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夏》 第1页 《溺夏》作者：九月草莓【完结+番外】 文案 ＃你只是我哥哥＃ 许舟辰喜欢沈岁安，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上小学的时候，许舟辰就天天跟在沈岁安身后跑，成了他的小尾巴。 许舟辰没人管，肚子饿了就去沈家蹭饭吃，还和沈岁安一起养小狗。 沈岁安从小就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在许舟辰面前将邻家哥哥的角色扮演得很好。 许舟辰小心翼翼地喜欢他，不敢说出来，只能把心事一笔一划地写在日记里。 后来，那本日记被班里的坏小子抢走了。中学正是顽劣的年纪，他们笑闹着，把日记带去沈岁安的班级朗读给他听。 沈岁安倒没多少表示，他只摸摸许舟辰的头，说： “我是你哥哥。” 一开始许舟辰是庆幸的，但他很快就发现了沈岁安的刻意疏远。 疏离藏在细枝末节，仿佛他和他的喜欢是什么洪水猛兽，叫人唯恐避之不及。 后来，许舟辰被父亲接走了。 沈岁安还是和以前一样上学放学，除了身后两步的地方再也没人跟着，好像一切跟平常也没什么不一样。 只是有时候心里总会想起一个人，想念的情绪像根刺扎在心里，一碰就痛。 — 再见面时，许舟辰是南江有名的小少爷，没有不敢惹的人和事，身边男友也一个接一个的换。 而沈岁安还是以前的模样，好像从没变过。他会照顾醉酒的许舟辰，会限制他抽烟喝酒，不过同以前不一样的是，他还会将许舟辰抱在怀里说爱他。 许舟辰没当真，轻笑着说： “沈岁安，我从不吃回头草。” 沈岁安没有多余的情绪，只道； “不用你回头，我自己去你眼前。” 许舟辰勉强牵起唇角，推开了他： “算了吧，你只是我哥哥。” 只在小刺猬面前收起利齿的冷淡大灰狼攻x 敏感小刺猬受 【食用指南】 1/1v1主受he 2/受不是初恋，受有很多前男友！ 3/攻不渣，两个人都不完美 4/大段回忆杀 5/2021-8-19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舟辰，沈岁安 ┃ 配角：帅哥们美女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在夏天与你相聚，还有别离 立意：自立自强，真诚对待每一个人 第001章 许舟辰，我是吃人的妖怪吗？ 无论过去多久，许舟辰都一直记得北川的夏天。 每次想起来，北川的风就带着一股青柠气泡水的酸涩味闯进他梦里，一同跟来的还有热烈阳光、聒噪蝉鸣，以及一个看不清的背影。 在梦里，年幼的许舟辰总是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路上，他低头一步一跳，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着，偶尔抬头看一眼，目之所及皆是梦境中不真实的、五彩斑斓的光。 这条路上没有别人，好像也永远都走不完，但许舟辰并不觉得孤单。 他踢着地上的石头自娱自乐，小石头骨碌碌往前滚去，它路过平坦的水泥地，最终砸在了一双黑色的帆布鞋上。 石头上的灰尘在黑色帆布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小石头弹了几下掉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不动了。 许舟辰盯着地上那双鞋，愣了很久。 在梦里，好像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抬眼看向帆布鞋的主人。 黑色帆布鞋的主人是个比他高一些的小少年。 他穿着跟许舟辰一样的小学校服，背着个看着就没装几本书的书包，走在许舟辰身前几步远的位置。 似乎是刚才的小石头惊动了他，他停下步子，而后微微偏头，同许舟辰说： “走快点。” “……哦。” 许舟辰应了一句，但依旧磨磨蹭蹭的。 少年又温声催促了一句： “快点了。” 梦里的许舟辰点点头，但始终不愿意靠少年太近。 随后，他听见那人微微叹了口气。 “许舟辰，我是吃人的妖怪吗？” 许舟辰愣了一下。 而在他出神的片刻间，少年已转身向他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许舟辰下意识抬眼看向了少年，少年近在咫尺，但面容却被掩在光影里，许舟辰看不清他的样子。 时间仿佛被定格在了那一刻。 最后，七月的盛夏闯进了一片嘈杂的雨声，眼前的画面也像被雨点打碎一般、一圈圈荡漾着消散了。 许舟辰还窝在沙发上，他皱着眉，循着暴雨铃声的来源去摸茶几上的手机。 雨声戛然而止。 “喂？”许舟辰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电话里的人声有些失真，语气很是焦急地在说着什么，但等他说完一大段话也没等到许舟辰的回应。过去片刻，对方都要以为许舟辰是又睡着了，这才听见他微微沉声，说：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许舟辰又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这才从沙发上起身，只换了身衣服，简单收拾一下就出了门。 他昨天喝了太多酒又玩得太晚，怎么回的家都忘记了，现在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没办法开车，只能一路走到小区门口，打了辆出租。 -- 第2页 “去南江公园。” “好嘞。” 出租车里飘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许舟辰皱皱鼻子，系好安全带，抬眸看了眼窗外。 和记忆中的北川不同，北川的夏天总是被闷热空气和蝉鸣声填满，目之所及都是阳光和绿叶的颜色。但南江这座城市总是灰蒙蒙一片，经常下雨，即使出太阳也是温温柔柔的光，远不及北川的日头毒辣。 今天的南江倒是没下雨，只是城市铺上了一层阴冷的白雾。 许舟辰家离南江公园有段距离，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准备再补一小觉，但他才刚静下心，就又被手机里一串接一串的提示音闹醒了。 “到哪了到哪了？？” 魏慎不断用信息轰炸他，接着发了一大串图片过来。 “许舟辰你快点的，不然那俩人就要跑了！！” 许舟辰微一挑眉，没理他，只随手点开一张图片。 魏慎给他发的照片是典型的狗仔视角，在薄雾中，依稀可以看见两个亲密的人影。 那是两个男人，一个身材高挑，揽着身边稍瘦小些的男生的肩膀，像是在散步。 这就是魏慎一大早把许舟辰从梦中吵醒的原因—— 他男朋友出轨了。 看着那张照片，许舟辰皱起眉，随后按灭了手机屏幕。 他有些烦躁，只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了根烟。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临时插播一条路况信息，南江西路由南到北方向三车追尾造成交通拥堵，雾天出行，还请广大司机师傅们注意安全……” 车载广播里的女声温柔，许舟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有点出神。 白色的烟雾顺着半开的车窗飘出去，和窗外清冷的薄雾混在一起。 其实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许舟辰身边从不缺人，总有人莫名其妙喜欢上他某一点，再出现在他身边说爱他，而他来者不拒。 所以许舟辰谈过不少恋爱，但他不会谈恋爱，也懒得去学。正因如此，对方再多的热情都会被消磨殆尽，而这些感情最终都以他被出轨或者被分手结束。 许舟辰不拒绝那些人的接近，同样的，他们离开的时候也不会去挽留。 但作为他的好朋友，魏慎每次都比他这当事人还要气愤，这次他一大早撞见“奸情”，更是二话不说就要许舟辰去“捉奸”，气得仿佛他才是被出轨的那一个。 魏慎也问过许舟辰，怎么每次被劈腿被分手都那么淡然，还曾经专门开导过他，难过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他知道他不好过。 然而，许舟辰每次都只是笑笑就过了。 其实并不是魏慎说的什么把伤痛都藏在心里，许舟辰是真的不难过。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不在意罢了。因为不在意，所以失去时也不会伤心。 许舟辰微微眯起眼，指间的香烟亮着微弱的光点，映在他眼里。 下一瞬，原本行进着的出租车突然停住了。许舟辰因为惯性往前倒了倒，连带着烟雾都晃着在空中留下一道痕迹。 许舟辰回过神，侧目问司机： “怎么了？” 司机挠挠头，努力往前张望着： “刚刚广播里说了嘛，三车追尾，堵车喽！” 许舟辰微微皱眉：“这要堵多久？” “这哪里晓得？你看前面的车动都不动的，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手机还在不断响着提示音，许舟辰不用看都知道，是魏慎又在催他。 他看了眼窗外，出租车刚好在靠近路边的车道，他索性结了车费，下车去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走。 骑车的时候，带着水汽的冷风撩起许舟辰的头发和衣摆，风顺着他的袖口灌进衣服里，许舟辰没忍住打了个寒战，困意到了这时候才被彻底驱散。 现在还很早，许舟辰又挑了寓家番一条偏僻些的路，周围并没有什么人。 他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些，脑袋里开始乱七八糟地想着别的事，直到刚才做的那个梦跳进了他脑海中。 许舟辰经常梦到有关北川的往事，尤其是在喝酒后或者孤单的时候，他总是在梦中回到那条上学的路。 不过这次有些特别，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梦见那个人。 那人叫他名字的语气和以前一模一样，明明很久没听过了，可在记忆深处，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晰。 算一算，从他十六岁离开北川起，他跟那人也有七年没见了。 七年…… 许舟辰用舌尖轻轻顶着腮，在心里咀嚼着这个数字，垂眸看着自行车篮筐上的标语出神。 下一瞬，他余光中多出一道白色的影子。 那团白影在青黑色的路面上十分显眼，等许舟辰意识到那是什么，想捏车把，但刹车却出了问题。眼看着自行车就要撞上去，好在下一瞬，斜侧突然多出一道黑色的人影，在惨剧发生前一把将地上的白影捞了起来。 而许舟辰为了避开那人，猛地一扭车把，连车带人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 许舟辰眼前一阵天翻地覆，脚踝像是扭到了，痛感蔓延开来，惹得他直吸气。 他闭闭眼睛熬过那阵磨人的痛意，等再睁眼时，他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一手抱着路上那只小白狗，一边弯腰要帮他扶起自行车。 -- 第3页 许舟辰愣了一下。 他并没有看清男人的脸，只觉得眼前这人有那么一丝眼熟，在他靠近的时候，许舟辰还闻见了他身上那种熟悉的青柠味。 这味道许舟辰这辈子都忘不掉，等意识到这人可能是谁，他心里只剩了一个字： ……草。 “抱歉，没事吧？” 男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他帮他扶起车子，顺便问。 “……”许舟辰抿抿唇，撑着地面站起来，握住了自行车把准备直接离开，同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含糊答： “没事。” 许舟辰能感觉到那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疑惑，烫得他浑身不自在。 许舟辰推着车就要走，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事，但还没走出去几步，他就听见身后那人唤了一声： “许舟辰？” 语气带了些疑惑，像是试探。 许舟辰一时有种自己触了电的错觉。他握着车把的手用力了些，脚步微微一顿，但并没有停下来。 “许舟辰。” 见许舟辰没反应，那人又唤了一声。 这次，他确认了是他，简短的一个名字被他唤出了不容拒绝的味道。 许舟辰还是闷着头往前走。 于言′但他知道，对方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果然，下一瞬，原本淡薄的青柠味逼近了，许舟辰只觉得手里的自行车一顿，是有人从后面抓住了自行车的座椅。 随后，他就听见那人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一如当年，带了丝无奈： “许舟辰，我是吃人的妖怪吗？” 作者有话要说：悄咪咪求个预收～ 《小叔叔总以为我爱他》 路杳，a市路家千娇万宠于一身的少爷，生来就站在高处光芒万丈，是只该一辈子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小天鹅。 直到路杳十九岁生日那天，路老爷和路夫人遇到车祸双双去世，独留路杳一个人守着家里的资产和公司。 但明眼人都知道，虽然继承人是路杳，可实际掌权人却是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路臣川。 物质方面，路臣川从来不会亏待路杳，甚至比起路杳亲生爹妈还要更溺爱他一些。 旁观人说，路臣川心思重，他这是要将小少爷养成一只泡在糖罐里的金丝雀，好将路家完全掌控在手里。 他们常劝路杳多提防路臣川些，凡事多留个心眼，别最后被骗得一分不剩，家产全到了外人手里。 但路杳对这些话只过个耳旁风，他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比起那些，他更对别的感兴趣。 比如……路臣川。 这人腰细腿长，长相也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路杳看得出，他对自己也感兴趣。 确定这点后，路杳某天环上了路臣川的脖颈，他尾音捎带了点挑逗和邀请，附在路臣川耳边轻轻道： “小叔，你觉得，我怎么样？” — 路杳知道，自己只是路臣川养的一个漂亮玩物。 而路臣川于他也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虽然他控制欲太强，但也无伤大雅。 大家各取所需。 可路杳是什么时候发现事情不太对呢。 那天他跟追求自己的学长去酒吧玩乐，却被路臣川直接拽回了家，那人将他按在床上，吻到几近窒息： “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圈在家里。我有能力养你一辈子。” 路杳觉得他莫名其妙，好不容易把人从身上推开，刚准备发作，却见往日冷漠又严肃的男人微微红了眼。 他嗓音有些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路杳就是从中听出了些委屈的意思： “阿杳……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哈？ ＃p友以为我们是在谈恋爱怎么破？＃ 感情骗子却不自知vs看似老练意外纯情大狗勾 第002章 岁安哥。 “许舟辰，我是吃人的妖怪吗？” 此情此景，这句话和许舟辰梦里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连语调都是数年如一日的淡漠味道。 许舟辰闭闭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般转过身，打了声招呼： “岁安哥。” 说着，许舟辰抬眸看了沈岁安一眼。 这人和年少时没多大变化，就是比记忆中更高了些，脸部线条也褪去了少年的稚嫩感。单眼皮高鼻梁，眼皮靠近眼角的地方有一颗小痣。他总是自带低气压，瞧着就是一副不好惹的冷淡模样。 南江天冷，他穿了一身黑色风衣，怀里还抱着刚才从许舟辰车轮下救出的小白狗。 小白狗浑身脏兮兮的，像是被吓到了，一直把脸埋在沈岁安臂弯里，身子微微发着抖，身上的脏水和杂毛蹭了沈岁安一身。但沈岁安并不介意，他只垂着眼，安抚似的轻轻摸着小白狗的脑袋。 “好久不见。” 沈岁安微微抬眼看着许舟辰，但很快他又收回了目光，眼里没什么波澜，只像是久别重逢后的一个极其短暂的打量： “见我就跑？” 许舟辰顿了顿，有点尴尬，半天只找了个十分蹩脚的理由，赶紧绕开了话题： “赶时间，没想到是你……它没事吧？” 听见他的回答，沈岁安只轻轻弯起唇角，像是冷冷笑了一声。 显然，他没信，换许舟辰自己也肯定不会信。如果说一开始是真没看清楚，那后来沈岁安叫了两次他的名字他也没回头，再用这个理由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 第4页 好在，沈岁安并没有跟他较真，他只回答了许舟辰后面的问题： “没事，我带它去医院。你呢？” “我还好……”许舟辰话音刚落，就被手机的铃声打断了。 他微微一愣，按掉了魏慎的电话： “朋友催我，我先走了。” 见沈岁安点头，许舟辰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们当初分别得不算体面，因此等到再次这样站在一起心平气和讲话时，许舟辰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姿态面对他。 即使隔了这么多年，沈岁安这人带给他的压迫感还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许舟辰转过身骑上车都能感觉到身后那人盯着他的目光。 然后…… 然后，就在这样令人煎熬的视线压迫下，随着自行车链一声短暂的呻|吟，许舟辰踩着脚踏板踩了个空。 车链子掉了。 许舟辰人有一瞬的僵硬。 身后的沈岁安显然看出了他的窘迫，他顿了片刻，主动道： “去哪，我送你。” “……行。” 有人愿意当司机，许舟辰自然乐意。 沈岁安的车停在路边，他大约也是凑巧路过，看见旁边路上有只小狗才停下来去看的。 他替许舟辰拉开副驾驶的门，自己又绕到驾驶座，等系安全带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有个小家伙。 许舟辰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接： “给我吧。” 沈岁安点点头，把小白狗递到了他怀里。 沈岁安的车里满是他身上那种清清涩涩类似青柠的味道，而在他靠近时，那种气味便愈发浓郁。 许舟辰有些走神。 “去哪？”沈岁安侧目看了他一眼。 “南江公园。” 许舟辰答。 他低头挠着小白狗的下巴。小家伙这时候胆子大了些，它歪歪头看着许舟辰，又被他摸得舒服地眯起眼。 广播里，男女主持人还在播报最新的路况信息，时不时开两句玩笑。许舟辰漫不经心地听着，但很快，广播声一顿，车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许舟辰愣了一下，方才被有意忽视了的尴尬气氛无声地弥漫开来。 许舟辰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些以前的事。 就像今天早晨那个梦一样，在年少的时候，他跟沈岁安关系很好，会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养小狗，那时的许舟辰以为，他们两个可以一直这样。但事情总有变故，人也会变，至少当时的许舟辰从来没想过，他跟沈岁安会有这么一天。 分别七年，莫名其妙的遇见了，但就像熟悉的陌生人一样，一句闲聊的开场白都要斟酌许久。 许舟辰低头逗着狗，最后还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于是主动问： “你家里的公司不都在北川那边，怎么突然来南江了？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这后半句话原本就是随口而出的客套，但这话刚出口，许舟辰就后悔了，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俩连联系方式都没有，沈岁安总也不能托梦告诉他吧。 “……公司有点变动就过来了。” 沈岁安显然也意识到了许舟辰话里的漏洞，但他并没有戳破，反而很配合地顺着许舟辰的话说。 他顿了顿，垂眸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图，随手退出了导航APP，抬眼时顺口问道： “这么早去公园做什么？” 许舟辰犹豫了一下，答： “出了点事，去找我……男朋友。” 许舟辰说这话的时候垂着眼，并没有看到沈岁安的手在手机屏幕前顿住了。 他的指尖离微信就只有一点点距离，但在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后，他又缓缓蜷起手指，转而重新点开了导航。 车内重新陷入沉默。 许舟辰见沈岁安半天没有接话，只以为过去这么多年，这人还在介意当初的事。 许舟辰喜欢男人，也喜欢过沈岁安，这是当年被当众撕开过的秘密，也是许舟辰最难堪的记忆。 作为哥哥，沈岁安一向对许舟辰很好，许舟辰也知道沈岁安喜欢女生，所以从来没想过把自己的感情暴露在天光下。可惜天不遂人意，在秘密暴露之后，这份暗恋以极其难看的方式收了场。 许舟辰自尊心很强，他不允许自己为了这点小事丢掉尊严，因此他主动离开了沈岁安的生活，甚至到离别时，连一句告别都没留给他。 他倒是从来没想过，自己跟沈岁安有朝一日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坐下聊天。 一直等车开到南江公园，沈岁安也没再说一句话。 许舟辰解了安全带，把小白狗放在脚边就下了车，等他转身的时候，沈岁安按下了副驾驶的车窗，冲他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告别。 许舟辰张张口，刚想说什么，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许舟辰！” 许舟辰愣了一下，见是魏慎。 魏慎显然在这里等很久了，他看见许舟辰，这就小跑几步上前来，一把揽住他的肩： “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死路上了，你知不知道那混蛋……” 魏慎的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因为他也从半开的车窗里看见了驾驶座上那位。 他起先还没认出来是谁，只觉得有点眼熟，愣了一下，然后却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动作有些僵硬地收回了揽在许舟辰肩上的手，规规矩矩站好，打招呼道： -- 第5页 “原来是沈哥……” 许舟辰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只抬手冲沈岁安挥了挥算作告别。 沈岁安抬眸凉凉地瞥了魏慎一眼，而后便升起车窗，男人侧脸的线条和淡漠的眸子尽数藏在了车窗的一片墨色中。 车开走了。 魏慎十分夸张地松了口气，瞪大眼睛问许舟辰： “喂，怎么是他？？？” 许舟辰从烟盒里又摸了根烟出来，随着打火机点火时清脆的声响，他含糊道： “路上碰巧遇上的。” 魏慎是许舟辰在北川的好朋友，后来又在南江遇上，关系就一直铁到现在。 在他们少年时，魏慎可在沈岁安那吃过一次不小的亏，那之后，他每次见了沈岁安都像是见了耗子的猫。现在看来，沈岁安留给他的阴影一直到现在都没散。 “啧，这都多少年了，你哥还是那么吓人。” 魏慎感慨一句，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拉着许舟辰就往公园里走，边像连珠炮似的吐槽道： “哎，你都不知道方景由那家伙有多离谱，他娘的，凌晨五点钟跟小弟弟一起来公园散步。散步！你说离不离谱？谁他娘的跟出轨对象大清早散步，还就从我眼前晃过去，生怕我看不见一样。那两个人亲密得哟，我都没眼看了。你快去你快去，那俩人刚从那条路过去，一会儿就绕过来了。” 说着，魏慎话音又一顿： “哎，你都遇上你哥了，直接把这事告诉他不得了？他不得直接带着人过来把那小子废了？” 许舟辰笑了一声：“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一上来就让他给我出头，岂不是显得我过得很惨？再说了，你以为我俩还像那时候一样？” 魏慎顿了顿，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也不说话了。 许舟辰瞥他一眼，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你也是，分手就一句话的事，非要我过来做什么。” “怎么就一句话的事了，你就一点都不在意吗？”魏慎觉得离谱，他拍拍许舟辰： “大哥，你被人绿了！不得当场抓住那狗男男教训一顿吗？别让人以为你是什么软柿子说捏就捏，这都多少次了？” 许舟辰也知道魏慎这是为他好，他叹了口气，只道： “他都把我绿了，我还在意他做什么？脏了就换，动那气做什么，麻烦。” 听了他的话，魏慎神情有丝无奈，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问： “许舟辰，你跟方景由谈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真认真了。算了，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那种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你真的知道喜欢和谈恋爱是什么东西吗？” 这话，许舟辰并没有回答。 喜欢？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只不过，那种东西早在很久之前就被他丢掉了。如果生命曾经被一个很重要的人填满过，那即使后来那人走了、记忆淡了、感情没了，可那人留下的痕迹依然在，留下的缺口也很难填补，再难有人代替他的位置。 可能就像魏慎说的，许舟辰再也不懂喜欢了。 他眸色渐深，一根烟也燃烧到了尽头。 烟灰从半空飘落到地上，许舟辰盯着那些灰烬发呆，直到身侧传来一阵脚步声。 许舟辰愣了一下，抬眸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小路上，一个长相俊朗阳光的大男孩揽着一个个子稍小些的男生，表情尴尬地站在了原地。 方景由动作僵硬地收回了搭在男生肩上的手，而后还往旁边挪了一步，和男生拉开距离。 他一双眼睛一直望着许舟辰，像是慌乱又像是心虚，半天只憋出来一句： “小辰，你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22 12：08：46～2022-03-23 14：1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华灯初上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芒果味布丁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沐雪蔚秧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雪蔚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朵乌云啊。 20瓶；是妖夭吖 10瓶；KvdhbfA 5瓶；栀纾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03章 你好，我是许舟辰的哥哥。 许舟辰抬眼打量着方景由和他身边的男生，而听了方景由的话，他垂下眸子，点点头，随手把烟头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微微扬起下巴，淡淡道： “好，你解释，我听着。” “……” 话被这样接住，方景由一时竟不知该解释什么了。 他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道： “这是我同校的学弟，就是有些问题要问，就……” 听了他的话，许舟辰点点头，认真发问： “五点钟跟学弟来南江公园抱在一起讲题？天哪，好刻苦好令人感动，方景由，下一届感动a大十大学长如果没有你，我可不认。” 许舟辰的长相总给人一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出尘气质，他肤色近似苍白，曾经有人评价他就像是童话里被困在高塔中、常年不见天日的忧郁雀鸟。 而每每听到这种话，魏慎总是会第一个笑出声。 原因无他，只因为许舟辰这人不清冷也不出尘，更跟忧郁沾不上边。别看他平时一副人样，但要动真格的，他比谁都狗，每次都能面无表情轻飘飘把人气到抓狂。 -- 第6页 就像现在，这人一句话把方景由堵了回去，连那张好看的脸都因着难堪，憋成了红色。 许舟辰觉得有些没意思，他又瞥了一眼方景由身边的“学弟”。这弟弟长相还算清秀，一副唯唯诺诺的小白兔样，在许舟辰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他轻轻“啧”了一声，语气带了丝嘲讽： “弟弟，下次有问题问我，我上大学的时候，成绩比他好。” 说罢，他像是懒得跟这两人纠缠了，再没多看方景由一眼，临走前只说了句： “分了吧，今天之前从我的房子搬出去。” 许舟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魏慎见状忙跟上去，压低声音不可置信道： “这就完了？” 许舟辰多少有点无语，淡淡道： “你还想我俩扯着头花打一架？” 魏慎没理他的嘲讽，咬牙道：“我还是觉得得把沈岁安叫过来收拾他才解气……” “小辰！” 身后，方景由还在叫他，许舟辰没有理会，他好困，只想快点回家补一觉。 南江的早晨还笼着凉薄的晨雾，雾中的水汽和公园里草木泥土的清新气味混在一起。 南江公园树多，旁侧时不时传来几声婉转的鸟鸣。许舟辰专心听着小鸟的声音，没理会身后人的大呼小叫。 直到他走到公园的水池边，后面的方景由像是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快步上前一把拽住了许舟辰的手腕： “许舟辰！” 许舟辰也不生气，他只扫了一眼方景由拽着自己的手： “放开。” 方景由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服气，但还是乖乖松开了许舟辰的手腕。 他抿抿唇，直接大声问： “你凭什么说踹就把我踹了？！” 方景由比许舟辰小几岁，平时许舟辰就觉得这人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果然现在问出的问题也幼稚可笑。 许舟辰勾了勾唇，什么话都没说，只听方景由继续道： “我又没跟他有什么，最多亲了几下，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吗？！谁让你天天在外面玩，你陪你那些朋友都比陪我多吧！我就是想气你！你……” 方景由说着，看着许舟辰一副云淡风轻不生气也不在意的模样，和他预想中的情况相差甚远，竟然有些委屈了。 他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但在他的认知中，一方出轨，另一方表现出来的都应该是痛心难过再和他大吵一架，总之绝不该是许舟辰现在的样子。 包括这次方景由跟学弟约会，多半也是带了赌气的意思，他觉得许舟辰不够在意他，他想看看许舟辰为了他伤心难过生气的样子，但没想到玩脱了，看见的是这样的结局。 想到这，方景由心里飘出一条早就有过的疑问，索性借着机会问了出来： “许舟辰，你真的喜欢我吗？” 许舟辰听见这话，倒是真的认真地想了想，但他最后也只轻飘飘来了句： “重要吗？” “……草。”方景由没忍住骂了一句，随后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抬手指着许舟辰的鼻子道： “许舟辰，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他？我最讨厌你这样一幅没有感情的死人样子，你真在乎过我吗，你把我当男朋友吗？” “你他妈的骂谁呢？”一边的魏慎听不下去了，上前两步像是要跟方景由干一架，但动手之前就被许舟辰拦住了。 之前看见自己的男朋友抱着别人，许舟辰没多余的表情，现在被前男友指着鼻子骂，他也一样不生气。 他只轻轻叹了口气： “我记得，你追我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跟我谈恋爱会很累，别人有的我给不了你，当时说得很清楚，你也说了没关系，现在又拿出来跟我说事？” 许舟辰又摸了根烟出来，他把烟点着，夹在指尖冲方景由晃了晃： “你讨厌我，和我提分手也没关系，你爱找谁找谁。但你一边花着我的钱，一边去跟别人暧昧，现在还说得像你自己不检点全都赖我，全是我的错。方景由，我是冤大头吗？” “你……！”方景由被许舟辰噎得没话说，他的表情甚至有些狰狞，说出的话几乎称得上恶毒： “之前别人说你冷血我还不信，现在我明白了。许舟辰，我他妈倒了血霉才会眼瞎看上你，你就没有心，你他妈活该被男人绿，祝你天天……” 方景由话说到一半，魏慎已经冲上去准备揍他了。 许舟辰没拦住人，但即便如此，魏慎的拳头还是没能落在方景由脸上。 因为他在碰到方景由之前就被另一个人揪着领子拽了回去。 “你他妈的谁啊……” 魏慎气势汹汹地转头看了一眼想要兴师问罪，但狠话还没撂完就咽了回去。 拽着他的人比他高了半个头，一身黑色风衣，头发天生带着些卷曲的弧度，单眼皮，右眼皮靠近眼角的地方长了一颗小痣。 按魏慎的话来说，这人一身拽样，好像谁都欠他八百万似的。 但这话魏慎显然不敢说出口，因为这人是沈岁安。 显然，在场几人谁都没料到这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时之间，几人的目光都聚在了沈岁安身上。 但沈岁安一点没有不自在，他只淡淡瞥了方景由一眼，目光自带一丝审视的傲气，像在打量某种可有可无的物件一般。 -- 第7页 方景由被他这一眼盯得有点发毛，但还是强撑着气势厉声问： “你他妈的又是谁？！” “嗯？”沈岁安微一挑眉，似乎这才忘了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于是冲方景由点点头算作打招呼，甚至主动伸出手去： “你好，我是许舟辰的哥哥。” 听见这话，许舟辰微微一愣，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岁安的侧脸。 而对面的方景由却是表情略显狰狞，甚至一把拍开了沈岁安的手： “哥哥？我跟许舟辰谈了大半年，我怎么没听说过他还有哥哥？我看你这样子也不是什么哥哥，是他在外面养的小白脸吧？” 被当头盖了个“小白脸”的戳，沈岁安也不生气。 他只垂下眸子，似乎嫌脏一般拍了拍刚刚被方景由碰过的手，随后抬眸看了方景由一眼。 方景由还在气急败坏地说着浑话，但下一秒，他就被沈岁安那双冷冰冰的眸子堵了回去。他话音一噎，顿了顿才找回声音问： “你……你干什么？” 沈岁安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轻轻弯起唇角笑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眼里的冰化开，整个人随着笑意变得温柔些许。 但这份温柔并没有持续太久，随后，他就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抬脚重重踹向方景由腹部。 方景由毫无防备挨了这么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后，几乎是飞了出去，而他后面不远处便是南江公园的水池。 于是只听一声“噗通”，公园水池溅出一片巨大的水花，方景由浑身弄了个透湿，他扑腾着从水池里站起来。而他带着的那个男孩见此也被吓了一跳，忙过去想拉他上来。 沈岁安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只抬手稍微正了正衣领，似乎刚才踹人的不是他。 “早就跟你说过，永远不要跟没用的人浪费时间。” 而后，沈岁安重新看向许舟辰，十分自然道： “走吧？” 许舟辰微微一怔，很快就回过神来，弯唇道：“走。” 他的注意力刚才全在方景由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沈岁安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身后，刚从水池里爬出来的方景由还在叫骂，但许舟辰和沈岁安都没有理会，只有跟在旁边的魏慎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望向方景由的目光堪称怜悯。 三人一路走出了南江公园。 这个时间，路上往来的车辆比来时多了不少，雾也稀薄了些。许舟辰在路边顿住脚步，看向沈岁安，问： “你怎么来了？” 显然，刚就开车离开的沈岁安此时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听见许舟辰的问话，沈岁安顿了顿，简单解释道： “附近有家宠物医院，我送它去检查，抽空来转转。” 说着，沈岁安侧目看了许舟辰一眼，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比起不在意的随意一瞥，这更像是怕隐秘心思被发现似的小小心虚。 而许舟辰也没多在意沈岁安的解释，也并没有注意到沈岁安略显不自然的神色，他只冲沈岁安笑了一下，客套道： “南江公园确实不错，有意思的地方也很多，那你慢慢转。我还要回家治疗情伤，就先不陪了。” 沈岁安微一挑眉： “我送你？” 沈岁安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沉下语气，明明是疑问句，却总能被他说出不容拒绝的意思。 但许舟辰早就不吃他这套了，他只淡淡看了魏慎一眼，魏慎这便心领神会，打着哈哈道： “不用麻烦沈哥，我送他就行。” 魏慎的车停在南江公园附近的停车场，两人一路散步似的走过去，等坐到车里，魏慎才没忍住感慨一句： “不愧是沈岁安，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哥还得是你哥，这叫什么？人狠话不多，能动手绝不动口。你都没看到方景由刚才的表情……真他丫的大快人心。我跟你讲，方景由这种年轻弟弟不靠谱，你下次就找你哥这样的，靠得住！” 许舟辰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我帮你要他微信？” “啧。” 魏慎取向女，这时候被许舟辰这么一噎，没话了。但顿了顿，他又道： “哎，沈岁安一个土生土长的北川人，是刚来南江吧？人家人生地不熟的，改天叫出来一起吃个饭呗？” 魏慎是个自来熟，又喜欢热闹，说这话时是单纯随了本性，一点没有过脑子。 而他说完，好久没见许舟辰回应，就抽空看了他一眼，却见这人一点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自顾自低头看手机。 魏慎觉得奇怪，但他转而又想到了刚才许舟辰那句“帮你要微信”，他仔细斟酌了一下他的用词，这便惊道： “喂，你不会还没你哥联系方式吧？” “哎呀。”许舟辰面无表情又干巴巴说了这么两个字，随后丝毫没有诚意道： “好遗憾，我忘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23 14：16：03～2022-03-24 13：2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雪蔚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mily 20瓶；有朵乌云啊。、52443506 12瓶；榕楚 10瓶；春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8页 第004章 南江又下雨了 “……” 魏慎压根不想理他。 这人语气一点没有遗憾的意思，人不是忘了留联系方式，看来是压根没想要留。 魏慎还在北川时就跟许舟辰认识，所以许舟辰跟沈岁安的关系、以及后来这两人发生的事，魏慎都是清楚的。他自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一直不觉得那有什么，在加上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以为许舟辰早就放下了。 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跟他想的还不大一样。 思及此，魏慎斟酌着措辞，半天憋出一句： “小辰，你不想见他？故意躲他？” 他开车看着路，没去瞧许舟辰的状况。而他一句话问出去之后，也没见许舟辰有回应，还以为他是默认了，于是又试探似的问： “哎，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想到了这种可能性，魏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在心里脑补了一场大戏，许舟辰在他心里从一个“没有心没有感情的浪子”，成功升级为“对渣男念念不忘并且受了多年情伤的小可怜”。 魏慎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己刚才开玩笑说的那两句话，只想扇自己两嘴巴子。 他想了半天，最终只能干笑两声： “哎，我开玩笑的，其实沈岁安那样的人一点都不好。你看他凶巴巴冷冰冰的，是吧？没事小辰，你喜欢那叫什么？小奶狗？那就继续，弟弟好，弟弟会玩，你……” 魏慎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玩意儿，而且他半天没听许舟辰说话，多少有点心虚，刚好此时车子遇上了红灯，魏慎这就抽空偏头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许舟辰可不得没声儿吗。 这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窗子睡着了。 “……” 魏慎看了一眼，选择闭嘴。 他也不知道许舟辰是在装睡还是真睡着了，反正许舟辰有起床气，他不敢吵。 魏慎调小了车载音乐的声音，闭嘴认真开车，车里这便安静了下来。 魏慎的车里是他常用的香水味，没有出租车里的清新剂味，也没有沈岁安身上的青柠味。 许舟辰昨天玩得太晚，今天又一大早被叫出来，这时候整个人放松下来，刚闭上眼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又恰巧车子颠簸，他的头撞到了车窗，这才醒过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眯起眼按开看了一眼，这就又闭上眼睛，缓了片刻才出声道： “前面路口右转吧，你把我放到程飞那儿去就好。” “我是你专属司机啊？”魏慎抱怨一句，但还是准备按许舟辰说的方向走，但在那之前，他先多问了一句： “你去程飞那儿干什么？” “去拿文件，顺便看看他做的策划。”许舟辰漫不经心地答着。 他毕业之后没有找工作，也没有听父亲的话进公司接手事务，而是自己开了家酒吧。原本想着是能自己养活自己当条咸鱼就够了，但他有能力有头脑，生意莫名其妙越来越大，咸鱼老板要忙的事也越来越多，连在车上睡一觉都得被工作吵醒。 听他这样说，魏慎侧目看了他一眼。 许舟辰正歪着头靠在窗边，抬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的头发还有点乱，眼下一片青黑，看着就是一副没休息好的憔悴模样，魏慎坐在这都能闻见他身上那点没散的酒气。 “算了吧，我先送你回去，小爷受累替你跑一趟。回去好好睡一觉吧，看你憔悴得跟鬼一样。” 许舟辰想了想，也不跟魏慎客气，点头答应了。 魏慎把许舟辰放到楼下就折了回去。 许舟辰一个人散步似的往回走，此时的天色比先前阴沉了许多，天地都是灰蒙蒙一片，风刮得树枝和草地沙沙作响，看来是又快要下雨了。 许舟辰一个人住在市中心的房子，他父亲何学正经常叫他搬回家里一起住，但许舟辰每次都找不同的借口婉拒。因为何学正虽然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但他也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们才是一家人。 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许舟辰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像个外人。再说，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也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许舟辰的家很大，但并没有多少摆设，生活气也少得可怜。屋里正对着街市的方向有一整片落地窗，但此时却被厚重的窗帘遮挡起来，以至于现在明明是白日，可房间里依旧是一片压抑的重色。 进门后，许舟辰没有开灯。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换了鞋子，慢腾腾地走到沙发边歪倒下去。 在安静空旷的室内，拖鞋和地面摩擦时发出的细微声音都清晰可闻，甚至无端显出几分孤单来。 他伸手从茶几上拿了遥控器摁开，随着机器运行的轻微声响，落地窗的窗帘缓缓拉开，窗外的天光从缝隙中一点点挤进房间里，落在许舟辰的发梢和眼睫。 他怀里抱了个抱枕，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出神。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一瞬，等窗外传来天边的沉闷雷声，等风吹树叶的声音越来越响，等外面渐渐有了雨滴砸落的声音，许舟辰才微微眨了下眼，回过神来。 南江又下雨了。 窗外雨声由小到大，淅淅沥沥，愈发清晰。 -- 第9页 许舟辰以前不喜欢雨，他喜欢北川的盛夏和烈阳，但后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却定居在了这么一个多雨的城市。但好在他也慢慢适应了南江的雨，甚至到后来，他在雨夜听着雨声才能睡得更安稳。 正如此时，雨声和困意一起漫上来，许舟辰缓缓闭上了眼。 在合眼后的那片黑暗中，许舟辰不自觉想到了一个人—— 阴魂不散的沈岁安。 今早的重逢，许舟辰现在回忆起来还带着一股浓重的不真实感。 耳边雨声忽远忽近，间或夹杂着枝叶摩擦的声音，还有沉闷的雷声。 坠入梦境前，许舟辰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他跟沈岁安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在这样一场大雨中。 许舟辰自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跟着外婆生活。 外婆家住在一个安静的小村子，外婆家院子很大，还有一片小菜园子，夏天的时候被阳光一晒，满地都是清新的颜色。每到那时候，外婆总会坐在院里的躺椅上，要么看书要么织毛衣，而年幼的许舟辰就在小菜园里捉蝴蝶玩。 那时候的事，许舟辰大多已经记不清了，但每当想起那段时光，他心里总会升起一股暖意。 有些事情虽然被忘记了，但那段经历和感受依然存在，永远都不会忘。 那时候，许舟辰的世界里就只有外婆，还有那片菜园子。他以为世界就是那般模样，永远都是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模样。 但大概是连上天都觉得他在外婆身边过得太幸福太顺遂了，所以突然有一天，外婆家里来了很多人，那些人说外婆生病了，正在商量要把外婆接到哪里去。 那时候，许舟辰还不懂那些大人在说什么，他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用泥巴堆城堡，他就像个无关紧要的玩具娃娃一样，没人在乎他，他们只把他当个麻烦，在商议要如何安置他。 “孩子是她生的，凭什么要我们管？让她自己解决！” 许舟辰只听到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所以最后，那些人送走了外婆，又让许舟辰留在这里等人来接他。许舟辰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等了很久，但他并没有等来总是对他笑眯眯的外婆，而是等来了一个浑身烟酒气、浓妆艳抹的女人。 女人叫许从善，她打量许舟辰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等待估价的商品，而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是许舟辰？跟我走，我是你妈妈。” 许舟辰离开了外婆，也离开了那片小菜园子。他跟着许从善从小村庄到了大城市，许从善住在城郊的独栋别墅里，那房子很大也很乱，许从善只把许舟辰丢到离她最远的房间，其余再没关心过。 许舟辰的世界从小菜园子换到了大房子。 许从善也不像外婆那样会给许舟辰做饭吃，她总是三天两头不在家，回来就是一身烟酒气，也经常带不同的男人回来住。 她总会一次性往家里买很多很多水和面包泡面之类的东西，买好了就再也不管许舟辰的死活，等什么时候看那些东西差不多没了就再添置一些，以保证许舟辰不会一个人饿死在家里。 但许从善原本就不是什么细心的人，这种事情总也有忘记的时候。那次，她出去一星期都没有回来，年幼的许舟辰找不见东西吃，肚子饿得咕噜噜叫，却没有一点办法。 后来，外面下雨了，雨声夹杂着雷声灌进许舟辰耳里，而房间里原本明亮的灯也闪了两下，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许舟辰怕打雷，也怕下雨，更怕黑。 以前下雨的时候，外婆总会哄着他给他讲故事、给他塞好吃的，但现在他什么也没有，外面的雷声像怪物，许舟辰肚子又饿，委屈就像潮水一般涌上来淹没了他。 那时候，他突然就很想外婆。 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傻乎乎的，带着股初生牛犊的莽劲。许舟辰就那样鼓足了勇气，从一地纸箱中站了起来，摸黑下楼推开了门。 屋外大雨倾盆雷鸣交加，一整条路的路灯都黑了。 许舟辰也没带伞，连鞋都没穿就闷着头往外跑，等到了院子门口，推开院子的小铁门，他心里那股勇气燃烧的小火苗才熄灭。 这条路他看不清，也根本不认识，他不知道去外婆家该往哪走，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找到她。 许舟辰的头发和衣服很快就被大雨淋了个透湿，他站在院子外面左看看又看看，根本不知道要去哪，直到余光瞥见夜雨中一抹突兀的亮色。 许舟辰愣了一下，转头看去，见是邻居的院子外多了一束手电筒的光。 那束光照在地面上，将地上的积水映出亮晶晶的颜色，而水中间还蹲坐了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狗。 那束手电筒的光是从院子里跑出来的，好像是有一个人蹲在院子门口，但那人被围墙挡住了，许舟辰看不见，只能看见一只伸出来的手。 许舟辰还看见，他手里有两根火腿肠。 那时候的许舟辰已经饿了三天了，他一看见食物就像是看见了肥羊的饿狼，当即也不管那人是谁了，整个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扑了过去，倒还把院子门口的小花狗吓了一跳。 许舟辰一把抢过了那人手里的火腿肠就往嘴里塞，等吃了一半才稍微清醒一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喂。” -- 第10页 那时候，许舟辰耳边全是雨滴砸落时的哗哗声，身上也被冰凉雨水浇透了，雨点砸在他头上身上，他像是被大雨打了一顿。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砸在身上的那些冰凉消失了，他耳边多出了一种雨滴砸在伞面上的沉闷响声，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小少年那声“喂”。 许舟辰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 那是他第一次见沈岁安，少年比他大一两岁的样子，原本就略显凉薄的长相在雨夜里更加冰凉，但眼神还算温和。 他打量许舟辰一眼，又看看旁边那只脏兮兮的小花狗，大概是觉得这两个狼狈的小家伙没什么不一样，于是对着许舟辰多问了一句： “你也没东西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24 13：35：47～2022-03-25 13：0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朵乌云啊。 10瓶；夭柒时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05章 好巧，哥，又遇上了。 许舟辰第一眼见沈岁安时，就觉得这人冷着一张脸，多半不怎么好相处。再加上他刚才还二话不说抢了人家的火腿肠，这时候多少有点心虚，于是也没敢继续跟沈岁安对视，只嚼着还没咽下去火腿肠，垂着眼闷闷点了点头。 他又想起外婆教他要懂礼貌，便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没敢抬眼看面前这个小哥哥的表情，只一个人低着头，在心里盘算着要怎样趁他不注意逃跑，但许舟辰还没找见逃跑的时机，就听身前上方传来沈岁安清清冷冷的一句： “跟我来。” 许舟辰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就见沈岁安撑着伞，伸手捉住了那只小狗崽崽，而后他站起身，又看向许舟辰，催促道： “走啊。” “哦……”许舟辰点点头，看了沈岁安一眼，又试探似的往他伞下站了站。 沈岁安微微抿了下唇，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这一片是北川的别墅区，他们两家挨在一起，院子和屋子的大小也是差不多的。但许从善家的院子从来没有打理过，杂草和枯枝趴满庭院，但这一家的小院子却种满了花草，甚至在这样狂风暴雨的夜，主人还记得给花草架好保护伞。 “小安，怎么啦？怎么还不回来？” 正在许舟辰盯着小花园出神的时候，房子一楼的窗户被人推开，有个女人从窗口望过来。 她手里也举了个手电筒，手电筒的暖光转了一圈落在许舟辰身上，刺得他下意识挡住了眼睛。 “呀！”女人看见自家儿子出去一趟还拐了个小男孩回来，吓了一跳，这就从窗边离开了。 片刻后，别墅的门被人打开了。 说来也巧，就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许舟辰听见一声细微的电流声，随后屋内灯光闪烁一下，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随后，头顶的灯、院里的庭院灯、以及院子外的小路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由近到远，几乎照亮了暴雨的夜。 在这样暖色的灯光下，许舟辰也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他穿着许从善买的、明显不合他身的宽大白色短袖，此时早已被大雨淋湿还糊了满身泥，两只脚也脏兮兮的，鞋袜都没穿，活像个从山里跑下来的野孩子。 “这是怎么啦？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啊？你妈妈呢，快，快进来。” 周若兰的眉眼很温柔，她从旁边拿了条干毛巾要给许舟辰擦头发，却见这小孩子在门外迟迟不肯进来，正在她疑惑的时候，却注意到那小孩两只小脏脚叠在一起，又看看里面洁白的地面，像是有些局促的样子。 周若兰没忍住笑意，索性一把将许舟辰拉进了门： “没关系的，外面下着雨呢，快进来吧。” 干燥温暖的毛巾落在了许舟辰头上，周若兰帮他擦擦头发，又看看他的样子，叹了口气： “小朋友，去洗个澡吧，我找件干净衣服给你换上，可别感冒了，等洗完澡出来，我帮你找家里人好不好？” 除了外婆，许舟辰还从来没被别人这样细心对待过。 他愣了一下，点点头，这就被周若兰拉着往浴室去了。 在离开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岁安。 对于小朋友来说，同龄人总是更有吸引力。他看见沈岁安还站在玄关的位置，放好了雨伞，正低头安抚怀里的小花狗。 许舟辰这又听身边的周若兰说： “小安你也去换身干净衣服，我照顾小朋友，你照顾好你自己和小狗可以吗？” 许舟辰听见沈岁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等许舟辰从浴室出来之后，周若兰找了一套沈岁安的衣服给许舟辰穿，那是沈岁安前两年的旧衣服，现在的许舟辰穿上刚好合身。 这时候沈岁安的爸爸沈源也回来了，正拿着毛巾擦头发，他从儿子那里听到了事情始末，所以看见许舟辰也不觉得意外。 外面的雨还在下，但房子里一家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却很温暖。房间里飘着周若兰刚煮的火锅的味道，许舟辰嗅了嗅，肚子就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叫唤。 周若兰笑了一下，随后便拉着大的小的坐去桌边。她给许舟辰多加了一副碗筷，还给沈岁安捡来的小花狗准备了一碗羊奶。 -- 第11页 吃饭的时候，周若兰才想起来问许舟辰：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啊？是跟爸爸妈妈走散了吗？” 许舟辰正闷头吃着菜，他听见周若兰这样问，愣了一下，而后抬眼喝了口水，等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才回答道： “许舟辰，住隔壁的。” “啊？” 听了许舟辰的回答，饭桌上两个大人皆是微不可查地一顿。 周若兰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但她很快恢复了神色，又给许舟辰夹了些菜： “隔壁啊，原来你是许小姐家的小孩，你是才搬过来的吗？” 周若兰知道隔壁的许从善，但之前她总看许从善一个人进进出出，还不知道她家还有个小孩。 而听了周若兰的问题，许舟辰想了想，又放下筷子掰着手指头像是在数着什么，最后抬头告诉周若兰： “搬来五十六天了。” “……”周若兰听见这个数字，沉默了一下，再看许舟辰时，她眼里便带了丝怜惜。 这一片的太太们平时清闲，搓麻将时也乐于传一些有的没的八卦事，而其中最为乐道的就是他们隔壁那位姓许的姑娘。 周若兰之前也无意中听过些关于许从善的传闻，说是那女人平时生活就乱，后来说是给哪家的少爷生了个孩子，全凭抚养费过日子，包括她住的房子，也是那男人给的。 有这些传言在耳，周若兰猜也能猜到许舟辰的身份，只是许从善看着也不像会照顾小孩子的样子，又经常不在家，再加上许舟辰搬来五十六天连门都没有出过，想也知道这小孩一个人在家里受了多少委屈。 “没事没事，小辰呀，以后多来我们家玩呗，你看我们家小安跟你差不多大，你们应该能玩到一起去，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吃。” 许舟辰低头拿筷子戳着碗里的丸子，点点头，抽空抬眸看了眼桌对面的沈岁安。 那少年从进门就没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低头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但他的那种安静并不像是那种内向怯懦的感觉，而是大概对什么都不在意，懒得关注也懒得说话罢了。 许舟辰打量着沈岁安，不自觉盯着他眼皮上那颗小痣出神。 片刻，沈岁安似乎察觉到了许舟辰的目光，蓦地抬眸看了一眼。 两个孩子的目光相撞，许舟辰愣了一下，随后默默垂下了眼。 周若兰一直在打量两个小孩，此时看见这样，便笑着说了句： “小安，你可是哥哥，以后照顾着小辰点。哎，你今天不是捡回来一只狗崽崽吗，你们俩要不要一起给它起个名字？” 这个话题成功引起了两个孩子的注意。 沈岁安看了一眼脚边的小花狗，小狗浑身有黑白黄三种颜色，有点像桌子上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的火锅。 沈岁安想也没想： “火锅。” “啊？”周若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失笑。她又看向许舟辰： “小辰觉得呢？” 许舟辰莫名有点怕沈岁安，于是便顺着沈岁安的话： “……火锅。” 正埋头吃骨头的小花狗闻言打了个喷嚏，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安了一个如此敷衍的名字。 这个话题很快被带过，后来周若兰讲了今天逛街时遇见的趣事，逗得沈源笑得停不下来，但沈岁安却没对她的笑话有什么表示，直到周若兰表示不满，沈岁安才极为敷衍地跟着笑了两声，像个一本正经的小大人。 这模样，惹得许舟辰也笑出了声。 饭桌上几人笑作一团，连桌下的“火锅”也摇着尾巴抬头看着他们，高兴地转了几个圈圈。 桌上的火锅咕咚咚冒着热气，和房间里的暖光映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许舟辰已经忘记了孤身在家时的那片黑暗，甚至忽略了窗外的狂风骤雨雷鸣。 直到门口传来一阵砸门声，这才打破了屋内的温馨。 许舟辰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有点害怕，下意识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门外人还在咣咣砸门，几下后，那人在外面大声喊着： “喂！隔壁的，看见我小孩了吗？！我孩子丢了！” 那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她的尾音拖了很长，带着浓重的醉意。都不用去看，许舟辰都能想象到那人身上带着的浓重酒气。 许舟辰下意识捏紧了筷子，突然就有些不安。 因为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沉溺在了别人家的温馨中，差点忘了，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温馨和温暖，都是别人的。 那一瞬间，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许舟辰只能听到窗外哗哗的大雨，还有门外人砸门的响动。 后来，那些声音逐渐远去了，只有砸门的声音依旧清晰，中间还夹杂了一阵吵闹的门铃声，还有门外许从善的喊声。只是那声音起了微妙的变化，渐渐变成了许舟辰更熟悉的声线。 “小辰哎！许舟辰，给爷开开门啊！！” 许舟辰蓦然惊醒。 窗外的雨还在下，比睡前好像下得更大了些。许舟辰躺在沙发上揉揉眼睛，等彻底从梦境的余韵中挣脱出来，这才起身，慢吞吞挪到门边开了门。 门一打开，原本隔绝在外的人声突然清晰，魏慎的抱怨也连珠炮似的炸了过来： “拜托，大哥，你要睡觉好歹给我留个门啊，你看我砸门把你叫起来，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给给给，从程飞那儿拿过来的东西，赶快让我进去，妈的这破雨说下就下，淋我一脑袋，快让我进去……” -- 第12页 魏慎说了一堆话，但许舟辰还站在门后面没让开。 他有些纳闷地抬眼，却发现许舟辰正看着他身后的方向。 魏慎愣了一下，顺着他目光看过去，这就知道许舟辰注意的是什么了。 他们这里的楼层面积很大，一层一般住两户，而许舟辰看的就是这层另外一户人家。 隔壁的门开着，正有人往里搬着东西。那里原先一直空着，现在看来，是有人要搬进来了。 “哟，看来你有新邻居了。”魏慎打趣一句。 许舟辰这才回过神，点点头，顺便从门后让开，好让魏慎进去。 魏慎没多在意，直接蹿进了屋内，许舟辰看了他一眼，提醒一句“鞋子别乱扔”，这便准备关门。但在那之前，他又抬眸往楼道里看了一眼，却是正巧遇上楼层的电梯发出“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许舟辰关门的动作一顿，目光也黏在了电梯门上，大概是想看看自己的新邻居长什么样。 他索性靠在门框边，望着电梯的方向，但随后，他的目光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先从电梯里出来的是一条略显眼熟、正屁颠屁颠往外跑的小白狗崽崽。 而跟在小白狗后面的，是一双黑色的短靴，再往上是被裤管包裹的修长小腿，还有一节黑色的风衣衣摆。 狗是早晨捡的那只，人也是早晨遇的那位。 “……” 许舟辰在想，现在关门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还来不来得及。 但事实显然是否定的。 许舟辰默默深吸一口气，抬眼对上的果然是沈岁安的目光，那人微微扬着眉，站在电梯门口和许舟辰遥遥相望。 那只小白狗崽崽看见了许舟辰，迈着小短腿跑来，奶声奶气地冲他叫唤一声。 许舟辰稍微带了些尴尬地冲沈岁安笑了笑，多少有些违心地问候了一句： “好巧，哥，又遇与言方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25 13：06：47～2022-03-26 12：3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识年岁 20瓶；洛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06章 溺过水的人，还会喜欢大海吗。 沈岁安看见许舟辰，只是微微怔了一瞬，似乎见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怎么意外，最后也只是略显模糊地“嗯”了一声。 许舟辰见他这样子，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哎，许舟辰你还不进来？” 房里传来了魏慎的声音。 今天的雨下得又大又急，魏慎车上没伞，回来时淋了一身，此时他头上顶了条干毛巾，随手找了件许舟辰的衬衣穿在身上，边系扣子边往门口走来。 他先看见的是许舟辰脚边撒欢的小白狗，这就新奇道： “哟，这怎么还有小狗崽子？” 听见魏慎的声音，许舟辰回头看了他一眼，身子也微微错开了些，刚好够魏慎直勾勾望见门外的沈岁安。 魏慎曾经偷偷给沈岁安取过一个外号，叫沈修罗，因为这人有时候真的很吓人。就像现在，魏慎看着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丝毫不怀疑下一秒沈修罗就会冲进来拧掉他的狗头。 但那感觉就像魏慎的错觉一样，因为下一瞬，沈岁安就敛了眼神，转而往许舟辰隔壁那扇半开的房门望了一眼。 没有了沈岁安的目光挟持，魏慎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系好了扣子，干巴巴笑着道： “沈哥，好巧，你来找小辰的？你怎么知道他住这……” 魏慎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他的好兄弟一言难尽地揉揉鼻梁，魏慎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总算明白了： “原来你就是许舟辰的新邻居啊……” 许舟辰听见“邻居”这两个字就头疼。 这南江也挺大的，怎么就这么巧，短短半天时间还能跟同一个人遇见三次。 但事情既然都这样了，许舟辰总也不能继续当鸵鸟，假装从来没有和沈岁安重逢过。他这时候算是彻底接受了现实，认了。 他弯腰抱起脚边咬他裤腿的小白狗，散步似的慢悠悠晃到沈岁安身边，顺着他目光往沈岁安新家看了一眼，算作参观。 刚才工人进进出出往里面搬了很多东西，房里乱得一塌糊涂，而且这间房闲置很久了，许舟辰一眼望去，里面是肉眼可见的一层厚厚的灰。 他看看那一屋子乱象，又看看沈岁安，微微皱起眉，眸里满是担忧： “这打扫起来不容易吧，哥，加油。” “……”沈岁安看着许舟辰，微一挑眉。 而正在这时，后面的魏慎也迈着大步跨了过来，他也有样学样冲屋里张望一下，夸张道： “天，这真能住人吗？沈哥请家政了吗，这么大的雨家政能来吗？实在不行，要不然我俩帮你收拾一下？” 沈岁安看了眼魏慎，即将出口的话一顿，直接忽略了魏慎前两个问题，只微微扬起下巴，应下了： “谢谢。” “？” 许舟辰难以置信地看看沈岁安，又看看明明只是客套却莫名中了套的魏慎，默默用舌尖顶了顶腮： “……客气。” 许舟辰和沈岁安住的地方在南江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晚上从落地窗内一眼望去就是南江夜景，而占着这样的黄金位置，每户的面积也不小，复式两层，看着好看，打扫起来却是要了三人的命。 -- 第13页 等到终于把房间收拾干净，窗外的天已经换上了一片墨色。被莫名其妙拉来充当苦力的魏慎像是没骨头似的瘫倒在了地上，他摸摸肚皮，叹道： “娘诶，饿死我了，许舟辰，当苦力管不管饭啊？” 许舟辰点点头，顺手点开外卖APP，问其余两人： “吃什么？” 看见许舟辰的动作，魏慎仰天一声哀嚎： “救命啊大哥，你能不能别点外卖了，你家附近的外卖我真的要吃吐了！！” 许舟辰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那我跟沈岁安吃，你吃空气。” “嘶，咱们上次不是买了鱼丸和菜？你家大米和火锅底料有吧？咱仨煮火锅吃呗？” 许舟辰顺着他的话回忆了一下，而后问沈岁安： “火锅？” 不知为何，沈岁安的目光短暂地掠过了地上撒欢的小白狗： “随你。” 晚餐的地点最终选在了许舟辰家里。 许舟辰家里只有些基础的陈设，原本就大的房子更显空旷。他不会做饭，平时也多是点外卖，家里的炉灶锅碗几乎没用过，但好在平时他的朋友们也经常会来家里聚聚，因此吃饭的家伙什也不缺。 屋外的雨还在下，且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停的趋势。暴雨落声夹着树叶拂动的“沙沙声”，雨点砸在窗上，模糊了窗外的风景，只能看见窗外远连接着模糊成一片的霓虹灯海。 窗外的天色一片漆黑，明亮的窗上映着沈岁安的背影。许舟辰坐在他对面，视线落在窗面的影子，又挪向了桌对岸的沈岁安本人。 他又想起了先前做的那个梦，往事和现实有一瞬间的重合，那时候也是暴雨的夜，也是暖色的灯和咕咚咕咚的火锅，只是坐在桌前的人早就不一样了。 许舟辰微微回神，看了一眼脚边正摇着尾巴喝羊奶的小狗崽崽。 魏慎注意到他的视线，笑问道： “这是沈哥养的狗？怪可爱的，叫什么名字？” “还没起名字。”沈岁安答，而后，他又看了眼许舟辰，问： “给它起个名字？” “行啊。”许舟辰正好从火锅里夹了一只白色的鱼丸，他漫不经心地用筷子将鱼丸戳了个对穿，随后瞥了一眼狗崽崽团成一团的样子，莫名觉得很像，便随口道： “叫鱼丸吧。” “噗……” 许舟辰旁边的魏慎差点没一口果汁喷出来。 他艰难地将果汁咽下去，呛了两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救命，你这取名功力可真是一百年没有变过，怎么就对食物情有独钟啊？哎我记得以前咱们在北川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养了只狗？那狗子叫什么，是叫火锅对吧？哎后来呢？你来南江了，狗子去哪了？” 魏慎这个问题一出，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桌上另外两个人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时只剩了雨声和火锅翻滚的声音。 魏慎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但那种感觉也就只延续了一瞬，因为随后他就听见了许舟辰轻飘飘的一句： “在我来南江前就死了。” “……”魏慎笑容一僵，心知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于是心虚地又喝了口水。 桌上的气氛果然尴尬了起来，沈岁安和许舟辰谁都没再说话，魏慎偷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他想起来，今天早上他对许舟辰的那些猜测。对，这家伙怎么看都像是在躲着沈岁安，虽然现在好像已经正常了，但不排除这家伙还对沈岁安余情未了的可能。 魏慎承认，沈岁安是个好哥哥，但一定不是个做男朋友的好人选，而且他的好兄弟以前在沈岁安身上摔过的跤他还记得，他可不想许舟辰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于是，魏慎决定主动出击，提起这个危险的话题： “哎，沈哥，这次来南江是为了工作吧，你一个人住啊？” 沈岁安似乎有点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我还有一只狗。” “……”魏慎心说这人说话自带的嘲讽技能简直和许舟辰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好在他平时在许舟辰那里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就算话被人堵死也能状似平常地将话题继续下去： “啧，当然不是，我是说，没带女朋友啊？” “女朋友”三个字一说，魏慎便感觉到他旁边的许舟辰侧目望了自己一眼，像是有些戏谑。 而沈岁安顿了顿，微微沉下声： “没有。” 没带女朋友还是没有女朋友，魏慎有些不敢问了，他一句话在嘴里翻来覆去倒了好几趟，最后还是许舟辰开口另起了话题。 只是他说的话也不怎么轻松易接受就对了，反倒像是故意在提这一茬一般： “方景由今天搬走没？” 魏慎愣了一下，心说他搬没搬走你问我做什么，但他俩终归是多年的好兄弟，默契程度一流，魏慎当即就清楚许舟辰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魏慎很是上道，熟练地接了下去，甚至还加了把火： “明天我看看呗，他不搬走我就把他丢出去。哎，程飞弟弟上次带的那个小朋友你还记得吗？学音乐那个，他之前总跟我悄咪咪打听你，今天刚知道你把姓方的踹了，乐得不行，要不我把你微信推给他……？” -- 第14页 “行啊。”许舟辰没拒绝，他向来不会拒绝。 今早遇见沈岁安，许舟辰还觉得南江这么大，遇上的机会少得可怜，根本不用在意，也压根没要他联系方式。因为在他预想中，他跟这人不会再有过多的牵扯。 但现在他俩又成了邻居，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那还是趁早划清界限的好。 许舟辰不知道沈岁安还记不记得、介不介意以前的事，但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他都要再亲自在沈岁安面前强调一遍那些事。 沈岁安大概取向为女，可许舟辰喜欢的是男人，以前他们的矛盾源自这里，而现在虽然过去很多年，许舟辰还是做不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和沈岁安相处。 但他也不傻，他能看出沈岁安的示好，知道他大概是想回到以前那种状态，可对于以前的事，许舟辰需要一个态度一个解释。 许舟辰抬眸看了一眼沈岁安，发现这人的神色似乎有点不自然，要说的话，像是有些不高兴。许舟辰才不管他高兴不高兴，只轻笑一声： “哥应该记得我喜欢男生吧，哦对，哥今早还帮我踹了前男友。不过我在这方面比较看得开，今天分了可能明天就带个新的回来，哥可别被吓到了？” “我是小孩吗？” 沈岁安语气淡漠，没带什么情绪。 “也是。”许舟辰点点头：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也都不是小孩了。是吧，哥？” 这话意有所指，但他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大概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知道了。 这顿饭最终以尴尬结束，沈岁安后半段一直不大高兴，很快带着狗崽鱼丸回了隔壁。许舟辰心情倒是不错，他和魏慎收拾好碗筷，还坐去落地窗边的小吧台小酌了一杯。 窗外的雨还在下，许舟辰靠在椅子上，手指间夹了根烟，烟头发出微弱的火光，一点一点燃烧着向后蔓延。 许舟辰侧目盯着墙壁出神，似乎能透过这面墙，看见隔壁另一个人。 真没想到，时隔七年，他跟沈岁安再次成了邻居。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许舟辰另一只手搭在桌上，像是在想什么似的，用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片刻后，他拿起红酒杯喝了一口。 魏慎到现在才找到机会重新提出疑问。 他很了解许舟辰，今天早上姓方的那样一番闹腾，他都没多少情绪，平时遇见更离谱的事也都不怎么在意。 可面对沈岁安的时候，这人总是有点不一样的，就像平静的湖面终于被一颗石子激起涟漪，很难叫人不在意。 于是魏慎忍了又忍，还是问： “哎，小辰，你不会还……？” 后面半句话，许舟辰不用听就知道是什么。 他也没过多的表示，只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悠哉地晃着红酒杯。 许舟辰按开了一旁的CD机，舒缓的音乐从屋内各处的音响中流淌出来，和雨声缠在一起，意外地令人平静。 魏慎听得有点困，他打了个哈欠，再抬眼时，却见许舟辰整个人埋在橘色的灯光下，明明灯光是暖的，映在他眼里却还是显得有些冷。 魏慎愣了一下，片刻后，他见许舟辰微微叹了口气，出口的话似乎是在回答他先前的问题，又像漫不经心的一个问题。 他语气淡淡，只说： “你觉得，溺过水的人，还会喜欢大海吗？” 大海碧蓝无际，但因为曾经被水伤害过，因为心知靠近那份碧蓝所要付出的代价，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想碰第二次了。 即使过去多年大海从未变过，还是浩瀚又美丽，带着所有吸引他的特质。可只要一靠近就能回忆起被水淹没时的窒息感，和美丽一起到来的是恐惧和阴影。 伤疤还在，痛还在，怎么可能不想躲。 又怎么可能再喜欢。 淹没我可能不是海水的错，但伤害我的是海水，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26 12：32：36～2022-03-27 13：0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mily 20瓶；洛洛 7瓶；余敛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07章 岁安，年年岁岁都平安。 北川的夏天总是带着燥热的风和聒噪蝉鸣，但偶尔也会下雨，一下起来就是暴雨倾盆，像是要将整个天地都洗刷一遍才好。 “喂！隔壁的，看见我小孩了吗？！我孩子丢了！”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年幼的许舟辰正坐在沈家和沈家人一起吃晚餐。 许从善还在门外大喊，桌上的周若兰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许舟辰一眼，随后放下筷子快步去开了门。 许舟辰跟在周若兰后面，而她刚一开门，他就闻见了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浓重烟酒气。 门外的许从善打了把透明伞，她脸上的妆有些花，指尖夹着一根刚点燃的烟。她凑近吸了一口，再抬眼时，灰白烟雾从她齿间溢散出，同红唇对比明显。 许舟辰虽然年纪尚幼，但眉眼间已经能看出许从善的影子，只是许从善的长相更显明艳，像是沾染了俗世风尘气的玫瑰花。 这时沈家的门被打开，暖色的灯映在许从善脸上，惹得她微微眯起了眼。她一眼就看见了周若兰身后的许舟辰，这就撩了一把大波浪长发，上下打量他一眼，冷笑一声： -- 第15页 “老娘是少了你吃喝还是少了你穿，这么上赶着给别人家做儿子？” 谁都没想到许从善开口就这么不客气，周若兰愣了一下，帮忙解释道： “不是的许小姐，是你家小辰来找我们小安玩的，淋了雨，就顺便留他吃了顿饭。” “玩？平时话也不说跟个死人似的，我不在倒是玩的开心。” 许从善又是一声冷笑。 听见她的话，许舟辰低下头，默默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行了，玩够了就回家。”好在许从善懒得跟他多掰扯这件事，并没有在外人面前说更难听的话，只掸了掸烟灰，朝许舟辰道。 许舟辰点了点头，从周若兰身后走了出来，但路过的时候，他却听周若兰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等等，许小姐，您平时……是比较忙吗？” 许从善一把拉住许舟辰的衣领拽到自己身边，弄得他一个踉跄。随后她抬眸看了对面的周若兰一眼：“怎么？” 周若兰性子温婉，还没跟许从善这样的尖锐性子打过交道，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她看看许从善身边瘦瘦小小的许舟辰，终归是心疼，这便试探着问： “如果许小姐平时比较忙不方便照顾小孩子，就让小辰多来我们家转转呗，你看我们家小安跟他差不多大，小孩子嘛，玩得到一起去的。” 这时候沈源和沈岁安也站了过来，周若兰这就拉着儿子的手腕把人带到身旁，像是亮给许从善看一般。 周若兰冲她笑笑，看向许舟辰的目光却有点担忧。 从现在的状况看，这位许从善小姐似乎不大会照顾孩子，对待许舟辰的态度也很随意。虽然周若兰才认识许舟辰不久，但大概是为人母都会有的善意，她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莫名有些心疼。 许从善瞥了眼这一家人，没多在意，只道： “不用了，我儿子我会照顾，不用你操心。” 说着，许从善掰着许舟辰肩膀转过来，准备带他回家。但就在她即将转身的时候，她却听见孩童还略显稚嫩的嗓音： “他跑出来的时候没打伞也没穿鞋，饿到在水坑里抢我原本要喂给狗的火腿肠。这就是阿姨照顾的小孩？” 原本一直没说话的沈岁安突然开口，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岁安说话的语气略带嘲讽，用这样的话回应一个陌生的长辈，显然一点也不礼貌。一边的周若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忙轻轻拍了一下沈岁安的背： “小安，怎么跟人家说话呢？快给阿姨道歉。” 沈岁安的礼貌分人，但也不会太过分，因此被母亲提醒后，他只耸耸肩，漫不经心道： “对不起。” 许从善皱眉看了过来，微微眯起眼打量着这小孩。这家伙最多也就有个十岁，说的话倒是刺挠挠的，让人不爽。 许从善也不是笨人，她哪里听不出来周若兰刚那番话暗里是嫌她不会照顾孩子。她向来不喜欢别人教她做事，所以直接拒绝了，也让这人不好再坚持。 可谁能想到，大人碍着脸面和礼节不好说出口的话，却被小孩子直接戳穿了。 “行啊。” 许从善有些恶劣地笑了一下，竟直接把许舟辰从伞下推了出去： “正好我懒得管他，那既然你们一家子都这么想管别人家的闲事，那就交给你们了。” 许舟辰的出生原本就是个意外，许从善对许舟辰和许舟辰的爸爸都没什么感情，如果不是这小孩的亲爹每月还给抚养费，许从善根本懒得管他。这小孩对许从善就是个麻烦，现在有人上赶着帮她解决这个麻烦，赶都赶不走，她自然答应： “不用养太好，活着就行，需要钱问我要，我也不占你们便宜。” 许从善每句话都带着刺，近乎刻薄。说完这话，她随手扔了烟头，也根本不理会许舟辰，转身就走。 女人撑伞的身影在雨夜一步步远离了。 许舟辰就那样被亲妈丢在雨里，他看许从善，又看看周若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还是被周若兰一把拉回了房间里。 “小辰，没关系的，她没生你的气，只是喝酒了心情有点不好。我明天去找你妈妈谈谈，今天就先住在我们家吧？” 沈家的门被关上了，把黑暗和嘈杂的雨声都隔绝在了门外。 许舟辰看了眼周若兰，只说： “她就是不喜欢我。” “……啊？”周若兰愣了一下。 许舟辰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这样的孩子，在被妈妈丢下后竟然不哭不闹，甚至还能算是心平气和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虽然许舟辰说的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周若兰还是冲他笑了笑，安慰道： “别乱想呀，怎么会有妈妈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 她想赶紧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于是蹲下身把许舟辰往沈岁安身边推了推： “刚才那么久也忘了介绍，这是我们家沈岁安，今年十岁，比小辰你要大一些。今天就算是认识了，小安是哥哥，以后记得要多照顾小辰一些，可不许欺负他。” 听周若兰这样说，许舟辰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沈岁安。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刚才说话也有点凶，许舟辰总有些怕他。 沈岁安右眼上方靠近眼角的位置长了一颗小痣，许舟辰看着那颗痣出神，但他的目光却被突然抬眼的沈岁安捉了个正着，许舟辰下意识就垂眼躲开了。 -- 第16页 “知道了。” 而后，他就听见沈岁安说了这么一句，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那，来，拉个钩钩，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周若兰笑着拉起沈岁安的手，沈岁安也十分配合地伸出了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许舟辰愣了一下，随后也学着他的样子，用小指钩上了他的。 拉钩。 那天晚上，为了让两个小孩子联络感情，周若兰让他俩住在了一间屋里。 沈岁安的床够大，两个小孩子躺在一起也一点不挤。夜里的雨势逐渐小了，窗外只剩了积水落下时滴滴答答的声音。 清新的草木泥土味顺着窗户飘进来，其中还混杂了沈岁安身上清清涩涩的香味。那味道有些像青柠，很好闻。 许舟辰看着天花板发呆，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无意识地小声重复着沈岁安的名字： “沈、岁、安……” “干什么？” 许舟辰还以为沈岁安早就睡着了，万万没想到这人还醒着，吓了一跳。他身子僵硬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只说： “你的名字很好听，岁安，年年岁岁都平安。” 沈岁安没做表示，他只问： “你的名字呢？” “啊，我叫许舟辰。” “我说你名字的意思。” 许舟辰的名字是外婆起的，他想了想： “我外婆喜欢‘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小船和星河，就是舟辰的意思，小舟和星辰。” “嗯，也很好听。”沈岁安夸赞一句。 “谢谢。”许舟辰认真地道了谢，他沉默良久，最终又加了一句： “岁安哥哥。” 那之后，第二天，周若兰也不知道跟许从善说了什么，许从善似乎也不闹脾气了，对于许舟辰和沈家都接受良好。 所以许从善不在的时候，许舟辰就会自己去沈家吃饭，偶尔也会住在那里。沈家人都对许舟辰很好，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两个孩子一只小狗，也像是一家人的样子。 沈岁安那时候十岁，正是读小学的年纪，许舟辰来北川的时候正赶上沈岁安放暑假，所以没人发现有什么问题，直到暑假快结束，周若兰有次随口问了许舟辰在哪上学，收获的却是小孩的一脸茫然，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许从善不想操心这些事情，也从来没想过小孩还有上学的问题。那段时间周若兰忙前忙后，捉住许从善左说右说才说服她去给许舟辰办了入学。 许舟辰上的是北川一小的二年级，和四年级的沈岁安同校不同级。 在新学期开始的时候，也自然由沈岁安带许舟辰去学校报到。 那个时候，虽然已经是夏天的尾巴了，可北川的天气依旧燥热，蝉在树上叫个不停。 许舟辰对沈岁安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也不太敢走在他身边，就一直跟在沈岁安身后几步远的位置。 他们两个小男孩一前一后走在小路上，许舟辰走得无聊，就一个人低头踢石子玩。 沈岁安嫌他慢，开口催了两次，但许舟辰始终不愿走近，直到他一脚把小石子踢到了沈岁安鞋子上，沈岁安停下了脚步。 许舟辰愣了一下，抬眼时，沈岁安转过身迎着阳光走到他眼前，似乎有些无奈地问： “许舟辰，我是吃人的妖怪吗？” “啊？”许舟辰总对沈岁安有点小怕，但等到二人像现在这样近时，那丝莫名其妙的距离感突然就没了。 许舟辰有些出神地在想这点变化的原因，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就听沈岁安说： “走了。” 随后，沈岁安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彻底消失了。 北川的风燥热，风过林梢拂过枝叶，在一片蝉鸣声中拂起了少年额前的发丝。 这条小路没什么人，一片空旷间，就只有两个少年交错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27 13：05：43～2022-03-28 13：2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香菜好吃吗 2个；望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望仔～ 20瓶；52443506 12瓶；夏 5瓶；85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08章 我说可以就可以。 许舟辰搬来北川的那一年，他在北川一小上二年级，沈岁安四年级。 每天早晨沈岁安都会在家门口等许舟辰，再跟他一起沿着那条小路去上学。许舟辰小学时的大半记忆都跟着沈岁安留在了那条小路上，从秋天到冬天到春天，再到夏天。 “许舟辰，不是老师说你，你看看你这个成绩。” 北川一小的办公室，戴着眼镜的女老师将一张成绩单拍在了桌面上，而办公桌的后面，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他头发长得几乎遮住了眼睛，眼睛被挡在发丝后面看不真切，无端显出几分阴郁。他身上的校服松松垮垮，单肩背着一个书包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桌上的成绩单。 成绩单上的数字，除了语文一门，其余全是红色。 班主任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 “你都四年级了，明天暑假过去，开学就五年级了，再过一年又该上初中了。你看看你这个成绩，以后怎么办？你家长呢？每次家长会都不来，你爸爸妈妈最近有时间吗，我想和他们谈谈。” -- 第17页 许舟辰听着老师的话，手指默默缠住了垂下来的书包带子。黑色的系带在手指上缠绕几圈，勒得手指发白： “没有爸，另一个忙，没时间。” “你……”老师一开始有些生气，但她听着许舟辰的用词，再想想关于许舟辰家里的那些闲言碎语，到最后还是无奈居多。 她用手指叩叩桌面，把成绩单往许舟辰那边推了推： “老师也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是什么样的，但许舟辰，老师希望你记住，学习是给自己学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你，你自己也不能放弃自己。” 许舟辰听了这话，点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老师叹了口气，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开口前，却被办公室外几声敲门声打断了。 今天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天，是期末考后发成绩单的日子，再往后就是暑假，因此现在这个时间学校里早已空了，再加上班主任留许舟辰留得有些晚，现在突然有人敲门，两个人都是一愣，转头冲办公室门口看去。 办公室的门是半开着的，外面站了一个十多岁的男孩。 这个年纪的男孩已经开始抽条长个子了，门口的男孩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出挑的。 “嗯？同学，有什么事吗？”老师探头看了一眼。 “嗯，我来找他。”办公室里除了老师就只有许舟辰，他来找谁自然不用说。 老师想了想，看那男生不像是跟许舟辰同年级的，便多留了个心眼问了一句： “你是许舟辰的……？” “我是他哥。”沈岁安想也没想就答了，随后迈步走了进来。 从两年前的那场雨夜起，许舟辰一开始叫沈岁安“岁安哥”，后来把“岁安”两个字去了，直接称他“哥”。 “他哥哥？那也算半个家长，你过来。” 许舟辰紧紧缠在手指上的绑带蓦地一松，原本被勒紧的手指没了束缚，指尖蹿上些微麻痒的感觉。 后面，班主任具体和沈岁安说了什么，他也没注意听，只知道最后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跟在许舟辰身边走上了回家的路。 路上，沈岁安什么都没说，他两根手指夹着对折过的成绩单，手垂在身边，偶尔夹着那纸片晃动两下。 许舟辰一路上只盯着沈岁安手里的纸看，莫名有些紧张，仿佛里面写着对他的审判一般。 一直到二人走到沈家门口，沈岁安才停下步子，把手里的成绩单还给许舟辰。 许舟辰接过来，把那对折过的纸又折了几折，边问沈岁安： “哥，你过了暑假，要去哪儿念初中？” “北川三中。”沈岁安指着他们来时的小路： “从这下去，右转。” 他们以前上学都是左转，显然，三中和一小在两个相反的方向。这代表着，从下学期开始，许舟辰就不能跟沈岁安一起去上学了。 许舟辰对沈岁安总有些依赖，现在突然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心里还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哦。”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浅浅淡淡地应了一声，倒是沈岁安主动问： “你呢，还有两年，你要去哪，想来三中吗？” 说来说去，问题还是回到了学习上。 许舟辰垂下眼，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头，答： “不知道，三中是重点，我去不了。” “你可以。”沈岁安并没有多余的话。 而听了他说的，许舟辰却是突然笑了。他把手里那张折了好几折的成绩单展开，给沈岁安看了上面的那一片红： “用这个去？” “我说可以就可以。” 沈岁安抬手把成绩单拿了过来，顺手撕成了碎片丢到一边的垃圾桶里，临走时，还揉了一把许舟辰的发顶。 他这时候已经比许舟辰高不少了，少年身量挺拔，整个人沐浴在北川盛夏的骄阳下。 他的头发天生带着微卷的弧度，有几根不听话的发丝翘出来，和他的睫毛一起被阳光映成了金灿灿的颜色： “你聪明着呢，现在还来得及，有什么不会的来问我。三中等你，嗯？” 说罢，沈岁安迈进了沈家的院子。 在他推开院门的时候，里面早已巴望多时的小狗“火锅”一溜烟钻了出来，撒着欢蹭着许舟辰的裤腿。 而许舟辰看着沈岁安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也没有动。 最终，他弯腰摸摸火锅的小脑袋，转身进了自家的院子。 许家的院子还是一副没人打理过的杂乱模样，院里的石板路上趴满枯枝，一脚踩上去都是“咯吱咯吱”的声音。 许舟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进了家门，绕过一地酒瓶、脏衣服和垃圾纸箱，自顾自回了楼上的房间。 他随手把书包丢在床上，拉开拉链，里面就只装了几本漫画书。许舟辰翻了几页，觉得有些没意思，就去到一边，神使鬼差地从书架上翻出了崭新的课本来。 外面的蝉像是不会累，一直叫个不停，许舟辰翻了几页课本，看不大懂，再抬眼时，他看见楼下的院子外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子停稳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陌生男人，那男人绕到副驾驶，打开门，迎出来一个踩着高跟鞋的女人。 女人烫着一头波浪卷，漂亮的脸被一副太阳镜遮了大半。等她下车站稳后，她身边的男人就亲昵地揽住了她的肩，二人一起往院子里走来。 -- 第18页 看着这个画面，许舟辰早就习以为常。他打开房间的窗户，让热浪和蝉鸣声一起灌进来，又反锁了自己房间的门，倒在了床上。 楼下远远的开门声和笑闹声隔着一扇门，又被蝉鸣声混杂，已经听不太清了。许舟辰还觉得不够，又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旧的MP3，插上耳机，随便挑了一首歌，把音量放大，直到他的世界只剩下音乐的旋律。 许舟辰闭上眼，手随着旋律和节奏轻轻点着。他想到了很多事情，但更多的是老师今天和他说的话，还有沈岁安最后的话。 许舟辰成绩不好，不是学不好，是他压根不想学。不想学习，不想努力，走一步算一步，哪天死在家里也无所谓。但他又在想，他才不要活得和许从善一样，把日子过得乱糟糟，连带着他也活得乱糟糟。 许舟辰不想在许从善身边待了，但他现在还太小，算一算，现在离小学毕业还有两年，再往后还有三年初中，三年高中。等这些学上完，他就可以去传说中的大学，远离这个地方。 但想来想去，许舟辰又觉得想象太美好。他连上小学都是隔壁的周阿姨劝了许从善两天才劝来的，往后还有那么多学要上，他总不能一直靠周阿姨。 许舟辰就在小房间里想着自己的未来，想着想着，他一不小心睡了过去，等再醒时，窗外已经铺上了晚霞的颜色。 许舟辰伸了个懒腰，起身关上窗户，想了想，还是推开门去了楼下。 楼下的客厅，许从善坐在沙发上，整个人被烟雾包裹着。那里只有她一个人，想来她带回来的男人已经走了。 而听见许舟辰的脚步声，许从善抬眸看了他一眼，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烟头： “喂，你们老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成绩不行。你不想上学就别上了，别浪费时间，趁早出去打零工赚钱养活自己搬出去，省得还要老娘养你，碍眼。” 许舟辰听着许从善的话，下楼梯的时候，他一脚踢翻了台阶上的空易拉罐，罐子顺着楼梯滚了下去，发出刺耳的声音。 许舟辰沉着语气，虽然声音还稚嫩，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招童工犯法，义务教育有九年，我要上学。你每个月还拿别人给的抚养费，你凭什么不养我？” 许从善显然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人都愣住了，过了半天才气得笑出了声： “小兔崽子，人不大还学会顶嘴了？你这学上得出名堂吗？” 说着，她就近抓了个烟盒砸过去，正好丢在许舟辰头上。 许从善平时就总对许舟辰生气，但从来不会动手打他，最多像现在这样，边骂边找些小东西砸他： “屁大点人还知道抚养费，行啊，你本事大，你去找你亲爹去，别赖在我这。实话告诉你，你在你亲爹那儿也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你回去，看看他家人认不认你？” 许从善撩了一把头发，翻了个白眼，几乎是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讨债鬼。”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两个字不能出现在文名里，改个书名，呜呜呜呜呜 感谢在2022-03-28 13：26：35～2022-03-29 12：1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摩尔曼斯克。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09章 哥，谢谢你。 “讨债鬼。” 许从善啐了一口，她瞥了许舟辰一眼，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把烟头丢进了手边的酒杯里。 烟头没入啤酒，熄灭了最后一点火星，只余灰烬星星点点飘洒入底。 “一定要我告诉你吗？你小子在哪都是多余的，可没人愿意管你，还是早点认清比较好。所以你啊，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别人有的东西你哪里配，你就快点在老娘还愿意管你的时候多想想以后，省得哪天被赶出去再把你小子饿死在大街上。” 许从善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带着笑，但这时的笑意对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来说却极为残忍。 许舟辰默默攥紧了手指。 他很难形容那时的感觉，就像是自尊心被人碾在脚底摩擦，直到满地鲜血淋漓。更残忍的是，说出那话的还是他应该称作“母亲”的人。 许舟辰总是在各种课文或者文章上看见别人赞颂母爱的伟大，但他总是不太能理解那种感觉，甚至，他从来没叫过许从善“妈妈”。 但他并不会因为许从善而否决母爱的存在，因为这种东西他在别人那里感受过，就像隔壁的沈家，周若兰人很温柔，对沈岁安和他都很好，那大概才是一个正常的“母亲”应该有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别人有的他没有，大概就像是许从善刚刚说得那样，是他不配吧。 许舟辰的手紧紧攥起，用力到骨节发白。但即便许从善说的话如此难听，他还是不愿意认输。 许舟辰抿抿唇，小声说： “我还有外婆。” “你说什么？”许从善没听清楚。 “我说，我有外婆。”许舟辰拔高了声音： “在外婆那，我才不多余。” 提起“外婆”两个字，许从善突然就沉默了。 半晌，她才冷笑一声： “你都到我这儿来了，还想着她呢？你现在站她眼前她都不一定认得你，真不服你就滚回去，以为我愿意养你一样。” -- 第19页 说着，许从善一把捞过沙发上的包包，从里面翻出一个小记事本，直接扔到了许舟辰怀里： “滚！” 记事本砸在许舟辰身上，滚落到了地上。许舟辰愣了一下，弯腰把记事本捡起来，翻开一页，只看洁白的纸面上写了一个地址。 “你不是翅膀硬吗？自己找那老家伙去。” 许从善边骂边从沙发上起身，走近一把拎起许舟辰的衣领，把男孩半拖半拽地丢出了家门。 许从善在把许舟辰推出家门后就“砰”地一声砸上了门，许舟辰被推出去之后，踉跄了一下，脚不小心踩在楼梯边缘，整个人重重摔在了石板地上。 许舟辰眼底一热，但他咬住嘴唇，最终也没让眼泪流下来。 他一把撕掉了记事本中写有地址的那一页攥在手里，自己撑着地面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一方院落。 小男孩的身影在院内显得有些孤单，他的影子被斜阳拉得很长，一直等出了院子，走到更明亮些的路边，才有另一道影子闯入了空荡荡的地面。 “许舟辰？” 少年有些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舟辰愣了一下，转头望去，只见沈岁安手里牵着火锅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 少年身材挺拔，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运动长裤，眉骨在暖色的灯光下往眼里映出一片浓重的阴影。 他脚边的小花狗摇着尾巴想往许舟辰的身边扑，但却被牵引绳拽住了。沈岁安抬眼看着许舟辰，显然看清了他凌乱的衣服和头发，还有裤子上那一片明显是在地上摔出来的脏污。 “你……” 沈岁安知道许舟辰家里的情况，看他这个样子，估计是许从善又跟他生气，把人赶出来了。但沈岁安并没有戳破，只走进几步，问： “怎么了？” 此时，傍晚最后的赤橙色斜阳已经没入了天边，只余下一片沾染着余色的火烧云。那片艳色洒在沈岁安的发梢眉眼，许舟辰突然有些不敢看他。 他握紧了手里薄薄的纸片，后退了半步，只说： “我……我想去找我外婆，但不知道怎么走。” 沈岁安点点头，走到他身前。他脚边的火锅终于靠近了许舟辰，高兴得直蹭他的裤角。 许舟辰低头看着火锅，随后，视线中却突然闯进一只手： “地址有吗，给我看看。” 许舟辰愣了有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从背后拿出了手里的纸片。 那张纸片已经被他捏得皱皱巴巴，还沾了男孩手心的薄汗。许舟辰有些手忙脚乱地把纸片抚平，这才把它递给沈岁安。 沈岁安接过纸片，扫了一眼上面的字，什么也没说。 许舟辰看看纸片，又看看他，问： “你知道怎么走吗？” “嗯。”沈岁安把纸片折好收好，也没告诉许舟辰路线，只往前迈开一步： “跟我走。” 许舟辰微微睁大眼，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岁安已经走出去了好几步。他手里牵着撒欢的小狗，晚霞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许舟辰出声提醒道： “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少废话。”沈岁安语气懒洋洋的，重复道： “跟我走。” “……哦。”许舟辰看着他的背影，点点头，小跑几步跟了上去。但他并没有到沈岁安身边，而是只跟在沈岁安身后半步远的位置。 沈岁安稍稍侧目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两个少年和一只小狗就这样在夕阳的余晖中顺着小路一路向下，沈岁安带着许舟辰找到了一间稍微有些破旧的车站，两个人运气不错，刚好赶上了今天的最后一班车。 那辆大巴车晃晃悠悠，从外壳到座椅都十分破旧，一进车厢，许舟辰就闻见了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许舟辰弯腰把火锅抱在怀里，看着沈岁安从口袋里掏出了些零钱，把其中一张面值最大的递给售票员，对方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他们把小狗带上车。 两个人坐去了大巴靠后的位置。 这辆车是往乡下行驶的，路上多山路，车子也十分颠簸。许舟辰看着窗外的风景，又低头摸摸火锅的脑袋，过了一会儿，他抿抿唇： “哥，谢谢你。” 和同龄男孩的调皮活泼不同，两个人都属于比较安静的类型，坐在一起时也往往没什么话好说。对于许舟辰的道谢，沈岁安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往后再没了下文。 不同的风景从窗外掠过，天空的颜色也逐渐变暗，最终换上一片漆黑的墨色，只有点点疏星闪烁在薄云间。 火锅趴在许舟辰腿上睡着了，许舟辰自己也把头靠在了车窗上，半阖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大巴车在山路上重重地颠簸了一下，许舟辰身子一晃，头也撞在车窗上，发出一声闷响。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抬手揉揉撞痛的额头，垂着眼睛，突然就有些委屈。 但下一刻，他却突然察觉身边的人拍了拍他的手臂。 许舟辰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见沈岁安正看着他，随后又拍拍他自己靠近许舟辰的那半边肩膀。 许舟辰微微一愣，才意识到沈岁安是让自己靠上去。 “……”许舟辰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靠了过去。 -- 第20页 沈岁安身上总带着一股清清涩涩的青柠香，这味道总能让许舟辰想起以前在外婆那里喝过的青柠气泡水，那是北川盛夏唯一的清凉。 许舟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沈岁安动了，那是他摘掉了一边耳机，又把耳机放在许舟辰眼前晃晃。 许舟辰抬眼看了一下沈岁安，下意识抬手接过，将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喜欢听歌的人总是会带便于携带的MP3，沈岁安也一样。只是和身边其它男孩喜欢的那种燥一些的摇滚乐不同，沈岁安喜欢温柔舒缓的调子。 悠扬的女声伴随着吉他弦音送到许舟辰耳里，莫名有种婉转空灵的感觉。 那时清冷的月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往许舟辰身上洒了一层冷调的光。 大巴车走在乡间的路上晃晃悠悠，车里另一个大叔睡着了在打鼾，火锅伏在许舟辰腿上，脊背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许舟辰闭上眼，闻着沈岁安身上的青柠味，即使身在陌生的环境，不知前路也不知归途，他依然有种安心的感觉。 我的故乡在远方。 许舟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歌词，人也随着旋律平静下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许舟辰也还是很喜欢这首歌，每次听到这首歌，他都能想起北川的那个夏夜。 那天，他跟沈岁安坐在摇晃破旧的大巴车里，身上落满月光，就像歌里唱的那样，为了梦中的橄榄树，短暂地流浪去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歌是1979年齐豫老师的《橄榄树》 感谢在2022-03-29 12：15：36～2022-03-30 13：2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443506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10章 嗯，辰辰最听话。 大巴车在乡间的路上摇摇晃晃，车里的引擎声轰隆隆响，直到随着一道熄火声，车身往前猛地摇晃一下，彻底停下不动了。 许舟辰被这一下晃醒了，他揉揉眼，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只见目之所及已经没了北川的高楼大厦，而是换上了乡间一片接一片的田野。 许舟辰给出的地址离北川并不远，他们坐着大巴车晃悠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停在了和地址上同名的终点站。 这个车站看着也有些年头了，铁质的路牌上生了些锈，许舟辰借着一边电线杆上挂着的小灯泡，才看清路牌上的字迹。 永川镇。 “是这里吧？” 沈岁安把怀里的火锅放在地上，问许舟辰。 许舟辰听见这句问话愣了一下，其实他也没来过这里，不知道永川镇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但还是点了点头。 沈岁安看见他的回应，抬眸朝四周望了一圈。 他们站在路边的小车站边，这里的公路一侧是山坡，另一侧则是一片接一片的麦田。而这条公路往下不远处的地方，亮着一片灯光，那里大概就是永川镇了。 沈岁安先迈步朝永川镇走了过去，他的影子越行越远，最终脱离了路上唯一一片灯光。 许舟辰看着他的背影，赶忙跟了上去，他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问： “哥，你这么晚跟我出来，和周阿姨说了吗？” 沈岁安刚才是出门遛狗，看见许舟辰就直接跟他坐车来了永川镇。他和被赶出家门的许舟辰不同，他的家里还有担心他的人。 沈岁安只微微侧了下眸： “你别管。” “……”许舟辰也不敢再说什么，只低低“哦”了一声，就像平时那样，跟在沈岁安身后半步远的位置。 两个半大的少年行在夜里的小路上，脚边还跟了一只撒欢的小花狗。 永川镇更像是一个小村子，小路两边都是一户挨一户的院落。这个时间点，镇上的人大多都已经休息了，只有不知哪家的狗偶尔在夜里吠叫两声。余下的就只有一旁路灯细微的电流声，以及飞虫在灯火上不断撞击的影子。 沈岁安借着路两旁昏黄的灯光，低头看着手里的地址，又抬眼在镇里几条路上打量着，像是在判断该往哪里去。 许舟辰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明明要来找外婆的是他自己，这一路上却都是沈岁安在出力，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帮沈岁安牵好火锅，不添乱。 沈岁安最终带他找到了要去的地方，那是小镇边缘的一户人家，他见院子里的灯亮着，就带着许舟辰上前敲了敲院门，而后听见院里传来一道女声： “来了，谁呀。”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过后，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中年女人从里面探出头来。 她见敲门的是两个陌生男孩，难免有些意外： “你们是？” “啊，是刘大婶吗，我是许舟辰。我来找我外婆。” “许舟辰？” 刘大婶愣了一下才想起来： “你是许阿姨的小外孙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过来，是不是你妈妈让你过来的？她人呢？？” 刘大婶把门推开，招呼着两个孩子： “来，孩子，进来说。” 到了这时候，她才发现许舟辰身边还有一个稍微大些的男孩：“这又是？” 许舟辰看了沈岁安一眼：“是我邻居家的哥哥。” -- 第21页 刘大婶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她带着两个孩子进了自己家。刘大婶家里除了许奶奶，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手忙脚乱地给两个孩子倒了水，边忙活还边念叨着： “当时我就劝你那些叔叔婶婶别把你往你妈那里送，她那么大个人，自己还没活明白呢，哪儿懂照顾小的。唉，可怜的娃，你是偷偷跑来的还是你妈让你来的？干脆你以后就住在大婶这吧，婶照顾你。” 刘大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等忙活完了，她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小跑几步去到里屋。 许舟辰只听见她的声音从墙后传来： “阿姨，您看看谁来了？！我说，您看看谁来了，是小辰啊，您还记得吗？！” 刘大婶的声音很大，显然是为了照顾听力不佳的老人。 那个时候，许舟辰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件事。 他在想，明明在自己离开外婆身边的时候，外婆的身体还很健康，跟她说话的时候不用扯着嗓门，也不用问她还记不记得某个人。 明明才过去了两年而已，他最喜欢的外婆，怎么突然就变老了。 许舟辰坐在椅子上，手无意识地攥住了衣角，等到再抬眼的时候，刘大婶已经从里屋扶出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 老人脸上的皱纹比许舟辰记忆中多出许多，头发花白了，身形也佝偻了下去，像是被时间压垮了脊背。她拄着一根拐杖，抬眼望向许舟辰的时候没有惊喜，有的只是一片茫然： “哟，这是谁家的小孩子？” 刘大婶把许奶奶扶到椅子上坐下，边和许舟辰解释： “你外婆啊，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等到身子养好了之后就不怎么记得人了。老人嘛，都这样。来，你跟你外婆说说话。” 刘大婶找了一张小毯子盖在许奶奶腿上，随后就去了里屋做自己的事。而沈岁安进门喝了杯水后便牵着火锅去院里撒欢，他偶尔会路过窗子，少年的身形在月色下有些微冷意。 这时候，屋子里就只剩了许舟辰和外婆两个人。 以前孤单的时候，许舟辰总是会想念外婆，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能回到外婆身边。现在外婆就坐在他旁边，他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外婆，是我，我是辰辰。” 许舟辰牵着外婆的手，像小时候一样伏在她腿上： “您怎么把我都忘了？” “辰辰？我可不认识什么辰辰，我们家只有一个姑娘，叫从善。” 外婆笑眯眯地摸摸许舟辰的头： “你这孩子，跟她一样乖。” 许舟辰愣了一下。 “可我没把她养好啊，好好的孩子养成了那样，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她。” 老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许颤抖，到后来，甚至抬手抹起了眼泪。 “才不是你的错，外婆是世界上最好的大人。” 许舟辰也红了眼眶，他小声说： “我不想走，我以后留在这陪您好不好，我不想回她身边，也不想上学了。” “上学？”听见这两个字，外婆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轻轻拍拍许舟辰的头： “辰辰要上学，要好好念书，成有用的人。” 外婆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祥，就像是以前的夏日，在摇椅上给许舟辰讲故事的模样。 她把许舟辰推开，自己拄着拐杖，颤巍巍站起身来。 许舟辰愣了一下：“您去哪？” “嘘。”外婆冲他摆摆手： “辰辰在这等我。” 许舟辰看着外婆慢慢走到里面的房间，他听见老人的脚步声和拐杖敲在地上的闷响，莫名有些出神。 他在想，他在许从善那里是多余的，按照许从善的话，他在自己亲生父亲那里也是多余的，现在连他最亲的外婆都记不清他的样子、把他忘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孤单过。 屋子里摆了个老式的钟表，里面的秒针发出走动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来，辰辰。” 许舟辰被外婆一句话唤回了神，他看见老人蹒跚地从里屋走出来，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在怀里护着什么东西。 等她走近了，把怀里的东西献宝似的掏给许舟辰，他这才看清，那是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塑料袋里面鼓囊囊的，像是装着什么东西。 老人小心翼翼地把塑料袋拆给许舟辰看。许舟辰看见塑料袋里躺着一把破旧的玩具枪，还有几个小零食，甚至还有一个已经干瘪了的包子。 这个时候，刘大婶也忙完了事情，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老人手里的东西。她“哎呦”一声，把老人扶回椅子上坐好，又看了一眼塑料袋，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个玩具枪，是上次阿姨在路边捡的，那时候她已经记不清事了，还记得小孙子喜欢玩玩具枪。还有这包子，这包子还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包的豆沙包呢，那时候她说他小孙子喜欢吃，我也没在意，给她的包子我还以为她自己吃了，没想到竟然留到现在了。” 刘大婶说着，竟是有些哽咽： “唉，阿姨这辈子也无依无靠的，男人不在了，自己一个人把姑娘拉扯大，姑娘也不管她。现在老了，连个能在身边孝敬的亲人都没有。” 许舟辰垂着眼，捏紧了拳头：“我留下来吧，我可以边打工边照顾外婆的。” -- 第22页 刘大婶有些意外：“你？你个奶娃娃正是读书的年纪，胡闹什么。” “我的成绩差，读不出名堂来，那人原本也不想让我读书了，我照顾外婆正好。” “你……” 刘大婶气笑了，她刚想说点什么劝劝这糊涂孩子，却见旁边的老人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沓东西。 塑料袋发出刺耳的响动，许舟辰下意识看过去，却见外婆手里的是一沓零钱。 零钱的面值从大到小排列着，每个褶皱都被人认真抚平，再一起用皮筋捆在一起。 外婆向来节俭，每一毛钱都认认真真攒着，这么多年过去，竟也有这么厚了。 “许阿姨，这这么多钱啊？”刘大婶逗着老人玩，假装要去碰钱的时候，被老人躲开了。 老人把零钱护在怀里： “这是我给我们辰辰攒的学费。我们辰辰聪明，好好学习，以后肯定有出息。我要供他上个好大学，等上完学，再给辰辰攒钱买房子娶媳妇。” 许舟辰眼眶一热，他看着老人手里皱巴巴的零钱，突然就有点想哭。 老人的世界不大，想要的东西也不多，忙忙碌碌大半生，愿望就只有那么简单，几句话就能概括。她留下的东西也很少，连记忆都没位置放了，却还记得红色塑料袋里的玩具枪和豆沙包。 “辰辰，好好学习，考大学，将来有出息。” 老人笑眯眯地看着身边的小男孩，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好。”许舟辰把眼泪忍了回去，推翻了所有想要辍学的念头。 他对着老人点点头，像是承诺一样： “辰辰……一定好好念书，有出息，给外婆住大房子。” “辰辰真听话。” “嗯，辰辰最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30 13：28：19～2022-03-31 13：1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栖、yunyun、。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11章 没有什么人是能陪你一辈子的。 许舟辰和外婆并没有聊很久，老人家精神不大好，不一会儿就已经有了疲色。 许舟辰和刘大婶一起把外婆扶到房间里，他替外婆掖了掖被角，边听身旁的刘大婶絮絮叨叨说着以前的事： “你外婆啊，年轻的时候可漂亮了，又知书达理的，镇上好几个年轻小伙子都喜欢她。后来她嫁了人，生了个漂亮姑娘，结果姑娘他爸没过两年就没了。她也是个可怜人，努力工作想供姑娘上学，但孩子不争气不学好，跟你外婆生了不少气，最后就成了这个样子，到现在你外婆病了也没来看一眼，真是……” 刘大婶话音一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种话万万不该在孩子跟前说，这就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叹了口气，转而说： “你外婆年轻的时候没上成学，现在就希望孩子好好念书考个好学校。所以你个小娃儿，别想什么辍学的念头了，这个年纪就好好读书，要是你妈妈不让你读书你就来找婶，婶还能供得起你。” 说完，刘大婶拍了拍许舟辰的头，带着他出了房间。 她屋里只有一间空余的卧室，就简单打扫了一下，让两个孩子住在一起。好在房间里的床不小，两个男孩子刚好够躺下。 小镇的夜不比城市的喧闹，一片静谧中，只能偶尔听见屋外草地里几声虫鸣。 许舟辰闻着枕头上淡淡的樟脑丸气味，完全没有睡意。 床上铺了一层凉席，起先还有一丝凉意透过衣料传到许舟辰身上，但那丝清凉也很快被少年的体温驱赶殆尽，他背上起了一层薄汗，连头发都稍稍有了些潮湿的感觉。 刘大婶家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不算大的床上，两个男孩子挤在一起，光是独属于夏夜的闷热都足够磨人。 许舟辰不敢翻身也不敢动，生怕吵到旁边的人。他稍稍蜷着身体，背对着沈岁安，单薄的背影莫名有些像一只无助的小动物。 沈岁安也根本没有困意，也不知是因为温度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睁着眼睛，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看着许舟辰。他见许舟辰很久都没有动静，还以为他睡着了，于是抬手从不远处的小桌上拿起蒲扇，一下一下轻轻扇动着。 许舟辰很快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丝凉意，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回身看了一眼，却刚好撞见少年有些意外的眼。 许舟辰有一瞬的恍神，随后他翻身面对着沈岁安，只看了他一眼就习惯性垂下眸： “哥。” “嗯？” 许舟辰下意识蜷起了手指，他似乎有些不安，用指甲在凉席上一下一下轻轻刮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说，外婆为什么不记得我了，为什么一下子就老了。” 这是从刚才起就一直困扰着许舟辰的问题。 他年龄小，想问题尚且稚嫩，很容易钻牛角尖。尤其今天他见了外婆，看最亲的外婆甚至已经不记得他是谁，那种茫然的孤独感就更强烈一些。 他经常听身边的人说起生老病死，但当这种事情突然降临到他身边唯一的亲人身上时，那种无可奈何的无力和恐惧感才真正清晰起来。 “明明才过去了两年，明明……” 说着，许舟辰小声喃喃着，眼底逐渐泛上一阵酸涩。 -- 第23页 在他很小的时候还很爱边哭边跟外婆撒娇。但后来，他被许从善带走，某天自己饿着肚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哭了很久，却再没人来哄他安慰他了。从那时起许舟辰就明白，如果身边没有愿意哄着你的人，那哭泣除了会显得自己很没用以外，再没有一点意义。 所以许舟辰已经很久都没有哭过了，委屈的时候不哭，想外婆的时候不哭，被许从善骂也不哭。 但这时候，他突然就忍不住了。 他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最终，两道热流从眼角滚落，浸湿了枕巾。 许舟辰抹了把眼泪，发现止不住，索性两手捂着脸，蜷起身子低低啜泣着。 他连哭都不敢太大声。 沈岁安看着许舟辰耸动的肩膀，有些不知所措。 说到底，沈岁安也不过还是个小孩子而已，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许舟辰，最后也只能学着大人的样子缓缓抬手，在许舟辰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算作安抚。 许舟辰有那么一瞬的僵硬，他没想到沈岁安会像大人安慰小孩一样来安慰他，虽然沈岁安什么话都没说，但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已经够许舟辰安心。 他心里涌上一些暖意，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只是在擦干眼泪之后，他说话时还带着些鼻音。他吸吸鼻子，认真问： “哥，你说，人到底为什么要活着呢？既然都会死，到最后什么都带不走，又什么都留不下，有什么意义？” 在许舟辰看来，沈岁安这个比他大两岁的哥哥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了。他成绩好，总是被挂在学校的荣誉墙上。每次许舟辰问他什么他都能回答，甚至能照着一行短短的地址准确在偌大的北川找到这样一个偏僻的小镇，他似乎无所不能。 但个问题对于十多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深奥了，沈岁安难得地沉默了一下： “有意义啊，她不记得你，但你还记得她。她不在了，但和她有关的你还在。” 许舟辰稍稍放低了声音： “但我想外婆能一直陪着我，如果她不会老，能一直健健康康，就好了。” “没有什么人是能陪你一辈子的。”沈岁安用蒲扇拍了拍许舟辰的头： “人都会走，都会老，都会死，都会和你分别。除了你自己，没谁能一直在你身边。” 许舟辰眨眨眼，抬眸看着沈岁安： “你也不能？” “当然不能。” “那如果我一直跟着你呢？” “总会分开的。” “……哦。” 许舟辰应了一声，不说话了。房间重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沈岁安手里蒲扇扇动时那一点点空气流动的声音。 许舟辰垂着眼，稍微有一点难过，但很快，他就听到少年淡淡道： “但……我可以试着比别人陪你久一点。” 这大概是沈岁安看许舟辰难过，顺着说出来安慰他的话，但许舟辰还是很高兴。 “真的？”许舟辰眨眨眼，在清冷的月色下抬手伸出小指： “那拉个钩。” 沈岁安愣了一下，而后便用小指钩上了他的。 “谢谢你，哥。” 人总会走，但相处时留下的回忆却不会离开。 许舟辰从沈岁安简单的一句话里突然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即使有一天外婆会彻底忘记自己，甚至离开，可只要自己带着她的愿望继续好好生活，那她就一直在。 许舟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最后叫醒他的是门外的汽车引擎声，还有一片嘈杂的人声。 “小安，你带着小辰跑这么远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你知不知道妈妈昨晚都要急死了？你提前说一声，我跟你爸爸开车送你们俩来不好吗？” “忘带手机了。” “你……” 许舟辰在卧室里迷迷糊糊醒来，他的手搭在床沿，只觉得指头有种湿漉漉的触感，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是火锅正扒在一边舔他的手指头，似乎试图把他叫醒。 许舟辰揉揉眼睛坐起来，顺手摸了一把火锅的狗头，把小狗抱起来走出了房间。 刘大婶的屋里站着沈源和周若兰。在他出来的那一瞬间，他们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落在了他身上，那些目光有同情也有怜惜，可能这些情绪的出发点是好的，却让许舟辰多少有点难受。 等到很多年之后，许舟辰再次回想起来那天才明白，那时沈岁安背着所有人带他出走，大概也是为了保护住少年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只有小孩懂小孩，很多时候，大人出于好心的关爱，更容易无意中伤到细腻敏感的孩子。 虽然沈岁安保护的方式莽撞又欠考虑，可那次短暂的流浪的确成了许舟辰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之一。 看许舟辰出来了，周若兰和沈源并没有继续责怪沈岁安。 他们俩昨夜左等右等没见儿子回来，急得不行，最后找去了许家，但许家也没人。夫妻两个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许从善的联系方式，问出两个孩子可能去的地方，着急忙慌找过来的时候天都还没亮。 那天，沈家父母把沈岁安从永川镇带走了，而许舟辰继续留在刘大婶家里，借暑假的时间陪在了外婆身边。 等到暑假快到末尾的时候，刘大婶把许舟辰送到车站，许舟辰就那样一个人坐着大巴车摇摇晃晃，伴着蝉鸣和汽车轰鸣声，重新回到了那个乱七八糟的、勉强能被称为“家”的地方。 -- 第24页 再后来，北川一小开学了，三中也一样。 初中生上学的时间比小学早得多，但即便如此，许舟辰每天还是会按沈岁安的时间早早起床，背着书包跟他从小路一路往下，到分岔路口时再转向不同的方向。 而早上那些多出来的时间，许舟辰也不会浪费。他原本就聪明，再加上他肯用功，落下来的那四年课程补起来并不难。两年时间，他从一个让老师头疼的问题小子，变成了每次都会被老师点名表扬的三好学生。 等六年级毕业的那个暑假，许舟辰成功拿到了北川三中的入学资格。 所以，许舟辰又能继续像以前那样，在上学的时候，跟在沈岁安身后半步远的位置。 外婆的愿望是想他好好念书，成为优秀的人，而在许舟辰心里，沈岁安就是优秀的代名词。所以渐渐地，连许舟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很多事上都在有意跟着沈岁安的脚步，一步步向前，也一步步成长。 某种程度上，沈岁安算是许舟辰年少时最最重要的人。 又是一年的夏日，路边的树似乎又繁茂了些，枝叶投下来的阴影落在地上，在地面映下一片斑斑驳驳的光影。 许舟辰迈出许家的院子，一眼就看见隔壁院子的门口，站了个身形挺拔修长的少年。 他单肩背着书包，看见许舟辰，冲他微微扬起下巴： “走了。” 说罢，沈岁安抬步，顺着小路一路向下。 许舟辰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弯唇笑了一下，抬步小跑着追向他： “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31 13：18：57～2022-04-01 13：5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瓈 50瓶；柒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12章 这机子，现在姓许。 “《诗经》主要分为风、雅、颂三个部分，主要表现手法为赋、比、兴……” 语文老师的声音混杂着教师内老旧风扇转动时“吱呀吱呀”的声响，回荡在教室内。 语文老师讲课时喜欢拖长声调，那不紧不慢的语调加上窗外的蝉鸣多少有点催眠，教室里的学生昏昏欲睡，多半躲在立着的课本后面打瞌睡，只有少数一部分人勉强保持着清醒，撑着眼皮听老师讲课。 许舟辰桌上摆着根本没翻开的语文书，他手里转着支黑色水笔，另一只手撑着下颌，正望着窗外远处篮球场的方向发呆。 那边似乎很热闹，围了不少人，还隐约能看见场中央有许多穿着鲜艳球衣的男孩跑来跑去。偶尔也有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尖叫声从那边飘过来，那些声音隔着很远的距离，听不太真切。 许舟辰望着窗外出神，根本没注意教室里的动静，直到他桌边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多了一个人，那人似乎忍无可忍了，用指节重重敲着他的桌子： “许舟辰！” 许舟辰手里的水笔“啪”地一声摔到了桌子上，他抬眼望去，见是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正站在他桌边瞪着他： “想什么呢，人都到你旁边了都没发现？哟，语文书都没打开，您修仙呢？用意念听讲啊？仗着成绩好为所欲为是吧！许舟辰，你都初三了，自己想想离中考还有几天，还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像不像话！……” 语文老师一训起来就没完，许舟辰立马从位置上站起来，及时认错，态度良好： “我错了老师，下次一定改。” 跟有些总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男孩不同，许舟辰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从不带什么情绪，连贫嘴逗乐都能给人一种“他很认真很正经”的错觉，让人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你每次都说改！” 语文老师无奈地揉揉眉心，用手里的书拍拍许舟辰的桌面： “来，《蒹葭》，给我背一遍。” “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 许舟辰用手指习惯性地轻轻点着桌面，背课文时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篮球场的方向，话音也跟着一顿。 “在哪呢？”见他没了下文，老师没好气道： “看外面干什么？伊人在外面打篮球吗？！” 听着这话，教室里一阵哄笑。 “在……” 许舟辰听着语文老师的话，微一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话音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即将出口的课文也变成一句： “对不起老师，没背会。” “你！”语文老师想发作，但对着许舟辰光速认错的诚恳态度又无可奈何，她拿许舟辰没办法，最后挥了挥手： “去去去，外面罚站，背会了再进来。” 许舟辰点点头，对这个惩罚接受良好。他顺手拿起桌上的语文书和水笔，绕去后面出了教室。 楼道里时不时传来其它班级齐声朗读的声音，许舟辰靠在冰冰凉凉的墙面上，低头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语文书，等听到语文老师重新开始讲课，他翻书的动作一顿，随手把语文书放到了对面的窗台上。 “三班加油！！三班必胜！！” 鞋底和地面摩擦的声响与篮球拍打声交错，许舟辰一路小跑去了篮球场，从围观人群的外围一路挤到前排。 -- 第25页 他来得巧，站稳后刚好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球衣的高挑少年跳起，掷出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引得观众一阵欢呼。 最近是高中部的篮球班赛，昨天许舟辰听沈岁安说他会替班队里受伤的同学上场，所以他刚刚远远看着这边的篮球赛就有点在意，想着过来看一眼，结果还真的刚好遇上。 随后，裁判的哨声响起，上半场结束。 球场上的少年碰拳击掌，往场地边缘散去。沈岁安随手把篮球抛给队友，下场时，一眼就看见了一边站着的许舟辰。 “体育课？” 他走到许舟辰身边，拧开矿泉水瓶，随口问了一句。 他以为许舟辰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才来看比赛的。 “不……”许舟辰愣了一下，抬眸正想回答时，目光却是一顿。 那时沈岁安正仰头喝水，他的下颌到脖颈到喉结连成好看的线条，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有不小心洒出来的水滴顺着那弧度一路向下，和薄汗一起被阳光映出亮晶晶的颜色。 许舟辰脑中空白了一瞬，即将出口的话也莫名其妙没了声，被另一道声音得空插了进来： “哎，沈哥，一会儿你……” 一个和沈岁安穿着同款球衣的男生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他像是想和沈岁安说什么，抬眼时看见了旁边的许舟辰，这就打了个招呼： “小辰也在？” 许舟辰刚刚心里冒出来的那丝奇怪感觉也断了线，他看向那男生，点头应道：“随便过来看看。” 那男生长得高高壮壮，头发很短，肤色偏黑。许舟辰认识他，他叫李裕，是沈岁安的好朋友之一。 跟许舟辰打过招呼后，李裕就低声在和沈岁安商量着什么，大约是在讲比赛的事情。许舟辰也没注意听，而在他出神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舟辰愣了一下，回头看去，见是两个陌生的高中部学姐。那两个女生脸有些红，其中一个看了眼沈岁安，又压低声音问许舟辰： “学弟，我记得你，你是沈岁安邻居家的弟弟是吧，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许舟辰微一挑眉。 “沈岁安有没有女朋友啊，应该没有吧？” 许舟辰没想到她们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又见两个女孩推推搡搡一阵，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如果没有的话，我们能拥有一个沈岁安的**号吗？” 许舟辰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沈岁安就在一边，为什么她们不自己找他要。 但他的疑问还没问出口，就被一声怒喝打断了： “许舟辰！还真是你小子！” 许舟辰吓得一哆嗦，循着声音看了一眼，球场另一边正对面站着的就是初中部的教导主任。 许舟辰虽然成绩好，但平时违纪的事也没少干，早就成了教导处的大红人。刚刚张主任远远地就看这人眼熟，没想到还真是上课时间翘出来看比赛的臭小子。 而有了张主任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吼，球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投向了许舟辰的方向，包括旁边的沈岁安。 沈岁安见这家伙被主任当场抓包，哪还能猜不出来他是翘课过来的，于是看向许舟辰的目光多了丝戏谑。 “加油，哥，你班必胜。” 许舟辰觉得不太妙，抓紧时间送出一句祝福，在沈岁安伸手要逮他交公前，后退一步撒腿就跑。 “你们班这节不是语文课吗！上课时间你溜出来干什么！检查没写够是吧，给我回来！别跑！” 李主任边追边喊，这时候，初中部某一扇窗户里探出了半个身子，语文老师盯着楼下撒腿狂奔的少年，怒道： “许舟辰！翅膀硬了你，让你背课文你背到篮球场去了！真去找伊人了你？主任，把那小子给我逮回来！” 回去除了挨骂就是检讨，许舟辰才不傻。于是他在语文老师和教导主任的怒吼夹击下，一溜烟跑到学校后墙，轻车熟路地翻了出去。 半下午正是最热的时候，空旷的街道上翻滚着热浪，只有猫懒洋洋地趴在台阶上打哈欠。 许舟辰摸摸口袋，翻出来几张零钱，去冰柜里拿了只冰棍，撕开包装袋叼在嘴里。 他也不想回家，又没处可去，只好沿着路边一直走，最终拐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陌生小巷子里。 巷子的尽头立了个巨大的彩灯招牌，写着三个大字： 巴厘岛。 许舟辰以前听别人提到过这个名字，知道这是个在学生间热度很高的游戏厅。但他对游戏不太感兴趣，所以没有特意找来过。 这次遇上了，他又恰好缺个打发时间的地方，也没多想，迈步走了进去。 巴厘岛游戏厅是用地下室改装出来的，里面摆满了台球桌麻将桌和几台游戏机。房间里挤了很多人，赌球的打游戏的都有，多是些看起来就不太正经的家伙，个个操着一口粗话，到处都飘着呛人的缭绕烟雾。 许舟辰对这些倒是习以为常，他去吧台用零钱换了几个游戏币，去到屋里唯一一台空着的游戏机前坐下。 投币，开局动画，游戏音效，通关结束。 这样的流程持续了几个来回，许舟辰很快就腻了，加上这屋子里实在太吵，即使这有空调足够凉快，他也有点待不下去。 许舟辰看着屏幕上的通关动画，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而正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却突然有人从后面踹了一脚他的椅子，那人随后出口的话也拽得不行： -- 第26页 “这哪个不长眼的，敢占你魏哥的座？不知道这机子早就姓魏了吗？” 许舟辰微一挑眉，回头看了一眼。 他身后站着的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那男孩留着一个非主流刺猬头，身上穿着五中的校服，校服裤腿一直卷到膝盖，就差把“我是混子”四个字写脸上了。 许舟辰看着他那一脸拽样，有点想笑。 随后他就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不仅坐得安稳，还不紧不慢从手边的小筐里又拿了枚游戏币投到机器里面。 游戏机吱哩哇啦一通乱叫，宣告着新一局游戏的开始，也宣告着某人被当成了空气。 魏慎见自己被无视了，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他又踹了一脚许舟辰的椅子： “老子叫你呢，你丫耳聋啊？？” 椅子被魏慎踹得向前滑了半截，往人群嘈杂中混入了一道短暂又刺耳的摩擦声。 游戏厅里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响动，好奇地望了过来，只见游戏机前，那个被挑事儿的少年叼了根冰棍棒，不紧不慢又通了一关，这才撑着腿把椅子往后挪挪，微微挑眉看了对方一眼，很认真地问出一句： “这机器姓魏？” “不然呢？！” “哦……” 许舟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说什么也没让开，只拿着最后一枚游戏币投进机器里，机器又是一通乱叫。 至此，他满意地弯起唇角，对对面的刺猬头小子郑重宣布道： “刚你叫它它没答应，现在我投币它答应了，所以抱歉，小魏。” 许舟辰微微扬起下巴，不轻不重拍了下游戏机的开始按钮： “这机子，现在姓许。” 第013章 明天放学别走，林荫道等我。 我去，何其嚣张！ 在听那男生面无表情说出这么一句后，在场众人看向那边的眼神就多了一丝玩味，他们球也停了游戏也不打了，一个个都望着两个小男生的方向等着看戏。 那个叫魏慎的男孩他们倒是都认识，好像是在北川五中念初三的，平时没事就往这跑，跟“巴厘岛”游戏厅的几个哥也都算熟。至于那个跟他呛声的，还是个生面孔。 那男生清清瘦瘦的，穿着附近三中的校服，头发有些长，看着又软又顺。他肤色很白，眉眼线条柔和，嘴里叼着一根冰棒棍，在懒散的忧郁感觉中添了丝痞气。 “你！……” 那边，魏慎突然在这么多人面被一个看起来就是乖学生的家伙怼了，自觉丢了面子。他一咬牙，觉得不能丢了五中扛把子的气势，这就又扯着嗓门道： “靠，你个菜鸟，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把你还狂得不行，小心我让我彭大哥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哎，小子，你可别这么说。” 台球桌那边冒出来一道带笑的粗犷男声，那人剃了个光头，满脸横肉，眉毛上还有一道疤，露出来的手臂上纹了一条霸气的飞龙。 那男人样子凶巴巴的，能一拳抡死一个魏慎，但看起来还挺和善。他听了魏慎的狠话，笑着摆了摆手： “怎么把我说的跟黑大哥似的，先说好啊，你们小孩的事自己解决，别找我撑腰，省得人说我欺负小弟弟。” 这话一出，惹得在场几人低低笑出了声。 “哎呀行了行了，不就一台机子吗，小气鬼，那机子又不是你老婆，让了就让了，来，姐这台给你玩。”另一边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女孩笑着从椅子上让开了。 但魏慎气上头了，他梗着脖子犟道： “我不，我今天还就要这台了，菜鸡，来，咱们用男人的方式，用拳头说话，你赢了这台机器归你！” 刚刚表态说不插手的彭玉风盐大哥听见魏慎的话，皱紧了眉： “你个小混蛋，毛都没长齐还男人的方式，趁早滚蛋，别在老子这闹事。” 看着像黑老大一样的光头壮汉名叫彭飞，是巴厘岛游戏厅的老板，在场跟他熟的都要敬他三分。此时看彭飞不高兴了，就有人冒出来打圆场： “行了慎仔，你俩抢游戏机就打游戏一决胜负呗，谁赢了谁玩，多简单的事。” “是啊是啊，正好这弟弟游戏还没开，你们联机来一把呗。” 劝的人多了，魏慎也不气了。他准备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正好许舟辰旁边位置上的人空了出来，魏慎这就把书包一扔，上座投币一气呵成。 许舟辰像是轻声笑了一下，根本不用魏慎催促，直接选择了联机模式。 这边有热闹看，其他人自然不会错过，一时游戏厅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聚了过来，勾肩搭背地看这两个小子幼稚的尊严之战。 随着一阵花里胡哨的动画，游戏正式开始。台式游戏机鲜艳的游戏特效交替出现，混着游戏按键啪嗒啪嗒的声音。魏慎的脸都快贴到屏幕上去了，他紧张得不行，浑身上下连牙齿都在用力，但手上操纵的游戏角色最终还是逃不过被对方殴打后一刀毙命的命运。 胜利和失败的字样在两台相邻的游戏机上同时出现，围观的哥哥姐姐们发出一阵唏嘘。魏慎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怒气冲冲又往机子里投了一个硬币： “刚刚我没再状态，再来！！” “不用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旁边那个家伙并没有接受他的挑战。 -- 第27页 许舟辰向后靠在椅背上，悠哉地伸了个懒腰。 他刚刚用的已经是最后一枚游戏币了，原本也没打算继续玩。于是他撑着腿把椅子往后挪挪，站起身临走前，还拍了拍魏慎的肩膀： “让你了，你玩吧。” “你……！”魏慎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刚一拍大腿想站起来说什么，却又被一旁的彭飞按着肩膀按了下去： “差不多行了，还没完没了了？” 彭飞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魏慎立马就怂。他撇撇嘴，幽怨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不做声了。 这时，另一个人望着许舟辰离开的背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跟彭飞说： “彭哥，知不知道我看着他想到谁了？” “岁安那小子是吧？”彭飞笑了一声，提着球杆回到台球桌边，俯身击了一球，起身时摇摇头： “是挺像的，再大点，又是一个沈岁安。” - 许舟辰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以前他喜欢和沈岁安一起回家，但后来沈岁安上了高中，每天正常放学后还有两节晚自习要上，许舟辰等不到他，后来也不想等了。 他一个人往家走，回去的时候，夕阳藏在他背后，把他的影子赶到身前。许舟辰低着头一步一跳，习惯性地踢着脚底下的小石头。 小石头一路骨碌碌滚着向前，许舟辰的目光跟着它跑，抬眼时，他注意到了前面围墙处的院门里贼头贼脑往外看的一个小脑袋。 “火锅，来。” 听见许舟辰的召唤，火锅眼睛一亮，又钻了回去。等再跑出来的时候，他嘴里叼了个网球，撒着欢就要往许舟辰身上扑。 许舟辰弯腰摸了一把火锅的狗头，又接住它嘴里的网球往远处抛去，火锅叫了一声，往网球飞出的方向一溜烟跑走了。 “哎，小辰！” 正在许舟辰望着火锅发呆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沈岁安和周若兰。 过去七年，沈岁安已经比周若兰高很多了。他背着书包站在周若兰身边，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是周若兰买的水果和菜。 这母子俩应该是路上碰巧遇上的，在看见许舟辰前，周若兰正跟沈岁安说着什么，此时笑意未减，同许舟辰说： “小辰刚放学啊？今天阿姨煮火锅吃，你一起来吗？” 听见“刚放学”两字，许舟辰有点心虚，他跳过了这个话题，只说： “不用了阿姨，我吃过了。” 周若兰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岁安打断了： “妈，你先回去吧，我跟许舟辰有话要说。” “什么悄悄话还不能让我听啊？”周若兰笑道，随后点点头： “行，你们说，我先走了。” 周若兰走后，小路上就只剩了许舟辰和沈岁安两个人。 许舟辰看了沈岁安一眼，很快习惯性地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原因，他有些紧张，下意识蜷起了手，用拇指把其余骨节按得咔咔响。 等他快把手指头掰完了，他才听沈岁安开口道： “可以，许舟辰，学会翻墙翘课了？” 许舟辰并不算好学生，虽然他成绩一直稳在年级前几，但三天两头就因为作业和翘自习课的问题被拎去罚站，更是升旗仪式上朗读检讨书的常客，早就成了初中部的一代传奇。 但因为高中部和初中部离得远，沈岁安又不会主动去问，所以那些事迹始终没飘进沈岁安的耳朵里。 翻墙翘课许舟辰一直都会，不是许舟辰学坏了，而是沈岁安从来不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 许舟辰垂下眼，乖乖认错： “我错了。” 他没去看沈岁安的表情，但很快他就听到沈岁安一声很轻的嗤笑，随后就是一句： “你最好是。” 沈岁安上下打量许舟辰一眼： “明天放学别走，林荫道等我。” “啊？”许舟辰愣了一下。 “听见没？” “……哦。” 沈岁安从刚才起就一直轻轻皱着眉，到现在听见许舟辰答应才松了些，问： “晚上吃过了？” 许舟辰迟疑一瞬，点了点头。 “行。” 沈岁安拎着水果和蔬菜从他身边经过，进门前吹了声口哨： “火锅，回家。” 远处的小狗一下子立起耳朵，叼着网球冲进了院里。 而许舟辰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吞吞回了自己的家。 不出所料，许从善没回来。他一个人去了厨房，从一地各种口味的方便面箱子里挑了今天想吃的味道，还顺便从冰箱里拿了鸡蛋和火腿肠。 说自己吃过晚饭了，是他撒的谎。 第二天，许舟辰记着沈岁安的话，放学后并没有先走，而是去林荫道边等沈岁安。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学校的广播回荡在整个校园。许舟辰低着头，百无聊赖地踢石头玩。 他有些出神，直到听见不远处有个人扯着嗓子喊： “喂！！姓许的那小子，你过来！！” 许舟辰愣了一下，下意识抬眸循声望去。 他在的这个位置离学校边上的铁围栏不远，那些围栏上缠满爬山虎，许舟辰在一片绿油油的叶子中看见了一个几乎要把脸挤进围栏缝隙里的人。 -- 第28页 那人眼睛瞪得溜圆，许舟辰依稀觉得他有点眼熟，后来才想起来，这位正是昨天跟他抢游戏机的魏慎。 想到这，许舟辰迈步走了过去，等近些他才发现，魏慎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和他一样非主流的家伙。那些人也穿着五中校服，看着就不像善茬。 许舟辰打量他一眼，故作惊讶： “这不是小魏哥吗？来找我麻烦的？” 魏慎看见他就觉得牙痒痒： “让你那一副拽样，来，你出来说话。” 许舟辰装模作样倒吸一口凉气，甚至还哆嗦了一下，表演痕迹极重，偏偏看起来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嘲讽拉满： “哇，我好害怕，小魏哥，放过我吧。” “你！！” 魏慎牙都要咬碎了。 他昨天就觉得这小子好拽，虽然归根结底他什么都没有做，但魏慎就是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被当猴耍了。所以他今天就带着自己的小兄弟们找来了三中，想吓吓这家伙给他个教训，没想到这人似乎一点不害怕。 魏慎扒着围栏咬牙切齿无能狂怒的样子，莫名其妙让许舟辰想到了动画片里被铁链拴着咬不到人的恶霸犬。 他突然有点想笑，但才刚弯起唇角，他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许舟辰？” 许舟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来找他的沈岁安。 沈岁安看着许舟辰，又瞥了一眼围栏外的魏姓“恶霸犬”： “干什么呢？” “没事。” 许舟辰把书包往肩上背了背，没理会魏慎，自己朝沈岁安走了过去。 沈岁安微一挑眉，在转身离开前，他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瞥了眼魏慎和他身后的男生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02 14：08：37～2022-04-03 13：3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14章 我管你，是因为你把我叫哥。 沈岁安来得有些晚，学校里该放学的大部分都走了，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还晃在校园里。 三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教学楼间隔着一个操场，操场上除了打篮球的男生，就只剩几个室外值日生举着扫帚追跑打闹。 许舟辰安静地跟在沈岁安身后半步远的位置，路过了那些吵嚷的人声，走向高中部的方向。 许舟辰不知道沈岁安要带自己去做什么，他也没问，直到沈岁安带着他进了高中部教学楼，他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停下脚步不确定地喊了声： “哥？” 空旷的楼道里，少年脚步声一顿，那人回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昨天我跟你们教导主任好好了解了一下许舟辰同学，他说许舟辰同学上课态度散漫，翻墙逃课一把好手，作业缺斤少两，常年霸占升旗仪式朗读检讨席位，平均三天就有老师跟他状告你的斑斑劣迹。许舟辰，我没冤枉你吧？” 沈岁安每说一句，许舟辰心里就咯噔一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默默后退了一步，刚想转头逃跑，奈何沈岁安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的手温热有力，许舟辰怎样都挣脱不开，他只能及时讨饶： “我错了哥，我一定改。” “哦，想起来了，还漏了一条。”可惜沈岁安听了他的认错并没有动容，他反而点点头，像是想起来了一般： “对，他还说许舟辰同学向来都是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 许舟辰没话了。 沈岁安就那样一路拉着他上了自己所在的高二楼层，他们到的时候，高中部的晚自习还没有开始，教室里有些吵，但很快有人注意到了沈岁安拉进来的那个男生。 “呦，班长从哪儿拐来的小帅哥，没在高中部见过啊，是初中生吗？” “哈哈哈哈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几个男生看热闹似不嫌事大，一人一句开着玩笑，沈岁安一概没有理会。 教室最后一排的李裕正专心低头打游戏，没注意教室里的动静，直到被人拍了两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就见沈岁安敲敲他的桌面，又指了指角落里空出来的单人单桌： “麻烦让个位置。” 李裕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把桌面收拾干净，自己抱着手机换了个位置打游戏。 而许舟辰就这样被他哥按在了那个空出来的座位上。 沈岁安坐到许舟辰同桌的位置，拿了支笔，敲敲许舟辰的桌面，出口的话十分绝情： “不是爱跑吗？以后这个位置归你，初中部放学后十分钟内我要见你人坐在这里，作业写完给我看过再走。” 许舟辰平时就散漫，最讨厌麻烦的事。老师布置两页练习册，他只挑那种一眼看过去得不出清晰思路的难题写，其他的看看就过了。 一开始各科老师都对他这种行为不满，但就像教导主任说的，这人每次都是积极认错死不悔改，加上他成绩基本没掉出过年级前十，老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现在突然跳出来一个人管他，他多少有些不满，皱眉道： “课上讲的我都会，作业的题我也都会做，我不想浪费时间，你别管我了。” -- 第29页 沈岁安微一挑眉： “许舟辰，你是学生，在应该上课和写作业的时间做别的事才是浪费时间。” 他顿了顿，像是轻笑了一声，轻飘飘解释道： “我管你，是因为你把我叫哥。” 听见这句，许舟辰一时没话了。 他在座位上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慢吞吞从书包里翻出外观崭新的练习册，撑着下颌算起题来。 高中部的晚自习相当于两节正课，许舟辰写题速度快，晚自习过去一半的时候就写完了所有作业，也给沈岁安检查过了，但那之后，他却并没有先走，而是又从书包里抽了张白纸，在顶端规规矩矩写了“检讨”两个大字。 显然，这是他昨天翘课翻墙的惩罚，两千字，一字也不能少。 沈岁安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他侧目看了一眼许舟辰在写什么，看清后，又是一道极轻的笑声，可许舟辰并没有注意到。 笔尖和纸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但很快，笔就被丢到了一边，刚写的两行字也被少年遮住了。许舟辰有些累，就撑着脑袋，歪头望着窗户外面的火烧云出神，算作休息。 但没一会儿，他的目光就从火烧云挪到了身旁沈岁安的侧脸。 晚自习的教室很安静，偶尔窗外晚风拂过林梢，和树叶翻动的声音混在一起。教室里冷色的灯光映在窗户上，在窗外天色渐暗的同时，玻璃上少年的倒影也愈发清晰。 许舟辰枕在胳膊上，半睁着眼睛，目光从沈岁安微卷的发丝落到他眼皮上的小痣，又从鼻梁的弧度往下落到他轻轻抿起的唇。 他哥长得好看，他一直知道。 旁边，沈岁安低头写着物理题，等侧目看向许舟辰的时候，那家伙已经睡着了。 沈岁安瞥了他一眼，最终，似乎轻轻弯起了唇角，像是一个笑的模样。 高中部的晚自习下课铃声打响后，楼道里涌进一阵喧哗，教室里的学生光速收拾好书包互相道别离开，很快，教室里就只剩了睡觉的许舟辰、打游戏的李裕，还有低头看书的沈岁安。 李裕很快结束游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单肩背上书包，捡起脚边的篮球，原本习惯性想拍两下，但他意识到许舟辰在睡觉，就把这冲动生生忍住了。 他吹了声口哨： “沈哥，等会儿去彭哥那儿不？” “不去了，你们玩。” “哦。”李裕觉得也是，人家带着弟弟呢，总不能把这种乖乖仔带到游戏厅去，别再教坏了。 李裕很快抱着篮球出了教室，而在他走后，沈岁安才合上书，慢条斯理地收好书包，从桌前站起身来，揉了一把许舟辰的头发。 许舟辰有点懵，刚睡醒，他眼睛还有些红，头发也睡乱了，连脸颊上都是被胳膊压出来的红印子： “嗯？怎么了？” “回家。” “……哦。”许舟辰点点头，一时还没完全清醒，打着哈欠坐在座位上放空。 直到沈岁安从他身旁走过，少年身上独有的清涩青柠香飘来，让许舟辰有一瞬的失神， “走啊。”等沈岁安走到门口，还见许舟辰在座位上发呆，唤了一声，才将他唤回神。 “来了。” 许舟辰眨眨眼睛，三两下收好了书包，跟了上去。 在许舟辰年少的时候，沈岁安是唯一一个管得住他的人。在沈岁安发话之后，许舟辰开始每天乖乖上满课，按时去高中部上晚自习，作业再没缺斤少两过，难得地缺席了每周升旗仪式上的“许舟辰读检讨”节目，令李主任直呼奇迹。 时隔两年，许舟辰放学后的时间再次变得和沈岁安有关。他再不用每天想着办法打发时间，也不用一个人坐着公交车直到终点站。 只是五中那个叫魏慎的小子还是会隔三差五踩着点跑到三中门口来，似乎不堵到许舟辰决不罢休。奈何许舟辰放学后十分钟内就要乖乖出现在沈岁安眼前，因此一直没空来应付他，只是他每天都会习惯性往魏慎蹲守的位置看一眼。 某种程度上，许舟辰真的很佩服魏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 但是，突然就有那么一天，风雨无阻的魏慎不见了，往后连着两三天都再没出现过。 许舟辰没放在心上，只以为那家伙终于腻了。那时候的许舟辰完全不知道，魏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都经历了什么。 周末，巴厘岛游戏厅。 游戏厅内依旧是嘈杂一片，到处都飘着烟气。彭飞坐在台球桌边，手里端了杯啤酒，正跟旁人闲聊。片刻，不知道是谁望向了门口的方向，笑着招呼道： “哟，这不是我们沈大忙人吗，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彭飞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果然见沈岁安和李裕，还有几个跟他们年龄相仿的男生从门口走了进来。 “岁安，来，跟哥过两杆。” 彭飞乐呵呵地放下了手里的手，正准备去拿球杆，却见沈岁安摇了摇头： “先等等，找个人。” “？”彭飞愣了一下，随后便见李裕插着腰站在凳子上，环顾一圈，最终他目光锁定在了游戏机那一片，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冲那边努了努嘴： “就那边那个穿二道背心的小子，是不是？” 沈岁安微微眯起眼，确认是他后，点了点头，这就带着人准备找过去。 -- 第30页 彭飞脸上笑意一顿，忙拉住李裕： “臭小子，你们干什么？他娘的，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欺负人？” “害，那小弟弟太猖狂了，天天带着人在三中门口堵沈岁安他弟，他能忍吗？” 李裕一个劲张望着那边，又对着彭飞挤挤眼睛： “放心，沈哥心里有数，不动手，就吓吓他，我们也不能欺负小孩啊，沈岁安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说着，李裕见魏慎已经被沈岁安抓着领子拖了出去，这就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跟了上去。 那边的魏慎游戏打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拖走，吓了一大跳。 他再怎么横也就是个沾点中二病的纸老虎，平时只会撂狠话，连架都没打过，哪见过这种阵仗？这时候人都傻了，只能扯着嗓子哀嚎： “彭哥，救我！！” 然后他就看见彭飞假装没看见一样，默默移开了眼。 至此，魏慎心知自己难逃一劫，心算是死了。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这些大哥，莫名其妙就被人拽着衣领拖到了小巷子里，被一群人围在了墙角。 这些人里打头的男生也是刚刚拽他出来的人，平心而论，这人长得挺帅的，属于看着就不好惹的那种。魏慎总觉得他似乎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来，沈哥。” 在魏慎被丢到角落后，有人给那位沈哥递了根烟，他接过了，但也只是夹在手指间晃了两下，并没有点燃。 沈岁安瞥了魏慎一眼，微微皱眉问： “你是五中的吧，天天带着人去三中干什么？” 魏慎一直以来的原则就是干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就算挨揍也不能。于是他壮着胆子横了一句： “你们学校有个让我不顺眼的人，我教训他一下不行？怎么，是姓许的让你们来的？” “跟他没关系。” 沈岁安往前迈了一步，魏慎下意识心里犯怵，也往后退了一步，但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导致他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那你们找我干什么？我警告你，你……” 魏慎也顾不上揉摔疼的屁股，他还在撂狠话，但后半句没出口就被一声闷响打断了。 沈岁安一脚踩到了魏慎身旁摞着的木箱上，他手肘撑着腿，身子微微前倾，魏慎几乎要被他的影子淹没。 后来，无论过去多久，魏慎都记得年少时某天下午，一个姓沈的人给他带来的巨大压迫感。 那时那人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后微一挑眉，不急不缓地说了一句： “找你干什么？我也看你不顺眼，不行？” 第015章 是他不认识的沈岁安。 许舟辰不记得魏慎是什么时候放弃在三中门口蹲守的，甚至他对这人印象也不深，只记得是个又狂又拽的刺猬头非主流。等这人时间一长不出现，许舟辰也把他忘了，等再见面，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那是某个周末，许舟辰出门准备去趟超市，想照常买点水和吃的回家，顺便带着火锅出门遛一圈。结果走到超市之前，他先遇见了路边某个正蹲着跟小学生打卡的刺猬头。 打卡是孩子间流行的游戏，每人手里一沓画着花哨图案的圆形卡片，挑一张摆在地上，玩家轮流用手里的卡片拍向地面，谁能把地上的卡片打翻身，那些被翻面的卡片就归谁所有。 许舟辰走在路边，远远地就看见小卖部旁边的树荫下，有几个男孩正蹲着围在一起，看起来似乎挺热闹的。 那多是些看起来二三年级的小萝卜头，只有一个看起来跟他们格格不入的大家伙。 那人留着非主流刺猬头，穿着二道背心和短裤，嘴里叼着个绿色冰棍，一副小流氓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其余小男孩突然发出一片哀嚎。 “来来来，都归我了哈哈哈……” 魏慎笑得猖狂，一把将地上的卡片全揽到自己身前。 别的小男孩都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他们互相对了个眼神，随后，一个小胖子吸吸鼻涕，冲魏慎摆了摆手： “你走吧，我们不跟你玩了！赖皮鬼，那么大个人了还欺负小孩。” “就是，我的奥特曼典藏卡呜呜呜……” “嘿你们这群臭小子，小爷我是靠实力赢的好不好！”魏慎不服气，还想跟他们继续争论，结果小男孩们压根不理他，勾肩搭背地到另一处树荫下玩去了。 魏慎蹲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撇撇嘴，低头自己跟自己打卡玩。结果打了没两下，他突然听见上方传来一声类似嘲笑的轻笑。 魏慎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笑他的人正是那个让他天天蹲守在三中门口、还因此被人莫名其妙教训了一顿的家伙。 “是你？！”魏慎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猛地站起身，结果好巧不巧，就这么一个动作，他手里的绿雪糕突然被甩飞了半截，正正好好沾到许舟辰的衣摆上。 “……”许舟辰默默低头看了一眼，魏慎盯着那抹鲜艳的绿，也尬住了。 事情的结局是魏慎手忙脚乱地把人带到公园的水龙头边给他洗衣服，洗干净后心里过意不去，还买了冰棍和饮料请他吃。 小公园树荫下，两个先前还算是冤家对头的少年坐在长椅上，沉默地吃冰棍。 -- 第31页 “小魏哥，今天怎么那么有闲情逸致，不去打游戏，沦落到蹲在路边跟小学生打卡玩？” 许舟辰有些受不了这尴尬气氛，他瞥了魏慎一眼，主动问。 “还说呢。”魏慎有些垂头丧气，他叹了口气，突然翻了个大白眼： “我天天去你们三中门口蹲你，被你们学校的黑大哥盯上了呗。我靠，他带了那么一帮子人，把我堵到巷子里，老子都快吓尿了。那黑大哥的头儿可吓人了，还跟巴厘岛的彭哥关系好，这几天经常去巴厘岛玩，我看见他就犯怵，不敢去了呗。” “黑大哥？”许舟辰倒没听说三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是啊，跟他妈的修罗王似的。”魏慎咬了口冰棍，低头逗着许舟辰脚边的火锅玩，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说：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叫过来的呢，结果那修罗比你还拽。哎，你真不认识啊？我听他身边的人好像叫他沈哥，好像叫什么安。” 听见这个称呼，许舟辰愣了一下。他沉默片刻，突然说了个名字： “沈岁安？” “哎，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他在你们学校很有名吗？他收不收保护费？是不是很能打？大街上拿刀乱砍人那种？” 魏慎平时电影看多了，之前又被沈岁安那么一吓，自己就脑补出了一篇三中校霸传奇。但许舟辰这个三中人听见他的猜测，人都懵了。 “……”当然不是。 沈岁安确实在三中很出名，但他的出名并不是往这方向发展的。 他这种人，从小到大都很优秀很耀眼。成绩好，长得好，各方面都很优秀，似乎没有他不会的事。他常年都被挂在三中的荣誉墙上，每次学校的表彰名单上几乎都有他。 这样的沈岁安，似乎和魏慎口中的“黑大哥”“修罗王”，根本沾不上边。 魏慎心大话多，什么话说完就完了，也没放在心上，只专心用冰棍棒逗火锅玩。 许舟辰看了小花狗一会儿，又抬眼看向魏慎，问： “他把你怎么了？” “嘶，仔细想想也没怎么。就把我堵墙角吓唬了一顿。”魏慎回忆着，夸张地打了个哆嗦，而后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突然用胳膊肘怼了许舟辰一下： “哎，我可先告诉你了啊，那沈修罗绝对是个狠人，你可别不相信。你以后要去巴厘岛，千万别像上次怼我那样怼他，我上次被你那么欺辱，虽然后来是去你学校门口堵你，但我也就想吓吓你。下次你要是惹到那家伙，啧啧啧，你就死定了，他可没我这么温柔好说话。” 魏慎一段话里可以吐槽的点太多，许舟辰叹了口气： “我什么时候欺辱你了……” 说完，他顿了顿： “沈岁安在哪？” “？” 魏慎刚刚的警告似乎一点都没有吓到许舟辰，好像还让这人好奇起来了。 为了防止这位好兄弟去沈修罗面前惹出什么乱子来，也为了保护他的安全，魏慎主动担起了引路人的身份，带着许舟辰去了巴厘岛。 自从上次翻墙以来，许舟辰就天天去高中部跟沈岁安一起上晚自习，没时间再乱晃，也再没去过巴厘岛游戏厅。 这次故地重游，巴厘岛的招牌还是那么花里胡哨的一片彩灯，不过从上次的放在地上变成了挂在墙上。 许舟辰把火锅抱在怀里慢悠悠走着，他身前是贼头贼脑的魏慎。那小子猫着腰，贴着墙放轻脚步，像执行潜伏任务的特工一般在前面带路。 巴厘岛建在地下，魏慎一路走下楼梯，在门口处探头望了一眼，这才冲许舟辰招招手。 许舟辰觉得离谱，但还是配合地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悄悄往里看了一眼。 游戏厅内的灯也是花里胡哨的一片彩色，今天是周末，这里显然比上次更加热闹。有人叼着烟敲游戏机，有人聊着天搓麻将，乱哄哄一片。 空气中满是地下室独有的潮湿气味，烟雾飘了满天。而就在这一片乱象中，许舟辰看见了远处冷光下，那个拿着台球杆，俯身击球的人。 “喏，就是他，没错吧？是不是看着就有一股嗜血之气？” 魏慎一本正经分析着，但他说的话许舟辰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沈岁安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衬衫，长袖挽到手肘的位置，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和手腕。 他旁边的李裕看着球桌，随后笑了两声，低头从烟盒里取了两根烟出来，把其中一支递给了沈岁安。一开始沈岁安不要，但李裕像是说了什么，沈岁安抬眸看了一眼，接过烟后让李裕帮忙点燃，随后含进口中。 许舟辰愣了一下，又跟魏慎确认了一下： “他很凶？” 魏慎现在想起来就后怕，他拍拍许舟辰，现场给他演示了一遍。 他穿着人字拖出来的，现在把拖鞋一甩，一脚踩到对面的墙上，一拍大腿： “不凶我能叫他修罗王吗？他那天就这样把我堵到墙角，身后跟了好几个壮汉，盯着我就来了句看我不顺眼！我当时都以为我这个祖国花朵要惨死在巷子里了！后来我还听说了啊，他之所以和彭哥玩得好，好像是因为有哪次，彭哥年轻时候的对头找上门惹事来了，那修罗王直接抄着棍子跟彭哥一起把那帮人打趴了，人狠话还不多，好像最后还闹到医院去了……” -- 第32页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相处，许舟辰已经深刻认识到了魏慎的话痨属性，这人一说起来就没个完，拣几句有用的听就行。 许舟辰看着他的动作，若有所思地又望了眼远处的沈岁安。 从小到大，沈岁安在许舟辰面前都是一副邻家好哥哥的模样，包括在学校里，至少在许舟辰眼前，他都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 不说脏话、不开过分的玩笑、不抽烟不喝酒、校服穿得干净又规矩，说话做事都是温和礼貌的样子。 但在许舟辰看不到的地方，他好像又是另一副模样。 会很熟练地吸烟，在魏慎的描述中，似乎打架也狠，这样的人，跟许舟辰熟悉的沈岁安没有一丝一毫联系。 那边，沈岁安站在冷色的灯光下，微卷的发丝映着光的颜色。 随后，他像是笑了一下，精致的眉眼和唇角的笑意一同被拦在了烟雾后，看不真切。 那是他不认识的沈岁安。 前段时间许舟辰才在想，沈岁安根本不了解真正的自己，但现在看来，他好像也没有认识过完整的沈岁安。 他们两个说熟悉也确实熟悉，但却都不约而同地在对方面前藏起了自己的一部分，所以说陌生，又比谁都离得远。 许舟辰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就像是青柠气泡水冒着气涌出瓶口，弄得一整颗心都是酸酸涩涩的感觉。 直到怀里的火锅扒拉上他肩膀，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脸颊。 许舟辰这才回神，他揉揉火锅的头，又看了眼沈岁安，才哄着小花狗说： “走吧，送你回家。” 一旁原本还在滔滔不绝的魏慎听见这话，愣了一下，问： “这不是你家狗啊？” “对啊。”许舟辰点点头，往出口的方向走去，顺便介绍了一下： “它叫火锅，沈岁安家的小朋友。” 原本单脚跳着去找拖鞋的魏慎突然傻了，差点没站住： “谁家的？？” “沈岁安。” “你为什么有他家的狗？？” “很简单。” 许舟辰没忍住笑了： “我把他叫哥。”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04 13：20：03～2022-04-05 13：3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栖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16章 哥，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不是？” 魏慎一时有点不能接受，他仔细分析了一下刚才许舟辰的话，等人回过味来，人家已经抱着狗快出巴厘岛的大门了。 魏慎连忙穿好拖鞋，大跨步跟了上去： “等等，你啥意思？他是你哥？亲哥？表哥？堂哥？拜把子的哥哥？他是黑大哥，你是黑二哥？？” 魏慎不仅是个话痨，还是个问题篓子。 他的声音在楼道里有种全方位立体环绕的感觉，那声音一层接一层，问题也一个接一个，许舟辰听得有些烦。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刚想回答魏慎的问题并让他闭嘴，但在他开口前，却先听见另一道人声穿过魏慎那些叽叽喳喳而来： “许舟辰。” 这三个字一出，不仅许舟辰，连魏慎都愣住了。他一闭嘴，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楼梯下、巴厘岛的入口处，沈岁安一手撑着门框，抬眸直勾勾望向他。 看见沈岁安，魏慎愣了两秒钟，甚至还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随后他就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一溜烟跑上楼梯，躲到了许舟辰背后。 而和他反应截然不同的是许舟辰怀里的火锅。小花狗扭着身子从许舟辰怀里跳了出来，撒着欢就去了沈岁安脚边。 那一人一狗往相反方向拔足狂奔的画面格外滑稽，但许舟辰却笑不出来。 他莫名其妙有种自己干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但显然，现在干坏事的并不是他。 沈岁安看了他一眼，弯腰抱起火锅，什么都没说，自己进了巴厘岛。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许舟辰突然听见自己身后有个人来了声大喘气，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吓死我了……”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许舟辰懒得理他，迈步下楼梯往巴厘岛去了。 他身后的魏慎看着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突然来了句： “许舟辰，你能活下来对吧？” 许舟辰听见他说话就头疼： “我会的。” 魏慎看见沈岁安就像见了猫的耗子，自然不会再跟着许舟辰去沈岁安眼前晃，只匆匆跟许舟辰告了个别就回去继续找小学生打卡玩了。 而许舟辰摸不清沈岁安刚刚的眼神有几个意思，比起逃避，他更喜欢直面问题，因此直接跟去了沈岁安身边。 那边，李裕还在奇怪怎么沈岁安刚二话不说走掉之后又抱了只狗回来，刚准备问，就又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愣了一下： “沈哥，那不是你家乖乖仔吗？” 李裕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他掸了掸烟灰，正准备再吸一口，可还没等烟到嘴里，那半截烟就先被沈岁安截了过去，随手丢到了垃圾桶里。 -- 第33页 “谁？”台球桌对面的彭飞知道沈岁安这是怕孩子学到坏榜样，于是也掐了烟藏好了酒，边好奇地顺着李裕视线看了过去。 他经常听沈岁安身边的人说他家有个乖弟弟，还从来没见过，此时他顺着李裕指的方向张望好久，却只看见一个略显眼熟的男孩。 那男孩头发有点长，看着又软又顺，人干干净净清清瘦瘦的，是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出众长相，看着确实挺乖的，但…… 彭飞想起上次这家伙在自己店里怼魏慎的样子，笑了一声： “是他啊……” 这下不止是李裕，连沈岁安都有些意外的看了过来。 许舟辰这时候才走到台球桌这边，他没听见他们刚在说什么，只见这几人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但还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他就被彭飞一把揽着肩带了过去。 彭飞哈哈笑了两声，不轻不重拍了两下许舟辰的肩膀，跟周围人展示道： “就他就他，我前两天不还跟你们说过嘛，店里来过一个男孩，那小气质跟岁安一样一样的儿的。是你吧？” 说着，彭飞还笑眯眯跟许舟辰确认了一下。 许舟辰那天大战魏慎抢游戏机最后潇洒离去的事迹，早就被彭飞添油加醋说给沈岁安他们听了。 现在许舟辰只觉得好几道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他都不敢抬眼看沈岁安是个什么表情，只垂着眼，吐了吐舌头。 好在这个话题很快就被带过去了，他们聊起了别的事，许舟辰也没注意听。 他拿着彭飞给他的汽水，乖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沈岁安打球。他原本以为要等很久，但沈岁安却在他感觉无聊前，就跟彭飞和李裕他们道了别，放下球杆自己走了。 他走的时候，没叫许舟辰，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许舟辰知道沈岁安大概是生气了，他像往常一样跟在沈岁安身后半步远的位置，等走到半路，他看着沈岁安的背影，试探似的叫了声： “哥？” 沈岁安没理会他。 许舟辰拖长声调又喊了几次，索性抬手想直接拉住沈岁安手腕，但他的手在碰到沈岁安之前就顿住了，而后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默默地收了回去。 他背着手，有点不安地捏着手指： “哥，我今天真不是去玩的，除了那个有纹身的大哥说的那次，我再没去过那儿。今天是碰见魏慎了，他跟我讲你……然后我就让他带我去看了一眼。” 许舟辰自己解释着，也不知道沈岁安听进去了没。 甚至，他都不知道沈岁安为什么在生气。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在小路上，过了一会儿，沈岁安突然停了脚步。 他看了许舟辰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随后从口袋里拿了支笔出来，夹在食指和中指间递给许舟辰，朝他晃了晃： “拿着。” “啊？”许舟辰愣了一下。 “我让你拿着。” “哦。” 许舟辰抬手，十分自然地用拇指和食指拿过笔，握在手里，又习惯性把笔架在指间转了一圈。 沈岁安一直看着他手上的动作，直到这时，原本有些冷的眸光才略微缓和了些。 他抬眸看了许舟辰一眼，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 “走了。” 许舟辰还懵着，不知道沈岁安为什么莫名其妙给他一支笔。但他也没多想，把笔收好，小跑几步跟上了沈岁安。 沈岁安听见他走近了，这才开口道： “许舟辰，以后少去那种地方，也别沾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舟辰愣了一下：“那你……”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沈岁安打断了许舟辰的话： “所以，有些东西，别学。” 周若兰从沈岁安小的时候就一直告诉他，他是哥哥，要照顾点许舟辰，给他做个好榜样。多年以来沈岁安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但他终究不是一个完美的假人，他有自己的脾性，在成长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沾上了点不大好的东西。 但他知道那些东西不能被许舟辰看见，所以一直以来都藏得很好。 从小到大，许舟辰都跟在他身后，走在路上是如此，长大的轨迹也是如此。 年龄越大，沈岁安就越清楚自己在许舟辰这里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是哥哥、是家长、是引导者。年幼的时候他像把小花狗带回家一样，把许舟辰带回了自己家，但一个小孩跟宠物显然不一样，他并不是给口东西吃给个地方睡就能开开心心过一辈子，他需要学着长大、需要学会做人，学会做一个合格的大人。 但许舟辰身边只有一个不怎么合格的母亲，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岁安莫名其妙就担上了这样一个引导者的职责。 所以，为了防止这小孩走上歪路，沈岁安总会有意无意的约束他，也约束自己。虽然他并不完美，但他会做到最好、也会在许舟辰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虽然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但只要许舟辰需要，他就会去学。 如果不是沈岁安，许舟辰不会是现在的许舟辰。但同样的，如果不是许舟辰，沈岁安也不会是现在的沈岁安。 沈岁安一直不想让许舟辰因为自己的原因接触到那些不好的东西，但现在看来，他还是不小心暴露了。 -- 第34页 “但，哥，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正在沈岁安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时，他突然听许舟辰说了这么一句。 许舟辰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他一直都是懒洋洋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总带着些漫不经心，但此时此刻，他似乎认真了些： “我知道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碰了不好。你不用因为怕我学坏就瞒着我，我又不是小孩，我有分寸。” 听见这话，沈岁安微一怔神。 “你不用跟家长似的教育我，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我知道，就像你之前不知道我其实天天违纪一样，你也有我没见过的东西。但哥，我都叫你哥了，以后咱们都坦诚点呗。” 说着，许舟辰突然弯唇笑了。 他什么情绪都淡淡的，其实很少会像这样笑，以至于沈岁安看着他的表情，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我以后不想通过别人认识你了，咱俩都真诚点，不当家长和小孩，就当哥哥和弟弟，行吗？” 见沈岁安没反应，许舟辰微微敛了笑意，试探地问出一句。 “好。”沈岁安看着他的样子，也没忍住弯了弯唇。 沈岁安一直在把许舟辰当小孩，刚刚他还在想自己应该怎么补救今天的失误。但刚才听许舟辰说了那么一堆话，他才突然意识到，这家伙也长大了。 他自己懂得分辨是非，也不用他刻意保护。 “哥，抽烟不好，小心得肺癌。” 还会反过来教训他了。 “知道了。” 沈岁安微微弯起唇角。 许舟辰抬眸看着他唇边的那点笑意，便像以前一样，伸出小指冲他晃晃： “拉个钩。” 夕阳橙红色的光映在少年身后，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在小路上走着，前面还跟了只撒欢的小狗。 沈岁安瞥了他一眼，笑意渐浓。用小指钩上了他的。 “拉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05 13：34：32～2022-04-06 14：5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极光说滑雪。 10瓶；42393356 5瓶；鹤栖 3瓶；洛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17章 他的哥哥不是他一个人的。 “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今天我代表北川三中欢迎各位同学加入三中的大家庭。我们北川三中作为……” 台上，体型富态的校长操着一口带着点口音的普通话念演讲稿，向台下的高一新生表示欢迎，他的声音被麦克风送向整个校园，一圈一圈荡着回声，和蝉鸣混在了一起。 烈日炎炎，整个高一年级的学生坐了一操场，操场面积不小并且没什么遮挡物，只有少数幸运同学可以占到树荫下的位置，不幸的就只能坐在毫无遮挡的操场中央，被晒得连头发都发烫。 许舟辰就属于幸运的这一种，他的位置刚好在操场边缘的一棵老树下，头上的太阳被树荫挡得严严实实，还算惬意。 他完全没心清听校长讲话，反而有些困，自己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低头拿着刚发的校牌翻来覆去地看。 高一（3）班，许舟辰。 自从上了初三后，许舟辰每天被沈岁安强制上晚自习，到后来，沈岁安觉得他作业写完很闲，还专门买了提高型的题册给他做。 在他哥这样的特训过后，原本在年级前十不稳定乱晃的许舟辰基本稳在了前三的位置，临近毕业时，虽然因为之前背了太多处分没能拿到保送名额，但也靠自己轻松进了三中的高中部。 今天就是新生入学的开学典礼，才刚分完班，他们就搬着凳子被老师赶下来听校长训话，且短时间内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许舟辰把校牌放进口袋里，自己抱着手臂找了个舒服的坐姿，低下头准备小睡一觉。 但他才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不应该出现的声音： “呲呲——” 许舟辰一开始并没有理会，但后来他发现那声音并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大声，于是就睁眼往声音来处看了一眼。 果然，那声音是冲他来的。 许舟辰只见原本坐在自己旁边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个傻小子，那家伙把去年的非主流刺猬头剃掉了，头发现在短短的，看起来精神不少。 此时，魏慎见自己旁边的死人终于有反应了，激动之余压低声音道： “真是你啊？你也在三班？？” 说着，他还搬着凳子往许舟辰身边挪了挪。 自从魏慎带许舟辰去巴厘岛那次之后，他们两人偶尔遇见都会勾肩搭背地一起吃个冰棍喝个可乐，关系还算不错，就是没想到缘分这么奇妙，上高中后两人竟成了同班同学。 魏慎对此十分兴奋，但许舟辰脸上却看不见半点喜色，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正在此时，三中校长结束了讲话，走下了演讲台。代替他上讲话位的是一个穿着校服的高挑少年，那人上台后，引得台下学生一阵骚动。 魏慎被这阵仗成功引起了注意，他眯着眼打量着台上的人，等认出是谁，猛地一激灵，失声道： “是他？！” 这一声引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魏慎连忙捂住嘴，抱歉地冲各位点头，而后压低声音苦着脸跟许舟辰道： -- 第35页 “你们三中还真别致，连黑大哥，哦不，校霸都能上台讲话吗？” “？” 大概是为了打他的脸，魏慎刚说完这句话，许舟辰还没来得及给他介绍，上面的主持人就先甜甜地来了句： “下面有请高三年级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魏慎难以置信地望向许舟辰。 许舟辰一副无辜表情，冲他摊了摊手。 - 开学典礼过后，学生们搬着凳子回了教室。魏慎抢到了许舟辰同桌的座位，随后三班的班主任发了这学期要用的书，讲了一些注意事项，这开学的第一天就算是结束了。 高一放学的时候别的班还在上课，偌大的校园空荡荡的，偶尔能听见教学楼内班级齐声朗读的声音，或者某班时不时的哄笑。 魏慎走在许舟辰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许舟辰时不时应一声，没注意听。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魏慎说到哪里了，他突然来了句： “哎，你家往哪个方向走？” 许舟辰指着自己要去的方向，便听魏慎兴奋道： “卧槽，我家也住那边，咱们可以一起走！哎对了，反正今天还长，你家有人吗，我能不能去你家蹭顿饭吃，咱们还可以一起玩一会儿！唉我真不想回家，我爸妈唠叨死了，我一回去肯定又要让我学习……” “可以是可以，但……” 许舟辰原本想说我家没饭给你蹭，但话说了一半，他的目光却顿在了某处。 “啊，什么？”魏慎还等着下文，他见许舟辰半天没声音，就顺着他视线看了一眼，结果这一下又瞧见个老熟人。 那是远处林荫道上并肩走着的一男一女，男生显然是先前在演讲台上见过的沈岁安，女生倒是个陌生面孔。 别说魏慎了，连之前天天去沈岁安教室上自习的许舟辰都没见过。 “哇，那个学姐也太漂亮了，跟洋娃娃一样。你认识？你哥的女朋友？” 魏慎一句问话把许舟辰唤回了神。 他愣了一下，蜷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他习惯性掰着手指的骨节，半天才找回声音： “不知道，不认识……可能吧。” 许舟辰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掉进了电视机的雪花屏里，听不见看不见，只剩一团浆糊。 在他们这两人磨蹭的时间里，沈岁安已经看见了他们。而在沈岁安走过来的时候，许舟辰也看清了他身边的那个女孩。 就像魏慎说的，那女孩精致漂亮得像个洋娃娃。一头长卷发扎成马尾，睫毛又长又翘，笑起来时脸颊一侧有个小酒窝，很甜。 许舟辰扫了一眼她的名牌：夏荞荞。 “放学了？” 沈岁安瞥了魏慎一眼，而后看向许舟辰。 “嗯。” “在这等我，我回去拿书，一起回去？” “嗯……？”许舟辰愣了一下：“你不上课了？” “明天考试，没课了。” 听他这样说，许舟辰点了点头。正巧这时候，夏荞荞笑着跟他打了招呼，又问沈岁安： “你们一起回去吗，去哪个方向？” 沈岁安说了个地名，夏荞荞微微睁大眼： “好巧，我家也在那儿附近，或许你们介意你们的回家小队加我一个吗？” 自然没人拒绝。 沈岁安和夏荞荞并肩走向教学楼的方向，许舟辰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用舌尖轻轻顶了顶腮。 那画面，就像是青春偶像剧的男女主角。 “啧啧啧，你说……哎？”魏慎不知道又要说点什么，但话还没出口，他先看见了许舟辰的表情，这就顿了顿，睁大眼睛凑到了许舟辰面前： “许舟辰，你不高兴？” “啊？”许舟辰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什么表情，他手上微微用力，手指的骨节发出一声脆响，人也回过神来： “没有啊。” “那你怎么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魏慎摸摸下巴，微微眯起眼，像个侦探一样观察着许舟辰的表情，最终两手一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你不会不想你哥跟漂亮姐姐谈恋爱吧？你在吃醋？” 听见“吃醋”这个词，许舟辰像是被吓到了，整个人都微微一抖。他扯了扯唇角： “我他的吃醋干什么，他都多大人了，谈恋爱不是很……” 不是很正常吗？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不知为何，许舟辰却有点说不出口。好在魏慎这话痨及时给他解了围： “是啊，是很正常。没关系，哎我跟你说，我姐姐去年上大学带了个男朋友回来，我也可不是滋味了，就感觉自己家白菜莫名其妙被人拱了。不过我现在已经看开了，没事，你看，你哥现在谈女朋友，以后还要给你找个嫂子呢，早点看开啊。” 您真会说话…… 许舟辰深吸了一口气，把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走赶走，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的确如沈岁安所说，高三明天有考试，所以剩下的课都是自由时间。想复习的可以留在教室自习，或者直接回家也可以。 有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学楼走出来，过了一会儿，这些人里有了沈岁安和夏荞荞的身影。 夏荞荞是个很惹人喜欢的女孩子，沈岁安和许舟辰都不是话多的人，所以一路上都是她在和魏慎说话。等四个人走到一半，夏荞荞从另一条路回去了，后半段路就只剩了三个人。 -- 第36页 大概是沈岁安上次真的把魏慎吓到了，魏慎这话痨一路上都很安静，许舟辰和沈岁安也没有主动开口，这样一看，唯一吵闹的只剩了树上不倦的蝉，还有时不时路过的汽车。 “哥。” 夏荞荞走后，三个人的气氛一时尴尬又诡异，最后还是许舟辰主动开口： “你女朋友？”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显然，谁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沈岁安侧目看了他一眼： “不是。” 按理来说，话题到这就该中止了，但沈岁安顿了顿，却又多解释了一句： “五班的，竞赛课同学。” 许舟辰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近沈岁安家院门口，远处，小花狗探了个脑袋出来，一见是沈岁安，这就撒腿跑了过来，尾巴摇得像朵花。 沈岁安弯腰摸摸它的头，而后抬眼问许舟辰： “一会儿过来吃晚饭？” 许舟辰微微抿唇，他想了想，瞥了眼身旁的魏慎。 魏慎心领神会，虽然心里犯怵，但他还是接下了好兄弟的任务，鼓起勇气和沈岁安说： “沈……沈哥，我和他说好了要一起吃来着，就不打扰了。” 沈岁安只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向许舟辰，最终低低应了一声，直接回了自己家院子。 等他走后，许舟辰才带魏慎回家。 魏慎一直在旁边悄悄观察许舟辰，这时候，他一个箭步跨到许舟辰身前，疑惑道： “哎，你不会暗恋漂亮姐姐吧？刚刚不是都说了他俩不是男女朋友，你咋还是一脸被抢了老婆的丧样？你振作一点！！喜欢就要勇敢追啊！！！你又不丑，漂亮姐姐人很好的，你要主动才有故事啊！！” “……”许舟辰不想理他。 “你说呀，有什么问题咱们一起解决啊。”魏慎心急得不行：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你刚提醒了我一件事。” 许舟辰推开门，随手把书包丢到了沙发上。 “什么？” 魏慎急着问，但许舟辰再没理会他。 什么事？ 许舟辰换鞋的动作一顿，抬眼时，目光不自觉落到了一旁的墙面上，仿佛能透过那面墙，看见隔壁另一栋屋子里的另一个人。 沈岁安的高中还有一年，他已经追着沈岁安上完了小学、初中、高中，就算后面还能一起上大学，但那又如何呢。 能被别人夸般配的，只会是一个和夏荞荞一样、能和沈岁安并肩站在一起的女孩子。 而跟在沈岁安身后的男孩，是邻居、是弟弟。 这个身份的差距让许舟辰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哥哥不是他一个人的。 沈岁安会谈恋爱，也总有一天，会结婚成家的。 第018章 沈、岁、安。 许舟辰家的房子很大，但并没有什么生活气息。在他长大之后，许从善就很少回来，至少到今天为止，许舟辰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她了。 上次许从善走时带走了很多东西，她走后，许舟辰把家里打扫了一遍，这样一来，关于那个女人的痕迹就只剩了客厅角落里两箱没开的酒，还有被他放在鞋柜最深处的两双高跟鞋。 “你家这么大房子，你一个人住？” 魏慎进门后转悠了一圈，实在没能在这干净又清冷的调调里看见其它人的痕迹。 “算是吧。”许舟辰没有解释，他冲魏慎招招手： “来，点菜，看你想吃什么。” “卧槽？待遇这么好，还带点菜的？？” 魏慎突然就兴奋起来了，他一整个苍蝇搓手的状态跟在许舟辰后面，一路从客厅绕到了厨房。结果，等弄清许舟辰说的“点菜”是什么意思，他的表情坍塌了个彻底。 许舟辰家的厨房里没有多余的东西，干净得有点反常，只有角落里堆满了纸箱，一眼望去，火腿、泡面、面包、饼干、矿泉水，应有尽有。 许舟辰展示了自己打下的江山，大方道： “想吃什么，挑吧。” “？不是？”魏慎多少有点无法接受： “许舟辰，小爷我可是客人，你家就拿泡面和面包招待客人的？？” “我家以前也没客人来。”许舟辰实话实说： “我平时也就吃这些东西，不是故意苛待你。” “虽然你一个人住，但我以为你至少是会做饭的。”魏慎瞪大眼睛望了他一眼，不信邪地路过他，一把拉开冰箱门，想找点新鲜蔬菜的痕迹以证明许舟辰刚刚是在和他开玩笑。 但让他失望了，冰箱里也只有一点水果，还有可乐。 而听了他的问题，许舟辰耸耸肩，并没有回答。 做饭？他以前倒是尝试过。但粘锅的黑炭蛋炒饭和糊成一团的面条吃多了有点恶心，再加上后来有一次，他不知道是食材还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之他吃了自己做出来的鬼东西之后肚子痛了三天，此后看见炉灶就心里犯怵，也再没碰过这些东西。 还是泡面好，安全，吃了不会死人。 魏慎看他这样子，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他是心直口快，倒也不是情商低。他跟许舟辰认识也有一年了，这家伙平时从来不乱花钱，寒暑假必去打假期工攒钱，但他又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屋子。魏慎对他好奇死了，但直觉告诉他这背后的原因扒出来不会让许舟辰好受，于是终归没有开口问。 -- 第37页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最后只小心翼翼地问许舟辰： “你从小就吃这些东西长大的？” 魏慎像个问题篓子。 许舟辰抿抿唇，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三中有食堂啊，以前还有我哥，小时候天天去他家混饭吃。” 说着，他把魏慎从冰箱前面拨开，自己伸手拿了两罐可乐，把其中一罐递给他。 “那现在呢？有饭蹭干嘛不蹭，方便面多难吃？” 魏慎拉开可乐罐，易拉罐发出一道短暂的气流声。他喝了一口溢出来的沫子，而后突然听身边人开口道： “小的时候是没办法，现在这么大了，自己一个人也饿不死，不用给人添麻烦。” 魏慎听着他说话，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就像可乐不小心流进了心里，被气泡弄得刺刺挠挠的。 他从小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家里的饭早就吃腻了，哪天能去别人家蹭一顿饭都高兴得不行，恨不得永远不回家才好。但他还从来没想过，有人有着和他截然相反的烦恼。 魏慎突然不知道该怎样接话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历史上那个皇帝，每句话都像是在问“何不食肉糜”。 他转着手里的可乐罐，只能安慰道： “嘶，你别钻牛角尖嘛，说不定人家很乐意照顾你、不把你当麻烦呢？” 说完，他自己觉得有道理，但没想到许舟辰却有些一言难尽地望了他一眼。 魏慎刚想梗着脖子问他看什么看，就见许舟辰垂下眸，淡淡回了他一句： “但是我自己觉得我是麻烦。你能明白吗？” 想让自己早点独立、不用靠别人而活、不用当累赘。虽然帮助他的人满是好意，乐意帮他乐意照顾他，但他自己却没办法坦然接受无能的自己。 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许舟辰总会去想自己是不是打扰了他们一家三口、自己会不会惹他们不高兴、自己说的话是否合适是否礼貌……这些东西太累太刻意了，但偏偏许舟辰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而且越长大，他就越难以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好意，因为他知道自己没什么东西可以回报他们。 听了他的话，魏慎愣住了，之后这个话痨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抱怨，跟着许舟辰安安静静吃了顿红烧牛肉面泡馒头。 他这么反常，倒是让许舟辰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说那些话也就是阐述事实，他自己都不怎么在意，没想到会让魏慎听了难受。 好在魏慎心大，一直憋到吃完饭，突然拍着胸脯给许舟辰画了个饼： “许舟辰，你等着，我今晚回去就跟我妈学做饭，等我学成了，天天做给你吃，一个月不重样！一定让你吃饱喝好！” 许舟辰看着他的样子有点好笑：“你最好是。” 魏慎不太喜欢回家，因为只要他出现在家里，他妈妈总会给她塞各种各样的教辅让他学习。所以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许舟辰家里蹭顿饭，再在他家里玩到天黑再往回走。 但在他马马虎虎完成了第一点后，第二点实施起来似乎也有点困难。 因为，许舟辰家没有电脑，电视也是雪花，偌大一个屋子，勉强称得上“娱乐”的只有他房间里一个没电的MP3，以及桌子上几本从图书馆借来的漫画书。 魏慎只能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他玩了一会儿最近流行的跑酷游戏，半晌，突然像是想起了点什么，就用膝盖怼了怼许舟辰，坏笑着道： “许舟辰，你无不无聊，我给你看点好玩的？” 许舟辰在看漫画，一点都不无聊。但魏慎已经抱着手机凑过来了，他在手机屏幕上左点右点，最终点开了一段有些模糊的视频： “你看过这种吗？你家电视都是花的，估计没有吧。我给你讲，这还是我偷偷存下来的，只给你分享……” “？”许舟辰不知道魏慎说的是什么，抬眸往他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结果就看见屏幕上一片晃动的**。 少年对于这种事的启蒙一般都来源于有教材但从来不会细讲的生理健康课本，所有大人都对与那件事有关的教育闭口不谈，但青春期少年对它的好奇心并不会因此停滞，他们总会从各种渠道上这令人脸红心跳的第一课。 现在魏慎放的这东西，许舟辰确实是第一次看。但从他小时候开始，许从善就会带各种各样的男人回来，小时候他不懂事，撞见过几次，到现在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的目光只在画面上停留了几秒，就有点嫌弃地看着魏慎，故意道： “魏慎，你好猥琐哦。” “我怎么就猥琐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好心好意给你科普，你就把我的真心当驴肝肺。” 科普？ 许舟辰觉得自己看起来并不像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少年，他刚准备反驳，就听魏慎嘟嘟囔囔道： “你看沈修罗谈个恋爱都那么大反应，好像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要被浸猪笼一样。你平常也都不看漂亮姐姐妹妹，今天多少女孩想跟你做同桌你搭理一个了吗？再不刺激刺激你，我真怕你以后剃度出家当和尚去。” “我……” 许舟辰有点想解释，但他又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你给我看！”魏慎才不管他要说什么，直接把手机丢到了许舟辰面前。 -- 第38页 许舟辰被迫看着那晃动的人影，从来没觉得时间那么难熬。但他也没有直接把魏慎的手机丢走，而是有些不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骨节，像是想通过这个视频彻底确认什么东西一般。 魏慎这个视频并不长，结束黑屏之后，魏慎像抽查一样问许舟辰： “有感觉吗？能感受到人类男女之间感情的奥妙吗？” 许舟辰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要遭这种醉，他深吸一口气，最终只在魏慎的目光催促下憋出一句： “她……脸挺好看的。” “别的呢？？” “没注意。” “？”好家伙，合着全看脸了。 怎么会有人看这种东西只看脸呢？？ 魏慎一时不知道这家伙是真纯情还是生理上有问题，原本准备好好盘问这家伙一通，奈何外面的天暗了下来，他妈妈也打来了电话催他回家。 等那人背着书包出了家门，许舟辰才松了口气，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关上家门，外面天空橙红色的光从门缝处溜进来映在地上，随着缝隙的减少而一点一点被暗色侵占。 最终，最后一线光from fable也消失了。 许舟辰没开灯，他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瘫在床上发呆。 他跟别人不一样，他从很早之前就清楚这一点。 从小，同龄的男生都喜欢追着班里的漂亮女孩跑，他们在个位数的年龄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的“爱”，但许舟辰没有。 再大点，班里的男生女生偷偷牵起手，谁谁谁在谈对象总是大家乐道的话题，但许舟辰没有。 倒也不是他得不到女生青睐，他长得好成绩好，也有青春期小姑娘们迷恋的“叛逆”气质。写着心意的卡纸和信封他收过很多，特殊节日的巧克力也没少过，但他没有时间去应付这些。 因为，从小到大，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另一个人。他的目光从不在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姑娘身上，而是落向总在他身前半步远的少年。 在别人早起给喜欢的人带早餐的时候，他在路边等沈岁安一起上学。 在别人放学躲在楼梯口看喜欢的人时，他在学校门口等沈岁安一起回家。 在别人努力打扮自己引起喜欢的人青睐的时候，他在学习在做题，想考上和沈岁安一样的学校。 以前许舟辰不明白那叫什么，后来他懂了，那大概，就是别人口中摸不到抓不着、虚无缥缈的喜欢。 但沈岁安不是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许舟辰也不是。这感情是错误的，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许舟辰很清醒，他不会给自己幻想的余地，也不会去沉溺于那亿分之一的“可能性”。 不出意外的话，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把这份心事说出口，但满溢的感情总要有宣泄的地方。 许舟辰心里有些闷闷的，他看着天花板出神，许久，他从床上爬起来，蜷着腿蹲到椅子上。 他拉开桌子的抽屉，从最深处摸出一个笔记本，又拿了支笔，顺手拉开了台灯。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笔记本被映上一层暖色的光，翻开一页，空白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但看来看去，那也只是重复的三个字： 沈岁安。 这个名字占满了一页又一页，随着纸页翻动，上面的字迹也从青涩到成熟。 即使知道不会有人看见，许舟辰还是什么都不敢写，他满腔的煽情停在笔尖，最终却只敢写一遍他的名字。 每一遍，都是一场盛大却悄无声息的告白。 他翻过那些写满名字的纸，像翻过这么多年暗藏心事的年月。 等翻到最末，少年也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在又一个心脏被溢满的傍晚，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他的名字。 那时候，除了桌上暖色的灯光、泛笔记本黄的纸张，还有北川傍晚悄悄路过窗外的风以外，谁都不知道他的秘密。 那个秘密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三个字： 沈、岁、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07 13：27：47～2022-04-08 13：3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日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19章 许舟辰，你真行。 许舟辰的笔记本是很多年前买的，除了隔三差五拿出来一次之外，其余时间它都被锁在许舟辰书桌抽屉的最深处，它跟它记着的秘密一样，见不得光。 那天之后，许舟辰正式开始了高中生活，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好像哪里都有一点不同。 比如每天的上学路上不再只属于他们两个，他每天跟着沈岁安从家里出发，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时，偶尔会碰见从左边来的夏荞荞，或者从右边来的魏慎。然后小路就变成了三个人，或者四个人。 再比如他也有了每天必上的晚自习，只是他以前可以蹭到沈岁安同桌的座位，但现在却和沈岁安隔着一个楼层的距离。 又或者沈岁安每周多了三节竞赛课，每次都要上到很晚，跟同上竞赛课的夏荞荞也越来越熟。 这些东西一点一滴累积起来，掺着北川漫长夏日闷热的风，还有蝉鸣和少年人的吵嚷嬉笑，一起搭成了许舟辰对于北川的最后的怀念。 “不许乱跑不去去食堂不许回教室！上厕所报备，要器材自取。行了，自由活动！” -- 第39页 体育老师一声哨响，操场上的学生顿时作鸟兽散。 女生们手挽着手走向树荫下的长椅，男生们拍着篮球冲向篮球场，瞬间乱哄哄一片。 许舟辰打着哈欠，走去一旁的台阶上坐着。过了一会儿，满头大汗的魏慎从篮球场跑了过来。他拍了一把许舟辰的肩膀： “许舟辰，你能不能动一动？拿出点阳光大男孩的气质行不行？你看人家女孩子才在树荫底下乘凉呢。” “谁说我是阳光男孩。”许舟辰打了个哈欠，半垂着眼睛，懒洋洋道： “我是乌云小子。” “？”魏慎一时竟无话可说。 怎么无论多好笑的话，被许舟辰这张面无表情的脸说出来都不好笑了呢。 ……不愧是乌云小子。 确实跟同龄少年的朝气蓬勃不同，许舟辰随时随地都是一副懒散毫无生气的样子，天生自带一种忧郁气质，如果让魏慎比喻，那他就像是被风吹雨打过后蔫了吧唧的小野草。 魏慎看着小野草，叹了口气： “你喝水吗？我要去小卖部。” “矿泉水，谢谢阳光男孩。” “……” 阳光男孩魏慎一路绕过体育老师，溜去小卖部买了两瓶冰水。 他哼着小曲，两手抛着水瓶，路过塑胶跑道时，这人兴致上来了，刚原地起跳要做个投篮的动作，结果手刚抬起来，侧边却突然飞出来一个足球，结结实实撞到了他手臂上。 一声撞击的闷响，球歪着飞了出去，魏慎手上拿着的水瓶也掉到了地上。 他揉揉被撞痛的胳膊，爆了句粗口，弯腰把水瓶捡起来，抬眼时看见了跑过来捡球的人。 那男生魏慎认识，是和他们同班的体育生周加铭。这人是三中有名的刺头，成绩永远在吊车尾的位置，成天旷课，还因为聚众打架被通报了好多次。 他跟班上的人都不熟，倒是听说跟校外一些混社会的大哥来往很多，校内没几个人敢惹他。 “哎，不好意思，球踢歪了，砸着你了。” 周加铭笑嘻嘻地边颠球边和魏慎道歉，语气一丝歉意没有，反倒还无端有种欠兮兮的感觉。 魏慎早已不是初三的那个刺猬头小子了，自从那次被沈岁安教训过之后，他明白了什么人能能惹，什么人能避则避。而周加铭显然属于后者。 他皱皱眉： “没事没事。” 说罢，魏慎抬步想走，但还没走出去几步，就听周加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喂，我的球把你砸着了，我给你道歉。你刚刚把我的球打疼了，不给我的球道个歉吗？” 周加铭刚才话里的挑衅确实不是错觉，魏慎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压根就是故意来挑事的。 “你他妈什么意思？” “老子什么意思？” 周加铭一脚踢飞了足球： “你小子最近跟张蕊走挺近啊？” 跟许舟辰的“清心寡欲”不同，魏慎最喜欢在女孩身边晃。他长得不错又很会说话，大半个学期谈了两三个女朋友，这个周加铭口中的“张蕊”，就是最近魏慎跟魏慎走得近的一个外班姑娘。 说到这，魏慎明白了。他笑了一声： “原来你就是那个天天缠着人姑娘、赶都赶不走的烦人精啊？” “你他娘的说谁呢？！” “谁答应了我就在说谁！” 周加铭瞪着眼睛，上前几步一脚踹向魏慎，魏慎没反应过来，被他踹了个正着，他捂着肚子摔在地上，骂了句脏话。 “怎么了？” 正在事态要更严重的时候，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轻飘飘懒洋洋的人声。 那人看着就像个乖乖仔，周加铭对他有印象，是班里成绩第一、次次被老师夸的家伙。 这两个人刚才闹得动静有点大，不少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包括一旁不远处的许舟辰。 别人不知道许舟辰怼人的功力，但魏慎可是清楚得很。他不想让许舟辰惹到周加铭，于是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拽了他一把： “小辰，你别管，这是我跟他的事。” 许舟辰没理会他，只垂下眸，瞥了一眼他校服上的大黑脚印，不知道在想什么。 “哟，还争起来了。”周加铭看了个笑话： “咋了，这小子也是你女人啊你护得那么紧？还别管，老子的事他这豆芽菜管的起吗？！” 听了他的话，许舟辰收回目光，认真摇摇头：“管不起。” 他接了这么一句，倒是让周加铭有一瞬的尴尬。他咧咧嘴，用手指大力点着许舟辰的肩膀： “知道管不起就趁早滚，最看不惯你这种好学生，跟个弱鸡仔似的，再他妈晃悠，老子连你一起揍。” 许舟辰点了点头，似乎完全不在意周加铭连珠炮似的人身攻击，他摊摊手，大方道： “那你揍吧。” “？” “不揍？” “？” “那我动手了。” 说罢，在所有人意外的目光下，许舟辰一把抢过了魏慎手里的矿泉水瓶。拧开盖子，瓶里的冰水兜头就朝周加铭倒了下去。 周加铭的头发和脸很快就被冰水淋了个透湿，他愣了，魏慎懵了，周围所有人都惊了个大张嘴，他们谁都没想到那么安静的许舟辰能做出这种事来。 -- 第40页 “你他妈的……” 周加铭哪里受过这种气？他愣了一瞬，随后抹了把脸，挥起拳头就冲许舟辰扑了过去。 操场上一阵惊呼，体育老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时间没人劝架，也没人敢拉。所有学生都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纷纷围了过去。 许舟辰和魏慎是两个人，而周加铭也有一起踢球的兄弟，一时间几个男生扭打在一起，只有班里其他几个男生看不下去，插手想把他们拉开。 操场上的动静不小，惊呼夹杂着叫骂，很快传到了别的地方。 高三某个班级正上自习课，教室里只有老风扇转悠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哪个男生有些兴奋地压低声音说了句： “哎，操场上有热闹，这是哪个班打架呢，胆子够肥啊。” 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安静的教室里还是格外突兀，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沈岁安正在窗边低头写题，没关心他们口中的“热闹”。但过了一会儿，同桌的李裕突然怼了怼他： “哎，沈哥，你看一眼，我怎么觉得操场上打架的有两小子那么眼熟呢？” 沈岁安落笔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一眼。 那边，扭打在一起的男生们好不容易被分开了，周加铭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被架起来还在使劲蹬腿： “**大爷的许舟辰，你是个什么玩意……” “我是个平平无奇的鸡仔豆芽菜。” 许舟辰推开旁边拉着他的男生，正好，这时候体育老师喊着从教学楼出来了，他准备积极去跟老师认个错，结果刚走开几步，就听见身后一声惊呼，随后，他后腰被人重重踹了一脚，人也不受控制地摔在了地上。 “姓许的你给我等着，老子弄死你！” 身后，周加铭挣开几个男生，扑上来就给了许舟辰一脚。这还不解气，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正准备再补几下，但自己却先被人拽着衣领丢了出去。 他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拽他的人是谁，他脸上就又挨了一拳，而后他鼻子涌上一阵酸酸涨涨的感觉，一股热流顺着人中流进了他嘴里。 “流血了！！” 有胆小的女孩尖叫一句，许舟辰听着有点懵，随后他就听见体育老师的怒喝： “一群小兔崽子，干什么呢！！你，哪个班的？？” 许舟辰刚刚摔狠了，后腰连带着膝盖一片剧痛。他努力了一下，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反倒是手在烫人的塑胶跑道上撑得发痛。 他闭闭眼睛，但随后，被太阳炙烤的地面多了一道人影，下一秒，他就闻见了一阵再熟悉不过的青柠味。 “活着吗？” 那人的声音有些沉，总能把疑问的句子说出肯定的味道。 “……哥。”许舟辰脑中空白一瞬，半天只能说出这么一个字。 而后，他只听见身边的人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是冷笑了一声： “许舟辰，你真行。” 沈岁安拉着许舟辰的手腕，轻松把人背到了身上。 许舟辰愣了一下，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人就到了沈岁安背上。 沈岁安的头发和颈窝都是只属于他的青柠香，还有北川阳光的味道。 总是离他半步远的许舟辰此时突然被拉近了距离，那一瞬间，他好像除了眼前的人，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后面的人声嘈杂，体育老师还在怒喊，却仿佛是从海的另一边传来。 “喂，你到底哪个班的？！谁啊你，带着他干什么去，还没跟你们算账呢！” “高三九班，沈岁安。许舟辰的哥哥，现在带他去医院。” 沈岁安语调清冷，明明是在回答老师的问题，他却侧目瞥了一眼还在流鼻血的周加铭，无端带了丝威胁的语气： “有什么事、什么账，明天再找我，咱们……慢慢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08 13：38：13～2022-04-09 13：1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蝣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廿阿黄 5瓶；在补尾款中（*^ω^*）、一日尺 3瓶；龛龛、睡觉party参与者 2瓶；洛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0章 许舟辰，你躲什么？ 说完那话，沈岁安再没有看周加铭一眼，他迎着周围众人惊诧的目光，将许舟辰带离了漩涡中心。 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学生、愣住的体育老师、路过的清洁工阿姨，甚至还有教学楼几个扒在窗边看热闹的班级，都看见了那一幕。 刚刚许舟辰那一下摔倒了腿，连裤子都蹭破了一个大口子，看上去血淋淋一片，十分凄惨。现在人家哥哥说要去医院，体育老师也不好说什么。 片刻，体育老师回过神来，看着离开的两个少年，又收回视线对其他人道： “走的是高三九班的沈岁安，还有你们高一三班的许舟辰是吧。其它参与斗殴的人，都跟我去教务处！” 几个参与混战的男生排着队离开了跑道，周加铭和他那几个兄弟走在前面，魏慎和躺枪的李裕跟在后面。走了几步，魏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人的身影已经在林荫道尽头缩成小小的一点了，他感慨了一句： -- 第41页 “帅啊。” 他这话被李裕听见了，李裕笑了一声： “拜托，那可是沈岁安。” “他一直那么牛逼吗？” 刚刚那人一拳把周加铭打出鼻血的气势，还有最后那语气那眼神，魏慎差点就要以为沈岁安下一秒就要徒手把姓周的撕了。 谁能想到这人还是个优秀学生代表呢。 “当然了，不然我叫他一声沈哥？” 李裕双手枕在脑后，回忆道： “别看沈哥平时在他弟弟面前装的那好哥哥样子，其实就连去年把你堵墙角那次都是他收敛过的。我们沈哥，初中那会儿就跟着巴厘岛那个彭哥把这一片特猖狂的一群混子揍了一顿，你应该听说过吧？他那次戴着带锋的指虎，要了对方头儿半条命，最后是彭哥给摆平的。” 魏慎倒吸一口凉气：“真是黑大哥啊……” “也没有吧，他轻易不动手，也就那一次，但就那一次也够让人服了啊。哦，今天这种小打小闹不算。” 李裕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前面的周加铭也听到了一两句。 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吃过这样的亏，更没有这么狼狈过。但现在看来，那个叫沈岁安的他似乎还惹不起，但这口气就让他这么咽下去也不太可能。 周加铭暗暗握紧了拳，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几人被揪到教务处后，照例先写了一千字检讨。后来，因为周加铭是惯犯，并且还有很多在场的学生作证是他先挑的事儿他先动的手，所以教务主任并没有过多为难魏慎和李裕，教育了一顿也就放他们回去了。 魏慎在教务处耽误了两节课，回去的时候正好是课间。他笑嘻嘻打发走了来他桌边问情况的同学，边喝水边拍着校服上因为打架蹭出来的灰。 他低着头专注于擦校服上的脚印，过了一会儿，他余光看见桌边多了一个人，以为又是来看热闹的，便挥挥手道： “哎呀，说了小爷我好着呢，该是周加铭那孙子倒霉，你……” “许舟辰坐这？” 桌边的人压根没理会他，自顾自问道。 魏慎后半截话断在了嘴里，他人都僵了，半晌才想起来抬眸看一眼桌边坐着的人，而后干笑道： “沈……沈哥，您怎么回来了？” 在李裕那里听过沈岁安的光辉传奇之后，他对这人的崇敬和恐惧又上了一层楼，不自觉就用上了敬语。 沈岁安懒得跟他浪费时间，他微微抿唇，语气稍重了些： “我问……” “是是是，他就坐这！” 魏慎吓得一激灵。 沈岁安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这反应又嫌弃又无语，随后直接从他身后绕到了旁边的位置，把桌上几本常用的书塞到了许舟辰的书包里。 魏慎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挡住好奇心，小心翼翼问： “沈哥，小辰没事吧？我看他腿好像伤着了，还挺严重的。” “还行，没断。” 沈岁安收好了许舟辰的书包，他把书包单肩背起来，离开时步子一顿，多提醒了魏慎一句： “这几天出门小心点。” 虽然魏慎知道沈岁安是在好心提醒自己，但这话听着莫名其妙就是有点像威胁。 他点头如小鸡啄米，在沈岁安走后，没忍住打了个激灵。 沈岁安背着许舟辰的书包，去跟他们班主任要了张假条，往回走的时候还去药店买了些药，等再回到许舟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虽然他跟许舟辰当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但在今天之前，他还从来没来过许舟辰家里。 这里和他家不同，他妈妈周若兰总是喜欢买些温馨的小摆件，桌上墙上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这些极具生活气的东西堆在一起似乎才是一个“家”的样子。但许舟辰的家里除了基础的陈设，再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地方，比他想象中的清冷很多。 他换了鞋，提着药和书包一路上了二楼。 许舟辰的房间在走廊最深处，现在天色暗了，屋里没开灯，只有他房间里的光透过门缝映在地上。 沈岁安推门进去，那人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还乖乖在床上坐着。 先前沈岁安把许舟辰从学校带走了，但因为许舟辰对去医院这件事十分抗拒，再加上沈岁安确认了他并没有伤到骨头，所以最后还是直接把他送回了家，只自己又出了趟门，买了药，也拿回了许舟辰的书包。 在沈岁安离开的这段时间内，许舟辰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他脱掉了破损染血的校服裤子，换了条不碍事的短裤，还顺便用清水冲了一下伤口。 周加铭打架下手重，在许舟辰身上留了不少伤，尤其最后踹的那一脚，许舟辰摔倒时膝盖着地，腿上血淋淋的一大片，在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肤色上极为刺眼。 “你回来了。” 沈岁安进门的时候，许舟辰正坐在床边伸直腿，两只脚一碰一碰的，似乎心情还挺不错。等听到沈岁安进来的动静，他抬眸看了一眼，见沈岁安背着自己的书包，愣了一下： “哥，你回学校了？” 沈岁安瞥了他一眼，把书包从肩上取下来，丢到了床上： “嗯，给你请了一周假。” “……哥啊。” 许舟辰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 第42页 “我腿又没断，明天结疤了就不疼了，没那么娇气，我能上学。” 沈岁安正低头解着装药的塑料袋，他闻言抬眸瞥了许舟辰一眼。 他自然也知道皮外伤用不着请假，但今天和许舟辰打架的那男孩他有印象，他有个不好惹的哥哥。沈岁安担心这兄弟俩再找许舟辰的麻烦，教务处那边有什么事他也可以担着，一周之后也就差不多没事了。 可这些原因，沈岁安显然不会跟许舟辰解释，因此他只用舌尖轻轻顶了顶腮，语气稍稍带了些威胁意味： “那我给你打断？” 许舟辰默默闭上了嘴，但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问沈岁安： “那我这周课怎么办？” 沈岁安显然早就替他考虑过了，此时想都没想就答： “晚上来我家，我给你补。” 许舟辰点点头，突然就觉得不上学也不错，习惯性用舌尖润了润嘴唇。 他跟周加铭打架的时候，嘴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磕破了，一碰就疼。 北川的傍晚总是漫天红霞，窗外的橙红的余晖和屋里偏冷的灯光对比明显。那时，屋外起了风，树叶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声响，透过窗户传进屋内，莫名令人有种宁静的错觉。 就在那样的风声中，沈岁安单膝跪地，一手托起了许舟辰的腿，用手里的消毒棉细细擦拭着他腿上的伤口。 许舟辰有点出神，直到伤口传来刺痛，他下意识缩了一下，小腿却被握在少年温热的掌心里，动弹不得。 沈岁安抬眸看了他一眼： “别动。” 许舟辰就真的不动了，只搭在床沿的手轻轻蜷起，捏皱了边缘的床单。 人在紧张的时候，感官总是格外敏感，他能感觉到沈岁安掌心的温度、还有上药时温柔的动作，跟这些比起来，伤口处传来的刺痛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许舟辰连目光都不知道往哪放，他盯着自己的腿，但终是没忍住，稍稍往上挪了视线。 从他那个角度，能看清沈岁安发丝卷翘的弧度、长长的垂落下的睫毛，甚至连他眼皮末梢那颗小痣都看得清晰。 别人都说，人在认真的时候最好看，这一条对沈岁安也同样适用。他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轻轻皱起眉，眼里的神色会被睫毛落下的阴影挡住，看不太真切。 以前许舟辰总在想，如果沈岁安专注地看一个人的时候，一定会很深情，只是不知道谁会那么幸运，能从他眼里走到他心里。 “好了。” 在许舟辰胡思乱想的时候，沈岁安替他擦好了药，他蓦地抬眸，正好撞上了许舟辰的眼。 许舟辰下意识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他默默收回腿，但沈岁安却没有要从地上起来的意思，甚至一直在盯着他看。 意识到这一点时，许舟辰有一瞬的慌乱。 他担心是自己那时的眼神暴露了什么东西，他抿抿唇，正准备说些什么来补救，却又听眼前人说： “嘴唇破了？” “啊？”许舟辰下意识舔了舔伤口所在的位置，却被那痛感刺得轻轻一抖： “没事……” “给我看看。” 沈岁安从地上站起来，他靠近时，许舟辰下意识就想躲，但他无处可去，只能用手撑着向后挪。可这显然是个不太妙的姿势，因为下一瞬，沈岁安便单膝跪上床，一把扣住许舟辰的下颌迫使他抬起脸。 沈岁安整个人背着灯光，只有轮廓被勾出一圈冷白。 他微微皱着眉，往日凉薄的眸子占满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喉结微动，但自己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丝异样。他只稍稍沉着声音，压下心里那丝莫名其妙的不悦，只捏着许舟辰下颌的手稍稍用力了些： “许舟辰，你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09 13：11：00～2022-04-10 13：2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蝣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歇后语 10瓶；睡觉party参与者 3瓶；一日尺、鹤栖 2瓶；洛洛、5707891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1章 知道了，以后先找你告状。 许舟辰的皮肤很白，再被偏冷的灯光一衬，便显得他的唇色和唇上的伤口格外鲜艳。 沈岁安目光落在他唇上，视线下意识缓缓上移，在看到许舟辰那双眼睛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似乎不是特别合适。 于是他撤了手，人也后退一步，只把手里的消毒棉递给许舟辰： “自己擦。” “……好。” 许舟辰垂下眼，刻意忽略掉体内清晰的心跳声，接过消毒棉漫不经心地往唇角的伤口上蹭了蹭。 沈岁安看着他，很快挪开了眼。他在许舟辰房间内转了一圈，这房间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桌面上摆了几本还贴着图书馆标签的漫画书。 沈岁安随手拿起一本，翻了两页，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说： “你看看书包里的书够不够，还缺哪本，我明天给你带回来。” 许舟辰点点头，把手里的消毒棉丢进了垃圾桶里，伸手捞过床上躺着的书包。 他拉开拉链，随便翻了翻，里面有几张没见过的卷子。他拽出来一张，大致扫了一眼，见上面写着魏慎的名字，刚准备问问沈岁安是不是拿错了，结果抬眼时，却见沈岁安放下了手里的漫画书，手似乎伸向了漫画书旁边的一个笔记本。 -- 第43页 那个笔记本有些旧了，皮质的封面都有些许破损，许舟辰对它再眼熟不过。按理来讲这本笔记本现在应该躺在他书桌抽屉的最深处，但大概是昨天他写作业写到太晚，人有点迷糊，忘记把它放好了。 现在看到笔记本出现在沈岁安手旁边，许舟辰心里一紧，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笔记本是扣好放在桌面上的，他也知道沈岁安没有翻别人隐私的习惯，但笔记本里的秘密现在离秘密本人实在太近，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事。 那一瞬间，许舟辰的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在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扑到了书桌前，手一把拍在了笔记本上。 许舟辰微微蜷起手指，抬眸看了一眼，正对上沈岁安略带玩味的一个挑眉。 “我……没什么。”许舟辰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顺势把笔记本拿过来，放进了怀中的书包里，还特意往深处塞了塞。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笔记本里多少都有点秘密。沈岁安没戳破也没在意，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账没跟许舟辰算。 想到这，他双手抱臂靠在桌边，微微扬起下巴： “许舟辰，今天架打得不错？” 许舟辰听见这句话就蔫了。换做别人他可能还会怼两句，但在沈岁安面前，他只能乖乖解释： “哥，是周加铭先踹的魏慎。” “水是你泼的？” “……是。” 许舟辰在这个话题上不占理，他垂着眼，习惯性地用书包带子绞住了手指。 但很快，他察觉到沈岁安走近了，刚准备抬眼看他，却先有一只手落到了他发顶，重重地揉了一把： “下次挑没人没监控的地方动手，别打脸，拳头往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挥。” 这是在教他揍人？但…… 许舟辰愣了一下：“你今天不也打他脸了。” 一拳把人家鼻血都揍出来了。 这话里莫名有点委屈的意思，沈岁安顿了顿，似是有点无奈，弯唇轻笑了一声。 他没再提这件事，而是道： “以后别那么冲动，把你的热血稍微收一收，听到没？” “知道了，以后先找你告状。” 许舟辰稍微拖着声音，语气有种漫不经心懒洋洋的感觉。 “说好了？” “？”许舟辰说告状的那一句就是开玩笑，没想到沈岁安会应。但沈岁安似乎当真了，还抬手到他面前，伸出了小指晃晃。 许舟辰看看他的手，又抬眸看看沈岁安，最终，他轻轻抿起唇，用小指勾上了他的。 这是他们之间承诺的方式，以前是，现在也是。 那天之后，许舟辰获得了他哥为他批来的一周假期。 其实除了腿上那处伤以外，他身上只有几块淤青，睡一觉起来就没多大感觉了。但沈岁安让他休息，他就听他的话。 说实话，不上学的日子还挺无聊的。许舟辰每天早上和下午去隔壁把火锅放出来，带它溜一圈，其余的时间都躺在床上看漫画书，或者用他的小按键手机接受魏慎的信息轰炸。 而等到晚上，沈岁安放学会顺道给他带当天的作业，再给他讲清知识点。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天，等到周五晚上，沈岁安有点事，许舟辰的小课堂就被挪到了周六去。 那天天气格外闷热，窗外的蝉叫个不停，街上流淌着肉眼可见的热浪，连火锅都没精力闹腾，懒洋洋叼着网球趴在房间的地板上吹空调。 许舟辰坐在沈岁安的书桌前，埋头写着卷子。沈岁安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原本是在玩手机，但大概是有点无聊，到后来，他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睡着了。 桌边的音响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和窗外的蝉鸣混在一起。许舟辰垂眸看着试卷的题目，但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就飘到了身边的沈岁安那里。 他今天穿了个白色的半袖，露出线条好看的手臂。他小臂上隐隐可见微微凸出的青筋，那线条一直延去了手背，在往上就是骨节分明的手指。 许舟辰看了一会儿，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迫使自己收回目光。 但虽然他的视线还落在试卷上，可放在桌上的左手却有点不听话，慢慢地朝沈岁安那边挪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轻很缓，小臂内侧一寸一寸爬上书桌的冰凉，离另一人越来越近。 最终，他的小心思得逞了，他左手的小指外侧，轻轻碰到了沈岁安的手。 他也不敢多做什么，就那样悄悄挨着他，触碰着少年那一寸的体温。 那个时候，许舟辰想让沈岁安再睡久一点。可惜，很快，沈岁安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人似乎也被这响动吵醒了，人慢慢从桌上爬了起来。 许舟辰连忙收回了手，好在，除了他自己，谁都没发现刚刚的小插曲。 刚睡醒的沈岁安揉了揉眼，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看看许舟辰面前的试卷： “做最后那道题，做完就完了。” 沈岁安用笔圈出试卷最后一道大题，给许舟辰布置了任务后就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很快，花洒的流水声从一门之隔的地方传了过来。 沈家父母不在家，偌大的房子里只许舟辰和沈岁安，还有叼着网球的火锅。房间内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冷气运作声和水声缠在一起，许舟辰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 第44页 过了不知道多久，水声停了，浴室的门被人推开，水汽带着沐浴露的香气闯了出来，很快飘满了整间卧室。 冲完澡的人擦着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他的脚步声并不重，但不知为何，却引了许舟辰全部的注意，他莫名其妙有些紧张，连握着笔的手都稍微用力了些。 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他用余光看见一只手撑到了桌檐，属于另一人的气息包裹了上来。少年声音有些沉，连疑问的语调都带着一股不容否认的意味： “写完了？” “啊……嗯。”许舟辰愣了一下，明明目光是落在题目上，但全身的注意力却都莫名其妙跑到了别的地方去。 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时的感觉，仿佛每一秒都被拉了无限长，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跳动着，声音愈发清晰。 直到他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随后，有人拍了一把他的后脑，也把他飘出去的心绪拍了回来： “许舟辰，你怎么想的？” “……啊？” “小数点呢？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丢了。” 沈岁安声音微冷，监督许舟辰补上小数点，而后“嗯”了一声，从许舟辰身边离开了。 许舟辰几乎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黑色的水笔在少年指间转了几圈，许舟辰转头看了眼沈岁安，见他冲了澡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便问： “哥，你要去哪？” “巴厘岛。”沈岁安从衣柜里重新拿了件上衣换上： “你去不去？” 许舟辰看见沈岁安抬手的动作，心里一颤，手里的水笔也掉了下去。 他在看清衣摆下那截线条前就收回了视线，垂眼默默收好试卷和笔盒： “去。” 自从初三那次许舟辰撞见沈岁安在巴厘岛玩之后，他们两个就经常一起过去。彭飞那些人是沈岁安的朋友，也都把许舟辰当弟弟照顾着。 他们去的时候，彭飞和李裕已经坐着聊天了，恰巧魏慎也在。 魏慎有一周没见许舟辰了，嘴痒得不行，有一箩筐的话等着和许舟辰说。他去彭飞那又讨了瓶汽水，还记得许舟辰喜欢青柠味的，特意为他挑了一瓶，又把瓶盖打开插好吸管才递给他。 他这一副殷勤样子，把旁边的李裕看笑了。他上下打量魏慎一眼，笑着打趣道： “喂，慎仔，看你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追他呢。也就是小辰是个男孩，要是个姑娘，你可就解释不清了。” “我们是好哥们，你别乱说。”说着，魏慎还特意把要给许舟辰的饮料里的吸管认真打了个结才递给他： “就算他是姑娘我也不喜欢，我要找个有活力的阳光少女，不找乌云小子。” 李裕不知道乌云小子是什么梗，笑一笑也就过去了。这时候彭飞凑了过来，他一把揽住李裕： “聊什么呢？” “聊慎仔的婚姻大事，他说他看不上小辰，要找个阳光少女当女朋友。” “？？”这给彭飞听懵了：“慎仔看上小辰才麻烦了吧，这不成同性恋了？” “就开个玩笑嘛。同性恋，沈哥不得第一个炸？臭小子还敢打他弟弟的心思？” 李裕哈哈笑着，沈岁安听见了，抬眸瞥了他一眼，随后，视线淡淡地扫过沙发上另一头的魏慎。 魏慎打了个激灵，连忙解释道： “谁同性恋了，别污我清白！我跟许舟辰可是纯友谊，是吧小辰！” 说着，他晃了晃许舟辰的肩膀。 “……啊？”许舟辰有点出神，他一直叼着汽水瓶里的吸管，但玻璃瓶里的汽水却一点没见少，只有吸管的头被他咬成了扁扁的一片。 身边几个男生说的话题对他来说有点难熬，他在心里祈祷着“同性恋”这个词快点过去，但还是没能如愿。 一边的彭飞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但他看了眼魏慎和许舟辰，动作一顿，又把烟收了回去。动作间，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突然说： “哎，上次你们跟我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周加铭是吧？” “他怎么了？”魏慎听见了八卦的味道，激动道。 “也没怎么，就是前几天打听了一下。那小子不是还有个哥哥吗，也是这边道上混的，前几年还差点背上人命，被关了几年，最近才放出来的。” 彭飞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回忆道： “那家伙是个狠人啊，我听别人说，是他差点把他亲爹宰了。” “为什么？？”这事太骇人听闻，魏慎一口汽水差点呛到。 “嗐，就刚说的，同性恋呗。周家小子他爹原本就是个同性恋，跟男人搞到一起去了，老婆接受不了，从楼上跳下去了，他两个儿子能不恨他吗？我真是不理解，男的跟男的，这不变态吗，啧……” 许舟辰坐在沙发的角落，捏着汽水瓶的手愈发用力了些，连骨节都微微泛白。 他有点不安地垂着眼，用指腹使劲蹭着左手先前悄悄碰过沈岁安的那一处皮肤，仿佛如果擦不干净，别人就能一眼窥见他心里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一般。 旁边，好像是李裕笑着说了句： “天哪，也太恶心了，怎么下得去嘴的。” “就是啊，想想就反胃了。” 他们再说了什么话，许舟辰也没听进去了。虽然他们讨论的并不是他，但那一句句话也还是像针一样扎到了他身上。 -- 第45页 恶心。 他对沈岁安也有那样的心思，人家把他当弟弟，他却想着不该想的。明明说好是不会见光的暗恋，可还是忍不住悄悄碰他。 要换成他，他也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10 13：21：33～2022-04-11 13：0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森峪麋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避尘的剑柄 20瓶；森峪麋鹿、蝣光 10瓶；香菜好吃吗 9瓶；鹤栖、在补尾款中（*^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2章 愿他岁月安生。 身边的人笑了两声，再说了什么，许舟辰也没听进去。 他垂眼看着汽水瓶里时不时涌起的小泡泡出神，直到他听见很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喜欢谁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没什么恶不恶心的。少议论别人家里事了。” 沈岁安走过来听了一两句，皱眉道。而他这样一说，其他人也都自觉地停了这个话题，连彭飞都笑了两声： “就是，你们听听就得了，咱不传闲话啊，来来来，玩两局。” 他撑着腿从沙发上起来，正准备去立柜边拿球杆，结果抬眼时，却在柜子上看见了个什么东西。 彭飞一拍脑袋，把那玩意从柜子上拿了下来，擦擦灰，笑道： “哎，我都差点忘了，我前几天翻到个老东西，正好试试。” 他把手里的东西朝他们晃晃，借着头顶的光，许舟辰勉强看清那是一个相机。 彭飞又在柜子上找了些什么，低头鼓捣一阵，笑着说： “弄好了弄好了，来，岁安跟小辰，你兄弟俩给哥当回模特，看看这老东西还能用不。” 听见这话，旁边的魏慎不乐意了，他扁着嘴： “彭哥，怎么不让我当模特啊，我可会摆pose了。” “他俩长得好看，扛拍！”彭飞拉着人，挑了个满意的位置站好，又敷衍地安慰魏慎道： “得了得了，我那一堆相纸呢，一会儿自个儿拍着玩去。” 听彭飞这么说，魏慎活过来了，兴致勃勃地凑到彭飞身边看他拍照。 这时候陆陆续续也凑过来几人看热闹，许舟辰就跟着沈岁安站在那群人对面，迎着那些目光，莫名有点紧张。 “你俩陌生人啊？靠近点呗。” “笑一笑嘛。” “揽着揽着，能不能有点哥俩的样子？” 许舟辰从小除了证件照和毕业照，还没有正儿八经拍过相片，现在他站在一群人的目光下，听着那些指导意见，莫名有点局促，最终也只是往沈岁安身边又挪了半步。 但很快，他就听见身边的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许舟辰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 沈岁安比他要高一点，此时顺手揽过他的肩膀，在他抬眼看过来时，微微低头说了一句： “平时不是牙尖嘴利的，怎么一到我跟前就腼腆的不行？” 他顿了顿，略带笑意地问： “许舟辰，我是吃人的妖怪吗？” 少年带着阳光气息的青柠味裹了上来，让许舟辰微微一愣。 “来来来，哎，就这个姿势保持不动，好！” 在许舟辰抬眸望向镜头的那一瞬间，相机被按下快门。 相纸缓缓从相机中吐了出来，人像在一片墨黑中逐渐清晰。 那是少年人最美好的年月。 - “哇，小辰，你终于舍得来上学了，我都快想死你了。” 周一上午，许舟辰刚把书包放到桌子上，就听魏慎把他那一箩筐话往外倒。 许舟辰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魏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前天在巴厘岛刚见过。” “那哪儿能一样啊。”魏慎笑了两声，刚准备说什么，就被许舟辰抢先问道： “上周我没来，周加铭没找你麻烦吧？” “嗐，没有。”魏慎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掰着手指头给他数： “寻衅滋事，骚扰外班女生，两罪并罚，回去停了五天课，哪有时间找我啊。哦，今天他应该也复课了，一会儿估计就来了。” 听了魏慎的话，许舟辰点点头，没在意。 今天的北川难得没出太阳，窗外的天空都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下午，外面起风了，校园里几棵大树被风刮得乱晃，掉下来的树叶在空中卷着，时不时飞来砸在窗玻璃上。 因为外面天色阴沉，教室里早早就开了灯。灯管冷色的光填满教室，学生们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听年轻的女老师讲课。 “外面快要下雨了，我借用一节体育课，给大家教写作。” 语文老师宣布了这一噩耗，掀起教室里一片哀嚎。 “好啦好啦，别嚎了，没办法的事嘛。”语文老师笑着，敲了敲黑板。 许舟辰心不在焉地听着，他撑着脑袋，看着窗外发呆。 北川的夏季很漫长，且极少会下雨，就算下雨也是那种来得快去得快的雨点点，像今天这种阵仗，即将要来的雨看来不会小，估计，未来两三天都再见不到太阳了。 许舟辰有点出神，直到前座的同学转过身来，往他桌上递了什么东西。 -- 第46页 他愣了一下，见是几张空白的明信片。同桌的魏慎哼着小曲把明信片接过来，给自己和许舟辰留了两张，把剩下的传给了后面的同学。 许舟辰刚没认真听，现在有点懵： “哎，老师让干什么？” “显然，写明信片啊。”魏慎耸耸肩，正巧这时语文老师在讲台上解释道： “文章写作手法多种多样，这节课剩下的时间，我想让同学们在明信片上写一个人。什么题材都可以，可以描写他的外貌，也可以记叙你和他之间发生的事。我想大家应该都有想写的人吧，当然，如果你们想写男朋友女朋友之类的，我也会给你们保守秘密哦。” 教语文的老师年轻俏皮，说出来的话引得一片起哄声。 而许舟辰听着老师的话，垂眸看着手里的明信片，有点出神。 他用两手捏着明信片的边角慢慢转着，明信片的图画面和空白面不断交替出现。 许舟辰最讨厌下雨，但偏偏拿到的明信片图案正是暴雨倾盆。 而看着那个图画，许舟辰心里总有些不安，可他也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想不通，最后也懒得继续想了。 他单手脱了笔帽，但笔尖落到离明信片上方一点点的距离，却又顿住了。 写作是他擅长的东西，老师布置的题目也不难。他可以写外婆、写魏慎、写自己，能写的东西很多，随便挑一个就足够让这次作业评上优秀。 但即将落笔的时候，他又想起了他对着那个承载心事的笔记本，最后却只敢写下一个名字的那些时刻。 那一瞬间，许舟辰心里突然有种冲动。 他想，把自己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悄悄搬出来一小下，但他终归不是个擅长抒情的人，他犹豫良久，最终也只在明信片上别扭地写了一句话。 ——“许一舟星辰，愿他岁月安生。” 他的字迹漂亮工整，黑色的字体落在白色的纸面上，就是一句隐晦的情话。 但这对于在暗处藏惯了的许舟辰来说，还是太直白太肉麻了。因此他想了想，又用黑笔重重地把前一句话划掉、涂成了黑色。 他们俩的名字不可能出现在一起，就像他永远不敢和沈岁安并肩走在一起。 所以，就算没有星辰，他也要岁月安生。 那张明信片，许舟辰最终还是没有交上去，他把它随手塞进了书包里，就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北川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雨，一直到最后一节课上完也没到来。 晚自习的时候，许舟辰抱着书包翻找待会儿要用的数学题册，结果翻了半天，翻出来的题册确实是数学，但封皮上却写着高三九班沈岁安。 “你怎么拿着你你哥的练习册？”魏慎愣了一下。 许舟辰叹了口气： “周六去他家写题，装错了吧。我的估计在他那儿，我上去问问。” “行，快点啊，一会儿要点名了。” 魏慎看了眼许舟辰的背影，低头看看时间，见离点名还有几分钟，便准备速战速决去厕所放个水。 他小跑着去小跑着回，一路吹着口哨哼着歌，十分惬意，走到班级后门时，还跟隔壁班一个认识的兄弟笑着打了个招呼。 但他下一瞬，他笑意一顿，余光瞥见了自己和许舟辰的座位边站了个不该站的人。 周加铭站在许舟辰的桌边，正弯腰在他书包里翻着什么东西。很快，他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看起来有点旧的笔记本，随便翻开了一页，也不知看见了什么内容，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就诡异了起来。 “我草，你干什么呢？动他东西干什么？！” 魏慎这一声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教室里的同学都望了过来。而在众人的目光下，周加铭直接把许舟辰的笔记本扔回包里，一把捞起他的书包就跑出了教室。 “喂！！” 魏慎不知道周加铭看见了什么、现在又要去干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因此拔腿就追了过去。 楼上，高三的学生正在低头复习，许舟辰蹲在沈岁安的座位旁边，看他在书桌抽屉里往外翻书。 沈岁安找了一通，低声问许舟辰： “我可能没带，应该还在家里。你等着，我回去一趟。” “……算了哥，不麻烦了，作业不多，我回家再写。” “行。” 沈岁安点点头，习惯性揉了一把许舟辰的头发。 许舟辰又看了他一眼，才从他座位边起身，随后放轻脚步想从教室后面绕出去。 高三的学生忙着复习，教室里安静到只有翻卷子的声音。下一瞬，窗外忽地响起一声雷鸣，电光将云层映亮一瞬，同时，九班的教室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许舟辰下意识抬眼望去，当他看见从门口闯进来的周加铭，以及他手上那个眼熟的书包时，许舟辰心里突然爬上一阵密密麻麻的不安，就像一脚踩空跌落悬崖，他整个人整颗心都在不断下坠。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喂，你哪个班的？我们在自习看不见吗？！” 坐在门口的学习委员怒道，但闯进来的周加铭却根本没听他的，相反，他脸上还带着一种有些疯狂的神情： “你们学习挺无聊的吧，老子给你们看个好戏。” -- 第47页 说罢，他几步跨上讲台，直接把许舟辰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在了讲桌上。 这时候，跟在周加铭身后的魏慎也跑了上来，他扶着门框喘着气，还在疑惑周加铭抽了哪根筋要跑来沈岁安的班级。而后，他一抬眼，就看见周加铭手里举着之前那个黑色的笔记本，一把扔到了地上。 他几乎有些得意地看着许舟辰，眼里是止不住的嫌恶： “许舟辰，你他妈的，原来是个恶心的同性恋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11 13：04：43～2022-04-12 13：2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里一浮云 82瓶；52443506 20瓶；森峪麋鹿 10瓶；Mewgulf 5瓶；Apricity. 4瓶；在补尾款中（*^ω^*）、鹤栖 3瓶；洛洛、睡觉party参与者、一日尺、50147575、LX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3章 别人不要的喜欢，他也不要了。（一更） 几天前， 许舟辰从沈岁安手边抢过了那个笔记本，手忙脚乱地塞进了书包里。后面几天他没去学校，而是天天晚上去沈岁安家里补课， 也就一直没有想起它，更是早就忘了它还躺在自己的书包中。 原本这没什么，但偏偏， 他前几天和周加铭结了梁子， 偏偏他今天犹豫着写下明信片的别扭样子被周加铭看到了。偏偏周加铭认定他明信片里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又看见他没交，急于抓住他的把柄， 就去翻了他的书包。 偏偏，还真被他找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许舟辰，你他妈的原来是个恶心的同性恋啊。” 周加铭的话恶毒又残忍， 他的话音和雷声一起灌进了许舟辰耳里，让他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是应该解释，还是应该扑上去跟周加铭打一架， 又或者夺门而出。他在一瞬间做了很多设想， 但最终哪一条都没有选中，他只像是一尊雕塑一般、木然又僵硬地站在原地。 还是旁边的李裕踹了一脚桌子： “你他妈的胡说什么呢？！” “胡说？”周加铭从讲台上走了下来，他捡起地上的笔记本，又摔到了沈岁安和李裕的桌子上： “哥哥弟弟是吧，相亲相爱是吧， 哪个好弟弟把哥哥的名字写满半个本子，好深情好令人感动啊。还什么愿他岁月安生， 许舟辰，看不出来你还挺文艺挺非主流的啊。” 李裕之前就听彭飞说过周加铭的亲爹的情况， 还以为这人接受不了变魔怔了，看谁都像同性恋。但现在听他这样说，好像确实有点…… 李裕垂眼看着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面每一页都写满了“沈岁安”三个字。 “我……草。” 李裕骂人的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圈，不确定地看了眼沈岁安。 沈岁安的眸色也有点复杂，但他并没有迟疑多久，直接抬手合上了笔记本。 随后，他抬眼望向周加铭，微微扬起下巴，十分自然地说： “我用来练字的东西，他装错了。我写我自己的名字，你有什么问题？” 旁边的李裕表情有点复杂，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说什么。 只不过，他跟沈岁安当了三年的同桌，抄了他三年的作业，沈岁安的字迹他再清楚不过，绝对不是笔记本上那个样子。 所以…… 李裕默默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许舟辰。 明明他才是事件的主人公，但这男孩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就那样定定地站着，脸色苍白得可怕，只在沈岁安开口替他辩解时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像是略微有些意外的样子。 “是啊，就一个本子能证明什么？装错了就是装错了，倒是你，周加铭，你他娘的随便翻许舟辰的书包，还跑来高三打扰人家晚自习，你课没停够是吧？？” 魏慎刚才听见周加铭的话也是心里一惊，但听到沈岁安的解释，他又缓了过来。 就是嘛，这才对嘛，许舟辰怎么可能是同性恋呢。 “你们……！” 周加铭一噎，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结局。 是，他是极度厌恶同性恋这玩意，因为同性恋破坏了他的家庭害死了他家人。但他也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乱咬人，自己打自己的脸。他来之前明明对比过许舟辰笔记本上和明信片上的字迹，那就是出自许舟辰之手！ 但他也知道，既然沈岁安已经替许舟辰解释了，那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 “干什么呢，吵什么吵？！” 楼层值班的老师接到了学生举报，从教室门口探进头来，冲着教室里站着的三个人怒道： “哪个班的？！回去！” 周加铭知道继续下去也闹不出什么事来，因此转头就走了，走之前还狠踹了一脚教室的门。 而一直没有出声的许舟辰到这时才有动作，他慢吞吞走到讲台上，把散落一地的书本和试卷都收回书包里，最后，站在讲台上朝教室里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抱歉。” 窗外的雨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大雨倾盆，雨点冲刷在窗上，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少年单肩背起书包，离开时的身影显得脆弱又单薄。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不明内因的人也只以为是少年间普通的闹剧，并没有放在心上。 -- 第48页 只有教室后面坐着的沈岁安眸色略深，他目光落在前方空荡荡的黑板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桌上的笔记本，随手翻了两页。 里面的字迹从青涩到成熟，通篇重复地写着他的名字。 他又拿起刚刚随笔记本一起落在桌上的明信片，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愿他岁月安生。 岁月安生，岁安。 前面半句话被整个涂黑了，根本看不出原来写了什么。 沈岁安微微皱了眉，把明信片夹进了笔记本里，随后抬手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刚才的话能骗过不明内情的外人，但骗不了自己。 倒也不是他自恋，只是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理由解释，为什么一个人会把另一个人的名字写那么多遍。 要是一时兴起也就算了，但从字迹就可以判断，这半个本子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东西，它估计已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存在了很多年。再加上前天在巴厘岛时，彭飞他们说起“同性恋”时许舟辰那丝异样，即使他再不想承认，但事实显然就是周加铭说的那种情况。 许舟辰喜欢他。 这孩子喜欢他。 沈岁安也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是他平时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还是哪里对许舟辰有了错误的引导，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岁安并不歧视同性恋，但如果许舟辰是因为他才走上了这样一条艰难的、不被认同的路，那他罪无可恕。 沈岁安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也不知道要怎样处理现在的情况。 他没谈过恋爱，但以前也会有人跑到他眼前和他告白。对于那些已经说出口的感情，沈岁安可以直接拒绝，反正以前他跟那些人就不熟，拒绝之后也不会有麻烦的情况发生。 但现在不一样，许舟辰的心意是被别人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撕开的，他要怎么做？ 拒绝他？可许舟辰根本没有亲自说出口。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像以前一样跟他相处？这样彼此都心知肚明却假装不知道别人的心意，只维持表面的和平，就像凌。迟，太残忍了。 沈岁安第一次有了束手无策的感觉。 最终，他叹了口气，碰巧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摸出来看了一眼，是许舟辰的短信。 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对不起。” 这让沈岁安更头疼了些。 他低着头，在输入框里打了各种各样的回复，还是一字一字删除了。 最终，短信聊天框里多出了两个字： “没事。” 顿了顿，后面才又跟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像是在安慰，像是在强调，又像是在划清界限，更像是两人都懂的、无声的拒绝： “我是你哥哥。” 我是你哥哥。 许舟辰坐在教学楼的大楼梯上，看着手机屏幕这行字，直到手机自动熄屏。 如瀑大雨砸落在他头顶上方的玻璃隔层上，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闷声巨响。 许舟辰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当周加铭举着那本笔记本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做了。好像怎样的辩驳都苍白无力，虽然最后沈岁安开口替他解释，但有些东西，终究还是藏不住了。 许舟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他把脸埋在双膝间，就那样在楼梯上蜷成小小的一团，坐了很久很久。 那天过后，许舟辰还是像往常一样过着日子，但学校里还是会有人讨论那天的闹剧。 虽然当时沈岁安说那个笔记本是他自己的东西，可周加铭没信也没有放弃，他不管在哪儿看见许舟辰都要阴阳怪气地叫一句同性恋，所以，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依旧没有止歇。 周围人看许舟辰的目光偶尔会变得古怪，他走到哪，也总有那么几个人在悄悄议论，关键他们还总是管不好自己的声音，那些话总能顺着风飘进许舟辰耳朵里。 但他已经懒得管了。 只是他担心那些话影响到沈岁安，因此再没主动找过他。 同时，沈岁安似乎也变得忙了起来。无论是在家附近，还是在学校，他远远看见许舟辰总是瞥一眼，再快步离开去做自己的事。 当然，“沈岁安比较忙”只是许舟辰自己的猜测，因为他需要给自己找一个体面点的理由，来忽略“沈岁安在躲他”的事实。他们的短信还停在十多天前那句“我是你哥哥”，可现在看来，似乎也很难是哥哥了。 许舟辰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沈岁安聊一聊。但就算聊了又要说什么呢？说他对他没有那种心思，鬼才信。说他从来没想过跟他有什么，只想跟他当哥哥弟弟？就算沈岁安不膈应，他也觉得无法接受。 谁想继续天天跟一个对自己“心怀不轨”的同性待在一起呢。 许舟辰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无解。 直到一天周末，许舟辰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许久才起身穿上衣服，想出趟门。 那天，北川持续多日的雨刚停，太阳都被空气中的水汽衬得温柔了些。 他知道沈岁安以往这个时间都和彭飞他们待在巴厘岛，于是准备直接去找他。比起逃避，许舟辰更喜欢直面问题，所以他想和沈岁安聊一聊，告诉他他以前就没想过和沈岁安有什么，以后也不会打扰他的生活，不会离他太近，他自己有分寸。 -- 第49页 至少，就算不能像以前一样了，他也想守住最后那点友谊。他受不了那种似有若无的疏远，更舍不得和沈岁安成陌生人。 许舟辰一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他准备了一肚子小作文，等快走到巴厘岛的时候，他给沈岁安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沈岁安的声音有点沉： “喂？” “……哥。”许舟辰听见他的声音，呼吸一滞。他抿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用了这个称呼： “你在巴厘岛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对面沉默了一阵： “不在，你直接说。” 许舟辰换了一只手拿手机，空下来的手习惯性地掰着手指骨节。 他心里有点忐忑，从一堆腹稿中找见最满意的那个，慢慢说： “就是，那天周加铭的事，我其实……” “许舟辰。” 但许舟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岁安打断了。 那人似乎没耐心听他讲下去，他像是深吸了一口气，气息拂过话筒时带来的杂音顺着电流传到了许舟辰耳里： “那个笔记本怎么样、到底是否有特别的意义，那是你的事，你不用跟我解释。但就像我那天说的，我是你哥哥，现在是，以后也是，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可能是我以前做了什么事让你误会了，但许舟辰，你年纪还小，见过的人少，还不懂事。你别把那当喜欢……” 许舟辰微微皱了眉，他无法描述那种感觉，就像是冰顺着指尖一寸一寸爬到了心里，冷得要命。 他好半天才找回声音： “……你觉得我那不是喜欢，我在闹着玩？” 给沈岁安打电话之前，许舟辰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想过沈岁安会像别人一样觉得他恶心，但他从来没想过，沈岁安的反应是这样的。 他那样用心那样珍视的感情，沈岁安却好像完全没有在意，这比指着鼻子骂他还让他难受。 “沈岁安，我不是小孩。” 他声音有点哑，带了点委屈地低声说出这么一句，也不想听沈岁安的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他这时候已经快走到巴厘岛的那条巷子门口了，只是他知道沈岁安不在那里，便脚步一顿，想原路折返回家。但他才刚把手机装回口袋，就听巷子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 “小辰说什么？” “没什么。” “他真对你……？啧，这麻烦了啊。” 这句话过后，二人沉默片刻，最终那人轻笑一声： “小孩子过家家罢了，哪儿懂什么是喜欢。” 许舟辰又走近了一些，将这句话听得十分清晰。 那个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其实最难受的并不是见不得光的暗恋被撕开被大众评判，也不是喜欢的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或者用难听的话骂你、把你的喜欢踩在脚底。 而是你为这件事忐忑了很久很久，连怎样跟他解释怎样面对以后都想好了，但对方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 在他眼里，你只是个小孩在闹笑话，你所有预想所有的可能性全部推翻，从头到尾，都只是自己的独角戏，是小孩子过家家。 其实许舟辰觉得自己应该庆幸的，既然沈岁安压根没当回事，那他就可以继续他见不得光的暗恋，并且一直这样继续下去。 但他贱不贱啊。 许舟辰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艰难。一股股酸涩堵在他喉咙里，要他喘不上气。 他也不听了，直接大步走到巷子口。他出现后，巷子里站着抽烟的沈岁安和彭飞都是一愣。 “小辰……”彭飞看了沈岁安一眼，有点尴尬。 “我找他。” 许舟辰没理会彭飞，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沈岁安，他看沈岁安皱了皱眉，看他按灭了烟，看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朝自己走来。 彭飞这几天从李裕和魏慎的三言两语中听到了他俩的事，现在看气氛不对劲，叹了口气，下楼梯进巴厘岛去了。 巷子里一时就剩了两个人。 地面上还有前几天下雨残留的积水，之前天上还挂着轮温柔的太阳，但现在那些光也被挡住了，天上的云密了起来，显得本就窄小背光的巷子更加阴暗。 沈岁安站在许舟辰面前，眼里晦暗不明。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许舟辰的乖顺从来就只是假象，他比谁都有想法比谁都叛逆。以前他暗恋的时候，一辈子都不想让沈岁安知道。现在暴露了，沈岁安却没当回事，他就只想亲口把这件事说给他听。 他几乎抱着和沈岁安从此诀别陌路的心态，报复似的一字一字说： “沈岁安，我就是个同性恋，我喜欢男的，我对女人没兴趣，你能听懂吗？” 他的声音带了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他微微蜷起手指，深吸一口气，随后抿抿唇，把自己曾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话明明白白摆在了沈岁安眼前： “沈岁安，我喜欢你。我早就跟你讲过我不是小孩了，是我的喜欢很幼稚很廉价吗？你如果讨厌我，如果觉得恶心，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你打我骂我都行，但你不要用一句小孩子过家家打发我，你把我当什么？” -- 第50页 沈岁安这几天一直都在想这件事，已经足够烦了，现在再听许舟辰这样一番话，他心里更是搅成了一团乱麻。 他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习惯性想抽根烟，但又生生把那冲动止住，只能一下一下地拨弄打火机的盖子。 金属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巷子里，最终，沈岁安叹了口气。他避开了许舟辰那些尖锐的问题，只看了一眼天上厚重的云，说： “先不说了，要下雨了，你回去吧。” 他现在大概是不太清醒的，被这样一番质问，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更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说出点混蛋话。 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许舟辰，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现在这小子长大了，突然说他喜欢他，这换做谁大概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我知道了。” 许舟辰一直盯着他，眼圈有些微泛红。 他现在听了沈岁安的回应，就像是一只被扎破了的气球，整个人的气势都干瘪了下去。 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突然认真道： “对不起，哥，是我让你困扰了。是我不成熟，是我胡闹，是我不懂喜欢，是我闹小孩子脾气，以后不会了。” 他有些麻木地说出这些话，顿了顿，只说： “你不用赶我，我自己会走。” 许舟辰微微蜷起手指，转身离开了那条巷子。 的确如沈岁安所说，天要下雨了。许舟辰才走到半路，倾盆大雨就倒了下来，将他淋了个透湿。 那天的北川被大雨和阴云染成了毫无生机的灰色，天地都是阴沉沉一片，街上的人步履匆匆，只有穿着白色衣服的少年在雨中慢悠悠往前走着，格外扎眼。 冰凉的雨滴砸在他身上，冷风一吹，好像整个人都要被冻起来了，但那刺骨的冷意也让他稍微清醒了点。 今天的事情真的很糟，但至少他还能安慰自己，好像，事情也不会更糟糕了。 许舟辰心里拧着一团乱麻，他就那样淋着大雨回了家，过马路的时候，还被马路边飞驰的车溅了一身脏水。 他当时是真的觉得，事情不会更糟了。 直到他慢腾腾走回家里，看见家门口停了一辆眼熟的车，是许从善的。 许舟辰至今还记得那个傍晚，他淋了一身雨，湿哒哒脏兮兮地回到家里，已经好久没出现过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抽烟。 她穿了一身黑衣服，手臂上别着一个写了“孝”字的圆章。 “怎么才回来？”许从善不耐烦地看了眼进门来的人，那男孩湿淋淋的，像只落汤鸡。 “你是去水坑里打了滚的狗吗？！去去去，把自己收拾干净，跟我走。” 那时许舟辰心里已经有大致的猜测了，但他又不死心地多问了一句： “干什么？” “你外婆死了，你不得去看一眼？” 许舟辰的世界随着这句话，一寸一寸爬上了裂痕，仿佛稍微一碰就会碎满地。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洗了澡、怎么换了衣服、怎么跟许从善上了车，又怎么摇摇晃晃地到了那个偏僻小镇的灵堂。 从他小学四年级的暑假，去了一趟永川镇之后，他每年的寒暑假都会在做假期工时抽出空去陪外婆几天。外婆还是不太认人，但每次去，她都会翻出自己给许舟辰留的小东西。 有时候是一块点心，有时候是一个饺子，那些东西早就发霉了，但还是被老人认真地存放在塑料袋或者小盒子里，等哪天一起给他。 而现在，这些东西一次性全部到了许舟辰手里，他捧着那些乱糟糟的盒子袋子，一个人在灵堂里坐了很久很久。 外婆好几年前就生过一场大病，到后来，身体越来越差，许舟辰知道迟早都有这么一天。虽然他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到来，但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 但可能上天就是喜欢跟他开玩笑，一定要把所有难以承受的事堆在一起抛给他才好。 许舟辰见了外婆最后一面，老人比他上次见时又消瘦了很多，就那样孤零零地躺在棺材里。后来，她从棺材里去到了小盒子里，许舟辰抱着那个小盒子，把脸贴到小盒子上，就像是小时候躺在外婆膝上。 但小盒子冰冰凉凉，没有了故人的温度，也再不会开口叫他辰辰了。 那时候，来祭奠外婆的人很多，但许舟辰一个都没见过。 那几天，许从善很忙，许舟辰偶然听见过她跟别人吵架，那些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吵来吵去也不过财产分配房屋归属那些无聊的问题。 许舟辰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照顾外婆的刘大婶走了过来。她扶着膝盖在许舟辰旁边坐下，悄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眼熟的红色塑料袋。 她摸摸许舟辰的头，小声说： “你外婆攒的，她存折里那些钱原本是留给你的，但那群狼不肯，我也不好说什么。就这个，也不多，都是些零钱，你偶尔应个急，或者留着，当个念想。” 许舟辰点点头，接过了那个被人细心包好的红色塑料袋。 刘大婶一直看着他，她看着少年脸上麻木的表情，多少有点心疼。她摸摸许舟辰的头，温声道： “傻小子，难过就哭出来吧。” 但许舟辰只是摇了摇头： -- 第51页 “不难过。” “骗人。” “没骗人。”许舟辰声音有些哑： “以前有个人告诉过我，每个人都会从我身边离开的。没有人能陪我一辈子，但只要我还记得她，她就一直在。” 刘大婶琢磨着这句话，笑了一声： “那个人一定很聪明。” “嗯，特别聪明。他还说，会努力比别人陪我久一点。” “那现在呢？” “他有在遵守承诺，他一直在，现在还在。” 许舟辰垂下眼，用指腹拂过手里那皱巴巴的塑料袋，摩擦出细微的声响。 他微微叹了口气： “但……我要先走了。” 许舟辰从小到大都觉得，感情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可能他没有感受过太多的爱，有可能是因为从小受许从善的影响，认为可以廉价给出的感情毫无意义，所以他对此格外看重。 他很久以前就在想，如果有一天他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他就要全心全意去喜欢，要给就只给他一个人，这辈子就只给他一个人。 后来，那个人出现了，却只把他的喜欢当小孩子过家家。 在他心里最珍贵的东西、默默守护了很多年的东西，在另一个人面前却变得幼稚又可笑，变得一文不值，连正眼都不看一眼，连平等对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宁愿不喜欢了，收回来的东西，也不会再给了。 别人不要的喜欢，他也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12 13：20：07～2022-04-13 13：4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啊啊是斐、香菜好吃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菜好吃吗 6瓶；Apricity. 5瓶；一日尺、洛洛、5014757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24章 许舟辰人呢？？（二更） 许舟辰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决定了不再喜欢，就真的到此为止。他不会再让这份感情继续加深，至于余留的那些， 时间总会让它慢慢变淡。 他开始试着远离那个人的世界，但他们两家离得近，总会碰上， 许舟辰就减少出门的次数。每天早晨他比以往早起一小时去学校， 晚上要在学校磨蹭到清校再离开， 或者索性不上晚自习。 见不到了，就没念想了， 也省得他在沈岁安面前晃来晃去，碍人家的眼。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多，那时许舟辰觉得自己已经让所有事情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比如学校虽然有关于他的“同性恋”传闻，但他们找不到证据，没办法把传闻放到明面上，就伤不到他。 再比如他的暗恋结束了， 但他学会了自己一个人生活， 虽然不再喜欢他的日子还多少有点不习惯，但他把程度控制到了一个虽然难受但可以继续的位置，感觉还不错。 总的来说，在北川的日子虽然不如以前顺心，但完全可以继续过下去。 身边的人也完全没发现他的异样， 反正他总是那副懒洋洋的阴郁样子。 唯一让许舟辰不大高兴的一点，是北川已经很久没出太阳了。大约是到了难得的雨季， 一连几天，天气都是灰蒙蒙阴沉沉的， 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再下一场大雨。 那时候许舟辰又觉得，这一次，事情真的不会变得更糟糕了。 但他忘了，他努力保持的平衡之所以微妙，就是因为，只要再有一点点外力介入，所有的一切都将跟着坍塌殆尽。 许舟辰至今还记得那天，那天他一去学校，所有人都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目光看着他。 他一开始觉得莫名其妙，但并没有当回事，直到他同桌魏慎着急忙慌跑了进来，而他看见许舟辰的第一眼，竟是急得哭了出来。 许舟辰还从没见过魏慎哭，他愣了一下，随后就被魏慎拉住了手腕： “对不起，小辰，都怪我，全怪我。” “？” “都怪我一开始惹了周加铭，要不是你帮我跟他对着干，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许舟辰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他蜷起手指，半天，艰难地问出一句： “怎么了？” 后来，魏慎这傻小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用手机打开了北川三中的论坛。 事件的原贴在昨晚就已经被删除了，但帖子的截图却传得满天飞。这件事在昨晚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只是许舟辰家没有网络也没有电脑，连手机都是个小按键，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匿名帖子的大致内容，自然是关于许舟辰的。 帖子的主楼放了一张图片，那是好几张图拼起来的大图，里面的主角是一个许舟辰再眼熟不过的漂亮女人。 帖子的楼主就以许从善为切入点，说她私生活混乱，说她被有钱人包。养过日子，说她勾引有家室的男人破坏人家的家庭。以前还和不知道哪个野男人生了个儿子，指名道姓就是他高一三班许舟辰，还贴心地放了他的红底免冠照片。 这样的帖子，为什么要直接发到学校论坛，谁发的，目的何在，那简直用脚趾都能想明白。 如果说上次笔记本的那次，许舟辰只是在三中高中部丢了个人，那这次，截图和照片早就顺着网络飞了漫天，他的信息被扒光了丢在论坛上，这人丢大了。 -- 第52页 许舟辰拿着魏慎的手机，认真地逐字逐句地看完了那个帖子。 让他意外的是，他心里好像并没有太大波澜，甚至把手机还给魏慎后，他还能心平气和地说一句： “原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 他莫名有种很轻松的感觉。 那感觉凝成一句话就是： 终于可以结束了。 “哟，野男人生的小同性恋，还有脸来上学呢？” 正在这时，戏谑的声音从教室后门传来，周加铭拍着篮球笑道。 这家伙是体育生，心思也根本不在上学上，以往一星期都不见得他能来学校一次，今天竟然按时按点来了，可不就是来看热闹的吗。 许舟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难为你了。” “你……！” “你他娘的还敢说？！”旁边的魏慎全然没了刚才的哭包样子，他一拍桌面站起来： “别人的家事你打听得好清楚，自己家烂账怎么不算清？？你怎么不把你家同性恋骗婚的爹和杀人犯哥哥贴到网上让大家看看呢？？” 这些东西魏慎也都是上次在巴厘岛听彭飞他们说的，这时候脑子一热气上了头，一股脑都骂了出来。 但他还没说够，就被许舟辰拍拍肩，劝道： “我们也不是比谁家烂账更多，你跟烂人做一样的事，不就跟他一样烂了吗？” “小辰！” 教室里所有同学都被他们这阵仗弄懵了，一时安静得可怕。直到空气中多出两下敲门声： “您好，找一下你们班许舟辰，主任叫他去教务处一趟。” 教室后门，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看着三班这剑拔弩张的气势，弱弱地说了一句。 周加铭眼里的怒火变成了戏谑。 “好，现在就去。” 许舟辰冲她点点头，最终淡淡瞥了周加铭一眼，走时不轻不重地撞了下他的肩。 现在正是上学的高峰，走廊里乱哄哄一片，人来人往任谁都要往许舟辰身上看一眼。 他就在那些目光中挺直脊背，一步步穿了过去。 事情的最后，是教务主任对着许舟辰一通唉声叹气，最终联系了许从善，要她来了趟学校。 主任跟许从善具体说了什么，许舟辰也没听，他在上课时间孤零零蹲在教务处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楼道，突然就觉得特别孤独。 他像以前那样，心烦了紧张了就掰自己的手指，但十根指头都掰完了，他心里的烦躁还是没有减去一丝。 最后，许从善骂骂咧咧地从教务处出来了，她瞪了一眼许舟辰，高跟鞋踩得哒哒响。 “早就说让你别上这个破学了，你不听，现在整出这么多破事，真他娘的心烦。赶紧的，再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赶紧跟老娘回家。” 那时候正是下课时间，许从善一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就这样边骂边出了教学楼。 而就在许舟辰默默跟在许从善身后下楼梯的时候，他听见楼上的楼梯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有点耳熟，但许舟辰也没心思去想。而等他终于下到另一层楼梯，想抬眼看看那是谁，目光却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个少年跑得飞快，急匆匆进了楼层，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管他呢。 - 沈岁安来得有点晚。 他平时根本不关心论坛，也很少上社交软件。今天他难得起晚了，到学校已是两节课后，结果刚进门，他就看见同桌的李裕一脸欲言又止地给他递了部手机。 等看完李裕手机里那些内容，沈岁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那时候，上课铃刚响过，沈岁安直接把手机扔还给李裕，扔了书包就走了出去。 “沈岁安！上课了你听不到吗？！”讲台上的老师把讲桌拍得咣咣响。所以同学好奇地望了过来。 “哎，沈哥，你干什么去？？” 李裕看了眼台上的班主任，稍微犹豫了一瞬，但怕沈岁安这脾气出什么事，最终还是一咬牙跟了出去。 楼道里，沈岁安起先是快步走，但他步子越来越快，最终跑了起来。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着，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十分清晰。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再慢点，会错过很重要的事，或者很重要的人。 他从四楼一路跑到高一年级所在的二楼，等到了高一三班，他想也没想，直接踹开了教室的后门。 虽然上课了，但三班的老师还没来，学生们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而被沈岁安踹门的动静一吓，他们皆讶异地看了过来。 沈岁安没管那些人，他一眼看到魏慎，见他旁边的座位空荡荡的，就直接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 沈岁安手有些微颤抖，他几乎是咬着牙问： “许舟辰人呢？？” 魏慎被吓得不轻，他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 “之，之前被老师叫去教务处了，还没回来。” 沈岁安抿抿唇，松开了他，刚准备去教务处，却听窗台边有个人轻飘飘来了句： “不用去教务处了，人已经走了，喏，还没出学校大门，你要不要看一眼。” 周加铭原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说的这么一句，他说完，还打算多说两句灭灭这人的嚣张气焰，但话还没开口，就被那人那一瞬间狼一样凶狠的目光堵了回去。 -- 第53页 沈岁安的长相并不凶，他跟他的名字一样，总会给人一种温柔静好的错觉。 但就是被这样一个人看了一眼，就一眼， 不知为何，周加铭莫名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这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额角冒出一滴冷汗，随后，他就听沈岁安微微沉声，开口道： “你哪来的胆子出声叫？” 要不是周加铭开口说了句话，沈岁安都要差点把他忘了。 他尾音微微上挑，就像是跟朋友开的一句玩笑话。 而后，他弯唇轻笑了一下，迈步朝周加铭走了过去，半路上，还抄了一把椅子。 “沈哥，你冷静点，这在学校呢！” 李裕见情况不对，脸都吓白了。他想上去把沈岁安拉住，但已经晚了，他碰到沈岁安之前，那椅子已经砸到了周加铭身上，甚至还折断了一根椅子腿。 周加铭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他早在第一下的时候就被砸趴在了地上，剩下的就只有挨打的份。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敢动他？！” 沈岁安知道许舟辰有多介意那些事情，他没有爸爸，也从来不肯叫许从善一声妈。他自尊心强，不想别人看不起他或者可怜他，所以从来不让人知道他家里的事。 为了早点摆脱许从善，他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有多累多难沈岁安知道，他知道许舟辰早就不靠那个女人活了，凭什么还要因为她那点破事遭受这种攻击？ 就因为这个姓周的混蛋，那些东西被用这样难堪的方式摆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沈岁安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只会在父母和许舟辰面前收起那些危险的东西。 但也正是因为许舟辰，那些尖刺和獠牙此时不受控地全部暴露了出来。 “操，你他妈知不知道我哥是谁？！我要让他杀了你！！” 周加铭满脸的血，他的痛叫声刺耳又瘆人，教室里胆小的女声已经尖叫了出来，教室里的男生扑上去拉住了沈岁安。 “去叫老师！” “报警！要报警吗？！” “要不要叫救护车？？” 学生们都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沈岁安最终被男生们拉走了，离开前，他盯着地上像虫一样蠕动蜷缩着的周加铭，眼里满是寒意： “周加徽是吧，杀了我？我就在这，他有胆子就来。” 第025章 要跟北川的朋友道个别吗？（三更） 房间内烟雾缭绕， 空气中满是呛人的烟草味，许舟辰最讨厌这种味道。 许从善像以前一样躺在沙发上，腿搭在茶几上抽着烟。她瞥了许舟辰一眼， 冷笑道： “今天你们主任的建议你想了没有？小子，丢了那么大脸，你还好意思去上学吗？” 今天教导主任和许从善的谈话内容， 大致就是觉得这件事影响不太好， 性质也恶劣， 学校怕影响到孩子心态，也怕那个匿名发帖的人再找点什么事， 所以建议许从善给他办个转学。 至于后续的事，学校会处理好给他一个交代。 许舟辰坐在一边，沉默地不说话。 他心里乱糟糟拧成一团， 许从善的话让他更烦，他突然就很想做点什么来缓解一下这种焦虑。 他低头习惯性地掰着手指，抬眼时，他看见了许从善放在茶几上的那包烟。 许舟辰从来不抽烟， 也不喝酒， 没有为什么，他讨厌许从善，他只是想和这个女人的相似点少一点、再少一点。 但他的努力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他在努力远离她了，但到头来，人家轻轻松松就又把他们绑在了一起。 许舟辰几乎有点自暴自弃了， 他从桌上的烟盒里拿了根烟，学着彭飞他们抽烟的模样叼在嘴里， 又用打火机点了火。 很快，烟雾飘向空中， 许舟辰吸了一口，却被那烟呛得一阵咳嗽。他咳得满脸通红，咳出了眼泪来。 许从善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动作，此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子，你还嫩着呢。” 许舟辰没回应她，他沉默地又吸了一口。 说来挺有意思，他在这种事情上似乎有种莫名其妙的天赋，很快就熟练了。 一旁的许从善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两个人就那样沉默着坐在一起抽烟，烟头很快落了一地。 最终，许从善像是叹了口气，微微眯起眼，打量着许舟辰。她发现这小子好像长大了，她想跟他聊点什么，于是主动问： “小子，你是不是挺恨我的。今天那些事，你觉得挺丢脸的吧？是不是在想，唉，怎么摊上这样一个妈，如果从来没有出生过就好了？” 空气静默得可怕，半晌，许舟辰轻笑一声： “是有点恨，但也没什么丢脸的，那原本就是事实。我是你生的，这谁能改变的了？你什么样子，我不都得认？” 到了这时候，许舟辰倒是能心平气和和她坐下来聊天了： “你说得对，以前我倒是真的会想，我为什么要活着，不如死了算了。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我快饿死了还得跑出去跟隔壁的狗抢东西吃。” “现在呢？”许从善笑了两声。 “现在，不是很后悔了。因为遇见了有意义的事，和很好的人。所以，许从善，我才不会跟你一样自甘堕落。” -- 第54页 许舟辰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叹了口气，很真诚地劝道： “你去找个正经的工作吧，男人靠不住的。你现在年轻漂亮，总有一天会老，那时候你又要怎么办？” “你少管我。”许从善最烦这种说教，尤其是从这小鬼嘴里听见。 她皱着眉，但随后又弯唇笑了： “我老了，不是还有你呢？” “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可能搭理你。” 许舟辰半垂着眼，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他没再跟许从善说什么，直接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但这次，他没再像以前那样，进门就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而是蹲下身，从床底下取出了一个落满灰尘的行李箱。 他擦干净上面的灰，拉开拉链把箱子平摊在地上，开始慢吞吞地、一件一件地往里面收着东西。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该做什么。 但他已经不喜欢北川这个城市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那些压抑的、不想面对的事情一件一件压垮了他。所以，能逃到哪里都好，他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以前他留在北川，是喜欢这里似火的骄阳，也喜欢这里骄阳一般的少年。他什么都有，有外婆、有喜欢的人，还有很好的朋友。 但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突然什么都没有了。外婆去世了，他也不想喜欢那个少年了，至于朋友，他大概还是有的，但他不想再回到那个学校处理那些烂摊子，不想看那一道道或怜悯或嫌恶的、带着打量的目光。 他最讨厌那样。 许舟辰房间里的东西原本就不多，他一件一件收整好，到最后，大半个箱子还是空的，而箱子里的那一点点东西，已经是他生活的全部痕迹了。 他把书柜上的书整理好，把床单铺平，又把三中的校服叠整齐放在床上，像是最后的仪式感。 许舟辰搬着箱子离开的时候，许从善又不知道去哪了，房间里空空的，只有一地的烟头还在。 许舟辰叹了口气，搬着箱子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八年的家。 他没跟任何人告别。 他也没有人可以告别。 那时，北川的天还是灰蒙蒙一片，许舟辰抬头看了很久，也没能从那厚重的云层后看到太阳。他微微叹了口气，拖着箱子准备从这条小路离开，但是却有个小家伙听见了动静，从隔壁的院门内探出头来。 那是火锅，他跟沈岁安一起养的小花狗。火锅嘴里总喜欢叼个网球，他最喜欢这个球球，喜欢让两个小主人把网球丢到很远的地方，自己再跑着去捡回来。 此时它看见许舟辰，还以为许舟辰是要来陪它玩。 它尾巴摇得像朵花，叼着网球兴冲冲跑到许舟辰脚边绕圈圈。许舟辰看了它一会儿，像以前一样蹲下身，揉了一把它的脑袋： “火锅，我以后不能跟你玩了，你去找……” 许舟辰一句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他挠了挠火锅的下巴，把网球从它嘴里接了过来，像以前一样，用力丢到了很远的地方： “再陪你玩最后一次！” 网球飞了出去，火锅撒腿就往球飞出的方向追。许舟辰看着它的背影，而后拖起箱子继续朝小路往下走。 火锅很聪明，无论球飞了多远它都能找到，等它找到球，就会自己叼着球回家。这一片人很少，小花狗也不会吓到人，因此许舟辰并没有多在意，直到他走远几步，突然听到身后远处传来了狗叫声。 火锅很乖，平时不会乱叫，许舟辰心里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去，就看见一个穿着夹克衫的男人一把抓起了火锅，而火锅在他怀里不停挣扎，但根本逃不开他的桎梏。 它在挣扎，在叫，在向他求救。 “喂……” 许舟辰松开行李箱，拔腿就朝男人奔去： “放下它！动我家狗干什么？！” 听见他的喊声，男人显然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有因此就把小花狗放开，而是直接跑向了路边的一辆灰色面包车。 男人的动作很快，他闪身进了车里，关上门，等到许舟辰追过去，那人连车尾气都没有剩下来。 许舟辰追着面包车跑了一段，后来，不知是不是扭到了脚，他腿一软，摔倒了。 膝盖和手肘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痛，许舟辰眼睁睁看着那面包车越跑越远，心突然就慌了。 北川这样大，车开得那样快，他要怎么追怎么找。 但许舟辰心里非常清楚，他如果去晚了，火锅会面临怎样的命运。他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习惯性就想打给沈岁安。 他早就习惯了，习惯了有什么事都找他帮忙，而沈岁安无所不能，每次都能把他从旋涡中救出来。许舟辰觉得，这次也应该是一样的。 那时候，许舟辰几乎都忘了他已经决心要离开沈岁安的世界，不再靠近他，甚至他都忘了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沈岁安说过话了。 接电话…… 哥，沈岁安…… 过不来也好，一句话也好，能不能告诉他该怎样做？ 告诉他就好了…… 但电话嘟了半天，最后还是以一道机械且没有感情的女声结束。 一通电话没打通，两通三通还是如此。 -- 第55页 现在正好是下午放学的时间，离晚自习还早，他应该能接到的。 可以接到的。 但他打了几通电话，再打的时候，对方索性直接关了机。 是关机还是拉黑，许舟辰也不想细细琢磨，他只是在那一瞬间突然惊醒，他跟沈岁安早就不是以前那样了。 许舟辰的手机滑落在地，他缓缓蜷起手指，抱着头伏在地上。 他从没有过那样无助的时候，他疯狂地想自己应该怎么办，自己能怎么办。 最终，许舟辰从地上站了起来，追去了面包车离开的方向。 没有沈岁安也可以。 他自己也能做到。 那天，许舟辰怎么爬起来、怎么想方设法找见那辆面包车、找见了被掳走的火锅，又怎样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来，他都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那天他回来的时候，北川又下雨了。他没有伞，手机丢了，箱子也丢了，他像小时候那样，像一条在雨中的丧家犬，摔得满身是泥。 但那天，也像小时候一样，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有人给他撑了把伞。 只不过，这次替他撑伞的不是那个看起来很冷漠的小少年，那是一个从轿车后座下来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西装革履，给许舟辰递了张毛巾，温和地问： “你就是许舟辰对吗？虽然时机可能不太对，但我还是想跟你介绍一下，我叫何学正，于烟与否是你的父亲，来自南江。” “我跟我的妻子没有孩子，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当年，许舟辰被一个女人草率地带来了北川。那个女人自称是他母亲。 现在，许舟辰又遇到了一个自称他父亲的男人，又说要把他从这里带走。 不过，许舟辰原本就是打算离开这里的，所以不管跟谁走，也都无所谓了。 那天，许舟辰点点头，被何学正带上了车。后面的事他根本不用管，也不用去想，何学正都替他安排好了。 走之前，何学正还问： “要跟北川的朋友道个别吗？” 许舟辰听见这话，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摇了摇头： “不用了。” 他原来的手机被丢到了雨里，何学正给他买了新的手机，办了新的电话卡，他也因此，失去了和北川的所有联系。 后来，他去了新的城市，认识了新的人，开始了新的生活。 只是，南江的夏天永远没有北川的骄阳，他也再没能在夏天遇到记忆中，那个像骄阳一般热烈又美好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篇结束了！！！明天开始现在时 三章刀子一次满足！ 第026章 想重新遇见他，想见他。 南江的雨一直下到很晚才停， 城市的夜景被大雨冲刷了一遍，空气中满是清冷的草木香气。城市的霓虹灯在雨后似乎格外艳了些，那些光亮在远处连绵成一片， 在城市的夜色中格外亮眼。 大雨初歇，雨后的积水偶尔顺着窗玻璃滑下来，一滴一滴落在了阳台的地面上。 落地窗中画着南江的夜景， 也映着房间内一个男人立着的影子。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 头发天生带着些微卷的弧度， 他眉眼中总是带着点淡漠神色，右眼的眼睑上方生着一颗小痣。 室内极为安静， 许久也只有一阵细碎的动物脚步声。小白狗崽崽摇着尾巴蹭到沈岁安脚边，沈岁安弯腰揉揉它的脑袋，而后抬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颗网球抛给它。 网球在地面弹了几下， 滚远了，鱼丸屁颠屁颠地追了过去。 沈岁安看着它的背影，微微敛了神色。 而后，房间内突兀地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沈岁安抬步走到沙发边， 从外套口袋中摸出手机，看见屏幕上跳出两个字： “李裕” “喂，沈哥，你到南江了吗？” 刚一点接通，李裕的声音就从听筒中冒了出来。 “到了。” “南江怎么样啊， 对了，你找见人了吧， 没事吧？” “暂时没事。” “操，我就说周加徽那家伙准没安好心。前段时间他一从里边出来就直奔南江， 我还奇怪呢。搞了半天还真是冲着小辰去的。” “嗯。” 沈岁安微微垂了眼。 七年前，沈岁安在三中跟周加铭那一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后来，周加铭找来了他哥哥周加徽。 周加铭只能算是学校里的小混子，但周加徽不同。周加徽是北川有名的地头蛇，原本他不想管弟弟在学校的小打小闹，但后来周加铭都被人揍到医院去了，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也给沈岁安找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没过多久，周加徽手上那些脏事就被北川警方查到了，他跟他手底下那些兄弟一起被打包送进了监狱，前段时间刚刚放出来。 这些年，彭飞那边一直注意着周加徽的动向。 周加徽是个极端危险的家伙，这人心狠手也狠，像一条疯狗。当初周加徽成功落网，少不了沈岁安和沈家出的力，他们都担心周加徽出来会报复上沈家，但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周加徽出来后什么都没干，没过多久，直接买了去南江的车票。 一开始他们都奇怪这家伙是不是真痛改前非了，直到前段时间，沈岁安从大学同学发来的照片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 第56页 当年许舟辰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那样人间蒸发般离开了北川。连转学的手续都是他父亲那边的人来处理的。 那之后，许从善也很快从那里搬走了，沈家隔壁的屋子重新空了出来，过了几年，搬进了一户新的人家。 至此，那个人的痕迹被彻底抹去，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许舟辰弃用了原来的手机号码，沈岁安就那样跟他断了所有联系。他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他后来怎样，茫茫人海中，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谁能陪谁一辈子，比起相遇，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的离别。 但，年少时说起来那样轻松，等离别真正到来，熟悉的人走了，留下来的却是想念时牵扯到的绵密的痛。 重新寻见他痕迹的那天，沈岁安的大学好友罗星旗像往常一样给他发了一堆照片分享日常。 罗星旗这人家在南江，是个典型的二世祖，大学毕业之后就天天在南江吃喝玩乐混日子。他上学的时候就跟沈岁安关系不错，毕业了之后偶尔就会缠着他单方面说话，那天他估计是喝的有点上头，一口气给沈岁安发了好多照片过去。 当时沈岁安正好闲着，被罗星旗信息轰炸一通后，他随手点开了聊天框，原本不想理会，但却从一堆小图中看见了一个略微眼熟的身影。 这些年，他总是在人潮汹涌的大街把某个经过的男孩错认成那个人，他以为这次也是如此，原本不想点开看，但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大图。 虽然他跟许舟辰有七年多没有见了，虽然那张照片只拍到一个模糊的侧脸，但沈岁安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他。 他看起来没多大变化，只是头发比以前稍微长了一点，就算隔着屏幕也是那样一副慵懒忧郁的样子。 沈岁安心里有一瞬的空白，他难得地给罗星旗回了一句： “在哪？” 几乎是他这句话刚发出去，罗星旗的视频就弹了过来。沈岁安选了单向视频，下一秒，罗星旗的大脸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妈呀，这是谁啊，是我们沈哥，你居然舍得搭理我了？” 沈岁安不想应付他的阴阳怪气，他略微有点不耐，重复道： “我问你在哪。” “我在南江啊，我还能在哪，在朋友的朋友开的酒吧里。” 说着，罗星旗翻转了摄像头，给他拍了一圈酒吧的景象： “看，不错吧，这是我朋友。” 罗星旗拍了拍身边的人，又把手机举起来，拍向了远处的另一堆人： “那是我朋友的朋友，酒吧老板。” 屏幕中是刚才在照片中出现的那个人，他穿了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懒洋洋靠在座位上，手里熟练地夹着烟吸了一口，烟雾缭绕间，他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响动，往这边看了一眼。 等发现有人在拍他，他也不介意，还弯唇笑了笑，朝罗星旗挥挥手算作打招呼。 时隔七年，沈岁安再次有了许舟辰的消息。 他在南江。 而周加徽也去了南江。 周加徽不可能不知道周加铭和沈岁安的矛盾源自许舟辰，而他出狱后直奔许舟辰所在的南江，沈岁安也不可能不多想。 不管周加徽是要找许舟辰的麻烦，还是单纯想换个城市重新开始，沈岁安都要确保许舟辰的安全。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了手上的事和工作，从北川来到了南江。 或者，除了怕他出事，还有另一层比较私人的原因。 比如，想重新遇到他，想见他，想看他过得好不好。 “沈哥，那周加徽那边怎么办，你一个人在那边可以吧？” 电话里，李裕的声音打断了沈岁安的思绪。他顿了顿： “已经派人在找了。” “行，你跟小辰都注意安全，有空带他回来玩啊。他当年走得也太急了，后来也没再跟咱联系。” 沈岁安边听李裕的话，边抬手拉开了落地窗的玻璃门。 雨后清新的泥土味从外面闯了进来，沈岁安走进阳台，余光便瞥见了隔壁阳台上站着的人。 那人头发有些乱，他像是刚抽完烟，随手把烟头按进了手边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抬眼时，刚好对上了沈岁安的目光。 和以前一样的四目相对，但不同的是，许舟辰再也不会像少年时那样垂眸躲开了。 许舟辰见沈岁安像是在打电话，随后他微微沉声对电话说了句“知道了”，便将手机装回了口袋里。 不愧是邻居，还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许舟辰微微弯起眼睛，笑着看向沈岁安： “还没睡啊？” “嗯。”沈岁安打量他一眼，将目光挪向了远处的夜景，语气稍微有些冷硬，没好气地说： “少抽点烟，小心得肺癌。” 许舟辰愣了一下，总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好像他很久之前也对谁说过一句一样的。但他想不起来，也没多纠结，耸耸肩： “没办法，这玩意儿解压，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对了，你这次来南江是出差还是长住，住多久？” 离开北川后，许舟辰在南江住了很长时间，说话也自然而然带上了点让沈岁安陌生的、南江人的调调，这种细节被忽略时还好，可一旦意识到了，就总让人有点时过境迁的感慨。 -- 第57页 “算出差吧，多久还不知道。” 许舟辰点点头，刚准备说什么，却听魏慎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那人扯着嗓子，几乎是在嘶吼： “许舟辰，方傻叉要见你！他要见你干嘛给我发消息？” 许舟辰打了个哈欠，突然忘了“方傻叉”是谁，停顿片刻才想起来，是自己那个已经分手半天的前男友。 他轻飘飘道： “因为我把他拉黑了。” “哈？”魏慎光着脚从屋里闯进了阳台，低头戳着手机： “哎，我跟姓方的说你不见他了啊，我帮你把他打发走。对了，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学音乐的弟弟你要不要认识一下，人挺好的，我见过一次，像个小太阳一样，你肯定喜欢。” “行啊，推我吧。” 许舟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突然笑了一声： “魏慎，你怎么跟个媒婆似的。” “谁谁？说谁媒婆呢？？兄弟不也是为你……” 魏慎不满，要怼他，结果抬眼看见沈岁安，突然抖了一下： “哎呀，沈哥也没睡？” 沈岁安打量了他一眼，抿抿唇，转身回去了，离开前只留下微冷的一句： “晚安。” 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谁又惹着他了。 “好梦。”许舟辰笑着回了他一句，也推着魏慎回了家。 他关上阳台的玻璃门，走到沙发边蜷起腿坐下，正好看见有个简笔画小太阳头像的人请求添加好友。 还真是个小太阳。 许舟辰随手点了通过，边漫不经心问了魏慎一句： “魏慎，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那么怕沈岁安？不至于吧。” 就算很多年前被他堵墙角吓过一次，那阴影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散啊。 “嗐，你是不知道。”魏慎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嗓子： “你还记不记得你走的时候，那个叫周什么？周加铭，是这个名字吧？不是可嚣张了吗？应该是你前脚刚走，沈岁安后脚就来咱班了。我靠，他抄着椅子就把周加铭踹到地上砸了一顿，我他妈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画面，那天周加铭满头满脸的血啊，后来警察还来了。就从那天开始，沈岁安这三个字在我这就跟死神阎王爷划等号了，他是真的可怕。” 听见这话，许舟辰心里倒是没什么触动，他只感觉这事好像挺陌生的： “你是不是没跟我讲过这事？” “是啊，我以为你不想听跟他有关的事情呢，多想说都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这对魏慎这话痨来说是真的不容易： “现在你都跟他见了，你应该也不介意了吧，那我再跟你说个八卦。” 魏慎清清嗓子： “那天之后，周加铭发那个帖子，被学校查出来，给开除了。沈岁安打人受了什么处分我给忘了，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当时是高三吧？后来复读了一年，想不到吧？” “哈？” 许舟辰愣了一下： “为什么？” “我哪知道？是没考好还是根本没考来着，听过也早忘了，反正，就是复读了。” 第027章 你好，我叫洛晨，很高兴认识你。 在魏慎跟他分享完憋了多年的八卦之后， 这人就心情舒畅地睡觉去了。 但听八卦的人躺在床上，却是一点睡意也无。 沈岁安高三复读了？ 听魏慎说，复读的原因是没考好或者压根没考， 但如果是沈岁安的话，没考好这一项基本不可能，可如果是另一个原因的话……又到底有什么事情能重要到错过高考呢。 许舟辰有点介意这件事， 想来想去也没找见一个稍微合理一点的解释， 他就那样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琢磨了很久， 难得地失了眠，很晚才睡着。 但就算睡着了也不大安稳， 今天他遇见了多年未见的人，想起了很多尘封许久的事。那些记忆变成一块块碎片，争先恐后地涌进了他梦里。 第二天的时候， 许舟辰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跟魏慎经常住在一起，魏慎知道他睡得久还有起床气，因此除非有重要的事，不然绝不会主动叫他起床。 今天也一样， 魏慎一大早起来， 买好早餐，自己吃过后就上班去了，只留许舟辰这个大闲人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电话响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许舟辰揉揉眼睛，伸手艰难地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放在耳边，还闭着眼迷迷糊糊的： “喂？” “舟辰啊。” 电话那头是道带笑的中年男声，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和蔼，听见许舟辰迷糊的声音， 还问了句： “还睡着呢？昨晚没休息好？” “啊，爸。”许舟辰愣了一下，清醒了大半，撑起身子： “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就是想问问你今天下午有没有时间？想让你回来一趟。我今天在家里请了个一直很想见的朋友，他很优秀，人脉也广，我想你该熟悉熟悉这方面的东西了，想让你认识认识他。顺便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看看你，你都多久没回家了？” 电话那头，何学正似乎在浇花，许舟辰还能听见他手里喷水壶的声音。而后，有个人凑到了电话旁边，笑着说： “舟辰，陈阿姨今天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可乐鸡翅和红烧鱼。” -- 第58页 许舟辰听着何学正的话，原本张张口想说什么，但被陈絮插了这么一句，他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不自觉弯起了唇角： “好，那我等梦梦放学，顺道接上她一起回去。” “也好也好，梦梦念叨你好久了，总说想哥哥了。”陈絮似乎把电话从何学正手里抢了过来，她没忍住又给许舟辰报了遍今晚的菜单，最后才说： “那晚上见啦，舟辰。” “好。”许舟辰挂了电话，坐在床上怔楞片刻，唇角的笑意也浅了些。 自从他离开北川来到南江，他失去了很多东西，也拥有了很多以前没有的东西，比如，家庭。 何学正是他的亲生父亲，陈絮是何学正的妻子。当初因为陈絮的身体原因，两人很难有孩子，何学正又听说许舟辰在许从善身边过得并不好，夫妻俩商量了一下，这就把他接到了身边生活。 夫妻俩都是好人，也都对许舟辰很好。 按理来说，他不该叫陈絮“陈阿姨”，他应该叫她一声“妈妈”。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从善的原因，把这两个字叫出口对于许舟辰来说还是太难了。甚至待在这个家里，许舟辰总会不习惯这突然多出来的亲情，他觉得自己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而就在许舟辰刚来南江没多久，陈絮就有了身孕，夫妻俩花了很多心思照顾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后来，孩子出生了，是个健康的小女孩。 虽然家里有了一个新小孩，但何学正和陈絮一点没有忽视许舟辰，他们对哥哥妹妹一样好。但即便如此，许舟辰看着那温馨的一家三口，还是会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自己是个画框外的人。 所以，即使何学正多次表示过想把家里的公司和资产未来平分给哥哥妹妹，但许舟辰心里一直觉得，那些东西应该全部是妹妹的，所以始终不大愿意碰。 许舟辰坐在床上出了会儿神，而后才慢吞吞起床，洗漱穿衣，把自己收拾好。 餐桌上还有魏慎给他留的早餐，他把那当午餐吃了，又躺到沙发上看了会儿漫画，一直等到三点多，才开车去接妹妹放学。 他妹妹叫何清梦，今年刚上一年级。她所在的小学离许舟辰家并不远，许舟辰又是卡着点去的，他到的时候，学校门口等着接小孩放学的家长已经堆成了人山。 许舟辰把车停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他懒得去挤那人堆，就待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等那小家伙给他打电话。 果然，过了一会儿，校门外的家长堆里掀起一阵乱声，是学生被老师带出来了。而后过不了多久，许舟辰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接通后，对面的小女孩还带着点小奶音，但语气却像小大人一样，冷冷的： “哥哥，妈妈说今天你来接我，你在哪？” 许舟辰仰头看了看，回答：“找你们学校门口最高的一棵树，我在树下站着。” 小女孩却有点不满，教育他道： “哥哥，我还是个上小学一年级的六岁小女孩，你来接我还站那么远，还等我去找你，你不怕我在路上被坏人抱走吗？” 许舟辰的位置离学校大门也就几十米，他对何清梦话里的“那么远”并不敢苟同。他轻笑一声： “梦梦，平时司机叔叔不也是在路边等你的吗，怎么哥哥就不行？” 小女孩声音低了些：“才不一样呢……” 许舟辰原本想继续问哪里不一样，但话还没出口，他就听见不远处的女孩怒喊一句： “洛曦！！！” 许舟辰望向声音的来源，随后，电话里稍有延迟的喊声也送到了他耳里。许舟辰在耳朵被刺痛前赶紧把手机拿远，顺便挂了通话，朝那正气得原地跺脚的小女孩走了过去。 “怎么了？” 许舟辰摸摸何清梦的羊角辫，顺着她看着的方向望去，见不远处，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正在冲她做鬼脸。 小女孩见他这样子，气急了，连哥哥也不理会了，直接撒丫子朝那个叫洛曦的男孩追了过去。 这个时间点正是接送小孩的高峰，人行道上和马路边都是人和车，乱糟糟一片。 许舟辰没拉住何清梦，眼看着她追向洛曦，而洛曦撒腿就跑。两个小朋友在混乱人群中追跑，钻来钻去，许舟辰却被人群挡在了后面，他紧盯着何清梦的背影追过去，生怕她磕着碰着。 “何清梦，跑慢点！” 然而，大概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许舟辰刚想着小丫头别摔了，就见那小家伙脚下一绊，整个人都朝前扑去。 要是前面是平地还好，但小丫头摔倒的位置正是一片小水坑。昨天南江下了大雨，这里又常年潮湿不见太阳，地上只要有些微凹陷就容易积水。如果何清梦摔了这下，估计要变成脏兮兮的小落汤鸡了。 许舟辰拨开身前几个人冲她跑过去，但还是晚了。眼看着小丫头就要跌进水里，但下一秒，却先有一人一把捞起了她。 那是个高高的大男生，他把何清梦一把抱起来，自己却结结实实踩进了脏水坑里，鞋子瞬间溅满了脏水。 “小心点啊。” 但那男生似乎并不在意，他把小丫头放到了干净的地面上，随后偏头有些严厉地冲身后说了句： “洛曦，道歉！” 男生身后，小男孩探出头来，他吐吐舌头：“对不起。” -- 第59页 许舟辰到这时才赶到，他看何清梦没事，松了口气，随后抬眼看向那男生： “谢谢啊。” 那男生个子很高，头发有些长，随意梳起一半绑在脑后。他带着一种很让人舒服的气质，要形容的话，就像午后的太阳一样，温暖开朗。 而看见许舟辰，他像是愣了一下，随后才说： “没事……” 许舟辰看向了男生脚上那双白色的球鞋，当然，它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只是现在已经被脏水溅得完全没了原来的模样。 许舟辰对鞋子不大感兴趣，但魏慎喜欢这些，他也多少了解一点。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男生脚上这双是哪年的限定款，魏慎之前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算是有价无市。 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估计清理起来比驭艳风较困难了。 许舟辰叹了口气，先拍了拍何清梦的头： “何清梦，还没谢谢大哥哥呢。” 小丫头又冲洛曦做了个鬼脸，才规规矩矩站好，对着男生鞠了一躬： “谢谢大哥哥。” 她这么隆重，倒是把男生吓着了。他摆摆手： “不用不用，原本就是洛曦先招惹的，你……” 说着，他后退了半步，结果又一脚踩进了水坑里。听到那道水声时，他整个人的动作连带着表情都僵住了，似是不能接受如此丢人的自己。 虽然知道不是很合适，但许舟辰看着他那石化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笑了： “抱歉啊，你这鞋挺贵的吧，感觉不大好清理，要不然你加一下我联系方式，我给你还一双新的？” 虽说这鞋子有价无市，但如果鞋码合适，魏慎那儿就有双一样的。 许舟辰打起了小算盘，但还没等他打完，对面人就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用赔的，没多大事，妹妹没事就行了。” 说着，他抬眸看了许舟辰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一般，红着耳尖加了一句： “不过，那个，其实咱们加过微信，只是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听见这话，许舟辰愣了一下。 随后，对面的男生用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圆圈，又加了几笔，试探似的说： “我的头像是个小太阳。” 许舟辰想起来了。 是魏慎大媒婆给他推荐的，那个传说中学音乐的小太阳弟弟。 此时，小太阳笑得有些腼腆，像是害羞了，但他还是冲许舟辰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 “你好，我叫洛晨，很高兴认识你。” 第028章 沈哥。（二更） 许舟辰微微弯起唇角， 和他握了握手： “你好，许舟辰。” “哥哥。” “哥！” 就在两个哥哥握手算是认识的时候，旁边两个小孩不满地同时叫出了声。两句哥哥叠在一起， 两个小孩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又都嫌弃地扭过了头。 “到底怎么啦？”许舟辰轻轻拍了一下何清梦的小脑袋， 小丫头这就告状道： “洛曦揪我的头发！他天天欺负我。” “才没有！”洛曦有点不乐意。 “那因为什么？洛曦， 爸妈有没有教过你不许欺负女孩子？”洛晨屈指敲了一下他的头。 “因为！”洛曦耳朵有点红， 他原本想说，但又扁了扁嘴， 最终还是拉着他哥哥的衣角，凑到他哥哥耳边，只说给了他一个人听。 “哦～”听过后， 洛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洛曦攥着小拳头： “不许告诉别人！” “好好好。”洛晨笑着从口袋里拿了根草莓棒棒糖： “那你把糖果送给她，给她道个歉，以后也不许欺负她了。” 洛曦点点头， 从哥哥手里接过糖果， 上前几步递给何清梦： “送给你！对不起，我以后不揪你辫子也不欺负你了。” 小孩子间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这样一来，两个人就算是和解了。 他俩道了别，跟着各自的哥哥离开了学校。 许舟辰带着何清梦坐上车一起回家。车上， 何清梦嘴里含着洛曦给的棒棒糖，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许舟辰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笑道： “小丫头，怎么还气鼓鼓的。” 何清梦不说话。 “都没话要跟我说吗？” 何清梦还是不说话。 “我很伤心。” 这四个字一出，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何清梦突然闷闷地说： “洛曦的气生完了，你的气还没生完。” “怎么了？” “你好不容易来接我一次，还要站到那么远的位置。” 许舟辰不大明白小丫头生气的点在哪，他只能软着语气哄道： “我站在最高的树下面，你不是一下子就能找见我了？” “可我想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你！”何清梦拍了拍车座椅，有点委屈： “别人同学都是爸爸妈妈来接，一出门就能看见爸爸妈妈。但咱家爸爸妈妈忙，每天就只有从人群中钻过去找司机叔叔，今天好不容易你来接我，但是还是跟司机叔叔一样站在我看不见的位置。哥哥，你小时候，爸爸妈妈会来接你吗？还是你也是被司机叔叔接送的？” 许舟辰愣了一下。 -- 第60页 何清梦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来到这个家了。何清梦不知道他以前在别的地方生活过，只以为哥哥也跟自己一样，从小就在这个家里长大。 但许舟辰还是顺着何清梦的话回忆了一下小时候。 他当时也羡慕过别的小朋友能在学校门口牵起爸爸妈妈的手，不过，就像何清梦有司机叔叔来接，他当时回家也有沈岁安陪着，只是，即便如此，有些东西还是无法轻易代替的，看见人家扑进爸爸妈妈怀里时，也还是会羡慕的。 那种孤单感他最清楚，所以，不太想让妹妹也留着那样的遗憾。 许舟辰顿了顿，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了些，他微微垂下眼： “好，我知道错了，那以后我常来接你？” “真的？” “嗯，下次一定站到你一眼看得到的位置。我站到最前面，谁都挡不住我。” 听见这话，何清梦才算是彻底消气了。 正巧此时，车子遇见红灯停了下来。小丫头这就把小手伸到前面，冲许舟辰伸出小指： “拉钩，不许说话不算话。” 看着这个熟悉的动作，许舟辰又是一愣。 但他也只有一瞬的出神，他微微弯起春，勾住了小丫头的手： “好，拉钩。” 许舟辰开着车，载着妹妹一起回了家。 何家在南江算是根深的家族，家大业大，房产也有不少。但何学正和陈絮常住的也只有南江靠南边郊区的一栋房子，那里有很大的院子，周围种着很多花花草草，像是童话里藏在树林里的小庄园。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陈絮打了电话问许舟辰走哪了，她听许舟辰快到了，就一直在门口等着接他。 许舟辰把车停好，又绕到后座给何清梦开了门，顺手还拿过了小丫头的书包。 何清梦跳下车，很自然地牵住了许舟辰的手。 “回来啦？” 陈絮长相明艳又大气，她笑眯眯看着许舟辰，又摸摸小女儿的头： “走吧，饭都做好了，客人也到了。” “有拔丝红薯吗？”何清梦仰着头问她。 “有呀。” “有烤鸡翅吗？” “没有哦，但有可乐鸡翅。” “我不喜欢吃可乐鸡翅。” “但哥哥喜欢啊。” “好吧……” 母女俩拉着手往家里走，许舟辰单肩背着何清梦的粉色小书包，习惯性地跟在她们身后半步远的位置。 许舟辰把书包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随后，陈絮拍了拍他的肩： “你爸跟客人在书房下棋呢，走，去见见？” 许舟辰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跟着陈絮去了书房。 路上，陈絮小声跟他讲道： “好像是你爸生意上的朋友，最近才来的南江。他是从北川来的，看着可年轻了，你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这几个关键词堆砌在一起，很难让许舟辰不联想到某个新邻居。 他跟在陈絮身后，心里有丝不妙的预感，直到陈絮走到书房门口，敲了两下门，他也跟着走了过去，结果一眼就看见了书房的落地窗边、正低头下棋的那俩人。 果然，想什么来什么。 他父亲何学正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着斯文又儒雅，此时正摸着下巴看着棋盘，思索下一步该怎样走。 而他对面的人头发微卷，侧脸线条精致流畅。他穿了一身简单的休闲装，袖子挽到手肘，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枚棋子，落到了棋盘某个位置。 等棋子落下，他才抬眸看向门口，等看清门口的人是谁，他也是一愣，显然也没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会是这个人。 “舟辰回来了啊。” 看见许舟辰，何学正也不纠结下棋了，他没注意到二人的异样，站起身，跟对面的沈岁安介绍道： “这就是我大儿子，许舟辰，今年二十四了，比你小两岁。舟辰，这位是沈岁安，沈总，是北川人。” 许舟辰莫名觉得有点尴尬。 他把沈岁安叫了那么多年哥，没想到有一天还要通过别人介绍来重新认识。但他也没多解释自己跟沈岁安的关系，只跟他短暂地握了一下手： “沈哥。” 一来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二来，别人一旦知道就势必问起细节，而他不想回忆，也不想提。 沈岁安看了他一样，只微微挑了下眉，也没说什么。 二人握了下手，就算是“认识”了。 正在这时，许舟辰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拽了一下。他垂眸看了一眼，见是何清梦跟了过来。 小丫头眨着大眼睛，看看自家哥哥，又看看沈岁安。 许舟辰摸了摸他的头，小声提醒道： “叫哥……” 他原本想提醒小姑娘，让她说哥哥好。 但小姑娘还没等他说完，就先他一步朝沈岁安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字正腔圆道： “叔叔好！” “……” 按何清梦和沈岁安的年龄差，叫一句叔叔确实也不过分，但…… 何清梦看着身边几个大人，都是一副忍着笑欲言又止的样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仰着头问许舟辰： “怎么了？” “……没怎么。” 许舟辰揉了揉眉心。 没怎么。 -- 第61页 就是让你哥差辈了。 ……而已。 第029章 你还介意以前的事吗？ 何清梦还有点不明所以， 她看着身边几个大人，头上的小羊角辫也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陈絮没忍住笑着说： “梦梦，哥哥怎么称呼人家， 你跟着说就好了，不许叫叔叔。” “哦……”六岁的小孩子还不太清楚辈分是什么，但她听妈妈的话， 就学着许舟辰刚才的样子， 朝沈岁安伸出手， 要跟他握一下，还有模有样地叫了声： “沈哥。” 小丫头这古灵精怪的样子把大家都逗乐了。 沈岁安弯起唇角， 跟她握了握手，就听旁边的何学正介绍道： “这是何清梦，我小女儿。” 一边的何清梦看看沈岁安， 又看了看许舟辰，抿抿唇什么也没说，打了招呼后就默默躲到了许舟辰后面去。 小姑娘平时就黏哥哥，吃饭的时候， 她也要挨着许舟辰坐。 她平时话还挺多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有外人在，她格外沉默，就坐在许舟辰身边低头啃鸡翅，弄得手上脸上全是油。 许舟辰抽了一张纸巾给何清梦擦嘴，小姑娘噘着嘴享受着哥哥的服务， 看她那小样子，陈絮笑着拍拍她： “梦梦， 多大人了，还要哥哥给你擦嘴？” “哥哥好几天回来一次， 我就想让哥哥照顾一下。”何清梦歪头靠到许舟辰身上： “我等会儿睡觉的时候还想哥哥给我讲故事呢。好不好？” 许舟辰替她擦了嘴，顺便捏了一把她的脸蛋，笑着应：“好。” 他把纸巾放到一边，抬眼的时候，却跟另一人撞了视线。 沈岁安坐在他对角的位置，原本一直在和何学正聊工作上的事，许舟辰也一直没注意听。现在他们那边的话题结束了，何学正像往常一样夸赞着妻子的厨艺，陈絮被他夸得心花怒放，何清梦正晃着腿低头啃着鸡翅，而沈岁安在看他。 沈岁安早已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但身上那种浅淡的凉薄气质依旧还在，眼里也没什么情绪，像是一潭幽深的水。但不知是不是许舟辰的错觉，他似乎从中看出了一点类似温柔的感觉。 许舟辰唇角的笑意微凝，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但很快，他就弯起眼睛，冲沈岁安笑了一下。 “哥哥，能不能帮我剥一个虾。” 正在那时，旁边的何清梦往许舟辰碗里夹了一只虾。许舟辰被她吸引了注意，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虾。而身边的小丫头却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仰着小下巴望向沈岁安，还颇有敌意地冲他做了个鬼脸，随后，歪头又靠在了许舟辰身上，颇有点耀武扬威的意思。 沈岁安微微挑了眉。 许舟辰把虾肉放到何清梦盘子里，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小声说： “何清梦，没礼貌。” 小丫头这才收敛，安心低头吃东西了。 “对了，岁安，这次来南江是有项目在这边？” 何学正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 沈岁安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点点头： “嗯，有个子公司刚起步，过来看看。” 刚起步的子公司用得着沈氏接班人跑那么远亲自视察？何学正心里奇怪着，随后便听沈岁安又多加了一句： “当然，还有点私人原因，来这边算是休假。” “休假？”何学正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休假好啊，不过南江这边跟北川气候相差有点大，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我们南江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一转的。要不然，舟辰，你有空带岁安到处看看，顺便多跟人家学学。你看岁安，年纪轻轻的……” 何学正和沈岁安是在一次线上会议偶然认识的，那之后，随着两家有了合作，他跟沈岁安也有了更多接触，发现二人很是投缘，算得上是忘年交。 对于何学正和沈岁安很聊得来这一点，许舟辰深信不疑，因为一直到何清梦该睡觉的点，这两人还没聊完，他们从工作聊到围棋再到篮球，虽沈岁安话比较少，但何学正总有说的，听得陈絮都直摇头。 何学正把沈岁安近年的事迹一件一件都跟许舟辰讲了，他以前跟沈氏来往不太密切，近年才熟悉起来，以后也有长期合作的打算，有心让许舟辰跟沈岁安交好。 他似乎对沈氏这个年轻的接班人格外欣赏，把沈岁安夸成了一朵花，对比之下，大学毕业后就无所事事的酒吧老板就有点相形见绌，在自己亲爹的描述多少有点像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 这一顿饭，许舟辰和沈岁安都从何学正的口中，填补上了对方空缺的那七年。 许舟辰在南江读完高中，上了个还不错的大学，毕业后跟朋友们创了业，作息混乱经常昼夜颠倒，不过主要是在玩。别人提起他，也都是说一句许家那个很有头脑但是死活不愿意正经工作的孩子。 而沈岁安高三复读的事虽然没提，但那似乎对他也没多大影响。他人生的轨迹一直行在别人够不着的高度，在学校里他闪闪发光，等毕了业走进社会，也还是圈子里总被人提起被称赞的存在。 这样看来，好像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一切还都是原来的样子。 后来，许舟辰因为答应了何清梦给她讲故事，就先抱着她回了房间。 -- 第62页 何清梦从自己的书架上挑了本小红帽的故事，要许舟辰讲给她听。这个故事她听了好多好多遍，还是不会腻。只是今天，不知道是小丫头玩开心了还是怎样，她听完故事并没有睡着，也没跟许舟辰说晚安。 今夜难得天晴，夜里的南江起了风，摇晃的树影被月光映在窗帘上，像一幅动态的画。 何清梦睁眼看着窗帘上的影子，一点睡意也没有。见她这样，许舟辰给她掖了掖被角，说： “不是说好听完故事就睡觉的？” 说着，他想起今天一整晚何清梦都没说几句话，兴致不高的样子，还以为她又怎么不高兴了，就问： “怎么了，公主，又是哪块小饼干惹你生气了？” “没有。”何清梦揉揉眼睛，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她借着小夜灯看向身边的许舟辰，突然很认真地问：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今天来家里的那个沈叔叔？” “都说了不能叫叔叔了……”许舟辰有些哭笑不得，他轻轻弹了一下小丫头的额头： “没有不喜欢他啊，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见到他之后，你跟平时好像不太一样啊。” 小丫头分析得头头是道： “我很会看人的。比如今天遇见的洛曦的哥哥。你见到那个大哥哥的时候，感觉很轻松，很高兴认识他。但哥哥跟沈叔叔之间的气氛就很奇怪，我也说不上来。” 何清梦想了想： “哥哥，沈叔叔是不是你的情敌？他是不是抢了你喜欢的人，还用家族势力打压你？没关系，你告诉爸爸，让他帮你抢回应有的一切！” 说着，还热血地挥起了小拳头。 许舟辰不知道她妹妹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电视剧。 他把何清梦按回被窝里，无奈道： “你想多了，还有，不能叫他叔叔，要叫哥哥。他就比我大两岁，你把他叫叔叔，我成什么了？” “哦……你真不讨厌他？”何清梦还是没死心。 “真的不讨厌，我们是好朋友。”许舟辰微微垂下眼，而后，他微微一怔： “你以为我讨厌他，所以才冲他扮鬼脸的？” “是啊。”何清梦大大方方承认了： “虽然他长得好看，但哥哥不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 许舟辰听见这句话，心里顿时软成了一片，他摸摸何清梦的头： “谢谢你，公主，但下次不许自作主张了。睡觉吧。” 小丫头上了一天学，也累了，和许舟辰说完话后，很快就闭上眼睡着了。 许舟辰确认她睡着了之后，才轻手轻脚把故事书放回书架上，离开了她的房间。 他下楼的时候，沈岁安还没走。许舟辰就坐在何学正身边，一边继续听他们俩说话，边陪他爸喝两口小酒。一直到再晚一些，沈岁安才起身告别。 许舟辰看时间差不多了，也从衣架上拿了外套： “爸，陈阿姨，我也先回去了。” 陈絮愣了一下：“不住在家里吗？” 许舟辰摇摇头：“明天还有点事，回去住方便一点，我周末回来。” 儿子这么大了，何学正很多事情也不管着他了，只是他看看许舟辰，问： “你刚喝了酒，还开车吗？要不让司机送你？” “……”他都差点忘了。 “算了吧，这么晚，不麻烦人了，我去外面打个车也能走。” “我送你。” 许舟辰话音刚落，就有人语气微冷地接了一句。 沈岁安看起来并不像个热情的人，所以，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略感意外地看了过来。 何学正愣了一下：“这么晚了，他住得远，也不知道顺不顺路。” 沈岁安原本直接想说他们两人就住隔壁，但他看了眼旁边的许舟辰，想了想，还是说： “没事，去哪都顺路。” 何学正原本就希望许舟辰多跟他接触，听他这样说自然开心，也没多想，就高高兴兴把两人送出了门。 两人从何家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夜里的南江要比白日冷许多，许舟辰穿得单薄，出门后没忍住抖了一下。而他身旁的沈岁安注意到了，眸光一顿，似是想说什么，却最终也没有开口。 清冷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在地面投下两道影子。许舟辰没有像以前一样跟在沈岁安身后，他走在他身边，像最寻常的朋友一样。 他上了沈岁安的副驾，系安全带的时候，他看了沈岁安一眼，轻笑一声： “早上就听我爸说家里要来一个他很想见的很优秀的朋友，没想到是你。” 沈岁安不置可否，只回敬道： “早听说何叔家里有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儿子，说他不愿意进公司，要我见了一定要好好教教他，我也没想到是你。” “那还挺巧的。”许舟辰语气有点敷衍。 这话说完，车内陷入了沉默，片刻，许舟辰想起了饭桌上那个小丫头对沈岁安做的鬼脸，便说： “对了，何清梦冲你扮鬼脸，抱歉啊，小丫头调皮，我说过她了。” “我不至于跟小孩生气。”沈岁安系上安全带，又突然想到，以陈述句做结尾的聊天很难有后续，于是又加了一句： “是我不讨小孩喜欢？” -- 第63页 “你说呢，沈叔叔。” 许舟辰有心调侃他，随后解释道： “开玩笑的，是她以为我讨厌你，所以跟着不喜欢你。已经解释了，她还说你长得好看。” 沈岁安回应他的是沉默，他发动了车子，引擎声打破了车内的静默。 许舟辰看着车窗外摇晃的树梢，还有树叶后面藏着的月亮。 就在那时，他听沈岁安开口问了一句： “那你呢。” 沈岁安顿了顿，侧目望向他。 沈岁安的眼睛被车内亮起的表盘和屏幕稍微映亮了些，许舟辰同他对视一瞬，撇过了眼： “我怎么了？我也觉得你长得好看。” 静默良久，只有沈岁安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他们俩都知道，沈岁安要问的并不是这个，但谁都没有继续往下说。 车从南江的郊区驶入市中心，路灯和周边彩色的灯光不停映在车窗上。车内流淌着舒缓的音乐，和车外的喧闹格格不入。 许舟辰觉得有些闷，他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有夜晚的凉风顺着车窗灌了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哥。” 在这个时候，许舟辰突然想起来，既然以后避免不了要经常见面，那有些东西，还是趁早说清楚比较好。 因为重逢后，沈岁安的态度总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他对许舟辰的感情生活还是多少有点介意，每次提起相关的事，他的反应就总有那么一点奇怪。 许舟辰想不通，还不如直接问： “你还介意以前的事吗？” 沈岁安的声音有点冷：“什么事？” “比如我喜欢男的？比如，我喜欢过你？” 这个“过”字，许舟辰并不是有意加上的。他也是在出口后才发现，好像说出这句话，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 那样深刻的东西，也早就被时间轻轻放下了，走得悄无声息。 沈岁安顿了顿，才应： “我早就说过，喜欢谁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我为什么要介意。” 许舟辰微微眯起眼睛，窗外的灯光在他眼里变成了一个个虚虚的圆点。 他酒量不错，今天也喝得不多，但现在被冷风一吹，却是有些微醺的感觉了。他借着这股浅淡的醉意，叹了口气，微微拖着声音道： “哥，你真是一点都没变，一直清醒。以前你也是这样，当时我还挺难过的，我的喜欢就被你当小孩子过家家。但其实你说得对，后来我也想了，那时候我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懂，错把依赖当喜欢了。” “……抱歉。”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许舟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结束了这个话题： “新邻居，要留个联系方式吗？” 沈岁安没说什么，只报了一串数字。许舟辰用他说的号码搜到了一个微信，那人的头像是一个简笔画小人，动作像是还揽了一个人，但那人却只是个用虚线画出来的轮廓。 许舟辰莫名觉得这幅画有点眼熟，但一时片刻又想不起来。 正巧这时候车子遇见红灯停了下来，许舟辰把手机给他看了一眼： “是这个吗？” 沈岁安垂眸看向他递来的屏幕，好巧不巧，屏幕上方这时弹出来了一条消息提醒，那人发了个表情图片，头像是个简笔画的小太阳。 “嗯。”沈岁安抬眸望了许舟辰一眼，但许舟辰并没有注意到。 他看他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大概是看到了另一个人发来的信息，他目光落在屏幕上，弯唇笑了一下。 许舟辰以前并不经常笑，沈岁安看了眼他未散的笑意，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了些。 太阳这个元素，这两天出现的频率似乎有点高。沈岁安心里有些烦躁，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丝莫名其妙的情绪从何而来。 宇枫岩许舟辰完全没有注意到沈岁安的目光。 洛晨给他发了张表情包，随后跟了一句： “今天洛曦跟我说，是他看梦梦的辫子好看，才动了一下，也是因为喜欢她，才想引起她的注意。小辰哥，能帮我给梦梦道个歉吗，洛曦这小子我已经教育过了，下次保证不再犯。” 许舟辰随手回了一句： “怎么教育的？” 那边很快有了回应： “教育他，男孩子不能欺负喜欢的人，要保护她。” 后面，跟了一个太阳的表情包。 许舟辰看着太阳上那个笑脸，不自觉地弯了唇角。 他向来喜欢和洛晨这样温暖开朗的人相处，无论是做朋友，还是谈恋爱。 他挑了个表情给小太阳回了过去，一时间，他甚至忘了自己还坐在一个跟小太阳截然相反的人的副驾。 因此，他听见旁边人出声时，还被吓得轻轻一抖。 那人语气一向带着冷意，语气微沉，总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味道。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许舟辰的错觉，他还从中听出了那么一丝咬牙切齿的意思： “许舟辰。” 沈岁安偏头看了他一眼，又垂眸看着他手里的手机。 车窗外路过的霓虹灯光影映在沈岁安眼里，他眼中晦暗不明，叫人看不清其中神色： “学音乐的，小太阳？” -- 第64页 第030章 不管怎样，都不该再是他了。 “……啊？” 许舟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岁安在说什么。 他的视线在手机屏幕和沈岁安脸上过了几个来回， 他没想到沈岁安还记得这茬，点点头，应道： “是他， 还挺巧的。今天去接梦梦放学，遇见他们班一个小男孩，正好是小太阳他弟弟。” “人不错？”沈岁安顺着他的话问， 但语气总有些冷意。 不过这人平时说话都这个调调， 许舟辰也没多在意： “嗯， 挺可爱的，说话也有意思。” 许舟辰顿了顿， 多加了一句： “确实是个小太阳。” “……” 沈岁安莫名不太想继续听跟“小太阳”有关的事，他用舌尖轻轻抵了抵腮，没发表意见。 许舟辰没理会他， 他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打了个哈欠，问： “你呢？哥，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也不打算找？” “没心思。” 沈岁安话说得有些敷衍， 但事实的确就是如此。 这么多年过去，他身边最早结婚的朋友连孩子都有了，但他始终是一个人。大概是还没有遇上合适的人，又或者是…… 沈岁安还没想清另一种可能性，就被身边的人开口打断了思绪： “哥， 从这进，家都不认识了？” 车子穿过市中心的霓虹灯海， 驶入了地下停车场。 两人一起坐电梯上了楼，谁都没说一句话， 直到电梯停到他们要去的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许舟辰刚准备用一句话来结束和沈岁安的同行旅程，结果抬眼时却是一愣，要说的话也顿住了。 他看见沈岁安家门口蹲了个男生，正低头玩手机。听见电梯的响动，他张嘴就来了句： “我的哥，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敲门不开，你终于……” 男生还没说完，在他看到沈岁安身边站着的人时，后半截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视线快速在二人之间过了几个来回，随后连忙站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干笑着看向许舟辰： “这不是阿许吗，好巧。” 许舟辰看了那男生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哪位。 他自己开了家酒吧，也认识不少朋友，朋友们总喜欢带着自己的朋友来捧他的场。许舟辰不喜欢许先生许老板之类的称呼，大家一般都叫他阿许，这位好像就是经常去他那儿的一个男生，没记错的话，是罗家的罗星旗。 “嗯，很巧，你好。” 许舟辰冲他点点头，又对沈岁安道： “谢谢你送我，我先回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并没有提起自己和沈岁安的关系。 而听见许舟辰是正好住在沈岁安隔壁，并不是跟他有什么奇怪的关系，罗星旗明显松了口气。 许舟辰看出来了，但他没多在意，直接进了自己家门。 罗星旗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他活动了一下蹲麻的腿脚，刚准备跟沈岁安说什么，就发现那人似乎没有一点要回家的意思。 沈岁安站在原地，抬眼一直看着许舟辰的背影，等他摁开指纹锁进门后，“砰”地一声关上门，才收回视线。 沈岁安微微垂下眼，正准备回家，随后却看见罗星旗瞪如铜铃的眼。 他微微皱起眉： “干什么？” 罗星旗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质问，他捋了捋思路： “沈哥，你去哪了？” “何家。” “何家，那难怪你跟他一起回来。”罗星旗念叨着，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沈岁安随手摁开了灯，房内的布置很简洁，只有一些基本的陈设，看来是还没来得及添置东西。而在他们进门后，墙角处原本缩着的一团白球球突然跳了起来，摇着尾巴扑向了沈岁安。 罗星旗看了个新鲜： “这你养的狗？” 显然，这是个无聊的问题，罗星旗知道沈岁安不会回答，也没有期待他的答案，而是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 “原来你住许舟辰隔壁，怎么这么巧。刚见你俩一起回来还把我吓一跳，我以为你也被他蛊了。沈哥，别怪我没提醒你，许舟辰这人你认识认识就得了，别跟他走太近，他不是什么好人。” “？”沈岁安微一挑眉，他脱了外套，从冰箱里拿了瓶水递给罗星旗： “原因？” 罗星旗在沈岁安家门口蹲了大半个小时，脚都麻了。他大喇喇坐到沙发上，被麻得龇牙咧嘴，边揉着腿边说： “怎么说，他这人，感觉渣渣的。不是人渣的渣哈，渣男的渣。” 罗星旗喝了口水，继续说： “他喜欢男的，啧，不过南江这么大的城市，现在又这个时代了，性向什么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我听我身边好这口的朋友说，许舟辰这人特奇怪。他们这圈子里的人大多都玩得又脏又乱，别的渣男骗身，许舟辰骗心。” 罗星旗从地上抱起小狗鱼丸在怀里逗着玩，也没注意沈岁安的反应，只说： “骗心这是我朋友原话啊。反正，这人应该不乱搞关系，就喜欢跟人玩纯情那套，跟他谈过的最后都一个一个跟委屈小媳妇一样回来了说人家感情骗子不爱他，有人给兄弟打抱不平找上门去了，你猜怎么着？人谈恋爱之前说的就是我不喜欢你但如果你不介意咱们可以试试，让人找茬都没地方找。 -- 第65页 “不同居不上床不动心，光跟人玩恋爱游戏，净整些素的，这不就是渣渣的？有人受不了主动分了，有人一边吊着他一边偷腥被发现后被分了。关键他身边还从来不缺人，明知道许舟辰什么路子，还都上赶着送人头，你说这是男人犯贱的征服欲，还是许舟辰给他们灌迷魂汤了？” 说着，罗星旗笑了两声： “还有人专门赌过谁能睡到他。他这也是南江一代传奇了。哎，你别说，要不是我不喜欢男的，我也挺想试试……卧槽，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罗星旗话还没说完，一抬眼就看见沈岁安正盯着他看。 那眼神，就像要把他撕了吃了的狼一样，让罗星旗出了一身冷汗。 但那感觉也就只出现了一瞬，沈岁安很快敛了神色。 他没有搭理罗星旗刚刚那些话，而是道： “那天让你帮忙找的人，有消息了吗？” “那个叫周加徽的是吧？” 罗星旗点点头： “我想起来了，你一个许舟辰给我整懵了，差点忘了正事。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说这事的，那个人有点麻烦啊，好像跟这边的地头蛇有点牵扯，找着找着路就断了，查不到人。 “你上次说你有朋友可能被他盯上了，我觉得你还是提醒一下你朋友，或者让他找几个保镖跟着。那些人跟疯狗一样，可不是开玩笑的。” 沈岁安没有接他的话。 他一个人在窗边站着，看着外面的夜景出神，许久才微微叹了口气： “那些事跟他没关系，他不用知道。” “都要找他麻烦了还跟他没关系？” “我不会让他有事。” 罗星旗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岁安的背影，突然做恍然大悟状： “我知道了，你那朋友是不是就是你拍立得照片上那个人？到底是谁啊，我真好奇。” 他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看到了沈岁安笔记本里掉出来的拍立得相片。那照片估计初期保存得不太好，人像已经有些看不清了，罗星旗只看得出是两个站在一起的男生，高一点的男生可以从身形判断是沈岁安，另一个就不得而知了。 那照片对沈岁安来说好像挺重要的，一直被他放在那个多半是日记本的笔记本里。而且这么多年，罗星旗也没见他跟谁谈过恋爱，很难让他不多想。 思及此，罗星旗大着胆子调侃道： “你都从北川追到南江来了，还只是朋友啊？沈哥，这可不像你。” 不像他？ 沈岁安琢磨着这三个字。 “那你觉得应该怎样才像我？” “？”罗星旗被他问懵了，莫名感觉他万能的沈哥好像正为情所困，连忙开导道： “拜托，你可是沈岁安啊。要真喜欢直接冲上去不得了？你都追到南江来了，再别跟小孩儿一样玩暗恋那一套。” 听见这话，沈岁安似乎轻笑了一声： “已经错过了，再提，没意思。” 在他跟许舟辰都是少年的时候，那家伙曾经站到他面前告诉他喜欢他。后来许舟辰开始躲着他，沈岁安只以为他大概是想通了，又或者是想一个人冷静一下。 从始至终，沈岁安都没有完全相信许舟辰对自己是真的喜欢。 后来，那家伙一声不吭离开了北川，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条总是叼着网球到处跑的小花狗。一开始沈岁安以为火锅是走丢了或者被许舟辰带走了，但他看着手机里的那几个未接电话，还有周边人谈起的最近猖狂的偷狗贼，心里大概就有了答案。 在许舟辰刚离开的时候，沈岁安并没觉得生活有多大的变化。 但时间越长，那人离开后，他曾经留下的痕迹反倒越来越清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个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比如傍晚一个人走在路上时，脚底孤零零的影子。比如看见了有意思的东西，习惯性想回头跟那个总是在自己身后半步跟着的人分享，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再比如路过高一三班，总会习惯性看一眼那家伙有没有在好好上课，但那个座位早已坐上了陌生的人。 每到这种时候，沈岁安心里总会微微刺痛一下。 他有点后悔。如果早知道许舟辰会离开，他就不会放任他疏远自己。 现在想一想，他跟许舟辰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只是一句冷冰冰的“你回去吧”。 那之后，他渐渐意识到了许舟辰离开了的事实。但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好多少。 他习惯了，但心里某一处却像是麻木了，死掉了。直到昨天重新遇见许舟辰，那种东西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目光会不自觉追着他跑，听见他说起别人会有点介意，会想知道他在没有自己的时间里过得好不好。 沈岁安不由得又想起了先前在车上时，那个自己没找全答案的问题。 为什么没心思谈恋爱？ 真的是是没有遇见合适的人？还是其实在他未曾发觉的时候，早就有了合适的人悄悄住进了他心里，而且一住就是很多很多年。 但许舟辰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些东西对他来讲确实是过去了。 他这个分别多年的人要是再翻起年少时那些旧账，带着早已泛黄的回忆重新闯进他的世界打乱他的生活说自己其实喜欢他，那带给许舟辰的只有困扰，而且，未免也太过自私。 -- 第66页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来南江，只是想自己收好那些烂摊子，不要让北川的旧事重新伤害到他。 至于许舟辰，沈岁安知道他过得不错就好了。 许舟辰变成罗星旗说的那样，责任多半在他。那家伙敏感细腻又没安全感，但年少时给出去的喜欢被伤害了，以后就很难再交出去。 但他总会遇到帮他剥开阴霾的人，那人会给他坚定的选择和热烈的爱。 比如，那颗可恶的太阳。 心里冒出这样幼稚的用词，沈岁安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但随后，就是一阵怅然。 不管怎样，都不该再是他了。 第031章 ……原来，就你？ 许舟辰进门后， 眼前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黑。 他当初买房子的时候是看重了落地窗外的景色，但等到他搬进来后才发现，他无论春夏秋冬都喜欢拉着窗帘， 所以窗户外到底有多好看，他也看不见。 屋里的生活痕迹少得可怜，许舟辰不喜欢拍照片， 也不会像别人那样买些零碎的小摆件作为装饰。家对他来说， 大概就是个休息睡觉的地方， 哪天不想住了稍微收拾一下衣服，走了之后， 屋子就干净得像从没有人住过。 到家后，他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浴室的水汽和沐浴露的香气溢满了房间。 许舟辰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擦着半干的头发倚到了床上。 他打开微信，看见洛晨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条信息： “小辰哥，我听人说，你们那儿在招驻唱歌手？” 许舟辰微一挑眉：“你想来？” 洛晨：“想。” 许舟辰想了想：“方便接电话吗？” 洛晨：“！！！方便！” 许舟辰看着那些感叹号， 微微弯起唇， 随后他点了语音通话，电话几乎瞬间就被接通了。 许舟辰看着屏幕中间那个小太阳，把手机放到了一边，直接点题： “你是还在上学吧，每天晚上都能出来吗？” 洛晨的声音在通话里有些失真， 他听起来似乎有点紧张，规规矩矩地自我介绍道： “是， 小辰哥，我在南江音乐学院上大三， 擅长弹吉他，架子鼓和钢琴也会一点。每周三和周五晚上有选修课，其他时候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都有时间。” 许舟辰听着他的声音，轻笑一声： “我就随便问问，不是在面试，你不用紧张。” “好的……” “我们要找的歌手需要一整晚都能待在店里，但如果是你的话，除掉周三和周五，其余时间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可以吗？工资按天按小时或者按歌，都可以。” “当然可以！”洛晨也是第一次找工作，他顿了顿，见许舟辰似乎没有下文，于是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那个……所以，我明天就可以去上班吗？” “你都不问问工资多少？” “我很便宜，给多少都行。” 许舟辰被他的用词逗笑了，他垂眸晃了晃红酒杯： “明天还不行，今天我就是先问问，如果你真的很想来，明天下午五点去我店里，算作面试。” 洛晨磕巴了一下：“但你们那不是六点钟才营业吗？” “都说了是面试，不唱给客人听。” “那唱给谁？” “……你说呢？” “……”那边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了，突然激动： “老板！你喜欢摇滚还是民谣？燥一点的还是安静的！” “你擅长什么就唱什么。” “好！” 许舟辰觉得，洛晨看着聪明，有时候却像只憨憨傻傻的大型犬。 谈完工作，许舟辰再没多说什么，和洛晨道了晚安就挂了电话。 那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许舟辰把杯里的红酒喝完，关了房间里的灯，只留了床头暖橘色的小夜灯。 他微微眯着眼睛，随便翻了翻微信的朋友圈，正准备退出应用，却看见聊天列表中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的头像是个简笔画的小人，名称是一个英语单词“year”，聊天显示的内容只有那句“可以开始聊天了”。 许舟辰戳进了沈岁安的主页，想给他留个备注。但他的手却在键盘上停顿许久，他看着输入框内的光标闪烁，一时有点出神。 他手指停顿片刻，点了几下，输入框里多出一个“哥”。但后来，光标移动到了那字前面，变成了“沈哥”。到最后，这两个字又被删掉了，最终留在聊天框上方的，只有一个对他来讲略显疏远的“沈岁安”。 许舟辰盯着这三个字看了一会儿，但随后，那三个字一闪，变成了一句“正在输入中……” 这个提示在上面停留了好一会儿，最终，聊天背景上弹出来一条信息： “有事打电话。” 许舟辰微一挑眉：“我能有什么事？” 但这句话刚发出去，他就撤回了，换上的是一句： “知道了。” - 第二天，许舟辰按照和洛晨约定的时间，提前到了店里。 他给洛晨的地址是他手里一家叫“天在水”的清吧，这不是他手里最赚钱的地方，但是是他最喜欢也最常来的地方。 他今天提前给魏慎打了招呼，所以他到的时候，魏慎已经在店里了，跟他一起的还有背着吉他的小太阳。 -- 第67页 魏慎和洛晨早就认识，虽然只见过几面，但这俩人都有点自来熟，彼此也算熟悉。 许舟辰到之前，洛晨正抱着吉他，凑到魏慎身边问： “魏哥，小辰哥平时喜欢听什么歌？你行行好，给我透个底呗。” 他今天穿着最简单的短袖和牛仔裤，浑身都携着一股阳光的少年气。 魏慎白了他一眼： “你丫是来面试的又不是来告白的，你管他喜欢什么？唱得好不就行了？我们许老板刚正不阿，就算你唱了他最喜欢的歌，他也不会给你加友情分的。” 洛晨蔫了，魏慎瞥了他一眼，用胳膊肘怼怼他，又问： “哎，你真那么喜欢他？” 洛晨点点头，又摇摇头： “就见了一面，算不上喜欢吧，但很想认识他是真的。” 说完，洛晨又琢磨了一下魏慎的话，眼睛亮了： “怎么了魏哥，你要给我友情提醒吗？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但我想告诉你，他哥最近来南江了。” 魏慎压低声音，随后他看洛晨一脸懵，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 “他初恋，你情敌，懂不懂？” “那有什么？我情敌还少吗？” “啧，不一样！你猜天降能不能打过竹马？”魏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决定不透许舟辰的私事，他只给洛晨提了个醒： “总之，你就知道有这么个人就行了。那个人，是死神，是修罗王，是座巨山，还究极护犊子，他是你的情敌，同时，比所有的岳父都要岳父。如果你要追许舟辰，那不仅得打败他在许舟辰心里的位置，还要得到他的认可。不然，你小子就玩完。” 说着，魏慎觉得不够生动，还举例道： “小辰前男友，方景由记得吗？前几天早上，直接被他一脚踹到南江湖里去了，一脚！” 魏慎这生动形容加举例论证给洛晨吓着了。 他刚准备说点什么，结果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凉飕飕的声音： “一脚什么？我给你一脚。” “！”两人皆是一抖，回头看去，魏慎干笑道： “小辰，你来了。” 许舟辰的目光在他们两人间扫了几个来回，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绕到一边调整了舞台的灯光，冲洛晨示意道： “可以唱了，麦克风自己调。” “哦哦哦好。”洛晨这才回过神来，他抱着吉他小跑上台，从一边搬了个高脚凳放在舞台中间，自己坐了上去。 在他调麦克风的时候，许舟辰下去坐到了魏慎身边，冷声道： “又卖我呢？” “什么叫卖啊。这弟弟家可不缺钱，现在都追到你店里当驻唱来了，这么真诚，我得给他透个底啊。” 魏慎笑了一声： “我说得没错吧？他真的很像小太阳。” 许舟辰没应声，他抬眸看着舞台上的洛晨，有点出神。 男生正摆弄着手里的麦克风，弄好后低头拨了下琴弦，神色专注又温柔。 许舟辰从烟盒里取了根烟，低头点燃，叼着烟含糊道： “小太阳以前谈过恋爱吗？” 魏慎愣了一下：“好像没听说过。我看他那样子，也不像老手。” 听了这话，许舟辰突然轻笑一声： “好纯情，那我耽误人家干什么？” “啧，怎么能叫耽误呢？跟他说话你不开心吗？我跟他说话都觉得开心！我是真觉得，你也是时候重新学着喜欢人了。你个乌云小子，就该找个这种能逗你开心的。” 许舟辰瞥了他一眼，带了点玩笑的意思：“要你管？” “喂喂？” 正在这时候，麦克风载着洛晨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店内。 洛晨似乎准备好了，他拨了下弦，刚弹了前奏几个音，就被台下的魏慎打断了。 魏慎哭笑不得： “傻子！报歌名啊！！” “哦哦哦！”洛晨这才想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道： “抱歉，忘了。这首歌叫《阿拉斯加海湾》。” 洛晨的声音温柔又有磁性，适合唱温柔舒缓的情歌。他选的歌许舟辰听过，原曲带着些忧伤和诉说，但洛晨似乎改了几个音，他唱出来，莫名有丝少年委屈甚至撒娇的意味，让许舟辰联想到了趴在地上耷拉着耳朵嘤嘤嘤的大型犬。 一曲结束，魏慎先大力鼓起了掌。 洛晨抱着吉他小跑着下来，一扫先前被曲风影响的忧伤，重新变得光芒万丈： “怎么样怎么样？！老板，我可以了吗？！” 许舟辰故意停顿了一会儿，他看着洛晨紧张又期待的样子，没忍住笑了： “可以了，今天就开始？” “好！” 洛晨个子高，长得好，喜欢唱情歌，一开口就是满溢的深情。第一天工作的反响就很好，他唱了两个小时，魏慎在旁边应付了至少二十个过来打听联系方式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 等第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洛晨收好吉他，在角落里的卡座上找见了正低头看手机的许舟辰。 他像小学生见老师一样：“小辰哥，我唱完了，先走了？” “嗯。”许舟辰点了点头，随后，他把手机装回口袋里，犹豫了一下，主动提道： “有时间吗，一起吃个夜宵？” -- 第68页 “可以吗？”小狗尾巴摇起来了。 两个人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如果不是雨天，晚上的南江永远比白天热闹，一眼望去就是城市万家灯火以及商业街各式各样的灯，步行街人来人往，许舟辰和洛晨走在人群间，头顶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从脚底赶去身后，一会儿又从身后回到身前。 与步行街相隔一个街区的地方就是附近最有名的小吃街，许舟辰带着洛晨从小巷子抄近路穿过去，这条路清静，鲜有人知。 巷子里连灯都没有，那些热闹的灯火被分隔在巷子的一头一尾，喧闹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气中清冷潮湿，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许舟辰不是很喜欢说话，而洛晨有点紧张，他从来没想过许舟辰会主动约他吃夜宵，一路上都在忐忑，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他在心里选了几句开场白，刚准备开口，垂眸时却见许舟辰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洛晨看着他，压低声音问： “怎么了？” 许舟辰摇摇头，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他推了洛晨一把，示意他拐进旁边的巷子里。 如果要去小吃街，应该一直直走才对，洛晨现在突然被要求改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乖乖听话了。 许舟辰跟他一起拐了弯，但却并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靠着墙停下脚步，注意着身后的响动。 刚刚在步行街时他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跟着他们，但那时人来人往，许舟辰只以为是自己多心。但拐进巷子里后，那种感觉依旧存在，同时，巷子里还有道很远很轻、并不属于他们的脚步声。 此时，他们等在巷子的小路口，连呼吸都放轻了。 许舟辰微微蜷起手指，他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同时，小巷子的青石板路上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影子铺在地上，随着那人的接近而越来越清晰。从影子来看，那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影子里的头发有点弧度，身上应该是穿了件长款的…… ……等等。 许舟辰目光一顿，等回过神时，那人已经走到了这个路口。 下一秒，他想跟着那两个人的路线拐进小路，结果刚抬眸，就跟路口贴着墙的两个人来了个干瞪眼。 沈岁安微一挑眉。 气氛尴尬又诡异。 不明情况的中二少年洛晨还以为自己跟许舟辰遇上了打劫的，这人看中了他们两个，准备在夜深人静的巷子里杀人灭口。 他有点遗憾活了这一辈子还没谈过像样的恋爱也没跟喜欢的人吃成夜宵，但那不重要了。他把吉他包从肩上取下来放到地上，大声喊了句： “有什么事你冲我……！” 他准备把许舟辰拉到身后，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要上前的动作也被许舟辰挡住了。 他听见身边的人唤了一声： “哥？” 这个字一出，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洛晨瞬间想起了魏慎先前给他的忠告，上下打量了沈岁安一眼。 这人头发有点卷，长相并不凶，反而有些温柔的感觉。他身高腿长，穿了一身长款的风衣，气质清清冷冷的样子。 莫名有点像雪山上的狼。 死神？修罗王？初恋？情敌？哥哥？岳父？一脚踹进南江湖？ 而沈岁安的目光也落在了洛晨身上，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头发长，简单又干净，看着就一副热血笨蛋的样子。 像个呆头哈士奇。 学音乐的？小太阳？ 沈岁安用舌尖轻轻顶了顶腮，他抬起眸子，下一瞬，正好跟望过来的洛晨对上的视线。 那一瞬间，这两个人在对方眼中读懂了同一句话： ……原来，就你？ 第032章 你……能送他回家对吧？ “哥， 你这是……” 许舟辰一句话打破了小巷内僵硬的气氛。 他刚刚一路上总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他，所以拉着洛晨想看看到底是谁，但万万没想到， 等来的却是沈岁安。 “随便走走。” 沈岁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他微微垂眸，答。 “……”许舟辰并不是特别想信他的鬼话。 这人才来南江几天， 估计连路都没认全， 哪里能找到繁华步行街中如此偏僻的一条小巷。 许舟辰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但显然现在问并不是很合适。 他顿了顿，侧目看向洛晨， 还是先给两个人介绍一下： “洛晨，这是我以前邻居家的哥哥，沈岁安。” “哥， 这位是洛晨。” 听了许舟辰的介绍，沈岁安点了点头，微一挑眉，冲洛晨伸出了手， 像往常一样走个程序， 只是并不是很有诚意：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 洛晨愣了一下，伸出手去跟他握了握，不知为何，两人都暗暗多使了点力： “我也是。” 许舟辰看见这两个人站在一起， 总会莫名觉得头疼。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问沈岁安： “哥， 这条路偏，你是不是走错了？你是准备去哪？” “随便走走。”沈岁安还是那句话，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洛晨一眼： “你们去哪？” -- 第69页 洛晨被他看得心里一颤，十分诚实： “去吃夜宵。” 听了这话，沈岁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淡淡来了句： “好巧，我也吃夜宵。” “……” 这什么强行变巧。 于是，偏僻小路中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原本许舟辰和洛晨就够沉默了，现在多加了个沈岁安，三人之间的气氛更是降至冰点。直到他们穿过小路进了小吃街，周边的喧闹才将那份尴尬冲淡了些。 这是南江最热闹的小吃街之一，小吃车和餐厅一家挨一家，各色的灯光一直蔓延到道路尽头，满街都飘着烧烤和铁板烧的香气。 在洛晨的强烈推荐下，三个人去了附近的一家面馆。面馆生意火爆，桌位从店里摆到了店门口，汤底的香气混着店内食客笑闹的声音飘了出来。 店里坐满了，洛晨看见了店外最后一张空闲的桌子，带着他们坐了过去。服务生看见有新客人，忙拿着小本笑眯眯迎了上来： “晚上好，三位吃点什么？” 许舟辰扫了眼菜单，抬眼对洛晨道： “你推荐的店，你点？” “好啊。”洛晨也不推辞，他把身上的吉他放到一边，没看菜单，直接对服务生说： “三碗红烧面，一斤酱牛肉。” 听见前半句话，沈岁安下意识抬眸看了眼许舟辰，但见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四周都是喧闹的人声，桌上的气氛却依旧尴尬地沉默着。 直到服务生端了餐食上桌，许舟辰垂眸看着桌上卖相很不错的面，刚刚抬起眼想找什么，下一秒，就有人把他要找的东西放在了他手边。 是桌上的红油辣椒。 许舟辰目光一顿，随后拿起了辣椒罐，看了一眼沈岁安：“谢谢。” “嗯。”沈岁安应了一声，他停顿片刻，还是问： “以前不是不吃这些？” 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总会跟许舟辰一起去食堂，许舟辰不怎么挑食，没有别人不吃葱姜蒜香菜什么的那种小习惯，唯一一点就是，他绝对不吃带汤的面。 洛晨听见这话愣了一下，他微微睁大眼： “啊？小辰哥不吃面吗？” “也没有吧，就是小时候方便面吃多了，有点恶心。” 许舟辰耸耸肩： “现在，偶尔可以吃一下。” “这样啊，早知道就不来这了。”小狗似乎有些失落，耷拉着尾巴。 许舟辰没忍住笑了： “你都说特别好吃了，我也想尝尝。” 洛晨点点头，默默喝了口水。他也注意到了刚才沈岁安给许舟辰递辣椒的动作，大概是曾经做过很多很多次才能那么自然。 想到这，他准备直面问题，于是问： “小辰哥，沈哥，你们俩认识很多年了啊？” “嗯。”许舟辰想了想： “我八岁的时候就认识他，我们一起长大的，到现在有十六年了。” 说着，他往碗里放了些红油辣椒，抬眼想把辣椒罐放回去时，却见对面的沈岁安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正用筷子慢慢挑着碗里的面，但目光却并不在碗里，而是正侧目注意着远处的什么东西，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许舟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见小吃街中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哥？”许舟辰微微皱起眉： “怎么了？” 沈岁安这才回过神来，他收回视线，神色如常：“没什么。” 洛晨听见他俩的对话，也望向了沈岁安刚才看的方向。但他的眼里只有那边一家排着长龙的铁板烧小吃车，于是脑子一抽： “沈哥是想吃铁板烧吗？那家的铁板鱿鱼超级香！真的，你要是想尝尝，我让老板给你烤两串？我有他微信！” “……” 沈岁安抿抿唇，看了他一眼，有点无语的样子： “不用，谢谢。” 这顿饭最终沉默着结束了，原本许舟辰是打算请洛晨吃夜宵，洛晨心里想着的是第一次一起吃饭一定要自己付钱，结果最后，结账的却是沈岁安。 沈岁安好像一直都有点心不在焉，许舟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事，只是离开的时候，他见沈岁安并没有要跟他们一起走的意思，就多问了一句： “哥，你还有事吗？” 沈岁安点了点头： “嗯，你们走吧。” 说罢，他从座位上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装在口袋里，正抬步打算离开，脚下的动作却是一顿。 他看向许舟辰身边的洛晨，犹豫了一下，问： “你……能送他回家对吧？” “啊？”洛晨有点懵，他看看沈岁安，又看看许舟辰，点点头： “当然可以！” “好，麻烦了。” 沈岁安点点头，抬步走向了他刚刚一直在意着的方向。 许舟辰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了眉。他又不是小孩，为什么要问洛晨能不能送他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沈岁安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小辰哥，走吧？” 洛晨背起吉他，问。随后，他看见许舟辰望着沈岁安的背影，突然小声说： “没关系的，我猜，可能沈哥真的是想尝尝那家的铁板鱿鱼。” -- 第70页 许舟辰听笑了，他摇摇头：“走吧，不管他。” 两个人从喧闹且填满烟火气的小吃街离开，周边的街道相对刚才要安静许多。 许舟辰跟洛晨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他低头看着地面，暖色的路灯把街道旁的树投下斑驳的影子。许舟辰每一步都踩在树叶的影子上，等走出去一段，他才想起来问： “洛晨，你往哪走？” 洛晨愣了一下：“我跟着你走啊，送你回家。” “……你不用听他的，这么晚了，你明天不是还有课？” “没关系，明天没早八。而且……虽然说是答应了沈哥的，但还好他提了，不然我还在想要找一个什么理由才能顺理成章送你。” 许舟辰有点哭笑不得： “我个二十四岁的成年男人，自己走夜路回家也不至于被拐走。” “我知道啊。”洛晨的耳尖有点红，但在夜色下没人能看见，只有他本人能察觉到那丝热度。他挠挠头： “就是想多跟你待一会儿。” 许舟辰微微弯起唇，但随后，他那丝笑意带了丝怅然： “洛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前两天才刚认识，你喜欢我什么？” “啊？”洛晨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面对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想了想，答： “第一眼当然是觉得你长得好看。后来……小辰哥，我说了你别生气，我最开始都是从别人的传言里认识你的，有些混蛋嘴里没个把门的，说你是感情骗子，但我就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因为你从来没有骗他们什么，都说过不喜欢了，是他们自己愿意跟你试试，又凭什么说你骗他？ “前段时间，我有一次看见你在店门口喂流浪狗，后来还给它找愿意收养它的家庭。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做的事也一定有原因，就很想认识你，想听你的故事。我没喜欢过别人，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不过我觉得，如果能喜欢你，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 这家伙看着有点呆，说起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 “喂流浪狗就是很好的人了？”许舟辰笑了一声。 还真是孩子气的想法。 “反正不是坏人。”洛晨小声道。 “好。”许舟辰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根烟点燃，夹在了指间。 他抬手吸了一口，随后，烟雾从他唇齿溢出，随着夜风飘散进了空气中。 他微微垂下眼，说： “小太阳，你很单纯，我不想耽误你，也不想看你在我这浪费时间。魏慎今天跟你说了我的情况吧？” 小狗听见他前半句话就耷拉下了头，但他还是打起精神答道： “魏哥只说我要是想站在你身边，就得先打败沈哥，还得通过他的考验。” “听他瞎说。”许舟辰笑了一声。 以前那些事他不太想提，但他能看出来洛晨这家伙跟以前那些人不一样，并不是只想跟他玩玩，他对自己真诚，许舟辰也不打算对他隐瞒： “我八岁在北川认识了沈岁安，十六岁离开北川跟他分别。我在他身边待了八年，大概，也算是喜欢了他八年。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不想再喜欢他了，但就算放下了，这份喜欢也很难再拿起来送给别人。” 认识了十六年，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八年。 人生能有几个八年，他成长的过程有沈岁安，最深刻的记忆也有沈岁安，如果没有沈岁安，他也不会是现在的许舟辰。所以无论如何，这个人都是他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人之一。 之前他跟沈岁安断了联系整整七年，他可以当这个人不存在。但现在他们的生活重新有了交集，沈岁安的言行举止还是能轻而易举影响他的情绪。 不管那是什么感情，不管那是不是喜欢，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再跟别人谈感情，那太不负责任。 “我知道。”听了他的话，洛晨声音低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笑道： “是我来晚了。” 但他还是不死心： “那如果沈哥没有回来，没有出现在南江，或者出现得再晚一点，咱俩会怎么样？” “没有如果。” “行行好，给我一个如果呗，让我幻想一下。” 许舟辰就真的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认真地说： “那我可能真的会很喜欢你。” “真是可恶的沈岁安。”洛晨深吸了一口气，玩笑道： “我现在就去暗鲨他。” 许舟辰笑着摇了摇头，他又吸了一口烟，随后，就听身边的人出声道： “但小辰哥，我觉得，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谁说天降打不过竹马，十六年怎么了，以后时间多着呢。我才二十岁，我不怕浪费时间，而且，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叫浪费时间。万一我赢了呢？” 许舟辰听着他的话，微微叹了口气，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小吃街离许舟辰家不远，洛晨把他送到了楼下，看着他进楼才离开。 许舟辰心里有点乱，他一个人回了家洗了澡，想去冰箱里拿瓶水喝，但打开冰箱门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许舟辰只好穿了外套，去楼下的便利店走一趟。 出来的时候，南江又起了夜风，小路边的树摇摇晃晃，带着植物潮湿又清新的味道。 -- 第71页 许舟辰一个人走在小路上，抬眼时，看见小路前方有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散步似的晃晃悠悠走在前面，许舟辰知道那是沈岁安，但他没打算叫住他，也没打算追上去。他跟在沈岁安身后，结果该遇上的还是躲不掉，他刚进楼，就看见那人正等在电梯门前。 “哥，才回来？” 走近的时候，许舟辰开口唤了一声。 沈岁安刚才大约是在出神，此时听见许舟辰叫他，他愣了一下，点点头，而后往旁边挪了一步。 他垂眸看了许舟辰一眼，见他手上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犹豫了一下，提醒道： “以后晚上少出门。” 许舟辰觉得有点好笑：“我觉得南江的治安还不错，而且，如果我不是特别倒霉，应该遇不上对我起歹念的歹徒。” 听了他的冷笑话，沈岁安配合地冷笑一声： “最好是。” 许舟辰耸耸肩，没再理会他。 这时候，电梯也到了一楼，沈岁安先进去，站在了靠右的一边。许舟辰也没多在意，等电梯门合上，他就抬眼看着楼层跳动的数字发呆。 封闭的空间内，只有电梯运行时的细微声响。 许舟辰打了个哈欠，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习惯性地瞟向了别的地方，但很快，他的视线顿住了。 他从电梯门上模糊的倒影，看见沈岁安身侧原本垂落下来的那只手，似乎稍稍背到了身后去，像是在藏什么东西，但也有可能只是无心的一个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许舟辰有点在意。 正巧那时，电梯发出一声提示音，电梯在停顿后缓缓开了门，沈岁安先走了出去。 “晚安。” 他离开时只留给许舟辰这样一句话。 许舟辰跟在他后面慢吞吞出了电梯，他的视线落在他右手上，他看见他的手微微蜷起手指，似乎并没有异样。 想多了？ 许舟辰微微皱起眉，刚准备收回视线，余光却瞥到楼道白色的瓷砖地上落了一滴刺目的红色。 许舟辰目光一顿，下意识又看向了沈岁安的右手。这次他确定，那血是从他右边手臂上滴落下来的，因为又一滴殷红落在了白瓷地上。 “沈岁安。” 许舟辰抬眸盯着沈岁安的背影，在他即将用左手碰上门把时叫住了他。 沈岁安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 楼道内的冷光落在他略显凌乱的头发上，他的眼睛被藏在眉骨下洒落的阴影里，看不太清晰。 许舟辰到这时候才发现，这人脸色好像有点过于苍白了，连唇上都少了些血色。 他微微皱起眉： “你到底去哪了？” 第033章 沈岁安，你是不是还把我当小孩？ 沈岁安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声音并没有什么波澜： “随便走走。” 他再次用这四个字敷衍了许舟辰的问题，随后，他像是一秒都不想在楼道里多待， 直接输了密码拧开门把，走进屋后“砰”地一声关上门，只留了楼道里站着的许舟辰， 还有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见他不愿意说， 许舟辰也懒得管他。他直接回了家， 原本想休息一会儿直接睡觉，但人坐在沙发上， 满脑子却都是地上那些滴落的血迹，心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 他又想起了吃夜宵时沈岁安那些异常，还有回来时提醒他的那句“晚上别出门”。 这人遇到打劫的了？ 许舟辰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事能让沈岁安受那么重的伤， 而且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去医院处理过。许舟辰不想看这人死在家里，那作为邻居的他到时候还得接受警察的盘问，浪费时间。 许舟辰有点烦躁， 乱七八糟地想了些不着边际的事， 又穿上了刚刚被随手丢到一边的外套，出了门。 他们这栋楼里一层只有两户，许舟辰出门后，脚步声唤醒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冷白的灯光洒在地面上，白瓷砖的地面被映得发亮， 而上面那几滴血已经不见了，估计是被沈岁安清理过了。 许舟辰微微皱起眉， 直接走到沈岁安家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一门之隔的室内很快传来一道很轻的脚步声， 但当那脚步声近前后，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用门镜看外面的情况。 而后，许舟辰听见一声闷响，他正在琢磨那是个什么声音，面前的门就“咔哒”一声，被人打开了。 “怎么了？” 沈岁安倚在墙上，半个人被掩在门后。他逆着光，脸色并没有比刚才好多少，看着有点病恹恹的。 许舟辰不想跟他浪费时间，他直接问： “你受伤了？” “没有。”沈岁安声音有点冷。 “那刚才地上的是什么？红颜料吗？” 许舟辰看他的样子，笑了一声，他心里窜上一股无名火，说话的语气也冲得不行。 他抬眸看着沈岁安的眼睛，等着答案，但半天才得到一句： “你看错了。” “？” 许舟辰觉得自己今天回家后选择再踏出家门，真是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之一。 他几乎要气笑了，点点头： “好，我信。” 他抬眸瞥了沈岁安一眼，转身就走。但走出去没两步，终是气不过，又快步折了回去，在沈岁安关门前一把抵住了门框。 -- 第72页 沈岁安怕伤到他，撤了手上的力道。许舟辰也借此推开门倚在门框边，抬眸直勾勾盯着沈岁安的眼睛。 他皱着眉，问： “沈岁安，你是不是还把我当小孩？”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情略微有些麻木，但他总算是知道了自己心里那股没来由的火气出自哪里。 沈岁安以前就是这样，觉得他年龄小，什么都不告诉他。后来也是，觉得他是小孩，没有把他的喜欢当回事。甚至到了现在还是这样，干什么都要藏着，受伤了也不说，他都追到家门口来问还要当哑巴。 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一种保护。但这样的保护，许舟辰并不是很想要。 这算是他们之间的旧账了，许舟辰一直很介意这一点，这怨气在他心里埋了这么多年，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散，到今晚才彻底点燃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早就想说的话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怎么了，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是觉得没必要让我知道，还是怕我给你添乱？以前就算了，可现在你又莫名其妙回来，我还以为你变了，但到头来你还是以前的样子。” 许舟辰闭闭眼睛，稍微缓和了下心情，声音也低了一些： “或者，如果你是觉得你的事我现在没资格过问，那就没事了。我刚说的，你就当笑话听吧。” 许舟辰很少有这样情绪波动大的时候，他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他垂下眼，抿抿唇准备离开，但下一秒，手腕却被人握住了。 沈岁安的手有点凉，尤其是指尖。 许舟辰被那温度惹得心里一颤，随后，他就听到沈岁安微微沉着声，嗓音有些哑： “不是这样，小辰。”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抱歉。” 而后，他拉开了门，露出门后挡着的右半边手臂。 沈岁安在家里穿了件简单的半袖，他露出来的右手臂像是刚淋过水，还有带血的水珠挂在皮肤上。他小臂外侧爬着几道狰狞的伤口，伤口小但看着不浅，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弄的。 看样子，这家伙没去医院处理，自己在家也只是用水简单冲了一下。 许舟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出口的话带了些嘲讽： “你嫌这伤好得快，故意帮它发炎？” 以前他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沈岁安说话，现在倒是自然。 沈岁安微微扬眉： “刚准备出门买药。” 许舟辰抿抿唇，瞥了他一眼就抬步离开了： “你等等。” 沈岁安微微一愣，松开了抓着他手腕的手。另一个人的温度离开了他的掌心，只有指尖余留了一丝暖意。 许舟辰再过来的时候，带了他家里的药箱。 沈岁安给他留了门，他直接进了沈岁安的家，关门的时候，他有意瞥了一眼门后的位置。 先前他在沈岁安开门前听见一声闷响，像是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地上。现在他看见了，那是门后立着的一个棒球棍，大概是做防身武器用的。 所以，沈岁安是在防着什么人？ 许舟辰有点在意，但他没多想。 他拿着医药箱坐去沙发上，找见了要用的东西，递给了沈岁安。沈岁安自己拿着消毒棉，简单擦拭了伤口，涂了药。但包扎时却需要许舟辰代劳。 许舟辰拉过沈岁安的手腕，包扎时的动作很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 “你跟人打架了？” 沈岁安下意识就想否认，但大概是想到了许舟辰刚才的话，他顿了顿，应了声“嗯”。 许舟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轻笑了一声： “都多大人了，还跟十六岁一样。” 听着这话，沈岁安抬眸看了许舟辰一眼。 许舟辰低着头。他的头发有点长，看起来又软又顺，发梢下是他纤长的睫毛和鼻梁的线条。这么多年过去，这家伙似乎一点儿都没变。 许舟辰的动作很轻，但伤口还是会痛，除那之外，就是许舟辰时不时的触碰。沈岁安就那样看着他，突然就有种冲动，想握住他的手。但他知道那不合适，因此想法最终还是止步于心。 沈岁安移开了目光，他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个小太阳，人确实不错。” 许舟辰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 “怎么，哥，所以今天那顿夜宵是你在帮我把关吗？” “算是吧。”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我也要去把关。” “……好。” 许舟辰没再说话了。 他帮沈岁安处理好伤口，把东西放回医药箱里。垂眸时，那个小白狗崽崽叼着网球跑到了他脚边，这时候正仰着头眼巴巴望着他摇尾巴。 “你也喜欢玩球球？” 许舟辰看了它一会儿，揉揉鱼丸的脑袋，又用手托着狗崽崽的下巴让它稍稍抬起脸： “你跟火锅是有点像。” 听许舟辰提起火锅，沈岁安心里微动。 当时火锅莫名其妙不见了，沈岁安最终也没找到它，后来对于它的去向，也就只有结合近日传闻的一点猜测。火锅失踪那天刚好是许舟辰离开的那天，那天下午沈岁安没接到许舟辰的电话，他不知道许舟辰那时想跟他说什么，但大约不可能是想和他告别，多半是和火锅有关。 -- 第73页 想到这，沈岁安微微皱起眉： “火锅它……？” “它死了。” 许舟辰知道他要问什么，语气没多少波澜，像是不在意，又或者是早就麻木了： “当时也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从北川走的那天，亲眼看到它被人抓住抱上了车，后来我花了很长时间追到那辆车离开的方向，问了很多人，最后有个人告诉我，那是无良狗肉贩子。等我终于在他说的地方找到那辆车时，找见的狗已经不是完整的了。” 那之后许舟辰自责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总觉得如果自己再快一点再早一点，火锅就不会死。后来总结一下，还是自己太无能，连只小狗都护不住。 所以后来，他帮了很多流浪动物，自己却再没养过了。 许舟辰微微垂着眸，有那么一瞬间，像是有些单薄脆弱的模样。 沈岁安想碰碰他，想抱他，但最终还是按下了那丝冲动，因为，他大概没有立场去做这些事。这些事无论是对于朋友，还是对于兄弟，都有点过于亲密了。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看着许舟辰和他说了晚安，拿着药箱离开了他家。 门一开一合，房间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沈岁安蜷起手指，有点烦躁地低头揉了揉眉心。 他也不知道，当初那件事居然是这样的。那天出了点事，他没能接到许舟辰的电话，他是后一天拿到手机才看见那些未接来电。 有多少？八个？九个？他不敢想许舟辰当时的心情，也不敢想那件事对他有多大的阴影。 他想保护他，但最终也还是没能护住。 沈岁安叹了口气，仰头向后靠去，他抬手，看着小臂上的伤出神。 许舟辰之前说得没错，他确实是和人打了一架。 先前，按罗星旗所说，周加徽多半在南江还有有势力的朋友，人并不好找。阴暗处的势力错综复杂，防不胜防。在找到那些人之前，沈岁安只能尽量跟在许舟辰身边。 可惜，这家伙还挺警觉，他被发现了，还一起吃了一顿尴尬的夜宵。 吃夜宵的时候，沈岁安就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后来，他麻烦小太阳送许舟辰回家，自己过去看了一眼。 果然，有人跟着。 在附近盯着的有三个人，但那三个人都不是周加徽。 周加徽最终只出现在了他们其中一人递来的手机中，那家伙的声音比起七年前要沙哑一点，没变的是语气中浓浓的危险与威胁。 他的声音通过手机免提回荡在空旷的小巷子里，有些失真： “姓沈的小子，追到南江来，你是真嚣张。那你最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看住你弟弟，看看你还能不能护得住？” 沈岁安刚一时没有防备，在拐进巷子时被突然扑上来的人伤到了。那些血色藏在他黑色外套下，顺着手臂滴到了地上。 沈岁安声音冷的可怕： “有什么事冲我来，跟他没关系。” “但我觉得有关系。”周加徽心情很好的样子，笑着说： “你不是很有种吗？把老子搞成那样，真以为老子能放过你？行了，今天就是跟你说一声，你猜对了，我就是冲他去的。老子的弟弟是个不争气的怂货，被你套了，老子认栽。这次我就看看，你护着的崽是个什么样子。” 周加徽像是吐了口烟圈，那些气息通过电流传来，格外刺耳。 他的声音埋在那些杂音中，一字一顿地威胁道： “那些事老子一点没忘咱俩的账，咱们一点一点，慢慢算。” 第034章 沈岁安，咱们聊聊？ 那天之后， 许舟辰似乎再没怎么和沈岁安有交集。 虽然他们两个住在一层楼，但作息并不太一样。许舟辰经常会跟朋友一起喝酒，玩到很晚才回去， 第二天就睡得久一点，平时没事也不会出门。这样一来，除了他微信列表里还躺着一个“沈岁安”， 这人在他生活中好像就没怎么出现过了。 那天后， 洛晨还是按许舟辰说的时间每天去天在水唱歌， 连着几天，他人气倒是越来越高了， 甚至开始专门有人为了听他的歌而准时在天在水蹲点。 “小辰，你这不得给小太阳多付一笔广告费吗？有他在，营业额直线飙升啊。” 晚上， 魏慎倚在酒吧卡座里，看着正背着吉他从舞台走向这边的洛晨，用胳膊肘怼了怼身边的许舟辰。 许舟辰弯唇笑道： “好啊，涨工资， 先简单翻一倍。” “啊？怎么了？” 洛晨刚走近这边， 就看他老板和他老板的朋友正望着自己笑，有点懵。 他过去坐到他们那里，就听魏慎解释道： “我撺掇你许老板给你涨工资呢，他说给你翻一倍。” “啊？为什么？”洛晨从自己背包里拿了瓶可乐，拧开喝了一口。 许舟辰看了他一眼， 眼底笑意未散。他从边上拿了个盒子放在桌上，推给洛晨： “想给你涨工资还要理由？大明星， 送你的。” “送我的？？” 洛晨在短短的时间内冒出了很多问号，没想到自己不仅涨工资还能收礼物， 一不小心被可乐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 他看看许舟辰，又看看盒子，而后轻轻掀起盖子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见里面是一双限定款的球鞋，和之前他弄脏的那双是一个牌子，但比起那双要难求很多。 -- 第74页 “对啊，送你的，他托我找了好久呢。好像是你上次帮了他家梦梦，自己一脚踩到脏水坑里了是吧？”魏慎敲了敲桌，冲那鞋盒扬起下巴： “我都酸死了，我们许老板还没给我送过礼物呢。” 许舟辰听着好笑，瞥了他一眼： “城东的咖啡馆我送给狗了？” “汪汪汪！” 魏慎脸不红心不跳地接了他的话，许舟辰向来拿他没办法，笑着摇了摇头。 但洛晨似乎并不是特别开心，他把盒子盖好抱在手里： “都说了不用还了……” 魏慎见他没光芒了，忙解释道： “唉你别自闭啊，他就是这样的，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不然就跟要他命似的，真不是跟你见外。对我也这样，对谁都一样。” 小太阳听了这话才重新摇起尾巴： “真的？” “嗯，真的。” 洛晨唱完后，酒吧的舞台上换了个歌手，那是个女孩，声音清甜，歌声顺着麦克风回荡在室内。沈岁安坐在角落里的位置，抬眸看着那边正说笑的三人，有些出神。 过了一会儿，有个人走到了他身边，屈指敲了敲他的桌面，不确定道： “沈哥？？” 沈岁安回过神，抬眸看了一眼，见是罗星旗：“嗯。” 罗星旗刚刚远远看着这人就像沈岁安，但室内灯光暗看不太清，没忍住才过来确认了一下，没想到居然还真是他： “你怎么一个人坐这喝闷酒啊，也不叫我一起。我那儿还几个朋友呢，过去一起玩呗？” “不用了，随便坐坐。” “别啊，走，正好有些事，我让我朋友直接跟你说，我也不传话了。” 要说的事是什么，两人心里都清楚。听他这样说，沈岁安顿了顿，问： “你们在哪？” “那儿，在那开了个卡。”罗星旗指了个方向，沈岁安看了一眼，又看看许舟辰他们所在的位置，这就起身跟着罗星旗去了他们那边。 罗星旗他们包的卡座大概有四五个人，过去后，他给几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就算作认识了。罗星旗给沈岁安倒了杯酒，边说： “上次你让我追的那三个人找见了，但这不是我的功劳啊，我们白公子对这熟，这回也是他帮了忙，让他给你讲讲。” “再别给我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外号啊，沈哥叫我小白就行。” 小白笑着摆了摆手，冲沈岁安点点头： “我对这业务熟，上次星子给我看的那三个人，我家这边帮忙跟了几天，最后发现，他们的头是南江这边挺有名的一个地头蛇，叫于猛。沈哥要找的那个周加徽跟于猛好像是老朋友，所以一个鼻孔出气的。不过不用太担心，于猛在南江嚣张很久了，干了不少脏事，有好几家都想搞他们。就我知道的，警方那边已经掌握不少证据了，他们自己烧屁股了，估计没有太多心思整别的，最多一个月，带头那几个都得完。到时候大树一倒，光那个姓周的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沈岁安听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谢谢，麻烦了。” “不麻烦，就查个人的事。”小白笑着摇摇头，他喝了口酒，边抬眼打量着沈岁安，最终还是没忍住问： “不过，沈哥，我还挺好奇的，我看你不像惹事的人，怎么被那种疯狗缠上了？” 一般有这种苦恼的都是那些家里有钱就没个正形的纨绔混子，但沈岁安看着安安静静的，不像是会招惹那些家伙的人。 “嗐。”罗星旗笑了两声，抢答道： “你看人从来没准过，我们沈哥，北川一代传奇啊。周加徽坐了七年牢，他给搞进去的，牛吧？” 小白听着这话愣了一下，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七年前？那时候才十几岁吧？？” “别听他的。”沈岁安否认了： “周加徽当年是被他弟弟自己弄进去的，跟我没关系。” “要真只是兄弟反目，那他不收拾他弟弟，过来找你麻烦？” 罗星旗听着有点好笑，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岁安凉凉地瞥了一眼，话音这便被咽了回去。 他摆摆手： “好了，不说了，那就祝我们沈哥和沈哥的弟弟早日摆脱疯狗！” “弟弟？弟弟又是谁？”小白有点好奇，一句话刚问出口，却听身边另一个人戏谑道： “哎，哥几个往那边看，有好戏。” 小白愣了一下，跟着往那边看去，见是斜对面较远位置的一个卡座。那里面坐的是他们都眼熟的人，而旁边，还站了另外一个男生。 “那不是许舟辰和魏慎吗？另外一个男的好像是刚才台上唱歌的吧，原来是许老板新交的小男朋友？” “不止啊，桌子旁边不还站着一个呢？那不是前段时间刚被踹的方景由吗，这算什么，前男友？我们阿许风流依旧啊。” “卧槽，前任对现任，男大学生间的顶级修罗场。” 罗星旗也跟着往那边张望了一下，他原本笑着想跟着打趣几句，结果下一秒突然瞥见沈岁安微微皱着眉，也在看向那边。 等等。 罗星旗的笑僵住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沈岁安以前可从来不关心这种热闹，也从来不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喝酒。 至于这热闹和谁有关、这地方是谁的、沈岁安刚来南江是跟谁在一起…… -- 第75页 卧槽。 罗星旗人傻了，几个线索串起来，他看着沈岁安，半天冒出来一句： “沈哥，我有一个危险的想法……” 沈岁安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想问什么： “嗯，许舟辰，我弟弟。” “……”这话一出，卡座内刚刚笑着看热闹的人都不出声了。最终有个人尴尬地另起了一个话题，氛围这才稍稍缓和了两分。 罗星旗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压低声音道： “沈哥，周加徽要找的人就他啊？你天天跟着他盯梢呢这是？哥，你真是我哥，他许舟辰什么身份啊，何家少爷，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他？？先不提咱现在法治社会，就说人家出门有小男朋友陪着，一出南江就有他老爸的人跟着，你跟着浪费时间干嘛？周加徽就跟你打打嘴炮，也就你当真了。” 罗星旗说完，还是觉得离谱，他叹了口气： “你要是早说那人是许舟辰，我直接给他老爸何学正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儿子被疯狗盯上了有危险，让他找十个保镖天天围着他转，不比你强啊？” 沈岁安听着他的话，神色并没有多少波动。 罗星旗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想得到，但事情要真那么简单，倒还好了。 “周加徽是在跟我玩游戏，在有我在的前提下，许舟辰才不会出事。” “为什么？？”罗星旗不理解。 “大概因为，七年前他输了，可他不服输。” “你到底干什么了？”罗星旗听着有点玄幻，但他知道沈岁安不会浪费时间跟他讲这些没有用的事情，于是还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不过，既然这样，那你让我找周加徽干什么？咱们一没证据，二又不能让他直接从世界上消失，你也不可能一辈子跟着许舟辰，这事没完啊。” 沈岁安眸色微沉，刚想说什么，却被旁边另外一道声音打断了： “卧槽，那边是要打起来了吗？这是前任纠缠还是捉三现场？” 沈岁安愣了一下，往许舟辰的方向看去。见那位方景由还没走，似乎还站在旁边嚷嚷着什么。 “许舟辰，咱们在一起快半年了，你就真这么绝情？这才分手几天啊就找了个新的续上。还有你，你谁啊你？” 方景由那天被分手了，心里一直憋着气。但许舟辰删了他所有联系方式，断了他所有想和好的路。后来他也来天在水找过许舟辰几次，但恰好每次来时许舟辰都不在店里，今天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却见许舟辰身边除了魏慎，还有个他从没见过的男孩。 “上次南江公园一个，这又一个，许舟辰，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吃醋呢？想引起我注意？看见我气急败坏你很高兴吗？” 这话听得许舟辰皱起了眉，他被幼稚到了，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方景由，一，南江公园那位和这位都跟我只是朋友，而且，就算我找了别人，你也说了，咱们已经分手了，我跟谁谈恋爱不关你事。二，是你先找了别人，感情的原则是忠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没跟别人有过暧昧关系，你先破坏了咱们的规则，为什么说我绝情？” 许舟辰揉揉眉心： “你走吧，别在我这闹事。再闹我叫保安了，我不想以后开业还挂一个方景由不准入内的牌子，还是说你比较想让大家用这种方式知道你的名字？” “你……！” “哥们，再闹就难看了，原本就是你的错，怎么还嚷嚷起来了？” 洛晨以前只在社会新闻里看过这种情节，没想到现实生活中还真有这样的人。他不想看许舟辰被人这样纠缠，因此怼了一句。 谁知方景由并没有被他劝住，反而更来劲了： “我让你说话了吗？你谁啊你？弟弟，毛都没长全吧还来教训我。” “你说谁是弟弟呢你？！咱要不比划两下？” 这俩人年级差不多，一句话就点着了上头了，许舟辰听得头疼，刚准备劝两句让这两个家伙冷静一下，结果余光却瞥见又一个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抬眸看去，是沈岁安。 沈岁安走过来，淡淡瞥了那俩小子一眼，自己坐到了许舟辰身边： “都在呢？” 刚刚炸了毛的两个家伙谁都没吭声了。方景由是还对之前一脚被踹进湖里的事心有余悸，洛晨是听过魏慎和许舟辰的话，心里对这个人的看法有点复杂。 这两个人不嚷嚷了，世界都安静了。室内只有音乐伴奏的旋律，原本唱歌的女孩愣了一下，切掉了那首唱了一半就被闹剧打断的歌。 沈岁安安稳坐在那里，没理会洛晨，他只抬眸盯着方景由，冲他扬起下巴，微一挑眉： “要不坐下来喝两杯？” 他语气淡淡，明明每个字都很正常，语气也听不出异样，但就是莫名让人觉得他在威胁，仿佛方景由今天要是真坐下了，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显然，方景由本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一噎，一时什么台词都没了，脸色难看至极，转头就走。 刚刚出了这样一通闹剧，店里大部分客人都被惊动了，皆好奇地张望过来，而台上唱歌的姑娘也没再继续。现在人走了，那姑娘顿了顿，换了一首稍微欢快点的歌，店里的气氛这才回来。 许舟辰看了眼沈岁安，见那人一直望着方景由离开的背影，等那人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 -- 第76页 魏慎嗑着瓜子，意犹未尽： “沈哥，这不揍他一顿？” 沈岁安像是轻笑了一声： “以暴制暴，不提倡。” 说完，他话音一顿，抬眼时，发现对面的洛晨正在看他，像是有点疑惑不解的样子。 沈岁安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也没有多留，这就起身离开了： “你们玩。” 许舟辰微微皱眉，总感觉有点奇怪。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那么多，怎么就这么巧，他遇见什么事都能让沈岁安碰上？ 他看着沈岁安离开的方向，在他去的那个卡座里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男生，是那天等在沈岁安家门口的罗星旗。 真是来玩的？ 许舟辰习惯性地用手指点着桌面，没多在意，但他抬眼时，却见向来没心没肺傻嗨的小太阳突然沉默了，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他问。 “啊？”洛晨回过神来，摇摇头： “没什么。” 但话虽这样说，这家伙却还是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人都蔫了。 过了一会儿，他冲许舟辰笑笑： “小辰哥，我去下洗手间。” 这家伙去哪都要跟他报备一下，许舟辰一开始感觉奇怪，但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此时，洛晨看他点头后才离开，但却并没有按他报备的那样去洗手间，他从洗手间的方向绕了个路，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边，罗星旗他们刚才看了个热闹，虽然前任加现任再加哥哥的顶级修罗场那么劲爆，但他们默契地都没有再在沈岁安面前提和许舟辰有关的事情，而是说起了别的话题。 沈岁安没注意听他们说话，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别的地方，直到视线中闯进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们这个位置偏僻，去哪里都不会路过，所以，在洛晨出现的那一瞬间，沈岁安就知道了他的来意。 果然，洛晨到他身边就停下了脚步。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沈岁安，问： “沈岁安，咱们聊聊？” 第035章 沈岁安，回家？ 洛晨最近总在天在水唱歌， 常来的客人早就眼熟他了。再加上他和许舟辰走得近，很多人私下里已经认定了这是许老板新交的小男朋友。 而刚刚沈岁安过去露了个面，很多人没见过他， 便也对他的身份打了个问号。此时见小男友和神秘人凑到了一起，引得多事的人纷纷往这边张望过来。 这是又有好戏？ “沈岁安，咱们聊聊？” 洛晨屈指敲了敲沈岁安面前的桌面， 旁边的人看他这样， 话也不说了， 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沈岁安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没多意外他会来找自己， 只点点头。随后，他侧目对罗星旗说了句“离开一下”，起身跟着洛晨走了。 洛晨一路走在前面， 带沈岁安绕过了人多而杂的地方，看来他对天在水很熟悉，绕来绕去，最终带着沈岁安去了天在水后面的一个小露台。 天在水后方是一处偏僻的巷子， 连路灯都没有，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只有露台上方亮着一盏暖色的灯。 巷子里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夜里的小飞虫发着细微的声响，不知疼痛疲倦似的一下一下往光亮处扑着。 先前似乎下了一场小雨，外面的空气清冷又潮湿， 地面还映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偶尔有水珠从旁侧植物的枝叶上滴落下来。 店里女歌手的歌声隔了很远， 远远飘来，听不太真切。 沈岁安微微叹了口气， 仰头看着城市夜晚被疏云遮挡住的夜空，有些出神。 他跟洛晨就那样沉默地站着，谁都没先开口说话，最后还是洛晨出声问了一句： “沈岁安，你是不是喜欢他？” 洛晨之前气势汹汹干劲十足地把沈岁安叫出来，结果真等两人站到外面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天也就干巴巴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洛晨心思简单，他觉得有哪里奇怪就一定要问出来。 其实早在他第一次见沈岁安的时候，就从那人眼里读出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火药味。因为有魏慎给他的警告在先，所以洛晨一直先入为主地以为沈岁安那种状态只是魏慎所说的、哥哥对弟弟的保护欲。 可后来洛晨回想起来，又觉得不是那样。因为他自己也在当哥哥，他觉得，除非沈岁安特别看不上他，否则应该不会对他有那种略带敌意的目光。更何况，许舟辰跟沈岁安也不是真正的兄弟，如果不是从小到大叫习惯了，那他们之间最多只算是一起长大的朋友罢了。 而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怀疑，那今天沈岁安在方景由面前展露出来的那种姿态，就更令洛晨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那个时候，虽然沈岁安只给了方景由几个眼神、几句话，但还是让一直在旁边观察他的洛晨联想到了某种正向对手强调领地、展露出保护姿态的食肉动物。 听了洛晨的问题，沈岁安微微垂下眸，掩去了其中神色，语气淡淡，答： “如果我说是，你想怎么样？” 洛晨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答得这样干脆。 他想了想，说： “我不怎么样，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怕你。不然你就把我也踹南江湖里去，踹一百次我也不怕你。” -- 第77页 这家伙说的话把沈岁安逗笑了，他低下头，弯唇笑了一声： “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你怕我干什么？” “怕你像赶走方景由一样把我赶走呗。” “你想多了。” 沈岁安敛了笑意，略微有些怅然，顿了顿： “我不会打扰他，你挺好的，比我好。” “？”洛晨被这话惊得睁大了眼睛。他有点不敢置信，确认道： “喂，我也喜欢小辰哥，咱俩是情敌。” “我看起来很像瞎子？” 听沈岁安这样说，洛晨有点懵，他想象中的情敌相见剑拔弩张的画面好像并不是这样，这让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在他愣住的时间里，沈岁安微微叹了口气，声音有点沉： “我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就会走，你好好对他。” “喂……” 洛晨原本是想来宣誓一下主权并且表示一下自己宁死不屈的立场，一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脑子一抽： “沈哥，你不会……？” “？” “你不会得绝症了吧。” “谢谢，没有。” 沈岁安服了这家伙的脑回路，他瞥了洛晨一眼，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抬步想走。 他拉开露台的玻璃门，店内嘈杂的声音和香气迎面扑了出来，而就在那样的乱声里，他听清身后洛晨那一句： “沈岁安，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是个胆小鬼？” “？”沈岁安动作一顿，微一挑眉，回头看了他一眼。 洛晨这时候不怂他了，他皱着眉，教训道： “我还不是小辰哥男朋友，你就让我好好对他。把喜欢的人推给别人，这不是胆小鬼是什么？先不说你没有得绝症，就算你得了绝症，不敢直面喜欢的人，也是胆小鬼。你为什么不敢打扰他，为什么觉得我比你好？当然，我可能真的比你好，但你在怕什么？是怕小辰哥讨厌你，还是怕别的事？ “小辰哥说你们当年是因为一些事分别了，他也不想再喜欢你了，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看来是你的错。可知道错了就去弥补就行了，你现在要走又是什么意思？” 沈岁安听着这话，愣了一下，原本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口边，又顿住了。 他为什么不愿意再靠近许舟辰，不就是因为少年时伤害过他，怕他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怕他为难，怕他觉得困扰，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怕字。 但他怎么能不怕，他早就不是闷着头就能往前冲的毛头小子了。 洛晨的想法是，错了就要改，喜欢就去追，各种后果等发生了再去考虑。 但沈岁安不一样，他会考虑很多，会考虑现在说这种事是否还合适、自己的行为是否会让对方困扰，如果他纠正错误的代价是让对方难过，那还不如就一直这样错下去。 洛晨性子单纯，什么都不懂，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说的，也确实没错。 他确实是个胆小鬼。 沈岁安脚步微微一顿，握着门把的手稍稍用力了些，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店内，魏慎歪在卡座里，打着哈欠看了眼表： “小太阳这洗手间去得可真够长啊。” 许舟辰低头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点手机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了某个卡座的位置。 那边，罗星旗还在原来的位置坐着，但沈岁安的位置却空了出来。不过那人很快就回来了，许舟辰微微眯起眼看着他在原位坐下，没多久，他身边也冒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回来啦。” 洛晨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手，高高兴兴在原来的位置坐下。许舟辰收回视线，冲他笑了笑，而后按灭了手机屏幕，起身往前台的方向去了。 “哎，你干什么去？”魏慎有点懵，他看着许舟辰的背影，却只见他冲自己摆了摆手。 自从沈岁安来南江之后，他总觉得哪里似乎有点奇怪，沈岁安好像总会在自己身边出现，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巧合，三次四次，那就有点刻意了。 许舟辰不太喜欢未知的感觉，因此只要心里有了疑惑，他就一定要找见原因。 酒吧前台只有一个女孩子在，她看见许舟辰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主动问： “老板，怎么了？” 许舟辰屈指敲了敲桌面，他冲女孩指了指远处卡座里的沈岁安，从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能依稀望见一个侧脸： “那个客人，你有印象吗？” 女孩子努力眯起眼看了一会儿，恍然道： “啊，是那个头发有点卷，超级帅超级冷的那个吗？” “嗯。”许舟辰听着这形容，有点想笑。 “记得记得，这样的人，想忘记也难啊。” “他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跟那边卡座的客人一起来的？” “一个人来的。”女孩很确定。 “大概几点？” “这……”女孩努力想了一下，但天在水原本就火热，来往客人也多，她记不太清了： “具体记不清了，但应该是在老板你来后不久，他就过来了。” 许舟辰点点头，心里有了答案。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这几天都是你在值班吗？他前几天有没有来过，你有没有印象？” -- 第78页 “来过来过。等等，这么一说的话，好像老板你每次过来，他都会来哎。” “……”许舟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也没多犹豫，直接朝沈岁安的位置走了过去。 那边的卡座里，罗星旗他们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在笑着聊些什么，但沈岁安并没有参与。许舟辰看着他，直接走过去，屈指敲了敲他面前的桌面。 被他这么一打扰，原本兴致很高的那些公子哥都有点意外地看了过来。等看清眼前这人是谁，那些人眼里便又多了些耐人寻味的神色。 沈岁安这刚被那男生叫走，才刚回来，坐都没坐安稳，怎么许舟辰自己又找上来了？ 许舟辰却不在乎那些人怎样看他、心里又在想什么。 酒吧里的灯光很暗，许舟辰透过那一片片昏暗的彩色灯光，直勾勾望着沈岁安的眼睛，只说： “沈岁安，回家？” “……” “回回回回回什么家？什么情况？？”有个看戏的没忍住，惊道。 罗星旗吓得一哆嗦，忙帮忙解释： “人家是邻居，住隔壁，再说了人家是哥哥弟弟，别胡思乱想啊。” 听见他们的话，许舟辰这才把视线从沈岁安脸上挪开。 他弯起眼睛冲罗星旗和他身边那些人笑了一下： “抱歉，把我哥借我用一下，你们玩，今天账算我的。” 说罢，他也没理会沈岁安，转身就走了。 罗星旗见状，忙压低声音问： “沈哥，什么情况这？” 沈岁安微微皱起眉，什么都没说，只起身冲许舟辰离开的方向快步追了过去。 许舟辰过去跟魏慎和洛晨告了别，就直接离开了天在水。 他走得很快，从酒吧里带了一身酒气，顺着南江夜晚的街道一路往家去。他没回头，但他能听见沈岁安的脚步声，知道沈岁安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 夜晚的南江，霓虹灯亮了一片又一片，有车从马路飞驰而过，带着风的声音还有车尾红色的灯去向远方。 风微微拂起许舟辰的头发，这让他想起了以前北川夏日时燥热的风，但南江这个季节没有聒噪的蝉，有的只是连绵的雨和清冷的风。 他快步走了一段，终究是气不过，便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沈岁安。 沈岁安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见他停了，也停下脚步，抬眸望着他。不知为何，许舟辰好像从他眼里看见了那么一丝疲惫。也正是那时，他突然有点恍惚，心里莫名冒出了一个念头。 以前，明明都是他跟在沈岁安身后，等他回头。 但，也不知什么时候，事情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许舟辰微微眯起眼，他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只说： “沈岁安，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找我有事？” 他们的话几乎是同一时间出口的，两句话叠在一起，但他们都听清了对方说的内容。 许舟辰先做出反应，他像是冷笑了一声： “找你没事，但我要回家了。就算我不叫你，你不也是要跟我走的？与其让你孤零零地跟着我，还不如我直接叫你一起。” 听见许舟辰说的话，沈岁安突然沉默了。 他叹了口气，往许舟辰这边走了两步，他什么都没说，开口就只有一句： “我送你回去。” “你就真没有要跟我解释的？” 许舟辰看他接近，忙后退两步，沈岁安看着他的动作，步子一顿，最终停在了原地，连带着想要去拉他的手也是一滞，缓缓垂了下去。 许舟辰没有注意到沈岁安那些细微的动作。 他在谁那里都是波澜不惊的好脾气，但只要事情牵扯到沈岁安，他就总能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点燃。他皱着眉，直勾勾看着沈岁安的眼睛：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沈岁安什么都不想告诉许舟辰，因为这些事情本就跟他无关，是他自己跟周加徽的问题牵扯到了许舟辰，已经很麻烦了，沈岁安不想再让这些事再打扰到他。 但事已至此，他似乎也瞒不下去了。 “抱歉。”沈岁安突然就有点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 “你知道周加徽吗？” 周加徽？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很久以前曾经听另一个提过，那个人带给许舟辰不少难堪，许舟辰自然忘不了。甚至只是想起他，他心里就泛上一阵浓浓的抵触。 “周加铭的哥哥？” “嗯。” 他当年在北川的平静生活就是被这个人打破的，现在时隔七年，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了他世界里，像一个梦魇，让许舟辰心里莫名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许舟辰皱紧了眉： “他怎么了？” 沈岁安打量着许舟辰的神色，顿了顿： “我跟周加徽有点过节，他想报复我，转来转去找到了你。我现在找不到他人，但可以确定他在南江。所以，在找到他之前，我想确认你是安全的。” 这段话乍一听似乎许舟辰却是只是个被牵扯的无辜人，但他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 “你怎么招惹到他的？” 他又想起来上次魏慎跟他说的事情，多问一句： -- 第79页 “就因为你打了周加铭，那都多久的事了？” “……”沈岁安皱皱眉，略微有些敷衍： “不止，很麻烦，以前的事了。” 许舟辰点点头，也不多纠结：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天天跟着我？你上次的伤呢，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件事？” “……嗯。”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沈岁安微微垂下眼，眸色藏在发梢落下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你有自己的生活，因为我的问题给你添麻烦，不太好。” 许舟辰心里有点复杂。 他很喜欢这种有问必答的感觉，心情也总算好了那么一些。 他听了沈岁安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放软了语气： “哥，我以前也是个大麻烦，你也没嫌过我。你不用怕给我添麻烦，我把你叫哥，就愿意帮你分担那些事情。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能不能别把我当个永远都需要被保护的小孩？” 沈岁安点点头，没吭声，莫名像某种难得低头乖乖认错的兽类，许舟辰难得见他服软，心里某处微微一动。 但那丝异样很快就消失了。 又有一阵冷风拂过，许舟辰有些冷，他看沈岁安也没穿几件衣服，就叹了口气： “走，回去再说。” 他跟他一起顺着脚下的小路回了家，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哥，你给我留个门，我一会儿去你……” 一直等到他们坐上电梯到了所在的楼层，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许舟辰想跟沈岁安说什么，结果余光却瞥见了什么东西，连带着没说完的话也顿住了。 他转头看去，只见他家门上被人泼了几道红油漆，锁被人砸了个稀巴烂，门正半开着，从门外往里看，家里也乱糟糟，像是一次进了十个贼。 许舟辰心情有点复杂，他看着那乱象，微一挑眉： “……哇哦。” 第036章 所以，许舟辰，跟我一起住吧。 泼了红油漆的门半开着， 屋里乱糟糟一片，衣服什么的全被拽出来丢在地上，地面还有不少瓷器碎片。 许舟辰往旁边挪了一步， 刚想走近看看，手腕就被另一人抓住了。 沈岁安把他往身后带了带，自己走到前面， 一把将半掩着的门推开。 房间内很安静， 只有南江夜晚的风声。阳台的玻璃门和窗户都大开着， 家里的窗帘被风卷着，在月光下映出晃晃悠悠的影子。 屋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看来搞破坏的已经走了，只留下了一地惨状。 早些的时候，南江下了雨， 现在屋内湿哒哒的，脏兮兮一片。 许舟辰挑着地上干净的地方往里走，走到靠近窗户的地方，他蹲下身， 从一堆花土里扒拉出了一个小小的植物放在手心。他叹了口气： “我的多肉， 还好没被踩扁。” 沈岁安看他关心的只有一盆多肉，莫名有些想笑： “看看丢东西了吗？” 许舟辰点点头，把多肉放到一边，自己在屋里看了一圈。奇怪的是，家里电脑车钥匙什么的都在， 那人来到他家，好像就搞了些无关痛痒但恶心人的破坏， 值钱的东西倒是一点没动。 确认这点后，两人报了警。警察过来留了些证据， 问了基本的情况，让他们自己小心。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许舟辰简单收拾了一下地面，但家里门锁被砸坏了，暂时还是关不上。 许舟辰站在门边，把门开开关关几个来回，最终叹了口气。 沈岁安看着他的动作，问： “家里成这样了，你晚上住哪？” 许舟辰放弃了和门作斗争，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我去魏慎那儿住。” 但话刚说完，他又想起了今天原本要和沈岁安商量的事，顿了顿，问： “不过，周加徽到底是什么情况？今天这也是他有关吗？” 室内沉默一瞬，沈岁安应了一声： “多半吧，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沈岁安微微皱起眉，似乎是在想要怎样跟他解释，最终，他简单道： “周加徽找到南江、找到你，都是因为我跟他之间的旧事。之所以会牵扯到你，是因为在周加徽看来，这是新一轮‘游戏’。” 许舟辰听着他的话，多少有点不能理解。 他想了想：“既然是游戏，那规则是什么？” “大概是，保护你。” 沈岁安声音有些沉，后三个字被他说出来，莫名让许舟辰有一瞬的失神。 但他并未表露出那丝异样，而是点点头，微一挑眉，问起了别的事： “所以，哥专门跑来南江就是因为这事？” “嗯。” “住在我隔壁也不是巧合？” “……嗯。” “所以，哥，你这些天什么都没做，就天天跟着我？” “……”沈岁安莫名有丝心虚，他顿了顿，没有回答许舟辰的问题，而是接着他的话说： “所以……” 家里的灯坏了，只有窗外的月光顺着窗户落进来。他背对着落地窗，那时风把窗帘卷起，露出的霓虹灯海在他背后远处，和月色一起在他发梢肩头勾勒出一片清冷的光。 沈岁安眸里略带了丝笑意，望向许舟辰的眼睛，语气像是试探，又像邀请，反客为主： -- 第80页 “所以，许舟辰，跟我一起住吧。” “啊？” 许舟辰微微睁大眼，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而对面的沈岁安顿了顿，补充道： “在事情解决前，让我保护你？” 这次再没有隐瞒和自作主张，沈岁安有在听他的话，有在问他。 意识到这点，许舟辰感觉心里某处像是被人轻轻戳了一下。他弯起唇，点点头： “好，你等一下，我带点东西。”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他也不好再去给无关的人添麻烦，既然沈岁安不介意，那他也无所谓，反正在哪都是住。 许舟辰刚刚看衣柜里还有些衣服没遇难，他从角落里拉出来一个行李箱，把平时要用的东西和衣服都装好，至于其他的，明天再请人收拾就好。 许舟辰在一堆废墟里穿来穿去，离开前，沈岁安拍了拍他的肩，指着刚被他放去一边的小东西： “你的多肉？” 许舟辰不喜欢养植物，也没养过动物，这小多肉就是他家里除了他以外唯一的生命体。 他捧着小多肉去了隔壁沈岁安家，沈岁安家也没有养植物，他只好给许舟辰找了个碗，算是小多肉的新家。 许舟辰被沈岁安安排在了二楼主卧对面的客房，他把自己的东西放好，顺便洗了个澡，等到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沈岁安已经换了睡衣，正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小多肉移栽进碗里。 许舟辰以前就很喜欢沈岁安认真时的样子，在他少年时跟沈岁安一起上晚自习的那些傍晚，他写完题没事做的时候，就会看着沈岁安出神。 沈岁安家里的灯是温温柔柔的暖白色，此时他坐在沙发上，袖子挽到小臂，小臂上微微凸起的青筋一路延至手背，再往前便是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他好像也是刚洗完澡，头发没有完全干，显得比之前长了一点。他微微垂着眼睛，手里拿了个小铲子，正认真地拿小铲子把碗里的花土弄平整。 旁边的鱼丸看着好奇，也叼着球球凑了过来。它耸着鼻子闻闻小多肉，还想舔一舔，结果就被沈岁安轻轻拍了脑袋。 动作时，沈岁安余光瞥见了从楼上下来的许舟辰，便抬眼看了过去。他见那人似乎在出神，就问： “怎么了？” “没事。” 许舟辰收回了视线，他走下楼梯，坐到沈岁安身边。 沈岁安身上带着沐浴露的香气，还有一种他很熟悉的、清清涩涩的青柠味道。这味道勾起了许舟辰心里尘封了很久的东西，他觉得，这大概是个不太妙的征兆，因此有点刻意地往旁边挪了挪，离沈岁安稍微远了一些。 沈岁安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但他只微微抿起唇，并没有说什么。 他伸手从茶几上拿了两个小瓶子摆在许舟辰面前，一个是老式的青柠气泡水，一个是牛奶。 “喝哪个？” 许舟辰看着桌上的青柠气泡水，犹豫了一下。 他在北川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青柠气泡水。但这大概是北川限定，自从来了南江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来了南江后，他就下意识地拒绝所有和青柠相关的东西。 许舟辰最终还是选了气泡水旁边的牛奶，但让他意外的是，牛奶还是热的。 许舟辰往后靠了靠，缩在沙发里，从那个角度，他刚好能看到沈岁安一点点侧脸。 “哥。” “嗯？”沈岁安还在摆弄花土，没有回头，只应了一声。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跟周加徽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听了这话，沈岁安轻笑一声： “我是不把你当小孩了，但这好像也不是大人有必要知道的事。” 许舟辰一直看着沈岁安，他总觉得沈岁安还有哪里奇怪，但他想不通这丝异样从何而来。他心里只有一丝不切实际的猜测，也只能稍稍试探一点： “如果只是因为我想知道，你会告诉我吗？” 沈岁安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随后像是轻轻叹了口气，说： “那时候周加铭找了他哥哥周加徽，周加徽一开始不停给我找麻烦，后来，可能是玩高兴了，他单方面跟我打了个赌。” “赌什么？” “命。” 沈岁安弄好了小多肉，他把铲子放回茶几上，金属和桌面发出一阵短暂清脆的碰撞声。他自己拿起青柠气泡水拧开，短促的气流声从瓶子里冒了出来： “我杀了他，或者他杀了我。” 许舟辰万万没想到事情是这个发展，但他想想，周加徽之前就差点亲手杀了自己亲爹，能做出什么，似乎都不奇怪： “疯子吧，为什么不报警？” “没证据，疯子也是个谨慎的疯子。” 沈岁安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话家常。许舟辰听得微微皱起眉： “那最后呢？” “最后，他弟弟周加铭自己带着警察去了他哥哥的老窝，举报了，全端了。” “这么简单？” “嗯，这么简单。” “那周加徽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谁知道呢，闲吧。” 说着，沈岁安起身，把那个装着多肉的小碗放去了明天一早阳光就能晒到的地方。回来的时候，他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很晚了，睡吧。” -- 第81页 他抬眸看向许舟辰，那家伙正缩在沙发里，头发看起来又软又顺。 沈岁安习惯性想摸摸他的发顶，但手抬起来又顿住了，最终蜷起手指，又缓缓垂了下去。 许舟辰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他点点头，把牛奶瓶扔进垃圾桶里，和沈岁安一起上了二楼，道了晚安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沈岁安看着关上的房门，略微有些出神，眸色渐深。 回屋后，他拉上了自己房间的窗帘，只留了床头一盏夜灯。 他站在床边，站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他抬手脱掉了上衣，露出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只是在侧腹部爬着一道狰狞的伤口，在身体上极为突兀。 沈岁安面前就是一面很大的半身镜，室内光线昏暗，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身上的伤口，半晌，又垂下眼，用指腹触过那里，力道略重。 这伤好了很多年了，碰上去早已感觉不到痛。 如果疤也能抹掉就好了，但显然不可能，这东西只是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它依旧在，就像记忆一样，在某处依旧鲜活。 甚至他现在回想起来，还依旧能闻到那天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的血腥味。 那天，他捂着自己的伤口，但温热的血还是从他的指缝中不断流淌而下。 周加铭手里带血的刀掉在了地上，沈岁安看见他整个人都在抖，不断向后退着，最后后背撞到了墙壁上。 沈岁安看着眼前晃动的影子，听见自己很低很低地笑出了声： “周加铭，你要听你哥的，当一个杀人犯吗？” “今天我要是死了，你哥可以全身而退，但沾了血的你呢，你能吗？” “闭嘴！！”周加铭反应很大，他想躲，但腿不听使唤，任由沈岁安一把抓住他，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别害怕，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沈岁安语气中甚至有点温柔，他抓住了周加铭的衣领，嗓音沙哑： “但你还有机会，你想不想要？” 赌之所以是赌，正是因为只要踏错一步，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哪有那么简单，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周加徽是个疯子，他又何尝不是。 沈岁安闭闭眼睛，把那些记忆赶出脑海。他重新找了件半袖穿在身上，衣摆落下，也盖住了那道疤。 但这疤虽然抹不掉，消不去，可轻而易举就能被衣服遮盖住。 就像一些真相，还有一些阴暗且危险的东西，只要藏在平静温和的表象下，就可以让人误以为，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第037章 沈岁安为什么要留着这个？ 许舟辰有点认床， 也或许是因为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他昨夜一直到很晚才睡着，第二天沈岁安也没叫他， 他就那样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一睁眼是陌生的天花板，他还稍微有点不习惯，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自己是在沈岁安家里。 许舟辰洗漱过就下了楼。 他没有固定工作， 比起大部分人要清闲很多， 如果他愿意，可以好几天待在家里不出门，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要做。 和习惯一天二十四小时拉着窗帘的他不一样，沈岁安家里通透明亮。或许是因为昨天下了雨，今天的南江并不似往常满天阴云， 难得地出了太阳。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在地上留下一片一片的亮色。 他的小多肉被重新栽进白瓷碗里，身上被阳光晒出亮晶晶的细碎的光。 沈岁安并不在家，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鱼丸和鱼丸的网球， 估计是遛狗去了。 许舟辰打了个哈欠， 坐在沙发里低头看手机。点开微信，他看见魏慎两小时前给他发了信息： “你上次说想看的那个电影上了，咱下午一起去看呗？” 魏慎是学摄影的，工作也不稳定。但他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没事就总想着拉他去做点什么消磨时间。 许舟辰没多在意： “行， 几点？” “不知道呢，我有点事， 忙完直接去你家找你。” 看见这句话的时候，许舟辰想起来自己还没跟他解释现在的情况。他刚准备打个电话简单跟他说一下自己现在住在沈岁安家里， 就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许舟辰知道是沈岁安，也没抬眼看，只习惯性地懒洋洋说了声： “你回来了？” 可一句话说完半天，门外的人也没进来，只有鱼丸叼着球球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小家伙跑到许舟辰脚边，想用前爪扒拉他，却被许舟辰眼疾手快地捉住了： “没擦脚就跑进来？” 说着，他把手机丢到一边，随手把鱼丸捞了起来。抬眼的时候，他正好跟门口站着的沈岁安对上了视线。 那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就那样直勾勾看着他，眼里也不知是什么情绪，似乎有点出神，许舟辰有点奇怪： “哥？怎么了？” “……没什么。”沈岁安似是被他唤了一句才回过神，他撇开视线，关上门，问： “中午想吃什么？” 许舟辰抱着鱼丸，好让沈岁安给它擦爪子。他看着沈岁安的动作，想了想： “干锅鸡？南街有家干锅鸡还不错，可以送外卖。魏慎说跟北川的味道相差不大。” 北川和南江的饮食习惯差得有点大，许舟辰觉得沈岁安初来南江可能不太习惯，于是挑了北川的菜。但随后他却见沈岁安抬眸微一挑眉，似乎有点意外： -- 第82页 “外卖？” “嗯，不然还有别的选择吗？” 许舟辰说完这话，顿了顿，又反应过来： “你会做？” 沈岁安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只说：“会一点。” 但很快，许舟辰就知道了他哥口中的“会一点”，和以前一样不可信。至少，单闻味道，这是他见过的最香的干锅鸡。 许舟辰也没什么事做，他就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沈岁安忙。 过了一会儿，沈岁安关小了火，用筷子从锅里夹了一块鸡肉，原本很自然地想夹给许舟辰，但随后他动作一顿，还是找了个小碗，把碗和筷子一起给他： “尝尝味道？” 许舟辰接过，低头尝了一口。果然，尝起来和闻起来一样香： “哥，你去开餐厅吧，这手艺放家里屈才了。” “你雇我？” “沈总年薪几百万，雇不起。” 沈岁安瞥了他一眼： “我免费。” 他这话，让许舟辰联系到了小说里男主角和女主角说的那些“给你做一辈子菜”的情话，他弯起唇，刚准备打趣几句，但又觉得似乎并不是很好笑也不合适，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唇角的笑意也敛去了。 干锅鸡很快就出了锅，香气飘在屋子里，馋的鱼丸一个劲在地上转圈圈。 沈岁安坐在许舟辰对面，看他吃东西，却是有点心不在焉。 今天他带着鱼丸下楼转了一圈后，回家一推开门就看见许舟辰坐在沙发上，还有那句对他说的“你回来了”。 明明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问候，却让沈岁安有一瞬的失神。 虽然没有一点相似，但有那么一瞬间，那个画面就是和他记忆中某个时刻重叠在了一起。 他记得那是还在上学的时候，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每天下午他下课后，只要一出教室，总会看见许舟辰等在他教室门口。 那时候许舟辰总是不习惯看他的眼睛，就那样垂着眼，问他： “哥，回家吗？” 相似的不是场景，也不是言语，而是人，或者，只是那一份知道有人在那里等着自己的安稳感。 那一瞬间，沈岁安有个念头，他想一直这样下去。 大概人心都是贪婪的，原本他来到南江，只是想处理好自己的事，顺便看看许舟辰过得好不好。他希望许舟辰有顺遂的生活，即使那生活未来不会再跟他有关。 但距离近了之后，他有点想留下了，只以哥哥的身份。 可回家开门看见许舟辰的那一瞬间，他又想以后一直这样，想以后也能一推开门就看见他在家，想一直和他一起生活。 沈岁安抬眸看了眼许舟辰，垂眸时，也掩去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 许舟辰没注意到沈岁安的异样，他低头吃东西，片刻，他听见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在响，于是抽了张湿巾擦手，找见手机接了电话。 刚一点接通，魏慎的声音就从听筒里冒了出来： “我去，小辰，你家这是遭贼了？！门怎么都关不上了，卧槽这锁，稀巴烂啊。你人呢？不会被绑架了吧？” 魏慎连珠炮似的叽哩哇啦说了一堆，许舟辰这才想起来，刚刚光顾着捉没擦脚的鱼丸，原本要给魏慎解释的事也忘记了。 “这……你等等。” 许舟辰觉得这事电话里也说不清楚，索性直接去到门口，拉开门，往楼道里探头看了一眼。 “等什么啊？！”魏慎扯着嗓子大叫的声音在空旷楼道里泛起一阵回声，半秒之后，又顺着听筒传到了许舟辰耳里。 许舟辰直接挂了电话，对着正在自己家门口举着电话大叫的人说： “傻子，回头。” “啊？”魏慎对于这个称呼倒是习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等看见他要找的人出现在了隔壁，他愣了一下，随后他想起来这家住着谁，又惊了个大张嘴： “卧槽，你怎么在……”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许舟辰身后多出了一个人，后半句话也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沈岁安微微皱着眉，看起来心情并不是特别好的样子，只对魏慎说： “来了就进来。” 魏慎傻了，一直等进了沈岁安家、换好鞋、规规矩矩坐到饭桌前，他整个人还有点不在状况。 直到许舟辰在饭桌下踢了他一脚，魏慎一抖，这才回过神来。他自觉地拿了碗和筷子，夹了块鸡肉送进嘴里。 他眼睛一亮，挑了个不会出错的话题： “好香啊，你们点的哪家外卖？？我怎么不知道南江还有这么好吃的鸡？” 入口的鸡肉火候和味道都恰到好处，就是比一般店里的要辣一些。不过许舟辰原本就喜欢吃辣，魏慎跟他待在一起那么多年，也习惯了。 魏慎来的时候没吃饭，早就饿了，现在尝到这么好吃的干锅鸡，一个劲地往嘴里送，结果下一秒他就听见许舟辰来了一句： “我哥做的，刚我还说他不开馆子屈才了。” “……咳咳。”听见这话，魏慎呛到了。 他咳得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鸡肉太辣还是消息太具有冲击性。不知道为什么，他实在是想象不到沈岁安穿着围裙煮饭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就后悔今天来晚了。 魏慎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他看看桌上沉默着的那两个人，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 第83页 许舟辰不喜欢和他自己觉得不亲近的人共处一室，宁愿天天吃外卖都不请保姆阿姨，就算许舟辰家遭贼了，按他的性格也是住酒店或者去他家，为什么来沈岁安家！难不成两个人好上了？？ 魏慎不太能接受这种可能性，但他自己在心里琢磨又琢磨不清楚，只能硬着头皮问： “小辰，沈哥，你们这什么情况啊？” 许舟辰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魏慎解释，他想了想，简单讲清了事情的经过。 魏慎一边听一边吃东西，他吃掉了大半碗干锅鸡，等吃饱了，故事也听完了，于是气冲冲地捶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靠，这周加铭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等我找到那什么周加徽，看我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你太棒了。”许舟辰语气略显敷衍，随后，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问沈岁安： “哥，我们晚点去看电影，你……？” 沈岁安点点头，看向魏慎： “我能一起去吗？” 魏慎又是一抖：“当，当然可以。” 三个人的电影就愉快地定下了，吃完饭后，吃得最多的魏慎主动要求洗碗，另外两个自然不会跟他抢活干。只不过，许舟辰买到的电影票有些晚了，三个人一直在家里等到时间差不多才出发。 他们坐电梯到了地下车库，许舟辰习惯性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但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动作一顿。 他微微皱起眉，问魏慎： “今天星期几？” “星期三，哦对，你车限号。”魏慎挠挠头。 许舟辰又把车钥匙装了回去：“那开你的。” 魏慎笑得有点尴尬： “我车昨天撞到石墩子上，早上我说在忙，就是送修去了，我打车过来的。”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目光落到了沈岁安身上。 沈岁安正在接电话，但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习惯性摸向口袋，但却没摸到车钥匙。他指了指电梯，示意自己回去取。 他从刚才就在接电话，似乎是公司那边临时开的紧急会议。许舟辰看他那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腕： “我去取，钥匙放哪了？” “昨天那件外套的口袋里，在我房间的沙发上。” 许舟辰点点头，又原路回了沈岁安家。沈岁安昨天就告诉了他家门密码，他进去后，鱼丸还在自己的小窝里卧着，见他去而复返，小家伙摇着尾巴迎了过来。 许舟辰揉了一把它的脑袋，直接上了二楼沈岁安的房间。 的确如沈岁安所说，房间的沙发上躺了一件外套。许舟辰在外套口袋里找见了车钥匙，他转着钥匙环，抬眼时，目光扫过了某个地方。 原本许舟辰没多在意，他也没什么看别人隐私的坏习惯，人都已经准备走了。可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整个人都有一瞬的空白。 他慢慢地将视线挪了回去。 沈岁安房间里，光书架就占了一面墙。但他才刚搬过来没多久，书架上没几本书，只有一层放了些词典之类的工具书、文件夹，还有几个看起来像笔记本的东西。 原本这些都再寻常不过，许舟辰也没有多看一眼的心思，但他却在那些书中间里看到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笔记本。 许舟辰原本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那个笔记本陪了他很多年，承载着那么多记忆，即便过去很多年，他也绝不会认错。 那一瞬间，许舟辰心里突然漫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背后泛出细密的冷汗，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就在他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脚边，鱼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叼着网球摇着尾巴仰头看着他。 许舟辰抿抿唇，抬手时，指尖有些微颤抖。 他指腹碰上笔记本的书脊，把它取了出来。 过去那么多年，原本就饱经风霜的笔记本更显破旧。笔记本的封皮磨损了很多，翻开一页，里面的纸页都有些泛黄。 许舟辰看见，笔记本里和以前一样，还是写满了一页又一页的“沈岁安”。 沈岁安为什么要留着这个？他还以为…… 他还以为，这东西早就被丢了。 许舟辰拿起那个笔记本，动作间，有几个薄薄的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落在了桌面上。 那是一张拍立得的相纸，相片大概是初期保存不当，画面里的人像已经看不清了，只能看出来是两个少年并肩站在一起的模样。至于另一个，则是一张正面朝上的明信片，图画是大雨倾盆的模样。 许舟辰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他心里下意识有些抵触，很努力才控制着自己，翻开了那张明信片。 明信片的背面，写了一句话。前半句话用黑笔涂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写了什么。后面这是一句： “愿他岁月安生。” 许舟辰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有些喘不上气。 沈岁安当初把他的感情当小孩子过家家，为什么又要刻意留下这些？留下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特意把它从北川带到南江来。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借着这次重新找到他的机会，再等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些东西全部还给他？ 时隔七年，沈岁安要再把这些东西全部还给他？ -- 第84页 时隔七年，沈岁安要再把这些东西翻出来，摆在他眼前，还给他？跟他说，你那些东西落在我这没有拿走，你还想要吗，我还给你？ 许舟辰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揣测沈岁安，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这样想。 他对这些东西太敏感了，曾经在这个人身上摔过跤，后来就绕道走了很多年。他怕再经历一次那种痛，没办法不把事情往最坏最离谱的方向想。大概，只要他提前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等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就不会受伤。 反正也不会更糟了。 许舟辰深吸一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下心情，那阵揪心的难受过去之后，心里就只剩麻木。 他收好明信片和相纸，翻开笔记本，想随便找一页把它们夹回去，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过。 他翻过一页页“沈岁安”，指腹碰过那些微微下凹的字迹，最终，笔记本被翻过了大半，也终于回到了干净的页面。 许舟辰又翻过一页，随后，人有一瞬的空白。 因为他在下一页的正中间，看见了不属于自己的字迹。 那字迹干净漂亮，藏在通篇的“沈岁安”后，落在空白纸页的正中间，只意味不明地写了三个字。 那是他的名字： 许舟辰 第038章 沈岁安，我从来不吃回头草。 纸页上的黑色笔墨落在白纸间， 以清隽字迹勾勒出他的名字。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显然，是出自沈岁安。 他像他一样， 只写了一个名字，往后，就是一片接一片的空白。 许舟辰看着那三个字， 又突然有点捉摸不透沈岁安的意思了。 他心情莫名有点复杂， 他把相纸和明信片重新放回笔记本里， 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把笔记本放回了原处。 许舟辰拿着车钥匙下了楼。 他到的时候， 魏慎大概已经在地上把腿蹲麻了，正边看手机边活动腿脚。他余光瞥见许舟辰终于出现了，表情直接垮掉： “我的哥， 你终于来了，沈哥外套口袋里是藏着任意门吗，你被传送去迪拜拿车钥匙了？？” 许舟辰瞥了他一眼，把车钥匙递给旁边的沈岁安， 只说： “抽了根烟。” 沈岁安接过车钥匙， 看了许舟辰一眼，没说什么。 魏慎听许舟辰这样说，点了点头，他跟着沈岁安去找车，一路上嘴也停不下来： “行吧。对了， 我今天原本想让你给小太阳放个假，把他也叫上咱们一起去看电影来着。结果小太阳上课走不开， 过两天另一部要上，到时候再叫他一起吧。还有， 城西新开了家烤肉店，离你订的电影院也不远，等会儿一起去吃一顿呗？” “行啊。” 许舟辰还想着之前的事，总有点心不在焉。 魏慎没注意到他的那点异样，见他应了，又去问沈岁安： “沈哥晚上没事吧，咱们一起去？” “好。”沈岁安自然不会拒绝。 上车后，许舟辰坐在副驾，魏慎坐在后面。这话痨一闲下来，话就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他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讲述着自己昨天车撞石墩的全过程，话音一度盖过了车载音乐，但另外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听。 沈岁安认真开车，而且他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听八卦或者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而许舟辰则是一直在想别的事。 沈岁安的车里总是一种清清淡淡的香气，那香气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清涩青柠味，像北川的夏天，却又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今天中午许舟辰起床时，外面还是晴天，但南江的天总是易变，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阴云就把那点阳光遮掩殆尽，有雨滴从云层中落下，一点一点砸在了车窗玻璃上，片刻，又被雨刮器扫向一边。 许舟辰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改掉这个坏习惯。 他一下一下掰着手指，微微侧目，看向了沈岁安握着方向盘的手。沈岁安很快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问： “怎么了？” 许舟辰张张口。 他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现在说起这个，似乎也并不是很合适。他感觉自己好像能猜到那么一点，比如沈岁安那些细微的异样，比如难得地对他服软，甚至追溯到更久以前，在他提起洛晨时，眼底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许舟辰皱了皱眉，最终也只是默默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 他们准备去看的电影是今天刚上映的一部悬疑片，从开机时就有很高的热度。演员阵容、配乐、镜头、氛围都无可挑剔。至于剧情，许舟辰不做评价，因为他并没有看进去。 他几乎有点自暴自弃了，明明他都这么大个人了，却还像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样，因为别人一句话、一个意味不明的举动，心里就能拧成一团乱麻。更可笑的是，他曾为了摆脱这种状况，做了很多努力，还努力了很多年。 电影看完之后，外面的细雨还没停。魏慎带着他们去了之前说的那家烤肉店，一路上，他都在叨叨电影的剧情，许舟辰就像往常一样时不时敷衍着回应几句。 如果洛晨在，魏慎应该会有个说话的伴，气氛也会更好一点。但现在他们身边的事沈岁安，沈岁安向来不太搭理魏慎，因此从头到尾，四舍五入也就只有魏慎一个人在说话，好在他没什么意见，也并不是很在意。 -- 第85页 等三人从烤肉店出来，外面的雨也停了。 那时候城市已被夜幕笼罩，小雨初歇，城市都像是被冲刷了一遍，地上薄薄的积水映着五颜六色的灯光，风一吹，就碎成细碎的小点。 “小辰，沈哥，我先撤了啊，这片离我家不远，我走回去消消食，就不劳烦沈哥送我了啊。” 魏慎跳了两步，冲两人挥挥手，很快消失在了拐弯处。 许舟辰收回视线，看着沈岁安要去开车的样子，出声叫住了他： “哥。” 沈岁安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微一挑眉： “怎么了？” 许舟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取了根烟，低头护着火苗把它点燃： “陪我走走吧。” 说着，他把烟盒递给沈岁安，朝他晃晃。 沈岁安瞥了他一眼： “戒了。” 许舟辰微微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轻笑一声。 沈岁安把车钥匙放回了口袋里。 他和他一起从繁华的主街走到一条稍冷清些的小道，沈岁安走在许舟辰身边，过了一会儿，他问： “你不高兴？” “还好吧。”许舟辰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指间夹着香烟，那一点点火光一路燃烧至尽头，最终熄灭。 他们行过路灯下，头顶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在路面上拉得很长。 这条路周边只有一些夜宵的的小店铺，香气飘了满街，店门口摆着桌子，时不时就有笑声传来。许舟辰垂眸看着脚下的影子，也没注意他带着沈岁安在这条路走了多久。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沈岁安说： “等我一下。” “啊？”许舟辰愣了一下，抬眼看去时，沈岁安已经走出去了几步，而他去的方向是一个看起来很温馨的店铺，店铺外面放着很多盆栽，以及各种各样的花，看起来是家花店。 许舟辰不知道沈岁安要去干什么，他看着他跟正在浇水的花店老板说着什么，等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个小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瓷质小花盆，另一个，是一包鼓囊囊的东西。 “什么？” 许舟辰从他手里接过小花盆，还有另一小包花土。 “多肉不好一直住在碗里，正好把土也换了。” 说着，沈岁安看了一眼前路，又看看来时的方向： “回去吧？” 许舟辰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略微有点出神： “这么在意干什么？” 连许舟辰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多肉还在碗里装着，他却记得。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足够沈岁安听见。 沈岁安也没多想，只说： “你不是很喜欢它吗？” “……”许舟辰抿抿唇，像是叹了口气： “嗯，走吧。”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这小路是个风口，南江夜里天冷，先前又刚下过雨，地面都是湿的，风一吹，带起一阵潮湿的寒意。 许舟辰心里有点烦躁，沈岁安的态度让他捉摸不透，而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习惯了抽烟。 他的手又摸向外套的口袋，但才刚拿出烟盒，他却听身边人微微沉声道： “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许舟辰的动作也因他的话音顿住了。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跟沈岁安说，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怕沈岁安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最后难堪的还是自己。但现在这句话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有点受不住了。 他最终还是把烟盒放回了口袋里，但脚步也停住了。沈岁安察觉到他的异样，回头看了一眼。 许舟辰低头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地面上还淌着他和沈岁安的影子。 酒馆和小饭店的喧哗还在继续，远处树上的鸟时不时叫两声，不知道谁家的狗汪汪吠着，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许舟辰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头，小石子骨碌碌滚去远处，发出一声声细微的声响。 就在那时，许舟辰听见自己说： “沈岁安，为什么啊？” 沈岁安愣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管我，以前是，现在也是。你以前说过，你管我是因为我把你叫哥，但到现在了，沈岁安，七年了，有些事情早就不一样了。你还不明白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当然，我喜欢你不是你的错。当初你不愿意正视这份感情，你走了，你远离我，这也不是你的错，但既然都这样了……” 许舟辰顿了顿，他皱起眉，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都这样了，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南江起风了，主街的繁华灯海在沈岁安身后远处，那风携着过路的光亮，带起他的衣摆，吹乱了许舟辰的头发。 “算我求你沈岁安，咱俩止步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你别再对我好了。你现在这样对我，我觉得你有点残忍，还是说你太看得起我，觉得我能变成石头，不再对你动心？” 其实以前，许舟辰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淡了，少年时在这个坑里栽过那么大一个跟头，得是多傻的人才会明知道会摔倒可还是往里跳？ 但试过才知道，他就是傻就是贱，他就是忍不住。 话里话外不经意的回护、记得他不喜欢带汤的面、记得他喜欢青柠气泡水、热过的牛奶、知道他喜欢辣所以做菜时会放很多的辣椒，连出门散个步都记得给他的多肉买花盆和花土。 -- 第86页 许舟辰不知道沈岁安是真的天生有这样的细致温柔，还是因为有什么别的原因。但他年少时败给的就是沈岁安这样堆砌起来的温柔，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输。 可沈岁安似乎并没有这种自觉，年少时他不想要他的喜欢，所以避开了。那现在呢？为什么要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他的名字？为什么回来对他好？ 是习惯了身后有人跟着、被人信任，还是看过太多人，最终还是觉得他比较好。所以现在这样，是想要许舟辰重新捡起自己的喜欢送给他？是想时隔七年接受他的表白？他就那么廉价吗。 许舟辰闭闭眼睛，有点不想继续说下去了。 “我明天一早就找人修锁，下午就能搬回去。周加徽的事情我会全力配合你，你不让我乱跑我就待在家里，你需要我引他出来我也听你的，除此之外，我们还是不要走太近了。” 说完，许舟辰抬步路过了沈岁安，而沈岁安还在原地站着。 “许舟辰。” 沈岁安在叫他的名字，但许舟辰暂时不想理会。 “小辰。”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那人的声音蓦地近了。 下一秒，许舟辰被人抓住了手腕，那人手很凉，尤其是指尖，那温度，刺得许舟辰心里一颤。 他想挣开他的手，但沈岁安力道很大，并没有放开。 而后，沈岁安拉了他一把，许舟辰后退半步，有个人顺势环住了他的腰，他的后背抵上了他的胸膛，就那样跌进了他的怀抱中。 南江清冷的夜风和沈岁安身上清涩的青柠香纠缠在了一起。 沈岁安温热的呼吸拂过许舟辰耳畔和侧颈，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离他这样近。 沈岁安比许舟辰要高一些，从背后抱着他，几乎是把他整个人环在怀里。 沈岁安嗓音有些哑，他声音很低，就落在许舟辰耳侧： “回来是因为想见你。对你好，是因为想对你好。” 沈岁安没有说什么直白的话，他也什么都不用说。光是这样一个暧昧的拥抱，就足够许舟辰明白他的意思。 年少的时候，沈岁安刚知道许舟辰的心思，确实迷茫过，不知道怎么去处理。 说到底，他那时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即使看起来再完美，也会有不擅长的东西。感情这种私密的事情，他也不能问身边的人自己该如何做，最终，他只能自作主张地把那归结为“小孩子过家家”。 但当那天在巴厘岛门口，他看许舟辰那样认真地说喜欢他，看他眼里那浓郁的失望和不甘，他就已经后悔了。 但后悔也没有什么用，许舟辰在努力远离他，他看见了。他也想等事情缓和一点，再找个机会好好跟许舟辰道歉，跟他讲，他不应该那样说他。但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他还没来得及跟他道歉，他就不见了。 后来，沈岁安总会想起许舟辰。一开始他以为那是一种习惯、一种愧疚。 习惯了有他在，愧疚于他伤了他。 但后来，等他再次遇见许舟辰，才知道，不是那样的。 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醒了，存在感极强，叫人不能忽视。 沈岁安向来是个凉薄的人，他那些柔软的东西，从头到尾都只给过一个人。只是以前他不明白那是什么，等明白的时候，又已经晚了。 他知道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想再不打搅许舟辰的生活，但人总是不满足。虽然他只跟许舟辰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不到一天，相处的时间也少得可怜，但他想起那些画面，就想以后一直都这样下去。 会想以后每一天都能跟他说晚安，想每天看他吃东西，想出门后推开家门看见有他在。 会去想：万一呢？ 那些压抑着的东西，也会偶尔跑出来一丝。 那冲动叫嚣着让他试试，让他开口，让他把他拥入怀中，让他深吸一口气，随后叹息般说： “许舟辰，我想光明正大说爱你。” 光明正大说爱你。 许舟辰以前也想，天天都在想，可等终于能说出来了，那人却没当回事。 许舟辰不想用同样的方法报复沈岁安，但他也不想堵上所有再去往坑里跳一次。 他闭闭眼睛，过了很久，才说： “沈岁安，我从来不吃回头草。” 以前，火锅在他眼前死掉了，许舟辰没能力保护它，他怕同样的事情再发生，所以从此就再也不往家里养猫猫狗狗。 现在也是一样，许舟辰不敢再承担这份感情，他怕自己再受伤。 但沈岁安听见这话，却似乎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不用你回头。” 他的声音很小，沙哑中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的气息和话音一起落在许舟辰耳畔，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我自己过来。” 第039章 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许舟辰心里微微一颤。 沈岁安身上的青柠味混着雨后清新的草木香， 将许舟辰包裹了起来。他离沈岁安那样近，他感觉，自己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他年少的时候， 就算在写题时悄悄碰到沈岁安的手，心都要跳好久，每一秒都好像是自己赚到。但现在他在这个人怀里了，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现在他却不敢要也不想要了。 “抱歉……” -- 第87页 远处十字路口有车路过， 刺目的车灯晃了许舟辰的眼。 他眨眨眼，垂了眸， 抬手在自己腰上碰到了沈岁安的手。 沈岁安手很凉，触上去时，许舟辰指尖一顿， 最终还是微微用力，将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拨开了，而他也顺势挣脱了沈岁安的怀抱。 熟悉的青柠香远离了，许舟辰呼吸有点颤， 他稍微缓了下心情， 只说： “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试试……” 沈岁安看着他，下意识就想去拉他的手，但他最后也只握住了许舟辰的无名指和小指。他顿了顿，再开口时， 声音更低了些： “让我试试？” “算了吧。” 许舟辰用力挣开了手，他抬眼看着沈岁安， 勉强弯起唇角： “我不想试。” 说完，他像是一瞬都不想多留， 只快步沿着原来的路往前走去： “回去吧。” 沈岁安的手还停顿在握住他的那一刻，等许舟辰走出去几步，他才回神似的缓缓蜷起手指，垂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许舟辰再没说一句话。 甚至等到了家，许舟辰也没有理会沈岁安，他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就那样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只是，他想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也总不得安稳。 夜里，南江又下了雨，窗外雨声淅淅，雨滴落在树叶上、落在窗上。那声音能让许舟辰平静下来，只是还没静一会儿，就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家里只有一个人和一只狗还有一盆多肉，许舟辰想也知道那是谁。只是一想起那个名字，他就总有些心烦。 他只揉了揉眼：“干什么？” 沈岁安的声音隔了一道门，有些闷：“你的多肉我栽好了，看看吗？” 许舟辰：“不看，你的手艺我放心。” 沈岁安再没说话，许舟辰听见他在门外停了一会儿，随后就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但过了一会儿，沈岁安又来了，他问：“吃夜宵吗？我给你做。” 许舟辰有点无奈：“我不饿。” 这回许舟辰以为没有后续了，但过了不到十分钟，他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沈岁安说：“喝牛奶吗？” 许舟辰：“不喝。” “……”但被拒绝后，沈岁安并没有离开。他还在原处站着，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有点低： “我已经热好了。” 沈岁安说话时总是带着种强势感，就算是疑问句也总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思。许舟辰几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这莫名让他联想到了某种难得低头的兽类。 所以，这是委屈起来了？ 许舟辰有点哭笑不得，他没说什么，只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房间外的光线稍微有点昏暗，沈岁安就站在他房门前，手里拿了瓶牛奶。许舟辰伸手接过，果然是热的。 “谢谢。”许舟辰没看沈岁安，他道了谢，想关门，但下一秒，身前的人就抬手抵住了门边。 许舟辰愣了一下，微微皱起眉： “还有事？” 说着，他抬眸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沈岁安的视线。沈岁安眼里神色有些复杂，落在许舟辰身上，让他无端觉得有些烫。 许舟辰大概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哥，我说了，我不想试。” “我知道，我只是想问……” 沈岁安抵着门的手微微用力，连骨节都有些发白，不知道是在紧张，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他只说： “许舟辰，我能追你吗？” “……哈？” 许舟辰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从来没想过沈岁安有一天还会说这样的话。他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沈岁安。 沈岁安在家穿着件简单的半袖，领口处露出分明的锁骨。再往上看，他喉结微微滚动，补充道： “我说过，这次我自己过来。” 大概真的就像洛晨说的，他是个胆小鬼。但有些东西既然已经说出口，他也不甘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 而许舟辰除却刚听了这话有点意外以外，余下的就是更加浓郁的烦乱： “你不用浪费时间。我说不合适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我只是单纯的不想跟你在一起。” 许舟辰感觉，他这话可能有一点伤人，但他说的也确实是事实。 他可以尝试去认识一个不喜欢的人、去跟一个相对来说不是那么熟的人试着建立亲密关系。但他做不到重新试着捡起一份早就丢失了信任和安全感的感情。 “喜欢你不是浪费时间。” 沈岁安却并不在意他的话。 “可我会觉得困扰。”许舟辰了解沈岁安，也知道戳哪里最疼。 “……”果然，沈岁安不说话了，他微微垂下眼，片刻才说： “不会很久。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就停，等事情解决完，我就走。” 沈岁安难得这样卑微，许舟辰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各退一步： “随便你。” 得到了答案，沈岁安松开了抵着门的手。 许舟辰毫不留恋地把门关上，自己麻木地回到床边，直挺挺地栽在了床上。他伸手够到床边的手机，按开一看，有个小太阳头像的人给他打了三个未接电话，只是他之前看电影的时候开了静音忘记取消，并没有听到。 -- 第88页 许舟辰给他回了过去，那边几乎是瞬间接通，洛晨在那边先大叫一声： “小辰哥！！！” 许舟辰立马把手机拿远，等洛晨冷静下来才重新放回耳边： “怎么了？” “我听魏哥说你被黑大哥盯上了？黑大哥还把你家砸了？？没关系吧，他们是要钱吗，我卡里有点钱能帮到你，小辰哥现在有地方住吗，我家有空的房间，你随时可以搬进来。” 小太阳是真情实感在担心。 许舟辰有点哭笑不得，只能一个一个回答他的问题： “有点麻烦，不是谋财。我住沈岁安家里，明天把锁修好就搬回家。” “啊……”听到后半句话，洛晨像是很失望地拉长了声调。 许舟辰听着有点好笑： “干什么，希望我无家可归？” “怎么会。”洛晨笑了两声，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兴致勃勃讲道： “对了小辰哥，今天我在店里唱完歌，突然有个人来找我。那人说自己是什么娱乐公司的人，想签我，还给我给了个什么名片。你觉得靠谱吗？” 许舟辰听着他说，觉得那公司名字有点耳熟，就切到了搜索引擎界面，查了一下那个公司的名字。果然，那是个很有名的娱乐公司，近年来旗下艺人发展和资源都很好。 想一想，洛晨嗓音和形象都很好，听说他自己也会写歌，会被看中也不奇怪。 许舟辰帮洛晨分析了一下走这条路的利弊，最终，洛晨决定周末先去公司试试看，余下的等以后再说。 无论他做什么选择，许舟辰都支持他。最后，洛晨跟他说了晚安，在挂电话之前，又不确定地多问了许舟辰一句： “小辰哥，你明天就从沈岁安家搬走？” “嗯。”许舟辰一点犹豫都没有： “明天就走。” 许舟辰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当晚就预约了第二天换门锁的人，而对方效率也够快，一大早就到了他家门口，一起来的还有家政，这两拨人在午饭前就还了许舟辰一个崭新的家。 许舟辰从沈岁安家里又搬了回去，走前他跟沈岁安说好，只要出门就通知沈岁安，再由沈岁安陪同他一起。但话是这样说，许舟辰自然是更想减少跟沈岁安待在一起的时间，因此他打算未来非必要绝不出门。 可惜，虽然他不出门，但不代表沈岁安不会上门。他知道许舟辰不会做饭，一天三顿吃外卖，因此他开始一天三顿做饭往许舟辰家里送，反正他们两家离得近，许舟辰闲，沈岁安更闲。 好在沈岁安每天只是跟他一起吃饭，也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做过分的事，而且他做饭真的很好吃，许舟辰也就不介意了。 周五早上，南江在连续两天的雨后放了晴。 许舟辰还没睡醒就接到了他父亲何学正的电话，但接通后，话筒里却是个娇气的小姑娘： “哥哥，你说周末要回家的，还算不算数啊？” “算，今天周几……周五，那我今天晚上回去？”许舟辰艰难地睁开眼，看了眼手机主页的日历。 “好。”小丫头拖着声音答了一句，但谈判还没有结束： “你上次说常来接我，还算不算数啊？” “算，好，公主，我今天去接你。” “那你说要站在所有家长前面，还算不算数啊？” “算，今天包你满意。” “好，哥哥，下午见！” 何清梦高高兴兴跟他道了别，许舟辰挂了电话，又一头栽倒在了枕头里。 他眯着眼睛，又点开微信，找见了沈岁安： “我今天下午要回家，你也要一起吗？” 沈岁安瞬间就回了信息：“嗯。” 于是下午，许舟辰索性直接坐沈岁安的车去学校接何清梦。路上，沈岁安边开车，边和许舟辰说： “前几天进你家的人找见了。” “嗯？”许舟辰看了他一眼。 “一个醉汉，跟周加徽没太多关系，只是收了几万现金，搞破坏是背后人的要求。” 而那人做的事虽然听起来严重，但他并没有动值钱的物件，也不存在盗窃抢劫和伤人，就算要追究，惩罚也不会特别重，明显是提前被人交代过的，显然，目的就是单纯的恶心人。 “几万？我还挺值钱。”许舟辰不免感慨。 他请家政、换锁、还有碎掉的碗和弄脏的衣服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一万。这么想来，想开一点，某种意义上他好像赚了。 “……”沈岁安瞥了他一眼，像是有点无语，没发表意见。 许舟辰家离何清梦的学校不远，说完这事没多久，他们就到了小学门口。 果不其然，学校门口已经围了不少家长，远远看着就乌泱泱一片人头。许舟辰虽然不喜欢人挤人，但答应了妹妹的他要做到，因此只是叹了口气，就解了安全带，开门准备下车。 沈岁安注意到他的动作：“去干什么？” “我答应梦梦要让她出门第一眼就能看见我，得做到。你在这等我吧，” 说完，许舟辰就关上了车门，自己朝人群中走去。 然而，人挤人比他想象中要困难很多倍。 许舟辰花了好几分钟才从人群外围挤到最前面的位置，那场面，比他当初高考完出考场时还要壮观。 -- 第89页 家长们和校门被一片围栏分隔开，和校门还离着不断的距离。许舟辰好不容易挤进去，看了一眼时间，离何清梦放学还有一会儿，便撑着围栏休息。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嘈杂人群中冒了出来： “让一让让一让，抱歉抱歉！” 许舟辰愣了一下，往声音来处看去，果然见洛晨也从人堆中挤了进来。 “小辰哥，刚我就看到你了，你怎么还挤进来了？” 洛晨今天换了个风格，编了一头脏辫，看起来不像是情歌王子，倒像个说唱小子。 许舟辰叹了口气： “我们家小公主想一出学校门第一眼就看见我，当然要听她的话。” “嗐，我弟也老念叨，嫌我妈总是在很远的地方等他，哭着闹着要她在门口接。” “然后呢？” “然后他在地上打滚哭了三个小时，我妈做了三小时瑜伽，压根没理他，他就再也不吭声了。”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不知是哪里戳中了许舟辰的笑点。他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没忍住笑了出来。 洛晨看着他，也跟着弯起了唇角。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 “对了小辰哥，我前天跟你说的事……” 但洛晨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用余光瞥见了自己身侧伸出来一只手。 那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骨头的凸起恰到好处，而因为够白，他指尖和关节处都泛着淡淡的红色。 这手挺好看的，也挺眼熟的。 但还没等洛晨想起来是谁，那手便微微转向，以手心对着他，还朝他懒懒拨了两下手指： “麻烦，让一让。” “？”洛晨下意识让了一步，随后一脸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果然，不止手眼熟，手的主人那一头带着点卷的头发和眼睑上的痣也很眼熟。 而沈岁安没有在意他的目光，他十分自然地站到了洛晨和许舟辰中间，半天没听洛晨有下文，还瞥了他一眼，顺便冲他微一挑眉： “下午好？”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25 14：46：39～2022-04-26 14：2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朵向阳花、六六好饿啊 10瓶；yunyun、鹤栖 5瓶；睡觉party参与者 4瓶；Sheffre 3瓶；35550699、一日尺、龛龛、2348012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0章 你能不能……帮我哄哄他？ 洛晨看着那个突然站到他跟他小辰哥中间的不速之客， 十分愤怒。他看看周围的人，最终选择压低声音，不满道： “沈岁安！！” “嗯？”沈岁安丝毫没有打扰了二位的觉悟， 他看看许舟辰，又看看洛晨，语气仔细听甚至有点无辜： “怎么了？” “……”洛晨看着他， 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他小小声说了句： “胆小鬼！” 他还不清楚沈岁安和许舟辰之间的事， 只以为这个看起来又凶又冷的家伙到现在还在喜欢的人面前当鹌鹑， 于是出声刺了一句。 但沈岁安听了却并没有多大反应。 他轻笑一声，像是在逗小孩玩一样， 伸手按住自己下眼睑靠下的地方，微微下拉，像是面无表情做了个鬼脸。 “？” 旁边的许舟辰注意到这两个人有点奇怪， 侧目看了一眼： “怎么了？” 但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沈岁安已经放下了手，一切如常，只有洛晨一个人在那里盯着他大惊失色， 像是遇见同类后抱着敌意冲对方龇牙咧嘴的小狗。 许舟辰看着好笑， 又抬眸看向沈岁安： “你来干什么？” “想来。”沈岁安的回答简洁有力，让人挑不出像样的毛病。 在前天沈岁安跟他坦明心意之后，许舟辰就总不爱搭理他。他不想浪费自己跟他的时间，也不想再给沈岁安留什么不切实际的念想。 可又因为一些现实原因，他还避免不了跟沈岁安见面， 事情就一下子变得尴尬了起来。而即便他的行动和语言都在拒绝，沈岁安却还是没有放弃的意思。他退一步， 沈岁安走两步。就像这样，这人这几天有时候说话直白得让许舟辰都有点不习惯。 许舟辰拿他没办法， 就越过他，看向另一边的洛晨： “刚说前天的事怎么了？” “哦，前天。”洛晨也学着他的样子，目光越过某个障碍物，说： “我今天去那个公司面试了，他们好像对我还挺满意的。对了，小辰哥。” 说着，洛晨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从栏杆的间隙中抬起腿，抬脚冲许舟辰晃晃： “我今天穿了你送给我的鞋。” 说着，他还耀武扬威似的冲沈岁安眯了眯眼。 沈岁安瞥他一眼，微微冷哼了一声。 小太阳自觉扳回一局，尾巴摇得更欢了，还挑衅似的问了沈岁安一句： “沈哥，你看看，好不好看。” 沈岁安没有发表意见。 他只微微侧过脸问许舟辰： “明天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一听这句话，洛晨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压低声音问： “沈岁安，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要当胆小鬼吗？” -- 第90页 沈岁安面不改色，淡淡道： “没什么意思，不当了，我在追他。” “？？”洛晨又意外了。 而许舟辰看着这两人，有点无奈，刚想说什么，却瞥见前方学校的伸缩门缓缓打开了。操场上，有老师带着一队一队的小朋友冲门口走来。 一年级的小朋友身高都差不多，穿得也花花绿绿的，一出校门就吵吵嚷嚷地乱糟糟成了一片。 他们一年级放学是按班级依次排队出门，何清梦在一班，因此等第一队小朋友出现在校门口，许舟辰就努力地从那一堆小萝卜头里找他家小公主的身影。 一年级的小朋友们男生一队女生一队，被老师要求手拉手往外走。许舟辰一眼就看见了何清梦，公主今天穿了个粉色的碎花小裙子，而和玉风盐她拉着手的小男孩他也眼熟，正是洛曦。 “哥哥！！” 何清梦在队伍里蹦蹦跳跳的，显然也看见了许舟辰。旁边的洛曦见她这样，也看了过去，随后，他就学着何清梦的样子也跳了起来，高兴地喊： “哥！！” 走在何清梦前面的小姑娘回头问她：“梦梦，哪个是你哥哥啊。” 何清梦指指前面： “那个，最帅的那个。” 洛曦不愿意了： “明明是我哥最帅！！” “我哥帅！” “我哥帅！！” 两个小朋友一直吵到队伍解散，何清梦不想跟洛曦生气了，一把就甩开了他的手，小跑着走到许舟辰跟前。 许舟辰刚刚就见她在生气，有点好笑地问： “公主，怎么了？” 何清梦当即告状道：“哥哥，洛曦说他哥比你帅。” 洛曦朝她吐吐舌头，随后就从身上放下书包，直接从栏杆里面钻了出去，站到了洛晨旁边。洛晨屈指敲敲洛曦的头： “喂，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钻栏杆，小心下次卡在里面。” 洛曦才不管他，他忙着冲何清梦欠嗖嗖地跳海草舞： “我哥就是帅，我还比你更快过来！” 何清梦气得牙痒痒，她看看离这还有段距离的栏杆出口，又低头看看栏杆的空隙。 许舟辰看出了她的心思，及时制止： “何清梦，不行。” 小丫头撇了撇嘴。 “我不想嘛，明明就在眼前还要去绕路……” 何清梦被看穿了，她有点垂头丧气的，撒娇似的嘟哝一句，随后就想乖乖去绕栏杆的出口。但下一秒，他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句： “没事。” 何清梦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却见是上次来过自己家里的那个长得很好看的沈叔叔。 而后，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叔叔冲她伸出手，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何清梦先前以为许舟辰不喜欢沈岁安，还跟着对他有点成见，但现在这么一下，小姑娘瞬间心花怒放： “耶！！” 她居高临下地冲洛曦吐吐舌头： “略略略，我比你高。” “你！”洛曦气不过，冲洛晨张开手臂： “我也要抱！！！” 洛晨却当做没听见，甚至还捡起了书包让他自己背好。 这个时候，外面第一拨接小孩的家长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许舟辰看了眼沈岁安怀里的何清梦，有点发愁： “梦梦，下来，别让哥哥抱着。” “不要。”何清梦抱着沈岁安的脖子耍赖皮： “我现在就喜欢沈哥哥，就要沈哥哥抱。” “你现在不叫沈叔叔了？”许舟辰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小的耍赖皮，他就看向了大的： “沈岁安。” “没事。”大的也不听他的话，沈岁安微微弯起唇角： “简单贿赂一下。” “什么贿赂？”何清梦眨眨眼睛，但也没多纠结，正好这时沈岁安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可爱的兔子糖给她。何清梦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宣布道： “现在除了哥哥以外，我最喜欢的就是沈哥哥了。” “？”洛晨见被人占了先手，不服道：“梦梦，下次我抱你！” 何清梦心满意足，像个小大人似的摆摆手： “不急不急，排队来。” “……”许舟辰揉揉眉心。 这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洛晨和洛曦在路口就跟他们道了别，而沈岁安抱着何清梦，走向他停车的位置。 何清梦这才想起来问：“哥哥为什么跟沈哥哥在一起？” 她问这话的时候，沈岁安刚好走到车旁边，他把小姑娘放下来，自己按了车钥匙开门开车。 何清梦好奇地围着车子转了一圈： “咱们要坐沈哥哥的车回家吗？” “嗯。”许舟辰揉揉她的脑袋： “他跟我们一起回家。” 他带着何清梦上了车，路上，他帮小丫头拆掉了兔子糖的包装，边说： “还没说谢谢呢。” “谢谢沈哥哥。”小丫头含着兔子糖的小耳朵，入口是酸酸甜甜的草莓味。 她吃着糖果，扒到驾驶座中间的空处，歪头看着沈岁安： “沈哥哥，对不起。” “嗯？”沈岁安不知道这丫头为什么突然要给他道歉，随后他就听小丫头解释道： -- 第91页 “我之前叫你叔叔，还冲你做鬼脸，还不喜欢你。我错了，你真是个好人。” 许舟辰哭笑不得：“你坐好再说，太危险了。” 何清梦乖乖坐了回去，她吃着她的兔子糖，而后就听沈岁安问： “为什么讨厌我？” 说起这个，何清梦就来劲了。 她一拍车座椅： “因为你跟我哥哥长得一样好看，但你比哥哥更像男主角，我以为你们跟电视剧里一样是争抢女主角的死对头呢，我当然要跟我哥哥一起不喜欢你。” “？”道理许舟辰都懂，但是： “为什么他比较像男主角？” “因为沈哥哥比你更像霸道总裁啊。咳咳，女人，你在玩火，这种。” 何清梦台词念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许舟辰没招了： “以后别看那些奇怪的电视剧了。” 他家小姑娘就这样被沈岁安一个抱抱加一个兔子糖收买了。 何清梦也是个闲不住的丫头，她看车子遇见红灯停下，等停稳了，她又凑了过去，伸着小脑袋看看许舟辰，观察了很久才问： “哥哥，你是不是骗我？” “嗯？”许舟辰日常跟不上她的脑回路：“我骗你什么？” “你上次说你跟沈哥哥是好朋友，但是……” 小姑娘凑到他耳边小小声说了一句： “我怎么感觉，你还是凶巴巴的，不太喜欢他啊。比上次还不喜欢。” 许舟辰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要怎样解释才合理一点。 而何清梦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声音已经很小了，但沈岁安还是听见了。 沈岁安等了片刻，见许舟辰没有回应，便淡淡道： “是我做错事，让你哥哥不高兴了。” 他声音和语调都有些沉，听得人心里微微一颤。随后，他像是轻笑一声： “你能不能……帮我哄哄他？” “啊。”何清梦拖长了声音，随后小大人似的拍拍沈岁安的肩： “没关系，我跟洛曦也经常吵架，但我们还是好朋友。” 说着，小姑娘努力伸长手，把沈岁安的手拉过来，又牵起许舟辰的手，把两个人的手叠在了一起： “我们老师教我们的，手拉手，好朋友。” 许舟辰一时没注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岁安的手已经放在了他手上。 这时候，前方的红灯转绿，何清梦自觉地乖乖回去座椅上坐好。 没人监督他们手拉手好朋友了，许舟辰下意识就想抽回手，但同时，沈岁安却微微蜷起手指，像是轻轻握了他一下。 沈岁安微凉的拇指指腹落在许舟辰的小指骨节上，稍稍用力，指腹摩挲过骨节，像是故意为之又像是情不自禁，不带情|欲和撩拨，更像是温柔的安抚。 那一瞬间好像无比漫长，沈岁安指尖的温度挨着他慢慢消散，留下一道微凉的痕迹。 许舟辰抿抿唇，最终还是挣开了。 南江今天的太阳温温柔柔，下午的阳光透过车窗落在许舟辰手上，他看着自己手上被光斑映出的亮色，略微有点出神。 后半段路程，何清梦一直在专心吃她的兔子糖。她不说话了，另外两人自然只有沉默。 沈岁安把车开到何家门口，在许舟辰下车时降下车窗跟他说： “如果要回去就给我打电话，我接你。” 许舟辰有点意外：“你不进去？” 沈岁安摇头。 许舟辰是回自己家，他一个外人，总去打扰做什么。 许舟辰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那沈哥哥再见，下次见！顺便，沈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还好看。” 已经被沈岁安贿赂成功的小丫头扒在车窗边跟沈岁安挥挥手告别。 许舟辰看着这丫头，有点无奈。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抬眼看向了家的方向。说来奇怪，一般这个时间点，陈絮都会在门口接他们，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见人。 许舟辰心里有丝不妙的预感，他有些在意，往那边望了一眼，随后，目光一顿。 何家的院门离房屋还有一段距离，但还是足够让许舟辰看清家门外站着的那个女人。 那那女人留着一头长卷发，踩着细高跟。许舟辰能听见她在远处跟陈絮还有何学正大声吵着什么，但他听不清话里的内容。 可那背影、那泼辣的样子，已经足够许舟辰一眼就认出来她是谁。 ……许从善。 第041章 对不起。 自从七年前许舟辰离开北川之后， 他就再也没见过许从善，没再联系、也再没听过她的消息。他有了新的家人和生活，慢慢的， 这个人在他生命里也就渐渐淡去了。 但是现在许从善以这样一个方式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这让许舟辰莫名有丝慌乱。 在许舟辰的印象中，陈絮和何学正是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他们几乎没有吵过架， 就算有矛盾也是和和气气地解决。而且许舟辰还听说， 他们两是青梅竹马， 从小好到大。 在这样的感情下，为什么会出现一个自己， 自己又是个什么成分。这些事情何学正和陈絮从来没跟他讲过，许舟辰也不想猜。 所以，他对这个家的感情更多的其实是愧疚。 在这样的愧疚下， 他很难真正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就像以前说过的，他总觉得自己是个画框外的人，不想打扰他们， 也不敢打扰。他怕有一天现在的平衡会被打破， 而现在，那个打破平衡的人出现了。 -- 第92页 许舟辰突然莫名有点心慌。 他离开北川那样久了，但最近，北川那些旧人旧事好像又开始挨个闯进他的生活，开始把他的平淡搅得一团乱。这对于许舟辰来说是个不太好的征兆，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如果平淡被打破， 带来的只会是更糟糕的事。 许舟辰不知道许从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也大概能猜到一点。 正在这时候， 何清梦跟沈岁安道完别，看见许舟辰似乎愣在了原地，就拉了拉他的手，奇怪道： “哥哥，咱们不回家吗，爸爸妈妈在跟谁说话啊？” “……没什么。” 许舟辰回过神来，把小姑娘往身后拉了拉，顺便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沈岁安望着他的视线。 从沈岁安的角度，大概也能一眼看见那边的人，原本他只是觉得那边女人的背影玉岩′有点眼熟，但当他碰到许舟辰的视线时，他几乎瞬间就想起了那人是谁，也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知道了许舟辰的意思。 于是沈岁安解了安全带下车，走到何清梦身边，没说什么，只状似平常地摸摸她的头： “你哥哥有点事，我带你去玩，嗯？” “我们不是要回家了吗。”何清梦看看许舟辰，又看看他，而后突然往许舟辰身后躲了躲： “哥哥，他是不是想拐跑我？” 许舟辰的阴霾被小丫头一句玩笑话驱散了些，他接过何清梦的书包： “我跟爸爸妈妈有点事，你先跟他去玩，我一会儿接你。” “那好吧。”虽然何清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都站在家门口了还不能进去，但她也没多在意，拉住了沈岁安的手： “我想吃蛋糕。” “好。”沈岁安点点头，带着小姑娘开车找蛋糕店去了。 而在他们离开后，许舟辰还是在院门口站着。他心里有点乱，缓了一会儿，等心情稍稍平静下来才往院子里走去。 那边，陈絮看了眼时间，感觉许舟辰和何清梦应该快回来了，有点着急。她只想在孩子回来前快点结束这件事，于是叹了口气，皱眉道： “当初的事情我们不追究，但小孩子是无辜的，当初是你坚持说小孩你要自己带，房子、抚养费我们一样没少给。但后来呢，小辰到我们这里的时候胳膊瘦得一只手都能握住，孤僻又敏感，一天跟我们说不了三句话，直到现在都不太喜欢回家。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你又站在这里，要我们补偿你，你不觉得你的要求有点无礼吗。” “哪里无礼了？”许从善双手抱臂，而后扬着下巴，抬起手，用手指跟他们清算着： “小孩上学不是钱？吃饭不是钱？他每天惹我生气，精神损失不是钱？” 说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抬眸戏谑地盯着陈絮： “我说，妹妹，这孩子是我生的，也跟你没关系吧。再说了他孤僻是他自己的性格，关我什么事，至于不跟你们说话不喜欢回家，你们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这也能怪我吗？” “你……”陈絮性子温和，又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还没遇到过这样尖锐的人。 她看了一眼何学正，不说话了。 何学正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看着许从善说： “咱们没多少感情，在一起过也是好聚好散，但你在这个孩子出生前根本没有联系过我，后来等孩子出生了你又出现要我负责。这些我没有跟你细究，也按你的要求给了你房子和抚养费。你还不满意？现在又来找上我和我妻子，到底是想干什么？” 许从善听见何学正扒出那些旧事。也不觉得难堪。她反倒是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问： “我又不傻，我要是不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会要吗。我倒是觉得你老婆也真能忍，养着别的女人跟自己丈夫生的小孩，也不觉得恶心？” 陈絮听见这话，一下子白了脸色。 她跟何学正是青梅竹马，但中间因为现实原因分开了几年，虽然最后修成正果，但那时候，许舟辰已经一岁了。这件事，说她从来没有介意过，那是不可能的， 她刚准备说什么，张了张口，可话音未出，就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上初中之后的书本费都是我打暑假工自己挣来的，你说的小孩吃饭如果是指那些泡面，我现在就可以还给你。还有，说我惹你生气，你一个月就在家五天，我上哪去惹你生气？” 许舟辰语气淡淡，半垂着眼睛，说话时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 但他刚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那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戳进了他心里，是会痛的。但偏偏他不喜欢在旁人面前示弱，因此总习惯装出不在意的模样。 他看陈絮被许从善刺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就回护一句： “你说错了，我跟她有关系。我把她当妈，这就是我跟她的关系。” 听见这话，陈絮和何学正都有些意外地看向了许舟辰。 毕竟，许舟辰来到这个家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开口叫过一声“妈”。而这孩子性格有点敏感，心防很重，陈絮照顾他的感受，也从来没强求过什么。 她也不知道许舟辰听到了多少，刚还在想要怎么安慰他，但没想到，他会先站出来保护她。 而许从善在这对夫妻面前被自己孩子下了面子，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 第93页 她咬牙，冷笑一声： “可以啊，小子，长大了，胳膊肘还往外拐。怎么，有奶就是娘？到底谁是你亲妈？” 许舟辰早就习惯了她的恶言相向，听着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还能嘲讽回去： “她在我生病的时候整宿整宿陪着我，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我的家长会她从来不缺席。我就是势利眼，谁对我好我就跟谁，我不帮着她，难道帮着你？” 说完，他也没给许从善继续说话的机会，只说： “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打扰……何家夫妇，如果你确实没有劳动能力或者生活困难，直接去法院告我，法院判决下来我会支付基础的赡养费。但他们没有义务要养着你惯着你，现在能站在这里也只是处于基本的礼貌和尊重。所以，许从善女士，这次是我跟你说话，再有下次，你面前的就是警察。” 许舟辰不知道许从善跟这家人究竟有什么纠葛，但如果没有他和许从善，也就没有今天的麻烦，何学正和陈絮还有何清梦会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但现在既然这个家多出个他，又有了跟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却赶不走的麻烦，许舟辰自然不能再躲在他们后面。他至少要帮他们处理好这件事，让他们少烦心一些。 听了他的话后，许从善是怎么骂骂咧咧离开的，许舟辰也没注意。 他站在原地，像是有点出神，手垂在身侧，一下一下用指腹按着手指骨节。直到身边的陈絮有点担忧地开口唤了一句： “小辰？” 许舟辰这才回过神来，他张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想起来说： “我让我哥带着梦梦出去了，一会儿就把她送回来。” “你哥？”这个称呼对于他们来说还挺陌生。 “呃……我朋友，邻居。”许舟辰脑子有点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顿了顿才想起来： “啊，就是沈岁安。” 陈絮看着他这样，有点担心。 她知道这孩子性格敏感，听到刚才的话估计心里又要胡思乱想，于是安抚似的和他说： “小辰，她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跟你爸爸，都很喜欢你，你不是外人，你和我们是一家人。” 许舟辰在这个家里总没有归属感，陈絮看得出来。 许舟辰刚来这个家的时候还在上高一，他在家里总是沉默的，成天就自己关在房间里，除非别人主动跟他说话他会礼貌地回几句，其它时间几乎一言不发。连陈絮给他夹菜他都要垂着眼认真说句谢谢。 就那样在家里住了一学期之后，他就申请了住校，一星期甚至半个月才回家一次。上了大学后那就更了不得，他跟自己几个朋友一起创业，不仅不要他们的生活费，还每个月反过来给他们打钱，即使他们并不需要。 一直到妹妹长大一些，许舟辰跟家里才略有缓和，但他毕业之后就买了房子，虽然一周会回家吃几顿饭，但除了过节过年，几乎不会回家住。 陈絮一开始确实介意许舟辰的存在，但无论大人怎样，孩子都是无辜的，她心疼他，但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只能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希望有一天他能真正卸下心防，融进这个家。 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又变难了。 “对不起……” 许舟辰垂着眼。 他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应该跟他们道个歉。身边的何学正叹了口气： “小辰，你不用道歉。” 但许舟辰似乎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后退半步，随后面对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更，后面还有一章 第042章 你跑什么！（二更） 咖啡店， 何清梦坐在桌边晃着腿，专心地吃自己面前那个草莓蛋糕。 对面，沈岁安只点了杯咖啡， 他看起来也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隔一会儿就按开手机看一眼，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何清梦观察着他， 过了一会儿， 她说： “沈哥哥， 我妈妈说，吃东西的时候不能玩手机， 分心会把东西吃到鼻子里去。” “……”沈岁安愣了一下，随后把手机放到一边： “好，不玩了。” 小姑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咖啡店里放着轻音乐， 那曲调优美舒缓，很适合一点一点消磨时间。 何清梦小口小口吃着蛋糕，到最后才用叉子戳起蛋糕上面的那颗草莓送进嘴里。她边嚼着口中的水果，边抬眼看着沈岁安。等草莓咽下去， 她拿着纸巾擦擦嘴， 随后突然像在上课一样把两只胳膊交叠在桌上，认真问： “沈哥哥，你跟我哥哥真的是好朋友吗？” 沈岁安微微一愣，随后应道：“嗯。” “那他平常一般在干什么啊。” 何清梦打了个哈欠，撑着脑袋看着他： “哥哥经常不回家， 我都见不到他。他平时开心吗，我怎么总觉得， 有时候他明明在笑，但就是不高兴呢。” 何清梦想了想， 又说： “就跟以前有点像。” “以前？” “嗯，以前哥哥也总是不回家，回来也基本上都待在自己房间里，我都经常忘了我家还有个哥哥。但妈妈跟我说，要让我对哥哥好，多撒撒娇，多逗哥哥开心，然后哥哥就跟我们是一家人了。” -- 第94页 何清梦叹了口气，问： “不过，我就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我姓何，爸爸姓何，但哥哥姓许。他也不把妈妈叫妈妈，每次我问妈妈为什么，妈妈都不告诉我。” “我还经常喜欢把好朋友带回家，但哥哥还从来没往家里带过好朋友。所以，沈哥哥，你对我哥哥好吗，你能逗他开心吗，他在你身边高兴吗。你说你惹他生气了，你到底是怎么惹他的？我这次帮你哄他了，下次可就不帮你了，你不许再让我哥哥难过。” 沈岁安听着她的话，眸色略深。 许舟辰的性格一直是那样，敏感、没有安全感，不愿意给人添麻烦，身边亲近的人也只有极少数。他从小就不喜欢回家，就算回到家里，他也总是习惯把自己一个人关进房间里不出门。 上次沈岁安到何家，看这一家人还算温馨，原本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他看许舟辰有了可以信任的家人，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他还挺为他高兴的。 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也不是这样。 沈岁安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来电显示是“何叔”。 他目光一顿，拿起手机滑了接通： “何叔？” “哎，岁安啊，刚我听小辰说，梦梦是你带着呢？” “嗯，我现在把她送回去？” “好，麻烦了。” 何学正的语气也有点沉，听起来心情像是不太好。 沈岁安微微皱起眉，也没多问，挂了电话后就把手机装回了口袋里。 对面的何清梦眨眨眼睛：“是我爸爸的电话？” “嗯。”沈岁安从椅子上起身： “走，送你回家。” 何清梦这小丫头虽然有时候有点戏精，但还是个乖小孩。她乖乖坐上沈岁安的车，等到了家，下车后又主动牵起了沈岁安的手。 那时候陈絮和何学正都在院门口等着，何清梦高高兴兴跑过去抱住妈妈的腿，回头说了句： “谢谢沈哥哥带我吃蛋糕。” 何学正看着沈岁安，他不知道许舟辰和沈岁安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也只冲他笑了笑： “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状况，麻烦你了。梦梦没闹你吧？” “没有，她很乖。”说着，沈岁安见周围并没有许舟辰的身影，便问： “许舟辰呢？” 说起这个，何学正叹了口气，像是有点发愁： “刚出了点事，他说先走了，我们也没留住。这孩子的性格，我们也不敢说太重的话。岁安，你跟他是……？算了，他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能不能麻烦你稍微劝劝他？” 沈岁安听见这话，心里莫名有丝不好的预感：“他去哪了？” 何学正愣了一下： “没说，怎么了吗？” - 许舟辰来的时候是坐的是沈岁安的车，他从家里出来，也不知道该去哪，就像小时候那样，沿着路慢悠悠地往前走。 他在北川的时候就是这样，不想回家又不知道去哪，放学后就在路边慢悠悠晃着往前走，要么就花几块钱挑一辆公交车一路晃到终点站，等天晚了再回去。那么多年下来，他几乎记住了北川主城大半的公交线路。 自从许舟辰离开外婆，他好像就一直很孤单。一个人被扔在房子里，好像全世界都只有自己。不过后来他有了沈岁安，还有火锅，那也算是短暂地在他生命中停留过的快乐。 但就像沈岁安说的，没有人是能陪他一辈子的。 后来外婆走了，沈岁安不见了，火锅也没有了。那时候许舟辰觉得，既然没有人能留得住，那从一开始就不投入太多感情，可能离别的时候就不会那么伤心。但有的时候，有些东西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今天听见了许从善和何学正的对话，算是终于知道了，他的存在，也不过就是许从善为了保障生活做出的“投资”。 在他出生前，何学正甚至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个孩子，而他的存在，无疑也给他们带来了很多困扰。 许舟辰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面对那一家人。 他心里有点烦躁，他沿着路边一直往前，却没注意南江什么时候又变了天，等雨滴砸落下来，他才意识到又下雨了。 南江的天向来多变，明明一小时前还有太阳，现在天地却成了灰蒙蒙一片。 许舟辰身上也没伞，他只能在雨越下越大的时候躲去了路边的公交车站。 那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公交站的广告灯牌也亮了起来。许舟辰坐在车站的长椅上，低头掰着手指骨节。 这一片人少，车也少，偶尔有人路过也是行色匆匆的模样。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车里也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只有车里的冷色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 雨势渐大，雨滴噼里啪啦往下砸，砸在车站的顶棚上，发出沉闷嘈杂的声响。雨水又顺着顶棚的边缘滴落下来，掉在地上，很快就聚成了小小的一滩，又被雨滴砸得不得平静。 偶尔，顶棚的裂缝掉下来一滴水，冰凉的雨滴砸在了许舟辰衣领里，冷得他一激灵。 许舟辰摸摸脖子上的水痕，又往旁边坐了坐。 他叹了口气，靠在身后的广告灯牌上，抬头看着车站顶棚边缘不断砸下的雨水出神。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回到了北川的那个雨夜。 -- 第95页 那时候他也像现在一样，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该留，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那个时候他最后是怎么做的？ 许舟辰闭闭眼睛，鼻间满是下雨时清新的草木泥土味。 那个时候，他好像…… “许舟辰！！” 一道熟悉的声音隔着雨幕从远处传来，许舟辰蓦地睁开眼。 他愣了一下，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才缓缓朝声音来处望去。 那时候，南江下着大雨，城市渐入夜色，天地都暗沉了下来。 沈岁安浑身都是湿的，雨水从他的发梢落下，从眉骨淌过，最终落进了睫毛，又从眼下沿着脸颊淌下。 他大概是一路跑着找来的，呼吸的幅度有些重。等确认车站里那位却是是许舟辰，他像是松了口气，随后就大步朝他走去。 许舟辰微微蜷起手指，他见沈岁安这个样子，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下意识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朝他走去。 沈岁安跟他的距离并不短，他看着沈岁安步伐慢慢变大，最终，他在阴沉的雨幕里大步朝他奔来。 那时候，南江路边的路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连雨滴都在灯下变成了暖色。 恍惚间，沈岁安像是带着光跑来。 许舟辰看着他，在最初的惊喜过后，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突然有点想跑，但才来得及后退半步，沈岁安就到了他眼前。 “你跑什么！” 沈岁安脸色有点白，他好像从来没有用这么凶的语气和许舟辰说话，但那也只有一瞬。 因为下一秒，他就抓着许舟辰的手，一把将他拥入了怀中。 沈岁安被雨淋得透湿，冷得许舟辰微微一抖，但沈岁安却扣着他的后脑不让他挣开。 他的拥抱携着南江冰冷的雨和清冷的夜风，带着雨时的清新气味，还有…… 还有他身上，从来没变过的、像北川夏天一样的清涩青柠香。 第043章 你是我哥哥，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变。 车站广告牌的灯光映亮了许舟辰的眼， 他被沈岁安抱在怀里，一开始的冰冷被沈岁安的体温驱散，漫到了他心里。 许舟辰觉得有点别扭， 他推了沈岁安一把，但他却抱得更紧了些。 他也没办法，只能说： “沈岁安， 我衣服都湿了。” 沈岁安知道许舟辰不见后于言′， 慌得要命。 他从何家出来后就一直在找他， 这一片偏僻，他怕他一个人会出事。 沈岁安知道许舟辰喜欢一个人沿着小路晃悠， 于是就追了过来，结果半路下起了雨，他也没带伞， 就那样一路淋着雨跑来，现在浑身都是湿的，被他这么一抱，许舟辰也沾了一身水。 沈岁安这才反应过来， 他把许舟辰放开， 皱眉道： “手机关机干什么？不是跟你说过去哪都告诉我一声？？” 许舟辰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两下，没亮： “没电了……” 他刚才的心情有点糟，一时忘记了跟沈岁安说好的事。而沈岁安大概是真的挺生气的， 许舟辰有点不敢看他，乖顺得像只被拎着后颈的猫。 沈岁安拿他这样也没办法， 他理了一把凌乱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发梢到睫毛都挂着水， 显得黑的更黑白的更白，无端有丝破碎感。 “对不起，让你淋了雨，你冷不冷？” 许舟辰看他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他垂着眼，想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他，顺便解释道： “我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没事。” 沈岁安阻止了他脱外套的动作，示意不用，随后，他像是叹了口气，犹豫一下，说： “你可以叫我一起。” 许舟辰顿了顿：“因为怕我被拐走？” “因为想陪你。” 沈岁安回答得没有一秒犹豫。 许舟辰好像没听过别人跟他说这样的话，他微微蜷起手指，下意识就想逃： “可，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许舟辰声音有点哑，他说话时没带什么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 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咽下那些情绪，只把强大淡漠的东西展示给别人，所以受伤的时候想不到其他人，也不想找其他人。 但习惯是一回事，一个人孤单的时候，也还是会伤心难过的。他偶尔也想有人能陪着他，想得到可以完全信任且坚固的感情，可他又没办法把自己完完全全说给别人听，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做不到。 明明他已经有在努力去尝试了。 到了这时候，许舟辰突然就有点委屈。 他眼睛突然有点酸，明明他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示弱，刚刚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也没多难过，但到了现在这时候，当看见沈岁安在雨中向他跑来的时候，又听他说这种话，他心里那些挤压的情绪突然涨潮，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许舟辰吸吸鼻子，努力睁大眼睛，微微仰头看着路灯暖色的光，想把眼泪赶回去，但那光点却渐渐被水雾挡住，变成了一团虚虚的小点。 眼看着眼泪就要跑出来，但下一瞬，有人托着他的后脑，把他按到了自己肩膀上。 低头的时候，许舟辰的眼泪也从眼眶滑了下去，但好在它没被任何人看见。 -- 第96页 许舟辰的额头抵在沈岁安肩膀上，这略带暧昧的姿势让他有点不习惯，他想故技重施： “沈岁安，我衣服……” “靠一会儿。”沈岁安这次却没有松手。 他的声音就在他耳畔，有点沉，随后像是叹了口气： “别碰到我，就不会弄湿的。” 听着这话，许舟辰眼前重新被水雾填满。 许舟辰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记忆清晰的一次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在北川燥热的夏夜，在铺着凉席的小床上。那时候他也是靠在沈岁安身边，悄悄地流眼泪。 除了沈岁安，谁都不知道。 这时候他身边是南江的雨，雨声填满了整个南江，公交车站偶尔有车停靠，有人收了雨伞上车，有人下车后打开伞，他们匆匆行过，表情和故事都隐在伞下，谁都没有在意车站旁的他。 全世界，还是只有沈岁安知道。 许舟辰突然就觉得，自己挺差劲的。 “沈岁安。”许舟辰说话稍稍带了些鼻音。 “嗯？” “我是不是一直在给别人添麻烦。” 许舟辰抬手想抱住他，但手却在即将碰上去的时候顿住了，手指微微蜷起，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一直都是这样。他们对我很好，但我好像有点……不配你们这样对我，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能还给你们的。” “你们”，是何学正，是陈絮，是沈岁安，是洛晨，是所有不断给予他感情和爱、却从来没在他这得到过回馈的所有人。 “别这样想。” “但事实就是这样。” “想对你好，因为是你，所以对你好，没什么配不配，也不需要你还什么。何叔和陈阿姨是你的家人，你也是他们的家人。” “可如果我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们可能会更好。” 听见这话，沈岁安抿了抿唇。 他不知道何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导许舟辰，他想了想，只微微沉声说： “你觉得我怎么样？” 许舟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答： “你很好啊。” “嗯，他们怎样我不知道，但如果你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好。” 许舟辰轻轻地笑了一声： “……第一次见这样夸自己的。” “我在夸你。” 沈岁安顿了顿，语气温柔又坚定，像是在哄难过哭泣的小孩，又像是珍重郑重的一句承诺： “所以，许舟辰，我想让你知道，你不是可有可无的人，你对我很重要。我想一直陪着你。” 沈岁安平时的话并不多，偶尔也会有点冷幽默，但他的言语很少会这样直白，虽然没有提一句爱，但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清晰。 许舟辰沉默一会儿。 他有那么一瞬间是犹豫的，但他停顿片刻，还是闷闷地说： “但是，没有什么人是能陪我一辈子的。” “我可以试试，比别人陪你更久一点。” “……” 这次，许舟辰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他闭闭眼睛，语气有点凉，声音很小很小： “可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周遭都是嘈杂的雨声，偶尔有车行过，车轮路过路面的积水，带出一道一道的摩擦声，夹着雨幕远处汽车鸣笛的声音。 许舟辰有点出神，他推了沈岁安一把，顺手擦掉了眼下的泪痕。但即便如此，他的眼圈还是红的，被旁侧的广告灯牌一照，更加显眼。 “沈岁安，你对我也很重要，谢谢你愿意陪我。” 许舟辰退了半步，抬眸看向沈岁安： “你是我哥哥，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变。” “……好。” 沈岁安似乎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他只微微垂下眸，点点头： “那就只是哥哥。” 沈岁安的车还停在何家的车库，现在这么大雨，他们谁都没伞，走回去开车显然不太可能。他们最终打了辆车，直接回了家。 他们一路上都没再说什么，直到等二人进了楼、出了电梯门，即将分别的时候，沈岁安才叫住他： “晚上想吃什么？” “……我不太想吃。” 许舟辰抬眸看了他一眼，但目光却是一顿。 沈岁安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很苍白，看起来有点病恹恹的样子。许舟辰看着他这样子，微微皱了眉，有点担心： “你快回去吧，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吃两片感冒药。” “好。”沈岁安答应得很快，看起来甚至有点乖。 但乖最终也只是假象，等许舟辰回了家洗了澡、又跟何学正和陈絮报了平安后，他家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许舟辰过去从门镜往外看了一眼，果然是沈岁安。 他开了门，沈岁安就端着两碗白粥站在他门口，抬眸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带了些询问： “煮了粥，你要不要喝一点。” 他这个样子，像只可怜巴巴的兽类，让人不忍心拒绝。 许舟辰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都端到我家门口了，我说不，你要一个人喝两碗吗。” “鱼丸也能喝。” “……”许舟辰瞥了他一眼： “进来吧。” 南江的雨还在下，但许舟辰拉了窗帘，雨声隔着玻璃和厚重的布料，听起来有些沉闷。 -- 第97页 沈岁安端着粥，放在餐桌上，将其中一碗推到许舟辰的位置。许舟辰看了一眼，习惯性地就要顺路去拿白砂糖。 沈岁安看着他的动作，出声道： “放过糖了。” 许舟辰动作一顿：“……哦。”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去，用勺子舀起一口送进嘴里，粥还是热的，甜丝丝的味道随着温度化开，甜味恰到好处。 许舟辰低头喝着粥，过了一会儿，他放在手边的手机亮了一下，他点开看了一眼，是魏慎发给他的消息： “小辰，小太阳跟那娱乐公司谈好了，以后可不得是大明星吗，明天咱去给他庆祝庆祝？吃烧烤去！” 许舟辰想了想：“替我恭喜他。” 魏慎：“那必须的。所以你来不来？” 魏慎：“我知道了，保镖沈哥是不是也要一起？” 许舟辰看着那个称呼，有点好笑，他弯起唇角，刚想回，就听对面的人出声道： “许舟辰。” “啊？”许舟辰愣了一下。 沈岁安瞥了他一眼： “你妹妹说，吃东西的时候不能玩手机，会把东西吃进鼻子里。” “……哦。”许舟辰不知道自己听见这话是该笑还是不该笑。 但他还是听话地把手机拿远了，并且在喝完粥之前一眼都都没再看。那之后，沈岁安收拾了碗筷回了自己家，许舟辰进了卧室瘫倒在床上，在举着手机回消息却被手机砸到脸后，突然就泄了气。 沈岁安知道他所有的小习惯，也是唯一一个真正了解他的人，在沈岁安身边，他可以当完完整整的许舟辰，有小脾气，被情绪压垮的时候也可以稍微流一下眼泪。 但…… 许舟辰又把手机捡回来，点开魏慎的聊天框，没理会他上面那好几条文字，自顾自问了一句： “我是不是特矫情？” 但这话刚发出去，他就撤回了，可还是被魏慎看见了。 “？？？” “发生了什么？” “你抑郁了？” 许舟辰：“？” 魏慎：“不是，你多洒脱一人啊，你在乎过什么，纠结过什么，干嘛说自己矫情？” 顿了顿，魏慎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卧槽，沈岁安？” “没什么。”许舟辰不想纠结这件事，他问： “明天几点？” 这个话题成功引走了魏慎的注意力：“再看吧，明天告诉你。” “好。” 但这顿烧烤最终还是没能吃成。 第二天的时候，沈岁安给许舟辰发了消息，说自己有点事，午饭让他自己解决。许舟辰也没在意，顺便跟他提了一句： “我晚上去跟魏慎和洛晨吃烧烤，你要一起吗？” 沈岁安过了几分钟才回他： “好，几点？” “七点？” “嗯。” 二人约好七点出发，许舟辰出门的时候，沈岁安已经等在楼道里了。 他靠墙倚着，他今天戴了个帽子，眉眼藏在帽檐的阴影下，看不真切，只露出鼻尖嘴唇还有下巴的弧度。 昨天这家伙淋了一身雨，还在外面吹着冷风站了那么久，许舟辰有点担心： “你没生病吧？” 沈岁安没有回答。 许舟辰觉得有点奇怪，在等电梯的时间里看了他好几眼。但这家伙的眼睛被帽子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他嘴唇有点泛白。 正巧这时候，电梯发出“叮”的一声，缓缓打开了门。 许舟辰张张口，刚准备说“你不舒服我们就不去了”，结果话还没说，沈岁安人先晃了两下，扶着墙想进电梯，但下一秒，他身子一歪，眼见着就要倒在地上。 “喂……” 许舟辰吓了一跳，他连忙上去两步把那家伙扶住，结果自己也没站稳，脚下一滑，就带着他跌坐在了地上。 许舟辰下意识扶着他的腰，像一个拥抱的样子。 “……沈岁安？” 许舟辰不太敢动，只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但沈岁安却没有回答他。 他靠在许舟辰肩膀上，呼出的气息掠过他侧颈，路过每一寸细微的感官，热得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28 14：58：42～2022-04-29 14：5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栖 10瓶；我也不知道叫啥就随便 5瓶；有朵乌云啊。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4章 是我……是我，把你弄丢了。 电梯没人进入， 时间到了就自动合上了门，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着，送它去了另外的楼层。 楼道内很安静， 许舟辰抱着沈岁安坐在地上，他轻轻拍了拍沈岁安的背： “沈岁安？喂……你醒醒。” 但沈岁安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呼吸发烫， 气息一下一下洒在许舟辰脖颈上， 有点痒， 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许舟辰向来不太习惯这样暧昧亲密的距离，但眼下他怀里是个病号， 他也没空别扭。这人暂时叫不醒，他也不能让他就这样一直待在地上。许舟辰只好把人扶起来，架着他回了家。 虽然沈岁安不胖， 但怎么说他也是个比许舟辰高出大半个头的男人，许舟辰把他一路搬回卧室，累得够呛。 -- 第98页 沈岁安这家伙说乖，有时候特别乖。但逞强的时候比驴还倔， 病成这样也不吭声， 今天要是他没在门口晕倒，估计就要把这病拖一晚上。 许舟辰越想越气，给沈岁安盖被子的动作都有点粗暴。 鱼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扒在床边，看看沈岁安， 又看看许舟辰。 许舟辰看了它一眼，抬手把床头的网球抛给它， 让它自己玩去了。随后，他垂眸看着沈岁安， 略微有点出神。 这家伙睫毛很长，闭上眼睛时，右眼睑上那颗小痣就更显眼一些。 许舟辰皱起眉，抬手用掌心试试沈岁安额头的温度，果然，烫得吓人。 这人昨天淋着雨来找他，又是因为陪他才在冷风中站了那么久，要不然也不会生病。这样想，许舟辰对着这倔驴也生不起气了。 “病死你算了，不管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也不可能真不管。 许舟辰叹了口气，还是撤了手，想打电话找个医生来，但还没等他离开床边，他的手就被人捉住了。 沈岁安人很烫，但手却冰凉。 他轻轻握着许舟辰的手腕，半睁着的眼睛因为体温过高而有些发红，他嗓音沙哑，说： “抱歉。”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许舟辰又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随后，他就听沈岁安说： “你不是要去找你朋友？” 结果因为他耽误了。 许舟辰听着就来气，他故意说： “嗯，没事，我给你找个医生，等医生来了我就走，说不定还能赶上。” “……好。” 沈岁安垂下眼，语气像是带了丝委屈。 “好什么？”许舟辰看他这样子，气笑了： “沈岁安，你没长嘴吗，病了跟我说一声不行？我还能非拉着你出去玩？要不是你在楼里倒了，你是不是还打算就这样病着吃烧烤？还是说你把自己烧熟了，撒把辣椒就能吃了？我现在走，把你放这让鱼丸照顾你？你什么时候能把你逞强的毛病改一改？” 许舟辰语气并不重，听起来懒洋洋的，但总是带着点嘲讽的意思。他一数落起沈岁安就停不下来，沈岁安不反驳他，也没力气反驳，就那样乖乖听着，等他说完还闷闷地“嗯”了一声。 随后，他哑着嗓子，低低地说了句： “我错了。” “你……”许舟辰听见这三个字十分耳熟，想一想，这不是自己以前常挂在嘴边的话吗。 他还因此得到过北川三中教导主任的一句评价： 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许舟辰有点哭笑不得，他说： “你躺一会儿，我去找医生。” 说罢，他弯腰抱起了又凑过来的鱼丸，离开时给沈岁安带上了门。 他联系了认识的私人医生过来，顺便给魏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天过不去了。 魏慎应该是已经到烧烤店了，周遭乱哄哄一片。他在那些乱声中失望地拖长了声音，大声说： “啊？你不来了？为什么？” 许舟辰挠挠鱼丸的下巴，边说： “沈岁安发烧了，总不能让他一个人病着待在家里。” “？？？”这么一提，魏慎又想起了昨晚的事。 而听了许舟辰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身边的闹声渐渐远去了，他像是远离人群，换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压低声音道： “不是，我真奇怪，你们到底什么情况啊？真就是他单纯地在保护你？我怎么总觉得你们那么奇怪呢。” 即使许舟辰跟魏慎的关系不错，但他依然有很多事情没有让魏慎知道。 “没什么情况，他是我哥，他病了，我得管。” “你……” 魏慎顿了顿，也没说什么： “行吧，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我去吃串了，再见啊。” “嗯。” 许舟辰挂了电话，过了不久，医生到了家里，许舟辰的外卖也到了。 他在一家粥铺点了外卖，他把粥端进去的时候，沈岁安醒着，而医生正在准备输液要用的东西。沈岁安见许舟辰进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他抬眸看着许舟辰手里的碗： “你做的？” 许舟辰把旁边的椅子拉过来坐在他床边： “我敢做，你敢吃吗？” 他把碗递给他： “外卖。” 沈岁安点点头，没说什么。 医生走的时候，时间已经比较晚了。沈岁安发烧后有点嗜睡，吃完粥不久就又睡着了。医生替他拔了针，收拾好东西离开，许舟辰跟在后面，顺便关了他房间的灯，只留了一盏暖色的小夜灯。 医生边下楼边和许舟辰说： “输了液让他睡一会儿，要是晚点还没退烧，就给他吃片这个，吃了药还没用，就再给我打电话。” 说着，医生给他给了个小纸包，里面装了几片小药片。 许舟辰一一应下，他送医生到了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医生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问道： “新找的男朋友？” “不是。” “就算不是，也快了吧？看他看你的眼神，跟个大狗狗似的，怪可怜的。” 医生笑了一声，提着他的东西站起身，跟许舟辰挥挥手： -- 第99页 “好好照顾他吧，有事打电话，先走了。” 许舟辰送他出了楼，自己顺便带着急得不行的鱼丸下楼遛了一圈才回来。 回来后，他先是去自己家收拾了点东西。毕竟沈岁安现在这个样子，至少在他病好之前，身边都得有人。 许舟辰闲着也没事做，他给鱼丸添了水，就上楼去了沈岁安房间。 沈岁安房里的窗帘是拉好的，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床头亮着一盏橘色的小夜灯。他房间里是很清淡很清淡的古龙水味，还混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青柠香，很好闻。 许舟辰绕到了床的另一边，他坐在床边，靠着床头低头玩手机，时不时伸手试试沈岁安的体温。 输了液后，沈岁安的烧好像并没有退，又或者是药还没有起效，总之许舟辰每次碰上去，他的体温都烫得吓人。而正在许舟辰正在考虑自己今晚要不要熬个大夜直接通宵的时候，他搭在一边的手却被人握住了。 虽然沈岁安人是烫的，但他的手却还是微微发凉。 许舟辰愣了一下。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暖色的小夜灯，那灯光映在沈岁安的发梢和眼里，显得他蔓延都是温温柔柔的暖色。大概是因为发梢的原因，他眼里水雾弥漫，略微有些迷离，就那样直勾勾看着许舟辰。 随后，他握住许舟辰的手往自己身边带去，用他的掌心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沈岁安的脸颊很热，那温度漫上许舟辰的掌心，大概是被烫到了，他心里微微一颤。 他看着沈岁安，问： “你想给我展示你能煎蛋的体温？” 听了这话，沈岁安微微弯起眼睛，随后闭闭眼，轻笑一声： “煎不了。” 他嗓音平时要哑很多，声音也很小，听着无端有些撩拨之意。他并没有松开许舟辰的手，而是微微用力，握得更紧了些： “小辰，陪我一会儿。” 平时的沈岁安都是一副完美又强大的样子，在许舟辰的印象中，他几乎无所不能，也几乎从来不会有脆弱无助的时候。每一次都是沈岁安在照顾他，每一次他遇到危险，也都是沈岁安在保护他。 他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沈岁安这个样子。 最近的沈岁安，会跟他示弱、会有慌乱无措的时候、会像个小孩一样跟人争风吃醋，也会像现在这样，向他露出脆弱的一面。 这是以前的沈岁安不会做的事。 但许舟辰并不觉得反感，他反倒觉得，这样的沈岁安才更加真实一点。 许舟辰看着他，微微弯起唇角，大概是气氛使然，他难得没有考虑是否合适，也说了以前的许舟辰不会说的话： “沈岁安，你这是在撒娇吗？” 沈岁安弯弯唇角，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叹息似的说了一句： “算是吧。” 许舟辰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抽回手，但却被沈岁安握住了手指。 这次沈岁安的嗓音更哑了些： “陪陪我。” 生病的时候，人的情绪大概会被无限放大。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像极了某种撒娇示弱的兽类。他眼里水雾弥漫，看着许舟辰，眼里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 那时候许舟辰突然理解了，刚才医生说的那句： “看你的眼神，像个大狗狗似的，怪可怜的。” 像威风凛凛战无不胜的狼王，在受伤的时候，也会蹭蹭喜欢的家伙，想要怜惜和安慰。 许舟辰微微垂眸： “我这不是在吗。” “不一样。” 沈岁安松开了许舟辰的手指，但下一瞬，他就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拽去。 许舟辰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沈岁安拽上了床，同时腰间环上一只手，他整个人都跌进了一个灼热的怀抱里。 沈岁安很想趁着情绪不太受控的时候多对他做点什么，或者趁可以心安理得撒娇的时候多央求他点什么，但他最后给他的也只是一个拼尽全力和勇气的拥抱。 沈岁安侧着躺在床上，几乎将许舟辰圈在了怀里。 许舟辰被他按在自己怀里，他只能看见沈岁安上衣的褶皱被暖色夜灯映出的一点点光影波纹，看不见的是沈岁安眼里凝成实质的水雾。 他眼睛有些红，眼睫垂落的阴影下，是打湿眼眶的那一点点细碎的光。 那光映着夜灯的暖色，最终顺着眼角缓缓落下，沾湿了睫毛。 但这一切，许舟辰看不见。 他只能感受到沈岁安的心跳，还有他身上灼热的温度、腰上微微颤抖的手，还有抚过发顶的灼热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沈岁安低声缓缓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小辰……” 他的声音似乎带了些哽咽，他像是有些手足无措了，只能一下一下轻轻摸着许舟辰的头发： “对不起，是我……是我，把你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29 14：58：00～2022-04-30 14：1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打分：-3分 30瓶；夏知许 20瓶；森峪麋鹿 12瓶；23480125、鹤栖 10瓶；一朵向阳花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5章 所以，还是觉得沈岁安是最好的人吗？ -- 第100页 许舟辰听着他的话， 微微蜷起了手指。 沈岁安说话时嗓音沙哑，几乎就落在许舟辰耳边，清晰又真实。 他身上的温度带着那阵清涩的青柠味， 将许舟辰整个包裹住。许舟辰靠在他身上，闭了闭眼睛： “你没有对不起我。” “有的。”沈岁安尾音微微发颤，听得许舟辰一愣。 他这是…… 许舟辰推了一把沈岁安， 但沈岁安却并没有放开他。他把许舟辰抱得更紧了些， 再开口的时候， 他鼻音略微有些重，让许舟辰听得更加清晰： “别走， 就一会儿。” 如果说沈岁安冲他示弱就已经够他无措，那沈岁安一流眼泪，许舟辰就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家伙……犯规了。 许舟辰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放松了下来。 算了，抱就抱吧。 房间内十分安静，只有窗外偶尔风过枝叶的声响，还有门外鱼丸叼着球球到处跑的响动。许舟辰被沈岁安靠在怀里， 听他略重且微微颤抖的呼吸， 以及后来的那一句： “小辰，是我伤害你，是我没有正视你的感情，是我做的还不够好。” 这好像还是沈岁安第一次跟他正面提起这件事，许舟辰听了， 心里倒是没太大波澜： “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喜欢我又不是你的错。没谁规定你一定要对我好， 也没谁规定你一定要做到绝对优秀滴水不漏。” 许舟辰用指腹一下一下拨着身下的床单，像是有点焦虑： “我真的不怪你， 那时候你才多大年龄，十八岁？还不到吧。” “但，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他却选了最糟糕的方式之一。把它归类为小孩的懵懂，说到底，还是他在逃避。 后果就是，许舟辰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多半的原因都在他。 许舟辰从小时候起，能给予全部信任的人除了他外婆，大概就只有他。但，在许舟辰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没在，他把他的信任弄丢了，也把他弄丢了。 所以，许舟辰这七年是怎么过的，沈岁安不太敢想。他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没办法坦然接受家人的爱，伤心难过的时候，也会像昨天一样，习惯一个人在雨中孤零零地坐在公交车站里吗。 那天沈岁安找见他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他一个人坐在车站的长椅上。 南江的雨给天地压上一篇灰蒙蒙的颜色，他背后就是广告牌的光，前方是热闹的车流，但却还是像被埋在阴影里，像被热闹的城市分离开来、抛弃在角落。 那时候沈岁安的心揪成了一团，而后是涌上来的酸涩，最后他在想，如果当年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再高明一点，无论跟不跟许舟辰在一起，其实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糟。 沈岁安抿抿唇，半晌，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坚定不少，也冷静不少： “……对不起。” 许舟辰没有接他的话。 他知道沈岁安不是在祈求原谅，而他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他沉默着感受着沈岁安的心跳，等那频率好像稍微缓和了一点，沈岁安汹涌弥漫的情绪似乎也跟着消散了。 沈岁安松开了许舟辰的腰，许舟辰这才撑着身子坐起来。 他的头发和衣服都乱了，他也没在意，只伸手拿过床头的体温枪，重新测了一下沈岁安的体温。 还好，差不多退了。 “你睡吧。” 许舟辰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个房间待下去了，他整整衣领，走向卧室出口。 他手碰上门把，微微下按，房间外的灯光溜了进来，在昏暗的房间里留下一线光亮。许舟辰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握住门把的手渐渐用力，直到手指有些发白。 光亮最终只停留在那一线，许舟辰没再继续开门。 他似乎在原地站了很久，又好像只停顿了一瞬，随后他就听见自己问沈岁安： “沈岁安，你喜欢我什么？” 许舟辰跟很多人谈过恋爱，这也是他经常会问的问题。 喜欢他什么？ 以前的人给他的回答，有喜欢他的长相、喜欢他的性格、有好奇、有所谓“一见倾心”，更多的是年轻男孩惯常用的花言巧语的把戏。 那些答案每次听过后，他总是不那么满意，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现在，许舟辰一时冲动，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沈岁安。 但沈岁安听了他的问题，却并没有回应。 他或许是在思考，又或许是因为根本没想过，所以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在这样短暂的静默中，许舟辰握着门把的手紧了又松，他没等沈岁安给他回答，就轻笑一声： “算了，没什么，当我没问吧。” 说罢，门被一把拉开，在短暂的光亮后，随着门锁“咔哒”一声，房间又暗了下来。 许舟辰下楼，坐去了沙发上。等真正放松下来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有点累。他随手扒拉两下头发，伸手拿过被他丢在一边的手机，按开一看，发现有个未接来电，是洛晨的。 许舟辰给他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洛晨像是在跑步，周边都是风声： “喂，小辰哥？” -- 第101页 “嗯，你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未接来电是在四十分钟前，他手机开了静音，没接到。 “是啊，说好给我庆祝的，你也没来。”洛晨笑了两声，随后，他身边的风声停了，洛晨呼吸有些重，边喘气边问： “魏哥说沈岁安病了？没事吧？” “没事，他昨天淋了雨，有点发烧。” “病的可真是时候！可恶。”洛晨用开玩笑的语气抱怨道，随后，他像是有点犹豫，只试探着说： “小辰哥，我如果跟公司签了合同，大概就不能继续去你店里唱歌了。” “那你的小粉丝们大概要伤心了。” 许舟辰从茶几上拿过网球，抛给自己脚边眼巴巴望着的鱼丸，边和洛晨说： “如果你火了，以后他们还能继续在电视上看到你，没关系，提前祝你星途璀璨。” 洛晨长得好，性格好，嗓音也撩人，在酒吧唱了几天歌就攒下不少粉丝。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平凡，只要给他更大的舞台，他就能在璀璨的世界发光。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这话说完，洛晨却没有继续高高兴兴接下去，他沉默片刻，突然闷闷说： “要是真的像你说的，星途璀璨的话，我以后就很难见到你，你也只能从电视里看我了。啊，对，你平时还不看电视，这不就彻底看不着了。” 许舟辰觉得这个问题要好好斟酌着回答，他用较为轻松的语气回道： “有你的节目我一定看，再说，我又不会跑，大明星把我当朋友，闲了想跟我吃顿饭，我肯定奉陪的。” “不一样……”洛晨听着有些丧气，但他很快就又摇起了尾巴： “算了算了，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呢，合同还没签呢就想些，有点不切实际哈哈哈，跑题了跑题了。其实我今天打电话就是想问，就是想问……小辰哥。” 洛晨的语气突然变坚定了，他深吸一口气，问： “如果我不走那条路的话，我以后能一直在你店里唱歌吗。” 他这个问题，大概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许舟辰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 “那条路，你想走吗？” “当然想。” “那为什么会有如果，你不是很一直很期待，也很喜欢站在舞台上唱歌吗？” “是很喜欢，但我在别的地方也能继续唱歌，如果是……你知道我意思的。” “洛晨。”许舟辰叹了口气： “你有机会站上更大的舞台，就不要为了不确定的人放弃更顺遂的路。你没看过更广阔的天空，又怎么能确定眼前的就是最好的人？” 洛晨噎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沉默半晌，他没给许舟辰回答，却突然提了一句不相关的话。 洛晨身边是南江夜里的风声，他嗓音温柔，语气和缓，略微停顿片刻，小声问出一句： “那，小辰哥，你已经看过天空了，所以，还是觉得沈岁安是最好的人吗？” 这下沉默的变成了许舟辰。 半晌，许舟辰突然笑了起来，像是有点无奈，他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了闭眼睛： “算了，确实，我自己的事还没弄明白，不应该忙着教育别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洛晨想解释，但又觉得自己大概会越描越黑，索性跳过了： “小辰哥，我懂你的意思了。但就算这样，以后，只要你想听，我永远都能唱歌给你。” 洛晨像个小太阳，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发光，有时候幼稚，有时候又意外地可靠，就算是无心中说出来的话也总能让人心情变好。 许舟辰弯起唇角： “好。” “那，晚安。” “晚安。” 许舟辰挂了电话，笑意未散。抬眸时，余光正好瞥到二楼刚从房间出来的那个人。 沈岁安头发有些乱，眼睛藏在发梢的阴影里，看不太真切，莫名有种颓丧的感觉。 许舟辰望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楼梯边缘望着他。等与许舟辰目光交汇，他才像是回过神来，默默移开了视线。 许舟辰唇角的笑意一滞，缓缓敛去了，他问： “不好好躺着，乱跑什么？” “喝水。”沈岁安从二楼下来，绕到餐桌边，倒了杯热水。 许舟辰点点头，从茶几上拿过医生离开前留的药盒，取了两片消炎药出来，走到沈岁安身边递给他： “把药吃了。” 沈岁安点点头，垂着眼乖乖接过药含在嘴里，仰头喝了一口水。 许舟辰看着他，想试试他的体温，但体温计还在楼上，他想了想，还是抬手撩起沈岁安的头发，用掌心试试他的额头。 摸起来好像不烫了。 许舟辰撤了手，但却见沈岁安一直盯着他看。 他眸光有些暗，就那样看着许舟辰，没带什么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舟辰微一挑眉： “看我干什么？” 沈岁安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微微下移，从他的眼睛顺着鼻梁一路向下，最终落到他的嘴唇。那目光略微带了丝灼热的暧昧，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几乎要凝成实质，但沈岁安最终也没有更逾矩的举动。 像一场汹涌却无声的风暴，在不经意时开始，结束得也悄无声息。 -- 第102页 刚刚他从房间里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许舟辰唇边那抹笑意。 他在打电话，眼睛和唇角都微微弯着，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沈岁安很喜欢看他这样，但很快他又想起来，许舟辰在他身边时，从来不会这样开心。 沈岁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有点酸涩，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明朗了。 所以，他最终只看着许舟辰，笑了一下： “没什么。” - 沈岁安这次病得有些重，虽然晚上退了烧，但第二天又有反复。 医生来家里给他挂了两天水，直到第三天，沈岁安的烧才完全退下去，只是还有些感冒。等确认沈岁安确实没事了，许舟辰才准备搬回去。 其实他也没怎么照顾他，大概就是一天三顿点好外卖跟他一起吃。许舟辰也尝试过自己煎蛋，但事情最后却以锅底被烧穿结束。 至此，他算是彻底放弃了烹饪这条路。 不知道是不是许舟辰的错觉，这两天沈岁安好像很少说话，也有可能是他病的那天太粘人话太多了，所以一冷下来就格外明显。 许舟辰甚至有那么一丝不习惯，但也没多在意。他收拾好东西，离开前，和沈岁安说： “我回去了？” “嗯。”沈岁安正在逗鱼丸玩，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 “有事打电话。” “好。” 许舟辰点点头，刚准备出门，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陈絮的电话。 除了那天回家他给何学正发了条微信报平安，就再没联系过何学正和陈絮。一来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二来是不知道联系了又该说些什么。 现在，许舟辰不知道陈絮怎么突然给自己打电话，他愣了一下，滑了接通： “喂，舟辰啊。” 听筒里，陈絮语带笑意。 “嗯，陈阿姨，怎么了？”许舟辰莫名其妙有些紧张。 “没怎么，就是我跟你爸爸到你家门口了，你不在家吗？” “……啊？”许舟辰愣了一下，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怎么每次他在沈岁安家里，都会有人跑到他家门口来找他。想着，他在心里祈祷陈絮他们还没有上来，结果刚推开了门，就听见陈絮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 “今天是你生日啊，我跟你爸爸来给你过生日。” 楼道里，陈絮站在许舟辰家门口，她身后是拎着大包小包的何学正。 说完这话，陈絮听到了身后的响动，回头看了一眼，有点意外： “呀，是我记错了吗，不是这一间？” 陈絮拍拍何学正的手，走到了许舟辰身边来： “可能是陈阿姨记错了，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了许舟辰身后跟过来的沈岁安。 沈岁安点点头： “阿姨好。” 许舟辰虽然没跟他们聊过取向的问题，但何学正早就听过关于儿子的那些传言。了解过之后，他虽然没有找许舟辰谈过，但好在夫妻二人都是开明人，自个儿聊了一下，觉得感情是年轻人自己的事，就那么在许舟辰不知道的情况下坦然接受了。 之前陈絮和何学正也听他说沈岁安是什么哥哥邻居之类的，虽然奇怪，但当时那种情况下，许舟辰状态不是很好，他们也没来得及多想，后来也只以为两人关系比较好。 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有这么好。 陈絮跟何学正对视一眼： “呀，原来……跟男朋友在家里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30 14：19：55～2022-05-01 13：4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en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ecile 50瓶；衫薄色^ 10瓶；默读 2瓶；一日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6章 这里是你的家，永远都是家。 “啊？”许舟辰愣了一下， 意识到他们是误会了。但在他开口解释之前，却有一人先他出声： “不是男朋友。”沈岁安虽然病差不多好了，但看起来还是不怎么有精神， 嗓音也依旧沙哑。 他看着门口的陈絮和何学正： “何叔，陈阿姨，下午好。” “你好你好。”陈絮似乎并没有把沈岁安的否认听进去。她笑眯眯看看沈岁安， 又看看许舟辰， “满意”两个字都要写进眼睛里了， 这才想起来正事。 她往旁边让了一步，指指身边何学正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 “舟辰， 今天陈阿姨亲自下厨，给你做点你喜欢吃的。” 许舟辰顺着她的动作看了一眼，见何学正手上那些鼓囊囊的塑料袋里装得都是菜、肉、调味料， 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蛋糕盒。 许舟辰还从来没这么兴师动众过过生日，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不用这么麻烦，我平时也不过生日。” “没关系没关系，高兴嘛。” 陈絮这样热情， 许舟辰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了。他从何学正手里接过那些袋子， 又看楼道里只有陈絮和何学正两个人，就问： “梦梦呢？” “我把梦梦送去她姑姑家玩了，今天咱们一起吃顿饭。” -- 第103页 说着，陈絮拉着许舟辰去隔壁开门，走的时候， 回头和沈岁安说： “岁安也一起来吧？” “不了……”沈岁安下意识就想拒绝，但抬眸时却看何学正含笑看着他： “来吧。” 沈岁安看着他， 也没说什么，点点头， 应下了。 他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又给鱼丸喂过食才去许舟辰家。他们给他留了门，他到的时候，陈絮正在对着许舟辰家那荒凉的厨房沉思： “刚来的时候应该再买几个锅，小辰，你这连电饭煲都没有啊？” 许舟辰莫名有点局促：“我也不会做饭，就没买。” 沈岁安看着他的样子，弯了弯唇角，随后和陈絮说： “我那儿都有，需要什么，阿姨去看看？” 大概邻居就是有这点好处，陈絮听见这话，高高兴兴跟着沈岁安去隔壁挑选了心仪的厨具搬过来，边和沈岁安聊着： “看岁安家里东西还挺全，你会做菜啊？” 沈岁安点点头：“会一点。” 陈絮笑着瞥了他一眼：“听着像是谦虚哦。” 说着，她看看面前的菜，叉着腰道：“嘶……今天四个人，那我多做几个菜吧，买的菜应该够的。哎，岁安，我最近学了好几道北川菜，有什么干锅鸡、红烧鱼，小辰应该喜欢吃吧？” 沈岁安帮她整理东西，边说： “他会喜欢的。您忙得过来吗，我帮您分担两道？” “可以吗？” “当然。” 陈絮和沈岁安一拍即合，分头在厨房忙活着，许舟辰想去打下手，却被陈絮赶出来了。他只好回到客厅，正好见何学正刚从随身的包里拿了个棋盘出来摆在茶几上，正往上摆着棋子。 等瞥见许舟辰走过来，他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问： “来一局？” 许舟辰点点头。 他会下棋，但下得并不算好，而何学正最喜欢研究棋局，也算个中高手。所以毫无疑问，这局棋迅速结束，以他惨败告终。 “这棋啊，就跟人生一样。每一颗棋都是平等的，但他们落在不同的位置，发挥出的作用却不一样。可能每个人的境遇不同，但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某些事情，否认自己全部的价值，你说对不对？” 何学正把棋盘上的棋一颗一颗挑回棋盒里。 “嗯。” 许舟辰听出他话里有话，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帮着他收棋，但很快，他的手就被对面的何学正伸手挡住了。 他抬眼，见何学正目光温和，直直看着他： “陪爸出去抽根烟？” 何学正好像从来不抽烟，至少，这么多年，许舟辰从没见他抽过。 两个人从客厅到阳台，顺手关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许舟辰家的朝向很好，阳台正对着南江最繁华的景色，一到晚上，就是连成片的霓虹灯海。只是现在尚未入夜，天空都是灰白的颜色，一眼望去，城市被一层朦胧的薄雾笼罩，看着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许舟辰从烟盒里拿了根烟递给他，多问了一句： “爸，你还抽烟啊。” 何学正从许舟辰手里接过烟，他扶着阳台的护栏，微微眯起眼看着远处的景色，半晌，笑了一声： “你陈阿姨不让我抽，前些年戒了，今天陪你，这是咱俩的秘密，可别告诉她，不然她又得数落我。” 许舟辰弯唇笑笑：“好。” 白色的烟雾从香烟燃烧的火光中飘出，慢慢和南江清冷的雾混在了一起。 父子二人并肩站在阳台上，烟雾缭绕间是长久的静默。直到最后，何学正在一边的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头，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开口道： “舟辰，你来咱们家，有七年了吧？” “有了。”许舟辰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莫名有点紧张，微微蜷起了手指。 “七年了，我觉得没必要说，也一直没把家里的事告诉你。我以为是为了你好，结果到头来却害得你多想，反倒办了坏事。” 何学正对外的形象一直是儒雅温和的中年男人，但在家里偶尔也会跟陈絮闹点孩子气，对于家里两个孩子来说，又是永远可靠的父亲。 他看了眼许舟辰，在这孩子的眉眼里看见了一点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他第一次正式和许舟辰见面，是在七年前南江的那个雨夜，那时候许舟辰像个在泥巴水坑里打过滚的小狗，看起来惨兮兮的。 等后来把他带回家，这孩子的样子让他联想到了受过伤害又防备心强的小刺猬，总是一个人待着，有人靠近就把自己蜷成一团，把自己身上的刺亮给别人看。 他一开始还挺发愁的，后来又觉得对不起他。如果这孩子从小是在他们身边长大，他的性格大概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应该知道，我跟你陈阿姨感情一直不错。但我们年轻的时候曾经因为现实问题分开过一段时间，也是在那时候，我认识了许从善。 “当时年轻气盛，图新鲜，原本以为是你情我愿好聚好散，结果过了一年，她突然抱着你出现了。那时候你还小小的一点点，裹在被子里，看见人就哭，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反正，突然就当了爸爸，还挺奇妙的。” 许舟辰听着他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垂着眼，一下一下按着自己的手指骨节： -- 第104页 “对不起。” “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你，你是最不应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 何学正顿了顿，继续说道： “当时你爷爷奶奶把我痛骂一顿，但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是我的孩子。当时二老想把你留下来养在身边，但许从善执意要自己养你，那时候我家里人想着，她是母亲，大概也离不开孩子，就同意了。我们答应了许从善的条件，她就带着你回了北川。 “后来，我跟你陈阿姨经历了一些事情，兜兜转转又凑到了一起，还是觉得对方是最合适的人。只是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有一两岁了，这件事情我肯定不能瞒她，刚告诉她的时候，她也挺不能接受的。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再后来我们就结婚了，我们挺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只是她身体不太好，过了很多年也没怀上。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事情可能就这样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然后，突然有一天，她跟我讲，她想去看看你。” “其实刚跟她结婚那几年，我们一直没有提过关于你的事。你的存在，说实话，当时的我一直很介意，我那时候挺懦弱的，一直怕你的存在打破当时的平静，甚至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想过去看看你。直到小絮主动提起，我们才去了一趟北川。” “我们知道你在北川三中念书，就在晚自习放学的时间等在学校门口，但好像一直没看见你出门。一开始我们以为是错过了，都准备走，才看见你从学校出来。” “我还记得那天天很晚了，北川好像刚下过雨，你背着书包从学校出来，感觉瘦瘦的，风再大点就要刮跑了似的。我们当时一直跟着你，看你没直接回家，而是边踢石头边绕最远的路往回走，路上没人，好像还自己给自己唱歌，那时候就感觉，这小孩好像特别孤单。” “后来，我们去打听了一下关于你的事情，这才知道，许从善好像从来没有尽过做母亲的责任。我跟小絮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把你接到家里来。 “那时候我跟你说，是因为我跟我妻子没有孩子，才想接你回去，其实不是。就算我们有孩子，看见那样的你，也还是会选择把你带回家。” 许舟辰听着何学正说的话，大脑有些麻木，像是不太能转过弯来。 他十个指头掰完了，心里的焦虑却没有缓解一丝。他十根手指交错地扣在一起，用力到骨节发白。 但下一瞬，他突然感觉有只温热的手掌覆上了他的发顶。 何学正的手有点粗糙，但很温暖。他揉揉许舟辰的头发，叹息般温声道： “所以，小辰。你的存在从来没有破坏别人的家庭，你也不是外人，也永远不用跟我们道歉，那些事情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你对我跟你陈阿姨来说，是我们的家人、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很重要的人。我们把你接到身边，从来不是想要求你做些什么，不是想要什么情感寄托，也不是有了别的孩子，你就会变成可有可无的人。这里是你的家，永远都是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二更，后面还有一章～ 感谢在2022-05-01 13：48：40～2022-05-02 13：3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望仔～、xen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望仔～ 22瓶；总是水逆SN 12瓶；一日尺、xlcb＿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7章 我问，沈岁安，你喜欢我什么？（二更） 许舟辰紧扣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些。 他愣了一下， 抬眼看向何学正。何学正揉揉他的发顶，撤了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叹息般道： “所以，小辰，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彻底接受， 但有时候能不能试着信任我们一点， 把我们也当成你的家人？我跟你陈阿姨， 都很期待。” 许舟辰听着他的话，略有迟疑地点点头。 南江的冷风混着薄雾抚起许舟辰额前的头发， 他眨眨眼，像是稍微清醒了些。而后，他松开了紧扣的手指， 垂眸说： “谢谢，爸，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许舟辰从小到大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他怕突然的离别，怕没来由的好意， 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迟早会变， 所以索性从来不去相信。但只要有个人站在他面前说需要他，说他很重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大概他自己也能从泥沼里慢慢走出来。 就像现在，何学正一段话把他从牛角尖里放了出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明朗了，以前他自己琢磨的那些事情被推翻， 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谢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你其实不用谢。”何学正听着他的话， 弯了弯眼睛，意有所指道： “要谢，你可以谢谢岁安。” “……啊？”许舟辰愣了一下。 他倒是没想到这件事情还能跟沈岁安有关系，下意识就问了一句： “为什么？” “因为，之前我跟你陈阿姨都觉得时间能消磨一切。所以这么多年对你也都是放养，总是想着，等一等，等时间长了，说不定你就能对我们卸下防备了，但显然，事情似乎跟我们想的不太一样。时间越来越长，你好像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何学正侧过脸，透过阳台后的落地窗往房子里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陈絮和沈岁安往桌上端菜： -- 第105页 “但是那天岁安告诉我们，他说，有些事情，如果可以的话其实可以直接告诉你，不用担心你听了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多想。他说你没有安全感，需要坦诚相对和坚定的选择。有些自以为的隐瞒和保护最终会适得其反、反而让你继续钻牛角尖。后来我跟你陈阿姨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所以决定借着今天的机会，跟你好好谈一谈。说来也好笑，明明咱们才是一家人但我们的关系却还要岁安来点明。” 听着何学正的话，许舟辰有一瞬的怔楞。 何学正看着他的表情，像是看出了什么，问： “他说对了？看来，岁安很了解你？” “没……” 许舟辰下意识就要反驳，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循声看去，陈絮拧开了玻璃门把，看着外面父子二人，招呼道： “说悄悄话呢？聊完没，来吃饭了。” “聊完了。”何学正笑着揽上许舟辰的肩，两人一起从阳台走进了屋内。 陈絮走在他们前面，边走边说： “哎，你们都不知道，岁安可会做菜了，我觉得做得比我好。快来尝尝……” 他们进去的时候，家里已经飘满了饭菜的香气。桌上摆了好几道菜，有北川菜也有南江菜，看着卖相就很不错。 陈絮夹了个鸡腿到许舟辰碗里，笑道： “这是岁安做的，来，小辰，尝尝。” 许舟辰点点头，低头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边听对面的何学正问： “哎，舟辰，我跟你陈阿姨一直好奇呢，你跟岁安，这是以前就认识吗？” 听见这个问题，许舟辰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沈岁安。但沈岁安垂着眼，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看过来的视线，又或许，他也在等他的回答。 许舟辰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点点头，没再隐瞒： “嗯，以前就认识。我在北川的时候就住他家隔壁，把他叫哥。” “啊？”陈絮和何学正听着这话都有些意外。 陈絮抬眸看着许舟辰，又看看沈岁安，像是看出了点什么、若有所思的样子。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笑道： “那么早就认识了？那上次在家你们两个还装陌生人，过分了啊。不过，以前是邻居，现在还是邻居，很巧呢。” 陈絮不知道内情，只以为是巧合，许舟辰也没多解释，只笑了笑，算作默认了。 饭后，陈絮要收拾碗筷，许舟辰帮她一起洗碗，两个人并肩站在厨房的水槽边，水龙头里哗哗流着水，陈絮心情很好，跟着水声哼着轻快的曲调。 陈絮个子不算高，和许舟辰说话的时候也总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她低头洗着碗，过了一会儿，抬眸看了许舟辰一眼： “小辰呀，帮我拿一下那个架子。” 许舟辰顺手给她放了过去，但陈絮却没有先管要来的那个架子，而是还抬眸笑眼盈盈地看着许舟辰。 许舟辰愣了一下：“怎么了？” “没怎么。”陈絮摇摇头，语带笑意： “就是觉得，你跟岁安看着真般配。” “啊？”许舟辰万万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什么时候被她知道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否认了，可陈絮还是觉得他和沈岁安是那种关系。他有点尴尬： “不，我跟他真不是。” “好好好。”陈絮点点头，低着头继续洗碗了，好像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了。 但过了还没一会儿，陈絮又突然毫无征兆地凑到许舟辰身边快速问了一句： “他是不是喜欢你？” 话刚说完，她就又回到了原来的姿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许舟辰有点哭笑不得，他还没想好怎样回答，就又听陈絮说： “他知道你什么菜喜欢吃辣一点，什么菜喜欢吃甜，了解你的性格和处事方式。舟辰，你别怪阿姨多事啊，岁安这孩子很不错的，我看人从来没出错过，看起来，他特别喜欢你。” 她弯起唇角，温声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事，但感觉，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我跟你爸爸谈恋爱的时候，曾经分开过一段时间，现在其实还挺后悔的，因为分开的原因并不是什么完全不能克服的困难，现在想想甚至还有点幼稚，但我们却因为这些原因错过了好几年。人一辈子才能活多少年啊。” 二人间的气氛像极了母子俩茶余饭后的谈心，许舟辰停了手上的动作，他看了身边的陈絮一眼，随后又垂下眼，像是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舟辰虽然比别人都看得开一些，但还是会遇到一些自己处理不了的难题。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局外人教教他该怎样做，可他又不习惯跟别人倾诉，也不习惯依靠别人，最后就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慢慢琢磨，最后事情就变成了更糟糕更麻烦的情况。 他从来不习惯跟别人谈起感情，但刚刚被何学正那么一说，现在又恰好聊到了这件事，他突然就有点和她聊聊的冲动： “那……” 陈絮听他开口，眼睛一亮，认认真真等着下文。 这让许舟辰有点紧张，他看她一眼，斟酌着用词，顿了顿： “那如果是因为以前在这里摔倒过，所以……” -- 第106页 许舟辰微微皱起眉。 他不知道以前那些事该怎样提起，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甚至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还没说完就断在了后半截。 许舟辰像是有些泄气，好不容易试探出的一步也缩了回去： “算了，没什么。” “没关系啊。” 陈絮见他愿意跟自己分享心事，即使只是试探似的半句，她心里也很高兴。 她琢磨着许舟辰那半句话的意思，连蒙带猜也清楚了大概的情况。于是她取掉洗碗的手套，拍了拍许舟辰的手： “站起来又摔倒一次，这样的痛比起试也不试就错过一辈子，哪个是更难接受的？” 陈絮弯起眼睛，笑容温柔： “害怕被伤害是人之常情，但如果绕道走也绕不开，想放下又放不下，有时候，我们也可以勇敢一点。” 许舟辰看着她，有一瞬的出神，但很快，神情就放松了下来。 他心里漫上一阵暖意，弯起唇角，点了点头。 晚饭过后，陈絮和何学正留了一会儿，便准备去姑姑家接何清梦。 许舟辰和沈岁安一起送他们两个到门口，过了一会儿，何家的司机把车停到路边，要接这夫妻二人回去。 那时候南江已被夜幕笼罩，路边的灯一盏接着一盏，洒落在地，给路边的灌木丛都镀上一层暖色。南江夜里又起了风，许舟辰替陈絮和何学正开了车门。 何学正进车的时候，看了许舟辰一眼： “常回家啊。” “嗯，一定。”许舟辰点点头： “再见，爸。” 何学正点点头，伸手想扶陈絮一把，陈絮把手搭了上去，准备上车时，她听见许舟辰冲她说： “再见……” 陈絮弯起唇角，准备冲他愈方宴笑笑点点头。 然后，她就听见许舟辰后面跟了一句试探却坚定的： “……妈。” 陈絮笑意一凝。 她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她愣了一下，抬眼看向许舟辰：“啊？” “我说。” 许舟辰顿了顿，随后微微弯起眼睛： “妈。” 陈絮真真切切听见了这个字，一时不知道先哭还是先笑。 她倒不是对这个称呼有什么执念，但是听见他这样叫她，她真的很开心。 陈絮一时有点无措，唇角的笑容止都止不住，但眼里却泛起了泪花。她一把抱住许舟辰，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好孩子，好孩子。” 许舟辰向来不习惯跟人有这样亲昵的举动，身体还有点僵硬，但他并没有推开她，也不会推开。 他试探着，轻轻环住了陈絮。 南江的风未歇，陈絮抱了一会儿许舟辰，又擦擦眼泪，跟他说：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一直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跟陈阿……跟妈妈说啊。” 陈絮大概是太高兴了，又拉着许舟辰说了很多零碎的事情，最后还是何学正说太晚了梦梦该等急了，才拉着她上了车。 轿车开走后，许舟辰拉拉外套，在路边站了一会儿。 他的头发被夜风吹得有点乱，他一直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视线里，才看了一眼身边的沈岁安： “回家吗？” 沈岁安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他们并肩走在一起，影子被头顶的路灯拉得很长。许舟辰看着地面上的影子，从沥青铺就的平整路面到了院里的青石板小路，青石板上的纹路将两人的影子勾勒出不平整的轮廓，许舟辰看着自己的影子，又将视线挪向了旁边的沈岁安： “沈岁安，谢谢你。” 沈岁安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现在突然被谢了，多少有点不明情况：“嗯？” 但被沈岁安这么一问，许舟辰又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句谢了。 说实话，沈岁安好像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他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但所有的事情却又与他相关、因他而起。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这样，许舟辰成长中所有的道路、所有的转折，全部跟他有关。 许舟辰想起了刚才在厨房时，陈絮跟他说的话。 “站起来又摔倒一次，这样的痛比起试也不试就错过一辈子，哪个是更难接受的？” 许舟辰没有仔细去琢磨这句话，也没有仔细去比对哪个更难接受，他停了脚步。 沈岁安在他身边，往前走了半步，发现许舟辰停了，脚步也跟着一顿。 他回头，抬眸看着许舟辰： “怎么了？” 许舟辰摇摇头。 那时，南江的风拂过枝叶林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他抬眼直视沈岁安的眼睛，大概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微微扬起下巴，问出一句： “我那天的问题，你打算回答我吗？” 沈岁安眸光一顿，似是有点意外。 他看向许舟辰，有风掠过，他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许舟辰眼里是斑驳的树影，映着路灯的一点点光亮。他总是习惯半垂着眼睛，看起来懒散又阴郁，但其实他的眼睛很亮，尤其是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眼里就像是盛着星空。 以前他也用这种眼神看着沈岁安，那时候少年眼神倔强又不甘，想问他要个答案，但他最终还是让他眼里的光暗了。 -- 第107页 沈岁安心里涌上一阵酸涩，他嗓音有点哑： “哪个问题？” 夜风过树梢，树叶被带得摇晃起来，连带着地上的影子都是晃晃悠悠的一片。 沈岁安站在阴影里，树叶影子间的光斑时不时掠过沈岁安的眼，许舟辰盯着他眼里路过的光，一字一顿道： “我问，沈岁安，你喜欢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5-01 13：48：40～2022-05-02 13：4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望仔～、xen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望仔～ 22瓶；总是水逆SN 12瓶；一日尺、xlcb＿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8章 好，等你。 沈岁安听见这话， 有些怔神。 前几天许舟辰第一次问他的时候，他听清了，但是没有开口。那时他自己也在纠结别的事情， 脑子一团乱，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样回答，所以最后选择了短暂的沉默， 也错过了房间内停留的那一线光。 现在， 这个问题又到了沈岁安面前。 他的直觉告诉他， 这个问题应该好好答才是。 沈岁安看着许舟辰，稍稍弯起唇角。 他眸光温柔， 刚准备说什么，但一句话还没开口，却先被远处一道尖锐女声打断了： “许舟辰！！” 现在时间不早了， 院子里只有摇晃的树影和偶尔叫两声的小鸟。他们所在的地方有些偏僻，就算有人路过院子也是去别的方向。 因此，突然有人出声这么一喊，许舟辰还吓了一跳，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声音属于谁。 许舟辰皱皱眉， 冲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他在小区围墙边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边没有灯，光线昏暗，但还是能看出来那是个留着长发的女人。她身后不远处还有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正从小区围墙外面往里翻。 许舟辰看了一眼就知道她来干什么， 他压根不想搭理她，转头就准备去叫保安， 但还没走出去几步，许从善就着急地又喊了一声： “你站住！！” 许舟辰脚步一顿。 他有点烦躁地揉揉眉心， 语气有点不耐烦，转身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但转头望去，他看见许从善的样子，却是愣了一下。 在他记忆中，许从善一直是漂亮精致的，一头长发永远保持着完美的弧度，无论在家还是出门，她永远化着最精致的妆容，甚至每次单方面跟许舟辰生完气，她第一件事情不是做别的，而是整理自己的头发。 但就是这样一个注重外貌的人，现今站在路灯下，却十分憔悴落魄。她头发乱了，妆也没有化，脸色和状态看起来很差，完全不像是平日里精致的样子。 她身后那个男人此时也翻了进来。 那人拍拍裤子，走路有点吊儿郎当，许舟辰看清了他的长相，胡子拉碴，一股痞气。 男人走近，先瞥了一眼沈岁安，又上下打量了许舟辰一眼，最后嬉笑着问许从善： “这你儿子？你还有这么大个儿子？” 他说话的语气让许舟辰有点不舒服，他不用问也能猜出他们的关系。他不想扯这烂摊子，只瞥了他们一眼： “自己走还是我叫保安？” 许舟辰的语气不算好，但向来骄纵的许从善却一反常态。她并没有反驳许舟辰的话，甚至有点卑微，对着许舟辰笑得有点讨好： “许舟辰，舟辰，小辰，你是不是有钱，妈知道你有钱。” 许从善完全没有在意许舟辰的态度，还想去拉许舟辰的手。但她并没有碰到他，因为在那之前，沈岁安就把许舟辰一把拉到了身后护住。 许从善手僵在半空，有点尴尬，但很快她就垂下手，好声好气和许舟辰说： “小辰，借妈妈点钱呗？” 这模样，跟前几天在何家门口盛气凌人的样子截然不同。短时间内能让人做出这么大改变，多半是遇上了什么严重的事。 “你不是我妈。” 许舟辰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往后退了半步，最后问了一遍： “你要钱干什么？” 许从善皱皱眉，没解释，倒是她身边的男人嗤笑一声，推了许从善一把： “跟他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儿子给妈给钱不是天经地义？能住在这也是有钱的主，一百万随随便便能拿出来吧？” “阿斌，跟我儿子好好说话。”许从善对这个叫“阿斌”的男人也是格外的好脾气，她被推得踉跄几步站稳，随后又换上一副笑脸，看向许舟辰： “我们不要一百万，八十万，五十万！就要五十万就够了，算你借我的？先给我应应急。” “你以为五十万是个很小的数字吗？”许舟辰瞥了她一眼，又看向阿斌： “要钱没有，再闹我报警了。” 说罢，许舟辰想走，但许从善还没有放弃。 她蓦地拔高了声音，像是真的急了，连说话都带了些哭腔： “舟辰，小辰！就这一次，你帮帮我？” 说着，她膝盖一软，看样子像是要直接跪下，但许舟辰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她： “你别给我跪，就算你今天躺在这，要钱也没有。看谁比较丢人？” -- 第108页 许从善不像是会轻易放下脸面的人，所以许舟辰猜，她会变成这样，多半是经历了什么变故，现在火快要烧到自己身上、走投无路了才会如此。 果然，许从善拖长了声音，闹道： “妈妈出了点事，急着给人家还钱，你是我生的，就算你不认我，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你要看着妈妈死吗？！” 她说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许舟辰听着就觉得头疼。 听起来，许从善像是借了贷。那怪不得这人突然来了南江、又翻出陈年旧事去何家要钱，看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怎么说，她走到这一步，许舟辰心里一点都不意外。他只在心里叹了口气，放开许从善，说： “你借了再多钱，我也没有义务帮你还。我不想当冤大头，去帮你填这个窟窿。还钱就踏踏实实还，总有一天能填上。如果追债的威胁到你人身安全就去报警，警察能帮到你的比我多。” 这种情况下，帮一次就有下一次，最终的结果就是她会欠越来越多的债、惹越来越大的麻烦。许舟辰一点都不指望她能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踏踏实实生活，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帮她才正确。 说完，许舟辰拉着沈岁安的衣袖就要走，但转身时，他却听身后的阿斌啐了一句： “靠，你他娘的毛头小子拽什么拽？” 那个阿斌看起来就像是个不干正事的流氓地痞，骂这么一句估计下一步就是上来打架了。许舟辰也不怕他，他停下脚步，刚准备应对，但手里一直拽着的沈岁安的衣袖却溜走了。 他看了一眼，就见沈岁安先他一步迎上扑过来的阿斌。 他一把抓住阿斌挥过来的拳头，顺势把他甩开，又扯住他的衣领把人拖得近了些。 沈岁安看起来并不凶，他唇角甚至还噙了一丝浅笑，但随后就微一挑眉，低声问了句： “想动手？” 阿斌几乎瞬间就怂了。 见状，沈岁安松开了他的衣领，冷冷瞥了他一眼。 阿斌被他弄得向后踉跄几步，但最终也只敢骂骂咧咧地拍了拍自己的衣领。他自觉丢了面子，一把拽住许从善： “要不到钱还不走？！妈的，说你儿子有钱，要不来有什么用，赶快走，跟老子到别处想办法，一会儿保安真来了。” 许从善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跟在阿斌身后走了两步，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冲许舟辰喊了一句： “许舟辰，就算你不帮我，你就不想想你外婆吗？我对你是差了点意思，你外婆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好吧？我是她的女儿，要是她还活着，她能看你这样对我吗？！” 许舟辰对什么事都是淡淡的，就算刚才和许从善闹了那么一通，他心里也没有太大波澜。但许从善这么一句，却是真正触到了他心里不能碰的地方。 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没办法再冷静。 他几乎要气笑了： “你是最没有资格提她的人。许从善，我在她身边待了八年，八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她生病的时候你在哪？在外面花天酒地。她去世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忙着争她的老房子，争她的存折！争她的钱！！需要钱的时候你是她的女儿，不需要的时候就是老家伙老东西！你知不知道她生病的时候还记得你，她记得她有个姑娘叫从善，她说你很乖，但她的姑娘到她死都只惦记着她的钱！” 许舟辰有点激动，他呼吸有些重： “许从善，她给你起的名字很好，但你这个人，糟透了。” 说完，他再不愿多留，转身快步离开了。 远处的保安注意到了这边的响动，举着手电筒小跑着往这边来。 沈岁安瞥了许从善一眼，见她像是有些僵硬怔楞的样子，也没再说什么，只冷声道： “别再找他。” 说罢，他就追去了许舟辰的方向。 许舟辰一直闷着头往前走，等进了楼，他才听见身后那人的脚步声追了过来。 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稍微缓了缓心情，说：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 沈岁安的手绕过他按了电梯，许舟辰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们沉默着进了电梯，一直到要分别的时候，沈岁安叫住了他： “小辰。” “嗯？” 许舟辰脑子有点乱，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别的事。沈岁安叫他的那一声让他刚好回神，脑子里的杂念一股脑跑光了，只留下一片空白和眼前的他。 楼道里冷色的灯映在沈岁安身上，他还有点病恹恹的，没有平时有精神。 “可能现在说这个不太合适，但……” 他抿抿唇，说： “你今天的问题，我想好好考虑一下，用正式点的方式认真回答你。” 沈岁安犹豫了一下，微微垂了眼，但很快就抬眸重新直视许舟辰的眼睛。他声音清冷，语调微沉，但听起来却十分温柔： “可能需要几天，你……能等我吗？” 许舟辰停顿片刻，随后冲他弯起了唇： “好，等你。” 说完，他觉得自己差不多该回家了，就往自己家门的方向挪了几步，但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见沈岁安还在原来的位置望着他。 -- 第109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舟辰莫名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跳得有点快： “我明天要去店里一趟，好几天没过去了，你……？” 沈岁安应了一声，说：“我跟你一起，需要的时候叫我。” 许舟辰点点头。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用指腹摩挲着手指骨节： “那，晚安？” 沈岁安冲他笑了一下，笑容的弧度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晚安。” 第二天，许舟辰在傍晚的时候去了天在水，沈岁安自然跟他一起。 他们去的时候，店还没有营业，人也没有几个。许舟辰跟沈岁安坐在一起，他抬眸看了沈岁安一眼： “喝什么？” 沈岁安语气淡淡：“不喝酒，别的都行。” 许舟辰瞥了他一眼：“酒也戒了？我听我们这的姑娘说了，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来酒吧不喝酒，喝茶。” 沈岁安轻笑一声，摇摇头，没说什么。 许舟辰看他笑，也不自觉跟着弯起了唇角。 他刚想说什么，下一秒，却听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乱声。那响动隔着一道门听不真切，但那大吼大叫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魏慎。 许舟辰往那边望了一眼，看不见，想过去看看，站起来的时候，沈岁安也想跟过去。 他拍拍沈岁安的肩膀： “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知道魏慎怎么了，应该没多大事，你等我。” “嗯。”沈岁安听他这样说，点点头，乖乖坐在远处等他。 许舟辰看了他一眼，随后就直接去了门口的方向。越走近，乱声就越清晰，像是什么人起了冲突。 许舟辰走到门口，推开门看了一眼，果然见魏慎正对着别人嚷嚷着什么。 “卧槽，你他妈在这叭叭什么呢？说了有病右拐坐716路去精神病院看看，在我们这门口闹事、闹到我们老板头上，您配吗？” 他身边有两个男人，一个高高壮壮，一身黑衣，戴了个鸭舌帽，看不清长相。另一个瘦瘦的，许舟辰认得，正是昨天的阿斌。 看样子阿斌昨天在家里没要到钱，今天又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他店的位置，直接找过来了。 此时他看见许舟辰，眼睛猛地睁大，有那么一瞬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小许！许老板！许哥！你能……” “再乱喊乱叫，我报警了。” 阿斌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了回去，但出声的不是许舟辰也不是魏慎，而是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男人的声音有些粗哑，并不算好听，但应该算是很有威严，因为阿斌一听到他说话，整个人都是一抖。 随后，阿斌再没有说什么，他视线在面前三个人身上乱晃，最终后退了两步，转身跑了。 魏慎像是松了口气： “神经病一个，总算走了。” 他笑了两声，看了眼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热情地给许舟辰介绍道： “小辰，哎，那人谁啊你认识吗？刚那神经病骂骂咧咧过来想闯进来，是这位大哥拦住的，一把抓他跟抓小鸡崽似的。这大哥人真好哎，见义勇为！大哥，认识一下呗，我叫魏慎，这我哥们，许舟辰。你刚帮了我们大忙，有空吗，一起进去喝两杯？” 魏慎热情地招呼着两个人，而男人听了却没多大反应，他只看向了许舟辰的方向。 许舟辰一直抬眸看着他，那男人的帽檐压得很低，眼睛藏在浓重的阴影里，看不太清晰。许舟辰能看见他的鼻头和嘴唇，还有下颌上一道显眼的伤疤。 许舟辰的心重重一跳，心里漫上一阵不妙的预感。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点危险。 “许先生，久仰大名。”男人却并未表露出一丝不对劲，他主动跟许舟辰打了招呼，冲他伸出手来。 许舟辰注意到他手上有很重的茧，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留下的。他视线缓缓上移，就看见男人冲他笑了一下： “叫我阿徽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5-02 13：40：39～2022-05-03 13：2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是梦 15瓶；23480125、yunyun 5瓶；不是下下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9章 如果这次是沈岁安主动呢。 许舟辰犹豫了一下。 男人比他高出一点点， 眼睛被压在帽檐的阴影下，他只能看清他抬眼时眼里映出的那一点亮光。 许舟辰点点头，抬手和他握了握手。 男人手掌粗糙， 握着许舟辰的手微微用力，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但他很快就放开了许舟辰的手，他转向魏慎， 语气平常， 就像是在和熟悉的朋友话家常般， 一点异样也无： “喝两杯就不必了，我还有事， 你们玩。” 说罢，他朝魏慎点点头，随后又看了许舟辰一眼， 只留给他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 许舟辰身上泛起一阵薄薄的冷汗，他看着那男人离开的方向，有些出神，直到魏慎在他眼前挥挥手， 试探似的问： “喂？小辰？看什么呢？” “哦……没什么。” 许舟辰回过神来， 他把眼前魏慎乱晃的爪子按下去，最后看了一眼男人离开的方向，转身拉开了门。 -- 第110页 他侧目问魏慎： “你from 寓。认识他？” “谁？刚才那个大哥？不认识啊。”魏慎是个自来熟，看见谁都是一样热情： “但他人挺好的，刚就往那人身上那么一按， 那家伙直接不敢出声了。哎，小辰， 那个瘦瘦的男的你认识吗？为什么他吵着嚷着说要找你？看样子还挺着急的，是真有病还是真有事？” 这事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这种事情，许舟辰也不大想跟魏慎多说。 他只简单道：“不知道，可能是有事吧。” 许舟辰心里总有点不安，他没再听身边魏慎的叽叽喳喳，径直走回了自己先前的座位，坐到了沈岁安身边。 还没等他开口，沈岁安就先看出了他表情有点不对劲。他微微皱起眉，问： “怎么了？” 许舟辰抬眸看了一眼魏慎，魏慎正在不远处和店里的员工说着什么，没注意他们这边，他才压低声音问： “周加徽长什么样子？” 听见这个名字，沈岁安眸色一凝。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看样子是想追出去，但许舟辰却拉住了他的手腕： “人早就走没影了。” 沈岁安垂眸看着他，微微蜷起了手指。 他最终还是又坐了回去，声音有点沉： “我有七八年没见过他了，你看到的人是什么样子？” 许舟辰听着他的话，认真回忆了一下。 他把手放在头顶比划两下： “大概比我高出这么多，戴了个鸭舌帽，挺壮的，方脸、嘴唇有点厚，这里，有一道刀疤。” 许舟辰用两指在下颌处比了一段距离。 “刀疤？”沈岁安微微皱起眉。 七八年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况且沈岁安原本就没怎么见过周加徽，关于他的模样也只依稀记得一点，所以并不能从许舟辰的描述中确定一定是他。 “不能确定，但你这两天小心一点，别离开我。” 许舟辰听着他的用词，微一挑眉，但也没多表示。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魏慎从吧台那边接过了他们要的饮料，顺路端过来放到桌上。他看了沈岁安一眼，顺口问： “听说沈哥前几天生病了？没事吧？” “没事。” “哦哦，但我听着还有点鼻音呢，多吃两天药吧，南江这鬼天气就是这样。”魏慎点点头，絮絮叨叨嘱咐着沈岁安，又看向许舟辰： “哎，小辰，幸好你今天来了。算一算，小太阳今天差不多是最后一次来店里唱歌了。上次他的庆功宴你没赶上，这次的饯行宴可得赏脸露个面了。” 许舟辰听着他的话，有点意外： “最后一天，你也不提前告诉我，我什么都没准备。” “他定得急啊，好像最近刚好赶上了什么比赛的报名，我也弄不清楚，反正就是要走了。” 许舟辰听着魏慎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便抬手冲吧台那边挥了挥手： “小程，去把仓库里那张空白横幅拿出来挂门口，再多准备几支笔。” 小程在那边点点头：“好的！是有什么事吗？” 许舟辰想了想： “今天进店的客人，只要往上写一句给洛晨的祝福，酒水全免。” “啊？？？” 小程惊到了，许舟辰看着他的样子，大概觉得这样讲不清楚，索性起身走到吧台边和他仔细解释。 “嚯，大气啊。”魏慎笑了两声，在许舟辰经过时拍了拍他的手。 而一旁的沈岁安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有点不明情况。他抬眸看看许舟辰，又将目光挪向魏慎，微一挑眉： “饯行？” “啊？”魏慎愣了一下，解释道： “沈哥不知道啊？我们大明星小太阳前段时间被星探发掘了，要签娱乐公司了，目前一切顺利。但公司那边对他有点限制，不太好继续在这边唱歌。哦对了，前几天你生病不是没跟我们一起吃烧烤吗，其实那天我们就是给小太阳庆功去的。” 沈岁安听着他的话，有点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说来也正常，洛晨和魏慎是许舟辰的朋友，说到底，和他这个莫名其妙半路出现的人也没有多少关系。 他抬眸看向许舟辰的方向。 那人正靠在吧台边，跟对面的年轻男孩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酒吧里进了个背着吉他的男孩。从门口那个方向进来，一眼就能看见吧台的位置，因此洛晨一双眼睛就那样黏在了许舟辰身上，小跑着径直过去，和许舟辰打了个招呼。 那两个人一起站在吧台的暖光下，洛晨的表情有些夸张，他和许舟辰说着什么，最后，许舟辰抬眼看着他，弯唇笑了一下。 沈岁安眸光微微一黯。 魏慎坐在沈岁安对面，抬眼时，不经意间就瞥见了他的表情。 他偷偷打量着沈岁安的眼神，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一来一去之间，他再结合许舟辰前几天那些有点反常的话，好像心里突然确定了什么事。 他跟许舟辰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半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高中的时候，周加铭那么一闹腾，满世界说许舟辰是同性恋他也没信。直到后来考上大学和许舟辰又在南江遇上，慢慢才清楚了，原来当初周加铭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 第111页 许舟辰的取向真的是男，他也真的喜欢沈岁安。 其实可能魏慎心里也早就隐隐有过猜测，因此等确认之后，他心里也没多意外，只是突然有种“原来是这样啊”的感叹。怪不得他重新遇见许舟辰之后，还觉得这家伙变了，好像变得更阴郁了，从多云彻底转阴，感觉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只是后来魏慎才明白，许舟辰从来不是个情绪鲜活的人，能牵动许舟辰情绪的从来只有沈岁安。 不是他变了，只是他身边那个人没有了。 怎么说，其实魏慎觉得，许舟辰那么喜欢沈岁安也并不算是一件好事，因此他不太想看许舟辰重蹈覆辙，去把所有精力投在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里。 但他知道许舟辰不是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的人，所以一直都很放心，但现在他发现，他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如果这次是沈岁安主动呢。 不知道许舟辰怎么样，反正换做魏慎自己，就算是为了弥补少年时的意难平，他都没办法拒绝。 想到这，魏慎抬眸看了沈岁安一眼，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 于是他转头看了一眼吧台那边，试探似的问： “沈哥，洛晨和小辰，站一起还挺好看哈。” 魏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搞笑的话，但说都说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再接下去： “你，你觉得呢？” 这话一说完，魏慎就想打自己的嘴。果然，沈岁安闻言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冷得能杀人。 但让魏慎意外的是，沈岁安那眼神也就出现了一瞬，很快，他就恢复如常，还回答了魏慎的话，虽然答案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嗯。” 沈岁安这态度又让魏慎摸不清了。 他胆子大了些，继续说： “你觉得洛晨这家伙怎么样？” “他怎么样，你问我干什么？” “这不是……” “说什么呢？” 这时候，许舟辰也从吧台那边回来了。 他看看沈岁安，又看看魏慎，直觉这两人间的气氛有点诡异，于是问了一句。 随后，他就见魏慎笑得有点尴尬： “我就问问沈哥，觉得小太阳人怎么样。” 许舟辰微一挑眉：“小太阳怎么样，问他干什么？” “……” 这俩人怎么说的话都一样。 此时，天在水差不多到了开业的时间，已经有几个客人进了店。而小程按着许舟辰的吩咐，把空白横幅和笔都准备好了。 有个眼熟洛晨的客人在横幅上写了一句祝福，随后笑道： “帅哥，最后一天唱歌了？能点歌吗？” 洛晨正在舞台边坐着，低头调吉他的音，闻言大方道： “当然，除了rap都能唱两句。” 洛晨人气原本就挺高，再加上今天有送祝福酒水全免的活动，天在水比以往热闹了不知道多少倍，大半人起哄要点歌。 洛晨抱着吉他唱了一首又一首，唱高兴了还不忘和台下客人互动，气氛被他带得十分活跃，像一场小型的演唱会。演唱会的主角就在台上闪闪发光，确实像个小太阳。 沈岁安看了那边一眼，收回视线时，他弯唇轻笑一声： “挺好的。” “嗯？”许舟辰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倒是魏慎上道，连忙接道： “沈哥说洛晨挺好的，我也觉得，你俩真的，天生一对啊。” “哦？” 许舟辰听了这话倒是神色如常，他瞥了沈岁安一眼，几乎有点威胁的意思： “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更。 第050章 命案。（二更） “嗯。”沈岁安有点敷衍， 神色倒是坦然，看不出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许舟辰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倒没说什么。 而他们对面的魏慎听见这声冷笑， 整个人吓得打了个哆嗦，也没再说话。 他们三个人就这样对坐了一整晚，气氛几乎要到了冰点。 今天是洛晨在天在水唱歌的最后一天， 气氛又好， 因此他比平时唱得都要久一点， 等结束已经很晚了。一些喜欢他的小姑娘小男孩知道他要走了，多少有点不舍得， 在他唱完后还围着他说了好久话。 洛晨成了今晚的香饽饽，到最后，他直接从吧台那边把那张写满了祝福的横幅取下来披在了身上， 在店里又蹦又跳跑了一圈，最后才找到许舟辰他们在的位置。 “呀，沈哥也来了。” 洛晨裹着他的横幅，跟沈岁安打了个招呼， 随后在许舟辰身边坐下， 放好自己的吉他和包，喝了口可乐，发现还没人理他，这才发现这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他看看沈岁安，又看看许舟辰， 最后求助似的看向了魏慎，刚准备说点什么话来缓和气氛， 却先听见有谁的手机铃声响了。 几人的目光下意识往声音来处看去，见沈岁安微微皱起眉，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看了眼，随后留下一句“接个电话”，就起身离开了座位。 他一走，魏慎突然就松了一大口气。 他憋了一晚上的话，此时才找到机会说。他看向许舟辰，开门见山道： “许舟辰，你跟沈岁安这什么情况？你不会还想……” 因为还有洛晨在，魏慎并没有说更多，但许舟辰懂他的意思。 -- 第112页 他只垂着眼，淡淡说了句： “没什么意思，还在考虑。” “这你还要考虑？”魏慎很努力才把声音压下来，他顿了顿，突然就有点发愁，几乎有点苦口婆心的意思，劝道： “小辰，你跟他真不合适。他什么样的人？又强势又冷淡。你什么样的人？乌云小子，又从来不愿意示弱。你俩凑一起怎么过日子？就像刚才那样安安静静坐一起半天不吭声？吵架的时候怎么办，一个强势一个不低头，俩倔驴对着犟？” 他说着说着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你那么清醒一个人，怎么老在沈岁安身上犯懵呢？你跟他待一起开心吗，觉得轻松吗，你看你们俩真的合适吗？你真的要考虑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吗。” 对面的许舟辰听着他的话，沉默半晌，像是叹了口气： “你都说了，我只会栽在他身上。” “不是，你……” “等等。” 魏慎还想说什么，但是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洛晨坐在他俩中间，抱着可乐，弱弱地举起了手： “我能插一句吗？” 魏慎气急败坏凶神恶煞：“说！” “你说的冷淡强势是沈岁安？”洛晨确认了一遍。 “是啊，不然还有谁？” “他哪里冷淡了？？？” 洛晨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上次还跟我吃醋来着，还朝我扮鬼脸！还跟我说他在追小辰哥，还为了追他，用抱抱和兔子糖贿赂小辰哥的妹妹！！” 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认识的自然也不一样。 魏慎看到的永远都是沈岁安冷冰冰的那一面，而洛晨见的沈岁安虽然很强势，但好像一点都不冷淡，甚至偶尔还有点孩子气，像个努力摇着尾巴装狗狗的大灰狼。 魏慎听着他的描述，觉得他跟自己说的不是一个人，恨不得给他上手比划： “沈岁安跟你吃醋？你知道谁是沈岁安吗？沈岁安！刚坐这的那个活阎王！活阎王！修罗王！他跟你扮鬼脸？？” 旁边的许舟辰听着他的话，微微挑了下眉。 活阎王不仅跟人吃醋，前几天生病的时候还在床上抱着他撒娇。不过这点，大概就没必要让魏慎知道了。 “是啊。”洛晨还在努力让魏慎相信自己，还学了一下沈岁安那天的动作。 虽然只是轻轻往下拉了一下下眼睑，再没有其余一点表情，但洛晨还是觉得那姑且可以算作一个鬼脸。 他想了想，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他拍拍魏慎的肩： “我知道为什么了。” “为什么？你别跟我讲你穿越平行时空了。”魏慎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洛晨毫不留情，戳穿道： “他可能只在你面前比较像活阎王。” “？？？” 洛晨想了想，一本正经道： “这正常吧，每个人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都不一样。而且我感觉，他们合不合适，外人说了也不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嘛。虽然你觉得沈岁安凶巴巴冷冰冰的，但小辰哥喜欢他，肯定是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小辰哥又不是恋爱脑，他自己会看人。” 洛晨耸耸肩： “而且，就算遇到一个特别合适的人，如果不喜欢，就算再合适，在一起也不会真正开心。感情又不是买衣服挑码数，从来就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而且，合不合适，总要试了才知道。” 洛晨性格比较单纯，说话也直，但却总能一语戳到事情最关键的点上。 魏慎听完，没话了，他看着洛晨，哑口无言，半天憋出来一句： “小太阳，沈岁安可是你情敌，你咋还帮他说话呢。” 提起这个，洛晨就没精神了。他叹了口气：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再说了，小辰哥不让我恋爱脑，他要我去追求事业。” “我真服了。”魏慎实在想象不出来沈岁安扮鬼脸跟人吃醋还贿赂小孩的样子，他索性也就不纠结了： “算了，不跟你们玩了。小辰，我还是想你开心一点，如果沈岁安对你不好，你告诉我，兄弟直接撸起袖子帮你揍他去。” 许舟辰听笑了，他弯起唇： “你不是说他是活阎王？” “你放心，就算我被他打死我也……” 魏慎一句狠话没说完就停下了，许舟辰抬眸看了一眼，见他目光看着他身后，估计是沈岁安回来了。 许舟辰放下酒杯，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沈岁安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只是他并没有坐回原来的位置，而是站在桌边站在桌边，看着他的表情有丝微妙。 店里还有点闹，新上台的歌手曲风很燥，店里的灯光乱晃，但是卡座里的四人却短暂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魏慎和洛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敢说话。而许舟辰看着沈岁安的表情，心里有丝不妙的预感。 不知道是不是许舟辰的错觉，他感觉，沈岁安握着手机的手好像有点颤抖，他们沉默着对视一瞬，片刻，沈岁安才开口道： “半小时前，江边发生一起大案，听说警方带走的涉案人员里，有于猛，和周加徽。” 听见这个名字，魏慎和许舟辰都是一顿。 -- 第113页 许舟辰以前听沈岁安提过于猛这个名字，这人是南江的地头蛇，也是周加徽在南江最大的靠山。此时知道这两个人被警方带走，他应该轻松才对，但沈岁安现在这个状态，他能猜到，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许舟辰握着杯子的手缓缓用力，他听见自己问： “江边，出什么事了？” 店里的音乐蓦地跳到一个高亢的音节，气氛在顶点时，所有伴奏戛然而止，灯光配合地随之变暗，在为最后的高潮做铺垫。 昏暗中，许舟辰看见沈岁安轻轻抿起唇，在短暂的静默间，时间好像静止，但许舟辰听见了两个字： “命案。” 第051章 ……但我想。 这话一出， 洛晨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 “命案？是我想的那种命案？？江边死死死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魏慎一把捂住了嘴： “小点声。” 洛晨忙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此时，店里的音乐伴奏在短暂的停顿后重新燥动起来。原本昏暗的店内也配合节奏亮起一片彩光。沈岁安的脸色在冷色的光线下显得有点苍白， 许舟辰看着他，原本想问问具体的情况，但还没开口， 他口袋里的手机却先震了起来。 许舟辰愣了一下， 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抬眸望了眼沈岁安，又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标识， 一时有些迟疑。 许舟辰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片刻，最终还是滑了下去。 他把手机放在耳边：“喂？” “喂， 您好。”听筒那边，是一道温柔女声。她的声音掺着细微的电流声，有些失真： “是许舟辰先生吗，请问， 您是许从善女士的家属吗？” - 南江的夜向来清冷， 纱窗外是漆黑清冷的街道，有冷风从外面灌进来，片刻，有人关上了窗户，合上的窗玻璃上映上两个人的影子。 公安局的房间内洒满冷白色的灯光， 室内十分安静，只有只苍蝇不断往细长的灯管上撞， 发出细微的声响，再就是墙边灰色的立柜顶上、时钟指针咔哒咔哒行走的声音。 许舟辰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只纸杯， 里面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缓慢漂浮在空中，只在身边人经过时晃动了两下。 沈岁安关了窗户，重新坐到许舟辰身边： “冷吗？” 许舟辰抬眸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出声时就十分安静，但一门之隔的大厅却满是乱声。有人在哭、有人在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时不时还有电话座机闹腾的铃声。 许舟辰低头用手慢慢地转着纸杯，他看着杯子里那片漂浮着晃晃悠悠的茶叶出神，直到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停在了办公室门口，有人推门走了进来，许舟辰看了一眼，见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女警。 女警手里拿着记录本，走到许舟辰和沈岁安对面坐下： “抱歉，今天有点忙，现在才空下来。二位晚上好，我叫左南，今天叫许先生过来是想了解些关于许从善女士的事情。许从善女士现在在城东医院，她精神状态有点差，等一会儿这边询问结束，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会派人带二位过去见她。” 说着，左南照例询问了许舟辰的基本信息，随后递给他一个文件夹，里面的纸印着许从善的信息： “内容可以确认一下吗，没错吧？” 许舟辰大致扫了一眼，诚实道：“照片和姓名没错，其它的我不知道。” 左南有点意外，但也没说什么，她又往许舟辰面前放了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男人的模样，正是昨天和许从善一起出现在许舟辰家附近的“阿斌”。 “这个人叫罗斌，见过吗？” “见过。” “什么时候，说了什么？” “昨天晚上和今天下午，没什么特别的，大概是问我借钱吧。” “那，他和您母亲许从善的关系，您知道吗？” “不清楚。” “于猛这个名字，您听过吗？” 许舟辰迟疑了一下：“没有。” “您母亲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许舟辰微微皱起眉，觉得有必要和她说清楚一些事： “我跟许从善有七年没见过面了，最近只见过两次。我知道的是她跟这位罗斌似乎在外面欠了高利贷之类的东西，总之很着急用钱。她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也不关心，所以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我可能帮不到你。” 左南点了点头，再没说什么，只问了些其余相关，最后把手里的记录递给许舟辰： “确认一下，签个字就可以了。” 许舟辰点点头，习惯性把笔在指间转了一圈，低头签字时，他抬眸看她一眼： “所以，她是出什么事了？” 左南收好文件，冲他笑笑： “抱歉，我们有规定，侦查阶段暂时不能透露案情，结果出来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今天也挺晚了，二位如果没事就可以离开了，后续保持联络，有事我们会再联系您。呃，许从善女士那边您要过去看看吗？” 许舟辰抿抿唇：“不用了。” 左南这就站起身来： -- 第114页 “好，那我带你们出去。” 许舟辰拿起纸杯喝了口水，动作停顿片刻，这才跟着起身。 他跟在沈岁安后面，一路走出这间屋子，离开时，他从对面门上那小小的一截玻璃里看见了对面屋里的人。 那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正抱着哭在一起。他们面前的桌上放着跟刚才许舟辰看过的差不多的文件夹和照片，而他们对面的年轻警察正手忙脚乱地安慰着他们。 许舟辰目光一顿，随后微微垂下了眼。 而正在他这短暂的出神间，沈岁安停下脚步，回头问他： “怎么了？” 说着，他抬眸顺着许舟辰的视线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抬手揽了一下他的肩膀，携着清涩的青柠香把他带离了那里。 左南把他们两个送到公安局门口，和他们告了别才离开。 许舟辰和沈岁安从公安局出来，沿着路边的人行道往他们停车的地方走。许舟辰走得很慢，沈岁安也配合着他的速度，二人散步似的慢悠悠往前晃，过了一会儿，许舟辰才开口问： “所以，出事的真的是那个阿斌？” “嗯。”沈岁安点点头： “我了解到的情况是，罗斌和许从善三个月前想创业但缺资金，所以通过朋友联系到于猛在北川的朋友，借了五十万。可后来本金没了，利息越滚越多，五十万最后滚到八十万，两个人还不上，这才从北川跑到南江来躲债另想办法。但这边，于猛受了朋友委托追债，最近才找上他们。” 许舟辰听着沈岁安的话，微微皱起眉，打断了他： “等等，创业？创什么业，三个月就赔完了，被人骗了？” 沈岁安顿了顿： “没创业，听说是拿去赌博，输完了。” “……”许舟辰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他叹了口气，抬手揉揉眉心： “不该问，你继续。” 沈岁安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道： “罗斌和许从善下午被于猛的人找见带走，于猛原本只是想吓吓他们，但争执的时候，罗斌从烂尾楼六楼摔下去，没了。他们想毁尸灭迹，那目睹了全程的许从善就不能留。于猛的人把她带到江边想伪装成失足落水，但于猛手下的人有别家卧底，找机会报警了。于猛早就是南**瘤，不少人想弄他，现在借着这事，他手上新账旧账一起算，所有脏事也被扒得差不多，不出意外，这次是出不来了。” 许舟辰点点头：“那，周加徽为什么……？” “这次闹得大，查了不少人。听说一起进去的人里确实有周加徽这个名字，我过两天找人确认一下。”说着，沈岁安垂眸打量了一下许舟辰的神色，见他有点蔫蔫的，问： “觉得难受？” 许舟辰愣了一下，他抬眸看了沈岁安一眼，微微弯起唇，摇摇头： “也没有吧，就是感觉，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人突然死了，虽然不是什么熟人，但那感觉也挺奇怪的。而且许从善……” 按照警方的说法，许从善估计是受了刺激，精神出了点问题，再怎么说，前一天还好好的人突然出了这种事，任谁心里都会有点唏嘘。况且，许从善前一天还来找过许舟辰，这种情况下，大概任谁都会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我昨天帮了她，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可想是一回事，要让许舟辰再回到昨天再做一次决定，他还是会像昨天一样拒绝她。 许舟辰脑子有点乱，他从口袋里拿了手机出来。刚刚他在天在水走得急，什么都没解释，进警局后又关了机，现在一开手机，铺天盖地都是魏慎和洛晨的信息。 许舟辰随手滑了两下，刚准备跟这两人报个平安，结果还没点进去，就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电话是陈絮打的，许舟辰指尖一顿，滑了接通： “喂……妈？” 许舟辰还有点不适应这个称呼，但叫起来还算顺口。 “嗯，小辰啊，警察那边给我和你爸爸打电话了。你，呃，许女士的事情，你知道的吧？”陈絮的语气有些试探。 “知道，我刚从警局出来。” “好，知道就好。这件事应该牵扯不到你吧？总之如果需要钱就跟爸妈说啊，许女士那边需要我们帮忙吗，还是……” 虽然许舟辰没去看许从善，但二人的关系摆在那里，她住院期间和后续治疗都是许舟辰的问题。 许舟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安慰了陈絮几句，说自己能处理好，让陈絮放下心才挂了电话。 他跟沈岁安沿着人行道走到附近的停车场，他们来时是开沈岁安的车来的。说来，自从沈岁安住到他家隔壁后，他似乎就很少自己开车了，倒是副驾驶坐得比较顺心。 想到这，许舟辰低头系上安全带，没忍住轻轻弯起了唇。 沈岁安注意到了，他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怎么。”许舟辰微微敛了笑意，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犹豫了一下，抬眸看着沈岁安的侧脸，问： “沈岁安，要是这件事真的就这么结束了，你就要回北川是吗？” 周加徽和于猛有关系，要是案子也跟周加徽有关，那他多半逃不掉。这样的话，许舟辰就算是安全了。 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很顺利。 -- 第115页 沈岁安应了一声： “嗯，等确认周加徽确实威胁不到你，我就回去。” 但很快，他侧目看了许舟辰一眼，眸里是车里暖色的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但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留下来，也可以随时在。” 许舟辰有一瞬的怔楞，他轻笑一声： “你说的。” “嗯。”沈岁安发动了车子，在汽车引擎声中，许舟辰听见一句很轻很轻的： “我说的。” 听着这话，许舟辰不自觉弯起了唇。 他没再接话，而是垂眸点开手机里的地图，往搜索框里输入了“城东医院”四个字。他大致看了一下，随口提道： “我过几天，还是去一趟城东医院，看看许从善到底什么情况，后续又要怎么办。” “好，我跟你去。” 沈岁安答得十分自然。 许舟辰轻笑一声：“事情不是都差不多解决了？你还要当我二十四小时小保安？” 沈岁安抿抿唇。 他停顿片刻，再开口时，他声音有点低： “不需要就算了，你自己小心。” 这句话说完，他再没开口。 车里陷入沉默，沈岁安连车载音乐都没开，许舟辰打了个哈欠，索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眼，听着窗外的车流声想睡一觉。 那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魏慎的话： 你们俩凑在一起怎么过日子，就那样安安静静坐一起半天不吭声？ 魏慎说得对，好像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就是这个样子，通常都是在沉默中度过。 然而，就在许舟辰以为沉默会像以前继续下去、他跟沈岁安暂时谁都没话说的时候，他却听见旁边那人突然小声试探似的说了三个字，大概是在接刚才那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许舟辰的错觉，他似乎从中听出一丝略带着委屈撒娇的意思。那人话音尾调微微沉着，因为感冒还没好，带了点闷闷的鼻音： “……但我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5-04 14：46：51～2022-05-05 14：3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AO 5瓶；xlcb＿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52章 沈岁安，你搞什么鬼。 许舟辰的心脏随着沈岁安这话尾音落下， 重重跳了一下。 ……要命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车上这一觉他是睡不着了，索性睁开了眼。 他抬手揉揉眼睛， 看着车窗玻璃前车流一片一片红色的尾灯出神，随后，他的目光从挡风玻璃缓缓挪到沈岁安握着方向盘的手， 挪到他外套上的褶皱， 再往上， 到他修长脖颈、喉结的凸起、清晰的下颌线，还有…… 许舟辰微微一愣。 他原本以为是他看错了， 但后来，车外路灯的亮光路过，透过车窗玻璃洒到了沈岁安身上。 他这才看清， 沈岁安的耳尖红了。 意识到这点，许舟辰心里某处好像突然软了一下。 他弯起唇，收回视线，垂下眸， 习惯性地捏着自己的手指骨节， 语气略带笑意： “行，小保安，到时候找你。” 那天之后，生活似乎平静了下来。许舟辰原本就不大喜欢出门，最近发生的事情又多， 他心里有点乱，更不想往外跑， 只想习惯性待在家里。 而沈岁安虽然还是以他为主，但偶尔会去忙别的事情， 只是每次出门前和回来时都会提前和许舟辰说一声。 就这样在家里待过几天，警方那边进展如何也再没联系过许舟辰，这么平静，恍惚间还会让他觉得，那天的事情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只是有些东西终归不能装作不知道，几天后，许舟辰还是决定去城东医院看看。 虽然说许舟辰不太想管许从善的事，但现在这种情况，在偌大的南江，和许从善真正有关系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了。 那天他一觉睡到接近下午，在家里随便找了点东西吃，把自己收拾好，就去敲了沈岁安家的门。 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小狗爪爪拍地的声音。等那些声音近了，许舟辰面前的门也“咔哒”一声被打开，沈岁安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还有些乱，垂下来稍稍挡住了眼睛。 “怎么了？” 沈岁安说话的时候，鱼丸从他腿边挤了出来，在许舟辰脚边绕了一圈后，高高兴兴地站起来用前爪扒拉着他的腿。 “哦，我想去城东医院看看，你要一起吗？” 许舟辰弯腰把鱼丸抱了起来，摸了摸它的头。抬眼时，他注意到沈岁安手里握了支笔，像是原本在写什么东西。 许舟辰下意识往沈岁安背后看了一眼，但他只来得及看清茶几上给堆着的几张纸，随后，沈岁安好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有点刻意的往旁边挪了半步，正好挡住了许舟辰的视线。 许舟辰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微微眯起眼，一时有点威胁的意味： “嗯？” 沈岁安被他这么一看，表情有点不自然，但他并没有让开，反而还彻底倚上了门框，连一丝空隙都不给许舟辰留。 他像是忙着转移话题一般，问： “我换个衣服？” -- 第116页 许舟辰稍一扬眉：“我又不是不能等。” 沈岁安点点头，但并没有让开，而是抬手从一边的小柜上拿过车钥匙，递到许舟辰面前。 这是要他直接下去等？ 许舟辰用舌尖轻轻顶了顶腮，抬眸看沈岁安一眼，却见这人的眼神甚至还带了点无辜，看着他的时候，还把手里的车钥匙冲他晃了晃。 “沈岁安，你搞什么鬼。” “秘密。” “？” 许舟辰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他逗笑了还是气笑了，他瞥了沈岁安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只接过了他手上的车钥匙，自己直接坐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 他找见沈岁安的车，一个人在车里大概等了十多分钟，才见沈岁安过来。 沈岁安打开车门，自己坐上了驾驶位。他一进来，封闭的车内立马涌进一阵清涩的青柠香。 许舟辰瞥了他一眼： “大忙人，忙完了？” 沈岁安微微弯起唇，应了一声。 许舟辰也没跟他计较，他低头点开手机地图，把城东医院的导航找出来，卡在前面的手机支架上。又顺手点开车载音乐，挑了一首自己喜欢的歌。 沈岁安向来喜欢温柔舒缓的曲调，许舟辰也一样。 南江天气向来清冷，今天起了薄薄一层白雾，像拢在城市里的一层薄纱，连车窗玻璃外的景象都看不太真切。再加上舒缓的音乐，好像一切都显得安逸又温柔。 那个时候，许舟辰突然就在想，如果他们间的沉默是这样宁静的感觉，那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好像也不错。 他们住的地方离城东医院并不近，路上又有点堵车，两个人绕了大半座城市，车里的音乐也换了一首又一首，等到城东医院，已经是四十分钟后了。 城东医院是有名的精神病医院，虽然医院很大，但院子里看起来有点荒凉，没几个人，最多只有几个行色匆匆前来探望病人的家属。 许舟辰低头翻着手机，找出了左南前几天发给他的住院信息，边往医院门口走。沈岁安跟在他身边，许舟辰抬眸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目光却瞥见医院门口，正在朝里张望着的一个老人。 许舟辰看她好像有点眼熟，但远远看着也看不真切。 他有点在意，就轻轻拍拍沈岁安的手，示意自己过去看看。 等到走近了才看清，那老人中等身材，花白的头发在脑后盘起，背上还背了个旧旅行包。 许舟辰看着她，有点不敢确定，只试探似的唤了一声： “刘大婶？” 在许舟辰的外婆生病后，就一直是刘大婶在照顾外婆的起居，她以前帮过许舟辰很多很多。刚刚他远远看着这老人家有点像刘大婶，没想到还真的能在南江看见她。 “啊？”刘大婶一直努力张望着医院大门的方向，还没有注意自己身边什么时候来了两个年轻人。 她愣了一下，看向面前的许舟辰，片刻，突然眼睛一亮： “小辰？” “是我，您是有什么事吗，怎么站在这？” “嗐。”刘大婶叹了口气，像是有点拘束，冲许舟辰笑了笑： “我啊，是想来看看从善的，” 城东医院管得严，因为老人家说不清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也说不出主管医生的名字，因此门口的保安并没有放行。此时许舟辰帮她解释了，这才带她一起进来。 许舟辰扶着刘大婶一起往里走，路上，他问： “您自己一个人来的南江啊？” 刘大婶笑了两声： “是啊，我也没家人没孩子的，去哪都一个人，也方便。前两天，这边的警察给我打电话来着，问了点从善的事。我问他们从善怎么了，他们也没说清楚，我好一番打听才知道她出事了，就想着，没事过来看看吧。” 许舟辰点点头： “您下次想去哪，给我打电话，我陪您去。” “这怎么好麻烦你呢，再说了，我一年也出不了几次远门。”刘大婶拍拍他的手，这时候，许从善的主管医生下楼到门口来接他们。 医生看向许舟辰： “是许从善女士的家属吗？” “是，刚刚预约过。” 医生点点头，但他看着面前三个人，有点为难： “三个人，有点太多了。病人现在情况还不稳定，最好还是不要进去这么多人，探视最多进一位吧，不要超过十分钟，等后续病人病情稳定下来可以再联系。” 沈岁安原本也没打算进去，他看向许舟辰：“我在车里等你？” 许舟辰点点头，跟医生说： “让老人家去看吧，我不进去了，请问病人这边住院和后续疗养的手续在哪里办？” “哎哎，这可不行。”听他说这话，刘大婶有点着急： “她是你妈妈，你怎么能不进去。医生，我不进去，我就在病房外面远远看一眼可以吗？” 医生有点为难，但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他带着许舟辰和刘大婶去了许从善的病房，路上跟他们解释着： “病人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有点不稳定，你们尽量不要刺激她。有异常立刻叫我。” 许舟辰点点头。 许从善住的是单人病房，走到门口的时候，许舟辰抬眸从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了一眼。那女人背对门口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她的背影显得有点单薄，一头长发十分凌乱，一副沧桑又憔悴的模样。 -- 第117页 很难想象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变化。从那天在何家门口盛气凌人刻薄言语，到憔悴地在他家楼下讨好似的冲他笑，再到现在一个人坐在病房里看窗外，这一切的一切，也就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许舟辰心里有点复杂，这时候，医生打开了病房的门，示意许舟辰进去。 许舟辰脚步很轻，但还是被许从善听见了。 她听见响动，整个人都是一抖，反应很大的样子。 她回头看了许舟辰一眼，随后就站起身，默默地挪到了最角落去。她嘴里好像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但声音太小，许舟辰听不太清。 他微微皱起眉，又靠近了一点，才依稀从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许从善说： “许舟辰是我儿子，你们去找他……别找我……” 女人好像瘦了很多很多，原本精致漂亮的面容瘦得有点脱相，眼下也是一片青黑，脸颊上脖颈上还有不少没有痊愈的伤。她的手放在腿边，紧紧捏着床单，手上的指甲断了，指甲油也脱落成斑驳的碎片。 许舟辰看她这样子，再听着她说的话，也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悲哀。 他也不知道到了这时候，自己该说什么，到最后，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她能不能听懂，但他也只是心平气和地说了一句： “七年前我就跟你说过，去找个工作，踏踏实实过日子，你不听。” 许从善听见他的话，只瞪大眼睛望了他一眼，随后就低下头，嘴里不知絮叨着什么。 许舟辰看她一眼，觉得这探视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他没什么要跟许从善说的，根本熬不到十分钟。 “算了，你好好养病吧。” 他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想走，但才走出去几步，他就听见身后那女人几乎是尖叫地喊出一句： “许舟辰！！” 许舟辰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但只来得及看清一个扑到他面前的黑影。 女人直接从床上跳下来大步扑到了许舟辰身边。明明看着那么单薄的一个人，却一把掐住了许舟辰的脖子，把比她还要高大半个头的男人直接推到了墙上。 许舟辰脖颈传来一阵刺痛，许从善的指甲几乎陷进了他皮肉里。他捏住许从善的手腕想把她拉开，但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不仅不松手，掐住他的手还越来越用力，好像真的要把他置于死地。 病房里响起警报，病房门口的医生在大声呼救，一片乱声。但许舟辰没办法去分心注意那些。 他只看见面前许从善枯瘦的面容，她的眼里满是血丝，努力瞪大着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后来许舟辰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那差不多大概就是那个样子。 那个时候，许从善掐着他的脖子，几乎恨不得要一口咬下他的肉。 她像是恨急了，紧盯着许舟辰，咬牙一字一顿跟他说： “许舟辰，你怎么不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更。 第053章 你能不能抱我一下。（二更） 医生护士还有保安冲了进来， 好几个人一起才把许从善从许舟辰身边拉开。 窒息感骤然远离，许舟辰大口大口呼吸着，冷汗和劫后余生的酥麻感一寸一寸爬上他脊背。他靠着医院冰冷的墙面， 看几个人一起架着许从善远离了他。 许从善指尖还沾着他的血，她头发乱糟糟地挡在脸前，乱发后的眼睛映着窗外的天光， 死死盯着许舟辰。 她额角和脖颈的青筋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凸起， 她意味不明地尖叫着， 嗓音撕扯间，许舟辰听见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许舟辰！你个丧门星！！！” “你怎么不去死， 我当初就不该要你！！” 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给她服用了镇定的药物，病房里一时闹作一团。许舟辰呼吸有些颤抖，有热流从他脖颈淌下， 他摸了一把，是血。 病房角落，服下镇定药的许从善很快安静了下来，医生松了口气， 过来扶起许舟辰， 边开解道： “精神病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言和行为，你母亲说的话你不用在意。” 许舟辰也没多解释，只点点头。 他扶着墙站起来，离开前，最后看了眼许从善。 她的表情被凌乱的长发挡住， 看不真切，她身上的病号服在刚才闹腾了一通后， 在地上蹭得脏兮兮皱巴巴。她就那样坐在地上，人像是有点恍惚的样子。 医生顺手带上了门， 门锁“咔哒”一声落下，灰白的门挡住了许舟辰的视线。 许舟辰垂下眼，抬眼时，看见刘大婶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佝偻着背，低头抹着眼泪，身子微微颤抖着。 而听见许舟辰出来了，刘大婶擦擦眼睛，抬脸看向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小辰啊……” 但很快，她就看见了许舟辰脖子上的伤，脸色一变： “怎么受伤了，痛不痛啊？” 许舟辰微微垂下眼，弯起唇角，摇了摇头： “不疼。” 后来，他跟着医生去办了许从善住院和疗养的手续，结束后，他扶着刘大婶，出了医院一起去找沈岁安。 此时南江放了晴，温柔的阳光映在医院里的草坪上，给那层有生机的绿镀上薄薄一层金色。两个人走在草坪边的小路上，路过长椅时，刘大婶叹了口气： -- 第118页 “小辰，陪婶坐坐吧。” 许舟辰点点头，没说什么，和她一起坐在了长椅上。 刘大婶刚哭过，眼睛还有些红。大概是人上了年纪，遇见事，就总想跟小辈聊聊天。她看了许舟辰一眼，又叹了口气，问： “小辰，你恨你妈妈吗。” 许舟辰一时不知道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他垂下眼，微微弯起唇角，焦虑时习惯性地捏着自己的手指骨节。 现在一安静下来，他满脑子都是许从善刚才咒骂他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跟她，都挺可笑的： “说不恨也不可能吧，我讨厌她，她也厌烦我。” 刘大婶看着他，随后，像是安抚般弯唇笑了一下。 她制止了许舟辰掰自己手指的动作，而是拉过他的手，把他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拍了拍： “我跟你外婆，以前是关系很好的邻居。我们两家院子打通，就像是一家人一样。你跟从善，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说着，刘大婶回忆着往事，有点留恋的样子： “你外婆年轻的时候可漂亮了，但听说是因为家里不富裕，又重男轻女，她那么聪明的姑娘，最后没上成学，早早就帮着家里做事。但她聪明，又用功，父母不让她上学她就自己借书来读。她长得漂亮，那时候她父母要她嫁个有钱的，她没听，后来，她不顾家里人反对，嫁了你外公。 “你外公是当时我们那最早的一批大学生，毕业后就进了工作，原本他们一家人能过上好日子了，结果就在从善快出生的时候，你外公出了意外，不在了。你说，你外婆一个女人家，还刚生完孩子，家里也不管她，她一个人，多难啊，但她也还是一个人把从善拉扯大了。她们娘俩日子苦，从善一套衣服从年头穿到年末，饭都经常吃不饱，人看着就瘦瘦的一点点。但就这样，你外婆这么多年就一点一点攒下钱，一定要供她上学。” “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义务教育，我们那边的小孩多半都不上学。我每天就看从善一个人背上小书包走老远去念书，身上的校服破了缝缝了补。有时候回来晚不敢回家，要先委屈地跟我哭一鼻子，说班里同学看不起她，排挤她。 后来，大概是在她上初中还是高中的时候吧，她认识了他们班一个男孩子。那时候的事我也不清楚，还是你外婆后来跟我说的。说那男孩子跟从善谈恋爱，被学校抓住了。男孩子家里条件特别好，他们家里人看不上从善，说话也挺难听的，最后不知道怎么样，那男孩子转学了。仔细想想，从善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像另外一个人。 “她跟你外婆吵架、常常离家出走，学也不上了，有次你外婆接到学校电话出去找她，发现她偷偷在外面打工挣钱。后来你外婆怎么劝她都不听，那丫头犟，索性彻底不上学、也不跟你外婆联系了。那时候你外婆天天哭，觉得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没有养好她。 “再到后来，等从善再跟你外婆有联系，是她带回了你。那天我在场，就看她打扮得跟个天仙一样漂亮，一点也没有当初穿破旧校服的小丫头的影子。她怀里抱着你，就给你外婆一递，说这是她的孩子。你外婆那么温柔的一个人，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她生气，也是第一次见她动手。但她也认了，就把从善赶出家门，可还是留下了你。不过好在，有你她也有了伴，因为有你，我看她笑的次数明显变多了，人也开心了。” 说着，刘大婶还有点哽咽，她笑了一下：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你特别小的时候，你经常缠着你外婆问，你爸爸妈妈呢，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你没有。你外婆就说你是田螺姑娘送来的，所以没有爸爸妈妈。我当时听着都笑，但你信了，说那就只有外婆就够了，后来就再也不问了。” “从善也是个可怜姑娘，但她变成今天这样子，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许自责。从善她不喜欢你，那是她的事，你有爱你的人，你不缺人喜欢，不用在意她说的话。你不用恨她，不要让自己有不高兴的情绪，不值得。实在不行，你就按你外婆说的，当自己是田螺姑娘送来的。” 刘大婶刚刚在病房外听见了许从善喊的那些话，她也不知道许舟辰听进去没有，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他，就只能跟他说说往事，也算是开解他一下。 许舟辰听见她的话，微微弯起唇，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没在自责，也不会自责。” 他顿了顿，还是说： “刘大婶，我当时离开北川，是被我爸接走的，他们一家人都对我很好，还有个小妹妹。我有外婆，也有爸妈了，所以，可能不用麻烦田螺姑娘了。” 听着他的话，刘大婶愣了一下，随后弯唇笑了。 老人家笑起来满脸都是褶子，但连皱纹里的笑意都写着欣慰。她看着许舟辰，抬手摸摸他的头： “好，那就好，那就好。” 南江的太阳把长椅晒得暖洋洋。许舟辰和刘大婶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了沈岁安停车的地方。 刘大婶今天一早从北川坐火车来南江，她在南江没有认识的亲戚，也不愿意在这多留，所以早就买好了下午离开的车票。她拒绝了许舟辰为她重新买票的提议，甚至不让他下车送她，她就那样背着来时的旧旅行包，一步一步走进了人群中。 -- 第119页 在那之前，她还转身笑着冲许舟辰挥了挥手。 许舟辰看着她的样子，鼻尖突然有点酸。 他再次想起了沈岁安以前和他说过的那句话： 没谁是可以陪你一辈子的。 生命中，有些人惊艳过你生命中的一小段时光，那些回忆温暖又值得留恋，但回忆的主角却又一声不响地退了场。可能有哪天他们会再次出现，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像这样走散在人群里。 她不愿多留，也不让他送。 许舟辰能做的也只有冲她笑笑，也学着她的样子，挥挥手算作告别。 许舟辰有点难过，目送刘大婶走进人群后，他垂下眼出神，随后，却听身边的沈岁安问： “脖子怎么了？” 许舟辰愣了一下，好像这才想起来自己脖颈上有伤。 他放下副驾驶前方的镜子，对着看了看。他皮肤白，脖颈上的伤口就特别明显，能清晰地看出那是五道指甲印，甚至有处比较深的伤口淌下道血痕，一直到锁骨的位置才结束。 许舟辰有点心烦，他把镜子合上，抬手轻轻摸了一下那些伤口： “被掐了一下，没什么。” 沈岁安没说话，但像是有些生气，连呼吸都有点重。 片刻，他语气有点不大好，说： “以后别去了。” “嗯。”许舟辰点点头： “不想去，也不会再去了。” 沈岁安发动车子，一路开回了家。 他把车停好，但许舟辰却还坐在位置上没动，半天也只是慢吞吞解开了安全带。 地下停车场的光线有点昏暗，冷色的灯光透过车窗玻璃洒进来。许舟辰看着那片光，有点出神。他心里有些难受，是那种闷闷的接近窒息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稍微缓解一下。 想到这，他抬眸看向了身边的沈岁安。 沈岁安好像有点事情，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眼睫上，无端显得有点温柔。 许舟辰看着他，试探似的唤了一声： “沈岁安。” “嗯？”沈岁安原本微微皱着眉，此时听见许舟辰的声音才松了些，但还是垂眸看着屏幕，像是在看谁给他发的消息，只来得及应许舟辰一声。 许舟辰觉得，这个称呼大概是有些生疏，于是又小声说： “哥。” 这次沈岁安抬眸看了他一眼，耐心问： “怎么了？” 许舟辰微微叹了口气，无意识地掰着自己的手指骨节。 他想往前试探一步，于是犹豫了一下，问： “你能不能……” 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但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许舟辰一怔，见是沈岁安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跳出来了通话提示。 他有点泄气，觉得也没关系，于是改口道： “算了，没什么，你接电话吧，我先回去。” 说着，他打开车门，边听沈岁安好像接了电话，声音沉沉地“喂”了一声。 许舟辰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但也没说什么。他一只脚踏出车外，已经准备走了，可下一秒，却有一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沈岁安的手指尖很凉，那温度隔着衣料都依旧清晰。 被他这么一握，许舟辰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拽了回去，随后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还能听见沈岁安电话里的声音，有个男生在对面说着什么，听起来好像有点着急的样子，但具体说了什么，许舟辰也没听清。 他只听清沈岁安落在他耳边的呼吸，还有揽过他的那只手。 沈岁安抬手时，指尖不小心抚过他后颈，冰凉的温度带起一阵酥麻的感觉。 随后，他的手护上他后脑，很轻很轻地揉了一下他的头发。 像是宠溺、像是安抚。 像是在哄他。 第054章 沈岁安，你猜这次，咱俩谁能活？ 许舟辰靠在沈岁安肩头， 闭了闭眼睛。他嗅着沈岁安身上的青柠香，心里那些纷乱的情绪也被赶走了些。 沈岁安听着电话里的人声，边无意识地轻轻摸着许舟辰的头发， 而许舟辰也就乖乖靠在他怀里，像只被顺毛的小猫咪。 “嗯，好。”沈岁安应着电话对面的人， 随后， 那边像是报了一串地址， 沈岁安顿了顿：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听见这话， 许舟辰回过神来，他轻轻推了沈岁安一把，自己从他怀抱中脱离。 沈岁安松开手， 也挂了电话。他把手机收好，抬眸时，他听许舟辰问： “你怎么知道我刚要说什么？” “不知道。”沈岁安微微弯起唇： “你就当，只是我想抱你。” 说完， 他顿了顿， 犹豫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这话不太合适，还是改口道： “安慰你。” 许舟辰不自觉微微弯起了唇，只说： “你是不是还有事，那我先回去了？” “嗯。”沈岁安点点头， 抬眸看了他一眼，指指自己颈侧的位置： “回去把伤口处理一下。” “知道了。”许舟辰应了一声， 他一脚迈出车门，随后， 又小心翼翼试探一步： “哥，我晚上想吃干锅鸡。” -- 第120页 沈岁安听了，微微一愣，而后弯起唇角，笑意温柔： “好，我尽快回来。” 说罢，他看许舟辰下了车，正在他准备关上车门时，沈岁安像是想起了什么，唤了他一声： “小辰，我……” “嗯？”许舟辰稍稍歪了一下头，等着他的下文。 但沈岁安却抿起唇：“没什么。” 反正迟早会看见。 许舟辰没等到他后半句，也没怎么在意。他关了门，隔着玻璃和沈岁安挥挥手算作告别，就走去了电梯的方向。 沈岁安一直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才收回目光，他重新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把刚才罗星旗发给他的地址复制到了导航框内，驶去了导航指向的方向。 他想起刚才在电话里，罗星旗和他说的话： “沈哥，你上次问的事有眉目了。小白联系到了于猛那边的律师，他见过这次所有涉案人员，但是案件相关不能问，他也不能透露。” “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律师姓张，有关周加徽的事，你直接问他。” 罗星旗给他发的地址在附近一家有名的咖啡馆。 沈岁安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门上的铃铛发出一声脆响，店内苦涩的咖啡香漫上来，混杂着甜点的奶油香气。 沈岁安一眼就看见了窗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男人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正看着面前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岁安走到他桌边： “请问是张律吗？” 张律师注意到有人过来，愣了一下，随后他立马站起身来，推了下眼镜，冲沈岁安伸出手： “啊，是，你好，你是沈先生吧。” 沈岁安和他握了握手，点点头，坐在了他对面，开门见山道： “我今天来找您，是想问问关于周加徽的事。” “嗯，周加徽，问他是有什么事吗？” “私人原因，关系到我朋友的人身安全。” “人身安全？”张律师听见这话似乎有点意外的样子： “我负责的是前几天那个公诉案，今早刚见过他，这案子跟他没多少关系，他只是在场。但他跟了于猛挺多年，其它旧账都跟他有牵扯，如果翻出来，他也跑不了，视情节严重，保守估计在七年左右，你朋友那边可以不用担心了。” 说着，张律师看着电脑屏幕，像是在调什么文件。 而对面的沈岁安听见他的话，却微微皱起了眉： “抱歉，我问的是，周加徽。” “对啊，周加徽。”张律师把笔记本电脑转向他，屏幕上调出了一张白底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看着很瘦，颧骨高高凸起，眼睛小小的，下巴上留着点青色的胡茬。 看着屏幕上的人和名字，沈岁安神色逐渐凝重，微微皱起了眉。 张律师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还在说： “说实话我还挺惊讶的，因为周加徽本人是有点怯懦的类型，不像是能威胁别人的样子。哎，等等……” 张律师说着，话音一顿。他把笔记本电脑转了回去，点开资料看了一眼： “周加徽是他两个月前才改的名字，他原来的名字叫，周远健。” 说到这，张律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抬眸看了沈岁安一眼： “他是你要找的人吗？” 沈岁安摇摇头，他表情略微有点凝重，放在桌上的手一下一下用指节叩着桌面，像是有点烦躁。 随后，他放在手边的手机亮了一下。 他拿起看了一眼，有人给他发了条短信，发件人是一串虚拟号码，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 “hi～” 沈岁安看着那句问候，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 再然后，对方又发来一条信息，那信息转着圈圈加载，三圈之后，一张图片占满了聊天框。图片的内容沈岁安再熟悉不过。 正是许舟辰家楼下的那条小路。 那边，许舟辰原本要直接回家，但他想到晚上要和沈岁安一起吃干锅鸡，家里的饮料也喝完了，就在回家之前，先去小区的便利店内买了几罐饮料和啤酒。 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许舟辰注意到便利店后方的围墙上骑了几个工人，正往上装高压电网。他看了一眼，正巧遇到小区的保安大哥从沿着小路小跑过来。 他也看见了许舟辰，便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许先生。” 许舟辰点点头，问：“在装高压电？” “嗐，是啊。”保安大哥提起这个就头疼，他指指这片围墙：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有人从这翻墙，再加上上次许先生您家里不是遭了贼，上面施压让物业尽快解决这事。这不，我们刚准备装电网，前脚就有一人又翻进来了，我愣是没追上没找见人。以前也没这情况啊，也不知道这围墙有什么魔力，翻进来图什么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的话，许舟辰有点在意。 他跟保安聊了两句就告了别，径直回了家。 今天是工作日，现在又是大多数人的上班时间，因此许舟辰回去的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人。他一个人进了楼、一个人等电梯、一个人坐电梯到家里的楼层，但不知为何，尽管如此，他心里也总有些不安。 在许舟辰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听见“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 第121页 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外面的天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但楼道里还是显得有点昏暗。 许舟辰走到自己家门前，往门锁上按了指纹，门锁发出一声识别成功的提示音。然而就在那时，他注意到，自己身后似乎有什么响动。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侧后方安全通道的门是虚掩着的，下一秒，许舟辰从半开的门缝中看见一只手，用力推开了消防通道的门。 他看见门后出现了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那人戴着个黑色的鸭舌帽，下颌处爬了一道狰狞的刀疤。 许舟辰微微皱起眉，他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冰凉的门。 对面，男人正了正自己的帽子，他冲许舟辰笑了一下： “好巧，许先生，怎么不进去？” 许舟辰也很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你说呢？” “我？我可不知道。”男人看起来十分轻松的样子，就像是老朋友见面叙旧一般，插着口袋从消防通道内走了出来，慢悠悠晃到许舟辰身边。 许舟辰紧盯着他的动作，他看他一步步接近，就在看他伸手要抓向自己的时候，他猛地把手上的购物袋朝周加徽脸上砸去。 购物袋里装了不少易拉罐，被甩出去后叮呤咣啷撒了一地。 周加徽下意识抬手一挡，但还是被那力道砸得踉跄几步，许舟辰就在这时候从他身侧跑过，直冲侧后方的消防通道。 他边逃，边从外套口袋摸出手机。 许舟辰顺着楼梯一路往下，身后的脚步声很快就追了上来，慌乱间，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打给沈岁安。但他的手机还没来得及点到联系人，他就被背后一阵大力推得向前扑去，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许舟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手机从他手里飞了出去，摔在地上，那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格外清晰。 他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痛，一时间没力气爬起来。他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人有点晕，大概是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头，他眼前一片重影，有热流从额角顺着眼角淌下，躺在地上的时候，他只能看见一个人优哉游哉地从楼梯上往下走来。 许舟辰下意识想挣扎着爬起来，他撑起身子，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但很快就又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再跑。” 周加徽似笑非笑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他也没有多为难许舟辰，只走到不远处弯腰捡起许舟辰的手机，又一把拽起他的衣领，把人往楼上拖去。 他把许舟辰拽回了家门口，按着他的手打开指纹锁，而后一把推开门，将人摔了进去。 许舟辰摔倒的时候带倒了一旁的小柜子，柜子里的东西洒落出来，瞬间将家里弄成乱糟糟一片。周加徽关上了门，弯腰在那堆东西里找着什么，边问许舟辰： “车钥匙呢？” 问完，他听这人半天没有回应，才朝他看了一眼。 他过去扒拉两下许舟辰的头发，看了看他额角的伤口，确认这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有些粗暴地掐住了他的下巴。 他抬起许舟辰的脸，仔细打量一番： “长得还怪漂亮。弟弟，你说你刚跑什么跑，乖一点什么事都没有，弄成这样，遭罪的不还是你？你说你万一不小心出点事，沈岁安怎么办，我跟他怎么玩？嗯？” 许舟辰懒得跟他废话，只抿抿唇，一把拍开了周加徽的手。 正在这时候，他听见房间内响起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他下意识往铃声来源处看去，但他的手机此时却正在周加徽手上。 周加徽看了眼手机的来电显示，滑了接通。 他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间，空出两只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又随手从一边拿了件衣服揉成一团，打开瓶子把里面的东西倒了上去。 许舟辰想挣扎，但他两只手却被周加徽死死钳住，挣脱不开。 周加徽用那团布料捂住了他的口鼻，药剂奇怪的味道涌进他的鼻腔，他原本就不甚清晰的头脑彻底变得模糊起来。 在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秒，他好像听见了沈岁安在电话那头焦急的声音，再然后，便是周加徽带着笑的一句： “沈岁安，你猜这次，咱俩谁能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5-06 14：51：14～2022-05-07 14：3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人间凑数、小狐狸努力学习码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55章 我不觉得可笑，也不觉得惨。 许舟辰是被夜里的冷风吹醒的。 他头脑还有些昏沉， 在一片纷乱梦境和沉闷黑暗间挣扎，最终，有冷风拂过， 许舟辰蜷了蜷身子，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这才从黑暗中挣脱出来。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 人还有点恍惚。 身体各处都像是散架似的痛， 他闭闭眼睛， 撑着身子坐起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抬眼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景象。 许舟辰所在的地方像是一处废旧仓库， 周边很空旷，地上除了厚厚一层灰没有别的，只有角落里堆了些杂物。仓库里的光线也很昏暗， 除了几个破了洞的玻璃窗洒进来的微光，再就是从顶上吊下来的一颗灯泡。 -- 第122页 灯泡上蒙着一层污垢，暖黄色的灯光经过那些污垢，更显昏暗， 只能堪堪把周围照亮一些。偶尔有风从破损的玻璃窗外灌进来， 把灯泡带得晃晃悠悠，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许舟辰看了一圈，仓库里的活物除了自己，大概就只有围着灯泡乱飞的几只飞虫。 许舟辰皱起眉，摸摸自己的口袋， 果然，什么都没有。 他的手机不在自己身上， 他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他撑着身子站起来转了一圈， 仓库只有一道门，是被锁住的，推不开。 许舟辰又去到窗户边。 那几扇破损的窗户也全部从里面用木板钉住，看样子是出不去。他用手扣住木板，用力往外扯了一下，意料之中，纹丝不动。 许舟辰有点泄气地踹了一脚墙面。 正在这时候，他听见仓库的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就是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动。许舟辰后退了半步，盯着仓库门的方向，下一秒，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从门外跨了进来，他单肩背着一个黑色背包，进来时抬眸瞥了许舟辰一眼，见他醒了，也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 “醒了？坐。” 周加徽指指仓库里一个破旧的长沙发，自己把背上的背包扔上去，随后十分放松地坐在了沙发一边。他抬眼看许舟辰一眼，看他好像有点紧绷，笑了一声： “你不用紧张，只要你别想着跑，老子就不动你。来，坐着一起等一会儿，沈岁安估计快来了，你应该挺想见他的吧？” 许舟辰微微皱起眉打量着他。 现在跑不现实，跟他打多半也得输，不如留点力气。 这样想着，许舟辰绕到了沙发的另一边，坐了上去。 绑匪和人质在某一时刻达到了某种诡异的和平。 两个人一人占着沙发一端，静默间，许舟辰只能抬眼看着晃晃悠悠的灯泡，和灯泡旁的飞蛾出神。周加徽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周加徽把鸭舌帽摘了丢去一边，他拨了拨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低头拉开怀里的书包，从里面掏了盒烟出来，自己取了一根，又把烟盒递向许舟辰晃晃。 许舟辰看看那烟盒，又看看他，微一挑眉。 周加徽看着他的表情，咧嘴笑了，解释道： “没毒，这从你家拿的，好烟。” “……那真是谢谢你。” 许舟辰有点无语，他心里正烦，索性从里面抽了一根出来，又拿过周加徽递来的打火机，将烟点燃。 灰白的烟雾溢散出来，周加徽靠着沙发扶手，叼着烟打量许舟辰的神色。他大概是觉得新奇，问： “喂，你不怕吗？” 许舟辰耸耸肩，答得诚实： “怕有什么用，怕了你就放我走？” “当然不会。”周加徽嗓音沙哑，随后抬手，用指间的烟隔空点了点他，夸奖道： “啧，好小子，我就欣赏你这样的，比我那不争气的怂货弟弟可好太多了。你就是像沈岁安，怪不得他护着你。” 这话也不知道几分真心，许舟辰冷哼一声，掸了掸烟灰。 他抬眸看了眼周加徽身后不远处，仓库的门好像是虚掩着的。许舟辰心里一动，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你在跟沈岁安玩什么游戏？” 沈岁安以前跟许舟辰说过有关周加徽的事情。周加徽这人极端又危险，想法也不似常人，沈岁安曾经告诉过他，周加徽并不觉得自己在玩弄人命，他把这一切都当做“打赌”，或者“游戏”。 而听他问起这个，周加徽果然来了兴致。他抬手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 “没玩什么，一开始老子就是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周加徽低低地笑了两声： “听说十五六岁就能跟着彭飞那帮子人把老子手下人收拾得不敢往他们那片去，十八岁又揍了老子的烂货弟弟，老子就想会会他，挫挫他的锐气，结果这小子，真是让我没想到。”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 许舟辰对他这种语气有种本能的反感，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许舟辰努力让自己冷静，边听他说，边用目光一寸一寸看过仓库中可用的东西，最终将目光落向了破沙发边歪倒的一张铁质椅子。 那椅子只有三条腿，掉下来的第四条腿，半截露在地上，另外半截在沙发底。 许舟辰观察着那截铁棍状的椅腿，想让周加徽多分心，就顺着他的话问： “他怎么了？” 周加徽果然完全没注意许舟辰的小动作，他听着许舟辰的问题，又吸了一口烟，像是有些陶醉一般地闭上了眼。随后，他沉下声，叹息般到： “我要跟他玩点刺激的，但他找上了我那烂货弟弟。周加铭那不长脑子的怂货不知怎么捅了他一刀，怕得不行，怕他自己成杀人犯跟老子一样蹲大牢，就带着警察，把老子的生意和人全端了。沈岁安没有遵守我的规则，他用这种方式逃掉，太狡猾了。” 周加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逐渐阴狠。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周加铭哭得满脸鼻涕和眼泪跪在他面前： “哥，我不想当杀人犯，我不想坐牢。我不想杀他，我就是拿刀想学你威胁他，沈岁安，是沈岁安自己……但我说不清楚，哥，我好怕。我真不想害你，但我不想坐牢，哥，你能原谅我，你能理解我吧？反正你坐过牢了，可我不想搭上一辈子啊！” -- 第123页 那时候周加徽还听不懂周加铭在说什么，但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和做清白生意的彭飞不一样，周加徽手里的东西和身边的人都不经查，警方早就想查他，只是一直碍于没有合适的理由和证据。 现在被沈岁安这么一闹，他的好弟弟被唬了，就当真听了沈岁安的话，怂得急着大义灭亲，亲自把警察带到了他窝里。 他记得很清楚，他被警察押进警车的那天，北川在下雨，周围围了不少人，但他一眼就看见人群外面、路灯下，沈岁安打了把伞站在那里。 他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但对上他的视线时，沈岁安似乎弯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让周加徽的恨得骨血发冷。 “从来没人能把我搞成那样，没有人。他把我变成现在这个狼狈样子，你以为，我还能让他好过？” 听见周加徽的话，许舟辰微微皱起了眉。 沈岁安只告诉他当年是周加铭大义灭亲举报了周加徽，他以为是这俩兄弟狗咬狗窝里斗，但他却从来不知道，这中间还有有关沈岁安的这么多复杂的原因。 但他没时间多想，只顿了顿，说： “可你跟他之间的游戏，七年前就结束了，你已经输了。” “但老子不服输！”周加徽的反应很大： “只要我和他有一人还活着，这事，就完不了！” 说着，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激动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妈的，七年前就是因为你，现在又是因为你们许家人，你们一家子都不让人省心。原本老子要跟他慢慢玩，他娘的，都怪那个该死的罗斌，死得真是时候，于猛他们全进去了，还差点牵扯到老子……”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来回踱着步子，许舟辰观察着他的动作，边慢慢伸手想去够沙发下那一节铁质的凳子腿。 周加徽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动作，他插着腰，深吸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件有意思的事，于是笑了两声，转头和许舟辰说： “小子，你知不知道……” 但他话没说完，就见一节黑影朝自己飞来，随后，随着一声闷响，他头部传来一阵剧痛，人也踉跄几步，扑倒在了沙发边： “妈的……” 周加徽晃晃脑袋，他见许舟辰要跑，立马撑着沙发从地上站了起来，大步追上去拽着他的衣服往地上摔去。 “这是老子最后一次忍你，小心老子一刀捅死你！！” 许舟辰手里的铁棍被周加徽抢走，他不放手，周加徽便用力一压，铁棍末端捅到许舟辰肩膀，他吃痛闷哼一声，手里的力道也松了。 铁棍这就被周加徽抢走扔远，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下一刻，许舟辰感觉有人按住了自己的头，脖颈也抵上了什么冰凉尖锐的东西。 他听见周加徽继续着刚才的话： “小子，别惹怒我，好好跟老子聊会儿天，老子问你，你知不知道罗斌怎么死的，你妈怎么疯的？” 许舟辰动作一顿，微微睁大眼。 周加徽好像被他这表情愉悦到了，他继续说： “他俩欠了于猛朋友八十万，于猛说，只要他们把你带到我面前，这钱，他帮他们还。当时罗斌跟你妈答应得可利索了，结果我们说，他俩去找你只能去一个。可他俩都怕对方跑路，争着要去找你，还打了一架。然后你妈推了他一把，他就那么从烂尾楼六楼摔下去，死了。” “然后，我们说要处理尸体，再处理你妈，然后哈哈哈哈哈，小子，你真应该看看你妈跪着说让我们去找你，杀你别杀她的时候，我都快笑死了。哎，你怎么这么可笑，这么惨啊哈哈哈哈……” 周加徽几乎有点疯了，他大声笑着，嘶哑的笑声回荡在仓库里，有点可怕。 许舟辰就那样被他按在地上，他听着周加徽的话，闭了闭眼睛，倒是冷静了下来，只反驳他一句： “我不觉得可笑，也不觉得惨。” 周加徽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瞪着许舟辰，仓库内陷入短暂的静默。 许舟辰脖颈上抵着冰凉的刀刃，他被按在地上，样子狼狈至极。 也就在这时候，许舟辰听见仓库外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仓库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有个人走了进来。 许舟辰的角度看不见门口的方向，但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人是谁。 周加徽显然也注意到了来人，他抬头看了一眼，表情逐渐变得狰狞，却又像是在笑。 “你来了？” 周加徽嘶哑的嗓音在空荡的仓库内回荡，他一字一顿： “沈岁安。”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 感谢在2022-05-07 14：31：10～2022-05-08 14：4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mily 5瓶；小狐狸努力学习码字、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56章 拉过勾的，就不会食言了。（二更） 沈岁安还穿着下午分别时的那套衣服， 他站在仓库昏黄的灯下，眉眼藏在发梢下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来了， 沈岁安。” 周加徽的语气像是在笑，可又像是恨极了。 -- 第124页 他一把拽起许舟辰，拉着他后退几步， 用冰凉刀刃抵住他的脖颈， 又冲走来的沈岁安威胁似的厉声道： “站那！” 沈岁安步子一顿。 周加徽的刀就架在许舟辰颈侧， 他稍一用力，森白的刀尖就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沈岁安看着那抹颜色， 眸光一暗。 “沈岁安，看来，你也没多大能耐。” 周加徽看着他的样子， 突然笑了起来，他声音一沉： “上次你护住了，这次你要怎么做？来，让我看看。” 许舟辰听着这两人的话， 他听不太懂他们口中的“上次”是哪一次， 但显然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周加徽的动作粗暴，许舟辰被他勒的有些喘不上气，下意识仰着头想远离他手上的刀刃。 他抿抿唇，等待着二人的谈判，随后， 他听沈岁安还算冷静的声音问出一句： “你想要我怎么做？” “沈岁安，你真的是个聪明人。”周加徽似乎心情很好， 用手里的刀点点许舟辰，像是在讲述他的游戏规则一般， 语气十分轻松： “让他杀了你。” 许舟辰微微睁大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想周加徽把他带到这来是要用他威胁沈岁安还是想直接杀了他泄愤，他提前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最后周加徽提出的会是这种要求。 要他……杀了沈岁安？ 周加徽也在这时候开了口，他声音嘶哑，难听至极： “沈岁安，你当初怎么整我那烂货弟弟的，你不是很会吗？你真该看看我弟跪我脚边哭着说他不想当杀人犯的样子。那时候，是我小看你。” 周加徽边说，边拽着许舟辰往沙发边挪去，他用刀尖抵着他的喉咙，低声威胁一句： “别他妈乱动。” 说罢，他空出一只手来，从那个背包里又掏出一把刀扔到沈岁安脚边。 金属和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让人听得格外清晰。 “不是很会吗？现在你家崽子在老子手上，来，把刀捡起来。不想他死，就让他亲手杀了你。” 当初沈岁安用他弟弟把他摆了一道，今天，周加徽就要看着沈岁安死在他要保护的人的手里。 一想到那个画面，周加徽几乎要兴奋得笑出声来。 而听了他的话，沈岁安倒没有多大反应。 他弯腰捡起脚边那把刀，掂了掂，问： “他杀了我，你放了他？” 周加徽语气里隐隐带着点兴奋的意思： “对，你死了，老子绝不为难他。” 沈岁安停顿片刻，答应得十分爽快： “好。” 许舟辰听着这话微微皱起眉，他盯着不远处的沈岁安，声音有些微颤抖： “沈岁安，你别这样。” 但沈岁安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他一步一步慢慢近前，到了许舟辰身前，他调转刀刃的方向冲着自己，把刀柄递到了许舟辰手里，抬眸看了他一眼，沉声道： “拿着。” 说着，他一手牵起许舟辰垂在身侧的右手，把刀柄放在他掌心，用手拢住他手指，最后，像是安抚一般，稍稍用力，轻轻握了他一下。 许舟辰顿了顿。 也正是那时，沈岁安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沈岁安的意思。 许舟辰的手有点颤抖，但他稍稍抿起唇，还是握紧了手里那把刀。 他在心里数了三个数字。 也正是那时候，沈岁安毫无征兆地出手扣住了周加徽持刀的那只手腕，许舟辰抓住这一瞬的间隙从他臂弯中挣脱出来，也没多想，本能地顺势一刀刺向周加徽的大腿。 周加徽刚才满心都是看热闹的兴奋，没想到变故会出现在此刻。 而看见许舟辰把刀刺向周加徽的动作，沈岁安有点意外，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一把折过周加徽的手腕。 在周加徽一声呼痛的惨叫中，他手里的刀也掉在了地上，沈岁安看了一眼许舟辰： “跑，别回头。” 许舟辰低头看了眼自己沾血的手，本能地有点反胃，但显然现在不是该磨蹭的时候。 他随手抹了两把手上的血，抹不干净，索性不再去看，只按沈岁安说的往仓库门口跑去。 身后传来二人扭打的声音，以及周加徽叫骂的声音。 许舟辰相信沈岁安，他听他的话，没有回头。 他一把推开仓库的大门。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远远有警笛的声音传来，许舟辰在黑夜中看见了警车在远处闪烁的光芒。 警车往这个方向驶来，许舟辰冲进雨中，冲向那个方向，他抬起手，想示意这边有人。 但下一瞬，他突然听见，身后的仓库传出一声巨响。 “砰——” 那声音有点闷，许舟辰在影视剧里听过无数次，他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许舟辰头脑一片空白。 冰凉的雨滴砸在他身上，时间在那一瞬间被放慢，落在他身上分每一滴雨都那么清晰。 许舟辰又往前迈了一步，但不知为何，他像是被刚才的声音吓到了，他腿脚一软，有点踉跄地跪在了地上。 远处的警车近了，红蓝光芒排成一片在他不远处围成半圆，刺目的光芒在雨夜里闪烁。 -- 第125页 有穿着制服的警察从车上下来，他们好像在对许舟辰喊着什么，但他没听清。 他只听见仓库里传来一声： “许舟辰！” 那是周加徽的声音。 他好像在笑，笑声癫狂又可怕，像个疯子。 许舟辰知道危险在接近。 但他这次没有听沈岁安的话，他没有继续跑，他很慢很慢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昏暗的仓库内，周加徽手里拖着一个人，正往外走。 雨声夹杂着雷声，还有警方的喇叭声，他们在警告歹徒放开人质，但周加徽却想没听见，或者他根本不想理会。 他拽着沈岁安走到雨里，走到许舟辰面前。 许舟辰看清了沈岁安的样子。 沈岁安脸色苍白，唇角淌下殷红血迹。他眼睛半睁着，落下的雨滴顺着他眼睫往下淌，许舟辰知道他在看他。 许舟辰想看看他的伤在哪，要不要紧，但沈岁安身上的衣服全是暗色，许舟辰看不清他的伤在哪里。 “哥……” 许舟辰唤了他一声，但等到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哑。恐惧堵在心口，哪怕拼尽全力，出口的声音也依旧微弱。 沈岁安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回应他。 周加徽鼻青脸肿，因为之前腿上受了伤，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他手里握了一把枪，一直到把沈岁安拽到许舟辰面前才停下脚步。 对面围着一圈警察，有人拿着喇叭在跟他说话，周加徽也没听，他只挺有兴致的笑了一声： “呦，这么多人。” 周加徽环视一圈，他看看围在不远处的警察，最终，目光落到了许舟辰身上。 他扔了一把刀在许舟辰身前，而后拽着沈岁安的头发，用手里的枪抵着沈岁安的太阳穴： “这么多人，好，热闹，来，把刀捡起来！！” 许舟辰听着他的话，有点迟疑。 周加徽见他这副模样，厉声威胁道： “捡起来！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他！！” 许舟辰像是被吓到了，抖了一下。 他手上还有周加徽的血，雨越来越大，把他手上的血迹也冲淡了些。他看看沈岁安，手有点颤抖，但还是按照周加徽说的，握住了地上的那把刀。 刀柄和雨水一样冰冷。 周加徽这才满意，扯着嗓子说： “拿好，你他妈要是不想看他死，就在这里，把老子杀了！” “来，当着这些人的面，把老子杀了！告诉他们你是个人杀人犯，告诉沈岁安，你为了救他，捅了老子，杀了老子！！” 警方的警告和谈判，周加徽像是一点没听到，他就只看着许舟辰，只对着许舟辰说话。 雨水模糊了许舟辰的视线。 许舟辰听着他的话，看了看手里的刀，又抬眼看向沈岁安。 沈岁安半睁着眼睛，他的身体被巨大的疼痛侵占，他很努力在保持清醒，在看着他。 沈岁安眼睫微微颤了一下。 他的嘴唇被血染得很红，他像是在跟许舟辰说话，但却没多少力气，发不出声音，连张口的动作都微弱得可怜。 但许舟辰知道他的意思。 他在说： “不要。” “你他妈的来啊，再磨蹭老子就让他死你面前！” 周加徽的声音吼到嘶哑，他看许舟辰没有动作，好像有点急了。 许舟辰闭闭眼睛，有点颤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握着刀的手微微用力，他抬起眸，看向沈岁安，又看看他身旁的周加徽。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 许舟辰很慢很慢地从地上站起身。 雨滴从云层中砸落下来，每一滴都像是有千斤重。 许舟辰咬着牙，举起了手里的刀，周加徽看着刀刃，眼里兴奋之色愈发浓郁，他好像在笑，只是笑容在他此时的脸上，显得狰狞又可怖。 “来啊！！” 刀刃的寒光在雨中一闪而过，随后，利刃猛地落下，周加徽的喊声也戛然而止。 同时，许舟辰眼前漫上一片血色，那血色同样染红了南江的雨。 一声枪响。 许舟辰身上溅了些温热的液体，他拿着刀的动作一顿，停顿片刻，突然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呼吸着。 他手上力道松了，刀从半空中落下，和周加徽一起掉在了地上。 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许舟辰听见纷乱的脚步声，还有通过电流散在空中那有些失真的一句： “歹徒已被击毙！” 许舟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好像彻底松了下来。 他身上溅满血迹，但他来不及注意也来不及害怕，他只顾得上上前几步，一把扶住即将倒在地上的沈岁安。 沈岁安整个人倒在他身上，许舟辰也没剩多少力气，他扶着他跪在地上，沈岁安靠在他肩膀。 两人身上都是浓郁的血腥味，虽然那味道被雨水冲刷大半，可也依旧清晰。 许舟辰这时候才顾得上后怕，他鼻头一酸，眼睛蒙上一层水雾，不知道是雨落进了眼睛里，还是眼睛在下雨。 他想碰碰沈岁安，可又不敢动他，他只能试着叫他的名字。 “沈岁安，哥……” 沈岁安完全没有反应，许舟辰好像一点也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 第126页 他有点慌，他不敢想刚才仓库里那声枪响落到了哪里，不敢想沈岁安会不会就这样死掉，不敢想自己的未来会不会没有他。 有温热的液体混着冰冷的雨水一起从许舟辰脸颊落下： “哥……” 身边一片乱声，有人往他们身边跑来，询问他们的情况，但那些声音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许舟辰只听得见自己声音都在颤抖，他很小声地、像是提醒沈岁安，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你说好……会比别人陪我久一点，你……” 许舟辰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想和沈岁安说说话，留住他要他不要死。但很快，他话音就顿住了。 有人轻轻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的手。 那个人的指尖比雨水冷，他动作很轻很轻地碰了碰许舟辰的手。 他什么都没说，他也没力气说，他只拼着最后一丝余力和清醒，很轻很轻地、用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 许舟辰愣了一下，随后微微蜷起小指，也勾住了他。 他明白沈岁安的意思。 拉过勾的。 就不会食言了。 第057章 有人给你写了封信，我放你书房了。 雨声嘈杂， 警车红蓝交替的刺目灯光映亮了雨夜，有人手忙脚乱地走到许舟辰身边要把沈岁安带走。 对讲机粗糙的声音响起： “救人，伤者受了枪伤， 通知沿路尽快给救护车疏通道路。” “收到收到。” 医护人员从救护车上下来，几个人一起把沈岁安带离了许舟辰的身边。 肩膀的重量一轻，许舟辰指尖颤了颤， 他勾住沈岁安的小指， 可最终， 那抹冰凉的温度还是缓缓从他手中抽离了。 有人给许舟辰打了伞，往他身上披上毛巾， 边有点焦急地询问着他的情况，但许舟辰没有听清。他看着沈岁安被人抬上担架床，看他被送上救护车， 看救护车的车门被关上，沈岁安的身影也被掩在了门后。 “先生，您有伤到吗，可以站起来吗？能走吗？” “先生？” 一直看救护车行远了， 许舟辰才像是回过神来， 耳边的声音也跟着清晰起来。 他有点迟疑地点点头，随后，身边有人把他扶了起来，把他带往警车的方向。许舟辰跟着走了两步，他听着雨滴砸在伞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有点出神。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身上全是殷红的血迹。 许舟辰人有点恍惚， 下一瞬，他腿一软， 人也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 他看见夜空有雨一滴一滴落下来，最终，有雨滴落进了他眼里。 眼前一片模糊。 - “五日前，城西废旧仓库发生一起性质恶劣的持枪绑架案，案件造成一人重伤一人轻伤，歹徒被警方当场击毙，据悉……” 手机里放着南江的早间新闻，保安边看新闻，边拧开保温杯，热气从杯口冒出来，他吹了吹杯里的茶叶。 抬眼时，他看见保安室旁边路过了一个熟人，随后他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放下杯子推开窗户朝那人喊了一声： “魏先生！” “哎？”魏慎看着有些急的样子，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此时听见有人喊他，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等等啊。”保安低头在桌上一堆东西里翻找着什么，魏慎折返回来，趴在他窗边的台面上看他忙活，最后，保安从一堆东西的最下面翻出了一张纸。 那是牛皮纸的颜色，魏慎接过，发现是个信封。信封上的字迹很好看，写着许舟辰的地址和名字，但好像并没有写寄件人。 保安挠了挠头，解释道： “这信前两天送来的，邮政那边打不通许先生的电话，我这几天也没看见他，刚好，这不是您来了，您帮我带给他呗。” 魏慎经常来许舟辰家住，他又是个自来熟，话多，时间一久，保安也就眼熟他了，知道他是许舟辰的好朋友。 魏慎听着他的话，也没在意。他把信封甩了两下： “知道了，我放他家里去。先走了啊。” “好嘞，谢了，再见！” 魏慎跟保安挥挥手，一路哼着歌去了许舟辰家里。 到的时候，许舟辰的家门半开着，里面只有一个正在整理房间的家政阿姨。魏慎跟阿姨打了声招呼，弯腰在玄关处换了鞋。 阿姨见他回来了，问： “不是刚走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嗐，还说呢，许舟辰让我帮他带电脑，我回来睡了一觉全忘了，刚走到半路才想起来，这不又折回来拿了？” 那天周加徽把许舟辰家里翻得一团糟，魏慎回来吓了一跳，赶紧请了家政阿姨来收拾一下。 这个家政阿姨也是老熟人了，此时听魏慎这样说，她笑了笑，想起来问： “不过小许怎么住院了呀，没事吧？” “没事，没多大事，过两天就回来了。” 魏慎边答，边小跑着去了书房。 许舟辰喜欢看漫画，他没事就买漫画书，书房里一整面墙的书架几乎都被他的漫画占满了。桌子上也是，除了笔记本电脑，其余地方都堆着文件、草稿纸，还有看了一半倒扣在桌上的漫画书。 魏慎把手里的信封放到桌上，空出手合上笔记本电脑，找来电脑包把电脑和鼠标放进里面。 -- 第127页 他背着电脑包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书房，这就和家政阿姨说： “阿姨，您顺便把他书房也规整规整吧，乱死了，都没地方坐了。” 阿姨笑着应了：“行，但我怕我整理过后小许找不到东西呢。” “没事没事，文件放桌上，他那些漫画和乱七八糟东西就给他塞书架上就行了，他老看一半就不看了，问题不大。” “好好。” 说完，魏慎就背上电脑包，出门去了许舟辰在的医院。 他住院的地方离他家不远，步行十多分钟就能到。魏慎到的时候，许舟辰正坐在病床上跟何清梦下跳棋，陈絮在旁边给他削苹果。 其实许舟辰那天受的伤没多重，会晕倒也是发生的事情太多加上情绪波动太大，一时没受住。但他被挟持的事情很块被何学正和陈絮知道了，陈絮吓了一跳，一定要他多在医院住两天，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一遍，确定他没事才能安心。 许舟辰那天从楼梯上滚下去，磕伤了额头，此时额头上还贴着纱布。 他低头跟何清梦下着棋，过了一会儿，小丫头突然欢呼了起来，从病床上跳下来： “我赢啦我赢啦！！” “梦梦，小声点，别闹哥哥。” 陈絮把削好的苹果分了两半，一半给妹妹一半给哥哥。许舟辰接过说了句谢谢，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 “妈，我真没事……” 听见这话，陈絮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头上还贴着纱布呢，还没事？你说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家里说，还要警察来通知我跟你爸爸。” 魏慎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这句话，他听了个乐，边把电脑包放到桌上，边帮许舟辰解释道： “阿姨，您这可真是冤枉小辰了。警察通知您的时候，这家伙估计还晕着呢，想跟你们说也没办法啊。” 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个手机递给许舟辰： “手机，卡补好了，在里面呢。” 他又看向陈絮： “阿姨，您先带着梦梦回家休息吧，小辰这有我呢。” 陈絮听着他的话，也没说什么。她监督许舟辰和何清梦吃完苹果，这才帮何清梦收好东西，牵着小丫头回家了。 那母女俩离开后，许舟辰架起小桌板，打开电脑。魏慎拉了个椅子坐在他床边，随手拿了个桃子吃。他边吃边凑到许舟辰电脑旁边看了一眼，等看清他电脑屏幕里的文件，突然一惊： “你干嘛？少爷要着手准备继承家产了？？” “……”虽然许舟辰早就习惯了魏慎的一惊一乍，但偶尔还是会被吓到。他稍稍离他远了一点： “我答应我爸，出院后休息几天就按他说的进公司实习一段时间，他发来的文件我先看看。” “啧啧啧，行吧。”说着，魏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有点酸： “看来你跟小太阳都有正事干了，就我还是大闲人一个。哎不过我准备过段时间开个自己的摄影工作室，位置我都选好了，到时候带你去看看。” 许舟辰听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又问：“小太阳那边的事弄好了？” “嗯，哎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魏慎说起这个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放到许舟辰面前。 视频里有个大男生在低头弹吉他，看背景像是在练习室之类的地方，魏慎边看边跟许舟辰解释道： “他昨天发我的，他原本想来看你来着，但被公司捉到邻城准备比赛去了，急吼吼就走了。” 说着，他放大了手机的声音。 洛晨在视频里唱的歌是他第一次在天在水唱的那首，一曲罢，视频定格在了男生的笑容。许舟辰看了一眼，把手机还给魏慎： “让他好好比赛，但不要耽误学业。” “你怎么跟个家长似的。”魏慎有点嫌弃，他懒散地坐回椅子上，低头玩手机，突然又跟许舟辰提起了另一个人： “哎，对了，我听说沈岁安回北川了，被他爸妈带走的。” 听见这话，许舟辰放在鼠标上的手微微一顿。 他手机丢了，电脑这几天也不在身边，联系不到沈岁安，也见不到他。他只能听身边人偶尔告诉他一两句，说沈岁安在抢救，让他别担心，说沈岁安没事了，让他放心，说沈岁安的家人也来了南江，现在又听说，沈岁安回北川了。 许舟辰微微垂下眼，淡淡道： “他原本就不是南江人，回北川不是很正常？” 魏慎也觉得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而许舟辰说完那句话后，只停顿片刻就继续点开何学正给他发的文件看下去，但那白纸黑字一行一行摆在电脑屏幕上，他却总有些心不在焉，也看不下去。 许舟辰最终还是把电脑收了回去，他心里有些烦闷，蒙着被子躺在病床里，拿起了枕头边的新手机。 他下好了平时常用的软件，又挨个登录上去。轮到微信时，聊天界面加载片刻，铺天盖地都是平常有联系的朋友发来的问候。 他把新消息都翻了遍，意料之中，没有沈岁安。 许舟辰本想就此作罢，但他想了想，还是不舍得，于是点开联系人，找见了沈岁安的名字。 但让他有点意外的是，沈岁安的头像变了。 -- 第128页 沈岁安之前的头像是一幅简笔画小人，许舟辰之前就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这幅画在哪里见过，前段时间才想起来，沈岁安头像的画正是七年前，他跟沈岁安在巴厘岛游戏厅拍的那张相片。 但现在沈岁安的头像换了，还是一副简笔画，但画的内容却换成了两只小狗。 沈岁安那样的人，和这可爱头像的反差确实很大，这大概原本是件挺有意思的事，但许舟辰却有点笑不出来。 他点开头像大图看了一眼，不难看出，画的内容是火锅和鱼丸。 人家换个头像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不知为何，许舟辰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发闷，像是在他不知道时，他心里有什么东西不小心跑丢了。 但他很快抛掉了那些多余的情绪，他点开沈岁安的聊天框，试探地发了信息过去： “哥。” “没事吧？” 他以为短时间内都不会有回应，但让他意外的是，对方在一分钟之内就回了信息： “没事。” 许舟辰想了想，敲下一句：“你回北川了？” “嗯。” “还来南江吗？” 这次，那边沉默了很久： “如果工作需要，应该会去。” 看着这句话，许舟辰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他大概是有点生气，生气沈岁安一言不发又离开了，但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没有立场没有理由和他生气。 许舟辰点开输入框，手指停顿在屏幕前，微微皱起眉。 他想提醒沈岁安，他还有个问题没有回答他，但他措了半天词，怎么说都好像有点奇怪。 许舟辰有点泄气，他最终还是把输入框里的字一个一个删掉，换了一句客套且中规中矩的： “再来南江我请你吃饭。” 沈岁安很快给了他答复： “好。” 看着那个字，许舟辰的心情并没有好多少。 他把手机丢到枕头边，自己把被子拉起来遮住半张脸，和魏慎说： “我累了，睡一觉。” “好，你睡，我替你护法。” 魏慎正忙着打游戏，听见这话也没在意。 可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告诉许舟辰什么事情，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再想了。直到一局游戏结束，他才猛地一激灵： “哎，对了，小辰，有人……” 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回头却看见许舟辰睡着了。 魏慎后半句话生生停在了喉咙里，他想想，还是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去承受许舟辰的起床气，等他醒了，想起来再说就得了。 反正那信就在他书房，就算不告诉他，回去，也能一眼就看见的。 这样想着，魏慎又开了一把游戏。 等会儿许舟辰醒了，一定要记得告诉他： 有人给你写了封信，我放你书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两更。 感谢在2022-05-08 14：46：21～2022-05-09 14：4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袂宇篮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s 30瓶；23480125 10瓶；小狐狸努力学习码字、在人间凑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58章 我那天是跟小辰哥约会去了（二更） “喂， 小辰哥？” 北川的七月属于骄阳和蝉鸣，街道上皆是肉眼可见的热浪，地面被阳光晒得有些刺眼， 闷热的温度叫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许舟辰站在路边的树荫下，树上的蝉鸣让他听不清电话里的人声。他用一只手堵住耳朵，这才能听清电话里洛晨的声音。 许舟辰问： “你在哪？” “我？我在西街左拐三十米的小巷子里。” 洛晨的声音很低， 像是在做贼。许舟辰听着好笑， 他按照洛晨说的路线， 沿着西街找去了洛晨所说的位置。 半年前，洛晨参加了一档唱作类选秀节目， 那档节目成为了当时现象级的爆款综艺，而作为其中的高人气选手之一，虽然洛晨没拿到最后的冠军， 但却被人戏称为“二月男友”，四舍五入也算是一夜爆红。 一夜爆红，虽然听起来还挺美好，但在那之后， 他每天的时间都被行程塞满， 半年来休假少得可怜。许舟辰好久没见过他了，这次还是他公司在北川有个项目，他跟着来北川跑了一趟，而洛晨这几天恰好在这边有场演出，又听说许舟辰来了， 就说什么都要抽空跟他吃顿饭，这才有了今天的接头。 许舟辰照洛晨说的， 沿着西街左拐走了三十米，果然看见旁侧有条小巷子。 一拐进去， 小巷子里正有个戴着渔夫帽和墨镜的家伙，那人缩在阴凉处，估计是热疯了，正努力给自己扇着风。 而看见许舟辰出现了，洛晨如获大赦，他哀嚎道： “小辰哥，我真是想不通。都在一个地球，都在一个国家，为什么南江和北川气候差这么大？北川人真的不会被热死吗，你跟魏哥真是在这座炼狱一样的城市长大的？” 洛晨是纯纯的南江人，他在南江的阴冷和连绵细雨中长大，自然受不了北川的烈阳。 许舟辰看他这样子有点好笑： “还好吧，走，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 第129页 “不是说好我请你吃吗。”洛晨嘟哝着，边顺着许舟辰的话想了想： “咱能吃干锅鸡吗，我记得你跟魏哥总说南江的干锅鸡不正宗，搞得我好好奇正宗干锅鸡是个什么味道。” “行啊。”许舟辰点点头，低头打开手机： “但我很多年没没回过北川了，不知道哪家好吃，只能看缘分选。” “好，完全没问题。” 许舟辰弯起唇角，点开了美食app。他翻看着附近的餐厅，往下翻了两页，还真看见一个评价很高的专门做干锅鸡的店铺。 店里的评论清一色的正宗好吃有家的味道，返图的卖相也很不错。 许舟辰扫了一眼，也没看店铺名，只把手机往洛晨面前一递： “这家？” “可以，我都行。”洛晨随手在他屏幕上划了两下，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巴厘岛干锅鸡？这名字真好玩。” 听见这个名字，许舟辰愣了一下。 他垂眸看着那三个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略微有些恍神，只顺着洛晨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巴厘岛干锅鸡离他们在的位置不远，两个人一路步行过去，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这家店看评论和图片好像是家很大的店铺，但到了地方才发现，虽然这店环境不错，但店面真不大，而且是藏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才能找见。 两个人到的时候不是饭点，店里只有一两桌人，还有前台一个正撑着桌子玩手机的大哥。 那大哥看起来有些痞气，见有人进来，他心不在焉地说了声： “欢迎光临，随便坐，吃点什么？” 许舟辰环视一圈。 因为洛晨身份有点特殊，被人拍到也麻烦，他原本想着找个包厢，但看起来这店并不像有包厢的样子，那就退而求其次，想找个靠角落一点的位置。 可他还没等他找到，前台的大哥却突然瞪大眼睛凑了过来： “哎，小哥，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 许舟辰下意识看了洛晨一眼，还以为是旁边这位大明星被认出来了，他刚想帮忙解释，抬眼时，却见那大哥看的人是他。 大哥摸着下巴，还特意从前台绕了出来，站在许舟辰跟前仔细打量。 许舟辰本能地有点反感，他后退半步，微微皱起眉： “抱歉，我不认识你。” “啧。”听着这话，大哥好像有点不满。随后，他扯着嗓子喊了声： “彭哥，出来看看，这是不是老熟人？” 听见他喊的名字，许舟辰愣了一下。 而后，他听见后堂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 “你个老小子的熟人我哪知道？又见到谁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有个男人从后堂的门里走了出来。 那人看着高高壮壮，剃了个光头，眉毛上有一道疤。他穿了个简单的短袖上衣，露出来的手臂上纹了一条飞龙。 彭飞走出来的时候还在看手机，而抬眼看见许舟辰时，他也是一愣，半天才说： “哟，这不是小辰吗？是小辰吧。” “……彭哥？” 许舟辰怔住了。 他有八年没回过北川，从来没想过难得回来一趟，还能碰见他原本以为早就走散了的人。 原来名字并不是巧合，巴厘岛真的还是那个巴厘岛。 彭飞看见真是他，一时高兴得不行，他拍拍许舟辰的肩： “你个臭小子，慎仔还偶尔回来一趟呢，你多少年没回来了？娘的，你这么多年怎么没变？合着这么多年就我一人糙了，来来来，咱们去里面坐，这位是你朋友？走，一起一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回来待多久？” 彭飞一如当年热情，许舟辰一时有点不习惯，但也并不反感。 “我凌晨到的，上午过来开个会，晚上就走。” “这么急？”彭飞有点意外，酸酸地来了句： “行吧，都是大忙人。” 他也没再说什么，只带着许舟辰和洛晨往后堂走，但还没走出几步，店门口的风铃响了两声，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下一秒，许舟辰这就又听前台的那大哥来了句： “哟，今儿什么日子啊，老熟人还扎堆来啊。” 听见这话，许舟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门口的男人身材修长，头发天生带着点微卷的弧度，长相看起来有点温柔，但气质却冷淡又凉薄，看起来并不怎么好接近。 他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许舟辰，有点意外，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许舟辰身边那个高挑的男生。 他敛了多余的神色，微微垂下眸，只说： “下午好。” 许舟辰有点迟疑地点点头。 他看着沈岁安，随后，目光挪去了他身边站着的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也是有点眼熟的，她长相精致得像个洋娃娃，许舟辰见过她和沈岁安站在一起的样子，但她的名字却已经记不清了。 正在他回忆的时候，身边的彭飞先招呼道： “荞荞，听说今天去医院了？怎么样？” “嗯，刚从医院过来。”夏荞荞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她指指自己： “医生说有一个多月了！” “真的？！”听见这话，彭飞激动得搓起手来，还拍拍前台大哥的后背： -- 第130页 “好事，太好了，到时候我能混个干爹当当不？” “当然可以！” “？”这俩人一来一回的，虽然没有明说，但单从话中内容就能猜到，夏荞荞估计是有小宝宝了。只是她此时站在沈岁安身边，多少是有点容易让人误会的。 先不提沈岁安到底喜欢男生还是女生，至少许舟辰不认为自己和沈岁安的关系恶劣到他结婚都不通知自己一声，因此并没有多想他和夏荞荞之间的关系。只是他不误会，有人会误会。 一边的洛晨惊了个大张嘴。 他看看沈岁安，看看夏荞荞，又看看许舟辰。 他戴着墨镜，许舟辰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能猜到，他的眼里一定写满了： “快看，渣男。” 但现在这个情况，许舟辰不好解释，也不该由他来解释，他只能让洛晨先误会着。 只是没人在意洛晨的表情，几个人被彭飞带着去了里面的房间。 他这店环境不错，后堂还有个很大的房间，但看起来不对外开放，只是自己朋友们偶尔来聚餐时用的地方。 彭飞招呼着各位坐下，洛晨和许舟辰的位置还刚好在沈岁安对面。 等到了里面，都是自己人，洛晨也不怕被拍了。 他都快被闷坏了，直接摘了自己的帽子和墨镜，长舒一口气。而与此同时，对面的夏荞荞注意到他的动作，突然小小地惊呼一声： “你是洛晨吗？” 洛晨愣了一下，随后冲她笑笑：“是我。” “天哪，你的歌我超喜欢的。” 夏荞荞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她还给洛晨唱了一段他半个月前刚发的新歌，两个人都有点自来熟，不到两分钟就聊到了一起去。 许舟辰听着他们说话，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确认了一下自己航班的时间，抬眼时，却发现对面的沈岁安在看他。 而偷看被抓包，沈岁安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他只短暂地怔楞一瞬，随后冲许舟辰微微弯起唇角，垂下了眼。 而正在这时，夏荞荞突然跟洛晨八卦了一句： “小太阳，你真的有女朋友吗？” 洛晨的粉丝都叫他小太阳，夏荞荞会知道这个称呼也不奇怪。 而听见她的话，洛晨愣了一下，随后解释道： “我没女朋友啊。” “那之前我看热搜上写着你……”夏荞荞说了一半，不说了。 但洛晨知道她的意思，他提起这个就来气： “那都是狗仔和营销号瞎写的！气死我了，我根本不认识那个网红姐姐，我也没有跟她一起吃饭，估计是小姐姐也在那家店吃饭，出来的时候正好同了个框被拍到了，我那天明明是跟……” 洛晨说着，话音一顿。 桌上几个人都在等着他的下文，但洛晨并没有接下去。他看看身边的许舟辰，又看看对面的沈岁安。 从许舟辰出事那次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大半年了。那时候洛晨不在南江，也不知道许舟辰和沈岁安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就听沈岁安突然回北川了，后来再问，许舟辰和沈岁安好像也没有太多交集了。 洛晨原本以为，沈岁安看起来那么喜欢许舟辰，他们两个一定会在一起的。但现在看来，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洛晨忙碌了这大半年，经历了很多事情，也好像明白了许舟辰当时跟他说的话。虽然现在他对许舟辰好像没有那种喜欢的感觉了，但许舟辰依然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 洛晨的人生信条是，朋友有难，必须帮忙。 这个帮忙的范畴，包括帮朋友打压抛弃了他朋友还转头跟别的女孩子结婚还有了孩子的渣男。 想到这，洛晨满腔大义，他不能让他小辰哥被有家室的沈岁安比下去！ 于是他话锋一转： “我那天是跟小辰哥约会去了。” “？”许舟辰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洛晨被狗仔拍到的那次，许舟辰知道，他也确实在。但那天的聚餐，除了他跟洛晨，在场的还有魏慎他们将近十个人。 哪里是跟他约会？ 许舟辰揉揉眉心：“别听他瞎说。” “我哪里瞎说了，那天的菜不好吃吗，玩得不开心吗？”洛晨不服。 许舟辰不想看他身边这个疯狂朝他挤眼睛的破太阳。 而在洛晨说完后，桌上的气氛一度变得很尴尬。最终，还是对面有人轻笑了一声。 沈岁安弯起唇角，语气淡淡： “挺好的。” 在他说完这句后，桌上的气氛才有所缓和。 夏荞荞另起了一个话题，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了什么，突然说： “正好今天热闹，要不然，哥哥弟弟们给我家宝宝起个名字？” 彭飞听这话听笑了： “你这才一个月，就急着起名字啊？” “哎呀，人多热闹，大家一人一个想法，先起着看嘛。” 彭飞跟她开了个玩笑： “先说好，我可没文化啊，我看，我们巴厘岛一脉相承，这娃可以叫个李巴厘。” 旁边的前台大哥“啧”了一声： “咋不说叫李游戏厅李干锅鸡呢。” “你们好好起！”夏荞荞听他们的糟主意，气得喝了口水。 两个男人笑成一团，彭飞也不逗她，他不知道从哪拿了本字典，还真的认认真真给孩子取起了名字。 -- 第131页 而正在这时候，对面的洛晨突然举手发问： “等等？” 几人听见他的声音，都看了过来。 洛晨有点疑惑。 他看看夏荞荞，又看看沈岁安。 道理他都懂，但…… 洛晨脑子一抽，大胆发问： “你的小孩为什么要姓李？” “？” “……” 死一般的寂静。 许舟辰默默抬手揉揉眉心。 ……救命。 第059章 你跟沈哥，到底是什么情况？ “因为……因为他爸爸姓李呀。” 夏荞荞有点不会了， 半天就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洛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又一抽： “他爸爸不是姓……”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了： “哦， 他爸爸姓李啊。” 洛晨恍然大悟，再然后就是饭桌上浓郁得快要溢出来的尴尬。 他默默喝了口水，恨不得现在挖个地洞跑走。 而正在这时候， 房间的门被敲了两下， 随后， 当事人李姓爸爸走了进来。 乍一看这房间里这么多人，李裕还愣了一下。他看向旁边坐的许舟辰， 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谁： “这不是小辰？” 不知为何，李裕下意识看向了沈岁安，但见沈岁安没太大反应， 他又抬眸望向许舟辰，这就看见了他身边那个好像有点眼熟但他又不认识的男孩。 他问： “这位是？” “李裕哥。”许舟辰跟他打了招呼，介绍道： “我朋友，洛晨。” 洛晨连忙站起来跟他握了握手， 李裕点点头， 但表情好像变得有点古怪，也没说什么。 他到夏荞荞身边坐下，一旁的彭飞看着他，才想起来问： “对了，刚刚我们荞荞怎么是跟岁安一道来的， 你小子人呢？” “我跟沈哥医院碰上的，他复查， 刚好他没吃饭，完了我说荞荞想吃干锅鸡要来你这， 正好一起聚聚。结果从医院出来，我临时要去公司一趟，这不就让他俩先来了。”李裕简单解释道。 “复查？” 彭飞听见这话愣了一下，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了，只点点头，也没继续往下问。 正巧此时，彭飞叫后厨做的菜也端了上来。半下午的时间喝酒也不大合适，他便以茶代酒，端起杯子道： “咱们在座的除了小洛，也都是老朋友了啊。提前也谁都没商量，凑到这还真的全靠缘分。今天算是双喜临门，我们这一大帮糙老爷们间要多个小朋友，我们以前的小朋友也回了北川，虽然他晚上就要走了，但今天开心。” 说罢，他举起杯子，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又强调了一遍： “晚上就要走了啊。” 许舟辰正在喝茶，听见这话，差点被茶水呛到。 巴厘岛的干锅鸡确实和app上的评价一样好，那个味道和沈岁安在家做的十分相似。 许舟辰漫不经心地夹着鸡肉，听着彭飞他们的闲谈，时不时应两句，却总有些出神。 一直到这顿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沈岁安接了个电话，说有事，先走了。彭飞他们知道他忙，也没多留他，只让他路上小心。 夏荞荞还在跟彭飞讨论给宝宝起名的问题，后来，洛晨也加了进去，最后倒还真起出几个像样的名字。许舟辰听着他们说话，不自觉弯起了唇角，而下一瞬，他余光却瞥见有人在看他。 那是夏荞荞身边的李裕，他的表情有点复杂，对上许舟辰视线后，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门口的方向，而后只说自己上个厕所，便出了门去。 许舟辰垂下眼，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等过了两三分钟，也跟了出去。 他出去的时候，李裕正在后院的长椅上坐着，他像是有点出神，看见许舟辰来了才目光微动。 这片院子和彭飞的店面连在一起，院子里种了些菜，边上生着一颗老榕树，榕树的树荫落下来，刚好挡住北川半下午的烈日。 李裕坐着的长椅就在榕树下，许舟辰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来了？”李裕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就先问： “你旁边那个帅哥是不是明星？我有点眼熟，好像荞荞在家老看他。” “嗯。”许舟辰点点头。 “他是你……？” “朋友。” “只是朋友？”李裕有点迟疑，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有点尴尬地补充一句： “你应该懂我意思。” 许舟辰笑了一下，倒是大方：“不是男朋友，只是朋友。” 李裕点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多半是在措辞，最后还是先问了句无关紧要的： “你晚上就要走？” “嗯。” “不多留几天？” “就过来开个会，晚上赶回去，明天还有工作。” “小辰。” “嗯？” 李裕深吸了一口气，绕来绕去，最终还是直截了当问出了口： “你跟沈哥，到底是什么情况？” “……” 许舟辰大概猜到了他要问这个，但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到底什么情况？许舟辰也问过自己，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明明那天之后，他以为自己和沈岁安的关系会变好了，但到头来，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开始的样子。他跟沈岁安的联系止步于逢年过节的问候、工作上偶尔的问题，虽然沈岁安都会耐心回复，但从来没有多余的话。 -- 第132页 许舟辰并不擅长主动，尤其是在感情这方面，所以，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心里有点烦躁，微微皱了眉： “我不知道。” “不知道？”李裕显然有点意外：“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许舟辰又强调了一遍： “我不知道。” “……算了。”李裕似乎叹了口气，他想了想，说： “我叫你出来就是想跟你聊聊。你们俩的事情我也不好问不好管，但我觉得有些事情你有必要知道。因为如果我不说，可能有些事情一辈子也不会有人跟你讲，所以，你也别怪我多事。” 许舟辰听见这话有点焦虑，他低头一下一下掰着自己的手指骨节： “嗯，你说。” 李裕沉默片刻，似乎在想应该从何说起。最终，他抿抿唇： “你还记得周加徽吧？” “想忘记也难。” “对，想忘记也难。”李裕十分赞同他的话： “我记得你当初走的那天，他弟弟周加铭是不是在学校闹了挺大的事？那天沈哥知道后快疯了，跑到你们班把那个周加铭揍了一顿，几个男生加上老师一起才把他拉开。后来有人报警了，他被带到派出所去，半夜才放出来。那天你是不是给他打电话了？他手机被警察扣着，没接上，后来他想给你打回去，可你那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你也知道，沈哥这人看起来乖，但其实他从初中开始就跟着彭哥他们玩了。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你想要他是什么样子，他能给你装得好好的，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外人甭管。他在你跟前是好学生，在他爸妈他家人面前也有人样，但就那次，他打架进去了，他爸妈半夜把他带出来，也就从那知道了前因后果。 “后来警察那边倒没什么事，但学校这边给了他个处分，他停了几天课回来，也不知道他爸妈跟他说了什么，反正回来之后他就收敛很多了。” 李裕叹了口气： “他成绩好，那个处分对他的影响其实不是特别大，但就那时候，周加徽找过来了。周加徽这人跟他娘的一条疯狗似的，带人堵了他好几次，还把人带到彭哥店里闹事。后来那疯子不知道怎么想的，想跟沈哥约一架，意思就是跟他赌一把，除非沈哥能把他杀了，不然他就一直缠着他。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反正沈哥一开始没搭理他。 “总之日子怎么样都是过呗，虽然周加徽盯着他闹，但沈哥什么人啊，别人轻易也拿他没办法。结果，直到有一次，周加徽提了你一嘴，说了啥我记不清了，反正沈哥听了当时挺生气的，差点跟周加徽动手，结果这就被那孙子抓到把柄了。” 听到这，许舟辰愣了一下： “啊？” 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情的源头也跟他有关。 “嗯，周加徽从那时候就盯上你了。他当时也消停了一段时间，我们都以为他把心思歇了，结果没过多久他就又跑过来，给沈哥看了张照片。” 许舟辰几乎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李裕说： “照片上是你，好像是在车站还是在学校门口，忘了。” “我们都不知道他怎么找到你的，神了，但他还就是找见了。周加徽那天就直接跟沈哥说，要沈哥不跟他玩，他就去找你。那时候都五月份快六月了，人都忙着复习考试呢，哪有人有功夫搭理他。彭哥跟沈哥说，不用管那疯子，好好上学好好考试，正好那段时间上面在严打周加徽这种人，他手里那么脏，跳不了多久。但后来也不知道是周加徽私下找他了还是怎么着，他还是没听话，一个人找过去了。 “你知道沈哥这人犟得跟头驴一样，他知道告诉我们我们肯定不让他去，就压根没跟我们说。我跟彭哥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他好像去找周加铭了吧。哎，他真是个狠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把周加铭唬住了，反正没过几天我就听说周加徽家底被抄了还是周加铭举报的。我们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反正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吧，他被人捅了一刀，把那年高考错过去了。” “那时候还挺严重的，我跟彭哥听说的时候，赶到医院去，他人还在ICU。我记得特清楚，当时他妈妈在医院楼道里哭，他爸也在旁边，我跟彭哥都没敢过去。当时我真觉得，沈哥这么玩自己，是真对不起他家人。 “后来他一条命算是保住了，但错过高考复读了一年。他估计也觉得自己这次过头了，那之后，他就真收敛了，烟戒了酒也戒了，连球不打了，脾气都好了不少。规规矩矩复读、高考、上学，毕业了工作。其实看他这样，我们心里都还挺欣慰的，结果，你说，周加徽那逼人为什么只判七年啊？” 李裕重重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5-09 15：02：01～2022-05-10 12：2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焓、一日尺、在人间凑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60章 小辰，展信安。（二更） 李裕说着， 也有些怅然，他从口袋里摸了包烟出来，低头点燃。 灰白的烟雾飘散到阳光下， 许舟辰看着那缕烟尘，有些出神。 -- 第133页 “那时候听说周加徽出来了，真的， 不骗你， 我真是心里一咯噔。但他出来后没找沈哥的事， 我们当时还挺庆幸的。结果后来，我们听说他去了南江， 沈哥又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你也在南江。知道这事后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 “其实啊，这么多年过去， 沈哥身边也没有女孩，他也不谈恋爱，你说，我们几个这么熟， 有什么事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只是一直都没有戳破，他的事，我们也不好说什么。沈哥这人啊，遇见什么事都冷静，但就是不能动他觉得重要的人， 所以周加徽是真碰到他逆鳞上了。” “果然，我猜的没错， 他也去南江了。但他这人应该知道，有个特大的缺点， 就是太自以为是。他总觉得自己能处理好所有事情，不想让别人担心，什么事都要自己扛着。他去南江之前，跟公司好像请了两个多个月假吧，反正公司是他家的，他也没告诉他爸妈他要去干啥，就说想休息一段时间，他爸没多想，答应了。 “结果结局你也知道，他受那么重的伤，最后还是警察通知的他家里人。这回可不是刀子了，这回是枪，子弹那要人命的玩意，也就是周加徽手不准打得是肩膀，要是再偏个一点点，沈岁安他就到盒子里去了。” “那时候我和彭哥还有荞荞，听他出事第一时间就赶到南江。你说沈哥，闹了这么多年，伤得一次比一次严重。为了谁，我感觉他爸妈都知道。我跟荞荞去看她的时候，他妈妈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其实我没怎么见过她，但就那次感觉她好像比上次憔悴了很多，眼睛都是肿的。我俩在病房外面，就听她在哭，她也没跟沈哥发脾气，就是问他为什么。 “我也跟你说了，这么多年，我是真觉得沈哥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爸妈，虽然命是他自己的，但隔几年来这么一遭，估计真没几个父母能扛住，多让人心寒啊。在南江的时候，他妈好像原本要去找你来着，但沈哥没让她去，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说的反正过了两天吧，等他伤势稍微稳定一点，他爸妈直接用私人飞机带着医生护士把他弄回来了。” “后来他伤也好了，但再没提你和去南江的事，我们也都没敢问。结果今天看你带了个男孩过来，其实我一开始还挺生气的。” 说着，李裕停顿片刻，看了许舟辰一眼： “我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事情你真应该知道，不然沈哥也有点太可怜了。更可怜的是，到现在你俩也没个结果。如果你们没能在一起是因为感情上的原因，那这些屁话当我没说，如果是因为有什么误会，那我现在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你有问题可以再问我，你自己想想。” 许舟辰听着他的话，几乎有点麻木了。 他十根手指的关节早就被他掰完了，他捏着食指的骨节，捏得生疼也恍若未觉。 李裕拍了拍他的肩，什么也没说。 许舟辰闭了闭眼睛，心里乱糟糟的。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跟沈家人一起吃饭，对他们也都很熟悉。沈源和周若兰都是很好的人，沈岁安是他们的孩子，沈岁安受伤了会有人为他难过哭泣会有人为他心疼。李裕说得对，沈岁安为了另一个人一次一次伤及自己的生命，最心寒最难过的其实是他的家人。 许舟辰心里有点乱，他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在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洛晨出来找他，他才回过神来。 后来，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跟彭飞告别、怎么送走洛晨、怎么坐上了回南江的飞机。 在飞机上，他看着窗外，不自觉地在想，他跟沈岁安之间，真是堆满了一场又一场遗憾。 年少的时候，就错过了一次又一次，曾经其实有无数个节点可以有转折，但这些可能性都被一个个误会和巧合填满。 许舟辰也不知道自己该怪谁，怪世事弄人，怪无可奈何。 怎么就这么巧。 怎么就能这样一点一点错过。 后面几天，他大概是有点不在状态，连工作时都有点恍惚。 他这样子很快被何学正发现了，何学正没批评他，也没问他原因，只是告诉他，如果觉得累，他可以给他放几天假。 许舟辰心里正乱着，他接受了这个假期。 他休假的那天下午，魏慎来了他家。 这家伙的摄影工作室刚开起来，最近总算有了可以忙的事，不至于在一群忙人朋友里显得格格不入。 许舟辰坐在沙发上，他看着魏慎进门，问： “晚上吃饭吗？” “不吃，过两天吧，我今天有点事。” 魏慎看着就是一副急吼吼的样子，他甩飞了鞋子，直冲许舟辰的书房，边喊： “哎，我上次来你家是不是把我印的作品集放你这了？来帮我找找。” “你什么人啊，印作品集就印一份？” 虽然嘴上嫌弃，但许舟辰还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跟着魏慎去了书房。 魏慎在房里边翻边喊： “不是我只印一份啊，其它几份都落在家里了，就你家离得近，江湖救急呗。” 魏慎就是个丢三落四的性子，许舟辰早就习惯了： “你是属鱼的吗？” 他看着魏慎正在书架的角落里翻着，有点无奈。那放着的都是他八辈子用不上的东西，平时有什么常用的书都不会往那塞，没事也不会去动，翻乱了还挺麻烦的： -- 第134页 “不在那，你上次放抽屉里了你忘了？” 许舟辰想制止魏慎继续搞破坏的行为，但他话说晚了。 话音刚落，魏慎不知道从里面抽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总之只听“哗啦”一声，那一格的东西散落一地。 那里基本是些已经没用了的策划书、报告册、笔记本、再或者就是随手记录了一些东西的草稿纸。许舟辰喜欢把这些东西留下来，但它们并不太好规整，此时被拽了一地，看起来就让人头疼。 许舟辰皱起眉： “我真服你，搞破坏第一名。” 说着，他拉开抽屉把魏慎的作品集丢给他，而后蹲下身去收拾被他弄了一地的纸张。 他把那些东西一张一张捡起来整理好，但很快，他动作一顿，微微皱起眉，看向了那些白纸间露出的牛皮纸的一角。 那东西让许舟辰觉得有点陌生，他好像从来没见过，因此有点在意，便顺手把那东西抽出来看了一眼。 那是个信封。 意识到这点，许舟辰心里莫名重重一跳。 他翻过信封的正面，见上面字迹清隽，写着他的名字。 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许舟辰微微皱起眉，盯着那个信封，心里早已拧成了一团乱麻。 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沈岁安写的？他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也正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对面原本手忙脚乱的魏慎也突然僵住了动作。 魏慎正紧盯着许舟辰手里的信封，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这个信封是他带回来的，他还发现，这个信封还没被人拆过。 看着他的表情，许舟辰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魏慎？” “呃，这信是你的，当时你在医院，我顺便给你拿回家来了。” “你没跟我提过。” “……我忘了。” “你……” 许舟辰想一把掐死他。 他突然就想起那天，他站在沈岁安家门口，看他好像在写什么东西，而他又遮遮掩掩不让他看的样子。 是在写这个吗？ 他之前问过沈岁安到底喜欢他什么，沈岁安说想用个正式点的方式回答他，是这个吗？ 许舟辰捏着信封的手微微用力，那纸张也随着他的动作起了褶皱。 魏慎看着他这样，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 他试探似的道：“小辰？” 许舟辰呼吸有点重，他低着头，魏慎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听见他低低说了一句： “滚。” “对不起啊……” 许舟辰现在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我不想骂你，你让我冷静一点，你走。” 魏慎很懂事，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赖着许舟辰让他消气，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有多远滚多远。 现在的情况显然就是后者。 魏慎没再说什么，他拿着作品集走了，而许舟辰在书房那一堆杂乱里蹲了很久，一直等到腿脚都麻了，他才拿着那信封站起身，回到客厅，坐去了沙发上。 他蜷起腿缩在沙发的角落，看着茶几上那个被他捏得皱巴巴的信封，突然有点不敢看。 那时候正是傍晚，落日的余晖洒在地平线，橙红色的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 那暖色映着白色的地面，映上茶几的玻璃杯，映上桌面上躺着的、皱巴巴的信封。 最终，那信封被人拿起来，落下的影子在平面上一闪而过from 寓。。 许舟辰很小心地拆开了那个牛皮纸信封，取出里面薄薄的几张纸。纸上还携着干净清新的木浆味，展开来，沈岁安漂亮的字迹落在纸上，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一层暖色。 “小辰：” “展信安。” 第061章 除了你，我不想再爱别人了【正文完】 “小辰： 展信安。 以前看过一句话： “你是我在α波里想念的人。” α波的频率在8-13Hz之间， 通常在人安静清醒且闭目时出现。在没重新找见你之前，只要闭上眼，你是唯一出现在我脑海里的人。 你离开了七年， 第一次遇见你的那天，北川下了那年最大的一场雨。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你试着跟我搭话， 跟我说， 你的名字是你外婆取的， 取自她很喜欢的一句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唐温如沉溺在梦境中， 分不清星河在天上还是在水中。我想，我和他一样，沉溺在北川的夏季， 分不清年少懵懂的喜欢到底藏在哪里。 那天你问我，我喜欢你什么。 这个问题我一时答不上来，后来想了想，答不上来的原因大概是， 我能力不足， 没办法用一两句简短概括。又或者是，我想换个狡猾的方法，想用很长很长的话，一点一点把想法告诉你。 虽然现在说可能有点晚，但， 小辰，我大概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自己还未曾察觉的时候， 就已经在喜欢你。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瘦瘦小小， 看起来弱不禁风，好像说话大点声都会被吓到，应该很需要人保护。而那天晚上我们拉了勾，说好了，我要照顾你。 我是你哥哥，这应该是我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但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我想做到最好，想给你最好的，有时候却太过自以为是，忽略了你的感受。 -- 第135页 小辰，你知道，我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沈岁安是许舟辰的哥哥，不是吃人的妖怪，也不是天上的神仙。 他让许舟辰看见的只是他想让许舟辰看见的，他努力学很多东西，想让许舟辰依赖他。他怕许舟辰在他身上学到那些不好的东西，所以把坏的部分藏起来。这个胆小鬼，大概是怕许舟辰发现他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无所不能，怕他失望，怕他走。 所以这么多年，看起来是沈岁安在保护许舟辰，但其实，因为有许舟辰，沈岁安才是现在的沈岁安。 但小辰，我也想让你认识真实的沈岁安。 他并不是无所不能，也并非无可挑剔，他其实有点怕黑，连晚上睡觉都要开着灯。他很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能保护好所有人，但其实谁也护不住。他是笨蛋，明明是那么喜欢那么重要的人，当时却看不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亲手推开了他。他是胆小鬼，蓄谋已久接近喜欢的人，却连一句爱都不敢说出口。 但他很爱许舟辰。 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许舟辰是许舟辰，他想爱他一辈子，想一直跟他一起生活。 但，大概，有些东西已经错过了。 这些天我仔细想了想，想我带给你的，好像都是些不大好的东西。让你难过，让你不再相信爱，让你为难，让你陷入危险。 小辰，我不想你难过。 小辰，爱是很美好的东西，我不想你囿于过去，因为不值得的人就否认这种美好。 你值得人喜欢，值得被爱，值得被很好的人爱，值得被阳光温暖、驱散阴霾。 小辰，我想看你笑，想看你过得好，想看你身边有能让你幸福的人，想看你有美好的未来，即使那个未来没有我。 小辰，我想有一天，你会找到比我更爱你、而你也愿意爱他的人。 很抱歉，让你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去喜欢了一个没有结果的人。 很抱歉因为我的问题，扰乱了你原本平静的生活。我可能不该出现，不该把迟来的喜欢说出口，不该让你为难。 以前我跟你说过，没有什么人能陪你一辈子，但我可以试着比别人陪你久一点，我也想比别人陪你久一点。 如果我的喜欢让你觉得为难，那能不能，把这段时间的一切都当做南江雨季的一个梦。 我是你哥哥，可以只是哥哥。 但，如果梦要到此为止，我还是想你记得，只要你需要，我就随时在。 仰首是春，俯首是秋。 月圆是画，月缺是诗。 愿我所爱之人，所得皆所愿，余生喜乐，岁月安生。” 岁月安生…… 许舟辰的目光落到最后一句话，他指尖有点颤抖，到最后，有两滴温热的液体落在纸上，打湿了薄薄的纸页，模糊了其上字迹。 许舟辰仰起头，看着天花板。 他不想让眼泪流下来，但眼前的水雾越来越多，他忍不住。 他想起很久之前沈岁安跟他说的，他说他不会让他为难，他说事情解决完了就走，说他有了喜欢的人就停。 原来从来都不是是不告而别。 沈岁安的喜欢以一封信结尾，但这个结尾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躺了很多日夜。他在误以为的对方的默认中一声不吭脱离了南江雨季的梦，重新回到北川的盛夏和蝉鸣。 许舟辰的喜欢停在了北川的骄阳。 沈岁安的爱结束于南江的微雨。 为什么世事总是不如人意。 为什么他们总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错过。 可许舟辰不想再错过了。 他拿起沙发上的手机，在拨号键盘上一下一下敲出代表着沈岁安的那串号码，但不知道是在激动还是在害怕，他按了很多次才按下拨通，抬手想把手机放到耳边，却险些失手把它滑落在地。 听筒中传来电话拨通后的嘟声，在电话被接通后，许舟辰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他张张口，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逼迫自己出声、艰难地唤出一声： “哥……”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 沈岁安听出许舟辰的语气有点不大对劲，他声音有点沉，但语气却温柔： “怎么了？” 许舟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的长篇大论在这一瞬被打散，他想说点挽留的话，想解释自己其实才看见他的告别，想告诉他自己不想他走，想告诉他，其实他也特别特别想和他一起生活。 想靠在他身边，想无所顾忌地牵他的手，想看他的时候永远不用垂眼躲开、想他的拥抱和他身上的青柠味。 但许舟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又怕自己废话太多太啰嗦，他会没有耐心听下去。 许舟辰最终只哽咽着说了一句： “我想你……” 他的尾音带着些微颤抖，沈岁安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他像是在哭。 “……你等我。” 沈岁安只说了一句话，随后，许舟辰就听他挂了电话。 他也没有细想沈岁安话里的意思。 他只以为沈岁安在忙，所以挂了他的电话。 许舟辰闭闭眼睛，他扔了手机，缓缓歪倒在沙发上。 等心里那些汹涌的情绪远去，余下的，只剩浓郁的寂寞和怅然。 许舟辰看着地面上落日投洒的余光出神，他看那颜色越来越暗，看地面上的光影慢慢斜到一边最终消失不见，他看窗外天色变暗，看房内慢慢变得漆黑一片，最终又被落地窗外的霓虹灯海映亮些许。 -- 第136页 他躺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不大想吃东西，也不觉得困，他只是觉得好累，累到想躺在这里一辈子一动不动。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他只能从黑暗中看见空旷房间里一些模糊的边角。 他听见电器运作时细微的声响、听见窗外有车行过、听见风过林梢的沙沙声。 最后的最后，他听见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停在他门前，最终，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许舟辰一开始以为是魏慎。 他现在真的没心思应付他，也压根不想看见他，他有些烦躁地闭闭眼睛，没有理会敲门的人。 而门外的人见房内许久没有回应，没再继续敲门，但也并没有离开。 过了一会儿，被许舟辰扔在一边的手机响了。 他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滑了接通，等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 “喂？” 对面人停顿了片刻，随后，许舟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了简短的两个字： “开门。” 但那声音并不是从电话里传来，他在一门之隔的房外，那声音隔了半秒钟，才顺着听筒将有些失真的声音送到许舟辰耳里。 “是我。”他又补充一句。 许舟辰微微睁大了眼。 他从沙发上撑起身子，连鞋也没来得及穿，跑到门边时，还险些滑到在地。 他一把拉开门，随后就见沈岁安站在楼道冷色的灯光下，正微微皱眉看着他。 许舟辰很难形容那时的与言方感觉。 像是一个人在路上孤单地走了很久很久，偶然一回头，发现其实一直有人陪在他身边。 许舟辰眼眶有些酸。 他有点想哭，但感觉自己好像应该是笑了一下，但想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笑得大概不会很好看。 他往前走了半步，一把抱住了沈岁安。 沈岁安没想到他会突然抱他，他愣了一下，身体有一瞬的僵硬，随后抬手，安抚似的摸了摸许舟辰的头发： “怎么了？” 许舟辰深深嗅了一下他身上从未变过的青柠香。 他没有回答沈岁安的话，而是停顿片刻，开口道： “你让我把一切都当成南江雨季的一个梦。” 沈岁安动作微微一滞，他微微蜷起手指，等着许舟辰的下文。 很快，他就听见许舟辰有些发闷的声音在靠近他耳畔的位置响起： “是梦也好，我不想醒，别让我醒。” “我也想和你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 许舟辰的尾音有些微颤抖，楼道冷色的灯光映在他眼里，他微微垂下眸，被水雾沾湿的睫毛在眼里投下一片阴影： “沈岁安，哥，我大概找不见比你更爱我的人了。” “除了你，我不想再爱别人了。” “你说，没有人是可以陪我一辈子的，”许舟辰微微一顿，像是有点哽咽，他过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 “但你……” 沈岁安抬手揽住了许舟辰的腰，另一只手托上他后脑，将他整个人圈在了自己怀里。 他像是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却带着丝苦涩。 他闭闭眼睛，替许舟辰说出了后半句话： “但我可以试试，比别人陪你更久一点。” 我能陪你比别人更久一点。 从年少到成熟。 从夏天的晚风到雨季的薄雾。 我想陪你比别人更久一点。 即使只能目送你奔向比我更好的人。 我沉溺于夏的梦境，沉溺于雨的冷清。 我喜欢夏夜的漫天星河，而恰巧，撞进我心里的星星，每一颗都是你的模样。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主线结束了所以标了正文完！ 会接着正文写谈恋爱的，恋爱卷还是日更！就算到番外里啦。 第062章 许舟辰抓着沈岁安外套的衣料， 他被沈岁安抱在怀里，身周的气息皆是他身上那从来没变过的清涩青柠香。 这味道总能让许舟辰安心，他的情绪缓和了些， 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有跟沈岁安解释。但他有一点舍不得推开沈岁安，犹豫了一下，他问： “哥，要不要先进来？” 沈岁安动作顿了顿，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轻轻揉了一下许舟辰的头发，这才放开他。许舟辰顺手打开家里的灯， 他听见身后的人跟进来关了门，回头看了一眼。 刚刚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沈岁安，现在才发现这人头发都有点乱，人看着有点憔悴， 看着十分疲倦的样子。 “抱歉啊……” 许舟辰下意识就先道了一句歉。 因为他突然想到，沈岁安工作那么忙， 今天又是工作日，还因为他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大半夜直接从北川赶到南江来。 沈岁安听见他的话， 愣了一下。 他工作上最近有点问题，连着熬了几个大夜。今天接到许舟辰电话的时候，他刚解决完手里的事情，一放松下来，连续几天的疲惫感顿时汹涌而来。但即便如此，在接到许舟辰的电话的那一刻，他听见他的声音， 听他说想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沈岁安还是毫不犹豫订了最近的机票想去到他身边。 -- 第137页 他觉得，许舟辰大概有一点需要他。 而他也想见他。 沈岁安轻轻弯起唇角，像是安慰他，笑了一下。 “没事，我很开心。” 他原本以为他跟许舟辰的关系也就那样了，但今天，虽然不知道许舟辰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他很开心能见到他，很开心能听他回应他。要不是疲惫和情绪都那样真实，恍惚间，沈岁安几乎都要以为这是自己这几天太累、迷糊着睡了一觉才做的梦。 他抬眼看向许舟辰。 沈岁安刚刚也没有来得及仔细看他，现在见许舟辰眼睛好像有点红肿，像是刚刚哭过了的样子。 他有点意外，而后，他的目光越过他，看见了茶几上摊着的那几张纸。 沈岁安对那封信再熟悉不过，那一瞬间他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许舟辰会突然和他说这些。 他坐到沙发上，拿起那几张纸，大致扫了一眼，又把它们叠起来折好，放回了信封里。 “哥。” 许舟辰坐到沈岁安身边，他看着沈岁安的动作，犹豫了一下，而后抬手牵住了沈岁安的手。 他在某些方面并不算个勇敢的人，前半生最勇敢的两次，一次是在北川暴雨的夜鼓起勇气跑出空无一人的家，一次是少年时站在沈岁安面前用直白的言语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许舟辰不太擅长主动，但到了这时候，他真的很想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全部告诉他： “对不起，你写的信，我今天才看见。” 听见他的话，沈岁安微微蜷起手指，像是轻轻握住了许舟辰的手。 沈岁安并不习惯南江阴冷的天气，手也总是凉的，尤其是指尖。那冰凉的温度碰触到许舟辰，从他手里一直蔓延到了心里，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的心跳都变得快了些。 “有些事情其实很早就想告诉你，虽然现在大概有点晚了，但我还是想说，在我这里，没有人会比你好。你不是不值得的人，喜欢你也从来不是浪费时间。我没办法喜欢别人这句话要加个前提：除了你。 “除了你，我喜欢不上别的人，有你，我也不想喜欢别的人。你对我一直很重要，所以……” 许舟辰顿了顿，缓缓道： “沈岁安，我不想你只是我哥哥，所以，咱们能不能谈恋爱试试？” 听见这话，沈岁安眸色微微一动，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眼中的神色向来淡漠，永远携着点冷意，但此时看向许舟辰的目光却专注又温和。 他看着许舟辰，像是有点出神。许久，他才轻轻弯起唇角，冲他笑了一下： “我的荣幸，许先生。” 半年前沈岁安回北川时走得比较急，只带走了鱼丸和家里一小盆多肉。那之后房子就一直闲置着，因此，就算他今天来南江除了自己什么都没带，他也不缺衣服和生活用品，更不缺住的地方。 沈岁安赶到许舟辰家门口那会儿已经快零点了，许舟辰见他好像真的很累的样子，想让他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 沈岁安倒没说什么，他只轻轻捏了捏许舟辰的手，就起身往玄关处而去。 看着他的动作，许舟辰突然想到，都是男朋友了，其实休息是可以一起休息的，睡觉也是可以一起睡的。 意识到这点，他站了起来： “哥，那个……” 沈岁安顿住脚步，看了他一眼。 但许舟辰却没话了。 他要怎么说？沈岁安家就在隔壁，常规理由好像都用不上，直接问他要不要一起睡觉？ 也太…… 许舟辰往前试探的步伐顿住了，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到嘴边的话也拐了个弯咽了回去，换成一句： “没什么，晚安。” “晚安。”沈岁安点点头，回了他一句，随后头也不回地出门走了。 “？” 许舟辰看着他潇洒的背影，心情有点复杂。 但谈恋爱总要一步一步来，他也没有多想，自己进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吹干头发躺到了床上。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一直到现在，许舟辰才有种真正放松下来的感觉。 他甚至有种不真实感，会想一切是不是真的有这么顺利，在错过这么久之后，沈岁安真的还能回到他身边。会不会自己闭上眼睛睡一觉，等醒来，发现所有的一切只是梦境给他的圆满。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房间的黑暗，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胡思乱想的自己特别幼稚。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困倦到这时这才席卷上来。他好像模模糊糊睡着了，但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家里好像有什么声音，像是门锁发出的声音，随后家门被打开，有什么人走了进来。 一开始许舟辰没在意，只以为是梦，因为他家门锁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密码也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但后来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许舟辰稍微清醒了点，这才猛然发现，开门的声音和客厅里传来的响动都是真实存在的。 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和心里的阴影漫了上来，许舟辰听见客厅里那人像是拖着什么带轮子的东西，但那奇怪的响动就止步于此。而后，有人上了二楼，听脚步声是一点拖沓也没有，直接到了他房间门口。 许舟辰撑起身子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可他的指尖才刚碰到手机的边角，房间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 第138页 房间外的过道亮着暖色的灯，那灯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微卷的头发映着光的颜色。 这人不是歹徒也不是小贼，是他一小时前刚刚获得的男朋友。 许舟辰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目光缓缓下移，这就看见，他男朋友怀里还抱了一个…… 枕头。 沈岁安抱着枕头的动作乖乖的，莫名让许舟辰联想到了幼稚的小朋友，他心情有点奇怪，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怎么样。 而沈岁安没有理会他。他走进来关上房间门，房里这就重新陷入黑暗。许舟辰听见有人把枕头放在了他旁边，随后有人掀开被子，带着凉意钻了进来。 “你怎么进来的？” 许舟辰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问。 而沈岁安躺下后并没有先回答他的话，而是伸手一把揽过了许舟辰的腰，将人带到了自己怀里。 他指尖的温度隔着睡衣薄薄的衣料漫到了许舟辰腰上，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许舟辰被他抱进怀里，他闻见沈岁安身上的青柠味，还有他身上洗发水混着沐浴露的香气。 “密码是979986，猜对了。” 沈岁安像是困极了，声音有点哑，语气微微沉着，听起来有点懒散，却携着笑意。 而许舟辰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愣。 979986，这串数字是他小学六年级毕业考时语数英三门的成绩，那是他第一次考这么多分，也是他那时努力想和沈岁安考进一个学校所做出的努力的唯一见证。 小学毕业那年暑假，他知道自己考上了三中，特别特别高兴，还把自己所有账号的密码都改成了这三个数字，到现在这么多年也没有改过，需要密码时总是习惯性用它，早就变成了习惯。 只是许舟辰没有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只有自己记得并且知晓意义的事情，还有另一个人也记得这样清晰。 沈岁安总是能在各种各样的细节让许舟辰感觉到，他确确实实是被人用心爱着的。 许舟辰心里微动，他抿抿唇，小声问沈岁安： “你这算不算私闯民宅？” “想和男朋友一起住，不算。” “可我还没同意你上上我的床。” “我自己带枕头。”沈岁安的语气带了点撒娇的意味，他用拇指指腹安抚似的轻轻磨了两下许舟辰的腰： “行行好。” 许舟辰被他的动作弄得微微一抖。 他不敢再跟沈岁安开玩笑，静默片刻，他抬手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 沈岁安察觉到突然多出来的光，微微睁开了眼看向许舟辰。 他半睁着眼睛，眼里满是倦意，大概是以为许舟辰开灯是要赶他走，那眼神甚至有点委屈： “嗯？” 许舟辰看他这样子，下意识解释道： “你睡你的，我就开个夜灯，你不是说你有点怕黑？” 沈岁安愣了一下。 随后，他弯起唇，轻笑一声，突然凑近，在许舟辰脸颊靠近唇角的位置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许舟辰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他只感觉沈岁安的气息蓦然靠近，他的亲吻柔软温热，落在了许舟辰脸颊上。 他大脑顿时一片空白，随后，他便听沈岁安低声在他耳边说： “晚安。” 许舟辰稍微回过神，刚准备应一声，却听沈岁安又加了一句。 他的声音很轻，就落在许舟辰耳畔，带着懒散的倦意，尾调却是微微扬起的，像是在笑： “……辰辰。”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10 12：27：52～2022-05-11 14：5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决NJ、库库妃妃、乐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人间凑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63章 许舟辰向来不大习惯和别人有太过亲密的动作， 拥抱是、亲吻也是。 他以为自己今晚是很难睡着了，但沈岁安身上的味道总能让他安心，他身上那阵浅淡的青柠香， 很快就跟着跑到了他的梦里。 许舟辰最近是在休假状态，他早上没定闹钟，通常一觉睡醒后，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许舟辰看着天花板出了会儿神。 他侧目看了看自己床上那个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深色枕头，心里这才有点真实感，后知后觉， 昨天那一切真的不是梦。 许舟辰进了浴室洗漱，推开房间门出来后，他闻见屋子里满是甜丝丝的奶香味。 许舟辰下了楼，一眼就看见客厅里摆着一个陌生的行李箱。他这就想起来昨天晚上听见家里那阵轮子滚动的声音， 原来是沈岁安拉过来的行李箱。 行李箱是打开摆在地上的，箱子里基本上都是衣服， 被人整整齐齐叠好，但它们的主人却不知道在哪里。 许舟辰往厨房看了一眼， 沈岁安并不在里面，只有一个小锅在火上咕噜噜冒着香气和奶泡泡，像是牛奶粥。 他看粥快从锅里溢出来了，便顺手关了火。 抬眼时，他一眼望见了自家阳台上站着的那个人。 虽说南江雨季已过，月份也早已入夏，但南江的夏季还是远不及北川热烈， 这的天气永远是朦朦胧胧一片薄雾，连阳光都是温柔的模样。 -- 第139页 今日南江难得放了晴， 有丝丝暖色的阳光从天上洒下来，可远远看去，城市却还像是蒙了一层薄纱，远处的景象也看不太真切。 沈岁安站在阳台上，背对着许舟辰正在打电话。 他穿了件简单的白色半袖，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隐隐可见皮肤下微微凸起的青筋。那线条一直蔓延至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片刻，晨间清风掠过，沈岁安带着些弧度的发丝携着阳光的颜色，微微被带起一点。 许舟辰没多想，走过去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 他察觉到了南江晨风的凉意，风带着沈岁安的声音，他听见他语气稍微有点沉： “嗯，我在南江。跟小辰。” 许舟辰不知道他在跟谁打电话，但他想到了前段时间在北川时李裕和他说的话，也大概能猜到一点。 许舟辰动作一顿，感觉还是不要打扰沈岁安的好。 但沈岁安已经听到了身后的响动，他回头看了许舟辰一眼，随后便垂下眸去，像是在安抚电话对面的人： “不会。” 见此，许舟辰后退半步，想把阳台的门也一起带上。 但下一秒，沈岁安却抬起了手。 他微微垂着眼，没看许舟辰，但却冲他伸出了手。 他掌心朝上，而后很轻很轻地冲他拨了拨手指，像是在说： 过来。 许舟辰愣了一下。 他看着沈岁安的手，又抬眼看看他，随后弯起唇角，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沈岁安牵住他的手，把人拉了过来。 他轻轻捏着许舟辰的手指骨节，边和电话那边的人说： “知道了。” “嗯。” “好。” 说完，沈岁安停顿片刻，挂了电话。 许舟辰看着他的样子，试探着问： “叔叔阿姨的电话？” “嗯。” “他们……？” 许舟辰微微皱起眉，想问，他们知道你又来找我，会不高兴吗。 沈岁安总会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遇上不好的事，许舟辰想，沈岁安父母估计多少会对他有点膈应。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沈岁安看了他一眼，大概能猜到许舟辰要问什么。 他牵起许舟辰的手，安抚似的亲了一下他的手指骨节： “我跟他们请了一周假，他们让我有空带你回去。” 说罢，他拉开阳台的门，把人带了进去： “吃早餐。” 沈岁安准备了牛奶粥和三明治，他的厨艺一向很好，只是许舟辰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许舟辰现在冷静下来空闲下来，才有空去想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比如沈岁安的父母、比如以后他们一个在北川一个在南江，见面的时间会不会很少。 沈岁安很快发现这人有点异样，他抬眸看了他一眼，问： “怎么了？” 许舟辰回过神来，摇摇头： “在想怎么讨叔叔阿姨欢心。” 沈岁安被这话逗笑了，他轻笑一声： “又不是没见过，想这些做什么？” “这怎么一样……” 以前他的身份是邻居家没人管没人养的可怜小孩，从小就给他们家添麻烦。许舟辰稍微想一想，感觉自己好像一只白眼狼，拐走了人家的儿子，还让他陷入危险那么多次。 许舟辰原本就是个容易想多的性子，现在这么多事堆在一起，他微微皱起眉，头顶上看不见的乌云又聚在了一起。 沈岁安看着他的样子，有点无奈。 等吃过早餐，他看许舟辰站在小吧台边泡咖啡，就跟着走了过去。 他站在他身边，顺手帮他拿过滤纸，而后垂眸看着他： “李裕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啊？”许舟辰想了想，也没必要瞒着他，他点点头： “和我说你没接到我的电话是因为被警察扣了手机，还有周加徽八年前被捕也是因为你要保护我，说起来，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是你告诉我？” 沈岁安听了许舟辰的话，微微垂了眸。 他抬手摸摸许舟辰的头发，像是在安慰他，声音冷淡，但语气温柔： “要喜欢你要保护你是我自己的事，归根到底，这些事情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不用往心里去，你原本就是受害者，不要把错推到自己身上。” 沈岁安看着许舟辰，眸色似乎黯了黯： “小辰。” “嗯。”许舟辰应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但半天也没等到。 他抬眸看了一眼，却见沈岁安的眼神好像有那么一丝……失落。 这个认识让许舟辰有点被吓到。 随后，他就听沈岁安说： “我不想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感动，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沈岁安从来不把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告诉许舟辰，一是怕他多想，二是觉得，那些是他自己的选择，他的付出不是想从许舟辰那里换什么东西，所以没必要和他讲。 沈岁安的语气有点严肃，但许舟辰莫名从中听出来点委屈的感觉。 “我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一句话，说，‘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单纯地不想和你在一起。’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喜欢你，但是这喜欢的成本有点高，我怕你是隔了这么多年后的一时兴起，但我承担不起它被人再丢掉一次的后果，我怕结果还是坏的，所以不想和你在一起。” -- 第140页 许舟辰抬眸看着沈岁安的眼睛，很认真地告诉他： “后来，在周加徽那事发生之前，我觉得，即使没有结果，我也还是想和你试一试。我想，即使再被人丢掉一次，我也认了，成本高就高，反正就试这一次，万一呢？万一有结果呢？所以当时我问你，你喜欢我什么。” 说着，许舟辰大概是觉得自己有点好笑，笑出了声： “我那时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所以，无论你怎么回答，我都会说‘那要不，咱们试试吧？’” “结果后来你回了北川，什么都没说，也没跟我告别，我以为你把这事忘了，或者是不想给我回答了，我就没再追问，以为这事就这样了。” 许舟辰顿了顿： “但现在，我知道你对我不是一时兴起，也没有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现在我想跟你在一起，没有‘万一’，没有在赌，我信你，我知道我不会再被丢掉，我知道一定会有结果。” 许舟辰轻轻弯起唇角，冲沈岁安笑了笑。 “哥……” 他应该还有后半句，但不知怎么没说出口。 许舟辰泛上一丝红晕，他抬手拉着沈岁安的衣领，把他带得微微俯身，随后自己扬起下巴，试探着靠近他。 许舟辰目光落向沈岁安的嘴唇，凑近的时候，他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沈岁安的眼睛，像是小心翼翼试探着靠近、在观察对方反应的小动物。 许舟辰喉结微动。 吧台边飘着苦涩的咖啡香，许舟辰却嗅到了沈岁安身上的青柠味。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电器运作的细微声响。 青柠味愈发浓郁，然而，就在许舟辰即将碰到沈岁安的时候，他家的门却突然被人敲响了。 “小辰！！醒了吗！！开门！！！” “……” 魏慎。 许舟辰原本就有点紧张，现在更是被魏慎敲门的声音吓得一激灵。 他后退半步，多少有点手足无措，只能想到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全： “……我我，我的意思是，哥，我爱你。” 许舟辰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现在只想把门外那个狗贼拽进来揍一顿。 这样想着，许舟辰怨从心头起，他转身就要去开门，但还没走出去一步，就有一人揽着他的腰又把他带了回来。 “让他走人。” 沈岁安声音有点哑，语气里带了丝不耐烦。 而后，他便低头吻住了许舟辰的唇。 沈岁安的唇柔软温热，他轻轻磨着许舟辰的唇，动作细腻又温柔。但很快他便不满足于此，他含住许舟辰的唇，轻轻吮吸着。 门外的魏慎还在敲门，但许舟辰完全顾不上他。 过了一会儿，魏慎好像消停了，但没多久，许舟辰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许舟辰环着沈岁安脖颈的手微微一顿，他下意识想去摸手机，但却有人先他一步摸到了他的口袋。 沈岁安的手原本揽着他的腰，此时却碰到了他装着手机的长裤口袋。 他的手探了进去，明明隔着两层衣料，可那似有若无的触碰还是让许舟辰起了一身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腿有点软。 闹腾不停的手机铃声很快被人按掉，手机又被装回了他的口袋里。 沈岁安呼吸有点重，他轻轻咬了一下许舟辰的唇，随后便松开了他。 许舟辰松了口气，以为这个吻到这就结束了。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他想多了。 沈岁安环着他腰的手的力道一点没松，也一点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他另一只手从许舟辰的颊侧缓缓挪到他下颌，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许舟辰有点怔楞，随后，他便听沈岁安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 “辰辰。” 许舟辰有点听不得他这样叫他，但这还没完。 下一秒，他听沈岁安又开了口。 他的半垂着眼睛，眸子里沾着些迷蒙的雾气。他嗓音很哑，此情此景，莫名携了丝欲气。 他又轻轻捏了一下许舟辰的下颌，尾调微微扬起，像是轻笑了一声： “……放松。”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11 14：58：04～2022-05-12 15：0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沐雪蔚秧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雪蔚秧 4个；0805号宇航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习清圈外女友 50瓶；沐雪蔚秧 32瓶；六六好饿啊 10瓶；卿尘、万里一浮云 5瓶；在人间凑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64章 魏慎在门口等了一个世纪才都没等来有人给他开门。 但打电话的时候他明明听见许舟辰的电话铃声在屋里响， 但很快就被按掉了。 魏慎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如果许舟辰是还在因为昨天的事跟他生气的话，应该不至于把他关在门外不给他开门，或者是挂他的电话。许舟辰通常的做法是把他轰进屋把他骂一顿或者接起他的电话把他骂一顿。 魏慎是做好挨骂和赔礼道歉的准备过来的， 但没想到自己会直接被拒之门外，他有点慌，感觉这次自己搞出的事情好像有点严重，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敲门还是择日再来。 -- 第141页 他在门口踌躇片刻，犹豫半天，还是又敲了敲门。 他有点绝望地喊了一声： “小辰，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开开门吧。” 果不其然，依旧无人应答。 魏慎叹了口气，实在没办法了， 人也有点沮丧，低头想走， 等明天再来试试。 但他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的门锁突然发出响动， 门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魏慎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转身想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准备的致歉小作文给许舟辰背一遍听，结果他刚转过身，等看清门里那个人是谁，他人都傻了。 魏慎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愣了两秒，眨眨眼睛， 确认了一下自己不是眼花，随即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沈……沈哥？” 沈岁安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当然， 他平时的样子看起来也没有特别高兴，只是今天看起来格外不爽。这让魏慎重新回忆起了活阎王和修罗王。 他冷冷地扫了魏慎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让魏慎不敢细想。 他缩缩肩膀，确认沈岁安的确是来给他开门而不是来取他狗命，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他想在房间里找见许舟辰的身影，结果环视一圈，却见那家伙正蜷着一条腿坐在沙发上…… 啃手指。 “？” 魏慎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他从来没见许舟辰有过这种小动作。 他皱起眉，试探似的唤了一声： “小辰？” “嗯？”许舟辰确实是在出神。 刚刚沈岁安亲得他有点腿软，现在人还有点懵，他听见有人叫他，下意识应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 结果魏慎看见他这样子，心里一咯噔。 茫然的眼神，红晕未散的眼角和耳尖、略微有点红肿的嘴唇…… 魏慎迅速扫了一眼，撇开视线不愿再看。 他心里只有一个词： 完球。 魏慎动作有点僵硬，一步一步挪到小吧台旁边，把手里拎着的纸袋放了上去： “我给你……们带了早餐。” 沈岁安正巧从他身边路过，瞥了他一眼，语气冷冷： “他吃过了，你自己吃。” “……哦，好的。” 魏慎拎着纸袋又放到茶几上，他坐在单人沙发上，把纸袋里的东西一份一份拿出来摆好，缓慢进食着两人份的早餐。 许舟辰见他这样子，有点好笑。 他帮他分担了一块甜玉米，边问： “你过来有事？” “我就给你送个早餐……”魏慎艰难地咽下一片面包，顿了顿，补充一句： “顺便来道歉。” 他看看许舟辰，又看看许舟辰旁边低头看手机的沈岁安，觉得多一个人听就多一个人吧，应该也无所谓。于是解释道： “我昨天回去，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复盘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请您允许我简单解释一下。那天我从门卫那里得到了那封信，然后回去……” 魏慎话音顿住了。 因为他注意到，在他说到“信”这个字眼的时候，原本低头看手机的沈岁安突然抬眸看向了他。 沈岁安微一挑眉，等着魏慎的下文，见他没声了，还提醒一句： “接着说。” 魏慎点点头，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硬着头皮继续道： “然后吧，我不是要回来帮你拿电脑吗，我就顺手把信放桌子上了。结果你也知道我这破记性，拿完电脑就忘了。出来的时候我看你书房可乱，就让家政阿姨顺手帮你收拾了一下。然后到你那去的时候，我原本想跟你说一声有人给你寄了封信，结果想起来的时候你睡着了，我就没叫你，想着等你醒了再说，结果……” “结果你又忘了？家政阿姨还顺手把信收起来了？” 许舟辰帮他接了后半句。 魏慎闭嘴，点点头，随后他就看见坐一起的那俩人看着他的目光都有点诡异。 他下意识问了一句： “怎么了。” “没怎么。”沈岁安似乎凉凉地笑了一声，他靠在沙发上，开玩笑似的淡淡来了句： “想犯个罪。” 魏慎跟着干笑两声，他在这诡异的气氛中默默吃完了两人份的早餐，刚把最后一口牛奶咽下去，他就听沈岁安问： “吃完了？” 魏慎看看手里的牛奶杯，又看看他： “嗯……” 沈岁安点点头，微一挑眉： “我送你？” “？” 得嘞，赶人了这是。 魏慎把早餐的包装袋收好，慢吞吞站起来，觉得有件事还是必须要告诉许舟辰一下： “我还有件事……” “说。” “今天晚上有老熟人回来，川子和程飞他们叫咱去海边烧烤来着。” 魏慎看看许舟辰，又试探似的看看沈岁安，问： “你俩，去吗？” 这次叫他们烧烤的是他们很久都没见的朋友，许舟辰不大想拒绝。他想去，沈岁安自然也无所谓，而魏慎也想厚着脸皮蹭个车，就在许舟辰家里一直待到了下午，中午还顺道蹭了一顿沈岁安亲手做的美味干锅鸡。 说实在话，他心里十分忐忑，并且一直有点在意一件事。 -- 第142页 可家里另外两位爷总是在一起，这让他没多少机会开口，直到下午他们准备出发去海边，三人一起下了地下车库，沈岁安走在前面去开车，他这才找机会拉住许舟辰放慢步子，问出了心里一直在意的一件事： “小辰，你那封信的内容很重要吗，我是不是真闯祸了？” 许舟辰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他简单解释道： “那是沈岁安给我写的信，你说呢？” 听见这个消息，魏慎五雷轰顶，人都傻了。 “沈沈沈岁安给你写的信？” 他照着这条线深想下去，突然想起来，半年前许舟辰和沈岁安的关系明明有所缓和了，但后来周加徽那事一出，沈岁安回了北川，这俩人好像就再没凑在一起过。 再想想昨天翻出来信后许舟辰的反应和表情，再想想昨晚刚翻出来信、今天沈岁安就住进了许舟辰家里，魏慎心里只有四个字： 彻底完球。 他真是千古罪人。 “所以，因为那封信，你们现在是在一起了？”魏慎问。 “算是吧。” “所以刚才沈修罗说他想犯罪是……？” 许舟辰拍拍他的肩： “不用怀疑，他的意思是想杀了你。” “？”魏慎倒吸一口冷气。 许舟辰看他这样子有点好笑，他似笑非笑道： “你也可以往好处想想，要不是你昨天翻我书架把那封信翻出来，它现在还躺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四舍五入一下，你也算是大功臣。” “真的？” “假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许舟辰也没有特别怪魏慎。 毕竟，如果他当时再勇敢一点，或者再多信任沈岁安一点，事情的结局也并不会变成这样。他们之间也不用错过这么久。 不过…… 许舟辰抬眼看向沈岁安。 那人站在副驾驶的车门旁边，顺手帮他拉开了车门。而后，他看了许舟辰一眼，抬手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许舟辰看他近在咫尺的淡漠眉眼，连眼睑上那颗小痣都看得清晰。 不过，好在，一切也不是特别晚。 他们定的烧烤地点是在南江城郊外很偏僻的一处小海滩，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到了。 他们坐在海滩边，在许舟辰他们走近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唏嘘了一声，一群人开始起哄。魏慎看着好奇，小跑几步过去，问： “干啥呢干啥呢，有什么好玩的？” 随后，他抬眼看了一圈在场众人，突然像是有点意外地瞪大了眼睛，回头看看许舟辰： “卧槽，我说谁回来了，搞得神秘兮兮的。” “嗯？”许舟辰顺着魏慎目光看了一眼，见是一个穿着休闲装的大男生。 那家伙看着长相有点严肃冷淡的厌世感，但性格却跟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笑的时候还会露出颗小虎牙来。 在场的都是他们平时一起玩的好朋友，许舟辰自然认得这位，是宋家的小少爷。 一边的展博川像是被惊到了，他见他们过来，急着给他们告状： “哎，你俩给我们评评理啊，宋词这家伙刚一来就把他的手往我们脸上怼，生怕我们看不见他手上的东西似的，妈的，出去玩了一趟连戒指都戴上了，这速度也够快的，这不是杀狗吗？” 听见他这样说，许舟辰下意识看向宋词的手，确实见他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他微一挑眉，看向宋词旁边的那个男生。那家伙眉眼漂亮到有点张扬，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许舟辰记得他，好像是在几年前、宋词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就在某场聚会里见过的那个小男生。 许舟辰弯起唇角：“恭喜。” “恭喜归恭喜啊，单身狗都要酸死了。说好今天是兄弟场，他带家属就算了，还要给我们炫个戒指，太不厚道了。”展博川义愤填膺，随后看向许舟辰： “还是我们阿许好，说兄弟场就兄弟场，从来不带……” 他指指许舟辰，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卡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许舟辰后面那个个高腿长的男人： “这位是？” 许舟辰看着他的表情，有点想笑，回头看了沈岁安一眼。 “是家属。” 沈岁安主动答了他的话。 他往前走了两步，垂眸对上许舟辰的视线，随后抬手轻轻揽住他的腰，顺势握住了展博川僵在半空中的手，还礼节性地晃了两下。 他冲展博川点点头，认真介绍道： “你好，我是许舟辰的男朋友，沈岁安。” -------------------- 作者有话要说： 平行时空梦幻联动一下。 感谢在2022-05-12 15：00：44～2022-05-13 15：3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沐雪蔚秧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源话剧馆 2个；阿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极光说滑雪。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65章 “？”展博川表情都僵了。 他们和许舟辰玩的久， 对他也还算了解，知道他经常会换恋爱对象。但恋爱谈得多换得勤是一回事，平时还从来没见过他带哪个来跟朋友们见过。 -- 第143页 所以， 这是动心了？ 连许舟辰都认真了？？？ 展博川人傻了。 另外几人看他这样子，一时哄笑起来，程飞招呼道： “来来来，你们带家属的坐一起啊，再别欺负我们单身的。” 听程飞这样说，宋词旁边那个漂亮男生推着宋词往旁边让出两个空位来，许舟辰带着沈岁安过去坐下， 听他们聊天。 过了一会儿，话题被引到了许舟辰身上。 程飞看看他，又看看沈岁安，八卦道： “哎， 小辰，你男朋友我们都没见过。八卦一下啊， 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了？怎么现在才带给我们看？” “刚还说别欺负单身狗， 这怎么还有狗自己往上撞？”展博川嘲笑了一声，随后坦诚道： “其实我也想知道。” 被这俩人这么一提，除了魏慎以外的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许舟辰这人对感情这事比较冷淡，他们还真挺奇怪，能让他们阿许动心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说来，他们这个圈子的人，见的人多， 眼睛都毒，沈岁安这人看着就不简单， 家世阅历个人能力缺一种都不会有这种气质，但他们好像谁都没听过南江还有这么一个人。 好在他们没琢磨多久，许舟辰就淡淡开口道： “他是北川人，没见过不是很正常？” 许舟辰顿了顿，看了沈岁安一眼，答了下一个问题： “十七年。” “十，十七……年？” 听见这个数字，对面俩人人都傻了。 真不是十七天？ 展博川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惊道： “你们七八岁的时候就认识了？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这话一出口，展博川就有点后悔，怎么能在小情侣跟前说这种话呢？他心虚地看了沈岁安一眼，却见对方神色如常。 而沈岁安很快注意到有几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点奇怪，他也没多想，只轻笑一声，解释道： “中间惹他生气了，后来追得久了点，见笑，昨天才追到。” 原来如此，怪不得。 展博川恍然大悟。 这叫什么，竹马竹马，破镜重圆。 不是什么铁树开花冰块融化，只是能让他动心的人一直一直只有他。 回过味来，吃瓜的被瓜酸到了。 这个话题很快被带了过去，到后面，展博川搬出了一早准备好的烧烤架和食材，招呼着众人动手烧烤。 南江今天天气不错，早上出了太阳，到傍晚，太阳埋进海平面，只映得天边和水面都是一层橙红色的光。 吃完东西，其它几个人沿着海滩遛弯去了，余下几个人从车里拿了卡牌出来玩游戏，许舟辰向来不大喜欢这些，他回了沈岁安车里，打开车门坐在座椅上看海上的落日。 他看着远处海面上的粼粼波光出神，过了一会儿，他余光瞥见沈岁安过来了，便抬眸看了一眼，这就见他手上还拿着一瓶他再熟悉不过的青柠汽水。 沈岁安近前来，把手里的玻璃瓶递给他。 许舟辰弯起眼睛冲他笑了笑，他接过玻璃瓶，喝了一口，汽水涌进舌尖，带起一片刺挠挠的感觉，随后就是属于青柠的清香。 许舟辰很久没有喝到过这个汽水了，他尝了一口，又抬眼看看沈岁安。 半晌，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许舟辰抬起手，冲沈岁安勾了勾手指。 “嗯？” 沈岁安以为他是有话和他说。 他走近两步，一手撑着车顶梁，而后微微俯身，认真等着他的下文。 但许舟辰好像并没有什么要说的。 他一手拿着玻璃瓶，一手直接从沈岁安外套里探进去环住他的腰。随后，他轻轻仰起头，凑在沈岁安颈边深深嗅了一下。 沈岁安身上总是带着点淡淡的青柠香，每次闻到这个味道，许舟辰总能联想到北川炎热的夏季，以及冰镇过后在阳光下冒着水珠和白雾的汽水瓶。 许舟辰轻轻弯起唇，语带笑意，小声告诉他： “哥，你跟它一个味道。” 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汽水里的冰块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响。 沈岁安垂眸看着他，轻笑一声：“汽水味？” 许舟辰摇摇头。 他把沈岁安稍稍抱紧了些，而后又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沈岁安能听到： “青柠、阳光，还有北川夏天的味道。” 说着，许舟辰突然有点心痒，没忍住，用唇碰了碰沈岁安的侧颈。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岁安整个人都有一瞬的僵硬。 下一秒，许舟辰就感觉到了沈岁安指尖冰凉的温度。 他的手原本就冷，刚刚又拿过加冰的玻璃瓶，此时指尖的温度几乎让许舟辰一颤。 沈岁安的手顺着他脖颈一路向上，最终托住了许舟辰的脸。他俯下身，想去吻许舟辰的唇，却被他稍稍往后躲开了。 沈岁安微微皱了下眉，眼里像是携了点委屈。 许舟辰看着他的样子，看他满身都染上了海上橙金色的光，那光惹得车里都是温暖的颜色，显得沈岁安整个人温柔的不像样。 许舟辰看着他的样子，也有点心痒，但还是说： -- 第144页 “你这亲下去，我等会儿就要被笑话了。”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带着某种天赋，沈岁安也是第一次和人接吻，并不熟练，但就是能撩拨得许舟辰腰软腿软。这一点，他早上已经深刻体会过了。 许舟辰在心里叹了口气。 早知道刚才就不撩他了。 早上他们接吻的时候，外面有个烦人的家伙一直在敲门破坏气氛，现在气氛到了却又不合时宜，许舟辰看着沈岁安那有点委屈的眼神，就像是个到嘴边的骨头被抢走、却又忍着不吭声的大狼狗。 他有点想笑，只能顺顺毛： “等晚上回去？” 这话说完，沈岁安皱着的眉才松了点。 但他心里大概还是有点不痛快的，因为许舟辰听他轻轻冷哼了一声，随后突然靠近，一口咬住了许舟辰的脸颊。 “……嘶。” 他没多用力，只像是撒娇泄愤宣誓主权一般轻轻咬了一下，很快就放开了他。 “你真的是狗吗？鱼丸都不咬人。” 许舟辰有点好笑，他推开沈岁安，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慢慢没入海平面的落日： “落日都快没了。” “你在看落日？”沈岁安微一挑眉，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了一眼，想了想，问： “要不要换个好点的位置？” “嗯？”许舟辰愣了一下。 随后，他就见沈岁安从他身前离开了，他绕去了前排驾驶座，打开了车顶的天窗。 沈岁安车里是全景天窗，一打开，原本昏暗的车内顿时亮了起来。 随后，沈岁安轻松从天窗上翻了出去，他坐在车顶，冲许舟辰伸出手。 许舟辰愣了一下，他把手搭了上去，很快和沈岁安并肩坐到了一起。 许舟辰稍稍眯起眼睛，眺目望去，只见红云和落日的霞光染满了整片天空，偶尔有鸟类从天空掠过，在橙红色的阳光下显得恬静又温柔。 那时候，海边起了风，许舟辰略长的头发被海风带起来一点，他眼里映着夕阳的颜色，看着那边，微微有点出神。 片刻，他闭闭眼睛，再睁眼的时候，他瞥见沈岁安车旁边站了个什么人。 那是正低头捣鼓相机的魏慎。 这家伙是学摄影的，平时看见好看的东西都喜欢随手拍一拍。许舟辰看他低头看着相机，过了一会儿，相机吐了张纸出来，魏慎拿着相纸甩了甩，时不时看一眼里面的画面，显然颇为满意。 许舟辰多少有点好奇，他问： “你在拍什么？” “拍美人啊。”魏慎笑了两声，他边甩手里的相纸，边朝他们走过来，而后抬手把手里的相纸递给许舟辰： “刚从小容手里抢过来的拍立得，拿着玩玩，喏，送你们了。” 许舟辰看了他一眼，随后接过相纸，翻了过来。 拍立得的相纸并不大，而被它框住的画面里，是并肩坐在车顶上的两个人。 画面被落日渲染出一片暖色，而暖色中的两人，一个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大海的方向，他的头发被海风带起来一点，发丝和眼里都映着晚霞温柔的光。 另一个坐在他身边，他微微侧过脸，垂眸看着身边的人，唇角携着点笑意。 画面安静又美好。 许舟辰看着相片，有点出神。 过了一会儿，落日彻底隐入海平面，带走了那些浓郁的暖色，换上的是天地一片幽深的墨蓝。 许舟辰回过神来，他又看看相纸里沈岁安的模样，弯起唇角，玩笑道： “哥，不是说看落日吗，我在看太阳，你在看什么？” 许舟辰看向沈岁安，笑问道。 而听了许舟辰的问题，沈岁安稍稍弯起唇角，像是笑了一下。 他抬手指指天空。 许舟辰愣了一下，顺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天空那一片幽深的蓝色间飘着几片薄云，薄云和天空里，散落着几点初生的星星。 “我不喜欢太阳。” 听见沈岁安的声音，许舟辰下意识看向了他。 他跌进了沈岁安的视线，在他温柔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那时晚风温柔，携着大海的味道，混杂着沈岁安身上清涩的青柠香。 他听见晚风带着沈岁安的声音落在他耳畔，他语气淡淡，但温柔又认真： “我在看……我的星辰。”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13 15：37：08～2022-05-14 14：5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雪蔚秧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半月 10瓶；看极光说滑雪。 2瓶；在人间凑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66章 等两人和朋友们告别、从海滩往回走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了。 回家的时候，魏慎不愿再当电灯泡，好说歹说蹭上了展博川的车， 跟他一起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许舟辰坐在沈岁安的副驾，一直拿着那张拍立得相片，翻过来看看翻过去看看，多少有点爱不释手的意思。 沈岁安注意到他的动作，瞥了他一眼，问： “喜欢拍立得？” 许舟辰摇摇头。 他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怎么喜欢拍照， 喜欢手里这张照片，也只是因为照片里有他和沈岁安，只是这个理由，他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 第145页 他从小就跟在沈岁安身后， 一开始只敢远远跟着，后来越走越近， 却始终停在他身后半步远的位置。 那时候的他，还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能和沈岁安并肩坐在一起。 许舟辰用指腹轻轻磨磨相片的边缘，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抬眸问沈岁安： “这种相片要怎么保存比较好？为什么以前那张弄成那样，连人脸都看不清了？” 这话一问出口，车里是长久的静默。 过了好半天，沈岁安才有点迟疑似的：“嗯？” 许舟辰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 他们上高中的时候， 一起在彭飞的巴厘岛游戏厅拍过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他也就刚拍出来时看了一眼， 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再看见时，还是半年前在沈岁安家里，他去他房间拿车钥匙，结果就看见了书架上的笔记本，一打开，那张相片就那样掉了出来。只是大概因为时间太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照片上的人像已经看不太清了。 而他在沈岁安房间里看过笔记本和相片的事，沈岁安自然不知情。 许舟辰有点心虚。 但想了想，他感觉这事让沈岁安知道也无所谓，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就把这事原封不动讲给了他。沈岁安听过后，也没多少表示，只在到许舟辰家后又回了自己家一趟。 许舟辰坐在沙发上等他，大概能猜到他是去做什么，果然，没过一会儿沈岁安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许舟辰再眼熟不过的那个笔记本。 他把笔记本递给许舟辰，许舟辰抬眸看了他一眼，接过后，他随手翻了两页，看见纸页上那些笨拙青涩的字迹，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他索性合上了笔记本，用手挡住眼睛不愿再看： “你留着它干什么，我真以为你早就扔了。” 沈岁安摇摇头。 他把被许舟辰倒扣在桌上的笔记本翻过来，用指腹轻轻抚过纸页上微微下凹的字迹，随后，他抬眸看向许舟辰，问： “为什么要写这些？”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只是疑惑的时候他找不见可以问的人，等终于找见了，却又问不出口。他也试着在笔记本后面写过许舟辰的名字，只是落笔时才发现，他想写的远远不止那三个字。 “因为年纪小，喜欢什么人不敢说出口又不想只藏在心里，就想像日记一样，写点东西记录一下。”许舟辰微微叹了口气： “多的不敢写，怕被发现之后会太难堪，只能写点意味不明的。可惜，虽然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 “……抱歉。”沈岁安声音有点沉。 “错的从来不是你，你为什么要道歉？”许舟辰又从茶几上拿起那张相片。 相片被上过塑封，但里的画面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只能模模糊糊看见画面里是两个站在一起的人。 许舟辰想快点撇开刚才的话题，因此拿着相片问： “所以，这个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沈岁安从他手里拿过相片，摇摇头： “那时候彭哥在店门口弄了一面照片墙，把它挂上去了，北川气温高阳光烈，没过几天就糊了。” 沈岁安微微垂下眼。 许舟辰从来不拍照，当年走的时候又没告诉任何人，沈岁安也联系不到他，他唯一留下的就只有那个笔记本、那张明信片，还有一起拍的那张照片。后来沈岁安去找彭飞要来了那张相片，只是到他手里的时候，相片已经模糊了。他把这张照片存了这么多年，各种办法都想过，可是它还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变得颜色失真、模糊不清。 许舟辰看他的样子，自己心里也有点难过。 他觉得自己大概又找了个糟糕的话题，还想绕开，这就又看见了桌上掉落的那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写了一句话，前半句话被笔墨涂黑了，完全看不出写了什么，而后半句只有简单的： “愿他岁月安生。” 沈岁安的目光也落向了明信片上的字迹，他看看许舟辰，问： “前半句是什么？” “你猜猜？”许舟辰微微弯起眼睛看向他。 沈岁安抿抿唇，摇了摇头，但还是认真想想，问： “和你的名字有关？” 沈岁安是真的很了解他。 许舟辰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 “其实我也有点忘了，好像是……” 他顿了顿，随手拿了只笔，在被涂黑的前半句上方写了一行字： “许一舟星辰” 他的字迹有了很大改变，但写下这句话时的心情从未变过。 “是不是特肉麻？” 把自己和喜欢的人的名字编成一句话写在一起什么的，也就是少年会做的事情了。现在许舟辰想想都觉得自己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把明信片倒扣在桌上不愿再看。 但抬眸时，他却见身旁的沈岁安正望着他看。 许舟辰愣了一下，随后就见沈岁安弯起唇角，像是轻笑了一声，道： “我想说点更肉麻的给你听。” “……我拒绝。”许舟辰不想听，想跑，但沈岁安似乎从中找见了乐趣，他把他又拽了回来，许舟辰在他手里挣扎着，到最后却被他抱在怀里压在了沙发上。 沈岁安像表示亲昵的小动物一样蹭蹭许舟辰的脖颈，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后，他就听沈岁安小声说： -- 第146页 “我只爱你，小辰。”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更低了些，带了点撒娇的意思： “永远都爱你，永远只爱你。” 他这话像极了青春期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许诺的情话，但这话从他嘴里出来，许舟辰就是信他。 沈岁安在外面的时候像个冷冰冰又威风的大灰狼，但等回到家里，等没人的时候，这家伙把狼皮一脱，就是个爱撒娇、受了委屈还偶尔哭鼻子的大狗狗。 这种反差一开始让许舟辰还有点不适应，但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许舟辰也环住他的腰，他想起了一件事，便问： “你早上说，叔叔阿姨给你放了一周假？” “嗯。” “一周后就要回北川？” 沈岁安的家人和工作都在北川，他自然不可能抛掉一切留在南江和许舟辰谈一辈子恋爱。 沈岁安沉默了一下，低低应了： “嗯。” “这样，我也被放了一周假，所以……” 虽然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要跟男朋友谈异地恋这件事确实令人犯愁，但许舟辰一时没时间考虑这个，他在想另一件事： “哥。” “嗯？” “过两天你要不要跟我回家一趟？” 沈岁安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许舟辰用力推开他一点，而后捧住他的脸，语带笑意： “既然都准备过到永远了，那我想早点给我爸妈介绍一下。” 房间里开了灯，暖白色的灯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温柔的轮廓。 沈岁安眼睫微颤，他轻轻垂下眼，右眼眼睑上的那颗小痣就更明显一点。 他抬起手，握住许舟辰的手腕，用指腹很慢很轻地抚过他手腕内侧微微凸起的骨骼。 许舟辰被他这动作弄得心里一阵酥麻，随后，他就听沈岁安问： “你之前在车里说：‘等晚上回家。’” 沈岁安微微侧过脸，在刚刚用指腹抚过的位置轻轻落下一吻： “小辰，现在可以了吗？” 许舟辰还从来没想过有人接吻前还要先问可不可以的。 他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最后还是很配合地说了句： “可以，你来。” 太过纵容大型犬的后果是不可控的，许舟辰连话都顾不上说，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的亲吻。 他也不知道自己和沈岁安闹了多久，明明一开始是他被沈岁安压在沙发上，后来，沈岁安把他带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许舟辰闻见沈岁安身上似有若无的青柠味，他的呼吸有点颤，到最后，沈岁安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瓣，随后便微微偏头离开了。 “……别动了。” 他声音有点哑，又凑过去亲了一下许舟辰的脸颊： “我洗个澡。” 随后，他便起身离开了。等他走后，许舟辰蜷着腿坐在角落，看看被弄得一团乱的沙发，后知后觉刚才隐隐感觉到的沈岁安身上的异样，耳尖这就烧呼呼地着了火。 ……救救。 沈岁安很快冲完了澡从浴室出来。 他换了衣服，回到客厅的时候，许舟辰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团乱的客厅。 他过去把沙发整理好，坐下的时候，顺手拿起了桌上放着的两张拍立得相片。沈岁安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这便拿过了手机，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只有从二楼隐隐传来的水声。 沈岁安低头在手机上画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房间内的安静被打破，桌上响起了熟悉的手机铃声。沈岁安抬眸看了一眼，是许舟辰的手机。 他想了想，抬手把手机拿了过来，看一眼来电显示，只有一串号码，也没有写备注和姓名。 沈岁安拿着手机去了楼上，敲敲许舟辰浴室的门。 “怎么了？”许舟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混着水声，有点闷。 沈岁安稍稍一挑眉，喉结微动，神色倒是如常： “电话。” “谁的？” “不知道。方便接吗？” “……显然不是很方便。”许舟辰像是有点无语： “没备注的话，你帮我接一下。” “好。”沈岁安没说什么，他点点头，随手滑了接通，把手机放在耳边： “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静默，过了很久才有人十分坚定地来了一句： “你不是我哥哥。” 沈岁安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不是，他在……” “他在你手上？”女孩抢答道。 “？” 沈岁安觉得她的用词像是误会了什么，刚想解释，听筒里却骤然传出一声尖叫。 沈岁安淡定地把手机拿远了些，但即便如此，电话里的声音也依旧清晰。 电话里的女孩拖着哭腔，尖叫道： “爸爸！妈妈！！哥哥又被坏蛋抓走啦！！！快准备三百万现金，不然坏蛋就要撕票！！” “？” 沈岁安微一挑眉。 这小丫头，又看什么奇怪的电视剧了。 第067章 那边的小女孩一边怪叫一边跑远了， 过了一会儿，她手里的电话被另一个人接起，陈絮的声音十分严肃， 她说： -- 第147页 “我不管你是谁，最好不要动我儿子，有什么条件就提，我们尽量满足你。” 像极了与绑匪冷静交谈的人质家属。 “？” 沈岁安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他顿了顿： “陈阿姨，我是沈岁安。” “……”长久静默。 对面的小女孩大概是被教训了，沈岁安听她不满地“哎呦”两声，随后小声辩解道： “哥哥的电话在别人手上， 不是被绑架了吗，明明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 说完，她凑到电话前又跟沈岁安来了一句： “对不起沈哥哥，是我误会你了！那我哥哥在哪呀！” 沈岁安看了一眼浴室的门， 刚巧这时候，里面的水声停了， 沈岁安目光落向门把手： “他在……” 下一秒，门把轻轻下压， 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沐浴露的香气和热乎乎的水汽这便蜂拥而出，瞬间侵占了沈岁安全部感官。 许舟辰刚洗完澡，整个人还站在浴室氤氲的水汽中。 还没来得及吹干的头发湿哒哒在额角耳边落着，他皮肤原本就白，此时又沾着点浅淡的粉色，在黑色发丝的映衬下变得更明显了点， 显得整个人都沾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气。 许舟辰却完全没有这个自觉，他见沈岁安手里还拿着手机， 但看着他的眼神却有点奇怪，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他看看沈岁安手里的手机，又看看沈岁安，用口型问： “怎么了？” 沈岁安这才像是回过神来。 他有点僵硬地挪开目光，把手机递给了他。 “？”许舟辰接过放在耳边，就听他小妹妹在电话那头拖长声音问： “沈哥哥你说话呀，我哥哥到底在哪嘛！” “在了在了。” 许舟辰随手拿了条毛巾擦头发，边问： “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来问问哥哥，记不记得咱们的约定啊？”小丫头认真问。 许舟辰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他之前答应过何清梦，要去参加她这学期期末的家长开放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差点给忘了，算一算，好像也就是过两天的事。 他应了一声： “记得记得，我一定准时到。” “好嘞……”那边，何清梦一句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陈絮抢走了。 小丫头在一边抗议，陈絮一边安抚她一边问许舟辰： “舟辰，我没听错吧，刚刚接电话的是……” 许舟辰下意识看了一眼刚刚帮忙接电话的那位。 那位走到床头去拿了瓶水，此时正站在窗户边看窗外的景色，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许舟辰看着有点好笑，连说话时也不自觉带了点笑意： “是沈岁安。” “真的？”陈絮之前听说沈岁安回北川了，后来也没再见这两个孩子有什么交集，她也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也不好说，只是自己心里一直还挺遗憾的。 现在看来…… 陈絮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们现在在一起啊？” 许舟辰也没有要瞒着家里人的意思，他看着沈岁安的背影，说： “嗯。” 他顿了顿： “对了，妈，周末我能带男朋友回家吗？” 陈絮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许舟辰的错觉，他这话一出，似乎窗边的沈岁安动作也是一顿。 陈絮那边很快有了回应，她听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当然可以！小辰，岁安喜欢吃什么？北川菜吧，我多学两道。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来啊，这周末吗？要不就梦梦开放日那天，你和岁安一起去，结束了直接来家里就好。或者别的时间，别的时间也行，要是你们没空，我就让你爸爸多给你放几天假。” “不用不用，周五就好，梦梦那边结束后，我和她一起回去。” 陈絮那边应下了，而后又跟他说了点开放日那天的流程，就开开心心挂了电话。 许舟辰把手机放在一边的柜子上，又看了沈岁安一眼，见那家伙还在装模作样看夜景，也没说什么，自己进浴室吹头发。 浴室里还飘着洗发水沐浴露的香气，以及未散的薄薄雾气。 许舟辰擦擦被雾气弄得模糊的镜面，对着镜子吹头发。吹风机的热气撩过他发丝和后颈，过了一会儿，浴室的门被人推开，许舟辰很快就在面前的镜子里看见了来人。 沈岁安穿着简单的半袖，因为刚洗过澡，他头发显得要比平常软一点，就那样带着微卷的弧度垂下来，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眼里的神色。 他走到许舟辰身后，一把环住他的腰，把人抱进了怀里。 许舟辰任他抱了一会儿，也没说什么。片刻，沈岁安从他手里拿过吹风机，另一只手撩撩他的发丝，要帮他吹头发。 许舟辰微微弯起眼睛，他看着镜子里沈岁安垂眼认真的模样，说： “男朋友，周五跟我回家见家长？” “嗯。”沈岁安应了一声。 许舟辰看他的样子，突然想起什么，就又多问了一句： “对了，刚刚梦梦说什么了？” 听他提起这个，沈岁安大概觉得好玩，笑了笑： “她以为我把你绑架了，要去筹三百万赎金把你赎回来。” -- 第148页 听了这话，许舟辰愣了一下： “啊？哦，对，她不看霸道总裁爱上我了，她最近迷上了警匪片。” “挺可爱的。” 沈岁安揉了揉许舟辰的头发，看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便关了吹风机。 他下楼去帮许舟辰热了杯牛奶，监督他喝完后，时间已经挺晚了。许舟辰换了衣服睡觉，还记得给沈岁安留一盏小夜灯。 沈岁安在楼下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过了一会儿才上楼，携着满身清涩的青柠香钻进了许舟辰的被子里。 那时候许舟辰正在听洛晨发来新歌demo，沈岁安听了两句就认出这声音是谁，他有点不高兴，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凑过去咬了一口许舟辰的脸颊。 “嘶……又咬人？” 许舟辰看了他一眼，看见沈岁安带了点小幽怨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这家伙大概是吃醋了。 他看看手机屏上还在转的音符，及时点了暂停，解释道： “他会发给很多人，魏慎也听了，不是只给我。” 但沈岁安听了他的解释，心情似乎并没有变多好。 许舟辰这就想到前段时间他去北川和洛晨吃饭，几个人在巴厘岛吃干锅鸡那时候的误会。 “上次在巴厘岛那也是误会，他说的约会除了我和他，还有八九个人。” “那他说他和你约会，菜很好吃，玩得也很开心。” “？”许舟辰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不过说起这事，他倒是觉得好笑： “他看你和夏荞荞一起来的，以为你们……” 后面的话不用说，沈岁安也懂。 所以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沈岁安没话了。 许舟辰看他一眼，退出了洛晨发给他试听的音频文件，简单写了几句感受，就退出了聊天框。 而进到消息列表界面后，他突然发现被他置顶在最上面的那个人似乎换了头像。 许舟辰下意识看了沈岁安一眼，见他没注意自己，便想点开他的微信主页看看头像。结果就在点头像的时候，许舟辰手一滑，多点了一下，随后，他就看聊天框里多出一行小字： “你拍了拍沈岁安。” “？” 于此同时，沈岁安的手机发出一声提示音。 他像是点开看了一眼，随后许舟辰就听他淡淡问： “拍我做什么？” “就是看看你的新头像……” 许舟辰有点心虚，原本只是想偷偷看一眼，现在要被迫光明正大起来了。 他迎着沈岁安的目光点开了他的头像，见他的头像还是一副简笔画没错，但内容已经变成了今天他们在海边拍的那张照片里的画面。 两个简单的小人并肩坐着，一个在看天，另一个在看他。 “这是你画的？” 许舟辰放大看看，而后把这张图片存了下来。 沈岁安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他问：“存下来做什么？” “我也想换。”说着，他点开了自己的主页，但就在要选中那张照片做头像的时候，他指尖一顿，改了主意： “算了，不跟你用一样的。” “？”沈岁安微一挑眉，多少有点不满，刚准备再咬他一口，却见许舟辰选中了先前翻拍的那张相片的照片，框了个合适的大小。 看得出那是一张拍立得相纸，看得出里面坐着两个人，也看得出这画面和沈岁安的是同一幅。 沈岁安目光柔和了些，但很快他就眼尖地看见了许舟辰给他的备注。 他问： “为什么我叫沈岁安？” 许舟辰听这话有点莫名其妙： “你不叫沈岁安你叫什么？”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沈岁安说的是他给他的备注名。 许舟辰觉得他好幼稚，但他还是想问： “那我叫什么？” 沈岁安回答得好像很认真： “你叫许舟辰。” “……”许舟辰懒得理他。 他关掉手机准备睡觉了，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他侧过身背对着沈岁安，还抢走了所有的被子。只是没过一会儿，沈岁安就自己贴了过来。 他把许舟辰抱进怀里，与此同时，许舟辰听见自己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他心里一动，把手机拿了过来，按开看了一眼，见是沈岁安给他发的一张图片。 图片的内容是他俩的聊天框，许舟辰注意到顶端备注的位置写了一个简单的字母： “H” “？” 许舟辰不知道自己跟这个字母有什么特别的联系，他问沈岁安： “这是什么意思？” 沈岁安轻轻吻了一下他侧颈： “氢。” 是宇宙中最多的元素。 也是恒星的，主要组成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