 但见锦萸衣袍上有不少血迹,室音有些心惊,渡了些灵力给她:锦萸掌门,你没事吧? 锦萸苍白着一张脸,向室音轻轻摇头,无力地说道:别与他们纠缠,那魂灯厉害,能撼动灵台,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室音一时有些意外:冯苓,莫纠缠,退! 锦萸认得室音,推了推他,勉强支撑:你去,我撑得住。 室音虽有些不放心,但如今冯苓那四人更加危险,他只得先放下锦萸,蓄力以一招怒涛狂沙将两边分开。 冯苓四人反应迅速,丢下几个法诀,便往后退。 索性那三人也没占到太多便宜,两个护卫受伤亦是不少,已是强撑,为首那人魂灯东倒西歪,光晕也弱了几分,没有强追。 五人护着锦萸一路入了寒丹,一路血流成河,令人胆战心惊。 室音正扶着锦萸,却觉胳膊愈加沉重,他侧首,锦萸正弯着腰,捂着唇,从唇缝之中涌出的鲜血,提示她受伤并不轻。 室音正要询问,锦萸朝前倾倒,他心头一震,将她拦腰抱起:快,我们快些上山,锦萸掌门情况不好! 一行人落入寒丹,寒棠正在外围带弟子与魔界酣战,冯苓四人迅速前往支援。 见青芜来人,寒棠松了口气,退回大殿,却见室音在殿外十分急迫,正在替人疗伤,寒棠近看,心头大惊:锦萸?! 见寒棠过来,室音向抓住了救命稻草:寒棠掌门,锦萸掌门受了重伤。 寒棠收了剑,醇厚的灵力自他掌心传出,渡入锦萸体内。室音见状,迅速冲向外围,与师兄弟们并肩作战去了。 良久,寒棠才面色沉重地收了势,将锦萸抱进去休息。 烟云峡。 非道伤的极重。 混沌与破碎之中,折礼顺着灵力流动的方向来到灵台之中,所见的景象却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便如非道身上的咒痕一般,灵台亦是如此,新鲜的裂痕呈现鲜红色,而陈旧的痕迹,则暗红发灰。灵台中央,通透的水灵根之上,同样的咒痕如同血吸虫一般,时而膨胀,时而紧缩,这说明了它的生命力极强。 灵根便如非道本身,原本应当呈现通透如冰雪,莹润如玉石般的灵根,此时却显得灰败而无力,这里已非它的领地,这诡异的伴生之物,早已扎根其中,汲取其精血,抢夺其力量。 急速的风掠过,带起一股寒意,折礼向天空看去,阴云密布的半空中,游荡着一股全然陌生的力量。 折礼瞧着它盘旋于四周,似也在打量自己。 为何非道的灵台会存在分离于他本身的气息?折礼疑惑的目光追随着那股力量,却又察觉到另一股力量,寒气扑面而来,龙吟之声尚在耳畔,折礼认出了这股力量,来自于是虚空之渊中的寒龙。 寒龙自脚边盘旋而起,虚空之中浮起一个龙头,升到半空中,瞧了折礼半晌,便又兀自离开了。 折礼再去看那股陌生的气息时,它早已不知去到哪里,消失无踪了。 来到非道的灵根前,将木灵珠置于灵根上方,折礼开始以灵力灌洗灵台,他仔细观察着灵根上的咒痕,这诡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灵力滋养一番之后,天空中的阴云散去一些,折礼捏诀,打算以月涧溪声再次对灵台进行滋养。天色转暗,明月挂上天空,灵力形成的涓流自折礼脚边潺潺而去。 温柔而略带凉意的风自灵台吹来,寒龙的气息重归灵根之中,灵根原本黯淡的光芒又渐渐明亮了几分,静谧而祥和之中,灵台的裂痕逐渐得到些许修复。 折礼略微放了心,至少此时,非道性命无虞。 思索之下,折礼以灵力为锁,橙色的藤蔓缠在非道的灵根之上,同时强大的生灵之力也顺着藤蔓包裹了整个灵根,木灵珠沉入藤蔓顶端的花苞之中。 似乎连灵根上的裂痕也收敛了些,折礼又查看了一番,才满意地打算退出非道的灵台。 随意一瞥,他却看到自半空浮云间的一抹注视,似乎仍是那股陌生气息,一直在关注着自己。折礼心里疑惑,但碍于在非道的灵台,也做不了什么,他便退出了灵台。 折礼自入定转醒,非道仍沉睡在榻上,但眉眼之间,已平和了许多,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 拭去他嘴角的血迹,折礼伸手探了探非道的脉,心脉的损伤仍是有些严重,恐怕还需修养些时日。 这一番疗伤便花费了一个日夜,当晚香在院子里看到脚步虚浮、面色苍白的折礼,有些心惊:怎么搞的 她话音未落,便见折礼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诶!晚香落到折礼面前,便瞧见他背后的伤并未处理半分,那伤经过两日,仍旧毫无半分好转,甚至外围的魔气已朝内部侵蚀,如发丝般的黑线扎入鲜红的肉中。 晚香叹了口气,出手替折礼治了伤,把他带回房间,才恍然明白这两日间这小子都在做些什么。 她又惊叹天冶瑶芳和木灵珠的力量,还有这小子的天赋。 若换一个人,也难以达到两天之内起死回生的奇效吧。 她无奈的把折礼放到隔壁房间,替他盖好被子,便听得一声轻柔的嗷叫声,她回首看去,一只鹿头从被子里探了出来,滴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张望。 嗯?晚香颇意外地将云牙提溜出来,提在半空仔细打量,有些许的诧异。 恋耽美 -by林漫(75) 云牙呜呜地低声叫着,四蹄儿在空中刨动,很快便眼泪汪汪了起来。 第126章 真相 晚香好笑地将它抱在怀中,低头仔细打量:长的倒有几分眼熟她抬起头,思绪似乎被带回了往昔,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数百年过去了,又怎么可能呢 云牙在她怀里,趴在她的胸口看她。 晚香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把它抱了出去。 待折礼醒来,外头天色早就暗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随即出了门,先去看了非道一眼。 非道安静地躺在床上,那样憔悴的面容,是他从未见过的,他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又抚上他的脸:师傅,等你醒来,我能否知道真相呢? 他心疼不已,却又迷茫万分。 可如果真相当真如我所想,又该如何呢 从房间出来,晚香正在主楼的院子里浇花,看来心情不错,见着折礼出来,她挑眉哼了一声,伸出手:小子,倒是挺自来熟的啊,现银,不赊账,付钱吧。 折礼叹了口气,无奈地在一旁的花藤秋千上坐下:等我劫了云堑的金库,钱都给你。 晚香嘴角抽了抽:穷酸鬼,算了吧。 她说罢便又自顾自浇起花来。 日斜西山,清风拂面,真是好个所在。身后传来折礼的感慨,晚香抬起头。 算你眼光不错,此处名为烟云峡,谁又能知道极寒之地旁边,还有这样一处地方,避开那冰天雪地。风光无限,四季如春。晚香放了水洒,在旁边的石桌坐下,悠然倒了杯茶,神色语气中甚是得意。 折礼一动不动地瞧着她,问道:是谁给你的消息? 手中的动作滞了滞,晚香明眸中露出一丝诧异,她浅啜一口茶水,看向折礼,装蒜道:你说什么呢? 折礼笑了笑:总不会当真这么巧,你恰巧经过,救了我们吧。他敛目,忽又笑道,陆合辙? 晚香的笑容如西沉的橘色的夕阳,色彩愈加浓重灿烂:几个月不见,学精了啊。 折礼笑了笑,之前他不过是略有猜测罢了,毕竟在那之后他就没有察觉过陆合辙的踪迹,不过能这样准确地知道他们的位置,如果不是那三人之间有细作,那便是有个跟踪的好手,一直在跟着他们。 这样一想,是陆合辙的可能性大。 如果陆合辙是晚香的人,那他一路跟着自己,在败木林遇袭时,晚香能恰好救下自己也就合理了。 那陆合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自己的呢? 难道从七潭村之前? 可晚香为何要监视自己她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除非自己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或者能利用自己达到什么目的。 折礼忽而笑了,引的晚香的眸光落在他身上。 他取出晚香书房里那副画,指着左下角的蝶问:晚香,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晚香看看他,又看看那副画,道:萤蛊。 萤蛊折礼咂摸着这两个字,看来他所揣测的不错,这似蝶非蝶的东西,与非道所中的咒有关系。 折礼卷起那画,抛在晚香面前的桌案上:物归原主。 他定定地看着晚香拾起那副画,缓缓展开,她的目光游走在那画上,笑容中漫上几分感怀。 枫叶林也有一副这样的画。折礼说道,你知道,对吧。所以才特意将这幅画挂在我能注意到的地方。 我喜欢聪明人。晚香将那画卷上,笑着看向折礼,这画与你家那副同出一处,画中所描绘的,都是我的故乡。 没想到晚香如此直白,折礼的目光愈加深沉,沉默片刻之后,他认真问道:你想重归故乡? 晚香微微眯着眼看他,良久,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你知道萤蛊是什么吗?她的手轻抚杯沿,是九霄用来控制奴隶的一种方法。以萤母控制萤子,获取永久的支配权。 折礼的脸色变了变:萤蛊要怎么解? 晚香看向他,深笑道:九霄才有解法,人界没有。萤子在血脉之中,便会永存,只要一日不解,便日日受其折磨,愠怒、仇恨、欣喜、快乐,但凡与情绪有关的事情,都会折磨其□□,一旦催动萤母,便会失去理智,被人控制。 折礼捏紧了拳头,虽是早有预料的答案,却令他愤怒不已。 所以不是我想不想重回故土,而是你一定会为了他重开界门。 天色暗了,晚香半眯着的眸像狐狸的眼睛,充满了算计和邪气。她说的没错,折礼原本想以此达成条件,可他已然陷入了被动。 今日要杀我们的,你知道是谁吗? 没猜错的话,是阁老的座下右使,白伏龙。 并没有太意外,折礼又问道:那他手里拿的那件东西,就是萤母吗? 晚香歪着脑袋点头。 这么说,他从无根谷之战时,就已经中了萤蛊吗?折礼喃喃低语,他想知道的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只是他仍不愿相信。 锦阖的他,松子岭的他,就是当年,无根谷的他吗 晚香站起身来,走到崖边,迎着风问道:你不如待他醒了亲自问他。 折礼垂眸,沉默不语。 她看向折礼:他既将你视作比自己生命更加重要的存在,定然不会瞒着你吧。 折礼的心颤了颤:什么意思 晚香抱胸轻笑,瞧着他腰间的玉箫:你的萧不是他授的吗?那箫声对别人都不起效,唯独对他而且,是致命的。就好像 晚香抬起手,就着月光欣赏自己的纤纤十指,幽幽说道:就好像,那是一把横在他脖颈间的剑,而剑柄,就在你的手中。 如五雷轰顶,折礼猛然站起。 我没同意收你为徒。 师傅要怎么才能收我为徒? 师傅为何不肯收我呢? 师傅 听月湖的那一幕幕恍若还在眼前,初见时的震惊、慌乱、害怕,浑身上下的拒绝,同意之后,无微不至的关切,究竟是关切还是满怀愧疚的补偿 这两首曲子你都要学会。 如果我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能自保,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我连此时你我之间的隔阂都顾不得,那便说明,我更担心解释之后的,我所不能承受的后果。 折礼只觉天旋地转,拨开云雾所见的真相,竟是如此的鲜血淋漓。 晚香搁了茶盏,沉默地看着折礼,神色也沉重了起来。 看来这孩子已经察觉到了,原本她并不想这么快让他知晓,但白伏龙已经拿到了萤母,云白一定会以此做文章,与其被人利用,倒不如主动揭开 折礼捂住双眼,有生之年,除了得到父母死讯那日,他从未这样哭过。即便是受了伤,即便是差点死去,都不及此时他心中的痛千万分之一。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青声要将他带回青芜 为什么要他拜非道为师 为什么自己要喜欢他 为什么又要让他知道这些真相 无尽的痛苦如惊涛骇浪拍懵了折礼,他早已满面泪水,踉跄着来到崖边,只觉浑身无力。 希望你能记得,他对你多好。 折礼闭上眼,捏紧了拳头。 是啊,他对我多好! 舍命相待 就是因为欠我的以命相抵也难偿吗? 晚香抱着云牙,在后头沉静地望着他。 那浑身颤抖的少年从崖边一跃而下时,晚香诧异地起身,落到崖边。 浮云遮蔽了视野,呼啸的风中,涌起无尽的火焰,嘭的一声,折礼没入水中。 片刻之后,从流瀑方向传来嘶吼与火焰的声音,晚香抱着云牙,落到低处,看向那站在瀑布中疯狂发泄的少年,叹了口气。 或许只有那倾泻的水幕砸在伤口上,那切肤之痛,才能令他有片刻的麻木。 怀里的云牙似陷在睡梦中,不安分地抽动着身体。 晚香意外地低头看去,那温软的皮毛竟被汗水浸湿,云牙的呼吸愈发沉重,她心道不好,这幼兽是要化形了,忙回了院子。 折礼折腾到日出,迎着朝阳坐着,浑身湿漉漉的,狼狈又可怜,沉默地望着那一轮红日,失意至极。 但他好转比晚香预料的要迅速一些,日出后不久,他便收好了情绪,梳洗了一番,干干净净地从崖下上了去。 刚落地,所见便是云牙在晚香的灵力包裹中难受地蜷缩成一团。 他吃了一惊。 晚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白吃白住不算,还让我做这免费保姆,我可是都记着呢。 它怎么了?折礼落到云牙身边。 化形了。 折礼也有些吃惊,但又在意料之中,毕竟非道曾说云牙快要化形了,许是吃了晚香的灵草,激发了体内的力量吧。 在晚香和折礼的帮助下,约摸到晌午时分,背着肉翅膀的婴儿落入折礼怀中,含着自己的食指,慢慢地睁开眼。 晚香被折磨一宿,耐心耗尽,转身就进了房间。 云牙认得折礼,睁着浑圆的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折礼,伸手拽住他的前襟,咯咯发笑。 好奇妙的感觉。 云牙的化形,给折礼带来一丝慰藉。 他刚松了口气。 就听云牙含糊不清又极欢喜地冲他喊了一声:娘亲 折礼:? 第127章 锦萸之死 云牙化形后长势喜人。 折礼撑着下巴在秋千看他满院子乱爬,这会儿正坐在花圃里摘那花蕊吃,旁边砌了一堆花草。 就不知道等晚香起来看到,会不会气得要打死他。 非道仍在昏迷,不知何时会醒。 青芜如今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师傅醒了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折礼愁眉不展,望着眼前多出来的崽儿,做出了一个会被晚香砍死的决定。 等傍晚晚香醒来,推开房门,打算欣赏下晚霞浸染下,微风拂动花海的美景时,笑容僵在脸上。 云牙在院里呼呼大睡,造了一地残花败柳。 晚香捏紧粉拳深吸口气:苏折礼! 她飞下楼,踹开了非道的房门,里头空空如也。 桌上丢着张纸。 我带师傅回山静养,云牙寄养于此。 多谢。 晚香恶狠狠地将那张纸揉作一团:谢、你、大、爷! 她咬牙切齿来到院子里,拎起云牙冷笑:好啊,寄养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烟云峡离雪城并不远,折礼没有带非道回山,而是带着非道落入雪城,他打算先在雪城安顿下来。 雪城算是一座荒城。 折礼寻了个勉强还能住人的旧房子,将非道安顿好,设下结界,思索着先回一趟青芜。 自上次三派围攻之后,沉星便总是亲自巡山,远远便瞧见了折礼的身影。 二人回山,又去找百善。 折礼。百善正在处理门派的事情,见他回来,心中多少放了些心,你没事吧?掌门呢? 师傅他受伤不轻,还要养些时日,而且以他现在的情况,恐怕也不合适回来。 百善有些意外: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折礼敛目想了想,说道:师傅被人下了毒,加上之前他强行突破境界,状态一直都不太稳定,也一直都有旧伤。那日你走之后,我带他离开时,魔界的人追了上来,我没有护好他,险些丧命。 折礼有些丧气地垂头:他至今还未醒来。 百善二人闻言都有些吃惊,没想到事情如此严重。 魔界那三人果然别有用心,为了击垮青芜,他们还真是费尽心机。百善义愤填膺,三派的弟子昨日才从青芜撤走。 折礼抬头,瞬间便懂得了百善的意思: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还有一件事,魔界攻上了寒丹。 折礼吃惊地看着百善:魔界攻上了寒丹? 嗯,我们已经派了两拨弟子前往支援了。好笑的是,魔界攻打寒丹就是在凤霞、锦阖联姻之时,可云白还是选择先带人攻上青芜。 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折礼不由得又叹了一番果然是病入膏肓了。 不过他们倒也没占到什么好处。百善说道,反倒是人心涣散。 折礼好笑地摇头:不过是一团因利益而纠集的散沙。但也还是要小心,云白既然对我们如此执着,只怕他会暗中下手。 你说的有理。百善颔首,你也要小心。 几人又聊了几句,折礼便悄悄又下了山。 他在非道那处留了阵法,只要非道醒来,或外人闯入,便会触及,他自会感知到,如今非道未醒,也尚还安全,他决定先去一趟寒丹看看情况。 折礼悄悄摸到寒丹附近,三派支援的弟子已经到了,魔界已退兵离开,寒丹四处皆是一片狼藉。 折礼摸着上了山,却见殿外伫立着各派弟子,神色悲怆,他不由心中吃惊,难道是寒棠战死了吗? 可待他看清,却见寒棠明明就在殿外好端端的站着,他再细瞧,锦阖一众弟子围在中心,江怡然跪在地上,怀中所抱,竟是锦萸。 折礼心下震惊不已。 青棠等人在旁侧早已是泪流满脸。 珠泪自江怡然眼角掉落,她浑身都在细微地抖动。 怡然,你也别太伤心。盛书笠蹲到她身边,试探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见她没什么反应,索性一把揽住,锦萸掌门不在了,可你还有我。他温声安慰。 滚。 略显疲惫但仍不失直白的拒绝声中,盛书笠愣了一瞬,却充耳不闻,旁边的锦阖弟子眼刀在他身上刮了三百个来回他也视而不见。 滚!发自胸腔的暴喝声吓得盛书笠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江怡然恶狠狠地瞪向他。 盛书笠嘴角抽了抽,拍了拍屁股站起来:江怡然,你别不识好歹。看在今日锦阖白事的份上,我可以不跟你计较 青棠一脚踹了上去:盛书笠,你听不到我们师姐让你滚吗? 青棠的神情,也好似要将他一刀刀剜来吃了一般,一众锦阖弟子都气势汹汹地瞪住了他,那出鞘一半的剑好似就等他下一句话便要饮血。 武空蝉站在旁边,只觉又丢脸又好笑。 盛书笠还真是个人才。 盛书笠站在原处,倒并没有胆怯,露出几分威仪:如今锦萸掌门虽然仙逝了,但我作为凤霞掌门,必将维护两派友好,锦阖与凤霞的盟约还在,诸位师妹,顾全大局为上。 恋耽美 -by林漫(76) 江怡然深吸口气,将锦萸的尸身托付给青棠,站起身,面对盛书笠:今日,当着六派的面,我,江怡然,宣布锦阖从今往后,退出六派,与凤霞,再无瓜葛。 江怡然的话掷地有声,她将手中锦萸染血的红色披风披在身上,自颊边滑落一滴清泪,紧紧地盯着盛书笠:锦阖不需要凤霞这样的盟友,更不属于如此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六派! 盛书笠被她的气势震了震,却仍是嘴硬:江怡然!你可别忘了,今日打退魔界的,正是我们三派!你这是过河拆桥! 你要点脸好吗?青棠满脸怒意,如果不是你们一心攻打青芜,如果你们及时支援,寒丹何至如此?我们掌门又怎么会 青棠的声音有了些许哽咽,在此的三派弟子,都多少有些惭愧。 寒棠在上头听到这些,心头怒火更甚,但他早已退出六派,便只能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武空蝉将盛书笠拽回来,盛书笠还要发作,武空蝉示意他在别人的地盘,小心行事,他才闭了嘴。 寒棠心情极差,对五派感谢了一番。 何铭倒是识趣,不在中心,避开人群在旁边看热闹。 似有东西飞到他指边,他垂首,便见一只小小的虫子落在指尖。 悄悄退出前院,何铭在后山见到了正在等他的折礼。 好久不见。何铭笑着同折礼打招呼。 锦萸掌门? 听说是在来的路上被魔界的人暗算了,伤的太重,不治身亡。 折礼沉默了。 云白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凤霞和锦阖联姻这件事,我并不知道他的计划。何铭说道。 折礼疑问地看向他。 何铭摊了摊手:既然我们是合作关系,我想,还是要说清楚的好,若我知道,一定会传讯给你。你也看出来了,他最近一直在想方设法对付你们。 确实不难看出。 只不过他现在一时也没有太好的法子,我想给他出一个。 折礼看向他,何铭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 大殿之外,众人正要散去,一个凤霞弟子附到盛书笠身边,不知说了什么,盛书笠露出几分自得的笑意。 他早就怀疑何铭有猫腻,派了弟子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武空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拧起了眉头,也悄然随他前往。 只不过他现在一时也没有太好的法子,我想给他出一个。 树林之中,折礼正在疑惑何铭究竟想做什么,便见何铭猛然向他出手,他手心托一片叶子,露出一抹微笑,朝折礼攻去。 二人贴近,何铭在他耳畔低语:我被人跟踪了。 折礼借碧树阑干躲过,在半空中瞧见了盛书笠正从远处慢慢摸过来。 折礼退到远处,幻出天冶瑶芳,五色莲华于林中绽放,他以天冶瑶芳为媒,引灵力与何铭的灵力对抗。 晶莹的叶片于半空中飞转,何铭神色从容,露出笑意。 天冶瑶芳亦不让分毫,二人僵持不下,忽闻一声爆裂,长戟斩断折礼与天冶瑶芳之间的链接,折礼脚下的地面突起,他心中一惊,迅速后退,尝试招回天冶瑶芳。 武空蝉手持方天戟,横眉倒竖,朝他直刺而去,势不可挡。 折礼连连退去,何铭手中玉叶翩飞,也朝他攻来,一时三人打得难分难解,折礼被逼的且战且退,越退越远。 盛书笠落到那天冶瑶芳旁边,观望四下无人,急忙伸手将它拾起收好,迅速离开。 何铭二人追到半山,折礼以痴心接下武空蝉的攻击:武空蝉,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这是助纣为虐! 你们勾结魔界,难道就是正义了吗?他不管折礼的嘲讽,愤然回击。 何铭站在一边束手旁观,虎视眈眈。 看来天冶瑶芳是取不回来了,折礼心中盘算,连丢了好几个缠人的法术,迅速退去。 武空蝉还要再追,何铭拦住了他:你打不过他的,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他说罢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而去。 回到天冶瑶芳掉落的地方,何铭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四处寻找,却仍是没有找到天冶瑶芳。 搜寻无果,他只得作罢,回到山上。 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儿有点忙,存稿定时没了都没空来传,快完结了 第128章 婉转心离伤 赶回雪城,非道仍未醒来,折礼索性用法术将宅子连同外头的院子修整了一番。 今日天气晴朗,外头的蓝天一碧如洗,洁白的雪地映着日光,闪闪烁烁,倒像是回到了肖家湾。 屋内有结界,外头的寒气并不会进来,他坐在窗边,回首看向非道。 天冶瑶芳已然丢失,但好在他还有木灵珠,还能为非道疗伤。 今日已替他又修整了灵台,不知何时,他才能醒来。 折礼静静地看着非道,想着若真相果真如他所想,他究竟能不能原谅他呢? 原谅 这个词不太恰当 真是造化弄人,若父母在天有灵,看到自己喜欢上杀父杀母的仇人,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折礼靠着柱子,轻轻叹了口气。 茫然地徘徊在梦境之中,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年。 一望无际的海中,有些微的曦光,不知是太阳还是月亮,隐在厚厚的云层中,只见一个不太清晰的轮廓。 潮声拍岸,风摇云影,他飘荡于此间,既像是不知方向的孤帆,又像是肆意停留的风,可又似乎什么都不是。 漂泊了不知多久,像是有一双手拨开了那云雾,月光倾泻,浪花翻起的水珠如珍珠一般,将他带到最高处,又落到深水中。 风将他的碎片裹挟在一起,它们汇聚到一处,慢慢地,才凝成了实影。 茫茫无际的天地中,他睁开了眼。 遥远处似乎有人在唤他的名字,于是他从那水域离开,踏入林间,向那昏暗的树林而去。 他伫立在林间孤零零的墓碑前,墓碑上的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良久,他又朝那呼唤他的方向看去。 这里好熟悉 像刀切开肌肤,记忆便如那鲜血涌出。 乐非道! 他猛然抬头,墓碑上赫然是自己的名字。 从林间涌出无数的血水,痛苦的□□、绝望的呐喊、难以置信的眼神,回荡在他脑海。 这里是无根谷。 缥缈的游魂无根,亦无归处。 非道。那人从树梢落到自己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笑盈盈地问,去哪里? 叶远游,他的师兄。 入山时他便认识了远游,他们年纪相仿,不谙世事,但远游活泼,青声便总是让远游关照自己。 远游喜动,常会捉弄人,众人都觉自己难相处,只有他觉得有意思。 仙魔大战那年,青声领兵出战,却将远游禁足,嘱咐自己看紧他。 非道坐在院外的树上,他便坐在书房里,抚摸着一个白色的无脸面具,看起来心事重重。 魔道与仙门酣战那几日,远游情绪愈加反常,每每从门派其他弟子口中时常可以听到各门派死伤弟子无数,便见他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回了书房。 一日夜黑风高,远游果然偷偷下了山,非道一路跟随他,却落入魔族的圈套中,被魔君玄时活捉,中了咒术,为他所控。 再清醒时他以魔界少主的身份站在了自己对面,仙魔之战结束了,乐非道的游魂似也飘荡在了无根谷。 如残花般凋零的记忆,又片片如新,非道站在那熟悉的地方,回头看去,黑暗中似有无数的手伸出来,伸向他,想拉他共沉沦,想留他同生死。 那黑暗之中更深处,还有一个人,没有五官的面具之下,他能读懂他的歉疚与痛苦。 那人将他推出那片树林,非道再抬头时,眼前似乎是青声。 我给你一道门,是生门,也是死门。它能断开你身上的枷锁,也会给你缚上新的枷锁。是盔甲,也会是软肋。但凝视阳光下的新芽,总比凝视内心的深渊来得好。 四周再度暗下去,他捧着那颗新芽,循着光亮的方向而去。 那颗新芽引来了阳光、雨露、虹霞、星辉带来了所有人间美好的东西。 他伸出手,那些美好触手可及,却又像一个精心编织的梦。 师傅! 呼唤声拉回了非道的心神,他恍惚了片刻,朝着那人的方向踏了过去,半空中哗啦啦的下起了雨,他茫然地抬头,手中不知何时撑了一把伞。 那人将伞柄轻轻地压向他,借着那被伞阻隔于外的喧嚣,毫不犹豫地挨了过来。 他眸中的伤感与痛苦,借那柔软的触感,准确地传到了自己心中。 非道站在光与暗交界处,回过神,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瓣。 我相信你,即便是别人都不相信你的时候,我也会站在你的身边。 少年伸出手。 脸上带着笃信的笑容。 他的目光是如此澄澈,像清透的琉璃,其中有光,有暖,有爱。 他的手朝非道伸去,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 他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折礼。 温暖的、明媚的、灿烂的阳光中,是温暖的笑靥,是熟悉的呼唤。折礼向前两步,伸手握住了非道的手,温柔笑道:走吧,是时候离开了。 魂归□□,像一场很长的梦,当外头的声音如潮水涌入耳廓,当眼睛重新感知到亮堂的天光,非道抬起手,确认自己还活着。 他试图起身,却感到难以言喻的痛苦阻碍了他的行动。 折礼几乎是立刻便从外头冲了进来,看到那还略带疲乏的眼皮掀动,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却有些迟疑。 片刻之后,折礼走到非道面前,神色沉静,但眸中却压抑着太多的情绪:你醒了。 非道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他。 那平淡的眼神在折礼身上停留了片刻,非道敛眸,似解脱一般问道:折礼,你想知道无根谷的事情吗 心头咯噔一声,折礼看着非道,慢慢地深吸口气,捏紧了拳头:你说。 诛魔大战时,我跟踪远游下山,因我们都身着亲传弟子服,玄时将我认作远游,他本想借此掌控远游。我被他所俘,种下蛊,为他所控,之后 别说了!答案已不言而喻,折礼握紧了拳头,红了眼眶。 当我神智清楚之后,无根谷,便已是尸横遍野,所以杀你父母的人,是我。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别说了!少年愤怒地嘶吼道,与非道的平静相对,是折礼猛烈起伏的胸膛,所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走火入魔,你不收我为徒也不是因为不愿意收徒! 非道没有反驳,他垂着眸,平静地接受着折礼的宣泄。 那两首曲子,是叶星阑为你所创,第一首能压制你的蛊,第二首能伤你心脉,甚至能杀了你。你教给我,不也是想把选择权推给我吗?! 折礼嘶吼道:你觉得我知道了那首曲子能杀你我会感激你用心良苦吗?我只会觉得你太自私,你把所有的后路都想好,你只求一死,你只求我知道真相能杀了你报仇,你便能得到解脱,你从来没有想过我! 折礼的骂声在屋内回荡,他凶狠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喘着粗气看向非道。 你想过吗?如果我真的杀了你,世上少了乐非道,却又会多了一个如你一样的苏折礼!我也会像你一样,永远陷入痛苦之中。 那人还是没有半点反应,更别说半句回应,折礼气得砸门而出。 破旧的木门晃荡着,良久,非道才敢抬眸,一滴泪滑过他的脸庞,他慢慢地松开手,虽然没什么力气,但他的掌心仍旧留下了几个指甲印。 终于走了吗? 非道慢慢地撑着坐起来,又慢慢地站起来,扶着家具往外一步步挪动,但很费力,显然他的身体还很虚弱。 他挪到门口,便靠着门框休息了会,又往外挪。 右面的墙刚好遮去了院子的一半,待他挪到台阶前,猛然便瞧见折礼站在石磨旁,右手捏拳放在石磨上,红着眼定定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非道喃喃低语。 我怎么没走吗?折礼轻声嗤笑,带了几分鼻音,我为什么要走?你还在这里。 非道唇角轻微地抬了抬,似在自嘲,又似有些茫然。 那你又要去哪里?折礼冷着脸问。 回青芜非道虚弱地回道。虽不知躺了多久,但想必已是数日过去,如今六派形势严峻,他要快些,以免生变。 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挂念着青芜。折礼有些怨念又有些嘲讽地说道,唯独就是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他末了又辛酸自嘲,也不把我放在心上。 唯独这句话,非道无法赞同:我从来没有不把你放在心上。他认真地看着折礼,靠着门框,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你若是将我放在心上,便同我道歉。 台阶下的少年别过脸,赌气似的生硬地说道。 非道看着他通红的鼻尖,沉默着,便瞧见他恼怒地回过头看自己,四目相对,那哭红的双眸中的委屈化作凶恶,他三两步上了台阶,走到非道面前。 非道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无言,喃喃问道:我要从哪里开始道歉呢折礼,我欠你的,太多了 第129章 缠绵无尽痛 少年眸中的委屈霎时如决堤一般,他猛然将非道抱住,压在门板上,抵着他的肩膀,无声地哭诉。 我从知晓这件事情开始,就一直在想,要怎么办。折礼垂眸,喃喃低语。 我该恨你吗? 可我没办法坐视不理,师傅。 如果错不在你是我为自己找的自私理由,那就让我一直信服下去。没错,我恨不起来,就算是迷了心智也好,是非不分也好,都没办法骂醒我。我见不得你受伤。 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也曾怀疑过,喜欢,是一种错觉,还是仰慕过了头,是不是我离开,就能想的更明白,是不是我遇到更多人,就会分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错觉。 我也曾思索过,如果你知道了,会怎么看待我,会不会我们连最后一丝情分,都没办法保留。 我小心翼翼收着自己的心,可它仍告诉我,不是错觉,不是仰慕,哪怕你是我所追寻的一道光,我也要同那光归于一处。 我的心,我想告诉你。我还是想求一个答案。 即便在千棱万意镜中,已经证实过一次。 如惊涛骇浪席卷而来,折礼放开非道,小心翼翼地抬头,礼压抑着呼吸看向非道的唇,他能感受到那垂着的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知所想。 恋耽美 -by林漫(77) 深吸口气,折礼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与千棱万意镜中的吻不同,这个吻更加轻柔,轻的毫无分量,也更加珍重。 随着距离稍微拉开,非道的眸掩在长睫之下,看不清情绪。 折礼紧紧地盯着他,在寻找他些微的反应。 半晌,他失落地垂眸,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对不起,师傅。我 眸中盈满热泪,我不恨你可我也无法再以师徒的身份面对你我们就此别过吧。 折礼想转身,手腕被紧紧攥住,他抬眸时,被非道翻转着,抵在了木门上。 几乎是他怔愣的同时,略带凉意的唇覆了上来,几乎是毫无保留的、沉浸的一个深吻,像一道巨浪,将折礼拍懵在原地。 就连非道自己,也在这一吻后,震惊了良久。 他能感受到身上咒痕的热烈,也总算明白了之前咒痕的失控缘由,细究之下,那些不着痕迹渗透于心的情意,早已是欲盖弥彰 这又算什么? 折礼困惑地望着非道。他能感受到非道的震惊和僵硬。 是他的一时冲动吗? 折礼失落地别开头:你不必因为愧疚,而勉强自己回应我的心意。 对不喜欢的人而言,再真挚的心意,也毫无价值。 非道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作,折礼回眸瞥了他一眼,他眸光深邃,不似往常那般干净温和,有一股凌厉的气势,混着复杂的情绪。 他伸手扶了扶折礼的下巴,目光从眼睛移到唇上,偏头,再度吻了上去。 覆在后脑勺的手掌似有掌控之意,逃不掉,脱不开。 若方才的冲动,是对折礼就此别过的暴躁回应,那此时,便是确认心意的温柔索取。 唇齿交接中,二人都能听到彼此的喘息和吞咽声,非道环住折礼的腰,向自己的方向揽得更紧了。 一吻结束,两心相映,于胸腔中跳跃,听着耳畔的心跳声,非道贴着折礼的额头,捧着他的脸,低声唤道:折礼 他抱得很紧,就好像要将折礼揉进自己的身体那般。 对不起,不管是你父母的事,还是隐瞒你的事。 这么多年来,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想。比起你恨我,我更怕伤害到你。 我从来没有不把你放在心上 他放开折礼,望着他的眸,认真而又热烈:我原以为,你知晓真相后不恨我已是妄想,又怎能奢求 仿佛梦境初醒那般不真实,折礼的心神清明了些,又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惹得非道轻叹了一声,他伸手拂过折礼的泪,感到略有些眩晕。 师傅! 折礼抱住了下滑的非道,将他抱回房里,非道虚弱地掀开衣袖,咒痕旖旎。 他低声慨叹:果然如此 不明所以的折礼唤出天冶瑶芳,又为他疗伤一番。 疗伤过后,非道乏力地躺在床上,折礼便将他昏迷间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 听到锦萸仙逝,非道睁开眼,神色有些惋惜。 山上有百善师叔和沉星师叔,你也不用担心,云白一时半会也不大可能会再对我们出手,只是不知道他下一步如何打算。折礼说道。 非道心中,还有别的担忧,折礼看出来他还有心事,便闹着说:师傅,你在想什么,可不许瞒着我,若你瞒着我,我可会生气的。 非道看向他,无声一笑,又流露出担忧:魔界攻上寒丹,星阑竟也没有消息传来,看来,他果然是出事了。 折礼心下思忖,觉得不无道理,星阑出事,那笺云岂不也十分危险? 非道看出他的心思:在担心笺云? 折礼点头:只是如今我们也自顾不暇,更别说想打探到他们的消息了。 非道嗯了一声。 后山有好几处温泉,二人打算前去洗浴一番。 慢悠悠上了山,非道褪下衣袍,折礼本还有些不自然,但见非道打趣地看着他:怎么,这时候不好意思了?方才是谁把我按在那门板上 折礼脸上一红,匆匆脱去衣物下了温泉池。 非道一眼便瞧见了他背后与腰间不遑多让的伤口,那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新肉粉嫩,非道拧眉,伸手过去。 略有些凉的触感激得折礼惊了一惊,他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却被非道拽住。 微凉的指尖划过新生的淡粉色肉芽,当触摸未曾发生在可见之处,人便格外敏锐,非道的抚摸,带起些微肌肤的战栗。 是那日带我离开锦阖受的伤吗?非道心疼地伸手环过折礼的腰,下巴靠上折礼的肩,但并没有贴上他的背,而是留出了一些缝隙,还疼吗? 折礼轻轻摇头:好得差不多了 非道的呼吸声在耳畔带起轻柔而湿润的微风,他们紧贴着的肌肤逐渐发热,渐渐漫上脸。 对不起,折礼。非道叹了口气。 折礼从他的怀抱中转过身去,严肃地说道:师傅已说过对不起了,今后不要再说了。 非道瞧他红着脸却仍故作认真的模样,不由得温柔一笑:好。 他圈着折礼,将他抵在池边,挨着他的额头笑着看他。 倒是应了我往日同你说的那句话。 折礼不明所以,红着脸问他:什么话? 耽于情爱非道打趣着,吻了吻他的额头,松开了他,可惜当下时机不合适。来,开始疗伤吧。 折礼的脸越发红得离谱,待非道退得远些,他才平复下来,慢慢地进入了状态。 木灵珠的灵力铺开,折礼开始为非道疗伤。 疗伤完毕,非道尚在入定,折礼先醒了过来,他静静地瞧着非道,思索再三,决定将那些事情都告诉非道。 非道转醒,二人坐到池边,披了衣服泡着脚,折礼取出当时非道为他购置的大氅,细心地给他系好,结界虽可抵御风雪,但这里原本就有些冷,还是穿上好。 他给非道穿上大氅,非道便扣住他的腰,把他往身边又带了带,挨得紧紧的,非道牵了折礼的手,放在腿上。 二人便相挨着,看着眼前水汽氤氲中的雪景。 平铺接入天际的白,映着阳光,亦有些夺目,树木、野草俱皆掩在那厚重的雪下,天地苍茫一片,安静极了。 师傅,折礼斟酌着开了口,我有几件事要告诉你。 非道侧首,看着他。 第一件,是我用五行灵珠打开了天冶瑶芳,青霖祖师在其中留了些讯息。折礼说道。 非道有些诧异。 第二件,是我同何铭有些合作,他会将云白的一些行动告诉我。 非道眼中的诧异转为思索。 第三件,是晚香告诉我,你身上的蛊叫做萤蛊,要去到九霄才能解。 非道拧眉,深深地看着折礼,露出些微无可奈何的笑意。 师傅,我没有要瞒你的意思 非道摇了摇头,看向一望无际的雪原:我知道,我只是在想,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他想了想,问道:你同何铭之间的交易是什么? 何铭这人很狡猾,也很精明,折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温润的面容,他是想云堑、青芜两面讨好,不管谁能笑到最后,他都能稳坐落枬掌门之位。 非道思索片刻,将过往有关于何铭的记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能成为落枬的掌门,想必也有些手段,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要小心他暗算我们。 你说的对,折礼颔首,他传来的消息,也不能全信。 晚香呢?又是怎么回事?非道问。 师傅还记得我在败木林落水被晚香所救的事情吗? 非道颔首,他自然记得。 第130章 整合信息 我那时便有疑虑,也以为只是巧合。可这次她又在松子岭救下我们,实在巧合的过分。折礼继续说道,沁月谷中,我偶然在她书房看见了枫叶卡故居的画。那画中描绘的,正是九霄。我猜测她便来自于九霄,接近我们,是为了天冶瑶芳。 非道有些叹服,晚香来自于九霄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折礼能靠着这些或明或暗的线索得出这般的推断,可见他思维缜密,逻辑严谨。 我同她摊牌之后,她便告知了关于萤蛊的事情,她的确志在重回九霄,但,她也抓住了我的弱点,折礼看向非道。 非道思索一瞬,便了然于胸。她定是看出了折礼一心要救自己,自然会去寻找打开九霄之法。 另外,陆合辙可能是晚香的人。 非道闻言,抬眸,有些不甚赞同:陆合辙跟在你身边,确实是受人安排,但不见得是晚香。 折礼诧异地看向非道:师傅,你早有察觉? 非道点头:早在圣泉寺,他便跟上你了。 折礼思索着问:那师傅觉得,他是听从谁的命令? 非道眯了眯眼:我只是隐约觉得还有一个幕后之人,此人应当同晚香有联系,才会得到陆合辙传递的消息。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当日断你灵根之人,我一直在想那人的目的,如今看来,恐怕就是为了引我前往虚空之墓,为你取得木灵珠。 折礼有些惊异:那那人有何目的呢?难道也是为了打开九霄吗? 非道沉吟着颔首:如今看来,也只能是通过你,打开九霄之门。 没想到两个人的讯息融合到一处,竟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二人心情都有些复杂。 非道所想,是那幕后之人与玄临有关,若他还没死,那自己便将永远活在噩梦之中,既然萤蛊出自于九霄,那便佐证了玄临也出于九霄这个想法,那他想要重开九霄,也就合情合理了。 折礼所想,是他原本想借天冶瑶芳重启九霄,但如今看来,却是对方步步引诱,若贸然打开九霄,会不会引来更多祸乱呢? 二人各自思索了片刻,非道又问:对了,青霖祖师留下了些什么讯息? 灵台之中屹立着三道各不相同的门,非道站在折礼的灵台,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些许。 非道在心中盘算了一番,木灵珠、火灵珠是他所知晓的,那 他看向那扇灰蒙蒙的门:土灵珠?你何时取得了土灵珠? 折礼也深深地看向那土灵珠之门:这是何铭与我合作时的诚意。 非道蹙眉:他如此轻易便将土灵珠给你,恐怕不是两面讨好这般简单。至少从他的立场出发,取得你的信任很重要。 我也怀疑过,但一时也想不到缘由。 务必要小心这个人。非道凝重地看着折礼,一个能将门派至宝轻易拱手送人的人,心中所求,必然高过这木灵珠。 折礼点头:我知道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二人先入了土灵珠。 非道看着那满墙的修行法诀,不由恍然,难怪每次折礼得到灵珠,总是入定许久,每次入定之后,都能修为大增。 他不由慨叹,青霖祖师当真是修行奇才。 抚摸着墙上雕刻的法诀,非道了然一笑:一半是人界的修行法诀,而另一半,则应当是来自于九霄。怪不得青霖祖师能在去往九霄之后勘破五行,这些法诀,果然精妙。 折礼站在他身旁,仰头看去:没错,只可惜了我还没有取到水灵珠。 他看向非道,非道侧首,含笑看他,叹了口气:就算你取得了,以我如今的情况,也很难有所作为 他说罢便向另一面墙看去。 看过土灵珠,又看过木灵珠,最后是火灵珠,非道将三处的讯息连在一起。 不知今夕何年,年岁几何。不过后生既能打开这天冶瑶芳,便说明,你与这些杂事俱有缘分。 想必你也知晓,我乃青芜创派祖师,青霖是也。后生所持,当是我派至宝,天冶瑶芳。我将生平记录于此,也将我所知晓的九霄境秘事记录于此。 持天冶瑶芳者,以五行灵珠,方可打开我所留存于其中的修行秘法及密辛旧事。 不过,既然后生能打开天冶瑶芳,便足以说明六派之盟恐怕已作崩析之态,自古人心多变,合久必分,却也是万物演变之理。 我自虚空之墓坐化之时,便早有预料。只是心疼众生皆苦,不知何时才能安稳度日。 余十七岁时,魔界横行肆虐,我于青芜山问道,救得姒月,姒月乃九霄兽族,若非她的指点,青某人也无开山立派之力。因与她结缘,我修为精进,后于青芜创立门派。 不久,姒月欲返回九霄,询问我是否愿意同去,我自乐意,便随她前去,她却无法打开九霄之门,强行破门而被禁制所伤。 我将姒月带回青芜,她常年于人界行走,知晓些九霄族裔在人界的居所,我随她四处游历寻找同族,却无一人得知九霄之变。 姒月不肯安心养伤,终是身体不支,被我强行带回青芜修养。 青芜地界有一玉氏,与我相交甚笃,恰逢他大婚,我便携了姒月同去,岂料玉兄迎娶之人,正是姒月的亲姐妹,姒柒。 姐妹相认后,姒月方知九霄关闭,她坠落人界,为玉氏所救。 随后姒柒伤愈,重返九霄,开启九霄之门后,只见生灵涂炭,亲友无人生还,心力交瘁下,她勉强救得几个同族,却引来地魔,她无力抵抗,只能再度关闭九霄之门,重伤之后法术尽失,流落凡界,又回到玉家。 在姒柒的解释下,姒月方知九霄发生了异变。 随后,姒柒将碧血华莲交予姒月,姒月仍不死心,还想回九霄查探一番。 我陪她前往,与她重启九霄之门后,门内空间割裂,废墟一片,与姒柒所言,已有不少出入,想必是姒柒离开之后,地魔肆虐留下的痕迹。 我与姒月小心翼翼穿行在废墟之中,误入神阁,姒月见到旧物,伤心不已,在此停留时,我无意窥得修行秘卷。彼时吾正好修行进入瓶颈,观密卷之后,竟恍然大悟,从而得以窥破五行。 休憩之后,姒月循着记忆回到家宅,家宅早已是断壁残垣,杂草丛中,隐约立了几个石碑,看来当是姒柒返回后所立。 姒月又探入金乌之地,因地魔似在此处活动,我感知到危险,便带姒月离开,却仍是在路上遭遇了地魔的袭击。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至今想来,仍叫人胆寒,以我当时的□□凡胎和修为,想要与之对抗,就如同以卵击石。 姒月带着我在九霄的残垣飞奔逃窜。 经过灵族修缮的花园时,姒月瞧见园中尚有仙草存活,生死攸关之时,她偏生要下去看看,无法,我只得随她落入园中,岂料受仙草指引,我与她在草丛中捡到了还未化形的异兽,与一化形孩童。 带着二人,我与姒月艰难逃脱,关闭九霄之门后,地魔仍在门内冲撞。 姒月曾说,九霄是独立又依附于三界的第四界,九霄之门便是境界之门,地魔空有蛮力,难以逃出。 恋耽美 -by林漫(78) 但其中空间撕裂过于严重,我仍是担心地魔逃出,与姒月商议之下,打算永久关闭九霄之门,并为防止有心之人,将开启之法永远封印在碧血华莲之中。 不错,你手中所持天冶瑶芳,便是那九霄至宝,碧血华莲。 姒月取下碧血华莲之蕊,封其珠华。我以碧血华莲为基础,将莲瓣封印,改名为天冶瑶芳。五个莲瓣,对应五行灵珠,只有获取五珠,打开天冶瑶芳,再将其蕊置入,碧血华莲方可重现于世。 三年之后,青磐传书,天冶瑶芳被人盗取。 姒月得知消息,以自身力量感知到碧血华莲的位置,带我前去寻找。 我们在九霄门外,见到了那个曾经一言不发的孩子,他已经长大了不少。他在九霄门外,见到我们神情冷漠,只是对无法打开这道门略感困惑。 姒月从他手中拿走天冶瑶芳,警告他不要再试图开启这里。他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送回天冶瑶芳后,我敲打了青磐一番,让他仔细守护镇派法宝,便又携姒月离开了。 五年之后,姒月仙逝。 我独自流连于九虚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与寂寞,空有至高修为,又能如何呢? 这片虚空,便将是我与姒月的墓穴了吧。 我重返六派,借得五行灵珠,将至高的五行法诀置入其中,希望后世有弟子能够参透。 随后在四处飘荡之时,得到了千棱万意镜。 这是个好宝贝,它能变换出我心中执念,让我无时无刻不沉溺于此。 这镜妖从我身上获取了不少力量,不多久便修得人形,正是姒月的模样。 她学着姒月的样子与我说话,反倒叫我倍感厌恶。 可她披着姒月的皮囊,我却无法对她下手,只得将她封印于潇湘境中。 云牙那个蠢物,竟真当她是姒月,整日腻在她身边不肯离开,无法,我只得将它也留在那处。 我在四时九虚中待了不知又多少年,便有后生打着探我生死的幌子来扰我清净。我十分厌烦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便在四时九虚外劈了一个断崖,注入弱水,修得生死桥,布下结界。 我倒想看看,有几个不怕死的,能踏过这座生死桥。 过几日我便要飞仙,死是如何的感受呢? 以人的身份,我始终无法窥得是否还有投胎转世这一说,如若真的有,希望我与姒月,能再续前缘。 第131章 借酒闹事 旧事娓娓道来,非道看完,理了理其中重要的讯息。 一,天冶瑶芳便是开启九霄之门的秘宝碧血华莲; 二,持天冶瑶芳者,以五行灵珠、华莲之蕊方可打开天冶瑶芳,获取碧血华莲,而持有者,必须是姒家的血脉; 三,折礼祖上,有一位唤做姒柒的先祖,是青鸾仙姒月的亲姐姐,也正是因为这道血脉,折礼才能打开天冶瑶芳; 四,青霖在九霄救下了一个孩童和一个灵兽,那灵兽很可能就是云牙,那孩童曾盗取过天冶瑶芳,却没有打开九霄之门; 五,九霄中有一地魔,十分凶狠,加上空间撕裂,青霖祖师才想永久关闭九霄之门。 所获取的信息并不少,非道对九霄,又多了几分认识。 凤霞密室之中,流光溢彩的五色莲瓣于半空中旋转,映在盛书笠的眸中,像一把火,点燃了隐藏于心底未能燎原却蠢蠢欲动的欲望。 他伸出手,将那宝物小心翼翼地收入掌心,目光便黏在了它身上,像欣赏一件绝世珍宝一般。即便是从未见过,也从未听他人形容过,他也猜出了这是何物。 号称为五行之钥的天冶瑶芳。 六派所求的至宝! 盛书笠的脸上露出痴迷而狂妄的笑容,没想到啊,这件宝贝,居然最终是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将天冶瑶芳紧紧握在手心。 有了这件宝物,云白、乐非道、江怡然又有何惧?! 凤禅啊凤禅,没想到你苦心所求的天下至宝,竟让我盛书笠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便是天命!我便是那应天命之人! 你放心,一统六派的伟业我会替你完成,让你在含笑九泉! 哈哈哈哈哈哈哈!!! 盛书笠满意地瞧着手中的宝物,感觉连空气都变得甜美,他伸手将天冶瑶芳放到半空,开始尝试将天冶瑶芳与自己的灵力相连接。 连接的瞬间,他便感觉到了四周灵力流动的变化,如同鼻塞之人得到良药,那通畅的感觉,游走于每一根经脉。 盛书笠只觉身体的每个毛孔,都沉浸在灵力的熨帖之中,灵台更是如享甘霖。 一番吸纳之后,他浑身灵力暴增,瞬间修为进阶。 修行完毕,取下那宝物之后,盛书笠更是爱不释手。 难怪凤禅、云白都如此惦记这个宝物。 青芜竟独占这宝物数百年,如此自私自利,自然活该被孤立! 他能将这宝物取回,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盛书笠美滋滋地畅想着,以这般的进阶,不消一年,他便能匹敌乐非道,更何况是云白呢? 从今以后,世上修仙门派将唯有凤霞,而凤霞的辉煌,将由他盛书笠一手打造,云白、何铭、江怡然,他们通通都要臣服于自己脚下。 思及此处,他心中升腾起难以言喻的快感,再度仰天大笑。 武师兄。别苑外,把守的弟子懒洋洋地向武空蝉行礼。 武空蝉早已见怪不怪,自他回山,便察觉到格外多的不和谐,往日的凤禅,以他和武空蝉分为两个党派,自然,支持他的人少,盛书笠为人圆滑,结交了不少党羽。 无昼谷之战后,与他志趣相投的师兄弟们大部分都战死沙场,余下的少部分敢怒不敢言,不少都选择了消沉应对。 剩下的弟子中,针对武空蝉的更是不少,甚至连表面的客气都懒得假装,只当是个笑话。 掌门呢?武空蝉问。 那弟子朝别苑抬了抬下巴:掌门在别苑休息呢,师兄要是没事,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武空蝉看向华丽的别苑,那是曾经凤禅所居住的地方。 他正转身要走,便听得别苑之中传来动静,盛书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十足的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优哉悠哉地理了理掌门服,居高临下地看着武空蝉:怎么,你找我? 他挑了挑眉,武空蝉一贯是那副看谁都不顺眼的假清高样子,如今不也要巴结他这个新掌门? 盛书笠轻蔑一笑:盥洗堂打扫得怎么样了?他从台阶上下来,身上有些酒气。 盛书笠走到武空蝉面前,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你往日常说行事要严谨,不可马虎,可别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啊。 武空蝉愠怒地瞪向他。 盛书笠哈哈大笑,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兀自离去了。 凝望了半晌盛书笠的背影,武空蝉才带着深思离去。 锦萸死后,整个锦阖都笼罩在一片惨淡之中,江怡然顺势接任了掌门,退出了六派,她跪在锦萸的灵堂,看着锦萸留下的绝笔。 怡然吾徒: 见信之时,想必已是天人永隔。 我伤太重,恐难支撑到你来之时。 如此也好,锦阖交予你,亦是人心所向。 为师一生所求唯问心无愧,却有两桩事心有遗憾。 一是听信云白谗言,与之合作,致六派崩析,待识小人真面,后悔已晚。 那时云白以揭发非道勾结魔族之妙计请我协助,他言之凿凿,我亦被猪油蒙心。 二是迫你嫁于盛书笠,师徒离心,失信于众。 为师心中,你自如日月,光辉不可掩,岂是那草包盛书笠能配的? 怡然,今日为师气数已尽,锦阖之重任,便落于尔肩。 远小人,惜羽翼,谋发展,正如尔所言,锦阖无需依附他人,便可立万世。 盼能见此景。 锦萸 信纸之上,还有几点斑驳的血迹,那因虚乏无力而略显颤抖的笔触,叫江怡然难掩心痛。 师傅强忍痛苦,向寒棠掌门讨要这一纸一笔,呕心沥血时的模样跃然脑海。 师傅,你且放心,我必将带领师姐们重振锦阖! 江怡然擦干了眼泪,向锦萸的牌位叩拜之后,慢慢起身。 外头忽如其来传来些骚乱。 引得灵堂众人都纷纷看去,却见一个弟子匆忙进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师姐盛掌门又在山门大闹,说要进来拜祭掌门 他怎么还敢来!白熙愤然骂道。 身着丧服的江怡然起身朝外而去,素衣于风中翩飞。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山门,盛书笠已蛮横地入了山门。 都给我让开!我乃凤禅掌门,来拜祭锦萸掌门,谁敢拦我!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呵斥,江怡然带着弟子穿过人群。 盛书笠浑身酒气,看来是喝了不少,整个人摇摇晃晃,显得有些神志不清,他晕晕乎乎地转身,瞧见了江怡然,眼睛一亮:怡然,夫人,你可算是来接夫君我了 盛书笠朝她扑过去,江怡然拧眉一个侧身,看他扑了个趔趄:盛掌门,今日是锦阖的白事,你如此行径,未免太失礼了吧。 盛书笠踉跄着转过身,张开双臂,微微眯起眼看江怡然:我怎么了?我特意来拜祭锦萸掌门,还不算得体吗? 江怡然冷眼瞧着他。 他收了手,擦了擦鼻尖,笑道:江怡然,今日的我已经不是昨日的我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愿意嫁于我,往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 否则什么?否则你便要踏平锦阖吗?江怡然不屑地冷笑着看他,盛掌门好大的架子,就是不知如今的你,又能接下我几招? 盛书笠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江怡然:你们锦阖一介女流之辈,能成什么事?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树之腐始于根而华盖未倾,便自以为鼎盛。江怡然说道,盛书笠,你如今这般模样,谁又能信服凤霞乃是大树? 况且我锦阖,从今往后,再也不借任何人之势,我们女子与你们男儿并无二样,你们能做到的事,我们能做得更好! 江怡然的话掷地有声,在场锦阖弟子无不振奋。 盛书笠的酒略微醒了些,他疑惑地看向江怡然,心想纵使锦萸在世也并未如此待他,江怡然又凭什么? 凤霞即便有所损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江怡然连趋炎附势这点道理也不懂,真是可惜了这副容貌。 盛书笠一边想一边摇头叹气,仿佛是已看透了锦阖湮灭的结局一般,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慈悲。 云堑那边,云白派了弟子去凤霞请盛书笠来议事,何铭是早就到了,但盛书笠却迟迟未到。 云白瞧着日头,笑的愈发诡异。 云白掌门,若不然我去一趟凤霞 你去怕也是请不来这尊大佛,我亲自去。云白叹了口气,拍拍大腿起身,何铭便跟了他,二人来到凤霞。 问了弟子,却说盛书笠前往锦阖了,云白同何铭对视一眼,云白呵呵一笑:倒还扑了个空,那我们去锦阖一趟吧。 怡然,纵使你修为强劲,这担任掌门的经验还是欠缺。盛书笠摇头晃脑地说道,你瞧瞧落枬,再瞧瞧云堑,哪个不是巴结着我凤霞?只有我们团结起来,才能聚内对外 身后传来掌声,盛书笠正得意有人听懂了他的话,他回头,便见云白笑眯眯地看着他,身边站着个何铭。 第132章 暗流涌动 像有一道冷气从头灌到脚趾,盛书笠的酒迅速发了冷汗,醒了大半。 盛掌门说的好。云白笑眯眯地看向江怡然,怡然噢不,江掌门,何必把路走窄了呢? 盛书笠唯唯诺诺地走到云白身边,为了装出一个从容的微笑,嘴角有些抽搐:云白掌门,你们怎么过来了 云白看向盛书笠:呵呵,今日本来是要请盛掌门商量抵御魔界之事,三请五请不见人,这不,听说你来拜祭锦萸掌门。你也是有心了。 他拍了拍盛书笠的肩膀。 盛书笠明显地有些僵硬,江怡然一行人看了个乐子。 几位掌门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便早些离去吧,锦阖实在无心招待各位。江怡然客气地说道。 云白朝她拱了拱手:既来此,那便容我们上柱香吧。 灵堂之上,锦阖弟子默立两旁,江怡然冷着眼瞧着三人。 云白取了香点燃,拜了拜,插入鼎中,感伤地叹了口气:六派之中,锦萸一向是最公正严明的,六派有什么矛盾,也都是她从中调和,我一向敬重她,却不料她竟死于魔族之手,我实难咽下这口气! 他转向江怡然,情深意切地说道:怡然,我知晓你气我们没有及时援护,但当日之事你也看得清楚,乐非道已然受伤,只要能抓住他,便可免去许多事端。 他叹了口气:自然,这件事是我太过急切,但落诚和凤禅,还有诸多六派弟子,都死在魔界手中,六派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便是魔界,乐非道既是魔界中人,我又岂能放过他?!修整之后,三派已是马不停蹄前往寒丹。 当日乐非道的情形你们也见到了,我听闻重伤锦萸的,正是前来护他的魔界之人,魔道中人,必将诛尽!锦萸方能含笑九泉。 江怡然看着他,心中不起一丝波澜,做出一副动容的模样:多谢云白掌门祭拜家师,只是如今锦阖损失惨重,还要修整一些时日,乐非道之事,若有线索,还望告知。 江怡然说罢,便利落地说了句请,又做了个请的动作,云白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江怡然,看来锦阖这颗棋子,一时是要弃了。 他又看了眼盛书笠,那人感受到云白的目光,掀动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心虚地垂眸不语。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多叨扰了。云白笑呵呵地又一拱手,带着何铭同云白走了。 待他们走后,白熙问道:师姐,云白掌门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青非掌门是魔界之人,青芜想必也干净不到哪去,我们何不与他们联手,为锦萸掌门报仇雪恨呢? 不少弟子也都附和着表示赞同白熙的说法。 江怡然看着白熙,又同青棠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难怪师傅之前会与云白联盟,他的口才确实了得,能言善辩,三言两语便能将你们拿的死死的。 可你们想想看,青芜若与魔界有关,又为何派人支援寒丹?云白有各种解释,但他们迟迟不派援军,是不是事实?不要听他们说了什么,更重要的是,看他们做了什么。 江怡然思索道:至于青非掌门之事,我还有些疑虑,即便抛开私交,我也相信以他的为人,必然是同魔界势同水火,待我查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盛书笠跟随云白到了凤霞地界,云白便停下来含着笑对何铭说:倒是我们巴结着盛掌门了,来这自讨没趣。 何铭笑着打圆场:盛掌门也是说笑,云白掌门莫要当真。 云白瞥了一眼盛书笠,他正缩着脑袋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云白掌门,我先前小酌了几杯,说的都是醉话,你莫放在心上。 恋耽美 -by林漫(79) 都说酒后吐真言。云白笑道,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盛书笠脸上越发挂不住,只得强忍不耐低眉顺眼地苦笑应对:喝了酒说的话哪能当真 云白何等人也,敏锐地捕捉到盛书笠脸色中一闪而逝的不耐烦,他和蔼地笑道:既然喝了酒,那便回去休息吧。 盛书笠瞧他这般善解人意,心头才痛快点,辞了二人便回了凤霞。 何铭瞧着走得果断的盛书笠,心里发笑,面上倒是平静,侧首看向云白:云白掌门,那我们也回去吧。 云白望着盛书笠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满含深意地笑了笑,便也随何铭走了。 盛书笠回了凤霞,心头的憋屈才略微疏解了些,他心里暗骂,往日凤禅在时,他云堑可不就是巴结着凤霞吗? 云堑地处东面,本就物资匮乏,若非依靠凤霞,又岂能势大? 自凤禅死后,凤霞与云堑的交流日益频繁,两派辖地之间的商贾买卖一片繁荣,加之两派边境交界处的管辖权基本是送给了云白,他退让至此,云白还是如此贪心不足,倒真把自己当作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枭雄了? 想要凤霞俯首称臣,他凭什么? 盛书笠召来弟子,商讨了一番,决定增加云堑往来凤霞的商户的通行费,另外叫边境的弟子做些小动作,警示云白一番。 他做完这些,眼看着弟子领命去了,才悠然地坐在高位,抚摸着那座椅的龙头,嘴角露出一抹狠厉的笑容。 眼下他已有了天冶瑶芳这件宝贝,假以时日,云白必然不再是自己的对手。 今时已非往日,凤霞,在他手中会进入鼎盛时期。 握着故人的遗物,武空蝉站在后院的树荫之中。 他平生从未向谁低过头,原以为一腔热血、忠义便能闯荡天下,原来不是。 纵有一腔孤勇,刚极易折的道理,他如今终于是懂得了。 将那玉扣握进掌心,武空蝉决心与过往的自己告别,从今以后,为了查明真相,为了替临渊报仇,他什么都可以做,尊严、正义,他都可以抛却。 夜晚的云堑格外安静。 这是一个奇怪的门派,云白没有亲传,门下有几个天资过人的弟子,却也并没有说倚重于谁,他善于分权,对每个弟子都同样看重,而云堑的弟子,也是六派中最听话的弟子。 初来云堑,武空蝉有些意外,这偏远之地并不显得寒酸,亭台楼阁虽不华丽,但低调之中自有韵味,体现出主人的格调。 弟子通报之后,云白在升龙殿接待了武空蝉,他笑意盈盈,倒好像个慈祥的老前辈,背着手坐到首座,仿佛下一秒便要开始嘘寒问暖。 云白掌门。武空蝉朝他行礼。 云白伸手敲了敲头:我记得你凤霞的武空蝉是吧。他笑着问。 武空蝉有些意外:是我。 今日你来我云堑造访,是为了何事啊?云白仍是笑眯眯地问。 武空蝉说道:云白掌门想必已经听说了盛书笠在边境增加通行费的事情。 云白笑着看他,示意他继续。 云白掌门不好奇吗?盛书笠往日对您,可并不是这般态度。 云白摸着下巴轻轻点头:他最近心气儿是有些高了,那是为何呢? 我无意中得知,他这几日得到了一件东西,那东西状似莲花,共有五瓣,分为五色。武空蝉看着云白,揣摩着他的表情变化,他得到那宝物之后,修为大增。 云白反复的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脸上的笑意已淡了几分,一双鹰眼明亮地盯着武空蝉,不知所思。 片刻之后,云白发问:你将此物形状描绘得如此详尽,看来已是亲眼见过? 我在跟踪他时确实见到过。不过他十分警觉,我便只瞧得一眼。 武空蝉说罢,云白的眼神仍在他身上逡巡,片刻之后,那种无声的压迫才慢慢散去,云白呵呵笑道:那你今日来找我,又是为何呢? 武空蝉毫无掩饰地说道:我与盛书笠素来不合,若云白掌门能助我一臂之力,那宝物,我必将拱手呈上。 云白笑眯眯地看着他:帮你什么? 帮我取得掌门之位。武空蝉屈膝跪地,我定为云白掌门效犬马之劳,绝无二心。 空旷的大殿中,高台上的云白微微眯了眼,打量着底下的年轻人。 他露出一种掌控的笑意。 他喜欢这样有欲望且不觉可耻的人,这样的人有趣,也容易掌控,所以乐非道才会成为他的劲敌,因为他是如此的无趣,无趣而又单调。 武空蝉走后,云白独自于大殿中思考,他将大殿的烛火灭掉,孤身一人沉浸于黑暗之中,这是他的习惯。 黑暗能遮掩丑陋,能任凭他释放欲望,无需掩饰。 若是往常,他定然会让武空蝉取下盛书笠的首级,再将那宝贝呈上来,但盛书笠毕竟牵扯到无昼谷之战,看来还是亲自动手稳妥些。 黑暗中,云白扯了抹笑,与平日的温和慈爱全然不同,那笑意中,满是杀意。 第133章 同辉 雪城曾地属寒丹,但因靠近极寒之地,数十年前这里发生雪暴之后,便杳无人烟。 非道同折礼在雪地中漫步,看着旧城池的断壁残垣,更直观地感受到时间的无情与世界法则的残酷。 越过城池,在城墙根处,有一小片傲寒的艳丽红色,于茫茫雪景中更加鲜艳。 二人落到梅林之中,折礼才恍然,原来非道说想过来看看,是想到这里。 师傅以前来过雪城吗?折礼伸手抚过那傲寒开放的红梅,语气中有几分惊喜。 嗯,非道回,以前这里的雪还没这么厚,此处的红梅,最为艳丽。 二人站在树下,仰头看去,虬曲乌黑的树枝朝天际伸展,每一根树枝上,虽只得零星几朵,但已然十分灿烂。 这样极端的环境中,仍会有顽强地生命茁壮成长。 折礼。 听闻非道的呼唤,折礼询问着回转身,目光落在非道抬起的手上。 非道张开手,两块玉璧自他手心垂落,正是那对日月同辉。 非道眸中含着笑意,折礼怔怔地看着他走近,垂首,郑重地将那块日璧系在自己的腰间。 他提着那块月璧,浅浅地勾起笑意,望着折礼。 折礼的眸中有一丝水汽,良久,他才似从那动容中回过神来,接过那块月璧。 非道张开手臂望着他,折礼捏紧了玉璧,二人目光相接,不必多言,缠绵的情丝便已纠缠难解。 折礼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心情,丝线穿过非道的腰带,玉璧陈在他的衣袍上,与掌门玉牌并列在一处。 他方打过结,还未松手,非道便将他揽入了怀中。 两颗心像是跳动在一处,折礼伸手紧紧地抱住非道,这茫茫天地间,唯有此处的温暖,令人沉迷,亦让二人此生无法忘却。 片刻之后,非道松开他,郑重而诚挚地望着折礼,握住他的手,低声问:生平无所愿,唯求一人心。折礼,与我结成仙侣如何? 突如其来的话语击溃了折礼的理智,亦像一把锁,紧紧地拴住了他的心,他极为震惊地看着非道,他从未想过有一日,非道会向他求仙侣。 或者说他从未想过能与非道在一起,更何况更何况是如此庄重之事。 非道的眸亮得像夜空的星,澄澈得犹如听月湖,柔情如水,将折礼纳入那片汪洋,他飘荡其中,又像跃然云海,只像在做梦,眼前毫无半点真实。 非道瞧他发傻,挨着他的脸颊,温柔地亲了他一口,又深情地望着他的双眸:折礼,与我结成仙侣。 眼中的热意夺眶而出,那叶孤舟仿佛于这片海中寻到了春日的岸,纵然泪模糊了双眼,他仍旧一瞬不瞬地回望非道:好。 吻落在眼上,非道将他搂入怀中,柔声安慰:别哭。 往后喜乐,与君共尝; 往后风景,与君共赏; 坚如磐石,韧如蒲丝; 生死不离,矢志不渝。 红梅于寒风中摇曳,似为喜事欢欣。誓言回荡于天地间,言之轻,随风可逝,但情之重,万世犹存。 次日,从东南密林附近传回消息,巨魔再度横行青芜、锦阖、寒丹、凤霞、落枬边境,唯有云堑因地势偏远而幸免于难。 锦阖、寒丹尚在修整,青芜便各派了前锋小队前往支援,加之青芜自己的边界,驻山弟子大大减少。 折礼隐约觉得,云白已经开始行动了,果不其然,不多时,他便收到了何铭的密信。他与非道商量一番,便悄悄回了山。 他二人回得隐秘,除了百善与沉星,并无他人知晓。 见到二人平安回来,百善才算松了口气,自退出六派之后,接连发生了太多事情,这一连数月,他都没有歇过片刻。掌门不在,事事都要他拿主意,稍有不慎,便可能会酿成祸乱。 四人于知意园商讨山上的布防,沉星一一汇报,非道十分满意。 眼下巨魔再现,不少弟子都下山支援了,山上布防的人手,有些紧缺。沉星皱眉说道。 非道看向折礼,折礼笑道:倒是件好事。沉星师叔,把巡山的弟子撤回来一半,护山的阵法也都暂且撤掉吧。 百善不解,疑惑地看向他,沉星更是把反对写在了脸上:山上的布防绝不能撤,否则若是那三派再纠集人手攻上来,我们很难自保。 折礼颔首:沉星师叔说的不错,的确。 他又正色道:若我猜的不错,云白的下一步,便是我们青芜。我同师傅已经查到了不少线索,这一战,恐怕就是我们同云堑的决战了。 百善同沉星交换了个眼神,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肃然。 折礼,你可是认真的?百善再次确认。 折礼点头,看向非道。 云堑那面已布好了局,即便我们再想退,他们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非道看向二人,如此,倒不如走个先手。 百善沉吟着颔首:好,我们这就着手准备。 四人议事之后,百善临走,又向非道说道:掌门,锦阖已是数次传信询问您的情况,我都以您受伤修养推过去了。 非道起身:我知道,她们想查明真相。待决战之日,所有的真相,都会公之于众。 百善这才放下心。 门中弟子也有不少声音,不仅是锦阖,所有人都需要一个解释,否则便是人心涣散。 盛书笠正听弟子汇报边界的情况,便听闻何铭到访,他有些意外。因云白的关系,他与何铭甚少私下往来。 弟子将何铭引到大殿,何铭朝盛书笠拱手:盛掌门。 盛书笠坐在首座,胳膊肘撑在膝盖附近,上下打量他:何掌门,这种时候,不镇守边境,怎么到我凤霞来了? 何铭对盛书笠嘲讽的态度并未觉得被冒犯:落枬与凤霞相接,与东南密林接壤其实不多,我今日前来,一是想看看盛掌门这边可需要帮忙,二是落枬要与巨魔交战,恐怕也会误闯凤霞,也得得到盛掌门的允许不是。 盛书笠想来,倒也是这个道理,他收了胳膊肘,坐得正派了些:何掌门所言也有道理,那我们两派便通力合作,将那巨魔驱逐出去。 何铭笑道:我正要前往边境,盛掌门可要同行? 盛书笠有些意外:何掌门这是要亲自出马? 何铭也有些意外:这是我继任掌门后第一桩要事,自然要亲自出战,难道盛掌门不去吗? 盛书笠一时语塞,心下思索倒也是这个理,便召集弟子同何铭一路去了。 此时的鹿沼,因上次李文鹤之死,外加非道同星阑闹过,早已荒废,凤霞与落枬两派就在附近与巨魔纠缠。 盛书笠与何铭带了人马赶到,双方与那巨魔缠斗片刻,地面不断震动,林中嘶吼震耳欲聋,那巨魔以排山倒海之势,钢盔铁甲,力大无穷,虽有几分吃力,却仍不显败势。 何铭也进入战斗,倒是盛书笠在一旁抱胸看戏。 正打得热切,何铭朝盛书笠看了一眼,大喝一声小心! 盛书笠只听见数十片玉叶朝他面门而来,他急忙后退,却见那玉叶如泥牛入海,他的周身漫出黑雾,黑雾竟腐蚀了玉叶。 众人回神,看向盛书笠的方向,都十分惊讶。 四破剑法切碎了眼前的大树,盛书笠却仍是被那黑雾牢牢纠缠。 何铭试图将那黑雾拆开,那黑雾停在孤零零的树干便,逐渐显露了真容。 魔界之人!何铭大喝一声,追了出去。 盛书笠也立马反应过来,跟着他追了过去。 一众弟子分心,被巨魔扫落几个,武空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先杀巨魔再说! 何铭与盛书笠追着那魔族入了东南密林,突然便失了他的踪迹。 二人正疑惑,何铭又向盛书笠丢了法诀过去,他有些恼怒,却陡然瞧见了正从自己头顶漫下来的黑雾。 盛书笠以四破剑法携裹无数剑意朝他攻去,他剑势凌厉,与那人打得不可开交。 何铭在原地,做了个拉弓的姿势,一把以灵力汇聚的弓自他手中出现,他挽弓蓄势,喝道:盛掌门后退! 盛书笠闻言,一刀斩下随即后退,听闻破空之声,那利箭的速度,比他所听闻过的所有刀剑声都要迅速,一旦瞄准,几乎是很难逃脱。 盛书笠蓄力,打算在对方中箭的瞬间补上一刀。 那利箭很快便穿过了对方的胸膛,何铭站在原处,从容地收了弓,看着因脱力而如落叶般往下坠落的盛书笠。 对面那人手起刀落,追着坠落的盛书笠,如流星般扑了上去,一刀穿心。 盛书笠难以置信地挂在树梢上,看向何铭,满含愤怒、不甘、怨恨和不解。 何铭轻松落地,便又与那人交手,打斗起来。 待武空蝉带了两派人马赶到时,何铭肩头受了伤,那魔界之人亦是挂了彩,二人打得难舍难分,但见武空蝉等人过来,那人迅速逃窜。 凤霞弟子已见了挂在树上,鲜血顺着树干往下淌的盛书笠,好几个弟子都被吓得面色苍白。 都别愣着,快追!何铭捂着伤口呵斥,才将众人唤醒,他们紧跟着武空蝉追了出去。 第134章 决战 林子又恢复了安静,黑暗中,鬼魅一般的人走到树下,抬头,冷冰冰地看着盛书笠的尸体,莞尔一笑。 两派弟子追着那魔界之人,很快便到了青芜地界。 待眼睁睁瞧那人入了青芜,何铭与武空蝉对视了一眼,后头的弟子都怒不可遏,是青芜,又是青芜! 我今日誓要替书笠报仇!武空蝉捏紧了沉沙戟,脸上青筋暴起。 他身后的凤霞弟子,也群情激愤,个个都如被激怒的公鸡一般,怒发冲冠。 何铭拦住了武空蝉:不可鲁莽,凭我们几个,还不是青芜的对手,我们先守在此处,传信给云白掌门,再将两派弟子召集过来,今日,必然要青芜给个说法! 武空蝉深吸几口气,才慢慢冷静下来,何铭传了门下弟子,先去通报云白,再将落枬弟子集结过来。 恋耽美 -by林漫(80) 凤霞弟子也跟着去了。 却说那魔界之人轻车熟路摸入青芜,凭着当年笺云所绘制的地图,他才能在青芜后山发现一条旁人难以想象的密道。 后山是悬崖,但悬崖之下,亦有活路。 那人正摸到后山,忽然有些奇怪,今日巡逻的弟子怎的如此稀疏,护山的阵法也好似没有动静。 难道青芜弟子都下山了? 他猛然有些警觉,却已是为时已晚。 毫无征兆的,他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耳畔风声、树声俱皆消弭,他抬起头,便见眼前的空气中闪过一起火星。 嚓的一声,很快消失。 与此同时,四面的温度降了下来,冷的人直打哆嗦。 滔天大火席卷天地,他飞快起身,却惊异地瞧见那火海巨浪朝他拍来。 折礼立于火光之中,炙天煮海已将这片空间牢牢锁住。 遮天蔽日的火光之中,那人明显被这阵仗唬了一跳,借火势踏风而起。 想走?折礼哼笑,没那么容易。 眼前化为焦土,地面的裂缝中灌满熔浆。 金乌啼血,一轮血色的红日挂在天边,意境之中那人心神恍惚了瞬间。 血引燃云,如坠流光,那人闪身腾挪不断躲避。 烛龙衔日,将他吞入腹中。 焚炉点雪,燃烧的灰烬如雪片一般纷飞,那人自烛龙腹中逃脱,已受了伤,面目凶狠地振刀劈开意境,正要逃窜,却迎面而来一道明亮的天光。 浮刀三斩毫不留情地劈下,那人撞倒无数大树,被夯进土里,幸而沉星收势得当,他收了刀,气沉山河地站在那人面前,将他从地里拎了出来。 寒气将那人裹住,很快便将他冻成一块冰。 非道走到折礼身边,折礼冲他笑道:可算是抓住了。 一行人回了聆心殿,弟子早已来报,何铭、武空蝉带人在山外,来势汹汹,非道并不在意。 他坐回那个熟悉的位置,看着殿中那个熟悉的人。那人勉强醒来,转动着眼珠看着四周的几人。 折礼查探了一番,确定他没有被人控制,也不会像邵芃轩那般离奇身亡,便拍拍手转到那人面前。 好久不见了,方智远。 云白很快便领了三派人马而来。 巧的是他到了不久,江怡然、寒棠也带了弟子过来,众人齐聚在青芜山前,云白心头略有疑虑。 这场面何等眼熟,只不过物是人非,故人已逝。 云白笑着朝二人拱手:可是巧了,两位掌门怎么来青芜了? 江怡然看了一眼声势浩大的三派:青芜传信说今日要将诸事解释清楚。她看向寒棠。 寒棠颔首:我也是收到了这般的书函。 诸位,我们盛掌门今日带众弟子前去镇压巨魔,却被魔界之人所杀,我们一路追来,便见那人旁若无人入了青芜!武空蝉喝道。 对!青芜若不能给个说法,我们绝不罢休!一众凤霞弟子应道。 云白对武空蝉的表现极为满意,他摸着胡子沉吟着看向何铭:何铭,此事可是真的? 何铭点头:几位掌门,武空蝉所言非虚,我们都是人证! 云白严肃地说道:既如此,那我们便找青芜要个说法! 众人正群情激愤,便见百善悠然而来,他扫视了一圈众人,笑道:看来今日甚是热闹,既然诸位为求公道而来,请吧。 云白望着青芜,眼中有几分深意,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大对。 进就进,今日若青芜不能自证,就别怪我们凤霞不客气!武空蝉首当其冲,后头的凤霞弟子自然是紧跟着他进去了。 江怡然看向云白:云白掌门不进去吗? 云白笑了笑,便也领着人进了青芜。 聆心殿外,一时六派齐聚,非道立于台阶之上,身边站着折礼、百善、沉星等人。 没想到六派竟还有相聚之日。折礼叹道。 非道转向他笑了笑,待那一干人站定,他沉声道:今日,青芜将在此将六派所存疑的桩桩件件厘清,还请诸位拭目以待。 他扫视众人:若不然先从诸位所追杀的这位魔界之人开始? 非道左手朝那人指去,须臾,一块冰落到众人眼前。 折礼问:武空蝉,何铭,这可是你们所追的那魔界之人? 自然就是!武空蝉瞧那人身影衣着倒是相似,高声应道。 云白蹙眉:且慢,他入了你青芜,又怎能证明就是那人? 何铭:我在他后背留下了伤口,待我查探一番。 云白拦住何铭:小心有诈。 云白掌门不必如此谨慎,如今五派都在此,青芜不会轻易动手。百善笑道,还请何掌门上来验身。 何铭过去了,武空蝉也三两步跟了上去:我也要验! 何铭扯开那人背后的衣服,玉叶所伤的特殊痕迹清晰可见,他同武空蝉对视一眼,说道:确为杀死盛掌门的魔族之人。 那诸位可要看清了这人的真面目。折礼冷笑,伸手将他脸上的面巾扯开。 云白脸上的笑意早已消散,紧紧地盯着那人。 方智远?!!!武空蝉暴喝一声,你不是死了吗?! 何铭亦是诧异不已:方师兄?! 底下的落枬弟子个个如见了鬼一般,他们可都是参加了方智远的葬礼的啊! 寒棠神色复杂,方智远没死,那落诚 江怡然不由在心中感慨,果真是世事无常。 方智远的一双眼睛,咕噜噜地转动着,有意无意扫了云白几眼。 诸位可还记得,当时落诚掌门言之凿凿说邵芃轩杀了方智远,他才来我青芜寻邵芃轩。非道沉声道,我也可以告诉诸位,当日邵芃轩确实到青芜求助,说的却是,落诚掌门害怕东南密林之事暴露,杀了方智远。 那么东南密林发生了何事呢?折礼接过非道的话茬,或许你们之中有些人知道,东南密林之中,有人以婴儿豢养巨魔,没错,就是如今祸乱人界的巨魔。 乐非道,说这些旧事有何意义?难道你是在拖延时间吗。云白不甚满意地提出了异议。 非道看向云白:云白掌门,莫心急,就要说到你感兴趣的事情了。 凤禅掌门接到告密,说是落诚在东南密林豢养巨魔,给落诚掌门定了罪,可落诚掌门死后,巨魔仍旧横行,为何?折礼问道,因为凤霞接管了巨魔的培育。 众人闻言,俱皆议论纷纷,唯独凤霞几个参与其中的弟子,垂首不语。 凤禅在无昼谷战死,那么之后,又是谁在策划巨魔之事呢?折礼又问,这是第一件事,东南密林,有人试图嫁祸青芜。 非道笑了笑:第二件事,便是这炸死的方智远,究竟是为谁卖命?他看向方智远,眸中满是寒凉,正如诸位所言,这方智远,的确是魔界之人。东南密林之中,我曾与他交手,受他暗算,引得体内灵力乱窜,身体失控,恍如走火入魔。 江怡然闻言,关切地看向非道。 这也是为何锦阖与凤霞联姻之日,我会再次出现那种情况的原因。非道面带歉意地看向江怡然,这时,好笑的事情发生了,魔界派人来保护我。 乐非道,谁想听你在这瞎编云白喝道。 云白掌门就不能听完吗?飒爽的女声传来,正是江怡然,她看向云白。 不瞒诸位,我们与那魔界之人确有渊源。折礼冷笑,又引得底下众人怒目而视。 因为我带我师傅离开锦阖,遭到了那魔界三人的追杀,折礼道,我们死里逃生,才捡回一条命。 这算是第三桩事,折礼道,那么各位,能请来魔界之人演戏,此人就在六派之中,而且恐怕与魔界交往已久。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哗然,纷纷猜测。 可你即便如此说,也只是空口白话,何铭质疑道。 对啊!你们在这说了半天,也没什么证据,也说不出来到底是谁做了这些事情。就算说出来了,也要拿出证据。 莫急莫急!众人抬头,却见半空中有两个人落到众人面前。 见了来人,云白脸色一变。 那人浑身是血,一双通红的眼恶狠狠地瞪着云白,引得底下弟子惊讶连连:盛掌门? 盛掌门没死! 望江放开盛书笠,揉着胳膊:哎呀,好沉。 盛书笠踉跄着看向云白,咬牙切齿地说道:云白,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第135章 决战2 云白眯起眼睛,不怒反笑:你没死,自然再好不过。 盛书笠冷笑,转身看向何铭,露出疯狂的神色:今日我大难不死,就是为了送你们入地狱。 何铭带着抹笑淡定地看着他。 当日无昼谷,是云白联合魔界之人,将三派弟子尽数屠尽,凤禅掌门,也是死在他的手中!盛书笠指向云白。 众人神色各异,都纷纷朝云白看去。 云白哈哈大笑:盛书笠,你可想清楚了,是你亲手杀了凤禅,用的还是他赠你的那把短剑殒灵。 你胡说!盛书笠连忙反驳,你怕事情败露,今日便叫何铭与这方智远联合做掉我!方智远自炸死之后,就一直跟在你身边为你卖命。我与怡然大婚当日,也是你设计要将乐非道诛杀当场!魔界攻打寒丹,是你一直拖着迟迟不出兵增援,为的就是消耗寒丹! 这些话听来,叫人莫不心惊胆战,江怡然与寒棠俱是怒不可遏,看向云白。 云白仍是笑:你倒是把你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盛书笠,是你来求我,希望我能助你成为凤霞的掌门,凤禅是你亲手所杀,是你逼婚江怡然,求我替你施压,还是你,说寒丹已不属于六派,何必多事。 非道与折礼在高处相视一笑,狗咬狗还真是怪有趣的。 两位就不要争功了,今日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云白、盛书笠,你们都要付出代价。折礼说道。 盛书笠转过身,恶狠狠地看向何铭与武空蝉:我是该死,何铭又算什么东西? 何铭笑着看他:若非我那一箭,你恐怕早就死了。 云白眯起了眼,难得的露出几分杀意。 何铭看向云白,真诚地说道:云白掌门,不好意思,我始终不能昧下良心做那些事情,想必您是能理解我的吧? 武空蝉捏紧了拳头,上去便是一拳,将盛书笠打倒在地:就凭你也配来指责我?他咬着牙说道,盛书笠,你这个畜生! 他还有对盛书笠下手,何铭拉住了他。 云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寒棠愤怒不已,冲着云白喊道。 云白阴冷地笑了笑: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反倒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在发表什么得奖感言一般, 怂恿落诚豢养巨魔的是我,想嫁祸青芜的是我,刺激凤禅接手巨魔的是我,杀了李文鹤的是我,嫁祸青芜的还是我,无昼谷之事是我策划的,凤禅和锦萸都算是死在我的手中。可唯独有一件事,是事实。 云白指向非道:乐非道,你以为你能藏到几时,当年无根谷之战,你手中所染同门之血,六派弟子之命,难道比我少吗? 他哈哈狂笑,青声以为瞒过了天下人,他当真瞒过了天下人吗?他的好徒弟,一个血洗无根谷,一个如今贵为魔界少主,他可真是处心积虑,为六派倾覆做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非道冷眼看他。 你知道为何无根谷之战,六派几乎全军覆没,没有存活的弟子吗?云白仰天长笑,因为青声以危险为由下令不得援救,他自以为正道,这便是正道吗? 四面的目光都落在非道身上,折礼上前一步,挡在非道面前:事到如今,你还想编撰这些事情引起六派之间的矛盾吗?! 六派之间的矛盾还需要我来引起?云白好似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落诚为一己私利害人无数,凤禅多年来嚣张蛮横,对云堑和落枬极尽剥削,他青声看不到吗?可他又做了什么? 锦萸私心太重,与青芜离心,被我利用;寒丹故步自封,自以为牢不可破,实则愚蠢之极。云白一一说来,六派早已分崩离析。你们个个虚伪、假善、自私、顽固。 那你呢?折礼不由愤慨,就不虚伪、假善、自私、顽固了吗?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不会自以为是污浊中的一股清流吧?你不会自以为能一统六派,然后长治久安吧?你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与魔界为伍,顺者昌逆者亡,你与凤禅又有何区别? 多说无益,云白,今日你休想再逃!寒棠掌门大喝一声,拔剑而起。 云白仍旧在笑,他一面笑,一面看向身边的弟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一众云堑弟子将云白围在中央。 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还要维护这个渣滓不成?寒棠呵斥道,却见那些弟子没有半点反应,莫说反应,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化。 寒棠有些吃惊,便见那一众弟子眼睛都变作了黑色。 何铭与武空蝉看向地面的盛书笠,他正努力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眼睛也变作了一片黑色。 云白看向何铭,眼中难得露出了阴狠:没想到,竟让你逃过了我的蛊。 何铭从容地朝云白笑了笑。 云堑弟子早就被云白种了蛊,不用劝了,除非将他们全都杀了。何铭叹道。 云白,你当真是无药可救了!寒棠骂道。 刀剑出鞘,云堑弟子与五派弟子厮杀,寒棠、江怡然、何铭、武空蝉齐齐向云白攻去。 师傅,你先回避吧。折礼仍是担心非道受萤蛊的影响。 非道摇头,看向他: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吧,不必顾忌我。 折礼回头向云白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我去去就回。 云白以一敌四仍不落下风,折礼落入其中,炙天煮海意境铺开,他甫一出手,便是燚尘绝灵,焚天紫火烫的云晷有些失衡。 折礼唤醒身上的火灵珠,云白的身形滞了滞,朝他的方向看去。 倏忽之间,一道光自云白怀中飞落折礼手心,折礼收了天冶瑶芳,云白用云晷撞开四人,朝他看来。 浮尘尽朝,漫天烟尘弥漫空中,拖慢了云白的追击,燚火葳蕤朝他袭去。 弹开的四人复又缠了上来,一时各种法诀如烟花绽开,热闹极了。 众人正打酣战中,却听得天空雷声滚动,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不好,魔界攻来了! 无数沾染魔气的箭矢自半空射来,众人御起结界抵挡。 一盏魂灯落到云白面前,江怡然的落虹正要得手,却见眼前绿光闪过,云白所站的位置已空荡荡无一人。 恋耽美 -by林漫(81) 四人落地,各自挡开那箭矢,云白已飞到半空,与那魔界之人站在一处。 折礼落回非道身边,他须以非道的安危为主。 魂灯落回白伏龙身前,他看向五派:都在此了。 旁边一身青衣的男子发笑:那便一锅端了。 江师姐,那持魂灯的,就是杀害锦萸掌门之人。室音朝江怡然喊道。 江怡然看向半空,她记得那人,没错,正是当日说要保护非道的魔界之人。 落虹光芒大盛,江怡然提剑而去。 青棠带着锦阖弟子也跟了上去。 怡然恐怕对付不了白伏龙。非道看向沉星,沉星懂得非道的意思,朝江怡然的方向而去。 凤霞弟子,随我杀了这些魔界之人,替掌门、师兄弟们报仇!武空蝉喊道。 凤霞诸人冲了上去。 寒棠也带着弟子杀了过去。 一时混战。 江怡然、青棠与沉星对付白伏龙,寒棠、武空蝉对付云白,何铭、观山、望江对付青叶。 折礼看了身边的邵芃轩一眼,不动声色碎去了他的灵根。 随着天冶瑶芳的运转,源源不断的灵力送入五派弟子体内,又为这场乱斗增加了胜算。 眼见云堑弟子不死不休,非道一道寒冰千尺,便将不少人冻在了原地。 白伏龙同那三人打得难舍难分,忽然以魂灯做了个替身,他闪到三人范围之外,催动了萤蛊。 他脸上阴冷的笑意放才扬起,便闻一声剑啸,折礼一招起枭鸣,险些斩断他的手。 他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冲着白伏龙手中的东西而来。 非道在殿外,疼痛自胸前蔓延。 白伏龙看着眼前的少年,露出一丝奸恶的笑容:你想要是吗? 他伸手将那东西抛出,折礼闪身而去,却见一道流矢飞过,半空中洋洋洒洒一片磷粉,蝶母已然粉碎。 白伏龙诡异一笑:蝶母死了,宿主也活不了噢。 白虹映月。 江怡然一剑刺入白伏龙肩膀,三人再度缠上来,留给折礼撤离的机会。 他落回聆心殿中,便见非道已倒在血泊之中,原本皮肤上的咒痕纷纷裂开,血源源不断地流出。 师傅!折礼慌忙落地,催动木灵珠,将他身上的伤口封闭,却好似毫无作用。 他一时有些慌神,非道以寒冰封住自己的血脉,脸色苍白:折礼 与松子岭的痛苦不同,此时的他所感受到的是生命逐渐流逝的疲惫,疲惫得令他想仔细看清折礼都极为困难。就好像突然有人将他的生命力抽空一般。 师傅!折礼拉着他的手,我一定会救你的,师傅! 他以灵力为线,穿过那身体裂痕,将伤口缝补起来,再耗用无尽灵力催动木灵珠疗伤,不知过了多久,才算勉强为非道止住了血。 外头正在激战,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另一队魔界人马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五派明显有些心惊,青叶与白伏龙也显得有些意外。 叶星阑手持幻魔剑,带领三大旧族屹立于青白二人面前。 第136章 纷争落幕 叶星阑周身死气浓郁,肃杀而压抑的气场令在场诸人无不震撼。 他抬起右手,玄色衣袖褪下,已是森森白骨的五指扣上面具,随着五指轻抬,一张遍布伤痕、无比狰狞的脸显露于面具之下,单凭相貌,很难让人认出这是曾经俊美无俦的叶星阑。 白伏龙扫了眼星阑手中的巨剑,捏紧了手心的魂灯,没来由地退了一步。 青叶的神情变换莫测,震撼之后,阴冷地勾起唇角:还真是命硬。 他与白伏龙联手害死阁老,设计将叶星阑引入遮天城,本想杀了他,却被他逃入浮灵之地。 那死地从未有任何生还者,没想到叶星阑竟还能活着回来,不仅如此,还取得了魔界人人闻风丧胆的幻魔剑。 那剑中所缚无数死灵、煞灵、魔灵,争相于剑身嘶嚎,喧嚣刺耳,叫魔界众人心惊胆寒。 魔界始于浮灵之地,第一任魔君便持这把剑血洗此地,血染山河,汇于浮灵之海,得以开辟魔界,使各族臣服。 后来此剑埋在浮灵之地最彼端的蚀阴山中,或者说是这把剑形成了蚀阴山,即便千年后至今,仍叫魔族望而生畏。 蚀阴山前有浮灵之海,入之受万灵噬心、刮骨断脉之痛苦;而山中不仅有恶灵,还要镇守幻魔剑的剑魂,是绝对的万死无生之地。 叶星阑受了多大的折磨,从他仅剩白骨的右手,和周身遍布触目惊心的伤痕,可见一斑。 叶星阑与三大旧族的出场,迅速将战场割裂,正当六派中人忧心忡忡误以为魔界又有增援之时,星阑抬眸,周身的杀意迅速笼罩青叶与白伏龙。 如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二人的咽喉。 魔界清理叛徒,若有阻拦,格杀勿论!他手中的幻魔剑兴奋异常,血光闪烁,身后伫立的三大旧族虎视眈眈,叫青叶与白伏龙手下的魔族心生怯意。 呵,少主,你还真当自己是魔界的少主了?青叶冷笑。 星阑举起幻魔剑,一时天地异变,仿佛天塌了一般直压下来,空中游走着红色的细小闪电,与那幻魔剑身游走的红光相应,魔剑周身魔气氤氲,仿佛暴风之眼。 不少魔族见状,都怕得逃窜。 青叶却越激越勇,偏不信邪,闪身而去,迎着星阑与幻魔剑的气场,如一颗流星坠入。 白伏龙阻挡不及,便听得雷声滚滚,闪电破开黑暗,照亮了如鬼魅般的星阑,还有他手中正渴望杀戮的魔剑。 青叶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手中的鞭子朝星阑直甩而去。 白伏龙暴喝之下,不少魔界弟子都跟随他杀了上去,五派应声而动,又与之厮杀到一处。 青叶自然不是幻魔剑的对手,白伏龙心下着急,正要前去支援,一柄剑横在身前。 他侧首,盈起魔气缠住折礼的剑,格开他的攻击。 折礼愤然看着他,极迅速的、毫无保留甩了一套沧澜剑法过去。 起枭鸣、割昏晓、斩日月、夺生死。 起尘、风刹、破影、坠月、开山。 锦阖、松子岭的仇他记在心里,若非白伏龙,非道怎么会虚弱到这个地步?他心中有滔天怒意,与白伏龙打得难解难分,誓要将其斩于剑下。 青叶那面,他的鞭对星阑毫无作用,或者说对幻魔剑毫无作用,幻魔剑不仅能吸附他的鞭子,还能吸纳鞭子上的魔气,让他极为被动。 星阑亦是毫不留情,几个斩劈将青叶打得五内震荡,他避开正面攻击,喘了口气质问叶星阑:叶星阑,你我同出魔界,何至如此?! 叶星阑剑指他脖颈,眼中似有千年寒冰:废物。随即猛然一击,将青叶打得眼前一黑,吐出血来。 他瞥了眼与折礼纠缠的白伏龙,忽而放缓了攻速,戏耍一般折磨青叶,故意露出些破绽。 折礼难缠,但白伏龙仍能分出些心神注意青叶的状态,眼见星阑的破绽,瞬间投出魂灯,想将青叶救出。 叶星阑冷笑,在白伏龙投来魂灯的刹那,一剑砍下,青叶的头应声落地,魂灯闪烁,那颗头颅被收走,咕噜噜地滚落于白伏龙脚边。 白伏龙青筋暴起,僵在原地。 连折礼的神色都变了变,朝叶星阑投去了略有些惊骇的目光,迟疑了片刻,决定将白伏龙交给叶星阑,转头朝云白的方向去了。 杀了青叶不过是开胃菜,还不算完。 幽冥之火自星阑手中燃起,他将噬骨焰丢在青叶尸身之上,又冷冷地看向白伏龙。 焚炉点雪燃起白伏龙的背部的皮肤,他却恍然不觉,含恨看向星阑,他伸手将青叶的头颅系在自己的魂灯之上,暴喝一声,朝着星阑而去。 魂灯与幻魔剑相接,天地震荡,星阑仿佛万魔附身,有用不完的力量,他徒手挡去白伏龙的魂灯,那魂灯所烬之处,衣衫烧烂,露出了星阑满目疮痍的皮肤,令白伏龙都惊了一惊。 他以前从未怕过,此时却有些怕了,他终于知道眼前之人为何如此暴虐了,因为他失去了感知痛苦的能力,或者说是他眼中极端的仇恨,身上经历过的绝望,让他产生如此恐怖的变化。 白伏龙节节败退。 云白那面,在众人的合围之下,已呈劣势,再无翻盘的可能。 他眼见青叶已死,白伏龙看来也是气数将尽,借败退的机会,朝面前诸人丢出一个石子,在众人间爆开,突如其来的刺眼光芒激得众人纷纷抬手遮蔽。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云白讥笑:诸位,再会。 他潇洒如流云般隐去。 始作俑者当着众人的面逃出生天,寒棠等人气急败坏,却又有心无力。 云白的修为并不低,只消一个倏忽,便能轻易遁走,他们已失了对方的踪迹,这一场,是他们输了。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时,一道流光划破昏暗的天空,折礼脸色大变,朝非道看去。 果然是飞霜! 一个人影被那剑光穿透,如一张纸,自半空坠落,正是云白。 聆心殿前,非道捂着嘴退入殿内,一闪而逝。 沉闷的砸地声荡起尘嚣,寒棠等人极迅速地过去将云白锁住,他口吐血沫,却满脸癫狂,笑得不能自已。 虽有不甘,却仿佛只是恨不能杀尽六派的遗憾。 身上的剧痛一阵强过一阵,仿佛要撕裂身体,诛杀云白,已是非道最后蓄力的一击。 手从墙面无力地滑下,非道半跪于阴影之中,七窍与周身的皮肤不断溢出鲜血。 无尽的痛苦折磨着他,但思绪却无比清楚,他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师傅! 焦急而惊恐的呼唤后,他被收入折礼温暖的怀抱中。 眼见师傅绵软地靠在自己怀中,一身白衣染得血红,折礼心疼地伸手抚过他的脸:师傅 外头的事情都不重要,要紧的是师傅。 他将非道打横抱起,闪身回了知意园。 天冶瑶芳于半空旋转,灵力如水倾泻于池中的二人身上,木灵珠自非道身上转到二人之间,非道虚弱地看着折礼,轻轻摇头。 在木系的高阶法诀中,有一个能将两个人的生命连在一处,共生死的法术。 最早取得木灵珠时,折礼修为太低,没有看懂,后来与非道同进灵台时,他注意到这个法术,自然,非道也注意得到。 这个法术学起来极难,对自身损耗极大,所以折礼之前虽然动过念头,却一直不敢尝试。 但如今,生死攸关之际,折损自己一半的力量又如何呢? 少年的神色坚定,他口中念诀,手中结印,自灵根凝结而成的灵丝与木灵珠相连,再以木灵珠为媒介,朝非道的灵台而去。 非道的拒绝亦是十分坚定,若成灵契,便同生死,他该死,但折礼不该。 他的反抗,让灵丝无法进入。 折礼伸手,将木灵珠纳入手心,随即起身走到非道近前坐下,伸手抱住非道的脖颈,低声喃喃:师傅,若这世上徒留你一人,你会舍得吗? 云白落地的那一刻,何铭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一阵风将他的魂魄撞了出去,他随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夺舍吗?他饶有趣味地看着云白的尸体,眸中沁出一丝笑意,就凭你。 他毫不费力地虚空一握,将那缕残魂收入掌心,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即将其碾了个粉碎。 云白已死,云堑弟子不攻自破,如傀儡失了主人,但也可惜,其他弟子发现,他们早已没了生气,恐怕是云白有意让他们陪葬。 青叶死后,白伏龙也被叶星阑诛杀,二人麾下魔众哪还敢造次,在三大旧族羁押下,准备遣返魔界。 此战到此,也就算落幕了。 自星阑出现,江怡然瞥过一眼,只觉熟悉,再想到云白的话,她心神不定,震惊之外,五味杂陈。 她避开众人,远远跟着叶星阑。 许是注意到身后的尾巴,叶星阑脱离魔界众人,落在最后。 远游 身后传来江怡然试探的呼唤声。 叶星阑提着两颗人头,步子滞了滞,却没有回头。 江怡然目含泪光:真的是你她声音压得极低,不敢被人听见。 她瞧他满身的伤痕,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却不敢再问。 星阑面无表情地瞥了江怡然一眼,无声离去。 江怡然停在原地,矗立良久,才返回青芜。 # 终篇 重启九霄 第137章 共赴 若师傅要独留折礼一人,莫不如我随师傅同去。折礼抱着非道,低声说。 非道用尽力气,掀开眼帘,虚弱地望向折礼。 既许同生,何惧共死。 微凉的指尖顺着脖颈往上,没入非道发间,折礼抵着他的额头,呢喃低语。 低语中的坚定与温柔令非道的心神有片刻的松动,凭那一瞬间,折礼便驱使灵丝侵入了他的灵台,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感,令他战栗了一下。 折礼握紧了拳头,周身灵力不断向非道涌去。 灵丝将二人灵根相连接,而与此同时,强烈的痛楚席卷全身,令他浑身蜷缩,霎时脱力朝水中滑去。 那已习惯如呼吸般的痛苦自身上减弱时,非道已明白,灵丝成契,二人已被紧密相连,这样的牵扯,此后,要持续一生 他伸手扶住折礼,将他纳入怀中。 怀中的折礼浑身僵硬,层层冷汗浸透衣衫,尚能虚弱地挤出三分笑来,伸手搭着非道的胳膊,微微喘气。 越感到痛苦,他越心疼,怎么没早些替他承担。 非道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折礼,轻易地透过他苍白的脸看出他的强撑。 折礼掀动眼皮瞧了非道一眼,紧缩的眉头,咄咄的目光,倒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严肃。 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是折礼受了重伤。 又逞强。良久,非道才低声叹了口气。 折礼不由轻笑:那也是跟你学的。折礼脱出非道的怀抱,靠着池壁,仰头望向天空,疼吗,师傅? 折礼垂眸微笑着看他。 非道心头微颤,刹那间,那些如同自我要求的强撑,土崩瓦解。 他垂眸,也随折礼靠在池边,压抑的倦怠与疲惫霎时倾露了些许。 折礼微笑着望着他,满足地阖上了眼,松了口气。 池中波光荡漾,灵气氤氲。 耳畔传来轻微的水声,荡荡悠悠的,叫人心境愈发平和温柔。 随那温柔水波倾覆而来的,是无尽的温暖,是完全的信任与交付。 散落池壁的长发被水汽濡湿,纠缠在一处,折礼半睁开眼,笑盈盈地仰望非道。 他伸手触到非道的脸,挨到眼角,那双他最爱的眸间映着水色波澜,似有无限缱绻,叫他沉溺其中。 若问天下何乐事,怎如与君共良宵。 至夜幕将近,折礼醒来,两人尚泡在水中,非道仍在昏睡。 安置好非道,折礼换好衣服,出去帮忙收拾残局。 非道醒来之时,外头的混战早已结束了,他坐在床上,扶额,尚有些发昏。 这辈子他头一次有这种脱力的感觉,不知道到底是在那泉中翻滚了多久,他想起来,又不由得无奈,无奈之余,又还有些好笑。 魔界退兵,五派算是松了口气,如果没有叶星阑介入,若再打下去,还真不知道鹿死谁手。 恋耽美 -by林漫(82) 非道步子虚浮地来到聆心殿时,五派正清点受伤弟子,收拾残局,打算各回各家。 折礼远远便瞧见他披了大氅站在殿外,朝他看来,他心虚地别开目光,想了想又觉得扭扭捏捏真是做作,既为仙侣,自是该坦坦荡荡。 他思及此处又有些理直气壮,落到殿外,不自然地唤了声师傅。 非道一眼便瞧见了他脖颈的吻痕,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如何了? 折礼环视四周:魔界已经退兵,寒棠、何铭、武空蝉已经带人走了。江师叔折礼看向江怡然,有些迟疑,她说,有些话要问师傅。 非道看向江怡然,后者很快也朝他投来目光,片刻之后,便落到二人面前。 江怡然百感交集,笑容中略有落寞:想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 与往日少女的光彩夺人不同,此时的怡然眼中,已多了几分沧桑,她扫视非道:你看起来脸色也不太好。 非道平静地看着她:伤还没好。 折礼从二人身边退开。 怡然看向他的背影,复又收回目光,盯着非道:非道,我,见到远游了。 江怡然的眼神仿佛能把人看穿似的,非道抬眸与她对视的刹那,便从她眸光中得到了答案。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她别开目光望向远处,带着物是人非的唏嘘与悲哀默立良久,再转身时已收拾好心绪:这些事情到此了解,他日再会。 江怡然向非道行礼,告辞离去,已然是一派掌门之风。 山门前,白熙与望江依依不舍。 事情都解决了,过些日子我就去锦阖找你。望江牵着白熙的手。 白熙努着嘴依依不舍:那好吧。 以后我们成亲了,就在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 谁要跟你成亲!白熙娇羞地伸手揍了望江一拳,又扭捏着说道,那我要住在离锦阖近的地方。 望江笑:好,你说住哪咱就住哪。 二人又磨蹭了一番,白熙才恋恋不舍地追随大部队而去。 远远目睹了这一幕的折礼瞧望江送走了白熙,上前揽住望江的肩膀:哄好了? 望江得意地打了个响指:那当然,手到擒来! 折礼笑了笑,也不戳穿望江方才的狗腿模样。 二人往回走,望江无意瞥到折礼脖子上红红的一小团,伸手推了推他的头:诶,你脖子青芜有蚊子吗? 折礼还有些不解,便见望江拉开了他的衣领,又瞧见下边紧挨着的另一粒,不由愣在了原地:咦?他拖长了声音。 折礼慌忙从他手中夺回了衣领,便见望江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他:你你这是你你你 他一时太过震惊,竟不知从何开口。 这几日蚊子是有些凶狠折礼扯着衣领干笑。 他正要脚下抹油,便见望江伸手拽了他,拉回到面前,瞪着一双眼睛:厉害啊快说你把锦阖哪个师姐师妹骗到手了?快说!不说我可找掌门告状了! 折礼一时憋红了脸,瞪着望江,哭笑不得。 望江见他不说,便提着他的衣领晃他,晃的折礼头昏脑涨,直听到沉星叫他二人过去,才作罢。 众人聚到聆心殿外,非道看看百善,又看看底下的弟子:今日起,我乐非道卸任青芜掌门。 此言一出,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非道,面露诧异。 掌门之位,由百善担任。非道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 百善朝非道屈膝半跪,面露难色:掌门这 你不必推辞。我知道你有这份能力,我们青芜,也有诸位能人,能辅佐于你。他摘下腰间玉牌,玉牌化作一缕清光,落于百善面前。 道义相传,肩负四海。以令为誓,以誓为证。非道沉声念道,百善掌门。 他扶起百善,一时众弟子高呼:百善掌门。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替大家看过了,这俩人元气大伤,就浅浅地啃了两口,没做别的!后来因为太累了,睡过去了 第138章 水灵珠 处理好门派之事,百善来到知意园书房,将金灵珠递给非道。 非道蹙眉接过那金灵珠,有几分疑色。 弟子在云白尸身附近寻得的。百善的眸中,也满是不可思议。恰巧这件宝物,就落在那附近,更恰好没有其他人发现。 非道又想起那来的蹊跷的火灵珠,更确定了恐怕幕后还有一人,在帮助他们获取灵珠,以打开九霄。 他一时无法确定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非道目光深沉地瞧着手心的金灵珠:如今云堑全军覆没,这灵珠我便先收着,待云堑重整之后,再交予新的掌门吧。 百善颔首。 非道收了那金灵珠,百善又说:我们已经将您之前所给的婴葵种子分发下去,想必再过两日,巨魔便会完全消灭。 非道欣慰地看向百善:希望为时不晚吧 毕竟之前的混战,已耽搁了不少时间。 于仙门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普通百姓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掌门放心吧,这次因为我们早有准备,西南密林附近的村民,已经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百善说,寒丹、锦阖我们也早就发出讯息,若他们信任我们,也便不会有太大损失。 思索片刻,百善又问道:掌门,为何要突然传位于我? 非道立于窗前,看外头风和日丽,山河无恙,露出些微笑意:我向来无心于门派杂事,你是知晓的。他转身看向百善,反倒是你,有治事之能,又有沉星帮你,我也能放心。 他顿了顿,又说道:若有需要我们的地方,便传书给折礼,我们会回来。 百善仍有些感慨,他望着院外,说道:那知意园便为掌门和折礼保留,若闲暇时,掌门便同折礼回来看看。 非道冲他笑着点头:好。 目送百善离去,折礼收拾好东西过来:师傅,还有什么需要我拿的吗? 非道含笑看他,朝书架抬了抬下巴。 折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书架最上层,搁着一本薄薄的书册,他有些疑惑,上前将它取下,翻开:这是什么? 啪的一声,他红着脸将那书阖上,朝非道看去:师傅,这书你怎么还留着啊? 非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本书不是你的吗?那时你不要,我便将它放在此处了。 折礼羞得满脸通红,小声辩解:这书不是我的 都怪望江! 非道看他害臊,倒觉得分外有趣,走到他身边,从他手中将那本书接过:羞什么。他低声哼笑,捏着那本书,意味深长地低语,人学始知道,不学非自然。 折礼惊得愣在非道面前,总觉得往日清冷的师傅,似乎在心里崩塌了。 他正发愣,非道举起书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瓜:想什么呢? 折礼抬头看他,对视了片刻,二人相视一笑。 对了,师傅,我们顺路去一趟魔界吧。折礼正色道。 非道也收了笑,想了想,颔首:正好我也想去看看。 折礼揣摩着他的神色,挑眉:你想去找叶星阑? 非道好笑地瞧了他一眼:你不也想去看看笺云? 折礼佯装撅嘴:我和笺云只是朋友,可你和叶星阑他又想起二人间的羁绊,心头略有些吃味。 吃醋?非道打趣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笑意,你同笺云是朋友,我同他也不过是朋友罢了。 折礼抬眼看他,又敛眸,目光落在被大氅遮住的脖颈上,猛然伸手扯下那大氅,又啃了一口。 非道略微仰头,无可奈何地推了推他,哭笑不得地以眼神责备。 非道传讯星阑之后,暂时没有得到回音,于是二人便商量着先去一趟寒丹。 离开青芜,二人往寒丹而去。 经与魔界一战后的寒丹,损失惨重,如今正是百废待兴,幸而寒棠还在,他领着弟子们修葺山门,假以时日,便会重振寒丹。 非道二人来的意外,铸天殿中,折礼同寒棠行礼后,非道同寒棠拱手,三人落座,屏退了门中弟子。 寒棠较往日又添了些白发,眉目中也多了几分沧桑。 一时有些唏嘘,寒棠先叹了口气:非道甚少来我寒丹,上一次,还是落诚死后。 提起落诚,他忽又觉得感伤,往年这几个老不死的凑在一起,吵架互怼,倒还算乐呵,如今五人竟只剩了他一人,连锦萸也战死于此。 谁又能料到,我们六派,会演变成这般局面呢?他慨叹地说道,当日我就当与你合作,若我与你青芜联盟,再劝回锦萸,恐怕也不至如此。 如今的残局,是谁都想不到的。非道看向他,寒棠掌门无需自责,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世间常理。 寒棠叹了口气:是啊。这数月间发生的事情,倒仿佛比我活过的几十年还要多,好在如今是过去了。 他说罢看向非道:那你们今日来,是为了何事啊? 折礼看向非道。 我们今日来,是想同寒棠掌门做个交易。 寒棠的眸中露出些意外,交易,可不算是个好词。 折礼取出他在金灵珠中抄录的金系法诀抄本,递给寒棠。 寒丹因是以阵法、铸剑闻名,故而门下弟子多修金系。 寒棠本人也是金系法术强者,他甫一看到那法诀抄本,便登时站了起来,急迫地往后又多翻了几页,露出震惊且不可思议的神色。 折礼与非道相视而笑。 寒棠自那抄本中抬起头,眼中精光毫不掩饰:这抄本,是从何而来? 寒棠掌门,这抄本的来历,暂时还不能告知,但我想用这抄本,换取贵派的水灵珠一用。折礼说道,请您放心,待我用完,便会归还于您。这抄本,就算是我们的诚意。 寒棠的神色有些迟疑,他将那抄本阖上,放到面前的茶几上:水灵珠是寒丹的镇派法宝这 我知道寒棠掌门有所疑虑,但我拿我师傅与我的信誉担保,待用完之后,一定归还。 寒棠看向非道,非道郑重颔首。 况且水灵珠放在寒丹,也并无它用,反倒是这法诀,更适合寒丹,不是吗?折礼又说道。 思索片刻,寒棠点了点头:既然你们说要归还,那我就先暂借你们一用。 寒棠说罢,取出水灵珠,递给非道。 二人谢过寒棠,便告辞离去。 九霄原有三族,分别是灵族、巨神、兽族,三族鼎立,以族中长老和拥有巫女血脉的圣女为尊。 恰逢灵族圣女千颜与巨神族长流联姻,而千颜却自幼与兽族乐蕴风青梅竹马,芳心暗许。兽族不满两族联盟,索性唆使蕴风拐走千颜。 巨神与灵族追捕蕴风、千颜,彼时千颜却已有孕在身,灵族巫老大怒,令花灵天知盈剥去千颜胎体,将胎儿处死。 天知盈不忍,知晓姒家有异宝生珠,于是携胎灵求助姒柒。姒柒盗取生珠,欲将灵胎豢养其中,被父亲姒霆渊察觉。 姒霆渊并未责怪女儿,建议二人将生珠封印在金乌之地,金乌之地能掩盖婴儿生气,还算安全。 于是千颜将生珠置于金乌之地。 三族协商无果,巨神出兵攻打兽族,兽族势弱,只好献出乐蕴风,交给巨神。 千颜被囚禁于灵族圣殿,姒柒与天知盈决定救走千颜并送她离开。天知盈将千颜救出后,并告知她胎儿与生珠都在金乌之地,待取出生珠后便前往九霄之门,蕴风在那处等她。 二人来到金乌之地,天知盈在外守候,千颜进去取出生珠,却发现生珠遭地魔浸染,为保住孩子性命,她便同时偷偷取下金乌之地的圣物碧血华莲,也是整个九霄界的核心。 千颜以碧血华莲的力量镇封了生珠中的魔气,却也算无意中亲手解开了地魔的封印。 二人来到九霄之门,千颜没有见到乐蕴风,便询问蕴风下落,才知蕴风已被巨神族折磨致死。千颜心神俱灭。 就在此时,地魔冲出金乌之地,天知盈感知到事情有变,迅速折返。 千颜得知自己的行为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她将生珠托付姒柒,预感九霄有变,让姒柒快些逃命,姒柒不愿,千颜将她推出九霄之门。 千颜原想重返金乌之地,以灵体重新封印地魔。 正当时,姒霆渊带领兽族赶到,急切地向女儿索要生珠,姒柒十分意外,也十分奇怪,询问父亲为何要取生珠。 千颜也十分意外,怀疑地问姒柒生珠埋在金乌之地,是否是姒霆渊的建议。 姒柒懵懂地点头。 千颜看向姒霆渊,询问他是否早知地魔会对胎灵造成浸染,姒霆渊没有否认。 为了兽族的未来,为了摆脱巨神和天族的控制,姒霆渊需要一具良好的灵体,来承受地魔的力量与掌控,帮助他推翻巨神和天族。 而就连乐蕴风,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千颜这才知道自己受了哄骗,姒柒也对父亲的言行难以置信。 三方争执下,千颜愤然以禁术封闭九霄之门,并将唯一能重启九霄境的碧血华莲丢给姒柒,姒柒受到冲击坠落人界。 千颜满心恨意,自甘堕魔,于九霄大开杀戒,融入地魔,成为了地魔的一部分。 地魔出,三族死伤无数。 得知父母宗亲好友俱亡,姐妹二人哭作一团。 五个莲瓣,对应五行灵珠,只有获取五珠,打开天冶瑶芳,再将其蕊置入,碧血华莲方可重现于世。 回到青芜之后,我与姒月瞧那幼兽,通体雪白,鹿头,无鹿角,长绒毛,幼兽睡醒后睁开眼,一双淡蓝色大眼睛惹人怜爱。 姒月喜极而泣,说是故人的子嗣,便取名云牙。 而另一个幼儿,身形虽然年幼,眼神却十分凶猛,防备心极强,也不愿说话,想必在九霄艰难苟活已丧失了部分人性。 将养了一个月,姒月才探得他的名字,姓褚,唤作琼台,巨神族。 得知他的身份之后,姒月便有些闷闷不乐,我问她才知,褚姓是巨神的高贵姓氏,也就是姒月最厌烦的那家人。虽然她不曾记得琼台这个名讳。 或许是无意中听得了这些话?琼台不久便偷偷离开了青芜,下落不明。姒月既后悔,又有些解脱。 为了让她舒心,我便陪她四处游历,又在南方巧遇了她的故人,天知盈。 那位花灵容貌艳丽,却好似因受伤,记忆并不齐全,似乎一直以为自己是山间花精一类,倒也过的十分闲适快乐。 恋耽美 -by林漫(83) 姒月有些落寞,但也为她感到高兴,没多叨扰,便与我离开了。 游历一圈之后,我开始了漫长的闭关修炼,直至我出关见到越来越憔悴的姒月,才恍然察觉到她不仅旧伤未愈,接连遭受打击之后,心神也并不稳固了。 我带她来到虚空,与她共同修建四时九虚,将云牙也将养在那处。 云牙生长极慢,性子活泼,常在她身旁陪伴。 数十年后,姒柒的女儿与我门下弟子苏微言喜结良缘,作为贺礼,姒月将碧血华莲之蕊以安魂珠之名,赠予新婚夫妇。 姒月在姒柒那里小住了些日子,姒柒将生珠托付给她,说自己至今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姒月与我商讨之后,决定将生珠放于玉石中,埋在青芜山灵脉某处村落,待缘分到时,水滴玉石穿,生珠便会落入路过的妇女身上,十月怀胎产下。 生珠降世会伴有灵力震荡,我也传令下去,若有灵体出世,便将其收入门下。 姒月的身体每况愈下,我须得尽快处理好门派事宜,陪她多行些地方,多看些风景。 索性青芜当下吸附了不少能人异士,彼时魔界以被我们逼退到西北处,为了保卫人界,我们商议之下决定建立六大修仙门派。 为巩固六派盟约,并守护碧血华莲,我将五行灵珠分发给五派掌门保管,而青芜保管天冶瑶芳。五派十分感激,提出以青芜为尊,为了避免权力争斗,我与大弟子石磐设立了天阙令和涤濯令,天阙令主由青芜掌门担任,六派的大事由天阙令主定夺,但若对青芜掌门所做决断有异议,可向涤濯令主提出,由涤濯令主反驳。 大致商议后,我便将青芜交给了石磐,授他青芜掌门之位,号青磐。我则带着姒月归入九虚避世。 第139章 解封 最后两篇手记陈在二人面前,五篇凑在一处,完整地解释了碧血华莲、五行灵珠、天冶瑶芳的来历,也记录了九霄覆灭的因果。 折礼不由慨叹,前有九霄,后有六派,有人之处,便有欲望,有欲望,便有争端。 折礼朝非道看去,非道的目光仍旧落在那笔刻之上,却显得有些恍惚,既恍惚,又震动。 师傅?折礼颇意外地看向他,怎么了? 他感受到非道的心绪似乎不稳,连忙伸手扶住他,从四肢百骸传来的痛苦,从侧面证实了他的判断。 痛苦迅速将他自灵台拉回,折礼猛然看向非道,他正眉头紧锁,露出了挣扎的神色。 折礼抓住非道的肩膀,迫使他醒来:师傅! 良久,身上的痛苦才如潮水般退去,非道才睁眼看向折礼,露出些歉意:对不起,方才,我又失控了。 折礼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渡了些灵力过去,满脸担忧:师傅,你从那手记中,可知道了什么讯息? 非道看向他胸前的安魂珠:你现在知道它的来历了。 折礼将安魂珠取出,心中一惊:我知道了,它就是碧血华莲之蕊!他握着那珠子,翻来覆去地端详。 这也就是为何这珠子会失而复得,那人会挑中你来重启九霄的原因。非道思索道,那时你被湖怪夺了安魂珠,又被陆合辙送回。这就能解释通了。 折礼思索了一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想必就是幕后之人无意得到安魂珠,派陆合辙将那其送回,顺便跟踪我。 没错,不仅如此,火灵珠、金灵珠,都算是他帮你取得。此人的势力,比我们所想更加匪夷所思。非道拧眉,那么说来,土灵珠 折礼悚然一惊:你是说,何铭? 我想不通,他为何会轻易将土灵珠交给你。非道看向他。 细思之下,确实说不通。如果何铭是求稳固的掌门之位,那他也并不需要将土灵珠拱手相让,更何况,以他的足智多谋,根本就不需要折礼这样的盟友。 除非,何铭也是那人的手下,又或者,他也想开启九霄。 非道的话点醒了折礼,他心头沉了沉,恍惚觉得,自己仍在他人的监视、摆布之下。 那他们为何要重启九霄呢?折礼又想到晚香,师傅,按手记所言,晚香,难道就是那天知盈吗? 天知盈是九霄的花灵,倒确实与晚香十分相似。非道拿不准。 按青霖所记,九霄之中,有地魔,还有破碎的时空碎片,如果贸然开启,恐怕于人界而言,不算好事。非道说道,至于他们为何要重启九霄我一时也想不明白。 所以这件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折礼说道。 二人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同叶星阑通过消息后得到允许后,二人往魔界方向而去。 魔界与上次来时,又已是大不相同,新任魔尊的性格,从遮天城悬挂的青叶、白伏龙人头可见一斑,一时间,连魔界也似乎笼罩于某片阴云之下,静谧极了。 非道带着折礼,一如既往熟门熟路摸入黄泉城,以血蝶为信,叶星阑已在城主府等候。 空荡荡的城主府了无生气,天光昏暗,楼前湖泊如一汪死水,折礼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随非道上了望月楼。 匿于暗影中的叶星阑对二人的到来毫无反应,如鬼魅般,支着腿坐于栏杆前。 但他身上浓重的魔气,叫人无法忽视。 折礼环顾四周,始终无法感知到笺云的气息,忍不住出声询问:笺云呢? 非道拧起眉头,同行数十载,他从未见过叶星阑如此模样,恍若变了一个人般。听得折礼发问,非道瞥了折礼一眼,伸手拽住了要上前的他。 星阑? 叶星阑的眸光投向二人,阴冷冷的。 借着那几分昏暗的光线看到叶星阑的脸,非道的心沉了下去。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有事?低沉而冷漠的声音传来,不管是音色还是语气,都太过陌生,一度让折礼和非道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叶星阑。 你的伤?非道仍有些许忧虑。 不碍事。叶星阑冷淡地拒绝了非道的关心。 笺云呢?折礼追问。 叶星阑看向折礼,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眸,此时已无半点光亮,曾经游戏世间、潇洒不羁的青芜大弟子,如今身上只剩无尽的杀戮之气。 死了。 毫无感情的回答脱口而出,令折礼浑身的怒火嘭地一声燃了起来:他怎么可能会死? 非道拦他:折礼。 叶星阑一向怪会捉弄人,折礼紧紧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神色中找到些破绽,可没有,他冷冰冰地看着自己,眼中毫无波澜。 他是为你而死吗?折礼咬牙问。 叶星阑不置可否。 那副样子,倒好似他同笺云毫无瓜葛一般,气得折礼想动手揍他:他为你而死,你却连半点感情都没有吗? 非道拦住折礼,安抚地将他往带:折礼,随我来。 被非道拖到亭外,折礼气得一拳砸在柱子上,迅速红了眼眶,非道叹了口气,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生死有命,折礼 笺云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折礼心头酸涩难忍,他又岂能不知叶星阑同样付出了代价,经历过难以想象的痛苦,但面对笺云的死,他一时无法接受。 安抚好折礼,非道又回到楼上。 叶星阑的问询的目光投了过来。 我们已经查到了我身上所中的蛊,来自于九霄。非道说。 有办法解吗? 还不清楚,非道回答,我们找到打开九霄的办法,或许不日便会前往。你要同去吗? 叶星阑摇头:魔界尚不稳定。 他的回答也在非道意料之中。 还有一件事,我隐约曾听你说过,阁老姓褚?非道问。 褚玉阁。 非道蹙眉:天冶瑶芳中,青霖祖师曾留下些讯息,他曾从九霄带回一个幼子,名为褚琼楼,此人还曾盗取过天冶瑶芳,因为天冶瑶芳,就是打开九霄的钥匙。 叶星阑的脸上此时才有些微的情绪波动,他眯起眼睛,喃喃低语:褚玉阁褚琼台琼台玉阁 没错,想必那人就是阁老。非道沉声说道,那么当年下蛊之人,应当,就是褚玉阁,而非玄临。 叶星阑的神色有些破碎。 当年若非阁老,他与非道,都会葬身魔界,也正因他的扶持,自己才能成为魔界少主,也正是为了他,星阑才会杀了青叶与白伏龙复仇。 可如今非道却告诉他,他们所有痛苦、折磨的源头,正是褚玉阁。 可他已经死了!就这么死了! 星阑身上的气息愈加狂暴起来。 当日他街接到阁老的密信,遣送走非道与折礼之后,前往遮天城赴宴,阁老的尸首便已被悬在大殿之外。 他亲手为褚玉阁收敛遗体后,便被青叶与白伏龙追杀,若非他多个心眼,留了笺云这个后手,恐怕早就死在白伏龙手中。 褚玉阁的尸首,如今早已葬入浮灵之海。 叶星阑握紧拳头:可惜他已经死了,即便查到了是他种的蛊,这条线索也已经断了。 非道自然听闻了阁老的死讯,虫母的事情,他也不愿再说。他将此事告知叶星阑,也不过是为了给过往十余年划上一个句号。 为了解他身上的蛊,他们已苦心寻找了十年。 如今,再也不需要了。 离开魔界,折礼与非道再度回到雪城。 此处静谧,在此解开天冶瑶芳的封印,再好不过。 师傅,那我把安魂珠放进去了。 非道应了一声,折礼唤出天冶瑶芳,将安魂珠置入其中,便见五色华莲光彩褪去,一朵血红色泛着金光的莲花出现在二人面前,自那蕊中伸展出几条蕊丝,分外好看。 这就是能打开九霄的碧血华莲!折礼伸手将其纳入掌心,惊艳地欣赏着。 身旁的非道没有回应,折礼侧首,非道正望着碧血华莲出神,似有些心不在焉。 师傅? 听到折礼的呼唤,非道回神,便迎上他关切的眼神。 师傅,我总觉得你有心事。 非道避开折礼的目光,望着殷红如血的华莲,轻轻摇头,低声感慨:解开碧血华莲的封印,究竟是好是坏呢? 折礼望着手心的宝物,迷茫一瞬,果断地将之收回灵台:不管是好是坏,走一步算一步。不过,带着这件宝贝,我们要小心些。 非道颔首。 既然不着急前往九霄,我们不如找个地方修养一段时间。折礼说罢,神秘一笑。 非道不明所以,被他拖着,一路穿过雪城,飞往烟云峡。 第140章 邻里和谐 过冰雪之境而入春花之怀,大约是非道跟随折礼落入烟云峡的感受。 他在这里的几日都是昏迷状态,不晓得烟云峡是个多么美好的存在,此时亲眼所见,也不由感慨,晚香真是惯会找地方。 穿云破霞,过山川流瀑,落入那繁华锦地,悬崖之上,花海阁楼前落了一道虹。 如斯仙境,恍若神界。 折礼带着非道,远远便瞧见晚香的庭院中,有个人影,正在花海中辛勤耕耘。 待落入院子,却是个生面孔,少年模样,生的白净稚嫩,一双紫瞳,带着未经人事的单纯无辜。 折礼侧首,晚香正歪在秋千上假寐,此时掀开眼皮,瞥了折礼二人一眼。 这不知又是从哪里骗回的苦力。 折礼正疑惑,那少年瞧见他,喜得蹦起来,朝折礼扑了过去,伸手将他抱住,猫咪似的热情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娘亲! 折礼像颗被挤歪的豆芽,努力想从少年的熊抱之中逃出去,听得他唤自己,当下惊呆,试探着唤道:云牙? 云牙使劲点头,闪着一双大眼睛亲昵地望着折礼,又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折礼六神无主地任凭他把自己一步步逼得后退,直到非道一把将云牙扒拉下来,折礼才松了口气,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不可思议地问: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你长这么大了? 云牙委屈地站在原处不断地用怨念的眼神瞟着非道,折礼颇觉好笑,这神情,倒与原先一般无二。 折礼看向晚香:晚香,你给云牙吃什么了长这么快? 晚香翻了个身背对着折礼,没有理他。 不对劲,晚香居然没向他讹诈抚养费,这不对劲! 折礼愈发狐疑,伸手捏住云牙的脸蛋:你是吃什么长这么快的? 云牙呜呜地伸手抱住他的胳膊。 他无奈摇了摇头,看向晚香,晚香坐在石桌旁,冷淡地看着折礼,不甚有底气地咕哝:灵兽本就不随你们人界的规律成长。 晚香的目光落到非道身上,上下扫视了他一圈,又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折礼。 晚香毫不掩饰的目光自然也提醒了折礼,除了雪城他们特意隔绝了外界,这一路虽然并没有发现陆合辙的踪迹,但也并不意味着他们摆脱了监视。 折礼不动声色地试探:你应该知道我们从魔界过来? 晚香挑眉,神色微妙:所以呢? 褚琼台,折礼紧盯着晚香的反应,果然从她的眸间捕捉到意味深长的笑意,你认识? 晚香轻笑了声,眯起眼睛似在回忆,悠悠开口:褚是九霄的大姓。 折礼略微思索:天,也是吧? 晚香迎上折礼的目光,霎时二人间暗流涌动,良久,晚香敛眸深笑,伸手轻抚身畔的花瓣:看来你查到不少 折礼扯了个平淡的笑容。 晚香认识褚玉阁,而褚玉阁是当年给师傅种下萤蛊的人,那么晚香呢,她究竟知道多少,又会不会是主谋之一。 可面前的女人嘴里没一句实话,贸然发问,恐怕又会得到些真假参半的信息。 方才的试探,也不过是提醒晚香,让她猜不透拿不准自己知晓了多少。 既然她想回到九霄,自己又不急着重启九霄,那么只要按兵不动,等待时机,晚香总会来投石问路。 折礼思索间,晚香伸了个懒腰,起身袅袅地往楼里去了。 云牙眨巴眼望着她,竟也跟了上去。 折礼大感疑惑,正要叫住云牙,非道上来一步,按住了折礼的肩:你还记得我说过,灵兽有三次化形? 非道的话提醒了折礼。 折礼惊骇地看向非道:云牙是直接化的人形他跨过了第一次化形? 云牙在潇湘境被压抑了多年,能直接化人形并不奇怪。怪的是距它第一次化形不久,他就已经进行了第三次化形。 折礼想起非道所说,第三次化形,是在灵兽动情之后。 动情???? 折礼难以置信地望向阁楼,晚香这老牛!不会趁他不在,把云牙给吃了吧! 再联想回来时晚香的怪异,竟如此符合逻辑 折礼不敢再细想。 虽然云牙唤他娘亲他也从未当真,但毕竟是自己亲手从四时九虚带回的大白菜,就这么被拱啦? 恋耽美 -by林漫(84) 折礼的表情变幻莫测,非道看出他所思所想,安慰道:或许与云牙天生对花草亲近有关。 折礼闻言叹了口气。 眼下的事情是一团乱麻,若晚香真同自己站到对立面,云牙又该怎么办呢? 这不谙世事的小嫩芽,怎么偏种了情根? 折礼扶额长叹。 撇开云牙同晚香的关系不谈,与非道在烟云峡小住,的确是件修养身心的好事。 日日心情舒畅,非道的身体较之前恢复了些,若能这般清净地过日子,倒也不需去开什么九霄之门。 晚香一如既往,懒懒散散,饮酒作乐,也看不出有什么急切。 非道同折礼在崖下瀑布旁的桃林隔了道结界,简单地搭了几间屋宅,无事时便一同研究些菜式,晚香时常会闻香而来,蹭个饭。 倒是一副邻里和睦的景象。 云牙本该与折礼住在一起,怎么说也是未出阁的小公子,但住了几日折礼嫌他粘人,碍事得慌,又寄养回了晚香处。 晚香虽倦懒不爱搭理,却也随他追在自己屁股后头,换做以前,怕是早就把云牙绑起来丢回折礼处了。 云牙也对晚香有独一份的亲昵。 折礼看在眼里,逐渐心照不宣。 毕竟天要下雨,儿要嫁人,他管不着。 门前的河源于流瀑,激流撞入河床,于蜿蜒中渐渐平缓,水草丰茂,游鱼肥美。 折礼头上歪了顶草帽,叼着根草坐在太阳底下,望着面前静悄悄的鱼竿,抬眸看阴凉处坐着看书的非道。 折礼的目光随清风拂过非道耳畔的碎发,又勾勒过眉眼,落到修长的手指上,难以抑制地扬起了嘴角。 这些日子,他又将非道养得长回了些肉。 真好看,师傅无论什么时候,都好看。 折礼沉浸于非道的美貌中,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从山坡冲下来个小笨蛋,糊里糊涂的,叽叽喳喳地冲到折礼身边,吓得水面的鱼打了个旋儿没入了水底。 娘亲! 折礼在心里叹了口气,撑着下巴侧首,云牙正抱着一个光溜的酒坛子,又冲对岸的非道招手:师傅傅! 他听折礼管非道叫师傅,为了区分,不知怎的打通了思绪,也管非道叫起了师傅傅。 非道抬眸瞧了二人一眼。 云牙炫耀宝贝似的蹲下身,把坛子露给折礼看:娘亲,我亲手酿的果子酒!我们一会儿吃饭喝好不好? 能喝吗?喝了我不会被毒死吧? 云牙点头:能喝的,我已经喝过了,还活蹦乱跳呢! 折礼不由伸手捏了把云牙的脸颊,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该说他可爱。 他低头看了眼鱼篓,也行,索性中午做个鱼,再炒俩小菜,配上这自家酿造的纯天然美酒,赏着景儿晒着太阳小酌,倒也不错。 折礼起身,拎着鱼篓往回走,云牙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边,数那篓子里到底有几条鱼。 他刚到家,非道也从外头慢悠悠地往回走,同他一道下厨,做了几样小菜。 院子里的花架上爬着各种藤蔓,盛着烈日,投下凉爽。 和着清风与花香,他们像一家人般围坐桌旁。 云牙小心翼翼地将酒倒入碗中,霎时间花香四溢,伴着不知名的果香,折礼端到鼻前轻嗅,味道的确特别。 晚香不知怎的,竟没有来蹭饭。 折礼给非道和云牙各夹了一条鱼,抿了口酒,入口绵柔,回味甘甜。 云牙期翼地望着他,折礼咂了咂嘴:嗯,确实不错,师傅,你尝尝? 云牙又眼巴巴地看向非道。 非道也浅尝了一小口,眉头微收,晃着手中的酒杯,轻轻点头。 云牙面上乐开了花,捧着那酒杯一个猛灌,折礼没拦住他,但见他喝下后打了个饱嗝,美滋滋地笑道:好喝,这下晚香该喜欢了吧。 折礼一阵无语,感情是给晚香试酒了。 果酒后劲大,却也易上头,三人一杯接一杯,直将云牙喝倒,非道抚着额头,觉得头昏脑涨,才恍觉有些不对劲。 他与折礼平日并不爱酒,怎么会接连喝了这么多,似停不下来? 心上一疼,折礼霎时醒了酒,看向非道。 或许是因为被疼痛折磨惯了,折礼反倒比非道对他身体的变化更加敏感。 他伸手扶住满脸通红,呼吸急促的非道,直觉不好,非道的状况不对。 折礼伸手撩起非道的衣袖,果然,沉寂许久的咒痕如死灰复燃,逐渐蔓延开去。 怎么回事?师傅! 折礼出声呼唤,非道却已如陷入痛苦无法自拔,浑身滚烫,心跳剧烈。 木灵珠的力量激荡开去,折礼探入非道灵根,膨胀的萤蛊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极为活跃。 第141章 重启九霄 非道的身上烫得如要炸开一般,折礼抱起他入了瀑布,以水灵珠铺开寒冰诀,又以木灵珠吸纳灵力灌洗非道的灵台,试图抑制萤蛊。 可他仍能感受到萤蛊对非道身体急速的蚕食。 同样的痛苦也从他的四肢百骸传来。 崖下的异变很快引来了晚香。 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外来者,低头问折礼:出什么事了? 我师傅身上的萤蛊发作了。 晚香的神识铺了出去:难道有人在附近催动萤母? 折礼瞥了晚香一眼:萤母已经死了 晚香神色变了变,看向非道,良久,才沉声说道:母虫既死,幼虫是不可能活下去的,即便没有催动,它们也随时可能会陷入狂暴 折礼的心沉了下去。 虽然我这么说你或许会觉得我意有所图,但为何不早些带他去九霄呢?晚香问。 是了,如今只有去往九霄,才能救回师傅! 折礼下定了决心,将非道紧紧抱在怀中:你说的对,之前,是我迟疑了。 于寒潭中控制住非道身上的萤蛊,再将木灵珠置入灵根,非道的症状才有所缓解。 崖下恍如冬至,冻醒了云牙,他乏力地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看着倒置的天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晚香回了阁楼,云牙才昏沉地爬起来,踉跄着走到池边,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折礼的表情,也知道事情严重,只敢在池边默默地蜷缩着身子守着。 到近黄昏时,非道的情况稳定下来,折礼才松了口气,看到池边的云牙。 他柔声安抚:云牙,这里冷,快回崖上去吧。 云牙看向他怀里的非道。 折礼垂眸,看着非道安静的睡颜,抬眸温声安慰:没事,回去吧。 云牙这才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上到崖上,云牙才觉得身上暖了过来。 没有感知到晚香的气息。 屋顶不知名的鸟儿扑腾着翅膀,极迅速地飞走了。 云牙搁下怀里的半坛酒,望着屋顶出神。 娇嫩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正是晚香:怎么在这发呆? 云牙努着鼻子嗅了嗅,那令人沉醉的花香之中,有一缕陌生的味道。 他抬眸看晚香,良久,轻声问:我酿了酒,你要喝吗? 晚香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欲开九霄,就得先找到九霄之界门。 折礼来到烟云峡旁的山峰峰顶,寒风猎猎,他立于崖前举目四望,山水皆收于眼底。他伸手,碧血华莲现于手心,光华流转。峰顶如升起又一轮太阳般耀眼。 站在那光晕之中,折礼眼见着五色的莲花逐渐蜕变,玉质的碎片剥落,鲜艳欲滴的血红色映入眼帘,金色的花蕊慵懒地外伸,一朵镀着金光的血色之花浮在折礼面前。 伴随着光芒逐渐散去,折礼将它取下,一丝薄雾般的红晕,自华莲周围荡开,朝西北方向飘去。 在那边? 折礼朝那绵延的虚空之地看去,露出了些许的疑惑,没错,那边,正是虚空之墓。 难道,这才是青霖要将陵寝修建于虚空之墓的原因吗? 身后传来晚香的气息。 不知我可有幸同往?她立于崖边,随风吹乱发丝,轻笑。 折礼笑了笑:可我没钱雇你。 我也没说要钱。晚香回以一笑,何时出发? 等他醒。 入夜,非道醒了过来,折礼同他商议前往九霄,既然已由不得他们选择,那也只能做好准备前去了。 非道没有反对,但却忧心忡忡。 是夜,晚香随二人出发。 云牙夜半醒时,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出神,片刻之后,赤足下了床,他来到书房,借着月色,看到那整齐的书房摆满了各种书,唯有那本书,翻转着陈在桌案上。 云牙走到桌边,翻开了那本书,那一页赫然是用九霄的字写着的酿酒方子。 他环顾四周,以前没觉得不对,可现在,却觉得处处不对。 这里,倒仿佛只有这本书一般。 他抬手,捏了个法诀,闭眼,食指于额心轻点,再睁眼时,空荡荡的书房中,哪还有那些书的踪迹。 这方子不错,酿出的酒想必会好喝。 若是酿好,还能送给他们品尝。 血萤草是什么唔我想想,我给你找。 外头月色皎洁,原本并不寒冷的夜里,似有一股凉意从头泼到脚,云牙奔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紧追着三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折礼带着非道在前,晚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直越过极寒之地,跟着碧血华莲的指引,三人来到界桥之外。 摩挲着界碑上熟悉的字体,折礼才从晚香脸上看到一些不加掩饰的情绪,愁绪、怀念、悲哀,复杂的情绪沉淀下去,她目光幽深地看向界桥的另一端。 碧血华莲的微光像是被那块界碑所吸收一般,折礼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块石碑,靠近了些,将碧血华莲置入石碑前。 漂浮的血色之莲照亮了青黑色的界碑,冰冷之中,涌现出一股不同于人界的时空动荡。 天空中五彩斑斓的极光像破碎的画,眼前所见的一切事物,都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随着天地的震动,眼前半人高的界碑陡然拔地而起,晃得人几乎站不稳。 界桥也好,极光也罢,仿佛一切都消失了,静默而黑暗的天地之中,只有那座高大的石门,散发出荧荧暗紫色的光芒,无边无界地延伸而去。 石门上雕刻着花草树木、鸟兽妖精,三族的图腾跃然其上,九霄的住民围住空地,仰视着半空中升起的莲座,莲座上空空荡荡。 碧血华莲升空,落于莲座,伴随着剧烈的晃动与轰鸣声,一缕光自似破门而出。 小心。非道虚弱地提醒折礼。 嗯。折礼点头,扶着非道,跟随晚香朝那已打开的九霄界门而去。 晚香像踏上归途的旅人,没有丝毫迟疑,便奔着那亮光而去,消失在门外。 折礼搀扶着非道,走到门前,折礼牢牢将非道护在怀中,认真嘱咐:师傅,跟紧我,小心晚香。 非道抬眸,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揽住他的腰:嗯。 二人紧跟着进入了九霄。 枫叶林故居的画上,流瀑自九天垂下,高山耸立云间,日头如一巨大金轮,阳光洒在同样高大古怪的建筑之上,建筑围绕一处圆形空地,旁边围满了人,那些人,生的也怪异,有高大如城墙者,有身带羽翼者,也有动物立于四周。 沁月谷晚香的书房中,那副画同样有巍峨的建筑,各类奇怪的人。 在折礼心中留下这些印象的九霄,此时正清晰地在折礼的眼前。 那些曾高耸入云般巍峨的建筑,如今早已变作一片废墟,横七竖八的粗状石柱,横亘眼前,石柱的宽度,比人还高。 晚香已利落地落在那层层叠叠的废墟石堆之上,遥望远方。 天空中挂着一轮灰扑扑的太阳,又似月亮,四周阴冷得需要灵力抵御。 折礼半抱着非道,落到晚香身边,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一望无际的废墟之上,似还飘荡着尘嚣,幽深的杂草掩映下,白骨累累,这里俨然已是一座死地。 晚香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即便是数百年过去,她仍清晰地记得,每一处的建筑原本的样子,他们像是还活着,活在自己的记忆中。 怎么才能解我师傅的咒,晚香?折礼凝望着眼前的废土,问道。他此时心中便只有这一件事。 晚香回过神来,看了折礼一眼,回避地垂眸,正要说话。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袭上心头,三人几乎是同时后撤,飞快地落入旁边的废墟。 嘭!! 刹那间,三人方才所站立处横亘着的石柱,已碎裂成两半,砸落在地上,掀起无数飞尘。 晚香眸光凌冽,皱起眉头,露出恐惧的神色:走! 折礼自然更是不敢怠慢,他隐约猜到这就是青霖在笔记中所言的怪物,连他都无法应对之物,该是何等恐惧。 三人一路疾行,飞了不知多久,才算逃过一劫。 非道却紧锁眉头,方才他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识海的残魂似乎正在战栗,难道是因为它吗? 方才那是什么?确认离开了那东西的范围,折礼向晚香问道。 晚香打量眼前的阁楼:三族镇压于金乌之地的巨魔,相传是九霄的创世神,被邪念污染而成。 非道抬眸,看向西面,轻声说:又来了。 晚香同折礼有些意外,他们还没有感知到那巨魔,以非道现在的情况,感知力不可能比他们俩更敏锐才对。 二人还有些惊疑,便见西南面掠起一道紫光,正朝三人的方向而来。 非道皱起眉头,同折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确认了来人并非巨魔。 晚香目光一凛,面色深沉地看着来人。 三人戒备地站在原处,那道紫光迅速落到面前的空地,那人笑着抬头看向三人,朝他们打招呼,清风霁月般温和有礼:好久不见。 身着掌门华服的俊美青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一如既往,却叫折礼感到不寒而栗。 何铭? 第142章 愿与卿决 从折礼口中表达的,不只是对这场意料之外会晤的疑惑,更夹杂了不少防备。 何铭看向折礼,笑容加深:可算是追上了。 你跟踪我们?折礼蹙眉看他,果真如非道所言,何铭将土灵珠拱手送出,还有别的目的,也是为了重启九霄? 折礼瞥向晚香。 何铭平静地笑着看他:自然。 非道脸色平静,虽然何铭的到来出乎意料,但他一向不会把心事显露在脸上,但晚香却不一样。 她也没有明显的吃惊,甚至没有对对方的身份表示疑惑。 显然,这其中还有他和折礼不知道,但晚香知道的事情。 你也是九霄旧族?折礼问何铭。 恋耽美 -by林漫(85) 何铭笑而不答,不慌不忙地自乾坤囊中取出一块石头,拿在手中把玩。 兀生石?!折礼大惊,看向晚香,带着非道提防地退了一步,晚香?你们早就认识? 晚香自沉默中勾起唇角,坦然看向折礼:物归原主罢了。 非道想起,那块曾被他遗忘的兀生石的来历。 他冷冷地看着何铭,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喊出了那个令他恨之入骨的名字:褚、玉、阁。 折礼的震惊是显而易见的。 就连晚香,在非道唤出褚玉阁名字之时,也颇有深意的投去了目光。 何铭仰天大笑:不愧是我所挑中的人 他这般的夸赞只能让非道身上的气息更加冷到冰点。 何铭玩味地看着非道:好久不见。 他张开手,闪烁着黄色光芒的兀生石浮在半空,何铭取出一个盒子,慢条斯理地打开。 那锦盒之中,整齐地摆放着人骨。 何铭捏诀,兀生石便落入白骨之上,显现出它真正的力量。 折礼骇然地看着。 起初是跳动的心脏,随着血管经络的生成,肌肉皮肤逐渐覆盖,毛发生长,那具枯骨迅速恢复了死前的模样。 于此同时,何铭迅速瘫软在地,紫光从他身上溢出,飘向兀生石复活的肉身。 褚玉阁睁开眼,一双紫眸,含着疯狂的笑意: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他仰天大笑,难以掩饰自己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目的达成的喜悦与兴奋。 几百年了,我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从方才众人过来的方向传来巨大的灵力波动,显然是地魔追了过来。 褚玉阁俨然陷入疯魔,危机在前,当下最急迫的自然还是非道身上的萤蛊,折礼看向晚香:晚香,萤蛊何解? 晚香抬眸看他,沉默不语。 凝视褚玉阁的非道转头看了晚香一眼,他本就没有信任过这个女人,此时也并不会有多少情绪起伏。 不必问了。 折礼疑惑地看向非道,他笃信地说:是引你打开九霄的骗局。 折礼感受到巨大的失落,他真的以为只要打开九霄,就能除去非道身上的萤蛊,能让他从那无尽的痛苦中解脱。 即便他猜到晚香并非善类。 他愤怒地看向晚香:真的吗? 晚香的悲悯之中显露出些内疚,轻声道:对不起,是我骗了你,萤蛊,确实无解。 为什么?!!折礼已然在崩溃的边缘,痴心出鞘,剑指晚香,满含怒意,就为了利用我打开九霄吗? 晚香朝二人看来,在折礼难以置信的逼视下,露出些愧疚,握着手臂,敛眸回避。 他的失望与愤怒不言而喻,但此刻的情形,也已不容他去指责晚香,因为,巨魔正从前方一路掀翻废墟,席卷而来。 褚玉阁背后的昏暗中,一双金色的眼睛,远远地掩在尘嚣之中,它正迅速往这边靠过来。 非道直觉危险,蹙眉看着那翻腾的尘嚣:此地不宜久留! 折礼忙带他后撤,却见褚玉阁拦在二人面前。 九霄已开,玉阁,放他们离开吧。晚香落到褚玉阁身边,忧虑地看了地魔一眼,眼下最重要的是,封印地魔。 折礼怒目瞪着褚玉阁,他露出几分奸恶的笑:地魔不是问题,但他们,也不能走。 说话间那地魔已到近前,折礼三人退开,只余褚玉阁一个人,他转身面向地魔,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 随着各种摧枯拉朽的声音过后,那对冰冷的金色眼睛,已如两盏月亮挂在半空,无法凝聚为实体的身体,大得无边际可言,它正俯视着面前的几个蜉蝣。 伴随巨魔张开血盆大口,褚玉阁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他的周身被黑雾包裹,晚香大惊失色:褚玉阁! 他在做什么?自裁么? 折礼疑惑不解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唯独非道心中大震:折礼,快走! 虽然心里疑惑,但折礼还是信任了非道,带着他便要离开。 想走?! 随着褚玉阁转身,三人看见他的眼睛,也变成了金黄色。 晚香脸色骤变,似难以置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幕。 黑雾如锁链一般自半空朝三人抓去,伴随着褚玉阁嚣张的笑声,晚香很快便被他捏入了黑雾中。 折礼带着非道一路逃窜,但整个九霄,都是巨魔囊中之物,很快便也被捉住。 获取巨魔力量的褚玉阁浑身鬼气森森,站在晚香面前,笑得十分诡异:你跑什么? 你汲取了巨魔的力量?褚玉阁,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邪魅一笑:自然是重建九霄。 他随即又嘲讽地看着晚香:巨魔是上古之灵,其力量无穷,只要我吸收了它的力量,人界不就任凭我们统治了吗? 你怎么可能汲取它的力量?! 褚玉阁伸出手,手中出现一个紫色如闪电般的灵力团:你错了,不是我汲取它的力量,而是我与它共同掌控这具肉身。百年之前,九霄覆灭时,它便入了我的灵台,这么多年来,是它指引我又回到这里。从今以后,我便是九霄的神,亦是人界的神! 至于你他看向晚香,露出危险的笑容。 你想做什么? 褚玉阁捏住她的下巴:天知盈,你忘记了吗?巨魔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天族的灵女!吃了你,想必它会十分高兴! 那紫色的魔气自它手心钻出,一双缩小的金色眼瞳眈眈地盯着晚香,慢慢缠上她的脖子。 正在此时,焚天紫火席卷而去,将那黑雾灼开,晚香借机飞起,藤蔓护在周身,朝褚玉阁攻去。 折礼展开炙天煮海意境,天地化为焚炉,火光奕奕,随之以碧树阑干护住非道,同晚香一起与褚玉阁缠斗起来。 疏影横斜、月斜露寒、枯木逢春,一套木系法术过去,夹杂着声拂万壑、浮尘尽朝、蟠根裂土、虬枝动山的土系法诀,以及折礼最擅长的火系法术,燃云点星、孤火独明、燚火葳蕤、烛龙衔日、燚尘绝灵,几乎是用上了毕生所学,二人却还是落在下风。 拥有了巨魔之力的褚玉阁,正如他所说,是拥有了创世之神威,实力差距过于悬殊,即便二人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撼动褚玉阁半分。 尘嚣四起的半空中,紫色、绿色、橙色的光芒混杂在一处,时不时爆发的灵力照耀着天地,伴随毁天灭地的巨响。 打了不知多久,折礼与晚香渐占下风,褚玉阁将折礼撞开,晚香被他击落在高柱之上,随着高柱粉碎,晚香滚落在废墟之中,紧跟着如闪电一般的钩子稳准狠地朝她刺去,毫无反抗可言。 晚香还在碰撞的昏聩中未看清,便觉落入一个单薄的怀抱中,伴随一声闷哼,温热的血溅落在她的脸上。 用尽全力接下这一击,云牙还是没有扛住,抱着晚香又滚了几滚,才停了下来。 !!! 晚香满脸震惊地瞧着脸色如纸般苍白、毫无血色,浑身鲜血的云牙。 云牙松开手,痛苦地伏在地上,倔强地看也不看晚香一眼。 云牙 晚香唤了他一声,你这是 她本想说你这是何必,却被云牙冷漠地打断。 算还了你的恩情。 云牙像换了一个人,这突如其来的冷漠,他还是那个成天缠着自己满眼热切的孩子吗? 云牙露出半张脸,带着些微恨意看向晚香,他还没开口,眼中却先盈满了泪: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你骗我。 短短三个字,将晚香心中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云牙垂眸,脸埋在手中,喃喃低语:我原以为化形就是世间最痛苦的事了,原来不是。 晚香无话可说。 她有利用云牙与折礼的愧疚,也有贪欢的私心,说到底,都是她不好。 眼前的少年身上覆了一层白光,晚香大惊失色:云牙,你这是做什么? 他微微偏过头,发丝中隐藏的眸里满是失望:化形是为你,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也就没了意义。 我不要再记得你。 我不要再喜欢你。 晚香冲上去,却为时已晚。 云牙眉间晚香亲手种下的牡丹印记一闪而逝,他已自废身形,像抓不住的青烟,蜷缩着匍匐于地,变成了原本的小兽模样。 突如其来的怅然若失,让晚香有一瞬间的迷惘。 迷惘之后,她又苦笑。 或许这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第143章 问灵 褚玉阁与折礼缠斗,非道急切而担忧地追随着二人的身形,他清楚地知晓,折礼绝非他的对手,如今能与褚玉阁一战的,只有自己。 他垂眸,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要屈服于此曾经它无数次想要夺舍于自己,他便亲手将它打碎,封禁于灵台,也因此从它的记忆中知晓了关于九霄的事情。 他阖上眼,落入灵台,环顾四周,望向东面那抹并不属于他的残魂,低声问:你,还想要我的肉身吗? 晚香受伤,云牙不知死活,折礼心中愈加担忧,他根本不是褚玉阁的对手,再久耗下去,恐怕谁都不能活着离开。 借用灵力震开褚玉阁的片刻,折礼落到晚香身旁的刹那:带云牙和我师傅离开,我缠住他。 看着那落地须臾的少年再度冲上半空,晚香迅速捞起云牙,落到非道身边:折礼让我先带你离开。 非道睁眼,看向晚香,晚香惊得跳了开去。 她才看清,不知何时,非道的周身,也已裹满了黑雾,他的眸变得血红。 乐非道!晚香唤他,并无反应。 听得晚香的呼声,折礼不由一惊,他躲开褚玉阁的攻击,落了下去。 师傅! 浓郁的黑雾之中,掺杂着诡异的暗红,与非道的血眸相对,他看向高处的褚玉阁,褚玉阁发出笑声:难怪当年它要我擒住你,原来如此。真好啊,待我将你也吸纳了,这天地间,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包裹着他的浓郁雾气晕到地面,迅速朝三人而来。 折礼伸手抱了非道就要走,刚到半空,非道却伸手一把将他推开。 师傅!!!在折礼惊异而恐惧的目光中,非道落入那黑雾中,瞬间被吞没无踪。 少年提剑而上,身上的愤怒与恨意如滔天巨火,地面的焚天紫火愈加强盛,朝褚玉阁卷去。 落入那片黑暗的非道,像沉入了水中。 直到耳畔传来说话声,他才慢慢地睁开了眼。 他飘荡在一个种满了奇花异草的院子里,一位娇媚可爱的女子摘下一朵鲜艳的花儿,转身问身后的男子:蕴风,好看吗? 身后的男子羞涩地点头:好看。 女子笑得极甜美,将花递给他:可以帮我簪在发间吗? 男子接下那朵花,走到她身边。 我们的孩子,要取个什么名字呢? 你想取个什么名字? 我还没想好,嗯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当然是都喜欢。男子宠溺地抱着她,将头埋在她肩膀上。 天颜!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逃婚,还与那乐蕴风私奔,怀了他的子嗣,你真叫我们灵族丢尽了脸面! 昏暗的室内,女子狼狈跪在地上,威严的长老站在她面前。 长老,我不后悔,我为何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我喜欢蕴风,我同他在一起又有何错?! 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知盈,将她腹中胎儿剥去!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们,不要啊!! 暗室之中,痛苦的□□声自昏迷不醒的女子口中传出,天知盈捧着那以成形的灵胎,看着痛苦不已的姐妹,亦是心痛难安。 柒柒,静谧的花园中,天知盈等来了姒柒。 姒柒将生珠递给她:这生珠能养活胎,你赶紧将孩子放进去吧。另外,我爹说,把生珠放在金乌之地,能用煞气压住他身上的生气,不易被人察觉。 我知道了,谢谢你!天知盈接过生珠,将胎体放了进去。 对了,蕴风怎么样了?天知盈问。 姒柒摇头:不知道,听说巨神族那边震怒异常,事情闹得很大,他们不肯罢休,只怕是要打起来。天颜怎么样了? 还没醒,等她醒了,我找个机会送她和孩子离开。 天知盈来到金乌之地,见四下无人,偷偷将生珠埋下。 谁又能注意到,黑雾围绕着生珠,慢慢地蚕食了进去。 天族的灵体,是承载巨魔最好的容器。 只要巨魔复苏,我灵兽族,便能一统九霄,不再受巨神的欺压和灵族的统率! 非道沉浸于眼前闪过的景象,他隐约猜到了自己的身世。 一双温暖的手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非道侧首,天颜眼含笑意,凝视着他:是你回来了吗,我的孩子。 她伸出手,手心中有一颗血红的果子,她将果子喂到非道嘴边:来,吃下它。 迷蒙中,不知是非道自己张的嘴,还是天颜施法将那果子喂到他的嘴中。 那抹艳丽的红色渐渐变得透明,她含着晶莹的泪水,伸手摸了摸非道的头。 血腥味自嘴中散开,非道翻身而起,生出无限的恶心。 擦干唇边残留的乌黑血迹,他还在想,她究竟给自己吃了什么?却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起了变化。 蓬勃的力量于身体之中涌现,难以控制,似要撕裂他身上的每一处,那种痛苦与萤蛊所带来的的痛苦全然不同,更为直接,更需要宣泄。 漫天紫火中,突如其来的巨大痛苦令折礼在与褚玉阁的对战中身形稍有凝滞,便被褚玉阁一击命中,从地面直上云霄的藤蔓将受伤的折礼护住,又与褚玉阁缠斗到一处。 师傅在忍受痛苦 折礼心急如焚,拼死与褚玉阁相搏。 可溪流焉能与江海相提并论,有地魔相助的褚玉阁,力量无穷,即便是毫无章法的对战,他也占据了完全的上风。 很快,晚香的藤蔓便尽数枯萎,缠绕黑气,褚玉阁在折礼的攻击下,尚追击到晚香身边,以完全无法抵御的灵力向晚香投下致命一击。 坠落中的晚香勉强撑起结界,伴随折礼的结界共两层,却仍被那道坠落的流光粉碎,如鸟雀被利剑刺穿,那流光贯穿晚香的身体,轰鸣中夹杂着她难以抑制的痛苦□□。 随着飞花坠落,晚香狠狠砸落在巨大的柱子上,那柱子立刻化为碎石。 晚香! 恋耽美 -by林漫(86) 折礼无法上前营救,他也已经自身难保。 褚玉阁对晚香那一击之后,并不在意她的死活,他有绝对的自信,即便晚香没死,此时也肯定丧失了战斗力。 反而是眼前这个小子,有点难缠。 不过难缠又如何? 与地魔无穷无尽的力量相比,他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露出狠辣笑容的褚玉阁追击着折礼,流火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溅,奄奄一息地晚香望着天空紫橙相撞,橙色的光团明显比紫色光团渺小得多。 身上的骨头不知究竟断了多少,索性这里还有些杂草,仅剩的藤蔓已伸展出去,吸收生灵之力,为活下来做最后的努力。 片刻之后,折礼惨烈得浑身是伤,被褚玉阁逼得节节败退。 褚玉阁紧追着折礼,打算给他致命一击,终结这一场毫无意义的玩闹之时,他身形猛然停滞。 得到一些喘息机会的折礼迅速以碧树阑干拉开自己的位置,随即以全身力量朝褚玉阁攻去,燚尘绝灵迅速点燃褚玉阁的周身,折礼随之用长风驱灵,火势越发猛烈。 烛龙衔日、气贯山河,折礼反手打了褚玉阁一个措手不及。 褚玉阁受了焚天紫火的灼伤,略微受了点伤,但也不过是隔靴搔痒。 他真正在意的是,地魔力量的锐减。 耳畔传来源源不断的嬉笑怒骂声,像是褚玉阁的幻觉,严重影响了他的心神,那些时而尖锐时而阴冷的诅咒、谩骂、宣泄,令他恍惚间置身浮灵之地。 意识到褚玉阁状态变化的折礼乘胜追击,直接选用威力最大的浮刀三斩,外加四破剑法之破真剑。 浮刀三斩已是金系爆发力最豪横的剑法,与此同时的四破剑法,更将伤害加倍,三千灵剑幻化,全部朝褚玉阁直刺而去。 紫色的光球凝成结界,在一片茫茫的剑光之中,少年声嘶力竭发出全力一击,砍得那结界滋啦作响,伴随三斩最后一斩命中褚玉阁,四破剑法追击而上,被褚玉阁爆发的灵力折断。 但他却无法折断真正的宝剑。 痴心混杂于幻剑之中,三斩结束,折礼的虚影凝实,执剑带着开天辟地之势朝他的胸口刺去。 褚玉阁反应亦是极快,以手握折礼的剑,任凭那紫火将他的手焚得焦黑,伸手一扯,右手抬起,全力朝折礼的头拍去。 结界瞬间破裂,若被他拍中,定然是脑浆四溢,命丧当场,折礼已然看到了结局。 他毫不犹豫地脱手痴心,手为利剑,不顾一切朝褚玉阁胸口穿过。 吸收了部分力量的晚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便看到从褚玉阁身上剥离的黑雾,形状不断地发生着改变,像无数的人落入沼泽无法脱身,挣扎着伸手,为了活命互相挤压一般扭曲。 她正疑惑间,折礼与褚玉阁已是生死决战之时,只听得嘭的一声,比得上山崩地裂,原本是生死之战的二人,猛然被分开。 第144章 百年虽久,不抵片刻 两个人都尚在惊异之间,褚玉阁瞧着脚下逐渐攀升的黑雾,冷笑着看向折礼,只要地魔的力量回到他身上,他便能立刻杀掉眼前这个多事的小子。 褚玉阁迅速蓄力,折礼闪身后退,却面露震惊的神色。 褚玉阁在折礼后退的瞬间便贴了上去,毫不留情地要给折礼最后一击,却被人掐住了脖子。 黑雾包裹之中,凝聚出的实体,睁开了一双血眼,冰冷地凝视着褚玉阁,那般弑杀的眼神,震的褚玉阁甚至有了恐惧。 折礼眼见褚玉阁迅速后退,却似乎难逃那人的魔爪,氤氲的魔气如鬼魅般追随着他,整个天地都昏暗了下来。 眼见着两方缠斗,折礼落到晚香身边:你没事吧? 晚香苦笑着摇头,虚弱地回道:还没死 折礼望着半空中不断缠斗的两方势力,露出担忧又怀疑的神色。 你感觉到了吧。晚香低声问。 折礼求证似的看向她。 没错,你师傅似乎获得了地魔之力晚香低声喃喃,更可能,他已经被地魔夺取了身体。 不可能!折礼下意识反驳。 不会的。底气不足的喃喃中,即便是猜到了的事实,他也难以接受。 褚玉阁不是地魔的对手,晚香郑重地看着折礼,如果你还想救你师傅,我们得快一点了。 半空中,非道的身形逐渐自黑雾中脱离,伴随着耀眼的金光,恍如魔神降世,身负巨大羽翼的非道,睥睨着眼前的蝼蚁。 似乎是难以相信,褚玉阁含恨怒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力量给他?! 他自然不可能知道,不是地魔将力量给了非道,而是非道已阴差阳错在千颜残魂的指引下,吃下了地魔之心。 可千颜棋差一招,她不知道非道早已在生珠时就被地魔蚕食,有了自身力量的加持,地魔夺取非道的身体,易如反掌。 从非道血色的眸中涌现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 几乎是同时,借那羽翼之力,非道闪到褚玉阁面前,出掌朝他劈去。 褚玉阁迅速后退避开。 非道立于半空,身上黑气弥漫如一团厚重的乌云,其中电闪雷鸣,他伸出手,托起一团乌云,源源不断的雷鸣之中,一道道闪电自空中劈下,伴随冰霜砸落。 褚玉阁于结界中朝非道攻去。 非道猛冲过去蓄力以拳砸去,将他的结界砸的粉碎,天地之间响起轰鸣,如山倒塌,如地颠覆,巨大的灵力如气浪掀来。 旁边的巨大石柱被吹得滚了几滚。折礼以结界护住自己和晚香,才躲过一劫。 天地之间,如两团巨大的乌云互相碰撞,闪电四起,照亮了黑暗,持续不断的轰鸣声传来,晚香同折礼急切地在地面布置法阵。 这个阵法,据传是当年三族镇压地魔时所用,不管有没有用,只能拼一把了。 伴随着诡异的血影于黑云中闪现,半晌之后,褚玉阁如一团纸屑被非道扔了下去,随即是毫不留情的追击,他如一颗流星砸向褚玉阁。 伴随着天崩地裂的声响与震动,褚玉阁好似被搡到了地下十八层,竟还没有变成肉酱,亮光又从那深洞晃得人眼花。 褚玉阁先从洞中飞出,紧跟着非道迅速落到他面前,翅膀将他扇得七荤八素。 还不算完,半空中,二人又缠斗起来。 这场战斗可谓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叫九霄的废墟,更加雪上加霜。 非道的力量不愧是毁天灭地,褚玉阁比起他,没了地魔力量的加持,虽然吊打折礼,但与之相比,差距还是太大了。 待他如一只被拍死的蚊子一般跌落在地,再也不起波澜时,非道站在半空,冷漠地又补了两剑。 伴随一阵地动山摇,晚香差点站不住脚,二人朝打斗的方向看去,胜负已分,伴随尘燚消散,覆在流光溢彩华羽中的人升到半空,恣意展翅,睥睨天地,光华似与日月比肩。 晚香与折礼难掩震撼,一时分不清此时的非道,究竟是神,还是人。 晚香终于从非道的真身看出了些端倪,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说,喃喃低语:真是造化弄人 她虽早有察觉,非道身负九霄血脉,但并不知晓是哪族的后人,如今看来,他竟是蕴风与天颜的孩子。 那个曾经被剥离母体,后来养育于生珠的胎体 晚香! 折礼的急切呼唤拉回了晚香的思绪,她朝他看去。 你说的阵法,在哪里? 重新拥有□□的地魔仰着头愉悦地呼吸着九霄的新鲜空气。 这是一具相当不错的灵体,不愧是灵兽族献上的祭品。只可惜这个曾经由自己亲手所创的世界,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 若非天族与巨神的那些老东西已经死绝,他一定亲手将他们挨个撕碎,让他们也体会一下失去肉身,被镇压千年的痛苦。 他正享受这无与伦比的自由,从旁边传来一缕坏人心情的灵力波动。 地魔冷淡地瞥了落在近前的折礼一眼。 他对这些蝼蚁没什么兴趣,救下他也不过是与乐非道的交易,自然,那个自命不凡的褚玉阁也很讨人厌就是了。 师傅?折礼惊疑不定地唤了一声。 那原属于非道的脸上,露出些戏谑,他血红的眸子凝视折礼,片刻后轻蔑地收回目光,并不打算同他啰嗦,转身要走。 折礼拦在了他面前:你要怎样才肯从我师傅的身体离开? 地魔血红的瞳仁又转回来,盯着眼前不知死活的小子,压着脾气嗤了一声:滚。 他的手虚握,以强大的灵力波动震慑折礼之后,身形挪了半分,折礼已拔剑迎了上来。 地魔蔑了他一眼,背着双手躲过折礼持续不断攻来的剑气,游刃有余。 折礼不依不饶地燃起焚天紫火,意境铺开,炙天煮海的热浪卷起,地魔眸光冷却:既然你要找死,那我成全你! 又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 晚香分了些心神,忧虑地望了一眼,手中动作不停。 她以灵力将金乌之地覆盖的残垣断壁清除,旧时的法阵陈在眼前。 她念动法诀,割开手腕,周身所围绕的山林之力,随鲜血灌入法阵。 陈旧的封禁如苔藓一般剥脱,晚香额心属于天族圣女的印记亮起,她于法阵中舞蹈,血红的藤蔓以之为中心,顺着法阵蔓延。 血色花苞自藤蔓生长,紧接着一朵朵落入阵眼,如冰融于水中,荡起灵力的涟漪。 折礼那面,他对战褚玉阁本就受了不少的伤,虽然能凭着身法于九霄逃窜,但终究不是地魔的对手。 伴随强大的灵力攻击,折礼翻腾了不知多少圈,结界碎裂,他被地魔砸在地上,霎时吐了口血,匍匐于地,再难动弹。 原本熟悉的人此时正悠然落地,满身邪魅,无边无际的杀意笼罩了他。 非道举起了飞霜。 这一幕似曾相识。 乐非道最为恐惧的噩梦,就是他再用飞霜诛杀折礼,正如当年,他持剑杀死折礼父母那般。 识海中传来同归于尽的决意,飞霜的斥力、灵台的震动都叫地魔杀心更甚。 他眯着眼睛轻笑:你想让他活,那我便要他死。 地魔抬起飞霜,剑尖直指折礼,冷笑蓄力,气贯山河。 却在那一刹那,折礼起身,迎了上去。 飞霜透过他的胸口,鲜血直贯,如此尚且不够,他握紧剑刃,渡上焚天紫火,伤口的剧痛令他额头冒出了冷汗。 地魔惊了刹那,原属于乐非道的肉身也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身形一滞。 他正恼火间,折礼紧紧抱住了他:师傅 少年泛红的眸子凝望非道,微弱的呼唤却与那紧紧缠绕于腰间的禁锢形成鲜明的对比。 只一瞬间,恍惚间是乐非道短暂地夺取了身体控制权,地魔再度把他的魂摁回去的时候,他睁眼所见,已置身金乌之地的法阵之中。 翩翩起舞的天族少女双手捏诀,举过头顶,身上涌动着生灵之力。 这是地魔的噩梦。 他疯狂地聚起全身之力反抗,身体却毫无反应。 乐非道!他嘶声高喊,放开还扎在折礼身上的飞霜,手化为利爪,捏住了折礼纤细的脖颈。 虚弱的少年仍能露出一丝微笑,嘲讽地看着他。 我相信我师傅,他宁愿自己死,也不会伤我分毫。少年底气十足地嘲笑地魔,他所做的,就是以自身的痛苦拖住地魔,唤醒非道。 手已不受地魔的控制,始终无法聚力,他知道,乐非道已经占据了身体一半的控制权。 是他小看了这个人的决心与意志。 此时,碧血华莲如太阳般升空,赤霞光芒笼罩着非道与浑身鲜血的折礼。 片刻之后,霞光蕴万钧之力,如山一半压了下来。 折礼再呕了口血,跌入非道怀中。 非道身上的皮肤寸寸裂开,两个相依相偎的人浑身是血,晚香虽有不忍,却仍不敢大意。 折礼还剩最后一丝意识。 非道轻柔地搂着他,挨着他的额头:毁掉灵根 他艰难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折礼知道,至少此时是非道占据了肉身。 他震惊而痛苦地抬起头。 非道垂着眸望他,那双眸一如既往平静温和,却似敛着一潭泓光,在试图说服他,消弭他心中的担忧与迟疑。 没错,折礼无法下定决心,以非道如今的状态,毁去他的灵根,他不仅会失去所有修为,还可能直接命丧当场。 非道伸手抚上他的脸,替他擦干眼角的泪,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额头,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 百年虽久,不抵片刻。非道低声喃喃,折礼,我心如日月,日月与君归。 热泪决堤,折礼伸手抱住非道的脖子。 那好,与君归。 若你死了,我便与你同去,无妨。 折礼挨着非道的额头,咬着牙下了最终的决心,他凝神进入非道的灵台。 灵台一片混乱,生魂的气息于其中肆虐,灵根上所附着的萤蛊如旧,这里,正如非道的身体一样,早已遍体鳞伤。 折礼伸手,蓄力,捏紧了拳,一举碎掉了非道的灵根。 刹那间烟消云散。 随着阵法力量的灌入,生魂灰飞烟灭,伴随灵根的破碎,寄生其中的萤蛊也瞬间瓦解。 折礼回过神时,已换成非道倒在了他的怀中,他满脸泪水紧紧地抱着非道,交握的十指,已只剩下他独自在用力。 感知到事成了的晚香一屁股跌坐在地,脱力地躺在地上,也昏了过去。 晚香醒来时,天冶瑶芳还在半空旋转,五色的霞光遍洒这片荒芜之地,她费力地转动眸子,望到折礼仍旧坐在阵法中央,抱着非道,如两座石雕。 扶着藤蔓爬起来,晚香晃晃悠悠地走到折礼面前。 折礼睁开眼,同她对视了一眼,晚香愣了愣。 泪痕冲淡了折礼脸上血迹,他满脸斑驳,狼狈不堪。 晚香疲惫地在他面前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结束了。 折礼垂眸,哑着嗓子问:能帮我把师傅的伤处理一下吗? 晚香诧异地伸手摸了折礼一把,才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身上已无半点灵力,身上还插着把飞霜,血到现在也没完全止住。 晚香不由苦笑:还是先帮你治吧。 折礼拒绝:先帮我师傅治,我死不了。 晚香拗不过他,只能先把非道身上因灵压爆裂的伤口先治好。 她的灵力经过非道身上,无比讶异,声音陡然拔高:你碎了他的灵根? 折礼沉默以对。 晚香严肃地皱起眉头,治伤明显认真了许多。 她心里五味杂陈,知道虽然此时勉强为他续了一口气,却可能依旧是凶多吉少 处理好非道,晚香替折礼拔出飞霜,又替他简单治了伤,以她现在的力量,也不过就是能止个血罢了。 当务之急是回人界修养。 晚香望着东面不断卷动的时空裂隙,伤感地扫视了九霄一眼:我们走吧。 折礼伸手,天冶瑶芳落入手中,他抱着非道,就这么强撑着站了起来。 晚香心有不忍,渡了些灵力给他,从安全处寻到还在昏睡的云牙。 她伸手将云牙抱进怀里,折礼投去若有所思的目光。 是我诱他酿了那酒,引得你师傅萤蛊发作。晚香低声轻叹了口气。 或许云牙没她想的那么傻,他不过是天真地以为,所有人都善良。 折礼没力气再去问责,能活下来,已是最大的幸事。 恋耽美 -by林漫(87)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剩下番外就慢慢更了。整个写完看过之后有的写的还行,有的地方我自己也不爱看。总的来说我最喜欢丰裕村篇,圣泉寺也不错,九霄篇看下来也还可以吧。总之,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 番外 第145章 番外(一)十年 大雪已停,推开窗,积雪扑簌簌地落了一片,院外的红梅郁郁葱葱,有了木灵珠的灵力灌养,雪城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机。 榻上的人仍在沉睡,他神色平静自然,与平常无异,灵根虽毁,但身体似乎正日渐恢复,可唯独没有醒来。 娘亲! 折礼抬头,云牙正慌慌张张推门进来,手里握着两枝红梅,怯生生地躲到他身后,伸手抱住他的小腿。 折礼往窗外看去,氤氲如赤霞般的梅林下立着一人,赫然是晚香。 她的目光追随云牙入了屋内,感受到折礼的注视,抬眸回应时,还留有未散去的怅惘与无奈。 云牙怯怯地睁着大眼睛朝她望去。 别怕。折礼伸手摸摸他的头,将他一把抱起,放在椅子上坐下。 云牙乖巧地将手中的红梅,插在临窗桌面玉色的花瓶中,又偷偷朝窗外望去。 你且在屋里练练字。折礼安顿好他,便往外而去。 晚香瞧他出来,莞尔一笑,拎着手里的美酒冲他晃了晃:陈年佳酿。 积雪柔软,折礼慢悠悠地行到梅树下。 以前云牙与晚香同住时,学了些她的坏习惯,也喜欢上了喝酒。但自他退行幼年期后,折礼便没再许他喝酒。 既是陈年佳酿,就别糟蹋了。他委婉拒绝。 晚香浑不在意,将那酒置于红梅树下,掌心一覆,便以雪埋了:那便藏于此处,待有喜事时取来助兴。 酒坛被白雪所覆,晚香眺望眼前梅林,叹道:一晃快十年了。 折礼能听出她叹息中的愁绪,他守着一个不知生死的人十年,她等着一个不愿再见的人十年。 说起来,倒算是同病相怜的痴人。 是啊,十年。 从稀疏的几棵红梅,到如今郁郁葱葱的一片,他无意去细数流逝的时光,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在他未醒的日子里,不过是一段空白的时光。 你放心吧,云牙在这里过的很好。折礼说。 晚香沉默垂眸,嘴角噙着一抹自嘲的笑意:也是,他在你这,总比同我在一处的好。 云牙生性单纯,他对晚香的喜欢,如一见钟情般毫无道理,也毫无保留。 他忍受痛苦为她蜕变,勇敢而真挚。 也往往是这般毫无保留的付出被辜负,才会让他如此决绝。 关于那段记忆与情感,他已完全舍弃了。 十年不短,晚香在人界云游的这数百年间,寻欢作乐,曾何其自在。 她也不是没想过放过自己,可酒入肺腑,却觉酸涩;游戏花丛,心下惘然。 仿佛少了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哪怕是给她一个机会向他道歉也好,他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给过,决绝地选择了舍弃。 这也让晚香明白了,在感情中,没有赢家,动情,便是输。 待了有片刻,问过非道的情况之后,晚香告了辞。 折礼转身,便瞧见云牙从门后伸出一个头,警惕地四下打量,确认她真的走了,才雀跃地跑出来,熟练地绕到一棵梅树下,捡起放在雪地里包好的糖葫芦。 瞧他一脸开心,折礼不由好笑,蹲到他面前:都吃了姐姐这么多糖葫芦了,怎么还是这么怕呢? 云牙拿出糖葫芦,便送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折礼,似乎不大明白。 折礼摇着头叹了口气。 他回到房间,桌上陈着笔墨,纸上有云牙信手所作的鬼画符,角落赫然画着一朵娇嫩的粉色小花。 折礼抬眸,云牙坐在门前,快乐地享受着手中的糖葫芦。 云牙,这是什么?折礼指着小花问他。 他回眸瞥了眼,咬着嘴里的糖葫芦,满脸天真。 好半晌,才似反应过来,抱着糖葫芦含糊不清、漫不经心地回答:她呀。 她?折礼想了想,方才那个姐姐? 云牙点点头:她是花。 你怎么知道她是花?折礼蹲到他面前,试图从他的神情中寻找些掩饰的痕迹。 云牙满眸单纯,指着外头的梅花:香的。 折礼不由扶额叹了口气,起身摸了摸云牙的脑袋。 第146章 番外 解明之cp篇 折礼、非道、远游、怡然 折礼之母玉氏出阁前乃锦阖弟子,婚后与丈夫苏氏定居于青芜山脉枫叶林。 诛魔之战,苏玉氏夫妇将折礼寄养于娘家,玉氏宗族在当地颇有名望,乃名门之家。 但苏玉二人战死后,玉家于生意上连连遭受打击,玉母之子横死,孙儿携款逃走。 玉母一病不起,整个玉家家破人亡。 幸得玉母孙媳唐氏心善,视折礼如己出,带折礼改嫁蓝山城。 折礼身份尴尬,于蓝山城吃尽苦头,因早慧而乖巧懂事,会看人脸色,心思细腻,也有些普通孩童没有的心计。 与此同时,乐非道自诛魔之战后,无法从杀戮与罪孽中走出,自封五感沉于听月湖中。 青声身体每况日下,亲传大弟子摇身一变魔界少主,二弟子避世不出,他心情急迫。 恰巧外派弟子传信,打听到折礼下落,青声亲自前往蓝山,带回折礼。 折礼聪慧,一眼便知,加上身怀安魂珠,又是苏玉氏遗孤,青声思索再三,有意替非道收他为弟子。 为了考验折礼,也为了激醒非道,青声将折礼丢在听月湖畔,才有了折礼为留在青芜、以溺水引非道相救之事。 非道对折礼莫名的排斥,折礼能清楚地感知到。 最终,折礼的善良单纯影响了非道,也为了赎罪,乐非道决定成为一个合格的师傅,至少能护折礼一世安乐。 也正因为这份毫无底线的包容与保护,折礼才陷入这份温柔难以自拔。 而非道,正如大家在九霄篇所了解的,非道的身世十分坎坷。 其父为九霄灵兽羽族乐蕴风,母亲是天族圣女天颜,私奔后怀了他,而后天颜被天族长老捉回,剥下腹中胎体。 为保下孩子,姒柒从父亲(灵兽族,布局人其一)处借来能供养胎体的生珠,托天知盈(晚香)将生珠藏于金乌之地,掩盖生气。 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灵兽族所布的局。 灵兽族故意撮合乐蕴风与天颜,挑唆二人私奔,怀子,又故意借出生珠,引众人将生珠置于金乌之地,意图将灵体献给地魔,帮助其转生。 可惜计划成功一半,天颜知晓乐蕴风被折磨致死,彻底失控,开始了对九霄的报复。 九霄覆灭,自此开始。 被地魔浸染的生珠,由逃亡人界的姒柒带走,后来交于姒月,埋于青芜一灵脉供养。 经年之后,一位求子的妇女得偿所愿怀胎,产下儿子,天生异象,有仙人托梦,此子应天命而生,将在十岁时入仙门。 赐名,乐非道。 十年后,青声遵先掌门遗训,接回非道。 少年非道天赋过人,但因地魔浸染,情志有碍,为人极冷漠。 与此同时,青声捡回乞儿叶星阑,改名远游。 远游生性不羁,爱玩闹,最喜戏弄师弟,尤其对非道感兴趣。 二人过招时远游耍赖反制非道,被师弟瞧见,误以为断袖,传得风生水起。 但是呢,这俩之间没有感情。 一是非道那时候压根没有情这个东西,二是非道太无趣了,不是远游喜欢的类型,只不过后来非道因远游被魔界活捉,种下萤蛊,远游愧疚了一辈子,所以羁绊很深。 彼时江怡然同二人关系也不错。 怡然挺喜欢远游,但她是个重门派胜过一切的人,从为了联姻可以假装对非道有意就能窥见一二。 儿女情长对她而言不是必需品。 诛魔之战后,非道沉湖时自窥,偶然发现灵台有结界,打破后连接地魔残魂,自此知晓九霄的部分信息,联想到与远游探虚空之墓界桥时的疑问,再次对身世产生了怀疑。 诛魔之战开始,远游陷入了纠结。 青声何其老谋深算,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才让非道看着点远游。 可惜非道没理解青声的意思,跟踪远游时,因二人都穿亲传弟子服,非道被擒,被误认为是远游,被种下萤蛊。 萤蛊是九霄用于控制奴隶的手段,能激发其力量,靠母虫也能完全控制奴隶成为傀儡。 无根谷一战,非道被控制,屠戮同门后,被囚禁于暗牢。 青声出面与彼时为魔界军师的阁老交换条件,双方合力诛杀魔君玄时,阁老借机获取魔界统治权,与三大旧族拥远游上位,而青声赎回非道。 为保非道,青声以魔界设下圈套为由,力阻六派援救,故而五根谷一役中,六派弟子无一生还。 而非道与远游,自此背道相驰。 折礼喜欢非道,源于非道那份包容、强大与独一份的温柔,再加上师傅滤镜,数年相处成习惯。 笺云算折礼青春期的启蒙老师,毕竟笺云本来就是带着这种目的接近折礼的,只不过没有成功。毕竟中了乱情香后的折礼,也相当理智。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喜欢笺云,折礼自己也产生了怀疑。 他跟非道闹脾气,一是非道要联姻,二是非道也觉得他喜欢笺云,他莫名很生气。 肖家湾,折礼在喜儿点拨下明白了自己的感情,纠结苦恼。 而非道早期对折礼愧疚居多,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因为倾注几乎所有的关注,折礼早已成为他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千棱万意镜幻象中,得知折礼心意的非道没有排斥,是因为我对这个人设的私心。 非道本身就是个对世事漠不关心的人,震惊无奈之后,其实更多的是对折礼的心疼。唯一担心的点是折礼知道当年真相后,会不会受到伤害。 感情是可贵的,非道明白这一点,他希望折礼能正视这份心意,在未来的日子里,或许遇到真正合适的人,这些不为人知的感情就会沉淀下去。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也正如他自己所说,知道了折礼的心意之后,他也变得不对劲起来,折礼的情绪和想法,永远是他的第一位。 关于真相,为什么折礼接受得这么迅速。 一是前面关于非道的负面,他了解了不少,心里其实不是没有猜测;二是非道传授断脉离心曲的铺垫,折礼本来就心思细腻,是会替别人着想的性格,抛开纠结复杂的心绪来看,他知道非道也是受害者,从未解脱过;三是他珍视这份感情,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舍弃的,哪怕是父母泉下有知责怪他,他也想为自己自私一回。 也借这个契机,二人把那些事情都说破,非道也终于明白,他珍视折礼的心,与折礼珍视他的心是一样的。 哪怕不在一起,二人间的暧昧与羁绊也不会结束,更何况折礼曾经把自己的炙热的心意,尽数捧在非道面前,又怎么舍得辜负。 笺云与远游 诛魔之战中,笺云母亲受魔物所害,命悬一线,为救母亲,他男扮女装,联合伙伴,在路上演了出被欺负的戏,远游路过,恰好救下他。 笺云求远游救母亲。 远游查看笺云母亲情况后,告知他要救母,需要凤霞派的一味珍贵药材,但一般只有本门弟子才能取得。 笺云想入凤霞,可远游看他灵根太差,入门无望。 笺云苦苦哀求,无奈之下,远游给了他丹药助他通透灵根。 远游本来是要回魔界了断的,料想这一趟恐怕会出意外,将原本买给江怡然的罗裙赠予笺云。 笺云喜出望外,虽是女装,但他第一次穿这么干净的新衣服。 于笺云家徘徊迟疑数日,远游下决心前往魔界。 他性格明朗如旭日,短短几日相处,给笺云凄苦无望的生活带来无限温暖和向往。 而笺云在他走后,恢复男装,意外被凤霞弟子发现,以为是修真奇才,连同母亲,一起带往凤霞。 诛魔之战后,笺云曾偷偷换回女装,在青芜弟子返程的必经之路等待远游,却被告知他已战死无根谷中。 笺云非常伤心,情绪低迷了一段时间。 也因此在六派问道时,非道意将笺云收为暗子,托远游出面。 二人相见时,笺云便凭感觉认出了远游,于无尽的昏暗中,再次寻到那束光,他义无反顾答应远游的条件,如飞蛾扑火,纵使燃尽,也永不后悔。 到与他远赴浮灵之地,以命相护,投身幻魔剑。 远游对笺云而言,是如落水之人的浮木,夜行之人的光明。 他卑微如尘,能永远仰望远游,永远陪在他身边,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 笺云于远游而言,本来并不重要,算是个无意被他拉过一把的路人甲,但黄泉城的陪伴,浮灵之地的舍命相救,远游才感到这个不起眼的少年,是真的在用生命报答自己。 最后二人he。 遮天城魔君宝座上,远游撑着头看坐在自己腿上与乌鸦玩耍的笺云,就是二人后续生活的写照。(ps:两人有体型差,远游单手就能拦腰捞走笺云。) 百善与沉星 沉星年轻时喜欢单打独斗,不合群的性格加上为人浮躁,行事欠缺深思熟虑,在与百善合作的某次任务中,害百善灵根半碎。 恰好是青芜自诛魔之战恢复元气后第一次举办门内弟子切磋,百善遗憾退赛,却并没有责备沉星,令沉星更加无地自容。 愧疚之下,沉星许下承诺,会将百善那份一起赢回来。 自此后,百善转为文密,替青声处理门内事务。 沉星拼命苦修,终有小成,也履行承诺,除了输给江怡然的那一场,几乎没有败绩。 后来二人互为臂膀,对彼此极其信任。 二人感情极深,彼此也都清楚,但都不是重欲的人。所以故事的结局,两个人互相陪伴,精神恋爱,并无他求。 云牙与晚香 因为天生对花草的喜爱,云牙对晚香算是一见钟情。 加上晚香对云牙的父亲曾有过好感,所以凭借这层关系,在云牙第三次化形后的某一天,醉酒的晚香,把懵懂无知的云牙吃了。 但晚香对云牙没有感情,这个女人毫无意外是个渣女,她深知与其纠结于情感,不如贪慕于鱼水之欢。 这百余年间,她没有招惹过男人,只是因为看不上。所以她垂涎非道也很正常。 但云牙心思单纯,自此事之后,对晚香一往情深、言听计从,视其为世间唯一。 事发之后,晚香对云牙爱搭不理,但云牙在她身边久了,她也就习惯了有只单纯无害的狗狗跟在自己屁股后头。 直到云牙察觉到被晚香利用。 云牙所酿的酒,有激发非道萤蛊的作用,是晚香用来逼折礼打开九霄的设计。 在云牙心中,折礼和非道的地位仅次于晚香,但晚香却利用自己害了他们,他无法原谅,选择自毁身形,重归兽形,了断与晚香的感情。 后来云牙被折礼和非道卖给晚香,他其实早就恢复了一些记忆,趁晚香对他还有愧疚,变着法恃宠而骄。 后来瞒不下去恢复了少年形态,干脆离家出走,晚香也就开启了漫漫追夫路。 这一对怎么说呢晚香对云牙,或许可以说是尝过之后过于美味而恋恋不舍?她不算是深情那类的,云牙也看出来了,很有心机的一路都在培养感情,就是钓,就不给。 喜儿、钱二与陆合辙 喜儿最早对折礼有好感,后来看清折礼心里有人,很爽快地放手了。 后来她与钱二结缘,钱二挺中意她的,但最开始喜儿对钱二也没有动心。 恋耽美 -by林漫(88) 合辙是挺喜欢喜儿的,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敢打他的丫头,会只身入火海救他。毕竟乐观、积极、勇敢、善良的漂亮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只可惜陆合辙受命跟踪折礼,巨魔乱世时,陆合辙因私自脱离任务前往保护喜儿,受过责罚。 后来很遗憾,在三大旧族与青白之流的决战中,他受重伤被打回原形。 而喜儿也被钱二的真挚、热情打动,嫁给了他。 堂前梢上雀,曾经是故人,是这对未成cp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辣么多cp番外想写,可我好忙,写不动啊呜呜 第147章 番外 解明之部分真相补全(一) 1七潭村惨案与枭蓝 关于七潭村,起源于石东君。 石东君是有名的魔界毒瘤,为研究二十四毒花无所不用其极,以活人做实验,甚至毒害同族。 他到人界寻找毒花踪迹,被落诚查到行踪追杀,逃入七潭村,被钱家救下。 石东君无意间瞥到周父所养的枭蓝,大喜过望,哄骗钱家周父所养是一株奇花异草,取之入药能延年益寿。 钱家人想买下枭蓝,但周父觉得这花似乎不太正常,好心劝告。 钱家人认为周父是想私藏宝贝,与之商议无果,干脆强抢,过程中打断周父一条腿,周母也因此大病一场。 随后石东君以枭蓝制药,顺利在钱家人身上进行实验。 初食枭蓝,钱家人个个神清气爽,久而久之,却变得暴戾凶狠,日渐异变,到他们发现时,始作俑者石东君已逃之夭夭。 钱家人求到周父面前,周父心善,上山采药,却因腿伤不便,跌落山崖。 周父未回,钱家人愈发焦躁,认为周父是蓄意报复,威逼周昱宁也上山找药。 与此同时落诚追查至七潭村,于山崖寻得石东君。 石东君为保命告知其枭蓝功效:以之豢养食花魔,取心头蒂炼药,服用可增进修为。并主动提出帮落诚炼药。 落诚虽然心动,但并不信任石东君,打算先制服他再慢慢盘问方法。 石东君不得已舍弃肉身逃脱。 与此同时周昱宁找到父亲被野兽啃食的残骸,悲痛欲绝。 石东君逃窜时正巧遇上周昱宁,决定夺舍。 周昱宁被石东君占据肉身后,反抗激烈。 落诚追来,猜到石东君的想法,本想一举将周昱宁杀掉。却发现周昱宁竟靠心智压制了石东君的元神,于是心生一计,反而助其吸纳石东君。 救下周昱宁后,落诚与其达成协议。 周昱宁为落诚培育枭蓝,落诚保他七潭村今后无人敢犯。 只可惜周昱宁在山上耽搁之时,村中发生□□,钱家人被枭蓝毒性折磨,渐成恶兽,将一切错误归结于周家人种植枭蓝,并对周母及其养女兰舒舒(周昱宁未婚妻)下手。 等周昱宁回村时,周母已病死家中,兰舒舒被钱家人活埋献祭。 周昱宁被石东君魔性影响,一怒之下,屠遍全村,又获取兀生石使用方法,复活兰舒舒,然香魂已散,徒留傀儡。 随后,周昱宁掌握兀生石用法,复活钱家以外的村民,建立了一个没有纷争、没有欲望的七潭村。 而只要外人闯入,都会被周昱宁抽去魂魄,做为傀儡,留在村中。 2安魂珠失而复得 湖怪夺走折礼安魂珠后,携宝珠前往魔界寻求庇护,安魂珠落于阁老手中。 阁老认出安魂珠是碧血华莲之蕊。 当年他年少无知,盗取天冶瑶芳却无法打开九霄,不得其法。后来游走六派收集信息,查到不少线索,料到要打开天冶瑶芳封印,除了需要五行灵珠,还要姒家血脉。 姒月没有后人,阁老只听闻其姐姒柒嫁于人族,而其后人必为通灵根。故而这许多年中,阁老一直在寻找空灵根之人。 六派问道时,他得到消息,在青芜,有一空灵根少年,或许正是他所寻的开启九霄的关键所在。 而如今此人送上门来,叫他有得来全不费工夫之感,于是立即派三大旧族之一的雀族陆合辙前往跟踪调查。 因此在圣泉寺时,陆合辙就已开始跟踪折礼。 折礼初入圣泉寺,在池边小沙弥为其净眼时,非道就曾望过树梢的麻雀,那时就已经注意到似乎被人跟踪了。 3圣泉寺前因后果 非道收到关于东南密林异象的传信时,恰好得知折礼与望江等人走散,便决定亲自下山调查。 送折礼下山前,非道于其乾坤袋中留有华羽一枚,是因父族血脉为羽族,他曾因此蜕落此枚华羽。 凭借华羽,非道感知到折礼的下落,前往鼠精洞府救下折礼。 原本就打算去一趟圣泉寺找山灵问询的非道,索性借折礼的眼伤为借口(实际上他自己完全能治)。 圣泉寺历来的住持,都是与山灵构筑连接的被选中之人。 渡衍本是山灵钦点的住持,却因山灵受东南密林邪祟影响,日渐邪异,与之构筑连接也变得极其痛苦。 渡衍为了分散连接带来的精神折磨,强迫自己每日凿石雕刻,铸炼肉身。 故而道衍顺理成章成为了住持。 刘书生是个活在自己世界的痴人,在上山后,无意撞见渡衍,窥见其背后的山灵,惊为天人,奉为圣女,为其雕刻其像。 山灵对身为凡人却能看到她的刘书生很感兴趣,分出精神力嫁接于刘书生所雕刻的圣女像中。 本来无法与山灵构筑联系、觉得自己过于平庸而不甘的道衍,大喜过望,拜托刘书生再多雕几个山灵像。 刘书生头一回感觉被他人重视并委以重任,为不辜负道衍期待,日日沉浸于雕刻中,不思饮食,日渐消瘦,精气神也终于在山灵的吸纳下逐渐枯竭,死于寺中。 与此同时,同类相吸。 异变的山灵察觉到道衍心有所求,通过雕像,主动与其构筑连接,并通过吸收刘书生的精气供养其肉身,令道衍恍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道衍下定决心,愿为大道牺牲自我,获取永世不竭的生命以庇佑芸芸众生。 而此事被渡衍察觉,二人发生争执。 刘书生因精气全失而死,而原本老迈无力的道衍一夜之间如重获新生,容光焕发。 所幸刘书生还留下了几个山灵之像,道衍将其中最大一尊置于大雄宝殿,而山灵也盘旋于此,方便汲取精气。大雄宝殿成为圣泉寺黑暗漩涡的中心。 道衍在山灵帮助下挑选合适之人赠送雕像。 满身杀戮的周靖,就是其一。 周靖,早年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流匪,后来借洗劫来的积蓄金盆洗手,做起来了镖局生意。 其与夫人结缘后,才知晓心爱之人竟是自己曾劫掠过的村寨幸存者,与自己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自此后周靖每日忧心妻子知晓真相,渐成心魔。 周夫人怀胎五月,胎停而不知,途径东南密林时,又被想借胎儿托生的邪祟入体,见红,造成胎儿还未流产的假象。 周夫人为稳胎上山礼佛,得非道出手相救。 此时,本只是通过雕像汲取精气的山灵愈发贪婪,生了杀戮之心,开始为凡人构筑心魔幻境,引其自裁,以此为乐。 周靖是如此,非道也是。 非道的心魔中肉眼可见绝望、黑暗与死亡,折礼因此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后来道衍想将一切栽赃给渡衍,被非道看破。 而山灵已化为山妖,对杀戮变得热切,掏去道衍的心脏,最终被非道所净化。 4血蝶与断脉离心曲 早在青声还在时,非道闭关结束,就发现了力量失控(点火时火势过猛)。随后听月湖出现漂亮的血色蝴蝶。 那时非道就与远游有了联络,并在出关后不久下山,与远游汇合,讨论了关于萤蛊、失控还有今后传讯的一些事情。 远游甘心乖乖留在魔界,还有一个原因也就是为非道寻找萤蛊的解法。 阁老曾诓骗他萤蛊是魔君所种,他并不清楚,并且当他的面处理了能控制非道的母虫(假的母虫),背地里透露一部分控制萤蛊的信息给远游,让非道不至于太快失控,却又能在自己掌控之中。 远游因此能得知借音律模拟母虫振翅的声音,能控制非道,而创定魂涤心曲及断脉离心曲,前者能平复被激发的萤蛊,后者则通过极大的痛苦激醒非道的神志。 后来萤蛊母虫被青叶、白伏龙发现并盗走,想借机控制非道。 后来远游改动后的凤箫被非道交给折礼。 非道将箫与曲交给折礼,一是信任他,此去东南密林危险,折礼能助他;二是为保护他,一旦他失控,折礼有能制服自己的方法;三是在折礼知晓真相前,就将对准自己心脉的利剑交到折礼手上,由他裁定自己的生死。 5关于东南密林真相 得到枭蓝的培育方法后,周昱宁也就失去了价值,落诚解除对七潭村的保护,折礼等人顺利进入并取走兀生石。 落诚一共4个亲传,在东南密林以流浪孩童豢养巨魔的主要是邵芃轩和方智远。另两个亲传弟子是向观和何铭。 可以说落诚是个倒霉蛋,修行早早陷入瓶颈,收的徒弟也没一个正常。 邵芃轩(投奔青芜后毒发那位)是云白的心腹。 方智远是青叶白伏龙安插在落枬的细作,青白二人和云白又有合作,所以方智远与云白也有往来。 所以云白对东南密林一清二楚。 落诚养巨魔入药,云白就借他养巨魔,为以后颠覆六派做准备。 于是云白胁迫落诚,要他增加豢养地点及数量,落诚被迫答应。 所以东南密林实际操盘人是云白。 非道查到东南密林,与方智远交手。 落诚怕事情败露,先杀了方智远(炸死),邵芃轩感受到危险,在云白指引下投奔青芜。 云白找替身假扮邵芃轩,引火青芜,落诚入青芜追查。 云白又传信几派掌门聚头青芜,打算趁机将水搅混。 落诚不满云白将事情闹大,云白私会时告诉落诚,自己做了万全准备,只要把东南密林的锅甩给青芜,他们都能脱身。 并且邵芃轩早就被云白投了毒(包括决战时,所以云堑弟子都被云白下毒,这是此人为控制弟子及其他人的惯用手段)。 云白的算盘是,嫁祸青芜,毒死邵芃轩,死无对证,就算没有栽赃成功,也让青芜跳进黄河洗不清。 但非道和折礼也猜到了对方的意图,故意掩盖邵芃轩的踪迹,设计让云白和落诚误以为邵芃轩留下了证据,折礼将去取。 此举不但能证实他们关于青芜细的猜想,也能让落诚等人露出马脚。 于是折礼只身为诱饵下山,引出了慌乱的落诚,也引来了来求证他身份的阁老。 与此同时,落诚的弟子向观心怀鬼胎,带东南密林的证据投奔凤禅,打算来个大义灭亲,一举上位,接管落枬。 凤禅得知此事后,也打起了接手东南密林的算盘。 折礼引出阁老,阁老为引非道前往虚空之墓取木灵珠,碎去折礼的灵根。非道追阁老时,落诚趁虚而入。 随后凤禅赶到,毫不犹豫结果了落诚,也顺势收下落枬和东南密林。 凤禅本来要扶持向观为掌门,何铭早就被阁老夺舍,看清局势,主动投靠云白。 云白设计,让凤禅改立何铭,而向观被何铭囚禁。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