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 第1页 《救命!!!》作者:张无声【完结】 文案 作为手握重兵的岁南王世子,仇夜雪为保性命藏拙十八载。众人只知他纨绔、跋扈,不知他惊才绝艳。 仇夜雪本想藏一辈子,无奈京城一封诏书命他进京为质。 . 就是他惹着了个疯子。同为纨绔的太子祝知折,跟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他,无论他使如何手段给他下绊子,祝知折不仅不气,反而乐呵呵的说阿仇作起来的模样真可爱。 仇夜雪怀疑这人有病,他要放火他倒油,他要杀人他递刀子,最后他把匕首抵在他心口了,他还兴奋地看着他说:“阿仇你可真是爱我爱到骨子里了!” . 仇夜雪简直要疯了,这他大爷的是个神经病吧!皇帝老儿也不管管吗!!! 皇帝:“咳,岁南世子啊,朕瞅着夜渝刚进贡的明月珠极佳,不如添作聘礼……” 病娇变态恋爱脑犬系太子攻x矜贵纨绔猫系世子受 排雷 1、轻松向小甜饼,架空。不喜欢可以点x免费章那么多没必要骂我儿子们,不好这口可以走ok?或许对于您来说只是个角色,但对我来说我儿子们都是我的宝贝,我儿子控,真忍不了他们被骂。谢谢您愿意互相尊重。 2、1v1+he,不写副cp,祝疯子不会登基当皇帝【划重点】 3、祝疯子真病娇而且是W倒过来的那个攻_(:з」∠)_咱猫猫脾气差,不喜勿入 4、不会写文言文,白话流。不喜勿入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仇(qiu)夜雪,祝知折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点击就看矜贵猫猫在线溜狗! 立意:未来是积极且美好的 第1章 一只猫猫 “世子这儿,的确有个让人心痒的美人。” 马车车轮碾过官道上的一枚石子,微微摇晃。 仇夜雪盘膝坐于软塌上,一只手手肘撑在旁侧的矮几上,手背支着脸侧;另一只手抱着袖炉取暖,半阖的眼皮显得有几分倦怠。 矮几上的和田玉莲花香炉氤氲出的烟雾稍稍模糊了他的眉眼,清幽淡雅的沉香于他而言最是催眠。 跪坐于下首着一身藕荷色衣裙的侍女递上一碗新泡的人参乌龙茶置于仇夜雪手边,轻声唤了句:“世子。” 仇夜雪眼睫轻颤,在薄雾中睁眼。 他稍稍一动,垂于右耳的银牌与素色穗子便随着在白雾中轻轻摇晃,闪着微弱的光,将他本就明亮勾人的桃花眼照得更加璀璨:“何时了?” 藕荷规规矩矩地垂着眉眼,不看他一眼:“已是辰时一刻,世子可要用早膳?” 仇夜雪未答,只端起瓷盏托掀开盖儿瞅了眼,就把盖儿落了回去,连带着瓷盏托一块搁在了矮几上:“又是这个。” 他神色倦倦:“再补明儿就鼻衄了。” 藕荷不惧他,只柔柔道:“世子。” 仇夜雪无法,只能端起来就着刚好的温度喝了:“行了。” 他把茶盏给藕荷看:“一滴不剩。” 藕荷露了个浅笑:“奴婢去说一声,叫各位军爷暂歇歇,先用了早饭。” 仇夜雪被马车颠得没什么胃口,但也晓得拗不过她,挥挥手示意她去。 藕荷起身,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退礼,这才迈着小碎步掀帘离开。 仇夜雪瞧着落下后微微荡起的帘子,外头的冷风顺着藕荷掀帘子的动作灌进来些许,叫他不住呼了口气,搓了一下自己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意的指骨,两只手都覆在了袖炉上。 北方不比南边,往常这时南边温差变化虽大,却也有几日烈阳天。 可往北这时的日头就像从太阴星里出来似的,日光都透着凉。 他在娘胎里是没足月就出生了,生母怀他时又遭人暗算中了毒,毒虽没被他带出来,却也让他有先天不足。 往年这时候他都在屋内挨着炭盆吃着应季的鲜果,喝着温茶,再点个人来给他翻书页,闲适得很。 今年却上了官道,偏居一隅,马车轱辘着一路向北。 仇夜雪摩挲着手里刻着云纹的铜手炉,微垂的眼帘掩住眸中神色。 上路已有二月余,他闲时想得最多的不过是京中如今的形势。 天高皇帝远,岁南和京城中间隔了不少州府,路途遥遥;他父王又无二心,对于如今京中的局势,确实知晓得不多。 非要说,仇夜雪听得最多的不过也是京中那位比他还要显赫的纨绔太子祝知折。 那位…… 传言他青面獠牙,身高八尺①,体宽三尺,能徒手劈山,亦能止儿夜啼。 虽说仇夜雪知晓传闻多半夸大,但他对这位太子的印象确实不如何。 只因四年前,年方十六的太子身披战袍,手提长丨枪,骑马上阵,亲征北域。 不过历时三月,战报便传遍龛朝各地。 太子祝知折率一万精兵讨伐「北域皇」,打到最后带着五万将士归来。 北域六州被他踏了个遍,血成了河在城中流淌。 他说,降便只杀将,不降便屠城。 仇夜雪听得时,眉头都拧了好几日。 战争或许不可避免,但百姓何其无辜。 可在他祝知折眼里,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生不过是匍匐在他脚边的蝼蚁。 -- 第2页 只是如今,本来可以和他一生无交集的仇夜雪也要成那个蝼蚁了。 但凡识得几个字的都知晓,那纸诏书命他进京打得是听闻他骨弱要叫京中御医给他瞧瞧,邀他入京养病的名号,实则是忌惮他父王手里的十万铁骑,要他入京为质。 而仇夜雪觉得这里头还有第二层意思。 他素有纨绔之名,传闻他父王将他骄纵成了废物,叫岁南百姓很是忧心将来。 可若他是京中那位,边境掌握大权战功赫赫的外姓王生了个草包儿子,还是将来承袭王位的世子,于他而言,自然是件极好的事。 此番多半还会试探他。 如此…… 仇夜雪勾起个笑,肆意又张扬。 他还真不能做那瑟瑟发抖的弱者,他偏要「不知分寸」地踩着这位纨绔太子而上。 . 入京时,为显重视安抚岁南王,内阁阁老与礼部尚书亲自来城外迎接。 奈何那日仇夜雪正好因为舟车劳顿染了风寒,还有点发热,整个人只能缩在裘衣里喝着苦药,没法出面。 岁南世子今日入京的消息早就传了个遍,因他素有跋扈嚣张却是个病秧子的名号,再说他好歹是龛朝如今唯一的外姓王世子。 故而还是有不少人早早地占了茶楼、酒肆的好位置,想要一睹真容。 可下来同礼部尚书说话的,不过只是个侍女。 礼部尚书是知道仇夜雪病了,但其他人不知晓。 遂不出半个时辰,都无消仇夜雪动手,仇夜雪的「无礼之举」便在京中传了个遍,叫人人都知了。 甚至还有人猜测仇夜雪是不满圣旨如何如何…… 仇夜雪也是住进了京中一早就给他备好的宅邸后,坐在炕上喝过了一碗药,勉强有了点精神才知道这事儿。 “挺好。”他困倦地掩嘴伸欠:“省了我不少功夫。” 踯躅停下自己八卦的嘴:“世子乏了?不如早些休息?” 她说:“宅院的事有藕荷姐姐呢,保证世子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藕荷办事,他是放心的。 故而仇夜雪微微颔首,伸了手正要踯躅扶着自己歇下,就又见另一个贴身侍女鸦青轻手轻脚地疾步走来:“世子。” 她略一垂首,没有行礼,语速比往日都快了几分:“太子来了。” 仇夜雪拧眉。 他现在病着,脑子有些混沌,没法应付一个青面獠牙、能止儿夜啼的纨绔:“推不掉?” 鸦青:“他直接进来的。” 仇夜雪:“?” 怎的有人…… 他微微一顿,有些恍然。 既是纨绔,那便不在意那些俗礼,直接进来才是对的啊。 仇夜雪忽地觉着自己兴许能在这位纨绔身上学到许多。 太子拦不了,仇夜雪只能准备应付。 他示意了下踯躅,踯躅立马上前替他穿鞋,不成想才穿了一只,门口便传来了动静。 随后就听微沉的嗓音还带着轻佻地笑意:“都说岁南山水养人,本宫好奇岁南世子能被养得多美,来看看他又能如何?” 仇夜雪微微挑眉,只见太子着一身玄色刺暗红四爪蟒,带着一个小厮直接冲了进来。 鸦青立马行礼:“太子殿下。” 踯躅也只好放下仇夜雪的鞋子,转头行礼:“太子殿下。” 那小厮也冲仇夜雪行礼:“见过世子。” 仇夜雪却没动,干脆把自己还没来得及穿鞋的脚收回炕上,屈膝将手肘搭在了膝盖上,微眯着眼去看这位不懂规矩的太子。 祝知折身量虽高,但却不至于到八尺,约莫接近六尺,体宽也没有什么三尺那么夸张,但比起仇夜雪的身板而言,的确称得上结实魁梧。 关键是他长得也并非青面獠牙,甚至完全称得上俊朗无双,昳丽的五官带着十足的攻击性,那双暗沉的眸子透着偏执与狷狂。 看样子传闻当真是把这位丰神俊朗的太子给丑化了不止一点啊。 仇夜雪勾着唇,就这样冲祝知折拱手,行了个敷衍至极的礼:“见过殿下。” 他不等祝知折开口,便收了架势,撑在炕上,像是被烤得没什么力气一样,懒懒启唇:“殿下来得也太快了。” 他晃着自己套着白袜的腿,坐姿堪称豪放:“我正想去迎接一下殿下呢,这还没来得及起身,殿下就进来了。” 仇夜雪偏头示意:“既然如此,那我便不麻烦这一遭了,殿下坐么?” 祝知折瞧着他,缓缓勾起一个笑,只觉自己装纨绔又有了新思路。 礼要行不行、假兮兮的,比没规矩好像还要气人些许啊。 祝知折悠悠落座,又觉着热。 他是军旅之人,即便是大雪纷飞的日子,也无需炭盆裘衣,这炕对他而言着实有些不友好。 不过他也没说,只看向仇夜雪。进来时,他便知晓礼部尚书所言属实,这世子是真病了。 空气里弥漫着的药味不说,就说他脸色苍白,眼皮子都是勉强掀开的,说话也没什么气出来,身子骨更是软得像泥塑的,仿佛随时要倒下。 且就算没有病气,他那孱弱到仿佛稍微用力就断了的手腕和纤细得不像话的脖颈,也在告诉他传言是真的。 就这种弱骨头,有什么好怕的? 踯躅忙撤了药碗,要给他看茶,却被祝知折一挡:“世子病着,礼行不全,本宫可以理解。” -- 第3页 他咧嘴一笑,仇夜雪这才发现祝知折有两颗很尖的、仿佛狼犬般的獠牙:“本朝注重茶道,不如世子以茶代之?” 活了十八岁一直在被人伺候的仇夜雪微微一笑:“应该的。” 话是这么说,仇夜雪却没急着动,反而是半盘膝坐好,倾身凑过去,靠着中间的矮几,掩着嘴对祝知折道:“不过殿下,我病着。随行大夫说此症易传染,殿下确定么?” 他侧着身子,微抬眼眸看人时,那双桃花眼里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配上他慵懒散漫的嗓音,倒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祝知折一垂眼,就对上他清亮的视线,他也跟着稍稍侧身,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祝知折还嗅到了他身上很淡的味道。 一大男人还用香么? 祝知折在心里轻哂,却又不住地想这是什么香。 他阿妹也爱用香,花果药木他都闻过,倒头一回嗅到这样的味道。 淡淡的,清雅的同时还有几分幽冷,莫名贵气。 这味道倒是不错,和纨绔的身份更配了。 “你听过去年那场瘟疫么。” 仇夜雪偏头,右耳坠着的银牌随着他的转动带动着白色的穗子一同摇晃:“请殿下赐教。” 祝知折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他知晓岁南习俗,故而并不奇怪仇夜雪身为男子佩戴耳饰。 只是原本带刺的语气都莫名跟着缓了点:“我亲去赈灾的。” “那殿下可真神勇无比。” 祝知折不晓得怎么能有人说话这般敷衍却又认真,眼底兴味更浓:“那般险恶的疫情都没叫我栽跟头,你这小小的风寒……也就只能让你头疼了。” 其实这话乍一听在他二人间显得有些过于亲昵了,毕竟他俩这还是头一次见面。 可仇夜雪却听明白了暗语,这位太子可是在讽他身体差。 所以仇夜雪微微一笑:“殿下所言极是,我这身子骨怎能和殿下相比?只是这壶里的茶过补,不适合殿下喝,也配不上殿下的身份。” 他转头看向鸦青,语气自然:“鸦青,将「顾渚紫笋」取来。” 语毕,仇夜雪瞥了祝知折一眼,没见祝知折异色。 他轻扬眉梢,心道不是吧。 这位太子不会不懂茶吧? 祝知折确实不知什么是顾渚紫笋,他只很自来熟地开了面前的茶壶,垂首闻了下:“人参?” 踯躅低头上前,等着祝知折放下茶壶后就撤走这壶茶。 仇夜雪答:“人参乌龙茶,俗称「兰贵人」。” 祝知折挑眉:“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这货还真不懂茶? 仇夜雪忽地有些心疼。 早知道他就随便点个劣品了。 顾渚紫笋可是茶中第一,是稀世珍品,给不懂的人喝就是浪费。 可不应该啊。 祝知折身为太子,理应受过这方面的教育。 即便是不精,也应略懂。 还是说…这也是纨绔? 纨绔都要不懂茶的吗? 仇夜雪眸中划过几抹思索。 等到踯躅和鸦青换了茶,仇夜雪便捞了捞自己的袖袍。 祝知折敛眸,瞧着他暴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手,不住地想这只手能不能拎起茶壶。 仇夜雪的手很漂亮,像是玉琢的般,纤细修长白净,却也脆弱。 因为病着,仇夜雪要施力确实有些困难,但一个茶壶不至于难倒他,只是拎起时难免会因为乏力而没了笑意。 他不噙着那抹虚假的笑了,整个人就显得幽冷孤傲起来。 看得祝知折莫名牙痒。 仇夜雪手指微动,装作不懂茶艺的模样直接给祝知折倒了杯茶,递出去:“殿下请。” 盯着他动作的祝知折接过茶盏,没有第一时间喝这杯水温刚好的顾渚紫笋。 他只似笑非笑地睨了眼自己守在旁边的小厮。 小厮茫然地对上他的视线:“殿下,怎的了?” 仇夜雪轻捻了下手指,不动声色地望着祝知折。 祝知折笑了声:“没事,只是忽地想起你眼睛好似不太好使。” 莫名在外人面前被训了一通的小厮更是迷茫。 鸦青低垂着脑袋站在仇夜雪身侧,按照规矩垂放在身侧的手有点紧绷。仇夜雪倒是淡定得很。 祝知折直接喝掉了那杯茶,随后径直就起身,不再过多停留:“这茶不错。” 他笑吟吟地,却意有所指:“都说岁南山水养人,今儿我也见识到了,世子果真是个妙人。” 仇夜雪挑起唇,已经强撑不起的眼皮微微耷拉着,将那双桃花眼拉得狭长又勾人。 因为病着而微哑的嗓音都在那双眼下成了暧色:“殿下过誉了。若是殿下喜欢,日后随时来,我这儿茶不是最好的,酒才是。” 他散漫的语调,活脱脱就像个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茶多没劲儿啊,酒和美人儿才是最妙的。” 说着,仇夜雪微微倾身,鸦青立马上前扶住他,察觉到仇夜雪掩藏的轻颤时,不由心惊,却不敢显露出一点。 仇夜雪的手抓着鸦青的手臂,借着她的力道,迅速出言找补:“殿下进来时就没发现我身边这些美人么?” 祝知折的视线落在他手泛白的指关节上,因仇夜雪的偏头,他这才注意到仇夜雪的左耳耳垂上还有一枚朱砂痣。 -- 第4页 他瞧着仇夜雪那张苍白虚弱却又秾丽的脸,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飘落在雪地里被碾过一道有些残缺却美得让人心惊的红梅。 祝知折缓缓勾唇,一字一句道:“是啊。” 他盯着他,眼底的兴味透着残忍,他悠悠道:“世子这儿,的确有个让人心痒的美人。” 还带着刺,敢当着面给他下毒的那种。 有如此妙人,日后这座城,会有趣得多。 作者有话说: 我带着猫猫和他家狗子来啦!! 还有十四章存稿哈哈哈!! 恭喜自己成功无缝开新—— 先给大家划个重点【猫猫和zzz现在才见面且互有敌意】,【目前zzz对猫猫敌意更浓】极端受控请绕道。 书原名有「训犬」两个字,攻是m攻,不用多说都懂,所以极端攻控也请绕道。 不喜欢可以x没必要留言,猫猫和zzz都是我宝贝儿子看见他们被骂我会忍不住的谢谢。 排雷在文案了,懒得再多说了,熟悉我的都懂。就再多说一遍这个世界是完全架空的,无论是礼制还是世界观,就连地图板块也架空了,所以不用考据,也考据不了哈。 另外防杠再解释一句,关于zzz一下自称「本宫」,一下自称「我」后面会有解释; ①这里的尺用的是现代单位,一尺33厘米; 后排感谢一下绿江江追溯不到的名单—— 感谢「薛七月」扔了1个手丨榴丨弹; 感谢「林折夏」扔了1个地丨雷; 感谢读者「桃痣」灌溉的16瓶营养液 第2章 两只狗 “怎的像撒娇一样呢。” 踏出那个还未挂上牌匾的宅邸后,祝知折并未翻身上马,只是背着手,由着小厮在身侧牵着两匹马跟着他。 小厮不敢多言。行出一段路后,祝知折似笑非笑的声音便教他狠狠打了个寒噤:“十三,你当真得回去重新练练眼了。” 十三呼吸都凝滞了:“请殿下降罪。” 祝知折背着手悠悠道:“你对那位世子有何想说的?” 十三没有迟疑:“底子虚,不会武,弱不禁风。”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了句:“若殿下点头,今儿便能解决。” 祝知折瞥他,笑得更深:“太后那边总是一个路子,我都腻味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有趣的,你就想给我弄死?” 十三将头低得跟下:“属下该罚。” 祝知折轻哂:“你对他便只有这十个字?” 十三迟疑,不等他再说要领罚的话,祝知折先夸张地叹了口气:“平一回来后要是晓得他教出你这么个徒弟,怕是要气得吐血。” “他方才在倒茶时给我下了药,你就没瞧见?” 十三错愕:“殿下?!” 祝知折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些,我又不聋,这般吵闹作甚?” 十三是近日才来他身边的,他有心要让他熟悉下在自己身边做事该有什么思维。 故而祝知折继续道:“算不上什么毒,而且他既有那胆子,就不怕我发现后要验,多半查不出来。” 祝知折摩挲了一下大拇指上戴着的墨玉扳指,若有所思:“若他不是,那他身边也定有用毒高手。” 说到最后,他已经近似呢喃了:“只不知他这是警告还是真嚣张胆大…倒是有趣。” 十三垂着脑袋,没敢立马吱声。 太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事儿不是什么秘密,十三的师父从前便是贴身服侍太子的,十三虽是平一亲手教出来的,但毕竟没怎么跟过祝知折,胆还是小了些,也不敢随意。 至于祝知折中的药,十三也不是很担心。 殿下内力深厚,寻常的毒都奈何不了他;就算那些赫赫有名的烈毒,殿下也早已习惯,只需花费些时间,便能通过运转内力将其排出。 十三踌躇了会儿后,还是出言:“殿下,可他毕竟……” “这跟猫爪子挠一下似的,不痛不痒的东西,算不得什么。” 祝知折笑:“怎的像撒娇一样呢。” 十三:“……” 祝知折迎着日光前行,灼热而明亮的光落在他稠墨似的眼瞳里,却无法将其照亮,更遑论驱散那浓烈惊人的阴冷残忍。 偏偏他嘴角噙着笑,让那张出挑的脸都诡谲起来。 他微沉的嗓音带着轻快的语气,呢喃随着风而散:“还挺可爱的。” 十三是习武之人,祝知折的每句话他都没有落下,故而越听越茫然。 可若是他的师父平一在这儿,怕是早头皮炸寒,脊背发凉了。 ——叫这位太子起了兴趣,可不是件什么好事。 . 再说仇夜雪这头。 烦人的太子殿下走了后,仇夜雪也终于撑不住,整个人都软倒在了鸦青怀里。 鸦青立马将他扶起,帮他盘膝而坐,正要用内力替他疏导,仇夜雪便勉强伸手拦了拦:“不必。” 他声音有些飘,明明头脑发胀,思路却依旧清晰:“只是药力起了,在散寒,有些吃不消。” 鸦青英气的浓眉蹙起:“世子,你脉象虚浮得厉害。” 送了祝知折出去的踯躅急急赶回来:“世子!” 见她红了眼眶,仇夜雪心下无奈,只能扯了个笑:“小声些,我睡会儿便好,不必忧心。” -- 第5页 踯躅立马将他的鞋靴再次卸下,鸦青转去抱了床厚被过来。 两人将炕上清理了一番,又给仇夜雪垫软后,便服侍着仇夜雪躺下。 宅院的事儿还没弄完,鸦青很快便退了,留了踯躅在仇夜雪身边。 踯躅同仇夜雪一道长大,若不是踯躅早早入了奴籍,当年仇夜雪的生母就会将踯躅收做养女,踯躅也能跟着姓仇了。 仇夜雪身边三个侍女,既是用来伪装他浪荡好丨色的名声,也是保护他的。 于仇夜雪而言,藕荷好似温柔的二姐,鸦青便像沉稳的长姐,而自小就冒冒失失风风火火、从不怕他的踯躅,便是他的亲妹。 仇夜雪对她三人,一直心有愧疚。 除了踯躅是他生母救下的奴籍孤儿,无名无姓,鸦青和藕荷原本都各有自己的名字和生活。 她们本来都该是能嫁一个好人家的好姑娘,却因为他……哪怕他同她们什么也没做过,但名声终究是毁了的。 “我这身子骨又不是一两日这样了。” 仇夜雪闭着眼,声音有些慵懒,半玩笑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怎的还动不动哭鼻子。不晓得的还以为明儿我就要进棺材了呢。” 踯躅瞪他:“世子!你怎的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再这样回头奴婢就叫藕荷姐姐往你的药里加一倍的黄连!” 仇夜雪失笑:“小丫头,怕苦的是你,不是我。” 踯躅被噎住:“世子,你闭嘴睡吧!” 仇夜雪没再吭声。 踯躅却知晓他没睡。 她习武,耍得一手好矛,从小到大便只有一个信念,不是旁人赋予的,而是她自个儿坚守的,那便是保护好仇夜雪。 她晓得仇夜雪将她视若亲妹,她心里也因此欢喜得不得了,却从不敢说她也将仇夜雪视作兄长的。 不仅是因为奴籍,也因为世子太好。 这般好的世子,就似皎皎明月。 岁南人信奉狐仙,她却信仇夜雪。 信那个在寒冬腊月里裹着裘衣苍白着脸,忍着咳意悄悄给她送伤药的小少年。 她想要这样的兄长,却也不敢要。 踯躅盘膝坐在炕下,双手托着下巴瞧着仇夜雪,等着他开口。 她在仇夜雪这儿,是有点特殊的。 “睡不着。”仇夜雪轻叹一声,微微侧身,稍抬眼皮,对上踯躅带着笑的杏眼:“外头没其他人罢?” 踯躅扬起个笑:“没,奴婢知你不喜太多人守着,早就叫暗卫们散了,只守在院子里。我们小声些,听不见。” 仇夜雪也没忍住轻弯了下眼,他还没及冠,再如何心思重,也还有点小孩子心性:“踯躅,你怕么?” 踯躅摇摇头:“一个京城而已。就算你要踏平这天下,奴婢也不怕。” 说着,她还要拉踩一句:“鸦青姐姐可就不一定了,她心不在这儿,世子你也知晓。至于藕荷姐姐…她应当会陪你,但多半没奴婢这么勇猛!” 仇夜雪无言,只轻哂了声。 踯躅:“奴婢实话实说啊,世子你怎的还嘲笑奴婢。” 她稍顿,小声道:“世子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便是了,你要查夫人当年遭遇暗算的事儿,奴婢定是双手双脚赞成的。只是世子你要以自己的安全为先。” 踯躅认真道:“大夫可都说过了,世子你只是先天有缺,容易生病,可若是小心养着,长命百岁也不是问题。” 仇夜雪笑着瞧她,心头微暖:“多谢。” 踯躅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真要谢奴婢,就好好睡觉。” 仇夜雪再度阖上眼。 来京城,并非完全被迫。 以他的才智计谋,若是真的不想来,即便是圣旨也有法子推了。 只是他有自己的事儿要做。 一是为岁南百姓日后平安,他来才能叫皇帝安心。 二是当年他母亲怀他是遭人暗算,他母族并非朝中权贵,而是江湖势力。得知此事后震怒许久,也彻查多时,最终得到的线索便是在这京城。 龛朝庙堂与江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皇宫里的四大监之一,就是大内第一高手,师承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月落掌月巫,便是仇夜雪的母族也对此十分忌惮。 仇夜雪轻捻了下指腹。 祝知折么。 这位太子瞧着身份显赫,战功累累,但名声比他差,拥趸他的人更是比不上那位养在如今皇后名下的大皇子。 . 得知仇夜雪偶感风寒,宫里的御医领旨前来。 随御医同来的还有皇帝身边的太监,也是四大监之一,但并非那位大内第一高手。 这位是皇帝的伴读太监,在宫里宫外的地位都不一般。 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少监和出落得水灵的宫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摆足了架势,显得格外重视。 仇夜雪却觉着这也是一场试探。 好在他的病是真的,御医把过脉后又看了他的方子,再给他添了几味温补的药材。 太监道:“世子好生歇着,陛下说了,觐见的事儿暂缓,身体重要。” 就因这话,宫宴推迟了足足五日,御医日日提着药箱踏足这至今还未落匾的宅邸。 直到五日日后,仇夜雪彻底恢复了精神头,宫宴终于得以展开,仇夜雪也得入宫。 岁南信奉九尾狐仙,以白为尊,龛朝尊重各地文化,但不代表仇夜雪就可以着一身素袍面圣。 -- 第6页 他里头着了身天青色绣银云纹的窄袖,外头罩了件靛蓝底穿金丝九尾狐的宽袍。 这般颜色倒是冲淡了他眉宇间常常萦绕着的病气,叫他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 因尚未及冠,仇夜雪只能以玉簪半束青丝。 知他身体差,皇帝还亲下口谕,特许他的马车在检阅后可进入宫墙,再行进一段路,最后停至第二道宫门前。 仇夜雪要拿捏住自己的纨绔身份,自是不会推拒。 因他此番特来觐见,还得先在偏殿候着,等待宣见。 仇夜雪踩着宦官传了一遍遍稍显尖利嗓音踏入正殿时,亦能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或是打量、或是好奇、或是算计…… 他却始终走得不紧不慢,没有半分慌乱,甚至微扬的下颌还透露出些许狷狂与肆意。 虽是外姓王世子,但岁南王也是先皇亲封的亲王,比朝内宰相还要尊贵,就算是祝知折见了他父亲,也得行半个长辈礼,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故而依照龛朝礼制,仇夜雪无需行跪礼。 他只抬手垂首俯身,低着眉眼冲高位上被帝王冠冕遮了脸的皇帝恭声道:“岁南世子仇夜雪代父及岁南百姓问陛下安。” 龛朝皇帝比他父亲还要小几岁,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上头传来:“好!不必多礼,平身吧。” 他笑道:“你幼时朕还抱过你呢。” 仇夜雪挺直腰杆,即便他是亲王世子,也不能直面圣容,故而他始终低垂着脑袋。 就听龛朝皇帝又道:“你身子骨不好,快些坐下吧。” 仇夜雪又行一个简礼:“多谢陛下。” 有宫婢上前领他落座,坐下后,仇夜雪才发现自己左手边,也就等于再靠近龛朝皇帝的位置还空着两个。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大概晓得了是哪两位没来。 太子祝知折和大皇子。 此番宫宴上能来的,除了内阁丞相,便是六部尚书和京中一品诸侯。 至于皇后娘娘,龛朝民风虽然开放,但宫宴对男女大防极其讲究,皇后娘娘是断不可能出席的。 故而人并不多,也无人敢来和仇夜雪搭话。 岁南王在龛朝实在过于特殊,岁南十三州都是岁南王的辖地,他掌握着龛朝最强大的兵力,任谁都会觉着岁南王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谁都想同仇夜雪交好,却也没有人敢与他交好。 仇夜雪也乐得清闲。 他不像他人那般跪坐得标准,坐下后没多久,就直接屈起了一条腿,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头,显得懒散又肆意。 有宫婢要给他倒酒,被仇夜雪挡了挡,没怎么压着的嗓音还带着点病后的微沙,显得轻佻又暧昧:“姑娘生得一双好手,站着儿让我瞧瞧就行了,酒壶太凉,别冰着。” 宫里能服侍宫宴的宫婢,都是官宦人家的姑娘,自小就在闺中仔细教着养着的,哪被男子这般调戏过,还是个这般俊美的人儿。 那宫婢直接当场就红了耳朵。 罪魁祸首却不以为意,给自己斟了酒。 正巧这时殿外又响起了宦官尖细的声音:“太子殿下到——” 仇夜雪稍顿,放下了酒壶,执起了面前精致小巧的银酒杯。 就见着绯红蟒袍的祝知折背着手,闲庭信步得跟逛花园儿似的走了进来。 祝知折本就长了张充满侵略性的脸,那样色彩的衣袍衬得他更为危险,仿佛五彩斑斓的毒蛇,獠牙都带着毒液。 他冲龛朝皇帝草草行了个礼,怎么看都像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让礼部尚书看得牙痒痒:“父皇。” 可偏偏龛朝皇帝不在意,反而在他沙哑带着点鼻音的声音中皱了眉:“你身体不适?” 祝知折缓缓勾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打从他进来时就注意到了的人儿。 仇夜雪眼皮子一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听祝知折说:“偶感风寒。” 龛朝皇帝奇道:“昔日远山那般险恶的瘟疫都没叫你有半点不适,你这是干了何事,怎的忽染风寒?” 祝知折笑得更深:“哦,这个啊。” 他偏头彻底看向仇夜雪:“怪我,世子明明劝过了,我却偏偏不听。也是我托大了,还是被世子传染了。” 仇夜雪:“。” 他捏着酒杯的指尖微微用力,跟着扬起了个笑,心里却已经把祝知折剜了千百遍。 尤其是在听见殿内有细微的议论声,坐在他身侧不远的一个皇室宗亲显然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一时没压住声音,叫仇夜雪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句—— “这得是干了什么才能传染到啊?” 仇夜雪头一回感觉到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祝知折为何会「病」,起源于他的药。 可他着实没想到这位太子竟是这般…… 仇夜雪轻轻磨了一下自己的后牙,又见祝知折好似和他很熟稔一般走过来,抽走了他手里的酒杯,用低哑的嗓音带着笑,语气满是关怀:“大病初愈就敢喝酒?真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祝知折话把话说得暧丨昧至极,偏偏盯着他的那双眼深不见底,甚至还带着残忍无情的兴味,就好似逗弄猎物的野兽,让仇夜雪心头的火倏地就烧了起来。 他一字一顿道:“我可是会心疼的,阿仇。” -- 第7页 作者有话说: 一对啥也没干就已经开始被人误会了的cp哈哈哈; 依旧是防杠补充:龛朝没有立嫡立贤立长一说,关于太子是怎么立的后续会解释。以及这是个架空中武世界。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三只猫猫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 仇夜雪同祝知折并未交好到可以这般称呼的地步。 但祝知折是太子,仇夜雪再怎么如何都不能在这宴会上驳了他的面子。 再者…… 在祝知折用那般语气念着那样亲昵的称呼时,殿内的气氛就变了。 有人震惊于他们二人的关系,亦有人为此感到忌惮。 殿内各人心思千转百回,无论能不能听见他们谈话,反正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他们这儿。 仇夜雪未曾露怯,也并未因此羞恼,只是微微倾身,另一只手撑在了面前的矮几上,凑得离冲他弯腰的祝知折近了些。 他身上那淡淡的味道又被祝知折敏锐地捕捉到,仇夜雪比起先前来看要有了些血色的薄唇勾起,一双桃花眼抬着眼皮看人时,总分外充满攻击性:“殿下可真是冤枉人。” 病愈后,仇夜雪的嗓子也不哑了,清亮的声线透彻空灵:“这酒,我明明是为殿下斟的。” 龛朝民风开放,无论各地,素来都有男风。 朝廷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表态。 祝知折要玩这一手,他便陪他。 左右世人皆知岁南世子嚣张跋扈,是个好丨色的浪荡子,他自个儿也没打算娶妻生子,并不在意这一遭后又会传出怎样的流言蜚语。 可…祝知折是太子。 他日后是要称帝的。 祝知折这手玩得……当真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仇夜雪心头冷笑,面上勾着的笑却愈发绮丽。 祝知折轻捻着手里小巧的酒杯,瞧着他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眸,同样跟着笑:“阿仇待我可真好。” 语落,他就直接就着仇夜雪的杯子将里头上好的佳酿一饮而尽:“喝了阿仇这杯酒,我觉着身体都好了不少。” 他边说边运转内力,将被他故意留在体内的药力散去了点,于是嗓音听上去没那么沉了,连那勾人的鼻音也跟着没了。 他说话没压着声,这边离帝位不远,龛朝皇帝自然也是听见了的。 龛朝皇帝甚至还极为惊奇地感叹了句:“一杯酒竟能有如此奇效?” 仇夜雪还没来得及揣摩圣心,去想皇上这是何意,就听祝知折悠悠接口:“这是自然。父皇你也不瞧瞧,这可是阿仇亲自给我倒的酒。” 殿内众人在他这话里思忖更甚,祝知折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他将酒杯重新搁在了仇夜雪跟前,随后挺直腰杆,垂眼睨了仇夜雪一眼,墨色的眸子荡着恼人的笑意与促狭。 仇夜雪却并不惧他,反而是回了个笑。 别的不说,这酒他本来就没打算喝。 祝知折这一遭,倒是误打误撞地帮了他一把。 就是这张脸瞧着气人得很,让人不住地想给他一爪子。 待这位太子落座后,宫宴上的歌舞也开始。 仇夜雪同祝知折之间隔了个位置,是那位还未来的大皇子的。 仇夜雪对此人颇有兴趣,一直想要结识一番,但看这情况…今日怕是见不到了。 仇夜雪重新倒了杯茶,就听得某位闲不住的太子懒懒开口:“阿仇真乖。” 他一顿,偏头扫他,因动作过大,右耳上坠着的银牌同穗子一道摇晃。仇夜雪入戏极快,笑得温柔,却只有祝知折能够感觉到这是把剔骨刀:“毕竟总不能叫殿下心疼啊。” 祝知折坐得比他更随意,他整个人都算是半倚着矮几,用手撑着脑袋瞧他的。 听得他这话,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眼里趣味更浓,但也不再多语。 这场宫宴仇夜雪几乎是在祝知折赤丨裸丨裸的目光下过完的。 中途龛朝皇帝还提了嘴他那宅邸落匾的事,问他想题何字。 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肚子里理应是没有墨水,也不晓得该如何才好,甚至最好再闹点难登大雅之堂的笑话出来的。 仇夜雪自我诋毁的话都到嘴边了,又硬生生被祝知折横插一脚:“父皇,你日理万机,这些事不如交由我来做好了。” 他笑吟吟地看着仇夜雪:“我书法尚可。” 仇夜雪:“……” 落匾不都是礼部的事么,和他书法如何有何关系? 龛朝皇帝显然也是意外:“哦?老二,你要亲自提笔?” 祝知折:“我同阿仇一见如故,想来我喜欢的阿仇也会喜欢。” 仇夜雪觉着这人又憋着坏水,故而推拒:“这等小事,不必劳烦殿下了。” “欸,阿仇。”祝知折语气亲昵无比:“你我之间再这般客气下去,我可是要恼了。” 仇夜雪微微一笑。 龛朝皇帝显然对他纵容喜爱到了极致,不然也不会即便每年有御史台递折子说太子失德、太子残暴、太子如何如何,祝知折的地位却仍旧稳如泰山。 所以这事儿,祝知折开口了,龛朝皇帝就直接应了。 根本不需要仇夜雪的意见。 宫宴散了后,有宫婢要为仇夜雪引路,又被祝知折截胡:“不必,我送世子。” -- 第8页 仇夜雪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 他不会武,但侍女小厮都得在马车处候着,再者这里毕竟是皇宫,有一等一的羽林卫守着,暗卫也进不来。 若是旁人,仇夜雪倒无所畏惧。 他毕竟是岁南世子,便是龛朝皇帝也要忌惮他父亲,也会怕他在京中出事,岁南十万铁骑北踏京城。 可这位仇夜雪连点边都没琢磨着的太子…… 仇夜雪是真不知晓他又要作何幺蛾子。 偏生他还无法推拒,话都还没说出口,祝知折就轻轻松松地用“不过五日不见,阿仇就要与我生分了么。这五日因我感了风寒,我可是担心着怕再传染你,加重你的病情,故而才没有去找你。难不成阿仇是因此生气了”给直接噎了回来。 仇夜雪在礼貌来跟他打了声招呼、和他保持了不会被猜疑的距离,却又恰好能听见全程的官宦皇室宗亲投来各色的视线中微笑。 行。 他非得要玩这一手是吧? 那他就陪他好好玩玩。 只是仇夜雪本以为祝知折要做些什么,可他跟他走了后,祝知折并未在出言戏丨弄他,而是背着手带着他悠悠地穿过一道道宫门。 直到将他送至马车前,才终于开口:“牌匾我过些时日给你送过去。” 仇夜雪轻呵:“殿下都不问问我的意见么?” 祝知折挑眉:“我喜欢的,阿仇便喜欢。” 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踯躅:“?” 仇夜雪不懂此时并无他人了,他为何还要装:“殿下,你知这叫做什么吗?” 祝知折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 仇夜雪:“?” 在仇夜雪身边守着的踯躅:“??” 仇夜雪怀疑自己错估了祝知折,这位太子的脑回路兴许同常人不太一样:“殿下,你这叫强买强卖。” 祝知折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会儿:“这二者不都差不多吗?” 他随意道:“阿仇,我是个粗人,不识几个字。这些小事你就不要计较了。” 说着,他还倾身凑近了仇夜雪一点:“不过若是阿仇愿意教我,我也是愿意好好学的。” 仇夜雪望着祝知折,祝知折身上的压迫感和他本身过于侵略的长相都不需要言语,盯着人时就能给人危险感,仇夜雪不是不能感知到。 可他确实不怕。 不仅不怕,仇夜雪还是个受不得挑衅,睚眦必报的人儿:“殿下你方才可是在宫宴上亲口说自己书法不错。” 他微顿,不等祝知折再故意戏丨弄他,率先挑唇,眉眼间满是张狂:“这话我可是记住了的。若是殿下写得字儿我不满意,便是叫那御史台要告我几摞我也要把那牌匾砸在东宫前。” 祝知折稍停。 他垂眼瞧着那张秾丽却显得幽冷从而分外让他牙痒的脸,嗅到了随着轻风送来的仇夜雪身上的味道。 仇夜雪一个在这种天还要靠着炭盆、裹着裘衣的病秧子,偏偏傲得不知死活,还敢在他面前扬起下颌,将脖颈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个距离他一伸手就能掐住,纤细得他稍一用力就能折了。 太有意思了。 祝知折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愈发张扬:“来。回头我定送你一爬字,等你来砸。” 仇夜雪正要再怼一句回去,马车里的藕荷便掀开了帘子出来。 她先冲祝知折行礼,再对仇夜雪轻轻唤了声:“世子。” 仇夜雪看她,及时收了架势:“殿下,夜色已深,我便先行离开了。” 祝知折扫了藕荷一眼,微微停顿了会儿。 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仇夜雪不动声色地将人挡了挡。 祝知折用轻笑掩了自己的若有所思:“阿仇,你身边这美人儿可有些多了。” 上回仇夜雪是为了强掩身体不适不得不在祝知折面前那般说,不代表他真的就能让藕荷她们遭欺负。 故而他直接冷了语气:“殿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瞧一瞧就行了。毕竟这美人儿也是有主的不是么?” 祝知折勾唇:“阿仇放心。” 他悠悠道:“在我眼里,世间美人千万,却都不及阿仇半分。” 语毕,他仿佛在教仇夜雪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浪荡子」一般,伸手去挽了仇夜雪的一缕发丝在虎口,大拇指摩挲着,又垂首用鼻尖轻蹭了下。 他微沉的嗓音里都满是狎丨弄:「阿仇就连头发丝儿,都香到迷得我神魂颠倒。」。” 作者有话说: zzz你好骚啊;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四只狗 “阿仇啊,你这心可太软了。” 马车内。 踯躅坐在仇夜雪的下首,不敢吱声。 藕荷倒是柔柔地在仇夜雪的吩咐下正打湿了帕子给仇夜雪细细地擦头发。 仇夜雪捧着温暖的袖炉,一张脸却冷到凛冽。 若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方才祝知折碰他时,他定是要当着祝知折的面问藕荷要了剪子将这缕头发剪了甩他脸上!! “世子。”藕荷在旁侧轻声道:“大动肝火伤身。” 踯躅又小声补了句:“再说也是世子你自个儿要和他玩你侬我侬……” “踯躅。”仇夜雪面无表情:“我晓得你不是哑巴。” -- 第9页 藕荷剜她一眼,示意她不要火上浇油。 踯躅吐了下舌尖,又觉稀奇。 她是鲜少见她家世子恼成这样了,这种恼并非愤怒,而是一种……踯躅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仇夜雪心头憋着火,一瞥自己正在藕荷手里的头发,额角更是突突。 他对女子无意,不代表他对男子有意。 打从知晓这些开始,仇夜雪就对此敬谢不敏。 他也瞧得出来祝知折对他并无此意,他那些动作不过是故意恶心、挑衅他。 仇夜雪:“他省的了。”① 踯躅:“什么?” 仇夜雪道:“他晓得我在外浪荡好丨色的名声是装出来的了。” 祝知折方才那个举止,便是在暗示嘲笑他当日演技拙劣。 踯躅闻言,瞪大了眼睛。藕荷倒是淡定得很,又给仇夜雪把头发擦干后,才低声问道:“那世子要如何?” 藕荷声音轻柔,听不出半点别的情绪,踯躅却搓了搓手臂:“藕荷姐姐,那好歹是个太子,不好杀吧?” 藕荷未语,只浅笑着垂眼等待着仇夜雪发话。 她是仇夜雪的死士,她晓得以仇夜雪的性子多半不会让她涉险,但她并不会因此感到侥幸亦或是高兴。 因为藕荷是自愿的。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仇夜雪点头,再难杀的人她都会去试,哪怕结局是她死。 祝知折的确不好杀,不仅因为他是太子,也因此人内力深厚,武功一绝。 藕荷清楚自己打不过他,便是她加上鸦青与踯躅,也只能拖他片刻,可这并非她不去做的理由。 “不必。”仇夜雪轻嗤:“我是暴露了,可他亦是。这位太子,可不像打听到的那般全无头脑。” 不然又怎会看出他在演戏? 仇夜雪往后靠,整个人都倚在铺垫了柔软的垫背的车壁上,一双眉眼倦怠却透着暗芒:“他今日非得恶心我这一手,我也总得还点礼。” 他轻挑起唇:“我记着这位太子已经及冠,内阁同礼部正在替他挑选太子妃与侧妃罢?” 藕荷低声应是:“目前礼部与内阁最满意的人选无非就是一品军侯定国侯沈将军之女。” 仇夜雪接过藕荷递来的茶,悠悠道:“沈将军一生戎马,为保卫国土驻守边疆,这般英雄豪杰,怎能嫁给一个一心痴迷男风的残暴太子呢。” 祝知折要恶心他,那他就要把这桩婚事给搅浑,定国侯可是祝知折日后登基的极大助力。 这事儿黄了,相当于折了祝知折的一条臂膀。 仇夜雪心头冷笑,既然这位太子敢用狗爪子碰他的头发,那他就把他的狗爪子给砍了。 藕荷垂首:“是。” 她微顿:“那世子,对方是……” 仇夜雪嗅着杯里一成不变的「兰贵人」,声音都有些恹:“我啊。” 藕荷眉头微蹙,踯躅支着下巴啊了声:“世子……” “我这名声又不是一两天差了。” 仇夜雪把茶盏搁在了矮几上,靠着软塌阖上眼皮:“越差越好,越是叫人觉着我荒丨淫丨无道,父亲他们才越安全。” 因为大病初愈,仇夜雪身体还疲着,今儿这一遭又和某位太子斗法,也实在是乏了。 故而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近似呢喃,却也带着令人心疼的温柔。 仇夜雪说:“岁南十三州的百姓也才能再享百年平安。” 藕荷心下轻叹,踯躅抿了抿唇。 两人合力给仇夜雪拢了一层薄被,对视一眼后,都瞧见了对方眼里的神色。 仇夜雪自懂事起,想得便不是自己如何,而是岁南十三州的百姓如何。 . 书房内。 平三匆匆走进来时,就见祝知折正在擦手:“殿下。” 他略一行礼:“您找属下?” 祝知折嗯了声:“那日岁南世子入京时,我命你在远侧看着,你可瞧见了从他马车上下来的侍女相貌如何?” 平三没什么犹豫:“那日下来的侍女着一身杏黄色衣裙,瞧着娇俏可爱,约莫十七八岁。” “难怪。” 他轻笑:“还真是阴差阳错。” 平三不解:“世子,可是这侍女有何问题?” 祝知折没答,只问他:“还记得月满楼苏山语么?” 平三立马道:“记得,若是再见,属下定能一眼认出。” 月满楼是江湖势力,如今江湖势力没有第一第二之说,但要谈起江湖,最先想到的便是月满楼。 因为三十年前月满楼前少楼主盛韫钰与在当时还是岁南世子、如今已是岁南王的仇钴望相爱。 当时被称作江湖第一剑的盛韫钰为与仇钴望在一起折了自己的佩剑,脱离月满楼的事震惊江湖。 后仇钴望为盛韫钰亲上天山取得千年寒铁,身为世子却跪于一平民百姓门前三天三夜,只为请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铸剑大师破了自己的誓言再为盛韫钰铸一次剑。 他俩的爱情故事,在坊间流传已久,叫不少文人墨客都连连称赞,就连话本都有无数。 只是可惜…… 盛韫钰于十七年前薨逝,仇钴望又于十四年前再娶岁南十三州其中一州府的提督庶女做续弦。 至此后,那些纷纷以为仇钴望会为盛韫钰终身不娶的文人墨客都将他再拉出来骂了个遍。 -- 第10页 当时祝知折也小,发表不了什么意见,但现在来看,他只想嗤笑——对那些个书生的。 岁南边境不太平,岁南王镇守边疆,自个儿都是住在军营中。 当年盛韫钰是遭人暗算不假,可消息究竟如何走漏的?那必然是身边出了内鬼。 一个一岁不到就丧母的孩子,需要人照顾。 信任的乳母在仇夜雪两岁时便因病告老还乡了,岁南王府内,得要个镇宅的主母。 这是第一层,第二层便是就算岁南王有心不娶,朝廷也会盯上他枕边人的位置。 一纸婚书赐下来的话,来的究竟是人还是鬼,显而易见。 皇室宗亲、权贵官宦之间,哪有自由和选择。 “嗯。”祝知折淡淡道:“岁南世子在京这些时日便由你盯着那座宅邸,无论何事都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他稍顿:“别离得太近,也别探进去。岁南世子身边有高手。” 平三微愕:“可是……” 他还未可是完,便瞬间明白了什么,更觉惊悚。 就见祝知折似笑非笑:“能瞒过我们的情报网,你应当也知晓分寸了。” 平三连忙说是,却没退。 祝知折似是呢喃:“鸦青么。唐家堡弟子校服正好是鸦青色,五年前江湖那场变动,叫唐家堡遭重,随后便隐世不出……唐家堡正好在岁南的地界上,擅长用毒。唐家那位少主唐芩,应当就是这般年纪。” 他仿佛感慨一般,望着门外露出小小一角的天,言语间满是宠溺无奈:“阿仇啊,你这心可太软了。” 平三弯着脊背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祝知折明明语气是温柔缱绻的,那双稠墨似的眼瞳却闪着无情的残忍,以至于他眼底的兴味都显得格外冰冷:“这不就把把柄送到我手上了么。” . 次日,仇夜雪也终于有精力好好看一看这座宅邸了。 龛朝皇帝指给他的这座宅邸无论是景致还是风水位置都极好,仇夜雪大概辨了下方位后,微拧眉心:“这院子……” 跟在他身边的鸦青问道:“世子,这院子有何不对吗?” “也不算。”仇夜雪沉吟:“只是如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宅子应当是会赐给成年后封王开府建牙的皇子的。” 鸦青不懂这些,但踯躅却跟着蹙眉:“世子,陛下这是何意?” 仇夜雪在湖心亭中站住脚,望着露了个尖角的荷包,轻摇了下头:“圣心难测。” “许是因为我是世子,总会承袭王位;许是为了安抚我父亲和岁南百姓;又或者……” 仇夜雪拧着眉头,想起昨日龛朝皇帝对他的态度,又有诸多不确定。 他们这头聊着,那边藕荷也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世子,办妥了。” 她垂首道:“定国侯夫人在听过流言后,便闹了一番,礼部现在头疼得很。” 仇夜雪扬眉:“沈夫人还去闹了?” 他若有所思:“那便是礼部和内阁早就同她通过气了,若不是我们这一出,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合八字、换庚贴了。” 藕荷未语,仇夜雪心情不错地轻笑:“看样子我们也是赶巧了。东宫那边有何反应?” 藕荷:“并无什么动静。” 仇夜雪有点意外。 但意外的情绪才起来一点,他又觉得理应如此。 依照那位难以捉摸的太子的性格,若是他因此勃然大怒,仇夜雪反而会觉得无趣。 可什么反应都没有,也太奇怪。 仇夜雪略一沉吟:“今日也是第七日了。” 他转身往水廊上走:“既然病好了,作为一个纨绔,也该好好将这京城游玩一番了。” 踯躅有些兴奋:“要去听美人唱曲儿吗?!” 仇夜雪无奈地屈指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满脑子就只有你的美人。” 踯躅吐了下舌尖,仇夜雪道:“京中有家茶楼名叫一点轩,他家有好些出名的点心,先去瞧瞧。” 茶楼有说书先生,仇夜雪得先听听外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 到了后,仇夜雪一行人便在小二的引领下上了二楼雅座。 那位置极好,稍一偏头就能瞧见大堂,说书也听得清楚。 今日不面圣,仇夜雪便着了一身素白色的圆领衣袍,只滚了几道金边纹,再无旁的装饰。 他落座时,说书先生已经将话本说到了一半,他大概听了听,虽然话本不能直接提及,但隐晦过后细想一下,还是能够听明白。 这段说的是太子祝知折与他被寄养在皇后名下的兄长祝祁煜的大概故事。 本是一胎同出的兄弟,只因十二年前的一场阴差阳错,如今反目成仇。 仇夜雪敛眸听着,藕荷将温度适宜的茶推至他跟前,轻轻唤了句:“世子。” 仇夜雪稍稍回神,还未言语,就先瞥见了不远处走来的人。 那人生得清隽俊逸,眉眼和祝知折有几分相似,但却又并不接近。至少他没有祝知折那般过于锐利到充满侵略性。 他没有穿朝服,故而让人难以辨认他的身份。 见他朝这边走过来,仇夜雪未动。 他晓得自己应当要按礼数走,可他是个纨绔。 祝祁煜浅笑着,冲坐在椅子上姿态有些懒散的仇夜雪行了半个拱礼——他虽是皇长子,可并未封王,仇夜雪却是实打实走了流程由皇帝亲下圣旨册封的世子。 -- 第11页 按照龛朝礼数,亲王世子与未封王的皇子相比较,世子还是高半个头的,只不过仇夜雪也应当回以半个拱礼全了礼数。 祝祁煜边拱手边道;“世子。昨日因出了京城办了些事,赶不及回来,未曾见到世子,心中还觉着遗憾。” 他语气也很温和:“没成想今日在这儿见着了。” 仇夜雪掀掀眼皮:“你是?” 祝祁煜也不生气,只道:“在下祝祁煜。” 仇夜雪露出微讶的神色,却仍旧没有起身,只是稍一拱手,坐着行了这个礼:“原是大皇子殿下,殿下请坐。” 祝祁煜摇摇头:“我约了人,就不打扰世子了。” 他稍顿,又发出了邀请:“世子可要一道?” 仇夜雪其实有些好奇他约了何人,但他笑了声,言语间全是轻佻:“殿下约了什么美人儿?” 祝祁煜似乎是不知怎么回答,怔了下。 随后茶楼内倏地响起惊呼,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就见茶楼三楼的回廊上掠起一道黑影朝他们这边飞落,守在仇夜雪身后的鸦青和踯躅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 但还没等她们落位,那道黑影就在眨眼间稳稳地落在了仇夜雪身侧的木栏上,连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只见祝知折一身玄色衣袍,蹲在木栏上,活像个地痞流氓。 他垂眸瞧着仇夜雪,五官带着十足的侵略性,就连挑起的唇角都分外危险。 仇夜雪在暗中做了个只有他身边人才能看懂的手势,这才安抚住鸦青和踯躅,至于藕荷,她素来镇定,也相信仇夜雪的能力。 仇夜雪偏头望向祝知折,右耳素色的穗子和做工精致的银牌微微摇晃。 但离祝知折最近的,还是他左耳耳垂上那仿佛耳洞的一枚朱砂痣。 当真就像是嵌在白玉盘里的一点赤玉,还被些许发丝形成了薄纱遮掩。 这世子送了他这么大一份「礼」,他总得还才行啊。 祝知折轻舔了下自己的犬牙,恶劣地想,怎么能让这般美人唱独角戏呢。 他的视线锁住仇夜雪,故意微扬的声音叫不少关注他们这边、离他们近的人都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阿仇。”祝知折喊着未经仇夜雪允许的昵称,蹲在木栏上又往前倾了倾身子,离仇夜雪几近,语气暧丨昧却又像毒蛇吐信般危险:“他约了我这个美人儿,你还满意么?”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怎么不骚死你啊zzz!! 防杠补充:龛朝的礼制是我编的,亲王不代表就一定是皇帝的亲戚,这只是个爵位。 ①省(xing)的了:知道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五只猫猫 这太子是什么狗皮膏药? 仇夜雪望着他,不躲不避,手肘撑在圈椅的扶手上,手背撑着下巴尖,反而离祝知折更近了点。 他微抬着眼皮,粲然一笑:“看腻了,不满意。殿下又要如何?” 这挑衅可是明晃晃的。 祝知折不仅不气,眼底兴味反而更浓:“阿仇,我都没腻味,你怎么能腻呢。” 语毕,他轻轻松松一点,就从木栏上落到了仇夜雪另一侧,落下时仍旧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仇夜雪只觉有一道风掠过,随后祝知折就稳稳落地,出现在了另一边。 好俊的轻功。 仇夜雪眼底微沉,他不过瞧了两眼,祝知折的动作也并不多,故而他也不能确认。但若是他没有瞧错,祝知折的轻功只怕师承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血衣仙…他不过及冠的年纪能有令藕荷都忌惮的内力就情有可原了。 这位太子比他预想的还要不简单。 就见祝知折看向祝祁煜的神色冷淡:“皇兄,你约我来了后,就在这儿同我家阿仇谈天说地,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仇夜雪:“?” 谁是你家的。 他睨祝知折一眼,几乎要被气笑。 这人演技当真厉害,到这时候了还非得要装? 祝祁煜微微一叹:“知折,我只是想同你们谈谈今日京中四起的流言。” “是真的。”祝知折已经干脆在仇夜雪身边坐下了,他看向祝祁煜,慵懒的姿态下藏着暗芒:“皇兄又要如何?” 祝祁煜皱眉:“你是太子……” “太子又如何?” 祝知折打断他的话:“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强迫我做我不喜的事。” 已经神隐前排吃瓜了的仇夜雪端茶的手微顿。 祝知折哪哪都令人生厌,这点倒是和他不谋而合。 啧。 和这人有相似点真叫人不爽。 祝祁煜眉头皱得更深:“就算不喜,你也应当好好去说,对方毕竟是姑娘家。” 祝知折轻哂一声,说话真不像个太子,倒像是什么流丨氓丨地丨痞:“皇兄,心疼人家姑娘了?那就把人娶回去啊。” “祝知折!” 祝祁煜呵斥一声,叫本来就偷偷关注着他们这的各路人更加光明正大的看过来了。 仇夜雪早先听闻祝祁煜是个温吞的性格,今日打了个照面,他那般随意对待他,他都不生气,仇夜雪也觉着祝祁煜脾气好。 能叫这样的人大声说话,也是祝知折的本事了。 只是…… -- 第12页 仇夜雪捻着茶盖上的小把手,垂下的眼帘掩住了眸中的若有所思。 他怎么觉着这两兄弟是故意在这儿来这一出的呢? 可外界传闻都说祝知折与祝祁煜关系极差,他们这一出目的又是为何? 仇夜雪接过踯躅亲去不敢上前的小二手里取的点心,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一边陷入沉吟。 见他独善其身,祝知折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尖牙,十分恶劣地将仇夜雪拉下水来:“阿仇,糕点好吃么?” 仇夜雪不知他又要作什么幺蛾子,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行,这如意糕的确一绝。” 祝知折一笑:“你就不觉着有人聒噪得很,很煞风景吗?” 仇夜雪还没说不,祝知折就很懂地先行截断了他的话:“我晓得你也觉得,所以——” 他转头看向祝祁煜:“皇兄也该有些眼力劲吧?我和阿仇并不欢迎你。” 仇夜雪轻嗤,不等祝祁煜先说什么,率先直接打了祝知折的脸:“哪里的话。” 他冲祝祁煜柔柔一笑:“殿下不妨也坐下说话吧,左右一个人有些无聊,再多一个也挺好。” 祝知折咧嘴,露出了自己的尖牙:“是啊,我也觉得阿仇说得对,所以多我一个不就刚好么?” 仇夜雪看他:“殿下,我与你说过了,我腻味了。” 无论是玩什么你情我浓的戏码,还是对祝知折这个人都是。 他来京城,并非专程来招惹疯子的。 既然晓得这是条野狗,那就离远些。 他可没这功夫跟他耗。 可祝知折却不这么想。 给了他一爪子就想跑?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不揪几撮猫毛下来,他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可还不等他勾着唇说点什么,便有人匆匆上前:“见过太子殿下、世子、大皇子殿下。” 那人急道:“世子,宫里来人请。” 仇夜雪稍停,祝知折完全不把自个儿当外人:“谁请?” 太子问话,不可能不回,故而那小厮垂着脑袋道:“太后。” 此二字一出,场内原本莫名还算是轻松的气氛倏地一凝。 祝知折原本就带着危险的笑瞬间凉薄起来,祝祁煜也不易察觉地拧了眉心。 仇夜雪倒是淡定得很,他起身冲皇家两兄弟拱手,礼数还是那般要行不行,懒懒散散:“两位殿下,既是太后懿旨,我便不在此多做停留了。” 终于来了! 仇夜雪这些时日无论是病着,还是昨日入宫,都在等着这位太后。 他以为还要等些时候才能等到,没成想太后的耐性并没有那么好。 因他动作太快,祝知折眼底掠过一抹沉色,想也没想就伸手拽住了仇夜雪的衣袖。 仇夜雪一顿,垂眸看向仰着头看他的太子爷:“殿下还有何事?” 祝知折舔着自己的牙尖,心底已经一片冷沉,面上却仍旧带着那抹暧丨昧的笑:“正巧我也要入宫向太后请安。阿仇,不如我们一道?” 仇夜雪:“?” 这太子是什么狗皮膏药? 仇夜雪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殿下,你既要向太后请安,那当走流程通报。即便殿下是太子,也不能随意进出宫闱。” 祝知折挑眉:“阿仇你是吃醋了吗?” 仇夜雪:“……” 他算是发现了,祝知折的脑回路当真和常人不一样。 他懒得再多言,只示意他撒手。 仇夜雪本以为还要和这狗皮膏药再多做纠缠,没成想祝知折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松了手。 仇夜雪便径直离去。 留下的祝知折和祝祁煜对视,无需言语,两兄弟凭借着眼神就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 祝祁煜问祝知折要入宫么,祝知折当然要入宫盯着。 他怎么能让仇夜雪与太后在无人盯着的情况下密谈? 若是岁南与太后达成什么协议,那他们原本乐观的局势就要变得危险了。 祝知折也起身离开,他一走,便立马有人出现在他身侧:“殿下。” 祝知折翻身上马,眼里已然没了笑意:“我瞧岁南世子对入宫见太后一事隐隐有几分期待…他此番入京本就是太后一党非要他入京为质。” 祝知折说着,声音都淬了寒:“我们的情报网总有疏漏,岁南王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若二者真的悄悄搭上线了……” 他没说要如何,但那暗卫却已经知晓,领命去准备了。 若真是如此,那便动用另一个计划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岁南世子的命,也就留不得了。 . “世子,可要换身衣裳觐见?” 仇夜雪刚要颔首,但还未点头,就先顿住:“不必了。” 他学的《龛朝礼制》告诉他礼数应当周全,但他的本心告诉他不必如此。 仇夜雪眸色微凉,语气冷淡:“我本也不是去同她喝茶请安的。” 藕荷轻叹一声:“世子。” “我知。”仇夜雪闭上眼睛,平复心绪:“无论能否确认,此事都当从长计议。” 马车行至昨日的位置停下,仇夜雪在藕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有宫人早早便候着冲他行礼,也没有叫仇夜雪将身侧的侍女留在原地。 -- 第13页 仇夜雪留了踯躅在这儿,便带着藕荷和鸦青一道前去。 皇宫宫闱深深,要见太后,不知要走多少回廊,路过许多假山水榭。 皇家园林修建得极好,里头门道说上个三天三夜也不一定能说完,但仇夜雪却无心欣赏。 他摩挲着手里的袖炉,终于转到了孝慈殿。 朱红的大门和金黄的砖瓦,巍峨的宫殿就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带着压迫的气势在恐吓着仇夜雪。 仇夜雪连停顿都没有,就径直迈入殿中。 就见正厅内上首坐着一位虽保养得很好,但也能瞧见点风霜的女子戴着半张面具。 太后曾经也是名动天下的美人,只可惜因为一场意外毁了容,若不是母族强大,只怕早就被先皇所厌弃。 但自那以后,先皇和太后之间究竟还有没有过情分,就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得知的了。 仇夜雪掩住自己眸中神色,拱手行礼:“岁南世子仇夜雪,见过太后。” 上首的太后微眯了下眼眸,瞧着他这一身素色,眼底掠过不悦,但还是笑着说:“不必多礼,快坐吧。” 仇夜雪在引导下落座于下首,太后又说:“你进京时我便想要宣你入宫见见,只可惜你染了风寒。昨儿个我倒是想在宫宴后请你来坐坐,偏偏又叫太子截了胡。” 她道:“早就听闻岁南山水养人,我看世子的确生得风流倜傥,同你母亲像。” 仇夜雪:“太后还见过我母亲?” 太后:“早些年她同岁南王一道入京时见过几面,那当真是个妙人。” 仇夜雪还未接上这句话,外头便又有一太监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娘娘。” 他手持拂尘,冲太后行礼:“永明郡主到了。” 太后似是有些讶异:“这孩子怎的这时候来了?现下我正在同岁南世子…啊,我想起来了,昨儿个我与她说了今日要考考她的绣工。” 她叹了声,转向仇夜雪:“世子,也是我老了记不太清楚事了。不过左右正巧碰上了,不如见一见?” 正在不动声色地盯着那位太监的仇夜雪没怎么把这话听进去,只胡乱应了声。 这位太监…… 四大监之一赵潜,也是令他母族月满楼都十分忌惮的大内第一高手。 如若他母亲遭遇暗算的事真的同京中有关,那这位必然脱不了干系。 赵潜不过片刻便领了一身着华服的姑娘进来,那姑娘和太后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瞧着虽然不过十六七岁,但却能够看出来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永明郡主只是夏国公之女,比起仇夜雪的身份还是矮了一截的,故而仇夜雪无需向她行礼。 反倒是她要冲仇夜雪福身,仇夜雪并未多看她一眼,只冲她微微颔首。 永明郡主在瞧见他的相貌时,倒是红了耳尖。 昨日姨祖母便同她说了,她有意让她嫁于岁南世子,做世子妃,将来还会是统领岁南十三州的岁南王妃。 她一开始还觉着在边境领兵打仗的人儿,都是那般粗犷不堪,再说岁南世子久有恶名,现在瞧来…… 永明郡主垂下眼,嘴角不住翘起。 太后在上首看得清楚,心里满意。 永明愿意,一切便好说了。 仇夜雪见到永明郡主时,就已经回神,猜到了太后要做什么。 他的脑子在瞬息间就转动想好了推拒的借口,只等太后暗示:“世子莫怪,我这孙侄女被我宠坏了,行事有些风风火火。但也很可爱不是?” 她说:“我们永明可是京中排得上号的美人儿。” 永明郡主羞红着娇容坐下,仇夜雪还未将话出口,就又有人直接闯了进来。 纵观这整个京城,也就只有一个人这么放肆无礼—— “太子?” 太后蹙眉:“你怎的来了?” 祝知折换了身绯红的蟒袍才来的。 他扯出个笑,行的礼松松垮垮的,让人恨不得给他塞回去回炉重造:“今儿天气好,想着许久没向皇祖母请安了,特来问安。” 皇家有一点也是好的。 那便是暗里再如何恨不得对方当场暴毙,面上功夫也会做足。 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习惯,尤其对于太后这种久居深宫的人。 太后玩笑道:“平日里没怎么见着你的人影,怎么今日跑得这么跑得这么勤?连通报都不等就进来了?” 可祝知折显然是个不管面子的,他直白道:“是啊,今儿主要也是阿仇在这。” 太后一滞。 永明郡主不知晓昨儿和今早的流言,她却知道的。 就见祝知折已经坐在了仇夜雪身侧,还很自然地把话题掌握在了自己手里:“进来时瞧见皇祖母心情好似很好,可是聊了什么趣事?” 太后原本心情的确不错。 但现在见了他就不错不起来了。 仇夜雪真不知这人到底为何跟他这么紧,却也被激得来了趣味。 方才他还想暗示说自己身体不好,咒自己一波,现在祝知折来了…… 仇夜雪挑唇。 左右他是个仗着自己老爹是岁南王就横行霸道、嚣张跋扈、肆意妄为的草包世子,有些话大可「胆大包天」的说出来。 正好也叫祝知折知道缠着他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 第14页 这一刀就让这狗皮膏药挡好了。 “娘娘在同我说永明郡主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人。” 仇夜雪笑起来时,那双桃花眼泛起的涟漪并不柔和,反而是更添锐利,显得有些夺目。 尤其他的语气也是那般散漫又轻丨佻,叫坐在对面的永明郡主一颗心扑扑直跳。 只可惜仇夜雪稍稍倾身,倚在了他和祝知折之间的红木方桌上,离祝知折近了些,像是想同祝知折耳语,带笑的嗓音却叫殿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可我瞧着,还是殿下您更胜一筹。”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开始了是吧你俩;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六只狗 当真可爱。 仇夜雪此话一出,殿内登时一片寂静。永明郡主原本羞红的脸都瞬间唰白。 候在两侧的宫婢们眼皮子都跳了跳,不由心惊胆战地想要去瞧祝知折的脸色。 岁南世子的名声或许不太好,但毕竟遥在天边,不比京中真正的混世魔王祝知折。 这位可是真真正正叫人胆颤发凉的主儿。 可若是其他人,太后倒还能说句放肆,装模作样的训斥一番,既维护自己孙侄女的面子,也能借机暗讽太子一番。 偏偏说这话的是仇夜雪。 她想拉拢仇夜雪,不是因为仇夜雪这张脸长得好。 岁南王执掌镇南军,那可是龛朝名气最大的一支军丨队。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八个字就是为他们量身打造。 有人言说,若岁南王要反,那天下无人能抵。 仇夜雪放肆,自然是有他妄为的资本。 更别说—— 作为被「调丨戏」的人,祝知折不仅不恼,反而还极其愉悦地轻笑了声:“阿仇真是好眼光。” 他偏头,看向仇夜雪,目光却又不自觉地被仇夜雪右耳微微摇晃的耳饰所吸引。 这银牌瞧着分量就很足,上头刻着的花纹也很繁杂,但祝知折眼力好。 不过就算不仔细去看,祝知折也知晓上头图样多半是以云纹为底,雕刻了只栩栩如生的九尾狐。 岁南信奉狐仙,以尾数定尊卑,认为九尾狐是真正的狐仙。 仇夜雪作为岁南世子,自然佩戴的是九尾狐的银牌。 仇夜雪还在想祝知折怎么这么轻易就顺着他的话接口了,就听祝知折又轻哂一声,语气暧丨昧却也危险:“不过阿仇,半个时辰前你可还说对我腻味了呢。” 仇夜雪暗自轻磨了下牙,微微一笑:“是啊。可我又不瞎,只是单纯的评判,还是会公平以对的。” “那阿仇你可没法再瞧上旁人了。”祝知折笑:“这天底下你怕是找不出胜我一筹的人了。” 祝知折这话倒说的不错。 仇夜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虽说这位太子真令人不爽,但长得的确无比出挑。 甚至过于昳丽的五官还充满了侵略性和压迫感,就好似话本里那些绮丽的食人花。 眼见他们的话题越发排外,太后忍着脾气轻呵了声:“太子。” 她蹙眉:“你身为太子,是国之储君,未来的皇帝。” 多的话不必说,祝知折也知晓她的意思。 可祝知折却粲然一笑:“皇祖母这话说得好像这太子之位是我想坐的一般。您非要我说,我可不稀罕你们眼里的宝贝儿,只是可惜你们押的宝扶不上墙,不然又怎么能轮得到本宫这种粗鄙无礼之辈呢?” 太后咬牙:“你…!” 仇夜雪叹为观止。 这人说话当真放肆…学到了学到了。 太后身边的四大监之一,也就是那位大内第一高手赵潜低垂着脑袋给太后递了杯茶,也没有流露出什么过多的情绪。 他全程都表现的像是个透明人一样,若不是仇夜雪知道他的本事,当真会以为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太监。 太后端起茶来喝了口,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但到底怒火堵在心口,头疼不已。 赵潜便低声跟她说了句什么,仇夜雪不习武,并不知晓。 但随后太后便挥了挥手。 于是赵潜冲仇夜雪和祝知折二人拱手:“太子殿下,世子。” 他道:“太后今日乏了,两位请回吧。” 他稍顿,又冲永明郡主拱手:“郡主且留下帮太后揉揉肩罢。” 被卷入风波无形间被羞丨辱了一波的永明郡主忍着眼泪咬着唇起身福身说是。 . 离了孝慈殿后,因为祝知折还跟着,所以仇夜雪不好跟藕荷说话。 偏偏还有个人往他身上泼脏水:“阿仇,你可真过分,把人小姑娘都弄哭了。” 仇夜雪:“?” 这不是他俩一起干的事吗? 仇夜雪微微一笑:“我以为是殿下您突然出现才会有方才的局面。” 祝知折点点头:“的确。” 他叹道:“那小姑娘可真脆弱,不过是相貌上比不过我,就能掉金豆子。唉。” 说到最后他居然还真情实感地摇了摇头! 仇夜雪无语:“……” 他忍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又有点烦祝知折。 若不是祝知折突然出现,他也不会这么早就被赶出孝慈殿。 他还想试探一番赵潜,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当年暗算他生母的人呢。 -- 第15页 尤其祝知折瞧着心情还很好,仇夜雪心里那点不虞就愈发扩大。 祝知折:“阿仇,近日京中不太平,坊间有闹鬼传说,还是早些回府,入夜后便不要出门了。” 他笑着挥挥手:“当然,你若是要给我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我自然笑纳。” 仇夜雪回以一笑,却冷漠得很:“殿下才该小心鬼敲门。” 祝知折被他暗骂了一句,却不恼,反而咧嘴笑得更深。 在目送着祝知折离去后,仇夜雪一边踏上车辇,一边想他定要还回去的。 这太子频繁搅他的局,他不找机会还回去他心里不舒服。 “藕荷。”仇夜雪摈弃那些杂念:“如何?” 藕荷先道:“当时赵潜同太后说的是不如就先散了。” 她又摇头:“只单单这般看,看不出来什么。” 她微顿:“不过赵潜的确内功深厚,他进来时,奴婢没察觉到丝毫。” 仇夜雪拧眉。 因得他母亲传功,藕荷是他身边内力最高的,两个人的内力加起来都比不过赵潜…… 仇夜雪:“如若是赵潜亲自出手,我母亲会受那样的暗伤吗?” 藕荷沉吟:“赵潜师承月巫,月落掌是出了名的阴寒功夫,讲究内劲。其实若是赵潜亲自出手……当时师父已有身孕,内力运转艰涩。只怕师父活不过三日。” 可如不是赵潜,又有何人敢对盛韫钰下手? 踯躅见车内安静下来,立马缠着问方才都发生了些什么。 仇夜雪在思索,藕荷不爱多话,只能由最不适合讲故事的鸦青一板一眼地把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复述了。 完事后,踯躅抓住了重点:“所以说太子爷和太后的关系并不好。” 仇夜雪掀起眼皮:“这也正常。祝祁煜养在皇后名下,皇后是太后的外甥女,她们是一体的。比起不可控的祝知折,太后自然想让跟提线木偶似的祝祁煜登基。” 只是他们对京中局势了解不多,不知祝知折和太后的关系已经差到了祝知折当着外人的面就敢直接开嘲讽的地步。 毕竟龛朝皇帝是当年甲门之乱中被太后一手扶持上皇位的,龛朝皇帝又格外宠爱祝知折…仇夜雪还以为太后最多是头疼祝知折这个性子,现在看来,他俩之间更像是横了笔仇。 就是不知夹在二人之间的龛朝皇帝是怎样的角色了。 所以说,离得远也不好啊。 消息滞涩,还总有各种缺漏。 他想要在这京中探查到自己需要的消息,还得找个合适的盟友。 . 某处宅院内。 有劲风伴随一道黑影掠过。 在屋内敞着门提笔行书的祝祁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道:“那块青瓦砖都被你踩成琉璃瓦了。” “这不正好?”微沉却上扬而显得轻佻的男声响起,也不知怎么就见祝知折从内屋的屏风里转出:“值钱啊。” 祝祁煜好笑:“晓得你轻功好,每次都能准确无误的落点,但能不能换块砖?” 祝知折懒洋洋地落座:“就不,我长情。” 祝祁煜晓得自家弟弟是个什么性子,没再和他做无意义的争论,只问:“如何了?” 祝知折简略道:“我们那位好祖母想要给岁南世子说亲,对象是永明郡主。我算是成功给搅黄了?” 他又轻笑:“正好还了他那一手。” 祝祁煜心头的石头落下一点:“无论是岁南,还是镇南军,于龛朝而言意义都很大。若是叫太后在里头横插一手,无论是将岁南割裂还是拉拢,都不是什么令人乐见其成的事。” 他叹气:“岁南的百年安定,不该沦为政丨斗的牺牲品。” 祝知折转着自己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玩儿,一副不怎么把祝祁煜的话放在心上的模样。 祝祁煜又问:“岁南世子就没有记恨上你?” 他皱眉:“岁南世子在岁南名声不好,比起其弟,拥趸他的人竟只有岁南王与岁南王的亲兵以及月满楼。他此番只怕也是想要与太后合作,好稳固自己的地位。” “我不这么认为。” “哦?” 祝知折不急着说,只笑着看了眼祝祁煜手里压着的宣纸,纸上还未干透的字迹苍劲有力,足以看出祝祁煜也有一手好功夫:“真可惜。” 祝祁煜:“?” “你是说我还是说岁南世子?” 祝知折:“兄长空有一身好本事,却只能装文弱。就连字都还得换右手再写。” 祝祁煜也不恼,只说:“是啊,多可惜啊。不如你就顺势做了皇帝,好让哥哥我余生逍遥。” “那可别。” 祝知折跟个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还要晃悠:“我志不在此。” 祝祁煜笑着摇头:“说得好像我就多想要这位置似的。” 祝知折笑,不多说。 他兄长忧国忧民,要他放下这黎明苍生去逍遥,是做不到的。 祝知折把话题放回来:“是他主动拒的。” 祝祁煜惊讶。 祝知折若有所思地松开自己的墨玉扳指:“我觉着是我们估错了,他或许不想和太后合作,见太后,更像是为了……赵潜?” “赵潜?” 祝祁煜恍然:“他是为了岁南王妃来的?” 他又叹气:“只可惜当年我也尚且年少,不知究竟是何人下此黑手。” -- 第16页 祝祁煜看向祝知折:“既然如此,那你就别去招惹人了。” “我不。” 祝知折轻哼,稠墨似的眼里满是兴味,以至于他的笑容看起来都是那般无情残忍。就好似一个捕猎还不够,非得要戏耍猎物的猎人。 祝知折说:“他这性子,和我幼时养的那只白猫像得很。睚眦必报、斤斤计较……” 当真可爱。 可爱得让人想狠狠掐在手心里,由着他将他挠得皮开肉绽也不松手。 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有这么个妙人,却要视若无睹…… 那还不如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zzz是真的觉得猫猫很可爱,只是他对待喜欢的事物…嗯,毕竟zzz脑子不正常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七只猫猫 “殿下这就是不解风情了。” 是夜。 虽有明月当空,但宵禁后无灯火的街道还是昏暗得让人脊背发凉,只偶有巡街的巡防营队伍打着灯笼行过,连带着甲胄的声音一道响起。 仇夜雪觉着屋子里炭盆加炕烧得闷热,故而披了裘衣就坐在院中的亭子里,执笔写家书。 两月前,圣旨抵达岁南王府时,他父王震怒,差点就操刀提马带着幕僚进京质问了。 在他父王眼里,龛朝皇帝可以疑心,可以警惕,但不能夺走他的孩子。 尤其…… 仇夜雪是盛韫钰留给他的唯一。 仇钴望不愿他领旨入京,也知晓他有法子推了圣旨。 只是仇夜雪亦有自己的事要做。 父子俩一个忍着怒火,一个心平气和,交谈了整整一日,最终还是仇钴望低头妥协。 仇钴望最后问他:“你真要去?” 仇夜雪捧着袖炉,站在仇钴望跟前,望着坐在八方椅里颓败地抓着自己手里长刀的男人,低叹了口气:“阿爹。” 他问他:“若你是我,你会做出如何选择?” 只单单这一句话,就叫仇钴望不得不退:“那我派兵护你。” 仇夜雪又拒:“镇南军不得离境,再者陛下已派了御林军前来,若我们还加派人手,你叫陛下如何猜想?” “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仇钴望怒道:“反正我不放心你!” 仇钴望其实也是个俊俏的人。 岁南山水养人,这话当真不是说说而已。 即便是常年策马奔腾的仇钴望,这么些年岁月也只在他脸上留下了几道痕迹,再加上晒得有些黑,但无论是五官还是身形,都是出挑的。 也难怪负有天下第一美人盛名的盛韫钰见着他时竟移不开眼。 就是这位美男子行事作风着实有些粗丨暴。 仇夜雪无奈:“阿爹,此行有踯躅她们,还有外祖母培养的暗卫跟着……你是不信外祖母么?” 此话一出,仇钴望就蔫了。 说来也是好笑,堂堂岁南王,却怕一江湖老妪。 送行时,那大老爷们还红了眼眶偷偷抹泪。 仇夜雪这一路上每每思及此,都不免发笑。 他提着笔哑笑两声,望着天空悬挂着的一轮明月,也难免有些想念家里。 走时,他阿弟仇璟承还哭闹着非要和他一起走,后母也对他多般叮嘱…… 故而仇夜雪落笔又多交代了几句自己一切诸好。 等仇夜雪接过了藕荷递来的印章,在署名后落下自己的私印时,便忽地听见院墙外的街道上传来甲胄的碰撞声,还有嘈杂的人声。 他不习武,听得不太真切,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了一点—— “往那边去了!” “在这边!” “快!别让他跑了!” 藕荷看他,仇夜雪嗯了声:“去吧,小心些。” 藕荷说是,随后便脚尖一点,轻盈地飞身而起,月白色的衣裙化作一只蝴蝶,眨眼间便没入夜色。 仇夜雪望着,不免感慨。 藕荷的轻功是月满楼最上乘的身法,名唤「踏月摘星」。 若不是他的身子骨不允许,他也想学。 这功夫,逃跑时最厉害了。 不多时,随着寂静逐渐回归,仇夜雪拢了拢衣袍,踯躅上来替他收好了纸墨,将信交给了在院中悄悄现身的暗卫。 仇夜雪没再院中做过多停留,等转进了屋内后,藕荷也踏风归来。 她落在仇夜雪身前时也没发出任何的声响,动作优雅又漂亮:“世子。” 藕荷道:“说是闹鬼了。奴婢跟了一路,巡防营的人从南街追到北街,又从北街追到西街…左右是闹醒了大半个城,却仍旧没有抓住那只鬼。” 仇夜雪扬眉,像是来了兴趣一样:“你跟上了么?” “是。”藕荷低声说:“那只「鬼」最后进了东宫。” 仇夜雪:“?” 他想起白日在皇宫祝知折提醒他那一句…… “没被发现吧?” “没。奴婢只远远看着,见他进去后便回来了。” 藕荷微顿:“奴婢同人打听了下,据说自半月前,京中就偶有闹鬼之说,只是在天子脚下,此番言论不太妥当,便被压了下去。” 仇夜雪若有所思:“那今夜这一闹,就压不下去了。” 毕竟大半个城都被闹醒了,明日早朝总有人会状告巡防营。 -- 第17页 他来了兴致:“那就看看明儿还会发生什么趣事罢。” . 翌日。 仇夜雪做不到卯作亥息,等他醒来时,早朝早就散了。 藕荷在一旁服侍他起床,踯躅就兴奋地跟他说打听来的八卦。 正如仇夜雪所想,经过昨夜那一闹,这事肯定就压不住了。 天子一怒,都不用想也知道朝堂上跪倒了一片。 只可惜仇夜雪并不知晓其中细节。 踯躅:“这事儿据说交由了太子来查。” 仇夜雪挑眉:“闹鬼而已…不过也是,在天子脚下闹出这样的事,还闹得这般大,陛下叫皇子插手也是正常。” 只是他怎么觉着,这里头还有文章呢。 仇夜雪偏头看向藕荷:“昨儿你见着那鬼长什么样了么?” “夜色太深,奴婢也瞧得不清楚。”藕荷摇摇头:“再说那「鬼」戴了个面具,还刻意穿着稍大点的衣裙遮掩了身形。” 仇夜雪:“哦?女鬼?” 藕荷:“是。且她一路上都留有水痕,也正是因此,巡防营的人才能一路追着她跑。” 水痕? 仇夜雪兴致更浓:“有意思。” 他看向踯躅:“派人盯着东宫那边…远远看着就好,看看太子准备何时抓「鬼」,到时我们可得帮帮忙。” 踯躅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只用一言难尽地表情看他一眼:“世子,你这斤斤计较的脾气真得改改了。” 仇夜雪淡淡道:“他纠缠我毁我计划的事,我不还回去,他就以为我怕了他,到时候愈发得寸进尺。” 踯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看事情素来透彻:“奴婢看太子殿下也和你一般性格,你俩这样你一下我一下的,得斗到什么时候去啊?” 仇夜雪微微一笑:“他不退我就不可能收手。” 再说他之前也容忍过一次了,是祝知折不懂得见好就收……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 另一头。 祝知折自巡防营打马回府,才跨入第二张门,就有素衣女子跪于他跟前:“殿下!” 祝知折没伸手去扶,只侧身避了避,笑道:“若不是你官话标准,这般大礼…我还以为我登基为帝了呢。” 语毕,他又搓了下自己的手臂:“那真是个噩梦。” 女子眼眶发红:“今儿殿下无论说什么,这三个头我都要给殿下叩完。” 祝知折没再嬉闹,由着她给自己叩了三个响头后,看了身侧的十三一眼。 十三忙去将人扶起来,祝知折瞥了眼她额间的红肿,始终无动于衷:“你想清楚了?” 女子眼里坚决:“是!殿下,是今日就……” “再闹几日。”祝知折漫不经心道:“闹得他个人心惶惶,等御史台参我几本再收网。” 十三替他把话说完:“但那时殿下不一定能保住你的性命。” 十三:“当日你找上殿下时,利弊便同你说过了。殿下不会白白帮你,这个局已经铺下去,你若是怕了,现在尚且还有回旋的余地。可若等到你进诏狱再后悔,那便只能将悔意带上黄泉路了。” 祝知折没拦他。 女子听过后也没有显露出丝毫迟疑,反而是毅然决然:“我知晓。” 她没学过那些规矩,不晓得以白衣的身份不能直视皇权,所以她盯着祝知折,含恨地声音像是淬了血:“若能叫他们付出代价,我便是挫骨扬灰也绝不后悔!” 祝知折淡淡道:“那今夜便继续吧。” 太子今夜要拿鬼的消息散播出去后,不免有人想要看热闹。 仇夜雪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他不仅要看,他还要帮祝知折一把。 虽说他还没猜到这其中故事,但既然扮鬼的人是从东宫出来的,那祝知折就不会叫「鬼」今夜落网。 他偏要横插这一手,既借这事儿告诉京中盯着他的诸君晓得他此番入京并非全为被动,也好叫祝知折知晓他可不是纸老虎。 招惹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故而入夜以后,仇夜雪就穿戴整齐,等着藕荷从第一线传来消息说开始了,就悠悠上了马车。 祝知折要将此事闹大,自然要去住宅最多的街道。 仇夜雪早早便规划好了路线。 大概是老天也要助他,仇夜雪还在马车上捧着袖炉思索祝知折这一手玩的是什么花样时,就听外头负责驾车的踯躅装模作样地呵斥一声:“何人竟敢冲撞世子车架?!” 随后马车被稳稳停下,踯躅直接操着一早备好的而上。 出发前仇夜雪便叮嘱了不能伤人,踯躅自然是会收着点力道。 藕荷在仇夜雪下首给仇夜雪递了杯茶,仇夜雪接过后只抿了口,就拧了拧眉心:“你哪来这么多人参?” 藕荷浅浅一笑。 仇夜雪:“外头走了几个回合了?” “世子放心,踯躅不会输的。”藕荷答非所问:“只是那人练的是软功夫,踯躅路子蛮横些,要将其制服要点时间。” 仇夜雪这才安心。 藕荷也不说什么酸溜溜的话,只等了会儿,又说:“踯躅拿下了。不过太子的人马也快到了。” 仇夜雪扬眉:“那正好。” 藕荷替他掀帘子,也守在外头的鸦青忙起身扶了仇夜雪一把。 -- 第18页 仇夜雪没有下车,只是站在车辇上,借着鸦青搀扶的力道,垂眼去瞧被踯躅制下后跪在车辇不远处的女子。 踯躅手持一杆红缨枪,眉眼好不得意:“世子!” 仇夜雪笑着看她一眼:“厉害。” 只短短两个字,便叫踯躅乐开了花。 仇夜雪还没再说出第二句话,那头太子府兵便策马赶到。 领头的人仇夜雪不认识,但见到仇夜雪,那人立马就翻身下马行礼:“见过世子。” 仇夜雪扬扬眉:“你是何人?” “在下太子府,平二。”平二沉稳道:“今奉太子口谕追查坊间流传的闹鬼一事。” 仇夜雪仿佛这才知晓一般:“哦。” 他轻扬着尾音,好奇地看向女子:“这就是那只「鬼」么?” 平二还没答,就又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 只见祝知折着了一身黑底金蟒袍策马扬鞭,不过眨眼间就在仇夜雪跟前不远处拉了缰绳。 他没下马,却仍旧高了站在车辇上的仇夜雪一截。 祝知折垂眼,睨着这位特意来搅局的世子,心头有一簇无名地火在烧——也说不上生气,就是莫名将他全身的血液都给点燃了。 仇夜雪仍旧是一身素色衣袍滚着银云暗纹,简单半束的青丝在月光下显得丝滑如绸缎。 他一身白站在夜色中,倒比天空的明月还要皎洁晃眼。 仇夜雪对上他稠墨似的眼瞳,却并不畏惧,反而是挑着唇行了个看得人牙痒的懒散礼数:“太子殿下。” 祝知折拎着缰绳,促使着身下的汗血宝马抬蹄往前再走几步,压迫感跟着步步紧逼。 他停在仇夜雪跟前,弯腰凑近仇夜雪:“岁南世子。” 祝知折微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危险:“现下已临近宵禁,你别同我说你是梦游了。” “哪里。” 仇夜雪粲然一笑:“殿下这就是不解风情了。” 祝知折盯着他,轻扬眉梢示意他继续编。 仇夜雪微抬下颌,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后只余挑衅:“青天白日的去风月场所没劲儿,只有夜色正浓,美人儿才正好。” “哦?是么。” 祝知折也跟着笑:“这倒是我不懂了,还得多谢阿仇告知。” 语毕,他直接起身转头喝道:“平二!叫京中所有那些个风月场所都听着!若叫我知道日后有一家店招待了我家阿仇,那我便将他们手底下的产业都给烧得干净!” 仇夜雪瞳孔微张,有些错愕。 这太子…… 有病吧!? 虽说他也不是真心要出入那些场所的,可这他妈干他祝知折何事?! 还有,谁是你家的啊?! 祝知折这你情我浓的戏码还没玩腻味?? 作者有话说: 踯躅:呜呜呜我的漂亮姐姐们; 只有踯躅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八只狗 “我们这关系,哪需要请不请的?” 仇夜雪明明摆了他一道,却被他轻易撩拨起了心头怒火。 又见祝知折甩了一下缰绳,让身下的马儿发出了声嘶叫。 随后祝知折垂眼睨他,仍旧带着笑:“阿仇,虽说我也不愿如此,但还是请你作为目击者同我走一趟吧。” 仇夜雪:“?” 他都还不知晓这里头究竟是什么门道,祝知折就想拉他蹚这趟浑水?凭什么? 仇夜雪轻哂一声:“殿下,这里的目击者已经够多了,想必不缺我一个吧?” 祝知折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阿仇你是岁南世子,自小体弱,更深露重的,的确不好奔波。但你身边这位帮忙擒下闹事之人的姑娘,瞧着可是身强体魄,本宫要她一道,总没问题吧?” 搅了他的局,还想愉快脱身?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原本在闹几天的计划被毁了,那他总要拿别的法子填补。 比如让这位现下正被京中无数双眼睛盯着的世子参与进来。 闹得更大。 而仇夜雪闻言,心头一冷。 他极其厌恶有人把主意打到他身边人身上,尤其这些年因为踯躅是奴籍,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踯躅受了不少委屈。 踯躅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妹妹,在他心里,她就是他的家人。 仇夜雪虽然还笑着,但整个人的气场都在祝知折这话后发生了改变:“那我若是偏偏觉着有问题呢?” 他直视着祝知折,从头到尾都不畏惧祝知折分毫:“殿下莫不是还想直接当着我的面强抢我的人?” 这大概是他俩这几日你来我往中最剑拔弩张的一次,原本藏在话语里的刀子逐渐显露,只差最后一推就能摆在明面上,叫所有人都知晓,他二人的关系其实并非那般暧丨昧。 可祝知折偏偏不推这一下,他只拎着缰绳,再次倾身,这回是结结实实地凑近了仇夜雪。 他的头颅就靠在仇夜雪耳侧不远,垂落的发丝与仇夜雪的发丝微微交融。 只听祝知折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说:“阿仇,别急啊。” 他轻笑:“你不如瞧瞧她手腕上有什么。” 手腕上有什么干他…… 聪明人说话,向来不需要太多思考时间。 -- 第19页 仇夜雪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什么,登时微张了眼瞳。 他示意藕荷,藕荷径直跳下马车,行至还被踯躅压制住的女子跟前,遮掩着捞起了她的衣袖看了眼,拧起了眉心。 女子见她查看自己手腕,虽不知计划为何突然有变,但还是极其聪明的转了转眼珠子,直接喊了句:“岁南世子?您是岁南的世子爷吗?!我是月……” 她话还未说完,先被藕荷眼疾手快地用一记手刀敲晕。 这下不需要藕荷回话,仇夜雪也明白了。 他捧着袖炉的手收紧,望着祝知折的眼眸中含了怒意。 祝知折回身,好整以暇地将他的情绪收入眼中,眉眼间飞扬的轻快没有分毫遮掩。 他这还是头一回瞧见岁南世子这副模样。 看着像只炸毛了的猫儿,再逗一下怕是就会挠他了。 果然可爱。 祝知折大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缰绳,浑身的血液都在躁动,以至于眼里兴味更浓。 因为心情极佳,他再一次给仇夜雪抛出台阶:“阿仇,我能力本事不足,没你怎么能干成大事呢。” 仇夜雪不得不接:“殿下盛情,我自然不好再推拒。” 该死! 祝知折从哪找来的月满楼的人?! 他是不是就故意在这儿等着他了?! 此番闹得这般大,若是祝知折将这人是月满楼的事报上去,他外祖一家…… 仇夜雪面上虽还笑着,但眼底却已经是一片怒火在烧。 祝知折麾下将女子带走,同时也围住了仇夜雪的马车,叫仇夜雪同他们一道回太子府。 仇夜雪不愿再见到祝知折这张让他很想揍一拳的脸,也在鸦青的搀扶下转身进了马车。 藕荷和踯躅跟上,鸦青随后退出负责驾车。 仇夜雪刚要问藕荷一句,又听见鸦青低声唤了声:“太子殿下。” 仇夜雪拧眉,就见才垂下的帘子被掀开,祝知折居然就这么走了进来,还十分自来熟地打量着:“外头看着时便觉着阿仇你这马车规模挺大,进来后果真…别有洞天啊。” 仇夜雪:“殿下,我好像未曾请你进来吧?” 祝知折咧嘴,热衷逗他:“我们这关系,哪需要请不请的?” 仇夜雪:“?” 行。 他记住这话了。 迟早有一日定要还给祝知折! 祝知折在仇夜雪身侧坐下,二人中间只隔了一张小小的矮几。 也不知这人是什么鼻子,只稍动了一下,就扬了眉:“阿仇,你这身子骨有这么虚么?怎么又在喝人参?” 仇夜雪边在心里暗骂他是狗么盖着盖都闻到了,边微微一笑:“比不得殿下身强体壮,殿下这般体魄,要是在喝人参怕是要鼻衄,我就不叫人看茶了。” 你就渴着吧。 祝知折莞尔,觉着这世子气过头后更加可爱:“无妨,你多喝点,好好补补。” 仇夜雪压根不想理他,可祝知折又慢慢道:“你不想知道那女子的身份么?” 仇夜雪不语,祝知折转了下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叹了口气:“装来装去的就不累么,我晓得你身边这位藕荷姑娘是月满楼少楼主苏山语。” 仇夜雪眼神瞬间一凝。 坐于下首被点破了身份的藕荷倒是淡定,反而踯躅和仇夜雪一个反应,甚至比仇夜雪反应还要大,直接握住了身侧的。 祝知折偏头,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阿仇,你心太软。” 若真叫人伪装了来保护自己,最起码也得将这张脸换了啊。 虽然痛是痛了些……可这样才不会暴露。 仇夜雪自然能听懂他的暗语,也是因此才更为窝火。 这人凭什么将所有的一切都视作理所应当? 就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除去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以外,其余人在他眼里就都是蝼蚁了么? 这样的人若是继承皇位……那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仇夜雪眼底深处虽淬了寒意,他却不打算讲这些话都诉之于口。 因为他并不觉得一个十六岁就能下令屠城的人,会被简单几句话打动。 故而他只淡声问:“殿下究竟想要说什么?” 见他没有别的反应,祝知折似是意外地挑了下眉,看着仇夜雪的视线终于不再只是有趣和捉弄,反而认真地打量了眼。 明明气得不行了啊,怎么没破口大骂? 实在也不是什么隐忍不发的性格啊。 祝知折兴味更浓:“没别的。” 他轻笑,手肘撑在矮几上,离仇夜雪近了些,又嗅到他身上那说不出究竟是何的淡淡香味:“阿仇,我只是想叫你知道,我比你想象的了解你。” 威胁? 还是警告? 仇夜雪对上祝知折的视线,没有躲避分毫。 不管这位太子爷是何意,他都不惧。 仇夜雪总是凭借着这般姿态震退那些想要招惹他的人,可他并不知晓,在这世上还有一些脑子与常人不同之人。 别人怕他的獠牙,他就会觉得无趣。 但若有人敢伸手想要将他的利爪砍断,他反而会被激起兴趣。 他会期待那一刀能砍中否,力度又如何,然后舔着血无比兴奋的十倍奉还。 直至有一方在伤痕累累中彻底被另一方折服驯化。 -- 第20页 祝知折就是这样的人。 他盯着仇夜雪勾人却坚毅的那对桃花眼,瞧着他略微消瘦的面容。 仇夜雪很白,像是寒冬腊月的飘雪,也很脆弱。用手一接就化掉消失了。 可雪是冷的,多了,寒意便能浸透到人的骨子里。 仇夜雪:“我也不妨告诉殿下,殿下所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偏偏祝知折内力深厚,最不怕的就是冬日的雪:“哦?那我还真是好奇。” 他笑:“阿仇的所有,我都想知道的一清二楚。” 把猫儿彻彻底底的剖开,瞧瞧这位让他频频意外的世子还能带给他多少乐子。 作者有话说: 然后你也就完了///v/// 另外再在这章小小剧透一下哈,怕有人不吃这口到时候看到v章又骂,zzz真不是什么好人哈;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九只猫猫 “你心系他人,我因此不舒服。” 仇夜雪并未理会祝知折。 左右祝知折也晓得了,他也懒得再装——他不像某个脑子仿佛有什么大病的太子爷,热衷演戏。 “藕荷。”仇夜雪看向规规矩矩跪坐在下首的藕荷:“如何?” 藕荷答:“她手腕上的确有月满楼的印记,只是奴婢并未见过她。” 她微顿:“但月满楼弟子众多,遍布岁南,奴婢没瞧见过也实属正常。” 祝知折悠悠道:“她不过是岁南一偏隅之地的洒扫弟子,你自然没见过。” 仇夜雪偏头望他:“殿下直说罢。” 祝知折轻笑:“阿仇不必如此,她并非我特意找来的,而是求到我跟前,我才出手。” 仇夜雪微微拧眉,却不信他这话。 这太子爷嘴里十句话多半有九句是假的。 等行至太子府后,仇夜雪在鸦青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跟着进了太子府。 这时已是宵禁,光明正大看热闹的人没有,但暗地里有没有,自然就不需要多说了。 怕是今夜便有许多人又要在他和太子之间添一笔「情丨事」。 仇夜雪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总被迫和这人捆绑在一块儿,也着实有些不悦。 想象中的东宫太子府,当是各种辉煌糜丨烂的景象,尤其祝知折还是这般性格。 可当踏入后,仇夜雪不免微讶。 他从前见过先皇在世时太子府的建筑图纸,先皇所立的那位太子,担得起贤仁二字。只可惜在甲门之乱中被设计射杀。 那时太子府就只是个简单的府邸,庭院设计虽精致,却也很明显没有花太多金银,大体上讲究一个简单朴素。 而现在这座太子府,就保留了从前的模样。 只不过庭院大部分都给推了改成校场。 也不愧祝知折是靠行军打仗得来太子之位的说法啊。 仇夜雪在祝知折的示意下落座,听着藕荷轻轻柔柔地向祝知折替他讨要炭盆,一颗心也逐渐冷静下来。 十三去办事,平二压了那女子上来。 祝知折看向仇夜雪,轻勾着嘴角:“阿仇可要先问问?” 仇夜雪也不客气:“你叫何名?” 女子迟疑了下,才回道:“我…民女李雪烟。” “你既是月满楼中人,为何要装神弄鬼?” “我……” 李雪烟咬住了牙,红了眼眶:“世子,我并非要拉月满楼下水,我本也做好了所有准备,等时机成熟,我便会自断一臂,绝不让人用月满楼做文章!” 她看向仇夜雪的眸子里噙满泪水和决然:“我同太子殿下也做过约定的……” 所以祝知折是故意拿这个唬他,为的就是让他入局? 仇夜雪扫了祝知折一眼,就见这位太子爷坦坦荡荡地冲他摊手:“我也没说要动月满楼啊。” 他咧嘴,尖利的犬牙暴露在仇夜雪眼下:“都说阿仇你心太软。” 不然又怎会被他轻而易举地抓住弱点拐回来? 仇夜雪目光转凉,更不想理他:“究竟怎么回事?” 李雪烟抹了把眼泪,仇夜雪又道:“起来回话。” 闻言,李雪烟瞥了祝知折一眼。 就见祝知折好似眼里只有仇夜雪一般,始终盯着仇夜雪,并未理会她。 她这才站起身来,低着头回话:“世子应当也知晓我朝官员不得狎妓。” 仇夜雪当然清楚。 除非是没有职位只有爵位的清闲贵族,不然龛朝所有品级的官员都不得狎妓。 轻则罚奉,重则罢黜。 但并非每个男人都能管得住自己,即使是在刑罚的威胁下,也总有风流鬼铤而走险。 故而有些戏班子私底下就经营着这样的生意,也被称作「暗场子」。 李雪烟家在京城郊外,但因母亲病逝,父亲又是个赌鬼,她早些年被卖到了人牙子手里,后辗转进了月满楼习了些武,一身轻功练得俊俏,虽说是在偏僻之地,但也混得不错。 于是李雪烟便想起了自己同样被卖掉的亲妹。 她辞别师门,借着月满楼广布江湖的情报网,追查回了京城,得知小妹被卖到了一个戏班子。 最初李雪烟还在庆幸,想以小妹那般姿色,当能成戏班的当家花旦,也许过得比她还好。 -- 第21页 可她得到的却是小妹病逝的消息。 “我问他们要尸骨,他们给不出。”李雪烟咬牙:“我就使了些手段拷问了戏班里其中一位管事,这才晓得他们白日里唱戏,入夜后接客,是典型的的暗场子。” 更要命的是,李雪烟潜伏后察觉到了件事。 那戏班子里头的孩子年岁都不大,最大的不过十八,最小的竟才八岁! 而且那八岁的孩子就已经…… 李雪烟攥紧了拳头,指甲掐在掌心里渗了血也毫无察觉。 她追查了许久小妹的下落,最终得知在她抵达京城的三日前,她小妹被一朝廷命官钦点带走,再也没有回到戏班。 李雪烟再查,得到的就已是…… 她小妹被丢在河里的尸体。 李雪烟佝偻着脊背,低垂着脑袋,泣不成声的语调却带着滔天恨意:“我从前在月满楼也学过些许验尸之法,看得出我小妹是活生生被……” “好了。”仇夜雪拧着眉轻声打断:“不必再说。” 有些话即便不说,也能够想象到。 他晓得人心能黑到什么程度。 踯躅抿着唇,难受极了,不等仇夜雪说就主动给李雪烟递了块手帕,但因得祝知折也在,有些话不好说,她只能艾艾地望着仇夜雪。 若是不知还好,现下听见了,仇夜雪也确实做不到视而不见。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有句话这位惹人厌的太子爷说的确实不错。 他心太软。 明明晓得从他毁了祝知折的计划那一刻起,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定有祝知折的算计。 叫他知道这事更加,祝知折就是咬住了他心软这点在利用他,可他无法高高挂起。 再说,祝知折如何算计是祝知折的事。 他凭心而动亦是他的选择。 仇夜雪不想后悔。 故而仇夜雪看向祝知折:“殿下想要如何?” “我先前说了,”祝知折见他轻而易举地咬钩,有些失落,却又头一回有种猜中了的愉悦:“阿仇,没有你,我可成不了大事。” 要同这人合作么? 仇夜雪敛眸,不过眨眼间思绪就转了几轮。 祝知折虽令人不快,但这人能在这乱局中坐稳太子的位置,自是有他的本事。 也许以他为切入点去掌握如今京中局势,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 送上来的肉,不咬就是傻子啊。 左右他又不怕这里头有没有。 仇夜雪抬眼:“你想闹得多大?” 不需要什么承诺,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如此简单。 祝知折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加深:“我要叫御史台参我。” 仇夜雪:“……” 饶是他也没有想到祝知折这手是为何。 他稍一偏头,疑惑摆在了明面上,祝知折却没有解释,反而是舔了下牙尖。 这小动作和他幼时养的那只猫当真一模一样,看得让人想要拎着后颈提溜起来,牙痒得很。 仇夜雪也不指望他会解释,更不晓得祝知折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他只问:“我有法子,但是殿下总该先同我说道说道,你到底要与谁斗?” “巡防营将领,任文龙。” 祝知折悠悠道:“今日早朝父皇得知巡防营抓「鬼」半月无果,闹得人尽皆知不说,还敢欺君罔上,已经冲他发了好一顿火,罚了他一年俸禄。本来是还要仗责五十的,但被太后一派的军候拦了下来。” 说到这儿,他笑了声,明明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他的语气却没有半点寒凉。 反而是真切的笑意:“那番言论,当真是感天动地,叫人听了就泫然而泣。不晓得的还以为任文龙给龛朝百姓当畜生做奴隶了呢。” 仇夜雪微顿。 他没想到祝知折就这样将他和太后一派争斗的事说了出来,但细细一想,这人从来就不按常理出牌,不对劲的事在他身上都正常了。 巡防营将领……也难怪巡防营就是抓不到「鬼」了。 仇夜雪:“可若我情报无误,巡防营当是大皇子在管制吧?” 祝知折挑眉:“怎么?” 他笑得危险:“阿仇你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仇夜雪:“……” 他是真不知道这人为何聊正事都能跑偏。 偏偏祝知折还要故作伤心地叹口气:“阿仇,我可是会吃味啊。” 完全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何关系的李雪烟刚从悲伤中缓过劲来,就听得这话,登时瞪大了眼睛。 仇夜雪忍无可忍:“太子殿下。” 他语气漠然:“你不觉着此举幼稚又无趣么?” 玩一两回也差不多了罢? 他二人又不是那般关系,真不明白祝知折为何如此热衷这种戏码。 “你心系他人,我因此不舒服。”祝知折话是这般说的,却笑得更深:“这怎么就幼稚了?” 仇夜雪:“……” 他觉着他和祝知折这辈子怕是都没法好好说几句话了,故而干脆偏过头去,懒得再理他。 可偏偏有人狗爪子犯贱,伸手捞起了坠在仇夜雪右耳上随着仇夜雪动作摇晃的耳饰。 那是枚足银的牌子,底下还牵了穗子,故而分量不轻。这些年仇夜雪也早就习惯了这重量。 银牌是以云纹为底,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姿态优雅的九尾狐,能在这小小的银牌上下这般功夫,足以看出匠人的手艺有多么卓越。 -- 第22页 祝知折才碰到银牌时,他就感觉到了。 故而仇夜雪又偏头去看他,只见祝知折垂着眼帘摩挲了一下那枚银牌。 因为离得近,仇夜雪瞧见了祝知折眼里的情绪。 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有一瞬的昏暗压抑,叫人心里不舒服。 说起来,祝知折的母妃是岁南人。 在岁南,身体不好的贵族官宦子弟都会在成家前佩戴这样的耳饰,祈求狐仙庇佑,平安顺遂地长大。 仇夜雪听过一些关于他母妃的事儿,他也为此感慨惋惜过。 但这并不是这位太子爷对他「动手动脚」的理由。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他是病猫? 仇夜雪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抬手将自己的耳饰从祝知折手里抽回,还顺带毫不留情地拍开了离他极近的狗爪子。 他冷冷道:“殿下,我不喜别人碰我。” 语毕,仇夜雪还怕祝知折又来句什么我又不是别人,再补了句:“尤其是殿下你。” 十三端着炭盆进来时就见到自家主子被打了手,不免一阵心惊肉跳。 可当事人祝知折却扬扬眉,看了眼自己连红都没有红一点的手背,心说雷声大雨点小不过如此了。 真的跟猫儿似的。 怎么就这么勾人呢。 祝知折放下手,在仇夜雪以为他会同样冷了声音发脾气时,语气很好地问了句:“你袖炉里的烟灰灭了是么?手挺凉的。” 作者有话说: 不负责任小剧场: Zzz:打得好轻,只感觉到了一阵冷风。哎,阿仇啊。 猫猫:?我干脆拿把刀把你手剁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十只狗 “阿仇,你太瘦了。” 藕荷捧了仇夜雪已经转凉的袖炉再炭盆前重新添还烧着的炭灰,仇夜雪垂着眼帘,一时无言。 一个巴掌拍不响,祝知折不同他斗,他也做不到与祝知折甩冷脸。 再说……祝知折的脾气,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好? 可他并不觉着祝知折是个好脾气。 仇夜雪借着眼尾的余光扫了眼跟多动症似的还在转自个儿手里扳指玩的祝知折,心道真是猜不透。 他还是头一回遇见行事这般诡谲不定之人。 “巡防营的确是祝祁煜在管制。”祝知折重新聊回正事:“你有何顾虑么?” 仇夜雪无意识搓了下自己逐渐转为僵冷的指尖:“殿下若无顾忌,我自然也没有。” 和祝知折的确聊不起几句正经话:“哦?阿仇当真在意我啊。只是我能有何顾虑?” 仇夜雪已然对他的「情话」免疫:“那毕竟是殿下你的兄长。” “那又如何,这天下谁不知晓祝祁煜跟我一山不容二虎?” “也是。” 两个人加在一块,八百个心眼,简单的几句话间就试探了好些来回。 仇夜雪接过藕荷递来的袖炉,低声道了声谢。 藕荷垂首浅浅地行了个礼,便退至踯躅身侧。 祝知折自然有将仇夜雪的客气收入耳中,难免扬眉。但他却没说,只问:“世子不妨说说你有何妙计?” 仇夜雪:“我再怎么说也是岁南世子,若殿下久扣不放,自然有人坐不住要出来「伸张正义」。” 到时候递上去的怕不是折子,而是有人会直接当面状告圣上。 这闹得,绝对比太子府兵大闹京城后仍旧抓不到「鬼」大。 毕竟这涉及到的可是权贵,尤其仇夜雪还是目前京中万众瞩目的岁南世子。 祝知折微微颔首,并无分毫意外:“好巧啊阿仇。” 他笑:“我也是这般想的,你这法子,可从我这儿换不到什么。” 这人果然也不是一般的纨绔。 就连他想要同他做交易都能猜到。 仇夜雪眸色微沉,却并不慌乱,反而挑起抹笑:“殿下是觉着我很像那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么?” “阿仇啊。”祝知折轻叹:“你说你都迈进来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走呢。” 他话音落下时,踯躅的身体瞬间紧绷。 藕荷倒是仍旧十分淡定地站在旁侧不看不语。 仇夜雪笑容不变,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挑衅:“殿下可以试试。” 他说完这话,就轮到站在祝知折旁侧的十三将手搭上了腰间。 厅内的气氛在顷刻间便凝重起来,唯独处于旋涡中心的两人分外镇定。 最后祝知折笑着道:“我怎么舍得和你动手呢。” 他示意十三将李雪烟带下去,等人走了后才问:“阿仇想要什么?” 仇夜雪看得出祝知折也在装,现下这里没了旁人,他不免试探一句:“我想查什么,殿下不是早就清楚了么?” 而祝知折也没有要再继续扮猪的意思:“岁南先王妃遭遇暗算一事我有所耳闻,但那时我尚且年幼,具体的我怕是还没你知道的多。” 仇夜雪也并不觉得祝知折能直接告诉他答案:“我只想要一份名单。” 他道:“望殿下能告知我京中所有与江湖势力有所牵扯的人,以及他们分别站在哪一派,尤其是朝廷命官。” 祝知折扬眉:“阿仇,这份交易可不对等。” 仇夜雪当然也知晓。 若是旁的事,他定会通过手段算计得知,但事关他生母,哪怕对方是祝知折,仇夜雪也愿意摆出十分诚意。 -- 第23页 故而他扶着桌子起身,抬手微微示意想要上前的踯躅停住,随后将袖炉搁在桌子上,头一回对祝知折行了个端正的拱手礼:“殿下若是同意,此次事件中若还有我能做的,我定不推辞。” 他顿了顿:“再算我欠殿下一个人情。” 岁南世子的人情,可不小。 祝知折挑唇,食指轻敲手下扶手:“我还要你帮我做件事。” 这人是不懂得见好就收么? 仇夜雪抬眼看他,收了架势。 祝知折轻哂:“安心,不过一件小事,你要是觉得不行,也……” 他微停,粲然一笑:“不可以拒绝。” 仇夜雪:“?” 祝知折心情极佳:“半月后国子监考校学子,我要你来看。尤其是武考。” 这的确没什么难的,可仇夜雪却总觉得这里头还有陷阱:“殿下也要上场?” “实不相瞒,我若上场,那些个花拳绣腿就甭想在姑娘跟前耍帅出风头了。”祝知折笑:“但我的确在场。” “你且安心,你只需要来,旁的无论是何事,都由我替你挡了。” 仇夜雪动了动唇。 祝知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说他也是真的需要那份名单。 故而仇夜雪应声:“好。” 他又冲祝知折拱手行礼:“多谢殿下了。” . 因得这一遭,仇夜雪必须在太子府住上几日。 祝知折显然也不是那种脑子有泡、还要给暂时的盟友一个下马威的人儿。 他命人收拾的住处算得上雅致,因为没有地龙,还特意叫人多搬了几个炭盆,也说了有旁的需要的就同太子府管事说。 就是…… 仇夜雪在回廊上转进这间院子时,就将这处的大概位置在脑海里构建出来了。 他觉着祝知折是故意恶心他。 这屋子…当是太子妃才有资格住的。 啧。 更深露重的,仇夜雪也懒得折腾了,只是难免不爽。 这笔仇他暂时记下了,迟早要还回去。 今日为仇夜雪守夜的是踯躅,其实大部分时候守夜,都是踯躅。 踯躅很能熬,两人就隔着一个屏风,她支着下巴坐在椅子上看话本,随口问:“世子,太子方才是怕了我们吗?” 仇夜雪并不意外她会问:“不是,他若真要动手强留,我们自然无法。这毕竟是他的地盘。” 他侧躺在床上,低声道:“你瞧见他身边小厮藏在腰间的软剑了么?若我没看错,那当是江湖上近来声名鹊起的青衣剑客曾经的佩剑,那剑柄我见过图样。” 踯躅瞳孔微张:“你是说……” “他的年纪与青衣剑客对不上,但多半与青衣剑客有些渊源。”仇夜雪淡淡道:“我们进来时有一个小校场有人在比试,我不晓得太子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台上两位,一位练得是横功,师承南拳;一位身法诡谲,多半来自断谷。” 踯躅倒吸一口冷气:“那这儿可真是卧虎藏龙啊。” “他毕竟十六岁就掌兵。”仇夜雪说:“总有些自己的本事。” 祝知折不与他们动手,还是因为仇夜雪的身份是岁南世子。 即便他再如何恣意妄为,面对仇夜雪背后战功赫赫的镇南军,到底有几分顾忌。 真与他到了舞刀弄枪的地步了,那就不是几句话便能化解的干戈。 岁南虽无反心,但并不代表会容忍自家世子受委屈。 仇夜雪又提醒了踯躅几句住在太子府这几日不要乱跑,活动范围就尽量圈在这个院子里。 他来这儿不是参与这些权谋乱斗的,他并不想探查太子府的任何秘密,也不想知道。 祝知折之前黏着他,显然也是有些目的,而并非真的就缠着他不放了。 毕竟住进太子府连着三日,仇夜雪没有主动走动,祝知折也没有来找过他。 这也代表着目前事态还没有往祝知折满意的方向走。 而在第二日,祝知折就命人送了份名单过来。 仇夜雪打开看了后沉默了许久。 踯躅还以为是有棘手人物,问了后才知晓—— 仇夜雪只是意外而已。 如今事情还没结束,祝知折却已经提前送上了「报酬」,也不怕他当场反悔。 毕竟要知道有着岁南世子这层身份,仇夜雪就算是干这种阴损事儿,祝知折也不能做什么。 这般魄力啊…… 若不是他是那人屠性格,的确很适合做皇帝。 直至第四日,祝知折下了早朝后打马回府,朝服都未换,就心情极好地往仇夜雪这边走来。 ——然后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就在自个儿的府邸被拦下了。 拦他的人是鸦青,鸦青低垂着脑袋,雌雄莫辨的声音沉稳得像块石头:“太子殿下,世子尚未起床。” 每日卯时就已经练完早功了、然后辰时四刻进宫早朝的祝知折:“……” 藕荷又从里头出来,冲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可是有急事?” 怀疑仇夜雪记仇故意晾他的祝知折轻哂点头:“是有。” 藕荷便道:“那请殿下稍作等候。” 祝知折没说什么,只扬了下眉,心道这岁南世子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仇夜雪是在睡梦中被藕荷轻轻唤醒的。 -- 第24页 他揉了下眉心,听着藕荷的禀报,脑子还有点混沌,由着她和踯躅二人合力替他穿戴。 仇夜雪:“藕荷,你先去让他进来吧。” 毕竟是个太子,就这样被拦在外头,像话么。 藕荷应声告退。 踯躅蹙眉:“世子,你还没穿戴整齐。” “我们两个大男人……” 仇夜雪示意她先帮自己穿好鞋袜:“再说我已经穿上中衣了,又不是要光着膀子见他。” 祝知折很快就跟着藕荷迈入了屋内,他刚从屏风外转进来,就瞧见仇夜雪的眼皮恹恹地耷拉着,披散着的发丝凌乱。 刚为他穿好鞋袜的踯躅起身行了个礼,便又从架子上取了外衣等待仇夜雪。 仇夜雪还困着,实在懒得动身,只坐着抬手虚虚地行了个礼,还顺手揉了把自己的眼尾。 祝知折顿在原地,一时没有上前。 没了锋芒的仇夜雪更像只猫,浑身慵懒到仿佛没骨头。 还可以瞧出他睡姿着实不怎么样。 因为仇夜雪的脸侧有几道浅红的压痕,有一道就在眼尾旁侧,拉得狭长,没入了发鬓,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惹眼。 “太子殿下。” 他的声音都带着惺忪,不同于往日的飞扬,那点喑哑和困乏宛若猫尾巴扫过一般,叫人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其实以为仇夜雪已经醒了却故意要晾他的祝知折舔了下自己的牙尖。 虽判断失误,但他并不觉着愧疚。 只是…… 他望着仇夜雪没了宽大外袍遮掩后显现出来的身形,在心里轻啧了声。 仇家可是世世代代镇守边疆的武将世家,怎么生出个瘦得跟竹竿似的世子? 这般想着,祝知折又跑了题:“先吃过早饭再聊。” 被从睡梦中喊醒后就勉强在转动脑子想出了何事的仇夜雪:“……” 他掀起眼皮看祝知折,实在有点恼,也忘了敬语:“你拿我消遣?” 祝知折嗤笑:“阿仇,你太瘦了。” 仇夜雪:“?” 所以? 作者有话说: 啧。所以他关心你了啊!!感觉好像还有宝没弄清zzz的属性_(:з」∠)_我在这章再解释一下哈,zzz是病娇,然后是m攻,还含有变态属性不是疯批哈_(:з」∠)_如果是只吃疯批口的话,是吃不到的_(:з」∠)_因为他确实不是; 防杠注释:龛朝是辰时六刻正式开始早朝,偶尔会因为皇帝的一些特殊情况推迟。(我自己编的) 另外阿晋新开了存稿提前审核的功能,所以我从第九章开始直接往后存到了十五章,等十六章再统一感谢名单—— 第11章 十一只猫猫 “阿仇,你可真是了解我。” 等到早膳摆上桌,仇夜雪也已经穿戴梳洗好了。 祝知折就在一旁看着,仇夜雪也没赶他。 虽说两人关系并未到此地步,但仇夜雪并不觉着祝知折是那种你叫他先出去就能乖乖先出去的人儿。 所以他也懒得多费口舌。 于是祝知折就亲眼瞧着踯躅给仇夜雪掌镜,仇夜雪对照着镜子佩戴好那枚沉甸甸的银牌。 等做完这一切,仇夜雪也终于醒了大半。 他揉了下自己的额角,看向就坐在一旁跟个大爷似的等着他的祝知折:“殿下有何要事不妨直说吧。” 祝知折扬眉,不可能承认自己是以为仇夜雪故意晾他才说有急事的。 故而他悠悠道:“今儿早朝太后一派的几个御史在夏国公的牵头下一块弹劾我了。” 这不正是祝知折想要的局面么? 难不成横生了别的变故? 仇夜雪抬眸望他,等待祝知折的后续。 今日早朝祝知折在大殿上可谓「舌战群儒」。 太后一派不愿瞧见仇夜雪成为祝知折的助力,再者二人在街道上的「争执」,也叫他们瞧见了点希望。 故而早朝时,御史几乎是怒斥祝知折行事狷狂不顾后果。 说他是故意扣押岁南世子,还说若是叫岁南镇守边疆的将士们知晓会寒了心。 祝知折只说仇夜雪是对那「鬼」感兴趣,与他一同查办,还说二人已经查到了点苗头,为了案件进展,仇夜雪便主动在太子府歇下以免有消息走漏。 于是刑部又有人出言问他既然查到了为何不报,祝知折便道兹事体大,他须得私底下与圣上汇报。 龛朝皇帝宠爱祝知折到了溺爱的程度,这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难免会有人怕「私底下」后就没法再追责了。 故而有人提出既然兹事体大,那便不能由祝知折一手操办。 然后被祝知折轻飘飘一句“此次事件牵扯极广,这不过才四日,诸位就这般着急着要个说法,莫不是你们知道那装神弄鬼之人是谁,又知晓这其中详情”给彻底堵了回去。 不是没人不想怒斥他胡乱攀咬,可祝知折是如何性子,打从他收复北域归来后,这些朝臣便都知晓。 与他争论,还不如省点力气去想想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再说……龛朝皇帝也顺着祝知折的话,钦点了岁南世子仇夜雪与祝知折一道查办此事,又有大皇子祝祁煜亲自请罪,说此事有巡防营之过,是他督查不严,愿戴罪立功。 -- 第25页 太后一派就是想要在其中安丨插丨进自个儿的人,祝祁煜是太后一派支持的皇子。 他都出声了,而且龛朝皇帝也迟疑着到底应允了,那这事儿就自然没什么好争论的。 仇夜雪也没什么特殊反应,只微点了下头,洗过手后坐在了餐桌前:“所以?” “所以这事儿我那位皇兄也参与进来了。”祝知折奇道:“你就不担心么?” 仇夜雪稍停。 也是。 祝知折要在他跟前装,很正常。 只是…… 仇夜雪垂眼喝了口建莲红枣汤,故意语气平平道:“嗯,担心。” 祝知折:“。” 他嗤笑,也懒得再演:“你何时察觉的?” “太刻意了。” 见他吃瘪,仇夜雪心情也不错,连往日最不爱喝的补汤都喝了两口:“不过也是我敏锐。” 他说这话时看着祝知折,一双桃花眼攒动着细碎的光,亮眼极了。 就连语气都透着几分自负和傲意,活像凌寒中独自盛放的梅花。光是瞧仇夜雪,祝知折就能知晓为何那些文人墨客总喜欢称赞梅坚韧不拔,自有傲气。 “依殿下的性格,若真那般不喜大皇子殿下,又怎会赴约?就算赴约,也绝不会先到。” 祝知折若有所思:“你说得对。” 他又笑:“阿仇,你可真是了解我。” 仇夜雪已然学会了无视这类话语。 . 之后的事如何,仇夜雪并没有参与进去。 祝知折在朝上那般说的目的,仇夜雪也猜到了。 如今京中的局势他已经凭借着这几日的观察和祝知折慷慨提前交付的名单了解清楚。 龛朝皇帝虽是太后力排众议扶持上位的,但龛朝皇帝并不想做太后手里的傀儡。 祝祁煜的确养在了皇后名下,但也并非能成为太后手里的备选傀儡。 祝知折与祝祁煜不合只是为了演给太后他们看的。 可这并不代表京中的局势就明朗了。 因为经历了这几遭,祝知折已然成功让太后觉着他与祝知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虽说这也的确省了仇夜雪很多麻烦,毕竟他也不打算站在太后一边,太后现下多半已经死了拉拢他的心,但同样的祝知折这般做法也为了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倘若太后赢了,岁南会不会被开刀? 思及此处,仇夜雪眸中难免寒凉。 祝知折当真是好算计。 从他刚到京城他就来「拜访」他时,往后的每一步他都在他的套中。 这感觉着实令人不爽。 “藕荷。” 仇夜雪回了自己的住处后,思索了几日,终于还是决定动了。 站在他身后的藕荷上前一步,仇夜雪将自己用特殊暗语加密后的纸张从袖中掏出来,放在她手上:“先去查实。” 踯躅偏头:“世子觉得这上面写的不可信?” “不是。”仇夜雪淡淡道:“只是我不信他。” 又或者说,如今他身在这漩涡中,到底无法做到独善其身,不该随意就信了旁人。 藕荷应声。 仇夜雪又问:“李雪烟的事如何了?” 回话的是踯躅:“前天太子与大皇子去查封了那戏班,将里头所有人都扣押在内,阵仗闹得可大了。” 这事儿祝知折早就布好了局,所以一切都是行云流水的走完的,从查封再到暗场子暴露,唯一的难点无非就是戏班管事交代出来的名字,除了一些芝麻小官,还有一些不算犯法的世家子弟以外,大鱼有「中间人」。 而这条大鱼就是任文龙。 可任文龙以为祝祁煜能够保他,却不想祝祁煜其实与祝知折本就是一伙的。 任文龙来求祝祁煜时,龛朝皇帝秘密出访,在祝祁煜府上鉴赏书画,把所有的一切都听了个真切。 据说在任文龙说到自己手里死过几个女孩子时,龛朝皇帝当场就发了一通好大的火,直接罢免了任文龙不说,还当场下旨将任文龙送进了诏狱。 但这并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整个事件,自任文龙入狱后才真正开始。 “巡防营要选新的统领、圣上为何刚好在、祝祁煜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仇夜雪有意指点踯躅:“这些都是朝臣们以及身在这权谋中的人要考虑的事。” 踯躅啊了声:“那大皇子殿下岂不是暴露了?” 仇夜雪笑了下:“太后又不是傻子…只是这暴露究竟是不是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就不一定了。” 祝知折此人…… 仇夜雪剥离掉那些情绪去看他,也不得不称赞一句。 当真是智多近妖。 因得是龛朝皇帝亲口说了此事交由太子祝知折、岁南世子仇夜雪、大皇子祝祁煜来办。 所以按规矩走流程审问任文龙留供书时,大理寺派人来请了仇夜雪。 仇夜雪也不得不到场。 大理石少卿蒋升阳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座位,仇夜雪到时,祝知折和祝祁煜已经到了。 这人也是个人才,把他的座位安排在了两个人中间。 仇夜雪冲祝知折行礼,仍旧是那副懒散模样,但祝祁煜冲他行半个礼时,仇夜雪倒是认认真真地回了个。 -- 第26页 看得祝知折微扬了眉梢。 祝祁煜习惯性客套:“麻烦世子走这一遭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仇夜雪还是继续装那副草包纨绔模样,再者他也是发自内心的:“不麻烦。” 仇夜雪勾唇:“看热闹这事儿,哪有麻烦一说呢。” 蒋升阳瞬间抬眼,有点兴奋,但迫于现在一身官服,不敢认亲(?); 祝祁煜轻笑:“世子请坐。” 仇夜雪也伸手:“殿下请。” 祝知折望着他俩,轻啧了声。 任文龙很快就被押上来,仇夜雪也终于见到了这位巡防营统领是个什么模样。 任文龙是许多人对武将的刻板印象中的典型,浓眉大眼的,身板也算得上魁梧。 就是穿着囚衣披头散发的跪在大堂中,加上这几日在受了牢狱之灾,怎么看都没有精气神。 又或许他背后的人说过什么,彻底舍了他,总而言之他眼神空洞虚无,对蒋升阳所问的每一件事都供认不讳。 所以这真的就是按照律法走个流程。 仇夜雪必须到场也无非就是他是龛朝皇帝亲口点的负责人之一,得在场做个见证。 随着画押结束,仇夜雪也持续发挥着自己纨绔的本职:“我还是头一回瞧大理寺办案。” 他笑:“既然热闹看完了,那我也去寻些新的乐子了。走了,别送。” 最后那句话是拦蒋升阳的。 许是祝知折之后还有事,反正这狗皮膏药没黏上他。 但仇夜雪并不知晓,在他走了后,祝知折与祝祁煜独处时,祝知折没忍住问祝祁煜:“兄长,你是不是背着我同岁南世子见过了?” 祝祁煜莫名:“?” 祝知折又啧了声:“他怎的对你就这般和颜悦色,对我就跟吃了炮仗似的?” 祝祁煜:“……” 他奇怪地看了祝知折一眼:“你何时会在意旁人如何对你了?” “如今这整个京城放眼望去,谁不知他是我的人?” 祝知折眼里并无半分情意,却偏要故意说得暧昧:“所以他不是旁人。” 祝祁煜:“。” 这就是人对你字字句句带刺的原因啊。 作者有话说: 大哥:就无那个语啊。宝子们,原文名被编编敲改了,所以改回原原文名了_(:з」∠)_ 第12章 十二只狗 “别这么见外,我很乐意与你共患难。” 他们二人说话间,又有小厮匆匆行过来:“两位殿下。” 他行礼后对祝祁煜道:“殿下,娘娘请。” 祝祁煜微顿,祝知折眼里的笑意有一瞬的薄凉。 祝祁煜说好,随后轻拍了一下祝知折的肩膀:“放心,她们总不至于在宫廷内动手。” 再者这些年他们布了这么多局,将太后一党的势力也洗了不少,皇宫虽说不上绝对安全,但也并不会危机四伏。 毕竟龛朝皇帝还在皇宫内。 祝祁煜在此时暴露,自然也是有他们的考量。 ——祝知折觉着太后一党还有一条暗线埋在深处没有挖出来,如若祝祁煜继续装,太后一党觉着自己握着一个未来可以扶持登基的皇子终究是安心的,这条线也就挖不出来了。 祝知折却仍旧不放心:“平四。” 他话音落下时,就见一劲装男子不知从何处现身,落在了祝知折与祝祁煜跟前。 他唤祝知折并非「殿下」而是:“主子。” 祝知折示意:“你跟着一块进宫。” 祝祁煜皱皱眉:“平四跟了我,那你呢?” 祝知折语气悠然:“如若我遇上我都敌不过的人,他就算跟着我也无济于事。” 祝祁煜知他是不放心自己,也不再矫情,只又拍了拍他的肩。 但到底没忍住说了句:“你若真那般在意岁南世子对你的态度,那多少收敛点。” 祝知折回了个笑,却没说好与不好。 . 仇夜雪觉着祝知折当真担得起狗皮膏药这四字。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淡淡望着不请自坐的祝知折:“殿下,你别与我说这又是巧合。” “确实是。”祝知折哑笑一声:“你瞧我们多默契,你口渴了想喝杯茶,我亦是。” 他说罢,又扫了眼楼下戏台:“这唱的是哪出?” 仇夜雪语气平平:“五年前江湖上那场武林大会。” 闻言,祝知折扫了眼仇夜雪身后的鸦青。 就见鸦青垂着眉眼,好似没听见一般,沉稳得像是座山。 旁的不说,仇夜雪挑人的眼光当真不错。 他身边这三个长相和身段可以说是十分出挑。 这几日仇夜雪带着她们在京中各处热闹繁华之地游走,已然让城中有了不少流言。 都道岁南世子当真荒丨诞,连近身服侍的人都是相貌极佳的侍女,身边竟无一个小厮。 更有过分的在私底下偷摸着说他迟早会死在女人肚皮上。 但她们不仅是仇夜雪用来自毁名声的,武功和来历也显然不寻常。就连这性格都互相相辅相成…… 仇夜雪注意到祝知折的视线,不免拧眉。 鸦青虽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但好歹是当年名震江湖的唐家堡少主。 那时与唐家堡一块出名的,还有祝知折。 -- 第27页 他称得上少年奇才。 所以仇夜雪直接问:“殿下在看什么?” 祝知折也直白:“你挑人的眼光不错。” 仇夜雪一顿。 就见祝知折懒懒地扯了下嘴角,望着戏台子上出现的血衣人物,散漫道:“既然今日遇上了,本宫有句话想要问岁南世子。” 祝知折的太子架子其实不大。 他往日自称「我」较多,用「本宫」时不是拿身份压人,就是提醒对方自己在以太子的身份说事。 仇夜雪摸到了这个规律,故而他正了正神色:“殿下请问。” 祝知折看向他:“岁南是想避祸么?” 仇夜雪藏拙,已是不争的事实。 但对于被发现这件事,仇夜雪也并未展露出慌乱。 这说明他行得直坐得正。 再者仇夜雪拒了太后的拉拢。 仇夜雪沉默片刻。 祝知折是太子、储君,是未来的帝王。 虽说接触不过短短数日,这人的性格也着实有些捉摸不透,可仇夜雪能够感觉到—— 祝知折并非会是他阿爹仇钴望忧心的储君。 至于龛朝皇帝如何、祝知折日后又是否会变,那都是旁的事了。 至少现在,仇夜雪可以挺着脊背,平淡却真挚地说一句:“岁南只想保岁南十三州百姓永远平安。” 祝知折定定地望着他许久,最终轻笑了声:“我记住了。” 是「记住」,而非「知道」。 仇夜雪心下微哂,这都还要威胁警告一句? 不过他也不怕,毕竟他说的是实话。 祝知折没留多久便起身离去,他走后,踯躅俯身低声问:“世子,可要将此事告知王爷?” “不。”仇夜雪摇头:“虽说祝知折知道了我们的态度,可帝心难测,警惕着还是好的。” 踯躅哦了声,又想好累。 生在这些权贵人家里,真的好累啊。 . 仇夜雪本以为后续的所有事都会与自己再无关系。 但他没想到次日一早,踯躅就急急忙忙的跑来:“世子!” 她着急道:“李雪烟要被处死了!” 仇夜雪一惊:“什么?” 他看向藕荷,藕荷是他身边的情报网负责人,但此事她并没有与他说过。 藕荷不紧不慢地冲仇夜雪垂首道:“是太后一派在朝堂上操作,逼迫皇上以处理李雪烟,理由无非就是装神弄鬼、不把天子放在眼里等等。” “所以是真的?” “是。” “为何不报?” “奴婢问过李雪烟,此事是她与太子的交易,她也做好了以身殉道的准备。再者世子,此番……” “踯躅。” 仇夜雪直接打断了藕荷的话,起身道:“叫鸦青备车,去太子府!” 藕荷停下,低叹一声:“世子。” 仇夜雪并未回头,只径直往前。 藕荷无法,只能捞起了一旁的斗篷跟上。 “世子,太子不会救她。若是世子想要保她,那势必要出动我们这边的人。” 她低声劝慰,以至于用上了敬称:“若是暴露……您来京城,不是来救人的。” 仇夜雪只说了五个字就把藕荷所有的话给堵住了:“那是一条命。” 藕荷又是一声轻叹,知晓仇夜雪已有决断,无法再劝。 她想太子爷有句话说得太对。 仇夜雪就是心太软。 可如今这乱世中,心软最致命啊。 仇夜雪抵达太子府时,祝知折正好在。 因他是岁南世子,再者祝知折先前吩咐过一声,所以门房没有将他拦下,而是引着他到了会客厅。 祝知折悠悠踱步进来时,仇夜雪也没有再行那些虚礼,而是直接道:“殿下为何不与我说你要弃了李雪烟?” 祝知折扬眉:“阿仇,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找我?那我可要伤心了。” 他还想再故意说两句暧丨昧的话调戏猫儿,但仇夜雪显然是真的动了怒:“什么叫这件事?殿下,那是条人命。” 他以为他们至少在这件事上是互相合作,祝知折也知她是月满楼中人,就算不救,也多少提前与他说一声罢? 有些事他可以装作不知,比如李雪烟究竟是如何凭借着自己一人之力查到这么多,又恰好能求到祝知折这儿的……但祝知折这利用完就丢掉的架势,还是叫仇夜雪心里窝火。 李雪烟又不该死! 祝知折微停。 仇夜雪又道:“我知殿下没有要保李雪烟的义务,我也不强求殿下。只烦请殿下将李雪烟的下落告知于我。” “阿仇。”祝知折似乎是觉着好笑:“你不会是想要救她吧?今早可是圣旨亲下判了她的死刑。” “那又如何?” 仇夜雪没了袖炉和宽大厚重的裘衣,只着一身素色衣袍的仇夜雪脊背挺得笔直,眉眼间满是恣意与狂妄:“我有得是法子保她。” 仇夜雪微扬下颌,又冷嗤一声:“殿下也不是没有,只是不想救而已。” 祝知折颔首,大大方方承认了:“是,她的价值止步于此了。” 他顿了顿,不住感慨:“你不是不知晓太后一派肯定要她的性命,若是要保她,需要操作太多,可你还是想救。” 祝知折微微摇头,不赞成道:“阿仇,你心太软了啊。” -- 第28页 “不然像殿下一样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吗?” 仇夜雪气笑,又想起祝知折屠城的命令,声音里淬了寒:“我做不到像殿下这般将所有人都视作蝼蚁,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祝知折显然也察觉到他这话的苗头起源于何处了。 他不仅不恼,反而轻笑:“原来阿仇这么早便关注我了?” 还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意见……难怪对他兄长就称得上和颜悦色,对他就带着刺。 祝知折心下哂笑,弯起的眉眼透露着诡异的柔和:“那我在你眼里呢?” 仇夜雪答:“人命都是一样的,不分贵贱。” 祝知折扬扬眉,觉着有些无趣。 这世子也不过才十八,说话怎么跟那些老头子一样呢。 这样的人真无聊。 他失了趣味,也不觉得仇夜雪可爱了。 所以他不再看仇夜雪,有点懒散地端起了茶盏,就连声音都有点恹:“你这话说的…你讨厌我还能平等对我?若我出了事儿,你也会这般急急的救我?” 仇夜雪垂眸睨他,眼里没有半点温度,凉得像是封在冰层里的桃花:“人命自然不分贵贱,可在我这儿,也有喜恶。” 他语气漠然:“殿下可听懂了?” 祝知折掀起眼皮,重新看向他。 仇夜雪恰好站在了逆光处,要瞧他有点伤眼,但祝知折不怕这个。 他缓缓勾起个笑,对上仇夜雪冰冷的视线,反而重新沸腾兴奋起来:“如若我说不懂呢?” “那我便直白的告诉你。” 仇夜雪动唇,色浅且薄而锋利的唇无情地吐几个字:“不能,所以滚。” 祝知折在他的狷狂中舔了下牙尖。 他想他错了。 仇夜雪是心软,但他是以爱憎分明为基础。 这样的人不仅有趣,也勾人得很啊。 祝知折忽地觉着太后一党什么的根本不够看也不够玩儿。 都不如仇夜雪一人瞩目。 这世上怎会有这么放肆而又胆大的人呢? 像只以为自己是山中老虎的猫儿,利爪不是不伤人,但对于祝知折而言着实有些不够看。 再说…猫挠一下真的就跟撒娇一样,不仅不疼,反而无端惹人心痒。 “她目前尚在太子府的牢狱中,待会就会转交于刑部。” 祝知折放下茶盏起身凑近仇夜雪,身高优势让仇夜雪不得不微抬脑袋才能与他对视。 他勾起个笑:“阿仇,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么?” 仇夜雪虽不知祝知折为何突然变卦——他并不觉得祝知折是那种会被道理说服之人——但总而言之得了消息就够了。 故而他随口就嗤笑了句:“这话说得好像还能告诉我什么一样。” 仇夜雪本来是想放完嘲讽就走,他还急着运作将李雪烟救出,可祝知折却扬了眉,悠悠道:“刑部的大牢在西北角,换防是半个时辰一次,李雪烟会被关在黄字,大牢内设了些简易的机关……” 仇夜雪停住。 跟在他身边的藕荷和踯躅眼里也掠过意外。 祝知折把刑部的情况交代个底掉后,又微微倾身,凑得仇夜雪更近,甚至因为动作与仇夜雪平视了起来。 仇夜雪身上那淡淡的香味又飘进他的鼻尖,祝知折眸中玩味十足:“可如果你想在太子府动手,那就有些麻烦了。” “毕竟我总不能坑害我手底下那些小子们。” 仇夜雪动了动唇:“殿下放心,我不会将殿下牵扯进来的。” 祝知折这一遭,到底还是让仇夜雪心头的火灭了大半。 祝知折挑眉,笑得灿烂:“别这么见外,我很乐意与你共患难。” 毕竟说不得还会有更有趣的事儿发生。 还能逼得猫儿再挠他几下,说不定急了还会亮出可爱的小尖牙。 ——光是想想,祝知折就兴奋得不行。 仇夜雪:“……” 这太子是不是脑子有病? 怎的前后态度变化这般大?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想起了这本书之前的书名:《救命!神经病啊!》 很贴切就。 第13章 十三只猫猫 “他哪吸引你了?你从前可没例外过。” 祝知折手底下不简单,仇夜雪身侧的奇人异士亦不少。 他此番进京,虽拒了仇钴望的安排,但他外祖母替他搜罗的那些人他是全带来了,只留了一个在岁南王府继续教导他弟弟仇璟承——那孩子心性过于赤诚简单,他不放心。 这些人大半是江湖人,与京中牵扯甚少,却也不怕他们背叛。 因为大多数都是受了月满楼恩惠,亦或是月满楼自己养出来的人,就连极小部分,都是有求于月满楼。 仇夜雪回府后就叫藕荷让云锡过来,然后叫踯躅替自己摆笔墨。 踯躅跟仇夜雪最久,脑袋是比不上仇夜雪了,但到底耳濡目染,又有仇夜雪亲自教着,再者她猜仇夜雪的心思最准:“世子是想要云锡替了李雪烟,然后诈死?” 仇夜雪身边的云锡,就属于受了月满楼恩惠的人。 当年他师父带他游历江湖时出了意外,云锡尚且年幼,又逢仇家追杀,正值千钧一发之际,正是仇夜雪的生母盛韫钰执剑将其救下。 江湖上有句话是“一饭之恩,以命相报;一水之恩,以涌泉抵之”。 -- 第29页 盛韫钰不仅救了云锡,还将云锡带入了月满楼,给予了其短暂的庇佑,直至云锡师门他人清剿了仇家来寻。 这期间月满楼未曾苛待云锡不说,还教了云锡一些月满楼的外门功夫。 这份恩情,云锡一直记着,在仇夜雪的外祖母替仇夜雪招揽奇人异士时,他便是第一个舍身就义的。 藕荷很快便带了云锡进来。 云锡长相平平,身量平平,就连声音都是雌雄莫辨的平淡。属于那种若是丢进人群里,顷刻就能没进去。就算看久了一扭头,也会忘了他长什么样有何特征的平常。 “世子。” 他冲仇夜雪行礼:“可是有何事需要在下去做?” “嗯。”仇夜雪道:“我需要你进一下刑部大牢,帮我替个人出来,然后诈死。” 他微顿:“对于自缢的犯人,刑部都是送入乱葬岗。你且安心,就算有其他变故,也有我在旁侧盯着,不会让你身陷危险。” 云锡笑了下:“世子言重,在下的命就是世子的,莫说危险了,便是要在下替人行死刑在下也绝无二话!” 仇夜雪哪里不知道自己身边究竟有多少死士,但他却不愿如此。 故而他摇摇头:“既然以我的命令马首是瞻,那便以自己的安全为先。” 云锡抱拳应道:“是。” 仇夜雪放下手里的笔,示意他过来看:“此人相貌在此,身量与踯躅差不多,你去了后便直接诈死,无需仿照她的声音。” 云锡看了眼后,仇夜雪便听见他的骨头开始咔咔作响。 虽说不是第一次瞧见缩骨功,但回回瞧仇夜雪都觉得新鲜。 云锡的身量瞬间小了一号:“在下还需去做张皮,世子稍后。” 仇夜雪:“不急,刑部到底不是什么简单之地,你脚上的功夫差了些,让陈里带你进去。” 他话音落下时,檐上便直接翻下来一道身影,就见一男子单膝跪在仇夜雪跟前,声音嘶哑:“主子。” 仇夜雪颔首:“太子说的那些你都记得了吧?” 陈里说是,仇夜雪将袖中一早备好的药瓶拿出来递给他。 随后他继续道:“把李雪烟接出来后不必送过来,给她一笔银子,让她把这个吃下,月满楼的标记自然就会消失。以后也别回月满楼了,拿着钱给她小妹立个好点的碑,替我上柱香,便去过自己的日子罢。” 陈里应声,与云锡一块退下了。 踯躅不懂了:“为何不让李雪烟回月满楼?” “她毕竟是已死之人的身份。”仇夜雪望着桌上还未干透的画,并无情绪地将其丢入了旁侧的炉子里:“就算地方再偏也得谨慎行事。” 救她是遵循本心,觉着她不该为此事丧命,且他也有这个能力与本事。 不叫她回月满楼是把事算周全。 至于李雪烟之后如何,那便与他无关了。 仇夜雪并不是神佛,做不到普照众生。 . 祝知折派出去的探子把消息传过来时,祝祁煜正好也在太子府上。 任文龙一案在仇夜雪那儿没什么波澜,仇夜雪也并未主动去关注太多,但对于他们而言却不同。 这一局他们布了太久,李雪烟查到的那些事儿,也是他们在其中有意引导。 不然就凭借李雪烟一人,怎么可能能查到这么多? 巡防营的空子如今是还悬着,但祝祁煜与祝知折之间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关系就又闹得满城风雨了。 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明白了——这十年来全是祝知折和祝祁煜的戏。 兄弟俩好着呢。 祝知折听过探子报回来的消息后若有所思,祝祁煜面上却缓缓现出疑惑:“刑部现在这位尚书前年新上任,人选是我推上去的。” 言外之意刑部是他们的人。 仇夜雪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祝知折勾唇,重复咬重了字音:“嗯,你推上去的。” 祝祁煜懂了:“连我都坑。” “这怎么能是坑呢。”祝知折笑:“我不过只是帮了他一把。” 祝祁煜倒是没有否认。 祝知折与仇夜雪说的那些真假参半,但在仇夜雪那儿便都是真的了,因为祝知折在交接犯人时嘱咐了句。 可……为什么? “你不是与我说没必要费力救李雪烟么?”祝祁煜微笑:“我同你讲理你还不听,甚至叫我自便,完全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 祝祁煜本来都安排好了后续——给李雪烟出路的后续。 怎么到了某位世子那就变卦了? 他好歹也是他亲兄长吧? 祝祁煜这般想着,又真觉着不对:“他哪吸引你了?你从前可没例外过。” 祝知折是何性子,祝祁煜这个做哥哥的最是清楚。 他骨子里有常人无法理解的疯执,整天在刀尖上乱蹦跶也不怕。 可无论是太后,亦或是他的其他仇家,都不能叫祝知折起太多波澜。 祝知折想了想:“不知道。” 他随口道:“或许是因为他耳朵上那银牌子和娘之前那个很像罢。” 其实不是。 祝知折垂着眼帘,心里最清楚。 他望着现在入京追寻凶手的仇夜雪,有一瞬觉着自己瞧见了从前的自己。 从前那个力排众议,还未满十六岁就提枪上马,为娘亲征战北域,踏平北域六州、又屠了整整一座城才冷静下来的自己。 -- 第30页 可仇夜雪与他完全不一样。 明明他们都身陷黑暗,挣扎不能。 他选了淌着血海的路,仇夜雪却非要走干净的桥。 也是。 祝知折望着刺目的光,漫不经心地笑了下。 猫儿都是爱干净的,怎能在泥沼里打滚呢。 作者有话说: 歪?狗子?你心动啦? 第14章 十四只狗 仇夜雪心说他想要祝知折人头过分么。 京中明面上又沉寂了好些天,连带着天气也一块逐渐好起来。 即便是夜里,仇夜雪也不需要袖炉和炭盆过日了。 北方天干,阴雨少,对于仇夜雪来说其实反而是一点好处。 所以这几日仇夜雪带着踯躅三人算是将京中有名的地方都玩了个遍——而那些个风月场所他是真的没能进去。 先前仇夜雪还以为祝知折不过是故意那么一说而已,但当他被快要哭出来的老鸨一脸为难地拦在门外时,仇夜雪……仇夜雪说不出自个儿是什么心情。 他其实对这些地方也素来敬谢不敏,但为了装,都是不得不去,还得频繁。 祝知折这一手,倒没有让他有何损失,反倒是帮了他一把。 因为这样他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不去了。 就是仇夜雪还不得不装作生气的模样当场闹冷脸。 然后京中不到一日便又传出了各种流言蜚语。 仇夜雪对此倒是无所谓,但能坑到祝知折也是不错的。 他不打算承袭王位,无须考虑娶妻生子,可祝知折不一样。 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子的身份,他身为天家人,正妃如何便能决定他日后命运如何。 一直到仇夜雪准备携踯躅去踯躅嚷嚷了许久说想去看的口技那天,宫里突然有太监传来圣上口谕。 那位太监仇夜雪见过两面,一面是他初到京城时他携带了御医来给他看病,第二面便是在宫宴上—— 龛朝皇帝身边的太监窦喜。 窦喜比赵潜瞧着要年轻不少,还生了张娃娃脸,笑起来时就仿佛个没脾气的笑面佛。 窦喜说龛朝皇帝召他入宫。 这又不能推脱,仇夜雪自然只能换了身衣裳入宫。 虽说龛朝律法与礼制没有规定面圣一定要着什么色,但仇夜雪也不可能穿一身素色去。 故而他换了身银丝流云纹的空青色外袍,里头搭着钴色的衣裳。 马车一路行进,最后停在了熟悉的位置。 窦喜亲自替他领路,从头到尾也并未说他话。 因得没什么线索,仇夜雪也懒得多猜。 左右待会就晓得了。 迈入殿内后,仇夜雪率先瞧见的不是一身明黄色龙袍格外惹眼的龛朝皇帝,而是在龛朝皇帝身侧多添了把软椅、坐姿跟个大爷似的祝知折。 一见到这人,仇夜雪眼皮子就跳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仇夜雪先冲龛朝皇帝行礼,这并非正式场合,以他的身份,不必龛朝皇帝说起就可以挺直腰杆:“陛下。” 他再对祝知折微微拱手:“殿下。” 祝知折扯了个笑,微抬了下颌,落在仇夜雪身上的视线意味深长、似笑非笑,叫仇夜雪心中警钟愈发响亮。 龛朝皇帝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岁南世子不必客气,过来些,让朕好好瞧瞧。” 仇夜雪闻言垂眸上前了两步,却始终保持着距离。 龛朝皇帝望着他,感慨了句:“都说生儿像母,你与你母亲当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难怪仇钴望会那般宠爱你。” 仇夜雪只低头听着,并不言语。 龛朝皇帝又道:“好孩子,朕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按理来说龛朝皇帝作为一国之君都如此客气,仇夜雪怎么说都该先应下,这是礼数问题。 但他现在披着纨绔的皮,这种玩物丧志的草包人设,最好的点便是在于此时仇夜雪可以不知礼数。 仇夜雪抬眼,露出个笑:“要不陛下先说是什么事儿?” 龛朝皇帝不仅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这般机灵也好。” 他说:“巡防营一事你想必也听说了,朕想叫你暂时代管巡防营。” 仇夜雪一顿。 巡防营的空子一直没补上他知道,巡防营虽小,但负责的是京城安防,所以这位置不是一般重要。 他之前以为任文龙下来、祝祁煜暴露,不过都是因为祝家父子三人要将自己信得过的人填进去。 但后来巡防营统领一职悬置许久都未有消息传出,仇夜雪便知晓他们还要在这上面再做文章。 仇夜雪本来是想等着看好戏的,可…… “陛下莫不是在开玩笑罢?”仇夜雪很有「自知之明」道:“就我这…我又不懂这些,也没这本事啊。” 龛朝皇帝:“无事,太子会暗中帮你的。” 听到这话,仇夜雪下意识看了祝知折一眼。 祝知折冲他弯眼,明明笑容灿烂又和善,仇夜雪却觉着他怎么瞧都透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味儿。 龛朝皇帝又笑:“别怕,就当提前练练手。当然这苦力也不会要你白当,你有什么想要的,都跟朕说,只要不太过分,朕都满足你。” 仇夜雪心说他想要祝知折人头过分么。 用脚趾头想都能够猜到这里头肯定有祝知折的手笔。 -- 第31页 这太子爷到底什么毛病?他还一堆账没跟他算呢,还要上赶着再添一笔新仇? 龛朝皇帝话都到这份上了,仇夜雪也不好再推:“陛下,这话可是您说的,出了事儿那也是殿下的事,和我无关啊。” 见他这时还不忘把责任先推在他身上,祝知折挑眉,笑得更深。 龛朝皇帝:“这是自然。” 仇夜雪继续不客气道:“至于赏赐…陛下您送些值钱的好看的东西就行了,也别送那些个对我来说没用的东西。” 龛朝皇帝笑着说好,全然没有不悦。 之后也没别的事,仇夜雪领了龛朝皇帝的一道圣旨后,就告退了。 他才转身离开,就听见祝知折也同龛朝皇帝在说先行离开。 两人一并离开殿内后,龛朝皇帝望着远去的人影,偏头对窦喜道:“真是奇了,你说知折这孩子怎么猜到岁南世子会用那样的借口拒绝的?” 窦喜一脸为难:“陛下,您也晓得咱家这个脑子也就这样。” 龛朝皇帝感慨:“也是,朕这心思也不如祁煜和知折这俩孩子活络,得亏他们像阿晓,若是随了朕,如今这天下…唉。” 人上了年纪、经历的事多了,就难免有些伤感悲秋,即便是皇帝也不例外。 龛朝皇帝又叹:“朕瞧那孩子虽被宠坏了,但也是个聪明的,胆也大。知折这孩子行事偏激,凡事总以利益算计为先,心里善念少了些。叫人盯着点,若是知折……皇家欠岁南太多,别让这孩子再丢了性命。” 他没把话说完,但窦喜自是明白的:“是。” . 这头仇夜雪与祝知折一道迈出殿门后,仇夜雪就先哼了声:“这算殿下用了那个人情么?” 祝知折笑:“账可不能这么算,阿仇。” 他偏头睨他:“真要说起来,你还得与我说声谢谢。” 仇夜雪看他,不语。 祝知折轻哂:“大家都心知肚明,左右这儿又无旁人,何必呢。” 方才祝知折就将引路的小太监赶走了。 “巡防营又不是正儿八经地让你接手,只是暂代而已。” 祝知折语气悠然:“麻烦的确有,棘手也是真,可你能获利也不假罢?” “你不是要查岁南先王妃之故么?” 仇夜雪本还想装一句说一个小小的巡防营能做些什么,但对上祝知折那双稠墨似的眼瞳时,他忽然觉得祝知折先前那句话说得对。 装来装去的,不累么。 尤其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故而仇夜雪只问:“殿下为何要帮我?” 祝知折:“互利互惠的事儿,算不得什么。” 仇夜雪微停。 他还以为依祝知折的性子,定要借这事儿向他索取什么,亦或是邀功一下。 祝知折背着手,望着前头被阳光照得反光的琉璃瓦:“今儿天气正好,这也赶巧我没事儿。我现下就陪阿仇走一遭巡防营吧。” 仇夜雪:“?” 他有说他现在就要去么? 祝知折:“然后再劳烦阿仇顺路送我回太子府了。” 仇夜雪无言:“殿下蹭马车的理由可真光明正大。” 祝知折回以一笑。 于是仇夜雪的马车上又来了被它主人所不喜之人。 有祝知折在,踯躅三人都安静得很——虽然平时也多数是踯躅一个人说。 到了地方后,仇夜雪这才知道祝知折身边那个叫十三的小厮已然先行抵达。 他身边还跟着巡防营的两位副统领,仇夜雪摊开圣旨后,两位副统领就都跪下了。 但他们显然对这件事并不意外,还很热情地表达了欢迎。 ——这两位副统领,一位是祝知折的人,另一位是在任文龙一案中顶替上来的,显然也是祝知折的人。 在仇夜雪说了自己只是暂代。 两人也道:“陛下吩咐过了,世子自便就是。所有的事儿我们都会与殿下交接,不让世子为难。” 语毕,他们便带着祝知折往里走。 总觉着这里头还藏了什么阴谋的仇夜雪抬脚,悠悠跟上。 祝知折扬眉,似笑非笑地偏头:“阿仇,我好像并未请你罢?还是说你对我起了好奇心,想要探寻我的秘密?” 他这话里带了点威胁警告之意,但仇夜雪却微微一笑,终于找到了把那句话还回去的机会。 他那双桃花眼比身后的骄阳还要醒目,悠然的语气听着就让祝知折牙痒:“殿下说得这是哪里话,我们这关系,还需要说请么?还有秘密么?” 祝知折要么就现在当着他人的面否认他们之间的那些流言蜚语,要么就带他进去。 这睚眦必报的猫儿。 祝知折哼笑。 怎么就那么可爱呢。 作者有话说: 因为庆丨丰丨帝这个词我几乎章章存稿都被锁一遍,所以我直接改龛朝皇帝了_(:з」∠)_ 第15章 十五只猫猫 “当然是阿仇想如何就如何啊。” 仇夜雪跟着进了议事厅后,自然被安排在了祝知折身侧坐下。 这一路上两位副统领看他与祝知折的眼神都不对劲,仇夜雪倒是无所谓。 他鲜少在意名声这事儿。 这儿毕竟是校场,是军营,没有侍女小厮,看茶的就是巡防营中的小兵。 -- 第32页 茶也算不上什么好茶,但无论是仇夜雪亦或是祝知折,都未曾表露出嫌弃。 因得多了个仇夜雪,两位副统领都有些迟疑,祝知折倒是直入正题:“五日后国子监的春试准备的如何了?” 其中个头较高谭轲回道:“都以备好,断不会再发生去年那样的事儿了。” 仇夜雪扬眉,好奇道:“去年发生了什么?” 这事也不算秘密,在京中稍作打听就能知晓,故而谭轲直接道:“去年因为巡防营失职,现场秩序混乱,户部冯郎中家的姑娘便被人群冲散,走失了整整一日才找回。” 仇夜雪蹙眉。 一个姑娘走失了一夜…那这名声也几乎毁了啊。 “去年这事儿都没能让任文龙倒台?” “嗯。” 接话的是祝知折,他语气散漫:“因为冯廉没有追究。” 另外一位副统领张峰昌叹道:“不仅没有,他还在朝堂之上维护了任文龙,叫陛下根本不好动作。就因这事儿,他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许久。” 仇夜雪:“?” 他不理解:“冯廉这是对他的女儿有何意见么?” “不仅没有,从前冯廉爱女还是出了名的。”祝知折轻哂:“据说他与同僚饮酒,一见到自家女儿站在跟前,冲他一笑,他便撂了酒杯立马赔笑起身发誓再也不碰酒,哄着女儿一块回家。” “都说他把闺女当祖宗捧。” 那这其中便必有内情了。 仇夜雪望了祝知折一眼,本来没想说什么的,祝知折却偏着头笑了下:“阿仇,别这般看我,我若是知晓究竟为何,定会告诉你。” 仇夜雪懒得理他。 祝知折:“近日京中诸事繁多,国子监春试过后便是春闱,春闱过后附属小国的使臣也差不多抵达进贡…你们都得注意着。” “还有,”祝知折微停,到底还是没瞒着,直接道:“别盯太紧,给夏国公他们一点走动的机会,我倒要看看太后手里还藏了什么牌。” 仇夜雪挑眉。 难怪祝祁煜就这样暴露了,原来太后手里还有暗线? 两位副统领应声说是。 祝知折又悠悠看向仇夜雪:“阿仇有事要吩咐么?” 祝知折给他的名单太过详尽,仇夜雪还未查全,故而他道:“暂时没有。” 于是两位副统领就先行告退。 厅内便又只有「自己人」了,祝知折喝了口茶,语气随意:“阿仇,后悔掺和进来了么?” 仇夜雪知他是在说什么:“我的确无意涉足党丨争。可殿下,我也没有那么天真。” 他淡淡道:“身在旋涡中,又怎能独善其身?” 再说,敢对他母亲动手之人,必定与党丨争有关。 祝知折有些意外。 他对仇夜雪的初印象是长得好、胆大、有些头脑,亦病弱。 后来又觉得这人当真智多近妖,与他说事实在愉快,就是心太软。 再往后就觉着仇夜雪也只是有些心软,其实人还是很硬气,甚至许多时候都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不过经历的风霜少了些,没怎么雕琢过。 现在再看…… 有意思。 他还以为他们是同类人,仇夜雪只是还留存着那点烂漫。 原来不是。仇夜雪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本心,行事作风也始终凭心而动。在这方面他倒是与他一般。 只不过他俩的本心不一样。 . 次日仇夜雪还是带了踯躅去看口技。 只是仇夜雪没想到在那儿碰见了祝祁煜。 京中口技艺人颇受欢迎,仇夜雪到时已然客座满堂。 他倒是不急,正想要个雅间,就先被祝祁煜出声喊住。 于是在互相交换了半个礼后,仇夜雪就与祝祁煜面对面坐在了一块儿。 祝祁煜将面前的小吃往仇夜雪跟前推了推:“这家的奶酪酥有些名气,世子不妨尝一尝。” 仇夜雪也不客气,擦过手后就捻起了一块糕点:“的确。” 这奶酪酥做工细腻新鲜,很合仇夜雪的口味。 祝祁煜笑:“世子也喜口技?” “倒不是。”仇夜雪摇头,瞥了眼趴在木栏上津津有味望着底下的踯躅:“是我这侍女喜欢这些。” 踯躅稍微分神回了句:“世子,你看那人当真厉害!就凭借自己一张嘴可以发出这么多声音…我的天。” 仇夜雪无奈。 祝祁煜若有所思:“世子这几日在京中可还习惯?” “挺习惯的。”仇夜雪随意道:“京中好玩的地方也不少,有好些岁南没有的新奇玩意儿,倒也不闷。” “岁南安定,亦有闲适的乐趣。”祝祁煜有些怀念:“我幼时在岁南出生,记忆虽已模糊,但还记得岁南的山水,温柔又热忱,不愧是无数文人墨客的梦乡。” 他轻声感慨:“若天下都如岁南一般就好了。” 仇夜雪微顿:“殿下好似很喜欢岁南。” “那毕竟是我母妃的故乡,亦是我心中的桃源。” 祝祁煜笑道:“知折其实也很喜欢岁南。” 一听到祝知折,仇夜雪就不大想说话了。 但好在祝祁煜没有要与他多聊祝知折的意思,不过片刻又换了话题。 同祝祁煜聊天,比与祝知折说话当真舒服太多。 -- 第33页 祝家兄弟都晓得他藏拙的事了,仇夜雪也没必要再装。 故而与祝祁煜聊书画,聊琴棋都十分舒适。 尤其两人在很多见解上都有相似之处。 . 仇夜雪又在京中「无所事事」的玩了几日,终于等到了国子监春试这天。 国子监是龛朝最高学府,设立在京中。 龛朝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无论姑娘家还是公子哥都能读书,亦鼓励读书。 但国子监里的学子,都有身份,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仇夜雪并非来参试,而是来观试的,所以走的是侧门。 他下马车时,正巧前头还停了一辆马车。 仇夜雪望着马车上的标记稍停,很轻地拧了下眉心。 虽说那日祝知折叫他来时他就晓得这事不会这么简单,但……他没想到龛朝如今唯一的皇室亲王,亦是龛朝皇帝的弟弟恭亲王也会来。 那日在宫宴上他都没瞧见他啊。 恭亲王大概正好在他下车前就被引了进去,故而仇夜雪也还是没能瞧见他。 他也不急,反正待会就能见到了。 . 国子监内。 观看的高台上,祝知折瞥了眼刚刚落座在最前头的恭亲王,嘴角噙着的笑不变,但眼底却划过了危险。 如今祝祁煜暴露,他们算是彻底和太后撕开了在斗,太后也知道无论是祝祁煜还是龛朝皇帝都不是她手中木偶了,总得再找个姓祝的做牌。 如今京中,只剩下恭亲王了。 这位在当年的甲门之乱中几乎神隐,世人借道他性子懦弱,只好玩乐,祝知折探查多年,也没发现什么。 可越是如此,才越要警惕。 毕竟恭亲王的母妃……简单到让人怀疑。 这般想着,祝知折忽地听见一声熟悉的「殿下」。 那声音清亮透彻,好似山中清泉般回荡着幽谷空响,叫他下意识地偏头。 就见仇夜雪与祝祁煜正在互相见礼,仇夜雪还冲祝祁煜露了个让人牙痒的温笑:“没想到殿下也来了。” 祝祁煜解释了句:“国子监的考校非比寻常,我和知折总要代父皇来瞧瞧的,偶尔父皇也会亲临。” 仇夜雪表示明白。 祝知折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俩。 仇夜雪一垂眼,就对上了他明晃晃的视线。 明明在祝祁煜跟前还能好好说话,一对上这人黝黑的眼瞳,仇夜雪就不住露了个挑衅的笑,然后故意无视了祝知折继续与祝祁煜寒暄。 他这般差别对待,祝知折不仅不恼,反而笑得更深。 他在仇夜雪那儿,还真是特殊啊。 等到仇夜雪终于走到他跟前冲他行礼时,祝知折心情极好地点点头,示意他坐。 还以为他会发脾气的仇夜雪奇怪地瞥他一眼,到底还是在他身边坐下了。 他坐下后就听见祝知折叹气:“阿仇,我方才还以为你在喊我。” 仇夜雪不知他又要作什么,只说:“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 “是啊。” 祝知折头疼道:“你说怎么就有两位「殿下」呢。” 听得一清二楚的祝祁煜:“……” 臭小子又开始了是吧? 仇夜雪瞥他,一脸漠然。 祝知折不仅没被吓退,反而继续道:“不如这样,左右我俩关系都如此这般了,日后你直接喊我名字好了。” 他们如此哪般了? 仇夜雪都懒得跟他做这种争辩了。 他也没说什么这不合礼数的话,只冲祝知折勾唇一笑,一双桃花眼荡漾出的涟漪透着无尽锋芒。 仇夜雪微抬下颌,直视着祝知折,语气散漫:“难听,不想喊,有意见?” 他并不知晓,他这副模样落在祝知折眼里,叫祝知折原本只是逗弄一下的姿态瞬间变了味。 “没有。” 祝知折舔了下自己发痒的犬齿,弯起了眉眼:“当然是阿仇想如何就如何啊。” 故意想要激怒他的仇夜雪:“……” 这太子爷脑子真的没问题? 作者有话说: 放个公告哈,这本将会在十八章也就是二十一号入v; 因为编编说文名不能带神经病所以我又被敲改文名了…… 第16章 十六只狗 摊上这么个弟弟,祝祁煜也挺难的。 见他被噎住,祝知折心情更好。 待到时候,国子监的司业便宣布了春试开始。 龛朝国子监必修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再以其他科目作为选修。 春试的礼与书都是以答卷考校,所以初开始时他们也没什么看的。 这留白的时间便是叫高台上的人相互走动叙叙旧。 比如现下就有不少人去与恭亲王打招呼。 他虽没有实权,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闲散王爷,但好歹是皇族。 仇夜雪没打算动。 一个是他对外仍旧是那目无王法的纨绔模样,不该如此懂礼;二个就是他也的确懒得动。 今儿天气好,暖洋洋的日光配上手边这说不上多么珍贵味道却极佳的杏花酒,当真闲适。 若是身侧没有某位惹人不爽的太子就更好了。 仇夜雪轻捻着手里的银制雕花酒盏,微眯了眼,被这大好的日光照得有点困乏。 -- 第34页 就听祝知折在他旁侧道:“阿仇,你可别睡着了。” 仇夜雪掀起眼皮看他,祝知折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毕竟我要你来可不是叫你喝点小酒,晒晒太阳就趴下睡了的。” “殿下,是你自己说旁的都有你挡了。” “是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仇夜雪:“……” 这人是狗么? 他有些不可思议,却又觉得祝知折干出这事来当真不奇怪。 所以说到底他是为何会信祝知折这张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在两人短暂的说话时间里,国子监的司业就已经一路打招呼上来,行至了两人跟前行礼:“太子殿下,世子。” 仇夜雪虽身无正式官职,但爵位可不低,就是内阁阁老见了他都要行半个见礼,更何况从四品的司业。 仇夜雪连起都没起,只偏头微点了下下颌,算是打招呼了。 司业也不恼,只笑道:“不知这酒和吃食可合殿下与世子的口味?” 仇夜雪未语,祝知折轻笑:“这酒还行,我瞧阿仇都喝了四杯了…这是第五杯。” 正好在倒酒的仇夜雪一顿。 祝知折闲的么。 关注这个? “少喝点。”祝知折又懒懒道:“别醉了。” 仇夜雪睨他:“我酒量不差。” 司业:“既然世子喜欢,回头我叫人再装上几坛给世子带上。这酒是我们国子监的司监们闲着没事儿自己酿造的,外头可买不到。” 仇夜雪没拒绝。 又听他笑着对祝知折道:“殿下,待会儿便是乐试,国子监的春试不分男女,那些千金与公子们都会一块上场。臣的小女亦弹得一手好琴。” 仇夜雪挑眉。 他这话暗示意味极浓啊。 祝知折也已及冠,但府中别说侧妃了,怕是个通房都没有。 毕竟仇夜雪真没在他那儿瞧见哪怕一个侍女。 现下京中局势逐渐明了,祝祁煜并非与祝知折争斗,于是想要攀上祝知折的人便更多。 姻亲就是他们手里最好的牌。 龛朝对姻亲虽还是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因民风开放,直接私底下这样谈,不仅不失礼,若是成了,日后竟还能成佳话。 ——比如仇钴望与盛韫钰。 仇夜雪没心思掺和,奈何祝知折非要拉他下水:“弹琴啊。阿仇,你会么?” 仇夜雪瞥他,散漫的语调极其无情:“不会。” 祝知折点点头:“我就喜欢不会弹琴的。” 仇夜雪:“。” 这人好烦。 司业微僵,又有其他穿着官袍的大人凑上来七嘴八舌—— “弹琴有些嘈杂了,不如下棋。殿下,小女的棋技,那可是没话说的。” “下棋啊,阿仇,这你会么?” 仇夜雪:“不会。” 祝知折懒懒一勾嘴角:“巧了,我也很喜欢不会下棋的。” “下棋一坐就要好久,殿下是军旅之人,自然喜欢会些功夫的。殿下,小女……” “这个更不用提了。”祝知折望着围在他们身侧的人群,轻哂了声:“我武功已经登峰造极了,还要娶个习武的太子妃,这是要天天拿拳打脚踢当房中么?” 他说话直白又放丨浪,叫不远处的礼部尚书额角突突,又想把这太子塞回娘胎里回炉重造一波。 就连围在他身边的各人脸色也精彩缤纷。 仇夜雪倒是面色不改地抿了口酒,想起什么似的悠悠道:“哦,那真是巧了。” 他偏头,一双桃花眼泛起的涟漪宛若被这杏花酒浸过一般,没了锋芒和挑衅,却更加令祝知折牙痒。 仇夜雪勾起唇,语气散漫:“殿下,虽说我敌不过你,但我亦会些拳脚功夫。” 他先天不足不能修习内功心法,不代表一些简单的拳脚他也不会。 再说月满楼有一套可以不需要内力便能修习的身法,只是比不上轻功那般轻盈,但若不是遇上高手,短时间自保逃跑还是可以的。 仇夜雪从来就不会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付于谁。 他会先将自身提升到极致。 祝知折望着他的笑,轻舔了下牙尖,也跟着露了个笑。 故意拆他台…… 怎么就那么可爱呢。 “阿仇你不一样。” 祝知折弯眼:“你长得那么好,若是不会些防身的功夫,被贼惦记了怎么办呢。” 祝知折这话无疑是对其余人明晃晃的羞丨辱,他可是太子,就算他现在指着这些人的鼻子骂,他们最多也就是暗搓搓去参他一本说他没礼数,也不敢当场如何。 再说祝知折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参他又有什么用? 是真喜爱祝知折,以至于到了一种宠溺的地步。 归根结底,对祝知折除了亲情也有万般愧疚,情绪要比对祝祁煜浓厚太多,许多事他们都插不上嘴。 他们对祝知折这话上了心,看向仇夜雪的目光视线极其复杂,仇夜雪却完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祝知折就是故意的。 不过这人毕竟是太子,总得迎娶太子妃,拿他当挡箭牌推拒算怎么回事? . 对于仇夜雪而言,这场春试其实是有些无聊的,上午的文试走完后,大伙儿一块在国子监用了饭,到下午的武试,他才终于提起了点精神。 -- 第35页 武试第一场考校的便是射,仇夜雪瞧见有好几个郎儿都能将弓拉满,亦能命中靶心,司监考校他们一些兵法时也对答如流,称得上武将之材。 之后的骑,仇夜雪就不怎么看得见,只能听负责监管的巡防营士兵传来消息了。 春试还是结束得很快的,结束后,国子监内又组织了场蹴鞠。 这时已经散了不少人,祝祁煜也起身告辞了,但仇夜雪却想留下来看蹴鞠。 让他意外的是祝知折也没走。 “殿下没有公事要处理么?” “不忙,有我皇兄呢。” 仇夜雪一时无言。 摊上这么个弟弟,祝祁煜也挺难的。 见他二人没走,有胆大的学子上来请:“殿下、世子,要一块玩儿吗?” 祝知折轻笑:“我若是去了,你们可就没法在那些姑娘前炫技了。” 他说着,还抬了抬下颌示意那些就站在围场不远处的千金们。 那学子嘿嘿一笑,不知为何竟不像那些大人那般怕祝知折,反而是道:“那殿下您还是别来了,在这儿看着吧。” 祝知折也不恼,就回了个:“滚吧。” 学子抱拳行礼跑开了。 祝知折见底下那些少年意气风发地分了队在那讨论「战术」,眼里凉薄的笑意都真切了几分。 他先前教过国子监武学的学子,这些小子们与他都很熟识。 尤其那些个被他掩盖了风头的小霸王。 有些虽名声不大好,但心术却比不少人正多了,且他们这些孩子,大多心性都还很单纯。 祝知折视线一转,落在仇夜雪身上,就发现仇夜雪在看那些姑娘们。 他微挑眉,语气危险:“阿仇,你在看什么呢?” 仇夜雪也没瞒着,直接道:“方才没注意,现在想找找那位定安郡主。” 他记得藕荷说定国侯沈将军之女,也就是那位差点就与祝知折换庚帖的定安郡主也是国子监学子。 “阿仇,那我劝你最好别看了。” “怎么?殿下对她余情未了?既然如此,为何……” 祝知折打断他:“那是我未来大嫂。” 仇夜雪:“……” 其实祝知折与他的关系缓和了不止一点。 仇夜雪想。 因为祝知折很好语气地在跟他解释:“先前我皇兄看起来是太后一派,又不被父皇宠爱,即便定国侯夫人再怎么爱女如命,也不敢叫定安郡主嫁于我皇兄。她怕我皇兄会被我弄了,到时候定安郡主也得跟着死。” “但定安郡主已然适龄,总会有别家惦记。” 祝知折随意道:“无法,为了保住他的爱情,我只能出此下策。” 别问为何不能与定国侯夫人说他们其实并没反目成仇,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而且也需要定国侯夫人被蒙在鼓里的真实反应。 仇夜雪其实在他说第一句话时就已经明白过来,但他却沉默地听完了祝知折的解释。 其实这太子爷也没他认为的那般没有人性。 仇夜雪漫不经心地为自己再倒了杯酒想。 至少他与他一样,很爱自己的家人。 作者有话说: Zzz:不忙,有我哥呢。 大哥:我真是谢谢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十七只猫猫 “去瞧瞧某只猫怎么作死的。” 国子监的春试过后,京中热闹了好一阵。 因为那些学子们就此放假一月,要将国子监让给进京赶考的书生们参加春闱。 龛朝对待能过秋闱的书生们极好,不仅路上盘缠官府会给予一定支持,抵达京都后若是没地方落脚,也可住在国子监,管简单吃住。 仇夜雪这几日出去寻欢作乐,都能瞧见各个府上年轻的少年们在外嬉闹,亦有已经抵达京中的书生在感受京中的人文风情。 而藕荷也终于报上:“世子,都已查实了。” 仇夜雪支着下巴坐在鸦青替他摆出来的躺椅上,沐浴着日光,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他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落子,还笑着提醒了坐在他对面的踯躅一声:“若是实在下不过,你要耍赖我也是允的。” 踯躅不满:“谁耍赖了!奴婢才不会耍赖呢!” 她又不住嘀咕:“世子你也真是,谁下得过你啊。既是无聊找消遣,那就别这般较真啊。” 仇夜雪失笑:“我这还认真啊?” 他都边看书画画吃东西边下棋了。 藕荷在旁侧看了看,点了点空处:“落这。” 踯躅毫不犹豫就下了。 仇夜雪轻哂:“你俩就宠着她吧。” 他微顿:“查实了就筛一下,看看哪些是十八年前就与京中有牵连的。” 藕荷说是,却没走,又低声说:“世子,三火门追过来了。” 仇夜雪扬眉,也不意外:“毕竟在岁南他们动不了手。” 他看了看面前即便被藕荷勉强救了一下踯躅也输定了的局,没再欺负小姑娘:“踯躅,今儿天气好,去城外踏青么?” 踯躅眼睛一亮,恨不得当即掀了这棋盘而起:“带红缨枪的那种?” 仇夜雪笑着颔首,踯躅立马就跑了:“世子!等奴婢换身便装!” 藕荷并未质疑仇夜雪的决定,鸦青倒是多说了句:“世子,不妥罢?” -- 第36页 “总得给他们动手的机会,我们才能把他们也一锅端了。” 他又望了眼皇宫的方向:“我也想试试能不能引得那位出手。” “可若是他动,我们三人敌不过……” “但若是他动,局面就简单起来了。”仇夜雪淡淡道:“可他不会。” 鸦青微愣,没明白。 仇夜雪解释:“那边要掺和也只是迈条腿进来搅一下浑水,试试我这儿的泥潭有多深。可我要的就是他们按捺不住伸进来。” 他眼里折出利光:“沾了泥点子,就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了。” . 太子府内。 “殿下,师父让我来报,岁南世子出城了,他现下已跟了过去。” 正在写信的祝知折一顿,有些意外地扬眉:“他往哪去了?” 男子低头回道:“看方向应是京郊外的那片荒山。” 祝知折:“?” “这时那片蚊虫多,那边又有不少坟包孤碑,他去干什么?” 这个问题他手底下的人自然是回答不了他的。 祝知折也没有别的反应,只提笔继续写信。 男子还未来得及退下,便又有一少年急急地冲进来:“主子!夏国公府动了!” 他连礼都来不及行,只道:“半个时辰前夏国公喊了管家去书房谈事,之后夏国公府外府的家奴们便少了许多。” 祝知折停下,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什么。 他捻了下手里上好的狼毫笔,垂着的眼眸神色晦暗。 他未语,男子倒是看向少年,问了句:“他们去哪了你可知道?” 少年啧了声:“我若知道我还会那么急么?我都根本……” “十三。” 祝知折到底做出决定,语速也快了几分:“备马。” 十三领命立马去了,男子犹疑:“殿下,您是要去哪?” “京郊荒山。”祝知折轻嗤一声:“去瞧瞧某只猫怎么作死的。” 两人茫然。 他放下手里的笔,将还未写完的信撕了烧毁:“退下吧。” 两人应声而退。 . 京郊前去荒山的官道上独有一辆马车平稳的缓速前进。 仇夜雪仍旧是一身素色,甚至还是那样宽大的袖袍,只是换了个圆领的,衣袍比起寻常还要短些,露出了一双做工精致的月白色云靴。 他原本半披的发丝都被一条碧色发带简单扎在头顶,留下一个漂亮的马尾,整个人瞧着都精神了不少,少年气亦是扑面而来。 “跟上来了么?” 藕荷与踯躅都换了身劲装,踯躅的红缨枪就横在膝上放着。 藕荷答道:“始终与我们保持着两百步的距离。” 仇夜雪勾唇:“很好。” 他捻着手里的琉璃杯:“留个活口放风声出去。” 两人皆应是。 踯躅又问:“那世子身边,我们谁跟着?” 仇夜雪:“陈里在。” 踯躅啊了声,有点小别扭:“好吧。” 仇夜雪无奈,哄了句:“给你交代的活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先将三火门的人解决了,才可能引蛇出洞。其余想动手的人,自然都是秉承着能不暴露就不暴露的命令做事儿的。” 踯躅心思简单,一听这话,登时就高兴了:“放心吧世子!就交给奴婢!” 他们一路行进,荒山没有道,仇夜雪只能步行而上。 于是他就在踯躅与藕荷的搀扶下一路往上。 这边树木茂密,又逢春生,蚊虫都还算好,最重要的是有些毒物。 不过仇夜雪却并不怕。 他腰间坠着一个足银的镂空小熏球,里头是能驱百毒的奇香,来自唐家堡。 这山林静谧,仇夜雪就算是没有内力,也听见了不远处窸窣的声音。 毕竟就算再如何小心,这么多人也总会有声音。 故而待到差不多时,仇夜雪也终于停了下来。 他等了等,便有不少江湖打扮的人持着各式武器将他团团围住。 仇夜雪扫了眼,确认了都是三火门中人。 就听为首的魁梧大汉出言道:“岁南世子好气魄,就这般自信你身边这三个丫头能抵得过我三火门门中精英?” 仇夜雪耷拉着眼皮,连看他一眼都懒得,只找了个树干靠着:“既是寻仇的,就别那么多废话了,夜长梦多。” 早点动手早点让另一拨人觉着有可乘之机把腿给他伸进来。 他这般嚣张的态度,自是让三火门的人更加不爽,也不再多话,直接动手。 仇夜雪都懒得问他们为何对自己穷追不舍。 身为岁南世子,想要除掉他的人可不仅在庙堂,江湖上也难免有仇家。 尤其仇钴望治理岁南,百姓是安家乐业了,但总有些地头蛇——比如三火门这样的江湖丨恶丨势力遭到重击,自然就想要报复。 仇钴望他们是没法找,但不在军营又爱在外「浪荡」的仇夜雪就不一样了。 仇夜雪从小就习惯了。 他望着提丨枪丨而上的踯躅,又见鸦青直接飞身上树,掏出了各式暗器。 至于藕荷,她那双看着漂亮柔弱的手就是最好的武器。 三人呈三角式将仇夜雪护在正中,三火门的人来势汹汹,但却连一个能够近身仇夜雪的都没有。 -- 第37页 实在是因为踯躅三人相互间的配合打得太好。 鸦青负责大范围伤害,她又会用毒又会暗器,若不是怕将这片变成毒沼毁了生态环境,有她一人就足够将这些人全部放倒。 而踯躅师承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枪丨王,一手长丨枪耍得极其漂亮。 藕荷就更不用说了,月满楼曾经的少楼主,又承了他母亲一身功力…… 仇夜雪并不担心她们。 他只垂着眼,微张了唇,以不动唇的方式发出气声:“陈里,待会儿只要我不会死,就别出手。” 陈里是他最大的一张牌,不能就这么暴露了。 他与踯躅她们说不会有事,不过是安慰罢了。 想要引蛇出洞,就要舍身饲虎。 而陈里,是最忠于他的,会将他的每个指令都记住。 哪怕他说他死了也不需要他出手,他就断不会出手。 仇夜雪本以为还要再等等,等到三火门的人快要没了,另一拨人才能出手,又或者那位胆子就没有那么大,根本不会动手。 但另外一拨遮了面容穿着夜行服还掩盖了身形的人在战局才开始没多久就加入了这一场战斗中。 到底对方人多势众,踯躅三人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第二拨人也很明显是奔着他的命来。 仇夜雪眸色微冷,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有一人冲破了外围利用上好的轻功冲到了仇夜雪面前。 仇夜雪望着他手里锃亮的大刀,不闪不避,反而抬起了手。 就见他袖子里藏着东西,手腕上捆着什么。 一声清脆却细微的机括上弦声响起,在那人的刀要落下来的那一刹那,一枚精致小巧却淬了毒的袖箭直直穿透了那人的喉咙。 不过在眨眼间就夺了他的命。 仇夜雪稍稍避让了下,没让尸体砸到自己,就又抬手,头也不回地绕过自己脖颈对着背后射出第二箭。 又是一声穿透声与倒地的闷声一并响起。 三火门的人也是聪明,见还有人要取他性命,立马大喝了声:“好汉!他身边的人我替你们拦下!你们只管去摘了仇夜雪的项上人头!” 随着他话音落下,有一个明显伪装过的声音响起:“你们拦不住,换我们拦,你们去杀了他。” 这时候大家目标都是一致的,自然不会做过多争论。 三火门的人立马应了。 方才是他们之间没有配合,互相间还会伤到彼此的人,现下统一了阵线,那就不一样了。 可仇夜雪并未畏惧,望着冲进来的三火门轻勾了嘴角。 也是很久没有活动过了。 一柄弯刀照着他的天灵盖就要落下来,仇夜雪侧身避开,那人手上功夫也极好,很快便收势,弯刀跟着他而动,要直接将仇夜雪的脑袋斩落。 仇夜雪仍旧面色不改,只迈步往身后而退,他动作看着不紧不慢,却恰到好处的与那把弯刀保持了一定距离。 直至脑后有另一道劲风将将袭来。 只见仇夜雪一侧身,下盘不动,上半身往后一折,几乎折成直角,两把武器叮当碰撞在一块儿,他这才看见从后而来的是一把长剑。 仇夜雪在两把武器碰撞在一起的那一刹就抬了手,两个人瞧见他的动作都下意识要挡。 却不想这一次出手的不是袖箭,而是毒砂。 毒砂在撞到他们手里武器的那一刻就炸开,洒落在他们的皮肤上,绝大部分的没入了他们的脸和脖子上。 痛苦的嘶吼几乎是瞬间响起却又顷刻湮灭。 唐家堡的毒砂,碰上一碰就能侵蚀到骨子里。 算不上剧毒,但落在脖子上,那可是真正的见血封喉。 仇夜雪都是以唐门特制的荷包隔绝,用荷包将其洒出,自己未碰分毫。 而仇夜雪在甩出毒砂的一瞬便后撤离开,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用手臂挡住了一把冲着他而来的匕首。 准确地说是绑在他手臂上的袖箭。 清脆的碰撞声再度响起,仇夜雪终于拧了下眉。 他到底无法修习内力,也只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方才那一系列动作,不过是这么多年的习惯——被杀惯了的本能罢了。 这用匕首之人力气极大,他无法与之角力,加之手臂被震麻,不得不收了架势,借势一侧身,只让匕首划破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里头泛着寒芒的袖箭。 仇夜雪捂着自己短时间很难再抬起的手臂,看了眼同样深陷苦战的踯躅三人。 “唐家堡手段。” 匕首主人一身黑衣,明显不是三火门中人:“世子不是月满楼后代么?” “这你就狭隘了。”仇夜雪勾唇:“只要能保命,适合自己,不是管他哪家的都行吗?” “世子倒是透彻。” 匕首主人掏出了自己腰间第二把短刀,挽出了第二个刀花:“藏拙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吧?” 仇夜雪望了眼步步围上来的其他人。 倒不是他们反派话多,只是他们不清楚他手里还有什么东西,不敢贸然上前。 事实上他身上的确还有些底牌。 鸦青可是唐家堡少主,袖箭和毒砂,不过都只是唐家堡最基础的东西。 仇夜雪扫着这些人,总觉得不够。 若是为了杀他,没出动个高手,也太不把岁南放在眼里了吧? -- 第38页 仇夜雪摸到袖中冰冷的圆筒,没有半分怯意,反而露了个笑。 第一次玩儿这东西时,还扎到他阿爹了,偏偏他阿爹为了逞强,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强忍着眼泪红着眼说乖崽厉害。 然后就因此龇牙咧嘴了好些日子,瞧见他在琢磨唐家堡送来的暗器就怕。 这才一月未到啊。 他居然就在这种情形下想家了。 仇夜雪轻叹,望着这些人,心说既然对方还想要瞧瞧他手里有什么,要等他没了底牌再上,那他就拼个干脆。 “是啊,明明一直在装草包废物,却还招各路人马明杀暗杀,也是真的很累。” 仇夜雪将圆筒攥在手里,勾出个冷笑:“我亦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觉着就你们能要了我的命?” 几人眼神一凝,就见仇夜雪抬起了手,一截圆筒从他手里冒出。 他摁下机括,只有风掠过,瞧不见它物,但他就是这么借着后坐力简简单单地踮起脚尖快速地转了一圈,就响起了一片的倒地声。 那匕首杀手倒还敏锐,察觉到有东西掠过,下意识用短刀去挡,可亦有刺痛瞬间钻入他的肩膀,不过一次呼吸间就麻痹了他的半身。 仇夜雪垂下手,靠在了树干上,另一条手的手臂也微微发麻。 那圆筒也是暗器,射出去的针名叫「七步绝命针」①,细小轻薄,以至于根本看不见。 本来是要配合唐家堡的银针飞花之技②射出,但仇夜雪没有能力,唐家堡只能想法子给他做成了暗器。 但这东西扣下时虽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可发射时残留的后坐力,也是真的叫仇夜雪冒了冷汗,就连脸色也有些发白。 仇夜雪垂首,将袖中的药瓶拿出来,忍着轻颤勉强打开了塞子,正要喝一口缓一缓,身前就忽地有劲风袭来。 他抬眼,只见一把长刀已然朝他落下,速度之快叫他根本没有办法思索。 他凭本能后撤,却又瞬间察觉—— 能躲,但做不到完全躲掉。 得受点伤。 不过这样更好。 仇夜雪的思绪比刀落下的时间还要快,但他没等到那把刀落下。 因为一杆纯黑雕了蟒纹的长丨枪破空而来,以更快的速度直接将那把刀震开。 仇夜雪一怔。 他偏头看去,就见祝知折身着一身玄色衣袍,未绣半分纹路,手持缰绳打马而来。 他一拉缰绳,马儿抬起前蹄骤然停下,他也跟着借力轻轻一点马头,便径直落在了仇夜雪跟前,连带着将直直插丨入地面的长丨枪一并拔丨出。 这一整套动作完全是行云流水,丝滑得极其亮眼。 看得仇夜雪都觉着自己方才就跟过家家似的。 不过…… 他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当然是担心你了啊!! ①七步绝命针:取自百度百科,这里有私设; ②银针飞花之技:取自百度百科,这里有私设; 后排推cp闻声有无的萌宠小甜文—— 《小猫咪养护指南》 苏黎一夕猝死,却从豪华猫窝里爬了出来,他低头看看自己毛绒绒的爪爪,在地上打了个滚。 好家伙,谁不想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猫咪呢? 调皮捣蛋会咬数据线,上蹿下跳还翻垃圾桶,人没脸干的苏黎都干了,趴在冰箱上一边舔毛一边睥睨天下:呵,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 但就是这样一只「坏」猫咪,气急败坏挠人的时候知道收起指甲,你熬夜工作时黏着人要抱着睡觉,你伤心难过时会舔舔手心表示安慰,在被人说「你养的猫脾气不好看着又傻」的时候,也会突然学会握爪、坐、卧倒、巡回等喵博士级技能…… 这样的魅力,连霸总也顶不住,宠得他上天入地,无法无天,是为喵生赢家。 —— 某天,撒泼打滚不肯吃化毛片的苏黎从左边滚到右边,再从右边滚到左边,喵喵叫嚣着坚决不吃。 霸总无奈:“鬼精鬼精的,你要是个人,我高低得揍你一顿。” 苏黎狂笑:hiahiahia! 以前的社畜苏黎已经嗝屁了,现在的他是钮钴禄·苏·小猫咪·黎!你来打呀!你来呀! 下一秒,他狂笑着成了一个人。 霸总沉默不说话。 苏黎(流泪猫猫头.jpg):他现在乖乖吃药还来得及吗? 第18章 十八只狗 “阿仇,你这性子,我当真喜欢。” “祝知折!” 被拦下的黑衣人怒斥。 祝知折一挑眉, 头也不回地抬起手里长丨枪向后一扫,仇夜雪眼皮子跳了跳,本能想避, 但没成想那杆长丨枪就停在了自己身侧, 稳稳地替他挡住了从旁侧袭来的暗器。 祝知折先对他悠悠道:“阿仇, 站近点。” 有人帮忙,仇夜雪自然巴不得, 但他道:“殿下你不能往后站站么?” 他喝下手里的药, 轻颤着擦了下额间的冷汗:“我没力气了。” 祝知折这才终于看他一眼。 他望着像是脱了力靠着树干的人, 轻啧了声, 到底还是往后站了站:“阿仇, 你这可欠我个人情。” 仇夜雪缓了口气, 闭着眼懒得理他。 祝知折又扫了他一眼,确认他没受外伤,一边挥舞着长丨枪将不长眼还要上来的人挑开, 一边气定神闲地与仇夜雪说话:“没受内伤吧?” -- 第39页 仇夜雪真不知道这人怎么在这个时候的重点还歪的厉害:“殿下, 叙旧能不能稍后…你身后!” 仇夜雪口里的「你」字才出口, 祝知折就头也不回的将长丨枪一扫, 轻松将那黑衣人的攻势化解。 祝知折镇定地好似来踏青一般:“还能喊, 看来是没受内伤了。” 仇夜雪瞳孔微张,是真被祝知折这一番操作给惊到了。 这人……这么强的吗? 确认他只是脱力,祝知折这才转向那惊疑不定的黑衣人:“认识我?” 他挑着唇,活像个地痞:“还敢直呼我大名,有意思。” 仇夜雪还在想这黑衣人莫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就听祝知折又说:“我的名字, 只有阿仇可以喊。” 仇夜雪:“?” 这太子爷脑子怕是真进了水吧? 现下什么局势, 他还要…… 仇夜雪眼前又掠过方才祝知折露的那几手, 到底无法。 算了。 人有这本事玩闹。 黑衣人才不管他什么意思呢,只喝到:“撤!” 他们打不过祝知折,没必要在这儿白白折了! 可祝知折一挑眉:“这就想走了?我可才来。” 他话音落下时,黑衣人心中警钟大响。 但再如何警惕,也始终快不过祝知折。 根本瞧不见祝知折是如何动作的,眨眼间他就到了黑衣人跟前,甚至他还抛下了自己手里的长丨枪,他人到时,长丨枪才倒在仇夜雪的脚边。 而祝知折的手也按在了黑衣人的天灵盖上。 彻骨的寒意在瞬间就涌上心头。 但还没等死亡立马降临,就有一柄飞镖直直地冲着祝知折的手而来。 祝知折没有松手,只是拎着黑衣人的脑袋一起一落,又在半个呼吸间就落在了仇夜雪跟前。那黑衣人直接被他制在手里,跪在地上,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嘴角噙着的笑不变,但神色终于认真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出来。” 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现身在他们跟前。 他一出现,所有人都停下了攻击——至于三火门,三火门那点人手着实不够看,早就没了。 踯躅三人也不恋战,纷纷落在了仇夜雪身后。 踯躅将手里的红缨丨枪抛给鸦青,急急上前扶住了仇夜雪。 仇夜雪没看她,只盯着那面具男子。 面具男子低叹一声:“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一个小喽啰而已,不值得死在你手下。” “可别。”祝知折轻笑:“死在我手里的无名之辈堆起来怕有山高,这捧杀没用。” 面具男子摇头:“殿下乃是未来储君,老朽不想落得个残害皇族的罪名。不如殿下我们就此和解?你放过你手里的人,我们也不会将殿下来过之事说出去。” 祝知折扬眉:“你不想背着罪名,也要有本事背啊。” “殿下。”面具男子道:“邪丨功终究不是正道,我知你弱点,你胜不过我。” 弱点? 仇夜雪望着祝知折拦在他身前的背影,又看了眼在他手底下瞪着眼睛瞳孔逐渐涣散的黑衣人,若有所思。 可祝知折却仍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用上又是另一回事。” 他抓着黑衣人脑袋的手紧了紧,嘴角勾着的笑带着残忍:“你不如试试?” “找死!” 面具男子瞧见他的动作,怒喝而上。 他一掌带着破空之势,直直地冲着祝知折的手臂而去,显然还是想要救下黑衣人。 但不过是这瞬息间,祝知折就松了手,将已经没了生机的黑衣人朝面具男子甩去。 面具男子伸手接住,随手一探脉搏,怒火登时烧上心头。 “若你这样的人日后做了天子,才是苍生百姓黎明之苦!” 祝知折笑:“是啊,所以我在等你们来个能人杀了我啊。” “问题是你们有这个本事么?” 面具男子放下黑衣人的尸首,毫不犹豫再次出掌。 同时藕荷也是上前一步挡在仇夜雪跟前,准备替他缓解两人对掌时泄露的内力。 但不想有祝知折一人挡在前头就已足以。 他的手掌碰上面具男子的手掌时,不仅没有内力迸发而出,反而将面具男子的内力全部吸食殆尽。 果然! 虽说之前就有猜测,但是如今真正瞧见,他还是不免微愕。 祝知折的师父竟是那位血衣仙! 面具男子显然也知晓这邪丨功的厉害,不过一掌便及时抽出,倒是祝知折微皱了下眉。 方才他什么都没汲取到,只觉自己陷入了令人烦躁的泥沼中,挣扎不能。 面具男子冲其他人喝道:“都退!能活一个是一个!” 谁晓得祝知折还有没有带人过来? 剩下还活着的几人都果断离去,仇夜雪也没拦,只盯着祝知折与面具男子动作。 他们连过几招,每一次祝知折都没能对面具男子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同样面具男子也没能伤到祝知折。 在第三招过后,仇夜雪果断开口:“殿下!攻他两边中府!” 面具男子一惊,忙在祝知折转掌为指时撤身避开。 仇夜雪的话叫他惊讶是真,但祝知折毫不犹豫就变了攻势也让他震撼。 -- 第40页 难不成近来京中流言竟是真的? 太子和岁南世子之间…… 不然为何会如此信任?! 就见祝知折也先落地,没第一时间再攻,回头多问了仇夜雪一句:“为何要攻他中府?有何特殊吗?” 面具男子:“??” 你他妈都不知道也不信那还立马变了攻击位置?? 仇夜雪在踯躅的搀扶下站直了腰杆,勾着唇看着面具男子:“今日还真是好大的收获,若我没看错,阁下所用应当是曾在江湖上名震一时的落海掌吧?” “传闻此掌融合太极,如深海一般沉重湿粘,专克横功。” 也是为了克制血衣仙而钻研出来的。 祝知折扬眉,看向面具男子:“落海掌罗雨?” 面具男子还未答,仇夜雪就悠悠道:“不,是罗雨胞弟罗山。罗雨在五年前江湖上那场引起骤变的武林大会现身,同人搏斗后伤了一腿一臂。药王诊断过,再无治愈的可能性。但这位不仅行动自如,功夫也没有罗雨那么好。” “若是罗雨亲临,殿下你第一掌就要吃大亏。” 祝知折停了停,却不是为仇夜雪说的话,但也算是。 他看向仇夜雪:“阿仇,你晓得的好像有点多了啊。” “是啊。” 仇夜雪没有否认,只勾着唇悠悠道:“所以我说今儿的收获还真不小。” 而最大的…… 他的目光落在祝知折身上。 仇夜雪眼里的笑意深了几分,但再往深处探,窥见的就只有冰冷与算计。 不在他计划内的祝知折,成了入网最大的那条鱼。 被点破身份后,罗山看向仇夜雪的视线就复杂了起来,不再向先前那般带着江湖人对皇权的傲气与蔑视。 他眼里不仅有惊疑,亦有震撼。 若是仇夜雪与他交手后得知他的路子,那倒是正常,可仇夜雪一没有内力,只会些拳脚功夫的人能看透,甚至还能说出他这门功夫的死门…… 罗山甚至有一瞬疑心仇夜雪是什么绝世高手,但很快他便自我否决了。 因为仇夜雪太过年轻,且他的心跳和呼吸骗不了人。 仇夜雪:“罗前辈,我瞧您也并非想要完全被卷入这场旋涡,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他淡声道:“我有法子医治罗雨前辈,但我需要您帮我做件事。” 罗山微愕,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他似是觉得好笑:“你一个小娃娃…药王都治不了的伤,你说你能?” “我不能。”仇夜雪纠正:“我不会医,但我有法子。” 罗山:“什么法子?” 仇夜雪:“那得您帮我做完事我才能告诉你了。” 他没有祝知折那般气魄,他要的是绝对的掌控。 罗山冷笑:“既是如此,你又如何能证明你并非一纸空文?” 仇夜雪点点头,理直气壮:“的确不能,但前辈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与我做这笔交易,要么便留在这儿吧。而且前辈,我还需提醒您一句,若是您选择前者却出尔反尔,我外祖母是个什么性格,想必前辈您也知晓。” 他甚至还气定神闲地补了句:“当然,我敬您兄长在江湖上的义举,还是会为您立块无名碑的。” 他这话说得当真嚣张至极,任谁听了都会怒极反笑,罗山也不例外:“就凭你?” “我是不行啊。”仇夜雪微叹:“可前辈,我前头站着的这位,你敢说在他知晓你弱点后,你还能打得过么?” 方才祝知折奔着寻常人的命门而攻时,罗山就已经落了点下风。 要知晓祝知折那般狂妄,自是有他的本钱,他那一身邪丨功引人忌惮,可不是因为前头带了个「邪」字便有多酷。 当年血衣仙也不过是祝知折这般年纪便功法大成,一出世便名震江湖,在江湖上掀起了腥风血雨,最后还是武林盟主与十大派联手才让血衣仙归隐。 而如今祝知折也正是二十的年纪,他的武学天赋本就不低,只怕…… 反正仇夜雪是能看出,就算没有他看破罗山的功夫,祝知折也总能将罗山拿下,只是需要些时间。 但祝知折这功法,最不怕的就是消耗。 仇夜雪本以为自己这话放出去后,祝知折会要故意同他唱反调说他可不会出手——毕竟他二人的关系本就如此。 可令他意外却又不惊讶的是祝知折没反驳,反而是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在一块儿,显然做好了罗山一说不就直接出手要他命的准备。 仇夜雪微扬眉,看样子他那句算他欠他一个人情的话是说不出去了。 罗山显然也没想到祝知折这般「听话」。 故而罗山沉默了会儿,问道:“不如世子先与我说说你要做什么?” 仇夜雪挑唇:“那不如前辈先告诉我您为何会参与到这些事中来?” 罗山没说话。 仇夜雪也不介意,只道:“前辈且宽心,若是需要您出手时,我自然会联系您。” “你找得到我?” “当然。” . 马车上。 仇夜雪望着又不请自来的祝知折,已然懒得去说了,也没力气再说了。 因为仇夜雪的原因,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启程回京。 踯躅三人都进了马车里,藕荷从小柜子里头拿出了新的外袍准备给仇夜雪换上:“世子将就一下。” -- 第41页 方才黑衣人那一刀,直接将他袖袍的衣襟划破,连里头的袖箭都露了出来,仇夜雪也只能先换个新的外袍遮一遮。 祝知折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手臂上露出来的袖箭筒。 那上头有好几道划痕,新旧不同,深浅不一,足以窥见它帮它的主人挡了多少伤。 仇夜雪换了身素色云纹底的披风,遮住了袖箭。 因他面色太过苍白,藕荷又顺势给他把脉,不由微蹙了眉。 “世子。” 仇夜雪靠坐在软榻上,因不想在祝知折跟前露弱,故而强撑着回了句:“无事。” 鸦青在一旁看着,却不觉得没事:“世子,奴婢用内力……” “不用。” 踯躅有点急:“世子。” 仇夜雪低叹了声:“我就是脱力,养几天就好了。” 能不能不要在祝知折面前这样…… 仇夜雪的心声还未说完,就忽觉手上一紧,他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猛地睁开了眼朝旁侧看去。 只见祝知折垂着眼,在他与踯躅三人拉扯时直截了当地握住了他的手。 三女也是一愣。 仇夜雪下意识想挣开,奈何祝知折握得太紧,而且有一道霸道却又被控制得温柔的内力直接从两人的交汇处涌入。 “别动。” 祝知折还随意地提醒了句:“我头一回给人输内力,还是给没内力的人,你小心些。” 仇夜雪:“??” 这究竟是谁要小心点? 这玩意儿最是容易出岔子,仇夜雪自然也不好再动。 而听见祝知折这话的踯躅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太子殿下,您……” “嘘。”祝知折极其敷衍地赶人:“别说话,我没法静心。” 三人还能说什么,自然是乖乖闭嘴。 仇夜雪望着祝知折,心头发恼。 祝知折抓着他的手很紧,他掌心和虎口的茧也很粗粝,抵着他就像砂砾一般。 但许是因为祝知折是习武之人,阳气旺,亦有可能是经过方才那一遭,他的手太凉,总而言之祝知折手上的温度于他而言太过明显。 叫仇夜雪浑身不适。 他晓得让人用内力在自己体内转一转对他好,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下,能快速让他还酸麻着的手臂恢复过来。 可仇夜雪……真的不喜和人肢体接触。 心头泛起的异样感几乎要将他吞没,偏偏他又能够感觉到祝知折的内力在自己身体里走。 难以言喻的感觉混杂在一块儿,让仇夜雪不住拧眉。 祝知折还要说:“你闭上眼感受一下内力如何走周天。” 仇夜雪能感受到个屁。 他先天不足,最基础的功法都无法修习。 非要说感受,无非就是能够感觉到有一股滚烫的力在他的四肢百骸游走。 仇夜雪不想说话,也觉着被祝知折握着的手碍眼极了,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 踯躅三人对视一眼,留了藕荷在里头守着,鸦青和踯躅去外头放风。 马车内静谧了瞬,仇夜雪都要在那股暖洋洋的「烘烤」下快睡着了,就听祝知折又道:“我以为你会下不了杀手。” 哪怕神思倦怠,仇夜雪的脑袋依旧超越常人:“人要杀我,我便杀人。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我不是神佛,做不到以德报怨。” “若罗山不点头,你真要杀他?” “当然。” 他既然问了,仇夜雪就也有问题:“我还以为殿下会借此机会逼问罗山。” 祝知折扬眉,又错了重点:“当着人面一口一个前辈,背地里就直接大不敬了?” “非要说的话,大不敬的是他。” 仇夜雪轻嗤:“我可是世子。” 罗山就算是前辈,见了他也该行礼。 祝知折勾唇感慨:“阿仇,你这性子,我当真喜欢。” 仇夜雪完全能够做到左耳进右耳出了:“殿下还未回答。” “我在你眼里就有这么鲁莽?”祝知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也知道,罗山身上还有别的秘密,若我问了,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果然。 仇夜雪思绪又转了转。 他觉着祝知折这个「对手」当真不错。 若是平时,仇夜雪肯定还要和祝知折说几个来回的,但现下他的身体实在是吃不消。 尤其被输送内力这事儿……太难说了。 祝知折大概是真没给人干过这活,他将量都控制得很小,故而速度很慢,却也有着说不出的舒适。 仇夜雪是真困乏到极致了,懒得多言。 但闭着眼睛安静下来后,他脑子习惯性的复盘方才的「战局」。 回想起的第一幕竟是祝知折打马而来的模样。 林间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他一身玄色衣袍,过于锋利的五官凝神时充满了压迫感。 还有他手持长丨枪站在他身前护他的模样,是那样肆意潇洒却又那般令人安心。 都说少年鲜衣怒马,祝知折及冠前的少年时,应当就是如此吧。 仇夜雪的思绪逐渐混沌,在祝知折再次开口才说了四个字「对了阿仇……」时,他就没撑住,到底还是偏头睡了过去。 祝知折的话瞬间停住。 听见动静的藕荷飞速抬了下眼,微顿后又飞速垂了下去。 -- 第42页 就见仇夜雪也不知为何彻底没了戒心,直接栽在了祝知折肩头阖上了眼眸。 他呼吸平稳,显然是睡着了。 倒不是仇夜雪不想往别的地方靠,可问题是他的手被祝知折抓着,往后仰又不舒服,就只能挨着祝知折小憩一下恢复精力。 且他睡着后,凝固住的就是祝知折了。 他垂眼看着仇夜雪,那淡淡的清香又飘了过来,祝知折这才注意到仇夜雪的眼睫很长,被他握着的手不能说小,只能说纤弱。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双手,无情地将那些杀手反杀了? 祝知折盯他许久,想自己今儿做的桩桩件件都出格了。 但这么有趣的人若是真没了,也挺可惜。 就算要死,也该折在他手上。 他这般想着,却又不由得想起…… 方才仇夜雪的脑袋落在他肩头上时,他的第一反应竟是—— 还好他坐在他的左侧,不然仇夜雪就得压着那银牌睡,回头醒来不是红印就是淤血。 . 仇夜雪醒来时,人躺在软榻上,身上还盖了床薄被,熟悉的上好沉木香就萦绕在他四周。 他稍微侧了侧脑袋,睁眼看去,就见马车内只坐了藕荷。 藕荷跪坐于下首,正漫不经心地将小香炉里燃烧殆尽的香料换过一道。 仇夜雪就瞧着她将里头的香灰倒出来收到一个锦囊里,缓了会儿,才慢半拍地察觉到自己浑身的酸痛都已消失殆尽。 他少时经历过一次极其险恶的暗杀,虽说活了下来,但半条命也被折腾没了。 当时他父亲就请了最好的江湖郎中给他输送内力替他走周天恢复。 因为仇夜雪先天不足,若是受了伤——尤其是牵涉到肌肉这方面——会极其难愈,必须有人用内力替他推导。 可偏偏仇夜雪不喜与人接触。 那时那郎中给他走了几天周天后,仇夜雪身上的暗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可同样他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看原本过窄堵塞的经脉被硬生生用内力冲刷后隐隐作痛。 包括之后他阿弟和阿爹也都给他输过内力走过周天,事后他都会觉得不适。 他的身体没法承受内力。 可这一次祝知折强硬地给他输过内力后,他身体里也没有什么异样感。 仇夜雪有点发怔。 “世子。” 就听藕荷轻轻柔柔地声音响起:“可休息好了?还要再睡吗?” “不了。”仇夜雪回神,没再想:“回去吧。” 藕荷说好,外头鸦青和踯躅自然不需要她再传达,一个直接策马,一个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世子。” 踯躅望着他,眨了下眼,胆子极大地打趣:“可要奴婢为你擦手?” 仇夜雪扫她一眼:“他走时怎么没见你来给我擦手?都过了这么久了,别折腾了。” 到底姑娘家心细,踯躅和藕荷听见他这话后就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两人眼里都有些微诧。世子这前后态度差距有些大啊。 踯躅也不敢在仇夜雪跟前直说,她只笑眯眯地拐弯抹角:“也没很久啊,太子殿下才离开两刻钟。” 反正她们瞧着,世子和太子爷的关系比刚入京时要缓和多了。 虽说也没好到哪去,但至少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没了。 踯躅在旁侧看着也敢喘气了。 才两刻钟? 仇夜雪偏头:“我睡了多久?” “也不久。”藕荷轻声道:“半个时辰。” 所以祝知折守了他两刻钟? 仇夜雪微微拧眉。 这人有毛病吗? 踯躅又说:“世子,你说太子殿下这算不算英雄救美了?” 仇夜雪额角突了下:“你少看些话本。” 不过踯躅话里的意思倒是没错。 虽说此次他布置好了一切,但若是祝知折没出手,他少不得要受点伤,甚至还不得不暴露陈里。 毕竟罗山的出现真超出了他的预料。 可祝知折现下横丨插丨这一手,倒叫他之后能够选择的路更多。 因为没有暴露陈里,就无人知晓他的底牌,也会有愚笨之人认为他身边真就只有踯躅三人。 仇夜雪:“踯躅,你日后出去得谨慎些,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平静了。” 他查他阿娘被暗算一事就算再怎么隐秘,也总会走漏风声,保不齐有人想要杀人灭口。 就算不是如此,身为岁南世子、月满楼楼主后人,仇夜雪的仇家只有多没有少。 . 回了京中后,仇夜雪才在自己还未摆上牌匾的宅邸前下马,就见一书生打扮的青衣男子提着个食盒站立在马车前不远处。 见到他,那书生立马激动地走过来,却仍旧知礼地保持着距离冲仇夜雪行礼:“学生康棋,见过世子。” 仇夜雪扬眉:“倒是我忘了,你是岁南的解元。” 康棋面露羞涩:“世子还记得。” “来京中几日了?” 仇夜雪顿了顿:“不怕被傍上标签的话便进来说话吧。” 康棋自然是跟着他一块进府:“回世子的话,学生今日方到便想来拜见世子,但门房说世子出门去了……” “你不会就这样傻傻地在这儿站着等吧?”踯躅不可思议:“你是傻子吗?就你这样怎么考上解元的?” -- 第43页 她故意道:“我们世子可最不喜欢像你这的木头。” 康棋瞬间紧张:“踯躅姑娘,在下……” “好了。”藕荷轻轻出声,剜了踯躅一眼:“你别老是逗他。” 康棋这才知晓踯躅又在捉弄自己,他也不恼,只是将食盒抬了起来:“世子,学生是为了送这个来的。” 仇夜雪扫了眼:“什么?” “是二公子嘱咐在下给您带的,说是王府里的厨娘做的一些可以收的点心,怕世子您想家了。” 仇夜雪微怔。 他看了藕荷一眼,藕荷便伸手从康棋手里接过食盒,还柔柔地说了声:“多谢。” 康棋红着耳朵摆摆手:“藕荷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世子大恩,学生一直铭记在心。” 当日若不是仇夜雪,他现在别说入京赶考了,便是命都要没了。 仇夜雪又同他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大多数是仇夜雪问岁南如何。 许是瞧出仇夜雪面有疲色,康棋很快便借口自己还要回去温习功课告退,走前还干巴巴地说了句世子多保重身体。 藕荷去送他,踯躅乐呵呵的:“这书生真是个傻的,读了这么多书,话还老是不会说。” 仇夜雪无奈地看她:“你干嘛老是捉弄他?” 踯躅理所当然:“好玩啊。” 仇夜雪挑眉,似笑非笑:“看上人家了?” 他感慨:“说来也是,我们家踯躅都及笄三年了。” 康棋人还不错,也并非那种踩低捧高之人,若是踯躅喜欢……倒是个良人。 踯躅瞪他,却也不羞恼。 她只眨眨眼,飞速看了看四周,凑近仇夜雪:“啊呀!世子!你怎么就没看明白呢!奴婢说得好玩是指藕荷姐姐,你看藕荷姐姐每次救那书生的样子……啧啧啧。” 仇夜雪倒还真没发现。 他对这些事不怎么上心,藕荷又不像踯躅这般没有主见,故而仇夜雪没太在意。 仇夜雪只提醒道:“你小心藕荷知道后找你算账。” 他想起什么似的,轻呵:“到时别又来找我哭。” 踯躅不高兴了:“奴婢那时才多大啊!现在才不会哭鼻子呢!” 仇夜雪不置可否。 他看向桌上的食盒,这食盒设计特殊,打开还需要机括,也是他和他阿弟仇璟承之间的暗语了。 仇夜雪轻轻松松便开了食盒,随后就见里头摆着的的确是些可以存放许久的吃食。 他伸手捻起一块,在鼻下嗅了嗅,确认了无毒后才咬了口。 熟悉却又好像已经陌生了的甜腻入口,叫仇夜雪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踯躅搬了个小矮凳坐在他腿边不远处支着下巴看他,就像从前在岁南王府里的每个日子。 那时藕荷和鸦青总会在院子里过招比试,踯躅就偷闲躲懒,坐在青石阶上支着下巴仰着脑袋看他。 他坐在躺椅上,慢悠悠地晃着,手边的桌子往往会摆着厨娘做的点心还有一碗糖蒸酥酪。 仇夜雪有些无奈地轻叹:“阿璟真是……就不晓得这样会更想家吗。” 踯躅眨眨眼,笑着替他驱散乡愁:“若是二公子听见世子这话,定会说「那正好!阿兄就不会乐不思蜀!可以早些回家陪我玩啦!」” 仇夜雪想了下,觉得踯躅模仿地当真是分毫不差,不由失笑:“你还真是了解他。” 踯躅嘿嘿一笑:“世子,二公子肯定很想你。” “他那性子,阿爹多半管不住他。”仇夜雪摇摇头:“不过有母亲在,也不用太过忧心。” 二人说着,外头又有小厮来报:“世子,宫里的赏赐来了。” 这赏赐还是和巡防营有关的,因为要走程序,故而会迟几天,再正常不过了。 仇夜雪合上食盒起身,就见宫里的侍卫抬着一个用红布罩着的巨大东西进了院子。 而这次来的,又是那位太监——窦喜。 窦喜冲他拱手:“世子。” 他笑:“您瞧瞧,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的,太子亲自去国库里点的。” 仇夜雪:“……” 他一听见祝知折,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再见窦喜示意侍卫们掀了红布,入眼地便是一株巨大的、比他人都要高出不少的玉树。 仇夜雪:“??” 虽说这玩意儿是值钱到堪比一个小国的财力了,但有什么特殊用意吗? 祝知折总不会真去给他挑个贵重的就送来吧? 仇夜雪完全不觉得祝知折有这么「单纯」。 不过话说回来…… 仇夜雪打量着这株巨大的白玉打造的树…像是未结花苞的梅树? 他心道还挺好看的。 送走了窦喜后,仇夜雪刚命人将这株「梅树」抬走,就又有人来报:“世子,太子府的人来了。说是来送牌匾的。” 仇夜雪扬眉,就见藕荷独自一人捧着两块比她人还高还宽的牌匾,稳稳地走过来了。 虽说这场景不是第一次见,但仇夜雪还是不免艳羡。 这便是修习了内力之人啊。 “怎么有两块?” 藕荷答:“奴婢问过了,说是太子爷吩咐,上头这块挂外屋,让旁人看。另一块挂世子卧房。” 仇夜雪:“?” 祝知折又玩什么花里胡哨的? -- 第44页 他看了眼,放在面上的牌匾写着的并不是什么什么府又或者什么什么宅,而是苍劲有力的「知秋迎雪」,上头还撒了金粉,瞧着就大气磅礴又华贵而不骄奢。 祝知折的字儿倒是比他人要给人印象好太多,可为何是这四个字? 这般想着,仇夜雪又示意鸦青将上头那块匾挪开,看看底下那块写了什么。 鸦青领命做了,然后仇夜雪就停住了。 只见上面挥挥洒洒地写了两个字。 但就这两个字,让仇夜雪怔了下后额角突突,怒上心头——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祝知折在写这两个字时定是挑着唇,噙着那抹欠揍的笑,漫不经心又极其恶劣地落笔。 他下回见了他! 定要将他那写字的狗爪子砍下来! 叫他再给他写一个「金屋」试试!! 作者有话说: 不负责任小剧场: 我代表读者们采访一下zzz:请问你为什么要挑玉树? Zzz:猫不都爱爬树么,但普通的树配不上我家阿仇,要用就得用最贵的。 猫猫:祝知折你给我死来! 第19章 十九只猫猫 “祝知折!你脑子有病吗?!” 春闱那一日, 仇夜雪也得到场。 春闱检查卯时就开始,仇夜雪不得不寅时起。 龛朝这边的规矩是开考前的检查得有皇子与礼部及大理寺三方督查,开考后也得有皇族镇场, 大理寺陪同。 乍一看好似没有仇夜雪什么事, 但偏偏先前龛朝皇帝下了明旨说过巡防营统领一职由他暂代, 而巡防营负责此次春闱安防秩序。 虽说巡防营的事务仇夜雪几乎没接手,毕竟近来京中也还算安定, 小事两位副统领就够了, 春闱也是依照着以往的模式, 大家都很娴熟。 但作为暂代统领一职的人, 仇夜雪还是不得不出息。 尤其龛朝皇帝又下了道明旨, 要他协同太子一并负责此次春闱。 仇夜雪怀疑这又有祝知折的手笔。 再一联想到祝知折送他的那块匾, 仇夜雪在出发当日浑身冷气不住迸发,看得整个府里的人都小心了许多。 他们是仇夜雪从岁南王府带来的,也是服侍惯了仇夜雪的, 不代表就敢随意大胆。 毕竟主仆有别, 再说他们也都是见识过仇夜雪的手段的。 藕荷总说仇夜雪心软, 那不过是因为她更为薄情。 不过跟着仇夜雪的踯躅三人就没有那么怕, 最多只是话少些, 免得叫仇夜雪更为恼怒。 踯躅一如既往地支着下巴坐在仇夜雪腿侧不远处,她仰着脑袋看面若寒霜的仇夜雪,心道真的不一样。 往常世子生气,和现下的恼意是不一样的。 她读书少,说不上来哪不同, 但反正就是不一样。 马车行至国子监前停下, 仇夜雪在鸦青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就见不远处新搭的台子上, 已然坐了祝知折和大理石少卿蒋升阳。 他的座位与祝知折的并排放着,不过是分左右而已,蒋升阳要在他们身后,落一个身位。 仇夜雪走过去,冷冷淡淡地冲祝知折拱手,祝知折扬眉:“阿仇,没睡好么?” 仇夜雪根本不想理他,径直落座。 蒋升阳给仇夜雪行过礼后也坐下,看了看前面两位的背影,有点疑惑。 就见祝知折倾了身子挨近仇夜雪:“你这……” 他明明是被甩脸色的那个,却笑得比在场任何人都要愉快:“又是闹什么脾气?” 仇夜雪瞥他:“殿下不是明知故问?” “不喜欢?”祝知折轻笑:“那你怎么没来太子府砸了呢?我可等了好久。” 仇夜雪根本不想理这废话问题。 祝知折明摆着是故意的,他还要往里跳,他是傻子么? 见他无视他,祝知折也不气,整个人歪坐到都快要贴到仇夜雪手臂上去了。 于是仇夜雪又不得不出声:“殿下,你离得太近了。” 祝知折挑眉:“怕你又困得要睡却没地方靠。” 竖着耳朵偷听的蒋升阳:“??” 仇夜雪选择了再次无视,但在垂眼听礼部尚书宣布开始检查时,悄悄攥紧了手里的纸条。 祝知折为何要这般小心给他递纸条? 仇夜雪借着宽大的袖袍,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纸张,沾过墨的纸与其他地方的触感不一样,这点他打小就训练,能够靠摸辨字。 「赵」、「潜」…… “赵潜来了” 仇夜雪喝茶的动作一顿。 祝知折在旁侧散漫地笑了下:“阿仇,怎的了?不是你那人参茶你喝不习惯?” “这茶太浓。” 不过瞬息间,仇夜雪便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拧着眉一脸嫌恶地将茶盏搁在桌上:“只余苦味,尝不出半点别的。” 他突然来这么一遭,蒋升阳还有点懵,踯躅三人倒是稍掀眼皮,明白了什么似的,慢慢警惕起来。 祝知折笑:“国子监的茶的确比不上他们的酒,毕竟这些个教书先生就爱在课后小酌一杯,然后挥笔洒墨地做文章。” 他说着,又示意十三:“去给世子换杯茶,我记着食为天有甜茶。” 藕荷立马凑上前:“太子殿下,世子,奴婢也一道去吧。” 仇夜雪颔首允了:“顺路再买些糕点。” -- 第45页 藕荷说是,便与十三一道离开。 其实国子监的茶还可以,但话都放出去了,仇夜雪也不好再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一口提提神。 故而在漫长的检查开始时,仇夜雪也没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虽说他有些困,但赵潜的出现还是叫仇夜雪没了半点睡意。 大内第一高手,为何会出现在春闱上? 有太后懿旨,的确可以出宫,可瞧这模样,他应当还是悄悄来的。 难不成这春闱有什么问题? . 身穿玄色布衣,头戴斗笠的赵潜坐于国子监不远处的酒楼上。 他选的位置极好,能够清楚瞧见国子监门口的情景,叫不少官家都派了人上来想要跟他买座,但都被他拒绝了。 “你来得真早。” 爽利的女声响起,只见一黑衣女子在他面前落座,给自己倒了杯酒,喝过后不免赞叹:“京中的酒,果真不一样!” 她视线跟着赵潜看过去,落在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素衣男子上:“他生得与少楼主真像,不是么?” 赵潜垂着眼,瞳孔里只印了那一道身影,声音平稳,宛若无波古井:“她已不是少楼主。” 女子笑:“任他江湖如何变化,我只认盛韫钰一个少楼主。” 话是这般说的,女子眼里却没有半分怀念,只有冰冷地杀意。 故而赵潜淡淡道:“别伤他性命。” “呵。”女子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赵公公,你搞清楚,如今我们的主子是宫里那位。” 她又冷笑:“再说是你欠岁南的,并非是我们。” 闻言,赵潜也面上也始终没有半点波澜,他只是抬了抬手,屈指在桌上轻轻一落。 强劲却又阴寒的内力直接在桌上炸开,却没有损坏分毫物件,直直地冲着女子而去。 女子不得不抬手去挡。 赵潜收了力,她抵御得虽有些狼狈,但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女子看向赵潜的眼神带着忌惮,说话的底气也到底还是弱了些:“你警告我又有何用?你真以为想要他命的只有我们吗?” “他要查他母亲的事儿,还与太子走得这么近……这京中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他的人头了!” 赵潜望着已经支着下巴倚靠在矮几上,一脸困意,懒散地像是随时要睡着的仇夜雪,只说:“你们别参与进去。” 纨绔只令人头疼,聪明的纨绔也最多只让人觉得有些棘手。 真正危险的,往往是那些有手段又有头脑,还极具耐心的纨绔。 从前京中有祝知折一个这样的,现下又多了一个。 他晓得仇夜雪在钓鱼,可他竟看不出他想要钓什么鱼。 . 文试开考后,仇夜雪便与他们一道前往兵部武场,因为须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检查武场。 马匹、武器,这些都需要校对。 武试比文试快,加之武生们都得先做热身,故而开考时间要慢上一些。 仇夜雪站在马场外围瞧着蒋升阳没忍住,以权谋私上了匹极好的汗血宝马,只见他三五下就驯服了烈马,拉着缰绳在马场中转悠了几圈。 他还感慨:“这样好的马,我只在秋猎时见过。” 仇夜雪扬眉,有些意外。 蒋升阳年纪尚轻,约莫二十出头,但这手上功夫也不差啊。 那头祝知折也牵了匹马出来,他行至仇夜雪跟前,笑了下:“阿仇,可会骑马?” 仇夜雪总觉着祝知折的笑里带了挑衅,故而他终于没再说不会,而是轻呵:“骑马而已,自然是会的。” 祝知折把缰绳递给他:“可要试试?” 仇夜雪没拒绝,但他身边的踯躅倒是小声说了句:“世子,你又……” “不妨事。”仇夜雪头也不回地接过缰绳:“这是京中,离岁南远着呢,阿…父王不会知晓。” 踯躅叹气,却又觉得神奇。 世子不是不会做一些出格任性的事儿,但那多数是在亲近之人面前,会耍一些难得冒出来的小性子。 可现下…… 说起来世子一碰上太子爷,就很容易怄气啊。 仇夜雪先用手轻轻摸了摸马儿的脖子,发现祝知折给他牵来的这匹马性格可以说是极其温顺。 什么意思? 瞧不起他? 仇夜雪直接抬脚踩上马镫,一个利落翻身就稳稳地落在了马鞍上。 他动作干净利落,甚至称得上漂亮,叫祝知折的眼睛都亮了亮。 坐于马背上的仇夜雪高了祝知折不少,看祝知折时,都得垂眼,呈现一个睥睨的姿态,更显肆意狷狂。 他嘴角噙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比先前在国子监门口时要有精神太多,看得祝知折眼里的笑意都不由深了几分。 其实比起猫,仇夜雪更像那吊睛白额的幼崽。 反正无论如何都招人得很。 因为这是春闱要用的马匹,仇夜雪没打算策马扬鞭,只提留着缰绳,极其稳当地控制着身下马儿悠悠抬着马蹄走了几圈,活像来巡视的山大王,就准备下马。 然而他才停下,就听见踯躅一声惊呼,仇夜雪下意识去看,便见一道黑影糊了自己的视线,随后身后一沉,他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撞在了硬邦邦的胸膛上。 仇夜雪微惊,手上缰绳就被身后人攥住,在他没反应过来时便直接一拉缰绳,一声带笑又清亮的「驾」直接落下,身下的马儿也奔腾而出。 -- 第46页 仇夜雪自十岁以后就再未与人共乘一马,被夺走的控制权叫他极度没有安全感,也本能地攥住了祝知折的手臂。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没入绯红的蟒袍,压在了蟒头上。 仇夜雪被祝知折这举动彻底惹恼,直接张口怒斥了句:“祝知折!你脑子有病吗?!” 这马场也就这点大小,先前祝知折翻身落在他身后时,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力,此时他再一喝,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朝他们这儿看来。 只见仇夜雪的白衣被祝知折的蟒袍所吞没,而祝知折微微垂首,凑近了他耳侧,像是在与他诉说着什么情话一般。 事实上仇夜雪的确感觉到祝知折的胸腔震鸣,一声低笑和某欠揍的声音一并落下—— 祝知折说:“别撒娇。我会分心。” 作者有话说: 这本日三不日六哦宝们六点不用蹲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二十只狗 ……果然人是不能理解狗的。 仇夜雪:“?” 祝知折晓得他那张狗嘴里刚刚吐出了什么吗? 谁撒娇了?? 这太子爷脑子真有病是吧? 仇夜雪并不知晓, 在祝知折带着他策马奔腾时,踯躅和鸦青便想要上前拦下,却被藕荷挡了。 踯躅不解地看向她, 就听她轻声说:“太子殿下并无杀意。” 不仅没有, 她还在祝知折翻身上马圈住仇夜雪的那一刻, 清楚地捕捉到了祝知折的神色。 他垂着眼帘看仇夜雪,那双因为眸色过浓而显得深不可测的眼睛带着不属于他这个身份该有的温柔神色, 虽然很淡, 就那么一点, 但也足够了。 藕荷沉着地站在原地, 静静地想。 虽说不知为何太子爷会起那样的念头, 可既然有了, 就别浪费。 世子要走的路,是一条险路。 世子的心太软,需要一个像太子爷这样的人挡在前头, 帮他把所有的明枪暗箭都给拦下。 . “殿下!” 见祝知折带他跑了半圈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甚至还要加快速度, 仇夜雪不得不再斥了句:“待会考生便要入场了!” 祝知折没停, 只笑着道:“你方才还不是这样喊我的。” 未得要领的仇夜雪在心里狠狠记了笔账, 随后说:“方才是我急了,我与殿下……” “啧。”祝知折打断他:“谁要你道歉了?” 仇夜雪:“不是你?” 祝知折嗤笑:“阿仇,你还说我不解风情。” 仇夜雪微怔,旋即明白:“……” 这太子爷到底什么毛病? 见他不吭声,祝知折便要抽出腰间别着的鞭子再次策马, 察觉到他的动作, 仇夜雪直喊了第二声:“祝知折!” 被点大名的太子爷悠悠收了架势, 顺带一拉缰绳, 将马稳稳停住:“欸。” 他笑容玩味:“倒也不用这般大声,小心嗓子。” 仇夜雪瞪他,忍了骂人的话,松开了他的手臂,又推了下,示意他放自己下去。 祝知折松开缰绳,却笑着说:“好听的话别藏在心里,我受得住。” 仇夜雪:“?” 他到底没忍住,翻身下马后头也不回地送了句:“神经病。” 祝知折却笑得更深,不仅没有半点恼意,反而满是轻快愉悦。 蒋升阳策马而来,在祝知折身侧停住,有些惊疑地瞧着他:“殿下,你们这是……” 祝知折望向他,笑容便淡下去不少:“很闲?” “不是,殿下。”蒋升阳想听八卦的心都快被挠没了:“您就不能看在咱俩多年好友的份上,给我个真相么?!” 京中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蒋升阳:“我之前觉着这是您的局,毕竟您与他也没见过,但现在瞧来……可这才一月不到啊。而且您也不像是会情动的人啊。这京中美人有多少?也没见您对谁这样过。” 祝知折也说不清。 他只知仇夜雪是第一个头一回与他见面挑衅了他还能好好地站在他跟前的人。 当时在茶楼听说太后召他,祝知折是动了要杀他挑局的心,但同样在下达命令后有极大地遗憾感,不然他也不会赶着入宫。 他向来是个随心而动的人,除非涉及大局,不然不会考虑太多。 而他的心在一次次面对仇夜雪时,都奇异地做出了与他往日行事不一样的选择。 祝知折难得与人聊这些事:“那你为何会喜欢兵部侍郎家的那位千金?” 蒋升阳毫不犹豫:“那姑娘帅啊!” 祝知折似笑非笑:“龛朝鼓励女子做官,战场上披袍擐甲的女将士不少,你也觉着她们帅?” “帅是帅,但这不一样……”蒋升阳嘀咕道:“我说不清,但在我心里,李姑娘是独一无二的。真的!我见她一面后,就觉得这天底下任何女子都比不上她,你非要说,比她美还比她武功高甚至有才情的人也有,可我就是觉着她天下第一好。” 祝知折望着气到完全没有回头,已经径直去了高台上的仇夜雪,轻笑了声。 他也觉得仇夜雪独一无二。 许是因为他那獠牙利爪可爱得很,亦或是明知他的厉害还敢利用他招惹他…… 但又不全是。 -- 第47页 因为若是再有一个这样的,祝知折也不会多看一眼。 毕竟他们并非仇夜雪。 这世上只有一个仇夜雪,若是错过了…他不可能允许自己错过。 从前他读书见「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时,还想文人酸墨,不过是被美丨色丨迷了眼,哪来这么多不知。 就连他兄长心悦定安郡主时亦是。那时祝知折也没想明白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比定安郡主还要有才貌的也不少,为何祝祁煜就非她不可? 可等真正自个遇上后,祝知折才知晓这话究竟有多么恰当。 当真是不知为何,偏偏心动。 . 监督武试其实要比监督文试来得有趣。 能够从秋闱中脱颖而出,进京参加武举之人,都是有些本事的。 文试又不能去看考生答题亦不能看考卷,武试就不一样了。 都是身上的功夫,旁人也帮不了,只要不出声提示考生,想怎么围观就怎么围观。 尤其这还是仇夜雪头一回看春闱,心里还是好奇的。 但如果祝知折不在他身侧就更好了。 仇夜雪瞥了眼坐在他旁侧悠悠剥了个橘子,然后掰成了两半,递了一半给他的祝知折:“这季节的橘子酸,殿下你自个儿吃吧。” 祝知折扬眉,笑了声:“还吃不得酸。” 仇夜雪没理他,只继续看底下武生拉弓射箭。 其实他以为祝知折多少会被他那一声骂得有点恼,毕竟祝知折可是太子,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龛朝皇帝还如此疼爱他,大皇子也显然是宠着他的……祝知折如今这性格,多半也是骄纵出来的。 这样的人竟没有因为被骂生气? 不仅没有,还…… 仇夜雪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又被祝知折用指尖轻轻戳了下,他压着火,再次偏头看过去,就见祝知折不知何时削了个南方进贡玉芒果在碟子里,还切成了小块,推到了他跟前。 仇夜雪心说这太子爷不仅不气,反而跟他阿弟养的那条松狮犬一般,不知为何,就喜欢围着他转。 祝知折:“这个可不酸了。” 仇夜雪不明白他为何这么执着,他身边三个侍女是摆着好看的么? 他拒绝的话还未再次出口,就听祝知折又轻笑着问他:“阿仇,你方才瞧着我在想什么?” 祝知折实在是太过敏锐了。 仇夜雪稍拧眉,本想虚与委蛇地遮掩一下,就像他从前那般习惯把最真实的话和情绪伪装一下,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会出口。 因为他知晓自己有时说话伤人,性格脾气也太差。 但对上祝知折直白的视线,仇夜雪又觉着他凭什么要对祝知折好言好语?? 于是仇夜雪微微一笑,凑近他似是耳语,说得却是:“在想殿下同我家养的一条狗很像。” 那股很淡的清香又飘来。 上回在仇夜雪的马车里时,祝知折已然知晓那是什么味道了。 仇夜雪爱用沉木香,于他而言能助眠,他身上又戴着熏球,里头是唐门研发的避毒香,两者混合在一起,再加上仇夜雪自己的气息,就成了最独特的冷香。 祝知折因为仇夜雪动作而晃动到扫到了他一点的耳饰,舔了下自己的尖牙。 仇夜雪这话带了侮辱性,他却没半分感觉,甚至压不住嘴角扬起的笑。 这高台上不仅有他和仇夜雪,还有蒋升阳与礼部兵部的几位在陪同着。 而仇夜雪明明恼他烦他了,却还记着要压着声。 祝知折笑叹:“阿仇,你究竟为何如此可爱?” 仇夜雪:“?” 果然人是不能理解狗的。 还有祝知折这都没脾气吗?? 仇夜雪激怒不成,干脆懒得理他。 祝知折也不再逗他,只看着仇夜雪到底还是拿起了碟子上的银签,吃了芒果。 仇夜雪想得很简单,有人服侍,不吃白不吃。 且祝知折说的没错,这玉芒果的确不酸。 不仅不酸,还甜得有些发腻。 首日的考试过后,就没仇夜雪什么事了,阅卷那是国子监司监的职责,而殿试陪同,最多也只会叫太子,不会点他。 若是点了他,那就是没规矩了,礼部定会要说。 仇夜雪要准备的,只有殿试后的状琼林宴以及半月后的宫宴。 那场宫宴可比琼林宴重要,因为是周边附属小国抵达京中进贡。 “最先来的应当是夜渝,因为离得远,天子特许他们三年才进贡一次,而夜渝往往都是提前一年开始赶路,于是反而到得最早。” 仇夜雪边将家书封好,边与踯躅讲解:“夜渝的明月珠很受贵族喜爱。” 他先前虽说也有想过要为他阿娘找出凶手,但为了岁南十三州的百姓,仇夜雪不得不忍。故而也没有叫踯躅太过了解这些琐事。 可那道圣旨就像是一个极佳的机会降临在他跟前,仇夜雪不可能就此放弃。 现下就要给踯躅好好补上一课。 踯躅恍然地点点头:“原来明月珠便是他们上贡的。” “若是没遇上险恶天象,第二个到的应当是天莽。他们的贡马于军中而言十分重要。”仇夜雪淡淡道:“但天莽与现在的天家横了笔仇。”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夹子,不更新-后天才更—— -- 第48页 推专栏小甜饼5.30开《可是他说爱我欸》 纪凭语有个秘密。那位红遍大江南北的乐坛歌王凉不怨是他前男友。 全世界都以为他们水火不容,见面非死即伤,却没有人知道他们曾在最年少轻狂时拥抱、接吻,成为彼此最亲密的唯一。 . 两极cpf一直在为谁是攻受争论不休。 直到某日纪少闲得无聊开直播时顺嘴喊了弹幕一句宝贝,半分钟后,另一个被无数人认为不解风情的男人出现在纪凭语的直播间里,捏住了纪少的脖子,当着直播间所有人的面直接亲了下去,又凶又狠,还带着警告:“喊谁宝贝呢?” . 当天热搜:#纪凭语快喊我宝贝# 点进去综合第一:【然后被爆(绿色表情)】 偏执忠犬系乐坛歌王攻x骚断腿全能却想咸鱼少爷受 第21章 二十一只猫猫 支撑着祝知折这一路走来的,就是那滔天的恨意。 踯躅冥思苦想了下:“是因为「三王夺位」时, 天莽趁虚而入,暗地里扶持推举了所谓的「北域皇」是吗?” “是北域王。”藕荷接过仇夜雪手里的信,收好纠正她:“而且那时的北域王, 就是天莽之人, 故而说不上暗地, 这般言说,不过是两方议和了。” 仇夜雪重新坐在软椅里, 语调散漫:“更精确来说, 应当是四年前天莽率先降, 赔付了我朝好大一笔, 还将原本驻扎在边疆骚扰了边境多年的铁骑收回。” “四年前?” 踯躅掰着手指数了数:“那不就是太子爷征战北域吗?是太子爷给他们打退了啊?” 仇夜雪不知为何有些不太想承认祝知折的本事, 但事实也的确如此:“嗯。” 他轻敲着手底下的扶手:“都说那时太子单枪匹马冲进了天莽的地界里, 在军营中当着天莽赫赫有名的铁骑的面将一人的头颅斩下,之后放言若天莽不服,便来战。” “次日天莽就递了议和书。” 踯躅惊叹:“绝!这不就是话本里那些少年将军的模样吗!” 仇夜雪凉凉瞥她。 踯躅缩了下脖子, 嘟囔了句:“世子, 你是你, 奴婢是奴婢啊。” 再说…… 她觉着世子也没那么反感太子爷。 仇夜雪睨着她:“我就是太惯着你了。” 踯躅吐了下舌尖, 又问:“太子爷去天莽的军营里, 杀了谁啊?” 仇夜雪摇头:“我又没参与那场战争,怎会知晓?” 说着,仇夜雪莫名有些烦,便随口道:“真想知道自己去问他。” 踯躅哦了声:“那第三个到的会是谁啊?” 仇夜雪的眸色瞬间转凉:“燕夏,他们国家盛产什么, 不用我说, 你也知晓。” “香料、草药, 奇花异果。”踯躅的神色也凛然起来:“比起唐家堡, 他们才是真正的用毒高手,所用之毒,不是索命,而是国祸。” 仇夜雪很淡地笑了下:“你这话鸦青可不乐意听了。” 被点名的鸦青低着头,回了句:“唐家堡先人的确是燕夏人。” 她微顿:“抱歉,世子……” “不必。”仇夜雪抬手示意她打住:“我知晓唐家堡先人来历,你也无需在意。” 他轻笑:“先不说我素来只对事不对人,就说唐家堡教了我许多,也算是我半个师门,我是怀着感激的。” 鸦青抱拳行礼:“多谢世子。” 仇夜雪有了些乏意,便让藕荷和鸦青退下,只留了踯躅在旁侧。 他躺在软榻上,由着踯躅给他新点了沉木香,阖上了眼眸。 屋内安静了许久,最终坐在屏风外的踯躅听见仇夜雪很轻地说了声:“踯躅,别去问祝知折。” 踯躅顿了顿,明白过来,更觉迷茫:“啊?为何啊?” 仇夜雪没答。 他拧了下眉心,更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半梦半醒间忽地想着要提醒踯躅一句。 但踯躅的问题他知晓。 因为那对于祝知折而言,是一桩不能被提起的旧事。 稍稍一碰,从未愈合的伤口便会溃烂发痒,疼痛和新鲜的血会一并流出。 北域王被捧起来的那天,亦是祝知折的母妃在城墙上被羞丨辱致死,最后跌落城墙,连一张裹尸布都未得的那天啊。 他师父与他说,那天祝知折被捂住了嘴,束缚了四肢,亲眼看着、听着。 仇夜雪侧了侧身子,额头抵上一旁立着的软垫,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算年岁,那时祝知折不过八岁。 . 皇宫御书房。 祝知折直接大不敬地坐着龙椅,坐姿歪歪斜斜不说,脚还架在了书桌旁侧雕刻出来的龙头,展开的奏折被他用来盖住脸遮了阳光。 龛朝皇帝进来时,便瞧见他这模样。 他身后跟着的宫婢是新提上来的,撞见时连呼吸都不敢了,生怕帝王震怒。 然而龛朝皇帝身侧的窦喜看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小声些。 就见龛朝皇帝撩起衣袍,蹑手蹑脚,像是怕吵醒了祝知折一样,正要搬把椅子坐在旁侧借着批奏折。 “当我聋么。” 祝知折懒懒开口,掀起了面上的奏折,一脸被吵醒后的不虞和困乏:“进来时便听见了。” 他将手里的奏折随意地丢在了桌上,人还坐在龙椅上,没有要让位的意思。 -- 第49页 龛朝皇帝也不恼,只赔笑道:“爹这不是也不知道你睡着了吗?” “都等你大半个时辰了。”祝知折拒了窦喜递来的茶:“我没走就算好了。” 龛朝皇帝挥挥手,示意其余人都退下,只留了窦喜在殿内。 龙椅够大,够长,莫说两个人了,四个人挤在一块坐都行。 故而他坐在了祝知折身边,伸手去揽住小儿子的肩膀:“是爹的错,没算好时间。” 祝知折烦他这哄小孩的语气:“没跟你生气。有何事?” 龛朝皇帝清了清嗓子:“近日呢,爹听人说你好像有心上人了……” “蒋升阳罢?”祝知折掀起眼皮,凉凉道:“我回头就去将那小子的舌头拔了。” 龛朝皇帝:“欸,别啊,你打他顿狠点的都行,只要能治好…别弄这些治不好的,有些棘手。” 他顿了顿:“所以是真的?” 祝知折反倒是沉默了下。 见他不说话,龛朝皇帝心里有些着急。 其实他并非是一个高兴欣喜的心态在与祝知折聊这事儿,而是喜忧参半。 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做父亲的最清楚。 故而龛朝皇帝试图劝道:“知折,你想要什么,爹都可以给你也会给你,只要你提,爹都会答应。但有些事,强扭的瓜也不甜,你看爹和夏氏皇后就晓得了。” 祝知折瞥他,示意他有话直说。 有人说天子是万人之上,九五之尊,可龛朝皇帝实则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就怕他这个小儿子。 龛朝皇帝头皮发麻,却还是不得不道:“你无论是喜欢哪家姑娘,爹都支持。可若是人家对你无意,那咱也别强求好吗?感情这事儿,不是一个人的事。” 祝知折没说好与不好,他只望着龛朝皇帝,淡淡道:“我又梦见我娘了。” 龛朝皇帝登时熄了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望着祝知折,面上戚容难掩。 窦喜在旁侧轻叹了口气,低声劝了句:“陛下,殿下。” 祝知折盯着龛朝皇帝,他并非是故意提起此事,而是他真的梦到了。 自那一日起,他每夜入梦,十日便有九日是他娘亲未着寸丨缕,带着满身伤痕和绝望,从城墙上跳下去的模样。 他忘不了。 “对不起。” 龛朝皇帝压着轻颤:“若是当时带你们一道入京……” “追忆无用。” 祝知折抬手将方才被他丢在桌上的奏折拿起来展开,示意龛朝皇帝看。 他没再低头看一眼:“北域边境的奏折到了。天莽使团此次入京朝贡,比往年多加了一百铁骑,其中有一人,名唤遂烈,中原名何隋,我记得他的长相。我要杀他。” 龛朝皇帝看向奏折,神色冷沉下来:“好。” 祝知折又说:“爹,父皇。” 他一字一顿道:“待京中事毕,让我挂帅。我要踏平整个天莽。” “我要世上再无天莽人。” 龛朝皇帝抓着祝知折的肩膀,声音滞涩:“知折,你不能如此。” 即便知道无果,他却仍旧还未放弃:“百姓无罪。” 祝知折却抽身而出,只留下了冰冷的恨意:“与我无关。” 待得祝知折离去后,龛朝皇帝抓着手里的奏折,长叹了口气,面色颓然。 窦喜走过来,为他倒了杯新茶:“陛下,多思无益。殿下的恨,总得发泄完才能舒畅。” 龛朝皇帝接过喝了口:“我只怕他恨的不仅是夏氏,不仅是天莽,还有他自己。” “窦喜,你晓得吗?”龛朝皇帝苦道:“我从那孩子眼中瞧不见求生的欲望。” 支撑着祝知折这一路走来的,就是那滔天的恨意。 窦喜哪里不清楚,但他不能说,只能宽慰道:“殿下现下尚且年轻,总会遇见更有意义的事。” 他这般说,倒是提醒了龛朝皇帝:“去,去查查知折心里头装着的人是谁。” 窦喜忙应是。 . 琼林宴不像先前的宫宴那般拘谨,琼林宴可谓是大开宫门,京中官宦、贵族子女皆可入席。 虽说男女仍旧会分席而坐,但若是要去赏花,那便是能撞到一块。 且入宫门时也能见到。 仇夜雪的马车还是被特批一路往里,无须在外围停下。 只是在靠近宫门时,负责驾马的鸦青就喊了声:“太子殿下!” 随后仇夜雪就见马车内的帘子被掀开,一身黑底锈赤色四爪蟒,将他本就充满攻击性的长相托得更为压迫。 仇夜雪望着又不请自入的祝知折,干脆连礼都懒得行,端着手里的茶盏,语气不善:“殿下,你下回好歹先问一下好么?” 祝知折扬眉。 因为要面圣,仇夜雪又换掉了那一身素色,转而换了身砖红色打底,外披青灰色圆领宽袍。 他长得白净,像是未经触碰的新雪,浓色总是会将他衬得更加消瘦,也将他骨子里的傲气硬生生剥出来给人看。 惹人无端牙痒。 作者有话说: 跟宝们汇报一下这本的进度,存稿已经在写第50章了,正在收尾,存稿快完结辽—— 第22章 二十二只狗 “你还控诉我不解风情。” “怎的还这么喊我?” -- 第50页 他看了看, 径直坐在了仇夜雪身侧:“这儿也没外人吧?” “有。” 仇夜雪无情道:“你。” 祝知折失笑。 仇夜雪烦他得很,只将手里茶盏搁下:“殿下是有何事要与我说么?” 祝知折接过了藕荷递来的新茶,悠悠地转着茶盖, 仿佛没听到一般不吭声。甚至还懒懒地将手肘放在了矮几上, 一副要借地小憩的模样。 仇夜雪莫名, 也懒得理他,只伸手要去将自己被他压着的衣袖抽出来, 可偏偏祝知折反而施了力压住, 不让他动。 仇夜雪:“?” 他来了恼意:“祝知折!” 祝知折勾唇, 立马偏头过去, 凑到了仇夜雪跟前:“欸, 听见了。阿仇有何事吩咐?” 仇夜雪心道这真他娘的是个神经病:“劳驾抬手。” 祝知折笑, 正要说点什么再逗一下猫,马车就忽然停下。 仇夜雪微顿,没再纠结自己的衣袖被祝知折扣下这事, 只偏头看了眼藕荷。 按理来说, 应当还没到。 藕荷低声:“有人拦路。” 仇夜雪:“藕荷, 踯躅, 你们一道去看看是谁, 不紧要的就赶了。” 他正疑惑着,就听见马车车壁被人从外轻敲了两下。 仇夜雪单手掀开帘子看去,只见上回在太后那儿见过一次的永明郡主与几个姑娘公子站在一块儿,永明郡主被捧在正中。 见他掀开车帘,永明郡主登时红了耳根, 其余人瞧见他那张脸, 都是一时移不开视线。 先前在国子监仇夜雪离他们远, 他们看不真切, 现下凑近一看,一个个都愣了神。 龛朝民风开放,他们回过神行了礼后,这些个姑娘家也是胆大,有人直接用团扇掩嘴,嬉笑了句:“郡主果真没有骗我们,世子爷当真玉树临风。” 仇夜雪倒不会说对几个小姑娘发脾气,再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瞧着他们「出格」,反而觉着他们有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玩性。 所以仇夜雪轻扯了下嘴角,挑起个带着懒意却分外勾人的笑,就连语气也轻丨佻得不行:“诸位,瞧够了么?瞧够了便散了吧。” 他说着,就要将帘子放下,永明郡主却红着脸小声喊了句:“世子。” 之前在孝慈殿那一面,她虽受了委屈,可事后无论怎么想,眼里心里都是仇夜雪的模样。 她便一直想再见仇夜雪一面,左右他与太子也不可能这般下去,若是…… 永明郡主呼出一口气,在同伴们怂恿的视线下,仰起头:“世子待会儿会去御花园吗?如今牡丹开得正好……” 仇夜雪垂着眼帘静静地听着,还未听完永明郡主的话,就忽觉自己身后异样。 他下意识偏头过去,便见祝知折不知何时将矮几往后推了,单手绕过他的脑后,撑在车壁上,像是将他半圈在怀中一般。 车内烧着的沉木香不仅没让祝知折自带的压迫感淡化柔和,反而多了别样的诡谲神秘。 这窗户就这么点大,祝知折非要凑过来,脑袋几乎挨着了他的,让仇夜雪不住拧眉,往旁侧让了让。 于是祝知折便彻底暴露在了永明郡主等人的眼里。 永明郡主的脸几乎瞬间唰白,其他那些个姑娘家公子哥也是立马收了笑,一个个恨不得赶紧跑了。 “牡丹么?” 只听祝知折似笑非笑地重复了句:“也的确到季节了。” 他微微侧首,对上仇夜雪被他逼得稍稍退至昏暗中的眸子,笑得暧丨昧却危险,活像吐着信子的毒蛇:“阿仇喜欢?” 仇夜雪其实想再往前一点,因为他的后颈挨着了祝知折的手腕,这叫他不禁起了鸡皮疙瘩,难言的异样感蔓延。 可他偏偏没法往前,因为会碰到祝知折的鼻子。 这人鼻子生这么挺干嘛?! “不喜欢。” 仇夜雪烦得很:“能不能滚开点?” 祝知折点点头,仇夜雪还奇怪他今儿怎么这么好说话了,就见祝知折偏头看向已经面无血色的永明郡主,眼里只有冷意:“听见没?还不滚。” 他淡淡道:“还有,谁拦的车、谁敲的车,回头自个儿把手砍了送过来。” 仇夜雪拧眉。 他刚想说他是让他滚,还有不必如此,话还没出口,祝知折就放下了帘子,还顺带捂住了他的嘴:“嘘。” 祝知折将他彻底抵在了他的手臂上,垂着眼帘睨他,眼底有惊人的情绪在翻搅着。 他宽大的蟒袍袖子就像是张开了嘴的巨蛇,要将仇夜雪一口吞噬。 “阿仇,我这可是在帮你挡桃花。” 祝知折是习武之人,手很热,掌心彻底压在他唇上,粗粝的茧也很明显。 “还是说你其实与她两情相悦?” 仇夜雪不知为何马车重新前行了,藕荷和踯躅还没进来,但他现下也无暇多想。 祝知折松开了他的嘴,却将手落在了他的耳廓上,滚烫的指尖扫过他的耳尖时,他居然觉着祝知折的手指还带了点凉意。 而祝知折笑着轻捏了下他的耳垂,将他左耳上的那枚朱砂痣压在了自己指腹底下,眼里却满是凉意:“不然为何耳朵这么红?” 他的动作和话就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仇夜雪心上,让仇夜雪原本飘远的思绪瞬间回笼。 -- 第51页 他第一反应便是他身边的人都是好手,祝知折就算压着声音,内力高的藕荷和陈里都能听见。 所以仇夜雪几乎是恼羞成怒地抬手,狠狠将祝知折的手拍开,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后,跟着而来的是仇夜雪咬着牙挤出来的呵斥:“祝知折!” 祝知折挑眉,心情也正不爽着,就见仇夜雪的耳朵从耳廓红到了耳根,连带着耳后一片都像是抹了胭脂一般。 仇夜雪气得胸腔狠狠起伏了下,才接着骂:“滚!” 祝知折停了停,到底还是没忍住哑笑几声。 他好像…知晓仇夜雪为何耳红了。 “笑什么?!” 仇夜雪真想一刀捅了他:“滚开!” 怕他真气过头了,祝知折忙抬手示意自己会离远点:“你缓缓,别气了。” 仇夜雪真是气得脑门疼,就见祝知折将案发现场复原,把矮几挪回了两人的正中间。 没了祝知折的气息和温度包裹着,仇夜雪心里那种被逼迫到角落的窒息和异样感也消散了点。 他抬手摁了摁自己的额角,刚要喊踯躅和藕荷,就见祝知折那只长得其实挺好看,就是很欠砍的狗爪子又朝他伸了过来。 仇夜雪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给他那只手来了第二下。 他到底是个男子,虽未及冠,但也修了些简单的拳脚功夫防身,这一记下去可不轻。 至少仇夜雪是清楚地听见第二声清脆响亮的声音,且祝知折的手背也泛了红。 就是他的手掌也有点麻。 “别碰我,滚远点。” 仇夜雪是真的来脾气了:“祝知折,你有病就去治行么?” 他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位身份地位尊贵非凡的太子爷总该冷脸了吧,可祝知折却笑得灿烂:“看过药王了,不太能治。这不看看阿仇还能治些什么药王不能治的吗?” 他又说:“你下次轻点。” 仇夜雪轻呵:“你还省得疼?”① 祝知折叹气:“阿仇,我倒是不觉着,可是你的手会疼。” 仇夜雪被噎了下:“你皮是猪做的么?” 见他被气得不再管什么尊卑礼数,祝知折眼里笑意加深。 仇夜雪又说:“你若是真怕我疼,别来招惹我行吗?” “那可不行。”祝知折悠悠:“要不你换个地方?” 仇夜雪:“?” 就听祝知折道:“我面上的肉还算软,你要不以后往这儿扇?” 见他神色真的很认真,仇夜雪:“??” 祝知折说着,还把脑袋往仇夜雪跟前凑了凑,让仇夜雪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他阿弟养得那只松狮犬也是如此。 老喜欢把头凑到他身上,还非得压在他腿上,不拍就不走开,偏偏拍了后更加兴奋地围着他转。 虽说这般想有些大不敬,但祝知折真不是?? 硬的不行,仇夜雪只能试着来软的:“殿下。” 他才喊出这两个字,祝知折就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四周:“阿仇,我兄长实在不在,你为何老是喊他呢?再说你总这样,我会呷醋的。” 仇夜雪告诉自己忍一手:“祝知折。” 有些东西喊过一两次后,他就真的能毫无负担地喊出来了。 祝知折笑着望他。 其实这太子爷笑起来是真好看,仿佛天生一张蛊人的脸。 仇夜雪看着,心里的火熄灭了些许,也缓了缓语气:“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以为我们现下至少算是好友,你却总拿我消遣?” 闻言,祝知折轻嘶了声,听得仇夜雪莫名。 “阿仇,我以为这足够明显了。” 祝知折叹气,似是无奈,又满是怨怼:“你还控诉我不解风情。” 仇夜雪刚想怼他一句好好说话,就听祝知折轻笑一声,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直白而又热忱的话直直地砸在他身上—— “我心悦于你。” 作者有话说: zzzA上去辽! 第23章 二十三只猫猫 他不说话,甩冷脸,不是因为祝知折拿这种事玩笑。 仇夜雪在这话后看祝知折很久。 而祝知折就那样大大方方地笑着睨他, 由他打量。 四周寂静无比,仇夜雪没心思管踯躅他们是不是也听见了,他只对祝知折说了句:“殿下又从哪儿学来的新的消遣人的法子?” 祝知折扬眉, 眼里有一瞬的寒凉。 但最终他轻哂了声, 没多说别的, 只道:“阿仇,这儿没别人。” 仇夜雪从善如流地改口:“祝知折。” 祝知折满意颔首, 正好马车停下, 抵达了最后一道宫门。 仇夜雪率先起身, 没有要等祝知折的意思, 径直行至帘前。 藕荷听见动静, 早早便为他掀开了布帘。 他在藕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踯躅本想嬉笑着给个眼神什么的。 但瞧见仇夜雪平静到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登时将话咽了回去。 若是世子恼了, 定不会是这样。 她鲜少瞧见世子这般模样, 说不出究竟是什么, 只是…… 好像把所有情绪都藏了。 琼林宴并非在殿内设宴, 而是设在御花园一处水榭中, 既能赏花,亦能游水。且时辰也不再是入夜之后,是白天,倒是没那么折腾了。 琼林宴办的盛大,却也没那么多规矩, 最多只是男女分席, 仇夜雪见过龛朝皇帝后, 便可以选择落座, 亦可以选择在宫内能走动的地方四处瞧瞧。 -- 第52页 仇夜雪懒得动,所以没打算乱逛,径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他坐下后也没多看,更没有要与人交谈之意,只给自己倒酒。 一是因为他身份特殊,仇夜雪不想叫帝王猜忌之心更重。 二是他也的确短暂的没什么心情去与人说笑。 祝知折进来的稍晚,也不知是不是在他身后时被旁的什么人拦了拦。 反正他俩明明前后脚下的马车,祝知折却在他就着宫里的膳食喝了第二杯酒时才到。 他一路进来,便有人一路行礼,阵仗倒是大得很。 祝知折与龛朝皇帝见了个礼后,便也落座,是直接坐在了他身侧的。 琼林宴没有舞姬献舞,只有进了殿试的进士与各路官员交谈天文地理,龛朝皇帝也是默许的。 而龛朝皇帝悄悄瞧了眼落座后足足一刻钟了都没说话的两人,有些发愁。 窦喜先前查到了祝知折那位心上人是何方神圣,报给他时,他是又震惊又觉得理所当然。 龛朝皇帝功夫虽不如祝知折,顶多与祝祁煜勉强打个平手,这还得祝祁煜稍稍给自己老爹放个水;头脑也的确不比这两兄弟转得快,但他看人准。 即便仇夜雪伪装的极好,他仍旧一眼便知此子并非池中物。 再者…… 这可是仇钴望和盛韫钰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差呢。 龛朝皇帝起初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祝知折看上的是男子,但不过片刻,他便觉着无所谓。 只要祝知折喜欢,什么都好。 主要问题是—— 他忧心仇夜雪没这意思,偏偏他这小儿子又是那样的性格,多半…… 龛朝皇帝望天长叹。 是他对不住仇老弟。 龛朝皇帝现在瞧着仇夜雪冷淡的一张脸,就冲窦喜招了招手。 窦喜忙过去俯身,就听龛朝皇帝在他耳边低语:“你回头拟一份礼单送到朕这儿来。” 窦喜愣神,龛朝皇帝又碎念了句:“给岁南王的,慎重些,你再帮朕想想有什么赏赐的理由。” 窦喜:“……” 他无奈拱手:“是,陛下。” 待得吉时,窦喜便清了清嗓子,喊了声。 于是一声传一声,整个宴会都安静了下来。 就连女席那边都静了不少,只有些胆大的姑娘家推搡着说要偷着去找个地方听一听。 坐于女席主座的太后也瞧了眼身边女官,那女官便垂首悄悄退下。 那些个进士们便成排站在了龛朝皇帝跟前。 仇夜雪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不由得支起了下巴去看。 虽说心情不太好,但好奇心还是不能少。 龛朝皇帝亲自宣布文举殿试结果,从三甲往上走,殿试本没有淘汰,博得不过就是一个名次称号和地位。 三甲是同进士出身,被点到的考生多少遗憾。 二甲是进士出身,被点到的或喜或叹气,显然还是有人不满意。 再往上一甲便只有三人,探花、榜眼,以及…… “状元,康棋!” 仇夜雪眸色未动半分,瞧着康棋激动上前谢过,听龛朝皇帝大笑着称赞他是当之无愧的状元郎。 仇夜雪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掩唇打了个哈欠。 就听身边悠悠传来一声压低了的声音:“阿仇觉着无聊?” 仇夜雪下意识偏头。 他还以为祝知折从此往后若非必要便不会与他说话呢。 毕竟…… 被他用那种方式拒绝了。 “嗯。” 他虽然神色仍旧淡淡,可看着却像是和祝知折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猜到了。” 祝知折挑眉。 仇夜雪却懒得解释。 而龛朝皇帝还在夸赞康棋,说他写的策论当真一绝,殿试答辩时也十分出色。见他如此高兴,底下朝官都跟着笑,就连那些个赋闲的贵族也是如此。 岂料龛朝皇帝话锋一转,就是一句:“你写的太好了!朝廷的确不该养闲官!即便是世袭罔替的爵位,若三代未出为国为民之人,那就该削!” “有些贵族,就是败了先人的名声!只有历经磨砺,才能知苦知难,便再没那些欺压百姓之事了!” 众人一惊,不少人的笑容都僵了起来,但亦有许多人点头称赞。 康棋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陛下,学生并非写得好,只是将这些年的所见所闻,连同学生的感想一并写了进去。” 听得这话,便有一御史出声:“所见所闻?若是下官没记错话,状元郎是出生于岁南的罢?” 视线瞬间聚焦于仇夜雪这儿,只见仇夜雪捻着手里的酒杯,似是醉了般掀起眼皮,轻勾起个笑,桃花眼里荡着的涟漪莫名叫人面红耳赤。 仇夜雪声音慵懒,仿佛根本没听他们方才在说什么:“是么。” 他抬眼看看康棋,松了酒杯往后靠,撑着身侧扶手,散漫到让礼部尚书的额角突突:“没见过,不认识。” 康棋朝他一拜,还未出声,那御史就又冷笑出声:“世子可看清楚了?状元郎入京当日可是哪儿也没去,就在你府前站了许久,等了你回来,又被你亲自招待进了府。” 这话可是一下子就把康棋方才拉的仇恨抛到了仇夜雪身上。 那些个还因为康棋所写的策论被龛朝皇帝明着骂了几句的人看向仇夜雪的神色更是带着各种情绪。 -- 第53页 康棋道:“的确。” 他承认的很大方,甚至还反问仇夜雪:“世子不记得了吗?” 仇夜雪似是思索了番:“不记得。” 他轻嗤:“你又不是个漂亮的姑娘,我为何要记?” 康棋也不恼,只再拜了拜:“世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是应该的。” 他说:“毕竟那日我虽跟着入府,但并未与世子聊过几句,是世子身边婢女招待的我。” 仇夜雪闻言轻点了下下巴,又疑惑:“那问我作甚?” 御史脸色有些青。 他话还没再接上,仇夜雪就先帮他把后续的发难给走完了:“你一个…怎么说来着?算了,知道我意思就行。你入京是为了考试,为何要来拜会我?” 康棋答:“学生仰慕岁南王风姿已久,只是可惜学生从未见过王爷,便想瞧瞧王爷教出来的儿子是何模样。” 仇夜雪勾唇:“见了,什么感想?” 康棋胆大到像是不怕刚得的状元位置还没坐稳就要被砍头:“世子有负王爷所望。” 可仇夜雪不仅不恼,反而笑得张扬:“嗯,眼神不错,我也觉得。” 众人:“……” 小插曲很快便过去,等宴会恢复了热闹后,仇夜雪便倾身看向祝知折:“你招惹的?” 祝知折挑眉:“是,那御史瞧我不爽很久,只可惜天天上折子也没能把我如何。” 仇夜雪忍了白眼。 祝知折招惹的祸事落他身上算什么?! 祝知折:“阿仇不高兴了?” 仇夜雪冷冷反问:“你说呢?” 他面无表情:“你试试莫名突然替别人遭了难?” 祝知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的确不爽。” 仇夜雪正要再刺一句,就听祝知折又说:“可若是替阿仇你挡,我会很高兴的。” 仇夜雪:“……” 他直起身,离祝知折远了点,还丢了句:“哦,我不高兴。” 祝知折也不强求,只睨了眼那位面色发青的御史。 他自个儿被天天参他都没动过什么心思,主要是这些只会写写折子骂几句的人他真看不上眼,但现在…… 让阿仇不悦了,那就别想好过。 . 因得琼林宴婢女不得入宫,所以踯躅三人是守在宫门的马车旁。 仇夜雪出来时,是祝知折一路送出来的,有这位「青面獠牙」的太子在身侧,当真是免了许多麻烦。 仇夜雪上马车前,又听祝知折喊了他一声。 聪明人无需多言,自是明白。 仇夜雪心下轻叹,到底还是看向祝知折。 只听祝知折道:“你放心。” 他本以为他会说他不会多做纠缠,却没想这太子…… 不,这才是祝知折的风格。 祝知折望着他,笑着说:“我不会放弃的。” 仇夜雪:“……” 送走了祝知折后,仇夜雪静坐在马车中,一时无言。 踯躅三人围观了个彻底,踯躅小心地睨了眼仇夜雪有些泛红的耳廓,轻轻喊了声:“世子。” 仇夜雪闭着眼,眼里却不住地浮现出祝知折方才说那话时的模样。 踯躅到底胆大一些:“这个,我们……咳。世子,太子殿下这又是什么新花招吗?” 这也太管用了吧?真的气到她家世子了啊! 仇夜雪没吭声。 他不说话,甩冷脸,不是因为祝知折拿这种事玩笑。 而是他知晓。 祝知折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二十四只狗 “没关系,我有此意。” 琼林宴结束后, 次日便是状元郎游街,仇夜雪也没见过,故而有些好奇想要去瞧。 他没去刻意订最好的雅间, 只到常去的酒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本来就是图个热闹而已, 又不是非要瞧出什么花来。 就是没想到他才落座, 小二连问话都还未出口,便又有一道身影自他身前坐下。 祝知折一身玄色衣袍, 只滚了金边, 他落座于仇夜雪对面, 在小二开口前, 盯着仇夜雪的眼睛说了句:“桃花酒。” 小二迟疑地看了眼仇夜雪, 方才这位公子的侍女可是说了就一人…… 祝知折身后的十三递上一锭银子, 小二登时不多话,立马去了。 仇夜雪瞥了眼祝知折:“这儿空座还有许多。” 祝知折扬眉:“可只剩这一个临窗了。” 仇夜雪有种懒得和他辩的情绪。 反正无论说什么,这太子爷都脸皮厚得没法说。 祝知折又问:“来看状元郎?” 仇夜雪:“殿下, 你这不是废话么?” 祝知折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眼神有些微弱的凉:“昨儿在宴上我就觉着了, 你与他关系好似不一般。” 仇夜雪本没想解释, 由着他去误会, 这样也能叫祝知折离他远些。 可一想到那天踯躅同他说藕荷好像与康棋…… 仇夜雪心下轻叹,到底还是多说了句:“在岁南时见过两面,算是我手里半个棋子。” 他抬眼,直白地警告:“殿下若是想要拿他做刀,可要想清楚。” 祝知折收了方才心里升起的念头, 笑吟吟道:“怎么会, 既是你的人, 那我便不动了。” -- 第54页 这话的意思是他先前还是有想要对康棋下黑手。 仇夜雪目光有一瞬地寒凉。 祝知折察觉到, 不由轻哂:“阿仇,我承认,但那是因为你。” 慢半拍地仇夜雪:“……” 他莫名了下,这才明白祝知折的意思,登时更加不想说话。 正巧这时文武状元也打马悠悠行至这条街上,仇夜雪便要去看。 然而他一垂眼,就率先被人群里的利光晃了下眼。 多年被暗杀的经验叫他下意识就喝了藕荷的名字:“藕荷!有人……”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那一道利箭已然发出,但在康棋身边的武状元速度更快,直接帮康棋拦下。 状元游街,是巡防营负责护卫,所说巡防营的确比不得军中将士,也没法与禁军相较,但也不是吃白饭长大。 在前头的谭轲一声厉喝,便有人立马拿下了那射箭之人,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祝知折看都没有看一眼下头,只给仇夜雪倒了杯酒,悠声道:“阿仇且宽心,我早安排好了。” 仇夜雪微怔,藕荷也将自己刚捞起来的裙摆放下。 仇夜雪:“殿下这是何意?” 祝知折未语。 这回不用他说,仇夜雪都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听着底下乒乒乓乓的兵刃交接声,头疼地喊了声:“祝知折。” 十三眼皮子跳了跳,忍住了想要抬眼的欲丨望。 而祝知折粲然一笑:“昨儿个我便收到消息,说有人想杀这位状元郎。” 他说着,往前倾身,手肘压在了桌上,凑得离仇夜雪近了些,似是邀功般:“阿仇,我可是记着你与他在宴上打了配合,想着或许他是你手底下的人,所以连夜赶去巡防营,又召了手底下的人做了布置。” 仇夜雪动了动唇:“你可以与我说。” 祝知折完全可以不用奔波,只需要「好心」提醒他一句就行了。 祝知折勾起嘴角:“可若是与你说了,我便没了表现的机会。” 仇夜雪:“。” 祝知折笑着睨他:“阿仇,我想向你讨句夸赞不过分吧?” 是不过分。 但是…… 仇夜雪望着他,一语双关:“你是太子。” 祝知折显然也能够听懂他的两层意思,他笑了笑:“阿仇若是不喜欢,我也可以不是。” 仇夜雪:“?” 他不可思议地微张了眼,到底还是被祝知折这话给冲击到了。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祝知折身边的平二上来报了声全部拿下,状元并未受伤时,到底还是跟祝知折说了声谢。 祝知折反而叹气:“阿仇,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仇夜雪本不想理他,却在起身准备离开时,还是停了脚步,回头说了句:“殿下,我从来就无此意。” 他不知晓是不是因为先前和祝知折针锋相对时玩那些把戏叫祝知折误会了,可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才好。 这样就算不是误会,被他这样直白地再一次拒绝了,祝知折也总该会退了吧? 他又不好男色,祝知折往他跟前凑也没用啊。 仇夜雪是站在正常人的角度想的,但某位太子爷本就不是常人。 听得仇夜雪这话后,他身后十三的脑袋是低得更下了,可他却点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没关系,我有此意。” 望着他那张笑得灿烂张扬的脸,仇夜雪:“……” 算了。 随他。 许是一时兴起,再者他也管不着他。 . 状元游街遭刺杀一事,在当天便直接闹大了。 尤其巡防营联合太子府兵当场就将人拿下,送去大理寺审讯。 天子脚下竟敢杀人,勃然大怒,下令彻查,但这事儿的主事人,却落在了祝祁煜的身上。 得到消息时,仇夜雪便若有所思。 说起来,琼林宴也是祝祁煜督办的,而且半月后迎接使团一事,也交由了祝祁煜。 打从祝知折和祝祁煜俩兄弟的真实关系暴露后,朝中不少事情都是祝祁煜处理。 从前祝祁煜在京中没什么声音,在朝在野也是如此,仇夜雪知道他也就只是知道点大家都知道的事儿。 现在看看,自任文龙的事过后,祝祁煜的声音便越来越大了。 而没几日,就出了结果,但仇夜雪觉着应当是弃车保帅,因为供出来的名字,不过只是京中一赋闲已久的伯爵府。 也只能下旨废了爵位,该入狱的入狱,该驱逐京中的驱逐。 藕荷也带来了新的消息:“世子,全部查实了。” 她说:“十八年前便与京中有联系的江湖势力,除去赵潜,不过三家。” “一家是若水教,一家是五门,另一家则是百善堂。” 听见某个名字,仇夜雪微扬了眉:“百善堂也与京中有联系?” “是。”藕荷稍显迟疑,还是道:“奴婢怀疑百善堂前堂主就在京中。” 仇夜雪没问为何,只屈指轻点了下扶手:“五年前武林那场风波后,百善堂前堂主便销声匿迹,江湖上纷纷流言他已身死,可三年前他的弟子忽然宣布脱离百善堂。” 正在给他剥葡萄的踯躅疑惑:“这两者有何关联吗?” “他的弟子脱离百善堂后便来了一趟京中。”仇夜雪淡淡道:“许是路过吧,反正之后往天莽去了。” -- 第55页 踯躅三人都不意外仇夜雪为何会知道这么多江湖琐事。 藕荷:“世子,三个都要盯吗?” “盯百善堂。”仇夜雪已然在心里划掉了若水教和五门的名字:“若水教与五门是祝知折手里的。” 踯躅也是看过那份名单的,有些不解:“若水教不是和刑部有关吗?还有那个五门,那可是牵涉了内务府,赵潜就是内务府大监啊!” “窦喜也是内务府大监。”仇夜雪提醒他:“你觉得以祝知折那性子,会允许赵潜发展江湖势力,插手到宫廷内围?” 他语气平静:“至于刑部,刑部显然是大皇子手里之人,祝知折多半也能插丨上话,不然你以为为何云锡与陈里当日去救李雪烟能那般顺利?” 踯躅瞪大眼睛:“当时太子爷给我们放水啦?” 仇夜雪没答,只吩咐了藕荷和鸦青去办几件事,踯躅就还是留在他身边。 等二人应声告退后,踯躅便问:“世子,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冷脸了好几日?” 她小声嘀咕:“其实我觉得太子爷也挺好的,他也没说非要李雪烟死,而且前几日他还说要为了你放弃皇位欸!” “呃……”仇夜雪白眼:“他故意说的。” 他面无表情:“他本就没打算继承皇位。” 踯躅:“啊??” 仇夜雪:“你没发现任文龙事件过后,大皇子的声音便多了起来吗?皇上给他委派的事件多了,而且有许多都是按照规章理应是太子负责之事,比如迎接使团。” “还有,大皇子到现在都未封王,都二十五了还未娶妻纳妾,你说为何?” 踯躅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什么。 龛朝礼制,若是同胞兄弟,一个为太子,一个便要封王去往封地做藩王。反正要避免兄弟手足残杀而送走。 可这么些年,祝祁煜并未封王,祝知折也始终坐着太子这个位置。 至于没有娶妻纳妾,无非便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也是因为祝祁煜心上有人,而恰好定国侯夫人爱女如命,不想让女儿牵涉党争,于是祝祁煜便始终未娶。 “只怕他这太子,是为大皇子挡箭的。” 仇夜雪冷冷道:“说什么为我放弃?不过是故意为之。” 踯躅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世子…所以你这是在为太子殿下其实不是因为你放弃皇位生气吗?” 仇夜雪凉凉瞥她:“你觉得可能么?” 踯躅不敢说了。 她、她就是觉得可能才这样问的啊!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二十五只猫猫 “殿下既不喜欢我与你客气,那我就不说谢了。” 状元遇袭一事落幕后, 踯躅又跑到仇夜雪跟前,将她新听来的八卦与仇夜雪说了。 “先前琼林宴上拦我们马车的是远侯世子,他腿, 两条腿都被打折了。” 仇夜雪微拧眉, 就听踯躅笑着继续道:“敲我们马车的是内阁温老的嫡孙, 据说那可是个小霸王,他手被打折了, 现在天天在府里嚎呢。” “还有永明郡主。”谈及姑娘家, 踯躅就压了点声音:“昨儿京中千金们摆了春日赏花宴, 她没来, 据说是感了风寒, 好些时日都不能外出了。” “可奴婢探查到, 这几日宫里的御医去了一批又一批,夏国公府上甚至在江湖上寻药王踪迹。” 踯躅小声说:“据说她脸上长了些疹子,始终消不下去。” “还有还有, 世子还记着在永明郡主旁边用团扇遮了脸称赞你长得好的那个姑娘吗?那是郭御史家的千金、嫡女, 她也在寻医问药, 据说是一夜醒来不知怎的, 说不出话来了。” 那日祝知折在马车上对着那些个千金公子哥说的话踯躅是听见了的, 她又不是个傻子,自然猜到:“世子,这是太子殿下的手笔吧?” 仇夜雪没答。 藕荷在一旁调香,倒是回答了踯躅:“也只有他,能叫那些大人们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踯躅感叹:“真绝啊。” 仇夜雪却点评:“下手太过, 心太狠。招风树敌。” 踯躅嘟囔:“可奴婢却觉得解气呢。这样以后定是没人敢再随意拦世子的马车了!” 这倒是的确如此。 可同样祝知折此举, 也是在他身侧画了圈, 打上了他的名字, 叫京中所有人都误以为他与他真的有那些关系了。 仇夜雪眸色微冷。 最初是他与祝知折互相挑衅所以才将流言闹得沸沸扬扬,但聪明人也能看出他们之间并无那些牵连。 可现下祝知折这般行事…… 啧。 他心下不爽。 就因为他喜欢,就非得在他身上打上他的标签? 这太子爷凭什么? 不过… 仇夜雪敛眸,拨弄了下腰间束着的熏球,想这也是祝知折自己撞上来的。 他眼中掠过算计,叫他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分外冰冷。 “我记着恭亲王半月前便递了帖子,邀我们参加王妃寿宴吧?” 藕荷回道:“是,就是明日。” 仇夜雪颔首,淡淡道:“藕荷,备份礼,去瞧瞧这位与百善堂有牵扯的王爷究竟藏了什么。” . 次日。 -- 第56页 京中不信奉狐仙,也不以白为尊,毕竟是人家寿宴,仇夜雪不好一身白去。 故而他换了浓色的衣袍,就连发带也换了个绀青色的。 仇夜雪肤白,素色显清幽冷淡;浓色便衬得冷沉还有几分病弱。 可当他勾起嘴角笑时,这些便都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惊心动魄的美。 对于会在寿宴上瞧见祝知折这件事,仇夜雪一点也不意外。 恭亲王好歹是他王叔,虽说王妃寿宴不是整数,也没请太多人热闹,但祝知折身为太子,怎么得也该见一份晚辈礼。 而且…… 祝知折这样的狗皮膏药,肯定会黏着他一道来。 仇夜雪拱手行礼,这一次却不再是懒懒散散的模样,反而正经得叫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划分界限的态度也过于明显。 祝知折瞧着,轻舔了下自己的牙尖,眼里的笑有些发凉。 但他没说旁的,只道:“阿仇是为百善堂而来?” 仇夜雪没瞒着:“是,殿下还知道别的?” “的确知道一些。” 祝知折微顿,似是疑惑:“不过说来,阿仇。” 他微微歪着头看仇夜雪:“你不晓得恭亲王与百善堂的事儿,却能一眼看出罗山用的功夫是落海掌,甚至知晓落海掌的命门,这是为何?” 跟在仇夜雪身侧的踯躅眼皮子跳了跳,仇夜雪倒是淡定。 他冲祝知折粲然一笑,勾人得很:“秘密,殿下可以猜。” 祝知折心痒得不行,但冥思苦想后确实找寻不到答案。 虽说月满楼在江湖的情报网够大,可江湖势力,谁又没有情报网,谁又不知道些事儿,却也同样有许多事都不清楚。 至少他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哪个势力能在几招间看出旁人的功夫,甚至还知晓其死穴。 若是月满楼可以,早就一家独大了。 所以…… 仇夜雪背后还有人。 可江湖上,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人物。 “恭亲王的侧妃。” 仇夜雪没与祝知折说,祝知折却并未以此来做交换,而是悠悠道:“说是富商之女,实际上是百善堂出身,不过恭亲王纳她时,她已脱离百善堂。” 仇夜雪若有所思:“她与百善堂有何特殊关系吗?” 比如像他阿娘,虽说是脱离了月满楼,但因为她是月满楼楼主的女儿。 不过是没了月满楼少楼主身份,月满楼仍旧是她的娘家,随时可以回去。 祝知折摇头:“她不过是百善堂一位再寻常不过的弟子,甚至算不上出类拔萃。” 他微顿:“但她有个姐姐,她姐姐与她不在一张户籍,却是亲生血脉,她姐姐如今也在京中。” 仇夜雪稍停,看向祝知折。 祝知折道:“而且春闱那日,她姐姐与赵潜碰过面,聊过几句。只是我的人不敢靠得太近,没能听清。” “你若是要查岁南王妃一事,我建议以这位作为切入点。” 仇夜雪没想到祝知折能给他带来这么多的信息,到底还是有些感激的。 故而他想要再度行礼谢过,却被祝知折先一步抬手托住了他的手臂。 只听祝知折凉凉威胁:“阿仇,你再与我说一声谢,往后我就算查到了什么,也不与你说了。” 仇夜雪:“……” 他直起腰杆,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无情抽出:“那我就不跟殿下多客气了。” 他二人说话间,就瞧见有人往这边而来,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见来人是恭亲王,恭亲王见到他们在这儿,也是愣了下:“世子和太子怎么没在正厅,而是来了这儿?” 仇夜雪与祝知折一道给他见礼,仇夜雪还未答,祝知折便先笑道:“王叔府里的桃花开得甚好,我带阿仇来赏花。” 恭亲王就好似不知道近日来京中流言一般,闻言还慈爱地笑了笑:“原是如此。” 他又说:“这儿的桃花,都是林夫人亲手打理的。她素来对这些颇有心得,又精心照料,自是不差的。” 仇夜雪微扬眉,祝知折继续问:“哦?林夫人?是王叔的侧妃吧?方才在正厅好像并未瞧见?” 恭亲王叹了口气:“她前几日不知怎的病了一场,现在还没好全,便没让她出来待客。这不,前厅招待得差不多了,我正要去瞧瞧她用了药没。” 祝知折笑得意味深长:“王叔也不怕王妃吃味。” 恭亲王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你也晓得我与王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不上什么感情,王妃瞧不上我这软弱的性子,见了我就烦,还巴不得我离她远些。” 猝不及防听了个全的仇夜雪:“?” 这等事儿是能随意说的吗? 恭亲王完全不要面子的? 恭亲王又像是劝慰小辈一般,对他俩道:“你二人日后也免不了要面对这样的事儿,尤其是太子你。若皇兄与内阁给你敲定的太子妃你不喜欢,也别太闹腾,大家相敬如宾其实也不错。” 祝知折挑眉,眼底有淡淡凉意浮现:“多谢王叔关心,只是太子妃我怕是无福消受了,毕竟我有心上人,就在王叔……” “殿下。”仇夜雪眼皮子一跳,径直打断:“王爷,若是无事,我便先回正厅了。” 他说着,还接着角度睖了祝知折一眼,警告他小心说话。 -- 第57页 祝知折一摊手,笑吟吟地住了嘴。 恭亲王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也只把祝知折的话当做孩子的玩笑话:“你们玩去罢,把这儿当做自己家就好,不必拘谨。” 说罢,他便径直离去。 待得恭亲王走远了,仇夜雪才看向祝知折,没好气道:“殿下,我说过我并无此意吧?” 祝知折扬扬眉,不仅不恼,反而笑眯眯的:“今儿打从见到起,你就没凶过我,我有些不适。” 仇夜雪:“?” 到底什么毛病?! 祝知折倾身,凑近仇夜雪一点,仇夜雪便直接后退一大步,警告他:“殿下,你与我之间应当保持距离。” “啧。”祝知折压下心头烦躁:“有话与你说。” 仇夜雪警惕地瞧他一眼,到底还是上前了半步:“我耳力不差,殿下也不必凑得如此近。” 见他这副模样,祝知折难免牙痒:“近日太后时常召恭亲王入宫请安,你若是要查,须得小心些太后那边。” 他轻哂:“不过这事不用我提醒,你也知晓,特意来参加这小小的寿宴,不就是奔着我而来的么?” 见自己目的被拆穿,仇夜雪也不慌乱,只浅笑着望他。 祝知折转着手上的墨玉扳指:“要我替你盯着宫里还是你想见见林夫人,又或者是林夫人的姐姐?” 仇夜雪点点头:“我都要。” 祝知折并不意外:“阿仇,有些贪心了。” 仇夜雪不否认,继续道:“而且宫里我是想请殿下帮忙,把我的人安排进去。” 祝知折微顿,眸中划过一瞬的晦暗。 仇夜雪瞧得清清楚楚,却并不畏惧。 祝知折:“你利用我可利用得真是光明正大。” 仇夜雪学着他的模样摊手:“殿下本也可以选择装作不知道,这样或许有个心理安慰?” 他又笑:“再说殿下也可以拒绝。” 祝知折轻呵:“把你的人回头送我府上。” 仇夜雪勾唇颔首:“多……” 他话还未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殿下既不喜欢我与你客气,那我就不说谢了。” 语毕,仇夜雪便要离开,却被祝知折直接一把攥住了手腕。 隔着衣物,他倒是感觉不到祝知折手上的温度,却能察觉到祝知折的力度,至少他是挣不开的:“殿下?” 祝知折舔着牙尖,似笑非笑:“阿仇,要我帮你做事儿,却一口一个殿下,未免太生分了吧?” 仇夜雪微顿。 他没想到祝知折拦他只是为了这事,所以他停了停后,望着他,到底还是喊了声:“祝知折。” 也不知道一个太子,为何这般热衷于让他叫他全名,但反正祝知折很是受用地点点头,又往他手里塞了把什么东西:“这个送你,算之前的赔礼。” 仇夜雪稍怔,低头看去,就见自己手里多了把匕首。 祝知折松开了他,仇夜雪将匕首从刀鞘里拔丨出来,听见祝知折说:“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你要不喜欢也可以丢了。” 能够削铁如泥的玄铁,即便是万金都求不到一块,到祝知折嘴里,就成了垃圾了。 作者有话说: 定情信物√(bushi)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二十六只狗 “这京中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风云。” 祝知折办事很快。 仇夜雪的人很快就被安排进了宫里, 收到消息时,仇夜雪其实有些沉默。 察觉到他的情绪,踯躅不免问了句, 仇夜雪低叹了声:“我以为他会拒绝的。” 踯躅茫然, 有好多问题想问, 但又不知道怎么问。 踯躅她们不知晓,仇夜雪却知道。 当年祝知折与他母妃遭难, 就是因为王府中人背叛, 他留意过宫中情形, 只怕宫里现下除了太后赵潜那边, 所有的人都在祝知折的掌握中。 就连赵潜和太后的行踪, 他都把握得很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点放在太子身上也是适用的。 故而他没想到祝知折会点头。 还有这把匕首。 仇夜雪垂眼,望着手里刀柄并未雕花,但也因此握着十分舒服, 就连刃身也讲究轻盈, 很明显是专门打造的。 “玄铁难寻。” 向来不爱说话的鸦青忽然冒了句:“奴婢至今都只见过这么一小块。” 她比了个指甲盖出来:“被我爹融了掺杂着其他的金属做了几个天魔雨的壳。” 天魔雨是唐家堡的暗器之一, 里头存放的是致命奇毒, 发射时不会溢出四溅, 只有打到敌人面前时,才会爆开如雨般洒落。 这暗器如今有一个就在仇夜雪手里。 鸦青:“这么大块能做成匕首的玄铁,闻所未闻。” “祝知折从前用剑。”仇夜雪却知道来历:“那把剑黎大师最得意的作品。” 踯躅瞪大了眼睛:“「天灾」?!这把剑失踪了这么多年,居然是在他手里?” “当年黎大师遭遇江湖仇家追杀,妻儿差点惨死他人手下, 是如今的皇帝所救, 江湖恩, 便是要命都可以, 更何况一把天灾?” 仇夜雪淡淡道:“那时黎大师身无分文,妻儿又命悬一线,皇上不仅替他们挡了灾祸,还寻了名医,更是让他们在王府修养。黎大师便将手里唯一的天灾赠了出去。” -- 第58页 踯躅震惊:“然后太子爷就把天灾融了给你打了把匕首?” 她倒吸一口气:“世子,这……” 仇夜雪拨弄着手里的刀鞘,垂着的眼帘掩住了眸中情绪,叫人看不出他是何心情。 一开始他瞧见时还没多想,只以为是融了点玄铁进去的,毕竟祝知折是太子,身后亦有江湖势力,想要寻一点细碎的玄铁,是难,但不是做不到。 可等他回了府叫陈里看过后,心情就很复杂了。 祝知折好像不是一时兴起。 但他们才认识也不过一月有余。 藕荷在旁侧轻轻唤了声:“世子。” 仇夜雪回神,将匕首收进袖中:“既是他自个儿要送的赔礼,那即便融得是天灾,也和我无关。” 他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就好似那修了无情道的上神,不会动心:“若是黎大师知晓了,气得要砍人,也是找他,不是找我。” 不过…黎大师多半不会。 毕竟这么大份恩情横着。 . 见林夫人的事儿安排得很快,毕竟仇夜雪所求,并非是和林夫人对话,而是见林夫人一面。 那一面他特意带上了云锡,云锡点头后,仇夜雪便抽身离开。 而林夫人的姐姐,要见有些难度,祝知折也说了等使团的事儿过了后再找机会把她引出来。 仇夜雪并不着急,而是去巡防营调了十八年前出京人员的记录。 为了精确,他特意调了十八年前再往前倒两年整整两年的记录。 因为二十年前,是盛韫钰和仇钴望结束游历江湖,从京中返回岁南的日子。 若是动手,也肯定是从他们回岁南后才开始准备。 仇夜雪愿意暂代巡防营统领一职,不过就是因为巡防营也负责出入城的盘查,每日谁出入城都会有所记录,即便是赵潜那样的高手,也不能从六丈高的城墙上头飞过去。 就是整整两年……仇夜雪把巡防营的备份拿回去时,都是分了好多次才拿完。 主要是他不能把这事摆到明面上,只能暗中运。 这些时日仇夜雪就在家中翻记录,直至第一个使团,夜渝抵达京中。 他没去看热闹,踯躅拉着鸦青去了,藕荷留在他身边与他一道翻阅。 仇夜雪捻着一页纸,看了许久,最终合上了书本,轻捏了一下眉心:“天莽和燕夏也要到了。” 藕荷垂首不语,只等他后话。 “这京中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风云。” 藕荷沉默片刻,轻声问:“世子是在担心太子殿下那边吗?” 比起和他插科打诨的踯躅,藕荷更像是解语花,仇夜雪偶尔也会与她交心:“祝家与天莽毕竟横了笔仇,以祝知折那性子,我并不觉着四年前他踏了北域又挑衅了天莽后,就能放下。” 可天莽能存活那么多年,即便是他们主动递了降书,年年要来朝贡,也终究有作为一国的资本。 祝知折要真与他们撕破脸皮,怕是一场不被支持的战争,又要死好多人,好不容易平定了四年的北域六州,也要重新陷入战乱。 藕荷柔声道:“世子,多思无益。” 是啊。 多思无益。 就算他忧心又能如何? 仇夜雪不再想,低头继续翻阅记录,把可疑的人另写了下来。 没多久,看了热闹的踯躅便跑回来:“世子!你知道夜渝这次来了些谁吗?!” 仇夜雪扬眉:“我记得报上来的消息说夜渝的车队中有两辆华贵的马车,应当是皇族吧。” 见他猜到,踯躅撇了下嘴:“世子你这么聪明就不好玩了。” 不过她还是道:“夜渝这次派了一位公主还有一位皇子,据说那位公主,是来夜渝派来和亲的!” 她兴奋道:“奴婢听茶楼里的人说,恭亲王只有一个女儿,皇帝陛下也只有两个儿子,若是联姻,只怕要么是大皇子要么就是太子殿下,而以夜渝和我朝百年的友谊,陛下多半会赐婚给太子殿下做侧妃。日后殿下登基,她就是皇贵妃!” 仇夜雪闻言,没有半分波动,见他平静得像是没听见一样,踯躅奇道:“世子,你不急啊?” “我急什么?” 仇夜雪好笑地看她:“祝知折日后不会登基,以他的性格,只怕卸了太子的身份后,便要投身江湖,你觉得他承得了这个「皇贵妃」?” 踯躅一噎:“是哦,奴婢都忘了这事。” 她顿了顿,又揶揄地看向仇夜雪:“不过世子,你怎么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上面啊?” 仇夜雪微顿。 片刻后他抬起笔,敲了下踯躅的脑袋:“你拿你的脑瓜和我的比?” . 夜渝使团入京的事儿,还是热闹了几日。 因为要等其他使团一块开宴,所以仇夜雪这几日也不必入宫。 只是他没想到,在夜渝使团到京中的第三日卯时,夜渝那位公主便来他府上递了帖子。 那时候仇夜雪还在梦里与周公相会,踯躅三人也并未扰他清梦,只藕荷去回了公主,说请公主下午再来。 可能这位公主与康棋有点什么关系吧,在听得仇夜雪现下不方便时,那公主大气地一挥手,笑眯眯地让自个儿侍女搬了把椅子过来,就在门口坐下了,还说她可以等。 这个架势,直接惊扰了东宫太子。 -- 第59页 得亏仇夜雪今儿醒得早,他在梦里眼皮子直跳,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于是就醒来了。 醒来后,就听说夜渝公主堵自己府门了。 仇夜雪:“?” 他还有点刚睡醒的晕乎,慢半拍地反应了下:“谁?” 仇夜雪一边抬手让踯躅给自己套外衣,一边问:“夜渝公主,不是祝知折?” 踯躅本来还有点急,一听这话,登时没忍住笑了:“世子,你别说,这夜渝公主的行事作风和太子殿下真有些像。” 仇夜雪拧眉:“她一姑娘家给我递帖子作甚?” 这个问题,踯躅三人显然无法回答他。 仇夜雪只能出门亲自迎客,毕竟夜渝公主是姑娘家,还是独自一人前来,他不能将一未婚闺女迎进府里。 府门打开时,仇夜雪就瞥见了坐在八仙椅上,面戴白纱遮脸的姑娘。 仇夜雪才往前迈出一步,夜渝公主便欣喜地站起了身,正要喊一声什么,就见一道黑影比她更快,直直地落在了仇夜雪跟前,轻功俊得当真没话说。 仇夜雪被拦住,不得不停下脚步,嘴里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是:“祝知折?” 赶了一路的祝知折捻了下手里的扳指,重新套回拇指上。 他听见仇夜雪这声称呼,原本压着的心情登时大好,语气也分外温柔:“阿仇才起?” 仇夜雪摸不着头脑:“是。” 他微顿:“你先等等。” 他望向提着裙摆跑来的夜渝公主,轻拧了下眉。 夜渝公主经身边侍女提醒,站定在他二人身前时,先给祝知折行礼:“太子殿下。” 然后又压不住喜意地冲仇夜雪福身:“世子。” 她望向仇夜雪的一双杏眼含春,看得祝知折心中暴戾横生,不由得转了下手里的扳指,想要将这双眼睛活生生剥出来,免得碍眼。 仇夜雪微微侧身,正想要回她半个平辈礼,却猛地顿住。 因为某位太子,又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抬手用拇指指腹亲捻了下他的颈侧。 仇夜雪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本能地一把拍开了祝知折的手,力道完全没收着,还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祝知折无辜地摊手:“你这儿被被褥压出印子来了。” “手欠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仇夜雪冷冷道:“我不介意帮你剁掉。” 被直接当着旁人的面训了一通掉了太子身价的祝知折不仅不恼,还笑吟吟地望着仇夜雪压了火气冲夜渝公主重新回了那个被他拖延了的平辈礼。 仇夜雪情绪切换极快,与夜渝公主说话,就显得温和懒散,却也带着与他说话比较起来,分外明显的疏离:“公主殿下。” 祝知折勾着唇,瞥向夜渝公主,眼里尽是得意。 完全不知道他在骄傲个什么劲的夜渝公主:“……” 作者有话说: 隔壁纪少也更新啦!这本存稿在前几天就已经完结辽——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二十七只猫猫 “阿仇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不知公主一早来是有何事?” 夜渝公主:“我……” 她迟疑地看了眼祝知折。 仇夜雪对于今儿一早两尊大佛到自己这来也很头疼, 但左右多了个祝知折,便好让夜渝公主进府了,于是仇夜雪说:“两位都里边请吧。” 说罢, 仇夜雪便看了眼藕荷和踯躅。 两人会意, 率先请了夜渝公主走在前头。 许是性格单纯, 夜渝公主并未多想,高高兴兴地便带着自己的侍女跟着往里走了。 而留在后头的仇夜雪扫了祝知折一眼, 压着声音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祝知折倒也直白:“阿仇, 外国来人要撬我墙角, 你说我怎么来了?” 仇夜雪:“?”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祝知折, 感觉这话已是每日一次:“祝知折, 我与你说过了, 我并无此意,也不是你的人。” 祝知折咧嘴,尖利的犬牙露出来:“没关系, 我有此意, 我是你的人。” 仇夜雪:“……” 行。又没得聊。 他干脆不理他, 转身回府。 而祝知折先是抬抬头, 看着仇夜雪到底挂上了的「知秋迎雪」, 轻笑了声,悠悠跟在他身后。 进府后,三人便在正厅坐下。 藕荷正要去沏茶,祝知折就喊了她一声:“你,藕荷是吗?” 仇夜雪本想要跟夜渝公主说的话登时在嗓子里停住, 他掀起眼皮, 扫向祝知折。 藕荷冲祝知折福身垂首低眼:“回太子殿下的话, 奴婢是藕荷。” 祝知折淡淡道:“先给你家主子端早膳。” 仇夜雪一顿。 藕荷似乎也怔了下, 偏头看了看仇夜雪。 仇夜雪:“这就不劳殿下忧心了。” 祝知折挑眉,嘴角噙着的笑若有若无,扫向夜渝公主的视线中带了点凉意:“听话。” 他道:“没必要为了招待客人伤了自己的身体。” 仇夜雪被他哄小孩的语气弄得拧眉。 而夜渝公主也是忙道:“你先用早膳吧,是我思虑不周,应该下午来的。” 根本不用仇夜雪打官腔,祝知折就又幽幽道:“夜渝公主,你就算下午来也没用。我家阿仇要午睡的。” -- 第60页 确实习惯午睡的仇夜雪:“……” 夜渝公主被祝知折这么一说,似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艾艾地望着仇夜雪,仇夜雪先问:“公主殿下找我是有事吗?” 夜渝公主迟疑片刻,看了眼祝知折,似是在顾忌他。 这要是换做旁人,仇夜雪倒还能出声让人避一避,也能暗示一下,但对方是祝知折……仇夜雪并不觉着祝知折能听他的亦或是愿意乖乖离开。 所以仇夜雪只能说:“公主不必忧心,殿下不会说出去的。” 夜渝公主深吸了口气,到底还是将自己的面纱摘了下来。 她生得娇俏,虽比不上京中这边的姑娘家肤白,但麦色的肌肤却有着别样的美感,尤其是她的五官都很深挺,是龛朝没有的漂亮。 “仇哥哥。” 她压不住心里的欢喜,雀跃地喊了仇夜雪一声:“你还记得我吗?” 祝知折转着扳指的动作一顿,眼底的阴云彻底凝聚翻涌起来,只差最后一击就要电闪雷鸣、落下暴风骤雨。 仇夜雪微怔。 他望着夜渝公主想了会儿,记忆中有张模糊地小脸与之重叠,他恍然,却又不免讶异:“阿奴?” 其实「奴」这一字,按在公主身上算是失礼,可夜渝公主却并不生气,反而激动地点点头:“是我!仇哥哥你还记得我!” 仇夜雪轻笑了声,话语里却仍旧带着那份疏离:“我记性还行,只是你怎么……” “说来话长,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还是夜渝皇室。” 夜渝公主叹气:“我母妃说当年是夜渝内乱,为了避祸,她便叫她身边人带我离开夜渝皇城,但没成想遭遇了天灾,我跟奶娘与他们走散了,好在遇见了兄长你。” 仇夜雪稍停,到底还是道:“公主不必如此称呼我,如今你已是夜渝公主。” 话到这儿,点到为止,夜渝公主虽性格单纯,却也不是个蠢人,她自然是明白仇夜雪的意思。 故而夜渝公主不免有些难受。 她扁扁嘴:“我知晓我们现如今立场不同了,可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我兄长。” 夜渝公主看向踯躅:“我也还记得踯躅姐姐。” 猝不及防被堂堂公主喊了姐姐的踯躅登时心惊胆战:“公主,你别……奴婢只是一奴籍。” 夜渝公主更委屈了。 仇夜雪有些头疼。 他视线不经意间扫到坐在旁侧的祝知折,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只见打从他们认亲开始就不吭声了的祝知折懒懒地窝在八仙椅里,似是没什么兴致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自己手上的墨玉扳指玩儿。 他微垂着眼睫,本就稠墨似的眼瞳更显漆黑,以至于有些深不见底。 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祝知折掀掀眼皮,眼里的情绪让仇夜雪一怔。 但不过瞬息间,他便露了个笑,那些晦暗冷沉也尽数消退,好像方才只是仇夜雪的错觉罢了。 祝知折微微动唇,却没有出声,可仇夜雪就是能够分辨出他在说什么。 他问他怎的了。 仇夜雪觉得他俩背地里偷偷用唇语交流实在是有些暧丨昧了,至少他要和祝知折划清界限的话,不该如此。 可不知怎的,仇夜雪鬼使神差地动了下唇。 祝知折显然也是有些意外。 他挑起眉,将诧异摆在了脸上,不过又笑得更深,显然心情极佳,和方才当真是判若两人。 仇夜雪说,帮忙。 就两个简简单单,甚至透着点命令的字眼,就叫他刹那间暴雪转晴。 仇夜雪做出这个口型后,自己都觉着奇怪。 他为什么会想着要去求助祝知折? 以祝知折的性子,只怕多半要向他索取点什么。 仇夜雪收回目光,正要自行解决,就听见祝知折悠悠开口:“夜渝公主,人生地不熟,你却出来这么久,你王兄应当要着急了。” 夜渝公主看他,刚要说什么,她身侧的侍女就弯腰,轻轻说了句:“小殿下,我们出来也够久了,三殿下回头又要训您了。” 夜渝公主明白了。 她抿着唇,冲仇夜雪和祝知折福身:“仇哥哥,太子殿下,那我们之后见。” 仇夜雪见她还是那样喊,一时无奈。 藕荷端了早膳来,踯躅和鸦青摆了桌子,仇夜雪便撩起袖袍,瞥了眼祝知折:“你怎么还不走?” 祝知折似乎是气笑,轻呵一声:“用完我就扔?阿仇,你可有些过分了。” 说着,他在仇夜雪对面坐下:“赶了这么久的路,累了,我歇会儿。” 他支使藕荷支使得理直气壮:“麻烦倒杯茶。” 仇夜雪:“?” 他喊住藕荷:“别给他倒。” 仇夜雪拎着银制的筷子扫他:“祝知折,你使唤我身边的人是不是有些太不客气了?” “那我身边的人也随你用呗。” 话是这样说的,祝知折还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想做什么缺人手,来太子府借就是了。” 仇夜雪:“……” 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到这样的地步吗? 仇夜雪不想理他,然后就听祝知折拖着调子,极其欠揍地喊了声:“仇哥哥?” 仇夜雪彻底停住。 在他身边的三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即便是鸦青,面上都有一瞬的复杂。 -- 第61页 仇夜雪一时间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去看祝知折才好。 但说实话,他倒不意外,就觉着,祝知折能干这事儿很正常。 “阿仇啊,”祝知折凉凉道:“你在外面还有几个好妹妹?” 仇夜雪敛眸,他喝了口手边的温羊奶,将噎在胸腔里的饺子滑下去,淡淡道:“这与你无关吧?” 祝知折向前倾身,还未说什么,仇夜雪又掀起了眼皮。 那双桃花眼瞧不见一点该有的温情和暖色,只有浸入骨子里的薄凉:“殿下,我先前就想说了。” “是你喜欢我,并非我心悦你。” 仇夜雪语气平淡:“我不是你的人亦不是你的东西,你就算不高兴,我也没必要哄你吧?” 他这话出口,气氛有一瞬的凝结,祝知折的眸色更是冷了下来。 鸦青在仇夜雪身后站着,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腰间的暗器,准备随时帮仇夜雪挡招。 然而祝知折轻咬着牙,恼是恼了,问得却是:“阿仇,你方才喊我什么?” 仇夜雪不明白这人为何这么执着让他唤他名字,但他也不惯着:“殿下。” 他微抬下颌,当真像是个无情的人:“称呼也是,我想如何喊就如何喊,只要不失礼数,不是对皇家不敬,殿下也不能置喙。” 大概是没想到仇夜雪会忽然翻脸,祝知折看了他许久,最终也只是问:“你不高兴了?” 仇夜雪没什么犹豫:“当然。” 他并非弱者,更不是那种只会躲在别人背后寻求保护的人。 甚至仇夜雪一生要强,事事都想要做到极致、做到最好。他无非接受祝知折的圈地行为。 再者。 他也不喜欢祝知折。 仇夜雪不是没有过追求者,但像祝知折这样的,他头一次见,也是真心觉得棘手。 “抱歉。” 祝知折的道歉来得很快,仇夜雪的气势反而莫名收了点。 只听他说:“我头一回喜欢人。” “是吗?” 仇夜雪没有半点心软,他平静地看着祝知折:“那又与我何干呢?” 祝知折一顿。 仇夜雪又道:“殿下若是觉着委屈,我十分欢迎你现在立马移情别恋。” 祝知折哂笑一声,任谁都觉得他此刻只怕是会有了恼意。 毕竟堂堂太子,姿态摆得这么低了,不仅被频频拒绝,甚至还被这样冷待。 然而祝知折却是笑着感慨:“阿仇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仇夜雪:“……” 可能因为你有病吧。 他心说,都这样了还喜欢。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二十八只狗 他从来就只管自己喜乐。 仇夜雪没再理他, 低头用过早膳后,仇夜雪也干脆准备无视了祝知折干自己的事。 左右这位太子爷就是尊佛,来去自由, 他也不能怎么样。 然而在他起身时, 祝知折也跟着起身, 只不过是往外走:“走了,阿仇。” 他背着手, 身姿挺拔, 仇夜雪看着他的背影, 不知怎的又想起那天祝知折手持长丨枪挡在他身前的模样。 后来他细想许久, 都觉得祝知折那天根本没必要来, 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来的唯一作用就是给他当打手。 鬼使神差的, 仇夜雪喊了句:“祝知折。” 祝知折停下,回头看他。 仇夜雪语速快了几分,但语调依旧是那样平平淡淡:“夜渝公主是我与踯躅十岁时遇见的, 那时她饿得倒在了街边, 我就给她买了碗粥, 又给了些碎银。之后也只是我也只是见过几面, 主要是踯躅与她走得近, 爱去找她玩。” “当时她并不知晓我是岁南世子,只以为我是岁南世子的伴读。” 所以才会唤他哥哥。 祝知折挑眉,似乎是很意外。 他有点不确定地看着站在檐下静静望着他的仇夜雪:“阿仇,你这是…在哄我么?” 仇夜雪:“?” 他不理解祝知折从哪得出这个结论的:“我只是怕你们误会我与夜渝的关系。” 天子都忌讳本朝官员与外国交好,更何况岁南执掌镇南军, 不仅是龛朝唯一的外姓亲王, 还掌管着龛朝三分之一的领土, 最惹猜忌。 祝知折笑:“我知道了。” 仇夜雪总觉得他没知道, 但也懒得再管,转身径直离开。 祝知折望着他的背影,心情极好地勾着嘴角。 他背着手,悠悠出了府门,十三便从角落里转出,跟在他身后。 祝知折吩咐:“派人盯着夜渝公主。” 十三应声。 . 仇夜雪所猜不错,第二个到的,便是天莽。 许是因为天莽和龛朝横得那笔仇,京中人都知晓,天莽到时,京中并未像夜渝使团入京时那般热闹,夹道酒肆茶楼无人刻意占座去凑热闹,就连迎接天莽的人,都只是礼部尚书,不像夜渝到时,是祝祁煜亲去迎接。 但天莽入京的动静,还是传到了仇夜雪这儿的。 他听见时,正好在翻记录。 “天莽的铁骑都留在了京郊驻扎的禁军的军营外,天莽不像夜渝还可以带二十个好手进来,他们能进来的人,除了驱使马车的仆人,就只有使臣和天莽的王子。” -- 第62页 踯躅感慨:“这样的差别待遇,他们居然也没有半点不满。世子,你说他们是自知理亏吗?” 仇夜雪扬眉,抬眼:“从上到下无一人不满吗?” 踯躅:“是啊!” 仇夜雪沉吟过后,看向藕荷:“藕荷,派人盯着些。” 藕荷应声说是。 踯躅眨眨眼:“世子,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我目前也还不知晓。”仇夜雪放下笔,捏了下眉心:“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天家摆明了是给天莽下马威,天莽就算晓得天家会如此,有了心理准备,也不该如此淡定平静。” 尤其近两年来天莽铁骑又蠢蠢欲动。 藕荷放下笔,起身要替他按摩。 仇夜雪却抬手挡了:“我去休息会儿,有事报我。” 两人一块应声。 待得仇夜雪离开后,踯躅忍不住道:“世子心情不好。” 藕荷垂首继续翻记录:“他在忧心龛朝会与天莽有一战。” 踯躅啊了声:“我们又不是打不过,四年前太子殿下才十六岁,仅他一人就能让天莽降了呢!” “我们的确打得过。”藕荷柔柔道:“可天莽地险水恶,若是要打,损失也会不小。再者我朝无人能管辖那样的穷恶之地,若是打下来,该由谁管?继续交由天莽人?那要不了几年,天莽又能复国。” “除非……” 藕荷顿了顿,没把话说出来。 踯躅却被她勾起了好奇心:“藕荷姐姐,你说话不能说一半啊。” 藕荷低叹,无奈地轻点了下她的鼻尖:“除非将天莽屠个干净,就此让天莽荒芜,也不用人管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叫踯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藕荷垂首,翻过一页:“你莫要再提了,只怕世子忧心的,也是这件事。” 踯躅乖乖应声,又没忍住:“藕荷姐姐,你觉得太子爷如何啊?” 藕荷知她她意思:“我只听世子吩咐。” 踯躅撇嘴:“你好无趣。” 藕荷也不恼,只浅浅笑了下。 . 宫里,御书房。 “平三,你确认你师父当年查得遂烈就是这个遂烈?” 平三跪在地上回话:“是,陛下。” “他后颈有一道疤痕,左手断了一指,都对得上。” 祝祁煜看了眼抱胸冷眼倚着书架站着,浑身都散发着寒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儿给掀了的祝知折叹了口气。 “知折,他既然来了,莫说是易容,就算是换了张皮,也得留下。” 祝祁煜难得说这样的狠话,可祝知折却全然陷入到了自己的情绪中:“他在挑衅我。” 他用舌尖狠狠抵了下自己的尖牙,血腥味蔓延时,眸中冷戾也迸发而出。 若只是简单的易容,他们不至于聚在这儿被绊住脚步。 天莽一进京入住驿馆,祝知折便派人试探过,那遂烈并非是普通的易容,至少他手底下无人能做到那种程度。 他们无法揭开那张皮。 甚至遂烈还用了缩骨功和不知是何法子改了自己的声音。根本就无从指认。 但遂烈绝对是何隋。 祝知折见他第一眼就知晓,不是靠他身上和何隋一样的旧伤,而是祝知折不会认错自己的仇人。 祝知折:“你们聊完了么?若是好了,那我便先去把他杀了。” 见他没法冷静,祝祁煜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知折!” 之间祝知折眼里泛了血丝,额角的青筋也隐约可现。 祝祁煜眼皮跳了跳:“你功法又反噬了?” 能让人在数年间修为暴涨的邪丨功,不仅有致命的弱点和死门,也有副作用。 祝知折的功法偶尔会顺着经脉逆行反噬,轻则疼个几天,重则内伤,再重点,那就是迟早有一日经脉寸断,气绝身亡。 他十六岁便扬名天下,靠得当然不只是天才的名号,也是他早就将自己这条命赌了进去。 血衣仙教他时,便与他说过,反噬时疼起来,多半下不了床。 祝知折第一次疼,的确疼到呕了好多血,甚至恨不得干脆来个自我了断。 但不过三次,他就已经迅速适应,时至今日,就算他疼得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暴虐的内力在冲击,也能面不改色地站在这儿。 包括那一日去救仇夜雪。 祝知折当时功法正在反噬,不然罗山也不可能在他们跟前蹦跶那么久,早被他一丨枪丨挑了。 祝知折:“死不了。” “知折,”祝祁煜一见他这样就头疼:“我知晓你想为娘亲报仇,我也是,父皇也是。但是你现在冷静思考一下,你觉着遂烈以使臣的身份来,我们拿不出任何证据就要杀人,会有什么后果?” 祝知折面色没有半分波动:“不就是两国纷争么?他们要打,我奉陪。” 祝祁煜拧眉:“天莽山高路远,地势险恶不说,天气还极其残酷。有些话不必我多说,你亲上过战场,掌过兵,有些事你比我还清楚。” “你告诉我,这一仗若是打起来,要死多少人?” 他是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可祝知折不一样。 祝知折只睨着他,吐出来的字音分外冰冷:“兄长,你在乎,我不在乎。” 这从来就不是他故意推祝祁煜坐上皇位的幌子,祝知折是真的不在乎。 -- 第63页 旁人会如何,与他何干? 他从来就只管自己喜乐。 兄弟俩僵持不下,龛朝皇帝头疼得很,他摁了摁自己额角,哪个都想帮,却又哪个都没法帮。 窦喜在一旁看着,垂首用拂尘轻轻顶了下龛朝皇帝的肩膀。 龛朝皇帝抬头,示意他这时候就别劝他开口了。 然而他才给了眼刀,就接收到窦喜夸张的口型。 龛朝皇帝辨别了一下—— “岁”“南”“世”“子” 龛朝皇帝一个激灵,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开口:“知折啊。” 祝知折扫过去,龛朝皇帝轻咳了声:“当年夏氏与天莽勾结,你我都清楚” “而岁南先王妃遭人所害,线索也断在了京中。那时在京中只手遮天的,便是夏氏。” 龛朝皇帝说:“万一天莽与当年的事亦有牵连,你如此这般,岁南世子要如何查下去?” 龛朝皇帝说这话时,自己都没有底气。 他并不觉得祝知折能就此收手,最多可能也就是听进去一点。 要知道,祝知折行事,从不会顾忌他人。 若是瞻前顾后,倒不是他这小儿子的性格了。 然而听到「岁南世子」这四个字后,祝知折浑身凛冽的杀意就淡了很多,在听到最后时,他竟真的冷静了下来。 祝知折没再多话,而是扭头就走。 龛朝皇帝瞧着,还有些不确定,喊了声:“知折?” 祝知折冷冷抛下一句:“回府。” 彻底安了龛朝皇帝的心。 龛朝皇帝和祝祁煜对视一眼,父子俩都有些茫然。 就…… 他们家跟野生野长养起来似的狼崽子,原来也能被缰绳拉住啊。 第29章 二十九只猫猫 “你又发什么疯?” 仇夜雪窝在府中许久, 直至燕夏抵达时,他才终于动了。 他放下手里的笔,活动了下酸痛的脖颈, 撑着桌面站起身来:“踯躅。” 在一旁看着昏昏欲睡的踯躅一个激灵, 立马起身:“世子!” 仇夜雪捻了下自己指腹上不知何时沾到的墨迹, 神色淡淡:“备马,去瞧瞧。” 踯躅顿了下, 才想起今儿燕夏入京, 登时也没了笑意, 应声去了。 他们到茶楼落座没多久, 就有熟悉的人径直坐在了仇夜雪对面。 仇夜雪偏着脑袋再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小贩, 不用去看都知道是谁来了。 只听祝知折道:“此次燕夏入京的名单里有一位六王子。” 仇夜雪淡淡道:“万俟淞。” 祝知折倚靠在八仙椅里, 姿态慵懒:“认识?” 仇夜雪:“他大概恨我恨得想砍了我的人头去他父王面前邀功吧。” 祝知折挑眉,意味不明:“有故事啊阿仇。” 仇夜雪总觉着他今天有点夹丨枪丨带棒的,便懒得理他。 可他身后的踯躅却忽然道:“殿下, 是这样的。” 仇夜雪微顿, 许是懒得开口, 没阻止踯躅说故事。 仇夜雪和万俟淞之间的故事, 那就像岁南和燕夏之间的故事, 全是旧仇。 虽说燕夏会来朝贡,但在边境,他们的小动作也不少。 如何击溃镇南军的防线,燕夏一直在做尝试。 燕夏有意争夺王位的王子们,也都是围绕攻破镇南军做动作。 毕竟只要谁能瓦解镇南军哪怕一点, 都能得到极大的赏识, 无论是燕夏的朝野, 还是燕夏的王, 都会赞赏。 但岁南十三州有命令禁止燕夏人入城,驻扎在边境的军营也庞大到令人望而生畏。 万俟淞是这一代王子中,唯一一个将燕夏人送进了岁南的人。 这些人就像是带着瘟疫,只要成功入城,就能用时间逐渐瓦解一座城市。 因为燕夏最出名的手段就是毒。 即便是岁南有名的毒沼之地,在他们面前也得称一声师父。 然而就在他们行动的当晚,仇夜雪带着王府的亲兵,将其全部抓捕。 不仅捕获了十余人,还审讯出来了口供,让仇钴望连人带供书甩在了燕夏王面前,逼得燕夏王不得不割肉赔礼。 万俟淞也是因此在燕夏地位下降,才会被派来朝贡。 祝知折听罢后,轻笑:“你是故意放他进来的?” 刻意没说想听祝知折问仇夜雪是怎么知道万俟淞安插了人进岁南的踯躅:“?!” 仇夜雪并不意外他能够想到:“嗯。” 他漫不经心地抬手,倚靠着窗栏,托着下颌瞧着底下:“万俟淞是个有脑子的有野心的,他下手又够狠,若是他日后真成了燕夏王,保不齐岁南要与燕夏打仗。” “岁南十万大军,莫说打仗了,便是要踏平燕夏,也是做得到的。” 仇夜雪不否认:“岁南从不怕挑衅,但能够规避的战争,那就规避。” “那些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郎儿,他们正值壮年,家里有老小妻儿不说,他们的命亦珍贵。” “再者岁南不会主动发起战争。”仇夜雪淡淡道:“燕夏毒沼迷障多,要命的毒物也不少。要踏平的确能够做到,可同样损失也大,不值得。” 最好的局面,就是如今这样,虽剑拔弩张,但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祝知折听着,轻哂的同时,心里也是有几分沉郁。 -- 第64页 仇夜雪和他很像。 他俩面临的局面,幼年丧母的经历,还有身处的旋涡与几乎同步的思维,各方面都很像。 可他们却站在完全不同的路上,背驰而行。 祝知折不明白仇夜雪也好,祝祁煜也罢,为何一个个都那般在意他人性命如何。 他向来最不喜的就是这种把天下苍生记挂在心里的人,觉得无趣又令人乏味。 至少每次听祝祁煜说时,祝知折就困上心头。 但现在瞧着仇夜雪,祝知折却发现自己的思绪不仅没有半分散漫,甚至还诡异的有一种难言的兴奋感。 这样的仇夜雪,映在他眼瞳里,叫他更为心动。 街道上的马蹄声逐渐接近,只见一队马车从转角处拐来。 底下的人似有所感,仇夜雪直接对上了一双阴桀的浅色眼眸。 仇夜雪微顿。 察觉到他的异样,祝知折侧首看了眼,正好瞧见穿着燕夏王子服饰的万俟淞盯着仇夜雪看,还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个笑落在仇夜雪眼里是挑衅,所以仇夜雪懒洋洋地勾勾嘴角,由上往下的视线带着十足的睥睨轻蔑,对于高傲的人来说,这样的目光最恼怒。 可祝知折瞧着,却觉得万俟淞眼里带着的,还有兴味。 祝知折嘴角噙着的笑登时就有些薄凉起来。 他素来是个只图自己高兴的人儿,所以祝知折想也没有想,直接拎起了面前的茶杯,像是随意一扔,但偏偏砸在了万俟淞的马前。 马儿登时受了惊吓,万俟淞好不狼狈地仰着身子拉了会儿缰绳,才勉强控制住身下的马。 他皱眉扫过去,只见那个窗户已经被关上一半,瞧不见仇夜雪那张勾人心魂的脸,但却能看见另一半。 那儿还坐了个黑衣男子,也生得极好,就是带着十足的压迫感,看向他的视线冰冷而又充满杀意。 就好似被触碰了逆鳞的玄龙,危险感迎面而来。 坐在上头被祝知折关了窗的仇夜雪莫名地看着祝知折:“你又发什么疯?” 祝知折转头看向他,稍稍倾身,撑在了桌面上,弯起的眉眼刹那间就驱散了方才的阴霾:“阿仇这般美貌,怎能被一些小人看去呢。” 仇夜雪:“……” 他无语:“难不成我以后还要学那些姑娘家戴面纱?” 祝知折还真思索了下。 仇夜雪睖他,祝知折便摊手:“我忍一忍。” 仇夜雪:“。” 不是,他如何干祝知折何事? 祝知折为何要说得这般委屈? 仇夜雪懒得理他,径直起身要走,走之前还不忘说一句:“记得赔店家杯子。” 祝知折看了十三一眼,十三多留了一锭银子,刚把银子放下,就见他家殿下已经跟在了仇夜雪身后,比踯躅三人动作还快。 十三:“……” 仇夜雪偏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侧的祝知折,刚要问他还有什么事,就听祝知折压低了声音说:“我查到点事,你或许感兴趣。” 仇夜雪微顿,掀起眼皮:“什么?” “二十年前,先王妃尚在京中时,曾正好遇见过燕夏朝贡。” 祝知折说:“那时来的,是现在的燕夏王。” 朝贡派选的王室,大多数都是不受重视,与王位几乎无缘的,亦或是有联姻意向来的。 只有极少部分是有竞争王位可能性才会派遣来,而这种,多半是另有目的。 仇夜雪的神色瞬间冷沉了下去。 祝知折又道:“夏国公一族和天莽有牵扯,保不齐与燕夏也有,但证据我暂时拿不出手,还在查,与你说也是想给你提供一个思路。” 仇夜雪颔首:“我先前也想过会不会是牵扯到了外邦,但岁南十三州一向戒严,决不允许燕夏人踏足,按理来说……” 仇夜雪的话并未说完,因为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祝知折显然就是想要告诉他此事。 他拧眉,在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心里也是起了浓浓的厌恶。 “若夏氏一族真会为了此举,将自己府上的人和燕夏的人做替换,那可真是恶心。” 祝知折轻叹:“阿仇,你总把人心想得太好。” 仇夜雪忍不住辩:“不是我想的太好,而是这已经不是家仇,是国恨。夏氏一族也是出过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如今太后的父亲,当年可是名震天下的护国大将军,连我祖父都赞叹不已,可现下……” 若他们的猜想是真的,那夏国公就烂到骨子里了。 祝知折:“你来京中时日尚短,有些消息不知道。” 他勾着一抹讥笑:“我还有个猜测。” 仇夜雪示意他说。 祝知折便道:“我疑心夏国公府上有燕夏和天莽的人,甚至怀疑他那一座府里的家奴,全部都是受过调丨教的上好杀手。” 仇夜雪微愕:“所以你不问罗山……难不成他府上还有什么旁的江湖高手?” 问出这话时,仇夜雪的脑海里已经飞速过了遍这些年在江湖上算是销声匿迹了的人。 太多了,他也无法确定。 两人说话间,都是步行,也没有乘坐马车。 故而在行至一条热闹的街市时,祝知折忽地停了下来。 仇夜雪察觉到自己身侧少了人,偏头看去,就见祝知折盯着一家茶点铺子,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阴郁冷淡,滔天的恨意从他身上迸发而出,像是无数只手撕扯着他,要将他拉下不是人待的地狱。 -- 第65页 仇夜雪拧眉,后退几步走过去,顺着祝知折的视线去看,就见祝知折盯着的,是天莽来的使臣,遂烈。 遂烈身形不像寻常天莽人那般粗犷魁梧,倒有点像他们龛朝人,甚至比起祝知折而言,还算是瘦小。 他左手断了一指,瞧着像是旧伤,正笑眯眯地跟店家聊天。 仇夜雪耳力是不错,但这边比较吵闹,他不怎么听得清,只能从他的口型辨别出,这位外邦使臣的官话说得好似不错。 似乎是察觉到了祝知折的视线,遂烈朝他们看来,在看见祝知折时,不仅不惶恐,也没说要上来见礼,反而是缓缓勾起了个带有挑衅意味的笑。 祝知折在刹那间就动了。 可他才往前欲要迈出一步,一道白色的身影就拦在了他面前。 仇夜雪矮祝知折差不多一个头,毕竟不是人人都像祝知折这样高大到可以和天莽的人比比身量。 他的身形被素色的圆领衣袍勾勒得消瘦,耳上的耳饰随着动作轻轻摇摆,脊背却挺得很直。 他横在祝知折跟前,清冷的视线和没什么语调的话明明也是冷的,却刹那间将祝知折压抑不住地冷意和仇恨驱散:“祝知折。” 仇夜雪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只甩了句:“你要跟着我就好好跟。” 说罢,他像是来了脾气一样转身就走,而祝知折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伸手。 他拽住了从他身前飘过去的一片衣角,跟着仇夜雪离开了。 就好似…… 主动咬住了递到他面前的牵引绳。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三十只狗 ……是真的动了心啊。 这大概是仇夜雪最不想参加的一场宫宴。 燕夏、天莽, 还有夜渝,夜渝倒还好,这么多年来与龛朝相安无事, 甚至称得上是十分友好。 可燕夏和天莽就不一样了。 仇夜雪在这一刻才终于知晓, 为何他身边的医者听说他准备入京时, 与他说要是能回来,最好早些回来。 不是说京中危机四伏, 而是在这儿多生活几年, 只怕是再好的身体, 都得心力交瘁而亡。 他的座位被特意安排在了祝知折旁侧, 仇夜雪也明白龛朝皇帝的意思了。 天莽王子与使臣来觐见、太监唱礼单时, 仇夜雪还特意留意了下祝知折。 但不知是不是昨日他让祝知折拽了一路衣袖的原因, 祝知折只是倚在椅子里,懒懒地瞧着,并没别的什么情绪。 反而燕夏六王子万俟淞觐见时, 他的神色不仅冷, 还带着点明晃晃的杀意。 不明所以的仇夜雪:“?” 在仇夜雪眼里, 祝知折不正常也不是一两天了, 他都懒得理。 令人意外的是, 这场宫宴比较平静。 但越是如此,仇夜雪就越是警惕,而真正让他心里警钟大响的,便是宫宴结束后,万俟淞找上了他。 万俟淞:“世子, 好久不见。” 仇夜雪扫他一眼:“我们见过?” 知晓仇夜雪是有意激怒万俟淞, 藕荷在旁侧故意提醒:“世子, 四年前燕夏王亲自携了六王子来军营致歉, 那时你们见过。” 仇夜雪拉长语调「哦」了声。 就见万俟淞没有半分恼意,反而笑得令人不适:“当年世子可真狠心,连岁南风光都不让我们瞧一瞧,如今我们不还是踏入了龛朝的土地上?” 仇夜雪睨他,语气轻蔑:“半月后就要滚回去的踏足么?” 万俟淞还是不气,只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仇夜雪总觉不对,转身上了马车后,喊的第一个人就是:“陈里。” 只见帘子微动了下,陈里不知从何处现身,单膝跪在了仇夜雪面前:“主子。” 仇夜雪沉声:“你亲自盯着燕夏,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落下。” 陈里没有任何犹豫,应声后便又似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藕荷微微拧眉:“世子,陈里离了你身边,是不是有些不安全?” “无事。”嘱咐完陈里后,仇夜雪的心才稍微安定了那么一点:“有你们在,再说这毕竟在京中,就算遇上什么事,巡防营也能及时赶到。” 再者…… 祝知折多半也盯着呢。 . 天莽和燕夏一北一南,中间还有龛朝阻断,相隔甚远。 平时别说见面了,连消息都相互传递不到的地方,现下却坐在了一堂。 而坐在最中间的人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模样,只能听见他冷沉的声音在警告万俟淞:“不要去招惹岁南世子。” 万俟淞轻嗤:“我就与他说了两句话而已。” “别说与他说话了,最好是看都不要多看他一眼。” 又有另一道爽利的女声从不知何处响起:“你要是还想计划能成,就离他远些。” 万俟淞不明白。 女子到底耐心好些,解释了句:“也不知道他究竟使了什么手段,让祝知折那样的疯狗围着他转,但凡离他近一点的或者惹着他的,祝知折可都不会手软。” “祝知折是什么名声,大家都清楚,所以都离那位世子远些。” 遂烈也说:“昨儿我在街上遇见太子爷了,本来他都要被我挑衅的当场动手,但是那个世子一露面,只跟他说了两句话,就把人带走了。” -- 第66页 “真他娘邪门。” 万俟淞没再说话。 他想不是邪门,而是那位臭名昭著的太子有眼光。 只是可惜,他们看上的都是这天底下最冷心冷情的人。 这么想着,万俟淞还觉着自己和祝知折当真是同病相怜。 . 宫宴过后,为表友好,皇家会开放皇家猎场招待各国使臣。 猎宫离京中有些距离,马车得行两日,到地方后,因为如今是深春,不是秋天。 万物复苏的季节,是不会开放猎宫的,而是在营地驻扎。 仇夜雪一如既往地被安排在了祝知折旁侧。 下马车时,祝知折还将诸事推给了祝祁煜,朝他这边走来。 这儿人多,仇夜雪是喊得殿下:“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 祝知折背着手悠悠跟着他:“有啊,这不正在做么?” 仇夜雪睨他一眼,神色冷淡,一副懒得理的模样。 他二人这般相处模式落在万俟淞眼里,万俟淞更觉自己认为没错。 祝知折和他,其实也是一样的。 他们往里走,祝知折跟着仇夜雪进了仇夜雪的营帐,递了个信号筒给他。 仇夜雪没接:“什么意思?” “猎场不安全,我不能时时护着你,若是遇到危险,用这个通知我。” 仇夜雪语气平静:“不必,我身边有人护我,不缺殿下。” 这也不是祝知折被他第一次拒绝了,他也不恼,只将信号筒放在了桌面上:“阿仇,离万俟淞远些。” 仇夜雪只淡淡道:“有些话我与殿下说过了,这是我的事,殿下无权置喙。” 祝知折望着他,抵着自己的牙尖,轻笑了声,没说好与不好,径直离开了。 踯躅看了眼仇夜雪:“世子,这个……” “收着吧。”仇夜雪补了句:“留着也有用。” . 皇家猎场里有许多动物,其中狐狸自然是不缺的。 毕竟这是岁南的信仰,并非龛朝上下所供奉的神明。 只是说大家会达成默契,便是仇夜雪在时,不会狩猎狐狸,就算是狩猎了,也不会拿到他跟前炫耀。 仇夜雪也没有说要求所有人都与岁南人信奉狐仙一般善待狐狸,毕竟这是个人信仰问题。 以他的身子骨和纨绔印象,去打猎是不太可能的,只能坐在高台上陪着龛朝皇帝,但祝知折和祝祁煜是都去了的。 去之前,祝知折清点着人,还多叮嘱了句:“告诉那些小子们,见了狐狸就绕个道,别手贱。” 他淡淡道:“谁要是犯浑,待我出来就把他手给剁了。” 平二在一旁应声,兵部尚书也说是。 祝祁煜瞧着,心道他这个弟弟碰上岁南世子的事儿后,就当真不一样了。 他本以为祝知折只是在仇夜雪跟前表现一下,可现下仇夜雪也不在,他却还能下这样的命令。 是真的动了心啊。 仇夜雪并不知晓祝知折在背后下了怎样的命令,就算是知晓,他面上也不会给出什么反应。 这次猎场,天莽和燕夏以及夜渝的王子都带队进去了,夏国公的世子也去了。 若是夏氏和天莽燕夏联合,那此次狩猎…… 不,就算要动手,应该也不是现在。 毕竟只要是个有点脑子的,都能想到这是很好的时机。 只要祝知折和祝祁煜都折在里面了,后继无人的龛朝皇帝要么就得和太后选的皇后妃子哺育后代,要么皇位就要留给近日频频被太后召进宫中的恭亲王。 无论是哪个选择,都是夏氏一族喜闻乐见之事。 所以祝知折他们不可能没有准备,夏氏也会考虑到这一点,不会在此刻动手。 等待狩猎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仇夜雪坐了会儿,坐不住了,先跟龛朝皇帝行了礼告退,回自己的营帐中睡了会儿觉。 还是狩猎结束的鼓声响起,才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踯躅和藕荷上来为他捧水理衣服,套外衣,仇夜雪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藕荷不由蹙眉,柔柔地说了句:“世子,这几日那些记录都交给奴婢吧。” 仇夜雪摆了下手。 踯躅就没那么拐弯抹角了,而是直接道:“先前姚老头就说了好几次要你注意休息注意休息!” “世子!你到京中后思虑多了,脑子用得也多了,这会损耗你的精丨气!” 因为先天不足,仇夜雪本就容易困乏,睡眠时间也要长些,但这些时日不仅疲劳,睡得也不够,整天整夜地都在翻记录。 仇夜雪只说:“无事。” 他一这样,踯躅和藕荷就知道劝不了了。 仇夜雪穿戴整齐回去后,就见已经在清点战果了。 有些笼子盖了黑布,看不清里面,仇夜雪知道,这多半是因为死状惨烈亦或是受了太多伤,怕冲撞了圣上,所以蒙了布。 见到他来,龛朝皇帝立马招手,打断了小太监报战果的声音:“岁南世子来了,快,到朕这儿来,瞅瞅太子带了什么回来。” 仇夜雪有些莫名,上前去时,就见祝知折提溜了着瞪着眼睛,像条野狗的小崽子的后颈给他看。 仇夜雪瞥了眼:“狼崽?” 祝知折颔首,笑得有点懒:“喜欢么?” -- 第67页 “挺丑。”仇夜雪实话实说,但还是有些惊奇:“你怎么带了这个回来?” 祝知折漫不经心道:“本来是想抓只虎崽回来的,但没遇上,只碰见这么个丑玩意儿了。你要不喜欢,晚上给你炖了?” 仇夜雪:“?” 他望着好像听懂了这话,不敢再挣扎,只巴巴地望着他的狼崽:“我不吃狼肉。” 这狼崽子身上没有半点伤,被祝知折提溜起来时,还在扑腾爪子,想要歪头去咬祝知折的手,完全活蹦乱跳。 比起那些在高台底下要么受了伤在呜咽,要么已经没了生机的动物,完全不一样。 仇夜雪没忍住:“你没用箭?” “没。”祝知折把小狼崽放回了笼子里关上,语气态度都很自然,自然到理所当然:“送你的。你爱干净,怕伤了这崽子到时候弄脏你衣服。” 高台上站了不少人,他俩说话又没收着音,祝知折这句话自然是让不少人都听见了的。 仇夜雪微怔,半晌后只冷淡地甩了句:“多谢殿下好意,但不必了。” 当着这么多面被拒绝了,祝知折总该恼羞成怒,离他远些了吧? 然而听到这话的祝知折,冲他弯起的眉眼却更深。 他明明没有再说什么,仇夜雪却觉着他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第31章 三十一只猫猫 “踹我一脚。” 万俟淞:“我也有礼物要送于世子。” 他拎着用黑布遮起来的笼子, 放到了桌子上。 仇夜雪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面色没什么变化。 祝知折倒是扫了万俟淞一眼,眸中的压迫感十足。 万俟淞就顶着这份危险掀开了黑布, 于是在刹那间, 仇夜雪的神色便冷了下来。整个猎场也瞬间安静。 龛朝皇帝瞧见里头中了两箭的狐狸, 表情也不太好,但他却不能发怒。 仇夜雪正要出声, 祝知折就先直接抓起手边的茶杯, 往万俟淞的手上一砸。 万俟淞正瞧着仇夜雪因他变了脸色而感到愉悦, 准备去将里头那只狐狸揪出来的手骤然一疼, 还没挑起个笑, 就先被疼痛撕扯得面容扭曲。 祝知折用了一定的力道, 他内力深厚,直接将他的骨头都砸断了。 巨大的疼痛席上来时,他第一时间根本没有办法说话和思考。 因为还有连带着的内劲在他体内肆虐冲击, 到这一刻, 万俟淞才晓得为何祝知折在江湖上也赫赫有名。 燕夏使臣几乎是同时暴起:“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祝知折扫了踯躅一眼, 示意她去把笼子小心拎过来, 踯躅没有等仇夜雪示意, 就低着脑袋咬着牙去了。 随后祝知折才望着燕夏使臣,拦在仇夜雪跟前,冷冷道:“出发前本宫便与手下人说过,谁敢碰狐狸一根毛,便要砍了他的手。” 燕夏使臣被他注视得心惊胆战, 却借着怒意强撑:“太子殿下, 我们可是燕夏来的使臣, 是代表两方友谊而来的!不是你的手下人!” “所以贵国王子的手还没有被殿下砍下!” 素来最看不惯祝知折的礼部尚书上前一步, 在此刻与他们站在了统一战线上:“燕夏与我朝岁南交接,不会不知晓岁南信奉狐仙吧?特意在岁南世子面前猎捕狐狸,在下可以以为燕夏是在挑衅我们吗?!” 鸦青大概看了眼笼中狐狸的伤势,在两方人唇枪舌剑时,上前跟仇夜雪说了句:“世子,还可以救。” 仇夜雪看向鸦青和踯躅,缓了点语气:“你们先去,仔细小心些。” 两人说是,祝知折也偏头:“要什么药与平二说。” 两人又忙应声。 仇夜雪这才看向捂着自己手臂,面色发白却只有燕夏的人敢上前查看的万俟淞:“燕夏王子。” 他淡淡道:“岁南不愿扰两国百姓安宁,不代表岁南畏战。” “待你启程回了燕夏,可以问问燕夏的王,若他是真觉着我岁南无人,都是一群怂包软胆,可以试试。” 因为这并非在宫里面圣,故而仇夜雪着了一身素色的圆领衣袍。 他的身形是那般消瘦却挺拔,春日猎场风大,吹得他的衣袍猎猎,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根瘦弱的竹竿立在天地间,好似随时都要折断了一般。 可文人称赞竹,都是道其坚韧不折,从未有人说它脆弱易碎。 仇夜雪挑起个带有讥讽意味的笑:“我虽没去过军营,也不知晓镇南军的模样,但我想你燕夏百年来都只能带着你们的国宝乖乖滚过来进贡,那就是打不过我朝威风赫赫的镇南军!” 他此话一出,盯着燕夏神色不善的龛朝将士更是被激起浑身热血。 一个素有纨绔之名的世子都能说出这话,都能毫不畏惧地放下狠话,更何况是他们这样在军营中磨砺了一道又一道的将士? 燕夏使臣被这气势震到,一时六神无主,下意识地瞥了眼天莽。 只见天莽王子和使臣遂烈已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地在清点自己的战果。 燕夏使臣也不得不道歉。 不仅得道歉,为了平息怒火,他还得出「安抚礼」。 仇夜雪睨着跌坐在椅子上,到现在还咬着牙没法说话的万俟淞,仍旧是由上往下看的睥睨:“燕夏王子当真是好教养,一句道歉都不会么?” -- 第68页 万俟淞能够听见他们说话,但他却没有办法开口。 不仅是因为过度地疼痛,还因为那暴虐的内力在他体内肆意冲撞…… 偏偏这么多人看着他。 他咬着牙,想要开口说句什么,但才张嘴,就是一口心头血喷出来,在燕夏使臣错愕的目光下直接昏了过去。 燕夏那边登时乱成了一团,燕夏使臣瞪向祝知折,还想要在说些什么,祝祁煜那边又先低叹开口,一副遗憾模样:“都与你们说了不要猎捕狐狸,这不就遭狐仙降罪了么?” 他还轻飘飘的,像是在提醒着什么一样说:“要知道岁南世子就是得狐仙庇佑。” 其实祝祁煜这话倒是没错。 岁南王府上下都认为,仇夜雪能从盛韫钰肚子里好好出来,就是得狐仙庇佑。 他出生时,岁南王府的房檐上就落了一排的白狐,岁南王府所在的地方冬日向来只有雨没有雪,那日却奇异地落了整整一夜的雪,而那些白狐就蹲在盛韫钰的房檐上,此起彼伏地叫着,像是在向天借雪。 那场大雪落下后,本没有生机的仇夜雪顺利出生,盛韫钰也再偷得了近一年的时光。 仇夜雪的名字也是这般来的。 只是…… 仇夜雪望着真的信了三分,被吓得噤声了的燕夏使臣。 他心说没想到大皇子殿下还有这一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祝知折学坏了。 . “蠢货。” 天蛮王子暗骂了句:“他刚刚还看我们!” 遂烈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到底平静一点:“我看太子和那世子刚刚都在气头上,应该没注意到。” “说到底,那万俟淞就不适合参与进来,一个被男色迷了眼的蠢货。” 天蛮王子不耐:“那怎么办?万一他们注意到了……我们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遂烈:“不至于,再者祝知折这不也有了别的弱点么?” 遂烈脑海中浮现那道声音,阴桀一笑:“我倒是没想到,这么绝情的人会被一个更冷情的人勾走魂,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声活该。” . 插曲过后,仇夜雪也不知怎的就让祝知折又跟着他进了自己营帐中。 鸦青和踯躅不在这儿,应该是去医馆的营帐中了,毕竟方便些。 那只狼崽子,祝知折也拎着过来了。 仇夜雪扫了眼,没说什么。 祝知折把笼子打开,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家伙知道决定它生死的是仇夜雪,故而在仇夜雪脚边摇尾巴摇得很欢,仇夜雪也没理。 他只问祝知折:“他不会死吧?” 祝知折明知他的意思,却非要凉凉地来一句:“怎么?阿仇连这样的垃圾都要心疼?” 仇夜雪瞥他:“你若是不会好好说话,可以滚出去,我去问大皇子。” 祝知折立马换了副态度,还亲手给他倒了茶:“没死,我晓得分寸。” 虽说是真的很想当场把人拍死,但人毕竟是代表燕夏出使的,不能杀。 “但要废掉他的手,不一定非得要砍。” 祝知折悠悠道:“毕竟太血腥,我一般也干不出这事儿。” 仇夜雪:“?” 祝知折还记得他屠了整整一座城吗? 仇夜雪又有些不想理他,但说到底,今日这事他也得感谢祝知折。 于是仇夜雪清了下嗓子,看向祝知折:“还是多谢殿下了。” 祝知折轻啧:“阿仇,不是说过不要再这般客气吗?” 仇夜雪觉着他和祝知折当真是气场不对,说不了几句又得吵起来。 比如现下就是如此。 “我也与殿下说过,只要不是失了礼数,驳了皇家颜面,我想怎么说是我的自由罢?” 仇夜雪平静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是殿下想就能得到的。” “我并无此意,殿下也没必要费这么多心神在我身上。” 祝知折已经被他拒绝得习惯了,还能笑着说:“没事,我闲得很。” 仇夜雪一时无言:“……” 正巧在他脚边蹭他鞋子的小狼崽子许是想要博取他的关注,张嘴将他的一只鞋靴咬住。 仇夜雪猝不及防,但他先前就被他阿弟仇璟承养得那只松狮犬轻咬着衣袍,闹着要他陪着玩过。 有些事自然就成了习惯,仇夜雪下意识抬脚轻踹了一下,语气敷衍与宠溺并存,听着倒是比跟祝知折说话时要软和不少:“自己玩儿去。” 祝知折就将他的动作完完全全地收入了眼中,登时牙痒心痒,浑身上下都躁动得不行。 被仇夜雪踹开的小狼崽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轻轻地奶叫了声:“嗷呜——” 然后又要摇着尾巴到仇夜雪脚边蹭。 仇夜雪刚想示意藕荷给他拎开,就有只修长匀称的手一把提溜住了它的后颈,然后将小狼崽子放在了笼子里,还顺手给关了。 仇夜雪还没说什么,就见祝知折望着他,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阿仇,你方才说要感谢我。” 仇夜雪:“?” 他心中警钟大响,直觉这人又要作幺蛾子了。 “我可以收回。” “别啊。看在我帮了你这么多次的份上,总得回个礼吧?” 仇夜雪确实不喜欢欠人情,尤其祝知折的。 -- 第69页 所以他只好示意祝知折要说快说。 然后…… 祝知折起身蹲在了他脚边,仰着头看他:“踹我一脚。” 仇夜雪:“……” 祝知折是真的有病吧?! 仇夜雪拧眉:“你犯病滚出去犯,别搁我这。” 被骂了的人一点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加深。 祝知折不说话,只咧嘴。 仇夜雪浑身的汗毛都被他笑得竖起来了,但到底还是没能警惕住祝知折。 因为祝知折直接垂首,亲了一下仇夜雪放在膝盖上的手。 仇夜雪的手很好看,他盯了很久,今天终于下手…… 不,下嘴了。 他的吻落在仇夜雪的指骨上时,呼吸间的热气与柔软却炽热的温度一并落下,仇夜雪像是被烫到似的,手猛地收回握成了拳头,一个膝跳反应没收住,直接抬脚踹在了祝知折的肩膀上。 踹祝知折可不像是踹小狼崽,仇夜雪是真的没有收一点力度,但祝知折连往后仰的动作都没有,依旧稳稳地蹲在地上,还伸手攥住了仇夜雪的脚踝。 仇夜雪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笑,眉眼满是轻快,宛若奖励般隔着衣袍吻了一下他的小腿。 祝知折低垂着眉眼,面上的兴奋和愉悦不作假,也更加让仇夜雪受到极大地冲击和震撼,半边身子都麻了。 仇夜雪几乎是咬着牙将自己的腿抽回来,狠狠地再踹了他肩头一脚:“祝知折!” 他耳廓都红了一片,连带着耳后都泛起粉色:“你他大爷的……滚远点!!”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三十二只狗 “要跟我走么?” 最后祝知折是带着肩膀上两个鞋印子出来的。 十三被他留在了外头守着, 虽说他无意探听,但仇夜雪最后那一嗓子着实响亮,他就算没用内力也能够听见。 更何况…… 十三瞥了眼祝知折如沐春风、心情极好的脸, 将头低得更下。 他是真不懂他们殿下, 但作为奴仆, 他也没身份置喙。 祝知折是当真愉悦,就连语调都上扬了不少:“入套了么?” 十三知道他在说什么, 低声回:“进圈了。” 祝知折颔首, 又看了眼身后的营帐:“分批人暗中护着。” 十三低头说是。 而营帐内, 因为踯躅不在, 藕荷不会问仇夜雪要不要擦手烧衣服, 所以仇夜雪是独自咬着牙平复了下心绪。 但他耳上的燥热才退一点, 就又莫名想起祝知折在他手上和小腿上落下那两个吻的模样。 即便他没有看他,他也能够感觉到藏在那细长浓密的眼睫下的视线是带着多么浓郁的侵略性,直勾勾地, 像是要将他吞没。 一想到这儿, 仇夜雪就不住拧眉, 说不出的烦躁袭上心头, 让他想再往祝知折身上补一脚。 无论何事, 他向来喜欢占据上风,亦喜欢掌控在自己手里。 可祝知折注定不是那个能被把控的性格,也屡屡出格越界…… 仇夜雪狠狠捻了下自己的指骨,总觉得某人残留的温度还在上头,让他心里异样感更浓, 几乎无法冷静。 烦死了。 谁能管管这神经病啊?! . 次日一早, 燕夏使臣便又闹了一通。 说是他们所带来的医官说万俟淞的手算是废了, 日后不能提重物干重活, 得亏伤得是左手,还能写写字。 但要上战场勒马拉弓,已是不可能的。 于是龛朝皇帝就安慰说那我们今儿就启程回京,让京中御医看看。 总觉得这里头环环相扣,还有什么算计的仇夜雪听罢后微挑了下眉。 上了马车后,仇夜雪就看着踯躅提溜着昨儿被她洗过澡的小狼崽上了马车。 仇夜雪看了眼:“不是让你送回太子那吗?” 踯躅:“奴婢去送了,但太子爷说这是送给世子你的,若是世子不要,那就丢回猎场等长大后被人宰了好了。” 仇夜雪总觉得祝知折这话是在威胁他,故而冷冷回了句:“那丢回去。” 刚好把小狼崽放在马车里的踯躅啊了声:“要丢回去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儿被喂了一顿好的,今早又被踯躅投喂了新鲜的、不需要自己狩猎的肉,小狼崽在短短两餐里就乐不思蜀。 它又好似开了灵智一般,颠着腿跑到仇夜雪脚边撒娇打滚,还四脚朝天冲仇夜雪露出了肚皮求摸。 见仇夜雪看都不看它,它又主动用头蹭仇夜雪的脚。 在马车上,仇夜雪嫌靴子套着不舒服,故而是脱了靴,以一种极其闲散的姿势坐在软榻上。 小狼崽来蹭他,就是隔着袜子蹭的,仇夜雪是真不喜这类接触,无论是人或动物。 故而他又是抬脚轻踹了下:“边儿去。” 小狼崽被踹开一点,反而更高兴地晃着尾巴再次跑到仇夜雪脚边继续蹭。 如此反复几次后,仇夜雪笑了:“这真是狼?” 踯躅也有点惊奇:“这怎么还上赶着找踹呢?” 踯躅这话瞬间打开了仇夜雪的某个记忆开关,叫他回忆起了昨儿的事。 仇夜雪的脸色在刹那间冰凉下来,也收了腿盘膝在软榻上,没让小狼崽继续玩。 -- 第70页 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的踯躅莫名地看着忽然变脸的仇夜雪,小心地睨了眼藕荷,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藕荷冲她摇摇头,示意别问,但眼里却难免带了些微弱笑意。 能叫世子这样情绪化的,她也是头一次见到。 不明所以的踯躅只能清清嗓子,再问了句:“世子,快要启程出发了,这狼…还送回去吗?” 仇夜雪睨了眼正跳着想要扒拉上软塌的小狼崽,没吭声。 踯躅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世子,要不留下来吧?奴婢挺喜欢的。” “那就留下来吧。” 仇夜雪收回视线,端起矮几上的茶,闻了下,还是兰贵人,于是又给搁下了:“你要养就得自己照顾好。” 踯躅眨了下眼:“是!世子!” 她笑:“那世子帮奴婢给它取个名字罢?” 仇夜雪没有第一时间搭腔。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无端又想起昨日祝知折的冒犯之举,也不知怎的,那点温度和触感就好似烙在他手指上了一样,到现在还没消散。 仇夜雪心里有些烦,再一看引起祝知折一系列动作的狼崽子,便冷冷道:“祝知折。” 踯躅:“……” 偏偏小狼崽子似有所感,扒拉着软塌边沿,眨巴着大眼睛,奶奶地嗷呜了声,踯躅:“。” 她是该庆幸她家世子和太子爷关系好到太子爷应该不会因为这事儿闹脾气吗? . 万俟淞是肯定没得治了,燕夏使臣虽然闹,但也不敢闹得太大,说到底,龛朝毕竟是以武力平定天下,真要好好打硬仗,三个燕夏都不一定能攻破镇南军的防线。 不然他们也不会联合天莽,想要从龛朝内部下手。 燕夏和天莽深夜会面的事儿,仇夜雪也从陈里口里知道了,包括那日猎场上燕夏使臣看天莽的视线,他自然也是有捕捉到。 但他们须得装作不知情,才能钓到鱼。 仇夜雪也很好奇,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回了京中后,祝知折亦有自己的事要奔波,仇夜雪还在挑灯翻记录,记下他觉着可疑的名字让人去查。 因得祝知折在他面前时,就算是撞见了天莽的人,也没什么特殊情绪,加上天莽的人连着几日在京中都没有作妖,比起燕夏和总是借口来找踯躅玩,实际上是来缠着他的夜渝公主来说当真是安静多了。 故而仇夜雪在各种忙碌中,忘了这茬。 直至使团快要离京时,夜渝公主再次登门造访,仇夜雪让踯躅过去打发后,没多久,踯躅又急急跑过来:“世子,公主说东街上出了事儿,是太子爷与天莽的人起了冲突!” 仇夜雪一顿,几乎是本能搁下笔起身:“备马!” 他往外走,遇上了在廊下等他的夜渝公主:“公主殿下。” 仇夜雪微停,快了几分的语速到底还是显露出了一点情绪:“麻烦公主再与我说一遍,是怎么回事?” 夜渝公主心下微叹,想踯躅姐姐说得真不错:“我也是来时听我王兄说的。” “他是无意间听得天莽的使臣遂烈说该对太子殿下下手了。” 夜渝公主:“我来时路上就听人说有人冲撞了太子,在东街那边,与驿馆到兄长你这儿的方向不一样,所以我也没看个明白。” 他们边说边走,仇夜雪没再乘马车,而是直接翻身上了府里备着的白马。 夜渝公主也是骑马来的,毕竟她一身骑装,在明显不过,也能跟上仇夜雪的速度。 东街离这儿不远,也就两条街,骑马过去很快。 到时,仇夜雪便见巡防营的人已经到了,不仅护着那些百姓,也很明显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上前。 仇夜雪是直接打马冲进了人群中的,谭轲认得他这张脸,他现在还是巡防营的临时统领。 他远远的,就瞧见祝知折手里拎着一节皮鞭,被油浸透得发黑发亮,却也沾了血。 在他面前跪着的,赫然就是天莽使臣遂烈。 仇夜雪在祝知折不远处勒马,垂首望着神色阴冷的祝知折,喊了声:“殿下。”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却如寺庙道观里的钟声,一记就叫人清醒。 祝知折浑身的煞气便在他这两个字中一点点收敛。 他扭头过去,望着坐在马背上的仇夜雪,想要勾起个笑,却实在是没法做到。 仇夜雪径直翻身下马,行至他跟前,扫了一眼被抽了两鞭子还在狞笑的遂烈。 就见遂烈还要开口:“太子殿下当真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仇夜雪就直接从祝知折手里夺过了鞭子,快准狠地直接冲着遂烈的脸狠狠甩了一鞭。 遂烈立马侧身躲了躲,只让鞭子落在了他身上,没打到脸。 他刻意保护脸的举动叫仇夜雪扬了下眉,语气却是冷的:“谭轲!” 谭轲立马上前。 仇夜雪道:“此人当街冲撞太子殿下,蔑视天子皇家,给我拿下!” 遂烈一时笑不出来:“你不过一个岁南世子,在京中有何……” 仇夜雪直接将自己统领的牌子从袖中翻了出来,再说了遍:“拿下!送诏狱!” 遂烈一惊,被巡防营的将士摁倒在地顺带堵住了嘴时,才惊觉他们的计划漏了好重要的一环。 -- 第71页 究竟是那个蠢货说仇夜雪看不上祝知折,甚至对祝知折没有一点好脸色的?! 等做完这些后,仇夜雪这才转身看向祝知折:“殿下。” 祝知折垂眼望着他,眼里带着的血丝和压迫感任谁看了都觉得瘆人,偏偏仇夜雪不怕。 他问:“要跟我走么?” 祝知折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他方才是有想过干脆一鞭一鞭将遂烈在这儿虐杀了,管他们是不是故意激怒他,左右他不在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只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其余的,都与他无关。 第一鞭下去时,祝知折便彻底失了冷静。 第二鞭下去,他就在想事后他兄长和老头子定是又要用那般头疼却带着愧疚的眼神瞧他。 仇夜雪来时,他觉着仇夜雪多半也会冷静地与他说遂烈是故意激怒他,他不该如此冲动如何如何…… 可他没有。 他的阿仇啊。 祝知折终于勾起个笑,哪怕很淡很轻,却完全不同于以往。 这个,没有半分挑衅张扬,亦没有分毫玩味试探与揶揄捉弄。 它只是个很简单的笑。 仇夜雪转身,祝知折便伸手,攥住了他雪白的衣角。 第33章 三十三只猫猫 “神经病。” 仇夜雪把祝知折领回了自己府上, 夜渝公主全程跟着跑路,等到再次回到府上时,仇夜雪才想起她。 他冲她微微拱手:“公主, 今日府上有些事, 就不招待公主了。” 夜渝公主哪里不晓得他的意思, 只能扁扁嘴:“好吧。” 她顿了顿:“仇哥哥,若是有需要, 你尽管跟我说, 我与王兄都会帮你的。” 先前宫宴上时, 夜渝王子就对仇夜雪表达了感谢, 还说夜渝欠了他一个人情, 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 尽管提。 夜渝不比天莽和燕夏实力丰厚,千百年来都是依附大国而生,对自己的定位也摆得很明确。 最重要的是, 夜渝王室大多数是热爱和平的, 仇夜雪倒也愿意与他们交个朋友。 却也仅限于朋友。 没了外人后, 仇夜雪也没说什么为了避免在伤口上撒盐, 闭口不谈。 而是示意藕荷给祝知折倒杯苦茶冷静冷静脑子, 直接问:“你和那遂烈,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前他觉得祝知折针对得是天莽,现在瞧来,更像是只对遂烈。 “他有个中原名,叫何隋。” 祝知折也没瞒着, 只淡淡道:“曾经是老头子府中人, 我幼时骑马射箭都是他教的。” 短短两句话, 就叫仇夜雪瞬间明白了来龙去脉。 如今的皇帝曾是北域的镇北王, 但并非像岁南王那般世袭,而是因胞兄立为太子,故而被封为藩王掌管北域六州。 不是世袭,就有一点坏处,那便是北域六州的情况掌控不明,容易出内鬼。 而何隋,就是那个鬼。 祝知折:“北域里的鬼都杀得差不多了,他是那个漏网之鱼。” 仇夜雪的脑子转的很快:“他易容了?” 祝知折完全不意外他能猜到:“是。” “而且他的易容很高超,不仅能改变身形相貌,还能变音,即便是睡着了,也没见他摘下那副面具,更找不到他一点突破口。” 仇夜雪若有所思:“鸦青,去喊云锡来。” 鸦青应声而退。 正巧藕荷端了茶上来给祝知折见茶,祝知折端起喝了口,轻嘶了声,眉眼间凝着的阴郁又消散了几分:“阿仇。” 他放下茶盏:“我在你眼里就有那般冲动?这茶都苦得发酸了。” “当街鞭打外邦使臣。”仇夜雪没好气地训他:“你可真够冷静。” 祝知折轻哂,心里泛起点难言的沉郁,就听仇夜雪又压着声音问他:“太子殿下,你是不是真没脑子?要杀这人的方式千千万万,非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找个月黑风高的夜,迷晕了后把刀掏出来,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还查不到你身上,不好吗?” 祝知折一噎。 他望着仇夜雪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到底还是没忍住,失笑着认错:“是我思虑不周。” 仇夜雪端起茶杯,闻了下自己手里的兰贵人,再一次给搁下。 正好鸦青带着云锡来了。 祝知折打量了眼无论是相貌还是身形就连声音都平平无奇的云锡一眼,有些意外。 这人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功夫啊。 云锡先冲仇夜雪行礼,是很明显的江湖人:“世子。” 仇夜雪示意他看祝知折:“太子殿下。” 云锡不紧不慢地侧身对向祝知折,刚要行跪拜礼,就被祝知折随手拽了片旁侧的叶子飞出去点了下云锡的手肘,给拦了:“不必。” 云锡也不强求,行了个抱拳礼:“太子殿下。” 随后云锡看向仇夜雪:“世子唤在下来,是有何事?” 仇夜雪直白道:“你听过何隋或者遂烈么?” 云锡微愣:“何隋?可是果隋的隋?” 仇夜雪扬眉,示意他继续。 云锡:“昔日在下师父遭遇追杀,其中便有此人。此人从我师父手里夺得了我门秘术,便没有再追杀在下与在下师父,但也正是因此,才逃过一劫。” 祝知折:“你师门秘术?” 云锡笑了下,没有解释,但却动手压了压自己的喉咙。 -- 第72页 他手指力度大得像是要将自己的喉管给捏断,可却没有。 等他再开口时,声音就与祝知折的无异:“是,殿下。” 祝知折并非在江湖上行走之人,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秘术,不由扬眉。 云锡又将自己的声音变回去:“殿下见谅,在下是江湖人,听到好听的声音,就不住想要模仿。” “无事。” 祝知折沉吟:“你有法子揭穿他人易容术吗?” 云锡回:“这并不难。” 话音落下时,他却看得是仇夜雪,态度显然是要等仇夜雪发话。 这般模样落在祝知折眼里,祝知折也不恼,只觉仇夜雪挑人的眼光当真好。 仇夜雪颔首:“此次唤你来,就是想叫你帮太子殿下这个忙。” 遂烈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想到,他们的计划就是这般巧得撞在了仇夜雪手上。 有云锡在,要揭穿他的易容,根本就不是问题。 不仅能够让祝知折杀了遂烈解恨,还能让龛朝再借题发挥,狠狠地敲天莽一笔。 仇夜雪又嘱咐了云锡一点别的事,等云锡退下后,他清了下嗓子,身侧就有一只漂亮的手递了杯茶过来。 仇夜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端起来喝了口。 过浓到苦得发酸的茶水叫他嗓子里呛了下,咳了两声。 递茶的祝知折又伸手悠悠轻拍着他的脊背给他顺气:“喝慢点。” 仇夜雪被呛得眼眶微微泛起点红,睖向祝知折时,那双桃花眼里的冷意便瞬间变了味:“手拿开。” 祝知折抬手,仇夜雪把茶盏重重搁下,这才猛地想起他的茶是兰贵人,这杯是祝知折的,而祝知折…… 喝过。 仇夜雪额角青筋跳了跳:“祝知折!” 祝知折举起双手,眼里含笑,正要说点什么,眼尾的余光就瞥见被养得有些大了的小狼崽子撒开了腿跑过来,还很兴奋地嗷呜了声,要去蹭仇夜雪腿。 祝知折的神色在刹那间变得危险,抬手又揪了一片旁侧的叶子,冲着小狼崽子就去了。 但也注意了距离,只落在了小狼崽前头,震得小狼崽停了下来,像是受了惊一样炸了毛冲祝知折低吼。 仇夜雪拧眉:“祝知折你能不能放过我家的花?” 这花可是藕荷精心照料的。 一听某三个字,小狼崽又收了方才的架势,冲仇夜雪摇尾巴,再嗷呜了声,却到底还是不敢冲到仇夜雪的脚边了。 注意到这一幕的祝知折扬扬眉,有个猜想:“阿仇,你给这狼崽子取了什么名?” 这要是换旁人在这儿,多少都有点心虚,毕竟祝知折好歹也是个太子,还是个阴晴不定,性格令人捉摸不透的太子。 可仇夜雪却没有半分波动,甚至还讥讽地勾勾唇,眼里满是挑衅地望着祝知折再喊了声:“祝知折。” 小狼崽应得很快,还很兴奋,似乎被仇夜雪点到是件很开心的事:“嗷呜!” 站在仇夜雪身后的鸦青和踯躅都紧张了下。 而祝知折被人轻笑了声,舔着自己的牙尖,大名安在了一只畜生身上,也没半分恼意。 他撑着隔绝了他和仇夜雪的桌子,凑近仇夜雪,咧嘴笑时,尖牙着实有些晃眼:“阿仇啊。” 仇夜雪挑眉,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就听祝知折语气完全称得上愉悦:“我没想到你这般爱我念我,都要睹物思人了?” 仇夜雪:“?” 睹物思人是这么用的么? 祝知折继续道:“你要真这般想我,大可搬进太子府……” 眼见他话越说越不对劲,仇夜雪毫不留情地抽出茶盏的盏托,对着祝知折那张笑颜如花的脸就砸了过去:“滚!” 祝知折抬手一挡,稳稳接住了盏托,放到了桌上:“几日未曾见你,想得紧,我坐坐再滚。” 仇夜雪:“……” 他没忍住:“神经病。” 祝知折点点头:“多谢阿仇赞美。” 仇夜雪彻底不想理他。 偏偏祝知折要叫魂:“阿仇。” 仇夜雪不理他,他就拖着语调,带着那点好听的京腔,喊了一遍又一遍。 仇夜雪放在腿上的手不由得攥得紧了紧,疼痛让异样感消退一点,也让仇夜雪压不住心头的躁意,偏头睖他:“有话就说。” 祝知折笑得有些懒,朝他伸出了手:“手。” 仇夜雪不明所以,不想理他,但祝知折显然也知道他家阿仇素来就不是任人摆布的性格,便直接伸手抓住了仇夜雪的手腕,把人的手拉到了桌面上。 仇夜雪猝不及防,虎口的擦伤便暴露在了祝知折眼下。 踯躅一惊:“世子?!” 仇夜雪想要抽手回来:“一点小伤。” 祝知折却不让,压着他的手,单手从腰间摸出了一瓶伤药:“忍着些。” 他笑容有些淡:“我那鞭子上头沾了不少人的血,又刚用油浸过,不上药回头伤势扩大,还得留疤。” 祝知折想,回头就把那鞭子给绞了烧了。 仇夜雪:“我是男子。” “男子也可以好看。” 祝知折接过藕荷递上来的帕子,控制着力道,尽量轻柔地给他上药:“我们阿仇,全天底下最好看。” 他语气随意又散漫,可稠墨似的眼瞳满是温柔,叫仇夜雪炸起的毛无端顺了下来。 -- 第73页 第34章 三十四只狗 他把命押在了台上,能不能赢回来,就看祝知折了。 次日云锡跟祝知折走了一趟回来后, 仇夜雪就等到了遂烈被揭穿身份的消息。 天子震怒,诘问天莽。 朝廷上的详细仇夜雪是不知道,他只知在当日, 消息就传得满城都是了。 天莽请罪, 舍弃了遂烈, 将遂烈交由了他们处理。 然后那一日…… 祝知折将遂烈绑在马后,拖着他在京中跑了足足五圈。 其实在第三圈时, 遂烈就已经咽了气, 可祝知折还是将人活生生拖了五圈, 血都流干了才放过他。 仇夜雪没去看, 是踯躅告诉他的。 踯躅说时, 仇夜雪正好将一份名单交由藕荷, 让她去办事儿。 听到后,仇夜雪微顿了下。 踯躅低垂着脑袋,不太敢在此时嬉戏。 世子身边的人都看得出, 世子虽对太子殿下冷言冷语、态度恶劣, 但太子殿下在世子这儿是有些不一样的。 世子对再亲近的人, 都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 就算是有时候会来了火, 也是压着情绪说话,因为世子说过,吵架无意义。 可跟太子殿下……世子做了好多无意义的事儿。 世子心狠,却也心软。 他像是天上下来的神佛,就话本里的那些一样。 即便是罪大恶极的敌人, 除非是审讯逼供, 不然世子都是能给个痛快就给个痛快。 他不喜为了宣泄情绪而去凌丨虐谁。 但仇夜雪没说什么, 只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 又让踯躅去把陈里找来,与他汇报一下燕夏那边是什么情况。 等踯躅离开后,藕荷在仇夜雪身后弯腰倾身:“世子。” 仇夜雪的食指无意识敲打了下桌面:“还是不对劲。” 天莽舍遂烈太快。 就好似壁虎断尾一般,但却不是为了保命,而是藏了更大的计划。 什么样的情况,即便是暴露了遂烈,惹恼了天家,他们也不是那么在意? 定有旁的更重要的事儿,而这件事若是成了那龛朝皇帝怒不怒,也无所谓了。 难不成……有人要像十三年前那样发起宫变? 可当年是手握兵权的元亲王篡位,他母族本就强势,又布局已久,不仅联合了先皇在位时立下的太子府中的幕僚先一步射杀了太子,也就是如今龛朝皇帝的亲兄长,还掌控了宫闱。 现如今京中兵权,都掌握在龛朝皇帝手里,要么在祝知折那儿,要么在祝祁煜那,要么就在他这儿。 宫变。 可能么? 再说就算真的可以,外头还有祝知折和祝祁煜呢。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仇夜雪拧眉。 . 使团离京的前一日,祝知折递了消息来说抓到了恭亲王身边那位曾经和百善堂有点关系的林夫人的姐姐的行踪。 是有些绕,简单来说就是那位和赵潜见过面的神秘女子,祝知折找到了她的下落。 五天后,她会前往距离京中三十多里地的山上,那儿有座道观,名唤清云观,太巧了。 祝知折显然也是这么觉得,所以特意与仇夜雪说了,到时他们一块去。 仇夜雪没拒绝。 毕竟祝知折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打手。 但在使团离京的那一日,仇夜雪在自己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张纸。 那张纸放的位置很隐秘,但仇夜雪就是注意到了,因为他习惯在独自一人时观察四周的环境。 哪怕这儿是他的「家」。 仇夜雪将纸展开,上头只写了一句话。 “别去清云观” 仇夜雪眸色稍沉。 什么意思? 又或者这张纸是什么人站在什么立场上送进他这儿的? 要知道他这里想要进来可不容易,但显然放消息的人没有被发现。 放眼京中,在明面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两个。 祝知折和赵潜。 祝知折显然没必要干这事儿,赵潜……仇夜雪更找不到赵潜要给他递消息的理由。 那这消息,就是别人给他递的了。 这京中还有旁的高手藏着? 仇夜雪拧眉,忽地想起个人。 他师父…… 不,不会是他师父。 以他师父的性格,先不说他师父无法做到悄无声息,就说他师父不会这样藏一张纸,不把他这儿整得鸡飞狗跳,然后悠悠敲打他一番,那就不是他师父了。 仇夜雪有点烦。 到底是谁有这本事? 他正想着,书房的门又被敲响。 踯躅的声音在外响起:“世子,奴婢在大门外发现了个匣子,写着「世子亲启」,鸦青姐姐检查过了,没有机关,里头只有一个锦囊和一封信。” 仇夜雪心说今儿是什么日子么,怎么一个个的都往他这儿送东西? “拿进来。” 仇夜雪打开匣子,先把那封信拿出来了。 上头就写了两句话—— “四日后申时,京郊山清云观,独自一人来。别耍花招,我们盯着你。” 仇夜雪挑眉,把信纸折好,再将锦囊中的东西倒出来,他先是怔了下,翻看了会儿后,脸色登时就沉了下去。 见他神色突变,踯躅凑近看了眼,有些不明所以:“长命锁?这样式有些老旧了,做工也有些粗糙。” -- 第74页 她又仔细辨认了下:“上头这是…狐仙?这是我们岁南的长命锁?” 踯躅抬眼看向仇夜雪,小心地问了句:“世子,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仇夜雪修长的手指握紧了手里小小的长命锁,将其掩盖住,压着心头的情绪,平静道:“无事,你先退下吧。” 踯躅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离开了。 等到踯躅走了后,仇夜雪再次摊开手心,眉眼的冷意跟着攀附而上,怒意在他心中翻涌,恨不得当即下令去将放匣子的人找出来,把人控制住去问对方这把长命锁是哪来的。 仇夜雪天生早慧,两岁前的记忆虽然很零碎,但不是没有。 他记得这把长命锁。 这把长命锁倒不是他的东西,可是这是他乳母的。 更准确的说,是他乳母的孩子的。 他喊过他一声哥哥,心里也有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兄长。 只是后来他乳母告病还乡,他们就没再见过。 但仇夜雪重情,他记得这把长命锁。 因为那时府里都说他是狐仙转世,是得老天庇佑,谁都想要抱他摸他伺候他,那位兄长还特意拿着自己随身佩戴的长命锁叫他刻一个字。 当时仇夜雪还才学会握笔,只能用刀子在上头歪歪斜斜地刻了个自己唯一会写的字—— “仇” 对方送这个长命锁过来是什么意思,已然不言而喻。 仇夜雪眼底一片冷沉。 . 等时间到那天时,只有一辆马车从挂着「知秋迎雪」牌匾的府里出来。 赶马车的就是从车行里聘请的一个车夫,平平无奇,没什么特殊。 车里亦只有仇夜雪一人,无论是踯躅还是藕荷鸦青,他都没有带上。 因为知晓车里的人是多么尊贵,所以车夫开得很稳当,速度也比较缓慢。 是一个很容易被埋伏刺杀的速度。 仇夜雪垂着眼想。 他的手叠在一块儿,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着一把据说削铁如泥,但他至今都还没有试过的匕首。 仇夜雪没有按时抵达,他提前到了,到时还给了马夫一笔钱,叫他先行离开。 之后这儿多半要起风云,寻常人的命不该被卷进来。 仇夜雪落地后等了会儿,没等到看起来萧索无人的清云观有人出来找他。 他并不觉着那些人还没到,故而仇夜雪抬脚,十分自然镇定地参观起了这座道观。 这儿也被清了一遍,道观主殿供奉的三清老祖的供台上还插着未燃尽的香,显然是有人的,只是人没出来就是了。 仇夜雪望了眼三清老祖,转头去后院了。 后院栽了棵桃树,有文人言: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上桃花始盛开。 当真是不错,这时山上的桃花,开得正盛。 仇夜雪想,若是藕荷来了,就可以叫她挑些回头做桃花酥。 他这般想着,周遭也终于传来了动静。 仇夜雪没去看,只继续望着面前的桃树,眼尾的余光却是能够瞥见蒙面的黑衣人将他围了一圈又一圈。 等到人都停下脚步了,他才偏头看过去:“李年呢?” 在他面前的黑衣人冷冷开口:“杀了。” 仇夜雪轻笑:“不会吧?” 他勾着唇,笑得散漫,但眼里的冷色却叫这山上本就有些寒凉的温度更低:“他不是你们的人么?” 黑衣人没有再说话。 屋内倒是传来了个听上去上了点年纪,但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世子聪慧,虎父无犬子这话说得当真不错。” 就见房门倏地被风吹开似的,有一戴着面具的中年男子背着手从里头走出:“我就知晓岁南王府不会出孬种,世子装得也真是辛苦。” “不辛苦。” 仇夜雪扫了眼他腰间挂着的像是女子佩戴的禁步,淡淡道:“我脾气本来也就不怎么样。就算前辈您是百善堂的副堂主,我也不会给半点面子。” 副堂主微顿,看向仇夜雪的目光带着些疑虑,无法理解一个十八岁还未及冠,至今是第一次出岁南,也是头一次见到他的孩子怎么会一眼就能够认出他的身份。 要知道,他可是戴了面具。 但副堂主没有升起太多警惕心,知不知道又如何,仇夜雪今日是注定要死在这儿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手势。 将仇夜雪围住的黑衣人要么举起了,要么就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仇夜雪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哪怕是在见到其中一位黑衣人直直冲着他而来时,仇夜雪也没有丝毫慌乱,更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可他的态度,也不像是在迎接死亡:“副堂主就没想过,我既然知道了,那为何还要来么?” 副堂主微顿,他心下一惊,还没想通其中关节,就见那把长剑在距离仇夜雪的咽喉只有三寸时,一把黑色雕了蟒纹的长丨枪直直地破空而入,将那把长剑震开的同时,也是有一道黑影飞速落下,还不等长丨枪插入地面,就拎起一挑。 黑衣人直接被挑飞,砸在了其余要冲上来的黑衣人身上。 男人带笑的嗓音好似天生多情,带着令人遐想的暧丨昧:“阿仇,你才十八呢,就活腻味了?” 仇夜雪望着挡在自己身前,将自己遮掩得严实的祝知折,不知怎的,明明心头的怒火烧了几日,见到这人真的按照他所猜的那般出现后,那些驳杂的情绪就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 第75页 他来这儿,是一场豪赌。 赌祝知折会悄无声息地跟着他。 赌他会救他。 他把命押在了台上,能不能赢回来,就看祝知折了。 仇夜雪轻勾起嘴角,眼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殿下。” 他轻声问:“你这是要与我殉情么。”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三十五只猫猫 “帮我带阿仇他们下山。” 听得这话后, 祝知折握着长丨枪的手紧了紧,他偏头看向揣着手站在他身后的仇夜雪,又有些牙痒:“啧。” 他忍着想在他那身白衣上咬出几个血印的冲动, 似笑非笑:“阿仇, 这话你最好收回去, 等结束后再与我说。” 不明所以的仇夜雪扬眉,就听祝知折似乎是真的很难捱:“诱丨惑力太大, 我怕我真就缴械投降, 抱着你让他们捅成筛子。” 仇夜雪:“?” 有病是吧。 副堂主才不会理会他们之间的「你侬我侬」, 只惊疑地望着祝知折:“世子果真豪赌, 就不怕自己猜错?” “怕。”仇夜雪坦诚地看着他:“可太子殿下不是我带来的, 他是偷偷跟着我……你们不会觉着我一个小小的世子, 能命令太子殿下吧?” 副堂主被噎住。 随后他表情凶恶:“世子未免太天真,就算太子殿下来了又如何?今日你们二人,都要葬身此地!” 仇夜雪确实忧心了一瞬。 副堂主见到祝知折时, 并没有太过震惊。 于是他猜这是针对祝知折和他的一个套。 毕竟现下京中谁人不知他和祝知折有笔说不清的关系? 祝知折并非好惹的, 副堂主加上这些人, 想要杀祝知折, 只怕很难。 说明观内还有高手。 但在副堂主这话落地后, 一声轻咳伴随着瓦片的碰撞的清脆声一道响起,就见祝祁煜站在屋檐上,衣袍猎猎,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知折速度太快,我才赶到, 诸位抱歉。” 这时候还要讲礼貌么…… 祝祁煜说罢, 踮脚落在了祝知折身侧, 祝知折懒懒道:“兄长, 你有些慢。” 祝祁煜又道了声抱歉,语气还是那样温和:“你太着急赶路,道上那些只能我动手清理,费了点时间。” 副堂主看见他,才终于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地事一样:“你不是……” “文弱的病秧子是吗?”祝祁煜笑笑:“我师门归山,看上去不太能打,但其实还行。” 果然! 仇夜雪方才瞧他那两下,就隐隐猜测他师门多半与归山有关,却没想到祝祁煜的师父真是归山中人。 归山,十大派之一,和他母族月满楼齐名,但却要比月满楼低调多了。 其门内功法讲究内劲,不怎么要求淬体,招式也没什么爆发力,可内力却缠绵不绝。 和落海掌有点相似,却要比落海掌更加难缠,碰上了就算是赵潜都得道一声棘手。 仇夜雪心说这兄弟俩当真是深藏不露。 「归山」这两个字落下时,副堂主也难免惊骇。 但他却没有退,不仅没退,他还厉喝了声:“诸位!都这样了你们还要让我做这个出头鸟吗?!” 仇夜雪挑眉,祝知折稍退一步,让祝祁煜一个人站在前头,他站到仇夜雪身侧,轻声跟仇夜雪说了声:“有几位比较麻烦的高手藏着。” 仇夜雪停了停,就听祝知折又说:“他们不一定会出手,但若是他们动手了,你就跟着我兄长先走。” 这话是仇夜雪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他看向祝知折,瞳孔微张,错愕摆在了脸上。 祝知折垂眼,笑着看他,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飞身去与祝祁煜合力将那些已经冲上来的黑衣人全部挡下。 而与此同时,不知何处又冒出来了好几批人。 仇夜雪无法修习内力,但却也能够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杀意。 其中,还有好几个给他带来了十足的压迫感。 仇夜雪也并非只会站在保护圈等人来救的弱者,他直接松了手里的匕首,掏出暗器加入了战局。 虽比不上祝家两兄弟勇猛,但好歹也是个战力。 仇夜雪在换另一个暗器时,扫了眼始终站在屋檐上没动的三个人,眸中掠过算计。 他不能让他们这样耗下去。 正巧这时和祝祁煜缠斗的副堂主喊了声:“罗山!上回他们折了你的徒弟,这仇你不报吗?!” 话音落下时,屋内又是冲出一人,直接冲着仇夜雪而来。 副堂主就等着祝知折或者祝祁煜随便谁回身去捞仇夜雪露出破绽,但却没想到这两人都没有动。 只见罗山悠悠地落在了仇夜雪面前,仇夜雪往他手里塞了个什么,还不等他们看清楚,一声机括声响起。 倒是看不见什么,却能感觉到有劲风朝着屋檐上的三个人就去了。 而罗山的声音带着与他年龄不符合的语调响起:“嘶,世子,这东西真震手,你平时怎么用的?” “废话真多。” 仇夜雪拔出匕首轻而易举地削断冲他们而来的箭矢,顺便一抬手射出袖箭,将藏在暗处的弩手射杀:“陈里呢?” -- 第76页 他话音落下时,就有一道身影跟着飞出去的暗器,在屋檐上的人用内力想要去挡那细到几乎看不见的毒针时,在背后偷袭。 看到这一幕的仇夜雪放下心来。 陈里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出身,他也没有什么师门,但他却是仇夜雪身边最厉害的一个。 就连他的师父都称赞过陈里,说他若不是暗棋,放在江湖上定能名扬天下。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没什么特殊的本事。 非要说,就是杀人。 他从懂事起,就在学习一件事。 杀人。 他是在十八岁时才开始学习如何保护一个人,但他总是做不好。 他的恩人是岁南王和岁南世子,岁南王对此很头疼,但年仅十岁的岁南世子却比岁南王还要有耐心。 他教他杀也是另类的保护。 他与他说他做的已经很好了,只是下次若是能率先处理掉他觉得威胁最高的人再来管他就更好了。 陈里将其铭记于心。 来时仇夜雪就与他说过,在场除了自己人,都能杀。 于是陈里的目标十分明确。 先杀了威胁性最大的,再去主子身边。 仇夜雪敢说,要论杀人,祝知折都比不上陈里。 毕竟大家方向不一样。 陈里的速度太快,又藏匿了气息,他出现在其中一个黑衣人背后时,对方根本不及反应,硬生生挨了一刀。 陈里手上的匕首直接捅穿了那人的咽喉,但他也硬生生挨了飞身过来想要救人的另一位的一掌。 陈里吐出一口血,表情未变,挥刀转向对方。 “陈里!” 仇夜雪喝道:“回来!” 于是就在陈里要挨上第二掌时,他毫不犹豫地撤了攻势往后退,落回了仇夜雪身边。 祝知折挑了下眉,一枪挑飞了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的另外几个黑衣人,抽空望向陈里的目光有一瞬的不善。 「罗山」上前了两步,想要去查看陈里的伤势,却又想起什么停了下来。 副堂主不可置信地看着「罗山」:“罗山?你这是何意?!” 「罗山」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喉咙,又听见他身上咔咔作响,身形发生了点变化,出口的声音不再是罗山的,而是云锡那平淡到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在下云锡,一点小戏法,让前辈见笑了。” “你不是罗山……罗山呢?!” “蠢货。” 嘶哑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就见又有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他盯着仇夜雪,眼里情绪难辨:“是我们小瞧你了。” 他打了个手势,所有人便都停下了攻击:“你是如何做到的?” 虽然不知为何他要拖延时间,但这对于仇夜雪而言,也是好的:“太简单,人都是容易被利益驱使的生物。” “罗山可不会为一点金银所动,更不会随意背叛我们。” “是,但他在意他的兄长。再说我只是请他不要来清云观,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不妥。” 仇夜雪轻嗤:“没发现我的人变成了罗山,是你们自己的过失。” 面具人点点头:“老任有句话说得不错,虎父无犬子,你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他似是感慨:“你也没有辱你母亲的盛名。” 他这话说得好像和盛韫钰很熟稔一般。 但仇夜雪并不觉得他要放过他们。 因为他缓缓摘下了面具:“老任,让那些个小子们都先退下吧。” 仇夜雪的神色一凝:“武林盟主,赵鑫。” 赵鑫没有否认。 而在那些蒙面黑衣人退下时,亦有甲胄声在山林间缓缓响起。 祝知折看向祝祁煜,有点意味深长:“兄长?” 祝祁煜头疼:“我来时真清理过一道了,再说这声音,分明就不是江湖人该有的动静。” 仇夜雪凝神分辨了下,脸色有点沉:“是骑兵。” 祝祁煜下意识就是:“夏国公总不至于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私养骑兵……” 他话没说完,三人就瞬间想到了别的。 天莽此次入京,带了一百骑兵,留在了京郊外。 对于他们不能带一人进城的事儿,他们没有半点意见。 赵鑫是武林盟主,手底下能用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若是他们每日把一个骑兵换出来呢? 天莽骑兵又不是完全靠甲胄和战马,再者他们大可以把战马也换出来。 毕竟他们谁也没见过在冰冷的头盔底下,天莽骑兵是什么模样。 祝祁煜叹气:“是我的失误。” 毕竟是他负责使团一事。 随着那一百骑兵的动静越来越大,也就代表着他们离他们越来越近。 云锡不免偏头问:“世子,恕在下问一句,咱打得过吗?” 仇夜雪看向了祝知折。 祝知折是厉害,是师承大名鼎鼎的血衣仙。 可赵鑫是武林盟主,身边又还有高手傍身,再加一百铁骑…… 不用祝知折说,仇夜雪都知晓答案。 这一局,不仅是他们有所准备,对方亦是下了血本,就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仇夜雪不是没算到,只是从他决定将踯躅三人留在府里时,他就清楚自己是在赌。 他晓得此局只有一线生机,不想让踯躅三人为他客死异乡,所以才将她们留下。 -- 第77页 他们现在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留人拦着,另外的人去搬救兵。 但三十几里路一个来回……留下来的人必死无疑。 祝知折握紧了手里的长丨枪,语气轻松:“兄长,劳烦你。” 祝祁煜偏头,祝知折没看仇夜雪一眼,像是怕看了就会舍不得一样。 他只转了下手里的枪:“帮我带阿仇他们下山。” 话音落下时,他就直接提枪迎上了赵鑫。完全不给仇夜雪半点选择的机会,不容置喙地将他推往了生路。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三十六只狗 “以后别管我,别说话。” 即便有祝知折拦下赵鑫和那几个高手, 他们面前亦有别的难关。 比如这群骑兵。 为了避免会误伤友军,仇夜雪提前叫他们吃了来自唐家堡能解百毒的百毒丸,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袖子里掏东西朝外丢了。 有一说一, 云锡瞧着, 都不免问一句:“世子, 您这衣服哪儿做的?怎么这么能藏?” 仇夜雪在祝祁煜和陈里的掩护下往自己袖中上新的袖箭,抽神刚要回一句, 就听见背后一声巨响。 他下意识地偏头看去, 就见祝知折的长丨枪折了, 而他本人站在原地侧对着他们, 擦拭了下嘴角溢出的血, 和他缠斗的赵鑫倒还好, 但另外一位拍了陈里一掌的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其余人或多或少也有些伤。 祝知折这比之前对上罗山时要强多了啊。 仇夜雪拧了下眉。 他不觉得上回祝知折是故意放水,毕竟全无必要。 所以那日……祝知折的功法在反噬? 他听他师父说过,血衣仙那邪丨功反噬起来时当真是生不如死, 疼得能让人失去理智。 可那日祝知折不仅来救他了, 还给他输了内力。 仇夜雪深吸了口气, 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绪, 先专心对战眼前的敌人。 云锡:“大皇子殿下, 我有个提议。” 他武功在他们五人间,也只比仇夜雪好,故而要应付这些没有骑马但却训练有素的将士,也是有些棘手:“我们先送世子出去。” 这话其实对皇室有些大不敬了。 因为这意思就是要将皇室唯二的两个继承人都当做仇夜雪的打手,云锡想得很简单, 于他而言, 仇夜雪是他要用命去护着的「主子」, 祝知折和祝祁煜不是。 今儿就算是皇上在这儿, 他也优先仇夜雪。 而祝祁煜想得也很简单。 他素来就是个牺牲自我的性子,更何况祝知折亲口与他说了要保仇夜雪平安:“可以。” “不可以。” 仇夜雪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俩:“几时了?” 云锡看了眼天:“快酉时了罢。” 仇夜雪难得急躁,尤其听着身后祝知折与赵鑫他们交手的动静,他甚至有些不敢回头。 这些年见过的场面,经历的暗杀不少,仇夜雪也并非怕死之人,可如今心头晃荡着的情绪太过复杂,叫他根本没法去品。 祝祁煜:“世子还有后手?” “有。”仇夜雪没瞒着:“我师父。” 他顿了顿,匕首斩断朝他挑来的长矛,云锡飞速顶上一剑将那人的喉咙划破。 鲜血难免溅到仇夜雪的白衣上,像是雪地里飘落的红梅,一朵一朵连着一片一片。 他微丨喘丨了下:“但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没来。” 临行前,他师父就与他说过,他会慢一点到京城附近护着他。 若是有需要,就通过特殊手段联络他。 仇夜雪在收到匣子的当晚就想法子递了消息出去,只是未曾收到回复,但这也是他师父的性子。 可都动手这么久了,他师父还没出面…… 祝祁煜一剑震开围上来的几个士兵,有些意外:“你师父?” “嗯。”仇夜雪补充:“不过他武功不如何。” 祝祁煜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那这来了有用吗? 其实仇夜雪也想知道。 他师父武功不行,逃命可以,但护着他? 仇夜雪始终没想明白。 仇夜雪又抽神关注了下身后,终于在这些间隙中看破了这些人的路子。 又见祝知折到底在这些江湖老手间周旋得有些狼狈。 他扬了声音:“祝知折!你左手边那个,攻他石关!” “右手边那个练得横功……”仇夜雪停住,袖箭直接冲着朝自己来的人招呼过去,才继续道:“别硬碰硬,攻他下盘!” “至于赵鑫,他学的杂,师门多,内力深厚。你先缠一缠,我再看看。” 听得他这话,赵鑫的脸色稍沉,多看了仇夜雪一眼。 但于他们而言,庆幸的无非是祝知折虽知晓了他们的弱点,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最多就是能少挨几掌几剑,想要立马扭转局势,还是太难。 赵鑫望着哪怕流出来的血都在往下淌了,动作也没有丝毫迟缓的祝知折一眼,想起了当年他还未坐上这武林盟主之位时看到的那一场战斗。 血衣仙…… 赵鑫主动退出了缠斗:“你们拖着。” 他冷冷道:“我先去杀了那个。” 祝知折的神色瞬间冷沉下来。 -- 第78页 赵鑫在话音落下时,便直接飞身而出,反应最快的就是陈里。 他率先迎上去,却被有所准备的赵鑫一掌拍开,但却也拖延到了几秒。 就是这几秒,已经足够祝知折直接拼着挨了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后心,脱离了那两人,飞身到了仇夜雪跟前。 仇夜雪这时才刚刚举起手里的匕首,毕竟他不像这些人修习了内力,更没有这么高超的身法轻功傍身。 仇夜雪望着拦在他面前的祝知折,心里猛地一慌,说不出的异样感让他下意识想要抓住祝知折的手臂往他身后丢。 赵鑫这一掌,用了全力! 然而就在赵鑫这一掌快要与祝知折对上时,一道黑影猛地落下,仇夜雪根本没看清楚,就感觉到自己怀中一沉,祝知折直接被人拎着丢到了他怀里,然后猛烈的劲风像是卷席着刀刃扩撒开来。 仇夜雪甚至还没感觉到,就被祝知折反手拉到了怀里抱住。 浓郁的血腥气已经掩盖掉了他身上的味道,仇夜雪仰着头看他,两人的发丝都被这扩散的内劲扬起纠缠。 祝知折眼里散布着血丝,禁锢着他的双臂轻颤着,却用了十足的力气。 仇夜雪感觉到他似乎有些站不住脚了,便伸出手扶了一下。 就听祝知折在他耳边低低开口,声音淬着血和寒意:“以后别管我,别说话。” 打从仇夜雪看破罗山的落海掌,还能清晰地说出罗山的命门时,祝知折就隐隐有预感。 若是仇夜雪能够看破江湖上所有功夫,亦知晓所有功夫的弱点,那得引来多少仇家? 仇夜雪被他身上的血腥味呛了鼻,拧着眉,却没有半分嫌恶,只是示意他松手,免得将身上的伤口撕裂得更加厉害。 再者……他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抗下了这一掌,要知道他师父可是没这个本事的。 “血衣仙!” 在祝知折松开仇夜雪时,赵鑫虚弱且惊疑的声音也是响起:“你忘了你退出江湖的诺言了吗?!” 仇夜雪微怔。 只见站在他们面前的男子,着了一身血色红衣,银白的长发被红色的发带所缚,如同柳条般在身后飘荡摇曳。 怎么来的是血衣仙?? 仇夜雪下意识看向被他扶着的祝知折,祝知折似乎也有些意外:“师父?” 血衣仙回头瞥他,仇夜雪这才知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血衣仙,乍一看就像是一位病美人。 他不仅头发是银白的,就连眼睫眉毛都是雪白色,而眼瞳也是淡粉,透着说不出的诡谲美感。 就好似那些话本里的神仙,也似鬼魅。 “真有本事。” 血衣仙淡淡道:“这些杂碎都打不过,懈怠了?” 祝知折强撑着拱手:“师父教训的是。” 仇夜雪还是头一回见祝知折在谁面前这么乖,一时间有些不习惯。怀疑祝知折挨了一掌后掉了个魂。 不过想想也是。 当年是血衣仙将祝知折从北域救下,若不是血衣仙,祝知折现如今无法站在这儿,更没有这样一身惹人忌惮的功夫。 血衣仙又看了眼仇夜雪,似乎想说什么,但赵鑫又喝了声:“血衣仙!” 血衣仙回头看过去,面色平淡:“吵。” 话音落下时,他直接飞身而出。 因为速度太快,仇夜雪根本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知不过两息之间,他就拎着赵鑫丢在了祝知折面前,言简意赅:“吸。” 仇夜雪觉得祝知折是头皮发麻了一下的。 赵鑫内功比他深厚,祝知折要用邪丨功将他的功力吸到自己体内,的确可以快速修复内伤,但同样也会加速下一次功法反噬的到来。 最主要的是…… 将别人的内功转换成自己的过程也是生不如死的,要是比他少还好,但多这么多…… 祝知折没有分毫犹豫,抬手覆在了赵鑫天灵盖上。 赵鑫一惊,还要开口,却被血衣仙直接一掌拍在了后脑勺上。 他对内力的控制极其精准,没有将赵鑫一掌轰死,但却废了他的语言功能。 仇夜雪扶着祝知折,被血衣仙这简单粗丨暴的行事风格狠狠震撼了:“前辈,赵鑫毕竟是武林盟主。” 血衣仙看他,似乎是想要努力缓和语气,但说出来的话还是硬邦邦的:“他勾结外邦,残害皇族,皇帝下一道圣旨就能堵住江湖人了,你不必为祝知折忧心。” 他稍顿,说了句祝知折从未从他这好师父口中听过的话:“再说还有我。” 祝知折掀起眼皮,缓缓打个问号。 他拜入师门的那一日,血衣仙端着拜师茶说的是“虽然我是你师父,但日后你惹了多少仇家,招了多少记恨,都与我无关”。 所以今日血衣仙来时,他是真意外。 血衣仙可能也回忆起了当年那事吧,他默然地又瞥了眼祝知折,神色有点微弱僵硬。 那另外那头,祝祁煜和云锡去收拾了残局,将能抓到的人都抓了起来,至于抓不到的…… 祝祁煜朝血衣仙拱手:“前辈,还有些人……” 血衣仙淡淡道:“不必你们动手,我带了人来。” 仇夜雪有一瞬的茫然。 江湖都说血衣仙最喜独来独往,知晓祝知折是血衣仙弟子的少之又少。 -- 第79页 血衣仙无师门,无亲朋好友,哪来的…… 等等。 仇夜雪望着血衣仙,有点头皮发麻:“前辈,莫不是我师父请你来的?” 血衣仙似乎是想了想:“不算,我欠他。” 仇夜雪沉默了下。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血衣仙他多半没欠他那师父,只是单纯被坑了以为自己欠了。 毕竟…… 有太多前车之鉴。 作者有话说: 血衣仙是白化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三十七只猫猫 “阿仇,帮个忙。” 待得祝知折吸了赵鑫的功力, 到檐下盘膝调息时,血衣仙带来的人也将那些四窜而逃的人全部抓了回来。 为首的是一名持长丨枪的女子,她提着枪走过来时, 云锡就先抱拳道了声:“前辈。” 女子一扬扎成马尾的发辫, 却是对仇夜雪拱手:“少主。” 仇夜雪颔首:“我师父没来?” 女子道:“主人说他懒得爬山。” 仇夜雪:“。” 是他师父能干出来的事。 仇夜雪望了眼祝知折还在滴血的袖袍, 微顿后道:“带了伤药么?” 女子立马对着身后喊了声,就有人拎着药箱上来了。 女子紧张道:“少主受伤了?” 仇夜雪摇头, 接过药箱蹲在了祝知折身边, 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血衣仙:“前辈, 可以碰吗?” 血衣仙:“他喜欢你的话, 可以。” 仇夜雪:“……” 猝不及防听见这话的女子看向祝知折, 虽知此人身份是太子, 但还是不免瞪圆了眼睛,活像在看拱了自家白菜的猪。 有些人运功时是可以被触碰的,有些是不可以的, 但无论祝知折是哪一种, 仇夜雪都还是先喊了声:“祝知折。” 他垂眼打开药箱:“我要给你上药。” 事实证明, 血衣仙这门功法确实神奇。 祝知折不仅能碰, 还能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轻笑着回了句:“不用太小心,我不怕疼。” 仇夜雪心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要求。 他先是捞起祝知折的袖子,不出意料地瞧见了几道还算浅的剑伤,仇夜雪专心给他处理伤口,面容沉静, 看不出什么神色。 好似祝知折受伤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后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所以没有人关注他们这儿。 血衣仙倒是不用管那些琐事, 但他却转去了先前被仇夜雪盯过一会儿的桃树面前, 认真地在挑选开得漂亮的桃花,一朵朵摘下来。 仇夜雪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给祝知折包扎。 他手法不算娴熟,毕竟他本身也是被人伺候长大的,真要说起来,还不如那天祝知折给他包扎得漂亮。 把手臂上的伤处理好了后,仇夜雪低声问:“身上有伤吗?” “都是内伤。”祝知折顿了顿,似是在忍着什么:“阿仇,帮个忙。” 仇夜雪抬眼:“什么?” 祝知折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仇夜雪一顿,下意识地想要甩开,但他还没动作,就感觉到一股强横的内力从两人的交接处传来。 只是被祝知折控制得极好,流入他身体的力量堪称温柔,并未让他有半分不适。 祝知折轻呼出口气:“赵鑫的内力太磅礴,我有些禁不起。” 仇夜雪默然片刻:“那你还全部吸了?” “说「不」会被我师父骂废物。”祝知折叹气:“虽说我不太在意,但不想在你面前被他这样训。” 仇夜雪一时无言。 他悄悄看了眼没注意到他们这儿的众人,用自己的袖袍拢了拢,遮住了两人相握的手。 左右他的衣袍也脏了,就没必要太在意什么。 仇夜雪干脆坐在了石阶上。 但仇夜雪并不知道,不远处的血衣仙不仅将他们的话听了个真切,还感知到了他们的动作。 他提着手里的小篮子,看向自己徒弟的眼神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赵鑫的内力吃不消? 不可能。 自己的徒弟有几斤几两他还是知晓的。 赵鑫修习的是百家功夫,内功并不蛮横,甚至说得上软绵,不然他也不会将赵鑫直接丢给祝知折。 可为何要这么说? 这么说的好处…… 血衣仙的视线落在了两人挨在一块的肩臂上。 仇夜雪先天不足,一番打斗后他也疲累了,祝知折为他输送内力,也是为他治疗他的一些细微暗伤。 祝知折轻声道:“阿仇,你这次身体情况似乎比上次要好。” 仇夜雪挨着他,哪怕祝知折身上的血味真的有些呛,他也没说什么嫌弃的话:“嗯。” 说起来,自上次祝知折给他输送了内力后,他连着几天都觉得自己精神气很好。 不仅很好,甚至到了夜间,难得的没有因为子夜的寒意冷醒。 但从前别人给他输送内力后,都不会有这样好的效果。 是因为血衣仙这功法的特殊么? 仇夜雪望着女子跟祝祁煜汇报,有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全身紧绷的神经在听到祝祁煜说「押回京中」时,才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他想靠着祝知折睡会儿,但到底记得这儿是哪,又有多少人,再加上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硝烟的气息太过浓烈。 -- 第80页 仇夜雪想了想,单手从自己腰间摸出了一个药瓶,示意祝知折伸手。 他将一粒药丸倒进祝知折的手上:“吃。” 祝知折没什么犹豫地就丢进了自己嘴里咽下去了。 在内力的运转下,药力很快就散开,他体内的受了那几掌而导致的暗伤也好得更快,就连胀痛到像是要爆裂的经脉都平和了下来。 祝知折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神奇的药丸:“这是什么?” “名字我也不知道。”仇夜雪淡淡道:“我师父给的,说是保命用的。总共就五颗,你吃了后还剩一枚。” 祝知折扬眉:“你吃了三枚?” 仇夜雪没瞒着:“嗯,岁南也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 祝知折忽然很想倒退回去把那颗药丸丢回给仇夜雪了。 但仇夜雪在这时把自己的保命丸分给他一颗,意思是什么,已然不言而喻了。 等到祝知折调息过后,他们便能够下山了。 女子是带了马车上来的,显然是为了方便仇夜雪。 仇夜雪上了马车之后,祝知折正要上去,女子就喊了声:“太子殿下。” 她刚想说仇夜雪不喜与人共乘,仇夜雪就掀开了帘子:“让他进来吧。” 女子的神色有一瞬幽怨。 祝知折挑挑眉,上了马车后不免道:“阿仇,我发现你身边的人,对我好似都很有意见?” “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枪王的同门师妹。”仇夜雪道:“是我师父手底下的人。” 他微顿:“我师父不太喜欢皇室中人,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也对皇室敬而远之。” 祝知折想了想:“你与你师父走得近吗?” 仇夜雪:“还行。怎的?” 祝知折一本正经:“若是好,那我自然要想想如何讨好师父,若是不好,那我就……” “嘘。”仇夜雪示意他噤声别说了:“他是个记仇的。” 祝知折望着他,大致明白了。 仇夜雪的还行,其实就是很好。 只是他不想承认罢了。 马车一路往下,待得行驶至山脚下的凉亭前,也停了下来。 祝祁煜他们先行,和他们不同路,但血衣仙和他们在一块儿。 马车停下来后,女子就掀开了车帘:“少主。” 仇夜雪同祝知折一块下了马车,只见凉亭中坐着一个面戴狐狸面具的青衣男子,手边放着一把做工极好的唐刀,手里拿着的却是没有封皮的话本。 仇夜雪没有与他行长辈礼,只是冷冷道:“您来的可真巧啊。” 狐狸男子放下手里话本,起身背着手,也没有要给祝知折行礼的意思:“哎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 他笑眯眯的:“再说那可是赵鑫,十个师父加在一块都打不过。这不只能去给你搬别的救兵吗?” 他说着,看了血衣仙一眼。 血衣仙就捧着那个小篮子凑近他:“你要的桃花。” 狐狸男子示意他先等等,只绕着仇夜雪转了圈:“没受伤。” 他又看向祝知折:“太子殿下,多谢你这般护着小徒了。” 祝知折抱胸立于一旁,始终盯着狐狸男子的动作,好似只要他稍微「逾距」一点,他就会动手。 闻言,他笑着摇头:“该是我谢谢前辈这么多年来对我家阿仇的照顾。” 仇夜雪:“?” 他偏头睖了祝知折一眼:“闭嘴。” 祝知折抬手,做出投降状。 猝不及防被宣示了主权的狐狸男子微微一笑,再看仇夜雪有些泛红的耳廓,登时哽住。 儿大不中留啊。 一直把仇夜雪当亲子养着的狐狸男子发自内心感慨。 “行了,废话不多说,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他道:“先回京,我与你们一起。” 狐狸男子率先踏上马车,血衣仙便去将他落下的刀和话本都拿了起来。 狐狸男子冲仇夜雪招手:“乖徒儿,你进来。有话与你说。” 他又看向血衣仙和祝知折:“你俩外头坐着,和阿卿挤一挤。” 祝知折没答话,仇夜雪看他:“听我师父的。” 祝知折这才舔了下自己的牙尖,应了好。 其实狐狸男子这避跟没避也没什么差别,毕竟祝知折和血衣仙都能听见。 只是说走个形式而已。 “你给我的名单我都查过一道了。” 狐狸男子从腰间掏出一张纸,摊开来点了点其中一个名字:“这人,十九年前到岁南,认识了你乳母的相公,是你那乳母亲子的先生。” 他叹气:“其实你乳母当年也没想到,毕竟这人是更名易姓来的,你那义兄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在不经意间走了消息,让有心人听到,设局埋伏了少楼主。” 仇夜雪沉默了会儿。 “我想你乳母在你两岁那年突然告病还乡,就是意识到了这件事,觉着对不起少楼主和王府罢。” “那又如何。” 仇夜雪垂眼,淡淡道:“一步错,步步错。” 狐狸男子也是个聪慧的,一听这话,就晓得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了。 他默然片刻,又把名单上其余几个有问题的名字点了出来,但却没有说事,只是道:“当年埋伏暗杀,也是岁南大意。” 仇夜雪掀起眼皮:“什么意思?” -- 第81页 狐狸男子深深叹了口气:“有件事我没有与你说过,其实月巫与月满楼有干系。” “赵潜那位赫赫有名的师父,是你母亲的表姐,也是你的表姨。” 当时岁南以为,赵潜在京中,不说帮衬岁南,最起码危险会示警。 毕竟若不是月巫,不会有今日的他。 可他没有。 他欠岁南。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三十八只狗 “阿仇,与我去谈一场风花雪月么?” 回到京中后, 他们还有诸多事要处理。 尤其是祝知折,毕竟现在还是太子身份,再者这一局, 也昭示着夏国公注定要败落, 只是看能咬下一块肉, 还是能干脆将其咬死了。 祝知折没换衣裳就直接进宫,而狐狸男子则是带着血衣仙去了自己的「住所」, 仇夜雪就回了自己府上。 早先女子就让人先行传信给了踯躅三人, 叫她们准备好热水和药浴, 虽有祝知折输送内力, 但他还是得泡一泡。 踯躅看见仇夜雪一身血时, 眼眶都红了:“世子……” “无事。”仇夜雪在藕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轻声道:“我没受伤,京中如何?” 藕荷:“世子宽心,你交代的地方我们都盯着呢, 没让一个人进出。” 仇夜雪颔首:“夏国公府的密道, 若是太子他们找不到, 你就带墨珂去。” 藕荷垂首说是。 他们说话间, 也进了府内。 热水和药浴都准备好了, 仇夜雪在这时不喜人服侍,故而踯躅三人都退下。 他自己褪去了衣袍,散了发取了耳饰后泡入水中,望着自己身上残留的几道许久以前的致命旧痕,轻闭上了眼睛。 夏国公府有密道, 是祝知折猜测的。 因得那日夏国公派手底下的「家奴」杀他时并未走明路, 所以仇夜雪得留人盯着夏国公府, 以免少人。 祝知折那边不仅要盯夏国公府, 还有一些太后余党,以及那位恭亲王,更要保证宫里龛朝皇帝的安全。 今日赌的不只是仇夜雪一人,几乎所有人都在赌。 赢了,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输了,那就只能与黄土作陪。 仇夜雪呼出口气,脑子里还全是他师父与他说的话。 这些年不仅是仇夜雪在查,他师父也在帮他查。 他师父在江湖上奔波,而他在这些权贵中周旋,如今两边线索一拼,许多想不明白的事都能够说通。 仇夜雪睁开眼睛,被水雾洇湿的眼睫微微耷拉着,如同鸦羽般漂亮却能投下大片阴翳。 他眸中冷沉一片,心里也有怒意在荡漾。 仇夜雪最不喜的,就是背叛一事。 只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岁南。 . 皇帝下令查抄夏国公府一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因为早有准备,祝知折和祝祁煜没让一条鱼从网里漏出去。 只是到底围剿他们的并非是夏国公府上的人,只偶有几个的确是他露过面的家奴,夏国公也咬死了非说他不知情。 奴籍言微,但没关系。 藕荷带着墨珂上门,将夏国公通往驿馆的密道找了出来,再有恭亲王入宫请见,将太后卖的干干净净。 京中一时各种风雨飘曳。 仇夜雪听说恭亲王背刺太后时,没发表什么意见,踯躅倒是问了句,问恭亲王是不是墙头草。 “我又不是大罗金仙,怎能猜到他人心思?” 仇夜雪躺在摇椅上,被日光晒得微眯了眼:“只是我觉着当年京中那般混乱,先有元亲王篡位,再有后来的三王夺位,这其中都没有恭亲王的身影,皇后——也是如今的太后,更没有要扶持他的打算。” “所以是不是他真志不在此?只是想求活命罢了。” 鸦青有些不解:“这可是皇位。” 仇夜雪接过藕荷剥好的无籽葡萄,低笑了声:“皇位又如何?比起整日累死累活批阅奏折,大早上起床听朝臣们吵架,还有一堆人盯着娶妻生子,做个每年领着俸禄吃吃喝喝,只管玩乐的闲散王爷不好么?” 他微顿,看向藕荷:“我师父查到恭亲王的母妃了吗?” “查到了。”藕荷低声回道:“他母妃并非龛朝人,而是夜渝一王室,更名改姓后才被纳进后宫,这事内阁几个阁老都知晓,还有已经告老还乡的大臣也知道。” 仇夜雪掩嘴打了个哈欠:“是了,这就更加了。” “先帝不会允许有外族血脉的恭亲王称帝,而恭亲王也清楚,他无法称帝。” 他把才吃了几颗的果盘放下,闭上眼睛:“睡会儿,我师父来了喊我。” 他话音才落下,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就已经从回廊上转过来,扬声喊了句:“来了,别睡。” 仇夜雪掀起眼皮,就见他师父今日换了身空青色的衣袍,上头还绣着仙鹤,乍一看简直像求仙问道的那些方士。 狐狸男子在他身侧的摇椅上坐下,很不客气地端起果盘接手:“太后倒台,赵潜如今也在诏狱中,我去见过一趟了。” 他道:“问过了,当年你娘的事儿,他确实知晓,但因为太后,他并未通知岁南。” 仇夜雪本来还不错的心情有些难言:“他与太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82页 赵潜当年拜入月巫门下时,可还不是个太监。 他是成年后才嘎了的。 狐狸男子咂嘴:“这故事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当年闹饥荒,还是闺中小姐的太后施舍了他几顿饭,后来成了皇后的太后随先帝南下游巡,又遇上了遭遇仇家奄奄一息的赵潜,给他救了,然后他就想报恩。” 他顿了顿:“其实我觉着吧,赵潜是喜欢太后。” “如若不喜欢,怎会为她做这么多事,甚至愿意成为一个太监保护她?” 狐狸男子:“只是有一事你得知晓。” 仇夜雪看他:“什么?” 狐狸男子叹气:“入宫后赵潜不方便动手,其实手上反而没沾什么人命,最多只是帮太后搜罗了许多江湖人,教夏国公如何在府内养差不到的「私兵」,培养杀手。按照我朝律法,他最多就是个流放。” 仇夜雪沉默片刻。 藕荷垂首上前:“世子,可要奴婢去?” 仇夜雪确实沉吟了几秒。 狐狸男子把果碟里的葡萄吃完了,也没有要说什么左右仇夜雪的选择。 无论仇夜雪选什么,他都不会如何。 毕竟他是真的将仇夜雪当做自己孩子教着带着的。 “我的确想杀他。” 仇夜雪淡淡道:“但不必了。” 藕荷还想说什么,仇夜雪就叹了口气:“先不说打不过,就说他也并非是亲手将我阿娘推下去的人,流放,或许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他说:“最多就是在其中再给他找点麻烦,让他这一路不好过。” 藕荷明白了。 狐狸男子把碟子拿在手里抛着玩:“你何时回岁南?” 仇夜雪摇头:“我也不知。不过祝知折与我说此次我入京,本就是太后一党执意要求,他们最初计划多半是想要联合岁南逼宫。如今太后倒台,我想应当要不了多久。” “晚些回去好。” 狐狸男子悠悠道:“多玩会儿。” 他说的是「玩」,但仇夜雪明白他话里藏着的意思。 迟点回去,等京中这边的消息传遍岁南十三州,悄悄看看似平静的岁南,里头被放了多少蛀虫,到时一网打尽。 也是……把这件事交给他阿爹处理。 他心里窝着火,他阿爹更加。 仇夜雪终于支起身来,冲狐狸男子拱手:“多谢师父指点。” “别。”狐狸男子似笑非笑:“你一冲我客气,就是有事要求我,还是大事,我怕了。” 仇夜雪自顾自说下去:“麻烦师父帮我阿弟造势。” 狐狸男子轻啧,支起身望他,藏在面具底下的眼眸带着难辨的情绪:“你真不要这个位置?我说实话,你比仇璟承更适合做岁南王。” 无论是心机智谋,还是果断决策,即便仇夜雪没法骑马上阵,可若他坐镇军中,仅靠言语也能够出谋划策,继续带领镇南军拿下战无不胜的荣誉。 仇夜雪却摇头:“像我这种,放在军中只是军师。” 他也不谦虚:“但镇南军需要的是能够冲在最前面的将军。” “再说,师父你又不是不知,”仇夜雪笑:“我志不在此。” 狐狸男子颔首:“也是,被困在军营中,实在枯燥乏味,你这猫似的性格,一日恨不得睡上十个时辰,不如待事了后去游历江湖。” 他笑:“总该去月满楼看看的。” 仇夜雪也是这样想的。 . 夏国公满门入狱,连带着太后软禁,皇后被废打入冷宫,但龛朝皇帝并未株连。 圣旨下时,虽有满城风雨,但到底还是有人赞一声仁慈。 而在事情终于都告一段落后,祝知折也出现在了仇夜雪跟前。 他没走大门,是直接飞进来的,落地后,仇夜雪这满府的暗卫才发现,都猛地警惕起来了,有个年纪稍小的。 因为过于紧张,还扣下了手里的,一支利箭就直直的冲着祝知折去了。 在逗小狼崽的仇夜雪瞧见了,却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直到祝知折稍一偏头,轻松将那支箭折在手里,似笑非笑地回头睨了眼那小孩的位置,仇夜雪才开口。 “大晚上来就算了,还不走正门,活该。” 祝知折轻啧,背手走到他身边坐下:“要绕好几个回廊,麻烦。” 仇夜雪偏头看藕荷,示意她看茶。 藕荷垂首去了,踯躅和鸦青两个人被仇夜雪派去他师父那办事了。 祝知折又扫了眼这四周:“你身边暗卫太多了罢?” 仇夜雪望他,有些不明所以:“你身边不也是吗?” 祝知折:“阿仇,我每次来找你时,可都特意遣散了人。” 仇夜雪:“?” 他更加疑惑了:“有话直说行么?” 祝知折叹了口气:“今日月色正好,又逢十六无宵禁。” 龛朝每月十六都是逛夜市的好日子。 祝知折轻笑,悠悠道:“阿仇,与我去谈一场风花雪月么?” 第39章 三十九只猫猫 “这礼物,喜欢么?” 仇夜雪顿了下, 然后想也没有想就直接道:“不去,滚。” 祝知折完全不意外他的答案,只站起身迈了一步定在了仇夜雪跟前。 阴影笼下时, 仇夜雪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祝知折直接拦腰抱起, 伴随着小狼崽子的一声奶气的嗷呜,仇夜雪只感觉一阵风袭来, 他的声音是在祝知折已经腾空而起时, 才炸开:“祝知折!” -- 第83页 而在话音落下时, 祝知折已经在两个起伏间就飞到了府外, 轻点着别家的屋檐再次飞出。 他身形太快, 哪怕还带着个仇夜雪, 满府的暗卫仍旧没人跟得上。 尤其仇夜雪从清云观回来后就交代了府里人,说祝知折是自己人。 那……跟不跟啊? 其余暗卫有这个迟疑,陈里却没有。 在祝知折飞身而出的那一刹, 他就本能地跟上了。 虽然也只是勉强追着, 但至少仇夜雪与祝知折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察觉到这点的祝知折扬扬眉, 眼里有些凉意:“阿仇, 你那暗卫, 跟了你多少年?” 仇夜雪被他抱在怀里,因为失重的感觉而不得不环住祝知折的脖子。 他还是头一回碰见祝知折这样的,都不多问一句,直接抱起他就跑了…… 这跟话本里那些强抢民女的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仇夜雪不想理他,祝知折圈着他的手臂便紧了紧, 嗓子里滚出一声低笑, 胸腔震得仇夜雪心尖发麻:“恼了?” 仇夜雪冷冷睖他:“废话。” 祝知折被他瞪, 反而更加愉悦:“对不住, 我实在没忍住。” 仇夜雪莫名:“?” 就听祝知折幽幽道:“这半月在刑部宫里辗转,都没见到你一面,每日我都在想,要能抢出来就好了。” 最好再绑在他身上,就能日日夜夜都见着。 仇夜雪:“……” 他被这猝不及防的话弄得有些躁,抿了唇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安静了两秒后,大概是怕夜风太凉,吹得仇夜雪疼,祝知折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仇夜雪便道:“年吧,我也不太记得了。” 他说:“是我阿…父王的副将把他救下来,又被我父王看中送到我身边的。他心智有些问题,思维与常人有差。” 祝知折抱着他,落在了一偏僻的小巷子里。 这边没有烛火,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人家居住,只有一轮圆月挂在天空上,还有不远处的热闹的街市传来的一点嘈杂声。 “你身边人太多了。” 祝知折又无厘头的说了这么一句,仇夜雪扶着他的肩膀由着他将自己放下,正掀了眼皮看他,想要问他有什么问题吗,祝知折放在他腰后的手就猛地缩紧,将他拉进了他的怀里。 仇夜雪有一瞬的怔然。 他听见不知是谁混乱了的心跳在这片夜色下格外清晰的响起,伴随着祝知折带笑的嗓音,夜风都没有那么寒凉,反而像是藏着干燥的火:“趁他还没到,让我抱会儿。” 祝知折环着他的手臂收得很紧,让仇夜雪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清云观上。 当时祝知折也抱了他,但那时候是为了替他挡血衣仙和赵鑫对掌所震出的劲风。 哪怕那时祝知折抱他的力气也很大,可因为局势问题,仇夜雪并未过多留心。 但现在…… 仇夜雪感觉到祝知折低下了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他整个人与其说是抱,倒不如说是被圈着更加贴切。 仇夜雪根本就没法动。 他好似愣了会儿,等到陈里差不多赶到时,才回过神似的,咬着牙低声训:“祝知折!” 祝知折低笑,松开了他:“想去哪儿?” 仇夜雪面无表情的红了耳朵:“想回去。” 祝知折牵住他的手:“那可不行,费了这么大劲把你抢出来的。” 仇夜雪:“?” 祝知折费了什么劲?? 眼见祝知折要牵着他的手出去,仇夜雪不得不伸手拽住他握着他的手,扯了下:“别。” 祝知折挑眉:“挨近点,袖子能遮住。” 他稍顿,又故意叹着气似玩笑般道:“不过若是阿仇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本就是我一厢情愿,你也并不喜欢我。” 仇夜雪望着他,没吭声,但祝知折拉着他走出小巷时,仇夜雪也没有再要从他手里挣出的意思,只是挨着他近了点,用两人的袖袍遮住了交叠在一起的手。 仇夜雪从小到大就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故而即便他心性在如何成熟,在这方面还是难免有些赧然。 尤其祝知折是五指扣在他的指缝中,抓得很紧,像是怕他会走散一样。 “你打算何时回岁南?” 仇夜雪想,有点煞风景。 但还是把他的谋划说了。 祝知折颔首:“到时提前与我说一声。” 仇夜雪挑眉,偏头抬眸看他:“怎的?要为我送行做准备?” 祝知折嘴角噙着笑,有些意味深长:“是啊。” 他顿了顿,又问:“你喜欢京中吗?” 仇夜雪直白道:“在我眼里,岁南更好。” 他既然要聊这些,那仇夜雪也不客气了:“祝知折,现如今案件清晰明了,那些人也招了,陛下下旨不允许燕夏和天莽在龛朝内做任何生意,要将其国民逐出境,在我看来,这已经够了。” “但在你眼里,多半不够。” 他问他:“所以你打算何时发兵剑指天莽?” 祝知折没有回答,只淡笑着问:“阿仇,你不希望我干这事是么?” 仇夜雪并未说什么这是你自己的恩怨,又或是什么悲天悯人的话,他只点了头:“是。” 祝知折似笑非笑:“哪怕这事会堵在我心里一辈子,到最后都意难平?” -- 第84页 仇夜雪没有犹豫:“是。” 祝知折望天感叹:“阿仇,你心好狠。” “我从没说过我心软。” 仇夜雪淡淡道:“再说让你去了才是我心狠。” 仇夜雪晓得,在某些事上,他和祝知折是同类。 只是说他们一个站在更理智的一面,一个已经被纠缠得疯执。 祝知折兵发天莽,胜仗,或许能打下来。 可之后呢? 祝知折会如何? 龛朝选立太子,的确不看嫡长,也不看名望,只论功绩。 祝知折是凭借着战功拿下太子,只怕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他也将在战功里陨落,把太子之位送到祝祁煜手上。 “听我的吗?” 仇夜雪冷淡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波动,却让祝知折的喉结滚了一道。 他垂下脑袋,很低地在仇夜雪耳边应了一声:“听。” 反正无论怎样都是痛苦,有些事注定纠缠着他要叫他真成传言中的恶鬼,那还不如将这份痛苦交由到仇夜雪手上。 仇夜雪给的,他受得心甘情愿。 . 赵潜流放那一日,仇夜雪站在院中望了城门那个方向许久。 藕荷便又问了句:“世子,可要奴婢去?” 她顿了顿:“虽说赵潜本事高,但在诏狱走了一趟,定不是全盛时期。奴婢带上我们这的好手,可以将他击杀。” 踯躅也在一旁道:“是啊世子,我们人多,耗死他!” “我是想他死。”仇夜雪垂眼,轻踹了下养得大了些后终于有点狼样,但属性好似还是狗的小狼崽,示意它自己玩去:“但若是要折损你们哪怕一个,都不值得。” “没必要为了杀他,把你们的命赔进去。他不配。” 藕荷垂首,没再提。 仇夜雪想自己也该把这事放下了,但他没想到入夜后他院中又有了动静。 那时仇夜雪正好在回廊上准备进屋休息,就听见一声瓦片的碰撞声,抬眼扫去时,只见一玄衣男子立于庭中。 夜色太浓,他又不爱在院中点一堆灯笼,故而瞧不清那人面容,只能够闻到飘来的血腥味,叫人直皱眉头。仇夜雪的心脏更是莫名揪紧。 而三发也是直接从不同角度发出,藕荷都准备上了,仇夜雪就看着那人晃了下身子,勉强躲过了两枚箭,最后那一箭是被他抓在手里,不知是不是没力气没能折断,只在他手里擦了下才停下。 仇夜雪眼皮子一跳:“停手!” 他心里一惊,忙推开挡在他身前的踯躅上前去,还没说话,对方见到他,就咳了下,像是终于撑不住一样,直接朝他身上倒下。 仇夜雪毫不犹豫伸手接住,根本来不及思索:“藕荷,去喊大夫!” 鸦青和踯躅上前帮他,踯躅惊呼:“太子殿下?!” 祝知折似乎是想要说话,但一开口就咳了两声,直接呕出了大半的血浸湿了仇夜雪的肩头。 这伤势……比在清云观时要严重多了! 等到他们扶着祝知折躺下,鸦青先给祝知折把脉,浓眉蹙起:“世子,太子爷伤得很重,体内有两股内力在纠葛不说,更重要的是他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加上身上的伤……只能说庆幸太子爷是血衣仙的传人,他的功法能够自我运转,但需要修养。” 她看过后,大夫也来了,这位医者是岁南王府有名的府医,师承药王,见到仇夜雪面色冷峻,登时就猜到了已经被血污得看不太清面容的祝知折对于仇夜雪而言的重要性,不多话,只做事。 仇夜雪就站在旁侧,别说睡意了,他脑子里干脆乱得不行。 好在祝知折被喂了药,处理了外伤后,十分顽强地睁开了眼。 仇夜雪压不住自己嗓音里的寒意:“祝知折,你……” “别急。”祝知折望着他,擦洗过的脸神色上虽有苍白,但的确看着还算好:“死不了。” 仇夜雪在他这三个字里怒气飙升。 也许是血衣仙的邪丨功真的太过玄妙,不过一个时辰,祝知折已经能够撑着坐起来了:“吓到你了?” 仇夜雪坐在他跟前,冷冷道:“你说呢?下次要死了别往我这跳骗药,滚回你的太子府让你手下人给你买个棺材。” 被他这样咒,祝知折也不恼,只哂笑一声,眉眼有些轻快:“我功法反噬,一时间神智有些混乱,下意识找你了。” 仇夜雪缓了口气:“你怎的受了这么重的伤?” 难不成是太后那边还有余孽? “出了趟城。” 祝知折仗着这会儿踯躅三人都不在——她们去按照仇夜雪的吩咐给祝知折找药了。 他凑近了仇夜雪一点,低声道:“阿仇,我本来是想拎着赵潜的头来的,但怕吓着你,所以还是没给他揪下来了。但我把他挂在了城墙上,明儿消息就能传遍京中。” 他勾唇,像是讨好般:“这礼物,喜欢么?” 仇夜雪怎么也没想到,祝知折是去替他杀赵潜了。 他有些愕然,但声音又都被哽着,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只听祝知折把声音放得更轻,就连嗓子都有些不明喑哑:“阿仇,这礼物够格管你要个赏么?” 仇夜雪望着近到几乎鼻尖都要抵住他的鼻尖了的这张脸,抿了下唇,还没答话,祝知折就抬起了手,轻轻地压住了他的后脑勺。 -- 第85页 他稍侧头,因为失血过度而冰凉的唇压在了仇夜雪的唇上,叫仇夜雪本就混乱的思绪彻底被炸成乱七八糟混在一块的浆糊,没法思考。 更令仇夜雪不知所措的是—— 他清楚地感觉到有湿润柔软的东西探入。 舔丨舐了一下他的牙关。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四十只狗 “我是真心喜欢你。” 仇夜雪是想要推开祝知折的。 但他的手才放到祝知折身上, 率先触碰到的就是纱布。 他混沌的大脑几乎是瞬间帮他回忆起了方才浑身是血躺在床上,在将血污清理干净后露出来的那具淬炼得漂亮却布满各种新伤旧痕的身躯。 仇夜雪停住了。 可祝知折不会停。 这是一个很生涩的吻。 大概不会有人想到,像祝知折这样狷狂, 宛若张牙舞爪的野兽的人, 会那么温柔。 明明在战场上杀人时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现下在烛火摇曳中却小心得仿佛仇夜雪就是雪做的人。 仇夜雪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他揽住贴在了他身上的,他只晓得祝知折身上的药味和血味混在一块儿着实不太好闻, 让人头晕目眩, 连带着心头都像是浇下了一壶壶烈酒, 泡得他全身都醉了。 仇夜雪有点受不住, 因为他觉着自己的指尖都带了难言的麻意。 所以他的手动了动, 找了块没绑着纱布的地方, 但恰好掌心贴到了祝知折的颈窝。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那处通常都是命脉,祝知折却没有警惕起分毫, 好似被下了迷丨药沉溺在温柔乡即将被醉死的好汉。 仇夜雪轻推了一下, 但就是这点微弱的抗拒, 让原本缱绻的氛围登时就变了味。 像是从《高山流水》瞬间切入了《十面埋伏》。 仇夜雪被环抱得更紧, 以至于他都怀疑祝知折的伤口会不会崩裂。 但显然他不应该去关心这些。 因为仇夜雪感觉到了点刺痛, 随后血腥味就在唇齿间蔓延,过于强势的吻让他脊柱像是窜了电流般头皮发麻。 仇夜雪轻唔了声,是真的想要推开祝知折了。 毕竟没有溺水的窒息感并不好受。 而最后,还是仇夜雪抬手在祝知折的脖子上挠了一下,留下了四道指甲划出来的血痕, 某位不知收敛的太子才终于松开他。 仇夜雪被他揽在怀里, 唇上的血都已经干净了, 他微张着唇调整呼吸, 向来带着锋芒和冷意的桃花眼如今有着它该有的风丨情。 于是即便是一记冷瞪,都勾得祝知折低头想要再亲亲怀里这只今天格外乖的猫。 仇夜雪想也没有想就抬起手,直接招呼在祝知折脸上,将他整张脸都挡下:“滚。” 可祝知折不仅没退,反而一只手从他腰间挪开,攥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动,仇夜雪觉着他的体温好似有些烫,但也没多想。 因为祝知折就这样就着他的手用鼻尖和唇轻蹭着他的手心,惹得仇夜雪发毛。 若是如此便也罢了,偏偏仇夜雪还察觉到自己的掌心有湿热的气息滚过,仇夜雪这回不仅是红了耳廓,就连颈后都烫了起来。 他慌不择路,又抽不出手,只能将五指收拢,用修长的手指掐住祝知折的脸庞两侧:“祝知折!” 祝知折垂眼望着他,呼出的气息滚烫而沉重:“阿仇。”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和含混:“我是真心喜欢你。” 仇夜雪满腔的羞恼一哽。 他望着祝知折,有种被扒了皮也无可奈何的感觉。 他真的……从记事起就没遇见过祝知折这般肆意不被世俗所约束之人。 仇夜雪又混乱了一瞬,察觉到祝知折没再动作,眼睫耷拉着,由着他掐着,倒是显得格外乖巧…… 仇夜雪拧眉,心里的旖旎消散些许:“祝知折,你发热了?” 祝知折掀掀眼皮,也不知这人脑子里装了什么,抓着仇夜雪的手腕,将仇夜雪的手心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貌似。” 仇夜雪感受着他过高的体温,动动唇,把脏话憋了回去:“松手,我去喊大夫来再给你看看。” 祝知折没动,只把脑袋的重量都压在他那一只手上,显然是因为发热有些没法思考。 仇夜雪呼出口气,扬了声音去喊:“陈里!” 守在院子里的陈里立马闪身进来:“主子。” “喊大夫,他发热了。”仇夜雪微顿:“再去看看踯躅她们怎么还没回。” 陈里应声。 其实不小心撞见了自家主子被太子殿下摁在怀里亲后悄无声息地跑到了另一头回廊等待两位结束的三女正沉默地望着夜色。 即便是最沉稳的鸦青,都有点尴尬,甚至红了脸。 毕竟三人都是没见过这些的姑娘家。 虽说鸦青与藕荷今年都二十好几,可到底…… 藕荷轻声敲打她俩:“进去后千万别提,世子会恼。” 踯躅脸都快埋进自己裙子里了:“别说提了,我想都不敢回想好吗!” 她心说,太子真男人! 陈里从拐角转过来,看着她们:“世子找。” 语毕,他便继续往外走。 -- 第86页 踯躅三人互相推搡了下,缓了不过两息,便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回了仇夜雪身边。 三人一踏进去就见仇夜雪已经坐在了床榻边沿,背靠着床架。 而方才瞧着明明还挺精神的祝知折倚靠着仇夜雪,闭着眼睛显得安静又有些难掩的虚弱。 毕竟流了这么多血,又受了这么重的伤。 只是仇夜雪的手腕还被祝知折攥在手里,仇夜雪没法挣开。 藕荷捧着药上前:“世子。” “先等等。”仇夜雪拧眉:“他发热了。” 多半是伤口发炎导致的。 仇夜雪府上的大夫今日第二次赶过来,他再给祝知折把脉,注意到祝知折抓着仇夜雪的手,怔了下后,又忙垂下了眼帘,掩饰性地咳了咳。 “世子,藕荷姑娘手里的药就先不用了,我再给他开些散热的药。”他微顿:“只是太子殿下伤得很重,他所修习的功法固然玄妙,可我瞧着隐隐有躁动之势,不如让我守着?” 仇夜雪望了祝知折一眼,虽不愿旁人熬着,但他还是冲姚大夫点点头:“姚先生,麻烦你在此候着了。” 他看向鸦青:“鸦青,去给姚先生搬张软塌来。” 姚大夫没有拒绝:“世子,那我先去给太子殿下配药。” 仇夜雪说好。 姚大夫和鸦青离开后,藕荷轻声道:“世子,奴婢先服侍你换身衣裳?” 仇夜雪的肩头还残留着祝知折吐出来的血污,他倒是也想动,但显然祝知折是不愿意松手的。 仇夜雪稍微挣了挣:“祝知折,松手。” 祝知折闭着眼,并未答话,好似睡着了般安静。 仇夜雪却晓得他听见了。 因为抓着他的手又紧了紧,力度大得仇夜雪都怀疑自己的手腕被捏淤了。 他与自己说现下这人是病人伤患,暂且先忍一忍:“祝知折。” 仇夜雪尽量缓了语气:“你先松手,我只是去换身衣,你的血弄脏了我的衣服。” 此话出口后,屋内安静了会儿,祝知折到底还是慢慢松开了他的手。 于是仇夜雪在藕荷的帮助下,将已经烧得没法睁开眼睛了的祝知折放平,仇夜雪才终于得以脱身。 他说到做到,洗了下沾了血的发尾后,又换了身衣袍,就回到了祝知折身边。 似是察觉到他的动静,祝知折又动了动手,很勉强却也很固执地再次抓住了他。 仇夜雪垂眸睨他,一时无言,到底还是心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这个动作就好似什么信号般,让祝知折动了动唇。 仇夜雪低首,凑近他,只听得他用气音呢喃了句:“阿仇,疼。” 仇夜雪原本还算冷硬甚至带着点气的心登时被扎了下,裹在外面那层用来藏着情绪的皮被划破,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也终于翻涌出来。 他想活该,又想祝知折这样的人居然还怕疼,面上却是忍不住训:“既然省得疼还去找死?不让你兵发天莽,你就用这种方式作死是么?” 即便体温高得惊人,也是真烧得四肢和思绪都迟缓了很多,祝知折也仍旧保持着一定的理智与本能。 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了。 就算是伤得只剩下一口气,他也仍旧会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 因为晕过去了,就代表真的彻底沦落在旁人手里,任人宰割。 故而祝知折能够听见仇夜雪的话,他嗓子里滚出一声混杂的低笑,却没再说什么。 仇夜雪望着他吩咐藕荷:“藕荷,去与太子府那边报个信,告诉他们,他们主子在我这儿,免得失踪一晚上闹得满城皆知。” 藕荷低声应了,仇夜雪又不住冷冷补了句:“顺便叫他们抬个棺材来把人接走。” 见他是真的气到了,祝知折握着他的手紧了些,正想勉强开口哄两句,仇夜雪又有所感应般偏头瞥他,语气淡漠:“闭嘴,再废话一句我待会就叫姚先生废了你。” 祝知折:“。” 他听话的没再出声。 那头姚大夫也很快拿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他将盒子打开,把里头的药丸递上:“世子,让太子殿下含着,不必吞下。” 仇夜雪将药丸捏住,抵在了祝知折的唇上:“张嘴,含住。” 祝知折全程都很顺从,甚至没有再作妖。 仇夜雪望着他许久,等到屋内的沉香燃尽,踯躅要来换时,仇夜雪又低声喊了句:“祝知折。” 他放轻了声音,按理来说又病着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祝知折理应含了药就睡了,可祝知折却在他出声的那一瞬就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嗓子里更是滚出了声含混的「嗯」。 仇夜雪轻呼出口气:“睡吧。” 他说:“有我在,放松下来。” 语毕,他在祝知折耳侧落了个轻到仿佛是不经意扫上去的吻。 他身旁不远处摆着屏风,隔绝了踯躅他们的视线,故而仇夜雪微微弯腰,在祝知折耳边轻声说;“这儿很安全,我会护着你。” 该是他护着他。 祝知折在混沌间想,毕竟猫儿有些娇弱。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让自己的思绪终于沉在了深深的海底,紧绷的神经也彻底放松下来。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 就好甜可是莫名又有点想哭呜呜呜 -- 第87页 第41章 四十一只猫猫 为了仇夜雪。 只是仇夜雪怎么也没有想到, 原本平稳了一夜,甚至已经退了烧的祝知折会在第二日都能好好说话了的时候突然将他推开呕出了大片的血。 他这真算起来不到十个时辰的失血量实在是太过恐怖,叫姚大夫都触目惊心。 姚大夫要给他把脉, 祝知折却拦了。 其实他身体也没恢复得多好, 只是祝知折的意志力真远超常人:“不必。” 姚大夫望着他, 祝知折明明脸色发白却沉静到好似刚刚呕血的不是自己,姚大夫迟疑地看向仇夜雪。 仇夜雪站在一旁, 拧着眉:“听他的。” 他顿了顿:“姚先生这一夜也辛苦了, 去歇息吧。” 姚大夫明白:“那我就先退下了。” 等姚大夫走了后, 仇夜雪才看向祝知折:“你功法反噬了?” 祝知折擦了下自己唇上的血, 因为过度的疼痛, 额头和后背不住冒出冷汗, 他却始终镇定,甚至还能勾出个散漫的笑:“不打紧。” 仇夜雪:“踯躅,去喊我师父来。” 守在门口的踯躅忙应声跑去。 祝知折现下已经披了外衣, 遮住了一身的纱布, 闻言不由微挑眉梢:“阿仇, 你师父是医者?” “我师父叫百晓生。”仇夜雪淡淡道:“不是话本里, 也不是江湖上那些劣质的百晓生, 是他本名就叫百晓生。” “他还有个外号,是「狐狸书生」。” 祝知折终于想起:“听过,他在江湖上的名气不算大,但……难怪你能一眼看出落海掌,亦能看出那么多功夫的命门。” 藕荷端上漱口用的水, 仇夜雪注意到祝知折伸手拿杯子时, 手有些止不住的轻颤, 便不由抿唇。 等藕荷退下后, 他才问:“很疼么?” 他曾听他师父大致描述过,仇夜雪想,应该是很疼的。 祝知折轻哂了声:“习惯了。” 他稍顿:“外头现在热闹着吧?” “当然热闹。” 散漫慵懒的男声响起,偏头看去,就见百晓生依旧带着那狐狸面具。 但又换了身玄青色的衣袍,背着手悠悠走进来:“今早去开城门的小士兵都快给吓疯了。” 他扫了祝知折一眼,轻呵了声:“太子殿下真是厉害,你这轻功身法怕是已经大成,昨儿个守夜的巡防营都没瞧见你挂尸体。” 祝知折勾勾唇。 虽说昨日已经知晓,但仇夜雪还是不免问:“死了?” 江湖人,多少都有些本事,比如诈死,仇夜雪就见过好几个会这个的。 “死透了好吗。”百晓生翻了个白眼:“我听到消息时就猜到是你这位好太子做得了,还特意跑了趟太子府,没想到扑了个空,再往你这来,路上就撞见踯躅找我。” 他慢慢踱步进来,看了眼祝知折的脸色:“还行,活着。” 仇夜雪听得他这四个字,提起的心才终于落下。 他师父这话的意思就是虽然伤得有些重,又遭逢功法反噬,但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养着就行。 “伸手,我把个脉。” 仇夜雪示意祝知折听他师父的话。 祝知折便乖乖地捞起了袖子。 百晓生一边搭脉,一边道:“你也是厉害,有你师父当年的风范。” “赵潜得过月巫传功,月满楼传功秘法,乃是武林十绝之一,即便是刚满周岁的孩童,只要身体健康正常,又修习了月满楼功法,就能受了那一身浑厚功力。” “赵潜本就有天赋,再有月巫传功,你师父对上他都不敢说完胜,总得受点伤,你才及冠,就敢莽上去……” 百晓生扫了眼仇夜雪唇上的伤,微微一笑:“臭小子,好会算计啊。” 在场都是聪明人,自然晓得百晓生这话是何意。 仇夜雪轻咳了声,偏过脑袋,给了祝知折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与百晓生顶嘴。 他微动唇,就好似那天在夜渝公主面前一般,用唇语暗示祝知折百晓生不仅是他师父,亦是他义父。 比起常年在军营里练兵的仇钴望,百晓生带他的时间更长。 仇夜雪性格上骄矜的部分,最初就是他宠出来的。 于是祝知折本来都已经亮出来了的爪牙飞速收了回去,垂着脑袋顺从听训。 百晓生望着好似没有半点脾气的祝知折,停了几秒,又瞧了眼仇夜雪,本来不虞的心情莫名好了点。 倒不是说因为他训了堂堂太子,只是就这一下,他能看出,祝知折对仇夜雪不是一时兴起,不是故意下套设计。 仇夜雪算是他一手带大的,他知晓这孩子是个什么性格。 看着冷,其实很容易心软,亦容易被打动。 还纯情得很,百晓生之前就怕仇夜雪碰上祝知折这样的,碰上倒还好,最怕就是这样的人缠着。 那时仇夜雪多半没招,还得把自己赔进去。 但现下看来,赔进来的是某个太子,百晓生就很放心了。 所以百晓生收了手:“你还吸了赵潜的功力?” 他轻啧:“不要命了是吗?” 仇夜雪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师父,可是有何问题?” “他前不久才吸了赵鑫的内力,还没消化完,就又吸了赵潜的内力。”百晓生偏头:“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不必我说你也省得。” -- 第88页 仇夜雪闻言,看向祝知折的目光带着淡淡寒意。 祝知折举手投降,轻声哄道:“阿仇,我知错了。可若不这样,打不过。” 仇夜雪面无表情:“我有让你去吗?” 百晓生却是瞥了祝知折一眼。 和仇夜雪不同,他虽算不上武艺高强,但能习武。 再者他对血衣仙的这门邪丨功很是了解,所以他知晓。 祝知折吸了赵潜的功力,不全是打不过,只怕更多是想要变强。 可太后一事已了,京中不会再起过多风云,他为何还要急功近利? 为了仇夜雪。 祝知折并不知晓仇夜雪与仇璟承其实关系很好,在外人眼里,这兄弟俩是真正不死不休的局。 毕竟不同于先天有缺的仇夜雪,仇璟承不仅是武学天才,在领兵打仗上也有令人惊叹的直觉。 若是仇夜雪要继承王位,岁南军中难免会有人有所不满。 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是靠脑子说话,有些人就是崇尚武力。 再者,龛朝本身就是以武治国。 祝知折是想跟仇夜雪一道回岁南,想替他扫除那些声音。 就算仇夜雪不继承王位,日后游历江湖,因他身份招惹到的仇家暂且不提,就说光是他能够靠看人动手就猜出对方的路子甚至能说出其弱点命门,就足够招人记恨了。 毕竟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身体好。” 百晓生:“死倒是不会,就是这功法得反噬好长一段时间,随身带个盆接血吧。” 仇夜雪拧眉:“师父,没有缓解的法子吗?” 百晓生轻啧:“有。” 他让了让位置,示意他坐:“让他运转周天给你输内力,帮你转周天。这法子不仅能缓解他现在功法反噬,以后也可以。” “但这法子对你有损。” 本来已经抬起手了的祝知折在听到这话后,又把手收了回去,语气轻松:“不必了,就疼久点而已,习惯了。” 仇夜雪却毫不犹豫地撩袍坐下,冲祝知折伸手,冷淡道:“废话真多,手拿来。” 祝知折手倒是伸出去了,也握住了仇夜雪的手,但却没有像之前那般将自己的内力送过去,只是单纯的抓着。 仇夜雪:“?” 百晓生看着,一时心情复杂。 他叹了口气,对祝知折那点偏见算是彻底消散了:“听我把话说完。” 他神色木然:“你身体是先天不足,阴盛阳衰。一般人也承受不了输送内力,还非得你这样的,不然怕是会爆体而亡。而你嘛,寻常人的内力在你身体里走一遭你会不舒服,是因为大多数人的内力都过于猛烈,但血衣仙这邪丨功不一样,你说它蛮横,但其实刚中有柔……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我只问你,太子先前给你传过内力吗?你什么感受?传过后是不是夜里不会感到冷,连带着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百晓生说的这些都是,故而仇夜雪点点头。 百晓生:“那就是了,血衣仙这功法,最初便是想要帮人修补经脉所创,所以给你输内力有用,只是后来逐渐走了样。太子给你输内力,对你来说利大于弊,而这弊端……” 他淡淡道:“无非就是有瘾丨性,他再给你输多几次,或者这次时间输长点,日后他就得时不时的给你输内力,不然等他留在你体内的内力散了,你会更加畏寒。” 仇夜雪停了下:“只有他的内力才行?” 祝知折挑眉,掀起眼皮盯着仇夜雪的眼睛,嘴角噙着的笑带着危险的凉意:“阿仇,你这话就算是非得要问,也好歹背着我吧?” 仇夜雪懒得理他。 百晓生颔首:“只有修了这功法的人的内力才行。” 而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会这功法。 祝知折,以及血衣仙。 若是仇夜雪点了头,无疑就是日后都要和祝知折捆绑在一块儿了。 故而他不免沉默。 说到底,就算祝知折不做这太子,也始终是皇族。 再说他们二人都是男子,龛朝男风虽不少,可也没有男子与男子成亲的例子。 但功法反噬很疼。 疼到祝知折这样的人都抑制不住自己身体的轻颤,疼到他都吐了几次血了。 仇夜雪望着祝知折,理智告诉他,左右不会死,放着好了,但情感上…… 祝知折对上他的视线,靠着床架扯出个散漫的笑:“阿仇,不急。” 他语气悠然,好似疼得人不是他一样:“你慢慢考虑,这可是大事。” “废话真多。” 仇夜雪将他的手抓得更紧,冷冷道:“都叫你输了。” 作者有话说: 傲娇猫猫表达喜欢的方式——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四十二只狗 “可你太招人了。” 赵潜的尸体被祝知折挂在城门上在京中激起了多大的浪花仇夜雪并不知晓, 但多半能够猜到。 无非就是御史们参他,再等朝堂上的消息流到民间,百姓们又要骂他暴虐残酷。 仇夜雪垂着眼眸, 感受着自己体内的暖意, 难免有些困乏。 所以在他听祝知折用那样懒散的语调与他讲京中之后的布置时, 仇夜雪到底还是没抵住,挨着他睡着了。 -- 第89页 毕竟昨夜因为祝知折烧得有些反复, 他也没怎么睡, 这时是真累了也困了。 祝知折眼疾手快, 率先接住了他, 将人捞到了自己怀里。 他这大开大合的动作不是不会扯到伤口, 祝知折也没神到可以完全无视身上的痛楚。 但望着在他身边总是容易睡着的人, 祝知折连轻嘶都能压下。 怕吵醒了仇夜雪。 他环着他,小心地将他的耳饰取下,免得待会压着压淤, 也怕这银牌底下穗子挂得这么长, 仇夜雪万一动一下扯着了, 会疼。 祝知折起初的目的是好的, 可当他的指尖碰上仇夜雪的耳廓时, 呼吸就难免沉重。 他将耳饰取下,到底没忍住捏着仇夜雪的耳垂,很轻地捻了下。 有点凉。 但好软。 祝知折都不敢用一点力。 他望着仇夜雪耳垂上因为耳饰过重,被拉得有点长的耳洞,再看了看仇夜雪左耳那枚朱砂痣…… 祝知折垂首, 将下半张脸埋在了仇夜雪的发间, 想要疯了。 光是这样看着仇夜雪, 他骨子里就有什么在躁动不安, 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早该想到的。 从见仇夜雪第一面起,他的理智与某些本能就在纠缠着搏斗。 . 祝知折受伤在他府上这事儿,藕荷是与太子府的人说了,太子府的人又报给了皇上和祝祁煜。 毕竟祝祁煜和皇帝都在找祝知折。 他们都晓得赵潜的事多半是祝知折干的,但关于赵潜的本事,心里也多少有些估计,故而十分担忧祝知折。 在得知祝知折在仇夜雪这儿时,先是祝祁煜抛下了一堆事务,赶过来瞧了一眼。 那时仇夜雪还被祝知折搂在怀里睡得正沉,藕荷敲的门,她才敲一声,祝知折就微眯了眼,抬手捂住了仇夜雪的耳朵。 祝知折靠坐在床榻上,仇夜雪坐在床沿,整个人都歪在他怀里,屋内又没有旁人,这份难得温馨祝知折很是喜欢。 藕荷也只是敲了两下,没等到里头的动静,就很识趣地先行退下。 等到仇夜雪醒来时,才晓得祝祁煜来过后听说祝知折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就走了。 他捏捏眉心,扫向祝知折。 不必他说,祝知折知道他的意思:“你昨儿没睡好,我兄长来也只是看看我死没。又不是什么要事。” 正好端了水进来的踯躅听见这话,认同地点点头,又觉得太子爷在真好。 要换了平时,世子定是不管自己,要下塌待客的。 踯躅将帕子打湿了递给仇夜雪,仇夜雪简单擦拭了下脸和脖颈后,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主要祝祁煜也走了,他现下说什么都没意义。 踯躅捧着水退下,仇夜雪捏了下自己空荡的耳垂,望向祝知折,朝他伸手。 祝知折从一旁拿起那枚银牌,在手里掂了掂,又细细地看了看上头雕刻的九尾狐仙还有银纹。 “这手艺不错。” 仇夜雪走近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岁南最好的匠人刻的,还拿去狐山开了光。” 祝知折没把牌子交到他手上,只凑近了他一点,抬手捏上仇夜雪的右耳。 仇夜雪猝不及防,稍顿了下后,被他指腹上的茧磨得整个后颈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拧眉,抬手拍开祝知折的手:“手痒?” 因为记挂着祝知折那一身的伤,仇夜雪到底还是收了力道。 于祝知折而言,就算仇夜雪用了全力,也就那样,更何况他还可以放轻了。 真的就跟摸了一下一样…… 祝知折舔了下自己的尖牙,实话实说:“是有点。” 仇夜雪要从他手里把那银牌抽出来:“回头给你砍了。” 祝知折往自己背后藏了下。 仇夜雪倾身的动作一停,抬眼看他:“?” 又犯什么毛病? “我给你戴。” 仇夜雪又拧拧眉,下意识就是一句:“我不喜人碰我。” 这是实话。 仇夜雪素来就不喜欢与任何人有任何肢体接触,除非是没办法。 比如上下马车。 祝知折却挑了眉,微歪了下脑袋,嘴角噙着的笑带着危险:“阿仇,你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还与我睡过……现下又说我是旁人了?” 仇夜雪:“?” 祝知折这话说得实在放丨浪,仇夜雪听不得这样的话。 这要是旁人,他定是要给教训的,偏偏说这话的是祝知折。 仇夜雪心头的赧然胜过了恼意:“祝知折!” 他压低了声音,有几分咬牙切齿:“谁与你……” 仇夜雪说不出那话,但祝知折明白他的意思:“就方才。” 方你个头。 那能那么说吗?? 祝知折望着原本还有些冷冷淡淡的人被他逗得又有了朝气,眼里不免浮现出笑意,他捻着手里的银牌,哪怕是摩挲着未雕刻的那一面,也在想这手感可比仇夜雪的手差远了。 “阿仇,你还未回答我。” 仇夜雪瞥他,觉着祝知折有时真的幼稚。 但他还是微偏了脑袋,面无表情地用旁的话作答:“你要敢弄疼我,回头就把你手给剁了。” 就用祝知折送他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祝知折心情大好,重新捏住仇夜雪的耳朵。 -- 第90页 仇夜雪强忍着想要把他爪子砍下来的异样感,催了声:“别磨磨蹭蹭的,快点。” 祝知折哑笑。 要他轻点,又要他快点。 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祝知折还是头一回帮人戴这个,仇夜雪肤色白,耳垂像一颗圆润的珍珠般小巧,却要比珍珠软。 他是真尽力克制着力道,才把耳饰给仇夜雪戴好。 仇夜雪的耳洞看上去有些年岁了,想来是按照岁南那边的习俗,满了周岁就开始戴这个。 “疼么?” 仇夜雪也不知为何,竟然能够明白祝知折问的不是他有没有戳到他的肉,而是问他小时候打耳洞的事:“不记得了。” 他正过脑袋,没忍住又捏了下自己发痒却也滚烫的耳廓,心下莫名烦躁,语气也有些不善:“真想知道,你拿根针给自己穿个就晓得了。” 祝知折挑眉,若有所思。 仇夜雪还在掐着自己的脉搏想有些快了,没注意到他的神色。 他正要问祝知折饿了没要不要用膳,一抬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被这人忽地揽进了怀里。 仇夜雪一惊,本能地僵直了下,整个人像是被炸开了:“祝知折!你又发什么……” 仇夜雪后续的话没说完。 因为某位太子直接吻了下来。 柔软滚烫的唇,比昨夜在一片混乱中更加清晰。 仇夜雪就如同被人捏住了后颈的猫儿,在刹那间丧失了语言能力,身体僵到连呼吸都停住。 “忍很久了。” 祝知折没着急发兵攻城略地,只压着被他盯了很久的薄唇,微哑的嗓音将声音压得低到含混,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的一样:“你睡着时就想亲你,但怕吵醒你。” 语毕,一个吻也纠缠着落下。 仇夜雪能够感觉到,祝知折在尽力压住自己的利爪獠牙,努力地展现与他完全不符的温柔。 他难免动容。 故而仇夜雪原本想要将其推开的动作,到底变成了另类顺从。 他勾住了祝知折的脖颈,仰着头主动送上。 在某次间隙时,还轻拍了下祝知折的后脑勺,跟训狗似的。 睨着祝知折的那双桃花眼带着湿润的水意,像是要将人拽下溺毙的深潭,却分外明亮。 他微哑了嗓音:“我没那么脆弱。” 这无疑是一个信号。 祝知折再吻下时,就无法去克制力道。 血腥味再度蔓延,原本缱绻的屋内也瞬间变了味。 仇夜雪又觉着自己不该放纵祝知折。 某位太子就跟养在他府上的那头狼崽似的,一到饭点就像没见过肉,凶得厉害,不打不行。 仇夜雪实在是被摁得没法呼吸了,抬手又抓了下祝知折,这回在他肩膀上留了红痕,祝知折才勉强松开他。 只是望着仇夜雪那双眼,好不容易回笼的理智瞬间消散。 察觉到祝知折还要讨打,仇夜雪想也没有想就直接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全了祝知折在早前马车里的愿望。 清脆的声音响起,祝知折顶了下自己微麻的腮肉,没有半分不悦。 反而笑吟吟地重新望回仇夜雪,压低了声音想要哄在他怀里气息不稳的人。 仇夜雪抿着嘴里的血味睖他。 祝知折垂首,埋在他颈窝蹭了下:“阿仇,对不住,我的错。” 他说:“可你太招人了。” 仇夜雪的怒气值成功被这句话点满,他抬手抵上祝知折的额头,想把人推开:“松手,然后滚。” 祝知折抱着他,不动如山,只轻嘶:“疼,扯到伤口了。” 仇夜雪:“……” 当他是傻子么? 仇夜雪面无表情:“祝知折。” 祝知折不再纠缠,立马顺从地松开了手。 逗人和真惹人生气,他还是分得清。 仇夜雪起身:“在这待着,我去让厨房给你煮粥。” 祝知折故意用可怜的神色看着他,企图将人挽留在这。 仇夜雪只冷冷道:“或者你也可以回你的太子府。” 祝知折果断躺好:“阿仇,我等你回来。” 仇夜雪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而他走后,祝知折又坐起身来。 他伤口愈合能力比寻常人快些,这回虽然伤得真的很重,但也没到那种要躺床上等死的地步。 祝知折怕疼,却也习惯了疼,想要下地走,不是什么难事。 他翻身站起,小幅度地活动了下身体,推开门就不意外地瞧见了藕荷守在自己门口。 藕荷冲他行礼:“太子殿下。” 祝知折点点头,使唤仇夜雪的人使唤得宛若自己是世子妃:“有针么?” 藕荷微怔:“什么?” 祝知折语气自然:“扎耳洞的针。”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 之后都是甜甜日常嘻嘻嘻///v///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四十三只猫猫 “真不要我抱?” 藕荷大概也是没想到, 自己这辈子竟有这种教太子殿下如何穿耳洞和保养的机会。 她将镜子摆在桌上,递上用烛火烧过的绣花针,难得有些不确定地轻声问了句:“殿下, 真是世子与您说的?” -- 第91页 祝知折眼都没有眨一下, 对着镜子就直接往自己耳垂上一穿。 藕荷便没再要答案。 动都动手了, 就算太子爷是糊弄她的,也没法子挽回了。 藕荷又递上茶杆, 还没说什么, 祝知折就将取出来放下:“不必。” 他淡淡道:“我又不是要戴那些玩意儿。” 已经清楚自己被祝知折骗了的藕荷默然。 正好那头仇夜雪拿着书卷转了进来, 他扬了下眉, 走近扫了眼祝知折, 瞬间就明白了方才发生了什么。 仇夜雪拧眉, 望着祝知折渗出一点血丝的耳垂,将自己腰间的手帕扯出来,丢给祝知折:“又犯病是吧?” 仇夜雪扫了眼垂着脑袋已经在装透明人了的藕荷, 没发难她, 只缓了点语气:“先退下吧。” 藕荷便迅速收拾好了桌面上的东西离开, 还不忘合上了门。 仇夜雪再看祝知折, 就见祝知折没擦掉耳垂上的血, 反而是拿着他的手帕放在鼻下嗅了嗅。 仇夜雪身上的手帕自然是沾了仇夜雪身上的味道。 一点闻着就很昂贵的沉香,还有些许驱虫防毒的药香,以及另外祝知折说不出是什么,但他在仇夜雪身上闻到过许多次的味道。 让他没忍住,当着仇夜雪的面埋首在了帕子里, 深深吸了一口气。 仇夜雪:“……” 他红了耳廓的同时, 也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祝知折!” 仇夜雪伸手想要将自己的帕子扯回来, 又觉得这帕子脏了没必要要了:“你有病是吧?” 祝知折含混地应了声, 觉着自己这么一埋,帕子上属于仇夜雪的味道就淡了很多。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把这块帕子悄悄昧下收进自己的腰间,又想去抱正主,好汲取更多的安神香。 仇夜雪想也没想直接抬手,单手隔着书本摁在了祝知折的肩膀上,把人隔开:“滚远点。” 祝知折扫了眼:“你要看书?” 他攥住仇夜雪因为动作露出来的一截手腕,入手的触感又叫他没忍住摩挲了下。 这些年他从他父皇那儿得来的赏赐也不少,其中不乏各种上好的玉,他都瞧过,也因为要扮纨绔上手盘过。 他手上戴的墨玉扳指,就是极好的料子。 但无论是这扳指还是那些在库房里落了灰的玉,都比不得仇夜雪这一截手腕。 祝知折真是心痒到要疯了。 仇夜雪不是不能感觉到他的小动作,他睖他,眼里警告意味极浓,偏深祝知折就跟没看见似的:“我抱着你看。” 仇夜雪:“?” 他把手抽出来:“你真有病是吧。我自学会走路起就不需要人抱着看书了,回你的床上躺好。病人有病人的自觉行么?” 祝知折的重点却在仇夜雪很小时就没被人抱过了。 这下就不仅是心痒,就连他的尖牙都有种难言的冲动。 仇夜雪又瞥了眼祝知折的耳垂:“还有,把血擦了。” 祝知折伸手,极其粗糙地用指腹捻了下,那点凝红的血珠便消失。 仇夜雪忍了下:“现在知道了吗?疼吗?” 祝知折诚实点头:“有点。” “知道疼就别老干这种事。你是真……” 仇夜雪压根找不到词来形容,到头来还是一句:“有病吧?” 祝知折勾唇,跟着他在软榻上坐下,又黏在仇夜雪身边,低声问:“真不要我抱?” 仇夜雪心说他是三岁小孩吗,他扫了眼祝知折,警告道:“你要还想在我这儿待着,就安分点。” 说这话时,仇夜雪毫不犹豫地伸手拍掉了某人搂着他腰的手,下手的力度毫不留情,直接给祝知折拍红了:“比如你的手,管好。小心我给你砍了!” 祝知折也不恼,只干脆侧过身子把人抱在怀里,终于抓到了正牌的味道,深嗅的同时,却又没忍住想要蹭仇夜雪,把人身上沾上自己的味儿,最好从头到脚都是。 察觉到仇夜雪的僵硬,祝知折低笑了声,语调慵懒又随意:“砍吧。” “能叫阿仇亲自动手,废了就废了。” 仇夜雪:“……” 忍一忍。 祝知折现下身负重伤。 . 祝知折在仇夜雪这儿只赖了三日。 不是祝知折不想干脆住下,而是仇夜雪把他推得很坚决。 祝知折其实并非有分寸的人,可他看得出仇夜雪是真需要点时间和空间。 他凑他太近,逼得太紧。 意识到这点,祝知折离开得虽很不情愿,但也还是没多说什么。 只是他望着仍旧一袭白袍站在廊下,身形始终消瘦且清冷的仇夜雪,心里到底有些难言的躁郁。 很想把这人绑走。 要他不是个太子就好了,若是山匪,就无须顾忌这么多,直接把人绑回去做压寨夫人,别说见面了,就是日日抱在怀里亲,干点别的什么都行。 一想到这儿,祝知折就觉自己体内有团火在烧。 他看他的目光太过赤丨裸直白,以至于仇夜雪微微拧眉。 因为这几日祝知折黏着他,仇夜雪身边的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贴身跟着仇夜雪,毕竟…… 现下踯躅三人也是各干各的,只是在仇夜雪随时能喊来的范围,没敢太关注仇夜雪这边。 故而仇夜雪冲祝知折勾了勾:“祝知折,过来。” -- 第92页 祝知折和蒋升阳关系尚可,见过大理寺的人训狗。 他心说他们就是那般唤狗的。 但祝知折还是立马凑近了仇夜雪,甚至很贴心地微弯了下脊背,叫矮他一个头的仇夜雪能与他平视。 于是仇夜雪便就势伸手攥住了他的衣领,在他唇侧落了个轻吻:“行了,滚。” 要叫仇夜雪主动,那可真不是件容易事。 因此祝知折都怔了下,等他在自己如擂鼓般奏鸣的心跳中反应过来时,仇夜雪已经很懂得后退了一步,还给了他警告的眼神。 祝知折花了极大的意志力,才舔着自己的尖牙勉强起身,没去伸手把人抓回来摁在怀里。 但到底,祝知折嘴角噙着的那抹若有若无的笑还是变了味,就连那双稠墨似的眼瞳都淬着狠劲,好似仇夜雪不是他心心念念捧在心上的人,而是什么他非得咬下的猎物。 艹。 祝知折在心里骂脏,面上勾着的笑也极其危险:“阿仇。” 他盯着仇夜雪,压了声音:“你再招我,我可顾不了那么多,直接把你扛走。” 然后找个地方彻底办了。 仇夜雪好似没有听明白他的潜台词一般,他只望着祝知折,平静道:“不喜欢我下次可以不做。” 祝知折笑得更深,目光扫过仇夜雪已经开始染上一层薄粉的耳廓,低笑一声:“喜欢。” 他声音悠然,似有别的暗语:“阿仇身上,就没有我不喜欢的地。” 仇夜雪:“……” 送走了祝知折后,仇夜雪冷着的脸始终没有缓和。 踯躅小心翼翼问了句要用杏仁露吗,仇夜雪没跟她们甩脸色,但也只点了下头。 踯躅去了,仇夜雪缓了口气,趁着没人在自己身边,先揉了下眉心。 他多半是疯了才会去亲祝知折吧?? 仇夜雪用掌心撑住自己的额头,又想起祝知折那话,到底还是红着耳暗骂了声流丨氓。 真不知道太子太师是怎么教出祝知折这样的人的。 这礼数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等踯躅端上杏仁露,仇夜雪接过按照习惯用勺子划拉了一下时,踯躅眼尖,脑子一时也没转过弯,下意识就噫了声:“世子,可是屋内有蚊子?” 仇夜雪抬眼:“什么?” 踯躅抬起自己的手,示意了一下:“世子你手背和手指有几个红印。” 闻言,仇夜雪下意识地看了眼。 就见仇夜雪冷白的肌肤上有几抹过于惹眼的淡红。 或是落在他的手背上,或是留在他修长匀称的手指上,乍一看的确像是蚊子叮的。 可仇夜雪握着勺子的手却瞬间紧了紧。 他的怒气值再上一档,气恼的同时也是想起了昨日祝知折给他输内力时,非抓着他的手不放,说他手上还残留着桃花酥的味道。 下午时他们是用过桃花酥,但仇夜雪爱干净,吃过后早就洗了手,祝知折说时,他还闻了闻,确认自己手上没有。 然后…… 仇夜雪就晓得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祝知折就是看他用手捻着桃花酥吃看红了眼。 什么手上还有桃花酥的味儿,只不过是他抓着他的手又亲又咬的借口罢了。 但仇夜雪是真没注意到祝知折在自己手上留了痕。 这人是狗吧?! 见仇夜雪冷着脸不说话,踯躅小心地问了句:“世子?” 仇夜雪回神,面无表情地用力划拉了下手里的杏仁露:“嗯。” 他说:“有蚊子。” “很大一个,下回记得提醒我在手里涂毒,最好是唐家堡排行第一的观音泪,毒不死算我输。” 明白了什么的踯躅:“……” 太、太子殿下也太野了叭。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 第44章 四十四只狗 “嗯,跟你走。” 虽说祝知折不打算继承王位, 也想好了之后要与仇夜雪同去,可现下太子的身份毕竟在他身上。 有些事儿,就连祝祁煜也没办法帮他, 龛朝礼制如此, 必须由他自己处理。 故而从仇夜雪这儿离开后, 祝知折就一头扎进了需要他亲自批阅的事务中。 仇夜雪连着几日没见着他,头两日日还好, 仇夜雪睡了个长觉后, 又同他师父聊了一下岁南的情况, 列了个大致的名单出来。 这些人, 待他回去, 要么杀, 要么卸任逐出岁南。 等到第五日,仇夜雪终于空下来,能像往常一样坐在躺椅上拿着书卷晒日光喝茶吃糕点时, 仇夜雪的思绪又莫名飘散。 他望着手里的书卷, 总是有些看不下去, 晃神了好一会儿后, 仇夜雪低叹了口气。 他将书展开盖在了自己脸上, 有些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说。 他好像在想祝知折。 于是仇夜雪就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如今六月天,要在岁南,这时候定是阴雨连绵,可京中却艳阳高照, 还不热。 是很好的晒书日子。 这种事仇夜雪往往是亲自带着踯躅她们做, 在晒书时, 往往能找到些话聊。 比如现下踯躅就不住问:“世子, 奴婢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 仇夜雪示意她说,踯躅:“夏氏一派在清云观设局截杀,这步棋也太险了吧?” -- 第93页 “是很险,但当日若不是大皇子殿下来了,若不是我提前与我师父通了消息,那么如今站在这京中的就是他们了。” 仇夜雪淡淡道:“再者他们的局本就是冲着我和祝知折来的。” 要是祝知折没跟着他,他在清云观死了,那岁南与天家之间的关系就微妙了。 更有甚者,以他阿爹和阿弟的性子,多半会毫不犹豫上京来讨个说法,要是岁南还有夏氏的人煽风点火一波…… 而若是他和祝知折都折在清云观了,那局势对于夏氏而言就更加明朗了。 即便他们的确不知晓祝祁煜也藏了一手,可那又如何? 于夏氏而言,真正的威胁只有一个。 踯躅:“那他们不怕世子你或者太子爷带人来吗?就算他们盯着我们……” 这话说出口后,踯躅也明白了。 对方是提前布局的人,夏国公那边没动,清云观埋伏的,全是江湖中人和天莽带来的一百精兵。 只怕盯着的,不只是他们这儿,祝知折和祝祁煜那都派人盯着了,要是有大动静,清云观那边一定会立马撤走。 毕竟飞鹰传信可比人快。 仇夜雪晒了三日的书,在第三日时,就迎来了某位特别不爱走正门的人。 因得两次朝他射了暗箭,仇夜雪又与自己身边的人说过一遍了,故而今日祝知折终于不用抬手折箭。 听到身后动静,却没听见利箭破空声时,仇夜雪不用回头也知道谁来了:“你伤就好了?” 祝知折背着手,踱步行至他身后,明明位置很足,他却非要在仇夜雪背后探头,几乎挨着仇夜雪的脑袋去看仇夜雪翻书页的动作:“好得差不多了。” 他伤得是重,但吸了赵潜的功力后,功法反噬时又有仇夜雪「帮忙」,内伤基本没什么了,至于外伤…… 仇夜雪府里的姚大夫当真是妙手回春,再有宫里在江湖上都赫赫有名的御医在他府里住下,祝知折的外伤也好得差不多,至少只要不和人去生死搏斗,就不会裂开。 仇夜雪稍微侧了下脑袋,想要把这位置让给他,祝知折却忽地伸手。 他结实有力的手臂直接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捞在了怀里。 这猝不及防的拥抱叫仇夜雪一惊,整个人都炸了毛:“祝知折!” 踯躅她们可都还在! 祝知折环住他,埋首在他颈侧,放轻了的声音带着笑意:“没事,她们都低着头。” 仇夜雪:“……” 低着头和知道了不冲突好吗?! 他望着祝知折从背后横过来抱住他的手臂,注意到祝知折今儿穿的是一件绯红的蟒袍,做工极其精致,绣得栩栩如生的四爪蟒正冲着他耀武扬威。 “你怎么穿的朝服?” 仇夜雪知晓祝知折这性子,也懒得多说什么,左右踯躅她们都知道了,那他再说也没意义。 祝知折叹了口气:“去挨骂了。” 仇夜雪默然片刻,到底没忍住:“把头抬起来好好说话,别对着我脖子。” 祝知折顺从地抬头,却将下巴搁在了仇夜雪肩上。 两人挨得不只是近了,仇夜雪的腰身被他牢牢地禁锢在双臂中,清瘦的脊背贴着他的胸膛。 仇夜雪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即便隔着衣袍,祝知折的心跳是那般强烈。 带动着他的,嘈杂得很。 仇夜雪缓了缓:“为赵潜?” 祝知折应声,语调散漫,显然不在意:“礼部和御史台联合参我,就连内阁几个阁老也在训我。这些老头子真闲。” 仇夜雪并不安慰他,只说:“你是太子。” 他们又不知晓祝知折并无意帝位,当然是以储君的要求来衡量祝知折。 祝知折的军功确实显赫,这点无可挑剔。 可其他的…… 朝官们大抵已经不是不满意了。 祝知折性格不适合做皇帝,毕竟他的暴虐和残忍并非伪装。 别说内阁的那些阁老,就连仇夜雪心目中能够担得起帝位的人,也不是祝知折这样的。 那该是个忧国忧民,心怀天下,仁慈与果决并济,能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有着帝王该有的胸襟与气魄。 但这样的人,多半也只是想想。 仇夜雪这些时日与祝祁煜接触良多,他承认祝祁煜或许在性格上比祝知折更适合坐那个龙椅,但祝祁煜亦有他自己的短缺。 他有些过于聆听身边人的声音了。在决断方面,稍微没那么有主见。 好的帝王,万年都不一定出一个。 祝知折低叹:“我又不想当,若不是你现下还在京中,我就已经叫我父皇废了我了。” 仇夜雪心说上赶着找贬黜的皇子大概这是头一个。 又听祝知折道:“但我兄长和父皇都有些不愿。” “这是自然。” 聪明人之间交谈,没有太多「为何」,仇夜雪淡淡道:“若是将你废黜,你身份上难免有些过不去。” “可若是将你贬为藩王,以龛朝礼制,藩王若无旨意,不得踏出封地。而且你也要处理封地事务……” 仇夜雪想起堆在王府的那些公文就已经开始头疼了。 他阿爹常年住在军营里,倒不是说他不处理,但岁南十三州太大,仇夜雪自十二岁起,就被迫把他阿爹的书房变成了他的。 -- 第94页 这也是为何三火门那些个江湖上的「恶丨势力」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因为有不少条令,都是出自他的手。 祝知折颔首,又轻蹭了下仇夜雪的颌线:“阿仇有法子吗?” 仇夜雪松开手里的书页,抬手推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要么松手滚蛋,要么乖乖不动。” 祝知折低笑,顺从地没再动。 他嗅着仇夜雪身上清雅的冷香,好些天了,他都是靠那块帕子过的,终于闻到正主的味儿了,难免有些压不住躁意。 仇夜雪:“退位让贤。” 祝知折扬眉:“我只听过皇帝禅让……不过这法子的确不错,我都没想到。” “可是阿仇。”祝知折悠悠道:“我朝规矩,我要么被废,要么就得封藩王远离京中,这局如何解?” 祝知折再如何肆意,到底还是受这些规矩浸染束缚久了,仇夜雪就不同了。 他道:“简单,你先受封一个无实权的郡王,待得大皇子殿下即位后,再封一个闲散亲王,就如同恭亲王那般。” “再说,” 仇夜雪微偏脑袋,瞥他:“你不也会离开京中吗?” 祝知折稍顿。 他望着这张凑得自己极近、于自己而言就像是砒丨霜毒药的脸,到底还是没忍住,舔了下牙尖后,在仇夜雪的唇上落了个结实的吻。 仇夜雪猝不及防,微怔后瞪大了眼,训斥的话还没出口,就听祝知折率先笑着说:“嗯,跟你走。” 仇夜雪动了动唇,出口的话到底还是变成了:“松手!闲得无聊就来帮忙晒书!” 祝知折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刚拿起一本书卷,仇夜雪就又扫了眼:“你动作小心些,这本是夏老先生手稿的拓本。” 祝知折并不知道夏老先生是谁,但看得出仇夜雪很在意:“很贵重?” “《巡南策论》,万金不换。” 仇夜雪抛去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祝知折若有所思。 祝知折难得有空,哪儿也没去,就在仇夜雪这儿帮仇夜雪晒书,顺便蹭了顿饭,落日时又帮忙把书收回屋子里。 还顺便取了点报酬,管仇夜雪要了个吻,把人揉在怀里,亲得仇夜雪那双桃花眼都泛起了水光,最后受不住又推不开,只能抬腿狠狠地用鞋尖踹了一下祝知折的小腿,才被松开的那种。 祝知折也不恼,反而笑吟吟地又环着他向他要走了一块……帕子。 仇夜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想起那日祝知折当着他的面埋首在他手帕上的事…… 仇夜雪在心里骂了声。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四十五只猫猫 要亲就亲 次日早朝过了后, 祝知折没急着出宫,而是趁着龛朝皇帝不在,率先一步进了御书房。 他是不知道夏老先生是谁, 但祝知折记得他老爹收藏了好几本孤本, 用机关锁锁在匣子里, 宝贝得很。 他见过两次,其中就有那本《巡南策论》。 祝知折对机关术不熟, 但他找得到那个匣子。 所以祝知折直接把匣子带走, 再一次不走正门, 落在了仇夜雪院子里。 对于他不走正门的事儿, 仇夜雪身边的人都已习惯。 鸦青拱手:“太子殿下, 世子还未起床。” 这熟悉的话语, 却有了许多不同。 祝知折撩袍径直在院中的石凳坐下,把匣子搁在了桌上,食指与中指分别落下轻轻敲打了下, 语气懒散:“不急, 等他。” 他扫向藕荷:“不必喊。” 藕荷停下脚步, 垂首称是。 随后祝知折就晓得了仇夜雪真正的作息。 他何时睡的他倒是不知, 但等到巳时过半, 里头才有动静。 藕荷打了水,但还没进屋,某位太子就将匣子夹在自己臂弯里,从她手里接过了盆。 藕荷微顿,立马低头去帮他把门打开了。 刚睡醒的仇夜雪还有些头晕, 他坐在床沿, 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听到外间的动静, 正想喊一声藕荷,垂着的眼眸率先瞥见了熟悉的鞋靴。 仇夜雪停了停,抬眼看去,就见祝知折捧着水盆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在踯躅错愕的视线中拿起了架子上的帕子打湿,递给了仇夜雪。 仇夜雪还有点懵:“祝知折?” 祝知折扬扬眉,笑得灿烂:“这么意外?” 他干脆在仇夜雪身侧坐下,抬手要给仇夜雪擦脸。 仇夜雪想拦,没挡住。 只能任由祝知折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去摩挲描摹他的轮廓。 仇夜雪的睡相确实不太好。 祝知折碾过他脸侧的三道红痕,心想更像猫了。 勾得他心痒。 洗过脸后,仇夜雪也终于清醒了点。 他瞥了眼祝知折,堂堂太子在这儿服侍他洗漱…… 仇夜雪还没说什么,又见祝知折在他身前半跪,伸手捏住了他的脚腕,要给他套上鞋袜。 仇夜雪平时都是自己先套上袜子,甚至大多时候都是自己穿靴,只有极少情况下才是踯躅服侍他做这些。 故而仇夜雪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可祝知折的动作更快,已经将他的脚腕圈在了自己掌心里。 仇夜雪的脚腕有些凉,恰好祝知折的手热,烫得仇夜雪无意识蜷曲了下脚背。 -- 第95页 他肤白,就连脚都像上好的羊脂玉打造出来的观赏品一般,干净又漂亮。 而在祝知折接手这些活计时,藕荷就很懂的拉着踯躅到屋外候着了。 仇夜雪也没拦着,毕竟祝知折这人……你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来。 事实证明,仇夜雪的默许也的确很正确。 因为祝知折摩挲了一下他凸出的脚踝后,当着仇夜雪的面,垂首在他脚背上落了个轻吻。 仇夜雪登时整个人都炸了。 他完全是本能地一蹬腿,直接挣开了祝知折的手,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 然而祝知折不动如山,也没因为被踢而不高兴,只重新攥住了仇夜雪的脚踝,让他踩在他肩膀上不能动。 “祝知折!” 仇夜雪咬牙:“松手!滚!” 祝知折低笑了声,声音微哑,望向仇夜雪的目光也过于炽热:“抱歉,没忍住。” 他又说:“你脚好凉,我给你捂捂?” “不必!” 仇夜雪头皮发麻:“天生的。你真闲得无聊就去把我剩下的书都给晒了,撒手。” 他最后两个字咬重了点,祝知折低叹一声,似是妥协,但还是圈着他的脚腕帮他套上了鞋袜,又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了他的外衣要给他披上。 仇夜雪无法,只能由着他动作。 他望着垂着眼眸认认真真在给他系腰带的人,有些难言的异样感:“你要是不做太子了,做贴身小厮倒是挺合适。” 祝知折对这些……意外熟练。 祝知折挑眉:“我身边人都不近身的,这些琐事一向是我自己处理。” 他解释了句后,又笑着给仇夜雪挂好那枚熏球,喉结稍动后,到底还是在给仇夜雪戴耳饰前,先将仇夜雪搂在怀里,亲了一道。 他的吻又急又强势,仇夜雪一开始还勉勉强强能受着,但等到祝知折的尖牙刮到自己时,他就直接不客气地又是抬脚踹了一下祝知折:“滚。” 仇夜雪擦了下自己唇上的血丝:“狗么你?” 祝知折望着他没有半点柔情的眉眼,却笑得更深。 他抬手,将仇夜雪的耳饰给仇夜雪戴上:“阿仇,再给次机会,这回我轻些。” 仇夜雪一脸烦躁:“没有机会了,滚远点。你没自己的事吗?动不动就往我这儿跑。” 祝知折缠着他,将他堵在了床架和自己中间,撑着床架将人圈着:“你见了我,明明也很高兴。” 仇夜雪:“?” 他想也没想:“谁高兴了?” “是,没有。是我多想。” 祝知折从善如流,却又忍不住笑着稍稍后退一点,将绯红的蟒袍展露在仇夜雪眼下些许:“阿仇,你好似……很喜欢见我这样穿?” 穿着蟒袍的祝知折,比起往日常穿一身黑衣的祝知折有些许不同。 后者多了沉稳和冷冽感,笑时都带着寒意,像江湖上那些冷冰冰的杀手。 而前者,则是无尽的张扬与狷狂,还带着上位者的暴虐与戾气,乍一眼看过去,就好似一头出笼的凶兽,即便是神佛都得畏惧三分。 仇夜雪会同情怜悯那些软弱的人或物,但不会喜欢。 他骨子里就刻着骄傲与要强,追寻的,从来不是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而是手提利剑,一路披荆斩棘从不回头的强者。 因为他就是如此。 仇夜雪承认,祝知折确实吸引他。 他望着笑得张扬肆意的人,难得的轻啧了声:“废话真多。” 仇夜雪伸手,拽住了祝知折的衣襟,把人拉回来:“要亲就亲,但你要再敢弄疼我,就把你牙拔了。” 祝知折轻笑,攥住了仇夜雪的手腕,将人捞进怀里,垂首吻住。 . 仇夜雪是直接跳过了早膳用午膳的。 他望着蹭饭蹭得理所当然的人:“太子府是没粮食了么?” 祝知折挑眉:“太子府的伙食没阿仇你这儿的好吃。” 他说着,想起什么似的,把匣子递给了仇夜雪:“送你的。” 仇夜雪一边接过一边道:“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借两个厨子给你。” “那不够。” 仇夜雪抬眼扫他,就听祝知折语气极其自然:“阿仇你得把你自己借给我才行,旁的都不够。” 仇夜雪:“……” 懒得理他。 仇夜雪专心看手里的匣子:“机关锁?很少见。” 他来了点兴趣:“这东西看着像是出自墨家,设计得很复杂。” 祝知折用手撑着脸侧首看他:“会解吗?” 仇夜雪稍扬眉梢,眼里的傲意亮得祝知折心痒:“不难。” 就见他低头动作,修长匀称的手指搭上机关,三两下就轻松破解了这个龛朝皇帝曾经极其放心的机关锁。 打开后,仇夜雪率先瞧见的就是放在最上头的《巡南策论》。 仇夜雪认得,这不是拓本,而是唯一的手稿。 他那的拓本都不齐全,丢页少字的,真要算起来,这大概是这世上唯一的孤本。 仇夜雪不可思议地看向祝知折:“你哪来的?” 见他喜欢,祝知折心情也很好。 他坦荡道:“从我父皇那拿的。” 仇夜雪一时沉默:“陛下知道吗?” “放心。”祝知折语气悠然:“他知道,而且乐意得很。” -- 第96页 事实上祝知折说得并没有错。 在祝知折进御书房拿了匣子出来后,就有暗卫跟龛朝皇帝报了这事。 龛朝皇帝在得知祝知折拿了自己藏着孤本的匣子后,先是茫然了一瞬,旋即想到什么:“他是去送岁南世子吗?” 暗卫答:“瞧殿下所去的方向,应当是。” 龛朝皇帝一时无言,暗卫不由迟疑问了句:“陛下,可要臣去……” “不必了。”龛朝皇帝望天叹气:“这孩子多半是惹人不高兴了,拿去哄人了。” “就算不是,岁南世子要是喜欢,经由他的手送出去,也应当能增添几分好感。” 龛朝皇帝又是幽幽一叹:“拿吧拿吧,就当朕对岁南世子的一点补偿。” 被他这小儿子缠上…… 唉。 . 吃过午饭后,鸦青将拴了绳的狼崽牵来。 仇夜雪接过藕荷递上来的肉,用筷子夹着去喂。 这两个月,狼崽子也长大了不少,逐渐有了狼的模样,就是某些习性还是很像狗,譬如喜欢在仇夜雪脚边打滚,喜欢蹭他,一见到他就开始撒欢…… 想到这儿,仇夜雪瞥了眼祝知折。 祝知折扬眉,就瞧见大了不止一圈的狼崽凑到了仇夜雪脚边,蹭了下仇夜雪的膝盖。 那一刹那,祝知折的神色冰凉起来。 他起身,从鸦青手里拿过绳子,拽着狼崽往后倒了几步,他垂首望着歪着头疑惑看他的狼崽,笑容危险:“小畜生,那位置是我的。” 仇夜雪:“……” 踯躅三人:“……”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来了!! 明天那章我不放存稿箱定时了,大家早点来—— 第46章 四十六只狗 岁南世子妃 最后狼崽这顿饭是祝知折拽着绳子, 没让它碰到仇夜雪一点吃完的。 饶是这样,祝知折都还带着明显不爽——因为仇夜雪是亲自喂的狼崽。 也是因此,祝知折又赖在仇夜雪这儿许久, 最后又讨了个吻才离开。 仇夜雪望着某人就是不爱走正门的背影, 轻轻擦拭了下自己嘴角, 转身进屋。 没了夏氏那把利剑悬在脑袋上,日子就闲适多了。 京中世家公子千金们还组织了一场夏日游, 帖子还递到了仇夜雪这儿。 仇夜雪一开始还在想哪家公子哥胆子那么大, 上回还没被祝知折吓够么。 然后一翻开, 发现是定国侯定安郡主递过来的帖子, 便有些意外了。 他至今未曾见过这位定安郡主, 但印象却很深。 最初是礼部与内阁给祝知折选的太子妃首位就是这位, 后来祝知折又与他说定安郡主实际上和他兄长,也就是祝祁煜是一对…… 踯躅捧着帖子,有点期待地瞧着仇夜雪:“世子, 我们去吗?” 仇夜雪看她:“想去玩?” 踯躅没瞒着:“嗯!” “那就去吧。” 定安郡主递来的帖子做得精致, 上头还附了干花, 显然是他们自己做的, 仇夜雪觉得有趣, 故而留着看了下。 于是那日祝知折照常踩着屋檐飞进来时,率先看到的就是仇夜雪在打量一朵漂亮的梨花。 祝知折微眯了眼,凑过去看了眼:“夏日游?这帖子怎的没递到我跟前?” 仇夜雪把干花收回去,折好示意踯躅收起来。 守在他身边的踯躅和藕荷便顺势离去, 将屋子留给了两人。 仇夜雪瞥他:“你在京中什么名声自己不知道?” 祝知折没有丝毫情绪, 反而煞有其事点点头:“那他们怎的还敢往你跟前递帖子?” 说这话时, 祝知折也不安分, 走到了仇夜雪身后,连椅子带人一块圈在怀里。 仇夜雪都懒得训他了。 他不理他,祝知折便环着他低低地喊了声:“阿仇。” 仇夜雪微顿,一脸不耐地偏头过去,他伸手拽住祝知折的衣襟,把人绕过椅背往下拉,极其敷衍地在他唇上落了个吻:“行了。” 「滚吧」的「滚」字还没说出口,仇夜雪就被祝知折托住了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仇夜雪也只是微停了下,原本推拒的手到底还是变成了另类邀请,环住了祝知折的脖颈。 于是祝知折直接将他从椅子上抱起来,放在了桌上,却又将人狠狠地揉在怀里。 仇夜雪能够感觉到自己在祝知折这儿的分量。 倒不是因为祝知折吻得太凶,而是有太多的事铺垫了。 先不说清云观里,还有赵潜,就说这些时日,祝知折就算是再忙,身子骨好了后每天都还是会飞进来,最起码要向他讨两个吻才走。 仇夜雪随口说自己想要什么,第二天他就能带来。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祝知折愿意抛下京中的荣华富贵,愿意舍弃那些纠缠了他那么久的仇恨,跟他回岁南。 仇夜雪不是没有心的人。 他亦会被打动。 所以在祝知折已经学会到一个时间点就要松开仇夜雪,叫人喘丨口气时,仇夜雪平复了下,在祝知折又低头凑过来时,率先侧首仰头,在祝知折有点绷着的颈线上落了个吻。 许是没有想到今日仇夜雪这么主动,祝知折微怔了下,身体本能紧绷,就连本就足够深的眸色都带着一片晦暗。 -- 第97页 他环着仇夜雪的手臂不由再紧了紧,带着几乎要将人嵌入自己体内的力度,惹得仇夜雪有些好笑。 仇夜雪挑着眉看他,原本浅色的薄唇在烛光下泛着点水光,被吸丨吮得秾丽:“太子殿下。” 他缓缓勾起嘴角,哪怕因为感觉到什么而红了耳廓,却仍旧没有半分怯畏:“真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啊。” 祝知折望着都被自己压在怀里了,还敢挑衅打趣他的人,全身本就沸腾的血液更加躁动不安。 他舔了下自己的牙尖,单手捧着仇夜雪的脸,拇指指腹在他唇侧摩挲:“阿仇。” 祝知折的嗓音低哑,却带着明媚笑意:“勾我?” 仇夜雪轻嗤:“是你不禁撩。” “是啊。” 祝知折大方承认,垂首抵住仇夜雪的唇,声音放得更轻:“阿仇,你是不是该负责?” 他的额头抵着仇夜雪的额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近到仇夜雪能借着烛火数清楚他的眼睫,能瞧见他眼里干脆没有藏的情绪。 仇夜雪没说好与不好,他只懒懒道:“我不想动。” 可这无疑是一种信号。 祝知折攥住他的手腕,就好似犬类蹭主人一般,将仇夜雪的手压在了自己脸侧轻蹭了下。 他的动作明明是一个近似示弱的,甚至就是带着讨好,可他的眼神却那么赤丨裸,像一点火星,顷刻就能将这干燥的气氛点炸。 仇夜雪没把手抽出来,于是祝知折顺势吻上了他的指尖。 仇夜雪今日穿的并非圆领袍,因此更为方便。 仇夜雪是没想到祝知折身为一个太子,跪在他面前跪得那么自然。 但一想这太子叫祝知折,于是就没毛病了。 他紧绷着脊背,手指没入了祝知折的发间,不知在何时撞掉了祝知折的发冠,但无人在意。 仇夜雪在恍惚间有一瞬的走神。 他本来是想给祝知折一点甜头的。 可…… 怎么就变成祝知折…… 念头才起一点,就又瞬间消散。 …… 仇夜雪到底还是有些后悔去撩祝知折。 哪怕是祝知折圈着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动,仇夜雪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手酸。 他烦了,祝知折就抱着他哄他,叫仇夜雪稀里糊涂地点头同意换个地方。 然后仇夜雪就咬上了祝知折的脖子,留了一口漂亮的、带血的牙印。 偏偏祝知折不仅没有因为吃痛散神,反而更加兴奋。 到最后,仇夜雪被祝知折抱在怀里,祝知折终于得偿所愿让人把他当软塌靠着坐着。 仇夜雪懒得说话也懒得动,只听祝知折问他要不要沐浴。 仇夜雪点了头,又半阖着眼眸要睡不睡。 “睡吧。” 祝知折抚着仇夜雪散落的发丝,看着大开的衣襟露出脖颈以及往下遍布的痕迹,既有餍足,却又有更大的空虚,但总而言之,在此刻,他心情极好:“我在呢。” 仇夜雪动动唇,回了个滚字,但到底还是闭上了眼睛。 其实累倒是不累,就是时间太漫长,加上仇夜雪要脸。 该怎么面对踯躅她们……交给祝知折好了。 左右这人脸皮厚比城墙。 祝知折没让踯躅她们见到仇夜雪,毕竟仇夜雪现下这模样,他不允许任何人瞧见。 仇夜雪被他放进足够容纳几人的浴桶里,祝知折望着,血液难免再次躁动。 仇夜雪没睡着,他感觉到了某人过于炽热的视线,有些头皮发麻,又感觉到祝知折在一旁捞起他的手,细致地在给他擦拭。 他手腕上有一圈红痕,格外惹眼。 仇夜雪还没来得及把手抽出来,就感觉到祝知折在自己腰腹上轻捻了下。 他几乎是瞬间睁眼,冷厉的视线混杂着羞恼,但对上的却是祝知折沉静的视线,干净得没有丝毫杂质的眼瞳。 仇夜雪微顿。 就听祝知折轻声问他:“这伤什么时候留的?” 他和祝知折没到最后一步,最过也就是祝知折用他的腿…… 衣裳半褪不褪的,到现在祝知折才瞧见他身上几处伤,而最为狰狞的,就是这一道。 仇夜雪没想过祝知折这样仿佛日日某虫上脑,只要一碰他——甚至有时只是看着他就会有反应的人能在这时展露出这样的神色。 仇夜雪轻抿了下唇。 祝知折对他的感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岁南嗍州前些年闹过一次饥荒。” 仇夜雪说:“那时正好燕夏频繁骚扰边境,我父王抽不开身。那场饥荒闹得太大,你应该也听过,毕竟往京中递了折子。” “岁南江湖势力多,有善者救济灾民,也有人趁火打劫。当地知府斡旋了些时日,没了法子,就又递了折子到王府。” 仇夜雪淡淡道:“我便带王府亲兵亲去,只是没想到有人特意在我回程的沿途下设了埋伏,那时我身边能人还没那么多,藕荷和鸦青都还没来,踯躅又小,我没带上她。” 也就是那一次刺杀,是仇夜雪所经历过最险恶的一次。 祝知折想起来了。 岁南的确报过一次嗍州饥荒,但那个时候…… 祝知折还未将北域收回,那时祝知折骑马上阵的前一年的事,他十五岁,也就意味着,那时候仇夜雪才十三岁。 -- 第98页 十三岁。 京中多少公子哥十三岁时还在与家里斗智斗勇,逃课罢学,整日想着那些玩乐之事。 可仇夜雪十三岁时,就已经参与赈灾,甚至还要遭遇刺杀。 祝知折眸色冷沉:“查出来谁干的了吗?” “当然。” 仇夜雪见他不悦,心下微叹。 他抬手,湿漉漉的手掌直接没入了祝知折的发间,将祝知折本就被水汽洇湿了的发丝直接沾上水。 跟哄狗似的,仇夜雪先是揉了把,又再拍了拍:“我阿爹很疼我,早就替我报了仇。” 他玩笑道:“祝知折,你跟我回岁南,若是我阿爹晓得你与我的关系,只怕你没了太子身份护着,会被他用鸡毛掸子追着打。你确定还要跟我回岁南吗?” 祝知折望着他,喉结滚了滚,重点却是:“我们什么关系?” 打从开始,仇夜雪就从未直言过什么,祝知折也并不在意。 反正他就在旁侧盯着守着,能与仇夜雪这样的,只有他一个。 旁人敢多觊觎…… 上回断了手烂了脸的公子千金就是最好的例子。 仇夜雪勾勾唇,语调慵懒,像是兴致好一时地「赏赐」一般,但对于祝知折而言,却在「足够」的份上再超出了许多。 他说:“若龛朝礼制男子可以娶男子,你便是岁南世子妃。” 就因仇夜雪这句,祝知折又摁着他亲了好久,到最后仇夜雪的双脚被征用,足心都磨红了才罢休。 作者有话说: 且看…且珍惜……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四十七只猫猫 “太子哥哥。” 夏日游那日。 帖子上写得是巳时, 但仇夜雪却是用过午膳后,才悠悠坐着马车去。 他在马车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靠着软塌阖上眼。 踯躅低声道:“世子, 要不我们打道回府?” “不必。”仇夜雪知她在想什么:“在府里待了这么久, 浑身的懒筋都给养出来了, 我也想热闹一下。” 踯躅便没再说什么。 他们到了后,递上帖子, 就有小厮领着他们往里走。 此次夏日游, 并非是在谁家府上办的, 而是在京郊的一处山庄。 这山庄名为听风, 在京中很是有名气。 仇夜雪到时, 看着山庄里的楼亭水榭, 以及园林设计,也不得不称赞一声美。 他进去时,正好听得有人在吟诗作对, 还伴随着姑娘家银铃般的娇笑声, 扑面而来的活力, 叫仇夜雪原本有些慵懒倦怠的神色都精神了几分。 虽说仇夜雪到得迟, 但并不妨碍他一进来, 就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现如今在京中,仇夜雪可当真有名气。 不仅因为祝知折,也因为他自己。 当所有目光落在他身上后,能移开眼的人真的很少。 仇夜雪的好看,并非是那种俗世间的美。 而是那种叫人感到惊心动魄的同时, 亦有浓浓的自行惭岁。 在他面前, 怕是没人敢说自己相貌出挑—— 除了祝知折。 “世子!” 清亮的呼唤声响起, 仇夜雪微微偏头, 就见蒋升阳朝他招手。 这儿这么多人,他也只认得蒋升阳一个,故而仇夜雪径直转身朝他走去。 蒋升阳忙给他搬了把空椅到自己身边,然后又起身,带动着一干如梦初醒的少年少女一道冲他拱手:“世子。” 仇夜雪微微颔首,坐在八仙椅里,语气随意:“不必多礼,玩而已,又不是什么宫宴。” 他这话出口后,园里才重新热闹起来。 只是难免有人不住将视线往他这儿放。 仇夜雪注意到了,没在意,只端了一碟踯躅爱吃的点心给已经按耐不住的踯躅:“自己去玩吧,小心些。” 踯躅接过点心,灿然一笑:“谢谢世子!” 然后她就拉着鸦青一块走了。 如今这京中比起从前安全不少,她们也不必过于紧张。 再说陈里也在仇夜雪身边。 还有…… 想也知道,某人定会来。 蒋升阳身边一蓝衣公子看了看踯躅离开的背影,大着胆子笑道:“世子对身边侍女可真好。” 仇夜雪瞥他一眼,接过了藕荷从山庄侍女手上递来的茶,轻嗅了下,有些意外。 虽说知道这里定不会一桌兰贵人,但他也没想到这茶竟是以花果为主,辅以冰块。 光是闻一闻,就觉清爽。 他心情不错,故而只是语调有几分漫不经心,并未警告:“她们与我而言就像我家中姐妹。” 藕荷闻言,将头埋得更低,但到底一向平静的面容还是难免浮现出柔意和些许喜悦。 毕竟她也是将仇夜雪当做自家亲弟弟在照顾的。 许是在仇夜雪来之前他们喝过酒罢,毕竟仇夜雪也能闻到一点淡淡的果酒香味,这蓝衣公子见仇夜雪没什么特殊情绪,反而好似十分随和好言,便又戏谑道:“我懂我懂,世子是怕太子殿下罢?” 蒋升阳眼皮子跳了跳。 他心说有些人不能念的你知道吗。 蓝衣公子不提,他都没想起来……太子爷怎么可能放岁南世子一个人来? 多半待会就要登场了。 -- 第99页 而听得这话,仇夜雪仍旧没有表示,只喝了口手里的茶,示意藕荷回头管山庄的管家讨一份方子。 随后他才悠悠开口:“我为何要怕他?” 蓝衣公子一怔,下意识道:“那可是太子殿下。” 要知道那日琼林宴,仇夜雪不过是与几人说了几句话,太子爷就甩了冷脸,之后那几人都遭了殃…… 这般想着,蓝衣公子忽地感觉自己脊背一凉。 他与岁南世子说了这么多话,该不会也被…… “太子殿下也是人。” 仇夜雪捻起一块点心来,入口后又觉得这儿的点心也很不错:“又不真像传言里说得那般青面獠牙还吃人,有何可惧?” 仇夜雪勾起个笑,散漫却肆意得很:“再说他就算是那吃人的恶鬼,我也不怕。” 仇夜雪从头至尾,都没有怕过祝知折一点。 蓝衣公子抱拳表示敬佩:“世子好胆量。” 也难怪能叫那位阴晴不定,比鬼还恐怖的太子爷这般在意。 大概是仇夜雪并不在意他们要聊他与祝知折的态度激起了人的好奇心,蒋升阳熟悉祝知折,倒是不敢多说,可其余人不一样。 他们仗着祝知折不在,就难免想要与仇夜雪搭话。 尤其还有几个有着别样的心思。 仇夜雪听着他们拐弯抹角问自己和祝知折谁是下头那个,不由在心里轻哂。 他倒没觉得冒犯,毕竟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对这些事总是带有好奇心,也难免会凑在一块小声讨论。 就好比踯躅和藕荷跟鸦青三个人见到俊俏的男子也会推搡着去看,踯躅还会拿康棋打趣藕荷,三人跟在他身边做事,接触的男子也多,偶尔见到个有趣的,总会在私底下玩笑两句。 这都是人之常情。 但并不妨碍仇夜雪不想回答。 他只勾着懒散的笑,任由他们怎么问,都不作答。 几人心下一叹,还没来得及收了架势,就觉一阵劲风拂来,眼前一晃,仇夜雪背后就忽地多了个人。 这一块角落登时一静。 仇夜雪头也不回就知道是谁来了,他随口道:“慢了。” “你不等我也不与我说何时出发,还要怪我慢了。” 祝知折也不恼,只笑叹一声:“阿仇,你可真是越来越会撒娇了。” 仇夜雪已然免疫他这些话,可不代表其他人能。 蒋升阳等人都懵了下。 还是蒋升阳反应最快,忙起身行礼:“太子殿下。” 其余人也稀稀拉拉地跟着起身,胆子小地就难掩轻颤了:“太子殿下。” 祝知折挥挥手,丝毫不在意他们,只把蒋升阳的位置占了,坐在了仇夜雪身边。 他瞥见仇夜雪的指尖有点红,便径直伸手捏了下:“冷?” 他舔了下牙尖,不动声色地把椅子用脚勾着挪了挪,离仇夜雪更近:“给你暖暖?” 仇夜雪把自己手里的茶盏递给他,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一脸无语:“茶是冰的。大热天凉才舒服。” 祝知折接过,用自己的手背碰了碰,确认了仇夜雪是因为茶杯手才凉,这才放心。 毕竟昨日仇夜雪与他说这话时,就忽地感觉到体内一阵寒冷,堪比腊月飞雪,有吓到他。 那是他给他输过内力后的副作用,两人都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还这么猛烈。 毕竟早在前几日,祝知折就因为把人的手腿脚弄得太狠了,给仇夜雪输过内力。 仇夜雪递给祝知折的茶盏里还有半杯茶,祝知折直接就着他的杯子将其饮尽。 这要是从前,仇夜雪肯定要冷了脸色过去睨他,但这些时日仇夜雪真的已经习惯。 同喝一杯茶算什么?祝知折还老喜欢从他手上抢食物,尤其是糕点。 还美曰其名说帮他清理手上的残渣,抓着他的手不放去舔丨舐他的指腹。 故而仇夜雪不动如山,完全没意识到有何不可,而蒋升阳他们都惊掉了下巴。 那头递了帖子给仇夜雪的定安郡主也从另一边转过来,她本来是听人报说岁南世子到了,特意来见礼的,结果没想到祝知折也在。 定安郡主生得娇俏好看,但却并不柔弱。 仇夜雪可以看得出她有习武,甚至手上功夫还不差。 毕竟她腰间绑着的银鞭也很惹眼。 定安郡主冲两人行礼后,有些诧异:“门房没报太子哥哥你来了……” 仇夜雪一顿。 祝知折:“飞进来的。” 他凉凉道:“帖子都没给我递一个,飞进来更快。” 定安郡主有些赧然:“你素来不喜这些场合……” 她看了眼仇夜雪,恍然:“是我疏忽了。” 定安郡主又不住嘟囔了句:“谁知道你一个对于人会互相喜欢这事感到十分不解的人现在看人看那么紧啊。” 仇夜雪虽不习武,但有刻意练过耳力,能够听清她的话。 他心里那点情绪好了点,却又没完全好。 他嘴角勾着的笑很淡,眼里更是没什么笑意。 定安郡主只是来见礼就离开了,至于其余那些少年郎,在祝知折来时他们就想拔腿就走,只是找不到理由。 现下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跟在定安郡主身后,说着什么该去给女客们见见礼,就连蒋升阳都跑了。 -- 第100页 于是这一片本来不算僻静的角落,就只剩下了仇夜雪和祝知折,以及已经默默神隐的藕荷。 仇夜雪拨弄了下从外头横生进来别有几分野趣的梨花枝,轻嗤了声。 祝知折望向他:“怎的了?” 仇夜雪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折了那支有点尖的树枝在手里把丨玩,语气淡淡:“没什么。” 他捻了下树枝尖端,想这东西应该能直接扎进祝知折身体里,一击毙命:“太子哥哥。” 祝知折微停。 他才察觉到…… “阿仇。” 祝知折心下愉悦的同时,也是起身,半跪在了仇夜雪腿边,靠着他的膝盖,轻声解释:“定安父亲与我父皇是拜把子的兄弟,她那声哥哥,只是把我当兄长而已。再说你也晓得,她和我兄长两情相悦。” 仇夜雪睨他,树枝的尖端抵在了祝知折的脖颈上,祝知折却不躲不避,反而勾起了个笑,甚至往前倾了倾。 那树枝够尖,直接扎破了他一点皮,血线便顺着流了下来。 仇夜雪却不为所动。 祝知折低声哄道:“我回头就与她说日后不要这么喊。” 他顿了顿,握住了树枝,将其挪到了不太致命的地方:“你要还觉得不解气,要不来几下?” 仇夜雪望着祝知折就要这样就着这根树枝撞上来,到底还是抽手,把树枝甩开:“神经病。” 其实他也没有怎么生气,祝知折解释时,他就没什么情绪了。 只是仇夜雪到底有点忍不住。 想看看祝知折会做到哪一步。 人都是希望自己会被偏爱的。 他也不例外。 哪怕祝知折有时候真令人费解,仇夜雪也不得不承认。 祝知折过于偏激的喜欢,让他很安心。 从小到大,有许多事仇夜雪都不得不权衡思索,力求最好,许多事都图个周全。从而会不断委屈自己。 可在祝知折这儿…… 无论是脾气还是旁的什么,祝知折都会照单收下。 能耍性子的感觉,很好。 作者有话说: 趁着zzz没注意偷偷抱抱我的猫猫(doge);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四十八只狗 他还是喜欢阿仇这般与他说话。 仇夜雪一直以为, 京中的夏季应当比岁南凉爽,但等到自己体会一遍后,就不这么觉得了。 热就算了, 偏偏还有人一直黏着他, 比他阿弟两三岁时还要粘人, 不仅要亲要抱,近日还隐隐有要在他这过夜的举动了。 毕竟祝知折离开的时间越来越晚。 仇夜雪被他摁在怀里, 微眯着眼被迫仰着头。 他觉着热, 身边两个冰盆都化解不了这热意, 便直接抬脚踹了祝知折一下。 他人是半坐在桌上的, 脚悬空着, 要踢人很方便。 仇夜雪都压根没收着力度, 直接一脚过去,踩在了祝知折的胯骨上,整个人借势想要离开祝知折的臂弯。 然而祝知折只是配合着稍微松了点, 免得这个姿势仇夜雪自己不舒服, 但要说再多一点动作, 那就没了。 仇夜雪铆足了力气都没能把人踹开, 不由更加烦躁。 眼见祝知折还要冲着他敞开的衣襟垂首吻下来, 仇夜雪抬起自己撑在后头的一只手,用手臂卡住祝知折的脖颈,把人挡了:“滚远点,热死了。” 祝知折望着他雪白的脖颈上几枚淡淡的红印,舔着牙尖, 到底还是沉着呼吸克制着将仇夜雪的衣襟拉好, 把再往下的咬痕与更深更为惊人的印子全部遮住。 祝知折却没有松开他, 直接伸手, 将自己的手探进冰盆里,过了会儿才拿出来。 于是冰冰凉凉的手就贴上了仇夜雪的脸颊,还带着点湿润。 仇夜雪微眯了下眼,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由着祝知折借机揩油。 冰块直接贴上来会冰得肉疼骨头疼,但这样过渡一下就恰好。 只是仇夜雪没想到还会这么照顾人。 仇夜雪由着祝知折又磨蹭了会儿后,感受到某人还未消退的热情,轻啧了声,拍开了祝知折的手:“行了。” 他拧眉:“戌时了,你该走了。” 祝知折似笑非笑:“阿仇,用完我就丢?” 仇夜雪抬眼:“是谁非得……” 他顿了顿,到底还是做不到像祝知折那般说话肆无忌惮。 祝知折环着他,还是不动:“不能留下来?” “不能!”仇夜雪睖他:“我能容你每天在我这儿飞来飞去就很不错了好么?” 祝知折幽幽道:“那为何那小畜生能趴在外间?” “我师父帮我调丨教了番,”仇夜雪对于他总跟一头狼吃醋这事也是很无语:“它在外间是帮我守着,这样踯躅她们便不需要轮番守夜了。” 是祝知折自己说的,他身边人太多,他才撤了些。 祝知折毫不犹豫道:“那我也能给你守夜。” 他讨好似的抓住仇夜雪的手,垂首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指,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仇夜雪默然:“你抢了踯躅她们的活不够,还要抢一头狼看家护院的事?” 祝知折把脸埋在他手心里,叫仇夜雪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他阿弟养的松狮犬。 当真像。 祝知折:“这还不够呢。” -- 第101页 他直白地将自己剖开给仇夜雪看,把所有的蛮横霸道展露在仇夜雪眼里:“阿仇身边,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他这话近似呢喃,明明带着无尽温柔缱绻,仇夜雪却觉有一条毒蛇缠着自己的脖颈,贴着自己的耳廓在吐信子。 仇夜雪并不是头一回知道祝知折的占有欲有多重。 但有些事是即便清楚也会感到头皮发麻的。 仇夜雪想将手抽回,但祝知折的力气比他大,故而他只能抬起了自己的另一只手,把上半身的重量完全交付到祝知折的手臂上。 仇夜雪毫不留情地拍了下祝知折的颈侧,示意他松手:“你乐意睡榻不睡床是你的事,现下给我松开你的爪子。” 祝知折勾勾唇,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便终于将仇夜雪松开,却还是凑在仇夜雪身边,学着下人的腔调:“世子要歇息了吗?可要我服侍着更衣?” 仇夜雪:“……” 他心说你滚远点就好。 等祝知折牵着已经半大的狼崽从屋子里出来时,候在院子里看星星看月亮的踯躅三人都愣了下。 踯躅率先上前:“殿下,可是初六有何问题吗?” 祝知折挑了下眉:“初六?” 踯躅解释道:“是奴婢们私底下给这狼取的名字。” 毕竟他们总不能对着一头狼喊太子殿下的名讳吧? “没有。”祝知折把绳子递给她:“以后不用它守。” 许是知晓自己失去了份能亲近主人的活,初六耷拉着脑袋,不太高兴地冲着祝知折呜咽。 祝知折扫它一眼,眼里有几分胜者的挑衅。 踯躅不明所以,多问了句:“是初六没训好吗?” 祝知折背手转身去书房拿仇夜雪要的书:“不。” 他声音悠然,明显心情愉悦:“以后我守。” 踯躅:“……” 仇夜雪说让祝知折睡外间那个小小的软榻上挤着,就真没让他进内屋。 这天气热,祝知折跟个火炉似的,挨着他他怕是要给热疯,祝知折乐意受这个苦是他的事,他不可能心软。 . 仇夜雪也并不是被祝知折日日缠着的,毕竟太子的身份目前还在祝知折身上。 至于仇夜雪就很轻松了,巡防营统领的牌子早就交还给了龛朝皇帝,他现下连必须由他过眼的公文都不用看了。 祝知折有公务要忙,仇夜雪就挑了个难得没出太阳的好天气,带着踯躅三人上街逛逛。 而祝知折这头和祝祁煜约了在茶楼见。 虽然是在茶楼,但今儿的确是有要事。 近日京郊外的官道闹了山匪,京兆尹府的官兵去了,乘兴去,败兴归。 祝知折和祝祁煜倒不是要在茶楼商讨如何剿匪,只是有一人称自己有山匪的情报,要报给祝祁煜,约了在茶楼见面。 于是祝知折便也来了。 那线人一身江湖人打扮,见到祝知折也立马起身抱拳:“太子殿下。” 祝知折挥挥手,径直坐下:“说罢。” 据线人所报,那群山匪是从南边来的江湖势力,不止一家,是好几家合在了一起,都是些高手,又懂些兵法。 京兆尹府的那些个兵在京中闲惯了,抓抓毛贼普通山匪还行,碰上这种,的确有些没办法。 祝知折的重点却是:“南边来的?” 线人说是:“近些时日岁南王不知怎的清剿了许多江湖门派,这些都是从南边逃过来的。” 线人不知道,祝祁煜也不太清楚,可祝知折却知晓。 他若有所思地转着手上的墨玉扳指,心下已有定论。 仇夜雪与他说要等消息传到岁南,才准备动身回去,而这话是百晓生与仇夜雪说的。 百晓生看中这个弟子,祝知折看得出来。 若是他先快马递了消息回岁南,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与仇夜雪说可以启程了,也不是不可能。 祝知折也并不觉得,岁南王府会非得把这事放到仇夜雪回去再处理。 如果岁南已经动手,那这些人非得挑在京郊附近做什么山匪,那就有深意了。 是要往阿仇身上泼脏? 还是要截杀他? 祝知折收了手,没再多想,只淡淡道:“让兵部去。” 他微顿:“由今年的武科状元挂帅。” 祝祁煜有些意外:“让他挂帅?虽说我是想打破如今豪门独大的局,可他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总要给机会。”祝知折漫不经心道:“他是我亲自试的,有将帅之才,只是缺少经验,但他有一点比在京中养着的这些贵公子要好。” 祝祁煜没问是什么,只看着祝知折:“你不打算留一个活口?” 祝知折笑了笑,眼里却只有冰冷:“盯上我家阿仇,就别想苟且了。” 祝祁煜心下微叹,冲线人挥了挥手,线人便径直退下。 祝祁煜:“说来你与他如何了?” 祝知折给自己倒了杯茶:“很好。” 他倚靠着窗边,在说话间,茶楼里的小二也将点心端了上来。 这家茶楼的酥黄独极有名气,只是制作繁琐,每每来都要登上许久,端上来后也要放一会儿才能吃。 祝知折不爱这些东西,但祝祁煜喜欢,仇夜雪也喜欢。 小二退下后,祝祁煜才继续道:“我先前听定安说瞧见你惹了他生气,他直接对你动手了。” -- 第102页 祝知折知道祝祁煜不是要说仇夜雪放肆:“他跟我撒娇呢。” 祝祁煜:“……” 他斟酌了下:“知折,或许你有没有想过,稍微收敛点?” 祝知折想了想,想起仇夜雪对祝祁煜总是和颜悦色,和旁人说话时也总有更多耐心……虽说他很喜欢仇夜雪冲他「撒娇」的模样,可要是能温柔对他一次…… 祝知折舔了下牙尖,勉强坐正了身子:“哥,你说。” “你也该稍微给他点空间,别挨得太紧。” 祝祁煜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流言:“在外也稍微守点礼数。” 祝知折点点头。 祝祁煜见他难得愿意听,还想要多说几句。 就见祝知折忽然偏了脑袋,盯着下方不过半秒,就直接抄起桌上他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的酥黄独,还不忘抽了几根签子。 祝知折直接抬脚踏在窗沿,不过一眨眼,就直接从窗户上落下去,在路人的惊呼中稳稳落在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面前。 仇夜雪望见突然跳到自己面前的祝知折时,也怔了下。 就见祝知折捧着碟子递到他面前:“阿仇,你喜欢的酥黄独。” 在楼上的祝祁煜:“……” 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而仇夜雪回了神,扫祝知折一眼:“有病是吧?” 他越过他往前走:“突然从楼上跳下来,想吓谁?” 祝知折笑眯眯地捧着碟子跟在他身边,把踯躅的位置占了:“在窗边瞧见你了,规矩下楼太慢。” 仇夜雪睨他:“你被人毒哑了?不会喊我停下?” 祝知折笑得更深。 他想,他还是喜欢阿仇这般与他说话。 作者有话说: 因为你是个抖m啊(烟) 第49章 四十九只猫猫 “别犯病行么?” 等到夏末时, 祝知折「退位让贤」一事也开始在走章程了。 御史台和礼部为主的几个朝官与祝知折斗智斗勇了这么些年,都已经做好了祝知折登基后他们就算是被祝知折砍死在宫门口,也要死谏, 拦着这暴君。 却没想到祝知折竟提出了东宫之位易主这事儿。 能上朝堂的, 有的不仅是能力, 还有脑子,大多数人回去后一想, 就明白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要继承大统的意思。 一时间, 众人都心情复杂。 而祝知折本人, 则是窝在仇夜雪这儿, 问仇夜雪:“父皇在给我挑赐字, 问我喜欢哪个。” 祝知折将自己誊来的字展开在仇夜雪跟前:“阿仇, 你来挑?” 仇夜雪看都没有看一眼,用手肘顶了下一见面就凑过来从背后抱住了他的人,他没收着力, 手肘直接撞在了祝知折的肋骨上, 光是听声音都觉着疼, 可祝知折却俨然不动, 还将人抱得更紧。 甚至还要轻叹一声:“阿仇, 先别撒娇,聊正事。” 仇夜雪都对他这奇异的脑回路习以为常了,他也没指望一记肘击就能将祝知折推开,但还是冷冷回了句:“狗王吧。” 祝知折没有半点不悦,还认真地点点头:“若是阿仇喜欢……” “祝知折。”仇夜雪偏头睖他:“别犯病行么?” 祝知折望着他, 一脸无辜:“我没有。” 仇夜雪懒得理他。 他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宣纸, 扫了一眼后:“都不适合你。” 祝知折很懂地伸手拿起了笔递给他。 仇夜雪捞起衣袍, 在空白处落下了个清隽端正的字。 祝知折瞧了瞧, 笑:“我喜欢。” “肆” 祝知折从小到大,向来恣肆。 . 东宫易主的圣旨下来后,京中一时哗然。 而外头的热闹,注定与仇夜雪无关。 因为他已经在着手准备回岁南的事宜了。 但并非所有人都会跟他回岁南。 至少仇夜雪托祝知折安排在宫里的那批人会继续留在宫中。 岁南无意皇权,可从前就吃过一次消息不便的亏,仇夜雪不想吃第二次。 祝知折对此肯定无所谓,但祝祁煜和龛朝皇帝怎么想…… 仇夜雪还是难免多心了下。 而最让仇夜雪琢磨不透的,是龛朝皇帝微服私访来他这儿看他了。 而且挑的日子还正好是祝知折在与祝祁煜交接一些事宜,不在他这的日子。 仇夜雪到外门迎接龛朝皇帝时,都难免紧张了下。 他要冲龛朝皇帝行礼,龛朝皇帝忙将他托起,没让仇夜雪弯下腰:“私底下不必多礼。” 毕竟都是一家人了。 仇夜雪挺直脊背,跟在龛朝皇帝身后,落他一步:“陛下前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龛朝皇帝摆摆手:“不必如此生分,你若是不介意,唤朕一声「祝伯」也是可以的,毕竟朕也就大你父亲七岁。” 仇夜雪默然片刻。 没等他说什么,龛朝皇帝就又道:“朕来也没别的事,只是想与你聊几句。” 他们坐下,藕荷给龛朝皇帝看茶,龛朝皇帝接过后开盖嗅了嗅,十分和蔼地评价了句:“你这儿的茶不错。” 仇夜雪不卑不亢:“陛下喜欢就好。” 龛朝皇帝笑笑,想起方才在院中瞧见的狼:“那狼你照料得也不错。” “在王府时养过犬类,狼与犬有许多相似,故而还算熟稔。”仇夜雪并不觉得龛朝皇帝是来跟自己聊如何养狼的,他稍顿后直白道:“陛下可是为了太…肆王殿下的事而来?” -- 第103页 龛朝皇帝也不继续扯那些有的没的:“他与朕说想要与你一道去岁南。” 听得这话,仇夜雪的心稍微提了提。 毕竟他不知晓龛朝皇帝对此事是什么样的态度,但他瞧得出龛朝皇帝极其宠爱祝知折,就像他阿爹也很宠爱他一般。 若是他阿爹得知自己最疼爱的孩子要跟外人,还是个男人走,只怕会气得红了眼要去把那人的头给砍了。 仇夜雪垂首说是,静静等待龛朝皇帝的发难。 却不想龛朝皇帝低叹了声:“朕这小儿子,自小就被朕宠坏了,性格上难免有些偏颇。” 仇夜雪心说祝知折可能不是「有些偏颇」,他那脑子,寻常人真无法比拟。 “若是他惹你不高兴了……” 仇夜雪还在想陛下应当会叫他多担待些,可龛朝皇帝说得却是:“你想打骂都行,但别丢下他,可以吗?” 龛朝皇帝作为一国之君,说这话时已经将姿态摆得很低了。 仇夜雪一时心情复杂。 他不知道是该感慨陛下当真宠爱祝知折到了种明知祝知折这性子脾气不对,也没想过矫正的地步,还是该感慨祝知折这性子就连一国之君都没有法子。 但仇夜雪并未给予龛朝皇帝任何承诺。 他站起身,冲龛朝皇帝一拜,低垂着眉眼,不像之前被召见的那般,故意用玩世不恭的语调说话,清冷的声线反而显得格外认真。 仇夜雪道:“陛下,我无法给您保证。” 他语气淡淡:“祝…肆王殿下向来直白,想来陛下应当知晓。感情这事儿,谁也说不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没人能说绝对的话。” 龛朝皇帝微怔。 候在一旁的踯躅不免有些紧张。 她家世子这话,许多人都不爱听啊。 龛朝皇帝也明显沉默了会儿。 他虽看出来了仇夜雪并非那种会被感情左右,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理智的一人,但他没想到仇夜雪能这么沉着。 相比起来,他那小儿子…… 唉。 龛朝皇帝心里有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人蹲在角落里揪着自己的头发叹气。 见他不说话,仇夜雪继续道:“若陛下觉得不放心,也可以劝说殿下留下。” 他稍顿:“如若陛下觉着不好开口,我也可以替陛下说。” 仇夜雪想得很简单,他并非是那种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人。 就好比他虽恋家,习惯了王府的一切,但叫他入京,他也不是做不到,最多就是有些思念罢了。 他从来就不是被情绪左右的人。 只是…… 仇夜雪不动声色地摁了摁自己的心口,眼底难得有些茫然。 他以为他应当是没有祝知折那般投入的,可在说出这话后,这里,有难以形容的钝痛感在蔓延。 像是空落了一块,叫人无端烦躁又不适。 没等仇夜雪细想,龛朝皇帝就忙说:“朕并非此意。” 他笑了笑:“你说的也对,这事儿并非说上一说就能叫人安心的。朕此次来,也是想要与你简单聊一聊,并非全为此事。” 他示意仇夜雪:“先坐罢。” 仇夜雪重新坐下,龛朝皇帝没有再提祝知折,而是真的与仇夜雪聊了些旁的话题。 无非就是问岁南这些年的情况。 虽每个季度都会递折子汇报,但到底能写的内容有限,且每次到时都已经隔了许久,再者龛朝皇帝想听的都是一些不会被记录的小事。 譬如岁南的荷花,譬如岁南有名的祭神日…… 仇夜雪一一说了,两人边话家常,边往外走,龛朝皇帝显然是个坐不住的,还伸手逗了下绑在柱子上的初六。 初六被训过后也乖,不像狼,像狗,只要仇夜雪在,任人摸,但要是仇夜雪不在,就会警惕很多。 龛朝皇帝听罢后不免感慨:“朕都有好些年没去过岁南了。” 他笑:“当年与阿晓就是在岁南相识。” 仇夜雪怔了下,旋即明白过来他是说祝知折的生母。 龛朝皇帝又道:“说来,祝知折这个……” 他还没说完,旁边的初六就嗷呜了声。 龛朝皇帝微顿,仇夜雪眼皮子跳了下。 这时龛朝皇帝还没多想,只重复了下自己被打断的话:“祝知折这名……” 初六歪着脑袋,凑到龛朝皇帝旁边,摇着尾巴又「嗷呜」了声。 龛朝皇帝:“……” 仇夜雪默然一瞬,低声训狼:“初六。” 初六却对自己的小名没有半点反应,只在龛朝皇帝脚边蹲着,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疑惑和期待。 龛朝皇帝有些不确定:“祝知折……” 初六:“嗷呜!” 仇夜雪:“。” 龛朝皇帝彻底沉默。 仇夜雪这辈子大概都没遇上过这样尴尬的事,他低垂着脑袋,已经有些头皮发麻。 龛朝皇帝哽了哽,像是不知要说什么好,最后冒了句让气氛更加古怪的话:“这名字,取得很好。” 仇夜雪:“……” 他一时间不知龛朝皇帝是在夸初六的大名还是在夸祝知折本人的大名。 救命…… 他是不是会被砍头? 而龛朝皇帝看着蹲在旁侧摇尾巴跟狗没什么区别的初六,心情极其复杂。 -- 第104页 他那儿子是把人欺负成什么样了才能让人气到把他名字安在一条畜生身上才能解气啊?! 这样下去怕是明日就会被甩罢?! 最后仇夜雪不知是怎么送走龛朝皇帝的,龛朝皇帝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这儿的。 只是上了马车后,龛朝皇帝揉着自己的额角,去跟窦喜说:“其实也还好,至少这狼是知折送给他的。” 窦喜默然片刻:“陛下。” 他小心翼翼提醒:“其实这狼在猎场时,世子就不太想要,还说丑。甚至差点被炖了吃……” 龛朝皇帝沉默:“……” 他又说:“也是知折这孩子太气人了,才把那孩子气成这样。这事你还是不要与知折说,不然知折多半也会难过,别伤了两个孩子的和气。” 窦喜顿了顿,声音更轻:“可是陛下,肆王殿下早就知道了,他还很高兴地跑去与肆王殿下说了这事儿,说世子是想他想到睹物思人了。” 龛朝皇帝:“……” 他哽咽住:“咳。朕记着夜渝新进贡的明月珠品相极佳,回头就给抬过来吧。” 摊上他这个小儿子…… 龛朝皇帝揪着自己的头发,深深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 第50章 五十只狗 “半夜扰人谈情说爱,死不足惜啊。” 仇夜雪入京时御林军亲接, 声势浩大,离京时他却拒了龛朝皇帝要继续派御林军送他的好意。 当时进京时,他还在想御林军既有保护又有胁迫之意, 现下瞧来, 只怕那时就只有保护的命令。 毕竟他入京的事, 是太后一派运作逼迫龛朝皇帝不得不下旨的结果。 虽说现下太后已经倒台,可仇夜雪的仇家当真不少。 故而龛朝皇帝在被拒绝后还忧心了下, 但一想祝知折会跟着仇夜雪走, 再者仇夜雪本身就是要「钓鱼」, 他也没有再坚持。 只是仇夜雪没想到的是, 祝知折将自己身边的人都留给了祝祁煜, 只身一人和他回岁南。 “那些人本就是为我兄长养的。”祝知折亲手将藕荷万年不变的兰贵人给换了, 沏了杯六安瓜片递给仇夜雪:“他是太子,日后要登帝,那些人在他手上比在我手上有用。” 仇夜雪看着他动作, 伸手接过后揭盖嗅了下:“你还真不懂茶。” 祝知折挑眉:“我幼时府上的确有夫子教礼、茶、琴棋书画这些, 但也的确不太感兴趣。基本上都逃了, 逃不掉就想法子把夫子气跑。” 祝知折说得自然:“史学策论那些我都是捏着鼻子强行学下去的。” 这人竟是真纨绔。 在龛朝, 只要是稍有钱的家里都会叫孩子学六艺再外加茶与琴棋画, 也不是说非得精通,但皮毛总得懂,粗略一聊也得能聊起来。 不然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 祝知折:“茶不能喝?” 他说着就朝仇夜雪伸手,要将那茶倒了:“我回头跟藕荷学学。” 仇夜雪抬手拍了下他的手背,清脆的声音与他的嗓音一道响起:“没那么娇贵。” 祝知折弯眼, 心情明显不错。 仇夜雪摩挲了下盏托, 到底还是不住问:“你幼时不学那些, 那你作甚?” “我想想,”祝知折思索了一番:“爬树打鸟,偷摸着去军营里和那些新兵一块练?” 他语气随意:“我自小就比较野。” 仇夜雪觉着祝知折要是见了他阿弟,多半两人会更有话说。 祝知折:“阿仇你呢?” 他支着下巴,手已经十分欠砍的摸上了仇夜雪的耳饰,拨弄着那底下坠着的穗子玩儿。 仇夜雪已然不会因为这些事恼了,他熟练地再给了祝知折一掌,拍开了他的手,才道:“挺无趣的。” “无非就是学你不爱的那些。” 祝知折挑眉:“阿仇,你先前说,你不会琴棋书画。” 仇夜雪睨他:“我现在会了,有意见?” 祝知折哑笑:“没。” 他望着他,想象了一下面前人一袭白衣垂首弹琴的模样,牙痒又心痒。 仇夜雪都不用问,光是看祝知折的神色就能猜到这人又在想什么:“下一局棋么?” 祝知折轻哂:“阿仇想要我做什么,不如直说。” 虽说他没见过仇夜雪的棋技,但祝知折猜得到。 他的阿仇,素来要强,事事都想做到最好。 若他真的没学过,或许他还能和他对一下,可仇夜雪既然承认了他学过,只怕就不是略懂,而是精通此道。 “若你输了,就乖乖去另一辆马车睡,别跟我磨蹭。” 都不必祝知折开口,仇夜雪就知今夜祝知折肯定要磨他:“若我输了,你提。” 祝知折舔了下自己的牙尖,成功被勾起兴趣:“行。” 仇夜雪支着下巴看他,示意他去柜子里拿棋盘摆出来。 毕竟藕荷她们都给他赶到外面去了。 祝知折转身去拿棋,仇夜雪稍微走神了瞬。 祝知折这人浑身缺点,却也有几个能看得过去的优点。 比如即便知道自己没几分胜算,也还是会搏,从不轻言放弃。 仇夜雪伸手从棋篓里抓了把棋子:“你猜。” 祝知折没什么犹豫:“单。” 仇夜雪摊开,露出了里面四枚棋子:“双数。” -- 第105页 他示意祝知折给他换棋:“我执白子,先下。”① 祝知折把棋篓换了下:“阿仇,我基本规则还是晓得的。” 仇夜雪轻哼,落子很快:“我先说清,免得你耍赖。” 祝知折扬扬眉,跟着下子,速度也不慢:“你说得对。” 他批判自己毫不留情:“我的确能干出这事。” 仇夜雪:“……” 这很值得骄傲? 两人一开始下棋的速度还很快,但不过片刻后,速度就慢了下来,也没人再吭声。 仇夜雪也凝了神,摩挲着手里的棋子,每下一步就要算十步。 他看得出来,祝知折的确没怎么学过棋,但这并不妨碍他这手棋下得不错。 毕竟祝知折有脑子。 只是两人平时比脑子都没什么结果,在这种一个精通一个只瞧过一两眼的对局上,到底还是仇夜雪略胜一筹。 等到仇夜雪最后落子,宣告了祝知折的败局后,不免冲祝知折露出了个挑衅的笑:“殿下,是不是后悔没好好听夫子的话了?” 祝知折望着他这副模样,舔了下牙尖,却是伸手替他揉着肩颈,动作温柔又认真,没有半分杂念:“不后悔。” 他轻笑:“左右也只输给你过。” 他顿了顿:“不过阿仇,你真忍心叫我独自一人睡在另一辆马车上?” 祝知折本来都做好了被仇夜雪怼的准备,毕竟他就是故意要听他说那些话,可没想到仇夜雪悠悠道:“的确有些不舍。” 祝知折一顿,却没高兴太早。 只听仇夜雪又说:“那不如晚上你替了鸦青给我赶车吧?” 祝知折捏着他的肩膀,似笑非笑:“你要我给你做车夫?” “怎么?”仇夜雪偏头:“不乐意?” 祝知折停下手上的动作,却没松开他,只垂首:“乐意,但阿仇你总得给份报酬吧?” 仇夜雪还未答话,就被他径直吻住。 祝知折就跪坐在他身后,垂首下来时,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他摁在软榻上。 那颗尖牙又抵住了仇夜雪的牙关,摩挲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马车在官道上微微摇晃,仇夜雪靠着软塌边沿,本能地环住了祝知折的脖子,免得待会碾过什么石头一晃就直接掉了下去。 虽说现下已是初秋,凉爽了起来,但等一吻过后,仇夜雪还是觉着燥热得厉害。 他直接抬脚,踹在了祝知折的腰腹上。 因为方才下棋,仇夜雪自己无意间脱了鞋袜盘了腿在软榻上,毕竟这姿势舒服。 他从来就没踢动过祝知折,这一回也不例外。 祝知折伸手攥住他的脚腕,滚烫的掌心让他没忍住蜷曲了下脚趾,反而是祝知折轻嘶了声。 他盯着仇夜雪微张着调整呼吸的唇,眸色沉了一片。 仇夜雪的衣襟被他弄得有些凌乱,露出了点脖颈,上头还带着几个浅浅的印子,那是前日还在京中时他留在那上头的。 祝知折发誓,他真没用力,只是很轻地吸丨吮了下,可架不住仇夜雪「娇嫩」。 手腕和脚腕也是,上回他就是圈着弄了会儿,红痕好几日才消去,弄得他浑身的血液都躁动到了极点,偏偏又不能做什么。 因为仇夜雪始终不肯点头。 祝知折低下头,用额头去蹭仇夜雪的脖颈,圈着他脚腕的手也很轻地在摩挲纠缠着,暗示意味极浓:“阿仇。” 仇夜雪只觉头皮发麻。 他动了动脚,挣开了祝知折的禁丨锢,又抬手把祝知折的脑袋推开:“叫魂?滚开点。” 仇夜雪拧眉:“热。” 祝知折是真恨不得把人掐在这儿就地办了。 可他望着仇夜雪,到底还是一点点收了自己的獠牙利爪,慢吞吞地直起身,还不忘拿起了一旁的蒲扇,给仇夜雪扇风。 仇夜雪撩了下自己被弄得凌乱的发丝,瞥了脖颈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却还在忍的人,心说倒是挺能忍的。 等入夜后,祝知折也真的给仇夜雪做车夫,换了鸦青去休息,自己在车架上赶车。 仇夜雪又不免想,还很听话。 只是这个念头,在祝知折又悠悠服侍他入睡后,就消散了。 祝知折观察过,仇夜雪虽睡相不太好,但也不易醒。 所以在半夜他们集体停下来休息后,某位新晋王爷就直接爬山了岁南世子的床,把人小心地搂在了怀里。 入秋后是降了温,但马车里有些闷,加之仇夜雪盖了床薄被,没多久仇夜雪就觉得被束缚得不舒服,还热。 他想翻身,还不能,便察觉到什么似的,睁开了眼,果不其然就对上了祝知折的衣襟和大片结实的胸膛。 仇夜雪额角突突,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了祝知折身上。 睡着后的祝知折,终于被他踹动了一次。 沉重的落地声响起,仇夜雪没有丝毫的心疼,反而是冷冷地望着已经醒来了揉着自己后脑勺笑着看他的祝知折,怒斥了声:“祝知折!” 祝知折轻叹,望了眼旁侧的香炉,想自己这美人入怀还没半个时辰呢。 梦都还没开始做,就先被发现了。 他动了动唇,还没开口,外头便率先响起了刀枪相接的声音。 两人皆是一顿,就听踯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听着有些距离:“世子!有刺客!” -- 第106页 仇夜雪拧眉,把祝知折的外衣丢给了他,祝知折披上,却没有立马出去:“他们能解决。” 这倒是。 仇夜雪睨着坐在地上的祝知折:“我让你滚。” 祝知折又是一声低叹,仇夜雪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动了动,跪在了他脚边,抓着他的脚腕替他揉了揉:“别气了,疼么?” 仇夜雪把自己的脚抽出来,直接踩在他肩膀上:“再碰我一下我就把你手砍了。” 祝知折乖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动了。 仇夜雪望着这张到现在还笑吟吟仿佛没有半点脾气,甚至还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的脸,轻啧了声。 很想对着这张脸来一脚。 他动唇,正要继续训祝知折,祝知折也翘首以盼地等着他骂自己。 然而仇夜雪的第一个字都还未冒出来,马车的帘子忽地被一道劲风掀起,连带着踯躅的声音一块:“世子!” 他们回岁南的人,比来时少太多,陈里非必要不出手,刺客要是人一多,多少还是有那么几个能冲到仇夜雪跟前的。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可那些刺客也没有想到的是,车帘子一掀开,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曾经传言青面獠牙止儿夜啼的恶鬼跪在仇夜雪脚边,正面色不善地瞧着他们。 没人告诉他们曾经的太子现在的肆王会在岁南世子的马车里啊!! 仇夜雪扫了他们一眼,悠悠收了自己的腿。 不必他说,祝知折便拢了衣袍直接飞身而出,无需利器,一掌便将冲到马车前了的几个黑衣人拍飞。 他眼里笑意轻快荡然无存,有得是比这森森月色还要冷的寒意与杀心。 为得却不是被人瞧见这一幕。 因为祝知折嘴角惯噙着的笑带着凉和十足的危险:“半夜扰人谈情说爱,死不足惜啊。” 他眼都不眨地就将这几人的脑袋拧了,掐住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脖子时,他还咬牙切齿地补了句:“阿仇难得与我撒娇就叫你们打扰了,你说你们要怎么赔呢。” 刺客们:“……” 你管那叫撒娇? 作者有话说: ①:古代围棋白子先走;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五十一只猫猫 “阿仇,你心情很好。” 满身煞气的祝知折处理了这些刺客后, 没有再理会后续。 踯躅他们擒了活口,却也不敢上前问祝知折要如何处理,只按照仇夜雪以往的吩咐去办—— 反正肆王殿下也是听他们世子的。 而仇夜雪望着祝知折从浑身戾气再到迈进来瞧见他时, 瞬间从要吃人的凶兽进化成了被驯服得没了半点尖刺和獠牙的犬类一般, 凑到了仇夜雪跟前, 替他将仇夜雪随意披上的外袍拢了拢。 仇夜雪的手伸向放在一旁架子上的茶壶,祝知折就立马伸手给他倒了杯水, 还顺带先自己抿了口, 确认是温的才递给仇夜雪。 仇夜雪看着这杯被祝知折夹带私货先喝了口的茶, 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接过饮尽后, 才道:“看路数应该是霸刀宗的人。” 他把茶杯递给祝知折, 祝知折很懂的再给他倒了杯。 仇夜雪接过后却没急着喝,只继续说:“三年前他们宗门因为强抢民女一事,当地县衙管不了, 于是我便让镇南军出了支小队把他们那宗门踏了, 一直记恨着呢。” 他语气淡淡, 显然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竟能潜伏三年之久, 属乌龟的啊。” 祝知折想了想:“来的这些人很弱。” “那是对你而言。”仇夜雪一时无语:“自你吸了赵潜的功力后, 武功明显又长了一大截。” 那天他师父来时都说祝知折的气息更为内敛了,若此时的祝知折再与赵鑫对上,别说不那么狼狈了,就是将赵鑫拿下都不在话下。 仇夜雪:“这才只是个开头,这条路走下去, 会遇上越来越多「刺客」的。” 这些江湖人不像京中贵族间的权斗, 他们大多数没有牵挂之人, 也无须顾忌身后之事, 来杀他,并非受谁所雇,只是单纯泄愤亦或是仇恨。 反正他们草根出生,牵连不到谁,来赌一把,要真杀了他,还能去炫耀好一阵。 就是所谓的「就算赔上了自己的命也是赚了」。 祝知折挑眉,等着仇夜雪的后话。 仇夜雪将第二杯水饮尽,散了外袍,将自己有些冰凉的脚重新放回软榻上。 他看都没有看祝知折一眼,却是睡得更靠里侧了:“你要将我身边的事都揽尽,那护卫一职就好好接着。” “不过你若是敢多手多脚……”仇夜雪冷笑一声:“我不介意帮你砍了给初六加餐。” 祝知折舔了下牙尖,将仇夜雪和自己的外袍交错着挂在了一处,然后翻身上了床,将人勾着圈在了怀里。 仇夜雪的脊背隔着衣物贴在祝知折的胸膛上时,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到了身后人的体温。 偏偏祝知折还要用腿夹住他的脚,替他暖脚。 仇夜雪本来是想把人推开点的,奈何困意涌上心头,祝知折又擒住了他的手腕,他也懒得动了,只想着睡醒后定要训祝知折一句,然后就在祝知折如擂鼓般跳动的心跳声中睡着了。 . -- 第107页 仇夜雪说往后的路会遇上很多刺客,真不是随口说着唬人的,也不是为了给自个儿一个台阶叫祝知折爬丨床。 而是真的。 有些江湖人甚至连夜行衣都不换,脸都不遮一下,就如飞蛾扑火般冲上来。 仇夜雪望着祝知折将冲到他跟前的一个个掐了,也没有丝毫心软。 这些人想杀他,已经到了那种无法开解的地步。 他们回岁南时没有来京中时人多,车马速度要快些,路上虽遇到了好几拨截杀,但有祝知折在,陈里都不需要露面。 等到了岁南的地界后,仇夜雪也彻底松了口气,难得的在白日说了停下休息。 此时已入秋快一月,岁南的秋日没有北边那么萧瑟,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境。 是那些文人墨客们,最喜欢的模样。 恰好将将飘落的红枫、凉爽的清风与空气中充斥的金桂香,以及蜿蜒着流动望不到尽头的小溪,是岁南的模样。 仇夜雪扶着祝知折的手臂下了马车,眉眼间的惬意藏不住,像只晒了日光后舒适得伸懒腰的白猫。 他偏头看向兴高采烈地捡了石子在打水漂的踯躅:“踯躅。” 仇夜雪笑:“你猜是镇南军先到,还是阿承先到?” 踯躅弯起杏眼:“那奴婢肯定是赌二公子!” 在路上时,仇夜雪就与祝知折说过他与继母的关系很好,他阿弟仇璟承也算是他一手带大,很黏他,与他关系也很好。 他还告诉了祝知折,世子这个位置,他是要让给仇璟承的。 本来他继母夏月君与他阿爹是没打算要孩子的,是仇夜雪提了这事。 世子之位,他不想坐。 岁南王这个尊贵的称荣,他也不打算要。 他从小听他师父说江湖上的趣事时,就想过若有朝一日可以,他定要舍了这些无用的荣华富贵,带上他母亲的佩剑,去游历江湖。 他还未曾去月满楼瞧瞧,未曾见过时常与他通信的外祖母。 还有助他良多的唐家堡…… 江湖上有太多事物吸引他。 比起在偌大的王府枯坐一生,他更向往在江湖上飘摇。 他们说话间,也有马踏声从远处传来。 祝知折动了动耳朵,先道:“来人了。” 他低垂着眉眼,漫不经心地剥着橘子递到仇夜雪嘴边,仇夜雪有些习惯了他这些动作,也没觉着有什么,张嘴吃了连白茎都给薄得干干净净的橘子:“几人?” 祝知折:“听声音就一个。” 仇夜雪望向官道的方向,轻喃了句:“也有大半年没见了啊。” 行马要快很多,仇夜雪把一个橘子吃完后,一匹上好的战马便停在了他们的车架前。 只见马上坐了个身着白衣的劲装少年,眉眼间与仇夜雪有三分相似,但要明媚得多,不似仇夜雪那般清冷孤傲。 “哥!” 仇璟承翻身下马,急急地跑到了仇夜雪跟前,一把抱住了仇夜雪。 他小仇夜雪几岁,个头也还没长起来,要矮仇夜雪不少,恰好能埋在仇夜雪怀里。 “我好想你!” 仇璟承紧紧地抱着仇夜雪,声音都不自觉委屈了:“京中离岁南好远,家书都得好些时日才能收到。” 祝知折在一旁看着,视线落在仇璟承环住仇夜雪腰身的手臂上,轻舔了下牙,神色有几分危险。 偏偏仇夜雪还回抱住了仇璟承,甚至温柔地摸了摸仇璟承的脑袋:“长个了,我出发时你还没这么高呢。” 他笑着捧起仇璟承的脸,不动声色地将人往外推了推,让仇璟承不得不松开他。 仇夜雪又仔细看了看:“脸也没那么圆了,是不是哥不在,就又挑食了?” “哪有!”仇璟承说:“我有好好听话,没有挑食,阿娘说我这是长大了!” 仇夜雪失笑:“我都还没及冠呢,你算什么长大。” 他微顿,又示意仇璟承:“这位是肆王殿下。” 他先前用飞鹰率先传了信,与家里说过了祝知折要与他一道来,至于关系…… 当然没法在小小的一张纸上说明白。 仇璟承有点兴奋地看向祝知折,要冲祝知折行礼。 祝知折伸手拦了:“不必多礼。” 他笑得悠然:“阿仇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仇璟承年纪尚小,没明白这话的含义,只说:“殿下,我可崇拜你了!我哥出发时,问我要什么京中特产,我就与我哥说过,要是能把你带回来让我与你比试一次就好了,没想到……” 他眼睛亮亮的:“哥哥果然最厉害了!” 仇夜雪:“……” 说来仇璟承好像确实与他说过这话,只是那时他快要睡着了,也只当是孩子玩笑话,没往心里去。 祝知折挑眉,看向仇夜雪,有些意味深长:“阿仇,原来你早有预谋啊。” 仇夜雪扫他,一脸冷漠:“谁早有预谋?” 祝知折立马垂首,道:“我。” 仇夜雪懒得理他。 仇璟承又看向方才在仇夜雪身后冲他行礼的踯躅三人,率先喊了声:“踯躅姐姐!” 他笑起来时,会露出左边的一颗小虎牙,显得可爱又讨喜:“小红我照顾得可好了,它现在会喊你的名字了!” 仇夜雪先前没注意过,现下才发现,他阿弟似乎对踯躅有些…… -- 第108页 他微微挪了挪步子,往祝知折那边靠了靠,带着祝知折让了位,让仇璟承和踯躅聊。还顺带跟祝知折解释了句:“小红是踯躅先前救下的一只鹦鹉,模样独特,脸颊旁有两坨类姑娘家的胭脂。” 两人回到马车前,仇夜雪撑着想要坐到车架上,还未动,就率先被祝知折一把抱起了腰。 他微微一惊,想要斥一声,但又想起他阿弟在,只能咽下,由着祝知折将他抱着放到了车架上。 祝知折摸出一包在路上买的糕点:“饿么?” 仇夜雪确实有点,于是祝知折便捻着糕点递到仇夜雪唇边,还不忘给仇夜雪倒了杯花茶。 这要之前,仇夜雪定要训一句我有手,然后等祝知折说点软话,才允许祝知折喂自己,可今天他却动唇咬下了糕点。 祝知折轻笑,没忍住在仇夜雪抿唇时倾身在他唇上落了个轻吻,浅尝了下于他而言有些甜腻了的味道。 仇夜雪睖他,祝知折莞尔:“阿仇,你心情很好。” 他说:“弄得我心情也格外好了。” 他没想过原来自己的情绪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人左右。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五十二只狗 祝知折就像一张网。 虽说见到了仇璟承, 但仇夜雪没急着赶路,而是选择继续原地休息。 他在等镇南军来人。 仇璟承在听仇夜雪说饿了后,便兴致勃勃地飞身要去给仇夜雪捞鱼抓山鸡、打鸟, 仇夜雪也没拦着。 他望着喊了踯躅一起去的少年, 无意识地晃荡了下腿。 祝知折注意到了他这个举动, 不免牙痒。 他很想攥住仇夜雪的脚腕,在他凸出的腕骨上咬一口留下自己的印记, 但又不能。 他怕自己真这么做了, 就彻底忍不住了。 毕竟他又不是修神佛的。 仇夜雪示意本就挨他很近了的祝知折再过来点。 祝知折顺从地跟着他勾起的手指往他那儿再靠近了一步, 几乎都要贴在他身上了。 仇夜雪拍拍身侧的空位, 祝知折便单手撑着翻上了车架坐着。 仇夜雪挨着他, 望着仇璟承远去的背影, 忽地淡声道:“我幼时其实也有不高兴过。” 祝知折稍顿:“因为仇璟承?” “倒不是因为他。”仇夜雪语调随意:“是我母亲。我觉着我阿爹可能没有那么喜欢我阿娘。” 他再怎么早慧,孩子也始终是孩子,难免会有些情绪。 夏月君入府时, 虽刻意一切从简, 婚礼也未大办, 甚至没有拜堂, 只是两家坐在一块吃了顿饭, 再与大家说了岁南王另娶了,可仇夜雪逐渐懂事后,还是会不高兴。 因为他知道夏月君不是自己亲母。 祝知折想了想,这一路上仇夜雪与他说起夏月君和仇璟承时,不像对他们有分毫不喜:“后来呢?” “她学了一手好丹青, 每日都会画一幅阿娘的模样给我。” 仇夜雪想起幼时那些往事, 心里不免柔软, 就连眉眼都有几分温柔:“还与我说阿娘的事, 每天都会说。” 那时他阿爹沉溺在悲痛中,整日扎在军营里,不愿意面对他,王府里也没人敢提及盛韫钰,只有夏月君。 她会抱着他,与他说他阿娘的那些往事。 说她第一次见盛韫钰时是她十岁时,那时盛韫钰不过也才十三岁的年纪,却已经在江湖上走了一遭。 夏月君是官宦子女,即便是在民风开放的岁南,即便她父亲是武将。 即便她被允许习武,可她大部分的日子还是被拘在那四四方方的宅院里,望着外头的天,想象偶尔话本里说的江湖是何模样。 而盛韫钰作为江湖儿女,有着爽利不拘一格的性子,又偏偏不像她先前见过的一些江湖草莽,自以为自己洒脱厉害、各种轻蔑权贵,盛韫钰知礼、懂礼,也守礼。 她是夏月君最向往的模样。 夏月君眼里,从此就只有这么一个姐姐。 仇夜雪:“她与我说了许多阿娘的事,若不是她,我也不会对阿娘的印象那么深。” 毕竟他还未满周岁时,盛韫钰便撒手人寰了。 似是想起什么,仇夜雪笑了下:“母亲之前还与我说,她在家里听见江湖上流传我阿娘非要跟我阿爹走时,气得不行,差点拔剑以下犯上,去把我阿爹砍了。” 祝知折侧首,静静地看着与他说这些故事的仇夜雪,心里有着无法言说的安定。 祝知折不是闲得住的人,可在仇夜雪身边,他觉着就这么安静地待着也不错。 “后来阿娘带着阿爹去找了母亲玩,母亲与我说当时她还抱着阿娘哭了好久,觉着自己崇拜的女侠姐姐要嫁人了,就要和自己一样拘在那院子里了。” 但盛韫钰却摸着夏月君的脑袋,笑着说只要自己高兴,哪儿都是江湖,哪里都是自由。 因为将夏月君视作密友,故而盛韫钰与仇钴望多留了几日,夏月君也勉勉强强承认了仇钴望。 毕竟她不得不说,仇钴望对她的女侠姐姐确实很好,好得叫人羡慕,忍不住想自己要是以后能遇上这样一位夫君就好。 只叹她注定是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而盛韫钰与仇钴望又在江湖上游历了几年,最后因庆荣帝所诏,前往京中。 -- 第109页 在京中待了快半年,盛韫钰和仇钴望启程回岁南时,夏月君也收到了封信。 信是盛韫钰写的,她问夏月君还记不记得她们的约定。 若她们怀了孩子,就要做彼此孩子的干娘。 夏月君知道盛韫钰不会无故提及此事,再往下看时,就见盛韫钰还写了若她出事,烦请夏月君帮忙照顾她的孩子。 还在信中说,若她愿意,就嫁进王府,占了王妃的位置,免得叫外人觊觎,把王府搅得一团乱。 仇夜雪:“我幼时听到时还不信,觉着不可思议,也以恶意揣摩过是不是我母亲故意编给我听的。” 他轻声说:“但那时我母亲手里还留着信,却没有拿出来要给我证明,她就像是说故事一般,说过就没有后续。” 还是后来仇夜雪摆在百晓生门下,逐渐启蒙,懂得多了,就彻底明白了。 如若他是盛韫钰,他也会这么做。 或许要心爱的人爱上另外一个人会很痛苦,可忘不掉、沉溺在绝望和难过中时,还要被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横丨插丨一脚,才是更大的危局。 再者…… 夏月君的确是值得托付的人。 真要算起来,如若他是他阿娘,只怕还会对夏月君有所愧疚。 祝知折揽住他的肩,没有说话。 现在四下无人,踯躅被仇璟承拉去打猎,鸦青去捡柴,藕荷去打水了,至于其他的也都在暗处守着,至少明面上没什么人。 于是仇夜雪难得没有拍开祝知折,警告他不要动手动脚,反而是往祝知折那靠了靠,脑袋偏在了祝知折的肩头上。 他闭上眼,不仅有些近乡情怯,还有彻底放松下来的懒态:“先在王府过个年,之后…有许多想去的地方,但还未规划好路线。” “那去一趟摇州吧。” 仇夜雪微怔,就听祝知折语气随意:“我娘亲在那出生,我幼时常听她说摇州山水,却从未见过。” “摇州楼阁多,各有姿色。”仇夜雪缓缓道:“还有游船。我听我师父说过,但我也没去过。” 祝知折笑:“那去一趟吧,带你去玩。” 仇夜雪掀起眼皮看他。 要说放下,祝知折肯定是做不到的。 他性格执拗,仇夜雪深有体会。 先前在京中时那般说,仇夜雪其实未曾考虑到祝知折太多,不过是觉得不能让那么多人为祝知折送了命,也不能叫祝知折折在天莽那茫茫大雪中。 可现下心境不同了。 仇夜雪直起身,顺势拨开了祝知折的手,他望向祝知折,认真道:“祝知折,若你想去天莽……” “阿仇。” 祝知折倾身,打断了仇夜雪的话。 他抬手覆上仇夜雪的后脑勺,垂眼望着面前的人,稠墨似的眼瞳里带着晦暗的情绪,声音被放得很轻,但咬字却格外清晰,以至于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要松开我?” 这话说得好似仇夜雪要松开套在他脖子上的缰绳一样。 可这样不更好吗? 仇夜雪凝望着祝知折,才动唇,甚至连声音都还未出,就被祝知折垂首堵了个结实。 他的手臂像是麻绳一般紧紧缠绕在他的腰背上,将他摁在怀里。 仇夜雪微瞪大了眼睛,想要推开他却完全使不上劲。 这个吻来势汹汹,比平时还要充满攻击性,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一般,拼了命地想要咬住什么。 仇夜雪吃痛,微微拧眉,也不惯着他,干脆利落地在他脖子上抓了一下,他没收力,直接在祝知折颈侧留下了四道血痕,祝知折却没像往常那样松开,反而是被激得更加暴虐。 仇夜雪甚至有种他要将自己拆了吞食的错觉。 最后是仇夜雪实在被吻得呼吸不过来,软在他怀里时,祝知折才勉强松开他一点。 可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瞳仍旧死死盯着他,见他眼里荡漾着涟漪,垂首要再吻下来。 仇夜雪想也没想直接甩了祝知折一巴掌——冲脸的那种。 祝知折偏了头,舌尖顶了顶自己微麻的腮肉,望向仇夜雪的视线没有半分恼怒。 他继续低头,却没有再亲,只是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仇夜雪的脖颈下面一点,声音低而闷:“阿仇,别放手。” 仇夜雪顿了顿。 他垂眼,望着祝知折脖颈上的血痕,想这次抓得有点深。 他不说话,祝知折的手臂就收得更紧,仿佛陷入泥沼的人拼了命也要拽住最后一根稻草。 祝知折的嗓音都像是淬了血,字字句句都砸在仇夜雪心上,像把刀,要把每个字都刻在他的骨头上。 偏偏祝知折又在努力收敛自己的瘆人的利爪与獠牙。 “别推开我。” 祝知折攥住他的手腕,让他的指尖抵在自己的心口:“你要真烦了,杀了我就好了,别真的要我离开。” 仇夜雪瞧着他和他纠缠在一块的发丝,在这一刻才惊觉祝知折就像一张网。 一张严密不透风的网。 将他圈在其中,他要想出来,就只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将这张网划破。 怎么会有人的喜欢如此偏颇? 仇夜雪不明白,但他也懒得想。 他抬起自己另一只手,跟摸狗似的揉着祝知折的脑袋,还顺带拍了两下:“没有不要你。” -- 第110页 他语气淡淡,却叫祝知折本来沉下去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但你现在再不起开滚远点,我就要把你的手砍了去喂初六。” 得了保证,祝知折高高兴兴地蹭了仇夜雪一下,随后才松开仇夜雪。 第53章 五十三只猫猫 要想得仇夜雪的心,就得为他低头,而不是要他低头。 负责打水和捡柴的藕荷与鸦青先回来。 两人的眼力都不差, 看得见祝知折颈侧的伤,也能瞧见仇夜雪唇上有一小块暗色。 但她们都已学会了视而不见。 可提着四条鱼和三只山鸡,满载而归的仇璟承不能。 他怔愣地望着坐在一起的两个人, 视线在两人新添的伤上扫。 仇璟承也到了启蒙某些的年纪了, 故而也听过一点…… 仇璟承忍不住多关注了一下。 就发现他哥手里的鱼汤是肆王殿下盛的, 还特意用手背试了温度,确认了碗不烫了才递给他哥。 烤鱼的刺也是肆王殿下用筷子一根根挑好, 挑了满满一碗肉递给他哥的。 就连山鸡, 肆王殿下都用匕首划好, 没留一点骨头, 他哥只需要张嘴吃, 肆王殿下还特意分的腿肉…… 仇璟承小小的脑袋陷入大大的沉思。 还没入夜, 镇南军就到了。 镇南军来的人是仇钴望的副将,管卢莫。 管卢莫见到仇夜雪时,就径直下马行礼:“世子。” 仇夜雪示意他起来, 又让了让身侧的祝知折:“这位是肆王。” 管卢莫忙再行礼:“臣管卢莫, 见过肆王殿下。” 祝知折颔首。 管卢莫扫了眼祝知折颈侧那真的十分惹眼的抓痕, 有几分迟疑, 却没有问, 只对仇夜雪道:“世子,可要现在启程?” 仇夜雪嗯了声,转向马车,祝知折便径直伸手,让仇夜雪撑着他的手臂上车架:“走罢。” 他语调温和:“父王与母亲想必也在等我们, 早些回去吧。” 管卢莫见祝知折这「服侍」人的姿态做得这般自然, 更加疑惑, 但还是抱拳垂首, 甲胄碰撞在一块,叫他本就中气十足的声音都格外铿锵有力:“是!” 有镇南军护送,简直不要太安心。 他们一路继续往南而行,到瑛州时那日,正好下了雨。 岁南秋日细雨连绵,却不沉闷,只有清爽。 瑛州出入城关卡都极严,毕竟过了瑛州就是镇南军驻地,再往外走,就是燕夏军,是燕夏地界。 但这些对于仇夜雪而言都不是问题。 就算没有镇南军来接,他的马车也足以让瑛州大开城门,叫守城军行礼,震声呼一句「世子」。 仇夜雪就是被这滔天的声浪吵醒的。 彼时他正被祝知折圈在怀中,做着一个算得上酣甜的梦,就被这声浪冲击。 仇夜雪掀掀眼皮,祝知折抬手覆上他的耳朵:“抱歉。” 他低笑:“没想到你回岁南还有这待遇,该提前给你捂一下的。” “也捂不住。” 仇夜雪每每刚睡醒时都倦怠得很,懒得动不说,声音也带着喑哑,活像只睡不醒的猫,勾得祝知折心痒:“到瑛州了。” 他轻声说:“瑛州是岁南十三州里最小的一块地,但却是最精彩的。” 仇夜雪弯眼,难得在被吵醒时有几分活力:“你期待么?” 祝知折垂首轻吻他的眉心:“期待。” 他捏着仇夜雪的指骨:“这儿的水土,养出了你。” 仇夜雪:“你能一天不往我身上扯吗?” 祝知折无辜:“那你这有点为难人。” 仇夜雪懒得理他。 待得马车停下时,在车架上的踯躅率先跳下去,打了伞后冲等在檐下的夏月君行礼:“王妃。” 夏月君冲她笑着点点头,但视线还是全然落在马车上的。 只是从车里率先出来的,并非熟悉的身影,而是一袭玄衣的祝知折。 祝知折跳下马车,夏月君微怔,就见祝知折从踯躅手里接了多余的伞,却没为自己打,而是冲里头喊了声:“阿仇。” 随后才见仇夜雪掀帘而出,那把伞稳稳地开在他的头顶,没叫一滴雨落在仇夜雪的衣袍上,祝知折又伸手,将仇夜雪扶了下来,也不管自己身上落了些雨,还是踯躅替他掌伞。 夏月君往外走了两步,跟在她身边的侍女忙打伞跟上,仇夜雪也上前,先是规规矩矩地冲夏月君行了个儿子该对母亲行的礼:“母亲。” 夏月君伸手托他,又看向旁侧的祝知折,有些不确定。 虽说仇夜雪来信说了曾经的太子,现在的肆王殿下会与他一道回来,可祝知折贵为王爷…… 仇夜雪示意:“这位是肆王。” 夏月君带着点疑惑,正要冲祝知折行礼,结果祝知折先一步行了个晚辈礼:“王妃。” 夏月君:“……” 传闻不是说这位青面獠牙,行事放肆无礼,是活脱脱的纨绔吗? 祝知折轻笑:“您是阿仇的母亲,便是……” 仇夜雪面无表情扫他,祝知折及时改口:“便是我的长辈,现下也不在京中,那些俗礼就不必讲究。” 夏月君总觉着气氛有些古怪,但却没多想,只道:“殿下客气。” 她又说:“快些进来吧,府里备了热茶,还有些许糕点。” -- 第111页 她望着仇夜雪,一边往里走,一边与仇夜雪道:“本想去城外接你的,但知晓你不喜那阵仗,就只能在这儿盼着了。” 夏月君生得也好,看得出仇璟承像她,五官明媚却又不妖,反而是说不出的亮眼:“又正好逢秋日,我还让府里做了你爱吃的桂花糕,还有前些年你埋的那壶桂花酿,正好这几日也能挖出来喝了。” 夏月君打量着仇夜雪:“瘦了,是不是京中的伙食不合胃口?晚上我叫厨房多添几道菜。” “没瘦。” 仇夜雪无奈:“我看阿弟才瘦了。” 夏月君扫了眼在旁侧眨巴着眼看她的仇璟承:“一餐三碗饭的人,哪瘦了?日后一定长成大胖子。” 仇璟承:“阿娘!” 他不高兴了:“我有紧着练早功好吗!” 夏月君拍开他:“让着点,挡着我看你哥了。” 仇夜雪不住笑。 等他们到屋里坐下,就有一伙人倒茶、端点心,还有人要准备上炭盆,仇夜雪拦了:“不用。” 他冲夏月君笑:“我现下没以前怕冷了。” 夏月君微怔。 踯躅在旁侧飞速补了句:“肆王殿下每两三日就要给世子输内力呢,世子现在夜里不仅不怕冷,偶尔还会嫌热。” 当然,是嫌祝知折缠着热。 夏月君看向悠然接过茶盏的祝知折,心里更加不确定了:“抱歉,殿下。方才只顾着夜雪了……” “无事。”祝知折顺手把摆在他和仇夜雪中间的桂花糕往仇夜雪那边推了推,语气很好:“王妃不必拿我当客人,阿仇的家就是我的家。” 仇夜雪到底还是没能拦住他这句话。 他望了眼祝知折,本想无声警告,但一想他阿爹和母亲总要知道的,还是没暗示什么。 夏月君被祝知折这话弄得更加疑惑。 但还没斟酌着问一句,仇夜雪就先道:“母亲,阿爹呢?” 夏月君有些恍惚,想着这孩子好像在外人面前是从不会唤仇钴望「阿爹」,而是喊「父王」的,一边回了句:“正往家赶呢,昨日燕夏军又犯贱,你阿爹便去军营里回了一巴掌。” 她说着,就有甲胄碰撞声从外头响起,跟着一块的还有清亮的男声:“儿子!” 仇夜雪朝门口看去,就见仇钴望甲胄都未卸下,大步朝这儿走来,神色不仅兴奋,再见到仇夜雪的那一刻也红了眼眶。 仇夜雪心说他又要偷偷抹泪了,可在无奈之余,更多的是说不出的熨帖和满足。 这就是他的家人。 祝知折起身冲仇钴望行晚辈礼,这个礼仇钴望就完全可以受了。 离别许久的家人再度相见,说的话无非也就是那些,等到叙话过后。 因为舟车劳顿,加之仇夜雪也想先带祝知折回自己院里看一下,所以仇钴望和夏月君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仇钴望和夏月君都没想到,在仇夜雪说回院里时,还扫了本来应该留下来和他们说几句话,让他们安排住处的祝知折一眼:“殿下。” 十分不喜欢听这两个字的祝知折慢吞吞起身,冲怔愣着的仇钴望和夏月君微微拱手,还顺手端起了那碟因为叙话,仇夜雪只吃了一块的桂花糕,动作自然得仿佛这是他家一样。 他跟在仇夜雪身侧,把碟子往仇夜雪跟前送了送。 实在是这些时日被祝知折缠习惯了,仇夜雪没察觉到分毫不对,顺手捻了一块,先送进了祝知折嘴边:“府里的桂花糕不像京中那么甜腻,你应该也喜欢。” 祝知折挑眉,低头含住,不动声色地借着遮掩舔了下仇夜雪的指尖,果不其然地惹来仇夜雪的冷眼。 而仇钴望和夏月君望着仇夜雪仿佛在打赏下人的动作,相望一眼,皆是茫然。 偏偏管卢莫还在仇钴望旁侧迟疑着小声说了句:“王爷,属下这一路护送世子,发现肆王殿下和世子似乎同吃同住,还有……” 他挠挠自己的后脑勺,不太确定:“世子嘴上总会破皮,而破皮时,肆王殿下的颈侧也总会有抓痕。” 明白了什么的仇钴望:“……” 他攥住了管卢莫腰间的刀柄,额角青筋暴起。 夏月君眼皮子跳跳,压住他的手:“干什么?那可是肆王。” 仇钴望怒道:“他就算还是太子,甚至是个皇帝,敢碰我家孩子我都要砍了!” 夏月君睨他:“你觉着夜雪是被强迫的?” “难道不是吗?!他怎么可能喜欢一个臭男人!” 仇钴望咬牙切齿:“再说就算喜欢,也不该喜欢这样一个!” 祝知折的那些事迹,他们都听说过。 仇钴望许久之前就说过,祝知折此人,手段过于狠辣,如若是敌人,那会很棘手,即便是朋友,也绝不能深交。 结果…… 仇钴望红了眼眶:“儿子得被他欺负成什么样啊!” 夏月君听后,却想起了在府前下马车那一幕。 祝知折扶着仇夜雪时,眼里的神色专注又认真。 那时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仇夜雪给了记眼刀,他就低叹着垂下脑袋,姿态乖顺极了。 夏月君松开仇钴望的手:“你再瞧瞧吧,我们家夜雪,从小到大就不会栽跟头。” 仇夜雪就好似那云端上的仙人,孤高又清冷,骨子里的傲气即便是折断了也不会磨损分毫。 -- 第112页 有许多人都会为这样的人痴狂,骨子里的征服欲会为此躁动。 可要想得仇夜雪的心,就得为他低头,而不是要他低头。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五十四只狗 “你们师徒俩和我过不去是么?” 仇夜雪的院子在王府中心一点, 是风水最好的地,不过他院子里没种什么花草,本该做成庭院的院子里也是铺着青石砖, 连点杂草都无。 祝知折觉得稀奇, 多看了两眼。 仇夜雪淡淡道:“岁南多虫蚁, 种那些招蚊虫,所以我让人平了, 也方便洒扫。” 祝知折扬眉:“阿仇你还怕虫?” “脏。”仇夜雪说:“而且岁南的虫…你见多了就晓得了, 京中那些虫都不算什么。尤其是瑛州。” 他说着将祝知折带进了屋里:“这里是主屋, 你睡偏房。” 祝知折放下手里的碟子, 舔了下牙尖。 踯躅他们去忙自己的事了, 现下这里就只有他们, 他伸手将仇夜雪揽在怀里:“这么快就要与我分床?” “这儿是岁南王府,很安全。” 仇夜雪抬手推他:“不需要你尽护卫之责。” 祝知折不动如山:“阿仇。” 他一软了声音轻声喊他,仇夜雪就有些遭不住。 而就因为这个遭不住, 这一路仇夜雪不知放纵了祝知折多少次用他的手、腿、脚…… 仇夜雪心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祝知折就算再会撒娇, 他也得学会防御。 仇夜雪:“再说现下不仅有初六, 还有我阿弟养的一条松狮犬, 你要需要, 我还可以分你一条。” 祝知折觉着自己牙痒,于是终于没忍住,埋首在他颈窝,隔着衣物咬了仇夜雪的肩膀一口:“阿仇。” 他话语里带着危险的气息,活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凶兽:“你在外面到底还有多少条狗?” 仇夜雪:“?” 祝知折就没觉着他这话有什么不对么? 仇夜雪无奈, 拍了一下祝知折的后颈:“起开。” 他嘟囔:“脑子有病非得跟狗争?狗养来看家护院的, 你连这个都要抢?” 祝知折松开他一点, 却仍旧垂首盯着他:“我也可以。” 说罢, 他还悠悠地学着狗叫,「嗷呜」了一声。 仇夜雪:“……” 也是。 这天底下大约没有比祝知折更像狗的狗。 . 因得夏月君那话,晚饭时仇钴望有很认真的在注意宝贝儿子和某个臭小子之间的动作。 这季节在岁南是最好吃螃蟹的时候,尤其瑛州靠海,螃蟹一个个都肥美得很。 王府的人吃螃蟹大多都是自力更生,因为仇钴望不喜吃饭时后头站一堆人看着。 一家人吃饭,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仇璟承在与仇夜雪说这大半年岁南的趣事,仇夜雪听得认真。 而祝知折垂着眼在剥螃蟹,把肉和蟹黄分得仔细,一边一个碗。 仇钴望见他们没什么小动作,刚要满意地将自己好不容易剥好的螃蟹——他不爱吃这个,手也生——递给仇夜雪,就见那头已经利落剥了一碗肉和一碗蟹黄的祝知折擦了擦手,把碗推到了仇夜雪跟前。 仇钴望沉默片刻。 夏月君也注意到了祝知折的动作,笑着意有所指地问了句:“瑛州螃蟹素来闻名天下,可还合殿下胃口?” 祝知折也直接:“多谢,不过我不爱吃这个。” 但仇夜雪喜欢。 他面前的壳,全部都是为仇夜雪剥的。 仇夜雪吃了两口腿肉,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实在是这些日子习惯了,他都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仇夜雪稍顿,望向低垂着脑袋,明显有些委屈不悦的仇钴望,在心里叹了口气。 仇夜雪捻着手里的筷子,到底还是开口喊了声:“阿爹,母亲,我与肆王……” “你不必说了。”仇钴望闷闷开口:“我们猜到了。” 仇夜雪一时不知要如何接话。 毕竟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带心上人回家。 也从未想过他也会沉溺于这些情丨事中。 仇钴望委委屈屈:“你还未及冠,就被人拐走了。” 仇夜雪顿了顿。 他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同性。 故而仇夜雪在沉默片刻后,不动声色地在桌底下踢了祝知折一脚,示意他来。 事实上比他还不会说好话的祝知折:“。” 他在心里轻叹,想阿仇惯会给他出难题,但又不免觉得愉悦。 祝知折想了想,开口道:“您宽心,是阿仇把我拐回家了。” 仇夜雪:“……” 仇钴望:“……” 夏月君忍着笑看他们。 仇夜雪偏头给了祝知折一记眼刀,用口型问他安慰人是这么安慰的吗。 祝知折有几分无辜,同样以口型回他,表示自己已经尽力。 最后是夏月君出来打圆场,嗔了仇钴望两句,她看得出在看见祝知折给仇夜雪剥蟹时,仇钴望那点偏见就消失了。 或许剥蟹只是件小事,可祝知折身份尊贵,这么一件小事,就能瞧出他愿意为仇夜雪放下身份,也看得出祝知折是真的将仇夜雪放在第一位。 -- 第113页 毕竟他坐下来开始就在剥蟹,自己一口都没吃。 用过晚饭后,喝了点酒上头了的仇钴望又说要与祝知折比试,说祝知折要是打不过他,就别想拐走他的宝贝儿子。 他动静闹得有点大,百晓生都闻讯而来了。 百晓生脸上还是挂着那个狐狸面具,一身青衫。 只是和他一道来的,还有血衣仙。 仇夜雪怔了下。 百晓生轻拍了下仇钴望的肩膀:“老仇,你打不过肆王的。” 仇钴望哽住:“我打不过一个小毛孩??” 百晓生叹气:“肆王是哑巴的徒弟,你说呢?” 仇夜雪在旁侧听着还没想明白哑巴是谁,就见他爹看了血衣仙一眼,眼神幽怨:“你们师徒俩和我过不去是么?” 血衣仙想了想,回了句:“各凭本事。” 仇夜雪:“?” 他在想血衣仙的措辞是不是有点问题,祝知折就在他旁侧凑近了,压低声音,用气音问了句:“要放水么?” “不用。”仇夜雪偏头回道:“我阿爹虽然的确打不过你,但你要是放水,他看得出来,会不高兴。” 祝知折点点头,表示明白。 于是王府固定的饭后节目,在今儿便上了两位王爷。 仇钴望的确没法在祝知折手上取胜,但这并非是他功夫差,只是血衣仙那套邪丨功太逆天,真要论起来,仇钴望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 不过两人不是生死搏斗,只是单纯过招,不拼内力。 祝知折挑了杆红缨丨枪,仇钴望则亮出了自己的宝剑。 两人都是上过战场的,没有一招是华而不实的虚架子,但看着却极其精彩。 五十招过后,仇钴望看祝知折就没有半点怨怼和不满了,反而开始转变成了欣赏。 他并非那种强撑着要面子的男人,在第五十二招祝知折一丨枪丨挑了他的剑,用枪丨尾隔空点了下他的命门时,仇钴望就主动认输:“好小子!” 他赞叹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祝知折收了势:“叔父谬赞。” 仇夜雪心说祝知折这辈子的谦虚只怕都用在今天了,就听他阿弟又喊:“我也想与肆王殿下比试!” 他眨巴着眼:“哥,可以吗?” 仇夜雪拍拍他:“去吧。” 多消耗消耗祝知折的精力,免得待会又缠着他不放。 仇璟承高高兴兴地上了。 他用的流星锤算是软兵器,一条铁链牵着两个巴掌大的铁球,不仅灵活,攻击范围还广,动起手来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仇夜雪先前见过踯躅与仇璟承比试,祝知折和踯躅都是用长丨枪的,踯躅和仇璟承过招时,直接被那流星锤弄得自闭。 尤其仇璟承天生神力…… 仇夜雪想到这时,就见那链子按照往日熟悉的套路缠上了祝知折的长丨枪,两人往不同的方向拉,仇夜雪甚至还没起别的想法,就见祝知折往后一挑,仇璟承的武器直接脱手。 仇钴望都有点惊了。 仇夜雪陷入沉思。 说来…… 祝知折总是单手将他抱起,还很轻松。 仇璟承不比仇钴望,不过五招,就败在了祝知折手上。 但这孩子没有半分受挫的沮丧,反而十分激动:“啊啊啊!!殿下果然全天下第一厉害!!” 仇璟承老崇拜祝知折了。 这点仇夜雪早就知道。 只是仇夜雪也没想到,祝知折能凭借这一身好武功迅速融入他家。 家里都是武将的坏处。 . 府里热闹了好一阵后,还是在亥时快过回归了平静。 因为祝知折就在偏房,仇夜雪没让踯躅给自己守夜,只坐在镜子前取了耳饰。 他在床上坐下,散了发,躺下闭上眼。 折腾了一天,仇夜雪也是真的累了,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屋内快要烧尽的烛火在静谧的夜色中摇曳了下,像是有风吹过。 一道身影立在仇夜雪床边,悠悠坐下。 因为没人守着所以浅眠的仇夜雪猛地睁开了眼睛,毫不犹豫地摸出了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径直转身。 刀尖抵在来人的胸口,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仇夜雪借着最后一点烛光瞧见了一片结实而又有几分诱丨人的胸膛。 祝知折的衣襟微敞着。 哪怕知道是他,仇夜雪也没有要收刀的意思,只冷冷道:“滚回去睡,早就与你说过了,在王府敢爬我的床,就把你的脚给砍了。” 祝知折没有半点恼意,反而是握住了他的手腕,由着那把匕首抵在自己心口。 他轻笑一声,扫了眼熟悉的匕首:“阿仇。” 旁侧的蜡烛燃烧到最后,仇夜雪清楚瞧见祝知折那双浓墨似的眼瞳带着兴奋,望着他道:“你可真是爱我爱到骨子里了啊。” 贴身携带、连睡觉都要握在手里的匕首是他送的。 他陪着他睡时,就安心到哪怕有利箭射在马车上发出闷响也仍旧俨然不动…… 祝知折垂首,吻在仇夜雪冰冷的眼睛上,愉悦至极:“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五十五只猫猫 “阿仇,脚别乱踩。” -- 第114页 次日仇夜雪还是从祝知折怀里醒来的。 昨夜他被祝知折莫名安上了那个名头后, 骂了祝知折一句神经病,得来的当然不是祝知折的恼怒,毕竟这人…… 嗯。 反正最后仇夜雪还是摆在了祝知折的缠斗上, 由着他将他揽在怀里, 睡了一宿。 他醒来后, 祝知折便也睁了眼,明显是早就醒了却不愿意从他床榻上离开。 祝知折这人什么性子仇夜雪再了解不过了, 也懒得说。 反正有些事说了也没用。 因为各人作息不一样, 所以仇夜雪和祝知折是在仇夜雪的院子里简单用了点早膳, 没吃太多, 毕竟半个时辰后又是午膳时间了。 一家子坐在一起吃过午饭后, 仇夜雪就说要带祝知折出去逛逛。 仇钴望迟疑了下, 还是没说什么,只掏出了自己腰间的钱袋子,递给了仇夜雪:“喜欢什么就买!不够就赊!回头叫人到府里取!” 仇夜雪也没拒绝, 把他的钱袋子拿走后却是递给了祝知折。 仇钴望瞪大眼睛, 在委屈的神色浮现出来前, 仇夜雪先言简意赅地说了句:“沉, 懒得带。” 仇钴望登时点头:“也是。” 他笑着看祝知折, 显然因为昨夜那场比试,对祝知折的印象不错了起来:“殿下,夜雪就麻烦你了。” 祝知折颔首,又露出个笑:“叔父客气,喊我名字就好。” 仇钴望心说其实祝知折也不像传言中那般放肆无礼嘛, 这两天看下来人也挺乖的:“好, 知折, 你们去玩吧。” 仇夜雪睨了祝知折一眼。 两人离了府后, 仇夜雪才轻嗤:“装乖倒挺会。” 祝知折也不否认:“总得在你爹面前留个好印象吧?” 他顿了顿,又说:“再说那是你既是你的家人,我就也把他们当家人。一家人,就不用讲什么身份尊卑了。” 仇夜雪瞥他,若有所思。 祝知折挑眉,对上他的视线,凑近了点:“阿仇,想什么呢?” 他们出来没带人,就连陈里都被仇夜雪留在了府里,岁南王府周围没有小贩敢来摆摊,这边街道几乎没人,仇夜雪也大胆。 他嘴角勾起个笑,修长细白的指尖在祝知折凑过来的脸上轻划了一下,掠过他的下颌,活像调丨戏姑娘家的浪丨荡丨子,就连语气都轻丨佻得不行:“想肆王殿下这张嘴倒是挺甜。” 祝知折被他这一勾弄得牙痒得不行,下意识就伸手去追,攥住了仇夜雪的手腕,但他才垂首,仇夜雪就抬起了另一只手,在他眉心弹了一下。 完全没有收着力度,直接在祝知折的眉心留了个红印。 仇夜雪懒懒道:“规矩点,不然让你脑袋搬家。” 祝知折舔了下自己的牙尖,心道也不知是谁非得撩他,可到底他还是只能把浑身的躁动压下,只顺势往下落,牵住了仇夜雪的手:“只这样,用袖子遮着,行么?” 仇夜雪本想说不行,但瞧着祝知折眼底翻涌的浓色,到底还是心软退了步:“行。” . 在京中,人人都惧怕祝知折,把他当厉鬼避让,而在瑛州,人人都怕仇夜雪。 仇夜雪这一身素色衣袍,再配上那招摇的耳饰,乍一看在岁南并不罕见,但细一瞧,谁都能认出他来。 秋日游船湖水寒凉,故而仇夜雪带着祝知折选择了酒阁,而非游湖。 “此阁名为青山远,共有十八层。” 仇夜雪带着祝知折进去时,率先瞧见的就是第一层大堂,大堂里坐了不少人,中间还有个戏台子。 见到仇夜雪,小二忙上前拱手行礼:“世子。” 瞧他模样,还有几分惶恐:“世子今儿是要几层?小的这就去清。” 祝知折挑眉。 仇夜雪望向祝知折:“想看最高层的风景么?” 祝知折颔首:“可以。” 仇夜雪便扫了小二一眼,小二低身快步去了,仇夜雪就和祝知折慢慢爬楼。 祝知折借着袖袍的遮掩,捻着他的指尖:“你来这儿,从不提前订?” “当然。”仇夜雪微扬下颌,把纨绔演得活灵活现:“想来就来了,我看中哪儿,哪就得给我腾位。” 祝知折被他这狷狂的模样勾得心痒:“你这纨绔,还打算演下去?” “我若想日后阿承继位顺利,就得演。”仇夜雪淡淡道:“人只有在没得选的情况下才会少点乱七八糟的心思,我得让他们没有选择。” 祝知折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可我看他也不是很想继承这个王位。” “他不想也得想。” 仇夜雪勾起个笑,难得地显露出几分孩子气,他有些得意:“谁让我是他哥,作为弟弟,就只能听哥哥的,乖乖当这个王爷。” 祝知折想了想,诚恳道:“你这么一说,我该感谢我兄长。” 还好祝祁煜不是仇夜雪这样的哥哥。 仇夜雪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抬眼睖他,他还没训一句,就听上头传来吵闹声:“凭什么让我让位?我才坐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酒都没上呢!这地方可是爷花了五十两金子提前订的!” 祝知折挑眉:“碰上不让的,怎么办?” 仇夜雪莫名有种自己在某些方面赢了的骄傲感:“简单。” 他们说话间,也已走到了十八层。 -- 第115页 十八层的门敞着,一眼就能瞧见里头坐了个少年,仇夜雪屈指,轻敲了下门,叫小二和那少年都看了过来。 少年瞪大眼睛,怒道:“仇夜雪!又是你!” 他扫向仇夜雪身后,见仇夜雪这次没带踯躅他们,登时拧起个笑:“今儿小爷就替王爷教教你规矩!” 他说罢,飞身冲着仇夜雪就来。 仇夜雪松开祝知折的手,轻拍了下他的后背,跟哄狗似的,示意祝知折上:“不会说话的人总要吃点教训。” 祝知折都不用怎么动,伸手一抓,直接擒住了那少年的手腕,然后一折,只一招就将少年制服在地上,还顺带让他朝仇夜雪双膝跪下。 少年骂了句脏,却也不喊疼,只咬牙切齿:“你他大爷的!你从哪又找来个这么厉害的狗?!” 仇夜雪低头瞧他,正要悠悠抬脚踩在少年的头上,衣袍才动一下,祝知折就先他一步,直接一脚从少年的后面将少年的脑袋踩下,结结实实地给仇夜雪磕了个头。 仇夜雪微顿,对上祝知折的视线后,就见祝知折微笑着瞧他:“阿仇,脚别乱踩。” 说得好像他的脚只能踩他一样。 祝知折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有人替他装霸王,仇夜雪也懒得,只收了势,悠悠地看着那在祝知折的制服下根本动弹不得的人:“给你个机会,喊我什么?” 少年咬着牙,到底还是改了口:“世子爷。” 仇夜雪点点头:“我不过是去京中玩了会儿,你就以为瑛州是你做主?” 他望着少年,眼里虽有凉意,却并无杀意:“还想对我动手?” “我就跟你闹着玩。” 仇夜雪轻嗤:“诗词背了么?策论看了么?你那抖得跟筛子似的剑法精进了吗?” 他示意祝知折抬脚:“连剑都握不住,就别学大人喝酒,滚一边玩泥巴去。” 少年气红了脸:“我已经不抖了!” 仇夜雪懒得理他,只看向小二:“喊几个人把他丢出去,他爹要是不服就来王府找我。” 仇夜雪不在,小二不敢对少年怎么样,但仇夜雪在,那就不一样了。 门合上后,仇夜雪倚着窗户坐着,看着青山远的人将少年丢出了阁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小孩是瑛州知府的孙子,一脉单传,宝贝得很,也养得无法无天。往日里我在,他不敢太放肆,这些日子我不在,多半把瑛州掀翻了半边。” 祝知折在他旁侧坐下,替他褪下了鞋袜——若非走路又或者在他人府上做客,仇夜雪总是喜欢赤脚的。 他圈着仇夜雪的脚腕,在凸出的踝骨上不轻不重的摁了摁:“阿仇,我看你对他挺好。” 仇夜雪把自己的脚抽出来,踹了他一下,以此警告他别乱碰:“他阿爹救过我的命,再者他就是闹腾了点,吃吃教训就行了,心不坏,不至于要他命。” 他们说话间,小二也很快就端上了酒——打从仇夜雪回来的消息传遍后,他们这些地方都时时备着、温着仇夜雪常点的那些东西,力求仇夜雪坐下就能上菜,免得这纨绔又发火找事。 青山远的酒杯也很别致,每一只都不一样,上头釉了些图案,大多都和狐狸有关,瞧着雅趣。 祝知折给仇夜雪倒了杯酒:“你这两日不高兴。” 所以他才会在昨夜爬床,怕仇夜雪在梦里怅然。 仇夜雪微顿,接过了那杯温好的酒,放在鼻下嗅了嗅:“青山远的金桂封雪,还是一如既往的喜人。” 祝知折也跟着闻了下:“的确是好酒。” 仇夜雪懒懒地和他碰了下杯,仰头喝了后,才道:“的确有点。” 他望着祝知折,言简意赅:“喝。” 祝知折顺从地喝下,不得不又感慨一句真是好酒。 仇夜雪倚着窗,垂眸看底下川流不息密密麻麻的人群,淡淡道:“快一天了,我还未曾见到九叔。” 祝知折没第一时间吭声,就听他说:“我没想到我会没见到九叔。” 仇夜雪似是自言自语般:“他是我阿爷的义子,因为在家中排行老九,所以大家都喊他老九,我也就跟着喊九叔。以前我外出回来,他无论在哪,都会立马赶过来,还会带我喜欢的酒和吃食给我。我阿爹和母亲,还有阿弟他们都没有在我面前提一句九叔。” 说着这话的仇夜雪,神色明明是那么的平淡,却又那么落寞。 祝知折望着,倾身抽走了他的酒杯,垂首吻住他:“回家后,我陪你去问。” 仇夜雪难得没有推开他,而是勾住了他的脖子,金桂封雪的味道在两人唇齿间做了一次交换,香甜的酒和某人拙劣的安慰,平复了仇夜雪从回府开始后就在滋生却无法诉说的情绪。 仇夜雪由着祝知折将他压在榻上亲吻,他抚着祝知折的后颈,想起祝知折昨日说给他做狗的事。 他漫不经心地想,其实狗比人好。 至少狗认主,够忠诚。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五十六只狗 “地牢里味冲,怕你嫌脏。” 仇夜雪的酒量好, 祝知折的也不差。 两人喝了两壶不一样的酒,也没醉,仇夜雪最多就是一个微醺, 等到下了楼被秋日的凉风一吹, 直接清醒。 -- 第116页 回了府里后, 仇夜雪到底还是在祝知折的陪同下问了名单。 仇钴望沉默了会儿,把百晓生誊写的纸交到了仇夜雪手上。 仇夜雪接过后没有打开, 只问:“人在哪?” 仇钴望实话实说:“地牢里。” 王府里有一座地牢, 这很正常, 就好比太子府里也有座地牢, 包括仇夜雪在京中住着的那个「知秋迎雪」, 也有地牢的构造, 只是他用不上。 仇夜雪:“没杀?” “你手里名单上的人,大部分都有功,于岁南王府也有些牵扯恩情, 我……”仇钴望叹气:“我还没想好如何处置。” 其实仇钴望并非心慈手软的人。 诚然, 在处理仇夜雪的许多事上, 他是有些多愁善感, 也总会悄悄掉眼泪, 可作为镇南军的统帅,作为能够镇守这岁南十三州,惹人忌惮不已的岁南王,仇钴望亦有自己的铁血手腕。 要知道仇夜雪身边的暗卫,除开月满楼送来的那些, 其余的都是仇钴望亲手调丨教出来的。 他说没想好如何处置, 那就证明这份名单上的人, 是仇钴望想都想不到, 绝对不会怀疑的。 仇夜雪仍旧没打开看:“我想去地牢瞧瞧。” 仇钴望也没拦着:“行。” 他亲自端了盏油灯,走在前头。 祝知折陪在仇夜雪身侧,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仇夜雪没有甩开他也未训斥,就由着他牵着自己。 仇夜雪把名单收进自己的腰带里,地牢的门打开时,难免有血腥气和难以形容的阴潮涌来。 他捏了下鼻子,想了想,想了个法子驱散这沉默的气氛。 他不是看不出来,他阿爹和母亲还在观察祝知折,毕竟祝知折与他的身份摆在这儿,要是祝知折的身份矮他一截,就算是这个性子,他阿爹和母亲也不会这么警惕,偏偏祝知折姓祝,天家那个祝。 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 仇夜雪想,他这是为了仇钴望和夏月君安心。 在下到最后一个台阶时,仇夜雪没动了。 祝知折看向他,仇钴望也跟着回头。 仇夜雪睨了眼地牢里堆积的血垢和一看就脏乱的地面,淡声道:“脏。” 仇钴望恍然:“是爹没考虑好,该叫人先打扫一下……” 他话还未说完,就猛地收住了。 因为他眼睁睁看着已经站在地牢里了的祝知折笑着低叹了声,直接当着他的面,将仇夜雪打横抱起。 仇钴望:“……” 仇夜雪的手放在祝知折的肩膀上,微拧了下眉:“这样不舒服。” 祝知折说出口的话像是抱怨,但语气却全是愉悦:“阿仇,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麻烦的人么?” 他说着,又调整了一下姿势,没让仇夜雪的衣袍碰到地面一点。 他双手穿过仇夜雪的腿,一只手放在他的膝弯,另一只手斜着横过他的大腿,让仇夜雪像是坐在了他手臂上一样。 这样仇夜雪高出了祝知折一截,不是以仰视去看祝知折,就是手臂难免要跨过祝知折的后颈撑在他的肩膀上。 仇钴望默默收回了视线。 他心说这真的不知道是谁欺负谁。 先前他看见仇夜雪带回来的那些皇帝赏赐的各种珠宝名贵物件,还在想是不是赔礼,眼下瞧来,那意思有可能是想要仇夜雪看在那些宝贝的份上对祝知折好点。 祝知折的臂弯很稳,仇夜雪都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摔。 他就在祝知折的怀抱中扫视着牢房中的人。 有人不敢看他,但他能通过身形和一些没法盖住的特征认出来,有人听到了动静下意识看过来了,发现是他又忙想要遮住脸。 也有人大概是知道,想再看他最后一面。 这些人,仇夜雪都见过。 在他离开岁南入京时,他们还来送过他,与他说若是在京中不痛快,有人惹他不高兴了,就飞鹰传信,他们就算是冒着大不韪,也要赶马入京,就算惹他的人是太子,他们也照打不误! 仇夜雪静静地想,还好只有六人。 祝知折跟着仇钴望停下,仇钴望低声说:“这是最后一个。” 仇夜雪垂眼望去,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想,加上九叔,七个。 还好只有七个。 也还没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看管地牢的府兵搬了椅子过来,仇钴望看了祝知折一眼,见祝知折手臂没有半分抖动,难免有些感慨还是年轻人好。 仇夜雪轻拍了下祝知折:“放我下来。” 仇钴望又看看仇夜雪,心说这动作怎么跟他们训军丨犬一样呢。 祝知折顺从地将仇夜雪放在椅子上,却也顺势半跪在了地上,他的手还捞着仇夜雪的小腿,没叫仇夜雪的鞋靴和衣摆落在地上一点,直接让人踩在了他的腿上。连带着衣摆一块被他收着放在了自己身上。 仇钴望:“??”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祝知折,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宝贝儿子是不是给人下蛊了。 仇夜雪扫祝知折一眼,不等他开口,祝知折就先悠悠解释了句:“不是嫌脏么?” 他手还圈着仇夜雪的脚踝,仇夜雪没法抽腿,也懒得管他。 祝知折是个神经病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说也没用。 仇夜雪就这么踩在祝知折的腿上,抬眼重新看向隔着一道铁栏跪坐在地上的人:“九叔。” -- 第117页 他淡淡道:“为什么?” 老九并未第一时间回话。 就半跪在仇夜雪正前方,刚好挡了点视线的祝知折也等了会儿,没等到背后的人吭声。 于是他隔着衣物摩挲着仇夜雪的脚腕,用很轻却能够叫这里所有人都听清的声音问了句:“阿仇,要我审么?” 仇夜雪垂眼,对上他的眼眸。 祝知折的眸色很浓,嘴角噙着的笑还是那么熟悉,但许是地牢的灯火昏暗,又有那难言的气味烘托,此时的祝知折瞧着,当真像是个恶鬼。 这毕竟是真正屠了一座城的阎王啊。 仇夜雪:“不用。” 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某个阎王就顺从地低下了头,没再提一句。 而九叔也终于开口:“你不是草包。” 他似是讥嘲,又似是无力:“演了这么多年,连我都要演,你说为何?” 听得他这话,祝知折的神色有一瞬的阴冷。 但显然仇夜雪从来就不需要他担心:“九叔,你是因为我藏拙才背叛王府的?” 他冷冷一笑:“我原以为九叔这样的人,敢作敢当,顶天立地,没想到也是个孬种。” 老九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成拳头。 仇夜雪也懒得再说。 他连他为何要这么做都不想知道了,只用鞋尖点了点祝知折的腰腹,示意他:“祝知折,走。” 祝知折被他猝不及防一碰,差点就没忍住。 他轻舔了下牙尖,不合时宜地想某些账已经越记越多了,也不知究竟何时能讨,然后弯腰捞起仇夜雪。 他起身后,往外走出几步,老九的喊声忽地传来:“世子!王爷!我也不想的啊!” 老九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就是走错了一步……” 仇夜雪没有理他,而仇钴望,到底转身回去了。 于他而言,老九是和他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 仇夜雪也没拦着仇钴望,他知道他爹重感情,但同样也不会意气用事。 “旧时岁南有一个传言,说人若死在冬日,那么狐仙会亲自来收魂,若能入狐仙的眼,下辈子就能投个好人家。” 仇夜雪靠在祝知折怀里,闭上眼,淡声道:“阿爹是想立冬后再送他们一程。” 毕竟是跟着仇钴望那么多年的兄弟。 祝知折低叹:“难怪你也心软。” 仇夜雪睁开眼睛,扫他:“谁心软?” 祝知折悠悠道:“若是我,可不会给他们这样的待遇。便是严刑逼供也要问出缘由,问出后……” 他稍微停了一下,到底还是把那句「他们的家人也一道处理了」给咽了下去,只说:“反正落不得一个好死。” 仇夜雪并未说他这做法有何不对,只点了句:“煞气太重。” 祝知折勾唇,反而像是得了什么好话一样,轻快地一路将人抱出去。 . 用过晚饭后,祝知折就又摸到了主屋。 仇夜雪今夜没说什么,他只将那份名单拿出来,仍旧没有打开,只丢给了祝知折:“烧了。” 祝知折顺从地就着烛火点着。 待得那张纸变成了灰烬后,仇夜雪静坐未动。 祝知折转了下手上的墨玉扳指,单膝跪在了仇夜雪跟前:“阿仇。” 仇夜雪垂眼瞧他,想祝知折对他的情绪感知当真敏锐:“人心会变。” “我不会。”祝知折凑近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膝头,攥住他的手,让他摸上了自己的后脑:“这儿。” 他带动着仇夜雪的指尖,摁了摁一个地方。 凉意瞬间叫祝知折浑身炸寒,他却俨然不动:“我师父的功法玄妙,但也有命门。” 他低声说:“只需要一根针,扎在这儿,你就能废了我浑身的武功。” 仇夜雪微顿。 又见祝知折抬头,抓着他的手,再移着抵住了他的心口:“我不会变,阿仇。” 祝知折仰头看他,眼里从始至终只走进了他一个人的身影:“可若你不高兴了,可以废了我的武功,再把我的心挖出来。” 他语气散漫,说得好像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拿去喂狗还是喂初六都随你,不过你要是喂了它们,就把它们带在身侧,我还能再陪陪你。” 仇夜雪动了动唇。 他望着祝知折嘴角那抹总是噙着的笑,想其实是不一样的。 祝知折对他,和对任何人都不一样。 他那些神经病的举动,只会冲他来。 祝知折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可仇夜雪打他骂他,他不仅受着,还甘之如饴。 或许…… 仇夜雪闭上眼睛。 他想他或许可以再赌一次。 信一下祝知折。 他俯身低头,主动吻住了祝知折,在祝知折要追着他吻时,仇夜雪先将人抵住推开:“你沐浴了?” 祝知折身上有很淡的皂香。 祝知折舔着牙尖,忍得快要发疯,却还是先回话:“地牢里味冲,怕你嫌脏。” “真乖。” 仇夜雪低笑,漫不经心:“去床上。” 祝知折觉着自己的心跳是有一刹那骤停了的。 他攥住仇夜雪的手腕,还要克制着手上的力度,免得某只矜贵的猫嫌他力气太大:“阿仇。” 祝知折声音低哑下去:“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 第118页 “再废话,就滚。” 仇夜雪勾住他的下颌,低头再落了个轻吻:“磨磨唧唧的,是男人么?” 祝知折不再说话,只将人一把扯在了怀里,垂首狠狠地吻住。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家早点来哈,我不设存稿箱了,怕在存稿箱就夭折了orz;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五十七只猫猫 -全文完—— 今日仇钴望要去军营, 仇钴望不在,各个院子就各吃各的,没必要非得聚在一块吃饭。 这也就给了某位放纵的资本。 祝知折精力充沛, 醒来得往往要比仇夜雪早, 因得怀里有「猫」, 祝知折都许久没练过早功了。 仇夜雪还窝在他怀里睡着,昨夜睡着时被他怎么样抱着, 现在就还是怎么样。 他睡相不好, 祝知折是见识过的, 但这次没有翻身, 显然也是有原因的。 真累着了。 祝知折垂眼望着仇夜雪身上大片斑驳相连的痕迹, 神色是说不出的餍足。 他低头亲了亲仇夜雪的发间, 不知想起什么,有点想笑,但又怕吵醒仇夜雪, 只能闷着。 阿仇太会撒娇, 勾得他没忍住弄得有点狠了。 待会阿仇醒来, 肯定要冲他发火。 仇夜雪的确要发火了。 毕竟昨夜他视线被水光模糊了一片, 毫不留情地扯着祝知折的头发, 咬上了祝知折肩头,他都尝到了浓浓的血味,祝知折却仍旧没有停顿哪怕一下。 甚至还越战越勇。 要不是没力气,仇夜雪怕是真的会拔出枕边的匕首把祝知折某处非常人难容的地方砍了。 仇夜雪身上像一张宣纸泼了大片朱砂墨点,祝知折身上也没好到哪去。 他没擒住仇夜雪的手, 就由着仇夜雪在他发了狠时在他身上乱抓。 叫他更加兴奋。 要是一次还好, 偏偏不止一次。 到最后天光破晓, 外头又下起了雨, 在雨声中夹杂着府里下人开始起床工作所发出的窸窣声,仇夜雪是真的恼了。 因为那时他被祝知折抱在浴桶里坐着,手本来是攥着木桶边沿轻颤,偏偏有狗非得要他把手放在他脖子上,将刚愈合的颈侧再抓破。 仇夜雪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申时,睡过了早饭,亦睡过了午饭。 他醒来时浑身倒不酸痛,因为他感觉到祝知折攥着他的手,在给他送内力。 可精神上的疲惫还是叫仇夜雪懒得睁眼,甚至话都不想说。 察觉到他醒来,祝知折低声问了句:“有不舒服么?” 仇夜雪动了动唇,从沙哑的嗓子里憋出了一个字:“滚。” 祝知折哑笑两声,把人抱得更紧:“饿么?” 这显然是句废话。 仇夜雪抬眼睖他,祝知折停了送内力的架势,用指腹捻了捻仇夜雪的眼尾。 昨儿这里一片红,昳丽得他抑制不住发疯。 “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祝知折吻上方才自己摩挲过的地方:“想吃什么?” 仇夜雪冷冷道:“你的肉。” 祝知折失笑,又宝贝得将仇夜雪在怀里揉了揉,惹得仇夜雪烦得不行,想要抬脚把他踹下去,可内力无法缓解的异样感又叫他指尖发麻。 昨晚祝知折太放肆。 最后祝知折起身去端了肉粥来,还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仇夜雪。 仇夜雪也懒得动,由着他伺候自己。 从喂粥再到洗漱,祝知折给仇夜雪擦手时,瞧着他指甲缝里带着点的深色,没忍住垂首将仇夜雪的指尖放在嘴里含了下。 本来已经半梦半醒,阖着眼眸要睡着了的仇夜雪猛地一惊,下意识就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直接给了祝知折一巴掌:“祝知折!” 他拧眉,扫了眼祝知折身下,是真的怕了:“再多动作就滚出去!” 祝知折重新将他的手攥在手里,仔细用帕子擦着:“阿仇,宽心。” 他咧嘴,昨夜咬在了仇夜雪后颈的尖牙露出来:“你睡着时给你上了药,药还没散开,不动你。” 仇夜雪:“……” 他毫不犹豫地抬脚,直接踹在了祝知折的肩膀上,就连脚踝都带着明晃晃的痕迹:“祝!知!折!” 仇夜雪咬牙:“你给我滚出去!” 祝知折没滚,只顺势跪在了仇夜雪跟前,抓住他的脚,在他脚背上落了个吻,“阿仇。” 他低笑,嗓音和昨夜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逗仇夜雪时几乎相近,叫仇夜雪的耳廓又开始发烫,但这一回祝知折说得是:“你还是打我骂我吧,毕竟离你远点实在做不到。” 仇夜雪一顿,心里的怒火灭了大半,又燃起了点别的。 祝知折。 他想,这个名字大概是会刻在他骨子里一辈子了。 真烦人。 . 仇夜雪和祝知折按照计划在王府里过了年。 王府过年说热闹,其实也算不上热闹,正论起来,其实不如在宫里那么多人一起热闹。 可胜在温馨,也足够放松。 仇钴望和夏月君都不是什么规矩一大堆的人,而且因为百晓生答应了仇夜雪要给仇璟承造势,今年春节百晓生和血衣仙也在。 百晓生还是戴着他的狐狸面具,始终没有摘下来,只不过换了个半张的,为了方便吃肉喝酒。 -- 第119页 在问到之后的规划时,仇夜雪坦言等开春后就和祝知折去游历江湖。 仇钴望肯定还是有点小情绪,但这次却没拦着。 不仅因为他认可了祝知折,也因为去江湖上,并非去京中那种龙潭虎穴。 或许江湖也有不安全,可总比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好。 仇钴望还与仇夜雪说了许多他年轻时在外游历见过的山水风光,叫仇夜雪若是感兴趣也可去看看。 这样的清闲日子也最是消磨时光,立春那日,瑛州还热闹了好一阵。 因为立春素来有祭狐仙的习俗。 王府也不例外。 但也是这一日,仇夜雪带着祝知折踏上了江湖之旅。 他们先去瑛州小狐山的狐仙观里拜了狐仙。 仇夜雪:“我这块牌子就是在这儿开得光。” 他们一路往上走,小狐山没有什么香客,因为这儿被岁南王府圈起来,只有王府的人能来。 夹道两旁偶尔有影子蹿过,祝知折听力好,几次都侧目看了看:“狐狸?” “嗯。”仇夜雪笑:“小狐山有许多狐狸,你要是得狐仙眷顾,到狐仙观时就会有狐狸出来主动亲近你。” 他们说话间,也已经走到了观前。 有道士上前冲仇夜雪行礼:“世子。” 仇夜雪回了个道礼:“道长,许久未见。这位是肆王。” 青衣道士又冲祝知折行礼,祝知折学着仇夜雪的模样回了个。 青衣道士笑吟吟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贫道等候多时了。” 祝知折挑了下眉。 青衣道士将他们引进去,先带着他们向狐仙上供,拜了狐仙后,青衣道士这才又引他们去后院。 后院种棵年岁已高的桃木,只是此时只结了花苞,并未开花。 青衣道士示意他们坐,仇夜雪坐下时,就有许多狐狸打着胆子从山林间蹿出来到他身边施展身姿。 青衣道士给两人倒了茶,注意到祝知折的视线始终盯着仇夜雪摸狐狸的手,不免失笑:“世子,可还记得贫道先前与你算过一卦?” 仇夜雪想了想:“道长是说我六岁时的那一卦吗?” 青衣道士颔首,仇夜雪便给祝知折解释:“我阿娘生我时是寤生,本来都以为我活不下来了,但那日有许多白狐落在院子的房檐上,不停哀嚎,于是那天天下了一夜的大雪,我也活了下来。” 他顿了顿:“也是因此,岁南里总有人说我是狐仙转世。” 而仇夜雪六岁那一日,又莫名高烧不退,就连药王的弟子都没有法子,还是请了青衣道士,一杯符水下肚,第二日就好了起来。 那时青衣道士给仇夜雪掐了一卦,仇钴望生怕仇夜雪早夭,青衣道士只说仇夜雪命中有许多劫数,但都不打紧。 可这劫数就已经把仇钴望紧张得不行了,偏偏青衣道士怎么都不愿意说为什么不打紧,问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青衣道士笑:“现下贫道可以与你说那下半卦了。” 仇夜雪微怔。 “天机是不可泄露,可若已经发生了,那便不是泄露了。” 青衣道士:“那下半卦,是说世子命有贵人,只是这贵人是恶龙化身,浑身煞气,注定要与世子纠缠一生。” 仇夜雪闻言,下意识看了眼祝知折。 这儿的狐狸都有灵性,只在他身边转,却没有一只敢亲近祝知折,显然是怕祝知折的。 青衣道士又说:“十三年前我为世子起过一卦,算得是世子往后十二年。如今都已灵验,今日我便再为世子起一卦,再算世子往后十二年。” “不必。” 仇夜雪端起手里的茶杯饮尽,轻勾起一个笑,拍了拍祝知折的脑袋,示意他该走了:“天机既不可泄露,算了也没意思。” 他冲青衣道士拱手:“再说我信天,但不信命。往后如何,我自己会过。” 青衣道士也并不意外,只抚着自己的拂尘,轻笑点头。 下山的路上,祝知折还是没忍住,伸手牵住了仇夜雪。 仇夜雪扫他一眼,到底没拍开他的手。 两人的衣袍交错,祝知折今儿特意穿了一身白——因为是来供奉狐仙的。 有轻风吹过,仇夜雪由着他们的发丝在空中纠缠:“祝知折。” 他语调懒散:“你不像恶龙。” 祝知折扬扬眉:“你也不像狐仙,像猫儿。” 他悠悠道:“矜贵又可爱得很。” 仇夜雪睖他:“那很不巧,你很像那些个野狗。” 祝知折没有半分恼意,只轻笑着看他,微微低首在他耳侧学着狗叫「汪」了一声。 “不是野狗。” 他纠正:“我是有主人的家犬。” “阿仇,你看。” 祝知折抬起两人相握的手:“你这不牵着呢么。” 往后无论是月满楼,还是唐家堡,这江湖的山水,别说十二年,就是一辈子,他也会陪着他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