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人设崩了》 第1页 《师尊你人设崩了》作者:已戎【完结】 【师徒年上·师尊攻】 作为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陈洗在拜师大会上吐血晕倒。 再一醒来,竟成了修仙界第一人青玉仙尊的开门弟子…… 陈洗面上笑嘻嘻,内心极度无奈。 他可不是来正经拜师修仙的,他是魔尊的儿子,混进来只想“借”个神器治伤。到这么厉害的人物身边,简直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于是陈洗一边寻找神器,一边应付师尊。 可相处下来,他发现师尊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冷情冷性,对他这个徒弟还不错。 陈洗不自觉地被吸引,总想逗逗师尊。 可不论他怎么逗,甚至引诱,师尊都看似波澜不惊。 后来他身份败露被同门唾弃,被长老惩处,师尊竟避而不见,直到他死都不曾露面。 陈洗明白了:旁人所言不虚,青玉仙尊真的是冷情冷性。 借假死金蝉脱壳后,陈洗回到魔域,却被人走漏风声。 来不及跑,青玉仙尊已只身杀入,将他逮个正着。 陈洗知道师尊这是来清理门户的,逃也逃不了,便准备受死。 没想到师尊见到他,好似着了魔一般将他紧紧抱住,嗓音偏执喑哑:“别走。” 陈洗嘴硬:“我只是在利用你寻找神器。” 师尊:“好,我要酬劳。” 陈洗没反应过来:“什么酬劳?” 师尊:“你。” 陈洗:??!这还是他那冷情冷性的高岭之花师尊吗?? * 青玉仙尊有隐疾,时常心绞痛,遍寻各界皆无医治之法。 拜师大会上,陈洗晕倒在他怀里,他的心竟然不痛了。于是他收下陈洗为徒,欲探寻缘由。 可没想到,陈洗是医治他的良药,更是勾他疯魔的毒药。 注: 1.师尊是攻!徒弟略带诱受属性,师尊不会很快就想明白自己喜欢徒弟的 2.高岭之花师尊攻x又纯又欲徒弟受 3. 双c,1v1,he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洗,林净染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高岭之花师尊攻x又纯又欲徒弟受 立意:走到绝路时不放弃就还有希望,翻山越岭之后能看见最绚烂的风景。 第001章 白衣染血 晨间清风微凉,落下些许寒意,勾得山道上的陈洗打了个喷嚏,他紧紧衣衫,静静等待测灵根的结果。 今日是灵丰门四年一度的拜师大会。 作为当世第一大修仙门派,灵丰门收徒极其严苛,不但要过试炼,还需验灵根,而且每次只收四十八个弟子。 陈洗前几关已过,就剩最后这一步。 期间,测灵根的仙长狐疑地看了陈洗一眼,似乎并不相信他这身板能通过试炼。 陈洗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长相俊秀,一双眉眼生得极其好看,眼眸润泽含情,恍若一颦一笑便能将人心魂勾了去。 虽然穿着一身的粗布麻衣,但气质不凡,让人觉得定非出自寻常人家。 只是年纪不大便病怏怏的,面色苍白,一看就是药罐子里泡大的,身形又如此瘦削,约摸被风一吹便倒。 见对面测灵根的仙长面露严肃,陈洗心里直打鼓,也不知伪装会不会被识破。 终于,仙长拿着符纸的手微微颤抖,惊呼道: “天呐,真的是一等天灵根!!千年难得一遇,今日居然被我撞见了!” “想必掌门和长老们已知晓,请快些去大殿吧,他们定非常想见你!” 灵丰门千年来只出了青玉仙尊一个一等天灵根,往届二等都已是人中龙凤。 能见证另一个一等天灵根的诞生,那仙长自是激动万分。 陈洗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还是继续前行。 一等天灵根好是好,关键他又不是来正经拜师的,太过显眼,反倒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和怀疑。 他是魔域的人,还是魔尊的儿子。 灵丰门与魔域可谓是水火不容,近些年关系愈发紧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要是被发现身份,他就成了白白送上门的鱼肉。 不过他甘愿送上门,归根结底还是想活下去。 几年前陈洗受重伤,虽保住性命,但法力尽失,一直半死不活,全凭补药吊着一口气。 魔尊找遍名医良药皆无用,最后秘闻灵丰门的上古神器能化整为零、向死而生。 其实魔域也继承了上古神器,却不是如此功效。 介于灵丰门与魔域的关系,魔尊不好亲自出面,便先差人旁敲侧击地问询,得到的答复是“不知”。 多年交涉未果,陈洗的身体无法再等。 今年适逢灵丰门拜师大会,魔尊欲派人借拜师名义潜入,找寻神器。 陈洗知晓后,极力阻止,因为事出于他,他不想让无辜魔众来担风险,便决定亲自上阵。 魔尊拗不过儿子,只得同意。 如今第一步便出了岔子,陈洗蹙眉沉思,整个人行将就木,约摸被风一吹最后一口气也没了。 他不明白。 灵根的说法是灵丰门独创,动身之前,父亲特意按标准帮他伪装成了三等,可为何会成了一等?莫非个中环节出了状况? -- 第2页 试炼的关卡对他而言过于简单,他故意拖时间,本想卡在末位,此后在门派中好低调行事,这下怕是低调不了了。 “同门等等我,前面的同门等等我!” 身后忽然响起叫喊声,陈洗不知是否在喊他,步伐不停。 听声音不是方才那位咋咋呼呼的仙长,正心烦,他也懒得回头确认。 没过一会儿,跑步声渐近,陈洗心有防备,却冷不丁地被人搂住了脖子。 法力虽失,功夫还在。 他灵巧脱身,抓着那只手往外一折。 “啊——痛痛痛……” 杀猪般的惨叫响起,陈洗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人长得也太……奇特了。 大脸眯眼塌鼻,还留了满脸的络腮胡,好像故意怎么难看怎么来。 就像是一张大饼中间只有两颗黑芝麻,而饼的边缘撒了半圈,怕是店家都不好意思拿出去卖。 这人呼着痛,脸皱成一团,顿时丑得更有特色了。 陈洗松手。 “络腮胡”甩甩胳膊:“同门,看你身板不壮,这下手也太狠了。” 陈洗问:“何事?” “络腮胡”憨厚地笑了:“嘿嘿,灵丰门创立千年来,只出了青玉仙尊一个一等天灵根。方才听说你也是,真的太牛了!我自然要赶在他人前面目睹尊容!” “还好。” “而且你还是第一个通过试炼的,这么多届拜师大会,就青玉仙尊通过试炼的用时最短,只花了一刻钟,你所花的时间仅次于当年的他。” “第一?”陈洗皱眉。 他明明算好是最后几个的,方才那测灵根的仙长没提,还以为在末尾。 看来试炼中感知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好吧,这下想低调更难了…… “你真的太厉害了!对了,我叫司徒曜,”司徒曜的小眯眼里满是崇拜,“你叫什么呀?” 见对方如此热情,陈洗扯出几丝笑:“我叫陈洗。” 司徒曜又要搂上去,果不其然被躲开,手落了空,他顺势拍了拍陈洗的肩:“陈洗!好名字!我今年十九了,陈洗兄弟你多少岁呢?” “十八。” “那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司徒曜叹了一口气,“唉,弟弟,你这身子骨看着不大好啊,病怏怏的,有在吃药吗?” “有。” 陈洗向来不惧人际往来,但此人也太过自来熟了。 换做以往他没准还会跟人插科打诨几个来回,今日着实没心情,懒得应付。 一路上,司徒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似一只巨型夏蝉吱呀乱叫。 陈洗面无表情,偶尔回应一两句,只恨那伤怎么没把听觉夺了去。 终于瞧见大殿的身影,司徒曜兴奋极了,抓上陈洗的胳膊道:“那就是拜师殿!我们要在院子里等到四十八名弟子齐了,拜师大会才正式开始,到时就能见到掌门、青玉仙尊、长老们了。你想拜谁为师啊?” “随意。” 又不是来修仙的,最好是个不知名的师尊。陈洗好不容易才把手臂抽出来。 司徒曜一本正经:“怎么能随意呢!听说今年是青玉仙尊初次收徒,他三十岁不到便修得仙身,不老不死,可谓是修仙界的天之骄子。只是性子极冷,不喜抛头露面,四界中人对他是又敬重又畏惧。” 他像是回忆起什么,赞叹道:“我有幸远远见过一回,那出尘脱俗的气质和俊美端正的样貌,怕是各界无人能出其右!” 司徒曜越说越激动:“多年来,青玉仙尊一直未收弟子,听闻今年被说服愿意收徒了,而且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如今恰好被我赶上了,我就想着能拜入他的门下!” 话毕,他正欲用肩撞身边人一下,寻求认同。 但见陈洗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怕把人给撞断气了,硬生生停下,只道:“虽然青玉仙尊不好相处,但谁不想有一个造诣极高又名扬四海的师尊呢,是吧?” 青玉仙尊的威名四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一直卧病在床的陈洗也有所耳闻。 不过他可不想拜这么一个师尊,太容易露馅了。 听说仙尊性情更甚冰雪,这司徒曜话如此多,若是拜师成功,二人倒也互补。 思及此,陈洗衷心祝愿:“希望你能如愿以偿。” “哈哈,谢谢啊谢谢。” 大殿没有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反而处处透露着古朴典雅的气息,颇有修仙者的做派。 今日试炼太过劳心费神,这般下去,身子可能要撑不住了。 于是,进入大殿前,陈洗拿出药吃了一颗。 院中有弟子指引,他们依次站好等候。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四十八位通过试炼的弟子,全部到齐。众人按顺序排列,陈洗和司徒曜自然站在了第一排。 殿门打开,仙尊们缓步走来。 “哎哎哎,那就是青玉仙尊林净染!真是人如其名,洗净铅华,一尘不染!” 陈洗顺着司徒曜的指示看过去—— 正值晌午,日头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起眼,这一瞬,那个白衣仙尊好似破光而来。 陈洗浑身一震,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周遭的一切瞬间不复存在,他的眼前只有青玉仙尊缓缓而来。 仙尊每走一步,他的心便跟着一抖,全身血液开始沸腾,血气直冲脑门,冲得他头晕目眩,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硬是强压下。 -- 第3页 幸好有人推了他一把,他逃一般侧过身,闭上眼,直喘粗气。 司徒曜轻声问:“陈洗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额头上还在冒虚汗,是不是晒太久了?” 陈洗勉强抬眼:“没事。” 现下拜师大会已开始,也不好多说什么。 陈洗回过身,发现青玉仙尊站在他对面的台阶上,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脏,一下子跳动得似要破体而出,血液沸腾得更加厉害,陈洗像是受了蛊惑,朝仙尊走了几步,身体却支撑不住向前倒去。 有一双手稳稳接住了他。 倒在仙尊怀里,陈洗已面色惨白,冷汗直流,口中一时只有出的气,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青玉仙尊,喉间腥甜再也压不住,生生吐出了血。 白衣染血。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 第002章 拜师 “此人不过十七八岁,可身子骨已然风烛残年,即便有一等天灵根的资质,在修仙这条路上也难以长久,只怕会英年早逝。净染,你确定要收他为徒吗?收开门弟子马虎不得,此人绝非最佳人选。” 林净染未答话,只盯着昏睡在床上的陈洗。 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人,可方才看见陈洗的第一眼,他的心好似漏了一拍,甚至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熟悉感诱惑他去靠近。 而且,心不痛了。 除了掌门,无人知晓大名鼎鼎的青玉仙尊有心疾,时常会心绞痛。 这是从他出生起便有的毛病,这么多年寻遍各界皆无医治之法,纵使他修得了不老不死之身,心疾还是会犯。 不过不管多疼,他早已能做到面不改色、云淡风轻,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今日一早也犯了病,但当靠近陈洗的那一刻,他的心居然不痛了。 一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竟然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熟悉感,还治好了他多年不愈的病。 可是为何? 他自幼在灵丰门长大,不曾被下蛊,更未与人结契,为何陈洗的出现能让心疾不药而愈? 他想知道缘由。 正好在这四十八个新弟子中,他也只对此人有好感。 何不将人留在身边? 林净染收回目光,眼神坚定。 “他是最佳人选。” * 陈洗又做了那个梦。 七年前受伤后,他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日光、莲池和石拱桥。 他不明白这象征什么,或许是在预告死亡。 梦里他艰难地穿过无尽黑夜,找到了那个莲池。 天朗气清,日光洒在池塘里,给莲叶莲花镀上了一层金。 池塘里,其它莲花都开得正艳,唯独一朵还是含苞待放的状态。 而他,在水下。 正游向那好似永远也不会开的莲,最后他猛地跳出水面,朝那朵莲飞去…… 陈洗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犹如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入目是陌生的陈设,空气中还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药香,应该在类似医馆的地方。 他现在浑身上下皆不利索,虚弱地手都抬不起来。 “醒了?”清冷却悦耳的声音响起。 陈洗循声望去,不由得眼前一亮—— 青玉仙尊正站在床边,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他身姿玉立、挺拔如松柏,如墨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用玉冠半束起。 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优越的长相反而给他增添了疏离感,就好似盛放的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青玉……仙尊?” 陈洗呢喃出声,愣了几秒,随即移开眼,心跳是有加速,但不像初见那般难受了。 “这里是问医堂,长老说你身子亏损严重,今日参加试炼又久站,才会如此。” 陈洗记得自己好像吐了仙尊一身血,带着歉意看过去:“仙尊,实在抱歉……” “无碍。” 林净染在床边的木椅上坐下,拉过陈洗的手诊脉,随后双指平放到手腕上。 青玉仙尊指尖微凉,肌肤相触的那一刻,陈洗心中莫名一颤。 接着,一股充沛的灵力沿着他的手腕经络一下子游走全身。 仙尊在帮他。 陈洗愣愣地看着,他发现仙尊高挺的鼻梁右侧有一点淡淡的小痣,犹如点缀在莲花上的露珠,动人心弦,一时竟看痴了。 “油尽灯枯。” 林净染沉声道。 “啊?”陈洗回过神,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你的身子积病已久,无力回天,为何会如此?” 陈洗明白过来,原来青玉仙尊借传输灵力试探了他的经脉,解释道:“几年前我受了重伤,被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便成了这幅鬼样子,不过也算幸运,能苟活至今。” 听说如此惋惜之事,林净染的神色岿然不动,依旧是一惯的云淡风轻。 过会儿才道:“方才吐血是好事,疏通了些许经脉。” “福祸相依,”陈洗点了点头,心想再被这样查下去怕是会露馅,他推脱道:“仙尊,我感觉好多了,莫再为我损耗灵力。拜师大会还在继续吗?弟子还未认师尊,现在过去可来得及?” “我便是你的师尊。” “啊?” 陈洗懵了,他本想随便拜个无能师尊,既不用担心被识破身份,又好应付。 -- 第4页 没想到居然到了青玉仙尊门下,日日在如此厉害的人物身边,得多小心才能不露馅…… 陈洗小声呢喃:“不是说,师尊和徒弟双向选择吗?” 林净染抬眼与他对视:“你不愿?” “不是不是不是。” 陈洗连连否认,青玉仙尊的眼神太过凌冽,仿佛只要说“不愿”,下一秒就会被冻死。 况且谁不想拜鼎鼎大名的青玉仙尊为师,他若说不愿,只怕会遭人怀疑。 但陈洗不理解,初次见面,他便往人家白衣上吐了血,换做旁人定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想不到青玉仙尊口味独特,居然还愿意收他为徒。 于是他问:“可……仙尊为何愿收我为徒?” 林净染答:“有缘。” 缘分之说太过虚无缥缈,见仙尊不愿透露,陈洗也不好追问,但又恼对方不说,便有些阴阳怪气道:“没想到青玉仙尊会相信缘分。” “是师尊。”林净染纠正。 “师尊,”已成定局,陈洗乖巧改口,又问,“接下来,弟子该如何?” “按照惯例,下午是入门集会,但你有伤在身,不去也可。” “我去。”陈洗答。 他来灵丰门除了找神器,更多地是想玩,顺便领略领略修仙界的风土人情。 他已在床上躺了七年,好不容易出了魔域,还要因为这伤再躺着休息,岂不成换个地方养伤,那来灵丰门的意义何在? 在问医堂休整用膳后,林净染直接带陈洗去参加入门集会。 此等集会一般由长老主持,旨在让新入门的弟子了解门派,有规劝训导之意。 青玉仙尊自是不必出现,送到门口后,陈洗便独自进去。 大堂中,主持的长老还未到,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气氛十分热闹。 陈洗尚未有交友的念头,便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刚坐稳,就听见了刺耳的谈论声—— “哎哎,他就是那个吐血的人吧,长得确实不错,但这副鬼样子怕也活不了多久,真不知道青玉仙尊怎么想的!” 陈洗心说:我也想知道…… “那当然是他会来事了,看起来弱不禁风,实则心机深沉,故意晕倒在青玉仙尊怀里,还吐血,多好的一出戏啊!我在旁边看他晕倒前特意朝仙尊走了几步,真把我恶心坏了!” 这番话恶意太大,陈洗循声望去,有四五个弟子聚在一起聊天,方才的话来自一个十三四岁长相俊朗的少年。 少年也正看向陈洗,二人视线交汇,他丝毫没有背后说人闲话被抓包的羞愧,反而朝陈洗挑了挑眉。 如此挑衅,活了这些年陈洗还没遇到过,毕竟魔域所有人对他敬重爱护。 换做以往,不敬者早就被扔出去了,但如今身在灵丰门,还是先不惹是生非了。 陈洗收回目光,不再理会。 “唉,青玉仙尊好不容易收徒,我们是错过了,不知我弟弟还有没有机会。” 少年的声音又起:“有啊,不过你要告诉你弟弟,要想拜师成功,必须学会一件事。” “什么事?” 少年拔高音量:“会晕呗,还要角度完美地晕倒在青玉仙尊怀里,要是会吐血就更好了,这样便能激发仙尊的恻隐之心。只不过这法子能不用还是不用,毕竟太过下作!” 话越说越过分,还故意放大声音让他听见,陈洗再也忍不住,起身朝那边走去。 那几个人见陈洗过来都自觉噤声,少年看着陈洗,还是一副挑衅的模样。 陈洗冷笑:“下作?这种词,只适用在背后诋毁人的小人身上吧。” 少年砰地一声站起来,质问:“你说谁呢?!” “谁应说谁,”陈洗好整以暇地看着,“有些人活着真是可怜,比不上别人,便想着去将别人名声搞臭,借此来满足自己乌黑的心肠——” 话未说完,少年猛地扑过来要拽住他的衣襟,陈洗退后几步,直接一脚把人踹开。 “你说谁心黑?!你他妈的别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少年被同行人扶住,怒气冲冲地问,还没稳住身形,便朝陈洗挥拳。 陈洗刚想躲,突然有个人挡在他身前,抓住了少年的手。 来人呵呵一笑:“都是同门,不要伤了和气嘛。” 络腮胡小眯眼,正是司徒曜。 少年冷哼一声,抽回了手。 “这边为何聚在一起?发生何事?”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弟子纷纷问好:“方长老好。” 方长老走上来,瞥了一眼陈洗,问那少年:“扬礼,怎么了?” 扬礼低头:“没、没事……” 事情起因在他,他自然不敢说。 方长老也不追问,他环顾四周,朗声道:“各位小友落座吧,今年的入门集会由我主持。” 司徒曜坐到陈洗旁边问:“怎么了?怎么还打人?” “拜师的事,”陈洗顿了顿,“方才谢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司徒曜拍了拍陈洗的肩,朝那少年看了一眼,“你知道刚才跟你打架的那个人是谁吗?” 陈洗摇头。 司徒曜也不卖关子,直说:“他姓方,叫方扬礼,是方长老的侄子。” 陈洗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方长老只问方扬礼发生了何事。 -- 第5页 司徒曜又说:“原本方长老是想让方扬礼拜青玉仙尊为师的,没想到拜师大会上,仙尊直接抱着你跑了,他心里难免不好受。” 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陈洗莫名:“什么叫直接抱着我跑了……” “就是直接抱着你跑了呀!还是横抱!”司徒曜起劲了,“当时把所有人都看傻了!足足过了一刻钟,拜师大会才继续的。” 居然还是横抱,陈洗不由得去想象那画面,心中竟生起几分好奇,他连忙晃头,将莫名其妙的想法扔出去,扯开话题:“你怎么知道他是方长老的侄子?” “中午在俗物堂用膳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聊,”司徒曜问,“话说你那吐血真的吓到我了,还以为你下午不会来参加了,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那边的两位小友有何高见,何不与大家一同分享?”方长老厉声道。 二人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看向他们,原来集会已经开始了。 虽然二人谈话声很轻,但还是被方长老注意到了。 司徒曜干笑打圆场:“没事没事。” 方长老盯着陈洗:“某些人勿要以为自己天资高,便能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修仙不仅靠天资,还需努力刻苦。只会使些小聪明、耍些小手段的人,也难修得正道。” 话里话外,明嘲暗讽,陈洗听得是明明白白。 台下众人也都听明白了,议论声渐起。 作者有话要说: 管不住修文的手啊啊啊,改完这次再也不改了(*/ω\*) 第003章 可有异议 陈洗只觉得好笑,堂堂长老竟公然诋毁门中弟子,看来灵丰门里也并非都是什么良善之人。 约摸方长老还是对方扬礼拜师不成的事耿耿于怀,又见他不遵法纪,便公开揶揄。但长老在集会上这么说,若是不给反应,岂不是坐实了这种说法。 陈洗索性回怼:“方长老,有话请直说,勿要阴阳怪气。拜师大会一直都是双选,莫非方长老不相信青玉仙尊的眼光?” 见这小辈不服管教,还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方长老在台上怒斥:“这般目无尊长,是谁教你的!?青玉仙尊都不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真该好好训导训导!” 陈洗想反驳,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身旁的司徒曜拍了一下他,边指着嘴,边朝他挤眉弄眼。 陈洗明白过来,是方长老给他们下了禁言令! 说不过便不让人开口,叔侄俩真是一个德行! “在灵丰门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这种弟子,”方长老说到气处,伸手指着陈洗,“顽劣自大,傲慢无礼!一等天灵根又如何,修仙之路漫长,也需有命担着。青玉仙尊心善,才会收你为徒,你还狂上了?” 陈洗在心中冷笑,好一个“也需有命担着”,是暗讽他命不久矣啊。 可惜他说不了话,不能直接讽刺回去,叔侄俩连着来给他找不痛快,陈洗无法再忍,冷眼盯着方长老,站起身。 司徒曜连忙拉住他,对他摇摇头。 方长老见状:“怎么?还想离席?” 还在挑衅,何曾受过这种气?陈洗一把挣脱开司徒曜的束缚,朝台上走去。 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方长老。” 陈洗脚步一顿,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瞬间凝固。 众人循声望去,青玉仙尊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长身鹤立,气定神闲,面色比寻常更为严肃。 方长老的怒火被浇灭,他看向青玉仙尊:“净、净染,何事?” 林净染慢条斯理地跨门而入,看见站着的陈洗,沉声道:“坐回去。” 陈洗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乖巧照做。 林净染慢步走到方长老身前,他的身量很高,无形之中便带着压迫感,加上神色严峻,浑身上下散发着凌冽的气息。 虽然平日里青玉仙尊也是冷冷的,但从未像今日冷得如此骇人,这气势唬得方长老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方长老,可否容我说几句话?”林净染问。 方长老额上冒了细汗,连连点头:“自然自然……” 说完便退到一旁,将中心位置留给了林净染。 林净染颔首,扫视一圈,冷声问:“我收徒之事,诸位可有异议?” 弟子们被仙尊的气势吓住,无人敢吱声。 林净染又问:“方长老,可有异议?” 僵持片刻,方长老垂下眼:“自然没有……” 对收徒的事,方扬礼是有一万个异议,但眼下的情况,他不敢直接开口,便深吸一口气,高高地将手举起。 林净染斜睨一眼:“有异议又如何,未违反门规,便合情合理。” 此话摆明了是在说“不服憋着”,陈洗听的恨不得拍手叫好。 方扬礼神情呆滞了一霎,最后放下手。 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造次。 “方长老,易动肝火,也不利于修仙正道,”林净染正言厉色,“而且人之生死各有命,无须他人妄言。” 两句话便将刚才方长老讽刺陈洗的话“回敬”了回去,司徒曜听得是畅快无比,可惜禁言令还在,开不了口,他便兴奋地晃着陈洗的胳膊。 陈洗只顾盯着台上的师尊,任由司徒曜闹,一时连眼睛都忘了眨。 一旁的方长老脸都绿了,最后抿了抿嘴附和:“青玉仙尊说得对……” -- 第6页 方长老这话算是认栽了,多说无益,林净染看向陈洗:“走。” 陈洗立即起身,追了上去。 动作笨拙中带着些行云流水,司徒曜目送着,心里感叹:这是魂被勾走了吧? 山间薄雾早已消散,留下一股清爽气息。阳光透过参天大树,斑驳地落在山道上。 师徒二人亦步亦趋地走着,恍若一个寻常的午后漫步。 出了那个门,禁言令便解了,陈洗踌躇再三,还是开口道谢:“多谢师尊,为弟子解围。” 林净染脚步一顿:“此事错不在你,勿放在心上。” 陈洗点点头。 方才青玉仙尊的架势,可是让他瞧见了一些修仙界第一人的风采,看来此后要多加小心谨慎。 来灵丰门头一天便出了两场闹剧,想必他的名声是传开了…… 原本还想着尽量低调,这回是彻底低调不成了。 话说回来,陈洗也没想到师尊会为他出这个头,其实心里还挺开心的…… 一直在魔域混混度日,许久不曾这般畅快了。 思及此,陈洗弯了唇角。 之后,一路无言。 陈洗跟着师尊来到一处小院,小院藏匿在树林间,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进出。 院门是圆拱形,门上立了块匾,其上是隶书写成的三个鎏金大字——无寻处。 入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池塘。 陈洗大惊,这池塘和他梦中的一模一样! 无论是石拱桥,还是格局,都分毫不差! 只是池面上干干净净,并没有大片的莲花。 陈洗看着池塘,莫非当年受伤之事与此有关?他百思不得其解,见师尊已走远,只能先跟上去。 穿过回廊,是一个小四合院。 林净染指向正前方:“这间我在住,余下你挑。” 陈洗挑了个离得最近的房间,问:“这间可以吗?” 林净染点头,从宽袖中取出一册薄书,递给过来。 陈洗接过书,封面上写着——新弟子入门注意事项。 他低头随意翻了翻,正想请教问题,抬眼却见师尊已走进了房间。 给一本书,之后就不管了? 不愧是冷淡出名的青玉仙尊。 陈洗笑着摇了摇头,希望师尊能一直保持不闻不问的态度,好让他如愿以偿地“借用”到神器。 陈洗拿着小册子,走进方才挑选的房间,屋里打扫得很干净,整洁又朴素。 心中还挂念与梦境相同的池塘,他压根没心思研究什么手册。 将小本子往桌上一放,在门口观察了一会隔壁的动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站在石拱桥上,陈洗细细观察了几番,果然与梦中的分毫不差。只是水池清澈见底,半点不见莲花的影子。 但为何这个场景会屡次被他梦见? 他之前从未来过灵丰门,连魔域都只出去过一次,便是那一次让他受了重伤,不光法力尽失,还丢了那日的记忆。 可那次是刚出魔域地界,就遭遇不测,也与灵丰门无关。 望着水面清晰的倒影,陈洗轻叹一声,久病缠身,对于能否治好,他早已不抱希望。 卧床多年,看着父亲和魔众为他的病四处奔波求医问药,他有时甚至会想,死了便能一了百了。 可他还没有看过魔域外的世界,至少在死之前,他要出来看看,所以他才会那么坚决地只身前来寻找神器。 这样,便不用再劳烦他人,即便最后毫无所获,他也能选个喜欢的清静地死去。 不过人间跟妖境还没来及去,他还不能死,神器自然是要找的,毕竟是一线生机。 所以药也还是要吃的,想起下午的药还没吃,陈洗拿出药瓶往手心倒了两颗。 褐色小药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此药是魔尊耗费百年灵力炼制的,寻常人吃了能延年益寿法力大增,几年来,陈洗全靠这药吊着一条命。 “怎的在此发愣?”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陈洗手一抖,那两颗药丸落入水中,击碎了倒影,引得湖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啊……”陈洗懊恼地看着水面,太浪费了…… 没办法,已经没了,他回过身,唤道:“师尊。” 林净染看向徒弟手中的瓷瓶,问:“这是何物?” 陈洗心头一惊。 糟了! 药丸是靠魔尊灵力炼化的,不知青玉仙尊能否分辨出。 他握紧药瓶,干笑道:“不过是寻常的补药……” 林净染伸出手。 是一定要看的意思,不给的话定会招致怀疑,陈洗的手心已出汗,他注视着师尊,最终,还是将药瓶递了过去。 林净染接过,在瓶口处闻了闻,剑眉一蹙。 陈洗看在眼里,顿时慌乱开,他急中生智想各种借口,好应付问询。 林净染:“有一味药来自魔域。” 这肯定的语气让陈洗更慌了,忙解释:“是的!这药是我父亲走遍四界求的,有一味药便来自魔域,全靠此药,我才能苟延残喘至今。” 林净染眉头却皱得更紧:“不对。” 第004章 用膳 后背的汗已湿透薄衫,陈洗装糊涂:“什……什么?” “药不对,”林净染道,“你全身经脉因伤而堵,用药当疏,此药却反其道而行之。服用下去,百害无利。” -- 第7页 什么?! 这意思是他吃了好几年的毒药? 陈洗懵了,喃喃道:“不可能……” 但青玉仙尊根本没有必要说谎。 静默片刻,林净染将药瓶塞回陈洗手中,只道:“我让问医堂配些合适的药给你。” 说完便离开了。 陈洗沉浸在震惊与犹疑中无法自拔,一桩桩一件件事从脑海里闪过,他猜不出谁要害他。 原地呆站许久,陈洗像是想起什么,他飞快跑回房间,紧闭门窗,从里衣夹层取出一张羊皮纸。 这张羊皮纸经过特殊处理,薄如蝉翼,难被损坏,是魔尊特意为陈洗制作的传讯工具。 使用时血书即可,无须借助法力,更不会被人察觉。 陈洗咬破食指,往上面滴了滴血。 不一会儿,纸上显示出一个大字——在。 等字消失,陈洗写到——药有问题。 写完不由得嘶了一口气,原本他觉得这传讯方法不错,但实际写起字来,也太疼了…… 纸上还未有回复。 陈洗轻叹,现在魔域里唯一能相信的只有父亲了,怕是父亲也不知药有问题。 最开始他嫌药苦,父亲还想方设法将苦味炼除。这些年因为他的伤,魔域不知耗费了多少财力物力,到头来,吃的药竟然还是毒药…… 多年来个中牵扯势必极深,可那从中作梗的小人藏在暗处,也不知父亲能否应付。 终于,纸上有了回应——了解,待查。 想必父亲已有警戒心,他现在身处灵丰门,只能静待调查结果。 陈洗收起羊皮纸,看见桌上那本《新弟子入门注意事项》,便坐下翻了翻。 手册里,介绍了灵丰门对新弟子的培养计划。 前三个月,进行集中培训,弟子们每日要去求知堂上一整天的课。 三月后,会有一次考核,通过考核的弟子,此后只需上半天的早课。 一年后,举行比试大会,获得前三名的弟子,可提早下山试炼。而其他弟子,需继续下一年的学习。 手册的最后是灵丰门的地图,标注出了一些重要的地点。 还挺精细。 翻完手册,百无聊赖,他索性闭目养神。 陈洗是被饿醒的,抬眼一看,天黑了大半。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出门,看见师尊的房间亮起了灯,上前敲了敲门。 清冷的声线响起:“何事?” “师尊,弟子要去俗物堂用膳,师尊去吗?或者师尊有什么想吃的,弟子帮师尊带回来。”陈洗的声音里,残留着几丝未消的睡意。 林净染:“去吧。” 陈洗:“好,那弟子去了。” 陈洗不知道俗物堂怎么走,他回屋拿上手册,正研究路线,有一只发光的小纸鹤飞到了眼前。 陈洗吓了一跳,差点把书砸过去。 纸鹤发出的光很亮,照亮了他前方一大片路。 这时,纸鹤里传出林净染的声音,“它会为你引路。” 陈洗明白过来,顿时喜笑颜开,大喊道:“谢谢师尊!” 一路上,陈洗哼着小调,优哉游哉地跟在纸鹤后面。 心里感慨:青玉仙尊这人虽然性子冷了些,但十分细心,对徒弟还挺好。 看见俗物堂的牌匾时,纸鹤化为一小点光亮,随即没了踪迹。 现在恰好是饭点,俗物堂里,聚集了许多人。 他进去没走几步路,就感觉有目光投来,接着听见有人在不远处小声交谈。 “哎哎,他就是那个在拜师大会上吐血的病秧子吧?” “是哎,长得确实好看,听说入门集会上,青玉仙尊为他差点跟方长老打起来了!” “真的假的!青玉仙尊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居然会去入门集会?” “你是不知道……” 陈洗是满脸问号,也没到打起来这么夸张吧…… 堂中皆是长桌,陈洗打好饭,特意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 吃了没几口,听见有脚步声,还在他对面停下了。 “吐血仙子,这里没人坐吧。” 什么鬼称呼? 陈洗懒得搭理,连头都没抬,随口答:“有人。” “好的,那我们就坐这了。” 陈洗抬眼,只见司徒曜领着个人在他对面坐下。 司徒曜还朝他抬了抬下巴,笑道:“方才听见几个姑娘给你取的爱称,我特地拿了份毛血旺,看你脸色苍白的,给你补补血。” “不需要,”陈洗看向与司徒曜同行的人,“这位是?” “哦哦,今日你总是早退,都没来得及给你介绍,”司徒曜介绍,“他叫阿柏,是我的发小,刚好最后一名入围的。” 这阿柏长得剑眉星目、五官端正,和司徒曜的络腮胡小眯眼一比完全是两个画风。 “嘿,阿柏!”轻快的声音响起,铃铛声拂过,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小姑娘端着餐盘,笑眯眯地走过来问陈洗,“你是陈洗吧,我可以坐这吗?” 陈洗茫然点点头,坐远了些,给人空出大半位置。 他这是什么体质? 怎么人人喜欢过来凑热闹? 小姑娘自我介绍道:“我叫凌傲月,是拜师大会上的第四名。” “噢,你好。”陈洗应付完,看向司徒曜,用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 第8页 司徒曜示意陈洗凑近,耳语道:“掌门的孙女,可能看上你了吧……” “滚。” 陈洗也不傻,这姑娘明摆着是冲阿柏来的。 不过司徒曜倒知道的挺多,什么长老的侄子、掌门的孙女都给摸清了。 凌傲月一直盯着阿柏,根本没注意陈洗他们的动静,终于她说:“阿柏,谢谢你在石梯上扶了我一把!” 阿柏没回应,司徒曜倒先开口了:“今日你已经谢过两回了。” “是说了两次没错,但为何回回你都抢答……”凌傲月有些不满。 司徒曜表情十分欠揍:“我乐意。” “你!”凌傲月翻了个白眼,低头吃饭,不再理会。 一旁咬着筷子看戏的陈洗不理解,他原以为司徒曜性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现在怎么对个小姑娘这么欠,故意找不痛快? 没过一会儿,凌傲月坐不住了,看了一眼阿柏的饭菜,问:“阿柏,你的菜怎么全是素的啊?” 司徒曜又代答:“他喜欢。” 凌傲月不乐意了:“我问你了吗?” “我爱答,你管我?” “你真的是病得不轻。” “你才有病。” ……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真是吵死了。 陈洗看向争吵的根源——阿柏。 这个引起争端的祸水,正细嚼慢咽地用膳,周遭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 陈洗这才意识到,他没听阿柏说过话。 莫非此人是个聋子,或者是个哑巴? 身旁的两人吵得越来越凶,陈洗被吵得心烦,说了句:“好好吃饭,别吵了。” 还算有效果,两人停顿了一下。 凌傲月朝司徒曜做了个鬼脸。 司徒曜“哗”地起身,一边撸袖子,一边说:“我从来不找女的打架,没想到有些人根本不算女的。” “你说谁呢!”凌傲月不服输起身,俨然是要上战场的阵仗。 又开始了。 陈洗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扔了筷子,起身阻止道:“够了!” 趁两人发愣。 他一把拽过司徒曜,在人耳边轻声问:“哎,阿柏……是不会说话吗?” “啊?”司徒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直接笑弯了腰,“哈哈哈哈,你竟然认为阿柏是个哑巴?” 凌傲月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阿柏开了金口:“我不是。” 声音低沉深厚,还怪好听的。 原来会说话啊。 风波总算平息,三人坐下。 陈洗成功阻止了一场战役,也把战火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才是个缺心眼的。 陈洗尬笑两声:“不过阿柏,你一直不说话,搞得我还以为……” 司徒曜解释:“他是不善言辞,青玉仙尊话也少啊。” 凌傲月摇摇头:“不不,本质上不一样,阿柏是不善言辞,青玉仙尊是完全懒得说。” 一提起林净染,陈洗来劲了:“什么意思?” 凌傲月:“青玉仙尊,是冷;阿柏呢,是老实。两种不同的概念。青玉仙尊话少,是完全懒得搭理你,而阿柏是不知该如何说。” 陈洗和司徒曜不约而同地点点头,以示赞同。 说着,凌傲月看向陈洗:“陈洗,不要在意那些人胡言乱语,人有三急,更何况是病,若是听见旁人谈论你吐血的事……勿放在心上……青玉仙尊肯收你为徒,便说明你可造之材。” 知道凌傲月是在安慰他,陈洗温和应声。 “下午的入门集会我没去参加,可惜错过了青玉仙尊,听说仙尊还帮你说话,”氛围有些严肃,凌傲月想活跃气氛,便咳嗽两声,压低声线,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陈洗小友,请你传授一下,你是如何得到青玉仙尊,如此青睐的?” 陈洗笑了:“大概是有缘吧。” 凌傲月抿嘴,食指抵在下巴上,点点头:“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废话吧。” 三人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哎,你们知道吗?” 凌傲月的语气,突然神神秘秘的。 三人一脸好奇,摇了摇头。 “就是青玉仙尊之前……”见三人都投来渴求的目光,凌傲月很满意,她话锋一转,“要不,我们先吃饭吧。” 我去,故意吊人胃口。 司徒曜和陈洗异口同声:“不行!” 大有不说,就不让吃饭的气势。 “好好我说,”凌傲月朝三人挥挥手,示意离近点,放低声音,“你们知道青玉仙尊,之前相亲的事吗?” 三人摇摇头。 还有这事? 陈洗竖起耳朵,下意识凑近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小分队集结完毕! 改一下强迫症,不取四字标题哼(ˉ(∞)ˉ)唧 第005章 诉说 凌傲月继续说:“青玉仙尊和我爷爷同辈,按理说,这个年纪早该有道侣了。” “对啊,可不是说青玉仙尊执着求道,无意私情吗?”司徒曜不解。 凌傲月:“其实就是因为青玉仙尊性子太冷了,爷爷才想给他找个道侣,盼着能磨一磨他那性子。” “反正,当时一听要为青玉仙尊找道侣,各大长老是纷纷推出人选,首先选出了方长老的妹妹方庆。” -- 第9页 听到这,陈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怎么又是方长老!? “人定好了,爷爷就凑了个局,让两人先见一面。方庆起初非常高兴,毕竟青玉仙尊可是仙界第一人。” 凌傲月忍不住笑了笑:“要我说,明明是冷场第一人。那天我还去凑热闹了,爷爷特意找二人来品茗,我负责茶艺。” “青玉仙尊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最多蹦出个两三字。那气氛,简直了,明明是初秋的品茗会,令人犹如身在严冬。” “方庆好歹是名门闺秀,见人这么不乐意,品到一半,便寻了个由头走了。青玉仙尊的第一次相亲,就这么以失败告终。” 陈洗听出不对:“第一次?难道还有?” 凌傲月点点头:“我爷爷可没那么容易放弃,他们又找到一名女子叫……叫什么我忘了。反正号称对青玉仙尊仰慕已久,不论受到怎样的对待,都不会轻易退缩。” “这女子很果敢,得到允许后,竟然独身去找青玉仙尊。要知道,平日里门中人没几个敢去无寻处,一来怕惊扰了仙尊,二来还是害怕。连我都没去过几次,只知道里面有个莲池。” “莲池?”陈洗想起与梦中相同的场景,“可我今日去,是有个池塘,但并没有莲花……” 凌傲月:“这我也不知道,无寻处原本是门派的开创者——明华仙尊的居所,那莲池比灵丰门的历史还要久远,或许莲花早就没了。对了,刚才我说到哪儿了?” 司徒曜提醒:“说到女子只身去找青玉仙尊。” “哦对,”凌傲月清了清嗓子,“那女子推开门,看见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男子,一问是青玉仙尊,转身就离开了。” “青玉仙尊的长相,还平平无奇?”陈洗和司徒曜异口同声地惊讶道。 阿柏也一脸疑惑。 “是仙尊故意幻化出的模样,”凌傲月解释,又轻叹一声,“没想到,那女子直接找上爷爷和长老们,说什么‘传言都是假的,青玉仙尊明明是个丑男’,‘凭什么让丑男来浪费我时间’。等爷爷弄清事情原委,这女子就差开始骂街了。” “于是爷爷把青玉仙尊叫过来,解除误会。女子看见仙尊的真容后,性情大变,一下子温婉起来。还说方才都是故意的,就想引起仙尊的注意。” 司徒曜调笑道:“哪家养出这么剽悍的姑娘?说出来让我规避一下。” 凌傲月给了司徒曜一记白眼:“最后,介绍的长老好说歹说,才把人给请走。女子还放下狠话,说一定要得到青玉仙尊,不过这几年也没有什么幺蛾子,应该就是说说罢了。” “看重道侣的样貌没有错,但闹事可就是她不对了。这件事后,爷爷便放弃了。青玉仙尊也摆明了态度,拒绝接受相亲,然后就这么到了现在。” 见陈洗发愣,凌傲月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能得到青玉仙尊的青睐,这百年来你是独一个啊,快传授一下经验。” “或许……是因为我面善吧。” 司徒曜、凌傲月颇有默契地一脸无语。 陈洗站起身:“好了,不跟你们聊了,找我师尊去啰。” 凌傲月挥挥手:“明天早课见啊。” 司徒曜:“快滚快滚。” 离开前,陈洗特意去打了份粥。 正巧被凌傲月看见,她问:“没吃饱?” 陈洗摇摇头,笑道:“给我师尊带的。” “啊?”凌傲月有些惊讶,“青玉仙尊极少食俗物,你带了也是浪费。” “师尊不吃,我自己吃,”陈洗摆摆手,“明天见。” 一出俗物堂,那只发光的纸鹤便又飞了过来。 陈洗会心一笑,跟在后面走。 纸鹤恰到好处的光亮,照亮了前方的路。它划破夜色,引领旅人归家。 无寻处外就亮了一盏灯,不似其他各院灯火通明。 陈洗进去,看林净染房里还亮着烛火,上前敲了敲门:“师尊,我给你带了些粥,还温着。” “进。” 陈洗应声,推门而入,屋内的陈设古朴典雅,非常符合主人的气质。 林净染眼神示意把粥放在桌上:“以后不必带了。” 陈洗说道:“这红豆粥软糯可口,便想带给师尊尝尝。” 他不过是想见林净染,但找不到由头,便以此为借口。可见到了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净染点头。 二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冷。 但陈洗觉得心里堵得慌,就是想说些什么,也不趁机告退,便没话找话问:“师尊,你有离开过灵丰门吗?” “自然,”青玉仙尊看着徒弟,补充道,“时常要去人间收服怨灵。” 陈洗笑中带着几分惆怅:“我父亲管得很严,来灵丰门之前,我从未离开过家乡。小时候总想着去外面看看,好不容易溜出去一次,便路遇歹徒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七年。” “这七年,他们为了保住我的命,做出的所有努力我都看在眼里,”陈洗面露伤感,笑早已保持不住,他自顾自说下去,“其实想杀我很容易啊,我早就是废人一个了,为何要在药上动手脚呢?我都替他嫌麻烦,直接杀了我多好啊……” 林净染明白徒弟是因为药的事心里无法释怀,他伸手抚上陈洗的肩,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活着便有希望,此事定要查清楚。我既已收你为徒,定会全力帮你。” -- 第10页 “谢谢师尊……” 青玉仙尊的目光太过澄澈,陈洗下意识回避,感受到肩上的支撑,他的喉间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语气都有些哽咽。 “我原本以为我是不在意的,想着查清楚便好了。但总想找个人说些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身边的人会害我,他们对我太好了,好到让我心生愧疚。但这一时间,好像谁都不能相信了……” 陈洗的眉眼生的极好,笑时温和可人,如今心中苦闷,眉目低垂,犹如一只迷途的小兽楚楚可怜,令人心生怜惜。 林净染看着,只觉得心头被重重一击,霎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出来心中好受了许多,陈洗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愿意对青玉仙尊说这些,再待下去只怕会出洋相。 他回过神,蓦地退后半步,不敢看过去,语速飞快:“谢谢师尊肯听我念叨,弟子明日还有早课,便先回房了。” 说完,落荒而逃。 林净染愣愣地看着徒弟离去的方向,片刻之后,才回神打开食盒,里面的红豆粥冒着热气,清香沁人心脾,他拿起汤匙尝了一口,嘴角扬起了微不可见的笑意。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慢慢恢复平稳的跳动,自从陈洗将血吐在他身上后,心痛之症再未复发。 但看着陈洗他的心总会有异样的感觉,是可怜?亦或是可惜? 林净染有些参不透,这种感觉好像比经书更难懂。 一碗红豆粥见了底,林净染收拾好,看着食盒,一时出神。 * 逃到房间,关上门,陈洗靠在门上懊恼不已,他用双手捂住脸,好一顿嗷嗷乱叫地发泄。 他居然没事去找青玉仙尊诉说苦闷,还差点就哭了,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他现在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师尊动容的神情,没想到青玉仙尊也会有除冷脸之外的表情,也太迷惑人了! 再待下去,他只怕会将来灵丰门的目的都和盘托出,幸好跑得快。 嚎够了,陈洗放下手,回想起师尊方才将手放到他的肩上,安抚他,从那掌心传来的温度,他似乎现在还能感受得到。 顿时脸上一热,只觉得那温度传遍各处。 他忙去往脸上泼冷水,好清醒清醒。 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陈洗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一闭眼,便想起青玉仙尊勾人犯错的神情,一翻身,便想起青玉仙尊掌心的温度和恰到好处的安抚。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再睁眼,天已经快亮了。 陈洗索性起床不睡了。 第006章 旁观者 陈洗收拾妥当后,刚想出门,正巧碰见师尊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陈洗上前:“师尊早。” 林净染点头致意。 这时,一只纸鹤从屋里飞了出来,飞到了陈洗眼前。 “熟悉前,它会给你带路。” 陈洗喜上眉梢,高兴地说道:“谢谢师尊!” 大概是被徒弟的笑意感染了,林净染的眼角似乎也蓄起了浅浅的笑,“想去哪儿,对它说一声便可。” 陈洗用力点了点头,他好奇地看着纸鹤,伸出手摸了摸,说:“要麻烦你一段时间啦。” 纸鹤似乎听懂了他说的话,一上一下地飞了飞。 陈洗不由得惊叹:“师尊,它能听懂我说得话!” 林净染笑而不语。 “师尊,那我先去上早课了,”走到拐角处,见林净染还站在那,陈洗挥了挥手,喊道:“师尊,晚上见啊!” 来得太早,俗物堂里还没有多少人,直到陈洗吃完后,人才渐渐多起来。 接下来,他便直接去求知堂。 路上碰见许多人,灵丰门的弟子大概见惯了各色术法,看见陈洗有纸鹤领路也并不惊奇。 果然是第一个到求知堂的,陈洗特意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 吃饱了就容易犯困,坐着看了一会儿书,哈欠不断。 他索性趴在桌子上,准备闭目养神,还把书盖再了脸上。 周围的声音逐渐嘈杂,陈洗被吵得不安宁,拿开书,睡眼惺忪地看见堂里已坐下许多人。 模糊间,他好像还听见了铃铛声。 陈洗直起身,刚想伸个舒服的懒腰,突然被人从背后重重地怼了一下。 肯定是司徒曜。 陈洗猛地回头就要给人一拳,幸好看了一眼,手及时刹住了,没打下去。 原来是凌傲月。 看人一脸惊恐,陈洗有些不好意思:“还以为是司徒曜,你打我干嘛?” “吓死我了,”凌傲月拍了拍胸脯,长出一口气,“看你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想给你提提神。听你的意思,是司徒曜的话,就打下去了?” 陈洗:“他欠揍……” 凌傲月十分同意地点点头。 “呦,你们在这呢。” 说曹操,曹操到。 “曹操”领着人走了过来,挤开凌傲月,拉着阿柏就坐在了陈洗后面。 凌傲月被挤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质问道:“司徒曜你干嘛呢?” 司徒曜:“不是说自由选座吗?我选座呢。” “有病吧你,阿柏我们坐陈洗前面去。”凌傲月说着想拍阿柏的肩,被司徒曜拂开了手。 司徒曜还欠欠地朝人做了个鬼脸:“看阿柏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 第11页 凌傲月冷哼一声。 堂里都是二人座,陈洗见俩人又有吵架的苗头,出来打圆场:“凌傲月和我同桌吧。” 听见邀请,凌傲月笑了笑,对司徒曜吐了吐舌头:“坐阿柏前面也不错。” 司徒曜:“我说你一姑娘家家的,能不能矜持一点?天天阿柏阿柏。” 凌傲月还嘴:“我说你一大老爷们,能不能有点风度?别整天磨磨唧唧。” “我还没风度?” “拜托,有点自知之明。” “你是不是欠揍?天天找吵架?” “嚯,还有恶人先告状的。” …… 又开始了。 陈洗出声阻止:“够了,你俩是一见面就要吵吗?” 司徒曜和凌傲月互相“哼”了一声,同时别过脸,异口同声说:“才懒得和他/她吵。” 二人反应过来,又回过头,异口同声质问对方:“你干嘛学我说话!” 这场面太戏剧化,陈洗忍不住笑出声,突然感觉后背发凉,转头一看,方扬礼正阴测测地盯着他。 大早上地要来找不痛快?陈洗没好气地问:“干嘛?” 只见方扬礼冷哼一声,移开眼看向凌傲月:“姐姐,你和我坐一起吧。” 凌傲月听见,回过头:“扬礼,你来啦,姐姐坐这里就好,你也去找个位子吧。” 听这话,方扬礼嘴一撇:“姐姐,你为何要与这小子坐在一起?” “说谁小子呢?”陈洗道,“小屁孩别没大没小的,你看着可比我小了好几岁。” 方扬礼:“你——” “好了好了,”凌傲月打圆场,“扬礼,你坐姐姐前面好吗?” 方扬礼委屈地点点头,坐下后,一脸愤恨地盯着陈洗。 陈洗原本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被盯得实在受不了了,便道:“不就没拜师成功,你能不能别一副我杀了你全家的表情?” “你抢了我师尊,现在还要抢我的姐姐!”方扬礼忿忿不平。 陈洗觉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抢你姐姐了?” “姐姐是我的!”方扬礼强调,“因为你,她都不愿和我坐一起了!” 陈洗觉得好笑:“麻烦你把该撒气的对象搞清楚,好好想想你姐姐为何坐这。还有,你姐姐不是物件,不属于任何人。” 方扬礼:“姐姐就是我的!” “好了扬礼,姐姐不会是任何人的,你坐姐姐前面,离姐姐也近呀。该上课了,你先转回去吧。”凌傲月好声好气劝道。 方扬礼狠狠瞪了陈洗一眼,好似在说“你给我等着”,便转回身。 陈洗皱眉看向凌傲月:“这家伙……” 凌傲月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还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新入门的弟子,第一堂课都是由掌门来介绍门派沿革。 掌门凌立摸着胡子,笑眯了眼,和蔼道:“各位小友好,这第一堂课便由老朽来上,还请多多担待。” 大家齐声回道:“掌门好!” 只见凌立随手一挥,他身后的白墙突然浮现出画面来,画面还会随着他的言语变化。 陈洗有些惊奇,真是图文并茂啊。 凌立摸着花白的胡子,娓娓道来:“灵丰门是由明华仙尊所创,如今已有千年历史。原本的修仙界和人间不分彼此,由五大修仙世家统领。明华仙尊将修仙界和人间分离,把五大世家合并成了灵丰门。” 墙上浮现出一个白衣仙尊的背影,他负剑立于万峰之上,俯视着众生万物。 “后来魔尊横空出世,搅得修仙界不得安宁。明华仙尊以身殉剑,才将其斩灭于无妄海。” 画面里的白衣仙尊回头望了一眼,眼神中带着悲悯和决绝。他毅然决然地飞下高峰,在天地变色的大战之后,最终与魔尊同归于尽,只留下无妄海波涛滚滚。 “关于门派的开创,小友们可有疑问?” 求知堂里一片寂静,似乎大家都沉浸在这悲壮的画面中难以自拔。 陈洗看着波涛汹涌的无妄海,一时出神,灵丰门自创立以来便与魔域水火不容,明华仙尊更是与魔域的初任魔尊同归于尽。 要是被门派中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怕是会被唾沫淹死,也不知师尊会作何反应,逐出师门?还是清理门户? “听闻,明华仙尊的道侣是男子?” 此话一出,悲壮的氛围有些松动,堂中的弟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陈洗回头看了一眼司徒曜,这家伙怎么净干些招人烦的事? 连这种秘辛都当堂、还当着掌门的面问出来。 不过司徒曜不问,陈洗还真不知明华仙尊有龙阳之好。 凌立和善一笑:“这是传闻,真假已无从考证。但灵丰门不避讳此类事件,毕竟情之所起,在于人,而不在男女之分。” 堂中的议论声渐渐小了。 凌傲月忍不住回头,轻声骂司徒曜这个没眼力见的:“你真是少见多怪,同性怎么了?我师尊和她的道侣便同为女子。” 司徒曜盯着阿柏,随口应道:“是我唐突了。” 嘿? 司徒曜竟然不反驳她,还态度这么好地应下了,凌傲月莫名有点不适应。 “知道就好,”她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一下陈洗,笑道:“当年,爷爷还怀疑青玉仙尊有断袖之癖,特意去旁敲侧击地问了问,还想着实在不行,就给仙尊介绍男子哈哈哈!” -- 第12页 “啊?”陈洗听愣了,没想到灵丰门的风气如此开放。 “咳咳咳……”台上的掌门突然重重咳嗽了几声。 陈洗和凌傲月回过头,才发现大家都看向了他们这边。怕是交谈声太响,刚才的话被所有人听见了…… 凌傲月尴尬地笑了笑,慢慢趴到桌子上,转过头,避开大家的目光,朝陈洗做了个痛苦的鬼脸。 陈洗默默捂住了脸。 太八卦是会被反噬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青玉仙尊:听说有人在聊我的八卦? 外面天气好好,在家待得要生锈了┌( _ゝ` )┐ 可惜朋友没有时间出去玩,一个人又懒得出去,难搞哦|(_) |_) |_) |) | ) 第007章 线索 求知堂内渐渐安静下来。 凌立扫视着台下众人,最后说:“既然大家没有其他疑问,那老朽便继续说了。” “小友们过了幻境后,会被检验灵根。这灵根的概念和分类,也是明华仙尊独创。灵根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修仙的天赋和潜质。” “但大家勿要一味纠结自己灵根的高低,这不过是粗浅的一方面,并不能代表修仙的最终成就。” “那灵丰门,为何要进行灵根选拔?” 听见声响,陈洗又回头看了司徒曜一眼。 这家伙天天和他们咋咋呼呼也就算了,在课上还不安分,一直要和掌门做对。 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杠精转世。 “这位小友问得很好,”凌立看向司徒曜 ,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慈祥,“人间想要修仙的人太多,灵丰门做不到照单全收,只能设置一个门槛。灵根选拔虽然粗略,但终归是一种可行的标准。小友还有问题吗?” 司徒曜摇摇头。 “那么,接下来老朽问大家一个问题,”凌立顿了顿,“修仙者除了寻道,还要为何?” 堂中有人答道:“当然是降妖除魔!” 此话一出,陈洗听见身后的司徒曜冷笑一声,笑中带着极强的轻蔑和不屑。 掌门摇了摇头:“不对,还有小友知道吗?” 凌傲月答道:“还要下人间,释怨灵。” 凌立点点头:“妖有良妖,魔有好魔,不能一概而论。修仙者唯一的对手——便是怨灵。” “怨灵大部分由凡人而来,凡人会经历生老病死。其中有一些生前积怨已久,死后还得不到解脱,就会化成怨灵,无法投胎转世。” “这些怨灵被怨气所惑,为祸人间,凡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修仙者便需要捕捉怨灵,消解他们的怨气,让他们得以投胎转世。” “一般门内的下山任务,便是释怨灵。在座的小友们,若能在明年的比试大会中获得前三,就能提早下山去试炼一番。” 墙上浮现出了几个怨灵的模样,它们的身形与人差不多,但面容可怖,行为更是诡异。 有几个胆小的,直接被吓得尖叫出声。 陈洗看着也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这便是怨灵,多看看就不怕了,”凌立停了几秒,语气忽然严肃起来:“有些怨灵,怨气太重,连一般的修仙者都不是它的对手。日后小友们,若遇见收服不了的怨灵,切不可莽撞,看打不过就跑。记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陈洗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接下来,凌立介绍了各任掌门,还有灵丰门的相关事宜。 陈洗一开始兴致勃勃,到后面就忍不住昏昏欲睡,也不敢趴下睡,就一个劲儿地强撑着。 全怪昨夜没睡好。 凌傲月看不下去,推了他好几次,都没能让他清醒过来。 最后索性说:“你趴下睡吧,别晃来晃去了,像什么样子?” 陈洗努力地半睁着眼,含糊不清地回道:“啊?我没晃啊?” 凌傲月翻了个白眼,直接把人按桌子上了。 “好,这第一堂课便到这了,小友们回见。” 见状,凌傲月立马拍了一下昏睡不醒的同桌。 “嘶——” 陈洗直接被拍醒了,实在是太痛了。 他刚想开口骂人,看大家都站了起来,也连忙起身,跟着众人喊道:“恭送掌门。” 凌立点头致意,出门前,似乎还看了陈洗一眼。 “哎呦……”陈洗摸着后脑勺,“凌傲月,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司徒曜表示赞同:“下手不狠可就不是她了,知足吧你,没把你头拍飞算好的了。” 凌傲月的白眼早翻天上去了,她“切”了一声:“我一定好好学法术,到时候把你俩头都给拍飞。” 又感受到阴冷的视线,陈洗看过去:“你又怎么了?” 方扬礼咬牙切齿:“你上课还和姐姐说小话,太过分了!” 陈洗懒得较真,便拍了下凌傲月:“能不能管管这个小屁孩?” 凌傲月正在找阿柏说话,她回身,装出一脸严肃:“扬礼,不可以对这个哥哥这么没礼貌哦。” 方扬礼瘪嘴:“对不起……姐姐。” 这副委屈的模样,简直和之前掐他脖子判若两人。陈洗算是明白了,凌傲月是这家伙的命门。 这时,有一个弟子过来叫走了方扬礼。 陈洗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后面至少还要和这瘟神相处小半年就头疼,怪就怪在灵丰门偏偏四年开一次拜师大会,限定年龄在十二岁到二十岁之间,要是一年一次肯定碰不上。 -- 第13页 陈洗仰天长叹:“这小子跟我犯冲……” “抱歉啊,”凌傲月轻叹一声,“他自小没了爹,被娇惯长大,难免性子放纵了些,而且十二岁正是无法无天的时候。” “他爹……是因为七年前仙魔之争的事?”司徒曜问。 凌傲月点点头。 七年前? 仙魔之争? 陈洗疑惑了,他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印象,而七年前恰好是他受伤的时间,难道与此事有关联? 他不禁问:“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司徒曜:“你是在哪个山沟里?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陈洗反驳:“你现在不在山沟里?灵丰门那么多山不是山?” 凌傲月解释:“千年前,明华仙尊和初任魔尊同归于尽后,魔域的人老实了许多。这么多年,灵丰门和他们也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七年前,继任魔尊杀了灵丰门一队下山释怨灵的门人,五个门人惨遭毒手,扬礼的爹爹便在其中。” “可恶的是那魔尊死不承认,爷爷他们去要说法,他都未现身,命人用极端手法处死了五个魔域的人,还说这样就扯平了……此后,仙魔两界的关系便愈发紧张。” 陈洗皱着眉,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但他的父亲分明是一个宽厚和善的人,之前一直想促进仙魔两界和平共处,是绝不可能会滥杀无辜的! 七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方才提到明华仙尊,你们知道明华仙尊将神器分送各界的事吗?”司徒曜神神秘秘地问。 听见与神器有关,陈洗抬眼看过去。魔域的神器他曾见过一回,是一把金色匕首。 但对灵丰门继承的神器知之甚少,连叫什么也不知道。也是因此,他更不想魔众来冒险寻找,无头苍蝇还是他这个将死之人来当吧。 凌傲月想了想:“我之前在藏书阁看过一本书,名唤《神器流传史》,上面就记录了这件事。当时我十分好奇,还特地去问了爷爷,可爷爷说他也不知道。神器之事,约摸是一些野史误传,毕竟千年过去各种乱七八糟的传闻肯定不少。” 听凌傲月这样说,陈洗心生疑惑,灵丰门肯定是有神器存在的,但掌门为何对自己的孙女也讳莫如深? 想着,他看向司徒曜,这话题转变得太过生硬,就像是故意来套话的,莫非这司徒曜也想找神器? “也是,各界中人皆不知有此事,大概是某个喝醉了的文人杜撰出来的,”司徒曜道,“你提到的这本书我倒想看看,什么时候借我呗。” 凌傲月摇摇头:“借不了了,这本书在藏书阁五楼,现在五楼的书不让外借了。” 这话让陈洗心下思忖:如此作为,不就说明此书确实有问题,这也一条线索,看来有必要想办法去将书拿来翻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师尊的一章() 第008章 纸鹤 “好吧,”司徒曜无奈笑笑,忽然想到什么,又来劲了,“对了,掌门有一件事没提,你们知道灵根的位置吗?” 二人摇了摇头。 “我告诉你们。”说着,司徒曜拽起陈洗,让他转了个身,接着手指触上了陈洗的后脖颈,沿着脊骨一节一节往下。 司徒曜的手很凉,加上动作轻柔,让人觉得阴森森的,陈洗被碰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想挣扎,那手指正好停了下来。 “灵根就在脊骨的第三节 ,听说,若是这第三节被毁,灵根,也就、废、了。” 最后几个字,司徒曜故意加重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 边说,手上还重重地捏了下去。 陈洗被吓了一跳,逃开几步,质问:“干嘛啊你?” “哈哈哈,”司徒曜笑弯了眼,“故意逗你的,灵根哪有这么容易被捏毁啊,真是不禁吓。” “有病……”陈洗摸了摸后脖颈,总觉得那股凉意还在。 而且司徒曜的举动看起来也不像是开玩笑,更像是在试探什么。 见人还在笑,陈洗一把将司徒曜拽过来,“来来来,让我也捏捏你的。” “好啦好啦,以后不逗你了,”司徒曜轻巧挣脱开,眼带笑意看着陈洗,“魔域和妖境没有灵根的说法,但灵根的位置不是秘密,这会不会……被这某些妖魔蒙混过关拜上师?” “不可能,入口处和大殿都设了禁制,他们不可能混进来。千年来,灵丰门的拜师大会,从未出过意外。”凌傲月否决了他的猜想。 司徒曜笑了笑:“那陈洗怎么看着,这么像个魔头?” 一听这话,陈洗心下一惊。 这话像是在打趣,可他听着总觉得另有深意,借势回了一嘴:“是是,如果我是魔,你就是妖。” “嘿嘿,你俩是妖魔,我和阿柏就是鬼怪,绝配!”凌傲月说着,还把手搭上了阿柏的肩。 司徒曜一把拍开她的手:“去去,没你的事。” 陈洗盯着司徒曜,有些疑惑。 如果刚才都是试探的话,那说明还只是在怀疑的阶段。 可他为何会怀疑? 明明没有露出破绽。 司徒曜抬起手,在陈洗眼前晃了晃:“怎么?迷上我了?盯着我看干嘛?醒醒,长老来上课了。” 陈洗回过神,摆出一脸认真:“你脸上有芝麻。” -- 第14页 说完,立马转回身。 司徒曜一愣,手胡乱往脸上擦了擦,奇怪道:“没有啊?” “噗嗤,哈哈哈……”陈洗忍不住笑出声。 凌傲月嘲讽道:“傻了吧你。” 司徒曜明白过来,重重怼了一下前桌笑弯了的背,骂道:“陈洗,你有病吧!” 接下来的课是由其他长老们来上,因为是第一天,长老们大多就介绍了一下课程的主要内容。 看见方长老也有课,陈洗隐隐觉得,后面的日子可能不大好过了。 一天很快过去,陈洗在俗物堂和司徒曜他们吵吵闹闹地用完晚膳后,跟着纸鹤回到了无寻处。 无寻处的门口,依然留着一盏灯。 进入内院,青玉仙尊房里亮着烛火,门正开着,像是在等人。 陈洗走到门侧,见林净染正在看书,他敲了敲门。 “师尊,我回来了。” 林净染抬头看了徒弟一眼,又看向桌上的小瓷瓶:“这是给你配的药,虽无法根治,但总归有好处。” “谢谢师尊,”陈洗忙进门拿药,站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旁敲侧击地问,“师尊,今日掌门讲了门派革沿,弟子课间与同门聊天时,同门说他在一本书上看见明华仙尊当年将神器分送各界。可弟子从未听过这个说法,师尊,灵丰门真的有神器吗?” 林净染思索几秒,道:“为师也不曾听过如此说法,可能是野史杜撰而来。” 竟然连青玉仙尊都不知道神器的事,陈洗心中疑虑更深,和师尊寒暄几句后,便回了房。 但总归是有了线索,那本《神器流传史》中记载没准是真实情况。 陈洗决定将此书“借”来读读,地图上藏书阁离无寻处比较远,他便打算上完这几天的课,等休息时再好好去一探究竟。 灵丰门对新弟子的培养较为严苛,上六天课,才能休息一天。 接下来几天陈洗照常上课,方平长老也没有为难他,日子平平淡淡。 除了他连着三天睡晚,差点迟到以外,以前在魔域懒散惯了,实在难以适应早起。 可早上太赶,便来不及用早膳,几天下来身体实在受不了。再这样下去,神器还未找到,他也许先一命呜呼了。 于是今日,陈洗特意起了个大早。 说早也不算早,各处已有许多人走动,只不过比前几天早多了。 陈洗哼着小曲跟在纸鹤后面,其实他已经记得路了,但还是喜欢有纸鹤在前面领路。 这可是师尊的心意! 快到求知堂时,陈洗远远看见了来上课的方扬礼。 他不想和这瘟神撞上,于是放慢脚步,故意看向别处。 方扬礼也看见了陈洗,冷哼一声。忽然,有只纸鹤从他眼前飞过,他心生好奇,伸手想将纸鹤捉住。 那纸鹤似乎有灵性,慢慢悠悠地避开,这下方扬礼更来劲了,直接伸出双手“啪”地一声将纸鹤捉住。 陈洗听见动静,看见方扬礼正拿着拍扁了的纸鹤,顿时怒火攻心,这可是师尊特意为他做的!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方扬礼,你对我的纸鹤做了什么?!” 方扬礼被吼得一愣,下意识后退几步,他之前早上从未碰见过陈洗,更不知陈洗有纸鹤带路。 要是早知道这纸鹤是陈洗的,他才懒得碰。 原是他不对,但见陈洗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还吼人。他便觉得陈洗是故意将事情搞大,没准想借机羞辱,他才不会上当。 想着不能输了气势,方扬礼将纸鹤攥在手里,嘴硬道:“我只是看看而已,怎么了?” 陈洗只觉得心似乎也被捏住了,几步上前逼近:“方扬礼,你快把纸鹤还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麻了麻了 [╯╰]让我静静 蹲墙角哭去(д ) ┏┛墓┗┓...(((m -__-)m 第009章 冲突 方扬礼被陈洗的气势吓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洗直接上前,想掰开他的手拿出纸鹤。 二人推搡几下,见对方动真格,而自己确实有错在先,方扬礼心生退意,把纸鹤往地上一扔。 纸鹤落到了地上,皱皱巴巴的,也不会飞了,就像是寻常的死物。 大概因为被这么一抓,青玉仙尊施在上面的法术失效了。 陈洗着急,刚想捡回纸鹤,却被人猛地推开了。 他被推得连退好几步,抬眼一看,方长老正站在方扬礼身旁,满脸怒气地看着自己。 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方平就训斥道:“欺负同门,成何体统!” 被那么一推,又被莫名训斥,脾气再好怕是也绷不住。 陈洗不想起冲突,只想拿回纸鹤,他忽视方长老,弯下腰想把纸鹤捡起来。 下一秒,有只脚踩在了上面。 陈洗一时气血翻涌,他直起身,怒视方平“把你的脚移开!” “就为这么个破烂玩意儿,你欺负扬礼?”方平说着,脚上还重重地辗了辗。 “这才不是破烂玩意!”陈洗急了眼,上前要将人推开。 但手都还没碰到人,就被一脚踹到了地上。 这一脚力道不轻,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位,陈洗抑制不住地咳嗽两声。 方扬礼懵了,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想解释却又说不出口,便拽了拽叔叔的衣袖:“叔叔,我没事,你别动手……” -- 第15页 方平只觉得侄子是害怕,安慰道:“扬礼没事,不害怕,叔叔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陈洗捂着胸口站起来,眼中满是倔强:“方长老这样,难道不算在欺负小辈吗?” “你!”方平怒目圆睁,“犯了错,你还有理了?如此不服管教,我就带你去训诫堂好好教教!” 陈洗冷笑一声:“呵,方长老真是好样的,不调查事情原委,就这么给我定了罪?快把你的臭脚移开!” “看来今天我要好好教教你灵丰门的规矩,不然你都不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话毕,方平随手一挥。 “你不配……”陈洗还没说完,突然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完全动不了。 他瞪着方平,只见对方手一挥,他的身体就自动朝前方走去。 他被控制住了! 身体抑制不住地向前走,陈洗冷静下来。 如果就这样被方平带走,指不定会怎么大张旗鼓地罚。 要罚便罚,这事他本来就没错。 四周已聚集了一些围观的人。约摸是以为方长老在教训弟子,也没人敢上前询问,只在一旁看热闹,对着陈洗指指点点。 “方长老,等等!” 轻快的声线响起,金铃声飘来,凌傲月现身问:“方长老,这……是怎么了?” “陈洗欺负小辈,目无尊长,我要带他去训诫堂好好教导。” 凌傲月暗叫不好,扬礼可是方长老的死穴,陈洗惹谁不好,偏偏惹扬礼。 见扬礼神情犹豫,凌傲月知晓事情不简单,试探道:“方长老,要不……我们听听扬礼怎么说?” 方平瞥了一眼凌傲月:“不必,陈洗这人就该管教,若你要给他求情,便一起去训诫堂。” “这……”凌傲月知道方长老的性子,肯定劝不住。但若真去训诫堂,陈洗这阵子怕是不好过了。 这时,司徒曜领着阿柏拦在前面。 司徒曜一本正经作揖道:“方长老好,陈洗确实该管教。可方长老,您的课要开始了,没必要为了陈洗而动怒,这么耽误了大家的课,陈洗不值得。” 凌傲月赶忙附和:“是啊,不能为了一个陈洗,耽误大家上课,还请方长老先上课吧,上完课再处置陈洗也不迟。” 一节课时间,够他们去搬救兵了。 方长老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 凌傲月还想开口劝,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 完了,被方长老下了禁制。 一看,司徒曜和阿柏也是这样的情况。 “半个时辰后,禁言令会解。你们好好去上课,敢跟着,一起罚!” 陈洗眨眨眼,示意他们不要担心。 凌傲月忽然想到什么,朝求知堂外跑去。 方平转身就走,一挥手,陈洗自动跟着。 司徒曜和阿柏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见状,方平冷笑:“很好,那你们便一起受罚吧!”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 陈洗顿时觉得全身舒畅,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禁制被解开了! 只见青玉仙尊走了过来,凌傲月跟在后头。 林净染见陈洗衣服上的脚印,不由得蹙眉,但转瞬即逝。 最后,他看向方长老。 方平明知故问:“青玉仙尊前来,是为何事?” 林净染目光冷淡,语气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我的徒弟,我来教。” 话毕,眼神示意陈洗过来。 陈洗连忙拉着司徒曜和阿柏,跑到了师尊那边。 方平:“不愧是青玉仙尊教出来的徒弟,这么不服管教。但今日他事情做过头了,欺负扬礼,青玉仙尊该怎么教?” 话里话外,明嘲暗讽。 陈洗听得不是滋味,立即还嘴:“方长老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给我定了罪,先教好你自己吧!” 方平气得拂袖,指着陈洗:“你!” 凌傲月上前搂住还在发愣的方扬礼,哄道:“扬礼,你和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方扬礼抱紧姐姐,断断续续开口:“是我、我不小心拍掉了他的纸鹤……” 凌傲月轻轻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的……” 方扬礼的话一出,周围响起了议论声。 明显是方长老不占理。 这下,方平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还不依不饶:“不就是纸鹤,陈洗你为何要打扬礼?” 林净染看向陈洗,沉声说:“道歉。” 陈洗明白,确实是他太过激动,也该道歉。 他作揖道:“方扬礼,是我反应太过了,对不起。” 方扬礼垂下眼,轻声道:“对不起……” 也快到上课时间了,围观群众们看事情了结得差不多,刚想退场,却都停住了脚步。 只见青玉仙尊看向方平,语气冰冷:“道歉。” 听言,方平的脸都黑了。 这事是他不占理,但他身为长老,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一个刚进门的弟子道歉。 成何体统!? 周围人们的议论声更响了。 僵持一会儿,陈洗走到林净染身边,伸手拽住师尊的衣袖,轻声劝道:“师尊,我没事,不用道歉,跟他闹太僵对师尊也不好……” 林净染看了徒弟一眼,又把目光投向方长老,眼神凌厉,再次强调:“道歉。” -- 第16页 这回的语气比上回更冷,冷得围观群众的议论声在瞬间消失不见,众人是大气都不敢出。 方平脸色铁青,紧紧皱起眉头,见旁人都看了过来,他抿着嘴,显然还是拉不下脸。 最终,他像是自嘲地讪笑一声,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司徒曜朗声道:“方长老刚才说话不是中气十足的吗?怎么这回蔫了?” 林净染依然盯着方平,显然是对刚才的道歉不满意。 方平黑着脸,朝陈洗作揖道:“陈洗,是我错怪你了。” 陈洗回礼:“方长老言重了。” 此地是待不下去了,方平带着方扬礼,拂袖而去。 这下,课是真不用上了。 陈洗捡起已被□□得不成样子的纸鹤,长叹一声。 青玉仙尊看着,拍了一下徒弟的肩膀,转身离去。 陈洗见状,立即追上。 “都散了吧,都散了吧。”凌傲月朝看热闹的人喊道。 司徒曜长出一口气:“青玉仙尊的气势也太吓人了。你反应还挺快,这么快就把人请来了。” 凌傲月道:“不是我请的,是仙尊自己来的。我本来想跑去无寻处,刚跑出求知堂,就看见青玉仙尊过来了,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 司徒曜感叹:“本来还想跟去训诫堂,长长见识,可惜喽。” “得了吧,还贫,”看着师徒二人离去的背影,凌傲月也忍不住感慨,“我以为方长老够护短的了,没想到青玉仙尊才是最护短的那个。竟然让方长老道歉,太厉害了。说第二遍时,青玉仙尊那个样子,真是吓死我了……话说陈洗人挺高的,在青玉仙尊身边怎么显得有点小只,也是,毕竟青玉仙尊的身高在门派了可是数一数二的。” * 青玉仙尊身高腿长,加上步速快,陈洗小跑着才赶上。许是见人追得有些吃力,林净染放慢了脚步。 陈洗察觉到,偷偷看师尊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师尊,你生气了?” 林净染闷声答:“没有。” 虽然师尊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眼神与平日里不一样了。 可师尊在生什么气呢? 怪徒弟不懂分寸和长老起冲突? 看着也不像啊。 “师尊,我们现在去哪?” “无寻处。” “哦。” 陈洗思索着师尊生气的缘由,也没找话,一路上再无言语。 到了无寻处,林净染直接把徒弟往他屋里领。 最后关上门,道:“脱下上衣,躺到榻上。” “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陈洗内心os:天呐,师尊让我脱衣服,还让我躺到榻上!他想干什么(o゜▽゜)o☆不会是想做一些晋江不允许的事吧!救…… 改了下提要,之前有些标题党-_-|| 第010章 治伤 陈洗一时转不过弯来,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动。 林净染补充道:“这脚踢得不轻,你身子本就弱,需用药。” 说完便回身在柜子里翻找,应该是找药。 “噢噢噢,谢谢师尊。”陈洗回过味来,发现自己刚才的表现显得有些奇怪,连忙笑了两声掩饰尴尬。 话说二人独处,一人脱衣服更奇怪吧。 陈洗摇摇头,把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抛了出去。 他自顾自地脱了上衣。 看了才发觉,方平那一脚是真踢得不轻,胸口都青紫了一大片,在周围白嫩肌肤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陈洗看着,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胸口处疼了不少。 他坐下,靠着靠垫,慢慢半躺到软榻上。 林净染找好药膏,回身看见徒弟胸口的伤时,脚步一顿,不过被顺势遮掩了过去。 他坐到软榻旁,打开小木箱,里面有一个圆白色的瓷瓶,旁边还嵌着一根扁头的小玉棍。 林净染打开瓷瓶,瓶口很大,可以看见里面透明的膏体,他拿起小玉棍沾上一些,朝伤口处抹去。 涂上去冰冰凉凉的,陈洗觉得很舒服。 为了涂药方便,师尊坐得近,还微微弯下了腰,陈洗可以清楚看见林净染鼻梁右侧那一点小痣。 不知为何,他很喜欢这颗痣。 陈洗盯着痣,一时出神。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林净染抬起头。 陈洗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最后朝人笑了笑,问:“师尊,这是什么药膏?闻起来好清爽。” “千叶膏,对活血化瘀有奇效。”林净染低下头,继续涂药。 见师尊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古井无波,陈洗霎时玩心大起。 在人再次将小玉棍放到伤口上时,他故意撕牙咧嘴地“嘶——”了一大声。 林净染手上的动作停住:“疼吗?” 看见师尊脸上瞬间的慌乱神情,陈洗在心中窃喜,他点点头:“有点疼,师尊轻点。” 林净染的动作明显轻柔不少。 药膏涂完了,林净染将右手覆在了伤口上,并未触碰到陈洗的皮肤。 “师尊,这是……” “通淤。” 原来是帮他疗伤,陈洗看向师尊的手,这手很好看,白皙瘦长,骨节分明,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人的手。 胸口传来热意,应是法术起作用了。 陈洗忽然想起有件事没问:“师尊今日怎么会去求知堂?” -- 第17页 “纸鹤上附有我的术法,我感受到法力的波动,便去看看。” 陈洗看向放在桌子上那皱巴巴的纸鹤,感叹道:“可惜了,这是师尊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林净染垂下眼,像是想专心疗伤,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若是喜欢……为师再给你折几只。” “不用了,谢谢师尊的好意,我已经认识路了。”陈洗拒绝。 听言,林净染抬眼,看了徒弟一眼,随即低下头。 陈洗意识到自己没表达清楚,导致师尊可能会错意了。 他赶忙解释说:“不是嫌弃纸鹤不好,也不是觉得认识路就不需要它了,只是害怕师尊送我的东西又会遭人损毁。不管师尊送我什么,我都会很开心,甚至想跟全天下的人炫耀,但我也害怕,害怕师尊的心意被人不小心给碰坏了,那样我……会很难过。” 林净染垂着眼,让人看不到表情。 胸口处突然热到发烫,陈洗不由得惊呼:“师尊,好热!” 林净染立即收手,起身后撤了半步。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对徒弟说的这一番话走神,或许是因为从未有人将他送的东西,看得如此珍重。 哦,对了。 他也没送过别人什么。 林净染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上之人光裸着上身,白皙的肌肤全部落入眼中。 因为方才的失误,白嫩的皮肤染上了红晕,就像是深冬里迎风怒放的梅花,在期待着旅人采撷。 他控制不住地将视线往上移,最后对上了陈洗水润的双眸。 他猛然清醒,偏过头:“抱歉。” 陈洗觉得奇怪,发生了什么?师尊为何大反应,试探着问:“师尊,你……没事吧?” “一时走神,弄伤你了,抱歉,”林净染回过头时,神色已然如常,又继续坐下,伸出手,“还需片刻。” 陈洗一直盯着师尊,可惜为时已晚,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点点头。 胸口处回归到令人舒适的热意,陈洗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听见一声柔和的“睡吧”,他安心地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天还大亮着。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陈洗压根就不想起,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薄毯,上半身还光着,感受到薄毯那细密柔软的毛,他紧了紧毯子,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醒了?” 陈洗循声望去,师尊正在床上盘腿打坐,依然闭着眼,仿佛刚才的那一声问候与他无关。 “师尊,我睡了多久啊?” “一个时辰。” 见人还未睁眼,陈洗朝侧过身对着青玉仙尊,好奇问:“师尊是在修行吗?” “每日打坐,方能静心。” “师尊还需要静心呀,看您平日里已经够无欲无求的了,好像不管什么事都影响不了您。” 说完,陈洗才察觉这话有点放肆了,看师尊神情未变,他又问:“师尊修仙是为了什么呢?匡扶正义,拯救苍生?” 林净染睁开眼,没有回答。 陈洗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世上有绝对的正义吗?而且苍生也不过是一个宽泛的概念。其实我来灵丰门拜师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为了活下去。” “修仙之后呢?可以长生?长生的意义也是为了正义和苍生吗?可一想到,若是要独自面对日后茫茫的无尽岁月,我竟然会感到恐惧。师尊,这么多年,你独居在无寻处,不会觉得孤寂吗?” 林净染垂眸不语。 陈洗感慨地笑了一声,自问自答:“哎,师尊肯定不会觉得孤寂,我跟师尊的境界真是差得远了。但若是一直有师尊和好友相伴,我巴不得永生。” “永生与孤寂无关,”林净染抬眼看向陈洗,眼神中带着坚定,“一切在于本心。” “本……心?”被师尊眼中的情绪感染,陈洗下意识地复述了一遍。 “咕咕咕……” 肚子忽而传出怪叫,打破了论道的氛围,陈洗尴尬地笑了笑:“嘿嘿,师尊,我饿了……去俗物堂找点吃的。” 说罢便要起身。 “躺着。”林净染阻止。 一道符纸忽而飞到陈洗眼前,正发懵,只听林净染补充道:“对它说想吃什么,会有人送来。” 啊? 还有这么好的事? 陈洗清了清嗓子:“我想吃阳春面。” 符纸似乎听懂了,渐渐浮现出“阳春面”三个字,最后化为点点星光,消失不见了。 这样……就可以了? 陈洗看师尊已闭上了眼,显得气定神闲,不好意思打扰,便翻回身乖乖等着。 不到一刻钟,敲门声响起,一个轻快的女声飘了进来:“仙尊,您的阳春面到了。” “凌傲月?怎么是她送过来的?”陈洗奇道,刚想下榻开门。 “别动,”林净染出声制止,嘱咐道,“等她走再起。” 陈洗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上身,在师尊的注视下裹紧了毯子,不露半分。 还好师尊及时阻止,不然他这样出去,肯定会被骂登徒子。 林净染去开了门。 凌傲月有些迟疑地问:“仙尊,这是您要的阳春面,对了,陈洗……在吗?” 听着凌傲月说话的语气,陈洗有点想笑,这家伙竟然还有虚的时候。 林净染斜睨一眼,让开了身。 -- 第18页 凌傲月将食盒放到桌子上,这才看见榻上躺着的人,惊讶道:“陈洗,你怎么躺在这呢?” 陈洗笑道:“我还要问你呢,怎么是你送来的?” “我去俗物堂吃饭,正巧碰见堂里的师傅出来送饭,一问竟然是送到无寻处的。想着顺便来看看你,便要下了这个差事,”说着,凌傲月看了看不远处的青玉仙尊,然后凑近陈洗轻声道,“够义气吧,无寻处我都敢来。等下,这阳春面不会是给你的吧?” 陈洗随口答道:“是啊,怎么了?” “哇,仙尊对你还挺好啊。俗物堂的饭食外送,可是仙尊们才有的特权。之前听堂里的师傅聊天,说青玉仙尊从没叫过外送,”见人还躺着,凌傲月不解,“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裹着?快起来吃面啊。” 陈洗面露难色:“我没穿衣服……” 凌傲月震惊:“啊?” “不是,我没穿上衣,师尊给我疗伤来着。” “哦……”凌傲月长出一口气,“吓死我了,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方长老也太不知轻重了。” “你来……不光是看我的吧,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听言,凌傲月一愣:“有这么明显吗?” 陈洗点点头:“语调都不一样了,说吧,什么事?” 凌傲月瞟了青玉仙尊一眼,见人面色如常,叹了一口气,放低声音说:“扬礼啊……他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你对他生了嫌隙,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原谅他这一回……” “不存在原不原谅,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放心吧,”说着,陈洗感叹道,“你可真是个好姐姐。” “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唉……好啦,谢谢陈大人大人有大量,小的先告退了,”凌傲月朝陈洗眨眨眼,做了个难看的受惊吓的表情,用极低的声音说:“我已经感受到仙尊的冰冷目光了,再待下去我会被冻死的!咱们有缘再见!” 话音刚落,凌傲月便转过身对青玉仙尊作揖告别,不等陈洗回复就跑走了,跑前还记得把门给带上。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陈洗不由得失笑。也太夸张了,师尊哪有这么可怕。 看着徒弟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林净染问:“你和她很熟?”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哼╭(╯^╰)╮竟然当着我的面说小话! 第011章 夜探藏书阁 “啊?”怎么突然这样问,陈洗虽然觉得奇怪,但现下他饿极了,一门心思都在食盒上,便随口答,“还好吧,她的脾气秉性不错。” 青玉仙尊再没吭声,继续打坐清心。 陈洗起身一看,胸口的伤已经没有那么狰狞,也不太疼了,似乎好了大半。他赶忙穿上衣服,去享用他的阳春面。 林净染闭着眼,默念起清心咒,他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 许是多年独居的缘故,突然闯入个徒弟,让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段时间就好了。他想。 陈洗大快朵颐完,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感叹道:“俗物堂的阳春面也太好吃了,谢谢师尊。” 他看向林净染,见人没反应,又说:“那师尊我就先回房了。”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应,陈洗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听见关门的动静,林净染睁开眼,不知在看何处,眼眸中神色晦暗,他抚上心口,亦不知在想何事。 陈洗回房坐了坐,拿上手册,便出了门。 反正今日他不去上课,正好趁此机会去藏书阁一探究竟。 神器居然不为人所知,也太可疑了。又或者是各界的说法不一,神器经过这么多年早就被换了称呼? 不管如何,有线索就好办。 陈洗根据地图上的指引,来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是典型的江南风格的建筑,其外有围墙环绕,入内还有假山曲廊,足足有五层楼,可见灵丰门藏书的浩瀚。 陈洗直奔五楼,果不其然被人拦住了。 拦他的是一个老翁,老翁认出了陈洗:“你是拜师大会上吐血的,一等天灵根陈洗?” 陈洗点头作揖道:“老伯好。” “怎地不去上课?” “今日告了假,便来藏书阁看看,”陈洗迟疑道:“这五楼是……” “五楼需有掌门的许可才能进入,里面是一些古籍,比较珍贵,不能轻易视人。” “这样啊……”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了,青天白日的,他也不能硬闯,现下藏书阁人也多着,他作揖道:“多谢老伯,那弟子便去其它地方看看。” 陈洗只得先离开,要怎么才能得到掌门的许可呢?去问掌门要的话,肯定还需编个恰当的理由。 太麻烦了,而且有风险。 他思索着,既然青天白日不能硬闯,那何不黑灯瞎火时再来试试? 陈洗绕着藏书阁走了好几圈,发现五楼的窗户并未封死,此地依山而建,树木繁茂,从四周的地形来看,翻窗进去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禁制。 陈洗站在大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随手摘下一颗果子,朝五楼的窗户扔去。 果子直直砸到了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竟然没有禁制。 陈洗虽觉奇怪,但也在心中窃喜,看来要夜探藏书阁了。 -- 第19页 忽然,五楼的那扇窗户开了,陈洗手疾眼快地趴下,藏匿在茂盛的树木之后。 只见老翁打开窗朝外左右看了看,应是没有发觉异常,便又将窗户关上了。 陈洗松了一口气,跳下大树。 他又走回了藏书阁,准备先好好打探一番,熟悉熟悉环境。 藏书阁的一二层都摆了桌椅,午后这个时间点,有许多同门的师兄师姐在看书写字。 陈洗轻手轻脚地逛着,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拜师大会上为他测灵根的人。 这个师兄看起来十分憨厚和善,应该是个好套话的主。 陈洗故意走近,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视线就没有移开,等到师兄看向他,二人对视后,陈洗装作惊喜的模样,说:“你是拜师大会上为我测灵根的那位师兄!?” 师兄一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问道:“你是那个一等天灵根陈洗?” 陈洗装作十分惊喜地点点头:“师兄,可以斗胆问一下你的名讳么?那日在拜师大会上看见师兄,我就觉得分外亲切,今天终于又见到了!” “好多人都说我看着亲切,”师兄挠了挠头,憨厚一笑,“陈洗师弟好,我叫郑知。” 陈洗作揖道:“郑师兄好!” 郑知连连摆手:“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二人并肩走着,陈洗感叹道:“今日是我第一次来藏书阁呢,本想每层逛一逛,没想到五楼不让进。” 郑知解释:“五楼都是古书,没有掌门的允许是不能进的。而且五楼的书都被施了法术,除非掌门同意,不然带不出藏书阁。” 陈洗惊讶:“这么神奇!” 见师弟如此实诚的反应,郑知来劲了,左右看了看,凑到陈洗耳边说:“我跟你说,原本呢,五楼是有禁制的,也没人守着,但近几日突然失灵,管理的人还未找出原因,便让老翁先守着。” 陈洗捧场:“哇,师兄你这都知道啊!” 心下奇怪:怎么像是故意有人破坏禁制的? 郑知很受用:“那是,门派里大大小小的事我都知道,以后有什么不懂就问我,我就在水鸣院。” “那我可不客气了,日后去请教,师兄可不要觉得我烦。” “哎呀,不会不会。” 二人又扯了一会儿,郑知便有事先走了。 这下,陈洗心里有了计较,准备妥当后,只等夜幕降临。 夜。 陈洗观察了一下午,也踩好了点。他准备爬上就近的那棵大树,先跳到屋顶,然后再下到五楼,从窗户进去。 等藏书阁熄了灯,陈洗便按计划行事。 一切都超乎寻常的顺利,陈洗翻进五楼,落地后随手关上了窗户,来不及细看,就直奔第一排,他不知书的位置,只能先从第一排开始找。 没想到歪打正着,一眼便看见了那本《神器流传史》。 就在书架的最上层! 书架很高,陈洗只能踮脚去够那本书,好不容易摸到,他猛地一抽。 “啪——” 有本书掉在了地上。 因为书排得太严密,陈洗蛮力抽出时,另一本书也被带了出来。 书掉落的闷响,在寂静的深夜中犹为突显。 门外有脚步声随之而起,还渐渐逼近,陈洗倒吸一口凉气,地上的书也顾不得捡,抱着《神器流传史》,急忙闪身躲到了书架后面。 “咔嚓——” 门被打开。 “谁?”是那老翁的声音。 陈洗大气都不敢出,幸好他方才关上了窗,不然现在已经暴露了。 微弱的烛光亮起,陈洗能看见投射到地上忽隐忽现的影子。脚步声越来越近,影子也越来越飘忽不定…… 只要再往前走几步,老翁就能看见那本掉落的书了! 陈洗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脑子里在快速地想各种对策。 “救命啊!救命啊!” 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求救声,在这夜半时分,格外骇人,陈洗听得是汗毛直竖。 老翁听见求救声,立即跑了出去,看来是去救人了。 陈洗松了一口气,他已经憋得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 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人呼救? 算了,先不管了,老伯已经去救人了。 这本书十分厚,陈洗本想着拿到书后应该很简单。但现在这情况,只能先从目录下手了。 书里介绍了从神出现开始、一直到神消失后的各类神器的流传演变。 陈洗找到“明华仙尊”的名字,直接翻了过去—— 书上记载了明华仙尊偶得神器,创立灵丰门后,神器一分为四。仙尊遵循神意,将其他三件宝物送去了妖境、魔域和人间。 四件宝物分别为:赤莲子、无方印、黄金刃、青白玉。 其中,赤莲子留在灵丰门,无方印被送去了妖境,而黄金刃被…… “吱呀——” 门又被推开,陈洗吓得一哆嗦,立即熄灭了火折子。 老伯这么快就回来了? 昏黄的灯光闯进,陈洗一看,地上竟然有两个人的影子! “好多书啊,那本《神器流传史》也不知在哪,先从第一排开始找吧。” 司徒曜? -- 第20页 他果然有问题!也是为了神器而来! 莫非刚才的呼救声,也是他所为?就是想故意引开老翁? 陈洗紧紧皱着眉,看了一眼怀里的书。 完了,那本书还掉在地上,他们肯定会发现的! 陈洗在飞速地想着办法,又听见司徒曜呢喃道:“各界把神器藏得可真深,若非二哥告诉我,我也不知无方印的存在。” 无方印! 书里说,无方印被送去了妖境。 司徒曜和阿柏都是妖境的人?! 陈洗震惊地如遭雷击,冷汗直流,这要是被发现的话,岂不是要被灭口? 这时,阿柏发现了掉落在地上的书,朝司徒曜使了个眼色。 司徒曜神情严肃,全然无半点往日里调笑的模样,眼神中好似凝上了寒霜。 他朝书架后的那方看去,语气是陈洗未曾听过的威严森冷: “谁在那?滚出来。” 陈洗深吸一口气,一把擦掉额上的汗,抱紧了怀中的书,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愁┌( _ゝ` )┐徒弟竟然深夜还不回家 第012章 传音玉 陈洗抱着书,站在暗处,眼睛直视着司徒曜,先发制人:“你们是妖境的人。” 一听见熟悉的声音,司徒曜收起要施法的手,眼中寒霜变成了玩味,语气带着调侃:“是又如何?” 陈洗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干脆。 “阿曜。”阿柏出声想要阻止。 “没事,”司徒曜安抚,摸了摸络腮胡,“他也不干净。没准还是同路人,是吧,陈洗。” 陈洗冷笑:“你早就对我有怀疑,那日捏灵根就是在试探,但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会怀疑我?” 司徒曜小眯眼里闪着精光:“拜师大会上,你拿了第一。要知道我在试炼中故意拖延了一下,还故意弄成二等天灵根,毕竟一等太显眼了。依照往年,我定是第一,没想到啊,第一竟然是你,怎么不叫人怀疑?”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接近我,想探一探我的虚实。只可惜,你怎么试探,都试探不出,因为我根本就没问题。”陈洗冷哼一声,心下有些可怜灵丰门。 灵丰门今年是造了什么孽啊,第一第二是假的…… “你没问题?哈哈哈,”司徒曜好似听见了笑话,笑完看向陈洗怀里的书,目光瞬间冰冷,“你也在找这本书,果然也是为神器而来吧。” 感受到杀意,陈洗看了一眼开着的门。 司徒曜察觉:“放心吧,那老翁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也逃不走。” 陈洗:“藏书阁这几日没了禁制,方才的呼救声,都是你搞得鬼。” “是又如何,”司徒曜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别墨迹了,把书给我,早点回去就寝,明日还有课。” 刚才的杀意消失不见,这语气就像在询问哪道菜好吃。 毕竟现在身在修仙界,料他也不敢贸然出手灭口,陈洗心里有了底,猛地把书扔过去,借着掩护,朝门口奔去。 没跑几步,就被阿柏死死抓住。 “陈洗,你不会和别人透露我们的身份的。毕竟,如果我们有问题,你这第一,也逃不了干系。”司徒曜慢步走来,笃定地说。 陈洗笑了笑:“有问题的是你们,与我何干?嘶——” 话音未落,便被阿柏掐住了脖子。 “啧啧,还垂死挣扎呢?”司徒曜伸手挑起陈洗的下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你真以为我查不出问题?你是魔域的人吧。” 一听这话,陈洗眼中闪过一丝微讶,随即侧过脸,想摆脱下巴上那轻佻的手指,也想掩饰那一霎的慌乱。 司徒曜收回手,大饼脸一颤:“嘿嘿,看来我猜中了。既然我们都不干净,也就别分你我了。阿柏,松手。” 阿柏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开了。 没了束缚,陈洗退后几步:“得了吧,谁跟你不分你我。” 司徒曜嗤笑一声,翻开书。 陈洗倒也不走,反而靠着书架坐下,见人在找,开口提示:“在一千三百零五页。” 司徒曜瞥了坐着的人一眼,直接把书翻到那页,看着内容,走过来坐到了陈洗身旁。 陈洗向外挪了挪,嘴上振振有词:“你这妖怪离我远点。” “魔头还这么讲究?”司徒曜偏偏缠上,“你也对灵丰门的那个神器感兴趣啊?” 陈洗未直接回答,只是奇怪道:“书上所载,神器一分为四,明华仙尊将四神器分送各界,可为何千年后,各界都不知其他神器了?就像你们妖境不知修仙界当年所得的神器是什么,还要来查古籍。” 司徒曜看着陈洗,眼神仿佛在问“你是个傻子吗”,被人翻了个白眼,才开口解释:“神族陨落之后,上古神器也随之消失,明华仙尊遵循神意送出神器,试问,有谁会大张旗鼓地表示我得到了什么什么神器?这不明摆着让人去抢吗?当年各界收到后,定是秘而不宣,千年过去,自然没人知道了。” 陈洗赞同地点点头:“你的意思是,没准连本界的人都不知自己那有神器?” 司徒曜露出欣慰的神情。 陈洗问:“那你是怎么知道,你们那是无方印的?” 司徒曜神情一滞,敢情他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解释说:“我偶得一古书——” -- 第21页 “不用解释,”陈洗出言打断,朝人欠揍地笑了笑,猜测道,“知道如此密辛的定是皇亲国戚,听说如今妖境分南北,请问您是南妖境的皇子,还是北妖境的皇子啊?而且,你也不长这副尊容吧。” 司徒曜一愣,直接恼羞成怒:“还来劲了是吧?赶紧给我滚!” 陈洗装出十分恭敬的模样:“殿下,奴婢这就滚,还望殿下宽心。” 说着他慢悠悠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还煞有介事地行了个礼。 司徒曜阴测测开口:“那殿下让你去死,你死不死啊?” “呦,殿下终于承认自己的身份了!”陈洗夸张地感叹。 司徒曜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要忍住,手却不听使唤地举起那本厚书,作势要砸过去。 陈洗边往后退边“痛心疾首”地提醒:“殿下当心啊,书上有禁制的,不能乱砸。” 不等人反应过来,就夺门而出,忍不住哈哈大笑。 如果再待下去,司徒曜那妖精非吃了他不可。 夜已深,月光撒满地。 陈洗走在回无寻处的路上,今晚收获不小,不但知道灵丰门的神器是“赤莲子”,还发现了司徒曜和阿柏的身份。 虽然他的身份也暴露了,但只能算相互牵制,司徒曜他们定不会胡乱说出去。 陈洗慢悠悠地走着,他未对师尊报备晚归,想来青玉仙尊也不会在意。 毕竟自从询问神器事项后,连着几日他放课回无寻处时,都见师尊房门紧闭,这几天晚上师徒俩是照面也没打过。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洗索性直接不说。 过了前面的拐角便到无寻处,陈洗走过去,脚步猛地停下。 无寻处外那盏昏黄的灯依然亮着,而灯下多了一人。 青玉仙尊。 暖黄的光落到林净染身上,似乎拢起了一层氤氲的雾,恍惚间犹如迎来送往的神使。 陈洗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心想:这是在等我吗? 只见师尊已看了过来,朝他招手。陈洗回过神,小跑过去:“师尊……你是在等我吗?” “子时已过,怎如此晚归?” “噢,”陈洗赶忙找了个借口,“司徒曜……邀我去看经书,一时忘了时辰……” 林净染没有多问,从袖口中取出一块玉牌,玉牌上系着红绳,他示意徒弟低头,将玉牌戴到了陈洗脖子上。 这玉牌只有巴掌的四分之一那么大,通体乳白,一面有浮雕的莲花,陈洗摸着觉得温和怡人,十分称手。 他问:“师尊,这是……” “传音玉,”林净染拿起自己挂在腰上那块,解释,“用前念口诀,后击三下,这两块玉便能互通,相互传音。” 陈洗明白了,眉开眼笑:“谢谢师尊!” “前些日子有纸鹤,我能知晓你身在何处。今日纸鹤被毁,后又寻不见你,就想了这个法子,也便于在外沟通。但此法一天只能用三次,若对方未接收,留言会积压。”林净染嘱咐。 想来也是因为今日他为纸鹤被毁而大闹,师尊借此补了这个东西给他。 陈洗摸着玉,温润的触感让手心泛起阵阵暖意,这股暖意直达心底,促使心脏跳动加快。 他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也没多想便随心所欲,他伸手抱住了师尊,踮起脚在对方耳边轻声说:“谢谢师尊,我很喜欢。” 不等人反应,就松手告退:“师尊,夜已深,弟子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便跑没影了。 林净染独自在原地驻立许久,神色是不变的从容淡定,但昏黄的烛火也遮不住那已然红透了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好冷,今天差点忘了,一下子入冬,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下雪。 第013章 心疾再犯 次日,陈洗刚到求知堂,便想着试试传音玉的效果,他默念师尊所教的咒语,又敲了三下,道:“师尊,我已到求知堂,今日的第一堂课是掌门来上。” 不一会儿,手中玉牌变热,陈洗敲了一下,玉中传出清朗的声线:“好。” 原来是这样用,陈洗捏着玉,面上浮现出淡淡笑意。 “你抱着玉牌傻笑什么呢?心上人给你的?” 陈洗抬眼,只见凌傲月一脸好奇探究地看着他,他将玉塞回衣领下藏好,脖颈只露出半点红绳的影子,笑道:“我师尊给我的,传音玉。” “传音玉啊,”凌傲月了然,“传音玉是成双成对的,而且一人灵力一般只消耗得起一个,往往为道侣或父子所有,青玉仙尊对你可真上心啊。” “那当然了。”陈洗有点嘚瑟地答道。 “扬礼,你来啦。”凌傲月朝刚进门的方扬礼打招呼。 方扬礼走了过来,他对姐姐露出了一个乖巧可人的笑,然后下意识躲开陈洗的视线,他在前面坐下,暗中瞟了陈洗好几眼。 陈洗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视线,有些不耐烦,快要发作时,方扬礼将一个木盒放到了他的桌上,踌躇地说:“娘亲知道叔叔踢了你一脚,特意让我带给你的药,昨天的事是我错了,娘亲让我再给你道个歉……” 此事陈洗已经不在乎了,但见这小子对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倒觉得新奇,不由得摆起了架子,迟迟不回应。 一旁的凌傲月忍不住怼了他一下,眼神示意他给点反应。 -- 第22页 陈洗收下木盒:“昨日的事过去了,往后我不会再提。” “谢谢,”方扬礼说完抬起头,满脸认真,“但,这不表明我接受你抢我师尊和姐姐的事!” “嘿,你小子?”陈洗极其无语。 怕又要吵起来,凌傲月连忙拉住陈洗,轻声劝道:“他还小,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陈洗反驳道:“他还小啊?十二岁也明是非了吧,怎么就这么轴呢?而且让我爱幼的前提是他得尊老吧。” “好好,扬礼,你转回去。”凌傲月真是服了这俩祖宗。 这时,司徒曜带着阿柏来了,陈洗与他对视一眼,一妖一魔心照不宣地笑了。 时间飞逝,转眼间,一个月便过去。 一个月来,陈洗单知道灵丰门的神器名唤“赤莲子”,再无所获。 主要还是因为天天上课,无寻处、求知堂、俗物堂三点一线,闲下来天也黑了,他抽不出时间将各处细细考察一番。 期间,魔域传来消息,称关于药的事已有眉目。 陈洗也询问过关于七年前仙魔之争的事,但父亲并未正面回答,只道事情并非他听说的那样。 自从停了那毒药,吃师尊给的药后,陈洗气色养好了许多,虽然身板还是薄,但不似初来那般病入膏肓。 原本是最后吊着一口气,现在约摸有两口气了。 陈洗觉得现在的日子也不错,甚至要比在魔域时更开心。 以前因为伤,魔众都小心看管着他,出门怕他遭遇不测,打个喷嚏怕他撅过去,喝水都怕他呛到,致使他整日什么都不敢做,于是浑浑噩噩、无所事事。 现在到了灵丰门,他日日学习法术,闲暇时与司徒曜、凌傲月插科打诨,放课后还有师尊在无寻处等他,简直充实又快乐,快乐地让他有时候忘了自己的身份。 对啊,他可是魔尊的儿子,仙魔势不两立,他来灵丰门的动机也并不单纯。 如此虚幻的美好,又能维持多久呢? 但他还是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毕竟这是从未有过的美好。 傍晚归来,陈洗按照以往去寻师尊闲谈,一个月来几乎日日如此,即便无事可说,他也会没话找话。 他喜欢师尊听他胡天扯地时依然专注的神情,更想每天能见到师尊,毕竟闻名遐迩的美人在侧,谁不想时时观摩呢? 看着这俊美到神鬼共泣的面容,陈洗饭都能多吃一碗。 可今日,师尊却房门紧闭,屋中烛火也未亮起。他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陈洗心下奇怪:往日师尊有事出门都会说一声,今日怎么一声不响地走了? 他拿出传音玉查看,并未收到过师尊的留言,便尝试联系道:“师尊,你在哪?” 迟迟等不到回应,陈洗无法,只得先回房。 门外已无动静,屋内,林净染在榻上打坐调息,他眉头紧蹙,额上尽是虚汗,手正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他的心疾犯了。 这次的疼痛比以往更胜千倍,像是有锉刀在一点点消磨啃噬心上的血肉,想让他挫骨扬灰,他疼得完全说不出话。 自从拜师大会上遇见陈洗,这是他第一次再犯心疾。他原以为这病因为陈洗的出现已不药而愈,没想到这回竟如此来势汹汹。 一个月来,林净染一直试图找到心疾消失的原因,他想知道是因为陈洗,还是因为陈洗带来的什么,但事到如今仍不得其解。 他原本打算查明缘由后,再将此事告诉掌门,可现在的状况直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林净染调息着,但凭他深厚的灵力也压不下疼痛分毫,这痛药石术法皆无法缓解,只能硬抗。 而且方才徒弟的声音响起时,他的心底骤然生起一股莫大的欲念,他想要血! 血! 林净染恍然大悟,就是血! 那日陈洗正是将血吐在他身上后,心疾便好了,而这回又犯,怕是时效已到。 但为何陈洗的血能缓解心疾?林净染想不明白。他双目紧闭,脑海里充斥着对血的渴望,他只能一边忍受疼痛,一边压抑欲望。 所以刚才陈洗在门外时,林净染不敢发出声响,他怕陈洗一进来他会无法自控动手取血。 作为师尊,他绝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去伤害徒弟。而且此事与血相关,恐怕与潜存的邪门歪道有脱不开的关系,他断不能放纵自己的欲念。 心中邪念在诱惑他:解药就在隔壁,只要取一口血,便不用忍受这么大的痛苦,而且陈洗是你的徒弟,对你崇拜有加,这个要求也并不过分,他断不会拒绝的…… 欲念在一遍又一遍地复述引诱,林净染负隅顽抗,冷汗早已湿透薄衫。 突然,砰的一声,门被踹开,陈洗急切的声音传来:“师尊!你怎么了?” 林净染浑身一震,啪嗒,一直紧绷的弦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解药亲自送上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改了一下文案,文案废太难了┌( _ゝ` )┐ 第014章 欲念 陈洗匆忙跑到师尊面前,霎时不敢靠近,他怕贸然行动会使情况更糟。 方才在门外久不见回应,陈洗本想回房,可心蓦然一阵抽痛,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恐慌,于是他透过窗棂往里看,瞧见一个模糊的在榻上打坐的身影。 -- 第23页 他听凌傲月提起过走火入魔的症状,也是听不见旁人言语,一时情急便破门而入。 看着师尊满头大汗的痛苦神情,陈洗慌了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尊。 印象里师尊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淡淡的笑,淡淡的语气,淡淡的表情。 何曾有过这般像是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模样? 不知是否出于感同身受,陈洗的心抽痛地愈发厉害,拜师大会上那头晕目眩的感觉再次袭来,他一时间无法开口说话,脚步也不听使唤,只能撑着桌子勉强维持站立。 听见徒弟的声音时,欲念瞬间席卷而来,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坏了林净染好不容易构筑起的防守。 他不敢睁开眼,感受到陈洗在不远处的木桌停下,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出去……” 那边却毫无动静,林净染心下疑虑,忽然,陈洗的脚步声再次传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每一步带起的闷响犹如砸在了他的心上,理智几乎崩溃,他用最后一点气力喊道:“快走!” 脚步在他身前停下,能感受到他们离得极近,林净染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陈洗搂上了他的脖子,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在颈间游离,只听陈洗喃喃道:“师尊……我好难受……” 声音楚楚可怜,犹如一只困顿小兽在呜咽,偏偏又带着极大的诱惑。 轰! 残存的理智轰然倒塌,林净染睁开眼,徒弟雪白细长的脖颈近在眼前,像后山上一年归一次的仙鹤,同时又仿佛脆弱地一碰就碎。 血! 他想要血! 林净染抑制不住地俯下身,一口咬了上去,温热的鲜血入喉,心也不疼了。 青玉仙尊有生以来第一次失控。 陈洗又做了那个关于莲池的梦,那唯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依然没开花,似乎不敢绽放自己的美丽,而他,仍然在水下。 又是梦中跳出水面之际,他醒了,脑袋昏沉得厉害,下意识抬手去捂,脖子上却传来一阵疼痛。 “嘶——”陈洗倒吸一口凉气,他看不见伤口,但能感受到那处冰冰凉凉的,像是已敷上了药。 窗外天色已渐亮。 意识全部回笼,陈洗猛然发现不对劲,他、他不在自己的房间,而在师尊的床上!? 他环顾四周,看见师尊正在榻上打坐,但未像以往那般闭目调息,而是正定定地看着他,一动不动犹如死物。 陈洗被盯得发怵,试探地唤了声:“师尊?” 不会真走火入魔了吧! 脑海中残存的记忆很模糊,他只记得破门而入,然后一阵头晕,后面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脖子上的伤口从何而来?难道是……师尊? 陈洗心里一阵慌乱,又问了一遍:“师尊,你没事吧?” 林净染这回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敛下眼眸,片刻后又看向陈洗,道:“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什么事啊?” “我自小有心疾,你的血能缓解,”林净染将视线移到陈洗的脖颈处,“这,是我……抱歉……” “啊?” 还真是师尊咬的! 陈洗摸了摸脖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初也是因此青玉仙尊才会收他为徒吧,突然明白了收徒缘由,陈洗心里没来由地生出几丝惆怅,忍不住钻牛角尖去想:原先的纸鹤和后来的传音玉,几次三番帮我出头,平日里的关切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陈洗垂下眼,轻声道:“其实师尊你大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一个人强撑着,师尊帮我许多,我帮师尊也是应当的。” 感受到徒弟状态不对,林净染反应过来,解释道:“不是,收你为徒绝不是将你当做解药,一开始我是想探寻个中缘由,但后来的行为举动皆出自本心。我独来独往惯了,第一回 成师尊,确实有不妥之处。若你觉得此事让你心生隔阂,想换师尊……我会帮你。” “不换。”陈洗脱口而出,这是他头一回听师尊说如此推心置腹的话,往常大部分都是他在说,师尊应和。 原本一个月相处下来,他觉得青玉仙尊确实配得上修仙界第一人的名头,清冷自持,一心向道,简直不是个人,而是个已然超脱世俗之外、无情无欲的仙。 但今日,他终于看见青玉仙尊“人”的一面。 看着仙尊略带紧张的面容,陈洗感慨地笑了笑:“师尊,我很高兴,你能成为我的师尊。” 林净染一愣,随即嘴角泛起隐隐的笑意:“谢谢……” “可是,到底为何会这样?我的血为什么能缓解师尊的心疾?”陈洗不解。 林净染摇摇头:“我也还不知为何,这一个月本想探寻,但不得其法。如今天色尚早,你再睡一会,之后我带你去见掌门。” “好。”陈洗伸了个懒腰,躺下身将被子一卷,还真睡起了回笼觉。 掌门居所。 “奇怪,”凌立摸着花白的胡子,百思不得其解,“方才也求证过了,你们既无血缘关系,更不曾被人下蛊也未结契,到底是何种缘由会让陈洗的血能缓解你的心疾?” 陈洗看着须发皆白的掌门,忽然想起他和师尊算同辈,心中不由得想:若师尊与我有血缘关系,岂不是成了我的爷爷?这还得了…… -- 第24页 “多年来,我们寻遍各界,皆无医治之法,此事也许是一个突破口,”掌门看向林净染,“师尊将你抱来时,你尚在襁褓,他也从未透露过与你身份相关的信息。后来师尊将你托付给我,交给了我一个锦囊,说到合适时机,锦囊自会打开。也不知如今算不算……” 说着,凌立拿出一只锦囊,这锦囊只有巴掌大小,赤红色,其上有用金线绣成的莲花,小巧精致。 凌立尝试打开,却还是打不开,只得道:“看来还是未到时机。” 林净染一脸凝重,问:“但此法太过诡异,况且师尊食徒弟之血,成何体统,可有破解之法?” “比起体统,我觉得还是命比较重要,既然我的血能医治师尊的病,作为弟子何乐不为呢?”陈洗劝道,“师尊,你不用心里过意不去,我是自愿的。不就是血么,我月月割手放一些不就得了。” “也不必如此麻烦,”掌门笑了笑,“陈洗,稍后劳烦你放一碗血,我将其炼成丹药,想来效果是一样的。如此,也便不用你次次放血。” 陈洗点头,见师尊的脸色还是不好,他便伸手拍了拍师尊的肩。 林净染看向掌门道:“可它激起了我心中对血的欲念。” “什么?!”掌门大惊,“你能取得今日之成就,皆因心如止水,无欲无求。欲念已生,恐难再消,一不小心便会误入魔障。要不,陈洗接下来交给我来带吧。” 什么?这回轮到陈洗受到惊吓了,他才不想离开无寻处,离开师尊,便道:“约摸是师尊已知解法,可仍要与心疾抗衡,才会心生欲念。那师尊以后只要好好吃药,欲念也不会再有吧……” 林净染听出徒弟话里话外的意思,道:“我收的徒弟,还是由我自行管教。” 掌门长叹一声:“也罢,那便先用陈洗的血抑制心疾。我再查阅查阅古籍,看是否有类似的说法。不然,以血为药,总让人难以放心,不自觉便会想到那些旁门左道。” 作者有话要说: 陈洗:哼╭(╯^╰)╮我的血可是良药,才不是旁门左道。 好冷好冷,被窝好暖,日常不想起床呜呜呜,好想看下雪。 第015章 牙印 后面所谈之事与陈洗无关,他便先离开,去求知堂上课。 心中有事,陈洗难免神游,课间更是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司徒曜看不惯,杵了前桌一下,问:“怎么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陈洗直起身,师尊的事定不能透露,便道:“睡晚了,能不能别管我?” “不过陈洗,这一个月来,你气色真的好了很多,刚来的时候完全是一副病美人的模样,我都怕风一吹你就倒了。”凌傲月道。 “得了吧,他还病美人。这天还没冷到如此地步吧,你立着领干嘛?”司徒曜说着伸手去翻,被陈洗一巴掌拍开,但他还是眼尖看见了牙印,惊呼,“我去,陈洗,你这被谁咬的?!” 虽然用了药,牙印看起来没那么狰狞,可才半日过去,印记还未消退。 陈洗便立领遮盖,没想到被这家伙给瞧见了,他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总不能说师尊咬的吧。 凌傲月迟疑道:“陈洗,你这不会是……” “不用不会是,他就是!肯定溜下山去会小情人了,然后一月不见,情难自禁,干柴烈火!怪不得虚成这个样子!玩挺大啊!”司徒曜振振有词。 凌傲月打了他一下,“别瞎说,扬礼还在呢!” 司徒曜一脸欠揍:“正好,反正他以后也是要懂的。” 凌傲月:“你给我滚!” 陈洗无奈,他又想不出好的解释,便任由他们闹,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可没想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溜下山密会情人”的事,一夜之间全门派都传遍了。 在求知堂,弟子们还不敢公开讨论,但一到俗物堂,人一多,加上酒足饭饱后闲着没事便会八卦,陈洗走几步就能听见—— “哎哎哎,你听说了没,那个一等天灵根,就拜师大会上吐血的那个,前几天下山密会小情人了!” “当然听说了!还带着吻痕牙印去上课,胆子也太大了!” “就是拜青玉仙尊为师的那个吗?哇,这要被青玉仙尊知道,一定会罚死他!” 诸如此类的言论是层出不穷,陈洗百口莫辩,只能将司徒曜抓住打一顿,以消心头之气。 此事甚至传到了青玉仙尊的耳朵里。 彼时陈洗正在侃大山,分享趣事。 只见林净染几次犹豫,最后还是旁敲侧击地问:“掌门与我说了最近门派里关于你的流言,让我来了解情况。” 陈洗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说的是什么事,抿了抿嘴道:“那日,司徒曜看见我脖子上的牙印便瞎嚷嚷,未曾想传开了……” 林净染了然,一时有些坐立难安,原来事出于他,那传闻中的小情人竟是他…… 陈洗见师尊这副模样,顿时觉得十分好玩,想乘机逗逗这个以冷淡著称的人,眼珠子一转,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师尊,人们常说要‘以牙还牙’,师尊咬了我一口,害我遭受谣言风波,那么,我能……咬回来吗?” 陈洗正无辜地颔首看向师尊,他的眼珠子黑白分明,瞳仁黑而亮,眼神里满是孩提般的天真与懵懂,好似刚才的话不过是“童言无忌”,全无半点淫狎的心思。 -- 第25页 林净染懵了,破天荒地呆愣几秒,才道:“胡闹。” 见师尊耳朵都红透了,陈洗不由得笑开了:“好好,师尊,弟子先回房歇息了……” 陈洗的胆子是愈发大了,不过跑得也快。 看着被关上的门,林净染摸了摸脖子,咬回去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天气逐渐冷了,门派发了新的较厚的衣衫,陈洗裹地严严实实去考试,过了考核,以后只上半天课即可。 原本因为伤,他法力尽失,没想到三个月随之修炼下来,陈洗觉得体内的灵力在重新聚集。 按理说仙魔之道各不相同,要是原来的法力还在,两者定会产生冲突,反而不利于修炼。 如此看来丧失法力倒成了件好事,陈洗不由得感叹,果然是祸福相依啊。 自“下山密会情人”的风波之后,生活重归平静,天天便是上课上课,最大的冲突大概就是司徒曜和凌傲月吵架差点动手。 师尊也变回了以前清冷自持的模样,但陈洗明显觉得师尊更好相处了。 牙印…… 自然是没咬回来。 他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要是师尊真同意了,他反倒会怀疑对方是不是真人,师尊就是把脖子放到他嘴前,他也不敢咬啊…… 至于“赤莲子”还是毫无消息,他甚至去和司徒曜互通有无,司徒曜只揪着络腮胡满脸愤恨地说:“这灵丰门也忒小气了,把一个神器藏那么深,门派里都没人知道,鬼才找得到!” 陈洗表示十分赞同。 考核通过地很顺利,想想后面只上半天课陈洗便开心,他都能想象出日后上午上课,下午与师尊煮茶论道的清闲舒适的美好画面。 “考核我也过啦,”金铃声飘来,凌傲月坐到陈洗旁边好奇问,“话说,青玉仙尊给你准备的剑是什么样子的啊?” 陈洗一脸迷茫:“我师尊为何要给我准备剑?” “你忘啦,门派传统,三日后就是赐剑大会,一般会由师尊准备你以后的配剑,”凌傲月解释,“虽然灵丰门如今百花齐放,但剑道仍是根本。就像我随师尊学医,也须有自己的配剑。” “原来是这样,可师尊从未向我提起此事。”陈洗奇道。 凌傲月猜测:“那大概青玉仙尊想给你一个惊喜吧,不像我师尊,直接问我喜爱何种样式,完全照着我的设想来,一点神秘感都没有……” “知足吧你,”司徒曜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万一青玉仙尊送了个特别丑的剑给他,他也不敢不用吧。” 陈洗算是听明白了:“嘿?你在怀疑我师尊的审美?” 司徒曜一本正经:“本来是不怀疑的,但看青玉仙尊都收你为徒了,还有审美啊?” 陈洗二话不说一掌拍过去,被司徒曜灵巧地躲开。 他咯咯直笑,然后说:“不过按青玉仙尊的性子,他应该是忘了吧?” 说完,还嘚嘚瑟瑟地做了个鬼脸,配上络腮胡和大饼脸,颇有饱死鬼的做派。 “我师尊才不会忘……”不知为何,陈洗越反驳越没底气,最后对凌傲月示意,“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趁阿柏不在,我们一起揍死这讨打的家伙吧!” 凌傲月郑重地点点头。 说干就干,二人撸起袖子朝司徒曜跑去,却被刚考核完毕出来的阿柏拦住。 陈洗“啧”了一声,无奈道:“阿柏,你让开,能不能别每次都出来扫兴啊?我们又不会真的打死他……只是玩闹而已,你懂不懂?” 阿柏岿然不动,面无表情:“不许打他。” “好吧好吧,”被搅和没了心情,陈洗转身摆手,“才不和你们闹了,找我师尊去了。” 司徒曜喊道:“天天不是找师尊,就是找师尊,陈洗,你可有点出息吧!” 陈洗回身作势要冲过去,果不其然,阿柏一个箭步挡在司徒曜身前。 瞧这母鸡护崽的架势,陈洗不禁笑道:“关你屁事。” 晚上跟着师尊打坐调息,陈洗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忍不住便想起剑的事。 而且师尊鲜少参与门派活动,又从未提起过此事,该不会真忘了吧? 陈洗睁开眼偷看了好几回,思量着该怎么问出口。 “说。”青玉仙尊仍闭着眼,沉声道。 “啊?”偷瞄被抓了,陈洗挠挠头,“师尊,听说三日后是赐剑大会……” 陈洗旁敲侧击地提醒,心中莫名有些紧张,就怕师尊来一句“我忘了”。 “嗯。” 嗯? 嗯就完事了? 剑呢,我的剑呢?? 陈洗忍不住直问:“师尊,那我的剑呢?” 还有三天,如果真忘了,应该也来得及。 对面没有回应。 陈洗欲哭无泪,看来是真忘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对朋友感叹:天气好冷啊 朋友:没错,和你的文一样 我:???呜呜呜呜呜 其实今天还挺开心的,看见旧文下面多了一个小可爱特别走心的评论,深受感触,还需加油努力啊 感谢她,也谢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啦o(〃'▽'〃)o 第016章 不然剑 赐剑大会如期举行,青玉仙尊最近神出鬼没的,近几天更是看不见人影。 陈洗本想探讨关于剑的事,但根本没机会,到了会场,发现司徒曜、凌傲月他们都是同师尊一起来的。 -- 第26页 而自己的师尊一早便出了门,毫无踪影,陈洗难免有些闷闷不乐。 掌门致辞完毕后,丝竹之声响起,四十八名新入门的弟子,按六人一组依次上台接受师尊赐剑。 顺序按考核的成绩来,陈洗和司徒曜他们被分到了第一组。 陈洗左看右看不见师尊的影子,心里顿时没了底,若是没人给他赐剑,真是要在全门派面前出丑了,不过其实出不出丑他一点也不在乎,只是他没想到师尊会真的忘了对弟子而言如此重要的事。 陈洗没来由地沮丧,被叫到名字也没反应,还是司徒曜打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 司徒曜拽着他上台,他看见别人的师尊已在台上等候,心不由得沉了下去,装作无所事事地低下头看向地面。 地上铺着一层红毯,在古朴的建筑中显得庄重而典雅,有专门的弟子在一旁逐个介绍师尊与收剑的弟子。 幸好考核时,陈洗故意出错,排在了第六,如此也不会让典礼一开始便进行不下去。 听着前面的弟子完成仪式,越完成一个,他的心便越沉下一分,犹如被绑了块巨石投入深海。 孤立无援,又无法逃脱。 原来,被人忽略的滋味这么不好受。 陈洗抿着唇,打算轮到自己时便行个礼主动下去好了,但这样太容易冷场,难不成还让他先来个冷笑话? 陈洗苦笑,佩服自己还有心思开玩笑。 “陈洗。” 轮到了! 陈洗抬起头,看向台下几千人的场面,思量接下来怎么做才得体一些。 只听那人介绍道:“陈洗师弟在拜师大会上独占鳌头,这次考核也取得了突出成绩,他的师尊便是大家所熟知的青玉仙尊,仙尊给他的寄语是‘芸芸众生,何其有幸,望常安’。下面,有请青玉仙尊来为陈洗赐剑!” 这段话听得陈洗直想笑,师尊来都没来哪冒出来的寄语? 而且编也不编个像样点的,还“芸芸众生,何其有幸”,堂堂青玉仙尊怎么可能说得出这么酸朽的话…… 青玉仙尊久未出现,底下看众开始窃窃私语,掌门咳嗽一声,刚想说话维持秩序,却被陈洗抢了先。 只听陈洗清了清嗓子,双手示意众人安静,假意露出灿烂的笑,破罐破摔道:“哈哈,我师尊那个人比较健忘,他最近有些忙,可能……来不了了,这样吧,我给大家变个戏法。” 话音刚落,此殿的大门“砰”地一声开了,天光随之倾泻而入,带起若有似无的尘埃。 在一片光影交错中,青玉仙尊左手持剑,缓步而入,他特意束了冠,更显得威仪端方,翩跹的衣袖似在诉说他的急切,但他的神色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像高山之上永远不会消融的雪。 “大变活人……”陈洗直愣愣盯着来人,喃喃道。 众人还没来得及眨眼,青玉仙尊便到了台上。台下瞬间沸腾了,竟然无须借助外物就能瞬移,如此术法怕是已臻化境! 林净染无视旁人,只看着陈洗,颔首道:“抱歉,为师来晚了。” “没、没晚……”陈洗还沉浸在师尊“隆重”的出场中,别人迟到想尽办法偷偷溜进来,师尊倒好,直接撞门而入,动静怎么大怎么来。 林净染递出手中的剑:“这是我赠与你的剑。” 这把剑,剑鞘与剑柄上刻有隐隐的花纹,需细看才能辨别出,剑柄顶端嵌着颗黑玉,乍一看朴素,实则精细。 身怀异宝,但不显山不露水,正是陈洗想要的。 他郑重地接过剑,心上阴云霎时一扫而光,而且他听师尊方才用的是“赠”,而非“赐”,一下子将两人拉到了对等的位置上。 虽然剑是师尊给弟子的,用“赐”无可厚非,但“赠”总让人觉得心暖。 陈洗接过剑,分量比想象中要重,他笑道:“多谢师尊。” 时辰不能再耽搁,见时机成熟,一旁的掌门又轻咳一声,报幕者回过神,收回看向青玉仙尊的视线,喊道:“多谢各位仙尊与同门,第一组授剑仪式已然完毕,下面有请第二组上台!” 陈洗抱着剑跟师尊下台,好奇问:“师尊,你最近早出晚归便是忙于此事吗?” “嗯。” “那那日我问你剑的事,为何不与我直说?”陈洗眼睛亮亮的,直问,“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 林净染下意识躲开这湿漉漉的眼神,“是。” 陈洗:“害我还以为……” 他不由得想起方才那句寄语“芸芸众生,何其有幸”,想来也是师尊所著,原来师尊也会说如此酸朽的诗句。 不远处的掌门朝他们走了过来,对陈洗道:“陈洗,你千万不要怪你师尊来晚了,净染硬要用秘法为你铸剑,灵丰门中会此法的只有一位打铁师傅,原本在大会之前能赶工完,可那师傅前一阵子害了病,最后这把剑基本上是由净染亲自完成的,紧赶慢赶才赶上。望你日后莫要辜负这一片期望。” 陈洗握紧手中的剑,看向师尊,林净染正垂着眸,浓密的睫毛遮掩了他眼中情绪,让人参不透他的想法。 陈洗作揖道:“多谢掌门教诲,弟子绝不负师尊所望。” 掌门拍了拍陈洗的肩膀,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掌门走远后,林净染看向陈洗,目光澄澈:“其实我对你的期望,只有那三个字。” -- 第27页 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 陈洗忽然想起那句寄语“芸芸众生,何其有幸”后面还有三个字——望常安,莫非这三个字便是他忽略了的“望常安”? 林净染轻叹:“修仙路远,蹉跎不定,唯愿常安。” 看着师尊郑重其事的神情,陈洗一时说不出话来,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他逃一般地低下头去看手中的剑,剑上的花纹含蓄隽永,他用手指描摹着,仿佛能感受到师尊篆刻时剑身的炽烈滚烫。 什么吗,谁说青玉仙尊最冷情冷性?分明是最细心体贴。 眼眶和喉间忽然涌上一阵酸涩,他来灵丰门的动机本就不纯,如此沉重的真心着实受之有愧。 “剑亦有灵,给它取个名字吧。”林净染道。 “不然,”陈洗抬头,“就叫‘不然剑’。” 看似如此,其实不然。表面与内心并不如一。 授剑仪式完毕后,师尊们去小间议事,弟子们观赏节目。 “陈洗,能让我看看青玉仙尊给你的剑吗?” 一得空,凌傲月便跑来找陈洗,对青玉仙尊赐的剑,她可太好奇了。 只见司徒曜和阿柏也凑了过来。 陈洗拿起剑,他也还没来得及打开,寒光一闪,凌厉苍茫的剑身乍现,其上细致的花纹减少了些许沉闷狠绝,剑锋暗藏银光,大有削铁如泥之势。 凌傲月:“哇,如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把剑的材质与青玉仙尊的剑是相同的,而且都由秘法炼制而成。” “青玉仙尊下血本了啊,谁人不知他那剑的材质是无价之宝,”司徒曜推了陈洗一下,“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怎么?羡慕啊?”陈洗故意嘚瑟回嘴。 “青玉仙尊那把剑,是前任掌门寻遍天下用最好的材料制成的,没想到竟有剩余,”凌傲月问,“陈洗,你想好这把剑的名字了吗?” 陈洗答:“不然。” 凌傲月问:“取自‘出话不然,为犹不远’之意?” 陈洗顺势点点头。 凌傲月又问:“对了,你们知道青玉仙尊的剑叫什么吗?” 一听这话,陈洗才发现,在师尊身边三个月,他连师尊的剑都没见过,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 司徒曜:“这谁不知道?青玉仙尊的配剑唤‘寻’。” 凌傲月:“可‘寻’何为呢?” 司徒曜被问住了,索性说:“这你要去问青玉仙尊了吧,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凌傲月:“我猜是寻道,仙途坎坷,古往今来得道者甚少。青玉仙尊一心向道,除了寻道之外,怕是再未有可寻之处。” “那直接将剑叫寻道不就好了,”司徒曜反驳,然后一把搂上陈洗的肩,“来来,让这位青玉仙尊的亲传弟子,来给我们说道说道。” 陈洗拍开司徒曜的手:“我觉得是寻心,寻得本心之后,才能明道。其实,或许师尊他自己也不知寻什么,便取了单字。” 司徒曜朝凌傲月挑挑眉:“听听,还是这亲传弟子说的有道理吧。” 凌傲月转过头,懒得搭理。 这时,师尊们议事完毕,从旁边的小间出来。 陈洗一眼看见师尊,抱起剑便想跑过去。 没跑出几步,就听司徒曜抱怨:“啧啧,又去找他的好师尊咯,见师忘友的家伙!” 陈洗笑着翻了个白眼,回身挥手告别,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再看清时,却发现他们看向他的眼神变了。 只见凌傲月一脸懵,抬手指道:“陈洗,血……” 陈洗伸手摸了摸鼻子,手心里全是血,还没搞清楚状况,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支撑不住地向后倒去。 似乎有人接住了他,怀抱温暖如春,他想看看是谁,眼前却只有无尽的黑暗,最终连黑暗也消失了,什么都消失了…… 第017章 比试 陈洗一睁眼便看见一张吊死鬼的脸,满脸络腮胡,长长的舌头吐出来,眼睛小到几乎看不见。 他吓得嗷一声叫出来,听到熟悉的笑声后,骂道:“司徒曜你有病吧!你个妖怪快滚!” 司徒曜笑弯了腰,“哈哈哈哈,谁让你这么不禁吓。” 陈洗坐起身,惊魂未定地长出一口气,认真问道:“你照镜子不会被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吓死吗?” 司徒曜摊手:“所以我从不照镜子。” “滚,”陈洗懒得和他说下去,想起自己好像晕过去了,问,“我刚才……怎么了?” 凌傲月道:“你流鼻血晕过去了,青玉仙尊带你来问医堂,我们不放心便跟过来看看。不过你放心,长老说无大碍,约摸是上火了,换几味药即可。” “你这描述也太无趣,听我说听我说,”司徒曜摆起说书人的架势,“在你晕倒之际,青玉仙尊一个闪身抱住了你,众人尚未反应,他便以雷霆之速将你送来问医堂,害我们好一通赶才赶上,然后——” “够了够了,”不想再看猴戏,陈洗出言打断,“那我师尊呢?” 凌傲月:“他和爷爷去后厅议事,应该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后厅。 掌门正摸着胡子唉声叹气,“没想到三个月,砸了那么多名贵药材,陈洗的身体非但毫无起色,还愈发严重。虽然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但他之前服用毒药的时间过长,伤势深入骨髓,恐怕已无力回天。” -- 第28页 林净染一脸凝重,缄默不言。 “净染,我并非心疼药材,与人命相比这不值一提,只是你这个徒弟……唉,你打算瞒他到何时?” 林净染抬眼望向远处:“他现在很开心。” 以前的林净染一惯直来直往,再坏的消息也不拐弯抹角,可这回他犹豫了。 他忽然想起拜师大会那晚陈洗的哽咽和今日陈洗对同门挥手告别时的喜悦,他不忍心去打破现在的美好,更不忍心看见陈洗那落寞无助的眼神。 会有合适的时机,但不是今日。他想。 “确实没有刚来时那么阴郁,”掌门顿了顿,神情严肃道,“净染,你初次收徒,我能理解你对徒弟的爱护之情。可为师者,更需授业解惑,你对陈洗太过放纵,这般只会害了他。他乃一等天灵根的资质,此次考核居然只排第六,你当年可是次次榜首。” 意识到自己言辞有些激烈,掌门长叹一声,放缓语速:“如果这般下去,他约摸只有两三年的寿命了,况且,你的心疾目前还需仰仗他的血。在此期间他若能修得仙身,或许还有转圜余地。净染,你好好思量思量,徒弟并非是用来宠的,而是用来教的。” 林净染沉思良久,最后道:“他大概醒了,我去看看。” “好。”掌门心下无奈,他这苦口婆心的一番话,也不知净染能听进去几分。 如今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劝林净染收徒,他原本以为净染定是个严师,未曾想现在成了个“慈父”,简直事事为徒弟着想,将传音玉分了一半给徒弟也就算了,还硬要为徒弟铸最好的剑。 但按理说,如此下来,净染那冷酷性子应能和缓几分,可为何对旁人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掌门愁得又连连叹气,顿时觉得头发又白了几根。 问医堂里,陈洗、司徒曜、凌傲月三人正热络地聊着天,阿柏站在一旁,被叫到时才回应一声。 见青玉仙尊回来了,凌傲月颇有眼力见地说:“青玉仙尊好,既然仙尊回来了,那我们便先走了。” 司徒曜却直凑上去,还来了段自我介绍:“仙尊,我叫司徒曜,是陈洗的好友。不知以后弟子以后能否去无寻处拜访仙尊,听仙尊讲经论道?” 陈洗拆台:“师尊,我不认识这人,你别听他瞎说。” “好了好了你,”凌傲月拽起司徒曜便往外走,“仙尊,我们先告辞了。” 阿柏默默跟上。 “哎哎,你放开,能不能轻点!疼死了!”司徒曜的喊声渐行渐远。 “他们一惯这么闹腾,”陈洗笑了笑,问,“师尊,凌傲月说我并无大碍,真的是这样吗?那我的伤……” “确有好转。” 陈洗垂下眼,其实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绝对不会一点事都没有,他吃了整整七年的毒药,怎么可能才停了三个月身子便能大好。 但师尊没必要骗他,看来这三个月的调养还是有效果的。陈洗心想:灵丰门这风水宝地没准真能养好他的伤。毕竟,他的身体确实在肉眼可见地变好。 回到无寻处,陈洗紧闭房门,拿出与魔域传讯的羊皮纸,询问毒药之事。 不一会儿,纸上有了回复——主使待查。 三个月下来,事情终于有了较大的进展,陈洗稍稍有些激动,接下来只需要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他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费周章地加害于他。 次日,午后。 今日可是初次跟随师尊修习,陈洗想象中的是:茶香悠远,二人在院中槐树下闲坐,讲经论道。 为此他特意将煮茶的小炉翻找了出来,正生火之际,师尊来了。 陈洗笑道:“师尊,我正打算煮茶,今日我们学什么呀?” “灵丰门剑道为根本。”林净染说着,食指中指并拢朝旁一指,“不然剑”顺意出鞘,飞到了陈洗身前。 陈洗心领神会,师尊是想探探他的功底,便拿起剑,舞了段漂亮的剑花。 “师尊,怎么样?我虽法力不行,但剑道武功还算精进。” 林净染并未回答,只伸出手,有一截树枝随之落入手中。 见此,陈洗问:“师尊,你是要用树枝与我比试吗?那我也去找一截。” “你用不然剑,”林净染道,“不附法力,只比武功。” “师尊,这……怕是会误伤你,在受伤前,单比剑除了父亲,可还没人赢过我。” “若你能赢,今日便煮茶闲谈。” “真的吗?”陈洗来劲了,“那师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林净染背过右手,气定神闲道:“你先出招。” 见师尊竟还让他一只手,陈洗道:“师尊,你也太小瞧人了。” 话音刚落,便立剑出招,招招又狠又快,林净染用树枝一一化解。 几招下来,陈洗深觉不对,师尊虽用的是树枝,但拿得稳且使得巧妙,还能将他的招式还回来。 这树枝看似细小,一剑便能斩断,可打在不然剑上时,震得他手心发麻,若师尊用剑,他怕是早就输了。 见师尊防守地游刃有余,陈洗心急,招式愈快,一不小心就露出破绽,“啪”的一声,不然剑被打飞,回过头,树枝已然在颈间。 胜负已分。 陈洗作揖道:“师尊,是弟子输了……” -- 第29页 林净染道:“修仙之剑道,谓在根本,你基础不差,但用剑时过分追求快与狠厉,忽略了稳与力道。”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方才招式看清了吗?” “看清了。” “将此招式练一百遍。” “什么?!”陈洗一愣,开始讨价还价,“师尊,先五十遍成不成,一百遍也太……” 林净染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两百遍。” 看师尊一副不听商量的模样,陈洗无奈:“那……那还是一百遍吧……” 这套招式确实重点在于力度和稳,几回下来,陈洗便已大汗淋漓。 他偷瞄师尊一眼,林净染正坐在树下,一边看书,一边饮茶,好不悠然惬意。 他发现今日师尊对他格外严格,还一直板着张脸,不苟言笑,与往日温和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陈洗心下不解,这时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他猛地停下练剑,故意蹒跚地走了几步,接着两眼一闭,便向后倒去。 耳畔似有一阵风带过,他被人接住,睁开眼,师尊正焦急地看着他,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这才是他的师尊,陈洗狡黠一笑:“哈哈,师尊,我骗你的。” “胡闹,”林净染沉了脸色,将徒弟扶着站好,“两百遍,重新开始。” 啊?陈洗看着师尊的脸色不敢不从,心中直呼:自作孽不可活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也太忙了_ 第018章 不如偷酒喝 寒冬腊月,无寻处的水池结了冰,各处积着厚厚的雪,银装素裹,更胜仙境。 忽然,庭院中打斗声响起,杂乱的脚印破坏了满地雪白,好一会儿,枝条被不然剑斩断,林净染飞身退后几步,躲过了剑锋。 他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白衣,配上雷打不动的神情,好似与雪融为一体。 陈洗穿着门派弟子的服饰,蓝白相间,双颊被冻得微微发红,眼波流转,顷刻间摄人心魂。 只见他收了剑,笑道:“师尊,你输了。” “是。” “你答应过,若我赢了,今日便可不练剑。” “去吧。” “好嘞!谢谢师尊!”陈洗兴高采烈地行礼告退,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房间。 望着徒弟离去的身影,林净染面色和缓,眼角似也泛起了浅浅的笑意,才不到三月,便能将他打败,真是孺子可教。 陈洗回到屋里,原本想修整一会就走,今日凌傲月特意约他们去玩。 突然想起已好几日未看羊皮纸上的消息,便去打开,一看皱起了眉。 羊皮卷大小有限,魔尊向来言简意赅,还是头一回写这么多字。 陈洗仔细品读,上面写着:“下药者为魔医,人赃并获。此药长时服用,毒入骨髓,法力尽失,终泣血而亡。切不可贸然停药,一旦停药,若气色好转并现鼻衄之症,乃回光返照。为父听闻你已有此症,望速归!” “赤莲子虽能向死而生,但你半年寻无所获,唯恐身体无法支撑且有暴露之风险。望速回魔域,可另商他法,为父遣旁人去寻,断不能让你再冒风险。吾儿在外,为父无一日不忧。小洗,回来吧。” 陈洗翻来覆去默念好几遍,最终慢慢放下羊皮纸。他透过窗棂望向远方,眼神未落到实处,显得暗淡无光。比起难过,此刻,他更想发笑,原来一切都是假象,都是无用功。 三月来,已有鼻衄多次,他没在意,只觉得身体在渐渐好转,其实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也对,毕竟吃了整整七年的毒药,怎么可能轻易便能治好。 是他太贪心了,灵丰门充实的日子和气色的变好,让他误以为能一直这样下去,忽略了自己是一个将死之人。和师尊学剑后,甚至连找赤莲子都懈怠了。 他在书桌前呆站良久,屋中未升炭火如同冰窖,将他的心也侵染结冰。 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他想活下去。伤病七年,头一回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 这时,敲门声响起,暂时将陈洗从郁结中拉出来,他忙收起羊皮纸,问:“谁?” 话音刚落,林净染推门进来,寒风也趁机鱼贯而入,陈洗背着身,一时不想直面寒风。 “凌傲月来讯,道时辰已过,问你为何还未去。” 灵丰门各堂院之间设有法术,可相互传讯,但极少叨扰无寻处,此番凌傲月等急了迫不得已来问。 “师尊,我这就去。”说着,陈洗垂眸回身朝外走去。 林净染觉察到徒弟情绪不对,二人擦肩而过之际,他沉声问:“为何如此低落?” 进门前明明还一脸欢心雀跃。 陈洗脚步一顿,勉强笑道:“没事,想起了些伤心事。师尊,弟子今日应会晚归,如有要事传音玉联系。” 说完,不等回应,便匆匆走了。 “陈洗,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刚到约定处所,凌傲月问。 一路上,陈洗都在休整心绪,只答:“抱歉,有事耽搁了。” 凌傲月感觉不对,朝司徒曜使了个眼色。 只见司徒曜熟稔地搂上陈洗问:“兄弟,你这情况不对啊,是被青玉仙尊骂了?还是被之前咬你的小姑娘给抛弃了?” 司徒曜当然不知他说的是同一个人。 听言,陈洗失笑,推开他:“什么有的没的,我没事,凌傲月你把我们叫过来所谓何事?” -- 第30页 “哦哦,我特意嘱咐过你们来前别用午膳,自然是想请客了,”说着,凌傲月拿出一张符纸,“当当当当,这是俗物堂专用的传膳符,只有师尊们才有的。噢,陈洗你知道的吧,之前青玉仙尊给你用过,食物还是我送去的无寻处。今日我师尊带师娘去赏雪了,特意给了我一张,来来来,我请客,你们随便点!” 说完,凌傲月将符纸递给了阿柏,司徒曜一把抢过,笑道:“既然凌大小姐如此慷慨,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让阿柏先点!”凌傲月作势要抢回来。 司徒曜一个闪身:“可它已在我手上了呀,干嘛这么计较先后。” 凌傲月冷哼一声,也随他去了。 只见司徒曜拿起符纸道:“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 口齿伶俐流畅地一下子十几个菜名便报了过去。 凌傲月一愣,随即一巴掌拍过去:“你有病吧!一旦超过十个菜,便是当是恶作剧,符纸自动作废了!” “啊?我只是试试它……”司徒曜也是没想到。 谈话间,符纸已成灰烬,这下是真没了。 “师尊给我时,特意先解了咒,哪里给你试试的机会!”凌傲月说着要揍司徒曜,司徒曜连忙躲到陈洗身后。 衣裳被紧紧抓住,陈洗也不帮他,揪着他让他放手:“看你做的好事,还有脸躲?” 见陈洗不靠谱,司徒曜松开手便跑,被追得好一阵上蹿下跳,最后躲到阿柏身旁,一脸地追悔莫及:“哎呀,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嘛,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 “我去你的不知者无罪!”凌傲月追累了,停下脚步,看陈洗还是闷闷不乐,忽然想起什么,便道,“罢了,陈洗你还不开心啊,我倒有个法子。” 司徒曜探脸好奇:“什么?” 凌傲月对他翻了个白眼,才道:“我看人间的诗人常道酒能解百愁,饮酒之诗更是数不胜数。不过我从未喝过,但爷爷心有烦闷也爱饮酒,喝过之后烦恼好似便无了。最近我找到了爷爷藏酒的地方,我们去偷几坛,应不会被发现。” 陈洗也从未饮过酒,现下心中郁结至极,一听凌傲月这么说,难免心动,刚想赞同,却被司徒曜抢了先:“得了吧,就是你自己想尝尝,一个人不敢,便拉我们一起。” 心思被无情戳穿,加上方才的事,凌傲月气极,撸起袖子便又想动手。 见状,陈洗上前拦在中间,道:“我想去。” 一行四人偷偷摸摸来到掌门藏酒之地,是在俗物堂附近一个隐秘毫不起眼的小屋,平日里根本没有人会注意。 刚把门关上,就听见司徒曜抱着坛酒大喊大叫:“天呐,这可是人间鼎鼎大名的纯玉露!千金难求,掌门真是会享受!” “你再喊大点声,全门派该听见了。”陈洗说着,随手拿起一小坛酒拆封便喝。 “哎……”凌傲月本想阻止,但见人正在兴头上,便道,“你慢点……” 说完,自己也开封了一坛。 司徒曜将酒坛举起,豪迈地喝了一大口后,递给阿柏,笑道:“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陈洗喝的急,酒劲已略微上头,一时晕晕乎乎的,他觉得凌傲月所言非虚,这酒真是好东西,喝了几口心中便畅快无比,那该死的伤,该死的毒药,该死的魔医,该死的赤莲子霎时消失不见了。 他抱着酒席地而坐,又连喝几口,看酒坛空了便扔到地上随手再拿了一坛。 空酒坛砰的一声落到地上,炸成碎片,凌傲月指着地面,话有些不利索:“陈陈陈洗,你你你可给我打打扫干净……” 见阿柏抱着酒坛睡着了,司徒曜滚了一圈,滚到陈洗身边,口齿不清地笑道:“谁谁谁是陈陈陈洗?哈哈,凌傲月你醉了!” “吵死了!”陈洗觉得眼皮很重,心中畅快是畅快,可他总觉得还不够,为何呢?陈洗想不通,只半睁着眼,高高举起酒道,“吾有三千愁,万酒不可消……” “好诗,好诗,我来接下半阙,”司徒曜喃喃道,“不消便不消,再喝咱再喝!哈哈哈绝配!我真是个奇才!” 一坛酒又见了底,陈洗摇摇晃晃去拿新的,一不小心将整个架子给推到了,噼里啪啦,酒坛碎了满地,霎时间小屋中酒香四溢,酣睡了四个痴人。 午夜时分,灵丰门各处罕见地灯火通明,掌门四处寻不见孙女,愁得来回踱步。 各院通传下去,才发现司徒曜与阿柏也不见了,听闻再加上陈洗这四个弟子平日关系最好,掌门心急,直接去了无寻处询问。 原本此事陈洗早有报备,林净染不甚在意,见掌门面露急色,便用传音玉联系徒弟,可久不见回应。 一下子弄得林净染也开始心慌,幸好他早在玉上下了符咒,十里之内能确定陈洗的位置。 一行人浩浩汤汤地赶到藏酒小屋,打开门,满屋的酒香熏得人睁不开眼,看着满地的狼藉和正醉酒酣睡的四人,掌门气得胡子都歪了,再好的脾气也绷不住,直喊道:“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掌门:我珍藏的酒啊啊啊啊啊! 师尊:不就是酒,还罚我徒弟哼╭(╯^╰)╮ 呜呜呜晚了一点,最近有些忙,后面剧情还想改改,一下子更慢了。时速五百的我呜呜呜何事才能时速三千啊_>` -- 第31页 司徒曜报菜名那段是报菜名里的,诗句我自己编的。 果然实践出真知,平时再怎么和朋友探讨,确实还不如亲自写发现的问题多啊,加油吧。 第019章 耍酒疯 见状,被分配管教这届新弟子的方长老厉声道:“将这四个醉鬼带去训诫堂!” “等等,”方扬礼忙出来求情,“月姐姐定不会做如此不着调的事,定是陈洗带坏她的!” 听言,掌门说:“这藏酒之地,只有月儿知晓。” 方扬礼一愣,还想为凌傲月狡辩:“这……那肯定是月姐姐告诉陈洗后,陈洗撺掇的……” “扬礼,下去。”方长老严声道,如今掌门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劝得动?而且领着众弟子寻了这么久的人,没想到会是这光景,丑态弟子们可也是看得明明白白。若此事不严肃处理,怎么服众,怎么维持门派威严? 方长老朗声道:“门派规矩,弟子不得饮酒。此四人违反门规,以致丑态百出,先带去训诫堂。作为这届新弟子的管教者,我会和掌门商讨如何严惩。望诸位以此为戒,如敢有再犯者决不轻饶!” 这么大动静,四个醉鬼竟还昏睡不醒。对方长老的话,掌门点头默许。 在几个弟子领命上来搬人之际,林净染开口:“慢着。” 这几人霎时不敢动了,一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求助地看向方长老。 前几次想罚陈洗,都被青玉仙尊打了回来,屡次被驳面子,方长老心有嫌隙,心想:这次可是人赃并获,看你还怎么给徒弟挽尊。 便道:“莫非青玉仙尊对此有异议?” “人我要先带回去,”林净染道,“醉酒无状,即便去训诫堂也得等他们先醒,陈洗醒后,我自会让他去领罚。” 方长老反驳:“不可!怎能对犯错之人如此优待?” 林净染懒得多言,捏了个诀,便将陈洗带回了无寻处。 他不直接将人带走,而先交代也算是给掌门面子了,按照以往说都不会说一声。 方长老拦不住,看向掌门:“这……” 掌门道:“净染说的有理,先让师尊将人领回去吧。” 既然掌门开口了,绕是不愿意也无法,方长老摆摆手拂袖而去。 一到无寻处,林净染用法术让陈洗清醒了些。陈洗迷迷糊糊地睁眼,脚步虚浮,看见眼前的人笑道:“哈哈哈师尊,怎么有好几个你啊?” 浓重的酒气让林净染蹙眉:“为何饮酒?” “为何饮酒?”陈洗含糊不清地重复几遍,忽然不笑了,“为何饮酒?心中烦闷,酒……能解百愁,可吾有三千愁,万酒不可消……” 说完,便自顾自转了几圈,看有间房亮着灯,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 见人进了自己房间,林净染也不阻止,慢步跟在醉鬼身后,看他要摔倒了,才施法护着。 陈洗熟稔地躺上床,闭着眼直哼唧:“天黑了,睡觉……明日还要早起上课呢,灵丰门也太严格了……” 听言,林净染微扬唇角,他走到床前拿出一颗药丸,道:“吃了解酒药再睡,不然明日醒来头疼。” “什么解酒药?哪儿呢?哪儿呢?”陈洗没睁开眼,将手乱挥。 林净染只好将药放到他手里。 手上有了东西,陈洗作势要往嘴里塞,忽然想起什么,睁开眼一看,大惊失色,直接把药给扔了,猛地坐起身指着地面:“这药有毒!我吃了七年,断不会认错的!” 林净染一愣,想起来这解酒药的大小确实和陈洗之前吃的药差不多。 看徒弟神色如此不安,他在床边坐下,平日里一惯见陈洗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没想到此事的影响会这么大。 二人离得近,林净染将陈洗还指着地面的手拉回,温声道:“好,那便不吃了。” 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陈洗不敢看向师尊,眼神闪烁回避,显得又惊恐又委屈,酒气还未消,他的双颊绯红,好似人间的年画娃娃,只听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生气吗?” 莫非是最近太严格了?醉成这副模样,还在意他生不生气,林净染摇了摇头。 “不生气便好,师尊近来总爱板着张脸,”陈洗喃喃道,突然反手抓住林净染的手,瘪起嘴,“其实……其实我已猜到是他了,因为除了父亲只有他能接触到我的药,可是我不敢相信,甚至都不敢去想这件事。小时候他对我可好了,父亲待我严厉,他便偷偷给我买好吃的带我去散心,只是他后来变得神神叨叨的……他为何要害我呢?他完全能直接弄死我,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呢?” 借着酒劲,陈洗终于把真正郁结之事说了出来,幸好即便头晕晕乎乎的,仍尚存着微末清明,一直用“他”来代替,没有指名道姓说是魔医。 林净染明白了,原来今日徒弟临走前闷闷不乐是因为知道被谁下药,听描述,应是身边信任之人。 他轻叹一声,也不去管被陈洗用力握到发白的手,安慰道:“至少你如今已知晓害你的是何人,或许他曾待你极好,但……人是会变的。” 陈洗的眼圈已然泛红,听见这句话,他猛地抬眼与林净染对视,问:“师尊也会变吗?” 林净染如实回答:“我不敢保证。” “师尊才不会变,师尊永远是万人敬仰的青玉仙尊,”说着,陈洗低下头,“可是,我会变……师尊,对不起……” -- 第32页 “为何突然道歉?”林净染感受到滴落在手背上的泪,伸手让陈洗抬头,轻轻替他拭去泪珠。 陈洗霎时哭得更凶了:“因为……因为我就要死了,我本以为我早就不在意生死了。之前在床上躺了七年,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不如死了算了,这样他们也便不会再为我的病奔波了。” “可是可是……”陈洗停顿几秒,哽咽道,“可是,我现在不想死了。我现在有师尊,有朋友,忽然便不想死了。” “但为什么我想死的时候死不掉,不想死了,又告诉我身体的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开什么玩笑,”陈洗流着泪自嘲地笑了笑,“哈哈师尊,真的很好笑,吃了七年的药其实是毒药,身体变好其实是离死不远了……” 林净染默默听徒弟诉说,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这滋味与犯心疾时的疼痛截然不同,甚至让他更加难受。 三个月来,他找不到合适时机告诉陈洗其实伤在加重,未曾想已被知晓了。 受不了看着徒弟如此难过,他无法自控地将人搂进怀里,安抚道:“师尊不会让你死的。” 声音很轻,却带有莫大的坚定,像是一个承诺,更像是下定了决心。 借酒抒发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烦闷倾诉一空,陈洗的脑子忽然卡住了。 倏地被抱住,他也只将下巴枕在林净染肩上,神情迷茫,好似未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他把脸朝里蹭了蹭,瞧见师尊的衣领松了,隐约可见其下肌理,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酒能壮胆,陈洗脑子一抽,直接将手伸了进去…… 林净染浑身一震,连忙抓住那不安分的手:“别闹。” “师尊,你衣领开了,我本想帮你……” 陈洗抽回手,随即紧紧抱住师尊的腰,法术到了时效,酒劲又上来了烧得他满脸通红,他难受地用头撞了几下抱着的人,最后依偎在对方身上不舒服地哼了几声。 “好难受啊……” “此法不可多用,睡吧,以后勿再饮酒。” 林净染被牢牢抱住,一时推不开,只得任凭徒弟耍酒疯。 方才陈洗的举动让他心有余悸,可现下实在脱不了身,被抱得太紧,他仿佛能感受到那透过层层衣衫的温热。 这股温热侵蚀着他,让他燥动,让他心烦意乱,天崩于前也临危不乱的青玉仙尊第一次心生退意,蓦然将怀中人推开了一些。 即便推离一点,也不过是从半掌到一掌的距离,二人还是离得近。 本来陈洗迷迷糊糊要睡着了,猛地被这举动弄醒,只觉得头昏脑胀,他不满地用头撞了一下扰人安睡的人的肩,最后无力地靠上去。 他眯着眼,朦胧间看见近在咫尺的白嫩脖颈,原来好看的人连脖子也好看。忽然想起师尊还欠他一回,便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陈洗浑身无力,他咬得很轻,就像是在故意逗弄人一般。 林净染被激得闷哼一声,感受到身体异样,他忙默念起清心咒,顿时不敢再乱动,待徒弟睡安稳,才将人放到床上。 掖好被角,林净染转身离去。门外寒风彻骨,他的心需冷如冰霜。 次日。 “嘶,好痛!” 一觉醒来,陈洗只觉得头疼欲裂。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师尊床上。 目光外移,只见师尊手里拿着书正看向他,视线交汇,陈洗突然想起了昨夜醉酒发疯的片断,可谓是又哭又笑,又撞又咬…… 他顿时觉得颜面尽失、羞愧至极,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便翻了个身面壁。 脚步声响起,陈洗在心中祈祷师尊千万别提昨晚的事,洋洋盈耳的声音传来:“把解酒汤喝了。” 陈洗转过头,看见林净染手中那碗乌漆抹黑的东西,不禁皱眉问:“这……看着便苦,我能不能不喝啊……” “不苦,尝尝。” 听这哄骗的语气,陈洗将信将疑,起身接过药,“慷慨赴死”般地舔了一下。 真的不苦! 接着便大口喝下,解酒汤入口的温度恰到好处,想来是师尊用法力温过。 这么一来,陈洗更不好意思了,他昨晚也太不尊师重道了…… 林净染顺手接过空碗:“自去训诫堂领罚。” “啊?”陈洗没反应过来。 “门派规定,弟子不得饮酒,”林净染强调,“以后不许喝酒。” 陈洗问:“那凌傲月他们……” “他们已去。” 一听这话,陈洗连忙爬起来:“照凌傲月的性子,她定会把错全揽下来,师尊,我先过去了。” 望着徒弟匆忙离去的身影,林净染记得之前送阳春面来无寻处的也是凌傲月。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面无表情:你们关系可真好啊 朋友:这俩是属狗的么,咬来咬去 哈哈哈哈 第020章 面壁思过 赶到训诫堂时,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早就在挨批了。 大概是教训累了,堂中无人说话,方长老和掌门都在,陈洗上前问候:“掌门好……” 方长老道:“哟,这不是青玉仙尊的好徒儿么,终于舍得出现了。” 陈洗原本还有些心虚,一听方平这般阴阳怪气,心虚劲顿时没了。这半年他可学会了,被嘲弄时不要着急回怼,不然显得没风度,最好是学着人家的语气揶揄回去。 -- 第33页 于是陈洗故意夸张道:“哟,方长老,您也在呀!我这眼拙没看见,还以为刚才是蝉在叫呢!” 大冬天哪来的蝉鸣声,分明是在说方平聒噪。 “混账,”方平怒道,“你知不知何为尊师重道?真是无半点长进!” “尊师重道,自然是尊该尊的师,”陈洗不想和他纠缠下去,看向掌门,作揖道,“弟子有错,还请掌门责罚。” 掌门一直看着陈洗,二人斗嘴也未出言阻拦,见人领罚,便问:“巧舌如簧,你何错之有?” 陈洗低下头,摆出认错的姿态:“弟子不该饮酒,更不该怂恿同门一起饮酒,还不该将整架子的酒给推倒……” “陈洗……”听陈洗将错揽在自己身上,凌傲月出声想阻止,她都已全认了,实在没必要再有人跳出来。 掌门看向凌傲月:“可月儿说,这些全是她的主意,酒架也是她推倒的。” “喝酒之事是我最终拍板的,酒架是我在拿酒时不小心撞倒的。凌傲月之所以承认,只因她透露了地方,才闯下大祸。”陈洗说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让别人替他承担,算什么英雄好汉。 掌门犹豫了,看向第三个人:“司徒曜,你怎么说?” “我和阿柏早醉得不省人事,架子怎么倒的自然不知。”说着,司徒曜看向陈洗,小眯眼含笑。 陈洗和他对视,一看这眼神就知道他没憋好屁。 “不过,最终拍板的人确是陈洗。” 果然。 陈洗笑了笑,收回视线,心说:这妖怪还挺记仇,上赶着落井下石。 听言,掌门示意方长老走近,二人耳语几句,接着由方平宣布惩处结果: “陈洗、凌傲月、司徒曜、阿柏,此四人置门规于不顾,蓄意饮酒,影响极其恶劣,但念在认错态度较好,现处罚如下:各罚抄门规一千遍,五日内上交;司徒曜、阿柏后山面壁思过十日;凌傲月后山面壁思过十五日;陈洗后山面壁思过二十日。” “此处罚会张贴于告示栏上,以儆效尤!” 一听这处罚,凌傲月皱眉求情道:“临近年关,二十日后刚好是除夕,不能让陈洗过个好年么……” “你们犯错之前怎么不想想呢?”方平道,“现在才想起来?” 陈洗示意凌傲月无碍,道:“弟子认罚。” 后山有一面是峭壁,几乎垂直于地面,其上开凿了大大小小百来个思过洞。四人被分别安排在了底层的洞窟,大概是因为他们法术尚浅,怕遭遇不测。 结界封住洞口,虽然能看见外面的光景,但无法出去,好在风霜雨雪也进不来,不然这寒冬腊月的一晚也熬不过去。 洞穴不大,陈洗五步便走到了头。墙壁四面刻着门规,从痕迹来看已有些年头。 一旁有石桌石凳,送他进来的人还好心将纸笔备好,以便他罚抄。 地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即便寒风无法闯入,可冬日总归还是冷,这点稻草也御不了寒,睡个安稳觉怕是难了。 陈洗算是明白了,这是面壁思过,更是苦修。 新房间欣赏完毕,陈洗撇撇嘴,还是拿起笔抄起了门规,他的字比不上本人好看,不过比狗爬要好一些。 父亲待他严格,小时候更时常督促他练字,可不论怎么练,他的字就像定了型,再无法精进。 后来他无意中翻到初任魔尊的墨宝,看那歪七扭八的字,有些明白了,这便是传说中隔代亲吧…… 陈洗从天亮抄到天黑,没有风的侵扰,洞里的油灯格外安稳,火苗不紧不慢地烧着。 直到肚子发生抗议,他才停下笔,数了数,抄了快一天才一百遍出头……陈洗自暴自弃地扔了笔,趴在桌上。 浓郁的墨香袭来,他饿得都想吃墨了,怎么还没有人来送饭?不是说一天一次吗,难道今日算了? 不吃饭便没力气写字,他还没修炼到像师尊那样十天半个月滴水不进,依然能生龙活虎的境界。 昏黄火光下,陈洗百无聊赖地把玩起那块传音玉,此事本就是他错了,他也没有脸面叨扰师尊。 想着,陈洗收起玉,长叹一声:“好饿啊……” 不知不觉趴着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陈洗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一直在舔他的脸。 他闭着眼伸手去打,却碰到了毛茸茸的躯体,心觉不对,陈洗猛地睁开眼,恰和一只白狐面面相觑! 这只狐狸体型中等,浑身雪白,此刻正站在石桌上看着陈洗,见人醒了,还想凑过来舔。 陈洗急忙起身避开,白狐见此有些闷闷不乐,它跳下桌,转头叼起一个木盒放了上去。 陈洗问:“你……是要我打开它吗?” 白狐不理,自顾自地趴下。 陈洗犹豫几下,还是过去打开,木盒里装着的是他平时爱吃的饭菜! 陈洗惊喜道:“哇,你是来给我送吃的呀!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派一只狐狸来,我之前都没见过你,白狐兄,辛苦你啦!” 陈洗蹲下身想摸摸白狐的头,却被避开了。 看样子这位白狐兄是对他方才躲避行为不满,正在赌气。都说灵丰门万物有灵,这回他是长见识了。 陈洗忙搂着白狐,边顺毛,边哄道:“哎呀,不要生气嘛。方才是我过激了,我给你赔礼道歉,以后就仰仗白狐兄给在下送吃的了。” -- 第34页 白狐很好哄,它亲昵地舔了舔陈洗的脸后,示意先去用膳。 等陈洗心满意足地吃完,白狐兄叼起盒子便离开了。 陈洗目送着逐渐隐匿在山林间的白狐,顿时心情大好。吃饱喝足便有干劲,他哼着小调,拿起毛笔继续抄。 次日,他是被人叫醒的。 “陈洗师弟,陈洗师弟……” 陈洗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洞口站了个人,他认出来是曾在藏书阁碰见的郑知师兄。 他起身走过去:“师兄,怎么了?” 郑知笑道:“我来给你送饭食。” “啊?不是那……” “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 那只狐狸怎么回事?不是派那白狐兄来送饭的吗?陈洗疑惑,他可以肯定昨天晚上的不是梦。 只见郑知默念口诀,结界便开了个小缝,他将饭盒递给陈洗后,小缝随即合上。 陈洗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两个馒头和一些咸菜,与昨晚的美味佳肴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是我一天的饭?” “是的,”郑知道,“被罚之人饭食皆是如此,我还需给他人送,便先告辞了。” 陈洗捧着饭盒坐下,这居然是一天的饭?! 怎么可能吃得饱! 他实在没想到灵丰门对犯错的弟子如此苛待,而且他还有重伤在身! 这下也不用怕什么毒入骨髓、回光返照了,二十天之后他大概已被饿成一具干尸…… 陈洗有点崩溃,不得已只能先将两块馒头分成早中晚三份,省着吃。但他心中残存希望,不知那白狐兄今晚还会不会来。 于是一边抄门规,一边盼望天黑,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守株待兔的滋味。 啊不,他这是守洞待狐。 第021章 血 夜幕降临,白狐兄如期而至。 其实陈洗已经猜到了,这狐狸定是师尊派来的。 在训诫堂领罚时,师尊并未出现,应是已知惩处结果。而且门派里,能施法在外物上破掌门结界又知晓他喜好的人,也只有青玉仙尊了。 陈洗搂着狐狸,好一顿撸,白狐兄的毛长而密,摸起来格外柔软舒适。又逢冬日,抱在怀暖洋洋的,还能御寒,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摸着摸着,感受到狐狸毛上轻微的法术波动,陈洗若有所思。 师尊在白狐身上设了解结界的术法,那么如果能将其破解,岂不是也能将结界给解开。 想着,陈洗催动灵力,试图去参透其中的门道。 但奈何目前灵力有限,一时根本无法解开,时辰一到,只得先放白狐兄离开。 目送狐狸潜入树林消失不见,陈洗往北面看去,北面有一片丛林,在月光之下显得阴森诡异。 这半年来,为寻赤莲子,陈洗几乎走遍了灵丰门大大小小的宅院、山头,连后山之前也来过一回,但眼前这片北面之地不曾涉足。 当初入门时发的手册上未标注出这块地方,平日里更是从来没听人提起过,陈洗不由得心生好奇。 他心想,若能参悟白狐身上的术法,倒是可以趁被关的这几天去那边探寻探寻,也免了日后还要找借口溜出来。 接下来几日,陈洗一手拿五只笔赶完了罚抄,虽然字写得惨不忍睹。 他早上等师兄送饭,傍晚等白狐兄来,顺便琢磨破解之法。 这后山因为设有结界,除了每日来送餐的师兄,根本不会有旁人踏入。 届时若真能溜出去,他只需在师兄送饭之前回来,便不会被发现。 几日观察下来,陈洗愈发觉得那片树林有问题。 只是白狐身上的术法还是难以破解,他甚至偷偷薅了好几撮毛,整日拿在手中观摩,感受其上的法力。 转眼间便到了第九日深夜,无数次失败后,陈洗又尝试解开结界,他双手捏诀,将法力倾注其上,果不其然,还是毫无反应。 陈洗已然习惯了,移开眼连叹气懒得叹。 忽然,一阵凉意袭来,油灯的火苗倏地灭了。 他看向结界处,有风灌入。 竟然解开了! 陈洗站起身,细细回想方才的解法,又捏了个诀,结界随即封上,这下,解结界与补结界的方法他都掌握了,终于可以偷溜出去。 月光泠泠,淡漠地撒了满地。 身处其间,陈洗觉得这树林与寻常的根本毫无二致,不过是小了点。 他在里面游荡许久,仍未发现异常,若是真有神器在此,灵力定会有波动,但此地灵脉稳固,鲜少有异。 望着地上参差错落的树影,陈洗随便找了棵粗壮的树爬上去,躺在枝干上赏月。来都来了,非得做些什么才回去,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 月儿并不圆,残留着满月的影子。一算,还有十日便除夕了,也是他被放出去的日子。 在魔域时,他们也会过年。 四界中,除了妖境,人间、修仙界、魔域千年来已通用了同一历法。 自神与自生之魔陨灭后,人既修仙,又可修魔,这三界归根结底同出一脉,不过仙魔修炼之路迥异,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注定两界会争端不断。 陈洗不由得感叹,若非当初法力尽失,他也修不了这仙。 寒风料峭,到底是深冬,绕是裹得严严实实也架不住寒意侵袭。 -- 第35页 躺在树上,不一会儿,陈洗便冻得发抖,赏月也不是那么好赏的。 他轻叹一声,白跑一趟还挨冻,想来是被关着闷太久,才会看什么地方都觉得怪。 刚想下树,忽觉异样,陈洗往旁边的枝干一看,上面卧着一条大蛇,正朝他吐信子。 我去!!! 蛇不应该在冬眠吗?! 对上冰冷的竖瞳,陈洗心中一惊,在大蛇袭来之前,翻身下树,手撑在地被碎石划伤也顾不得去看,一个劲地逃跑。 跑了好一阵,确认没有追上来,他才停下,气喘吁吁。 方才应该是不小心惊扰了蛇的冬眠,好家伙,他还头一回见那么大的蛇,蛇身差不多有他砸的酒坛那么粗。 手心传来疼痛,陈洗抬手一看,鲜血淋漓,血甚至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可伤口看起来分明不深,但血像是受到鼓动,直往外冒,陈洗正奇怪,忽然有风吹过,他的脚下竟显露出一扇石门! 此地真有问题! 血朝石门的中心点汇聚,不一会儿,石门移开,露出石梯,陈洗考虑一番还是走了下去。 石梯通向地下,他一进去,上面的门便自动合上,随之两侧泛起莹莹幽光,依稀可见前方的路。 陈洗沿着石梯向下走了许久都未到底,他没想到灵丰门里竟藏有如此玄密的地方,而且门派中无人知晓,也不知此地是否与赤莲子有关。 终于走到了头,开阔的空间乍现,眼前是紧闭着的巨大石门,门上还刻了浮雕,看起来像是一片莲花,其他莲花都是大开的状态,只有中间一朵还是含苞待放,倒与他梦中的场景有几分相像。 门前有一段空旷地带,陈洗巡视一圈,毫无所获。不知该如何打开这扇门,鬼使神差地,他将满是血的手放在了那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上。 只听一声闷响,门开了! 陈洗蹙眉看着自己的手,血还在流。 之前得知他的血能医师尊心疾时,他还以为是他与师尊之间有什么未探寻出的联结,毕竟他梦里的莲池便在无寻处。 而此刻,他开始怀疑,他、亦或是他的血与灵丰门或许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仍需求证,万一别人的血也能打开此门呢? 门内的路深不见底,不知通向何方,里面两侧墙壁已亮起微光,像是在欢迎旅人的到来。 陈洗一踏入,身后的大门即刻紧闭。退无可退,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 他顺着小道向前走,拐了几个弯后,看见一旁辟出了一间门厅。 走进门,只见正中间悬浮着一颗小小的状若莲子的赤金色圆球。 赤莲子?!! 陈洗难以置信,就、就如此轻易被他找到了? 他欲上前探寻,走了几步顿时不敢再往前。他发现赤莲子之外有两重结界,外面那重极其狠厉,稍有不慎恐会伤及性命。 而且此重结界居然有些像魔域的术法,陈洗疑惑,小心求证着。 一番查看下来,他几乎能断定,外层的结界便是出自魔域,而且施法人的法力怕是比他父亲还要精进。 现下,陈洗心中是困惑不已,灵丰门里竟然存在着出自魔域的结界,而且就在神器之外,还是用来保护神器的。 可以看出,结界存在的时间已然很久,陈洗不禁怀疑,莫非是初代魔尊设下的? 但初代魔尊与灵丰门的创立者明华仙尊是死对头,最后二位还同归于尽,怎么可能会帮忙保护神器。 这结界太过强悍,他解不开,绕是青玉仙尊来怕也难以解开。 陈洗打算出禁闭之后去询问父亲,毕竟术法出自魔域,作为魔尊的父亲定有法子应对。 正想离开,陈洗看见手心的血还在滴,他心血来潮,将一滴血滴在了结界上。 接触到的瞬间,血在结界上蔓延开,最后,一滴血竟包裹住了整个外层结界! 只见一阵微弱红光之后,外层结界破碎消失了!! “我的天呐……”陈洗惊呼,心中更是诧异万分:我的血难道是什么天地至宝吗?为何又能治病,又能开门,还能解开如此凶狠结界? 陈洗呆愣几秒,连忙用血去解里面的那重结界,可这回血滴在上自动滑落,却是无法解开。 陈洗纳了闷了,为何外面那层可解,里面这层却解不了? 他发现里层结界出自灵丰门,而且设置极其巧妙,将结界与灵脉相通,如此便不会产生灵力波动,旁人根本无法感觉到此地异样,怪不得连青玉仙尊都被蒙在鼓里。 陈洗甚至有些相信灵丰门的现任掌门应该不知神器存在何处,因为这结界来源已久,施法人法术高深莫测,最不济也是个掌门级别的人物,此处没有他人踏足的痕迹,应是设好后便无人发现。 陈洗看着这精妙的布局,不由得啧啧称奇。 原来想保护一样东西,并非画地为牢将其设为禁地,而是直接让其消失,让它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里。 里层的结界实在无法解开,陈洗只得暂且作罢。但他找到了赤莲子,离成功便差一结界之遥。 他记下结界的特征,准备回去与父亲商讨解法。 一出门,陈洗发现不对,那条路还在往前,此处不过是半路上的一间房而已。 他心下好奇便继续走了下去,一走果真发现问题,一路下来居然还有九个相同的房间,每个房间里也都悬浮着赤莲子,外层也都设了相同的结界。 -- 第36页 但赤莲子只有一颗,那么这十颗里九颗都是假的,可又无法判断哪颗为真,陈洗便先将它们外层的结界都给破了。 一圈下来,陈洗走回了原点,原来这条道是回环的,那些房间也皆在一条道上。 现下,他的脚步有些虚浮,想必是失血过多,但必须要在师兄来送饭前回去,若被发现偷跑出来,他怕是要在被关到过年后了…… 可他已经开始发晕,去摸石门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再无意识。 再次醒来时,陈洗觉得好受许多,地下昏暗不见天日,他还以为时辰尚早,没想到出去一看天已大亮! 陈洗暗道不妙,撒丫子往思过洞跑。 师兄已在送饭,而且正在给司徒曜送,下一个便是他! 陈洗躲在树后,离得太近,他还要解开结界,不管如何伪装都会被师兄发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忙完下周就解脱啦,终于可以照常写了^_^ 这几天快被朋友念叨死了哈哈哈哈 第022章 除夕 陈洗没办法,趁师兄背过身给司徒曜递饭之际,起身对司徒曜挥手示意,想让他帮忙打个掩护。 此时,司徒曜正颇有礼貌地接过师兄递来的饭,突然看见后头的陈洗在朝他招手,张牙舞爪,极其急切。 司徒曜大饼脸一颤,心说:这家伙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见师兄就要转身离开,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连连眨眼道:“师……师兄,我我我眼睛好痛啊!劳烦你快帮我看看!” 司徒曜表现得极其痛苦,师兄有些被吓到了,急忙稳住他的脸来查看。 陈洗见人被拖住,偷溜上前,在解结界之时,师兄忽然转过身,将他逮个正着。 陈洗捏诀的手僵住了,干笑道:“师……师兄,我……” 只见师兄双目无神,好似没看见他,只是机械地解开结界送饭,然后便离开了。 期间陈洗是大气不敢出,看人走远,才松了一口气,转头问司徒曜:“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还没问你呢,”司徒曜反问,“你怎么跑出去的啊?这结界我都解不开,妈的,吓死我了!害得我动用了迷术,要是被发现我就把你小子给宰了!” 迷术是妖境迷惑人的术法,陈洗虽然早就知道司徒曜是妖境的人,但还头一回听他自己承认,便笑道:“妖境殿下放心,这位师兄憨厚好骗,不会被察觉的。”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司徒曜面色一滞,怒道:“我去你的殿下,你何时偷溜出去的?溜出去就算了,还差点被人逮到,真是没用。” 自然不能透露发现赤莲子的事,陈洗随口说:“闷在里面这么多天,再不出去逛逛,我就要被闷死了,没想到睡晚了,还好还好,多谢殿下帮忙!” “出去逛逛?”司徒曜明显不信,“这寒冬腊月的,睡外边你怎么没被冻死呢?你不会是找到赤莲子了吧?” 居然一猜就中,陈洗用笑掩饰感叹道:“这半年来,我各处走遍毫无线索。你和阿柏怕是早就将灵丰门翻了个底朝天吧,你们都找不到,我出去一晚便找到了,我怎么不早这么有能耐呢?” 这话确实有理,半年来他们甚至连赤莲子的影子都没看见,司徒曜眼中的狐疑消散,指着旁边道:“你可欠我这一回啊,快滚回你的窝去,万一人回来了……” “得了得了,我先回去了。”陈洗转过身,没想到正和师兄对上眼,顿时愣住,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司徒曜这乌鸦嘴…… “师、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噢,我方才一时迷糊,怕饭菜忘记送了,回来看看,”师兄反应过来,“陈洗,你怎么在外面?” “我我……”只见陈洗笑了笑,忽然抬手将人打晕了,可谓是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我去,陈洗你干嘛你!在灵丰门杀人你不想活了!”司徒曜惊呼。 陈洗把人平放在地:“想什么呢,谁要杀人了?你们妖境有没有什么替换记忆的术法?” “有是有,”司徒曜知道陈洗的想法,却不动手,反问,“你们魔域这么差劲的么,连类似术法也没有?你为何不自己动手?” “之前受伤法力尽失,灵丰门也没教此类术法。反正若是我被发现了,肯定第一个供出你。”陈洗假意威胁道。 对司徒曜这种人可不能求,要反其道而行,不然一看你有求于他,定会贱兮兮地蹬鼻子上脸。 司徒曜翻了个白眼,出手施法。 陈洗又问:“那迷术时效性怎么如此短?他这么快便回来了。” 司徒曜没好气地说:“我怎么敢给他下时效性长的,不然出去便被人发现了。” “哦,好吧……” “还好吧,”司徒曜轻哼一声,施法完毕起身竖起两根手指强调,“这下你可欠我两回啊。” 陈洗点头:“好好。” 幸好此事有惊无险,陈洗暂时放下心。 接下来几日,到了深夜,他依然会偷跑去背面树林,将赤莲子未破的那层结界特点仔仔细细记下来,只等出去后与父亲讨论破解之法。 虽然那道结界出自灵丰门,但他的父亲可是魔域之主,应该有办法。 接着,司徒曜和阿柏先被放了出去,然后是凌傲月,如今后山的思过洞里只剩下了陈洗。 -- 第37页 此处不允许探望,陈洗每日见到的活人只有送饭师兄。 年关已至,偶有爆竹声响起,明明只剩两日便能出去,看着远处转瞬即逝的烟花,陈洗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 他开始回想起以往的时光,幼时随父亲习武修行,后受伤卧床受人照顾,来了灵丰门与师尊、同门相处。 算下来,这半个多月确实是他头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 想着,陈洗将油灯熄灭,后山思过洞里唯一的光亮消失,一下子,整个空间好似被人间烟火隔绝在外。 黑暗中,他拿出挂在脖子上的传音玉,放在手中摩挲,这是此刻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结了。 半个多月来,师尊从未联系过,他自然也没脸打扰。 四方之地一时寂静许久,最后只听得有人轻叹一声,呢喃道:“师尊,我好想放烟花啊……” 终于又熬过两日,陈洗的禁足期过去,一出后山,就有人往他脚下扔了个爆竹。 陈洗被吓得连退几步,抬眼一看,司徒曜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阿柏和凌傲月则在一旁抱着满怀的烟花爆竹。 “有病去治。”见司徒曜还在笑,陈洗不耐道。 司徒曜上来推他:“走走走,咱们放鞭炮去,多亏凌大小姐慷慨解囊,今日我们四人一定要将灵丰门给炸个遍!” 陈洗避开,左右望了望:“我师尊怎么没来接我?” 司徒曜觉得好笑:“你谁啊你,这么大脸?还要堂堂青玉仙尊亲自来接才肯走?” 陈洗懒得搭理他。 只听凌傲月解释:“陈洗你不知道啊,前一阵子,北妖王与爷爷传信,然后青玉仙尊受爷爷所托已去妖境十日了。” “啊?师尊从未与我提起过,妖境出了何事?”说着,陈洗看向司徒曜,一时憋不住笑,“哈哈莫非是要找他们逃跑的皇子吗?” 凌傲月摇摇头:“不知道,什么逃跑的皇子,你瞎扯什么呢?” 司徒曜微笑着搂住陈洗,暗中使劲掐了一下,咬牙切齿道:“你扯得可真有趣,等下我就把你给炸成烟花!” “我去你的,”陈洗狠狠掐回去,看向凌傲月奇道,“可今日是除夕,我师尊也不回来吗?” 凌傲月:“青玉仙尊才不在意这些,之前连团圆饭都不与我们一起吃。听爷爷说,他们小时候一到过年便特别喜欢出去放鞭炮,但青玉仙尊只觉得吵闹耽误修行。” “这样啊……”陈洗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好了好了好了,别青玉仙尊长青玉仙尊短了,”司徒曜不耐烦地推着陈洗走,“好不容易放假,自然要好好玩,今日我要炸遍天下无敌手!” 一行四人吵吵闹闹地远去,原地只余下方才爆竹炸成的碎片,红色碎片洋洋洒洒落了满地,有人不小心踏了上去。 林净染现身,他的发髻微乱,因为赶路太过着急,身上还残留着半途风雨的气息。 只见他手中正拿了个烟花杆子,与通身冷淡气派有些格格不入。 山道上已无人影,他还定定地看着,最后垂眸去看手里的烟花。 他大概不需要了,林净染想。停留片刻之后,才转身离去。 四人可谓是玩得酣畅淋漓,司徒曜本想留陈洗守岁,说他一个人回无寻处也无聊。 陈洗不肯,二十天未归,即便师尊不在,他也想回去看看。 一进门,只见庭院里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烟花爆竹,陈洗微愣,急忙跑去推开林净染的房门,惊喜道:“师尊,你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呜呜呜徒弟不等我就和别人走了,我有情绪了╭(╯^╰)╮ 第023章 放烟花 林净染正打坐调息,连眼睛也没睁,淡淡地应了声。 陈洗在兴头上,未发现师尊情绪不对,只笑道:“要是早知道师尊回来,我就不去和他们玩了。师尊,你怎么不用传音玉告诉我一声?本来我们还能吃个团圆饭。” 听言,林净染睁眼,从妖境去人间买烟花再回灵丰门路途遥远,他着急赶路倒忘了先知会,方才居然还对徒弟甩脸子,一时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 “有什么可抱歉的?凌傲月还说你不回来了呢,”陈洗笑了,眼睛里闪闪亮亮的比星辰还要璀璨,“师尊,那些烟花爆竹都是你买的吗?” 林净染陷在这璀璨里,微微点头。 见状,陈洗跑过去把人拉起来,“哎呀,那师尊你别打坐了,快,我们去放烟花吧!” 正当除夕,即便夜晚降临,灵丰门各院依然爆竹声不断。平日里管得严,好不容易有假,弟子们是撒开了欢。 忽然,门派里公认的最冷清无趣的地方鞭炮声响起,随即一朵朵巨大的金色之花绽放在上空,照亮了半个苍穹。 此时,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正在一同守岁。 凌傲月抬头看着感叹:“哇,这烟花也太好看了吧!” 司徒曜道:“不光好看,还好贵!没记错这应该是出自人间名匠的手笔,号称‘一炮十金’呢!我们看的不是烟花,是满天的金子啊……” “好家伙,烟花也能这么贵啊?感谢这个冤大头,让我们也能有幸欣赏到如此盛景,”凌傲月发现不对,朝远处眺望,“等下,这好像是无寻处在放哎……” -- 第38页 一听这话,司徒曜站起身看:“我去,还真是无寻处。哦噢,怪不得陈洗那家伙说什么都不和我们一起守岁,原来是有好东西藏着不分享,太过分了!走,让我们去讨伐这个没心肝的东西!” 说罢,司徒曜气呼呼地就要去抓人。 凌傲月却不动:“要去你自己去啊,这烟花定是青玉仙尊带回来的。大晚上的够冷了,我可不想再被冻死。” 司徒曜:“青玉仙尊也没你说得这么可怕吧。” 凌傲月摊手:“那你去呗。” 司徒曜挠挠头又坐下:“我可不是怕啊,是路途遥远,我嫌累。” 无寻处。 耳畔爆裂声此起彼伏,陈洗抬头望着天,无数光点在夜空绽放,衬得他眼中光彩更甚,像一闪而过的流星,用灿烂又短暂的瞬间描绘出一幅绝美画卷。 见师尊要用法术点燃下一个烟花,他阻止道:“师尊,我想试试亲手去点。” 听言,林净染收回手。 陈洗打开火折子,靠近一个大烟花桶,回头看了一眼师尊,才蹲下身去点燃引线。 引线着的那刻,他匆忙转身跑开几步。可等引线烧完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师尊,这不会是个哑炮吧……” 陈洗上前查看,突然被人拽了回去,只听得一声巨响,一束烟花直冲上天,开出了无数光亮。 天呐! 幸好师尊出手及时,不然这烟花就炸他脸上了,陈洗心有余悸。 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道,他回过头看,此刻恰好又有一束烟花冲上云霄,明亮的光芒全部撒在师尊身上,恍惚间犹如泽被万物的神使。 这一瞬间,他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也随着烟花炸开了。 手臂上力道不小,被捏疼了,看师尊神色犹余紧张,陈洗轻声提醒:“师尊,我没事了。” 林净染这才如梦初醒,松开手,沉声道:“太危险了。” 还是头一回见师尊面露惊慌之色,陈洗不由得想多看几眼,可随即便没了踪影,又变回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真的好吓人,我不点了,还是师尊用法术吧。” 买烟花时,林净染不知买哪种,就大大小小皆来了几样,师徒二人玩到很晚才进屋守岁,庭院里留下满地红,格外喜庆。 屋里升了炭,暖烘烘的,陈洗裹着厚厚的大氅,见师尊拿了本书看,便装模作样地去挑了一本坐到旁边。 他问:“师尊,那给我送饭的白狐是你派去的吗?” 林净染解释:“那狐狸是俗物堂的长老养的,颇通人性。修为不高的弟子挨罚时,其师尊会赠些灵草灵器托白狐送饭,算是约定俗成,掌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之前都未见过它,”陈洗笑道,“这白狐兄还挺有趣的,师尊什么时候帮我引荐引荐。” 林净染也笑了:“好。” 陈洗想起凌傲月说的师尊去妖境的事,总不能是真的在找司徒曜吧,心中好奇便问:“师尊,你去妖境十日是为何事啊?” 听见此话,林净染神色严肃起来:“记得你刚入门时问过我关于神器的事,我说约摸是野史杜撰。” “是。”陈洗不禁坐直了,看来是与神器有关,但忽然提起半年前的问话,难道是在怀疑? 便问:“师尊去妖境是与神器有关?” “神器之事确有其事,”林净染道,“掌门与我透露,千年前为稳固各界局势,明华仙尊将神器一分为四分送各界乃事实。但千年过去,灵丰门的神器已然遗失,而妖境的神器出了问题。” “问题,神器还能出问题?”陈洗疑惑,又听师尊说灵丰门的神器遗失,看来千年来确实无人知晓赤莲子便藏在后山北面的那片树林里。 林净染:“神器被妖附着,稍有不慎,二者皆毁。虽然当年各界收到神器后秘而不宣,但若有一方神器被毁,制衡之势打破,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掌门才会派师尊去,修仙界里只有师尊修为最高,”陈洗明白过来,又问,“难道此事连师尊也解决不了吗?” “不知,”林净染道,“赶到妖境时,附身神器的妖出逃不见踪影,同他们寻了十日,毫无所获。听你说想放烟花,便回来了。” 听见师尊最后一句话,陈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原来是妖跑了,连试试的机会都没有。可司徒曜便是妖境的人,又易容偷跑到灵丰门,还也在寻找神器,莫非逃跑的妖便是司徒曜? 陈洗旁敲侧击地问:“师尊,那妖是何时跑的,不会是他们自己内部的奸细放走的吧……” 林净染道:“在我到的前一日,可事关全妖境,内部之人应不会如此是非不分。” 时间对不上,看来不是司徒曜,但司徒曜和此事怕也脱不了干系,毕竟他知晓神器密辛,还躲到灵丰门,绝对有问题。 只听林净染又道:“此事先勿同旁人提起,凌傲月也不行。” “是,师尊。”竟连掌门的孙女也要先瞒着,陈洗点了点头。 见师尊如此信任他,直接将事情和盘托出,他心中全无得到消息的喜悦,反而生出几分内疚。 可他也是身不由己。 陈洗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紧了紧大氅看起书来。 经书中的文意晦涩难懂,让他不由得打起了哈欠。 -- 第39页 加上暖意袭人,不一会儿,陈洗便昏昏欲睡,差点靠着书桌就睡过去了。 林净染轻声道:“回屋睡。” “不,我还不想睡,”陈洗努力睁眼,想将困意赶跑,“听他们说守岁能祛伤病,往年我从未守过,但今年想守……” 明白徒弟还是对身上的伤耿耿于怀,林净染不再多言,只道:“你不会有事的。” ——至少我在之时。 奈何睡意太过汹涌,陈洗再怎么强撑,最后还是头如捣蒜。 一旁的林净染看准时机,在徒弟失去意识支撑时,用手撑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拿垫子放在下面,然后慢慢抽回手。动作轻柔至极,陈洗没被惊扰,睡得很安稳。 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茫茫雪花逐渐掩盖院中的一地残红,夜深了,四处鞭炮声已息。 屋外寒风彻骨,但屋内温暖如春。 林净染静静地望着陈洗的睡颜,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正安详地闭着,但主人无双的姿容未减半分,温暖使其脸庞染上红晕,更增添了几分可爱。 过年好像也不错,林净染想着,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扬言要守岁的人在床上呼哈大睡,只听醒着的人轻叹一声,若真能祛伤病,不管替他守几晚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陈洗放烟花——试试差点就逝世 还有六天我就解脱了欧耶,以后再有事我绝对不理了,听朋友的建议可能会修一下文。 昨天晚上外卖还被偷了……整个大无语……是月底了吃不起饭么…… 但一想到要解放了还是好开心呀!那我就有时间写,然后苟签了(*^ワ^*) 第024章 生辰礼 也算是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陈洗头一回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过年的喜悦。 唯一遗憾的是,大年初一在师尊床上醒来时,他意识到自己昨晚熬不住睡了过去,没能守岁成功。 接下来,陈洗将在石门里的见闻、找到赤莲子的消息和未解开的那层结界的特点,通过羊皮纸一五一十告诉父亲。 同时也表示想继续留在灵丰门,毕竟神器已现,能否取得只是时间问题。 通篇写下来居然近千字,还好他这回学精了,用毛笔蘸血写,不至于把手指磨得生疼。 魔尊很快便回了信,提醒陈洗小心行事,至于魔域术法设成的结界为何会出现在灵丰门他也不知,而里层结界的解法则需要一些时日钻研。 看完回复,陈洗藏好羊皮纸,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原本已走到死局,如今意外发现赤莲子,眼前的路好似豁然开朗,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不过,奇怪的是,明明说他现在的状态是断药之后的回光返照,但自被关禁闭二十几日来,他的身体貌似还在变好。 一般回光返照不都是短时间的吗?为何他能这么长,莫非是因为吃了七年药?陈洗百思不得其解。 期间,陈洗想方设法拿到其他人的血,溜去北面树林尝试召唤出那道通往地下的入口,但无一例外皆未成功。 所以只有他的血能找到入口,能打开那扇石门。 陈洗不明白自己的血为何会与灵丰门有如此深的渊源——既能治师尊的心疾,又能找到赤莲子。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但魔尊一直强调他真的是亲儿子。 时光易逝,正月的最后一日是陈洗生辰,恰逢冬雪消融,洗尽万象,由此得名。 回顾十九年,十二岁之前被父亲严厉管教,十二岁之后重伤卧床,好像来了灵丰门,他的生命才开始鲜活。 每逢弟子生辰,俗物堂会特意准备长寿面。早课结束后,陈洗低调地去领了一碗。 未曾想司徒曜和凌傲月瞎起哄,大庭广众之下放声高歌祝他生辰快乐。引得俗物堂的同门皆驻足观看,最后在场所有人竟一起合唱祝愿。 陈洗简直恨不得将脸埋进碗里原地消失,这是他吃过最热闹也最丢脸的一碗面了,但说真的还有一丝感动。 其实在魔域时,每年生辰,魔尊都会为他举办盛大的庆典,不过后来因为伤,他只能在高处观看一小会儿。 他能看见庆典中素不相识的魔众脸上的笑容,像是在真心实意庆贺他又捱过一岁,但明明是为他举办的大典,不知为何,总会觉得格格不入。 可方才在俗物堂里却没有如此感受。 回到无寻处时,陈洗看见师尊正在院中给花草树木浇水,便唤了一声。 见徒弟回来了,林净染温和笑道:“生辰吉乐。” 陈洗顿时喜笑颜开:“谢谢师尊!”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陈洗从未对林净染提起生辰之事,比起亲自透露,他更希望师尊不用提醒便记得。 最后发现简直是在自找不痛快,他一面担心师尊不记得,一面见师尊毫无表示又像赌气似的不愿说不愿问,情绪两相对打,心中难免郁结。 这几日可给他愁坏了,当听见祝愿的那瞬,他松了一口气,现在看来,不过是在用稚拙的方式来证明师尊对他的在意。 陈洗后知后觉,在心中直骂自己怎么变得如此扭扭捏捏不像样?! 这时,林净染走到他身前,示意他伸手,陈洗不解,却也听话照做。 只见林净染拿出一根红绳编成的手链,其上还坠着个小金锁,格外精致。 -- 第40页 “人间流传金锁可佑平安,便做了一个,以当生辰贺礼。”说着,林净染将其戴到徒弟的左手上。 红绳的编法与金锁相得益彰,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金锁,上面花纹依然繁琐讲究,中间还雕了个小小的福字。 陈洗细细观摩着,愈看愈喜爱,“未曾想我有一日也能收到如此用心的贺礼,多谢师尊!” 看着徒弟欣喜的神情,林净染问:“可还有心愿?” “心愿?”陈洗想了想,最大的心愿自然是伤能好,但师尊如此问,定是想现在便能帮忙实现的,于是他说,“入师尊门下已半年有余,却从未见过师尊的配剑,只听得其唤为‘寻’,不知弟子是否有幸看师尊舞剑?” 灵丰门讲究剑法用意贵在实际,而非刻意追求赏心悦目,让修仙界第一人舞剑表演,不光是大材小用,更甚者可称为折辱。 奈何陈洗一时高兴,话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过分了,连忙补救:“我……弟子只是想看师尊的配剑,并非有意冒犯……” 林净染却笑了,只见他退后半步,微抬右手,忽有破风之声传来,“寻”稳稳地落在手心。 到了青玉仙尊这种境界,不必负剑,召唤即可。 陈洗知晓寻剑与他的不然剑为同一材料所铸,今日看来剑上花纹也有些类似,但剑柄顶端镶嵌的宝石颜色不同,不然剑为黑,寻剑为白。 而且寻剑剑气更为苍茫凌厉,像是跨越了千载光阴,斩尽无数怨灵邪祟,才来到眼前。 陈洗观赏着,夸耀的话还未说出口,师尊突然飞身远离,舞起了剑。 时间好似停滞住了,眼前只有矫健的身姿与凌厉又不缺美感的招式,陈洗觉得四周的空气也被吸引,朝着那方聚集,他有些无法呼吸。 他曾见过魔域最美舞姬的舞蹈,而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正值初春,冰雪刚消,万物尚未复苏,庭院里的花草树木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林净染的剑舞犹如春风,让眼前的一切霎时生动了起来,陈洗目不转睛地看着,顿时觉得心里有什么也在破土而出。 师尊在舞剑,只为他而舞。 兴尽方歇。 陈洗看得是目瞪口呆,只恨自己言语匮乏,竟一时找不出最佳的语句来赞叹,同时唯恐用词不当玷污了方才盛景。 待师尊走近时,他才如梦初醒,笨拙地开口:“谢……谢谢师尊。” 他着实没想到,堂堂青玉仙尊竟肯纡尊降贵为人舞剑。 林净染问:“看清了吗?” “自然看清了。”没看清难不成再舞一遍?陈洗是不敢再僭越。 “练一百遍。” “啊?!”陈洗反应过来,原来看舞剑是有代价的,忙讨价还价道,“师尊,今日是我的生辰,明日再练行不行啊……” 陈洗朝上看向师尊,他的眼睛亮而灵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绕是天底下心肠最硬的人见了,也会有恻隐之心。 林净染不由得也被蛊惑,好一会儿才移开眼,道:“勿要讨价还价。” 见此招不成,陈洗索性耍起赖来,猛然嘶地一声捂住头,大呼痛道:“哎呦,定是方才的风太大,我的头好疼啊!师尊我想先去床上躺着缓一缓,过会儿再来练行不行?” 过会儿之后还有过会儿,一下子便能过会儿到明日了。 这拙劣的演技将林净染逗笑了,但他还是说:“不行。” “师尊,你笑了,你口是心非!弟子便先回房了。”耍赖的最高境界是不要脸皮,陈洗话音未落,便头也不回地跑了,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林净染却不再拦着,任由他去,反正本来练剑只是个遮掩的幌子。 百年来,他何曾为旁人舞过剑,剑是用来杀敌的,而非寻欢作乐。但他也不知为何徒弟一开口,他竟想都未想便应允了。 为了遮盖自己答应太快的事实,也让此行为更加合理,林净染故意提出让陈洗练剑。 如此便可说,他舞剑不是为了陈洗,只是想借此教导徒弟而已。 屋里。 陈洗躺在床上,摸着手腕上的小金锁看了许久,这小玩意太讨人喜欢,他都舍不得放下。 看时间差不多了,今日生辰,父亲定会传来问候。想着,陈洗去打开了羊皮纸,书写的篇幅很长。 果然,第一句便是祝他生辰快乐。后面竟都在说赤莲子外那重结界的解法! 没想到父亲一个月便破解了! 而且父亲考虑到他现在的状况,给出的破解之法还是用仙法!陈洗顿时喜形于色。 他细细品读着,解法繁杂,需要极大的灵力支撑,以陈洗现在的状态没个两三年怕是解不开。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毕竟那层结界为大人物所作,能有破解之法已实属不易。 现下,他只希望自己能撑到那时。 陈洗合上羊皮纸,看着手腕上的小金锁,笑道,真可谓是双喜临门。 或许十九岁的生辰,便是他改运之日。 此后,为了防止被察觉,陈洗每七天去一次北面树林,用血召唤出入口,按父亲给的破解之法侵蚀结界。 关于下面的十个赤莲子,他分不出真假,便用了最笨也最实际的法子,就是将所有结界都解开,反正十颗到手,届时分辨应也不难。 -- 第41页 只是要在十处结界上皆施法过去,每次灵力耗损巨大,好在进度比他想象中的快了许多,应该不到一年便能将结界全破。 * 如此,五个月过去,新一届的弟子已入门一年,比试大会如期而至。 大会中获得前三,可下山去收服怨灵。弟子们这一年在灵丰门里憋坏了,一听有机会下山,个个兴高采烈、踌躇满志。 比试大会分初选、初赛、复赛和决赛。 赛制严格残酷,四十八名弟子在初选后只会剩下十六,然后便是一对一的晋级比拼。 此时,陈洗还一心扑在结界上,他未去过人间,心中自然是十分想去逛逛。 但破解已进入尾声,不出意外,只需三个月,赤莲子便能到手。 可去了人间便暂时顾不上此事,怕会弄巧成拙,所以陈洗已决定不去。 初选是四十八名弟子一齐在幻境中闯关,按破关顺序前十六名才能进入下一轮。 陈洗本打算在第一轮中故意被淘汰,但这样好像太丢师尊的脸了,于是,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要拿第四名。 如此,即名列前茅不会给师尊丢脸,又不用下山,可谓是两全其美。 初选陈洗自然能通过,接下来便是十六名弟子一对一的晋级比拼。 为防止作弊,对手并非直接安排,而是由弟子们自行抽取。十六根木签上刻有数字,号码相同者比试。 反正只要不撞见司徒曜他们都好说,陈洗随意抽了一根。 其上数字为三。 看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的字数皆与他不同,陈洗稍稍松了口气,毕竟第一轮便对上熟人也太过残酷。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我是三,还有谁是三啊?” 陈洗看着手中的签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一轮,他对上的正是方扬礼。 作者有话要说: 方扬礼:我tmd&*@<<[]>>/…!:*/@@@<*>…… 第025章 对阵方扬礼 “拜托拜托,求你给扬礼留点面子,莫要让他输得太难看。” 四人照例在俗物堂用膳,自知道方扬礼对阵陈洗后,凌傲月思来想去,还是求情道。 陈洗还没回应,司徒曜倒先开口了:“你怎么对你家方扬礼如此没信心啊?那小子蛮横的很,一惯鼻子朝天,没准能打过陈洗这个怂包呢?” “你说谁怂包?”陈洗给了司徒曜一拳,看向凌傲月,“但我从未与方扬礼比试过,他在拜师大会上可是第三名,你怎么就如此笃定我能打赢他?” 若没有他和司徒曜来搅浑水,方扬礼便是第一了,资质算是极佳。 凌傲月长叹一声:“我的直觉……而且陈洗,你现在的状态与入门时简直判若两人,看得出来伤病已然痊愈,他一个二等天灵根,如何打得过你这个几百年难遇的一等天灵根啊?” “确实哎,”司徒曜附和,“记得拜师大会上第一眼看见陈洗,我还以为是诈尸了呢!哈哈哈哈感觉就吊着一口气,被风一吹人便没了。没想到你在灵丰门这一年被养得这么好,像个活人了,瞧这小脸,还白里透红的。” 说着司徒曜伸手去捏陈洗的脸,被人一巴掌拍开还不放弃,又伸手,陈洗又拍开,反复几次陈洗不耐道:“你有完没完?” 司徒曜这才收手,不屑一顾地“切”了声,“都是大男人还不让摸,小气!” “来来来,都是大男人,我捏你试试。”陈洗作势要出手,却被阿柏拦住了。 幸免于难的司徒曜一脸嘚嘚瑟瑟,连络腮胡都在动:“嘿嘿,捏不到吧~” “瞧瞧阿柏这护犊子的架势,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陈洗右手假意一挣,缠住阿柏的双手,左手迅速出击,出其不意,直拔下司徒曜几根胡须来。 “哎呦,陈洗你有病吧!”司徒曜捂住下巴叫唤 。 陈洗嫌弃地将胡须扔还给它的主人,阴阳怪气道:“下血本了啊,居然是真胡须。” “我去你的!这还能有假?”见陈洗在暗搓搓道破他易容的事,司徒曜恼羞成怒,撸起袖子道,“来来,在你跟方扬礼比试前,老子让你这魔头见识一下,什么是被打得满地找牙!” “好了好了,别吵了。”凌傲月没心情看猴戏,出言阻止。 陈洗转过头,懒得再搭理司徒曜。 不过确实如二人所言,他也觉得自己的伤病好似痊愈了。可半年前,父亲明明说毒入骨髓,好转不过是断药之后的回光返照。 难不成回光返照能维持这么长时间? 而且他的身体越来越好,甚至在慢慢恢复到巅峰状态。 期间他也问过父亲是怎么回事,可魔尊无法解释,只道约摸是因为服药时间过长,还说等他回魔域后一并处理魔医之事。 陈洗不解,习惯性地摸起左手腕上的小金锁,自师尊送这小玩意给他后,每次一想事情他总会忍不住去摩挲。 陈洗感慨地笑了笑,回光返照能维持到现在,或许是这小金锁带来的好运吧。 “凌大小姐,你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太不像你了吧。”司徒曜问。 凌傲月:“看陈洗刚才拔你胡子那流畅的招式,扬礼的赢面怕是不大。他一直被保护得太好了,加上天赋不错,基本上是被夸着长大的,若是输得太惨,定会伤及自尊。” -- 第42页 见此,陈洗道:“你放心,他若真打不过我,我——” “姐姐,我才不会输给这家伙!” 话未说完便被人意外打断,方扬礼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后头,愤愤道。 凌傲月忙解释:“扬礼,姐姐不是看不起你……” 方扬礼死死盯着陈洗道:“抢我师尊也就罢了,还抢我姐姐,尽带我姐姐去干些不着调的事,陈洗,你可真是个小人!我才不需要你手下留情,你等着,我绝对把你打得头都抬不起来!” “没大没小,”陈洗冷哼一声,“谁抬不起头还不一定吧。” 他实在不懂方扬礼的脑回路,拜师早已成定局还在耿耿于怀,喝酒之事已过去半年还要念叨是他带坏凌傲月,这小子太过小肚鸡肠,偏偏一根筋跟他杠上。 陈洗是极其无语。 “好了扬礼,许久未去拜访了,我跟你回家去看看伯母。”怕俩冤家又要闹起来,凌傲月找了个借口带人离开。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司徒曜撞了陈洗一下,小眯眼倔强地睁起一条缝:“这小子,你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不会服气的。” 陈洗:“我知道。” 比试如约而至。 弟子们皆知陈洗和方扬礼一惯不对付,可谓是势如水火,两个死对头对阵,可有好戏看了。 还有弟子打起了赌—— “哎哎,你猜谁会赢啊?” “当然是扬礼会赢,陈洗在第二次考核只排第六,扬礼可是第二呀!” “那我还是觉得陈洗会赢,虽说勤能补拙,但一等天灵根的资质太过出挑,又得到了青玉仙尊真传,不赢说不过去啊!” “得了吧,就陈洗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比试场地是在一个大圆台上,被打下擂台者为输,讲究点到为止。 比试时不限术法武功,为防不测,弟子皆用木剑。 终于,方扬礼和陈洗现身。 台下看客瞬间沸腾,一时出现两派声音,一派支持方扬礼,一派支持陈洗。 司徒曜被吵得耳鸣,对身旁的凌傲月道:“好家伙,支持陈洗的小姑娘也太多了,真搞不懂陈洗有啥好看的,不就白了点、瘦了点、高了点么,之前吐个血还能被称做吐血仙子……不过现在陈洗身体好些了,你猜她们改叫他什么?” 凌傲月只担忧地看着台上,没有搭理。 司徒曜撇撇嘴,“好的吧,还是比试比较重要。” 由方长老宣告比试开始,台上二人作揖行礼。 陈洗看向方扬礼,这家伙的表情简直挑衅到了极致。 年岁小就是好啊,初生牛犊不怕虎。 礼仪结束,方扬礼立剑便朝陈洗冲来,陈洗也不接招只一个劲地退后回避,眼见便到了圆台边缘。 见人不还手,方扬礼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意图,但眼看着陈洗就要出界,他顿时一个猛攻。 小小年纪真是沉不住气,见时机成熟,陈洗一个闪身回旋,捏了个诀便出现在了方扬礼后方,他直接一脚踢向对方的背。 饶是方扬礼已有防备,但奈何陈洗这一脚不光力道重还倾注了极大的法力。 虽然方扬礼来得及回身抱臂接下这一脚,但还是被踹飞,直接掉落圆台,躺在了地上。 台下人皆看愣了,一时寂静,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方扬礼捂着胸口,觉得手臂和五脏六腑都在疼,他没想到陈洗这一脚会如此厉害,若非用手臂挡了一下,他可能会被踢吐血。 “一招,”陈洗居高临下地看着方扬礼,“你输了。” 事已至此,方扬礼顿时不敢面对,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起身转头就跑。 见此,凌傲月急忙追上去。 看客们才反应过来,霎时炸开了锅。方长老出来维持秩序,面色凝重地宣布陈洗获胜。 赢得比试,陈洗内心毫无波澜,他方才不过是讨巧取胜,知道方扬礼太想赢他,绝对沉不住气,若是换了旁人,此举应是行不通。 师尊没来观战,凌傲月去追方扬礼了,司徒曜和阿柏也不见踪影,此地再待下去也没意思。 陈洗刚打算回无寻处,只见司徒曜跑了过来笑道:“一招制敌,恭喜恭喜啊!真不愧是魔头!” “比不上你这妖怪,”见司徒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陈洗道,“别扭扭捏捏的,有话直说。” 司徒曜摸着络腮胡,面露难色:“我说让你给他点颜色看看,你这颜色委实给得有些重了……凌大小姐之前还特意求过你,这下你一点面子也没给方扬礼留,你是没看见凌大小姐的脸色啊,别到时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就方扬礼这家伙,不下猛药真不行,”陈洗问,“他们现在在哪?” “在旁边的树林里,我让阿柏暗中照看着。” “带我去看看吧,”陈洗轻叹,随即想到什么,调笑道,“哎,你这妖怪偷溜进灵丰门正事不干,敢情来交朋友来了。” “得了吧,谁心不是肉长的,这一年相处下来,你敢说你没把凌傲月当朋友?” 陈洗点头:“是啊,心都是肉长的……” 司徒曜带着陈洗来到那地,不远处,凌傲月正安慰着方扬礼。 “哎,陈洗……”司徒曜轻唤阻止,原本他想先看看形势再让陈洗现身。 -- 第43页 没想到陈洗这家伙倒好,直接走过去了,见拦不住,他便留在原地观察,若是万一打起来也能及时劝架。 陈洗走到姐弟俩面前,对凌傲月说:“让我跟他谈谈吧……” 凌傲月抿着嘴点点头,方扬礼却一个劲地窝在姐姐怀里哭,说什么也不松手。 “十三岁了,还要抱着姐姐哭,成何体统?”陈洗直接将这小兔崽子提起来,眼神示意凌傲月先走。 凌傲月担忧地看了看,还是离开了。 方扬礼任凭陈洗拿捏也不反抗,只流着泪倔强地将头转向一旁。 陈洗松了手,问:“怎么?还是不服气吗?” 方扬礼好似没听见,缄默不言,连一动也不动。 等了片刻,陈洗没耐心:“说话,你也是得亏有个好姐姐。” “姐姐说得没错……”方扬礼终于抽噎着开口。 陈洗一时不懂:“什么?” “你确实一直都在忍让我,之前确是我无理取闹,”方扬礼泪流满面,深吸一口气,“是我技不如人,当初青玉仙尊选你是对的,怪不得姐姐也偏好同你一起玩……” 陈洗:??? 好家伙,之前怎么好说歹说都没用,原来打一顿便乖了,这小兔崽子真的是不打不开窍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方扬礼:呜呜呜呜呜好痛……但是他好厉害!(星星眼) 师尊:又是没我的一章╭(╯^╰)╮后面要你好看 欧耶,今天结束终于解放了!哈哈哈哈哈哈,终于可以照常更新了! 笑死,之前设定有些不一样,差不多前十二章在朋友建议下改了文才发的,没想到我们两个人竟然都没发现那章里面的称呼不对……都半个月了,还是今天被一个小可爱发现的(捂脸) 哈哈哈哈我要去讨伐她了,说帮我把关,原来看都没仔细看( ’ - ’ * )也讨伐我自己,改完之后就不看了咋o_O 第026章 决赛 此后几天的比试四人未撞上,毫无疑问,最终进决赛的便是陈洗、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 陈洗立志得第四名,那么接下来便不能再赢。 四人第一回 抽签,他对阵的是司徒曜。 二人核对完出来,司徒曜笑得贱兮兮地凑上来问:“巧了么这不,哈哈陈洗,你是想赢还是想输呢?” “离我远点,”直说想输肯定会招致怀疑,陈洗便道,“自然想赢你这个妖怪。” “听师兄师姐说,第一回 下山去人间释怨灵不会太难,更像是借此去下界游玩一两个月,”说着,司徒曜有些不满,“真的是,为何只限定三人?我们四个关系这么好,一起去不成么,还偏偏要继续比试,灵丰门真的是不懂变通。” 陈洗:“除非有绝妙的理由,怎会轻易改变?不然人人都来求变通,那比试也不用比了,大家一起下界玩不就得了。” 司徒曜装作没听懂,笑道:“哇,还是你这个主意好。” “滚,”陈洗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问,“按理说仙法与妖术并不同源,就像学了魔域的术法便无法再修仙,为何你和阿柏明明身负妖术,还能使用灵丰门的法术?” 听言,司徒曜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你居然连你老家的事都不清楚?之前受伤躺迷糊了吧。” 陈洗不解:“什么事?快说。” “谁说妖境的人不能修习灵丰门的法术了?而且最初修魔道的法术脱胎自仙法,所以才会有‘走火入魔’之称。原本二者并不冲突,但千年前,初任魔尊横空出世,差点扫平整个修仙界,他自创了一套体系,将修魔与修仙完全剥离,更使二者不可得兼。” “这样啊……” “还这样啊,”司徒曜不禁问,“陈洗,实话实说,你是在魔域混不下去才跑来这的吧,连如此常识都不知……” “谁混不下去了,又没人跟我说。”陈洗发现父亲极少与他说起以前的事,而且魔尊之位能者居之,所以他的父亲与初任魔尊并无血缘关系。 “你们俩在这说什么小话呢?”凌傲月和阿柏核对完,向他们走来。 司徒曜:“我在问陈洗,他明日想以何种姿势落地。” 陈洗懒得还嘴,为了能确保得到赤莲子,他已经做好会输的准备,只是要想办法看起来输得不那么刻意。 不过凭司徒曜的修为,这本来也应是一场硬仗。 次日,陈洗和司徒曜打了整整快一个时辰,最后陈洗惜败。 而凌傲月和阿柏的比试,是阿柏获胜。 接下来便是司徒曜与阿柏争夺第一,陈洗和凌傲月争夺第三。 比起第一第二的角逐,弟子们往往更期待第三第四。 因为一二已然确定能够下山试炼,而三四中一位之差其中一个便只能留在灵丰门。 只见凌傲月一本正经地对陈洗说:“明日便是我们对决,你万不能放水,我们要堂堂正正地比一场!” 陈洗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毕竟他想拿第四,即便知晓凌傲月打不过他,他也会故意输。 无寻处。 今日师徒二人闲谈,林净染罕见地提起比试之事:“明日是你对凌傲月?” “是,”陈洗点点头,这么多天比试下来,师尊还是头一回主动说起相关话题,他不禁笑问,“师尊是想我赢,还是想我输?” -- 第44页 “赢。” “啊?”陈洗有些诧异,毕竟林净染之前从未过问,连观战都未去过。他还以为师尊并不在乎比试结果,如今居然直说想让他赢。 陈洗一时摸不着头脑,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量力而行,”林净染道,“但赢了之后能去下界一趟。” 就因能去人间,师尊才想让他赢? 虽然他也很想去,但赤莲子的那层结界正处在破解的关键时期,他不敢掉以轻心。 即便只有他的血能召唤出通道打开石门,可万一在下界期间横生变故,岂不是前功尽弃? 陈洗不正面回应,只道:“弟子知道……” 林净染察觉异样,问:“你不想去人间?” “也不是,只是……只是我觉得赢面小……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吧……哈哈还有机会,”陈洗闪烁其词,只恨自己多嘴,干嘛偏偏要问一句,忙转移话题,“师尊,你从未去观战过,今日怎么……” 林净染:“你想我去吗?” “不是不是,我没有硬要师尊去的意思。”陈洗忙摆摆手否认。 青玉仙尊不去还好,万一去观战发现异样,那他该如何解释。 林净染:“好。” 好? 这是不会去了吗?陈洗心中松了口气。 翌日。 在台上看见坐在掌门旁边的青玉仙尊时,陈洗才明白“好”是去的意思…… 他反应过来,料想师尊应是误会了他昨日的话。陈洗是欲哭无泪。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场比试他已经决定要输了。 凌傲月已在他对面站定,二人相视一笑,作揖行礼。 随着方长老宣布开始,凌傲月立剑而来,陈洗提剑应对,二人一时打得难舍难分。 对决中,陈洗能明显感觉到凌傲月有些力不从心,如此下去,他怕是会赢。 可他放水又不能放得太过明显,便渐渐收力,却被凌傲月觉察,趁两人接招凑近,低声对他道:“陈洗,你别看不起人,我说过要堂堂正正比一场,你这般又是何意?” 听言,陈洗一个飞身远去,二人拉开距离,没想到想输也这么难。 而且以凌傲月的性子,他若敷衍了事,到时反而会闹得鸡飞狗跳,怎么才能悄无声息又合理地输呢? 陈洗看向席上的师尊,林净染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好似发现了什么。 陈洗没有时间多想,只见凌傲月捏诀施法,顷刻间半空中幻化出无数枝叶朝他袭来。 陈洗不慌不忙一挥手,枝叶好似被冰住了,凝在半空。他一抬剑,被冻住的枝叶竟齐齐转向凌傲月! 最初的施法者反受其害,凌傲月一面用剑挡,一面后退,奈何被冰住的枝叶坚硬如铁,太过锋利,竟直直将木剑打穿,不一会儿她便被逼到边缘。 陈洗发觉不对,想施法停下,那些冰叶居然不听使唤,仍在攻击。 眼见凌傲月就要被冰叶刺中打下圆台,陈洗心叫不好,一个箭步上前以身挡下冰叶,将人往回拉。 救人时陈洗后背被刺了好几下,一时吃痛,却还是紧紧抓住凌傲月的小臂,只见他一个回身使劲,凌傲月被甩回台上,而他被逼到了台下。 在众人的视角看来,还以为是陈洗偷袭不成,反倒被打下圆台。 此刻,冰叶竟还在袭击,林净染察觉不对,一抬手将冰叶消除,飞身到徒弟身边,上前查看。 陈洗背后受了好几处伤,已然昏迷不醒。 “快送他去问医堂,”掌门也赶到,见此情形,奇道,“莫非那冰叶最后竟不受控了吗?可出现如此情况往往是其上承载灵力过大,而施法者本人还无法驾驭,陈洗是怎么了?为何会这样?” “我先送他去问医堂。” 话音未落,林净染已将徒弟抱起,陈洗的左手无力地滑落,露出了那个红绳穿着的小金锁。 掌门看见,脸色一变。 此时,凌傲月跑过来想追上青玉仙尊离去的脚步。 掌门连忙拦住:“月儿等等,你追不上的,你方才灵力损耗大,爷爷带你去。” 凌傲月扑到爷爷怀里,她已泪流不止,哭喊道:“陈洗是为了救我才被打下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南。风小金锁:没想到吧,我才是这场比试里最厉害的嘿嘿嘿 打字打着都能睡过去,我真是服了我自己…… 第027章 小金锁(倒v开始) 问医堂, 后厅。 大门紧闭,屋中只站着青玉仙尊与掌门。 凌立来回踱步,最后看了林净染一眼, 拂袖长叹一声过去坐下, 道:“记得九月前, 我们也是在此谈论陈洗之事。” 林净染抬眼, 未有回应。 “陈洗手腕上的小金锁是由你的灵力凝成的,方才他与月儿比试施法时,不小心催动了小金锁上的灵力,他尚无法驾驭, 所以才使冰叶失控伤人,”凌立猜到前因后果,一惯和善的面容露有愠色,“我还奇怪, 陈洗明明伤病入骨,可这一年来为何身子骨反而看起来愈发好转,原是你借金锁耗费灵力在养着他!简直胡闹!” 被掌门知晓原委,林净染面不改色,只道:“他的伤病药石无力回天, 大概只剩一两年的寿命。他曾说过,之前卧床养病七年,更像是被困在一方天地中。我不愿他再如此, 便想到此法, 灵力能支撑着他身体回归正常, 不至于显露病容、无法行动自如。” -- 第45页 见林净染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凌立的脸色更差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 问:“那小金锁上有你几层灵力?” “五层。” “混账!”凌立气急,不由得手拍桌面,直呼其名,“林净染,你疯了吗?用半生灵力去填一个无底洞?!” 二人同辈,掌门算是他的师兄,一直以来对他敬重爱护有加,还是头一回发如此大的脾气。 陈洗却已油尽灯枯,他借小金锁用灵力支撑,也不过是造就了一个未有伤病的躯壳。 耗费如此多的灵力只是在塑造假象,在旁人看来终究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平白无故损耗灵力,不就是在填无底洞。 他疯了吗? 或许吧。 林净染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赐血之恩?当时他得知他的血能治我的心疾时,二话不说便要割手赠血。这一年不知耗费了他多少血,他唯恐我心中有愧,还亲自劝导。如此恩情,纵使五重灵力又如何?” 掌门已然平静下来,以往的林净染何曾这般长篇大论地与他讨论,更多时候只让他等结果懒得解释。 有此转变凌立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气,他尽量让面色和缓,轻叹一声道:“话虽如此,可在这节骨眼上实属不妥。半年前,妖境神器有变,直到现在他们仍未寻到那附着神器出逃的妖。灵丰门的神器还不见踪影,如今人间的皇帝又指名道姓想你下界一趟,不出意外又是神器之事。” “现在各方神器出现异动,千年来的制衡之势恐生变故,当年明华仙尊分送神器至各界,此事与灵丰门有脱不了的干系。届时若生变,我定是要首当其冲的,灵丰门只怕要靠你撑着,可你已损耗一半灵力,唉……该如何是好……” 听掌门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林净染颔首:“我会守住灵丰门,守住各界。” 凌立无奈,不过林净染这般表态,至少还算听进去一些话了,他问:“陈洗知晓小金锁的玄机吗?” 林净染摇摇头:“不知,我借生辰礼之名送给他的。” 听言,凌立一时语塞,他真想知道陈洗给净染下了什么迷魂药,青玉仙尊向来冷情冷性,何时会如此为人着想? 凌立长叹一声,只觉得头发要操心得全白了,他摸着花白的胡子语重心长道:“关心则乱,毕竟陈洗是你的第一个徒弟,但凡事讲究分寸,过满则溢啊。我曾对你说过徒弟并非是用来宠的,而是用来教的,但净染你着实没听进去,你对陈洗更甚方平对方扬礼……” 林净染直视掌门,眼神坚定:“此事我甘之如饴,不会后悔。” 凌立感叹道:“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只盼到时能收回些灵力。” 到时? 到陈洗身死之时? 掌门虽说得隐晦有理,但林净染听得不是滋味,霎时冷了脸。 凌立自觉失言,忙道:“是我失言,我并非是在期盼陈洗快些死……唉,罢了,到时再说吧。” 林净染面色和缓:“还有一事。” 凌立不解:“何事?” “方才陈洗输了,不能下界。” “你想他去人间?刚才他是为了救月儿才出界,其实于情于理算不得输。可再比试一回的话,时间来不及,他又有伤也不公平。比试大会从未出现如此状况,而且冰叶失控的事怪不得陈洗,责任在你。”凌立不由得皱起眉头,此事确实难以定夺。 林净染建议:“让他们四人一起下山。” 凌立思索一番:“也好,虽无先例,但此事情有可原,到时我让方平张榜告知全门派。” 林净染作揖道:“多谢掌门。” 凌立才反应过来净染其实是在求他让陈洗能下界试炼,好吧,求人还是这副冷漠的态度,世上也只有青玉仙尊了。 凌立好奇问:“你为何希望他能去人间。” “他说他父亲自小待他严厉,他时常想溜出去玩,未料遭遇不测,卧病在床,被困一隅,”林净染又想起那晚陈洗倾诉时茫然无措的眼神,心上好似被针扎了一下,“他确实命不久矣,我也只能让他的身体看似无恙,以后怕是再无机会了。此番下界,有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皆是他平日里合得来的人,料想他应会开心。” 这可真会为徒弟着想……陈洗命数将尽,凌立也不想再计较什么,只是对林净染的转变感到惊讶,无可奈何道:“罢了,那便如此吧,陈洗大概醒了,长老说他后背的伤并无大碍,你且去看看吧。” 林净染刚转身离去,又被掌门叫住了。 “等等,此番你受人间皇帝所托下界,时间恰好与他们试炼重合。你若放心不下去看徒弟我不拦着,但务必办完正事,而且事关弟子历练,若非不得已,勿要出手相助。”凌立嘱咐道。 林净染点头。 问医堂外侧。 陈洗正趴在床上昏睡,凌傲月坐在一旁泪流不止,谁劝都不理。 见状,司徒曜长叹一声:“唉,怎么就出事了呢?陈洗也真是,最后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法术……” 凌傲月抽噎道:“可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 方扬礼默默给姐姐擦着眼泪,道:“姐姐放心,陈洗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长老方才也说并无大碍了呀。” “呦嚯,”听见方扬礼的话,司徒曜不由得挖挖耳朵,“我是幻听了吗?居然叫陈洗哥哥,我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果然要揍一顿才听话啊……” -- 第46页 “司徒曜!”凌傲月严声阻止,陈洗和扬礼好不容易关系好转,别又被搞僵了。 司徒曜晃晃悠悠点头:“好好,算我多嘴。” “亏你也有自知之明。”趴着的陈洗突然拍了司徒曜一下。 “好家伙,”司徒曜被吓一跳,“有病吧你,看样子是早就醒了,还装睡听我们聊天。” 凌傲月惊喜上前道:“陈洗你醒啦!” 趴着难受,陈洗坐起身:“我没事,怎么样了?” 凌傲月不解:“什么怎么样?” 陈洗笑道:“你赢了吧。” 司徒曜:“陈洗,你心挺大啊,这时候还关心输赢,你就庆幸你没被扎成筛子吧!对了,你为何控制不住自己施下的法术?” “我也不知。”陈洗摇摇头。 凌傲月义正言辞地说:“但不论如何,陈洗是为救我才受伤被逼下圆台,算不得我赢,此事我定会和爷爷说清楚的!请他们从长计议。” 一听这话,陈洗不禁头疼,好不容易得了第四不用下界,又没给师尊丢脸。他高兴还来不及,没想到凌傲月一根筋,赢了也不认。 虽说他是想去人间,但现在这个节骨眼还是赤莲子更重要。毕竟伤病治好后,他想去哪便能去哪。 陈洗便劝道:“不论怎样,胜负已分,也不必劳烦掌门他们,反正我以后还有机会下界呀。” “不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凌傲月道。 “掌门已决定,让你们四人一同下界试炼。”青玉仙尊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开口道。 凌傲月大喜过望:“真的吗?那太好了!” 陈洗震惊:“什么?” 不是前三才能去? 就因为他救下了凌傲月才“网开一面”? 看着身边几个人高兴的模样,陈洗是真的笑不出来,那他为得第四花的心思岂不是都白费了?都怪最后莫名不受控的冰叶。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全力以赴,没准能拿个第一给师尊长长脸。 陈洗不解:“师尊,这是为何?” 青玉仙尊扫视众人:“我与陈洗有事要谈,你们先去俗物堂用膳。” 凌傲月几人自然识相,一下子便跑没影了。 此时,屋里只剩师徒二人。 陈洗又问了一遍:“不是说只有前三能下界吗?虽然我救下凌傲月,但总归是我输了,若是我也去,怕是会落人口实吧。” 陈洗哪是在乎旁人言语的人,不过是在找借口。 “不会,此事合情合理,”见徒弟神色有异,林净染问,“你不想去人间吗?” 陈洗摇摇头,他自然是想去,但不是现在,更不能透露是为赤莲子,便随口扯道:“不是,只是我觉得此事确应遵循门派规矩。” 听言,林净染微扬唇角道:“你是遵循门派规矩的人?” 陈洗:“我……” 林净染自然不忍心直说你身体好不过是靠庞大的灵力支撑,实际上已命不久矣,趁最后时光出去看看吧。 便轻叹一声道:“你不是说之前一直很想出去,所以我想让你去人间看看。人间很美,不止有像灵丰门这般的崇山峻岭,也有平原无际绿草如茵,更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况且此番一同下界的皆是你熟识之人,旅途应会很愉快。” 话虽如此,万一在此期间赤莲子有变,该如何是好? 陈洗心中极其纠结,一面放心不下赤莲子,一面又觉得不过是下界一两个月,出去玩玩也未尝不可。 而且只有他的血能召唤入口,千年来都未有人发现,怎么可能这一两个月横生变故? 他抬眼看向师尊,林净染眼神柔和之中又带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其实一年下来,他早就觉得青玉仙尊并非冷情冷性不好相处,不过是不喜与人计较,骨子里还是藏着温柔的。 陈洗一时移不开眼,二人有些离得远,他看不清师尊的鼻侧小痣。 但他好像隐隐猜到师尊为何劝说他去人间,他不由得摸上小金锁问:“师尊,你想让我去人间吗?” “想。” 生命有限,想让你在最后的日子里快乐无虞,想让你去看一直心心念念的风景,其实,还是最想让你活着啊…… 在问出口的那一瞬,陈洗已然做好决定,他轻舒一口气,笑了:“好。”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呜呜呜我徒弟要死了,他之前说想出去看看,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让他如愿以偿! 陈洗:我要死了,但说赤莲子能救我的命,好不容易快把结界解开了,可师尊想我去人间,算了,其实我自己也想去,唉,真是难搞!希望回来赤莲子还在那。 终于终于要下山了!搞事搞事!!! 其实就是师尊不知道陈洗在找神器,之前陈洗又和他说想出去看看,便想对掌门求情(也不算求哈哈哈)让陈洗也能去,归根结底是想他好啦。 倾诉的相关内容应该在第五章 。 所以,之前说凭陈洗的灵力解开结界起码要两三年,而他这半年多就要解开,是因为无意中借助了小金锁上的灵力。 青玉仙尊即便损失了一半灵力,也还是很强的! 第028章 下山 临行前, 陈洗将要去人间的事通过羊皮纸告诉父亲,魔尊教他在赤莲子外设禁制以防不测。 -- 第47页 陈洗心下奇怪,初任魔尊让修魔与修仙无法兼得, 可他父亲还是能融会贯通, 懂得一些仙术。 他直接问了。 魔尊只道是多年苦修, 找到其中平衡点。 陈洗不再怀疑, 毕竟他父亲乃一界之主,破除旧时束缚也并非不可能。 临行前夜,师尊将他的传音玉拿了过去,下了几重法术, 称遇危难时摔碎能保住一命。 摸着手中温热的玉石,陈洗心下感叹:这怎么舍得摔啊…… 当日,师尊没来送行。 在众人簇拥下,四人来到灵丰门正门口。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早已寒暄过,也不必在多言。 此时,方扬礼跑了出来,递他们一人一袋子东西。 没了惯有的嚣张跋扈,反而对陈洗、司徒曜和阿柏鞠了个躬道:“请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我姐姐!” “扬礼……”凌傲月上前抱住弟弟。 司徒曜笑道:“这么严肃干嘛?别哭了别哭了, 不过是下山试炼,又不是生离死别。” “时辰不早,不能再拖了, ”陈洗不识趣地分开拥抱着的二人, “方扬礼, 有我们在, 凌傲月才不会有事。” 司徒曜附和:“是啊是啊, 有陈洗这魔头在你就别担心了。” 陈洗懒得较劲, 翻了个白眼道:“无不无聊?” “啧,只许你说,我还不能说了?”说着,司徒曜凑近杵了陈洗一下,“我说得对吧,就是要好好揍这小子一顿,看他现在对你多有礼。” 陈洗:“也不知当初是谁说我下手太重了。” 司徒曜嘿嘿一笑:“那肯定不是我。” 灵丰门的门派服饰太过显眼,四人皆穿着常服。 到人间时,时辰尚早,街上还有许多摆摊的小贩。 司徒曜和阿柏早已见怪不怪。 初次来到人间的陈洗觉得新奇,看见什么都要问一问、摸一摸,而且完全没有付钱的概念,看上眼的东西拿了便走。 搞得跟在后头的人破费不少。 凌傲月幼时随掌门来过人间,起码知晓买东西要付钱的道理。 但见后面有人甘愿当冤大头,便故意跟陈洗学,拿了就走。 几回下来,司徒曜忍不了了:“哎,你们两个别跑,钱还没付呢!” 可根本叫不住。 小商贩看着司徒曜:“公子,你看这……” 这俩人是故意讹上他了吧! 司徒曜深吸一口气,“阿柏,给钱。” 阿柏听话掏钱,原来他才是最终受害者。 司徒曜追上揪着两人的衣领,说什么也不松手,严声道:“你们二位不知买东西要给钱吗?” 陈洗灵巧挣脱,叼了颗糖葫芦进嘴,“这个真好吃啊!钱,什么钱啊?” 司徒曜无语:“银子啊!你拿人家东西,总要给人家钱吧,这是买卖。不像在灵丰门一切全由门派提供,所以可以随意拿。” 陈洗恍然大悟:“这样啊……” 没想到人间还有这规矩。 在魔域时,东西也是仆从准备好他挑选即可,到了人间居然还要给钱? 说着,司徒曜朝他们摊开手。 凌傲月问:“怎么了?” “还钱啊,”司徒曜道,“刚才你们吃的玩的拿了那么多,都是阿柏付的钱。不是,你们下山师尊不会没给你们准备盘缠吧?” 陈洗如实相告:“我不知道。” 司徒曜还以为陈洗在故意装傻,上前便去搜他的包袱:“别跟我玩这招我跟你说,今日你非把账给我结了不可!” 陈洗吃着糖葫芦也没躲,主要是师尊也没跟他说什么钱的事,有没有他确实不知。 未料还真被司徒曜摸到一袋硬物,拿出来一看,是个锦袋,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沉甸甸的。 于是司徒曜低头打开看,惊呼:“我去!全是金子?!” 似乎不敢相信,还拿出一块咬了咬。 是真的! 见人这么开心,陈洗问:“是师尊给我的黄金,怎么了吗?” “这就是钱啊,可比银子好用多了,”司徒曜看着满袋的金子,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赚大发了!没想到青玉仙尊出手如此阔绰,这钱够你在人间潇洒度日几辈子的了。” 还没开心够,便被陈洗夺了回去:“我师尊给我的,你可别打它的主意。” 司徒曜冷哼一声:“那刚才的钱你总得给吧。” 陈洗犹豫着拿出一块金子,随即被凌傲月一巴掌拍回去了:“陈洗你傻啊,你这都能将整条街买下来了。” “嘿?”司徒曜听出不对劲,反应过来,“凌傲月,原来你知道钱什么的概念,还故意跟着陈洗乱拿东西坑我是吧?” 凌傲月绷不住笑了:“什么坑你啊,明明是阿柏付的钱,略略略!” 话音未落,转身便跑。 司徒曜是撸起袖子就追,嘴里还喊着:“凌傲月你别跑,老子非让你把所有钱都吐出来不可!” 灵丰门与下界的许多客栈有往来,弟子只需凭身份牌即可免费入住。 而且往年这个时间恰是初队弟子下山试炼,灵丰门会猜测路线,传告沿途客栈留房。 客栈只给他们留了三间上房,因为往常皆是三人,而今年尚未收到消息是四人。 虽然有余房,但规格较差。 -- 第48页 四人便抽签决定谁去住差的那间,结果司徒曜抽中耍赖打死不认,最后只得让他和阿柏挤一下。 休整一晚后,继续上路。 下山试炼只需收服一只怨灵即可,而且该怨灵往往经过长老们和掌门的评估,在弟子们能力范围之内。 四人根据地图和现怨针上的指示走进了一片树林,翻来覆去两日都不见怨灵踪影。 怨灵一般昼伏夜出,大多身前遭受苦难,怨气过重而无法进入轮回。 他们的任务便是抓住怨灵,炼化其身上怨气,送入轮回。 是日。 趁着天亮,四人休息调整。 为防止携带的干粮消耗过快,司徒曜提出去摘些果子野菜、打些鱼充饥。 众人赞同。 陈洗被分配去摘野菜,他还是头一回干听起来如此有趣的活。 毕竟之前在魔域算是饭来张口,后来到灵丰门俗物堂直接有饭食。 自己摘菜做饭属实头一遭。 陈洗兴冲冲地摘了一堆野菜来交差。 司徒曜一看,无语地笑出声:“陈洗,你是看见绿色的草就摘吗?这些哪是能吃的啊,你难道认不出什么野菜可以吃吗?” 陈洗无法反驳,他确实不认识,而且确实以为随便都能吃…… “算了算了,”司徒曜摆摆手,“你去把我们抓的鱼处理了,我和阿柏去摘些。” 陈洗点点头。 不一会儿,司徒曜和阿柏满载而归。 看着依然活蹦乱跳的鱼,他问:“陈洗,我让你处理鱼,你怎么还没处理?难道开始前你还要先沐浴更衣、焚香祷告?” 陈洗不解:“我处理了啊?这些鱼我都洗干净了。” “我他妈……”司徒曜直接给听笑了,“我是让你把鱼杀了,鱼鳞去了,内脏弄干净。你倒好,就往水里过一遍完事了?” 陈洗:“这……我确实没见过如何杀鱼……” 司徒曜看着在水中悠然的鱼,奇道:“哎?我和阿柏明明捉了四条,怎么就剩三条了?” 陈洗解释:“刚才我洗鱼时,有一条不小心溜走了。” 司徒曜气极反笑:“陈洗,你真是好样!拜托陈大少爷你坐下歇息吧,别给我添乱了。” 夜色渐暗,他们生火烤鱼煮菜。 司徒曜将手上烤好的鱼分给大家,到陈洗时,他收了回手问:“陈洗,你实话实话,你家绝对是富甲一方吧?再不济你也是个少主殿下之类的吧?” 凌傲月好奇:“为何突然这样问?” 司徒曜来劲了:“你今日是没撞见,我们陈大少爷可谓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让他去摘野菜,他找来一堆草。让他处理鱼,好家伙,更离谱了,他就把鱼给洗了一遍,还放走了一只!我真的是……之前在灵丰门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生活白痴呢?哦对了,灵丰门有俗物堂,也用不着你做饭。” “有完没完,念叨第三遍了,”陈洗轻叹一声,“父亲管教严厉,后又卧床七年,我哪能像你一样外出闯荡,通晓俗事啊?” 见气氛不对,凌傲月打了司徒曜一拳:“就你多嘴!” “啊哈哈,陈洗我不是这意思……”司徒曜忙把手上烤好的鱼塞给陈洗,“快尝尝我做的,可好吃了!” 陈洗接过鱼,狡黠一笑:“哈哈上钩了吧!” “敢情你那低落都是装的啊,快把鱼还给我。”司徒曜作势要抢。 陈洗一躲:“已经到我手上了。” 司徒曜偃旗息鼓:“去去去,吃你的吧。” 看着手上被插在树枝上的鱼,有些地方被烤糊了。 陈洗一时不敢吃,见他们已然开动,于是试探着咬了一小口,随即便被浓重的鱼腥味冲击地差点反胃。 一旁的司徒曜看见直摇头:“啧啧,看陈大少爷这娇生惯养的模样。” 陈洗刚想回嘴。 忽然,现怨针出现异动,转动不停。 怨灵就在附近,还离他们极近! 四人警觉,互相眼神示意,起身握剑做防御状。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本仙尊就是财大气粗。 朋友说看我多了一瓶营养液,提醒我感谢一下,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 ’ - ’ * ) 谢谢小可爱啦! 第029章 释怨灵 火堆被突如其来的风吹熄, 似有簌簌声在耳畔回旋。 四人齐齐盯着现怨针。 突然,指针停下,直指北方。 众人顿时不敢动, 屏住呼吸。 凌傲月用嘴型在倒数, 数到一时, 司徒曜提剑刺向北边。 “哎!” 余下三人来不及阻止。 明明还有零, 真是毫无默契…… 司徒曜的脚步生生停下。 只见他对面站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穿一袭红衣,头发高高挽起,像是一个寻常的过路人。 可此地这般偏僻, 哪里会有路人? 女子浅笑嫣然:“公子可曾见过我家封郎?” 司徒曜有些愣:“不曾。” “不曾?”女子怒目圆睁,面露狰狞,“那便是你害了他!” 话音未落,她凶相毕露, 右手做爪直朝司徒曜的心口袭来。 司徒曜竟还不躲,陈洗一脚踹开他,接下女子的招式。 对方术法武功低,几下便被制服,陈洗不由自主地看向女子的眼睛。 -- 第49页 这女子有一双美眸, 美而不媚,含情脉脉。 忽然,一切霎时消失, 四周大亮, 竟成了白日! 陈洗反应过来, 他中了幻术! 一般怨灵术法不高, 但能蛊惑人心, 想来刚才司徒曜也中了招。 虽是白天, 但空旷无边,只有远处云霞似血。 不一会儿,莫名的乐声响起。 一队人马在陈洗眼前走过,几人在前奏乐,中间坐在马上的男子相貌丑陋,后头还抬着花轿。 看来是办喜事的场面。 场景随即转换,这些应是那怨灵记忆中印象深刻之事。 陈洗不着急破阵,反而在旁潜心观看,因为他能感受此阵中有一股莫大的悲伤。 画面零零碎碎地展现在眼前,陈洗约摸看明白了这个故事。 女子容貌出众,和邻家二郎——就是她口中的封郎,乃青梅竹马。 不料,村中恶霸趁封郎会试之际将她强娶,却在成亲当晚暴毙而亡。 恶霸家中唾骂女子为丧门星,日日虐待,逼女子为恶霸守贞。 幸好封郎高中归来,用重金将女子赎回,但迟迟不提成亲之事。 女子只默默伴其左右,后因长相优越,被一方巡抚看中。 巡抚多次出言讨要她,甚至给封郎许下诸多好处。 封郎被说动,竟主动来求女子委身他人。还直道女子身子已然不洁,此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女子悲愤交加,说出自己仍是完璧之身。 听言,封郎一反常态,对女子诉说爱意,引其云雨。 即便如此,封郎还是下药让女子去陪巡抚。 女子清醒后羞愤欲死,封郎许诺婚事,却是以妾室名义成婚。 婚后,封郎变本加厉,逼女子去陪不同官吏,为丈夫仕途平顺,她委曲求全。 之后,封郎要娶丞相之女为妻。 女子终于心灰意冷,发请帖将过往□□她的人聚在一起,使计下毒害死了所有人。 看着封郎在怀中渐渐咽气,女子泪流满面。 她放了一把火,火越烧越旺,犹如他们幼时常常结伴去看的云霞。 她终是又见到如此美景,只是那个比美景还耀眼的少年不见了。 最终,她消失在这片绚烂里…… 望着幻境中的这一抹红,陈洗长叹一声 ,道:“如此小人,何故再挂牵?” 他已然参破解法,随即捏诀破阵而出。 一睁开眼,阿柏和凌傲月正与女子缠斗,而司徒曜在一旁昏睡不醒。 陈洗连忙上前助阵,却未料到竟被阿柏和凌傲月偷袭,幸好反应及时,只擦破点皮。 在他以为二人是受迷惑之际,周围场景逐渐产生裂痕,最后又只剩下迷茫的白。 幻境中的幻境! 此处没有任何景象,只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白。 陈洗思索许久不解其法,时间一长,受伤的手部传来细微疼痛。 他看着方才擦破皮的地方微微泛红,忽然想起上个幻境中那片比血还要红的云霞。 没记错是在右侧。 想着,陈洗对那方掐诀施法。 顷刻间,无数的白开始晃动,开始变红。 阵眼果真在此处! 陈洗破开幻术,只见司徒曜和阿柏正与怨灵打斗,而凌傲月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方才经历让陈洗心有余悸,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 这时,司徒曜和阿柏困住怨灵,见站一旁发呆的陈洗,司徒曜喊道:“你醒了干站着作甚?快将缚灵索扔过来!” 陈洗回过神,忙翻出绳索扔了过去。 怨灵被捆住,大声哀嚎着。 女子极美,成为怨灵后也不形状可怖,忽略夸张的表情,依稀可见生时风韵。 她挣扎许久,似是认命地回归常态,幽怨地抹着眼泪道:“世间男子皆是负心汉,你们三人也是!还不懂怜香惜玉!呜呜呜,好痛……” 这下将三个尚未开窍的小伙子搞不会了,三人刚刚皆中幻术,知晓女子悲苦生平。 如今美人在他们面前哭得可谓是梨花带雨、凄凄切切,三个大男人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凌傲月醒了,看见眼前这副景象,问:“你们已经收服她了吗?” 陈洗点点头,对凌傲月眨眨眼,好似在说:可她一直在哭,救命,想想办法吧! 凌傲月才破幻境而出,看过女子经历之事,愤愤不平道:“何必再为他哭?你那封郎卑鄙无耻,实乃世间少有!” “是啊,所以我杀了他,”女子麻木地擦掉眼泪,看向凌傲月,“可他明明知晓是我下的手,死之前却还在说爱我,为何呢?又许我一生一世,又逼我去做那些腌臜事……” 听言,凌傲月无奈轻叹:“他才不爱你,从头到尾他爱的只有权势。死前说爱你不过是想你心生愧疚,你看,你不也因此无法释怀,终成怨灵,入不了轮回。” 女子愣住了,最后连连摇头:“不,才不是!他曾散重金救我于水火……” “你们二人自小青梅竹马,那不过是他仅存的微末情谊罢了,亦或是占有欲,”凌傲月振振有词,“而且彼时他已高中,这些钱财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勿要受花言巧语影响,应当看他做了何事!” 女子懵了,眼泪如断线珠子往下掉,只是怨灵已无实体,泪终落不到地上。 -- 第50页 凌傲月巧舌如簧的一番话,听得陈洗是啧啧称奇。 没想到她年纪不大,对情爱之事看得如此透彻,说起话来一套又一套的。 想着,陈洗看向阿柏。 凌傲月最近不像从前那般将阿柏挂在嘴边了,莫非出了什么事? 突然,有破风之声传来。 “谁?!” 陈洗喝道,拔出不然剑将飞箭斩断,可飞箭的顶端仍直直扎进了怨灵的体内。 只听女子痛苦惊叫,浑身冒起黑烟,竟生生变成巨大的黑色怪物。 陈洗大喊:“不好!快跑!” 可惜为时已晚,怪物挣断缚灵索,隔空一掌便将四人掀翻在地。 四人忙起身拔剑应对。 怪物浑身上下好似铜墙铁壁,怎么砍都砍不进去,甚至符纸还未贴到它身上便化为烟灰。 司徒曜喊道:“陈洗,这什么鬼啊,刚才是什么东西?这下怎么可能打得过?”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支箭,”陈洗道,“有人要害我们!” 凌傲月:“可除了灵丰门的人,谁会知我们在此处?” 司徒曜猜想:“或许歹人一路跟着我们,我们未发现。” 陈洗蹙眉思索,此事他与父亲交代过,而且方才的箭上他感受到了一丝魔气。 灵丰门讲究释怨灵,但魔域反其道而行,是谓捕怨灵收为己用。 能激发怨灵如此大的怨气,也只有魔域的术法了。 施术者法力高强,眼下他们四人定打不过这怪物。 陈洗思虑过重,一不小心便被击中打伤在地。 “陈洗!” 勉强维持的制衡之势打破,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也被重伤倒地不起。 陈洗用不然剑撑着站起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挂在脖子上的传音玉。 师尊说,如遇危急,可摔碎此玉保命。 眼下这种状况,即便他再舍不得,也不得不摔了。 怪物好似发现陈洗的意图,突然出手擒住陈洗的脖子,将人高高举起。 “封郎,你还不知悔改吗?” 如今的怪物哪还有美人模样,活像几层楼高的尸骸环绕在黑气中。 陈洗喘不上气,挣扎着。 传音玉拿不出来,他反手用不然剑去刺,却难以撼动分毫。 这是要死了吗? 形势危机,见司徒曜迟迟不出手。 “阿曜?” 阿柏不由得开口提醒。 这般情况只能动用妖境术法。 司徒曜看向凌傲月,有她在场,若使用妖术,定会被识破身份。 于是他施法飞了颗小石打中凌傲月,让其昏迷不醒。 见状,阿柏正欲施展妖术救人,竟又被司徒曜拦下。 眼见怪物就要抓上陈洗的胸口,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来,直直斩断了怪物掐着陈洗脖子的手臂。 失去束缚,陈洗的身子凌空下坠。 忽而一个身影飞身而来,接住了陈洗。 颈间一空,陈洗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看清来人,他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双手下意识牢牢环住对方脖颈。 因方才被掐,陈洗的声音有些喑哑,只听他惊喜道:“师尊,你怎么来了?” 第030章 原地养伤 青玉仙尊用意念控制寻剑与怪物周旋, 他将徒弟放下,确认人并无大碍,转身欲除怨。 见师尊居然都不问情况, 陈洗忙说:“方才她已被我们制服, 可凌空飞来一支箭, 才成了这幅模样, 还望师尊勿伤她魂魄。” 若魂魄被打散,这女子便无法入轮回了。 林净染脚步一顿,随即飞至半空。 寻剑像是收到感召,直直落入他手中。 怪物足足有三四层楼那么大, 在它面前,人渺小如草芥。 可青玉仙尊立于阵前丝毫不输气势,只见他轻松破解杀招,双手做诀, 寻剑以破竹之势朝怪物刺去,伴随着强烈的赤金光芒,一时间天地变色。 光芒过后,似有铁箭落地的轻响,怪物变回了女子的模样。 青玉仙尊祭出解怨袋, 将怨灵收了进去。 在旁观战的陈洗忍不住拍手叫好,真是速战速决。 他还是第一次见师尊收怨灵的场面,平日里绕是旁人如何夸赞, 真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又忍不住感慨, 方才他们四人辛苦对抗, 结果连怪物的皮毛也摸不到, 还都被打伤, 最后师尊几招便解决了。 人比人气死人。 此时, 耳熟的破风声传来。 月色下,陈洗清楚看见又一支箭朝师尊射去,连忙大喊:“师尊小心!” 林净染早有察觉,挥剑挡下。 突然一个闪身过来,抓起陈洗连退几步。 感受到冷箭自耳畔而过,陈洗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他居然丝毫未察觉! 若不是师尊营救及时,这箭怕是正中眉心。 几次三番偷袭,陈洗怒火中烧:“哪个小人在放冷箭?” 林净染道:“已经跑了。” “啊?” 林净染解释:“最后一箭是虚晃一枪。” 那箭差点就射他脑门上了,敢情是为了逃跑做掩护…… 陈洗无奈:“好吧。” 他还真想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不出意外应是魔域之人。 -- 第51页 想着,陈洗回头看向箭来处,那树林深处受不得月光照拂,幽暗诡谲,一如八年前他刚受伤时那段生不如死的岁月。 又与魔域相关。 陈洗不禁蹙眉,之前卧床养伤不问世事,也不知魔域内部局势,更不知父亲为稳住魔众耗费了多少心血。 魔尊一直致力于仙魔两界和平共处,但现在居然有魔众敢私下对灵丰门下山试炼的弟子出手。 更故意挑初次下界的,这可是灵丰门寄予厚望的好苗子,若出了什么差错,掀起的风浪只会更大。 “在想何事?”林净染见徒弟发愣,问道。 陈洗回过神:“哦哦,没事,多谢师尊出手相救。” “多礼。” 见师尊走去查看司徒曜他们的情况,陈洗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敷衍。 司徒曜已将昏迷的凌傲月唤醒,对过来的青玉仙尊道:“此地不宜久留。” 林净染淡淡道:“有我在,不会再来。” 司徒曜一愣,换做别人他绝对会骂一句自大狂妄。 但一想是青玉仙尊这样说,倒也是事实。 他附和道:“哈哈哈是啊有仙尊在,那我们原地养伤调息吧。” 林净染颔首以示赞同。 四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林净染先给陈洗治伤,随后去助阿柏。 陈洗顿时觉得好多了。 夜深露重,看方才被熄灭的火堆,他自告奋勇升起火来。 凌傲月见此要帮忙,却被司徒曜拦下了:“就让陈洗试试吧,我们等青玉仙尊来治完伤再动。” 凌傲月被劝下,司徒曜更是摆出一副大爷模样。 之前的火堆是阿柏升的。 陈洗哪里生过火,只将柴火堆放一起,便要施术引火。 见状,司徒曜连忙阻止,用一惯的讽刺口吻道:“陈大少爷,你以为将柴随意堆一起再点个火就能烧着了?大哥,你至少要摆一下,给它们一点燃烧的空间吧,你这样弄到明年也烧不起来……” 陈洗看了在旁指手画脚的司徒大爷一眼,破天荒没有还嘴。 平时斗嘴的人突然偃旗息鼓,司徒曜虽然觉得背后莫名发凉,但自动忽略,一时间更来劲了,正跃跃欲试要乘胜追击,却被凌傲月怼了一下。 只听对方轻声道:“闭嘴吧你!” 司徒曜也下意识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凌傲月眼神朝青玉仙尊那方示意,提醒道:“你难道忘了?青玉仙尊也在!一年了,你不会不知道他可是出了名的护短,我爷爷还常常念叨他对陈洗比那方长老对方扬礼还放纵!你方才那样嘲讽陈洗,知道的是在开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苛待。我可看见青玉仙尊瞟了你一眼啊,到时候被教训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司徒曜才反应过来,难怪刚才后背凉飕飕的…… 他看向青玉仙尊,正对上那双漂亮至极却冰冷入骨的双眸,他立即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见仙尊面无表情地移开眼,司徒曜哭丧着脸,抓上凌傲月的胳膊求救:“救救我救救我!仙尊那眼神像是要杀了我一样,我不就说了陈洗几句,他也犯不着这样吧……” 怪不得陈洗不理他,原来是靠山来了,在装大尾巴狼! 凌傲月推开他,故意长叹一声:“自求多福吧。” 陈洗听不清他俩在说些什么,看司徒曜夸张的表情,以为他又在耍宝,忍不住骂道:“司徒曜,你有病去治,别在这演。” 司徒曜学乖了,连连点头称是。 陈洗:??? 刚刚还一副大爷做派的人忽然成了孙子,陈洗不理解,心说这人难不成脑子摔坏了。 接下来,司徒曜可谓是坐立难安,虽然他明知青玉仙尊不可能如此小肚鸡肠、公报私仇,但他还是没来由的紧张。 定是气势太骇人了。 终于轮到仙尊为他治伤,人一靠近,他的手居然开始发抖…… 凌傲月看见,捧腹大笑:“哈哈哈不是吧!太夸张了!你有必要吓成这幅模样吗?” 陈洗好奇:“他怎么了?” 青玉仙尊本人还在,真实原因定不能说,凌傲月随口扯道:“我刚才给他讲了个鬼故事,他就吓成这样了哈哈哈!” 看司徒曜蔫儿的,陈洗笑道:“哈哈哈,请问阁下胆子有芝麻大吗?” 司徒曜握紧拳头,手竟还在抖,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有什么好怕的? 他自己也不知,但就是害怕,像是幼时第一次犯错唯恐父亲责罚。 等青玉仙尊帮凌傲月和司徒曜治完伤,陈洗也琢磨着把火升好了。 有师尊坐在旁边,陈洗分外心安。 可五个人谁也不开口说话,气氛霎时僵住,四周寂静地只有火堆在噼里啪啦作响。 为打破僵局,陈洗挑起了话头:“师尊,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们四人可能就交代在这了……对了,师尊,你怎会来此处?” 林净染答:“要去皇城,恰巧路过。” “可皇城和此地是两个方……” “向”字还未说出口,司徒曜意识到什么,一把捂住嘴。 顿时心下懊恼地直想抽自己嘴巴子,青玉仙尊放心不下徒儿特意跟来,被问起定不好意思说实话。 他倒好,还嘴快将人拆穿了…… -- 第52页 真是刚才没被吓够,一缓过劲便作死。 见此情形,一旁看戏的凌傲月凑近他问:“怎么?刚才被吓成那副死样,现在又不怕了?” “滚滚,别来烦我……”司徒曜将人推开,他如何知道,约摸确是脑子有病。 陈洗看向师尊笑了笑,心中了然。 凌傲月解围道:“仙尊,方才怨灵明明已被我们收服,还未来得及用解怨袋,突然有箭射中她,怨灵一时成了那铜墙铁壁的怪物,这是为何?” 司徒曜抓住“救命稻草”,附和道:“是啊为何会如此?凌傲月你是没看见,后来又偷袭了两次,多亏有青玉仙尊在。” 林净染道:“箭上有困怨药。” “魔域的人?”凌傲月惊诧,随即愤恨道,“我们讲究释怨灵,他们将怨灵收为己用。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就罢了,他们竟几次三番下黑手,八年前,扬礼的爹爹和四位门人被他们害死,如今又来害我们,太过分了!” 怎么一个药便能确认是魔域中人,此药他从未听说,陈洗不解:“何为困怨药?” 凌傲月解释:“困怨药能瞬间激发怨气,使怨灵厉害百倍,独为魔域所有。” 一听这渊源,司徒曜心痒痒,有青玉仙尊在,他不敢明着来,便拽过陈洗,凑到人耳边道:“呦嚯,魔域的人?你本家啊,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哎呦!” 司徒曜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脑门上被石子崩了一下,他一时松开陈洗,捂住脑袋呼痛。 谁这么无聊? 他正要发作,一看向来源,顿时噤声,还立刻离陈洗远了一些。 只见青玉仙尊放下手道:“手滑,抱歉。” 这哪是道歉的样子? 司徒曜欲哭无泪,才意识到自己拽陈洗好像太用力了,连忙赔笑补救:“陈洗,是我太过激动,若拽疼你了还望海涵,实在是对不起!” 陈洗:???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敢当着我的面嘲讽我徒弟,还死命拽我徒弟,不想活了?亏我之前还认为你们关系不错。 司徒曜:嘤嘤嘤仙尊听我解释!这是我们的相处方式啊! 迫害司徒曜的一章哈哈哈哈 第031章 何为喜欢 如此反常, 陈洗忍不住了,问:“司徒曜你别给我在这装,什么毛病, 脑子摔坏了?” 司徒曜像是没听见, 依偎着凌傲月, 闭口不言。 凌傲月尴尬地笑了笑, 伸手指了指脑袋,无奈摇头。 林净染提醒:“伤未痊愈,勿动气。” 陈洗:“是,师尊。” 五人原地休憩, 次日陈洗一醒来,身畔竟空无一人。 发生何事? 他瞬间慌了神,起身查看情况,见火堆还在烧, 料想并未走远。 陈洗不由得大喊:“师尊,凌傲月,你们在哪?” “怎么了?喊什么呀?”凌傲月捧着野果走来。 陈洗松了一口气:“我醒过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青玉仙尊不开口,我们谁敢叫你啊, ”说着凌傲月将野果放下,自己拿了一个,又扔给陈洗一李子, “尝尝, 酸甜可口。” 陈洗接过:“他们人呢?” “仙尊我不知道, 司徒曜和阿柏应该去抓鱼了吧。” 于是陈洗拿起传音玉询问师尊下落, 还未得到回复。 他想起昨晚, 不禁念叨:“司徒曜昨晚犯什么病啊, 又怂又想搞事……” 一听这话,凌傲月笑开了:“他那是对青玉仙尊的到来水土不服,一面心里害怕青玉仙尊,一面又控制不住嘴。过几日便好了,有劳你帮他在仙尊面前多美言几句。” “这样啊,”陈洗又想起昨夜凌傲月对怨灵的那番长篇大论,而且她似乎最近对阿柏没有以往那么热情了,于是迟疑地问,“你和阿柏……” 听言,凌傲月垂眸,咬了一口野果:“他有喜欢的人了……” “啊?这家伙平时看着不开窍,没想到啊,”陈洗有些惊讶,“是门派里的人吗?” 凌傲月:“我答应过,不能说。” 陈洗也不想强人所难,便感叹道:“一个个喜欢来喜欢去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听陈洗说这话,凌傲月一脸难以置信:“你装什么,你不知道?当初是谁明目张胆带着牙印来上课?” “我……” 那是师尊咬的,他又不能直说,还以为过去了,没想到凌傲月又提,还借此当做是他有恋人的铁证。 陈洗百口莫辩,只能无奈笑道:“都过去半年多了,怎么又提啊,但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好吧,我姑且信你一回,你真想知道何为喜欢?” 陈洗认真点点头。 凌傲月泛起微笑,解释着:“喜欢就是……你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他,会因他而心动,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会觉得他很棒。” 陈洗笑了:“这不是我师尊吗?” “不一样,那是对长辈的喜欢,就像我对我爷爷。” “不一样吗?”陈洗低声呢喃,可他为何觉得差不多。 凌傲月拍拍陈洗的手:“别愣住呀,来来,尝口李子。” 陈洗咬了一口:“嘶,好酸!” “这就是喜欢的滋味,”凌傲月道,“虽然酸涩,但有回甜,不论如何,你都会甘之如饴。” -- 第53页 陈洗握着李子陷入沉思,可不论他再怎么想,符合的只有师尊。 大概是他熟识的人太少了吧…… 见陈洗发愣,凌傲月趁机问:“她长得好看吗?” “无人能及,”想着师尊,陈洗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凌傲月,你!” 凌傲月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方才还嘴硬,一问便问出来了吧。我还真好奇你喜欢的人是谁,敢留牙印,必定是个豪爽不羁的女子。” “能不能别提牙印了。” 陈洗无奈,心说:要是知晓那人是青玉仙尊,你怕不是会被吓死。 但他真的喜欢师尊吗? 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他甚至能回想起那些美好的时刻。 或许只是一时迷茫吧,毕竟他接触过的人太少了。 陈洗不由得感叹:“看来,要去多认识些人……” “认识谁?” 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像是内心被窥伺。 陈洗的心猛地一跳,回头说:“师尊,你回来啦,你方才去哪儿了?” 林净染提起手上的两只兔子,对徒弟晃了晃。 陈洗一愣,看过去,正和兔子大眼对小眼,顿时于心不忍:“我们要吃兔子吗?可它们这么可爱……” * “哇,这兔子肉也太香了吧!” 看师尊正烤着的肉呲溜冒油,陈洗满心期待地在旁等候,闻着香味,忍不住感慨。 林净染将两只兔子分成四份,各穿在弄干净的树枝上,两侧支了个架子,把兔肉穿成的串放在其上便于翻滚。 陈洗惊叹:“哇塞,师尊,你也太有经验了!” 林净染面上浮现出笑意,素白修长的手指翻弄着枝干,防止兔肉烤焦。 天赋极高的人大多数是孤独的。 早年他下山试炼,即便有同门一起,最后总会落得形单影只。 他嫌人多太过碍事,有谈话的功夫还不如去多收几只怨灵。 那时的他辟谷术还未像如今这般厉害,一日总还要吃一餐。 起初他连生火也不会,后来一个人摸索下来,硬是钻研出一套野外生存的法子。 而且他不仅要弄吃的,还要吃得好。 后来辟谷术逐渐精进,十天半个月滴水不进乃是常事,同时也为省时便不再弄吃食。 没想到现在又用上了,不过是做给徒弟吃,倒也不会觉得浪费时间。 兔肉终于烤好,林净染将一串递给陈洗。 陈洗欣喜若狂地接过,连道谢都忘了,便要开动。 见状,林净染道:“慢点,烫。” 陈洗嘴上忙,只得点头回应。 兔肉肉质细腻,师尊烤得恰到好处,而且不见半点烧焦的地方。 不加佐料,只淋了些野果的汁水调味,即保留了兔肉最纯真的风味,又不至于肉腥味太重难以下咽。 陈洗也是头一回吃到师尊做的东西,原以为师尊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竟如此美味! 凌傲月知晓自己是沾了陈洗的光,接过兔肉慌不迭地道谢。 心里想着回灵丰门必须要和师哥师姐好好吹嘘一番,她可是吃过堂堂青玉仙尊亲手做的兔肉。 亲手! 怕是她爷爷都不曾尝过。 司徒曜和阿柏回来的正是时候。 还没看清人,司徒曜深吸一大口气,道:“天呐,这也太香了!我大老远就闻见了。” 他急忙上前想讨要兔肉,一看居然是青玉仙尊,伸到一半的手生生顿住,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仙、仙尊,我……” 林净染瞥了来人一眼,将肉递给他。 司徒曜受宠若惊,居然还鞠了个躬:“谢谢仙尊!” 见此,陈洗笑道:“司徒曜,平日也不见得你如此有礼啊?” 司徒曜是不敢再招惹这狐狸,双手接过兔肉,便坐到凌傲月旁边。 凌傲月撞了他一下:“还没适应青玉仙尊来?” 司徒曜扬扬手里的兔肉道:“仙尊做的,回去可有得吹了!” 陈洗享用完,瞥见林净染好看的手上沾了些油渍,心里奇怪师尊怎么不捏个净身术去掉。 便拿手帕用水浸湿,递过去,提醒道:“师尊,擦擦手。” 林净染看了手帕一眼,又看向徒弟,却没动。 陈洗反应过来,师尊这是为他做了兔肉,想等着他亲手来擦。 也不管猜想的对错,他握住师尊的手,用手帕细致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轻抚过去。 刚触碰到时,他明显感受到师尊的手颤了一下,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握住。 师尊的皮肤微凉,就如同平时看似冷若冰霜的脸庞。 但陈洗知道,一惯冷漠的面容之下,藏着世间最温和善良的心。 师尊的手很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常年练剑,指腹和虎口处有一层薄茧。 擦拭时 ,陈洗能感觉到这些地方与他肌肤产生的轻微摩擦。 似乎凭空起了闪电,一阵酥麻直通心底。 这是喜欢吗? 陈洗也不知。 倒是林净染先开口:“干净了。” 陈洗才松开师尊的手,一时不敢看过去。 林净染又道:“接下来我要去皇城。” 陈洗回过神,问:“我们能一同跟着吗?皇城我还未去过,也想去长长见识。而且万一又来歹人,我们四个也不知能否对付得了。” -- 第54页 凌傲月附和:“是啊仙尊,魔域之人心肠狠毒,昨晚那歹人如此厉害。若离了仙尊,我们四人定打不过。事出有因,我爷爷也会体谅的。” 林净染道:“也好。” 于是五人一同上路。 皇城确是与此地两个方向,离得较远,御剑飞行也需两三日。 更何况四人还有伤在身,一下子更慢了。 今日赶路完毕,五人入住客栈,果不其然又只留了三间上房,多出的二人只能去住差一点的房间。 本打算让凌傲月和青玉仙尊住上房,然后剩下三人抽签,没想到司徒曜自告奋勇和阿柏去住了下房。 终于得了空,陈洗关紧门窗,拿出羊皮纸想向父亲禀告魔域中人来偷袭之事。 未曾想一打开,魔尊早早传讯而来。 其上写着:魔医杀人出逃,去往人间,不见踪迹。听闻吾儿下界试炼,唯恐魔医知晓,潜藏暗处,出手相伤!为父心忧,还请吾儿速归魔域! 作者有话要说: 魔尊:儿咂,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师尊:天呐呐呐,我本想晚点再弄干净,徒儿竟主动来给我擦手,呜呜呜太感动了 第032章 幻境 难不成昨夜偷袭的人便是魔医? 没有证据, 陈洗不敢凭空下定论,但此时他若贸然动身回魔域,弄不好会在半路被劫杀。 就凭他如今的法力, 恐怕还是难以与魔医或那晚的歹人抗衡。 所以, 其实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就是待在师尊身边。 有师尊在, 什么魔医妖医定不敢轻易出手伤人。 于是陈洗跟魔尊分析利弊,表示想继续待在师尊身边。 看着写完长篇大论,陈洗轻吮食指,这可真的是“字字泣血”。 该羊皮纸传讯虽不耗费法力, 但必须用他的血书写才可。此处无用具,他便用剑划破手指直接写,食指难免被磨得生疼。 好在父亲同意了,也算没白费功夫。 突然, 敲门声响起,陈洗浑身一震,边将羊皮纸收进胸口处的暗袋里,边问:“谁?” “我。” 师尊的声音,这么晚是为何事? 陈洗忙去开门:“师尊, 有事吗?” 见弟子神色不对,林净染问:“怎如此慌张?” “我……”陈洗信口胡诌,“我被敲门声吓到了……” 林净染不信, 进到屋内查看一番。 想来师尊是怕他被歹人挟持, 才如此小心谨慎, 陈洗说:“师尊, 我真没事……没有歹人, 你放心吧。” 林净染轻蹙眉头:“屋中为何有血腥味?” 陈洗暗叫不好, 还是装模作样嗅了嗅,疑惑道:“有吗?师尊,我是着实没闻到。” “还是你的血。” “啊?这都能闻出来?” 什么鬼啊! 陈洗心中诧异万分。 林净染解释道:“用你的血治心疾已一年有余,我对此异常敏感。” 原来如此,见瞒不下去,陈洗便伸出食指道:“方才擦不然剑时,不小心将手指划破了,大概是因为这个吧。” 食指上的伤口已不出血,只是被陈洗吮吸得有些发白。 林净染看了一眼,却将目光转向徒弟的胸口:“但味道是从这传出来的。” 说着还一步一步朝陈洗走来。 这是指他藏在暗袋里的羊皮纸啊!羊皮纸上的血被师尊闻见了? 看师尊步步逼近,陈洗不敢后退,距离一步之遥时,他急中生智一把捂住胸口,道:“噢,许是昨夜与怨灵打斗,衣衫沾到血了,我明日便将此衣换了。” 幸好他穿的是黑色常服,肉眼根本分辨不出是否染上血迹。 “是吗?”林净染停下脚步,抓下陈洗挡在胸前的手。 陈洗心里一惊,不会是被发现了吧?难不成师尊还能隔衣看物? 只见林净染轻轻捏着陈洗受伤的食指:“这么大人了,还如此不小心?” 这略带嗔怪的语气,让陈洗愣了几秒,他憨笑几声道:“刚才一边擦剑,一边在想事情,一时走神就……” 说话间,林净染已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粉,作势要倒些上去。 见此,陈洗微微挣扎:“师尊,这伤不出几日便能好了,犯不着浪费药。” “别动,”林净染看他一眼,“瞎说什么,怎会是浪费?” 陈洗真不动了。 他看师尊将药粉倒了一点在伤口上,然后轻柔而缓慢地用指腹揉化。 因为练剑,师尊的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磨得陈洗有些疼,但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陈洗不懂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药顺着伤口,进入了他的体内,一下子便将他的脸烧得火红。 他感到脸在发烫,心跳在加速,指间的摩挲让他浑身莫名不舒爽。 为什么呢? 许是因为药效太厉害了! 陈洗把头低下,不敢让师尊瞧见。 林净染专注地帮徒弟抹药,完成后直接顺着陈洗的手到腕上把起了脉:“昨夜怨灵凶悍,虽医治过,但今日赶路,灵力消耗过大,难免诱发内伤。” 说完,又将另一瓶药塞到徒弟手里:“此药对内伤有奇效,你且吃一颗,然后再分给他们。” 陈洗拿到药立刻抽回手:“是,谢、谢谢师尊!” -- 第55页 “怎么了?”见人如此大反应,还低着头,林净染弯腰去看徒弟的脸,“为何脸这么红?” “嗯……初夏已过,天气愈热,屋里也太太热了!我我我去给他们送药,透透气……” 好不容易找到由头,陈洗连忙逃开,也不管那是自己的房间,再待下去他怕是无法呼吸了。 师尊探头看他的模样也太可爱了! 于是只留下林净染在原地疑惑:“这么热吗?” * 三日后,五人抵达皇城。 一路上,陈洗可算是见识到了师尊的一心释怨向道。 即便赶路,师尊总能第一时间发现附近怨灵踪迹,然后收服。 而且许是怕他们四人历练不够,遇见合适的怨灵,便在旁指导他们去收。 如今到了皇城,四位弟子皆松了一口气,终于能歇息歇息了。 到达时暮色已降临,算不得太晚,但错过了最繁华的时辰。 可路上行人还不少,见街巷里开着一些店,陈洗便提议先逛逛。反正皇城里最大的客栈与灵丰门有合作,届时都会有房。 于是五人便先逛起了街。 看着陈洗在前欢心雀跃、无所顾忌地拿东西,青玉仙尊跟在后头付钱。 司徒曜忍不住用胳膊杵了身旁的凌傲月一下,道:“你说得对。” 凌傲月不解其意:“我说什么了?” “这青玉仙尊对陈洗也太过了吧,本来说先去客栈放行李,陈洗一说先逛街便先逛街了,堂堂仙尊居然还巴巴跟在后面付钱……唉,但为何对我们就冷脸?许是因为初次收徒,不知师徒界限。真是要什么便给什么,简直是当儿子养啊,”说着,司徒曜摇摇头,“不对,儿子也不带这么宠的吧!” 听言,凌傲月点点头,看阿柏背着两个人的行李,又看向司徒曜:“你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嘿?怎么还能扯到我身上,”司徒曜莫名,大饼脸一皱,“不行,陈洗这般太嚣张了,我要去挫挫他的锐气!” 凌傲月问:“不怕青玉仙尊了?” 司徒曜微愣:“这么多天……我都习惯了,仙尊应不会误会的……” 凌傲月夸张地“哦”了一声,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司徒曜怂了:“哎,罢了罢了,反正又不是花我的钱,随他去吧……” 街上琳琅满目的店铺让陈洗目不暇接,他玩性正浓,根本发现不了身后的议论。 走到街角处,腰间挂着的现怨针忽然转动个不停。 附近竟有怨灵? 想着,陈洗看向身后的师尊。 青玉仙尊双手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皆是陈洗方才看中,但拿不下扔给他的。 此刻他正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感受到徒弟的目光,林净染收回视线点头道:“西北方——” “大凶。” “什么?这怨灵如此厉害吗?”陈洗奇道。 凌傲月也不解:“按理说皇城有龙脉庇佑,怎会有如此厉害的怨灵留存?” 司徒曜提议:“百闻不如一见,要不咱们去见识见识?” “得了吧你,”凌傲月道,“就凭你?小心小命不保。” 司徒曜来劲了:“凌傲月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信不过我没关系,但你不能信不过青玉仙尊吧!” “司徒曜闭嘴,”陈洗看向林净染询问,“师尊?” “去。” 五人来到街巷后头的一处废墟,此废墟占地较广,独立于此,四处已无人家,不见人烟。 残垣断壁上长满了草,还有棵树在中间枝繁叶茂,看来是废弃多时。 司徒曜奇怪:“皇城里可是寸土寸金,竟会有这被遗弃之地?而且看它占地如此之广,虽不在最繁华的地段,但四处无民房,闹中取静,像是达官贵人享乐的场所。” 凌傲月:“你之前不是来过皇城,未听说过此地吗?” 来也是起码五十年前来了,那时候哪有?司徒曜随口扯到:“小时候来的,记不大清了。” 五人远远看着,见青玉仙尊没有动作,四位弟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陈洗看见远处有路人经过,连忙跑上去:“大哥,我们初来皇城,不小心迷路了,那方废墟是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路人脸色一变:“快走吧你们!不要靠近那边,否则会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此话怎讲?”陈洗追问。 路人一脸讳莫如深,想离开。 可身前有五个人拦着,一副不说清楚便不放他走的架势,他无奈道:“那里曾是城中最大的小倌馆……小倌馆你们知道吧?” 陈洗不明白:“小倌馆是什——” 话还没说完就被司徒曜打断了:“知道知道,大哥您继续说。” 路人继续道:“大概有三十年了吧,这里之前发生了一场大火,里面那些人全都死了……幸好此馆独立,未殃及他人。但后来有一些怪事,便荒废了,此地归属者不知所踪,更无人敢动工。好在此处偏僻,平时鲜少有人涉足。” 路人眉头一皱:“我就说此地晦气吧!若非今日有事……唉,只不过远远路过,还被你们扣在这。” 凌傲月忙解释:“大哥不是,我们没有扣你的意思……” 路人扫视围着他的四个人,问:“那我能走了吗?” -- 第56页 陈洗让开身:“多谢大哥。” 路人离开后,五人走回废墟前,凌傲月不禁感叹:“天呐,三十年,这怨灵该被养成什么样子了!若有幻境,怕也定非寻常啊……” 陈洗知道司徒曜方才拦他是想让路人一口气说完,但他还是不理解小倌馆是什么,于是又问:“小倌馆是什么?” “青楼你总知道吧?”司徒曜反问。 陈洗点点头:“是女子……” “那小倌馆便是男子卖身之地。”司徒曜解释。 陈洗恍然大悟:“所以是女子来光顾的场所吗?” 一听这话,司徒曜笑了:“哈哈哈能举一反三还是值得表扬的,但陈洗你着实有些天真啊……” 看来是理解错了,见司徒曜开始嘲弄,陈洗有些不耐烦,推了对方一下:“你能不能直说?” “光顾的人大部分应是男子,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懂不懂?”说完,司徒曜用肩膀撞了回去。 陈洗被撞得身形不稳,朝废墟退了几步,随手撑了一下,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再看清时,身旁竟有高楼立起。 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眼前只有这座高楼。 高楼灯火通明,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但瞧不见人影。 陈洗反应过来,他刚才不小心摸到了废墟的砖石,被怨灵拉入了幻境。 忽然,他闻见一股奇异的香味,随即用手捂住口鼻,但还是能闻见,便索性不捂了。 陈洗抬眼一看,高楼的门匾上写着“南风阁”。 南风?男风? 倒是取了同音。 想来破解的玄机应在楼内,也不知师尊他们如何了。 陈洗思量一番,还是走了进去。 入门处有一扇巨大的屏风,陈洗穿过去,是过道。 过道的尽处天地开阔,摆着一个大圆台,圆台上方似乎放着张床,四周还有轻纱飘着。 暧昧又迷乱。 想来应是旧时他们表演的场所。 陈洗小心走着,但未发现异常,楼中连人影鬼影都没有。 他走近圆台,突然有□□声响起。 虽然他是个童男子,但也知声音的不对劲,不禁老脸一红。 只是这声音为何听起来有些耳熟? 陈洗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壮起胆子走上圆台。 圆台上放着的就是床,床被粉色的纱环绕着,有两具交叠的身体若隐若现,加上暧昧的声音,活像是在现场演绎的春宫…… 陈洗懵了,脸霎时红得能滴血。 这种地方还真是让人难为情,但幻境中只有这二人在动,定与阵眼有关,迫不得已,他还是慢步靠近。 那二人不着一缕,在专心干正事,陈洗不好意思看,便偏过头,半睁着眼看路。 “你来了。” 师尊的声音? 陈洗一愣,循声望去,只见床上二人已停下动作,在上面的那人转过脸,正看着他。 这张脸赫然是师尊的模样! 陈洗还未缓过劲,下方的那人也转过了脸。四目相对,陈洗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这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在演活春宫的是他和师尊?!! 第033章 真假林净染 这…… 陈洗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见那两张熟悉的面孔满脸春情地看着自己,顿时觉得心上一直小心呵护的地方被玷污了,又好似有什么隐秘被揭露。 他怒火中烧, 提起不然剑便指着二人, 质问:“你们是谁?也配幻化成我师尊的模样?!竟还做着那些腌臜事!” “哈哈哈, 真是大义凛然啊, ”床上的“林净染”对陈洗挑了挑眉,“装什么装?这,不就是你心中所想所渴望的吗?身为弟子,对师尊怀有不轨之心, 好一个修仙寻道者!” “我没有!”陈洗反驳,拿剑的手隐隐在抖。 “我没有,师尊,我还想……”床上的“陈洗”学着他的语气说话, 然后缠上“林净染”索吻。 “别学我!别用我的样子做这种事!”陈洗看不下去,提剑便砍。 只听“砰”地一声,不然剑被打飞。 “林净染”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你已猜到了吧,此幻境主□□, 能挖掘出你内心深处的秘密。这些可都是你心中期盼着的,怎么?阴暗面被揭露,恼羞成怒, 不敢面对了?” 陈洗不想听下去, 捂住耳朵, 连连摇头:“我不是……不是这样的……” “不是吗?还在自欺欺人, ”“林净染”走过来握住陈洗的手, 语气变得温和, “我即是你师尊,定会全力实现你心中所想。我们在这不用去管外界的事,不是师徒,更非敌人,可以安安心心做一对神仙眷侣。” 陈洗像是被蛊惑了,眼神迷茫:“可以吗?” “林净染”大笑,一把抱住陈洗:“自然可以,我们可以煮茶闲谈,可以……啊——” “林净染”惊叫着,只见他背后被贴上了符纸,身体开始虚化。 “若不是你长着我师尊的脸,不然剑早就将你刺穿了。” 陈洗的神色已然恢复清明,朝冒牌货一笑,随即一把推开:“谁要跟你做神仙眷侣,那床上的这个‘陈洗’怎么办?三人行?我可没这癖好。” 顷刻间,“林净染”便化作云烟,消失不见。 “这祛邪符还挺好用的啊。” -- 第57页 陈洗感叹地拍拍手,然后看向还在床上的“陈洗”,翻了个白眼问:“你自己消失,还是我让你消失?” 话音未落,“陈洗”便了无踪影。 碍眼的东西终于全部不见,陈洗在床上搜查一番,毫无所获。 他坐下,长叹一声,呢喃道:“阵眼会在哪儿呢?” 不愧是修养了三十几年的怨灵,幻境都不展示自己生平,简直一点头绪也没有。 说起来,陈洗心有余悸,其实方才那“林净染”在抱他之前如果不笑,他或许真的被蛊惑住了。 师尊的笑永远都是淡淡的,轻勾唇角,绝不会是那冒牌货一脸洋洋得意的大笑。 想也不用想,师尊定会来救他,只是不知进度如何,幸好没有看见刚才的场景…… 陈洗明白这幻境在挖掘闯入者的□□,他之前还不明了对师尊是何种情感。 经此一遭,可算是清清楚楚了。 是啊,他喜欢林净染。 是师尊又如何? 他进灵丰门本就不是正经拜师的,此后这个师尊认不认还是未知,也算不上对师尊心怀不轨吧。 但如今想情爱之事皆是空谈,一切都要看他拿到赤莲子治好伤后再说,不然也没命喜欢。 思及此,陈洗习惯性地摸起了腕上的小金锁,不由得皱紧眉头。 太奇怪了。 明明约摸只剩下一年寿命,按照以往早就卧床不起,他居然还未显露病容,搞得他还以为自己的病不药而愈了。 但每次的鼻衄之症都在提醒他,伤病还在。 谁的回光返照会这么长?真是奇了怪了。 想不通便先不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破阵。 陈洗轻叹一声,庆幸师尊还未来,不然看见方才的劲爆场面,他都不知该作何解释。 想着,他拿出挂在颈间的传音玉,正欲联系师尊。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只见又一个“林净染”走到了圆台上,朝他走来。 见此,陈洗无语至极,于是他先放下传音玉,找出祛邪符。 “有病吧!还来?这回学乖了,换一套了是吧,”说着,陈洗觉得直接让冒牌货烟消云散过于无趣,他眼珠子一转,调笑道,“嗯……师尊还未叫过我小名,既然你有他的脸和声音,来,叫声‘小洗’听听,爷爷我一高兴没准让你晚点消失。” “林净染”唤了声:“小洗?” “呦嚯,学得还挺像,”陈洗笑了,冒牌货叫他的小名还怪好听的,他摇了摇手里的祛邪符,“哎呀,突然有些舍不得让你消失了,要不你过来陪我,直到师尊找到我?” 话音刚落,“林净染”还真走过去坐到陈洗身旁。 人一坐下,陈洗反倒浑身不自在,他不由得想起刚才两个冒牌货在这床上翻云覆雨的场景。 还有床前这粉红色的纱,也太奇怪了! 于是他凑近“林净染”,附到人家耳畔,故意学着冒牌货魅惑的语气道:“不好意思,我改主意了,你还是消失吧。” 说着便把符纸贴了上去。 怎么没反应? 陈洗心里奇怪,想起刚才是直接贴到皮肤上的,便将符纸取下,贴到了“林净染”的手背上。 还是没反应。 “嚯,真不愧是修炼三十年的怨灵,幻化出的东西竟然都不怕符纸了,”陈洗摸着“林净染”手感叹道,又忍不住去捏那白嫩的脸,“瞧瞧这做得,也太精细了,连鼻梁旁那颗淡淡的小痣都在,简直是神来之笔!” “林净染”只看着陈洗,任凭摆弄。 陈洗越看这眼神越觉得不对劲,松开手退后几步,问:“你……你是谁?” 林净染笑而不语,拿出传音玉,施法对着玉唤了一声:“小洗。” 陈洗觉得颈下一热,他难以置信地也拿起传音玉,施法后去听,正是一声“小洗”! “师师……师尊?!” 陈洗如遭雷击,一时僵在原地:我我我刚才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啊?!! 装大爷也就罢了,还让师尊叫小名,还故意凑到耳边那般暧昧地说话,还、还对师尊又摸又捏…… 简直轻浮地不成体统! 陈洗满脸悔恨,不敢看过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救命救命! 能时空倒流吗?或者有什么办法让师尊失忆? 林净染笑了:“方才能说会道,如今怎结巴了?” 听言,陈洗捂着脸,欲哭无泪:“我我我……” “不着急,慢慢说,”林净染唤道,“小洗。” 听师尊叫这称呼,陈洗只觉得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是是是弟子大逆不道,冲撞了师尊……” “我不觉得你大逆不道。” 陈洗求饶:“师尊,我错了!真的错了!!” “错哪儿了?” “错错错在……”陈洗低头看地面有没有缝能让他钻进去,很可惜,没有,“错在,分不清幻象还是真实,便对师尊贸然出手,一点都不尊师重道……简直是以下犯上,罪、罪大恶极!” “夸张,”林净染拍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下。” “弟、弟子,站着便好。”陈洗额上都出了汗,一想起刚才的画面,便觉得自己在光着腚轧碾——转着圈的丢人。 -- 第58页 林净染沉声:“过来。” 听这语气,陈洗不敢再推脱,慢步向前,靠近的时候腿一软差点摔了,幸好师尊扶了一把,他才安然坐下。 这回是彻底没脸了…… 林净染没有松开陈洗的手臂,忽而凑近,抬手用衣袖去擦徒弟额头上的汗:“不过是逗逗你,还急出汗了。” 二人离得极近,师尊的眉眼、鼻梁、嘴唇都近在眼前,气息交缠,陈洗有些恍惚,又想起什么,忙垂下眼:“我……” 擦完,林净染注视着陈洗,笃定道:“在幻境中,你看见了我。” 陈洗不敢抬眼对视,他刚才表现得那么明显,傻子也看出来了,只得回答:“是。” “此幻境主□□,”林净染疑惑,“你看见我什么?” “我……” 这可怎么说? 陈洗心中懊恼万分,破罐破摔地想要不直说算了。 幸亏还残存着理智,若是直说,以师尊的性子,灵丰门怕是回不去了,搞不好原地逐出师门。 他想急中生智,可现在哪还有智? 智障还差不多…… 正苦思冥想,陈洗脑海里灵光一闪,便开口道:“我看见师尊给我找了个师娘——” “师娘……是名男子……” 林净染:??? 作者有话要说: 陈洗一本正经:我没撒谎,我就是我自己的师娘 前几天朋友新店开业,去帮忙,还帮忙地推。好家伙,这地推真的太累了,整得我第二天直接感冒发烧浑身酸痛……缓了这么多天才缓过来……销售那些真的太辛苦了吧! 也算是有体验了﹋o﹋ 今天更了两章,欧耶乁( ˙ ω˙乁) 第034章 威胁 林净染奇怪:“可此幻境针对的是闯入者本身, 你应看见自己的事,怎会看见我?” “嗯……” 还会这样?师尊果然不好糊弄。 陈洗心说:也确实看见我自己了,我就是那个师娘…… 既然开了头, 他补救道:“可能……可能是因为之前听凌傲月说过师尊相亲的事, 加之方才司徒曜解释小倌馆的含义。而弟子对情/欲之事尚不了解, 所以才会看见师尊跟师娘……啊不那个男子。” 林净染虽有疑虑, 但还是赞同道:“幻境千变万化,心性单纯者,或许真能看见他人之事。” 单纯? 师尊在说我单纯? 陈洗干笑两声应承下,心里感叹:这可着实受之有愧啊。 林净染问:“那你可曾看见你师娘的模样?” 一听这话, 陈洗的笑僵住:怎么还刨根问底?我能说就长我这样吗? 陈洗愣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压下笑意,故意欲言又止道:“我着实看不清, 那二人……一丝/不挂,他……他被师尊压在身——” “够了,”林净染打断,“还以为有其他线索,应是我想多了。” 陈洗点头称是, 好奇问:“师尊你怎么进来的,你不会被影响吗?为何你不曾看见幻象?” “因为我直接找到了你的被困之处,而且幻境影响不了我。” “原来如此, ”师尊不愧是修仙界第一人, 居然能不受幻境影响, 陈洗道, “那两个冒牌货被我赶走后, 幻境里只剩下死物, 我看了一圈,毫无头绪,师尊可有破解之法?” 林净染只说:“闭眼。” 陈洗听话将眼睛闭上,陷入一片黑暗。 他感受到师尊在他眉心轻轻一点,再将眼睛睁开时,他看见了熊熊烈火! 以圆台为中心,四处皆燃着大火,他们被围困在内。 凶猛的火光将一切染成红色,好似将死之人的鲜血泼满各处。 高楼烧得摇摇欲坠,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忽然,上方的横梁烧着火向他们砸来。 陈洗被这场面吓到,猛地往旁边一躲,没有预料中的烧灼感,只有人轻拍他的背安抚道:“别怕,伤不了你。” 听言,陈洗松开师尊,他居然被吓得往人怀里钻,简直太丢脸了! 陈洗直起身,挠挠头,见师尊还是那么气定神闲,一下子更不好意思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看向漫天的火,道:“还怪吓人的……这便是幻境的原貌吗?” “不全是,”林净染道,“怨灵应是纵火之人所化。” 周围皆是火,只有师徒二人身处其间,还坐在床上,活像是什么殉情的场面。 陈洗摇摇头,赶忙将不吉利的想法踢出去,呢喃道:“都是火,根本找不到阵眼,看这床也没问题。” 林净染指了指上方。 陈洗顺着指示抬头看上去,只见在最高处,烈火好似烧出了一小个洞,透过洞可以瞧见一点微末天光。 “这阵眼藏得也太隐秘了,仔细看也看不见啊,”陈洗感慨,“所以纵火之人其实也渴望能出去吧。” 听徒弟一句话便道破怨灵本心,林净染笑了笑:“是。” 既已找到阵眼,看师尊还不动,陈洗自知法力不够,便道:“师尊,破阵吧,别让司徒曜他们等急了。” 林净染略带迟疑,还是双手捏诀,就要破阵。 在灵力催使下,陈洗看着头顶那处天光越来越盛,甚至恍惚觉得光即将照射到身上。 突然,他闻见了刚进来时的那股异香,顿时全身掀起了烧灼感,他像是身临其境处在大火之中,浓重的烟味让他喘不上气。 -- 第59页 陈洗蜷缩身子:“师、师尊,我好难受……” 林净染立刻停下破阵,扶住徒弟问:“怎么了?有何不适?” “好烫好烫!我喘不上气了……”陈洗面容极其痛苦,开始大口呼气。 幻境变幻莫测,怨灵能在背后搞小动作,林净染不受侵扰,但陈洗不行。 可给出的线索太少,一时找不到缘由,他施法将徒弟与幻象隔离开,问:“在此期间,你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隔绝了火势,陈洗好受一些,但仍身处于幻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难受,他紧紧皱着眉头:“香……我闻见一股奇怪的香味……” 话未说完,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洗!”林净染大惊。 糟了! 在幻境中一旦失去意识,便会被怨灵所控。 香中有异,眼下的情况断不能蛮力破阵,林净染正欲用术法唤醒陈洗,一道轻柔而慎人的男声响起: “若不想你的徒弟死,就别用法术。” 顾及陈洗安危,林净染真停下了。 只听又一声诡异的轻笑,他怀里的陈洗忽然消失不见。 林净染质问:“你要带他去哪?” 男子大笑,他未现身,只有声音在烈火中回旋:“自然去他该去的地方。仙尊可悠着点,他中了我的香,贸然破阵只怕他也会死哦。” 林净染冷哼一声:“你在威胁我。” 这么些年来,他不知被怨灵威胁过多少次,但只有这回奏效了。 “仙尊莫非不在意自己徒弟的安危?可你这徒弟十分在意你啊,在意到……哈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怨灵能知晓闯入者在幻境中经历之事,他自然看见了陈洗初入时的幻象,知道陈洗对自己师尊心怀不轨。 不过他害怕激怒林净染没有点破,只适可而止地嘲弄一番。 林净染起身,一抬手寻剑落入掌心,剑锋直指前方:“你要我做何事?放了他。” “不愧是青玉仙尊,这也能发现我。” 男子诡异的笑声传来,在剑锋所指处现身。 此人长相阴柔,身型瘦削,一袭粉色的薄衫衬得肌肤更加白皙。 他虽然在笑,但神情却格外悲切。 “仙尊竟能不受幻境侵扰,可此处是我的地盘,我偏偏想看看仙尊心中有什么情,有什么欲!”男子面容猛地狰狞,厉声道,“要想他活着,就放下你的剑!乖乖让我瞧一瞧。” 林净染没有犹豫,将寻剑收回。 见此,男子大笑不止:“哈哈哈真不愧是一对有情有义的好师徒啊!堂堂青玉仙尊竟肯为徒弟收剑,哈哈哈你这个徒儿也真是妙啊,他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哦。” “废话少说,”林净染道,“不是要看么,来。” 男子一挥手,四周的烈火瞬间消失不见,连高楼也没了踪影。 二人被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只见他挑眉笑道:“我特意将杂物都除了,好好欣赏仙尊的情/欲。” 青玉仙尊面容依旧是一惯的云淡风轻,他的身量颀长,站如松柏,即便不动也带有很强的压迫感,更何况男子只到他的鼻梁。 他的眼神波澜不惊,好似在看小丑一般。男子被这毫不在意的轻视态度惹毛了,恼羞成怒,抬手凝出一团粉红色的气,一掌拍向林净染的胸口。 “哼!我就不信你真是个无情无欲之人!”男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林净染站着不动,任凭那团气进入身体。 男子期待地看着,只等着青玉仙尊丑态百出。 可等了好一会儿,周围毫无变化,仍是浓重的黑。 未看见想看的画面,他失望万分,但更惊讶于青玉仙尊竟真纯正至此,居然对情爱之事没有分毫的欲望。 男子“啧”了一声:“真没劲,还是你徒弟比较好玩,那么就给你看看你徒弟是如何被我玩的吧!” 话毕,一挥手想转化场景,却毫无变化。 男子奇怪,又试了好几次,还是无用,他狐疑地看向林净染:“是你在暗中使了什么诡计?” 林净染对上男子的视线:“这,是我的幻境。” 一听这话,男子大惊失色,喊道:“不可能,你居然在我的幻境中还能塑造出自己的幻境?!莫非是趁我转换场景之时?” “你真是个疯子,”男子面露恐惧,“两个人在同一空间设立幻境,连施术者本人都不能轻易破除!只能先破旧的,再破新的。我又被你困在此处,法术无法跨境而为,除非是你的徒弟破开我的幻境,否则我们都出不去!” “我相信他。”林净染道,语气从容不迫。 见男子又要开口说话,他的耐心到了极致,随手下了个禁言令。 男子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指着嘴,几步上前就想要拽起对方的手让人解禁。 林净染避开触碰,声音极冷:“等着。” 男子被气势吓到,一时不敢胡来,便去找了个角落坐下缩起身子。 终于清静,林净染原地打坐调息。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若有所思。 其实方才怨灵对他施术,说想看看他有什么情什么欲时,他心里也在隐隐期待。 可他的体质天生不受怨灵术法的影响,果不其然,一无所获。 若是以前的他,定能笃定自己是无情无欲的,但如今却不敢肯定了。 -- 第60页 之前他不是在收怨灵,便是在收怨灵的路上,亦或是独自在无寻处修炼。 现在,他有徒弟了。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他早已习惯与陈洗一同生活。 其实刚才他完全能直接破阵,再救陈洗。 可是,看着徒弟那么痛苦,他迟疑了,甚至接受了怨灵的威胁。 若是换成旁人,他断不会如此。 而且他习惯自己掌控全场,厌恶被人掣肘,但当他选择辟出幻境困住怨灵时,便是将主动权拱手相让。 实乃下策,却也是最最保险且不会伤到小洗的做法。 想着,林净染慨叹一声。 这还是他头一回跟怨灵困在一处,只能等人破阵。 憋屈至极,他却认为理所应当。 陈洗,好像成了他的软肋。 思及此,林净染轻叹一声,自己收的徒弟,自然要小心爱护,况且徒弟对他也敬爱有加。 接下来,就看小洗何时破解怨灵的幻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5章 身若浮云 “好好跟你说着话, 怎就发愣了呢?” 耳畔响起莫名其妙的声音,陈洗迷迷糊糊睁开眼,一肥头大耳的男人面容赫然在目! “好家伙!” 他被吓了一跳, 瞬间清醒过来。 奇怪的是, 男人未听到他的惊叹, 而“他”居然自动与男人调笑开。 这个男人衣着不凡, 想必非富即贵。 男人被逗得油腻大笑:“哈哈哈还是云儿你最得我心啊!” 云儿? 陈洗反应过来,他现在应是陷入了幻境里的其它场景。 怨灵利用幻境迷惑人,个中场景基本取材于自生经历。法力低的怨灵,只能展现。而法力高的, 能让幻境中的人或物与闯入者发生互动,甚至禁锢意识。 所以这云儿恐怕就是后来的怨灵,这些场景也是怨灵生前的经历。 而他的意识被禁锢在了“云儿”身上,无法与外界交流, 只能通过云儿去看去听,就像是一个视角有限的异世旁观者。 说着说着,满脑肥肠的男人手开始不老实。 云儿游刃有余地应付,大概已习以为常。 陈洗自然感受不到,但看着那男人的表情只觉得反胃恶心。 “终于应付完了。” 奇怪的声音传到神识里。 是云儿。 陈洗明白了, 他能听见云儿的心声。 云儿好不容易脱身,正好看见四五个眼生的小厮押着人匆忙上了楼。 阁里要入新人了? 看清那人时,云儿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那人长得太过清隽俊逸, 通身的气派分明是个谦谦君子, 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他不该出现在这。” 陈洗听见了云儿的心声。 心下也奇怪:这人一看便出身书香门第, 再怎么落魄, 都不可能愿意委身到小倌馆来干些皮肉生意吧。 云儿跟着上楼, 见干爹亲自接待, 知晓事情不简单。 干爹便是南风阁的阁主,小倌们一惯如此唤他。 阁主看见云儿,招招手:“刚好,云儿你过来,阁中就属你最能说会道,接下来便劳烦你带带这个新人。” 云儿:“可他……” “是吧,看起来就是个君子,”阁主凑到云儿耳边,吩咐道,“你意思意思便好,教教他该如何取悦男人,若这位主不肯学,也不要强来。” 云儿明白,这人身份果然不一般,南风阁对新人管教向来严格,哪有不肯学就惯着的道理。 这人怕不是哪家贵人豢养的金丝雀,不小心啄了主人,便被主人一气之下送到此处教导。 阁主继续道:“自有人看着他,你只需陪他说说话,开导开导。那贵人嘴硬心软,约摸熬过这阵便好,你懂该怎么劝吧?” 云儿点点头。 场景随即转换。 眼下到了屋里,看见坐着的两个人,陈洗发现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但他仍是个旁观者,那两个人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存在。 难不成是怨灵法力受损,无法禁锢住他的意识了? 正疑惑着,颈下的传音玉一热。 师尊! 陈洗连忙听消息—— “我已困住怨灵,你只需安心破阵。切记,场景一变,阵眼也会随之改变。” 原来是师尊牵制住了怨灵,但情况看来也不容乐观。 这么厉害的幻境,按师尊的性子定会亲自破阵,绝不会让弟子犯险。 想着,陈洗蹙眉,用传音玉问:“师尊,你在哪?你还好吗?” 回信很快,林净染的声音波澜不惊:“我很好,无需担心,你且小心行事。” 这回答也太模棱两可了,陈洗又欲问话,但想起师尊的传音玉今日已用完了三次机会,而他的也只剩一次。 陈洗不由得捏紧手中的玉,今日是他头一回独身闯幻境,最后一次他要留着,万一横生变故,也好交代遗言。 陈洗打量着房间,不出意外,他仍在南风阁中。 而屋里坐着的两个人,一个是那位谦谦君子,另一个应是云儿。 陈洗这才看清云儿的长相。 云儿长得十分俊美,加上刻意柔化的妆容,更显阴柔,若是再打扮一番,说是女子怕也无人会怀疑。 -- 第61页 如此相貌,却沦为小倌,陈洗不由得感叹,定也是个可怜之人。 这些场景与怨灵的执念相关,想来还会发生变化。 陈洗不着急寻找阵眼,见二人坐在四方桌前,便也过去坐下,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没准能分析出线索。 只见云儿给男子倒了茶后,便静静地陪着,也不说话。 屋中一时寂静,男子只看向不远处,眼神无光,未落到实处,像是在发呆想事情。 陈洗在一旁等得不耐烦,可开口催他们也听不见,闲得慌想拿过茶壶给自己也倒些。 没想到手直接穿了过去,好家伙,在这幻境里,他倒成了鬼魂。 无法,只能等着,也不知怨灵为何对这段记忆印象深刻。 许久之后,男子终于开口:“一连七日,你都这般陪着我,辛苦了。” 陈洗惊讶:俩人就这么呆坐了七天不说话?真是能忍。 云儿温和一笑:“公子客气,这是奴的本分。” 听到这称呼,陈洗看向云儿,心说:虽然男子被送到小倌馆“学习”,但云儿这家伙真会来事,知道男子身份不一般,也不摆架子,居然称其“公子”,还用“奴”来自称。 “我也不想刁难你,你出去吧。”男子偏过脸。 “公子……能否不赶奴走?”云儿迟疑道,“因为借口教公子,奴才能在此偷得浮生半日闲,奴实在不想出去面对那些客人……” 一听这话,男子神情有所动容,顿了顿才道:“也罢,你坐着吧。” 云儿偷瞄男子一眼道:“奴名唤云儿,若公子不嫌弃,可直呼奴之名。” “这也并非真名吧。” 云儿一愣,随即垂下眼道:“是奴僭越……” 男子似乎意识到自己把气撒在了无辜人的身上,面露愧色道:“抱歉。” 陈洗在一旁如同观戏,可谓是看得津津有味:身在烟花之地,谁会用真名?直接这般说难免勾起伤心往事,不过这哥们也不错,还知晓该道歉。 云儿依然垂着眼:“既在此处,便早已于过往一刀两断,身若浮云罢了,公子无需介怀。” “我名黎,黎明破晓的黎。”男子像是为了补救,终于介绍起自己来。 云儿笑了:“黎公子。” “叫我阿黎便可。” 听言,云儿抬眼看过去,一字一句唤道:“阿黎。” “阿黎……” 陈洗还没看够戏,一下子场景又换了。 虽然还是在这个屋里,但二人关系明显变好了许多。 此刻,阿黎正在写字,而云儿在旁磨墨。 云儿夸赞道:“阿黎的字无人能及!” 一听这话,陈洗凑上去看,字果然漂亮。 虽然陈洗字写得不行,但还是会鉴赏。 此人的字贵在工整,横折撇捺跟拓本上有的一拼,可也太过循规蹈矩,反而失了自身风骨。 “过誉,”阿黎虽然笑了,但眉宇间似有愁容,“已被关在此处半月,也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了?” 云儿道:“阿黎想知道什么情况?我可以去帮你打听打听。” 陈洗能听见云儿的心声,敢情这俩待在一起半个月,云儿只知阿黎的名,其它一概不知。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南风阁也并非是什么交心的地方。 “堂堂七尺男儿,本应在朝堂之上效忠,即便死也要死得其所,可如今我却被关在此处,真是无用,”阿黎忿忿不平,最终轻叹一声,“罢了……云儿,你来背句诗,我来写。” “好,那我想一句传颂不广的,”云儿道,“便取河东先生《饮酒》中的那句‘须臾心自殊,顿觉天地暄’。” 陈洗是听明白了,云儿在借此诗来宽慰阿黎的失意。 来南风阁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有些人寻欢作乐之际最喜掉书袋,云儿耳濡目染,倒也会背些诗。 只见阿黎深吸一口气,提笔落字,他的笔法凌乱,写到“暄”字时更是手一抖,白纸上留下一团突兀的黑。 他索性不写了,扔下笔喃喃道:“也不知他要关我到何时,终究是我输了……” 此话一出,陈洗明显看出云儿的神色不对,这个“他”便是将阿黎关到此处的贵人。 不难看出,云儿喜爱阿黎,但怎么可能争得过那个贵人。 云儿想了想,凑到阿黎的耳边道:“阿黎,我能帮你逃出去!” 一听这话,阿黎神色一变,连忙摇摇头:“不,我不能连累你,他的事我自会解决。” 云儿还想劝:“可……” 阿黎打断他的话,反问:“那你没想过离开吗?” 听言,云儿愣了愣,好一会儿才道:“我八岁便被卖到南风阁,已有十年,早就不知该如何离开了……” “能离开还是离开吧,这也并非长久之计,去外面看看吧,总归要比困在这好,”阿黎长叹一声,接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玉佩塞到云儿手里,“我如今身无长物,但这玉佩应够你赎身。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举酒共饮。” 云儿懵了,一时忘记推脱,只呆呆地看着阿黎轻声问:“真的……可以吗?” 阿黎笑了:“当然可以,幸亏这些天的有你相伴我才能熬过来。” 如此场面,陈洗作为看客也不由得轻叹一声,可怜人对可怜人,真是不知谁更可怜啊。 -- 第62页 想着,陈洗反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怎么看戏还真的看进去了? 这是幻境! 即便此情此景真实发生过,也早已过去,最可怜的是被困在此处的他,还有师尊! 突然,门被砰的一声踢开,几个护卫模样的人目露凶光闯了进来。 云儿察觉情况不对,忙问:“阿黎,我能知晓你的姓吗?” “我姓沈,名唤沈黎,”阿黎定定地看着门口,“你出去吧,以免他迁怒你。” 云儿顺着阿黎的目光看过去,来人身形高大,俊朗非凡,一身玄色常服,袖口处还有用金线勾勒出的连云纹,低调又不失气度,一看便知身份不一般。 云儿被侍卫赶出去,他回头看见门被关上,只觉得心上的门也被关上了。 虽然陈洗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但这些场景是由云儿的视角展开的。 云儿出来了,他也只能一并出来。 不然,他还真想看看沈黎和刚来的那个人会发生什么。 这时,屋内传出争吵声。 云儿紧紧攥着手里的玉佩,忽然朝远处狂奔。陈洗追赶不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写“暄”字会手抖? 因为“暄”是那人的名讳啊 其实在下界的主要事件还是跟沈黎和那位贵人有关,可以猜猜贵人是谁哈哈哈 要是有机器能把心里想的情节直接写出来就好了,我手速也太太太慢了~_~ 救…… 如何才能提高打字速度…… 第036章 云散 陈洗再睁开眼, 已经到了一个新的房间,屋里未掌灯,借着月色能稍微看清一些。 他看见云儿贴近一面墙, 正在听隔壁的动静。 窗户大开, 细碎的风灌入。 门外有侍卫在巡逻, 那贵人应包下了这一层, 陈洗算是看明白了,这云儿怕不是爬窗进来的。 可此处在五楼啊,云儿又不会法术,也不知费了多大劲才爬到这。 隔壁沈黎和那位贵人的争吵声很大, 什么“传嫡不传贤”的话陈洗听不懂,看云儿也面带疑惑。 不一会儿,二人像是吵累了,声音小了许多, 但让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接着,突然传来瓷器落地的脆响,推搡的动静,还夹杂着阿黎的吼声:“你若是敢碰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一道低沉的嗓音回答:“反正你已不会原谅我。” 随后是阿黎的惊呼, 还有像是挣扎的声响。 陈洗隐隐约约觉得隔壁会发生什么,不由得看向云儿。 此刻,云儿正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 浑身瑟瑟发抖, 像是受了惊吓, 又像是压抑情绪。 见状, 陈洗走近欲安慰, 手却直接穿过了云儿的肩膀, 他一愣,随即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这是幻境,入戏太深了。 天色已晚,屋里未点烛火,离得近了,陈洗才看清云儿的眼睛——平日里勾人的双眸正无助地大睁着,眼眶中酿着一汪水,倔强地迟迟不肯流下。 见者难免心疼动容,陈洗轻叹一声道:“唉,何必自讨苦吃……” 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了阿黎带着哭腔的呼痛,那声音好似想哭却哭不出来,还伴随喘息声,犹如痛到极致的欢愉。 云儿明显呆了一下,然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怎么就哭了呢?陈洗被影响,心中也不好受。 渐渐的,那声音变了味。 陈洗怔了怔,恍然大悟,原来是发生了那档子事…… 只见云儿哭得越来越凶,手还是狠狠地捂住嘴,努力不发出一点声响。 陈洗顿时手足无措,他所处的境地也太过诡异…… 隔壁在翻云覆雨,而他眼前的人哭得快晕过去了,但听不到半点哭声,耳边充斥的竟是那暧昧至极的呻/吟声。 更可怕的是,他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等待场景转换。 许久,隔壁消停了。 云儿也像是哭累了,终于动了动,他直接席地而坐,最后将脸埋入膝间。 陈洗跟着在旁边坐下,宽慰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就算是说了对方也听不见。 窗外的月色忽然亮得出奇,跟着风洋洋洒洒落了满地。 陈洗触碰不到,更感受不到,只觉得心中抑郁万分。 身在幻境,难免会受到主角情绪的影响,但他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如此无望的爱。 忽而,隔壁暧昧的声音又起,打破了满室宁静。 还有完没完? 陈洗无奈地哀嚎了一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也不想听这种墙角啊啊! 好不容易,天亮了。 幻境中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但陈洗还是觉得有些疲乏。 一旁的云儿终于抬起了头,他双眼哭的红肿,活像两个大核桃,看着略带喜感,可陈洗根本笑不出来。 这个幻境太过压抑,令人窒息,他只想快点过完场景找到阵眼。 “黎明破晓,”云儿注视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呢喃自语,“可我这一生,都在黑夜里……” 陈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窗外灰蒙蒙的,好像永远见不到天日。 隔壁又传来了动静,是开门声。 云儿听见,猛地站起来,惊慌地说:“错过今日,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 第63页 话音未落,失了魂一般跌跌撞撞地去开门,跑了出去。 好家伙,那贵人身份肯定非比寻常,现在出去打了照面,不是送死吗?! 陈洗想拦,奈何有心无力,他只是一个闯入的旁观者罢了。 陈洗不用走,转眼便站在了门外。 云儿已被侍卫擒住,被迫跪下,他的面容麻木,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在他的前方,昨日玄色常服的高大男子怀中正横抱着一个人。 那人裹着小毯,长发散乱,一只手无力地垂下,露出的白皙肌肤上带有隐隐的青紫痕迹,显得破败又迷乱,与平日里谦谦君子的模样大相径庭。 云儿倏地哭了,却再也流不出泪,唤道:“阿黎……” 男子面露不悦,看了怀中人一眼,见人还在安睡,脸色和缓了许多,稳稳地抱着人便走。 在经过云儿时,云儿突然俯下身死死抓住了男子的脚,哭喊道:“求贵人!让奴、让奴再看阿黎一眼!” 男子被迫停下脚步,斜睨一眼:“你是谁?也配这般唤他?” “奴……奴想最后见他一面……” 男子没有回答,冷着脸给了侍卫一个眼神。 侍卫抓起云儿就要带下去,云儿死命地挣扎着。 “慢着。”沈黎的声音响起,他的嗓音因为哭喊过度变得喑哑。 男子垂眸看向怀中,温声问:“吵到你了?” 沈黎:“放了他。” 男子神色一黯:“他为何唤你‘阿黎’?” “与他无关,他是无辜的,”昨夜太过疯狂,沈黎怏怏提不起精神,“我累了,走吧……” “好。” 陈洗站在一旁看得不是滋味,还没来得及慨叹,场景便发生了变化。 转眼间来到了南风阁的包间里,有两个男人对坐饮酒,一个年纪大些蓄起了长须,一个比较年轻。 长须男身后有个小倌在给他捏肩,而云儿正在给二人斟酒。 等云儿倒完酒,年轻男人一把将云儿拽进怀里,亲了一口笑道:“云儿,你可真香!” 陈洗不想看见这些场面,索性背过身。 只听那长须男道:“新帝登基,手段可真是狠辣,先屠了丞相一家,如今又要削安宁王的权。” “哎呀,不是说好今夜只寻欢作乐,不谈公事吗?”年轻男人道,“不过那丞相家的嫡子沈黎我倒有过几面之缘,可谓是当之无愧的风度翩翩、谦谦君子,就这样被砍了头,真是可惜啊……” 沈黎? 听见这名字,陈洗一愣,莫非是同一个人? 沈黎死了? 想着,陈洗转回身去看云儿,云儿窝在那人怀中,神情若有所思。 陈洗听见了云儿的心声,才知道丞相一家被灭门是半个月前的事,而沈黎这半个月一直待在南风阁,前日被带走。 时间对不上,总不能是借尸还魂吧,难不成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 但陈洗心里觉得就是同一个人,因为只有这一个沈黎才称得上是谦谦君子。 或许那贵人是故意将沈黎困在南风阁,借此让其逃过一死。 长须男附和:“是啊,真是可惜,那么好的苗子,多适合被压在身下啊哈哈哈!” “哈哈哈,确实可惜了!”年轻男人放声大笑。 陈洗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俩人恶心的嘴脸,他可真想好好揍一顿! 云儿脸上更是泛起了遮掩不住的怒气,他伸手去拿酒瓶,只想砸死这两个对阿黎不敬的人。 却被在场的另一个小倌手疾眼快地将酒瓶夺了过去,只听他道:“云儿,你脸色这么不好,定是身体不舒服吧,先去歇息吧。” 见此情形,陈洗觉得憋屈,却也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那小倌能如此迅速便察觉情况不对劲,要是云儿真将酒瓶砸过去,怕是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接着,场景一变,又回到了屋里,现在对坐的是云儿和阁主。 只听阁主道:“我已将玉佩归还,也不会追究你私下收礼之事。” 玉佩?沈黎给云儿赎身的玉佩? 听这话赎身是失败了,陈洗长叹一声过去坐下,见云儿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阁主握住云儿的手:“不知那沈黎同你说了什么,竟让你生出离开的心思。你在南风阁十年,干爹自问从未亏待过,如今你与头牌只有一步之遥,为何要放弃?之前的努力岂非前功尽弃?干爹不忍心看你如此,才劝阻你。况且你在阁中这么多年,除了服侍人还会什么呢?贸然离开,在外面也是无法存活的。” “干爹说得对,除了取悦男人,我什么也不会,”云儿突兀地轻笑了一声,“多谢干爹,云儿明白了,是云儿错了。” 陈洗盯着云儿,这哪是明白的神情,这分明是希望被打破后的强颜欢笑。 他听见了云儿的心声,知道云儿这般说不过是在周旋。 沈黎让云儿见识到了美好,给了云儿希望的光。 一旦有退意,便会在心中生根发芽,最终在这污泥之地长成参天大树。 看来云儿心里的树早已枝繁叶茂。 见人乖巧认错,阁主很满意,拿出一个小木匣道:“你药已吃得差不多了吧,干爹这给你带来了。此药效果更好,能让身子更软,皮肤更白嫩,保证让人爱不释手!云儿,以后南风阁的头牌定会是你!” -- 第64页 说完,阁主打开木匣,取出一颗红色药丸递了过来。 他们平日居然还要吃药,陈洗在心里思忖:这药虽有效果,但对身体的负面影响怕也不小,不光能取悦客人,更是南风阁用来控制小倌们的工具。 他知道云儿不想吃,可眼下的情况,这阁主分明在借此试探。 云儿笑了笑,接过药丸一口吞下:“劳烦干爹挂念。” 阁主笑道:“好好,你明白便好。” 阁主走后,云儿立即用食指掏喉咙,竟将药生生呕了出来。 陈洗看得直叹气,他知道不管云儿再怎么努力都逃不出去,最后只能与整个南风阁同归于尽。 场景又发生变化,陈洗来到了昏暗无光的柴房。 柴房大门紧闭,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 房中有五个人,分别是云儿、阁主和三个壮汉。 云儿被绑在椅子上昏迷不醒,身上有伤,大概挨了一顿毒打。 只见阁主抬手示意。 一个壮汉抄起水桶便朝云儿泼去。 看他们的穿着应已入冬,冷水浇头寻常人定受不了。 云儿醒了过来,眼神没了往日的光彩,漠然地注视着前方。 阁主二话不说,几步上前狠狠给了云儿一耳光,然后捏着云儿的脸逼他抬头直视,怒吼道:“还想跑?我苦心培养你这么多年,你便这般对我?” 见此情景,陈洗的拳头紧紧握起,最后还是缓缓松开。 这是幻境,是幻境! 他再次告诫自己勿太过入戏。 面对阁主的怒火,云儿没有回应,眼睛里一片死灰。 阁主气极反笑:“还跑,你能跑出皇城吗?到处都是我的眼线,我看你能跑哪里去!” “偷跑还带着废纸,怎么?还想去找沈黎?”说着,阁主拿出几张纸朝云儿脸上扔去。 云儿眼睛里终于有了色彩,他仓皇地看向落到地上的纸——那是沈黎闲来无事写的字帖 ,是阿黎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 “呦,还当做宝贝呢!”阁主语气里尽是嘲讽,“沈黎那不争气的玩意,贵人放他一命,他还自己去寻死。” 一听这话,云儿神色大变,像是信仰被击碎,连连摇头道:“不可能,阿黎不会死的!不可能!” 什么?沈黎还是死了? 陈洗蹙眉思索,那贵人明明看着对沈黎不差,怎会如此? 听起来是沈黎自寻短见,好像也可以理解,毕竟丞相一家被灭门,沈黎约摸知晓真相后不愿独活吧。 阁主拍拍云儿的脸,冷笑道:“你想下去陪他吗?我才不会让你如愿,更不会让你轻易便死!” 说完,阁主对那三个壮汉使了个眼色,问:“知道怎么做让他变乖吧?” 壮汉们笑着搓搓手,慌不迭地点头。 此后的场景陷入了一片混沌,参杂着惨叫声、哭声和笑声。 陈洗闭上眼,捂住耳朵,心还是抑制不住地难受。 上天真不公平啊,有些人生来便尊贵非凡,可有些人却卑贱地连枯草都不如,任谁都能踩上几脚。 之后发生的事,陈洗看明白了:云儿心如死灰,还被差去厨房烧火,在阁中的一次晚宴之际,他偷来毒药掺到了饭食里。 当晚,南风阁中无人幸免。 在大厅里,云儿将酒砸了满地,他举起火把,冷漠地看着脚下一具具毒发身亡的尸体,像是卫道的将士,又像是地狱的修罗。 火把落地的声音沉闷无比,犹如打开了死亡的大门,大火随之而起,顷刻间便吞噬了整个南风阁。 熊熊烈火中,云儿悠然坐下,他拿出沈黎写的字帖,最后细细看了一遍,将纸叠好放到了胸口上。 火光中,他好似又见到了那位谦谦君子,他抬起手却又放下,最终只唤了一声:“阿黎……” 他不敢说“我来陪你了”这种话,因为与沈黎而言,他不过只是一个相处了半月的陌生人。 阿黎有自己想见的人吧…… 思及此,云儿忽然微笑起来,笑得伤感又偏执。 他已任性过一回,接下来这份感情他要藏好,即便死去也不能再打扰阿黎。 因为,他是最卑贱尘土,像云一样终会消散,永远也配不上破晓时那美好的黎明。 借着酒,火势极大,不一会儿便将偌大的南风阁烧得摇摇欲坠。 火舌扬威耀武地胡乱飞舞,云儿捂着胸口,面容沉静,身处其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他仰头向上望去,南风阁的楼顶被烧了个大洞,微末天光倾泻而入,好像落在了他的身上。 黎明破晓。 他的天终于亮了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自由了。 陈洗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此刻,他不光能听见云儿的心声,更能感受到所有的情绪。 明明知道现在是破阵的最好时机,但怎么也下不了手。 他沉湎在悲伤的情绪中,泪便这么落了下来。 大火已将云儿完全吞噬,再等下去,如果场景重来一次,心绪会被幻境侵蚀地愈发厉害,更无法破阵。 可陈洗泪流满面,只觉得连出手捏诀的力气都没有。 忽然,他左手腕上一热。 是师尊送给他的小金锁! 不行,他不能再被影响下去。 -- 第65页 为了师尊,他也必须破阵! 陈洗一把擦掉眼泪,抬头看向头顶的天光。 虽然师尊说场景一变,阵眼也会随之改变,但云儿最希望的便是能逃离南风阁。 陈洗可以确定,阵眼依然是这点天光。 想着,他朝那方施法,不一会儿遭幻境反噬,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不愧是养了三十多年的怨灵,竟还能保护阵眼,果然不同凡响。 陈洗拭去嘴角的血迹,拔出不然剑,动用全部灵力飞身朝那天光砍去。 天光一时大盛,接住了招。 僵持许久,陈洗感受到自身灵力在消耗,再这般下去情况恐怕不妙。 于是他一手持剑,一手施法,竟又被天光打回。 可恶! 动用灵力过度,陈洗浑身大汗淋漓,持剑的手也开始发抖。 这时,手腕上的小金锁又一热,充沛的灵力连绵不断地输入他的身体。 小金锁里怎么会藏着如此多的灵力?陈洗心下疑惑,还是趁机反手挥剑。 刹那间,天光被劈开,一阵刺眼光芒过后,有个身影朝陈洗走来。 陈洗体力不支,勉强用不然剑撑着,看清来人后虚弱地笑了笑:“师尊,我成功了。” 说完就要倒下。 林净染连忙扶住徒弟:“对不起,不该让你一个人。” 他有些自责,原以为有小金锁的庇佑,陈洗能轻松破阵,没想到幻境太过强劲,竟害小洗虚弱成这个样子。 他扣住陈洗的手腕,输送灵力医治。 陈洗昏昏欲睡,索性顺势搂住师尊,用下巴蹭了蹭林净染的肩,喃喃道:“师尊,好累啊……” “没事,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分两章的,最后还是放一章里了,应该还好吧(*/ω\*) 第037章 分房间风波 陈洗调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他从林净染怀里出来,见四周还是一片混沌,不禁问:“师尊, 我明明破阵了, 为何我们还未出去?” “这是我的幻境。” “什么?师尊竟然能在怨灵的幻境中再劈幻境, 可同一时空两幻境共存, 施术者也会被牵制,”说着说着,陈洗反应过来,“因为我中了香, 师尊怕怨灵对我不利,才出此下策。所以……便只能由我来破阵,可万一我破不了,岂非也害了师尊?” 林净染道:“不会破不了。” 见师尊如此笃定, 陈洗想起关键时刻帮忙的小金锁,抬起手端详一阵,摸了摸,猜道:“师尊在小金锁里藏了些灵力吧,刚才也多亏有它。” 陈洗猜中一半, 但绕是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到其上会有青玉仙尊五重的灵力,而此物也正是让他即便伤病入骨,也依然能行动自如、不显病容的关键。 林净染不准备告诉徒弟全部的实情, 听人猜到几分又不想撒谎, 便只点了点头。 “幸好师尊留了一手, 不然我真的就被幻境迷惑了, ”陈洗感叹道, “唉, 云儿这一生太过凄苦,对了师尊,云……啊不是,怨灵呢?” 林净染答:“在你破阵成功时,他被我收入了解怨袋。” 想起幻境中的种种,陈洗难免生恻隐之心,于是问:“师尊,能让我最后见他一面吗?” “不能,”林净染拒绝,见徒弟神色有异,他轻叹一声,伸手抚上陈洗的肩,宽慰道,“怨灵借幻境迷惑世人,闯入者看见其悲苦生平,情绪定会受到影响。怜悯之心没错,但那些事皆为过往,再见面也只是徒增烦扰。” 听言,陈洗垂下眼:“师尊说得对,可是……唉算了,不知何时我才能修炼地同师尊一般,不受幻境影响。” “修炼不了,我天生如此。”此话听起来了不得,但语气里不带半点炫耀的成分。 啊?居然是天生的。 陈洗心下惊讶,这不就是妥妥的天选之子吗?怨灵大多依靠幻境,能不受影响,约等于畅通无阻了。 陈洗忍不住感慨:“哇,上天可真是偏心啊!” 林净染看着徒弟,嘴角扬起了浅浅的笑意,问:“现在感觉如何?” “已经大好了,谢谢师尊,”陈洗道,“那我们快些出去吧,在幻境中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司徒曜他们肯定等急了。” “好。” 陈洗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转眼间便站回到了废墟前。 天已蒙蒙亮,外面的三人正靠在不远处的大树下小憩。 “天呐陈洗!你终于出来了!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我把你害死了!” 司徒曜看见人出来了,欣喜若狂,忙起身张开双臂朝陈洗跑了过来,想来个拥抱。 见状,林净染不动声色地移了几步,站到陈洗身前。 司徒曜一愣,立刻停下脚步,手僵持了几秒才知道放下。 青玉仙尊他可不敢抱啊! 陈洗笑道:“你还知道是你害的我啊,好家伙,直接把我撞幻境里去了。” “是我撞的你没错,”听陈洗这般说,司徒曜狡辩,“但废墟的砖可是你自己摸的,被拉进去也不全怪我。” 陈洗哼一声:“好好,改天我也不小心把你撞到个三百年的幻境里,我看你还出得来出不来!” 司徒曜:“你!” “好了好了,司徒曜你安生一点,也不知谁刚才长吁短叹半天,恨不得自己进去救人,现在又嘴硬,”凌傲月看向陈洗问道,“怎么样?成功了吧。” -- 第66页 陈洗晃了晃解怨袋:“必须的,有我师尊在,你们还担心什么?” 林净染道:“能收服此怨灵,功劳在小洗。” 一听这称呼,陈洗脸上的笑一滞。 小、小洗?! 完了完了,在幻境里那么一说,师尊还真听进去了…… 陈洗不由得回想起那个场景,瞬间觉得脸烧的发烫:“师、师尊,我……” 还没来得及解释,便被凌傲月打断了:“陈洗你太厉害了吧!这么凶狠的怨灵都能收服!” 陈洗:“不是……” “哎呀,别谦虚了,”凌傲月笑道,“话说我还挺想知道这怨灵的故事,能让我摸摸解怨袋吗?” 收服到袋里的怨灵,在一日之内,可通过触摸袋口了解其在幻境中展示的生平。 现下人多,陈洗暂时放弃了解释,将袋子递出去:“看吧。” 凌傲月刚想接,却被司徒曜一把抢了过去,只听他哀怨道:“大哥大姐,这天都亮了你们还要看故事吗?别忘了我们还露宿街头呢,求求了,先去客栈吧,我现在是又困又饿又累……” 陈洗赞同:“也对,那我们先去客栈落脚。” 与灵丰门合作的客栈离得较远,五人先去用膳,快一个时辰后才到。 现下天色大亮,街旁的一些店铺已然开门,路上来往行人也多了起来。 看着眼前足足八层高的福禄楼,陈洗不禁感叹:“不愧是皇城,这客栈可比路上的那些豪华多了。” “那是,”司徒曜接茬,“不过也侧面说明,灵丰门确实有钱。” 凌傲月:“灵丰门养这么多人,没钱也得想办法呀,快进去吧。” 五人刚一进门,就有小二迎了上来:“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住店的话,实在是不好意思,如若未提前告知定下,店中已无余房了。” “什么?无余房了,”陈洗有些诧异,拿出灵丰门的信物道,“我们是灵丰门的人。” 小二接过,来回看了五人几眼,作揖道:“请仙长们暂去那方坐坐,喝些热茶,小的这就去请掌柜来。” 见人走远,凌傲月奇道:“这福禄楼占地这么广,还有八层,少说也有百来间房吧,居然无余房了?” 司徒曜不满道:“灵丰门在皇城中合作的客栈就这一家,若是不给我们住,可得好好跟掌门告状,也太不讲诚信了!” “我们下山历练的路线本不经过皇城,灵丰门未及时通传,人家没留房也无可厚非,”陈洗道,“大不了花些钱去住别的。” 一听这话,司徒曜来劲了,附和道:“对对,反正陈大少爷身上带着好些金子。” 陈洗:“我带什么与你何干?你自个去露宿街头吧。” “啧啧,”司徒曜一脸悲愤地朝凌傲月告状,“你看看他,一年了,一点朋友情谊都不讲!冷血至极!” 凌傲月懒得搭理:“人来了,别演了,丢人。” 只见一个清瘦俊秀的年轻男子领着小二回来了,男子朝五人行礼道:“五位仙长前来,未能远迎,在下作为福禄楼的掌柜深感抱歉。” “无需多礼,”司徒曜也不跟人客气,“直说吧,还能不能住。” “住是能住,”掌柜迟疑道,“只是往年皆是三位仙长下山试炼,店中也会留三间上房预备着,可未曾想今年来了五位……” 陈洗听明白了:“所以还能住三人是吧,无妨,另外二人可以去住其它客栈。” “仙长,并非如此,”掌柜道,“皇城即将举行大典,涌进来看热闹的人过多,各个客栈怕是都住满了。如若五位仙长不嫌弃,可否二人住一间房?仙长放心,留着的房是本店最好的,还配有专门的盥洗室,二人绝对住得下。” 司徒曜:“噢,是让我们两人住一间房啊,你直说不就得了,还弯弯绕绕这么多。” “在下惶恐……”掌柜拿出三张房牌,“还请各位仙长决定如何分配。” 掌柜见多识广,自然一眼能看出五人里谁才是做主的那位,说完,他将房牌递向了林净染。 林净染瞟了一眼看向徒弟,没接。 陈洗顺势接过来,拿出一张给凌傲月道:“凌傲月定是要独住一间,接下来两间,我们四人分。” 本来剩下的司徒曜和阿柏、他和师尊二人一间刚好,可陈洗不由得想起幻境里两个冒牌货巫山云雨的画面,到嘴边的话硬是说不出口。 这是要睡一张床啊…… 虽然明知幻境里是假的,但他总觉得不是滋味,一想到真要和师尊同床共枕,心跳便不由自主地加速。 该死,要真是和师尊同床那还得了?! 陈洗一时卡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司徒曜等了老半天,见人拿着房牌不说话,没了耐心,催道:“嘿?陈大少爷,发什么愣啊,我和阿柏一间,你和仙尊一间不就得了。” 说完,司徒曜动手去拿房牌。 陈洗下意识地避开,说话有些支支吾吾:“师……师尊自己一间,我们三个一起……” 一听这分配方式,司徒曜一脸莫名其妙:“陈洗你脑子被驴踢了?我和阿柏就够挤了,你来瞎掺和什么?不行,我不同意!不是,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所以脑子烧坏了?” 林净染轻咳一声。 司徒曜浑身一抖,连忙好语气地道歉:“嗷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不该说你脑子坏了……可是,你可以和青玉仙尊住一间啊。” -- 第67页 说着,司徒曜看向青玉仙尊,温声细语地问:“仙尊,陈洗和你同住一房,你不介意吧?” 林净染摇头:“自然不介意。” “这不就结了!”司徒曜再次伸手去拿房牌,可陈洗还捏着不放手,“陈洗你搞什么?松手!” 陈洗心中纠结万分,硬是攥着不松手。 换做以往,他定十分乐意与师尊住一间房,可在那幻境走了一遭,被迫直面假师徒做那事的场面后,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他害怕自己胡思乱想,更害怕自己忍不住就…… 林净染问:“小洗,你是在嫌弃我吗?” 听这略带委屈的语调,陈洗一愣,没顾得上称呼,忙解释:“不是的,师尊我……” 司徒曜趁机抢过房牌:“好家伙,被我拿到手了吧哈哈!” 陈洗回过神,就要去抢回来。 “别闹了,既然不嫌弃,便走,”林净染抓住徒弟的手腕,温声道,“折腾一晚上,去好好歇息。” 陈洗挣扎几下没挣出来,最终认命地垂眸:“是,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就是想让师徒能合情合理地住一间房,终于! 这篇发完字数就比我上本书多了,上本写了111111个字,那这本写个222222或333333吧哈哈哈哈哈,234567好像也不错。 明天就是2022年啦,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_∩ 第038章 浴室对峙 许是见他同意了, 师尊手上的劲小了,只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 陈洗也不收回手,任凭师尊牵着。 二人之间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 他稍一抬眼便能看见师尊半束的长发, 只用了一根白玉簪随性地扎起。 青玉仙尊向来潇洒不羁, 印象中,他只见师尊戴过一次冠——便是在赐剑大会上,师尊束着冠清正端方地说将不然剑赠与他,而他也郑重其事地双手接下。 剩下未束的发丝遮住了修长白净的脖颈, 但陈洗能想象出侧看时那与喉结形成的完美弧度——美丽又诱人,害得他在醉酒时被迷惑,还咬了上去。 墨发随着行走微微摆动,陈洗不由得赞叹, 师尊的身姿永远都这么挺拔,连走路时的背也会保持绝对挺直,加上宽厚的肩膀好似一人便能担住各界和平的担子。 “这是二位仙长的房间。” 掌柜的话让陈洗猛然清醒,他为什么要看着师尊的背影想那么多…… 幸好没人注意到,陈洗朝掌柜应声, 顺势往房中走了一大步,借机将手抽了出来。 应该……不明显吧。 掌柜行礼告辞后,陈洗挠挠头, 没敢看向房中的另一个人, 装作漫不经心道:“师尊, 我……我先去洗个澡, 然后再补觉。” 虽然学会了净身术, 捏个口诀便能去污, 但他依然保留了沐浴的习惯,不洗一遍总觉得浑身不利索。 林净染:“好。” “那、那师尊你请自便。” 陈洗放下行李,找了身换洗的衣裳,走去盥洗室。 掌柜所言不虚,三间房皆在顶层,房中开阔,家居一应俱全,一看便知是客栈里的上房。 不止有大床,还放了张贵妃塌,陈洗心里盘算,若是实在不行他睡榻上也是一样。 这福禄楼确实称得上是皇城里最大的客栈,盥洗室就如他之前住的客栈的房间一半那么大了,还配了个大木桶,可以直接沐浴。 陈洗不愿打扰小二,再说等人将热水打上来太费时费力,还不如他直接施法,不过是要再耗些灵力。 陈洗正欲施法,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来,”林净染道,“你今日耗费灵力过多。” 陈洗没有拒绝,也没有回身去看,只往旁边走了几步,让开了道。 确实,他自身的灵力在幻境中消耗得差不多了,后来多亏有那小金锁。 师尊给他治伤时应发现了,又预料到他不愿麻烦别人打水,才有此举动吧。 既然已被猜到,陈洗索性接受帮忙,相较于劳烦别人,他更愿意劳烦师尊。 只是,林净染未立刻施法,反而走到徒弟身前,拿过陈洗手中的衣衫,放到了一旁的木架上,又走近,盯着眼前人却不说话。 二人身在浴室,只隔着一步之遥,气氛一时莫名其妙。 陈洗被这视线盯得心慌,不敢抬眼对视。听人迟迟没动静,他忍不住问:“师尊,怎么了吗?” 平日里清朗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自从幻境出来,你在躲我。” 有这么明显吗? 不就分房间的时候有点…… 陈洗思索几秒,狡辩道:“我怕打扰师尊清修,便想着去和司徒曜他们挤挤好了……” “这说法你自己信吗,在无寻处时怎就不怕打扰我了?”林净染嗓音更低,严肃道,“抬起头,看着我。” 头一回听师尊如此严厉的语气,看来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师尊怕是不会罢休了。 陈洗面露难色,迟迟不肯抬头,主要是他不明白师尊为何这么严肃。 就因为分房时他的犹豫推诿?可师尊又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不清楚背后原因,何谈对症下药。陈洗简直欲哭无泪,但真实情况绝对不能说。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之前把谎圆上了,接着说应也无妨,便道:“其实……其实是因为在幻境中看见师尊和师娘……啊不是,那个男子,一同在床上……便莫名觉得怪怪的……” -- 第68页 林净染沉默了几秒,才问:“因为看见那景象,你厌恶我了?” 师尊的声音突然很轻,小心翼翼的,犹如一根羽毛挠得陈洗心上格外难受。 怎么可能厌恶? 原来师尊是误会了,以为他不愿同住一房是因为讨厌。 陈洗恍然大悟,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不是,对师尊喜爱敬重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厌恶。我初次破如此厉害的幻境,难免还受其影响,再调节调节便好了。师尊对不起,害你误解了。” 林净染定定地看着徒弟的双眸,澄澈明亮,毫无半点虚伪遮掩的痕迹。 最终他如释重负地扬起了唇角:“是我思虑不周害你独自破境,以后绝不会如此了。” “其实也不算独自,还有师尊给的小金锁在帮忙,”陈洗看向一旁的木桶,没想到谈话间师尊已施法将热水弄好了,“师尊,我……” “你先沐浴,有事叫我。” 陈洗点点头,人走后立马将门关上,靠着长舒了一口气,幸好糊弄过去了。 怪不得有些人那么怕师尊,方才逼问人的架势确实还挺吓人的。 不过他着实没想到师尊会在意这种事,还误以为他是出于厌恶,大概是怕幻境影响太深,而破坏了师徒情谊吧。 接下来,陈洗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捏了个诀将长发弄了个半干。 他也想全干,可惜今日灵力消耗实在过大,竟不够了。 陈洗懒得计较,心想等自然风干吧,便散着发走了出去。 屋里,林净染正在榻上阖眼调息。 为避免吵到师尊,陈洗轻手轻脚地走到桌前坐下,准备等头发干再上床补眠。 “怎不去床上歇息,”林净染听见动静,睁开眼看向徒弟,见陈洗长发还带着湿意,“湿发易引头疼,灵力不够了吗,为何不与我说?” 话音未落,便施法将徒弟的头发弄干。 “多谢师尊,”陈洗摸了摸长发,笑道,“看师尊在调息便没有打扰,那我去补觉了。” 林净染点头,看着徒弟上床躺下,才重新闭上眼。 这一觉陈洗睡得十分安稳,也没做关于池塘和莲花的梦。 再睁眼时,天色已黑。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有些昏暗不明。 陈洗睡得发懵,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见师尊还在打坐调息,问:“师尊,什么时辰了?” 语气里还残留着睡意,轻柔而飘忽。 “已到戌时。” 陈洗惊讶:“啊?这么晚了?” “饿了吗?客栈中应还有饭食。” “不饿,我现在没胃口,”陈洗打了个哈欠,想起件事,“对了,今日所收怨灵的解怨袋还在司徒曜那吧,我去拿回来,可不能让那家伙抢了功劳。” 说完便翻身下床,去开门。 未曾想门一打开,凌傲月竟红肿着眼站在门口,看来是哭了好一会。 凌傲月的性格向来大大咧咧,极少哭。 陈洗哪见过这阵仗,忙问:“凌傲月,你怎么了这是?莫非是司徒曜那臭妖怪欺负你了?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凌傲月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是来还解怨袋的,我看了云儿的生平,太苦了,好难受啊……呜呜呜。” 说着说着,竟又要落泪。 原来如此。 睡醒后,陈洗便已摆脱幻境中的情绪影响。 不过好歹他是过来人,便想将人往屋内请,好好开导一番。 没想到凌大小姐不肯进,抽噎道:“呜呜呜青玉仙尊在,我害怕……太丢脸了……” 陈洗无奈,竟然还知道丢脸…… 刚想说“要不去你房里吧”,却被人打断了。 “进来喝杯热茶再走。”青玉仙尊不知何时下了榻,站在木桌前看着他们。 陈洗轻声询问凌傲月:“怎么样?” “青玉仙尊都开口了……”凌傲月抹了把眼泪,过去坐下,将手中的解怨袋放到了桌上。 陈洗坐定,给人倒上茶:“怎会哭成这副模样?也太不像你了。” “我好奇怨灵的故事,便去找司徒曜将解怨袋拿来。这云儿的身世也太苦了,自小被卖到小倌馆,受尽折磨。遇见沈黎,没想到也只是过眼云烟,沈黎另有自己的故事……”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倾听,在情绪发泄的当口,凌傲月哪里还管青玉仙尊在不在场,深吸一口气,感叹道:“云儿生得那般美,但美貌于富贵人家而言是锦上添花,于穷苦人家却是祸根。” 听言,陈洗轻叹一声:“确实如此。” “真是不公平啊,”凌傲月仰头当酒似的喝了一大口茶,愤愤不平道,“为何有些人生下来便是天潢贵胄,有些人却连飞溅的泥点子都不如?他若在官宦之家,定不会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陈洗给她添上茶,看着随之而起的袅袅热气,道:“在幻境时,我也是这般想的,甚至悲愤不已。睡了一觉之后,好像有些想通了,便也不纠结了。” 听见徒弟这般说,林净染一直看向陈洗的眸光亮了些。 陈洗继续道:“神创造了人,或许也未料到人能繁衍生息至今,甚至在神与自生魔消失后,逐渐统治了三界。不修仙修魔的人生命不过短短几十载,有些人一生顺遂、风雨无忧,有些人会经历苦楚、积怨难消。而我们的使命恰恰是消解愁怨,我们能看见他们悲苦的一生,但时过境迁,一切早已无法改变 ……” -- 第69页 “我们可以为他们惋惜,为他们悲愤,但万不能沉湎其中,因为我们终究只是一个看客,还有更多的怨灵在等着我们去收服。说起来好像有些冷血逃避的意味,可……事实如此。” 凌傲月双手握着茶杯,呆呆地看着桌面。 陈洗也不知她听进去几分,暂时不说话,由她自己去思考。 感受到师尊的目光,陈洗看了过去,四目相对,他眼带笑意地眨了眨,好似在问:师尊,我方才那段话说得怎么样? 只见林净染眼尾也泛起了浅浅笑意,右手微微抬起,竖了个大拇指。 看师尊偷偷摸摸的动作,陈洗觉得好笑,不小心就笑出了声。一看凌傲月脸上还挂着泪珠,深觉不妥,忙收笑摆出严肃的表情。 “我曾在话本子上看见过一句话,”凌傲月把视线投向陈洗,开口道,“说人之间的喜怒哀乐并不相通,起初我不信,现在相信了。” 陈洗:“不是……” “陈洗!看我哭你觉得很好笑是吧!亏我还在认真思索你说的那些大道理,”凌傲月不给他机会辩解,站起身对林净染作揖道,“青玉仙尊,弟子先告辞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要走。 “不是,你听我解释……”陈洗赶紧追上,可惜砰的一声,大门在他眼前被关上。 看着摇摇欲坠的门,陈洗觉得还是等人气消了再道歉比较好,不然现在过去非断胳膊断腿不可。 陈洗转过身,抿着嘴:“师尊,都怪你惹我笑。” 但语气里无半点责怪的意思。 见徒弟推卸责任,林净染微微挑眉,没接话茬,眼角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笑意。 将过错推了出去,陈洗的内疚消解不少,指着桌上的解怨袋道:“现在应尚在时辰内,师尊,你不看看云儿的故事吗?” 林净染摇了摇头:“悲苦之事,世间常有,我已见过许多。” “也是,这么多年师尊收的怨灵已然不计其数了吧,”陈洗问,“师尊,你信天命吗?其实方才凌傲月说得不错,有些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有些人却要与伤病纠缠一辈子。” 陈洗将凌傲月的形容换了一下,林净染听出其中所指,“天之骄子”便是指他,而“伤病纠缠”是指陈洗自己。 林净染道:“我信,说是天之骄子,不如说是生来便带着使命。” “带着使命?就像师尊吗?四界之内难遇敌手,便自然要承担起维护各界安康的重任。”陈洗道。 林净染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陈洗问:“那……师尊是希望独立高处,还是希望像寻常人一样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我没得选,”林净染垂眸,“被师尊带到灵丰门时,我尚在襁褓,并无选择的机会。” 陈洗追问:“那万一呢?” 林净染抬眼:“没有万一,或许我的命途一开始便被设定好了。” 陈洗没再说什么。 也是,像师尊这样的天之骄子,根本不会泯然众人矣,只会被众人仰望。 只是这仰望,是尊崇,也是禁锢。 作者有话要说: 凌傲月:哼!以后再也不找陈洗诉苦了,我在哭,他们师徒俩眉来眼去就算了,还笑! 第039章 同床夜谈 陈洗无意纠结此类虚无缥缈的问题, 但他总觉得除却外界的因素,师尊同时也在自我压抑—— 对什么都淡淡的,从来没有大的情绪波动, 一开始心疾发作偏要咬牙强撑着。 寻常人的七情六欲在师尊身上根本看不见, 明明和掌门同辈, 现在人家的孙女都这么大了, 而师尊还不曾有过道侣。 回想起方才的话,陈洗发现师尊对自身天赋有很清晰的认知,明白担负着什么,同时也坦然地接受了所谓的“使命”。 世人皆道青玉仙尊冷情冷性, 但他觉得师尊的冷情冷性并非天生,更像是宁愿画地为牢的自我围困。 这么多年,师尊生命里大概只有修炼和收怨灵,犹如一具完全为修仙而生的躯壳。 可本质上师尊还是人, 压抑太久,一旦疯起来恐怕会比谁都疯。 其实陈洗还挺想看一看师尊失控的模样,不过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呆了?” 听见询问,陈洗回过神,看砚台上没了墨, 继续动手轻缓地研磨。 刚才二人闲聊又说到幻境,师尊借机多教了些清心的法子。 陈洗想起那祛邪符还挺好用的,便自告奋勇磨墨, 拜托师尊再画几张, 有备无患。 磨着磨着又想起师尊一开始的那一番话, 不由得走了神。 看着朱笔落于黄纸上, 留下一道道浓重而凌厉的笔锋, 陈洗笑道:“师尊写字用笔轻巧, 画符倒不留半分力。” 林净染没抬眼,继续手上的动作:“用笔愈重,符纸功效愈佳。” “原来如此。” 最后一笔完成,林净染搁下笔,将画好的符纸收拾到一起递给徒弟。 陈洗看着这厚厚的一叠,不禁失笑,这怕是近百张了吧。 他原本只想让师尊画几张祛邪符,没想到师尊硬是各种各样能想到的符都画了,什么瞬移符、招水符等等,一边画还一边介绍功效和禁忌,足足画了一个多时辰。 可事实上他已完成下山试炼的任务,等师尊处理完皇城的事,约摸就能一道回灵丰门了。 -- 第70页 师尊一口气画这么多,着实有种天凉了母亲担忧孩儿衣衫不暖的意味。 陈洗能明显感觉到师尊对他的好,而且师尊虽然嘴上不说,但行为表现得很直白。 比如怕他下山不够盘缠,直接塞给他寻常人能用几辈子的黄金,还有现下给他画了百来张的符纸。 有时陈洗忍不住妄想,这些好里会不会夹杂着几丝喜欢。 思及此,他拿着符纸的手一紧,看见师尊手上因画符纸沾染了一些红,忍不住开口问:“师尊……从未喜欢过人吗?” 听言,林净染疑惑,反问:“为何突然问此事?” 陈洗反应过来自己多嘴了,憨笑一声,掩饰道:“只是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林净染只道:“天色已晚,该就寝了。” “师尊,”见人不回答,陈洗欲追问,幸好及时刹住,他低头去看手里的符纸,补救道,“多谢师尊。” 说完不由得在心里长叹一声,若是换做别人,他没准早就冲上去告白了,何故磨磨唧唧、扭扭捏捏如斯…… 可他偏偏喜欢上的是师尊啊,一旦贸然举动,日后只会让两人陷入更无解的境地吧。 “还不来就寝?” 听见师尊催促的声音,陈洗抬眼看过去,师尊正站在床边看着他,而床上放着掌柜贴心准备的两个枕头和两床薄被。 这、这是要睡一张床的意思? 一想到这,陈洗凭空咽了口水,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幻境中那些颠鸾倒凤的画面…… 不行! 绝对不行! 陈洗忙推辞道:“师尊,像以前那般,我、我睡榻上便好。” 虽然之前在无寻处他偶尔会留宿师尊房中,但都是一人睡榻一人睡床,从未有同床共枕的时候。 听言,林净染明显脸色一沉,盯着陈洗,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还在因为幻象对我有嫌隙。” “不是……” 陈洗无奈,他编造的看见了男师娘的说法明明天衣无缝,没想到最后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见师尊一副受伤的神情,陈洗索性破罐破摔,应了声好,洗完漱便窝进床的里侧,认命地将被子一裹。 他闭上眼心里忐忑,听着床边的脚步声渐近,陈洗一边深呼吸一边告诫自己要淡定。 可身畔没有预料中的下沉,师尊好像在床前停了一下,又走远了些。 陈洗不解,坐起身一看,师尊竟抱着薄被和枕头要往榻那处走去。 什么鬼?? 敢情是他误解了…… 师尊只是催他睡觉,压根没有要同床的意思…… 陈洗已手快将人的衣角拽住,见师尊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问道:“师尊你不睡床吗?可哪有弟子睡床,师尊睡榻的道理?” “无碍。” “不行。” 本来陈洗已做好同床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是自己会错意了,羞涩的情绪一下子荡然无存。 他不禁开始较劲,偏要将人留住,便道:“师尊也睡床吧,两个大男人睡一起又没事。” 说着,还抢过林净染怀里的枕头放了回去,见人站着不动,陈洗直接弹指熄灭了蜡烛,俨然一副没得商量的做派。 室内随即陷入黑暗,陈洗一时看不清师尊的神情。 只听见一声无奈的低笑,他被轻推回床上,接着,身旁有人躺了下来。 有夜色的掩护,陈洗偷偷笑了。 渐渐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微弱的光亮,他能勉强看清师尊的模样。 此刻,林净染正平躺着,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 四周安静,陈洗静静地看着师尊的睡颜,小心翼翼地放缓了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他觉得师尊大概真睡过去了,轻叹一声,用极低的声音感叹道:“唉,也不知道师尊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知。” 突如其来的回应让陈洗心头一紧,师尊说着睁开了眼,还偏过头来看他。 那眼神里好像藏了一片雾,笼罩在陈洗的心间,似乎还带着些清晨林间的水汽。 陈洗觉得自己大概是走不出这迷雾森林了。 他用笑来掩饰略带微妙的气氛,岔开话题道:“师尊原来没睡啊。” 林净染问:“怎会发出那般感慨?” “想起了幻境中看见的假师尊和假师娘,突然心生好奇,”陈洗依然用这个借口,既然话被人听见了,他索性再问,“师尊活了快百年了吧,就没有喜欢过人吗?” 林净染不假思索:“没有。” “果然如此,”陈洗笑了,避开那道视线,“师尊真是天生的修道者啊,灵丰门创立以来还未有过飞升成仙的例子,想来师尊会开创历史。” “为何不开心?” 没想到师尊这都能听出来,陈洗抬眼看过去:“我不开心,因为我知道我喜欢的人永远都不会喜欢我,如果师尊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呢?” 林净染沉默一会,才沉声道:“忘了。” “就知道师尊会这样说,”陈洗不满道,“可是我忘不了,也不想忘。” 林净染盯着徒弟看了好久,最后移开眼问:“那人是谁?既然忘不了,我去将人绑来,你们好做个了断。” 听言,陈洗忍不住笑出了声,边哈哈大笑边摇头:“师尊,此非君子行径啊!” -- 第71页 林净染:“我本非君子。” “不不,师尊就是君子,”陈洗觉得那番话也太好笑了,搞得他都笑出了泪光,他赌气似的一把抱住林净染,“师尊,我失恋了,我不开心,你快安慰安慰我吧。” 突然被抱住,林净染的身子难免僵直,但他没有反抗挣扎,还尽力调整呼吸放松。 听徒弟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人恐怕并非良人,他欲言又止,因为归根结底这终究是陈洗和喜欢的人之间的事,作为外人也无法再多说些什么。 林净染在心中轻叹一声,大概是受徒弟的情绪感染,他莫名也有些不开心。 他一只手顺势握住陈洗的手臂,另一只手伸出去隔着薄被轻抚徒弟的背以示安慰。 若非良人,便尽早忘了吧。 陈洗感受到师尊的安抚,不由得紧了紧拥抱。 刚才看着师尊的眼神,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说出来了。 但他还是怂了,因为他发现他和师尊之间不止横亘着魔域和灵丰门,还有彻头彻尾的谎言、欺瞒与利用。 先拿到赤莲子再说吧,陈洗决定。 毕竟现在这个状态也不错,至少,他还能毫无顾虑地抱着师尊。 有师尊在旁,陈洗格外安心,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房中一时只传来陈洗均匀的呼吸声,感受到搂住他的力道在渐渐变小,林净染手轻轻一使劲将人搂紧了些。 月光透过窗户悄然而至。 月色下,林净染好看的双眸还大睁,犹如两颗黑曜石泛着神秘的光亮。 此刻,他正面容严肃地望着床上方的木雕。 他睡不着。 绕是他再怎么分析,也猜不出小洗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会是凌傲月吗? 可看着不像,二人更像是好朋友,小洗甚至在人家哭得梨花带雨的时候笑出了声……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不睡觉,却一直在猜小洗喜欢的人是谁,但他就是想知道。 是谁呢? 若是小洗来灵丰门前便熟识的人,那他确实猜不出来。 算了,不想了,睡吧。 林净染闭上了眼。 没过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 是谁呢? 第040章 诡异的氛围 次日。 陈洗一觉醒来, 只觉得手臂酸痛,大概是昨晚抱着师尊直接睡了过去的缘故。 现下床畔空荡荡的,师尊已不见踪影。 可能去用膳了吧, 陈洗想着, 顿时感觉饿得慌。 他活动活动手臂, 正打算下床去楼下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忽然, 门开了。 只见师尊端着木盘走了进来,上面还放着口碗。 陈洗用力嗅了嗅,惊喜道:“是红豆粥!” 林净染将东西放到桌上,轻笑道:“这福禄楼的红豆粥堪称一绝, 客人过多,怕你醒时粥已售完,便捎了一碗上来。正好你也醒了,洗漱完来用膳吧。” “好好, 谢谢师尊!”陈洗心花怒放,忙屁颠屁颠地跑去刷牙洗脸。 他偏好甜口,在灵丰门时就格外喜爱俗物堂的红豆粥,没想到师尊记得,帮他留了一碗。 在桌前坐定, 粥还热乎地冒着烫气,陈洗拿起小汤勺,舀粥前先看了师尊一眼。 注意到师尊眼睛里的红血丝, 不禁问:“师尊昨夜没睡好吗?莫非是我睡觉太不安稳, 吵到你了?” “不是, ”林净染罕见地显露出些许疲态, 揉了揉眼睛, “是我思虑过重。” 他绝对不会说是因为一夜皆在思考——小洗喜欢的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困扰得他整晚没睡, 可他还是猜不出来,而且徒弟没有明说便是不愿透露,出于尊重他也不会逼问。 陈洗不太相信:“师尊一惯清心寡欲,居然会有思虑过重的时候,要不去补补觉吧?” “也好,”林净染点点头,“快喝粥,凉了口感不好。” 陈洗应声,看林净染已经躺下了,心里奇怪,还是头一回见师尊这副颓然的模样,是发生了什么吗? 师尊不说定有自己的考量,陈洗懒得多猜,当务之急还是先享用红豆粥。 福禄楼的红豆粥不愧为一绝,甜度恰好,香糯可口,火候也恰到好处,少煮一会儿偏硬,多煮一会儿太软。 陈洗美滋滋地喝完,饥饿感也一扫而空。 看师尊已然安睡,他轻手轻脚地过去帮忙盖好被子,然后出门去找凌傲月。 昨日凌傲月来哭诉,他没眼力见地笑出了声,惹得人家摔门而出,也不知一夜过去,凌大小姐消没消气。 好在凌大小姐大人有大量,见人来认错,没说几句话便消了气。 凌傲月的心情显然变好不少,但说起云儿的遭遇还是忿忿不平,看陈洗对此事已无所谓,便硬拉着人去找司徒曜探讨。 房间的门是阿柏开的,凌傲月和陈洗一进去——日上三竿,司徒曜竟仍趴在床上,见人来了才懒洋洋地起身,脚落地时还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幸好阿柏手疾眼快冲上去扶住。 只见阿柏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到木凳上坐好,稳当后,司徒曜居然没好气地甩开了人家的手,而且全程看都没看阿柏一眼。 陈洗看在眼里只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不是,司徒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昨日明明是我费心费力闯的幻境吧,怎么您还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而且昨晚你们也没出去吧。” -- 第72页 听陈洗日常揶揄,司徒曜翻了个白眼,没好脸色地道:“关你屁事。” 嗓子比寻常哑了些。 “怎么嗓子还哑了?头一次见你和阿柏这样,你们吵架了?”陈洗走过去坐下。 司徒曜偏过头不想搭理:“关你屁事。” “傻了吧,只会说这句话了?”陈洗笑道。 回头一看凌傲月还站在门口,正盯着司徒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不禁提醒:“凌傲月?凌傲月你怎么了?还杵在门口作甚,不是你说来探讨云儿的事吗?” 凌傲月听见唤声才如梦初醒,看了阿柏一眼,走过来坐到陈洗身旁。 现下气氛也太过诡异,可陈洗又说不上来诡异在哪。 只觉得这三个人好像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们三人心照不宣,却偏偏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这边凌傲月发愣不说话,那边司徒曜还偏着头。 阿柏是指望不上了,陈洗想说些什么调节气氛,定睛一看,司徒曜偏头露出的脖颈上有一块明显的青紫痕迹,不由得问道:“好家伙,你这怎么了这是?脖子上是被虫子叮了吗?” 司徒曜一愣,回过头紧了紧衣领将痕迹遮住,没好气地说:“是,跟屁虫叮的,气死我了!” 陈洗还想问,却被凌傲月打断了:“好了好了,不要纠结无意义的事情了,我们聊聊正事吧……” 陈洗抿着嘴,看了看凌傲月,又看了看司徒曜,俩人正聊得热火朝天,但这亢奋的状态让人感觉有些刻意。 陈洗没心情插话,因为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最后,他看向了阿柏,不知为何,他认为沉默寡言的阿柏才是破解谜团的关键。 临近中午,司徒曜提出先去楼下占座,以免遇上高峰时期,五人无法一起用膳。 陈洗不解:“不是有包厢吗?为何要去大厅挤,虽然人多热闹有氛围,但也太嘈杂了。” 司徒曜道:“自然是能听皇城中的八卦了,坐包厢里多没意思。” “是哎,”陈洗来了兴致,“那我们快去吧。” 司徒曜的状态好了许多,但陈洗明显看出他在刻意不理阿柏,而且下楼时他的腿好像略微有些不利索。 难不成阿柏害他摔了一跤? 陈洗百思不得其解,便先放一放,不想再做无谓的猜测。 客栈大厅里皆是四方桌,五人坐下的话,需有两人坐同一边,于是司徒曜拉着凌傲月坐在了一边。 菜已点好,皆是店里的招牌和受欢迎的,好不容易下界一趟,自然不能错过美食。 还未到一惯中午用膳的时间,福禄楼里已座无虚席。 陈洗环顾四周,不禁感慨:“人可真多啊,这也太受欢迎了吧。” 司徒曜:“我说的没错吧,就是要早点下来。” 这时,隔壁那桌也聊了起来,只听他们道—— “幸好提早来,不然真没落脚的地方了。” “没想到立嗣大典会有这么多人闻讯进京观看,客栈是爆满啊!” “原本此类典礼在朝堂上完成即可,哪里有民众得见的机会。听说是有人特意上书请愿,开国至今头一回啊,这热闹肯定遖可以沨要凑一凑。” 闻言,陈洗好奇:“原来是有立嗣大典,立什么嗣啊?” 凌傲月想了想:“噢,我听爷爷提起过,应该是立太子吧。人间的现任帝王可谓是励精图治、兢兢业业,他力挽狂澜让略显颓势的王朝重新振作,开创了一个盛世,所以才这么多人有闲心和余力来京观看大典。” “而且别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他居然终身未娶。在二十多年前,还跟爷爷求了一道什么符,来当做不娶妻的借口,以此堵住群臣劝诫的嘴。” 陈洗惊讶:“这才是真正的无情无欲,还有这样的皇帝啊。” 凌傲月道:“是吧,他就是一个传奇,可人终究会老会死。他应已过知天命的岁数,没有子嗣确实该从宗室里挑选出合适的继承人了。” 司徒曜感叹:“虽早前听闻过他的事迹,但再次听又不由得心生敬佩。这么一说,我也想去观赏观赏大典了。” “我也想去,刚好今日无事,我们可以一同去看看。” 陈洗附和,见司徒曜和凌傲月都对他使眼色,他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谁才是做主的人。 于是他将目光转向师尊,问道:“师尊,我们可以去看大典吗?” 林净染道:“当然。” 得到同意,陈洗手舞足蹈地跟凌傲月和司徒曜击掌:“好耶,听他们说是开国至今头一回,我们也算正好赶上了。” “对了,”陈洗想起来问,“师尊不是奉掌门所托才来皇城的么,是为何事?与大典不冲突吧。” 林净染淡淡道:“大典结束后便能知晓。” 打听到大典申时才开始,用完膳后,时间尚宽裕。 五人便先各自回房歇息,待时辰到再出门。 如今,房中只有师徒二人。 陈洗猜到师尊来皇城定又与神器有关,方才人多不好问,现下直接开口道:“师尊来皇城,是为了人间那件神器的事吧。” “不一定,”林净染答,“皇帝还未明说。” 居然尚未明确,可需要请师尊出面,想必也八九不离十了。 -- 第73页 想起半年前师尊去妖境也是为神器的事,那回扑了个空,陈洗不禁问:“对了师尊,妖境的神器还未找到吗?那偷走神器的妖还不见踪影?” 林净染点头:“仍未找到,可神器之力非比寻常,一般人难以驾驭。那妖贸然将神器打入体内,虽保全了性命甚至一时法力大增,但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便会遭神器反噬。” “这样的啊……” 陈洗有些恍惚,不由得想,那他借赤莲子治伤的话也会如此吗? 但转念一想,父亲那般笃定,应会有对策。而且赤莲子是治伤的唯一希望了,即便真有反噬,到时也定是要冒险试一试的。 小憩之后,时间差不多了,五人便一同出门去看大典。 街上已然人声鼎沸,有许多士兵被派来维持秩序。 陈洗走着,隐约在人群看见一个奇怪的身影,再一看却没了。 他巡视一圈,毫无所获,大概是看走眼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的人也来啦。 第041章 魔医现身 说是庆典, 其实已在朝堂上完成仪式,最后加了个太子出宫巡游的步骤,来满足百姓的好奇心。 街上的人本就多, 越往巡游经过的地段走, 人与人之间更是摩肩接踵。 人山人海中林净染的身影还是很显眼, 他回头叮嘱徒弟道:“跟住我。” 陈洗点点头, 随手拉上了师尊的衣袖。 仪式即将开始,人群终于安稳下来,停止了行进。 官兵们将人群隔开两处,街道中间留了个可供马车通行的路。 陈洗被人挤得心烦, 但师尊好似并未受到周遭的影响,面色一如往常。 路上人多后,他只顾着跟在师尊后头,现在想起来回头看, 司徒曜他们已不见踪影。 应该是被拥挤的人群冲散了,陈洗环顾一圈找不到人,凑近林净染道:“师尊,司徒曜他们好像与我们走散了。” 听言,林净染抬眼朝四周望了一圈, 最后将视线停在一处:“在那。” 陈洗顺着看过去,那三人正站在对面,凌傲月见他看过来, 边跳边挥手。 陈洗也挥手回应。 “届时若生变, 莫轻举妄动, 在此地等我即可。” 听见嘱咐, 陈洗应了声“好”, 但心下觉得奇怪, 师尊的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此时,庄重典雅的奏乐声响起,巡游开始了。 只见一行侍卫模样的人走在队伍前排,随后是拿着乐器吹奏的乐师,紧跟的是挎着花篮的宫女们正笑意盈盈地撒花瓣。 然后是靠八匹马拉着的大舆轿,舆轿富丽堂皇以金黄色为主,足足有半层楼那么高,隐约可窥见盛世气派。 宽大的轿上只坐着一个人,应该便是太子,在层层薄纱的掩映下,众人看不清他真实的容颜,但依稀可见他端坐着在招手示意。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陈洗好奇地望着,虽然在魔域时典礼之类的大场面都看得厌烦了,但这是他头一回见识到人间的庆典。 魔域以玄色为尊,灵丰门喜白,人间更偏重明黄,真是各有风味。 忽然,陈洗被半空中的什么东西闪了下眼,定睛一看,竟然有一支铁箭以疾风之速朝轿辇上飞去。 有人要刺杀太子! 可那箭速度太快,陈洗想用不然剑拦肯定来不及,而且这箭上承载着魔域术法,分明就是几日前偷袭他们的那个人! 遭了! 只听得“叮”的一声,半空中,寻剑已将铁箭阻断,可另一箭又至。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刺客有刺客!”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乱成一团,陈洗被左拥右挤推搡得稳不了身形,根本静不下心来施展灵力□□。 巡游队伍中的八匹马也受了惊吓,想要四处逃窜,扯得舆轿摇摇欲坠。 人这么多,若是发生踩踏,后果不堪设想! 倏地,四周人好似被定住,全都不动了。 陈洗疑惑地抬眼望去,师尊已飞身至半空,立于轿辇之前,手中握剑,白衣的衣角随风轻动,恍若下凡救世的仙使。 耳熟的破风声又起,陈洗大喊:“师尊小心。” 说完,他蹙眉看向箭来处,瞧在远处阁楼上站着一个黑影,黑影又连发数箭才收了手。 不好,人要跑! 原本这么远的距离凭陈洗的法力绝对追不上,可他刚好带了师尊昨夜画的瞬移符,加上符纸应该能追上。 陈洗没多想,灵力催动符纸,转眼间便来到了阁楼处。 见人要走,陈洗喊道:“于叔!” “小洗?”黑衣人停下脚步回过身,他脸上戴着骇人的面具,让人看不清真容,只听他轻笑嘲讽,“真机灵。” 此人正是魔医于惩,便是在暗中给陈洗下药的人。 陈洗紧握住剑,质问:“于叔你到底想干什么?” 于惩道:“明知我不会答,废话便不要问了,” 陈洗冷哼一声,猜道:“于叔不直接动手杀了我,而是七年来一直费尽心思地换药,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吧,或者说,是我的血还有利用价值。” 于惩若无其事地收起箭弩道:“小洗还是如此聪明。” 陈洗被这态度给气到了,心中怒火更盛:“以前的你分明善良宽厚,为何要如此对我?!” -- 第74页 “善良宽厚有用吗?”于惩面具下的眼神晦暗不明,“至于你,你命该如此。小洗敢孤身前来与我对峙,是知道我不会杀了你吧。但总归还是太年轻冲动了些,别忘了,我有千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害他痛苦七年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对方无半分悔意,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说着狠话。 陈洗再也忍不住,立剑刺去。 于惩轻巧避开,右手欲施法还击,想感受到什么,突然停下:“啊,他来了,可真及时,那我下道迷障吧,好让他再找找。你自知打不过我,便想故意缠住我,好等青玉仙尊来将我拿下吧。” 被猜中心思,陈洗暗道不好,魔医擅医药迷障,师尊进入迷障也不知何时能脱身。 “废话少说。” 陈洗继续出招。 于惩漫不经心道:“他若真的抓住我,那我便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 听这威胁,陈洗冷笑一声:“别忘了,我也有千万种方法让你开不了口。” “想借刀杀人你还嫩了点!”于惩发力打掉不然剑,又几招困住陈洗的手。 陈洗欲挣扎,眼前似扬起了灰尘,霎时他觉得全身无力:“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于惩一把将人推倒,居高临下地看着:“你小时候我不是教过你药理么,不过是强效的迷药罢了。” 被摔到地上,陈洗也不挣扎,打算催动身上藏着的符纸。 却没想到被魔医识破,将符纸搜出来,在眼前毁掉了…… “他若能在半刻钟内找到这,我便不带你走。”于惩说着,瞥见陈洗手腕上的小金锁,像要确认什么,蹲下身欲上手摸。 陈洗无法动弹,只得道:“别碰我,滚。” 试探出小金锁蕴含的浩瀚灵力,于惩收回手仰天大笑:“哈哈哈怪不得,有趣真是有趣,没想到啊小洗,青玉仙尊如此看重你,真不愧是你,可太让我惊喜了!” “有病吧你。”见人情绪突然这么亢奋,陈洗莫名其妙。 “他来了,”于惩起身将人拉起,从箭匣中抽出一根铁箭,抵住陈洗的脖颈,“还第一次有人能这么快破我的迷障,你可是拜了个好师尊啊。” 话音未落,有剑气破空而至,于惩竟将陈洗扯到那方去挡。 “混蛋!”陈洗看着寻剑在自己胸口处生生停下,稍稍舒气。 林净染将寻剑收回,怒视魔医:“放人。” “世人皆说青玉仙尊无情无欲,如今看来,其实不然啊。” 于惩笑道,一把将陈洗推向林净染,飞身跳窗而出。 还留下一句:“青玉仙尊可要和你徒弟好好相处,咱们一定会再见哦。” 林净染接住陈洗,没有去追人,看徒弟状态不对,把脉之后,拿出随身携带可消百毒的药给人服了下去。 陈洗吃下药调息一会儿,缓了过来,见师尊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自知有错,心中纠结几下还是开口道:“师尊,我……” “不是让你站在原地等我,不要轻举妄动的吗?!”林净染严声道,音量被气得比平常高了好几个度。 陈洗被吼得浑身一激灵,相处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师尊气成这副模样。 眼眶里泛起莫名的酸涩,他嗫嚅道:“师尊,我错了……” “抱歉,”林净染发觉自己失态,闭上眼缓了好几秒,才轻声道,“一时心急,语气过重了。” 陈洗低头认错:“师尊,是我错了。我看他要跑,就一时心急用瞬移符追了上去……” “以后莫要再以身犯险,今日幸好有我在,”林净染调节好心绪,语气回归常态,“回去后,将瞬移符之类的辅助型符纸还给我。” 陈洗微愣:“啊?师尊……你都画好了,就别要回去了,不然太浪费了……” “不行,不然以后你又会向今日这般,不知轻重地追上去。”林净染俨然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好吧,”陈洗抬眼偷偷打量了林净染一眼,“师尊,你……不生气了吧。” 林净染摇摇头。 陈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刚才也太吓人了吧! 林净染:“走吧。” 陈洗应声跟在师尊身后,走到楼梯口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方才魔医将他推向师尊前,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相信你一定能如我所愿。” 所愿? 到底是何愿呢? 陈洗不禁想:难不成我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想之中?现在的局面都是他计划好的? 师徒二人一走出阁楼,便有官差迎了上来。 只见那人行礼道:“青玉仙尊,小仙长好,圣上有请。” 圣上应是那个终身未娶的传奇皇帝。 想着,陈洗看向师尊,所以师尊说的“大典结束后,便能知晓”就是确定皇帝会派人来请吗? 林净染的面色已变回一惯的清冷:“烦请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的司徒曜和凌傲月:陈洗你tm就顾着跟你师尊,不管我们,害我们的戏份就一两句话。 本章的师尊:徒弟惹师尊生气,师尊说话语气重了怎么办?道歉,立刻马上道歉,就算是徒弟的错也要道歉。 妈耶,今天紧赶慢赶赶上了(*/ω\*) 第042章 再见沈黎 -- 第75页 官差将二人带到轿辇前, 行礼道:“唯恐招待不周,圣上特意吩咐不能失了礼节,还请青玉仙尊和小仙长上轿。” 陈洗想起司徒曜他们:“对了, 还有三人是与我们同行的, 可否一并请来?” 官差笑道:“是二男一女的那三位小仙长吗?在下已派人将他们接进宫中了, 还请小仙长放心。” “这样啊, 真是有心了,”陈洗看向师尊,“师尊,接下来我们……” 林净染瞥了一眼那两顶精致华美的轿子, 问:“皇帝在何处宫殿?” 官差答道:“在寝宫。” 听言,林净染微微颔首。 陈洗心领神会,伸手拉住师尊,另一只手抓着官差, 凭空似有一阵风拂过,再一睁眼,已到一座宫殿前。 陈洗在心中感慨:真不愧是师尊,不借符纸,居然能直接带人瞬移到目的地。 哦对了, 符纸还是师尊画的…… 只见那一直彬彬有礼的官差懵了,缓过劲后腿软得站不住,陈洗去扶, 官差却避让开, 作揖道:“不、不敢劳烦小仙长, 青玉仙尊不愧为修仙界第一人, 今日小的有幸得见, 死而无憾了……” “领路。”林净染插话, 显然不想再听无意义的奉承。 “为防宫人无状惊扰仙尊,圣上已将闲杂人等遣散,”官差侧身恭敬道,“青玉仙尊和小仙长请。” 寝宫中的陈设简朴大方又不失皇家气派,陈洗看着深觉赏心悦目,见一路走来确实没有外人,不由得心说:这皇帝确实有心,知晓师尊喜静,连个传唤的人也不留。 终于到宫殿内侧,尚未见到人,陈洗先听见了交谈声——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父皇,您先去床上躺着歇息歇息吧,坐着太劳心费神了。青玉仙尊去追那歹人,应不会如此快到的。” 略微苍老的声音咳嗽了几声,回答道:“未能亲自远迎,已是招待不周,若再被仙尊撞见卧榻等候,岂非更加失礼。” “唉,父皇……” 听见这对话,陈洗感慨万千,跟在师尊身后走了进去。 只见屋内一位身穿玄色常服的老者端坐在交椅上,旁边站着三十来岁的男子。 便是今日新立的太子与那终身未娶的皇帝。 陈洗记得皇帝的名讳——赫连暄。 赫连暄看见青玉仙尊,连忙让太子扶着起身,欲行礼:“拜见青玉——” 林净染施法打断,让人安稳坐下后,才淡淡道:“无需多礼。” 陈洗在一旁打量,听凌傲月说这皇帝才过知天命的岁数,没想到头发已然花白,身形高大消瘦稍微有些佝偻,甚至需旁人扶着才能站稳。 皇帝面容苍白发青,估摸着是大病初愈,可眼下的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虽然病容掩盖了一些真实的相貌,但即便五十多岁了,依然能窥见坚毅俊美的五官,想来年轻时也是个长相极佳的翩翩公子。 陈洗总觉得皇帝的眉眼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这是他第一次来人间,魔域与人间无往来,之前也不可能有和皇帝碰面的机会。 见青玉仙尊出手,赫连暄坐下后也不再推辞,伸手示意道:“仙尊请坐。” 林净染不动:“无妨。” “念儿。”赫连暄唤了一声。 太子领会,连忙上前作揖:“方才巡游时,多谢青玉仙尊出手相救,日后仙尊若有什么在下帮得上忙的地方,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林净染只道:“是你父皇的安排。” 陈洗心下了然,怪不得师尊像早有预料一般,但皇帝请师尊来不可能只是为了这点小事吧。 而且皇帝怎会提前预知魔医要来刺杀呢? “那歹人胆大妄为,竟留信威胁,”赫连暄道,“有劳青玉仙尊了。” 林净染直奔主题:“邀我来,还有何事?” 赫连暄轻叹一声,惨白的面容浮现笑意:“记得幼时,曾有幸与青玉仙尊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仙尊便姿容无双、风骨绝佳。如今几十年过去,我已白发苍苍,而仙尊还一如往昔。” 说着,他停顿几秒,垂眸道:“其他人都出去。” 太子迟疑:“父皇……” 赫连暄:“出去。” 于是太子和那官差皆离开了。 赫连暄抬眼见青玉仙尊身后站着个少年:“仙尊,这位是?” “我的徒弟,”林净染道,“不碍事。” 听提到自己,陈洗朝人友好地笑了笑。 赫连暄回以微笑:“不愧是仙尊的徒弟,长得这般俊美又气度非凡。” 话毕,手撑着椅子像是要站起身,陈洗见状忙上前将人扶起。 “多谢小仙长,”赫连暄也不推脱,“我这身子骨实在是不行了,劳烦小仙长将我扶到书架旁。” 陈洗在心中长叹,为国励精图治甚至终身未娶的帝王也是会老的。 到书架前,赫连暄将摆放其上用来装饰的小金龙转了一圈。 只听得“咔嚓”一声,书架旁的一面墙竟移动开,露出个可供双人通行的暗道。 赫连暄脸上已无笑容,他连连咳嗽几声:“烦请小仙长将我扶进去,青玉仙尊,还请随我走一趟。” 暗道开凿工整还铺了砖石,路的两侧立有的烛火,没走几步便有弯道,一拐弯,空间霎时开阔起来。 -- 第76页 眼前是一个大圆厅,厅中各处嵌有大夜明珠照明。 而大厅的正中间放了一张白玉床,床上正躺着个人。 沈黎?! 陈洗仔细一看,心中惊讶。 沈黎为何会躺在这?容颜竟还是三十年前的模样! 陈洗回想起南风阁幻境中沈黎和贵人的争吵,还有那位贵人的长相。 惊觉皇帝便是那贵人! 怪不得他觉得眼熟,因为他在幻境中见过三十年前的皇帝! 林净染发现徒弟神色不对,问道:“小洗,怎么了?” 他未了解云儿生平,自然不知沈黎其人。 陈洗回过神:“在南风阁幻境中我见过这个人,他叫沈黎。” “是,他是沈黎,”赫连暄垂下眼,眼神极其温柔地看着躺在白玉床上的人,“我的恋人。” 陈洗已经猜到,可听人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诧异。 听凌傲月的介绍,还以为皇帝是个真正无情无欲的人,所以才会终身不娶。没想到原是另有隐情,而且这隐情看来便与沈黎有关。 赫连暄问:“小仙长,你所说的南风阁幻境是为何物?为何会看见阿黎?” 陈洗扶着皇帝在床边坐下,解释道:“昨日我们收了一个怨灵,怨灵原是南风阁中的小倌,他遇见过沈黎且留下了深刻印象,沈黎便出现在了他构筑的幻境中。” 陈洗点到为止。 对云儿而言,沈黎的出现犹如长夜破晓时希望的光。但对沈黎而言,云儿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 “原来如此,”赫连暄轻握住沈黎的手,“当年,我与阿黎之间产生了无法调节的矛盾,为保住他的性命,可同时又在与他怄气,便将他送进了南风阁。” 赫连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沈黎,那眼神好似在看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他的眼眶中渐渐蓄起一层朦胧的雾:“那时年少轻狂,总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殊不知自以为是为他好,才最伤人。” 白玉床上的沈黎看起来依旧是个谦谦君子,他的面容恬淡沉静,像是陷入了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美梦。 陈洗轻声问:“他是怎么死的?” “生辰当夜,高楼坠下,”赫连暄面露悲痛,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才继续道,“他死后,我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便拿出了千年前明华仙尊送到人间的神器——青白玉。” 果然请师尊来还是为了神器的事,陈洗疑惑,可神器也救不回沈黎吗? 想来是四大神器功效各不相同,既然赤莲子能枯骨生肉、死而复生,那青白玉便不会如此。 赫连暄继续道:“青白玉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它将阿黎恢复原貌,保证肉身不腐。三十年来,阿黎一直在沉睡,不,不能算是沉睡,因为连呼吸也没有……” “三十年前为何不找我?”林净染看着那不腐的尸身,问道。 赫连暄解释道:“当年明华仙尊将四大神器分送各界,是为维持四界和平。可我因一己私欲动用了青白玉,我有何脸面去求仙尊,同时我自知阿黎已死,无法复活,便想将他尸身留着做个念想,若是告诉了仙尊,恐怕连这念想也无法留住……” 听言,陈洗轻叹,说到底还是一个“情”字。 原来终身不娶、励精图治、开创了盛世的帝王并非无情无欲,而是恋人已死才心灰意冷断情绝爱。 林净染冷声问:“那你如今找我,又是何意?” 赫连暄长叹一声:“我命数将尽,这个秘密也该做个了结了。当年情急之下动用神器,我害怕现在贸然移动会伤了阿黎的魂魄,导致他无法进入轮回。还请仙尊帮忙,在下必定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说着赫连暄颤颤巍巍起身,要给林净染跪下。陈洗连忙拦住,见师尊不为所动,不由得唤了声:“师尊!” “胡闹。”林净染依然冷着脸,他上前给沈黎把脉,沉默良久,蹙眉道,“他……貌似被神器所困。” “貌似?”陈洗重复一声。 印象中师尊极少用此类模糊的词语,想必事情很棘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3章 往事 “未成怨灵, 死后应入轮回。可他身死但魂魄尚在,又不像被青白玉束缚,”林净染思索着, 忽而抬眼, “莫非是共生。” 陈洗疑惑:“共生?” 林净染又否决了猜想:“不, 算不上共生, 而是青白玉好像为他辟出了单独的境地,让他得以暂时跳出轮回。” 陈洗看向躺在白玉床上静静安睡的沈黎,他听明白了师尊的意思:“因为青白玉不能起死回生,但上古神器自成一脉, 所以它能让沈黎肉身不死,同时困住或者说是保住沈黎的魂魄不入轮回?” 见徒弟懂了自己的意思,林净染用目光赞赏,点头道:“只是一种猜测, 若要证实,须去那境地里看看。” “可青白玉是神器,贸然闯入会不会有危险?”陈洗担忧道。 虽然师尊是修仙界的最强者,但还未飞升,而神器总归是神器, 仙与神之间本就有无法跨越的鸿沟,更何况未飞升的修仙者与神。 守在沈黎旁的赫连暄抑制不住地咳嗽几声,他看着挚爱之人, 最后像是下定决心, 目光决绝地对青玉仙尊作揖道:“此事起因在我, 断不能让仙尊以身犯险, 我只求能让阿黎的魂魄摆脱束缚进入轮回。之前曾听人说过置换之法, 我命数将尽, 可否用我的魂魄将阿黎的魂魄换出来?” -- 第77页 “人间天子有天道庇佑,此法无能为力,”林净染道,“青白玉性属温和,不然早就将沈黎的魂魄收为己用,何故辟出一境。” 说罢,他与徒弟对视,那眼神好似在说“无需挂心”。 陈洗略微放下心来,忽然想起一直在说青白玉,可他在沈黎身上也没看见什么玉,不禁心生好奇,想见见传说中神器的尊容,于是问:“对了,那青白玉在哪?我怎么没瞧见。” “原来小仙长还未发现,”赫连暄答,“青白玉便是阿黎身下的白玉床。” “这、这么大啊!” 脱口而出后,陈洗发觉自己反应过了,实在有损门派和师尊的颜面,赶忙加了一句:“是我见识浅薄……” 记忆中魔域的黄金刃不过是寻常匕首大小,而北面树林里藏着的赤莲子就更小了。 还以为青白玉会和他脖子上挂着的传音玉差不多大,着实没想到居然比床还大…… 这神器别人抢起来也费劲吧。 严肃的气氛一下子好像变了味,陈洗挠挠头看向师尊,发现师尊眼睛里正洋溢着藏不住的笑意。 心里嘀咕:师尊不会是在笑我吧…… 为避免尴尬,挽救氛围,陈洗蹲下身打量起玉来。 青白玉如其名,通体雪白中带着些青,玉质不像一般的玉,细看之下玉中的白好似在缓缓流动。 陈洗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摸,触碰到的那刹那,他心头一跳,随即指间的温润传遍了四肢百骸。 这股温润令人格外舒适,他缓缓地闭上眼,像是感受到了穿越千年而来的风雨余韵。 “小洗,醒醒。” 耳边响起师尊的声音,陈洗睁开眼,还有些懵:“师尊,怎么了?” “我们在那方境地里。” “什么?”陈洗回过神,发现周围的景致变了,哪里还有什么密道石厅,他现在到了外头,正站在凉亭下,各处花草繁茂,层层树木的掩映下依稀可见朱红的宫墙。 “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你触摸青白玉,被感应到,拉入境地。” “不对,”陈洗不理解,“可那密室就在寝宫里,赫连暄定时常来看望沈黎,而且方才他便坐在上面,为何他未被拉进来过。” 听言,林净染望向远方:“或许,想让我们进来的——是沈黎。” “师尊的意思……是沈黎故意把我们拉进来的?” 忽然,不远处传来打斗声,陈洗看见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将一个男童按在地上打。 他忙飞身上前阻止,却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小孩们的身体。 陈洗惊讶:“师尊这……” 林净染:“他们看不见我们。” 倏地一个稚嫩的声音喊道:“圣上驾到!圣上驾到!” 打人的孩童四散而逃。 原地只留下被打的男孩,他鼻青脸肿,浑身被踢得脏兮兮的。 突然有人从草丛里蹿了出来,也是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脸上带着些婴儿肥,白嫩又可爱。 见人嘴角破了,他拿出手帕递过去。 被打的男孩愣了愣:“你是谁?” “我是今日新入宫的伴读。”对方不接,他索性动手帮忙擦。 男孩抢过手帕:“我问你的名字。” “我姓沈名黎,”小沈黎笑了,眼睛里的光彩比暖阳还要耀眼,“黎明破晓的黎。” 说着,小沈黎将人扶起:“你呢?你叫什么呀?” 男孩偏过头,下意识避开那笑颜,答道:“赫连暄。” “哪个‘暄’?” “寒暄的暄。” “哦我知晓了,暄是温暖之意,”小沈黎帮忙拍着赫连暄身上的尘土,想起什么,一时笑得更开了,“那我和你的名字加起来刚好是——黎明破晓后的温暖。” 赫连暄呆了几秒,最后点点头。 小沈黎问:“他们为何打你?” “皇兄说我没有娘亲。” “啊?这太过分了,那是你先动的手吗?” “嗯。” “那他以后再这般说,你还会动手吗?” “会。” “不行,你要学会忍,他们人多势众,不然你又会被打。” “好……” 看着两个孩童并肩而去的身影,陈洗道:“所以这是沈黎和赫连暄以前发生的事,但此境与怨灵的幻境有何不同?” 林净染:“沈黎非怨灵,而此境是神器所为。” “师尊,那要如何才能破阵?” “先找到沈黎。” 听师尊的话,接下来,陈洗便耐心地寻找沈黎,但都只有以前的沈黎。 他看着两个孩童相伴度过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看着他们读书识字、嬉戏打闹,陈洗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一段琐碎但又快乐的时间裂缝。 彼时的赫连暄性情孤僻,又遭皇兄排挤,根本不屑与人交好,沈黎便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人终究会长大,二人渐渐成长为陈洗曾见过的模样。 在风霜雨雪的催化下,友情不知何时开始变味,误会和分歧也纷至沓来。 赫连暄有野心,想当皇帝,可他的皇兄才是被认定的太子,所以他必须要除掉这个障碍。 他的行事作风狠辣果决,先私通大臣借他人之手斩断太子的左膀右臂,又在民间用风水堪舆造势。 -- 第78页 但这一切他没有告诉沈黎,或许是因为沈黎的父亲便是太子的人,又或许是不想让沈黎看见他的阴暗面。 随着局势越来越紧张,沈黎还是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出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此刻,陈洗看着正站在书桌前谋划下一步的赫连暄,总感觉山雨欲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黎推门而入,虽然面带怒火,但依然温和地关上了门。 他将一封信扔到赫连暄眼前:“这是你的字迹,近来太子一派的事皆是你从中作梗。三皇子,你到底意欲何为?” “阿黎何故叫得如此生疏,”赫连暄承认,“是,是我。” 沈黎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难不成你想当太子吗?” “是。” 沈黎好似听见了了不得的笑话,气极反笑:“彦朝传统乃立长立嫡,你不过是庶出,何故来搅浑水?” 此话一出,赫连暄冷了脸:“传统规矩皆是人定,只因我的母妃是小门小户出身,阿黎便不信我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吗?” “我不想与你争,”沈黎垂下眼,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接下来要娶大将军之女来巩固势力吗?” 赫连暄定定地看着沈黎:“阿黎,你知道的,我不会娶任何人。” 听言,沈黎偏过头回避那炽烈的眼神,眼眶微微发红:“我不知,没有结果的事,我不想知晓。” 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 见状,赫连暄将人搂进怀里,沈黎挣扎,他便搂得更紧:“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但我明白你在意,不然你也不会问我娶妻的事,我……非卿不娶。” 被铁钳一般的双臂束缚住,沈黎挣脱不开,索性放弃了,眼中的泪早已在推搡时流下,他说:“那我还在意你争皇位的事,稍有不慎,死无葬身之地,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吗?” “别赌气,阿黎相信我好不好?”看心上人落了泪,赫连暄语气温柔地哄道。 “都怪我,害阿黎掉金豆了。”说着,他松开怀抱,但双手顺势握住对方的肩,仍将人困住。 他慢慢低头去吻阿黎的泪,又缓缓上移去吻阿黎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像是虔诚的信徒。 渐渐的,唇瓣开始下移,好像要去寻找一直心心念念的归属地。 陈洗正津津有味地看戏,忽然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师尊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非礼勿视。” 听言,陈洗无奈,但又不敢将人手挪开,便不满道:“师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吧!” 林净染坚持:“不行。” 陈洗:……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徒弟还小,不能看别人接吻!!! 陈洗:我十九了……十八禁的都能看了…… 第044章 非礼勿听 等师尊移开手, 陈洗再看过去的时候。 沈黎已将赫连暄推开,只见他擦掉眼泪,轻轻说了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黎这是为何?赫连暄都……”陈洗不理解, “虽然一边是家族, 一边是恋人, 但赫连暄这么坚决, 难不成沈黎还是觉得他们前路无望?” 林净染望着沈黎远去的背影,沉声道:“他顾虑太多,背负太多。” 陈洗点点头,感叹道:“就像师尊一样, 看似云淡风轻,其实早已不知给自己下了多少道枷锁。” 说完,忍不住问:“若师尊以后遇见这种情况,是会选择爱的人, 还是会选择灵丰门?不准推脱说你不会喜欢人。” 林净染沉默了,其实他完全可以回避这个毫无内涵的问题,但听徒弟语气这般坚决,他一时又不想糊弄,还真仔细思索了一番。 最终, 他诚实回答:“我想不出。” 见师尊这么认真,陈洗不禁笑出了声:“师尊,我不过是随口一问, 大可不必如此严肃。” 笑完了又猜道:“按师尊的性子, 应会像沈黎这般选择吧。” “我非沈黎, ”林净染神情犹余郑重, 继续道, “我不会让此类事情发生, 有些事,本就该扼杀在源头。” 听言,陈洗的笑僵住了:“是啊,这才是青玉仙尊……” 林净染发觉徒弟情绪不对,问:“怎么了?” “没事,”陈洗深吸一口气,抬头朝人笑了笑,扯开话题,“师尊不是说,若要破阵需先找沈黎,还未找到吗?” 林净染摇头:“他尚未现身。” 陈洗没心情再接话,见场景已变,便仔细观看起来,想要早日找到真正的沈黎。 原以为那般下去,赫连暄能稳当坐上皇位,但事实比想象中要曲折许多。 沈黎回去之后并未向父亲透露幕后黑手是赫连暄,昔日恋人反目成仇,二人在朝堂上暗暗较劲,你来我往打了好几个来回。 后来,赫连暄抓到太子把柄,逼人畏罪自杀,圣上也因此事一病不起。 于是,立嗣可选之人,便只有赫连暄和沈贵妃的幼子,而这沈贵妃恰是沈黎族中长姐。 赫连暄本胜券在握,谁料到皇帝病倒后,不允许探望,更迟迟不定下新太子。 宫中甚至流传,皇帝要立沈贵妃为后,扶持幼子。 这下赫连暄的盟友坐不住了,大将军提出联合禁军中人,赶在立后前进行宫变,赫连暄同意了。 -- 第79页 大将军和丞相有旧怨,行动前,他逼赫连暄立誓——成功后处决沈丞相满门。 那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将军有备而来,赫连暄被掣肘,被迫答应了。 宫变行动异常顺利,赫连暄坐上了皇位。 当日,大将军便将沈丞相一家抓入天牢。 那晚,赫连暄命人偷偷将牢中的沈黎接了出来—— 宫外宅院中,赫连暄焦急地来回踱步。 终于,门开了,亲信将沈黎带到。 赫连暄一边脱下狐裘披风要给沈黎披上,一边问:“阿黎,没事吧?他们有苛待你吗?” 身着单薄囚服的沈黎退后几步避开,视线望向远方,偏偏不去看赫连暄,呢喃道:“是我输了……” 赫连暄硬将狐裘给人披上,无奈道:“这时候谈何输赢啊……” “你要给我家人定什么罪行?”沈黎问着,轻呲一声,“皇帝尚在病中,你便迫不及待勾结大将军宫变上位,时无英雄,竖子成名。赫连暄,你可真是卑鄙无耻!” 将沈黎带来的两个亲信还在旁候着,一听这话,皆面露惊惧。 被人当面奚落,还是如此过分的话,赫连暄脾气再好也冷了脸,不禁质问:“阿黎,你就是不信我能当一个好皇帝是吗?在你心中,嫡庶之分、规矩传统永远最重要,是吗?” “是!”沈黎偏跟人犟上,“你让人带我来所为何事?向我展示你偷来的盛况吗?” 一听此话,赫连暄怒火中烧连说三声“好”,最后气极反笑。 他擒住沈黎的脸,逼人看着自己,道:“既然我在阿黎心中是这般人,那我也便不装了!是啊,我赢了,我一直爱慕阿黎,如今让你来还能有何事呢?” 明白他意有所指,沈黎眼睫微动:“赫连暄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现在我是皇帝!”赫连暄语气强硬,手却极其轻柔地去摸阿黎的脸,“你为何偏要与我做对?” 沈黎偏开脸:“我说过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很好,”赫连暄的手落了空,他轻笑一声,收了眼中的情绪,对亲信吩咐道,“将沈公子送去南风阁,让他好好学学该怎么伺候男人。保护好他,若沈公子掉了一根头发,你们提头来见。” 知晓南风阁是皇城中有名的小倌馆,沈黎挣扎着怒吼:“赫连暄,你卑鄙无耻!士可杀不可辱!” 赫连暄定定地看着沈黎,声音变得轻柔:“阿黎乖一些,我便不杀你的家人。” 听言,沈黎怔住,停止了挣扎,最终还是倔强地偏过头。 陈洗在旁看得直感慨:“师尊,果然心意相通的人,最能懂得该如何激怒对方。沈黎看起来温温和和,倔起来真的是够倔的,还有这赫连暄也是,明明想救人偏不直说……唉,真搞不懂这对苦命鸳鸳……” 林净染道:“古往今来,‘情’字最难懂。” 陈洗点点头表示赞同,看房里就剩下了赫连暄,忽然发现不对,奇怪道:“以往在幻境中,皆只能看见单独的视角。可此境,不光能看见沈黎的视角,还能看见赫连暄的视角,这是为何?” “此境非沈黎所为,而是神器所为。或许神器有灵,直接囊括了事态发展。” “原来如此。” 师徒俩正说着话,屋内突然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 “主子,急报!” 此时,赫连暄已让人将沈黎送走,正独自喝闷酒,他不耐烦地应了声:“进。” 小厮着急忙慌地推门而入,道:“大将军、大将军他方才去牢中屠了丞相一家!” “什么?!”赫连暄醉意全无,站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让他滚来见我!” 过了好久,大将军才到。 他直接将沈丞相的头颅抛到赫连暄面前,道:“听闻陛下早先与沈家嫡子交好,今日迟迟等不到陛下的处决,臣索性亲自动手。” 鲜血泼洒到地上,落下满地诡异的红。 赫连暄不去看,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大将军做的对,非我族类,死不足惜。” 听言,大将军仰头大笑:“哈哈哈陛下所言极是,臣一时杀人太多,也不知其中有没有那沈黎,本想好好追查一番,如今看来也没有必要了。臣相信,即便他没死,也会有人管好他的。” “大将军多虑。” “若无他事,臣告退。”大将军礼都未行,转身便走。 看着大将军离开的背影,赫连暄的眼神深沉无比。 “我去,”陈洗被惊到了,“这大将军也太飞扬跋扈了吧,居然直接把人头给送来了。虽然他有兵权在身,赫连暄一时动不了他,但这般不计后果,若以后被钻了空子,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林净染道:“他在威胁。” 陈洗:“我明白了,他故意将人头带来,是在表明也能轻易杀了赫连暄。毕竟赫连暄的继位全靠他推波助澜,而后面话里有话放沈黎一马,其实是在给赫连暄面子,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吧。” 分析完,陈洗忍不住批评:“就不能明说吗?偏偏要话中夹话,害得我们这些看客也要去猜,可我只想不带脑子看戏啊。” 林净染被徒弟这番话逗笑了,嘴角轻启好看的弧度:“继续看。” 三日后,大将军被小妾发疯刺死,不治身亡,京中哗然。 -- 第80页 新帝悲痛万分,虽查出大将军有其他不轨行为,但念在旧情,仍然让人风光下葬,只是收回了虎符。 至此,赫连暄算是真正坐上帝位。 再然后,便是赫连暄安顿好一切,去南风阁接沈黎。 这事陈洗之前站在云儿的视角看过一回,那次他希望能到屋里看二人对峙,没想到如今真得偿所愿,虽然心态已全然不同。 沈黎嘴上说着输了,但显然还是不服输,依然对赫连暄恶言相向。 赫连暄被逼急了,气得要去强吻阿黎,二人推搡来推搡去就推搡到了床上。 然后,画面突然变得一片混沌,但还能听见动静。 陈洗知晓后头会发生什么,看了师尊一眼,先发制人。 只见他伸手捂住林净染的双耳,轻笑道:“师尊,非礼勿听。” 林净染愣了几秒,也没挣扎,任由徒弟捂着耳朵,手上悄悄捏了个诀。 陈洗发现自己好像聋了,听不见半点声响。 反应过来是师尊在搞鬼,他笑着哼了一声,就是不松手。 听觉丧失后,触觉变得异常灵敏。 陈洗能感觉到师尊的耳朵在渐渐发热,这股温热传递到他的手心,像是有什么魔力,顷刻间便勾起了他全身的热意。 陈洗顿时觉得脸烧得慌,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但仍旧不放手。 后来场景发生变化,能听到声音了,他竟一时忘了松开。 “好了。”林净染提醒,声音里破天荒带着些急躁。 陈洗回过神,松开手,看见师尊双耳红得要滴血一般。 他玩心大起,双手顺势搭上林净染的肩,借力微微踮脚,凑到人耳边问: “师尊,你的耳朵为何这般红啊?” 凑得太近,好似下一秒唇瓣便能衔住那通红的耳尖。 作者有话要说: 神器青白玉:无语子……让你们来幻境里是救人的,不是来你侬我侬谈情说爱的! 沈黎:无语子……让你们来幻境是来看我谈恋爱的,不是让你们来谈恋爱的! 第045章 纠葛 林净染浑身一震,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把推开陈洗,见徒弟身形不稳又连忙扶住, 轻声斥责:“胡闹。” 陈洗握着师尊的手臂, 眼睛大睁, 还逐渐笼上了一层水汽, 雾蒙蒙湿漉漉的,仿佛因为被突然推开而惊讶委屈。 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大反应,怕师尊此后心生隔阂,陈洗一时装得更委屈了, 抿了抿嘴道:“我不过是好奇才问的,师尊怎么如此大反应?还将我推开……” 语气小心翼翼又带着些不解的迷茫,话中则是完全推卸责任,实打实的恶人先告状。 看着徒弟这般模样, 林净染略微发懵,他不安地眨了眨眼,回想起刚才耳畔那声极其魅惑的问候,恍惚觉得大概确实是无心之举。 而他的反应太过,差点伤了徒弟, 林净染蹙眉轻叹,懊恼道:“抱歉,我也不知为何如此……” “师尊不必放在心上, ”陈洗想起什么, 笑了笑, 猜道, “定是我方才捂得不严, 师尊还是听见了他们的动静吧。” 林净染的耳朵还是很红, 他不解:“什么动静?” 师尊居然不知道? 调戏不成,陈洗被反将一军,支支吾吾地解释:“就是……他们两个那啥……” 林净染明白了,霎时沉了脸:“你为何会知晓?方才我明明封了你的听觉。” “之前在南风阁幻境中,云儿就在隔壁偷听,我通过他的视角……” “所以你跟着偷听?”林净染正色道,“幻境之中,有些事无法避免。需学会自控,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而不是拿他人的私密事来玩笑。” 确实该如此,意识到自己过火了,陈洗低头认错:“师尊教训的是,弟子知错。” “以后勿再犯,”林净染脸色和缓,“继续寻找沈黎罢。” “是。” 赫连暄将人接回宫后。 沈黎躺在床上不说话,还不吃不喝,赫连暄软硬兼施甚至乞求皆无用。 二人好像都憋着一口气,谁也不放过谁。 整整五日,赫连暄黔驴技穷。 他将人搂在怀里,无奈地笑了:“你最知道该怎么让我难受……” 说着他拿出一把匕首,架上阿黎的脖颈,刀锋锐利,只不过轻轻抵着,还是划破了肌肤。 “沈黎,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赫连暄红了眼眶,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接着,他深吸一口气,转而将匕首塞到了阿黎手中。 “虽然不是我亲手杀了你父母,但终归是我与狼为伍,害得他们丢了性命。” 赫连暄握住沈黎的手,让刀尖对向自己,道:“那晚强迫你的事,我很抱歉。” 他控制着沈黎的手上移,最后停在胸口处。 赫连暄轻笑一声,用力拽着阿黎的手将尖端没入—— “你不是恨我吗?那你就亲手杀了我!” 刀刃扎入赫连暄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二人紧握的手。 沈黎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色彩,他发了疯似的挣扎,可五日滴水未进,哪里还有气力,根本难以撼动分毫。 “不不不!” 眼泪顷刻决堤,沈黎泪流满面,连连摇头。 感受到赫连暄抓着他,还要将匕首往里推,沈黎崩溃了,撕心裂肺地喊道:“我吃东西!我吃东西!你别!” -- 第81页 听言,赫连暄笑了,不知是放下心来,还是伤得太重,手上没了力气。 沈黎趁机将匕首扔开,颤抖地抱住支撑不了倒下来的赫连暄,哭喊道:“来人啊,来人!” 赫连暄虚弱地拥住沈黎,呢喃道:“阿黎,对不起,我没办法了……” 话音未落便合上眼,晕死过去。 血污得二人浑身都是,赫连暄一身玄色常服看不太清。 但沈黎穿着白衣,血渍犹为凸显,那血溅其上好似凭空盛放的梅花。 一触即碎,一抓便散。 这场闹剧,陈洗看得是目瞪口呆。 “这、这俩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疯!一个绝食,一个用命逼他吃饭,真是最懂该如何让对方不好受。” 说完偏头一看,师尊神情依旧毫无触动,他好奇问:“师尊,你是见过比这更惨烈、更折磨的画面吗?” “我不会对幻境中任何场面共情,”林净染道,“一切皆虚妄。” 是啊,一切皆虚妄。 这也是灵丰门对弟子所强调的,但却极少数人能真正做到的。 平日里,许多人看话本都易伤心流泪,更何况面对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的悲惨情景。 陈洗自问无法冷眼旁观,这么一说,他发现收怨灵不止是对法术的锻炼,更是对心性的磨砺。 见过的世事多了,或许最后真能看淡一切,从而达到一种忘我无我修仙之境。 二人这么一闹恰恰解开了心结,赫连暄也是个狠角色,但凡匕首再往前送一些,他就真没命了。 看着他们打破隔阂,逐渐变回以前那般,陈洗也不由得跟着高兴。 “师尊,我总算是明白为何人们喜欢看大团圆的结局了,”陈洗说着,想起后面的事,神色凝重,“但沈黎后来怎会自寻短见呢?我不懂,有些不想往下看了。” 见徒弟情绪低落,林净染没有再训导规劝,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陈洗的背,安慰道:“世事无常。” 陈洗长叹一声:“师尊,我还是入戏太深了。” 赫连暄将人藏在宫中,那次的闹剧让二人和解,也让有心之人察觉到了沈黎的存在——便是沈黎族中长姐沈贵妃,如今的沈太妃,她略长沈黎五岁。 沈太妃让人偷偷传信。 沈黎收到信后,约她私下见面。 一相见,沈太妃便狠狠给了沈黎一耳光,怒斥道:“你寒窗苦读十二年,便是给赫连暄做禁脔的吗?!当年的状元郎,如今成了见不得光的男宠,九泉之下,你有何脸面去见你爹娘?!!” 沈黎懵了,跪坐到地上:“不……不是的……” “沈家有你这般的儿子,真是造了孽了,”说着,沈太妃蹲下身静静地看着沈黎,盯了好一会儿,语气放缓,“不要被一时的情爱迷惑,赫连暄将你藏起来并非是救你,而是在害你。古往今来,文人墨客谁不想致君尧舜?阿黎,你有才能,不应该被困在宫中。” 沈黎泪流满面,强撑着说:“不是的,长姐,等这风波过去,他会同意我换身份入仕的。” “入仕?”沈太妃冷笑一声,“辅佐谁呢,赫连暄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吗?阿黎,你便如此喜欢与害死你父母的人为伍吗?你真的相信他是个盛世明君吗?” 沈黎被问住了,呆愣半晌才呢喃出声:“我……” “别说相信,你不配!”沈太妃打断他的话,“沈黎,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本还以为你不会被情爱迷惑,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你过你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去吧!就让你的父母在九泉之下无法安宁,看着自己苦心孤诣培养的儿子在仇人身下承欢!” 说完,沈太妃作势要走,沈黎手忙脚乱地拉住,哭着辩解:“我不是……不会这样的……” “口说无凭,”沈太妃轻呲一声,一字一句说,“只要你去杀了他!” 沈黎面容僵住了:“我做不到……” “那你怎么不去死呢?”沈太妃声音极冷。 听言,沈黎脸色瞬间刷白,再说不出话来。 “叔父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账玩意?没用的东西,还不如死了算了。”说完,沈太妃拂袖而去。 沈黎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赫连暄找到他,将他抱回寝宫。 站在旁边看了全程的陈洗,皱着眉头道:“我的天,师尊,我好像能理解沈黎为何会……这沈太妃也太厉害了,妙语连珠一串又一串的,半点不给沈黎辩解的机会。” “她的话听起来很对,但全然没有站在沈黎的立场上,说到底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分明是在拿大道理裹挟!” 听徒弟的分析,林净染微扬嘴角:“聪明。” “作为局外人自然能看清,我若成了沈黎,怕是也会被这些话迷惑,”陈洗轻叹,“师尊,当心之所向与规矩常理背道而驰时,该如何自处呢?” 林净染不假思索:“寻心。” “可寻心便会与熟识的人反目成仇呢?” “我自寻心,哪管他人。” 陈洗笑道:“怪不得那么多人怕师尊,师尊真是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别人的看法,与我何干?” “是是,”陈洗笑了笑,看向已转变的场景,他见沈黎愁容满面,不禁道,“师尊,最不想看见的,还是要来了。” -- 第82页 作者有话要说: 赫连暄:如何让心上人好好吃饭,很简单,先照着心口来一刀。 沈太妃:本宫可是pua高级选手。 司徒曜/凌傲月:嘤嘤嘤,这么多章没出场,肯定是陈洗把我们忘了! 哈哈发生了一件很开心的事,今天就先不写沈黎的结局了〒_〒 以后一定要勤奋更新啦(*^ワ^*) 第046章 共死 沈太妃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沈黎的心, 让他痛不欲生,但面对赫连暄时,他还是强颜欢笑。 彼时赫连暄刚即位, 为摆平各方, 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未察觉到阿黎的异样。 这日他忙里偷闲, 搂着沈黎笑道:“阿黎,明日便是你的生辰,可有心愿?” 沈黎的视线未落到实处,听见问话才回过神, 没精打采地说了句:“没有。” “阿黎怎么了?不开心吗?” 沈黎垂眸:“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今日沈太妃又找到他,依旧是之前的论调,他受不了, 但也无力反驳。 赫连暄道:“我已打点好了,再过十日你便能官复原职,虽然不是再以沈黎的身份。” 听见这个消息,沈黎没有太大反应,提议:“今夜我们去摘星楼吧, 那里高。我自黎明破晓时出生,由此得名,想亲眼见见生辰时分的黎明破晓。” “好啊, 我要同阿黎一起感受黎明破晓后的温暖。”赫连暄笑了。 沈黎没有再说话。 沈太妃的那句“你怎么不去死”, 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 犹如世上最毒的诅咒, 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自知对不起父母, 更对不起家族。即便再入仕, 也只能冒用别人的身份,如此苟活于世—— 确实该死。 夜色渐渐褪去,天边露出深沉的蓝。 摘星楼上,沈黎睁开眼,看着身旁熟睡的赫连暄,凑过去在对方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他笑得释然又绝望,用极低的声音说:“我相信你,定是个盛世明君。” 说完,他轻手轻脚下床,走到摘星楼最高的露台上。露台前有石砖砌成的半人高的围墙,他爬了上去。 风很大,猎猎作响,沈黎好似感觉不到冷,平静地望向东方。 太阳还未升起,他在等——他自黎明破晓时出生,也要在黎明破晓时死去。 “沈黎一生愧对父母,愧对列祖列宗,如今便将这血肉之躯奉还。” 没来由的凉意让赫连暄从噩梦中惊醒。 外面的天要亮了,身畔却不见阿黎的踪影,那方温热尚存,想来人刚离开不久。 赫连暄看通往露台的门开着,便起身走了出去,定睛一看,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见阿黎站在围墙上——天光微熹,风扬起阿黎的衣袖,好像下一秒便要随风而逝。 来不及出声劝阻,沈黎已看了过来,朝他微微一笑,然后纵身跃下。 “阿黎!” 赫连暄慌了神,飞奔过去,要随阿黎一同跳下。 暗卫及时出现拉住了他,赫连暄拼命挣扎着,哭喊道:“放开我!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救他啊!!” 此时,天边的第一束光亮起,静静照射到满是鲜血的地面,正是黎明破晓。 听着赫连暄绝望的哭喊声,陈洗眼眶里涌上了泪,但还是倔强地咬着唇,不让眼泪流下。 见此,林净染轻叹一声,将人拉到怀里:“没事,哭吧。” 陈洗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抽噎道:“以往的幻境只会展现片段经历,可这次我看着他们从七八岁认识,一点点相伴长大。然后因为政见不同,虽然相爱,但还是反目成仇。” “好不容易心结解开在一起了,莫名其妙出现个沈太妃,搞得最后如此结局。为什么,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总会有搅局的人?” 林净染没有说什么,只轻抚着徒弟的背,帮忙顺气。 陈洗啜泣着,意识到什么,抬头用手去擦眼泪,要从师尊怀里出来。 林净染问:“怎么了?” “我、我怕我的眼泪污了师尊的衣衫……” 哭成这个样子还在意这些,林净染把人按回去:“勿想太多,我不介意。” 听言,陈洗安心靠在师尊肩上,任凭眼泪流淌。 “但莫哭太久,不然眼睛疼。” “好……” 陈洗闭上眼平复心情,过了一会儿,听见门被踹开的动静,不由得睁开眼看。 场景已然发生变化,赫连暄应是查到了沈黎之死与沈太妃有关,直接闯去跟人对峙。 “师尊,我好了,谢谢。” 林净染闻言松手。 陈洗回身一看,和他料想得差不多。 “师尊,这是沈黎死后的事情,神器也将其展示出来,是何用意呢?” “先看。” “好,也只能这样了。” 沈太妃被两个护卫押着跪下。 赫连暄居高临下地看着,冷声问:“你都同阿黎说了什么?” 沈太妃大笑:“你猜啊,我最懂他这种迂腐至极、恪守成规的人了,言语挑拨两下,再盖上一顶大帽子,他便会因为所谓的伦常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赫连暄质问:“阿黎是你族中之弟,你为何要如此害他!”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原以为他能有点出息,没想到他宁愿自己去死,也对你下不了杀手。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软弱至此,死不足惜!” -- 第83页 “闭嘴!你不配这么说他!”赫连暄怒火中烧,“当初就不该留你一命,你想让阿黎杀了我,不过是想扶持自己的幼子上位。阿黎是被你逼死的,我要你和你的儿子偿命!” “成王败寇,既然被你查出来了,要杀要剐随意。” 沈太妃仰起头:“当初若非被识破女儿身,那年的新科状元本应是我!谁料到会在殿试时被揭发,先帝昏聩至极,竟借权势将我强娶,我恨死赫连家,恨死沈家了!” “从小我就嫉妒沈黎,凭什么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宫伴读,考上状元,就因为他是男儿身吗?可他分明也在男人身下承欢——” “闭嘴!”赫连暄气极,用力扇了沈太妃一耳光,“竟还出言侮辱他,你配吗?!” 沈太妃啐出一口血水,笑得癫狂:“哈哈哈,我说得难道不是事实吗?他和我的区别,不就是他无法生子吗?” 听言,赫连暄一脚踹翻沈太妃,眼神冰冷入骨:“有些人活着好像比死了更痛苦,你言语挑衅,不过是想逼我杀你,我偏不让你如愿。既然你那么厌恶父皇,那你和你的儿子便滚去守皇陵吧,我要你陪着你厌恶的人一辈子不见天日!” “赫连暄,你欺人太甚!” 沈太妃捂着胸口晃悠站起身,她看了看一旁的石柱:“我的命,由我做主。” 话音未落,便朝石柱冲去,血溅当场。 陈洗看着,心中五味杂陈,沈太妃原也是个可怜人。 能上殿试,想必才学不浅,只因女子身份遭受不公,还被先帝强娶,困在宫中。 但这些都不是她逼死沈黎的理由,算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师尊,这人间的秩序未免也太不公平了,竟不让女子入仕,更有甚者居然将她们圈养起来,当做私有物,太过分了,”陈洗不满道,“像灵丰门男女皆可修仙,还不避讳断袖之癖,这差得也太多了吧!” 林净染道:“之前的修仙界也避讳断袖之癖,各界自有发展,无法一言蔽之。” “也是……” 陈洗抬眼看过去,发现混乱的场景中,有一人站在不远处,置身事外。 他不敢贸然行动,拉了拉师尊的衣袖,小声道:“师尊,我找到沈黎了。” 沈黎也看见了他们,下一秒就到了二人跟前,作揖道:“拜见青玉仙尊、小仙长。” 陈洗问:“你让我们进来,所谓何事?” “未能远迎,还擅自将二位抓入幻境,在下愧疚万分。”沈黎说着跪下。 “沈黎你快起来,无需行如此大礼。”陈洗去拉,手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只得作罢。 沈黎连磕三个响头道:“神器为我开辟了这个幻境,让我的魂魄得以在此安居。可我知阿暄命数将尽,想同他一起去轮回,还望仙尊成全。” 见师尊没反应,陈洗提醒:“师尊,这该如何?” 林净染在手心蓄了些灵力,抬手做掌,隔空朝沈黎推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收手道:“青白玉一直在保护你,不但修复了你因自戕而面目全非的尸身,还护着你的魂魄。” “如今有二法,其一,我现在便收了你的魂魄,将你带去轮回;其二,让你的魂魄重回尸身,自去轮回,你可在世上存活一刻钟,但每秒都要承受坠楼之痛。” 沈黎没有犹豫:“我选其二,我想再见见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陈洗忍不住问:“沈黎,坠楼之后,你后悔吗?” “追悔莫及,”沈黎答,“但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般。” 陈洗一时难以理解,不过也没再追问。 转眼间,师徒二人回到了外头昏暗的石厅中。 赫连暄见人出来,忙起身迎上,身形不稳差点摔倒。 陈洗扶住他:“不急,等会你便能见到沈黎了。” 赫连暄难以置信:“真的吗?” 陈洗点点头,将人带到一边,给师尊施法的空间。 林净染在青白玉前站定,单手摸玉,闭上眼念起了口诀。 青白玉一下子光芒大盛,照得整个石厅如同白昼。 时机成熟,他退后几步,双手捏诀,一道赤金色的光劈开白昼,直直指向青白玉。 二者对峙良久,最后赤金色的光包裹住了青白玉,光芒渐渐消散,整个石厅归于暗淡。 林净染睁开眼,下意识捂住胸口,踉跄几步。 “师尊!” “仙尊!” 一旁的二人大惊。 “师尊,你怎么了?”陈洗慌了,忙跑过去搀扶。 赫连暄也来扶,被林净染阻止:“无碍,沈黎醒了,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且去看他。” 赫连暄神色动容,热泪盈眶,他朝林净染郑重地鞠了一躬:“多谢青玉仙尊!” 等赫连暄回过头时,沈黎已坐起身看着他,面带微笑,仍是少年模样。 “你老了。”沈黎说。 一惯威严的帝王只听见这三个字便泪流满面,赫连暄扑过去抱住沈黎:“阿黎,我好想你……” 沈黎摸着怀中人花白的头发,落了泪,温声道:“我知道的,你每日都来看我……” 而后他抚上身下的青白玉,呢喃道:“这些年,多谢你了。” 青白玉像是听到了,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又随即暗淡。 -- 第84页 二人搀扶起身,要朝青玉仙尊道谢,没来得及开口,林净染便道:“莫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二人还是鞠了一躬,扶持着往外走。 林净染道:“我们也该出去了。” 看师尊脸色苍白,陈洗担忧地问:“师尊,你真的没事吗?” 林净染:“过会便好。” 沈黎和赫连暄走到宫殿门口,恰好天快要亮了,于是他们席地而坐,靠在一起等待天明。 “阿黎,还记得初次见面时,你说我们的名字连起来便是‘黎明破晓后的温暖’。” 沈黎微笑道:“其实只要你在,哪里都是温暖的。” 听言,赫连暄也笑了,他吻了一下阿黎的额角,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这是初次见面,你递给我擦血的锦帕,我一直都带在身边。” 沈黎接过,轻轻摩挲着,不禁潸然泪下:“我原以为我最对不起的是父母和列祖列宗,而今才明白,我最对不起的是你,还有我自己……” 殿外的交谈声渐息,估摸着一刻钟已过,陈洗去门口查看情况。 他看见沈黎和赫连暄依偎在一起,初生的第一缕朝阳洒在二人身上,安宁又美好。 陈洗走过去想劝赫连暄节哀,谁料到赫连暄也没了呼吸。 他们一同死去,也一同进入了下个轮回。 陈洗长叹一声,回到殿中跟师尊禀明情况。 “去通知太子。” 话音未落,林净染猛地抓紧胸口处的衣衫,生生吐出了一口血。 陈洗神色大变:“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青白玉:小样儿,还敢跟我抢人,靠!还真被你抢过去了,气人!看我怎么折腾你! 改了一下,加上了赫连暄和沈黎最后的结局。 第047章 诱发心疾 陈洗慌乱地扶人坐下。 林净染拭去嘴角的血迹, 朝徒弟勉强露出微笑:“无碍,不愧是神器,与它抢人终是不易。” 陈洗蹙眉严肃道:“师尊, 到底怎么了?” “神器之力浩瀚, 诱发了我的心疾, ”林净染面色惨白, 闭目调息,“小洗,药挂在我腰间。” 听言,陈洗伸手去找, 摸到一个小锦袋,连忙解下来,拿出一颗药丸给师尊服下。 可过了一会儿,林净染的脸色无半分好转, 看起来还似乎更痛了。 知晓师尊是疼死也不吭声的性子,陈洗试探地问:“师尊,要不要再吃一颗?” 林净染点了点头。 又一颗服下,师尊还不见好转。 陈洗急了:“莫非是药不管用了?此药是由我的血炼成,掌门炼制时定需添加其它药材, 难不成是因为纯度不够?师尊,你直接饮我的血吧。” “不。” 料到会被拒绝,陈洗不再多说什么, 静静地等。 他能看出师尊在强忍着, 虽然神情未表露出疼痛, 但额上皆是虚汗, 嘴唇毫无血色。从刚刚那硬挤出的拒绝声音中, 也能听出忍得十分辛苦。 陈洗轻叹一声, 抬手帮师尊擦了擦汗。 片刻之后,见师尊还是如此难受。 陈洗不再犹豫,直接用不然剑划破掌心,忍痛将手递到林净染嘴边。 “师尊,我已经划破手了,你若是不喝,那么我的痛白便挨了,血也白流了。” “胡闹。” 林净染斥责的声音虚弱无力。 他睁开眼,见徒弟手心酿着血,深深地看了陈洗一眼,才缓缓将唇贴上去。 绕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那温暖柔软的触感碰到皮肤上时,陈洗浑身还是抑制不住地一颤,他忙移开眼,不去看这诡异又莫名其妙的场景。 可即便不看,还是能感觉到。 师尊好像怕弄到他的伤口,只在手的边缘吮吸,缓慢轻柔但格外折磨人。 陈洗屏住呼吸,另一只手紧紧握拳,尽量让神情保持平和。 这种感觉太奇怪,伤口有些疼,他却更觉得痒,加上感受到师尊喷涌在他手上的温热呼吸,他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战栗,陈洗花了好大的劲才让喂血的左手不发抖。 简直是度秒如年,陈洗要憋不住气了,怕一松懈便忍不住发抖,只敢攒着劲慢慢呼吸。 忽而手心传来一阵滑腻炙热的触感,陈洗左手一哆嗦,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 师尊居然开始用舌头舔?! 似乎还不满他的手动了,师尊伸手将他的手腕握住继续舔舐…… 陈洗不禁看过去,眼前的师尊像是被他的血诱惑住了,全然不见一开始的清冷自持,犹如一头饿了许久的野兽在迫不及待地享用刚捕获的猎物。 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师尊,陈洗愣了愣,怎会如此? 一年相处下来,他依然没搞清楚师尊的心疾和他的血到底有着怎样的渊源。 他的血能召唤出通往赤莲子的密道,能破开赤莲子外层凶狠的结界,还能缓解师尊的心疾。 这三者之间分明毫无瓜葛,为何都能与他的血扯上干系? 陈洗想不通。 来灵丰门之前,他一直卧病在床,从未发现自身的血有独特之处。 到灵丰门之后,他愈发觉得魔域的时光犹如伤病铸就而成的假象,让他变得浑噩且无知。 他被困在大雾中寻不到方向,而如今的经历,正像是在慢慢将迷雾吹散。 -- 第85页 见师尊将他流到手背的血也舔得干干净净,陈洗恍惚觉得师尊或许真的有野兽的一面。 终于,林净染如梦初醒,抬起了头,神情变回了一惯的云淡风轻,全无方才的迷乱疯狂。 他的唇上残留着殷红的血迹,好似涂上了最艳丽的口脂,莫名生出几分妖冶来。 陈洗定定地看着,冒出想把这“祸国妖妃”据为己有的念头。 有朝一日,倘若他成了一界之主,有这么一位妙人相伴左右,根本不需要什么三宫六院。 师尊像是感受到了,舔去了唇上的鲜红。陈洗不自在地收回视线,空咽了下口水。 “嘶——” 手上蓦地传来一阵刺痛,陈洗倒吸一口凉气,抬眼看见师尊正在往他手心的伤口倒药粉,虽然师尊的动作轻柔,但情急之下他划得有些深,药入血肉,难免会疼。 林净染温声哄道:“此药疗效佳,稍微忍忍。” 上完药,林净染撕下一片衣角,轻握起徒弟的手极其小心地包上。 他盯着那伤口,低叹一声:“怎划得如此深,还疼吗?” 陈洗笑了笑,摇摇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八年前刚受伤那会,那疼得才叫一个痛不欲生,简直想给自己脖子抹一刀,一了百了。这不过是轻微的剑伤而已,师尊不必放在心上。” 提以前的事,陈洗是想对比突出现在的伤没什么,意在开导师尊无需内疚。 但效果好像不明显,师尊依然郁郁不乐一脸凝重。听完话后,神情貌似不止心疼自责,还多了些忧虑。 包扎好后,林净染握着陈洗的手默然许久,才道了声:“多谢。” “师尊与我客气什么,”陈洗觉得这氛围太古怪,干脆提起了正事,“师尊,你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先在这再调息一会儿。我去通知太子赫连暄的事。” “好。” 太子虽非赫连暄亲生,但感情极深。 他悲痛地处理完父皇和沈黎的遗体,又来求见青玉仙尊。 作为储君,他自然知晓青白玉的事,特意前来请教。 “仙尊,如今沈先生已同父皇离去,这青白玉该如何处置?” “原地不动。” “可……在下怕歹人会……” 林净染道:“人间天子自有天道庇佑,除非你亲手将青白玉交给歹人,不然就算是我来抢也抢不走。” 太子明白了,作揖道:“多谢仙尊指点。” 陈洗想起沈黎和赫连暄的身后事,不禁问:“听闻人间重丧葬,帝王往往建有陵寝,那沈黎……” “父皇特意叮嘱过,百年之后要与沈先生合葬。” “如此甚好。” 此生他们错过了三十年的光阴,能共死同穴,也算是一种慰藉。 皇帝驾崩,实乃国丧。 宫中尚有许多事要处理,师徒二人不愿多打搅,谢绝了太子的挽留,和司徒曜他们碰面后,便一同出宫回福禄楼。 路途中,在凌傲月的追问下,陈洗说了一遍沈黎和赫连暄的故事,略去了青白玉的部分。 听完后,凌傲月感叹:“一代传奇帝王就此落幕,原以为他是无情无爱之人,未曾想真实情况竟截然相反。” 司徒曜破天荒地没调笑,只说道:“天下谁人不囿于情爱呢?” 听这话,陈洗看了师尊一眼。 心说:怎么没有?这不现成就有一个。 “乱说什么?肯定有人不会。”凌傲月拍拍司徒曜,用眼神示意青玉仙尊。 司徒曜反应过来,轻声懊恼:“哎呀我忘了……仙尊不会听见我说的话了吧?” “你最好补救一下。” 司徒曜清清嗓子,怕青玉仙尊听不见,拔高音量一本正经道:“但作为修仙之人,自然要一心寻道,必不会过多在意情爱之事。” 说完还特意加了一句:“是吧陈洗?” 陈洗翻了个白眼:“滚。” 夜幕降临,福禄楼。 司徒曜偷偷来叫陈洗去和他们喝酒:“青玉仙尊任务已完成,不出意外,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回灵丰门了。在这最后的愉快时光,凌大小姐说她请客,要好好浪一浪!” 陈洗犹豫:“这岂不是要留我师尊一个人……” “不要扫兴,你对青玉仙尊有什么不放心的?”司徒曜思索几秒,“那要不把仙尊也叫去?” 陈洗迟疑:“你们可以吗?” “哎呀别扭扭捏捏的了,”司徒曜话锋一转,“这样,我们打个赌,我猜你叫了仙尊也不会来,若他真来了那我——” “那你就叫我一声爹。”见人挑衅,陈洗当机立断。 “好啊,若是仙尊没来那你叫我爹!” 司徒曜走后,陈洗去敲了敲盥洗室的门,师尊正在沐浴,待人回应后,他说:“师尊,你洗完一起来与我们玩吧,就在对门司徒曜的房里。” 为了能顺利“当爹”,陈洗隐去喝酒之事,语气也非询问,而是肯定。 反正只要师尊去了他就赢了,白得一声爹,何乐而不为呢? 里面传来一声:“好。” 得到答复,陈洗笑了。对门催得急,他便先过去。 司徒曜见陈洗独自来了,揶揄道:“呦,怎么一个人来了呢?快叫爹!” 陈洗:“我师尊在忙,你这么着急是赶着驾鹤西去吗?” -- 第86页 “切,狡辩吧你就,”说着,司徒曜示意阿柏拿起四根签递向陈洗,“光喝酒太过无趣,我们要玩点有意思的,来抽一根。” 陈洗抽了一根,看上面写着个“王”字,问:“这怎么玩?” “就是抽到‘王’的可以号令其他人做事。” “什么事都可以?” “杀人放火自然不行。” 陈洗展示出自己手上的签,指着三人:“正好,你们都给我喝!” 陈洗运气好,连着几次都抽到“王”,于是他次次让其余三人喝酒。 凌傲月叫苦不迭:“陈洗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作弊了!?” 陈洗摊手:“皆是从你们手上抽的,我怎么作弊?” 几轮下来,凌傲月喝得有些站不稳了,司徒曜更是满脸通红说话也不大利索,显然快醉了,陈洗和阿柏还好都只是脸有些红。 这次司徒曜抽到了“王”,他猛地起身,晃晃悠悠把木签摔到地上:“哈哈哈哈好家伙!终于轮到老子是王了,我现在就发号施令,我要看二和三亲亲!” 陈洗一看,二和三正是他和凌傲月…… 即便关系好,可这属实过界了。 陈洗:“亲什么亲?司徒曜你喝醉了,别在这不懂分寸耍酒疯。” 司徒曜梗着脖子不依不饶:“不行!我才是王,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就要看人家亲!” “司徒曜你犯什么病啊?”凌傲月拿起酒坛,“这样,我将这坛干了便到此为止。” 司徒曜一把抢过酒坛:“不行,我就要亲!” “我亲你给大头鬼亲,看来得好好让你清醒清醒!”凌傲月撸起袖子作势要揍人。 “别跟醉鬼一般见识,”酒易上头,怕到时真打起来,陈洗出来圆场,“司徒曜你真要亲?” “是!” 陈洗一把抓住他:“来来来,那我亲你好了!” 说罢,佯装要凑上去。 “啊啊啊你滚,我才不要!!” 二人距离还远,一听这话司徒曜被吓得不轻,惊叫着回身往阿柏怀里躲。 就知会如此,看嚣张的醉鬼偃旗息鼓,陈洗哈哈大笑。 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林净染直直看向陈洗:“你要亲谁?” 陈洗的笑僵在脸上:“师尊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司徒曜:已有老公,勿扰 啊啊啊终于签约成功了!! 可以发红包啦哈哈哈哈 这章下面留评,会有红包随机掉落哦 第048章 师尊原来一杯倒 还没来得及解释, 就见师尊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身要走,陈洗立即追上去。 “师尊师尊,不是你想得那样!你听我解释, ”他抓住人不放, “我就是在开玩笑!司徒曜他喝醉了要闹事, 所以我就……” 林净染停下脚步, 依然背着身:“你们关系好,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但凡事须讲究一个度,方才那玩笑属实过界了。” “是是是, 师尊教训的是,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这般开玩笑了。” 其实平日里师尊对他的管教算不上严格,出去玩也不会多问。 但他发现师尊极其重视亲密之事的分寸感, 就像在青白玉幻境里主动捂上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别人接吻。 知道自己触犯了雷区,陈洗偷偷观察师尊的脸色。 见师尊神情和缓,他趁热打铁继续道:“师尊,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我也是饮酒上头,才不着调说出那种话,下次绝对不会了, 啊不对, 没有下次!” “你在饮酒?之前你们四人偷酒喝被罚, 你不是同我保证过不会再喝的吗?” 靠, 他把这茬给忘了! 眼看好不容易转晴的脸又沉下去, 陈洗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直接抱紧师尊的手臂,耍起了赖:“哎呀师尊,那、那都大半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呢?反正如今不在灵丰门……书书上说小酌几杯有益强身健体,你就不要跟我计较了……” “哪本书?” 自然是他随口胡诌的书…… 陈洗憨笑两声遮掩过去,转移话题:“师尊,你有饮过酒吗?” “不曾。” 一听这话,陈洗有了借口,拽着人往回走:“有些事总要尝试一下,既然师尊未饮过酒,便去同我们喝几杯吧!喝酒还挺有趣的,不然为何那么多文人喜爱饮酒。” 林净染也不拒绝,任凭徒弟将他拉回去。 在门口偷看的三人见劝说成功,忙回到了屋内。 司徒曜仍有些醉,刚刚躲在一边看的时候想笑,被凌傲月捂了嘴。 好不容易自由了,见二人进来,他依样画葫芦挽上阿柏的手臂,一边摇,一边学着陈洗方才的语气说道:“师尊~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陈洗脸都绿了:“司徒曜你有病吧,找打是不是?” 司徒曜咂咂嘴,可怜兮兮地说:“不要这么凶嘛,我只不过是在学人家撒娇……” “你!我哪有这样撒娇啊?!” 陈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动手,被凌傲月拦住了。 “哈哈别别陈洗哈哈哈,”凌傲月笑得直不起来腰,“哈哈哈别跟醉鬼一般见识。” 陈洗:“我有这样吗?我哪有这样啊,我哪有像他这么恶心做作!” “好好,没有没有,”凌傲月随口答道,又笑了两声,招呼人坐下,“仙尊,您就坐在陈洗旁边吧。” -- 第87页 等人坐下后,她嘟囔道:“其实司徒曜学得还挺像的,特别有精髓。” 陈洗听见炸了毛:“凌傲月你也要消遣我是吧?!” “好了。”林净染温声开口。 师尊发话,陈洗泄了气,一看师尊也面带笑意,不满道:“师尊怎么连你也……你们一个个的,哼!” 合起伙来欺负人。 哼! “势单力薄”的陈洗放弃挣扎,仰头喝了一口酒。 觉得对面一直有目光投来,陈洗看过去,只见司徒曜的视线在他和师尊之间来回转。 “司徒曜,你犯什么病啊?这什么眼神,看我和师尊干嘛?” 司徒曜眼神迷茫,显然意识尚不清醒,他看看陈洗又看看青玉仙尊,嘿嘿嘿地笑道:“我想看你们亲亲!” 听言陈洗一口气没顺上来,被酒呛得直咳嗽:“咳咳咳……” 林净染倒是神色如常,伸手轻拍徒弟的背帮忙顺气。 “啧啧,”凌傲月锤了司徒曜一下,“你这人喝醉了怎么尽说胡话?” 司徒曜口齿不清地反驳:“谁说胡话了,他们俩就很适合亲亲啊! ” “亲亲亲,亲你个大头鬼亲,你能不能将你这臭嘴闭上!”陈洗终于顺过了气,吼道。 凌傲月打圆场:“陈洗消消气,青玉仙尊莫怪,司徒曜他喝醉了,难免口出狂言,还请仙尊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见仙尊杯中还是空的,她赶紧添上酒:“陈洗你别光顾着自己喝啊,仙尊酒杯还空着也不知道……” “是是是凌大小姐,”陈洗拿着杯子和师尊的碰了一下,“来,师尊尝尝,这酒还挺清口的。” 林净染看了徒弟一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见师尊这么豪爽,陈洗鼓了鼓掌,笑问:“师尊怎么样?挺好喝的吧。” 林净染没有回答,而是慢慢闭上眼,身体向一旁倒去。 陈洗惊讶连忙搂住师尊,几次叫不醒,急切地问:“凌傲月,你给我师尊喝了什么?” “就……就我们喝的酒啊,”凌傲月发懵,随即皱眉道,“陈洗,你这语气搞得好像是我故意要害青玉仙尊一样,别一碰见仙尊的事,你就翻脸不认人好不好?” 司徒曜一拍桌子,含糊学舌道:“是、是啊!别翻脸不认人,陈洗你太过分了!人凌大小姐又不是故意的,你吼她作甚?” “抱歉抱歉,关心则乱,是我太着急语气重了些,”陈洗看着怀中已醉过去的师尊,“师尊说他从未饮过酒,可这一杯倒也太离谱了吧……” 司徒曜仰头大笑:“哈哈哈没想到青玉仙尊这么厉害的人物,居然是个一杯倒。” 凌傲月站起身:“罢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房了。” 陈洗道:“凌傲月,我真的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才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好梦,明日见。”说罢,凌傲月挥挥手离开了。 酒喝到这,一走一醉一倒,只剩下他和阿柏两个人还算清醒。 陈洗想将师尊扶起来回房,奈何林净染醉得不省人事,根本就扶不动。 本来他想叫阿柏搭把手,可人家身上挂着个醉醺醺的司徒曜完全脱不了身。 陈洗放弃了,便提议:“阿柏,我师尊醉得太死了,实在回不了房。要不我们换房吧,你和司徒曜睡我跟师尊的房间如何?” 阿柏点点头。 司徒曜迷迷糊糊地直摇头:“不行不行,陈洗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每次都这样!青玉仙尊一来,你便丢下我们跑了,你……你太过分了!别人是见色忘友,你是见师忘友!!” 司徒曜激动地说着,突然停下来盯着林净染看,傻笑道:“嘿嘿,青玉仙尊长得可真好看啊,所以……陈洗你也算是见色忘友!你个见色忘友的采花贼!啊不是采花贼,叫、叫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 陈洗懒得理会这醉鬼,朝阿柏歉意地笑了笑:“麻烦你了。” 阿柏:“无碍。” “啊!我想起来了是——哎你带我走干嘛?我话没说完呢!”司徒曜还要长篇大论,直接被阿柏抱走了。 屋内终于清静。 陈洗看了看怀里沉睡不醒的师尊,试试横抱抱不动,便让人右手臂环着他的脖颈,他握住师尊的右手想将人撑起来。 林净染的身形比他高大一些,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两人站起。 “师尊你好沉啊,走,去床上睡。” 他摇摇晃晃地把师尊往那方引,好不容易走到床边,一个踉跄,二人摔倒在床上。 “嘶——好痛,师尊你没事吧。”陈洗额头在师尊的脸侧磕了一下,不由得呼痛。 林净染像是被惊动了,难受地轻哼一声,听见徒弟的声音,微微睁眼,反手将身上的人抱住。 陈洗这才意识到他和师尊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他只要一低头便能吻上师尊的下巴。 今日他酒喝得少,酒劲早已下去,更不觉得热。 可现下二人贴得太紧,他甚至能感受到师尊沉稳有力的心跳。师尊浑身因为酒暖和得发烫,陈洗顿时觉得这股热意也烧得他口干舌燥。 这样下去可不行! 陈洗想起身,但被师尊抱着,根本起不了。 见师尊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他轻声哄道:“师尊你难受吗?我去问小二讨些解酒的东西,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 第88页 林净染却不松手,他眯着眼呢喃道:“不舒服。” “师尊哪不舒服?莫非是心疾又犯了?” “不是。” “那是因为酒吗?师尊对不起,没想到你这么不能喝,我以后再也不劝酒了。” 林净染蹙眉:“我不想你亲司徒曜。” “好好师尊,我不过是在开玩笑,真的没有去亲……” 陈洗没料到师尊会对这事如此在意,看来师尊确实将亲密的界限看得很严,怪不得在幻境中对亲密事的无意调笑也会被训诫。 陈洗再次强调:“师尊,我以后真的真的不会再说这种轻浮的话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林净染不安地动了动,伸手扯了扯衣领:“难受。” “哪里难受?” “热。” 感受到腰上的手松了些劲,陈洗趁机脱身:“师尊,我去拿帕子沾些冷水,擦擦会舒服一点。” 说完转身还没走出半步,便又被拉了回去。 这下师尊抱得更紧,他完全无法动弹。 “不行,要抱。” 听见青玉仙尊居然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陈洗笑了笑。 没想到师尊平时跟个行走的冰块一般,喝醉了酒竟会如此粘人。 他脱不开身,只能任由师尊这般抱着。 不知师尊喝醉后,会不会对其他人也如此。陈洗想着,简直恨不得师徒二人能永远待在无人敢打扰的无寻处。 他慨叹一声,忽而想起书上说的酒后吐真言,忍不住问: “师尊,你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凌傲月:md老娘好不容易喝个酒,居然碰上两对gay子秀恩爱,难不成我是什么弯仔码头吗?好心倒个酒还被吼,靠,气死我了,这里我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司徒曜:严正声明,本人已有亲亲老公,你们师徒两个谈恋爱能不能别扯上我?不过话说我真的还挺想看你们亲亲的,来来来,亲一个亲一个! 师尊:呜呜呜我徒弟说要亲别人,不行,就算没真亲,只是说也不行!嘤嘤嘤我就要耍酒疯! 第049章 离谱 林净染听见问话, 睁大眼定定地看着身上的人,好似在确认什么。 他眉眼生得好看,眼尾较长, 平时自带些不怒而威的疏离。 现在一瞪大, 眼睛圆不溜秋的, 加之脸上醉酒的红晕, 倒是一扫常有的清冷孤傲,平生出几分乖巧可人来。 “师尊,你醉酒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想起自己刚才的问话,陈洗自嘲地笑了笑:“真的是, 我在期待什么……同一个喝醉了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喜欢。”林净染忽然道。 陈洗心头一震,以为听错了:“师尊你说什么,能否再说一次?” 林净染眨眨眼,眼皮慵懒地半敛, 没有再开口。 见师尊明显意识不清,陈洗无奈,转而一想,师尊在无寻处独居几十年,又不爱与人来往, 或许连喜欢是什么也不知道吧。 “师尊,你知晓喜欢为何物吗?” “不知。” 果然如此…… 陈洗暗叹自己为何偏与醉汉较上劲,不过师尊这般看着太乖了, 好像问什么都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他玩心起, 问:“师尊, 那你讨厌我吗?” “讨厌。” ??? “为什么啊?师尊你解释一下!”陈洗一愣,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复, 他问道, 不自觉连音量都拔高了好几度。 对方不回答,还迷迷糊糊地要闭上眼,陈洗伸手轻拍师尊的脸想让其清醒。 “不行不行,师尊别睡,你为何讨厌我啊?先把话说清楚……” 林净染缓缓闭上眼,头歪向一边,不省人事。 陈洗:…… 感受到身上的束缚没了,陈洗一个翻身坐起。 看着身畔醉死过去的人,他还不死心,用力摇了几下:“师尊你醒醒,你为何会讨厌我啊?师尊?师尊?” 没有动静。 好吧……看来是真的醉死过去了。 陈洗无奈,想起刚好可以趁此用羊皮纸去跟父亲说碰上魔医的事。 不然与师尊同住,等人清醒了,还得找借口脱身。 陈洗当机立断,安顿好师尊后,便溜出了门。 门关上的轻响惊动了床上的人,林净染迷迷糊糊地半睁起眼,呢喃自语:“讨厌你总是让我心神不宁,可是为何呢?” 说罢,闭上眼又昏睡过去。 陈洗走到福禄楼的院中,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拿出羊皮卷,用不然剑划破食指,在纸上写道: 【父亲,我已与魔医撞见,被他逃离。他欲刺杀人间太子,父亲可知是何缘由?】 纸上很快有了回信:【或许是神器。】 神器? 可拿了神器有何用? 见此猜测的话语,看来父亲也不知于惩的真实意图。 陈洗回想起于惩逃跑前,在耳边说得那句“我相信你一定能如我所愿”。 他不由得猜想,莫不成他离开魔域,隐姓埋名去灵丰门拜师,也在于惩的计划之内? 陈洗提醒:【敌暗我明,请父亲多加小心。】 魔尊回道:【好,即便有青玉仙尊在身边,你也莫要掉以轻心。回灵丰门后,务必抓紧时间破开结界拿到赤莲子,你的身体看似依旧能行动自如,但伤病仍在,早日医治好,也算了却心事。】 -- 第89页 看着父亲嘱咐的这段话,陈洗感慨万千。 在他受伤前,父亲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严父,一直逼迫他修习术法,不得半点松懈。 小时候他贪玩,经常遭到父亲的惩罚毒打,魔医便时常会来安慰。 自他受伤捡回一条命后,严父一夜成了慈父。 父亲寻遍各界为他寻找续命的法子,更吩咐侍从寸步不离地跟随,生怕他一口气没顺上来便没了命。 如此小心爱护,对陈洗来说却更像是枷锁。 时时刻刻身边都有人跟着,连他抬脚跨个门槛也紧张得不行,就怕他不慎摔倒一命呜呼。 搞得陈洗索性连门也不出了,终日待在屋里发呆。 本想看看书,可父亲怕他看书太劳心费神,早命人收了起来。 离谱。 陈洗现在回想起来越发觉得离谱。 当初来灵丰门的契机,是他偷听见了父亲对魔众的吩咐。 然后他以命相逼,父亲才不得已同意,让他孤身前来。 出了魔域,陈洗才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脆弱……大概是父亲太担心他会死,便产生了这种病态的谨慎。 可他着实没想到会拜青玉仙尊为师,更没想到会大逆不道地喜欢上师尊。 其实父亲对灵丰门的态度还算好,一直希望两界能和平共处,只不过仙魔之道截然相反,几千年纷争,怎么可能在一夕和解。 但八年前仙魔之争的事不清不楚,也不知父亲会不会反感自己的儿子喜欢上灵丰门的人。 陈洗想着,便想探探父亲的口风,于是写:【父亲,我有喜欢的人了,可他是灵丰门的人。】 魔尊回得很快:【他?小洗能有心爱之人甚好,不论男女,为父皆欢迎之至。】 见父亲这样说,陈洗笑了笑,想起方才师尊说的“讨厌”,不禁诉苦:【可他说讨厌我。】 【是谁如此不知好歹,吾儿出身、样貌、性格,放眼四界,无人能及。有眼无珠之人,真是惯将黄金做泥沙,气煞老夫是也。不是良人,不要也罢。】 太夸张了吧。 陈洗被这段话逗得直乐,换做以前的父亲没准会先训斥他要好好修炼。 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陈洗又写:【可是我只喜欢他。】 【既然如此,到时为父绑也将人给你绑来。】 陈洗心说:可父亲也不见得能打得过他…… 陈洗斟酌几番,最终写到:【多谢父亲,方才不过是我在开玩笑罢了,请勿放在心上。师尊已完成任务,明日便要动身回灵丰门了。不出意外,三个月内我应能拿到赤莲子,届时再与父亲商议脱身之计。今日就先如此,父亲要多加小心魔医,不孝子敬上。】 陈洗写完,收起羊皮纸,才发觉自己刚才只顾着谈论喜欢的人,忘了交代青白玉的事。 正想拿出来补上,头顶忽地闪过一阵异样的风浪。 他抬头一看,未见异常。 福禄楼上的烛火大多熄灭,更显夜色深沉。 而他现在才发现,正上方的顶层,恰好是他和师尊之前的房间。 方才因为师尊醉倒,他和阿柏、司徒曜换了房。现在应是那二人在住,窗前漆黑一片,想必已然就寝。 孤身站在庭院中,走廊的蜡烛不知何时灭了,四处不见灯光,远处时不时传来些诡异的虫鸣。 陈洗觉得阴森森的,瘆得慌。 这场景莫名比什么怨灵可怕多了,他紧紧衣衫,当即决定下次再说青白玉的事,于是提气飞奔上楼。 司徒曜睡得混混沌沌,朦胧间听见窗户轻响,随之打斗声起。 等他起身查看时,阿柏和闯入的贼人已停手。 只见阿柏身前站着一个男子,男子身量比阿柏略低,长得清隽俊逸,眉间有一点猩红的小痣,将清秀的脸庞无端衬出几分媚态。 司徒曜看清来人,惊讶道:“哥?你怎么来了?” 此人便是司徒曜同父异母的第二个哥哥——司明。 北妖王室姓司,北妖王有三子,司徒曜是第三子。 他逃去灵丰门拜师时,改头换面,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猜忌,还将司姓改为复姓司徒。 “此房中,怎么是你们?” 司明看弟弟这小眯眼、大饼脸、络腮胡的丑样,嫌恶地移开眼。 “别乱认哥,我若是有这么丑的弟弟,早将他溺死了。之前的你样貌尚可,为何如今要将自己作弄成这副不配活在世上的模样?” 知晓二哥最看重外貌,连用膳也完全不顾喜好口味,只挑好看的吃。 这番话在司徒曜意料之中。 司徒曜道:“哥,我已听闻你母亲的事了,还请节哀。” “我们的父王可真不是个东西,”司明冷笑一声,“你当初被逼婚,逃到灵丰门也算是明智之举。” 说着他看了一眼阿柏,“这木头长得还行,如今你和这木头都住一起了,那我岂不是可以叫弟夫了?” 司徒曜笑了笑,没有反驳。 一看此屋格局与之前住的略有不同,想起二哥一开始的问话,他问:“阿柏,这不是我们之前住的那间吧,我记得最后青玉仙尊喝酒来着,后面怎么了?” 阿柏道:“青玉仙尊醉倒不醒,在陈洗提议下换了房。” “原来如此。”司徒曜点点头,正想问二哥来此房中是为何事,难不成来找青玉仙尊? -- 第90页 司明先开口了:“你们之前的房在哪?” 阿柏答:“就在对门。” 司明听言要走。 司徒曜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连忙将人拉住:“不是,哥你等下,你是来找青玉仙尊的吗?找他干嘛?” 司明道:“夜探房中,若非是梁上君子,那便自然是来采花的了。” “采……采花?”司徒曜一脸懵,“哥,你要采青玉仙尊?” 司明点了点头:“松手。” 司徒曜一下子抓得更牢:“不是不是,哥哥你别乱来,你怎么可能采得了青玉仙尊……你、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司明不置可否:“以前的我或许打不过他,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司徒曜:???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0章 逗逗师尊 这下司徒曜说什么也不松手了。 “哥, 你这听起来是找青玉仙尊打架的吧,到底怎么回事啊?” “什么找他打架,”司明笑了笑, “我要做他的道侣。” 司徒曜震惊:“不是不是, 等下, 你要做青玉仙尊的道侣?!就他那半天放不出一个屁、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活活能把人冻死的性子, 你怎么可能受得了?” “与他的性格何干?我喜欢他的长相,若是做不成道侣,双修一次也好。” 司徒曜:…… 这话听得司徒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知晓自己这哥哥是极度的颜控, 而且一惯不按常理出牌。 没想到如今居然敢打青玉仙尊的主意,万一闹起来,绝对没好果子吃。 看来劝是劝不住了,于是他拐弯抹角地说:“哥, 你明白何为喜欢吗?出于对皮相的欣赏只停留在浅层,喜欢还需心与心的碰撞。” 司明不为所动:“哪来的时间碰撞?别扯这些有的没的,简单来说,我不过是喜欢他的脸,想与他双修而已。” 真是一点话也听不进去…… 司徒曜皱了皱眉:“哥我记得你没见过青玉仙尊吧, 不能听了多数人的赞赏,便剃头挑子一头热,万一他长得不符合你心中所想呢?” “谁说我没见过, ”司明道, “之前我好奇青玉仙尊的容貌是否真如传言一般风华绝代, 几年前, 机缘巧合扮作女子与他相亲, 亲眼所见才知流言不假。” “不过相亲失败, 后来又一直溜不进灵丰门,只得暂且作罢。此番恰好听闻他到皇城,便来看看,原本处所也打探好了,谁知一进来看见的是如此丑陋的你,真是倒胃口。” 前半段话司徒曜越听越觉得耳熟,他好像之前也听谁说过青玉仙尊相亲的事。 啊,对了。 刚到灵丰门时,凌傲月曾与他们八卦过,他当时还说那女子剽悍。 敢情那女子是二哥假扮的…… 司徒曜又想起凌傲月说过的话,发觉不对:“我听闻青玉仙尊在除夕前去过北妖境十日,你们没碰上?之后便有消息传来神器失窃,但父王瞒得太紧,无法得知是谁偷的……” 按二哥的性子,仙尊去了北妖境不可能不打照面。 而且方才还口口声声说,仙尊未必打得过他。 思及此,司徒曜抬眼:“哥,难不成是你偷的无方印?” 司明没有否认,冷哼一声:“我们那该死的父王当年偷了神器,才自立为王,致使妖境一分为二,如今这般,真是报应。” 完了完了。 怪不得敢直接来采青玉仙尊的花,原来有神器助力。 司徒曜心焦,听二哥的意思,仙尊若是不从他定会用强,届时真起冲突,势必两败俱伤。 如今只能先将人稳住,司徒曜道:“哥,既然你执意想与青玉仙尊双修……我有办法让他乖乖就范,不然打起来对谁都不好。” 司明将信将疑:“真的?” “我是你亲弟弟你还不信我吗?与仙尊相处这么多天,他的脾气秉性我都摸透了。咱先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会打草惊蛇的,”司徒曜示意人凑近,小声说,“这样,我先想办法让你名正言顺地跟着我们……” 次日,福禄楼。 林净染睡醒便觉得头疼得厉害,口干舌燥的,眼皮被糊住似的睁不大开。 他蹙眉坐起,正想下床找些水喝,觉得有什么东西递到了面前。 “师尊喝些解酒的吧,会好受一点。” 林净染难受得紧,听见熟悉的声音顿觉宽慰。他没抬眼,胡乱用手去接,下一秒,解酒汤送到了嘴边。 他狼吞虎咽地喝下,缓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他记得昨夜饮了酒。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没想到会直接醉了过去,醉酒后的事记不清了,也不知有没有耍酒疯。 想来应该是徒弟将他扶上床的,林净染抬眼去看站在床边的人——陈洗正垂着眸,平日里灵动的双眼见不到光彩,愁容满面。 林净染心中一紧,问:“怎么了?为何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听见问话,陈洗硬生生将笑憋了回去,心下暗道:谁让师尊昨夜说讨厌的,我可要好好演一场。 他面上依然维持着郁结的模样,像受了极大地委屈,断断续续地说:“师尊,你是不是特别厌恶我啊……其实大可以直说的,等回了灵丰门,我便去跟掌门自请换师尊,绝不再叨扰你了。” “怎么会……我不讨厌。” -- 第91页 林净染被徒弟这番话说懵了,加上醉酒方醒,意识尚不清醒,他根本看不出破绽,三两下就被陈洗唬住了。 见师尊发愣,陈洗猜应该是上钩了。 他一时玩心更甚,刻意用受伤的眼神看了师尊一眼,再不说话,作势要走。 林净染被那眼神击得头晕目眩,顿时觉得好不容易缓解的头疼更疼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陈洗走。 他手随心动,已拉住人,语气没了平日里的云淡风轻,而是急切地说:“不是的小洗,莫非是我昨夜醉酒说了什么胡话?那万不能当真,我丝毫不讨厌你。” 陈洗越演越来劲,眼眶里甚至逼上了泪光:“可是,他们都说酒后吐真言,师尊不必解释了,我已然懂了。” 说罢,他装出一副泫然欲泣、心灰意冷的模样,甩开林净染的手,转身就走,但只迈出半步便再也动不了身—— 师、师尊居然抱住了他?! 陈洗大吃一惊,在他记忆中,这是师尊第一次主动做出如此亲昵的举止。 抱得太紧,好像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陈洗试探地挣扎了几下,却没有挣脱开,感受到师尊的焦急紧张,他心里有欣喜,但更多的是懊恼自己玩笑开过了头。 “小洗,你听我说,那皆是我醉酒在乱说,千万别往心里去,‘酒后吐真言’这话定是假的,若为师真说了冒犯你的话,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师尊嗓音轻柔得很,似乎还漾着酒气,迷迷蒙蒙的。 语气格外小心翼翼,大概怕说错一个字便惹得怀中人不悦,听得人心生怜惜。 未料到师尊会这般,陈洗心跳得越来越快,再下去可就玩大了,他突兀笑了一声,解释道:“……师尊,我逗你玩的,我才没那么脆弱。” “真的吗?” “真的,我只是想逗逗你而已,没想到……” 林净染如梦初醒,松开手退后几步,撇过脸:“胡闹。” “师尊生气了?”陈洗凑上前探头去看师尊,眼睛闪亮亮的,犹如不小心犯错的稚子,“师尊莫气,昨夜你都说讨厌我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咱们扯平了好不好?” 林净染敛眸,回起想自己刚刚的失态,叹了口气道:“抱歉,方才一时情急……” “师尊言重了,抱一下怎么了?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又没事,”说着,陈洗双手挽上师尊的脖颈,身子顺势紧紧贴了上去,还讨赏般道,“怎么样?没事吧。” 林净染浑身一震,只感觉未散的酒劲又上了头,脸瞬间热得发烫。 不行, 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一把将人推开,手忙脚乱地逃出门,兀自留下一句磕磕巴巴的“我、我去用膳”,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净染走得太快,陈洗没瞧见师尊脸上的红晕,只注意到离开时稍微凌乱的脚步。 回想起被推开的力道,陈洗不禁感叹:师尊真是不喜与人接触,不过是抱一下便如此大反应。 他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一块捂不化冰? 不管了,反正伤治好后,要是师尊不接受他,他绑也要将人绑到魔域去。 大典过后,福禄楼中的客人少了些。 时值晌午,陈洗、林净染和凌傲月正坐着等小二上菜,不出意外的话,吃完这一顿他们便要动身回灵丰门了。 没人说话,气氛有点沉闷。 凌傲月给师徒添上茶,道:“也不知司徒曜和阿柏去哪儿了,方才敲门无人应答。” 陈洗随口答:“出去玩了吧。” 凌傲月看了看青玉仙尊,用手肘杵了陈洗一下,小声问:“你和仙尊吵架了?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冷,快想想办法吧!该哄就哄,该道歉便道歉,我要被冻死了……” “不是……” 陈洗无奈地笑了笑,自他早上的恶作剧后,师尊便冷着张脸。 问生气了吗,又说没有。 他道了好几次歉,大概都没在点子上,师尊还是这副模样,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师尊在为何而气。 陈洗不想猜了,索性直说:“师尊,你到底为何生气呀?我保证下次再也不随意开玩笑了,哪里不舒服你直接同我说好不好,我会改的。” 话音未落便被凌傲月怼了一下,只听她轻声道:“你这什么语气跟仙尊说话呢?要我我也气,态度好一点行不行?别恃宠而骄!” 陈洗失笑:“我哪恃宠而骄了……” “以后勿提换师尊的事。”林净染终于道。 原来症结在此,他不过是随口一提,自己早忘了,没想到师尊如此在意。 陈洗恍然大悟,满口答应,还煞有介事地四指并拢要立誓:“皇天在上,我陈洗……” “别闹,天道有灵,不可乱起誓。”林净染阻止。 陈洗放下手:“是是。” 场面好转,凌傲月喝了口茶,笑道:“此番下界可是收获良多,我们比前几届收的怨灵多了许多,还有一个三十年的,爷爷定会很高兴。等怨灵的怨气消解,他们应能去轮回了,想想我也挺开心的。” 听言,陈洗问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何为轮回?” 凌傲月答:“轮回流转,生生不息。原本人只有一世,两千年前尹家宗主受命于天,开辟轮回。轮回与四界交壤,看似是一片无际之海,其实不过是幻象。” -- 第92页 陈洗点点头,拿起茶杯正要喝,忽见一人盯着师尊,直直朝他们这桌走来。 那人一身华贵的紫衣,眉心有颗红痣,艳丽万分。 陈洗不禁问:“师尊,你认识这人吗?” 林净染顺着指示瞟了一眼,“不认识。” 谈话间,司明已走到桌前,他目不斜视,眼里只有青玉仙尊,问道:“仙尊可愿做我的道侣?若是不愿,那便同我双修一回。” “咳咳咳……” 此话一出,陈洗被茶水呛了一口,咳嗽不停。 凌傲月是目瞪口呆。 林净染倒是毫无反应,看都未看来人一眼。见徒弟被呛到,伸手帮忙顺气。 司明听见咳嗽声,循声望过去,眸光一深—— 那人长相极佳,此刻正捂着胸口,咳得面露诱人的红,眼里泛起水光,显得可怜又生动。 恍若雨后的铃兰,经过风吹雨打依然坚强地盛放,花叶上落满了雨水,分明惹人怜爱,可同时能将人心魂勾了去,不自知地诱惑看客去采撷。 极致的纯情背后——是欲望。 司明看着,空咽了一下。 心道:之前从未见过此人,莫非便是小曜提过的青玉仙尊的徒弟?真是个妙人。如今一看,徒弟好像比仙尊更合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司·颜控·见一个爱一个·明 师尊的“光荣”相亲往事在第五章 ,这也离得太远了… 第三个神器来啦( ’ - ’ * ) 大家新年快乐呀,这几天真的是忙得飞起(*/ω\*) 憨憨的虎年小剧场 师徒异口同声:祝大家新年快乐!虎虎生威~ 陈洗:师尊我们晚了一点,作为赔礼道歉你来表演个才艺吧乁( ˙ ω˙乁) 师尊:好=^_^= 陈洗:今年是虎年,那师尊学一下老虎叫吧 师尊:嗷呜~ 陈洗:哈哈哈哈哈哈真虎 第051章 生硬的饭局 司明直勾勾地盯着陈洗, 等人咳嗽完,正想询问新猎物的“芳名”,司徒曜追了上来, 一把捂住他的嘴, 朝坐着的三人歉意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 我哥没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吧?他这人性子比较……直, 嘿嘿,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你哥?”凌傲月难以置信,她看了看司明明艳的容貌,又看了看司徒曜的大饼脸、小眯眼, 不禁问,“是亲哥吗?” 这话问得让陈洗忍不住笑出了声。 司徒曜解释:“自然不是,他叫阿明,是我认的义兄, 之前救过我的命。这不听说我下界来皇城了,便特意赶来看看我,方才还带我和阿柏出去逛了一圈,早上走得急,忘记知会你们了。” 这些皆是司徒曜和二哥商量后想出来的托词。 司明身上有无方印, 指不定会被青玉仙尊察觉,识破妖境身份。 以免日后被牵连,司徒曜自然不能说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凌傲月看热闹不嫌事大, 道:“刚刚……你义兄说要与青玉仙尊……双修。” 一听这话, 司徒曜看向二哥, 眼神像是在说“明明说好按我的计划行事, 你怎么乱来”。 司明懒得理, 掰开捂在嘴上的手, 正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想来是被“好弟弟”下了禁言令,他一脸不悦。 司徒曜挠挠头,替司明辩解道:“我这义兄一直仰慕青玉仙尊,他这人向来心直口快,行事作风洒脱不羁……” 司徒曜几句话美化了亲哥的行为,最后看向青玉仙尊,作揖道歉:“是他口出狂言冒犯了仙尊,若是仙尊有气,我愿带他受过。” 听言,林净染冷冷地瞥了瞥兄弟二人,拿着茶盏的食指转而在桌面上轻轻一敲——司徒曜的右腿便直直跪了下来,磕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即便司徒曜有意在忍,但还是疼得撕牙咧嘴,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 阿柏要来扶,他忙挥手示意不用,唯恐青玉仙尊还未消气。 “师尊!”见林净染的食指又抬起,陈洗眼疾手快地握住,求情道,“狂妄之词着实令人恼火,但还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林净染看了徒弟一眼,抽出手拿起茶水抿了一口。 看样子是说通了,陈洗松了一口气,示意阿柏快将人扶起来。 四方桌不算大,他眼下与师尊、凌傲月各坐一方,剩下的一方显然不够余下三人的位置。 于是陈洗起身坐到了师尊那边,招呼道:“你们落座吧,一会儿该上菜了。” 阿柏扶着司徒曜坐好,然后走向另一方。 司徒曜坐稳后,拉了拉二哥的衣袖,提醒他坐到自己身旁。 司明不情不愿地坐下,他未料到如今三弟的法术能如此厉害,这禁言令他用妖力冲了许久还未冲开。 以前司徒曜在他身上施展术法时,明明皆会被他轻易破解。 司明越想越不服气,觉得冲破不了实在有损颜面,便不再犹豫,借助无方印的神力将禁言令破除。 终于能说话了,司明没好气地质问三弟:“你为何要对我用禁言令?没想到你如今学有所成啊,废了我如此大的劲才破解。” “我没有,”司徒曜一脸懵,“我何时给你下禁言令了?” 二人未刻意压低音量,对话自然被其余四人听见了。 闻言,陈洗倒茶的手一滞,看了看师尊,欲言又止。 -- 第93页 司徒曜反应过来,一把将二哥拽近,耳语道:“哥,你冷静一些,勿要再提双修的事。你自己好生想想,在场谁下的禁制需要你耗费大力气解开。” 司明恍然大悟,是他先入为主觉得三弟最想他闭嘴,原来暗中下黑手的另有其人。 他看向青玉仙尊,“罪魁祸首”正悠然自得地饮茶,丝毫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饶是司明心中有气,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一个小小的禁言令就逼得他借助神器,倘若动起真格来,怕是讨不到好果子吃。 着实没想到青玉仙尊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许多,而他能动用的神器之力有限,看来确实需要从长计议。 经此一遭,司明深觉三弟说得对,这青玉仙尊的性子太过沉闷孤高,是个不好相处的主。 思及此,司明将目光移向坐在林净染身边的陈洗,心道:此人的长相倒是更对我的口味,而且性格也不错,方才还替小曜求情,不如换他好了。 司明心下爽快拍板,对青玉仙尊说出要一同双修的话尚未到半刻钟,他便更换了人选。 陈洗莫名打了个寒颤,抬眼见司徒曜的义兄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他不禁朝师尊靠了靠,故意拿起茶壶隔绝视线。 司明想起要问新双修对象名讳时,被三弟捂了嘴,他又准备询问,这回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人拍了拍肩。 司明不耐地去看司徒曜,见对方毫无异样,就扭头去看身后。 看清来人,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耐烦地问:“我们已分道扬镳,你为何会出现在这?” 只见司明身后站了个俊朗魁岸的男子,男子长相不俗,浓眉大眼的,而且身量极高,目测快赶上青玉仙尊了。 他听司明如此说,面露委屈,小声道:“感谢恩公救我一命,可我失了记忆,实在不知该往何处去,便偷偷跟来了……” “汪水,你有病吧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们毫无瓜葛。你应该感谢你的长相,当初若非看你长得还算过得去,我根本就不会救你!” 说着,司明指指司徒曜,“你要是长成他这副丑样,我非但不救你,还多补几刀让你死个痛快!” 最后意有所指地嘟囔道:“有些人非得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看着可太让人不爽了!” 二哥这副德行,司徒曜早习以为常,他安慰汪水道:“别介意,我义兄性格一贯如此,心直口快的……” 司明的这番话听得凌傲月格外不适,她看了看陈洗,想寻求认同感,却见陈洗盯着青玉仙尊不放,似乎是怕仙尊再动怒。 听了这么无情的话,汪水的神情顿时更委屈了,他支支吾吾道:“可我……我们分明都……” 司明冷哼一声:“怎么?还想以身相许?你不是已经许过了,我也没嫌弃你做得不——” 暴躁的声音被迫戛然而止。 察觉到熟悉的禁言令,司明愤怒地看向青玉仙尊,朝人呜呜呜呜了好几声。 他尚不足以驾驭神器,而刚刚才动用神器解咒,短时间内无法再用第二次。 他蹭地站起身,狠狠剜了林净染一眼,扭头走出了福禄楼。 汪水连忙追了上去。 作妖的人被气走了,可气氛却莫名变得更僵。 凌傲月扫视一圈,觉得还是她最适合来做打破僵局的人,便干笑道:“这、这关系还挺……复杂的哈……” 无人回应。 幸好小二此时来上菜,缓解了些许尴尬。 福禄楼的菜色香味俱全,竟一时无人动筷。 陈洗偷瞄师尊一眼,对余下的人道:“快吃快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看陈洗夹了菜,才拿起筷子。 席间,司徒曜多次欲言又止。 他轻轻摸上膝盖的伤,青玉仙尊下手是真的狠啊,现在还疼的要命,不看也知必已乌青一片。 可不开口的话,如何将计划进行下去?若答应二哥的没办妥,指不定会怎么作天作地…… 到时受苦的还是他。 司徒曜牙一咬,心一横,硬挤出一声:“仙尊!” 林净染瞟了他一眼。 司徒曜被那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声音发虚:“仙、仙尊,我们下界才不到半月,便将任务全完成了……往届可起码要花上一个月。如今我哥来看我,我……我想问问,我们能否多留几日?毕竟下来一趟……也不容易,再待几日应不会耽误功夫……” 等了几秒不见回应,司徒曜忙抓住场上唯一的救命稻草,对陈洗连连眨眼:“是吧,陈洗?” 被生硬拉出来挡枪,陈洗翻了个白眼,心里怒骂司徒曜。 不过转念一想,来都来人间了,多留几日也不打紧。 他便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师尊的空碗中,试探道:“师尊,要不……我们再留几日?” 林净染恍若未闻,站起身。 看来师尊真的生气了,居然不搭理自己,陈洗在心中感叹,司徒曜你自求多福吧。 司徒曜愣住了,他着实没想到连仙尊“亲儿子”的话都不起作用了…… 只见林净染看向陈洗,留下两个字“你定”,转身便走。 听师尊还是答应了,陈洗笑了笑,正想追上去,却被人一把拉住。 待青玉仙尊的身影消失后,司徒曜长出一口气,对陈洗激动地直晃头:“你不愧是青玉仙尊的‘亲儿子’啊!只有你说话最有用!” -- 第94页 “谁要当他儿子了?”陈洗面露不悦,“你还抓着我作甚?” 司徒曜谄媚地笑道:“陈大少爷安好,小的有事要同你商量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陈洗:滚滚,会不会说话?我才不想当师尊的儿子哩! 司明:没想到吧,老子有老公 汪水:是我是我就是我 北妖王:md生了三个儿子,两个gay就算了,还都是受 第052章 戛然而止的争吵 司徒曜正欲开口, 警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他看过去,见凌傲月一脸考究, 不由得心虚问:“凌大小姐, 你这什么眼神啊?怎么了?” “你在撒谎, ”凌傲月笃定道, “你说你义兄救了你,这与事实不符吧。” 听言,司徒曜愣了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人也太不好骗了吧…… 陈洗反应过来,他知晓司徒曜易了容,还故意附和道:“是哎,你义兄方才指着你对那汪水说, 要是汪水长成你这副模样,他非但不救,还直接补刀给个痛快……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救你。还是凌大小姐耳聪目明,一眼就识破了你的谎言。” “不是不是,”司徒曜想好说辞, 辩解道,“我小时候长得可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就……就这几年不受控制, 粗犷了些, 哈哈, 大概是男大十八变吧。” 凌傲月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小眯眼和大饼脸, 道:“你这十八变真是……越变越骇人啊……” “算了算了, 随便你怎么扯, ”陈洗问司徒曜,“你拉着我到底要商量何事?快说快说,我可忙得很,没时间跟你瞎闹。” 司徒曜:“得了吧,你就对青玉仙尊最有时间。” 陈洗不否认,还得瑟地笑:“是啊,反正要多留几日,我自然要拉上师尊去多买些新奇玩意。” “可被你逮到一个冤大头呢,”说着,司徒曜凑近,面上又挂上了讨好的笑,对陈洗说,“嘿嘿,尊贵的青玉仙尊的‘亲儿子’、我敬爱的陈洗陈大少爷,你觉得我哥怎么样?他虽然性子不太好,但……但……” 司徒曜瞬间想不起来他二哥有什么优点,半天“但”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只得道:“但他不怕青玉仙尊,而且是真心实意爱慕仙尊的。你帮我哥在仙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呗,若是真能成了,你不还多了个师娘,这下便有两个人宠着你了……” 司徒曜不知司明早在心中换了“猎物”,按原计划来劝说陈洗帮忙。 “我不想要师娘,更不想要男师娘,”陈洗冷了脸,“我也不想说什么不好的话,方才我师尊对你哥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司徒曜,你是嫌伤了一条腿不够,还想将另一条腿给弄废了吧。” 凌傲月也不满道:“你哥分明还跟那汪水不清不楚的,你在这瞎点什么鸳鸯谱呢?经过刚刚那么一闹,你觉得青玉仙尊和你哥有半分可能吗?” 司徒曜欲哭无泪,司明没提过,他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汪水。 其实他也明白二哥和青玉仙尊不可能,跟陈洗说这事,还以为作为魔域的人,会很乐意把修仙界第一人拉下水。 没想到陈洗这厮,居然真心实意当起徒弟来了…… 司徒曜嗫嚅道:“我这……我这不是怕青玉仙尊寂寞么,想着刚好给他找个伴……” “寂寞?你是我师尊肚子里的蛔虫吗?用得着你替我师尊觉得寂寞?” 陈洗脸色更差了,语气也夹枪带炮的,“我师尊之前独自在无寻处住了几十年,有说过寂寞吗?不然会这么多年连道侣也不找?最烦你这种以己度人的人了,一副自诩为别人好的做派,其实根本不顾别人的真实想法,彻头彻尾的假惺惺!” “是啊,没想到司徒曜你是这种人,”凌傲月愤懑不平,“青玉仙尊是会寂寞的人吗?说这话也不觉得招笑!” 短短一句话,被左右夹击,司徒曜被讨伐得浑身不利索。 听二人不依不饶,说得他好像犯了极大的罪过似的,司徒曜不耐烦地嚎了一嗓子,恼羞成怒:“你们有完没完?我不过说了一句话吧,有必要这样吗?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是我太过自以为是,还妄图跟堂堂青玉仙尊攀亲戚,以后仙尊找道侣的事,我再也不会提了!” “你这什么语气啊,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陈洗被气的够呛,“我都还没生气,你哪来的脸在这阴阳怪气啊?” “咳咳……”一直默默旁观的阿柏突然轻咳两声 被咳嗽声打断,陈洗激得怒火更甚,他看向阿柏正要发作,忽而余光瞥见师尊的身影。 像是冷水淋头,火直接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霎时不见。 “师、师尊你何时来的?” “刚刚,”只见林净染手里多了个小锦袋,“上楼拿了些散碎银两。” 陈洗脑子转不过弯来,问:“师尊要出门?” 林净染看向徒弟:“之前你不是念叨想多买些小玩意吗?” 陈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是随口一提,师尊怎还上心了……” 说着,不忘礼貌询问在座的其他人:“一起出去逛逛吗?” 司徒曜生着闷气,不领情地撇开脸。 凌傲月解围道:“没事没事,你们去就好了。” 陈洗懒得管闹脾气的人,拉师尊出了门。 -- 第95页 待人走远后,司徒曜气得踹了木桌一脚,不小心牵动膝盖上的伤,疼得直抽气。 阿柏默默伸手捂上去,施法让司徒曜好受一些,沉声道:“回房揉些药油吧。” 凌傲月看了一眼,起身走开。 司徒曜还在气头上:“不去!陈洗那死魔头,真装好徒弟装上瘾了不成?我不过是多了句嘴,想帮青玉仙尊找个道侣,揣测了仙尊一下,他犯得着用那种我好像犯了十恶不赦罪行的语气吗?” 想起陈洗刚刚对仙尊那夹尾巴的模样,司徒曜冷笑一声:“啊我懂了,他一定是怕青玉仙尊有了道侣,便顾不上他了,怕师娘什么的会分走仙尊对他的宠爱。哼,他这般,难不成还想自己上——” “砰!” 凌傲月将同掌柜讨来的药油,狠狠摔在桌子上,清脆的声响斩断了司徒曜的口不择言。 她一字不落全听见了,怒斥道:“司徒曜你听听你这说得是人话吗?再怎么说,陈洗也是我们的朋友吧,你便这么忖度他?” 凌傲月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我知晓你还在气头上,那些话我先当做你是在胡言乱语,但是,司徒曜,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说罢,凌傲月转身要走。 见凌傲月真生气了,自知话过头,司徒曜早没脾气了,他连忙拉住人,道:“凌大小姐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不该那般说陈洗的……” “方才的争论是不是你先挑起的?”凌傲月问,“你的话是不是也有欠妥的地方?” 司徒曜:“是是……” “那等陈洗回来你好好跟人道个歉。” “啊?”司徒曜有些不满,见凌大小姐还要走,连忙满口答应,“好好好,这事确是我有错在先,待他回来,我定好好赔礼道歉。” 另一边,陈洗和师尊出了门,大概许久未动气与人争论,被司徒曜这么一闹,越想越缓不过来。 见徒弟脸上的阴霾,林净染问:“你们因我吵架了?” 想来师尊听了个八九不离十,陈洗怕师尊心生愧疚,解释道:“也……不算,是我同他有些观念不对付。” 林净染静默半晌,又问:“你不想我找道侣?” “不是不是……” 师尊定是听见了他那句“我不想要师娘,更不想要男师娘”。 陈洗停顿几秒,才道:“师尊找道侣的事,轮不上我说话。也不知师尊会喜欢怎样的女子,反正只要是师尊喜欢的,我自然十分欢迎……就怕有人存了其他的心思……”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陈洗在心中苦笑,他有什么资格如此说? 他接近师尊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单纯。 听言,林净染脚步一顿,他呢喃的复述了一声:“女子……” 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不知怎么就钻到心间,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了进去,让他莫名不舒服。 他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忍不住问:“小洗,你那夜说的喜欢的人……是女子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陈洗不明就里,听师尊的语气格外认真,他又不好打哈哈过去。 但他现在总不能直说,喜欢的便是师尊吧…… 可若说不是,不就摆明了自己有龙阳之好? 他相信师尊即便知晓他有断袖之癖,也不会冷眼相待,但他不敢——就算几率极小,他怕师尊会就此讨厌他的触碰。 于是,陈洗不明不白地“嗯”了一声,听起来像是承认了。 林净染得到肯定的答复。 他只觉得心上的那把刀,被无情地拔了出去,不疼,但空落落的,好像一直希冀的东西不见了。 他想说些什么,却一口气没顺上来,咳嗽了好几声。 “师尊!”陈洗忙将人扶住,慌张问,“怎么了,莫非是心疾又犯了?” “不是……”为了让徒弟放心,他硬挤出一丝笑。 这笑看得陈洗心里格外难受。 见师尊的眼眶居然微微发红,陈洗惊讶万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师尊,你有事直说好不好?不要憋在心里……我害怕……” 林净染闭上眼,喃喃自语:“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也不知,我这是怎么了……” 声音飘忽不定,带着极大的迷茫,像远山上的雾,让人抓不到,而身处其间的人也看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司明:md看你们谈个恋爱也太费劲了,磨磨唧唧,扭扭捏捏,能不能学学我!上去就是干! 陈洗:你说什么呢?等我师尊反应过来,可比你好多了呢! 司明:什么反应过来?哼,那也不是有老子一半的功劳。 陈洗:得了吧,还你的功劳…… 昨天在弄那两本预收,手贱直接点了发表……救了个老命了…… 第053章 火药味 林净染闭目养神许久, 才调整好状态。 见徒弟心忧,他扯谎道:“神器之力高深莫测,是昨日与青白玉抢人后的余波, 无需挂心。” 陈洗将信将疑, 但转念一想, 师尊从未撒过谎, 这也没必要撒谎,便暂时放下心来。 师徒二人在皇城中酣畅淋漓地逛了一下午,傍晚回去时,两人手上皆满满当当, 还有些拿不动便让伙计先送到客栈。 东西自然全是陈洗挑的,他不节制惯了,一有看得上眼的,价钱也不问便要买。 -- 第96页 商贩们最喜爱这种冤大头了, 一个比一个热情地招待,溢美之词张口就来,将那些玩意夸得天花乱坠,还漫天要价。 陈洗被忽悠地乐在其中,堪称花钱如流水, 被人宰了也毫不知情。 林净染倒不阻止,心甘情愿跟在后头付钱。 似乎被徒弟的欢乐感染,他眉目舒展, 冷冽气势和缓许多。 原本小锦袋里的钱够寻常百姓花一辈子, 一个午后便被陈洗挥霍得七七八八。 凌傲月恰好撞上师徒回福禄楼, 见二人手上这么多东西, 上来帮忙:“哇, 买这么多东西啊?来, 我帮你们拿一些。” “不用不用。”陈洗推辞,将东西放到了门边。 凌傲月方才下来就见门边物件堆得跟小山一般,她还以为是客栈进的货物。 如今看陈洗把东西放到旁边,不禁问:“这、这些全是你们买的?” 陈洗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凌傲月看了青玉仙尊一眼,拉着陈洗走到一旁,轻声问:“不是,你们买这么多,到时怎么带回灵丰门啊?” “师尊说,他那乾坤袋能容许多物,带得回去的。” 凌傲月难以置信:“青玉仙尊真这般说?是仙尊自己提的?” “那是自然,”见凌傲月如此吃惊,陈洗问,“是有何不妥吗?” “不是不是,”凌傲月道,“只是……以前的青玉仙尊,绝不会如此滥用法器……” “这不算滥用吧,毕竟好不容易才来人间一趟,多备些物件回去,也不打紧吧。” “你是不知,仙尊以往定不会将乾坤袋这般用的,”凌傲月奇道,“我记得仙尊物欲极低,下界一次常常空手而归,为何这回买了这么多?” 陈洗不好意思地笑笑:“实不相瞒,全是我买的。” “啊?”凌傲月惊讶,“你这也太败家了吧……仙尊还由着你乱买,真不愧是‘亲儿子’啊。” “什么亲儿子,凌傲月你可别学司徒曜,我真的不喜听人这样说。”陈洗正色道。 见人较真了,凌傲月满口答应:“好好,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陈洗想起件事,便问:“凌傲月,你知晓我师尊的生辰吗?到灵丰门一年多了,我的生辰都过了一回,师尊却还没过过。趁此机会,正好准备准备生辰礼。” 凌傲月摇头:“青玉仙尊连除夕都不顾,你觉得他还会在意自己的生辰吗?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仙尊庆贺生辰,他自幼无父无母,怕是连他自己也不知晓。” 陈洗蹙眉思索:“原来如此。” 光阴飞逝,一下子又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其实林净染的辟谷之术,已修炼得可十天半个月不食俗物。 但每次徒弟叫他用膳,他也会去,只是不常动筷。 眼下的四方桌上,陈洗与凌傲月对坐,师尊坐在陈洗相邻那方,司徒曜和阿柏同座。 点完菜后,凌傲月朝司徒曜使了个眼色。 司徒曜心领神会,拿起茶杯对陈洗道:“陈洗,今日是我所言有错在先,还望海涵,我以茶代酒向你赔罪。” 出去逛了一下午,陈洗心中的气早消了。 而且他也有言辞不妥之处,原本还想着若是晚上司徒曜不理他,他就去赔礼道歉,没想到被抢了先。 他自然愿意顺水推舟,只是司徒曜这吃瘪认错的态度着实少见,陈洗颇觉有趣,便故意垂眸不语,假装端起了架子。 架子还没端稳,便被人踢了一下,陈洗抬眼见凌傲月一个劲儿地眨眼示意,他笑笑,也起身举杯:“今日之事,我语气着实冲了些,也请司徒兄多多包容,以茶代酒,我先干了!” 话毕,二人碰杯,一同饮尽清茶。 看两人和解,凌傲月开心得直拍手:“这样才对嘛,都是好朋友,犯不着相互置气。” 坐下后,司徒曜死性不改,朝陈洗贱兮兮地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其实我说的事你确实可以考虑考虑,毕竟……你是个死魔头!” 这家伙真是不打皮痒的慌,陈洗翻了个白眼:“滚。” “可我觉得,你哥那只出于皮相的喜爱,并非是真正的喜欢。”凌傲月道。 司徒曜:“那凌大小姐有何高见呢?” “菜来喽!仙长们小心!” 小二的上菜声打断了讨论的氛围。 他放下最后一盘糖醋排骨,分量明显比之前多。 只见他笑道:“这是本店的招牌菜,见仙长们连着点了两日,还每次都吃完了,便特意吩咐厨房多备了些。” 这道菜酸甜可口,除了青玉仙尊,剩下四人尤爱,连忙异口同声道谢。 看大家不约而同动了筷,凌傲月眼珠一转道:“我觉得真正的喜欢,好比这道菜——看你第一筷夹给谁。” 听言,林净染夹给陈洗糖醋排骨的手一滞。 凌傲月看青玉仙尊夹给了陈洗,阿柏夹给了司徒曜,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局外人。 她尬笑两声:“嗯……算我没说……” 陈洗和司徒曜察觉不对,对视一眼,同时动筷夹了个糖醋排骨给凌傲月,道:“我们最喜爱的自然是凌大小姐了!” 凌傲月被逗得仰头直乐:“多谢你们的厚爱哈哈哈哈!” 众人正用着膳,两个不速之客回来了——正是司明和汪水。 -- 第97页 司徒曜偷瞄青玉仙尊,见无异样,便道:“哥,你们吃过饭了吗?若是没吃,你坐凌傲月旁边,汪水坐陈洗旁边,我让小二再添两副碗筷。” 司明恍若未闻,压根不听安排,直接坐到了陈洗身旁。 陈洗愣了愣,挪开些,也由他坐下了。 “小洗,过来。”林净染忽然开口道。 师尊莫名严肃,陈洗听言拿起碗筷便要起身,却被人抓住了。 司明道:“他都坐这了,何苦折腾?青玉仙尊,能否让人好好吃顿饭,你不心疼你徒弟,自有人心疼。” “哥!你瞎闹什么呢?快松开陈洗!” 司明的话听得司徒曜是心惊胆战,赶在仙尊发火前,他忙插嘴训斥。 司明却是不动。 陈洗挣脱几下没挣开,看师尊脸色极冷,打圆场道:“师尊,我就先坐这好了,反正也快吃完了……” 听言,司明笑着拉人坐下,给陈洗夹了好几块肉,极为温柔道:“看你如此瘦,定是你师尊苛待你了,来,多吃点肉。” 陈洗避到长凳边缘,听那语气听得是汗毛直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觉得自己好似一只要养肥待宰的猪。 他反驳:“不是,师尊待我极好。” 见此情形,凌傲月是目瞪口呆,她凑近司徒曜,耳语问:“你哥这什么情况啊?中午的时候还说要同青玉仙尊双修,现在怎么反倒缠上了陈洗,还对仙尊阴阳怪气的?” “我怎么知道他犯得什么病啊!”司徒曜的表情极其痛苦,好像已预料自己的另一条腿也要“光荣牺牲”,“救救我!救救我!” 凌傲月:“看青玉仙尊那样子,你……自求多福吧……” 司明眉开眼笑地盯住陈洗,像是生怕下一秒人就不见踪影。 看着看着,他居然伸手欲摸陈洗的脸,可还没碰到,他的全身突然被定住,一动也不能动。 “乒”的一声,林净染搁下筷子。 其他人被惊得浑身一抖。 糟了! 师尊动怒了?! 陈洗蹭地起身想劝说,瞥见司明的动作明白过来,严声道:“阿明大哥,我敬你是司徒曜的义兄,才一直忍让,莫逼我恶语相向。” 看师尊的脸色极差,他过去拉住:“师尊,我们先回房吧。” 见陈洗将青玉仙尊带走了,司徒曜松了一口气,问:“哥你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要与仙尊……” “我决定换人了。” “换人?”司徒曜惊讶,“不会是陈洗吧?” 司明笑了:“当然。” 听言,司徒曜冷了脸:“他是我朋友,你可别乱来。” “怎么?你还管起我来了?” “你!”司徒曜气得拂袖离席。 * 到房间后,师尊的脸色好了很多。 陈洗猜师尊这么不高兴,是因为那阿明举止太过轻浮。 便道:“师尊,我们明日再好好出去逛逛,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好。” 见没有其他事,陈洗转身要走。 “去哪?”林净染问。 “回房啊。” 林净染疑惑:“这不就是?” 陈洗想起来自己忘了说,笑道:“是我忘记告诉师尊了,早上掌柜与我说,大典过后,有空房了。想着这两日太过叨扰师尊,便搬去了师尊隔壁那间。” 林净染怔了几秒,最终敛眸“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陈洗心里奇怪,还以为他搬走了,师尊会开心、轻松一些,怎么反而看起来闷闷不乐的?难不成有其它苦恼的事? 夜半时分。 陈洗躺在床上左思右想睡不着——师尊近来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午后出门时,师尊那痛苦的神情绝对有事,可非要说是与神器有关。 陈洗想着,哀叹一声。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的?明明是师尊心海底针! 他简直恨不得能拥有读心术,最烦猜来猜去了,他又不可能猜对。 “咔嚓——” 窗户那边忽的传来一声轻响,陈洗瞬间警觉,朝那方看去——只见窗户被从外打开,有一个身影要翻窗而入! 这可是顶层!! 为了不打草惊蛇,陈洗闭上眼假寐。 他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肥,敢来他的房间当梁上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陈·一直猜错·真的不敢想师尊会喜欢他·洗 第054章 激怒 陈洗听闻脚步落地的轻响, 随后是一阵破风之声。 怎么像有剑飞来? 他睁开眼,看见一人一剑正在缠斗。 来人背着身,陈洗没看清脸, 一时认不出。 而那把飞舞的剑, 剑身的花纹与不然剑极其相似, 剑柄顶端镶嵌着的白色宝石, 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是寻剑! 师尊也在?陈洗正奇怪。 吱嘎一声,房门被推开,寻剑朝门口飞去。 应该是师尊来了。 此时翻窗而入的贼回身显露出真容——竟是司徒曜的义兄,阿明。 他来作甚? 陈洗心下更加疑惑, 又想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何事,便继续装睡。 房中,林净染剑指司明。 寻剑剑锋锐利,而主人的眼神比月色更冷, 好似这剑下一秒便能贯穿闯入者的喉咙。 -- 第98页 林净染:“滚。” 短短一字威慑力却极强,又像是怕吵醒床上安睡的人,刻意压低了音量。 司明丝毫不惧,抱臂翻了个白眼:“我来寻小洗的,与你何干?” “不许这么叫他。” “你管得着吗?”司明轻哼一声, “怎么?还想禁我的言,定我的身啊?前两次是我不备被你得逞了,这回有种你再试试, 看能不能禁锢住我!” “闭嘴, ”林净染瞟了睡着的小洗一眼, 对司明道, “出来。” 察觉到青玉仙尊的眼神, 司明更昂起了头:“为何要听你的, 我偏不!就让陈洗醒来看看,他这所谓的好师尊,深夜闯入徒弟的房间,分明是欲行不——” 如此挑衅,还恶人先告状,林净染怒火中烧,直接出剑打断了对方恶语。 剑势苍茫遒劲,其上所含灵力深厚,怕是灵丰门的掌门前来才可与之匹敌,而司明居然能不慌不忙地化解。 听见打斗声,陈洗再也装睡不下去,起身喊道:“住手!” 二人果真停下。 “师尊,莫要与他一般见识,”陈洗看向司明问,“你深夜翻窗进我屋里,所为何事?” 司明狡辩:“我知青玉仙尊要来,便进来了。” 反咬一口,还朝林净染挑了下眉,挑衅意味十足。 “你胡说。”林净染怒火更甚,眼神凌厉如破风之箭,不知将对面的小人扎穿几回了。 见状,陈洗忙跑到下床,隔开二人:“好了,大晚上的,先不要闹了,有事明日再说。” “好啊,我听小洗的。”司明答应得爽快,还作势要向门口走去。 时值初夏,陈洗入睡时只着了件薄薄的里衣,衣襟微开,显露出棱角分明的锁骨,配上白皙柔嫩的脖颈和脸上略带急切的神情,莫名有种不自知的诱惑。 站在二人中间,溜进房中的月光恰好斜斜擦过他单薄的身体,隐隐约约勾勒出藏在寻常布料下的完美身躯。 啧,这腰可真细。司明盯着陈洗,心想借出门路过时,可以摸上一把。 没成想手伸到一半,肖想的人却被林净染拽到了怀里。 真扫兴。他有些遗憾。 陈洗不知司明的举动,蓦然被林净染拉过去,身形不稳,直直撞上了身后坚实的胸膛。 今夜太过莫名其妙,陈洗快要以为是身在梦中,感受到师尊的手紧扣着自己的肩,二人贴得太近,他下意识挣扎一下,反而被禁锢得更牢。 这也太反常了,师尊不是最讨厌与人亲香密接触吗? 陈洗不解地问:“师尊,怎么了?” “若是管不好手,便剁了去,”林净染怒视司明,声音冷到极致,“下次,寻剑不会再手下留情。” 堂堂青玉仙尊居然开口威胁人,实在新鲜。 司明却是不怕,直直迎上那怒气冲天的双眼,道:“你管得着我吗?怎么?只许你抱他,还不准我摸一下了?青玉仙尊你可别忘了,陈洗是你的徒弟,不是你的禁脔!你凭什么不让我碰他啊?” 看林净染搂着陈洗不放,司明意味深长地道:“莫不成……仙尊对自己的徒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你!” “师尊!” 见师尊被激怒又要出剑,那眼中的怒火也太过骇人,陈洗一把捂上林净染的眼睛,对一再挑衅的司明喊道:“够了!阿明大哥,莫要胡乱揣测,你先出去吧!” 司明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听了司明的话,陈洗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司徒曜的义兄也真是有本事,竟能将师尊气成这幅模样。 人终于走了,陈洗松了一口气。 他还是头一回见师尊发这么大火。 感受到手上的温度越来越高,陈洗发觉自己还捂着师尊的眼睛——刚才那眼神太可怕,他想都没想就捂了上去…… 现在回过神觉得着实不妥,忙放下手。 见师尊还搂着自己不放,陈洗本不想提醒,想看师尊回过神后会有什么反应。 可搂得实在是太紧了,让人很不舒服,于是他小声提示:“师尊,他已经走了,没事了……” 林净染终于理智回归,惊觉自己过了头。 松开小洗,连退几步道:“我……一时情急,抱歉。” 说罢,扶上额,拇指轻揉颞颥,闭眼出了口气:“我这是怎么了?” 看出师尊难受,陈洗引着人到桌前坐下。 施法将烛火点燃,又用灵力温了些水,给人倒上,宽慰道: “可能……那阿明恰巧是师尊最讨厌的、那种轻浮的人吧,而且他说话太不着调了。” “大概吧。”温水入喉,林净染顿时觉得好受不少。 陈洗迟疑地问:“师尊,你怎会知晓……他半夜会来我房中?” 林净染解释:“晚膳时,那人举止佻薄。你又自个搬了出去,不再与我同住,我便在此房外下了禁制。” “原来如此,”陈洗疑惑道,“那人法力明明远不及师尊,却能突破师尊的禁制。而且白日时,他分明很轻易地就被师尊的术法所困,怎么一到了晚上,还能跟师尊打得有来有回?” “他身上有无方印。” “什么?千年前明华仙尊送去妖境的神器,无方印?” 陈洗惊讶,其实他怀疑过阿明是妖境的人,毕竟是司徒曜的熟人,还谎称什么义兄,身份肯定不一般,但着实没想到阿明便是师尊之前提过的,那偷神器出逃的妖。 -- 第99页 “师尊如何知晓的?我记得你说,并未与那妖见上面。” “不过半日,灵力大增,他虽接下了我的招,但驾驭不住,以致神器之力外泄,”林净染喝了一口水道,“午膳时,他借神器之力冲开了我下的禁言令,短时间内身体无法承受第二次。今晚,他是有备而来。” 陈洗给师尊添上水,若有所思:“可之前师尊不是提过,贸然将神器打入体内,虽一时法力大增,但会遭到反噬,那他……” “已是强弩之末,他若再这般滥用神力,不出一月便会反噬身亡。” “居然会这样,”陈洗蹙眉,“也不知司徒曜知不知晓……” “司徒曜不是妖境中人,应不知晓。” 嗯…… 看来师尊还是很信任灵丰门的结界和拜师大会的试炼,竟然丝毫不怀疑司徒曜的身份,也算司徒曜聪明,故意说司明是认的义兄。 陈洗之前猜司徒曜是妖境的皇子,可他对妖境的情况知之甚少,只知妖境分南北,也不知那阿明是何身份。 “那师尊知道阿明的真实身份吗?” “他应唤司明,‘司’乃北妖王姓,”林净染道,“他是北妖境的二皇子。” 这么一说,陈洗心下了然。 看来司徒曜那家伙原叫司曜,不止易了容,还改了姓,而司明并非是他的义兄,应是亲哥。 只是有一点说不通啊,身为皇子,为何要偷走能巩固皇室统治的神器? 于是陈洗问:“他既是皇子,怎会自己偷神器出逃,动摇皇室根基?” “不知,”林净染摇头,“北妖王并未向我透露更多的内情。” 陈洗想起方才司明和师尊对峙那嚣张跋扈的神情,感叹道:“可能……他便是这样的性格吧……” 脱口而出后,又怕师尊忆起刚刚的事重燃怒火,马上扯开话题:“师尊,你可知妖境为何分了南北啊?怎么当年明华仙尊将神器送到了北妖境,而非南妖境?” “妖境原不分南北,正统皇室是如今的南妖境,复姓万俟。是那北妖王偷了无方印,自立为王,万俟皇室忌惮神器,终成两相对峙的局面。” “原来如此。” 陈洗点点头,见师尊说了这么多话,杯中水又没了,倾身给师尊倒水。 看见徒弟的动作,林净染将杯子递过去些,鬼使神差的,他视线往下移了移。 方才陈洗那微开的衣襟,因为拉扯,一时开得更大了,好似再往下一些,便能看见隐秘的风景。 林净染不受控制地盯着,他想…… 他想触碰…… “师尊,怎么了?” 听言,林净染心尖一颤,霎时神识归位。 他慌乱地收回伸到一半的手,逃开徒弟探寻的眼神:“我……没事。” 神情是刻意地面无表情,实则心跳如鼓。 林净染咬牙紧捏住手中的茶杯,未控制好力道,瓷杯在手心碎裂,尖锐的碎瓷片扎入肌肤,鲜血直流,血混着茶水淌了满地。 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比起心里的煎熬,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他意识到一个不争的事实——司明说得对,他确实对小洗有不轨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爬窗专业户司明摊手:敢情老子是个助攻,别着急,看老子做个更大的 啊啊啊啊第一次上榜,好开心呀,谢谢陪伴到这的小可爱呀(*^ワ^*) 第055章 惊涛骇浪 事发突然, 陈洗听到一声脆响,只见师尊手中的瓷杯碎了,水在桌上流淌开, 甚至混杂着血。 “师尊!流血了, 你快松开啊!” 他惊呼, 看师尊浑然不觉还用力捏, 忙去掰那鲜血淋漓的手。 林净染意识到自己对徒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深陷在羞愧自责的深渊中,连叫喊声也未听见。 直到陈洗握住他的手,那股微凉的暖意, 在他心里成了足以燎原的火,一时避而远之。 林净染起身躲开触碰,这才感觉到手上的疼痛。 他松手,碎瓷片随之而落。 沾血的破碎瓷片掉到地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划破了寂静的深夜,叮叮当当,恍若见不得光的隐密被揭开的前奏。 它与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深沉又诡异, 仿佛在说,这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决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破天荒的,林净染想逃。 他现下暂无法自欺欺人、平常心地面对小洗, 更做不到伪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师尊模样。 他的心里甚至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怕小洗发现他这腌臜的心思, 怕被厌弃。 身为师尊, 怎么能对徒弟有不轨之心?! 林净染不敢正视陈洗, 手心的伤口很深, 残留着未处理的碎渣。 他近乎自残地握紧拳头,血霎时流得更凶,顺着指缝连绵不断地滴到地上,开出了一朵朵猩红的花。 他没有脸面再待下去。 “站住!” 师尊的状态瞎子都能看出不对劲,见人又不说清楚便跑,陈洗严声阻止,言语中倒是颇有几分平日里青玉仙尊的冷峻。 听出小洗话中的怒意,林净染身形一顿,再也迈不开步子,顿时僵在原地。 “过来,坐好。” 陈洗的语气更加严肃,甚至能说是在命令。 -- 第100页 师尊的性子有时真让人恨得牙痒痒,一有什么事就憋在心里,问了也不说,怪令人恼火的。 这回陈洗也不惯着了,直接甩脸子。 林净染站着不动,不知该往前还是退后。 陈洗盯着师尊的背影,并不上去阻拦,只强调:“师尊,我让你过来。” 言辞严正且极为认真,仿佛只要林净染敢踏出这个门,他便翻脸不认师尊。 二人对峙良久,陈洗没再开口,就静静地看着。 最终,林净染败下阵来,深吸一口气,回来坐下。 “手给我看看。” 见师尊不动,陈洗懒得多费口舌,索性伸手去抓。 林净染依然不敢对视,稍稍侧过脸,手被抓住,他下意识挣了一下。 “别动。”陈洗略带恼怒地看了一眼。 林净染这才老实下来,却还是垂着眼。 看着师尊的手心已然血肉模糊,瓷片碎渣扎得极深,陈洗不由得心疼,语气也和缓了些:“怎么搞成这样?一看便知定十分痛……” “不痛。”林净染轻声道,小心翼翼的,像是自知犯了错的孩童。 “怎么可能不痛啊……” 说着,陈洗一只手握着师尊的手腕,另一只手托着师尊的手背,施法将嵌入血肉的碎片逼出。 “师尊,你是想起了方才司明那些胡言乱语,才气得捏碎了茶杯吗?” 听言,林净染苦笑,只有他知晓有些并非是胡言乱语,而是事实。 但决不能让小洗察觉他心中异样,听陈洗的问话已帮忙找到说辞,他顺水推舟地“嗯”了声。 陈洗专注细致地处理师尊手上的伤,自然注意不到对方神情的变化。 渣子终于清理干净,他记得师尊随身携带的治外伤的药粉挂在腰上,便没多想伸手去找。 忽被袭腰,林净染一个激灵,就要起身躲开,被陈洗拽着腰带硬给按住了。 “怎么了?突然这么大反应,是我不小心碰到的伤口了吗?”陈洗问,“师尊,你那治外伤的药粉放哪啊?我怎么没找到?” “右……右边。” “找到了找到了,”陈洗道,“师尊,这药上次我用着可疼了,你这伤口比我的还深,肯定更疼。你别强撑着,若是忍不住呼痛,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陈洗重复道:“听到了吗?不要强撑着。” 林净染仍旧垂着眼,所有情绪被浓密的睫毛遮盖。 这么多年,陈洗是第一个与他说不用强撑着的人。 一直以来,旁人都在强调——你是千年来首个一等天灵根,是灵丰门未来的希望,是修仙界的天之骄子,是永远强大的象征,你不会失败,更不会有任何怯懦的表现。 这些都是他,是别人眼中希冀的他。 他也全部做到了。 如今却有一个人跟他说,你别强撑着,受伤了也是可以呼痛的。 原来,他也是能展现软弱的一面吗? 一直平稳的烛火,忽地跳动了一下。 像石子投入水平如镜的湖面,勾起一圈又一圈无法消逝的涟漪。 林净染恍然发现,他自认为如死水的心湖,早就波澜壮阔。 只是,这注定是一场孤独的梦。 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最不忍心伤害、也最无法得到的人。 作为师尊,他更要将这份感情藏好,不能让徒弟感到半点不适。 最终,林净染轻轻地应了一声。 陈洗将药粉慢慢倒上。 这药他用过两回,疗效极佳,就是渗入血肉时十分地疼。 而师尊的手心被扎成这样,定是会更疼。 陈洗默默观察着,却见师尊还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心下暗叹:真的是能忍啊。 转念一想,在他出现之前,师尊心疾发作是没有解药的,这疼跟心疼比起来大概根本算不上什么吧。 但他还是问了问:“师尊,怎么样,疼吗?” “疼……” 陈洗有些惊讶,没想到师尊真的会说疼,不禁笑了笑,哄道:“那我给你吹吹,话本里常说,吹吹便不疼了。” 说罢,陈洗逗小孩般,还真轻轻吹了吹。 林净染感受到那股柔和的风,很神奇,伤口居然真的不疼了。 陈洗找来块干净的布,撕成长条,给师尊包上。 嘴上还不停歇:“师尊你虽然说疼,但你那表情着实看不出来,师尊是如何修炼得能这般不动声色呢?” “习惯了。”林净染道。 他独居无寻处八十多年,常常连个活人也见不到,一年到头开口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情绪上会有波动,神情自然也全一个样。 虽然会出去收怨灵,但他不受幻境影响,见惯了无可奈何的悲惨之事,也只会更无动于衷。 只是这一年确实大不相同,就今夜的情绪更迭,怕是他几十年从未有过的…… 陈洗之前没给人包过伤口,手生得很,他凭记忆学着师尊在皇宫给他包扎的手法,缠来缠去总觉得不满意。 最后差不多给师尊整只手都绕上了,才生疏地打了个丑丑的结。 虽然没有师尊包得立正,但应该也可以吧…… 看着师徒二人手上都负了伤,还皆在左手手心,陈洗没来由地产生一种宿命感。 -- 第101页 或许,他和师尊的相遇,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师尊,你以后若是心中有气,大可怒骂、摔杯、砸桌椅,甚至将房顶掀了也可。莫要这般折腾自己,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林净染点点头:“以后不会了。” 陈洗发现师尊一直偏着脸,不看过来。 他不知林净染心里翻涌过的惊涛骇浪,猜测定是师尊因生气弄伤了自己,觉得有损威严,不好意思了。 陈洗想缓和气氛,便眼珠一转,笑问:“师尊,你为何不敢看我?莫非是发现自己喜欢上我,羞愧难当了?” 林净染心头猛地一震,差点施法让自己原地消失,幸好他的心态比方才好了许多。 听出徒弟在开玩笑。 他看过去,只见陈洗衣襟开得更大了,那一片白嫩细腻的肌肤刺得他忙撇开眼。 林净染沉声道:“将衣衫整好。” 陈洗这才发现里衣的领口开了些,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师尊才一直敛眸回避? 他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师尊真的在很好地践行非礼勿视的原则…… “两个大男人,这有什么的?”陈洗说道,“师尊你又不是没看过,刚进灵丰门那会儿,我和方长老起冲突,被踢了一脚,你还主动提出让我脱了上衣,给我……” “不要说了。”林净染打断。 他好不容易忘却那抹勾他疯魔的白,这一下又想了起来…… 他只敢看向远处,不敢闭上眼,怕忍不住在脑海里描摹。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默念清心咒,希望能早日将这不该有的杂念抛出去。 见师尊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陈洗十分不解,也没必要如此吧…… 不过多露了点锁骨,这般反应,着实有些迂腐了。 想着,他拉上衣襟,道:“师尊,我现在整好衣衫了,那你看看我吧。” 一听此话,林净染才慢慢转过头。 陈洗的手还拉着衣襟,见人看过来,他狡黠一笑,直接将左侧衣领扯下肩头,露出了大半边赤/裸的身躯。 林净染呼吸骤停,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第056章 臣服 因为陈洗的拉扯, 衣领松松垮垮地挂到了小臂上,恍若午睡初醒的不经意,显得慵懒又暧昧。 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 露出的大片肌肤像是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通透无瑕。身体一点也不粗壮, 更不是病态的干瘦, 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清瘦。 半褪的衣衫无形中增添了几分诱惑,直想让人将另一边里衣也剥落。 林净染定定地看着,好似看见了世间最美的风景,这完美的躯体近在咫尺, 在他眼里却神圣地遥不可及。 他怎么能生出那肮脏的心思? 他不配触碰。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臣服,做唯一的最忠实的信徒。 恶作剧成功,陈洗开心地笑了, 他就是看不惯师尊那一本正经的模样。 师尊不想看,他偏偏要让师尊看。 只见陈洗慢条斯理地抽出左手,然后使力做上勾拳状,腕上坠着小金锁的红绳向下滑了滑,光裸的手臂上薄薄的肌理随之显现。 “师尊你看, ”陈洗求赞赏般问,“我身子是不是比刚入门那会儿练壮了些?没有那么干柴了,肌肉形状也好看了许多 ?” 这与暧昧毫不相干的问话, 将林净染远去的神魂拉回了一些, 迷离的双眼略显清明。 下一秒, 他蹭地站起来, 背过身去。神情无比懊恼, 他到底在干什么, 竟还入迷了? 看师尊又回避,陈洗不满地“啧”了声,道:“师尊,这般着实没必要吧,你若是对人小姑娘非礼勿视我还能理解。可我……你又不是没看过,有必要避嫌成这样吗?” “有必要,”林净染闭上眼缓了缓,正色道,“将衣衫穿好。” 听师尊的语气这般严肃,陈洗知晓自己行为举止略微过头。 而师尊最厌恶轻佻的人,再下去怕会惹得师尊动怒,他最终还是听话将里衣穿了回去。 “师尊,我已经穿好了。你别生气嘛,我只是觉得,你对我也这般,显得我们师徒之间太过生分了……” 陈洗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明明在道歉,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令人觉得方才脱衣只是玩闹的无心之举,是师尊太上纲上线。 林净染被迷惑,不禁怀疑自己刚刚的言辞是不是过于严厉。 他回身坐下,欲说些什么来纾解气氛,瞥见徒弟空荡荡的脖颈,想起来问:“怎么不戴传音玉?” “噢,之前睡相太差,不知怎么就把玉扯到了地上,找了一上午才找见。此后每次入睡前,我都会将玉佩收好,这可是师尊送给我的,自然要小心保护。” 自从遇见林净染后,陈洗已不像以前那般夜夜做关于莲池的梦了,但偶尔还是会梦见,只要一梦见,必然睡不安稳。 原本他会将玉戴着入眠,可有一回梦醒后,传音玉居然不见了,他翻了个底朝天,才在床底下找见。 从这之后,他便有了睡前取下玉佩的习惯。除了大前夜,头一回与师尊同床,思绪不宁忘了摘,其它时候,他都有好好保存。 话毕,似乎是怕师尊不信,陈洗起身作势要去把传音玉拿来。 “不必找了,我信。”林净染阻止。 听徒弟如此重视他送的物件,林净染欣喜,但同时心中的罪孽感又增了几分——小洗这般敬爱他,而他却…… -- 第102页 他自问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但他不能不在意小洗,更何况小洗还有喜欢的人。 向来临危不乱的青玉仙尊心生退意,他想缩回自己的壳里。 一叶障目也罢,掩耳盗铃也罢,这份感情他只能深埋在心底,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 “夜色已深,你且去安睡,我……” 林净染本想说要回房,可怕那司明贼心不死,再来突袭一回。 司明虽无法驾驭神器,但神器之力不容小觑,万一躲过禁制,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林净染话锋一转,生硬地说:“……我睡榻上便好。” “啊?” 陈洗还以为师尊要回去了,实在是没想到师尊会提出要睡榻。 本来他搬出来也是怕打扰到师尊,这么一来,搬不搬有什么区别? 但他仔细一想,定是因为司明那么一闹,师尊怕人去而复返。 “师尊也睡床吧,不然夜凉要受寒的。” “不会。” 明白心意后,林净染怕无法做到心平气静地同床共枕。 他是人…… 也是有欲望的。 一听这话,陈洗不悦道:“师尊,你今夜是特地跑来同我划清界限的吗?又不是没睡一张床过……好啊,既然要客气,那师尊睡榻的话,我就坐在这凳子上,趴在桌上睡便好。” “不行,我……”可林净染着实想不到有什么好的借口,一时卡住。 陈洗抱臂轻哼一声,大有没得商量的架势:“反正由师尊选,要么一起睡床,要么你睡榻,我趴桌上睡。” “你……”林净染觉得自己好像被拿捏住了,僵持一会儿,还是败下阵来,“睡床。” 陈洗笑了:“这才对嘛。” 夜真的深了,又折腾了这么久,陈洗身心俱疲,刚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 听着身畔平稳的呼吸声,林净染松了一口气。 他回头去看陈洗的睡颜,看着看着,不禁微微笑了笑。 如果能永远这般该多好,就这么静静地待在一起…… 但小洗以后应该会与喜欢的人结成道侣,或许还会生儿育女。 思及此,林净染垂下眼眸,若是一直能以师尊的身份待在小洗身边,也算是一件幸事吧。 这时,陈洗不安地动了动,像是做了噩梦。 林净染下意识地伸手,想像之前一样将人搂进怀里安抚,可这回伸到一半的手生生顿住,最后只轻拍了拍陈洗的胸口。 “没事,我在。” 一直都会在。 * 话说那司明一出门,恰好被出来透气的司徒曜撞见。 司徒曜正想打招呼,惊觉二哥是从陈洗房里出来的?! 他神色一变,连忙追上去揪着人到自己屋中。 司明拂开三弟的手,不耐烦问:“你这是作甚?” 司徒曜质问:“你怎么从陈洗房里出来的?难不成像前夜一般,是去……” “是啊,采花呗。” 司徒曜蹙眉:“成……成功了吗?” “你猜。”司明一脸漫不经心,越过司徒曜,就要去开门。 司徒曜手疾眼快挡在门前:“看你这样就知不可能成功,你能不能别祸害我朋友了,你不是为了青玉仙尊来的吗?那你继续去缠仙尊去啊。” 司明冷笑一声:“林净染如今在我眼里,是天底下第二丑的人!” “所以我说,真正的喜欢是心与心的碰撞,你是绝对受不了青玉仙尊那孤高清冷的性子。你折腾别人都可以,但你能不能别折腾陈洗啊?” “不行。” “你!我不会再帮你了!之前提出要帮你,是怕你被青玉仙尊打死,着实没想到你会搞这么一出,”司徒曜道,“还有那汪水是什么情况,你为何不告诉我,你直接同他好好过下去不行吗?为何偏要找什么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司明看过来:“你管得着吗?” 这态度简直让司徒曜气不打一处来,他耐着性子道:“那好,你不要缠着陈洗了。你不是只看脸吗?我就不信世上没有比陈洗更好看的人,我去帮你找。” “没时间了。”司明一把推开三弟,打开门。 “哥!”司徒曜叫住他。 “你到底在与谁怄气?能不能别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你是在与汪水怄气,还是在与你自己怄气,”司徒曜顿了顿,“亦或是……在与你死去的母亲怄气?” 话音刚落,司明砰的一声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司徒曜烦躁地挠了挠头,这都是什么事啊!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哥?! 次日一早。 司徒曜和阿柏下楼用早膳,恰好看见汪水,便招呼着坐一桌。 过会儿,陈洗和林净染来了,也坐到了一起。 见青玉仙尊左手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司徒曜欲言又止,没敢问发生了何事。 期间,就司徒曜和陈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不一会儿,凌傲月来了。 她看见汪水,好奇问:“你是叫汪水吗?你不是失忆了么,这名字是什么来头啊?” 汪水和煦地笑了:“是阿明在一汪水旁捡到我的,然后便这么叫了。” 凌傲月笑道:“原来是这样,还挺有意思的。” 司徒曜看了一眼陈洗,又看向汪水,直接问道:“这半年你一直待在我哥身边,成为道侣也就差临门一脚了吧,为何我哥又来了皇城?” -- 第103页 “刚开始阿明捡到我,说我长得俊俏,深得他心。我失了记忆,就一直跟着他,日久生情,然后我便以身相许了……” 说着,汪水面露苦涩:“前一阵子,他同我吵了一架,得知青玉仙尊去了皇城,便丢下我,说要去找最好看的人……双修。” 汪水的神情,可谓是将“怨夫”状展现得淋漓尽致。 司徒曜问:“你们为何吵架?” 汪水眼神一黯,难过地说:“有一日,他回来骂我不是个好人,骂我居心叵测,说我是天底下最丑的人,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司徒曜明白过来,怪不得昨夜二哥说青玉仙尊是天底下第二丑的人,敢情第一丑的在这。 司徒曜轻叹一声:“好吧,我哥的性子就是这样,阴晴不定的。或许你在一件小事上惹到了他,你自己也没意识到。” 陈洗在一旁听着,觉得那司明缠着自己,应该便是故意演给这汪水看的,等他俩误会解开大概便好了。 “小洗,你已经下来了呀,怪不得我去你房中找你一起用膳扑了空。” 听见司明刻意轻柔的声音,陈洗神情一滞,顿时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是吧……还来? 第057章 挑衅 司明的突然出现, 让原本轻松愉悦的氛围不可避免地僵住了。 陈洗没搭理,而是对林净染轻声道:“师尊,不要同他计较。” 林净染微微颔首, 像是答应了。 现下四方桌上坐了六个人, 林净染和陈洗、司徒曜和阿柏各坐一方, 只剩下凌傲月、汪水身旁还有空位。 司明上前重重推了汪水一下, 语气极差:“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还在这作甚?快滚快滚!” 一听这话,汪水欲言又止,起身走到一旁低下头,神情忧伤, 可怜得犹如一头丧家之犬。 见此,凌傲月不满地看了眼司明,朝汪水招呼道:“你若不嫌弃,来同我一起坐吧。” 汪水受宠若惊, 感激地鞠了一躬,过去坐下。 司明冷笑一声:“装吧你就,看你能装到何时!” 说着,他注意到林净染左手裹得像个球,故作惊讶道:“呦, 堂堂青玉仙尊还会受伤呢?这包扎得什么玩意,也太丑了些,真是污了我的眼。小洗, 你快过来同我一起坐, 不要跟丑人离得那么近!” 见师尊微微蹙眉, 陈洗拉了拉师尊的衣袖, 示意不必理会。 暗中熟悉的禁制袭来, 司明神色一滞, 停了几秒,脸上才挂回吊儿郎当的笑:“啧啧,还想对我下禁言令呢?我说过,之前是我没准备好,以后你都不会得逞了!没想到啊,青玉仙尊只会搞些下作的小手段,小洗,莫要跟着他学坏了。” “哥!你能不能闭嘴,别大清早地故意来找不痛快好吗?”司徒曜听不下去,出言训斥。 “你管得着吗?” 感受到林净染凌冽的目光,司明看过去,挑衅意味十足:“怎么?想找我打架,好啊,咱们现在便去找一处空旷地,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 “够了!” 陈洗忍不住了。 他发现这俩司姓兄弟还是有共通之处的,皆是越不搭理越蹬鼻子上脸的货色。 既然故意忽视行不通,那么索性好好聊聊。 于是他说:“阿明大哥,我们两个单独谈谈。” “哈哈好啊,小洗如此盛情邀请,我自然却之不恭。”司明笑道,说完还朝青玉仙尊挑了挑眉。 林净染本想跟着,陈洗怕两人真打起来,硬是不让。 于是,他便坐在原处喝闷茶。 二人走后,司徒曜瞥见青玉仙尊脸色极差,凑到凌傲月耳边哀嚎:“啊啊啊凌大小姐快救救我吧,这都什么事啊!再这般下去,我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罪的!” ““你哥也挺……”凌傲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便道,“厉害的……主要是他为何对青玉仙尊这副态度?” 司徒曜轻叹:“唉,他素来软硬不吃,自己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我猜是他昨日被仙尊又是禁言又是定身,吃了亏,一下子反骨更甚。” 说着说着,司徒曜变了脸色:“他这般缠着陈洗,不会是想故意激怒仙尊吧?那按照他的性子,指不定会干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想到这一茬,司徒曜心下惶恐。 尚未来得及知会,一阵风拂过,青玉仙尊已不见踪影。 凌傲月揪起司徒曜:“还傻愣着干嘛,一起跟上去看看啊!” 那边,陈洗将司明带到了福禄楼的院中,寻了一僻静之地,直说道:“阿明大哥,你并不喜欢我吧,你是在借我与汪水怄气吗?可为何又几次三番出言挑衅师尊?” “你猜。” 态度可真让人恼火,陈洗没好气地问:“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缠着我跟师尊?” 司明笑了:“很简单。” “什么?” “与我双修。” 陈洗:“……这是不可能的,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你的。” “双修和有喜欢的人冲突吗?” “啊?” 陈洗着实未料到对方会这样问。 在他看来,双修不就是必须要同喜欢的人一起么,不然为何要双修? 司明道:“小曜与我强调了很多次,说喜欢是心与心的碰撞。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只对你的长相感兴趣,反正没时间了,免了碰撞这个步骤直接双修,又有何不可呢?” -- 第104页 歪理,绝对的歪理。 陈洗本意是想能与司明沟通沟通,若有误会便及时解除。 现在发现完全是异想天开,因为司明的想法与他截然不同,甚至有些偏离常理,这点根本无法单靠谈话来改变。 是他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司明忽而凑近:“你说,若是我们真的双修了,青玉仙尊是不是会气得直接吐血而亡啊?” 陈洗退后几步,拉开距离:“你为何偏于我师尊杠上?” “是你师尊先惹我的!别以为法力高强,就能随意揉搓人,”司明放低音量,“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今就算是青玉仙尊,也不一定打得过我。” 陈洗知晓是因为神器,怕打草惊蛇,便装不懂问:“什么意思?” “你猜,可惜代价是——我会死得更快,”司明的语气似是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说完,刻意恳求道,“所以……你可怜可怜我吧,同我双修好不好?” 陈洗皱眉:“不可能,是我太过天真,我想,没有必要再聊下去了。” 说罢,转身欲走,却被人一把拉住。 “你师尊来了,”司明冷笑一声,“你猜,我若在他面前亲你,他会不会气得发疯?” 陈洗懒得多言,欲挣开束缚走人,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你给我下了定身术?!” “昨日青玉仙尊不就是如此对我的么,正好师尊的债,徒弟来偿。” 见对方越离越近,陈洗心焦,神器之力果真强悍,他怎么都无法冲开那定身术。 忽而,熟悉的破风之声传来,寻剑直直刺向了那个欲行不轨之人。 剑势比以往凌厉百倍,周围树枝草叶分明离得尚远,还是受到牵扯,落了满地。 司明飞身躲开,避之不及,颈间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青玉仙尊动了杀心。 看师尊来了,陈洗松了一口气,察觉到禁制已解,忙向师尊跑去。 见寻剑还在与司明缠斗,陈洗提醒:“师尊,我没事了。你已给他教训,收剑吧。” 林净染恍若未闻,死死盯着司明,虽面无表情,但眼神若能杀人,那司明怕是早已被挫骨扬灰。 陈洗发现他出来后,师尊便在那方设了结界,将人困在其中。 寻剑的招式愈发狠厉,陈洗看着心惊,纵使司明能借助神器之力,但不能驾驭,总有力竭之时。 难不成,师尊是想将人耗死在里面? 这时,司徒曜他们追了上来,有结界的阻碍,根本无法进去救人。 汪水求情道:“还请青玉仙尊网开一面,阿明他狂妄自大,但未造成实质伤害,罪不至死啊!” 见青玉仙尊不为所动,他甚至跪了下来。 林净染看都未看一眼。 陈洗要去扶,却被司徒曜一把抓住。 司徒曜自然懂得在场谁说话最管用,他焦急道:“陈洗我求你,你快劝劝青玉仙尊!再这样下去,我哥定是撑不住的!” 凌傲月连忙附和:“是啊,头一回见仙尊这般,那阿明再怎么顽劣也罪不至死,若仙尊真杀了他,便是滥杀无辜啊!” 陈洗也着急:“我方才劝过了,可师尊根本不听!” 司徒曜:“你再试试,仔细想想仙尊为何会想要我哥的命。” 陈洗第一次见师尊这般狠绝,心下也有些发怵,但他真想不出缘由,便再次劝道:“师尊,他既非怨灵,更非恶人,又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罪不至死啊!” “他罪该万死。”林净染的声音冷到极致。 陈洗一愣,方才也未发生什么,师尊到底因何要司明的命? 他回忆起司明的那句“我若在他面前亲你,他会不会气得发疯?” 最后司明是作势要亲他,可分明离得还远没亲上,难不成师尊以为亲上了? 不管猜想的对错,情急之下,无论什么可能都要试试。 陈洗握住师尊的手,连连道:“师尊,他没亲到我,没亲到我!约摸是你看得角度不对,才会以为他……” 听言,林净染神情略微松动:“真的?” “真的真的!师尊你也知晓我的脾气,若他亲到我了,不用你动手,我自会去杀了他的!” 看来真是因为这事,陈洗观察着,轻抚上师尊的肩,哄道:“师尊,收剑吧,青玉仙尊是不会滥杀无辜的,收剑好不好?” 结界中的司明已渐驱乏力,他以为他这回借用的神器之力对付青玉仙尊已然足够,没想到还差得远了,看来昨夜仙尊也是手下留情。 最后一剑直直朝他胸口袭来,他施术阻挡,却根本抵挡不住…… 千钧一发之际,陈洗再唤了声:“师尊!” 林净染指间微动,那一剑生生偏离,刺到了司明的左手臂上,霎时血流不止。 寻剑被召唤回,结界也随之破除。 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幸好命保住了。 司徒曜擦擦额上急出来的汗,吓得腿还有些软,全靠阿柏撑着。 他戳了戳汪水,轻声道:“快去将我哥带走。” 汪水朝青玉仙尊鞠了一躬,跑到阿明身旁,撕下一片衣袖为其止血,慢慢将人扶起。 司明精疲力尽,但一张嘴还能说话,他大笑两声,朝青玉仙尊恶狠狠道:“林净染!你有种就给老子等着!!” -- 第105页 汪水惊得用布堵住司明的嘴,扛起人一溜烟跑了。 见师尊神色有变,唯恐再生事端,陈洗一把将人抱牢:“师尊息怒,不要管他了,他就是故意的,犯不着与他一般见识……” 林净染被紧紧抱住,他垂眸去看小洗——那白皙的脸庞因为急切染上了红晕,鲜红的唇瓣微张,像是盛放的虞美人在恭候采撷,娇艳欲滴。 这是他心中奉为至宝的圣地,污浊之人皆不得触碰。 他又问:“真的吗?” 陈洗再次强调:“真的,他真的没有亲到!” 林净染伸手,本想抚上那抹朱红,恍惚想起什么,最终只用衣袖拭去陈洗额上的汗,温声道:“对不起,让你着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司明:扶我起来,我还能搞事 师尊:是呀,我是准备默默守护小洗呀,但亲了小洗的人就是得死呢^_^ 第058章 一份大礼 陈洗心有余悸, 等人跑走后才松手。 他未料到师尊真的会对司明动杀心,司明其人性情乖张,行事不按常理, 可怎么也罪不至死。 许是几次三番出言挑衅, 刚刚举止又恰好踩在雷点上, 才惹得师尊被怒火冲昏了头。 但师尊一向冷静自持、稳重如山, 此番作为着实与往常不符。 陈洗想不通,师尊近来太过古怪,像是在刻意隐忍压抑什么。 可若是师尊不愿说,怕是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 陈洗不死心, 试探道:“师尊,你没事吧?总感觉你最近有心事,憋在心里定不好受,或许……你可以同我说说。” “无事, 方才……一时冲动。” 林净染背过身,他怎么说得出口? 刚刚看见司明欲吻小洗,愤怒便占据了他的心智,又忆起司明昨夜骂他对小洗有不轨之心,顿觉最肮脏的阴暗面被揭露。 悲愤交加下, 他、他居然欲将人除之而后快? 林净染问心有愧,一时更无颜面对陈洗,他道:“我去静静心。” 话毕, 飞身离开。 “师尊!” 陈洗拦不住, 也追不上, 只得作罢。 师尊到底在为何事苦恼? 一旁的司徒曜拍了拍陈洗的肩, “多谢你了, 真没想到仙尊会对我哥动杀心。” 陈洗问:“你不去看看你哥?” 司徒曜摇摇头:“有汪水在, 应该没事。正好让他俩借此机会独处,若是能将心结解开,或许我哥便不会再缠着你,故意和青玉仙尊做对了。” 陈洗:“希望吧……” 凌傲月轻叹:“唉,你那义兄真的是……我倒是有些理解青玉仙尊,一惯众人对他敬爱有加,何曾遇到过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还恶语相向的刺头。” * 那方汪水将人带回房。 路上司明还在挣扎,嚷嚷着要与青玉仙尊决一死战,直接被定身禁言。 刚才一战,司明已耗尽妖力和借来的神器之力,根本解除不了禁制。 把人放下后,汪水忙找来药治伤。 寻剑材质绝佳,锋利无比,在司明手臂上留下了不小的口子,血污了半边衣衫。 汪水忽略那道愤恨的眼神,脱下司明染血的衣袍。 处理完伤口,他犹豫一下,还是解开了禁言。 司明冷哼:“你个下流恶心厚颜无耻的小人!藏不住了吧!明明会术法,还骗我说是个身患绝症的凡人,到底意欲何为?快将定身术解开!” 意料之中的恶言,汪水敛眸:“因为你说,你想找个命不久矣的凡人共度余生……” “那你就骗我?你凭什么骗我啊?!我就要死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汪水轻声道,“若不那么说,你定会赶我走的……” 司明气急:“你给我滚!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救命之恩什么的,你也以身相许过了,我才不需要你帮我处理什么身后事!” “不是怜悯……我明白,你是怕我放不下你,以致孤苦一生。” 司明神色一滞,随即笑得讽刺:“呵呵,你算个什么东西!还在这自作多情?滚!”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想待在你的身边陪你最后一程。我知道,我再说多少次我喜欢你、爱上你这种话,你只会装作听不见。可我还是要说,我很喜欢你,很爱你,如果可以,我会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汪水声音温和,但极为坚定,他低叹,“你受伤了,不要发脾气,我先出去了。” 司明只觉得左臂伤口莫名疼得厉害,疼得他忽然很想哭,他撇过脸:“滚。” 汪水低下头:“好,你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欲走。 “怎么这回如此听话?我让你滚便真的滚了,之前我让你滚,你不还追来皇城了吗?”司明闷声道,“怎么?知道我要死了,便这般避之不及了?” 听言,汪水脚步一顿,立马回身将人抱住,又哭又笑:“我再也不会走了!” 司明笑了笑,又皱眉:“抱太紧了,你是想闷死我吗?你个蠢货快将我身上的定身术解开!” 躺在汪水怀里,司明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想起昨夜与青玉仙尊对峙的情景,林净染对陈洗表现出的极强的占有欲。还有今日他不过是假装要吻陈洗,竟差点把命交代了。 -- 第106页 他不禁问:“你觉得,他们是寻常的师徒吗?” “难道不是吗?”提起青玉仙尊,汪水仍心惊胆战,劝道,“阿明,不要再故意招惹他了好不好?此番是他手下留情,若再来一回,我怕……” “你不觉得挺有趣的吗?谁不爱看高岭之花失控的场面?” 汪水佯怒:“阿明!” “好,我听你的,”司明往汪水怀里蹭了蹭,轻笑道,“既然他给了我一剑,那我便以德报怨,送他一份大礼。” 汪水听出不对:“阿明,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累了,好困啊。”司明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怀中人沉沉睡去,到某个节点,忽而化身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狼。 汪水轻抚的手顿了顿,面上却毫无惊讶之色。 白狼后颈的毛发下显露出淡淡的印记,像是印章在皮肤上盖了一下,依稀可见两个古字的“无方”。 汪水看向这“无方”二字,眸色深沉。 他伸手摸向那处,轻柔又缓慢,目光渐渐远了,不知在思索什么。 晚膳时分。 四方桌上只余下了陈洗、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四人。 不过待了一日,二哥便与青玉仙尊发生了这么大的冲突,司徒曜不好意思多留,同时也怕再生事端,借这功夫提议明日就动身回灵丰门。 陈洗和凌傲月自然同意。 席间不见青玉仙尊的身影,司徒曜便拜托陈洗询问仙尊的意见。 陈洗应承下来。 可戌时已过,师尊还未归。 陈洗心忧,想用传音玉询问情况,但想起师尊离开时烦恼的模样,怕惊扰到师尊静心,几次拿起又放下。 , 踌躇间,窗边传来异样的轻响,一回头,司明已站在了眼前。 陈洗警觉,反手将玉藏入衣袖:“你来作甚?” “自然是来赔礼道歉的。” 司明又挂起了吊儿郎当的笑,几步上前抓住陈洗便瞬移到了别处。 陈洗着实未料到,被师尊刺了一剑,司明这么快便能恢复好。 他法术尚浅,有神器之力在,根本无法反抗。 到目的地后,陈洗挣脱开,看四周摆设,应还在福禄楼内,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质问:“你到底意欲何为?” 只见身畔桌上有一壶酒,旁边还备了两个酒杯。 司明一边倒上酒,一边说:“听小曜说,你们明日便要出发回灵丰门了,这两日是我不对,还望海涵。” 说罢,司明将酒杯递给陈洗,大有不喝便不许走之意。 陈洗冷眼看着,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将空杯摔在桌上:“我可以走了吧。” 他自然没喝,抬手时借衣袖的遮挡,倒掉了。 不等回应,陈洗转身便走,却发现门被下了禁制根本打不开,忽然浑身涌起一阵诡异的热,他顿时站不住,滑倒在地。 陈洗喘着气:“怎么会……你?” “还挺聪明,知道偷偷将酒倒掉,”司明缓步走近,“只可惜,药不在酒里,而在杯子上。一旦接过酒杯……哈哈!” 陈洗手中紧紧捏着传音玉,暗中施法打开:“可我,是从你手里接过的……” “所以我也中了药啊。” 听这漫不经心的语调,陈洗气急:“你个疯子!” 司明大笑:“疯子?疯了才好,疯了,我想折腾谁便折腾谁!” 陈洗欲用灵力压下这股热意,却发现丝毫压不住:“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红尘劫。” 陈洗咬牙切齿:“混蛋!” 此乃妖境闻名四界的媚药,法术消不得,灵力压不了,更甚者需双修才能解,不然会爆体而亡。 “你们早已知晓我是妖境的人吧,那应该也知道我身上有无方印,你说,我若借用一半的神力,能不能打得过青玉仙尊?不过这般,或许明日我便会遭反噬身亡。” 说着,他蹲下身,见陈洗脸上溢起了诱人的红,想伸手去摸,被一掌拍开。 “滚!” 司明也不恼,反而笑道:“我还是体恤你的,将药量轻减了些,只需泄出元阳便可。要怪就怪你师尊,若不是他同我对着干,还刺伤了我,我早就对你没兴趣了。” “分明是你先惹事的!你给我滚!” 陈洗怒斥,他暂时还能维持清明,只是那凭空而起的热在一点点消磨他的意志。 他蜷缩着身子退后,想离司明远一些,蓦然被握住了手腕。 司明夺过他手里的玉,看了看:“传音玉?你已将消息告诉青玉仙尊了吧。” 司明脸上已有红晕,他握着玉坐到一旁的木椅上:“一刻钟之后,这红尘劫便会吞噬我们的心智,你是想你师尊来看我们如何颠鸾倒凤的吗?” “滚!” “哈哈哈,听闻这福禄楼有四百多间房,”司明笑问,“你猜,青玉仙尊能在一刻钟之内找到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9章 迷乱的夜 陈洗没有再说话, 他缩在角落里,全身止不住地战栗。 热,好热…… 他想将碍事的衣衫脱掉, 幸好理智残存, 只微微扯开了衣领。 他的心上绷着一根弦, 再禁不起丝毫刺激, 稍有不慎,那股滔天的热意便会将他彻底淹没。 -- 第107页 坐在一旁的司明似乎也不好受,拿着传音玉,不轻不重地敲打木椅的扶手。 陈洗脑子嗡嗡的, 只觉得那敲击声砸在了心口上,每敲一下,心上的弦便紧一分。 一下,两下, 三下…… 砰的一声,有人破门而入,带来一阵清凉的冷意。 陈洗一个激灵,看见熟悉的身影后,用尽气力起身朝来人跑去。 “师尊……” 陈洗腿软得不行, 没跑几步便要摔倒,幸好师尊眼疾手快抱住了他。 冷冽的气息袭来,陈洗觉得通体的燥热得到略微纾解, 他双手环上师尊的脖子, 身体紧紧贴上去。 好舒服啊, 他想要更多…… “青玉仙尊, 来得可真快啊。” 药劲上来, 司明的声音略带喑哑, 说着,他把传音玉抛了过去。 林净染单手圈住陈洗,接下传音玉,感受到徒弟浑身不正常的热意,他怒视司明质问:“你对小洗做了什么?” “红尘劫,”司明眼神玩味,“给你的回礼哦,好生收着。” “混账!” 林净染呵斥,寻剑已架上司明的脖颈。 剑锋森冷无比,似乎下一秒便能刺穿脆弱的喉管。 守在门口的汪水听见“红尘劫”脸色一变,看林净染动剑,冲上来挡在司明身前:“青玉仙尊息怒!阿明并无……非分之想,他特意让我在外守着,若仙尊不能及时赶到,便……” 说着,他看了一眼林净染怀里的陈洗,见陈洗面色赤红,眼神迷离,提醒道:“仙尊,还是速速带人去解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话音刚落,寻剑堪堪擦过司明的颈侧,直嵌入其后墙壁,剑身半数没入,可见主人何等气愤。 林净染冷冷瞟了二人一眼,捏诀带人离去。 汪水松了一口气,扶住身形不稳的司明:“阿明,你也中了红尘劫吗?你不是说,你要同陈洗赔礼道歉的吗?怕再起冲突,才让我在外候着,如今这又是何意?” 司明满脸通红,抱住汪水,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脸,痴笑道:“你说,他们会不会……” 汪水轻叹一声:“阿明,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看……清莲染上污泥,白雪被人践踏,高傲之人深陷自责悔恨,永世不得翻身。” 说完,司明亲上汪水的唇,语气一改平日的飞扬跋扈,粘了蜜糖似的,甜腻地说:“快帮我解了红尘劫,你啊,就是我的劫数……” 汪水硬是忍着,轻轻晃了晃眼前人,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你是世间最蠢笨的人,也是世间最好看的人,”司明又缠上来,“你是我在一汪水旁捡到的,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你是汪水……” * 林净染知晓红尘劫用灵力压不了,一回到房,他便想带人去盥洗室,没走几步,猛地停下——小洗埋在他的颈间,轻咬了一口,然后像是尝到了美味佳肴,又是舔舐,又是吮吸…… 他能感受到小洗身上翻涌着的滚烫,这滚烫也在烧灼他的心智。 林净染蓦然握紧左手,手心未结痂的伤口迸裂出血,渗透了包裹着的白布。 他借疼痛唤回清醒,费了好大的劲才稳定心神,将人推开。 可一推开,陈洗腿软站不住,又只能去扶。 他低唤几声,试图让陈洗找回一些理智。 “小洗?小洗?” 陈洗的心弦在师尊现身的那刻便安然断裂,意识已被红尘劫吞噬殆尽。 听见呼唤,他下意识呢喃道:“师尊……我好热啊,好难受……” 林净染双手扣住徒弟的肩,让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温声道:“师尊知道你难受,但这红尘劫不能用法力抗衡,更不能直接让你昏迷,否则会适得其反。小洗你听着,他给你下的药量不大,你只需将……元阳排出,我现在……嗯……” 聒噪的声音终于停了。 陈洗满意地哼了一声,他浑身躁得慌,脑子里浆糊一片,眼前的人却还要困住他,叽里咕噜说个不停,根本听不懂。 他撩起眼皮,见那人的薄唇一张一合——唇形可真好看,就是话多了些。 要是能闭嘴就好了。 于是陈洗直接吻了上去,他压根不知该如何接吻,只是毫无章法地乱撕乱咬,还时不时用牙去轻辗。 那人刚开始没有反应,后面居然愈发凶狠地还击,陈洗招架不住,又觉得不能认输,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嘶——” 陌生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林净染陡然清醒。 他一把推开陈洗,看人要摔倒,又手忙脚乱地抱住。 方才的迷乱让二人脱得只剩里衣,陈洗不舒服地哼唧两声。 他发丝散乱,衣襟大开,全身热得惊人,额上漾起了薄汗,面容浮现出一种异样的红,像是早已熟透的果实,期待着旅人的采撷。 不行,再这样下去,若是得不到释放,极有可能会爆体而亡。 林净染深吸一口气,移开眼,将小洗的衣襟拢好,横抱起人进了盥洗室。 怀中人依然不老实,林净染咬牙强撑,施术召来清水灌到浴桶里。 他犹豫了一下,想来已是夏初应无大碍,而且也只有这一法可用,最后还是将人放到了浴桶中。 -- 第108页 微凉的冷水让身体的热意暂时得到缓解,陈洗飘散的神识聚集了一些,抬眼见林净染在旁边,他有气无力地唤了声:“师尊……” 果然有用,林净染趁机嘱咐:“小洗,接下来你只需自己将元阳泄出便可,不用担心,我会在门外为你护法。” “好……” 陈洗浑身被水浸湿,薄薄的里衣一下子贴在肌肤上,略微通透,依稀可见其下肌理。 半遮半掩,反倒更加诱人。 林净染的眼神迷失了一霎,随即恢复清明,逃一般地转身便走。 还没摸到门,只听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他猛然被人抱住。 只隔着两层布,他能感觉到身后那燥热的水汽。 这股水汽侵蚀着他,环绕到他的心间,将他的心包裹得死死的,使他再也迈不动半步。 “师尊,我不会……你帮我……” 林净染呼吸渐重,这带着哭腔的话直接将他构筑的堡垒土崩瓦解。 他回身引着陈洗坐到杌子上,然后他半跪下,低下了头…… 夜色深沉,一弯明月静静地挂在高空,苍穹忽而躁乱,一片乌云飘来,将月遮得不见踪影,又随即飘走,又有乌云来又走…… 如此反复,羞得月儿躲了起来,空留下漫天繁星。 林净染将人抱到床上。 陈洗面容沉静,已安然入睡。 林净染掖好被角,面容的愁绪结起了坚冰,无法化开。 他走到桌前,用清茶漱了漱口,可那股浑浊黏腻的感觉怎么都挥之不去。 虽然守住了底线,但他还是做错了事。 这时,陈洗翻身咳嗽了两声。 林净染走回床前坐下,一动不动地看着陈洗,眼神极尽温柔,可更多的是纠结、彷徨和无措。 许久,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道:“小洗,我错了,我不是一个好师尊,更不配为师。是我没经受住诱惑,对你做了那种事,不过幸好,一切还能挽回……” 他俯下身,慢慢低头,在即将触上唇瓣时生生顿住。 他心下懊恼:我怎么又…… 林净染闭上眼缓了缓,再睁开,眼中已无茫然之色。 他伸手抚上陈洗的额头,赤金色的光芒随之亮起。 “小洗,都是我的错,而且你还有喜欢的人……” “有些事记得只会痛苦,那还不如直接忘了。” “既是我的过错,痛苦由我一人承担便好。” 光芒消散,林净染最后看了陈洗一眼,起身要走。 陈洗忽然喃喃唤了声:“师尊……” 眉头紧锁,像是做了噩梦。 听言,林净染停下脚步,回来坐下,柔声道:“别怕,我在。” 次日。 分明说好了今日回灵丰门,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见陈洗和青玉仙尊的身影。 司徒曜等得不耐烦,去敲陈洗的房门。 “陈洗,陈洗!你人呢?怎么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开门的人竟然是青玉仙尊?! 司徒曜面色一滞:“仙、仙尊,我不是骂……” 说着,他瞟见仙尊脖颈上的青紫色,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视线往上,仙尊的嘴还破了?! 司徒曜皱起了眉头,等人问了声“何事”才回过神。 “嗷嗷,昨日晚膳您不是没来么,我们合计着今日便动身回灵丰门,托陈洗询问您的意见来着,他没跟您说吗?” 司徒曜透过门缝,往屋里瞧了瞧,见陈洗还在安睡,心下奇怪,都什么时辰了,竟还在睡? 林净染顺着司徒曜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道:“回灵丰门的事,等小洗醒了再议。” “啊……好……” 司徒曜心里疑惑得很,但吻痕和唇上的伤,他是万万不敢问出口的。 再回过神,青玉仙尊已将门关上了。 司徒曜思忖:最开始是因为大典,福禄楼没余房,所以陈洗才和青玉仙尊住在一起的,但前日陈洗分明说已搬去一个人住了,今日俩人怎么又住到一起了? 司徒曜越想越觉得不对,嘴唇破了还能说是自己咬的,但脖子上的吻痕总不能是自己弄的吧! 怪不得他之前让陈洗撮合二哥和青玉仙尊,陈洗那么大反应,甚至与他吵了一架。 还有昨日,仙尊以为二哥亲了陈洗便动了杀心。 这…… 司徒曜心惊胆战,一时不敢再细想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家伙终于写完了(*/ω\*) 啊啊啊好开心,朋友看我上图榜了,说要帮我去弄个封面,哈哈哈终于要有封面了,期待 第060章 奇怪 陈洗被吵闹的敲门声惊醒, 只觉得头昏沉得厉害,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林净染正往回走, 应是已经将人打发了。 “师尊?” “小洗, 你醒了, ”林净染走到床边坐下, 温声问,“可有觉得不适的地方?” 陈洗皱了皱眉:“头好疼……” 听言,林净染伸手探了探徒弟的额头:“没有发热,可能是染了风寒, 出出汗便好了。” 师尊的手心微热,覆在额前很舒服,陈洗想出手抓住,但林净染已收回了手。 昨夜的事记不大清了, 陈洗只记得一直在等师尊,何时跑上床睡的也不知道。 -- 第109页 “师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等了你许久都没等到,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林净染敛下眸光:“我回来得很晚,那时你趴在桌上睡过去, 所以才会染了风寒。” “这样啊。” 陈洗想不起来,但这么说岂不是师尊抱他上床的? 思及此,他心中窃喜, 迷糊劲也消了些。 仔细一看, 发现师尊脖颈上有一块青紫色的痕迹, 在白皙肌肤的衬托下尤为凸显。 不由得问:“师尊, 你这脖子上是怎么了?” 林净染微愣, 想起昨夜小洗在他颈间的吮吸轻咬, 难不成在那时留下痕迹了? 他浑身一僵,略带慌乱地出手去捂。 “无事,是被虫子咬了。” “哈哈哈师尊,你捂错了,在左边,”陈洗被逗笑了,“这被虫子咬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师尊这么慌张作甚?” 林净染一时卡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洗目光上移,瞧见师尊的嘴唇好像破了,不禁坐起,欲细看。 “师尊,你这下嘴唇……是被人咬破的吗?” 一听此话,林净染起身连退几步,昨夜迷乱的唇齿纠缠,那炙热柔软的触感似还能感觉到,他偏头避开探寻的视线:“是、是虫子咬的……” 头一回见师尊说话结巴,陈洗将信将疑:“真的吗?” 林净染闭上眼定了定心神,摆回平日里清冷的姿态,解释道:“真的,昨日为静心,我寻了一处深山老林,其间怪虫过多,不小心便被叮了两下。” “原来如此,这虫子可真有口福。” 陈洗对师尊的话深信不疑,调笑道。 忆起前几日司徒曜脖子上也有类似的痕迹,也说是虫子咬的。 不由得感叹:“人间奇奇怪怪的虫子可真多啊。” 林净染附和:“是,天下之大本就无奇不有。” 陈洗伸了个懒腰:“好饿,师尊用过膳了吗?我们一起下去看看?” “你去吧。” 话音未落,林净染转身走进了盥洗室。 陈洗疑惑,嘟囔道:“师尊怎么怪怪的?” 他饿得慌也没多想,起床下楼找吃的了。 盥洗室中。 林净染一眨不眨地盯着铜镜中的人,镜中人于他而言,熟悉又陌生——那惯有的云淡风轻的神情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镜中人眉宇之间显露愁丝,脖颈上残留着暧昧的吻痕,嘴边的破损似在昭示着迷乱的激烈。 林净染移开眼,像是接受不了镜中的自己。 昨日,他出去静心,实则为散心,因为他觉得无颜面对徒弟。 可去往湖边,他便想起与小洗相见的第一日,在无寻处的莲池旁,他发现陈洗吃了七年的药有问题。 去往林间,他便想起师徒二人偶尔会在灵丰门的丛林小道上并肩同行,惬意又舒适。 似乎不管在哪,都能激发他与小洗相处的回忆。 他前八十多年的人生忽然变得模糊暗淡,他的记忆似乎被陈洗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给填得满满当当。 无处可逃。 最后,他躲到人群中,嘈杂的人声将他淹没。 当传音玉收到消息时,他前所未有的慌乱,幸好玉上确定位置的术法还在,不然,他真的有可能会发疯…… 林净染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直视镜中人。 他拂过颈间的吻痕,痕迹消失不见。 他摸上唇边的破损,来回轻抚了几次,像在回忆什么,最终嘴唇也变得完好无损。 镜中那个冷情冷性的青玉仙尊又回来了。 但障眼法,只能是障眼法。 会骗过旁人的眼睛,却蒙蔽不了自己的心。 * 陈洗一到楼下,便被守候已久的司徒曜给逮住了。 司徒曜神神秘秘地将人拉进一处僻静的房中,关门前左顾右盼,确定没人,才小声问陈洗:“你昨夜是什么情况?没将今日要回灵丰门的事,告诉青玉仙尊吗?” “我昨夜一直在等师尊,但好像没等到他,就睡了过去。” “什么叫‘好像’?”司徒曜道,“昨天晚上的事你记不清了吗?” 陈洗点点头:“师尊说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听此话,司徒曜一愣,怎么像是被人刻意抹除了记忆? 他回忆起青玉仙尊对陈洗的宠溺放纵,还有昨日仙尊要杀二哥的情形,加上刚才看见的仙尊脖子上的吻痕和嘴唇的异样。 不由得猜想,莫不是昨日仙尊被二哥一激,意识到喜欢上了陈洗,当夜便把徒弟……吃干抹净了? 事后,怕徒弟怪罪,就索性将人的记忆抹去? 司徒曜已经脑补完了一出大戏,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隐秘,他越想越心惊,欲言又止地问陈洗:“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了,我能有什么事?”陈洗被一系列神神叨叨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反问,“司徒曜,你这是怎么了?犯病了?” 司徒曜一本正经:“先别说别的,你就说你……感觉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严肃,搞得陈洗云里雾里的,答道:“没怎么啊,只是头有点痛。” 司徒曜思索着:“只是头疼的话,就还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 -- 第110页 司徒曜支支吾吾:“你、你……那疼吗?” “哪儿?我只是头疼,”陈洗不耐道,“你有话不能直说吗?” 司徒曜面露苦涩。 他也想直说啊,但他怕直说了,就会被寻剑穿个透心凉。 传闻压抑越久的人越可怕,那青玉仙尊排第二,是没人敢排第一的。 “你之前不是说搬出去一个人住了吗?怎么早先我去你房前敲门,开门的却是青玉仙尊?吓得我……你们还住在一起吗?” “那要问你哥啊,”陈洗道,“前夜他翻窗进我的房中,幸好师尊有远见,提前下了禁制将人逮个正着,不然……后来怕他还会突袭,师尊便又与我住到了一起。” 那日二哥从陈洗房里出来他也正好撞见了,司徒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原来是这样。” 但他还是觉得青玉仙尊和陈洗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可陈洗没了记忆,他更不敢说,便旁敲侧击地问:“你看见仙尊脖子上的痕迹了吗?” “看见了,怎么了啊?不是虫子咬的吗?那痕迹与你前几日脖子上的好像有些相似,你说是什么跟屁虫咬的,师尊也说是虫子咬的,”陈洗再次感慨,“人间奇奇怪怪的虫子可真够多的啊。” 这话说得司徒曜哑口无言,只能尬笑两声,附和道:“哈哈哈是……是啊……”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去用膳了,饿死了,”陈洗不满道,“就为这点事你也没必要专门把我拉到这里来说吧,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能不能沉稳一点?” 司徒曜心说:我还不沉稳?我要不沉稳,方才看见青玉仙尊那副模样,早惊讶的下巴都合不上了……还会来跟你小心求证? 他打量一番,看陈洗的脖子上干干净净,毫无痕迹,只是嘴好像与平日略有不同,便问:“陈洗,你的嘴……是肿了吗?” 陈洗抿了抿唇:“好像是有点,大概是因为染了风寒,上火了吧。” 司徒曜思考着,若是仙尊强迫的话……那陈洗身上怎么会没有痕迹? 而且仙尊那种克制冷清到极致的人,也不可能被人一激便做出这般冲动的事。 司徒曜又想起,前日陈洗对仙尊找道侣之事的反感,恍然大悟,恐怕是陈洗这魔头强迫的青玉仙尊! 仙尊被迷惑,二人春风一度,醒来后仙尊追悔莫及,便将陈洗的记忆给封了! 这个似乎更合理一些。 司徒曜脑补完了第二出大戏。 见陈洗要走,一把将人拉住,直问:“陈洗,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青玉仙尊?” 陈洗愣住了。 这时,俩人挂在腰间的灵丰门的信物闪个不停,此物有传讯的功效,看来是凌傲月有急事。 司徒曜施法,只见半空中浮现一行字:【速来福禄楼大厅】 二人赶到时,凌傲月急得是火烧眉毛了:“你们两个去哪儿了?!怎么找都找不见?” 陈洗问:“何事如此着急?” 凌傲月:“汪水跟我说,方才阿明和青玉仙尊撞见了,阿明又出言挑衅,还说要和仙尊决一死战,没想到仙尊真的应战了!” “两人法力太高,汪水追不上,只瞧见是往东边去了。他知会我之后,先动身找过去了,我们也快去吧!昨日仙尊便对阿明动了杀心,今日再来一回,后果不堪设想啊!!” 第061章 荒谷乱象 天色灰沉, 暖日不见踪影,各处笼上了一层阴霾,山雨欲来。 远郊荒谷中, 两个缠斗的身影猛然分开。 林净染持剑的手微动。 没想到一日之后, 这司明的法力便远胜于掌门, 就连他对战起来也略微吃力。 林净染已许久未遇见能相抗衡的对手, 方才一番斗法,虽然两人打了个平手,但是他心中莫名升起几丝畅快。 他冷眼注视着对面之人,这般灵力大增, 想来是强行借助了无方印的大半数神力,届时神力耗尽,反噬更甚—— 司明应活不过今日。 司明倒是神色从容,脸上依然挂着戏谑的笑:“堂堂青玉仙尊居然会被几句话激得同意生死决斗, 看来对于我昨夜送你的大礼,你很是满意啊!” “闭嘴!” 司明轻哼一声:“怎么?恼羞成怒了?我说得没错,你就是对你的徒弟有不轨之心!昨夜与陈洗意乱情迷之后,你如今是愧疚万分吧,现在还想杀了我这个促成好事的媒人?” 林净染闭眼深深吸气, 他定下心神,冷声道:“你身上的神力在慢慢流失,不消半刻, 便无法再与我抗衡。你故意激怒我, 将我引来此处, 到底意欲何为?” “你猜, ”司明挑了挑眉, “反正我就要死了, 能戏弄戏弄修仙界第一人,何乐而不为呢?原本以为青玉仙尊只是个无能狂怒的假把式,而今一看还是有几分聪慧的嘛。看来你是只要遇上与陈洗相关的事,便无法保持冷静吧。” 林净染道:“你这两日纠缠小洗皆是刻意为之,如今甚至拿命在赌,是为何事?” “哈哈哈……” 听言,司明不答,大笑不止。 他瞥见远处天边飘来的阴云,脸色一沉:“好戏就要开场了,青玉仙尊,还请上座。” 话音刚落,他抬手凝起一阵强劲的风力袭向林净染。 林净染持剑抵地,赤金色的光芒凭空而起,在身前瞬间便筑起了结界抵挡。 -- 第111页 两方力量对撞,一时间,山谷震荡。 巨大的声响,惹得正在寻找师尊的陈洗心中一惊。 他循声望去,看见远方荒谷上空淡淡的赤金色光芒,急忙对身后的人说:“找到了!他们在那边!” 司徒曜松了一口气,瞧见天边的阴云,顿时神情一滞,心下暗叫不好:父王怎么也来了?难不成是知晓二哥在此?一旦过去碰上面,定会被抓个正着,为今之计,只能暂时错开。 他决定好,朝阿柏使了个眼色。 阿柏也发现了那处阴云,心领神会。 陈洗和凌傲月正全力御剑往荒谷赶去,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是司徒曜。 二人连忙回去查看情况。 只见司徒曜被阿柏搀扶着,他弯下腰捂住肚子在大声叫唤,表情痛苦扭曲至极,额上还大颗大颗地冒汗:“哎呦……好痛啊!疼死我了!” 凌傲月被吓到了,忙问:“司徒曜你这是怎么了?” 在后山思过洞时,陈洗见过司徒曜装疼的模样,可谓是浮夸到了极点。 他现下一眼便看出这家伙在装腔作势,倒也不拆穿,想看看这妖怪安的什么心思。 司徒曜从牙缝里使劲蹦出几个字:“我、我的肚子……突、突然好疼啊!” “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凌傲月心急,又望了望远方的山谷,“还有青玉仙尊那边……哎呀,事情全赶一块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陈洗看司徒曜这装模作样的架势,有些不爽:“怎么?你这是要生了吗?” 一听此话,司徒曜知晓被看出来了,他怒视陈洗一眼,“痛苦”地对凌傲月哭喊道:“呜呜呜,好疼啊!凌大小姐,你看陈洗,我都这样了,他还打趣我!呜呜呜!” 凌傲月狠狠给了陈洗一下:“陈洗!你这说的什么话啊!” 陈洗撇撇嘴,偏头不语,死妖怪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时,司徒曜蓦然握住了陈洗的手,还不忘摆出一副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问道:“陈洗,你还记得在后山思过洞,欠我两回的事吗?” “记得,怎么了?”陈洗不解。 司徒曜神情依然是装出来的痛苦,但语气在极为认真地恳求:“我求你……求你一定要救下我哥,就算……有更强大的敌人现身,你也要让青玉仙尊保住我哥,好不好?” 更强大的敌人? 陈洗心中疑惑,但之前答应过的事不能悔改,便应允:“好。” 凌傲月没听明白:“怎么了?” 阿柏适时开口:“事情紧急,你们先去寻青玉仙尊吧,我带着阿曜在此地休息片刻,若有缓解,再去找你们。” 凌傲月只当司徒曜是在为义兄求情:“好吧,如今也只能这般了。” 话毕,她拍了拍愣神的人:“陈洗,那我们先赶过去吧。” 陈洗点点头,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司徒曜为何不愿一同去那边呢? 更强大的敌人又是谁? 荒古中,白色飓风与赤金色光芒对峙良久,难分胜负。 忽而,一人从天而降,直直闯入风波中心,意图平息争斗。 看清来人,司明立即停手,骂道:“汪水,你不要命了吗?!” 汪水被震飞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勉强起身问:“阿明,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用最后的时间一起去浪迹天涯好不好,你不要再与青玉仙尊斗了……” 司明眸光一敛,一挥手,凭生出无形的束缚将汪水绑到了树上。 “青玉仙尊,您不要同阿明一般见识,他本性良善,现在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 汪水死命挣扎着,却丝毫挣脱不开,他大喊,“阿明,放开我!不要再闹了!你到底意欲何为?” “我在找死!” 司明癫狂地笑着,眼眶中却渐渐闪起了泪光:“汪水,你就在一旁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死的,你要永远记得我。” “阿明——”汪水的声音顿时只剩下呜咽,显然是被下了禁言令。 林净染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对司明道:“你等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黑气平地而起,渐渐化形成了人影——正是北妖王司昆。 司昆对林净染作揖道:“见过青玉仙尊,犬子无状,冒犯了仙尊,还望仙尊海涵,我这便将他带回去好好管教。” 林净染瞟了一眼,没有回应。 司明施法直接将北妖王打倒在地,怒斥:“我娘误拿神器,你偏说她是故意偷走的,对她痛下杀手,可知这无方印也是你偷来的!你根本就不配为父,不配为王!” 司昆知晓儿子是因为神器才法力大增,他瞥了林净染一眼,沉住气,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面露悲痛:“明儿,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娘分明是病死的,为父也很是痛心,随我回去吧,好不好?” “听听,装得可真像个慈父呢,如若不是青玉仙尊在,你早就原形毕露了吧!” 说着,司明在手心聚出尖锐的寒冰,直朝北妖王袭去:“我故意泄露行踪引你前来,便是要亲手杀了你给我娘报仇!让你去给我娘赔罪!” 神器之力强悍,司昆一时被禁锢得动弹不得,只能眼见冰锥刺向自己,他求救:“青玉仙尊!” 林净染一剑斩断坚冰,冰刃破碎,化为无数小刺,没入北妖王的身体。 -- 第112页 未伤及要害,但被弄出许许多多的小伤口,司昆呼痛大骂:“你个逆子!” 司明还想动手。 林净染拦在司昆身前:“你要在我面前弑父吗?” “他算什么父亲?!他只会装!” 司明愤恨地看着北妖王,忽而笑了:“哈哈你不是想要神器吗?我将它吞了,就在我的肚子里,你来拿啊。当初如果不与神器血肉相融,我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为了神器,你背叛旧主,自立为王,杀妻杀子!”司明看向林净染,“青玉仙尊,你便是要护着这般猪狗不如的东西吗?” 说完,司明踉跄几步,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神力消耗殆尽,反噬开始了。 司昆暗中冲开禁制,见逆子示弱,飞身上前抓住,手化成狼爪,掏向司明的腹部:“快将无方印交出来!” 林净染一剑震开北妖王,但为时已晚,司明的腹上被抓出了一个血窟窿。 “阿明大哥!” 陈洗和凌傲月在此时赶到。 陈洗蹲下身照看司明,蹙眉望向司昆:“你是谁?为何出手伤人?” 这便是司徒曜提的更强大的敌人吗? 司明低笑:“他是北妖王,我那该死的生父。” “什么?”凌傲月震惊。 陈洗早就知晓司明的身份,未露惊讶之色。 不过他算是明白司徒曜为何要装伤避开了,原来是知晓父亲来了,怕被抓回去,怪不得司徒曜要他答应会护住司明。 惊觉自己又被当枪使了,陈洗暗骂那个死妖怪。 司明阻止正在帮他治伤的凌傲月。 他看了陈洗一眼,又看了林净染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接着伸手从腹中将融入血肉的无方印生生拽了出来。 神器之力消退,他的脸色顿时惨白。 “求你,帮我,”司明将沾满血的无方印塞到陈洗怀里,“不要给他……” 见无方印显现,北妖王又要来抢,那狼爪直朝陈洗而来。 林净染怕他伤人上前拦住。 司昆的神情全然不见一开始的恭敬:“怎么?青玉仙尊也想图谋我的无方印?” 林净染冷声道:“神器,不属于任何人。” “无方印,本就是我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北妖王面露癫狂之色,愤怒地盯着青玉仙尊,他空手幻化出长剑,浑身燃起无边黑气,立剑杀来! 林净染施法辟出结界护住四人,转身接招。 北妖王到底是一方之主,与林净染打得有来有往。 司明看出青玉仙尊仍手下留情,但他就要没时间了…… 他抬手在无方印上点了一下,附到陈洗耳边道了声“对不起”。 陈洗没反应过来是为何事。 司明看准时机,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人推出了结界。 “陈洗!” 凌傲月大惊失色,阻拦不及,只撕下了一片衣角…… 第062章 置换之法 陈洗猛地被推出去, 直直撞向北妖王的利爪。 那狼爪刚一触到陈洗的衣衫,无方印霎时金光大盛,光落到狼爪上, 竟燃起了火! 微末火星沾到司昆身上, 顷刻间蔓延至全身, 瞬间便着起了大火, 凄厉的惨叫声随之而起。 林净染飞身上前,将徒弟带到一旁。 该火用术法灭不風了,而且只在北妖王处烧灼,司昆被烫得在地上翻滚不停, 但火势丝毫不减,直到将一代妖王生生烧成了灰…… 林净染漠然地瞥了一眼荒草上的残烟余烬,转而问陈洗:“他有伤到你吗?” 看着北妖王被无名之火烧得灰飞烟灭,陈洗微怔:“师尊, 这是何情况?我分明什么也没做……” 他想起司明推他出去前,在无方印上点了一下,“难不成是无方印?” “此乃妖族业火,”林净染解释,“为初代妖王所立, 一旦妖被心魔控制,沾上业火便会灰飞烟灭。业火消失几百年,若非神器相助, 应无法炼成。” 话音未落, 只听司明张狂又扭曲地笑道:“哈哈哈哈我尊敬的父王, 您也有今日啊!这业火是我借无方印炼了半年才炼出来这么一点, 全赏给您了, 也不枉费我日日忍受烈火焚身之苦啊!灰飞烟灭, 是您该有的下场!咳咳咳……” 司明已然气若游丝,他脸色惨白,腹部血流不止,咳出来的皆是鲜血。 凌傲月施法想救,却无济于事。 神器反噬太过强悍,凭谁都无力回天。 司明口中只剩下出的气,不知为何他还在强撑着,迟迟不肯闭眼。 见此情景,饶是陈洗心中有气,也不忍责怪,几次欲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化为了一声轻叹。 最后,他看向师尊道:“他引师尊来此处,便是想揭穿北妖王的真面目吧,然后故意勾出北妖王的心魔,借业火将人杀了。” 林净染沉声道:“但他也不该以你为饵,置你于险境。” 陈洗无奈,这俩兄弟真的是一个接一个地拿他当枪使…… 只是如今人之将死,怪罪也变得毫无意义了。 “阿明!” 一旁的汪水挣脱禁锢,飞奔到司明身边,他泪流满面,手忙脚乱地去捂阿明腹部的伤口,“阿明,不不……你一定会没事的……” 司徒曜和阿柏在这时现身。 -- 第113页 “哥!”司徒曜忙跑到司明身边。 司明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对司徒曜笑了笑,看向汪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想说些什么。 “阿明,你要说什么?”汪水哭着俯下身,“我在听……” 司明用尽力气死死拽住汪水的衣襟,恶狠狠道:“你、你不许忘了我……” “我”字短促但渺远悠长,似是将死之人在世间最后不甘的余响。 最终,司明闭上眼,手无力地滑落。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汪水接住阿明的手,抽噎道。 司徒曜悲痛万分:“哥……” 这时,汪水想到什么,朝林净染跪下,边磕头,边说:“青玉仙尊为修仙界第一人,可有听说过千年前明华仙尊所创的置换之法?求仙尊……救阿明一命!” “置换之法?”陈洗呢喃复述。 记得在皇宫时,赫连暄曾提过一次,师尊说人间天子不能用此法。 凌傲月思索着开口:“我听爷爷提起过,置换之法是明华仙尊改良上古禁术而得,此法之置换在于以魂养魂,以命换命,须在身死六个时辰内进行。” 说着,她看了那堆灰烬一眼,补充道:“只能是身死,魂魄未离,像北妖王这般……也无能为力。只是此法属实逆天而为,所以被置换者大多会灰飞烟灭……可置换之法自明华仙尊后,便无人能炼成了……” “我会,”林净染淡淡道,“欲用此法,须血亲或双修之人心甘情愿献出性命。” 血亲或双修之人——现下符合的只有司徒曜和汪水。 司徒曜微愣。 他声称司明是他的义兄,想必在场的除了陈洗和阿柏,皆深信不疑。 他若不站出来,也没人会指责。 但他莫名地不安,这份不安来源于当青玉仙尊说须献出性命时,他清楚地意识到——他是不愿意的。 司明只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二人的关系并未好到以命相待的程度,在司徒曜心里,这哥哥甚至都比不上刚认识一年的陈洗…… 二人之间唯一的联结,便是血缘的牵扯。 他可以代替二哥承受青玉仙尊的责罚,可以为了二哥几次三番地去求陈洗,但他做不到献出生命。 因为他还有阿柏,还有好友,还想多看看这辽阔的四界。 可若是要死的人换成了阿柏,他会毫不犹豫地以命换命。 他和二哥的手足之情,终是缘深情浅了些。 司徒曜面色凝重,没有言语。 陈洗看了司徒曜一眼,猜到这妖怪决计不会开口,那么只能看汪水的选择了。 未料到汪水想都没多想,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伏地不起:“我愿意,还望青玉仙尊能施展置换之法,在下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林净染居高临下地看着,听言,略微意外,竟再问了一遍:“以命换命,你当真愿意?” “求之不得,”汪水呜咽却坚定道,“只要他活着,我死了又何妨……” 林净染若有所思:“好。” “多谢青玉仙尊的大恩大德!” 汪水高呼,不知是欣喜过度,还是悲伤过度,浑身抖个不停。 他将司明紧紧抱在怀里,泪流不止,笑道:“我的阿明有救了……” 置换之法逆天而为,施术者想必也要遭受不小的风险,思及此,陈洗担忧地问:“师尊,此法对施术者会有风险吗?” “风险不大,只是此法需十二个时辰,对灵力消耗巨大,要时时刻刻有人在旁护法,”林净染道,“你们四人轮流,一个时辰换一人。” 其他三人皆应承下来。 只有陈洗心神不宁,他想不明白师尊为何会答应救司明,分明之前还差点将人给杀了。 福禄楼中。 司明面色安详地躺在榻上,眉间的红痣将毫无血色的脸庞衬得更加苍白。 最先来护法的是陈洗。 现下屋中只有司明、汪水、陈洗和林净染四人。 林净染布置好各处禁制,二指并拢对汪水隔空画了道符,随后手轻轻一带,符纸便飞到了司明身前。 那明黄色的符纸渐渐碎成细小的纸屑,伴随着赤金色的光,环绕在安睡之人的四周。 “有何遗言便同他说,他应能听见。”林净染道。 “遗言”二字也太过直白,陈洗歉意地朝汪水笑了笑。 汪水擦了擦未干的泪水,对师徒二人郑重地鞠了三个躬。 他走到榻前,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司明,像是要看尽最后一眼。 “只有一盏茶的功夫,”林净染示意徒弟一同回避,“小洗,我们先出去。” “青玉仙尊、陈洗小仙长,不用劳烦你们出去,”汪水阻止,他深吸一口气,“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 陈洗看了看师尊,应声:“好吧。” 汪水看着司明,忽而破涕为笑,他轻抚上心爱之人的脸,温柔地说:“阿明,其实你很好骗……” “我是故意受伤让你救的,失忆也是装的。我本姓万俟,没错,就是南妖境的皇姓,我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妄图寻回神器,找到一点存在感……” “当年你的父亲偷走神器,自立为王,致使妖境一分为二,我接近你也不过是想将神器偷回来,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把自己赔了进去,你一定会取笑我很傻吧?” -- 第114页 “可我再傻,以后你也甩不掉我了,因为你这条命里……有我。” “阿明,你本性洒脱不羁、不拘泥于虚礼、更不畏强权。但你此番为报仇着实不择手段了些,既然大仇得报,便不要将自己伪装成刻薄无礼的模样了。不然,我会担心的……” “我知道你都听烦了,但我最后还是想说,我很爱你,很爱很爱,胜过我的生命。可你这一生还很长,我还是……希望你能忘了我,找一个相爱的道侣,永远幸福开心……” 汪水低下头在司明额间落下一吻,庄重又小心。 他擦干眼泪,如释重负地笑了:“终于说出来了……青玉仙尊、陈洗小仙长,有劳你们开始吧。” 陈洗定定地看着汪水,愣住了。 手中茶已凉透也没顾上喝,直到师尊轻唤了一声,他才缓过劲,偏头拭去眼角的清泪。 他没有想到,生来理应是宿敌的两人,会碰撞出如此汹涌的爱意。 原来,那些爱恨纠缠的话本子里说得皆是真的——真的会有人出于爱,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的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3章 思 林净染已坐下施法, 提醒道:“小洗,莫要思虑过重。” “好……” 陈洗闭上眼定了定心神,按照师尊教步骤的捏诀, 在一旁护法。 置换之术不愧由禁术所改, 身在阵法边缘的陈洗, 依然能感受到那所需的磅礴灵力。 怪不得凌傲月说千年来无人能炼成, 光是灵力消耗便这么大,灵丰门里除了师尊,怕是连掌门也承受不了。 只在旁护法了一刻钟,陈洗便满头大汗, 捏诀的手微微发抖。 护法居然也要耗费如此多的灵力。 想来师尊让他们四人一个时辰轮流一次,是知晓他们的法力根本承受不住。 “好了,可休息片刻。” 听言,陈洗睁开眼长舒一口气, 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置换之法真是又费灵力又费精力,那作为施术者的师尊岂不是更…… 看见师尊额头上也出了汗,陈洗未多想,顺手想去擦。 此时林净染恰好退后半步, 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他倒了些水递给陈洗:“置换之法对灵力的需求极大,喝点水缓缓。” 陈洗的手落了空,以为师尊是刚好要给他倒水, 便也没过多在意, 只是接过水提醒道:“师尊, 你额上有许多汗, 擦擦吧。唉……这也太累了, 才过一刻钟, 我便手抖得不行,师尊你累吗?” “还好。” 林净染擦去额间的汗,垂眸敛过了眼中的情绪。 只要小洗一靠近,他便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夜缱绻的肌肤相触,方才……他是在逃避。 他以为让小洗忘了昨夜的事之后,他也就能做回以前那个心无杂念的青玉仙尊。 现在发现,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太在意了,陈洗的一举一动他都在意。 于是,他只能借逃避,缩回自己那个故作坚硬的外壳里。 陈洗不知师尊心里的风暴,他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师尊,你为何会答应救司明啊?你之前分明还差点……” “此事与人无关,”林净染收敛好心绪道,“置换之法需置换之人心甘情愿地以性命为祭,重在‘心甘情愿’。我早年习得此法,也遇到过有人声称自愿以命换命,但最后并无成效。千年前,明华仙尊也未成功过。” 陈洗明白过来:“原来置换之法千年来都不曾被实现,所以师尊其实是想看此番能否奏效。” “此法须心性坚定无比,若有一丝退却,便不得成。” 陈洗轻叹一声:“也是,有时话说出来容易,在悲伤情绪趋势下做出来的决定,可能并非心中真实所想,即便是真实所想……但谁不惧怕死亡呢?” 说完,他看向躺在榻上已陷入昏迷的汪水,汪水的额头上还有给师尊磕头时留下的破损印记。 不知为何,陈洗莫名坚信,此次一定会成功。 可置换之法实乃逆天而为,对施术者真的毫无影响吗? 陈洗又问了一遍:“师尊,真的不会伤害到你吗?” 林净染道:“若不成功便不会。” “那若是成功了呢?” “不知,”林净染摇头,“未有先例,明华仙尊留下的秘籍里写到,施术者一生只能两次瞒过天道,否则会被天道察觉,落下重罚。” “所以是只可成功两次……” 陈洗还是有些担心,但结果未知,过多的忧虑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想着,他将目光移向司明,感叹道:“其实……我日后若成了司明这般,必不希望我的血亲或挚爱之人将命换给我的……” 听言,林净染看向徒弟:“他们是希望你能活下去。” “可是以命换命的恩泽谁承受得起呢,”陈洗轻叹,“或许师尊会说,既是心甘情愿之人,定不求回报。但从我的角度来说,我也是希望他们能好好活下去的,而不是将命换给我……” 林净染静默沉思几秒,还是说:“若有幸像汪水这般,有机会使死去的心爱之人获得一线生机,以命换命又如何。” 听见师尊说这番话,陈洗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师尊对于情爱之事极为淡漠。 就像之前在青白玉幻境里,他问师尊将来若产生对立,是会选择所爱之人,还是会选择灵丰门。 -- 第115页 当时师尊几番思索,最终说想不出。 可今日竟对汪水的事滔滔不绝,还把自己放在了汪水的立场上,甚至产生了共鸣? 这怎么看都像是……感同身受啊!难不成师尊突然开窍了?发现自己喜欢上谁了? 仔细一想,陈洗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师尊近来是有些奇怪,但并未对谁表现出不一般的态度。 或许是被之前沈黎和赫连暄的事,给触动到了吧。 师尊这种比铁树还铁树的人,也不知谁才能入得了法眼…… 见徒弟发愣,林净染道:“时辰已到,可继续了,你若觉得乏力,不要强撑,让其他人来。” 陈洗回过神,顺着思绪,笑问:“听闻铁树开花需一千年,师尊,你说,若是给你一千年,你会开花吗?” 林净染不解其意:“什么?” “没……没什么,”陈洗打哈哈过去,活动活动筋骨,“好了,我还撑得住,继续开始吧。” 轮换时,其余三人皆在隔壁等候,现下轮到了阿柏。 从荒谷回来后,凌傲月一直在谈论四界神器之事。 陈洗和司徒曜早就知晓神器确实存在,但怕挫伤凌大小姐的积极性,便极为热情地敷衍着。 终于,阿柏回来了,下一个轮到了凌傲月。 看人走了,司徒曜瘫到椅子上,慨叹:“哇,凌大小姐也太能说了吧……将我哥是北妖王儿子的事,提了起码有三遍了。” “还把你哥硬生生从腹中拽出无方印的事,描述五遍了,”陈洗道,“也算是你聪明,一开始便说司明是你的义兄,我师尊和凌傲月竟毫不怀疑你的身份。” “我就说我有远见吧……看来灵丰门的人对他们的结界和拜师大会都很有信心啊。” 司徒曜言辞里带着平日惯有的调侃,但他整个人没精打采的,语气也怏怏不乐。 陈洗问:“怎么了你,是不放心你哥吗?” 司徒曜长叹一声,神情少见地正经:“陈洗你知道么,今日青玉仙尊说需血亲心甘情愿献出性命时,我的第一反应便是不愿。我知晓不救也并非是我的责任,啧,可心里还是莫名不舒服,毕竟他是我哥啊……” “何故将自己捆绑得如此之深,谁不畏惧死亡呢,心有退意也是可以理解的,”陈洗轻叹,“其实我还挺羡慕你有哥哥的,从小能做个伴,不像我是家中独子……” 听见这话,司徒曜思索一番,忽然笑了:“哈哈,陈洗,你可算是露馅了吧!之前一直不告诉我你在魔域的真实身份,我猜来猜去都觉得不对。你这一说独子我想起来了,我记得魔尊有一个因为伤病从不示人的儿子,不会就是你吧!” “滚!”陈洗翻了个白眼,亏他还在认真地推心置腹…… 司徒曜拍腿大笑:“哈哈哈一看你这表情我便知晓我猜对了,别恼羞成怒呀,你不是希望有个哥哥吗?来,以后我便是你哥,快叫哥!” “滚!” 幸好隔壁设有禁制,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不然司徒曜这大嗓门,早喊得让师尊听到了。 陈洗算明白了,绝不能对这妖怪真情实感。 但荒谷之事,归根结底是他哥和他的父亲自相残杀,可司徒曜似乎一点也不为此事伤心。 陈洗好奇问:“你对你哥杀了你父亲的事,好像并不意外,也毫不难过。” “我难过作甚?我那猪狗不如的父王本就该死。” 司徒曜话里的恨意让陈洗一愣。 司徒曜冷笑:“哼,他偷旧主的无方印自立为王,此后便惧怕身边之人将神器偷走,致使心魔丛生。他对外总是一副贤德的模样,对内却苛刻无比,当知晓我大哥有断袖之癖时,他活生生将人给阉了……” 陈洗震惊:“我的天呐……” “你还记得你在藏书阁时问过我,为何各界对神器之事秘而不宣么,这便是泄露的下场,杀妻杀子,父子相残,妖境分裂。” 思及种种,陈洗感叹:“这般下去,各界有神器之事,怕是再也藏不住了……” 时间飞逝,难熬的十二时辰终于过去。 最后一个时辰本由凌傲月来护法,但她实在抗不住,便由陈洗接替。 施术完成时,陈洗已是强弩之末,起身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林净染生硬地收回下意识去搀扶的手,用术法将人给稳住了。 陈洗瞥见,心里奇怪,但他没多想,转而望向榻上的二人,问:“师尊,该如何判断成未成功呢?” 一旁的香兀自燃起,林净染道:“一炷香之内,看他们谁会醒。” 陈洗盯着,心下莫名紧张,一下子看香,一下子看人,可在香即将烧尽时,二人皆无丝毫要苏醒的迹象。 最后一点香灰落下,陈洗心道,总不能是双双殒命吧…… 就在余烟散尽时,司明的眼皮动了一下。 陈洗大喜过望:“师尊!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4章 野兽 只见司明慢慢睁开眼, 眼神中有一霎的迷茫,随即转化为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看了看身旁的汪水,猛地坐起身, 牵动到腹上的伤口, 疼得直抽气。 “阿明大哥, 你没事吧?” 陈洗欲上前查看情况被制止了, 师尊对他摇摇头,示意噤声回避。 -- 第116页 陈洗明白过来,点点头轻手轻脚地随师尊出了房间。 屋里,司明不敢相信地盯着汪水, 许久,才沉声道:“起来。” 没有回应。 他严声重复了一遍:“你起来!” 依然没有回应。 眼前这人明明很听话,平日里只要叫一声便会比狗还欢脱地跑过来,如今却紧闭双眼, 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司明气急,怒吼:“你起来啊!!” 还是没有回应。 往常他一生气,不管是谁的错,这人都会马上来哄,现在却像死了一般不搭理人了。 司明气得眼泪直流, 大骂:“混蛋!汪水你真是个混蛋!!我全都听见了,你觉得我会哭吗?我根本不可能为你这种蠢材而感动掉一滴眼泪的,你快起来, 你如果不起来, 我真的就丢下你, 再也不见你了!” 司明泪流满面, 说到这想起什么, 静默片刻, 才呢喃道:“是啊,我再也丢不下你了,我这条命是你给的……” “置换之法只要有丝毫退却便不得成,你就这般不怕死吗?” 司明抹了抹眼泪,可泪水像是开了闸,怎么都擦不完,最后气极反笑,“其法讲究以魂养魂,汪水,你是真的狠啊,直接把你自己刻进了我的魂魄里……这让我怎么可能忘得了你?千年来,此法从未成功过,怎么?如今你成功了,便矜骄自满到不理人了吗?” “什么南妖境、北妖境,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根本不在乎你是因为何种缘由来到我身边的,你再怎么骗我也好,但……为何到最后,你连你真正的名讳都不肯告诉我呢?” “你总是把我想的太好了,知晓你并非是将死之人时,我不是怕你忘不了我才决意出走的,我就是怕你忘了我……你的一生还很长,与其让你忘了我,不如我自己先走……” 他啜泣着,看见汪水额上因磕头留下的伤,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抚了上去,温声问:“……疼吗?” “我知道……报仇这件事是我错了,是我太过偏激放纵,我会跟青玉仙尊和陈洗好好道歉的。我以后都听你的,你……你理理我好不好?” 司明的声音委屈至极:“我才不想找什么别的道侣,你这般不理我,我是不可能会让你如愿的……” 陈洗和林净染刚一出门,在外等候的三人就围了上来。 三人皆欲言又止。 司徒曜不敢问结果,见陈洗面色凝重,便故作轻松地调笑道:“哎呀,不成也没事,毕竟千年未有实现的例子,我哥命该如此……至少汪水不用丢了性命。” “置换之法,”陈洗长叹,“成功了……” “真的?”司徒曜惊讶,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在场所有人反而面露严肃。 凌傲月迟疑地问:“那……汪水……” 陈洗道:“置换之法本就是以魂养魂,以命换命,师尊尽力护住了他的魂魄,可也只余下分毫……虽算不得灰飞烟灭,但入不了轮回,此生……怕是再也无法醒来了。而且他还是妖境中人,等师尊的法力褪去,便维持不了人形了。” “这样啊,那我哥……”司徒曜轻叹一声,就要去男可风开门,“我去看看我哥。” 陈洗阻止:“别别别,你让你哥先好好同汪水道个别吧,毕竟这种事……” 司徒曜:“唉……也是……” 看师尊面色苍白,陈洗不放心问:“师尊,之前未有成功的先例,所以不知置换之术对施术者会有何影响。但此番成功了,在旁护法的我都觉得撑不住,你又耗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和灵力,真的没事吗?” “无碍,”林净染神情怏怏,“此番你们的灵力也颇有亏损,再在福禄楼修养三日,我们便动身回灵丰门。” 其余三人赞同:“好,全由仙尊定夺。” 众人已十二个时辰不曾休息,还都损耗了不小的灵力。 陈洗看大家眼底发青,一脸倦色疲态,便道:“好了,结果已出,不要在守在此处了,先回去休息吧。” “此番真是劳烦你们了,以后有何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司徒曜打了个哈欠,“凌大小姐,别发愣了,回房好好睡一觉吧。” 三人走后,林净染才欲动身,他脚步虚浮,踉跄了一下。 陈洗急忙扶住人,嗔怒道:“师尊,你还说没事?不舒服便直说,莫要强撑。” 林净染感受到触碰,想要避开,挣了几下没挣开。 “师尊你别动,我扶你回房,”陈洗紧紧抓着,正色道,“我再问一遍,你哪不舒服?” 林净染真不动了,垂眸道:“头晕……” 语气活像个刚学会撒娇的稚子。 陈洗笑了:“好好,乖,哥哥我啊不是……弟子我这便先带师尊回房。” 林净染觉得头昏沉得厉害。 明华仙尊称修为够高时,只能两次瞒过天道,这已是一次。 也不知置换之法是否会造成反噬,林净染心中踌躇,并非是畏惧,而是担忧无法护住弟子们。 眼下回灵丰门仍需一些时日,之前来偷袭的魔域中人尚不见踪影。 若他真出了什么事,万一歹人再袭,后果不堪设想。 熬了一天,林净染眼睛酸涩,他索性闭上,任由徒弟扶着走。 虽然看不见,但是莫名很安心。 -- 第117页 他有些贪心地想,要是能一直这般走下去就好了,有小洗在身旁,这样一步一步,他会心甘情愿地走到地老天荒…… “师尊,到了,有门槛,你抬下脚。” 果然贪恋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听言,林净染睁开眼。 他瞧着熟悉的房间,一时眼花,仿佛看见了昨夜暧昧放荡的场景。 林净染呼吸一滞,转身要逃。 不! 他不能在这待下去,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 “师尊,你怎么了?” 陈洗被吓了一跳,急忙使劲将人拽住。 猝不及防,林净染被拽得连退几步,脚磕在低矮的门槛上就要摔倒,陈洗想把人撑住,直接被扑倒了。 只听“嘭”的一声,师徒二人摔在了地上。 陈洗被结结实实地压在下面,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 幸好师尊及时伸手护住了他的后脑勺,不然这般在地上撞一下,他非得晕过去不可。 被压得难受,他刚想提醒师尊起身,抬眼却撞入了一双深沉的眼眸。 陈洗微怔,他从未见过师尊有这样的眼神,其中的情绪太过复杂,他看不真切——让他莫名想起在皇宫给师尊喂血时的情形,但情况各不相同,那时的师尊好似捕获猎物在饱餐的野兽。 而此刻却像是一只饥肠辘辘、蛰伏许久的野兽,猎物近在咫尺,却还要压抑着,不敢大快朵颐地享受…… 师尊双眸中奕奕的神采,渐驱被不清不楚的情绪吞噬,他看着师尊慢慢低下头,二人离得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在二人唇瓣即将触上的那刻,师尊像是想起什么,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 陈洗被盯得发毛,试探地唤了声:“师尊?” 林净染被这一声“师尊”惊醒,急忙起身将徒弟扶起问:“怎么样小洗,有没有哪儿撞到了?” 陈洗摇摇头,认真地问:“师尊,你真的没事吗?只是头晕吗?” “是……” 林净染心下羞愧,他看见徒弟的唇瓣因为灵力消耗过多而微微发白,像是冬日里打了霜的腊梅,让人颇想采撷私藏。 幸好理智残存,没有真的吻下去。 怕徒弟怀疑多想,他解释道:“头晕得厉害,方才一摔,更不知东南西北了,吓到你了,抱歉。” 原来如此,陈洗稍稍放下心来:“师尊,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好。” 林净染嘴上这般应声,其实心里不想让人离开,结果手快把徒弟衣袖拉住了。 陈洗回头:“师尊还有事?” “没……”林净染纠结一番,还是随心所欲道,“留下来。” 陈洗略微意外,但能继续与师尊同住一屋,他求之不得,便笑道:“好啊。” 林净染找了个借口:“此番灵力耗费过大,此后两日我应会入定调息,届时六识封闭,客栈环境复杂,有劳你留心照看。” “原是这样,师尊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你的。” 这两日林净染一直在打坐,一动不动。 陈洗刚开始有些担心,后来见师尊的脸色越来越好,才渐渐安心。 平日里陈洗不敢看师尊太久,现下倒是可以肆无忌惮地细细观摩了。 眼神滑过形状极好的薄唇,然后是高挺的鼻梁,鼻梁右侧那点浅痣是陈洗最喜欢的,再往上,一惯平静如水的双眸微阖,剑眉斜飞入鬓。 可真好看。 即便相处了这么久,陈洗仍不禁感叹。 六识封闭,便听不见说话了,思及此,陈洗玩心大起:“师尊,你为何长得这么好看呀?比天人之姿还要天人之姿,你老实交代,你绝对不是一般人吧。哎呀,只可惜我幼时读书习字顽劣了些,做不来那些称赞的诗词歌赋。” “师尊,幸好你性子极冷又法力高强,不然走在街上绝对会被人敲晕了绑回家的,”陈洗笑了笑,“等一切事情结束后,父亲可是说会帮我的,届时便由不得你了哈哈哈……” “好了,你听话乖乖待在这,我去看看司徒曜他们怎么样了。” 说完,陈洗犹豫一下,最终“大逆不道”地伸手摸了摸师尊的头:“真乖啊。” 陈洗心情大好,哼着小调去开门。 看到跪在门前的司明,不由得垮了脸,欲言又止。 余光瞥见司徒曜、凌傲月和阿柏躲在暗处朝他招手,陈洗轻叹一声,绕开司明,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5章 有花堪折直须折 陈洗走到司徒曜身前, 压低嗓音道:“你能不能管管你哥啊?他都跪在这两天两夜了,说了师尊在入定调息让他先回去,他就是不听, 偏要跪着。他腹上的伤还没好呢, 别汪水换给他一条命, 他自己又给作没了……” 司徒曜无奈:“你说, 我们四个都劝过多少回了,我嘴皮子都快说烂了,他就是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 直接把人打晕了扛走,又怕他再闹得天翻地覆,唉……” “我真是搞不懂了,你义兄之前为何不能好好同青玉仙尊说道说道北妖王的事, 偏偏要处处与仙尊对着干,如今搞成了这幅模样,”凌傲月道,“现在又跪在这谁劝都不听,这不是会好好求人的吗?” -- 第118页 司徒曜轻叹一声:“这两件事又不一样, 北妖王在人前一惯会装,我哥的一面之词有谁会听啊,便只能出此下策了。而汪水是恋人, 为恋人跪上几日谋求一线生机, 何乐而不为呢?” “唉, 他这般也是在同自己较劲, 当初他迫不得已将无方印融入骨血, 使得一时法力大增, 才能逃出妖境。大概早就做好了反噬而死的准备,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汪水来……” 凌傲月跟着长叹道:“是啊……” 感受到司徒曜祈求的眼神,陈洗故意避开,明知故问:“有屁快放。” 求了陈洗这么多次,司徒曜也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凑上去开口:“就是……就是等青玉仙尊醒了,这世上最好的陈大少爷,你能不能帮我哥求求……” “不能。”陈洗坚定打断。 司徒曜亲热地攀上陈洗的手臂:“哎呦,青玉仙尊见多识广,定知晓什么能补救的法子吧,陈洗,你就旁敲侧击问一问呗,或者……能不能换回去一些……” 陈洗把人推开,面露不悦道:“你以为置换之法是小孩子过家家么,还能换过来换过去是吧。你也在一旁护法了,明白这过程是何等艰难,我跟在师尊身边一年多,头一回见他需入定调息的。不能因为我师尊厉害,你们两兄弟便翻来覆去地折腾他吧!” “不要这样说么,”司徒曜赔笑道,“我也心疼青玉仙尊的……” 陈洗冷哼一声:“我还没跟你算你几次把我当枪使的账,还有你哥,当时师尊对战北妖王,他直接把我推出结界,让我撞向那利爪。” 一提这事,被吓得不轻的凌傲月没好气地接话:“是啊,当时都吓死我了,虽然你哥留了一手,但也不带这么利用人的吧!直接拿陈洗的性命做赌注。” “好好好,我现在郑重地向陈大少爷赔个不是,”司徒曜道,“陈洗,你……再帮帮我哥吧,我定会还这恩情的,日后你若出了什么事,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会帮你!” 陈洗:“谢谢你啊,天天不想我点好,光念叨着我出事了。” “哎陈洗,你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啊。” 司徒曜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轻响,房门开了,青玉仙尊将司明带进屋里。 “仙尊醒了啊,”见陈洗发愣,司徒曜推了推,好声好气道,“陈洗,你快去听听,劳烦多帮我哥说些好话!” 陈洗打开门进去,心里犯怵,没想到师尊这么快便醒了,也不知方才听没听见他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他懊悔得直想时间倒流回去让自己闭嘴,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时间点卡得这么好,真是绝了…… 陈洗踌躇几步,见原本针锋相对的俩人缄默不语,司明还跪在了师尊的身前。 他上前想将人扶起来:“阿明大哥,你起来吧,都跪两日了,有求于人也不必这么折腾自己。” 司明却是不听,只看向林净染:“汪水还余一丝残魂,仙尊可有补救之法?实在不行,我愿将我的命还给他。” “你当置换之法是儿戏吗?”林净染未正眼看,冷声道。 听言,司明颓然跪坐,丝毫不见之前的嚣张跋扈:“我知道的,置换之法甚至都未成功过。可……汪水他是无辜的,他不该是如此结局。” 林净染脸色极差:“那小洗便不无辜吗?你直接将他推向北妖王,若业火未引,当是何后果?” 听师尊的话语如此严厉,陈洗明白师尊心中还在因那日的事有气,想为他讨个公道。 不过说实在的,刚刚对司徒曜那般说完后,他其实已不在乎了。 陈洗打圆场道:“师尊,我现在不是没事么。阿明大哥应有把握,不然也不会……” “对不起,陈洗,”司明道,“之前故意纠缠你,还让你以身犯险,是我太过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有错,日后定会想方设法加倍补偿的!” 若是几日前的陈洗,一定不敢想目中无人的司明会这般低声下气的道歉。 果然爱会让人改变啊。陈洗心中感慨,对师尊连连示意。 林净染看向徒弟,见小洗一个劲地表示真的原谅了,才道:“起来。” 师尊开口了,陈洗顺水推舟地劝道:“阿明大哥,我师尊都这般说了,你再不起来便是不给他面子,有话好好说,莫要耍赖了。” 一听此话,司明终于起身。 陈洗扶着他坐下,给师尊和他倒上热茶。 陈洗问:“师尊,真的没有办法救汪水了吗?” 林净染端起茶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妖境与魔域交界之处,有一片荒漠,此荒漠为上古神与妖大战的遗址,妖一进入便不得施展法术。传闻,其间有一汪清泉,乃上古妖的残骸所化,只有妖族才能寻见,此泉对妖有铸魂养魂之功效。” 司明沉思片刻:“此遗址我曾有所耳闻,但不知处所,原来在妖境与魔域的交界处,可……这不过是传言,万一有误……” 陈洗提醒:“四大神器之事,也本只是传闻啊。” 司明眸光一亮:“是哎。” 林净染道:“置换之法一千年来只有汪水成功,而那眼清泉已三千年不复得见,是弃是寻,在你。” “必然是寻!多谢青玉仙尊的指点,前几日多有得罪,还望仙尊勿要放在心上,”说着,司明站起来对师徒二人行了个礼,最后看向陈洗道,“陈洗,那夜给你下药的事……我很抱歉,着实对不起。” -- 第119页 “下药的事?”陈洗疑惑,一听那夜,他明白过来,“噢,是那夜爬窗进我房中吧,原来你还想给我下药啊?幸好师尊及时出现……算了算了,已然过去,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司明微讶,其实他说的是指下红尘劫的那夜,陈洗怎么会理解为是他深夜爬窗的那次? 难不成,陈洗的记忆被人封印了? 感觉一道冰冷威慑的视线投来,司明恍然大悟,看来那夜这师徒俩真的发生了什么,陈洗的记忆应是青玉仙尊抹去的! 司明迎上林净染的目光,施法暗中传音道:【原来青玉仙尊也是怯懦之人,敢做不敢当吗?】 林净染并未回应,他注视着司明,眼中的威慑更甚。 司明偏头避开,笑了笑,再次传音道:【多谢仙尊的救命之恩,既然如此,此事我也会守口如瓶。但我还是想多嘴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要像我一样,不懂珍惜,如今追悔莫及,只能无花空折枝。】 陈洗察觉到气氛不对,这俩人怎么好像突然又有点剑拔弩张的意味? 见师尊一直盯着司明,可人也没干啥啊,还那么好态度的道了歉。 于是,陈洗问:“师尊,怎么了吗?” 林净染收回视线:“无事,在想事情。” 司明对二人作揖道:“多谢青玉仙尊,还有陈洗,谢谢你们这几日的包容,我这就去收拾收拾行李,立刻动身去找那遗址。” 陈洗客气询问道:“这么着急啊,我们明日也要启程回灵丰门了,阿明大哥不妨与我们一同出发。” “不了,我不想再拖,只愿能早日寻到那遗址中的清泉。” 司明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林净染,意味深长地劝道:“青玉仙尊,有时候不必顾虑那么多的,人生在世,自当潇洒一回,若思索太过,犹豫不决,只怕会抱憾终身。” 司明的这番话,陈洗着实听不懂:“啊?师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司明摇摇头:“只是我有感而发,那我先告辞了。” 将人送走后,陈洗见师尊蹙眉思索,一脸的心事。 “师尊,若有什么事,你可以同我说说,我嘴巴很严的,必不会透露出去。” 林净染回神,心里苦笑,那种事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他想起什么,扯开话题问:“小洗,方才六识即将重回时,我迷迷糊糊听见你说了一句‘父亲可是说会帮我的’,这是何意?你在同谁说话?” 陈洗一愣,立刻反应过来。 靠! 师尊还真听见了他那些不着调的话? 不知有没有感觉到他最后还摸了下头…… 陈洗现在简直想反手抽自己一下。 怎么嘴就这么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司徒曜:真·都是要还的…… 啊啊啊啊啊20万字了! 欧耶欧耶开心*罒▽罒* 第066章 他嫉妒 陈洗欲哭无泪, 面上尽量维持笑意,想糊弄过去。 也不知师尊听到了多少,他试探问:“师尊……你就听见这句吗?” 林净染点头, 那时六识将开未开, 他朦胧间听见小洗在说话, 可怎么也听不清楚, 最后尽力只听清了一句“父亲可是说会帮我的”。 “你还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皆是些无聊琐碎的话。” 陈洗松了一口气,幸好师尊未听见其他的话,感受到师尊探寻的目光, 陈洗明白定是要给个合理的解释了。 脑海里灵光一闪,他装作一副羞涩的模样,笑道:“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刚刚守着师尊, 我想起了我喜欢的人……” “那人比我高大、长相气度四界之内更是无人能及。但他家与我家有旧怨,我害怕父亲不会同意让他成为我的道侣,于是先前与父亲传信时旁敲侧击地问了声,没想到父亲竟说会帮我。” “方才又想起此事……一时高兴便脱口而出了,叨扰到师尊, 还望海涵。” 一听这话,林净染拿着茶杯的手顿住。 瞥见徒弟面上挂着谈论起喜欢的人那害羞的神情,心更是像被投入了深井, 无法抑制地下沉。 他不开心。 他明白徒弟有喜欢的人, 作为师尊应当祝愿, 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他记得小洗之前说喜欢的人是女子, 灵丰门里好像并无身板比小洗还高大的女弟子, 想来应是旧识。 如此情形, 师尊本该说几句祝语。 可林净染心里酸涩得厉害,那话哽在喉间,怎么都说不出口,再如何努力也只有一句:“原是这般……” 见师尊状态不对,陈洗问:“师尊,你没事吧,还未调息好吗?怎么脸色如此差。” 林净染尽量让面容和缓,他紧握着拳,默念起清心咒。 却毫无用处,脑子里全是小洗那羞涩的笑,他极其想知晓小洗喜欢的人到底是谁,终是忍不住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灵丰门中未有比你还高的女弟子,她应不是门派中人吧,不知日后,为师能否有幸得见?” 师尊这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听见那句“比你还高的女弟子”,陈洗憋不住笑出了声,师尊可真会想啊,他又没说那人是男是女。 不过师尊之前问过是女子吗,他顺意不明不白地应了声。 就师尊这性子,不明示绝对不会发现他说的人到底是谁。 -- 第120页 “等到合适时机,我必定第一时间将人带来拜见师尊!” 陈洗笑得开怀,顺着话调笑道,“他啊,身量与师尊一般高呢,性子也有几分像,有时沉闷到让人抓狂,但我就是喜欢他。” “嗯……” 听徒弟兴致勃勃地说起喜欢之人,林净染敷衍回应。 他想知道那人是谁,但不想看小洗在他面前表现出对那人毫不遮掩的喜爱,更不想听小洗将他们进行比较。 忆起司明暗传的话,林净染自嘲地笑了笑。 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花都并非为他而开,他有何脸面去将花折下? 作为师尊,他只能将那肮脏的心思埋入深井,再在井口压上巨石。 有些东西,注定无法得见天日。 见师尊面色苍白、闷闷不乐,说话也提不起精神。 陈洗以为师尊是还未修养好,正想开口告退让师尊好生休息,敲门声响起。 一开门,是司徒曜。 “陈洗,我哥要走了,你跟我们一起去送送他吗?” “这么快啊。” 在福禄楼里闷了这么多日,陈洗确实想出去走走。 他回头看了看师尊,刚好师尊也需要清静,便欣然答应:“好啊。” 司徒曜:“那你去和青玉仙尊交代一声,我们便该出发了。” 陈洗走回师尊身旁:“师尊,我们去送送司明,你脸色不好,再休息休息吧。” 林净染微不可闻地应了声。 看师尊手里握着茶杯,怕又出现那晚瓷杯碎裂的情况,陈洗伸手去拿:“师尊,你把杯子给我吧,万一又弄伤了手。” 林净染慌不迭地避开:“无……无碍。” 见师尊如此大反应,陈洗脸色一变。 他想起近几日师尊总是在有意无意地躲避触碰,他不明白为何师尊突然这般对他避之不及。 莫非他做错了事?还是师尊发生了什么? 碍于门口有人,他轻声问:“师尊,到底怎么了?近来你总是在躲我。” 林净染左手紧攥,沉默几秒狡辩道:“没躲。” “这还没躲?师尊,你……” 陈洗还想说些什么,站在门口等的司徒曜咳嗽了一声,提醒他快点。 陈洗看了司徒曜一眼,凑近林净染极为认真地说:“师尊,等我回来,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林净染垂眸不语。 直到徒弟走后,血滴到衣衫上,他才如梦初醒松开紧握的手。 左手手心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被他弄得鲜血淋漓。 他心里很不好受。 他嫉妒,嫉妒得发疯。 那人凭什么能得到小洗的倾心?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更不能做,怕自己失控,他甚至不敢让小洗靠近。 即便日后小洗要与那人结为道侣,他也只能作为师尊献上祝福。 林净染看着手心的伤,蓦地轻笑了一声。 这伤是那龌龊心思的见证,早已深深烙在了心上,即便将来痊愈,心上的伤也永远不会好了。 他木然起身将茶杯放回桌上,手松开的那刹,瓷杯瞬间化为了齑粉。 不知何处的风吹来,粉尘翻飞,一时朦胧了景致,好似凭空而起的雾,使身处其间的人更无法看清原本就隔着血肉之躯的心…… 好几日未出福禄楼,今日一出门,许多店铺都关了门。 陈洗总觉得街上的行人怪怪的,个个行色匆匆,大部分手上还提了好些东西。 陈洗奇道:“是我想太多了吗?几日未出门,怎么路上的这些人看起来都慌里慌张的?” 凌傲月环顾四周一圈:“好像是有点,大概是因为皇帝新丧吧,毕竟赫连暄是一代明君,声望又那么高,百姓一时难以接受?” 陈洗蹙眉:“大概吧……” 四人将司明送到城门口。 司明手上捧着一个锦袋,乃妖境筑灵的法器,可变妖之大小。 汪水现原形后,无呼吸但留有残魂,他便将其藏在里面好生护着。 司明对陈洗和凌傲月作揖道:“有劳二位了,这几日鄙人多有打搅,你们还愿意来送我,在下不胜感激。” 客气完,他看向司徒曜和阿柏:“小曜……” 陈洗明白这兄弟俩想说些体己话,便道:“凌傲月,我们去那边逛逛吧。” 凌傲月自然识相,随陈洗走开了。 司明看着弟弟好一会儿,他握上司徒曜的手,笑了笑:“你长大了,不知何时你才能卸下易容,对着这张丑脸,我着实说不出体贴的话。” 听着二哥这破坏气氛、不着调的话,司徒曜眼眶里还是忍不住涌上热泪,感受到手里被塞了东西:“哥,这是?” “如今无方印已经对我无用了,你隐藏身份在灵丰门要万事小心,若遇不测可借用神器之力保住一命,但牢记勿将神器融入骨血,不然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二哥居然将神器给了他,司徒曜愣住了。 泪水顷刻决堤,想起置换之法那日自己的退却,他心下内疚不已:“哥……我不配,在荒谷时,青玉仙尊说须血亲……我的第一反应便是不愿,如今你还将如此重要的东西给我,我着实受之有愧……” “多大了还哭?”司明帮弟弟擦去眼泪,轻叹道,“我明白的,若是我在你的立场上,我也不会站出来。我不是一个好哥哥,还要你几次三番地代我受过。” -- 第121页 “此去……不知生死,不知年岁。无方印我拿着也没用,便让它代替我护着你吧,就当做是日后你和阿柏结为道侣的贺礼。” 司徒曜抱住二哥,一时说不出话来:“哥……” “好了好了,别把鼻涕弄我身上啊,”司明话虽这般说,但仍抱住弟弟安抚着,“神器在我身上这么久,我也只参透一二,接下来我将这一二之法告知于你……” 交代完后,司明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榆木”阿柏,道:“阿柏,我可将我唯一的弟弟托付给你了,你若对他不好,届时我定将你这木头削成根筷子!” 话毕,司明想起什么,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不过,你这榆木脑袋,比那青玉仙尊灵光多了。” 陈洗和凌傲月回来时,司明已走了。 见司徒曜眼眶红红的,二人心里有数,未多说什么便往回走。 路上的行人更少了,明明刚过晌午,街巷各处门窗紧闭。 陈洗心中不解,这恐怕并非国丧那么简单吧。 一旁有两个孩童溜出家门在偷偷玩耍,他们兴高采烈地拍手,嘴里还念叨着不知名的童谣。 陈洗留心仔细一听,不由得神色大变。 那两个孩童嘴里念的是:“八月八,神器聚。赤青黄印无方上,轮回吞噬四界灭。” 作者有话要说: 茶杯:我好惨啊呜呜呜,为何仙尊难受,每次碎的都是我…… 师尊咬牙切齿:小洗到底喜欢谁?那人出来跟我决斗!哦,是我呀,那没事了(*^ワ^*) 第067章 宣战 这分明是有人借童谣传播神器之事! “赤青黄印无方上”直接指出了四界的神器, “赤”是灵丰门的赤莲子,“青”是人间皇宫里的青白玉,“黄”是魔域的黄金刃, “无方”便是妖境的无方印。 可四神器的密辛大多只有各界之主知晓, 掌门甚至连亲孙女都瞒着, 会是谁故意散播呢? 最后一句“轮回吞噬四界灭”, 是在昭示四界会被毁灭,莫非皇城中突然人心惶惶便是因为此事? 陈洗同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走近那两个小童。 他正想开口询问,一个老叟开门出来, 直将俩孩子往家里拽,边打边骂:“小兔崽子,不知死的混账玩意!谁让你们偷跑出来的?不要命了吗!快给我滚回去!” “哎哎哎,老伯息怒, 在下……” 陈洗劝阻的声音,被孩童们震耳欲聋的啼哭给淹没了。 见状,其他三人赶紧上来帮忙,阿柏制止了老叟,司徒曜和凌傲月安抚小孩。 老叟被擒住动弹不得, 怒目圆睁地质问:“哪来的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闲出屁来了,管得劳什子闲事?” 骂得这么难听, 陈洗忍住脾气, 作揖道:“请问老伯, 近来皇城中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街上人烟稀少, 这两稚子口中的童谣又是从何而来?” “关你屁事?不知不知, ”老叟语气极差, “快将我松开!你们一个个身强体壮的,便要如此欺负老朽么,真是猪狗不如!” 司徒曜听不下去,没好气地说:“哎,老人家,你怎么说话的?我们是灵丰门的人,特意下界追查此事,烦请多多配合。” 老叟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陈洗亮出腰牌,“此乃灵丰门的信物。” 老叟蛮横的神色一变,竟要给四人跪下,被阿柏及时拉住。 这变脸变得……真是变戏法都没这么快。 只听他哭喊道:“哎呦,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仙长们法力高强竟能维持这般年轻俊美的容颜。这左盼右盼,可算是把仙长们给盼来了,快救救我们,救救四界吧!” 听言,陈洗蹙眉:“此话怎讲?” 老叟摸了把空喊出的泪道:“这童谣五日前一夜之间传遍皇城,起初无人在意。但四日前,东方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他们皆道是上天发怒、四界将灭的预兆。不知是谁将此事与童谣联系起来,称八月八便是毁灭之日,搞得人人自危,如今已是六月二十六,距八月八只有不到五十日,还请仙长们速速得出救世之法!” 四日前的东方巨响……不就是师尊和司明斗法时的震荡吗? 陈洗问:“老伯可还记得,那巨响约摸在哪个时辰?” “与现在的时辰差不多,午时将歇之时。” 就是了! 是谁将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混为一谈? 刻意制造慌乱,简直其心可诛。 陈洗解释道:“老伯,四日前的巨响,乃是我师尊对战妖邪时所产生的,并非是什么灭世的预兆。而这童谣不明不白,断不能相信。” “原是这样,”老叟若有所思,“那……童谣里的神器是真是假?” 凌傲月道:“自然是假的,老伯,您去帮我们多多说道说道,莫要让众人被小人给蒙蔽了!” 老叟作揖连连称是。 四人拜别老伯后,赶紧去福禄楼将此情况禀告青玉仙尊。 神器外泄之事过大。 这原本是一个各界之主心照不宣、绝口不提的秘密,如今竟被人编成童谣传播四散。 童言无忌,若是有心之人听了,保不齐再出几档子北妖王的事。 林净染听完弟子们的诉说,用秘法传信告知掌门。 又取来一香炉,烧了一道符纸后,插上三炷香,不一会儿,袅袅轻烟中浮现出人间新帝的身影。 -- 第122页 这是他们离开皇宫前,林净染应新帝所求,设下的一道传讯术法。 只见新帝作揖道:“青玉仙尊、四位小仙长好,突然唤我前来,有何贵干?” 陈洗忙问:“你知晓四日前东方巨响,和皇城中近几日的童谣之事吗?” 新帝点了点头,面露难色:“谣言传播太过迅速,此事过于古怪刁钻,必有人蓄意为之,我正在派人追查,只是……还未有头绪。” “都四五天了还在查啊?不应当先稳定民心吗?”凌傲月疑惑。 被质疑,新帝尴尬地笑了笑:“可……不追查的话,怎知事情原委?又该如何对百姓交代?” 凌傲月:…… 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事情说清楚,陈洗道:“四日前的巨响是我师尊收服妖邪时的动静,至于童谣更是无稽之谈。现下皇城中人心涣散,还望皇上早日决断澄清。” 一听是此缘由,新帝连声应答:“好好好,我这便吩咐下去。” “我们要说的就是此事,日后皇上若有不解之处,特别是与神器相关之事,可用此法联系师尊,”陈洗作揖道,“那便先告辞了。” 新帝回礼道别。 林净染一挥手,三炷香兀自灭了,新帝的身影消失不见。 凌傲月感叹道:“哇,这新帝真的是……谣言都传了四天,皇城中人人自危,他居然不先命人止住谣言,光派人去查。真相是重要,但稳定民心才是重中之重吧。” 陈洗接话:“他确实比赫连暄差了点。” “何止差了一点,”凌傲月道,“之前赫连暄与爷爷往来时,我曾在旁听过几回,那杀伐决断的气度……唉,虽说一国不可能代代为明君圣主,但这般落差着实让人心忧。就这还是宗室里挑出来最好的人选了,他是品行佳、孝顺心善,可过于优柔寡断和死脑筋了吧。” 司徒曜笑道:“我记得明华仙尊送往人间的神器是青白玉吧,不出意外便在皇宫里。就这家伙……没准谁易容成青玉仙尊的模样去骗一骗,就能把神器骗走了。” 因沈黎和赫连暄的事,陈洗对新帝的印象还算不错:“这倒不至于吧,师尊说人间皇帝自有天道庇佑,他不过优柔寡断了些,不至于如此被人蒙蔽。” “期望吧,”司徒曜摸着络腮胡,“现下有人故意传播神器之事,用心险恶,四界怕是要不太平了……” 凌傲月看向林净染,提议道:“青玉仙尊,此事紧急,我们现在便出发回灵丰门吧。” 林净染道:“不必,你们灵力尚未恢复,再修养一晚。” 陈洗赞同:“那就听师尊的,毕竟磨刀不误砍柴工。” 其余三人也表示同意。 “小洗,”林净染若有所思,“你再背一遍那童谣。” 陈洗:“八月八,神器聚。赤青黄印无方上,轮回吞噬四界灭。” 林净染问:“可有觉得奇怪之处?” 师尊这般问,定是发现了什么。 陈洗抿唇思索道:“八月八是时间,届时神器会齐聚,赤青黄印无方上是四神器之名,而最后一句轮回吞噬四界灭看似是预告各界将毁,实则……也是毁灭的方式……” “有时间又有地点,”陈洗想到什么,抬眼与师尊对视,“这更像是在——” “宣战。”林净染迎上徒弟的视线。 一听这话,剩下三人皆露出惊讶之色。 凌傲月不解:“童谣中哪儿提到了地点?” 陈洗道:“轮回,他要借轮回灭了四界。” 凌傲月点点头:“轮回的虚像是一片海,广袤无垠,又与四界接壤,用轮回吞噬四界确实有可行之处。” 司徒曜想不明白:“可是这传播童谣之人,为何能如此笃定他在八月八日之前定会得到四件神器?” 陈洗摊手:“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凌傲月问:“但为何说是宣战,而不是借此提醒呢?” “背后之人扰乱民心,甚至将师尊与司明对决的动静称作预兆,妄图混淆视听,这是会在好心地提醒吗?”陈洗反问。 凌傲月道:“也对……可到底是谁在搞鬼?会是之前偷袭我们的魔域之人吗?神器之事始于明华仙尊,此后四界若真出乱象,站在风口浪尖的便是灵丰门。” 听凌傲月这么一说,陈洗想起了魔医于惩。 于惩原本与父亲交好,没准真会知晓神器之事。 而且之前与父亲传讯时,父亲也提到了于惩来人间刺杀太子,或许是为了神器。 难不成是于惩想毁灭四界? 那日他所说的“你一定会如我所愿”,到底是何愿? 陈洗还是想不通,为何原本温和可亲的人会变得阴险狡诈,甚至不惜对故交下毒。 此番下界,于惩来捣乱了两次,幸好都被师尊赶跑了,不知回去路上会不会有埋伏。 陈洗有些担忧,只凭他们四个弟子,是绝对斗不过于惩的。置换之法太耗灵力,也不知师尊是否完全恢复。 “你放心,灵丰门怎么都脱不了干系的,那人是想将灵丰门架在火上烤啊,”司徒曜伸了个懒腰,“但如今再怎么讨论也是空谈,敌暗我明,谁知他下一步会如何?要先等他露出蛛丝马迹。” 说着,司徒曜打了个哈欠:“不行不行,撑不住了,我想去睡个午觉。青玉仙尊,弟子和阿柏先告辞了。” -- 第123页 凌傲月也趁机起身告退。 陈洗跟在他们后面,本想一起出去,出门前瞥见师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忽然想起师尊还没给他一个交代呢。 刚才的心思全在童谣和神器上了,差点把那事给忘了。 于是,等三人离开后,陈洗关上门,走回到林净染身边。 “师尊,去送司明前我说过,等我回来你必须要给我解释,你近来为何避着我?” 听言,林净染面色一滞。 第068章 一个秘密 林净染说不出理由, 更无法给出解释。 师徒二人对峙良久,陈洗等得有些烦躁,见师尊垂眸不语, 他再次严肃问:“师尊, 你到底为何要避着我?搞得好似我得了瘟疫一般……” 林净染抬眼:“不是。” “不是吗?” 知晓师尊是一惯将事情憋在心里的性子, 他可以慢慢诱导, 甚至等师尊主动愿意说。 但他受不了师尊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 陈洗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净染,堂堂青玉仙尊居然也会有这般纠结忸怩的模样? 到底会是何事? 陈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以往他对师尊很有耐心,但如今一想起这几日师尊有意无意的躲避,连伸到一半的手都生硬收回…… 他难以理解, 心里更是冒出了一股无名之火。 他掐着最后一点耐心,再问了一遍:“师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为何对我避而远之?” 听徒弟这般恼怒边缘的语气,林净染欲解释, 但真实的缘由他着实没脸说得出口,一时如鲠在喉。 可他又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挤出一句:“不是,是我错了。” 一棒打在闷葫芦上。 这副态度, 让陈洗的最后一丝耐心被消磨殆尽,无名之火蹭地越烧越旺,火势直冲脑门。 陈洗被气得连道两声好, “好好, 我没有错, 既然是你的错, 那我碰你总成了吧!” 话音未落, 他蓦地将人抱住。 熟悉的气息袭来, 像是回到了那个迷乱罪恶又无法自控的夜晚,林净染浑身一震,一把将徒弟推开。 陈洗被推得踉跄几步,满脸的难以置信:“师尊你推我?” “小洗,我……” 无名之火顿时成了燎原之势,将陈洗的理智燃烧殆尽,他再也受不了了,直呼其名:“林净染!你就永远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吧,你爱怎么着怎么着,我再问你我是狗!” 说完,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闹得这么大动静,住在同一层的凌傲月和司徒曜自然听见了,他俩在各自门前观望。 一看陈洗摔门出来,眼睛还红红的,两人对视一眼,赶紧上去安慰,将陈洗往屋里领。 司徒曜笑道:“哈哈,陈洗你出息了,敢对青玉仙尊如此无礼。” 凌傲月白了他一眼,柔声问陈洗:“怎么了?发生了何事,为何跟青玉仙尊发那么大的脾气?” 陈洗脸上还犹余怒气,言语委屈至极:“他推我……” 凌傲月引着人坐下,倒上热茶。 “啊?陈洗,这……属实没必要吧,”司徒曜不解,“不就推了一下,男子汉大丈夫的,你犯不着吼青玉仙尊吧。” 陈洗喝了一口茶,眼眶红通通的,一听这话,脸色更差了:“你又不懂内情,别瞎说行不行?他最近总是避着我,还不让我碰他……” “啊?青玉仙尊还让你碰呢?!”司徒曜震惊。 陈洗皱眉:“不是……你在想什么?” “啧啧,”凌傲月锤了一下不着调乱说话的人,怒视,“司徒曜你给我闭嘴!” 见陈洗还一副将哭要哭的模样,司徒曜抿嘴表示噤声。 凌傲月安慰道:“青玉仙尊一直是这样的人啊,他不喜与人来往,更不喜与人过密接触。陈洗,你性子活泛惯了,但不能强求仙尊同你一样吧。” “不是……”凌傲月这话摆明了是没理解,陈洗无奈轻叹,“我师尊是比较冷,可他之前真不会避着我。” 凌傲月猜测:“之前不避着你,大概是因为初次收徒,有些事不好明言吧。” 越说越偏,陈洗不满道:“等下,你们是谁的朋友啊,怎么都在帮他说话呢?” 额…… 凌傲月和司徒曜对视一眼,好像确实是哎…… “因为青玉仙尊在我们眼里,便是那般回避旁人近身,极其在乎距离的人,”司徒曜忍不住开口,“陈洗,你就因为这事同仙尊闹别扭吗?那我觉得你是在无理取闹。” “怎么就变成我无理取闹了?”陈洗气得够呛。 司徒曜想起之前的猜测,现下更加笃定了,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陈洗你听我说,他是你的师尊,又不是你的道……” 说着,他瞟了一眼凌傲月,略过了“道侣”二字:“你这般耍脾气搞得像什么一样,着实过了些。师徒之间,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是正确的。” 陈洗被这两人的话烦得想抓狂,还以为能得到些许安慰,没想到一个个都帮师尊说话。 这也就罢了,还上赶着来说他的不是。 什么鬼啊都,是他错了吗? 可为何他觉得,他的师尊与别人嘴里的青玉仙尊简直判若两人呢? 师尊性子是有些冷,但不会对他避之不及,偶尔面上会挂上温和的笑,细心妥帖。 -- 第124页 而旁人口中的青玉仙尊,好似一个法力高强但不愿与人接触的空心木偶。 他的师尊分明是人。 没想到越劝越适得其反,见陈洗面露不悦,凌傲月宽慰道:“我知道仙尊一直待你极好,可他性子本就清冷,有些举动与你而言很平常,但与他而言便是失了分寸,心生退意,推开你,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觉得你们口中的青玉仙尊,与我的师尊就不是同一个人!” 陈洗愤愤说完,趴到桌子上,将脸埋进臂弯。 这两人在说些什么鬼东西?他是一个字都不想听了! “哎,陈洗——” 司徒曜话说到一半,被凌傲月用眼神制止了,他顺着指示看向门口——青玉仙尊不知何时站在了那,许是刚和徒弟吵了一架,脸色比平日更为冷峻。 凌傲月示意先一起回避,让师徒俩单独谈谈。 司徒曜心领神会,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走了出去,还颇为贴心地带上了门。 趴在桌上郁闷无比的陈洗,自然不知这些。 林净染并不着急上前,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他很懊悔。 他怎么能因为自己那龌龊的心思,而故意躲避小洗,还惹得小洗不快? 简直幼稚又自私。 林净染深吸一口气,逃避是懦弱无能的体现,且最容易伤人,他不会再逃了。 他会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全部收敛,绑上巨石,沉入最深的湖底。然后尽力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好师尊。 最坏不过是孤身一人回归原点。 他做好决定,缓步走到徒弟身后,手轻抚上陈洗的肩道:“对不起,我错了。” 陈洗一愣,下一秒站起回身,不给任何反应时间,又抱住了师尊,闷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推开我。” 林净染浑身一僵,尽力调整呼吸,终是没再手忙脚乱将人推离。 “再不推开我,你就一辈子都别想推开。” 林净染笑了,反而伸手圈住了怀中人。 陈洗感受到,下意识地抱紧:“师尊,你永远也推不开我了。”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滞了。 林净染刚刚下定决心将胡乱的心思深埋,却仍不由得想,若能永远在此刻该多好。 “师尊,你近来为何要躲着我?”陈洗又忍不住问,忽然想起自己赌气时说的话,笑道,“方才我说,再问你我是狗,没想到半个时辰不到,便成狗了。” 林净染被逗笑了。 “汪汪。” 陈洗真学了两声狗叫,他亲昵地用额头蹭了蹭师尊的肩窝,耍无赖道:“师尊,我都不惜变成狗了,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么?” 这举动让林净染的微笑霎时僵在脸上,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他咬牙默念起清心咒,妄图驱散心中邪念。 久等不到回应,陈洗唤了声:“师尊?” “因为一个秘密,”林净染调整好状态,缓缓开口,“一个……美好但又不该存在的秘密。” “不能同我说吗?” “不行,不能和任何人说,秘密只有藏起来才是最合适的。” 陈洗心下奇怪,师尊怎么神神叨叨的? 可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不好再追问,便顺着话茬说了下去:“好吧,师尊,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不过现在不能说,但以后有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第069章 交流 屋内师徒俩还抱在一起。 只见原本关上的门开了条小缝, 司徒曜面容极其扭曲古怪地偷看着,这场面在意料之中、也属实在意料之外。 陈洗和青玉仙尊果然有问题!还是陈洗主动抱的!! 看来他之前猜得八九不离十,陈洗被抹了记忆的那晚, 没准就是陈洗强迫的青玉仙尊! 看着眼前的情景, 司徒曜在心中无奈大喊:够了够了!别抱了!抱得够久了, 万一被别人瞧见可如何是好?! 忽然, 耳朵上一阵疼痛,司徒曜下意识地惊呼,才出了个气声,连忙捂住嘴。 要是被仙尊发现, 他的小命就怕不保啊! 凌傲月用力拧着偷窥之人的耳朵,压低声音道:“我说怎么走着走着没人了,敢情你在这偷看听墙角!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不懂吗?” “凌大小姐你不是走了么,何时回来的?”司徒曜惊讶之后, 连连求饶,“哎呦,凌大小姐我错了,一时鬼迷心窍,好痛好痛……你、你大人有大量, 先松手成不成?” 见凌傲月好奇透过门缝往屋里张望,司徒曜眼疾手快地将门合上了,这可不能再被人看见! 凌大小姐不满:“司徒曜, 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一只小纸鸟直接穿过木门, 扑闪着翅膀朝二人啄来。 糟了! 被仙尊发现了! 俩人慌不择路, 凌傲月揪着司徒曜便逃, 一溜烟跑没影了。 直到小纸鸟不见踪影, 二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欸?那分明是我的房间,我为何要跑?而且我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凌傲月回过劲来,喘着气怼了司徒曜一下,“都怪你!在那偷看个什么玩意?” 末了,还问了句:“对了,他们……怎么样了?” 司徒曜脸色一僵,假意抹了把额上的汗:“没、没什么啊,应该是和好了。” -- 第125页 凌傲月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之前是没看见,就你哥来的那天,刚开始我们三个坐一桌,陈洗好像和青玉仙尊闹脾气了,仙尊那脸冷的哟,我差点被冻死……” 司徒曜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思忖着,其实现在关于师徒的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刚刚偷听到的内容大部分是陈洗在撒娇……也没啥有用的信息。 回想起陈洗那副不要钱的模样,司徒曜摇头叹气,简直恨铁不成钢——平日里跟他们咋咋呼呼、二五八万的,在青玉仙尊面前居然打趣学狗叫??? ……真是一言难尽。 想起之前他问过陈洗是不是喜欢青玉仙尊,还未回答,便被凌傲月的传讯给打断了,后来也一直没逮到机会。 司徒曜暗下决定,找个时间要和陈洗好好聊聊,可不能再让人给糊弄过去了! 凌傲月发觉司徒曜神情不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什么鬼表情?” 司徒曜认真道:“我觉得……有些人脑子就是被驴踢了!需要好好医治医治。” 夜幕降临。 司徒曜瞅准时机,将脑子被驴踢了的人拉来屋里。 他一本正经地问:“陈洗,你是不是喜欢青玉仙尊?” 原本还以为有要事,倏地砸来这么一个问题,陈洗霎时懵了:“你什么意思啊?” “得了吧,看你这副模样便知道了,”司徒曜伸手指了这不争气的人两下,骂道,“陈洗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吧!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青玉仙尊?你就喜欢凌大小姐我都能理解……” 听言,陈洗冷了脸:“我喜欢谁,与你何干?你能不能别乱扯人?” “好好好,不说别人。但我真的理解不了,就青玉仙尊那孤高冷傲、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性子,居然会有人喜欢?你不怕被冻死吗?他瞟我一眼,我都能被吓得一天吃不好饭……我就问你图啥?” 陈洗不悦道:“你管我?我就是喜欢师尊,你管得着吗?” 司徒曜长叹一声:“你图啥?图他年纪大?图他冷场王?” 一听此话,陈洗揪住司徒曜的衣领,作势扬起拳头:“你再敢对我师尊不敬,你试试。” “哎呀,好了好了,还这么护上了,”司徒曜挣脱开,整了整衣襟,委屈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做为你的大哥,自然要替你参谋参谋将来的道侣人选了……” “你何时成我大哥了?” 司徒曜“义正言辞”地说:“那日你不是说作为家中独子觉得孤寂么,我说我便是你哥可不是假话的。” “滚。” 陈洗懒得多言,欲走,又被拦住了。 作为大哥,司徒曜苦口婆心地想将弟弟拉回正轨:“陈洗,我说真的。我知晓青玉仙尊待你极好,可那也是因为你是他的徒弟啊。届时你的身份若是败露,按仙尊刚正不阿的性子他会如何处置,无需我多言吧。” “你想想,之前我们喝酒被罚,他有为你说过一句话吗?你身份的事只会更严重,那势必会伤身又伤心的……” 明白司徒曜是好言相劝,陈洗面色和缓,轻叹一声:“喜欢这种事说放便放,谈何容易?” “也是……可青玉仙尊分明就是一块捂不化的千年寒冰,”司徒曜感叹,“唉,我们哥俩也真是好笑,一个偏喜欢上冰块,一个抱着木头当宝……” “木头当宝?阿柏?”陈洗震惊,“你和阿柏?” 司徒曜点点头:“陈洗,你这也太迟缓了吧,在我身边一年都未看出来?” “你们不是发小么,我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关系好,”陈洗沉浸在惊讶中难以自拔,想起来问道,“之前凌傲月不是喜欢阿柏吗?那她……” “刚开始我们以为凌大小姐只是一时将救命之恩当成了喜欢,但阿柏怕她越陷越深,便同她说了实话。好在凌大小姐宽厚良善,还答应保守这个秘密。” 怪不得之前凌傲月不肯告诉他阿柏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原来如此啊。 陈洗反应过来:“所以敢情你们三个在瞒我一个咯!还是不是好朋友?” 司徒曜笑道:“谁能想到你对感情之事反应这么慢?我还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看破不说破,是我高估你陈大爷了。” “滚滚,谁是你大爷,”陈洗长叹,“之前一直卧病在床,我根本不懂何为喜欢,更不知晓被人喜欢是何滋味。就喜欢上师尊这件事,还是靠当初凌大小姐的点拨和南风阁幻境的刺激才明白的……我怎么可能看得出你和阿柏有情况啊?” “先不说我和阿柏的事了,你和青玉仙尊怎么样了?午后居然还吵架。” 陈洗闷闷不乐道:“唉,你也看见了,下午他推开我,我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才让我抱的……” “啊这……原来是这样啊。” 司徒曜想起那天看见的青玉仙尊脖颈上的吻痕,和陈洗疑似丢失的记忆,道:“但我觉得……仙尊还是在意你的,虽然可能是出于对徒弟的爱护,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陈洗斩钉截铁:“待我治好伤后,绑也要把人绑到魔域去!” 看陈洗如此坚决,司徒曜问了个很实际的问题:“你确定你们魔域有人能打得过青玉仙尊吗?怕是魔尊出面也勉强吧,你这还不如妄想着仙尊能自己跑去魔域……” -- 第126页 “若是霸王硬上弓不成,那便智取。” “智取?”司徒曜来劲了,神色暧昧地说,“哎,那不如我回妖境拿些红尘劫,给仙尊下药扔你床上,到时生米煮成熟饭,按青玉仙尊的性子……” 司徒曜卡住了,他顿时难以想象仙尊会做出什么举动。 “按我师尊的性子,他宁愿爆体而亡,也不会让自己做出师徒乱.伦的勾当。不过,他在死前定会先用寻剑将你穿个透心凉。” 司徒曜浑身一抖,这还确、确实有很大可能。 提到红尘劫,陈洗陷入沉思。 这妖境闻名四界的媚药他是有所耳闻的,但不知为何听司徒曜这么一说觉得莫名熟悉,好似最近也碰见过。 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大概是多虑了吧。 见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司徒曜还以为陈洗在思考,该如何将青玉仙尊拐回魔域。 他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吸引注意道:“唉……那就希望老天爷开开眼,能让这不食人间烟火、毫无七情六欲、寡淡无味的青玉仙尊喜欢上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徒弟。” “我师尊才不是你说得这般没有人情味呢。” 反驳完,陈洗兀自笑了笑:“大逆不道……” 司徒曜凑近,笑道:“不过,你若是真有本事,我还挺像看看青玉仙尊发起疯来是什么样子的。” “你用你那全是浆糊的脑子想想也明白,我师尊那么克制的人,怎么可能会发疯,”陈洗将人推开,“指望我师尊发疯?那我劝你还是做梦比较实际。” 司徒曜撇撇嘴:“好吧,真是可惜……” 翌日一早。 在福禄楼待了近十日,五人终于动身赶往灵丰门。 皇城离灵丰门较远,连青玉仙尊也要花上一日的功夫。 现下众人因置换之法,灵力还未完全复原,怕是要耗费两日才能到。 出发前,他们便商讨好了落脚点,是必经之路上的一处小镇。 黄昏落日,五人抵达了小镇。 许是正值晚膳之时,镇子的街道上人烟稀少。 陈洗左顾右盼,总觉得怪怪的。 他问:“师尊,我心里莫名有些慌张,你觉得这镇子有问题吗?” 林净染摇头:“方才我用灵力试探过,并未发现异常。” 司徒曜揶揄道:“陈洗,你这是赶路赶累了吧,到客栈后赶紧去休息,别在这疑神疑鬼的吓人了。” 连师尊都说无事,看来确实是自己多想了。 但陈洗的眉头仍无法舒展,他心间的疑云怎么都挥之不去。 大概确实累了吧。 这镇子较小,只有一家客栈。 但因在灵丰门通往皇城的必经之路上,唯一的客栈也与灵丰门有合作。 掌柜热情招待了五人,席间好一顿胡侃,将风土人情、奇闻轶事说了个遍。 陈洗受热闹的氛围感染,心上的不安也稍稍平复了些。 可一去屋里,形单影只不免又开始多想…… 夜渐渐深了,他索性灭了烛火躺在床上。此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是凌傲月的房间?她这么晚也还没睡吗? “砰砰——” 陈洗正奇怪着,忽而敲门声响起。 敲门声轻微,但在寂静的深夜中犹为突显,余韵悠长。 大半夜的会是谁呢? 他狐疑又好奇,便下床轻手轻脚地走近门前,小声问:“谁?” “我。”熟悉的清朗之声。 师尊? 师尊这么晚前来是为何事?难不成这小镇真有问题?! 思及此,陈洗连忙打开门。 “师尊,怎么——” 话还未说完,便猛地被人一把抱住。 陈洗疑惑万分,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何事,正欲开口询问,只听师尊在他耳边沉声道: “小洗,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又名《我兄弟觉得我看上的老攻太厉害了,劝我放弃,该怎么办?》 第070章 小镇惊魂 陈洗神情有一瞬惊讶, 随即紧紧回抱来人,问:“真的吗?” 语气是难以置信地欣喜,右手却暗暗在人背后用灵力凝出冰刃狠狠扎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 “林净染”一掌拍开陈洗, 几步进屋, 门随之关上。 这掌法力深厚, 陈洗虽及时避开,但仍被掌风所伤。 他压下喉间腥甜,冰刃消散,不然剑已握在手中。 “于叔, 别来无恙啊。” 陈洗冷眼注视着:“你这千面易容术是精妙无比,身量、面容、音色皆伪装得极像,但你觉得我师尊会说出这种话吗?” 他一边说,一边暗中催动传音玉。 只见“青玉仙尊”诡异一笑, 一个转身,衣着改变,脸上戴回了那个可怖面具。 正是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魔医于惩。 他冷笑一声:“哈哈哈我这不是让你能得偿所愿么。免得一会儿林净染死我手上,你连个美好的回忆也没留下。” “你在这说什么大话?我师尊不可能会输给你!” 陈洗嘴上这般说,但心中隐隐不安。 于惩怎会知晓他喜欢师尊的事? 此事他只告诉过司徒曜, 之前同父亲传信也并未明言喜欢的人是谁。 而且师尊早先居然未发现小镇异常。 -- 第127页 如今传音玉的消息应已发送出,可师尊却迟迟没有回应,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陈洗不由得蹙眉, 忽然想起件事。 早年父亲提过, 魔医因体格受损, 无法深入修炼术法, 以致灵力稀薄, 只能专研医药与迷障之术。 可方才于惩那掌为何会有如此强悍的法力? 于惩道:“呵, 不必耗费功夫用传音玉了。此小镇上各处是我下的迷障,你师尊早已陷入其中。” “可恶!”陈洗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童谣风波背后的始作俑者也是你吧,难不成你真想毁灭四界?!” 于惩大笑:“哈哈哈哈不愧是我教导过的孩子,一猜就中啊。” “有病吧你!自己想死便死远点,别拉四界陪葬!”陈洗怒骂。 于惩冷下声:“小洗,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不,是我蠢笨,一直都太相信你了!” 话音未落,陈洗提剑便砍。 于惩身形怪异地避开,挥手在空中飘洒了些细小的药粉。 陈洗连退几步躲避。 魔医灵力莫名大增,他决计是打不过的。 师尊那边毫无动静,应是被困住了。 司徒曜他们大概也遭了毒手,刚刚凌傲月房中的响动,想来便是于惩在下手。 为今之计,只能智取。 那药粉与太子被行刺之日的相同,魔医用药手段精妙。 即便陈洗退走,但衣袖上仍不可避免地沾到一些,若他未提前封闭嗅觉与触觉,定是已然中招。 陈洗心下有了计较,刻意踉跄几步,装出一副中了药的模样。 他用不然剑撑住身体,骂道:“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只会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吗?敢不敢同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到底是小孩心性,能赢不就成了,何必在意过程?” 于惩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道:“其实你也算是我养的,我对你还算疼惜,不然也不会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在你身上。” “呵呵,疼惜?你所谓的疼惜便是暗中给我下药,使我卧病在床,浑浑噩噩过了七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吗?” 陈洗话中愤恨不已,见人靠近,他紧握住手中的不然剑。 看来魔医真的相信他中招了,就是现在! 陈洗朝人心口刺出了汇聚全部灵力的一剑! 时机与角度天衣无缝,于惩根本躲闪不急,慌乱中祭出了一把匕首抵挡。 只听“叮”的一声闷响,一阵金光过后,不然剑被打飞。 于惩的胳膊鲜血直流,咬牙切齿道:“小洗,你还真是颇有那魔头的风范!” 陈洗看清于惩手中的匕首,大惊失色。 黄金刃!!! 黄金刃是千年前明华仙尊送去魔域的神器,本该藏父亲的寝宫,怎么会在于惩的手上?! “怪不得师尊察觉不出小镇的异样,怪不得你忽然灵力大增,原是有神器相助!”陈洗激动地吼道,“我父亲呢!你将我父亲怎么了?!” 受了伤,那骇人面具下的眼神猛地阴冷,于惩没耐心再玩下去,拿着黄金刃便出招。 刚使出那一剑,陈洗已是强弩之末,加上神器的威压,几招便被魔医制服。 于惩盯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陈洗,目露凶光:“哼,你父亲?你的父亲早就死了!虽然我不是创造你的人,但我才是你的缔造者!” 说着他蹲下身,端详起陈洗的面容。 “作为那该死的魔头的血脉,你们眉宇之间确有几分相似,也一样的诡计多端,幸好我早就将你废了!” 看见陈洗左手腕上的小金锁,于惩讽刺地笑了一声,“只不过没想到林净染那蠢货,居然肯耗费半生灵力来养你的身子,小洗,你觉得你师尊会选择救谁呢?” * “陈洗!陈洗醒醒!” 这声音为何如此耳熟,凌大小姐? 嘶,好痛! 陈洗蓦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高高地吊在了虚空中,动弹不得。 他循声望去,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也被吊在了旁边。他们被悬空挂起,身上不见绳索,离地面起码有三层楼的距离。 见人醒来,凌傲月欣喜道:“太好了陈洗,你终于醒过来了!” 陈洗试着挣脱,但丝毫不起作用。 “陈洗,省省力气吧,”司徒曜出言阻止,“方才我们用尽了办法,皆不顶事。” 陈洗恼怒地出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问:“我师尊呢?” 凌傲月摇摇头:“不知,或是在与恶人决斗?我甚至都未看见恶人,便被迷晕了过去。” 陈洗不禁担忧,魔医有黄金刃在手,师尊恐怕真的不是对手。 也不知魔域现在的情况如何,父亲有没有被于惩所伤。 这几日忙着司明的事,他都没用羊皮纸联系过父亲。 陈洗心下着急,一边担心师尊,一边担心父亲,两方情绪冲得他眉间蹙起来了深壑,简直恨不得手刃魔医! “我去,那是什么鬼东西!”司徒曜俯瞰惊呼。 陈洗也朝下面看去,下方是一片荒草地,仅有两株矮小的歪脖子树。 有一团广大的黑气从东边走来,像是人走路的姿势,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铺满了整片空地。 其间还吵吵闹闹的,像夹杂了无数聒噪的人声。 -- 第128页 陈洗定睛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黑气中有挨挨挤挤成百上千张脸!! 灰暗的月色下,更显诡异万分。 那些人面如死灰,在争吵着什么,但全都齐刷刷地仰视着上方!个个面露疯狂之色,眼神像是将陈洗他们视为盘中食物! 司徒曜大骂:“他大爷的!这都是些啥!救命啊,青玉仙尊你在哪?!快来救救我们吧!”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些皆是怨灵,”凌傲月声音在抖,“那恶人……将整个镇子里的人都炼化成了怨灵!!” 下面的场景太过骇人,陈洗不敢再看:“可怨灵一般不是单独行动、以幻境为诱饵吗,怎会以这副疯癫的模样聚在一起?” “因为那恶人残杀了全镇的人……再用困怨药强行将他们聚在一起……太歹毒了!”凌傲月闭上眼,面露不忍之色。 “困怨药,那不就是魔域的人,”司徒曜焦急地看向陈洗,“到底发生了何事?!” 陈洗正欲开口,熟悉的古怪笑声传来。 只见于惩飞身立在歪脖子树上。 林净染紧随其后,站到了另一棵上。 “师尊!” “青玉仙尊!” 四人惊喜地唤道。 于惩仰头大笑:“哈哈哈凌立将你教得很好么,即便亏损了一半的灵力,又使用了置换之法,你竟还能突破我设下的重重迷障。” 林净染右手持剑,面色冷峻如化不开的千年玄冰,连音色也沾染上了寒气:“你居然屠杀了整个小镇的人,罪该万死!” “真可笑,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 林净染话不多说,挥剑出招。 剑气凌厉万分,凛冽地好似混杂着冰雪的风暴,势不可挡。 剑身隐约闪烁起赤金色的光,光芒所到之处,怨灵哀嚎消散。 于惩未拿出黄金刃,只能勉强抵挡住林净染狠厉又毫无破绽的攻势,几招下来,败局逐显。 陈洗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激战,见魔医手往袖中探去,大喊:“师尊小心!他有黄金刃!!” 听言,林净染躲过了划向颈间的神器,飞身落回树上。 “不愧是修仙界第一人,若不拿出这玩意,我还真打不过你,”于惩把玩着手中的黄金刃,“打也打过了,那接下来是游戏时间。” 话音刚落,他随手一挥,悬在高空的四人齐齐下坠,惊呼声划破了黑夜。 陈洗近乎本能地喊了一声:“师尊!” 林净染神色一变,正欲救人,被于惩拦住。 于惩抬手,笑道:“别着急,慢慢来,这才刚开始。” 四人下坠的身体倏地停下,离地面仅有三四米的高度,下方不知凡几的怨灵猛地兴奋起来,喧闹的响声愈发激烈。 凌傲月吓得闪起了泪光:“若是掉下去,定会被这些怨灵撕碎的!” 司徒曜急切道:“陈洗,你快想想办法!” 那人可是你本家啊! 陈洗心焦,被司徒曜一喊,更是焦躁。 父亲只带他见过一次黄金刃,也未告诉他黄金刃的特性,那么只能从魔医下手。 陈洗灵光一闪,喊道:“师尊,此人法力全靠神器相助,你想办法打掉他手中的黄金刃,破坏其阵法!” 于惩丝毫不慌,缓缓抬起手对林净染道:“怎么?你真想听他说得做?可惜你一动手,他们便会先落到怨灵口中。” 林净染横眉冷目,并不出手。 见此,于惩轻笑一声:“看来青玉仙尊已有决断,凌立酷爱下棋,想必他也教过你吧,那我们来一局如何?就以此荒地为棋盘,赢一局放一人。” 陈洗听出不对,魔医两次直呼掌门其名,话里话外还对掌门颇为了解。 可在他的记忆中,于惩之前分明一直待在魔域,难不成二人是旧相识? “凌傲月,你可听掌门提起过与这歹人相类似的人?” 凌傲月其实也发现此人好像对爷爷很熟悉,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会是谁,只得道:“我不知道……按理说,除了八年前仙魔之争的事,我爷爷并未接触过魔域的人。” “或许是你出生之前的事,”司徒曜问,“以往修仙者心生孽障,走火入魔,会潜往魔域。灵丰门百年来可有莫名消失之人?” 凌傲月思索着摇了摇头。 司徒曜猜道:“八年前仙魔之争中,灵丰门不是有五个门人被害,会不会有人假死……” 凌傲月斩钉截铁:“不可能!他们不会背叛灵丰门的!” 司徒曜欲言又止:“好吧……” 陈洗无暇听他们的猜测,焦虑地看着师尊和魔医的棋局。 于惩直接以一怨灵为子,将其缩为小团黑气放置一端。 林净染则用灵力凝出一些白气。 黑白之争激烈,白子渐渐处于弱势。 在黑子胜利在望时,白子忽而杀出一条血路,出其不意捏转了败局。 “哼,你的棋艺在凌立之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于惩毫无诚意地夸赞道,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可没说,谁赢一局放一人。既然你赢了,那我要杀一个人。” 司徒曜破口大骂:“你这个狗娘养的,说话当放屁吗?!” “那便先杀了这个嘴贱的吧。” 话毕,于惩又要抬手。 -- 第129页 这时,斗棋时林净染放置在荒地上的白气,忽而全部涌向于惩,将人包裹得完全动弹不得。 于惩道:“没想到青玉仙尊也会有如此小人行径,那别怪我不讲道义!” 陈洗反问:“你好意思说这种话?” 此法困人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林净染灵力损耗过大,无法一下子解开四人身上的禁制,只能逐个击破。 他就近先解开了陈洗的,然后是凌傲月。 在施法要帮下一人时,荒地上的怨灵突然化为了无数黑色的箭,密密麻麻地朝仍被困着的司徒曜和阿柏袭来。 若筑起结界,林净染便无多余灵力破除禁制,于是他只能用寻剑抵挡。 陈洗和凌傲月在一旁看得心惊,正欲帮忙,黄金刃竟直直飞来,后又有怨灵,一番缠斗,二人被逼到树上的死角。 “可恶!” 二人退无可退,林净染还在帮司徒曜,根本无法分身顾及他们。 见黄金刃刺向凌傲月,陈洗下意识地倾身护住…… 只听刀刃入肉的闷响,预料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陈洗回头一看,师尊竟挡在了他的身前! “师尊!” 见此情景,被困住的于惩大笑不止:“哈哈哈林净染啊林净染,我可知晓你的命门了。” 于惩正笑着,寻剑出其不意,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 一剑穿心。 笑声戛然而止。 “怎么会?” 于惩不甘地呕吐出鲜血,瞥见司徒曜脱身后借无方印结出的结界,才明白过来。 下一秒,他的身体化为黑气,顷刻间烟消云散,扎进林净染身上的黄金刃也咻得飞离。 林净染耗尽最后一丝灵力驱使寻剑杀了于惩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徒弟身上。 陈洗忙抱住虚弱的师尊。 神器之伤,非同小可。 摸到师尊背后的那股湿意,他蓄在眼眶里的泪夺眶而出。 “师尊……” 躺在徒弟怀里,林净染想去擦小洗的眼泪,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他尽力扯出一丝笑意,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幸好……别哭……” 话音未落,便晕了过去。 “师尊!!!” 第071章 神秘人 陈洗泪流满面, 他抖着手捏诀想输送些灵力给师尊,却被人拦住了。 只听凌傲月哭着说:“陈洗,没用的……你这微末灵力对青玉仙尊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还是留些气力, 我们好抓紧赶回灵丰门……” “是我太没用了, ”陈洗抱紧师尊, 抽噎道,“师尊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凌傲月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才不是……” “你们快想想办法!我要撑不住了!”司徒曜大喊道。 他借无方印的神力辟出了两个结界,一处在他和阿柏这, 一处在陈洗他们那。 阿柏还被高高悬挂在半空中,唯一能破解的青玉仙尊已昏迷不醒,司徒曜怎么都解不开这禁制。 同时,没想到于惩逃走后, 那成百上千的诡异怨灵还在化为黑箭攻击。 两处结界被密密麻麻的黑气包裹,经受着不小的冲击。 司徒曜用二哥告知的方法,初次借用神力,只能发挥出分毫,加之两处结界都需他一人支撑, 不到片刻便觉得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看着结界外黑压压的一片,司徒曜抹了把脸上的汗,还有力气大骂:“真是刨了人家十八代祖宗了, 这他大爷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活见鬼了!” 得不到陈洗和凌傲月的回应, 他喊道:“你俩先别哭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在这, 快想想办法啊, 有没有什么好用的法宝, 我随时要坚持不住了!” 听见急切的叫喊, 陈洗暂时从悲伤中回过神来。 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逃出去,回灵丰门为师尊治伤! 他一把擦去眼泪,拽下挂在脖子上的传音玉——下山之前师尊特意在玉上施了法,说如遇紧急情况,可摔碎玉保平安。 陈洗正想摔玉,结界忽然被破开,无数怪异的面孔伴随着疯癫的笑声涌了进来! 他下意识俯下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师尊。 似一阵风拂过,耳畔怨灵的怪笑消失不见。 陈洗抬起头,虚空之中立着一个人。 那人相貌俊美,长发高束,穿着一身黑衣,外袍上有用银线绣成花纹,在月色下隐隐流光。 像是恣意洒脱的少年郎,却有着一种独立于世的沉稳之气,好似活了几千年的世外嫡仙。 那人察觉到陈洗的目光,微微一笑,指间一动便解了阿柏的禁制。 下一秒,他站到了陈洗身前,他的视线在师徒二人之间回转,最后停在昏迷不醒的林净染身上。 只见他抬手做诀,陈洗顿时觉得一股轻柔但强劲的风浪扑面而来。 “你要……” “干什么”三字还未说出口,师尊身上蓦地被一阵朦胧的赤金色光芒笼罩着。 不到片刻,光芒便消散,恍若方才不过是幻梦一场。 “放心,他不会死的,”神秘人看向陈洗,“他心上有缺,接下来便看你的了。” 陈洗疑惑:“我师尊心上有缺?” “日后你会明白的,”那人道,“有些人生来便带着使命,你是如此,林净染亦是。” -- 第130页 神秘人的语气并非是故作高深,反而有几丝无奈之意。 人不明言,陈洗也不好追问,作揖道:“多谢恩公出手相救,敢问恩公的名讳。” “唤我阿朔便可。” 阿朔? 倒是从未听过师尊提起这个名字。 陈洗问:“恩公既知师尊姓名,是师尊的旧识吗?” 听言,阿朔笑了笑:“旧识谈不上,我知晓你们所有人的名讳。” 说着他扫视一圈,聚集怨灵的黑气通通被凝固住:“真是造孽,你们先回灵丰门吧,此处由我来处理。” 陈洗再次作揖道:“多谢恩公,敢问恩公自何处来,改日必当登门道谢。” “登门道谢就免了,你们也进不去。我本不该管太多,但送你们一程应当可以。” 阿朔话音刚落,四人像是受到感召,齐齐闭上眼,再睁开眼竟已回到了灵丰门! 陈洗心中震撼,师尊都做不到转眼间将人送至千里外,那阿朔的法力简直深不可测! 没时间思考其他的,他背起师尊赶往问医堂。 深夜五人的归来,惊扰了掌门和一众长老。 青玉仙尊头一回受如此重的伤,现下神器传言四起,唯恐有心之人大做文章,为稳定局势,掌门当即下令严禁泄露林净染受伤一事。 现下掌门和长老们在为青玉仙尊诊治,四个小辈被安排去休息。 可这节骨眼上陈洗根本放心不下,就在门外守候,其他三人也便陪着他。 见陈洗还是那么紧绷,司徒曜为缓和气氛,扯了个话题:“陈洗你知道吗?方才那阿朔只想与你交谈,我们像是被下了禁制无法言语。那人的法力太可怕了,简直就像是独立于四界之外的……神!可神已陨落几千年,他到底是何身份呢?” 陈洗盯着紧闭的房门,敷衍地“嗯”了一声。 凌傲月劝道:“陈洗,那阿朔也说青玉仙尊会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了,快去将手上的血洗一洗,还有把沾血的衣衫换了吧,看你这状态……我有些害怕……” 听言,陈洗这才看向自己的手,双手被师尊的血浸得通红,他衣衫的衣袖处和胸前一大片皆是深厚的血印。 他怔怔地盯着手,忽有水珠滴落到其上,将斑驳的血迹化开。 陈洗后知后觉:我又哭了吗?可师尊分明说别哭的。 他要听师尊的话,不能让师尊担心。 于是陈洗抬起头强忍眼泪,但不管怎么忍,泪水仍然会顺着眼角流下。 这副模样让司徒曜不忍心再看,他轻杵了凌傲月一下:“哎呦,凌大小姐,你怎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凌傲月懊悔不已,温声道:“陈洗你要哭就哭出来吧,莫要这般忍着。” “不,师尊让我别哭,我不能哭。” 司徒曜长叹一声,走近陈洗,直接出手将人打晕了。 凌傲月惊呼:“司徒曜你干什么啊?!” “你看他这副样子还正常吗?别青玉仙尊最后好了,他反倒出事了。” * 陈洗又做了那个关于莲池的梦,他依然在水下遨游,当再次纵身跃向那朵未开的莲时,他居然成功触碰到了! 陈洗惊醒,入目是熟悉的陈设。 他回到了无寻处? 对了,师尊! 他神色大变,猛地起身下床夺门而出。 “陈洗!”守在门口的凌傲月将飞奔的人拦下,“仙尊被安置到了他自己屋里。” 一听此话,陈洗忙跑进了师尊房中。 床上之人闭着双眼,面无血色,惯有的云淡风轻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憔悴病容。 他第一次看见师尊受这么重的伤,印象里师尊分明强大到不论面对如何的险境,皆能轻松化解。 师尊是为了救他才会如此的…… 思及此,陈洗眼眶一热,他俯下身将被角掖好,顺势握住林净染的手,轻轻唤了声:“师尊……” 凌傲月跟在后头,几步上前道:“爷爷和长老们为青玉仙尊医治过了,仙尊后背的伤口已不会出血。可神器之伤未有先例,无从了解,大概接下来就看仙尊能不能醒了。” “仙尊受伤昏迷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外传。无寻处虽无人敢来叨扰,但为防意外,爷爷会在此设立三重结界。” “仙尊的药和你的饭食我会送来的,平日里需要你留心照看,若觉得疲乏了,定要说一声,我、司徒曜和阿柏都会顶上的。” “多谢。” “与我客气什么,都是因为我拖了后腿……”凌傲月回想起被黄金刃逼到死路、师徒挡在她身前的情景,又不禁眼泪直流。 “你别多想,不存在什么拖后腿的。” 凌傲月回身避开陈洗的视线:“希望仙尊能早日苏醒,我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便跑了出去。 陈洗轻叹一声,在床前坐下,他缓缓摩挲着师尊的手背,祈求道:“师尊,我们已经在无寻处了,我们回家了,你醒过来看看好不好?” “师尊,我知道我错了……他们总说我恃宠而骄,我以后再也不对你乱发脾气了,你醒过来与我说说话好不好?” “师尊,你不该帮我挡下来的,我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22万字啦,和编编商量过了,可能过几天会入v啦(*^ワ^*) -- 第131页 第072章 生变(倒v结束) 如此过去五日, 林净染依旧未醒。 陈洗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心中煎熬无比,他一面担心师尊, 一面又害怕父亲出事。 他用羊皮纸传信好几回, 犹如石沉大海, 毫无回应, 往日父亲分明都能及时回复的…… 那黄金刃居然到了魔医手上,定是发生了什么。 父亲与于惩相识多年,堪称莫逆之交。但现在的于惩行状疯魔,心狠手辣, 决不会念及旧情。 陈洗霎时不敢往下想,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欲取些清水为师尊擦脸。 忽而胸口处一热,是羊皮纸来消息了! 他立刻拿出纸查看, 脸色愈发凝重。 其上写到:【少主,十日前魔医使诡计闯入魔域,重伤尊主,抢走神器黄金刃。尊主昏迷方醒,但伤势过重, 只能卧病在床修养,暂无法行动,便指示微臣用羊皮纸与您通传。白竹敬上。】 白竹是陈洗的亲信, 二人自幼一同长大, 陈洗受伤后, 便是由白竹专门照料生活起居。 有了父亲的消息, 陈洗稍稍定心, 同时更大的忧虑袭来。 他划破手指写道:【白竹, 父亲伤在哪儿,可还能言语?我心忧至极,但暂无法脱身赶回魔域,劳烦你照顾父亲了,还望能及时与我传达父亲的情况。】 【六日前在人间回灵丰门的小镇上,于惩设下陷阱,最后被师尊一剑穿心,重伤而逃,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出来胡作非为。可也勿要掉以轻心,势必增加寝殿内外布防,魔域情况复杂,唯恐有细作留存,父亲受伤之事断不能外传。】 白竹很快回信:【请少主放心,微臣会好好照顾尊主。尊主被魔医贯穿心脏,虚弱无比,幸好尚能言语。尊主受伤之事,目前只有属下与两位近臣知晓,绝计不会外传。尊主让您不要过于担忧,现在您回到灵丰门,最重要之事乃拿到赤莲子治好伤病。】 对了,赤莲子! 因师尊受伤需人照看,加上忧虑魔域情况,陈洗这几日完全将此事抛之脑后。 下山试炼前,他依照父亲的叮嘱在赤莲子的结界外设好禁制,也不知如何了。 目前只有他的血能找到入口,想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但解开赤莲子外的结界,还需至少两月,现在父亲负伤,他着实担心魔域有变。 陈洗回道:【若要拿到赤莲子,按我现今的法力,最快仍需两月。唯恐魔域中别有用心者发现父亲负伤的蛛丝马迹,借此大做文章。】 白竹许久未回应,陈洗眉宇间愁思愈盛。 父亲受伤,作为独子理应立即赶回魔域随侍左右、主持大局,可他却身在千里之外无暇顾及。 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师尊,恨不得会□□之术,那便能一个陈洗留下来看顾师尊、取赤莲子,一个陈洗直奔魔域。 羊皮纸上终于又有了动静:【少主,尊主不让微臣将实情告知少主,请恕微臣自作主张之罪,以下话语皆出自微臣肺腑之言。】 【发现魔医居心不良后,尊主一并处置了几个相关大臣,可魔医苦心经营多年,其党羽一时无法连根拔除。此番黄金刃失窃的消息不胫而走,背后必有人推波助澜,如今尊主重伤,魔医之流随时会反扑,急需能稳固大局之人。】 【此乃魔域现状,微臣私以为有必要将真实情形告知少主。少主之前虽一直卧病在床、不问政事,但尊主余威犹在,臣子无人敢对您不敬。望少主能早日获取赤莲子,回归魔域。】 看着这些话,陈洗喉间一时哽塞,原来父亲为了让他安心寻找赤莲子担负了这么多。 白竹不说,他还真以为只揪出一个魔医便可。 如此凶险时局,他怎么能为一己之私而不顾大局? 当年妖境正是因为司昆窃取神器才一分为二,他决不会让魔域出现这般情景! 陈洗下定决心,收好羊皮纸,取了些清水为师尊擦脸。 师尊这几日面容有了些许血气,此刻像是在安静地沉睡。不见平日里冷淡的眼神,反倒有几分恬淡清雅之感。 他静静地看了很久,才移开眼。 十日。 他再给自己十日的时间。 十日内拿不到赤莲子,便先回魔域。 陈洗握住林净染的手,呢喃道:“师尊,你再不醒来的话……我可就走了……” 床上之人依然在安睡。 陈洗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想起什么,面上郁结之色略微褪去,破天荒地浮现出几丝笑意。 “师尊,我差点忘了跟你说。凌傲月告诉我,俗物堂的那只白狐下了一窝小崽子,就是我之前被关在后山思过洞时,你派去给我送饭的那只。” “我也好想养白狐啊,师尊,等你醒过来,我们一起去选一只最好看乖巧的来养好不好?师尊,你快些醒过来吧,不然好看的都被人挑完了,而我也要走了……” 林净染仍旧毫无反应。 陈洗长叹一声,将师尊的手放到脸旁,肌肤相触,温凉的触感袭来。 这样,他才能更真实地感觉到师尊还活着…… 忽而,那手轻轻回握了一下。 陈洗惊喜道:“师尊,你醒了吗?” 只见林净染眼皮动了动,但未睁开。 有意识便好! 陈洗欣喜不已,连忙传讯给问医堂说明情况。 -- 第132页 与问医堂长老一同前来的还有凌傲月。 长老正在为青玉仙尊检查。 凌傲月将陈洗拉出了门。 “陈洗,爷爷传令,吩咐我们这届四十八个弟子全在训诫堂集合。” “我也要去吗?”陈洗疑惑,“为何是训诫堂,又出了什么事吗?” 凌傲月面色凝重:“我也不知晓,自我们回来后,好像有人也回来了。爷爷这几日一边在忙青玉仙尊的事,另一边好像便是那人的事。我问过几回,爷爷不肯告诉我。若是迎接归人,理应在礼堂,不知为何是去训诫堂。” “这么一说,像是要找人算账啊,”陈洗道,“那我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不行,爷爷和方长老特意让我来找你过去的,你放心吧,这边有长老看着,青玉仙尊不会有事的。” 师尊在灵丰门陈洗自然放心,但眼下师尊有将醒的预兆,出于私心,他想让师尊醒来第一个看见的是他。 可是凌傲月都跑一趟了,也不好驳了人家面子,让人无法交差。 会是何事呢?还必须要他在场。 凌傲月还提到了方长老。 之前闹了那么多次不愉快,难不成是方平想趁师尊昏睡不醒的时机来故意找茬? 不管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洗百思不得其解,思索间已到了训诫堂。 在门口刚好碰见了司徒曜和阿柏,四人便一同进去。 训诫堂堂前弟子们已齐聚站定,堂内掌门和几个长老正襟危坐,长老旁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带着面纱,虽蒙了下半张脸,但仍能看出脸上疤痕交错纵横,应该是被毁了容,身形极瘦,犹如人间遭受饥荒的灾民。 陈洗瞥了中年男子一眼,正想问凌傲月那人是谁。 只听一个惊慌失措又格外激动的声音响起:“是他!就是他!他便是魔尊的独子,洗殿下!!” 陈洗脚步一顿,感受到各处投来质询的目光,心下无一丝慌张,甚至有些想笑。 怪不得刻意让凌傲月去无寻处找人,是明知他俩关系好,他不会拒绝。 原来这出戏的主角是他,如此兴师动众,难不成单凭一张嘴便想定罪? “你胡说!”倒是凌傲月先开口替陈洗辩解,“你是何人?凡事讲求证据,而不是你在这两嘴皮子一碰、空口白牙地随意诬陷人!陈洗可是拜师大会选进来的弟子,你是不相信灵丰门吗?” 掌门沉下脸:“月儿,不得无礼,这是你方大伯,扬礼的爹爹。” “什么?!” 听言,在场所有弟子无不震惊万分。 灵丰门中弟子皆知,方扬礼的爹爹方安在八年前的仙魔之争中不幸罹难。 现在居然回来了?! “爹爹?” 站在众弟子中的方扬礼,难以置信地轻唤了一声,随即冲上前,在几步外停下,忘向方平问:“叔叔,这……真是我爹爹吗?” 方平眼中含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陈洗不想看这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面。 一听此人是方安,他便知事情不妙,霎时收起了刚才那毫不在意的态度。 他今日……或许回不去无寻处了。 这时,司徒曜凑近耳语道:“你们魔域是不是有奸细?姑且不论此人是不是方安,特意挑这个时机,完全是有备而来,等下可别供出我啊。” “滚。” 陈洗着实没有闲心与这死妖怪插科打诨。 方平愤恨地看向陈洗:“你这孽障还有何话可说?!魔域无姓有名,你真是胆大包天,连名都不换,甚至不易容,便敢暗潜入灵丰门?!” 魔域中人一向只有名,“陈”这姓是他挑了个喜欢的自己加上的。 为何不换名?普天之下重名之人何其多,换了还需重新适应,太过麻烦,而且他最喜爱这个名字,也舍不得换。 至于易容更没必要了,在魔域时,他卧病在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父亲几个亲近的大臣,外人根本不知晓他长相。 只不过,没想到这方安居然认得他。 但目前来看,他们也只有一面之词。 于是陈洗狡辩道:“正如方长老所言,若我真是什么魔尊的儿子,定会易容换名,何故这般拙劣地潜入灵丰门?天下同名之人甚多,长相相似之人也不在少数,只不过我与那什么洗殿下名相同,便硬要给我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弟子着实受之不起。” “混账,你这是强词夺理!”方平吹胡子瞪眼地骂道。 看来真的没有证据,陈洗道:“怎么?方长老拿不出证据,恼羞成怒了?” 方安突然站起身,指着陈洗:“他身上有羊皮纸,是专门与魔尊传讯用的!” 陈洗震惊,这人怎么会连如此隐秘之事也知晓? 而羊皮纸他习惯贴身携带,现下便在他身上…… 第073章 被关(一更) 此话顿时将陈洗打得措手不及。 在今日前, 除了魔医、父亲和他自己,根本不可能有旁人知晓羊皮纸之事! 于惩擅使易容术,但被师尊一剑穿心, 即便有黄金刃在手也不会痊愈得如此之快。 而且已死之人归来, 掌门应小心求证过, 才会那般笃定, 看来这方安是真的方安。 -- 第133页 不出意外,方安便是被于惩折腾成了这副模样。 而今于惩故意透露信息将人放回,为的就是让方安能前来指认。 于惩的目的不言而喻。 现下魔尊身受重伤,魔域急需主持大局之人, 魔尊的独子是最恰当合适的人选。 所以,于惩是绝对不会让他顺畅地回到魔域。 陈洗看透了于惩的计谋,但一时想不出绝佳的对策。 忽而胸前似一阵风拂过,羊皮纸从衣衫里侧的暗袋中飞出, 落到了掌门手中。 陈洗脸色一僵。 遭了。 凌立严肃地端详着羊皮纸,最后看向陈洗,目光愤怒且冰冷:“若猜得没错,这便是那与魔尊传讯所用的羊皮纸,此纸经特殊处理, 无需耗费法术,只血书其上即可。陈洗,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便是魔尊养在深宫中, 因伤从不示人的独子!” 掌门这话一出, 完全坐实了陈洗的身份。 弟子们哗然。 凌傲月难以置信地问:“陈洗……你真的是?” 方扬礼更是面露愤恨之色, 上来便要动手打人, 被凌傲月死死拽住。 姐姐抓得太紧, 怕伤到她, 方扬礼不敢挣扎,只不解地喊道:“月姐姐,你松开我!他可是魔尊的儿子!我要他血债血偿!!” “扬礼别闹!”凌傲月怒视陈洗,但并未松手。 如此局面,人证物证具在,陈洗无话可说。 见陈洗仍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方平怒斥:“你这孽畜!怎么?还不服,那我这便派人去魔域找魔尊问个清楚!让你死个明白!” “不必去了,”陈洗神态自若,索性承认,“我是魔尊的儿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议论之声沸反盈天,多数在惊讶咒骂。 灵丰门与魔域本就水火不容,八年前的仙魔之争,更是让两界关系陷入冰点。 如今方安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归来,弟子们有目共睹,对魔域的反感情绪到达极点。 方平:“混账!你还狂什么狂?快给我跪下!” 既已被识破身份,陈洗懒得装好弟子,冷哼一声:“为何要跪?我连我父亲和师尊都没跪过,你算什么东西?” “你!”方平气得伸手直指。 见陈洗承认是魔尊之子后还这般狂妄,群情激奋,几个弟子破口大骂,不顾礼法便要揍人。 司徒曜看情况不妙,抢先一步抓上陈洗的衣襟,将其他人拦住,假意骂道:“陈洗!你这个混蛋!亏我还真心实意地将你当做好兄弟,你便这样对我吗?你居然是魔域的人,偷溜进灵丰门到底是何居心?!” 陈洗看出司徒曜是在演戏,吼回去:“与你何干?” “都闭嘴!”一惯和蔼可亲的掌门面色深沉,语气中带着些威压。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只听凌立道:“三日前,方安归来,当年他侥幸躲过一死,但容颜被毁、法力尽失,唯恐魔尊再生事端,他潜藏魔域八年。一年前,他打探到魔尊之子借拜师大会潜入灵丰门,便想方设法脱身回来禀告此事。” “怕其子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才召集诸位于此,本想逐一试探将人揪出。未料到魔尊之子张狂如斯,竟丝毫不加掩饰。下面,先将陈洗……” 此时,之前负责后山送饭的郑知师兄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急切地说:“掌、掌门,弟子有要事相告!” 方平斥责:“如此冒失不懂事!掌门尚在言语,便胡乱闯入打断。何故如此慌乱?” 郑知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问:“掌门,弟子可否单独向您……” 话还未说完,便被方平打断:“扭扭捏捏成何体统?有事快说。” 郑知看向掌门,面露纠结。 凌立道:“无碍,直说吧。” “弟子方才误入后山北面的那片树林,发现一处地下通道,心生好奇走入,看见石厅石室,还有……” 听描述陈洗不由得蹙眉,这分明就是藏有赤莲子之地! 本只有他的血能找到入口,打开石门,郑知是如何发现的? “还有什么?”方平不耐烦,他还等着处置陈洗,偏偏突然跑出这么一货来搅和。 郑知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还有墙壁上有处写着‘小洗,辛苦帮忙解禁,赤莲子我先取走了’。” 赤莲子被偷走了?! 陈洗大惊,这称谓言辞,他立即便想到是魔医! 于惩是如何潜入灵丰门,得知北面树林的隐秘,并带走赤莲子的? 他之前一直由魔医负责治伤,若于惩有心留下些血应不成问题。 但于惩是怎么得知这一切的? 陈洗心里恼火,几次三番同于惩交锋,他皆处在弱势,如今更深陷在于惩设下的局里。 于惩拿走赤莲子还故意留下这一句话,一是摆明了要拖他下水,二是告诉灵丰门的人赤莲子的存在。 现下四界有神器之事已闹得满城风雨,出现神器失窃的情况,保不齐会引发巨大的恐慌。 陈洗太讨厌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又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于惩好似在慢慢织一张网,想将他围困其中,逼他走到绝境。 一听赤莲子失窃,在场所有人神色大变。 童谣风波传遍四界,如今没有人不知晓四件神器,更都知道灵丰门的神器乃赤莲子。 -- 第134页 掌门忙道:“赶快带路!” 走出几步,想起来,回头看了陈洗一眼吩咐道:“将这魔尊之子押去禁室,待回来后再商议该如何处置!” 训诫堂的禁室实则为监牢,大门紧闭,只有一小窗透气。 内外设了三道禁制,门口还有弟子看守,怕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掌门和长老们在处理赤莲子失窃一事,暂无暇顾及他。 陈洗调息打坐,怎么都静不下心。 也不知师尊醒没醒来,最好尚未清醒,他怕看见师尊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失望的神情,更怕师尊毫无反应…… 魔医到底怎么知晓赤莲子藏在北面树林的?精心布置这些陷阱,特意派方安来拆穿他的身份,只是想将他困在灵丰门,短时间内无法回魔域? 陈洗想不通,总觉得于惩还有更大的阴谋,他想起之前于惩说的那句“我相信你一定能如我所愿”,现在看来,自己好似真的在一步步遵循于惩的意愿走下去。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但现下被关在此处,他只能先看灵丰门会如何处置他这个魔尊之子。 陈洗猜到,掌门不会要他的性命,但他在灵丰门所学的东西应需还回去。 若是在他还回一切后,能将他送回魔域倒还好说,只是怕有人从中作梗,不想让他活着回去。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 终于要来了吗? 陈洗睁开眼,只见掌门和方长老一同走了进来。 方平道:“快说,到底是何人与你串通偷走赤莲子的?!” 陈洗懒得搭理,并不答,只看着掌门。 凌立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瞥见陈洗左手腕上坠着小金锁的红绳道:“将小金锁给我。” “不行,这是师尊送给我的生辰礼。” 陈洗将左手藏到背后,俨然一副没得商量的架势。 他犹爱师尊送的这个小金锁,说什么也不会拱手相让的。 “你若还有微末良心,便将小金锁给我,”凌立严肃道,“作为净染的开门弟子,净染对你有多放纵宠溺,无需我再一一赘述替你回忆吧。” “这小金锁是由他半生灵力凝成的,你早已伤病入骨、药石无医,本该卧床修养,是他耗费灵力养着你的身子,才让你不至于显露病容,行动如常。他怕你心中有愧,特意不告知,而是借生辰礼的名义送你。” 陈洗愣住了,怪不得他身体的“回光返照”能维持这么长时间,原是师尊借小金锁在暗中养着。 这分明是耗费半生灵力在填一个无底洞。 陈洗眼眶酸涩,心中一时百味杂陈。师尊怕他受之有愧,甚至是借送礼的名头给他的,如此真心相待,可他却…… 掌门道:“净染仍未醒,我将小金锁中的灵力付还回他身上,应会有裨益。” “听到没有?”方平见人发呆,上手去夺。 陈洗下意识避开道:“我自己来。” 他取下左手腕上这个戴了半年多的小金锁,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将它递给掌门。 他记得师尊当时帮他戴上小金锁时,说人间流传金锁可佑平安,希望这小金锁也能给师尊带来平安。 凌立接过小金锁道:“至于你的事,我们会与魔域交涉,但你在灵丰门所学之术法皆需废除。” 听掌门这般说,方平的脸色沉了下来,怎能对魔尊之子如此优待?父债子还,血债血偿乃天经地义! 陈洗点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他垂眸道:“我师尊的伤……就劳烦掌门了。” “你还算有点良心。”凌立说完,转身便走。 第074章 前尘往事(二更) 果不其然, 小金锁脱身后,离开师尊灵力的支撑,陈洗霎时觉得十分不适, 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坐着浑身不利索, 他便尝试躺下, 禁室中不见床榻, 他躺在那层薄薄的稻草上。 这稻草不知为何格外扎人,不至于扎得皮肤出血,但就是令人不舒服。 奇怪,他之前睡过后山思过洞的稻草, 却不会如此。 很快这扎人的不舒服,被伤病的难受劲盖了过去。 陈洗觉得虚汗直流,一时间又冷又热,他弓起背, 蜷缩着身子。 难受,好难受…… 恍惚间,他好似回到了刚受伤时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但那时还有白竹照顾他,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陈洗努力在想些开心的事, 妄图忽略伤病的痛苦。 可他所能回想起的喜悦之事中,处处有师尊的影子,联想到小金锁和师尊尚昏迷不醒, 心中不免忧虑自责。 以致身心交困, 愈发煎熬。 算了, 还是睡吧, 只要睡过去便什么也不知晓了, 至少比醒时舒服。 陈洗逼迫自己入眠, 在迷迷糊糊即将失去意识之际,门外传来窃窃私语和嬉笑打闹之声,他被迫清醒,偶尔能听清几句。 “……要不是掌门在里头也下了结界,我早就闯进去将这该死的魔尊之子杀了!” 这么一说,掌门也算对他网开一面了,特意在禁室内也下了结界,将那些想要杀他的人拦在了外头。 “只恨不能手刃这魔头!不过我知晓他会被关在这,在房中的稻草上动了些小手脚,让他被扎死去吧哈哈哈!” 陈洗明白过来,稻草果真有问题,可他难受得厉害,根本无法动用灵力破解这寻常弟子下的术法。 -- 第135页 而且这稻草的造成的不适感,根本不及伤病的万分之一。 “哈哈哈哈,真是好主意,既然杀不了他,就偏要让他难受!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生不如死!” 听言,陈洗冷哼一声,心说:不用你们使这些小把戏,我早便知晓生不如死是何滋味了。 门外声音渐小。 陈洗支撑不住浑噩睡去,不知睡了多久,活生生被疼醒,许是旧伤发作了。 他忍不住开始战栗,浑身疼得厉害,他闭眼咬牙强撑了许久。 可当睁开眼只看见无边的黑暗时,孤立无援之感混杂着千百种情绪一下子将他的坚强磨灭吞噬,他终是不争气地落了泪。 “师尊……我好痛,好难受啊……” “师尊,我害怕……” 无寻处。 掌门将小金锁中的灵力送回至林净染体内,净染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但就是无转醒的迹象。 凌立轻叹一声,拿出师尊将净染托付给他时,一并交来的那个赤红色绣着莲花图案的锦囊。 师尊说到合适时机,该锦囊自会打开。 如今还不算合适时机吗? 一旁的方平见掌门面露踌躇之色,以为凌立在为陈洗之事苦恼,他道:“掌门,趁着现在净染还未醒,我们应当早日处决了陈洗!” 一听此话,凌立迟疑道:“但陈洗毕竟是净染的徒弟,不问过净染的意见贸然处置,终是不妥。” “不是,掌门你仔细想想,净染之前百般维护陈洗,保不齐是被这魔头迷惑了!若是等他醒来,他知晓徒弟真实身份后,依然选择站在陈洗那边,对灵丰门的威望会有极大的损伤啊!还望掌门三思!” “净染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他向来公事公办。” “净染以前是如此刚正不阿没错,但掌门你回忆回忆他为陈洗做的事,难道不会觉得心忧吗?” 方平言语严厉:“那真可谓是宠溺过了头!他将传音玉给了陈洗,还亲自为陈洗铸剑,甚至不顾时局紧张擅自用半生灵力去填无底洞,只是为了陈洗能行动自如不显病容。对徒弟这般爱护,属实太过!!大大小小事件更是不胜枚举,一桩桩一件件细数下来,是何等荒谬?!” “这还是以冷情冷性著称的青玉仙尊吗?怕是陈洗使了什么魔域的迷惑之术,才致使净染一时昏了头。掌门,你还觉得,对陈洗之事,净染能公事公办吗?” 凌立每听方平说一句,脸色便沉下一分。 方平说得没错,甚至句句在理,若到时净染选择庇护陈洗,势必会造成门派内部舆论的沸腾。 现下四界局面紧张,他不能让任何危害门派团结稳定的可能出现! 这时,凌立手中的赤红色锦囊突然发出红光,飞至半空。 凌立惊喜,锦囊打开了! 只见锦囊之中飞出一张黄色符纸,悬在林净染上方。 符纸渐渐碎裂,化为细小的光点点滴滴落进了林净染的体内。 随之,林净染周身氤氲起一层朦胧的赤金色光芒。 阵法已完,锦囊中又飞出一张符纸,这次竟是朝门外飞去?! 符纸不受结界影响,转瞬消失不见,凌立追赶不上,只看见一片残影。 那方向……是训诫堂? 训诫堂禁室内。 陈洗昏睡过去又硬是被疼醒,翻来覆去,简直度秒如年。 眼角疼出的生理性眼泪流个不停,他恨不得能得到一个痛快。 之前师尊的浩瀚灵力将负面影响都生生压下,如今庇佑消失,痛楚如波涛汹涌的海浪般变本加厉。 这滔天的苦楚让陈洗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死亡。 不! 他不能死! 他还有父亲,还有师尊,他还要将师尊绑回魔域去,他不能死! 再说他要是死了,岂不是让于惩如愿了? 忽而,如墨浓重的夜色中闯入了一丝光亮。 陈洗朦朦胧胧看见一张符纸在他眼前翻飞,最后符纸化为光点坠落进他的体内。 尚来不及多想,他便失去意识,沉睡过去。 应该是梦吧。 陈洗又来到了无寻处的莲池,但这回他并非在水下,而是像个旁观者一样,能纵观全局。 难不成,这是方才的符纸构筑的幻境? 但到底是谁?能让符纸突破重重结界将他带来这里。 而且身处其间,他似乎好全了,一点也无疼痛之感。 陈洗疑惑不解,随即注意力被莲池旁的两人吸引。 那二人姿容绝佳,身量颀长,一人着黑衣,一人着白衣,并肩立于莲池前观赏莲花。 陈洗脑海中浮现一个词“般配”,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气度长相皆如此登对的人,说是神仙眷侣也不为过。 陈洗总觉得白衣人看着十分眼熟,一想此乃无寻处,惊觉这白衣人便是灵丰门的创立者——明华仙尊尹回风!! 之前在课上,掌门曾给他们展示过尹回风的画像。 野史流传,尹回风有断袖之癖,想来他身旁的黑衣人,便是他那未被后人写入传记中的道侣。 二人并立,尹回风略高,只看他亲昵地揽过黑衣人的肩,指着莲池里道:“阿凌你看,池里的莲花都要谢了,但这朵像是同谁较上了劲,迟迟不开,你快想想办法吧。” 尹回风语气里掺杂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听得陈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第136页 光看外表,和灵丰门歌颂千年的佳话,他还以为明华仙尊是与师尊一样清冷的性子,没想到会是这般。 那个被唤阿凌的黑衣人,似乎对尹回风的撒娇早已习以为常。 听尹回风这般说,他的右手食指对左手掌心隔空一划,掌心伤口立显,他握拳伸出手,让血滴进了莲池中。 尹回风惊呼:“阿凌你这是作甚?!” 说着,忙将阿凌的手拉回止血。 阿凌轻笑,示意尹回风去看莲池——池中,方才滴落的血聚集到一起,竟化为了一尾红鲤鱼! 陈洗震惊,传闻只有神和自生魔才拥有这将精血化物的能力。 这阿凌的身份着实不简单,可为何后世流传的关于明华仙尊的事迹中,不见他的踪影? 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阿凌道:“那莲花不愿开,定是未遇到合心称意的同伴,我这便送它一个。” 尹回风疼惜地将人搂进怀中,嗔怪道:“以后不许再这般伤自己了,我会心疼的!” 嗯…… 这伤口在阿凌施法完毕后便逐渐愈合了,确实该心疼,毕竟再不心疼伤都好了…… 见此情景,陈洗移开眼,额上已冒出了汗,他心道:救命救命!谁来心疼心疼我吧! 这、这也太腻歪了吧! 简直不忍直视! 主要之前在灵丰门的教导下,明华仙尊惩恶扬善、以身殉道的形象深深扎根在了心中。 结果……真人竟是这副模样? 陈洗一时转换不过来,直感叹爱情果然会让人变得不一样,就连流芳百世的明华仙尊亦逃不开。 此后,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再未出现在莲池前。 年复一年,池塘里的莲花开了又败,两位主人迟迟未归。 但那朵未开的莲却依旧不肯盛放,陈洗走到莲池前,看见那尾红鲤鱼正在其间欢游。 游着游着便停下了,红鲤鱼痴痴地注视着未开的莲花,忽然猛地跳出水面,似是想触碰到。 陈洗大惊失色,这不就是他梦中的场景?! 原来他梦中的视角,是这条鱼的视角! 难不成他便是这条鱼?! 惊讶过后,陈洗安定心神,继续看下去。 由阿凌精血而化的红鲤鱼一直想碰到莲花,时不时便跳出水面,终于有一回略微成功了,但也只碰到一点点,在花瓣上留下了一点浅浅的印记。 红鲤鱼还在一直努力着,皇天不负有心人,一日,它耗费所有力气的纵身一跃携下了那未开之莲的一片花瓣。红鲤鱼将花瓣吞下,欢心雀跃地绕着水下那莲的茎干游来游去。 它终于得到了世间最美的东西! 第二日,莲花开了。 红莲似火,恰如那红鲤鱼。 它们是世上最般配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才发现凌立和灵力同音哈哈哈哈 尹回风和严凌的事会另开一本写,时间线在一千年前,预收《仙尊他得寸进尺》就是写他们的。 灵丰门有祈愿灵力丰沛之意,其实也是灵(凌)丰(风)门(*/ω\*) 下面放一下《仙尊他得寸进尺》的文案,可以求一下收藏嘛(*/ω\*) 仙魔两界制衡之势千年。 魔尊严凌横空出世,他佩戴可怖面具,修为深不可测。 短短几月,便踏平了大半个修仙界,还活捉了仙门第一世家尹家宗主——明华仙尊尹回风。 任严凌如何折磨,尹回风皆不卑不亢、守口如瓶。 严凌没了耐心,正想将尹回风处死,忽而浑身法力被压制,神识中出现一个自称阿朔的人,逼他放人。 严凌无法,只能照做,卸下伪装,亲自将尹回风送走。 安全逃离后,原本坚贞不屈的仙尊突然嚎啕大哭,对未戴面具的他说:“恩公可以抱抱我吗?” 严凌:??? 在阿朔的逼迫下,严凌不情不愿地抱了。 之后,严凌被迫跟着尹回风寻找神器。 相处中,尹回风愈发粘人,严凌刚开始不厌其烦,后来竟慢慢习惯了…… 尹回风:恩公可以抱抱我吗? 严凌:不行。 被拒绝的尹回风泪眼朦胧。 严凌:那抱吧…… 尹回风:恩公可以亲亲我吗? 严凌:滚一边去! 挨骂了的尹回风眼泪汪汪。 严凌:那……亲吧…… 尹回风哭唧唧:恩公可以与我双修吗? 严凌:那双……不是,你别得寸进尺啊! 对外高冷、对内哭包、审美俗气仙尊攻x法力高强、嘴硬心软、略微疯批魔尊受 排雷: 1.仙尊是攻!攻对亲近的人有哭包属性,但不代表他性格软弱。 2.前中期魔尊法力会一直被阿朔压制,被压制是有原因的。 3.双c,1v1,he 第075章 剖心(三更) 红莲花开不败, 便这般静静伫立几百年,红鲤鱼也陪伴了几百年。 无寻处自明华仙尊走后,一直无人居住。 刚开始还有人定期打扫, 后来连打扫的人也没有了。 莲池里的水渐驱浑浊, 其他莲花逐渐根烂而死, 化为淤泥, 最后剩下那一朵红莲屹立不倒。 如此,春去秋来,寒暑往复,几百年过去, 池塘里积了一水的腐朽混沌,只余下了这两抹鲜红。 -- 第137页 它们像是被遗弃在了光阴里,相依为命挨过酷暑、熬过严冬,一年又一年。 它们不需要旁人记得, 它们有彼此便好了。 但平静终究会被打破。 九百年后,红莲开了灵识,化身成人。 看着这躺在巨大莲叶上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陈洗喜爱得紧,娃娃身上穿着个莲花形状的肚兜, 活脱脱像是个小小的莲花仙子。 太可爱了吧!! 可惜的是只能看,不能碰,不然他定要好好抱一抱、逗一逗这小可爱鬼! 陈洗心中对小孩子的喜爱完全被勾了出来, 一凑近看见小娃娃鼻梁右侧那点浅浅的小痣。 他微微一愣, 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娃娃便是师尊! 这点小痣应是在红鲤鱼第一次触碰到时留下的。 陈洗想起师尊出生起便有心疾, 那日神秘人阿朔又说师尊心上有缺, 红鲤鱼第二次触碰到未开的莲时吃掉了一片花瓣…… 各种线索串联起来, 他恍然大悟——若这尾红鲤鱼后来化身成了他的话, 那师尊鼻梁右侧的小痣是因为他,连心疾也是因为他! 怪不得他的血能缓解师尊的心疾,因为是他吃掉了一片花瓣,以致师尊化身成人后心上有缺…… 那如此说来,其实魔尊并非是他的亲生父亲,乃是养父。 可他一开始是在无寻处的莲池里,后面又是如何跑去魔域的? 还有那创造出他的阿凌,究竟是何许人也? 陈洗暂且不多想,先看了下去。 后来,有位仙长来将小娃娃抱走了,娃娃慢慢长大,变成了个严肃的小童。 此时已能从小童身上瞧见师尊的影子了,一样的不苟言笑、清冷淡泊。 陈洗不由得感叹,原来师尊从这么小开始性子便如此冷……明明刚化身时可喜欢笑了,怎么就被养成了这副模样? 一般来说,化身后记不起前尘之事。 但小童像是天生对无寻处有好感,经常会来,并在池边看书写字,修习术法。 来时,他总会带上一把鱼食。 莲池里已没有莲花了,只剩下一尾红鲤鱼。 红鲤鱼每次一见到小童,便高兴地出水探头。 直到有一日,红鲤鱼消失了。 陈洗看着蒙面人潜入将红鲤鱼带走,那蒙面人他认不出是谁。 几年后,林净染搬进了无寻处。 掌门吩咐人来打扫。 池塘被清理干净,水面清澈见底,只是其间没有红莲了,也没有红鲤鱼了。 沧海桑田,一切终不见原本的模样。 陈洗怔怔地盯着波光粼粼的池面,心中莫名怅然若失。 原来他与师尊有如此深的羁绊,一直以来的疑惑有了解答,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看过莲池近千年的沧桑变化,他近乎悲哀地发现一个事实——在时间面前,无论是神、魔、仙还是人,皆渺小如尘。 所以他更要把握住。 既然红莲与红鲤鱼相伴近千年,那他与师尊共度的时光必会更长。 这下更让他坚定了要将林净染绑去魔域的念头! 符纸的阵法消失,陈洗回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禁室中。 大概是受其上的法力影响,身子舒爽了许多,疼痛也和缓了。 陈洗闲着也没事,便开始细细思索。 阿凌到底是谁? 作为名流千古之人的道侣,若非出了重大事情,根本不可能会被刻意删去,总会找到细枝末节。 但那阿凌,在明华仙尊所有主流版本的传记中皆不见踪影,就连野史也只是说明华仙尊有断袖之癖,并未提及其道侣。 能直接以血化物,阿凌的身份定不一般,何故让所有人讳莫如深? 陈洗想起赤莲子最外层,那暗藏魔域术法的结界,用他的血能破开。 魔域未改革前的一些术法能靠施术者的血来解除,他身上流的正是阿凌的血。 那结界历经千年仍凶悍无比,就算是父亲也难以破除。 而千年前能有此道行的魔域中人,怕是只有一位—— 便是那与明华仙尊在无妄海同归于尽的初任魔尊! 初任魔尊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更未留下名讳,仅有几副墨宝藏在宫中。 当年他横空出世,几乎扫荡了整个修仙界,后来的魔域之主为纪念他才沿用“魔尊”称号。 若阿凌便是初任魔尊,似乎便能解释为何明华仙尊的传记中将他删得干干净净。 二人明面上是死对头,背地里却是道侣? 这让一惯讲究正本清源的修仙界,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掩盖事实,让人不存在于任何文字记载中。 陈洗觉得目前只有这个猜想最合理。 嘎吱一声,禁室的门倏地被推开,只见掌门提着个油灯走了进来。 因为师尊,陈洗对于掌门还是比较敬重的,他问:“这么晚了,掌门何故前来?” 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稻草上的陈洗,察觉到稻草有异,轻叹一声,将其上术法破了去。 “在那符纸的阵法中,你应看见了你与净染的往事吧,”凌立顿了顿,直言,“净染心疾的根源在你,他如今无法苏醒,是因为神器之伤加剧了心疾。” “那我要如何才能治好师尊的心疾?” -- 第138页 “剖心,”凌立解释,“当你还是那红鲤鱼,吃下了净染化身时本该化成心的其中一片花瓣,致使净染心上有缺,多年来深受心疾困扰。” “而百年过去,那片花瓣已与你的血肉融为一体,所以一开始你的血能缓解净染的心疾。但若要彻底治愈,需剖心引出一碗心头血……” 听言,陈洗没有犹豫,只轻轻道了声:“好。” 凌立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陈洗会如此轻易地便答应了。 本来他已预备了多种说词来劝导,没想到竟一个也用不上。 这可是剖心啊。 而且他们还将人关在此处,一般人不怨恨已算好的了,陈洗居然直接同意了? 凌立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何答应?” 陈洗微微一笑:“他是我的师尊,而且心疾之事确实根源在我。” 见人这般通情达理,凌立一时语塞,这与他先前想得太不一样了。 方平总将陈洗形容成擅长迷惑人心的魔头,现下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凌立拿出用具,递了颗药丸给陈洗:“此乃强效的麻药,能免去剖心之痛。” 掌门性子宽厚,陈洗信任他,拿过药直接吃了下去。 药效很快,他一下子连旧伤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烦请脱下上衣。” 陈洗缓缓坐起身,朝掌门伸手:“我自己动手。” 凌立迟疑:“这……” “这是我与师尊的事,既是我吃下的花瓣,我想自己动手。”陈洗坚定道。 他自幼随魔医修习过医术,知晓该如何剖心引出心头血。 凌立不再阻拦,见陈洗将匕首送进心脏,移开了眼。 匕首入肉的冰凉触感,让陈洗心中好受了一些。 这是他欠师尊的,确实该还。 师尊一直对他以真心相待,但碍于各种缘由,他撒过很多谎,不知现在还以真心是否还来得及。 他不敢奢求别的,只期望当师尊知晓他是魔域之人后,不会同门派中其他人那般反感仇视他…… 血顺着刀刃连绵不断地流入小瓷碗中,不一会儿便装得满满当当。 见陈洗发愣,仍握着匕首,凌立忙道:“够了够了,快将手松开。” 陈洗如梦初醒,这才松开。 凌立边为陈洗治疗,边道:“有劳你了。至于你是魔域中人的事,我已同你父亲交涉过,我不会要你的性命。 “但兹事体大,不责罚不足以服众,暂定三日后举行散功式。会散去你所学的灵丰门术法,借此示众以儆效尤,散功式结束后我会派人护送你回魔域。这般惩罚,你可服?” 陈洗点了点头。 心头血一时流失过多,他那伤病入骨的身体猛地虚弱不堪,幸好掌门立即输送了些灵力与他。 陈洗累及,撑到治好伤口后,便躺下昏睡过去。 * 凌立马上将心头血送去无寻处给净染服下。 果真有效,当晚林净染便醒了。 他扫视一圈,未瞧见想看见的人,问:“小洗呢?” 一听这话,凌立脸色一沉。 第076章 伤心了 林净染刚醒, 身体尚虚,灵力还未复原,说话略微有气无力。 在昏迷时, 他隐隐约约听见小洗说想养白狐, 还说等他醒来一同去挑一只。 怎么一醒过来, 身边却只有掌门和方长老? 未得到答复, 林净染又问了一声:“小洗呢?” 凌立沉了脸,依然没有回答。 方平在一旁注意着掌门的脸色,看来他上次的劝说有了功效。 以往掌门绝对会直说,并且会询问净染的意见, 一同探讨该如何处置,毕竟林净染是陈洗的师尊。 而这次犹豫了,定是因为拿不准净染的态度。 谁能想到,青玉仙尊醒过来的第一件事, 居然是着急知晓徒弟的去处…… 方安的归来,将门中弟子对魔域的仇恨推向高潮。 在这个节骨眼上,查出陈洗乃魔尊之子,灵丰门一派长老仙尊的表态十分重要,万不能有半分的妥协轻饶, 不然无法服众,有损门派威望。 此时,作为修仙界第一人的青玉仙尊, 若是公然选择包庇徒弟, 为徒弟辩护, 势必会造成舆论的哗然。 现下四界神器之说蔓延, 局势混乱, 又遇神器赤莲子失窃, 灵丰门上下更当团结一心,不可出现任何不稳定的因素。 但如今,林净染的态度,便成了这个不稳定的因素。 掌门怕是不敢赌。 方平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已做好了打算。 两方对峙许久。 林净染得不到答复,深觉不对,也不再问,就要起身下床自己去寻。 方平上前拦住,直接出手将人弄晕了过去。 也是林净染刚醒尚未复原,不然何至于被方平有机可乘。 “方平,你这是作甚?!”凌立质问。 “掌门,此事断不能再犹豫了!” 方平振振有词道:“净染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陈洗,之前何曾见过以清冷著称的青玉仙尊如此在意一个人?” “就算是徒弟,也着实过了头。你敢说,陈洗是魔尊之子的事,他会秉公处理吗,他会任由我们废去陈洗一身的修为吗?” 凌立盯着林净染,面色凝重,并未答话。 -- 第139页 方平乘胜追击,继续劝说道:“掌门,兹事体大,万不能冒一丝风险啊!我倒是有个想法,或许能让净染规避此事,同时断了与陈洗的孽缘。” 一听有法子解决,凌立忙道:“快说来听听。” “陈洗定是用什么魔域秘法迷惑了净染,才致使净染对他那般关怀备至、宠溺放纵。” “既然尚无法查出缘由,现下何不先将净染的记忆封存,让他再安睡几日。待陈洗之事成功解决,再视情况而定要不要将记忆恢复。” “这般,既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又能让净染恢复正常模样,变回以前那个青玉仙尊。简直百利而无一害啊!” 凌立眉头紧皱,迟疑道:“以我的法力怕是无法长久地封住净染的记忆,万一日后净染自己冲开封印回想起来,要一个说法……该如何是好?” “掌门勿要过度担忧,届时陈洗之事已尘埃落定。没有陈洗的迷惑,我们好好同净染说道说道,分析利弊,他绝对会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的!” 方平道:“掌门若是怕一人之力不成,那我与掌门合力封印,定能瞒上一段时日!” 此法虽对净染不公,但不失为眼下最妥帖的方法了…… 凌立考虑许久,最终长叹一声:“好,便照你说得做。” * 训诫堂,禁室。 剖心之后,即便有掌门相助,陈洗还是昏睡了两日。 期间,他能感觉到有人来帮忙治伤,不出意外便是掌门,心下更是对掌门有了些许感激。 麻药褪去,心口的伤隐隐作痛,也不知师尊的情况如何了,有没有醒。 这两日的接连昏睡,让他没有机会询问,想来掌门今日应还会来,到时要仔细问一问。 这是,门吱嘎一声开了。 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掌门与方平一同走了进来。 看见方平,陈洗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自打入门起,这方长老就看不惯他,还因此产生了多次冲突。 如今他成了这副模样,灵丰门中最觉得畅快的人便是方平吧。 一算时间,明日他就要被散功示众了。方平今日前来,必是来看他笑话的。 掌门检查一番,对陈洗道:“我在那麻药里额外加了护心的药材,经过这两日的精心调养,伤口已无大碍了,不出意外,十日内便能痊愈。” “多谢掌门,”陈洗抓住机会问,“我师尊的情况怎么样了?可醒过来了?” 方平冷哼一声:“你还有脸问?” 陈洗懒得正眼瞧方平,没好气地说:“我问你了吗?方长老这么着急回答作甚,赶着去投胎吗?” “你!” “够了!”凌立出言打断争吵。 陈洗又问:“掌门,我师尊醒了吗?” 听言,方平暗中对掌门使眼色。 凌立踌躇几番才开口:“净染他醒了……” 听说师尊醒了,陈洗略微放心,脸上浮现出几丝欣喜又随即僵住。 “那……师尊可有问起我?” 方平斥责:“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妄想青玉仙尊的惦念?” 果然是故意来找茬的! 陈洗忍不住呛回去:“那我还挺惭愧的,竟没有比方长老更不算个东西。” “你!”方平怒道,“你以为净染会将你这个魔域之人放在心上吗?有前缘又如何,心头血也是你该给的!净染一听你是故意潜入灵丰门的细作,他那般正直无私,自是惭愧至极,当即决定要将你逐出师门!你可真是令一惯清明雅正的青玉仙尊蒙羞啊!!” “你胡说!”陈洗不敢相信,一个字也不相信! 方平极其不屑地冷哼一声:“哼!我胡说?饮下你的心头血后,他便醒了,整整两日,他若真在意你这个徒弟,会不来看你?他是根本就不愿意再看见你!!” “他只恨自己当初识人不清,没看出你是魔域中人,便将你收为开门弟子!净染说,收你为徒是第一错事,帮你挡黄金刃是第二错事!” 陈洗被这段话击得头晕脑胀,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方平的话不可信,但还是觉得心上的伤开始变得越来越疼。 他近乎求救地看向凌立,抖着声问:“掌门,我师尊不会这样的对不对?好歹我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就算我是魔域的人……他也不会如此绝情的对不对?刚才那些话……都是方平看我不爽,故意编出来骗我的对不对?” 说着说着,陈洗的泪在眼眶里流转,他才不想哭…… 方平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信的! 可他害怕…… 听这陈洗撕心裂肺的问话,凌立于心不忍,几次欲言又止。 方平连连使眼色催促。 凌立深吸一口气,不管怎样,方平说得对,确实要斩断这段孽缘。 他不安地抚着长须道:“方平太过激动,话中有夸大之嫌,但说得没错,净染确实不想见你……” 陈洗呆愣住,泪兀自流了下来,他安慰自己,师尊这般态度原也在意料之中,没什么好伤心的…… 可心上的伤不知何故,越来越疼,掌门不是说无大碍了吗?可心好痛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丝毫缓解不了,他抑制不住地抓上胸口,恨不得将心掏出来。 有人在说些什么吗?陈洗头晕目眩地听不清楚。 -- 第140页 脑海里充斥着与师尊相处时点点滴滴,耳畔却好似又响起了方平的话,他一时气血翻涌,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陈洗!” 凌立惊呼,连忙施法护住对方心脉。 “陈洗,你心上有伤,切不可过于激动,不然血气倒行逆施,会危及性命的!” 危及性命? 方平特意挑选今日来告诉他,不就是指望他能被气死么。 他可不能让人如愿以偿。 陈洗闭上眼调整呼吸,有掌门相助,片刻之后终于和缓下来。 他睁开眼,忍不住轻声再问了一回:“掌门,我师尊……真的说了那些话吗?” 凌立神色一滞,净染被他们封了记忆,重新陷入了昏迷,那些话其实全是方平杜撰出来诓骗陈洗的…… 方平说断孽缘应断两头,为防陈洗后续再来纠缠,必须要提早一步让人死心断了念想,于是才想了这么一出。 想起刚刚陈洗被激得气血不顺的模样,凌立顿时不忍心再开口。 只听方平轻咳一声。 凌立回神,下定决心:不行,不能心软,为了灵丰门必须要断了这师徒俩的孽缘! 他闭上眼,点了点头:“真的,净染他确实那般说……” 又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陈洗轻笑了两声,这笑声听得人莫名心疼。 像是在自嘲,又像是陷入绝望。 凌立心中有愧,见陈洗脸色苍白,担忧道:“你方才过于激动,使心上原本愈合的伤口有开裂的迹象。这般身体状况,只怕明日承受不了散功的苦楚,你好生再修养几日,我会吩咐下去将散功会推迟的。” 陈洗拒绝:“不,就明日,我要回魔域,这破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我不是,我没有,气死我了!他们搞的事,最后还得我自己追去魔域解释。呜呜呜小洗,你别生我的气了 第077章 凌傲月搭救 自从知晓陈洗乃魔尊之子, 隐藏身份来灵丰门拜师是别有用心后,直到现在,凌傲月仍未缓过来。 门派各处无不在谈论此事, 听同门个个愤愤不平、侮辱咒骂, 更有甚者扬言要手刃陈洗, 她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陈洗长得好看, 加上平日里性子活泛,待人友善,又是一等天灵根的资质,在门派中很受欢迎, 风评也是极佳的。 可一夜之间,那些前一秒还在赞扬他的人,全部对他恶语相向,甚至将他描绘成了一个为非作歹、十恶不赦的凶徒。 凌傲月原以为自己会加入征讨辱骂陈洗的队伍, 到最后发现根本无法做到。 同门中,就属他们四人关系最好。 想起这一年相处下来的点点滴滴,她根本找不到陈洗利用欺骗她的蛛丝马迹。 越回忆,她越发觉得陈洗是真心实意地拿她当好友,不然也不会在黄金刃袭来那般危急时刻倾身相护。 她厌恶魔域的人, 但她不厌恶陈洗。 所有人都在说陈洗伙同歹人偷走了神器赤莲子,证据却只是盗窃之人留在墙上的那句“小洗,辛苦帮忙解禁, 赤莲子我先取走了”。 天底下有哪个盗贼会这么蠢, 偷了东西后, 直接大摇大摆地将同伴之名写下来? 在凌傲月看来, 反倒更像是栽赃嫁祸。 但陈洗真实身份的揭露, 让许多人丧失了理智, 根本不会去思考,更不会听解释。 陈洗分明什么也没做,忽然就成了个恶贯满盈的人。 凌傲月难以理解,同时她也是矛盾的,因为她不知道她的朋友陈洗和那魔域的洗殿下到底谁才是真实的。 其实在听到爷爷宣告废除陈洗修为的处罚后,她松了一口气,幸好未伤及性命。 她觉得这个处罚十分合理,因为陈洗除了隐藏身份借拜师潜入灵丰门,并无其它过错。 而门派里有些人对此却颇有微词,口口声声要陈洗的命,要陈洗血债血偿,可陈洗分明从未伤害无辜。 这些事纠缠得凌傲月终日怏怏不乐,她感觉自己的想法没错,可门派里的所有人都在告诉她 陈洗罪该万死。 但陈洗怎么就罪该万死了呢,只因为他的血统出身吗? 凌傲月想不明白。 方扬礼见凌傲月这般郁郁寡欢,便终日相伴左右。 他猜到姐姐是因为陈洗的事,心下不免对陈洗多了些怨恨。 好在明日此事就要告一段落了,想让姐姐开心一点,他特意央求凌傲月去他院那用晚膳。 凌傲月同意了。 到了方扬礼的院中,想起自己那日对方大伯出言不逊,还未正式道歉,便先去拜访方安。 敲门前,她隐约听见了方长老的声音,房中二人似乎还提到了陈洗。 伸出去的手霎时顿住,凌傲月留心施了个隐秘的探听术。 只听方长老道:“唉,我已劝过掌门多次,可掌门就是不肯加重对陈洗的处罚,还偏说陈洗并未行伤天害理之事。” 方安冷笑道:“呵呵好一个未行伤天害理之事,我变成这副模样全是拜魔尊所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更何况那陈洗偷溜进灵丰门窃取神器。掌门的性子说好听点叫宅心仁厚,实则为妇人之仁!陈洗不死,何以告慰八年前死去同门的冤魂!” “大哥说得对,陈洗的性命必是不能留的!明日散功会后,掌门会派人将陈洗送回魔域。在那个节骨眼上动手应是最佳,我已经安排妥当,定能让陈洗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反正到时候大不了说陈洗是因为伤势过重,不堪奔波之苦而亡。” -- 第141页 “哈哈哈,从小到大就属二弟最有头脑,明日必要让那魔尊之子死无葬身之地!以告慰四位同门的在天之灵……” 门外的凌傲月听得心惊肉跳,害怕自己出声,她死死捂住了嘴。 再怎么说陈洗也罪不至死啊! 废除修为的苦楚已非常人所能忍受,为何一定要至陈洗于死地呢?! 听方长老说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凌傲月心急如焚。 明日散功会后就是一个陷阱啊! 那时陈洗刚被废除修为,怎么可能有还手之力? 不行,陈洗之前舍身相救,她绝不能让陈洗就这么死了! 时间不多了,知晓同他们讲道理无用,凌傲月转头就跑。 方扬礼看见问:“月姐姐,何事如此着急?你不留下来用膳了吗?” “不了不了,我想起来司徒曜有急事找我,扬礼,姐姐改日再来拜访!” 话音未落,凌傲月已然不见踪影。 她去找司徒曜商量对策,说方长老会在散功会后设下埋伏劫杀陈洗。 司徒曜听后若有所思,迟迟不开口。 凌傲月等得心焦:“司徒曜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必须今晚便将陈洗救出来!我想到的是,待夜深了我们救出陈洗,再通过后山的那条小道先将他安置在山脚的小镇上,你觉得如何?” 司徒曜却摇摇头:“不行,现今门派内对陈洗和魔域的敌意太重。若是还让陈洗在散功会前逃跑,只会激化两界的矛盾,同时也将陈洗推上了风口浪尖。”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坐着等他们将陈洗害死吗?” “不是,凌大小姐你别着急啊,关心则乱,此事事关重大,我们需得从长计议。” 看司徒曜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凌傲月心上顿时冒起一阵无名之火:“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明日午时便是散功会,现下申时已过,只有不到九个时辰了,哪来的时间给你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先保住陈洗的命!” “是是,凌大小姐你说的对,但……” “你别说了!”凌傲月打断,愤愤道,“我就不该来找你,陈洗被拆穿身份那日,你揪着他的衣襟骂他,我还以为你是为保护他在故意做戏,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司徒曜我看错你了,你不救便不救,我自己去救!” 凌傲月怒火中烧地吼完,下定决心,转身便走。 司徒曜忙将人拉住:“你这是要去干嘛?” “你管得着吗?”凌傲月一把挣脱开,跑了出去。 * 夜深了,禁室那扇小方窗难得地受到月光照拂。 月悄悄溜进室内,见屋中人郁郁寡欢、一蹶不振,它安慰似的抛下一片月色在那人身上。 可寒光泠然,照于其上徒增了些许冷意,反倒使愁思欲重,到底辜负了一片好心。 陈洗躺在薄稻草上,转辗反侧,被方平那些话刺激到的心已然平静,他刻意不去想关于师尊的事。 他现下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早日回到魔域。 明日散功会后,掌门说会派人送他回去,但如今灵丰门内对魔域的仇恨愈深,怕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 回乡之路定不会顺畅。 突然,门外传来两声轻响,接着是人倒地的声音。 难不成有人如此按耐不住,今晚便要来杀他? 门开了,来人却是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凌傲月。 陈洗微怔,他想起身份被揭穿时凌傲月那愤恨的眼神,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曾经的知交好友。 踌躇间,凌傲月已上来问:“陈洗,你还能走吗?” “啊?”陈洗不明白这话是何意。 凌傲月皱了皱眉,忙不迭地将人拽起来:“快快!我带你出去!你决不能参加明日的散功会,方长老想借机下手杀了你!” 陈洗这才反应过来凌傲月是来救他的,心中霎时感慨万千。 他还以为凌大小姐会像门派里的其他人一样,仇视他,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 没想到…… “你骗我的账咱们日后再算,再怎么样你也罪不至死。” 陈洗感动之余,略微犹豫:“可我如果跑了的话,势必会激增灵丰门和魔域的矛盾,届时……” “什么届时来时的,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别磨磨唧唧的了,”凌傲月拉着人往外走,“我知晓一条下山的小路,天亮前便能到山脚边的小镇落脚,然后我想办法把你送回魔域。” 一惯知晓凌傲月极其厌恶魔域中人,没料到竟还会前来相救。 陈洗鼻尖一酸,心下感叹,得友如此,他何德何能啊…… 陈洗想起来问:“我记得掌门在禁室内下了结界,你如何解开的?” “我爷爷一惯喝酒上头,我便将他灌醉了,他就一股脑将解法全告诉我了。” 走到门口,凌傲月小心翼翼地探查一番,确定未被发现,才松了一口气:“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走吧。” 二人刚到山道口,忽而四处火光冲天,惊现一群门人拿着火把将他们围困其间。 糟了! 还是被发现了! 这些人怎么像是故意守在这等他们的? 凌傲月下意识把陈洗护在身后,握紧手中的剑,冷声问:“谁派你们来的?” “月儿,你太过放肆,”方平的声音响起,“你莫不是也被陈洗迷惑了,居然背叛灵丰门,妄图带他潜逃?” -- 第142页 凌傲月循声望去,看见站在方长老身旁的司徒曜,她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怒吼:“司徒曜你背叛我?!”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家伙赶上了赶上了,生死时速啊,哈哈保住了我的小红花 第078章 散功会前夜 司徒曜轻笑一声:“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我这是追求公平正义,陈洗他隐藏身份潜入灵丰门,就该受到责罚。” 凌傲月怒骂:“司徒曜我去你大爷的!你分明知晓我是为了什么, 若是陈洗真出了什么事, 我跟你没完!” “哎呀, 这么激动作甚?吵得我耳鸣, ”说着,司徒曜拍拍手,“来人将凌大小姐带下去好生看管,可不能再让她胡来了!” 凌傲月被四个门人束缚住带走, 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陈洗快跑!明日的散功会是个陷阱,有人想要你的命!!” “司徒曜你这个杀千刀的玩意!是我看走了眼,如果陈洗遭遇不测,我绝对一刀结果了你!” “陈洗快跑!快跑……” 凌傲月怒气冲天的吵闹声逐渐消失不见。 期间, 陈洗一直沉默不语,好似在争论的一切与他无关。 就连发现是被司徒曜出卖时,他的神情也未有变化,只淡淡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之后便虚靠着身旁的树,闭眼假寐, 任凭如何吵闹,都没有睁开瞧过。 他累了。 自从小金锁离身后,原本伤病入骨的躯壳一日比一日虚弱, 加之剖心取血, 更是元气大伤。 先前有掌门相助, 倒还能喘上几口像样的气。可方才那一番折腾, 着实让他身心俱疲。 虽然出发前凌傲月特意输送了灵力给他, 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不想辜负凌傲月的一片好意, 便强撑着赶路,疯能走到此处已属实不易。 即便是因他而起的纷乱,他也没有精力去管了,更懒得质问指摘司徒曜为何要如此作为。 陈洗阖眼,静候发落。 司徒曜瞥了瞥倚树而立的人,朝方平行礼道:“方长老,我这便将陈洗押送回去,牢牢看着,在明日散功会前,决计不会让他踏出禁室半步!” 听言,方平仰头大笑,心情极佳,他连声道好:“好好好,你们四人中最属你明辨是非曲直,不像月儿被陈洗蛊惑,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勾当,幸亏你及时通报,不然还真有可能让他们逃出去。” 司徒曜正色道:“方长老过誉,此举全是因我与魔域有不共戴天之仇,谁能想到昔日好友竟是魔尊之子,痛心之余只觉得愤恨不已,绝对要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方平看了一眼陈洗,讽刺似的笑了笑,对司徒曜道:“那接下来便交给你了。” “弟子能得方长老如此信任,真是三生有幸!” 司徒曜受宠若惊地作揖。 说完,他看向树那侧,陈洗任旧闭着眼,不动声色,这毫不在意的模样倒是颇得青玉仙尊的真传。 “来人,将这罪孽深重的魔尊之子给我押回去!” 训诫堂,禁室。 几个弟子毫不客气地将人扔了回去。 后背被撞得生疼,陈洗拧眉,硬是忍住不呼痛出声。 司徒曜道:“有劳各位了,在下心中还有愤懑之事无法释怀,想同这孽障说几句话。” 其余弟子识趣离开,禁室中只余二人。 陈洗终于睁开眼,他冷哼一声:“孽障?那你岂不是畜生?死妖怪。” 装死之人开了金口,司徒曜嬉皮笑脸道:“哟,该死的魔尊之子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呀,还以为你怒火攻心,被气成哑巴了呢。” “滚。” 司徒曜打量着躺在稻草上的陈洗,见人面无血色、奄奄一息,一副将死未死的落魄像,啧啧两声道:“好歹也是魔域少主,何故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陈洗回身躺平,往日里清亮的眸子沾染上了些许暗淡,忽而笑了:“呵呵,魔域少主?哪门子魔域少主,日日苟延残喘,生怕下一秒便咽气了的魔域少主吗?这一年好不容易活出些人样来,如今又被打回原形。” “反正你明日便要死了,顾影自怜有何意义?” 说着,司徒曜蹲下身,小眯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他放低音量道:“你知晓凌大小姐为何今日一定要救你出去吗?因为啊,方长老在散功会后设下陷阱,要将你劫杀!” “我就是故意告发你的,你说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你这魔头吃瘪的机会,怎么能让你那么轻易便跑了?与其死在方平的手上,不如我现在便送你一程!” 话音刚落,司徒曜面露凶相掐上了眼前人的脖颈。 窒息感扑面而来,陈洗一时喘不过气,烦躁地将人推开,不耐道:“别演了。” 司徒曜面上的凶狠霎时僵住:“不是,看破不说破不懂么,你这人可真是无趣,凌大小姐都被我唬住了,你就不能配合配合我吗?” “等你被关之时,我绝对配合他们揍死你,”陈洗直接问,“你另有何打算,说吧,想怎么救我出去?” 司徒曜噗呲地笑出声,随手施了个结界,防止有人偷听。 “不是吧陈洗,你这么信任我啊,如此笃定我会救你?” “废话少说。” “好吧好吧,”司徒曜撇撇嘴,做作地长叹一声,“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一个惹事精弟弟,凌大小姐关心则乱,贸然救你出去,只会激化灵丰门与魔域的矛盾,同时更将你推上风口浪尖。我已打算好了,你明日且安心去散功会吧。” -- 第143页 听言,陈洗“嗯”了声,也不多问。 司徒曜纳了闷了:“你便不好奇,我会用何种方法救你出去吗?” “你这不就忍不住想说了吗?” “我……哼,那我不说了,”司徒曜做了个鬼脸,还真不交代了,只道,“这几日你被关在此处,无法得知外部之事,有何想知道的便问吧。” “我师……” 倏地想起那日方平和掌门的话,陈洗眸光一暗,“师尊”二字怎么都说不出来,正色改口道:“……青玉仙尊的情况如何了?” 一听这话,司徒曜破天荒地收起吊儿郎当的笑,严肃问:“你居然这般唤,莫非已知晓了?” 陈洗疑惑:“知晓什么?” “原本怕你伤心,我打算日后再同你说的,”司徒曜轻叹一声,“有消息传出,青玉仙尊要将你逐出师门。同时掌门责令,明日散功会过后,任何人不得提起你。” “我原本听说仙尊醒了,想去无寻处为你求情,谁料到其外足足下了五重禁制,莫说苍蝇了,便是连灰也飘不进去。掌门说,仙尊因徒弟之事怒火攻心,需静养调理,闭门谢客。” “你不是喜欢青玉仙尊吗,如今这般,唉……我之前说得没错吧,碰上仙尊这种冷情冷性的人,你若身份败露,势必会伤身又伤心的……” 陈洗心理早有准备,毕竟方平和掌门那样说过。 可现下听司徒曜这般说,还是微微怔了怔,心像被遗弃在深水中,孤独又绝望的下沉。 他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你说得没错,青玉仙尊确实冷情冷性,是我被喜欢迷了眼……甚至心生妄想,还以为自己能成为他心中不一样的存在……” “也是,他怎么可能会在意我这种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徒弟的死活,没亲手杀了我,也算是念及旧情网开一面了……” 陈洗伸手捂住眼睛,他的语调越来越低,好似在自我宽慰。 司徒曜看不下去,道:“哎呀陈洗不要这样嘛,这世上的好男儿多的是,勿要在一棵永不开花的铁树上吊死,这不还有大片森林。” “日后有机会的话,哥哥我给你介绍,绝对比青玉仙尊更适合你!” 陈洗没回应,他依然捂着眼,只露出了瘦削好看的下半张脸。 在司徒曜快要以为他睡过去时,才闷声道:“我只要他。” “这可有点难办……唉,算了算了,先不纠结这虚无缥缈之事了,安然度过明日再说。” 陈洗微不可闻地应了声。 见人这副模样,司徒曜有些后悔说出青玉仙尊的事。 他拍拍陈洗的肩膀:“我先回去了,再留下去,恐怕会招致怀疑,你自己好生想想吧,想开了便不会这么难受了。” 司徒曜一走出训诫堂,便看见方平站在不远处,心下一惊,方才那些话不会被偷听到了吧。 幸好他下了禁制掩人耳目,想来应该不会被察觉。 他走上前行礼道:“方长老怎来训诫堂了,可有事吩咐?” “你觉得掌门对陈洗的处罚如何?” 方平向来看不惯陈洗,这般问定是觉得不够重。 司徒曜答:“自然太轻,陈洗乃魔尊之子,八年前魔尊残杀门中师长,父债子还,天经地义,陈洗不死不足以平息当年惨死门人的怨气!” 方平满意地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那么我便给你一个亲手叫他灰飞烟灭的机会。” 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过来道:“此乃化怨水,本是为怨灵消解怨气之用,但有一定的负面影响,在消怨同时会使魂魄受损。我提炼了纯度,又加了些东西进去,可使重伤之人的魂魄损害到无法进入轮回。” 司徒曜听明白了方平的意思。 没想到这方长老如此心狠手辣,不光想陈洗死,还想让陈洗灰飞烟灭,永生永世无法入轮回。 他面上装出一派兴奋,接过小瓷瓶道:“方长老之远见卓识,弟子望尘莫及,多谢方长老能给弟子这个手刃陈洗的机会!” 方平道:“此水需阵法加持,有劳你去布置明日会场。” 司徒曜握紧瓷瓶:“弟子必不负所托。”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希望再也没有什么领导视察的破事……害得我昨天小红花也没了〒_〒 不知道周末有没有时间多更点,唉,我的花啊 第079章 金蝉脱壳 入夏时节, 正午阳光浓烈,炙热气息填满了整个开阔的广场,广场正中央立着一个大圆台, 便是即将进行散功之地。 还有一刻钟, 散功会才正式开始。 门中弟子已熙熙攘攘地聚集在台前, 大多数人对魔尊之子落得如此下场拍手叫好, 虽然里面有很多人并未同陈洗说过一句话。 散功,通俗一点讲便是废除修为,灵丰门以灵根作为判断天资的依据,废除修为也从灵根入手。 散功法乃明华仙尊所创, 只传于每代掌门。 此法痛苦至极,由百会穴引气至灵根,随后一点点剥离灵力充沛之处。 说是废除修为,实则为毁灵根。受罚者今后不可修习术法, 形同废人。 此法是灵丰门中最严重的处罚,若非弟子有重大不可挽回的过错,绝不会轻易施行。创立千年来,受罚者屈指可数。 日头照得凌傲月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她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 第144页 她本想与爷爷禀告方长老要劫杀陈洗的事, 可她也只是耳闻,并无坚实的证据,怕到时会被反咬一口, 只得作罢。 凌傲月心中暗下决定, 实在不行, 她便死皮赖脸跟着被派去送陈洗回魔域的人后面。 无论如何, 绝不能让方长老的计谋得逞! “哎哎, 你有没有闻见一阵很奇怪的香味?” 听见身后人这般问, 凌傲月留心闻了闻,并没有啊。 另一个声音回答:“没有哎,你怎么老是能闻见一些奇奇怪怪的气味?” “我自小嗅觉便异于常人,总能闻到很细微的味道。” “这便是传说中的‘狗鼻子’吧,师尊不派你去分辨药材真是可惜了。” “这才是万幸,我可一点都不喜欢药味。” …… 四周谈论声渐息,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了圆台上。 司徒曜带人押着陈洗跪坐在正中间。 陈洗微阖双目,面色惨白,身形消瘦,好似被风一吹便会折断翻飞的枯枝败叶。 在灿烂阳光的照拂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接下来,由主管本届弟子的方长老来宣告散功会的开始:“陈洗兹人,隐瞒真实身份潜入本门派,偷师学艺,协助歹人行盗窃之事,害门派损失惨重。” “然,念其未行伤天害理之事,罪责尚且算不上死有余辜。经掌门与众长老商议,询问青玉仙尊意见后,现废除陈洗之修为,即日逐出灵丰门!” “陈洗之事,乃门派三百年来,未曾有过之丑,影响极其恶劣,故借此召开散功会,以儆效尤!下面有请掌门实行处罚。” 只见掌门走近陈洗,将手悬于其头顶,闭眼默念口诀。 陈洗的神情猛地痛苦扭曲,但他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撑住不发出丝毫声响。 下唇很快便被他自己咬得鲜血直流,血顺着唇角滑落到下巴,一滴滴坠到地面,洇出一团浓重的深红。 全场鸦雀无声,凌傲月看着心揪,急得泪光闪烁。 陈洗居然将下唇咬出血了也浑然不知,定是疼到极致了。 终于,散功完成。 陈洗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直流,嘴角处的殷红诡异无比,衬得面容显示出一种极端的、只比死人略有几分活气的白。 他的身体坚持不住,朝一侧倒去。 凌傲月再也看不下去,飞身上台将人搂在怀里:“陈洗?陈洗你感觉如何?” “月儿,你太过胡闹了!”方平嘴上斥责着,神情却不见怒火,他朝司徒曜使了个眼色后,暗中捏了个诀。 这时,陈洗忽然睁开眼,双手猛地掐上凌傲月脆弱的脖颈。 “陈洗……是我……”凌傲月被吓到,艰难挤出几个字。 陈洗却魔怔了一般,恍若未闻,怎么都不松手。 “陈洗你松开月儿!” 凌立着急,一掌拍向行凶者,方平趁机施法加重掌力。 只听砰的一声,陈洗竟被拍飞出了三丈远,巨大冲击加上身有重伤,以致他直接魂魄离体。 司徒曜见状,忙把化怨水浇向那魂魄。 凌傲月阻拦不及,大惊失色地质问:“司徒曜你在干什么?!” 提炼过的化怨水一附上生魂,魂魄竟化为了星星点点的光,随即消散不见。 须臾之间,陈洗灰飞烟灭…… 广场上死寂无声。 日光依然静静地照射着,它穿过繁密的枝叶,落到不远处的隐秘之地。 低矮的灌木丛中藏有几个小香炉,升起的袅袅烟雾略带些淡紫色,在半空中化开,伴随着风飘向广场。 这是妖境特制的迷幻香,用来增强迷术,其中属淡紫色的功效最佳,可辅助法力强悍者迷惑一城人。 司徒曜摆下阵法,又与阿柏合力施术,加上有无方印相助,即便青玉仙尊在场,怕也识破不了。 因此广场上的一切,不过是迷术阵法里的虚像。 而司徒曜和阿柏,早就带着陈洗赶往魔域。 灵丰门与魔域最近的交界处为南息山。 此山原为自生魔的诞生地,魔族式微时,全部族人只能蜗居其间。 后魔族逐渐壮大,寻求更广阔的境地,以致两千年前仙魔一战,最终约定划南息山分治。 作为魔之发源地,南息山归属于魔域地界。 今早司徒曜将羊皮纸偷换了出来,又借看管陈洗的名义,暗中让其联系魔域中人,并相约于南息山。 灵丰门到南息山御剑飞行约需两个时辰。 这几日司徒曜一直在钻研无方印的用法,看能否多借用些神力,还真被他探寻出一些门道。 有无方印相助,他们大概一个半小时能到南息山。 快到时,司徒曜示意停下。 陈洗虽未被废除修为,但因伤病复发,连久坐都极为吃力。 一路上,皆是由阿柏背着的。 司徒曜看着陈洗只剩半口气的模样,长叹了声,拿出无方印施法引神力到对方身上。 “好歹也是魔域少主,可不能让你那些手下瞧见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不然多有损威望啊。” 神力压下伤病,陈洗面色好了一点。 听司徒曜这般说,他笑了笑:“七年,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司徒曜拿出根细绳,穿过无方印上的孔洞,打结系好,将神器挂到了陈洗的脖子上。 -- 第145页 “你……”陈洗愣住,“这可是神器无方印。” “哎呀拿着吧,什么神器不神器,神器什么的,哪有命重要?你那伤病只能靠浩瀚灵力来压制,不然连走都走不动,正好无方印也可以帮上忙。” 司徒曜嘱咐道:“但是万不能将无方印融入骨血,不然会落得像我二哥那般下场。还有切记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你有无方印的事,方安归来之事明显是针对于你,我怀疑你的魔域里一定还有奸细,便是魔尊和亲信你也不能告诉他们。” 只听说过为争神器拼个你死我活的,何曾听过有人会把神器拱手相让。 陈洗点点头,眼眶一热:“得友如此……” “别说那些文绉绉让人牙酸的话,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唉,凌大小姐决计恨死我了,万一我回去被她打成个残废,你可要负责啊,”司徒曜调笑道,又想起什么,面露犹豫,还是说,“至于……青玉仙尊我会想办法去找他——” 陈洗打断:“不必了,他已不是我师尊,我不想再和他牵扯上任何瓜葛。” “为何啊,你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要将人绑回魔域吗?” 陈洗垂眸道:“我累了……你说的对,他就是一块捂不化的冰。我被关这几日,他甚至都不愿意露面……” “我好歹也在他身边当了一年的徒弟吧,他便这般不讲情分,冷情冷性至此,我也不想再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唉,能想开了也好,难过上一阵便也过去了。只是这么一说,我拿出这个貌似有些不合适了……” 司徒曜说着,取出一根编制精巧的红绳。 从编法上能看出是之前林净染送给陈洗的生辰礼,只是其上已然不见小金锁的踪迹了。 “早先我去偷换羊皮纸时,传音玉和红绳皆放在一处,传音玉以假乱真太难,我便将这红绳偷换了出来,原以为……你会开心的。” “放回去吧,”陈洗轻声道,“我和他已经两清了,传音玉、不然剑、小金锁全被收走,就连千年前的纠葛,我也剖心还了回去……我不想再看见有关于他的东西了。” “那好吧,”司徒曜收起红绳,“之前我二哥参透无方印十之一二,这几日我顺势深挖了一些,但也不过尔尔。” “神器之力深不可测,我觉得我二哥说的十之一二太过乐观。你天资聪颖,借此再探寻探寻,应会在我和二哥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接下来我告诉你,我参破的无方印使用之法,” 听言,陈洗语气郑重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跟你说别这么客气,这些都是你欠我的人情,将来可是要还的!” 陈洗笑了:“届时必定万死不辞。” 交代完事,三人继续赶路。 不一会儿,便能远远看见约定地点有一队人马在等候。 陈洗道:“阿柏,这一路上有劳你了,放我下来吧。” 神力一时未能将伤病压制完全,陈洗脚步略微虚浮。 于是,司徒曜和阿柏一人一边搀扶着,三人一同走向魔域地界的结界之处。 听闻少主归来,白竹高兴地一早带人在此等候,还细心备上了软轿。 一年未见,少主似又清减了些,灵丰门伙食也太差劲了! 见少主缓步走来,白竹热泪盈眶,立刻命人打开结界,带队下跪行礼。 “臣等,恭迎少主回归魔域!” 作者有话要说: 小洗灵丰门受难记到此就圆满结束啦 接下来是师尊魔域追“妻”记哈哈哈哈哈 第080章 恢复记忆 见此情景, 司徒曜调笑道:“嚯,还挺有排场的啊,洗殿下~” 陈洗瞪他一眼, 对跪着的魔众道:“都起来吧。” 白竹起身, 朝司徒曜和阿柏作揖道:“多亏二位恩公不辞辛劳将少主安然送回, 白竹感激不尽。” 说着, 他诚惶诚恐地从二人手里接过陈洗,稳稳扶住。 “少主,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年里,臣无时无刻不在忧心少主是否吃饱穿暖, 现下归来,气色是好了些,但怎么还如此瘦啊,唉……灵丰门真不是个养人的地方……臣已吩咐下去, 让厨房好好准备补身子的膳食。” 白竹向来这副婆婆妈妈的德性,之前羊皮纸传信,篇幅有限,未给他发挥的空间。 如今见了面,果不其然开始唠叨, 听得陈洗是耳朵生茧:“能不能别我一回来,你就叨叨得跟个老妈子一样,走前我让你改, 一年了根本毫无长进。” “臣也是担心少主……” “好了好了, 你们回去有的是旧可叙。” 司徒曜打断主仆间的温情, 收起吊儿郎当的笑, 认真地对陈洗作揖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前方之路波云诡谲、难以估测, 势必艰险万分,我暂且只送你于此,愿你能披荆斩棘,走出一条坦荡通途!” 陈洗明白,即便回了魔域,也不代表能安逸度日,还有小人藏在暗处为非作歹,于惩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 当下局势看似风平浪静,实乃艰险万分。 见一惯嬉笑玩闹的人如此正经,他心下感慨,司徒曜是真把他当弟弟了。 在灵丰门走了一遭,虽吃了些苦,但能收获三位真心相待的知交好友,也算不虚此行。 陈洗郑重回礼,心有千言,最终只说出一句:“多谢,哥……” -- 第146页 “哈哈哈,不用谢不用谢,这些皆是为兄应当做的!” 听人终于认哥了,司徒曜大笑,正经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哈哈哈陈洗你被我感动了吧,日后有机会,我必定时时前来叨扰,届时可别觉得我烦哦!” “滚。” 陈洗翻了个白眼,果然不能对这死妖怪真情实感。 司徒曜向白竹吐槽:“你听听,刚才还叫哥,现在又让人滚了,唉,我这弟弟呀,真是没大没小。” “兄友弟恭”的氛围一扫而光。 陈洗不耐道:“有完没完,你还走不走了?” “唉,还开始赶人了,”见陈洗作势要揍人,司徒曜适可而止,“对了,好歹给我个能进魔域的信物吧,不然日后我来找你被拒之门外可如何是好?” “就你这张小眯眼络腮胡的脸,想必他们已印象深刻,铭记于心,半夜做梦都能吓醒。” 陈洗嘴上不留情,还是用眼神示意白竹。 白竹拿出一块玉牌:“这是解界令,有它在身可许一人度过结界进入魔域,在下这就将用法告之恩公。” 一听只许一人通过,司徒曜故意板起脸,不满道:“我们有两个人,你便给一块?这也太抠了吧!” 白竹霎时愣住,他也只带了一块解界令,随即道:“臣这便派人再去……” “不必了。” 死妖怪又没事找事,陈洗出言打断。 可转念一想,万一日后真有什么事,若是一方被困住送不出解界令,确实会耽误,保险起见,是应当一人一块。 但如果派人回去取,会耽搁司徒曜和阿柏回程的路。 想着,陈洗瞥见白竹剑上那丑丑的剑穗。 这个剑穗是他年幼时心血来潮做的,可惜他没有当手艺人的天赋,硬是编成了个四不像。 那时不懂事,为作弄白竹,便勒令人家一直戴着。白竹老实,一戴便是十几年,如今剑穗上的红流苏也略微褪色。 “白竹,你便在这剑穗上下道能解结界的术法给他们吧,这般虽然只能用一次,但应当够防意外情况了,下次来就给块解界令。” “是。” 白竹当即取下剑穗,按少主的吩咐做。 司徒曜接过解界令和剑穗,正色道:“这回真走了。” “快滚快滚。” 陈洗摆摆手,装出一副极其不耐烦的模样。 见司徒曜展开双臂,还是忍不住一把将人抱住,他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唤了声:“哥……万事小心。” * 灵丰门,无寻处。 五重结界好似个大铁盖,将此地罩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虽然风霜雨雪尚能进入,但林净染还是没来由地觉得烦闷至极。 他失忆了,想不起来近一年发生的事。 掌门告诉他,他为救人施展置换之法,意外取得成功。 也因此遭到反噬灵力匮乏,以致被歹人偷袭,身受重伤还失了记忆。 林净染心下奇怪,说他遭到反噬,可他分明觉得修为比之前更上一层楼,如今怕是掌门和一众长老们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而且一般由外伤造成的失忆,或是丧失全部记忆,或是因遭受刺激太大遗忘了某样事物或人。 他这恰好将拜师大会至今的事忘却得干干净净,倒更像被人刻意封存了记忆。 但掌门没必要撒谎,所以林净染即便觉得事有蹊跷,也并未多加怀疑。 他记得拜师大会前夕,掌门曾苦口婆心地劝他收徒,他一个人独居惯了,来个徒弟也不知该如何对待,起初并未答应。 后来掌门说此事是为灵丰门好,传道授业才能将门派发扬光大。 更时常在话里话外暗示方长老的侄子方扬礼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材,甚至几次带人登门拜访。 他不厌其烦,次次避开不见,最后看在掌门屡次劝导的面子上,只答应了收徒之事。 怎么一年下来,他依然未收开门弟子? 掌门说时局紧张,他受伤之事万不能外传,便在无寻处外下了三道结界。 这几日,没来由的苦闷压得林净染喘不过气,更不想被人打扰,于是他又加了两重。 可将自己围困到如斯境地,他还是提不起精神。 林净染站在无寻处的池塘前,望着一览无余、水平如镜的池面出神。 五日,他已这般站了五日。 他总觉得这池塘不该这么干净,干净到除了水,什么也没有。 其上应有莲和鱼才对。 不知为何,五日来,他只有站在这里时才能找到些许安定之感。 想着,林净染伸手捂上胸口,自出生起便有的心疾莫名其妙好了。 之前日日会疼,现今却不疼了,近百年来寻遍四界未能有缓解治愈之法,怎么他受伤醒来后便痊愈了? 可他心里莫名更难受,就像是丢掉了最珍贵的东西,空落落的。 心疾好了,他的心却空了。 他询问过掌门会是何缘由,掌门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大概是因为置换之法的反向作用。 也许吧。 毕竟置换之法千年来首次成功,谁都不知其对施术者会造成何种影响…… 自从醒来后,林净染一直有个念头,他想去看看俗物堂长老养的白狐。 -- 第147页 他也不记得自己从何得知,那白狐下了一窝小崽子,想去挑一只最乖巧好看的来养。 他分明对白狐丝毫不感兴趣,好像是有人提过,他就把养狐狸的事放在心上了。 而且闷了这么多日,确实该出去走走透透气。 于是,林净染穿过结界,漫步走向俗物堂。 无寻处外的景色并无独特之处,一如他八十多年的人生,单调乏味。 记事起,他不是在修炼,便是去收怨灵,日复一日,循环往复。 可他为何会忽然觉得这般的生活枯燥至极?之前明明不会这样想。 路上有几个弟子看见他,大惊失色,诚惶诚恐地行礼作揖。 林净染没理,心中愈发烦躁,他不喜旁人对他如临大敌的畏惧。 为了不再引起骚动,他索性施了个障眼法,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寻常伙夫的模样。 终于清静了。 走到俗物堂,那白狐的窝放在外处,已有两个女弟子来看小狐狸。 林净染隐在树后,想等人走再过去。 只听一个女弟子感叹道:“唉,之前月姐姐说,陈洗还想养只小狐狸呢,只等青玉仙尊醒了一起来挑一只,没想到啊……” “哎,你别说了,”另一个女弟子的声音响起,“掌门严令,任何人不得提起陈洗这个名字,你还敢说啊?” “这私底下的,你知我知,不会有人听见的。我只是觉得可惜,那么俊美和善的一个人就这么灰飞烟灭了,其实仔细想想,即便是魔尊之子,他也罪不至此吧。” “唉,也是啊……” 听闻“陈洗”这个名字,林净染心中一震。 好熟悉啊…… 又听那两弟子接下来的谈话,他的头愈发疼得厉害,心也痛得像是要裂开。 两行清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陈洗? 陈洗是谁? 为何听见陈洗灰飞烟灭,他居然哭了? 林净染一个踉跄,手扶住树,艰难地呼吸着。 他悲伤得直想作呕,但体内似乎有一处瘀堵在压制,他试着去冲破,一阵气血翻涌,生生吐出了血。 那两个女弟子听见动静,忙跑过来查看,惊呼:“大伯,你怎么了,没事吧?” “无碍,多谢。” 林净染退后几步避开触碰,须臾间已泪流满面。他拭去嘴角的血迹,眼神悲痛欲绝更冰冷入骨。 他想起来了。 小洗! 他们怎么敢的? 居然敢封印他的记忆,编造谎言,私自处决他的徒弟! 竟害的小洗灰飞烟灭?! 他定要将这笔账算个清楚! 人走之后,两个女弟子还站在原地不敢动。 那人看起来不过是寻常伙夫,可通身的气势也太骇人了!眼神更是可怕得像要将谁粉身碎骨。 简直犹如地狱的修罗降世!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我要闹了! 白狐:陈洗在第72章 的时候提到我的哦~ 是谁周六周日还在上班啊,哦原来是我……是谁要连上半个月的班啊,哦原来还是我…… 感谢领导的英明决断…… 第081章 算账 训诫堂前, 四个值守的弟子昏昏欲睡。 忽而一道问话响起:“掌门可在此?” 声音过于寒冷彻骨,又蕴含着蓬勃的怒气,犹如即将倾崩的雪山。 弟子们惊出一身冷汗, 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敢抬眼看。 有个胆大点的开口:“青、青玉仙尊安好, 掌门和长老们正在偏厅议事。” 话音未落, 人已不见踪影。 弟子们舒了口气。 胆大的那个擦擦额上的汗,感叹道:“一惯听旁人说青玉仙尊气势骇人,今日得见,何止骇人, 分明是能杀人!” 偏厅中,凌立正与众长老商议赤莲子失窃之事。 墙壁上贼人留下的那句“小洗,辛苦帮忙解禁,赤莲子我先取走了”, 想必此事定与陈洗和魔域脱不了干系。 现下陈洗灰飞烟灭,线索中断,为今之计怕是要派人去魔域打探打探。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门开了。 夏时暖风趁机闯入, 带起满室的温热。 但这股热意硬生生被站在门口的人压下,来人不怒自威,面色更甚坚冰, 好似劈下寒冬的神使。 让人从心底生出几丝冷意。 众人一时被震慑住。 凌立愣了愣才站起身问:“净染, 你怎么来了?” 林净染恍若未闻, 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 最终把视线停在掌门身上。 “是谁杀的小洗?” 一听此话, 凌立神色大变:“你……你想起来了?” 林净染冷冷注视着:“刻意封我记忆, 私自处决小洗,掌门也视门规为无物吗?” 门规中,弟子的处置需先与其师尊商量定夺。 此番他们略过净染便处罚了陈洗,确是不合规矩。 凌立自知理亏,说不出话来。 见掌门不言,方平开口反驳道:“青玉仙尊此言差矣,我们召开散功会以儆效尤,怎算私自处决?况且陈洗乃魔尊之子,又伙同贼人偷走神器赤莲子,动摇灵丰门根基,在散功会上还妄图伤害月儿。灰飞烟灭,死不足惜!” “你说谁死不足惜?” -- 第148页 林净染怒视,顷刻间寻剑已然在手,剑锋直指方平。 凌立气急:“林净染!你这是为那孽障剑指同门吗?” 剑指同门,实乃灵丰门大忌。 林净染反手挥剑,寻剑脱手,直插进偏厅“仁德”牌匾上的“仁”字。 “他不是孽障,是我的徒弟。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想知晓是谁害的小洗灰飞烟灭。” “陈洗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是魔域中人,潜入灵丰门别有用心,你便这般维护他?”凌立气得指着林净染的手都在抖,“你知晓谁杀了他之后呢?为他报仇吗?为那魔头手刃同门吗?!” “他本性良善,从未害过人。纵使他是魔尊之子,也罪不至死。” 林净染握紧拳头:“如今却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作为师尊,我要帮他将这账算清。” “混账!林净染,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你要帮一个魔域中人复仇?!”凌立怒斥。 方平对各位长老使了个眼色,通过气后。 他清清嗓子道:“净染,你不是想知晓谁害的陈洗灰飞烟灭吗?你进来,我们坐下将事情原委好好说道说道。” 林净染斜睨方平一眼,还真往前走了几步。 只听方平喝道:“就是现在!” 长老们齐齐捏诀念咒,偏厅内凭空而起一道道金色光芒。 林净染却站着不动,静静等金光落到身上,牢牢将他束缚住。 这是缚仙咒,传闻只要施术者齐心协力,便是神也难逃一劫。 林净染冷眼看着众人:“我再问一遍,是谁害的小洗。” 看人成功被困住,方平冷笑:“林净染,你被陈洗蛊惑到如斯地步,竟还不知悔改?之前我便特意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提及散功会上的事,你来逼问,是因为没人敢告诉你吧。哼,你一辈子也别想知道!” 说着,他对掌门作揖道:“掌门,我这便将人关回无寻处,好好查查陈洗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以致于他这般昏头不识大体,不辨是非!” “凭你?” 林净染话音未落,绑住他的金光骤然断裂,消失不见。 寻剑自牌匾而出,剑风浑厚凛冽,将一众长老掀翻在地,呼痛声此起彼伏。 见此情景,凌立怒火攻心,施法便朝林净染袭来。 林净染不避,周身瞬间筑起了赤金色的结界,掌门的术法触至其上,竟被反弹回去。 凌立始料未及,来不及收术,最终自食其果,吐血倒地。 十三位长老和一位掌门,无一人是林净染的对手。 方平手肘撑地,他拭去嘴角的血迹,好不容易喘口气,寻剑已架上了他的脖颈,剑锋森冷无比。 林净染冷声道:“封我记忆,是你出的主意。” “是又如何?林净染,你现在还有人性吗?你居然敢这般对待长老们和掌门?!” 方平啐出一口血,“师尊将你托付给掌门时,你尚在襁褓,是掌门含辛茹苦将你抚养长大,你便如此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为了一个已经灰飞烟灭的魔头,你竟打伤他?!” 两码事非混为一谈,林净染并不上当,手一使力,寻剑便划破了方平脖子上脆弱的皮肤。 感受到刺痛,方平神色一滞,大喊:“你不是想知道你那死徒弟是谁杀的吗?我这便告诉你,害得陈洗灰飞烟灭的恰恰是他的好兄弟——司徒曜!” “司徒曜知晓陈洗的真实身份后,便幡然醒悟,主动提供线索,告发月儿要救走陈洗之事。还亲手把提炼过的化怨水泼向那重伤的魂魄,让陈洗魂飞魄散!若是不信,你去问月儿!” 林净染眸光深沉,下一秒便不见踪影。 方平忙将凌立扶起:“掌门,净染分明还受着陈洗的迷惑,这可如何是好?” 凌立道:“此事需从长计议,现下净染怕是已无神智,当务之急需去看看司徒曜的情况!万不能任由净染将他杀了!” * 闲来无事,司徒曜正在庭院中与阿柏切磋剑术。 林净染忽而飞身前来,满脸盛怒。 “青玉仙尊,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司徒曜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到了墙上。 他只觉得一阵剧痛,五脏六腑好似都移了位。 什么情况? 发生了何事? 司徒曜霎时疼得说不出话来。 “阿曜!” 阿柏惊呼,见青玉仙尊手中提剑,他拦在司徒曜身前。 “不知阿曜何处惹到了仙尊,还请仙尊息怒!” 林净染未正眼瞧,直接将阿柏定身禁言,把人抛到一边。 寻剑紧紧抵上司徒曜的脖子,像是下一秒便能刺穿。 “小洗一直待你不薄,你竟恩将仇报,狠心出卖,还害他灰飞烟灭,可有遗言?” 一听这话,司徒曜惊讶万分。 什么鬼? 青玉仙尊居然是来给陈洗报仇的?难不成是刚知晓此事? 可之前分明说仙尊要将陈洗逐出师门,还有对陈洗的处罚也是共同商议后的决定。 莫非掌门他们怕青玉仙尊维护陈洗,便故意一直瞒着? 到底怎么回事? 嘶,仙尊可真是下死手了。司徒曜倒吸一口凉气,忍着痛出声:“不是的……仙尊……” “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你将化怨水泼向小洗。人证皆在,你当如何狡辩?” -- 第149页 这么一说,司徒曜想明白了一件事。 怪不得他假意投诚后,方平更改了刺杀陈洗的计划,反而让他用化怨水致人灰飞烟灭。 敢情是届时青玉仙尊怪罪下来,可以将他推出去当替罪羊! 司徒曜在心中怒骂:他大爷的!死方平,真他娘的老奸巨猾! 此时,凌立与方平赶到。 见林净染已把剑伸向司徒曜的脖颈,凌立大喊:“林净染!你当真要为那孽障残杀同门吗?!” 林净染坚定道:“我要为小洗报仇。” 这话听得司徒曜是欲哭无泪,他分明是救了陈洗的那个人,如今竟成了被寻仇的对象…… 没想到青玉仙尊如此在意陈洗,这架势,他若不说出陈洗还活着的事实,今日怕是真要交代在这了…… 现下掌门和方长老在,陈洗的事绝对不能直说。 司徒曜思忖可以用传音术,但方才青玉仙尊那一掌实在太厉害,痛得他压根无法集中精力念诀施术。 试了几次皆失败了。 司徒曜本想缓缓,可仙尊再不给他缓缓的机会。 感受到脖子上的寻剑一紧,出于求生的本能,他猛地跳起逃跑。 寻剑追来,直直袭向他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司徒曜凝神聚力,用尽最后的力气,暗中对青玉仙尊传音大喊:【陈洗还活着!!】 寻剑生生顿住,剑的顶端刚刚刺破他胸前衣衫。 幸好,幸好…… 司徒曜冷汗直流,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第082章 孤身闯魔域 见青玉仙尊依旧凛若冰霜, 司徒曜揪着最后一丝劲传音道:【陈洗之事,有外人在场实不宜明言,仙尊若是不信他还活着, 待我修养一个时辰后, 我会亲自去无寻处将证据奉上!】 林净染瞟了一眼掌门和方长老, 施法直接将人带走。 “净染!” 凌立惊呼, 可事发突然,根本追赶不上。 他心忧至极,林净染做为修仙界第一人,早成为了顶峰的象征, 决不能背上残害同门的罪名!否则会是对灵丰门声望的重大打击。 他思量一番,耳语吩咐方平:“如果司徒曜真出了什么事,万万不可让消息泄露,只对外宣告他是忧思过重, 急病而亡!” 方平道:“是,掌门!我晚些时候再去追查司徒曜的下落。” 凌立定定地望着苍穹,长叹一声:“唉,只能这般了。” * 听闻小洗还活着,林净染迫不及待地想探明缘由, 哪里还等得了一个时辰。 他把司徒曜带到一处偏僻的树林中,为防有人撞见偷听,特意设下结界。 方才那掌他算是手下留情, 只用了六分力, 不过大部分人应受不住。 见司徒曜面露痛苦之色, 虚弱无力地往地下倒, 他一把将人拽起, 甩在树边。 本就有伤, 这微小的撞击震得司徒曜浑身散架了一般疼。 他心里对青玉仙尊如此粗鲁的举动十分不满,又不敢明言怒骂,只得无奈道:“仙尊,好、好歹我挖空心思救了陈洗……你能不能对我客气一点?” 司徒曜的话有气无力,好似下一秒就要撅过去一命呜呼了。 林净染看向他,出手隔空一推,一阵赤金色的光芒便笼罩上司徒曜的全身,司徒曜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 “多谢仙尊!” “解释。” 司徒曜正色道:“彼时方安归来,指认陈洗。陈洗身份被识破关于训诫堂禁室中,那时仙尊你应还昏迷不醒。” “掌门传告举行散功会,废除陈洗的修为,方长老则想借机除掉陈洗。同时方安的悲惨经历,致使门人对魔域的反感仇视愈演愈烈,若贸然救走陈洗,只会将他推向风口浪尖,以致仙魔两界争端更甚。” “于是我想了一出金蝉脱壳之计,我假意出卖陈洗对方平投诚,取得信任。在散功会当日,借无方印之神力设下阵法迷惑众人,偷偷将陈洗送回了魔域。” 一听这话,林净染面上的坚冰消融了些。 司徒曜取出随身携带的那枚剑穗:“这能佐证我说得皆是真的,此剑穗是从陈洗亲信处取得,其上附着了魔域术法,能解开南息山处的魔域结界。” 林净染拿过剑穗,握在手心施术探寻,确同司徒曜所言一致。 “抱歉。” 林净染抛了颗治伤良药过去,又道了声“多谢”,飞身离开。 “不是仙尊,那剑穗你还没还给我呢!!” 司徒曜大喊,但为时晚矣,人已不见踪影。 望着青玉仙尊离去的残影,他发觉不对,那不是赶往南息山的方向吗? 难不成仙尊想去魔域找陈洗?!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至于吧,青玉仙尊应不会做出这般失智的举动。 若修仙界第一人真孤身闯魔域,那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而且陈洗之前心灰意冷,误会是青玉仙尊狠心将其逐出师门,并为摆脱干系避而不见。 现下仙尊去了,怕是也讨不到好脸色…… 一个时辰后,林净染奔至南息山。 他毫不犹豫地用剑穗解开魔域结界,一解开,剑穗闪了一下光随即暗淡,一次机会用完,术法消散了。 守界的四个魔众发现异动围了上来。 其中有个认出林净染,惊呼:“青玉仙尊?!” -- 第150页 下一秒,冰冷的剑锋已触及喉咙,另三个同伴皆被定身禁言,他霎时噤声不敢动。 “魔宫在何处?” * 魔宫,理政殿。 魔尊心脏被黄金刃刺伤,浑身无法动弹,幸好还能说话。 在符阵里,陈洗明白自己身世,是初任魔尊滴血成鱼后所化,他问过魔尊是不是去无寻处将他带出来的那人。 魔尊却说不是。 他是有一日在寝殿门口发现已化形为婴孩的陈洗,察觉身份不一般,便收下抚养,并不知晓是谁送来。 那到底是谁将红鲤鱼偷出无寻处,助其化形的? 线索中断,陈洗只得暂时先将此事抛开。 如今正值魔域艰险时期,就算魔尊并非是亲生父亲,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他自当铭记于心。 父亲尚卧病在床,陈洗不敢松懈,马不停蹄学着处理政事。 这三日,他将大大小小的事皆过了一遍,忙得焦头烂额,昨夜更是没合眼。 多亏有无方印相助,不然凭他那油尽灯枯的身子骨,也没命如此折腾。 白竹心疼,劝道:“少主,臣明白你迫切想独当一面的决心,但你这般事无巨细一一过问,实在太劳心费神,要不还是让臣先筛选一遍。” “你那么着急希望我回来,难不成便是把我当神像供起来,只借一下父亲犹余的声望吗?” “少主息怒,微臣并非此意。” 陈洗摆摆手:“罢了罢了,是我心急语气过重。” 白竹命厨房熬了些少主爱喝的红豆粥过来,仆从正送上。 白竹苦口婆心道:“少主,你身子骨本就弱,昨日甚至都不休息,这下去是铁人也撑不住的呀!就连午膳也没顾得上吃,少主先歇息歇息,用些红豆粥好不好?” 陈洗未抬眼,闷声道:“我不喜欢红豆粥了。” “啊?少主是变了口味吗?明明之前最喜爱红豆粥了。” 陈洗苦笑。 那日他同司徒曜说要放下青玉仙尊,可哪有那么容易。 日日相伴近乎一年,有些东西不知不觉便刻进了记忆里。 就像这红豆粥。 他入门当晚,从俗物堂给林净染带的便是红豆粥。 后来林净染知晓他爱吃,在福禄楼时特意给他捎了好几回。 原以为忙起来便能自然而然把人忘了,没想到再寻常不过的事物,也能让他想起二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陈洗不由得烦躁,撒气道:“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了,哪有为何啊!” “好好,臣这便将红豆粥撤了,少主不喜欢,此物日后再也不准出现!” “不必了。” 在这种小事上都讳莫如深,他就是到猴年马月也忘不了林净染。 现下,他一看见玉便想起传音玉,一看见红色之物便想起红绳上坠着的小金锁…… 难不成还能让相关的全部消失? 那他周边怕是剩不下什么东西了。 他才不会因为区区林净染,避讳自己喜爱之物呢! 陈洗接过红豆粥,“恶狠狠”地享用起来,他喝一口便在心里骂一句—— 【好你个林净染居然敢将我逐出师门!】 【林净染你大爷的,老子都为你剖心了,你竟然见都不肯见我一面!!】 【林净染你他娘的明明是红莲所化,怎么心肠比千年玄铁还硬?!】 “报!报——” 通传者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随即人手忙脚乱地跑进大殿跪下。 白竹斥责:“大胆!竟无状至此,发生何事?” “青玉仙尊正自北往魔宫袭来!众守卫根本抵挡不住!!” 也不知被吓到,还是什么,通传者浑身哆哆嗦嗦的。 陈洗猛地站起身:“什么?!他来作甚?” 白竹严声道:“速将原委道来!” “仙尊今日闯过南息山结界,逼问魔宫在何处。幸好守界将士机灵,指了个相反方向,未料到被仙尊识破!” “现下,青玉仙尊正一路往魔宫来,虽未杀人,但派去阻拦的士兵皆被定身禁言!这般下去,他不出一刻便能直捣魔宫啊!而且仙尊还指名道姓说……说……” 通传者一时不敢开口。 陈洗心烦意乱:“他说什么?” “说……要见洗殿下!” 什么?! 林净染居然知晓他还活着,这架势,莫不是亲自来魔域清理门户的。 陈洗和白竹对视一眼。 白竹知晓少主在灵丰门金蝉脱壳的原委,青玉仙尊此番作为怕是来要少主的命。 他当即下令:“快加派更多人手阻拦!实在不行调出魔策营,务必争取到更多时间,好让尊主与少主前往别处!” 魔策营是此代魔尊上任后,耗费心血与财力暗中构建的精锐之师,不到危机时刻绝不会出动。 通传者浑身瑟瑟发抖,还是行礼道:“小的领命!但青玉仙尊未伤一兵一卒,只说想见殿下……” 白竹冷了脸:“无需多言,按我吩咐的传令下去。” “不,不能逃。” 陈洗面色凝重道。 仙魔两界纷争不断,现今明面上尚未撕破脸。 堂堂青玉仙尊这般罔顾两界之和,擅闯魔域,摆明了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要是真跑了,以林净染的性子非把魔域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 第151页 白竹欲阻止:“少主!万不可……” “不必说了,”陈洗打断劝阻,“既然他并不伤人,宣称只想见我一面,那我便去见他,大不了要命一条。” “少主!!” 陈洗根本不听劝,“大义凛然”、“慷慨赴义”般地往殿外走,白竹拦不住,只能跟着。 刚出殿门,迎面撞上了一个着急忙慌跑来的侍从。 侍从看见陈洗,忙跪下求饶道:“奴才无意冲撞殿下,实乃事发突然,奴才一时心急……还请殿下恕罪!” 陈洗烦死这有事不直说的把事,见来人是父亲寝宫的,问:“何事?” “尊上知晓青玉仙尊闯入魔域一事,便吩咐奴才赶紧将殿下请过去!” 父亲怎么也知晓了? 还如此急切。 想着那边应还能拖一阵,陈洗便先去见了魔尊。 陈洗匆匆入内:“请父亲放心,青玉仙尊之事孩儿会处理好的,若是他真来杀我,我大不了再演一出金蝉脱壳。” “如果他并非是来杀你的呢?” 因为伤病,魔尊的声音有些嘶哑苍老。 陈洗尚未想过这个可能,脱口而出:“那他这般闯入魔域,还指名道姓要见我作甚?” “小洗,你太过天真了。你说贼人偷走赤莲子,还在墙上留下你的名讳,无论如何你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神器失窃,灵丰门最重要之事当是如何?而今他们收到你未死的消息,又当如何?” “父亲的意思是……青玉仙尊如此大动干戈,实则是为神器而来?” 陈洗微怔,当即否定这个猜想:“不可能,赤莲子失窃之事未有定论,灵丰门不可能会派林净染来明抢的吧。” “他指名道姓要见你,怕是故意大闹一场,想探寻你是否还活着。若是活着,便卖弄往昔情谊,从你口中套出赤莲子的消息……” 这般揣测,陈洗不敢相信,喃喃道:“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 “那他是哪样的人?” 魔尊反问,连连咳嗽几声,陈洗忙上前帮忙顺气。 “小洗,灵丰门才是生养他的地方。你在他身边一年,难不成还未看明白吗?他心中最重要的自然是灵丰门,为此付出些代价又如何?” 陈洗懵了,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根本无法反驳…… “报!报!报——” 又有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跪下:“青玉仙尊已快到魔宫正门口了!!!还请尊上和殿下快快撤离!!” “魔策营一出动便中了计,近万魔众被困在阵法里!索性还未有伤亡!青玉仙尊不熟魔宫地形,魔宫守卫尚还能拖一会儿,吾等定当誓死阻拦,请尊上和殿下快快撤离!!” 逃跑根本不是办法。 陈洗下定决心,站起身:“带我去见他。” “这……”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魔尊紧紧握了握儿子的手,“小洗记住,若是他举止出乎意料,任何花言巧语都不能相信!” 陈洗郑重地点了点头。 倘若真如父亲所言,他倒要看看,林净染会为灵丰门做到何种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 魔尊:猜猜我是谁~我可是棒打鸳鸳小能手 好家伙,昨天用手机码字,码着码着睡过去了(捂脸) 幸好今天能摸会儿鱼哈哈哈哈 第083章 相见 天光初晴正好, 暖风喧嚣。 林净染已到魔宫正门,他手握寻剑,白衣随风微动, 身后是无数魔众被定身禁言。 四周寂静得诡异, 庄重地像是要迎接一场盛大的重逢。 林净染的神情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霜冷意, 却莫名令人觉得偏执到了极致。 这一路上, 他听见许多魔众在被禁言前骂他疯了。 疯了吗? 他并不觉得。 司徒曜说小洗未死,还拿出了凭证。但终归是一面之词,有些事须得亲眼看看才安心。 他不过是想见小洗一面,只要能确认小洗还活着, 魔域算什么,刀山火海他也会去闯一闯。 这时,有一队人自魔宫而出,直向他奔来。 林净染定睛一看, 面上寒冰霎时消融,一惯冷傲的青玉仙尊竟破天荒地显露出了几丝失而复得的欣喜之色。 小洗! 陈洗见林净染飞身而来,当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就算是来杀他的,他也无话可说, 确是他行欺骗之举,害得赫赫有名的青玉仙尊蒙羞。 堂堂青玉仙尊的开门弟子竟是魔域中人,此事若传出四界, 定会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柄。 反正他已和白竹商议好对策, 大不了再演一出假死的戏码。 陈洗望见后头被定身禁言的成千上万的魔众, 林净染跨越千军万马来到他面前。 像是……披荆斩棘, 历经风雨, 只为他而来。 陈洗当即掐了自己一下, 把这不该有念头抛开。 瞎想什么呢?! 确实是为他而来的,而且极大可能是来要他命的。 思索间,人已在他身前站定。 待看清林净染脸上的惊喜之色时,他略微诧异。 印象中,他从未见过青玉仙尊露出这般神情,犹如寻回了最珍贵的宝物。 是因为见到他才这么开心的吗? 被那眼中的神采蛊惑,陈洗一时愣住,忘了言语…… -- 第152页 林净染定定地看着,亲眼见到小洗后,躁动不安的心瞬间沉淀下来,一切负面情绪霎时消失不见。 一日之内,听闻死讯后又见真人。 大落大起,大悲大喜。 他无端生出一丝畏惧来。 唯恐眼前之人只是虚像,他舍不得眨眼,更一时不敢触碰。 二人便这么静静地对视。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们,哪管仙魔纠葛、沧桑变化。 一眼万年,大抵如此。 “咳咳……” 看少主怔住,白竹假意咳嗽了两声。 陈洗的神识被唤回,立即在心中告诫自己,事情不对,看来果真如父亲所料,这林净染怕是故意闹事,实则为神器而来。 陈洗绷起脸,作揖问:“青玉仙尊千里迢迢赶来魔域,指名道姓要见我,有何贵干?” 疏离且带有敌意。 林净染被语气里明显的敌意击中,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从何说起。 没等到回应,陈洗阴阳怪气道:“青玉仙尊弄出这么大阵仗,便是来此做哑巴的吗?好了,你说要见我,这下也见过了。你就高抬贵手解了那些魔众身上的禁制,回你的灵丰门去吧!我可没心思陪你玩些莫名其妙的把戏,告辞。” 话音未落,陈洗转身便走。 见人要走,林净染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他不想小洗离开。 他下意识将人拉回,近乎失控地紧紧抱住。 “别走……” 事发突然,陈洗根本来不及躲,直直撞进那坚实的胸膛。 林净染抱得太紧,那声“别走”显得嗓音喑哑又偏执,陈洗怕自己沉湎其中,挣扎了几下。 林净染却抱得更紧。 陈洗挣脱不开,欲求助白竹,却发现一起来的人全被下了禁制。 这人是疯了吗?? 之前他身份一败露,就当机立断将他逐出师门,还避而不见,现在赶来魔域演得哪门子戏啊?! 如此反常,怕不是真如父亲所说,是为了赤莲子。 一想起这个可能,陈洗心下便不爽快。 他索性不挣扎了,熟悉的温热气息袭来,让他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不,他才不会被假象迷惑! 林净染怕他会消失一般,死死抱住,箍得他浑身难受。 一想到是因为神器,陈洗的声音不由得染上了几丝恼怒:“青玉仙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为了赤莲子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劳烦放开我。” 林净染恍若未闻,依然抱着。 看人毫无反应,陈洗不禁怒火中烧:“林净染你还听得懂人话吗?我让你松开我!” 林净染如同魔怔了,一动不动。 陈洗又骂了几句,最后彻底没脾气了,唤了声:“师尊……” 一听这个称呼,林净染如梦初醒,忙将人松开,退后几步。 “抱歉,一时情急……” 他竟无法自控了。 经此一遭,陈洗脾气也被磨没了,他懒得计较,只道:“你先将所有人的禁制解开。” 听言,林净染一挥手,还真乖乖把魔众的定身禁言全解了。 魔宫前的将士们重获自由,一个个怒视青玉仙尊,握紧手中武器,只等少主一声令下,便将人拿下。 他们现今人多势众,没准可以趁此机会活捉青玉仙尊。 白竹请示般唤了一声:“少主……” 陈洗抬手示意不可。 之前林净染将一半灵力凝在小金锁里,只余一半也无人能敌,没想到如今全盛状态居然这般恐怖。 同时在千人身上下禁制并维持住,魔域中只有未受伤时的魔尊能勉强做到。而青玉仙尊这一路,算下来被禁锢的魔众应已达上万! 有这能力,别说魔域了,林净染若是想,都能把四界搅个天翻地覆。 以为人多就能反攻?简直异想天开。 现在看来,林净染并非是来杀他的,那想必父亲猜的没错,八九不离十便是为了赤莲子。 陈洗直说:“青玉仙尊,贼人在墙上留下我的名讳,亦可能是掩人耳目之举,我真不知赤莲子的去向,还请莫要再我身上下功夫了。” 林净染否认:“我来找你,并不是因为赤莲子。” 陈洗将信将疑,继续说:“至于我隐瞒身份拜入你的门下,令你沦为笑柄之事。你也将我逐出师门了,若还嫌不够,想拿我出气,或是要我的命,随你。只求勿要再侵扰魔域众生。” “我从未说过要将你逐出师门。” 听言,回想起掌门和方平的话,陈洗冷笑一声:“那是鬼说的?林净染,我在好好同你细究,想做个了断,你能不能不要狡辩了?” 小洗居然不相信?林净染蹙眉解释:“掌门与方长老封了我的记忆,我是今日刚得知……” 陈洗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笑了两声:“青玉仙尊,你这谎撒得未免也太不切实际了。封你的记忆?就你这以一敌万的法力,谁能封得了?谁敢封?而且掌门也并非是个不择手段、不识大体之人。” “你还说你不是为了赤莲子?这般拙劣的谎言居然都能说得出口。我再重申一遍,我真不知晓是谁偷走的赤莲子。” 小洗为何不相信他? 林净染着急地抿了抿唇,忽而想起什么,取出从司徒曜那拿来的剑穗。 -- 第153页 “此剑穗是从司徒曜身上所得,我也凭此才能通过南息山结界。你未死的真相和金蝉脱壳的原委,也是司徒曜亲口告诉我的。” 看见剑穗,陈洗冷了脸:“所以你们灵丰门莫不是发现有异,逼问拷打司徒曜才知晓我还活着,然后让你来演这出戏?林净染,若是司徒曜出了什么事,我同你们灵丰门没完!” 陈洗已先入为主相信父亲的猜测,林净染来魔域便是为了赤莲子。 他心中极其不悦,以致于没发现自己只顾着反驳,而太过钻牛角尖。 林净染第一次体会到百口莫辩的苦楚,以往他才懒得跟人解释。 “小洗,你便如此不肯信我?” “我为何要信你?”陈洗道,“那时方平为了气我,可是将你的话原原本本学给我听了,什么收我为徒是第一错事,帮我挡黄金刃是第二错事。掌门也证实了话的真实性,你让我怎么信你?!” “灵丰门派你过来,真不是明智之举,也不先好好做做功课。你以为你否认了,那些事便真没发生过吗?林净染,别演了,回你的灵丰门去吧!” 怎么解释都不听,林净染有些烦躁,怕自己再做出出格的举动,他深吸气缓了缓。 他明白现下无论他说什么,小洗都不会相信的,便道:“既然你不信我,那我便找一个你信的人过来,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林净染当即拿出一张黄色符纸,手指隔空画了几下,捏诀施咒,符纸一下子消失不见。 “我已传信司徒曜,但魔宫至灵丰门路途遥远,我与他先前并无联系,以致传信时间会更长,他若赶来,大抵明日才能到。” 他倒要看看林净染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陈洗道:“好啊,那便等他来再说。青玉仙尊,我就不招待你了。” 说着,陈洗看向白竹吩咐道:“白竹你看着办吧,给他找个能住的地方就成,饭食不用送了,反正仙尊辟谷之术高强,饿不死的。” 见宫门前的魔众在窃窃私语,陈洗施法放声道:“今日青玉仙尊之事,若有人敢说出去一个字,杀无赦!” 交代完所有事,陈洗瞧都没瞧林净染一眼,转身离开。 * 魔宫,理政殿。 看着坐在身旁的林净染,陈洗翻了个白眼,招呼白竹过来,耳语道:“我不是让你把他带到我的视线范围之外吗?他现在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烦死了!!” 白竹面露难色:“这……是臣无用,臣打不过青玉仙尊……根本拦不住。” 陈洗长叹一声:“算了,你滚吧。” 又坐了一会儿,陈洗实在憋不住了,看向林净染:“青玉仙尊,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听言,林净染神情纠结,还真挪远了一点点。 活像只不愿离窝的雏鸟。 陈洗直接被气笑了:“林净染,我记得你是莲花所化,不是什么跟屁虫所化吧。你有必要这样缠着我吗?我说了多少次了,我真不知道赤莲子在哪。你能不能离我远点,烦不烦啊?” 林净染认真回答:“不烦。” 陈洗直想一脚踹过去,一想他也打不过人家,只得作罢。 “好,你乐意跟着便跟着吧,我再找你说话,我是狗!” 夜色深沉,当是安眠之时。 陈洗回自己的寝殿,林净染还跟着。 见人跟进来,陈洗揶揄:“难不成青玉仙尊想同我睡一张床吗?” 林净染不敢相信地微睁双眼:“可以吗?” 陈洗一把将人推出房门。 “滚!”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4章 缱绻 出乎意料, 这一夜陈洗睡得很安稳。 无梦又无惊扰。 可睡得太沉,反而不容易清醒。 意识尚未回笼,他口渴得厉害, 迷迷糊糊坐起身, 眼睛也未睁开。 “白竹, 水……” 话音刚落, 随即有温热送到嘴边,唇刚一触上边沿,那方瓷杯微斜,水恰好缓缓流入口中。 陈洗满意地小口小口喝着, 白竹何时开窍了?之前要水只会把杯子递过来,才不会这般细致地喂。 温水入喉,陈洗好受了许多,瞌睡消了一大半。 他忽而察觉不对, 站在床前的人带有几分独特的冷冽气息,很熟悉…… 想着,陈洗睁眼一看,一口气没顺上来,被呛得只咳嗽。 “咳咳咳……” 林净染俯身轻拍徒弟的背帮忙顺气:“小洗, 别着急,慢点喝。” 好不容易缓过劲,陈洗使劲把人推远。 “怎么是你?白竹呢?” 见小洗还对自己这么大敌意, 林净染垂眸:“我让他先去理政殿候着。” 陈洗:??? “不是, 青玉仙尊你还真不客气啊, 把这当自己家了吗?我手下的人你使唤得这么顺口?” 陈洗无奈地扶上额头, 不满道:“白竹也真是的, 你让他走他居然真走了?哦, 对哎,他打不过你……怎么?他走了,你来照顾我吗?” 林净染轻声反问:“可以吗?” 闻言,陈洗冷哼一声:“林净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思。我已说过多次,我真不知道赤莲子的下落,你爱信不信,再死缠烂打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我来魔域,不是为了赤莲子,是为了……” -- 第154页 陈洗不耐烦地打断:“呵呵,不是为了赤莲子,难不成是为了我?” “对。” 这一声斩钉截铁的回答,听得陈洗愣了愣,想起父亲的忠告,他不禁冷了脸:“很好,演得不错,若是当初方平和掌门未告诉我你的态度,我没准就信了。” 听这话,林净染低叹,沉默不语。 不知当初方长老和掌门同小洗说了什么,搞得他现今怎么解释小洗都不愿相信。 怕是只能等司徒曜这个人证了。 见人不再说话,陈洗还以为对方是心虚了。 他懒得多言,自顾自下床,坐到铜镜前束发。 夏时天暖,陈洗入睡只着了件薄衫,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格外慵懒。 墨发如瀑散落,随走动轻摆飘拂。 林净染看着,忍不住伸手去撩,发丝滑腻柔顺的触感在他指间停留了一瞬,滑得心间也痒痒的。 他失魂般跟着小洗走了几步。 陈洗随性惯了,若自己动手束发,或是随手系个高马尾,或是用簪子扎个髻。 可今日他怎么弄都觉得不满意,拆了扎,扎了又拆。 难不成让白竹侍候了三天便手生了? 加上身旁杵了块冰,陈洗愈发烦躁。 “我来吧。” 林净染拿过小洗手中的玉簪,分明是问询的语气,却又强硬地让人不容推辞。 陈洗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就是因为林净染将白竹支走了,才害得他连绑个头发都绑不好。 他索性不管了,透过铜镜偷瞄站在他身后为他束发的人。 林净染的神情郑重,像是要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事,令陈洗莫名想起话本里为展示男女主人公夫妻恩爱,时常会写到丈夫为妻子挽发的情景。 他们这般,不就是…… 有病吧! 青天白日瞎做什么梦?! 陈洗立即把这不该有的苗头掐灭。 他居然还将自己代入了妻子那个角色?? 真是够了…… 陈洗对平白无故冒出的念头恼怒不已,见林净染干脆利落地插好玉簪,他不知在同谁较劲,赌气似地一把将玉簪拔下,摔在桌上。 发丝再度散乱。 “青玉仙尊千里迢迢从灵丰门赶到魔域,便是来当仆人的吗?” 陈洗刻意加重了嘲讽语气,这般折辱,他就不信林净染会受这份气。 林净染挽发的手一滞,又继续。 他明白小洗仍在气头上,毕竟那般困苦的境地,身为师尊未现身也就罢了,还传出逐出师门、划清界限的流言。 撒气也是应当的。 发髻重新梳好,林净染侧身去拿玉簪,沉声道:“莫气。” 听这略带轻哄的语气,陈洗有些意外。 青玉仙尊的性子可谓是又冷又傲,看起来对俗事毫不在乎,但也从不任人羞辱。 就像之前司明出言不逊,司徒曜提出代为受过,林净染直接让人单腿磕地跪下。 这回都被贬低为奴仆了,居然不生气,反倒劝他莫气? 陈洗难以理解,不禁又想起父亲的猜测,怒火更甚。 林净染为了赤莲子竟肯忍气吞声到这般地步? 目前来看只有这个可能了,那他倒要看看林净染会为赤莲子忍到何南时! 见头发已梳好,陈洗懒得在一件事上使气两回,起身走到平日换衣处。 “既然青玉仙尊肯来魔域为奴为婢,在下若不好好接受,岂不是却之不恭?” 说完,舒展双臂。 意思是让林净染伺候他穿衣。 林净染看了“颐指气使”的人一眼,还真走过去取下了衣架上的外袍,帮小洗穿上。 这下弄得陈洗浑身不自在了。 他原以为林净染不可能会干这种事,堂堂青玉仙尊侍奉人穿衣,说出去怕也无人会信。 没想到林净染这么能忍。 二人离得很近,熟悉的气息在鼻间环绕,绕得陈洗莫名心慌。 他刻意保持目不斜视,妄图用远处墙壁上的寒梅图转移注意。 却还是忍不住余光去瞟。 那修长好看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帮他扣外袍上的南暗扣,细致又认真。 但还能看出有些生疏,因为手会时不时地碰到他。 奇怪的是,明明隔了两层布,每每触及,他总会忍不住战栗。 陈洗板着脸,想控制住那微小的颤抖,可发现根本压不住,不由得愈发烦躁。 这时,做恶的手又有意无意地碰了他一下,陈洗刚要发作。 林净染却转身走了。 怅然若失。 陈洗深吸一口气,放下手臂,只见林净染拿着玉带回来了。 原是拿腰带去了。 林净染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手环过他的腰,想将玉带系上。 看人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陈洗心里更加不悦。凭什么他不舒爽,始作俑者反倒这般气定神闲? 就在林净染把玉带绕好,想直起身系扣时,陈洗伸手一把将人搂近。 猝不及防,林净染下意识扶上小洗的腰。但还是免不了身躯轻撞紧贴,气息纠缠。 林净染的眸光沉了几分。 瞧见冷如冰霜的脸上有了几丝慌乱,陈洗故意凑得更近,近到能看清对方鼻梁右侧的那点浅痣。 -- 第155页 “青玉仙尊服侍得可真好啊,在下很满意,只可惜赤莲子不在我身上,若是在……” 陈洗意味深长顿了顿,附到人耳边:“若是在……仙尊这般姿色又会伺候人,如果愿意做我的男宠,我必将神器双手奉上。” 林净染的脸上终于浮现愠色:“松手。” “我不。”陈洗反而搂得更紧。 林净染怕推开,会让小洗的敌意更大。 方才他便一直在忍。 灵丰门尚白,门派服饰以白色为主,魔域崇玄,他亲手帮小洗穿上的外袍便是玄色的。 看惯了小洗穿浅色,如今穿起了深色,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又平生增了些气势,别有一番风味…… 现下二人贴得这么近,让他更心猿意马。 而且小洗为了刺激他,还故意在他耳边说那些不着调的话…… 害怕失控,林净染定了定心神,好言相劝:“小洗,勿被怒火冲昏了头,我不喜你为激怒我,故意装出一副轻浮的模样。” “你算个什么东西?谁在意你喜不喜了啊?”陈洗一把将人推离,“林净染你看清楚,我便是这般轻浮的人,受不了就快滚吧,别装出这种很懂我的姿态!” 一通瞎嚷嚷完,陈洗拂袖而去。 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心思被识破,习惯借怒火和逃避来掩饰心虚。 林净染长叹一声,追了上去。 理政殿。 陈洗拿着本奏折,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早先那么一闹,林净染居然还死皮赖脸地赖在他身边不走。虽然人在他旁边什么也没做,但他就是被搅得心烦意乱。 坐得久了,身子有些疲乏,陈洗想去泡个汤泉解解乏。 思及此,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眉眼也不禁染上意味不明的笑意,好似已预见作弄成功,人被气走的场景。 这次,他就不信林净染还能忍下去。 青玉仙尊不是最讨厌轻浮之人吗?那他便好好演一回。 “都是些屁话,”陈洗扔下奏折,“白竹,你先筛选一遍,有重大事情再来禀告我。” 说完,他看向林净染:“你,跟我来。” 陈洗幼时体寒,终日手脚冰凉,父亲便特意在他寝殿旁挖了个室内的汤池,好让他能时常去泡泡,祛祛寒。 温泉池只能从陈洗宫里的小道到达,池子挖建成了一个大矩形,水引自地下的活水,一边流进一边放出,源源不断。 林净染跟陈洗来到此处,看着满室蒸腾的热气,他隐约猜到小洗意欲何为,顿时心生退意。 其它时候,他能时刻保持清醒,但面对小洗,他无法保证…… “小洗,我去外间候着,有事唤我。” “也好,”陈洗并不阻拦,只惋惜道,“可惜了,这池子对解乏有奇效,本想邀青玉仙尊一同泡泡,以慰劳仙尊的照拂之举。既然仙尊不愿,那便算了。” 本以为小洗又要作弄他,一听这话,林净染略微意外,想起自己方才的猜测,他有些不好意思。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林净染并未多留,转身便走。 走到一半,他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正瞧见小洗脱下里衣,要换上专门泡汤的衣衫。 雾气掩映下,大片白皙肌肤朦朦胧胧地映入眼帘,他呼吸一滞。 幸好理智残存,他回过头,只觉得受温泉影响脸愈发烫,忙快步离开。 在外等了许久都未等到小洗出来,施术传信也没得到回应。 林净染纠结一番之后,决定去里面查看情况。 走到里间,只见小洗闭眼靠在汤池的最里侧,像是睡着了。 “小洗?小洗醒醒。” 唤了几声,陈洗犹如睡死了毫无反应。 难不成伤病发作晕了过去? 林净染心慌,可人在最里侧,那方未留过道,只能下水淌过去。 关心则乱,他想也没多想,便跳入温泉游了过去。 “小洗?小洗!” 林净染边唤,边轻晃了几下,小洗依然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当务之急先将人弄上岸,他搂住人便要往回游。 忽而被拉住,一回头,陈洗已睁开眼,朝他戏谑地笑了笑。 “我就等着你自己下来呢,可让我好等。” “胡闹!”林净染斥责道。 见人这般恼火,陈洗不理解。 之前他出言折辱,林净染不生气,怎么他装个死反而生这么大的气。 “青玉仙尊,我看这池子不光解乏有奇效,而且还能活络筋骨,你看你一下水,脸色可比平日里精彩多了。” 林净染浑身湿透,发丝湿哒哒地垂下,面上犹余怒气:“以后勿拿伤病之事开玩笑。”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小洗一眼,回头要走。 陈洗把人拽住:“仙尊生气了?这下都下来了,你不再多泡一会儿?” “仙尊不觉得,你我与水特别有缘吗?化身前在无寻处的莲池里相伴了千年,名字也皆与水有关,而今又共处一汤池。” 林净染回身面对小洗,看来确实被气到了,脸色极差。 他看向被抓住的手臂:“松开。” 听这冷淡严厉的语气,陈洗真松手了,下一秒,双臂便缠上了林净染的脖颈。 -- 第156页 肌肤相触,交混着湿漉漉的温热水汽,林净染全身一僵,面上的怒火霎时挂不住。 陈洗凑近温声问:“怎么?之前如何言语羞辱,你不是忍得很好,现下为何不忍了?我可精心准备了一出大戏,好歹等我演完再走吧……” 这温声细语蛊得林净染直发愣。 他只看见那朝思暮想的唇在眼前一张一合,压根没听清说了些什么。 陈洗空出一只手缓缓下移,抵在林净染的心口处。 “一直困扰你的心疾,是因为我。” 说完,手指轻佻地慢慢上移。 林净染抓住冒失的手,嗓音低沉:“别闹。” 陈洗自是不听,抽出手搭上林净染的肩,借力微微踮脚,唇像是要触及右脸颊,只差毫厘。 “你鼻梁旁那浅浅的小痣,也是因为我。” 炽烈的气息扑面而来,林净染脑海中的最后一根弦被烧断,定定地看着小洗。 见人毫无反应,陈洗无奈。 真是无趣,他这么努力变得轻浮了,没想到气人的效果比装死还差。 他恼怒地将人推开。 林净染退后几步,带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他眼眸深沉,已不见清明之色。 似乎不满被推远,再度走近。 陈洗发觉不对,林净染眸色沉得可怕,带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令他莫名觉得有些危险。 出于本能,他下意识地后退。 分明他才是作弄人的那个,一下子状况好像变了。 很快,后背触及石壁。 退无可退。 林净染逼近,顺势把手撑在两侧,将他围困其间。 逃无可逃。 这也太不正常了! 陈洗心跳如鼓,看人俯下身,凑得越来越近。 须臾间,两处气息交缠,似受到温泉水汽的感染,呼吸愈发沉重炙热。 距离近在咫尺,再稍微一抬头便能触及对方的唇。 陈洗也不避,掐着最后一丝理智,故意板起脸。 “青玉仙尊莫不是想亲我这个魔尊之子?” “想……” 想得发疯。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分两章的,还是放一章好了(*/ω\*) 第085章 人证 这声呢喃太轻, 淹没在蒸腾炙热的水雾里。 那刻意强调身份的话语眼前人恍若未闻,像是被魇住了。 陈洗的心跳越来越快,不对, 这样的林净染太不对劲了。 他心生退意侧过脸, 双唇轻擦而过, 吻落在了脸颊上。 “青玉仙尊, 你知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我想……” 林净染平日里清朗的嗓音沾染上了喑哑,低沉又偏执。 似不满他的躲避,双手抚上他的脸庞逼他正对。 再也无法躲开。 感受到唇上的轻柔,陈洗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白。 许是汤池太过暖和, 侵扰得身上泛起了意味不明的热意。 沉重的呼吸交缠,唇齿间厮磨轻咬,让陈洗浑身战栗,腿软得要往下滑。 林净染一把抱牢他, 攻势更凶。 这时,悬挂在门口的两个大铃铛清脆吵闹地响了三次,此乃魔域各宫殿之间传讯的法器。 铃铛声唤回了理智,林净染这才神识归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他忙松开被禁锢住的人。 陈洗腿软, 失去支撑根本站不住,林净染又只得去扶。 “小洗,我……” 辩解被铃铛里传出的白竹惊慌的喊声打断。 “少主!司徒恩公求见, 他说有特别紧急之事!让我务必通报三次!” “少主!司徒恩公求见, 他说有特别紧急之事!让我务必通报三次!!” “少主!司徒恩公求见, 他说有特别紧急之事!让我务必通报三次!!!” 白竹还真一本正经又心急如焚地大喊了三回…… 不合时宜的喊声, 扫去了满室旖旎。 陈洗回过神。 青玉仙尊居然吻了他??! 他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只见林净染敛眸不语, 神色纠结万分。 陈洗心中震惊,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室内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温热的水汽在迷漫缠绕。 门口的大铃铛又响起,白竹急切的声音再次出现。 陈洗蹙眉不耐地吼道:“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 说完,他看向林净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净染心中极度自责懊悔,小洗之前与他说过有喜欢的人,他明明决定要将私情深埋,只作为师尊献上祝福,方才竟无法自控还逼人做出这种事…… 根本不配为师! 林净染不敢对视,几番挣扎开口:“我……” “算了,先别说了,我先去见司徒曜。” 这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边又着急,陈洗索性打断道。 见林净染一脸的悔恨纠结之色,陈洗笑了笑,逗弄之心顿起。 他攀上坚实的肩,凑到人耳边,刻意一字一句缓缓道:“青玉仙尊这般轻薄我,占我便宜,我可是要讨回来的。” 说完不留恋地抽身拉远距离,不给人推开他的机会。 林净染呼吸一滞,猛地捂住左耳,全身僵住。 陈洗满意地观赏完青玉仙尊的反应,错开身游走了。 -- 第157页 林净染僵在原地,手虽还捂着左耳,但脸上和右耳已红得能滴血。 直到陈洗上岸引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他才久梦乍回。 小洗…… 小洗居然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 司徒曜表现得太过紧急,白竹已将人带来陈洗的寝宫。 陈洗刚换好衣衫出去,就见司徒曜站在厅中,身上背着两把剑,仰头大口大口地灌着水。 “渴死鬼怎么上赶着到这投胎来了?” 听见动静,司徒曜抛开茶壶,喘了口气:“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足足御剑飞行了两个半时辰,一路上歇也不敢歇,还以为能从亲爱的弟弟嘴里听见一句像样的问候,没想到……死性不改,陈洗,待会儿你可别求我啊。” 说着,司徒曜刻意转了个身。 陈洗看清他背上的两把剑,有些意外。 其中一把是不然剑! “你怎么偷出来的?” 司徒曜装作听不懂的模样,将不然剑卸下放到桌上,然后自顾自坐下也不提:“哎呦,这可着实让我一顿好赶,昨日青玉仙尊传信,吩咐我务必跑一趟,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你说,这不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五天跑两次魔域,唉,真是个劳碌命啊。” 昨日,林净染说要将司徒曜这个人证找来当面对质。 见人那般笃定,陈洗原本还担心是灵丰门的诡计,没准到时候派个假货过来。 现下一看,就这德行,除了司徒曜本人,也没谁能装得这么惟妙惟肖了…… “林净染的话我不信,他说,你能为他作证。” “啊?你为何不信青玉仙尊的话?我跟你说,那天差点……” 说着,瞥见林净染的身影,司徒曜不由得想起被揍的惨状,心有余悸,忙起身作揖行礼,问候道:“青玉仙尊安好,你唤我前来,是要我为何事作证?” 林净染已收拾整装好,变回了往日里高不可攀的模样。 “小洗不信我,以为我来魔域是为了赤莲子。” 这话听起来,让司徒曜莫名生出一种恋人吵架了来告状之感…… 他看向陈洗:“你这……什么情况?你为何不信仙尊的解释?” 陈洗瞟了一眼林净染,又瞥了瞥白竹:“你们先下去,我要单独跟司徒曜聊聊。” 听言,二人真退下了。 等陈洗移回视线,司徒曜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鹅蛋了。 “你这什么鬼表情?” 司徒曜伸手扶回下巴:“哇,陈洗,你出息了啊!用这种语气跟青玉仙尊说话,仙尊居然还任由你这般不敬?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陈洗懒得再贫,问起正事:“他不是让你来给他作证吗?你怎么说,他真不是灵丰门派来想从我身上套出赤莲子下落的?” 司徒曜直接听笑了:“哈哈哈,陈洗你可太能想了,青玉仙尊这种清高的人,就算是神器,能请得动他出面做戏?还千里迢迢跑来魔域闹一场。” “灵丰门在他心里才是最要紧的,来演一出戏又何妨?” 司徒曜惊讶:“哇,你何时这般钻牛角尖了?你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多,难不成还不清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吗?他不可能会为达目的而演戏作秀的,你这样说,我都替仙尊觉得心寒。” “你之前不是还劝我不要再喜欢他了吗?为何如今又帮他说话?”陈洗不解。 “因为那时我以为青玉仙尊这种人,根本不会在意任何人。后来我有幸目睹了,他知道你灰飞烟灭之后发疯的场景……不过不幸的是,我还成了他发疯的对象……” 说起这个,司徒曜来劲了:“你是没看见,他得知你的死讯,直接跑去训诫堂大闹了一场,将掌门和一众长老掀翻在地。哼,然后那老奸巨猾的方平就将我推出来挡枪了,青玉仙尊差点把我杀了!还好我机智!” 陈洗将信将疑:“真的吗?可他分明知晓灵丰门对我的处置,还将我逐出师门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没有。是掌门和方长老怕他袒护你,自作主张封了他的记忆,那些并非是他的本意……” 听司徒曜这般说,陈洗木楞坐下。 是他误会了? 回想起来,林净染确实一直在解释,可他偏偏不听,只先入为主地认为父亲的猜测是对的…… “那……我还活着的消息,是你告诉他的?” “我不说我就死了呀!你是没看见他那疯样,骂他残害同门,他根本不在乎,只想着杀了我为你报仇。” 司徒曜边说,边比划着,“当时寻剑都刺穿衣衫抵上我的心口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便刺进去了!幸好我急中生智暗中传音告诉他你还活着,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 提起这事,司徒曜是心惊肉跳:“仙尊真是下死手了,人家妖怪被打伤还能现个原形吧,他当时把我打得原形也不用现了,再来一下,直接便能死。” “他本来还不信,我只能拿出那附有魔域解界术法的剑穗佐证,没想到他拿了之后便来闯魔域了……啧啧多亏我有远见,之前你给了我解界令后,我又讨了个能解界的东西,不然今日我见你怎会如此顺畅?” 陈洗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人这副模样,司徒曜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唉,其实也有我的不对,没有去证实,便同你说仙尊要将你逐出师门,劝你早日放下他。” -- 第158页 “陈洗,我知道你怨他在你最危难时避而不见,才会不相信他,才会钻牛角尖地认为他是为了赤莲子。可那并非是他本意,他来魔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神器,是为了你啊……” 陈洗心里百味杂陈。 一面为师尊来魔域是为了他而欣喜,一面想起自己故意折腾羞辱师尊而懊悔。 他喃喃道:“可我……还那般作弄他,他会原谅我吗?” “会的,他对你的放纵真是让人没话说……” 司徒曜拍拍陈洗的肩,安慰道:“好啦,也不必太过自责,你好好地去跟他道个歉,他绝对不会怪你的。唉,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你,孤身闯魔域,是出于师徒情谊,还是……” “他都来魔域了,我定要弄个明白!”陈洗斩钉截铁道。 “这才对嘛,若青玉仙尊真喜欢上你了,那我出去可得鼻孔看人,修仙界第一人、万年不化的冰居然对我弟弟动了心,真是太有面子了!” 陈洗被逗笑了:“你在瞎说什么呢?” “对了对了,”说着,司徒曜拿出传音玉和红绳塞到陈洗手里,“他昨日告知我如何解禁,特意嘱咐我把不然剑、传音玉和这红绳偷出来,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 陈洗握紧手中的玉和红绳,深深地道了句:“多谢……” “与我客气作甚?以后可记得要好好报答我!唉,谁能想到,堂堂青玉仙尊也会失了智,不顾两界之和,闯入魔域只为确认你是否还活着……” 司徒曜面露严肃道:“不过仙尊这么一闹,掌门他们也得知了你还活着的消息。青玉仙尊乃是灵丰门顶峰的象征,他们绝对不会承认是仙尊自愿来找你的,定会说是你这魔头使计迷惑了仙尊。” 陈洗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他们说便由他们说去。” “光知道可不成,还需想出对策。凌大小姐要我提醒你,最好早日劝仙尊回去,若仙尊迟迟不归,掌门怕是要带一众长老去南息山闹了……现下魔尊身受重伤,这个节骨眼上仙魔斗争再起,可不好办啊。” “确实,”陈洗若有所思,“我会想办法的,毕竟师尊一直待在魔域,名不正言不顺。” 司徒曜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想办法让仙尊早点回去。哎,虽然有凌大小姐帮忙掩护,但是怕人发现,我还得抓紧赶回灵丰门去。” “辛苦你了。” 陈洗想起来一事,拧眉问:“我一直记不起八年前受伤那日发生了何事,怀疑是有人故意封印了我的记忆……我尝试过借无方印的神力去寻找破除,但屡次失败、不得其法,你可有法子?” “封印记忆?”司徒曜思索片刻,“这样,我帮你引神力入体,你尝试着去寻找被封印的方位,然后我用神力和灵力一并去破解,应能事半功倍。” 听言,陈洗拿出挂在颈间的无方印,闭目调息,还真被他找出一处不寻常的瘀堵之处。 他睁开眼,朝司徒曜点了点头。 司徒曜心领神会,当即引神力到陈洗身上。 那处封印强劲,二人合力破了许久都未成功,额上皆冒出了虚汗。 司徒曜奇道:“好厉害的封印,可我怎么觉得有点像灵丰门的术法?” 陈洗也察觉到了,心中疑惑:“时辰不早了,最后再试一次,若不成,你先赶回去吧。” “不行,这不破我还不走了,”司徒曜撸起袖子,较劲道,“嘿?我还不信了,有无方印在,还能有解不了的封印?要不陈洗,你我试试一同借用神力。” “好。” 司徒曜的法子颇有成效,僵持一会儿,终于,封印被成功破解!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想起那些炽热的纠缠,陈洗始料未及地怔住了。 “好家伙,成功了!”司徒曜高呼,见人发愣,推了一下,“怎么了,你想起来了吧。” 陈洗压抑住狂跳的心,点了点头:“你先回灵丰门吧,再晚可就赶不及了。” 司徒曜不放心:“你没事吗?” “我没事,只是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 封印解开后,陈洗想起的并非是八年前的事。 而是在福禄楼,司明给他下了妖境媚药红尘劫,师尊帮忙纾解的事!! 怪不得说像灵丰门的术法,这个封印便是林净染所为! 那晚的肌肤相触,唇舌交缠,还有师尊亲口帮他泄元阳…… 他全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尘劫的相关内容在58、59章(*/ω\*) 第086章 明心意(二更合一) 司徒曜告辞:“既然封印已解, 我便先赶回灵丰门了。” 陈洗脑海里全是那夜炙热的迷乱,漫不经心地回了声:“嗯……” “你真没事吗?你这真的是……” 时辰不早了,不能再拖。 司徒曜要抓紧回灵丰门去, 看人状态这般不对, 便特意去找在外候着的白竹, 没想到青玉仙尊也在等。 司徒曜对二人作揖道:“仙尊安好, 白竹,你家少主应是想起了八年前受伤之事的原委,一时无法接受,你好生劝导劝导。” 一听这话, 林净染转身朝殿中走去。 大殿里,陈洗坐在交椅上久久缓不过劲。 他怎么也想不到师尊会那般帮他解红尘劫…… -- 第159页 忆起方才汤泉池里充满失控与侵略性的吻,他轻抚上唇,陷入沉思。 一直被盛传冷情冷性的青玉仙尊会不会也动了凡心? 林净染进殿, 见徒弟失神地思索着,以为小洗知晓八年前受伤的真相后,难以置信,不能释怀。 他走近,倒了杯热茶递上, 宽慰道:“即已明了,勿太过介怀,自当有仇报仇, 有怨报怨。” 听见熟悉的声音, 陈洗抬眼看过去。 师尊面上隐隐显露出了几分担忧, 但通身气派依旧是遥不可及的清冷谪仙, 与福禄楼那晚和温泉里动情恍惚的模样判若两人。 好啊, 既然说有仇报仇, 有怨报怨。 那他要将一切理个清楚明晰。 不过,首先自然是道歉…… 他使性子不听解释出言不逊,几次折辱作弄师尊,也是师尊大人有大量,没同他计较,现今还来安慰。 陈洗深深地看了林净染一眼,接过热茶,并不喝,放到了手边的木桌上。 他轻轻拉上师尊垂落的衣袖,踌躇开口道:“师尊,我错了……” “我不该听掌门和方平的一面之辞,便相信真的是你将我逐出师门,还在你来魔域后没有好脸色,固执地认为你是为了赤莲子……还……还故意出言羞辱……” 林净染轻声回道:“无碍。” 自知理亏,又得了两声无关紧要的回复,陈洗坐得不安稳。 他不敢正视师尊,偷偷瞥见师尊仍是一惯的淡然自若,送完茶还退开几步。 客套又疏离。 以至于他觉得林净染尚未消气,不满二人之间离得那么远,他蓦地出手箍上师尊的腰把人搂近。 “小洗,你……” “师尊,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你为何不罚我,只道了声不痛不痒的‘无碍’?’” 感受到轻微的挣扎,陈洗硬是不松手牢牢锁住,还靠上师尊的胸膛亲昵地蹭了蹭,活像只温顺的狐狸,耍赖道:“师尊,这回是我错了,我认打认罚,你若不罚我,我心里过意不去……” 温香软玉抱满怀,娇纵低语犹在耳。林净染浑身僵住,顿时说不出话来。 白竹送走司徒曜,一回来便看见自家少主抱住青玉仙尊不放、撒娇赖皮求原谅的场景…… 他当机立断退出去,带上了门。 为了少主的威望,可不消再被人瞧见了! 殿中二人并未察觉白竹来又走的动静。 静默一会儿,林净染深深吸气,调整好状态,沉声道:“先欠着。” “好,那便先记账上,日后我若再犯了错,师尊一起罚。” 说着,陈洗抬头看了一眼,收了笑意,一把将人推开,站起身与林净染对视。 猝不及防,林净染连退几步,怀中温热消失不见。 怅然若失…… 他不解地看向徒弟。 “一码归一码,师尊方才也教导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误会你的事,咱们说清楚了,那么接下来——” 陈洗板起脸,正色质问道:“福禄楼,红尘劫,师尊你为何要自作主张封印我的记忆?” 林净染脸色刷变:“你……你想起来了?” “刚才司徒曜帮我解开封印,原以为会想起八年前的事,没想到……师尊,细究此事,你我二人皆有错,是我警惕心不足,中了司明的奸计,而你……我也未料到你会帮我……” “别说了。” 林净染打断,心中最肮脏隐秘的事被揭露,他不自觉地要逃避。 身为师尊,竟对徒弟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罪该万死! 原以为将此事深埋心底,封去小洗的记忆,便能自欺欺人地当做一切都未发生。 是他太过天真了。 听见小洗的死讯时,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又闻人还活着,他想也不想便闯来魔域一探究竟…… 如此种种背后,是那罪恶龌龊的念头早已在他心上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现在,陈洗的质问,让他再也忽略不了了。 林净染畏惧了。 他可以面对所有人的指摘辱骂,但他无法面对小洗的责问愤怒。 比起这般,他更宁愿在小洗心中,他不过是冷漠至极的青玉仙尊。 林净染被自责悔恨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不敢去想那晚的情景,但脑海里偏偏浮现出那些缱绻旖旎的画面。 身为师尊,如此作为,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做好决定,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了。 林净染避开探寻的目光,道:“对不起……此事责任在我,身为师尊,竟对徒弟怀有不轨之心,以致抵挡不住诱惑犯下错事,还为了逃避私自封印你的记忆……罪该万死!” “……但现今神器消息外泄,四界动荡不安,更有小人潜藏暗处散布不明童谣宣战。小洗,你可否再给我一些时间,待处理完神器之事,我必以死谢罪!” “谁要你死了?” 听师尊严肃地说了这么多,陈洗反而忍不住笑了,这下他是再傻也明白青玉仙尊的心意了。 想听师尊亲口说出来,陈洗装傻问:“师尊,你那不轨之心……是何不轨之心啊?” 发现徒弟没有丝毫发火责骂的意思,语气里还有几分期待调侃,林净染微怔:“我……” 看师尊这副模样,陈洗算是明白了,师尊将这心思视为滔天的罪孽,若不纾解,绝对不可能会说出口的。 -- 第160页 他握上师尊的手,那手微凉还在发抖,陈洗安抚似地摩挲着。 “青玉仙尊向来敢作敢当,怎也会逃避?师尊,你为何要封印我的记忆,只是不敢面对我吗?” “一是逃避,二是你有喜欢的人……我竟还……痛苦罪责一人承担便可。” 听言,陈洗失笑:“我有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便是师尊。” 手猛地被攥紧,陈洗不禁蹙眉,又忍痛舒展开。 “师尊?” 林净染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吗?可你分明说喜爱之人是女子……” “师尊那时是问过我,难不成要我直说我大逆不道地喜欢上师尊了?我还怕被原地逐出师门呢!师尊若是不信,你仔细想想我同你形容的喜欢之人的特征。” 林净染还真细细地回想起当时小洗的话—— “那人比我高大……但他家与我家有旧怨……” “他啊,身量与师尊一般高呢,性子也有几分像,有时沉闷到让人抓狂,但我就是喜欢他。” …… 霎时豁然开朗。 见人没有反应,陈洗道:“如若师尊还不信……好啊,我现在直说,师尊,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这话像盛放的暖阳照入林净染愧疚昏暗的心渊,让被迫压抑枯萎的情愫瞬间复苏茁壮。 小洗也喜欢他!! 什么仙魔之分、师徒之别全被抛之脑后。 他只剩下一个念头——拥人入怀。 师尊这般倾身紧抱,好似寻回了最珍贵之物,陈洗能感受到这拥抱里的千百情绪,他将下颏抵在那宽厚的肩膀上,想回抱,根本环不过来,只能揪着师尊的衣衫。 “师尊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现下既然说开了,那我可要跟你好好算账了……” 陈洗意味深长地停顿,故意装出凶狠的腔调:“记得被封了记忆之后,第二日我醒来看见你脖子上和唇上的痕迹,问你发生了何事,你还说是深山老林里的虫子咬的,居然说我是虫子,我要罚你!” 林净染笑着应下:“好,该罚……” “罚”字的尾音消失在难以自控的轻哼里,林净染面色一滞,抿唇强忍——小洗在他颈间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咬完又像告慰似地轻轻舔了舔。 逗弄得他禁不住加重手上的力道。 “师尊,你松松劲,抱这么紧我呼吸不过来了。” 林净染如梦初醒,松开了些。 陈洗满意地欣赏着自己在师尊脖颈上的“杰作”,附到人耳边低语:“罚你……将痕迹弄回来,师尊,还有唇上的哦……” 话音未落,他便趁人不备吻了上去。 林净染只觉得有股无端的热意将意识逐渐吞噬。 感受到唇上的柔软,他正要回吻,蓦然被狠狠地咬了一口,唇齿间霎时弥漫起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惩罚完成,陈洗欲抽身,刚偏头离唇,便被按了回去。 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息下,是杂乱无章的吻,像是野兽一朝捕获心心念念的猎物,无法自控地啃噬撕咬。 这情感太过澎湃汹涌,陈洗难以招架,挣扎了几下,师尊毫无反应。 他只得使劲将丧失神智的人推开了些,喘着气解释道:“师尊……我呼吸不了了……” 林净染把人捞回来,与之额头轻抵,他眼神中的情绪晦暗不明,眉头轻蹙像是在压抑什么。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 小洗白嫩的双颊上洋溢起了异样的红,犹如春日初绽的桃花,粉粉嫩嫩的。嘴角沾染上了他的血,平生添了几分妖冶之感。 他伸手去擦那点血,轻柔又缓慢,手指还有意无意揩过那已微肿的唇瓣。 陈洗尽力保持平稳的呼吸,那常年练剑的指腹上带着些薄茧,磨得他唇上微疼又有点痒的。 见师尊的面容浮现红晕,神色像是动情了,又有些他看不懂的情绪,陈洗莫名心慌,握住在唇边摩挲的手,道:“好了,该去用午膳……” 发出的声音将他自己吓了一跳,温声温气中带了几分蛊惑,像故意引诱人似的。 最终,这理智残存的话淹没在热烈似火的吻中。 吻着吻着,林净染忍不住向下探索…… 忽而碰到小洗脖子上挂着的无方印,冰冷的触感唤回了他一丝理智。 他直起身,知晓小洗身子发软站不稳,未松手,哑着嗓子道:“小洗,我一时控制不住……方才你是说要去用午膳吗?” 陈洗早已站不住,整个人攀在师尊身上。 衣衫都被剥得差不多了,现在说这些? 他也不管声音是否还那般诱惑,轻声道:“不去,为何要控制住?” “我怕……伤到你。” “不会的,师尊,我相信你,”陈洗捂上林净染的心口,感受着杂乱无章的心跳,他低笑道,“只要这心……是为我而乱的。” 这番话将林净染强撑着的最后一丝理智吞没,他再次吻了上去。 火一触即燃,终成燎原之势。 夏日午后的天气变化莫测,刚才还晴空万里,现下突然电闪雷鸣,黑云压城,一副山雨欲来的景象。 在院中等候的白竹想进偏殿躲雨,却发现整座寝宫不知何时被下了禁制,他根本进不去,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怪不得一直未听闻青玉仙尊和少主的谈话声。 -- 第161页 少主不喜奴仆太多,惯常留他一人伺候,现下殿里是只有青玉仙尊和少主了。 白竹有些担心。 虽然方才少主还抱着仙尊撒娇求饶,但林净染毕竟是灵丰门的人,二人独处一室这么久,少主的性子向来阴晴不定,万一惹怒了青玉仙尊可如何是好? 白竹心下忧虑,已过午膳时辰,不免饿得慌,眼下暴雨欲来,他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最终还是决定先跑去用膳。 陈洗恍惚得厉害,身子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他迷迷糊糊瞧见微开的窗边跑过白竹的身影,心中一惊,直往师尊怀里躲。 林净染当即施法将窗门紧闭,轻抚小洗的背安慰道:“别怕,我早已下了禁制,外人看不见也听不到的。” 陈洗只听清“别怕”二字,也心安了许多。 浑身热得厉害,汗涔涔的,他无力地用额头蹭了蹭师尊的颈窝,然后半睁着眼一路吻着摸索到唇上。 他明显感到师尊僵了僵,忽而屋外雨声大作,殿内好似又掀起了狂风暴雨。 分明说夏时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可今日这雨整整下了一个午后,直到夜幕降临,月影重现,骤雨方才停歇。 陈洗躺在师尊的臂弯里,伸手去描摹那好看的眉眼,手指描着描着便使坏触上了犹带通红的耳垂。 “别闹,”林净染抓住作恶的手,“不是说累了吗?” 一听这话,陈洗顿时不好意思,背过身,嘟囔道:“我……我说了那么多次,也没见你听过,现在又提……过分……” 听言,林净染低笑,将人搂近。 陈洗推开凑近的人,佯怒道:“我去灵丰门是不安好心的,成为你的徒弟是个意外,从头到尾,我只是在利用你寻找神器。” 林净染偏凑得更近,低声道:“好,我要酬劳。” 陈洗没反应过来:“什么酬劳?” “你。” 陈洗:??!! 这还是他那冷情冷性的高岭之花师尊吗?? 互明心意后,开窍了? 陈洗觉得自己被反将一军,他又想不出什么骚话还回去,只得认栽扯开话题,说起了一直不解之事。 “师尊,灵根的分法是灵丰门独创,我去拜师大会前,父亲分明帮我伪装成了三等天灵根,最后怎么测出来是一等?” “灵根天赋若高,便遮掩不住的。你是初任魔尊严凌滴血成鱼所化,是一等天灵根也不稀奇,又或者……” “又或者是为何?” 林净染轻叹一声:“又或者是因为千年前,你吃了我护心的那瓣莲,受其影响……” 听出师尊语气不对,陈洗问:“怎么了?为何不开心?” “我看见了你心口上的伤,”林净染停顿了几秒,“是为救我剖心留下的吧……疼吗?” 原是为这事,陈洗回过身,依偎进师尊怀里:“师尊放心,掌门明辨是非,很照顾我,剖心时特意为我护法疗伤,还让我吃了麻药,一点也不疼,不然伤口才不会愈合得如此之快。” “他若明辨是非,便不会封我记忆,私自处决你,还放任旁人害你灰飞烟灭。” “师尊,我灰飞烟灭那是幻象!做不得真的,掌门本性不坏,但在处理这件事上确实欠妥当了些。” 见人还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陈洗笑着轻轻掐了掐师尊脸颊,“好了,怎么我钻完牛角尖,轮到你来钻了吗?” 林净染紧了紧怀抱,肌肤相触贴合,他才能更感受到当下的真实。 “若并非幻象,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怕……” “好了好了,不许再提别人了,”陈洗道,“只要我们仍活着,便是最好的。” “嗯。” 师尊抱着抱着,便又去吻他的脸侧,陈洗察觉不对,警惕地唤了声:“师尊?” 没等到回应,他便出手想将人推开。 “别动,”林净染的嗓音低沉,“方才我说要酬劳。” 陈洗一脸疑惑:“不是,我神器都没到手呢!哪里来的酬劳给你??” “可是你利用我了。”喃 陈洗:??? “那是玩笑话,我何时利用你了?师尊你耍赖!” “嗯……” “师尊……嗯……” 月色朦胧,夜还很漫长。 不知何处传来了压抑着的低泣沉吟,吓得圆月赶紧扯来一片云挡住自己。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三日,白竹整整在殿外候了三日! 他想尽办法,奈何青玉仙尊的法力太过高强,怎么都解不开禁制。 这功夫,仙尊怕是都能毁尸灭迹了…… 白竹心中焦躁忧虑万分,他不敢向还在养病的尊主禀告此事,更不敢向外界透露,只对大臣们说是少主旧疾复发在修养当中。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内忧也就罢了,偏偏外患又上赶着袭来。 灵丰门的掌门带了一众长老和几个弟子,盘踞在南息山结界外。 宣称要为方安讨个说法,还口口声声说青玉仙尊被少主迷惑跑来魔域,若不交出仙尊,三日后便要破结界而入了!! 现今尊主伤势严重,要是灵丰门真破界进来,魔域如何抵挡住啊?! 白竹欲哭无泪,天晓得他这几日怎么煎熬过来的。 灵丰门那些家伙假借为方安讨说法的由头,摆明了是来逼青玉仙尊回去的,明日便是第三日了,他该如何是好啊?! -- 第162页 是他无能,守不住魔域。 白竹焦急得眼泪流下来了,此时,吱嘎一声,殿门终于开了! 青玉仙尊?! 不对,少主呢? 白竹连忙迎上去,看见仙尊脖颈和唇上的痕迹,顿时愣住。 这……是怎么弄的? 莫非二人打起来了? 思及此,他愈发心慌,连行礼都忘了。 “小洗说想喝红豆粥,劳烦去煮一碗。” 白竹边点头,边应声:“好好,臣这便吩咐下去,青玉仙尊,我可否见少主——” 接下去的话被关门声打断,白竹无奈,只得先离开。 下一回他可学精了,趁着将红豆粥递到青玉仙尊手上的功夫,急忙问:“仙尊,我有要紧事禀告少主!” “小洗身子有些乏,你晚点再来。” 林净染看都未看他一眼,拿上红豆粥便走。 看着又关上的殿门,白竹长叹一声,忽而回过劲来——这里明明是魔域,他要见自家少主,为何要经过灵丰门的人同意啊?? 寝殿中。 陈洗听见关门的动静,撩了一下眼皮又闭上。 直到脚步声到床前,他才睁开眼,咬牙切齿道:“师尊,你可真是个……禽兽!” 他可算是体会到半梦半醒、日夜颠倒、不问世事是何滋味了! 林净染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红豆粥放到一边,先扶小洗坐好,然后拿上瓷碗,用汤匙舀起粥吹了吹,送到徒弟嘴边。 陈洗寻思自己也没虚弱到要人喂的地步吧,又不是手不能扛的…… 但转念一想,就是眼前这“罪魁祸首”害他饿了三日,让人照顾一下又怎么了?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享用起红豆粥。 吃完没一会儿便开始犯困,陈洗安稳地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下才醒。 师尊给他喂完晚膳,将白竹带了进来,陈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魔域,父亲受着重伤,还一堆事等他去学去处理! 被师尊耽搁了三日,接下来该忙成什么样子了…… 看白竹欲言又止的模样,陈洗心下明了,将林净染支开:“师尊,我想吃之前在人间你亲手烤的兔子了。” “好。”林净染也不多问,转身离开去烤兔子。 “何事?说吧。” 白竹激动地握上少主的手:“少主!臣终于见到你了,担心死臣了,天知道臣这几日是如何熬过来的!这三日也不见少主出来用膳,臣心里……” 又开始了…… 陈洗打断道:“说正事。” 白竹擦去溢出的眼泪,正色道:“灵丰门的掌门带人已守在南息山结界外两日,说若明日再不交出青玉仙尊,便破界硬闯。” “方才青玉仙尊在,臣不敢明言,如今尊主尚在病中,若他们真一举进攻,魔域怕是承受不住,事关重大,还请少主定夺!” 听言,陈洗面露严肃,虽然之前司徒曜来提醒过,他也答应会劝师尊早日回灵丰门,但是现今他与师尊好不容易心意相通,他着实不想让人回去。 魔域又不是养不起个修仙界第一人,若说名不正言不顺,那让师尊“嫁”来魔域和亲,岂不是两全其美,又让他和师尊有情人终成眷属,又能维护两界和平。 只怕灵丰门里那些老顽固受不了。 同时陈洗也顾虑师尊去见了掌门等人,真会被劝回去…… 于是他吩咐道:“明日,你想办法拖住师尊,我自己去会一会他们。” 白竹忧心:“少主,此举也太过危险了,万不可……” 陈洗坚定道:“不必劝了,我自有对策。才不能让师尊见到他们,指不定又要在背地里搞些挑拨离间的勾当!”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完结撒花,啊不是,是终于! 27万字了欧耶欧耶,感觉写到333333字应该能完结吧! 想想还是这两章攒着一起发算了(*/ω\*) 第087章 仙魔对峙 南息山绵延千里, 为自生魔之诞生地,灵气充沛。 现今自生魔早已不见踪影,但南息山仍百草丰茂, 树木丛生。 晨间山林里薄雾弥漫, 带起特有的清爽水汽, 有五人匆匆而过, 打散了雾,沾湿了衣。 他们直奔出魔域地界。 穿过结界,再行不远,景象霎时变了——视野瞬间开阔起来, 周围绿意竟无,空余满地荒土。 此方无结界处乃上古神魔大战后留下的遗迹,属于不受管辖之地。 是个谈判的好场所。 陈洗约了灵丰门众人在此相见。 他束发金冠,还特意换了身红衣, 贵气张扬无比。 灵丰门的人不是口口声声说他迷惑师尊么,那他自然要摆出合衬的模样,可不能叫人家失望。 等侍卫布置好桌椅,煮上茶,陈洗安闲坐下。 那么多人不辞辛劳赶来魔域, 又等了两日,他这地主之谊还是要到位的,免得届时说魔域不懂待客之道。 他只挑了四个随从, 带得人太多显得像是来打群架的。 有些事, 若能好好说话解决, 总比动武来得好。 桌上的小火炉静静燃烧, 茶香淡渺, 飘得蛮荒之地横生了几分别样悠远的意境。 不消多时, 客人便至。 陈洗未起身,懒散地看过去。 -- 第163页 阵仗还挺大。 掌门与十三位长老皆来了,后头跟了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三名小辈,还有相貌被毁的方安。 看来他们并不想将师尊跑来魔域的事闹大,毕竟对于灵丰门来说,“青玉仙尊”四个字,从某种意义上便是颗定心丸。 门派中应早已封锁了消息,于是便只带上了几个知情的晚辈,同时带司徒曜他们来是想让他能念及旧情。 至于长老们全部出动,怕不是即便师尊不愿回去,他们也要将人绑回去。 陈洗摆起客套的笑,正欲开口寒暄,对方责问先至。 “怎么是你?净染呢?”方平怒斥,“陈洗你果真没死!居然敢设下法阵欺瞒逃脱,身为魔域中人,你不顾理法,偷学灵丰门术法,偷走赤莲子,还不快快将赤莲子交出来,自裁谢罪!!“ “我不逃,难不成任由你害得我灰飞烟灭?方长老,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是非不分蠢顿如猪。” “你!” “好了好了,”陈洗懒得多言,摆摆手,拿着茶盏站起身,“各位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还让大家等了两日,心里着实过意不去,特设下茶宴。未曾想来了这么多人,幸好命人铺了四张四方桌,你们十八个人挤挤应也坐得下。” “陈洗,你仍活着可太好了!” 凌傲月笑道,与司徒曜对视一眼,还真去拿桌上的茶。 “月儿!司徒曜!” 两人被方平瞪回去了。 一直面色凝重的凌立缓缓开口:“陈洗,你借净染的名义引我们来此所为何事,净染呢?” 师尊性冷但心善,更何况灵丰门是生养之地,甚至可以说是掌门将师尊养大的。 怕人真被劝回去,陈洗并未将此事告知。而是暗中下了迷香,使其昏睡,命白竹看着。 之前方平故意挑拨,同他说师尊心寒至极,已把他逐出师门。 害得他连师尊追来魔域都没有好脸色,一味相信父亲的猜测,以为师尊是为了赤莲子做戏,还故意作弄折辱。 也就师尊脾性好,要是换个心气高的,早被他气跑了…… 鬼知道师尊这次回去,方平又会玩什么把戏,他才不给人再次挑拨离间的机会! 陈洗冷了脸:“师尊说了,你们欺瞒他,他暂时不想回灵丰门,更不想见你们。四界神器之事他会留意,应担的责任他也会承担。” “反正只要心中有道,在灵丰门还是在魔域又有什么两样呢?” “混账!你在瞎传什么鬼话?!”方平指着陈洗怒骂,“净染才不会说这样的话,他定是被你这魔头给迷惑了!快将人交出来,饶你不死!” 陈洗不耐烦地抱臂:“又是这副我迷惑师尊的说辞,听得我耳朵都生茧了,你们继续自欺欺人吧。” “又不是我求他过来的,是他知晓你们欺瞒之后,自己闯来的,我可是派了魔域万千将士去拦也拦不住……” 说着,他刻意摆出一脸无辜像:“哎呀,我还想劝他回去呢,可一提起这事他便气得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赶也赶不走,我有什么办法呢?” “你!” “噗嗤……” 听陈洗这阴阳怪气的话语,司徒曜憋不住笑喷了,恰好打断了方长老气急败坏的斥责,被方平低骂了句,才悻悻收笑。 凌立轻抚长须,严肃道:“陈洗,单你来传话,做不得数,让净染亲自来见我,当着我的面同我说。如果他真要留在魔域,背弃师门,我无话可说,不然就算是硬闯魔域,我也要见到他!” “陈洗……” 凌傲月担忧地出言提醒。 她爷爷这回让十三位长老一齐来,还带上了秘密法器,并非是唬人的假把式,是下定决心要将青玉仙尊带回去的。 听掌门这般说,念在其剖心时对自己的照顾,陈洗收了些飞扬跋扈的劲:“掌门的意思是要硬闯咯?你大可闯一个试试,我魔域万千将士并非是吃素的!皆在结界后守着呢!” 他顿了顿,语气冷淡:“没想到‘如果他真要留在魔域,背弃师门’这种话也会从掌门嘴里说出来。师尊尚未露面,你便先给他扣上了顶‘背弃师门’的高帽!话皆被你说尽了,真是好样的!” 陈洗不悦地将茶盏扔在地上,清脆响声过后,瓷杯四分五裂。 “我再跟你们说一次,师尊说了不会见你们的,识相的就赶紧滚!” 方平提剑指向陈洗:“你这魔头目无尊长,不知悔改!我现在便替魔尊好好教导教导你!” 说完使剑袭来。 陈洗并不躲,冷笑问:“你也配?” 话音刚落,那放着的四张木桌忽而冒出浓密的黑气,陈洗身边的四个护卫齐齐捏诀施术。 黑气像是有了生命,绕着灵丰门众人翻飞,一个长老不小心触碰到当即昏死过去。 凌立认出来,惊讶睁大眼:“天魔阵!” 须臾间,黑气将众人困在一处,最后竟在外层渐渐实质化,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 “没错,天魔阵,特意为迎接你们准备的,为布下阵法不被发现,真是让我绞尽脑汁。” 天魔阵乃魔域高级别的秘术,需多人施术,驾驭魔君怨气,此阵法强大无比,相传能够弑神。 然其需起码四人齐心协力,有一方被攻破,阵法便会消失,而且摆阵时易被发现,往往阵法还未成型便被察觉打断,一经打断,无法再施术。 -- 第164页 对布阵施术要求极高。 所以,历代魔尊皆会特意培养施术者,这四个随从可都是陈洗精挑细选出来的施法好手。 他昨夜便命人来布置,今日借桌椅掩耳盗铃,还真没被发现。 刚刚摔杯便是起阵的号令。 “此阵需消耗上古魔君留下的魔念怨气,上次师尊闯来都没舍得布阵,便宜你们了,”陈洗笑了笑,“放心,我嘱咐了不伤人,既然好话说尽,你们还是不听,那便只能把你们囚在笼里,扔回灵丰门去!” 被关了,方平还大放厥词:“陈洗!你竟卑鄙无耻到如斯地步!我定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困兽之斗,陈洗并不想理,拿出张符纸吩咐随从:“我已将解阵术法附于其上,送到灵丰门时,先把他们扔到结界里,走远了再催动符纸解阵。不然,鬼知晓这自诩清本正源的名门正派会搞些什么下作的手段。” “是。” 随从正欲上前,那实质化的铁栏竟在逐渐化为黑气。 这是解阵的象征! 一旦解阵完成,此阵法便无效了!而且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次施术! 随从觉察不对,欲施法加强,铁栏已重新化为黑气。 来不及了。 陈洗蹙眉巡视,瞧见角落里的方安正念诀做势,细看其捏诀手势,陈洗脸色一变。 是天魔阵的解阵法! 解阵秘法属魔域机密,只有父亲和两个亲信知晓,方安怎么会?!! 陈洗心中震惊,见黑气慢慢变淡,忙揪起还在施法补救的随从们的衣领,把人往后一扔,大喊:“跑!!” 余音未落,灵丰门众人已脱离束缚,飞身至半空。 陈洗躲开方平刺来的狠厉剑法,忽觉头上有道道金光飞来。 糟了,缚仙咒! 顷刻间,陈洗被一道道金光附身绑住,无法动弹。 他死死盯着方安:“你怎会知晓天魔阵的解法?” 如此级别的密辛都会被外泄,除了于惩那个疯子,魔域定有奸细!! 方安容貌被毁,戴着帷帽,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见他的神情。 只听他那破损的嗓子,嘶哑地笑了两声:“你们魔域害我到这般地步,我蛰伏魔域八年,若不能探听到密辛,这么多年屈辱岂非白受了?!” 方安的扮相让陈洗莫名想起于惩,于惩向来只戴面具,从不露真容。 他有怀疑过方安便是于惩假扮的,但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方安身上没有伤,于惩是被寻剑贯心后逃遁的,寻剑之伤无法遮掩。 陈洗属实没料到灵丰门里居然有人会解天魔咒,只带了四个随从,现下被缚仙咒捆住,只能听候发落。 片刻之间,困兽成了自己。 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应该就是方平。 方平刚想提剑刺来,被凌立拦住。 凌立道:“陈洗,你只需将净染交出来,我们便不伤你。” 即便落了下风,也不能输了气势。 陈洗冷哼一声:“再说多少次也没用,师尊他是不会回灵丰门的。” 凌立拂袖:“冥顽不灵!” 方平趁机道:“掌门,我有的是方法让他说出来。” 凌立背过身,默认了。 方平冷笑着将剑凑到陈洗脸上,剑锋冰冷锐利,再一用力便能划破白嫩的脸颊。 “陈洗,你放不放人?若不放人,我便毁了你的容为我哥报仇!让你尝尝容貌尽毁的痛苦!叫你没脸出现在净染面前!” 陈洗不正眼看这小人得志的嘴脸:“这就是你们灵丰门的手段吗?” 方平气急败坏,挥剑要砍。 陈洗下意识闭上眼,只听耳边铮得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他被人拉着退后,陈洗睁开眼,身上的缚仙咒已解,师尊的身影犹如世上最坚固的城墙挡在他身前。 接着,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其中蕴含着不容忽视的怒意。 “谁也不许伤害小洗!”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8章 十指紧扣 此话一出,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山间清风看好戏般掠过每个人,带起一阵精彩纷呈的沉寂。 师尊及时出现, 挡在他身前与灵丰门对峙, 陈洗欣喜, 随即略微犯怵。 他隐瞒掌门率人来南息山征讨之事, 故意给师尊下了迷香,又引门人来此,自作主张宣称师尊不愿回去…… 现下师尊赶来,想必已对事情有所了解。 说到底, 此事之错在他,是他私心作祟,贸然引发对峙局面,差点酿成大祸。 若是师尊怪罪下来, 甚至被劝动要回灵丰门…… 他没脸更没立场阻拦。 听林净染说出那般不着调的话,凌立抚长须的手停滞,面上再无法保持平和。 “净染,你知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知晓,”林净染答, “一直知晓。” 凌立伸手指着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平痛心疾首地劝道:“净染!你怎会被这魔头迷惑至此,说出如此不着调的话啊?陈洗他是魔域中人, 拜你为师是为了偷走神器!” “你们相处一年, 他定在暗中给你下了什么法咒, 才会让你丧失理智帮他, 快随我们回去, 让问医堂的长老好好为你诊治诊治!” “哼, 迷惑?方长老几次三番说我迷惑师尊,知晓何为迷惑吗?” -- 第165页 劝人回去也就罢了,居然还当面挑拨离间,陈洗的火气顿时压不住。 不是说他迷惑么,那他便迷惑给他们看! 他一步上前,勾着师尊的脖颈,踮脚在人右脸上结结实实亲了一下。 四处传来一阵吸气声,众人脸上是出奇一致的难以置信。 “我这般迷惑师尊,方长老可满意?” 被亲上时,林净染的眼里闪过一丝微讶,听小洗这般说后,随即浮现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陈洗语气里挑衅意味十足。 不过其实他亲完便后悔了,何必跟方平一般见识? 师尊一向最避讳亲密之事,刚才他气劲上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了不雅之举。 气人的目的是达到了,但只为出气,不顾师尊意愿便行此举,着实是对师尊的不尊重,也是对这份感情的不尊重。 如果引发师尊不满责怪,他也无话可说…… 见此情景,凌立惊讶万分,他抖着手指了指陈洗,又指了指林净染。 “你!你!你们?净染你竟被这魔头迷惑到如斯地步吗?” 感受到小洗收手,听掌门这般说,林净染冷了脸。 他反手握住陈洗的手,与之十指紧扣。 “我没有被迷惑,一切皆出自本心。”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得是清清楚楚。 众人脸上的难以置信,渐渐转化为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一个个盯着林净染与陈洗十指紧扣的手目瞪口呆。 青玉仙尊这举动是明示了他与陈洗的师徒关系非比寻常! “混账!胡闹!!”凌立看着二人相握的手,气得长须像要倒竖,“你们这般成何体统?!林净染,你回不回灵丰门?难不成你要为了这魔头,背弃师门,背弃生你养你之地?!” 林净染淡淡反问:“心中有道,何处不修仙?” “你!!” 感受着手上沉稳坚定的力道,陈洗会心一笑,重重回握。 有了师尊的表态,看人吃瘪,他登时更来劲了:“哎呀,我刚才说的皆是真话,你们又不相信,偏偏要师尊现身。” “我就说师尊是自己不愿回去吧,我也劝他回灵丰门来着,好说歹说劝了好几次他都不回去,我能有什么办法?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你们若是真有能耐,便将他绑回去。哦,对了,你们谁都打不过师尊。” “混账!”方平怒目圆睁,施术御剑攻向陈洗。 陈洗也不避,看着那剑在半空中被寻剑斩断。 林净染冷声道:“我说过,谁都不能伤害小洗。” 方平气急:“净染!” 这时,凌立抬手制止,他静静注视着林净染,黑着脸问:“净染,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真要留在魔域,不肯同我们回灵丰门?” “我答应过的事不会更改,如今神器显现,形势危急,我会护住灵丰门,护住四界。” 林净染顿了顿,他看向小洗,温和一笑:“只要心有责任,回灵丰门还是留在魔域并无二致,但魔域有我想要守护的人。掌门,我要留在魔域。” 凌立气极反笑,连道三声“好”,随即拿出一个铜铃,施法震荡。 铜铃声清脆,余韵悠长,却莫名有些诡异,听得陈洗不禁拧眉。 忽而,交握的手骤然紧绷,只见林净染踉跄连退几步,面露痛苦,竟吐出了血。 “师尊!” 陈洗忙扶人坐到一旁,输送灵力:“师尊,为何会这样?是那铜铃有问题吗?” 林净染扣住小洗的手,摇了摇头:“没用的。” 说完,他看向掌门:“束法咒,你从一开始便想控制我。” “什么?”陈洗脸色大变。 束法咒本是上古禁术,可控人心智。 千年前被明华仙尊改良后,转为控制法力,该咒主要用于心生魔念、尚有挽救余地的弟子身上。 一般而言,束法咒在体内时间愈长,功效愈佳。 掌门只一摇铃,师尊便反应大到直接吐血,此咒怕是早在身体里待了几十年。 凌立冷声道:“是师尊有远见,当年他将尚在襁褓里的你交给我时,便看出你天资绝佳,但灵根只能在十二岁之后测明。” “在得知你是一等天灵根后,消失十余年的师尊特意回灵丰门,给你种下束法咒,只怕你日后仗着天赋异禀、法力浩瀚,便不受管教,为非作歹!” “一切果真被师尊猜中……上次你大闹训诫堂我以为你还有救,不忍心施展束法咒。今日一看,你是完完全全的昏了头,无药可救!” 如此说来,师尊十二岁时,就被中下了束法咒! “这便是修仙界第一大门派的做风吗?居然忌惮弟子天赋过高,怕最后不受控制,早在暗中下毒手,简直阴狠毒辣至极!” 陈洗越说越气,质问道:“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师尊当人看?他是人,不是你们收怨灵、立威望的工具!” “他是灵丰门的弟子,当一切以灵丰门为先。而不是被你蒙蔽心智,是非不分,偏要留在魔域!” 凌立话毕,再一摇铃。 寻剑失去法力支撑,掉落到地上,发出哐啷的闷响。 林净染蹙眉想强忍蚀骨的痛楚,却根本忍不住,又呕出鲜血。 他法力全无,意识也在逐渐模糊,血顺着嘴角落到白衣上,像是开出了一朵朵梅花。 -- 第166页 陈洗慌乱地帮师尊擦血,因他身着红衣,血沾在他的衣袖上并不凸显,只氤氲出一块别样的深红。 见灵丰门的人上来欲将师尊带走,陈洗捡起寻剑,挥向靠近者。 不然剑是司徒曜送来的,灵丰门应还不知晓剑失窃之事,防止招惹怀疑牵连司徒曜,他特意未带不然剑。 “我现在明白了,什么青玉仙尊最冷情冷性,皆是屁话!我看是你们故意将他养成无情无欲的模样,这般他便能乖顺地待在你们构筑的狗屁神坛上,做一个即威慑四界,又听话不争的空心傀儡!!” 陈洗持剑站在林净染身前,活像个卫道的战士:“师尊不愿回去,你们休想将人带走!” 凌立眼中杀意已显:“陈洗,我本想饶你一命,可你竟把净染蛊惑得连师门也不认了!留你不得!” 说话间,二人已被团团围住。 陈洗紧握手中的寻剑,他身上有无方印,但他借到的神力尚不足以对抗这么多灵力深厚的长老,方才连缚仙术都解不开。 于是他咬牙强行催动神器,暂时抗衡着。 以一敌多,陈洗渐驱力竭,他不由得想起司明,当初司明将无方印融入骨血,法力大增到能和师尊打个平手。 若他也这般,没准能拼死一搏。 陈洗抓牢脖子上的无方印,看了师尊一眼,就算是会遭反噬身亡,他也绝不能让掌门带走师尊! 陈洗做好决定,正欲施法强行将神器融进体内,神识中收到了司徒曜暴躁的传音:【陈洗你疯了吗?!你是不是想将神器融入骨血?我哥的前车之鉴你还没看明白吗?会遭反噬而亡的!】 陈洗回道:【我没有办法了……】 【什么没有办法?你把无方印给青玉仙尊啊!神器之力莫测,压一个小小的束法咒应不在话下,更何况仙尊天赋极高,没准能参破更多!】 一语惊醒梦中人。 此时,一直观望凌立突然出招,加入战斗。 陈洗被打落地,一阵气血翻涌,吐出了血。 他趁机将无方印拽下,塞到像是昏迷了的师尊手里,传音道:【师尊醒醒!你试试能否用无方印压下束法咒!】 林净染眼睫微动,攥紧了手里的神器。 自小金锁被缴后,陈洗便一直靠无方印压下伤病。 现今神器离身,病容显露,身体支撑不住,他只能趴在地上喘气。 看师尊拿住神器,他心里松了口气,随即脖颈上一凉,是掌门持剑相抵。 “可有遗言?” 看来是真的不会放过他了。 陈洗正准备受死,只见凌傲月和司徒曜一左一右拽住掌门的手为他求情 ,阿柏还拦在了他身前。 凌傲月道:“爷爷!求你饶了陈洗一命!不是带青玉仙尊回去便好了吗?” 司徒曜附和:“是啊掌门,鬼知晓陈洗还有没有设下埋伏,当务之急是将仙尊带回去!” “松手,”凌立怒道,“你们居然为这孽障求情,也是被他下了什么迷魂药吗?” 俩活宝反而拽得更紧。 凌傲月振振有词:“不行不行!爷爷你不能被愤怒蒙蔽双眼,现在并非是要陈洗性命的最佳时机,赤莲子失窃,万一杀了陈洗惹怒魔尊,魔尊派人大举进攻灵丰门该如何是好?况且,魔域的神器可没丢啊!” 凌立像是被说动了,拿剑的手放下了些。 方平见势不妙,刚要开口劝进,赤金色的光芒倏地大盛,照得荒芜之地像是要展露生机。 寻剑凭空而起,将一干人等拍飞,待光褪尽后,除了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其余灵丰门的人皆被打倒在地,呼痛声此起彼伏。 林净染起身,手中的无方印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他冷漠地巡视众人,最后视线停在掌门身上,铜铃从掌门处飞至他手中,顷刻间化为齑粉。 “滚。” 凌立不解地看向林净染,瞧见对方手中的东西,他神色一变,陈洗隐藏得太好,他竟一直未发现这物件是神器! 这时,整齐的脚步声传来,白竹带着一千魔域将士前来支援。 “少主!” 林净染边抱起小洗,边吩咐:“把人扔回去。” “是!” 陈洗一袭红衣,艳丽张扬地不可方物,他面色惨白,嘴角残留着鲜红的血迹。 林净染轻轻擦去这唇边的血,扣住小洗的手腕输送灵力,他在陈洗额间落下一吻,温声道:“对不起,事出于我,还害你受伤,疼吗?” 陈洗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有浩瀚灵力相助,陈洗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血色。 “师尊,好了,不要再为我浪费灵力了。” “不是浪费。” 林净染不听,依然在传输着。 陈洗的红衣上沾了血迹,留下并不分明的暗红色印记。 这是他第一次见小洗穿红色。 待陈洗缓过来,完全恢复时,林净染凑近他耳畔低语:“我还没同你说。” 陈洗不解:“什么?” “好看。” 陈洗满脸疑惑:??? “你穿红衣,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089章 想 你穿红衣真好看…… 细语呢喃, 敲冰戛玉。 像是阵春风拂过,吹得陈洗心间暖暖的,身上的伤霎时不疼了。 -- 第167页 他本故意打扮张扬气灵丰门的人, 没想到会得到夸赞, 登时不好意思地往师尊怀里埋了埋。 “师尊若喜欢, 我以后时常穿给你看。” “不。” 这坚定的拒绝声引得陈洗抬头, 正对上那温柔似水的眼眸。 他不解问:“为何啊?师尊不是觉得好看吗?” 林净染语气认真:“小洗喜欢穿什么便穿什么,切不能受我影响。” 陈洗明白过来,笑出了声,捏了捏眼前这略带严肃的脸。 “好。” 白竹犹豫几下, 还是上前禀告:“少主,青玉仙尊,已安排妥当,臣这便命人将他们扔回灵丰门。” 听言, 陈洗转过脸,对站在一旁的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点头致意,接着扫视被五花大绑灵丰门众人,最后视线落在满脸愤恨不甘却仍昂头不服输的掌门身上。 陈洗冷哼一声道:“白竹,扔的时候小心仔细些, 掌门年龄大了,身子骨不佳,万一磕着碰着讹上我们魔域, 可就不好了。” 说这话时, 陈洗明显感到师尊抱住他的手一紧, 他不解轻声问:“师尊, 怎么了?” 林净染摩挲着小洗的肩侧, 一脸讳莫如深, 沉声只回了两个字:“无事。” 师尊这反应…… 陈洗不由得眉头微皱,难不成是因为他对掌门太不客气,惹得师尊不悦了? 于是他加了句:“白竹,再怎么说,掌门对师尊有养育之恩是不争的事实,你好生看顾着。” “是,少主,微臣明白。” 白竹行礼完,指示将士们将灵丰门的人全带下去。 吩咐好,陈洗偷瞄师尊。 林净染脸上的讳莫如深并未和缓,甚至隐隐显露纠结之色。 到底会为何事? 今日他的贸然举动,导致师尊与灵丰门决裂,难不成师尊是为此心生郁结? 而且他还当着众人的面“大逆不道”地亲了师尊,引得师尊明示他们并非为寻常的师徒关系…… 陈洗不禁问:“师尊,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没有。” 林净染轻叹一声,横抱起小洗,捏诀带人回了寝宫。 他将人稳当放在榻上,转身去拿东西。 陈洗默默盯着师尊的身影。 绝对有事! 八九不离十便与灵丰门有关,他细细回想他说的那句话,除了阴阳怪气过头,他分析不出为何会惹得师尊不高兴。 不行,他必须要想办法让师尊把不满之事说出来,两人好不容易走到这步,绝不能因一些小事生了嫌隙。 林净染走回榻前,手上拿着早前司徒曜送回来的红绳。 陈洗明白师尊意欲何为,小金锁离身后,他只能靠无方印压下伤病。 现下神器给了师尊,身体病容再现,师尊想再用灵力凝个小金锁出来。 等师尊在榻边坐下,拿起他的手准备将红绳戴上时,陈洗阻止,又问:“师尊你在生气吗?” 听小洗问了两回,林净染疑惑反问:“我为何要生气?” “我、我隐瞒掌门带人来逼你回去之事,用迷香让你沉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你……那些皆是将你捧上神坛的人,还导致你和灵丰门决裂……” “我为何要介意他们的目光?”林净染莫名,握住小洗的手,“名头称谓不过虚妄,只有你是真实的。” 听言,因心虚不敢看过去的陈洗不由得抬眼,师尊眼神认真又坚定。 互明心意后,师尊虽说不来花言巧语,但从不吝啬表达,每次都直白真诚。 他反手握住林净染的手:“那师尊你为何郁郁寡欢?像是有心事。” 林净染敛眸沉默几秒,最后抬眼与小洗对视:“思来想去,♂风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见师尊一脸郑重严肃,陈洗心中难免紧张:“何事?” “方才你说掌门年龄大,若按化身后来算,其实我只比他小十三岁……你介意吗?” 陈洗:??? 他是说掌门年龄大了,身子骨不佳来着…… 可他本意是揶揄凌立打不过师尊,再说了修仙之人怎会在乎年岁? 敢情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居然被师尊听进去了,以为他会在意年纪。 看师尊如此郑重其事,陈洗恶作剧之心顿起,他憋住笑,刻意板起脸,甚至抽回了手。 “没想到啊……师尊的年纪都能当我爷爷了,实话实说,我还真有些介意呢……” 林净染面色一滞,未料到小洗真会退却,他不管不顾地将人抱住。 许久,才强硬地说:“晚了,不准介意。” 好似再说介意,便不放。 这人也太好骗了,每次都会把他的恶作剧当真。 抱得太紧,像真怕他会因此心有芥蒂。 陈洗拍了拍师尊的背,哄道:“哎呀师尊,你怎么还真信了呢?我骗你的,刚入门那会凌傲月那大嘴巴便将此事告诉我了,况且,修仙者哪有年岁一说啊?” 林净染闷声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师尊你快松开我,我还指望你身子骨差一点,少折腾呢!” 林净染轻笑一声,终于松手。 陈洗解释道:“师尊,那话我是故意说给掌门听气他的,怎么没气到他,反而被你听了进去?” -- 第168页 “我怕……” 林净染再度握住小洗的手,垂下眼眸,专心致志地戴红绳。 皓腕附余红,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师尊,这次你可不许耗费五重灵力了,我觉得二重便够,日后灵丰门或于惩又搞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动作,也有足够灵力及时应对。” 陈洗嘱咐着,靠上那坚毅温暖的胸膛:“我被于惩害得伤病入骨,法力微薄,一些事只能靠师尊了……” 他并非想真仰仗师尊,他巴不得师尊能置身事外落个清闲。 只是因为这般说辞最能劝动,不然师尊定又会不知轻重地分一半灵力给他。 回应陈洗的是额间轻吻——唯恐言语太贫瘠,索性刻上印记以示珍重。 气氛一时有些低落。 于是陈洗搂上师尊的腰,装出一副强抢民女的恶霸语气:“好,师尊,这便算你答应了,我日后可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了!你要是想跑,我就是绑也将你绑在这!” 说到这,陈洗感慨地笑了笑:“之前我还时常念叨,若身份败露,师尊不接受我,我绑也要把你绑来魔域,没想到……” 林净染微笑:“不用绑,我自己来了。” 谈话间,红绳上的小金锁重新凝好,一如之前精致闪耀。 世事无常,珍贵之物或会遗失,但只要真情不变,终能失而复得。 一整个午后,陈洗皆在与白竹商讨政事,经过几日的梳理琢磨,他总算是了解全貌。 陈洗特意下令,不可将青玉仙尊身在魔域和灵丰门来闹的事流传出去,而且万万不能让魔尊知晓。 父亲虽然说尊重他的喜好,即便他喜欢的是灵丰门的人也无碍,甚至还会帮忙将人绑回来,但现今形势危急,之前父亲固执地认为师尊来魔域是为了赤莲子,尚在病中只会更为警惕偏执。 眼下就算把师尊带到父亲面前解释,也不见得会听。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洗决定还是瞒着比较好。 半天下来,师尊便默默待在一旁,或闭目调息,或静静看他,或找些书读,从不打扰,甚至有大臣来求见时,不用说就能自动回避。 安静又明事理。 寝宫,夜色深沉。 陈洗将奏折带到寝殿来看,林净染便在旁磨墨。 活脱脱一副贤夫像。 白日时,陈洗怕理政事太晚影响师尊休息,特意带人去挑了单独的房间。 奈何师尊不走,偏要陪着。 夜色差不多了,林净染拿过小洗手中的奏折,提醒道:“该歇息了。” 陈洗不听,欲抢回来。 林净染站起身把奏折举得高高的,让人碰不到。 “磨刀不误砍柴工,万一将身子熬垮了,届时只怕有心无力。” 这么一说,陈洗消停了:“师尊说得是,好吧,师尊也去安寝。” 说完他把人往殿外引。 其实安排林净染住另一屋,他也是有私心的——对那档子事食髓知味后,师尊总会失控,他已经被迫操劳了三天三夜,好歹要歇歇。 师尊很尊重他的意愿,他若不愿绝对不会强来。如此作为,并非是不相信师尊,而是不相信他自己…… “小洗,我……” 林净染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推到了门外。 “师尊,好梦。” “好……” 问候尚未出口,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 林净染不理解小洗为何这么着急赶他走,他还没道安歇呢,于是他敲了敲门。 “小洗,开门。” 陈洗以为有什么事,真把门打开了。 熟悉的气息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吻了吻他的脸侧,然后在他耳边轻声道:“小洗,好梦。” 这暖意让陈洗一时失神。 回过神时,师尊还未放开他,他挣扎了一下。 “师尊?” 林净染不满他乱动,稍微使劲抱牢,接着亲热地在他颈间蹭了蹭,低低道了声:“想……” 嗓音暗沉喑哑。 明白师尊意有所指,这般是在询问他的意愿。 陈洗深吸一口气,压下涌现的热意,装作不懂问:“师尊想什么?” 林净染耳朵通红,埋进小洗的肩头,憋了半晌才憋出两声:“想……想要……” 陈洗使坏地笑了笑,他偏要听师尊清楚明了地说出来,便依然装不懂,故意一本正经地问:“什么?师尊想要什么?不要打哑谜好不好,不直说的话,我还真猜不出来。” …… “想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陈洗:我可是训狮(师)高手 第090章 吃醋 烛火昏沉, 月影晃荡。 重重叠叠的轻纱如云雾般拢出一方隔绝于世的安宁之地。 偏安一隅的境地中,正燃烧着不见火光的火。 火势凶猛,为了维持稳固, 素手只得用力攥着锦褥, 以致五指深嵌其中。 腕上的红绳倒未受侵扰, 依然红得妖冶艳丽, 衬得肌肤也泛起微红,坠于其上的小金锁在摇曳摆动,像因失火殃及的池鱼。 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意图消解漫天大火, 终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正酣时,陈洗蓦然被翻了个身,准备直面火势,眼前人却停了下来。 -- 第169页 得不到纾解, 陈洗不安地动了动。 “别动,”林净染抽气,缓了缓才俯下身与之额头轻抵,没来由地问,“小洗, 你想吗?” 语气如同诱哄,仿佛羽毛轻飘飘地拂过心间,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陈洗的神识已被热意吞没, 他顺着话叮咛出声:“想……” 林净染又问:“小洗想什么?” 关键时刻被磨着, 陈洗浑身上下不舒爽, 急得眼中泪更甚, 晶莹剔透的, 愈加楚楚可怜。 作恶者却还毫不怜惜地摁住他, 不让他动。 陈洗挣扎吐气,犹如一尾在大火中孤立无援濒死的鱼。 “想……想要……” “什么?小洗想要什么?不要打哑谜好不好,不直说的话,我还真猜不出来。” 这话为何如此耳熟? 陈洗眉宇轻蹙,脑子里浆糊一片,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瞧见“恶人”眼眸里遮掩不住的得逞笑意,才惊觉,这话不就是刚开始他逗师尊的吗? 居然被作弄回去了?! 陈洗恼羞成怒,直接扑到“恶人”颈间狠狠咬了一口,控诉道:“师尊!你欺负我!!” 语气凶,但不知为何说出来软绵绵的,着实没有威慑力。 回应他的是一声低笑。 陈洗恼怒地直想把人踹开,可根本使不上劲,只能言语威胁:“师尊你走开!我才不要!” 嘴上这般说,但他咬完后,顺着脖颈一路轻咬舔舐,最后故意研磨那通红的耳垂。 林净染浑身一震,侧过脸便想去吻。 陈洗躲开,假意出手要将人推走。 下一秒,不安分的手就被牢牢束缚住,被迫与人十指紧扣,按在两侧。 腕间坠于红绳上小金锁随之惊起一阵晃动。 陈洗不服输,欲出言作弄,话来不及说出口,便淹没在炙热的吻里。 “小洗,乖……” 翌日。 陈洗昏昏沉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浑噩起身,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昨夜着实折腾过了头…… 随即有温热的手附上,施法帮他缓解不适。 略带歉意的声音响起:“怎还会疼,我分明……” “别说了!”陈洗打断,咬牙切齿道,“师尊,你太欺负人了!” “抱歉……” 忽觉天光不对,陈洗问:“现在是何时辰了?” “巳时刚过。” “这么晚了?!”陈洗惊呼,“昨日我还约了大臣一早来商讨事宜,白竹竟忘叫醒我了。” 说着他利落地掀开锦被,翻身下床。 未料一踩到地面竟腿软站不住,直直跪了下去,幸好师尊及时抱住了他。 林净染将人抱回床榻上,解释道:“你身子不适,是我让白竹莫唤醒你。” 听言,陈洗无奈长叹一声:“我不想当不思进取,沉迷美色的君主。师尊,你也不想摊上祸国妖姬的名头吧。” “将国之兴亡戏侃于美色上,属实不妥。” “我不管!” 调侃之言还得到认真回复,陈洗霎时不知如何作答,索性佯怒掐着师尊的下巴让人低头。 “师尊,都怪你!你必须搬去别屋!” 在徒弟的强烈要求下,林净染只得搬去之前挑选的房间,过了三日清心寡欲的生活。 这三日得了安生,陈洗基本寝宫、理政殿和父亲寝宫三点一线。 好在瞒得紧,魔尊至今不知青玉仙尊依然身处魔宫之事,还以为儿子早就将人打发走了。 因为伤病,魔尊对灵丰门愈发忌惮,更几次在陈洗面前流露出敌意。 甚至几次三番说青玉仙尊那时闯魔域就是灵丰门的诡计,幸好识破了。 这么一来,陈洗便更不敢将师尊留在魔域的事说出来了。 现下,陈洗在外间与大臣商议要事。 林净染独坐里间,边思索着神器之事,边把玩手上的剑穗。 这剑穗是闯魔域那日,从司徒曜手上拿到的解界之物,也不知晓原主是谁,看丑得很有特色,他没多想便留下了。 白竹一进门,就看见青玉仙尊又在玩少主幼时赠与他的剑穗。 当初解界令不够,少主吩咐在剑穗上附着法术,交给司徒恩公以防不测。 谁想到剑穗最后到了仙尊手里。 这几日,白竹屡次欲出言讨回,但一看仙尊的脸色,便踌躇犯怵。 今日,他忍不住了,一鼓作气上前:“青玉仙尊,在下有事相求。” 林净染停下手里动作,瞟他一眼。 感受到那清冷的视线,白竹低头不敢对视,咽了下口水压住心中紧张。 “仙尊,这剑穗是在下之物,可否请仙尊还与在下?” 记得司徒曜当时确实说,此剑穗从小洗亲信处得来。 原来是白竹的。 “少主将剑穗赐予在下时,三令五申不许在下弄丢,若仙尊能将此物还回,在下感激不尽。” 林净染顺势把剑穗递出去,听这情真意切的话,手不自觉一顿。 “这剑穗,小洗只赠与你,只有你有?” 白竹不明白青玉仙尊为何这般问,其实当初少主编了好几个,送给亲近的侍卫,但十几年下来,别人的皆已遗失,就他的还在。 确实只有他有。 -- 第170页 于是,白竹接过剑穗答道:“是的。” “这是小洗编的?” “是的。” 听言,林净染递出剑穗的手微收,但已来不及,剑穗被白竹拿走。 竟然是小洗亲手编的。 林净染视线忍不住跟随剑穗,小洗都还未送过他东西…… * 这三日陈洗忙于各事,虽然除了去父亲寝宫,白日里师尊大多跟在身旁,但是二人统共没说上几句话。 想着太过冷落了师尊,今日午后,他特意忙里偷闲,邀师尊一同煮茶闲坐。 白竹备好茶水后退下。 陈洗发现师尊的目光盯着白竹不放,眼神里隐隐约约透露不满。 他不解问:“师尊,你怎么了?白竹何事惹到你了?” “无事。” 就知道会得到这么一个答复,陈洗换了个问法:“师尊,你不喜欢白竹吗?” “是。” “为什么啊?白竹为人老实憨厚,忠心诚恳,是难得的可靠之人。” 听小洗这般说,林净染心里没来由得不悦,他沉了脸色,许久才缓缓开口:“你给他编过剑穗,我都没有。” 陈洗反应过来,失笑道:“就因为这件事?我小时候霸道得很,一惯爱作弄人,又喜欢钻研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那时心血来潮编了几个丑剑穗,随手扔给白竹和几个侍卫,勒令他们不许取下来。其余侍卫的剑穗早遗失了,就白竹老实,一直戴到现在。” 知晓原委,林净染敛眸呢喃:“我都没有……” 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堂堂青玉仙尊居然因没收到剑穗委屈了? 陈洗顿时笑得更欢了。 但仔细一想,这一年多来,他确实没送过师尊什么东西,皆是师尊在送给他,像传音玉、不然剑和小金锁。 陈洗连忙哄道:“好好,我改天给你编一个。” 林净染脸色和缓了些,但仍显露着几分不满。 只听他呢喃出声:“原来给我编还要改天。” 陈洗一愣,随即笑开了,他捏了捏师尊的脸,感叹道:“哈哈,师尊你这扭扭捏捏的模样也太可爱了!” 说完,忍不住起身跨坐到林净染身上,重重地在那气鼓鼓的脸上亲了又亲。 “现在,我现在便去给师尊编!” 林净染不悦之色烟消云散,他就这么抱住人站起身。 身体忽而悬空,陈洗惊呼一声,下意识搂紧了师尊的脖子。 三日未拥人入怀,林净染蹭了蹭小洗的颈窝:“我想……” 感受到熟悉的炙热气息,陈洗被激起一阵微小的战栗,明白是指什么,他佯怒道:“不许想!” “可是,是你先亲我的。” “师尊你这是耍赖,”陈洗停顿几秒,笑问,“那好,师尊你是想要剑穗还是想……” 林净染面露纠结,犹豫一番,抱着人重新坐下:“剑穗。” 话音未落,陈洗便吻了上去。 两人痴缠许久,唇瓣才依依不舍地分离。 林净染眼眸深沉,他轻轻拭去小洗嘴角的银丝,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其实我嫉妒。” 陈洗不解:“什么?师尊嫉妒什么,剑穗吗?” “他能一直伴你到如今。” 陈洗笑了,紧了紧怀抱:“可师尊,未化形前,我们在无寻处的莲池里相伴了千年,这是谁都无法可比的。” “不一样,”林净染沉声道,“你每次危难时,我都不在身边,八年前或许触不可及,但就连你身份败露,囚于禁室,我也未帮上忙,还令你伤心。” “可那时师尊你是因为帮我挡了黄金刃,昏迷不醒,有心怕也无力。” 陈洗没想到师尊还会对此事耿耿于怀,他抚上那骨节分明的手,师尊的手比他的手大些,指腹练剑的茧也重些。 他将手指缓缓挤入指缝,与师尊十指相扣,牢牢锁住。 “师尊,我们不纠结以前的事了好不好?往日之事,或有不满,或有遗憾,但也因着那些事才成就了如今的我们。” 说着,陈洗在师尊手背上轻轻吻了吻:“之前在符阵中,看着无寻处莲池近千年的沧桑变化,我意识到,在时间面前,无论是人、魔、仙还是神,皆渺小如尘。” “师尊,我们永远珍惜眼前,不管前路再艰险困苦,就这样携手一直走下去好不好?” 林净染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二人正要吻上去。 “少主!糟了!” 白竹不合时宜的慌乱之声响起。 先闻其声,后见其人。 白竹惊慌失措跑进来,看自家少主搂坐在青玉仙尊身上,吓得闭眼转头就跑。 “站住,”陈洗问,“这般无状,发生了何事?” 白竹生生停住脚步,背着身道:“尊上、尊上知晓少主将青玉仙尊藏在魔宫一事了!现下正大发脾气,听说心上伤口又裂开了!!寝宫里的人劝不住,求少主赶紧过去一趟。” “什么?”陈洗变了脸色,“方才我走时人还好好的,是哪个混账玩意说出去的?!” “臣也不知。” 陈洗赶紧从师尊身上下来,走出几步,回头问:“师尊可愿随我一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剑穗:没想到吧,原来我最后是这功效~ -- 第171页 魔尊:老子要闹了! 前半部分配合前一章的最后食用更佳哦(*/ω\*) 第091章 丈婿矛盾 魔尊寝宫。 帝王一怒, 本应血流千里,伏尸百万。 可伤病困人于狭小宫殿,有心无力, 只能借打砸来泄心头之恨。 一激动, 怒火自伤。 待陈洗和林净染赶到时, 暴虐之举已息, 寝殿内满地狼藉。 魔尊正捂着心口坐在矮塌上,靠着榻几闭目养神,榻几上的小香炉青烟飘扬,是这一方境地里难得的完好物件。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玄色里衣, 胸前浸透出一片深润,被黄金刃所致的贯心伤好不容易愈合,现下又裂开了。 魔尊正在气头上,无医者敢来劝慰治疗。 “父亲!”陈洗忙上前扶住人, “父亲,你心上伤口裂开了,快些躺下让人来医治。” 听到儿子的声音,魔尊神色和缓。 一睁开眼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青玉仙尊,登时脸色大变, 他一把将陈洗推开,指着林净染骂道:“滚!别以为我不知晓你们灵丰门安得什么心思,小洗年纪轻会被迷惑, 我可不会!我这便告诉你, 赤莲子不在这, 你们也休想打魔域的主意!!” “父亲, 师尊来此并非为了神器, 更不是来探听魔域虚实的, ”陈洗走回林净染身旁,握上师尊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他是为了我。” “我带师尊前来,也是为了向父亲禀明,当初我说的喜欢上了灵丰门的人不是玩笑话,是真的,我喜欢的人便是师尊。” 十指紧扣,感受到手上的力道紧了紧,那是师尊的回应。 陈洗紧张慌乱的心稍稍安宁,更坚定地看向父亲。 如此情真意切的话,魔尊却充耳不闻,他死死盯着林净染,抄起榻几上的小香炉便砸了过去。 “滚回你的灵丰门去!” 幸好躲避及时,小香炉未伤到人,只摔在地上碰撞出了清脆的声响。 可香灰四散,就算躲开了,林净染的衣角还是不免沾上污浊,灰蒙蒙的一片,在白衣上犹为突显。 “父亲!你太过分了!” “小洗,勿要再被迷惑了!灵丰门惯常骂我们诡计多端,实则他们才是心眼比头发丝都多!将林净染留在魔域,无异于埋下了炸药!” “父亲你太过固执己见,师尊才不是这样的!” 陈洗不满,瞧见师尊衣衫染上的香灰,正欲施术去除,却被拦住了。 只见林净染摇了摇头,转而看向魔尊:“我待小洗是真心的。” “真心?呵呵,”魔尊嗤笑两声,“不知青玉仙尊口中的真心值几斤几两?” “愿以命相待。” “哈哈哈以命相待,好话谁不会说?往往说出容易做时难,”魔尊面上的嘲讽意味不减反增,“既然如此,也不需青玉仙尊自戕,若仙尊能在我面前自毁灵根,自散法力,我便信你所言。” “父亲!你真是病糊涂了,这分明是强人所难!我都把人带来了,他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你为何不信?”陈洗忍不住质问。 “我为何要信一个灵丰门的人?” “父亲你!” 林净染食指轻轻敲了敲交握之手的手背,阻止小洗说下去。 他面上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云淡风轻,只听他开口认真道:“若只有我散功可证真心,待神器之事完结,我定来魔尊面前自毁灵根。” “师尊你瞎承诺什么?!父亲不懂事,你便由着他吗?” 陈洗烦躁地挠挠头,“父亲,之前你分明说不论我喜欢谁都会帮我争取,还会帮我将人绑来魔域,现在我喜欢的人自己来了,你为何反而闹开了?” 魔尊冷着脸:“小洗,现今神器已现,时局紧张,你真相信素来冷情冷性的青玉仙尊会动凡心?你太天真了,他来魔域就是心怀不轨!我绝对不可能让炸药便这么埋下的!” “父亲你简直不可理喻!话已说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们先告辞了。” 话毕,陈洗拉着师尊往外走。 只听身后之人闷哼一声,随即是摔在地上的闷响。 陈洗脚步一顿,回头便看见魔尊倒在血泊中。 “父亲!” 他慌了神,赶紧跑过去查看情况。 “为何会这样?父亲我这便让人来医治,”陈洗抱住人,擦着魔尊嘴角的血迹,大喊,“来人,快宣医者!” “不,我不治!”魔尊气息奄奄,尚有余力较劲,“小洗,你若相信他,便同他走,不必管我的死活!” 陈洗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连连摇头:“不不,我不走了。父亲对不起,都怪我方才语气太重,只顾撒气反驳你,忘记了你还受着伤,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陈洗要把人扶回榻上,林净染见小洗因心焦扶不稳,上前帮忙。 魔尊脸色一变,使劲躲开:“你滚!我用不着你来惺惺作态,你这做戏给谁看呢?!” 然后看向陈洗:“小洗,魔域里有我没他!你若执意要将他留下,我走便是!” “父亲你瞎说什么呢?” 当务之急是先治父亲的伤,见人对师尊还是这般抵触,陈洗只得先用缓兵之计稳住。 于是,他对林净染说:“师尊,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再去找你。” 这般情景,林净染点了点头,施法安顿好魔尊后,转身离开。 -- 第172页 魔尊安稳回到榻上,面露不悦:“小洗,你为何还要晚点去找他?你还要把他留魔域吗?” 为稳定父亲的情绪,陈洗只能顺着话说:“既然父亲不喜欢他,我……我回去便将他赶出魔域。” “真的吗?” “真的真的,”陈洗假意满口答应,怕惹怀疑,他加重语气道,“父亲于我有养育之恩,父亲才是我心中最要紧的人。” “那你刚刚还为他顶撞我,”魔尊的声音委屈至极,“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胳膊肘往外拐,为父很伤心……” “对不起父亲,都怪我……可是父亲,你若气坏了身子,不正刚好着了灵丰门的道,我先叫人来为你治伤好不好?” 这么一说,魔尊答应了:“好,但你一定要把青玉仙尊赶出魔域!” “好好好……” 外侧,林净染仍站在这,他刻意收敛气息,隔着屏风,里面的人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他有私心,躲在这,不过是好奇小洗会作何选择。 很显然,小洗选择了魔尊。 得到答案,林净染敛下眸光,悄然走开。 没什么好伤心的,这般结果是在意料之中,魔尊对小洗有养育之恩,现今又身受重伤,自然要顺意为之。 如今灵丰门不能回,魔域也留不得,他需寻一个更好的去处。 知晓小洗不好意思出言赶他走,他有自知之明,绝不会让小洗为难的。 但是走前,他想好好同小洗道别。 之前没有好好告别,小洗从灵丰门回了魔域,他只能孤身闯来。 他尝过个中艰辛,不愿小洗日后想找他时也吃苦头,所以要认真道别,将藏身之处和其余事项交代清楚。 幸好。 他来时只带了寻剑,走也只带寻剑便可。 不必大费周章。 林净染回去,拿上剑就在门口等小洗归来。 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暗,他依然杵在门口一动不动。 白竹陪在一旁,见青玉仙尊神情肃穆,通身气派比平日里更为冷峻,即便猜到仙尊是在等少主,他也不敢开口劝。 少主在照看尊上,一时半会根本回不来。 今日寝宫里的争端他略有耳闻,看仙尊这副模样,便知晓结果如何了。 白竹瞟了青玉仙尊一眼,印象中仙尊总是站得这般直,好似永远不会低头弯腰。 啊,也不是。 听少主说话时,仙尊倒是时常会低头…… 夏日晚间的微风带着些凉意,白竹收回视线,紧了紧衣衫,轻叹一声。 陈洗一回来便瞧见师尊和白竹一左一右站在门口,活像两个守门神。 他笑问:“师尊,白竹,怎么了这是?你们是在等我吗?” 白竹见青玉仙尊没反应,便点点头回答:“是的少主,仙尊……貌似有什么事,一直在等你。” 陈洗看向林净染:“师尊,什么事啊,偏偏要在门口等我?” 林净染正对上小洗的笑眼,那眸中的璀璨远比星河耀眼,耀眼得让他想私藏。 可小洗并不只属于他,他不能让人为难。 林净染挤出一丝笑意:“我听见你同魔尊说的话了,等你回来,是想告诉你我要走了,想好好跟你道别。” 听言,陈洗的笑僵在脸上:“师尊要去哪?” “无妄海,”林净染道,“当年明华仙尊与初任魔尊的决斗之地,不受各方管束。我会好好待在那的,等你来找我。” 看师尊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陈洗不禁扑上去把人紧紧抱住:“谁要你走了?那些话皆是我为让父亲肯治伤说出来哄他的,也就你听进去了,还信以为真……师尊,我若真赶你走,你难道都不争取一下吗?便乖乖走了?” “我不想你为难。” 陈洗靠在师尊怀里,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吸吸鼻子装凶道:“不准走!你自愿留在魔域,便是‘上门女婿’了,哪有离开的道理。你要走,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可……魔尊那边。” “我已想好对策,我命人换了父亲寝宫的宫人,严加看管,看谁还敢嘴碎泄露出去!至于父亲对你的态度……许是因为他身受重伤,过于忌惮灵丰门。” “师尊,你之前不是也被黄金刃所伤,沾染神器气息,应能知晓怎样会更快痊愈。我想的是,待晚些时候,父亲安寝时,我们偷偷进去,师尊你来查看医治一番,若能帮忙治好,父亲定不好意思再对你甩脸子了。可……要为魔域之主医治,师尊,你愿意吗?” 林净染脸色终于和缓:“当然。” “师尊,午后我才跟你说,不管前路再艰险困苦,要携手一直走下去,共同面对的。” 说着,陈洗拿起师尊的手在手背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可你居然转头便不相信我了,哼,看我罚你!” 被咬了,林净染反而轻笑:“我错了,该罚。” “师尊,你为了我同灵丰门反目,我真赶你走,那便是白眼狼的行径,”陈洗轻叹,“师尊,你不要光顾着为我着想,好歹为自己想一想啊……” “幸好。” 听这感叹,陈洗不解其意:“什么幸好?” 林净染嘴角分明笑着,眼眶却微红:“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不可能!”陈洗立即否认,“我还怕师尊嫌我太烦,不要我呢!” -- 第173页 “不可能。” * 夜色深沉。 魔尊寝宫中烛火已熄,不一会儿,卧房灯又亮起。 “师尊你的昏睡术必定谁也解不了,”陈洗看向躺在床上安睡的魔尊,“劳烦师尊看看父亲心口的伤,此伤反复,怕是一时难好。” 林净染点头,闭眼施法探寻。 赤金色的光芒一时笼罩住魔尊,朦胧又不真实。 林净染轻蹙眉头,带着些难以置信睁开眼。 陈洗心中不安:“怎么了师尊,是很棘手吗?” “小洗,我要看伤口。” 闻言,陈洗拉开父亲的上衣,露出伤口。 伤口已止住血,重新缝合好,恰似匕首般短而细。 林净染捏诀,隔空对着这道伤口轻轻一画。 须臾间,伤口竟变了! 突然变长,从形状上看更像是剑伤。 陈洗不由得皱眉:“父亲为何要在伤口处施障眼法?而且这看起来并非是黄金刃所伤,像是剑伤,父亲为何要扯这个谎?” “这伤,”林净染握住小洗的手,似是不忍说出口,“是寻剑所伤。” “什么?!” 陈洗的手用力一攥:“寻剑所伤?” 忆起什么,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手也微微发抖。 “近来被寻剑贯穿心脏的……”陈洗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只有于惩!” 震惊和愤怒之下,泪已涌上眼眶。 陈洗咬牙切齿道:“他不是我父亲,是于惩!!”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章写到师尊的部分我就开始哭……特别内心独白那里,明明没几个字,搞得我缓了一天才缓过来,可能也是替他觉得委屈吧(笑哭) 现在魔尊的身份出来啦,之前的事也要解开了,临近尾声,希望能抓紧完结哈哈哈 其实关于于惩就是现在的魔尊之前有暗示,在第70章 时,于惩对昏迷的陈洗说“你的父亲早就死了!虽然我不是创造你的人,但我才是你的缔造者!” 还有在第72章 时,白竹用羊皮纸说“尊主被魔医贯穿心脏。”70章于惩逃走前就是被寻剑一剑穿心的。 第092章 八年前的真相 “他是于惩, 那我的父亲呢?我的父亲呢?!” 陈洗浑身发抖,顷刻间泪流满面,他急喘气, 痛苦地锤着头。 “哪里出了问题?为何会是他?父亲, 我、我好像知晓, 可想不起来了……” “小洗, 别激动。” 林净染出手制止陈洗的自虐行为,扶人坐下,轻捧小洗的脸,一边擦泪, 一边温声引导:“小洗不急,慢慢想,能想出来的。” 师尊的话陈洗一个字也听不清,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紧握拳头,死死盯住病床上有着他父亲的脸的于惩。 他好似知晓真相,但心间偏偏拢上了无形的雾,让他差一点点便能看透。 他使劲挣扎想冲破那层迷雾,可就差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 内心的痛苦悲伤不堪忍受,陈洗大口大口的呼气。 泪水让眼前的景致逐渐模糊,他拼命地要驱散顽强的雾, 交困之下, 气血翻涌, 他直接吐血晕了过去。 “小洗!” 林净染惊呼, 忙抱住昏死的陈洗。 他用灵力试探徒弟的状态, 确认无碍才稍稍放下心来。 一尘不染的白衣被吐上了血, 氤氲开一大片,他只顾轻拭去小洗嘴角的血迹,全然不管衣衫沾染污渍。 林净染探寻到刚刚的吐血是因为封印被强行冲破,如此一来,八年前小洗受伤的谜团应要水落石出了。 思及此,他瞥了瞥床上的于惩,施法在寝宫各处设下禁制,魔域往事远比想象中复杂许多,一切查明前不能让于惩醒过来。 布置妥当后,他抱紧小洗,在怀中人的额间落下一吻。 “无论如何,还有我在。” 迷雾驱散,陈洗穿过无尽黑暗,看见的却不是一直以来的莲池。 而是,父亲。 幼时,魔尊待他极为严厉,一直揪着他修习术法,不准许他踏出魔宫半步。 可那时的他性子顽劣,不服管教,于是被父亲打骂教训便成了家常便饭,挨打之后,唯一的慰藉就是魔医温声细语的开导。 于叔时常会同他描述魔宫外的世界,光怪陆离又无拘无束,以致陈洗愈发不能理解父亲的举动,反叛更甚。 十二岁那年,又一次与父亲的争吵之后,陈洗决意逃出魔宫,去看看外面的景象。 他耗费了整整半年的心血,经过详细而周密的计划,才躲过重重阻挠,真逃了出去! 他还特地留下封书信,控诉父亲对他的恶劣行径。 刚出魔域地界,来到人间,他便碰上了一队身着灵丰门服饰的人。 听闻灵丰门有派弟子下界收怨灵的传统,陈洗心生好奇,想见识见识收怨灵的场面。 但仙魔纠葛千年,他不敢贸然行动,只藏在暗处偷偷观察。 除了五个灵丰门的人,还有一个穿着寻常衣衫的少年,少年走在最前面,像是正为五人引路。 五人对少年很恭敬,说了些什么,但离得太远,陈洗听不清楚,怕被察觉也不敢施法偷听。 走到魔域与人间交界处时,少年忽然朝五人扬了把迷药,五人毫无防备,纷纷中招倒地。 -- 第174页 这人使药的手法陈洗再熟悉不过,与于叔如出一辙! 于叔一直带着面具,从小到大他未见过真容,没想到居然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就在陈洗不解于惩为何要迷倒灵丰门的人时,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尚年幼的他头皮发麻,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看见一惯温文尔雅的于叔面露疯狂之色,活生生地将人扒皮抽筋,甚至故意用药吊住对方的最后一口气,让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是被如何折磨致死的…… 惨叫声不绝于耳,如此血腥暴力的场面对陈洗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他忍不住作呕,手忙脚乱地转身便逃。 没跑出几步,于惩便挡在了身前,他浑身是血,脸上挂着温润的笑,犹如披了张人皮的恶鬼。 看见陈洗,他略微意外:“小洗,你怎会在此?” 陈洗吓得止不住地战栗,完全说不出话来。 “许是自己想办法逃出来的吧,真聪明,”于惩自问自答,伸出沾满血的手,“来,于叔教你如何将人皮完整地剥下。” 陈洗连退几步,哆哆嗦嗦地质问:“你……你为何……” 见此,于惩冷了脸:“真没用,小小场面便被吓这副模样,白养你这么大了!” 下一秒,他瞬移靠近,血手牢牢掐住了陈洗的脖子。 “若非你身上流着那魔头的血,我会费尽心思将你从无寻处带出来?可你竟没继承半分血性,留你何用?!” “不过你的血日后倒是会派上用场,我这便抽干你的血,让你知晓,废物是不配活在这世上的!” 濒死的窒息感刺激得陈洗不停挣扎,忽而平地风起,脖颈上一松,他被人护在身后。 陈洗定睛一看,身前是熟悉的高大身影。 父亲来了! 魔尊质问:“你是何人?居然在魔域边界残杀灵丰门的人,还欲加害犬子?!” 父亲竟不知晓眼前人便是于惩,陈洗撑着被掐哑的嗓子,开口提醒:“父亲,他是于叔!” “什么?”魔尊惊讶,“于惩,你这是……” “仙魔两界平静太久,也该起些波澜了,”于惩勾了勾唇,“不过,还是要感谢魔尊这些年的关照。” 话音刚落,于惩施法袭来。 魔尊筑起结界抵挡,不明白好友为何突然变成这副疯癫的模样,他好言相劝:“于惩,你打不过我的,你是被心魔控制了吗?清醒一点!” 于惩嘲讽地大笑:“哈哈哈打不过你?心魔所控?魔尊你也太天真了!” 倏地漫天金光亮起,陈洗一时睁不开眼,猛然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掀翻在地,他疼得倒地不起,吐血不止。 “怎么会?”魔尊难以置信,看清于惩手上的东西,脸色一变,“黄金刃?你何时偷走的!” “呵呵,不然你以为我接近你是为了什么?也不枉费我在魔域耗了十几年!” 魔尊盯着于惩,缓缓开口:“我以为……我们是知己,是莫逆之交……” 于惩阴沉着脸反问:“你配吗?” 一听这话,魔尊脸色刷白,面如死灰,他艰难地移着身子挡在小洗前面:“你放过小洗,魔尊之位和我的命你拿去便是……”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谈条件?”于惩手持黄金刃逼近,“养了十几年,没想到养出个废物,留他何用?!” 于惩踹开魔尊,一刀刺向小洗。 陈洗被定身,根本躲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黄金刃刺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飞扑而来,接着是匕首入肉的闷响。 陈洗霎时怔住,泪水决堤——父亲舍身替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看黄金刃扎错了人,于惩的手一顿,随即冷笑道:“好啊,你要替他死,那我便成全你!” 他狠狠拔出黄金刃,又重重刺下,疯魔般扎了一刀又一刀。 陈洗被魔尊牢牢护在身下,他能感受到父亲的血渐渐湿了他的衣衫。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陈洗已濒临崩溃,他不自觉地一遍又一遍哀求:“不……不要,于叔,求求你……不要伤害父亲……” 【小洗……】 神识中忽而传来父亲的声音,陈洗坍塌的意识聚集了一些。 【小洗,我看过你留给我的信了……很抱歉……一直以来对你太过严厉,其实你并非为我的亲生儿子,你是初任魔尊滴血所化,你身上流着的是魔域几千年来最强者的血。】 【一开始我是希望你能像初任魔尊那般带领魔域走向复兴,是我太急于求成,从而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父亲错了,这重担不该强加在你身上,小洗,你不要怪父亲了,原谅父亲好不好?】 陈洗眼中的泪早已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了,他拼命地摇着头:“不不……不,我不会怪……”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识人不清,害得你同我受罪……小洗,其它都不重要了,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陈洗拼命地点头回应。 神识中父亲的声音渐驱微弱,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陈洗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了,身上的重量蓦然消失,好像有清气闯入血脉,瞬间便游走至全身,一时舒畅无比。 陈洗还未搞明状况,就听见于惩咒骂道:“混账!居然连轮回转世的机会也不要,宁肯灰飞烟灭!” -- 第175页 灰飞烟灭? 谁灰飞烟灭了? 突如其来的舒畅之意,让陈洗一时恍惚。 下一秒,耳畔传来恶鬼的低语:“你父亲倒也算称职,怕我杀了你,竟以魂魄为祭让你与黄金刃命脉相连。这般我若杀了你,黄金刃也便毁了……” 于惩意味深长地停顿几秒,随即癫狂大笑,“哈哈哈他还是太过天真,就算我杀不了你,我也能废了你,让你生不如死!” 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陈洗骤然惊醒。 他的眼角还挂着泪珠,额上皆是细密的汗,看见守在一旁的师尊时,他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落入了一个温暖无比的怀抱。 “小洗别怕,我在。” 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又开始流淌,陈洗紧紧回抱,埋在师尊怀里啜泣不止。 见小洗这副模样,林净染不由得心疼。 他猜小洗是想起了八年前受伤之事,或许此事还与魔尊的去向有关。 他长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轻拍着徒弟的背安抚,直到怀中人的颤抖和哭泣慢慢停息,他才劝慰道:“小洗不哭,咱们有仇报仇。” 陈洗抽噎道:“师尊……我没有父亲了……” “你还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真正的魔尊其实八年前陈洗受伤的时候就死了 第093章 掣肘 八年前受伤那日的经历, 陈洗全想起来了!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严父一夜变成慈父,而是他的父亲死了。 是为救他才死…… 陈洗吸吸鼻子, 眼泪流尽, 该算算账了。 这八年, 他活在于惩精心编织的骗局里, 缠绵病榻,生不如死。 那些命人寸步不离的照顾,实则为监视。 他擦去眼泪,从师尊怀里出来, 走到床前。 陈洗居高临下地盯着伪装成父亲样貌的于惩,猛地出手死死掐住了昏睡不醒之人的脖子。 林净染下意识抬手欲阻止,又随即收回。 于理,现在杀于惩为时尚早, 还有许多谜团未解。 但于情,小洗这般反应,魔尊定死在于惩之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没有道理拦着。 同时,他相信小洗会做出理智的选择。 病榻上的人被下了昏睡术,遭受袭击也浑然不觉。 陈洗看着“父亲”的脸因窒息渐渐发紫, 想到什么, 松开手退后几步。 “不, 不能就这么让你死了, ”陈洗注视着于惩, “你假扮成父亲这么多年, 必定早在魔域埋下祸根。还有许多事不清不楚,我要在你死之前把你的嘴撬开,让你交代个清楚!” “你不是惯会做戏么,骗了父亲十几年,那我也顺你心意好好演一场给你看!终有一日,我必让你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按于惩的性子,为确保万无一失,绝对会留一手。 现下魔域里,只有师尊能信了。至于白竹,还需观望观望。 陈洗撤走了魔尊寝宫里所有宫人护卫,让师尊下了三重禁制,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期间,白竹不解少主的做法来询问。 陈洗编了个合理的解释,也旁敲侧击试探了几回,未察觉出异常,才对白竹稍微放心,但仍没将于惩假扮魔尊之事说出去。 安排妥当后,陈洗拿了把匕首,对林净染道:“师尊,将他的昏睡术解开吧,然后你在旁先隐匿生息,好让他觉得我是独自前来对峙的。” 林净染点头,施法撤去昏睡术,退到了屏风后,收敛气息。 只见床上的于惩缓缓睁眼,看陈洗还守在一旁,他用魔尊的语气问:“小洗?你怎在此候着?是将青玉仙尊赶出魔域了吗?” “是。” “那便好,”“魔尊”轻笑,“如此我也安心了。” 陈洗走到床边坐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最后直视卧榻之人:“别来无恙啊,于叔。” 那张“魔尊”的脸一僵,随后笑开了:“你何时发现的?还挺聪明。” 这声音已变为于惩的,语气全然不见半点被拆穿的恐慌,如同平日里最正常不过的寒暄。 “我那七年卧病在床全拜于叔所赐啊,只可惜你杀不了我,”陈洗讽刺地笑了一声,“而且只有我能找到赤莲子所藏之地,所以你不得不想办法让我去灵丰门。” “你借赤莲子帮我治伤的名义,假意要派人潜入灵丰门,然后故意将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因为你料准了我不会让他人以身犯险,定会请求自己去。” “不错,猜对了,”于惩满不在乎,“既然你猜到这了,我索性再补充一点,羊皮纸传信也是我刻意为之,这般我便能轻而易举地拿到你的血。对了,赤莲子是我偷走的,这可多亏你前期帮忙解界。” “方安也是你派去揭发我的吧,为何逼我回魔域?” “林净染刺伤我,我让他知晓爱徒的真实身份,也算是礼尚往来。” 陈洗冷笑,将锋利的匕首抵到于惩心口上的旧伤,稍稍使劲,未愈合的伤口又渗出鲜血。 “于叔,我还有一事不明,你到底是何身份,怎会知晓赤莲子内层结界的解法?那可是明华仙尊所为。” “你猜啊。” 摆明了不会透露。 陈洗冷哼一声,把匕首移到于惩的胳膊上,狠狠扎了下去,血连绵不断的滴落到被褥上,氤氲出了一片诡异的深红。 -- 第176页 于惩眉头微皱,眼中的戏谑之意却丝毫不减。 “既然于叔不肯说,我当然不会强人所难,”陈洗拔出匕首,沿着新伤口向下移了移,“于叔,你害得我父亲灰飞烟灭,我本想将你挫骨扬灰,又觉得这般太便宜你了,可惜当初没跟你学成该如何把人皮完整剥下……” 说着,陈洗又狠厉地刺下一刀,“所以还是删繁就简,先刺上个几千刀,让你的血慢慢流干,如何?” 于惩大笑不止:“哈哈哈,真不愧是我养大的!” 陈洗这般挑衅折磨是想逼于惩亮出底牌,没想到对方还不出招。 他没了耐心,直接把匕首移回于惩的心口。 “哎,可一刀一刀刺,手会酸,算了我还是直接杀了你吧,你这种人不配再多活一秒! ” 说着,陈洗刻意将匕首高高举起,蓄力猛地往下刺。 一团黑气凭空袭来,把匕首吞没得无影无踪,于惩终于出招了! 幸好陈洗躲得快,不然手就被吞了。 “天魔阵?这是改良后的?” 陈洗诧异,于惩居然能不靠其他施术者,仅凭法阵便在狭小的卧房里启动天魔阵,想来是有神器助力。 回忆起那日与灵丰门在南息山对峙时,他摆下的天魔阵被方安解开,陈洗明白了:“方安知晓天魔阵的解法,也是你告知的吧!” 他躲避密集袭来的黑气,捏诀施展流传下来的解法。 可改良过后的阵法难缠至极,原本的解法也只能消去一半黑气。 那边于惩已坐起身,悠哉悠哉地观赏着。 “去了灵丰门一遭,你确实长进不少。可惜林净染不在,若有他相助,应会容易些。” “昨日你故意发脾气赶走师尊,不就是怕他发现你心上伤口有问题么。” 到底是得神器相助的天魔阵,陈洗根本消解不完黑气,那一道道黑气慢慢将他围困住,要形成实质化的囚笼。 时机成熟,他大喊:“师尊!就是现在!” 寻剑破风而来,与于惩缠斗。 林净染飞身至小洗身旁,学着天魔阵的解法施术捏诀。 赤金色的光芒霎时盖过黑气,黑气被困在其中,凭空消散。 林净染几步向前,握住寻剑,施法便将于惩控制住了。 “小洗如今说谎的技艺比以前高超多了,竟将我骗过去了,”于惩不慌不忙道,“青玉仙尊不愧是修仙界第一人啊。” 陈洗召来不然剑,架上于惩的脖颈,剑锋锐利森冷,划破肌肤轻而易举。 “我不信你当了这么久的魔尊,便只留了改良版天魔阵一个后手,”陈洗道,“我给你个机会,还有什么都使出来,好让你死得瞑目些。” 于惩笑了:“想杀我,你便杀好了。” 死到临头还这般趾高气扬,陈洗握剑的手一使劲,血便顺着于惩的脖子流了下来。 “你杀吧,”于惩饶有意味地看了看小洗,又看了看林净染,“你们真以为我不知晓前几日在南息山的仙魔对峙?真以为那些长老弟子被扔回灵丰门了?” 说着,于惩丢了个物件过来。 陈洗接下一看,脸色一变。 这是他送给司徒曜的南息山解界令!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把你的剑放下!”于惩言辞蓦然凶狠,“还想跟我斗?你真是同你父亲一样天真!” 他手一挥,半空浮现画面——昏暗的地牢里,掌门和司徒曜一干人等全被关在其中。 “若再敢轻举妄动,我便命人将他们扒皮抽筋给你看,让你好好学学!” “你!” 局面反转,一时被掣肘。 陈洗咬牙,只得任凭不然剑被拨开。 白竹分明回禀过已把人都送回去了,难道中间出了差错?还是白竹便是于惩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 于惩的视线移向林净染:“怎么,青玉仙尊还不肯除去殿外的三重结界吗?难不成要我把凌立的头颅抛到你面前,你才肯解结界吗?!” 有神器阻拦,林净染探寻不到众人被关之地,僵持一会儿,只能先把结界解开。 “很好。”于惩满意地咧嘴,随即拍了拍手。 只见一队护卫跑了进来。 看清带队的人是白竹,陈洗心中难过万分。可以说,白竹是他除师尊外最信任的人了。 但他仔细一看,白竹神情痴呆,双目无神,更像是被魇住了。 难不成是于惩下了药? 于惩好似知晓小洗在想什么,说道:“当了这么多年魔尊,控制人是再简单不过之事。” 算是变相承认了。 陈洗与师尊对视一眼,二人皆未反抗,乖顺地选择被侍卫擒住。 当下救人要紧,首先要稳住阴晴不定的于惩,如果能与灵丰门众人关于一处,也好想法子一起逃出去。 于惩发现了什么,朝林净染隔空一指,无方印便飞到了他手上。 他端详一番,仰天大笑:“哈哈哈果然是无方印,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还以为要再耗上些时日,没想到八月之前便让四神器齐聚了!” 陈洗惊讶,于惩竟然已拿到了四件神器?! 赤莲子和黄金刃在于惩手上他是知晓的,可青白玉不是在人间皇宫里吗? 而且师尊说,人间皇帝有天道庇佑,如若不愿,谁都无法将青白玉带走的。 -- 第177页 到底怎么回事? 陈洗直问:“你是如何拿到青白玉的?” “那人间新帝有趣得紧,”于惩乐意分享自己功成之事,“我易容成青玉仙尊去借神器,他便把青白玉双手奉上了。” 陈洗无语至极,这新帝与赫连暄着实差了太多。 记得在人间时,司徒曜曾打趣新帝说“没准谁易容成青玉仙尊的模样去骗一骗,就能把神器骗走了”。 他当时还为新帝说话来着,谁料到如今事实被司徒曜猜得丝毫不差…… “今日就先不杀灵丰门的人了,”于惩心情大好,吩咐道,“将青玉仙尊和小洗带下去严加看管,八月八日好戏会准时开场,可不能缺了见证人。若是人跑了,你们提头来见!” “是。” 地牢昏暗,烛火低沉。 陈洗被单独关在一处监牢,除了守卫不见其余关押之人。 传音玉也被收走,四处又下了禁制,根本联系不上师尊。 他不由得怒骂于惩老奸巨猾,不过目前来看,于惩应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陈洗想不明白于惩为何要等到八月八日,他依稀记起八年前受伤那日也是八月八日。 八月八日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正思索时,牢外守卫忽齐齐倒地不起,下一秒,白竹现身,跑过来打开牢门,小声急切道:“少主,速速跟臣走!”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三十万字了,又取得了一个阶段性胜利!看着构思的情节被写出来,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啊啊!! 三十万字了!这章留评,我要发红包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在深夜悄悄更新,天不亮我不睡 ●v● 第094章 绝处逢生 想起白竹先前被于惩控制, 而今居然来救人,陈洗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并不逃, 警惕反问:“你为何来救我?” “少主你不信臣?”白竹急得额上汗珠直流, “之前尊上赏的补药我分给手下人吃了, 将青玉仙尊关押后, 臣便清醒过来了。” “臣清楚各处关押之地,等天色暗下,先把仙尊放了出来。然后臣来救少主,仙尊去救灵丰门的人, 少主快随臣走吧!不然被魔医发现可不好了!” 说到激动处,白竹眼里不禁涌上泪,“没想到魔医居然会害尊上和少主,这些年……” “好了好了, ”陈洗打断,这没出息的模样是清醒的白竹无疑了,“我们快走吧!” * 夜色如墨,白日的闹剧飘散得不见踪影,无人知晓。 偌大的魔宫里, 仅剩各处宫门亮着星星点点的烛火,在黑暗中随风摇曳、忽明忽暗,像是在指引逃离的路, 又像是一场兴起的骗局。 二人走密道逃出了魔宫。 望着四处茫茫无尽的深沉, 陈洗问:“师尊说在哪里汇合?” “青玉仙尊说, 在上次与灵丰门对峙时的神魔战后遗迹。” “好。” 神魔战后遗迹不属各界管辖, 是个谈判的好场所, 也是个分道扬镳的好场所。 陈洗明白, 师尊选在那里,是想救出掌门他们后另寻去处,不会跟着回灵丰门。 之前师尊为了不让他为难,主动提出离开魔域去无妄海,想来这次出逃的目的地便是那。 一切出乎意料地顺畅,路上连个守卫的士兵都没碰到,于惩会这般放松警惕? 陈洗心有疑虑,屡次偷偷观察白竹,未发现异样才稍微安心。 一刻钟后,二人轻车熟路到达目的地,不一会儿,师尊也带着灵丰门的人赶到了。 看见师尊和灵丰门众人的身影,陈洗欣喜,不再多想。 好歹人逃出来了,只要司徒曜他们进入灵丰门地界便安全了。 他正欲迎上前,忽被白竹抓住了。 “少主。” “怎……” 来不及询问,冰冷的刀刃毫无征兆地猛力扎入腹部,那匕首快而狠地刺了两下,掀起猝不及防又尖锐刺骨的疼痛。 陈洗一掌拍开行凶者,喉间涌上刺激的血腥味,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白竹,此刻,比起身上的痛楚,他的心里更难受。 身体支撑不住,陈洗踉跄地跪坐下去,嘴角血流不止,果然还是中计了…… “小洗!” 林净染目睹了一切,飞身而来将人抱住,忙施法止血。 他怒视白竹,要出招时被拉住了。 “师尊!不要伤他,他是被于惩所惑,此非他本意……” 陈洗额上冷汗直冒,声音飘摇不定,他推开林净染的手,忙道:“这是于惩的圈套!师尊不要管我了,快带他们跑!” “不行,”林净染紧紧搂着小洗,轻擦去那嘴角刺眼的鲜红,眼神冷若万年不化的冰,“我要他的命。” 一旁被打到在地的白竹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受伤的少主,又不敢相信地看向手中沾血的匕首,颤抖着泣不成声:“少主!臣、臣居然刺伤少主……罪该万死!” 见白竹悔恨得要挥刀自尽,陈洗着急:“师尊,求你快拦住白竹!” 林净染脸色沉得可怕,捏了个诀直接让人昏死过去。 陈洗发觉不对,司徒曜他们怎么皆聚在原地,不过来也不赶紧跑? “师尊,灵丰门的人为何不动?” “自然是现在还未到他们出场之时。” -- 第178页 这回答的声音是——于惩!! 话音未落,寻剑已袭向西南方,寒光凌厉,竟比月色更冷。 于惩被迫现身,最后只能掏出黄金刃将寻剑打回。 四周亮起火把,一队护卫跑出来将二人团团围住,有神器助力,他们根本发现不了埋伏。 “真不愧是一等天灵根,次次逼得我用神器,”于惩凌空而立,他依然伪装着魔尊的相貌,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小洗,之前你刺我两刀,今日我算是讨回来了。” “混蛋!” 陈洗怒骂,看远处灵丰门众人被禁锢住,偷偷传音嘱咐林净染:【师尊,于惩有四神器在手,我们打不过的。届时我来掩护,你趁机救司徒曜他们走,灵丰门地界就在北边不远处,只要过结界,他们便安全了。你……也随他们回灵丰门吧。】 林净染看了一眼小洗的伤口:“不行。” 陈洗无奈劝道:【师尊你放心,父亲以魂魄为祭,将我与黄金刃命脉相连,于惩杀不了我的……】 林净染并未回应,他瞟了一眼围在四周的侍卫,捏诀施术,赤金色的光芒霎时亮起。 光芒亮到刺眼,陈洗一时有些看不清,只感觉师尊在他额上吻了一下,说了声“等我”。 身上的力道便消失了,他出手想把人拽住,却扑了个空。 光芒消散后,他发现自己被护在结界里,而侍卫皆倒地不起。 抬头一看,师尊持寻剑已跟于惩打起来了! 半空之中,二人打得难舍难分,夜色浓重,月被吓得悄悄躲到阴云后,以致观战的人只能看见苍穹上两道飞速闪过的金色和赤金色,犹如两支疾驰而过却不留痕迹的画笔。 于惩虽灵力薄弱,但手握黄金刃如有神助,将青玉仙尊的杀招一一化解。 对战许久,林净染面容愈发冷峻,他躲过突袭的药粉,在避开黄金刃时寻剑微滞,因此被对方抓住时机,一刀刺进了肩膀。 林净染却丝毫不见惊慌之色,他反手一转寻剑,于惩不得已脱手回避。 接着,黄金刃被逼出,直掉向灵丰门众人上方的禁制,禁制就被这么劈开了! “你是故意受伤的!” 于惩大怒,掏出无方印对林净染便是一击。 林净染借机避回小洗身旁,可无方印神力浩瀚,还是引得他呕出了鲜血。 陈洗惊呼:“师尊!” 林净染半跪着,右手持剑抵地,左手拭去嘴角的血:“无碍。” 明白师尊故意挨了一刀,是为了打掉于惩手里的黄金刃并解了灵丰门众人的禁制,可现下禁制解了,那些人居然站在原地毫无反应。 “怎会如此?禁制分明已除,他们竟还不动?” 陈洗看着林净染肩上的伤口,蹙眉道:“师尊,不要再同于惩耗了,按我方才说得做吧。” “不行,他们已失去神智,逃不掉的,”林净染咬牙起身,“我不会放弃,更不会放弃你。” 陈洗劝阻的话还未说出口,林净染便又飞至半空,赤金色的光瞬间亮起,照得这一方如同白昼。 面对更强悍的杀招,于惩笑了笑,并不躲,反而将无方印悬于一旁,身前祭出十颗赤莲子围成了一个法阵来抵挡。 寻剑毫不留情地劈下,第一颗赤莲子随即破碎,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陈洗看着一颗颗赤莲子碎裂消散,觉得很不对劲。 之前他在北面树林发现了十颗赤莲子,那时于惩假扮的父亲告诉他,只有一颗为真。 后来于惩偷走赤莲子,如今还将十颗都拿出来…… 陈洗瞧见无方印也朝着赤莲子,心中一惊,大喊:“师尊快停下!他此番真正的目的,是想借你之手试探出哪颗才是真正的赤莲子!!” 林净染持剑的手一顿,但已然来不及了,赤莲子被劈得只剩一颗。 而这颗便是真的。 “哈哈哈小洗可真聪明!”于惩仰天大笑,收了最后一颗赤莲子,煞有介事地朝林净染作揖道,“多谢青玉仙尊耗费苦心助在下一臂之力,这般八月八日的毁天灭地之举才能按原计划施行啊!到时必让你与小洗坐最佳之地观赏。 ” 说着,无方印被催动,强劲的神力直袭向林净染。 林净染躲开,下一招又至,堪堪避开,还是受神力翻腾,打落在地。 “师尊!你怎么样?” 陈洗强忍伤口的钝痛,跑到林净染身旁。 “无……”怕小洗担心,林净染本想撑着说无碍,可一张口翻涌的血气竟压不住,直接吐了出来。 “师尊!” 陈洗余光瞥见有人在靠近,他定睛一看,灵丰门众人开始动了,个个面露痴呆,应是被于惩控制住了,皆拿起武器朝他们走来。 二人搀扶站起来,警惕地退后。 于惩得逞的笑不绝于耳,只听他怪声怪气道:“小洗,你可知何为最痛苦之事?亲友反目,爱人离世。你总归是我养大,该教你领略领略生之苦楚了!哈哈哈我虽然杀不了你,但是杀你的恋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青玉仙尊刚刚帮我找出真正的赤莲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便让凌立亲手杀了你,给你留个全尸,如何啊?” 话音未落,凌立就立剑攻来。 林净染本想施术让人昏迷,可并未成功,怕伤到掌门,只能抱着小洗躲避。 -- 第179页 “你这个混蛋!” 陈洗愤恨地盯着于惩,发现对方腰间挂了块玉,看成色颇似青白玉。 但之前他摸过的青白玉分明比床还大,难不成还能变小? “师尊,你看他那腰间的那块玉,是青白玉吗?” 林净染躲着掌门的杀招,匆匆看了一眼:“是。” 忽而想到什么,飞身与凌立拉开距离:“小洗,你是想……” 陈洗低声问:“师尊,你说青白玉性属温和,之前他护了沈黎的魂魄三十多年,那这次,它会不会帮我们?” “我们去无妄海,”林净染道,“在东方。” 待到合适方位,陈洗点头示意,用尽全力召来不然剑朝于惩袭去。 林净染趁人分神无暇顾及的功夫,凝出一大团赤金色的灵力奔向青白玉。 青白玉顿时大亮,白光吞噬灵力后,一阵强劲的神器风力平地而起,吹得师徒二人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于惩这才反应过来,眯眼注视着早已不见人影的东方,神色一变:“无妄海?快追!” 须臾间,二人便被吹到了无妄海。 林净染边施法筑起结界,边解释:“此乃明华仙尊与初任魔尊的决战之地,有灵力留存,可借其抵挡一阵。而且此地玄秘莫测,传闻会有生机。” “原来如此,”陈洗笑开了,“哈哈哈于惩定想不到我们来这么一出,绝对脸都绿了!” 无妄海波涛滚滚,广袤无垠。 月色慷慨,洋洋洒洒落于其上,给海浪镀上了一层淡泊的银。 陈洗吹着海风,腹部伤口在师尊的医治下已不疼了。 他帮师尊处理完肩上的伤后,两人便靠在一起看海,也不言语,四周寂静地只有海浪翻滚的声响。 忙里偷闲,危急中难得的惬意时光。 海风吹拂,带来一阵清爽,天地之间似只余二人。 这是陈洗见过最美的月色与大海,他偷偷看师尊一眼,蓦然笑了,眼眶里却还是不争气地涌上泪光,他下意识握紧交握的大手。 林净染感受到,将人搂进怀里,抚着小洗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我在……” 此时,结界乍然闪烁起赤金色的光。 是有人闯入的表现! 没想到于惩这么快便找到了。 见师尊设下的十层结界,一道道被神器破开,于惩带领灵丰门众人越来越近。 陈洗看了看身后的无妄海,与林净染十指紧扣。 “师尊你方才不是说,此地玄秘莫测,会有生机么,”陈洗道,“我们必不能被于惩抓回去,何不试一试老天的意思?” 林净染明白小洗意有所指,回握那微微颤抖的手:“好。” 在于惩破除最后一道结界时,师徒二人同时转身,紧握着手,相视一笑,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无妄海中。 广阔的海上掀起微小的波澜,随即又被海浪淹没,再看不出异样。 于惩气急败坏:“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跳入深海,陈洗便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师尊正躺在身旁,二人的手还保持着十指相扣的状态。 很奇怪,身上没有湿,他们像是来到了一处建造在深海的透明宫殿,抬眼便能看见通透的水。 “恭候你们多时了。” 陈洗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慵懒地坐在像是水凝成的椅子上,正眼带笑意地看过来,这不就是上次在小镇帮了他们的神秘人——阿朔! 陈洗不解:“你在等我们?” “不然等谁?此事总要有个结果,”阿朔起身,随性地伸了个懒腰,“幸好你们也争气。” 陈洗拧眉:“什么意思?” “天意。” 这时,林净染醒了过来,看见身旁的小洗一把抱住,松了口气:“幸好……” 见此,阿朔轻笑两声,识相地移开眼,等人腻歪够了,才出言道:“好了,人齐了。” 说着,他摊开手:“欢迎来到,玄天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 阿朔是在71章出现过的哦。 第095章 村口玩泥巴 “玄天幻境?” 陈洗轻声复述, 他未听说过此地,于是看向师尊,只见师尊也微微摇头。 阿朔解释道:“玄天幻境顺应天道所辟, 有缘人方才得见, 四界中, 知晓此地的人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好了, 话不多说,此地幻境取材于前一位闯入者,你们中有一人会被幻境选中,该如何分辨, 顺利破境,便靠你们自己了。” “我们经历的幻境取材于前一位闯入者?” 陈洗与师尊对视一眼后,开口问:“阿朔,不能直接告诉我们是谁的话, 可以说一些能透露的信息吗?” 听言,阿朔笑了:“哈哈,还知道问,比那俩小子机灵多了。其实千年来,在你们到达前, 玄天幻境只开启了两次。我不能告诉你们前一位闯入者是谁,但可以透露,第一次来的是尹回风和严凌。” 尹回风和严凌……不就是明华仙尊和初任魔尊么?! 陈洗惊讶, 一直流传的版本分明是, 明华仙尊与初任魔尊相约无妄海一战, 最后明华仙尊不惜身殉才除去心头大患, 保下四界太平。 难不成当年二人并没有死, 而是误打误撞从无妄海来到了这里? 经历符阵, 陈洗知晓各处传记中删去的明华仙尊的道侣,便是初任魔尊。 -- 第180页 关于当年的决战,他不认为二人藏有私心,但无妄海一战定另有隐情。 “最后一事,进入幻境,灵力受到压制,无法施展术法,”阿朔道,“言尽于此,能否从幻境出来,全在你们自己。” 阿朔的话语像是蕴含了奇异的法力,引得陈洗不自觉闭上双眼,一闭眼,便瞬间陷入一种顿挫的黑暗中。 诡异又寂寥。 陈洗想睁眼却睁不开,心里掀起几丝慌乱不安。这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熟悉的触感霎时抚平了心间的动荡。 不论如何,还有师尊相伴。 再睁开眼,入目是满山的青翠,鸟鸣声不绝于耳,溪水潺潺,从身畔湾流而过。 他们好似误入了一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什么仙魔之争,什么神器外泄,什么四界将毁,全然与他们无关了。 此刻,他们便像是两个在乡野玩闹半晌还不知归家的孩童。 陈洗惊讶又好奇地巡视周边的一切。 前半生他大多被困于富丽堂皇的魔宫中,后来到了灵丰门,灵丰门虽然崇尚古朴典雅,但是与这真正的山野相比,还是缺了几分浑然天成的韵味。 “师尊,你看……” 陈洗发现一处新奇景象,想同师尊分享,一看清师尊的模样,不由得顿住—— 林净染变成了七八岁的稚子模样!与陈洗之前在符阵中看见的并无二致,完完全全是一个缩小版的青玉仙尊,那稚嫩可爱的脸上偏偏带着与孩童不符的冷淡严正,两颊上有婴儿肥,圆润得直想让人嘬一口! 陈洗想着,便也这般做了。 他微微踮起脚,在那严肃的小脸蛋上响响亮亮地嘬了一大口。 嘬完又把人抱紧,感叹道:“师尊!你小时候也太太太可爱了吧!!” “小洗也很可爱,”小林净染笑了,他擦去脸侧被嘬后遗留的口水,摸了摸在怀中蹭个不停的小孩的头,轻声哄道,“好了,破阵要紧。” 陈洗这才发觉不对,师尊分明变成了孩童的身形,他刚刚为何还要踮脚,怎么还会被摸头? 光顾着沉浸在师尊变小后可爱的兴奋中,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也同样变成了孩童。 思及此,他神情一滞,往师尊怀里埋了埋,硬窝着不肯出来。 “师尊……不要看我,”陈洗闷声道,“我小时候长得可丑了,黑不溜秋的,跟个瘦猴一样……” 林净染轻拍小洗的背,语气认真:“不会的,我方才便见到了,不丑,很可爱。” 陈洗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 听师尊回答得这么笃定,陈洗不躲了,放心地从林净染怀里出来。 “哇师尊,这真不愧是顺天道而辟出的幻境,一般幻境能让闯入者与其间人物产生互动便实属不易,这玄天幻境不光构筑了一个毫无破绽的世界,还能掌控闯入者的身形样貌,简直深不可测!” 林净染眉眼带笑看着小洗,没有回应。 陈洗被盯得不好意思,故意避开师尊的视线,佯怒道:“师尊你别盯着我看了!” “真的很可爱。” “你不许再看我了!” 陈洗嘴上不乐意,但还是忍不住浮现笑意。 他望向远处聚散于山间的村落,有村民在田间劳作,便转移话题,猜道:“师尊,阿朔说,我们现在经历的幻境取材自上一个闯入者,不出意外,这般山野辽阔的境地,便是那人的故乡吧。” “还须先探寻。” 也是。 见脚下仅有一条山路,陈洗拉着师尊火急火燎地沿路往下走:“耽搁了一些时间,师尊,我们便先沿这条路走吧。” “好。” 山路的尽处是一方小村庄,村口有两个六七岁的孩童正在和泥玩。 师徒欲往村里走,却再进不去半步,想来此场景中最主要的就是这俩男童。 和师尊对视一眼后,陈洗兴冲冲凑上前与他们一起玩。 孩童的友谊来得最快最单纯,搓一颗泥丸的功夫,陈洗便跟他们混熟了,他借机问:“你们叫什么呀?” “我叫于道远,”回答的男童眼下有一颗泪痣,他笑嘻嘻地指向同伴,“他叫二狗!” “去去,谁叫二狗了?!”同伴反驳大喊,“我叫余征!” “都姓‘于’啊……” 陈洗蹙眉呢喃道,一提到这,他难免想起于惩。 魔域中人名讳自取,于惩非其原本姓名,但一想到陈洗难免不舒爽。 “不不不,我们两个的‘于’不一样!”于道远解释,“我是二横一竖勾的‘于’,他是上面有‘人’的那个‘余’,万不能混为一谈!” “好好,我明白了。” 于惩自己取的名字,与他们并无瓜葛,绝不能因为姓氏生了嫌隙。 陈洗摆正心态,搓出了个圆滚滚的大泥丸。 余征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净染,问陈洗:“他是你同伴吗?为何不来喃一起玩呀?” 陈洗笑了笑,朝师尊招手,见师尊看清他手上的泥渍后明显脸色一滞,他趁机把大泥丸扔了过去,看师尊忙不迭躲开,顿时笑得更欢了。 陈洗轻声道:“他呀,总是假正经,现在嫌泥不干净不愿意玩,但知晓好玩之后,便会忍不住自己想玩的!嘿嘿,待会儿看我怎么去逗逗他!” -- 第181页 于道远笑道:“我知晓了,这便是夫子说的‘闷骚’哈哈哈!” “你们夫子都教你们什么玩意?” 即便现今成了个孩童模样,陈洗仍有颗大人心,开始问些小孩子会被问无数遍的事,比如,“你们长大后想干什么呢?” “我们要修仙!”两个男童颇有默契的异口同声道,“要成为像明华仙尊那般顶天立地、流芳百世的大人物!” 明华仙尊啊…… 千年来,明华仙尊早已被塑造成修仙界里最完美的象征,天资聪颖又舍己为人。 陈洗想起符阵中,会朝严凌撒娇的尹回风,那才是有血有肉的人,才是真正的明华仙尊。 而这两个小童崇拜的,必定是美化后的形象。 陈洗无意打破孩童心中美好的幻想,笑了笑,没有多言。 “对了,黑瘦猴,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呢?”于道远问。 “黑……黑瘦猴?”陈洗不敢相信,“你是在叫我吗?” 余征答:“不然还有谁?” 什么鬼? 师尊方才明明说他可爱的! 什么黑瘦猴啊!! 陈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默念好几遍“童言无忌”,才忍住打人的冲动。 他扔下手中捏得正圆的泥丸,恼羞成怒道:“哼!你们自个玩吧!” 转身跑到师尊面前“兴师问罪”,气鼓鼓地质问:“师尊你何时学会骗人了?害得我被小孩取笑了!” 林净染抬手,用衣袖轻轻擦去小洗额上玩出来的汗:“我没骗你。” 陈洗不满:“那师尊的审美可真奇特啊,竟会觉得黑瘦猴可爱?” “我是觉得你可爱。” 又是那认真的语气,其实陈洗早被哄好了,偏还装作不领情地撇开脸。 林净染道:“还有。” 等了几秒,听不到下文,陈洗好奇:“什么?” “你才不是黑瘦猴。” 陈洗终是忍不住捂脸笑了:“师尊,我逗你的,你不要用这么认真的语气再强调一遍了。” 林净染又道:“小时候的你,真的很可爱。” “好了好了,够了够了!” 陈洗摆摆手,脸上漾起的笑意比春日的花还要灿烂,他看着眼前缩小版的林净染,那白净的小脸蛋总让人有恶作剧的冲动。 他问:“师尊,我们现在这般,算不算竹马对竹马?” 不等人回答,陈洗眼疾手快地将沾满湿泥的双手,重重拍在了那白净的脸蛋上。 猝不及防,林净染闻到扑面而来的泥腥味,感受到脸上的湿意,霎时僵住。 作者有话要说: 画风突变的标题哈哈哈哈 第096章 一同(一更) 脸上被拍了泥巴, 法力被幻境压制施展不了净身术,用手擦手会沾上,用衣袖擦会污了衣衫, 林净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人这副模样, 陈洗笑得更欢了:“哈哈哈师尊, 你现在成了个泥娃娃。” 林净染倒也不恼, 他盯着始作俑者,伸手一把将人拽过来,用沾泥的脸蹭了蹭对方的脸,看小洗脸上也有了泥渍, 他眼里浮现笑意:“你也是。” “师尊,你!” 陈洗着实没想到会被这般“报复”回去,正想拉人去找个溪边洗干净,场景便发生了变化。 转眼间, 他们脸上污渍尽消,一同坐在了村庄唯一的私塾里。 这私塾十分简陋,四处皆是泥墙,地面也坑坑洼洼的。 堂上夫子正在讲述明华仙尊那举世闻名的传奇事迹,不过, 自然未提起仙尊的断袖之癖和神秘的道侣。 关于明华仙尊的光辉历史,陈洗在灵丰门听得能倒背如流了,最关键的三件大事无外乎统一仙门世家、创立灵丰门、舍身剿灭初任魔尊。 他没耐心再听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 便四处张望找起人来。 果然, 余征和于道远就坐在不远处。 两个孩童皆认真听着讲述, 到激动处甚至发出惊呼, 眼神入迷又充满期待, 简直是明华仙尊最忠实的信徒。 不难猜出, 前一位闯入者就在余征和于道远之中。 陈洗注视着小余征,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余征看起来有些眼熟,可他之前分明没见过此人。 林净染顺着小洗的目光看过去,视线停在余征身上,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场景,陈洗见识到了一对逐渐相伴长大的乡野竹马。 此村名唤溪岸村,于家和余家是逃难到村里的外乡人,两家比邻而居,因此于道远和余征关系最好。 二人一同上私塾,一同放牛割草,一同闯祸挨打,一同立志成为像明华仙尊般名扬千古的修仙者。 山村时光安逸自由,风雨的催化下,孩童慢慢长成了少年。 在懵懂情爱意识萌芽的年岁,两个少年罕见地没有心仪的女子。 一切尚未明晰时,他们等到了拜师大会。 其实对于二人要修仙的愿景,两家都是反对的,祖祖辈辈皆为庄稼汉,修仙是平常想也不敢想的事。 像他们这种,就该老老实实成亲,再生一堆娃来种田。 好在俩人极力争取,好说歹说才走出山村,一路做活计攒路费,花了整整一年才如愿到灵丰门参加拜师大会。 灵丰门的拜师大会四年一次,年龄限定在十二岁到二十岁之间,每次只收四十八个弟子。 -- 第182页 若是幸运,十二岁那年便赶上一届,即便落选也还能参加两届。 不幸的是,余征和于道远直到十五岁才碰上第一回 。 瞧着脸上略微褪去稚嫩的余征,陈洗惊觉熟悉之感从何而来——八年前,他看见不戴面具的于惩的长相就同少年余征一模一样!! 难不成余征便是于惩? 细细对比琢磨后,他推翻了这个想法,主要二人性格可谓是天差地别。而且于惩擅使易容之术,当年应是故意伪装成余征的模样获取灵丰门五人的信任。 灵丰门拜师大会的最后一关是测灵根。 现下,师徒二人成了测灵根的弟子。 见余征和于道远并肩而来,陈洗感慨万分,他也算是看着俩人一路携手走到这。 灵根结果很快出来了,余征和于道远皆为三等天灵根。 但在他们之前已入选了四十七个弟子,这意味着,两人中只有一人能通过。 陈洗于心不忍,就没有办法将二人都选进去吗? 在他纠结时,林净染扮演的弟子开口了:“你们二人试炼所花时间相同,灵根资质也都是三等,现下只余最后一个名额,我将上报掌门再行定夺,或者你们之中可有人自愿放弃?” 看两人走到一旁商量,陈洗扯了扯林净染的衣袖:“师尊,不能让他们一同入选吗?” 林净染摇摇头:“此乃幻境,所有场景皆取材于前闯入者的经历,是已发生的无法改变之事。小洗,勿入戏太深。” 陈洗迟疑:“可……他们好不容易才一起走到这一步,如今却只有一人能走下去,师尊,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人生事大多如此,”见小洗神情执拗,完全没把话听进去,林净染轻叹一声道,“你若想试,便试吧。” 得到支持,陈洗对师尊笑了笑,转而朝余征和于道远大喊:“你们别纠结了,一同进去求求掌门能否将两人都留下吧,灵丰门虽无多收弟子的先例,但没准你们能开创历史呢?!” 二人听言,对陈洗鞠了一躬,继续并肩前行。 可须臾间,场景又回到了测灵根之时。 正如师尊所言,是无法改变之事。 陈洗的笑僵在脸上,这场拜师大会注定了余征和于道远的分道扬镳。 那边,余征神情严肃认真,于道远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余征道:“阿远,你去吧,此番都是因为我拖了后腿,若不是在中途帮我,你早过试炼了。” “不行,万一我这次去了,你下次选不上该如何是好?阿征,你也说了,这次是因为我帮你,但下次便没人帮你了,”于道远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余征的肩,“哎,没事,反正还有一次机会,我这么厉害,绝对不会落选的!” 余征:“可是……” 于道远打断:“没有可是,按我说得做!你拜师成功后一定要好好修仙,乖乖等我,四年后我会来找你的。不过到时怕是得叫你师兄了,可你明明比我小三个月,这点真让人不爽。” “阿远……” 见人还在犹豫,于道远转身跑回了试炼结界里。 这般,通过的便只剩下了余征。 于道远一边挥手,一边喊道:“阿征,好好修仙!一定要成为像明华仙尊那样的大人物!还有……等我!四年后,我一定会拜师成功的!” 余征泪流满面,哽咽地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死命的点头和挥手,直到阿远的身影消失,他还在点头。 看着余征独自前行的背影,陈洗长叹一声。 “师尊……” “师尊?” 他唤了声师尊想说些什么,没想到听林净染也唤了一声。 陈洗愣住,好半天才问:“这余征……是我的师祖?” 林净染收回看向余征的视线,点了点头道:“无咎仙尊名唤余征,一开始听闻名讳便有所怀疑,但我不清楚他的长相,到现在才真正确认。名义上,我拜了无咎仙尊为师,但当年师尊捡到我后,不久便辞去掌门之位,不知所踪。” “灵丰门历任掌门皆为二等天灵根及以上,师尊乃首个以三等资质继任的。他在那届拜师大会是最后一名,经过数年刻苦修炼,逐渐成为当时门派里首屈一指的人物。” “原来如此,”陈洗问,“那……于道远呢?” “不知,未听闻门派中有此人。” 一听这话,陈洗不由得心生伤感。 于道远放弃争取主动退出,说四年后会回来,看来最终是落选了…… 此番过后,场景便以余征为主。 陈洗懂了,师祖便是前一位闯入玄天幻境的人,他和师尊经历的场景取材于师祖。 “师尊,如此说来,师祖当年经历的幻境岂不是取材自明华仙尊!” 陈洗问:“师祖对明华仙尊这般敬仰,师尊你说,当他看见一个有血有肉真实的尹回风时,会不会觉得被欺骗了?” “此事无法预料,但过度崇拜他人着实不可取。” 陈洗道:“可灵丰门中无人不崇拜明华仙尊吧,或许现今只剩下我们俩见过明华仙尊真实的模样。师尊,在符阵中,你看见尹回风对严凌撒娇时,是作何感想?会不会觉得幻想破灭?” “不会,”林净染道,“我从未对他有过幻想。” 听师尊这样说,陈洗感慨地笑了:“师尊,他们说你冷情冷性,其实在有些地方你确实冷情冷性。” -- 第183页 说着,他凑近,伸手抚上林净染的心口,缓缓道:“不过,有些地方却又温暖得让人忍不住……幸好师尊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若非你当初追来魔域,我才不会……” 林净染握住小洗的手,摩挲着。 陈洗越凑越近,低声问:“那师尊,你知晓我现在想要什么吗?” “别闹,”林净染提醒,“我们尚身处幻境。” 陈洗小声嘀咕:“可……我只是突然想亲你。” 听言,林净染俯身飞快地在小洗唇上啄了一下。 陈洗顿时笑开了:“哈哈哈逗你的师尊,我才不会这般不知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7章 道远且艰(二更) 师徒二人跟在余征身后, 慢步走向举行拜师大会的大殿。 余征一路都在哭,陈洗注意到林净染也一直眉头微蹙,不禁问:“师尊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吗?” “我心里也有些难受。” 一听这话, 陈洗紧张问:“为何?莫不是心疾复发了?可之前掌门分明说, 用我的心头血能治好。” 林净染面容严肃:“不是, 是我的情绪,好像会受到这幻境的影响……” “什么?!师尊的体质不是从来不会被幻境影响么?而且为何我到现在一点异常的感觉都没有?” 见师尊难受,陈洗一边出手安抚,一边思索道:“玄天幻境高深莫测, 难道连师尊也不可避免受到影响吗?记得进来前阿朔说会有一人被选中,莫非幻境选中的人就是师尊?” 林净染闭目深深吸气,睁眼后像是恢复如常了,为了让陈洗放心, 他挤出几丝笑道:“小洗不要担心,我能压制住。幸好,受影响的只有我。” “师尊……” 陈洗能看出师尊在强忍着情绪的翻涌,若论青玉仙尊的忍耐力,四界无人能出其右。 可他就怕师尊一个劲的憋着, 为了破阵,有不适也硬撑着不说,以致身心俱伤。 “师尊你现在尚能压制, 万一后面波动更大呢?”陈洗强调, “你答应我, 若有不适一定要同我说!” 林净染微微点头, 他垂着眸, 长而细密的睫毛敛去了眼中受幻境侵蚀的情绪。 他攥紧小洗的手, 忽而道:“如果我失控,做出伤害你的事,你便杀了我。” 闻言,陈洗心中一惊,看来此幻境对师尊的影响比想象中还大,竟让师尊说出这种话。 “好,”陈洗答道,“若有状况,你偏独自强撑瞒着,我一定杀了你。” 林净染笑了:“好。” 陈洗万分不安,只能暗暗乞求这师祖后续不会经历什么情绪波动极大之事,不然师尊也会遭受牵连。 幸好,拜师成功后,余征便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 灵丰门对新弟子向来严格,不光课业安排紧,为保证弟子心境平和,免受杂念侵扰,刚入门的前三年是不允许联络下界故人的。 余征便这般同于道远失去了联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形影不离,没想到一分别就是数年。 相比其他人,余征根基较差,测验比试皆为垫底。好在他心性坚韧不拔,肯比同门多付出几倍的心血。 许是想成为明华仙尊那般人的目标在激励他,同时从某方面来说,这个修仙的机会是阿远让给他的,他不能辜负阿远的良苦用心。 看着余征的用功,陈洗简直自愧不如,原来有信念的人努力起来是这般不要命。 一晃三年过去,余征从同门末尾努力修炼到了中游,也终于能联系故人。 他分别给母亲和阿远写了一封信,奇怪的是,心有千言,落笔时却只写了寥寥几句。 母亲的回信来很快,而阿远迟迟没有回信。这让余征坐卧不安,于是他又写了封信给母亲,询问于道远的现状。 回信上说,于家人搬去皇城投靠亲戚,走前还在张罗于道远的婚事。 那天,余征看完信后,爬上了灵丰门里的最高峰。 他望着皇城的方向,从白日枯坐到了黑夜,又从黑夜枯坐到了白日。 山顶上的风猎猎作响,他已能用灵力护体,不会觉得冷,可他的心好似随风飘摇坠入冰窟。 这一天他没有修炼,这是他三年来唯一一次偷懒。 余征心存侥幸,因为阿远说过会参加下一届的拜师大会,好不容易等到大会召开,他特意自请去帮忙测灵根。 可直到四十八个新弟子全部入选,他还是没能看见阿远的身影…… 原来,世事会变,而曾经约定永不分离的人也会叛逃。 余征心中的难受,陈洗作为一个局外人也能看出来,他小心留意着师尊的状态,未发现异常才稍稍放心。 后来,余征好不容易得到下界的机会,他去了皇城,找于家人却没找到。 他更努力修炼,对自己苛待到能称苦修,连他的师尊都看不下去劝他放缓脚步,但他不听。 这些艰苦的岁月,在幻境中不过是一个个快速回闪而过的微不足道的片段,个中辛苦只有他一人知晓。 如此,弹指须臾便过百年。 余征开创了历史,作为三等天灵根竟当上掌门,他会像明华仙尊那般有独属于他的传记。 百年来,他未寻道侣,而且每次去人间总会到皇城逛逛。 一般掌门为彰显资历威严,会特意展示出中年或老年的样貌,但余征毫不在乎,反而一直保持少年模样。 -- 第184页 以致于陈洗看着余征还是不由得心惊,毕竟当年于惩便假扮成余征的样子害死了父亲…… 林净染感受到徒弟的不安,一直握住小洗的手不放。 陈洗打起精神示意无碍,随即笑道:“师尊,我们好似被困风雪中抱团取暖的人,天地之间,只有彼此。可风雪何时会停啊?虽说历练最磨砺心性,但总要让人喘口气吧……” “很快,”林净染语调认真的像是在承诺,“风雪很快便会停。” 话中说风雪,幻境里竟也下起了雪。 转眼间,他们来到了灵丰门山脚边的小镇。 各处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天空灰蒙蒙的,还接连不断地下着雪,好似在盛装迎接谁的到来。 此刻,师徒俩成了两个最普通不过的行人。 陈洗看着雪落满了师尊的肩头和发顶,感叹道:“师尊,你就算成了白发也十分好看!” 林净染伸手轻轻掸去小洗肩上的雪,冰冷的触感让他一时失神。 “愿与君,共白头。” 听言,陈洗笑了,他拉过师尊的手,捂在手心,边哈气边搓了搓,郑重其事道:“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定能共白头。” 这时,陈洗余光瞧见余征行色匆匆地路过,忙拉着人追了上去:“师尊,师祖成掌门后,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匆忙,看来定有什么事!我们跟上看看。” 此地是人间离灵丰门最近的镇子,传闻有灵脉庇护,人丁兴旺,繁荣异常。 来参加拜师大会的人也多留宿于此,当年,余征和于道远在这被偷了盘缠,只得街头露宿了一晚。 拜师成功后,余征再也没来过这个小镇,此地确有灵脉庇佑,极少会有怨灵出现,属于不太受关注之地。 今日大雪,余征路过时见景象美不胜收,便忙里偷闲下来逛了逛。 雪落在身上,冰冰凉凉的,小时候他最喜欢下雪了,不用出去放牛割草,还能同阿远打雪仗玩。 他没有刻意不去想以前的事,但修炼和繁琐的门派事物早已占据了他全部的生活。 他很少有时间追忆往昔,更很少想起那些与阿远相伴的岁月。 他习惯事必躬亲,也习惯独来独往。 一踏入小镇,余征敏锐地察觉到了怨灵的气息,而且那怨灵应已存在了几十年,法力不容小觑。 奇怪,此地有灵脉庇护,不该产生这么强大的怨灵才对。 按理说白日是怨灵最虚弱之时,不会随意出来,为何这怨灵反其道而行? 余征不再想那么多,他用法力试探,把怨灵引到一处荒地,祭出缚灵索便将其逮个正着。 怨灵现出了真容。 余征看清后,登时五雷轰顶,怔在原地,这怨灵恰是少年于道远的模样!! 人死后若成怨灵,会保持死前年岁的样貌。 阿远在少年时便死了?! 余征不敢相信,他以为当年于道远错过拜师大会,是因为娶妻生子后,不愿离家,再无修仙的念头。 他以为阿远选择了寻常人的生活,定能和美安康,子孙满堂,颐养天年。 就算这么多年,他去了那么多次皇城都未能找到阿远,他也一直往最好的方向想。 谁料到,故人重逢时,两人分明还是少年模样,却已咫尺天涯。 于道远被缚灵索捆住,他朝余征笑了笑,接着跪了下去。 “在下已被困此地百余年,从未伤人,可不知为何就是无法进入轮回。还请仙长网开一面,能帮在下轮回转世,在下无以为报,必时刻感念于心,结草衔环……” 一直看似无情无欲的掌门热泪盈眶,忙上前将人扶起,可怨灵无实体,他的手直接从于道远身上穿了过去。 “阿远……怎会如此?” 于道远依然低头跪着,雪花纷纷扬扬飘撒而下,但没有一片能落到他的身上。 他泪流满面,却笑了。 欲踏征途,道远且艰。 终是竹马失散,阴阳两隔。 再回首,你是天上仙,我是怨中鬼。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8章 悲恸 百年修炼, 余征的心早已沉淀死寂波澜不惊,此刻却掀起了滔天巨浪,磅礴的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浑身颤抖, 泪流不止, 蹲下身去看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想将人拥入怀中。 于道远逃避地撇过头:“前尘往事已过百年, 不可追忆,仙长,我只求能轮回转世。” 听言,余征如梦初醒:“好。” 他召出解怨袋, 把怨灵收了进去。 故人消失,余征盯着手中的法器,无力地跪坐下去。 他一动不动,任凭雪积在身上, 与灵丰门纯白的掌门服饰融为一体。 漫天的雪不知疲倦地飞舞,朦胧了小镇繁华的景致。 雪大大方方地落满了陈洗和林净染的肩头发顶,恍惚间,并肩而立的两人似相伴到了白头。 一时,竟分不清谁才是看客。 “唉, 真是造化弄人……”陈洗长叹一声问,“师尊,我记得之前学课上提过, 极少有超过八十年的怨灵, 而且年限越高在人间逗留越久越难被轮回接纳, 可这于道远之灵怕是已过百年……师尊, 他还有机会轮回转世吗?” 林净染道:“没有。” 陈洗不由得惋惜, 随即疑惑道, “他为何在小镇困了百年都未被灵丰门察觉?” -- 第185页 “此镇有灵脉庇佑,本不会产生怨灵。于道远死前执念太深,在生怨时又沾染了灵脉之气,与寻常怨灵略有不同,难被发现,同时他从未作恶,更难察觉。这状况,是千年来独例。” “啊……那他不被轮回接纳的话,岂不是只有……”陈洗不忍心说下去。 “灰飞烟灭。” “这轮回难免有些苛刻了。于道远分明未行伤天害理之事,只因成怨灵时受灵脉侵染,却要落得个不被轮回接纳,灰飞烟灭的下场。” 陈洗打抱不平,注视着仍旧跪坐在地的余征,“这么一说,师祖定也知晓了吧,所以才这般痛苦。” 原以为心心念念的故人能安康喜乐,谁料到再见时对方竟成了怨灵…… 想起师尊会受幻境影响,陈洗看向林净染,见师尊只是脸微微发白其它并无异样,才放心。 陈洗不解问:“可于道远到底是怎么死的?当年他不是要成亲了吗,也没有再来拜师大会,怎会死在这离灵丰门最近的小镇上?” “个中缘由,并非那般简单。” “师尊的意思是……当年师祖母亲回信上说的,也许不是全部事实?” 林净染点了点头。 天色渐暗,见余征完全被雪掩埋,堆成了个小雪丘,人全无要动的迹象,陈洗轻叹:“也不知师祖何时才会缓过劲……” 话音刚落,余征终于起身,捏诀瞬移。 幻境场景随之改变,师徒二人化为飞萤停在窗棂上。 陈洗扑闪翅膀,飞了没几下觉得没劲,又飞回来道:“这玄天幻境真是随心所欲,想将我们变成什么样便变成什么样,一点道理也不讲。” 林净染笑问:“那小洗想变成什么样?” “如果可以,还真想变回以前在无寻处莲池里红鲤鱼的模样,单纯又平和,一心只想靠近红莲。” 林净染若有所思地附和:“是啊,单纯平和……” 陈洗好奇地张望着屋内,屋内陈设来看应是客栈,他略微意外:“之前师祖哪次不是马不停蹄地回灵丰门,这次居然没赶回灵丰门,而是待在客栈里……” 只见余征端坐在桌前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解怨袋,面露纠结之色。 十二个时辰内,可触碰袋口知晓怨灵生平所憾之事。 他在犹豫,要不要了解阿远的生前经历——一方面重逢后阿远疏离客气,显然不愿再提生前事,另一方面他想了解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可他隐隐觉得若是知晓了,此事定会对他产生翻天覆地的影响。 陈洗看出余征的烦闷,不禁问:“师尊,你觉得师祖最后会选择触碰袋口吗?” “会。” “我也觉得会,毕竟这是师祖的心结。不过既然师尊猜会,那我便猜不会,”陈洗道,“于道远刻意疏离,不就是在告诉师祖不要沉湎过去吗?师祖定能明白他的一番好心。” 说着,他好胜心起:“这样,师尊我们来打赌,谁猜对了,便可要求对方做一件事。” “好。” 于是二人便静等结果。 日落日出,阳光不见踪影。 窗外仍下着雪,雾蒙蒙的,以致屋内也染上了浸润的深灰。 余征注视着解怨袋,保持端坐的姿势,从泡泡呀黑夜到白天,又从白天到黑夜。 他好似回到了百年前,收到母亲回信后,爬上最高峰望断皇城的那日。 那日他没得选,现在能选了,却不知该如何抉择。 还有片刻,十二个时辰就过了,陈洗道:“师尊,我猜对了吧,师祖是不会触摸袋口了解于道远的过往的。” 林净染看着余征,没有说话。 时间渐渐流逝,陈洗屏住呼吸,待时效过去,他不由得在心中默数。 三,二,一! 最后一秒,余征伸出了手,解怨袋光芒大盛,把陈洗和林净染也卷进了那昏暗的过往…… 当年,于道远将拜师机会让给余征后,回到了溪岸村,此时离家已逾一年。 起初,于家父母对儿子的归来欣喜不已,听闻没选上还出言劝慰,但当于道远提出四年后要再次参加拜师大会时,他们极力反对。 他们觉得于道远已到谈婚论嫁的年岁,再折腾四年还不如早日娶妻生子。 修仙,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他们敬仰修仙者,但更多的是敬而远之。 若儿子真被选上,岂不是跟隔壁余家老大一样不能归家了? 那他们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到头来人也见不到,岂不是白养了? 于家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于道远据理力争,换来的只有无尽争吵,还被特意看管逃不出去。 几次挨打后,他学乖了,假装想明白,再不提修仙之事,三番四次装病逃过说亲。 好不容易熬过三年,于家父母决定去皇城投奔亲戚,并帮儿子张罗下一门亲事,到皇城便成亲。 于道远假意妥协,在去往皇城的路上,抓住时机成功逃脱,一路打零工攒盘缠,花了一年时间终于来到了灵丰门山脚小镇。 明日便是拜师大会,能见到阿征了! 深夜,于道远翻来覆去兴奋地睡不着,忽然听见外头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他没多想便翻窗出去救人。 这小镇繁荣兴旺,每次拜师大会召开之际,近万外乡人涌入,鱼龙混杂,易生事端。 -- 第186页 面对四个魁梧大汉,于道远丝毫不惧,将人护在身后,几招后大汉们便被打得倒地不起。 于道远教训完,正想看被欺之人的状况,蓦然一阵刺痛。 要害被袭,他踉跄退后,终撑不住吐血半跪在地。 出手伤他的正是他救下的那个人。 “小郎君心地善良,身手极佳,只是不够聪明啊……” “你……” 那人拿着匕首缓步走近,冰冷彻骨的刀锋毫不留情贯穿了于道远的心脏。 “小郎君有所不知,你爷爷犯下的杀孽有多重!真以为躲了这么多年便没事了吗?乖乖去见你那已成鬼魂的父母吧!” 天光微熹,于道远倒在血泊中慢慢失去意识,他抬起手想抓住什么,最后手无力地垂下…… 今日是拜师大会,他等了四年,就差这么一点点…… 灵丰门新一届拜师大会拉开帷幕,在宣告开始时那悠远飘渺的钟声里,于道远死了。 于道远相关的幻境消失,再到客栈场景霎时变得扭曲碎裂,大概此景象无需伪装,幻境让师徒二人显露真容。 陈洗头一回见识到如此破碎的幻景,一时不知该如何去看,他只能听见悲恸到极致的痛哭声。 碎像好不容易聚合了些,依稀可拼凑出余征抱着解怨袋泣不成声的画面。 陈洗长叹一声,随即想起什么,暗道不好,师尊会被影响的! 只见师尊正微阖双目,面色苍白,唇上不见半点血色。 他心中一紧,果然,此番师祖的情绪波动过大对师尊也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师尊,你感觉如何?” 陈洗担忧,一入玄天幻境,法力便被压制,若受痛楚只能硬抗,师尊定难受极了。 陈洗有些痛恨自己帮不上忙,正一筹莫展之际,师尊倾身抱住了他。 怀抱温暖如春,驱走了幻境严冬的寒冷,熟悉的温声细语在耳畔响起。 “小洗莫担心,我没事。” 听出师尊语气里抑制不住的虚弱,陈洗着实放心不下:“真的吗?” 林净染不答,忽轻唤了声:“小洗……” “嗯?” 他沉默几秒才道:“你不止有我,你还有司徒曜、凌傲月那些志同道合的好友。我若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听言,陈洗心惊,小心翼翼地问:“何出此言?是因为于道远之死让师尊有所感触吗?” 没等到回应。 他故意板起脸,语调凶狠道:“你若真敢死,我定转眼便忘了你,然后找一个比你好千百遍的人做道侣!” 林净染低笑:“如此也好。” “好个屁!” 陈洗眼里泪光闪烁,声音轻得像是在呢喃自语:“世上根本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佯怒道:“怎么,师尊说这些话是反悔了?不想同我一起了?” 不给人回应的机会,他死死把人箍住:“我跟你说林净染,你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方才的话我只当你是受幻境影响在胡言乱语。你要是真敢死,就算灰飞烟灭了,我也让你这灰飘不到别的地方去!” 林净染静静抱住小洗,缄默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四五章就完结啦,这两天一直在想该怎么更好完结,总是写了删,删了写,最后决定还是先写完吧,反正之后还能修文,一定要在二十七号前完结! 啊啊啊好想完结,好想写甜甜的番外啊啊啊 第099章 甘之如饴 好一会儿, 破碎景象渐渐融合,幻境中悲痛的氛围消散了些,林净染也慢慢恢复过来。 方才的一番话, 让陈洗心有余悸, 他总觉得师尊有事瞒着, 他得想办法让师尊说出来。 陈洗道:“师尊, 刚刚打赌师祖会不会了解于道远生前之事,我输了。所以,你欠我一件事。” ??? 语气理直气壮的,好像当时不是说谁赢谁可要求对方做一件事。 林净染倒也不反驳, 只道:“好。” “师尊,之前说过,不管前路再艰难困苦,我们都要一同携手走下去, ”陈洗握住林净染的手,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在我生气前,老实交代。” 林净染垂眸:“有些事时机未到, 不可说……莫气。” 什么事是连他也不能告诉的? 陈洗明白师尊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考量,听这温和的语气他着实发不出火,只得暂且作罢, 先把精力放在破阵上。 幻境后面之事如师尊所料。 即便经过解怨袋消解怨气, 轮回仍然不接纳于道远, 硬闯只会被吞噬, 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无法, 余征便暂将阿远安置在了灵丰门。 二人重聚, 于道远起初觉得身份有别,刻意疏离,坚称余征为仙长,时间一长便再狠不下心装作不相识。 余征把责任过错全揽到自己头上,觉得就是因为当初阿远把拜师机会让给了他才造成如今的局面,他寻遍各法查找如何能让被轮回排斥的怨灵转世,一无所获。 但他发现,以他的灵力相助,可供阿远虚像的魂魄维持一个时辰的实体。 于是,相伴长大的二人终于能久违地拥抱了,两人依然是少年模样,可中间已横亘了百年光阴。 陈洗不免为他们高兴:“师尊,一般怨灵根本不可能引出实体,这于道远……是因为灵脉之气吗?” -- 第187页 “是。” 陈洗感叹道:“因灵脉之气无□□回,但也因此能重现实体,也不知是福是祸。” 林净染看着眼前的情景,眉头轻皱:“是祸。” “啊?为何啊?”陈洗惊讶,他着实没想到师尊会这般笃定的评价。 “你看。” 陈洗目光移向谈天说地乐得不亦说乎的二人,他仿佛看见了在溪岸村时两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百年岁月似乎并未改变什么。 这不是挺好的,为何师尊说是祸? 陈洗疑惑地看下去,意识到了不对。 余征为了照顾于道远,把门派事物渐渐全都交由旁人去做。 不尽掌门职责还不算最要紧的,更要命的是,余征好像爱上了于道远!! 他形影不离地陪在阿远身旁,每日必耗费灵力助其显露实体,二人行为举止愈发亲密无间。 余征沉迷其中,连转世之法也不去寻找了。 余征的师弟发现异常,几次劝诫,皆被余征敷衍搪塞了回去。 陈洗不禁道:“这感情若是百年前还可说,如今他们一个是灵丰门的掌门,一个是怨灵……天差地别,之间隔着的可是生死啊!” “情之事,说不清楚。” 听师尊的语气颇为感同身受,陈洗调笑道:“师尊挺有感触的啊,当初还封我记忆掩耳盗铃,为何后来不顾师徒之别、仙魔之分,死乞白赖偏要跟在我身边?” “因为……”林净染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 陈洗追问:“因为什么?” “……情难自禁,”林净染顺手搂上陈洗的肩,“幸好,小洗也心悦我。” “若我没有喜欢上你,你会如何?永远将这份情埋藏心底,当一个称职的师尊吗?” 见人点点头,陈洗颇恨铁不成钢地怼了一下:“我就知道!师尊,你不懂感情也是要争取的吗?” 林净染疑惑:“可若不喜欢,再争取又有何意义?” “可你不争取一下,怎知对方不会喜欢上你呢?哎,算了,观念不同,说起来着实费劲。” 陈洗不再纠结无谓的假设,慨叹道:“师尊,其实我们够幸运了,至少都还活着,不像师祖和于道远……阴阳两隔之后才发现爱意……” “我觉得他们一起长大,这爱百年前便存在,只是现在才开始明晰。” 余征沉湎在与阿远的相处中,灵丰门成了二人的桃花源。 一直严谨务实的掌门近来转了性子,不仅放手门派事物,还常留居所不现身,引得门内弟子议论纷纷。 余征一心扑在于道远身上,毫无察觉不妥。 直到无寻处异动。 那日,余征感受到南方传来的奇异纯正的灵力波动,他顿觉神清气爽,不由得顺势追查过去。 他来到明华仙尊的故居,发现了荷叶上粉雕玉琢的婴孩,一时心中震荡,竟潸然泪下。 无寻处废弃千年,居然孕育出了如此生灵! 余征抱起婴孩,看见水池里还有一尾红鲤鱼,施法试探,却探寻不出什么。 意识到婴孩诞生的非比寻常,他先将其带离。 陈洗先前刚提想变回以前在无寻处莲池里红鲤鱼的模样,没想到玄天幻境真遂了他的心意……一旁不见师尊的身影,应是被幻境变成了那个婴孩。 此刻重现了百年前师祖捡到师尊时的情景,见余征触动得泪流满面,陈洗也不由得感叹,阿朔说得对,有些人生来便带着使命。 师尊自诞生那刻起,就昭示了此生的不平凡,只是不知,这不平凡是好是坏。 陈洗在水下看着,忽而想起师尊从未庆贺过生辰,他真想问问今日几何,到时出去了便能给师尊过生辰,只可惜他现在是条鱼,说不了话。 师祖把婴孩时期的师尊抱走后,场景好一会儿没发生变化,陈洗游来游去,憋不住心下大喊:“玄天幻境,你是睡着了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想当鱼了,劳烦把我变回人。” 下一秒,陈洗变成了养在屋里的金鱼。 陈洗:“……” 我谢谢你大爷的! 房中站着余征和凌立,那时的凌立不过十三四岁。 余征把怀中的婴孩交给徒弟:“立儿,这孩子乃无寻处莲池里集天地灵气孕育出的生灵,日后便交由你照顾了。” 说着,他拿出了一个赤红色的锦囊:“这锦囊与他有关,待合适时机,应自会打开。” 他将其抱出无寻处时,婴儿脖颈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锦囊,他尝试过打不开,才有此猜想。 变成金鱼的陈洗好奇地张望,之前他见凌立拿出过这个锦囊,当时凌立也说了这么一番话。 后来,锦囊在师尊受伤昏迷不醒时打开了,里面藏着的是揭晓身世的符阵。 “是,师尊,”凌立诚惶诚恐地接过,这婴孩可爱极了,还不哭不闹,“师尊,他叫什么名字呀?” 余征沉思片刻:“无寻处荒废千年,莲池满是淤泥污浊不堪,他的诞生是洗净铅华,一尘不染,名便唤净染吧。至于姓……你姓凌,那他姓双木林好了。如此,便叫他林净染。” “好,”凌立低头去逗怀里的婴孩笑,“净染,以后你便叫林净染啦。” 陈洗听着师祖给师尊取名的由来,不由得想起他的名。 幼时父亲提过很多次,他的名是于惩起的。 -- 第188页 因他出生在正月的最后一日,恰逢冬雪消融,于惩说是洗净铅华,一尘不染的吉日,便提议将他取名为“洗”。 父亲很喜欢这个名字,一想起便会同他念叨渊源,他听得都能倒背如流了。 忆起父亲说到于惩时,眼里闪烁的光,陈洗一直没搞明白,父亲如此喜欢这个名字,是因为寓意深远,还是因为是于惩所起。 可如今纠结这些毫无必要,于惩接近父亲的目的一开始便不单纯。 终是满腔真心喂了狗。 想到于惩,陈洗恨的牙痒痒。 幻境不会给他发泄和缓的时间,一转眼,他便回归原样,师尊也重新回到了身旁。 林净染发觉徒弟状态不对:“小洗,怎么了,为何脸色这般不好?” “我想起父亲提过于惩给我起名时说的话,同师祖一模一样,洗净铅华,一尘不染,”陈洗不想情绪被仇恨裹挟,长出一口气,笑叹道,“所以,师尊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名字由来都差不多。” 林净染抚上徒弟的肩,安慰般摩挲着:“小洗莫再忧心了,破境出去后,我们便找于惩报仇。” 陈洗重重点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骗得我这般苦,我定叫他灰飞烟灭。” 陈洗缓了缓,把注意力集中回幻境,大吃一惊。 余征将婴孩托付给凌立后,才惊觉自己这段日子有多离谱,他跑偏太久,但现在已完全割舍不下阿远。 几番权衡,他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师弟,孑然一身带着阿远的魂魄下界,去追寻转世之法。 当然,这一切他瞒着于道远,只道是去历练。 陈洗看得可谓是目瞪口呆:“这、这……也太离谱了吧!师祖竟然为了于道远连掌门也不当了?!他不是要立志成为明华仙尊那般的人吗?” “名头称谓皆为虚妄。” “可他努力了百年,吃尽苦头,一刻不曾松懈,才成功站到了灵丰门的最高处,如此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此乃寻心,至少他甘之如饴。” “师尊,你可真是……” 听师尊的语气又是深有同感,陈洗本欲调笑,话说到一半,想起什么,一时如鲠在喉,再说不出打趣的言语。 其实师尊何尝不是如余征这般——不顾身份闯魔域只为见他一面,后又为了他不惜与灵丰门对峙反目…… 陈洗心中五味杂陈,抬头飞快地在师尊脸上亲了一口。 “师尊,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林净染受宠若惊,略带不解问:“何出此言?” 反应过来,陈洗登时有些不好意思,瞎扯道:“嗯……师尊自个跑来魔域倒插门,定会遭受非议……我又堵不住悠悠众口,只能、只能好好待你了……” 林净染笑了,眉目舒展开,原本万年不化的冰好似被消融殆尽。 “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最后的真相 余征和于道远的下界游历生涯快活逍遥, 虽借口寻找越过轮回的转世之法,但同住同游嬉戏打闹的旅程,分明是在游山玩水。 陈洗看他们开心的同时, 也不免担忧, 毕竟于道远尚不知晓师祖辞去掌门之位的事, 到时知道了必是要闹的。 除此之外, 于道远已死,是怨灵! 就算能现实体,也不过是暂时的,一个修仙者和一个怨灵的爱, 生死相隔,怎么可能有好结果。 诚然,纸包不住火。 时日一长,于道远心有疑虑, 留意到凌立给余征的来信,发现余征已辞去灵丰门掌门之位。 不用多想,便知是为何。 于道远觉得是自己害了阿征,当夜他决定偷偷溜走,还没出门便被逮个正着。 “阿远想去哪?” “我都知道了, 你松开我!”缚灵索死死将人捆住,于道远挣扎质问,“你竟连掌门也不当了吗?!” 余征垂眸沉默几秒:“是。” 于道远被这漫不经心的态度给激怒了, 吼道:“余征!你还记得你的抱负吗?!你说你要成为同明华仙尊那般流芳百世的人, 你好不容易坐上灵丰门掌门的位子, 如今却抛下一切, 你扪心自问, 你对得起自己吗?!” “我对不起的, 是你。” “我?对不起我?”于道远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笑不止,重复了好几遍后却泪流满面,“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当年将拜师机会让给你,是我自愿的。没参加上下一年的拜师大会就死了,是我命该如此。余征,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别在那自作多情,回你的灵丰门去吧!” “我不回去,若当年你不将机会让给我,也不会死,一切归因在我,是我对不起你。” 听这话,于道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的死又不是因为你,又不是你杀了我!余征收起你那没必要的自责怜悯,滚回你的灵丰门去!” 他闭眼缓了缓情绪,话再说出口,已变得疏离客套:“这阵子有劳仙长了,在下日后如何全与仙长无关,还请仙长将缚灵索收回。” 看人不动,于道远故意释放怨灵之气,缚灵索受到刺激收紧,剧烈的疼痛让他的魂魄一时暗淡。 余征急忙将法器收回:“阿远,别闹了!” “我没跟你在闹!” 于道远好言相劝:“阿征,当初我们都立志要成为明华仙尊那般的人物,如今只有你能继续走下去,为何要放弃?若是为了我,也太不值当了……” -- 第189页 “值不值当,我说了算,”余征坚定,“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这些日子的相处,于道远怎么可能察觉不出阿征的心意。 他欣喜又害怕,往昔旧梦一朝成真,他贪恋相伴的温暖,同时现实给了他当头棒喝——他早就死了,他是遭轮回排斥无法转世的怨灵啊! 没想到阿远居然连掌门之位也抛下了,他自责悔恨且痛心疾首,他无法面对疯代价这般巨大的真心,转身便要走。 见状,余征设下结界阻拦。 于道远走不了,恼羞成怒,回头指着自己道:“余征你他娘的看看清楚,老子现在是怨灵!是转不了世的孤魂野鬼!迟早怨气消散灵力尽退,灰飞烟灭的!” “不会的,不会的!”余征施法让于道远显现实体,上前牢牢将人抱在怀里,“阿远不是孤魂野鬼,你看,我还能抱住你啊!” 于道远挣扎:“你有必要吗?你有必要为了只野鬼连掌门也不当了吗?我不求能转世了,阿远,别在自欺欺人了,放我走吧……” “不不不!” 余征泪流满面,手臂箍得更紧,凑近与阿远脸贴脸:“不是的,你不是野鬼,我分明还能感受到你肌肤上的温热……” 于道远轻叹:“我已经死了,死了一百多年了。” “不,你没死!你没死!” 这些日子余征一直刻意忽略这个事实,如今被迫直面,他已然崩溃了,像要求证什么似的拼命吻上阿远的唇。 “你疯了!” 于道远一把推开失去理智的人,他擦去眼泪,轻声道:“就当我从没出现过……” 说完,便去撞那结界。 “阿沉别走!” 余征忙解开结界,将人抱回来,困在塌上,不由分说就低头去吻…… 气氛霎时不对,陈洗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之前在青白玉幻境里师尊还不让他看赫连暄和沈黎接吻,说非礼勿视。 怎的这回没反应了? 他好奇张望过去,正对上师尊那深沉的眸光,眼神里毫不遮掩的占有欲让陈洗心下一惊。 糟了,师尊情绪会受此幻境影响! 来不及细想,林净染便拽着他走出了房门,再回神时,他已被扔上了床。 “小洗别走!” 惊慌失措的语调响起,炽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林净染的举动是前所未有的失控暴虐。 陈洗害怕,出手要把人推开,随即双手手腕被人单手握住举过头顶,按在冰冷的墙上。 “师尊,这是幻境!你清醒清醒!” 陈洗大喊,林净染失了智,恍若未闻。 手腕被攥得生疼,陈洗挣脱不开,原来之前小打小闹师尊一直让着他,其实他根本不是对手。 师尊犹如一头发疯的野兽在他身上又啃又咬,没有半分怜惜,一反抗,只会迎来更重的惩罚。 陈洗浑身发抖,难受得泪光闪烁,无论斥责、咒骂还是哀求对方皆充耳不闻。 身上一凉,感受到师尊已扯下里衣,他大惊,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啊!! 陈洗拼命挣扎着,吓得眼泪直流。 “师尊……这是幻境,求你……” 手上脸上蓦然有点点湿意,林净染身形一滞,心间失智的火被这没来由的水渐渐浇灭。 意识回笼,他看见小洗脸庞的泪痕和凌乱的衣衫,心头一震。 他干了些什么混账事?! 林净染松开禁锢:“对、对不起……” 见师尊恢复理智,陈洗怕他太过自责,忙将人抱紧:“我没事,师尊莫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都怪幻境!” “我……” 看着小洗身上的伤痕,林净染帮忙穿衣的手都在抖,“对不起,对不起……” “师尊,这不是你的错,我就手腕有些疼,其它的没事,只是瞧着吓人罢了。” 陈洗伸出手,手腕上被握久了不通血,青得发紫,指印清晰可见。 林净染轻抚上去,盯着伤痕沉默不语,灵力被压制,他无法施术治疗。 陈洗哄道:“就像我之前在福禄楼帮师尊吹伤口那样,师尊帮我吹吹,吹吹便不疼了。” 听言,林净染低头,真朝伤口轻轻吹起了风。 风轻扬又温和,陈洗还真不疼了,原来话本子上没有骗人。 见师尊仍有郁结之色,他勾起对方的下巴让人抬头,在好看的唇上吻了吻。 “师尊不许自责,我都说了我没事,接下来我们好好破阵,然后出去报仇。” “好……” 林净染应声,双手捧住小洗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气息缱绻交缠,是不同与方才的温柔怜惜。 吻适可而止,他揩去陈洗眼角的泪痕:“我不想你走,更不想你死,小洗,相信我,一定有两全之策的。” 不知是不是幻境的缘故,陈洗觉得师尊的状态极为不正常——像是知道什么却暂时无法说出口,但师尊这般说了,应有解决之法。 陈洗重重点头:“我相信你。” 话音刚落,客栈场景坍塌,四周景象似蒙上了一层雾,灰蒙蒙的。 这夜之后,余征强硬地将于道远留在身边,阿远起初反抗挣扎,最后像是妥协了。 一日,于道远提出要去轮回看看,想试试轮回现今会不会接纳他,余征同意了。 -- 第190页 玄天幻境构筑的景象是陈洗见过最为逼真的,看着轮回展现在眼前,绕是亲历许多大场面,他仍震撼到了。 轮回的虚像是一望无际之海,而海水是黑色的! 海面如死水波澜不惊,像是墨碟里沉静停滞的黑墨水,但它广袤无垠,茫茫不见边际,远处水天相接,看起来天也被轮回吞噬了。 陈洗不由得问:“师尊,这轮回是一直便存在的吗?” “轮回乃两千年前尹家宗主顺应天道所辟。” 陈洗想起阿朔一直在提天道,说他们进入玄天幻境是天意,不禁骂了句:“又是什么狗屁天道。” 林净染笑了:“天命不可违,人为犹可追。” “尹家?”陈洗反应过来,“明华仙尊名唤尹回风,也姓尹啊。” “确是同出一脉。两千年前,人间与修仙界尚未分离,受五大修仙世家掌控,尹家便是其中之一。一千年前,尹回风继任尹家宗主,打破世家局面,将两界隔开,创立了灵丰门。” “如此说来,尹家是被天道选中的吧,只是千年来怎不见尹家后人了?难不成明华仙尊是尹家最后一人?” 林净染点头:“当年明华仙尊以身殉道后,尹家便后继无人了。” “真是可惜了……” 言罢,陈洗瞥向在轮回前并肩同行的二人,余征将于道远护在身侧——怨灵太过靠近或硬闯,会被轮回吞噬,魂飞魄散。 陈洗发现于道远的神情不对,这神情他曾在放火时的云儿和跳楼前的沈黎脸上看见过。 绝望又释怀。 陈洗惊呼:“不好!师尊,于道远是来寻死的!!” 话还未说完,只见于道远凑到余征耳畔说了声什么,随即将人推开,直往轮回里闯。 余征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灰飞烟灭…… 从此,世间再无于道远。 “天呐……” 头一回见人魂飞魄散,陈洗心中无法平静,轮回之力强悍可怕,只一瞬间魂魄便不见踪影了。 “于道远还是觉得,是他拖累了师祖吗?才用这么决绝的方式逼师祖清醒?” 林净染看着跪坐在轮回前的余征,没有说话。 陈洗问:“于道远闯轮回前在师祖耳边说了句话,我没听清,师尊你听见了吗?” 林净染摇摇头。 想起师尊会受幻境影响,而此刻师祖悲痛欲绝,陈洗打量了林净染几眼:“师尊,你没事吗?” “自那一遭,已无碍了,”林净染神情严肃,轻拉住陈洗的手道,“小洗,幻境中恰是八月八。” 八月八? 又是八月八。 八年前于惩伤他那日是八月八,于惩扬言要毁灭四界的日子是八月八。 原来,于道远灰飞烟灭之时也是八月八。 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巧合吗? 陈洗暂时想不通它们之间的关联。 林净染宽慰道:“暂且先看下去罢,此幻境会让一切明了的。” “好,听师尊的。” 余征在轮回前一动不动跪坐了三日,泪已哭干。 阿远走了,用最决绝的方式在他眼前灰飞烟灭。 脑海里回荡着阿远最后在他耳边说的话:“阿征,你要比明华仙尊更伟大。” 比明华仙尊更伟大…… 余征兀自嗤笑一声,自他爱上怨灵的那刻起,便不可能了。 成为明华仙尊那般的人物,是他们从小到大的理想,而这理想被他亲手毁掉了。 是他心安理得接受了拜师大会上的退让,以致阿远遭受不幸,化为怨灵。 是他明知不会有好结果,还无法自控爱上已成怨灵的阿远,逼迫对方留在身边…… 该死的明明是他啊! 该灰飞烟灭的明明也是他啊!! 余征讪笑自嘲,摇晃起身,来到了溪岸村。 这是他和阿远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 他选了块风水宝地,拿出珍藏的幼时阿远送给他的小玩意,立了一个衣冠冢。 石碑平整一片,什么都没刻。 余征在墓前守了七天七夜,最终吻了吻无字墓碑,清泪尽,眼角流出的是血。 “对不起阿远,要让你失望了。爱上怨灵实乃灵丰门大忌,我早就回不去了,更遑论能与明华仙尊作比……” “我们皆将明华仙尊视为信仰……我这便去跟仙尊自请责罚,然后来找你……这般,你会不会原谅我一些呢?” 余征来到当年明华仙尊以身殉道的无妄海前。 无妄海波涛滚滚,海浪在夕阳的映照下染成了赤红色,好似百年前于道远被刺死那日满地的鲜血。 余征郑重跪下,对无妄海磕了三个响头。 “明华仙尊在上,弟子余征身为掌门,罔顾门派法规,爱上怨灵,造成无法挽回之局面,罪无可赦,这便自毁灵根,自散法力,自愿自裁!” 见师祖把散功法用在自己身上,陈洗一时不忍再看。 之前他身份败露,便被灵丰门判散功,虽最后不曾经历,但也了解过散功之痛,那慢慢折磨的削骨苦楚,还不如一刀抹脖子来得痛快。 陈洗心中感慨,这师祖太狠了,狠起来连自己也不放过啊。 余征经历散功后,灵力全消,虚弱无比,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跳入了无妄海中。 -- 第191页 阿远,我来陪你了…… 海面激起一阵微小的水花,又归于原样。 陈洗长叹一声,心里堵得慌:“如此结局其实在意料之中,他们都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对方,唉……” 想起现下幻境取自前一位闯入者,他明白了:“所以……师祖跳入无妄海中并未死,而是误打误撞来到了玄天幻境!我们经历的幻境来自师祖 ,那师祖经历的岂不是……来自明华仙尊!!” “那他会看见一个真实的明华仙尊,而非传记上美化过的,同时他会知晓仙尊不为人知的道侣便是初任魔尊啊!天呐,他和于道远将明华仙尊视为信仰,如此一来,岂不是信仰坍塌了?!” 结合刚刚提到三次八月八,一个荒诞无比的念头一闪而过。 陈洗不敢相信,紧紧握拳:“师尊……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林净染轻叹一声,摩挲着小洗的手背想让人放松。 陈洗再笑不出来,死死盯着海面。 不知过了多久,余征爬上了岸。 通过玄天幻境,他看见了,看见了千年前的真相。 明华仙尊的道侣居然是初任魔尊?! 这是多么天大的笑话啊! 余征笑得全身抖个不停,他和阿远奉为信仰的人物,结果是那么一副扭扭捏捏的小媳妇样?! 他们被骗了! 所有人都被骗了!! 什么以身殉道、绝代风华的明华仙尊,到头来不过是对着初任魔尊忸怩作态的小丑罢了! 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之前的一切算什么? 他和阿远的痛苦挣扎算什么? 明华仙尊都与初任魔尊成了恋人,他余征怎么就不能和怨灵相爱了?! 阿远为了逼他回灵丰门修仙,才选择用那么决绝的方式离开,魂飞魄散前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阿征,你要比明华仙尊更伟大”。 可一切都是灵丰门的骗局,明华仙尊与书上所写分明判若两人! 他们傻,轻信了一百多年! 阿远甚至为了成全他的理想灰飞烟灭了!! 什么狗屁修仙,什么狗屁灵丰门! 一直以来为人称道的东西便是对的吗? 凭什么让轮回决定能否转世呢?! 他要为阿远报仇! 既然这一切皆是假的,那他便毁了所有! 若是阿远回不来,他便要四界陪葬!! 余征的神色已完全陷入癫狂,信仰的崩塌成了压毁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玄天幻境中,他将四神器的存在和去向了解了大概,一个颠覆轮回、毁灭四界的念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可惜先前他自毁灵根,再无法修炼仙法,只能钻研药理、迷障、易容等无需多费法力之术。 他把玄天幻境里的见闻几番揣摩,将重要信息牢记于心。 计划开始了,首先他要有个安身之处和强有力的靠山。 灵丰门他不能回去,人间帝王太弱,而妖境皆为精怪化形难以伪装。 所以,他决定潜入魔域,接近魔尊…… 凡进魔域者,前尘不论,可自取名。 陈洗被幻境变成了记名官,他愤恨地盯着走到他面前已带上可怖面具的余征,问:“你确定入籍魔域吗?” “是。” 陈洗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压不下情绪:“报上名来。” “于惩。” 陈洗:“哪个余?” “二横一竖勾的‘于’。” 余征似想起了什么人,生硬的语气变得有些温柔。 陈洗执笔的手气得抖个不停,完全无法写字。 林净染见状,拿拿过笔在名册上写下了“于”字。 陈洗咬牙切齿问:“哪个惩?” “‘征’字下面有‘心’,‘惩罚’的‘惩’。” 林净染写完“惩”字,见小洗要追上去,赶紧把人抱住。 “师尊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陈洗拼命挣扎着,显然已被怒火冲昏了头。 林净染牢牢把人困在怀里,安抚道:“小洗,这是幻境。” “去他大爷的幻境,什么狗屁天道!”陈洗挣脱不开,怒骂道,“余征就是于惩!这他娘的太好笑了!亏我还唤了那么多声师祖,还为他和于道远的事惋惜!他根本就不配得到半分的怜悯!” 陈洗不管不顾地大喊:“阿朔你出来!快放我出去!为何要让我耗费时间精力去了解于惩的生平,他之前过得再悲惨与我有何关系?他杀了我的父亲,就是我的仇人!” “从灵丰门掌门到猪狗不如的畜生,于惩也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他凭什么把自己的苦难强加在别人身上,他有什么理由去伤害别人毁灭四界?!” “他残杀同门,逼死我父亲,屠杀了一个镇子的人,”陈洗激动万分,“如此作恶多端,竟自诩‘征’下有‘心’,天道呢,天道有眼吗?怎么不直接劈死于惩那个畜生呢?!” 话音刚落,幻境中居然真电光闪烁、雷声轰鸣。 “轰隆隆!轰隆隆!” 一道雷劈下,直朝陈洗而来! 林净染法力被压制,只能倾身抵挡。 谁料雷劈过他还是落到了小洗身上,陈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小洗!” 林净染急了,沉了脸冷声道:“滚出来。” -- 第192页 “哎呀,别着急,你这徒弟娇生惯养,口出狂言,我不过是给他一点教训罢了。” 调笑的声音中,那个清瘦俊朗的少年现身,他走近师徒二人,看陈洗沉睡的模样乖巧可爱得紧,忍不住出手去摸,尚离得远,就被林净染一掌拍回来了。 阿朔甩甩手,嘴角蓄着笑:“碰都不让碰啊?你小子这臭脾气跟严凌有的一拼。” 林净染懒得多说,直接问:“我们要如何才能出去?” “很简单,一个话本里绝境时总会遇到的选择……” 阿朔面带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分温度。 “留下一条命,你死或者陈洗死。” 作者有话要说: 余征:md明华仙尊居然这副鬼样,粉转黑!从无妄海出来我便是钮祜禄·于惩!! 陈洗:md师祖啊呸余征居然就是于惩,粉转黑!我生气了连天道都骂!! 余征就是于惩,其实前面还挺多暗示的…… “二横一竖勾的‘于’。”于道远对陈洗自我介绍时也是这样说的 玄天幻境结束啦,最大的伏笔谜团也解开了,应该还有三四章就能完结了 妈呀,发现我给了于惩好多马甲,又是灵丰门掌门,又是魔医,又是魔尊的哈哈哈 关于明华仙尊“到头来不过是对着初任魔尊忸怩作态的小丑罢了!”,在七十四章写到过他和魔尊的相处方式 至于详细的会在《仙尊他得寸进尺》这本书里写,求预收~嘿嘿嘿 其实最开始构思的是阿朔的故事,然后是明华和魔尊,最后才是师徒俩的 三个故事各相差一千年,算不同阶段的变革发展吧,没想到现在反过来写了哈哈哈 第101章 真正的赤莲子 你死或者陈洗死…… 听言, 林净染倒是未露纠结之色,只淡淡道:“千年前便有定论。” 此话一出,阿朔收笑, 眼神变得考究深沉:“看来你早就猜到了, 当年尹回风和严凌看似无心插柳之举, 造就了如今的你与陈洗, 说到底皆为天意。” “天道确有灵,天道亦无情。虽然有些事从一开始便注定好了,但是林净染你不再抗争抗争?非要走尹回风的老路?” “明华仙尊是明华仙尊,我是我。” 林净染看向怀中安然沉睡的小洗, 不禁唇角轻扬,温声道:“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细语呢喃,也不知在问谁。 “哎, 无聊透顶,”阿朔连连摇头,面上又挂回了笑,“原还指望你会痛哭流涕求我想想办法,给你寻一条生路, 敢情你早就打算好了,真没劲……” 说着,他拍了拍林净染的肩:“那么, 祈尔吉运。” 略带惋惜的话音消散, 如云雾般越飘越远, 难以捉摸。 眼前清瘦少年的身影渐渐模糊, 不觉间, 林净染也晕了过去, 四周场景随之崩塌倾覆…… * 陈洗被雷劈昏后,神识好似飘荡到了别处,他在黑暗中游走许久,对余征便是于惩的事实仍无法释怀。 守护各界安定的灵丰门掌门,竟成了穷凶极恶之徒,陈洗心中的惊讶已完全被愤怒取代。 终于,他看见了阿朔。 陈洗还在气头上,没好气问:“是你引雷劈我的?” “让你冷静冷静。” 陈洗冷哼一声:“冷静?若杀父仇人站在你面前,你能冷静吗?快放我出去!我对于惩的悲惨过往毫无兴趣,亏我还唤他师祖,痛惜他和于道远的往事,现在只觉得恶心!” “要出去?”阿朔道,“很简单,留下一条命,你死或者林净染死。” 一听这话,陈洗双手抱臂,不耐道:“有意思吗?吓唬谁呢,你觉得我还会上当?千年来进入玄天幻境的,加上我和师尊只有五人吧,你说此乃天意,有缘人得见。天意让我们了解于惩过往,不就是指望我和师尊能阻止他毁灭四界么。” “当年于惩通过玄天幻境知晓明华仙尊本相,信仰坍塌,以致如今恶果。因是天道种下的,却要我和师尊收拾烂摊子,哪来的道理?快放我出去!我没心情同你玩这假模假式、无聊至极的抉择戏法。” “聪明,”阿朔微笑,“方才应多引几道雷劈你才是。” 见对方还没有放人的意思,陈洗摊开手:“好啊,你不是要留下一条命吗?我选我死。现下外头绝对被于惩搞得一团乱,来啊,你杀了我这天道有缘人吧,看谁去收尾。” 阿朔保持微笑,伸手重重捏上“神气活现”者的脸:“臭小子,你还来劲了是吧,这臭脾气,不愧是由严凌之血所化啊。我看你后面怎么哭着求我。” “松手!”陈洗吃痛推开,白嫩的脸上霎时起了红痕,“为何要求你?我死也不会求你的!” “等着。” “我师尊呢?”知晓阿朔不会真要他们的命,陈洗猜道,“你故意将我俩隔开,不会便是吓唬我们做那谁死谁活的无聊选择吧?阿朔,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心思被猜中,阿朔撇撇嘴:“正如你猜得那般,事尚未完前,天道怎么舍得伤害他选中之人,玄天幻境不过是给你们的避风港,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几秒,“你想知晓,林净染是如何选的吗?” 见人脸上明晃晃写着“想知道吗?求我啊”,陈洗翻了个白眼,无奈道:“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师尊定会选他自己死。阿朔,你若太孤寂便直说,能不能不要搞这些有的没有?” -- 第193页 阿朔:“……” 阿朔轻咳一声,正色道:“最后提醒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好戏开局,你们也该上场了。” 言罢,他拍了一下手。 声量一起,陈洗下意识闭上眼,身体好似坠入深海不断下沉,进入幻境时那绝望沉郁之感再次出现。 他心下难免不安,那时有师尊在身旁,可现在师尊不知被阿朔弄到哪儿去了。 忽而,手被握住,熟悉的温热触感让心瞬间安稳下来,是师尊! 再睁眼他们已回到岸上,正是跳海前十指紧扣面朝无妄海的状态。 不知在幻境中耗费了几日。 现下朝阳初升,海面上风平浪静,暖红色的光洒遍各处,映照得无妄海赤红深透,像积满了陈旧的血。 陈洗环顾四周,于惩等人已不见踪影,不远处有一队魔域士兵在休憩,一旁立了个架子,架子上绑着个人,头发散乱,浑身是血,暂认不出是谁。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游鱼跳水的功夫,林净染便将这队魔众制住。 陈洗跑去看架子上人的情况,不由得惊呼:“白竹?!” 白竹浑身是伤,小伤口不计其数,还有好几处血窟窿,仍连绵不断地滴着血,伤口可见白骨,触目惊心。 他气息微弱,神智已不大清明,听见少主的声音,连眼皮也抬不起来,费尽力气才挤出了一个字—— “跑……” 说完便头一歪,再无声息。 “白竹!” 陈洗惊慌失措,哆哆嗦嗦地捏诀要给白竹输送灵力,却被阻止了。 林净染面露不忍:“小洗,没用的。” “什么没用?怎么没用?!白竹没死,我要给他治伤!” “他死了。”林净染沉声道,安抚着怀中因伤心躁动的人。 这冰冷至极的字眼,让陈洗心尖一抖,他睁大眼睛停止挣扎,顷刻间眼泪决堤。 从小到大一直是白竹在照顾他,白竹为人老实憨厚,十几年来任劳任怨。 白竹是魔域里对他最好的人,比父亲都要好。 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伤口,陈洗悲愤交加,转向一旁被控制住的魔众,问道:“是谁?是谁下的手?!” “少主,这是尊主的意思。” 一个领队模样的人回答,魔域中人大多不知易主之事,仍被于惩高超的易容术蒙蔽,以为于惩便是魔尊。 “白竹侍奉不周,害得少主坠入无妄海。尊主让我们在此等少主和青玉仙尊出来,一日不出来,便毒打白竹一顿,从其身上剜下一块肉……” 于惩是故意的! 明知白竹对他的重要性,如此作为实乃挑衅。白竹是因他而死的…… 陈洗怒不可遏,仰头大喊:“于惩!于惩你给我滚出来!!有什么你冲我来,为何要杀了白竹!于惩……” 愤怒失智的叫喊声戛然而止。 林净染下了个昏睡咒,他轻叹一声,一边轻擦去怀中人的泪,一边问:“如今何日?” 见青玉仙尊对少主这般小心爱惜,领队震惊万分,待林净染冷声又问了一遍,才回神行礼道:“回禀仙尊,今日是八月初八。” 是时候了。 林净染瞥了白竹遍体鳞伤的尸首一眼,道:“不必收尸。” 话音未落,他便带着人不见踪影。 领队站在原地,好久才反应过来:少主和青玉仙尊怎么看起来怪怪的?而且他身为魔域中人,对一个灵丰门的人那么毕恭毕敬作甚? 林净染抱着小洗赶往轮回,原本他想先将人安置好,可如今这情况安排在哪都不放心,思来想去,觉得带在身边最为稳妥。 正如当初于惩传播的童谣里说的那样“轮回吞噬四界灭”。 不出意料,于惩是想借神器布阵,激发轮回毁灭之力。 而用轮回毁灭四界,并将时间选在八月八日,是为了悼念于道远。 于道远灰飞烟灭后,余征遮盖容貌化名于惩潜入魔域,每年八月八日会脱下面具,前往溪岸村扫墓。 八年前,灵丰门下山收怨灵的五人和扫墓的于惩撞上,方安本是余征的徒弟,认出了师尊。 于惩把于道远的魂飞魄散怪在灵丰门头上,心生一计,欲挑起仙魔纷争——他假意周旋,将弟子们引至魔域边界,痛下杀手。 没想到恰好碰见赌气出逃的陈洗,和来逮儿子的魔尊。 魔尊为救陈洗而死,于惩索性取而代之…… 沉睡中,陈洗回到了八年前那个血腥残忍的日子,父亲挡在他身前,被于惩刺了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 温热的血喷涌而出,不断流淌到他的身上,他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哭喊着,再一转眼,父亲的面容成了白竹。 “不!不!不!” 陈洗猛然惊醒,惊魂未定,随即有人轻柔地帮他擦去额上的冷汗。 “做噩梦了?” 熟悉温和的声音略微拂平了陈洗心头的躁动,他扑进对方怀里,低唤了声:“师尊……”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林净染轻抚怀中人的长发,看向远处已然天地变色的场景,沉声道,“今日会有个了结。” 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轮回的虚像本是黑色之海。 现下有四神器布成的阵法,浩瀚的神器之力,引得那广阔的凝固黑海逐渐上升,大有吞天没地之势。 -- 第194页 于惩正高座一旁,饶有兴致地观看底下灵丰门弟子们的相互厮杀。 方安站在他身侧侍候着,当年念及师徒情谊,他绕了方安一命,经过多年驯化,方安早死心塌地地追随。 当初自是他吩咐方安回灵丰门,揭穿陈洗身份。 于惩迷惑了一部分弟子,又故意让一部分弟子保持清醒,逼迫两者自相残杀。 死了的,若成不了怨灵,他便用药使其魂飞魄散,若成了怨灵,他便直接让其撞轮回上灰飞烟灭。 哀嚎不断,怨念漫天,于惩却觉得痛快极了 。 既然阿远不被轮回接纳,其他人休想转世! 反正一切都是假的,一心卫道的明华仙尊是假的,灵丰门世代相传的训诫规矩是假的,或许……连他都是假的! 那凭什么由轮回来定夺是否能转世? 破而后立,当他毁了轮回,毁了四界,创立新秩序后,没准能迎接阿远的归来…… 突然,寻剑破风直朝他而来,剑气凌厉锋芒毕露。 于惩不慌不忙地筑起结界抵挡,四神器在手,谁都伤不了他。 于惩捕捉到师徒俩的身影,嗤笑一声:“好戏,开场了。” 其下相互厮杀的弟子们皆被林净染定了身。 陈洗扶起躺在地上司徒曜,他被失去神智的凌傲月伤的不轻。 “嘶……好痛!我就猜到你们死不了,”司徒曜借力撕牙咧嘴地撑起身,他松了一口气,“幸好啊……青玉仙尊,陈洗,你们再来晚一点,我没准也变成灰了……” 陈洗问:“阿柏呢?” “被我打晕藏南息山了,”司徒曜难受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抖着手指向于惩,“方安是他派去灵丰门的!掌门和长老们中计,被折磨得很惨,现在不知被关去哪儿了。” “而且这人他娘的居然是灵丰门的前前任掌门!!简直是个疯子!他、他让门中弟子自相残杀,还故意使人灰飞烟灭!甚至扬言要毁灭四界!” 陈洗抬眼看向于惩,咬牙切齿道:“说他是疯子抬举他了,他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牲!” 为了悼念于道远,于惩今日卸去伪装,变回了少年模样。 他眼带笑意与小洗对视,轻视挑衅意味十足。 只见他站起身放言:“没想到你们在玄天幻境里待了这么久,就算知晓我过往经历又如何?阿远是被所谓的规矩秩序害死的!凭什么由轮回掌管转世,凭什么阿远被排除在外?既然轮回和四界不接纳他,那我便全毁了!” 陈洗反驳质问:“你又凭什么去伤害他人?真该让于道远来看看,你这恶心自以为是的丑恶嘴脸!” “你不配提他!” 听人提起阿远,于惩气急败坏,抬手便掀起巨大的风浪袭向陈洗。 林净染施法,赤金色的结界瞬间而起护住了所有人。 于惩笑了笑:“哈哈哈好啊,真不愧是一等天灵根,我看你斗不斗得过神器!” 于惩念诀催动四神器阵法,轮回受神器之力震荡,虚像的黑海飞临四界之上,宛如一个巨大的黑洞,不消片刻便能将天地全部吞噬! 其他人被余波冲击的直接昏死过去,司徒曜也已不省人事。 陈洗虽头晕眼花但尚能强撑,朦胧间,他感受到师尊摸了摸他的头,低低道了声:“别怕。” 语气温和中带着些决绝,陈洗心下一惊,头脑霎时清醒,忙抬眼看过去。 半空中,林净染已持剑劈开于惩的结界,寻剑剑身闪着隐隐的赤金色光芒,在苍穹上留下一道道美丽又转瞬即逝的弧线。 于惩从容不迫地躲着,林净染的招式狠厉又稳当,若非借四神器之力,就算是原本全盛时期的他也打不过。 较量片刻,于惩有些不耐烦,他催动法阵,浑身灵力暴涨,几招便把林净染打落在地。 这是神的绝对压制。 纵然是一等天灵根,在神力面前,也不过尔尔。 “师尊!” 神力强悍,将林净染摔在地上,直接砸出一个了深坑。 陈洗想去查看情况,被人一把拽住。 于惩掐着他的脸,逼他抬头望天。 悬浮于天的黑海越压越下,生生将白日变成了黑夜。 “小洗你看,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叫于叔一同观星象了,于叔这便将星星给你点上。” 话音刚落,有点点光亮从四周缓缓升起落到轮回黑海上,恍惚间,真如星辰闪烁。 陈洗看着不寒而栗,这些全是被逼出的生魂啊! “你个疯子!!” “哈哈哈哈哈……” 于惩大笑不止,“看来小洗不满意这星象,于叔毁了便是。” “不!” 来不及阻止,于惩用神力将这些生魂碾碎,顷刻灰飞烟灭…… 陈洗死命挣扎骂道:“混蛋!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人命?人命又怎么了?阿远难道不是吗?枉死化怨灵,轮回凭什么不接纳他?!” “于道远分明是你害死的!是你让他觉得拖累了你,他才……” 话音未落,陈洗便被狠狠掐住了脖子,于惩怒斥:“你说什么?你不配提他!” 陈洗被掐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于惩盯着陈洗因窒息逐渐涨红的脸,想起什么,倏地松手。 他退开一步,再看过来时,眼神好似透过小洗在看另一个人,他轻抚上那微微泛红令人怜惜的脸,道:“你虽非你父亲亲生,不过眉宇间倒有几分相似。他不惜以魂魄为祭,将你与黄金刃命脉相连,看在神器的面子上,我也得让你好好活下——” -- 第195页 话未说完,寻剑嗖地飞来,攻击角度刁钻无比,迫使于惩松开了手。 见小洗被带走,于惩捏诀反手便是重重一击。 林净染回身,将徒弟牢牢护在怀里,硬是承下了这一招。 待陈洗缓过神时,他和师尊已被打飞出好几十米远。 “师尊?师尊?!” 陈洗将覆在身前的人翻开,搂在怀里:“师尊你怎么样?” 方才被砸入深坑来不及处理,林净染罕见地灰头土脸,他嘴角残留着猩红的血迹:“无碍……” 声音微弱如阳光出现时的薄雾,立即消散得无影无踪。 陈洗深呼吸调整情绪,不让眼泪流下,他擦去师尊嘴角的血迹,凑上去吻了吻。 “师尊,在玄天幻境时,你同我说‘我若死了,你要好好活下去’。今日,我把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幻境里我们打赌,你还欠我一件事,我所求便是此事,师尊,好好活下去……” “小洗,你……” 林净染暂再说不出话来,小洗施术将他禁言定身。 那边于惩已重回高座,他继续催动神器阵法,以致头顶上的轮回黑海又往下压了几分,浓郁的黑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马上便要砸下来将人压成肉饼。 陈洗放下师尊,起身紧握住不然剑。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他死。 他与黄金刃命脉相连,若他死了,黄金刃损毁,阵法不攻自破。 他的身子早被于惩害得伤病入骨,现今全靠师尊的灵力压住病容,终是治标不治本,反正没几年活头了,要是能阻止四界毁灭也算死得其所。 陈洗立剑直指于惩,见于惩好整以暇地看过来,他微微一笑,手腕翻了个漂亮的剑花,剑锋转向自己的心口扎了下去…… 剑未刺中,手便被牢牢抓住,随之不然剑落地,惊出一阵清脆。 师尊盛怒的声音响起:“胡闹!” 陈洗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一软,浓郁的血腥味倾入唇齿间,弥漫开。 不同于以往亲吻的或温柔或炽烈,这个吻蜻蜓点水又留恋不舍,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陈洗蓦然觉得有一阵清灵之气从口中钻入体内,顿时轻盈舒爽无比,像是凭空出现一股神奇的力量在重塑他那伤病入骨的肌体。 身体快速复原,灵力也在激增,陈洗被冲击得一时忘乎所以、云游天外,直到耳畔传来一句:“好好活下去。” 陈洗陡然惊醒,发现自己已被定身禁言,抬眼看去,师尊正与于惩对峙,周身竟燃烧起了赤金色的火焰! 火光照亮了由轮回黑海造就的黑夜,只见林净染游刃有余地接下于惩借助神力的招式,他那被重伤的躯体居然一下子好全了。 得了空当,他竟一剑斩碎了四神器阵法中赤莲子!! 神器被毁,于惩脸上破天荒地显现惊惧之色。 林净染道:“你以为,我留下的那颗赤莲子便是真的吗?” 于惩大惊失色:“你?!” 一旁被困观战的陈洗惊讶万分,这颗赤莲子竟然是假的?! 那真正的赤莲子在何处? 所以那天师尊明知于惩在借力分辨真假赤莲子,故意将计就计留下了一颗假的! 可那十颗皆来自灵丰门后山北面树林、初任魔尊严凌设下的密室里。 当初于惩说十颗里有一颗为真,按理说,于惩通过玄天幻境见识到明华仙尊的过往,关于神器这般重要的信息应不会记错。 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难不成北面树林其实是初任魔尊故意布置的障眼法?! 那真正的赤莲子在何处? 陈洗在脑海中飞速的回想相关线索。 其实赤莲子之意……不就是红莲的莲子吗? 红莲?! 当年无寻处池塘里开了一千年的便是红莲!! 寻常红莲有再顽强的生命力,再充沛的灵力浇灌,也不可能在死水里存活这么久,更别说化形了。 可无寻处那红莲,竟化形成了拥有一等天灵根的师尊! 陈洗盯着师尊身上赤金色的火焰,那火焰轻摇摆动,细看之下状若莲花花瓣,回想起刚刚师尊颇有深意的话语。 陈洗明白过来—— 真正的赤莲子,是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生机 假赤莲子损毁, 四神器法阵停了一瞬,竟继续运转! 轮回黑海淹没了整片苍穹,以更快速度往下压, 大有毁天灭地之势。 高耸的山岳已被吞噬倾塌, 一时山河动荡, 满目疮痍, 生灵涂炭。 见此,于惩面上惊恐尽消,讥笑道:“就算赤莲子是假的又如何?此阵我借鉴了天魔阵的长处,有魔君怨气助阵, 即便只有三件神器,我照样能让轮回毁了四界!” 神器之力觉醒,林净染额间的红莲印记显现,他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染成了暗红, 眼神如寒冬冰雪却又带着一丝怜悯。 他周身赤红色的火焰愈烧愈烈,火光冲天,最后铺满了整个轮回黑海,抑制住了下沉的趋势。 林净染双手捏诀,寻剑似一道□□朝于惩而去, 迅疾如闪电,直接突破了对方架起的护身结界,一剑便刺穿了于惩! 于惩身上霎时燃起了赤红色的火, 哀嚎惨叫声随之而起。 红莲业火烧尽一切污秽。 -- 第196页 不消多时, 掀起腥风血雨的作恶者便化为了一缕青烟, 灰飞烟灭…… 于惩死了, 曾经以三等天灵根资质登上灵丰门掌门之位, 开创历史的余征早就死了。 一旁观战的陈洗松了口气。 原来师尊是赤莲子所化, 可这分明是件好事,师尊为何要瞒着他呢? 陈洗想不通,见于惩已死,而师尊全身的火焰还无消退的迹象,心中莫名生起了不祥的预感。 不对。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就算于惩死了,但造就的恶果仍在,四界现今被轮回黑海毁得一塌糊涂,若要补救…… 联想起阿朔一直提及的使命,陈洗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担忧万分。 不会的,不会的…… “小洗,闭眼。” 耳畔传来师尊急切的低吟,陈洗连连摇头,不不,他偏要看着! 可下一秒就被迫合上了双眼。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玄天幻境里那绝望顿挫的黑暗再次袭来,但这次没人握住他的手。 四周静的出奇,悄无声息,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茫然无措地大喊:“师尊!师尊!师尊……” 无人回应。 忽而,有温热的轻柔连绵不断地落到身上,像是雨却没有湿意。 接着,禁制消失了——禁制消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施术者解开,二是施术者身死。 陈洗意识到什么,慌忙摸向左手腕,红绳仍在,小金锁消失了。 这表明施术者…… 陈洗愣住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师尊已不见踪影,入目是漫天赤金色的雨。 赤金雨落到劈死的树上,树焕发生机,赤金雨落到一旁重伤的人身上,伤口慢慢愈合…… 一切都在变好。 明明应高兴的场景,陈洗心下却悲恸不已,神情从呆滞到泪流满面,直至嚎啕大哭。 赤莲子悲悯世人,不惜陨身化为救世之雨,还四界安定清平。 一时间,四界中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痛苦至极的哭声。 “有什么好哭的?”阿朔的声音响起,“说赤莲子能起死回生,到底过于狭隘。神器,乃救世之用。” 陈洗抬眼望去,泪眼朦胧里依稀可辨那少年薄瘦飘逸的身影。 想起出玄天幻境前阿朔的那句“我看你后面怎么哭着求我”,陈洗这才明白过来,跪坐的姿势猛地直起,成了下跪的姿态。 “阿朔你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师尊!” 他说着便要磕头,被人施法制止了。 阿朔蹲下身,与他平视,笑问:“方才在幻境里不是信誓旦旦说死也不会求我的,现下要磕头又是何意?在下福薄,可受不起这般大礼。” 陈洗不管不顾地抓住对方的手臂,哀求着:“求你,求你……置换之法!置换之法不是能以命换命吗?我愿将我的命换给师尊!” “你应该清楚,身陨者是连魂魄都祭了出去,躯壳魂魄皆无,什么法都救不回来,”见陈洗神色绝望颓败下去,阿朔话锋一转,“不过……若你肯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告诉你,他如何回来。” 听言,陈洗脱口而出:“我答应你!不管何事我都答应!” “绝不反悔?” “绝不反悔!” 阿朔满意地笑了,伸手抚上陈洗的肩:“赤莲子原本只有一颗,北面树林里的那十颗皆为严凌设下的障眼法。而真正的赤莲子被他封印,种在了无寻处的莲池里……” “此事就连尹回风也未察觉,所以即便于惩在玄天幻境里了解尹回风之生平,也只会错误地认为,北面树林里有一颗为真。” “原来如此,怪不得于惩不知晓……”陈洗明白过来,忙问,“我师尊要如何才能回来?” 阿朔慢条斯理道:“别着急啊,听我把话说完。原本的神器赤莲子只有一颗,但没想到种下之后,它竟生根发芽开出红莲,甚至结出莲实,而莲实里长有十颗莲子……” “结出莲实?”陈洗疑惑,“可之前在符阵中,红莲开了一千年,直接化形成师尊,并无莲实啊……” 阿朔反问:“你以为,你师尊是何物所化?” 陈洗顿了几秒反应过来:“我师尊其实是莲花结出的果,乃莲实所化?” 阿朔点点头:“由此,历经千年流转,原本的一颗赤莲子,结出了十颗。而这十颗皆在你师尊身上,一开始有严凌的封印,连你师尊也不知晓。” “所以,明白了吗?猫有九条命,而他有十条命。他把一颗赤莲子给了你,一颗身陨救世,即便如此也还有八条命,够再折腾几回的了。” “一颗赤莲子给了我?”陈洗呢喃复述,回想起师尊最后的吻,恍然大悟,那突如其来的清灵之气原是赤莲子。 “他到底有私心,其实不必耗费一颗赤莲子,单凭这赤金雨也能救回你那伤病入骨的身躯。但他……还是将可堪救世之用的一颗给了你,有这颗赤莲子,你便已是不死不灭之身。” 这些说法太匪夷所思,陈洗难以置信,见阿朔迟迟不说师尊如何能回来,他追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师尊既还有八条命,为何还不归?” “你以为身陨救世那么容易?神形俱灭,怎么着也需百年时间修复化形。不过,林净染那小子机敏得很,留下了半缕残魂,附着于轮回上,约摸过个十几年便能回来了。” -- 第197页 头顶的轮回黑海已消失不见,暖日显露,苍穹复原。 赤金雨下大了,滴滴答答落到各处,带起一片生意盎然。 陈洗问:“真的吗?十几年后,我师尊就能回来?” “我骗你作甚?你若不信……” 阿朔轻叹一声,擦去陈洗脸上的泪痕,让人与他对视。 陈洗看着阿朔幽深褐色的瞳孔转为了赤色。 赤瞳! 这可是自生魔的象征!! 自生魔与神同源,由天地孕育而来,是上古时期唯一能与神抗争的族群。 几千年前神消失后,自生魔也绝迹。 阿朔是自生魔! 陈洗惊讶,他猜过阿朔身份,见其法力深不可测,还神神叨叨的将天道挂在嘴边,以为是神遗留的血脉,未料到竟是自生魔。 “你……” “无论神、魔、仙亦或是人,最终不过一抔黄土,也许连土也不是。上有天道,下有四界,轮回流转,生生不息。你知晓天道的选择是什么吗?” 阿朔自问自答:“是人。与神魔仙相比,人何其渺小,一生只有短暂而不起眼的几十年,但他们的七情六欲、爱恨情仇却波澜壮阔无比。几千年来,神魔无踪,轮回开辟,人族壮大占领三界,谁说不是天道的意愿呢?”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陈洗拽上阿朔的衣襟,猛地将人拉近,“我管他神魔仙人,我管你是不是自生魔。若师尊回不来,我不保证会不会效仿于惩!” 阿朔轻笑:“你不会。虽然如今你有这能力,但这四界是林净染用命换来的,你不舍得毁掉。别装腔作势假意威胁了,我不吃这套。” 陈洗恼怒,一把推开人。 阿朔整理好略微凌乱的衣襟:“好了,下面说正事,方才你说我若把林净染如何回来告诉你,你便答应我一件事……” 说着,他回头遥望:“我要你去守轮回。” 陈洗顺着阿朔的视线看过去——轮回已回归原位,一番折腾,似不堪重负,无边黑海缩成池塘大小,在往地下沉。 “经此一役,轮回受损,会沉入地底再辟一界,四界中只有你受过四神器的恩惠,又是不死不灭之身,为维持轮回流转,你去守再合适不过。” 阿朔感叹道:“我说过很多次,你和林净染是天道选中的人。他是献祭,而你是守。现下他的残魂附在轮回中修养,你若去守,没准能找到他,帮他早日复原。当然找不到也无碍,他身负八颗赤莲子,再来几回陨身也撑得住。不到二十年,必能归来。” “我守。” 陈洗抬头望向满天的赤金色大雨,不由得伸手去接,雨点点滴滴落在手心,汇聚成一团赤金色无根之水。 这是温热的生机啊,是四界的希望。 师尊,这也是你期望的吧。 阿朔拍了拍陈洗的肩,顺手将他垂在肩头的发拨到身后,眼神怜惜:“可惜三千青丝成白发。” 闻言,陈洗撩过一缕长发,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全变白了。 “无碍,我诊治过。赤莲子神力强劲,你悲伤过度以致一时相融错乱,已调整过来,只是以后要顶着一头银丝了。” 陈洗点头,默不作声。 阿朔长叹一声,施法让所有人都知晓赤金色的雨象征什么,让所有人都知晓是谁救了他们,让所有人都知晓陈洗会是新界之主。 事情交代完毕,他消失在雨雾中。 接着,司徒曜和凌傲月醒来,看见赤金色的雨,明白发生了何事,抱着陈洗痛哭。 陈洗已然哭不出泪了,他缄默不言。 后来灵丰门的人全来了,凌立带领门人朝轮回郑重行礼,流着泪劝陈洗。 陈洗不语,跪坐着,烦了就闭上眼,谁劝都不听,反正谁也带不走他。 他细细感受着赤金雨落在身上的滋味,像是师尊的怀抱,温暖如春。 身边的人络绎不绝,慢慢的,只剩下了凌傲月、司徒曜、阿柏和复生的白竹。 赤金雨整整下了七天七夜,重塑回了原本的四界。 直到雨停了,陈洗才恍惚起身,带白竹去魔域善后。 他寻回了之前被于惩收走的传音玉,玉体温热,有师尊的消息遗留! 他犹豫了好几日,才施法听言,当师尊温润的声线传出时,他拿玉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泪流满面。 “小洗,阿朔已将前因后果告诉你了吧。对不起,我并非故意瞒着你,只是怕亲口说出之后,会让你担惊受怕,那般……我定会犹豫……小洗,好好活下去,我……” “我”字悠长,陈洗本以为还有话语,可玉凉了下来,象征读音结束。 他不信邪,捏着玉不松手,硬是不安寝,睁眼等着。 白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三番四次劝说皆无用,无奈只能去请少主的好友们过来想办法。 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赶来魔域轮番规劝,个个说得口干舌燥,陈洗依旧拿玉附在耳边,一动不动。 期间,司徒曜憋不住要去抢传音玉,差点被陈洗施法打死。 最终,陈洗感受到轮回下沉之势停止,他才如梦初醒,发现自己失手伤了司徒曜,急忙道歉。 司徒曜心中本也无气,见陈洗恢复正常,松了一口气,故意联合凌傲月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给人好一顿呲。 -- 第198页 魔域的事处理完,陈洗依约去守轮回,等师尊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种下一颗赤莲子,可以收获一个师尊哦 师尊:你们以为我是莲花所化?其实我是莲蓬…… 陈洗:接下来,请叫我冥王 应该还有两三章,这几天放假一定要把正文完结了!! 第103章 归 人间, 皇城。 皇城里最繁华的酒楼中,座无虚席。 一白发苍苍的说书人手持折扇,慷慨激昂地讲述着旧时传奇。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 轻重缓急恰到好处, 现下正讲到悲恸之处, 语调和缓了些, 连他自己眼中都蓄上了泪。 听众们鸦雀无声,面上神色无不动容哀痛,更有微小的低泣声回荡。 “……十八年前,轮回一战震动四界, 青玉仙尊身陨救世,赤金色的雨连下了七天七夜,恩泽广袤,让对战中不幸遇难的生灵皆得以复生。正所谓:可怜仙尊救世心, 惩恶锄奸身化雨。赤金雨落四界生,轮回沉底五界现!” “啪!” 说书人醒木一拍,让听众们从悲伤的情绪中苏醒脱离。 “轮回由此沉入地底,开辟冥界,那冥王乃天道选中之人, 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却是满头银发,惯常着红衣负双剑。有传闻, 冥王便是青玉仙尊门下那唯一的徒弟。” “啪!” 醒木又一拍, 说书人铿锵有力的报幕声起。 “下一回, 冥王应天守轮回, 五界寻觅新秩序。” 在场听众皆全神贯注地倾听, 无人留意到, 角落里有一头带帷帽、身穿红衣、背负双剑之人悄然离场。 皂纱垂至腰际,遮住了陈洗的白发,也掩盖了背上的不然剑和寻剑。 他走出酒楼,抬头望天。 天色正好,晴空万里,淡蓝无云。 又是最平凡不过的一日。 又是美好且安宁的一日。 十八年来,五界安定平和。 赤金雨使万物复生,无辜身死之人皆回,只有一人迟迟未归…… 转眼间,陈洗便回到了冥界。 冥界入口不远处有一擂台。 当年阿朔传告世人,陈洗为新界之主,但鲜有人知陈洗之名,又见所谓的新主青涩懵懂,难免有自命不凡者不服气。 那时师尊方离不久,陈洗心里攒着一股劲无处发泄,听人不服,便直接设擂台,道谁打赢他即可当新主。 一开始来打擂台的人可谓是遍布四界、络绎不绝,陈洗也不拖,管你是妖是魔,是人是仙,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打一双。 最多一次,他一日对阵了八百人! 加上他心情不好,只注意不将人打死,从不手下留情。 此举效果奇佳,不到十日,就无人敢来应战了,擂台也荒废至今。 陈洗用最朴素的办法将四界人打服,威名由此远扬。 至于“新界”唤称为“冥界”,陈洗有冥王之名,纯粹为四界人口耳相传。 把不服者处理完后,想着新界总该有模有样,同时不能苛待自己,陈洗便筹划建造府邸。 原本他打算仿造一个无寻处,但转念一想,仿造之物到底是赝品,他与师尊的回忆只会留在灵丰门的无寻处里。 于是,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依照自己和师尊喜欢的样式,修筑了新的。 府邸建成需取名,陈洗见其位于地下,便取了个“冥府”。 渐渐的,冥府其名流传开,世人慢慢把新界唤为冥界,将陈洗尊称为冥王…… 一踏入冥府,就有只肥硕的白狐飞奔而来,欢快又亲热地绕着陈洗边跑边摇尾巴。 陈洗弯下腰抱起白狐,摸着它的毛笑道:“小归今日怎如此乖?还出来迎接我。” 这只狐狸是凌傲月怕陈洗守轮回太孤寂,特意送来的。 当初,凌傲月让陈洗给它取个名,陈洗想也没想便道:“就叫‘小归’吧。” 结果凌傲月听了一脸懵,问:“它明明是只狐狸,为何要取个王八的名字?” 陈洗:??? 这话成功让闷闷不乐许久的陈洗,爆发出了爽朗的笑。 就这样,小归有了很多个外号。 陈洗高兴了便唤“小归”、“归归”…… 小归闯祸了便骂“臭王八”、“龟儿子”…… 陈洗摸了一会,就放小归自由:“自己去玩吧。” 小归却亲昵地蹭着主人的腿不肯走。 陈洗知晓这胖狐狸的心思,恨铁不成钢道:“小归,这回去人间我可没给你带好吃的,你看看你都胖成个球了,还想着吃呢?多去跑跑跳跳……” 话还没说完,小归不悦地“呜呜”叫了两声,头也不回走开了,哪里还有亲热的样子。 “哎,这德性,”陈洗道,“敢情出来接我就是惦念吃的,真是养了个龟儿子。” 冥界难见日月,故不分白天黑夜,陈洗便设灯按寻常时辰仿照太阳东升西落。 现下灯火通明,算为白日。 回到房里,陈洗摘下帷帽,满头银丝随之显露,衬得俊美的面容多了几分妖冶威仪。 因在与赤莲子相融时悲伤过度,造就了千丝白发,甚至无法用术法遮掩。 起先陈洗不习惯,总觉得怪怪的,没想到周围人却一致赞不绝口。 在他要摆擂台时,司徒曜还打趣说“你最好蒙面上场,不然人家一上来看见你这模样,啧啧,架也不用打了”。 -- 第199页 陈洗自然认为他们说好看,是在安慰他。 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适应,去人间游玩才会遮盖,以防引来过多的关注。 陈洗卸下背着的两把剑,将寻剑放回时,手指忍不住在其上描摹。 十八年了,每次出冥界,他总会把不然剑和寻剑都带上。 这般,好似师尊在陪他一同游走。 寻剑上的花纹古朴典雅,他早已烂熟于心,闭上眼都能临摹出来。 陈洗现在才明白,寻剑之寻,并无定论。 与师尊而言,或是寻道寻心。但与他而言,非寻道,也非寻心,而是寻人。 他带着这把剑,在寻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归来的离人。 寻剑剑架旁,挂了一连串十八个剑穗。 早先师尊瞧见他幼时给白竹编的剑穗瞎吃醋,后来想起,他便每年编一个,从年初开始,编了拆、拆了编直到年尾。 当一个剑穗编好不能再拆了,他才恍然意识到,一年又过去了…… 其实最难熬的那段日子过后,他很少再次沉湎进悲伤的情绪中。 他明白,不管缺了谁,世间仍会照常运行。而他既然答应来守轮回,自是要担起责任。 经于惩那么一折腾,轮回的防守机制失效,丧失了毁灭之力。这意味着,怨气过重不能转世的怨灵无法被轮回感应且销毁。 但若放任怨灵进入轮回,会使扰乱秩序,从而影响所有人的转世。 因此,陈洗与灵丰门合作,借剩下的三件神器,在轮回前设了三道门预防怨灵偷闯,也防止于惩事件的再次发生。 一般而言,身死后,魂魄会自动受轮回感召转世。 怨灵实属状况之外,而收怨灵消怨气的职责在灵丰门。 三道门搭建好后,陈洗只需检查灵丰门送来的怨灵是否怨气尽消便可,也算清闲。 现下,受损的轮回重建补救已然完善,陈洗心中有了计较。 当初阿朔信誓旦旦说,只需十几年师尊便能归来,可如今十八年过去,师尊仍不见踪影。 阿朔还说,来守轮回没准能找到附着其间修养的师尊残魂,但多年来除了一朵莲,一无所获。 那朵莲陈洗还仔细探究过,确与寻常的别无二致。 他打算好了,谁让阿朔告诉他不出二十年的,那他便等二十年。 如果二十年过去,师尊还没回来,他就跳入轮回一寸一寸的找。 反正轮回流转已照常,又有三道神器筑起的门保护,谁守都是一样的。 不是口口声声说他是天道选中的人吗? 哪有只让人劳心费神,不给甜头的道理? 天道若不把师尊还回来,他怎么着也要挣一挣的!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陈洗的思绪,接着少年低沉的声音响起:“主子,是我。” “进。” 来人正是白芍。 白芍是白竹的儿子。 原本白竹自请来冥府伺候,陈洗拒绝了,说服他去监管魔域,后来看时机成熟,直接让其继任魔尊之位。 白芍是白竹硬送过来的,声称来历练,实则白竹想让亲儿子代为照顾少主。 如此赤诚心意,陈洗不好再拒绝,便同意了。 白芍手中拿了几本书和一个法器,他把书放到陈洗桌前:“主子,这是最新一版关于青玉仙尊的传记,属下翻阅过,内容较为详尽,还请主子过目。” “关于仙尊庙宇的情况,四界中已有两百座,近来发现增加的一处为自发,”说着,他施法运转法器,虚空中浮现一座山间庙宇的图像,“据了解,此庙为附近村民凑钱修建的青玉仙尊庙,并无异常。” 陈洗颔首:“想办法把钱补偿回去,找人将庙修得再合适些。” “是。” 这些年,陈洗一直关注世人对于师尊的评判,每部传记必由他过目同意后,才准许流传。 他力图呈现出最还原、最有血有肉的青玉仙尊,避免让人觉得师尊只是一个单薄悬浮的救世者。 不过,他到底有所顾虑,隐藏了他与师尊相恋的部分。 至于庙宇,第一座是他吩咐建造的,谁曾想后来者纷纷效仿,他命人照看,以防别有用心之人。 十八年过去,青玉仙尊在四界的声望不降反升,其中不乏陈洗的推波助澜。 他知晓师尊不图虚名,但他非要让所有人为之赞颂,为之著书,为之建庙。 他要亿万香火祈愿,用最盛大的场面迎接师尊的归来。 “叩叩叩!” 这次敲门声急促,还不等陈洗应答,来人便喊道:“主子!小归它又又又吵着闹着要吃归来池中的那朵莲了!” “臭王八!” 陈洗蹭地站起身骂了句,转瞬到了归来池旁。 池中独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莲,是早先陈洗巡视轮回发现的,即便探查过此莲无异样,他仍将其视为师尊的象征。 故特意引水挖池养着,在池上辟了个凉亭以便观摩,还把池子取名为“归来”。 小归到来后,对池中的莲感兴趣得紧,总想偷吃。 被陈洗教训过几回,它才稍微安生,同时好似明白了什么,一有不顺心便故意要吃莲找事闹一闹。 因归来池临近轮回,在修筑完三道神器之门后,设下的禁制总会不知不觉被神力消除,这就给了小归钻空子的机会。 -- 第200页 好在每次发现及时,没让“龟儿子”真把莲给吃了。 有回陈洗不厌其烦,把小归送回了灵丰门,结果胖狐狸不吃不喝还玩失踪。 搞得众人找了一天一夜,最后是陈洗回冥界在归来池的凉亭里,发现了睡得歪七扭八的小归…… 此后,“龟儿子”再怎么闹,陈洗也没动过把狐狸送回去的念头。 现下归来池里可谓是一片欢腾。 五六人在水中对小归围追堵截,白狐虽胖但一入水身姿如游鱼灵巧,这么多人硬是拦不住。 陈洗沉着脸一挥手,“龟儿子”从水里飞回了地面。 他单手摁住胖狐狸,教训道:“你个乌龟王八蛋,若真敢将这莲吃了,我把你炖了喂猪!” 小归“呜呜呜”地挣扎着,似在说:“谁让你去人间回来不给我带好吃的!” “你还来劲了是不是?”陈洗一抽那肥硕的肚皮,“你听听你自己肚子里的油!炒菜都够府上的人吃一年了!哪学的这臭脾气?一不顺心便故意找事,再敢打这莲的主意,我把你毛全剃了!” 一听要剃毛,小归霎时瘪了下去,也不呜了,讨好地舔了舔陈洗的手心。 陈洗装作不领情,把手抽回,严肃道:“白芍,将这寻衅滋事的犯狐押下去,严加看管十日,一顿只许吃半个馒头。” 小归不满:“呜呜呜!” “是。”白芍给“犯狐”套上牵绳拉走了。 小归可怜的“呜呜呜”抗议声渐行渐远…… 陈洗望向水池,让所有人下去,他施法重新设下禁制,飞身到凉亭中。 从凉亭上可观那朵莲的全貌,十八年来,此莲一直含苞待放,一如千年前无寻处的那朵。 只是这莲洁白无瑕,乃白莲,并非为赤色红莲。 陈洗静静注视着白莲,就这般驻足遥望,站了许久…… 冥府灯火皆熄,按照时辰来算,已入深夜。 各处静悄悄的,只有轮回时不时闪烁微光,接纳魂魄转世。 有胖墩墩的狐狸身影于微光亮起时一闪而过,倒映在水面上漆黑一片。 小归小心翼翼地潜入归来池中,朝那白莲游去…… 这几日它只被允许啃馒头,半点荤腥不沾。 主人太过分了! 它要闹了! 小归偷偷靠近,一双大大的狐狸眼盯着白莲。它知晓这莲花对主人的重要性,从来都是假意闹闹,也不会真吃。 至于为何与这莲过不去,主要它干别的坏事,主人皆无太大反应,唯独它假装要吃白莲时才会气急败坏。 小归好奇地注视着,越凑越近,花茎上的白莲含苞吐萼散发清香,闻起来很甜。 好像……真的很好吃哎! 小归馋的不行,不禁吐出舌头。 一下,它就舔一下,应该没事的吧。 正当小归要舔上去时,莲花周身倏地亮起赤金色的光芒,光芒像是被白莲吸收了,转瞬即逝,而白莲受浸染成了红莲! 接着,含苞待放十几年的莲花开了!花瓣赤红如血,泛着隐隐金光,圣洁又庄重。 随即红莲化为一道光,飞往轮回方向,眨眼间不见踪影。 小归吓得瑟瑟发抖,在原地不敢动。 这时,归来池边亮起火把,将“犯狐”逮了个正着。 陈洗感受到这边有细微的灵力波动,连忙带人来查看。 见小归在花茎旁吐着舌头,而莲花已不见踪影,狐赃并获! 陈洗一阵气血翻涌,怕自己忍不住将这畜牲打死,他闭上眼调整呼吸,冷声道:“把它送回灵丰门。” 小归被法术摔上岸,慌忙爬起来,头直朝轮回方向示意,“呜呜呜”个不停。 陈洗哪里还有心思看它,只盯着那空落落的花茎,脸色阴沉。 白芍见主子真生气了,上来想先把犯事的狐狸抱走。 小归不肯走,去蹭主人的腿,还朝轮回“呜呜呜”。 陈洗一脚踢开:“滚。” 这脚踢得不重,但陈洗从未对“龟儿子”动真格,小归被踢翻了个面,顿时懵了,它耷拉着耳朵,整只狐颓了下去,回头看了看轮回,跑走了。 “小归!你们快追去看看,”白芍让手下人去追,看主子一脸阴郁,犹豫一番,欲出言劝阻,“主子……” “都给我滚。” 冰冷的语气惊得白芍浑身一抖,他头一回见主子这副模样。 平日里主子从不摆架子,还会和下属插科打诨,就算小归犯事也向来矫装怒容教训。 其实大家知晓这归来池的由来,但时日一长,加上小归常常借莲花来闹,而主子从未有过实质性的责罚,慢慢的,府上人便对这莲看淡了。 如今白芍才明白,原来,这莲是主子的逆鳞。 白芍不敢再开口劝,便示意在场人一同退下。 人走完,终于清静了。 陈洗看着剩下的莲花梗,喉间腥甜再也压不住,直接呕出了一口血,他反手拭去嘴角的血迹,自嘲地笑了。 他分明知晓这莲为白莲,而非赤莲,还心存侥幸,固执地认为那是师尊的化身。 没想到圈养呵护了十八年,到头来被只畜牲吃了。 真是可笑。 难不成这是天道在故意消磨他等师尊归来的决心? 那天道要失望了,就算没有可寄托之物,他也会一直等下去的。 -- 第201页 二十年期限一到,师尊还不回来,他便自己下轮回去寻! 冥界按时辰照明的灯火熄了亮,亮了又熄。 陈洗在归来池旁设下结界,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独自枯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凝望着空空荡荡的莲茎。 陈洗一动不动,只在察觉到禁制被神器消解时,才施法重固。 灯光已全熄,归来池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陈洗瞧不真切,便在凉亭里掐了一束火,微弱的火光平稳柔和地燃烧着,昏黄又朦胧,轻缓地犹如一场梦。 此时,一道赤金色的光从轮回而出,穿过归来池周边的结界,落到了凉亭前的廊桥,竟逐渐化为了人形。 陈洗浑然不觉,仍盯着莲茎发呆。 突然,火苗猛地跳动了一下,须臾暗复明。 冥界哪里来的穿堂风? 陈洗警觉,回头一看,愣住了。 眼前不就是那心心念念了十八年的身影! 暖黄的光落在林净染身上,显得略微不真实。 陈洗睁大双目,舍不得眨眼,更不敢动,生怕下一秒人便了无踪影。 林净染淡笑着红了眼眶,见人呆了,他几步走近,目光停留在那银发上,眼神疼惜。 朦胧的火光给白发镀上了一层浅金,别有一番风味,这般的小洗也是极美的。 林净染不禁出手抚上,他猜到缘由,心疼道:“小洗,你的头发……对不起……” 陈洗眼中蓄满了泪,还瞪着不敢眨,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才一把抱住来人。 陈洗难以置信,恍惚以为身在梦中:“师尊?师尊是你吗?十八年来,我都未做过梦,今日怎的梦到你了?” 说着,他破涕为笑:“我一直把那朵莲花看作是你,没想到竟然被小归吃掉了,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回来,阿朔那混蛋是不是骗我的?他就是为了让我来守轮回,编造了一个你还会回来的谎言。” 林净染将人拥紧,眼角有泪滴落,在脸侧留下一条细长的水痕:“不是谎言,我回来了。” 陈洗闭上眼,抽噎道:“不管了!是梦也好……就算是梦,也要让我再抱一会,不然,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累了莫强撑。”林净染吻了吻怀中人的发间,轻轻抚摸着,语调温和又坚定,“我在,以后一直会在。” 陈洗本忧思过重,这下人原原本本出现在眼前,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他便这么抱着师尊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归:气人我可有一套,还把主人气吐血了,你们有我这么厉害吗? 陈洗:还不让我师尊回来,我就一头撞亖在轮回里! 这章交代的东西太多,没想到写了三天(笑哭)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手速…… 是要结局的气息哦*罒▽罒* 第104章 成婚(正文完) 冥界灯火渐亮, 氲出如天将明时的深蓝。 躺在床上的陈洗猛然惊醒,额上起了一层薄汗。 他……他好像梦见师尊了? 而且他分明一直守着归来池,何时回房就寝的? 尚犹疑之际, 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久违的熟悉气息袭来, 让他一时失神。 “做噩梦了?” 陈洗心头一颤, 耳畔柔和的低语和身后温热的身躯昭示着一切的真实,但入目所及的昏暗又不可避免让人觉得恍若置身梦境。 他回身用力抱住林净染,将头埋进那坚实的胸膛。 “师尊?” “嗯?” 陈洗仍不敢相信地问:“师尊真的是你吗?这不是梦?” 林净染轻声答:“不是梦。” “我害怕……” 说着,陈洗抬眼。 他的眼眸中洇着一层水光, 亮晶晶的,如黑夜里孤独闪烁的星,分外惹人怜惜。 林净染忍不住低头吻了吻。 轻柔的触感转瞬即逝,陈洗不禁追上去凑近:“师尊, 要怎么证明这不是梦呢?” 他自问自答:“话本里常说若不是梦,挨打是会疼的。师尊,要不……你使劲打我一下?” 林净染笑了,他揉揉怀中人的头:“这几日你忧思过重,如今天色尚早, 再休息安睡会。” 听言,陈洗反而睁大眼睛:“我不,万一醒来后师尊便不见了……该如何是好, 我才不睡。” 话音未落, 他出手胡乱摸索, 在对方身上不轻不重地掐了掐, 感受到师尊气息霎时不稳, 他刻意用天真的语气问:“师尊怎么样?痛吗?” “别闹, ”林净染的嗓音有些低沉,他擒住那不安分的手,“你先休息。” 制止的力道不大,陈洗挣脱开,手毫无章法地瞎探。 火随之而起,林净染呼吸愈重,不由得去寻那心心念念的唇瓣,陈洗却偏头避开,睁大眼无辜地说:“师尊你还未回答我呢?痛吗,若是痛便能证明不是梦。” 林净染不答,翻身将“作恶”之人困住,低头衔住那躲避的唇。 吻了许久,感觉到身下人喘不上气,他才将人松开。 “师尊,我不休息……” 陈洗呼着气,双颊上满是诱人的红,眼眸里却泪光闪烁带有一丝不安,像是搁浅的鱼渴求回到水中,他轻声问:“师尊,我们换一种方式来证明,好不好?” 林净染知晓其意,笑着又吻了上去:“好。” -- 第202页 “嗯……” …… 灯火已然通明,天色大亮,一如寻常四界的白昼。 光偷溜进房中,床榻之上散落的银发与黑发纠缠在一起,不相缚自结发。 陈洗睁开眼,瞧见师尊安睡的模样才彻底放心下来。 他细细端详着,就算再看无数次,这张脸还是会让他心动,五界中无人能比师尊俊俏,更无人能比师尊出尘脱俗。 他不由自主去描摹那好看的眉眼,平日里清冷若仙的眸子微阖,倒是少了些疏离淡漠之感,有了几分神仙堕入凡尘的意味。 陈洗正要抚上去,只见那浓密的眼睫微微动了动——师尊要醒了?! 不知为何,他的第一反应是闭眼装睡。 眼前陷入黑暗,其余五识反而愈灵敏,他听闻师尊长出了一口气,随即那带有薄茧的手轻抚上他的脸侧,温柔又留恋。 然后师尊把他搂近,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手挠了挠他的耳后,温声问:“小洗醒醒,可饿了?” 陈洗装不下去,微睁双目,蹭了蹭师尊的颈侧:“我想喝红豆粥。” 听言,林净染便欲起身。 陈洗忙将人拦下:“师尊再躺一会,到时我们一同去。” 林净染这才又躺好。 陈洗枕着师尊的臂弯,伸手覆上对方的心口,感受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阿朔还是靠谱的,至少师尊真的回来了,原原本本地回到我身边了,”陈洗问,“师尊,你在轮回里看见了什么?” 林净染过了几秒才答:“我看见……我们白发苍苍,执手在无寻处,共看满池莲花盛开,我们还在池里养了几条红鲤鱼,鱼偶尔会跳出水面,与莲嬉戏……” 语气认真中带了几分希冀,说着,他握住了小洗的手,与之十指紧扣。 陈洗回握,霎时说不出话来。 守轮回十八年,他怎么可能不知借轮回养魂化形的苦楚,日日夜夜重历挫骨扬灰之痛,比心疾的疼痛更甚千万倍。 其实那时师尊留有残魂,完全可以通过轮回转世。 转世为人魂体新生,不必去受苦,只是转世之后,记忆便不复存在了…… 陈洗明白,师尊是不想失去记忆,才选择了最难最苦的一条路。 他问起,原是希望师尊能倒倒苦水,没想到师尊假意描述出了他们共白头的情景。 陈洗哽咽,热泪盈眶,好半天才唤了一声:“师尊……” 林净染发觉不对,擦着小洗的泪,紧张问:“怎还哭了?” “师尊终于回来了,我高兴!”陈洗破涕为笑,将人抱紧,“师尊,我们挑个日子回无寻处看看吧,把那池塘拾掇拾掇,种上些红莲,养上几条红鲤鱼好不好?” “好。” 陈洗撩过一缕发,银白的发丝在光下熠熠生辉,他感叹道:“只是我已然先白头了。” 林净染接过这缕银发,郑重地吻了吻:“很好看,对不起,若非当初我……” “师尊不要再道歉了,我知晓你有你的考量,”陈洗打断,“对了,当初你借传音玉给我的留言,‘我’字后面为何没声了?师尊,那时你想说什么?” 听言,林净染抿了抿唇,竟有些不好意思:“我……” “叮叮叮!” 这时,门外冥府紧急传讯的铃铛响个不停,盖过了林净染的声音。 “不好,嘶——” 陈洗猛地坐起,一绺散乱的银丝与黑发纠缠在一起,扯得他头皮生疼。 林净染施法将两处头发削下。 “师尊,你这法子可不能次次用,”陈洗调笑道,铃铛还在响,事态紧急,他收笑问,“师尊,你是不是在门外下禁制了?我听不清白芍的声音。” 话音未落,结界便解。 白芍着急忙慌的声音传来:“主子!主子不好了!小归哭着闹着要往轮回里跳!!” “什么?!” 陈洗蹙眉,施法便将师尊一同带到了轮回旁。 他们已穿戴整齐。 轮回前,一狐多人正闹得不可开交。 他们一到,倒是皆停下了,连龟儿子也不撒泼了,直愣愣地看过来。 以前他出现可没这效果,今儿着实稀罕。 陈洗正新奇,发现大家其实注视的是师尊。 他挑了挑眉,装作冷声吓唬道:“再乱看,把你们眼珠子都给挖下来,本王的男人,这般盯着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白芍,他竟直接跪下,朝林净染磕头:“青玉仙尊!在下恭迎青玉仙尊归来,拜谢仙尊救命之恩,拜谢仙尊救世之恩!!” 其余人也皆跪下,异口同声道:“恭迎青玉仙尊归来,拜谢仙尊救命之恩,拜谢仙尊救世之恩!” 陈洗绕有兴致地看着,师尊的画像早已传遍各界,被认出来也不稀奇。 而且当年师尊身陨救世,用再大的礼迎接都不为过。 林净染施法让所有人起身,朝小洗使了个眼色。 陈洗顺意道:“好了,大礼行过便可,仙尊也不愿各位拘泥于此。” 白芍这才把主子方才的话回过味来,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开口问:“主子,您……您刚刚说仙尊是……您的男人?” “咳咳,”陈洗咳嗽两声,他还未对旁人透露过他与师尊的关系,刚才嘴快,忘了师尊会被认出来这茬,他掩饰道,“啊不是,我只是在同你们开玩笑,哈哈开玩笑……” -- 第203页 “不是玩笑,”林净染搂上小洗的肩,认真道,“是事实。” 这下在场人炸开了锅。 青玉仙尊竟是主子的道侣?! 天呐! 这其它四界还不立刻马上俯首称臣?! 陈洗小声嗔怪:“师尊,你……” 林净染笑而不语。 听这帮人越说越没正形,陈洗佯怒道:“我看谁敢再发出一个音?!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透露半分!” “是!” 终于安生了。 陈洗走到小归身旁,拍了拍“龟儿子”的头,“哎,我的个归归,你又怎么了?为何要往轮回里跳,难不成你不要命想转世了?昨日是我过激了些,但你吃莲花是事实啊……算了,你大狐有大量,原谅我,别闹了成不成?” 小归趴下,偏头避开主人的手,朝跟来的林净染那方嗅了嗅,倏地起身直围着人叫唤。 “怎么了这是?”陈洗不解。 林净染解释道:“那朵莲是我化形所用,它没有吃。” 陈洗恍然大悟,笑道:“没想到我真找对了,师尊,可那朵分明是白莲。” “魂魄补好前,只能暂为失血形态。” “原来如此,”自知理亏,陈洗揪着小归道歉,“哎呀,我亲爱的小归,是我误会你了,你没吃那朵莲,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小归不理,还在林净染身上嗅来嗅去。 见状,林净染蹲下身,对白狐道:“此事根源在我,你原谅小洗吧。” 一听这话,小归真不躲了,向主人“呜呜呜”几声,似在诉说委屈。 陈洗趁热打铁,对狐狸是又搂又抱,好说歹说终于把“龟儿子”劝好了。 林净染问陈洗:“它之名是你取的?” 陈洗点点头。 林净染又问:“‘小归’是哪个‘归’?” 陈洗登时不太好意思,轻声答:“‘归来’的‘归’……” 林净染了然,忍不住将人搂进怀中。 “师尊你怎么也来了?小归闹完,轮到你了?”陈洗调笑道,轻拍师尊的背安抚,“好啦,反正都已过去,不许介怀。” 一旁众人皆颇有默契的背过身去,连小归也趴下用爪子捂住了眼睛。 “主子!主子不好了!主子……”煞风景的声音又起,一个小厮慌忙跑进来,一见这场面差点跪下。 陈洗推了推师尊提醒他松开,施法稳住来人的身形:“快说,何事?” “主、主子!冥界结界外聚集的四界之人越来越多了!他们听闻青玉仙尊归来的消息,要亲自来迎接!” “什么?”陈洗皱了眉头,“这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林净染道:“阿朔,除了他无人能一夜之间将讯息传告各界。” 本来还想过几日安生日子,这下好了…… 陈洗咬牙切齿道:“真是多谢他的烂好心!” 原本陈洗打算让师尊出面把那些人都劝走,但一看结界外那人山人海,只怕师尊真现身反而会闹得更大,于是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带师尊溜去魔域避风头。 守了轮回十八年,正好他也借此休息休息。 作为现任魔尊的白竹,对二人到来可谓是欢迎之至,甚至提出要来照顾,被陈洗劝走了。 魔宫中,一切如旧,陈洗所住的宫殿完好地保存着,但再次踏入时,他仍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俩人闲暇了几日,不速之客便登门拜访,不知凌立如何猜到他们身在此处,几次三番要见林净染。 陈洗明白掌门并无恶意,更有可能是来道歉的,可师尊不见,他也没理由劝。 今日,不出所料,凌立又准时求见。 陈洗道:“师尊,掌门又又又来了,你真的不去见他?” “不见。” “当年掌门给你下束法咒,是受于惩挑拨……”陈洗想劝又放弃了,“不管了,师尊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既然师尊不愿见,我这便命人回禀。” “我见他,你介意吗?”林净染问。 “我为何要介意?我巴不得你们好好谈谈把话给说开了,”陈洗明白过来,“哦噢,掌门之前同我有隔阂,师尊不去见他,是顾忌我?师尊,我哪有那么小心眼啊,而且都十八年了,我和他的嫌隙早解开了。” “那……我去见他?” “快去吧,他这日日上门的架势我真受不了了!” 不一会儿,林净染便回来了。 “这么快?”陈洗惊讶,“我还以为怎么着也要来个促膝长谈……” 毕竟说到底,师尊也算是掌门养大的。 “我与他没有那么多话好说。” 陈洗好奇:“你们说了什么?” “他说,给我种下束法咒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当年是他太过意气用事。无寻处会永远为我留着,欢迎我与你一同前往。” “师尊你呢?” “我说,既然小洗不介意,我也不介意。” “没了?” “没了。” “好吧……”陈洗无奈,他是不指望师尊会通晓什么人情往来了。 翌日。 林净染醒来,身旁不见小洗的身影,正想起身下床去寻,忽有一杯温水送到唇边。 一看是小洗,恰好也渴了,林净染便想接过瓷杯享用。 -- 第204页 陈洗却不松手,示意要拿着喂师尊喝。 林净染心下奇怪,也由着他来。 陈洗笑得狡黠:“师尊,别着急,慢点喝。” 林净染不解问:“怎么了?” 陈洗解释道:“师尊,你还记得我之前故意折腾你、让你服侍我的事吗?那时说记在账上,记了这么多年,我也该还债了。我记得……接下来是——束发!” 说着,他拉起师尊坐到铜镜前,先用木梳将散落的墨发梳整齐,随手拿玉簪扎好了一个髻。 “师尊,我当时使气故意拆了一次,现在给你机会,拆了冲我撒气。” 林净染摸了摸发髻,通过铜镜与小洗对视,眼眸里盛满笑意。 “不拆。” “好吧,那你可痛失一次大好时机,”陈洗双手抚上师尊的肩,在人脸侧啄了一下,问,“师尊,你看我们这般,像不像话本里丈夫为妻子挽发?” 林净染随他闹,配合道:“像。” “然后……是伺候穿衣。” 陈洗领人到换衣处,去取下衣架上的外袍,帮师尊穿上。 二人离得很近,陈洗系暗扣时,不太熟练,手指难免会有意无意地碰到对方。 早上的火气本就旺些,这么一来,林净染无法维持平和,低头便要去吻。 陈洗手疾眼快地避开,一本正经道:“师尊,我那时可没吻你哦,你不能耍赖。” 林净染深吸一口气:“好。” 陈洗取来玉带,手环过师尊的腰正想扣上,蓦然被人一把搂近。 猝不及防,他惊呼一声:“师尊你……” “可你那时抱我了。”林净染做无辜状。 “对哦……” 二人贴得极近,陈洗应声凑得更近,温热的气息交缠,唇瓣之间只差毫厘,师徒俩便这么无声地对峙着。 终是林净染先败下阵来,刚要吻下,小洗早有准备躲开了。 “师尊,你还记得吗?我那时还说让你当我男宠来着,结果被你识破是装轻浮,”陈洗转移话题,“对了,最后是汤泉池吧。” 俩人泡在温泉中,炙热的水汽烘得人双颊微红。 陈洗依样画葫芦将师尊逼到石壁处,手撑在两侧把人困在其中,可惜身高差了些,不然能算个十成像。 “师尊,你当时可就这样困住我的,还……” 林净染眼眸深沉:“还如何?” “还、还强.吻……唔……” 话未说完,林净染便捧上他的脸吻了下来,轻咬啃噬,时轻时重。陈洗被磨得抑制不住战栗,身子软得一个劲往下滑。 师尊抱牢他,他得了喘息的空档,刚想控诉对方耍赖,便又被炙热的吻淹没。 “铛铛铛!” 悬挂在门口的传讯法器,如上回那般清脆吵闹地响了三次。 陈洗窝在师尊怀里,已然晕头转向,迷糊解释道:“这……是我特意嘱咐白竹的,因为上次是如此……” 听言,林净染施法,下手重了些,直接让那两碍事的大铃铛化为齑粉。 陈洗察觉不对,但浑身毫无力气,只能不痛不痒地咬了对方一口:“师尊,你……你耍赖吧!” 林净染哄道:“小洗不是要还债吗?作为债主,我来决定如何还。” 陈洗下意识问:“如何还?” 回应他的只有热烈的吻和炽热的身躯。 水下漂浮的衣衫本轻摇摆动,忽猛烈地摇曳起来,久久不息,引得水面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在汤泉池里胡天胡地完,林净染把人带回房中,继续“讨债”之旅。 期间,陈洗总觉得有事没做,但脑子里浆糊一片,每次想出点眉目,就又被师尊给弄迷糊了。 直到次日,他趴在床榻上醒来,身子酸软无力,好歹脑子清醒了。 他惊叫一声,锤了锤身旁人:“师尊都怪你!害我昨日忘了要紧事!” 林净染疑惑:“何事?” “给你过生辰啊!你之前都未过过,我连你生辰是何时也不知晓,幸好掌门还记得是七月十八捡到你的,昨日便是你的生辰!” “我原本计划好了,还完债后,学人间习俗给你做长寿面,然后看烟花送生辰礼的!结果……” 说到气处,陈洗又出手怼了一下:“啊啊啊!都怪你没完没了!害我醒来都第二日了,我精心准备的惊喜全泡汤了!” 林净染笑开了,揉了揉气鼓鼓人的头,又赔罪似的亲了亲:“没泡汤,你便是我最好的生辰礼,以后我们还有许许多多个生辰可以过。” “这样说的话,那我今年准备的生辰礼便不给了。”陈洗使坏道。 林净染神情一滞:“不行。” 陈洗指了指自己的脸,装出一副大爷样:“那你再亲我一下。” 林净染照做,还不止亲了一下,是亲到人受不了喊停。 “好了好了好了,”陈洗指向不远处,“生辰礼便在这柜子里。” 林净染施术隔空取物,一个做工精巧的小木盒落到了手中,盒面上刻有游鱼戏莲的场景,栩栩如生。 他打开木盒,里面是用血玉雕琢而成的莲花和鱼,两者独立,比寻常玉佩要小,收纳一处,看着分外和谐,一如千年前无寻处池塘里的红莲和红鲤鱼。 陈洗靠在林净染的肩头,摸了摸两块血玉:“师尊,之前一直是你赠我物件,后来你想要个剑穗,我也没来得及送……这是我亲手刻的,特意寻了块稀世罕见的玉,你不在的这十八年,得了空闲时,我便会编编剑穗,学学作画与雕刻,怎么样?还不赖吧。” -- 第205页 林净染未回应,他右手捧着木盒,左手摸玉,散落脸侧的墨发遮去了他的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洗自顾自说了下去:“听闻,如结成道侣……会特设信物,师尊若不嫌弃……便收下这血玉游鱼,然后这血玉莲就归我了……” 所以,这是生辰礼,也是求结道侣之礼。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将目光移向别处。 等了一会儿,见人还没有反应,陈洗忍不住凑过去一看——师尊哭了?! 陈洗惊讶万分,忙将人抱进怀里安抚,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师尊流泪,简直又心疼又想笑。 “怎么了这是?师尊乖,不哭不哭,”陈洗哄道,看人那可怜样,不免失笑,“我也没说什么特别感动的话呀,而且不应该高兴吗?难不成……师尊不愿与我结成道侣?” “不是,”林净染把下巴杵在小洗的肩上,抽噎道,“我想成婚。” “成婚?师尊的意思是……办婚礼?” “嗯。” 陈洗有些意外:“为何啊?师尊不是一向不喜节日庆典之类的麻烦事,以前连除夕生辰也不过。” “不麻烦,我想让所有人知晓你是我的道侣,我不希望你只能以徒弟的身份出现在我的传记中。” “师尊,你……看到了?” 现今各界所传的青玉仙尊传记,皆由陈洗过目准许。 为防无端猜测,他特意隐瞒了与师尊相恋的事实,在书中,他只是一个不算乖巧的徒弟。 师尊说这话,想来猜到了此事由他授意。 可若师徒恋传了出去,他们是问心无愧,万一有胆大包天之人借题发挥该如何是好? 陈洗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但他不会给任何人诋毁师尊的机会。 “师尊,我知晓你不图虚名,”陈洗迟疑,“可是……” “没有可是,”林净染坚决道,“旁人说什么由他们说好了,我不在乎。我更希望以后别人提起我时,除了救世者这无聊的名头,还能想到我是陈洗的道侣。” 说着,他与小洗对视:“我想与你并肩于世,不必遮遮掩掩,更不必躲躲藏藏。” “好……我们成婚,”这一番话听下来,陈洗已泪流满面,他吸吸鼻子,笑道,“好啦,高兴的日子不要哭哭啼啼的。” 林净染擦去徒弟的泪水,深深地吻了上去,吻完与之额头轻抵。 陈洗调笑道:“我现在可是冥王,既然青玉仙尊如此坚持要成婚,我就勉为其难封你为后吧。” 林净染笑了,也不反驳,把人压在身.下挠痒:“好,那我服侍冥王安寝。” “哈哈哈师尊你骗人?哪有大白天安寝的?!好痒,别……” “师尊……” * 青玉仙尊归来的消息不过十日,便传出了与冥王的婚讯,各界哗然。 冥界和灵丰门的结界前,可谓是被看热闹者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好奇两位顶尖强者的相恋过往。 陈洗亲自写了个几百字的恋爱概要,请专人润色后流传出去。 所见者无不动容,即便有些许不平和的声音也很快被淹没,风向一时转变为——不顾两界对立、又受天道阻挠、苦等十八年终修成正果的一对苦命鸳鸳的爱情传奇。 外界是沸沸扬扬,那对苦命鸳鸳正专心筹备婚事。 陈洗明白师尊是想公开道侣身份,现下各界皆知,婚礼着实没必要大操大办。 他们将地点选在了无寻处,时间定在了五日后,只请了熟识的好友故交。 当日,无寻处各处贴满了囍字,分外喜庆热闹。 师徒二人皆束发戴冠,一身大红礼服。 无需证婚人,更不拜天地,他们对拜了三次,便算礼成。 来观礼的凌傲月不禁抹了把眼泪。 司徒曜则是兴奋地直拍手,他这几日出门可都是鼻孔朝天横着走的,弟弟是冥王还与青玉仙尊结成道侣,多有面啊! 见礼成,他刚想起哄喊“亲一个”,但想起仙尊那眼神便不由得胆寒。 可转念一想,今天这大好日子的,不宜见血,他起哄的话应不会伤及性命。 不管了,先爽了再说! 于是司徒曜大喊:“亲一个!亲一个!” 本来在场人皆不敢起哄,一听有人出头,也开始喊:“亲一个!亲一个!!” 陈洗瞪了司徒曜一眼,又瞟了瞟师尊,顿时不好意思——平日再怎么同师尊玩闹,那都是私底下,明面上他可正经得很,更何况在亲朋好友面前。 起哄声越来越响,陈洗正想出言唬弄,却被师尊拉近搂住,耳畔低沉的嗓音响起:“他们让我们亲一个,那么……我可以亲你吗?” 陈洗红了脸:“可以……” 话音刚落,师尊便亲了下来,陈洗闭上眼,听见周围掀起一阵欢呼。 宴席安排在了俗物堂,一楼宴请灵丰门中弟子,二楼他们自己摆了一桌。 许是见青玉仙尊高兴,席间,众人还开起了玩笑,这各界之主喜笑颜开欢聚一堂的场面着实是第一回 。 兴尽而归,终于到了师徒二人独处的时候。 陈洗喝得有些醉了,是被师尊抱着回房的,坐下后,他拽住人,挑起对方的下巴笑嘻嘻道:“嘿嘿,小娘子生得好生俊俏啊,穿婚服更别是一番风味,快让哥哥来香一个!” -- 第206页 林净染本想施术让小洗清醒清醒,不过还是先乖乖接受了香吻,才温声道:“你醉了。” “不不不,瞎说!老子可是千杯不倒!怎么可能会醉呢,”陈洗晃晃悠悠起身转了个圈,问,“师尊你看,我穿婚服好看吗?” 银发红锦自是美艳逼人,林净染答:“举世无双。” 陈洗站着踉跄了几步,被人扶稳后,他埋怨道:“师尊你那酒量也太差了!你好歹练练啊!滴酒不沾的,还得我来帮你挡酒!你说说你害不害臊?” 林净染顺意道:“害臊。” “害臊?还知道害臊啊!你做那档子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臊?还压着我……” “好了,小洗。” 越说越离谱,这般下去可不成,林净染施法让人清醒过来。 陈洗晃了晃脑袋,眼神已然清明,他揉揉颞颥,嘟囔道:“他们不敢灌你酒,便揪着我,真是太过分了!看我什么时候讨回来!” “喝酒可以,不许喝醉。”林净染正色道。 一喝醉就说胡话的毛病,可不能让别人瞧见。 陈洗满口答应,看见桌上的喜烛,言笑晏晏地说:“阿染,按人间的说法,今日算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林净染眨眨眼:“你唤我什么?” 见人一副欢喜的模样,分明是还想听。陈洗反而刻意轻捂上嘴,摇摇头:“没什么啊。” “你故意的,”林净染困住人,免得他跑,“再唤一声。” 陈洗装傻:“你松开我,我真没说什么。” “再唤一声。” “我不,我不知晓唤什么。” “再唤声‘阿染’好不好?” “我不!” 林净染把人横抱起:“我有法子让你唤。” 识时务者为俊杰,陈洗识相求饶:“好好好,师尊我错了,我唤、我唤还不成吗?” “晚了。” “阿染……阿染……” 长夜漫漫,桌上的喜烛静静地燃烧着,不知怎的,两根蜡烛依偎到了一起,热烈的火苗将它们烧化,融为一体…… 第二天,陈洗趴着醒来后,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师尊如今对他可谓是“知根知底”,明白他的界限在哪,更知晓该怎么磨,回想起昨夜被逼出的那一声声“阿染”,他自己都害臊啊! 他羞愤地揍了几拳凑上来抱他的那个不要脸之人,当即决定,此后绝不再逗师尊了! 被逗的分明是林净染,为何最后次次“受苦”的皆是他自己,太划不来了吧! 可惜的是,陈洗纯是个不长记性的主,决定后没几日,便又故意去逗…… 后面的生活惬意舒适,他们携手共游五界,花了近百年时间观赏各地奇景,拜访所到之地的故人。 游览结束后,大部分日子待在无寻处,每月挑一日回冥界,偶尔会去魔域。 他们在无寻处的池塘里种了红莲,养了红鲤鱼。 每年夏时总会迎来满池莲花盛开的景象。 林净染笑道:“小洗你看,又是一年莲花开。” 话音刚落,池里的一条红鲤鱼突然跳出水面,衔去了一片花瓣。 陈洗激动道:“师尊你看,那条鱼成功触碰到莲花了!” 林净染不再言语,眼神温柔坚定,他握住了小洗的手。 此后,千秋万世,与君执手,与天同寿。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刚好8888个字哦 啊啊啊啊啊!正文完结啦啦啦啦啦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