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山南》 第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古装迷情] 《木山南》作者:青狐娘子【完结+番外】 木山在南,云山在北。 后日就是九月初一,早已赶不回木山。 若是两年前,南衣必定惊慌不已。 赶不回木山便拿不到一年一服的解药,拿不到解药,她便小命不保。 但风水轮流转,今时不同往日…… 南衣晃了晃手中酒盅,不紧不慢看着溪边小桥——晏宫主可舍不得她死。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乔装改扮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衣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今时不同往日,叫你悔不当初!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今日是吉安城半年一度的大市集。 清早,城中宽阔的青石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城门已排起了长队,百姓们都等着衙役一个个检查放入。 “这告示还贴着呢?” 排着队,几个乡下书生扫见城门外的悬赏告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都贴了三年了,赏金一直涨,就是没找到人。” “木山找不到的人,确实很能耐。” 木山历代辅佐天家,号称武林小朝廷,要办的事还从没办不到的。 “可不是木山找不到!”旁边一个江湖打扮的中年汉子也起了兴致,插嘴道,“我先前在南边待过,听那里人说,千面几年前就死了。木山当然找不到人。” “死了?那干嘛还贴告示?”书生们颇为不解,旁边排队的人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说是木山宫主不认,非要贴出来的。” “人都死了,有啥不认的?” “就是,死人还找啥啊?” 大家纷纷看向汉子,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江湖汉子压低声音,“说那千面是被淹死的,捞上来的时候泡得不行了,但衣服配饰,就连手骨旧伤都对得上。可木山宫主偏不信,怀疑千面易容逃了,还到处张贴悬赏告示。” 易容? 几人安静了一会儿,不由得转头再次看向了告示。 简简单单两行字,外加一枚暗红色的木山印鉴。 悬赏 今悬赏捉拿木山千面,可伤不可死。 捕获者,赏二百金。 千面千面,听着就是个名号,压根不是真名实姓。 告示从头到尾都是文字,无画无图。连这千面是男是女都没提,更别说身高身形了。 既然是易容,这千面怕是早已变得“对面不相识了”。 “其实吧,木山宫主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若真从木山手上逃了,这千面还真是厉害了。” “不对!”一个书生摇头不解,“就算千面真逃了,可就这样一告示,贴上几十年也不可能寻到人。为何还要一直贴着?” “是啊!贴了没用,为何要贴?” 对上众人投来的目光,江湖汉子摸摸后脑勺,干干笑了两声。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就是想贴着?” 队伍又往前移了一截,话题就此揭过。 悬赏告示依然贴在那处,被胶粘得板直,不随风动,不改文辞。 第2章 只是冬月,待暖阳出来,便也不大冷,要是能搬把椅子坐在院里,晒晒太阳就更舒服了。 但骑马可就不同了,那风和锉刀似的,刮在脸上,一下下,疼得很。 为此,南衣特特穿上棉袄棉裤,裹好头巾,遮了大半脸,这才骑马出了门。 师父吩咐,要给他的郭老友送封信还有一些年货。 那郭老友就住在镇上,出发早的话,中午还能有空闲在镇上逛逛,吃喝一顿,晚饭前回家,算是趟好差。 巳时末,信便送到了。 可惜郭老不在,信和年货交给了门口小童。 “小哥哥一路小心。”小童抱着满当当的年货笑得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放心。”南衣眉头一抬,挥挥手,很是潇洒地牵马离开。 现下时间足得很,南衣早就想好——中午就吃楼家的肘子面。 楼家的红烧肘子肥而不腻,老大一个,实在、顶饱又好吃。 毫无意外,那面吃得南衣通体舒畅,满面红光,身姿都挺拔了不少。 吃完面,上完茅房,正要结账走人,这抬头往外一瞧——我的马呢! “你们怎么不看着点马!”南衣当即找到小二。 好端端栓在门口的马,去个茅房的功夫就不见了! 小二满脸平静地伸手一指——“客户财物,自行看管,本店概不负责。” 一行大字贴在柜台上方,显眼得很。 “你!” 南衣一口气堵住,正要再说,却见到柜台后的掌柜白了自己一眼,噼里啪啦丢了句话——“自己没看好,还想讹饭店?” 楼掌柜年纪四十出头,油光满面,平常笑嘻嘻的还算憨态可掬,现在眼睛一挑,满是横气。 南衣“啪——”地一声拍在柜台,正要起势,可还没来得及开口—— “没看到本店概不负责吗!”掌柜立时站直身子,声音高了几个调,“你那马分明就是栓在饭店外头的!那柱子是立在大街上的,那可是衙门立的!不是我家的!你有本事找衙门要马去!”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那立柱,还真是个公家柱子,专门指路的。 但是! 吵架怎么能输!得再争取一下! 再次起势,一回头,却瞧见掌柜身边不知何时站了四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正气势汹汹地瞪着自己。 南衣默默收回了要拍桌子的手。 ——大丈夫能屈能伸! 最后,南衣到衙门报了个案,把马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连马屁股上的一块白斑都特地画了个形状给衙役做参照。 “小哥儿还是回去等消息吧。一时半会儿也是找不到的。”衙役满是同情——偷马贼应该早就骑马跑远了,怕是都不在他们管辖地了。再说衙门就这么点人手,别说一时半会儿了,就是十天半月也不定能查出什么。 已经这般,南衣只好耷拉着脑袋,离开了衙门。 没了马,只能看看有没有顺路的,搭一段了。 可惜的是,镇子不大,南衣要去的地方又没有大城镇,问了一圈,压根就没顺路的。 算了,用脚走吧。 今儿个走到日落,明日天亮早起再赶路,天黑前就能到了。晚上赶路不安全,途中可以在官道边的土地庙里打发一宿。 那土地庙经常有人落脚,一直挺太平的。 打定主意,转头买了几张大饼,两个火折子,还有额外一个水袋,装满水,南衣当即出发了。 沿着官道出了城,一路走得挺顺畅。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了,南衣忙加快了步子,半个时辰后远远瞧见了土地庙。 已是黄昏末时,快要看不清路了。 半小跑着从主路下来,踏上前往土地庙的小径,刚拐了个弯,就瞧见了正前方有架马车,应该也是往土地庙去的。 看到有“同路人”,南衣心里踏实了不少,稍稍走快了些,与那马车一行人拉近了距离。 又走了几丈,土地庙已近在眼前,南衣却忽觉脊背发寒,好似被什么盯住了一样。 此时天将将黑了,眼睛却尚未适应,四周也看不大真切。 人常言黄昏逢魔。 南衣莫名心慌,赶忙大步流星地走起来,想离马车再近些。 就在此时,忽闻得“哗啦”声响。 四周灌木摇摆,眨眼间就窜出了好些个人影,手拿利器,急速向他们冲来。 不好! 南衣果断掉头就跑,却迎面撞上了一个正在自己身后的黑衣人,只见那人手起刀落——明晃晃的大刀对着南衣从上而下结结实实一砍,疼得南衣立时叫出了声。 “啊——” 捂着胸口往地上一倒,南衣不动弹了。 那黑衣人见此人不再反抗,继续前冲,向着马车快速掠去,满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 已经倒在地上的南衣开始默默装尸体,默默检查自己的伤势…… ——嗯,衣服破了,但上半身没伤着,只有腿上被砍到了。 好在今天特地裹了一层大棉袄,不然真成尸体了。 不过——腿真他妈疼啊! 暗暗用力按住腿上伤口,南衣继续躺着装尸体,还悄悄眯眼看着边上。 ——这会儿她可不敢乱动,万一再被来一刀可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黑衣人明显就是冲着马车来的。 就南衣看来,马车的一帮明显人数劣势,车夫一个,四个护卫,统共五个人。而黑衣人粗粗一数就是二十好几,现下杀做一团,很是吓人。 马车里也不知坐了什么人,从头到尾没见影,帘子都没掀起。 但打着打着,那些黑衣人却渐渐显出了劣势,地上已经倒了好几个。 南衣仔细瞧了瞧,不觉心惊——车夫好像是最厉害的。 其他四个护卫多多少少都有些伤,但那车夫不仅一点没伤到,还能游刃有余地护住马车不让黑衣人靠近。 正当南衣暗暗感叹,马车里突然传出了有些不悦的男声。 “不用活的。”四个字说得不紧不慢。 “是!”车夫立时作答,紧跟着手上动作明显加快。 ——这是还有余力? 南衣不知不觉看得专注起来,腿上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车夫脚下踏着奇怪的步伐,手上执着一把黑色细锥,身形扭转,直取黑衣人的脖颈。 一个、两个……眨眼间就刺了四个黑衣人,锥子拔出,鲜血喷溅,几乎和远处红霞融为一色。 ——这…… 南衣惊得不敢看,赶紧闭上眼睛,乖乖当死尸。 没一会儿,打斗的动静似乎往自己这里移了过来,忽然听到一声闷哼,南衣只觉身上一重,某个人倒压了下来,似乎还抖着挣扎了几下,但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这人的胸口正压在南衣脸上,温热的液体喷洒而出,带着明显血腥气味糊了南衣满脸…… 应该是从他脖子上那个洞出来的。 南衣继续装尸体——很好,现在被个真尸体压着,能当作伪装,尤其自己还被喷了一脸血…… 过了一会儿,动静似乎都停歇了,南衣正紧张着,却再次听到了那个男声。 “还有一个活的。” 立时,车夫和侍卫就开始给地上的人补刀。 “噗——噗——噗——”眨眼间就连捅了三个。 靠! 就着尸体掩护,南衣赶忙用食指顶住虎口,指尖用力,呼吸收紧,归息运气。</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减缓脉搏及呼吸,直至气若游丝,脉如断水…… 最后通通停止…… 自己功夫虽然一般,但装死很在行。这可是师父教的保命神技。 补刀的声音越来越近,南衣越发着急,正纠结着要不要拼死一逃,却听到了马车里传来一声轻笑。 “已经死了。”马车里的人轻笑了一声,“走吧。” “是。” 补刀停止,南衣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又过了一会儿,那车轱转动,渐渐远离了这片血腥之地。看样子也是不准备留在这土地庙了。 不会再回来补刀吧? 南衣僵着身子继续躺在那里,直躺得天也黑了,越发冷了,这才小心翼翼睁了眼。 也不晓现在什么时辰,月明星稀,万里无云,微风凉凉…… 除了有点冬日的寒冷,不得不说是个好天。 要不是这一地尸体,自己满脸鲜血,还有腿上作痛的伤口,应该会更好一点。 再三确认周围一丁点儿人声都没了,南衣咬着牙推开了身上早已发僵的尸体,撑着墙站起来往庙里头走。 到后院找了井,支着伤腿打了两桶水,南衣咬牙洗完了头发、脸——水冷得她想骂娘。 运气不错的是,衣服没太溅到血,就自己的裤子上有自己血。 将伤口也处理了,用上了随身携带的师弟家金创药,撕了一截里衣扎紧了。 离开破庙之前,南衣还挨个检查了黑衣人的腰包,零零散散得了不少银子,这才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破庙。算上丢了马的损失,这回还赚了不少。 拖着伤腿走了好一阵,眼看回头瞧不见那破庙了,南衣这才开始找晚上的落脚地。 转了没一会儿,就找到了个背风的大石,那石头突出不少,勉强算是个小檐,瞧着挺合适。 生了个火堆,就着水,啃了块饼,而后靠着石壁,南衣准备先眯会儿。 冬天虽然冷,但蛇虫鼠蚁的也少,加上火堆挺暖,对付对付也能捱过一晚上。 闭眼前,南衣特特给那火堆多加了点干树枝。 嗯……睡会儿。 往石头靠了靠,紧了紧身上半盖着的破旧小毯——这是在破庙翻出来的。 不知睡了多久,南衣是被冻醒的。 天依旧黑漆漆的,但火堆早就灭了,怪不得冷。 休息了这么些时间精力也恢复了些。眼看天还黑着,这火堆还是要再点的。 好在睡前特地多拾了点干树枝,就在右手边不远。 动了动腿,那伤口包扎得不错,已经不怎么痛了——不得不说,小师弟家的金疮药确实好用。 半翻了身,就着月光,南衣伸手去够那些树枝,刚拿了一截在手里,忽然听到林中某个方向传来了声响。 没记错的话,这片林子是没狼的。 动静越来越大,依稀正往南衣这边而来。 南衣果断一丢树枝,瞅准不远处的一棵树立马爬了上去。 嘶—— 动作有点大,伤口又疼了下。 蹲在树上,南衣睁大了眼睛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黑夜之中,好些个影子在林中忽上忽下,看着是……人?好像在打架? 过了一会儿,那些人又往南衣的方向进了不少,这会儿终于能看清了。 一共六人,正在厮杀。 而且……五对一。 被围攻的是位年轻男子,那人身上好像已经有几处挂了彩,单手执剑正在抵抗。 但围攻他的那五人也不见得讨了好,个个都或多或少有了伤,但依旧招招狠厉,分明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取那青年性命。 南衣稍稍矮了身形,趴在树上,不敢作声。 这是又遇上江湖事件了,自己今日这运气真“好”得出奇了! 第3章 一对五,被围攻的青年劣势明显。 “当——” 青年再次避开其中一人刺来的长剑,气息有些不稳,“买主给你们多少,我出三倍。” 那五人闻言,毫无停顿。 “只要你束手就擒,我等……必留你全尸。”五人中个子最矮的那个给了回话,声音听着断续,看样子也是快力竭了。 南衣大气不敢出地抱着树枝,低头看那几个离自己不到两丈距离的人——不会又要殃及池鱼吧。 青年挡下一击,还趁机在其中两人身上划了两剑,踹开了另外两人,一手又掌推了第五人,“十倍!” 五人都被打离了青年身边。 那矮子正被踹在胸口,倒在地上吐了口血,“呸!奶奶的……”脏话一出,这是被激起了气性,矮子用剑一撑,再次站起,“全尸不留了!” 五人纷纷站起,再次一同攻上,很快便给青年背后添了一刀。 南衣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中暗暗赞叹——那五人身手都不弱,这青年竟然能挺到此时,厉害! “老三!” “老三!” 几声惊叫,一个不注意,那青年竟然一剑捅穿了五人之一。 现下是四对一。 南衣看着越来越紧张,连腿上的伤都觉不到疼了。 这架势,还不知道最后谁能赢。 矮子是最后一个倒下的,长剑直直穿喉而过,死不瞑目。 “唔——”一声闷哼。 青年单手执剑,一手捂着胸口,身躯发颤,力竭地跪坐在地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好巧不巧,他跪坐的位置正在南衣藏身之处的正下方。 静夜之中,先前能清楚地听到矮子喉咙中鲜血喷溅的声音,现在也能听到树下男子吃力的喘息。 ——这人也伤得不轻。 继续抱着树枝,南衣绷着脸一动不动,鼻尖弥漫着熟悉的血腥味道,那五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就在下头,其中一个没了胳膊,一个没了腿,一个没了头。 真是长见识了。今天一个晚上见过的死人比自己活了十五年来见过的都多,都可以堆成个乱葬岗了。 “救我,予你白银千两。”树下的青年忽然开口说了话,声音很吃力。 南衣诧异地抬了下眉。 “我知道你在树上。”青年继续说道,“我需要止血。”他已经连手指都快动弹不得了。 南衣犹豫了下,暂且没动。 师父说过,江湖事,少管,哪怕是救人。 世上人心险恶很,可不能不明不白做了东郭先生。 “万两……”青年开价一如既往地豪气。 白银万两啊。那能买多少马啊。 南衣忍不住伸出脑袋往下瞅了眼,哪知她这刚动,胳膊就是一痛,整个人差些掉下树来。 低头一看,一支小短箭正浅浅地扎在左手胳膊上,瞧这方向,正是树下射上来的。 “箭上有毒,阁下若是不救我,七日必死。”青年话说得很慢,正在努力保持清醒。 啥? 南衣捂着胳膊,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这人用箭射自己?还带毒?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在下身上虽有解药,但阁下若是吃错了,即刻身亡。”青年话音越来越轻,却条理清晰,断了南衣搜尸找解药的可能。 “若是不信,可看伤口。有紫色纹……路。”说完这句,青年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倒在了树边。 一树无风,静夜若潭…… 南衣无法用言语形容此时此刻内心的感受。 ——呵呵。真他妈冷。 拖着伤腿伤手,南衣从树上爬了下来。 那男子几乎是个血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分明就是个尸体。 几处大伤口还在流血,看着怪惨的。 想到自己胳膊上的毒,南衣老不情愿地蹲下了身——算你狠! 刚才扒着看了眼,自己胳膊伤口的周围全是紫色纹路,诡异得很。 翻了翻,这人身上还真有四种不同的药丸,药粉,就自己这药理水平,啥都辨不出来。 ——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心眼…… 南衣一边腹诽一边把那些药粉、瓶罐全都揣进了自己怀里——总有一个是解药,得自己留着。 接着,她点了火堆,然后帮这人把背上、腿上、胸口的几道大伤口随意用水冲了下,止了血,用上了师弟家的招牌金创药。 伤口太多,一整瓶药都给用光了。 那人有时会闷闷地哼一两声。 洗伤口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颤,却依然昏着。 但南衣可不管什么手重手轻的——自己胳膊还疼着呢! 至于包扎的布……果断撕了这人一件中间的衣衫。还好他冬天穿得多,衣服都好几层。 还别说,这衣服料子真不错,怕是要不少钱。 摸着撕下的布条,南衣啧啧了几声。 还有,这人身材也不错,几乎赶得上大师兄了,只不过大师兄可没他这么细皮嫩肉。 可惜了这些伤口,看来得留疤。 全部整理完了。 南衣大大舒了口气——还真挺累人的。 就着火光,南衣不紧不慢地打量着一旁昏迷不醒的某人。 灰头土脸,还沾着好些干了的血,狼狈得很。 不过这人瞧着鼻子挺高,下巴曲线不错,长得应该还行。 ——切,就算长得人模狗样,但心眼贼坏不是什么好鸟。 等着吧,看他什么时候能醒了。 虽然看着伤得挺重,但这人底子很好,脉搏什么的现在都挺有力,应该没大事。 嫌弃地看了眼地上不省人事的某人,南衣很怨念——以后出门得看看黄历。 半躺着缓了没一会儿,便累得直接睡了过去。 嗯……有点刺眼。 一束阳光直直照在面上,南衣不满地用胳膊遮了眼睛,翻个身准备接着睡。哪知一翻身压了块尖石头,正巧戳在麻筋上…… ! 立时清醒! 猛地坐起了身。 此时天已大亮,周遭景致看得清清楚楚,不远处的一地尸体看着相当可怖。 ——不对!这里离官道挺近,又躺着这么些尸体,要是被赶路的人撞见了怎么说得清?要是被拉回衙门审一审,那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放出来了! 得马上离开! 但带着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怎么赶路? ——一万两银子不够! 伤腿挪了一步。 ——看着挺瘦,怎么这么重! 又是一步。 眼下也没什么地方能去,南衣便认命地半拖半背着人往回家的方向走,还很顺手地拿了他的剑装在剑鞘里当拐杖。 官道是不敢走的,只能挑林中小路,好在南衣对这块从小就熟,不然就这林子中横七竖八的干树枯枝,铁定迷路。 等南衣好不容易背着那人远离开了血腥现场,天也大亮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大冬天的,腿上胳膊上都有伤,还得背个人,南衣却早就出了一身汗,脑门都在冒烟,和内功修练似的。 不行了不行了! 哐当倒在地上,背上的人也一并摔倒在地。 南衣呼呼喘着气——走不动了!老娘不干了! 好一阵,顺了气,就着半躺在地上的姿势,南衣从怀里掏出包干粮饼的布包,随意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在嘴里狠狠嚼着。 如果有镜子,自己此时的表情定是狰狞十分。 又累又饿,丢马受伤又中毒,还得拖个累赘到处跑,这是什么天道!今年又不是本命年! 靠!奸商!这饼怎么这么硬,嚼得腮帮子都疼! 狠狠又是一口。 “水。” 南衣咀嚼的动作一顿——好像听到什么了? “水。” 确实有人说话! 直接翻过身,就着半躺在地上的姿势,支着上半身,看向了先前被自己丢在身后的“大累赘”。 视线相对……这人竟然醒了! 那人侧躺在地上,只睁了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南衣,再次重复道,“水。”神色莫名有几分威压。 哦,水! 在反应过来之前,南衣已经乖乖地掏出水袋,打开盖子,递了过去。 呃……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回过神,“不爽”的南衣一骨碌坐起了身,双手盘在胸前看着那个正吃力地扶着水袋小口喝着的“大累赘”。 “你醒了。” 那人连喝了好几口水方才停了下来,“嗯。” 南衣上下打量此人,虽然他脸上还有不少血污,看不出表情,但眼睛很清明,看着像没大碍了。 喝了水,嗓子清爽了不少,那人将水袋拧好放在身侧,复又看向南衣,“劳驾,可有吃的?” 长句说出来,尚能听出有些气力不足。毕竟昨天夜里失血较多,外加力竭,这会儿能醒来全是因了习武之人底子好。 吃的?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南衣眉头一皱。 “你的命我救了,血止了,伤口也包了,这会儿你人也醒了。能说哪个是解药了吧?” 反正人都醒了,索性直截了当道地谈谈。果断从怀里掏出那四种药,南衣就等着他确认了。 那人没有回话,在南衣地注视中一点一点撑起身子,吃力地坐了起来。 “哪个?”南衣忍不住催了下。 结果好半响,那人依旧坐着不动,视线却淡淡地看着南衣手边半包着干粮饼的布包。 片刻之后,那人靠着一棵树,细嚼慢咽地吃着干粮,手中拿着水袋,时不时喝上一口方便下咽。 南衣盘坐在一旁,单手撑着下巴,斜眼看他,心中暗暗有气。 我这是人善被人欺? 平常在家里,只有自己欺负别人的份,怎么到这人面前就怂了? 一定是因为还没拿到解药,怕这人不认账坑了自己,才这么……识时务地不和他计较。 继续看着那人,南衣满是不爽。 明明衣服又破又脏,各种绷带,还满脸满头都有血污,可这人吃饭的摸样倒很……雅致? 对,就这么个词。 这人每一口都嚼得很仔细,喝水得动作也相当文雅,一抬手、一仰脖都恰到好处。 此外,相当的食不言,哪怕一直被南衣盯着,也一言不发地认真吃完了一整个饼,喝了大半水袋中的水。 “喂!现在能说了吧?”南衣没好气道。 “多谢。”算是缓过来了,他能感觉到伤处都已包扎妥当,伤药的药效也很不错。 这么半天,这人终于说了个谢字。 南衣撇撇嘴,“解药拿来就行。还有一万两。”她可不能亏了。 男子安静了一会儿,忽而起了别的话头,“东边有水声。”他看向南衣,“应是河流。” 南衣一脸莫名:啥? “在下想去洁面。”说着,他捡起一旁的剑,支撑着慢慢站起了身,身形虽还有些不稳,但已经不妨碍走路了。 眼见他一路往东走,南衣赶忙起身,一瘸一拐的跟在他的后头。 “你这人……” 瞥见他微微发颤的肩头,还有因为勉力支撑而发白的指节,南衣不由得按下了声音。 ——哼!洁面就洁面! 第4章 南衣一路跟着走,那人好几次都摇摇欲坠。 刚犹豫要不要伸手相助,他却兀自稳住身形又走了开去。 ——怎么还没到?他真听得到水声?都走这么远了。 正怀疑着,跟着那男子绕过一个小山包,一条静静的河流突兀地冒了出来。 南衣:呵呵? 这人耳朵太厉害了吧!和那马车上的人有得一拼。嘈杂环境下还能辩出多了一个人的呼吸、脉搏,南衣一开始虽然没有使龟息功,但本就是特意压低了呼吸的。 一个念头唰地闪过——该不会和马车上那个……是同一个人? 狐疑地瞅着前头,那人已小心地盘腿坐在了河边,正转过头看着自己,声音疲惫,“劳驾小哥了。” 南衣看看他,又看看水——劳驾啥? 难不成…… 这厮要自己帮他洗脸? 切! 不帮! 为了洁面自己能走这么远,这会儿却没力气洁面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半刻之后…… 南衣认命地在河里搓着一小块从衣摆割下的方布。 ——水冷得可真清新啊。 搓好的方巾带着水滴,凉的她手都红了。 搓完,没好气地一甩手,“擦吧!“ “多谢。”接过布巾,那人一点一点地拭着面,动作不紧不慢,还有几分风雅。 南衣撇撇嘴——啥时候了,还瞎讲究。 等男子擦得差不多了,南衣这才真正瞧清了他的长相。 ——肤色白净,眉眼清澈俊逸,鼻梁挺拔,还挺好看……但薄唇寡情,下颌尖的得太刻薄,烂黑心肠,长得再好都不咋的! 男子又接着用布擦拭起了剑和剑鞘。瞥见剑鞘上头的刮痕,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劳驾。”他将布再次递给南衣,涵义不言而喻——再洗一下。 南衣看着那布,没有接过,“该说哪个是解药了吧!” 早就懒得伺候了,我还赶着回家呢! 男子一手扶着平放在腿上的剑鞘,一手继续伸手递着布,“只需七日内服下解药即可。” 七日? 南衣气笑了,“怎么?你还准备差使我七日才给解药?” 男子没有回话,手中依然执着布巾,不言不语,平静的眼神暗暗道出——正是如此。 我靠! 南衣怒了。 一把夺过布巾狠狠掷在地上,“爱给不给!老子不伺候了!” 果断转身,硬气少年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走了。 男子诧异地抬了下眉。 虽然腿脚些许不变,但少年很快也走出了几丈的距离。 背对那人,南衣眼神发暗——此人武功卓绝,昨夜更是连杀五人,就连向自己求救都用上了毒箭,心思不是一点半点的深,而且防备心理极重。 南衣特意观察过,他们走了这么长时间,已离官道很远。 这条河自己却从未见过,两人应是进了林中深处,否则自己这个当地人怎会不熟悉? 如不能趁他重伤未愈,还需自己才能在这林中存活之时抓紧将那解药得到,待到此人恢复内力、伤也初步养好,别说不给解药就走,随便指个毒药给她也是很有可能的。 七日?笑话! 傻子才会好好伺候他,外加乖乖等上七日! 是以……得他求着自己留下来才是,那样必须先给解药以示诚意! 南衣离开的动作毫不犹豫,但耳朵却一直竖着听身后的动静。 会不会太远了?会不会走得太快了? 眼看已数到百步,身后依旧没有传来那人的“挽留”。 不行! 只要停了步子就是认怂,认怂只能随他拿捏。 继续往前,南衣依旧毫无停顿,背影看来架势十分,很是硬气。 男子坐在原处,垂眸看了看被掷在土上的布巾,又抬眼看了看南衣越发远去的身影,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跛脚少年已行到河滩尽头,再走只能转弯,而这一转便会隐到河滩旁的山丘后头。 男子静静等着,待到少年的身形完全引入山丘之后,他便闭上眼睛,静静侧过了耳朵。 看着身边的林子,南衣心中打鼓,步子却不松懈——虽已瞧不见那人,可他是个狗耳朵,八成还听着,走路的气势绝不能丢! 大不了一直走下去! 大不了就活七日! 老子才不憋屈伺候人! 南衣心里给自己打着气,眼看着又走出几十丈,拉得伤口都痛了。 硬咬牙又走了一会儿,待痛得忍不住了,这才咧着嘴,扶着树,坐了下来。 嘶——疼! 紧了绷带,伸了伸腿,好受些了。 ——那人肯定还听着。 南衣暗暗对自己说。 于是,喝两口水,咬了块饼,歇了没一会儿,便又站起身,继续往师门方向走。 ——死也要死在家里!还有七日,够整个师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好好心疼心疼自己了! 到时候,要师父对自己软言软语地说话,要师兄喂饭吃,要小师弟捶背捏腿,还要小师妹跳舞助兴! 再说了,师弟可是医药世家出来的,应该能辩出来哪个是解药。 其实吧……这条才是南衣敢义无反顾离开的主要原因。 许久之后,耳边早已捕捉不到一浅一深的脚步声,就连那人因为劳累而加粗的呼吸也越来越远去,直至不见踪影。 坐在河边的男子终于微微变了神色——当真走了? 南衣确实是当真走了。 日当正中,在这初冬时节,正是赶路好时候。 浑身上下被太阳照得暖烘烘的,人也跟着越走越带劲。 ——小师弟家里头可是医药世家,找他问问总没错。何必舔着个脸伺候那大爷!反正她一共找到四种药,这不还四分之一的概率吗! 支着随手捡着的一段树枝,南衣走得还挺习惯,虽然撅着屁股,挺直着腿的姿势不大好看,但伤口却不咋地能扯到。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上了官道。 ——养的那窝专门下蛋的宝贝老母鸡要吃上一只,那只成天喜欢啄人的大白鹅……要烤的! 边走边嘀咕,南衣已经把接下来要做的事列了好几十条了。 哒哒哒哒! 一阵急踏马蹄声从她身边掠过,往前去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抬眼看了下前头,就这么会儿,那骑马的人已看不大清背影了。 ——真羡慕有马的人啊…… 默默低头走路,南衣兀自安慰自己——也没啥。虽然马丢了,腿伤了,中毒了,但她还从那些死掉的黑衣人身上捞了不少银子。还有接下来七天的神仙生活,不亏不亏! “小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前传来,带着几分犹豫与不确定。 嗯? 南衣诧异地抬起头。 先前打马从边上而过的人不知何时已折返了回来,而马上坐的人…… “师兄!”南衣眼睛猛地亮了。 此时此刻,师兄真是帅得天崩地裂,光芒万丈! 确认是南衣,东冠急忙下了马,伸手来扶。 “受伤了?怎么弄成这样?伤哪了?” 平日里话少的大师兄竟然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南衣感动不已,“马被抢了。我还伤了腿,还……” “还什么?” 还中毒了,只能活七天。 对上师兄着急担忧的神情,本想说的话被南衣默默吞回了去。 “我,我还被强盗抢了!他们抢了我的马,还想杀人,幸亏我机灵,装死跑了。但腿上还是被砍了一刀。我走了一天一夜才到这儿。师兄……我走不动了。”一骨碌说完这些,南衣立时眼巴巴看向东冠,“我也上不去马。你要不要考虑下抱我上去?” 南衣平日里调戏师兄调戏惯了,这会儿话顺口就出来了。 虽然之前调戏的内容有史以来从未得逞…… 但没办法,谁让师兄长得好,话少还容易脸红,被调戏狠了也只是瞪自己一眼,脾气可好了。 果不其然,南衣话音刚落,东冠就瞪了她一眼。 某厚脸皮的果断继续,全然不顾自己现下脏兮兮的像个乞丐,“我都这么惨了,师兄你就心疼心疼我,抱我上……” 买惨的话还没说完,脚下忽地一轻,难以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东冠拦腰抱起,放上了马背。 东冠又帮她踏上脚踏,接着走到前头牵起了马绳,“坐稳了,我们回家。” 回过神,马背上的南衣默默叹息——太快了,都没来得及好好体会师兄的怀抱。 就这么,东冠牵马,南衣骑马,沿着官道算不上快,也算不上慢地走着。 松懈下来的某人整个人都趴在了马背上——终于不用走路了。真舒服啊。 “师兄啊。” “嗯。”东冠回头看了南衣一眼,见她精神不错的样子,心里微微放下。好在他先前瞧这少年的衣物眼熟,特地回马看了看,不然就错过了。 师妹平日出门都是易容,还有她这灰头土脸的模样,差些没认出来。 见他看着自己的耳际和下颌,南衣得意地把脸往前凑了凑,“我的面皮子,是不是挺俊俏!” 东冠收回视线,“铜镜在吗?” “呀!”南衣赶忙便从衣服的侧腰兜里掏出了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镜子,“可别磕坏了。” 然后,完好无损的镜面……映出了一张不怎么样的脸。 血污、泥污、干在嘴边的干粮屑,乱糟的头发。 南衣默默放回镜子,为自己刚才舔着脸问师兄俊不俊俏感到了几分羞耻。 又过了一会儿。 南衣心里头闷得慌。 不用走路,有马骑,伤口也不怎么疼了,人一闲就有空乱想。 一乱想就想到了自己中了毒。 要是……师弟辩不出来,那她只剩七天能活! “师兄啊。” “嗯。” “你下个月就十七生日了。” “嗯。”东冠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到南衣正低头看着马。 “师兄,我提前祝你生辰快乐吧。” 东冠皱了眉,觉得南衣这话说得奇怪,“提前?” 南衣赶忙扯了个大大的笑脸,“师兄马上就十七了,师父不总是说——肥水不留外人田吗。” 东冠转头看向牵头大路,在南衣看不到的地方绷紧了薄唇,“嗯。”师父是这么说过。 “那你看……”南衣看着师兄攥紧缰绳的手指,眼睛骨碌一转 “小北怎么样?” 东冠的背脊僵了一下。 “小北长得模子好,还乖巧,师父都说她最听话了!”南衣搓搓鼻尖,“要是师兄和小师妹在一起,就肥水都往自家流了!” “小北才九岁。”东冠背对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着五个字。 “很快的,再等几年就……” “闭嘴。”忍无可忍。 “哦。”南衣识相地闭了嘴。 第5章 刚回到家,一直巴巴等在门口的小师妹北库就急急冲了过来,“找到师姐了?” “嗯。”东冠扶着南衣下了马,“她受伤了,小心点。” 北库赶忙帮着扶住南衣,还朝门里头大声喊道,“大师兄找到师姐了!” 刚进到门里头,南衣就看见了叼着烟斗站在边上的灰衣老头。 老头先是皱着眉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又拉过手把了把脉——很壮实。确定没什么大碍,便把她手一丢,咂了两口烟,眼露嫌弃,“多烧点热水,好好洗洗。” “我去烧水!”小北积极应下,把南衣重量推到东冠那边,小跑着就往灶房去。 老头又补充了一句,“再去你小师兄那儿,要点去味道的草药给你师姐泡泡。”</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是!师父。”小北答应得很爽快。 南衣:真有这么臭?不才露宿了一宿吗? 过了会儿,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草药味。 捞出最后一点草药杆,师弟西今面无表情地提起了药篓,“可以洗了。” 但看着眼前黑乎乎的那一缸水,南衣觉得自己很需要勇气。 “上次你配的洗澡水没这么黑吧?” 西今白了她一眼,“上一次你也没这么臭。” “师姐,我帮你洗吧。”小师妹北库一向最可爱贴心了。 “不用!”南衣忍不住揉了揉她脑袋,手感一如既往地好啊。 “可师姐你的腿不是伤了吗?洗澡不方便的。” “小伤而已。” 南衣果断拒绝,手上还有那啥毒,可不能叫小师妹发现了。“师姐我身轻体软,翘着腿都能洗澡。” “呵呵。”西今在一旁不屑地哼了两声,“小北,走,师兄给你打水洗头去。你师姐手上脏东西都蹭你脑袋上了。” 小北伸手摸了摸头发,乖乖跟着西今走了出去,“那我去洗头了。师姐要帮忙的话叫我。” 南衣默默咬了牙,撑着笑,“去吧去吧。我这边没事。” 小北这是和西今学坏了!她的手哪脏了!明明灰都已经干了! 等南衣翘着腿,挣扎着洗完澡,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的事了。 由于姿势控制的好,腿上的伤口并没有怎么泡水,好好包扎了一番也就不怎么疼了。只是胳膊上的紫色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等会儿得找西今这臭小子好好问问。 “师姐,吃晚饭啦!” 小北的声音从前头传来,隐隐还能闻着烧饼的香味。南衣立时觉得饿得不行,赶忙扎了衣带。 “来了来了。” 屋里走出的少女已经卸去了易容,秀美的五官,配上白净的脸庞,高高瘦瘦却不乏柔软的腰肢,南衣不愧是师门的一枝花。 当然,师门第二枝花的北库才只有九岁,毫无竞争力。 “师姐真好看。”北库向来是个嘴甜的。 “是吗?”南衣美滋滋地抬了下眉,“就喜欢你这说实话的样子!明儿个给你钓鱼吃。” “嗯嗯嗯!” 饭桌上,南衣在众人的关注下,将前头编的遇见强盗的瞎话添油加醋地又给讲了一遍,努力渲染着自己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坚韧形象。 说得兴致高昂,终于到了结尾,南衣这才喝了口粥润润嗓,总结陈词道,“所以!要不是我聪明,你们可就看不到我了!” 咚!老头的烟斗直接敲在她脑壳上。 “哎呦!师父你干嘛打我!”南衣捧着脑袋很是委屈。 咚咚! 又是两下,见徒弟疼得眉头皱起来了,老头这才收回烟斗,叭叭咂了两口,“让你平时不好好练功。事到临头只会装死,丢人!” “还不是您教的。”揉着脑袋,南衣忍不住嘀咕。 装死的功夫可都是师父真传!龟息功可是她练了小十年才练成的! “还敢顶嘴!” 咚,又是一下。老头气呼呼地把烧饼往她面前一推,“还不好好吃饭!” 南衣疼得龇牙咧嘴:怎么尽捡着一个地方敲! 吃完饭,师父他老人家晃晃悠悠地出门“百步走”了,今天本来轮到南衣洗碗,但她受伤了…… 西今首先起身,无视南衣求助的目光,“你的手没伤。” 而一旁,小师妹北库很是乖巧地开始收拾碗筷,大师兄也开始帮忙。 “还是师兄师妹对我好!”南衣喜滋滋的靠在椅背——终于不用洗碗了。 “师姐,我是后天洗碗。”北库眨了眨大眼睛,一脸无害,“我们就算换了呀。” 已经端起碗的东冠也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是大后天,也换了。” “放下!”一拍桌子,果断站起,“我来!” 个个都是人精,还想着一换二,让她连洗两天碗,没门! 哼! 要不是老子心善,舍不得告诉你们我中毒了,不然你们一个个的还不得上赶着来服侍我! 晚饭过后,便是悠闲的夜晚。 屋外头风大,天冷。大家便都聚在正堂,点了大炉子,边取暖边干各自的事情。 东冠在算帐本,西今边看书边鼓捣要卖的养颜药水,小师妹在帮着磨药粉,师父在调烟丝以及监督几个徒弟干活学习。 至于南衣……正在里屋睡得昏天暗地。 补觉,一定得好好补觉!等她睡精神了再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翌日,吃完早饭,拖着瘸腿,南衣瞅了个空往东边小台阶那儿挪了挪——大师兄在指导小师妹练功,师父在晒太阳,小师弟正坐在台阶那儿捡草药,晒猪皮。 “今今又在忙呀?” “干嘛?”一听这肉麻兮兮的称呼,西今立时警觉。 上次她这么称呼自己的时候抢走了三瓶黄皮水,上上次她这么叫自己的时候“借”走了一整套雕皮刀,上上上次她…… 南衣直接忽略西今的眼神,厚着脸皮凑了过去,“我来帮你啊。” 白了她一眼,西今把身边的东西往回拨拉了些,“不用。” “没事没事!”南衣大手一挥,熟门熟路地就开始捡草药,“你这几根鱼皮枝不错呀,看着比上次那批好不少。”</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嗯。”西今从她手中拿过鱼皮枝,“不能给你,是师父要的。” 顺手又捡了块猪皮,南衣眼睛一亮,“这猪皮真白净,透气小孔扎的真是好……” 西今再次从她手上拿回,“也是师父要的。” 南衣很是可惜地拍了拍手,“师父平日里也不易容,尽想着存药存皮了。”拿着东西不易容就是站着茅坑不拉屎。 整个师门就靠易容……不不不!是靠卖美容药水吃饭。“美人居”每年定时派人到他们这儿进货,还取了个名叫“天仙露”,听说京城里的贵人们也在用,而这“美人居”也早就借着这款“天仙露”闻名大江南北了。 至于易容这门手艺吗……除了师门自己人,外头可没人知道。 就连师父熟的那几个老友都不知道他这几个徒弟的真正模样,南衣每次出门都是专门顶着易容师父才放出的。而且,她还特地一直扮的少年,是以,很多人都以为他师父的徒弟是三男一女。 没劲,抠门小今今! 啥好东西都顺不到。 双手往后搭在了高一级的台阶上,南衣伸着伤腿,半躺半坐地在台阶上悠闲地晒起了太阳。 “喂!和你说哦,我这次下山碰到了件挺有意思的事儿。” “嗯。”西今继续手中的活,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 “强盗中有个脸上全是紫色花纹的光头大汉,嚷着什么他只有几天能活了,杀多一个算一个。”南衣绘声绘色地说着编好的故事,“他杀人的时候都是提着刀往心窝子捅,一刀不够还补两刀。”边说边做了手势,“还好他杀的不是我这片,否则哪轮得到我装死啊。” 西今侧首看向她,眉头有些紧。 知道自己引起了小师弟的注意,南衣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光头边杀边说什么反正老子中了毒只能活七天,杀多了够本,都陪老子一起下去快活!” 话到这里,她特意睁着满是好奇的双眼转向了西今,“你知道有啥毒只能活七天不?还有那人脸上的紫色纹路看着很诡异,不会也是中毒才有的吧?” 西今停下了手中活计,看上去正在思考,“好像是有这么种毒……” “咦?你还真知道?那人不是乱嚷嚷?”南衣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嗯。应该是木山藤。”西今下了结论,“我父亲曾经诊治过中了木山藤的人。七日之内除了紫色纹路会扩散,其他毫无症状。七日后就忽然经脉寸断而亡了。” “这么诡异?能治不?” 南衣心头一咯噔——经脉寸断啊,那得多疼啊…… 西今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木山?” “木山?什么木……”南衣忽然回神,“你是指那个江湖小朝廷——木山?” 西今答道,“木山的毒,自然只有木山有解药。寻常医师也不会去钻研解药,以防得罪木山。” 寻常医师? 南衣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几个字,“难道还有不寻常的医师研究出解药了?” 西今又开始了手上的活,“十几年前,齐清号称自己制出了解药,但没过多久就死了,正是木山藤发作而亡。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自知木山不会给解药,这才自暴自弃了。” 齐清?传说中突然暴毙的小医圣?连他都死在了木山藤上? 南衣垂死挣扎,“若是重金求药或者……总会有医师愿意研究解药的吧?” 西今轻笑一声,“就算有人愿意制解药,没个把月功夫肯定鼓捣不出来。木山藤统共活七天,哪个等得起?” 南衣脸都白了——那她岂不是没救了?这都过去两天了! “不舒服?”西今见她脸色不好。 “哎呀。”南衣赶忙动了动腿,“这么支着腿有点麻,但一动又扯着伤口疼。” 换了个姿势,又坐了一会儿,南衣从怀里掏出了四个小瓷瓶。 “今今,这是我从死人身上搜来的几个小瓶,瞅着像是药,你帮着辨辨,看看值不值钱。” 西今嫌弃地白了她一眼,“死人东西你也拿。” “钱哪有嫌多的!”南衣往他面前送了送,“那死人的衣服一看就是大富大贵,这几个瓶子也瞅精致,我就觉得应该是好东西。你就帮忙看看,卖了钱分你三成。” 西今瞥了眼那几个小瓶子,见它们果然精致十分,默默伸出了一只手,“五成。” “你这也太贪了吧!”南衣装出一副咬牙模样,见西今毫不怀疑,这才恶狠狠说了句,“成交!” 她可是等着解药救命呐! 第6章 得到了满意回复,西今这才接过瓶子一个个辨别了起来,“嗯……这个是硫磺粉。这个就是糖丸,嗯,挺好吃的,还有薄荷味。” 南衣的心往下沉了沉。 “这个……”西今把其中一种粉末稍稍碾了碾,“鹤顶红,不是凡品。值点钱。” 不是糖豆就是鹤顶红,她的解药呢! 南衣有些焦急地看向了最后一个瓶子, 那瓶里头只装了两个小药丸,西今取了一颗放在纱布上用竹签慢慢碾碎,一只黑色米粒般的小虫露了出来,“应该是某种蛊。具体什么效用尚未能知。反正是用来害人的,可能也值点钱。” “怎么都是害人的了?就不能以蛊解毒了?”南衣不死心,试探着问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以蛊解毒?”西今笑了,“毒药是解了,可蛊又种下了。不一定哪个更惨。” 南衣彻底心凉。 强颜欢笑地拿回四个小瓶,“我这腿还是不舒服,得再回去躺躺。” 西今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刚起了不到一个时辰。” “唉……这不是伤得重吗!”怀揣着四个小瓶,南衣转过身往屋子走,“卖了钱回头就分你啊。” 一路心神不宁地回到屋里,关实门窗,南衣这才卷起袖子看向胳膊。 经过一夜,紫色纹路明显多了不少,半个胳膊都紫了,几乎要蔓到肩头。 照这个速度,再过两天她脸上八成也要被殃及,到时可就瞒不住了。 ——那男的会不会还在河边? 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儿,眼瞅着太阳越升越高,南衣果断决定——即刻下山! 匆匆留下一封信笺,重新易容成了昨日里的小哥,打包了行李,还多拿了好几日的干粮饼子。临出门前,特意又多塞了几瓶金创药——最近流年不利,还是备着的好! 趁着没人注意,南衣一溜烟去到了后院马棚。 四下瞅瞅,难以熟门熟路地顺走了师门仅剩的一匹棕马,悄悄从后门离开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 “师父!师姐溜出去了!还骑走了二黄!”北库是最先发现异常的,举着信笺一路冲到了师父面前。 老头愣了一下,接过信笺看了起来。 师父, 家里闷得慌,我出门溜达溜达就回来。这些银子是马钱,不要生气哦。 ——南衣 “银子呢?” “这儿。一共五两呢!”小北都交了出来。 五两银子?能买两匹马。 老头眉头皱了起来,半晌得出了结论,语气很是沧桑。 “你师姐……存了小金库啊!” 小北凑上前,一派天真模样,“师父,师姐会不会有麻烦了?” ——话题绝不能到小金库上去。他们几个都有小金库来着。 “这我就不知道咯。”老头边说边把银子揣进怀里,“等着吧。” 东冠清了清嗓,“要不我去找找?” “别去了。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溜的。这么大个人,又留了信,身上肯定还有不少余钱,过两天说不定就回来了。”话虽这么说,但老头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这个徒弟主意一向大得很。虽然以前也有过溜出去玩的黑历史,但这次确实有点古怪。 ——这抠门的小崽子以前出门可不会留钱啊! 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西今从师父手上拿过信看了一遍,语气有些犹疑,“她今早问过我木山藤。” “什么是木山藤?”北库眨巴着眼睛。 “一种产自木山,七日必死的毒。除了木山,没有解药。” “你是说……南边那个木山?”如雷贯耳的名字。 “嗯。” 整个院子瞬间静了下来。 风吹过,西今手中的信笺哗哗地轻响了两声。 咚——咚——咚! “都什么表情,收起来!”烟斗连敲三人,老头横眉竖目道,“那丫头长寿着呢!你师父我收徒的时候都看过八字的!不能给我养老送终的一律不收!” 北库乖巧点头,“嗯嗯嗯!二师兄说过,祸害遗千年,师姐肯定活得比王八长。” 逃出师门的南衣有些心急,一边往昨天丢下那人的林子赶,一边暗暗在心底求菩萨拜佛爷。 ——那人可千万别走远了! 紧赶慢赶,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那片林子。 南衣果断翻身下马,牵着马往里头走——林子有树,骑马不好走。 凭着先前的记忆,又走了有半个多时辰的样子,她见到了那条小河。 两岸冷清,空无一人。 这都一天一夜多了,要是自己也不会在原路等着。但那人伤得重,应该走不远才是。 隐约在河边的泥沙里辨出了个脚印,看着应该是男子的,南衣稍稍犹豫,边顺着那脚印的方向牵马走了过去。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远处有些嘈杂。她警觉地停了步子,把马拴住,然后小心地在林中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一段,看到了前头情况。 ——来了一群衙役。 应该是那一地尸体被人发现了。 躲在树后,仔细看了半天,确认那群人中除了衙役没有旁人,南衣果断掉头回走,牵了马从边上绕进了更深的林子。 要是被衙役发现拉去问话,就不是耽搁一两天的事了。 那人既然用毒毒了她,并提出让自己陪上七日,这就证明他不敢报官,而且他不走官道,肯定是想隐匿身份。 综上种种,他应该也往林子深处走了。 虽然步子没有犹豫,但南衣其实心里很没底。 林子里容易迷路,找个人就好比海底捞针,这么贸贸然走进来完全就是碰运气。 可她眼下别无他法。 木山在南,那么远的路程快马加鞭也差不多七、八日才能到。 还没赶过去拿药,她就得死半道上。 眼下,只有找到那个男子才是唯一活路。 若是实在找不到…… 先努力找找再说! 牵马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面前景致换了一遭。</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凌乱树林变成了规规整整的果园。这是入了某个果农的地盘。 绕着果园边上转了一会儿,南衣瞅见了一条较为平坦的大路,路边有个茶棚,几个人正坐在棚子里聊天喝茶。 “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受了伤的公子哥,大约这么高,长得白净,还挺俊的?”易容成少年的南衣说起话来毫不扭捏,举手投足间满是少年人的爽朗。 “没有。”一个农家大哥摇了摇头。 “长得挺俊?”正在倒茶的大姐接了话头,“昨天有个长得俊的路过来着。那人骑着马脸色不大好,旁边还有个护卫模样的人在牵马,那护卫长得也挺俊。” 眼珠一转,南衣赶忙追问,“骑马那人有没有腰里别把剑?” “有有有。”那人长得好,这位大姐还特意多看了看,“黑色镶着红边的,就是头上有点刮花,可惜了。” “那你记得他往哪去了不?”南衣心脏怦怦跳——就是这剑!她还用来当拐杖的! 大姐忽然抿了嘴,有些怀疑地看向他,“你是……” “他是我家公子,我和他走丢了。”南衣果断从怀里掏出了点铜板,“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大婶乐呵呵接了铜板,“他们昨天沿着这条道往南去了。你家公子看着体弱,马走得慢,你说不定能追上。” “谢谢大姐!”南衣果断翻身上马,沿路南去。 往南边?那人是不是要回木山? 一边骑马,南衣一边琢磨。 沿着路走了大概一炷香时间,面前出现了岔道。南衣仔仔细细辨认了一番,终于在其中一条道路上找到了一个马蹄印,便顺着那路继续往前。 走着走着,路渐渐变得宽敞,最后汇上了官道,通向邻城茂安。 茂安这个地方,南衣以前来过,城市不大不小,一共只有两家客栈。 按照那人的衣着打扮,应该会挑贵的“悦来”。 牵马到了悦来,南衣打量了下大厅中的人,并没见到那人。 想了想,她走到一旁,塞了些碎银给掌柜。 “大哥,打听个人。” 掌柜是个久经江湖的,颠了颠银子的分量,又瞅了瞅眼前这个看上去弱不经风的少年,“什么人?” “我和我家公子走丢了……” 拿了刚才糊弄大婶的一套说辞,仔细描述了那名男子的长相,南衣还做出了一副伤心自责的模样。 听罢,掌柜的手背一翻,就把银子收了,“算你运气好。你家少爷就住我这儿,他们今儿个午后要退房了。你在大堂等着就是。” 掌柜的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说那人的房间号。反正在这大堂里,就算这小子不怀好意,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多谢多谢。” ——天不亡我!不到一天就找到人了! 难掩激动,但南衣还是特地打点了小二,拴好了马,这才正了正衣领坐在大堂里,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楼梯口。 陆陆续续有住客从楼梯那走下来,但都不是南衣要找的人。 她耐着性子等,还向小二要了壶茶水,一边喝一边盯。 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一壶茶水已经通通进了南衣的肚子。 那么,问题来了——她要如厕。 急急忙忙问了小二茅厕的位置,南衣快速跑去解决了问题,等回到大厅的时候,恰遇上掌柜给她使了个眼色。 心领神会的南衣立时回头,就看到一位黑衣男子背对自己而坐,身旁的桌上放着黑色的带鞘剑,正是她见过的那柄! 伸长脖子悄悄转到侧面看了眼,南衣越发激动——就是他!没认错! 确认完毕,南衣当即一脸微笑地坡脚走了过去,“这位公子……” 话未说完就被站在边上的护卫伸手拦住了去路,“留步?” 南衣抬头看了一眼,这护卫确实如大姐说——也挺俊。而且个子挺高,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我找你们家公子有点事。”南衣笑得很友好,“你家公子认识我的。”话毕,她还特地冲坐在桌边的人挥了挥手,“公子,是我是我!” 正在喝茶的男子抬眸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声音冷清,“不认识,打发了。” “是。”护卫立时行动,一手提了南衣的领子就往外头走。 “哎哎哎!别!我们真认识!” 可这护卫手劲不小,任由南衣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不一会儿就被提溜到了客栈门口。坐在楼下的住客还有路过的百姓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眼看就要被丢出去了,南衣猛一转身,死死抓住那护卫的胳膊,大声嚷道,“你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围观人员表情立时认真起来——有戏看! 南衣继续嚷道,“穿黑衣戴白玉冠的!你还有没有良心!” 围观群众有了新的注视目标,无数道视线同时准确找到了坐在桌旁的俊美男子——有好戏看! 护卫面色沉了下来,抬起另一只手就要劈向南衣后颈,让她闭嘴。 发觉他的意图,南衣快速侧身,敏捷地转到了护卫斜后方,一把扯住护卫的腰带,一边扯一边嚷,“还有没有天理啊!” 眼看着裤子都被扯下一截,那护卫赶忙捞腰带,一时松了对南衣的控制。 瞅准机会,南衣拉住腰带猛地一跳,直接把护卫地腰带整个扯了了下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那护卫双手提着裤子站在那里,脸色发青地瞪着她。 第7章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一时情急,对不住,对不住。”南衣一脸狗腿笑,边说边把腰带递回给那护卫。 这般好戏,周围百姓是看得津津有味。 坐在那儿喝茶的某人终于有了反应,“带上他。” “是。”护卫快速系好腰带,看了南衣一眼,侧身走了开去。 南衣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上。 黑衣人站起身,除了看着脸色有点白,尽是一丁点儿都瞧不出先前伤重的模样。 真是能忍。 想到自己腿上那道伤,南衣继续大大咧咧地跛着脚走——这样才不扯着疼。那人身上那么多伤,差点就一命呜呼了,还挺得直直的,这是装给谁看呢? 跟着他们一路走到后院,南衣步子站住了。 一辆马车停在侧门那里,看着非常非常之面熟,面熟得让她忍不住汗流浃背…… ——这不就是那个在破庙大开杀戒的神秘人马车吗! 直到黑衣人坐进马车,南衣还愣在一旁不敢动作。 护卫冷着脸对她道,“主上让你进马车说话。” 会不会进去就被喀嚓一刀,一命呜呼了? 南衣心里很慌,但一想到如果不进去,过个几天自己还是得嗝屁……好像瞬间有点勇气了。 爬上马车,掀开帘子。 黑衣男子已经坐在了正中位置,身后垫着层层软垫,瞧着很是舒适。 南衣四下扫了一眼,有点拘谨地坐在了最靠外面的位置,还没酝酿好怎么开口,马车忽然就动了起来。 她的马! 南衣转身去掀帘子,“这位大哥,我马还栓着,麻烦停一下,我下去……” 那护卫就和没听到她说话一样,继续驾着马车。 “停车,让她下去。”黑衣男子侧身半躺在了软垫上。 马车应声停下,南衣正要道谢,却听到那人幽幽又来了句,“下去了就别上来了。我不等人。” 靠! 果断放下手中门帘,南衣咧嘴笑笑,“马也不是那么重要。赶路要紧,赶路要紧。” 黑衣男子轻笑了一声,似是被她这副谄媚狗腿,贪生怕死的样子给取悦了。 南衣继续保持着笑容,“公子,七日之期因我外出寻马耽搁了一日,实在抱歉。本想着公子受了伤,行动不便,有匹马能更方便些。哪曾想阴差阳错,今早好不容易有了马,回到河边的时候竟没见着公子。心下着急,这才一路找了过来。” “想不到你还挺有心。”黑衣男子又是一声轻笑。 “应该的应该的。”南衣从怀里取出先前从他身上搜刮的几个小药瓶,“这几瓶药还等着公子高抬贵手指个明路。接下来几日,小的必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至于先前这人提的那白银万两的好处,她可一点不敢提了。 反正这四个药瓶都不是她想要的东西,拿出来做做诚意,装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男子视线从那几瓶药上缓缓扫过,面色无波,“此一时,彼一时。我为何要高抬贵手?” 先前他是弱势,但现下他的手下已寻来还妥当安置了,南衣便显得一无是处了。 额头有了些冷汗,南衣正纠结要如何谈话,可转念一想——这人让自己上了马车,还这么长时间都没弄死自己,还耐着性子和自己聊…… ——看来她应该还有用。 得出结论,南衣继续贯彻厚脸皮原则,“江湖相逢,全靠缘分。共患过难,那便是缘分中的缘分。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公子若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男子抬眼看了下他,“不仅有心,还是个聪明人。” “过奖过奖。”南衣心下一松,她没猜错,他果然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 “你叫什么?” “姓南,别人都叫我小南。”南衣微笑应道。 男子点了点头,稍稍换了姿势,因着伤势还几不可查地拧了下眉。 “公子如何称呼?”问话要有来有往。 但那男子并不想与她细说自己身份,反倒问起了旁的,“你会龟息功?” 南衣立时警惕起来。 “土地庙那里,你也在,是不是?” 全对上了,南衣心头警铃大作。 可一想到自己的解药,她立时决定——说实话! “没错。我就在那,还会龟息功。”说完,她不禁反问,“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这个妖怪能从她的呼吸辩出是同一个人? 男子笑了笑,倒是好心地给她解释了一下,“顺势猜了一下。那天晚上你受了伤,而且离土地庙很近。” 受伤了还躲在土地庙不远的树上,很有可能就是在土地庙中的打斗中伤的。可他偏偏确认了没有活人了,那只能是她会装死,还很会装死——龟息功。 呵呵呵呵。 南衣笑得很尴尬,坐在那里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倒是黑衣人先开了口,“劳驾,帮我换下药。” 啊?南衣愣了下。这刚从客栈出来就换药?不是先换好再上路吗? 愣了一会儿,见男子丝毫没有收回话语的意思,南衣只得换个位置坐到了他边上,硬着头皮伸手解开了男子的衣服。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不慌不慌,我自己现在是个男的。而且之前基本也都看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男子黑色外衣里头还是一件黑色衣服,又拨开一层,终于露出了白色里衣,只偶尔几处有点干涸的血迹。看来伤口处理得还行。 里衣再解开,看着眼前那些先前自己随手撕的绷带,只是清洗了边上肌肤,以及重新再包扎了下,南衣彻底不镇定了。 “你没换过药?”她惊讶得连“公子”两字都没说。 男子皱了下眉,南衣立时清醒——问啥问!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小的这就换药!”南衣赶忙抓紧表现,“公子,您这儿有酒不?或者烧开过的凉水?” 男子抬了下下巴,南衣顺着看到了被摆在马车一角的两个大酒坛。其中一个酒坛已经少了一半,应该是处理伤口已经用掉了一些。 搬过来酒坛,南衣继续问,“公子,您药在哪儿?” 他抬了下眼,“用你的药。绑带用这个。” 边上有一件已经被割成一条条的白色衣裳。 哦? 南衣脑中思路瞬时理清,果断从自己背着的包里掏出小师弟牌金创药。 ——明明都到镇上了,这人还没换自己先前给敷的药,要么是没药,要么是有药不敢用,或者不敢去买药。加上他在外头一副挺直腰杆走路的架势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受伤的事。 这么看来,可能还有人在暗中找寻他,使他不敢去药铺或看诊,甚至连绷带都不敢买。 解开绷带,伤口还很狰狞,好在有金创药,并没有发炎。但明显换洗过一次后药量已经不够了。 用一块布沾了酒,南衣小心翼翼地擦拭起了伤口。 ——晚上看不清,这白天一看真是细皮嫩肉,有伤口太可惜了。 ——前头三道口子,背后七道,都成棋盘了,这人可真能忍。 感慨中的南衣忍不住手上一重,当即听到男子闷哼了一声。 赶忙回神,再次小心翼翼地擦拭起来。 涂完药,包好绷带,男子额上已是冷汗连连,脸色惨白,却未吭一声。 正要继续帮他处理腿上伤口,可手刚碰到腰带,南衣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得帮他脱裤子? 呃……这个…… 那天晚上天黑看不清,他还昏着,腿上的伤南衣是就着裤子破掉的口子直接撒药包扎的,根本用不着帮他脱裤子。 但现在光天化日,这人还醒着,裤子又没破,自己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脱他裤子是不是太过了些? 上衣也就算了,一到夏天,光膀子纳凉的汉子多的是。但只穿里裤到处跑的还真没有。 “怎么了?”发觉南衣停了动作,男子疑惑地问了一声。 稍稍低下头,南衣将自己地视线控制在马车的软毯上,“公子,你这么坐着裤子脱起来不便,腿上的伤……” 她非常期待听到一句——那算了。药给我,我自己来。 但事实是…… 这人彻底斜躺了下来,稍稍偏转换了个方便她脱裤子的姿势。 深吸一口气,南衣镇定地伸出了手,解开此人腰带往下扯。 将眼前人脱得只剩里裤,南衣的脸已经控制不住地烧了起来,好在有易容,只有一双耳朵红得明显。 努力稳住双手,快速清洗伤口,熟练包扎换药,绝对目不斜视! ——这人皮肤真好,又白又细,手感也好…… 包扎完最后一道伤口,南衣觉得自己已经心静如水了——不就是看了两条又长又直的大白腿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亏的不是她。 正当南衣再次淡定出手准备帮眼前人穿裤子的时候,黑衣男子撑着胳膊坐了起来,自己系上了裤子。 这样啊…… 南衣收回手。 怎么莫名有点小遗憾? 伤口包扎完,南衣就被护卫给提溜到了外头,就留那位“主子”一个人在马车里休息。 坐在马车前头,冷风拂面,清新的寒冷状态还算能够忍受。 “我叫小南,阁下怎么称呼啊?”闲来无聊,她决定找护卫套套近乎。 这一主一仆,她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能搞好关系拿到解药呢?更何况她先前直接把重伤的某人丢在林子里不管来着…… “长风。”比那主子好一点,这护卫倒是接了话。 “长风?好名字啊!你是姓长不?” 还未等护卫回答,马车里传来冷冷一声,“再聒噪就下车。” 安静地盘腿坐了一会儿,南衣觉得脚酸,又拗成了别的姿势待了一会儿,还是不得劲,便想着再换个姿势。 身后的帘子里又幽幽传来了一声,“再动就下车。” ——果然耳朵太灵不好。你看人家就坐边上的护卫大哥都没有意见,你一个坐里头的各种不满。 马车走得速度不快不慢,但南衣感觉得出来他们应该挺急的,但碍于马车在官道飞驰会引人注目,这才特特压稳了速度,不然也不会中午只给一刻的休息时间。 坐在一处地势平缓的被风坡,南衣啃着自带干粮,悄悄瞥着对面人手中的肉干——一看就是镇上刚买的肉铺。要不是走得急,她也该买点的,比她这干粮饼好吃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正暗自叹气,那位“主子公子”抬起了头,南衣赶忙收回视线,一本正经看风景,认认真真啃饼。</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啃完干粮,都没眯上一会儿,南衣就被护卫叫着出发了。 这一路往南的走法,应该就是去木山。 其实吧,她有点不解,为什么这人还要自己一路跟着。如果说是为了她身上带的金创药,直接让她交出来,用解药打发她离开不就行了吗? 除非……她还有别的用处。 盯着前头摇晃着的马尾巴,南衣陷入了沉思——对于已经有了护卫的木山公子哥,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装死的小少年还有什么用呢? 第8章 天快黑的时候,马车到了一处小村子。 见到马车,村口玩闹的几个小孩都看了过来。 南衣估摸着这村里不常有外人来,那些小孩看他们的眼神满是好奇。 “要借宿?”南衣侧过脸,看向认真驾车的长风。 小村子一眼看过去就二十户人家,自然不可能有客栈,除了借宿不做他想。 “不借宿。”长风干干回了一句。 “难不成露宿?”南衣很意外。这都到村子里了,怎么都该找个屋子挡挡风吧,晚上睡觉可冷了! “不露宿。”长风又答了一句,语气干得让人无法接话。 南衣厚着脸皮准备再问上一句,长风却拉停了马车。 “主上,到了。” “嗯。”马车里懒懒地传来了一声。 马车停在了一户农家门口,木门上挂了把显眼的大铜锁。 长风下了马车,走到门前,很自然地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开了门。 果然是不借宿也不露宿…… 靠!多说句话会死啊! 门打开,马车一路驶进院子,一人多高的篱笆挡住了外头村民好奇的视线。 关上门,还能隐约听见外头人的交谈。 “这家人搬进来了?” “房子空了大半年,还以为没人来了呢。” 马车停稳,“主子公子”走了下来,后背已然板得挺直,走路姿势平稳顺畅。 若不是南衣之前给他包扎过伤口,真是一点儿都瞧不出这人受了那么重的伤。 ——实在是太能装了。 “我们要在这儿住多久啊?”下了马车,南衣凑到长风边上,满脸友好地开始搭话。 长风看了她一眼,牵了绳去安顿马车。 呵! 等老子拿到解药还不想和你讲话咧! 南衣四下瞅了瞅情况,最后选择屁颠屁颠地跟在了那“主子公子”后头。 两人来到一间屋子门口。 主子公子已经抬脚进去,南衣站在门外不知当跟不当跟。 “进来吧。” 这人果然有话要对自己说,南衣应了一声,跨过门槛也走了进去。 屋里摆设简单,扫视一圈,仅有一榻一桌,没椅子没凳子。 收回视线,南衣寻了空地,安静地站着。 男子已在软榻坐下,额头微有汗迹,脸色发白。 瞧他这样子应该是伤口疼了。 马车再怎么舒服也还是马车,一路颠簸少不了。 ——难不成又要换药了?换吧换吧,反正看一次是看,看两次也是看,她还是挺乐意帮这个忙的! 南衣没想错,这主子公子确实是有事要让她帮忙,但不是换药的“美差”。 “有件事需你帮忙。事成之后,自会与你解药。” 事成之后? “不是说好了,救人就给解药吗?”她早就帮过忙了呀! 话甫一出口,南衣就有些后悔——会不会太理直气壮了些?要是惹恼他,翻脸不给药…… 刚想着说两句补救补救,却听到那男子再次开了口。 “那日情势危急,辨不出小兄弟是敌是友,在下为求自保,这才动了毒。” 语气听着挺耐心? 南衣心下微松。 “但是,”男子话头一转,“毕竟小兄弟你将重伤之人留在密林。先前的事,便做不了数了。” 南衣勉力凑了个笑容,“这位公子,救命之恩,不能这么算的。” 就算她半途而废了,但一开始的止血才是重中之重,她绝对担得起救命恩人这四个大字。 男子没有就“救命之恩”该如何算继续与她纠结,只道,“你可以考虑一下。事成之后,解药必定双手奉上。” “那要是事不成呢?”南衣没好气了。一次又一次,凭什么都是他提要求? “不成?”男子轻笑了一声,看着她没说话。 随着他的笑声,周围空气骤时冷了几分。 南衣瞬间清醒——她竟然还敢对他发火! 这人攥着解药,没解药她只能再活四天,那紫色纹路都已漫到锁骨了…… 她这十几年脑子都长哪去了! 立时调整心态,赶忙收起了怒气冲冲的表情,“小的是自己怕能力不足辜负了公子的嘱托。” 男子稍稍侧了身子,将受伤的背离开了点软垫,“龟息功最长能使多久?” 龟息功? 南衣稍一想,往少里报了个数——“两柱香不到。” “主子公子”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时间,眉头明显皱了一下,“勉强可以。” 勉强什么?可以什么? 南衣心里着急地琢磨着,什么事需要用到龟息功? “你只需进到一处地宫,把里头的人带出来,就算完事。”男子声音有些疲惫。</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抿了抿唇,没吭声。 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不然他不会问到龟息功。 见她犹疑,男子并不意外,“回去想想,想通了,明早去找长风。他会告诉你如何行事。” 南衣只思考了几个弹指就觉得还是自己的命比较重要。 正想表个忠心,却看到软榻上的人已闭眼小憩,这是不想再搭理自己的意思。 无奈,只得安静地退了出去,还好心地带上了门。 出门走了没两步,恰好遇上长风。 南衣眼睛一转,赶忙微笑地走上前,想开口套两句话。 只见那护卫单手一指,先开了口,“今晚你住那间。” 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正是一间朝西的小屋。 不错,还落个单间。 刚要道谢,回头却发现长风已然走开。 你不待见老子,老子还不待见你呢! 盯着长风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南衣慢悠悠走向了小屋——反正解药已经有了眉目,不若放宽心,睡个舒服觉,明儿的事明儿再说。 一觉过去。 醒来天还没亮,南衣却被生生饿醒了。 稍稍坐在床边清醒了下,她便果断起身去觅食——这院里有厨间的!她可不想再吃包里的干粮。 确认了厨间里头有干柴,有大米。南衣便径直去后院打了水,决定煮个粥养养胃。 不到半个时辰,粥的香味弥漫开来。 南衣喝了一碗,浑身舒坦。 “有多的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她差些摔了手里的碗。 一回头,正看到长风站在门口。 “有。” “盛两碗。” “哦。” 长风端着碗走了。 南衣瞅着锅底剩的最后一点的粥,摸了摸圆鼓的肚子,略一犹豫,还是给盛出来喝了。 嗝——撑着了。 等长风端着空碗回来,天已大亮。 沉默地放下碗,那面瘫脸的护卫终于看了过来,“主上让我问你考虑得如何。” 南衣摸了下鼻子,打定主意,“我同意了。” 长风点头道,“那好,稍等。” 不一会儿,长风带来了一套黑色衣裤,以及一条单独摆在边上的腰带。 “今晚戊时,穿上这些,我领你去地宫。以龟息功乘木船渡河,找到地宫中的人带出便是。“ 听起来很简单? “乘木船需要龟息功?”南衣不解。 长风这次倒是给了解释,“地宫有暗河。水中有黑水蛇,以呼吸辨别猎物,一但发现猎物……” 后面的话长风没再说,只淡淡给她了一个眼神,弄得南衣整个后背都毛了。 “那我怎么知道找没找对人?那人是男是女,什么长相……” “地宫里,只有一人。” 南衣心里直打鼓。 “若是那人不肯与你出来,腰带此处藏有三根针,寻个机会扎他一下。若是地宫里那人已死,把尸体带出来就是。” 也就是说,这地宫里唯一的人,他们不确定是死了还是活着。 “你们怎么不想着找个靠谱点的,功夫好点的人去呢?” 长风因她理所当然的反问而沉默,好一会儿才道,“龟息功是进入和离开地宫的唯一方法。” 嗯,然后咧? 南衣不明所以——龟息功又不是什么绝世武功。 长风看了她一眼,“但要能做到真正如死人一般,没有十多年功夫,下不来。” 南衣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 这龟息功练起来并不耗力,但极其耗时。想在功夫上有所造诣的人都不会去练只能装死的龟息功。 原来她还是个万里挑一的人才!这事儿是非她不可了。 稍稍掩饰了下得意神色,南衣继续问道,“那我到时候该怎么出来?” “哪条船进的,哪条船出。” 啊?难道这水流还能逆过来? 南衣还想多问两句,长风却径直丢了句“好好休息,戊时行动”便离开了。 这样啊…… 南衣瞅了瞅天色,不紧不慢地踱回屋子,背对着长风,眉头却已皱成川字。 三根针?摸着腰带,南衣眼神暗了又暗。 真当她是个天真好骗的? 刚刚那些话听起来没啥毛病,但要是连起来想就不对了。 照长风所说,龟息功是能进出地宫的唯一方法。 若是那人不想出来,等她用针扎了那人就能带出来,也就是说——扎完针,那人就会死。 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这针上是什么迷药,昏过去的人可使不了龟息功,还是会死于黑水蛇之口。 所以,他们真实的目的是让自己去地宫杀人。 无论地宫里的人是死是活,他们都想让那人死。 之所以说得这么含糊……难道是为了让她心里压力小点 不过,他们毕竟死要见尸,自己应该暂时性命无虞。 可等她真把尸体带上来,之后会怎样,那就不好说了。 真倒了血霉! 南衣咬牙。 长这么大,她只杀过鱼,连鸡都没成功杀过,更别提杀人了。 一上来就摊这事,她作死练什么龟息功!明明当初想着保命,这会儿倒成催命的了! ——菩萨佛祖啊!求求你,让地宫里那个已经是死了的吧!</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第9章 夜里,戊时一到,敲门声起。 南衣低叹一声,提着一个大包袱,打开门走了出去。 包里装着她之前下山带的吃的喝的用的,水带了好几袋子,还把屋里一条薄被给塞进去了。 这到地宫里可能要待几日,现在是冬天,说不定都用得上。 长风给的黑色夜行衣她都穿上了,当然是套在棉袄外头穿的——这么冷的天,只穿那么点就出门不可能的! 门外,除了长风,那身受重伤的主子公子也在。看到南衣把夜行衣穿这么臃肿,还带了几乎有她半人高的大包袱,两人明显诧异了一下。 看啥看!又不是你进地宫,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万一她要在里头住几日,没被子怎么睡! 得到主上示意,长风这才开口,“主上言明,待你归来,一手交人,一手交药。” 话是长风说的,但南衣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主子——既然亲自来了,一定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那人视线扫过她的腰间,确认腰带已在,而后将目光淡淡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两人视线相对,南衣抬了下眉,“这回,你说话算话?” 男子点点头,“你尚有四日时间。四日内,成功带他出现,定与你解药。长风。” “是。”长风上前一步,递出了一个铁质小牌。 南衣犹疑地接过。 “待你出来,地宫外会有人接应。出示此物,交出那人,你便会拿到解药。” 南衣“嗯”了一声,将东西放入怀中——接应的不是长风?难道这两人要离开了? 想了想,她一脸郑重地看向那位“主子”,非常诚恳,“若是接应的兄弟能够一直在出口等我,就再妥当不过了。” 四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要是不小心错过了一两个时辰,她明明完成了任务,却弄个一命呜呼,那就尴尬了。 “放心。”男子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地宫里的人,无论是死是活,都得带出来。” 瞅着外头黑黢黢的天,南衣内心复杂,“那人若是活着,我会不会危险?” “他受了重伤,活得可能性不大。若是活着,你不要近他的身,遥遥射针便是。” 男子的解释让南衣心里好受了不少——地宫那人最好是死透了,不然她还得沾人命。 “时辰不早了,长风,你们出发吧。” “是!主上。” 终于说完话,那位重伤的主子公子要回屋继续修养了,南衣满脸愁容地跟着长风往村外走。 夜风寒凉,吹在身上,冷在心里。 莫名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呸呸呸! 老子命大的很! 长风的步子挺大,步频也不慢,南衣走上十几来步就不得不小跑一段才能将将跟上。 走啊走啊走,走啊走啊走。 一炷香后,两人依旧在小道上走。 时不时需要跑一下,还背着大包袱的南衣已经有些喘了。 “喂……我们就这么一直靠脚走?”这分明就是浪费时间,糟蹋人命——她的! “快了。”长风头也没回 南衣:呵!等老子拿到解药,绝不和你搭话! 又走了一阵,两人来到了河边。 拨开河边芦苇,露出了一艘小小的乌篷船。 长风解了绳,很是轻松地将船沿着斜坡推进了河里,而后一个轻跃,稳稳站在了船上。 好身手! 南衣低头看了那陡坡半天,挑了处稍微平坦的地方,小心翼翼提着包袱,扶着土坡滑了下去,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扒着船尾爬上了船。 整体动作稳妥有余,难看十分。 长风惊讶,“你不会轻功?”所有时间都去练龟息功了?这选择实在是…… 南衣有些脸红,心中腹诽——老子会的东西多了去了!干啥偏要会轻功! “不会!”板着脸正正坐在船上,南衣催促道,“快些开船。” 老子的命可精贵着呢! 随着水流,小船在夜色之中快速往下游而去,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岔道,长风娴熟地驾船拐入了左边那条。 两旁的芦苇较之前高了几寸,完全遮挡住了他们。 “咚——”是木船触岸的声音。 果不其然,长风带着南衣下了船,又开始了走路之旅。 “喂!这路这么绕,等过两天我出来了,要是不认道走不出来……” “到了。” 长风站定了身子,他的面前是一座山壁。 啥?到了? 瞅瞅那山壁,南衣还特地走上前用手摸了摸,就是结结实实的石头。 难道是空心的?正准备敲两下,突听得“轰——”的一声,面前的一大块石头都陷了下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口,靠在石壁上的南衣差些摔倒。 长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她的左边,一手刚从山壁上收回,显然是开了某处机关。 这人怎么回事! 刚要开口骂,南衣就一个猛子往后窜去,捂着鼻子惊悚地盯着洞口——什么味道! 一股浓烈的腥臭从黑漆漆的洞口往外冲出,恶心极了。 “这里就是地宫入口。”长风也捂了下鼻子,“你往里头走两步就能看到小船,解开扣绳,躺进去,运起龟息功,等到涨潮就能顺流而下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涨潮?” “应该还有不到一刻。若是晚了,黑水蛇会顺着河水聚到船边,下脚就困难了。”长风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全不顾南衣已然铁青的脸色。 ——这个味道!你还让我下去! “这个可以用来照亮。”一展小巧的油灯被长风递了过来,“等你回来的时候,里面的墙壁有处突起,按下就能开门。” 呵呵…… 南衣恶狠狠瞪了那烛台一眼,先从怀里掏出手帕绕着脸扎好,遮住鼻子,这才一把拿过油灯,提起了大包袱。 “喂!和你家主子说一声,要是敢放我鸽子,七天期限的最后一个时辰,如果没来接我话……我拼死也会将带出来的人再塞回地宫里去。” “南公子还请放心。” 呵呵,放心? 命在别人手上让她怎么放心! 点着油灯,南衣提了提包袱,脸色不虞地往那地洞走去。 进到洞内,味道越发明显,眼睛都被熏得要流泪了。 油灯光芒不盛,勉强只能看出是个潮湿的地洞,入口有五级石阶。 南衣摒了呼吸拾阶而下,沿着湿滑的石路小心翼翼走了几丈,便看到了长风说的小船,还有两艘。船身乌黑一片,伸手摸上去很是滑腻,应是长了青苔。 抓紧时间,南衣随意挑了一艘,把包袱放了进去,解了固定船身的绳子,皱着眉头躺到了里头。 ——这味道,真是逼得她不得不使龟息功啊。 “我躺好了!” “轰——” 确认她已经进到船里头,长风便关上了石壁门。 四周立时暗了几分,只剩下手中油灯照亮的那一小块地儿。 南衣想了想,灭了手中油灯——要是看见些什么不该看的,或引来些什么不该引的就不好了。 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是一步吧。 闭上眼睛,娴熟地运功闭气,她的脉搏一点一点弱了下来,直至全无动静。 “哗啦——哗啦——“ 涨潮的河水开始拍船身。 耳边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混在水声中带来越发浓烈的腥臭,刺得她面部皮肤都有些不适。 应该是黑水蛇来了。 南衣默默庆幸,自己已经闻不到了。 河水越涨越高,小船开始晃动,渐渐浮了起来。 南衣耐心地躺着,心里默念:一、二、三…… 等到船真正动起来地时候,她在心里刚数到了五十。 “哗啦啦——哗啦啦——” 诡异的水声托着小船向前快速滑动起来。 这么短时间,光是靠涨潮不可能这么快就能让船跟着走。 南衣心底猛寒——这不是水流在带着自己走,而是水中的黑水蛇在驮着船往回游…… 随“波”逐流了两柱香不到,整个船身忽地震了一下。接着又连晃几下,才终于停稳。 准确来说,这船似乎是进了某处很窄的石缝,卡着不动了。 耳边细细簌簌的声音快速退去,只剩下了隐隐水声。 到了? 南衣心中犹疑——真是两柱香时间,自己先前说龟息功勉强两柱香正好对上这个需求。 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她小心翼翼又等了会儿,确定那些诡异声响没再出现,便悄悄呼了口气,而后继续侧耳听去…… 没声音,没异象。 连续确认几次后,南衣这才坐起身,重新点了手中油灯,借着光往四周看去。 果然,船身正正卡在两块石壁中间,那石壁高度和坐起来的南衣一样。 不出意外,爬上石壁应该就能上岸了。 站起身,南衣先把油灯放了上去,又把包袱丢了上去,而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石壁——呃……是应该学点轻功的。 这么一爬,她这手上、衣服、裤子、鞋,蹭的全是青苔。 上来之后,面前是一条石壁小径,小径的尽头隐隐有着光亮,南衣举着油灯一点点往前挪。 走了约莫三十来步的样子,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圆形大厅出现在面前,厅中还点了不下数十盏灯,但由于石厅地方过大,照得不算太亮。 不过较于之前的黑暗地洞已是好了太多。 这里就是地宫了。 南衣稳稳心神,打量起这个大厅。除了自己进来这处,大厅另有三个出口,不确定通向何处。 整个厅中只有一尊石雕立在正中央,其他地方空空如也。 走近石雕,南衣仔细看了看,雕的是一截大树桩,树桩中央插着一把带着木纹的石剑。 这雕的是——木山剑? 木山有柄木山剑,传说是四十多年前木山主开宗立派时所用。 此剑由硬木所制,既不锋利也不轻便,却被那木山主使得所向披靡,更是用来血洗陵山邪道十三门。此战之后,木色的剑身成了暗红血色,故木山剑还有别名为“血剑”。 可惜的是,二十年前,年仅五十的木山主却突然练功岔了气,走火入魔直至大限将至。临死前,他选择将那柄剑丢进了火炉,与他一同离世。 虽然木山剑早已没了,但此剑依旧一直是木山的象征。 剑由木来,人似木生。 这两句话在江湖中可算是家喻户晓。 ——看来这地宫确实是木山地头。自己中的毒也就是木山藤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收回视线,举着油灯往边上探去。 也不知道他们要找那人会在哪里。这几个出口还得一个个看过来才是。 “咕噜——” 脚下一个不注意,踢到了一块半圆不圆的石头,一路滚至其中一个出口的正前方。 得!就从这个开始! 南衣深吸一口气,果断走了过去。 第10章 石壁砌成的通道里黑得让人心慌。 就着手中油灯,南衣一路摸着墙壁往前走。 越往里头越暗,壮着胆,她边走边观察,瞅见墙壁上有油灯槽,便顺手给点上。 走了差不多十丈模样,前头出现了一堵石门。 南衣伸手推了两下,确认推不动,果断回头。 她可不管什么机关开门不机关开门的,先把能探到的地方囫囵找一遍再说。 一路退回大厅,南衣走向了第二处出口。 依旧是石壁通道,但这一次似乎长了不少,点亮了一路上的灯槽,南衣又遇到了一堵石门。 嗯……还是推不动。 很好!直接回去。 从大厅进入到最后一处石道,南衣刚走进去没几步,就赶忙停了步子。 灯光所及之处,隐隐有一个人正趴在墙角,一动不动。 她竟然运气差到三选一都是最后一个才走对了? 但是!竟然没用上半天就叫她找到了! 停在远处,南衣伸长了手,用灯往前照了照,只隐约看到那人穿了暗色衣裳,头朝她,蜷着腿半趴在地上,长发散在面上遮了模样。 衣摆处隐约有一滩暗色,瞅着像是血迹。 ——他受了重伤,活得可能性不大。若是活着,你不要近他的身,遥遥射针便是。 先前“主子公子”的话在脑海响起,南衣紧张地咽了下唾沫——这人是不是死了? 南衣不敢靠近,但又不敢直接射针。万一活着,她这可是杀人啊! 犹豫了一下,她用油灯往脚下照了照,低头看到了几块剥落下来的碎砖。 ——那就试试吧。 捡起其中一块,瞅准那人方向,南衣抡直胳膊丢了过去。 “咚——” 嘶—— 反倒是南衣自己吸了口凉气。 她这一不小心,扔得太准了些,直接砸了那人脑袋,好响一声,听着就疼。 屏住呼吸小心等了会儿,趴着那人一点反应都没。 真死透了? 想了想,不放心的南衣弯腰又捡了块石头,瞄准——出手! “咚——” 又是正中脑袋。 地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再试一次? 南衣一不做二不休,为了确保安全,一下把目之所及的四块石头全捡了,一下一下全丢了过去。 脑袋,胳膊,腿,身子……通通砸了个遍。 趴着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真是死了啊。 她这才放下心来,一边往里走,一边点着墙上的油灯槽,一边注意着趴着的那人。 随着灯光一点点蔓延过去,那人的情形越发清晰起来。 乌发紫衣,身下有一滩已经凝固了的血迹,发丝遮了面容看不真切,但一双露在外头的手倒是好看得紧,白皙修长,指节分明,手掌宽大——男人的手。 一路走到那人边上,南衣还是保持警惕地离了个半丈距离,仔细地又观察了一会儿,还像模像样试着去听听有没有什么呼吸啊、脉搏声之类的。 当然,就她这水平……屁都没听出来。 犹豫了一会儿,她又随手捡了块石头,这么近的距离,再次砸了下那人脑袋。 “咚——”声音更响了。 依旧没有反应。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善哉善哉!” 南衣大舒一口气,神经一松,就忍不住念叨出了声,“这位仁兄,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先前不敬,还望海涵,还望海涵啊。你要找就找害死你的人算账,可千万不要迁怒我这个可怜人啊!” 一番嘀嘀咕咕,南衣已充分做好了心里准备,走上前,将油灯放在地上,伸手去扶那尸体。 呃……有点重。 她这一下都没拉起来。南衣半蹲着转过身,提着此人一条胳膊,准备将人背起来,这样比较省力。 “嘶——”耳后忽然轻轻一痛。 南衣伸手一拍,像是被什么小虫咬了一口,正要挠上两下,左肩忽地一沉。 嗯? 她的肩头,一只好看的手正不轻不重地搭在那处…… 啊! 内心已然吓得咆哮而起,但口里却被惊得叫不出声。 单手一摆,打开那手,南衣慌乱地向前连奔几步,直到触到石壁,这才警觉地转身看去。 原本趴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然撑坐了起来,低着头,肩头微微颤动,看上去很是吃力。 ——这人竟然没死! 南衣紧张地睁大了眼睛,一只手下意识地就往腰带探去。 “别动。”虚弱而嘶哑的声音响起,那人右手虚虚一握,南衣整个人忽地一震。 唔! 左胸口传来难以言喻的疼痛,叫她立时佝偻了身子。 “你……中了我的蛊,若是敢动……我立刻要了你的命。” 男子的声音时断时续,听起来气若游丝,右手依旧虚握,指尖还在发颤。</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的心口就像是被千万根铁针狠狠扎了个透,那疼痛叫她瞬间白了脸,整个后背浸上了汗。 ——靠!着了道了。 “此蛊……只有我一人能解。”那人边说话边咳了几声,随着他咳的节奏,有几滴血落在了地上。 而南衣捂着心口,弯着腰,已疼得连哼都哼不出来了。 见她没再动作,那人这才缓缓放开了右手。 心口疼痛立时缓解,南衣整个人虚脱地跪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靠!早知道该再射根针以防万一的。 两次!已经被坑了两次了! 前一次是木山藤,这次是什么莫名其妙蛊!她是不是和木山就过不去了! “有水……吗?”那人说话的声音虚弱到极致,却依旧勉力支撑着身子。 缓了一会儿,南衣平稳了痛感,也平稳了情绪,略一思考,便主动从背后取下了包袱,“有水。我还带了吃的,还有伤药。” 边说,她边将包袱递了过去。 现在的情形,她必须即刻示好——这妖人真能捏爆她的心。 “给我!咳咳咳……”这人除了撑着身子,连往前一步自己拿水都做不到。 南衣深吸一口气,取了水囊,拧开盖子,走到他边上递了过去。 那人想要接水,可是太过虚弱,根本抓不稳。 南衣便坐低了身子,拿着水囊放到他嘴边,一点一点喂给他喝。 喝了三四口的样子,他很克制地没有再继续。 “你带了伤药。”喝了水,这人的声音清透了一些。 “嗯。”南衣面无表情地拿过包袱,取出药来,“需要我给你包扎吗?” ——现在这情况,可不能让这人死了! “伤在胸口。咳咳咳……”男子向后靠上墙壁,这是接受了她的提议。 南衣嗯了一声,伸手撩开他散在面前和胸口的头发,准备找伤口。 将将掀开头发,对上此人面容,向来稳得住的南衣直直惊了好几息。 ——这个人……太漂亮了。 作为一个男子,用漂亮这个形容词视乎不太恰当,但此时南衣只想到这么个词。他比自己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漂亮。 可这样一个漂亮、虚弱的人,却能轻轻松松就捏爆她的心脏。 南衣移开视线,稳了稳心神。 好在这人虚弱十分,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先前因他长相而失神的无礼行为。 要是惹了他不高兴,再捏下心,她可受不住。 视线移到男子胸口,南衣一下就心凉了。 面前紫色衣襟被血染成了古怪的暗棕色,因为血迹的干涸,衣料已然发硬。 而最严重的是——胸口偏左处,一根断箭牢牢扎入。 重伤之说,一点没错。 可这伤实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自己又不是神医,救不活啊。如果这人死了,她身上的蛊会不会立时发作? “挖出来。”男子说话的时候还有血顺着嘴角往外滴。 南衣没有说话,小心地解开了他的衣服,看着肿起的紫红皮肤、还有那全部没入肉里的箭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好一会儿,她试探着问了句,“要不……你先再喝点水,吃点东西蓄蓄力气?” “……好。” 南衣赶忙回身拿了干粮饼,一点点掰成小块,放在他嘴边。 男子缓慢而艰难地开始进食,南衣赶忙又递上了水。 一小块饼,一小口水,一点一点,喂了约莫半个巴掌大的干粮,男子偏开了脸。 “可以了。”他道。 收好水囊,南衣从包里翻出金疮药,一把小匕首,还有一个特殊的针线包——还好她都带了啊。 就着油灯的火焰烤了烤匕首,南衣心里越发紧张,“会很疼。” “嗯。”男子垂了眼睑,吃力地平躺下来,“开始吧。” 执着刀,看着那肿起的伤口,南衣半响不敢下手,“若是,你挺不过去……” 男子侧脸看向她,漂亮的双眼不带温度,“你该想我能活着,你才能活着。咳咳咳……挖。” 南衣狠狠一闭眼,重重吸了一口气——挖就挖!她手可巧得很! “咬着!”拿起掰剩的半块干粮饼往那人嘴里一塞,未及他反应过来,南衣已经一刀快很准地切了上去。 血一下冒了出来,男子浑身一颤。 南衣二话不说,又是一刀,那箭头便露了出来。 几乎是在血又涌出来的同时,第三刀已下,箭头倒刺剥离血肉。 立时扔掉匕首,南衣一手按着他的胸口,一手拽着断掉的箭尾干脆利落地往外直直一拔,整个箭头不带一点儿肉沫地被拔了出来。 “唔——”男子闷哼一声,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南衣顾不上去探他鼻息,赶忙压住伤口,拿起事先穿好的针线,唰唰唰地缝了起来。接着又是一通不要钱地狂撒金疮药…… 忙活完一切,那伤口的血好像是止住了,最先一层金疮药已经被淹了个透,南衣又撒了一层。 昏过去的男子一直安静地躺在那处,没有一点儿动静。 难道…… 南衣小心翼翼地探向了他的鼻下,静静等了一会儿。 有气! 还好还好,还有气,还有气,这人没死!没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啪地往后一坐,南衣撑着地面,手脚发软地喘了一大口气,表情彻底垮了。 ——她这遇到的都是啥破事啊! 第11章 地道里很安静,背后的石墙又硌又凉。 南衣默默盘坐在墙角,低头看着前方平躺着的人。 那人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微起伏,都分不出是死是活。 人都说红颜薄命,这么漂亮的人八成也逃不过这古话。 南衣垂头丧气地紧了紧棉袄。 若是他挺不过去死了,自己倒是可以背了尸体上去换解药,但体内还有这莫名其妙的蛊…… 会不会他死的时候,自己也就死了? 啪—— 南衣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师父早就说过,凡事多个心眼,她这都是听到哪去了! 让你不射根针再拉人!实在不行,总归把个脉,探探气再拉人啊! 还有,那天在树上,你干嘛听了银子就探脑袋出来!要是真好心,等人真昏了再下来也不迟啊! 一次两次的!都是自己作的!让你长记性长记性! 恨恨地锤了几下腿,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当年作死学什么龟息功!现下可能真要归西了。 “咳……” 一声闷咳打断了南衣的自责思路,躺着的人有了动静。 醒了? 南衣赶忙凑了上去,却见那人眉眼紧闭,面色潮红,额发已然湿了,牙齿还在打抖索。 不好!这是起烧了! 南衣锤了自己脑袋一下。 ——都没给人盖个被子!这可是冬天!要是他真死了,她还得黄泉道上陪着走! 二话不说,南衣把包里的薄被翻了出来,给那人盖上。还特特用水给他润了润嘴唇。 接下来就是漫长而安静的等待。 期间,南衣啃了一块干粮饼,喝了小半袋水,喂那人也喝了些,给他擦了汗,为了让他舒服,把他被汗湿了的里衣给抽出来丢到了一边。 想了想,南衣还特地把棉袄脱了层薄的给铺在了地上,让他垫着。 ——好在自己穿得够多。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整理了一番,那人终于不再抖索了。 期间,南衣毫不避讳地大饱眼福…… 啧啧啧,和外头那位“主子公子“相比,真是各有千秋,美不胜收。 这美人的身子较外头那位更为纤细柔软,很是配得上这张脸,看着就让人心痒痒。 不得不说,木山的人都是怎么养的? 一个个的都这么好看,就连那长风也长得不差。难不成木山还挑相貌收人来着? 但是—— ——长得好看有个屁用! 木山这些个都是徒有其表,黑烂心肠,就会用毒用蛊控人,还有没有一点名门正派的自觉? 可悲的是,就算有各种腹诽,各种不满,她还是得舔着脸继续伺候这“大爷”。 终于弄完了! 好不容易忙活完的南衣,一屁股坐在了墙角,瞧着睡得还算安稳的“美男子”,重重舒了口气。 手累,身累,心更累,她也得歇歇了。 嗯……眯一会儿,眯一会儿就好。 这一觉,没有床,没有被子,没有枕头,但南衣却意外睡得很香。 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歪倒在了地面,脑袋枕着胳膊,袖子还微微湿了——应该是口水。 快速擦擦嘴角,南衣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刚聚焦清晰就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我靠! 吓了一跳的南衣脑袋一抬,直接撞到了身后石墙。 ——痛痛痛! 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她满是狐疑地看向了眸子的主人。 之前还半死不活的美男子,此时正裹着她的薄被,后背倚着墙,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脖子? 难道…… 南衣立时掏出了怀里的小铜镜,一照之下,紫色纹路已经蔓至了脖子,遮不住了。 按这个速度,她应该已经在地宫里待了一日有余。 那她剩下的时间,只有不到三日。 收回铜镜,南衣努力挤了个笑,很难看,“你醒了?” 蛊美人默默移开视线,没有回话。 南衣寻思了一下,主动拿起干粮饼和水袋,“要不要再吃点?” 木山藤还有三日,但这蛊说不定连三日都没有。此人现下可怠慢不得。 “嗯。”良久之后,南衣听到了很轻的一声气音。 得到肯定回答,她赶忙打起精神,将那饼一块块都给掰小了,这才递给男子。 虽只有干粮饼,但饼里混了不少东西,什么玉米粉啊,高粱粉啊,只可惜没放糖,味道淡了些。 看着碎饼,男子没有动,依旧是那副气虚模样。 此人重伤未愈,气力不足,不能伸手也是正常,南衣表示很理解。 ——但这人是怎么自己爬起来坐着的? 默默腹诽,她没敢开口问,主动把饼喂到了男子嘴边。 送到嘴边,蛊美人总算张了口,一点点吃了起来。 得!自己就是个伺候人的命,前头刚伺候了那“主子公子”,现在又到这“蛊美人”了。 男子进食很慢,嚼的慢、咽得也慢,好一会儿才吃掉了小半个饼,水倒是喝的比上次多了不少。</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很欣慰——想不到自己还是个妙手神医。 吃饱喝足,男子一句话没说,自己沿着墙壁又慢慢躺了下去,接着睡了起来。 确定他已闭了眼,不再需要被伺候,南衣这才拿过半个饼啃了起来。 饼很硬,水很凉。 不好吃,还硌牙。 要是在家里,还能吃顿饺子。 啃着啃着,南衣的动作慢了下来,咬在嘴里那口饼怎么都嚼不下去了,喉头渐渐哽住,眼眶也不受控制的酸涩起来。 事到如今,不管她再怎么努力,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地宫里就他们两人,这蛊公子又杀不得,她没有尸体能带出去,就算救活了这人,她也拿不到木山藤的解药。 不是死于蛊就是死于毒,剩下的时间,最多不到三日了 ——怎么就弄成现在这样了! 早知道,她就不下山了,死于木山藤好歹还能死在家里。 死到临头,只有干粮饼,只有这阴阴冷冷的地宫…… ——就不该去吃肘子面! 就是那碗肘子面,让她丢了马,这才遇上土地庙的黑衣人,受了伤又用了龟息功,还碰到外头那个该死的“主子公子”给自己下了木山藤,现在又被逼到地宫来,竟然还被个“漂亮尸体”算计得中了蛊。 啪嗒——啪嗒—— 眼泪落在青石地面,南衣赶忙用袖子去擦,却是越擦越多。 ——我到底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不带这么耍人的啊…… 最后,她索性把手中的饼放在地上,抱着膝盖,脑袋埋在胳膊里,小声地哭了起来。 而那已经躺下的男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默默看了会对面埋头哭泣的少年,再次闭上了眼。 哭了一通,发泄完毕,南衣用袖子抹了把脸,又看了看还在睡的“蛊美人”,决定在地宫里头找找生机。 这是木山的地宫,万一有木山藤的解药呢?实在不行有具尸体也好。 灵光一现——对啊!其他的尸体也行啊! 这么一想,南衣立时有了精神。 要是额外有具尸体,就一切都好办了。就算机会渺茫,她也得找找看! 带了小匕首在身上,提着小油灯,南衣起身继续往这处走廊深处探去。 前两个走廊都有石门拦了去路,不知道这处会不会有什么不同。毕竟这人受了伤,却只挑了这处走廊待着,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什么特别用意? 一路将墙上的灯槽点亮,南衣踩着光,警觉地往里走去。 走了大致二十来步。 “唔——” 胸口忽然一阵剧痛。 南衣捂着胸口,下意识回头看去——靠!又来? 刚才还睡着的男子不知何时已支起了身子,右手在空中五指微曲,不肯放松。 ——他不想让自己往里走? 南衣忍着痛转过了身子,一步一步往回挪。 “松、松……手。我不……过去了。” 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就一会儿时间,汗就从鼻尖渗了出来,腿抖得都站不住了。 听到这些,男子终于放下了右手。 南衣再次体会到了力竭腿软,立时跪地的感觉。 ——靠!就不能好好说句话警告一下吗!有必要一上来就往死里拿捏她? “咳咳咳——咳咳咳——” 男子开始咳嗽,一声声似乎要将肺都咳出来。 南衣腿脚发软地跪坐在离他几丈开外地地方,刚才那阵疼得她视线都涣散了,压根儿没有心思去查看他的伤势。 男子又咳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停住了。 此时,南衣也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手脚并用地站起身,来到那人的身边。 “我们得谈谈。”南衣道。 必须得谈谈,不谈她就没未来了。 蛊美人嘴角还带着血,听了她的话,只是吃力地拭掉了血迹,抬头看了南衣一眼,便再次躺了下来。完全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呵……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力气折腾人? 南衣捂着胸口,找了处他正对面的墙角坐下,“既然你现在不想谈,我可以等你休息好再谈。” 反正她是一定要谈的! 好在这一次回应她的,是一个轻得几不可闻的“好”字。 说完,这蛊美人便再次闭上了眼睛。 第12章 又过了许久许久,久到那紫色纹路已快越过脖子,蔓上南衣下颌,蛊美人才终于醒了。 南衣赶忙主动招呼,“你看,我们现在可以谈谈不?” “……嗯。” 抓紧机会,南衣往前挪了挪,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寻着他的双眼,很是诚恳地看了过去。 “你想活,我也想活。”她指指自己下巴的紫色纹路,“我就是因为这木山藤才下地宫来的。” “现下如果你死了,我活不了。”她指了指胸口示意有蛊,又道,“但若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躺着的蛊美人睫毛微微一颤。 “我身上的木山藤毒,应该还剩两日时间。外头人让我带着你的尸体出去,便会给我解药。” 南衣将先前打好的腹稿一骨碌儿全说了出来。 “如果我空手出去,或者不出去,两日后,我必死无疑。但他们很可能会再找来第二个、第三个会龟息功的人。你以后会不会有运气像控制我一样控制他们,这就不好说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还有,我带的口粮和水,就算再怎么省着吃,你也撑不过半个月。外头的人若是耐心好,直接守着门,不用派人下来,你也会死。” “咳咳。”蛊美人短促地咳了两声,没有接话。 摸不清他的态度,南衣继续循循善诱,“现下,有一个你我都可以活下去的方法。”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他的注意,蛊美人的面颊稍稍偏过来了些。 南衣赶忙趁热打铁,“这个方法,只需要一具尸体。如果地宫里能找出一具新近死掉的尸体,我就可以带出去换解药。等外头那些人确认你死了,放低警惕,我还可以给你送吃的、喝的、用的,还有药!等风头过了,就带你一起出去。” 这便是南衣的打算。 “你以为……咳咳……随便弄具尸体出去,外头人就会信吗?” 这是迄今为止,这蛊美人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南衣心中一喜——他没说地宫没尸体! 保命事大,果断带上讨好的微笑,南衣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只要将尸体弄个面目全非,做出被黑水蛇咬的样子,我就能装作是你,然后带出去,怎么样?” 南衣信心满满,可回应她的,却是一声轻笑。 蛊美人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不怎么样。” 一腔热血瞬间被浇灭。 南衣从没想过他会拒绝。 “咳咳咳……我不可能活着被你带上船。他们不会信。” 男子又咳了几声,缓缓闭了眼,一副又要休息的样子。 “先别睡!”南衣赶忙拉住他,“你只要告诉我这地宫里怎么弄到尸体,剩下的都不用你操心。若我能拿到解药必定回来救你。反正死马当活马医,我想寻个出路,你也寻个出路,如何?” 虽然她不理解蛊美人说的“不可能活着被自己带上船”是怎么个不可能法,但她不想死,就必须先努力弄到尸体。 只要有了尸体,她自有办法让外头人都信! 见他不回话,南衣正想再说两句,却见男子已然闭上了眼睛。 “喂!” “你别睡啊!” “喂! 任南衣再怎么开口,他也不回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大爷的! 油盐不进,就等着死了是吧! “好啊!死啊!一起死啊!反正我就能活两天了!” 直接从腰带里拿出了毒针,南衣上头了,“他们给我这三根毒针,扎你一针,我自扎一针,还能多出一根!老子才不等什么经脉寸断,死那么惨!”话毕,她提着针就往男子脖子上扎去。 漂亮的双眼忽地睁开,冷冷清清地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反抗,甚至连右手纵蛊都没有做。 仅仅只剩半寸距离,明明已经气极的南衣,手却凝在半空,怎么都扎不下去了。 那眼神太静,也太冷,似乎无论南衣说什么,做什么都起不了波澜。 “你到底要老子怎样!” 叮——金属针被狠狠丢了出去。 南衣一把拽住他的衣襟。 “咳咳……”动到伤口,男子压抑地咳了起来。 “你明明想活不是吗!不然干嘛给老子下蛊,还让老子帮你疗伤!”南衣气极了。 “老子有办法出去,有办法活,你还说不怎样!真想死,你就一个人死啊!拉着我干嘛!我挖你祖坟了吗!” 一通骂完,南衣眼睛已然红透。 她不想死,她不甘心,她不想认命! “你真要求死,就给老子解了蛊,自己去死!我没活够!” 这句话是南衣吼出来的。 男子嘴角已经再次溢出了鲜血,因为她的话,眼中似乎闪过了某种情绪。 “咳咳咳……”他开始咳得有些止不住,血沾到了南衣的手背。 温热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松了手,失去钳制,男子瞬时倒了回去,继续捂着胸口不断咳着。 见到他眼中咳得都带出了泪水,南衣一时被惊道——这是被自己骂哭了还是疼哭了? 良久,男子终于缓了过来,却是抬头死死盯住了南衣。 “看什么看!骂的就是你!”南衣艮着脖子又来了一句。 男子咬了咬牙关,眼睛一瞬不瞬继续盯着她。 “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分毫不退,南衣不客气地回瞪过去,“不想死就该听我的!” “呵……”一声气音,似笑非笑。 他的视线依然胶在南衣面上,带着几分恶意与狠绝,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咽下口中鲜血,男子伸手指向了南衣身后,“那里头……有你要的尸体。” 蛊美人指的里头,正是先前打死也不让南衣进去的地方——这条石壁走廊的另一头。 ——靠!早点说还用受这个苦! 南衣心情很复杂。 看着面前人面色惨白,嘴角带血,虚弱不堪,还恶狠狠盯着自己的模样…… “我看下你的伤口。”冷着脸,南衣不容分说地揭开他地上衣,看到伤口没有绽开,也没有往外渗血,又给他上了些药,还喂他喝了些水,又吃了些东西。 等男子状态稳定下来,南衣这才提着油灯站起了身。 “我过去了。” “机关在地面……咳咳……靠门左起第三块砖,需拔起再放下。”</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一路往前,点亮四周壁灯,南衣还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半路上又被“叫”回来。 然而,这一次直到她见到了石门,身后的男子都没有任何动作。 按照男子所说,南衣找到了那不起眼的第三块砖,抠着石缝用了好一会儿力才拔起来。 “喀拉——”墙内传来了机关移动的声响。 待将石砖放下,只听得“咔咔咔咔——”的齿轮声响,那沉重的石门被缓慢打了开来。 石门甫一打开便是阵阵寒意扑面,冷得南衣打了个激灵。 待提着油灯看清门后景象,更是让她寒到了骨里。 这屋里装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石棺。 所以这地宫——压根就是个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叨扰了,叨扰了,抱歉抱歉。” 南衣一边念着,一边快速走了进去。 屋里有一些石棺还空着,盖子正摆在一边。 而闭着的石棺前都刻上了字,记着时间和人名,还有一段关于生平的小字。 这个不行,太久之前了,应该化骨了。 这个年纪太大了,不好弄。 南衣一个个看过来,最后走到了一个只刻了名字的石棺前。 晏隶。 刻痕很新,应是刚刻没多久。 使劲推开棺盖,南衣看到了里头躺着的人,眼前一亮——刚死不久的男尸。 棺材里的人,身形和蛊美人差不太多,只是长得太棱角分明了些。但好在肤质不错,发色也瞅着很近。 就他了! 南衣探进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尸体给弄了出来,累得她直喘气。 刚准备把尸体一路硬拖着离开石室,突然想到先前蛊美人不让自己进来,还被她骂了那么大一通才肯让找尸体。 ——难不成,这里头的人对那蛊美人很重要? 犹豫了一会儿,南衣蹲低身子,小心地把尸体背在身上,一点一点挪了出去。 出了石室,周身暖和了不少。南衣回头试着又挪了挪那第三块砖,石门便关上了。 ——这机关还挺灵敏? 关好门,南衣继续背着尸体沿着走廊走。 快到那蛊美人身边时,不意外地看到他正定定看着自己。 “你还是别看了。”南衣吃力地把尸体又往上背了背,“既给了我,就别管了。” 蛊美人继续看了她好一阵,方才收回目光。 “喂!除了胸口的箭伤,你骨头以前有过旧伤不?” 蛊美人想了下,“没有。” “哦!”南衣继续背着尸体往外走。 临近大厅,她停了步子。本想回头对那蛊美人说句“放心,我们都会活着的。”突然又觉得太过矫情,顿了顿步子,还是直接去到了大厅。 ——厅里光线好,地方宽敞,好办事。 一路扛着尸体来到厅中离蛊美人所在通道较远的角落,南衣反复确认了这个地方不会背蛊美人轻易看见,这才从怀里掏出了她的针线包、那把小匕首、还有先前从蛊美人身上弄下来的断箭。 稍稍检查了尸体,南衣还算满意。 这个尸体是受内伤而死,胸口这边明显断了肋骨,没有其他显著外伤。得把这些骨头摆正了,才能将断箭插进去当作中箭而亡。 拿刀比划了下,南衣在扎箭的地方先开了个小口,而后从针线包里取出了一根粗针,轻轻一拉,此针便成了一尺之长,韧性十足。 娴熟地从切口下针,南衣一手扶针,一手按着尸体,一点一点,将尸体里头移位的骨头拨正过来。 确定无误后,收针,而后将箭头对准位置往里一插到底。 伤做好了,接下来便是面部。 南衣举着手比划了半天,脑海中想着蛊美人那张脸。 这个尸体面部棱角太盛,要改不少。 大致有了想法后,南衣掰开了他的嘴,针从口内刺入,直至触及面骨,这才不紧不慢地磨剔起来。 嚓嚓嚓—— 直到手都酸了,这面颊才算改造完毕。 然后,南衣又依样画葫芦地修了眉骨、鼻骨,还特特将此人手骨也弄细了一翻。 若是有人在边上看到此幕,必然惊讶万分。 尸体经过南衣这番改造,已变得和那蛊美人有八分像了! 死人本就与活人看上去会有差别,若说这是蛊美人的尸体,怕是没人不信。 ——对了,蛊美人左肋还有颗痣。 南衣从针线包里取了个小瓶,用细针沾着瓶中液体在应当有痣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描画起来。 半刻之后,痣已完成。 南衣长吁一口气,有些疲累地伸了伸胳膊,动了动脖子。 等会儿向那蛊美人要了衣服,给尸体换上,就大功告成了! 真真是天不亡我! 第13章 理了理衣服,抱起地上脱下的死人衣服,南衣转身往蛊美人那通道走去。 时间不等人,她得快些上去“交货”,错过吃解药的时辰就不好了。 通道里的蛊美人已经又睡了,正安安静静地平躺在那里。 南衣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还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醒了他。 “要你的衣服给外头的换上才行。” 男子抬了下眼,“好。”</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见到男子很自然抬起的手以及看向自己的漂亮双眼,南衣知道——又到了扒男人衣服的时候! 一本正经顶着少年面容,某人毫不心虚地上下其手。 一层、两层、三层……扒得只剩亵裤。 虽然有薄被盖着,薄袄垫着,忽然除了衣物,男子还是轻抖了一下。 “不介意吧?” 将尸体身上弄下来的衣服堆到他面前,见男子并无抗拒的意思,南边这才给他穿上。 当然,尸体里衣就算了。 “我去换完解药还得到镇上买点东西,一来一回总得要上两三日。东西都留给你,你且省着点吃。”想了想,南衣把又把夜行衣里头的大棉袄脱下来,塞了给他,满脸真诚,“别冻着,伤口不舒服就多撒点药。多休息。” 看在我这么尽心尽力的份上,没人的时候可别再动不动握个右手啥的了。 做完这些,南衣还颇为周全地在地上找了一大圈,把自己先前丢了的那根毒针寻了出来。 ——这可不能丢。 “你可知道……咳咳……如何进地宫?”身后传来男子的问话。 嗯?进地宫? 南衣想了想,“好像是石壁上有个机关。得找找。” “一个圆环。”男子解释道,“拉起圆环,左转三圈,右转两圈。关门要反过来。” 这么复杂? 左三右二、左三右二。南衣小声念了几遍。 “我记住了!”拿起蛊美人的紫衣,南衣挠了挠头,“那……我走了啊?” “咳咳……”男子还是时不时会咳,但那么重的伤到现在能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见?” 蛊美人看了她一眼,“嗯。”倒是没再说什么要挟的话。 抿了抿唇,南衣也想不出有什么好说的,一裹手中衣服,转身往大厅去了。 这就算道过别了。 但这蛊美人的态度明显是笃定自己不敢不回。也就是说自己身上这蛊,他相当有把握。 靠之! 南衣不满地皱了下眉头。 ——等着吧!老子要在外头吃香喝辣一圈才回来! 一路艰难地先把尸体先放上了船。南衣这才小心翼翼爬了下去,躺在了船上。 感觉过了一段极为漫长的时间,耳边终于隐约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声响。 ——来了! 果断闭气断脉,直接龟息假死。 小船随“波“而动,沿着原路慢慢往外而去…… 靠岸后,南衣耐心地等着黑水蛇都退去,这才搬着尸体下了船。这一次,她可没耐心小心翼翼背尸体了,直接一路拖到洞口,而后沿着石壁找到“长风”所说的凸起,狠狠一拍。 “轰——” 石门洞开。 外头正是夜里,尚有月光,照得还算清楚。 南衣刚把尸体整个拖出来,身后的石洞就关上了。 ——有人在! 果断转头,正看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站在洞边上。 应该是就“主子公子”留下接应的小弟了。 “劳驾大哥等我了。”南衣边说边把藏在胸口的牌牌拿了出来,“这一手交人,一手……” 那人拿过牌子,直接蹲下身开始查看尸体。 一番外伤,面貌检查之后,他还特地掀开尸体的衣襟,直到看到左肋那颗痣,这才起了身。 “大哥,这解药……” “你进去的时候他就死了?” “对对对。”南衣忙不迭地点头,还很乖觉地把腰带给解了递了过来,特地指了指这个人的胳膊,那里正有根针,“以防万一,我还扎了他一针,也没见到反应。” “既然你进去的时候他就死了,为何现在才出来?” 只是拿出一具尸体她在下头待了三日? 这大哥心思有点缜密啊。木山怎么尽出人精! 南衣心中暗叫不好,牙齿一咬,急中生智道,“我下去的时候找了挺久,到处都是石门,琢磨了半天也没弄开。地宫里唯一开着的石门后头全是棺材,我一开始都没敢进……” 眨眨眼,她露出了一个胆怯而委屈的表情,“还说地宫就一个人,分明就是好多人,要不是我记得你们家公子说那人可能刚死,都不知道该带哪个回来。” 问话顺利过关了的南衣,终于拿到了解药。 那一刻,南衣深深体会到了木山“名门正派”的光明属性——说话算话,说给解药就给解药!不玩过河拆桥那些阴的! 看着手中拿小得不能再小的药丸,南衣心情好上了天,可总觉得这药有点眼熟。 嗯?硬硬的,中间还有个古怪的通孔。 怎么越看越像那“主子公子”腰带上装饰的黑珠子? ——靠!他还真随身带了解药! 交易完美结束,吞下解药的南衣与那“大哥”一起坐船回了村里,还在院里好好休整了一宿。 “主子公子”和长风都已不见了踪影。 第二日一早。 南衣脖子上的纹路已然全消,毒解了! 承蒙木山大方,为了方便她赶路回去,送药大哥还慷慨地给了她十两银子和一头……驴。 默默收起十两银,南衣牵着毛驴,很是违心地谢过了“送药大哥”。 ——呵呵……说好救那人一命,白银万两的呢?</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那主子公子的命就值十两并一头驴的价!她就该见死不救! 心里奶奶的,面上继续狗,“大哥,那我这就走了啊。” 送药大哥摆了摆手,很严肃地撂给了她最后一句话,“这几日的事情还请南公子务必保密。若是事情透露出去……”一个很有威慑力的眼神,“没有木山找不到的人。” “放心放心,一定守口如瓶,一定一定。” 南衣狗腿地一直保证,待转过头来立时收了谄笑。 ——德性!她才不想和木山扯关系呢!都是满肚子坏水! 告别送药大哥,骑着小毛驴,南衣紧了紧身上为数不多的衣裳,裹着从院子里顺来的薄毯出发了。 她刚问了,最近的小镇要往东走上大半日。 “阿嚏——” 冷…没了棉袄特别冷。 搓搓鼻子,南衣小皮鞭轻轻打了下毛驴,“驾!” 走!去镇上大吃一顿! “昂昂——” 毛驴叫唤了两声,继续慢悠悠地埋头走。 到了镇上,南衣先饱饱吃了一顿,接着买了件棉袄船上,想了想,还给地宫里的人从里到外买了衣裳。当然,捡最便宜的买! ——她怎么就这么心善呢! 晚上挑了个平价客栈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又采买开来。 吃的喝的,还有要给蛊美人带的药。 不买不知道,一买吓一跳。 这外敷内服的伤药,只买了够用十日的,便将南衣刚到手的十两银子花了个精光。 而且这内服的药还得煎…… 来到一家店铺,南衣笑得满脸亲切。 “老板,这陶罐和炉子怎么卖啊?能不能顺便送我点碳?” 采买完毕,最后大包小包往毛驴上一放,南衣自己没地儿坐了。 ——算了,牵着走回去吧。 原路返回,天黑后南衣才到了村子。 那间院门落了锁,看来人都走了。 没做停留,南衣按照记忆继续牵着驴子走到河边。待看到芦苇里头藏了两艘船,立时放心了。 多了一艘,证明原来守着地宫的人也撤回来了。毕竟在不确定蛊美人死没死之前,肯定有人守着地宫,防止他逃出来。现下看来,地宫反而成了灯下黑,安全得紧。 找了颗不大不小的树,栓了驴,南衣提着三大包东西姿势相当难看地上了一艘船。 ——这船怎么划来着? 在河里捣鼓了好一会儿,南衣才摸到门道,左一下,右一下的划了起来。 待看见熟悉的岔道,已经是月上中天。 这个时辰和上次长风带自己来的时候差不多,得抓紧了赶“涨潮”了。 停了船,费力地拖着三个大包一路来到石壁。 找到蛊美人所说的“圆环”,左三右二,门便开了,依旧是那难闻到不行的腥臭味道。 屏住呼吸,南衣把三个大包连拖带拽给弄了进去,点上灯,找到船,放好东西。 又回头试着按了下出门的那个按钮,见关上了门,这才心情大定地躺进船里,开始装尸体。 南衣信心满满——蛊美人看到这么一船的东西,一高兴说不定直接就给自己解蛊了!毕竟木山可是名门正派! 回到地宫,南衣熟门熟路地把三个大包袱一路拖拉扛拽地运到了大厅里头。 “我回来啦!” 等了会儿,没人回答。 南衣默默宽慰自己——就算蛊美人身子好了应该也不屑回答自己的…… 放下东西,她便径直往蛊美人那去了。边走边琢磨着这走廊离石棺太近,风水不好,不利养伤,得搬到大厅修养,这样熬药什么得也方便。 进到走廊,见到靠墙而坐的蛊美人,南衣眼睛立时发亮,赶忙上前表功,“我这次特地……” “收拾一下。”能够轻松靠坐着的蛊美人打断了她的话。 “收拾?”南衣不解。收拾啥? “地宫不可久待,需即刻离开。”男子虽然声音不大,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话毕,他支着墙站起了身,抬眼看了下南衣,眼神只传递了一个信息——为何还不动作? 好不容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大包小包扛回地宫的南衣:我…… 第14章 半响,她默默深吸一口气,挤出笑来,“我这刚进来,离下一次涨潮应该还有些时间。不如……我们先到厅里吃点东西,换换衣裳,再换下药?” “好。” 南衣很有眼力见地赶忙上手扶住这位大爷,那人便顺势倒了过来,重量全托付给了她。 呃…… 美人看着瘦,重量不算轻,毕竟是个男子,他身体刚往南衣身上压的时候,差些把她压跪了。 一路小心翼翼地半扶半架,南衣终于把蛊美人支到了大厅。扶着他好生寻到位置坐下,这才去扒拉包裹。她这次还买了肉干的!那可比干粮饼好吃太多了! 殷勤地送上一堆吃的,蛊美人胃口好了不少,虽然进食过程中会动不动咳两下,但再也没喷血的情况了。 身子恢复得倒还不错,但…… 南衣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觉得衣服、发型都有些碍眼 既然要立时出去了,那先前扛进来的那一大堆水袋就不是很必要再扛出去了。 “你……要不要用水洗洗?”</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虽是美人,但穿着死人衣服,还受过伤,还出过那么多汗……是吧。 听到这些话,男子眯眼看向了南衣。 已经在外头好生休整过的南某人,沐过浴,换了新袄,趁着夜时还卸过易容做了护肤补水,更是将易容皮子精心打理了一翻,还将头发全部束起戴了顶绒帽。 没了木山藤的纹路,此刻的小少年神采奕奕、青春无敌。 被打量的南衣有些发怂——蛊美人好像在生气? 好一会儿,男子才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了南衣边上的大包小包,“你带了炉子?” 啊? 侧头看见被扒拉开的包裹已露出了炉子和陶罐,南衣果断开始表功,“对对对,我还想着要煎药给……” “烧水。”男子淡淡瞥了她一眼,“洗头。” 于是,南衣再次踏上了老妈子之途。 烧水、帮洗头,帮擦干头。 ——这厮头发又黑又直,让她个姑娘家都羡慕了。 接下来就是帮脱衣服,帮擦身…… 擦完了上身,南衣默默顿了动作——这擦身得擦全身吧,那块也得擦的话…… 感觉到少年的视线瞥向自己还穿着裤子的下身,男子面色微微凝滞。 “转过去。”拿过她手中布巾,蛊美人下了指令。 啊?哦…… 身后传来一些列动作的声音,南衣抬头望地宫天花板,耳朵微微发烫。 “别回头。”可能因为动作较大,男子声音有些疲累,“衣物给我。” 南衣扒拉出新衣裤,头也没回地往后一递。喏! 手上一松,衣物被人接了过去,接下来又是一番穿衣声响。 南衣背对而坐,耳朵烫得不容忽视——哎呀呀,我可是个女的呀。 等终于能转过去了,蛊美人也都穿戴好了,但面色因为牵着伤口明显又白了几分。 何必这么逞能呢?起码她帮着穿个上衣肯定没问题的呀! 刚内心感慨了两句,南衣就皱起了眉头。 这蛊美人穿的就是自己从摊上买的“平民百姓装”,怎么还是好看得如此惹眼?衣服在他身上都显得金贵了不少。这么带出去,走几步就得被人注意到,实在太招摇了。 正琢磨着如何是好,蛊美人发话了。 “收拾一下,应该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出去了。” 男子虚弱地靠在墙边,毕竟重伤未愈,刚才换衣服已是把他好不容攒的气力消耗殆尽了。 断了思绪,南衣扁了扁嘴,认命地开始收拾。 水袋留两个就够了,干粮没必要那拿这么多,这蛊美人换下的衣服直接打包丢在角落不要了。 自己原先的大棉袄还得留着,毕竟是自己的东西。买的药得带着,炉子看着也挺好,得留着。 收拾到最后,三包东西变成了一个大包。 “戴个帽子?”南衣取下了自己脑袋上的帽子,“外头还挺凉的,您这头发还没太干。” 蛊美人瞧了一眼帽子,先是拧了眉,而后淡淡地点了下头。 “夜里风大,再捂个这个吧!” 帮他戴完帽子,南衣顺势将一条灰色长布巾快速地围在了他的脖子和脸颊,几乎遮了大半个脸。收回手的时候还“不小心”在男子的左眼角碰了一下。 布巾有些憋闷,蛊美人眉头皱了起来,正想要扯开,却被南衣压住了手。 少年笑得一脸谄媚,“出门在外,还是遮着点好。” 领会了他的言外之意,蛊美人看了她一眼,放下手,没再计较。 时辰差不多了,南衣很好心地挑着地宫里一些油灯给灭了——以后有人来没灯点就惨了。 先把包裹弄到了船上,她这才搀扶着蛊美人慢慢上了船。 “小心,唉,慢点。” 已经躺好的蛊美人,见到南衣也准备上船的样子,伸手指了指后方,“那还有一艘。” 言下之意就是让南衣别和他坐一个船出去。 探出腿又缩回来的某人——切!我还不乐意和你挤呢! 走到后头,确实有一艘船,应该是蛊美人之前进来躺的那艘。 南衣心里憋着气躺进了船——现在出去了,这人还重伤,八成会以蛊要挟自己继续给他做牛做马。万一用顺手了,舍不得换了,不给自己解蛊,就这么一直耗着,怎么办? 此念一起,南衣立时危机满满。 不行,必须想个法子,自己不能总这么被动下去! 正绞尽脑汁,黑水蛇大军来了。 黑水蛇轮渡时间…… 出了地宫,南衣一手吃力地提着大包,一手使劲支撑着走路不利落的重伤员。 刚那两柱香的龟息功应该是伤到了他的腑里。 黑水蛇甫一退去,南衣就听到蛊美人在前头船里一个劲儿地咳,而且……还又咳出血来了。 ——大兄弟,你这是何必呢?这么和自己过不去?地宫多待两天不就没事了? 接着是划船渡河,摸爬滚打地上到岸边,见到驴兄的瞬间,南衣这才笑逐颜开。 先把蛊美人弄上驴,而后自己背着大包在前头牵驴——活脱脱一个忠心耿耿的小厮。但好歹没先前一拖二那么累了。 可接下来往哪走? 南衣一时踌躇了。 村子去不得,师门更去不得。不知道什么来路的美人就是个烫手山芋。要是被木山发现了,还得连累师门。使不得使不得。</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去木山。”男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南衣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转回头。 对上她的视线,蛊美人只是轻轻咳了两声,“往南。” 南衣懵逼了。 她不是不知道木山在南边,而是——你还敢往木山去?就不怕羊入虎口? 不对!就蛊美人这狠劲,应该是狼入虎口…… 见她还看着自己不动,蛊美人眯了眼,而后虚虚抬了下右手,“还不走?” 右手? 南衣一愣。 这是能捏爆她心的“神之右手”。 “我看看啊——这边,这边应该是南。那就往这走了啊。” 牵着驴,南衣内心泪如泉涌。 ——老子不服!木山就没一个好人! 走着走着,天都快亮了。 一夜没睡的毛驴都撂挑子不干了。 “我们歇会?” 此处离地宫已有二十余里,南衣现下又累又困,那一直骑着驴的蛊美人也瞅着状态不咋地——脸白得都成纸了。 “好。” 这人说话都虚了好几个度。 所以说,何必呢?在地宫里头好吃好睡地养好伤再出来不行吗?箭拔了才就只有三天! 挑了块避风的平地,南衣拴了驴,安顿了蛊美人,这才自己找了块地,就着微微泛白的天空,毫不讲究地靠着树睡了。 ——累死老子了。 等到大太阳照到脸上,南衣被阳光晃得难受,这才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日上中天,四周环境清清楚楚——好吗,这是走到荒郊野外了。好在是白天,要是晚上遇个狼,就他们这两人一驴妥妥完蛋。 蛊美人睡在树的另一边,南衣爬起来去瞧了瞧,人还没醒。那驴倒是自己开始晃着尾巴啃草了。 看它啃得认真,南衣也有几分饿了。 ——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 南衣果断拿出炉子,倒水放干粮饼——煮个混粥就肉脯! 水刚烧开,旁里传来了一声,“灭掉。” 寻声看去……蛊美人正坐靠着树,表情不善,“炉子灭掉。” “马上就烧好了。”她将将才把干粮饼掰了丢进去,还没煮烂呢。 “有烟,很明显。” 南衣:这是连顿热的都不给吃了? 不大情愿地灭了炉子,就着半烂不烂的“粥”,南衣发泄似了啃了两大块肉脯。 野外。 阳光明媚,树叶枯黄。 还有毛驴在啃草,真是其乐融融……个鬼! 瞥了眼快要喝完粥的蛊美人,连日来狂受压迫的南衣有些憋不住话了。 “我叫小南,认识这么些天了,还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毕竟是同生共死的缘分,知道个名字不过分吧。 结果那蛊美人眼都没抬,“随你。” 随我?呵! 南衣气乐了,叫你一声“二狗子”你敢应不? “随我啊……我这人起名字不在行啊。”装模做样地伸手扒拉树皮,南衣信口胡来,“大树?” 又揪揪干草,“小草?还是……” 视线转向炉子,“小灶?” 蛊美人一口粥含在嘴里,难以下咽。 好一会儿,他看了眼身后树木,结束了这个话题,“就姓林。双木林。” 哟!这不是挑得挺好吗。怎么不顺便假名也起一个? 南衣咧咧嘴,“那林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先去木山。” 木山木山,又是木山!有啥好去的! 要去你去,老子不去! 南衣用自己最大的诚意摆了微笑。 “木山此去路途遥远,要是林公子不介意,小的帮公子雇辆车,保证舒舒服服,不用操心,一路安全送您到木山。” 蛊美人一下就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你想走?” 南衣犹豫了一下,觉得拐弯抹角没意思,他们之间本来就不是你情我愿的交易。 但是这说话总得有些由头,委婉点比较容易被接受。 所以…… “实不相瞒,我上有七十老父卧病在床,下有九岁幼妹不谙世事。这些时日,我被人用木山藤所困,这才不得不背井离乡。”说着说着她还恰到好处地哽咽了一下,“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会不会饿着,冻着,被人欺负……” 蛊美人抬眼了。 南衣一掐大腿,眼泪汪汪,“我就想着回去看看,我爹他一把年纪,病了十多年,一直身子不好,万一我不在跟前的时候爹爹他……”欲语泪先流说得就是她了。 ——看我这么可怜,要不要考虑下先给解个蛊啊? 南衣这边正讲得声泪俱下,那蛊美人忽然笑了,轻咳了两声,“照你所说。十年前,你爹六十高龄,身子不好,还能生了你妹妹,实在是令人倾佩。” 南衣:大意了! “其实,我妹妹是捡来的。”果断继续编,眼神继续保持诚恳模样。 “怎么不说你也是捡来的?”蛊美人已经举起了右手,在身前慢悠悠转着手指,眼睛斜睨着她,看得南衣心底发颤。 “小兄弟应该也只比妹妹大了几岁而已。” “你猜得没错!”一个箭步上前,南衣紧紧握住了那“神之右手”,“我也是被捡来的!虽是如此,但爹爹他对我和妹妹一直视如几……”</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靠! 话音被狠狠掐断,胸口再次传来熟悉的疼痛。 蛊美人面上带着尚显虚弱的笑意。 空握着的左手伸到南衣面前,“我什么时候说过……只有右手能弄死你?” 第15章 胸口深处,她的心脏正在垂死挣扎,眼前依然开始发黑。 ——凭什么她一直被他这么控制! 下意思狠狠拽着他的右手,南衣疼得声音不稳,“我……不欠你的。” “要不是我……你已经死了……”努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能忍,指尖发颤却依旧不肯服软,“要么……杀了我。要么……你究竟……如何,才肯解蛊……” 手心被她拉得生疼,男子微皱了眉头,对上少年已经疼得有些涣散却固执的双眼,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收了左手。 南衣浑身卸力,仍死死拉着他的右手,看着眼前黑色一点点散了开去。 “别再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掰开南衣的手,揉了揉手心,他停顿了一会儿,方道,“待到了木山,就与你解蛊。” 听到这个,疼过一遭的南衣立时抬头,“说话算话!赖皮是小狗!” 蛊美人林公子眯眼瞪了下她,倒没有反驳。 终于看到希望的南衣放下了心中大石,毫无形象地往地上一倒,彻底虚脱。 ——木山是吧!老子半个月内一定把你送过去! 抬头看了眼蛊美人眼角被自己先前偷偷点上的“黑痣”,南衣心中暗气。 ——要不是遇到老子,就蛊美人这臭脾气还这长相早就死上八百回了!等着吧,等老子解了蛊,一定好好坑你一把!总有让你哭着喊着求爷爷的一天! “你在想什么?”看到躺着的少年忽然露出得意的笑容,蛊美人侧过了脸。 “天气不错!”恢复精神的南衣一个猛子站了起来,“林公子,我们要不继续赶路?” 抓紧时间!早日解蛊! 沿山丘小路往南又走了十里地,他们总算汇上了大道。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慢悠悠的小毛驴被一个驾牛车的农夫赶上了。 “大哥,麻烦问个道,这条路去哪的呀?”小少年笑得很是客气。 “前头就上官道了,能去奉宁镇。”农家人都很热心,“小兄弟是走岔了路了?” “没没没。”南衣摆摆手,“我们就是去奉宁的,特地问问,怕没走对。” 这老农本想说句一起顺路走,后来看了看他们那只实在是不怎么快的驴子,便冲着南衣笑了笑,“沿着这道走就行了!前头还有路牌。” “唉!谢谢大哥!” 牛车成功超车,南衣扛着大包,牵着毛驴暗下决定——到了镇上也得弄个牛车!这样她就不用提包了! 快黄昏时,两人一驴终于赶到了奉宁镇。 奉宁算不得大城市,也没有高大的城墙,就刚进镇的时候有两个衙役站在路边看着往来的人员,偶尔叫几个上前问问情况。 南衣这个小少年长得眼生,那几个衙役看了眼他身后坐在毛驴上装扮严实男子,正要招手让他来问问话,南衣倒是主动微笑着走了过来。 “几位官家,我和大哥是南下求医的,敢问这奉宁城里可有价格合适的客栈?” “咳咳……”蛊美人倒是很合适地咳了两声,声音虚弱还带着肺音。 “什么病?”衙役目光投向了少年身后的蛊美人。 这年头就怕得病,小镇要是来了个传染病患,那得一传传一片。 南衣面上露出几分伤心,“我大哥前些日子被马踏伤了肺腑。大夫说要南边的散血草才能消了肺中血肿。这才南下来寻药。” 散血草确实是南边特有的活血化瘀名药,但这药只能在南边种植,且极难保存,长途运输更是会损药性,一般都是在南边现摘现服。 见少年说得有理有据,衙役挥了挥手,“进去吧。北二街有家客再来,价格还算公道。”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南衣赶忙弯腰鞠了几鞠躬,万分感激地牵着驴走了。 待稍稍走远,身边骑驴的蛊美人道了句,“你这谎话信手拈来的本事,倒也算个人才。” 南衣回头粲然一笑,“小的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本事。能服侍好林公子才是关键。” “接着。”一块金裸子被丢到了她手中,“咳咳……待到了木山,再与你重赏。” 眼睛一亮,这可比那主子公子大方多了!南衣立时干劲满满——去了木山解了蛊,还有赏金拿! “谢谢林公子!” 刚把金子揣怀里,南衣转念一想就觉得怪了——蛊美人这金子是哪拿出来的? 先前自己在地宫救他的时候可是衣服都扒了一遍,没见到钱袋和金子啊。 难不成是自己离开地宫那两天,他去某个棺材里弄出来的陪葬品? 心底一寒,南衣赶忙摸了摸金子压压惊——不管怎样,都是金子。她不嫌弃,不嫌弃的。 找到衙役说的“客再来”客栈,想着蛊美人这身子,南衣咬牙只要了一间大屋。 ——两间还是太贵。 万一蛊美人身子再出点问题嗝屁了,她也跟着嗝屁就不好了,反正美人睡床她睡榻,不碍事! 安顿好蛊美人,南衣下楼点了些热菜端进屋里,总算吃了顿好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接着帮着蛊美人洗漱一番,便扶着他上床歇息。 见他闭了眼,南衣这才下了床帐,自在地去洗漱了。 屋里就点了一盏油灯,算不得亮,南衣找了个背着蛊美人的地方,熟门熟路卸了面具,痛快洗了把脸,又用热水烫了个脚,舒舒服服地躺倒榻上。 反正自己早上肯定比蛊美人醒的早,偷偷再易上容就行。 悄悄窝在被里松了松裹胸,南衣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依旧住在“客再来”,南衣得去搞定牛车。 也许是先头太过勉强撑着,一住下来,那蛊美人看着更虚弱了几分。 南衣赶忙借了客栈厨间给他煎了药,喝下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效果,反正看着是睡觉睡得更多了。 多睡睡好,睡得多伤才好得快。 扎好棉袄,南衣又瞅了眼睡得安安静静的蛊美人,撇撇嘴离开屋子——这人倒是真信得过自己。 下楼,和掌柜打听了下在哪有牛车卖,南衣便走出了客栈。 若是租车必然就要租车夫,人多口杂,容易走漏风声。买车才是最佳选择。 但是买车的话……这刚到手的金裸子就要没了,还得贴上自己的一些小金库。 ——待到了木山,再与你重赏。 只有伺候好了大爷才能有重赏! 南衣果断决定——把驴子卖了买牛车! 马车太贵不值当,而且蛊美人着身子可受不起马车颠簸,还是牛比较稳。你看之前那个“主子公子”坐马车脸白得都和鬼一样了。 按照掌柜指的路,南衣拐进车行,正要开口询问,余光瞥见一旁正在挑车的人,立时收回腿,掉头快走一路,躲到了隔壁的巷子里头。 扒着墙,她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去——靠!她这是什么神仙运气?那个正在挑牛车的竟然是长风! 那“主子公子”是不是也在?他们也要买牛车继续往木山去? 她都耽误这么些天了,他们怎么才到奉宁! 南衣心中急得上火。 奉宁镇就这么大,这“主子公子”要是见到自己,或是见到蛊美人那就惨了。她这条小命真是刚见到点曙光就又被架上去烤了。 怎么办?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一跺脚,南衣掉头就往客栈跑。 ——事到如今,顾不上买牛车了,骑毛驴也必须马上离开奉宁。 匆匆忙忙回到客栈,南衣满脸焦急地推开门,“林公子,快醒醒,我们……” 咦?正对门的床帐是拉开着的? “你便是南公子?”一个女声从侧旁传来,南衣这才注意到屋里站了个人。 女子看上去与自己一般高,冷冷清清的模样,穿着箭袖窄腰的藏蓝色衣裳,手里还提着把剑,一看便是会功夫的。 南衣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小心地把腿往后探了一步,想着要是事情有变,能及时离开房间。 “南公子不必慌张。”女子见她紧张并没上前,而是伸手解开了放在榻上的一个包袱,里头露出一片金光灿灿,差点晃了南衣的眼。 “我家主上承蒙公子相救,特与重谢。” 一整包金子…… 南衣吞了口唾沫——你家主上是哪位主上啊?是这主子公子还是蛊美人? 她不敢问,站在那儿也舍不得离开。 ——乖乖!长这么大,她可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金子! “主上还让我给公子这个。”一个青色小瓷瓶被递了出来,这女子讲话一本正经,“十日之内,就烈酒服下,便可解了公子身上的蛊。” 蛊美人!这是蛊美人的属下! 南衣立时高兴起来,踏进屋内,伸手接过瓷瓶,“你家主上还好吧?”视线撇过床,那里已经没人了,整整齐齐,并没有什么惹人怀疑的痕迹。 “主上已有其他人等护送离开,南公子还请放心。”女子双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东西已送到,在下尚有事在身,就此告辞。” “哦哦哦。”南衣忙不迭地点头,“慢走,慢走。” 潇洒的江湖姑娘跨门而出,留下南衣站在屋内一手拿着瓷瓶,一手摸着黄金,还有些回不过神。 ——这往木山的路才赶了一天,这就功成身退了? 打开小瓶,里头只有一枚棕色药丸,闻着味道有些古怪,还有些发酸。 毒药的可能应该不大,如果要杀自己,那姑娘一剑就够了,没必要又留金子又给药的。 但自己刚才只出门了一个时辰,蛊美人就被他的“自己人”给救走了,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但是……巧不巧合她又能怎样? 抓了抓耳朵,南衣决定不再多想。 自己除了相信那姑娘说的,还能做啥?总不能因为怀疑就跑去找蛊美人吧。就她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找得到人?再说了,若那蛊美人真是被什么不好的人劫走了,她也救不了。 犹豫了一会儿,南衣找小二要了壶烈酒,一个人在屋里就着酒将那药丸给吞了。 是死是活,全看天意吧。木山毕竟是名门正派,犯不着坑她这么一个平头百姓。 视死如归地吞完药丸,南衣和衣躺在床上默默等反应。 ——唉……这一遭下来不到十日,却经历了生生死死几个来回。 垫了垫枕头,瞅着头顶床帐,南衣心里有些发空。</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若真能活下来,那自己这脸皮是彻底不能再用了。那么些木山的人都见过自己了,万一哪天再需要什么龟息功又跑来找她,她可没那么多条命给折腾。 躺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什么反应。 南衣心力交瘁地闭了眼——眯一会儿吧。 反正蛊美人不在自己身边了,就算在奉宁遇到主子公子他们也没事。 一个时辰后。 “咕噜——”肚子一阵响。 刚午睡醒的南衣还有迷糊,眨了眨眼——好像不大对劲……肚子疼? 难道解药有问题? “咕噜噜噜——” 连环响,响声一路而下。 ——靠!茅房! 短短两个时辰,一连七趟茅房。 南衣眼冒金星扶墙而出,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这么大反应,到底是解蛊还是拉蛊…… 吃力地扒着桌子往床边挪,每一步都仿若踩在棉花上,腿软得完全不受控制。 南衣双眼发红,表情扭曲——别让我再碰到木山的人!不然我见一个下一次泻药! 第16章 腹泻到虚脱的南衣不得已在奉宁镇足足住了三天,才终于瞅着有人样了。 ——可恶! 回想起这几日的水深火热,南衣恨不得将那蛊美人胸口的箭再插回去一遍。 别让老子再见到你,见一次打一次! 最后,带上金子,卖了毛驴换了马,南衣退了房,沿着官道往家走。 从奉宁镇出发北上,路经顺有、丰里,南衣平平安安走了一圈,这越靠近慈坊,心里越慌。 ——这些事要怎么和师父说呢?尤其自己这次还用了严令外露的削骨针法…… “师父!”刚进院中,双腿一屈,南衣就结结实实对着老头跪了下来,脱了上身厚袄,一副等待受罚的模样,“师父,徒儿不孝!” 南衣重重磕了一个头,直接转身对北库说道,“小北,关门。” 看着师姐凝重神色,北库有些发愣地将院门给关上了。 见门已关,南衣这才又转向自己师父,“师父,徒儿有话要说。” 听完南衣的一番叙述,整个院中静若寒蝉。 站在一旁的东冠、西今、北库三人面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这段时间,她竟然遇到这么多事! 本来还叼着烟斗的老头也忘了砸吧嘴。 南衣低头跪在那处,挺着背不敢妄动。 半晌,老头拿着烟斗走到了南衣身边,“所以,你搅到木山的事情里头去了?还用了削骨针?” “是……” “咚——”一声闷响,那烟斗结结实实敲在了南衣肩头。 咬着牙,南衣生生受了这一下。 “咚——”又是一下,烟斗狠狠敲在了南衣背上。 老头这次下了重手,南衣跪直着的身子一下跨了下来,脸也白了几分。 院中其他三人眼中已有焦急,却不敢发一言。 “不尊师训,该打!”应声而落又是一下,南衣双手撑地,咬着牙不敢喊疼。 三下之后,老头将烟斗放到嘴边缓缓咂了一下。 “想不到我东方异这把年纪还得收拾你的烂摊子。” 东冠、西今、北库俱是舒了一口气——师父这是打完了。 南衣忍着疼坐直了身子,板板正正又磕了个头,“谢师父。” 东方异看了眼南衣面上的易容,又咂了口烟,“都随我来。” “是。” 五日之后,小院缟素,哭声阵阵。 “二师兄!你怎么就走了啊!”小北扒着棺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东冠正拉着她,眼中隐含泪光。 西今在一旁烧着纸,眼圈泛红,“师兄,一路走好。” 东方异坐在木椅中,佝偻着上半身,整个人都看着老了好几岁。 前来吊唁的邻里好友无不惊讶万分——这南小哥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人没了。 待看到躺在棺材里气息全无,面色青白的少年,众皆叹惋。 “老先生,还请节哀。” “别伤心坏了身子。” 东方异看着棺材,低低叹了句,“这个不孝徒,倒还走在我这个老头前头了……”话语中的哀痛,眼中的落寞,让人闻之心酸,见之不忍。 周边不知缘由的人还在询问。 “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前段时间出门回来后莫名一病不起,请了好些大夫都说不清是咋个回事,前儿个夜里就没了。” “南衣今年这才十五吧。” “是啊。唉……可怜的。” 一番仪式过后,今日巳时,宜出殡下葬。 装着南衣的棺材被阖上了盖子,在师门众人的哭声中被彻底封钉了起来,一路由抬棺人抬到了墓地,按照风俗给葬了。 听说那一日,北库哭得嗓子都哑了,西今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就是一个劲儿地抹眼泪,东冠搀着伤心得几乎站不住的师父泣不成声…… 慈坊这里的东方先生死了一个年仅十五的徒弟。 前来吊唁的不过东方先生的几位老友,以及街坊的十几户人家。 一条年轻的性命就如烟散了一般,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小师兄,师姐她还回来吗?”北库顶着红眼睛拉住了西今的胳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不知道。”西今收拾着南衣屋中东西,声音有些无奈,“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了。” “那我们能去看她吗?” “等风头过去了……也许吧。”西今皱着眉拿起了桌上的铜镜。——这下好,再没人厚脸皮来他这儿顺东西了。那个讨厌鬼会不会也伤心得在哭鼻子?谁让她偏偏闯了大祸。 “这是师姐一直带着的镜子,为什么没拿走?”北库看着铜镜,小嘴一瘪,又想哭了。 西今摸了摸她脑袋,“这镜子木山的人见过,不能再用了。” “收拾完了么?”东冠跨进了屋里,神情有些憔悴,“师父让大家都去厅里。” “完了。”西今将那铜镜往篓里一丢。 这些东西都再用不到了,世上以后就没南衣这个人了。 师门四徒就剩三徒,东南西北终是少了一个。 “已死”的南衣彻底换了身份,昔日男装褪去,窈窕少女坐在马车中一路南去。 师父与了她一封信,将她托付给了南林的夏真人,从此她的全名便是夏南衣。 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呢? 收起镜子,掀开车帘,看着外头的树木景色,南衣心里很不是滋味。 背上被老头打出来的伤还青着一大块,自己就被塞上马车给逐出了师门。 北库一定会很伤心,西今那小兔崽子八成在家乐得很,至于又好又帅的师兄……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便宜了哪个小妖精。 虽然她舍不得离开,但她也知道师父的决定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小南”知道太多木山事情,虽然此次死里逃生,但待木山发现那蛊美人还活着,假尸又那般逼真,必会一查到底,也必然会查到慈坊,查到她头上,查到师门。 只有她死了,才能死无对证。 “走了就别再回来了,我就当从没收过你这个徒弟。也别说是我东方门的人。”这是师父把她塞上马车,留的最后一句话。 伸手抹了下眼泪,南衣托着下巴有些委屈地扁了嘴——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小南……夏姑娘。”驾车的张叔平时叫顺嘴了,一时还别不过来,“前面就到奉宁了,我们今日就歇这里了?” “都听张叔的。”南衣匆匆擦了眼泪,尽量轻快地说道,“张叔,那夏真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真人啊?我很多年前见过她,功夫很好,话很少,江湖上都称她是冰美人。”张叔笑笑道,“夏翎痴迷武学,一直未嫁。就收了一个女徒弟,好像跟你一般大,正好做个伴。” 南衣抬了抬眉——夏真人功夫好? 挠了挠脖子,她很为难。自己的三脚猫功夫肯定入不了夏真人的眼,以后的日子还不知会怎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马车走走停停,一路上不算赶也不算慢地到了南林。 这南林离木山只有五十里路,师父特地把自己送来此处,颇有种“灯下黑”的打算。 被张叔领着一路去到“清夏阁”拜会了夏真人,递上了东方异的信函。 “既是如此,便留在我处吧。” 那夏真人果然看上去就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一身白衣胜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鬓隐有华发却难掩容貌端庄秀美。 夏翎收起信,看向了南衣,“今日起,我便是你师父了。” 南衣心中一酸,从桌上倒了一杯茶,跪身敬与了夏真人,“谢师父收留。” 接过茶,夏真人并没有喝,而是看着她又说了一番话,“你年岁已大,从头练功颇是辛苦,你可耐得住?” 这个师父好认真,还真准备让自己从头练功夫? 南衣内心诧异,面上却不显地认真点头道,“耐得住。弟子愿听师父教诲。” “好。”夏真人这才喝了她敬的茶。 张叔把人送到,任务完成,当日便驾着马车往慈坊回了。南衣被一个人留了下来。 接下来,她便见到了夏素寒,夏翎之前唯一的徒弟。一个和夏翎几乎模板复刻出来的冷美人,肤色白净如冰,五官清冷秀丽。 夏素寒,夏素寒,这名字听着就冷,一看就是夏真人能取出来的。 听说师父突然收了个已经十五岁,仅比自己小半岁的师妹,夏素寒面上明显闪过了讶异,但很快便又变回了冷清表情,还与南衣主动问了好。 “你且带师妹下去安置吧。” “是,师父。” “这间屋子,以后便是你的。” “谢谢师姐。” “南衣师妹若要热水可以找李妈妈,她每日卯时至申时会来清夏阁,准备一日三餐与整理房屋。” 啥?南衣很惊讶——还有专门烧水做饭打扫的?这夏清阁比自己想象中要奢侈很多啊。 “南衣师妹且先歇着,待到饭点我再来叫你。” 夏素寒说话的模样也是冷冷清清的,却并不让人觉得高傲,反而有种出世如仙,就该如此的感觉。 南衣莫名喜欢她这调调——见惯了师父那种邋遢老头,夏翎和夏素寒才真叫出世高人。东方异那老头究竟是怎么能和这神仙般的人物搭上交情的。 要是东方异知道南衣这些想法,肯定一个大烟斗抽过来——老子叱咤风云那会儿,她夏翎还只是个黄毛丫头! “谢谢师姐!”南衣绽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师姐以后叫我南衣就好。”</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面对南衣这般热情的笑容,夏素寒有些不适应地侧过了视线,“好,南衣,你好好歇息吧。” “师姐慢走。” 送走夏素寒,南衣面上笑容收了起来,心情复杂地进了屋子。 以后就要待在南林了,连师父都换了。也不知道“主子公子”有没有发现尸体是假的,若是追究起来,师父应不应对得了。 第17章 “南衣,你忍着点。” “师姐,我怕我忍不……啊!” 看上去挺瘦弱的夏素寒手劲着实厉害,啪一下就把南衣拉不开的腿筋给撑到了最大。 “断了断了!”南衣狂吸冷气地大叫着,拼命挣扎着想要坐起。 “你基础不牢,一开始自然是痛的。”夏素寒不为所动继续压着她的腿,顺便单手钳了南衣肩膀不让乱动,不然姿势不正。 “痛痛痛!” “习惯了就好了。” 半天拉筋结束,老胳膊老腿的南衣已成了一滩烂泥。 一旁检视进展的夏翎皱了眉,“下午领着你师妹扎马步。” “是,师父。”夏素寒领命。 摊在地上的南衣欲哭无泪——这才半天……她不想活了。 “师姐。”南衣颤抖着双腿,殷切地看向刚练完一套剑法的夏素寒,“我这还、还要扎多久?” 收剑入鞘,姿态如仙的夏素寒看了看一旁的钟漏,“才过了一刻,扎马步以一个时辰为限。” 一个时辰? 南衣心里一崩,腿部懈力,整个人仰面倒了下去,腿还保持着马步姿势,摔成了个四脚朝天。 “快些起来!”夏素寒见状立时走了过来,“若师父见到,还会再加多一个时辰。” 南衣:杀了我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任由内心如何哭天喊地,南衣还是咬牙再立了起来。 这“清夏阁”的夏翎比起东方异来简直就是个大魔头。 她对徒弟不打不骂,凡事做不好只会冷着脸轻飘飘一句“加倍,做完再睡。” 一个时辰蹲不了,那就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做不到,那就四个时辰! 在身体心理的双重折磨下,南衣没有疯魔最主要原因还是有夏素寒这个师姐。 夏素寒虽然话不多,瞅着冷清,但实打实是个好姑娘,还是个漂亮的好姑娘。 在南衣坚持不住的时候,会偷偷走到她的身后,装作矫正姿势,实则支撑她一会儿。 虽然给南衣拉筋时毫不手软,但见她疼得不行,手下也会轻轻揉个穴位,助她缓解。 就连晚上吃饭,都会特地让李妈妈炖些蹄筋汤给南衣以形补形。 真是个好师姐啊……要是手劲不那么大就更好了。 ——靠!这条筋还能这么拉? 被从身后往上掰腿的南衣扣着身下草皮,表情狰狞无比,“痛痛痛!师姐师姐!我不行了不行了!” “忍住!”话毕,夏素寒冷着脸又给她往上硬掰了些。 “啊——”真要死人了! 一晃就是一个月,南衣在这清夏阁已经彻底混熟了,心里的担忧也越来越盛。 ——不知道师父他们怎么样了。 就在南衣担忧的同时,慈坊的东方门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一早就有人敲门,小北打开门,便看到十几个身着藏青色劲服的男子站在门口。 他们服装统一,发饰一致,腰间跨剑,一看就是某个大门派出来的。 “师父,外头来了好多人!”北库慌慌张张地冲里头喊道。 院内正厅。 除了东方异并三个徒弟,那前来的十几个人将厅中站得满满当当。 “既是来寻南衣,那么几位……还请回吧。”再次提起这个话题,东方异的面上依旧落寞心伤,“小徒南衣,已于一月多前离世了。” 来人闻言诧异地抬了下眉,而后面色有些不善。 “老先生,南小公子与我木山瓜葛颇深。” 前来的正是木山派来的,领头的是当初给了南衣解药的那位大哥,此人名叫伍成。 除了主上和长风,只有伍成见过南衣,这才专门领队前来调查质问。 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伍成将手中配剑啪嗒一声放在了桌上,“只是轻飘飘一句南公子已经离世,我等也不好回去交代。” 随着大哥话音落,十几位木山小弟纷纷向前半步,压迫十足。 “我师弟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样?” 东冠开了口,作为大师兄的他稍稍站前,挡住了北库与西今。 年纪最小的北库站在东冠身后,一副怯懦模样拉着东冠衣袖,眼圈红通通的。 “二师兄他一回来,就莫名其妙地没了,也不知是不是木山下的毒手!”小姑娘泪眼汪汪,控诉得恰到好处。 “小北,莫要多话。”等她将话说完,东冠这才将人给压了回去。 “我堂堂木山可不屑对南小公子下手!”一个小弟颇有怒意地回了一句。 伍成一抬手,止住了小弟话头,面色也越发厉了几分。 “老先生。您该知道,这南小公子颇有些本事,便是您此刻拿了他的尸首与我们说他死了,木山……也是不信的。” 都能仿出那样的尸身,再仿一具又有何难?便是真下葬了,也可能是具假尸! 一时间,厅内气氛凝滞。</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咚咚咚——” 一直坐着的老头就着鞋底敲了敲烟斗。 “木山果然好大的派头啊。” 双手背在身后,老头佝着背站起了身,视线缓慢扫过了对面的木山人士。 “我东方异几十年都没被人这么蹬鼻子上脸的问过话了。还真当我东方一门好欺负不成!” “啪——”老者一掌拍在了身旁桌面。 众人视线都看了过去,只见那桌子完好无损。正在诧异中,下一刻,一丈开外,领队大哥伍成脚下数十石砖俱碎,转眼成末。 他的脚一下没踏稳直接落在了石粉之中,黑色鞋面整个被覆成了灰白颜色。 木山众人见之色变,脑中回想着老者刚才所说——东方门?东方异!他竟然是东方异! “我那徒弟尸骨未寒,若是不信……”东方异视线凌厉地扫过在场众人,“且让你们宫主亲自来与我这个老头谈谈!”一甩袖子,“小北,送客!” “是!师父!”小北跳出来,板着笑脸一抬手,“请。” 木山一行十余人沉默着离开了院子,伍成背后冷汗连连,心有余悸。 ——不愧是东方门的“无魂掌”,若是那东方异刚才稍有偏差,他这一条腿此刻已是废了了。想不到那南小公子竟然会是退隐二十余年的东方异的徒弟。 “大哥,接下里我们该怎么办?”主上交代的任务没完成啊。 “怎么办?” 啪——转移心底寒意,领队大哥伸手拍了下小弟的脑袋。 “回去!禀告主上。东方异不是你我们等小角色惹得起的。” 摸着脑袋,那小弟直点头,“是,大哥。” 东方异,不仅仅代表着东方门,更代表着二十年前一同隐退一帮江湖能士。 说起来,现今的木山主在他面前也得尊一声“前辈”。 送走人,关上远门,北库双眼晶晶亮地跑回了厅里。 “师父,您刚才实在是太帅了!” “是吗?”咂口烟,老头得意地摸了摸小北的脑袋,趁机教导一番,“好好学功夫,你也能和师父一样帅。别和你那不成器的师姐一样,尽挑个乱七八糟的学,还到处给我惹事。” 话题扯到南衣,屋中静了几分。 “师父,木山人既已经来过,南衣这事算了了吗?” 东冠开口询问,对于江湖上的事,他们还是见识得太少。 “了?”东方异叹了口气,叼着烟斗皱皱眉,“也算是吧。但以后啊,怕是太平不了。好不容易过了这二十年的清闲日子,可惜啊。咳咳……”不小心被烟呛到,老头咳了两声。 西今见状忙伸手端上了茶,“师父,那我们不如就此离开慈坊?您在这儿教导我们这么些年,不若趁此机会出去溜达溜达,也好散散心。” 北库听了立时喜上眉梢,“好呀好呀!师姐先前不还留了那么多金子吗?不花白不花!” “就你鬼精!都跟你师姐学坏了。”东方异笑着弹了下小徒弟的脑门。 “师弟说得确实可取。”东冠也附和道,“木山此次离开,若不罢休定会再派人前来,徒增烦恼。我们暂且一避,也是上策。” 抬眼看了看住了二十余年的院子,东方异叹了口气,半晌点了点头,“找你们张叔整理一下,后天出发。我们离开慈坊。就先去……小西家那边逛逛。” “好咧!”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小北最高兴,“小师兄,你家那块好玩不?有啥好吃的不?” “去了你就知道了。”西今看了眼师父——医谷在川蜀,这下离南衣所在南林就更远了。这一别,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到那个厚脸皮的了。 几日后,赶回木山的人马带回了南小公子已死,与那“东方异”正在慈坊的消息。 “主上,事情经过便是如此。”领队前去的伍成有些战战兢兢。 “东方异的徒弟?”叶舟挽了个剑花收了手中长剑,这段时日,他身上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既是如此,那死便死了。不必再查。退下吧。” “是,主上。” 待伍成退出,男子唤了一旁长风,“将这消息也传于那边知道,且看看他们的反应。” “是。”长风领命而出。 两个时辰后,正披着大氅,悠闲坐靠在水榭榻上,喂着鱼的晏奚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是东方异的徒弟?可惜了。早知道就不解蛊,带回木山了。咳咳……”胸口的伤还会时不时引发咳症,“那小子鬼精得很,八成是假死。” “宫主。”藏青衣裳的女护卫恭敬问道,“那我们可要继续查探?” “查探?他秋梧宫不查的事,我夏樟宫又何必浪费时间。”丢下手中最后一块饵食,晏奚神情渐冷,“继续盯着,快些确认晏隶尸身下落。” “是。” 第18章 又过了一个多月,清夏阁收到了东方异寄来的信件。 得知木山已上过门,师父他们新年之后就启程去了川蜀医谷,南衣心里很是难受——都是因为自己,才害得师父一把年纪离开慈坊,颠沛流离。 “既已入了我清夏阁。”夏翎从南衣手中抽走信件,“便将过去的事放下,专心武学。” “是,师父。”南衣睁了睁发酸的眼睛。 “去扎两个时辰马步静静心吧。”</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魔鬼…… “师姐,你从小跟着师父,不会觉得无聊吗?”南衣悠闲地扎着马步,嘴里叼了棵初春嫩草根,百无聊赖拉着一旁练剑的夏素寒聊天。 “不会。”夏素寒一个鹞子翻身,飘逸轻灵。 “师姐,你这么天天练剑,不无聊吗?” 一个侧劈回身,“不会。” 南衣动了动脖子,“那师姐,你……” “静心凝神。”夏素寒给她使了个眼色。 南衣立时吐掉口中草根,果断摆正姿势。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夏翎走了过来,指教了夏素寒一番,而后上手推了下南衣腰部,见她扎得挺稳,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接着练。” “是,师父!”二人异口同声。 在夏翎看不到的地方,南衣冲着夏素寒做了个鬼脸,夏素寒美目一瞪,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冬去春来,春去夏来,夏去秋来,秋去冬又……反正是过了一年。 南衣年满十六,剑术入了门,轻功也入了门。 期间,东方门来过数封信,他们去到了川蜀一带,在医谷住了半年,西今留在了医谷,因他大哥那边出了些问题,要轮到他来承家业了。 后来,他们又沿长江而下,最后定在了一处风景优美的江中岛。 大师兄到了二十年纪,已承了东方一姓,改名东方冠,字子正。 小师妹个子长高了不少,信里说功夫大有长进,已比她这个师姐好到天上去了。 尽吹牛…… 南衣撇撇嘴,自己现在会轻功,还会剑术了呢!北库那小屁孩怎么可能比自己好到天上去! 在清夏阁的这一年,南衣性子收了不少,算是静得下来了,也学着文雅了些,平日里穿着白衣挺像那么一回事。但骨子里那种皮劲儿还是秉性难移,连带着夏素寒都活泼了不少。 拉着师姐,半夜出门摸个鱼烤来吃的事情她可没少干,搅得夏翎冷着脸罚了她们好几回。 但不得不说,自从南衣来了,整个清夏阁都热闹了几分。 这一日,夏翎唤了她们二人到跟前。 “过些时日,为师要出趟远门。” 南衣问道,“那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暂且不知。可能两三月、也可能再长些。”见到二人惊讶神情,夏翎笑了笑,“只是到了时间,该去看看老友了。你们两个也大了,为师不在这段时日,切莫懈怠。” 视线扫过眼露喜色的南衣,夏翎心中摇头,特特嘱咐了夏素寒,“素寒。你要好好督促师妹,莫让她荒废了武功。” “是,师父。”夏素寒答得认真。 南衣乖觉地笑了笑,心中毫不在意。 ——让师姐监督自己?就师姐这性子,妥妥能搞定! 时间飞快,几日一过,夏翎在某日清晨骑马离开了清夏阁。 “师姐,今日天气大好,要不要出去逛逛?” 夏真人一走,南衣本性即刻暴露——在清夏阁都快闷死她了。 瞅着师父离开的机会,这两日先哄师姐陪自己出出小门;等师姐习惯了,还可以趁机忽悠她同意自己出趟远门,要是能去东方门看看,就再好不过了! “今日还未练功。”夏素寒下意识拒绝了。 “师姐!” 南衣岂是那种一说就放弃的人,“难得一次吗!我早听说南林有个净慈寺,寺边上还有处壮观的瀑布,可我来了两年都没机会去瞧瞧。” 拉着夏素寒的袖子,南衣撒起娇来,“我在磁坊那么些年,从没见过瀑布,也不知是不是真如画上那般好看,你就带我去看看吧,好不?”继续眨着渴求的双眼…… 夏素寒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情。 一刻之后,二人骑着马离开了清夏阁。 南衣:我就说师姐最好搞定了! 两人一路笑笑闹闹,一个时辰便到了寺庙上山路口。 寻店家寄了马,二人随人流拾级而上。 待得游玩一圈归来,已是末时一刻,若现在骑马进城,时间正正好。 可等她们去到店家提马,却得知寄存的马不见了。 “真是对不住。本店必然照价赔偿。”店家再三道歉,但表示真无马能用了。 眼看着其他寄马的人都提了马离开,南衣心里立时有了不好预感。 ——上次自己丢马就遇了大事! “怎么就我俩马没了?”南衣不信。 “不不不,还有几位客官的马也不见了,他们已经走回去了。”店主很无奈,今日赔了好些钱。 “那我们也走回去?”收到了店家赔款,夏素寒提议道。 走路虽是累了点,但距离尚可,酉时应该能到家了,天色尚不算太黑。 “不行!”南衣一把拉住师姐袖子,“晚、晚上赶路危险,不如直接回山上,借庙里住一宿,明早再赶路。” 见她神色不自然,夏素寒点了点头,“也行。” 顺着山路爬回庙门,听闻她们要留下住宿,看门小和尚惊得不行,“我、我们这不留女客的。” “可这天都要黑了,我们来不及进城,若是半道遇险,小师傅既是出家人,又于心何忍呢?”南衣果断接话。 “我,我去问问师父。”小和尚拿不定主意,匆匆跑去问人了。 “南衣,会不会太强人所难?”夏素寒有些犹豫,她还从未借住过寺庙。</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不会!”南衣斩钉截铁,“出家人慈悲为怀,那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们是男是女与他们普度众生不矛盾。总不能因是男客就出手相助,见是女客便闭门赶人吧。” “阿弥陀佛,小施主倒是很晓佛理。”一个年纪稍长的和尚站在站在门内,正是被那看门小和尚领过来的。 南衣尴尬笑笑,“不敢不敢。” “二位施主,天色已晚,敝寺尚有一处偏院可暂供外客歇息,还请随小僧来。”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赶忙道谢,南衣拉着夏素寒就往里走。 一路随着那和尚走走绕绕,终于来到了一处“偏院”。 这还真是挺偏的,瞅着和旁的屋子都有距离,安排女客再好不过。 嘱咐小和尚给她们送水送食之后,那大和尚便离开了。 走进院中,里头只有一间屋子,打扫得挺干净。 “师姐,我今儿个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慌?”看着外头还亮着的天,以及这满是佛性的摆设,夏素寒不理解自家师妹为何心慌。 南衣抓了抓耳朵,“马丢了,还一下丢两匹。” “马丢了还能再买。净慈寺是佛门重地,不必心慌。”夏素寒安慰她道。 “嗯。”南衣抿了抿唇,暂且不想了。 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丢马必坏事,在南衣身上验证得淋漓尽致。 将将睡到半夜,外头忽地吵闹起来,还有人大力击锣,高声呼喊。 南衣侧耳一听,那人喊的正是——“着火啦!救火啊!” 着火! “师姐,师姐!”南衣忙伸手推醒了夏素寒,二人一同推门走了出去。 今夜无月,漆黑夜色之中,不远处有一冲天火光醒目异常,浓烟攀着火焰直漫天际。 “走,去帮忙。”夏素寒回屋拿了剑就要往着火那楼走,却被南衣一把拉住了袖子。 “师姐,这么大的火,很快就会蔓开来。”南衣指了指那冲天火光,“现在风助火势,正是往我们这处来的。若是直直迎着火往里去,必然危险。” 夏素寒仔细辩了辨,确如南衣所说,那烟已因风摆了尾巴,冲她们这片了。 “从这儿走。”南衣拉着夏素寒绕到侧面小路,挑着背风的位置往里赶。 但人算不如天算,避了一险,来了另一险。 二人刚跑了没两步,竟然正面遇上了两个黑衣人。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其中一黑衣人正扛着个小和尚,那小和尚一动不动,像是昏了过去。 ——掳人的! “站住!”名门高徒夏素寒直接拔剑迎上,“把人放下!” 偏院此处离楼群较远,众僧人都赶着去救火了,黑衣人没料到此处竟还有人来拦,还是两个与和尚庙格格不入的漂亮姑娘,露在面罩外的双眼俱是诧异。 见其中一位姑娘已然拔剑,两人互使了眼色。 下一刻,一人也从腰间抽剑迎了上来,而扛着人的那个二话不说就往侧边飞奔而去,使出轻功夺路而逃。 “站住!”轻功卓绝的夏素寒眼疾手快追了上去,踏步凌空,眨眼间几个起落就没了踪影。 夏素寒这一走,徒留下南衣一人站在原地,满脸懵逼地看着眼前横剑而立、气势汹汹的黑衣人。 呃……师姐是不是忘了她功夫不好了? 第19章 黑衣人见南衣直板板站在那处,既不拔剑也不起势,一时有些拿不准,提着剑没有轻举妄动。 心里暗自琢磨:前头那个姑娘追出去的轻功不是凡品,而这位姑娘与她穿着一样衣裳,应该师出同门,怕也不简单。 实际上非常简单的南衣正万分心虚地保持姿势不敢动作,生怕自己稍稍移动就引起对面杀心。 她的内心无语凝咽——为什么自己练得最好是龟息功…… 二人正在僵持,远处忽然传来了惊呼声,“明有小师叔不见了!” 黑衣人闻言,立时眼露凶光,顾不得再耽搁时间去探南衣虚实,直接翻手一转,持剑便劈。 南衣面色一变,就着些末轻功,侧身下腰,堪堪躲过一击。 ——靠……腰闪了! 想要站起,却是腰力不济,直接跌坐在地。 黑衣人见状,反手握剑又要刺下,南衣忙就地一滚,狼狈再避一劫。 两招下来,黑衣人已然确信南衣功夫不佳,且听着远处寻“明有”的声音越来越多,便打定主意速战速决,杀了人便跑。 黑衣人的剑速肉眼所见地快了起来,南衣慌忙执了腰间长剑,连剑鞘都来不及脱,凭那剑鞘“铛铛——”挡了两下,只将将又挺了两三招,便被黑一人一剑划了手背,剑也落在了地上。 还未及她反应,只见眼前银光一闪,那剑正避无可避地向她咽喉刺来。 果断下腰! 可南衣本就坐在地上,这下直接躺平了,退无可退。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 “叮——” 一根金属短镖打中剑身,剑尖一偏,离了南衣咽喉,却是眨眼间便刺入了她的肩头,入肉三分。 靠……痛! 南衣疼得一口凉气吸到一半,还没叫出声,眼前又划过一道银光…… “噗——” 这是肩头那剑被拔出的声响,霎时血如泉涌。</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抬头一看,黑衣人提着带血的剑与一名劲衣女子缠斗了起来。 南衣没心情看他们打得怎样,眼冒金星、满头冷汗地倒在墙边,捂着肩头狂吸冷气。那血就和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清夏阁的白色衣裳眨眼成了红色一片。 ——疼死老子了! “叮叮叮——唰唰唰——” 缠斗的二人从半空打到地上,又从屋顶打到墙垣,忽上忽下,迅如闪电。 眼看两人难解难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疼过最开头一阵的南衣,果断咬紧牙关、扒着墙就开始往边上爬,一步、两步……前头就是拐角,转过去就好了。 挪着挪着,还未及拐弯,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双黑色暗云纹的靴子。 呃……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人? 视线往上,南衣见到了一袭暗紫色宽袖长袍,黑色锦缎腰带,还有黑绸裹边的绛红色衣襟。 再往上——喉结、下巴、薄唇、挺鼻……直到对上那双让人见之难忘,再见心慌的琥珀色眼睛…… 南衣表情瞬时僵滞——她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啊——”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惊得南衣一抖,差些松了压住伤口的手。 这是黑衣人的叫声,打斗中女子占了上风,一剑齐肩断了他的手臂。 那女子正要上前制住那人,却见黑衣人另一只手持剑直直往脖子一划,毫不犹豫地自尽了。 “宫主。”女子从屋顶落下,手上提着黑衣人的尸体,血淋淋滴了一路,很是瘆人。 看了眼死得透透的黑衣人,又看了下还趴在自己脚边半死不活的南衣,晏奚抬了下眼,从袖中取了白色锦帕,虚掩口鼻,眉头微皱,“全都带回去。” “是!” 侧颈一痛,南衣软倒了身子,肩头窟窿失了手掌压力,继续汩汩地冒着血。 清醒的最后一刻,南衣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你倒是先帮哥忙止个血啊! 古训有言: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当能屈能伸。 醒来的南衣默默地接受了自己现下境况——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肩头被草草包扎过,衣服还是自己那套,上头的血都半干了,正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不用照镜子,她就知道自己此时一定看着很惨,尤其还被粗麻绳给牢牢绑在一张躺椅上,活像块等着上架被烤的肉。 这里应该是净慈寺的一处厢房,墙上还挂着一段龙飞凤舞的佛经。 屋中只她一人。 “喂……”话一出口,南衣都被自己这气若游丝的状态惊到了。 这一醒,她肚子还适时叫了起来,咕噜咕噜的,显然饿得不轻。 缓了一会儿,南衣攒了点力气,稍稍大了声些,“有人吗?” 门被从外往里推开,进来了个小和尚,正是之前她和师姐在庙门口遇到的那位。 “女施主,你醒了?” ——呵……我不醒,谁叫的你? 南衣有气无力地看了小和尚一眼,“麻烦……我饿了。”说话都累。 折腾了半夜,外头瞅着都天亮了,还流了那么多血,饿也很正常。 小和尚露出为难神色,“已过午时了。庙里规定过午不食。” 南衣无语。 这破庙都半夜起火了,她都重伤昏迷了,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 看着小和尚太过实诚的面相,南衣内心无力,却也没力气和他理论,只能退而求其次。 “那有水吗?” 喝口水总行吧?虽然她最想要的是吃饭…… “有的。”小和尚这次倒是答得快。 没一会儿,便端来了热水,可等到要递给南衣,却又站那儿不动了——女施主被绑着没法自己喝水,但自己是出家人喂她喝水,男女有别,不大妥当。 瞧见小和尚眼中犹豫神色,还有那端在半空就是不往前递的水杯,南衣彻底无语。 “小师父……再不喂我喝水,你就要杀生了。”辅以一个虚弱至极,即将歇菜的眼神。 一听这话,小和尚赶忙就把水端了过来,小心翼翼喂了南衣几口。 温水下肚,清了口,润了喉,南衣这才舒服了些,直接眼睛一闭,准备再睡会儿。 ——还饿着呢,越醒越饿,不如睡大觉。 见她突然闭眼,小和尚还特意往南衣鼻子底下探了探,确认有气,这才又到外头看门去了。 晏施主说过,要看好这个女施主,不能叫她跑了。 也不知道晏施主他们何时回来,有没有找到小师叔。 等南衣眯完一觉,觉得力气又有了些。 侧耳听了听屋外动静,确认没什么大变化,便开始就着被绑的姿势,一点点将手往靴子探去,同时腿也努力的往上蜷。 ——靴子里可一直藏着根救命针来着。 够了半天……没够到,低头看了看指尖和靴子间足足一尺多的距离,南衣果断放弃。 被如此板正地绑在躺椅上,压根就不可能自救。 放弃抵抗,南衣死鱼一般地继续躺着——接着睡吧。 就这么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直到外头天色渐暗,屋外头才有了人声。 那小和尚唤了一句“晏施主”,下一刻屋门便被打开了。 蛊美人那张脸再次出现,身边还跟了四五个属下,一并进到了屋中。本来空荡荡的屋子立时显得有些拥挤。</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蛊美人依旧执着那块白色丝帕,捂着口鼻,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屋子正位的靠榻,掀袍而坐,还轻咳了两声。 南衣有气无力地睁眼瞧了瞧,而后便低了头。 虽说自己较之前的小南公子已完全换了模样、性别,但看到熟人总还是会担心被认出来。 蛊美人坐定后,伸手指了一人,“六月,你去问问。” “是,主上。” “姓名?”问话的是之前那位勇斗黑衣人的女子,她五官并不出挑,却看着挺舒服。 “姓夏。”南衣特意模糊了自己名字,愈发摆出气力不济的模样。 好在六月没注意,还是继续问话,“夏姑娘可知与你一同上山的女子去了何处?” 南衣虚弱而缓慢地眨了下眼,“她……去追另一个黑衣人了。” “另一个黑衣人?” 南衣点了下头,有些吃力,“在路上遇到的,那黑衣人……扛了个小和尚,师姐去追他了。” “师姐?”六月继续问道。 “嗯。”南衣咽了口唾沫,喉咙也痛,“我们是清夏阁的,师父是夏翎夏真人。” 清夏阁虽人不多,但夏真人的名号在南林一带还算是小有名气。 听到清夏阁,六月没再问话,而是起身前去询问蛊美人的意思,“主上……” 他们说话压低了声音,本就精神不济的南衣啥都听不清,她此刻又饿又疼又累,还想去茅房,只盼着他们能快些讨论完。 过了一会儿,六月走了过来,语气较先前好了不少。 “抱歉,只能先暂时委屈姑娘待在此处,还需等你那位师姐回来再说。” 说着,解开了南衣身上的绳子,应该是信了她的话。 “劳驾。”得以活动的南衣第一时间拉住了她袖子,用一副将死未死的模样仰目望去,“我饿得眼花了……还很想如厕。” 屋中空气瞬间静了下来。 此间还有男子,一个姑娘家大庭广众话及出恭,实在是有辱斯文得很。 被拉住的六月面上闪过尴尬,而后看向晏奚,等他指示。 头一次被属下请示此种问题,晏奚眉头不悦地拢了起来,“你且帮她解决……再给拿套干净衣裳。”话毕,他从榻上起了身,继续以帕捂鼻,大步流星地离了屋子。 ——装什么装! 南衣看着蛊美人离开的背影,心中暗嗤。 当初在木山地宫,你臭成那个德行,老子都没嫌弃你。现在老子就弄了这么一身血,就闻不得了? 第20章 作为重伤患,南衣毫无负担地将全部重量压在了六月身上,“麻烦,我有些急。” 六月面色一僵,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揽着她没伤的肩头,几乎是架着南衣去了茅房。 ——这姑娘手劲不小…… 脚尖都被提溜着快离地了,南衣瞅了眼头顶已过黄昏的天色,安心地被送进了茅房——当初老子也是这么半扛半背服侍你家主子的。 放完水,南衣继续如烂泥一般靠在六月身上,厚着脸皮道,“这位妹妹,能多给些吃的吗?” 六月看了眼她稚气未脱的惨白脸庞,被妹妹两个字噎到了——夏真人怎么教出这样的徒弟? 回到屋里,给南衣换的衣裳已经在那了,是一套新僧袍。 南衣毫不犹豫地抬了手,一付吃力模样,“麻烦妹妹了。” 换衣服我也没力气,当初我也是这么帮你主子换的衣服啊…… 理直气壮顶着张重伤快死的脸,南衣过上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日子。 凡是六月露出一丝不耐,她立时就换上一付万分感激、虚弱至极的表情深深凝视,“妹妹真是个好人。“ “夏姑娘不担心你师姐?”见南衣一副好吃好睡,换了衣服就浑身舒坦的模样,六月很是疑惑。算起来也过了一天了,人一直不见,就不担心吗? 担心? 南衣看了看外头已经黑了的天,又看了看六月,“我师姐功夫很好。” 虽然南衣自己功夫不咋地,但她还是看得出来谁好谁坏的。这个六月能杀那黑衣人,以自己师姐的本事杀三个都不成问题。 看南衣还是一副心安模样,六月忍不住道,“万一那黑衣人使坏呢?”暗箭难防,不怕明着打,但怕阴着来。 嗯?正拉着被子往身上盖的南衣停了动作,“你们……有派人去找吗?” “有,但尚未找到。”六月并未瞒她。 南衣垂了眼睫,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深吸一口气,盖好被子,寻了个舒服姿势躺好,闭眼便睡。 这一系列动作看得六月大为不解——这还睡得着? “你真就不担心?” 南衣眼都没睁,“我自己现下这个状况,什么都帮不到。找人也不如木山厉害,不如养养力气,早日好起来,亲自去找。” “姑娘如何知道我们是木山?” 一个声音突兀地插进来,门打开,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晏奚走了进来,视线直直落在南衣面上,语气淡淡,“从头到尾,并没人告知于你。” “主上。”六月立时站起身,颔首行礼。 躺在床上的南衣复又睁眼,眨了两下,诧异地看着他,“你们是木山的?” 明明心里已经开始啪啪自打耳光,南衣面上还是得装,“真是木山的?我只是说找人肯定没有木山厉害,没说你们是木山。”</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这么解释应该能信的吧…… “呵。”晏奚轻笑,语气扬了一分,“平白无故,为何偏提木山?” 他们的人已经找了一天一夜,毫无所获,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只有面前这个号称是“清夏阁“人的夏姑娘。明有的身份至关重要,现下丢了人,木山无法交代。 这两个姑娘偏偏先他们一步来到净慈寺,还诓得寺庙收留了女子,而明有就是此夜被人掳走,她们二人还不见了一个,如今这个夏姑娘还提到了木山…… 种种巧合,不排除她们一开始就知道木山要来寻明有,先下手为强的可能。至于黑衣人,可能是有两方势力,这才相斗。 不管是不是真有另一个黑衣人,这个夏姑娘都很有嫌疑。就算她真是清夏阁,那清夏阁也有参与的可能。 看到蛊美人渐渐沉下来的神色,南衣忙摆了个莫名其妙的表情,“木山寻人最出名,提到很怪吗?”不奇怪啊!一点都不奇怪!真的! “咳咳。”看着她一副无辜模样,晏奚咳了两下,忽而笑了,“是不奇怪……六月,重新审过。” “是!主上。” 南衣惊了——什么重新审过?审什么?怎么审?她除了被平白无故捅了一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 “佛门重地,别太见血。”毫无起伏地留下这句话,晏奚转身离去。 屋里只剩了南衣和六月,先前还和颜悦色的姑娘转瞬阴了脸,隔着被子压住了她的左手背,“夏姑娘,最好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知道什么? 南衣急了,“我真什么都不……” “得罪了。” 咔——清脆声响。 南衣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张着嘴没能出声。 被褥下,她的两根手指骨直接被掰折了,疼痛让她面色白上加白。 “夏姑娘若是还不肯说,在下只能将你身上关节一个个废了。”六月面无表情道,手下又是一个寸劲,南衣的左手又折了一根手指。 再次疼得直喘气,话都说不出来的南衣睁大眼看着她——你倒是停一会儿,给我时间说啊! “还不说?” 眼看六月的手又要动作,南衣一下坐起了身,顾不得肩头疼痛,拉住她的袖子,喘了两喘,艰难道“我……说。” 六月终于松了手,南衣整只左手都在颤抖。整整三个手指,她已经被掰折了三个手指。 ——我和木山就过不去了是吧! “我、我说,其实……”疼得厉害,南衣说话不稳,声音也越来越轻。 “说什么?”六月蹙眉靠近,想要听仔细些。 南衣右手顺着她的袖子一点点攀上去,像是努力要说话的样子,“其实,我……” 就是此刻!右手指尖一翻,针芒闪现,直插六月侧颈。 看我小师弟的超级迷魂救命针! 这可是她上茅房时,特地从靴子里取出来的。 六月无知无觉的倒了下来。 南衣只在床沿又歇了几息,便赶忙动了起来,时间耽搁不得。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边动作,一边鼓捣着各种声音,南衣忍着疼痛找到了被放在一边的荷包。包里有她的看家绝活。虽然平常人看起来,这只是一个姑娘随身带了些胭脂水粉。 取出铜镜,南衣只能按照六月面容先画了眉,又抖着手修了鼻线……几番快速画容之后,在这夜色灯光下,她与六月已有八分相像。 “求你,我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就着本就虚弱的声音吼上两句,南衣一边脱六月的衣服,一边适时地因为疼痛而低呼。 等换上了六月衣服,又照着六月梳了发髻,最后在鞋底垫了两块从被褥里拆下的棉花——六月比她高。 “啊——”戛然而止的声音。 就着外头月黑,“六月”走出了门,她的手上还沾着血。 “主上,夏姑娘昏过去了。” 站在门外不远处的晏奚闻到了血腥味道,遥遥看了眼屋里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略有不满,“怎么弄出血了?” “夏姑娘刚才挣扎得太过,伤口裂了。”“六月”背着光,低着头回话,声音一如既往。 “问出什么了吗?” “暂时没有。 隐约瞧见她手上也有红色,晏奚有些不喜,皱眉道,“将刘先生找来,别让里头那个死了。” “是,主上。”行了个礼,“六月”大步走开了。 稳住稳住…… 步伐平稳,姿态如常的“六月”走出了小院。 到拐弯处,确定避开了院中人的视线,她立时塌了肩,左手抑不住地抖了起来。 鲜血覆盖下,是红肿的三根手指。哪怕她咬牙掰正了,但受伤的指节已全然肿了起来。 手上的血是南衣割了六月手指弄的,她不会傻到去弄坏自己肩头的伤口。 ——耽搁不得,得快些离开这个净慈寺才是。 一路顺着小道,遥遥看着那座被烧得只留下了几根主立柱的房屋,大致辩了方向,南衣一路忍痛走到了昨日里借宿的那间偏院附近。 运气很好,这个时辰一路走来并没遇到太多人,偶尔碰上一两个和尚,貌似都知道她是木山来的,只招呼了声“施主”便离开了。 直接绕过偏院,她记得这里靠近寺庙院墙,那么只要翻过墙便能离开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3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不一会儿,南衣来到了一处墙根,还算隐秘。 面前的墙有一人高,以她现下情况绝不可能轻功跃出。若是硬爬,肩膀和手都伤了也不现实。 犹豫了一会儿,南衣果断折返,回了偏屋,吃力地搬了把凳子出来,趁着没人,偷偷放到墙角,踩着爬了上去。 好不容易坐上墙头,看着有些距离的地面,南衣深吸一口气,侧身跳了下去,就着没受伤的半边肩膀重重落在了泥地上。 痛! 肯定要青一大片。 咬着牙,没发声地原地忍了好一会儿,南衣这才踉踉跄跄起了身,借着林木掩护往外走去。 ——得快些。那蛊美人说不定很快就能发现自己逃了。 南衣料得没错,就在她逃出净慈寺的同时,晏奚等在院中久久不见六月唤来刘先生,起了疑心。 待他进到屋内,看清床上躺着的人…… 掀起被子的指尖轻轻一松,被子半落回真正的六月面上,晏奚声音听不出起伏地对身后两人说道,“把人找出来。” “是,主上!”身后两人即刻行动。 “慢着。”晏奚又加了一句,视线看着屋外夜色,“要活的。”她那伤,跑不远。 “是!” 第21章 净慈寺所在,山势险峻,这才有了瀑布景致。 南衣在林中走得颇为艰难,加上强忍伤势疼痛,只走了没一会儿,便累得不得不寻了棵树,靠坐着休息起来。 ——休息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嘭——” 空中传来一声响,一道红色光点在夜色之中分外显眼,像是有人发了某种信号。 过了一会儿,原本安静的山林嘈杂了起来。 黑夜之中,数道人影从林子各个地方跃起,飞快向净慈寺掠去。 南衣警觉地压了下压身子,下意识就使了龟息功,就着夜色将自己彻底掩在了树丛里头。 有一人从她身边丈余距离路过,因夜色浓重,并未察觉南衣踪迹。 偷偷瞅了眼他身上与六月相似的服饰打扮,南衣判断此人应是木山的。 这些人此刻还在山林,可能是搜山寻人,寻的也许就是师姐,还有那个劫了小和尚的黑衣人。 现下突因这烟花红信,皆匆匆往净慈寺而去,以南衣看来,有两种可能: 其一,师姐已经被找到,搜山结束。 其二,蛊美人发现自己逃跑,正要给这些人再下命令,连自己一同搜索。 南衣庆幸此刻自己还能冷静思考。 如果是第二种,那么这些人去了净慈寺,应该很快就会再出来。以她现下状况,要逃远怕是很有困难,那蛊美人也必定会料到此点,让人就近搜查。夜里尚且可以偷生,要是到了青天白日,就更加无所遁形了。 南衣暗自凝神,努力平复心中焦躁情绪——不急,不急。且好好想想,该怎么逃。 此处能隐约听到水声,不远应是瀑布。 粗粗一想,南衣便打定了主意,寻了个树枝权做拐杖,往水声那边走去。 富贵险中求,她这性命也不外乎如此。 瀑布那处与净慈寺是分开两景。 最近天气大好,净慈寺起火不接外客尚且有理,但这瀑布定有游客前来,届时瞅准时机再换张脸,便能混出去了。 只要去到观景台,挨到天光大亮不被找到…… 耳边水声越来越近,南衣心有喜意,忍着痛,稍稍加快了步子。 然而,绕过面前几棵高树,出现在面前的并不是她期盼中的观景石台,而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悬崖顶端。离她打算去到的地方只差了这区区二十丈的垂直高度…… 扶着树枝,南衣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颓然地靠在立着的树枝上。 她已经走不动了,更不可能拖着重伤的身子绕远去到瀑布之下。 环顾四周,又看了看那夜色中隐隐发着白光的瀑布流水。南衣再一次深深体会到了一年多前,地宫中那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好似只要遇到木山,她就会很惨,非常之惨,惨绝人寰。 若是再被抓回去,她的下场怕不只是被掰几根手指那么简单了。 木山虽说是名门正派,但也是出了名的眦睚必报,护短得紧。 什么叫没有木山找不到的人,那是因为木山找起人来不折手段。 可这样的木山为何还没找到师姐好还自己清白? 嘶…… 握着树枝的左手不小心用了力,所谓十指连心,疼得南衣都断了脑中哀怨。 ——与其被折磨致死,还真不如就此一跳,一了百了。 脑袋往前探了探,瀑布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丝丝凉意。听着那威武雄壮的水流声,南衣只消半刻便绝了跳下去的念头。 她不会游泳,听说溺水而死难受得很,她实在对自己下不了手。 缩回脑袋,南衣打了个寒颤,心中暗叫不好。 重伤之后,她这是起烧了。 昨夜不烧,白日不烧,偏偏这逃命关头起了烧。若是早烧上那么几个时辰,她也不会大意提了木山,木山也不会对一个烧得迷糊的人“重新审过”。若不是忍不住痛,她也不会用了易容,拼死一逃。 ——蛊美人啊蛊美人……老子真是白救你了。 四肢越来越重,越来越寒,南衣一开始还能勉力支着身子,可随着夜寒露重,还未及月上中天,她便倒在了崖边石壁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好疼……好累…… 终是昏了过去。 消失了一夜一日、又一夜的夏素寒,拎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小和尚,终于在破晓之前回到了净慈寺。 那日她去追黑衣人,一路在山中兜绕,不觉迷了方向,待制服歹人救下小和尚,却已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去了。 就这么兜兜绕绕,反而越走越远。好不容易爬上了一座高山顶,这才隐隐望到了净慈寺的飞檐屋顶。便一路又赶了回来。 夏素寒本想将歹人一并带回,可那人被制之后竟然直接选择自尽,也是个性烈的。 叩开寺院大门,里头的和尚惊喜地唤出声来,“明有师叔!找到明有师叔了!” 夏素寒还未及说什么,那些个和尚已从她手中扶过了小和尚,急急忙忙进了寺。 抿抿唇,夏素寒也走进了庙里——不知道师妹是不是还在那偏院。那天…… 不对! 夏素寒的步子钉在了地上。 她突然意识到那夜是两个黑衣人,自己去追了一个,岂不是还有一个留在原处对上了师妹! 糟糕!这黑衣人功夫甚好,师妹妥妥打不过。自己怎么才想起来这事! 心中着急,夏素寒直接使了轻功从屋顶跃进,直往偏院而去。 “姑娘请留步。”横空窜出了一位侍卫打扮的男子,“我家主上有请姑娘到西厢一坐。” 夏素寒冷着脸,侧过身,便要离开,“我先找我师妹。” “正是有关姑娘师妹。”男子一展开手臂再次拦路,“还请姑娘赏脸。” 有关师妹? 夏素寒终于正眼看了过来,“带路。” “这边请。” 一路随此人去到西厢,夏素寒见到了他口中的“主子”,一个漂亮得出人意料的男子。 见到夏素寒,晏奚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番——有夏真人的影子。与那师妹倒是天差地别。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晏奚语气有礼,面上却带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哀意。 “姓夏。”见他眉宇轻锁,夏素寒心中担忧愈盛。 “夏姑娘。”晏奚招了下手,一旁的六月见状,便上前递了东西。 执了锦帕捂着口鼻轻咳两声,晏奚眼露惋惜地看向六月手中,“还请节哀。” 节哀? 夏素寒脑中如有弦断,急急上前掀了六月手中事物。 ——一件血迹已晕染的纱衣。正是清夏阁衣物最外头的一件。纱衣左肩头还破有一处窟窿,断口整齐,分明是剑刺模样。 “我师妹在何处!”夏素寒拽紧衣裳,直直看向晏奚,清冷的面庞有了几分苍白。 稍稍退后半步,避开血衣腥味,晏奚捂着口鼻又咳了两声。 一旁的六月主动上前一步,拿出了块木字令牌。 “不瞒夏姑娘。我等乃是木山人士,近日正好借住净慈寺。前天夜里,寺中起火,我等前去相助,却遇到偏院那处,有人正在厮杀。” “是师妹!”夏素寒着急地看着她,“后来呢?” “那黑衣人与夏姑娘师妹一路缠斗,从偏院后墙翻离了净慈寺。我等见那姑娘处境危险,想上前相助,可惜距离较远,一路追着他们,直到瀑布附近才赶上了。”六月停了一下,“那黑衣人一剑刺伤了夏姑娘师妹,她身形不稳……掉下崖去了。” “不可能!”夏素寒下意识就喊出了这三个字,“我师妹她功夫不济,你、你们怎可能追她不上!”你们可是木山!什么叫赶到瀑布附近才赶上了! 六月面有愧意,“当夜火势太旺,浓烟滚滚皆往偏院而去,烟中极难辩路,我等实在是……有心无力。抱歉。” 夏素寒执着纱衣的手指死死收紧,神情紧绷,“我不信。” “主上派我等下崖搜寻,可那瀑布水流湍急,我们最后……”六月声音低了下去,“只找到了这件衣裳。” 夏素寒已红了眼眶,颤声道,“既然没找到,那我师妹就不一定……” “夏姑娘。”晏奚叹了口气,“那瀑布足有二十丈,且……潭中多怪石。”言下之意,落下去的人,定然凶多吉少。 夏素寒声音发哽,“那个黑衣人呢?” 晏奚答道,“那夜他被木山众人所围,自尽了。” 夏素寒肩膀塌了下来,微微发颤。 “夏姑娘,节哀。”最后道了这一句,晏奚率先离开了屋子,六月也随之而出,将这西厢屋子单独留给了夏素寒。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响,夏素寒执着血衣无力地倒坐在了地上,泪水破了眼眶,而后便如断了线的珠子,颗颗滴落在地。 ——南衣…… 离开西厢,晏奚终于拿掉了锦帕。 “准备准备,午时一刻就启程回木山。” “是,主上。”六月应下。 扫了眼六月手指的伤口,晏奚嘴角抬了一下,心情颇好,“小心顾着,别让那夏姑娘伤口再裂了。” 六月缩了缩指尖,“是……” “派人去清夏阁查探一下这师妹的情况。”夏真人可教不出这样的徒弟。 “是。” 此次木山队伍离开净慈寺,用了三顶软轿。 一顶晏奚自用,一顶给明有,还有一顶…… 轿中女子面色惨白,昏迷不醒,身上衣裳又换了一遭,肩头剑伤也被重新包扎了一遍,就连那肿着的三根手指也一根根都被处理妥当、敷上了药。</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六月也坐在轿中,正固着她的姿势,防止伤口再裂。 看了眼无知无觉的南衣,六月心中疑虑——主上故意与夏姑娘师姐说她死了,还特地把人带回木山……会不会不太妥当? 第22章 南衣很惆怅,惆怅到茶不思、饭不想。 她就不明白了,怎么再次醒来就到木山了。自己身上的东西被尽数收走,从里到外啥都没落下,屋外还时时刻刻都有人守着不让她离开,简直就是软禁。 “夏姑娘。吃饭了。” 说话的是七月,一个胖胖的小姑娘,明明长了张圆脸,偏喜欢成天板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不饿。”南衣坐躺在榻上,生无可恋地看着窗外——蓝天白云,小池亭榭,皆是美景,怎么一沾上“木山”二字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七月没和她废话,把饭往桌上一放,就走了出去。 转头看着桌上饭菜,南衣满面愁云地叹了口气。 到木山已有七日,肩头伤口都开始结痂,却还没人找她问话。不仅如此,她还被还好吃好喝伺候上了,也没人提“重新审过”的事了。 ——难道师姐已经回来证明自己清白了?但那样的话为何自己会在木山?也一直没见到师姐。 唉…… 再次叹气。 易容的事板上钉钉要被蛊美人发现,只是不知道他还能再往下查多少。 此次只是简单的易容变声,江湖上会的人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 清夏阁那边的说辞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她来清夏阁的时间定的是两年前。所以,哪怕那蛊美人真怀疑到东方门的南衣上头,他也拿不出证据,证明不了。 但还是……她错了! 她就不应该因为怕疼而脑子一热地就想逃。起码再忍到十根手指被掰折了啊! ——不……我忍不到。 默默抚平身上被子,南衣很有自知之明——就这么等着吧。都把她弄回来了,木山不可能这么一直搁着她不管的。 又这么混吃等死的过了三日,这一日,南衣终于等来了找她谈话的人。 “夏姑娘。主上有请。” 再次见到六月,南衣心情复杂——就是这个女人轻飘飘掰了自己三根手指。 “哦。”人在屋檐下,南衣老实跟着她去见“主上”了。 蛊美人啊,说实话,她真不是很想见。 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了一处颇为气派的宫殿。 长长的石阶直通殿门,数十黑衣红襟侍卫整整齐齐地分立于石阶两旁,威严肃穆,倒是与木山这“江湖朝廷”的称号很是相符。 南衣拘谨地跟着六月,一路目不斜视地拾级而上,走到殿门口,瞧见牌匾上的三个大字,辩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是“夏樟宫”。 进到殿中,沿着两旁立柱,又是一水的帅气侍卫。 看来这木山真是看相貌收人。 “主上。”六月单膝跪地,向坐在正位的蛊美人行了礼。 南衣快速抬头,扫了眼正位上漂亮似妖的蛊美人。 他身后站了两个女侍卫,一个是七月,另一个南衣没见过。两人一左一右立着,容貌都比不上前头这位男子。 ——男人长这么好看顶个鸟用。 南衣默默腹诽,面上很有礼地弯腰作揖,有些拘谨。 “夏姑娘。这些时日休养得可还好?”晏奚一手支了额头,姿态慵懒地靠着椅把。 “挺好的。多谢……”话到一半断了,她不知如何称呼蛊美人。只能露出一个微带害怕的无措神情——毕竟她可是被“重新审过”的,不露怯意反而不妥。 “既然如此,夏姑娘不介意多聊一会儿吧?”晏奚稍稍正了身子。 “不介意。”哪敢介意! “前些日子晏末一时情急误会了夏姑娘,幸有夏姑娘师姐及时赶回,才未酿成憾事。这些时日,便想着好好补偿一番,这才特请了夏姑娘到木山养伤小住。” 晏奚一番话,看似解释了来龙去脉,却反倒让南衣愈发心惊。 误会?若真是误会,为何这几日她一直没见到师姐? 为何偏要来木山?她重伤之时,不是应当回更近的清夏阁救治才对吗? 南衣稍稍一想,面上摆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而后小心翼翼再次道谢,“多谢晏宫主。” “应该的。”晏奚咳了两声,面上露出了个有些怀念的笑容,“其实,将夏姑娘接来木山,也是在下私心。实在是夏姑娘……太像我一位故人了。” 故人?脑中弦瞬间绷紧。 南衣保持小心表情,“不敢不敢。” 见她没有后文,晏奚抬了一边眉毛,“那位故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却年纪轻轻死于非命,真是天妒英才。” 话说到此处,已经很明了,蛊美人说的正是东方门的南小公子。 南衣故作惊讶地张了下嘴,而后急急收了神情,“实在是……遗憾万分。” 语气恰到好处的有些吃惊,又满是遗憾,接着便似忍不住般,又好奇地问了一句,“不知我与那位姑娘……何处相似?” 南衣自然地说出“姑娘”二字,是因她本就是姑娘,论及与蛊美人故人相似,正常反应便是——那故人也是姑娘。 晏奚面上表情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而后缓抬嘴角,淡淡一笑,“你与他,都很聪明。”</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诧异地抬了下眼,满脸写着——这也算相似点? 晏奚笑着轻点下颌,道,“近日春光明媚,木山风景也正是好时光,夏姑娘伤势初愈,不如安心在木山多游玩几日,也好让晏某表表歉意。”他这话这便算是结束了“故人”话题。 这是又要继续留人?南衣忙道,“承蒙晏宫主厚待,在下多日未见师姐,且伤势大好,实在是思家心切,想归家看看,还请晏宫主见谅。”因听到晏宫主还要留自己这才提出要离开,正是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回话。 晏奚面上笑意盛了几分,“不急在这几日。”这话便是拒绝了。 南衣赶忙再道,眼露急切,“我师姐她一定很担心,再不回去……” “六月,送夏姑娘去休息吧。”晏奚打断了南衣的话。 “是,主上。”六月听令,直接来拉南衣。 “不是……我真不想看什么风景!我要回家!”南衣努力拽着她的手不走,发觉六月拉自己的手劲太大抵抗不过,急得眼睛都红了,“你们这是强买强卖!有你们这么道歉的吗!” 这番因为气极而口出狂言的表现,完美符合了她之前在净慈寺的胆大行为。 最后,南衣挣扎未果,还是被六月带了回去。 “主上。夏姑娘气得在屋里砸了茶壶、水杯,还撕了桌布。”六月很快便将情况回报给了晏奚。 “嗯。”晏奚翻着手中信笺,这是属下查探得到的消息。 ——夏南衣,原名李南衣,两年前被夏真人从李河村带回,收为弟子,留原名,改姓夏。 ——李河村,两年前瘟疫肆虐,除李南衣外,无人生还。 李河村瘟疫的事情已经被核实,当年为了防止疫情扩散,整个村子都烧了,故而并无留下具体名册,更无从查起是不是真有李南衣此人。 这一点,太过巧合了些。 蹙着眉头,晏奚阖上了信笺。 夏南衣两年前去到清夏阁?时间对不上。东方门的南衣是一年前死的。 相貌、性别、声音、姿态都对不上。 夏南衣虽会易容,但只是用胭脂水粉画了面貌,与南小公子全改死人骨相的本事天差地别。 两人唯一对的上的,便是这名字,也正是这名字让晏奚想起了一年多前那位胆大包天却又绝顶聪明的“南小公子”。每每想到他毫不犹豫拔箭的动作,胸口的旧伤似乎都会发痛。 净慈寺那夜,夏南衣以“六月”身份从屋内走出,借鲜血掩饰手伤。 不仅仅是易容与夜色让晏奚放了警惕,更是因为他没料到一个重伤且刚受刑的女子,能保持那般平稳步态,挺拔身姿,就连说话都与常人无异。若不是最后在崖边发现了高烧昏迷,奄奄一息的她,还真让人怀疑她的伤没那么重。 就是这样的夏南衣,鬼使神差与晏奚脑中另一幅场景叠了起来。 被蛊控时,明明已经疼到浑身颤抖,眼神涣散,少年却还死死拉着他的手,努力反抗。 ——要不是我……你已经死了…… “七月,要你是那南小公子,诈死出逃,可会再用原名?”晏奚点名了身后站着的七月。 “回主上,我会隐姓埋名,再躲得远远的。”七月老实答道。 晏奚轻笑了一下,“是啊,谁会留着原名,还胆大妄为地搬到南林?”手指轻点信笺,他往后靠上椅背,眼神晦明难辨。 但若是有人故意反其道而行呢? 回到屋内的南衣,装模作样发泄了一番,而后气鼓鼓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了脑袋,暗自嘀咕。 从今往后,对于晏宫主的那位故人一定要认为是个姑娘。 今日蛊美人没反驳她的问话,毫不知情的“夏南衣”就要下意识认为那故人是个姑娘。 所以,除了女的,年纪轻轻死了,很聪明,她对晏宫主的“故人”一无所知。 ——以上,切记切记!可千万别露陷了。 第23章 此次谈话后,南衣活动范围变大了,但每逢出门,身后必跟着一个尾巴——圆圆脸的严肃七月。 “夏姑娘,此处禁地,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夏姑娘,丑时已过,该回去了。” 南衣好几次都试图甩掉七月,都以失败告终。 ——这圆圆脸的胖丫头最擅长的竟然是轻功! 眼看自己逃不成,那么只有再去谈话了。 可提了几次想要见见晏宫主,都被七月直接得不能再直接地给回绝了。 “主上说不见”。 南衣:不见?你倒是好歹装模做样地去请示一下,再告诉我说不见啊! 就在南衣一筹莫展之时,小尾巴换人了! 新人名叫小满,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你们是不是还有人叫立夏,芒种,大暑小暑之类的?” “是。” 小满面上满是稚气,却已开始学着一板一眼的语气了。 南衣乐了——不愧是夏樟宫,把这夏日里的月份、节气都用满了,真是简单方便。 前头有个六月、七月,那天站在蛊美人后头的生面孔说不定就是八月。 “叫这些名字的都是姑娘家?” “是。” 南衣笑笑,转身走在了前头,心中暗自嘀咕。 蛊美人也挺独特,近身的全是姑娘,难不成是个大色胚?但要说相貌,那六七八月,还有这小满都只算中人之姿,反倒是站在殿外的侍卫里头还有几个出挑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矛盾,很矛盾。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藏着秘密。 “夏姑娘,前面不能去了。”小满横侧抬了手,拦了南衣去路。 南衣抬头瞅了眼,故作疑惑地转头,“七月上次就让我往前走了呀。” “可是……” “前头又不是禁地,再说我之前都去过了!”南衣直接拉了小满的手,“走吧,没事的。” 前头确实不是七月提过的禁地,但却是她说的“不宜进入”的地儿。 南衣准备浑水摸鱼,诓这新来的一起瞧瞧。 “但是……” “走啦。”打断小满,让她压根来不及思考,“今天中午不是说有鸡汤吗?快些散完步,还得赶回去喝汤呢。上次那鸡汤好喝得不行,尤其是里头的香菇……” 絮絮叨叨两句话的功夫,南衣已拉着小满穿过了围墙上的门洞,走到了先前没见过的一片竹林。 “可这里已经出了夏樟宫了。”小满还在纠结,这地方真能带夏姑娘来吗? 出了夏樟宫? 南衣心中一喜,“你家宫主说的是让我好好逛逛木山,可不是好好逛逛夏樟宫。不信你去问七月。”扯起谎来向来都得真真假假掺着来。 在林中走了一小会儿,面前出现了另一个门洞。 南衣正准备一鼓作气再穿过去,却被小满死死拉住了。 “不能进!”这次小满一点儿不带犹豫,“秋梧宫没有令牌不能随便进!不然遇到了秋梧宫的侍卫,可以不问缘由直接杀人。” 戾气这么重? 南衣摆出一副无辜模样,“我上次怎么没注意到这个门洞?难怪七月没告诉我这些。” 见她没有勉强要过去的意思,小满舒了口气,“过了门洞就是秋梧宫了。我们还是往回吧。” “行。”无所谓地笑笑,南衣脚步依然定在原地,“木山一共几个宫啊?” “四个,春柳、夏樟、秋梧、冬柏。” “四个宫难道都是这么相连的?还真挺方便。”南衣顺着继续问。 自己所处这片竹林,更像是两宫的交界处。 小满毫无察觉南衣正在套自己话,“嗯,夏樟宫就临着秋梧宫和春柳宫。” 南衣默默记下。 两人站在门洞边聊了没几句,就见秋梧宫那边有一小队侍卫走了过来,冷着脸道,“令牌。” 小满忙摆手,“我们不过去。” 说完就想拉着南衣回去,结果一回头,南衣已经走到十步开外了。 ——领头侍卫竟然是“送药大哥”!这个秋梧宫的宫主八成就是“主子公子”了。 南衣脑海里全是惊雷。 木山宫主之间竟然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当初救了蛊美人就是明明白白得罪了秋梧宫。得快些回夏樟宫压压惊。 就这么刚和小满混了一日,第二日一早,不苟言笑的七月又回来了。 “听刘先生说,夏姑娘伤已经都好了。” 是有这么回事。 南衣点了下头。她在木山已有一个月,肩头的伤也成了一道淡粉色的疤。三个受伤的手指也都消了肿,无甚大碍了。 得到回复,七月开门见山,“主上要见夏姑娘。” 说话真是很不客气啊。 南衣内心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地捋了下头发,“你家主上有说什么时候吗?” “现下。” 丢开发尾,南衣皱眉思考了一下,“行吧。我现下倒还挺空。” 七月表情有些僵,板着脸走在了前头领路,“夏姑娘,这边请。” 这次与蛊美人见面换了个地方,是宫殿侧边一处雅致的会客间。 刚走近,南衣就听到屋里有人正在说话。 ——难道还有别的“客人”? 果不其然,进屋一看,除了蛊美人与六月,还另坐了两人。 巧的是,南衣都还认识……主子公子与长风。 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蛊美人还不死心,要再试自己一次? 稳住表情步伐,南衣小心谨慎地跟着七月进了屋。 “主上,夏姑娘来了。” 七月说完话便侧身站到了一旁,徒留南衣一人站在中间,屋内几道视线纷纷往她身上而去。 “晏宫主。”南衣简单招呼了一声,稍稍低了头——敌不动,我不动。 叶舟打量了南衣一番,开口道,“不离,夏姑娘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晏奚抿了口茶,笑着看向对面人,“千水兄若有疑虑,可亲自一试。” “那我就不客气了。” 南衣听得是一头雾水。 她怎么就厉害了?易容变音是江湖惯用伎俩! 还有,这两人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挺好啊。 “六月,且将东西给夏姑娘。” “是。” 之前被没收的荷包重新回到了南衣手上。 叶舟看了屋内人一圈,道,“不离兄,不介意我用你的人吧。” “随意。”晏奚笑笑,很是友好。 叶舟将视线落在了七月身上,“不如请七月让夏姑娘试试妆。” 晏奚点头,“好。” 七月依命走到了南衣面前,将额发全撩起,露出了那张圆圆的脸庞。 南衣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夏姑娘,若你能将七月画得与六月有七分相像,这袋金子便是你的,且许你离开木山。”说话的是六月。</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捏着荷包,心中愤怒。 把人当猴耍呢?一上来就拿金子砸她,分明是侮辱人! 还有,什么叫许我离开木山,老子本就不是木山人! 但是…… “确认放我离开?”内心不爽,面上还是得摆出配合模样。 “在下向来说到做到。”晏奚开口。 南衣果断再问,“那我明日就能离开吗?” 晏奚被她这么一问,倒是抬了下眉,好一会儿道,“可以。” “一言为定!木山可是名门正派!” 特特加了后一句,南衣这才将荷包里的东西一样样都拿了出来,而后执着其中一只灰色炭笔在七月面上轻轻画了几道,接着开始用手指沾着盒里古怪颜色的“胭脂”在她面上涂抹起来。 ——主要是脸圆的问题,还有就是眼睛比六月大了许多,还有…… 随着她手指每画一道,面前的七月就似变了一分相貌。 过了一会儿,七月已经长了一双“六月”的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南衣收了手,诚恳道,“脸型……实在是不大好弄。” 在看厅中,白日阳光下,七月已变了模样,虽还是圆脸,但较之前显得小了不少,乍一看就是个“胖”六月。 这水平,说七分像,已然足够。 南衣很有信心。 这般手艺,江湖上会的人并不少,自己没必要遮着掩着。不就是在脸上画个画吗! 但单论手艺,要说“厉害得很”就太过了。 是以,她很好奇这些人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正在暗自嘀咕,耳边却传来了主子公子的赞叹声。 “夏姑娘果然厉害!” 嗯?南衣愣了一下。 叶舟看向晏奚,“区区一柱香,就将人换了容貌,确实令人惊叹。不离,你这是淘到宝了。” 南衣有些懵——什么? “运气好。”晏奚笑笑,还很好心地给南衣解释一下,“易容变声者众,但大都需要一个时辰光景才勉强能看,夏姑娘这般速度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自从上一次在净慈寺见识南衣区区一炷香不到就装作六月逃出生天,晏奚就盯上她了。这可不仅是因为她这“南衣”的名字。 莫名其妙被自己坑了的南衣彻底无语——东方异那老头弄得比自己快啊!她真不知道原来江湖上的其他人这么不顶用! “木山向来广招贤才,不知夏姑娘意下如何?” 一直坐着的晏奚站起了身,拿出了一枚木山令,不容抗拒地递到了南衣面前。 第24章 第二天,南衣一早便离开了木山,就如晏奚昨日所承诺的那样——“明日就能离开” 但是…… ——操你大爷的! 南衣愤愤地捏着手中缰绳,一想起昨天,就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前头马车里的那个妖人。 嚼碎骨头,和血吞! “谢晏宫主赏识,但我已是清夏阁的人,实在是……” “良禽择木而栖,还请夏姑娘复再思量。” 这要什么再思量!傻子才选木山! 南衣果断摇头,“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 晏奚有些惋惜叹了口气,“既然夏姑娘有为难之处,只好在下来做这个恶人了。”微微侧头,晏奚吩咐道,“六月,下手轻点。” “是。” 然后,南衣就被六月那怪力女强按着吞了一颗棕色小药丸。 “此为木魂蛊。服下三月之后,此蛊会第一次发作。之后每年需服食一次解药才可保安然无虞。不然,经脉逆转,疼上三日三夜,直至爆体而亡。”解释的时候,蛊美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随意地就像是平常聊个天。 由始至终,叶舟只是微笑地在一旁,似乎并不意外。 “不过夏姑娘不用担心,木山向来不会亏待自己人。所谓一入木山门,做鬼木山人。以后,多得是姑娘的好处。”话音落,一沓银票出现了南衣面前,“还请夏姑娘笑纳。” 所以,现在的南衣变成了个富婆,多了块木山令,还有一个不知道在身体哪处游荡着的木魂蛊。 思及此,南衣觉得自己运气不是一般两般的背。 唯一还算得上舒心的事情,便是昨日刚吞下药丸之后,趁机大骂了木山一番…… “枉我以为木山是名门正派,武林正宗,想不到一个个的都这么手段下作、卑鄙无耻!不分青红皂白就对重伤之人暗施私刑,还将人私自囚禁,现在更是强买强卖,竟然以蛊控人,你们与邪魔歪道有何分别!” 骂人这事,向来是越骂越起劲。 “人家邪教还明明白白地做坏事,你们就是道貌岸然,人面兽心!江湖上的人都瞎了吗!竟然遵木山为正统!” “晏宫主,见了你,我真是长见识了!蛇蝎美人不过如此!” 前面一堆骂人的话,晏奚都没什么反应,但这最后一句的蛇蝎美人似乎戳到了他,眼睛立时眯起。 六月几乎是瞬间就点了南衣的哑穴。 晏奚的眼神冷得像是结了冰,淡淡刮过南衣面上,叫她不觉颤了指尖。 “啪——” 茶杯被狠狠掷到南衣脚边,碎成几片。 “只此一次,若是以后再让我听到这些,还请夏姑娘后果自负。” ——呵……就没一个好东西。</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摸了摸胃,想起那颗被吞下的大药丸,南衣还是隐隐觉得不舒服。 自从昨天种了那蛊,虽是不痛不痒,毫无感觉,但总觉得心里瘆得慌。 掐指数了数,所谓的第一次发作是在三月后,算着就是九月初,差不多就是这趟任务回来了。 至于这趟任务,正是南衣入了木山之后的第一个任务,护送那净慈寺带出来的小和尚去西郡。 小和尚叫明有,不知是个什么身份,反正木山这块,夏樟宫和秋梧宫都出动了。 两宫兵分两路,一个从北绕道西郡,一个从南绕道西郡。 两支队里都有一个“明有小和尚”,这叫真假难辨,迷惑敌人用的,虽然南衣不知道敌人是啥。 听说叶舟那儿也有个易容高手,至于有多高……反正南衣没切磋过。 但南衣知道——自己这个队伍里的明有才是真的。毕竟净慈寺那天晚上,南衣见过真明有。 此时,夏樟宫一队正装作普通商队在官道前行。 南衣与六月、七月、八月一同打扮成了随行护卫,还有若干丫鬟、活计、护院之类的。 对了,那个生面孔真的就是叫八月,她猜得一点儿没错。 “停。”前头轿子里传来了晏奚的声音。 整个队伍随即都停了下来。 南衣不明所以——这不是才上路半个时辰吗?也不是饭点,为何要停? 六月下马,走到了马车边,恭敬地听里头人吩咐了几句,而后大步向南衣走来。 “夏姑娘,主上让你过去一趟,带上东西。” 所谓的带上东西,便是带好“易容”用具,南衣不情不愿地翻身下了马,一路走到了马车边,唤道,“林老板。”出门在外,不能叫宫主。但没想到蛊美人还选了上次的那个假姓。 “进来。” 南衣闭眼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心中滔天不爽,掀开帘子进去了。 马车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晏奚,一个自然就是明有了。 明有带了顶假发,遮住了光秃秃的脑袋,还穿了俗家衣裳,乍一看就是个清秀小少年。 坐在马车角落,南衣特意避开了晏奚的视线。 这会儿要是对视上,她怕控制不住自己想杀人的眼神。 见她一副低眉顺眼,话不多的模样,晏奚很是满意——烈马还需狠招。她虽是个人才,也得好好磨砺磨砺才是。 思及此,晏奚越发后悔当初放了那南小公子。 若是在地宫里,自己多看一眼尸体,就绝不会放他离开。 “趁着空闲,且把明有小师父的面容也修饰一番。”晏奚看了眼南衣,给了指示。 “阿弥陀佛。”听到此话,明有忙碾着佛珠,身子往马车后头缩了缩,显然不大情愿。 带上这个假头套,换了衣裳已让他浑身不自在,现下还让个女施主给自己装扮……万万不可。 见识过净慈寺连水都不情愿喂自己喝的小和尚,南衣大致了解明有情况,便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副手套,戴在手上。 见到她此举,明有绷紧的后背这才松快了一些。 “速度快点。”晏奚吩咐道。 南衣点头,“是。” 发套戴在明有脑袋上有些不协调,南衣除了帮他稍稍变了五官长相,顺便将鬓角也一并画了假的,如此发型也自然了不少。 前前后后,依旧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见南衣停了手,小和尚大大松了口气。 晏奚看了成果,很是满意,“下去吧。让队伍接着走。” “是。”南衣收了东西,从马车上又走了下去,从头到尾,完全没有看过蛊美人。 就算再怎么能忍、能装,这心中的怒意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了的。 尤其昨日,六月将她押回住处之后,还特地给了她一个警告。 刚被推进屋中,南衣后背某处突被狠狠敲了一下,叫她立时全身酸麻,痛得趴倒在了地上,手脚都有些不受控制。 原本站在身后的六月走到她身侧,半蹲了身,表情阴狠地盯着她,语气冷得仿若尖冰,“以后敢再对主上这么说话,小心你的脑袋。” 六月警告完就离开了,而南衣却因为疼痛足足在地面趴了一盏茶多的时间,才勉强爬了起来。 撑坐在地,后背依旧隐隐作痛,六月若是再下手重点,她都可能瘫了。 ——三根手指,并一次背脊。六月是吧……她南衣记住了。 “结束了?”六月就站在马车外边,见到南衣出来,冷着脸问了一句。 “嗯。”南衣拍了拍自己衣摆,低头没看她,“林老板让继续前行。” 六月听罢,扬声道,“继续走。” 队伍再次上路,南衣逆着人群走到了自己马边上,翻身上马,慢悠悠跟在队伍最后。 现在可没人再来看着她了,服了魂蛊,蛊美人对她放心得很——只要敢溜,就只有一个死字。她可不会随便拿命开玩笑。 “夏姑娘。”一个熟悉的声音。 南衣侧头看去,见到了队伍里的小满,这丫头也一起来了,打扮成了丫鬟,走在队伍的最后一截。 勉强对着小满笑了笑,南衣没心情和人聊天,只自顾自骑马走着。 晚上的时候,整个“商队“找了处平坦的地方开始扎营歇息。天黑前,蛊美人和明有便进了搭好的营帐里头,八月专门给他们送进去了晚食。</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领了分给自己的食物,一个人去到人群边沿,寻了棵大树,坐下默默吃饭。 “夏姑娘。”小满也走了过来,看上去还挺喜欢她的样子,“我听说你可厉害了!主上直接给了你木山令!” “是吗?” 小满很是兴奋,“姑娘你可是我们夏樟宫第一个有木山令,又还是从外头来的人呢!” 这算好事?南衣喝了一口水——怎么没人说那蛊美人还给她下了“木魂蛊”呢? “你知道木魂蛊不?” “嗯。听过。”小满道。 听过?南衣执着水袋的手一顿,“你没服过?” “没啊。”小满奇怪地看着她,“那是用来控制外人的,我们是木山的人,为什么要服那个?” “你,六七八月,她们都没服过?” “六月姐姐可是对主上最忠心的人,怎么可能要服蛊。” 南衣手指收紧,“最忠心的人?” “是啊!她们三个是夏樟宫最厉害的,也是夏樟宫唯三有木山令的人,现在多了夏姑娘你,就四人有木山令了。”小满话语之间满是羡慕。木山令可有好多特权呢!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木山令。 “这样啊。”南衣拧了水袋,看着不远处围着火堆而坐的几人,默不作声。 那么六月对自己的敌意可能不仅仅是自己骂了他的主上,八成还有自己这么轻易就拿了木山令,得了晏奚重视惹她不爽了。 火堆边的七月看了过来,发现小满正在和南衣聊天,表情冷了下来。 对上七月眼神,小满吓了一跳,立时站起了身。“我、我得走了。”说罢,匆匆离开南衣,一路小跑着过去,规规矩矩站到了七月后头。 七月回头好像对她说了些什么,小满一副低着头不敢说话的样子。 最后,七月还往自己这儿扫了一眼。 南衣撇了下嘴,闭眼靠上身后大树——就这么个破地方,还勾心斗角。 但是,既然自己已经被坑进来了,还跟某些人那么不和,这左手的三根手指和背脊的疼痛历历在目,事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不如…… “小暑,水烧好了吗?”是六月的声音。 南衣复又睁开眼,看到了正从蛊美人营帐走出来的六月。 此时已是日落十分,晚霞映得六月面庞微微发红,还有……耳朵上的红色仿若滴血。 察觉到南衣视线,六月拧眉看了过来,遥遥与她相望。 裂了嘴,南衣送了她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脑海中响起很久之前,东方异翻话本时感叹的一句话:这女人的绝对忠心啊,不是母爱就是相思。 师父虽然是个老不正经,但就这些年来说,说的话还都挺对。 所以,六月喜欢蛊美人。有意思! 第25章 这一夜睡得很安稳,醒来后的南衣精神大好,还主动冲着边上人展了笑颜。 小满正好瞧见了,偷偷回了个笑,却很快就转了脑袋,不敢再和南衣对视。 ——七月昨天警告过她了,再和夏姑娘说话,要被罚的。 见状,南衣无所谓地挑了下眉——既然蛊美人在出发前一天还能特地给自己下了木魂蛊,可见没了她,这趟压根就不能成。既然自己这么重要,就算那几个人故意孤立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 伸个懒腰,南衣打了个哈欠。 只要夏樟宫还需要自己,这些杂鱼小虾就翻不出花来。 但话又说回来,只靠快速画容这一项本事,夏樟宫能需要自己多久?会不会这趟后就用不到了? 那有一日要用不到的话,蛊美人是会给自己解了蛊放她离开,还是会就这么一直搁着不管,又或者选择解决干净,一了百了? 南衣面色有些发暗——以木山的行事作风,以上都有可能。 视线转向尚未掀开帘子的营帐,里头的蛊美人是她见过最矛盾的人。 贴身护卫全是女性,可偏偏对这些女性都不亲近,真就是简简单单的主上与下属关系。 ——这晏不离看着年纪也不小了,真就一点不近女色? 对于摸不清底的人,她还是暂且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商队”就这么每日赶路,隐隐被“孤立”的南衣一个人独来独往。 因为用的是最简单的“画容”,每隔两日她都需要给明有修改一次容貌,每次依旧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完成。但这也是南衣能固定见到晏奚与明有的时间。 闲来无事的时候,晏奚也会对于她的画容表现出几分兴趣,“南衣这些本事是和谁学的?” 自从她变成自己手下,晏奚已经不再客客气气地叫她“夏姑娘”了。 南衣一边脱手套,一边低头回话,“李河村的郭老先生。” 晏奚示意她继续说。 “郭老先生平日住在村西头,不大与人打交道。我小时候皮,一次不小心弄坏了他家菜园,他倒也不生气,看我机灵,便会和我说些话。一来二去的,他便教了我画画写字,还有……画容法。” 李河村那个小地方,姑娘家能识字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南衣这套说辞也是早就打好了腹稿,一直等着晏奚来问。 晏奚笑了笑,不知用意地问了两个字,“真话?” “不敢欺瞒主上。”南衣即刻接道,语气颇为郑重。</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仔细看了看她半垂的眼睑,以及因为谨慎而微微抿直的唇,晏奚忽而笑了一声。 “夏姑娘倒是又让我想起那位故人了。” 当时的南小公子毫无破绽地与城门守卫答话,明明谎话连篇,却让人毫不起疑。 就如现下,哪怕夏南衣说得天衣无缝,可晏奚就是直觉不信——巧合太多了些。 感觉到晏奚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脸侧逡巡,南衣一直低着头不敢妄动,也没再回话。 好一会儿,都没从她面上看出什么,晏奚收了视线,“你且出去吧。” “是。” 下了马车,不期然又对上了六月投来的目光,淡淡带着冷意。 南衣侧过脑袋特意又给了她一个笑,一副灿烂模样,让六月心中膈应无比,眉头立时拧了起来。 慢条斯理地理了下衣摆,南衣还冲她友好地摆了摆手,这才骑了马,又慢悠悠地走在队伍最后。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过去了将近十日。 去西郡的路途已走了三分之一,一路太太平平,没见风浪。 南衣正好奇怎么也没个拦路打劫的,这天夜里就出了状况。 黄昏时分,商队到了宁武城,算是一路上能经过的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了。 商队宿在了一家老字号客栈,包下了客栈院中一幢楼的所有房间。 明有和蛊美人都有单独屋子,由六七八月领着些护卫轮流守夜。 至于武功不济的南衣,则是被安排在了离明有最近的一间房间。 屋子不算她一人的,等六七八月中任何一位不当值的时候,就会进屋休息。 最先值夜的是七月八月二人,所以现下屋内,只有六月和南衣两人。 六月一句话都没说就去洗漱,而后和衣、脱鞋躺在了其中一张床上,径直闭眼睡了。 等南衣洗漱完,六月那儿已安安静静了。 ——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 脱了外衣,南衣舒舒服服躺进被子,美美闭上了眼睛。 睡到一半,南衣忽觉得冷,嘀嘀咕咕翻了个声,睁开眼发现窗户开了一半,正呼呼地往里灌风。 又侧头看了一眼,六月的那张床上已没人了——出去轮值忘关窗了? 揉了揉眼睛,南衣披了外衣,不大情愿地起身去关窗。正往窗口走着,身后的门响了。 “开门。”是七月的声音。 “你回来了。”一边关窗一边主动招呼了声,南衣借着微弱月光去开了门。 进屋的七月只看了她一眼,便随手关了门,往床边走去。 看着七月关门的动作,南衣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不对! 一把拉住七月的胳膊。 “干什么?” “我想去趟茅厕,你能陪我下不?”南衣紧紧拉着她,“我不认路。” “屋里就有夜香桶。”七月不悦道。 “我想上大的……”南衣拽了下她的胳膊,顺便在她肘部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好七月就陪我下楼吧。”声音有了几分撒娇。 从没听过夏南衣这般说话,七月也觉出了不对劲,加上她特意点了自己一下。 犹豫了一会,七月点了头,“那你动作快点。” 南衣立刻拉着她,开门就往外头走,“七月最好了?” “少废话。” 南衣边说边把门从外头给栓死了,而后拉着七月一路小跑。 两人去到楼下,南衣还要拉着她再跑,七月却不解地站定在了原地,甩掉了她的手。 “莫名其妙的,你到底在做什么?” 南衣压低了声音,“刚才屋里有别人!屋门要么是从外头栓上,要么是从里头栓上。你回来的时候,门是从里头锁的。可六月已经离开,她锁门也只能从外头锁,而我,压根就没锁过门。” 听罢,七月立时瞪大了眼睛,转身就要往屋子跑。 “别!”南衣死死拽住她,“那人很小心,我们在外头锁了门,他不会从门走的,屋子南面有扇窗。他要走也是从窗走。我们找点人一起去窗那儿!” 她醒来时,那窗才开了一半,过不了人,他没走成。 “有道理!” 七月丢下三个字,就一人使了轻功往屋后绕了过去。 这一次,南衣没能拽住她。 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南衣很无奈,“不是应该找点人一起过去吗……” 六月、八月什么的都行啊。 屋里那个在有人守夜的情形下还成功潜进来了,可见能力不一般。 小七月,你就自己一个人是不是太托大了些? 刚想到这里,屋后面就传来了七月的惊呼。 “有刺客!” 得……这是迎面碰上了。 院中忽然人影四起,都冲着七月声音的方向奔了过去,隐约辨出正有六月她们。 默默擦了下鼻子,紧了紧身上外衣,又看了看头顶明月,南衣决定自己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去了也是拖后腿。 ——功夫实在太差,她得琢磨琢磨个保命神技什么的。比如说,超级毒药啊,装死的时候也能逃啊…… 漫不经心的表情忽地僵在脸上,在这夜色之中,南衣缓缓绽出了一个无比灿烂,又无比诡异的笑容——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装死也能逃?龟息功!</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如果自己能够在使出龟息功的情况下,能跑能跳能走路,那不就是俱移动的尸体? 只要轻功还行,降低移动声响,没了呼吸,自己就成了黑夜隐形人! 越想越激动,南衣恨不得立刻找地方去练——这才是真真的保命神技! 今天起!她就死磕轻功了! “彻底搜一遍!看还有没有其他人!” “是。” 屋后头的打斗声已经结束,六月正轻轻松松提着刺客的尸体——又是一个什么都不说就直接自尽的。但这次这个,轻功卓绝,竟然潜到屋内了还没被人发觉。 好在他进的屋子错了,不然…… 六月暗暗有些后怕。 “发生了什么?” “主上。” 被嘈杂声弄醒的晏奚也下了楼,身后正跟着明有。 一见到六月手中的尸体,明有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两步,双手合十,不断“阿弥陀佛”起来。 “还不快快处理掉。”晏奚伸手捂了鼻子,不满地看着六月。 “是。” 六月将尸体带走了,现场还剩下七月及一干人等。此时七月也负了伤,一只胳膊正往下滴着血。 “怎么回事?” 捂着伤口,七月道,“我们屋里进了刺客,此人想从窗户逃跑,被我们围住,发现逃脱不了,便自尽了。” 晏奚眉头蹙起,“进到屋里才发现?” “是……”七月低了头。 “详细说说。” 七月没有隐瞒,明明白白将夏南衣发现门的关法不对,假意要她陪着如厕,而后又从外锁了门,再提醒自己到窗户这边拦截都说了。 “是夏南衣?” “嗯。” 七月没有抢功,不知为何,想到夏南衣在屋内死死拉着自己,还一本正经撒娇要上厕所的模样,她打心眼里有些佩服——临危不乱,相当有急智。 晏奚没再问话,“你且去处理伤口。” 七月道“是”后,便捂着伤口离开了。 走到前院,正看到南衣站在院中,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 “喂,你有空不?” 嗯? 南衣疑惑抬头,见七月正一手捂着胳膊看着自己,想了下,答道,“还行?” 这大半夜的,能算有空不? “那你帮我包扎下……吧。麻烦了。” 感觉到她主动示好,南衣笑眯眯地“哦”了一声。 第26章 经那一夜,南衣和七月的关系缓和了下来,小满也能跑自己面前溜达溜达,说说话了。 这一日,南衣和小满正挑了棵漂漂亮亮的大树,愉快地在树下坐着聊天。 那树冠仿若一把撑平的遮天大伞,投下好一片阴凉。 聊着聊着,倒叫南衣知道了不少事情。 比如说,春柳宫的宫主叫柳霜霜,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再比如说,冬柏宫的宫主前段时间死了,现在冬柏宫暂时群龙无首,很是势弱。再再比如……冬柏宫那位死掉的宫主叫“晏隶”。 听到这些,南衣差些惊得下巴掉下来——她从地宫扛出来的那具尸体就是晏隶! “晏隶?也姓晏?”南衣试探着问了句。 小满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大家都说他和咱主上是兄弟,但也都只是说说而已。具体是什么个情形,都没人知道。” ——想不到小满还是个小八卦。 南衣不动声色地将聊的东西一一记下,准备哪天有空都好好理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蛊美人果然有很多秘密。 “那冬柏宫的宫主怎么死的啊?”南衣也学着小满压低了声音。 “这就不知道了。”小满摇头,“突然某一天人就不见了,然后就说是没了。葬到地宫去的时候都没办仪式。” 葬到地宫?南衣敏感地抓到了这几个字眼。 地宫不是只有龟息功能进去吗? “地宫?” “嗯。还是我们家主上亲自送去地宫的。”小满神秘兮兮地又靠了过来,“事情可诡异了。就在冬柏宫宫主失踪后,原本负责下葬的那一队,一共四个人,全都死了。” “都死了?”能下地宫的都死了啊…… 南衣背后有些冒汗——自己能活到现在,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小满,马喂好了没?”六月的声音冷冷插了进来。 “哎呀!”小满低呼了一声,跳了起来,转身就是一阵小跑,“我这就去!” 这说八卦的人走了,南衣也没什么好继续待在树下的,站起身,拍拍衣服就准备离开,却被六月拦了去路。 “以后少打听些与你无关的事情。” 与我无关? 南衣挑了眉,笑得很淡定,伸手拿了腰间的木山令特特拉着吊线甩了两下,“大家都是木山人,怎么就与我无关了呢?” “你……”看到木山令,六月的表情明显差了几分,“少知道些,对你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六月妹妹这话就不对了。”南衣握住木山令,笑得像朵花,“大家都是为主上做事的,多了解了解,也好省得犯了忌讳不自知。六月妹妹平日和主上关系最近,想必是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儿,不如也和我说说?” 对上她这副无赖模样,六月脸色发青,话都懒得再说,直接掉头走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4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切!和老子斗嘴,你再练八百年照样一个“输”字! 南衣将木山令又塞回腰带里头,得意洋洋地撩了下头发,还装模作样唱戏般来了句,“这可真是红颜祸水,美色惑人呐!” “倒是从没听你叫过我主上。咳咳。”一个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南衣站着的身子猛然一僵。 这熟悉的轻咳声,该不会是…… 抬头往上看去,层层树叶之间,一双似笑非笑的琥珀眼睛正低头看着自己。 呃…… 南衣脑子有一瞬间的发空,而后便是铺天盖地的脑中轰雷! ——他听到多少?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六月都没发现树上有人?难不成这家伙乘个凉还练了龟息功? “想要知道忌讳,或是旁人不知道的事情,直接来问本座不是更好?”不知道啥时候来树上乘凉的晏大宫主,此时正面带微笑地俯视着她。 但这笑有点…… 南衣后脊一寒,忙一本正经地站直了身子,学着六月她们作揖,果断认怂,“主上。” 这是南衣自服下木魂蛊以来,第一次称他主上。 晏奚眯眼看了她头顶一会儿,冷笑一声,“胆子倒挺大。” 南衣赶忙低头,“不敢。” “可没什么你不敢的。”蛊美人懒洋洋地支起了额头,换了姿势侧身躺在树枝上。 南衣沉默着不知如何接这句话。 “忌讳只有一条。”晏奚随手摘了片树叶,在指尖随意搓了两下,“不许说本座是美人。你可听清了?” 这是什么忌讳? 南衣额角一跳,“听清了。” “最后一次……”指尖一松,那树叶从指缝落下,荡荡悠悠路过南衣面前,静静落于地面。 树上人的声音仿若寒风拂过冰面,“再有下次,一次断一指。可别怪本座没提醒过你。” 南衣不觉紧了下左手三指,“属下记下了。” 蛊美人指的的最后一次,便是她刚才嘀咕的那句“红颜祸水,美色惑人。” 又过了一会儿,树上人轻咳了一声,语气不虞,“还不走?” “是。”南衣一路低着头,加快步伐离开了。 此次之后,每缝休息,南衣必再三确认四周有没有人。 这树上有耳,还是蛊美人耳的经历可不是一点半点的惊悚。 当然,聊天重要,练功更重要,尤其是练轻功。 “夏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正值午休,瞧见南衣在河边挖沙土,小满好奇地凑了过来。 一铲子下去,南衣面带笑意地扬了扬眉,“你姐姐我要练功!” “练功?”小满不解,“挖沙练功?” “对!”南衣吭哧吭哧地挖着沙,挖完又用筛子筛了一遍,将大石啊,小虫啊什么的都去干净了,这才小心翼翼放到前两天从市集买回来的布袋里,打开袋口,放在太阳下头晒。 小满想了一会儿,明白了,“夏姐姐是要做沙袋?” “对!”南衣笑眯眯地摸了下小满脑袋,“小聪明!” 轻功心法、招式,她在清夏阁都学了,现下差的就是练习,还有力量不足。正好趁着这些天赶路,做些随身沙袋,好好练练。 ——这马就不骑了!她要和小满他们一样走路,还要负重走路! 今儿个太阳很大,午休后,南衣又把挖好的沙子放在了商队板车上继续晒,到晚上便干透了。 扎了袋口,往腿上一绑,她又拿了个大沙袋往腰上一缠,差些闪了腰——靠!真重。 仔细看了看她身上那些沙袋,一旁的小满有些担忧,“夏姐姐,你装得会不会太多了些?”估摸着都有三十斤了。 “不会!”抬着沉重的腿大大迈了一步,南衣信心满满——既然自己起步晚,索性直接加难度。 等挺过几个月,西郡回来后,老子说不定就成神了! 第二日赶路,南衣把马让给了小满,兴致勃勃地绑着沙袋开始徒步,还背了些水和吃食在身上,以防被队伍拉下。 午休时分,众人没有看到南衣身影。 黄昏时分,商队到了一条小河边扎营,等营帐扎完,水都烧好了,天都黑了,也没瞧见南衣回来。 七月正犹豫要不要派个人去找找,却见不远处的道上正有个人影蹒跚而来,刚走到河边一丛草地,便直接脸朝下趴在了地上。 ——累、累死老子了…… 南衣真是一点儿都抬不动腿了,腰也快折了,脖子都抬不起来了。 “夏姐姐。”小满担心地跑了过来,伸手扶起她,“要不我们还是换回来吧,你明天继续骑马,我走……” “不行!”大手一挥,南衣强忍酸痛,龇牙咧嘴,双手一撑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今日起,那马就是你的了!” “可是……” “就这么定了!” 抹了把汗湿的头发,南衣恶狠狠垂了下腿——老子还能再走一百年! 一日、两日、三日…… 南衣中午出现的时间越来越早,能勉强吃饱饭再出发了。就连晚上也能赶在天色彻底黑下之前,气喘吁吁地爬回来了。 每天晚上回到“商队”,南衣整个人瞅着都像要散架一样,但一大早却又朝气蓬勃地缠着大沙袋出发了,乐此不疲。</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就这么久而久之,商队人都注意到了南衣的“坚持不懈”,包括我们的晏大宫主。 清晨,营帐中,南衣正在给明有小师父上妆。 看了眼她腿上、腰上缠着的沙袋,晏奚放下手中信笺,问道,“你最近……进展如何?” 南衣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蛊美人问的是自己练功的事,“禀主上,属下这两日走起来已没啥大碍,正琢磨着加点重量,把沙子换成金子。” 晏奚表情顿了一下,显是被她的想法所震撼,过了几息,又不禁笑出了声。 “倒真是个好点子。” “谢主上夸奖!” 叫了这段时间的主上,南衣已然习惯。反正就一个称呼,叫了又不会少块肉。 三下五除二画完了明有的装,她提着东西小心翼翼看向晏奚,“主上,我能先出发会儿不?” 见她眼中兴致勃勃,晏奚抬了下眉,复又执起了信笺,“去吧。” “谢主上!” 看着她急急离开的模样,晏奚手指轻点桌面,若有所思。 仅仅几日光景,明明缠着那么些沙袋,倒一点不显得步伐沉重。 她夏南衣难不成还是个练武奇才? 不过……下属努力,于他有何不好?反正有木魂蛊,这丫头再能耐,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第27章 龟息讲究灭息如冰,断脉至无,所谓装死……是不需要动的。 但南衣所求不仅反其道而行,还矛盾至极,一边运转龟息功,一边强提双腿前行。 走上几步便不得不断了龟息,大口喘气,同时脉搏越加快了起来,耳内都能清晰听到脉博肆动的轰鸣声响。 “呵……十五步。” 穿着粗气,南衣再一次断了龟息功,这一次她试着冒进了些,直到眼冒金星才停了下来。怕是再多走一步,就能直接晕过去。 连试几日,虽然南衣已从一开始的寸步难行到了目前可行数十步,但她也发觉,如此硬来的方式很是不妥。久而久之,定会有损心脉。 正双手支着腿站在路边喘气,耳边忽而一阵风声啸过。 定定神,南衣努力眨了眨还发花的双眼,好一会儿才看清状况。 先前瞅着还好好的天色已然变了,乌云在头顶因风而聚,隐隐还能听到遥远的雷鸣声响。 要下雨! 南衣在原地又缓了会儿,忙加快步子继续走了起来——七月说过今天会路过一个月老祠,队伍就定了那处休整。她得快些过去,不然要被淋了。 一路沿着路小跑,头顶的天空越来越暗,明明是大白日,眼瞅着都快赶上黑夜了。 耳边风声越来越大,越刮越狠,听得都有些骇人。 “啪嗒——” 一滴雨落在了南衣的鼻尖,凉意传来,还未及滑下,便被风吹歪了去。 来不及了…… 哗—— 大雨倾盆而下,照着南衣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浇。 唉…… 默默放慢步子,南衣双手在额前支出一片小檐,以防被雨水迷了眼。 跑不跑都差别不大了。 就这么在雨中安安静静地走着,好一会儿,南衣终于瞧见了路牌——“月老祠”。 拐入小道,面前出现了一座破烂寺院。 进到里头,屋顶只破了两处洞,其它地方皆可遮风挡雨。 在庙里逛了一圈,南衣找了些前头商队用剩下来的干草的、树枝点了个小火堆。先脱了沙袋丢在一旁晒着,接着又脱了外衣烤起火来。 四下无人,只她一个。就着风声雨声雷鸣声,南衣在庙中啃完了一个泡软了的干粮饼,以及两块泡软了的肉脯,还磕了几颗泡软了的炒瓜子…… 可等她衣服都烘干了,也没见到商队的影子。 不对啊?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吧,怎么还没到? 南衣有些疑惑:她只是早出发了一阵,没走多快啊。 而且行李里头都带着斗笠蓑衣,之前遇到下雨,大家也都继续赶路,并无半路躲雨的说法。 再说了,这附近能躲雨的还真就这月老祠了。 又等了一会儿,南衣起身跑到庙门往大路方向望去,可除了重重雨幕,啥都看不见。 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念头刚起,空中就是一个响雷,惊得南衣差些惊叫出声。 “噼啪——” 身后的火堆也跟着响了一声。 火焰较先前已小了一大圈,没干柴能添,这堆火燃不了多久了。 不安的情绪渐渐攀上心头,南衣不觉抠紧了门框。 ——没事儿,队里那么多人呢……而且他们可是木山! 正兀自安慰着自己,雨幕那头的大路上出现了一骑马。 仔细辩了会儿,马上似乎坐了两个人,正往月老祠匆匆而来。 南衣往后退了退,将身子隐到了门后头,暗中观察——不知来的是什么人。 “夏南衣!” 还没到跟前,马上的人就冲着月老祠大声吼着她的名字。 ——六月? “夏南衣!你出来!” ——还真是六月! 这喊人的语气虽然听着挺急,但到没什么杀气。 南衣犹豫了一回,从门后走了出来,冲着马的方向挥了挥手,“我在这儿。” 见到她的身影,六月一抽马鞭,更加快了速度,直冲庙门。</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一个急停,六月拐到南衣面前,猛然翻身下马。 “怎么就你一个……” “少废话。”六月直接提了南衣后领,抬手就把她往马背上一丢,“快带着人跑。” 南衣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摁在马背上,“这什么……” 一把将缰绳、马鞭都塞给南衣,六月拉住她的手,眼神无比郑重,“无论你用什么办法,把人带去西郡。” 人?什么人? 南衣低头看了眼,另一个趴在马背上的人正是明有小师父,此时的他看着是昏了过去。 一头雾水,还未及南衣再问,六月扬起手狠狠在马屁股上打了一下,马儿立时撒腿狂奔。 南衣惊得睁大了双眼——不是!这都什么事啊! “小丫头,你真以为没人发现你单独跑出来了吗?” 一个哑如锯木的声音传来。 南衣在马背上,隔着雨幕,艰难地回过头,正看到六月已持剑迎面对上了一个干瘦的灰衣老者。 老者身形诡异,使着长刃双刀,招招都往六月要害而去。 而对于骑马离开的南衣与明有,他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只桀桀笑着要取六月性命,步履轻盈地从地面跃起,双刀齐下朝六月面门狠狠砍去。 “当——” 以剑挡刀,六月弯腰卸去双刀力量,却被老者一脚踢在胸口,霎时飞出两丈开外。 南衣立时判断出来——六月不是他的对手! 此人轻功一看就好,如果他杀了六月,铁钉能追上自己和明有。 但自己全无招架之力,到时只有死路一条。 只一个瞬间犹豫,南衣便猛然拉停了马,调转马头就往回奔。 听到马蹄声愈近,那老者侧头看了一眼,而后笑得更加难听了,双刀继续加快速度,“你这同伴倒是个懂事的,知道逃不过就乖乖回来了,也省得老夫再耽搁时间去追。” 勉力招架的六月也看到了打马回来的南衣,立时瞪圆了眼睛,气极吼道,“夏南衣!你疯了不成!” 自己好不容易才将明有拖离战圈,又在此拼尽全力阻挡“鬼笑双刀”,可夏南衣她都做了什么! 拉停马,南衣飞身而下,回头还给马栓了绳子,这才挑了个方位加速起跑,直往两人冲去,口中大叫着,“六月,我来助你!” 看着南衣飞奔而来的身影,六月几乎都想劈了她,“滚!”——几斤几两,你自己不知道吗! 除了沙袋,南衣跑得确实很快,可还未及近身,只见那老者双刀架着六月的剑,借力翻身,双脚一踹,轻轻松松就把南衣给踹了出去。 嘭——哗啦啦—— 南衣就这么被踹飞到了一旁的许愿架子上,架上挂着的木牌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而南衣面朝下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老者侧过耳听了一下,面上皱褶笑得挤成了一团,“桀桀桀桀,你这同伴也太不禁打了些。” 废物!六月心中先是勃然大怒,而后便是一片苍凉,看着被南衣栓得好好的马,还有马上人事不知的明有,她心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全都完了! 都是因为夏南衣! “唔——”双刀划上了她的后背,六月吃痛出声,忙反手挡住另一击,脚下轻点,退了三丈。 “呀。小丫头要不行了呢。” 老者双手转刀,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八字,不紧不慢地往六月那边走。 是……她是要不行了。 六月清清楚楚知道自己不是此人对手。 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同时请得动鬼笑双刀、红花娘子、不老书生和无血道人四位顶级前辈,并数十位招式诡异的杀手,而且还全都来截了他们这一路。 “唔——”没忍住,六月嘴角溢出血来。 “小丫头,你想怎么个死法呀?” 老者步子越来越近,六月执紧手中剑又退了几步,正想拼死再上时,忽然看到了对面不远处…… 趴地上的南衣悄悄抬着头,正冲自己招着手。 ——过来呀!快过来呀! 站直身子,剑尖朝下,六月不顾背上伤口,直接跃身而上。 “我的死法,还轮不到你这个老怪物来管!” “好大的口气!”老者立时点地而起,两人兵器空中相接,发出刺耳声响。 可六月本就受了伤,此次勉力再冲已是强弩之末,随着老者再次双刀齐下重重一劈,她横剑相抵,却挡不住攻势,被压得直直跌落地面,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桀桀桀桀。”老者笑得肆意,双刀架在六月剑上,一点一点往她面上压去,“我是老怪物?且叫你看看你死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是不是丑成一滩烂肉,桀桀——” 笑声戛然而止。 老者直挺挺地倒了下来,脖子正压在六月举着的剑上,噗嗤一声,颈项被割,鲜血撒了六月满头满脸,腥臭难闻。 而他的左脚脚后跟处正扎着一根明晃晃的“小师弟牌保命迷魂针”。 “夏——南——衣!”六月怒吼一声。 “哎呀!别急别急!我这不是一直在伺机而动吗!也没太晚,没太晚。”从一堆许愿牌中爬将起来,南衣捂着胸口眉头大皱,“这老头踹人可真疼。” 推开身上尸体,六月狠狠呸了两口,口中还有那老怪物的血腥味道。而后满是怒意地抬头瞪向南衣,“夏南衣!你为什么回来!”不是让你跑了吗!</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一边揉着胸口,南衣一边走过去扶她,笑嘻嘻的,“我为什么不回来?六月妹妹这么可爱,我可不能看你死了。” 第28章 “你!”听到南衣这无赖语气,六月气得又想吐血了。 “别急别急!”扶正她的身子,就着雨水,南衣伸手帮她抹净了面上血迹,“妹妹要是死了,我和明有小师父在老怪物的手下怕是两招都扛不过。” “不是让你们骑马逃了吗!” “可这老怪物轻功也瞅着好,追上我们不过眨眼的事,你说是吧?”南衣眨巴眨巴眼,“而且,现下不是挺好吗?” 大家都活着,皆大欢喜。 六月她自己也清楚,要不是南衣骑马回来让鬼笑双刀不急着追人,自己也拦不住他多久。到头来,都是一个死字。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真被老怪物给杀了……”①华六月咬了唇。 “不会!”南衣笑笑,将她扶着站起,“我这不是特意看你们打得难解难分,这才挑了个方向跑过去的吗?要不然他一脚踹来,我怎么正好能摔木牌那儿?” 要是被踢墙上去,她这伤得可不是一点半点的重了。 再说了,她一倒地就特意使了龟息功,以防那老怪物和叶舟一样是个千里耳,这才装死直装到机会出现。当然,六月没发现,她可不会主动说。 就算六月真发现了,也能死赖着不承认——雨大风大的,肯定是听岔了! “不行!”六月突然回过神,一把揪住了南衣领子,“我得回去!主上那里还拖着三个鬼笑双刀一样的杀手。” 说罢,怪力女拽着南衣就往马那边拖,“你先带着小师父走!” 走得太急,六月一下岔了气,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何必勉强呢? 掰开六月揪着自己的手,南衣一脸真诚,“我觉得吧……你这个样子回去也只是赔死。” 六月一个眼神杀了过来,嘴角带血,“主上不会死!” 这丫头已经被妖人迷晕了,没救了。 “好好好,不死不死!但你这么直接回去,说不定就死半道上了。” 下了半晌,这雨也没见小,冲得六月的脸庞有些煞白,分明是失血模样。 听她说得有理,六月再一次揪上南衣领口,一边吐血一边往庙里走——“快帮我包扎!” 走到一半,六月又掉头,要把明有也拎进庙里。 南衣无奈叹息,主动表示配合,“你自己走,我来扶他。” 进到庙里,就着自己包里为数不多的东西,南衣快速帮她包扎起来。 六月背上的伤口几乎深可见骨,由右肩下至左肋,老长一道。 “既然明有小师父这么重要,不如我们两个一起带他去西郡?” 六月握着剑,眉头锁紧,“你动作快点!” 南衣无语。 还真是“最忠心”的属下。 慢着!——万一蛊美人死了,自己的木魂蛊怎么解? “那我带着小师父去了西郡,到时候要怎么拿木魂蛊的解药?” “你按时回木山,便能拿到解药。”六月抓紧时间调息,“包好了没?” “快了快了!”南衣又问,“去到西郡之后,又该怎么办?” “直接去郡王府。” 感到伤口已包扎完毕,六月穿好衣服,提着剑就要往外走,“夏南衣。明有小师父就靠你了。” “我……尽力?” 临出门前,六月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后背板得笔直,“谢谢。” 话毕,便运起轻功,快速闯入了雨幕之中。 立在原地,南衣挠了挠头,心中有些发闷。 小满说过,六月是夏樟宫功夫最厉害的,一对一还打成这般模样。 蛊美人那处还有三个这样的高手,就这么跑回去送死……何必呢? “夏施主。” 一回头,明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庙中静静看着她。 “醒了啊。”南衣叹了口气走过去,拿了随身包袱,“接着赶路吧。” “好。”明有点了下头,跟着她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上了马,南衣坐在后面,绕过明有牵住了马绳。 察觉到明有特特往前靠的身子,南衣心中好笑——老子个女的还没说吃亏呢! “小师父,将就一下啦!驾——” 马匹疾驰,披风历雨,很快便消失在了大道尽头。 ——若是蛊美人他们真死了……管她屁事!反正老子有解药就行!再说老子回去也帮不了忙! 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天上乌云散开,又见明媚阳光。 这会儿马也跑不动了,两人便索性下了马,牵着往前走。 刚有见到路牌,前头不远就是城镇了。 走了一会儿,南衣停了步子,托着下巴看向明有,“得先换个模样。”保不齐他这个样子已被暗里的敌人知道了。瞅了眼自己和他不到一寸的身高差,南衣果断决定。 “你扮我姐姐!” 明有原本沉重的面容忽而有了一丝裂痕。 不容置疑地拉着明有进了路边林子。寻了处平整大石让他坐下,南衣便直接开始画容,还将那湿漉漉的假发取了下来,重新扎了姑娘发型给他带上。至于衣裳…… 从包里取出了自己一件备用的挡风外袍,“暂且先披着,进城再买新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夏施主,这……” “快点,抓紧时间!” 等明有披上外袍,南衣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不对——虽然面容、发饰,外衣都是女子装扮,但还是缺了几分女气。 正犹豫着怎么改,坐在前头的明有忽然开了口,“夏施主。” 南衣看向他。 明有垂了脑袋,双手合十,“小僧被带出来的时候,双方战成一片,死了不少人。” 南衣嗯了一声。 肯定惨烈得很,要不然六月怎么会赶来找她这个功夫最差的?这不是没得选了吗。 “他们都是因小僧而死,小僧……罪孽深重。”明有双手微微发颤,声音也跟着压抑起来。 南衣悄悄挑了下眉,心中暗暗点头——还别说,倒真是因为你。 要不是你,老子也不会被扣在木山,被逼服了木魂蛊。 “可是……”依旧是双手合十的姿势,明有缓缓抬起了头,“小僧不能死。” 南衣一愣——出家人还能这么说话的? 明有行了个佛礼,定定看向她,一字一句郑重万分,“还请夏施主,万万护我。” 南衣眯了眼,将他面庞,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扫了一遍。 这小和尚的眼中既没有贪生怕死,也没有谄媚讨好。还真是在认认真真、郑重其事地托付自己? 直觉告诉她,要坏事…… 南衣深吸一口气,“不如说个理由?” 视线放平,明有看着雨后林木,声音平静,“若是小僧死了,世上因小僧而死的人只会更多。所以,小僧不能死。” 若是他死了,则死的人会更多?南衣默念了一遍。 ——去到西郡之后,又该怎么办?” ——直接去郡王府。 如此串起一想,某种可能从南衣脑中闪过……不至于吧? “你……难不成是西郡王那个儿子?” 诧异于她的敏锐,明有显出惊讶神色,好一会儿,方道,“阿弥陀佛。夏施主冰雪聪明。小僧曾有俗名——裴佚。” 我靠! 南衣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西郡王裴信是封疆大吏,更是雄霸一方的诸侯。 裴信本有两子一女,可人到中年,两个儿子却接连病死,眼看“王位”后继无人,西郡那处开始躁动不安。可近来民间一直有传那裴信其实还有一个儿子,想不到竟然就是明有。 如此看来,木山正是接了朝廷命令,暗中调查寻到明有,而后便一路低调护送,想要掩人耳目地前往西郡,安抚住西郡王裴信。 如若明有死在半道或者被劫了……西郡一定大乱。 南衣苦了脸——自己这是接了个烫手大山芋! 整个夏樟宫眼看着都赔进去了,就她这么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女子能顶个鸟用? 见南衣久久不曾答话,明有知道她在犹豫,“若是夏施主有难处,小僧……” “好啦好啦!算老子倒霉啦!”打断他的话,南衣臭着脸拉住明有胳膊,将他合十的双手掰开。 “以后别唤我什么夏施主,叫南衣,或者南衣妹妹。不许再行佛礼,不许再念什么阿弥陀佛。”边说边将他手腕上的佛珠撸了下来。 “说话尽量用气音,听着女一点。走路的时候含个胸,步子小点,最好再扭个腰什么的。”手一甩,佛珠被南衣狠狠扔向了远处,“今儿起,你就叫夏明了,记住了不?” 视线从佛珠落处收回,明有面色僵硬地点了头,“我记住了。” 听他没再自称小僧,南衣满意的点了下头,心中哭成一片海——老子怎么这么心善! 忙活完明有,南衣也给自己画了容,以防有人也记住了她的模样。 至于马…… 虽然她与马儿的缘分一直不咋滴,但这可是南衣破天荒第一次主动弃马——所有能让人怀疑到他们的东西都不能留,就连身上的包袱南衣都特地换了个形状给重新扎了。 两个“女子”就此出发,一路进城,去到了城门守卫推荐的“全市最佳”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拉了拉她的袖子,明有轻声道,“一间房是不是?” 南衣看他一眼,“掌柜不是说了上房有里外屋的吗!” 姐妹俩还分房,太古怪了好不好?老子又不会对你怎样! 明有面上发僵,“可……我们有钱吗?”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南衣冲他一扬眉,底气十足,“有!” 老子现在别的不多,就钱管够! 木山给的银票她可是贴身用油纸包着放的!只可惜金子没来得及放沙袋里…… 第29章 坐在凳子上,明有面上很是尴尬,“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且再过几日。操之过急反倒容易坏事。” 南衣不紧不慢地帮他描完了眉,又插了根颇有品味的白玉簪子,这可是她特意在街上买的。 一番捯饬,“明姐姐”越发像那么回事了。 “大功告成。”南衣拿着镜子往明有面上凑了凑。 瞥了眼镜面,明有被里头映出的姑娘容貌给惊到了,半晌赞叹道,“果然……鬼斧神工。” 她画得能不好吗! 南衣收了镜子,看了眼外面日头,“我到街上探探去。” 他们现下所在的这个小城名叫留风,算是寻常商队去往西郡的必经之路。</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城子虽不大,但往来的人却不少,小小一个城镇,客栈有几十家之多。 南衣在外头探了几日,碰见了到不少刚入城的商队,却没探到她想要的消息。 距离大雨那日明明已过了三日,可没有听说商队命案一类的事。 照理说夏樟宫商队走的那条道算是主道之一,这么些天,总该有人发现才对。再加上出事那地与这镇子离得也不算远,消息很快就能过来。 “可探到什么?” 见南衣回来皱着眉头,明有急急上前询问。 “没有。” “那我们还要在此留多久?”已在留风城耽搁三日了,但夏姑娘却并没有急着走的样子。 “不急。” 南衣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口试试温度,“我们在这儿越待得住,暗里敌人越猜不到。” “那要是他们也这么想呢?” 南衣看向明有的柳叶眉,一本正经,“那他们也想不到——堂堂西郡王世子现下是个美女。” 明有一时无话可说。 “还有……”南衣转了下手中杯子,微微垂了眼睑,“商队的人如果还活着,可能会来这个留风,我们且多等上几日。” 思来想去,南衣还是觉得只他们二人上路,实在太过危险。现下在城中还行,但西郡本身地处偏远,一路过去,更是人迹罕至。 而且,那日事发突然,南衣一直忽略了某个重点——夏樟宫最厉害的……可不是六月。 木山四宫,最厉害的该是宫主才对。 蛊美人虽不会功夫,可没说不会别的。当初秋梧宫宫主叶舟被五人追杀,那般状况下都一人连杀五个。晏宫主想必不会比他差太多。 “放心吧。”南衣转过头,一口饮尽了杯中茶水,“好好歇两日,说不定很快就有消息了。” 见南衣伸了个懒腰走向里屋,像是要去休息,明有微红了脸背过身,默默咽下了其他问题。 事实证明,南衣料得没错。 又过了一日,她真的在城门口等到了“商队”的人,但只见到一辆马车,和正在驾车的七月。 至于马车里具体有几人,隔着帘子,看不真切。 南衣没有贸然上前相认,而是一路装作闲逛模样,跟着他们去到了一家药铺。 等到七月进去抓药的时候,她也像模像样走了进来。 “掌柜的,麻烦煎几副驱寒健体的药送到广来客栈天字一号房,姓夏。” 听到熟悉的声音,七月转了过来,却看到了一张陌生脸庞。 收到她的视线,南衣友好地笑笑,“这七月的天可真热啊。”而后又转向掌柜的,手指在柜台上轻点了几下,“我姐姐前些天淋了雨,也不知是不是染了风寒,掌柜可有推荐的大夫?” 姓夏、七月、淋雨、轻点柜台的手指…… 七月收回目光,眼中隐动——是夏南衣! 等药童抓完药,七月付了钱径直走出药铺,匆匆上到了停在外头的马车里。 “主上。”七月说话有些急,“属下在药铺见到夏南衣了,她还没走。” 坐在马车里男子轻轻抬了眼,“然后呢?” “夏姑娘易了容,没和属下相认,但给了属下信号。还提了广来客栈。主上,我们要不要也去广来客栈?” “不必了。咳咳……”晏奚咳了好一会儿才收住,看了眼躺在马车里面色惨白的六月,“换家客栈。暂不与她碰头。” 暗处许还有眼睛正盯着他们一行,既然南衣已安全在此地待了这些时日,不如继续这般待着。 “是,主上。”七月点头应下,后退着走出了马车。 刚下车,正见到南衣从药铺走出,二人视线相对。七月若无其事地转了头,并未与她任何信息。 “咳咳。”反倒是车里传来熟悉的轻咳声,“七月,寻个客栈,我们且在此多住些时日。” “是。” 马蹄声响,马车从药铺门口缓缓驶离。 南衣挑了另一边路,不紧不慢地也离开了。 既是如此,她便也在此城多住几日。 广来客栈。 住在天字一号房的两位姐妹,因姐姐忽然伤寒加重,不得不继续留宿客栈。 掌柜的颇有微词——这病越治越重,万一过了病气给别人怎么办!他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姐姐身子不大好……” 一张百两银票直接摆在了柜面。 “这些天,劳烦掌柜的操心了。” 又是一张银票,慢悠悠摆上了柜面。 南衣一脸愁容,泫然欲泣,“还请掌柜的,继续多加关照。” 第三张银票正要放上…… 一手按实三张银票,掌柜豪气盖天,“在下义不容辞!” 自此,“天字一号房” 成了所有小二最愿意端茶送水的地方。 漂亮姑娘本就引人注目,何况还是两个富家姐妹花。 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没几日,淳朴的留风小城里便传了开来——广来客栈住了两个外地的富家小姐,性子好,长相身段更是一顶一的佳。若是哪个小子能得了仙女垂青,怕是要一步登天,祖坟冒青烟咯! 渐渐的,客栈楼下多了些刻意捯饬过的书生,一坐就是一整日,在那处喝茶聊天,高谈阔论。若是见到南衣出门,便立时聊得兴起。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小生觉得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岂能……” “仁兄此言差矣!在下还是觉得……” “二位仁兄且听小弟一言……” 刚开始南衣还满心感慨——想不到这偏远的小地方还有这么多莘莘学子日日忧国忧民。 可渐渐的,南衣平日走在街上也开始遇到状况,她这才觉出了几分不对。 “这位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一个漂亮的玉簪,害羞的书生憋红了脸想要递于她。 “不是我的。” “姑娘,小生家住城西,今年二十有一,尚未……” 南衣板着脸果断掉头。 好不容去到药铺,想看看能不能等到七月,只看到那掌柜笑容可掬地迎了过来。 “夏姑娘又来买药啊?” “嗯。家姐的病反反复复,还是药不能停。” “最近这段时日,天气反复,确实容易生病。”掌柜跟着感慨了几句,回头对着一个青年吩咐道,“礼儿,你且帮夏姑娘把药送去客栈。” 说罢,又笑着转向南衣,“这是小儿穆礼,今年刚满十八,夏姑娘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差使他便是。” 十八一枝花的穆礼,红着脸提了提药包,“夏、夏姑娘。” 而一直装病避在客栈的明有也很是无奈,这几日,送到客栈的“关心”信笺都快把门缝塞满了。 “夏姑娘,我们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些?” 南衣默默一把辛酸泪——早知道就该画得丑一点! 不过…… 南衣郑重拍了拍明有肩膀。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我是姐妹这事儿就板上钉钉、不容置疑了。” 肩上还残留被拍过的感觉,明有稍稍侧过身子,耳廓微微发红,“那,那看来还是好事。” 南衣点了下头,“且耐心等着,晏宫主那边定有安排。” “好。” 就在南衣二人不堪其扰的时候,留风城来了一群“非凡人等”。 面戴银质面具的三位白衣男子,腰佩白色长剑,跨骑高头大马,踏着青石露面,缓缓踱入城中。男子身后紧跟一辆黑色镶金边雕花马车,并一群面容姣好的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个个腰缠银色长鞭,玉面乌发,身姿修长,步伐轻盈。 一个看傻了的登徒子想要伸手去拉,被其中一个女子轻轻一鞭就抽到了街尾,半天没爬起来。收回银鞭,女子冷目扫过众人,围观百姓纷纷退避三舍。 队伍一路浩浩荡荡走到“悦宾客栈”门口,方才停了下来。 马车中探出一只纤纤玉手,车旁的青衣女子立时伸手相扶,“主上。” “嗯。” 一声娇媚的轻应,车帘掀开,走下来了一位难以形容的红衣佳人——倾城绝色,柔若无骨,看一眼都似能让人酥了骨头,化了心肺。 在这一群青衣美女中间,更是万绿丛中一点红,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知人群中谁先“哇——”了一声,继而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叹、吸气…… 红衣女子嘴角微扬了几分,不紧不慢地走进客栈。 “你们且在这候着。 吩咐了一句,红衣女子孤身一人,姿态翩翩地去了二楼上间。 “柳宫主。”房间门从内打开,七月伸手作请,“里面请。” “小七月,好久不见。”红衣女子笑着轻摸了下七月的圆圆脸庞,妖娆地进了屋中。 屋内,晏奚正坐在桌边,执壶倒了两杯茶水。 “几日不见,晏大宫主憔悴了不少。”红衣女子轻撩衣摆,姿态万千地坐在了桌边,触着面前与她的那杯茶,视线牢牢黏在晏奚面上,语气微酸,“就算这般憔悴,还是好看得让我恨不得与你换张脸呢!” 啪—— 晏奚将茶壶重重放在桌上,笑着看向她并不说话。 “生气了?”红衣女子正是春柳宫宫主柳霜霜,对上晏奚笑意不及眼底的双眼,立时收了姿态,规矩地喝了一口茶水。 “好了,说吧,千里迢迢把我叫过来,那小和尚在哪呢?” 十日前,夏樟宫的小满奄奄一息地冲到了正在长梁城的柳霜霜面前。 听闻夏樟宫遭逢大难,还有那明有小和尚不见踪影,柳霜霜特特连夜启程,直奔此处而来。 晏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道,“夏樟宫当日对上的是鬼笑双刀、不老书生、红花娘子与无血道人,还有数十位顶尖杀手。” 每听到一个名字,柳霜霜的面色就凝重了几分。 这般阵势,若是她春柳宫对上,怕是不一定比现在的夏樟宫哪个更惨。 察觉晏奚话里有话,柳霜霜接着问了句,“你想说什么?” 晏奚拿出袖中锦帕,半捂着口鼻轻咳了两声,“敌人知道了真正的明有在夏樟宫。” 正是因为敌人兵力没有因秋梧宫的南行而分散,夏樟宫才会遭此重创。 柳霜霜不由捂了嘴,“你是说……有内奸?” 在小满来向自己求助之前,连柳霜霜都不知道真正的明有是跟着秋梧宫、还是跟着夏樟宫。 晏奚点了下头,“内奸可能还在叶千水那儿。” 柳霜霜不解,“为何不能在你这队?” “若是在我这队,那他一定已经死了。咳咳……” 晏奚执着锦帕,眉头微皱,“若是在叶舟那队,他们说不定已经到了西郡,正守株待兔。”</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整个 “商队” 损失惨重,只剩了晏奚、重伤的六月、七月、被遣去求助的小满,还有服了木魂蛊的夏南衣。这其中,没有可能存在内奸。不然,明有和南衣的行踪早该暴露了。 柳霜霜单指抚了下巴,扬了一边眉毛看向晏奚,“小和尚现在何处?” 晏奚抬眼看她,伸手拿了身前茶杯,“我亦不知。” “不知?”柳霜霜动作一顿,“既叫了我来,你定是知道那小和尚还没死。把我拉进来,却不与我消息,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春柳宫可概不负责。” “只要柳宫主愿鼎力相助,无论进展如何,都由我夏樟宫一力承担。” “好啊。”柳霜霜无所谓的一甩袖子,“那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晏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劳驾春柳宫送我等……去西郡。” 他说的我等便是现下屋中的人——晏奚、六月、七月。 话到这里,柳霜霜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是想拉我春柳宫来当活靶子。好让那个小和尚暗度陈仓?” 他们这一路去西郡,必然能吸引所有暗中视线。 晏奚没有否认,放下杯子,语气和煦,“柳宫主且说帮是不帮吧?” 柳霜霜冷笑一声,“哪有我说不的份。” 明有的事情牵扯到朝廷那边,木山耽搁不起。她此时若敢说不帮,日后便是她来顶这个包。 晏奚面带笑意,“此外,还请柳宫主借我一个人。” 借人?柳霜霜挑了单边眉,笑着凑近,声音暧昧,“借女人还是借男人?” 晏奚稍稍避开,“借肖护卫。” 柳霜霜面上笑意一滞,指尖拂过桌沿,身子又坐了回去,“一上来就要借我们家澄澄。不怕我春柳宫也有内奸?” “柳宫主信得过的人,在下自然也信得过。” 肖澄澄在春柳宫的地位就相当于六月,也是柳霜霜最得力的手下。 真是个死狐狸。 柳霜霜玩着指尖,“所以,你要怎么个借法?” “一月之内,还麻烦柳宫主将人全全交于我,不加过问。” “你要借他去送小和尚?”柳霜霜立时察觉。 “柳宫主还是不知道的好。”晏奚依旧避而不答。 “晏宫主真是一如既往地……谨慎。”柳霜霜用指尖卷玩了下头发,思忖了一会儿,道,“好,人我借了!” 晏奚点头致谢,“那就多谢柳宫主了。” “真要谢我?”谈话完毕,柳霜霜话头一转,又做出了一副媚态姿势,冲着他的面庞遥遥伸出了手,“不如让我好好摸摸你这张脸。” “若是柳宫主不介意少去一只手,尽可一试。”晏奚侧过头来,微笑回道。 一缩手,柳霜霜摸着脸颊娇嗔,“晏宫主真是会吓人。” “柳宫主过奖了。”笑得一如既往。 过了几日,春柳宫的队伍里带上了晏奚、六月、七月,一同踏上了往西郡去的路。 被撂在“广来客栈”已经半个多月没人搭理的南衣,默默站在人群中,目送了春柳宫华丽的队伍,那队伍里还有她熟悉的七月,以及那辆载着蛊美人的马车。 南衣欲哭无泪——难不成就让她和“姐姐”两个人自生自灭了?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 又来! 本来就心情不佳的南衣立时怒气转移,气势汹汹一回头——有完没完!都不知道矜持点吗!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位面生少年,笑起来有个酒窝,长得倒是挺可爱。 正要发作,南衣视线扫过了少年手上事物…… “太谢谢了! ” 众目睽睽之下,南衣立时拉住了少年的胳膊,表情瞬变,“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想不到竟是被恩公捡到了!” 周围本来还兴致勃勃看春柳宫美女出城的百姓,全都转移了注视目标。 少年想要收回手,却被南衣越发拉紧了,“恩公,此物于我甚是重要!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如让小女请您吃几顿饭以表谢意。” 人群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香饽饽”小姐这般主动,不仅是请吃饭,还是请吃几顿饭! 少年被人群视线灼得默默低下了头:万万没想到,夏樟宫还有如此与众不同之人。 少年手中是一个旧旧的白色荷包,也是曾经南衣在清夏阁用的那个。 因嫌装不了多少东西,南衣已经换了新的荷包,而这旧荷包就一直放在了那堆没来得及拿走的金子里头,随着商队没了踪迹。 毋庸置疑,能拿此物前来,此人必是木山派来的“救命恩人”! 很快,小城有了一个新版故事。 曾经有两位貌若天仙、富可敌国的姐妹来到留风城,二人本想暂时歇脚,可谁知姐姐却因一场大雨染了风寒,自此一病不起,日益憔悴。 姐妹二人只能在城中停留,妹妹每日重金求药,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姐姐。 一日,有一少年捡到了妹妹一直遍寻不见的贵重荷包,主动交还之时,妹妹对之一见倾心,更是当众诉了衷肠。 再后来,因有少年相助,姐姐的病也不治而愈,姐妹二人皆被少年真诚所感。自此少年拥娥皇女英,享齐人之福,游天下美景……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听到这些的南衣差些没把嘴里的面条从鼻子里喷出来。 “小澄澄,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真、诚、少、年。” 少年竖了眉,“是肖澄澄。” 南衣又侧头看向边上的明有,继续笑道,“娥皇女英?” 明有一本正经递了杯水与她,“笑多了,润润喉。” 三人早已从留风城离开,买了马车,一路装模作样游山玩水。 为了防止被人发觉要去往西郡,原本只要十日的路程,硬给绕远了一个月。 南衣不急——反正蛊美人先行去了西郡,自己赶在九月前与他们接头,木魂蛊解药就耽搁不了。 绕了一圈,八月十六这日,终于进到了西郡主城。 马车在城中青石大道上慢悠悠前行,肖澄澄道“沿着路一直往前,就到郡王府了。” 南衣探出头来,“不如我们先寻个客栈,好好打算一番再说?” 一路过来都还挺太平,有春柳宫的肖澄澄在,三人并没遇上大风大浪。 但对于藏在暗处遍寻 “裴佚” 而不见的敌人来说,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突然出现,还想靠近郡王府的生面孔。 三人合计一番,肖澄澄拉绳转弯,驶离了主路。 而此时的郡王府中,许久未曾出现的蛊美人看了眼紫砂罐中的小虫,对身旁七月吩咐道,“就是今晚,且去准备吧。” “是。主上。” 罐中,一只米粒大的小虫正隐隐发着红光,表明与之呼应的子蛊已在一里之内。 所以,他们已经成功进城了。 晏奚收了罐子,嘴角轻扬。 ——夏南衣,还真挺能耐的。 是夜。 “咚咚咚——”敲门声。 “谁?” 南衣刚回屋没多久,这会儿才将将脱了外衫,听得有人敲门,便又穿了衣服。 这段时日都是明有和肖澄澄一个屋,她一个人一个屋。是以,此时屋中只有她一人。 “开门。” 嗯?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咳咳……开门。” 蛊美人! 南衣忙不迭地开了门,只见晏奚穿着一袭紫衣,缓步进了屋。 “主上。” 南衣赶忙作揖。 环视屋内一圈,晏奚看向了南衣,声音淡淡,“这一路,你做得倒是不错。” “谢主上夸张,这些都是属下应……”本想趁机表表忠心,却被晏奚打断了话头。 “把易容去了。” 她现在的这张脸,看着倒有些叫人不喜。 嗯?哦。 南衣听话地去卸了现在的易容,变回了在木山时候的模样。 晏奚看了她一眼,像是满意了,“事情已经结束了。且准备准备,我们今夜离开。” 今夜就走?这么急?南衣有些诧异。 过了两刻,南衣与晏奚穿过层层兵士,走进了客栈边上的一条巷子。 此时的客栈已被西郡王重兵围守。 不远处,除了女装的裴佚,露出已长了寸许的头发,正被兵士簇拥着走向了一位中年男子,瞧着应该就是西郡王裴信了。 隔着层层人群,裴佚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也没注意到南衣已经离开。 “上车。” “哦。” 南衣暗暗有些可惜——看来是来不及道个别了,肖澄澄八成也回春柳宫了。 收回视线,南衣跟着晏奚走向了停在巷子中的马车,驾车的是许久未见的七月。 而六月正骑着马停在马车边上。 “夏姑娘。”七月对她笑了一下。 六月也冲她点了下头。 ——老熟人都没事啊! 南衣咧了嘴,“好久不见,六月妹妹、七月妹妹,看着还是这么的……” “还不上车。” 马车里传来了晏奚的声音。 南衣吞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惹人欢喜”四个字,老老实实掀了帘子上车。 “启程吧。” 等她甫一坐稳,晏奚就令了出发。 南衣颇为不解,“主上,我们为何这般急着离开?” 真要急到连夜出发的程度吗?这西郡主城她可还没好好逛过呢。 晏奚闭着眼靠在马车壁上,缓缓道了三个字,“木魂蛊。” “这和木魂蛊有什么关系?”南衣不解。 听到她的问话。晏奚抬了眼,淡淡看向她,“本座并未随身带解药。” !啥? 南衣脸色一下白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已经要八月中旬了! 一下上头,某人口不择言了,“你怎么想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不随身……” “嗯?” 晏宫主缓缓抬了头,静静看着她,那眼神看得南衣立时清醒。 “如此重要之物,怎能随身带着!还是放木山比较妥当。”瞬间改口,南衣面挂满满诚意,“主上,我们回去大概要多久啊?” 第30章 晏奚牵了一边嘴角,心情瞧着不错,“若是日夜兼程,算是勉强赶得上。” 勉强?多勉强? 差一天两天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南衣此刻就笑得很勉强,“主上,您说的勉强是指?” 晏奚轻咳了声,从车里拿了本书,随意翻了两下,慢悠悠道,“就算发作,木魂蛊也要疼上三日才会死。要赶在九月初三,日落之前回去,还是不成问题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面色白了个彻底。 那什么……蛊美人那天怎么说木魂蛊来着? ——经脉逆转,疼上三日三夜,直至爆体而亡。 这经脉逆转之痛…… 若到了这体将爆未爆之时…… 一想到这些情形,南衣就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忍不住从马车探出了脑袋,“七月妹妹,咱能再快点不?” ——马车也走得太稳当了些! 视线一转,恰看到正在一旁骑马的六月,南衣福如心至,“六月妹妹,要不你这马借我骑?” ——不坐马车了,快马加鞭回木山说不定能抢回那三日三夜。 南衣扒着门框就要往外爬,头都不回地就开始向马车里的晏奚请示,“主上,属下还是骑马先行一步,大家木山再聚,后会——” 爬到一半的某人被六月轻松用剑鞘一掀,怼回了马车里头。 “聒噪。”六月冷冷甩了两个字。 她真的可怕疼了,靠天不如靠自己! 南衣稳住身子,正想再探出脑袋与六月好好聊上两句,却被两只手指从后拉住了领子。 “本座什么时候说过要回木山。” 南衣动作立时停了下来——不回木山?却提了木山蛊。 眼神立时发亮“解药在别的地方?” 晏奚轻笑一声,“倒还不笨。” “谢主上!” 南衣顿时放了心,眉头都舒展了,这才寻了马车角落,安静坐下。 木山那么远,不回木山就好。 这天色都这么晚了,好累啊…… 过了好一会儿,一直都没再听到南衣动静。 借着翻书,晏奚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南衣已靠在车壁上闭眼睡了,模样很是闲适。 ——呵。倒真是个心大的。 恰在此刻,某人忽然睁了眼,却正对上了晏奚还未及收回的目光。 “主上。”南衣开了口,满面认真。 若无其事地点了下头,晏奚指尖不觉压了下书页,“何事?” “解药在的地方,比木山近很多不?” 万一只近一、两日路程,那她还是骑个马比较好。 ——心还挺细。 晏奚默默撇开视线,“倒是近不少。八月底应该能到。” 南衣这下彻底放心。 边上又没了动静,晏奚稍稍抬头。 果不其然,某人再次闭眼睡了。 打量了南衣一番,蛊美人视线停留在了她的下巴上,稍有不满。 ——西郡这一趟惊心动魄,倒还叫这鬼精的家伙抽空把自己给养胖了? 晃晃悠悠的马车连夜驶离了西郡,南衣睡到一半便被唤了起来。几人匆匆在一处驿站歇了不到三个时辰,便由南衣负责驾车再往东去。 自此,天亮赶路,天黑再点灯走上几十里,晚上便宿在野外,天蒙蒙亮便又继续赶路。 如此日夜兼程,一行人几日后便来到了一处码头,接下来便是要走水路。 还没上船,六月的脸色就很不自然,走上甲板那会儿都有些同手同脚了。 南衣提着包袱跟上她,“六月妹妹,你晕船啊。” “没有。”六月直了直背,加快步子上了船。 南衣又转头去找七月说话,“既然船是包下来的,是不是可以随便选屋子?”她还从来没坐过船远行,更别说这瞅着贼气派的大船了。 七月倒是点了点头,“可以随便选。” 乖乖,木山就是大气! 南衣内心狂喜,走路带风地就上了船,还主动去和船家打了招呼。 得知船上共有六个单独屋子可供选择,南衣眼睛一亮——六个屋子?他们一共才四个人! 既然随便挑,南衣决定就挑个远点的,自个儿逍遥地继续练龟息功! 没跑两步,六月走了过来,自从上了甲板,她脸色看着更白了些。 “夏姑娘。”单手一伸,拦了南衣去路,“你住这间。” 顺着她的手一看,正是蛊美人刚走进去那间的屋子的……隔壁。 这间啊……不妥不妥! 南衣笑着摆手,“这么好的位置还是留给六月妹妹吧,我到后头瞅瞅就行。”说罢,南衣就要从边上绕过去,结果六月跟上一步,又拦了她。 “主上让你住这间。” 说这话的时候,南衣依稀都能感觉到六月眼里冲自己飞出的刀子。 不好!六月妹妹这是吃醋了! 一把拽下背上包袱,南衣面露悲愤,当着六月的面就开始“小声”嘀咕。 “这都服了木魂蛊了,近两个月表现也无差池,怎么主上还是不信我……” 偷偷觑了眼六月眼神,见她杀气骤减,南衣大松一口气,提着包袱一副心事沉重的模样,拖着步伐走进了那间屋子。 ——呵,要是没有木魂蛊,老子早八百年就叛变了! 客船驶离了码头,南衣正唉声叹气地躺在在屋里瞅着天花板,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呕——呕——”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听着都快把胃吐出来了。 闲极无聊的某人果断推门走了出去,正见到六月背对自己扒着栏杆。 一代女侠吐得是稀里哗啦,风姿全无。 南衣双手背在后头凑上前去,声音柔柔,“六月妹妹,你还好吧?” 听到她的声音,六月头都没抬地换了方向,继续扒着栏杆奄奄一息。</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5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要不,你叫我声好姐姐,我就让你好受点?” 南衣从小就是这个性子,谁越和她不对付,她越喜欢往谁面前凑,就得叫那人服了自己才成。 想那西今小师弟就是这么被自己祸害成了如今这副贼精贼精的模样。 六月依旧没理她,南衣换个角度又凑了过去,笑嘻嘻的,“真不考虑叫我一声?我这儿可有独门秘方!” 背在身后的手忽然一松,拿着的罐子被人抽走了。 南衣猛然回头——谁! “独门秘方?”蛊美人不知何时也来了船头,手中正拿着南衣藏在身后的小罐。 听到他的声音,六月单手撑了栏杆,站直了身子,“主上。” 晏奚瞅了瞅那罐子,侧过脸看向南衣,“你所谓的独门秘方便是蒙汗药?” 这…… 南衣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这晕船症呢,是不治之症。既然不治,就只有熬了。这熬的话,自然还是睡觉比较好。” 晏奚冷笑了一声,那小罐在他手中转了一圈,“你这说得还挺有道理。” 南衣刚要说句“主上明鉴”,只见蛊美人手指一转,那小罐以一个圆润的弧度被抛进了江里。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无视南衣一脸肉痛表情,晏奚转向了六月,“可还受得住?” 一个水浪过来,船晃了两下,六月脸色极差地咬了下唇,“属下受得住。” “莫让我再见到你这副模样。” “是,主上。” 六月硬挺着作了揖,若是忽略脸色,姿态板正到位,一点看不出晕船,又成了个飒爽女侠。 南衣默默感叹: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啧啧啧。 察觉到南衣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眼神,晏奚暗了眸色,转将过来,“很闲?” 南衣当下一拍脑袋,“忘碾碳粉了!”边说,边一溜烟地跑回了屋。 等南衣没了踪影,晏奚站在船头语气随意地问了六月一句,“你觉得,夏南衣如何?” 六月忍下胃中酸意,“夏姑娘技艺高超,很是聪慧。” “嗯。还有呢?” “她……性子挺独特的。” “独特?” 晏奚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中眸色加深,“确实独特。” 真是越看越像当初那个南小公子。 当初那小子一进地宫就连砸了他七块石头。表面上一副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的模样,实则主意大得很,胆子也大得很。 ——外头那两人说啥呢? 逃离甲板的南衣将耳朵紧紧贴在门后,可惜外头风大,听了半天也没叫她听出个所以然。 又努力了一会儿,确定趴门真听不出东西,南衣这才放弃,双手一背,晃着步子走到床边。 等蛊美人进了屋,自己再出去逛逛,看看江景,借个鱼竿钓个鱼什么的。 转过身,晏奚看向了宽阔的江面,语气辨不出喜怒,“你说……若是将她缠上石头丢入江中,一刻之后再拉上来,是不是就能确认与那南小公子是否同一人了?” 若是活着便是会龟息功,若是死了,那便不是。 听到这番话,六月心中一惊,“主上?” 收回视线,晏奚轻咳了一声,“可若她不是,本座就亏大了。”手一扬,一粒黑色小药丸被他反手丢给了六月,“会好受些。” “谢主上!” 六月收了药丸,当即吞了下去。 看着六月毫不犹豫的动作,晏奚莫名想到——若是夏南衣,她定会表面上千恩万谢收了药丸,暗地里阳奉阴违地绝不服下。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让晏奚隐隐有些不快。 第31章 上船第三日。 一早醒来,船家便与大家说了,今日可能要下雨,这浪也会大些,到时船晃得也会厉害。 南衣颇为同情地看向六月,果不其然见到她面容发僵。六月晕船的症状这两天其实好了不少,但面色蜡黄蜡黄的,且并着两个重重的眼下乌青,一看就没睡好。 她就说晕船是绝症,蒙汗药才是最佳选择。 下午的时候,天色果然阴了下来,随着风势渐大,浪头渐猛,这船也晃晃悠悠像是摇篮一般,叫得人头晕眼花。原本不晕船的七月也有些不适,中饭后在外头站了会儿,便扛不住回屋了。 而本就晕船的六月,更是彻底待屋里出不来了。 这会儿雨还没下下来,到处都闷闷潮潮的。 南衣一个人扒着栏杆,看着暗压压的天色,吹着江风,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懒懒的,还莫名有些惆怅。 过了一会儿,从她身侧走来了一个人,与她一同站在了船沿。 “你不晕?”是晏奚。 天气不好,兴致不高。但南衣见到晏大宫主,还是很自觉地行了礼,一本正经答道,“回主上。属下不晕。” 晏奚看着江面,道,“本座倒也不晕。” 南衣心中莫名——这个话题有必要交流吗? “你可听过龟息功?”蛊美人依旧看着江面,很是随意地提了这个话题。 南衣立时提了精神,脑中长弦瞬间绷直。 “当然听过。”低着头,她不慌不忙地作答,“江湖有名的保命神功。” 晏奚侧过脸,看向了南衣,“那你可知,会龟息功的人……从不晕船?”</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指尖轻轻一颤,赶忙咬了下舌尖,南衣抬起头,一脸惊讶,道“还有这种好事?” 细细一想,很是有理——龟息功本就是门调节内息脉搏的功夫,而晕船偏偏就是内息不稳。是以,龟息功练到某一程度,的确该是不会晕船的。 视线停留在她双目,晏奚继续道,“那些会龟息功的人便会像南衣这般……”特特顿了话语,细细观她神色。可面前女子一脸淡然,见他不说话,还主动帮着补完了。 “主上是要说,会像我一样不晕船?”南衣指着自己,忽而眼中一亮,语气惊喜,“那六月不正好可以练龟息功!” 并未从她面上发现破绽,晏奚收回了视线,复又看向江面。 “你倒是很会关心他人。” 辨不出他话中语气,南衣稍稍收敛神情,换上了诚恳笑意,“都是自家人,应该的。” “自家人?”晏奚轻笑了一声,“你倒是适应得挺快。” 这话不好接。南衣只能跟着笑笑,不答话。 余光瞧她笑的模样,晏奚忽而说了一声,“平日见你与六月、七月都有说有笑,怎么一对上本座便这般拘谨了?” 您老和她们能一样吗…… 南衣想了想,斟酌着答道,“主上毕竟是主上。” “呵,你倒是拎得很清。”晏奚抬了下眉,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少笑些好了。” 一甩袖,蛊美人迈步离开了船沿。 冲着蛊美人离开的背影,南衣正奇怪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却突然发觉有些不对。 嗯?自己这嘴巴怎么有点僵?不对,不只嘴巴……她脸好像也有点僵? 使劲捏了捏脸,左拉右扯了一番,还是不听使唤,连牵个嘴角都做不到。 眨眼、皱眉倒是不耽搁,所以她这是眼睛以下的半边脸全瘫了? 想到刚才蛊美人丢的那句话,南衣气得手都抖了——怪不得他刚才那袖子甩得都要扇她脸上了。 三步并两步冲向晏奚屋门,正要敲上,里头传来了声音。 “静心,半个时辰可消。” 这不是消不消的问题! 南衣正伸手再要拍门,里头又来了一句话——“再不走,便是十日。” 十日都让你笑不成。 南衣:果断收手,转身离开。 “哗啦啦——” 憋了半天的雨终于下了下来,噼里啪啦砸在甲板上,像是倒了一筐黄豆,听着吵得慌。 屋里,南衣生无可恋地坐在床边,一个劲儿地揉着脸——半个时辰到底还要多久?现下话说不了,嘴张不开,连喝口水都会漏。 ——晏不离!你个贱人! 实实在在熬了半个时辰,等嘴巴能动的时候,南衣才发觉自己先前下手太狠了……脸疼。 此次之后,南衣也开始学着板脸了——老子不笑了! 有这么个看不得人笑的变态宫主,怪不得夏樟宫的人平日都喜欢板着脸说话。 “夏姑娘心情不好?”七月最先发现南衣的变化,一个平日里见到你就花儿一般笑的人忽然变了神色,还是很明显的。 “没有。”南衣绷着脸在哪儿扎马步,这轻功没成神,闲着就得练。 七月轻飘飘从船桅飘了下来,姿势好看得让人瞬间能忽略她的圆圆脸。 ——老子终有一日也能这么飞来飞去! 南衣又努力往下沉了沉腰。 “马上就要下船了。”七月走到她边上,“我刚在上头都能看到城里了。” “哦。”南衣抬头瞄了眼头顶天色,继续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正好下船吃晚饭。”这次之后她可算坐船坐够了,真是无聊死了。还不如骑马赶路。 尤其是住在蛊美人隔壁这一点,让她尤为不喜。这龟息功已经连着好些日子都没敢练了。只能在船上绑着沙袋跑跑步,又或者扎个马步练练腰,都没什么长进。 自从那日蛊美人和自己提了龟息功,南衣就格外小心,生怕露了破绽,叫他抓了把柄。 这段时间,南衣还旁敲侧击地向七月打听不少事情。 比如,晏大宫主果然是个“蛊美人”,最擅蛊毒之术。 再比如,春夏秋冬四宫,春宫的柳霜霜使了一手好鞭子,但听说她的绝技其实是媚术。 还有,那已经死掉的冬宫宫主是个医师,武功也是狗屁不通。反倒是秋梧宫的叶舟最有名门正派的样子,剑法使得是天花乱坠,人剑合一,帅倒一片。但这叶舟的人品也不咋地…… 木山这么一看,整就一个披着正教皮囊的大邪教! 昨天夜里,她还悄悄问了七月,那日商队遇袭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怎么就剩这么几个人了。 一开始还和她好好聊天的七月,听到这个话题立时缄口不言,还直接转身说要回去睡了。 所以啊,这个“邪教”的秘密还真有点多。 挺挺背,南衣马步扎得又稳了几分——师父说过,轻功得靠下盘稳,腰力足。 申时一刻,船靠了岸,四人拿了行李下了船,这水路便算是走完了。 今日已是八月二十九,正是月底。先前就听六月提过,解药就在此城中,南衣倒是不慌。 几人径直去了城中大道上一处三层高的醒目酒楼“揽月阁”。 “四位客官,里面请!”门口小二很是热情地迎了过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夏字间,六月。”六月同时显出了手心的木山令。 小二心领神会地点了下头,“上三楼左拐第二间,几位里边请。” 夏字间?六月? 看来此处应是木山分部。也不知自己的木山令是不是也能这么用。 南衣兀自想着,脚下不放松地跟着前面人上了三楼。 进到所谓的夏字间,里头放着一张圆桌,并几把凳子,还有一扇装饰屏风,倒真像是个吃饭的地儿。可这桌上既没杯碗,也没茶水。 “几位且看看要些什么?”小二从兜里取了个“菜单”出来,还递了只炭笔。 蛊美人用炭笔在那“菜单”上圈了几处,便由六月与木山令一同递回给了店小二。 小二接过东西,笑着道了句,“还请各位稍等。” 门关上,屋里只剩了他们四人。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南衣看了看其他三人,俱是一副气定神闲,坐着不动的模样,便也规规矩矩坐那处,不开口、不乱问,不乱看。 又过了一会儿,换了个生面孔的敲门进来,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几位,您的菜都上齐了。麻烦,百两金。” 六月闻言递出了一个包袱。那小二拿在手中,提了两提,这才递过食盒,往后退了一步。 接过食盒,六月打开确认了一番,“主上,都齐了。” “走吧。”蛊美人起身往外走去,屋中几人纷纷跟上。 “几位客官慢走,欢迎再来!“小二尽职尽责送着客,就和平常酒楼一般。 买来的食盒里除了还回来的木山令,还有几个瓶罐。其中一个便是木魂蛊的解药,也就是此刻南衣手中的黑色小方罐,里头有一颗中等个头的褐色药丸。 “服药可有什么讲究吗?”南衣虚心向六月请教道。 “按时吞下就行。” “那吞的时候能嚼吗?” 六月皱了下眉,“能,会苦。” 南衣又问道,“是不是只要发作不超过三日,吞下解药就都没事儿?” 六月奇怪看她一眼,“没问题。但会痛。” 南衣小心翼翼将药收进怀里,“那我等会儿倒杯水再吞。”药可得省着点吃。 第32章 这半个月来一直在匆忙赶路,终于得了解药,一行人节奏立时缓了下来。 依蛊美人指示,他们要在城中歇三日而后再出发。南衣求之不得! 八月三十这一日,南衣一早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 午时刚过,她提回来了一桶冰和一袋新鲜瓜果,“我弄了些冰,吃冰镇果子吧。” 虽已秋日,但暑气尚余,此时能有冰吃,六月七月颇为惊喜。 毕竟冰又贵又不好找,算是稀罕物。 一连敲了四碗冰,南衣切了瓜果分与她们凉着吃,而后端了最多的一碗去向蛊美人献宝。 “主上。” “进。” 端着碗推门进去,“主上,今日天热,且试试这冰镇果子。” “倒是挺有心思。”晏奚正用小竹棍挑着一个小罐中的东西,看了她一眼,指了下一旁的桌面,“且放着吧。”那罐子瞅着正是之前“食盒”里头装的其中之一。 想到此人擅蛊,罐中指不定放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绕远了些,伸长胳膊将冰盘放在了桌面,便告辞退了出去。 待离了蛊美人那处,南衣神色自然地进了自己屋子,而后锁门,关窗,拉帘,一气呵成。这才神情严肃地拿出了解药,连着罐子整个放进了尚有不少剩冰的桶中。 盖上盖,裹好棉被,将冰桶放在了床下,接着,南衣便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是夜,就着油灯,南衣取出冻了半日的药罐。拿出药丸,用刀片小心翼翼切了起来。 既然六月说可以嚼着吃,就证明切了没问题。 一块一块,足足切了二十块。因是冻过,药丸一碰就裂,切起来很是容易,刀刃上也无残留。 切分完毕,南衣取了白日里买的薄煎饼,撕成一张张小方块,每片饼里里放上一块不到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解药,而后搓成一团,摆在身边,方便等会儿拿取。 再三确认了灯中油量足够,南衣和衣坐在了地上,靠着墙面闭了眼——睡木床声音太大。 先好好歇歇,不然等会儿可没气力。 夜越来越深,三更到。 南衣睁开了眼睛,油灯依旧亮着。 她有些紧张地换了个坐姿,此时身上并无异样,所谓的经脉逆转尚未出现。 一刻…… 两刻…… 三刻…… “唔!” 突如其来的剧痛瞬间遍布全身,南衣直接疼得倒在了地上,整个人就仿若被剥皮抽筋了一般。 ——真痛…… 仅仅几息之后,南衣便已满头大汗。 死死咬住下唇,她勉力支着身子往前挪了一些,颤着手抓了三个饼团,往嘴里一塞,囫囵吞了下去。而后便蜷成一团,咬着胳膊,继续忍痛。 一、二、三、四…… 南衣努力保持着清明,心中默默记数,直到数到八十,这才依稀感觉疼痛稍缓,但很快便又卷土重来,痛得她差些叫出声来。 量不够! 南衣当即又吞了三个饼团,再次强忍剧痛默默数数。 这次数到了一百,剧痛又重复,她便又赶忙吞了三个。</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不知过了多久,反反复复之下,衣衫已然湿透,疼痛依旧持续,而她的面前只剩了六个纸团。 还不够…… 复又抓起其中两个,南衣艰难地吞了下去。 一、二、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保持清醒变得越来越难。 正要伸手再拿纸团,南衣忽觉浑身一松,所有症状霎那消失——药量够了! 彻底摊在地上,看着面前多出来的纸团,南衣虚弱地牵了嘴角。 还剩四块,五分之一。所以,解药可以只服五分之四。 不枉她几乎疼了一宿! 全身无力地趴了好一会儿,南衣这才缓缓起身,将剩下的四块解药并在一起包好,放入衣衫内袋——得找个机会寻到小师弟,且让他帮忙看看。 次日,顶着分外明显的黑眼圈,南衣无精打采地出了门。 “没睡好?”七月问道。 “冰的吃多了,昨晚上胃不舒服……”揉揉肚子,南衣一副虚弱模样。 吃完早饭,七月要去街上买马买车,为回木山做准备。蛊美人出趟门,叫了六月一道,至于他们干什么,南衣可没兴趣知道。 “我这儿还是不大舒服,你们先忙吧,我去如个厕。” 装模做样地捂着肚子就往茅房跑,还特特在里头多待了会儿时间,等确认他们走了,南衣这才溜回屋去补觉。 一想到接下来要回木山,她就浑身不得劲。 那蛊美人明显已经盯上自己了,三番两次的,从什么很像一位故人,到听没听过龟息功,明摆着就是试探。自己好不容易省下来的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给小师弟。 还有清夏阁…… 南衣有气无力地抬了下眼皮,拉了被子遮脸挡光。 说不定师姐都以为自己死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没信儿,自己之前在木山可是待了足足一个月。肯定是蛊美人这边使了阴招,师姐又那么好骗…… 慢着! 南衣掀开被子,掐指一算——距离自己在木山醒来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自己不见了这么长时间,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东方门了。师父他们会不会来找自己?若是师父他们来,说不定还真能把自己给弄出去! 转念一想,南衣又叹息了一声。 就算师父他们把自己弄出去了,木魂蛊还在身上,小师弟要是弄不出解药…… 默默盖上被子,南衣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怕是逃不开木山这个天坑。 确如南衣所料,消息已到了东方门地头。 但是—— 信客敲了好一会儿门,屋里都没人应。 “这家人前两天出门了。”路过的一位大娘好心叫住了他,“说是要过上段时间才能回。信搁里长那就行。里长就住前头有枣树那家。”大娘还特意给指了路。 信客依言去了里长那处,交了信。 待信客一走,信便被里长随手放在了一旁篓里,里长扛着锄头乐呵呵下了地——东方老爷子那家说要出门三个月呢! “师父,我们要不要去南林看看师姐?”北库个子高了不少,长得越来越有姑娘样儿了。 “不急。”东方异砸吧着烟斗,“过个两三年再说,木山那儿指不定还有人惦记着呢。” “那要不写信让师姐来看看我们?”北库满是期盼地提议到。好久都没见师姐了,也不知她功夫有没有长进。 “这么远。就你师姐那性子,指不定路上还会闯祸。”老头撇撇嘴,“还是好好待着吧。” “师父不是挺想小南的吗?”驾车的东方冠出了声。这一年来,每次收信老头都要抢着看。 东方异皱着眉头满不在乎,“那到处闯祸的臭丫头有什么好想的!” 是以,东方门上上下下并无人知晓南衣此刻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回木山的一路都很太平,太平到南衣有些想不通:叶舟之前不是还想杀了蛊美人吗?怎么现在太平成这样了。难不成蛊美人已经没落到都没人想杀他了? 莫名有些可惜,抬了抬绑了金子的腿,南衣继续慢悠悠地跟在马车后头。 这段时日,自己轻功有了明显进展,而龟息功……南衣得意地抿嘴一笑。 自从上次木魂蛊的经脉逆转,龟息功和行动之间的冲突似乎减弱了不少。 那天她偷偷试过,已能走上一炷香了。要是下次木魂蛊发作挺得时间长点,会不会进步更大? “主上说寻个地儿歇了。”六月回头冲她唤道。 “哦。”南衣快步走了过去。 他们现在走的这段路,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看来是又要露宿了。 好在天气不算凉,这片林子也瞅着挺太平,还有这次带着的干粮饼也好吃了不少。 看了眼停在一旁的马车,南衣默默不满——只是这唯一的大男人却偏偏占着马车。让她们这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在这里天为被,地做床,还得轮流值夜。 实在是让人很不平啊。 围着火堆,南衣最先负责守夜。 六月、七月都已安稳地在火堆边睡了下来。 四周林子黑漆漆的,南衣闲得无聊,正琢磨着找点事打发打发,忽听得马车里传来了动静。 “咳咳……”咳嗽声。 南衣没在意,这蛊美人经常咳,她都习惯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而躺着的六月却是立时睁了眼,往马车那看了过去。 南衣正站在六月对面,颇有兴致地看她的动作。 ——蛊美人性子这么怪,也就脸能看,怎么能让六月这么死心塌地的? “咳咳咳……”车里人又咳了起来,这一次声音响了一些。 六月立时起了身,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马车那处,“主上?” “咳咳咳咳咳……”蛊美人还在一个劲儿地咳着,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也没搭理六月。 南衣也发觉了几分不对劲——这次咳得有点狠? 六月直接冲上马车掀开了帘子,继而便是一声惊呼,“主上!” 借着火光,南衣看到了马车里的蛊美人。 他靠坐着车壁,正用锦帕捂着嘴,而那原本的白色锦帕已染了深色,正有红色液体从指缝漏出。 第33章 六月急急进到马车想要去扶,却见晏奚捂着口鼻,看了她一眼,艰难道了两个字,“出去!” 本是夜间,四周很静,蛊美人这一声虽不大,却很清晰。 六月肩膀瞬间僵滞。 见状,南衣心中叹息——蛊美人还挺逞强。这小六月怕是要伤心了。 面上不觉带了几分感慨,视线越过六月看进马车,恰对上了晏奚抬起的目光。夜色之中,隔着遥遥距离,他正神色莫辨地望着南衣,咳声不止。 呃……看老子干啥? 南衣默默移开视线,转向一旁,正瞅见刚醒来的七月。一张小圆脸,还有那没怎么睁开的眯眯眼,甚是可爱,南衣忍不住冲她牵了下嘴角,“醒了?” 这一幕都落入了蛊美人的眼中。 “还不出去!咳咳……”晏奚声音泛了冷意。 “是,主上。”六月放下车帘退了出去,而后便站定在马车边上,视线一刻未离。 马车里的咳声还在继续,七月看清情况,忙走到了六月边上。 南衣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处,看着这两个“忠心姑娘”,紧了紧身上衣裳——晚上还有些凉啊。 蛊美人命硬着呢,地宫里伤成那样不也挺过来了?常言道,祸害遗千年,就他这心狠手辣、机关算尽、又贯会骗小姑娘的样子,怕是得活上几万年才够。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里的咳声终于停了下来。 “水。” 轻轻一声,一直候着的六月立时拿了水,送了进去。 车帘再度掀开,蛊美人已换了姿势,被血染透的锦帕丢在一旁。 见六月拿水进来,伸出执了块新锦帕的手,淡淡道了句,“倒上。” 六月依言将水倒了些在锦帕上,便见晏奚湿了锦帕,一点一点拭尽了面上与手上血迹。 南衣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感情这要水还不是用来喝的? 蛊美人还真是讨厌血啊,连自己的都嫌弃。 换了个站姿,南衣瞅瞅天色,发现自己守夜的时间结束了。 看了看六月与蛊美人那头好像没什么事,便走过去拉了拉七月袖子,“换班啦。” 七月一愣,似是没想到她此时还惦着这个。 “我去休息了啊。”南衣动动脖子,“有事叫我。” 说罢,她便走到了先前六月、七月休息的地方,先往火堆里填了几块柴,而后便挑了个平坦位置躺了下来——暖和和的还挺舒服。 染了血的锦帕、外衣都被六月带出了马车。 帘子关上前,晏奚看到了躺在火堆旁的南衣,那丫头背对着火堆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然睡着了。 他眼中又冷了几分。 六月低着头,将染血的衣物、锦帕丢入火中,劈里啪啦一阵就烧没了踪影。 “你继续歇着吧,我来守夜。”她对七月说道。 “主上他……” 六月用树枝翻了下火堆,“主上若是需要,自会叫我们。” 七月应了一声,没再说话,走到火堆另一边休息去了。 她能明显感到六月不高兴,而不高兴的源头似乎就是正躺着的夏姑娘。从刚才起,六月就一直盯着南衣的背影,眼神看着不大好。 翌日,蛊美人瞧上去与平日并没什么差别,完全看不出昨夜咳血成那般模样。 六月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马车边,生怕出了差池。 南衣跟在马车后面,戴上了“黄金沙袋”。 今日一早起来就觉得怪怪的,六月明显对自己多了几分敌意,而七月看见自己也刻意有些回避。 我也没做什么呀? 南衣挠了挠头。 随意咯。反正她也不可能与夏樟宫的人有多好,随他们怎么样了。 车轴滚动,再次前行,七月特地将车赶慢了些。 按照现下速度,午后应该就能到达南林,若是歇上一日,最多再过两日就能到夏樟宫了。 午休时候,南衣一个人寻了棵树靠着,慢悠悠地掰饼吃。 看着前头忙前忙后的六月,心中颇感古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蛊美人压根对六月没心思,与她说话也就是正正经经的吩咐下属。可六月却是陷得不浅,凡是与蛊美人有关的事情都恨不得包揽下来。这点倒是与之前挺不一样的。 至于怎么不一样…… 南衣掰了块饼慢慢嚼着。 之前在木山的时候,六月可没这么主动。而且这几日对自己的敌意越来越大了,明明在月老祠处得还挺好的。难不成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故在里头?</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仔细想想,刚拿到解药那会儿,六月还算正常,之后便是这二十多日的赶路。六月也正是这段时日,渐渐瞅着有几分不对的。 自己也没怎么她呀,更没有主动往她在意的晏大宫主跟前凑过。 难不成她是嫉妒自己轻功显著进步了? 这个念头一起,南衣都暗暗鄙视自己。 “夏姑娘。”七月走了过来,面色有些古怪,“主上让你下午赶路的时候……进马车里头。” 除了最早从西郡出来的时候南衣坐了马车,这后边的时间,马车都是蛊美人专属的。 南衣看了看天色,马上要到西林了,怕是蛊美人不希望自己被某些人见到,比如说师姐,这才让自己上的马车。既然蛊美人都这么想了,总得配合一下,装作很想被见到的样子。 抬抬腿,南衣笑道,“不用不用,我今儿个还没怎么走……” “还不上来。”拉开马车侧帘,蛊美人直接对南衣发了“命令”,语气淡淡。 南衣闭了嘴,一步掰做两步走,不情不愿地往马车那儿去。 路过六月的时候,都能感到身上刺着的冰锥般的视线。 ——关老子屁事儿!没看到是你家主上要我进去的吗! 南衣没理会,反倒加快了脚下步子,三步并两步就上了马车。 见她带着重重的“金沙袋“却轻盈上了马车,踏在车板上都无声响,晏奚眼中隐过一丝欣赏——不过短短两三月功夫便能有如此变化,倒真是个宝贝。 “主上。”进了马车,南衣规规矩矩地找了处稍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晏奚低头看着手中书页,“即已是木山人,就别再想些旁的心思。” 南衣端端正正回了句,“主上放心。”老子惜命得很,您老不用担心。 放心? 晏奚翻过一页,不紧不慢道,“就算你将消息传与了清夏阁,也离不开木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安心在车里坐着。” 南衣心中翻了个白眼——这会儿倒是实话实说了?就说师姐一定被你们阴到了。 老子才不会傻乎乎跑清夏阁去,他们又没解药,去了有个毛用。如果有机会能去趟川蜀,她倒是要绞尽脑汁去寻小师弟一趟。 毕竟私藏了五分之一的解药,现在节外生枝的事情越少越好。 “属下受教了。” 听她语气稳稳,不急不气的样子,晏奚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对上一张板着的认真“下属”脸,瞅着与七月她们表情一致。只这眼中几乎写上了——主上你说得都对! 晏奚暗吸一口气,莫名有些烦躁。 这鬼精的丫头怕是早就猜到了,一点儿都不惊讶,还真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若不是木魂蛊制着,怕是下一刻就能翻了天去。 微皱了眉,晏奚道,“本座尚要看书,你且安静些。” “是!”南衣答得果断。 安安静静的车里,气氛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但南衣知道外头的气氛一定不咋地。 几次帘子因风而起,她都看到六月正盯向此处,眼神很是不善。 南衣索性闭眼靠在车壁上,懒得搅和。 哗啦——书页翻过的声响。 不知何时,声音停了下来。 晏奚定定看着不远处的南衣,眉头渐渐缩紧。 为何近来自己见到她总会心中不快?尤其是她这番事不关己,万事不烦的模样。 风动帘动,侧帘微微掀开,六月透过缝隙看见了主上正目不转睛地瞧着马车某处。 而那处正是南衣所在。 握着缰绳的手指霎那收紧,六月心中如有火烧,忙垂了眼睫遮住目光。 半睡半醒的南衣忽而右眼一跳,伸手揉了揉眼,继续睡了。 若不是清夏阁就在南林,今日一行人本应在城里住一宿,但蛊美人给的指示是趁着天亮直接穿城而出,宿到离南林不远的净慈寺去。 南衣一直坐在马车里,一路到了净慈寺。刚要下马车,就被丢了一顶帷帽在脑袋上。 “戴上再下去。” 还真是谨慎啊…… 南衣木着脸戴好帽子,脸被捂得严严实实,从外头啥都看不到。 几个月没来,净慈寺此时正在大修。之前那场大火,整个寺庙损失惨重,好些屋子都要重建。 夏樟宫一行人被带到了之前停留过的院子。 看着熟悉的屋子、躺过的床铺、还有那张绑过自己的躺椅,南衣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万分感叹——老子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你睡这屋。”说话的是六月,语气冷得很。 南衣点点头,无所谓地提着行李走了进去。老子又不是没睡过! 第34章 在庙里,自然吃的就是斋饭。 净慈寺的饭菜味道不错,加上先前又是风餐露宿的,南衣这顿热乎晚饭吃得很是开心。回到屋里,摸摸肚子,已是大饱。瞧见外头尚是黄昏,便决定出门走走,克化克化,还顺便绑了黄金沙袋,想着多练一刻是一刻。 刚出屋子走了没两步,就见到正站在院内的六月。八成是蛊美人又让六月来守着自己了。 南衣主动走了过去,“我在庙里溜达溜达,不碍事吧?” 六月看了看她的打扮,从腿上沙袋到特意束高的头发,倒是点了下头,“我与你一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贴身看守? “行。”反正她也只是随便走走,消消食。 出院子刚走一会,南衣就没兴致了。 净慈寺现下大部分地方都还在修建,没啥好看的、灰还大,风一吹都迷人眼睛,不仅弄得灰头土脸,还鼻子呛得慌。 “算了,不走了。”南衣打算回去。 一直不说话的六月突然开了口,“庙外有条道,景致尚可。” “你说的是围墙外那条路?” “正是。”六月道,面上没什么表情。 ——她竟主动提议让自己到外头走走? 南衣心中疑惑,瞅瞅天色,又看了看六月,心中衡量一番决定还是谨慎为上。 “算了,今儿有点累,明日还得早起赶路,再说吧。” 回到屋中,一夜无事,睡得尚可。 第二日,南衣早早起来等着出发去木山,却得了六月消息,说是主上决定再留一日。 ——都快到家门口了,还特要留在净慈寺? 南衣没有多问。今日瞅着是阴天,也许是怕路中下雨不便,这才再留一日。 吃过早食,南衣一时贪吃,喝了两碗粥,又有些撑着了。 天色虽阴,但好歹是大白天,她犹豫了一会儿,便回屋拿了“金沙袋”,决定出门。 这次,六月并没有在院中出现,七月也不在对面屋子。至于蛊美人……她也知道主上去了哪儿。 左看右看,南衣有些不敢置信。真没人盯着自己了?就这么放心地让她一个人到处走? 事出反常必有妖。 南衣摸了摸下巴,又踢了踢脚边小石头——反正不走远,切看看情况吧。 一路走到偏门,路上与几位和尚打了招呼,南衣还特特提了一嘴自己要在外头走走路。 “施、施主请便。”几个小和尚没怎么和女客说过话,一副无措模样,倒叫南衣想起了明有。 不对,现在该说是裴佚,裴世子大人了。 也不知他在西郡过得怎么样,会不会突入红尘,佛心大动?想到明有小和尚一脸“阿弥陀佛”地被世家女子团团围住,南衣就觉得好笑。 出了偏门,沿着墙边路,身边就是林子,景致着实不错。此时时辰尚早,山下游客还未到来,处处都很清净。 走着走着,面前林子瞧着越发眼熟,耳边还隐隐有了水声。 南衣恍然,这便是自己当时逃走路过的那片林子。 真是世事难料,物是人非啊。 原地感慨了一会儿,南衣迈开腿正要继续走,却见树上落下了一个人,站定在自己面前。 六月? 南衣下意识退了一步。 六月像是特意在此等着自己。 “夏姑娘,聊聊吧。”六月单手执剑垂在身侧,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姿势板正。 南衣莫名感到了几分危险,便又退了一步,“好啊。不如我们先回屋里,边喝茶边聊?” “不必了。”六月看着她,神情是南衣从未见过的严肃,“我只有一个问题。夏姑娘可会龟息功?” 南衣心中乍惊,面上却露出不解,“不会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六月忽而上前一步,道,“口说无凭,且证明与我看。” 证明? “怎么个证明?” 不会龟息功要怎么证明?一直喘气有脉搏? “我亲自试!”话音落,六月霎时跃起,剑身一转,便往南衣而去。 什么情况! 南衣赶忙后仰,可腿上腰上还绑着金沙袋,动作自是不如六月灵活。只避了几下,便被她用剑鞘击了身上某处。 ——哑穴! 情况不对! 南衣正要伸手解穴,却被六月一个箭步闪到身后擒住双手。而后,原地跃起,这怪力女竟是拎着她直往林中掠去。 一路飞奔,眨眼间便到了一处南衣分外熟悉之地,恰是她上次伤重昏迷的瀑布边。 六月死死压制住她,一路提到大石边沿,“底下有一处深潭,你且下去待待,若一炷香后还能活着出来,那你便是会龟息功。若上不来,我便信你。” 南衣眼睛瞬间睁大,拼命挣扎却奈何这怪力女不得,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六月分明就是要杀了自己。 这么高落下去,潭中若有乱石,就算她会龟息功,也可能会直接毙命。 脚弯猛地一痛,手上挟制被松了开来,被六月从后背狠狠一推,南衣直直落入瀑下深潭。 “噗通——”一声响,南衣没入潭中。 突如其来的冲击,与那些拼命涌来的潭水,让她脑中嗡嗡作响。 唔…… 右腿狠狠撞上一处石壁。好在有绑着金块与沙子混合的沙袋起了缓冲,虽是疼痛不已,但应没伤到骨头。 六月展臂跃起,一路以剑攀崖,顺着石壁也跳了下去,站在了潭边大石上。 此处,恰能看见刚落水的南衣正拼命挣扎着要往上游。 六月视线发冷,“倒是运气挺好。”这潭中乱石不少,她竟没被摔死。 见南衣将将要露出脑袋,六月一个飞身过去以脚踩顶,将南衣又压了回去——尚未到一炷香。 又是一次快要露头,南衣又被踩回,再次狠狠闷入水中。 身上本就有重重的金沙袋,这一次被踩下去,南衣没再探头,在水中模样痛苦地挣扎了一阵,便渐渐缓了动作,沉了下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六月一直站在谭边默默看着,冷冷等着时间过去。 透过层层水纹,南衣睁着眼注视着执剑而立的女子,一动不动缓缓沉到了水底——呵……六月是真想自己死啊1華。 良久,早已过了一炷香时间。 六月冲着碧绿的潭面冷笑一声,“原来还真的不会。可惜了。”话毕,便转身离开了。 四周漆黑一片,潭水冰凉,已看不到六月身影。南衣运起龟息功,安静地在潭底停留了一段时间。 虽说她早就发觉六月有问题,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姑娘会对自己起杀心。 而且,六月特地等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下手,证明她是避着蛊美人的。 ——老子果然还是太善良了些。 伸手褪去身上的“金沙袋”,南衣摸索着身边石头,就着暗的地方一点点往前挪,平稳内息,断气近无。 若是自己活着回去,那么龟息功便会暴露,之前的南小公子假死便统统白费。 夏樟宫此处还好说,毕竟她救了蛊美人,可秋梧宫那处呢? 六月既能下手杀自己一次,在知道自己会龟息功后,想必也会透露给当初被坑的秋梧宫。如今夏樟宫又元气大伤,自己这条小命搞不好就要被拿捏。 要是自己不回去,若是寻找到小师弟制出木魂蛊的解药那便皆大欢喜,可若一年内制不出来…… 南衣缓缓攀住一块石头,脚下踩稳——她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冒险。 事到如今……自己和六月只能活一个。 只有六月死了,龟息功的秘密才能保住。可若六月死了,之后要如何收场也是个问题…… “咚——”一块小石被她不小心推得落下,隐隐露出几分光亮。 南衣顺着看了过去…… 见到六月从院外进来,七月跑上前去,“主上说还是今日回木山。你见到夏姑娘没?” “见到了。” “她在哪?”七月往六月身后探了探头,并没见到人。 主上不是让六月一直跟着南衣,防止她去清夏阁的吗。怎么没见她们一起? “我亲自与主上去说。”六月没接她的话,而是转身往蛊美人的院子走去。 敲门声。 “主上。” “进。”晏奚唤了进,见到六月便问了句,“可理好了?且让夏南衣戴上帷帽再下山。” 手指在身握紧成拳,六月深吸一口气,而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语气严肃。 “主上,属下有事要禀。” 嗯?这个时候,有何要事? 晏奚微觉古怪,放下手中喝到一半的茶水,“说吧。” 六月低着头,语气平缓道,“属下现已确认,夏姑娘不会龟息功。” 晏奚神情滞了一下,似是没听明白,“不会龟息功?你是……如何确认的?” 六月顿了几息,一鼓作气,“属下按主上先前所说,已将她丢入寺后深潭,一炷香后夏姑娘并未出……” “啪——” 还装着一半茶水的杯子被狠狠掷到了六月面前,碎在青石砖上,发烫的茶水贱上了六月衣摆。 “她人呢!”晏奚站在桌旁,神情瞬变,死死盯住六月,脑中忽而杂乱一片。 六月继续低着头,声音平静,仿若理所应当,“因不会龟息功,夏姑娘并未出水。” “混账!”晏奚说不清心里那份铺天盖地而来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可他现在连撑着桌面的手都在忍不住微微发颤,“本座何时让你试了!你好大的胆子!” “主上,既是怀疑,不如一试,也好定了分明。”断了念想。六月依旧跪在那处,背挺得笔直——她没有做错。 第35章 “你!”晏奚怒意上涌,脑中繁乱,胸口传来剧痛,牵得他不由自主地咳了起来,“咳咳……” 口里翻上铁锈味道,尚未及取出锦帕,便弯腰撑着桌子咳得撕心裂肺,血一滴滴落上了木制桌面。 “主上!”六月见状,起身就要上前。 “滚……咳咳……”执起手边茶盏,晏奚直直掷了出去,从牙缝中再次挤出一字,“滚!” 茶盏正落在六月腿边,探出的脚又缩了回去,她再次行了个礼,“是,主上。” “咳咳咳。”晏奚单手捂着胸口,眼底透着满是怒意的红色,“滚!” 六月压下眼中情绪,低着头退了出去——无论如何,木已成舟。 “六月,夏姑娘她……”七月在屋外依稀听到了两人对话,忙拦住了刚关上门出来的六月。 六月淡淡看了她一眼,“她回不来了。” “你当真杀了她?”七月眼中满是震惊。 “是又如何?”六月冷冷道,侧过身便直接大步离开。 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所震惊,七月一时愣在了原地,待反应过来,六月已经走出了院门。 “六月!”七月一咬牙,使出轻功追了上去,“夏姑娘当初可救过你的命!你怎么可以……” “我没让她救!” 握紧手中剑,六月绷了脸色,“夏南衣在主上身边,迟早是个祸患。我只是未雨绸缪。为了主上,为了夏樟宫,何错之有!” 七月从未想过六月会说出这般话来,拉住她的胳膊,气得眼圈都红了。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杀夏姑娘,你以为你不说,就当真没人知道了吗!”</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知道又如何!”六月甩开她的手,转过身来,满脸厉色,“我自问对主上忠心无二,无论何时何地,我这条命都能为了主上舍去。” 六月声音渐沉,眼中满是凶意,“可她夏南衣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会点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的本事,便得了主上青眼!还累得主上因她心神不稳,连连咳血!她夏南衣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 什么!七月一下睁大了眼,不敢置信道,“主上咳血是因为夏姑娘?” 六月重重深吸一口气,神情渐渐平静,没有答她的话。 “夏南衣既然已死,事情便了了。以后莫要再提。主上现下身体不适,应还要在寺中停留一日。暂且不用归置了。” 七月还想再问,却见六月脚下一点,竟是以轻功直接跃了离开。 ——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七月咬了咬嘴唇,圆圆脸皱成了一团。 “哐——” 院里屋门被从里重重推开,晏奚扶着门框站在那处,手执着锦帕,声音不高,“七月。” “主上!”听到他唤,七月忙转过身来,轻功一跃到他跟前。 “着人去瀑布下的深潭,将夏南衣寻出来!咳咳……”蛊美人嘴角再次挂了鲜血。 “主上……” “还不快去!” “是!” 七月自己并不熟悉水性,好在修建寺庙的工人里头有几个善潜的,她便用银钱寻了他们相助。 一路绕着山路,来到了瀑布下的潭水边上。 此时已是秋日,潭水很是寒凉,下水的几个壮汉俱冷得打了个哆嗦,好不容易潜下去了几回,却是无功而返。 “姑娘,这潭水深,下头又黑得很,什么都看不见。” 其中一个汉子已经潜了两回,压根儿就没找到人。 “麻烦几位再仔细找找。在下必有重谢。”七月认真道。 深吸几口气,那些个汉子再次潜了下去,这一次潜的比之前都要深。 好一会儿,几人相继上来,这回手上倒了提了些东西。 “姑娘,没见到人,但下头好些这种袋子。” 几个湿漉漉、沉甸甸的沙袋被捞了上来。正是南衣平日里一直带着练功的那些。 七月赶忙道,“只有沙袋没寻到人?”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番,都点了头,他们确实只见了沙袋。 “我倒是见了个洞,那头还透着光。可能有别的出口。”一个长着大胡子的壮汉挠头道,“但我体格大,过不去。要是个子小点的,应该不成问题。” “能麻烦到那洞里再找一找吗?”七月急急道。 “我去瞅瞅!” 其中最瘦小的一个汉子扬声道,“胡老三,你给带个路。” “好嘞!” 二人再次钻入潭内,等了一会儿,那大胡子的壮汉先浮了上来,“刘老弟钻洞里去了。” 又过了许久,众人等得都有些慌了,开始担心那刘老弟是不是出了事,只听得“哗啦——”一声,人钻了出来。 “那洞里通着外头,我上去看了看才游回来。”抹了抹脸上的水,刘老弟继续道,“那地方瞅着是个山洞,岸边没见到你们说的姑娘。” 那南衣可能没死! 七月心中欣喜,正准备再问问,却听得身旁冷冷传来了一个声音,“夏南衣竟然没死。” 六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潭边,脸色发暗。 七月见她模样,便知道六月这是又起了杀心,忙拉住她,“夏姑娘许是水性好,这些工人也能一口气游到那洞外头,不能说明她会龟息功。” 六月眯起眼,看着潭面——这不是她会不会龟息功的问题。 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管,六月抛给了水中刚回来的刘老弟。 “这是烟信,能麻烦这位大哥再下去一次,到那洞穴,寻个能见到天的地方放了烟信,我们也好知道具体方位。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那洞里头直接就能看到天。”刘工接了烟信,满面喜色,“两位姑娘稍等。”而后便又灵活地钻了下去。 一刻之后,西边天空上方绽出了显眼的红色烟信。 六月立时就要往那边去,却被七月拉了胳膊,“先去禀告主上。” “放手!” “你这般急着过去,是要再杀夏姑娘一次不成!”七月没松手,死死拉着她。 “我让你松手!”六月狠狠一挣,一掌挡开了七月,提剑就要往那处去。 “不成!得先与主上说过!”飞身跃起,七月轻功本就比六月胜上一筹,直接赶到她前头,再次拦住,与六月在空中纠缠起来。 “若再拦我,莫怪我手下不留情!”剑出鞘,六月面上已有冷色。 七月直接也出了剑,与她对峙,道,“也是,六月姐姐既能杀一个有木山令的,是不是就不差我这第二个!” “你!”六月冷冷看着她。 “先禀过主上!”七月坚持道,分毫不退。 六月拧了眉,看了她好一会儿,终是恨恨收了剑,“好。就先禀过主上。” 穿过潭底洞,浑身湿透地爬上岸来,南衣发觉自己到了一处陌生洞穴,头顶恰有一块石壁围出的圆形天空,便是这里透过去的光。 想不到这乱石潭底竟是别有洞天后,真是老天助我!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只一个瞬间,南衣立时打定主意——不回夏樟宫!趁机先去川蜀找小师弟! 既然有了这处洞穴当做自己活下来的借口,那龟息功的事情就不算暴露,六月的命暂且留她几个月,现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趁此机会,将木魂蛊的解药送去给小师弟! 自己刚服过解药,一年时间足够她从川蜀往来好几个来回了。 绕着洞里走了一圈,南衣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通道,除了头顶的这个洞口,估摸着有个七八丈高。值得庆幸的是,洞壁上挂着不少尚未干枯的藤蔓,她用力拽了两拽,确定可用。 站在潭边将外衣里衣统统拧了一遍,检查了油纸包里的银票与珍贵解药,还有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保命宝贝,南衣这才拉着藤蔓开始往上爬。 南衣的轻功早就上了好几层楼,可右腿因为在潭里撞到石头,青肿了好大一块,这会儿动起来有些不大方便。 “嘶——” 一个没踩稳,她拉着藤蔓荡了一下,右腿伤处又不小心撞上了石壁。南衣疼得额上直冒冷汗,一边爬,一边心中暗骂六月。 个贱人!枉费老子当初在月老祠救你一命! 等老子从川蜀回来,一定好好收拾你!你给我等着! 左脚踏住一处凸起,手上用力,南衣单腿跳着,一路上到了出口,而后扒着洞口,面色狰狞地爬了出来,瘫坐在洞边直喘气。 ——累死老子了…… 歇了好一会儿,南衣正准备起身移开,突然眼珠一转——自己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四处找了一番,寻了块平整大石,拿出身上炭笔,她认认真真留了一段字。 主上!六月想杀我! 六月将我丢下瀑布悬崖,还想将我溺死潭中! 请恕属下暂不敢归! 石头被她写得满满当当,写完之后,特特又用小石压住,做了个显著石堆,生怕别人看不见。 蛊美人,你可要明鉴啊! 不是老子想走,老子这是被你属下逼得不得不走啊。 得意地挑了下眉,南衣爬起身来,找了个树枝当拐棍,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此地。 ——还真是因祸得福!正愁没借口离开。既然这木魂蛊的解药能保一年,自己怎么着也得耗个半年再说。 所以呢……抬头看了眼远处隐隐露出的净慈寺屋檐,南衣咬了咬后槽牙。 ——六月,老子就再让你多活个半年。 而后,三根手指,一次后脊,并一条性命,老子要你统统还个彻底。 支着树枝,南衣一步步往山下走去,不一会儿,身形便没入了满山黄叶之中。 ——得先换个装扮,自己这模样,一个人去川蜀妥妥会惹麻烦。 秋风过,又落了几片叶,盖住了她在泥上踏出的印。 第36章 晏奚乘了软轿,与六月、七月一同来到了那处洞口。 也见到了洞边南衣特特留在石头上的几行大字。 六月一言不发地站着,七月看到那些字,更看到了主上立时黑下的面色,站在边上不敢说话。 “你先将她丢下了悬崖?”晏奚视线从石面缓缓移到了六月身上。 六月身形微微一晃,单膝跪了下来,“是。” “你知道潭中多乱石。”他转过身子,陈述的语气淡淡发冷。 六月顿了好一会儿,方道,“是……” “呵。”晏奚轻笑了一声,缓步走到了六月身旁,单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好一个试她会不会龟息功。” 直接将人丢下悬崖,这分明与龟息功毫无关系。若是撞了乱石,南衣就得当场丧命。 “你这试法倒是独特。”在她肩上的手轻拍了两下,指尖溢出了一缕黑线,顺着六月肩头,钻入了她的脖颈。 一旁的七月见状,惊得咬住了唇,慌忙低头。 几息之后,跪着的六月开始发颤,声音也不稳了起来,“属下只是……只是想要防患于未然。” “本座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拿主意了?嗯?”轻轻一声反问,晏奚收回了手。 “不……不敢。”六月整个人已经抖得像个筛子。 “夏樟宫现下正是用人之际,这三日时间,你且好好长长记性。” “谢……主上。”六月话都说不清了,跪着的身子也整个儿都佝偻了起来。 “七月,走了。” “是。” 七月大气不敢出地随着晏奚离开了此处,独留下六月一人。 单腿跪着的姿势早已无法保持,六月直接趴倒地,伏在了层层黄叶之上,四肢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此时此刻,她似被千虫万蚁啃骨噬肉,从里到外,五脏六腑无一不痛。 “啊——啊!” 脑髓深处也传来剧痛,再也无法忍耐,六月尖叫出声。 “啊——” 噬髓蛊,三日的量,便是要如此疼上整整三日三夜才会停息。 已经走远的七月听到了她的声音,瞬觉毛骨悚然。悄悄看了软轿一眼,坐在里头的主上正一脸淡漠地闭眼歇息,仿若全然未闻。 从知道夏南衣还活着起,晏奚对于她逃走一事就没有太多怒意。揪着的心也瞬时松了开来,好似卸了千斤重坦,又好似觅着了一丝光。 ——这么鬼精的丫头,果然没这么容易死。 喉头一痒,晏奚又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咳——”</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6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看着锦帕上再次出现的淡淡血迹,他稍稍拧了眉,眼中露出了几分犹疑。 近来自己频繁咳血,之后却又脉象无差,可见并不是牵了旧伤,而更像是……蛊噬。 情动方有蛊噬。 念头一起,晏奚眼中闪过一抹震惊,默默捏紧了手中锦帕。 “整理下,明日一早便回木山。” “那六月……”对上晏奚冷下来的目光,七月忙换了话头,“主上,可要派人去寻夏姑娘?” 晏奚收了目光,“不必了。寻也寻不到,她那般本事,一走便是石牛入海。” 七月想了想,又道,“夏姑娘会不会回了清夏阁?” “就算她回了,也抓不住。”晏奚轻咳一声,“等着吧。既有木魂蛊,她迟早都会自己回来。” “是。” 虽然主上说的都对,但七月莫名觉得主上今日说话有些不对劲。 好像不太想现在找夏姑娘回来? 再看南衣这边,一路顺利地下了山,她便直接去到了上次与师姐一同丢马的那家小店。 蹑手蹑脚走了过去,瞅准周围没人,快速割了一匹马的马绳,留了一张银票,拉着马就跑了。 老子可丢了两匹马,拿回一匹不算过分,这还特地给钱了呢!但话说回来,这家店真是容易丢马,怎么这么久了都没改进改进? 骑着马,一路回到南林镇上,南衣先买了几身衣服,进了家客栈,仔细换了装,而后连夜离开。 本来还想着,既然都已经出来,要不要顺便去趟东方门见见师父他们,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 ——蛊美人一直怀疑自己是南小公子,说不定东方门那边还有人盯着。倒是去小师弟医谷那儿不大有问题,直接装个求医问药的病人就行了。 一月之后,川西。 “小兄弟,往莫天医谷怎么走?”问话的是一位蓄着络腮大胡的汉子,看着身材挺壮,个子一般,说话粗声粗气的。 “医谷啊,你沿着这条路往前,再走个半天就能看到路牌了。”被拉住问话的小少年有些畏缩地退了退——这人看着很是凶相。 “谢了兄弟!”大汉一拱手,提了提行李,单手拿着大刀,大摇大摆地继续往前走。 眼前这位身形粗壮、个子不高的大汉正是南衣。 因着这副相貌,南衣这一路走的是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妥妥当当。 走在路上都没怎么有人敢多瞧几眼,生怕得罪了她。 南衣默默得意。 ——上次弄那么漂亮,结果在留风城里寸步难行。这行走江湖,果然还是丑的管用! 走了半天时间,便见到了那少年所说的指路牌。 顺着路牌继续走,又走了小半天的样子,遇见了另一块路牌以及上山的石阶道。 看着那蜿蜒直上的石阶,南衣脑中满满都是疑问。 ——医谷医谷,不应该是山谷吗?可这石道分明就是上山啊? 不管了!先爬了再说,反正路牌应该不会错。 这一爬就从天亮爬到了天黑…… 石阶直通山顶。 到了顶端,又再通山谷。 一上一下,翻山越岭,走得她是满头大汗。南衣很是无语——就不能好好开个山洞? 好歹算是到了地方,看着前面灯火通明的屋子,南衣理了理衣服,又正了正头发、胡子,这才走上前,冲着其中一位守卫打起了招呼。 “在下……” “天黑不接诊,请明日赶早。” “我……” 看守指了指南衣身后,“也可到那处等着。天亮后按顺序放进。” 顺着看过去,身后一排简易棚子,里头已经坐了几十号人。 南衣拧了眉,“敢问……” 守卫又道,“现在去排队,应该后日就能进谷了。” ——你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深吸一口气,“莫西今他……” 守卫继续面无表情,“少谷主不接诊。” “我是……” “无论是谁,都不能见。” “我……” “请排队。” ——你有完没完! 南衣一把扯了脸上胡子,在守卫目瞪口呆的眼神下,终于说完了一整句话。 “你去告诉莫西今那臭小子,东南西北,他就是个万年老三!” ——还敢对师姐不敬!还敢让师姐排队!还敢让师姐等到后天!还敢说不见老子! 一刻之后,南衣进了医谷,站在了已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的“万年老三”面前。 莫西今俯视着看了看面前汉子的头顶,“万年老三?” 南衣垫了脚,尽量与他平视,就着壮汉模样,用自己声音道,“我又没说错!” 壮汉配女声,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莫西今默默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空中明月,洗洗眼,“卸了这张脸,我们再聊。” 南衣回身拉了把椅子,大咧咧坐了下来,“我这还没吃饭呢,爬了一天石阶,饿得慌。不如上几个特色菜尝尝?我们边吃边聊?” 莫西今唤了一旁的人下去准备饭菜,而后走了过来,按住南衣脑门,面露嫌弃,“卸了才许吃饭。” 他可不想对着一个满脸凶相,还说着女声的人妖壮汉吃晚饭。 “好啊!卸啊!”南衣顺势就往椅子上一躺,“可我这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莫西今眯了眼,“那你吃饭就拿得动筷子?” 南衣面不改色,唉声叹气,“可怜我饿得只拿得动筷子,卸不动易容了啊…” 看她这般赖皮模样,西今冷着脸去拿了工具,直接用巾帕沾了药水就往她脸上一顿擦。 “哎哎哎!你轻点儿!我刚胡子扯太快,下巴还痛着呢!” “一年多没见,清夏阁怎么都没把你性子掰过来点?” “你师姐我性子可好了,掰什么掰。” “呵。” 用了药水抹在面皮衔接处,再揭了面皮,而后用药水化去面上画容残留,南衣本来面目渐渐露了出来。 “嗯?”莫西今手停在半空,疑惑地问了句,“你这眼睛……” “啊呀!都忘了还有一层了。” 南衣赶忙拿过镜子,“我这不是自从去了清夏阁,就特地多贴了层以防万一吗。” 边说,她边换了种药水,小心翼翼将那多了的眼皮揭了下来。 这层眼皮可是顶好的料子,一两个月不揭都不碍事。 “鼻子我也弄了一层,肉呼呼的看着讨喜。” 从南林到木山,南衣一直半掩了真实容貌。哪怕重伤昏迷,都留着这最后一层绝世好料,就连夏真人和夏素寒都没见过她真正模样。 看着她卸完一层又一层,莫西今在一旁无奈扶额。 ——他这个师姐,倒真是无比厚脸皮。 第37章 刚卸完面上妆容,已经有小厮敲门端菜进来了。 香味直往南衣鼻子里钻,她当即就要转身吃饭,结果又被莫西今拦了下来,“换了装束再吃。” 少女脸庞配大汉身躯,尤其是她特特画的两只大汉的粗手掌……还是不堪入目。 “要求真多。”盯着桌上那些美食,南衣不情不愿拿了行李,“去哪换?” “里屋,自己锁门。”说着,西今转过身走了出去。 过了不到一刻,门被从里推开,探出了一个俏生生的脑袋。 “这下能吃饭了不?” 女子双眼灵动,脸庞白皙,秀美的五官已逐渐褪去少女的天真稚气,显出了几分明艳美丽。简单盘起的乌色长发垂了一缕落在肩头,淡绿色的束腰对襟纱裙衬得越发高挑纤细。 回头看见南衣,莫西今愣了一瞬——这个厚脸皮的倒是长得越发好看了。 见他盯着自己不回话,南衣得意地挑了下眉,“我这模样是不是贼好看?” 惊艳的心神瞬间收拢,莫西今白了她一眼,“你若不开口,倒还真算个美人。” 这小子就是嘴欠! 哼了一声,南衣果断转身就坐到了饭桌那,“我就不客气啦。” “你什么时候客气过?”西今反问。 南衣:太不讨喜了! 川蜀嗜辣,吃了没一会儿,南衣嘴巴就红了,一边忙着灌茶水一边接着大快朵颐。 一顿饭吃完,她足足灌下了一整壶茶。 “不行了,真吃不动了。” 莫西今着人将碗盘收了下去。 而后又上了一壶清茶,并几样精致的小点。 南衣盯着点心看了好一会儿,犹豫半天,咬了咬唇,还是伸出了手。 “啪——” 手背被西今轻打了一下。 “既吃撑了,就别填了。” 收回手,南衣颇有些可惜,“那我歇歇再吃。” 莫西今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说说吧,找我什么事?”边说边倒了两杯茶,一杯递于了南衣。 南衣接过茶杯,“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若是清夏阁待得好好的,你可不会千里迢迢易了容来川蜀。”西今抿了口茶,“是清夏阁那张脸也闯祸了?” 真是一针见血…… 南衣面上一僵,换了话头,“你近来有收到清夏阁的消息不?” 西今摇头,“往日都是师父他们与我写信说你的事。但师父最近出门了,便好些时日没来信了。” “出门了?去哪儿?什么时候走的?” “说是要去京中见几个老友,应该是七月那会儿出发的。” 南衣点头——这就说得通了。 自己六月里被弄到木山,清夏阁的信寄到东方门怎么也得一个月。 如此看来,师父他们应该都没收到消息。 犹豫了一下,她开口道,“今今,要不你写封信给师父,就说我来找你了。旁的事就别提了。” 这样的话,师父回东方门能同时看到清夏阁与莫天医谷的信,就会知道自己还活着,别瞎担心。 西今抓住了重点,“旁的事是什么事?” “就是我有个忙要你帮下。”南衣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瓶,期待地看向了他,“这个药,你能制不?我要得不多,八十颗这么大的就行。”南衣拇指食指圈了个圈,比划了大小。 瓶中装的正是木魂蛊剩下的四小块解药。八十颗的话够她活到小一百了。 莫西今接过药瓶,并没有打开,“什么药?给谁用?” “就我一个朋友吧,他特别倒霉,不小心中了种毒……” 见西今渐渐眯起了眼睛,南衣的声音越来越低,一艮脖子道,“你就说能不能制吧!” “手。” “啊?” 莫西今起身走到南衣边上,直接拉过她的手,搭上了脉。</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是我朋友,不是我……”南衣急忙要缩回手,却被西今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好一会儿,西今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 “脉象隐隐有些古怪,但我辨不出来。” 西今将桌上小瓶收起,拉开南衣身旁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明日让我爹也与你看看。” 莫神医? 南衣心中升起希望,“谢谢啊。” “还会说谢了?”西今调侃了一句,单手放在了桌上,侧身看着她,“现下且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这个…… 南衣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脑中闪现这几个月的生死一线,委屈求生,还有痛不欲生,说出来怕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她抿了抿唇,一撇头,“无话可说!”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西今盯着她,皱了皱眉头,“既然不说……”他将怀里的药瓶又拿出来放在了桌上,语气淡淡,“那这个忙,我就不帮了。” 沉默的僵持…… 南衣屈服了。 “我中了木魂蛊,现在算是木山的手下。这是我搞到的解药,要一年服一次。” 略去了所有中间过程,只说了为何要他制药。 好在这一次西今没再细问,只是面色震惊地看着她,而后神色复杂地将药瓶又拿了回去。 “你好好歇息。明日再说。” “哦。”说出来后,南衣觉得心里轻快了些,但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 ——老子都到莫天医谷了!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吗! 但事实证明,木山确实很有两把刷子。 哪怕莫神医为南衣亲自把了脉,又仔细辩了辩那解药,得出的结论还是:暂无办法。得慢慢试。 与南衣一同从谷主屋子走出,西今面色有些凝重。 “不急不急。一年才服一次解药。”南笑着摸了下鼻子,“你慢慢钻研,哪天制出了解药告诉我就行!反正我在木山也是好吃好喝地待着,没差的。” “你还要回木山?”提到木山两字,西今眼中暗了几分。 不回木山可没解药啊! 南衣点头,“回是要回的,但也没那么急。” “不如就在医谷多留些时日?”西今提议。 南衣立时咧嘴一笑,“就等你这句话!” 留在莫天医谷,南衣可算是快活了。 不用对着蛊美人卑躬屈膝,更不用时时提防六月那个小贱人,真是浑身轻松! 西今虽然嘴上一直说着嫌弃她,却是好吃好喝招待着,毫不怠慢,还陪着南衣将莫天医谷附近都转了个遍。 第一次出谷玩的时候,西今带她到了一处山洞,直通外头大道。 南衣足足深吸了三口气,“明明有山洞能进谷,为什么还要建那么个长石阶?” 翻山越岭,她可是走了足足一天! “石阶是给医谷子弟强身健体用的。”西今答道。 “求诊的人一般都从哪进来?” 西今奇怪地看她一眼,“自是山洞。病患如何爬得了石阶?话说,你那日是如何找到石阶进来的?石阶可是走小路才能到的。” 南衣瞬间悟了——感情那天碰到的小兄弟故意给自己指了石阶! 怪不得她一路走过来看到好些人都右拐上了大道,就自己一个人沿着那条路不停往前走。 “今今啊,你们医谷的弟子操行可得抓抓紧啊。”南衣语重心长地与莫西今说道。一抬头正见到前方有几个穿着医谷白衣的少年要往医谷里进,其中一个长得分外眼熟,正是那天的指路少年。 “少谷主。” “少谷主。” 几人走上前来,对着西今行了礼。 指路少年起身时,恰对上了南衣的炯炯视线,一下就红了脸。 “嗯。”西今点了下头,不动声色地往边上站了一步,挡住了南衣。 不满地皱了下眉,她也要往边上一步,却被莫西今直接拉住了胳膊。 “进去吧。”固住南衣,西今对那几个少年说道。 “是。” 人走远了。 “你拉我干吗?刚最左边那个,就是故意指路让我去爬石阶的。” 西今松了手,“你现下是个姑娘,别随意盯着别人看,矜持些。” 南衣不满,“你什么时候和大师兄似的,管这么多了?” “你做得不对,自当该管。”莫西今的语气理所当然,还颇有几分长辈的架势。 “我可是你师姐!”你管天管地还管我了! “我只比你入门晚了一月。” “晚三日也是晚!你还比我小了一岁!”东南西北,她可占了南字! “是十个月。” 二人一路吵吵闹闹出了山洞,走在一块那叫一个俊男美女,羡煞旁人。 很快,医谷里渐渐传了开来,少谷主身边多了个漂亮姑娘,二人时常同进同出,亲密非常。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这姑娘是不是未来少谷主夫人的时候,南衣要离开了。 听南衣说后日便走,莫西今执着白棋的手都顿了一拍,“不再多住些日子了?” “不了,都叨扰了一个月了。”南衣转着手中黑子,“我定了些东西,也该去拿了。到你下了。” “拿了东西便去木山?”西今下了一子。</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眼中一亮,果断落子,“我赢了!你那步可是自投罗网啊!” 一子错,满盘输。 视线转向南衣,莫西今点了下头,“的确是自投罗网。” 她此去木山便如这棋,自投罗网。 南衣听懂了他话中深意,表情微僵,而后抬头一笑,“所以啊,你师姐我的身家性命可都指望你啦。你可千万要好好努力。” 解药早一天有了,她就早一日能脱离苦海,逃出生天。 西今认真说了四个字,“必当尽力。” “那就妥了!”南衣乐呵呵地开始收拾棋子。 ——一年不行就两年,老子绝不会一辈子困死在木山的。 第38章 东边天色微微发白,南衣跨身上马,背上背了个大包袱,里头装的全是从莫天医谷搜刮的好货。 西今侧过脸,“东西可都带上了?若是拉下了可没人给你送去木山。” “放心吧!都带好了。”南衣很肯定。 小师弟牌保命针,金创药,这些她可从来都不嫌多。 “凡事小心着些,别总是莽莽撞撞的。出门在外,少闯些祸。”西今继续说道,颇有些唠唠叨叨老妈子的感觉,“在木山万事别出头,混着日子最好。” 南衣点头,“知道知道!不过,你为啥说话都不看我。” 西今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就转了回去,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做作地咳了一声,“你这个模样,我还真不是很想送你。” 面前人再次化身大胡茬汉子,尤其现在又是配的女声,实在是让他无法忍受。 南衣哈哈一笑,立时满脸横肉,豪迈地一抹胡子,“老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举手投足都是猛汉气概。 西今头疼扶额,“姑娘家,别动不动自称老子。” “老子现下可是个威猛汉子!”南衣大咧咧道,手上拉了缰绳,看了看天色,“我得走了。不然等会儿人多了,看见少谷主与个壮汉再此依依惜别就不太好了。” 西今叹了一声,到底还是转过头来看向了她,“一路小心。千万珍重。” “晓得的!你也珍重。”南衣提了下行李背带,“那我走啦!”说罢,便打马踏上了道。 马儿走得不快,莫西今又跟着走了两步。 见状,南衣摆了摆手,“不用送了,我这模样没人敢截的。你回去吧,我们后会有期!” 莫西今停了步子,“一路平安。后会有期。” “等你好消息!”南衣冲他灿烂一笑,而后扬鞭打马,“驾——” 见她终于走远,西今肩膀一松,默默扶了下胸口,心有余悸。 厚脸皮最后那个笑还是太瘆人了。他得回去洗洗眼。 离开了莫天医谷,从川西一路去往木山,南衣顺路先去了先前定了东西的“万宝楼”。 “客官,要是尺寸不行,我们还能改改。” 南衣拿着东西比划了下,收了起来,“合适!挺好的。走啦!” 回到客栈,紧闭门窗,南衣褪了手上那层“大汉皮”,这才戴上了心心念念的“保命镯”。 镯子里头一共能放三根小师弟牌保命针,射程约莫三丈,不用近身,就能瞬间制敌。 当初那叶舟就戴着个类似的东西,用木山藤的毒针,射中了躲在树上的自己。 南衣试着对着床铺远远射了两针,准头还不错。 有了这宝贝,勉强算是可以横着走几步了。 但怎么回木山还是个问题…… 若是大摇大摆的回去,搞不清夏樟宫是个什么状况,万一先碰到的就是六月,就不大好办了。 得好好琢磨琢磨。 摸着手上的新镯子,南衣满脸苦大仇深。 ——要怎么才能又合情、有合理、还不惹蛊美人生气地杀掉六月呢? 转眼又过了两月…… 掐指一算,距离从净慈寺逃出,已过去整整五个月。此时正是春光明媚,南衣再次回到了南林。 据她这一路打探到的消息,三日后便是木山两年一度的“木台会”。 届时,木山各地分支都会派人前来,一直很是神秘的木山主也会现身。 南衣打的主意,便是趁着木台会人多的时候,浑水摸鱼地回木山。 看着面前熟悉的街景,牵着马,南衣路过了清夏阁门口。 门口那卖糖葫芦的,长得太精神,胡子贴得太马虎,一看就是木山探子在这里守株待兔等自己。 南衣挠了挠脖子,大摇大摆从“木山探子”面前走过,那人瞅都没瞅她一眼。 虽不能进清夏阁,但她运气挺好,正瞧见了李妈妈出门买菜,还从门缝里瞥到了夏真人。 师父看着气色挺好,可惜没能见到师姐。 师姐那性子,知道自己出事,一定会很自责。 尤其那天夜里,自己被她单独留下对上了黑衣人。 ——唉……那么好的师姐,怎么偏偏就是个缺心眼。 南衣满是感慨地过清夏阁而不入,牵马回了闹市,准备寻家客栈落脚。 可走了两家都说客满,到这第三家的时候…… “客官,小店只剩最后一间房了……”掌柜说话声音听着有点虚。 南衣抬头看他,“怎么,最后一间还不给住了?” “这最后一间房实在是……”</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老子还就要住了!”果断拍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南衣眉头一竖,霸气四溢,“先住三日!” 南林就这么几家客栈,两家都满了,这最后一间再不抢下,她可不想露宿。 看了看银锭,那掌柜的翻了一阵,找了好些碎银,并着门牌一起递给了她。 “客官,用不了这么多。” 还有把钱往外推的掌柜? 收了门牌和碎银,南衣提着大刀,“怎么走?” “二楼左拐最里头一间。”掌柜的面露讪笑。 按照掌柜所说,南衣一路到了那间屋子,打开一看,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房里瞅着不错。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屋里的一扇窗。 那窗外隔了半丈便是另一幢楼的窗,完全正对,太近了些。 正好奇是什么地方,那窗就打了开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姑娘打着哈欠在支窗,视线对上南衣,立时羞涩一笑,而后缕了两下头发,对她挥了挥手,还眨了下眼。 南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先入眼的便是那团乱糟糟的胡子,而后是搭在窗框上的粗手。 就自己现下这副尊荣还能让姑娘家“羞涩一笑”? “啪——”南衣自己阖了窗户。 不用想了,能对自己这么个“江湖猛汉”暗送秋波的,也就只有花楼里的姑娘了。 所以,她这间屋子正对的是家妓院。 是夜,南衣一宿未睡。 她就想不明白了,对窗那姑娘看着斯斯文文,怎么叫那么大声? 听得她一个女儿家都心潮澎湃了一个晚上! “掌柜的,能换房不!” “客官,真没房了。要不你再上别家看看?” 掌柜的显然是知道那间房的“妙处”,对于南衣一大早就要退房一点儿不惊讶。 “劳驾。”旁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块“木山令”被放到了桌上,“住一宿。” 南衣回头一看,见到了一位带着面具的白衣少年。 掌柜的拿过那木山令看了两下,立时恭敬地递了回去,回头又给了块门牌。 “大人,请上三楼,右转第二间就是。” “好。”少年接了门牌。 “你不是说没房间了吗!”南衣立时别过脑袋,盯向掌柜。 结果这掌柜的还是一副讪笑模样,“三楼全都是木山买下的。” 皱了皱眉头,“那三楼还有空的不?” “有是有,但不能与旁人住的。”掌柜继续笑道。 听到木山,南衣长得再凶也不好说什么了。 自己倒是也有块木山令,但现在状况不明,实在不敢用。 想了想,她没好气道,“那房间,我暂时还要着。” “唉,客官您放心。” 说话间,有木山令的面具少年已上了楼。 南衣看了他背影好一会儿,面露了然——这不就是春柳宫小澄澄吗! 春柳宫还真是高调,这么显眼个面具到处戴着走,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木山的。 ——要不自己就装作小澄澄回木山? 念头刚一起来就被南衣压下去了。 不妥不妥。小澄澄常年待在春柳宫,熟人多,容易露陷。最好还是找个从外地来的生面孔。 就比如说……前头那位。 正是今日第二位入住客栈三楼的“木山人”,且此人明显是外地来的。特意在楼下喝了半天茶水的南衣,听到了他问掌柜的“木山怎么走”。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人一会儿,确认他上了三楼右手最里面一间,南衣便也起身先回了屋子。 ——趁着清闲,先好好睡一觉。晚上还得干活呢!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南衣对面的窗户又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颤叫。 木着脸,她推开了窗,瞅了瞅到地面的高度,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轻盈落地,毫无声息。 顺着墙角,一路往东,转到了另一边的窗户,数了数,是第三扇。 客栈三楼的房间比较稀疏,窗和窗隔得有些距离,倒也方面了南衣行事。 低头在墙角找了一圈,她拾了几块石头,瞅准那窗户就砸了过去。 “咚——”夜时,这声还挺响。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南衣便又砸了一块。 直到第四块,那屋里的灯亮了。 她果断躲到了墙根。 窗户被木棍支了开来,晌午见到那人正散着头发,面露不虞地往外看。 南衣抬起胳膊,对着那人探出来的脖子,“嗖——”的就是一针。 下一刻,人就半倒在了窗框上。 毫不迟疑,南衣立时轻功跃起,用手扒住了打开的窗沿,翻身进了屋子,顺便将那晕着的人也一同带了进去。 第39章 进屋没多久,南衣刚吹灭了灯,门就响了。 “咚咚咚——” 回忆了下白日里此人说话的声音,南衣清了清嗓子,道,“谁?” “在下方才听到些动静,可是有事发生?”门外传来一个男声。 小澄澄?南衣一惊——这家伙这么晚怎么还没睡?还挺热心? 想了想,她伸手拉了拉床上被子,做出了翻身的动静,“刚有个小虫扑棱窗户,被我赶了。不早了,我继续睡了。” 听到屋里人说话声音确实很有困意,肖澄澄道了句,“打扰了。”便离开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等肖澄澄走后,南衣立时动作起来,先将那昏过去的人一顿五花大绑,而后又给他嘴里塞了团衣服,便自己躺到了床上。 先睡一小觉,等天稍稍亮点再翻翻。 这么晚了,再点灯,搞不好会惹人怀疑。 一觉醒来,昏着的人还安静地倒在墙角。 不出意外,这保命针能让他昏上六个时辰。 此时,天色小亮,屋里也瞅得见了,南衣赶忙就起身翻找了起来。 一番查找之后,确定此人没有木山令,但却有封木台会的请帖。 请帖上名字写的是“杨许生”,青州闵医堂。 闵医堂?没听过。 青州离磁坊挺进,南衣也去过好几回,从来就不知道还有个闵医堂,看来不大出名。 翻了那人手掌一看,果然没有什么使剑的茧子,又捏了捏他的胳膊和腿,浑身上下瘦瘦弱弱的,说是个大夫很是合理。自己易容成此人绝对不成问题,但是保命针能晕他六个时辰,可那之后呢? 南衣陷入了沉思。 马上就是木台会,自己用此人身份去木山的话,等他醒来就会露陷。 而要一直困着这么个大活人,又好像不大可能。 摸着良心自问还是个好人的南衣,颇为纠结地挠了挠耳朵,为这么点小事儿杀人怕是会折寿。 怎么办呢……视线落到那张请柬上,静静瞅了一会儿,南衣忽而双眼一亮。 ——有了! 午时刚过,杨许生醒了。 醒来时,他正好端端躺在床上,和睡了一觉起来没差。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漏了什么。 正奇怪,一抬头,看到了一个身穿灰衣,戴帷帽的人,正坐在屋中。 杨许生吓了一跳,警惕道,“你、你是谁!” 那人稍稍侧了脸,隔着帷帽看向他,“醒了?”年轻男子的声音,在杨许生听来有些耳熟。 “你怎会在我屋里!”杨许生抱了被子退到床角,活生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生。 “我亦是木山人。”一块木山令被放到了桌面上。 木山令! 杨许生一掀被子就下了床,站直身子就是一个恭恭敬敬的行礼。 “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忘大人恕罪。” 帷帽人身形稍稍一顿,压低声音道,“现下,有一事,还需杨兄弟帮忙。” “大人尽请吩咐。”杨许生有些激动。 整个闵医堂可都没一个有木山令的! 这次还没到木山,就碰到了这位大人,还特地要自己帮忙,难不成闵医堂终于要得到重视了吗! “在下正在查探一件紧要事件,需借杨兄弟身份一用。”男子边说边掀开了帷帽。 “啊!”杨许生一下捂住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这人竟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怪不得觉得此人说话听着耳熟,原来就是仿了他的声音! 见这杨大夫一脸被吓到的样子,帷帽男子解释道,“此为易容之术。” 杨许生震撼得面颊都有些抽搐。 ——对比那破败的闵医堂,这才是真正的木山人! 拥有木山令的人,这般本领,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 “大人真乃神人!”杨许生双腿一弯径直跪了下来,“承蒙大人看得上小人这副皮囊,小人自当万死不辞!” ——这家伙是不是反应太大了些。 顶着与他一样的脸,南衣莫名有些羞耻。 木着脸,她继续道,“万死不辞倒是严重了。只是这木台会,怕是杨兄弟就不能去了。” “不碍事不碍事。大人请便。”杨许生满眼满脸的都是崇拜之情。 “还得劳烦杨兄弟尽快离开南林,万万勿对他人提及此事。”话毕,一张银票摆上了桌。 看清那银票面额,杨许生觉得自己这次真是撞大运了。 “大人!”杨许生激动得手都在抖,“小人这就离开南林!绝不会误了大人的事!”边说,他边开始收拾行李,顺便把那银票也放进了怀里。 ——和眼前这位相比,闵医堂简直都不好意思说是木山在青州的分支。 “慢着!”南衣一到手,止了他的动作。“且与我说说闵医堂的情况,还有……杨兄弟这张脸也得换换。” 一刻之后,顶着一张新脸的杨许生,提着包袱,满是激动地离开了客栈。 他竟然亲自见识到了巧夺天工的易容手法,这次来木台会,实在是太值了! 此时,南衣正留在房里,慢慢消化着杨许生提供的消息。 闵医堂是木山的一个分点,上上下下一共三人:老医师刘常谨,年轻医师杨许生,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学徒工李飞。 平日里闵医堂做的事就是为路过青州的木山人提供备用药品,给点补给什么的,但由于青州事少,几乎都没什么人会去,存在感极低。 此次的木台会,是闵医堂有史以来第一次收到请柬。如此简单又势弱的背景,正是易容最佳人选。 但南衣担心的是——这么个不起眼的闵医堂,为何偏偏此次会受到请柬呢? 她得找个人好好问问,比如说……住在隔壁的小澄澄。 “这位大人!”学着杨许生的语气,南衣主动招呼了背着行囊要出门的肖澄澄,“您是要去木山吗?在下青州闵医堂杨许生,第一次来木山,不大识路,能否与大人一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闵医堂?”肖澄澄看了她一眼,戴着面具的脸瞧不出神色,“行吧。” 语气很无所谓,在他眼里,面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南衣忙笑着道谢,拿了行李也跟着他一道下了楼。 后日就是木山大会,今日确实应该往木山去了,那请柬上说了,还要提前报道。 “大人,不知您怎么称呼?” 出了客栈,骑上马,南衣主动与肖澄澄搭话,带着几分下位者的小心翼翼。 “姓肖。”肖澄澄连全名都懒得与她说。 南衣默默腹诽——简直和之前在西郡途中的小澄澄是两个人!原来有了木山令能这么拽! “肖大人,小人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解惑。” 肖澄澄瞥了她一眼,“话还挺多。说吧。” ——话多你个大爷! 南衣赔笑着道,“谢大人!闵医堂这是头一回收到木台会请柬,不知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还能是什么!”肖澄澄伸了个懒腰,“冬柏宫空了个主位。木山一视同仁,上上下下的适龄医者皆有机会前来一试身手,而后能者居上。这也是此次木台会最重头的事儿。” 南衣悟了。 就是为了营造个公平竞争的良好氛围,顺便泽披晨暑,照顾了下闵医堂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 怪不得这杨许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骗得不行。这身份可真是好用得很啊。 “原来如此!多谢大人解惑!” “小意思。”赶路无聊,肖澄澄见她是个“乡巴佬”,有了多聊聊的兴致。“也就是让大家多参与参与。那位置,真有竞争力的,其实就两人,他们都有木山令。一个是冬柏宫出来的,还一个是鬼医徒弟,特地从楚地过来。你到时应该都能见到。” 南衣一副认真模样,连连点头,“能有木山令,想必二位定是厉害非常。”顺便露出了杨许生见到木山令时的震撼神情。 肖澄澄得意地挑了下眉,“确实。有木山令的人,到现在也数不过百。”边说他还边拿出了自己的木山令,特特在南衣面前晃了晃,“你从青州来,想必还没怎么见过吧?” ——这厮怎么这么欠抽! 违心地露出一个满是崇拜的笑容,“肖大人有木山令?失敬失敬!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肖澄澄笑得很开心,“还行吧。看你年纪与我一般大,努力努力,说不定哪天也能弄块儿。” ——好想抽他丫的! “我怎能与大人相比!肖大人,您一看就是人中龙凤,能与您同道,在下甚是三生有幸。” “你这实话说得中听!”肖澄澄笑得大声,隔着面具,南衣都仿若能看到他脸上乐出的褶子。 就这么着,在南衣的一路彩虹屁下,二人气氛融洽地回到了木山。 肖澄澄还很有主人范儿地派了个小弟,陪着南衣一路完成了登记、下榻等系列手续。 而南衣就这么轻轻松松,毫无破绽地进了木山,与一群大夫同住在了客区。 站在院中,就能看见夏樟宫的屋顶。 ——真真是天助我也! 第40章 木台会第一日。 南衣混在一众医师中,站在会场一角,看着台上坐着的那些人,莫名对木山多了几分敬意。 好些个都穿了官袍,等级看着就不低。朝廷对木山的确重视,不愧是武林中的小朝廷! 再看主台坐在正中的那位,应该就是木山主了,也是台上唯一戴了面具的人,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下巴都不带露的。 南衣将那木山主好好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只得出了一个结论——男的! 与木山主一同在台上的,还有春夏秋三宫的宫主。 最醒目的便是一袭红衣的柳霜霜,台上就她一女的,万绿丛中一点红。 蛊美人还是穿着紫衣,但那脸竟然比抹了粉的柳霜霜都还白了几分。 坐蛊美人边上的,是一袭白衣的叶舟,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坐的姿势也比别人板正不少。 南衣已听到几个女医师在那窃窃私语,讨论的全是晏奚与叶舟。 “叶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 “论好看,还得是晏大人,听说柳霜霜都嫉妒他的脸来着。” “不一样,晏大人那是美,但叶大人这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你看到晏大人刚才那笑了没!真真风度不俗,美得像画儿一般。” 呵呵。 你见过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上来就拿毒针扎人的? 哪个风度不俗的能直接就给女人下蛊来着? 南衣木着脸默默听着,为木山也有这么多只看脸的女人而悲哀。 相较之下,男医师讨论的话题就比较务实了。 “你知道哪个是鬼医的徒弟不?” “还真不知道,鬼医一直挺神秘,他那徒弟我们连名儿都不知道。” “司徒鸩。” 南衣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答话的是一个看着很瘦的青年,双眼微微有些下吊,却并不难看,反倒有一种对什么都漫不经心、浑不在意的感觉。 “哪个鸩?” “鸩酒的鸩。”青年边说还边打了个呵欠。 “敢问仁兄是如何知道的?”其中一位医师好奇地问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就是啊。”司徒鸩别过脑袋看了他一眼,“自己的名字当然知道。” 周围一圈的闲聊都停了下来。 南衣好奇地透过人群缝隙,悄悄打量着司徒鸩。 鬼医的名号她是有听过的,但在此之前,她却是不知道鬼医也是木山的人。 “咚——咚——咚咚——” 几声震天鼓响,整个会场都静了下来。 南衣收回视线,乖乖看着脚下,应该是大人物们要开始讲话了。 果不其然,朝廷代表文绉绉说了一大通,听得南衣耳朵都累了,无外乎就是木山表现可嘉,要大大表扬,望再接再励。 接着便是木山主说话,又是洋洋洒洒一大堆,声音倒是听不大出年纪,感觉刻意压低了。 好不容易挨了过去,又到了木山各地分支觐见木山主。 长长一串名单报下来,南衣腿都站酸了。 又硬熬了一个时辰,第一日大会便结束了,站了一整天的南衣很无语——什么破会,无聊透顶! “小兄弟,走啦。” 一位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医师轻轻推了她一下。 众人已开始往客舍走了。 “啊?哦!”她赶忙提步跟上。 走着走着,那医师大哥开始找她搭话,“明日便是比试了,也不知道怎么个比法。” 南衣点点头,她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怎样。 那大哥兴致勃勃,“不知这冬柏宫宫主最后能花落谁家。我可听说有一位是前宫主的副手!” 南衣继续点头,反正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一路就是那位医师大哥在说话,南衣不停嗯嗯、点头,倒还聊得有声有色。 回了客舍,吃了晚饭,南衣终于可以单独行动了。 她果断决定出去溜达溜达,顺便探探夏樟宫消息。 结果,刚走到客舍院门,她就被拦下了。 “比试前,所有医师不得离开。” 拦她的是一个穿着冬柏宫服饰、长相一般的女子。镶白边的灰色衣服,看着就很耐脏。 “哦。”南衣摸摸鼻子,转身回去了。 过了会儿,她悄悄绕了院墙的另一边。 刚越上墙头,就与院外一位冬柏宫服侍的少年又对上了视线。 “我就是上来透透气。”南衣木着脸又翻了回去。 她刚看到了,这围墙外头每隔十步就站了一人。偷溜大计看来是暂时行不通了。 ——只有等到比试后再说了。 比试当日。 按规定,每位医师可带药箱一个。 南衣没有药箱,只随身带了些平日里的惯常带的,两手空空地混在了队伍里头。 “小兄弟,你不带药箱?”还是昨日那位老大哥,见她什么都没带,赶忙跑过来提醒。 看了眼他腰侧快要半人高的药箱,南衣默默咂舌,“不了不了,我就是来凑凑热闹。” “话不能这么说。”老大哥不乐意了,“毕竟是个机会,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再说,就算输了,万一表现好,入了某位宫主的眼,调到总部来也不是不可能。” 调到总部什么的,她是真没兴趣。 南衣也不反驳,“嗯嗯。说的是,我下次一定主意。” “什么下次!这机会十几年都不一定有一次!” “嗯嗯嗯。”你说得都对! “肃静!” 有人发话,边上的老大哥终于安静了。 “诸位,本次比试,共设三道关卡,胜出者将成为新一任木山冬柏宫宫主。”说话的正是昨日在院门拦过南衣的那位女子,“现下,请各位前往夏樟宫参加比试。沿路皆有标识,务必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说完,女子站到了一边,将路让了开来。 院里的医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一个个提着药箱都走了出去。 南衣也随着大流一路跟上——她正想着要去夏樟宫呢! 跟着标识走了一段,医师队伍很是安静。 “大夫!是大夫吗!” 走到半路,迎面跑来了两位青衣女子。 二人面色焦急,步伐狼狈,面色惨白,衣服上还有血迹,明显都伤了。 “你们这是……” “春柳宫遇了刺客,好些人伤了,还请随我去救人!” 话没说完,其中一位姑娘忽然双腿一软,昏倒在地。 “姑娘!”立时有人就扶了上去,正是那位热心的医师大哥。 “她失血过多,需要即刻包扎!”医师大哥当即检查了伤势,二话不说打开药箱,开始诊治。 “宫里还有好些姐妹都伤了。”另一位姑娘急得快哭了,“还请各位速速随我来。” 医者仁心,不少医师都急急随着她往春柳宫去了。 南衣站在原地,看看天,看看地。 她可不是大夫,去了也会露馅。 悄悄走到队伍边沿,南衣抬步继续往夏樟宫走——早些去,说不定还能多探点消息。 “你不去春柳宫?”一个声音从身侧传来。 南衣板着脸转过脑袋,见到了司徒鸩那双很有特色的眼睛。 “去的够多了。”她去只会添乱,况且她对去夏樟宫更有兴趣。 “呵。” 司徒鸩没再说什么,拎着一个巴掌大小的药箱,走在她前头一点,也往夏樟宫而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一刻后,部分医师抵达夏樟宫。 众人拾级而上,进了主殿。 蛊美人坐在正中位置,身后站着六月、七月。 半年不见,这三人倒是没怎么变。 南衣不爽地搓了下鼻子。 哪怕她特特留了那些文字,泣血控诉六月罪行,可最终对这贱人好像也没什么妨碍。 “砰——” 众人刚站定,殿门便被关上了。 正疑惑时,蛊美人发话了。 “恭喜诸位。”晏奚轻咳两声,“比试实有四关,诸位及时来到夏樟宫,便是过了第一关。” 啥?南衣懵了一下——按现在的人数,这第一关几乎淘汰了一半! 晏奚淡淡一笑,“木山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悲天悯人的医师。” 听罢,南衣心中暗暗点头——有意思! 先前那位冬柏宫女子说了“务必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虽然见人受伤就改道的是好医师,但绝不是木山要的宫主。若是宫主总是慈悲为怀,到处救死扶伤,还怎么帮朝廷做事?让你即刻去某处,却中途见到个伤者就耽搁,那还了得? “七月。”晏奚往后靠上了椅背,“开始吧。” “是。主上。”七月行了个礼,而后看向殿中众人。 “接下来是第二关。”她招了下手。 鱼贯而入了一行侍卫,每人手上端着一个木制托盘。 走到殿中,一个个摆在了地上,之间相距甚远。 “请各位任选一个托盘。”七月道,“诸位放心,题目都一样。” 最先动作的是司徒鸩,只见他径直走到了最近的托盘边上,直接盘腿坐了下来。剩下的人也都学着他,一个个挑了位置。南衣混在其中,找了个角落,规规矩矩盘坐下来。 “诸位面前共有三样事物:一支炭笔,一张白纸,一碗草药。” 随着七月的声音,南衣视线在三样事物上一一扫过,隐隐好奇——这关怎么比? 第41章 “待比试开始后,各位才可触碰碗中草药。请确认碗中共有几种草药,并将数字写在纸上,同时写上各位姓名,投入此箱。限时一炷香时间,可有疑问?” 七月讲完规则,看了在场的医师一圈,“既无问题。比试开始。” 话音落,便有人点了一旁的香,在座医师立时动起手来。 南衣先在白纸上写了“杨许生”三字,这才拿起了那碗草药。 碗里全都是切片了的草药,一眼看去,几乎一个模样。伸手扒拉了几下,约莫有三十片。 南衣一片片看了起来—— 外皮粗糙的,与旁的不同,一种。 内里多了一圈细纹,一种。 片的中心处微微泛灰,算一种。 这个点是圈型的,而这片上的点是长圈,虽不明显,但也不大一样,就算两种吧。 一番观察后,南衣毫无负担地在白纸上写了个“十七”。 错就错了,反正她就是来凑数的。 全场第一个起身,将纸条投入箱子。 而后,南衣被请到了偏殿里头坐着。 偏殿里站着两个生面孔的侍卫,上次夏樟宫重创后,应该是进了一批新人。 南衣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搭个话,门外走进来了一位医师。 他冲南衣点了下头,而后寻了张椅子就坐了下来。 此人长得有些普通。脸颊偏方,眼睛不大,鼻子不高,但看着干干净净,皮肤不错,像是个靠得住的“好大夫”。 不一会儿,又进来了一个人,正是司徒鸩。 他只看了眼那位“好大夫”,便径直向南衣走来,开门见山问了句,“你写了几种?” 南衣赶忙站了起来,学着那杨许生弯腰作揖,“在下写了十七。” 司徒鸩表情一下凝重了起来,南衣同时也感觉到了“好大夫”投过来的视线。 从头到脚,司徒鸩细细打量了南衣一遍,看得她心中忐忑不已——对个答案,有必要这么严肃? 好一会儿,司徒鸩笑了一声,双手一拱,“不闻不尝,不到半柱香时间就辩出全部草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在下司徒鸩,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辩药,除了看,还有闻或尝,草药不同,味道自然会有差别。 南衣惊了——还真叫她蒙对了? “在下、在下杨许生,来自青州闵医堂。”她赶忙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司徒鸩可是鬼医徒弟,还有木山令,竟这般正式问了自己姓名。 “在下很是期待杨兄弟之后的表现。” “不敢不敢。只是碰巧。”南衣这实话说得是诚惶诚恐。 陆续有人走了进来,司徒鸩也寻了把椅子坐下,没再与南衣说话。 擦擦额头莫须有的汗,南衣压力很大——自己这么个冒牌货,竟然还被鬼医徒弟给注意到了。 一炷香时间到,所有医师答题完毕。 装了纸条的箱子被当众打开,夏樟宫人核了答案,而后公布了结果。 碗中草药共有十七种,共有一十二位医师答对。 南衣砸咂舌。 又去掉了快一半,这题真有这么难? “请答对的各位上前领取佩环。”简单的黑线白佩,便是通过此关的证明。 跟着队伍取了佩环,见他们都挂在了腰带上,南衣便也依样画葫芦。</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刚戴完,就有人领着他们往外走。 “请各位到秋梧宫,进行第三关比试。” 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与夏樟宫的人搭话了。 南衣有些可惜地左右看了看,视线扫过台上,恰与蛊美人看了个正着。 晏奚微微一笑,还冲她点了下头,眼中隐有欣赏,看得南衣是汗毛直竖。 ——靠!蛊美人这什么表情! 这厮该不会又瞧上自己,想再给喂一颗木魂蛊? 赶忙恭敬地回了个笑,南衣匆匆收回视线,混入医师队伍中,头也不回地往秋梧宫走了。 见医师都走了,晏奚这才转向了身旁七月,“第一个答完那人,叫什么名字?” “回主上,此人名叫杨许生,来自青州闵医堂。”七月回道。 说话时,她依稀能感觉到六月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冷冷的。 自从净慈寺回来后,主上就不大喜用六月。若是之前,这木台会比试的事向来都是六月一手操办,但现在却轮到了自己。 “青州?还真是意外了。”晏奚有些诧异,“此人多大了?” 七月在名册上又看了眼,道,“整二十。”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能耐,倒是个人才。”晏奚缓缓站起身,“闲来无事,我们且去秋梧宫看看后续。”还真是叫本座有些好奇了。 “是。”忽略六月视线,七月走在了晏奚右手边的位置,跟着他一路往秋梧宫而去。 六月也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 秋梧宫,南衣还是头一次进。 里头的摆设布置与夏樟宫大同小异,只是……怎么全是公的? 偌大一个秋梧宫,一个侍女都没有,简直就是个和尚庙。 “恭喜诸位通过第二关。”坐在主位的叶舟说话了,“第三关比试,只是寻常的看诊。各位不必太过紧张。” 笑得温润雅正,声音让人如沐春风。南衣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见过叶舟的另一面,她也绝对被这翩翩公子模样给骗了。 “长风,你且给大家说说怎么个比法吧。” “是。”长风走上前来,亦是一袭白衣。 秋梧宫皆穿白衣,腰系暗蓝腰带,与夏樟宫黑衣红襟的衣裳形成鲜明对比。 “第三关,需要看诊的病人就在偏殿,一次只许进一人,每人限时一刻。确诊后需在屋内纸上留下结果与姓名。答题顺序按抽签结果进行。” 接着,南衣见到了之前的“解药大哥”伍成,手拿木盒走了过来。 “一人只许拿一张。” 抽签结束,长风道,“请按数字坐到各自位上,也请抽到一号的大夫随我去偏殿。” 一号是个姑娘,背着药箱就走了过去。 南衣抽的是“六”,找了那张贴了“六”的椅子便坐了下来。 “好巧,我的是五。”司徒鸩坐在了南衣右边。 南衣忙笑着点头,“是啊是啊。” 接下来就无话了。 一刻的时间过得挺慢,长风才刚叫了第二人进去。 数了数还有三人才到自己,南衣坐得有些无聊,可也没什么能解闷的东西,现下四周又没人说话,感觉大家都在默默准备。 看诊这种事,她可不会,等会儿进去看个热闹,装装样子就行了。 环顾了一圈,她小幅度地扭了扭脖子,伸了伸腰——好无聊啊! “能打发下时间。”左边传来一个声音,而后递过来了一个小巧的九连环,“在下姜半夏。” ——她这怎么好意思…… 南衣满脸笑意地接了过来,“多谢姜大夫!我叫杨许生。” “杨兄弟,幸会。” 左边这人正是之前那个容貌普通的“好大夫”。 真是人好就面善,拿着九连环,南衣觉得他的脸都变好看了。 有了九连环,时间过得快了不少。 司徒鸩已经进去了,接下来就是南衣。 “杨兄弟可紧张?” 紧张? 完全没有。她屁都不会紧张个什么劲儿。 装模作样地拧了下眉头,南衣诚恳道,“有点儿。” “我也有点。”姜半夏道,笑得很温润。 过了一会儿,长风唤道,“第六位。” 南衣将九连环还给姜半夏,双手垂握在身前,有些拘谨地进了偏殿。 偏殿中只一桌一凳,并一张榻,榻上躺了一个面色灰败,进气多出气少,及其瘦弱的病人。 桌上有纸笔,是用来写诊断结果的。 “杨大夫,请。” “是是是。” 南衣走到榻边,学着平日里见到的那些大夫,把了会儿脉。而后坐到桌边,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杨许生”三个字。 “我答完了。”前前后后,半柱香都没到。 长风面露诧异,“请从偏门离开。” 南衣毫无负担走了出去。这回交了白卷,妥妥能被刷掉了!可惜见识不到第四关是什么了。 然,世事无常。 三关后,十二位医师只剩下了四位。 南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着身边三人,内心彻底无语——真狗屎运。 那位病人实则无病,而是一位内功高手刻意控制了脉象,装出了疑难杂症的模样。是以,交了白卷的南衣直接过关。 “杨兄弟果然厉害。”司徒鸩看向她的眼神怎么越来越……炽热?</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7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如果说我是懵的,你会不会信?”南衣嘴角都有些僵。 司徒鸩面露不满,“杨兄弟可知道,太过谦虚就是虚伪。” ——为什么自己难得说个实话都没人信呢? 听闻杨许生又是答得最快的,晏奚不由起了兴致,“这杨许生难不成还真是颗沧海遗珠?” “哦?不离兄看上他了?”叶舟笑道。 “看不看上又如何。若他赢了最后一关,便与你我一样了。”晏奚轻咳了一下。 “你觉得他能赢过司徒鸩与姜半夏?”一个是鬼医徒弟,另一个可是晏隶手把手带出来的。 “千水兄觉得呢?”晏奚不答反问。 二人相视一笑,气氛很是融洽。 第42章 第四关的比试地点是冬柏宫。 时间也到了木台会的第三日一早。 昨天夜里,南衣没怎么睡好。一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最后的四分之一,她就心虚不已。 这分明就是春夏秋冬四宫轮着来。 春柳宫的心性试探,夏樟宫的辩药识草,秋梧宫的看诊断病,也不知道冬柏宫会比些什么。 但不管比什么,自己绝对不能再掺和了! 辰时一刻,南衣木着脸,跟着另外三位医师一同进了冬柏宫。 过来的一路,几人接收了无数打量。 凭着耳聪目明,南衣对身边的三位也有了大概认识。 司徒鸩,不用多说,鬼医徒弟,热门人选。 姜半夏,竟然就是冬柏宫前宫主的副手,亦是热门人选。 宋继,西京华医馆的头牌,热门度比不过前头两位,但也是个名医。 至于自己…… “这杨依华许生从来没听过啊,怎么就到最后一关了?” “就是啊。我刚还听人说前两关他都是答得最快的。” “这么厉害?那我得好好看看。” “可不是吗。得快些去冬柏宫抢个好位置。 他们所说的抢位置,便是抢个能看第四场比试的好位置。先前被淘汰了的医师都能在冬柏宫看这最后一轮比试,也算是众目睽睽,实至名归。 但这么多人看着的话…… 南衣摸了摸鼻子——早知道第二关就该交白卷,省得到最后再来贻笑大方。 进到冬柏宫没多久,殿外走进了一群银铠侍卫,站成两排,辟开了一条主道。 殿中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探了脖子往外看,南衣也随大流看了过去,而后便见到了依次而入的三位宫主,以及最后步入的木山主。 依旧戴着面具,木山主施施然坐上了主位,三位宫主分别坐在了他的左右两边的椅子上。 这般阵仗较昨日确实隆重了不少。 南衣又摸了下鼻子,心里更虚了。 “恭喜四位。今日便是最后一场比试,还请四位好生把握,勿失良机。” 木山主一番话说得南衣心头一颤。 这也太直白了吧。既无寒暄,也无鼓励,更不先表扬一番,而是直接将头名奖励往前一推——谁赢了就是谁的,你们可要好好比。 “谢尊上。”姜半夏和司徒鸩是最快回应的两位。 南衣与那宋继也赶忙鞠躬行大礼,“谢尊上。” 视线淡淡从他们四人身上扫过,木山主看向了柳霜霜。 “时辰不早了,霜霜,便由你来主持比试吧。” “是。尊上。”一向说话媚声媚气的柳霜霜此刻正经非常,红衫领子都较平日高了不少。 “这第四关比试便是治伤。”柳霜霜拍了两下手,“带进来。” 治伤?南衣脑中过了一遍这两个字,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银甲侍卫从外头压进来了四个年轻男子,推跪在了殿中。 四人披头散发,身上都穿着囚衣,戴着脚镣。 “治伤对象便是这几位已被判了死刑的重犯。这四人身形相似,俱是十八年龄,身强体健,来之前已有大夫检查过并无隐疾。”柳霜霜对着殿中众人道,“稍后银甲卫会在四人身上弄出一模一样的伤势,还请四位医师尽力救治。” “而后,三日为期,谁的伤势复原情况最好,医治的那位医师便胜出。至于这四人,若是能活下来,此后便是自由身。” 这岂不是直接拿人命试! 南衣背脊一寒。 “开水、烈酒都会提供。各位,可还有需要准备的?”柳霜霜视线转了过来,最后落在了唯一一个没有提药箱的南衣身上。 ——不能在这么胡闹下去了。 深吸一口气,南衣上前一步,拱手道,“我……意愿退出。” 她不是大夫,不能做这种草菅人命的事。 全场视线都聚在了她的身上,南衣腰又弯下几分,“前头三关,小人俱是侥幸通过。可这最后一关……” “呵。”坐着的木山主笑了一声,打断了她,“既已比到此处,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若你不想赢,一会儿袖手旁观便是。霜霜,继续。” “是。”柳霜霜忽略了南衣,“看来几位都没有需要准备的,便直接开始吧。银甲卫,动手。” 四位死囚立时被押了下去,他们就像是一个个木头人,既不哭喊,更不求饶。分明是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态,想要求条生路。 整个殿中静得令人发指,南衣僵硬的退了回去,站在那处手心冒汗,后颈发凉。</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木山主已发话,她说再多都是枉然。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了几声惨叫,听着很是瘆人。好些旁观的人都禁不住缩了下脖子。 又过了一会儿,四人被依次架进来,台上殿中早已准备好的四张高桌。另有人端上了几盆开水和酒坛,分别放在了四张桌旁。 “各位,可以开始了。”木山主的话语中有了几分兴味。 司徒鸩拱了下手走向了其中一人,姜半夏紧随其后走向另一人,宋继也提着药箱匆匆走了过去。 南衣站在原处,只觉脚下如有千斤。 死囚胸口插了一柄长剑,双腿血迹斑斑,分明是刚刚被生生打断了腿。 ——可自己不是大夫……她不会救人。 躺着的青年还在呻吟,发现迟迟没有医者走到身边,他吃力地偏了下脑袋,看到了固步不前的南衣,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而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之前有听到这位医师与木山主的对话,眼下便是认命了,默默等死。 南衣指尖微微发颤,深吸了好几口气。 那人刚才看她的时候,没有怨恨,没有责备,更多的是无奈。 十八岁,比大师兄还要小两岁。为了活命,他们便如待宰羔羊一般瘫在此处。 可她不是大夫。她只是个冒牌货。 若自己没有扮了杨许生进来,今日是不是只会有三人被重伤至此。 那么,若他死了,她便是罪魁祸首之一…… 记不清是怎么提起腿走了第一步,而后便是第二步、第三步……走到那人身边时,南衣都有些恍惚——为什么要走过来。 察觉有人靠近,那青年复又睁开了眼,视线已经有些涣散,却依旧努力寻着她的面容,声音沙哑, “大夫,我……不想死。” 狠狠闭了闭眼,南衣伸手探向怀中新买不久的小布包,牵了嘴角笑道,“好巧,我也挺怕死的。” 一针扎下,青年立时人事不省。 取出随身小刀,在酒中浸泡一番,南衣割开此人衣服,掌下轻触剑伤四周皮肤,自己辨着肌肉骨骼的情况。 虽不是大夫,可她也救过人。 她救过失血过多的叶舟,亦救过重伤濒死的晏奚。 深吸一口气,立下四刀,而后直直拔剑,没有一丝颤抖。 鲜血涌出的刹那,南衣一手提了酒壶直接浇上,一手飞针走线,将肌理一一缝合,而后便是一整瓶金疮药都撒了上去…… 动作之快,几乎叫人看不清她的手法。 四周人俱是屏了呼吸,个个睁大眼睛看着,生怕错过一分一毫。 台上的木山主与三位宫主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处。 晏奚用锦帕捂了口鼻,看着她,眼中眸色越发深了起来。 莫天医谷的药向来好用,虽被血冲去了不少,但也渐渐止住了出血。 松了一口气,南衣给他包了伤口,而后在热水中洗了洗刀,又转向了此人双腿。 当着众人面,直接沿着他的胫骨抛开了皮肉,里头露出已经碎了的骨头,迅速一一摆正,而后便是迅如闪电的快速缝合,最后依旧是不要钱般用了一整瓶金疮药,包扎完毕。 好了,她也只能坐到如此了。 长吁一口气,南衣垮了肩,颇有些疲累地走到水盆边去洗手。 “啪——” “啪啪——” 不知是谁先拍了第一声,而后整个殿中掌声雷动。 这杨许生简直神了! 又是不到一炷香就完成了麻醉、拔剑、缝合、止血、正骨、包扎,这简直耸人听闻。 “肃静!”柳霜霜赶忙出来维持秩序。 司徒鸩停下了手中动作,走到她处,将那伤口一一看了过来,抿紧了嘴唇。而后郑重拱了下手,“杨兄弟果然不同凡响。”特特说过此话,司徒鸩回到了自己那处,继续全神贯注地救治伤者。 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南衣脑中空白一片,愣愣地搓着手,将红色一点点洗去。 ——她这是不是又闯祸了? 那一日除宋继外,三人都成功拔剑、止血、正骨。 三日后,四位死囚活下来三位,尤以杨许生医治的那位恢复最快。 杨许生,这个青州闵医堂出来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最后以三场比试皆拔头筹的傲人成绩,被木山主任命为冬柏宫宫主。 至此,四宫齐全。 坐上冬柏宫主位,看着殿中跪着一众冬柏宫侍卫,南衣久久不能平静。 她到现在都有些想不通,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成了冬柏宫宫主了? 悄悄掐了掐指腹,微痛袭来,南衣木着脸道,“都起来吧。我、本座对冬柏宫了解的不多,半夏,就劳烦你且与本座多说一说了。” 姜半夏站起身,弯腰行礼,“是,主上。” 自己也成了主上了。所以,自己现在是与蛊美人平起平坐了! 兴奋地微曲手指,南衣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做了宫主,那木魂蛊的解药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老子还回毛个夏樟宫! 第43章 成为冬柏宫宫主的第二天。 蛊美人来了,身边只跟了一个七月。 “在下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杨宫主聊聊,不知可否?” 晏奚视线扫过,殿中的冬柏宫侍卫竟都退了出去,压根儿就没问问南衣这个宫主的意思。就连七月也出了殿中,关上了门。</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这都什么情况? 南衣双手在身后拧了又拧。 虽然一早就知道晏奚与晏隶的关系不一般,但没想到冬柏宫的人会这么听他的话。 “晏宫主。”南衣双手背在身后,对着他点了下头——毕竟自己也是一宫之主,此时太过恭敬反而落了下乘。伸手引向殿旁的桌椅,道,“不如坐着聊吧。” “杨兄客气了。”晏奚熟门熟路地寻了位置坐下,还翻了桌上瓷杯,与南衣和自己各倒了茶水,这般举动反倒显得南衣更像是个客人。 “晏……” “在下字不离,杨兄唤我不离便是。” 伸手将满了的茶杯推到南衣面前,晏奚笑得很亲切,却是看得南衣毛骨悚然。 ——怎么有一种要出大事的感觉! 默默咽了下口水,南衣握着杯子道,“在下字碧成,不离兄想聊些什么?” 还好她机警,当时将那杨许生的情形问了个清清楚楚。那小子也是个好忽悠的,问啥说啥,拿了银票就乐呵呵地走了。 “碧成兄。”晏奚从善如流称呼了一句,“今日前来,一是恭贺碧成兄入主冬柏宫。”他从袖中取处一精致小盒,放在了桌上,“小小心意,还望碧成兄笑纳。” 南衣笑着接过,心里开始打鼓。 ——这人说了“一是”,那便有“二是”,说不定还能有“三是”。上来就送礼,怎么有种“先礼后兵”的意思在里头? “多谢不离兄。”将小盒放在一旁,南衣没有急着打开。 晏奚笑笑道,“不知碧成兄师承何人?前两日的木台会比试实在是让在下大开眼界,记忆犹新。” “家师正是青州闵医堂,刘常谨。” “哦?”晏奚端起杯子缓缓喝了一口,“可是……据在下所知,刘大夫并不善外伤医治。不离兄这出神入化的手法,显然并不是刘大夫所传。” 果然在这儿等着自己! 南衣脑中弦绷得紧紧的——这么两天功夫,这厮竟已查了青州闵医堂! “不离兄果然明察秋毫。” 他既已查了,再欲盖弥彰反而不妥。 “不知碧成兄可否为我解惑?这般本事究竟从何而来?”晏奚不紧不慢,“木台会上碧成兄大出风头,现下对这冬柏宫好奇的人可不少。” 南衣在桌下狠狠掐了下自己大腿——让你乱出风头,这下出事了。 杨许生那边只要有人去查就会露馅,昨天晚上还开开心心当了宫主,今儿一早就要歇菜了。 “碧成兄?”晏奚唤了他一声。 “此事说来话长。”南衣清了清嗓,“这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 “不急。”拿了一个新的空杯,晏奚稳稳倒满,而后又推到了南衣面前,“今日无事,我们正好可以慢慢聊聊。” 南衣木着脸看着面前的两杯茶。 如果自己现在直接轰人,冬柏宫的那帮子会听话不? 八成不会…… 晏奚不急不躁,很有耐心地看着她,一副你不说我不走的架势。 暗暗咬了咬牙,南衣平稳神色,“若在下说是自学成才,不离兄可信?” 晏奚抬眼看她,“既然碧成兄说了,在下又有何……不信的?” 嗯?他这话什么意思? 正疑惑,蛊美人又开了口。 “碧成兄的治伤手法与在下一位故人非常相像。而那故人乃是东方门高徒。想不到碧成兄自学成才,便有如此能耐。”不动声色地加重了了自学成才四个字,晏奚面上缓缓收了笑。 南衣紧了紧手中杯子——又在老子面前提故人! 然而,这次说完,不等南衣回应,晏奚便径直起了身。 “多谢碧成兄的茶水。碧成兄如若有空,不如看看在下特意备上的贺礼。”说完,便直接转身走了,连句客套的告辞都没有。 眼见晏奚出了殿门,南衣只觉背后汗津津一片。 ——这厮根本不是来与自己聊聊的! 分明心底已肯定自己与东方门的南衣有关系!不然不会最后丢下那么几句话,也不会不听自己的回复就离开。 那日治伤,哪怕自己刻意没用削骨针,但还是暴露了。 额上落下一滴冷汗,顺着发际划至下颌,南衣心中急躁万分。 ——镇定,镇定!不可自乱阵脚! 撑着桌面,南衣坐直身子。 就算他确定又如何,自己毕竟是冬柏宫宫主,与他一般大,难不成他还能削了自己不成——还真能削……当初叶舟也想杀晏奚来着。 南衣灌了一大口茶水,握了握拳,努力冷静下来。 得好好理理,仔细理理。晏奚没道理杀自己,毕竟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而且,对于东方门的南衣会不会易容这一点,晏奚应该还没确定。 自己现下的易容就算东方异那个老头来,都不一定能看出破绽。 为今之计只有先说自己认识那位南小公子,而且正是得他点拨才有了如今本事。 反正青州离慈坊很近,有来往也算合理。此外,南小公子已“死”,随自己怎么说了。 此计甚好,但却有处大大破绽——真的杨许生已经离开,说不定十天半月后就能回到青州。 南衣一下泄了气,趴在桌面愁得都想拔头发了。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到时有人一问,就啥都包不住了。自己这个来路不明的冬柏宫宫主还不知道得怎么个死法。 火急火燎之时,视线撇过桌上小盒。 ——碧成兄如若有空,不如看看在下特意备上的贺礼。 说了那么些让人慌神的话,还特特提醒自己看贺礼? 难不成这贺礼还有门道? 拿过盒子,南衣拧眉打了开来。 里头是一把精致的小刀,与自己之前在东方门用的那把很像。 后来因为几次身份变换,她已换了好几次刀。就连这次扮杨许生,都特地将金创药的瓶子,小刀,荷包全换了一遍。 刀的下头还压着一张叠起来的白纸,隐隐看到里头写了字。 直觉告诉她,这才是贺礼的关键。 取出纸,打了开来。 待看清那几行字,南衣原地石化了。 三日前,南林郊外发现一具男尸,身中数刀,疑为谋财害命。 此人身带户籍文件,姓杨名许生,青州人士。 接着往下,是一行小字:杨兄莫惊,此事已妥。 真正的杨许生死了! 捏着纸,南衣脸都有些僵——靠! 此事已妥?是说他已将此事压下,从此之后自己便能一直用这杨许生的身份? 还是说,他早就知道有另一个杨许生,自己是个假的,便动手杀了那真的,为自己掩盖? 不对!尸体是三日前发现的,那杨许生面上的易容能保留至少五日,所以他死时应还是假脸。蛊美人提前发现的可能不大。 那么,便是晏奚通过尸体发现了端倪,从而特地压下此事,来向自己示好。 ——这才是蛊美人说的贺礼! 也就是说,他知道了自己不是杨许生,更知道了自己会易容! 南衣脑中瞬时晴天霹雳! 晏奚说完话就走,且提醒自己看贺礼,是不高兴再与自己兜圈子了。 深吸气,南衣将手中纸条撰紧,给自己又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茶水微凉,顺着喉咙流下,将她焦躁的心稍稍抚平。 那么,晏奚应正等着自己去寻他。 “来人!” “主上。”冬柏宫侍卫推门而入。 “备份礼。”南衣放下手中茶杯,“本座要去夏樟宫……礼尚往来。” “是。” 是夜,南衣带着礼去到了夏樟宫。 正值晚饭时间,晏奚设宴款待。 二人对坐桌旁,南衣很是拘谨。 偌大屋中,又是只他们两人。 “碧成兄大驾光临,晏某当敬一杯。” 细细的壶嘴倒出晶莹剔透的酒水,香味扑鼻。 “在下不善饮酒。”南衣扶住酒瓶,不让他倒太多。 “那倒是可惜了。”晏奚没有劝酒,转手给自己斟满了,“这可是南林的青花酿。” 南衣笑笑。 青花酿她知道,在清夏阁也喝过几次。 “碧成兄,请。” 端了酒杯,晏奚先干为敬,南衣只好也抿了一口。 刚放下杯子,就听得对面蛊美人来了一句——“碧成兄既来了夏樟宫,想必是看过贺礼了?” 南衣立时坐正,正要说话,却被晏奚夹了一块菜放在碟中。 “不急,先吃些东西,我们稍后再聊。“ 一顿饭吃得南衣是如坐针毡,几次想要开口说事,都被晏奚绕开了话头。 明明送贺礼的是他,先提贺礼的也是他,自己上门说话了,却又推三阻四。 这厮到底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挨到了饭后,南衣琢磨着总该能说话了吧,却见蛊美人站起了身。 “碧成兄,外头月色尚好,不如我们出去散散,也好边走边聊。” ——你够了啊! 南衣差些没绷住脸上的表情,好一会儿,方才笑道,“都听不离兄的。” 第44章 随着晏奚走出屋,外头早已月明星稀。 微风徐来,拂在面上都有种让南衣欲哭无泪的感觉。 那天木台会明明夏樟宫人还很多,怎么此时此刻,偌大一个院子这么空空荡荡?这厮是什么时候把人都清了的? 而且,好端端一个院子,为什么不点灯,月亮虽亮,但不够啊! “碧成兄觉得夏樟宫如何?”走在前头,晏奚停了步子,稍稍侧头。 南衣憋了半天,给出一句,“景致不错。” 老子现在急得很,哪有闲情逸致看你夏樟宫美不美! 晏奚轻咳了一声,继续沿着路往前走。 这要走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还要老子陪你夜游夏樟宫? 南衣不能忍了,“晏宫主,关于那个贺礼…” “碧成兄可看到了这些叶上的亮点?”晏奚忽而弯了身,凑近了她身旁的一从灌木。 南衣下意识退了一步,视线往那灌木投去,“什么亮点?” “便是些唯有碧成兄走过才会亮的小点,若不是夜里,可看不真切。”晏奚继续看着那些灌木,说话不紧不慢,却让南衣立时警觉起来。 “在下不是很懂晏宫主的意思……”她又退了一步。 “找见了。”晏奚探手摘了片叶子,执在手中,向她走近一步,“这便是了。” 那叶子上忽而亮了一个小小的绿点,看得南衣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晏奚将叶片又往前递了些,那绿点越发明显。 “这是绿影木,夏樟宫只种活了这么一株。而这绿影木上独有一种绿影虫。”晏奚满是笑意地看着手中叶片,“碧成兄可知这绿影虫有何妙处?” 南衣咽了下唾沫,“不知。” 她也不是很想知道。就蛊美人现下模样,于自己一定不是好事。 轻飘飘丢了那叶子,晏奚双手拢在胸前,笑着看向南衣。 “绿影虫可辨木魂蛊。敢问,碧成兄是何时中了木魂蛊的呢?” ——我靠! 南衣赶忙垂了眼睫,掩去眼中震惊。 稍一思考,她便急急抬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不离兄是说有人给我下了木魂蛊?真的吗?确认吗?怎么会有人给我下蛊?我怎么都不知道?” 连续几个问题下来,这回轮到晏奚的神情现出了几分不自然。 他显然没料到面前人会是如此反应。 “咳咳……”一时抑不住,晏奚咳了起来,匆匆拿出锦帕捂住口鼻,看向南衣的眼神很是复杂。 “不离兄!你没事吧?” 南衣换上了杨许生初次见到自己时那副谄媚神情,结果蛊美人好像咳得更凶了。 “你!咳咳咳……” 南衣站在原处没有去扶,只摆出一副关心“嘴脸”,遥遥注视。 好一会儿,晏奚止住了咳,随手将那锦帕收回了袖中。 南衣隐隐看到上头带着血。 ——这人成天这么咳血,怎么也没见他来个重病难医,憔悴不已? “碧成兄果然好胆色。” 刚咳得有些狠,晏奚讲话还带着几分沙哑。 南衣尴尬笑笑,不接话。 “不如再看看此物。”拿下腰间系着的小瓶,晏奚颇有些无奈地抬了下眉,“本来不想叫你知道的。” 南衣又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前车之鉴,除了银票金子,这蛊美人可从没给过自己好东西! 前有地宫不知名蛊,后有木魂蛊。 打开瓶盖,夜色之中,瓶中红光明显。 又是虫子! 南衣紧张地抠了下手心。 “此为子母追踪蛊。”晏奚晃了两下瓶子,红光闪动,“身有子蛊的人若在一里内,母蛊便会发出红光。” ——靠!竟然还给老子下了追踪蛊! 南衣努力维持表情,装作不明所以,“那有子蛊的人此时正在一里内?真是神奇啊!” 反正一里的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凭什么就是她!发个绿光的虫子就能知道木魂蛊了?发个红光的虫子就能追踪了?万一全都是诓自己的呢? “呵。”晏奚被南衣这副游刃有余、打死不认的模样气笑了,“既收了贺礼,且来了夏樟宫,本座还以为你该是想清楚了的。” 一句话,整个气氛都凝了下来。 南衣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现下行为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难不成还要将那杨许生的尸身带来,你才能认了?”晏奚语气重了几分,“又或者,木魂蛊不够,你还想试点别的?再或者,要本座派人扒了你这层皮,看看究竟是男是女?” “属下知错!” 当机立断,即刻下跪,南衣瞬时变回原声,“但属下有苦衷!” 晏奚拿着小瓶的手明显一顿。 “属下只想换个样子回木山,毕竟差些死在自己人手里,属下不敢回。”南衣说得万分诚恳,“但后来阴差阳错,不知怎么就赢了比试。第三场属下真的是什么都不会,这才直接交了白卷。至于最后一关,主上您是知道的,属下就这手法快,且又屯了些上好的金疮药,这才莫名其妙地赢了……” 一大通说出来,事到如今,她只能认下自己是夏南衣。 不然真让六月、七月什么地扒一次衣服,还是啥都藏不住。 听罢,晏奚往前走了两步,一手抚上了她的面颊,南衣正要后退,就被他固住了脑袋。 俯下身,蛊美人眯眼看向了她,“你现下这本事,可不仅仅是画容吧?” 鼻子眼睛浑然天成,就连这下颚角都是实打实地突了一些。 南衣抬头,满脸真诚,“这是高级画容,能保数日不变。” 晏奚面色又是一僵:听这家伙说话为何总会动气? 伸手触了她的下巴。虽是看不出来,但若上手仔细感受,还是略有不同。 南衣木着脸,就跪在那里任他大量,心中一片苍凉…… 良久,晏奚收回了手,喉头又有些发痒,咳了几声,皱眉看向了别处,“起来吧。冬柏宫主跪我,不太合适。” “主上?”南衣诧异了。 晏奚眼神慢悠悠扫过来,“还不起来?” 南衣赶忙起身。 “既然你已是冬柏宫主,那就继续好好当着。”晏奚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条新帕子,靠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杨许生那处,本座都打理妥了,不必担心。现下除了本座,无人知道此事。” 南衣背脊一寒。 无人知道,也就是说知道的人都死了。 所以蛊美人是希望自己继续假扮杨许生,占着冬柏宫,然后暗里听他差遣? ——这厮真是阴险。 “至于东方门……” 蛊美人话音一转,南衣耳朵立时竖起。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既然你说无关,本座就信你,不会再做试探。但本座不查,不代表别人不查。不管是真是假,你且都好好藏着掖着,永远别让人给挖出来。碧成兄,可明白了? 他又称呼她碧成兄了…… 偷偷掐了下自己大腿,南衣配合地摆出了一脸懵的表情,“在下怎么听不懂不离兄在说什么。” 这回晏奚是真的笑了,月色之下,琥珀色的瞳眸都被染上了银月光泽,美若妖孽,摧人心肝。 “碧成兄可真是个宝贝。” 半个时辰后。 南衣后背汗淋淋地回到冬柏宫,一头扎入寝室,关上门就瘫坐在了墙角,欲哭无泪。 想起刚才蛊美人一路相送,还有那声满是情义的“碧成兄慢走”,她就浑身毛发直竖。 ——这人就是个妖怪! 追踪蛊的小瓶,这厮白天来的时候就带身上了。那时他八成就肯定自己是夏南衣了,还一口一个碧成兄、碧成兄的,让她也跟着在那儿,不离兄、不离兄地回话。其行为之恶劣,令人发指! 还特地挑了晚上,把院子的灯都灭了,带着她一起看什么绿虫子。还说木魂蛊的事情来吓她。 你不早就确定了吗!还兜这么一大圈,耍她很好玩吗! 还有!东方门的事! 什么叫“既然你说无关,本座就信你”?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本座已经知道你就是东方门的南衣,但本座会装作不知道。 而且,还有人在查这个事,可要好好藏着,不然被别人知道了可是有大麻烦的。 最后……综上所述,你的小辫子都在我手上,以后要乖乖听话。 苍天啊!大地啊! 南衣无声捶地,满面悲愤——这种妖怪怎么就没人来收了他!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除了木魂蛊,他竟然还在老子身上下了追踪蛊,老子还一点儿都不知道! “主上?”姜半夏的声音,他还敲了两下门。 刚才据侍卫禀报,杨宫主回来的时候面色很不好,一路疾步回了寝间,连灯都没点。 南衣吞了口唾沫,有气无力地换了个声音,“本座困了,睡了。不要来打扰。” 听到她的声音竟然在很近的地方,就像是门后,姜半夏有些疑惑,但还是道了句,“是。” 姜半夏走了,南衣又在原地瘫了一会儿,才起了身。 屋里漆黑一片,她身累心累地爬上了床。期间撞了两张椅子,一次床架,而后拱在了被子里——怎么自己就被那妖怪克得死死的呢! 第45章 送走了夏南衣,晏奚回了书房,翻了一会儿信笺,发现不是很看得进去,便索性放到了一边,“秋梧宫那处,进来可有动作?” “禀主上,木台会后,秋梧宫接了趟南下的任务,这两日应当就会出发。”七月答道。 “什么任务?” “去寻皇上之前遇到的一位美人。”七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晏奚轻咳了一声,“美人?”他嗤笑道,“派叶舟去寻美,也不怕被半路截胡,叫那女的看上了叶舟。”叶舟那边是没问题,但美人那边可就不好说了。 晏奚又问道,“柳霜霜那里,这次走了几个?” 七月答,“少了七人,全是女子。” 往年木台会,春柳宫总有些人要随着木山主离开。 而这些离开的人,都一个个被巧妙地安插入了达官显贵家中,或为妾、或为婢、或为……反正无论男女,春柳宫的人,个个长相出挑,也就是为了这点。 晏奚点点头,看来春柳宫那边也到了选新人的时候了。这冬柏宫刚有了宫主,应该也会添些新人。 “七月。” “属下在。” “以后若是杨宫主来寻本座,直接放进便是。”晏奚复又打开了信笺,“还有……如果杨宫主来了,且寻个由头,让六月暂去别处。” “是。”主上最近对六月,真是越来越疏远了。 另一边,刚做上冬柏宫宫主,南衣本还想着好好熟悉熟悉情况。可自从被蛊美人识破,她便索性做了甩手掌柜。所谓萧规曹随,反正姜半夏挺好用。 现下,她几乎每隔几日就要去趟夏樟宫,表表忠心,拍拍马屁,也很是繁忙。 “不用总来得这么勤,徒惹旁人怀疑。”晏奚又咳了几声,胸口发痛,看向南衣的神情都带上了几分不满。 南衣舔着脸笑,“属下这不是怕错过主上的吩咐吗。” 晏奚边咳边不耐地挥了下手,“下次没事,就不总用过来了。” 三天就来了两次,惹得他咳得都多了些。 “是,主上。”南衣毕恭毕敬地点头,“那属下……以后一月来一次?” 执着锦帕的手微微一顿,晏奚斜着看了她一眼,“倒也不必这般避嫌。你便就……十日一次吧。” “是。”南衣应下——十日一次不照样挺勤的吗。 终于止了咳,晏奚收了锦帕,“在冬柏宫,过得可还习惯?” “挺好的。”南衣道,“但属下心中总是不踏实。” “你还会不踏实?”晏奚扬了下眉,“连过四关足以堵住悠悠众口。且你往日装模做样的水平,小小一个冬柏宫,怕只会混得风生水起。” 南衣赔笑道,“主上过誉了。属下自己几斤几两,有没有真才实学,还是拎得清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晏奚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今日冬柏宫又是无事?” 南衣老实点头,“无事。” 就算有事,姜半夏那边也都处理好了,轮不到她去瞎操心。 晏奚嗯了一声,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了窗边,“你觉得姜半夏是个怎样的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南衣斟酌了下,“姜大夫性子很温和,人看着挺好。” 晏奚扶了窗框,“你可知前一任冬柏宫主是如何死的?” 南衣心中打鼓——怎么姜半夏的话题能扯到晏隶的死上头去? “属下不知。” 晏奚看着窗外,语气很平淡,“那日,说好了由夏樟宫拖住敌人主力,冬柏宫的姜半夏前来接应。可来的,却是数十位杀手。最后,本座只能带着晏隶的尸身逃进了地宫。” 南衣惊讶地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犹豫半响,只问了句,“地宫?” 东方门的南衣知道地宫,但清夏阁的夏南衣可不知道! 晏奚赏给她一个“你不要再装”了的眼神。 南衣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可姜大夫不是前宫主一手培养的吗?” 晏奚笑了一声,“那又如何?” 南衣想不明白,“这么大的事,没个说法吗?” “他说赶到之时,只见一地尸首。”晏奚拢了手在袖中,“事情尚未查清,本座也暂未动他。但你既已在冬柏宫,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谢主上关心!” 南衣一脸感激,看得晏奚眉头又是一皱——这张脸很是不讨喜。 “既然无事,便早些回去吧。” “是,主上。” 一路出了夏樟宫,南衣心底发慌不已。 今日突然说了那么些事情,蛊美人是把她当自己人了?这可不是个好迹象。 而且被他这么一说,冬柏宫可能也藏了事儿。自己不会是一脚踏了狼窝,一脚又入虎穴了吧? 从以往自己得运气来看……还真有可能。 忧心忡忡地回到冬柏宫,南衣特特好好了解了一番,总算将人都认了个遍。 冬柏宫上上下下不到五十人,基本都会些医术,名字全是中药。至于功夫,没拿得出手的。 最后一点让南衣松了口气——既然功夫都不咋地,那派给冬柏宫的任务想必不会太险。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师,除了看病还能干啥? 平常病患,交给姜半夏就行了;不平常的,带上姜半夏一起就行了。 刚打算完没多久,一封八百里加急就送到了南衣面前。 ——着令冬柏宫宫主杨许生,即刻启程进京,医治病患,限五日到达。 进京啊……她还从来没去过天子脚下的京城呢。 南衣默默咽了口唾沫。这信函里对病患情况只字未提。 要知道,京城可是有太医院的。现下如此紧急地叫自己过去,病症看来很是棘手。 “主上,马车已经备好了。”姜半夏面上也满是凝重——限了五日到达,只得日夜兼程了。 “嗯。”南衣木着脸,“那就即刻出发吧。” 反正有姜半夏,还有那么多大夫在,到时一起商量,等大家都下了定论,自己再附和就是了。 匆匆从冬柏宫出发,一行人统共有两辆马车。 南衣作为一宫之主,单独占了一辆。驾车的小伙叫卷柏,年纪不大,长得很朴实。 连姜半夏在内,此次一共五人随行,五个全是男的。 骑马走在最前头的是苏叶,号称是冬柏宫功夫头一号,但事实上与六月、七月相距甚远。 南衣见识过他的轻功,蹦得还没自己高。 后一辆马车,驾车的名叫广白,车里坐了姜半夏与文竹二人。 启程不久,他们便遇上了夏樟宫的一行人。 “晏宫主。”苏叶下马行礼,身后马车也停了下来。 姜半夏很快下了车,一路走上前也行了礼,“晏宫主。” 听到外头动静,南衣磨磨蹭蹭地坐在车上,不是想下去——冬柏宫的人果然更听晏奚话。 “碧成兄?”蛊美人的声音响起。 主子发话了,自己再赖着就不好了。 暗暗清了下喉咙,南衣一本正经地掀帘下车,作出惊喜模样,“不离兄。真是好巧!” “不巧。”晏奚今日气色不错,“夏樟宫接了任务,便是随行护送冬柏宫的几位,一同上京。” 随行护送? 南衣视线扫过夏樟宫那群人,看到了六月、七月,心里立时有些咯噔。 ——这么一路都一起,自己岂不是要夹缝求生? “那就多谢不离兄了!”虽心中不愿,却只能堆上满脸欣喜,南衣还拱手来了个礼,“时辰不早了,我们且快些上路吧。” 晏奚点头道,“听碧成兄的。” 队伍立时壮大起来,马车有了三辆,护卫有了一群,但南衣的愁绪也有了万千——为何近来她总有一种老天逼我到极致的感觉。 赶路的第一日,平平安安,欢欢乐乐,南衣一口一个“不离兄”,叫得自己都牙酸。 赶路的第二日,南衣又一次见识到了蛊美人咳血…… “主上!” 六月还是第一个发现的,也难为她注意力这么时时刻刻都摆在晏奚身上了。 晏奚看向了稍远的七月,“七月,咳咳……水。”</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是,主上。”七月拿了水,绕过六月,赶忙递了过去。 蛊美人竟然直接唤了七月,反倒是对近在咫尺的六月视而不见。 看来自己留的那些话还有用。 南衣正兀自津津有味地看着,姜半夏走了过来,“宫主,可要去看看。” 言之有理! “不离兄!你还好吧?”立时摆出满脸关心,南衣快步走了过去。 她现在可是冬柏宫宫主,与夏樟宫同气连枝,见到夏樟宫人吐血怎能袖手旁观,自然该是—— “我且帮你看看……” 刚走近,还没装模做样地搭上脉,她就被晏奚一把拉住袖子,拽坐了下来。 一手以锦帕捂着口鼻,一手死死拉着她的袖子,晏奚双眼像是要把她灼出一个洞般狠狠盯着她,“不劳碧成兄了。若是碧成兄想我能好些,最好离得远一些。” 离得远一些?南衣莫名地眨了两下眼睛,“不离兄,你……” “咳咳咳……还不走?” 南衣提了提袖子,一脸无辜,“在下是想走,可不离兄能不能……松下手?” 袖子都还被他死死拉着呢! “咳咳咳……”晏奚咳得又上气不接下气了。 ——真是莫名其妙。 走回自己马车边上,南衣无奈地对着姜半夏连声叹息。 “不是本座不想帮他,实在是不离兄不让看啊。唉……” 而后顶着一脸不忍,直接避回了车内,帘子一拉,统统清净。 外头蛊美人还在咳,南衣伸了个懒腰,聚了聚马车里的软被,舒舒服服躺了下来。 老子好心好意关心你,还叫老子离远一点?你不想见老子,老子还不想见你咧! ——正好歇歇,等会儿还得继续赶路。 所谓的日夜兼程,便是南衣醒着的时候在赶路,睡着的时候还在赶路。作为宫主,她彻底体会到了优待,不用轮班值夜,还有单独马车可以休息。 每到夜深的时候,整个队伍会寻处地方休整上三个时辰,接着天不亮便又出发了。 但南衣今儿个白日里睡多了,到了深更半夜,忽然异常清醒。 此时已点了篝火,大家各自挑了地方,准备休息。 南衣下了马车,站在边上转了转脖子——躺了一天,都躺累了。 一侧身,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六月,那丫头正朝向自己,背着光,看不清神情。 南衣若无其事地转向了另一边,还特意摸了下鼻子——难不成……机会就要来了? 半个时辰后,除了值夜的人,大家都睡了。 好巧不巧,值夜的正是六月。 南衣轻手轻脚地从车里爬了出来,对着六月用口型说了句,“在下去方便下。”而后绕过人群,往边上的树林走去。 走了一段,抬头找了棵树,南衣飞身跃了上去,安静地隐在树叶里往下看。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轻跃而来。 是六月。 南衣屏了呼吸,眯眼继续观察。 六月停了步子,四处观望,并没有寻到人,她有些疑惑地拧了眉。 “咔——”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轻微声响,六月猛然跃起,出剑就往声音的方向刺了过去。 刀光闪过,躲在树上的南衣一点一点沉了神色。 ——她又对自己起了杀心。 一剑刺下,进入血肉,不是人,而是一只野鹿。 六月冷脸拔出剑,看着倒在草丛里挣扎的鹿,反手又刺了一刀,正中咽喉,鹿便没了动静。 “六月妹妹这是在夜半打猎?”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六月即刻执剑转身,看到来人,越发冷了神色,“果然是你——夏南衣。” “六月妹妹真是心细如尘,姐姐我这般模样,你还能认得出。”南衣摸了摸鼻子,顶着杨许生的面容,倒是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 “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六月紧紧盯着她的步伐,用余光看了眼远处火光。 “妹妹这话就不对了。姐姐我好生生活着,怎么会化灰呢?”南衣笑笑,又走近了几步,“只是,在下有些好奇,究竟是何原因,让妹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置我于死地呢?” 第46章 六月将手中剑下压,剑尖指地,斜斜放在身侧,一只脚往后踏了半步,冷冷道,“该死之人,不需要理由。” 南衣辩出她这是要起势的姿势,便往侧里走了两步,来到了一棵树旁。 六月双眼随着她的动作也跟了过来。 “妹妹难不成还想再杀我一次?”南衣双手背在后头,一副很随意的模样,“就不怕你心上的主子发现了,大发雷霆?” 现在离扎营的队伍虽然有些距离,但本就是夜深人静,南衣若是唤一声,定会惊动他人。 这也是六月迟迟还未下手的原因。先前还可以出其不意,但现下二人面对面,若不能一击杀,待七月等人赶来就再无机会了。而南衣去了树边,便有借树躲过一击的可能。 此外,最让六月忌惮的,便是夏南衣究竟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南衣悠闲地靠着树,视线锁在六月身上,“六月妹妹这么容不下我,难不成是看主上分外器重于我,心中妒忌,难以自抑了?” 听到她这两句,六月眼中明显浮上了几分恨意,“夏南衣,你在主上身边分明就是居心叵测!”</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又不是我想来的木山。”南衣摸了摸鼻子,“那木魂蛊不还是妹妹你喂的我吗?明明是你亲手将我送到了主上身边,现在却来嫉妒我,这顺序是不是有些不对?” 自己不能先动手,若只是简单地将六月扎晕了,再杀了,那就落了话柄。她要的是——晏奚也想让“六月”死。 六月执剑的手都冒出了青筋,“有本事,我们到远处去好好打过。” “我没本事。”南衣可不上当。但一直对峙下去也无意义,等到值夜换班,就不了了之了。 “姐姐我就喜欢这处。”一个闪身退到树后,南衣瞬间消失在了六月的视线之中。 六月依旧死死盯着那棵树,耳朵已然竖起开始留意周围动静。 可夜太静,她听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现——难不成夏南衣还站在树后? 将剑横在胸前,六月往树那儿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之前杀鬼笑双刀的时候,南衣就用过一种特别的迷针,万一她正躲在树后等着自己过去呢?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响了几声。 静夜密林,弦月远火,树影暗动。 六月微蹲了身子,小心翼翼往横侧又走了几步,以那棵树为中心划了半个圈,终于瞧见了树后。 ——没人! 面上闪过惊色,六月快速靠上最近的一棵树,仔细搜寻起周围,却依然没有发现。 她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寻到夏南衣的踪影。 四周静悄悄的,仿若就她一人。 六月拧紧了眉头,最后一蹬身后树木,索性直接往扎营的地方而去。 ——今日看来不宜下手。快到换值了,还是先赶回去为好。 一路快速跃进,六月时时注意着四周状况,但那夏南衣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全然觅不到踪迹。 不管她了! 下定决心,六月越发加快了速度。 五丈、三丈……离火光处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忽而从斜前方树上猛然越下,直直向她冲来,正是夏南衣! 银光一闪,她手中还握有一把匕首! 六月执了本就出鞘的剑直接挡了上去。 “啊!”男子痛呼的声音。 剑尖直直插入了来人的左肩。 六月大惊,正要回手拔剑,却见披着杨许生面皮的夏南衣忽而勾了嘴角,直接抓住剑身,死死固住了插在自己肩头的剑,不让她拔出。 二人从空中落下,直直跌入了火光所及范围。 一个身影从南衣后方快速跃出,狠狠踹向了剑柄尚在手中的六月——是七月! “杨宫主!” 踹开六月,七月赶忙蹲身扶住了肩头、手心都受了伤的南衣。 “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传来,被踹到一边的六月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浑身颤抖,声嘶力竭的叫着,听着都不似人声,在这静夜之中让人毛骨悚然。 此刻的六月双目赤红,额头青筋凸起,正一边不住地颤抖,一边死死看着南衣……身后。 南衣见到六月模样,不觉缩了下肩膀。 “你可要紧?”一只手从后攀上了她的后背,是蛊美人。 南衣压着肩头伤口,特地换了男声,哑着声道,“死不了。” 晏奚看了她一眼,见她肩头还插着剑,衣裳已被鲜血染尽,一只手还在不断往下滴着血,立时沉了脸色。他眼中正侧映着火光,冷若寒潭。 六月翻转了身子,趴在地上,匍匐着想要靠过来,“主……上,她是夏……啊——” 晏奚指尖微动,直接掐断了六月的话,“你倒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杨宫主。” “主……”六月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浑身沾着泥灰与树叶,狼狈不堪,只一个劲儿地抖着嘴唇,面色惨白地死瞪着南衣。可她还在试图说话,“蛊……噬……” 晏奚立时又动了指尖,六月口中只剩惨叫连连,整个人抖若翻筛。 ——只是让她疼,可不够。 南衣低头掩去眼中神色,暗暗用劲压了下伤口,立时喉头一腥,直接吐了口血。 “杨宫主!”七月手上溅了热血,惊得呼出声来。 这阵痛,也让南衣头晕眼花,额头都沁出了汗。 “唔……”一声闷哼之后,她便顺势倒在了七月怀里,人事不知地故意昏了过去。 晏奚听到七月呼声,回头恰见到这一幕,忽而喉头发甜,狠狠咳了起来。 动静过大,整个扎营队伍都惊醒了。 “主上!” 冬柏宫的人见到杨许生受伤昏迷,纷纷焦急地围了过来。 姜半夏刚要靠近,却被晏奚一下按住了肩头。 压低声音,蛊美人凑在他耳边道,“无论发现什么,都不许声张,不然,本座让冬柏宫此次……有去无回。” 姜半夏面上闪过一丝惊讶,而后拱手道了句,“晏宫主放心。”便急急往杨许生而去。 “七月,将杨宫主送上马车,由姜大夫医治,其余人等,不得靠近。” “是!主上。” 七月直接扶起南衣,一个轻跃就上了马车,姜半夏紧随其后也跟了过去。 进到马车,刚触上南衣的脉象,姜半夏便不由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杨许生——冬柏宫宫主竟然是女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六月还在挣扎,但声音明显小了下来,可偏偏这疼痛让她越发清醒,想要昏过去都做不到。 肌肤、骨骼、内脏都仿若被千虫万蚁在啃噬,难以言喻的极致疼痛从身体每一处传来。 “晏宫主,可否解释发生了何事?”不被允许进到马车冬柏宫其他四人,面上俱是焦急,文竹忍不住开口相问。 回头看了文竹一眼,晏奚用锦帕擦掉了刚才嘴边咳出的血迹,淡淡道,“本座会给冬柏宫一个交代。还请几位转过去,以免脏了眼。”说罢,他便转身走向了蜷缩在地的六月。 文竹、卷柏几人听到晏奚如此说话,俱变了脸色,匆匆转身。 “主……上……”见到晏奚走来,六月勉强抬了点头,深深看着他,“我……” 晏奚轻咳了一声,蹲下身来,眼中毫无温度地俯视着她,“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六月想要说话,可连吞吐几个字都极为困难。 晏奚眯了眼睛,“本座警告过你的。” 看着他眼中冷意,六月一点一点红了眼眶。 她只是为了主上,那夏南衣分明就是引起蛊噬的罪魁祸首,只有夏南衣死了才能解决问题。不然,任由蛊噬继续发展,主上的情形只会越来越糟,甚至会…… “本座,留不得你了。”晏奚左手缓缓伸出,看向六月的眼神依旧冷若冰霜。 “主……上……”六月眼中流出了血泪,眼前一片血色,模糊了他的面容。 缓缓站起,晏奚背过了身,而后毫不犹豫地收拢了指尖。 “啊——” 惨叫戛然而止,六月彻底瘫倒在地,七窍流血,再无声息。 直到最后,她的双眼依然朝着晏奚的方向,哪怕只是他的背影,哪怕死在他的手上。 假装昏迷的南衣在马车中悠悠醒了过来,她听到了六月最后的那声惨叫。视线茫然地扫过身边的七月与姜半夏,心头像是空了一块。 “主上稍等,属下这就麻醉拔剑。”姜半夏已从先前的震惊中缓了过来。 “好。”南衣用了本来声音,七月听到后,命显眼睛大了一圈。 “有劳姜大夫了。”气虚的说出这句话,南衣漫无目的地看向了马车顶篷。 ——老子……终于也开始心狠手辣了呢。 金针封穴,南衣静静昏睡了过去,脑中浮现了先前在月老祠的种种。 ——夏南衣!你为什么回来! ——我为什么不回来?六月妹妹这么可爱,我可不能看你死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真被老怪物给杀了…… ——不会! 离开月老祠时,六月板得笔直的后背,还有她对自己说的那声“谢谢。” 彻底进入黑暗之前,南衣想:这杀人的感觉,其实是没感觉。 第47章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南衣正在马车上,肩头的伤口虽不舒服,但手心的伤似乎更疼一些。 马车正在动,应是还在赶路,但她身下垫了厚厚的软褥子,虽然晃悠,但也不难受。 睁眼看了一圈,这并不是她的马车,而是蛊美人的。 此时,蛊美人正坐在自己身边,靠着车壁在歇息。 马车忽然停了,晏奚脑袋一晃,看着就要醒来,南衣赶忙又闭了眼。 “姜大夫,我家主上说了,这换药的事情,以后交予我便是。”是七月的声音。 “那劳烦姑娘了。” 没一会儿,七月就上了马车。 “主上。” “嗯……什么时辰了?” 蛊美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疲惫,还揉了揉额头。 “巳时一刻了。”七月答话依然恭敬,“属下这便给……杨宫主换药。” “好。” 南衣继续闭着眼,平缓内息,眼皮静止,一副昏迷模样。而后便觉到七月走过来掀了身上的盖被,露了肩头,换起了药。 期间,一直都没有听到蛊美人下车的声音。 南衣默默装死——他又不是大夫,杵边上干吗? 正默默嘀咕着,摆在身侧的伤手也被人执了起来。 那天抓剑抓得太狠,伤口挺深,这会儿一被牵住就疼得不行。她索性装模做样地拧了眉头,梦中呓语般低低哼了一声,配合此刻的惨白脸色很是货真价实。 执手的动作立时轻了几分,接着缓缓帮她除了手上绷带。 伤口被轻柔的洒上了药粉,还在装晕的南衣心中满是震惊——蛊美人竟然亲自给她换药! 好一会儿,伤口被重新包好,七月拿着东西下了马车。 南衣继续躺在那里挺尸,决定装晕到底。 身边传来了一阵瓷器相碰的声音,继而是水声,而后一块润湿了的布巾抚上了她的唇畔。 嘴巴本就干得有些起皮,一遇水滋润,南衣下意识地就抿了下唇。 执着布巾的手忽地停了下来,压在她的唇瓣上,不轻不重。 一个声音淡淡响起,“既是醒了,怎不睁眼?” 衡量一番,她颤了两下眼睫,悠悠转醒,视线从马车顶茫然地移向身边,在看到晏奚的瞬间,正要做出一个完美表情,就被蛊美人眯着的双眼,兀地给憋了回去。 木了脸,南衣气息微弱,“主上。” 晏奚收回手,将布巾丢到了一旁的小几上,“明日便能到京城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8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明日?那自己就是昏睡了一天一夜还有多。看蛊美人眼下乌青,难不成他一直都在马车里照顾自己?刚才给她嘴上润水的动作也很是娴熟。 见南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晏奚别过了视线,“你且好好养伤,到了京城自有姜半夏顶着。” “谢主上。”南衣视线依旧没有收回,探究般从他的侧颜移到了耳朵,想要寻找蛛丝马迹。 “咳咳咳——”晏奚咳了两声,觉得喉咙口又隐隐有了血腥味道,便执了锦帕捂住口鼻,掀帘出了马车,“七月,杨宫主醒了,且弄点粥来。” “是,主上。” 听着外头的动静,南衣没受伤的那只手不觉在盖被上轻点了几下。 自己此时伤势颇重,加上刚才换药的时候又拆了绷带,想必这车内血腥味儿应该不少。 可蛊美人竟然还能与她共坐一辆马车不嫌弃。联想到六月一直那般针对自己,不像是无的放矢的样子,南衣不由得双眉一抬——也不知是他平日吐血吐得习惯了,还是……对自己起了旁的心思? “杨宫主。喝点粥吧。” 七月端了粥进到马车,先将南衣扶坐起来,这才一勺一勺地开始喂。 南衣也不客气,连喝了好几口,只觉得胃里暖了,人也活过来了。 “七月。”南衣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哑声问道,“你说……六月是为何一直要杀我?” 七月拿着勺子的手腕微微一抖,里头的米粥也跟着晃了两晃,“六月已经咎由自取,杨宫主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只是不明白。”南衣语气带了几分迷茫,“夏樟宫那么多人,可她偏偏只针对我一个。” 特地说得满脸哀伤,却还是没激起七月和自己探讨的欲望。 七月只是机械地举着勺子,“杨宫主可还要再吃点?” 南衣犹豫了下,凑过去吞了那粥,想再接再厉,“近来,主上吐血很是频繁,不如让冬柏宫给他看看?” 只要自己靠近,那蛊美人就特别容易吐血。直觉告诉她,这里头也有猫腻。保不齐就是六月要杀她的原因之一。 七月的手又是一抖,看在南衣眼中便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此地无银三万五千两! 然而,七月还是只专心喂粥。 很快,一碗粥见底。 “杨宫主,还要再吃点吗?” 你就不能和老子聊两句吗! 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圆圆脸七月,南衣叹息一声,“那就再来一碗吧。” 心满意足地吞下最后一口粥,南衣满是憔悴地又躺了下来,“多谢七月妹妹了。” “杨宫主客气了。”七月一板一眼地回复着。哪怕已知她是南衣,还一直叫着杨宫主。 等七月下了马车,南衣打了个饱嗝,震得肩头又有些痛。 看来自己这一时半会儿从七月这儿是问不出什么了。 虽已有了怀疑的苗头,但若不证实一下……她可不敢随便拿命去造。可要怎么才能确认呢? 蛊美人在午后又上了这辆马车,南衣特意装睡了一个下午,自认此次毫无破绽,但却是什么都没探出。晏奚只静静在一旁看书,之前的擦嘴啊,看伤啊,反正是照顾她的事儿都没了。 南衣默默给自己打气——只要蛊美人还与自己一辆马车,那就不嫌弃血腥味,那就还有戏! 当天夜里,她就被移到了冬柏宫的马车里头,软褥子也少了两条…… 第二日,马车成功抵京。 一路拿着木山令与那封八百里加急,一行人经过重重宫门,卸了身上兵器,下了马,南衣被用担架一路抬着,去到了“重和殿”。 早已等着一众太医,看到被抬进来的南衣,都露出了诧异神色——这是木山冬柏宫的新宫主?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给各位太医“观赏”了一圈,南衣“功成身退”地被抬到了偏殿里,留了姜半夏在此处代表冬柏宫出诊,那蛊美人晏奚也一同留了下来。 也算是她因祸得福,不用装模做样去看诊了。 重和殿此时除了一众太医,还有皇上面前伺候的红人,李三喜李公公。 晏奚与姜半夏一同随着李三喜来到了床前。幔帐掀开,一股药味扑面而来,看清里头躺着的人,晏奚诧异地抬了下眉。 ——裴佚! 需要救治的人正是半年多前由南衣一路护送到西郡去的明有小和尚,如今的西郡王世子,裴佚。 此时的裴佚脸色发青,唇色发紫,指尖乌黑,躺在那处一动不动,分明就是中毒已深。 “二位,世子爷可是皇上的贵客。几日前突发病症,虽是暂时稳住了,但一直找不到根治的方法,还请二位……细细诊过。”李公公边说还边供了下手,晏奚与姜半夏连忙回礼。 既是皇上贵客,偏偏在宫里中了毒,这可不是小事。 李公公特意提醒“突发病症”,正是想避开中毒这一说法。要是让西郡王知道自己这个刚找回来没多久的儿子被人下了毒,危在旦夕,那还得了!更何况,此次裴佚进京可是代父觐见陛下的。 二人轮番把了脉,得出的结论和其他太医大体一致——暂无法确定中了何毒。 世上毒药种类没有上千也有成百,还有相冲成毒的事物。为今之计,只有先确认到底是那种毒,方能对症下药。</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听着千篇一律的说辞,李公公眼中有些失望,“不如让杨宫主也来瞧瞧?” 面对皇上身边红人的要求,木山自然是拒绝不得。 于是,刚被抬进偏殿没多久的南衣又被抬了出来。 ——老子屁都不懂,你抬老子干啥! 一路木着脸被平放到了裴佚的床边,南衣侧头就看到他那张被毒得青紫的脸庞。 这不是小和尚吗!怎么嘴巴肿得跟茄子似的? “还请杨宫主看看是……什么病症。”李三喜又一次强调了病症这个词。 南衣缓慢地伸出手,那手还一直抖啊抖地,终于搭到了裴佚脉上。 眼睛在裴佚面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而后有气无力地说道:“面青口紫,气息微弱,不妙……” 晏奚嘴角禁不住扬了一瞬——果然能装。 南衣侧着脑袋又看了一会儿,轻轻咦了一声,“此人耳朵里……好似有个点。” 因为南衣此时躺着,与裴佚耳朵平齐,从她的角度恰好能瞧见他耳朵孔里头那个很不明显的小点。看着不像痣,微微凹陷,倒像是针孔。 “点?”李三喜听闻忙凑了上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何处?” “从下往上看。”南衣指了指,“这里。” 第48章 “看到了!”李公公几乎趴在了床沿才终于看到了南衣所指的小点,一脸欣喜地转了过来,“杨宫主,这小点可有什么说法?” ——她哪知道什么说法,只是碰巧看见了。 面对李公公这张求知若渴的脸庞,南衣一脸虚弱地大喘了几口气,挣扎着又加了句,“这点看着像是扎出来的。若此点与病症有关,又偏偏往耳朵里扎,实在是……匪夷所思。” 李公公忙跟着点头。 其实这句话说得不痛不痒,没什么实际内容。要再说点别的,她可憋不出来。 南衣正想着瞅个机会再晕上一晕,却听到边上传来了一句,“碧成兄所言极是。” 晏奚走上前,俯身看了下裴佚耳中,而后视线对上了“虚弱无比”的杨宫主,“在耳中,如若不是针扎,便可能是毒虫。”说完此句,他还特特加了句,“碧成兄果然明察秋毫。” 轻飘飘一句话,将功劳全归到了南衣身上。 南衣虚弱地扯了个微笑——这厮啥意思?帮自己稳固冬柏宫主之位? 殿中人恍然大悟。 是啊!只是一个针孔,对于辩出何种毒素事实上并无帮助。可这孔偏偏扎在了耳中,若说是为了隐秘,还不如扎到头皮,被头发一盖才更为隐秘。此外,往耳孔里扎针,尤其是这样的位置,很是困难。但毒虫就不同了,钻到耳中完全有可能! 既是虫毒,一下就缩小了筛选范围,且只有小虫才能爬入耳孔此处。 众太医立时寻到了努力方向,干劲十足地讨论起来。 南衣趁机双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看着刚刚指出关键点的杨许生又被七手八脚抬了下去,太医们纷纷感叹——这冬柏宫主看上去年纪轻轻,却如此了得。 接下来,太医们与晏奚,姜半夏一起,不出半日就锁定了几种可疑的毒物。直接寻了畜生来试,当天晚上便找到了原因。对症下药之后,仅仅又过了两个时辰,裴世子的唇色就恢复了正常。 皇上龙心大悦,直接重赏了木山,特许杨许生在“重和殿”边上的“紫云宫”静心养伤直至痊愈,更御赐了杨许生“木山医神”的称号。 一直装晕的南衣,听到李公公眉开眼笑读完圣旨的时候,差些没绷住表情——老子真是个人才…… 那一刻,南衣果断下了决定——杨许生这个身份不能留!必须尽快脱身! 只要等她搞到木魂蛊解药、追踪子母蛊解药、身上存在的其他可能的蛊的解药之后……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南衣内心一片苍凉,若不是要装晕,她怕是此刻就能落下泪来。 不行!要尽快搞清楚蛊美人是不是真对自己有意思! 如果是的话,就算自己杀了“杨许生”这个身份也不会出大事,如果不是……六月死前疼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暗暗下了决心,南衣琢磨着寻个机会试上一试。 至于怎么试……自己得好好想想。 养了几日伤,南衣就能下床了,先厚着脸皮去“谢主隆恩”,而后一本正经地去看了大病初愈的裴世子,顺便又装模做样给他把了个脉。 “世子脉象已是大好,接下来只需按太医嘱咐,按时服药,去了余毒便可无恙了。” “真是多亏杨宫主了。” 裴佚看上去比重伤初愈的南衣还要精神几分,此时正穿了常服坐在殿中,一点看不出前两日还是昏迷不醒。当初的小光头已经长出了短发,被抹额束起,养眼了不少。 “在下也只是误打误撞罢了。”南衣一脸高深地说了大实话,当然,不会有人信。 果不其然,裴佚下一句就接了,“杨宫主过谦了。” 又随意聊了几句,南衣便告辞了。 面对这位裴佚裴世子,她发现自己还挺怀念当初那个满嘴“小僧”的小和尚的。 那个时候两人也算是一路相伴,患难真“姐妹”了啊。 只可惜自己现在顶了张杨许生的脸,要是夏南衣那张脸,倒是可以和这位裴世子多叙叙旧。</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脑中灵光一现,南衣忽然有了主意。 虽然裴佚认不出自己,但自己认得出他啊!若自己特意去与世子爷走近,蛊美人会是个什么反应? 在裴世子看来不过是与杨大夫走得近了些。但在蛊美人看来自己可是个姑娘家成天缠着有钱有颜的世子爷! 从这天起,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南衣时不时就往重和宫跑,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与“大夫”的便利身份,没过几日,便与裴佚越发熟络起来。 “世子大人这棋走的……实在是让在下不忍心了。”南衣手拿白子,看着棋盘大大叹了口气。 裴佚满脸认真地盯着棋盘,好一会儿,默默开始收拾棋子,“此局是我输了。” 南衣将手中白子丢入棋盒,刚准备起身活动活动,就见对面人将一杯茶推到了自己面前。 “再来一局。”话毕,裴佚直接在棋盘上先下了黑子。 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五局了…… “要不我们歇歇?”连赢五局的南衣早已兴致缺缺。 昨日,才刚教会裴世子下棋,南衣就发现他棋瘾贼大……更过分的是,你要是让他,他还能感觉出来! “最后一局。”裴佚抬头看她,“到你了。” 真不是很想下了…… 南衣一把捂住肩头,“坐太久了,我这伤口有些疼,今日且到这儿吧,也该歇歇了……” 裴佚眨了眨眼,而后低了头,伸手将棋盘上的那枚黑子捡起来又收回了棋盒,闷闷“嗯”了一声。 怎么有种自己在欺负他的感觉? “不如留下来用饭?”也快到饭点了。 “不必不必!”南衣连连摇头,“早就说好了今日回去吃的。”边说,南衣边忙不迭地告辞走了。 要是留下来吃饭,指不定晚上还得被拉着再下棋。 走到大门口,她本想再挥个手什么的,一回头却看到裴世子正孤零零地站在石桌边,一袭藏蓝色衣衫,衣摆随风微微晃动,显得很是萧瑟。 想到“小和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身边本就没个亲近的人,那郡王爹爹还是个半路认来的。结果刚来几日就被人下了毒,差些一命呜呼。好不容易毒解了,却也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了。 她今早都听说了,朝廷拨给了西郡王五十万担粮草,但前提便是需裴佚在京城陪伴圣上左右。说白了,就是当人质。 南衣觉得挺荒谬的。 半年前,朝廷还生怕西郡王造反,马不停蹄地帮人找儿子一路送到西郡去了。 结果前段时间西郡遭了蝗灾,还听说已经三月没有下雨了。朝廷立时扬眉吐气,好似西郡人民遭灾反倒成了他们掣肘裴信的契机,立时明说了要粮可以,把裴佚送来。 那李三喜公公口口声声说裴佚是贵客,其实也只是暂时这么说。若西郡那里的灾情再不缓解,这西郡接下来会怎样还真不好说。 ——不行!这家伙看着再可怜也不能陪他下棋了! 南衣果断转头,大步就往紫云宫而去。 这边已与裴佚混熟,但蛊美人那还没进展。说起来,她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夏樟宫的人了。 因圣旨,只有冬柏宫的一行人住进了紫云宫,夏樟宫的人都住在皇宫之外,等着“杨神医”彻底痊愈后,才好一路再护送着回去。而且,没有宣召,不能随意进宫的。 正琢磨着接下来要怎么做,一回紫云宫,南衣就看到了立在院中的某人。一同站在院中的还有姜半夏。 “不离兄。”拱手上前,南衣赶忙招呼。姜半夏在场,她需要摆出杨宫主的架子。虽然姜半夏知道自己是女的,但他可不知道自己是晏奚的手下。 听到动静,晏奚转过身来,“碧成兄这是从何处回来?” 南衣果断答道,“刚去探了探裴世子。又与他下了两盘棋。” “听说碧成兄这几日与裴世子相谈甚欢。”晏奚面带微笑缓步走了过来,双手拢在胸前。 南衣又拱了下手,落落大方,“在下与裴世子一见如故,难得有个性情相投的,也是缘分。” “一见如故?”晏奚重复了这四个字,走近几步,“碧成兄倒是好运气,上京一趟就交了位好友。” “可不是吗!”南衣面露喜色,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拍了下脑袋,而后转向了一边的姜半夏,“我明日还要去与世子下棋,中饭就不用留我的了,我就在重和殿吃了。” 晏奚的笑一如既往,又走近了几步,“十日不见,碧成兄就不好奇在下今日为何来了紫云宫?” 南衣恍然抬眉,“是啊!不离兄怎么就能进宫了?不是说非召不得入吗?”满是疑惑的语气,听着分明就是不想他来。 面上笑意微微僵硬,对着南衣看过来的视线,晏奚只觉胸口一阵闷气,而后竟是又痛又痒。 “你……咳咳咳……”刚吐出一个字,晏奚就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南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第49章 “不离兄,你没事吧!”一脸真诚地虚伸出手,南衣微微压了眼睫,暗暗观察着蛊美人面上的表情变化。 “咳咳……” 一把拉住了她手腕,晏奚用了极大力道,拽得南衣都跟着往前跨了半步。 南衣不言不语,只作关心模样,扶着他一路走到了边上的长廊坐下。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蛊美人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拽着她,咳着咳着从指缝中又溢出了血来。但他却没有松开南衣去取袖中锦帕,反倒是拉着她的力量又大了几分。 南衣眨了下眼,伸出了另一只手,往他的袖中探去。 “我帮你把帕子拿出来吧。” 晏奚抬眼看着她,两只手的位置毫无变化,还稍稍了倾了身子,方便她拿取。 南衣顺着他的手臂探了进去,指尖“不小心”划过了小臂,入手肌肤微微泛凉……腕上的指尖然一紧,晏奚看向她的眼神不由深了几分。 若无所觉地取出了锦帕,南衣直接递给了他。 接过锦帕,蛊美人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快速覆上口鼻,继续咳着。 余光瞥了眼院中,南衣发现姜半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这家伙倒是个知情识趣的。 稍一思量,南衣果断退后两步,拉开了两人距离,压低声音道,“主上,可要属下先行离开?” 晏奚眯下了眼,咳得太狠,眼底都已泛红。 “主上不是说过,若属下能走远点,主上您也会好受些。” 南衣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蛊美人听罢,抬眼狠狠盯住了她,“你敢走……咳咳咳……试试……” 试试……就试试? 南衣摆出一副为难模样,对上他视线,试探着往后又退了一步,还特意问了句,“主上,好受些不?” 晏奚没有说话,依旧看着她。 再退两步,南衣复又看他,见他还不回话,便径直又迈了步子,直接走到了院子的另一边方才停下。 抬头看去,那蛊美人依旧盯着自己。只是这般距离,二人遥遥相对,已看不大清神色了。 南衣收起面上表情——蛊美人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他有法子能制住自己。也就是说她身上果然可能还存在第三种蛊。 过了一会儿,晏奚止住了咳,一言不发地用锦帕擦净了面上与手上血迹,视线依然锁在南衣身上。 挥了下手,她唤道,“不离兄!你好些了吗?”声音大,就不适合叫主上了。 将手中带血的帕子丢在地上,蛊美人站起了身,却是再次向她走来,“让碧成兄担心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情听着似乎尚可。 见两人距离只剩不到一丈,不用喊话了,她摆上了一副讪笑嘴脸,“主上。” “嗯。”晏奚一直走到她面前两步开外,南衣稳着气息没有移动。 “且整理下,明日便离京。”不是商量的语气。 南衣立时换上惊讶表情,“这么急?” 刚才自己说明日与裴佚下棋的时候,姜半夏并无疑义。也就是说,这个明日离开应是蛊美人刚刚做的决定。 晏奚视线从她肩头划过,“你的伤好了。也该走了。” ——既然如此……不如再试试。 南衣悄悄深吸一口气,面露焦急,加快语速道,“那我去和裴佚说一声!明日不能陪他了。”话毕,转头就往院门走去。 一步、两步…… 背过晏奚,她绷了嘴角,有些紧张。 唔—— 仅仅走了五步,南衣就觉得心口一痛,与当初在地宫里是同一种痛法。 ——果然! 来不及欢喜,她就白了脸色,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单手支着地面,南衣闷哼出声,背脊微微发颤。使劲咬了咬牙,眼中溢上水泽,勉力回过身,她看向了几步开外的蛊美人。 视线将将对上,胸口疼痛就戛然而止。 晏奚有些僵硬地收起了手,不自然地看向别处,“天色不早,还是快些理了东西。旁的地方就不要去了。” 感受着背后还未怎么发出来的冷汗,南衣站起了身子,唯唯诺诺道,“是,主上。”而后低着头往院子里走,路过蛊美人身边时,还特地绕远了些。 见她如此动作,晏奚抿了唇,“你……” 南衣立时缩了下身子,“主上。”满是恭敬。 瞧见她还发白的脸色,晏奚在袖下紧了指尖,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摆了下手,“去吧。” “是。”南衣快步走了开去。 一直走到自己屋内,背对院子关上了门,南衣这才抑不住地扬了嘴角。 这蛊美人果然对自己有意思! 听她提到裴佚便会不虞,更想着将她速速带离此地。还有……今天这次可是头一回见她疼了,就直接收了手。 要是放在之前,无论她疼成什么模样,蛊美人可从未手软过。而且,他刚刚还叫住了自己…… 慢悠悠撩了下额发,南衣踱着步子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爽爽快快灌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她便能好好计划下了。 木魂蛊、子母追踪蛊,还有这不知名的绞心蛊,都得计划起来。 至于这杨许生的身份……也得找个机会褪了才是。但前提是先借这个身份好好探探解药。尤其是木魂蛊的解药,这毕竟是木山的毒,不是他夏樟宫的毒。 放下杯子,南衣重重叹了口气。 ——为了这条小命,老子还真是操碎了心啊。 晚饭时候,她特意将吃食叫进了屋。 此时此刻,不愿与蛊美人对坐而食,想必他也会理解。说不定还能有几分意想不到的其他效果。 就比如……现下。</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咚咚咚——” 抚了下面上,南衣用杨许生的声音问道,“谁?” “我。”门上的影子只映出了一人,声音熟悉。 “主上。”伸手开了门,外头站着的正是蛊美人。 见到南衣模样,晏奚愣了一瞬,而后快速进屋,反手便关上了门,“你卸了易容?” 现在的南衣是“夏南衣”模样。 立在灯旁,灯光勾勒了她的身形,显得有些瘦弱。垂了眼睫,她答道,“夜里睡觉不大舒服。” 晏奚看了看她,道,“小心些。”不得不说,还是这张脸看着顺眼,语气都不觉好了几分。 “是。”南衣没有抬头,但能感觉到晏奚一直投来的视线,便努力板直了后背,恭敬问道,“不知主上有何吩咐?” 环视屋内一圈,晏奚见到了一旁已经理好的包袱,“本座且来看看你准备得如何了。” “基本都理好了。”南衣答完,便低头站在那里——深夜前来,蛊美人要说的绝不仅仅是这么句无用的话。 话说到这儿突然断了。屋里静了下来,仿若油灯燃芯的声音都能听得真切。 犹豫了下,南衣稍稍抬了眼,“主上可还有其他要吩咐的?” 听着她话语中的恭敬疏离,以及小心翼翼,晏奚只觉心头微微发紧,很不舒服。伸手探向她,“白日里,你身上的蛊……” “属下知错了。”南衣立时后退一步,防备地看向他的右手。 一句话叫晏奚的手滞在了空中。 此时她的眼神太像南小公子了,害怕他会控蛊,怕疼怕死……还怕他。 良久,晏奚收回了手,忽然道了句,“以后不会了。” 南衣眨了下眼,似有不解。 晏奚清了下嗓,“只要你……乖乖听话。控心蛊与你无碍,本座……我也不会再控蛊。” ——不再控蛊? 南衣心中冷笑。 那就是说这控心蛊他是不准备帮自己解了。就这么一直放她身上,有备无患? 说这些与自己听,是希望她如何?感激涕零?呵…… “主上。”南衣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敢问主上。六月、七月、八月……她们之前身上可有控心蛊?” 听她如此问话,晏奚拧了下眉,并未作答。 南衣复又道,“敢问主上,她们三人身上,可曾有过木魂蛊?” 晏奚的唇板成了一条直线。 直直对上他的视线,南衣继续问道,“再问主上,她们三人,可曾中过追踪蛊?整个夏樟宫,上上下下,有几人,木魂、控心、追踪三蛊集于一身?” “够了!”晏奚厉声打断了她,心思烦乱不已,“你与她们不同。” “有何不同?都唤您一声主上,都为您出生入死……” “若没有这些,你会留在夏樟宫?留在木山?”晏奚上前一步,看向她眼中,“你会乖乖留下?”怕是一走就再也找不到人了。这也是他决定再下控心蛊的原因。 “你怎知我不会?”闪烁的灯光在她面上投下明明暗暗,南衣视线毫无闪躲,“六月到死都为你留了下来。你怎知我就做不到她那般?出生入死的事情,我做得还少吗!” 老子要不是命大,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你……咳咳。”被她眼中神色所惊,晏奚慌乱地撇开了视线,禁不住咳了两声。 “是属下僭越了。”南衣主动退后一步,再次低了头,敛了面上神色,声音淡淡地听不出情绪。 “时候不早了。你且好好休息。”晏奚压住喉头异感,匆匆离开。 望着晏奚离开的背影,南衣缓缓关了门。走到桌边,面无表情地吹了灯,而后心情颇佳地几步走到床边,仰面倒了下去。 ——今日火候不错。 她刚注意到了,特特拿六月与自己作比的时候……蛊美人耳朵红了。 第50章 一路匆匆回到屋内,晏奚刚关上门,就忍不住喉头一腥,待反应过来,已是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 弯腰靠着门板咳了好一会儿,喉头的痒痛渐消,这才停了下来。 屋内尚未点灯,一片漆黑寂静之下,晏奚用衣袖拭了拭嘴角血迹,而后将外袍直接褪下丢在了地上,覆住了刚才吐出的那口血。 缓步走到桌边,晏奚的动作并没有因为此时屋内黑暗一片而有任何停顿。 明明伸手不见五指,他却像能看见一般,径直取了茶壶,翻正了茶盏,而后稳稳倒入茶水,递到嘴边抿了一口,冲淡了些许血腥味道。 茶水已经凉透。虽是初夏时分,但夜间微凉,冷茶喝下还是不适。 放下茶盏,晏奚单手抚上了胸口。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东西越来越蠢蠢欲动了,但目前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而放任情绪,蛊噬确实会加快。 待蛊噬继续发展,他的症状也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加重。 而他只要在三情蛊成的时候将它彻底炼化,便能摆脱现下所有症状。 而到了那个时候,三情蛊可控人心,可惑人情,只要他愿意,便能让任何人心甘情愿成为自己的傀儡。 三情三情,无外乎骨肉至亲、刎颈之交、琴瑟之好。 要炼化三情蛊,三者缺一不可。</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初时把南衣带回木山,晏奚并未料到她竟然能成为自己炼化三情蛊的关键。 这么些年来,为了寻找最后一环能助自己炼化情蛊的人,夏樟宫上上下下,女子换了不下数百,高矮胖瘦各色各样几乎都来了个遍,哪怕与她们朝夕相处,日日相对却也没有一个能让他如此在意,如此上心的。 这也是夏樟宫为何偏偏宫主近侍都是女子的原因。 动不了心,便牵不了蛊。哪怕前两环都已完成,只要最后一环过不了,那三情蛊在他身上就是个鸡肋。若让旁人知晓,还会怀璧其罪。 可南衣不同,从她来木山的那日起……或者说,从她出现在地宫的那一刻起,她便是不同的。 自己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投向她,围绕她。 一开始是因为她身上的谜团太多,让他忍不住好奇,忍不住去一再探究,一再靠近。 再后来,晏奚不得不承认,从南小公子到夏南衣,再从夏南衣到杨许生,她真正是个万里挑一的宝贝。明明聪慧无比,技艺无双,却总摆出一副狗腿小人的模样。他从未见过哪个姑娘家如她这般厚脸皮,但却活得通透小心,活得比谁都认真。 其实……他本想放过她的。 在净慈寺的时候,六月暗地里出手想要淹死南衣,导致她连夜出逃。 那个时候,晏奚并没有派人去寻。 他刚刚察觉了自己可能是因为蛊噬而咳血,也将将意识到缘由应是出在了南衣的身上。 原想着,就这么让南衣远离些也好,等过段时间,自己这心思淡了,三情蛊就与她无关了。 就这么一个难得的宝贝,用来练了三情蛊实在太过可惜。 但后来……却是由不得他了。 那天夜里,当看到重伤倒地,满身是血的南衣,晏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慌乱,那种情绪太过熟悉,太过揪心,也让他瞬间知道……自己身上的三情蛊已非南衣不可。 三情蛊,三情蛊。 三情尽断,情蛊方成。 断骨肉至亲、灭刎颈之交、绝琴瑟之好。 晏奚清清楚楚地记得,晏如兰那个老东西在自己手下苟延残喘,哭着喊着求他绕过的模样。 他也永远不会忘记,晏隶最后拉着他的手,笑着说道——“杀了我,别浪费。” 可南衣…… 繁杂的情绪徘徊在胸口,密密麻麻地编织成网,叫人透不过气来。 晏奚站起身,缓步踱到了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 今夜,无月无风。 望去院中,树静草密,隐隐虫鸣。 看着那整整齐齐的熟悉红墙,隐隐若现的飞檐楼宇,往日种种不由浮上心头。 紫云宫的边上是重和殿,再往西便有雍里堂,锦绣院,沿着五水巷一直往北走上一刻,便能到御药间了。而在御药间后头的院子里,他与晏隶一同度过了将近十年。 “晏公公,这十个便是新选来的药童,您且看看可还满意。” “嗯,模样都挺周正。”四十上下的掌事太监晏如兰微笑着扫过面前一张张稚气面庞,“可有聪明懂事些的,咱家年纪大了,也想挑两个收作徒弟,好以后能有个依靠。” “有!有两个已经开始识字了的,一个六岁,一个四岁。” “嗯?哪两个?” “来,过来。”招手唤上两个小童,刘姑姑笑得很是谄媚,“公公,你看看,这小的长得可好了,不说的话,都以为是个漂亮的女娃娃。” 晏如兰满意地点了点头,“确实……很漂亮。” 两个孩子被收入了晏如兰门下,懵懵懂懂地磕头敬茶,便认了师父。 “以后就随着咱家姓,姓晏。哥哥就叫晏隶,弟弟就叫晏奚,可记住了?” “记住了,师父。”两个娃娃异口同声。 “好!”晏公公笑得很温暖,恰如一位慈父。 在旁人眼中,晏奚与晏隶便是走了天大的好运,能叫御药间首领收了做徒弟。 慈父……呵。 晏奚撑着窗框,眼神缓缓沉了下来。 一开始,那老东西待他们两人确实不错,如师如父,专心教导,倾囊相授。 晏如兰也是有真本事,不然一个太监身份也做不到御药间首领,那一排排的书就没他没看过的,就连太医院那些老头子都经常会来找他讨论请教。 “小奚想学什么呀?” “和哥哥一样!学医!” “那有什么意思!来,师父教你点别的、厉害的。” “厉害的?比哥哥学的厉害吗?” “保管比晏隶的厉害!” 就这样,晏隶与晏奚,一个习医一个习蛊,倒也是过了好一段无忧无虑、每日刻苦用功的平静生活。 可随着年龄渐大,晏奚的长相越发出挑,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了。那老东西的目光也慢慢开始……黏在了晏奚的身上。 晏奚十三岁那年,晏如兰那老东西终于按捺不住了,将他唤到了屋内。 “小奚,来帮师父捏捏腿。” “是,师父。” “这边,再往下点……嗯……再下点。”晏如兰的眼神渐渐变了味,看着面前雌雄莫辨的美丽少年,嘴角露出了垂涎笑意,爬满细小斑点的手压上了少年尚且单薄的肩膀,“小奚的手劲儿真是巧,按得师父很舒服,来,师父与你礼尚往来,也帮小奚按按,怎么样?”</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师父?”初初见到这样的“师父”,晏奚露出了几分恐慌与畏惧。 抚上少年颈侧细嫩滑润的肌肤,晏如兰眼中已是抑不住的欲望,感受少年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身躯,他手下越发放肆起来,“小奚不怕,师父这是疼你,等会儿,舒服着呢……” 嘭—— 门被撞开的声音。 “师父!小奚到点该睡了,明日还有早课!” 强拉着晏奚离开的晏隶,第二天就被晏如兰随意弄了个理由,罚跪了整整五个时辰。从早到晚,滴水未沾,最后膝盖僵硬,几乎都站不起来。 后来那两年,都是晏隶在护着他。若不是晏隶,怕早就让老东西得手了。 晏奚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何晏如兰明明把他们两个当儿子一样养大,他们也都觉得晏如兰是父亲般的存在,可为何偏偏晏如兰会起了那样的龌龊念头。 一年后,晏如兰被一身自己养的蛊折磨得不成人形,他死死拽着晏奚的胳膊,“我只要一点点血,一点点血就够了。小奚,你也不想看师父死,就给师父一点血,什么人的都行。你帮师父抓个人回来好不好?” 那时的莫公公已经是个人蛊,以人血为饲的蛊。 而再后来…… “晏奚、晏隶!你们两个难不成还以为这是什么好名字吗?”被蛊毒折磨得越发疯癫的晏公公不断咒骂着,哪怕他已成了个拍着床板也起不了身的废物,“老子把你们两个带回来,不是养儿子的!是养狗!养两只贱狗!现在狗都会咬主人了,狗也不忠心了!” 晏奚晏隶,确实不是好名字。 晏奚也是后来才知道—— 隶,意为男奴。 奚,意为女奴。 晏如兰一开始就把他们两个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当成了贱到泥底,可随意玩弄的奴隶。 那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雷声,雨声,风声,掩盖了一切声音。 刀尖抵上老东西的胸口,晏奚害怕得一直在颤抖。 “别杀我别杀我!我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你们不能杀我!这是大逆不道!”老东西瘦得几乎成了一具干尸,还是一个劲儿地想要凑上来咬他,浑浊的双眼几乎就要脱出凹陷的眼眶,“我错了……求你了,小奚,师父对你最好了,你不能杀师父啊……就给师父喝一口,一口血就行,真一口……” “他已经不是人了。”晏隶握住晏奚的手,二人一起用刀将那俱人形蛊死死定在了床上。 刀入皮肉,溢出来的却不是红色的血,反倒是一瘫黑水。老东西又挣扎了两下,瞪大了眼睛到底是一动不动了。 “噗——” “小奚!”在晏隶惊恐的视线中,晏奚忽然莫名奇妙地吐出了一大口血,而后便昏了过去。 几乎翻遍了所有老东西遗留下来的手稿,他们才搞清——原来老东西的宝贝“三情蛊”一直养在了晏奚身上,他只是一个蛊坛而已。 墙外有灯光闪过,是宫里的侍卫在巡夜。 灯光晃了他的视线,晏奚这才发觉自己已在窗边站了许久,肩头都有了凉意。 伸手关上窗户,他默默退回黑暗之中,缓步往床榻走去。 ——事到如今,自己已别无选择了。 翌日一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到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南衣起床后便先跟着走了趟“谢主隆恩”的请辞,不过没见到皇上,只能与那李三喜李公公好生招呼了一番。 接着便一路往紫云宫走,准备拿了行李,就可离开。说是七月她们的马车都已经在宫外等着了。 刚进宫那会儿,南衣还是个动不动就会昏的重伤号,一路被抬进宫里,压根儿就没好好看过景。再后来“奉旨养伤”那段时间,成天就在紫云宫、重和殿那一片溜达,别的地儿也都没怎么逛过。 今儿能在天家园子里走,南衣忍不住就到处打量了起来,而后心中连连惊叹。 ——这石头看着就很贵啊。 ——这根雕该不会是黄花梨的吧,怎么能这么大个?啧啧啧。 ——哎呀,这石子路镶得真是精致,得花多少功夫啊。 前头有一处假山,石缝中探了好些紫色的花出来,倒是从未见过的品种,南衣正好奇地想要凑过去看看,却被拉了袖子。 晏奚走到了她身旁,“碧成兄,这边。” 发觉自己已经走偏,南衣应了一声,赶忙往回走了两步,规规矩矩继续跟着前头的小太监。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头不远就要到紫云宫和重和殿的岔路口了。 南衣有些犹豫——裴佚那边,自己这么不告而别,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些? 想了想,她悄悄觑了下身旁晏奚,见他神色淡然,决定还是…… 往姜半夏那处靠了靠,南衣拍了下他的肩。 “姜大夫,麻烦你个事儿。” 姜半夏立时行了礼,很是讲究,“主上请吩咐。” 每次听姜半夏叫自己主上,南衣就心虚不已——自己可是走狗屎运抢了他的宫主之位啊。 身后投来一道视线,南衣稍稍压低声音,“等会儿麻烦你直接去下重和殿,且与裴世子说一声我们要离开了,时间急,来不及与他当面道别了。” “是。” 两人对话的声音不算大,但这路上本就人少景静,短短几句全叫几步开外的晏奚听了个真切。</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挺直了背,任由身后灼灼视线打量不休——老子只是出于礼仪道个别怎么了!老子都特地让姜半夏去了!而且还是特地当着你的面让他去的。 再说了,自己这会儿可是“杨许生”,且边上还有领路太监和姜半夏,那蛊美人就算心里再怎么不虞,总不会这个时候发难。老子才不慌咧! 一走到紫云宫与重和殿的岔道口,姜半夏用赏银打发了引路的小太监,与二人道了一声,便直接走上了去重和宫的岔路。 现下只剩了南衣与晏奚二人走在路中央,气氛立时有些不对头,起码那蛊美人看她的眼神直接厉了一个度。 南衣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老子魅力怎么这么大啊……蛊美人表现得是不是太明显了些? 犹豫了下,她打算说几句话缓缓气氛,结果反倒是蛊美人先开了口。 “以后,再与旁人讲话,不要总是动手动脚的。”冷冷的语气,是以“主上”的身份在和她说话。 动手动脚?南衣想了一下——就自己刚才拍姜大夫那一下? 呵呵…… 她很诚恳地点了下头,“是,主上。” 自己在冬柏宫身旁男的多了去了,你管得过来?而且自己可是杨宫主!自然是该和兄弟们亲近一些的。 晏奚轻咳了一声,又道,“在冬柏宫……也要注意分寸。他们不知你是女子,但你自己不能不知。” 这人还能读心?南衣一脸认真,继续点头,“是。”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 “还有……”晏奚看向她,不满地拧了眉,“本座改主意了。你这杨许生的身份……回木山后便寻个法子脱了吧。” 南衣立时睁大了眼睛,面露喜色,“主上英明!” 晏奚侧过脸,手在袖中不自觉地虚握了一下。 ——自己只是想让她早些回夏樟宫,一个姑娘家成日混在男人中不好,这些……都与三情蛊无关。 毫无所觉的南衣心中开始默默计划——弄木魂蛊的解药可得抓点紧了!不弄一次个七八十颗的,可对不住自己这长命百岁的人生啊! 第51章 回木山的路上,南衣有空就琢磨个不休——怎么才能既不过分明显,又很自然地提出要木魂蛊解药这件事呢? 尤其是在冬柏宫人都这么听那蛊美人话地情况下,万一有人说出去了,叫蛊美人知道,自己就尴尬了。想来想去,她决定先找找姜半夏聊聊天。 这一日,一行人下榻到了途中的一处客栈。 南衣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刚与姜半夏聊了几句,将将提到木魂蛊三个字,那姓姜的就拱了下手,满是歉意。 “杨宫主,木魂蛊只能供春夏秋三宫取用。冬柏宫只是医宫,为保太平,向来不介入木山其他事务。故而,也不许碰木魂蛊。” 那一刻,南衣的心情蒙蒙地、涩涩的,还有些……悲愤! ——怪不得蛊美人这么长时间都如此放心地让她在冬柏宫逍遥地当宫主,原来是吃准自己压根儿就弄不到木魂蛊的解药! “这样啊……”南衣还想再努力下,“那若本座不要蛊,只要解药,可行?” 姜半夏面带疑惑,“只要解药?” 南衣颇为认真地解释道,“一直听说木魂蛊,本座也很是好奇。想看看这传说中的蛊毒与解药究竟怎么个厉害法。”一副虚心求学的模样。 “那……怕是不行。”姜半夏摇头道,“木魂蛊是秘制,就算看到解药,也学不出什么。” “学不出没事,本座只是想看看。”南衣继续努力,一脸真诚。 姜半夏继续摇头,“木魂蛊与解药取用,必须一一记录在册,缺一不可。” “一一记录?” “是。”姜半夏倒是耐心解释,“便是其他三宫一共领了多少蛊毒,且报上来用了多少,那每年能取用的解药数量也就会确定。” “就不会有瞒报多报的事情?”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说白了就是除了她冬柏宫,其他三个宫里头都能有法子昧蛊毒、昧解药是吧! 那自己可不可能假扮其他三宫宫主,然后要解药?念头刚起就被南衣摁下去了。太险了,易容易容,那只是外表像,身边熟悉你的人很容易认出来的。 “既然如此。就当本座没问过吧。”南衣颇为可惜地叹息一声,“今日这些话,你就不要对别人说了。” “是,主上。”姜半夏低着头退了出去,步伐稳稳,没有因这番对话有任何反应。 结果,当天夜里,晏奚找来了。 “本座听说你想要木魂蛊的解药?” 我靠! 姜半夏你还是人吗!这才几个时辰,一回头就把老子卖了!到底谁才是你主上! 见南衣满脸郁愤,半天答不出话来,晏奚轻笑了一声,“怎么?很意外?” 南衣狠狠咬牙,“是……属下确实很、意、外。” 明明不久之前,还是蛊美人告诉自己要小心冬柏宫的人,尤其是那个姜半夏,怎么才过了这么些时日,两人就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 “很不巧。”晏奚走到她身边,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就在杨宫主养伤的这段时日里,本座与姜大夫冰释前嫌,讲清了不少事情。” 那一刻,南衣颇有种想要喷他一脸血的冲动——你玩老子呢!</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晏奚收回手,心情颇佳地走到榻边坐了下来,“再过几日就到木山了,准备一下,姜半夏会帮你脱身。” 南衣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控制住自己想要咬人的冲动。 “怎么个脱身法?属下这边……怕是帮不了忙。” 她可从来没承认过是东方门的南衣!龟息功、削骨针什么的,老子一概不会! 虽然蛊美人全都猜到了,但只要没摊开来说,她就能死硬到底,打死不认。 晏奚笑了笑,“放心,用不着你。那真杨许生的尸首,本座还留着。” 啥? 这都过去多少个月了,竟然还留着?难不成哪个时候他就想好了? 南衣默默在心中掬了把老泪——这妖怪太狠了……斗不过。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得相当顺利。 一行人安全回到木山后,又过了大约一个月,冬柏宫的杨许生杨宫主突然就嗝屁了。 怎么死的? 某日早上起床,刚吃完早饭,走了没两步路,杨许生就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最先发现的是姜半夏,匆匆扶着他进了屋内,约莫半个时辰后,就满脸悲痛地宣布主上不治。 一代神医就这么突发心疾,一命呜呼了。 最后又是由夏樟宫主相助葬去了地宫。冬柏宫再次群龙无首,听说这次要在那鬼医徒弟司徒鸩和姜半夏之间直接选个继任者出来。夏樟宫这边的态度是支持姜半夏。 但这一切都与南衣无关了。 夏末秋初,南衣再次以夏南衣的身份回到了夏樟宫。 “夏姐姐,你之前都去哪了啊?”许久未见的小满个子窜了不少,头发也长了很多,但最大的变化却是……她少了一只眼睛。 “我啊?”嗑了瓜子,吐了皮,嚼了仁,南衣随意说了句,“就到处随便瞎逛逛。你咧,听说你也好长时间不在夏樟宫了。” “嗯。”小满挠挠头,“我之前伤得挺重,就一直在别处养伤来着。” “是去西郡那次?”南衣放下了送到嘴边的瓜子,看着小满瘦得纸片一样的身子还有那尖得都让人心疼的下巴,很有些不是滋味。 “嗯。”小满点点头,“那次真挺险的。” 南衣又抓了把瓜子,坐到了她边上,“你的眼睛也是那个时候弄伤的?” “嗯。”小满伸手正了罩着眼睛的黑布,“我运气已经很好了,好歹命没丢。” 南衣剥了几个瓜子仁递给她,“能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吗?” 小满点了点头,接过瓜子仁笑着道,“嗯,主上说过,以后夏姑娘问的事情基本都可以说,夏姑娘已经是自己人了。” 南衣剥瓜子的手一顿——怎么有一种自己千算万算,总是算晚一步的感觉? 还有,什么叫是自己人了?没那三蛊在身,你试试老子叛不叛变!保证让你惊喜。 攥紧手中瓜子,南衣笑得很是温和,“是啊,都自己人了,总藏着掖着的不好。来,和姐姐好好说说,那天怎么回事?” 然后南衣就听到了一场惊心动魄,几乎死绝的大战…… 那一日,夏樟宫与杀手两帮在内,厮杀现场一共有百来号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晏奚、六月、七月、以及小满,真真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要不是八月姐姐拦了那个脸上涂了一层厚腻子的书生,他的剑应该直接能从我眼睛里穿过去。”小满用手比划了下,“可八月姐姐把我丢上马后,就被那书生从背后刺了一剑。” 南衣心里有些沉重,虽然自己从来没和八月打过什么交道,但那个时候她能去救小满……一定是个好人。 “我听说,当时有三个超级高手,你们是怎么逃脱的?”六月一对一都干不过那鬼笑双刀,更何况那里还有三个。 “是主上。”小满说起来还心有余悸,“要不是主上,我们都得死那儿,一个都逃不掉。” 大雨倾盆,雷声阵阵。 眼看就要不敌,马车中的晏奚只对外说了三个字,“躲远点。” 那个时候的小满已经骑在马上,正在逃离包围圈。 听到主上这些话,七月凌空飞起拉了六月就死命往外走,而八月拼着重伤在那处领着夏樟宫一众人将三位高手死死缠在马车周围。 有一些杀手跟了过来,七月六月奋力将那些人一个个打了回去。 而后小满就看到了无比诡异的一幕…… 马车周围二十丈,所有活人忽然全都静止了下来,像是被定住一般,或站或倒,或举着长剑要刺,或抬着手臂去挡。 渐渐地,定住的“人偶”纷纷软了下来,七窍之中冒出了红色的雾,被大雨一冲又化成了红色的水落在地上。 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身上的血肉就像是化了一般流淌下来,和在雨水之中,形成了一条粘稠的红色泥河。 逃出圈外的只有重伤的六月,轻功卓佳的七月,还有被八月丢到马背上的小满…… 许久之后,当那红色烟雾彻底消失,七月从马车上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蛊美人。 小满一个人骑着马去了长梁向柳霜霜求助,而七月则护着六月与晏奚一路去了留风成。 这就是传说中的“敌我不分,终极杀招”。 南衣背上隐隐一寒,蛊美人果然是妖怪。 “夏姐姐,这些事情只有自己人能知道的。”小满拉了拉她袖子,“因为其他知道的人都死在主上的这招里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咽了下口水——确实是该保密。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只要逃出二十丈开外就能保命,那杀招还有何意义?要的就是出其不意,知道这招的人,要么是自己人,要么就得死。 反过来一想,如果自己哪天不是夏樟宫的自己人了,岂不是…… 脖子后头又是一寒,南衣觉得自己前景堪忧。 “夏姑娘,主上让你过去一趟。”正聊得兴起,七月走了过来,亲切地摸了下小满的头。 “好咧。”南衣丢了手中瓜子,拍拍手,“主上在哪?” “书房。”她已经对这边很熟了,七月没必要再领着去了。 南衣又问了句,“知道找我什么事不?” “夏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这样啊。那我过去了。”南衣笑笑,摆了个手走了。 ——看来七月这小妮子知道,但不告诉自己。 没事儿,反正多大的坏事老子都经历过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再说了,那蛊美人不是现下对自己有意思吗?出不了大事。 一路去到书房,南衣刚要敲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句“进来”。 推开门,晏奚正执笔在写着什么。 “主上。” “嗯。”晏奚放下了手中笔,“夏樟宫待得可习惯?” “习惯习惯。”南衣连连点头,“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以后出门在外,你得有个名号。夏南衣这个名字……不大方便。”晏奚边说边从书桌后走了出来。 南衣往侧避走了一步,一副认证聆听的模样。 要不是遇到木山,老子这会儿还叫南衣呢,哪会姓多一个夏字。还夏南衣不方便?要不是你们把老子掳上山,这会儿老子可是清夏阁的人! “既然你擅易容,不如就叫千面?”晏奚给了个建议。 “都听主上的。”南衣笑得诚恳。 晏奚走到她身边,南衣见状又要后退一步,却被他执住了手腕,南衣吓得差点直接甩了手。还好蛊美人只是拉了她一下就松了开来。 “以后,本座往前走的时候,别总是往边上躲。”晏奚冷着脸训了句,“哪个属下成天见到自家主上就躲的?” ——也没哪个主上动不动就用蛊招呼自己手下的。 人在屋檐下,南衣默默抑住想要再退的步伐,老老实实道了句,“是。” 晏奚又走近了一步,见她没有再躲,满意地扬了下嘴角,看着她额间的碎发,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帮她抚平。 “主上?”南衣站原地,但身子后仰了,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举起来的手——这厮要干什么? 手从她头顶很自然地滑倒肩头,晏奚拍了两下,“这般距离你要习惯,以后……好好保持。” 南衣: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耳朵红? 从书房出来,南衣信心满满——老子果然魅力无边! 刚离那么近,老子可看得清清楚楚,不仅耳朵,那厮脖子也发红来着。 不过,蛊美人身上还挺香的。准确的说这整个书房都挺香的,他好像点了什么特殊的香料。 南衣走后,晏奚用手压了压胸口,虽还隐痛,但暂无大碍。 这新寻来的法子果然能够减轻蛊噬症状,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三情蛊已越发成熟,迟早有一天会破茧而出。 晏奚抿了抿唇,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后悔,但现下他还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此日之后,千面的名号就这么定下来了,而南衣也真真正正成了夏樟宫的重要成员,成了一帮小弟们眼中的“千面大人”。 八月底,南衣第二次领取了木魂蛊的解药。她很是娴熟地切了四分之一又藏了起来。 而后掐指一算,彻底泪目。 四年便能多出来一颗解药,那么二十年就能多出来五颗,四十年就是十颗…… 假设自己能活到一百岁,今年她是十七,那么还要在木山干上将近六十七,一直干到八十四岁……妈的! ——小师弟你可要加油啊!师姐我的大半辈子幸福都在你身上了啊! 第52章 不知不觉,又过了小半年,眼下正是隆冬时节。 天地间银装素裹,寒风凌冽。 穿了貂皮大袄,戴了裘帽,脖子里还象模像样地围了条红狐狸皮的围脖,南衣站在院中,对着天空呵了口白雾,颇为惬意抚了下怀里的暖手炉,默默感慨——有钱真好啊。这浑身上下穿着“钱”,站外头真是一点儿都不冷。 “老爷,马车备好了。”老刘穿着厚厚的袄子,一路跑进来就像个球在滚。 南衣撅了撅嘴边的小胡子,单手正了下脑袋上的裘帽,大腹便便地迈了步子往外走,一出口就是个中年人的声音,“这么半天才弄好,是想冻死老爷我吗!”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老刘一个劲儿地跟着点头哈腰。 一路进到马车里,南衣呼地舒了口气——这赵贵九可真不好扮。尤其是得顶着个这么大得肚子,走起路来腰都疼。 这一次南衣的任务很简单,扮成赵贵九到北边收钱收“货”。 真正的赵贵九近来病重,人快要不行了,基本上是收不了“货”了。 但那送货的只认赵贵九,不见人不给货。而这“货”……对朝廷来说至关重要,故而才有夏樟宫的“千面大人”亲自出马,一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赵贵九。</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9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为啥?因为那个来交货的人从来都不说地点,每次交货都是赵贵九往北边来逛一圈收账的时候,然后忽然某一天就有人找上门来,把东西递他手上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给货的人很可能会暗中观察赵贵九。所以她必须保持与赵贵九的一致性。 这已经是收账的第三站了,还是没等到有人“送货”。 老刘偷偷和她说过——以前还有等了快二十天才收到货的。 顶着个大肚子到处奔波,实在是…… 南衣横躺在马车里,肚子朝天,都懒得翻身。 她所在的车队便是赵贵九的车队,下人也都是赵贵九的下人,就连那马夫老刘都是赵贵九的亲信。就是为了保持和以前赵贵九出来的状态一致。 今儿个他们要去下一站,边上的一个镇子,三桥镇,听说那里的烤肉饼很是不错。 躺在暖暖和和的马车里,南衣想着等会儿要多吃两个饼,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马车还在走,但车里已暗了下来,像是天黑了。 ——自己睡了这么久? 南衣揉揉眼睛,坐起了身,“老刘头,什么时辰了?” 外头人没有回答,马车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老刘头?”南衣又唤了一声,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快速扫了下马车内——没有异样。 “老刘,怎么不答话!”用赵贵九往常的语气又说了一句,马车外面还是没有回答。 南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敢掀帘子去看。 马车依旧稳稳走着,证明有人在驾车,但那个已经不是老刘了。 ——这什么情况! 赵贵九的队伍里不是带了好多保镖,还有高手的吗?这样也能被截了? 那也不对啊!要是被截道儿了,自己怎么好生生留在马车里?一点也不像被绑的样子啊。 南衣试探着又唤了一句,“外头还是老刘头不?” 马车突然被拉停了。 外头依然没有声音。 好一会儿,马车没动,外头也没动静,南衣壮了胆子往车帘那靠了靠,悄悄掀起了一个小角…… 没人?怎么没人? 驾马车的地方压根儿没人。 她一愣,大力掀开车帘,发现外头已经天黑,马车正孤零零地停在一条小道上,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什么情况? 南衣正要走下车查看,刚刚伸出脚,她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是试探? 果断撅了下胡子,而后一副艰难的样子爬下了马车。 站在雪地里四处观望了一番,又继续用赵贵九的走路姿势,来来回回绕着马车走了几趟,最后还抖抖索索正了下帽子,满是害怕的模样。 “人、人呢?有人吗?”扯了嗓子,南衣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 ——暗处一定有人在观察自己。 她自认一路过来没有任何破绽,毕竟车队里除了老刘,都没人发现她是假的。 如果真是要传消息的人,不可能这般装神弄鬼。 除非,现在暗中观察她的人不确定赵贵九是不是接头人。 也就是说,“货”的另外一头可能暴露了。 如果她猜的没错,那个正在观察她的人,既然已经废了这么大劲儿把自己弄出来,都已经带到这么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了,岂会再留赵贵九的命? 南衣心底一寒,在马车周围慌乱无比地又跑了几圈。 雪光映着月光,周围还算亮堂。 南衣穿着那么些衣裳,绕着马车无头苍蝇地转着,冲着四周叫着,“有,有人吗?” 远处传来一声狼叫,南衣立时蹲下身,怕得不行,“救命啊!救命!” 而后便是一通乱叫八叫,慌不择路地往马车车辙来的地方跑,跑了两步,她果断捂了胸口,痛苦地变了声,“救、救命!救……” 嘭—— 山一样的赵贵九老爷倒在了地上。 南衣一动不动地趴着,直接使了龟息功,还特地把脸埋在雪地里,好让脸色迅速惨白。 ——既然都得死,老子先死为敬! 一刻、两刻…… 过了许久,暗处的人见她一直不动弹,这才走了出来。 来人搭上了她的脖子,摸不到脉搏。 南衣袖下悄悄扣住了保命镯,决定再等等——能一次性解决整个赵贵九车队的,应该不止一人。 果不其然,确认她“死透”,那人匆匆离开。过了一会儿,又走来了一群人。 南衣默默松开了握着保命镯的手。 人太多,干不过,还是继续装死吧。 “爷,人死了。” “这么着就死了?”一只脚狠狠踢了下南衣的腰。 哪怕隔着层层衣服和厚猪皮,她都觉得疼。 “应该是吓死的。” “这么胆小?”领队的那个“爷”不屑地又踢了南衣一脚,“走吧。” 他们本来想试试这人是不是接头人,如果是的话,总该露出点马脚。但他们又不知道具体接头是怎么个流程,故而没有直接与赵贵九正面招呼,也没有接他的话。 本还想着先暗处观察看看,反正一路到这儿了,等会儿绑了再审都行。 哪知道这个酒囊饭袋先把自己吓死了,这胆子可不能是朝廷的人。 “那这赵贵九……”</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死猪一样沉。就丢这儿了。下场雪就看不见了。” “是。” 继续装死,南衣一动不动趴在那里。 半夜的时候开始下雪了,冷得透透的,一个时辰过去,周围还是静成一片。 南衣默默从雪地里爬了起来,先原地跳了几下活动四肢,而后一边走一边撤掉了脸上的易容,把大肚子也拿了,最后把马车上头的马解了,翻身上马,一拉缰绳——驾! 七天后,南衣来到了泰江城。 白日里在城里逛了好一会儿,中午吃了顿好的,未时才慢悠悠去了泰江城里的木山分部。刚走到门口出示了木山令,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拽住了胳膊,手劲大得她木山令都差些掉了。 转过来,却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南衣愣了愣,“主上?你、你怎么来了?” 竟然是蛊美人,他不是到别处去办事了吗?怎么也来泰江城了? 听到她的声音,确认面前陌生的少年正是南衣所扮,晏奚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手却依旧拉着她,“你没事?” 南衣木木地点了点头,“我没事,不过赵贵九的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晏奚将她拉近了几分,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半响说了声,“没事就好。” 三天前,他收到消息,南衣一行人失了踪迹,而更让他惊慌的是——去找的人只发现了刘老头等一众护卫的尸体,都是被下了迷药后,一刀毙命。但其中偏偏少了南衣扮的“赵贵九”。 南衣眨了眨眼,“主上,您难道是特意来看属下的?” “本座只是顺路。”晏奚松开了手,转过身往里头走去,“你且与我过来。” “哦。”南衣跟了上去,“主上,属下有事要报,这一次……” “等会儿再说。”晏奚步伐匆匆, 进屋关了门,南衣正要说话,就被他拉了手直接往榻边走去。 南衣还没反应过来,蛊美人就把她摁坐在了榻边,而后自个儿往边上一趟,径直闭了眼睛。 “一切等本座醒了再说,不许吵,不许走。” 啥?南衣诧异地睁大了眼,却见蛊美人却已经开始休息了,但一只手还拉着她的手腕。 她这才发现,蛊美人的眼下一片青黑,脸色很是憔悴,应该是好些天没歇息好了。 ——顺路?切! 南衣撇撇嘴,担心老子还成天指使老子干这干那的。 稍稍换了个坐姿,看着蛊美人微微发颤的眼睫,晓得这人应该还没睡着,犹豫了一会儿,她到底是没把手抽出来。 已近黄昏,蛊美人也早已沉沉睡去。 南衣用另一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见他没有反应,悄悄抽了胳膊,蹑手蹑脚走出了屋子。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院子里已经铺了薄薄一层。 七月正靠着一根廊柱,边看雪景边啃着个梨子。 见到南衣走出来,对她点了下头。 南衣脚下一拐,就向她走了过去,“还有梨子不?” “有,还没洗。”七月指了下身边的纸袋子,里头还装着两个梨。 南衣径直拿了一个,在身上擦了两下,与她并排站着,看着雪景也啃了起来。 “你们怎么突然来泰江了?” “主上吩咐的。”七月吞下一口梨,“说是发现了赵贵九侍卫的尸体,但没有你。便连夜启程了。” 南衣啃梨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咬下了一大块,囫囵含在嘴里嚼了两下,“我这运气还真是绝了。” “主上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到了泰江,发现追踪蛊亮了,这才停了下来。”七月转向了她,“主上对你……挺不一样的。” “是吧?”南衣笑笑,又咬了一口,“我也看出来了。你这梨挺甜的。” 听到她这么不上心的回答,七月表情很复杂,“你呢?什么个想法?” “想法?”南衣嚼吧嚼吧,“一只随时都能被碾死的小蚂蚁,能对大象有什么想法?” 七月拧了下眉,对于她的比喻不大赞同,“你可不是小蚂蚁。” 南衣啃完了梨,把核丢在了一旁的泥地里,“等哪天,老子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解了,老子才有心情好好瞅瞅那大象长得美不美,俊不俊。不然老子成天关心的只有自己这条小命。” 拍拍手,南衣笑着道,“七月妹妹,谢谢你的梨!改天请你吃饭啊!” 看着南衣潇洒离开的背影,七月忽然有些同情自家主上,又有些同情……南衣。 当天夜里,一颗药丸递到了她的面前。 蛊美人冷着脸道,“控心蛊的解药。” 第53章 控心蛊的解药? 南衣支着房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解药,咧嘴笑了笑,没有接。 “万一以后属下又做错了什么,惹到主上再给下蛊……与其白吞一颗解药,还不如省着。” 吃一颗有什么用?他再下一次控心蛊,或什么别的蛊,她能知道个屁! 托着药丸的手微微晃了一下,蛊美人别过脸去,神情不大自然,“以后本座不会再对你下蛊。” 这么好说话?南衣狐疑地看了看他。 察觉到她地视线,蛊美人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不要就算了。”说罢,就要收手。 南衣一把握住他的手,赶忙拿了解药放入袖中,满脸堆笑道,“多谢主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一步步来,控心蛊就是个好的开始。 那子母追踪蛊的范围不大,逃到一里之外,避着点就行了,构不成大问题。 至于木魂蛊,这家伙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给解药,不如等小师弟那处还靠谱点。 手收回身侧,依稀还带着她刚才握住的感觉,轻捻了下指腹,晏奚眉头微微皱起——只有“多谢主上”这四个字吗? 解药送到,可蛊美人却没有离开。 见他脚步定着不走的样子,南衣从善如流地问了句,“主上,可还有要吩咐的?” 吩咐?他吩咐了她便会听? 蛊美人稍带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今日下午,本座说了不许走,一切待本座醒来再说,为何你却中途离开了?” 呃……这让她怎么答? 莫名觉得继续这个话题有些危险,南衣决定转移视线。 “禀主上,事情是这样的。那日,车队本要去三桥镇,属下在马车里睡……” 可蛊美人却偏偏不让她如意,“本座要问的不是这个。本座问的是,你为何中途离开了。” ——这厮太没有眼力了,没看到老子不想聊这个吗! 聊着聊着,这蛊美人要是表白了,老子可不好收场。 南衣索性厚着脸皮道,“属下见主上睡得香,自己又实在是内急,这才离开了。” “内急?”晏奚失笑,“可你出了门却是与七月聊了好些时间。看着并不急。”还吃了个梨。 “聊是聊了会儿。”南衣面不改色,“属下那时候,憋还是能勉强憋一下的。” 晏奚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半晌,咬牙道,“你个姑娘家,还真是不忌讳。”什么内急、憋不憋的都敢成日放在嘴边。 “对主上,属下向来实事求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南衣义正言辞,满脸忠肝义胆,听得晏奚心中又是一堵。 “好,很好。”晏奚气笑了,“既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那你今日得了这控心蛊的解药,可有要与本座说的?” “再谢主上!”南衣果断拱手施礼,心中已然眉头大皱——这厮该不会真想今日就说个明白吧? “本座要的不是个谢字!” 见她如此行事,晏奚莫名来气,明明她下午与七月聊的时候就说过也看出来自己对她很是不同,却一直这般刻意歪曲他的意思,与他划清界限。 “你与七月说的话,本座都听到了。”眼睛盯着她的发顶,晏奚跨步入了屋内,逼近她身前,“控心蛊的解药本座给了,也应了以后也再不与你下蛊,你……” “主上!”南衣打断了他的话,后退一步,又是行了一礼,“属下要的也不仅仅是这一味解药。主上自称一声本座,小的自称一声属下。凡木魂蛊在身一日,属下便不可能背木山,背夏樟宫而去。主上尽可放心。” 南衣抿紧了唇——既然话要摊开来说,那便摊到底。 她根本不可能与他谈什么风花雪月,花前月下。 若不是木魂蛊,她这木山,这夏樟宫,一刻都待不下去。 南衣咬定的,对蛊美人来说,无疑是死局。 晏奚的表情僵在了面上,缓缓又往前走了一步,“你当知道,本座……不可能与你彻底解了木魂蛊。” “属下知道。”南衣没有再退,站在那处一动不动。 “本座也说过,追踪蛊于你,并无坏处。” “属下也知道。”南衣依旧立于原处,没有抬头。 她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会应,这便是她的答案。 晏奚只觉胸口好似坠了千金,闷得他呼吸发滞…… “南衣。” 良久,他唤了她的名字,声音发暗。 南衣发心一重,是蛊美人的手放上了她的头顶。 “你可知道……”死死看着眼前人,晏奚喉头缓缓漫上腥甜,“本座现在有多想杀了你。” 待连成了三情蛊,便再也不会有人如她这般敢逆他的意,乱他的心。 南衣微微颤了下身子,而后直接左膝一弯,单腿跪了下来。 “还请主上恕罪。” 手悬在了空中,失了她发顶的温度,凉意渐渐上涌。 “好……你真是好、得、很。”一字一句,晏奚用力嚼了每一字,口中铁锈味道渐渐压抑不住。 “属下不敢。”南衣依然跪得板正。 她的声音太过平静,言语淡淡,全然无谓,衬得他的所作所为俱成了笑话。 心跳得杂乱,一声一声击着胸口,带着闷痛,叫他有些站不住身子。 小蚂蚁?大象?呵……怕是真正在她心中,对他才是全然不屑。 若没了木魂蛊,他便是连蚂蚁也算不上了。 唔…… 血腥味道彻底涌出,晏奚视线模糊成星点黑色…… “噗——” 一大片温热忽而洒下,南衣面前仿若下了场红雨。 原本站在跟前的人缓缓倒在了地上,侧身伏躺,面对着她闭上了眼睛,脸白如纸。 带着满头满脸的血,南衣彻底懵在了那处,下意识用手擦了下脸,一片温湿,入目猩红。 ——这是……蛊美人的血? 寅时一刻,冬日时分,尚未日出。 屋外天寒地冻,积雪尚厚。 头顶乌云密布,瞅着又像是要再下雪的模样。</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靠在廊柱上,看到七月从屋里走出,立时站直了身,问道,“现下里头怎么个情况了?” 据她所知,蛊美人已经半年都没咳血了。她还以为他之前的症状都好了,可昨天夜里那场景实在是太骇人了。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一个人能吐那么多血出来。 “主上醒了,已无大碍。”七月看向南衣的表情有些古怪。 还好还好,无大碍了。南衣松了一口气。她还挺怕自己就这么把蛊美人给气死了的。 好在他们是在泰江分部,这儿有大夫,有好药,那蛊美人看来是给救回来了。只是吐那么多血,可能要好好养一段时间了。 看了眼屋门,南衣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主上他……可有提到我?” “有。”七月答了这一个字,神情欲言又止。 刚醒就提到了啊…… 咽了下唾沫,南衣面色凝重地抬步往屋子走去,“那我去请个罪。” 毕竟算是她把人弄吐血的。蛊美人既然醒来就提到了自己,她不去看下,实在说不过去。 “夏姑娘。”七月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拦住了她。 南衣停了步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恍然大悟,“主上应该还在气头上。我还是先不打扰的好。”说完,立时转身,正要再次抬步,却见七月人影一动,竟是再次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这是个……什么意思?” 南衣搞不懂了。这是既不让进,也不让走? 难不成那蛊美人要自己在这屋外一直候着?然后冻冻自己,好长长记性? 可她穿得厚,站外头真不觉得冷啊。 “夏姑娘。”七月顿了一下,“主上说,让你即刻启程去云山。” 去云山? 南衣没听明白——这是突然就有任务了? 七月放下了拦着她的手,看向南衣的神情复杂万分,“云山乃是木山培养侍卫的地方。” 南衣抬眼看她,面露不解。 七月继续说道,“主上吩咐——以后,若无传召,夏姑娘……不得擅离云山,更不得擅回夏樟宫。” 南衣诧异地抬了下眉——所以蛊美人这是要把自己弄到别处去,眼不见为净? 木魂蛊在身,蛊美人说让她去哪,她也只能去哪。 “好啊。”南衣笑笑,“劳烦七月妹妹与我说下那云山怎么个走法吧。” 蛊美人不想见自己,即刻启程也挺好的,省得碍他的眼。 “会有人领着姑娘一同去。”七月再次伸出手,语气有些生硬,“还有……烦请夏姑娘,将木山令交出来。” 木山令,可以随意出入木山任何分部,且都会得到上宾招到。 所以,蛊美人这是要剥夺她的权利,给她下马威了? 南衣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了木山令,放在了七月手上。 既是他给的,他想收回去也是应该。老子也不是很稀罕这木山令。 七月反手将木山令收入袖中。 “云山那处,会有人接应姑娘。” “嗯,知道了。”南衣拉了拉外袍,“七月妹妹还有什么要说的不?” “还有……”七月挥了下手,两个暗卫立时从别处跃了出来,站在了南衣左右两侧。 “他们二人会护送夏姑娘去到云山。还请姑娘,即刻启程。” 又提了一次即刻启程,这是在赶她走了。 南衣淡淡笑了一下,点点头,“行。我收拾下行李,马上就走。” 转身穿过那两个暗卫中间,往自己住处方向走去。 “南衣。”七月追了两步上来,终于没再生分地称呼她为夏姑娘。 “嗯?”回过头,南衣面上很平静。 七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就……没什么想与主上说的吗?” 想与蛊美人说的? 南衣摸了下鼻子,牵了下嘴角,“那我……祝主上早日康复?” 该说的,不该说的,她昨天晚上都说了。 七月眼中暗了下去,简单拱了下手,“夏姑娘,一路平安。” “好说!”南衣回了个礼,“七月妹妹,你也多多保重。” 迈开步子,远离这片满是药味的房屋,南衣眨了下眼,将面前雪景尽收眼底,心中静得恰如雪下湖面——能离木山远点,也挺好的。 白驹过隙,时光如梭,七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已是夏末时节,正是山林葱郁,枝繁叶茂,蝉鸣声声的好时节。 木山在南,云山在北。 后日就是九月初一,早已赶不回木山。 若是放在两年前,南衣必定惊慌不已。 赶不回木山便拿不到一年一服的解药,拿不到解药,她便小命不保。 但风水轮流转,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不用去求药,就会有人送到她面前。 南衣晃了晃手中酒盅,不紧不慢看着溪边小桥——晏宫主……这会儿还舍不得她死。 此时,她怀中揣着的小瓶,便是今日将将送到的“木魂蛊”解药。 绵绵云山,她已待了整整六月,从未见到夏樟宫任何一人。 云山之中,随她去往何处,自由无比。但云山之界,她却一步不能踏出。 ——呵。这分明就是将老子囚在此处。 第54章 踢了下脚边石块,南衣手一松,那酒瓶啪嗒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里头的酒都洒了出来,混进了潺潺溪水,酒香也弥散开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今日的酒不好喝!” 双手背在身后,南衣拖着步子走上石阶,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她这话是说给暗处盯着自己的人听的。 自从来到云山,南衣原本一直带在身上的易容小荷包被收走了不说,每日还总有人在暗处盯梢,但凡她有一丁点儿要离开云山的意思,立时就有人出现在面前,拦了自己去路。 就连她的衣物,现下都有专人每日检查,生怕夹带了什么不知名的东西。 伸手按了下眼皮,南衣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这层“夏南衣”的易容已经硬挺了六个月,她最近总是借口要“喝酒”才能勉强软了那层皮继续覆在眼睛、鼻子上。可这层皮要是一直没有药水来泡,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彻底不好使了。 到时候不仅真容暴露,夏樟宫的人更是会知道她这两年来压根儿就没以真面目示过人…… ——啊啊啊啊!烦死老子啦! 南衣狠狠跺了下脚,一块本就不结实的石阶平面“噼啪——”一声裂了开来。 老子果然是个武学奇才。默默抬起脚,南衣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那个蛊美人也不知抽了什么风,把她往云山一扔就是半年。半年来,无音无信的,明明之前还说她是个“宝贝”,那他现在这做法,分明就是让宝珠蒙尘,在暴殄天物。 南衣不是没想过跑,但龟息功这个梗已经快用烂了,蛊美人那边一定有防备。现下自己又易不了容,还成天有人看着,简直是插翅难逃。 除非是天降神兵,不然这局面压根儿就是一边倒。 就在南衣愁眉苦脸之时,还真来了“天降神兵”。 “你就是千面?”柳霜霜绕着她转了一圈,“看着也不怎么样吗。” 南衣木着脸行了个礼,“柳宫主慧眼。” 你美,你说啥是啥。 “也不知那晏奚犯了什么眼疾,竟然看上了你这么个……平庸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柳霜霜不屑地笑了笑。她这模样,春柳宫可是一抓一把的。 南衣站在那处任她打量,“柳宫主若真想知道,不如去问晏宫主更为合适。” 她也好奇那蛊美人怎么就瞧上自己了。 “你当本座没问过?”柳霜霜冷哼一声,“只可惜那家伙都快死了 ……”猛然掐了话头,柳霜霜轻轻叹了声气,“本座既答应了,总得帮他把事办妥了。” 快死了?谁快死了?蛊美人? 南衣眨眨眼,“柳宫主刚才说的是……” “澄澄。”柳霜霜提高了声音,压过了南衣的问话,“把人带上,走了。” “是。”一直站在边上的肖澄澄径直走向南衣,起手就要往她劈去。 南衣下意识一缩头,快速避过,诧异地看向他,“你做什么?” 劈空了的肖澄澄面露惊讶——之前去留风城的路上,这夏南衣明明功夫很差,怎么今儿还能躲这么一下了?难道是他动作不够快? 眉头一拧,肖澄澄跃步上前,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往她颈后而去…… 南衣立时一个翻身,缩着脖子再次躲过,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干吗要打我?” 再次劈击落空,肖澄澄面上有些挂不住,抿了唇二话不说直接使了擒拿手就向南衣袭来——他还不信弄不晕她了! “你这人!”南衣急急后退,步伐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嘴上还不住声讨着,“对女人动手,你还是不是个男——” 话音戛然而止,南衣脖子一同,继而眼前一黑,软倒在了地上。 柳霜霜甩了甩砍疼了的手背,看了眼晕过去的南衣,哼了一声,“本座可是个女人。”她斜眼看向肖澄澄,“怎么连你也对她手下留情,该不会也看上人家了吧?” 肖澄澄立时跪了下来,“属下只是没料到她的功夫精进得如此之快。” “这丫头确实轻功不错。”柳霜霜揉着手,不满地用脚尖推了下南衣。 要不是她刚才位置站得好,这丫头又只顾着躲澄澄没来得及回头,她怕是也一下得手不了。 “绑起来,带回去吧。” “是,主上。”肖澄澄上前扛了南衣,随着柳霜霜一同离开了云山。 南衣是在一片嘈杂中醒过来的。 脖子后头还隐隐痛着,她咬牙转了两转,都能听到“咯咯咯”的声响。可惜自己现下手脚俱被绑着,想要揉一揉脖子都不行。 看看周围,天不大亮,而她正被绑成粽子一样,躺在一辆马车里头。 外面闹腾得很,仔细听听,分明就是刀剑相击的厮杀声。 ——怎么个情况?自己这是被柳霜霜从云山带出来了?然后柳霜霜他们遇到截道儿的了? 吃力地挪了身子往马车帘子那儿凑,南衣透过缝隙使劲往外看。 此时正是黄昏,春柳宫的人正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帮黑衣人缠斗着。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拦木山!”柳霜霜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南衣赶忙又挪了身子攀到窗框那,瞅着往外瞧。 春柳宫这次带的人不多,不像上次在留风城浩浩荡荡一大片。粗粗一数,不过数十人模样。 柳霜霜与其中一个黑衣人缠斗到了一块,你来我往。 每每柳霜霜想要眯眼使些阴招,都被那黑衣人一掌直接掀远了好几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这招式有点熟悉啊…… 南衣瞅了一会儿,忽然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这不是东方门的功夫吗! 难不成是师父他们? 激动之情涌上心头,南衣果断扭动身子,直奔马车帘子而去,而后团成一团滚了下去。 “砰——”重重落在地上,她的动静有些大。 南衣顾不上摔得头晕眼花,直接扯了嗓子喊道,“救命啊!” 她这凄厉一吼,震得两方人马动作俱是一顿,纷纷看了过来。 “他们掳人,救命啊!”南衣在地上又滚了两圈,将将把自己翻得正面朝上,就被人提了腰间一下拎了起来。 “撤!”黑衣人提溜了南衣直接就往林子里跑,剩下的人也毫不恋战,二话不说丢了两颗烟弹,立时撤入林中。 一路被拎着狂奔不已,南衣脑袋好几次都被灌木给蹭了个正着,等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时候,早已是一头乱发,惨不忍睹了。 黑衣人来到了一处渡头,登上了早已停在此处的船。 南衣被轻拿轻放地摆在了地上,而后其中一人直接用剑割断了捆着她的绳子。 拉下面罩,那人伸手帮她理了理面上乱发,“好了,这下应该追不上了。” 南衣一听这人讲话就忍不住哽了声音,一个挺身从地上跃起,直接抱上了他的脖子,“大师兄!” “喂,还有我呢。”一只手扒拉着南衣胳膊。 嗯?女的? 南衣转了过来,而后看到了一个小美女。 “靠!” 小美女面色一僵,显然被她这么直白的语气词给弄懵了。 “北库?”南衣放开了大师兄的脖子,不敢置信地用脏兮兮的手直接捧住了小美女的脸,“你怎么这么会长!都快赶上你师姐我的花容月貌了啊!”今年刚虚十三岁吧,怎么能长这么好看了? 嫌弃地拍掉了她的手,北库赶忙擦了擦脸,“师姐,你这也太不讲究了。”浑身是泥,还有树叶,就往人家脸上摸! “哪有……”南衣抹了把脸,立时将灰糊匀了,但她毫不在意,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你们怎么来了?” 东方冠拿出一块巾帕递给了她,“师弟那边,研出木魂蛊的解药了。所以,按先前说好的,我们来带你走了。” 这一年来,南衣身为夏樟宫的千面大人有了很多自由空间,也想方设法与莫西今偷偷传了消息。 “有……解药了?”南衣睁大了眼,拿着帕子的动作停在空中。 东方冠点了下头,“有解药了。” “真的?” 南衣说话声音都在抖。 “真的!”北库看不下去她这副模样,直接夺了帕子就帮她擦脸,“一年一颗,你活多久就能服多久。” 一把按住北库的手,将那帕子捂在脸上,南衣狠狠压着眼睛,好叫泪水不丢脸地胡乱流下来。 “老子就知道……老子就知道!”南衣肩头都跟着颤了起来,“小今今就是靠得住!” 感觉到手中帕子一点点被浸湿,北库鼻头也有些酸酸的。 “师姐,别哭了……” “我才没哭!”南衣依旧压着她的手,“老子这是在洗脸!” 东方冠叹了一声,伸手摘掉了她脑袋上几片树叶,“是得好好洗把脸,师父还在前头等着我们。” “嗯嗯嗯。”南衣捂着脸不住地点头,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喜极而泣,这哭得根本就停不下来,连呼吸都要抽抽了。 老子自由了,老子终于自由了!那破木山,该死的蛊美人终于困不住老子了! ——只可惜那家伙都快死了 …… 柳霜霜的话不期然从脑中闪过。 南衣狠狠甩了下脑袋——那妖怪是死是活,关老子屁事! 船在江中顺流而下,静夜晚风,粼粼江面柔了船头灯光,映了空中月轮。 终于擦净了脸,洗了头,南衣也卸掉了快要不行的易容。 “师姐,你还真挺好看的。”北库托着下巴,眨着眼很认真地看着她。 “可不是!”南衣美美地擦着头发,“你这丫头的长相就是随我才能这么好看,这叫近朱者赤,懂不懂?” 北库撇了下嘴,“我又不是你生的。” “真是太可惜了。你要是我生的,铁定比现在还能美上一倍。”南衣厚颜无耻地往自己脸上贴金,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北库默默转头——果然论厚脸皮,整个师门,师姐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对了,我在云山,你们是怎么找到的?”她最后一次传消息就是在去到泰江城分部之前,那之后,就一直没机会与他们联络了。 “我们不知道你在云山。”北库答道,“但有人传消息给我们,说柳霜霜要去接千面大人,所以我们是跟着她一路来的。” “有人传消息给你们?”南衣梳头的姿势停了一下,“什么人?” 那岂不是证明那人也知道东方门的存在?更知道东方门与自己一直有联系? “不知道。”北库摇摇头,“就是一封突然寄到的信上说的。” 信?南衣蹙了眉头,琢磨起来。 ——既然此人能知道柳霜霜的动向,证明一定是木山内部的人。可什么人有必要救她呢?救了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总不至于,他连西今研出了解药都知道了?毕竟西今若是没有研出解药,东方门的人也不会来救自己,她可还要在木山继续混着呢!</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师姐。”北库拉了拉她,“你想到什么了吗?” 南衣继续梳头,“管他呢,反正逃出来了。不论那人是敌是友,目前我们还是有好处的。” “这倒是!”北库深有同感,“那师姐,你这次还要死遁不?” 之前南小公子掺和到木山事件里头,就被师父下令直接死遁了,那这一次的“千面大人”是不是也要来一次死遁。 南衣犹豫了一下——她再死遁一次,木山那边会信不?尤其是什么都知道的蛊美人。 “之前死遁,是因为师父担心整个东方门被牵扯进去。”南衣想了想,分析道,“但现在,师父既然同意大师兄带着人来光明正大的救我。证明师父那里,应该已经有了打算。不如,等见到师父再说吧?” 北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师父就在前面的镇子里。” “为什么师父没来?”南衣突然想到,论功夫师父最厉害,虽然说杀鸡焉用牛刀,但师父没道理单独留在镇子上啊。 “师父他……”北库声音低了下来,“最近身子不是很好。” 第55章 一路沿江而下,自从听到北库说师父身子不好,南衣就忍不住忧心忡忡。 那老头一直看着活蹦乱跳的,怎么突然就身子不好了呢? “师父身子看过大夫没?大夫怎么说?” “看过了。”北库欲言又止,神情古怪,“反正师姐你见到……就知道了。” 还弄得神神秘秘的?南衣觉得事情不简单。 以前东方门都就零零散散几个人,这一次师兄来救自己,轻轻松松就带了将近十几个人出来。 以前为了不暴露,现在怎么就突然这么高调了?难不成师父找到了靠山? 百思不得其解的南衣满面愁容地跟着他们去到了乌陵镇,一路进了一家看着还挺新的大院,院子里有好些人正在劳作。院正中摆着一张躺椅,还知着把大伞遮阳,躺椅上躺了位长发女子,盖着条薄毯。 听到他们走近,女子缓缓睁了眼。 北库、东方冠立时上前行了礼,“师父。” 女子点了下头,转向了呆立在一旁的南衣,“嗯,小南回来了。” 轰隆隆—— 南衣脑中闪过一道晴天霹雳……啥? 面前女子看着年近五十,已有华发,却难掩面容柔美,肤色白净,想必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 南衣站那半晌,嘴巴抿得紧紧的,就一直看着榻上人,一动不动的好似立柱一般。 ——自己出门三年,回来师父直接老头变美女? “师姐。”北库跨步过来,拉了拉她的袖子,“这真是师父。” 榻上女子叹了声气,坐起了身,“南丫头,你这脑袋瓜子里头,是不是有一堆问题要问为师的?” 南衣点点头,没有发声,眼睛里渐渐有了几分委屈,还有控诉。 对上南衣视线,女子扶额叹息——这丫头太聪明了。瞧这模样八成是把事情都串起来想了。 东方冠出声让边上人都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偌大的庭院里只留了他们师徒四人。 女子看向南衣,抬了下眉,语气恹恹,“有话就问吧。这回师父不再瞒你了。” 南衣手垂在身侧,捏了袖子,稍稍犹豫,问了第一个问题。 “师父的真名是什么?” 东方异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名号,论年龄论资历绝对应该是个将近七十老头。 “东方雨。”女子拉了拉身上盖着的毯子,有些拘束,“为师是东方异的关门弟子。真正的东方异二十年前就死了。”所以她才借了东方异的身份一直藏到现在,隐在慈坊。 “师父是不是一直在躲什么人?” “是。”东方雨点头。 “那师父要躲的人是不是和木山有关。”南衣再问。 “是。”东方雨额头都冒了微汗——这丫头实在是太聪明了,不点就透啊。 南衣深吸一口气,道,“师父你之所以特地让我死遁,还把我远远送到南林去。是不是不仅仅为了让我不与木山瓜葛,也是为了不让木山发现你?” 就自己一个被师门远远地抛在了外头,虽然她做错了事,显露了削骨针,但若不是这么做,她早就死在叶舟的木山藤,或者晏奚的控心蛊上头了。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师父明明可以用东方异的名号直接吓退木山人,却偏偏自己抢先示弱,直接让徒弟死遁,而后更是整个门派都搬出慈坊。 还有,明明东方门是名门正派,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偏偏一直隐在慈坊,坐着美容药水的生意,生怕被人发现。 表面上看着没什么问题,但要是所有事情串在一起,立时满是蹊跷意味。 呃……徒弟太犀利了。 东方雨表情微僵,最后,点了头,“你说的……倒是没什么错。” 视线游离,东方雨有些不敢看南衣。她这徒弟聪明、通透,但其实心思敏感得很,这会怕是得伤心了,“为师,也有很多无奈。” 南衣闷闷地不说话。 “但现下一切雨过天晴。”东方雨露出慈爱笑容,尽量放柔了语气,“我们师徒又能在一起了。” 南衣看看北库,又看看东冠,“师兄、师妹他们都什么时候知道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也就这几个月。”东方雨心虚地抓了抓耳朵,这倒是老头的习惯动作。 几步走到躺椅边上,南衣用脚勾过一张矮凳,径直坐了下来,“好,接下来师父不如与我仔细说说,这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个回事?你怎么突然就以真面目示人了,还有院子里这些人都哪来的,还有……师父你的身子怎么就突然不好了?”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东方雨松了口气——这丫头还是关心自己的。 “事情吧,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南衣把凳子又搬近了一点,扬了脑袋看她,“师父,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东方雨:怎么一换成女装,自己的气场就被这混徒弟给压下去了? “不如,由我来说与师妹听吧。”东方冠适时插了进来,东方雨立时面上一松。 “对对对!就让你师兄来说,他都知道了。哎哟……为师这身子不舒服,还得再歇歇,多歇歇。”边说,那东方雨边忙不迭地往下躺了点,拉了毯子就往脸上盖,一副气虚体弱,不睡不行的模样。 南衣心中压着气,盯着那毯子看了一会儿,到底是放过东方雨,转头看向了东方冠,“师兄,那你且说仔细些。” 看着她气得有些发鼓的腮帮子,以及满脸严肃皱起的眉头,东方冠点了下头,“好。” 这事,确实说来话长,具体还要说到二十多年前…… 那个时候,东方雨是木山的红人,木山主身边的四大长老之一。 当时的木山主正是木山的开派师祖,也就是传说中五十多岁因练功走火入魔而死的那位武学奇才。木山主使的木剑便是木山因而得名的那把木山剑,百战之后又被称为了“血剑”。 “师父是木山的人?”南衣诧异了。竟然还是长老级别的。 “是。”。 二十年前,木山主突然身故,木山立时大乱,东方雨趁乱逃脱,一路北上,逃到了慈坊。 巧的是,正是从那日之后,木山才变成了武林中的“小朝廷”。与其说是小朝廷,还不如说是木山成了朝廷安插在江湖中的一根钉子。 南衣面色凝重起来,“既然如此,那师父为何又突然显露了真正身份?”东方雨当初从木山逃走,还特地隐姓埋名,易容偷生二十年,证明一旦被木山发现,师父她就可能会有危险,说不定是因为知道什么木山的大秘密。 “因为,终于有人要对付木山了。”这是东方冠的回答。 南衣一下就听明白了,要对付木山,就需要事出有因,而还活着的东方雨必然成了关键,这也是为何东方门原本人丁不旺,却突然有了这么多侍卫的原因。想必都是对付木山的人特意派来的。 “那师父先在明处,会不会有危险?” “是师父自己决定的。”东方冠垂了眼睫,“其实师父她……” “嗯,你师父我没几日好活了。”东方雨突然插了话,掀了毯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南衣,“老子都这样了,你这丫头刚才还给我脸色看,一点儿都不孝顺!” “师父……”南衣懵了。 东方雨噘噘嘴,白着一张脸,“哼!刚才还质问我来着。现在就只会哭丧个脸,你师父我这还没死呢!别乱给我找晦气。” “怎么就……” 不等南衣说完,东方雨继续插嘴道,“人吗,生老病死,正常得很。你师父我多活了这么些年,值大了。”侧过身子,东方雨斜了她一眼,“来,还不快来给为师我捏捏肩。躺的久了,我这脖子她不太得劲。” 闻言,南衣木木地走了过去,伸手攀上了东方雨的肩头,却被指下的触感惊得不由缩了下指尖。 先前因被东方雨的女装震撼,自己没有太注意,这躺着的人分明已经瘦成了一具骨架子。 南衣立时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师父,你这病……看过大夫了吗?” “看过了。这不让我多晒晒太阳,好好养养吗?” “那还……养得回来码?” 东方雨无所谓的摆摆手,“那怕是难咯……捏轻点,老子就这么点肉,经不住捏的。” 油尽灯枯,她偷活了这二十年,也不算亏了。 南衣放缓了动作,不声不响地继续帮她捏着肩,眼眶涨得生疼。 三年不见,怎么什么都不一样了呢? 过一会儿,东方雨似是睡了过去,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呼吸很轻。 “师父进来总是比较容易累。”东方冠解释道,伸手帮东方雨又多盖了层毯子,“小南,过两天师弟也会回来。最后这段时日,我们且多陪陪师父吧。” “好。”南衣哽着声吐出这一个字。 “师姐。”北库过来,拉住了南衣的手,“师父说了,在她面前不许哭丧着脸,她见到了,心里不舒服,会对身子不好。” “嗯。”南衣伸手抹了两下眼睛,又摸了下北库的脑袋,认真道,“都听师父的。” 就在南衣一行人到了乌陵镇之时,弄丢了人的柳霜霜也黑着脸回到了木山。 “柳宫主,这一路可还顺? “别找了,人刚从云山带出来,就直接被劫了。”对上七月往自己身后投去的视线,柳霜霜冷冷打断了她问话。 “被劫了?”七月大惊失色,“那南衣她……” “呵。来的人就是特意劫她的。”柳霜霜很是不爽地从鼻子出了口气,“哼!这个千面,八成和那帮人是一伙儿。我到看到了,劫走南衣的时候,他们动作可注意了。”轻拿轻放,倒是挺重视的样子。</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柳宫主,您这儿可能辩出劫人的……都是什么来头?”七月面露焦急,赶忙问道。 柳霜霜有些难堪,“那帮人都穿着黑衣,武功招式……各不相同。但与我交手那位,内功倒很是不错。我每次想要使媚术,都被他硬生生一掌隔开。不过,既然我事情没做到,无功不受禄,这东西,还是还给你们主上吧。”匆匆从怀里掏出一物摆在桌上,柳霜霜转身就溜了——自己这回儿事情办砸了,晏大宫主怕是要气得七窍生烟了,她还是先走为妙。 “柳宫主!”七月要去拦她,却见迎面甩来一条鞭子。 柳霜霜头也不回,“别来找我啊!要找就找劫道的去。我春柳宫还伤了好些个人呢。” 七月无奈,只得带着消息退回屋内。 “主上,夏姑娘她……” “人呢,我听到柳霜霜的声音了,是带回来了吗?咳咳。”晏奚很是熟练地擦去嘴角点点血迹,较之半年前,此时的他半倚榻上,看着清瘦了许多。 七月紧了紧拱着的双手,一鼓作气道,“夏姑娘出了云山,就被人劫走了。柳宫主说,怀疑劫她的……可能是与夏姑娘一伙的。” 一伙?晏奚神色立时冷了下来,起身从榻上站起,“准备一下,本座要亲自去找找。” “主上。”七月立时拦住,“您的身子……” “本座好得很!” 第56章 回到师门的日子,南衣感觉时间仿佛变得柔软了。 不用再成天担心木魂蛊,担心易容会暴露,担心小命被人捏在手上。 许久都没有这种踏踏实实的感觉了,就好比夺命奔跑了许久,忽然就缓了下来。木山种种,夏樟宫种种,好似大梦一场。想到自己还做过几个月的冬柏宫宫主,她就觉得不可思议。 看到南衣发愣地看着窗外,北库上前晃了晃手,“师姐,你在想什么呢?” 视线凝到北库身上,南衣挥了两下手中扇子,“我在想啊……今天真挺热的。” “是啊,都透不过来气了。”北库点点头,往她扇风的方向站了站。 今日闷得不行,瞅着天色像是要下雨。 东方雨从一早开始就不大舒服,喝了药便一直躺在屋里,胃口也不怎的好,中午只吃了半碗粥就说吃不下了,哼哼唧唧地咕哝道,“为师想吃肉,大鱼大肉。等到了下面,一定要好好吃上一顿。” 那话听得南衣和北库眼泪都下来了。 东方雨如今是沾不得半点荤腥,不然便会吐得昏天暗地,好几回胃里都吐出血来了。 看了眼窗对面的屋子,闻着院里漫着的中药味道,南衣问道,“师父这病,都找什么人诊过?” 北库摇了摇头,“能看的都看过了……莫神医也看过了。只说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连病症名字都不提了,这便是真没办法了。 南衣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堵得怪难受的,眼眶眼看着又要红了,她快速挥了两下扇子,凉风刺得鼻头也酸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她把扇子往北库手里一塞。 “屋里闷得慌,我出去走走。大师兄回来的话,记得帮我说一声。” 北库握着扇子柄,乖巧地点了点头。 南衣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北库摇头,“我也想睡会儿。” 闻言,南衣叮嘱了下,“那你睡的时候脑袋别冲着窗,吹着了头疼。” “嗯嗯嗯。”北库点着小脑袋,冲她挥了下手,“那师姐你别走远了。” “就门口溜达下。”南衣摆摆手,走了出去。 南衣沿着门口的石子路不紧不慢走着,想着等会儿若是下雨了,回去也快。 乌陵镇是个沿江的小地方,不算出名,但人也不少,哪怕天气看着不怎么好,这小路上也不时有人从她身边走过。 南衣走了没一会儿,眼看快到镇中心那块了,便又折了回来,慢慢往回走。 远远看着便知那块人来人往。太热闹的地方,她没心情去。 一辆装着枯草的牛车从她身边经过,赶车的老大爷看着挺急,一个劲儿地赶着那牛,碾过一块大石的时候,都差些翻了车。南衣见状,还伸手绑着扶了把。 “谢谢姑娘了!”老大爷一边道谢,一边手下不停,那吭哧吭哧的老黄牛也走出了挺远。 南衣继续手背在身后,贴着路边走。 哒哒哒—— 一辆马车从她身边经过,马蹄声声,车轱辘也蹭到了那块大石,差点儿就偏了道,也是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 南衣往边上又避了避,没抬头继续往前走。 看来是快下雨了,大家都急着往回赶。 如此一想,她也稍稍加快了步子。 “吁——”身后忽然传来急拉停马的声音。 南衣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马车窗帘子一下掀了起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托着一个熟悉的小木盅伸了出来。 这是…… 南衣眨眼看了两下,只听得马车里忽然传出了一声,“就是此人。” 蛊美人! 现下周围就她一人! 南衣立时拔足狂奔,轻功使到了极致——自己到乌陵镇不到半月,这厮竟然直接找过来了! 他们一行可是陆路换水路,又换了陆路,再换了水路,绕了好些弯子的,他是怎么一上来就知道自己在乌陵镇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不敢回头,她能感觉到身后一有人紧紧跟了上来,从这速度看,除了七月绝无他人。 圆圆脸的七月,轻功在自己之上,现下追不到,但一炷香后就未必了。 南衣猛一侧转,钻进了一旁的竹林里头。 七月紧跟而入。 穿过竹林,南衣踩着篱笆就上了屋顶,而后弯腰一滚,直直落入两个屋檐间的细小缝中,蜷着身子贴在墙面,好叫那屋檐遮了身形,一动不动。 七月穿出竹林,正见到一圈一人高的篱笆,二话不说也攀了上去,却找不见南衣人影了。在屋顶上跃起落下寻了几处,都没见到人,她只得抿了唇快速回了马车那处。 见她一走,南衣立时钻了出来,娴熟地翻墙入户,径直走向躺在床上的北库,“木山的人找我来了,我得走了。” 被拉起来的北库还有些半梦半醒,揉着眼睛没听明白。 南衣顾不上太多,快速拿了几样重要物什放入怀中,便径直又往窗那边走了过去,“师父那儿,我来不及道别了,他们有东西能找到我,你帮我与师父和大师兄都说一声!” 北库总算醒了,大惊失色地唤了她一声,“师姐!” “走了!回见!” 话毕,南衣直接又翻了出去,一路沿着后后头小道直往渡口奔去——蛊美人坐的是马车,目前走水路最安全。 “小南?”正往回走的东方冠看到了一路狂奔的南衣,快步拦住了她,“这么急要去哪?” “大师兄!”南衣一边说话一边掰他的手,“木人的人找来了,他们能追踪到我。我得先走了。” 东方冠直接握紧,将她拉到面前,“为何要逃?” “那人会蛊,我们对上他可能会吃亏。”南衣急得不行,却挣不动内力强悍的大师兄。 “不打过,怎知打不过?”东方冠依旧牢牢拉着她,“南衣,你也说了,他能追踪你,难不成你要一直这么逃下去?东方门既已出山,就万万没有再让你一个人顶着的说法。” “可是……” “没有可是。”东方冠将她两手都拉住了,凑到她耳边,稍稍压低了声音,“师父的功夫已尽数传于我,无论何人,皆可一战。” 南衣一下睁大了眼睛,仰头望他,“你说什么?” 东方冠看向她的眼睛,坚定道,“我说,以后,无论何人,何事,都会有师兄在你前头挡着。” “呵,真是好一个郎情妾意。”突兀的声音传来。 蛊美人执着手中木盅,随着七月一同从一旁屋檐跃下,而后被她扶着站直了身,视线死死盯着面前几乎算得上是相拥姿势的两人。 南衣立时反手拉住东方冠,脚下一跃往后退去,“此人会蛊,必须离他二十丈开外。”蛊美人的必杀范围正是二十丈。 听到她的这句话,七月面色一变——这是主上绝对不能外露的秘密。 而蛊美人站在那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看着南衣和东方冠相握着的手,只觉怒意上涌,心底有什么越发不受控制起来。 深吸一口气,晏奚冲着南衣的方向遥遥伸出了手,“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过来,本座既往不咎。” 见状,南衣拉着东方冠又退了两步,悄声问道,“师兄,这个距离,你可有方法打晕那人?” 二十丈…… 东方冠露出为难神色,“掌风最多只能波及十丈。” 照理说,十丈距离已是内家功法的绝顶高手,但在蛊美人的二十丈必杀蛊技面前却是大大不够了。 “那若是加上用暗器呢?”南衣背过身,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保命针”,偷偷递与了东方冠。 东方冠眼中一亮,“二十丈不在话下。”将内力注于针上,便如离弦之箭,可百步穿杨。 南衣面露喜色,“那我们就这么办!” 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交头接耳,毫无间隙,晏奚伸出去的那只手都因怒气而颤了起来,“南、衣,若你再不过来……” 话未说完,东方冠单手一挥,一根针便疾速向蛊美人袭来。 “主上!”七月眼疾手快,翻身一跃,便将那针踢了出去。 “叮——”针入石墙,钉入三分。 东方冠皱了眉,“那人动作极快。” 南衣咬了牙——刚才出其不意的一针都能叫七月给挡了。现下她有了准备就更不容易了。 直接从怀里连拿几根针,“师兄,一起放。”话毕她还眨了下眼。 东方冠心领神会,衣袖一挥,直接放针。 “叮叮叮叮叮”七月舞着短剑连挡五根,却见五根之后紧接又来了两根,距离太近,她直接上手去夹,但针上内力太足,七月连退五步才止住退势。但夹着针尾的指甲都裂了开来。 未等她停歇,又有针破空而来。 直到十指尽伤,七月仍是木着脸接下了所有针。 南衣满面骇然。 七月知道保命针,所以她去执针的时候都特地挑了针尾,以防被迷药沾到。为此,大师兄特地混淆了针的朝向,还专门使出巧劲让那针在空中横转了,但哪怕这样……七月都接下了。 南衣背后瑟瑟冷汗,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太小看木山了。 第57章 近战师兄必然不惧七月,但现下只能远战,师兄内力的威力便大大打了折扣。况且七月身形如此之快,借用暗器一时半会儿也攻不下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0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看着七月十指染血的模样,南衣心中已经开始暗暗叫糟。 自己今日被这么轻易地就找了出来,可见那蛊美人先前说的子母追踪蛊只有一里范围怕也不尽其实。又或者……他还在自己身上又下别的蛊了? 乌陵镇距离木山已近千里,他们却能在半个月内就寻了过来。 而且,现下自己分明就不是“夏南衣”模样,蛊美人坐在马车中就直接辩出了自己,靠得应该就是那个木盅里的什么蛊。 这么看来,就算自己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揪出来。木山……果然名不虚传。 扫了眼对面,南衣心里隐隐发慌。 蛊美人一直站在那处,正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视线如有实质般,冷冷定在她的脸上。毫无疑问,自己这次是真惹到他了,隔着二十丈距离,她仿佛都能觉到他周身的怒意。 “小南?”发现南衣面色微微发白,东方拉了下她的胳膊,“你不舒服?” “没有。”南衣低低回了一句,越发感觉对面视线又厉了几分。 “七月。”蛊美人忽然开了口,“退下。” “主上?”听到他的吩咐,七月诧异地回了下头。 “退下。” 晏奚的声音听得七月心中一惊——主上……分明已有了杀意。 七月赶忙侧退了一步,“是。” 见晏奚托递过来了手中木盅,她立时小心接过,不让指尖的血蹭到木盅,而后撤到了一旁,不敢多话。 视线从南衣面上缓缓移到了东方冠的身上,而后又再次落回到了南衣这边,晏奚冷笑了一声,“他便是你要离开的原因?” 东方冠上前一步,半拦在了南衣面前,“我师妹之所以会去到木山,本就是一场误会。阁下……” “一入木山门,做鬼木山人。这句话,不是白说的。”晏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而后双手缓缓抬到了胸前,“你以为,木山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东方冠正要说话,南衣却拉住了他,抬起头,正对上了晏奚目光。 “我从没想来过。木山,本就是你们强着让我去的。”凭什么她不能走! 晏奚手在袖中虚虚拢起,指尖微微发颤,“那又如何!本座都可以不杀你,你为何就不能留下!” 什么?不杀我?你不杀我,我就该感恩戴德? 南衣气笑了。 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听语气也该是“本座都可以为你死了”才够格! 深吸一口气,南衣道,“我是怎么到的木山,又是为何留在木山,晏宫主,还需要我与你再一一说明吗?不杀我?你将我禁在木山,囚在云山,这与杀了我又有何分别!” “可你既已留下,就没有走的道理。”晏奚语气也硬了几分。既然招惹了,就断容不得你与他人在别处逍遥。 “呵。”南衣气得几乎无语,“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两年时间,老子早受够了! “咳咳咳……”蛊美人咳了两声,视线牢牢锁在她面上,“南衣,你若现下过来……那还来得及。”你若过来,本座便收手。只要你过来,我便收手。 此时的晏奚眼睛正一点一点变成纯黑颜色,双手虚拢在胸前站在那处,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诡异起来。风起,宽大的衣袖缓缓摆动,隐隐露出他苍白的小臂,一点一点,那手臂都死变成了瓷质的白色。 这是什么妖法? 南衣有些被他的模样骇到,一时没有答话。 “她不会过去。”东方冠侧行一步,将南衣整个儿挡在了身后,正视晏奚。 “过不过来,轮不到你替她答!” 南衣默默咽了口唾沫,壮着胆也答了句,“我不会过去。” 晏奚彻底沉下了脸,“这是你自己选的。” 打开了双手,他的眼球彻底变成了黑色,凡是露出的肌肤都仿佛漆了层瓷膜,诡异万分。 忽而,他牵了下嘴角,“既不过来……那就去死!” 情况不对! 南衣一把拉过东方冠,使了轻功掉头就跑。 被这么突袭一下,东方冠没反应过来,被她拉着足足跑了十几步。 七月并没有追过来,追过来的是蛊美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蛊美人。 现下的蛊美人正脚不沾地地疾速向他们袭来,仿佛借助了什么不知名的力量能够悬在空中。 活这么大,南衣从没见过如此可怕的功夫。 晏奚边追边对着他们甩了下衣袖,只见到一团黑烟突然袭来,南衣迅速一避,烟雾打到了身边泥墙,竟直接蚀出了一个洞。 南衣大惊失色,真有了一种被妖怪追逐的感觉。 “快去江边!” 这绝不是常人能有功夫! 东方冠察觉不对,立时反手也拉了南衣,两人一同快速往江边而去。 晏奚紧追不舍,整个人就如傀儡一般不知疲倦,不知停歇。 瓷面黑瞳,还有那半漂浮在空中的样子…… 七月站在原处,看着晏奚,吓得都软了腿。此时此刻,她不能、也不敢跟过去。 ——这、这便是主上传说中的“蛊化”。蛊化之时,凡被主上注意到的活物……都会死。 “轰隆隆——”天上忽而响起了阵阵雷鸣,眨眼间,大雨倾盆而下。 南衣和东方冠顶着雨不顾一切地往江边奔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路上空无一人,百姓们都因这倒霉天气躲回了家中,蛊美人只一个劲儿地追着他们二人,速度从未放缓。 ——前面就是码头了! 南衣浑身已然湿透,雨水重了衣衫,她的身形也因此而慢了几分。 可那妖怪晏奚压根就是无知无觉一般在跟着他们,趁她稍慢这会儿,便拉近了不少距离,如影随形。 “师兄!十丈之内了!”南衣急急提醒道。 闻言,东方冠径直一个掌风扫了过去。 蛊美人轻轻一飘,避开了要害,仅被扫到了左臂。 一声脆响,蛊美人的左臂荡了下来,但他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因此变缓。这架势,哪怕将他四肢打舍,也能一直浮在空中追来。 东方冠又是一掌,蛊美人堪堪避过。 而这会功夫,他们终于踏上码头,南衣拉着东方冠毫不犹豫地就往水里跳了下去。 江水本就浑浊,再加上此时乌云遮天蔽日,大雨狂风,甫一落下,压根儿什么都看不清。 南衣憋着气与东方冠一起潜在水里往前游,一丈、两丈…… 许是风浪太大,游着游着,她忽然就寻不到身边的人了。 师兄?师兄! 焦急地四下摸索了一番,却什么都没触到——师兄不会被那妖人追上了吧! 情急之下,南衣探出头来,想从江面看上一眼。 可将将探头,一片黑烟就从她头顶空中直落而下。 不好! 南衣急急下潜,躲入水中,那黑烟碰到江面便散了开来。 但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南衣下潜的地方纵身跃下,如利剑一般追到了她的身侧,未受伤的右手直直向她探来,带着蛊美人独有的香味。 江水虽然浑浊,但近在咫尺南衣还是看清了,蛊美人正睁着全黑的眼睛,顶着瓷白的脸庞,面无表情地伸着右手。 而那手,下一刻,便以非人的速度直直插入了她的胸膛…… 唔…… 那一瞬间,说不上疼痛,而是胸口一闷,接着耳边的水流声被无限放大。 二人四目相对,南衣吐出一片血水,散入江中。 ——靠!这回真要死他手上了…… 蛊美人全黑的眼球一点一点褪回了正常颜色。 他看清了两人现下状况,更感受到了右手触及的温热。 三情蛊瞬间炼化,唤醒了他的神志,也让他真真切切看到了自己杀掉南衣的过程。 晏奚整个人僵在了那处,不敢动,一动都不敢动。 又是一口血,南衣这会儿终于觉出了疼,那是被人从中间狠狠一刨为二的疼痛。 她看着他,眼中渐渐失了清明。 “南衣!” 一声怒吼,头顶江面被掌风劈开,也瞬间打开了晏奚。 他的手从南衣胸口抽出,鲜血立时泉涌而出。 东方冠直落入江中,一把捞起南衣,匆忙封住她几处大穴,而后死死压住了她的伤口。 南衣动了动唇,却是连师兄两个字都没说出来,雨水落在她瞬间惨白的面上,模糊了她的全部视线。 ——真疼啊…… 主上? 看到浑身湿漉漉走回来的晏奚,一直留在原处的七月有些不敢上前。 晏奚走得很缓很缓,毫不顾忌现下的瓢泼大雨,一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干干净净,冰冰凉凉,不见一丝血迹,一毫温热。 忽然,晏奚的身形踉跄了一下,神情迷茫地抬头看了下前方,继而直直倒了下去。 “主上!” 七月一个快步闪到他身边,一把将人扶住。 此时的晏奚已经昏了过去,嘴角正有血在往外涌。 七月赶忙背起他,急急几个起落就往马车的方向而去——主上好像受了很重的内伤! 第58章 ——南衣…… 浑浑噩噩之中,晏奚一人独走于茫茫夜幕之下,只见江水连天,乌云万里。 天地间无风、无月、无星、无声,万籁俱静。 踏步而行,临水而望,远处渐渐现出一人身影。 缓缓而来,那人面孔千变万幻,时而是一清俊少年郎,时而是白衣翩翩女子模样,时而是沉稳男子,时而有倾城颜色,却陌生万分…… 有人声亦遥遥传来,似在唤他。 林公子?主上…… 不离兄?晏宫主? “你过来。”他说,“只要你过来,无论何种模样,本座都辩得出来。” 但那人影却与他挥了手,声音悠悠远远——“我过不来了。” “为何过不来?”他慌忙走上前,都已踏入了江中,湿冷的江水漫过膝头,“不过这些距离,为何你过不来。” “因为……”变幻的面容缓缓定在了最后那张美丽女子的脸庞,她伸手捂住了胸口,缓声道,“我死了啊。” “不可能!”他急急再往前,“我看得到你,你怎会已死?” “你忘了吗?”女子微微一笑,放下了手,胸前绽出一片血色花蕊,“你忘了吗?就是这处。”血色越染越多,顷刻便漫了她的全身,“明明是你亲手……” “住口!”他慌了神色,厉声喝止,“停下!让这些……都停下!” “停不了。”女子双手张开,仰面倒了下去,声音缥缈而遥远,“我停不住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刹那一片血色花海,染了天,染了地,染了整个江面…… “停下!我让你停下!”他疯狂想要去到她所在之处,可那江面却忽然翻涌起来,无数浪花将他绊住了脚,牵住了手,半步前行不了。 女子从空中落入了江水中,溅起一片血色水花,只一瞬,便彻底不见了踪影。 ——南衣! “南衣!”晏奚猛地睁开了眼,额上冷汗连连。 “主上!”七月一个闪步,凑到了他的床边,“您醒了?”他已经昏睡了整整五日了。 看清七月面容,晏奚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人呢?” 七月面露诧异,“什么人?” “南衣……夏南衣她人呢!唔……”胸腑传来剧痛,叫他忍不住松了手。 “主上,您被他人内力所伤,内腑受损。”七月扶他躺下,“大夫说了必须静养。” “她……人呢?”晏奚侧过脸,死死看着七月,“她在哪?” 七月低了头,没敢说话。她不知道夏姑娘在哪,也不知道夏姑娘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那一日只主上一人回来了,主上回来的时候蛊化已经解除。 晏奚忽而想到了什么,急急用视线寻找起来,“追踪蛊!本座的子母追踪蛊在哪?” 七月面上闪过一丝异样,她退到一旁,执了木盅,站在了床边。 木盅里便是放了子母追踪蛊的母蛊,子蛊正在夏姑娘身上。主上便是依着这母蛊一路来到乌陵镇,寻到了夏南衣。虽然母蛊只有子蛊出现在一里范围内才会红光闪动,但无论离得多远,母蛊都会一直朝着子蛊的方向。 “给我!”晏奚伸出手,眼中急切。 七月抿了下唇,“主上,这母蛊它……” “给我!”晏奚加重了语气。 七月一咬牙,直接单腿下跪,将木盅双手递了出去,正摆在了晏奚面前。 晏奚吃力地支起了身子,顾不得肺腑疼痛便低头看向了木盅,只一眼,他的声音便禁不住颤了起来,“母蛊……碰过了血?” 木盅里的母蛊已经挺成了直直一条,变成了通体灰色,就如一个小石块。 “是。”七月低了头,不敢看他,“主上你回来的时候吐了血,属下当时忙着带您去寻医师,没注意到血进了里头。” 晏奚一把打掉了木盅,目呲欲裂地看着她,“母蛊碰了血!你让本座再如何寻她!” “主上息怒。”七月立时伏跪了下来,撑着地面的指尖隐隐发抖。 “咳咳咳……”晏奚咳出了声,随意用手擦了一下嘴边,见到鲜红颜色,他脑海中又想起了漫天血色,“去找!咳咳……派人去找!将她找出来!” “是!”七月俯着身子退出了屋子。 侧躺在床上,晏奚因为疼痛而蜷了身子,低低咳着,眼框一点点泛了红色——她没那么容易死的。 那一日,晏奚被突如其来的掌风扫到了岸上,等他缓过神,站起身看向江面时,已不见了那个两人的踪影。 她没那么容易死的。他没看到,她便没有死。 她被东方门的师兄救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之前那么多次,她都死里逃生了的,这一次一定也会,一定也会的…… 不住想着,晏奚的整个人都颤了起来,右手死死攥紧,指尖一点一点扣入肉中。 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她血肉的触感,温热而又残忍…… “碰——” 下一刻,他将自己的右手狠狠砸在了床沿,骨骼脆响,指骨变了形状。 十日后,下游发现了两俱被泡肿了的尸体,一男一女。 女子鲜血流尽,胸口有一一掌宽的窟窿。 男子死死抱着女子,浑身没有外伤,死因却是……溺水而亡。 很快,这两俱尸首便被人一路运到了晏奚面前。 死者身上的衣服正是那一日南衣与东方冠所穿的模样。 “不可能!”看着地上两俱泡肿的尸体,晏奚直接出声否认,看了眼男尸,他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那人明明会水,且武功高强,不可能会溺死。”一定是假的,一定是作假。 负责勘验尸身的仵作小心翼翼道,“在下也甚是奇怪,为何溺水而死之人会没有丝毫挣扎迹象。他这模样……更像是力竭昏迷后被溺死的。” “力竭?”晏奚更不信了,“那人内力浑厚,绝不会轻易力竭!” 七月看着地上尸体,忽而出了声,“主上,属下有一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晏奚视线扫来,“什么猜测?” “若是……他为了给另一人续命,拼命耗了内力,也不是不可……” “住口!”晏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神色,而后果断下了断论,“你说的,不可能!” 他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七月抿了下唇,又道。“可这女尸的肩上也有两处旧伤,就连手骨也有伤,那位置、形状都与夏姑娘当初接六月的剑时,划到地方的一模一……” “一副一样又如何?”晏奚再次打断了她的话,看着那两具尸首,冷着脸道,“身高相仿又如何!他东方门想要作假,什么做不到!” 他不认,他不信!他见过的,晏隶的尸身都能被彻底弄成他的模样。 更何况这两具尸首本就被水泡得面目全非,仿这些伤口对她南衣来说根本就是易如反掌!</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七月没敢再说话。 无论自己现下说什么,主上都不会认。 他不肯承认夏姑娘已死,就算是铁证如山,他都不会承认。 主上是在害怕,害怕他真的杀了夏姑娘。 可七月知道……夏姑娘是真的死了。 那日母蛊指的方向便是下游那处,她本想帮南衣一把,这才将血滴在母蛊身上。 但没想到,她只是多此一举罢了,下游找到的只有尸体。夏姑娘早就……死了。 晏奚抬头看向了七月,瞳孔一点点变深,“七月,你要相信,夏南衣绝不可能死,知道了吗?” 对上他的视线,七月脑中原来的笃定声音渐渐被拉平消散,眼中忽而带了几分迷茫,跟着重复道,“夏姑娘不可能死?”不对啊……她肯定是死了啊…… “他们一定是躲起来了。”晏奚看着她继续道,缓缓催动三情蛊,“一定是又躲起来了。你知道他们是躲起来了。” 三情蛊可控人心,可纵人心,他让她信,她便会信。 “一定是又躲起来了。”七月愣愣地又跟着重复道,“夏姑娘躲起来了。”几息之后,七月的眼神一点点坚定了起来,“我知道他们是躲起来了。” 晏奚缓缓抬了眼,眸中深色未收,“所以,七月,你该去查,继续查,查东方门,找出他们在哪儿,再来禀告于我,你可知道了?” “是!主上!”七月认真点头,内心已全然这么认为了,“属下这就去查!” 去查东方门!夏姑娘一定没死!她一定是在诈死! 仵作站在一旁被他两人的对话弄得莫名其妙,这小姑娘前一刻还停着很笃定,现在怎么突然就这么相信这人了。 “慢着。”晏奚扫了一眼仵作,对七月吩咐道,“将这人杀了再走。” “是!” 什么! 仵作拔腿要跑,却被从身后一剑插入了喉咙,嗤嗤发了两下声音,就倒在了地上。 晏奚满意地点了点头,“快些去查,早日禀告。” “是!主上!”七月毫不犹豫地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了晏奚一个活人,并三具尸体。 看着那具可怖的女尸,晏奚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是她。她那么聪明,不可能是她。 南衣,你骗不了我的。你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呢? 又想逃吗?你也逃不久的。 还有两个月就是八月底了,木魂蛊的解药总是要来取的。那个时候,你又会以何种面目出现? 无论你以何种面目出现,本座都会认得出来的。 我总能认得出你的。 凉风悄至,散了暑气,入了秋时,不知不觉,已是九月初三。 那一夜,晏奚站在屋中,直等到子时过了三刻,都未曾收到有人来寻木魂蛊解药的消息。 倚着窗框,他默默想着: 也许她又扮了别人,却骗了本属别人的解药?只是本座暂时没找到她而已。 仰望夜空,晏奚忽而轻笑了一声——总会找到你的,南衣。你不会就这么死的。 第59章 冬去春来,夏过秋至,眨眼间,一载时光匆匆而逝。 又是秋日时节,漫山黄叶,风声瑟瑟。 一处背风山坡上聚着四人,他们围着一处新坟,正烧着纸钱。 “您老到下头一定敞开了吃,若是钱不够花就托梦,给我,师兄,小今今都行。就别给小北托梦了,她胆子小,晚上容易睡不着。” “我怎么就不行了!”北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扬头抗议道,“我也要师父给托梦。” “哦,小北说你给她托梦也行。”伸手又扔了元宝进火堆,南衣被烟呛得咳了两下,又絮叨开来,“您在下头脾气要收敛点,要是见到韩公子,就和他实话实说了吧。喜欢了人家一辈子到头来连个手都没牵过,我都不好意思说您……” 一阵妖风吹过,那燃纸的火焰呼呼一转,差些烫了南衣的手。 “您老可别不乐意,我这都说得是大实话。”南衣眨了眨眼,里头涩涩的,“您老昏迷时叫的可都是那韩子玉的名字,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纯情……” “小南。”东方冠忍不住打断了她。越说越不像话了。 南衣又丢了几个元宝,眼中已包了泪,“您老要是不高兴了,就来多找找我,拿烟斗敲打敲打我,只是别尽拣一处敲,包鼓太大梳头不好看。” 咚—— 脑袋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疼得南衣眼泪立时落了下来。 “我替师父先打一下。”西今背着手走到边上,用棍子翻了翻纸堆,好让下头也的也烧透点。 “下手真重。”南衣抹了把泪,“你看!都把我疼哭了。” “嗯,既然疼,就多哭会儿,没人笑你。”西今木着脸,盯着火堆没有抬头,眼眶也泛着红色。 “我才不像北库那么爱哭。”南衣又擦了把泪,鼻头也酸了起来。 眼泪越擦越多,一想到那老头……不对,是老姑娘就这么去了,她这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这一年过得太快了,快得她都记不清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 去年夏天她与师兄正遇到了将将赶来的西今,这才死里逃生,可她也足足在床上因心脉严重受损而躺了大半年时间。 夏樟宫那处明明已经寻到了两俱尸首,却偏偏一直明里暗里地继续调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西今是莫天医谷的少谷主这条线也叫他们查了出来。 若不是东方门背后有高人相助,南衣与东方冠的行踪早就暴露了。 南衣也是将将知道,那木魂蛊解药的线索也是由“高人”私下给莫西今传了消息,莫天医谷才制出来的。至于这背后高人…… “时辰不早了,各位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一个温润男声打破了四人之间的悲哀气氛。 回头看着那张不起眼的面孔,南衣吸了下鼻子,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姜宫主,我师父将将过了头七,你就急着催我们办事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些?” 已是冬柏宫宫主的姜半夏淡淡一笑,“姑娘此言差矣,在下并不是催姑娘办事,而是因此处离官道不远,人来人往,若是走漏了消息,恐有不妥。东方前辈想必也不愿看到事情就此失了先机。” 东方冠扶起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北库,看向姜半夏的目光很是慎重,“姜公子放心,师父答应过的事情,东方门上上下下一定尽心尽力,也算为了了却她老人家的一桩遗愿。” “就是。都答应了,急什么急。”南衣双手抹了下脸,把散到额前的头发统统往后拢去,戴上了一直背在身后的斗笠帷帽,遮住了面容,“姜宫主,我还真挺好奇的,为何你就这般笃定木尽尘一定活着呢?” 木尽尘便是木山开派师祖,传说中的天纵奇才,二十多年前走火入魔而死的上任木山主。 东方雨答应的事情,便是东方门会助姜半夏寻到木尽尘,但她同时要求姜半夏务必调查清楚二十年前木山一夜之间四大长老三死一逃,二十八路高手统统覆灭的真相。而那死掉的三位长老其中之一,正是东方雨一直心心念念,当年人称玉面无双的韩子玉韩公子。 至于韩子玉的结局……听说他死前被人折磨了整整一夜,不仅断了手脚,还剜掉了一双眼。 姜半夏微微笑道,“其中缘由,请恕在下不便相告。” “那我能问问你为何偏偏要找木尽尘吗?”南衣又问,像是随意聊天的语气。北库、西今与东方冠纷纷侧耳。 “抱歉,亦是不能说。”姜半夏毫不委婉地拒绝道。 西今放下了整理火堆的木棍,侧身转了过来,“师父的名号在江湖上传了一年多,至今未见有木山旧人寻来,姜宫主真就觉得我们能找得到人?” 东方雨的身份摆在明处已久,可直到她病逝都一直毫无进展。 “如今,在下只能倚仗东方门了。”姜半夏忽而行了个大礼,“还请各位……鼎力相助。” 呵。还挺会说话。 南衣掏了掏耳朵,“敢问姜兄,如今的东方门,究竟让您看中了何处?” 现下自己与大师兄都是死遁隐了身份,而且她还是重伤刚愈,北库才刚十四,而小今今,作为莫天医谷继承人,能相助的时间实在有限。更何况姜半夏本身就是个厉害大夫,莫天医谷只能算是锦上添小花的助力。 这般情形下,为何姜半夏还偏偏要在师父病危之际求了东方雨的允诺,让东方门全力相助? 还有,这姜半夏如今已是冬柏宫宫主。除了冬柏宫,他还有一批不知哪来的死士,分明背后还有靠山在支持。这般能力,看上仅仅四人的东方门,先前因为东方雨是木山老人,能吸引视线,这还说得过去,但现在……着实有些奇怪了。 姜半夏抬头看向南衣,目光坦诚,“在下看中的不是整个东方门,而是……南姑娘你。” 在场的东方门四人面色俱是一变。 北库一脸惊讶,眼泪还挂在脸上,看看姜半夏又看看南衣,明显是诧异于自己师姐魅力之大。 感受到东西北三人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南衣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姜宫主这般说话,实在是……很容易惹人误会啊。” 那姜半夏倒是浑然不觉的模样,继续认真道,“南姑娘在木山所展现的本领,实在是令人惊叹。东方前辈与我说过,这世上,论易容变声之能,姑娘你已在她之上,天下恐无人能出姑娘之右。” “师父她……真这么评价我的?” 隔着帷帽看向墓碑,南衣心里又有些难过了——师父还是老头的时候,从来都不怎么当面夸她。总说她不务正业,不好好练功,尽学些没用的。 想不到,最后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师父这么夸自己。 “正是。”姜半夏转向了东方雨的墓碑,端端正正行了一礼,“东方前辈,在下一定不负您所托,查清当日种种,为韩前辈报仇。” 她家师父还真是个情种。一听能为心上人报仇,直接把他们几个儿都卖了。 算了,看在师父那么纯情又长情,还扮了二十几年老头从来都没变过心的份上,她这个小辈总得好好努力一把,圆了她老人家的愿。 南衣压了压帷帽,“说吧,接下来怎么个做法?” 那一日离开东方雨墓前,东方门四人分别去往了四个不同方向。 也真真是巧合,正随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东冠往东,西今西去,北库北上,南衣南下。 渐行渐远,江湖路远,南北西东。 南衣裹了裹外衣,顶着秋风骑着马,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好些话没来得及说,比如—— 小今今,不要太想我哦!</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美小北,必须要想你师姐,天天想,时时念,知不知道! 以及——大师兄,你要不要再考虑下,所谓肥水不留外人田,北库马上十五了,还那么喜欢你,你俩凑一对真挺好的。 ——不急不急,以后还有机会说的。 “驾!”策马扬鞭。 等老子办完事,明年今日,此处此地,他们师门四人定然后会有期。 “东方雨死了?” “刚收到的消息。”七月双手递着飞鸽传书而来的信笺。 晏奚接过看了看,眉头皱起,“已经过去了这些时日,可曾查探到东方门都有哪些人前去吊唁了?”南衣她有没有出现?又或者那个叫东方冠的师兄有没有出现? “禀主上,暂时没有发现异样。”七月答得有些心虚,准确的说,他们的人是在东方雨死了半个月后才查到的消息。东方门那边一直有股不知何处来的势力在帮忙掩护。 “仵作那条线查到新东西了吗?” 晏奚揉了下眉头,有些浮躁——整整一年零三个月,还是没找到人。 七月摇头,“只查到仵作死前收过一大笔钱,但具体从何处收的,断了线索没法查。” “早知道就不该那么早杀了他。”晏奚很是后悔。 当初刚刚察觉仵作有异,正值他心思繁乱,这才直接迁怒,让七月匆忙了结了那人。 七月默默站在一边,此时此刻,她早已对南衣还活着一事深信不疑。 事情越往下查,破绽越多,疑点也越多。比如东方门为何会有暗处势力相助? 再比如,那仵作所说的“力竭昏迷后被溺死”压根就是信口胡言。勘验被水泡透了的尸体根本辨不出人是不是力竭之后再死的,可他偏偏说得煞有其事,分明就是预先准备好的措辞。 ——除了继续查,目前别无他法。 晏奚眉头越发拧紧。 目前种种,都太过匪夷所思。东方门一定有秘密。 一想到南衣此时可能正与那位东方师兄待在一处,他便有些胸口发闷。 如今母蛊已死,追踪南衣已经不可能了。 他稳了稳气息,道,“继续查。想办法找到东方雨的墓,派人守着去。” “是,主上。” 第60章 跟着姜半夏一路往南的时候,南衣的心里就在打鼓。 一行人将将从马匹换为马车,刚坐定,她就开门见山地问出了口,“姜宫主,你这该不会是要带我回木山吧?” “现下不是。”姜半夏微微一笑,从怀里抽了本册子出来,“南姑娘要是觉得坐车无聊,不如看看这个。” 南衣伸手接过,是一本封皮没字的小册。翻开一看,里头没有扉页,也没有简述,上来就是密密麻麻一排字。随手翻了几页都是这个模样。 南衣瞅着有点头晕,没细看内容,随口问了句,“这什么书?” “武功秘笈。” 翻书的手忽地一停,南衣抬眼看他——啥? 只见姜半夏面上一本正经,不似开玩笑,她犹豫了下,顺着问道,“什么武功?“ 姜半夏没有答话,反倒是伸出了一只手,掀了袖子,只听得“咔咔咔”几声响,原来一尺长的小臂眼睁睁在南衣面前往后短了两寸,就连指骨都通通小了一圈,成了少年模样。 我靠! 南衣惊得往后一靠,脑袋差些撞到马车檐上。 “此为缩骨功。”姜半夏挥了几下胳膊,又是咔咔几声,眨眼间又恢复到了本来模样。 南衣扒着车璧,默默吞了口唾沫,“你、你……会武功?” 不是说冬柏宫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师吗? 姜半夏把袖子拉了回去,还是那副温温笑笑的模样,“会一些。” 这叫会一些?看着太惊悚了。 南衣捏紧了手中小册子,“这么厉害的秘笈就这么给我……会不会不妥?” 姜半夏轻轻摇头,“不会。这本秘笈还是放在南姑娘这里更为合适。”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南衣二话不说就将秘籍塞到了怀里,“可这功夫看起来挺难的,我这把年纪还练得成不?” 不管成不成,反正秘籍他是别想拿回去了。这缩骨功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啊! “寻常人等确实做不到,但姑娘承了东方门数十年内力,想必不难。” 南衣笑笑,“不敢不敢。” 当初师兄为救她,二话不说就是内力一同灌,如今看来还算是因祸得福了。 抬头看了眼面前人那张普通相貌,南衣忽然问了一句,“这缩骨功练好了,脸上的骨头可动得了?” 姜半夏看着她,笑容似在面上有短暂停顿,“等南姑娘自己练过了,便能知晓了。” 这样啊…… 南衣大咧咧地笑笑,“我一定好好练。” 姜半夏这张脸的唯一特点就是太普通了,若是缩骨功也能变化面部,那么她敢打赌,这人一定不是真长这个模样。 “姜兄,不如来聊聊我要扮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情况吧?” 拿人手短,自然是该问问自己具体要怎么出力了。 她之前扮杨许生,之所以没有破绽是因为杨许生本就是小地方出来的,木山那处也没人认识他,她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一张脸长得像就行了。但若真特地去扮某个人,就必须仿照他的一举一动,说话习惯,甚至是待人处事的方式。但即便如此,那人身边的人还是很容易会发现破绽,因为记忆和经历也是仿照不来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姜半夏没有直接回答她,反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南姑娘可曾想过,为何木山的几位宫主都如此年轻?” 年轻?南衣想了想,确实如此。 柳霜霜、叶舟、晏奚,还有姜半夏,年龄最大的好像也不到二十五。这么算来,蛊美人十几岁就当宫主了……啧啧啧。 可这与自己要扮的人又有何关系? 南衣眨眨眼,“难道是木山特别喜欢给年轻人机会?又或者……木山宫主太容易死了,所以就换届了?”那冬柏宫宫主晏隶不就是四年前死的吗,然后“杨许生”也刚死没多久。 姜半夏一直温和的表情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南姑娘猜的……也算对。最近十五年,木山四宫宫主一共换了不下十位。俱是因为前任宫主离世,才选了接下来的人。而且,选的都是年轻人,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听到这个数,南衣有些诧异。 照理说年纪越大经验越丰富,办事也越牢靠。 江湖上哪个门派没几个老家伙震震场啊。 上次选冬柏宫主也是,要论厉害,怎么着鬼医也比他徒弟司徒鸩强吧,可偏偏都是让年轻人来选宫主,老的一点机会都不给。 “那姜宫主是知道这里头的缘由?” “虽不十分明晰,但隐隐窥得了一些。”姜半夏稍稍后倚,换了个坐姿,显出了一副准备好好说话的模样,而后道,“冬柏宫的晏宫主是在单独会见陈丙秋后死的。” 他话里的陈丙秋便是木山主,这个名字很少有人提及,大家更习惯称他为木山主。 南衣也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木山主。 但她之前分明听蛊美人说是对敌的时候,夏樟宫去拖住敌人主力,说好了冬柏宫前来接应,但是姜半夏来晚了,先来的却是杀手,这才照成了晏隶惨死。 姜半夏看到了她疑惑的眼神,“晏宫主也与你说过一些吧。” 南衣笑笑,没有回话——你们这说得都对不上,老子可不予以评价。 姜半夏继续道,“往日冬柏宫都是不参与木山那些打打杀杀的任务的。可偏偏自从晏隶单独见过一次木山主后,第二日便来了个围剿任务,说是让夏樟宫与冬柏宫一起。由夏樟宫牵制敌人,冬柏宫前来接应。” “可我收到的出发时辰,与晏宫主那儿知晓的时辰足足差了三刻。还有,夏樟宫的侍卫在此之前,就已经派了一多半去别的任务。留着都在木山的春柳宫人不用,偏偏点名要夏樟宫与冬柏宫一道。”姜半夏停了下来,“不觉得很奇怪吗?” “既然这么怪,为什么两个晏宫主都还要去?”南衣不解。 “因为,发来的是密信任务。” 所谓密信任务,便是每个人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却不知道别人会做什么。 只有真正统领全局的人才知道事情的全貌。所谓密信,正是要确保事情在完成前无人能窥全貌。而收到密信任务,任何木山人都必须即刻执行。 南衣听说过密信任务,但从来没做过。 但说到晏隶死的那个时候……不正是自己救了被围攻的叶舟,之后又被叶舟派去杀蛊美人,然后再被晏奚用蛊控了的那段时间吗? 实在是太过复杂了,想想就头疼。 南衣索性不想了,直接问,“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发现了一个巧合。好些个死掉的宫主,死前都刚刚私下见过现任的木山主。” “刚刚见过?” “嗯。”姜半夏继续补充道,“当然,并不是私下见过木山主的都会死。但是,见过他之后死掉的,从来没一个能活过见面后的第二日。” 南衣越听越糊涂,“难不成是见面的时候发现了木山主的什么秘密?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派人暗杀,还要弄这么些复杂,又是为什么呢?”写密信,发密信什么的,多麻烦啊。 “出任务死,总比被专门暗杀而死要来得不惹人怀疑。总有些人喜欢一叶障目。”姜 半夏说得很轻巧,但确实算是个合理解释。 木山主的秘密啊…… 南衣脑袋中的弦渐渐绷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混到木山主身边去调查吧?” “南姑娘确实冰雪聪明。与姑娘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实在是很轻松。” 姜半夏的夸奖此刻听在南衣耳中无异于催命符。 那些宫主只见面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了木山主的秘密就统统活不过第二天了,还指望她混到木山主身边去? “迄今为止,出入陈丙秋所在的木山殿次数最多,且从未出过事的……是一位琴师。”姜半夏看向南衣的眼神带了几分深意,“南姑娘,有劳了。” 南衣:呵呵。老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 半月之后。 南衣来到了南林与木山之间的一个小镇,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琴师,方寻。 只一面,南衣就明白为何木山主会允许这位琴师随意出入了——此人是个瞎子。 虽然眼睛表面上看着与常人无异,但他却不能聚焦。 而且发觉有人来的时候,方寻都是下意识侧耳去听,而不是抬头去看。 既然是琴师,此人琴技自然厉害。 南衣要扮他的第一个难关,就是学弹琴。 “不必担忧,木山主向来只听一首曲子。所以,姑娘只要练一首就行。”方寻的声音很好听,清清澈澈,就和他的琴声一样,尘埃不染,干干净净。</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这曲子难吗?”从未摸过琴的南衣心里很没底。说实话,她乐谱都不是认得很熟。 方寻转向她,很是温和地笑了一下,“不算太难。” 三天之后…… ——你妹的不算太难! 南衣颤抖着手指,泪流满面。 ——老子十根手指都快废了! 这才三天,她指甲拨弦就拨劈了三个,左手还得在那儿磨来磨去的,都快掉层皮了。 南衣一向自认手巧,但这一首曲子却叫她练了足足二十天,才磕磕绊绊能把音从头到尾弹出来一遍。等到终于像样了的时候,她已在方寻这儿待了整整三个月。 方寻的说话习惯、走路方式,就连弹琴时的习惯动作,她都熟悉了。 “木山主每次只让我弹琴,弹完一遍接着再弹一遍。”方寻双手抚停琴音,“直到他说停,我便会抱了琴,沿着去时的路,再走出来。那条路铺了卵石,很好认。”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帮姜半夏吗?”南衣边看着他的手,边一点一点制着仿皮贴——弹琴用的手必须仿得越像越好。 “因为……”方寻转向她,表情显得有些痛苦,“我每次弹琴的时候都会听到古怪的声响,还能闻到血腥味。但我什么都看不见。” 南衣手上动作停了下来,重复了一遍,“血腥味?” “是。”方寻放在琴上的手缓缓收紧,“虽然我看不见,可我却总觉得……有人在向我求助。” 南衣心头一抖——怎么听起来这么瘆人? 联想到那木山主从来都是带着面具不见人,难不成真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喜欢听着琴声下饭? 她突然不是很想去了…… 但心底那种莫名其妙、跃跃欲试的好奇又是怎么个回事? 又过了五日,一切准备就绪。 到了方寻该去为木山主弹琴的日子了。 一大早,南衣正式扮成了方寻的模样,背着琴,坐在了小院门口,双眼无神地等着人来接。 “方先生,这边请。” “多谢。”伸出手,南衣被来人引到了马车旁,一路扶了上去。 看着车帘关上,南衣紧张地手心都快攥出汗了。 ——靠!接个琴师而已,有必要派叶大宫主来吗?杀鸡焉用牛刀啊! 不对!她可不能成为待宰的鸡! 第61章 坐在马车里,哪怕没人看自己,南衣还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方寻”的角色,就连听到外头传来声音,她都按着方寻的习惯,先把耳朵凑向那个方向,而不是睁眼看过去。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万一忽然有人掀帘子,她不会被逮个正着。 就比如现在…… 长风忽然掀了帘子,马车外的叶舟视线投向了“侧耳听来”的方寻,打量了她一会儿,这才说道,“方先生,我们到了。” “好。”南衣起身,摸索着车璧往外走。 叶舟见状,竟然还很好心地伸出手搀了她一下。 “方先生,最近好似瘦了些。” 南衣微微一笑,“看”向叶舟,用方寻的声音问道,“是吗?入了冬,我还以为会胖些的。” 秋梧宫的人果然敏锐,自己都刻意多穿了,还能被察觉。 叶舟看了她双眼一会,面无表情地用笑音道,“可能是在下太久没见过方先生了。” “叶宫主说笑了。”事实上在与他对视的南衣笑了笑,继续任他打量,“半月前,你我还在木山遇到过。”这些事情她都特地仔细与方寻问过了的。 闻言,叶舟终于收回了投在她身上的视线。 “是吗?可能是在下记岔了。” 南衣继续“看”着他的方向,提了下背着的琴,学着方寻惯常的做法,伸出了右手,“劳烦……给带下路吧。” 叶舟面带冷意地往边上侧了一步,只见长风一个箭步站到了他原本的位置,将南衣的手放在了自己肩头。 “方先生,这边请。”叶寻说的话,但引路的已经换成了长风。 南衣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点头致谢,跟着走了。 ——先前下马车的时候,叶舟还亲力亲为来扶自己,怎么到了木山反而来了这么一出?难不成真就是为了试试自己是不是瘦了? 或者他怀疑自己了? 但要说叶舟起疑……南衣觉得不大可能。 方寻说过,他与木山的人都只是萍水相逢,每次被人接了过去弹琴,弹完琴就走,几乎没有私交。当然,姜半夏除外。是以,自己这么巧夺天工的易容手法及演技,叶舟这种只会武功的俗人应该看不出破绽才是。 长风忽然停了步子。 叶寻开口道,“到了。” 南衣不淡定了,脚下分明还是平稳的石板路,压根儿就没出现方寻之前说过的卵石路。 余光瞥见周围地面,亦是平平整整的,这出根本就不对。 南衣果断开口询问,“到了吗?”脚步往前探了一下,她侧脸对着叶舟,疑惑道,“这好像不是我往常走的那条路。” 哦?真记得路? 叶舟抬了下眼,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是在下走岔了,还在前头。” 南衣皱了下眉,而后舒缓开来,轻轻拍了下长风的肩膀,“那只有麻烦叶宫主再领我走一段了。” “好。”叶舟看着她,缓缓吐了这个字。</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心中已经开始打鼓——不对啊!这叶舟分明就是在不停地试探自己。 可她说话的语气明明不急不缓,舒舒平平,声音干干净净,正是方寻的往常模样。 之前扮作方寻,她还到邻里那晃悠了一整天,聊天说话的,都没人看出来她是假的。怎么这叶舟刚接了自己,这么会儿功夫就接二连三试探了自己这么多次?他到底为什么就突然怀疑了? 仔细想了一番,南衣忽然想起来了——这人耳朵极好使! 自己承了师兄数十年的内力,就算再怎么注意,这脉搏频率、呼吸节奏也比不会武的方寻要稳上许多。叶舟耳朵那么灵,说不定就是在怀疑这个。要知道,当初在那土地庙,那么些活人,叶舟都一下从呼吸脉搏辩出了有漏网之鱼。自己还是用了龟息功才保了一命。 ——这怎么办? 她千算万算,可万万没算到,自己出师未捷就先遇上叶舟啊! 硬着头皮,南衣继续由长风引着自己往前走,心里默默想着——万一撕破脸,等会儿要怎么跑。 值得庆幸的是,叶舟尚未直接挑明。试探这么多,也恰恰证明他暂时只是怀疑,拿不准。 既然如此,只要自己能够一直扛下去,叶舟的怀疑总会一点点动摇的。 所以……咬了咬牙,南衣给自己打气——老子要抗住! 走啊走啊走,脚下踏到了方寻所说的卵石路。 叶舟倒没再弄幺蛾子,“方先生,到了。” “多谢叶宫主了。” 按照方寻所说,南衣道过谢后,身子靠向右边,摸到了墙,以及墙上嵌着的一条瓷质装饰。她单手摸着那瓷条片,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 ——对于熟悉的路,方寻向来走得和常人一样。 见“方寻”已经顺着墙角拐了进去,叶舟也探出手触了下墙上瓷条,而后若有所思地搓了下指尖——难道真是他想太多了? 罢了! 是真是假又如何? 是真的,继续给那人弹琴。若是假的,想要对木山主不利……与他何关? 双手背到身后,叶舟又看了眼方寻进去的那处走道,而后转向了秋梧宫的方向,“长风,走了。” “是,主上。”长风提步跟上。 这木山主的木山殿,除了那琴师,还真不是他们随随便便能进的。陈丙秋这么防着他人,定然这木山殿中是有秘密的。至于是何秘密,叶舟此时并不感兴趣。 反正现下再大的秘密,与他来说,也不如之前在京城时,皇上与他说的那句话。 ——你对木山主这个位置,可有什么想法?若是以前没想法,以后得闲的时候倒可以好好想想。 所以,朝廷想换木山主。 他只需尽观其变就好。 当木山主究竟算不算好事,还是要再看看的。 毕竟,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种事,对朝廷来说,向来是有一有二、也有三。 再说南衣此处,她一路摸着瓷条走来都没看到人。 可她丝毫不敢松懈,兀自保持着“方寻”的状态,安安静静,平平稳稳地走着路。脚下卵石踩起来有些硌脚,但对于看不见的方寻来说确实很方便。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南衣来到一间没有窗户的大屋子里,而她指尖的瓷条也到了尽头。 到了! 按方寻嘱咐,南衣当即往左边平走了五步,而后卸了背着的琴,正放上面前矮桌,端端正正坐了下来。 ——可真是一步不差。 “你来了。”突然传来了木山主的声音。 “是。”南衣双手放在琴弦上,冲着声音的方向点了下头。 那是一扇深色屏风,瞅着一点儿都不透光,压根儿连后头的人影都瞧不见。 南衣暗暗琢磨——也不知木山主现下是何模样,会不会还戴着面具。 “开始弹吧。老规矩,本尊不说停,便不许停。”木山主的语气听上去隐隐有些兴奋。 “是。”南衣稳稳心神,抬手挑弦,弹出了第一个音。 初初听到方寻弹这首曲子的时候,南衣就觉得很喜欢。 此曲的名为《静意》,乃是一首静心曲。 听完后整个人都静下来了,思绪都仿佛被清水缓缓浸了一趟,滤去了纷纷扰扰,撇尽了悠悠愁绪,荡平了层层燥意。 听着这静心曲,木山主究竟会做什么?能让方寻闻到血腥味道,还感觉有人在求助。 南衣心中的好奇越来越多,双眼看着那张屏风,手下不停——只可惜,隔着这么一张厚重屏风,她怕是也看不到什么。 一曲毕,又是一遍。 屏风后头也没什么动静,南衣微微垂了眼,心中叹息。 就在她以为自己今日要对着屏风弹一整天的时候,忽瞥见屏风边上走出了人。 南衣正是低头姿势,只余光看到那人赤着脚,长袍拖地,一只手正拉着什么往外走。 她继续弹着琴,不动声色地用“瞎眼”注意着屋内情形。 那人终于彻底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清情况,南衣吓得差些手下都弹错了音,余光瞥见的画面叫她心惊胆寒。 黑袍人,应该就是木山主陈丙秋,他着了一袭黑衣,没带面具,模样看上去四十来岁,高鼻剑眉,却是满脸阴鸷。手上拉着的是一把花白的头发,而头发那头连着的是一个已经看不出人样的……怪物。</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怪物双眼位置只有两个深深的洞,面容尽毁,手从肘断,腿从膝无,整个人瘦得像一具骷髅架子,膝盖那处还隐隐能看到白色骨头。 它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支着两截断臂,想要拽回些自己的头发,却也只是徒劳。 听到琴声,那“人”一个劲儿地朝着南衣的方向,挥着胳膊,嘴巴不停动着,似是想要说话,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南衣背上冷汗淋淋,不得不再次低头,不敢去看眼前的画面。 “碰——”是木山主拉着那“人”头发,把他像死鱼一样往地上砸的声音。 “咔——”是木山主硬拽了那人胳膊,拉断再接回的声音。 接下来还有木山主撕扯着他断肢处的肉,那“人”不停挣扎的声音。 血从残肢流了出来,弥漫在这个本就没有窗户的屋子里头,一点一点往南衣鼻子里钻。 古怪的声响,血腥味,有人在求助……与方寻说的都对上了。 南衣机械地弹着琴,指尖已经冰凉。 那“人”在挣扎,在疼,可它哭不了。因为他已经没有眼睛了。 能够一直听着静心曲,同时虐待一个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木山主唯一的目的只能是——防止自己过于激动,不小心将人弄死了。 而据她所知,方寻给木山主弹琴已有五年。究竟是怎样的缘由,能让陈丙秋如此折磨一个人,折磨了五年。这被折磨的人又会是谁? 指尖在弦上拢抹捻挑,南衣脑中因着越来越重的血腥味道渐渐变得空白一片。 除了眼睁睁看着,她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人”已经一动不动了,陈丙秋这才状似疲累地一下坐在了地上。 “停了吧。” 琴声戛然而止。 南衣重复着练过无数遍的动作,背起琴,站起身,冲着木山主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而后转身沿着来时路,再次摸着墙上瓷条走了出去。 保持呼吸,保持步伐,她每走一步都觉得腿有些发软,抚着瓷条的指尖已与瓷面一个温度。 这便是陈丙秋的秘密……他的木山殿藏了一个人。 但应该不止这一个秘密,不然,那些与他私下会面过的宫主不会死。毕竟他可不会当着那些木山宫主的面来折磨一个不成人形的“怪物”。 踏着脚下卵石,南衣深吸几口气,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 静心曲,静心曲。 陈丙秋对于静心曲有执念。是不是可以反过来猜测——如果没有静心曲,他可能会发狂? 一路思考着,南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进来的入口。 “方先生,您好了?”在外头等着她的是伍成,秋梧宫除叶舟、长风外,她唯一打过交道的人,也是当初把木山藤解药给她的人。听说也是这个伍成当年领人去了慈坊,带回了“南小公子”已死的消息。 “嗯。”南衣点了下头。直到现在,她的背后还有冷汗未消。 “我送您回去吧。” “劳驾了。”手搭上了伍成的肩膀,南衣木然地跟着他往外走。 第62章 那伍成还挺会招呼人,领着南衣一路走,每逢下个台阶、转个弯什么的,他都会特特提醒一句。但南衣此时压根就没心情与他寒暄,听到那些话也只简单嗯一声就过去了。 眼神不聚焦地看着面前渐渐变得熟悉的景致,南衣脑海中还都是刚才见到的血腥画面,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临近了夏樟宫周围。 伍成突然止了步子,她便也机械地跟着停了下来,正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忽就听到了一声——“晏宫主。” 南衣下意识就要抬头去看,半道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是个“瞎子”!立时脖子一转,生硬地把耳朵侧了过去。余光恰好瞥见晏奚缓步走来,身边还跟了两个她不认识的侍卫。 脚下这条路本就不宽,两队人交汇,总得有人让一让。 南衣跟着伍成一起往边上退了退,半低着着头很温和地站着,心里却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镇定镇定! 垂着眼睫,南衣暗暗深吸一口气。 这一年多来,姜半夏那处明里暗里发现了好几次夏樟宫人的踪迹。可见当初弄过去的两具尸首并没有让晏奚相信。但无论如何,这么长时间,蛊美人一直都没找到自己,可见他之前那些追踪的法子应是都不管用了。 今时今日,没有追踪蛊,南衣有信心:以自己的易容能力,晏奚绝不可能认出。 ——自己现在是方寻,他认不出的。 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南衣渐渐平缓了慌乱情绪,反而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蛊美人身边什么时候开始有男性侍卫跟着了?之前他无论去到哪里,近身侍卫可从来都是女子,六七八月,就连小满那些节令起名的也都是女子。难不成夏樟宫又有大变动了? 正疑惑着,晏奚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他看了伍成与背着琴的方寻一眼,轻点了下头算是招呼,而后不言不语地从他们让开的路上走了过去。 擦身而过之时,许是离得近了些,南衣又闻到了蛊美人身上独有的香味,不觉僵了下背脊,脑海中闪过乌陵镇那个瓷面黑目的诡异身影,连带着胸口那处伤口都隐隐发痛起来。叫她禁不住屏了呼吸,想要避开这个味道。</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1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好在晏奚带着两个侍卫一路走了过去,并没有什么额外情况。 眼看着他们渐渐走远,南衣心底重重舒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还是挺怕与蛊美人遇上的。 以他俩现在的关系,应该算是仇人了,毕竟他可结结实实杀了自己一会。 每每想到蛊美人那诡异至极飘在空中的模样,她就有些后颈发寒。 反正吧……打的话,自己应该是打不过的。 只要躲就行了,最好从此天大地大,江湖不见。 见晏奚已经离开,伍成继续引着南衣往前走。 “方先生,这边。” “劳驾。”南衣应了一声,手继续搭在他的肩上,抬步跟住。 因被突然冒出来的蛊美人打断思绪,南衣原本因为看到残忍画面而沉重心情稍稍变了一下,现下有些慌,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满脑子都只想快点离开。是以,她错过了身后忽然投过来的一抹视线。 “主上?”见前方晏奚忽然站定回头,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立时做出待命神情。 可晏奚只是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琴师方寻,专门来为木山主弹琴的。 晏奚之前也在木山见过方寻,但今日的他似乎不大一样。 明明外貌、神情、动作都一如往常,但今日的他却莫名地让晏奚有些在意。 这种在意来得有些古怪,似从心底深处隐隐探出一般,让晏奚不禁又拧了几分眉头。 又看了那人背影一会儿,晏奚终于收回了视线,转身回走,身后两个侍卫也紧跟而上。 回到方寻住处,伍成倒是尽职尽责将南衣一路送进了屋,放下了此次请他弹琴的“资费”,这才离开。 见门关上,还听得木山的马车行远。 南衣依旧不敢松懈,只木着脸,两眼发呆地继续坐着,直到有一人从后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今日可曾探到什么?”来人问道。 南衣重重呼了一口气,满脸疲惫地扭过脖子,眼神终于聚焦地看向了身后,“看到了不少。” 该看的,不该看的,她今天都看到了。 姜半夏几步绕道她的侧边,南衣可以不用别着脑袋说话了。 “具体与我说说?” 南衣眨了眨眼,打了个呵欠,“我现下挺累的。不如等方寻回来了再一起说吧。”省的她再说两遍。 “也好,是该歇歇。” 姜半夏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催她,但南衣能感觉得出来,今日的姜宫主有些急。 以前的他可不会上来就这么开门见山地问,总会先说两句客道话,比如——南姑娘辛苦了。此行还顺利吗? 不是南衣不想说,只是她现下真的身累、心累,只想倒头躺着去睡一觉。 和姜半夏倒了声别,她便卸了身上背着的琴,拖着步子去了屋里。 脑袋将将沾上枕头,南衣就着了。 而后便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那断手断脚地怪物爬到了她身上,不断地想要拉住她,可却没有手,拼命地想要说话,但却连像样的声响都发不出来,到最后,他那本就可怖的眼眶忽而躺出了血水…… 啊—— 南衣是被吓醒的,额上一抹都是汗。 “南姑娘?”有人敲门,是姜半夏。 “我起来了。”南衣对着门口喊了一句,而后穿起了衣服——出去好好与他们说说吧。 外头方寻也回来了,待南衣将今日所见所闻一一道来之后,方寻的面色霎那白了几个度,本来握住茶杯的手都惊得缩了回去。 “我以后……不想去弹琴了。” 南衣很能理解。 五年时间,突然发现自己一直面对的都是这样的可怖场景,还有听到的那些声音。对于方寻来说,无疑是个巨大打击。 正准备安抚几句,她却发现边上的姜半夏脸色竟然比方寻还白,而且他正紧紧咬着牙,看上去在抑制情绪。 “姜宫主?你还好吧?”南衣问道。 姜半夏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直直看向她。 “南姑娘……你可能画出那位木山主,及那人的容貌?” 南衣犹豫了一下,“其实,我画画挺一般。但若要我扮一下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便麻烦南姑娘了。” “好说。”南衣挠了挠头,转身回屋易容去了。 等她画完了木山主的妆,将将走出来,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得“哐——”的一声。 姜半夏原本执在手中的杯子直直落在了地上,茶水倾翻,杯裂瓷碎。 是夜,夏樟宫。 “主上,已寻到东方雨的墓了。”七月递上了消息。 “嗯。”接过信笺,匆匆看了几眼,晏奚便放了下来,问道,“可曾探到别的什么消息?” “尚未……那帮人很有些能耐。”七月老实说道。就连这东方雨的墓,他们也是费了好些功夫才寻出来的。东方门后面的高人怕是不简单。 “还是继续盯着。”晏奚随意吩咐了句,心中有些烦闷——他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有南衣的消息了。 “是。”七月退了出去。 屋里静了下来。 看着手边信笺,晏奚发了一会儿愣,而后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自从午后见了那方寻,他就时不时会想起他。难不成,这方寻有什么值得自己在意的地方?</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侧过脸,他转向了一旁候着的侍卫,“你且去问问秋梧宫的人,今日那位弹琴的……方寻,住在何处?” “是,主上!”侍卫领命而出。 晏奚视线缓缓从自己右手上扫过,虚虚握了手指。 ——不管怎样,既然在意,那总要去看看,再确认确认。 万一……会有什么特别惊喜呢? 此时此刻,晏奚心底已经隐隐压上了某种怀疑,让他有些迫不及待。 第63章 那一日姜半夏摔了茶杯后就道了别,南衣都没来得及问上一句——“你认识木山主?”,便见他匆匆拱了下手,一个闪身跃出屋子,上了房顶,轻飘飘踩着瓦片,片叶不沾身地“飞”走了。 “姜宫主走了?”方寻看不见,但隐约能从声音猜出。 南衣撕了面上易容,看着姜半夏离开的方向,嗯了一声,“是走了。” 走得还挺快,踩瓦片上都没有声响。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了。 前有罕见的缩骨功,后有如此精妙的轻功,一个姜半夏就叫她看走了眼,别说还有先前的七月、蛊美人。木山果然是卧虎藏龙。 搓着手中易容的薄面皮,南衣默默叹了口气——怎么师父偏偏就答应了姜半夏呢?这下好,又卷进木山这个无底洞里了。 定是那韩子玉美色惑人,还诓得师父一把年纪,天天扮老头为他守身如玉。 感情这破事啊……真真是要不得。 但话说回来,木山主陈丙秋会是谁,竟让姜半夏这个温和性子急得连道别都不说,就溜得没影了? 第二日,姜半夏没来,第三日姜半夏也没来。 南衣好奇了——这姜宫主自打瞅了木山主的脸,就对那“怪物”完全没心思打听了。难不成这木山主便是姜半夏一直要找的人,也就是说……前宫主木尽尘? 嚼了个栗子肉,南衣很快又否决了自己这个猜测——木尽尘如若还活着,怎么着也得七十了,那陈丙秋瞅着只有四五十的模样,对不上。倒是那“怪物”头发花白、满脸沟壑,像是上了年纪。 但也不好说,可能头发、皱纹都是被虐待出来的。 嗯……这栗子还挺好吃。 南衣又剥了一个,嚼吧嚼吧,清甜香嫩——但话又说回来,木山里头各个深不可测,万一木尽尘有法子能保容颜不老,也不是不可能。 伸手再往边上探,摸了一圈却没摸到栗子。 南衣低头看了眼,这才发现昨儿买的一袋已经被吃完了。就想事情这会儿功夫,她一个人站在厨间,靠着灶台,不知不觉中就干掉了几十个。 呃……煮饭的阿婆说今天晚上要栗子炖鸡的。现在都被她吃完了。 南衣有些心虚地往外探了探脑袋,见到方寻正在那里晒着太阳,调着琴弦。 抬头又瞅了瞅天——现在还挺早,去趟市集买了栗子再回来也来得及。 果断转身将那些栗子壳通通收了,仗着方寻看不见,南衣大大方方兜着栗子壳丢到了一旁的菜地里,翻了点土给埋了。 “南姑娘?”听到她的动静,方寻抬起了头。 “这颗菜歪了,我扶扶正。”南衣说得煞有其事,同时彻底干掉了自己偷吃的证据。 拍拍手上浮土,语气悠闲地道了句,“今天天气不错,我到外头逛逛去。”出于礼貌,她还特特问了句,“方先生可要一起?” 而事实上南衣心中想的是——方寻最讨厌的就是人多的地方。自己就客套地问问,要是方寻真跟着去了,自己还怎么偷梁换柱地买栗子?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方寻回了句——“我就算了,南姑娘还是自己去吧。” “我很快就回来!”南衣速速回了屋,三下五除二地换了个少年装束就自在地出了门。 南衣一离开,院里便只剩了方寻一人。 这个点,做工的阿婆还没来。 方寻本就是个静得下来的性子,安静地坐在那里,手下轻轻拨着弦,听着铮铮琴声,便觉足以。看不见,但他听得到,琴声能绘高山入云,小桥流水。 “咚咚咚——”敲门声。 方寻立时按停了琴弦,侧耳对向了门。 若是南衣回来,她不用敲门。若是姜宫主,他一向不从门走。至于做工的刘阿婆,现下时辰还没到。邻里的人,往往是人还未到,已经喊开了“方先生”。 ——那么,敲门的会是谁? “咚咚咚——”又是三下敲门,不急不缓,恰到好处。 方寻站起了身,踏着脚下特地铺就的卵石路走向门口,边走边问道,“谁?” “在下木山夏樟宫晏奚,特来拜访方先生。”门外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很是有礼有度。 夏樟宫晏奚?晏宫主? 方寻有些诧异——这才将将过去几日,应该远没到再去弹琴的日子。 “稍等。”带着疑惑,方寻打开了门,鼻尖嗅到一种特殊的香味。似带了冰片味道,清爽间又有些梅花的暗香。 “方先生。”晏奚视线大大方方放在了面前人身上——一样的眉目、身高、说话语气,今日衣着……也正是那日模样。 “晏宫主。”方寻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对着他的方向打了个招呼,侧过身,“请进。”既然都拜访上门了,万万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打扰了。”晏奚走了进去,几乎与他擦身而过。 方寻奇怪地皱了下眉,微觉怪异——大门挺宽,自己也特地站到了一边,怎么晏宫主几乎是贴着自己进的门? 侍卫也随着晏奚走了近来,并没有与方寻离得太近。 “方先生,我来关门吧。”侍卫很主动地从他手中扶过了门板。 方寻手中空了,便踏着脚下卵石路,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晏宫主,这边请。” 沿着路,他走得很是正常,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盲人,一路顺顺当当引着晏奚道了会客的厅里,还为他斟了茶水。 晏奚一直默默观察着方寻,不动声色接过茶杯,只潜抿了一口就放到了一边,“好茶。” 方寻也喝了口茶,“有些凉了,让晏宫主见笑了。” “不碍事。” 放下杯子,方寻对着晏奚方向温和地笑了笑,“不知晏宫主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堂堂夏樟宫宫主亲自上门,又不是接他去弹琴,方寻一时也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来了。 晏奚视线从方寻的脸颊下移到颈部。 现下是冬日,穿的多,衣领高,易于伪装。 “在下是有几句话想问问方先生。” 晏奚看向他的眼睛,缓缓催动了三情蛊,却并没有见到方寻神色有变化。 “晏宫主请讲。”方寻毫无所觉。 并不受三情蛊所控,难道此人真是瞎的?如果是瞎的,那还有可能是……南衣吗? 晏奚拧了眉头,“方先生琴技如此高超,在下慕名已久,想听先生与我说说。” 说话间,晏奚站起了身,走到了方寻身边,“琴就在那边,我扶着先生过去说吧。” 话毕,他伸手执住了方寻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被莫名其妙拉起来的方寻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必麻烦。我能自己走过去。” “不麻烦。”晏奚继续执着他的胳膊,指尖悄悄探出了一丝红线,搭上了方寻手肘。 两步之后,原本还带着温和笑意的方寻忽而僵了身子,站定不动了。 晏奚这才转到了方寻正面,径直问道,“你可是南衣?” “不是。”方寻的声音有些发愣。 晏奚心中隐隐有些烦躁,“你可是女子?” “不是。” 晏奚直接上手探到了他脖颈——有喉结? 他犹豫了一下,又按了按方寻的胸前,确认并没有扎束什么奇怪的东西。 此人不是南衣。 晏奚收回了手,看着面前的方寻,心底被无力感一点一点填满了,压堵了。 要寻到南衣,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是因为看到一个许久未见的盲人琴师,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去猜测此人会不会由南衣所扮,还特地前来探查一番。 那之后呢? 天下之大,人数何其之多,难不成他要每一个都确认一番?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万一一直找不到…… 闭了下眼,晏奚努力平稳着自己心中情绪,微微动了下指尖,收回了红色蛊丝——此人不是南衣,他也没继续留在此处的必要了。 方寻忽然回神,只觉得头有些晕,不由伸手扶了下额。 “方先生,今日多谢招待,告辞了。” 嗯?方寻思绪还挺模糊,只听得晏奚与那侍卫的脚步声从身边走过,而后是院门打开复又关上的声音。 方寻揉了揉太阳穴,脑袋还是微微发晕——刚才好像是要讨论弹琴来着,怎么晏宫主突然就离开了?真是奇怪。 买好了栗子的南衣,一边走又一边忍不住吃了起来——这刚炒出来的真是不错啊。 走着走着,前头出现了方寻的院子,迎面过来了一辆马车。 南衣嚼的动作刹时一顿——驾车的人正是在木山上跟着晏奚的侍卫之一! 果断掉头回走,南衣满脸淡定地继续吃着栗子,再次混入了路边人群之中。 与此同时,坐在马车里的晏奚忽而又感觉到了之前在木山见到方寻时的那种……在意感。 他掀开了车帘,只看到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咋一看就不下几十人。 捏紧帘布,晏奚眼中闪过一抹暗色,默默下了决定。 当夜,晏奚求见了木山主陈丙秋。 “尊上,千面此人极善易容伪装之事。她本就是东方雨的徒弟。此人离开木山,遁入江湖,不得不防。” 原本漫不经心听着的木山主忽而睁了眼,面具下他的视线有些恍然“东方雨啊……” 一个隐匿了二十多年的人,突然冒了出来,又突然死了。东方雨的事情他早就听说了。 “正是。东方门的东方雨。” 木山主换了个姿势,躺倒了榻坐的另一边,复又问道,“既然千面如此能耐,你欲何为?” 晏奚果断道,“属下认为,可张贴悬赏榜单,广而告之。” “悬赏榜单?”木山主诧异道,“既然你说此人能够易容,这榜单贴出来又怎能抓到人?”随便换个模样不就逃了? 晏奚拱手道,“不需抓到人,只需让千面知道我们一直在寻她。她便不敢随意在暗处伤人。” 木山主挥了挥手,“也算有理。就随你吧。”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现在的陈丙秋,尤其是这两三年来,几乎已经不管事了。 一月后,悬赏通告贴遍了每一座城池。 悬赏 今悬赏捉拿木山千面,可伤不可死。 捕获者,赏二百金。 第64章 马蹄声声,车辙阵阵。 南衣与姜半夏对坐在马车中,气氛有些凝重。 初初听说悬赏通告的事情,南衣足足愣了好一会儿。尤其是姜半夏与她复述的通告内容,光秃秃两句话,无图无细节,鬼知道看了通告要怎么抓人。 但南衣还是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心中发虚——蛊美人向来蔫坏得很,直觉告诉她,这悬赏通告八成有诈。 反正木山主的秘密她已经看到了,再扮成方寻去弹琴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收获,留在木山地界也没什么用了。为今之计,自然是等姜半夏给个说法。 南衣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那依姜宫主所见,我们现下要怎么办?” “木山此次所发悬赏通告,目的不明,在下觉得……南姑娘还是暂且先避一避为好。” 姜半夏说话的语气听着像是在与她商量,但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暂且别管了。 她总不能说——老子不想避避,老子就要冲锋陷阵? 呵呵。 但这姜宫主瞒着自己的事情,实在有点多。 比如他后头的是什么人?再比如,那陈丙秋的长相究竟有什么不妥,怎么让堂堂姜宫主忽然变了脸色,话都不说就溜了?还比如,这大半个月,姜宫主去哪了呀?怎么一回来就拉着自己上马车? 这些事情,姜半夏通通都没打算与她说明,只提了悬赏的事。 “行吧。”南衣靠上身后垫子,无所谓地咧了下嘴,“就都听姜宫主安排了。” 马车行了足足十日,来到了一个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地儿。 姜半夏让她暂且避避的地方是一处民宅,地处偏远,寻常见不到什么人。 他还特特留了两个据说是“武功高强”的护卫与她,以防万一。 姜半夏临走前,南衣眨巴眨巴眼,很是诚恳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姜宫主,这缩骨功一直使着,长久以往,对骨头定然有损。你说,如果有人一直用在脸上,会不会有可能就变不回来了?” 姜半夏神情顿了一下,而后客气地拱了拱手,“南姑娘说笑了。天色已经不早了,在下就先告辞了。” “赶路要紧。姜宫主慢走。”南衣挥挥手,笑得很真诚。她的问题可不是在说笑。 见姜半夏上了马车,南衣又咧着嘴,冲他摆了摆手,心中越发肯定——姜半夏这张脸一定动过,还是大动特动。 可姜半夏要长成什么模样,才必须天天用缩骨功变脸呢? 她这段时间也试着练了练那缩骨功,而后发觉这门功夫最大的特点就是“疼”。 保持得越久,疼得就越厉害。 要知道,他姜半夏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从来都是这副长相,忍功当真不可小视。 ——真是个忍辱负重的人才啊。 默默感叹一番,南衣回过身,看着身后两个侍卫,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二位,不知该如何称呼?” “大林。”大高个,魁梧的汉子,皮肤有些黑。 “小林。”精瘦青年,皮肤也不白。 ——这称呼是不是太随意了点? 南衣干干笑了笑,“幸会幸会,在下南衣,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南姑娘客气了。”二人异口同声,满脸忠诚,一看就很可靠。 自从避在了民宅,南衣从不出门,生怕又遇上事情。 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从清夏阁去净慈寺就遇到了蛊美人,在乌陵镇出门瞎逛又遇到了蛊美人……反正从来都没好事。 认清自己的倒霉运气后,南衣打定主意要好好在家待着! 反正里里外外都有大林小林二人操心,她也没必要出门。尤其小林,烧饭真真是一绝,十天不带重样,吃得南衣都胖了一圈。 然而,正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南衣怎么都想不通,自己都避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怎么还能见到老熟人。 这一日,夕阳漫天,已是黄昏时分。 南衣的缩骨功近来颇有小成,美滋滋地看着自己矮了寸许,小了一圈的身形,还有被她努力调了一下的脸,分明就是个娇俏的小姑娘。 不错不错,缩骨功真好用。与易容术结合,简直就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除了会浑身疼,贼疼的那种…… 嘶—— 暂且还能忍忍。 原地跳了两下,还挺灵活,没什么不对劲。 抬头瞅了瞅一人多高的围墙,南衣决定再试下轻功。 嘿! 脚下一跃,轻飘飘骑上墙头,毫无障碍。 南衣正乐呵呵地忍痛感受着娇小身材独有的轻盈,一低头,却看到了骑马而来的几个人,好巧不巧,她还与其中一人对上了视线…… 我靠!怎么是七月? 南衣反应及时,赶紧摆出一副好奇神情,学着那些经常喜欢看热闹的小孩,歪着脑袋看着院墙外。 路上一行共有七人,好些都是夏樟宫的熟面孔。 南衣心中警铃大作,而后一眼就锁住了人群中,带着帷帽的那位男子。</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靠?她看到了什么!蛊美人竟然也在! 就这一袭紫衣,还有那纤细身段,真是化成灰也叫她过目难忘! 南衣立时紧张起来,悄悄掐了下手心——不慌不慌啊!目送他们离开应该就没事了。只是路过,一定只是路过。 但偏偏事与愿违…… 夏樟宫一行人刚到院门口,就纷纷下了马,七月还冲她挥挥手,“小姑娘,我们赶路路过,想讨点水喝。” 正在此时,蛊美人也抬起了头,隔着帷帽看向了骑在墙头的小姑娘,心底莫名一突——又是那种在意的感觉。 他拧了眉头——怎么自己对着个还未长成的小姑娘也会有这种古怪的在意?难不成已是草木皆兵了? 南衣捏了声音,学着小孩说话,“嗯!我去问问哥哥!”说完,她一骨碌从围墙上爬了下来,那个背后冷汗啊,小腿都抖了。 ——靠!缩骨功使的时间有点长,真他妈疼! 一下围墙,南衣边捏着嗓子喊“小林哥哥,小林哥哥”,边往屋里猛冲而去。 正在洗碗的小林,听到陌生声音,从灶间探出脑袋,刚说了一个“南”字,就被南衣冲过来一把捂住了嘴巴。 “外头来了夏樟宫的人,他们路过来要水喝。我刚这个样子被看到了。”南衣三两句就说明了情况,又快速布置了处置方案,“你去招呼他们,我是你亲妹妹,你就叫我……林小妹。我到后头去找大林,他是大哥,我们是兄妹三人,千万别穿帮了。知道没?” 小林立时一脸严肃,放下手中洗到一半的碗,重重点了下头,“明白!” 看着小林走去开门,南衣忙不迭又往后院跑去——大林在那劈柴,万一突然叫她一声南姑娘,可就闹大发了! 小林这边开了门,直接在前院的井里打了三桶水给他们。 正准备寻个说法打发掉这些人,却见到中间那个紫衣帷帽男子忽然从怀里取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劳驾,天色已晚。四周皆是荒山野岭,可否借小哥的院子休息一宿。” 躲在屋里的南衣听到这话,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什么胳膊啊,腿啊,背啊,更是因着缩骨功,疼得她牙齿都打颤了。 以前跟着夏樟宫东奔西走的时候,从没见过蛊美人上别家借地方休息的,难不成又被怀疑了?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小林回答的时候,忍不住往屋里瞥了一下,一副心虚模样。 “小哥不必担心,我们都不是恶人。”蛊美人又放了一张银票,压在了先前那张的上头。 若是寻常百姓,见到这般重金求借宿,而且只是个院子,一般不会拒绝。若是强说不许,反倒惹人怀疑。 小林不知如何招架,说话有些磕巴起来,“但、但是,这……” 南衣忍不住了,伸手拍了下身旁大林,“你去与他们说,可以借宿。但仅限院子,还有,把银票收了。” “是,南……” 南衣一个眼神瞪过去——这傻大个怎么这么不灵活呢! “是,小妹。”大林立时改了口。 等大林出来讲通了事情,夏樟宫一行人便歇在了院中。 大林小林拿了银票,刚要回屋,却听到七月忽然开了口。 “刚才见到的小姑娘,我能当面谢谢她吗?” 七月本身是女子,说这个话也不突兀。但这话,是主上吩咐她问的。 大林小林一时愣在了院中,“小妹她……” “小妹已经睡了!” 眼看着两个愣头青就要穿帮,一个声音接了上来。 南衣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无以复加。 这两人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继续这么杵着,绝对惹人怀疑。 此时的南衣已散了缩骨功,长回了身高,扮成了大婶模样,颇有一家之主范儿地吩咐起了事情,“小林,你那碗还没洗吧。” “哎!我这就去。”小林赶忙回了厨间。 “大林,明儿要下雨,柴得劈完了收起来的。” “好好好。”大林也脚下抹油地回了后院。在这儿装模做样地说话,真是难死他了。 七月走了过来,说话挺客气,“这位婶子是……” 南衣笑得很慈祥,“我啊,就是大林小林,还有林小妹的娘。” 她可保持不住缩骨功了,这会儿骨头还疼得厉害。 看着七月与那位大婶闲聊,坐在院中石凳上的晏奚心中复杂无比,帷帽下的脸都快绷不住了。 ——为何他对面前这位大娘也有……在意的感觉? 琴师方寻虽是个男子,但好歹长相清秀;刚才那小姑娘看着不到十三,但也是个小美人坯子;而现在这位大娘,分明就已上了五十年纪,身材臃肿,面皮粗糙,说话粗声粗气还是个大嗓门…… 深吸一口气,晏奚却控制不住自己往大娘身上投注的视线,还隐隐有几分想要靠近。 那一刻,晏大宫主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怎么看到个人都能这么……在意? 第65章 七月寻了话题一直与南衣聊着,“周围都没人家,婶子住这儿会不会觉得不方便?” 南衣脸上笑得憨厚,心中急得不行——咋问题这么多呢? 这七月,平日里看着闷声不响,怎么问起话来一套一套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这块儿清净,有三个孩子陪着,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南衣果断准备结束话题,在七月再开口之前抢先道,“这天色不早了,你们赶路的可不得好好休息休息!我就不打扰啦!这院里头的水,随意用,灶间就在左手边,要是饿了,想煮点热和的吃,里头就有柴。” 毕竟收了那么些银票,“平头百姓”自然要热情一些。 说完话,南衣忙不迭地进了屋,一关上门,就虚抹了把额头。 ——老天保佑,让他们明儿一早就走吧! “主上。”七月走回晏奚身边,低声询问道,“可需属下去探探那个林小妹……” “不必了。早点休息。”晏奚抬手断了她的话,隔着帷帽依旧注视着林大婶刚才走进屋的地方,心中烦躁不已。 “是。” 七月退到一边,满是犹疑:为何主上刚才偏偏提了要让自己当面谢谢林小妹将人唤出来?但现下却又不要见了?还有,自从见到这林大婶,主上的坐姿就有些僵硬。而且,他们都进到院子好一会儿了,为何主上还戴着帷帽? 第二日一早,夏樟宫一行人早早就起了身。 南衣依旧扮着大婶模样,还特别自然地提了句“小妹她就是爱睡,早上起不来。” 还好夏樟宫的人都没再关注林小妹,不然南衣还真变不出个额外的人来。 走之前,蛊美人还很大方地又给了一张银票,亲自递给了“林大婶”。 搞得南衣接过来的时候心里直突突——这厮怎么这么好心?还有,他干嘛一直盯着自己,不会又被看透了吧! “太客气了,真是太客气了!” 拿着银票,南衣笑得嘴角都快僵了,而晏奚站她对面,脑中正在天人交战。 面对笑得一脸淳朴的林大婶,他发现自己竟都不想走了。 一而再、再而三,实在是荒谬之极! 狠狠别开眼,晏奚咬牙切齿道,“七月,归整一下,所有人即刻出发。” “是!” 一直走到门口,骑上马,晏奚都没再说一句话。 七月走在一丈开外都能感受到主上浑身不悦的情绪,而且主上捏着缰绳的手已经紧得泛白了。 整个队伍沉闷不已。 南衣领着大林二林很是热情地送走了他们一行人,挥手挥到看不见人了才停了下来。 站在院门口,确认他们已走远,南衣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狠狠抹了把额头——好歹把人送走了,老子都要吓出汗了。 回过头,看向大林小林,两人也俱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南衣推开两人,从他们中间进了屋,顺便说了句,“大林,今日出门多采买点东西回来。顺便再多买些话本子。” 囤上货,老子以后连院墙都不出了! “哎!”经过这一次,大林小林对于南姑娘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一刻之后,大林牵了驴车往最近的镇子去了。 他们住得偏,赶一次集,大约要两到三日才能回来,是以,这两三天是见不到大林了。 午饭时候,小林做了面条,还配了红烧肉。 南衣放下心中大石,足足吃了两碗,而后回屋卸了林大婶的装扮,美滋滋对着镜子又照了会——老子真是个人才,不费吹灰之力就化险为夷了! 那夏樟宫真是冤魂不散,搅得她昨晚都没睡好,这会儿得补补才行。 和衣上榻,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已是太阳下山。 恍惚间,南衣听到外头“哐当——”响了一声。 揉揉眼睛,她坐起身醒了醒神,琢磨着是不是小林摔了东西。 理了衣服,灌了口凉茶,南衣伸着懒腰推门走了出去。 “小林,这是怎……”伸到一半的懒腰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院门开着,靠门口处站着两人,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七月与晏奚,夕阳照在他二人脸上,熠熠生辉…… ——我靠!这蛊美人竟然还杀了回马枪! 千钧一发之际,火烧眉头之时,南衣心中百转千回,迅速斜眼观察了下周遭情况。 门边地上还躺着一人,是尚且穿着围裙的小林。 厨间传来阵阵饭香,显然小林做晚饭的时候去开了门,可能突然发现晏奚与七月回来,一时情急,露了什么马脚,这才被给弄倒了。 自己所处的位置,离院门口足足有四五丈距离,而且自己背光,又是黄昏,蛊美人和七月应该看不清她的脸…… ——既然如此……还有救! 果断伸手捂嘴,一声尖叫,南衣小碎步狂奔向门口,一边跑,一边就着袖子遮掩,迅速就往鼻子上垫了块假面皮,摆正捏好。 “相公!”一声凄厉呼喊,径直扑到小林身上,南衣满是哭腔地开始晃人,“相公!你怎么了啊,相公!” ——还好,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一边哭,南衣一边拼命揉眼睛,还把脑袋各种往小林胳膊上蹭,直蹭得头发散乱这才罢休。而后怒目看向七月与晏奚,“你们对我相公做什么了!你们把他怎么了!” 七月满头雾水看着眼前眼睛红红,头发乱糟的女子——怎么又多出来了个媳妇?这家到底几个人? 而晏奚已经快有些站不住了,看着面前女子哭倒在一个男人身上,他只觉火气蹭蹭蹭地往上窜,几乎要冲出百会穴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起来。”他板着脸说了这两个字。 南衣愣了一下,而后继续哭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相公!” 七月有点心虚——她是不是下手太急了些? 那小林看到他们就想关门,自己这才一个闪身过去与他过了招,还一个寸劲就把人打晕了。 不过,这小伙的功夫倒还不错,媳妇也挺漂亮,看着还有点点眼熟。 “本座让你起来!” 晏奚说不清心里头是个什么想法,他只知道,这女子要是继续趴那男人身上,还叫着相公,他一定会让那男的死无全尸! 南衣被蛊美人突然的厉声骇到了,坐在地上一时连哭声都停了。 七月彻底看不懂了——主上这状态不太对。 先前都走出那么老远了,主上突然莫名说要回来看看。而现在这个模样……怎么有种当时在乌陵镇,与南衣和东方冠对峙时的感觉。 浑身一个激灵,七月站在那里,表情相当复杂。 见那女子还不动作,晏奚三两步走了过去,伸手就要拉她,面上表情已经冷成了冰碴。 “起来!” 南衣下意识就往后一躲,眼中不由自主带了几分恐惧,那是一种根植在心底的畏惧。 两年前的南衣,说实话,是有些有恃无恐的。 虽然她一直想逃,害怕被蛊美人抓到,但她从没觉得蛊美人会真的杀了自己。那么一个被她说两句话都会不自在别过脑袋,红了耳朵的蛊美人,会狠下心来直接取了她的性命。 但自从乌陵江后,她就怕了。 从前是她想得太简单,木山上上下下都不是她可以随便招惹的,更何况是夏樟宫的一宫之主。 女子眼中的害怕惊慌,正落入晏奚眼中,伸向她的手不觉僵在了半空。 她的眼神莫名让他感到了熟悉,甚至是心惊。右手仿佛又传来了之前在乌陵江中令人窒息的温热感觉。 那时的南衣也是这样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自己,犹带几分不敢置信,直至散了神采。 指尖忽然轻颤了起来,晏奚注视着面前女子,胸口似被无数酸涩狠狠堵住。 “南衣……是你吗?”他问,声音也随着指尖隐隐发颤。 南衣脑中嗡的一声响,足足愣了好几息。 “南衣,你是南衣?”晏奚又问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 “啪——” 南衣打开了他的手,撑着地又往后挪了几步,继续满脸惊恐,“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吗?救命啊!”边喊,她边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 所有的气氛都被南衣刚才的凄厉喊声给破坏了。 荒郊野外的偏僻民宅,自然是怎么叫都不可能有人来的。南衣也只是硬着头皮死装到底——怎么都得拼一把啊!束手就擒不是老子风格啊! 既然要拼,总得看看外面还有没有其他夏樟宫的人,万一解决了蛊美人和七月,外头还有一帮,她不就傻了吗! 扒着门口,南衣只看到了两匹马——很好! 肩上传来压力,却是七月跃身过来,直接固了她的动作。 胡乱挣扎了一番,“手无缚鸡之力”的南衣被压着带回了院子里。 晏奚视线一刻都未从她身上离开,心底叫嚣的声音几乎要满溢出来。 “七月,检查一下,她的胸口……是否有疤。” “是,主上!” 南衣又是新一轮的挣扎,比刚刚在院门口激烈了不少。 ——哇靠!七月你不是吧!蛊美人还看着呢,你就扒老子衣裳! 好在晏奚很识相地转过了身。 见状,南衣意思意思的又挣扎了几下,而后任由七月把她给制住了。 ——给女人看,老子不吃亏。 南衣适时摆出了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双眼含泪,满目控诉。心中暗暗高兴——老子可是特地除了疤的。 就在此时,晏奚忽然叫停了。 “慢着。本座问问她就好。”刚才情绪起伏太大,他一时忘了三情蛊。 七月立时止了动作。 看着蛊美人转过身来,南衣直觉要出事。 第66章 晏奚走了过来,“南衣,是你吗?” 相同的问题,他又问了一遍,但这次用上了三情蛊。 注视着南衣双眼,蛊美人的瞳色渐渐加深,一点一点摄人心魂…… 不对! 晏奚发觉了不对劲,但还未及反抗,意识就被拉进了混沌。 三情尽断,情蛊方成。 是以,从未有人知道,面对一个“死而复生”的三情蛊“蛊引”会是个什么情况。 三情蛊,因情而生,因杀而成。 骨肉至亲、刎颈之交、琴瑟之好,缺一不可。 因此,以上三者,于三情蛊而言,皆是“母蛊”。 蛊美人依然站在那处,双眼直直看向她。 南衣不明白现下是个什么情况,但对于蛊美人的视线还是有一种恐惧——当初在乌陵镇,这妖怪可是眼睛全黑过的。 拉着被七月弄乱的衣领,她露出一副害怕模样,“南衣?是、是什么人?” 七月正固着南衣,见她如此反应,一时诧异得都差点松了手。 这人怎么还醒着?没有被主上所控?</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蛊美人缓缓蹲下了身子,与南衣平视,神色有些茫然,重复了她的话,“南衣是什么人?” “我、我不认识什么叫南衣的。”南衣怯怯说道,垂了眼睫,眼睛红彤彤的。 “南衣是很重要的人。”晏奚说道,声音平得有些呆板,“南衣不见了,我一直在寻她。” “寻、寻她做什么?”南衣顺着又问了句,哭腔插得恰到好处,自然十分。 “因为想见她。很想。”后两个字是补充上去的,晏奚答话的语气很是古怪,一板一眼的。 悄悄抬了下眼,南衣发觉蛊美人此时眼神微微发散,像是失了神。而且不是发呆的那种失神,反倒像是被摄了魄。还有,他不是说要问自己话吗?怎么感觉都是她在问话,而他在答呢? 呃…… 南衣眨眨眼,试探着又问了句,“为什么想见南衣?”话音落,七月压着的地方立时一疼。 ——嘶!这丫头手劲儿不小。 “喜欢南衣。” 四个字答得毫不拖泥带水,听得南衣心里咯噔一跳:正常的蛊美人会这么答话? 七月也发觉了不对,一边固着南衣,一边狐疑地看向了自家主上。 怎么感觉蛊美人很……听话?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南衣还是果断又试了一个问题,“你、你能不能让她放开我?” “好。”蛊美人直接应下,而后头也没抬地说了句,“七月,放人。” “主上?”七月不淡定了,这事情不对啊。 “放开她。”蛊美人又重复了一遍。 “是……”七月松了手。 南衣立时撑着地站起了身子,却见蛊美人也随她一同站了起来,双眼失神地继续朝着她的方向。 有一有二就有三,南衣抹着眼泪继续道,“你能不能放我……和相公走?” 这一次蛊美人没有立时回答,他的面上显出了几分纠结,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也拧成了麻花,半响给了个出乎意料的回答,“他不是你相公。” 南衣抹眼泪的动作一顿——这蛊美人到底啥情况? 余光瞥了眼离自己一步远的七月,又看了下站在对面不到半丈的蛊美人,她决定再试一试。 抬脚往小林方向走了两步,那蛊美人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南衣一边小心翼翼看着晏奚,一边试探着伸出手要去再摇摇小林。 见她伸手,晏奚的视线就跟着她的手,直直的有些呆,神情压根就不是晏大宫主能有的。 眼看着她就要碰到小林,蛊美人眼神猛地一厉,吓得南衣立时缩手,还以为他恢复正常了。 然而,见到她收手,蛊美人的眼神瞬间就回复到了先前那种呆呆的状态。 我靠!自己这是撞大运了? 南衣一伸手,指向七月,“你去把她打晕了……好不好?” “好。”一个字,晏奚转身走向了七月。 “主上!”七月彻底看出晏奚不对劲了。 自家主上分明是被面前这个女人被反控了。必须擒住她,将控住主上的东西解了! 一想通,七月当即冲向南衣,仗着轻功好,身手快,二话不说就要再次拿住她。 但先前只是做戏,现下蛊美人这么听话,自己可没必要再装了。南衣微微一笑,在七月满是惊异的眼神中轻飘飘一个侧身避开了她的一击,而后以手为刀直接敲在了七月后颈——老子可是有东方门内功傍身的人。 七月昏过去了,是被南衣打的。 看着两个并排倒在地上的人,一个七月、一个小林。 南衣默默扶额:这姜半夏派给她的人还不如自己厉害。 正感慨着,蛊美人竟然直愣愣地又走了过来,在已经晕过去的七月后颈又敲了一下,完成了南衣刚才的吩咐。 瞧见他木然下手的模样,南衣整个人都有些懵。 蛊美人到底是中邪了,还是走火入魔脑子坏了?老天垂怜,还终于叫她走运一次了? 但不管怎样,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二话不说走上前,一把拽起小林,南衣拉着人就往院门外走。 感觉到身后蛊美人投来的“炙热”视线,她头也没回地走到了夏樟宫的马边上。一个巧劲儿把小林丢上了马背,接着去解了马绳,回过头,刚准备翻身上马,只见蛊美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马屁股那,木着张脸,挥手就是狠狠一拍! “啪!” 马儿撒蹄跑了出去,背上还驮着小林…… ——我靠! 南衣当即跃身就要追,一跳……没跳起来。 蛊美人拉了她的衣袖,正拽得紧紧的。 一眨眼功夫,那马就跑远了,成了路尽头的一个小点。 南衣回过头,看了看自己袖子,又看了看眼神依旧涣散的蛊美人,接着往回抽了抽自己袖子。 没成功。晏奚捏得很紧。 “把我袖子放开。” 然而,这一次又不好使了,晏奚仍然捏得紧紧的。 “你刚听到我说,把袖子放开了吗?”她又道。 “嗯。”听到了。但是依旧不放。 呵,这人还傻得挺有个性。 要不……自己趁这个机会试试能不能把他给杀了? 念头一起,南衣看向蛊美人的视线不由染了几分杀意。</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晏奚迷茫地接住她的视线,还是没有松手。 南衣犹豫了一下,而后手往腰间探去,那边有她一直带着的一把薄刃短匕。 接下来,直到她把刀明晃晃地拿了出来,甚至贴上了晏奚的脖子,他还是保持着那个迷茫的眼神,看着她,不动也不反抗。 拇指推着刀刃往前压了一些,蛊美人脖子上立时溢出了血色,衬得肤色越发冷白。 许是觉得疼了,眼前人眉头稍稍蹙了一下,但很快又缓了过来,继续看着她,还显得有几分乖觉。 这厮……不会是故意的吧? 南衣有些拿不准,又压了下手,那血流得更快了,可蛊美人还是站在那里,拉着她的袖子没有动。 “喂!我要杀你。”她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一息之后,晏奚就给了回答,“嗯。”他还点了下头,要不是南衣收手收的快,刚才那下点头,她的刀就能卡到再深的地方去,后果可不是流点血这么简单。 面对这样的晏奚,南衣不免又是背后冷汗淋淋——靠!这厮真是疯了! 不是前头有的话听,有的话不听的吗? 怎么自己要杀他这个话都竟然能给听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深吸几口气,握着匕首的手紧了松、松了紧。 面对这样毫无防备的蛊美人,南衣竟然有些下不了手。 ——靠!这么心慈手软! 狠狠闭了下眼,南衣默默做了一番心里建设。 老子可是差点被他杀了!那伤可养了整整一年! 还有木魂蛊、控心蛊、追踪蛊,都是这厮造成的!真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不杀了他,这厮肯定会继续找自己,万一哪天再来个“妖化”,自己可没第二条命陪他玩! 真是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狠狠咬牙,猛然睁眼,南衣直接手起刀落…… 第67章 刀刃闪着寒光,映着红似血的晚霞,冲着蛊美人本已有道血口子的脖颈直直而去。 恰在此时,南衣胸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疼痛…… “噗——”刀入血肉的声音。 看上去呆呆的蛊美人忽而闷哼了一声。 回过神时,手中的匕首已经立在了晏奚肩头,而不是脖子。 竟然扎偏了? 就因刚才那突然起,又突然消了的疼痛,她手一偏,就错过了要害。 南衣狐疑地摸了下胸口,这会儿风平浪静,一点都不像疼过的样子。 ——刚才是怎么回事? 视线看向对面,蛊美人脸色已然白了,抓着她袖子的手正微微发抖。 许是她的动作迅如闪电,这会儿,刀刃周围连血都没溢出来。虽然匕首不长,大咧咧地插在晏奚肩头,怎么看怎么诡异。 南衣松开匕首,心里颇有些可惜——一鼓作气,再而衰。 一次杀不死,再来一次什么的……她好像还没这么丧心病狂。 ——算你命大。 脚底一转,南衣准备走人。 刚走两步,又被拉住了,那厮拽着她袖子的手还没松呢! “松手。”提起还被拉着的袖子,南衣急急甩了两下,扯的蛊美人又是一声闷哼,脸色白了几个度。眼瞅着,匕首周围的衣料湿了一片。 “为什么不松手?”南衣很惆怅,这厮比正常状态的蛊美人难缠多了。 “你会走。”依旧是有些呆板的语气。 这样啊……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会走,你松手。” “骗人。” ——老子直接就是一个手刀! 蛊美人倒了下去,拉着南衣的袖子把她也拽得差些摔了。 躺在地上的蛊美人,乌发白面,紫衣银襟,若不是肩头还立着那把突兀的匕首,还真颇有几年前地宫初见的柔弱风采。 蹲下身,南衣掰着他的手好歹是把衣服给拽出来了。 长吁一口气,又瞅了两眼躺地上的人——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您老自己看着办吧。 拍拍手,南衣绕过晏奚,回屋拿了点东西,而后走向了另一匹马。 解了缰绳,长腿一跨,骑着马往小林刚才的方向去了。 偏僻民宅彻底静了下来,七月与蛊美人,一个在院内,一个在门口,都安安静静地躺着。 夕阳敛去了最后一点余晖,天地暗了下来。 没有点灯的宅子静得有些瘆人。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中,倒在院门口的人先动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黑夜中的人影撑起了上半身,而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肩头还立着那柄匕首,衣服上本已干涸的血迹,因着他的动作又渐渐有了湿意。 原地站了一会儿,他突然捂住了胸口,显得有些痛苦的模样,踉跄走了两步,一手伸向还开着的院门,想要借力扶住。 “哐——” 院门重重一响,没有支住他,反倒大开后撞在了石墙上。 被声音所震,院内的七月终于有点醒了。 脖子酸疼得厉害,她一边揉着,一边睁开了眼。 现在已经天黑了,她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辨清了周遭情况。待视线转到院门那处,惊得一下就跳了起来。结果起身太快,差些眼前又是一黑。 稳了两下,七月疾步走到了门口,“主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晏奚肩头扎着匕首,摔在门槛上,已经又晕了过去。 夜里赶路不是个好主意,尤其是一个人赶路。 姜半夏找的这个宅子真不是一点半点的偏。 南衣一路骑马过来,连个灯火都没看见,只能借着月光辨路。 道路两旁还都是黑漆漆的林子,瞅上一眼,心里都忍不住怂的慌。 ——应该走了挺久了吧?毕竟马儿都累了,走得是越来越慢了。 但南衣依旧没有见到小林。 难不成小林被马被带林子里去了?如果是这样…… 南衣瞧了眼边上的林子,很快就转回了头,专心致志看看眼前的路。她可没胆子在这么黑的天去林子里寻人。 又走了一会儿,马儿彻底不动了。 任由南衣怎么吆喝,拉绳,它就站那儿,一步也不想走。 叹息一声,南衣下了马,挑了路边最靠外的一棵树,把它拴好了,自己迈着双腿继续往前走。 从宅子出来就这么一条直路,她起码得走到条岔路上才能稍微放心点。 深吸一口气,南衣使了轻功——就全当练功了,反正自己下午睡得挺多,这会儿也不困。 硬生生走了大半个晚上,南衣整个人累得有些虚脱,终于在东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到了镇子。 眼下青黑地进了镇子,南衣寻了个小巷子稍稍变了下妆。 而后又硬生生挨到天色大亮,才随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走了出来,很自然地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进到屋里,什么都顾不上,她一头就扎到了被子里——困死老子了! 南衣是被推醒的。 “谁啊!没看到老子睡着吗!” 满肚子火气地爬起来,南衣眼睛还没怎么睁开,就觉得脖子上一凉。 什么情况? 眨了两下眼,聚焦看清了面前人——怎么是七月? 圆圆脸七月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手中拿着一把长剑,精准地架在了南衣脖子上。 “你是夏南衣?” “不是啊。”南衣直接否认,还不忘稍稍变了下声音。 “我不管你是不是。”七月剑刃往下压了几分,南衣脖子上的凉意更甚了,“你且把主上的状态解了。” 主上的状态?南衣一时没听明白。 “骗人。你说不会走的。”一个声音突兀地插进来,听得南衣脑壳都抽抽了——蛊美人也来了?自己那刀果然扎得不够狠。 坐在床上,南衣与七月大眼瞪小眼,一旁还有蛊美人呆呆但却炙热的视线。 他肩头插着的匕首不见了,衣服也换了一身,分明是包扎过了。 “我真是什么都没做。你家主上自己走火入魔不能怪我吧。” “解开!”七月眼下的青黑深得都快要滴出墨来了。她分明是疲累得不行,却还在兀自强撑。与她相比,蛊美人倒没什么黑眼圈,但脸色却是煞白煞白的,可见失了不少血。 “我说了与我无关。” “解开!”七月像是只会说这两个子一样。 怎么就说不听呢? 南衣怒了,“老子要真有这本事,你还能把剑架我脖子上!”分分钟控制你,让你自刎谢罪! 被她这么一说,七月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手臂不由一抖。 南衣趁机运气一推,将她与剑同时推出了半丈之外。 “啪嗒——” 七月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 南衣眼疾手快,从床上一个翻身跃下,抢先一步先捡起了剑,反手就向一旁的蛊美人刺了过去——这人不杀不行,果然又找过来了! “主上!”七月拼命往晏奚那处扑了过来。 然而,南衣早已今非昔比。 七月再快,还是将将差了一个身位,眼睁睁看着那剑直冲晏奚咽喉而去。 而此时的蛊美人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南衣,毫不躲闪。 老子对准的就是脖子! 事实在她身上证明了很多次——刺胸口,还真不一定会死人。既然要杀,就得彻底…… 唔…… 又是昨日黄昏时同样的疼痛,从胸口深处传来,这一次,却是连给她扎偏的机会都没有。在剑尖距离晏奚仅半步的时候,南衣痛得整个人都疼得散了力。 七月趁机护在了晏奚身前,一脚踢开了南衣手上的剑。 “咚——”剑被踢到了一旁的床框上,稳稳扎在那处,剑身还嗡嗡嗡地晃了几下。 手上没了剑,那古怪的疼痛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衣站直身子,一手还捂着胸口,看向了被七月掩护在身后的晏奚,眯起了眼。 “你下了蛊?”两次都是自己要杀蛊美人的时候突然胸口疼,这绝对不是偶然。 “没有。”对于她的问题,蛊美人还是乖乖地有问必答,眼神依旧呆楞楞的。 “你装够了没!” “我没有装。“ 明明南衣是在怒气冲冲地质问,却被蛊美人一本正经的回答给噎住了。 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两方呈现了诡异的对峙状态。 七月也看出面前这个陌生面孔的女子就是南衣,不由心中急躁起来。 南衣确实不会摄魂之类的事情。那么主上现在这个状态到底是怎么了?还能解吗? 深吸气,南衣看着晏奚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2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它告诉我的。”蛊美人指了指胸口。 南衣觉得自己都快吐老血了——她能把他的心挖出来吗?不能…… “我要是再走,走得远远的,你还能找得到不?”会不会与距离远近有关? “能。”一个字。 呵呵。所以,对她来说,现在是杀又杀不了,跑又跑不掉? 南衣木着脸走回床边拿了自己的东西,一声不响地理毫了衣服就往门口走。 “你去哪?”七月问道,她能感觉到身后的主上又想跟过去了。 “老子去买凶杀人!”南衣狠狠一拉门,黑着脸走了出去。 自己杀不了,找别人杀总行了吧! 第68章 接下来,无论南衣走到哪,身后都跟着两个尾巴。 就算她一时溜了,不出几日,后面那尾巴又吭哧吭哧地跟上来了。 ——不能总这么跑一辈子啊! “喂!你家主上是不是得去看看大夫?比如回个冬柏宫什么的?成天这么傻……”被七月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南衣摸了摸鼻子,“这也不是个办法吧。” 蛊美人也看了过来,眼神依旧呆呆的,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相貌。 说出去,就没谁能信他是木山的夏樟宫宫主。 七月眼神明显犹豫了一下。 她不是没想过带晏奚去治疗,但主上现在一心就想跟着南衣,若是自己不从……他那些本事倒是一点儿都没忘。 “我劝你啊,还是把他弄晕了,拖回木山比较靠谱。”见七月犹豫,南衣立时循循善诱起来,“总不能就一直……这么下去,是吧?买上半斤蒙汗药,醒了喂,喂了睡,反正你这速度,七天之内肯定能到木山,饿不死你家主上。” 七月用一种相当无语的表情看向了南衣,“主上知道了,会扒了我的皮。” “不会不会。”南衣连连摆手,“你看他这状况,真醒了,八成也记不得。” “我记得的。”被撂在一边的蛊美人发了话。 南衣内心翻了个白眼,面上毫不尴尬地继续说道,“就算记得了,你家主上,也会因你护驾有功,不计前嫌,大大表扬的。” “不会。”蛊美人又道。 “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南衣恨得牙痒痒——这厮就咬着她不放了是吧。 七月也收起了犹豫表情,“夏姑娘,不如你与我们回去,主上他……” “脑子有病才回去!”一个跃身爬上身后大树,南衣挑了根树枝躺下就睡,“你们爱走走,爱留留,别打扰老子睡觉!”这天就不该和他们聊! 他们所处得地方,是一个被风的小溪边。 七月点了火堆,蛊美人乖乖坐在火堆边上,一直抬着脑袋盯着树上的南衣。 ——看你妹看。 二话不说转了个身,后背对着蛊美人,南衣心里头的憋屈都快漫出天际了。 “主上。”七月将水和吃食递给晏奚,他头也没回地接了过来,一边吃一边继续看着树上。 七月无奈地摇了摇头。 跟着主上这么些年,自从遇到夏南衣,他就越来越不一样了。 主上真的是很喜欢夏姑娘。 以前,春夏秋冬四宫,夏樟宫一向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蛊术本就不同于刀剑功夫,带着常人避之不及的残忍与阴暗。 而晏奚此人,长相极美,每次任务都完成很漂亮,但也漂亮得……太过瘆人,死在他手上的人很少能有全尸。 主上对所有人都很防备,除了冬柏宫曾经的晏隶晏宫主。也只有每次与晏隶相处的时候,才能从主上这里见到几分真心的笑容。但晏隶死了。 现在,那个特别的人成了夏南衣,可目前的状况…… 七月看了眼依旧抬头望树的自家主上,默默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了。 夜越来越深,蛊美人也困了。他侧身躺了下来,又看了眼树上的人,刚闭了眼没一会儿,立时又睁开来,确认那人还在树上,这才放心地闭了眼。 火堆继续烧着,柴火噼噼啪啪。 春日的晚间还有几分凉意,南衣躺在树上,不觉蜷起了身子。 月上中天,整个林子都静了下来。 七月因为累极,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火堆燃得越来越吃力,火苗勉强扒住最后几块木头,眼看着就快灭了。 “啪嗒——” 一块木头被丢进了火堆,继而是第二块、第三块……火苗重新找到了依靠,欢快地燃了起来。跳跃的火焰映在添柴人的面上,划出了几分突兀的明暗。 自那日三情蛊被反控之后,已经过去了七日。如今,他总算是醒过来了。 晏奚的视线移向树上那人,越发深了几分——她还在。 脖子伤口已结痂,但肩上的伤口还要再养一阵。 对于这七日,他的记忆时断时续并不完整,但却清晰记得南衣两次要杀自己的情形。 明明每次她都毫不犹豫地下手了,但却都被什么突然给打断了。 伸手抚上胸口,晏奚嘴角微微上扬。 她杀不了自己。因为三情蛊,作为母蛊的她无法下手。 而且,面对有些呆傻的自己,南衣的眼中虽有怒意,却不带恐惧。这样……挺好的。 一旁草丛传来轻微的细簌声,晏奚轻轻动了下指尖,一条红线缓缓探了出来,寻向声音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游得正欢的三角蛇忽地整个一直,而后掉头,往远离火堆的地方游走了。 又添了几块柴,晏奚闲适地靠上身后大树,就着南衣的背影,心情颇好地闭上了眼睛。 现下的一切,与他来说,皆是契机。 一觉睡到大天亮,南衣打了个喷嚏,差些没从树上掉下来。 一睁眼,对上树下那双呆呆的眼睛,立时扶额——这傻子还醒得挺早。 跃下树来,她先到溪边洗了把脸,而后从包袱里拿了个窝窝头,就着水啃了几口。心里想着今日得走快点,天黑前去到城里,吃点好的,再寻个好地方睡觉。 走了没几步,身后果然传来了脚步声。 得,又跟上来了。 但是……怎么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狐疑地回过头,只见蛊美人一人站在离自己五步开外的地方,正小心翼翼觑着她。 七月呢? 南衣伸长脖子往他身后看去,寻了半天也没见到人。 “七月人呢?” “她走了。”蛊美人愣愣地答道。 “走了?走哪了?”南衣不解,“总不至于把你一个人丢下就走了吧?” “嗯。”蛊美人点点头,“昨天晚上偷偷走的。” 啃到一半、特地加了糖的特级窝窝头,突然一点儿都不好吃了。 南衣默默吞了口唾沫——这七月该不会是看蛊美人傻了,直接逃了吧? 这是要把大包袱丢给自己的意思? 晏奚看到了她手中的窝窝头,小声道,“我饿了。” 南衣手往后一撤,“没你的份儿。” “哦。” 看着他木楞楞的表情,南衣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咬了口窝窝头——七月会跑,老子也会跑!这傻子没了七月,还真不一定能追上老子! 下定主意,三两下吃完了窝窝头,南衣伸展伸展,就一路轻功溜走了。 见她没了踪影,晏奚面上呆愣的神情渐渐散了开去。 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颗新绑上的木珠,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 先前因三情蛊被南衣控了的时候,他自是能感应到南衣在何处。 但现在,自己已经清醒,三情蛊失效,无法精确感应南衣方位,自然只能借用子母蛊了。 转开木珠上的一处小盖,里头原本闪着红光的追踪母蛊缓缓暗了下来。 所以,这么会儿功夫,南衣已经跑出一里开外了。 一路进到城里,身后早就没了蛊美人的踪影。 一番吃吃喝喝后,南衣还会心有余悸地时不时回头看一下,生怕那人阴魂不散地又跑出来。 然而,直到她寻了客栈,又一觉睡醒,甚至准备出城,那蛊美人都没再出现。 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七月在时候,这么长时间,那人早追上来了。 也就是说……七月真把那厮给丢下了!天助我也! 就晏奚那长相,那小身板,还有傻愣愣的样子,江湖险恶,肯定扑腾不长。就算他一路自力更生地活下来,以他那速度,也妥妥追不上自己。她有的是时间游山玩水! 既然如此——先跑再说! 这城子挺大,有卖马的地方,南衣挑了匹中等价位的,悠哉游哉上了路。 走上官道没多久,见到前头有一辆马车陷在了路边一个石坑里头。 几个大汉正吃力地推着车,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站在一旁,还有个小厮给他撑着把伞遮阳。 ——讲究人啊。 南衣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那男子背对自己,身量颇高,身材修长,戴了镶玉的银质头冠,穿了件暗纹金丝的披风,浑身上下都写着一个“贵”字。 马儿哒哒哒走过了车队,从这个角度,她终于看到了男子的长相。 还有些眼熟? 咦?这不是小和尚……不对!裴世子吗! 自从上次京城一别,也好些年了。看来裴佚是没再被囚着了。瞧他气色,应是完全适应了“尘世”生活,显得贵气十足。 恰在此时,裴佚忽然侧过头来,正看到了骑着马“看热闹”的南衣。 视线相触,南衣礼貌地笑了一下,而后转过头,很自然地路过了——自己现下可不是夏南衣的长相。就没必要故友相见,友好寒暄了。 然而,走了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小厮的呼喊声。 “敢问前面那位,可是夏南衣,夏姑娘?” 南衣手下一顿,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什么时候,自己的易容术这么不济了?怎么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给认出来了? 第69章 努力回想一下,自己与裴佚见面的时候,要么是夏南衣的长相,要么就是杨许生的模样。 这一男一女,天差地别,裴佚怎么可能认得出自己? 更何况她今日出门前可是特提沐浴更衣,好好捯饬了一番的,任谁看来都是个偏偏美男子,与杨许生那平凡相貌是一点儿挂不了钩。 这裴佚的小厮竟然直接唤了自己夏姑娘? 勒停马,南衣面色复杂,不确定自己是该应还是不该应,一时坐在马上,抿了唇无话可说。 见她真的回了头,那撑伞的小厮惊呼一声,直接把伞一丢,迈开双腿就飞奔了过来——“真是你啊!” 注视着面前这张黝黑面庞,听着“他”有些熟悉的声音,南衣只一眼就认了出来,“小北?”</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是我是我!师姐!”北库一边说,一边开心地来拉她袖子,“我刚看你这腰带眼熟,就试着叫了声!没想到还真是!” 原来是这样认出来的…… 南衣松了一口气。 但是—— “你怎么在这儿?”南衣不解地抬头,看了看还站在马车边上的裴佚。 那一日北库明明是随着姜半夏的人走了,怎么这会儿却在裴佚身边? 还有,她怎么就成了小厮了?怪不得刚才那小厮喊自己的声音听着有些娘气。 “我和大师兄这些日子,都在裴公子这儿。是姜宫主安排的。”小北看上去心情很好,提到东方冠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师兄也在? 南衣跨下马来,伸手摸了下她的脸,蹭了一手黑…… “以前让你与我好好学易容,就是不听,你现在除了把脸涂黑,还会个啥?”南衣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她脑袋,“这个样子,还不如直接戴个面具!” “戴面具闷得慌……”北库抱了她胳膊,笑嘻嘻的,“反正师姐你来了,你帮我画就行!” “让你学不学!不给画!”南衣在她面上又揉了几下。 “南姑娘。”裴佚走了过来,冲她点了下头,“好巧。” 南衣笑笑地拱了拱手,“许久不见,裴世子别来无恙。” 他打量了下南衣此时翩翩公子哥的装扮,微微一笑,“上次京城一别,已近三年。南姑娘还是这般……与众不同。” 南衣表情微微一顿,而后尴尬地笑了下,“出门在外,总是谨慎点的好。” 三年前京城一别?那个时候自己的身份可是杨许生,裴佚竟然都知道了。 再加上北库和师兄都是姜半夏安排在裴佚身边的…… 南衣不由抬头又看了裴佚一眼。 二人视线相对,须臾之后,皆是一笑。 南衣笑得大咧咧的,满是故友相逢颇为惊喜的模样。 而裴佚笑得……毫无破绽。 几年不见,曾经那个小和尚的影子已从面前人的身上通通褪去。 头发长了,这心眼也跟着长了不少。 恰到好处的微笑,分寸适宜的语气,还有……不动声色的试探。 特意一上来就提到京城,裴佚是为了让她知道——他与姜半夏关系匪浅。 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非常合理的可能性——姜半夏身后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西郡裴家。 “一、二、三——推!——好咧!” 几个汉子喊着节奏,一起将马车推出了坑。 “爷,马车弄好了。”领头的一位顶着额上的汗,小步跑了过来,恭恭敬敬站在裴佚边上, “能继续赶路了。” 裴佚嗯了一声,而后看向南衣,“南姑娘,不如一道?” 虽然她是没什么具体打算去的地方,但这一道啊…… “师姐,一起走吧。姜宫主都说了,你这段时间闲下来了。”北库挽着她的胳膊不肯松手。 “可是……”南衣有些犹豫——自己身后还遥遥跟着个傻子呢。 北库急急打断,“师兄到前头办事去了,你与我们一道,还能见到师兄呢!” 对啊!师兄!自己可以拜托师兄把那傻子给搞定了! 南衣有些心动。 既然裴佚这边情势不明,倒不如留下看看。反正北库和师兄都已在这儿了,多她一个不多。 “那就叨扰裴世子了。”南衣又拱了下手,小北在边上开心地直蹦跶。 “南姑娘客气了。”裴佚面上的笑意似乎也盛了一些。 接下来,裴佚邀请南衣一起上马车,被她委婉地拒绝了。 马车里头地方不大,很不自在。而且,现下阳光正好,春光明媚,自然是打马观景更为惬意。 小北与车夫一同坐在了马车前头,乐呵呵地与骑马走在一旁的南衣东拉西扯地聊着。 “师姐,今儿个真是太巧了。” “确实巧。”余光瞥了眼拉上的车帘子,南衣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问道,“你与师兄难不成是专门来保护世子爷的?” “对呀。”北库点头,“我们答应了姜宫主,要保裴世子一路平安。” “那你们准备去哪?” “下一站是长梁,再下面……暂时还不知道。” 长梁?南衣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嘴角,“还有点远。” 她没去过长梁,对这个城市的印象——小满说过,当初夏樟宫遇险,正是去长梁向柳霜霜求助。是以,柳霜霜去过长梁,而小满也在长梁养了许久的伤,那瞎掉的一只眼也是在那蒙上了黑布。 可见,长梁定然有木山的势力。 这裴世子很有可能是冲着这点去的。毕竟姜半夏一开始就是冲着木山来的。 事情看来很不简单。 五日后。 车队与东方冠汇合,见到南衣,他很是惊喜。 “小南?你也来了?”东方冠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正要伸手拍上南衣肩头,一个俏生生的声音插了进来。 “大师兄!”小北已经洗掉了面上黑不溜秋的“易容”,美女样貌展露无遗。 东方冠的手猛然一收,而后皱着眉头看向北库,“这几日我不在,你便是这副模样到处走的?我与你的那些换肤膏呢?” 小北不满地撅了嘴,“换肤膏乌漆嘛黑的,一点都不好看,还很难洗。花了我四天时间才通通褪掉。师姐说了,明日起,她给我易容!”</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江湖险恶,有层换肤膏能省去很多麻烦。”东方冠眉头依然拧着,对于小北恢复容貌似乎有些不快。 “我才不!”小北不乐意了,“天天顶个大黑脸,丑死了!” “哪里丑了,只是黑上一些,不信你问你师姐……”东方冠回过头,才发现先前站在一旁的南衣已经走开了。 此时的南衣正靠在院中的树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 ——半年不见,这师兄和小北……不大一样了啊。 察觉她眼中兴味,东方冠轻咳了几声,掩饰掉面上的不自然,“小南,你劝劝师妹。那换肤膏……” “小北,师兄说得对。”南衣一本正经地吐掉瓜子皮,“不丑。无论你是不是黑成煤球,在你师兄眼里,绝对不丑。而且啊,你这一黑,你家师兄才不担心那些个狂蜂浪蝶成天飞来飞去。” “师姐!你、你欺负人!”北库一下红了脸,跺跺脚跑开了。 留下院中东方冠与南衣,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把吃剩的瓜子放回口袋,南衣拍拍手,乐呵呵道,“这肥水总算都留家里了!师兄威武!” “小南。”东方冠无奈地看着她,眼中还有些别的什么,但已经都过去了。 “还愣着干啥,人小姑娘都脸红地跑走了,这都不去追?” 师妹这张嘴最是厉害,东方冠决计说不过她。 “你……西今挺好的。”最后丢了这几个字,东方冠急急往北库的方向去了。 微风拂过,南衣看着东方冠离开的背影,微微发愣——以后啊,再也不能调戏师兄咯。 “孤家寡人的滋味,是不是挺难受?” 嗯?南衣侧过头,看到了缓缓走来的裴佚。 “世子爷这话说得不对。”站直身子,南衣笑道,“我才不是孤家寡人。东方门有四个人。” “南姑娘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裴佚走到了她身边,视线投向东方冠离开的方向,“没必要模糊概念。” 呵呵……这人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南衣摸了摸鼻子,“是吗?我没觉得难受啊。天大地大,逍遥自在,不是挺好?” “不会觉得不甘吗?”裴佚又道。 “不甘?”什么不甘? “明明东方兄一开始喜欢的是你。但阴差阳错,南姑娘被木山耽搁了这么些年,到头来,反而成了你师兄与师妹之间的……局外人。”裴佚转过头,看向她。 “裴世子。”南衣拉下了脸,“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裴某,从不打诳语。” “呵。”南衣冷笑了下,“东方门是答应了帮姜宫主,但并不是用来给裴世子解闷的。”不打诳语?难不成你还是个出家人? “在下只是想说——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东方兄一样。有些人,喜欢了,便不会再变了。”裴佚微微笑了笑,“既然东方兄已与小师妹情投意合,南姑娘也是时候可以看看旁人了。” 南衣咧了下嘴,“旁人?我身边多得是。不劳裴世子费心。” 第70章 裴佚嘴角笑意微微一僵,而后又往南衣方向走了一步,淡淡说道,“愿闻其详。” 轻飘飘四个字立时把她的气势通通压了下去。 还愿闻其详?几年不见,这小和尚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深吸一口气,南衣面上笑容大了几分——比脸皮厚,还真没人比得过她。 “真要说起来,两只手都不够数,三日三夜也说不完。待我好好理理,再挑个时间,与世子爷细说。”话毕,她拱了下手意味“告辞”,而后眉眼带笑地就要从裴佚身边走过。 哪知刚走没两步,就听到了裴佚抛来的一句话,惊得南衣差些左脚勾到了右脚。 “不知南姑娘可算上了在下?若是没有,还请添上。” 我靠? 站定身子,南衣回过身,看向他的神情有些复杂,“这玩笑……不好笑。” 背在身后的手稍稍紧了一下,裴佚面上的笑绽了几分,“在下,从不打诳语。” 南衣彻底转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看向了他,“刚走神没听清,要不你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裴佚一直游刃有余的表情终于龟裂开来,匆匆错开她的视线,虚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下。 ——小样!跟爷斗? 你丫才还俗三年,老子可是调戏东方门上上下下十几年了! 南衣双手环胸而抱,挑了眉头,“喂!你是不是处了很多姑娘?怎么说话这么厉害了?还会撩姑娘了?” 裴佚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好一会儿,从齿缝中挤出了一句,“在下……至今清白。” 南衣啧啧几声,“厉害!”丢下这两个字,她便悠哉悠哉地转身走了。 半晌,裴佚平稳了气息,看向院中,早已没了南衣身影。 松开一直握在身后的手,绷着的身子也放松下来,不由轻笑了一声——果然,在她面前,自己总是占下风的那个。 无论自己一开始想得多么周全,总能叫她轻轻松松就控住了局面。 去西郡的途上如此;在京城的皇宫内如此;如今,亦是如此。 不过,他总算是说出来了。 一路气定神闲地回到屋子,南衣哼着小曲关上门,接着慢悠悠走到窗边,把窗户给带上了,这才“啪唧——”瘫坐在了椅子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靠!这都什么奇葩情况! 裴佚竟然表白了!那小和尚竟然向老子表白了! 南衣面色凝重。 照理说,被裴佚这样一个身份显贵、长相俊美、“至今清白”的世子爷表白,是个女人都该飘飘然地乐上许久。 说实话,她也乐了那么一小会儿的——毕竟这是对自己个人魅力的肯定! 可一想到目前的情形,就有些乐不起来。 自己在这木山的浑水中,掺和得太深了。 傻了的蛊美人还在后头跟着。 裴佚和姜半夏联手针对的就是木山。 要知道,师父就是因为姜半夏他们要对付木山,才高调地重出江湖。时间上算起来,正是自己刚刚被“发配”云山的时候。 而自己扮作“杨许生”去给裴佚看病的时间,是再往前推半年,这么一算…… 她很怀疑,就是那次在宫里,姜半夏与裴佚搭上了线。 再之后…… 姜半夏给西今偷偷送去了“木魂蛊”的解药配方线索,接着又送给了师兄他们自己被柳霜霜从“云山”带出来的消息。 然后,她差些在乌陵镇被蛊美人给干掉了,养伤了一整年。这期间,裴佚明明一次都没出现过,今天却突然就表白了。 目前,她想到两个可能: 其一,自己身上有裴佚所图的东西。 其二,裴佚一直默默关注自己,但奈何出不了皇宫,只能让姜半夏代劳,一路帮她逃离了木山。 小北说过——裴世子两个月前才刚被允许离开京城。 如果是第一种,一时还真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东西。 如果是第二种…… 南衣单手摸上了自己脸颊,感叹不已——老子还真是个抢手货! 那一日的表白之后,南衣每天照旧该吃吃、该睡睡,毫无负担地装糊涂。 反倒是裴世子瞅着一日比一日明显起来。 “师姐,为什么裴世子总是看你啊?”一上午,小北都看到好多次了。 南衣叼着嘴里的草根,头也不回,“你说,为什么师兄总是回头看你啊?”这东方冠,骑马都不好好骑,成天回头,看得她脖子都酸。 “哪、哪有!”小北瞬间脸红了,悄悄一侧脑袋,果然对上了东方冠正从前方投来的视线,顿时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真是郎情妾意,羡煞旁人啊。”南衣双腿一夹马,“我去给你把师兄换后头来。” “师姐!”小北被打趣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等南衣真和东方冠换了位置,她才猛然意识到——刚才师姐拿“师兄看自己”与“裴世子看她”作比较……难道是裴世子喜欢师姐? 裴世子人挺好的,可是,她还是觉得二师兄更适合师姐。 东方冠摸了下北库的头顶,“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北库有些羞地退了一下,“没、没什么。”不确定的事情,不能瞎说。 又不紧不慢赶了几日路,车队离长梁越来越近,那蛊美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南衣既松了一口气,又暗暗有些愧疚——应该就这么甩掉了吧。 没了七月,那傻子要追上自己,绝对是天方夜谭。 江湖险恶,蛊美人也许已经遇到了什么恶人坏蛋……就当是天妒红颜吧。 南衣料的没错,跟在后头的蛊美人确实遇到了麻烦。 这一日,孤身一人前来投宿的晏奚,遇到了百闻不如一见的“黑店”。 看了眼木珠中已经变红了的“子母蛊”,晏奚默默躺平在床上,任由下一刻推门而入的店小二将“中了迷药”的自己抗在肩上,一路送去了地下室。 店主啧啧半天,伸手在“昏迷”的晏奚脸上狠狠摸了一把,“虽是个男的,但这张脸真比女的还勾人。” 店小二赶紧撺掇了一句,“要不老大您先验验货?反正不是姑娘家,破不破瓜,不影响价钱。” “这……不太好吧。我可不好男风。”话虽这么说,但“老大”的手却没从晏奚身上拿下来,反倒是顺着脖子往下,探到了衣领附近——乖乖,这皮肤真是嫩得能掐出水来。 “老大,我到楼上看店去!”店小二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还帮着把门给关了。 没了旁人,那“老大“立时露出了猥琐面目,直接双手都攀上了晏奚的身子,急不可耐地就要解他的腰带。 “真是美人——”声音戛然而止 正在兴起的“老大”突然双眼发直,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晏奚黑着脸坐起了身,一脚踹开了边上的人。 看着那人身下拱起的衣物,只觉恶心万分。 “找死。” 一甩手,那抽搐不已的人忽然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而后七孔冒血,很快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皱着眉,晏奚抬腿跨过地上那摊血水,走向了地室的门。 “老大今儿这动静弄得有些大啊。”坐在柜台后头,店小二感叹不已——都隔了那么厚的土层了,竟然还能隐隐听到那小子的尖叫。 真是比女的还带劲儿。等老大玩完了,自己说不定也能弄上一回。 戊时一刻,天色已暗。 赶路的车队今日歇在了路边一处土地庙。 “师姐,为什么我们不住之前遇到的那家客栈啊?”小北不解。</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越往北人烟越稀少,他们已经三日都没好好住过客栈了。 南衣喝了一口米粥,“向导说那是家黑店,住不得。” “黑店?我们这么多人……也会出事吗?”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绕着点总没错。”粥有点烫,南衣伸手放到一边,准备凉凉再喝,“江湖行走,越小心越好。你这模样,千万不能一个人到处乱走。” “可师姐你不也一直一个人吗?” “我会易容,你会吗?” “我……” 正聊着,在庙外值守的侍卫忽然严肃出声,“什么人!” 东方冠最先起身,大步流星就往门口去了。 “你坐着别乱跑。”南衣按了下北库肩头,借力站了起来,也跟着走了出去。 土地庙的外头有一圈残破的围墙,看守的两个侍卫正持着剑对着其中一处围墙豁口。 火把照映之下,隐隐看出有个人影正缓慢走来。 东方冠走了过去,南衣也紧随其上,刚走没两步,右手边多了个人,正是裴佚。 “世子爷,现下情势不明,您还是别过去的好。”南衣伸手拦了他。 “无妨,不是有你……和东方兄吗?”裴佚微微一笑,伸手把她横着的胳膊压了下去。 “随你。”南衣笑笑,把手背到了身后——这人还会动手动脚了啊! 围墙外的人越走越近,姿势有些踉跄。 散乱的头发遮了面庞,身上的衣服凌乱十分,隐隐还传来了血腥气味——这人可能是受了伤。 “站住!”其中一个侍卫厉声喝道。 但那人还是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前走,眼看就要到围墙这儿了。 第71章 南衣仔细辨了辨那人的衣裳,火光下瞅着像是黑色,可又像是深紫…… 正怀疑着,来人又近了一些,渐渐的,从衣物、身形、还有露在外头的修长手指,南衣已然确认——来者正是蛊美人。 “师兄。”南衣后退一步,压低声音,“这人是木山晏奚。” 没想到,竟还真一路跟过来了。 晏奚?那个使蛊的木山宫主? 东方冠立时运气起势,却并没有贸然进攻。 先前在乌陵镇的时候,这妖人的本事太过匪夷所思。哪怕晏奚现下看上去受了伤,还是要小心为好。 站在最前头的两个侍卫也满是戒备,浑身绷得紧紧的。 走到离围墙还有两三步的地方,蛊美人终于停了步子,没再往前。 隔着散乱的头发,他紧紧注视着半躲在东方冠身后的南衣——倒是挺热闹,不仅有师兄,还多了个裴佚。 南衣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不由又往后退了半步,小心地探了脑袋出来,打量着蛊美人。 你说……这厮现在还傻着不?若是不傻了,万一这妖怪来个“二十丈“全灭不留,这庙里庙外可都难以幸免啊。 正纠结着,原本已经站住了的晏奚忽而又走了起来。 这一次,更是直接抬腿,眼看就要跨过围墙的豁口。 “站住!”两个侍卫直接抬剑就往他脖子上架。 “且慢。”却是裴佚发了话,“晏宫主来此,不知……所谓何事?” 他方才也听到了南衣所说,经过一番仔细辨认这才开了口。 但裴佚印象中的晏奚向来是个讲究人,怎么今日成了这般狼狈模样,而且一言不发? 两个侍卫稍稍收回了剑,但还是横在胸前。 “我饿了。”蛊美人忽然开了口。 听得晏奚这么莫名奇妙的话语,裴佚面上立时一愣。而一旁的南衣却是喜上眉梢——这说话的语气,分明还是个傻子! 既然如此,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果断一拉东方冠袖子,南衣决定借刀杀人。 “师兄!晏奚现在走火入魔变傻了,你快趁机杀了他,不然他一直能找到我在哪里!万一哪天他醒了,说不定还要再杀我一……” 话音未落,东方冠已经直跃而起,汇聚内力于掌心就向晏奚打了过去。 掌风扑面而来,吹起了晏奚面上乱发。 他抬起有些呆愣的眼神,看向袭来的东方冠,单手下意识地挡在了胸前。 袖下指尖紧了几紧,到底是松了开来。 东方冠掌力已至的瞬间,晏奚茫然地往南衣的方向走了一步,右肩很自然就送到了东方冠掌下。 “我……” 只说了这一个字,他便被东方冠一掌打出了十丈有余,整个人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看了下手,东方冠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刚才他明明是冲着晏奚胸口去的,可晏奚却恰好换了姿势。 击中地仅是右肩……可能杀不了他。 东方冠提步走向晏奚倒下的位置,正准备好好查看一番,却听得身后裴佚忽然惊呼出声。 “南姑娘!” 嗯?东方冠猛地回头。 南衣不敢置信地捂着胸口也倒在了地上,瞬间的恐怖疼痛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几乎是晏奚被打飞的同时,她就喷了一口血出来。 ——难不成……蛊美人死了,自己也活不成? 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南衣向着快步走来的东方冠努力说了道,“晏奚死……我死。” 而后,脑袋一歪,她便彻底昏死在了裴佚怀里。</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晏奚死,她死? 东方冠有些愣,却是裴佚先反应了过来,“快去查看晏宫主伤势!救人!” 远远听到裴佚的急声高喊,晏奚伏在地面缓缓吐出一口血来,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这回,他可以留下了。 一直乖乖听话待在庙里头的小北焦急地等待着,可等来地结果却是前一刻好好走出去的师姐被裴世子抱了进来,看上去奄奄一息。与她一道,还有一个狼狈十分的男子。 “师姐!”小北冲到南衣边上,拉着她的手,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队伍随行的向导会医,已经探上了南衣脉搏,眉头紧锁。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小北转头去找东方冠,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师姐脸那么白,身上还有好多血,手还那么凉…… “尚不清楚。”东方冠神情严肃,见南衣已有向导把脉,当下脚下一转,走向了被放到另一边的晏奚那处。 一番检查,晏奚伤势不容乐观,右肩骨碎,震及肺腑,内伤严重。 犹豫了一下,东方冠半蹲下身,开始给晏奚运功疗伤,理顺脉络。 “这人是谁?”北库没见过晏奚,自然认不出来。 “木山夏樟宫宫主,晏奚。” 东方冠语气冷冷地介绍了此人身份,北库听完一把就拉住了东方的手。 “就是这个人之前在江里头差点害死了师姐?那你怎么还救他?” 反手牵了了北库,东方冠安抚性地握了下她的手心,“你师姐身上的伤很诡异,可能与此人有关。若是他死了,你师姐……不知会如何。” “那快救啊!”小北一下甩掉了东方冠的手,“救活就行,骨头就别正了,残了最好!” 这边东方冠复又开始为晏奚运功,那边的裴佚正焦急地看向导,“如何?” “怪啊。”向导放下南衣的手,“脉象虽然弱,但很……平和。南姑娘既无外伤,也无内伤。至于为何吐血……恕在下医术不精,实在是不知。”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裴佚环抱着南衣,心中发慌。 这是他第一件见到她这般惨白且没有生机的模样。 “这个……就不好说了。”向导摸了摸胡子,“不如,试试掐掐她的人中?” 既然都不知道为何会昏,自然要试试能不能弄醒了。 裴佚点了下头,单手环抱住南衣,另一只手掐向了她的人中,用力不小。 直掐得南衣人中红红一片,怀里人终于醒过来了。 ——我靠!痛痛痛! 一醒来,南衣就抱着胸口蜷成了虾米一般,脸色更白了。 “南姑娘!南姑娘!”裴佚急急唤她。但这会儿的南衣只顾得上疼了,压根就没理他。 疼了没一会儿,人又晕了过去。 向导再次把上南衣的脉,除了心跳快了些,还是什么都没把出来。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正兀自感叹,那边裴佚又上手,将南衣掐人中给掐醒了。 ——你大爷的! 这一次南衣依旧是疼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眼前五彩缤纷,耳中鸣声长响,但她还是坚持在昏过去的前一息死死拽住了裴佚的衣领,“再敢弄醒老子……扒了你的皮……” 然后,她又晕了。只要晕着,还真就不痛了。 那之后,裴佚乖了,没再掐她人中。 南衣也结结实实“晕”了一个长觉。 再次醒来,天都亮了。 “师姐!”北库的那张小脸立时凑了上来,眼下青黑一片,看来是没睡好。 “嗯。”南衣动了动胳膊,只觉得浑身酸痛,但好在胸口不疼了。 裴佚坐在她的右手边,见人醒来,面上松了不少。 向导听到动静也走过来给南衣把脉,东方冠正在帮她倒水。 一时间,南衣的身边围满了人。 “我没事了。”气色已经恢复,喝了口热水,更是浑身舒坦了不少。 “师姐,你昨天吓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南姑娘,你为何会吐血?还有,你一直叫疼,又是怎么个情况……” “为什么说晏奚不能死?” 一大堆问题扑面而来,南衣脑中也是浆糊一片。 她摆摆手道,“我也不知道。都先别问了。那人呢?” 晏奚人呢?她还得问他呢! “在那儿。”小北随手一指,语气不大好。 顺着看去,南衣见到了有些凄惨的蛊美人。 昨天东方冠草草帮他顺了脉络之后就没管了。 此时的晏奚,头发依旧乱糟糟,衣服上还沾染了不少尘土,混着已经干涸的血迹,都快像乞丐了。 南衣站起身,走向了蛊美人。 在他边上蹲下身,想着昨天晚上那诡异的疼痛,面色凝重的皱了眉。 蛊美人现下还昏着。 嘴巴干得有些起皮,顺着凌乱的衣领看去,能见到他已经紫肿一片的右肩。 虽还活着,但若这般放任不管,怕是拖着拖着就能归西了…… ——我靠! 南衣心头又是一疼。 怎么回事?怎么这次蛊美人出现之后,自己这心疼的毛病简直是一日千里。 既然人还没醒。那等会儿再说!眼不见心不烦。 南衣当即就要走,却发觉衣摆一紧,竟是被他拽住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颤着眼睫,蛊美人悠悠转醒,看见南衣,眼中立时染了雾气。 “疼……”右肩很疼,疼得他说话都在颤抖。 南衣默默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水……”声音虚弱,配上惨白脸庞,分明是个病美人。 南衣继续站着不动,心里头复杂万分。 见她一直没有反应,蛊美人越发拽紧了衣摆,语气有些愣愣的,“你是不是……还要杀我?” ——靠!她这胸口又疼了。 第72章 不杀不杀!老子不杀还不行吗! 拼命在脑海中念叨着,胸口的疼痛还真就止了。 ——呵呵……你妹! 南衣直接一撩衣摆就坐了下来,手还摸着胸口,都疼得她心有余悸了。 “你是不是又对我下蛊了?”开门见山。 晏奚眨了两下眼,有些迷茫,“没有。” 没有?没有她怎么胸口会疼? 南衣压平嘴角,深吸一口气,“那为什么我这么疼?” 还是一想杀你就疼,昨晚上见你快死那会儿,老子都快疼升天了。 闻言,蛊美人摇摇头,“不知。” “不知?”南衣气笑了,这小子就算是傻了也克她是吧? 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南衣目光带了几分凶狠,“你信不信,就算不杀你,老子也有几百种法子能让你生不如死到后悔出生!” 因右肩被带起,晏奚忍不住疼得哼了一声。 “信。”他点了下头,额上冒着冷汗,却依然抓着她的衣摆不松手。 “信你还不说实话!”南衣心里头有着抑不住的急躁。 “是实话。”晏奚声音轻轻的,视线投在她的面上,“除了木魂蛊,你身上,没有其他的东西。但也有可能……” “可能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身上有蛊。”晏奚说话时冷汗不断顺着额头落到下颌。 你中蛊关老子屁事?南衣皱了眉头。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不由稍稍松了些手劲。 “蛊……因你而生。”他抬起头,“才会有感。” “你给自己下蛊掣肘我?”南衣被这个逻辑弄愣了——这也可以? “不是我下的。”晏奚说话越来越轻,“我……疼……” 蛊美人昏了,倒下去的时候,南衣被他拽着差些扑他身上。 这人怎么说晕就晕。 匆匆松开还揪着他领子的手,正要收手,南衣突然看到了蛊美人衣领下的几块古怪青紫。 一时好奇,收到一半的手往前一探,反倒是顺势扯开了蛊美人本就不整的衣衫。 只一眼,南衣眉头立时拧了起来,而后更是直接开始解蛊美人的腰带。 “师姐?”小北第一个出声,“你这是干什么呢?” “南姑娘若是要寻什么,在下可以代劳。”裴佚走了过来。 但南衣压根儿就没心思理会他们,快速解了晏奚腰带,彻底拉开了他的整个上衣…… 小北羞得转过了身; 正走过来的裴佚看清情况后不由顿了步子; 一旁的向导大大吸了一口凉气; 整个庙中都静了下来…… 相较于整个右肩的青紫,蛊美人身上的其他伤痕才更令人心惊。 那一块块的青紫颜色,还有……鞭痕。原本白瓷般的皮肤,因这些伤痕变得很是暧昧。 “这伤……”东方冠也看到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般伤痕,出现在容貌倾城的晏宫主身上,实在是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南衣看着这些伤,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其实吧,她早就想到了的。 把这傻子一个人丢下,江湖险恶,他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也明明想过,就晏奚这容貌,还是个傻的,更是雪上加霜。 但真看到蛊美人身上这模样……南衣忽然觉得自己是个恶人。 于男人来说,这该是如何的一种耻辱。 她有些不是滋味的将他衣服合上。 要是之前的晏奚,怎么可能有人能在他身上造成这些伤痕? 那个时候的晏大宫主专断独行,顺我者昌,逆我者……喂蛊。当初自己骂他一声“蛇蝎美人”,都被六月狠狠教训了一通。而现在,这个“美人”被辣手摧花了…… 南衣看向蛊美人的视线不由带了几分怜悯。 不得不说,这一身暧昧伤口,比杀了晏奚更能让她平息怨气。 所以现在,她不仅不恨了,甚至还有些愧疚。如果自己之前能直接设计杀了他,也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堂堂晏大宫主也不会被人……那啥。 ——明知道他已经傻了,自己何必与个傻子这么计较? 默默叹息,南衣转向会医的向导,“劳驾李伯,还是帮这位……治个伤吧。”停了下,她又忍不住加了句,“里里外外……还是都查查吧,也许还有些隐秘的伤处。”外头都伤成这样了,里头怕是也不怎么能看。怪不得昨天晚上,蛊美人走路的时候都一瘸一拐的。 在场的男子都被她这句话惊到了——这姑娘……是不是说得太自然了些? 裴佚尴尬地侧过头,咳了两声。 东方冠无奈扶额,倒是北库一脸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师姐,什么是隐秘的伤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少问你师姐问题。”东方冠拉走了北库。 向导老李已经走过来开始帮蛊美人看伤了,南衣也准备离开——毕竟自己是个姑娘家,这大男人治伤,还是那种伤,自己在边上不合适。 狠狠拽出被晏奚捏着的衣摆,南衣又是叹息一声,接着往庙外走去。 裴佚吩咐了一个侍卫留下帮老李打下手,而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帮忙烧点热水吧。”老李与那打下手的侍卫说道。 “哎!好。”侍卫去庙后面的井打水去了。 老李掀开晏奚衣服,正要检查,却听到躺着的人忽然说了话。 “我要喝水。” 嗯?老李惊得转过头,正对上晏奚睁开的双眼,只一瞬,老李的眼神就直了。 “南姑娘。”裴佚追上了往外头走的南衣。 “裴世子。”南衣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并没什么心情与他多说话,脑海中有些空空的。 “可是心情不好?”裴佚走到她侧边。 “还行。”南衣活动了下脖子。 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就是有些不得劲,总有种憋屈感。 刚才没注意,但现在她发觉了。 自己很憋屈——类似于……老子明明该是个睚眦必报的狠角色,怎么这会儿还愧疚了?天大的仇怎么能看那身伤竟然就能轻拿轻放了? 走到一片半人高的围墙边,南衣轻轻一跳,坐在了石墙上。 裴佚走到边上,倚靠着了围墙,“我原以为你不会给他治伤。” 毕竟她先前想让东方冠杀了晏奚。 南衣努努嘴,“是吗?”她本来确实是这么想过的。但是——“裴世子原是出家人,不应慈悲为怀吗?” “事情不能一概而论。”裴佚笑了笑。在南衣面前,晏奚自然是要排到后头的。 “也对。”南衣抬头看了看月亮,“能说说,为什么喜欢我不?” 突然被起了这个话题,裴佚抿了抿唇,没说出话来。 “说不出来?”南衣侧了脑袋看他。 “就是觉得……南姑娘很好。”裴佚说不上缘由,但他始终记得南衣将自己合十的双手拉开,撸下自己手腕佛珠,与他说——“不许再行佛礼,不许再念什么阿弥陀佛。” “哪里好?” 被这么揪着问,裴佚一时有些无措。 “其实我挺不好的。”南衣笑笑,“你还记得六月不?” “嗯,记得。”之前就是六月,在夏樟宫遇袭的时候,一路将他送到了南衣那里。 “六月死了。”南衣指了指自己鼻子,“我干的。”虽不是她杀的,却是她有生以来第一个决定要杀的人。 “南姑娘一定有理由。” “是有理由。但我杀了她,就变成了和她一样的人。而她那样的……不是好人。” 六月因为一己之私要杀自己;而自己,何尝不是为了除掉后患,以防“南衣”的事情暴露,这才急急对六月下了手。但事到如今,她是南衣的事情都没必要再隐藏了,而晏奚也不会再成天因为自己咳血了。这么一看,六月还真有点“白死”了。 “好人坏人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定义的。”裴佚侧过身,“于我,南姑娘是个好人。” “我对你是还行。”南衣大大方方点了下头,“不过……也许是太长时间不见了,总觉得和裴世子有些不熟。”这是实话,他已经一点儿都不像小和尚了。 “难不成,要我剃了头才能叫南姑娘看着熟悉一些?” 还会说笑了? 南衣认真打量了一下他,“我能问个问题不?” “但说无妨。” “世子爷脑袋上,当初烫了香疤的地方,还能长出头发来不?” 看着裴佚一副无言以对的表情,南衣满脸真诚,“我是真挺好奇的。”视线忽然一转,“李伯,怎么样了?” 正聊着,给蛊美人治伤的李伯出来了,南衣断了话头,直接上前询问。 李伯长长叹了口气,“暂且养着吧。唉……” 连连几声叹息,听在南衣耳中很不是滋味——看来晏奚果然是被…… 李伯看了看南衣,几番欲言又止,还是说了句,“那位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唤南姑娘。” 闻言,裴佚稍稍抬了下眉。 南衣看了眼庙门,思考了一会儿,而后转过身,向裴佚拱了手,“裴世子,此去长梁,不知能否带上晏宫主?届时,可将他留在长梁。”毕竟那里有木山的分部。 “自然可以。”裴佚应下,余光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李伯,稍稍拧了眉头。 第73章 蛊美人伤得很重,之后连在马车里昏睡了两日,才渐渐好转。 李伯每次帮他换完药,都是叹声叹气的模样。 这一日,李伯正从马车出来,就看向了南衣,“南姑娘,你要不去看看?” 南衣瞥了眼马车,“不必了。” 她都想好了,等去到长梁,就把蛊美人丢给木山,让木山那边好好看管着,别成天动不动就跟过来。以后就是桥归桥,路归路,江湖不见,后会无期。 “以后,就不要再问裴姑娘这些事了。”裴佚的声音。 这几日李伯总是帮着那晏宫主说话,还几次三番让南衣去看蛊美人,实在是有些古怪。 李伯面上微微一慌,“是。世子。”</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听着车外动静,晏奚左手手指微蜷,轻轻点了两下软褥,抿了嘴唇。 经过这几日赶路,车队已经到了长梁地界,明日应该就能进城了。 看着被风微微鼓起的车帘,晏奚缓缓眨了下眼——七月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这一晚,终于不必露宿。 一进到屋子,南衣就赶快要了热水,好好洗了个澡。 现在已经初夏了,这连着几日赶路,实在是忍不了。 同样忍不了的还有一直“重伤”着的蛊美人,趁着李伯给自己换药的机会,果断发动三情蛊,让他给自己备了热水。 躺在木桶中,看着自己身上褪去不少的青紫与已经愈合的鞭痕,晏奚忍不住拧了眉头——黑店那些人还是死得太容易了些。 故意弄了伤痕,他就是想要南衣愧疚。她越愧疚越自责,便越能化解之前的僵局。现在看来,南衣对自己已经没了杀意,但这远远不够。 晏奚轻轻叹了口气——少了个东方冠,竟还来了个裴佚。本座的眼光果然不错。 “嘶——”头发被扯疼。 晏奚回头看了眼正在帮他洗发的李伯,“手轻点。” “是。”李伯点头应道,目光发直,手上的动作依言真变轻柔了起来。 放松地靠上桶沿,晏奚问道,“你可知道,裴世子为何要去长梁?” “世子要去找人。” “找什么人?” “一个女人,听说与春柳宫有关。” 春柳宫,女人? 晏奚微微眯了眼,又问道,“姜半夏与你家世子是什么关系?“ “同盟。“ 果然如此。南衣身上的木魂蛊没有发作,定是寻了解药。 至于姜半夏……从这人单独来找自己说怀疑木山主的那一刻起,晏奚就知道姜半夏一定不简单。 “可知道他们同盟是为了什么?” “为了木山。具体不太清楚。” 李伯只是个向导,能知道这么多已是他自己东拼西凑了许多消息得出来的,很不容易。 晏奚又随意问了几句,见再没什么信息,便作罢了。 但是,近来的木山确实很不一样。 柳霜霜总是待在长梁,叶舟也三番两次出长任务,光京城就待了不下一个月。姜半夏也是成天找不着人。 至于木山主,更是有段时间没露面了。 听说之前木山主想再请方寻弹琴,结果没找到人。也就是那天起,木山主再没露过面。 木山恐怕事要变天了。 他自然也是要避上一避的。若是能拉了南衣一起避着,才是再好不过。 一夜无事,平安到天明。 今日车队就能进长梁城了。 南衣出门的时候,正看见蛊美人被半架着往马车那儿去。 瞧他面上气色稍稍好转,南衣心中愧疚微微散去——不过……这厮柔弱的样子果然很美。 正在此时,晏奚忽然侧过头来,一眼就找了南衣位置所在,而后便想要转过身,却被两个侍卫硬塞进了马车。 ——这小傻子还是这么认自己。 南衣心中有些怪,虽然胸口不疼,但也不是很舒服。伸伸懒腰,往马匹走去。 车队于午后进到了长梁城内。 “裴世子,这晏宫主可否劳驾您……“ “放心。”南衣还未说完,裴佚就接话道,“我会派人送他去木山分部的。” “多谢。” “不用与我道谢。”裴佚微笑道,“能将晏宫主送走,在下也是高兴的。毕竟,晏宫主的心思与在下如出一辙。” 南衣尴尬不已。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直接? 小傻子成天跟着,这小和尚见面就表白……她有些招架不住啊。 晏奚被送走的时候,一直扒着马车的窗沿看着南衣,不说话也不闹,目光直直的,看的南衣莫名心虚。 ——怎么有一种自己又是恶人的感觉? “南姑娘中午可有想吃的?这长梁城里还是有些好馆子的。”裴佚出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我都行。”南衣没再看马车,转向裴佚,“不如问问师兄他们。” 一回头,正见到东方冠与北库在一旁看着小摊上的糖人,二人有说有笑,还让那摊主按他俩模样捏一对糖人。 “师兄,你看!”北库取了糖人,笑得眼睛都成了弯月牙儿,“这糖人像不像我?” 东方冠宠溺地摸了下她的脑袋,“没你好看。” 太让人牙酸了,太让人没眼看了。 师兄也二十好几的人了,谈个恋爱怎么这么……腻歪。 “算了,别问了。”南衣撇撇嘴道,“他俩现在吃啥都好吃。” “确实。”裴佚笑了笑,悄悄往南衣边上又走了一步,缩短了两人距离。远看,他们俩站在一块也颇像是一对。 一直到马车拐弯,晏奚这才坐回了马车中,左手心已被他掐出了几道深深的指甲印。 虽然早知道南衣会将自己送走。但看着她与那裴佚站在一道,还是让他心中很是不快。 抚着还在养伤的右肩,晏奚面色沉沉——随随便便出现个裴佚便能与她相熟如此之快,偏偏自己费尽心思,也只换了个“没了杀意”。 默默坐了一会儿,他左手又轻点了两下,而后闭上眼静静等待。</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3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一刻之后,马车已经走得足够远,但还没到长梁的木山分部。 驾车的车夫心里直嘀咕——这长梁城还挺大啊。 马车穿过一片小巷,正要走上大路,突然从天而降了几个黑衣人,直冲马车而来。 那车夫被一脚从马车上踢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马车就被抢走了。 车夫满头大汗地捂着肚子,刚被踹那一下疼得他够呛,话都说不出来了。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扯开嗓子叫起了救命,但马车早没了踪影。 “什么?马车被劫了?”听到车夫带回的消息,南衣眼睛足足瞪大了一圈。 ——那车里就晏奚,有什么好劫的?这不是马上就到木山分部了,还能半路被劫了? “晏宫主可有什么仇家?”东方冠询问道。 毕竟他们是要将晏奚送去木山,怎么看那些黑人都不像是来救人的。 “仇家?”南衣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名字——叶舟。 “你可看清那些黑衣人使的是什么武器?”秋梧宫的都是使剑的。 车夫仔细想了想,“没见到武器?”自己上来就被一脚踹得满眼金星,都没看清有几个人。 “可要派人去寻?”裴佚上前一步,看向南衣。她说寻就寻,她说不寻,便就此罢了。 南衣抬眼看了下天。 此时正值黄昏,过会儿就要天黑了。 若真是晏奚的仇人,既然是劫人,而不是刺杀,证明晏奚现在一定还活着。但既然都特意装扮成黑衣人,隐藏身份来劫了……蛊美人怕是处境不会好。 脑海中又浮现出在土地庙看到的伤口,以他现在的状态,难以自保。 但是,寻了又如何?既然本就是要分道扬镳的,不若到此为止。 南衣咬了咬牙,咧了下嘴,“没啥好寻的,也不知到哪寻。不如派人送封信去木山分部,也算仁至义尽了。” 听她这么说,裴佚心头一松,微笑道,“好。在下这就派人去办。” 入夜,南衣躺在床上,有些辗转反侧。 脑海中时不时就出现蛊美人扒着车窗看向自己的样子。 还有他在河边眼巴巴跟着自己的样子…… 还有他在那院子前,哪怕肩头插了刀,还是死死拽着自己袖子的样子…… 算上这一次,她统共甩了这小傻子三次了。 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了。 靠—— 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就胸口疼! 想点别的!就想……就想他怎么坏的! 这厮给自己喂了木魂蛊就为控制她! 这厮还用控心蛊!还左右手都能让她疼得生不如死! 最最重要,这厮差点杀了自己! 所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他晏奚是死是活与老子屁点关系都没有! 就这么定了!睡觉! 长梁城外,道边林中。 “主上,城里探查的人来报……他们并没有派人来寻。”七月说话时有些小心翼翼,她能感觉到主上现在心情很不好。 “嗯。”晏奚看着左手木珠里已经灭了颜色的母蛊,垂下了眼睫。 ——南衣没来寻他。 哪怕知道他重伤在身,是被劫走的,也没有来寻。 所以,只要给她机会,她便能全全舍了自己,毫无顾忌。 他于她来说,从来都没有被放在心上,从来都是避之不及。 ——呵……真是让人头疼啊。 第74章 翌日午后,长梁最大的客栈。 “师姐?”北库敲了两下门,而后推开探进了脑袋。 南衣回头看了一眼,“怎么,师兄不在,想起我这个师姐啦?”东方冠这两日与裴佚一起,经常不见踪影,这小北库才来找自己了。 “师姐。”北库巴巴跑进来,“我有个问题,一直都挺想问的。” “问吧。”南衣从一旁拿了果脯过来,“尝尝。” 小北挑了一个,边吃边问道,“那个晏宫主,还有裴世子,还有二师兄……你觉得哪个最好啊?” 南衣嚼杏干的动作一顿,“为什么把晏奚也放着一起问?” 相较于其他两位,这与自己“不共戴天”的蛊美人,怎么也不该纳入讨论好坏的话题。 他那人,心都黑透了的,现在还傻了,这还需要讨论? 北库眨眨眼,“可是……我总觉得师姐你对上晏宫主的时候,脾气更大一些,似乎是更在意晏宫主……” “屁!” 南衣一个脏字就出来了,侧头看到北库傻愣愣的小模样,冲到嘴边的顺溜脏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嚼嚼口中杏干,南衣咧了咧嘴角,“我那不是在意。实在是师姐年轻的时候在那厮身上吃得亏太多了,这才见到他就火气重。但师姐我人美心善,已坐地成佛,放下前尘往事,不与他计较了。” 北库小心翼翼地又咬了口果脯,“但你现在也很火气大啊。” 南衣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笑容,“小北啊,虽然师姐美若天仙,但毕竟师姐还是凡人,这血海深仇总是要有段时间才能淡化的。” 北库扁扁嘴,“哦。虽然晏宫主长得最好看,裴世子最有钱,但我还是更支持二师兄。” 南衣一把拍掉了北库又要拿果脯的手,“关你二师兄什么事!” “二师兄喜欢师姐啊。”北库再次伸手,一把抓了好几块,边往嘴里塞果脯边说道,“我听大师兄说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面上一僵,这一个个的,最近都怎么回事! 那天东方冠也对自己说过——西今挺好的。 “不给吃了!”扣上了果脯盒子,南衣心中又开始烦躁。 “哦。”北库点点头。反正自己手上还有好几块没吃完,“不过,师姐你年纪不小了,是该找个人了。” 南衣眼睛一瞪,“信不信我削你!” “嘿嘿。”北库笑着跑了出去,“削不到!” 这丫头真是没小时候可爱了。南衣撇撇嘴——老子在意晏奚? 呵呵。老子巴不得这辈子都不再见他。可如果蛊美人要是死了,自己会不会还像上次一样…… 念头一起,胸口就疼。 万一晏奚真死了,自己会不会也跟着就没命了? ——昨天怎么就忘了这茬了! 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坐起身,南衣当即就要穿鞋出门。 还没走到门口,先前刚跑出去的小北急冲冲又跑了回来。 “师姐!我看到裴世子抱了个女人回来!” 抱了个女人?这小和尚是不是厉害得过了些? 南衣面露震惊,还没说话,北库已经气哄哄地拉着她就往外头走,“师姐,你快去看看!还是个年轻的漂亮姑娘!裴世子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你师姐我可不是碗里的。 “我这儿还有事,就不去凑热闹了。”南衣定住步子,觉得自己这时候跑过去实在很是古怪,还不如抓紧时间去看看晏奚有没有死比较重要。 “小北,小南。”东方冠从拐角的屋子走了过来。 “师兄!怎么你和裴世子出门一趟,就让他抱了个姑娘回来!”小北将气撒到了东方冠身上——还以为这裴世子真心喜欢师姐来着,怎么没两天都抱上别的姑娘了!师兄你也不看着点! 东方冠面露尴尬,“那姑娘……事情比较复杂,不如等裴世子亲自来说。” “复杂?”北库一脸愤懑,“都抱上了!” “她是我妹妹。” “妹妹?什么好妹妹要一路抱回……”小北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刚才回答的人不是东方冠,视线一转,正见到裴佚从屋里走出。 ——真尴尬死了! 南衣还被北库紧紧拽着,生无可恋地看着眼前一幕。 怎么瞅怎么像小师妹在为自己这个“被始乱终弃”的师姐出头。 但事实是——关老子屁事啊! 裴佚直直向南衣走来,“南姑娘,我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说。” 南衣:更尴尬了。 与裴佚一同进到屋里,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姑娘,南衣着实惊了一下。 这姑娘一看就是裴佚的妹妹,真正意义上的妹妹。 两个人的眉眼实在是太像了,只不过是一男一女。 “这姑娘是西郡王的女儿?”南衣问道。 裴信之前就有两子一女,后来那两个儿子死了,这才找到了裴佚。 裴佚点了下头,“是。但并不是寻常百姓都知道的那位郡主。而是在下同父同母的胞妹。” 同父同母?还胞妹? 南衣一听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裴佚一直是裴信流落在外的儿子,但之前从未听说还有个同胞妹妹。而且,裴佚是被在净慈寺从小养大的,但这妹妹怎么会在长梁? “你妹妹她这是……” 裴佚面色不变,“她不肯与我回来,在下便央了东方兄,将她打晕了。” 南衣一时无语。 “南姑娘不好奇为何在下会有个妹妹在此处吗?” 南衣立时抬头,“这不是等你说吗?” 裴佚笑了下,“事情还要从春柳宫说起。” 南衣竖起耳朵——果然与木山有关。 春柳宫是木山四宫之一,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训练美人,而后以种种名头送往各个达官贵人身边,再行监视之事。有的,还会成为朝廷为了扳倒某位大臣,或离间某股势力的关键棋子。 “春柳宫的人,一但离开春柳宫,必会服下木魂蛊,从此便是木山最最忠心无二的死士,也是朝廷安插在各处的可靠暗棋。” 南衣心中一惊——这一点,她倒是从来不知。 裴佚目光有些暗,“而我娘……正是其中之一。” 南衣眼睛彻底睁圆了——啥? “我娘亲便是朝廷故意安排到裴信身边的,那颗棋子。”裴佚缓缓道来。 二十几年前,裴信遇到了一位家道中落,差些被恶仆卖去青楼的落魄小姐。之后便是一出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浪漫故事。 女子与裴信一起回了西郡,虽是为妾,但一直颇受裴信宠爱。加上裴信正妻也是个宽厚性子,日子一直过得平平稳稳。 直到春柳宫联系了那女子,要她找出裴信谋反的证据,不然便得不到木魂蛊的解药。 可这个时候,女子已经怀有身孕,为了孩子她决不能死。 于是,她百般搜罗,还真找到了一些可以让朝廷做文章的所谓“证据”。但事情被裴信发现了。 女子在将军府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连夜出逃。裴信这才发现枕边人竟然会武,根本不是什么柔弱的官家小姐。 后来,女子想要回木山去求解药,却在逃到南林净慈寺附近就因赶路疲累,而发动早产。</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那一夜,她生下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她带走了女儿,把儿子留在庙中,央了大师收留。 再后来,回到木山的女子因为事情失败,并没有拿到当年的解药。而那个刚出生女孩便被木山留了下来,抚养成人。 裴佚坐到床边,低头看向昏迷的女子。 “她现在正是木山长梁分部的主事之一,灵双。木山一度以为我娘只生了一个女儿,直到裴信来寻孩子,他们才知道当年她怀的是双胎。而后,便找到了还在净慈寺的我。” 听到这里,南衣心中是五味杂陈,“这就是你要对付木山的原因?” “是,也不全是。”裴佚拉了拉灵双身上的毯子,“我从没见过我娘亲,谈不上亲近。与其说是为她报仇……不如说,我想让世上再无木山。” 他抬起头,转向南衣,“那么,便会少了许多我娘那般身不由己的女子,更不会有我和灵双这样从小就无父无母的孩子。” 这一刻,南衣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双手合十,眼神坚定的明有小和尚。 ——小僧不能死。 ——若是小僧死了,世上因小僧而死的人只会更多。所以,小僧不能死。 他愿意为了更多的人去动木山,哪怕会有血流成河的一日,但亦是一份慈悲心肠。 搓了下鼻子,南衣声音有些压抑,“你还真是个好人。” 裴佚笑得很淡,“若是杀人就能天下太平,我倒是愿意执刀。” “和你一比,我的志向还真是渺小得不行。”南衣突然有些瞧不上自己。 “南姑娘有什么志向?” 以前的她没有志向,但自从去到木山,她的志向就是——“活着。自由自在的活着。” “南姑娘的志向很豁达。”裴佚站起身,走到了她身边,“现下看来,我们倒还算殊途同归。”木山于她终究是个隐患,除去木山何尝不是助她一臂之力。 南衣扬了扬嘴角,“也还行吧。“ 第75章 余光看到床上的姑娘颤了下睫毛,南衣抬抬下巴,“喂,你妹子醒了。” 裴佚转回身,正看到灵双单手捏着脖子,睁开了眼。 “你醒了。” 听到裴佚的声音,灵双立时撑坐起来,转了两下脖子,而后一掀毯子就要往外走。 南衣一个侧步拦了她,“姑娘这是去哪?” 灵双斜眼打量了一下面嘴角带笑,拦在自己前头,还长得很漂亮的女子。视线扫过南衣扎高的马尾,又落到她窄袖束腰的利落打扮上,“你是……裴佚的女人?” 南衣表情一僵。 “灵双。”裴佚出口止住了她,“不得无礼。这位是南姑娘。” 灵双哼了一声,“什么南姑娘、北姑娘的,我可不感兴趣。”说着,脚步一迈,绕开南衣,就要再走。 “这么急做什么。”南衣一个横移漂步,恰恰卡了位,再次拦了她的去路。 “功夫不错?”灵双这会儿终于正眼看南衣了,“刚才寻个男的打晕我,这会儿又寻个女的拦着?难不成,还想一直扣着我?” “灵双,我是你哥哥。”裴佚表情无奈,两步走到了她边上。 “你说是就是了?我还说皇帝老子是我爹呢!”灵双翻了个白眼,很是不耐,“让开,我赶着回去。” 裴佚表情有些凝滞,灵双压根儿就不想认他。 “姑娘没照过镜子?”南衣笑着道,“就姑娘这张脸,与裴世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别说是兄妹,就说是一人分饰两角,也是有人信的。” “你!”灵双被噎得说不出话,而后眼睛一瞪,“我不与你废话。” 话音一落,直接就出手往南衣打来,分明是要杀出“血路”的意思。 ——这姑娘还挺辣。 南衣二话不说接了招。二人你来我往,打得有来有回。 南衣仗着那十几年的东方门内力,还有在清夏阁学的招式,颇有些高手的架势。 灵双学的都是木山最实用的功夫,与六月招式很是相像,招招都往南衣要害袭来。 南衣一边招架,一边故意引她说话,“你亲哥哥千里迢迢来寻你,你不认也就罢了,还偏偏要回那害了你娘亲的木山,是不是太不孝了些?” “我没有娘亲!”灵双语气激动起来。 “怎么没有!难不成你还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南衣用掌风震开了她的一次袭击,“那木魂蛊疼起来比剥皮抽筋,剔骨削肉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娘亲可是活生生疼了三日才死!你都不想为她报仇吗?” 木魂蛊的滋味,她可是试过两次的! “她都没把我当她的孩子,我凭什么当她是我娘亲!”灵双声音忽然带了恨意,手上动作也快起来,“她能放了裴佚在净慈寺,为什么偏偏带我回木山!养我成人的是师父,容我安身的是木山,那女人与我何干!”从小到大,她不知道母亲,更不知道什么哥哥! 裴佚的脸一下就白了,看着二人还在交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南衣,放她走吧。” ——既然裴世子都开口了…… 南衣收了动作,本来都已经偷偷夹在指尖的“小师弟牌保命针”也放了回去。 灵双喘着气,眼睛有些发红,“以后,别来找我。我是木山人,不是你妹妹。”</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裴佚沉默地看着她,直到灵双离开了客栈,还依然站在原处,没有说话。 南衣安静地待在一旁,正想着要不要悄悄溜出去,却见裴佚转过身来,扯了了个有些难看的笑,“让南姑娘见笑了。” 呃…… 南衣努力寻了句安慰人的话,“你这妹妹,看着过得挺好,功夫也不错。听她说到师父,应该也挺疼她的,对木山也有感情……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灵双说的没错。”裴佚走到床边,捡起了刚被灵双半掀到地上的毯子,“娘亲当年把我留在净慈寺,偏偏带走了她,本就是不公。而我,没有资格要求她离开木山。” 裴佚娘生过孩子的事情,木山一定查得出来,而她为了保住配裴佚,故意只带走了灵双。 对于灵双来说,没有娘总比有一个打算用她的命来换哥哥命的狠心娘亲要好。 “你会是一个好哥哥的。”南衣憋了半天憋了这句话出来。 “谢谢。”裴佚轻笑了一声,坐在床边叠好了毯子,“其实,我现在在想,就这么放灵双回去,会不会不好?” “嗯?” “我没猜错的话……”裴佚面上露了苦笑,“我与南姑娘之前说要对付木山的话,她可能都听到了。” 这个还真不好说了!南衣瞬间压直了嘴角。 那姑娘对裴佚本就有怨,又看上去对木山很有感情,若是回去将事情告诉了她师父什么的,不就彻底暴露了吗? 想了想,南衣问道,“裴世子在长梁还有事要办吗?” “倒是没什么其他事了。” “不如,我们抓紧离开?”反正那姑娘最多就知道裴佚要对付木山,也不知道姜半夏那条线,更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对付木山。只要现在溜得远远的,就算灵双真回去与木山说了,也能暂时无恙。至于朝廷那边……反正朝廷早就看西郡王不顺眼了,多一件事不多。 裴佚稍稍一想,也反应过来。 其实,还有一种解决方法就是去把灵双再抓回来。 “或者……我们再请灵双姑娘回来?”南衣试探着问了句。 自己的轻功,这会儿出去应该还追得上。 听完,裴佚的神情不是很好,南衣看得出他很纠结。 “还是就此离开吧。”到底,裴佚还是选择了走,不愿再与灵双闹僵。 南衣点头,“行,我去与师兄他们说,世子这边也快些准备吧。我们即刻就走?” “好。” 匆匆收拾了一番,刚入住长梁歇了没两日,整个车队就再次出发。 一路上到城外官道,南衣心里仍是忐忑。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哥哥,那灵双总不至于一回去就告密吧。 还有…… 看看长梁城,南衣抚着脑袋有些头疼——蛊美人还不知道被拐哪去了。自己会不会突然某一天就跟着蛊美人一起死了?哎呀!烦人! 眼看着太阳已经开始偏西。 官道上见到的人越来越少,南衣的心情也越发有些烦躁。 ——黄昏逢魔,不是个好时辰。 又走了一会儿,李伯已相中了今晚歇息的地方——路边一个废弃的茶棚,并两间简屋。 这地方以前是个茶铺,看铺子的夫妻俩上了年纪就回乡下去了,地方也就空了出来。 来来往往的过路客也会偶尔到这里歇歇脚。棚子边上还有口小石井。 南衣跟着大伙把马拴了,看着面前简陋的棚子和屋子,心底有些发怵。 屋里结了蛛网,屋顶好几处漏了风,棚子里还摆着好些废弃的木制桌椅,皆是缺胳膊断腿的模样,落了厚厚的灰。 ——这种地方,怎么看怎么像会出事。 “师姐,给。”小北端了盆刚打水洗净的枣子,递到南衣面前,“还挺甜的。” 南衣伸手拿了两个,放在嘴边啃了一口,清脆的声音,爽甜的口感,“还不错。” “我给师兄和裴世子拿几个过去。”小北乐呵呵地端着盆走了。 南衣三两下啃完了一个枣,吐了枣核在一旁树下,视线一直忍不住往长梁地方向看去。 “在担心?”裴佚走了过来。整个车队里,目前只有他与南衣知道为何要即刻离开长梁。 “有点。”南衣老实说了,“毕竟与你妹妹不熟,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性子。” “我有些后悔。该听南姑娘的,把她追回来。”裴佚也咬了口枣子,是刚从北库那拿的。 “没事。”南衣抓起第二个枣,心不在焉地啃着,“师兄小北都在,出不了大事。” “我听说……春柳宫宫主现下正在长梁。” 南衣啃枣子的声音立时一停,“什么?” “如果灵双回去说了,那么,来的可能会有柳霜霜。” 四宫之一的柳霜霜? “嘎巴——”南衣又嚼了下枣子,镇定了神色,“不慌,师兄之前与柳霜霜他们交过手,没吃亏。”而且还把自己给抢回来了。凭着师兄、小北、还有自己,以及裴佚手下那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应该出不了大事。 一个时辰后,大家点了火堆。 今夜风不大,屋外头挺凉快,熏上一些草药,也没什么蚊虫,倒是舒服。 就在大家悠悠闲闲,安排好值夜顺序,准备开始休息的时候,官道那头忽然传来了悠悠的铜铃声响,在这夜色之中诡异万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众人纷纷起身,警觉地往声音来处看去。 两个面戴银质面具的白衣男子骑马踱步而来,身后跟着数十提着灯笼的青衣女子,还有一辆黑色镶金边的雕花马车。铃铛的声音,来自马脖子上拴着的大铜铃。 如此浮夸的出场,正是春柳宫一行人。 所有人立时拿了武器,摆开了阵势。 强敌来袭,今晚怕是要有一战了。 第76章 春柳宫的队伍浩浩荡荡沿着官道一路到了茶棚前头。 其中一个戴面具的男子翻身下马,倒是很客气地先与裴佚见了礼,“木山春柳宫,特请裴世子到长梁木山堂一叙。” 这声音,正是许久未见的肖澄澄。 当初一路去到西郡,正是肖澄澄护送相行。是以,他是认识裴佚的。 裴佚没有说话,只看了眼身旁的一个随从,那随从立时走上前来,也客客气气回了礼,“我家世子还急着赶路,怕是只能辜负春柳宫的一番好意了。” “这样啊……”肖澄澄收起了行礼姿势,挺直了背,看向身后马车。 下一刻,马车里探出一只手来,柳霜霜一袭红衣,妖娆地走了下来,“裴世子,奴家只是有些话想与您单独聊聊,还请世子万万赏脸呀。”说话间,柳霜霜眼波流转,声娇语绵,听得人骨头都有些发酥。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柳霜霜,媚气都刻到了骨子里,一颦一笑都让人神魂颠倒。好些个侍卫眼睛都看直了。 南衣站在人群中,有些紧张。 说实话,她还从来没真正见识过春柳宫宫主的本事。 随着柳霜霜缓步而来,那些提着灯笼的姑娘步伐轻盈地散了开来,渐渐形成了一个半圆,圆心正是柳霜霜,而两位白衣面具的男子则是一左一右站在了柳霜霜身边。 南衣悄悄侧走两步,凑到东方冠与小北身边,压低声音,“他们莫不是在起阵?” 东方冠面色一凛。 柳霜霜抬手走步,脚尖轻点,一下一下似是踏着节奏,“裴世子,不如再考虑一下?”随着她走近这些距离,那些提着灯笼的青衣女子与两位面具男子也缓步跟了上来。 整齐划一,逼近眼前。 众人都意识到了他们队伍的不同寻常,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柳宫主这般阵仗,不知是个什么说法?”裴佚开口搭了话。 “自然是为了能请世子您跟我们回长梁。”柳霜霜眨眼一笑,视线扫过裴佚身前的一众侍卫,而后准准落在了东方冠、南衣这处。接着一个转身,单手放在颊边,露出一个怯生生的表情来,“只是世子您这儿高手如云,让奴家好生害怕呀。” 不用多说,定是灵双告诉了柳霜霜他俩人功夫好。 “裴世子,这是不肯与奴家回去吗?”话被柳霜霜说得很是暧昧,“若是裴世子愿意走上一趟,自然一切好说。若是不愿……奴家怕不小心伤了和气。”随着她最后两个字声音微扬,提着灯的青衣女子纷纷定了姿势,双手执灯,侧身颔首。 南衣觉得不能等了——这阵分明都好了。再等下去,怕是要遭。 “柳宫主这可不是请的意思。”裴佚拧了眉头,“过上两月,在下还是有空的,不必急于一时。” “可奴家偏偏就要今日呢。”话音落,柳霜霜忽然双臂一展,裙袖飞舞,只一瞬,原本亮着的灯笼都灭了下去。 下一瞬,那些灭了灯笼,忽而换上了悠悠红焰,站在阵心的柳霜霜眼波似水…… “闭眼!”南衣急忙喊出了声。媚术最忌看着她们的眼睛。 东方冠当即一个箭步上前,闭着眼运气出掌,排山倒海。 对面传来几声闷哼,继而便是柳霜霜带了怒气的声音,“这位少侠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红衣身影划空而来,直接对上了东方冠。 然而,南衣还是喊晚了,裴佚的好些个侍卫已经站着不动了,眼睛直直地看向柳霜霜,面色潮红,显然中了招。 裴佚虽及时闭了眼,但也见到了那些灯笼灭了又亮的过程,这会儿也觉得身上古怪,似乎有一种从骨头里发出来的痒意,很是难耐。 南衣二话不说,跑上去狠狠扇了那几个侍卫,却都没用。 恰在此时,耳边传来一阵金属轻鸣。 她猛地往侧边一倒,堪堪避开斜侧刺来的一剑。 “反应倒是挺快。”来人一击不中,手挽剑花再次跟上。正是肖澄澄! 两人立时缠斗起来,南衣打架本就不擅长,只得且战且退。 据她所知,肖澄澄是春柳宫柳霜霜之下最厉害的一个,目前大师兄已经对上了柳霜霜和另一个面具男,剩下的人全是混斗。只不过裴佚这边明显人数劣势,显然撑不了多久。 所以,自己必须把肖澄澄解决掉!越快越好! “姑娘,你看着很是面善。” 肖澄澄扬着嘴角,执着长剑,边与南衣过招,边游刃有余地说着话。 “不及公子你,长得丑这才偏偏要戴个面具才敢出门。”南衣又避开一击,正要伸左手,却见他视线扫了过来,只得又收了回去。 “在下丑不丑,不如姑娘亲自看看?”肖澄澄毫不在意她的话,反倒是一手掀了面具就转了过来。 有诈! 南衣急急闭眼,却还是晚了一步,就刚刚,她依稀看见了肖澄澄面上画着的诡异图案,还有眼中一闪而过的红光。</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中招了……南衣立时手脚发软,控不住地就跪坐在了地上。 见她已无还击之力,肖澄澄提剑就要去到一边,再助其他人。 将将从南衣身边走过,肖澄澄还挂再面上的笑忽而凝住,接着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南衣双手支着地面,脸已红得发烫。 她拼了好大力气,才将手镯上的保命针给放了出来。毕竟,只有那么几根,必须出其不意才有效果。但万万没想到,这肖澄澄也用上了媚术。她还以为他只是用剑高手。 “师姐!” 小北与几个侍卫一同护着裴佚后退,不觉中也来到了南衣这处,小北急急唤她,“师姐!我快顶不住了。” 春柳宫人太多,虽然师兄一个人就抗住了柳霜霜与一个面具白衣男子,但这些青衣女子也不少,各个功夫也都不差。 “师姐?”唤了几声,南衣都没反应,小北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抵抗。 “就这么个小姑娘,还打了这么久?”柳霜霜不知何时已摆脱了东方冠,正缓步而来。身边还跟着那个面具白衣男子。 男子显然受了伤,单手捂着胸口,嘴角还有血迹。 “师兄!”北库急急看向前头。东方冠正倒在地上,面色发红,显然也中招了。 夜时,正是春柳宫媚术最盛之时,更何况还有先前的灯火阵。 任他东方冠功夫再强,只要看过一次那些灯笼火,就会在脑中植入画面。 而后,柳霜霜只需两次与他对了视线,催动媚术,便能制住任何高手。 虽然东方冠早有防备,但毕竟打斗时间越长,破绽就会越多,终究还是逃不过的。 “主上,都解决了。” 北库孤军奋战,没一会儿就被制住了。 “嗯!”见到北库正瞪着自己,柳霜霜捋着头发,笑颜如花,“放心,本座不喜杀人。都带回去吧,好好审审。这小姑娘长得不错,小心点,别弄伤了。” “是,主上。” 柳霜霜轻轻哼了一声,环顾四周,语带得意,“本以为是块多难啃的骨头,害得本座小题大做带了这么些人来,想不到,不过如此……”视线扫过伏倒在地上的肖澄澄,柳霜霜一下变了脸色。 “澄澄!”她亲自去扶了他,待见到肖澄澄脸,不由叫出了声。 肖澄澄倒下的时候正压在了一块尖石上,此时颧骨破了一个口子,汩汩地冒着血。 春柳宫最在意的就是容貌。 柳霜霜立时怒意上涌,“谁干的!” “主上,是那个坐着的姑娘。” 南衣听得到所有动静,但她此时根本就是手软脚软,连声音都也只能发出少许。 媚术……媚骨媚心,她现在热得难受,也燥得难受。 柳霜霜直接从地上拿了肖澄澄的剑,就向南衣走来——敢毁了澄澄的容貌,我要你命! “柳宫主,我的人,你还是不动为好。” 数十人影从一旁的林中走出。 “什么人?”背着月光,柳霜霜看不清他们的相貌——难不成裴佚还有援兵。 “确实是有些时日没见了。”正中那人跨前一步,紫衣乌发,墨瞳玉面。 柳霜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后很快换上了笑颜,“晏宫主何时来的长梁,也不派人知会一声?” “刚到不久。”晏奚一路缓步而来,柳霜霜明显感觉到了几分压抑。 春夏秋冬四宫之中,最可怕的就是夏樟宫这个蛇蝎美人。长得最美,也本事最毒。 目不斜视地路过被擒住的裴佚等人,晏奚站定在柳霜霜面前,“我要带个人走,柳宫主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你说得是这个姑娘?”剑尖指向南衣。 “正是。” 柳霜霜抬了下眉,“晏宫主要人,自然不能不给。但我家澄澄,被这位姑娘害得破了相,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晏奚看了眼肖澄澄,“那柳宫主的意思是……” 柳霜霜简洁明了道,“让我在这姑娘面上划几道,就算扯平。人也随你带走,如何?” 晏奚双手拢在胸前,略带遗憾,“这样……怕是不行。” 第77章 柳霜霜面上有些挂不住,晏奚轻飘飘一句就拒绝了自己的要求,尤其是当着这么多春柳宫人的面,她自然不能就这么应了。 “我的人现下还昏迷不醒,脸也毁了。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 晏奚看了眼肖澄澄,淡淡来了句,“技不如人,还需要讨公道?” “你!” 柳霜霜执剑的手有几分僵硬,众目睽睽之下,晏奚显然是不准备给她台阶下,“这女子定是使了下作手段!”肖澄澄功夫了得,怎会随随便便就被弄个昏迷不醒? “哦?”晏奚轻笑一声,缓步走到南衣身边,单手抚上她的肩头,“春柳宫的媚术难道就是光明正大的功夫了?” 察觉手下人轻轻发颤,他稍稍用了点力,支住了南衣。 柳霜霜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面色难看道,“晏宫主今日是定要护着此人了?” “正有此意。”晏奚点点头,到底是给了个稍显缓和的语气,“还望柳宫主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晏大宫主何时也会怜香惜玉了?”柳霜霜特特看了眼南衣,只觉有些面善,但很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此人。见晏奚此时手还搭在女子肩头,柳霜霜冷笑了一声,“难不成这女的,还是晏宫主您的心头好?”</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晏奚稍稍侧身,拦住了柳霜霜视线,言笑晏晏,“柳宫主,明察秋毫。” 坦坦荡荡一句,就此承认。 既然晏奚都承认南衣是心上人,春柳宫这边再强要划她的脸就不太合适了。 但听到这个回答,柳霜霜气性反而更大了几分,“小澄澄亦是本宫心尖尖上的人,万没有就这么揭过去的道理!” 这女人究竟什么来路!竟能让晏奚当众承认! “所以……柳宫主这是要与晏某争个黑白?” 话音落,原本站在一旁的夏樟宫数十人都往外退了几步,反倒将春柳宫的人虚围了起来。 柳霜霜脸色越发难看,“晏奚,你当真这么不给我面子?” “若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晏某的面子也是没法搁的。”晏奚微微一笑,忽而玩起了指尖,一条红线若隐若现,“柳宫主,是想怎么个解决法?单打独斗,还是……” 眼见他视线缓缓环顾一周,春柳宫众人不由背脊一寒——晏宫主手下从来死无全尸。 看到他指尖红线,柳霜霜的气势立时弱了下来,又硬着头皮对峙了一会儿,忽而收了剑。 “呵。今日,我记下了。”这便是春柳宫让步了的意思。 “多谢柳宫主。”晏奚微微一笑,正要转身,却被南衣一下拉住了衣袖。 “什么?”听到她轻声说话,晏奚凑上前去。 “其……他人……”南衣艰难地蹦出几个气音。 师兄、师妹、还有裴佚都在春柳宫手中。 ——其他人啊…… 晏奚看向南衣的眼神稍稍一暗,轻轻荡了下衣袖,甩掉了她本就抓得不怎么结实的手,语气平和道,“七月,扶姑娘起来。时辰不早,也该走了。” “是,主上。”七月闻言走了过来。 被甩开的南衣差些都没稳住坐姿。 蛊美人此时已不是那个百般听话的“小傻子”了,与晏大宫主谈条件,现下的她毫无筹码。 但是…… 恨恨掐了下手心,南衣再一次拉住了晏奚衣摆,可还未及说话,便听到晏奚吐了六个字,“太贪心,可不好。”一个眼神看向七月,七月心领神会,直接劈晕南衣,扛起人,先往一旁的林中去了。那里还停着夏樟宫的马车。 “晏宫主还真是挺急的。”柳霜霜笑得有些刻意,还带着些咬牙切齿,“那我们就不打扰晏宫主好事了。”说着,便要扶起肖澄澄,准备率一众春柳宫人离开。 然而,晏奚却又唤住了她。 “柳宫主留步。在下有几句话,还想与柳宫主单独聊聊。” “聊聊?”柳霜霜狐疑地转了过来——都几乎撕破脸了,还有什么好聊的? “还请柳宫主借一步说话。”晏奚立在月色之下,玉白的面庞微微泛着光,看向她的神色依稀带了几分笑意,“这些话,只能与柳宫主一人说得。” ——晏狐狸又要使什么坏了? 柳霜霜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冷着脸应下了——且听听他还能说什么。 一刻之后,柳霜霜与晏奚结束了谈话。 一改先前语气冷硬,此时的柳霜霜面上笑意盈盈,“还真是要多谢你的提醒了。” “柳宫主客气了。”晏奚稍退一步,避开了柳霜霜要拍上自己右肩的手。 笑着收回手,柳霜霜也不生气,“这媚术效果只能持续两个时辰,我这儿还有些助兴的东西,晏宫主若是需要……” “承蒙柳宫主好意。在下心领了。” 晏奚淡淡笑了一下,笑意不及眼底,看得柳霜霜心头一颤——这只晏狐狸还真是不好伺候。 “那行吧。”她清了清嗓子,姿态大方地收了双手置于腹前,“今日……我就先告辞了。晏宫主好生保重。” “慢走,不送。”晏奚颔首,笑得恰到好处。 柳霜霜回到马车上,懒洋洋说了句,“走了。” 整个春柳宫队伍便往长梁城的方向去了。 目送着柳霜霜一行人离开,直到那些灯笼的亮光都瞧不见了,晏奚才低低唤了一声,“芒种。” “主上!”其中一个侍卫瞬时跃了过来,下一刻便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晏奚。 堪堪两日,右肩被东方冠内力重伤的地方岂是这般快就能好的。 挺直身板站了这么长时间,加上刚才运蛊,晏奚此时后背已然被汗湿透了,要不是夜色掩饰,他现下的脸色定是白如薄纸。 “扶我上马车。”撑着的一口气泄了下来,晏奚说话声音都虚弱了好些。 “是。” 到了马车前头,七月早已等在那处,见状立时迎了上来,“主上!” “她在里面?”晏奚的视线直接投向了闭着帘子的马车。 “是。夏……南姑娘还没醒。”七月答道。 “嗯。”晏奚点了下头,而后示意芒种也将扶自己上了马车。 进到马车后,他伸手将昏着的南衣脑袋半揽到怀中固住,而后靠上身后软垫,轻声吩咐了一句,“走吧。” 车辙滚动,夏樟宫的一行人沿着林中小路,往与长梁相反的方向而去。 马车里,晏奚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右肩疼痛稍稍缓解,这才渐渐缓和了脸色。 低头看向怀中面色潮红的某人,他稍稍动了下左手,就着姿势,轻捏了下南衣的脸。</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是真是假? 南衣皱了眉头,没有醒。 晏奚借着油灯光亮,继续打量着她,从眉头到眼睫,再从鼻尖到唇瓣。 犹豫了一会儿,他沿着她的脸颊、鼻梁、眉骨都仔仔细细用手触了一遍。终于,叫他发现了鼻翼衔接处的一块些微不同的皮肤。 耐着性子,晏奚沾了些茶水,一点一点搓开了那块南衣特特贴在鼻子上的“小肉皮”。 半刻之后,拿着那张扯下的“皮”,晏奚心中似堵了一块大石。 面前这张脸,并不是“夏南衣”的长相,反倒是当时他在乌陵镇见到的那副面容。 所以说,在木山的这些年,南衣从来都是顶着张假面。 他喜欢她那么久……都从未见过她的真容。 ——真是……好得很。 右手将那“皮”狠狠捏成一团,牵得他受伤的右肩又疼了起来。 可现在的蛊美人压根就没空理会这些,只管死死盯着怀里的人,重重深吸几口气,恨不得将她从马车里丢出去。 ——是不是除了自己,她身边的那些个师兄、师弟、还有那半路杀出来的裴世子,早就知道她真正长相了? 车辙压上一块小石,颠簸之中,南衣脑袋晃得难受,不舒服地“嗯”了一声。 几息之后,蛊美人冷着脸,把她又环紧了一些。 低头看着这张还有些陌生的脸庞,不得不说,较之“夏南衣”好看了不少,但晏奚却是心中有些变扭,就好似原本一直想要的银娃娃,忽然变成了金娃娃,虽然是比银娃娃贵重,但总归…… ——总归还是这鬼机灵。 木着脸,晏奚狠狠捏了一下怀中人的鼻子。 嘶——痛! 此情此景,本就晕得不是很厉害的南衣,被捏醒了…… 尚未睁眼,她就发觉了不对。 自己这中了媚术的症状尚未过去,现下手软脚软,而且似乎还躺在某个人怀中。 此人身上的味道,熟悉得有些…… 微凉的手抚在了她的额头,看着南衣隐隐发颤的睫毛,晏奚不紧不慢感受着指腹下发烫的细腻肌肤,“既是醒了,怎不睁眼?” 南衣继续死死闭眼,压制住心底痒意,连唇线都绷紧了——先等老子忍到媚术过去再说! 晏奚不由扬了扬嘴角,而后稍稍俯下了身。 “既然没醒,那本座做些什么,想必也不会有人知道。” 一双眼睛陡然睁开,南衣“气势十足”地瞪向了近在咫尺的蛊美人。 殊不知,此时她的眼中微带水光,美若画卷…… 蛊美人的笑顿在了面上,心跳也似停了几息。 半刻之后,手从她额头滑下,覆了南衣双眼。 “继续装晕,不许睁眼。” 第78章 睫毛轻轻刷过手心,仿若拂过他的心头。 喉头一动,晏奚默默移开视线,声音有些紧,“也不许眨眼,闭上。” 南衣看不见眼前情形,一片黑暗之中,感觉越发敏锐。 躺在这蛊美人香香的怀中虽然很舒服,但对于中了媚术的她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咬咬牙,她决定要给自己换个姿势——马车这么大,两个人真没必要叠在一起。 结果,刚刚抬了下手臂,就觉得浑身软得不行,更别提支着身子从蛊美人的怀里爬出去了。但她还是试着再努力了下,可刚稍稍侧了身子,就被蛊美人一碰肩头,给压了回去。 “若是再动……”晏奚低头看向了南衣抿着的唇瓣,声音发暗,“后果自负。” 靠……这厮不会真要趁人之危吧! 南衣立时闭眼,收手,不动弹了。 躺在此处,她甚至能听到蛊美人渐渐加快的心跳。一时却是自己口干舌燥,浑身发烫起来——天杀的春柳宫,该死的小澄澄! 好一会儿,晏奚语气恢复了原状,但声音依旧不大,“两个时辰后,媚术的效果就会散去。” 还要两个时辰…… 你这么早捏醒老子干啥! 从心底荡起的痒意正一点一点攻击着南衣的理智,鼻尖萦绕着蛊美人身上特有的香薰味道,身下还有蛊美人的长腿,脸侧便是他的腰带,稍稍抬脸触上的就是衣襟…… 紫衣之下便是里衣,里衣之下便是蛊美人的身子,那身子她还瞧过好几次,肤色净白,线条分明,触感细滑,配上暧昧痕迹更是…… 南衣越发难耐,心中暗暗鄙夷自己——老子怎么能有这么禽兽的想法! 可脑海中却不断晃过蛊美人受伤的可怜模样,从地宫的阴险美人,再到土地庙里的傻美人……真是各有千秋,美不胜收。 但此时此刻,明明她才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南衣掐了下自己手心,却也没多少力气,都不觉得疼——真不如先前被七月打晕。 察觉南衣手上动作,晏奚摊平她的手心,而后虚虚握住,“很难受?” 废话! 南衣咬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能想象,若是自己出声说话,八成又是气音状态。 伸手抚开她面颊上的碎发,看着怀中人,晏奚轻声道,“既然你不说话,不如听本座说说?” ——老子是不想说话吗?老子是说不了话! 南衣僵着身子不动,蛊美人指尖凉凉的,触在她面上,依稀缓解了几分燥热,她竟然还觉得挺舒服。靠!</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虽然你现在这副样貌比不上先前的夏南衣,但看久了,也还算顺眼。”指尖停留在她的眼尾。这双眼刚才睁开的时候,他虽是一时愣了神,但心底还是隐隐怀念当初夏南衣的小眼神。那个表面上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实则心里不知怎么编排自己的小眼神。 ——哪里比不上?老子现在美若天仙好吗! 顺着他的话,南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指尖下移,到了她的耳旁,“前段时间的事情……本座大都记得。”晏奚说得不紧不慢,而后便看见了南衣眼睫轻轻一颤。 记得?记得什么? 南衣心中一咯噔,都顾不上这媚术的反应了——记得七月弃你而去,然后老子也丢下你跑了,接着你被那啥……不对,这里头有些不对…… 可现在的南衣思绪本就有些糊涂,怎么都没理顺。 “那个时候的本座,都与你明明白白的说过。所以,你应当知道本座的心思。”被三情蛊控的自己,与她说过喜欢,亦与她道过想念。 南衣还是闭着眼,僵着身子。 “先前种种,有本座的不是,你心中既然不满,不如待在本座身边,好好从本座身上讨回来,叫你开心,如何?本座不介意……”说到这里,晏奚忽而停了下来,隐下了一句话——本座不介意你现下无意于我,但若你心中放了旁人,我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么长一段,听在南衣耳中,她只注意到了一句话“叫你开心”。 此时此刻的自己,要叫自己开心,只有…… ——老子真是个禽兽! 并不知道南衣此时内心复杂,晏奚缓缓闭了下眼,声音越发轻了,“此次,本座着人寻了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待木山这边清净了,我们再回来也不迟。之前寻你的时候,我认错了好几次。但以后,再不会错了。”视线扫过左腕上的那颗木珠,里头的母蛊定是又有了红光。 说完这些,晏奚复又靠上背后软垫,微微皱了眉头,脸色有些白——右肩的伤处又有些痛了。 听他不再说话,南衣的思路很快又跑到了“紫衣之下便是里衣,里衣之下便是蛊美人的身子,那身子她还瞧过好几次……”上头去。 一遍遍在脑海中痛骂自己,却又忍不住又想往他身边凑去。 思绪拉扯之下,时间分外漫长。 马车依旧在走,时而颠簸两下,但有蛊美人护着,她躺得既舒服又难耐。 好在这媚术能软了人手脚,不然,就她脑中现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小马车里,孤男寡女,她还真不定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正当南衣暗暗庆幸之时,她忽然看到空中抬起了手,直直伸向了她面颊边上的紫色衣襟——这是……她的手? 此时此刻,距离中了肖澄澄的媚术,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紫衣之下便是里衣,里衣之下便是蛊美人的身子…… 那身子她还瞧过好几次…… 那只手一把拉住了紫衣与里衣,露出了里头痕迹未消完全的一片如玉肌肤。 轰—— 脑中像是炸开了什么,南衣彻底失了清明。 正闭目忍痛的晏奚,忽觉被人扯了衣服,一睁眼,却见到南衣面带桃花,眼神迷离地转向了自己。她手下似有了力气,毫不犹豫扯了他的衣襟,坐起身子,就往他面前凑来。 “你……”一个字被狠狠吞了回去,晏奚苍白的面上飘起了一抹红色。 南衣的手一下就挑开了他的衣襟,发烫的掌心直直覆上了蛊美人的腹部,而后暧昧的绵延而上,直往胸膛而去。 “南衣!”晏奚气息不稳,慌忙压住了她的手,“你知道在做什么吗?” 听到他的声音,南衣抬起了头,却并没有回话,而是直直盯住了他的唇瓣,一点一点凑上前来。 “真好看……”她低喃着这三个字,反倒是坐高了身子,一手攀上了他的左肩,顺势就将蛊美人压在了自己与软垫之间。 温热的气息扑在面上,晏奚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一下,可本就是软垫在后,这个动作近似无用。南衣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紧密相贴,呼吸可闻。 感受她的唇触上了自己下颌,晏奚表情一僵,左手想要推开她,却被南衣一个反手就压在了软垫上头。此时的南衣似乎除了神智被媚术所控,这手上的劲全回来了。对于伤势未愈的蛊美人来说,自然显得力气不小。 压制住蛊美人,南衣的唇顺着他的下颌慢慢上移,到了眼睛,轻轻一吻。 “好看。”她说。 沿着鼻梁往下,碰了鼻尖,她又说,“真好看。” 再往下…… 晏奚呼吸都断了,从耳朵到脖颈全都红了个透,隐隐有了期待。 恰在此时,耳边传来南衣兴奋的声音。 “来,美人。让姐姐好好看看。” “七月!” “主上!”七月立时掀了帘子进来,看见面前景象,直接瞪大了眼——南、南姑娘她正压着主上,欲行不轨? “打晕她。”晏奚咬着牙吐出几个字。 “是!”上前两步,一个手刀劈向南衣后颈。 兴风作浪的某人昏倒在了晏奚身上,一只手压着他的左手,另一只手暗搓搓地探在他的衣服里。 “好了,你出去吧。”</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是。”七月急急退了出去,回手帮主上好好掩了马车帘子。 冷着脸,晏奚将南衣推了开来,又将那只肆意妄为的手从怀里拉了出来。 一番动作,牵得右肩越发疼痛难忍,只一会儿就额头沁出了汗。 捂着右肩,躺上软垫,看着被自己撂到一边、昏迷不醒的南衣,晏奚狠狠咬了咬牙。 ——美人?还让姐姐看看?都从哪学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被劈晕的南衣面上还带着某种猥琐笑容,不知此时在梦中是不是又见到了什么让姐姐开心的“美人美景”。 瞧见她那笑容,晏奚只觉刺眼,胸口都憋出了气来。 想到南衣向来胆大妄为,仗着“可男可女”的外貌独闯江湖,又不缺银钱,说不定还真去过“那种地方”游览。 狠狠瞪了下“美梦”中的某人,晏奚心中拿定了主意——这丫头的性子,得好好收收才是。 马车还在走,但外头已经是天色发白了,这是赶了一夜的路。 一觉醒来,南衣发现自己正待在马车一角,身下是硌人的马车地板,与她记忆中的“躺在蛊美人香香软软的怀中”相差甚远。 低头瞄了眼自己身上——衣服齐整,毫无破绽,只是这脖子后头有些疼。 “醒了?”身旁传来蛊美人的声音。 南衣下意识就起身坐正,靠在车壁上,警觉地看向他。 “昨晚的事,可还记得?”晏奚正喝着凉茶,姿态从容。 昨晚的事? 南衣只想了一下,就抬了头,“我师兄他们被春柳宫……” 蛊美人立时黑了脸。 第79章 见到晏奚神色,南衣话头一顿。 恰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 “主上,到码头了。”一个侍卫的声音。 “嗯。”晏奚应了一声,当着南衣的面,黑着脸一路下了马车。 码头?这是要坐船? 南衣现下刚醒没一会儿,人也有些懵懵的。 “可是要本座扶你下来?”马车外传来蛊美人的声音,有些生硬。 南衣皱了下眉头,掀开帘子也走了下去。 不远处就是码头,江风拂面,带着水汽与凉意,一艘大船正停靠在岸边。 看着周围一圈的夏樟宫人,南衣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现下的处境——显然不太容易跑掉。 晏奚看了她一眼,便转过了身,“七月,领南姑娘上船。” “是。”七月闻言走了过来。 南衣稍稍侧开一步,“且慢。” 既是上船,那就是要走水路。这一走也不知会有多远,可师兄、师妹、还有裴世子都在春柳宫手上,她不能坐视不理。 “晏宫主。”她理了下思路,而后端端正正对着晏奚行了个礼,语气恭和,“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海涵?”晏奚转了过来,看向了还半弯着腰行礼的南衣。 “昨夜承蒙晏宫主不计前嫌出手相助,南衣万分感激。”无论如何,蛊美人总归是把自己从春柳宫手上带出来了的。 看着她这么一副客气疏离的样子,晏奚觉得胸口那块石头压得又重了几分,“所以?” 吸了一口气,南衣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继续道,“南衣欲往长梁,还请晏宫主通融。” “你要回去?”晏奚缓步走到她面前,“回去救人?” “是。” “就凭你一人?”晏奚笑了,“你能对付得了柳霜霜?还是你觉得就凭你手中那几根迷针就能干掉木山长梁分部近百人?” 不能……但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南衣紧了下指尖,道,“师门有难,在下不能不理。” “本座倒不知你何时也会做些飞蛾扑火,毫无把握的事情了。从前的那些机灵劲儿都去哪了?”晏奚握了她的手,将南衣抬着行礼的胳膊一点点压了下去,“与其一人去长梁,不是该求本座相助才更有胜算吗?” 求他相助?南衣抬头看向他,“那晏宫主……可会相助?” “不会。”晏奚答得直接,看进她眼中,语气不是太好,“而且,本座也没有让自己的人去白白送死的习惯。” 自己的人?呵。 南衣甩掉蛊美人的手,后退一步,站直了身子,“晏宫主,你当知我不愿留在木山。我既逃过一次,便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晏宫主,所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您堂堂木山宫主,又何必与我一介女流成天纠葛?” 当着夏樟宫这么些人的面,她算是不管不顾了,反正都要再次被扣了,索性说个明白,她今日就是要个结果——要么让老子走,要么有种你干掉老子啊! 她是死都不会上船的!若是师兄师妹出了事,待她死后,有和颜面去见师父! “你逃几次,本座都能找回来。”晏奚上前一步,语气淡然,“再说,本座偏偏就是愿与你纠葛,不行吗?” 勾了嘴角,蛊美人说着这番话,全不在意身边的数十位手下。 而那些手下也都规规矩矩站着,面上不见分毫惊讶。 “你!”南衣被堵到了——之前那个会脸红的蛊美人去哪了!都敢当众说这些了! 晏奚扫了一眼身旁七月,“让你带她上船的呢?” “是。”七月赶忙跨步走向南衣。 ——这厮分明就是不把老子的话当话!</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4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直接一个侧身闪过七月探过来的手,“我是定要回长梁救人的!”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七月见状,顺势而上,直接和南衣交起手来。 晏奚拧了眉,看着打做一团的两人,到底是开了口,“你若想东方冠他们都好好的,就给本座乖乖上船。” 嗯? 南衣手下一滞,差些被七月擒住。她一个运气,跃到一丈开外,看向晏奚,“你什么意思?” 晏奚面色不虞地给了两句解释,“东方冠、裴世子,还有你那个小师妹现下都好得很。春柳宫不仅不会对他们下手,还会奉为上宾。” 什么?南衣越听越糊涂。 提到那些个人,晏奚的心情就不好。 “若你不上船,本座这就修书一封,让柳霜霜即刻解决他们。”说完,他却是率先往码头走去,“七月,不用管她。” 眼看着夏樟宫人都跟着往船那边走,南衣反倒被孤单单留在原地了。 ——这什么情况?就这么轻易放她走了?那蛊美人连控心蛊都不下一个了? 晏奚一行人头也没回地上了船。 不一会儿,还真有船夫在码头解绳子,一副马上要开船的样子。 而晏奚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船头,正对着南衣。 他身边站着七月,七月手上还握了一只信鸽。 七月扯了嗓子喊道,“主上说,南姑娘若再不上船,便可直接回长梁,给你师兄他们收尸了。” 话音落,七月还特意抬了抬手上鸽子。 南衣抿紧了唇。 一刻之后。 看着越来越远的码头,南衣双手扶着木制栏杆,木然不语。 是的,她上了船。 为了那只鸽子不被放走,她上了船。 明明都不知道这蛊美人说得是不是吓唬自己的,可她还是上了船。 “可有什么想说的?”晏奚与她并排站着。 看着江面,南衣心情复杂,“我今晚有点想喝鸽子汤。” “好。”晏奚还真吩咐了一旁的芒种去准备鸽子汤了。 南衣趴在了栏杆上,欲哭无泪。 “甲板风大,进屋。”晏奚说完,就来牵她的手。 “我说……”南衣忍不住了,侧过身,避开他的动作,“你能不能别这么……” “别什么?”晏奚看了眼自己的手,“本座还有好几只鸽子,都能传信。” 南衣扶额,心下无力,“我师兄他们……当真没事?” “若是有事。你可会恨我?”晏奚看向她。 南衣没有说话,只是表情明白写着——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晏奚冷哼一声,“你倒是挺在乎那些个人。” ——那可是老子同门师兄妹!不在乎他们,难不成还在乎你? 南衣内心大大翻了个白眼。 “木山主的位置应该是要空出来了。”晏奚压了压心中不满,倒是耐心解释起来,“叶舟已经搭上了京城。但当今天子沉迷美色,不理朝事许久,这京城怕是也不太平。裴家虽只是西郡的藩王,但一直是民心所向。如今裴家说是要对付木山,不如说是要拿下木山,为己所用,姜半夏已经抱住了裴家这座山头。所以,本座与柳霜霜说,她也该寻个靠山了。” 南衣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柳霜霜看来,相较于只会医术的冬柏宫宫主姜半夏,春柳宫确实更有资格去抱裴家这条大腿。但事实是,姜半夏会的可不仅仅是医术。 但是,柳霜霜真的就直接信晏奚的话了吗? “所以,你师兄他们都不会有事。不过……”晏奚伸出手,摊在南衣面前,“本座又觉得,其实与裴家扯上关系也不一定明智,若是能杀了裴佚直接向京城方面投诚,说不定还能直接压过叶舟。这木山主的位置便是她柳霜霜的囊中物。” 他眯着眼看向南衣,“这番话,若是飞鸽传书,应该一日就能传到长梁。你觉得如何?” “晏宫主真爱说笑。”某人面上立时堆了笑,伸手扶住了晏奚伸出来的那只胳膊,“甲板风确实挺大的,我们还是进屋吧。” 见到她面上这个熟悉的神情,晏奚心情不由愉悦了几分,“我记得方才有人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南衣满脸真诚,“这话说得真是太对了。但晏宫主你知道我的,我绝不是那种不忠的人。” “是吗?”晏奚反问一句,看着某人厚脸皮的小模样,挑了下眉,“我还是更喜欢听小南衣唤我主上。” ——你个变态! “主上英明!” 蛊美人满意地点了下头,在南衣的“搀扶”下回到了船舱内。 “主上,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嗯?” “先前你傻……走火入魔的时候,七月突然离开那次,你是不是已经醒了?”若是七月真是弃蛊美人而去,就不能如今太太平平地还跟在蛊美人身边。 “那一日,醒了一个时辰,便吩咐七月去办事了。”晏奚回答得很淡定。 “那在长梁的时候,你被掳走是……” “七月及时赶到救了本座,本座也于昨日将将清醒。” “那这次,主上又是怎么找到……” “再问,信不信本座放鸽子?” 南衣:贱人! 晏奚回到屋里就躺上了榻,右肩的伤还是需要多休息。</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见他躺下了,南衣便准备离开——去找七月聊聊,起码问问这船去哪。 “本座什么时候让你走了?”晏奚用下巴指了下榻边,“坐过来。” 南衣皱了眉,没动。 晏奚淡淡看了她一眼,“鸽子……” “我说!”南衣一屁股坐在了榻边,脾气有些收不住了,真是许久都没这么伏底做小了,“总用这件事威胁人,你还有没有新意了。” 晏奚笑着看她,“确实没新意。但挺管用。” 南衣咬了咬牙。 “手。”晏奚笑笑,“不然本座放鸽子。” 南衣不情愿地伸出手,被他一把握住枕在了脸下。 蛊美人闭上了眼,“昨夜本座没睡好。你且陪我一会儿。” 第80章 没一会儿,蛊美人就呼吸均匀,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看着面前人全无防备的模样,南衣暗暗紧了眉头。 ——这厮既然记得之前的事,自然记得自己杀不了他,这才毫无顾忌地敢在老子面前睡觉。 视线下移,目光停留在了蛊美人的左手手腕。 那里,有一粒黑绳拴着的木珠。 记忆中,晏奚不戴任何手饰。 南衣仔细想了想。 蛊美人刚傻那几天还没有木珠,而在土地庙的时候,已经有这颗珠子了。 这颗珠子是做什么用的? 目光凝在珠子上,南衣仔仔细细看了看木纹,发现了玄机——珠子中间有一道极细的缝。 这珠子能打开,必然内有乾坤。 确认晏奚真睡着了,她小心地碰了珠子。 寻了一圈,轻轻一掰,木珠打开,里头有一只闪着红光的小虫。 晏奚醒来已是午后,脸下还枕着南衣的手。 南衣正坐在榻边,单手支着脑袋,闭着眼睛,也在休息。 看着她安静的侧颜,晏奚微微扬了嘴角。 刚刚半起了身子,就瞧见到南衣睫毛动了两下。这是也醒了。 “嘶——”吸着冷气,那只被蛊美人枕过的手,现下麻得无法形容。 “你的手……” “没事。”南衣勉强挤出笑容,“我去泡泡手。”说着,便捧着手,一溜烟出了晏奚的屋子。 见她离开,晏奚默默摸了下自己脸颊,尚有余温。 枕着她的手也将近两个时辰,是该麻得很了。虽然内心微微愧疚,但他却抑不住嘴角的笑意——这般与她亲近,倒是难得。 又在榻上坐了一会儿,蛊美人心情愉悦地准备下榻。 一低头,瞧见了自己左手木珠,立时变了神色,赶忙打开看了一眼。 见母蛊还好生生在里头,不由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然还得再下一次子母蛊。 甲板上。 南衣把手压进木盆,龇牙咧嘴,“小七月,你这是要把我烫熟不成!” 七月摸了摸水,木着脸,“温度高些,活血快些” “你可爱,你说得都对。”南衣开颜一笑,眉眼弯弯。 被她这么一笑,七月着实呆了一小会儿。 “是不是姐姐我特别好看?比你家主上也不差吧?” 南衣早就发现自己面上的易容没了,易容工具也全都被收掉了。 自己这会儿素面朝天,没什么好藏的。 七月咬了下嘴唇。 见她不答话,南衣也不尴尬。 一边撩水泡手,一边继续拉着人闲聊,“我们这船是要去哪啊?” “等到了,南姑娘就知道了。” 南衣又问,“那我们还要坐几天的船啊?” “快了。” ——这丫头长进不小啊。 眼看问不出什么,南衣拿起手巾胡乱擦了两下,“行吧。我有点饿,有吃的不?” 七月把盆里的水往江里一倒,“我带姑娘去吧。” “你这么姑娘姑娘的叫我,不累吗?”跟着七月往吃饭的地方走,南衣继续和她瞎聊。 “南姑娘对主上很重要,我等不敢怠慢。”七月认真答道。 走到拐弯处,她还特特回头看了南衣,犹豫了几瞬,终是开口道,“还请南姑娘对主上好一些。” ——老子不杀他已经是大慈大悲了! 南衣撇撇嘴,“我还求着你家主上能对我善良一些呢。” 七月木着脸又转了回去,没有再多话。 “其实吧。”南衣伸手拍了下七月肩膀,“小七月,从前我俩在夏樟宫处得也算不错了。实话是,你家主上我高攀不起。” 七月站定了步子,“主上很喜欢你。”他们都看得出来。 “他的喜欢……”南衣走到与她并排,指了指胸口,露出苦笑,“我怕是无福消受。” 自己差些死在蛊美人手上,七月是知道的。 七月没有回话。 南衣又叹了口气,“我挺怕死的,也挺惜命的。小七月,木山,我待不长的。” “你就不怕我告诉主上?”七月抬眼看她。 “怕啊。”南衣侧过头笑了笑,“但我知道,你不会说。” 过了一会儿,七月木着脸又往前走了,“我什么都没听到。” 南衣挑了下眉,笑着跟上。 接下来的日子,蛊美人越发肆无忌惮,几乎是到哪儿都要叫着南衣。 拉着她下棋,拉着她看景,拉着她钓鱼,拉着她午休,拉着她吃饭,就差拉着她一起睡觉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简直是令人发指! 但南衣也渐渐觉出了几分不同来。 明明自己对蛊美人的态度,较之以前在木山,明显是不恭敬、不顺从、还加不耐烦,但晏奚一点儿都不在意,每每见她火气上来,反而会让步,很有几分纵着她的意思。 比如,这几日,她天天都说要吃烤乳鸽、喝鸽子汤,晏奚都是直接应下,毫不犹豫。这一顿顿的,补得南衣都有些上火。 再比如,下棋的时候,她试着耍赖不讲理,出言冒犯,晏奚也都不与她计较。简直都不像之前那个杀伐果断、唯我独尊的蛊美人了。 再再再比如,南衣刚刚试探着说他是美人,这晏大宫主不仅没有生气,反还回问了一句,“那小南衣可喜欢好看的?” “我觉得男人还是长得普通点,放在家里比较放心。”南衣满脸真诚。 蛊美人明明黑了脸,却也只是瞪了她一眼,便继续下棋落子,“本座这张脸,你看惯了就好。” ——不是说最忌讳就是别人叫你美人吗?不是该怒发冲冠吗?做人怎么能这么不讲原则! 南衣深深觉得,不能再让蛊美人这么明目张胆下去了。 斟酌了一番,她委婉道,“有句老话,天涯何处无芳草……” “嗯?”晏奚缓慢地眨了下眼,“所以?” “强扭的瓜不甜……”她继续努力。 “本座要尝过才知道。”晏奚放下手中白子,“到你了。” ——看来光说这些不够。 执着黑子,南衣眉头紧了松,松了紧,深吸一口气,看向了对面的蛊美人。 “你说,要什么样的人,才会喜欢一个……曾经差些杀了自己的人?” 正在执子的晏奚指尖微微一滞,整个屋子都随着她的这句话静了下来。 南衣坐在那里,看到了蛊美人垂着的睫毛颤了几颤,也瞧见了他缓缓将白棋扣入手心。 “不能……放下吗?”晏奚低头看着面前棋盘,棋子黑白交错,乱得人心慌。 别人她不知道,但是——“我不能。” “若是本座也让你杀一次,我们……” 南衣打断了他,咧嘴笑道,“我可杀不了你。” 晏奚抬了视线,定定看向她,“你与本座说这些,是想本座放你离开?” “不是。”南衣摇摇头,“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晏奚语气有些压抑。 “确认晏大宫主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南衣笑了笑,“既然确认了,有些话,就可以说了。” 晏奚双目凝在她的面上,“什么话?” “我想说……”南衣收敛了笑意,“如果,你真动了我师门中人。我会恨你,但不会来找你寻仇。我会寻个你找不到的地方,自我了断,直接去与师门团聚。免得见到你这张脸。” “你!”晏奚撰着棋子的手青筋毕露,眼中带了戾气。 “若是你抓了师门的人来要挟我,我虽然挺怕死的,但能保证——绝对能死在他们前头。” “你敢!” “在下说到做到。”南衣双手放在膝上,“好了,话说完了。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走了?晏奚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与此同时,方桌之下,南衣运气弹指,将一根短针直直扎入了蛊美人的小腿。 转瞬之间,晏奚便晕了过去。 这是她的最后一根保命软针,一直藏在鞋底纳边处。所谓有备无患,暗器从来不嫌多。 走到蛊美人身边,南衣径直取下了他脖子上戴着的木珠,里头的母蛊依然亮着。 ——昨日她就注意到蛊美人手上的木珠不见了,但也发现他脖子上多了一根黑线。 子母追踪蛊,她曾经见过。也有很大把握,这个还是用来找她的。 将木珠揣进怀里。 南衣回头看了眼倒在棋盘上的晏奚,垂了眼睫,推门走了出去。 其实,蛊美人的长相挺对她胃口的。 若他不是夏樟宫宫主,而是隔壁什么李婶家的孩子啊……她还真指不定会喜欢。 门外只站着一个侍卫,是七月。 伸手搭上七月肩膀,南衣搓了下鼻子,“小七月,姐姐又要走了。” 七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带着吧。” “多谢!”南衣收进怀里,她摸得出来,应该是银票。 这么细心可爱的小七月,还真有点舍不得。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得罪了!”一掌劈向七月脖子,圆圆脸的小七月就这么被她“偷袭”,倒了下去。 重重舒了口气,南衣一路走到船边,看着黑漆漆的江面,还有稍远处的岸边灯火。 扎紧了袖子,纵身一跃,潜入江中。 ——夏天而已,游个泳,死不了人! 这一次,南衣足足逃了两年。 两年间,木山天翻地覆。 第81章 距离南衣跳江而逃,已过了七个月,又到了春日。 这一年的春,来得有些缓。冬的寒意迟迟未能褪去,树丛之中还隐有未化的白雪。 待遇上了今日这种阴天,伴着扑面寒风,更是冷得叫人缩了脑袋。 如往常一样,负责木山主饮食的小厮,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裹着头巾,正提了食盒,一路往木山殿的偏门而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未经木山主允许,任何人不得入木山殿。 是以,都是由送饭小厮将食盒摆在偏殿的桌上,继而木山主便会来到偏殿就餐。约莫一个时辰后,小厮再来收了餐盘就行。 但最近事情没这么容易了,负责给送饭的小厮接连失踪了两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时间人心惶惶,可又没人敢去敲木山殿的门,问问情况。往常也只有四宫宫主有资格直接求见木山主。 偏偏这个时候,春夏秋冬四宫宫主通通不在木山。准确的说,自去年夏日起,四位宫主就甚少回来,尤其是夏樟宫宫主晏奚,几乎从没露过面。 送饭小厮不见了,只能再换人顶上。 可伙房那处实在是没人愿意去了,生怕自己变成第三个不见了的。赶巧的是,今日刚刚招了个新人,管事的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就把他派来了。 新小厮个子不高,长了一张憨厚脸庞,不怎么说话,刚听说让他去送饭,也只是老实地点了下头,什么都没问。 通往木山殿偏殿的路比较难走,要经过好些个岔路。 由于近日四宫宫主带了大半人马离开,整个木山都人丁稀少。 小厮一路走来并没见到人,是以,也没有人发现,这位“新来的”,压根儿就没有用上管事给他的地图,而是熟门熟路地就到了木山殿偏殿。 殿门虚掩,周遭没有一个人影。 小厮侧耳听了听,接着推门而入。 偏殿的桌上还摆着两个未曾打开的食盒,应该是前头两个失踪的小厮留下的。 屋中的椅子倒在地上,墙上与地面都有些点状的深褐色印记,屋中隐隐有股的怪味。 小厮反手关上了门,将手中食盒也放在了桌上,接着,迈步往正殿那处走了过去。 此人行走之时,脚步不带丝毫声响,仿若踩得不是青砖石板,而是棉絮草地。 出了偏殿,便是一条细长走廊,绕着一个精致优美的小院,一路通向主殿。 走廊的石板都已变了颜色,一道道褐色擦痕触目惊心。 小厮眼中暗了暗——能这般毫无顾忌地任血迹干透而不清理,只有一个可能。 越靠近主殿,某种难闻的味道越发浓烈,若是寻常小厮,怕是早就尖叫着一路滚走了。 主殿的门亦是虚掩。 来人轻轻将门缝推大了一些,闪身走了进去。 绕过一扇被染了星点褐色的大屏风,来人见到了主殿内的情形,不由停了步子。 一个黑袍人,花白的头披散在身上,赤着脚席地而坐。头发因先前沾了血,鲜血凝固便结成了好几股。他右手拿着根筷子,正一下一下戳着面前一团已然看不出人形的烂肉。 黑袍人的身边还躺着两个衣衫完整,但都没了脑袋的尸体。两具尸体的服饰,与今日送饭的小厮一模一样。 “咚——”筷子戳到骨头的声音。 黑袍人顿了一下,提起筷子,看了看折了的筷子头,伸手掐掉了那截,接着继续戳着面前东西,口中念念有词。 “姓韩的,你说不说。” “你把那小崽子藏哪啦?” “不说?不说我就折磨你,慢慢折磨、慢慢折磨……” “咚——咚——咚咚咚——咔!” 筷子又折了一截。这回是断在了血肉之中。 黑袍人不满地嘀咕了一下,丢掉断筷,直接上手扒拉起了那摊血肉,从中抠出了断在里头的木块。 “姓韩的,是不是很疼?” “怎么不说话?”他伸手又撕了撕断筷的地方,“说话啊!叫啊!”手上加大了力气,黑袍人口中不断发出古怪的声响,继而低吼一声,竟是一把扯下了一大块早已开始腐烂的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韩子玉,你倒是给本尊叫啊!” 站在屏风边,小厮默默看着这一切,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成了拳。 黑袍人摇头晃脑地挥舞着手上那一条烂肉。 “韩子玉……你以为把他藏起来,本尊就找不到了吗!啊?” “待本尊找到那小子,要把他的血通通吸干,皮也嚼了吃了!他本就是我的种!一身血肉都是本尊给的!还给他老子,天经地义!” “尊上。”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嗯? 黑袍人转过了脑袋,露出一张满面褶皱,双眼凹陷,还沾着不少半干血迹的脸来。 正是木山主陈丙秋。 一年多前,他还是四十样貌,高鼻剑眉;但这会儿,分明就是个垂垂老者。佝偻了身子,骨瘦嶙峋,眼角还沾着污物。 “尊上,小公子找到了。”半低着头,小厮稳稳说道。 “小公子?”陈丙秋反应了一会儿,面上忽然咧出一个疯癫的恐怖笑容,“你是说……找到那小子了?” “是,尊上。” 陈丙秋猛地跳了起来,跌跌撞撞就往他这边跑来,“在哪!他在哪!快给我!给我!” “回尊上,小公子就在殿中。” “殿中?”陈丙秋手上还拿着那块烂肉,闻言,提着肉就在大殿里面转了起来,“人呢?” “尊上。”小厮上前几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远在天边……”陈丙秋刚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突然闷哼了一声。 滴着血的剑尖从他胸膛贯穿儿出。</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陈丙秋继续念道,“近在眼前……”不顾胸口插着剑,他兀自转了身。那剑本就是软剑,随着他的动作硬生生拗成了了一个圆弧,剑尖的血滴得更快了。 对上身后那个小厮,陈丙秋浑浊的双眼努力睁大了一些,“是你?” 小厮一把抽出剑,跃步退了一丈。 陈丙秋一点没管胸口汩汩留着血的伤口,伸着手,步伐踉跄地向他走来,面露贪婪,“铭儿,是你不?” 又退一步,小厮双手执剑,一推剑柄,以剑作箭,直直射向了他。 “噗——”剑身齐根没入陈丙秋胸膛,又是一个窟窿。 “是你……”陈丙秋支撑不住,跪坐在了地上,“是你!” “是我。” 只听得几声喀拉脆响,原本个子不高的小厮转眼长了寸许。 面部骨骼几番变化,现出一张英气面庞。这张脸,与年轻时的陈丙秋几乎一模一样。 “哈哈哈!铭儿!”陈丙秋边吐血边笑着,双手扒着石板缝拼命地往他这边爬,“我是你爹!快,把你的血都给我,快!铭儿!我是你爹!” 被唤作铭儿的人静静站在原地,俯视着他的动作。 “铭儿!快啊!爹找你好久了!快给我——” 声音戛然而止,陈丙秋的动作定格在了双眼大睁,匍匐身躯,单手前伸的模样。他的面上还带着夸张的笑容,那笑就像是见到了全部希望,叫人欣喜若狂。 陈丙秋死了。 不,应该说是木山主死了。 那个曾经“死”过一次的木山主木尽尘,也是这个戴了二十几年面具的陈丙秋,死了。 木尽尘与陈丙秋,本就是同一个人。 看了眼地上那个烂泥一样的怪物,“铭儿”绕过他缓步走向了大厅正中。 脱下外袍,铺在地面,他抱起了一个无手无脚,不成人形的“怪物”,动作很轻地放在了外袍上。而后双手抱起用外袍覆了“怪物”,一步步离开了这个犹如噩梦的木山殿。 沿着长廊,缓步而行,“铭儿”面上又一点点变了容貌,直到成了一张熟悉脸庞。 陈丙秋万万没想到,他找了二十多年的人一直就躲在木山,躲在他的眼皮底下——冬柏宫宫主,姜半夏。 姜半夏,原名木亦铭,是木山主木尽尘之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 几十年前,木山自建立起便迅速壮大,木山主木尽尘功不可没。 正所谓树大招风,木山势力扩张的同时,也入了朝廷的眼。 朝廷派人前来招安,并承诺给与丰厚好处。木尽尘本就有“致仕”之心,有意归顺,却奈不过四位宫主齐齐反对,只能将此事一拖再拖。 直到……木尽尘练功走火入魔,欲拿木亦铭这个亲身骨肉换血救命。 韩子玉发觉此事,连夜安排木夫人与木亦铭逃离木山。 而后木尽尘魔性大发,连杀木山两位宫主,二十八路高手,最后活捉了韩子玉……折磨至今。 他一直想找到木亦铭,在木尽尘的执念中,这个孩子是他唯一的希望。只要与木亦铭换成了血,自己就能重回巅峰。 而此时的木尽尘因走火入魔,筋脉逆转,再也无法孕有后代。 接下来,一场大火,烧了木山,烧了所有往事,更烧死了那位天纵奇才,一代传奇的木山主“木尽尘”。 再之后,新任木山主陈丙秋在朝廷的支持下,一统大局,直至今日。 是夜,木山大火,往事重演。 一场大火,再一次烧了木山殿并春夏秋冬四宫。 火光冲天,亮如白昼,星月皆隐,鸟兽具惊。 从此之后,冬柏宫宫主姜半夏再也没有出现。 第82章 今日是吉安城半年一度的大市集。 清早,城中宽阔的青石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城门排起了长队,百姓们都等着衙役一个个检查放入。 “这告示还贴着呢?” 排着队,几个乡下书生扫见城门外的悬赏告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都贴了三年了,赏金一直涨,就是没找到人。” “木山找不到的人,确实很能耐。” “可不是木山找不到!”旁边一个江湖打扮的中年汉子也起了兴致,插嘴道,“我先前在南边待过,听那里人说,千面几年前就死了。木山当然找不到人。” 一圈人立时聊了起来。 (具体聊天内容,参见楔子) “往前走走啊。”后头有人嚷嚷起来了,这群人围着大汉聊得高兴,一时都忘了自己是在排队。这会儿城门那边放进了不少人,队伍中间因他们而落了一大截。 “走走走。”几个书生互相扒拉着跟上了队伍。 那先前被围着的大汉也提了提身上包袱,跟了上去。 “证件都提前拿出来啊!”城门的守卫喊了一嗓子,好些个排着队的人都开始翻包。 中年汉子熟门熟路直接就从怀里掏出了通行证,看着前面只剩不到五人的队伍,提前把通行证展平了放在手中,好方便等会儿守卫查看。 吉安的城门不太,告示牌就在城门边上,离得不足半丈。 大汉侧头看了看,仔仔细细把那张“千面悬赏”的字都看了遍——贴了这么些年,他这还是头一次这么近地看这张悬赏。</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好了,进去吧。”几个乡下书生已经放进了两位,这会儿大汉前头就剩最后一个书生了。 “抽查!”一个站在告示边上的小兵突然大叫出声。 什么抽查?大汉听到这话,正要抬头去看,却见距他一人之隔的城门守卫瞬间合上了书生的通行证,严肃了神色。 “统统站着别动!那边几个,也过来。” 前头刚进城门,还没走远的几个人也被叫了回来。 原本一直坐在边上闲着无事的兵头起身小跑过来,沿着队伍走了一段,指了个还穿着红袄子的大娘,“就、就到这儿,前头那些,都带走。” 规规矩矩排队的百姓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正纳闷着,却见好几个城门守卫都围了过来。 “前头这些点到的,麻烦都到衙门走一趟,抽查。”兵头边笑边说,“大家不要慌啊,例行公事而已。仔细对了证件就行。耽误不了多久。” 守卫们直接将被点出的人隔了开来,清点完人数,便一路往衙门那边带。 一个书生问守卫为何要查,那守卫的语气也都不错,“就是检查检查我们工作到不到位。时不时就要查一次的。” 书生听了,点了点头,配合地跟着队伍走。 毕竟是官家,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心底都是有些敬畏的。 大汉也是这群人中的一个,背着包袱,他这右眼皮一个劲儿地在跳。 瞅了瞅乖乖走路的人群,大汉稍稍偏了步子,刚离开队伍一点就被一个守卫看到了,“好好走路。”直接把他按回了队伍里,“少了人,过不了抽查,我们可都要扣银钱的。” “哦哦哦。”大汉憨厚地笑了笑,走回了队伍里。 吉安城本就不大,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衙门。 一个师爷站在衙门口,清点了下人数,还笑眯眯地叮嘱了一番,“证件都备好。进去吧。” 一行人被领着走到了西边的一个大屋里头。 “进去坐着等,等会儿喊到你了,再一个个拿着证件出来。” 屋子里排了两排椅子,看着都挺新,还有一股木料味道。 被抽查的人在守卫的带领下,一人坐了一张。 那守卫又点了遍人数,这才走向门外,随手关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 醒来的大汉发现自己正躺在铁笼中,身边还有先前那十几个与自己一道从城门带回来的人。 大伙儿接二连三地醒过来了,见到铁笼子,立时慌了神。 眼下这个情况……微妙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是之前在衙门口碰到的那个师爷。 “这里不是大狱。只是你们中间有一个人,是上头要找的关键人物。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还请各位等上半日就好。” “我、我要如厕。”一个书生抓了铁栏杆,看上去有些急切。 “如厕啊……”师爷指了指墙角,“那里头有粪桶,还请将就一下。很快就好了。” 粪桶周围虽然拉了帘子,但毕竟这铁笼里有十几号人,男女混杂,上个厕所会有声响,实在是很尴尬。 那书生看了眼粪桶,绷了脸皮,“我、我再忍忍。” “忍忍也行。应该不到半天。”师爷赔着笑,“对了,和大家都说一声。上头的人来之前,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大家离开笼子的。就算是突发急症、一命呜呼,那尸首也只能等到上头来人了,才能开了笼子放出来。所以,都消停点。等上头审完了,找到了人,其余无关人等,每人能得十两银子。” 这还有钱拿?十两可不少啊! 一时间,笼子里的气氛都好了不少,大家乐呵呵地聊起了天。 趁着声音嘈杂,那书生偷溜着跑去放了个水,虽有声音,但好歹没安静的时候那么明显。 这一放水,就放了好一会儿,听着就是“肾”好。 “哟,小伙子身体不错啊。”一位老大爷蹙佧地看着出来的书生,搞得那书生满脸通红。 “哈哈哈!”一时间,整个铁笼子的人都笑了。 只有坐在角落的大汉彻底沉了脸——老子这是着了道了! 思来想去,应该是进到等候的屋子出的事。八成就是那些椅子的“木香味”迷晕了他们这一群人,而后才被关到了这个笼子里。 大汉,不,应该说是南衣伪装的大汉扶了脑袋,面目严肃。 ——刚才那师爷说的话,明显就是防的龟息功。 这群人等的,很可能就是木山的人。如果是……这都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论易容,老子浑身上下天衣无缝,鬼神难辨。 论道具,这通行证真得不能再真了,那些守卫压根儿都还没看! 论……那蛊美人的追踪蛊也铁定是不能用了的,不然自己也不会这么逍遥自在了两年。 想来想去,南衣就是没明白,怎么就突然在这小小的吉安被发现了?还真是阴沟里翻船! 在铁笼里又待了两个时辰,上过茅房的人越来越多,大伙儿对于声音也见怪不怪了。 只是随着粪桶里头东西越积越多,这味道显然很不咋地。 外头看守的老兵都把椅子搬远了不少。 “大伙儿再忍忍,应该马上就到了。”师爷捏着鼻子,好声好气地说着,“要是肚子饿了,这边还备了吃的喝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这种味道里头,吃得下东西才有鬼了。 众人纷纷摇了头,只想着再挨一会儿,赶紧完事,领了银子就走。 南衣捂着鼻子坐在角落,早就把这笼子仔仔细细看了不下几十遍。 ——结实,太结实了,简直就是为了抓她而量身打造。 如果没有外头人打开那五把大锁,还真就不可能出得去。 等南衣觉得自己已经被味道“腌透了”的时候,所谓的“上头人”终于来了。 齐刷刷一排人,为首的男子,蓄了一丛山羊胡,腰里头别了个南衣非常眼熟的牌牌——木山令。 默默抱紧了可怜的自己,南衣欲哭无泪:真他娘的背啊。 来人一进屋就皱了眉。 没办法,里头的味道实在是有点大。 “都站好,手伸出来。”师爷捏着鼻子道,“手掌朝上。大伙都忍忍,要取点血,验一验。” 一位穿着灰衣的青年,提着小药箱走了过来,那装扮正是冬柏宫的标准服装。 挨个扎破铁笼里面人的指腹,分别用白瓷小碟取了血。 而后那灰衣青年不知往里头撒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白瓷蝶中的血变了颜色——绿的。 直接回头,一指人群中的大汉,青年斩钉截铁,“正是此人。” 戴着木山令的山羊胡男子,直接拱手说道,“千面大人。尊上已寻您多时了。” 南衣被擒了。 逃了将近两年时间,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她又又又被木山的人给擒住了。 不仅五花大绑,还被一个姑娘从头到脚摸了个遍,藏在各处的东西都被摸出来收走了,连鞋都没给她留。 其实,南衣还是挣扎了一下的,但那冬柏宫青年的迷烟质量实在是有点好,只对她吹了一口,哪怕南衣立时屏了呼吸,还是手软脚软地败下阵来。 被绑在轿椅上抬出去的时候,南衣这张大汉脸只有一个表情——生无可恋。 “能问下要去哪不?”某人有气无力地瘫在躺椅上。 “木山。”为首的那位客客气气地回答道。 “木山啊……真是许久没去过了。”南衣叹了口气,“我都已经成亲了。你们现在把我捉回去,叫那晏奚见到了,会不会连你们一起迁怒了?” 啪嗒—— 冬柏宫青年手中药箱一个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整个队伍都向南衣投来了难以言喻的复杂视线。 第83章 有着木山令的那位山羊胡男子立时收起面上的客气表情,整个神色都凝了下来。 “千面大人此言当真?” 南衣眨了下眼睛,开始劝说,“就这么带我回去。要是惹了晏宫主……哦不,是晏山主大人迁怒,大家都不好过。不如阁下高抬贵手,就当今日没有找见过我。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此揭过,如何?” 下定决心不掺和木山的事情,但木山毕竟太过家喻户晓,走到哪都能听到点消息。 是以,虽逃了两年,但对于木山的事情,南衣还是知道不少。 比如一年多前木山大火,木山主被烧死在木山殿内,春柳宫宫主柳霜霜面容尽毁,秋梧宫宫主叶舟内力全失,冬柏宫宫主姜半夏莫名失踪……到头来竟是蛊美人轻轻松松就得了木山主的位置。 所以,现在的晏奚可不是晏宫主了,而是晏山主。 啧啧啧,真是走了狗屎运。 四个宫主三个出事,剩他一个,这木山主的位置自然好比探囊取物。 但三个人都出事了,就他一个好好的,要说这里头没蛊美人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在捣鬼,她才不信。 听了南衣的话,山羊胡皱了眉头。 南衣放缓语气,“反正吉安地处偏远,距离木山更是千里迢迢。那位冬柏宫医师,刚刚才确认了在下的身份,想必还没来得及报于木山,说啥都还来得及……” “千面大人。”山羊胡打断了她,再问出口,“您成亲一事,可是真的?” 南衣抿了下嘴,露出一副惋惜神色,“这有什么假不假的,我一个女子,岂会拿这种事情到处乱说?” “既然如此。”山羊胡唰地一下抽出了腰侧佩剑,“还请千面大人安心上路。”说话间,手挽剑花,直接架上了南衣脖颈。 “喂喂喂!”南衣赶忙往后狂缩脖子,“这不好好聊着吗!干嘛突然动手!” “尊上有令。”山羊胡面色严肃地给了解释,“找到千面大人的时候,若大人已经嫁为人妻,格杀勿论。” 南衣:你…… 眼看着山羊胡就要将剑下压,南衣急急大喊道,“误会!都是误会!老子没成亲!” “真没成亲?”山羊胡重复了一边。 “没没没。”南衣使劲往后仰。 刀剑无眼,若是这人一个激动,不小心手抖一下,老子这嫩脖子可禁不住划。 “那为何千面大人您要提成亲一事?” “这位仁兄,您能先收下剑不?”南衣心中一片苍凉——老子编个谎还需要理由? 山羊胡到底是移开了剑,表情依然严肃,“大人可是定了亲?” 南衣试探着问道,“这难道也有说法?” “有。若是大人定了亲,但尚未成亲,则对大人的未婚夫婿格杀勿论。不过大人您可保性命无忧。”山羊胡说到后一句,还带了几分宽慰她的意思,“所以,敢问大人,可是定了亲?”</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呵呵…… “老子定个屁的亲啊!”南衣一肚子火,被这么个变态尊上惦记着,还定亲? 这回,山羊胡终于收了剑,面上还挂了笑意,“大人莫急,我等已往木山飞鸽传书,想必尊上那处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了。 南衣翻了个白眼给他,一歪脖子,不想理人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真都越来越不好骗了。 一定是蛊美人那个妖孽教的,本来木山就一窝子坏心眼了,眼见着这是更上一层楼了! 软轿之后接着便是马车。 南衣被绑成了粽子,而后平放在了马车中间。 她的身旁盘坐了两个抱剑女子,两人俱是江湖打扮,面无表情,简直就是两个翻版七月。 此情此景,怎么看都像是两个妙龄少女在给自己守灵,就差再点几根白蜡烛了…… “喂。”南衣看着她们两个,“去木山这一路,你们不会都这么把我捆着吧?” “千面大人。我等必然尽心伺候。”其中一人恭敬回复。 这伺候的意思就是——她们两个一同伺候南衣,被绑着也没问题。但这迷药、捆绳一个都不会少。 虽然老子轻功卓绝,内力强劲,但这是不是太夸张了?这么绑着,老子睡觉都翻不了身,如厕还得…… 南衣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会连沐浴上厕所都准备这么绑着我吧?” 女侍卫面上一顿,“千面大人还请放心,我等都是女子。” 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 南衣露出了无法言喻的神色,“我觉得,如厕这种小事,大人我还是可以亲力亲为一下的。” 女侍卫一本正经,“尊上特意吩咐,千面大人心思活络,诡计多端,巧言善辩。若见到人,必须一路绑了回来。” ——当着老子的面说老子诡计多端,真的合适? 南衣只能呵呵两声,以表不满。 “那你们尊上可曾对你们说过,他对我一网情深,不可自拔,最心疼我吃苦头了?” “未曾。”女侍卫面不改色,“但主上说过,若是中途让大人您跑了,我等提头去见。不然,死无全尸。” 南衣:老子信了! 赶了几日的路,南衣被两个女侍卫活生生伺候成了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洗澡有人搓,如厕有人陪的……大小姐? 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有一直被绑着,但也和一直被绑着差不多了。 基本上除了洗澡、吃饭、上厕所这三件事情,南衣身上的绳子一直都绑得好好的。 就算不绑绳子的时候,也是要先被那冬柏宫的青年吹上一口迷烟,软了手脚,使不出功夫才行。 这般防患,简直算得上是“封印”了。 其实吧,除了被绑着,这两姑娘真是伺候得不错。无聊的时候,还会主动给她念画本子听。 “有没有不是情情爱爱的?” “这些都是尊上特意提前给千面大人您挑的。”一摊手中话本,女侍卫表情和煦,“千面大人想听哪本?” 《破镜重圆记》 《烈女怕缠郎》 《此情可待成追忆》 《以我真心,换尔真情》 “我选择睡觉,谢谢。” 车马慢悠悠,赶路贼拉远,又过了好几日,那山羊胡的头头满脸喜悦地带来了“好消息”。 “恭喜千面大人,万某刚得到消息,尊上也已出发,此次我们不必回到木山,只需到陈下镇与尊上汇合就行。按照当下进度,再过两日,就能到了。” “知道了。”南衣干干地回了一句。 ——恭喜?呵呵…… 真有一种待宰的感觉。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真短,她这游遍天下的打算还没完成就被捆成肉粽了。 一想到过两日就能见到蛊美人,而且是两年不见已经成为木山主的蛊美人,南衣心里就有些发怵。 两年都过去了,怎么还在找自己? 就不能放下老子这棵歪脖树吗? “对了,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万长老。” “千面大人但问无妨。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山羊胡子的万长老,声音怎么听怎么有些谄媚。 “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前头两年都太太平平,怎么偏偏在吉安就落马了呢? 还有,城门守卫突然抽查就算了,怎么就知道偏偏要查他们这一段队伍! “这、这个……”万长老结巴了。 南衣斜眼看他,“不是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吗?” “这个问题……千面大人还是亲自问尊上比较好。”山羊胡谄笑着拱了拱手,拔腿就跑了。 南衣转向身边两个女侍卫,“大美小美,你们能回答不?” “大人,我叫眉一,不能回答。” “大人,我叫眉二,也不能回答。” 一个个的,不愧是木山出来的,昵称都听不懂,木头! 两日后,车队到了陈下镇。 被一路绑在软轿上,抬进陈下镇木山小分部的时候,南衣的内心是崩溃的——真像是强抢民女。 平平安安过了一个下午,晏山主还没到。 听说他们路上有些耽搁,今日要稍晚些。 南衣边吃着大美喂过来的果脯,边无所事事地听着小美念话本子。</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这次话本名字是《家有美夫》。 南衣:呵呵。 晚饭后,大美小美很贴心地给南衣沐浴更衣。 换了新衣裳,新鞋子,新发型,还换了根新绳子……你们过分了啊! 被绑得结结实实放在榻上,南衣深深吸了一口气——都给老子等着! 躺着躺着,榻上软垫太过舒服,本该心事重重,惶惶不可终日的千面大人困了。 眨巴了两下眼睛,在小美朗朗的读书声中,南衣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似乎进了人。 南衣模糊间听到了如下对话—— “这一路,你们都是将她绑成这副模样的?”熟悉的声音,语气不虞。 “尊上,小的知错!”万长老急急告罪,“小的不该对千面大人如此无礼。” 一声轻笑,“本尊的意思是……做得很好。重重有赏!” 第84章 “谢尊上!”万长老的声音洋溢着满满幸福,几乎都有些喜极而泣了。 “芒种,安排一下,万长老此次,便随着一同回木山吧。” “是,尊上。” “谢尊上!”万长老又是一番叩谢,热泪盈眶。 身处偏远地区,能见到尊上已是莫大荣光。还要随着一同去木山?难不成自己要被调去总部? 晏奚心情颇好,“好了,都下去吧。本座要与千面大人单独聊聊。” “是。” 一群人退了出去。 关上门,屋里便只剩了被五花大绑固在床上的南衣,还有风尘仆仆将将赶到的晏大山主。 一回头,晏奚就对上了南衣“怒目圆睁”的双眼,着实愣了一下,而后笑出了声。 “不装睡了?” 看着面前许久未见的蛊美人,南衣还是忍不住惊叹了一下——灯下看美人,果然很蛇蝎。 稳稳情绪,南衣用下巴指了下自己身上的绳子,“你我好歹相识一场。许久未见,这般谈话,是不是不大合适?”这个时候不能怂,怂了就输了。 “确实许久未见。”晏奚缓步走近,侧身坐在了床榻边沿,双眼一直没有离开南衣,“这般状态,也确实不大合适。”说完,他继续坐在床边,视线不紧不慢地扫过她的面颊。 “烦请晏大山主帮忙解一下?” 被绑了这么些天,南衣一直憋着气呢。如今见到“始作俑者”,更是火上浇油,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 “解开?然后再看着你逃?”晏奚后倾身子,靠在木制栏杆上,抬了眉头,“一次两年……本尊可等不起。倒不如一直就这么绑着。” ——你! 南衣心中怒火开始熊熊燃烧。 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平缓语气,“要不您换个对象?换了旁的姑娘,定是非常愿意的。” 何必偏偏揪着老子不放? 晏奚面上表情复杂了起来,“你以为,本尊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会喜欢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别的菜不好吃?” 老子这么随便的人你都能喜欢,怎么就不能随随便便喜欢别人了! 晏奚笑了,“可惜本座挑嘴得很,就这么一道菜入了眼。” 南衣艮了脖子,“成天这么纠纠缠缠,是不是太有失尊上自己木山主的身份了?”不掉价吗? “不会。”晏奚摇摇头,悠悠然,“若不是为了寻你,本尊何必要接木山这个破烂摊子?” “破烂摊子?”南衣气笑了,“若真是破烂摊子,柳霜霜、叶舟怎么都抢着接?” 别什么帽子都往老子脑袋上扣!为了寻我当木山主,你骗鬼玩呢! “信不信由你。”晏奚忽而轻轻一笑,“反正本尊如今是假公济私,把千面大人寻出来了。”话音落,他还抬了下眉,看在南衣眼中分明就是“挑衅”。 “有种你放了我,别来阴的。老子能躲到天荒地老,你信不信?” “信。”晏奚叹了一口气,表情愉悦,“所以,我不准备放了你。” ——再睬他,老子就是智障! 南衣一个侧头,闭眼不理人了。 没了吵闹的声音,屋中立时静了下来。 晏奚疲惫地揉了下眉心,这几日接连赶路,实在是太过耗神。看了眼躺在榻上的南衣,他起身走了出去。 嗯?这就走了? 听到关门声,南衣立时睁眼转脑袋,屋里已经没了人。 ——喂!老子还被捆着呢! 一刻之后,蛊美人去而复返。 这一次,他的发梢滴着水,还换了一袭玄色衣袍,明显是刚刚沐浴过。 看着他一路往床榻走来,南衣眼睛瞪得都快掉出来了——这厮要作甚! 瞧见她紧张的小模样,晏奚淡淡道了一句,“时辰不早了,也该歇息了。” 南衣艰难地咧咧嘴,“在下觉得……您不如换个屋子?” “本尊觉得这个屋子就很不错。” 晏奚已经走到了榻边,无视南衣的眼神,施施然坐在了她边上。 南衣警觉地盯着他,整个脸都绷得紧紧的。 “这张床是本尊的。”蛊美人冲她笑了笑,而后微微俯下了身子,“所以……” 映着烛光,蛊美人的面颊忽明忽暗,勾勒出美艳线条。 看着面前这张漂亮脸庞缓缓自己俯下,南衣突然就怂了,连气都不敢喘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这才刚刚见面,不至于这么过分吧…… 心中紧张,南衣不觉咽了口唾沫,“咕咚——” 晏奚轻笑出声,在她耳边吐出几个字,“想得美。” 身下一轻,南衣整个被抱了起来,而后面前景色一转,在南衣反应过来前,她就被放到了一旁的小榻上。 南衣懵了——什么情况? “好好休息。”晏奚给她盖了条薄被。而后打着呵欠,一个人慢慢走去了床榻,放下床帐,隔开了南衣视线。 于是,南衣就被搁在了这张小榻上,那张舒舒服服的大床被蛊美人占了。 ——难不成是缓兵之计? 一开始,南衣还睁大了眼睛戒备着。 然而,直到月上中天,那蛊美人都好好睡在床帐里头,没有动静。 渐渐的,南衣的困劲儿上来了,眼皮也开始打架,不知不觉,就在榻上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她正抱着被子,睡成了一个弓字,绳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放到了一边。 此时,日上三竿,阳光正好。 视线扫过一旁的床榻,帷帐已经收起,里头空无一人。 立时坐直身子,南衣眨巴了两下眼睛,清醒了不少。而后试着动了动手脚,惊喜地发现迷烟的效果竟然也都褪了。 ——绳子是什么时候解开的?老子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活动了下身子,南衣皱着眉头看着那扇关着的房门。 该不会蛊美人又给她下了什么蛊,这才不用迷烟,也不用了绳子了? 咚咚咚。 门响了。 “千面大人,您可是醒了?”小美的声音。 南衣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随意理了两下,“醒了。” 洗簌,吃早食,从头到尾小美都微笑着在一旁伺候。没有迷烟,也没提绳子。 “不绑我了?” “千面大人说笑了。”小美收起盘子,恭敬地退了出去。 大摇大摆走出屋去,南衣在院子里逛了一整圈都没人来拦她。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昨晚还说不会放她,怎么这会儿就让自己这么自由了?有诈,一定有诈! “千面大人。”迎面走来的是万长老,“尊上在等您,还请随我来。” 南衣犹豫了一会儿,“带路吧。” 万长老将南衣领到了一处花苑小径就停了步子。 “千面大人,您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见到尊上了。” “哦。”南衣瞥了眼四周假山花草,貌似悠闲实则处处提防地榻上了红砖小径。 转过几个弯,一座八角亭出现在眼前,蛊美人正坐在其中,听到她的脚步声,抬头望了过来,“你来了。” 南衣嗯了一声,走进亭子,见到了晏奚面前的棋盘,以及棋盘上一副下到一半的棋局。 “既然来了,不如陪本尊下完这副棋。”晏奚手里执着白子,“到你了。” 下棋? 南衣拧了眉头,踌躇了一会儿,坐在了蛊美人对面,执了一枚黑子——既然他这么沉得住气,老子也不能落了下乘。 她倒要看看蛊美人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仔细看了一遍棋局,南衣这眉头越拧越深——这棋局怎么越看越熟悉? “上次一别,这局棋边一直未曾下完。”晏奚为她斟满了茶,言笑晏晏,“今日难得空闲,正好继续。”所以,这便是两年前,在船上的那局棋。 南衣脑中弦一绷——果然开始了。这厮是要和自己秋后算账了。 指尖搓了一下寒凉的棋子,南衣牵了嘴角,把黑子往棋盘上一丢。 “在下投子认负。”这便算是下完了。 晏奚低头看着那枚黑子,伸手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不如再来一局。” 有完没完? 在他面前,南衣的耐心真是越来越不好了,“晏大山主真就是找我下棋的?” 晏奚放下茶盏,一点一点收了棋盘上的白子,“凡事应当循序渐进,若南衣觉得进度太慢,本尊也可以适当加快一些。” 这话说得暧昧,南衣心中咯噔一响。 “有人劝本座说,生米煮成熟饭,便能叫你收了心。”晏奚拾起最后一粒白子,“还有人说,只需废了你一身功夫,囚在木山,便能后顾无忧。” 南衣背后渐渐起了冷汗——这些阴毒法子都谁提意的! “可本尊不这么认为。”晏奚笑得很温煦,“本尊以为,先礼后兵,这两条法子放在最后也不迟。到那个时候……你若以死相要,本尊一定会在你死后,将你那已经成婚的师兄师妹统统找出来,送下去陪你。对了,听说你的小师妹已经有了三月身孕了。” 南衣恨恨地盯着他——他这个威胁套路,怎么那么像当初自己用过的? “你我相识这么久,总该有个说法了。”晏奚声音温和。 前前后后七年,够长了。 第85章 南衣没搭话——老子早就给了说法了,只不过您老不认。 “你就不好奇七月现下如何了吗?”晏奚忽然话头一转,提到了七月,南衣这才意识到,往常一直跟随晏宫主左右的七月此次并没有出现。 “两年前,她偷偷将你放走一事,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 理完了全部棋子,晏奚握拳悬空,让手心的棋子缓缓落入了棋盅里。一个个光面玉石棋子霹雳吧啦地叠到一起,那声音敲得南衣心头发震。</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5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想到七月那张圆圆脸,还有成天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神情,南衣只觉喉头有点紧。 “你把七月……怎么了?” “背主之人,理当重罚。”晏奚换了桌上黑白棋盅,自己执了黑子,“难不成南衣已经忘了六月是如何受罚的?”起手在棋盘一角稳稳落子,蛊美人微笑,“到你了。” 六月……南衣耳边依稀还有着当初六月声嘶力竭的叫声。那一次借刀杀人,是她第一次杀人。 “七月她……”低了头,南衣发愣地看着自己双手,仿佛那上头染了七月的血一般。若不是自己要逃,她本该无事的。 “南衣可愿与本座一同回木山见见这个背主之人?”晏奚闲聊一般提议道。 南衣猛地抬起了头,“你是说……” “不见见,怎么能确定本尊是不是真的心狠手辣?”晏奚悠闲地喝着茶,“南衣这步棋,想得实在是有些久了。” 南衣心底松了一口气。 蛊美人这么说,可见七月应该还活着。但活成什么样,就不一定了。 如若自己不去,以蛊美人的性子……她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毕竟两年未见,如今的晏奚很是当得起“木山主”这个身份,举手投足从容不迫,轻轻松松一两句话就将她的情绪稳稳拿捏在手。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几次交锋,她都忍不住动了怒气,可晏大山主却一直言笑晏晏,轻松不已。相比之下,倒是自己有些不及了。 既然已经被找出来了,不如既来之则安之。成天上串下跳地说些加深矛盾的话,明显是下下之策。既然要去木山,不如开开心心地去,就当是故地重游,见见故人。反正昨夜那般情形下,自己都分毫未损。蛊美人虽然难缠,但好歹还算君子。 故而……去就去! 落下白子,南衣亦露出了一个微笑,“这回到你了。” 发觉她的态度变化,晏奚垂了下眼睫,落了黑子,声音辨不出情绪,“小南衣果然是个聪明人。但……也不要太把本座当君子。” 南衣刚刚端起茶盏的手一颤,差些烫到了自己——我靠!这蛊美人难不成还会读心了? “不过,本座既然这么些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些时日。”晏奚忽然又补充了一句,算是对“本座不君子”的解释。 呵呵……别说得过了这些时日就能有结果一样。老子既然能逃这么久,这心里头的主意可不是你个美人随随便便处两日就变了的。 白子黑子,逐一落下,渐渐有了两方争夺之势。 一刻之后,棋盘之上,白子已然颓势,再下去只是垂死挣扎。 “还没想好?”蛊美人依旧不紧不慢。 南衣纠结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条活路。于是乎,投子认负的事情又来了一遍。 “晏大山主棋艺越发厉害了。”南衣很是豁达地认了输,“甘拜下风。”输个棋,没什么丢人的。老子从小就不是往琴棋书画这条路发展的。 蛊美人笑了笑,收了棋。 “尊上,都准备好了。”芒种从一旁走了出来,拱手行礼。 “好。”晏奚应了一声,站起了身,“即刻启程吧。” “是,尊上。” 南衣满脸懵逼——啥?启程? 看了眼南衣,晏奚淡淡道,“千面大人一同前往,与本座同乘一轿。” 南衣赶忙反对,“多买一辆马车……” 微微一笑,蛊美人说话一针见血,“七月还在木山等着千面大人,耽搁不起。” 虽然从吉安到陈下镇已经赶了好久的路,但陈下镇距离木山依旧算是千里迢迢。这与蛊美人日日相对,真坐上马车之后,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熬。 南衣悠哉悠哉地坐在马车上,整个人懒洋洋地侧靠在给千面大人准备的软垫上。 看看美人,看看美景,都挺赏心悦目。 她都想好了,这趟呢,就开开心心去木山,大大方方再去趟清夏阁。 按照木山主现在的脾性,想必不会拦着自己。 ——反正都是到处游玩。这一次就当是搭了木山主这顺风车了。 而且……她是真的很怀疑,面前这厮有偷偷给自己下什么乱七八糟的新蛊,这才这么淡定地不拘着她。 “尊上,前面有个茶铺,可要歇息一下?”万长老一如既往地是个会来事的。 南衣掀了窗帘子一看,前头那茶铺看着还挺热闹,她不由多看了几眼——好像还有卤牛肉。 晏奚从成堆的函件中抬起了头,“既然千面大人有兴趣。那便停下歇歇吧。 南衣扁扁嘴,“我可没说有兴趣。” 晏奚点点头,“千面大人没兴趣。是本尊想歇歇了。万旧。” “小的在。”万长老舔着张脸赶忙凑到马车边。 “茶棚歇下,多要点卤牛肉。”晏奚笑着吩咐道。 “再要点瓜子!”南衣赶忙补充。 “小的这就去办!”万旧一点都没有长老的架势,简直就是个马屁精。 茶棚里基本都坐满了,万旧笑着使了一堆银钱从别人那占了两张桌。 木山还得使银子让人让桌?南衣摸了摸鼻子——不是直接报出名号就行了吗?以前在木山的时候,真是走到哪威风到哪。今日这么小心翼翼,可见蛊美人正在刻意隐藏身份。 联想到之前刚到陈下镇的时候,说晏奚他们一行在路上因事耽搁了,难道蛊美人现在正在躲什么人?</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叼了块牛肉慢慢嚼着,南衣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边上的蛊美人。在这平民茶棚喝茶都喝得姿态潇洒,倾国倾城,已经有好些个边上的人一直往这儿看了。 当然,那些人可能也在看老子——毕竟老子没了易容。 吞下牛肉,南衣刚拿起了第二块,只见一队快马从面前道路一闪而过,掀起一片尘土,扑了南衣一脸。 “千面大人,小的说过这靠路边的位置不好。”万长老小心翼翼递了杯水过来。 “路边景致好。”南衣吐掉沾了土的牛肉,又抹了把脸,一本正经,“我就喜欢景致好的地儿。” 漱了口茶水,把那些砂土给吐了,在晏奚略带笑意的眼神中,她毫不介意地又拿起了新的一块牛肉。还没放到口里,先前那马队去而复返,尘沙再度扑面而来。 “尊上!”马匹勒停,飞身跃下一个人来。 南衣刚要开口大骂,待看清来人面容,立时默默转身,留给了一个大大的背影——竟然是肖澄澄! 两年不见,这肖澄澄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清爽小少年了。 不仅留了胡子,连头发都有白的了! 相比依旧美若天仙的蛇蝎蛊美人,这肖澄澄看上去何止是老了十岁。 还有脸上那个疤……木山这么厉害怎么就没给他把这疤给消了? “肖宫主匆匆前来,不知所谓何事?”晏奚视线从南衣灰扑扑的面上一扫而过,落在了面色焦急的肖澄澄这边。 肖澄澄也做宫主了? 南衣竖起了耳朵——不过柳霜霜面容尽毁,肖澄澄接任春柳宫宫主也是合情合理。 “禀尊上,叶舟半月前逃了。” “嗯。”晏奚放下筷子,“本尊已经见过他了。” 肖澄澄诧异地抬了头。 “他现在……不足为惧。”晏奚淡淡给了评价。 “可是……” “肖宫主之前不是说要去莫天医谷的吗?若不抓紧时间,柳霜霜那张脸怕是……不必在叶舟身上耽误功夫。”晏奚颇为惋惜的模样。 肖澄澄咬了下牙,拱手,“谢尊上。” 一群人快马离开,又是一片尘土飞扬。 南衣好奇地转向蛊美人,“这叶舟和春柳宫发生什么了吗?” 晏奚轻飘飘道,“叶舟毁了柳霜霜的容貌,而柳霜霜使计废了叶舟一身内力。” 南衣惊讶地连牛肉都忘了嚼了。 虽然江湖有些传闻,但没想到内里还有这么多纠葛。 这些故事听起来太有意思了,南衣忍不住凑近几分,“能详细说说不?这一身内力都废了,人不得也残了吗?” 看到她凑过来,晏奚忽然伸出手抹了下她面上,笑意暖暖,“如此灰头土脸,实在太掉木山千面大人的身份了。” 南衣一缩脖子,猛地坐回位置,胡乱抹了脸,“我自己来。” 晏奚收手,笑笑道,“若南衣对木山之事有兴趣,本尊今夜可与你秉烛长谈,细细聊聊。” “那到不至于。”南衣木着脸,继续嚼牛肉——肯定不止你一人知道,去到木山能问的人可多了。 但肖澄澄去莫天医谷这事……这会儿小今今可不在。 也就是说柳霜霜的脸八成是好不了了。 “说到莫天医谷。”晏奚忽而一笑,“南衣那位师弟倒是一直未见成婚,是不是也太耽搁了些?” 南衣木着的脸额头一动——呵呵,这厮果然什么都在打探。 第86章 “人各有志。”南衣唬弄地回了一句——你不也老大不小了吗?不也没成婚吗? 晏奚看着杯中茶水,“只是你师弟这志,是不是也与本尊一样,在南衣身上?” 南衣差些一口茶喷出来——这蛊美人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些。 这话中的意思太过明显。这厮就不能含蓄一些? “呵呵呵。晏山主说笑了。”南衣面不改色。 “但愿如此。”晏奚说得轻巧,反倒把南衣给噎着了。 气氛有些僵,万长老看出了不对劲,识相地起身去了一旁,装模作样问小二要别的菜了。 就连芒种都很自然地转过身,背对他们。大美小美更是如此。 那模样恨不得形成个人形屏风把俩人遮了,让他们好好说话。 老子说不下去了! 南衣一放杯子站了起来,“我去要点水,洗把脸。”灰什么的,再怎么抹也是越抹越多。 看着南衣离开,大美小美都紧张了一下。 “尊上,可要属下跟着千面大人?”芒种毛遂自荐。 “不必了。”看了眼对面还沾了点灰的杯子,晏奚一回手地将自己杯子里的茶都倒了,“她既跟了来,就不会随便逃了。这铺子的茶水太次,换些好的来。” “是。” 南衣一边洗脸,一边琢磨——小今今喜欢自己的事情这蛊美人都知道,难不成莫天医谷也有木山的人?而且很可能是小今今的身边人。 还有师兄师妹那边应该也有蛊美人的人,不然小师妹怀孕三个月这种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这厮是怎么知道的? 敌暗我明,这蛊美人什么都知道,自己很被动。 看能不能寻个机会,将所有隐患都给拔了。 盆中的洗脸水稍稍变色,看得南衣有些尴尬——自己脸上尘土不少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又洗了两把,正嘀咕着要换个位置,忽然察觉有人正从身后向自己走来。 来人还特地控制了脚步声音。 歹人! 南衣一把将手中沾水布巾往后挥去,出手迅如闪电,带上内力,布巾足以比拟石砖。 布巾飞出,狠狠往后砸向身后。 可来人也是反应迅速,一个侧身轻巧躲开,没被砸中。 南衣趁机回过头来,而后看到了一个熟人。 ——长风?叶舟身边那个长风,那么叶舟是不是也在附近? “阁下可是千面?”长风看着南衣,神色不明。 南衣下意识摸了把脸——自己这个模样长风确实没见过。之前“夏南衣”的样貌可是在木山待了许久的。 “千面?什么千面?”南衣一脸茫然——不知敌我的时候,老子怎么会说真话。 “那敢问阁下为何会跟在晏奚身边?”长风边说话,边暗暗往前探了一步。 “你问这些做什么?”南衣后退一步,戒备起来。刚才不是说了叶舟已经逃跑,可见,来者不善。但这长风上来就找千面又是什么情况? “因为……”长风说了两个字,忽然跃身而起,直向南衣袭来。 南衣赶忙伸手去挡,同时果断开口,“救——” 声音戛然而止,南衣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就在刚才,有人从身后偷袭了正全心全意与长风对战的“千面大人”。 “咳咳……快走。” “是。”长风一把扛起倒在地上的南衣,一手又提了身旁人,跃进了一旁的密林,眨眼就没有踪影。 新泡好的茶已经送上来,晏奚浅浅饮了一口,忽然顿了动作, “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几乎是同时,芒种几个腾跃,飞身奔向茶棚后头,却只见到泼了一地的水,还有一块落在地上满是泥土的布巾。 “主上,千面大人不见了!”芒种匆匆来报,“而且大人她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晏奚侧过面来,看着芒种双手呈上的那块布巾,神色沉了下来。 南衣醒来的时候,毫无意外地发现自己又被绑了。 而且这绑人的手法极端粗糙,绳子看着也很旧。 扭了好几下脖子,真是疼得她难受。偷袭自己那人用劲儿着实不小。 不仅如此……她还被点穴了,脖子以下一概不能动。 ——太过分了! 南衣憋着气看了圈四周。 一个破屋子,自己身后就一堆柴火,屋里结了不少蛛网。 墙面四处漏风,透过墙上窟窿还能看到外头……天已经黑了。 南衣果断气沉丹田,“来人啊!”既然绑了没杀她,证明自己肯定有用。小命这会儿还挺安全。 门推开,走进来的正是长风。 “别叫了。方圆十里都没有人。” 南衣清了下嗓子,“我饿了。” 长风面上表情凝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这个时候,面前这人竟然一点都不慌,还开口就要吃的。 他冷笑一声,“不愧是千面大人。” 南衣无奈地咧了下嘴,“这位仁兄,我真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什么千面是谁。你们莫名其妙就把我掳过来,还不兴我昏了这么长时间肚子饿了?”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长风走过来,提起她就往外走,“主上有话和你说。” 主上?叶舟? 南衣翻了个白眼——这些人还真讲究。 都把人掳过来了,还专门等她醒了再问话。就不会提前摇醒她?尽耽误老子时间。 被从柴房一路提溜到了另一件屋子里。 到处破破烂烂,屋顶瓦片不全,抬头能见星月,这屋子一看就是废弃许久。 屋内有一人,坐在一张旧得连漆色都看不出的椅子上,一身普通灰衣,面色憔悴,鬓角已然花白。 南衣不由感慨万千。 这一个个的,两年不见,真是老了不少。前有肖澄澄,今有叶舟。 曾经的叶大宫主是何等的玉树凌风,潇洒无双。一袭白衣,乱了多少姑娘芳心。 而如今,他坐在椅子上的模样,整个人似乎都缩了一圈,露在外头的手,瘦的只剩下一层皮,面上更是难觅从前的如玉英姿。 “咳咳咳——”叶舟连咳了几声,看上去很虚弱。 “主上。”长风把南衣往地上一推,“人带来了。” 倒地上之后,南衣因穴位还都被点着,只脖子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索性就着倒地姿势,悠悠闲闲地躺着了。 “喂,你们为什么要抓我。”还是让她来引入主题吧。 “千面大人,别来无恙。咳咳咳……”叶舟讲上两句话就会咳几下,可见他这内里怕是伤得不清。当初那个惊才绝艳,逆境之下连挑五大高手的叶宫主怕是就此绝笔了。 “我真不是。”南衣一脸无奈,“你们抓错人不说,还一直逼着我承认,有意思吗?” “能得晏奚千里迢迢亲自从木山来接的人,还是女子,实非千面莫属。”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南衣一个瞪眼,“我就不能是什么权贵之女,天潢贵胄吗?” 木山主亲自去接的不是有身份就行了吗。 叶舟打量了她一番,“以姑娘行事作风,不像。” 南衣一下黑了脸——这是拐着弯说老子行事粗鄙?</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叶舟又咳了两声,“在下对千面大人并无恶意,不必太过紧张。” 你说没恶意还把老子捆成这样,要是有恶意,老子岂不是脑袋得直接搬家了? “反正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南衣索性破罐子破摔,不讲话了。 见她安静,叶舟那边倒打开了话匣子,“在下请千面大人前来,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柳霜霜坏我武功根基,不杀,实在难解在下心头之恨。但是,在下更好奇的是,柳霜霜是如何知道在下弱点,从而使计坏了我的修为。” 南衣满脸不耐烦,实则耳朵已经竖得高高的了——什么法子?什么法子能让叶舟内功尽失? “这个答案,想必木山主会知道。在下这才请了千面大人来,也想能有个机会与晏奚好好聊聊。” 见他半天不说自己想听的重点,南衣索性直接问了,“什么计策,让你着道了?” “自然是美人计。”芒种声音遥遥传来。 听到声音,长风瞬间将剑出鞘,直接架在了南衣脖子上。这是把她当人质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三个人站在了破落屋子的院中,正是——晏奚、芒种、万长老。 “叶大宫主修的本就是童阳功,需保持童子之身,练功事半功倍,一日千里。可一旦童子身破,不仅功力全失,更会伤及肺腑,从此难愈。秋梧宫上上下下皆是男子,也正是因为此故。”晏奚边说边看向南衣,分明就是解释给她听的,完全满足了南衣内心的熊熊八卦之火。 “你……”叶舟咳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主上!”长风担忧地看了过来,却见叶舟摆手让他不必惊慌。 好一会儿,叶舟止了咳,站起身,走到了长风边上,从他手里接过了剑。 “晏奚,果然是你。” “是本尊又如何?”蛊美人慢悠悠踱了两步,“本尊只是将这个小小猜测告诉了柳霜霜,真正动手的是她,而事实上忍不住破了身子的……可是叶宫主自己。” “狡辩!”叶舟手一抖,南衣耳边立时一道血痕。 “若不是春柳宫的下作媚术,我岂会着了道!” 南衣稍稍后仰了点脑袋,“我说,你们要不要先讨论下人质的事情?” 千万别在老子还没冲开穴道的时候就谈崩了呀! 第87章 众人的视线这才聚焦到了还被剑架着的“千面大人”身上。 “我说……”南衣感受着金属的寒凉,口水都不敢咽,“叶宫主,你这想问的也问完了,总该能放了我吧?一人做事一人当,牵连旁的无辜人士就非君子所为了。” 毋庸置疑,南衣口中的“无辜人士”就是她自己。 叶舟喉头发痒,连连咳了几声,没有答话。 南衣看向他,小心翼翼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晏奚便是,与我无关……” “闭嘴!”咳嗽稍缓,叶舟把剑一横,又架紧了几分。 南衣立时噤声,这会儿,她动动脑袋都可能被划破喉咙。 “说得极是。”晏奚轻笑了一声,“千水兄不是就想问本尊问题吗?本尊既已作答,你却依旧拘着人,难不成还有诉求?” “你!” 叶舟手心又是一抖。 看着鬓角落下的一缕黑发,南衣脖子后仰到了极致。这便是刚才叶舟手抖给削下来的。 “叶、叶兄,别激动,千万别激动!” 叶舟又咳了几声,恨恨道,“晏奚!今日你若自斩双臂,我便就此放了她。怎么样?” 晏奚本就不会武,让他自废武功自然没有意义,但是自断双臂就不一样了。没了双臂,任他晏奚蛊毒无双,也只能是废人一个! “哦?”晏奚伸出双手,翻了翻手心手背,指节修长,形状优美,“千水兄想要本尊这双手?” 叶舟用下巴指了南衣,“不然,我杀了她!” “既然如此……”晏奚看了看自己的手,忽而叹了口气,双手缓缓背到身后,“本尊这是无能无力了。”视线一转,他颇为惋惜地看向南衣,“那就杀了吧。” 脖子都快抽筋的“千面大人”,表情僵在了面上。 果然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 但此时此刻,南衣偏偏就是冲不开穴道。这长风的点穴手法很有些门道,与平常那些江湖货色很不一样,她已经运转真气连冲了几处地方,不仅没解开穴道,还搅得她几乎岔了气。 “你以为我不敢!”叶舟眼中染了怒色。 话音落,南衣又少了一缕头发。 看着头发落在地面,她只觉腹中真气升腾——你妹的!再这么下去,老子都要被削秃了! “千水兄向来说到做到,本尊毫不怀疑。”晏奚笑得很淡,目光轻飘飘扫过表情肃穆的南衣,“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杀便杀了。可千水兄如此下本尊的脸面,实在是……” 晏奚扶了下额头,状似头疼。 “罢了。芒种,直接与长风打过便是。不用顾忌,死活不论。” “是!”芒种提剑而上,全然不顾叶舟手中南衣,直接与一旁的长风缠斗起来。 “晏奚!”叶舟瞪圆了眼睛,他面容本就瘦得脱相,额上更是绽出了青筋。 “不急。”晏奚摆摆手,颇有兴致地看着芒种与长风过招,“等芒种为本尊好好讨了面子回来再说。”话到这里,他忽然还提醒了一句,“千水兄若是要动手,也请快些。长风与芒种,怕是不出一刻,就能有胜负了。若是长风被本尊擒了,这人质可就一比一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这还带提醒杀人质的? 南衣咬牙切齿地看着晏奚,却正对上他微微带笑的双眼。 蛊美人笑得颇有几分揶揄,满脸都写着“小南衣,要不要求求我啊?” 眯了眼睛,南衣心中气得不轻——这厮分明就是故意的! 就叶舟这功夫全无的小模样,怎么可能斗得过如今的晏大山主。 叶舟眼中露出几分古怪神色,捏紧了剑,指尖微微发颤,并未下手。 事到如今,他武功全失,重病缠身,不仅报不了仇,甚至连让晏奚正视一眼的资格都没了…… 想当初,他叶舟才是朝廷看中的木山主人选。 不远处,芒种一脚踢在长风后背,已是占了上风。 “看样子差不多了。”晏奚颇为悠闲地点评着。 叶舟也看出了长风劣势,眼中一点点暗了下去。 长风节节败势,身上伤了好几处。 “你下药!”长风的手有些拿不住剑,浑身乏力,绝不正常。 “是又如何?”芒种面无表情地挽剑而上。他的剑上本就喂了药,出剑带烟,闻之便能叫人丧了气力。夏樟宫向来以毒蛊为长,这般行事自是常态。 不一会儿,芒种便擒了长风。 叶舟见状,只说了一句话,“长风,对不住了。” “主上,长风先走一步。” 话音落,长风竟然直接拿脖子往芒种的剑上撞,若不是万长老眼疾手快一脚踹开了人,只怕这会儿已经血溅三尺了。 芒种赶忙敲晕了长风,丢在脚下,也用剑架上他的脖子。 虽有了人质,但刚才那一出已充分表明,叶舟对长风的性命不在乎。 今日他是铁了心,要用南衣逼得晏奚斩下一双手来。 南衣抿紧了唇——这般情形,不太妙。 眼看着双方对峙,这小破院里头的气氛都凝了起来。 “呵。”叶舟忽然笑了一声,“晏奚,我承认,你是赢了。” “嗯?”晏奚稍稍偏过头来,“千水兄这是想通了?” “你可知你为何能赢?” “洗耳恭听。” “当初,你能赢,是因你心无牵挂,没有弱点。”叶舟站直了身子,“但现在,无论你装得多么不在意……可你毕竟为了千面来了此处。跋涉千里,绝不是面上这般云淡风轻。” “毕竟人才难得,杀了确实可惜。”晏奚点点头,“但本座更舍不得自己的这双手。” “是吗?”叶舟压了声音,继而手下一转。 只见眼前剑光闪过,那柄原本架在南衣脖子上的剑直直插入了她的大腿,转瞬拔出,带出一串血珠,而后又架上了她的颈项。 疼痛下一刻才传了过来,只一会儿,她的裤腿就叫血水给浸了。 南衣面上霎时变了颜色,差些背过气去。 晏奚看了眼南衣,声音依旧不紧不慢,“想不到千水兄还有虐杀的喜好。” “在下也想给这位姑娘一个痛快。”叶舟又咳了两声,“但更想要你的一双手。以她现下流血速度,撑不过一刻,你尚且还有时间。” 南衣疼得倒吸冷气,忍不住喊出了声—— “我说,你们就不能先把这疯子弄晕了再说!”不是芒种都能给长风下药吗! “我们处在逆风,且距离甚远,我还在周围撒了不少雄黄。咳咳……所以,就看晏大山主舍不舍得这一双手了。” 叶舟给了解释,听得南衣心中一咯噔。 ——也就是说,现下情形,蛊美人其实是拿叶舟没办法? 长风之所以会中招,是因为他手上没有人质。若是蛊美人也用对付长风的法子对付叶舟,怕是叶舟即刻就能杀了自己。 晏奚站在原处,视线淡淡扫过倒在地上的南衣。 她的脸色正在一点点变白,身下的血已经流了一地。 “怎么?还是不肯?”叶舟冷冷问道。 晏奚依旧笑意盈盈站在那处,似乎毫不担忧,“本座还是更在意这双手。只有对不住千面大人了。” “你以为,装作不在意,我便不会杀她吗!”叶舟握了握剑,“在下苟活至今,早已觉得无趣。如今有千面大人陪着一同上路,也是不错。”反手一送,竟是又要再刺。 眼看剑尖就要落下,南衣咬牙闭了眼睛…… “够了!” 带血的剑尖停在空中。 “晏大山主这是想通了?” 晏奚没有答他的话,反倒是看向了南衣,“我若缺了双手,你可会嫌弃?” 南衣不敢置信地睁开眼,对上蛊美人的视线,脑中乱成一团。 “今日说好了,以后不许嫌弃。”兀自下了结论,晏奚单手一伸,“芒种,剑。” “主上……” “拿来。” “是。” 右手执了剑,晏奚对准左臂,“一只左臂,你帮她先止血。止血后,再与你右臂换人。” “好!一言为定!”叶舟眼中溢出了兴奋。 ——蛊美人这是疯了? 南衣吃惊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南衣,你要记住。”晏奚扬起了剑,“本尊今日可都是为了你。”说话间,他的面上还带着笑意。 而后,剑光一闪,南衣眼前撒下一片血色。 心口骤痛,仿若有什么拉扯着要钻出来,只一瞬便叫她满眼金星地晕了过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直到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还在想——怎么可能呢?那可是一双手! 醒来时,南衣正躺在床上,腿上伤口已被好生包扎,四周药味环绕。 “南姑娘,可要喝点水?”七月的声音。 “我睡了多久?” “一夜一日。” 南衣撑坐起身,“你……你家主上怎么样了?” 七月将手中温热的茶盏递与她,神色黯然,“主上他……不大好。” “是吗?”南衣忽然有些如鲠在喉,胸口闷闷的,“那叶舟……” “南姑娘放心,叶舟已经死了。”七月勉强撑起笑容,“我去找大夫给你再把把脉。” “哦,好。”南衣整个人有些恍惚,茶水喝在口中都没了滋味。 那可是一双手…… 端着杯子的手不由微微发颤。 第88章 大夫自然就是随行的冬柏宫青年。 被七月领来的时候,他几乎是一路小跑,还喘着粗气就搭上了南衣的手腕。 诊了没一会儿,放下了两贴外敷伤药,又笔走龙蛇地写了一张方子,字迹潦草到不忍直视。 “千面大人现下已无大碍,只需按时服药,好生修养,不出半月就可随意走动了。”青年边说边收拾着手边药箱,“在下还要去给尊上换药,先走一步。告辞。” 眼看青年匆匆跨过门槛,几步就没了踪影,南衣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看向了一旁的七月。 “喂,七月。” 七月收起手中药方,转过了身,“南姑娘有何吩咐?” “你家尊上的手……”南衣有些问不下去。 “尊上至今未醒。”七月垂下了眼睫,语气沉重,“南姑娘不如亲自去看看。” 捏了下被角,南衣莫名有些胆怯,“既然他人还没醒,那我……还是先不打扰了。” 她有些害怕见到蛊美人躺在床上,面白如纸,两袖空空的模样。 昏迷之前,她可是清清楚楚看到了那柄长剑落下,更瞧见了一片血雾。 七月点了下头,“我先去给姑娘抓药。” “麻烦了。”南衣喉头有些紧,看着七月走出屋子,脑中乱哄哄一片。 恰在此时,一个念头蹦了出来——不对! “等一下!”急唤出声。 七月闻言停了脚步。 南衣满是疑惑地开口道,“七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先前蛊美人不还威胁自己,说七月背主,这会儿正在木山生死不明吗?怎么自己刚一受伤,她人就出来了? 七月神情不变,坦坦荡荡道,“属下自尊上离开木山起,便一直暗中跟随。” “暗中跟随?” “是。尊上出行,侍卫分明暗两线,此举更为保险。” 明暗两线? 南衣眨了两下眼睛,“是以,那个破落院子里,你这条暗线也在?” 七月毫不避讳,“是。” “那从叶舟手上救下我的……” “便是属下这一线。” 南衣心中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蛊美人一开始就是骗她去木山,七月压根儿一点事儿没有。明明在那破落院中还有后招,晏奚还偏偏作出一副被逼无奈,只能断臂的模样……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越想越对劲,南衣如释重负。 扪心自问,若是有人逼她以双臂换人,她肯定狠不下心。没了双手,就算人活着,也是废了。 “我就说晏奚那狐狸怎么可能真的断手救我。” 心头一松,南衣不觉就说出了心里话,面上也有了笑意。 “南姑娘。”七月突然冷了声音,“若不是主上断臂吸引叶舟注意,属下决对救不出姑娘。” 南衣还未完全扬起的嘴角顿在当下。 “若你还有心,就该去看看尊上。”七月伸手拉住了门,当着她的面重重合上,“这一次,我不会再帮姑娘逃了。” 屋里空了下来,闭门闭窗,安安静静,南衣听到了自己指甲刮过被面的声音。 缓缓攥起的拳头,捏紧了柔软的被褥,周遭空气都似变得沉了,实实在在堵在了她的胸口。 从七月那句”断臂吸引叶舟注意”开始,南衣的脑中就嗡鸣不断,乱得让人心慌。 她早就知道晏奚的心意,也不曾怀疑过,但她从未好好估量这份心意到底有多重。 只要眼不见为净,她就能将蛊美人的心意忽视得彻彻底底,快快乐乐做自己的逍遥神仙。 所以,她一直在逃,天南地北,从无定处,逍遥自在。 但现在,蛊美人这份心意的重量,结结实实砸在了面前,让她再难忽视。 晏奚的手,她担不起。 晏奚的情,她更承不起。 所以…… 南衣扣了手心——这难办了…… “我说过,不会再帮你逃了!” 七月推门进来的时候,正见到拖着伤腿,爬下床来的南衣。放下手中药碗,她径直走了过去,冷着脸就要将南衣“请”回床上。 “我不逃。真的!”南衣赶忙拉住了七月胳膊,吃力地支着身子。先前失血过多,这会儿,她光是站着就很头晕眼花。稳了稳姿势,抬头看向七月,语气认真,“带我去见你们尊上。” 七月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她。</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怎么?不能看?”南衣牵了下嘴角,她现下脸色苍白,笑得怕是不会好看,“若是不能,那便算了,我……” “南姑娘,抓稳!”七月直接打断她的话,一把架起人就往外走,那速度真是恨不得直接轻功一路飞奔过去。 不到一炷香时间,七月就拖着南衣这累赘到了晏奚的屋子。 进了屋中,南衣方才知道自己先前睡的那处药味算是小的。 “千面大人。”万长老正站在外间,见到南衣立时凑了上来,“您身上还有伤,快别站着了!” 一路引着南衣走到里屋,万长老给她搬来了一张大大的躺椅,还直接放在了晏奚床榻的旁边,笑得很是亲切,“千面大人,快快请坐。” 七月扶着南衣坐下,而后退到了一旁。 南衣自打进屋起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晏奚就躺在离她半丈不到的床榻上,肤白如纸,呼吸低弱。 先前给自己把脉的冬柏宫青年也在屋内,正满头大汗地在行针,扎的正是晏奚的左手。 只是这手的颜色很有些可怖,与蛊美人露在外头的小臂完全是两个颜色,手肘往下三寸涂了厚厚一层药,却依稀还能看到缝合的针线。 就像是……接了一只假手。 南衣静静看着大夫行针,不言不语。 ——断臂再接是医者手法的极致……莫天医谷出手都不一定能成。此人下针穴位虽准,但动作并不娴熟,如此手法怎么可能接得好断臂? 七月说过,自己已经昏迷了一整天,而晏奚至今未醒。 这般下去,不仅这手会废,更可能人也会…… “停下。”她说。 声音不大。认真行针的大夫并没有听到。 “我说停下!”南衣扬了声音。 执针的手差些扎偏,青年转了过来,额上还溢着汗珠。 “这只手。”南衣看着蛊美人的左手,一字一句,“把线拆了,断开。” 万长老惊讶地睁大了眼,匆匆低下头躲去了一旁。 七月更是直接上前一步,压住了南衣肩膀,“南姑娘!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南衣定定看着晏奚的手,“筋脉不通,接臂不成,要断开重接。” “断开重接?”那青年直接质问了起来,眼中已有怒意,“尊上手掌处已有起色。你轻飘飘一句断开重接,万一接不上第二次……” “那是你接不上。”南衣一撑扶手颤巍巍站了起来,“不代表我接不上。” 青年一展臂挡住了南衣,“在下不能让你拿尊上的手冒险。更何况,你本就是尊上抓来的人,万一心怀不轨,趁机……” “本尊不接。”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正是躺在床上不知何时醒来的晏奚。 “尊上!”屋内几人纷纷行礼。 “你这手都变色了,就不怕从此坏了?”南衣扶着床沿坐下来,对上了晏奚视线。 “坏了……”他缓缓说道,“便能叫你一直欠我的。” 南衣怔愣了一会儿,“你是在用自己的手开玩笑?” 晏奚微微笑,没有答话,眼中却是肯定。 ——她才不想欠他的! 深吸一口气,南衣转向身旁青年,“可有提神醒脑大补丹?”而后又看向万长老,“劳驾,把我的包袱还我。”她需要大补丹来补气益神,不然扛不住接筋续脉这个体力活;她更需要独门长针,那才能使了削骨针法。 “还有,给他灌麻药。”这个他自然就是蛊美人。 话音落,屋里的人,一个都没动。 “本尊说了,不接。” “平白无故,你这是心甘情愿做个废人?”南衣气了,“我的本事你也知道,为何不让我接?” 依?华?独?家3整?理 “一只手而已,本尊赌得起。” 面对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南衣不由加重了语气,“这可是一只手!有什么偏要用手赌的?” “你。” 一个字。让南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本尊就是赌你愧疚,赌你不忍,赌你会留下。”晏奚颇显吃力地说完这段话,笑得很轻,“还有,说好的,你不会嫌弃。” 一息…… 两息…… 屋里仿若噤了声,落针可闻。 这般直白话语,听在耳中,饶是心铁如南衣也忍不住有些动然,双颊都有些发烫。 可若蛊美人真残了,她岂不是一辈子不得心安? 猛然回神,南衣心下一凛,“我还偏就要治了!” 一把抓向晏奚那只手的伤处,她一用力直接就提了起来——老子先弄断了再说! 气氛瞬间凝滞,万长老满脸高深莫测地转过身,悄悄往外走。 冬柏宫青年侧过了脸,不敢回头。 七月默默后退,足有一丈。 坐在床边的南衣,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手下触感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这厮骨头压根就没断! “千面大人果然是妙手回春,本尊这手怎么就好了呢?”晏大山主笑眯眯地弯了眼睫。 第89章 南衣默默握着那只涂了厚厚一层药泥的左臂,声音淡淡,“晏公子还真是喜欢开玩笑。” 晏奚面上笑意依旧,衬上这张惨白的脸颇有几分柔弱美人的感觉,“其实,这手还是伤了的……就是稍浅了一些。”</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浅了一些?”南衣心中火气上涌,不由手上加了力,“还真是好浅,骨头都没折。” “千面大人!”原本躲去一旁的冬柏宫青年立时拦了过来。 晏奚从身侧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都退下。 万长老反应最快,直接就跨腿出门了,七月行了个礼也跟着离开了,就是那冬柏宫的青年一副有话要说,不肯离开的样子。 “退下。” “可是尊上……” “退下。” “是。”青年离开的时候还看了南衣一眼,带着怒意。 ——呵。真是闲得慌。 南衣丢开了蛊美人的手,“既然您老还要养伤,我就不打扰了。”她可没工夫在这儿与他两人私语。 “是伤了的。”晏奚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力量不大。 南衣冷笑着转过来,“区区皮肉伤就这么……”话头卡住了。 嘀嗒——嘀嗒—— 水珠击打木头的声音。 蛊美人拉着衣袖的左手正往下滴着棕色液体,是鲜血混着药泥的颜色。 “那一剑,除了骨头没砍断,筋脉俱是伤了的。”他说,左手有些抓不住,“若你不喜,这线叫你拆了,重连着玩也是可以的。让你消气,可好?” 南衣轻轻动了下袖子,就甩开了蛊美人的手,毫不费力,冷着脸道,“我没那么无聊。” “那你如何才肯消气?”今日的晏奚格外耐心,说话轻声细语,就像是在哄她。 ——老子要你哄个鬼! “那是你的手,我可犯不着生气。”南衣丢下这么一句,瘸着腿就要离开。 晏奚声音低了下来,有些落寞,“我只是想借断手的由头,好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一会儿……” 南衣目不斜视,一步步往门口挪。 “要如何……你才能留下来?”他的左手放在身旁,微微发颤,已将一块被面染了颜色。 “老子活腻了才留下来!”南衣头也不回,心底冷笑——老子哪次伤不是拜你所赐?就连这大腿上的伤,都是叶舟为了你,刺的老子! 步子拉得太大,扯得她伤口都疼。 看她一点没有回头的意思,晏奚眼中神色渐渐凝结。 身后静了下来,蛊美人没有再说话。 南衣已经走到了门口,只差两三步了,刚准备伸手扶着门框,好提着伤腿跨出去,却见到七月旋风般飞奔过来,一抬手就把门给阖上了。 “咔嗒——”这是从外头落锁的声音。 木着脸,伸手推了两下门。 锁得死死的。 呵!当老子是病猫吗!老子会内功的好不好! 南衣果断站稳,调息运气…… 嗯?不成? 再调息运气!她怎么运不了气? 连试几次,原本该有的内力踪迹全无。 “我为什么使不出内力!”南衣果断回头,瞪向某个“罪魁祸首”。 蛊美人半坐在床上,垂了眼睫,看不清神色,“留在本尊身边,不需要你会武。” “你什么意思?” 晏奚缓缓抬了眼,笑意一改先前的小心翼翼,成了南衣初初在地宫见到的那个蛇蝎美人。 “意思就是……先礼后兵,本尊总有法子叫你留下来的。” 如若目光有实质,此时的南衣能在他身上瞪出一个洞。 晏奚毫不在意地笑道,“回木山这一路,小南衣尽可以试一试,看看有没有法子逃得走。当然,回到木山就更不可能叫你逃了,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南衣脸色非常难看,“尽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卑鄙!” “本尊还可以更卑鄙。”晏奚挑挑眉,“等你我伤都好了,要不要见识见识?” 等伤都好了,还可以更卑鄙? 仔细一想这话中意思,南衣不由咬牙切齿,“无耻!” 晏奚微微笑,“这么些年,再不无耻……本尊也太亏待自己了。” 南衣深吸一口气,拖着伤腿往一边的窗户走去。 “窗都从外头钉死了的。”晏奚好心提醒了一句,“正门有七月把守,没本尊的吩咐,不会开门。与其到处乱走,不如好好歇歇,你的腿还伤着。”说罢,他还用下巴指了指床边的躺椅,“若是不喜欢椅子,本尊这床也够大。” 南衣不理他,亲力亲为,一个个窗户推过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本尊是怎么找到你的吗?坐过来,就讲与你听。” 半盏茶之后…… 无功而返的南衣,黑着脸坐在躺椅上,“你怎么找到我的。” 走了这么一圈,腿伤疼得她脸都白了。 “悬赏告示。你虽有木魂蛊的解药,但你毕竟中了木魂蛊。”晏奚慢悠悠说着,“本座研制了个法子,将绿影虫粉混到了墨水中,写成了告示。若是中了木魂蛊的人靠近告示,字就会变绿。” 南衣一下抬了头,“告示可是贴了三年。” 若真是如此,为什么她之前能太太平平逃那么久? “所以小南衣的运气真是不错,竟然三年都没亲自走到告示前看看,害本尊等了这么久。”晏奚边说边惋惜,“要不是吉安那告示离城门口特别近,怕是千面大人又能逃上好一阵子。”这就是传说中的“守株待兔”。 “为了早日找到千面大人,本尊把所有中了木魂蛊的人都招回了木山。是以,一旦告示上的字绿了,只有可能是你。”晏奚伸手拿了床头药箱里的绷带,吃力地开始包扎自己左手的伤口,边包扎边闲聊般说道,“本尊昨日还想到了个好法子。”</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若你逃了,本尊就自尽。相信,小南衣很快就能下来陪我。在下头,你我继续纠纠缠缠,也算是生生世世了。”他死了,三情蛊定能让她这个母蛊生生“心痛”而死。 一口气哽在胸口——这厮竟然反过来拿性命威胁她了!当老子是吓大的? “当然,本尊也说过。慈坊的那一家子也得陪葬。”他又特特补充了一句,“用的还是些下三滥的阴毒法子,保证你那个武功盖世的大师兄扛不过。” 南衣后槽牙都要磨碎了,“晏大山主追姑娘的法子还真是独特。” “非常之人,用非常之法。”蛊美人笑得很和煦,“丑话说在前头。接下来,便是好话了。” “狗嘴里吐不出……” “我很想你。” “风太大,没听到。”南衣一个翻身,躺在躺椅上闭眼装睡,留给蛊美人一个大大的背影。 ——这厮要发骚说情话了,不能和他正面怼。 过了一会儿,蛊美人忽然轻轻叹了声气。 “南衣,不如我们赌一次。” 南衣竖起耳朵——赌什么? “此次回木山,若你到时愿意留下来,我们就成亲。若你不愿,我便放你走,再也不寻你,如何?” “当真?”南衣一下坐了起来。 对上她眼中隐带的惊喜与满满怀疑,蛊美人安静了好一会儿,脸还有点黑。 “当真算数?” 一声冷笑,“本尊的鬼话你也信?” 晏奚面上笑意全收。 什么以退为进?芒种那些没经验的建议果然不靠谱。这丫头,你一退,她下一刻就能上天。 ——再和他说话,老子就是个棒槌! 万万没想到,仅仅一个时辰后,她就棒槌了。 “主上,急报。”芒种在外头请示。 “进来。”一直闭目养神与南衣耗着的蛊美人睁开了眼。 门打开,芒种拿着一张细纸条走了进来,是飞鸽传书刚送过来的。 南衣都睡了一觉,迷迷糊糊间听到晏奚在说话。 “柳霜霜掳走了你的小师弟,目前下落不明。” 柳霜霜?小师弟? 揉揉眼睛,南衣将那些话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什么! 某人立时清醒。 “你觉得呢?”晏奚晃了晃右手指尖捏着的小纸条。 南衣赶忙思考起来。 他们几日前刚见过肖澄澄,那个时候柳霜霜应该也在附近。 就这么几日功夫,那两人遇上了西今,还将人掳走了?是不是太巧了些? “哪来的消息?”她问道。 蛊美人笑了笑,“肖澄澄。”——这个问题才是问到点子上了。 “本尊以为,他是在引我们二人一同过去。你猜会是什么事?” 南衣下意识答了一句,“找你算账?”——叶舟不也是这个原因出现的吗? “千面大人果然聪明。”蛊美人把小纸条放到了一旁的芒种手上,“看来,柳霜霜应该是知道叶舟已经死了。” “这和叶舟有什么关系?” 晏奚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知叶舟的身子是谁破的?” “不是说柳霜霜使计……”南衣一顿,“柳霜霜破了叶舟?” “虽是练媚术,但这么些年来,能让柳霜霜亲身上阵的还只有叶舟一人。” 这个八卦实在是太有料。不过…… “柳霜霜为了叶舟要找你,关西今什么事?” “这就要问你的小师弟了。”晏奚抬了下眉,“本尊与他,你帮谁?” 第90章 南衣一脸莫名地看着蛊美人。 问老子这个问题……您这是在自取其辱? 与她的视线默默相对了一会儿,晏奚微笑着转向芒种,“传信给肖澄澄,让他自行解决。” “是,尊上。”芒种应下就要出门。 什么叫自行解决? “留步!”赶忙喊住芒种,南衣看向蛊美人,“这人不见了,不是该去找找吗?” 晏奚慢悠悠抬了左手,“本座身受重伤,实在是不便出行,更无暇寻人。” ——老子伤得是腿,还都什么没说,你手伤了就不便出行了? 南衣知道症结还是出在自己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上,她犹豫了下,硬着头皮,缓了语气,“还请晏山主……出手相助,寻出在下师弟……感激不尽。” “若是见到你那小师弟,本尊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心狠手辣。”晏奚笑得很亲和,“还是就此罢了,免得伤了和气。” “晏……” “这消息本就蹊跷,本尊自然不会自寻烦恼。”晏奚打断了她,“芒种,给肖宫主送信。休养两日,我们直接回木山。” “是!” ——是你妹! 南衣一拍扶手坐直身子,“我师弟是被你木山的人掳走,作为木山之主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 “被掳走?”晏奚轻笑一声,“你那些迷针都是出自这位师弟之手,堂堂莫天医谷谷主,东方门高徒。若他不愿,一个毁了容貌的柳霜霜能带得走他?” 柳霜霜善长媚术,没了花容月貌自然威力大打折扣。以西今的身手自然不会被她随意擒了。 晏奚继续说道,“更何况,柳霜霜本就有求于莫天医谷,你说这个时候她突然掳了西今是为什么?”</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抿紧了唇。 “天下间,知道千面大人就是东方门南衣的屈指可数。而知道莫西今与你之间关系的,更是寥寥无几。”晏奚抬眼看了南衣,视线扫过她咬住的下唇,“聪明如你,不会不知道,此事定有蹊跷。” “他是我师弟。”这是南衣的结论,她必须亲眼看到西今平安无事。 “有可能真是柳霜霜突然掳了西今,毕竟柳宫主此向来喜欢美人。”西今的相貌自是不差的。 晏奚冷冷笑了一下,“若这一次是陷阱,目的是……要本尊的命呢?” “不可能!”南衣下意识就否决了这个可能,“西今知道的。若你死了,我一定会也会……” 两人性命相连,西今不可能对晏奚下死手。 晏奚指尖微微一颤,面上笑意不及眼底,“小南衣,除了死,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你以为柳霜霜和本尊之间会有好局面?” “你一直怀疑是他们故意设计,敢问,如此破绽明显的设计有何意义?”南衣反驳道,“既然你都认定是圈套,压根就不会前去。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做场戏不是多此一举?万一真是西今着了道呢?” “此次八成可能是陷进。” “那就还有两成可能,我师弟真是被掳了!” 话说到这里,突然静了。 屋里气氛显然不好,满是针锋相对的意味。 南衣一口一个师弟,听在晏奚耳中实在是刺耳不已。 这世上,在她眼中,师兄、师弟、师妹、就连裴佚那家伙……是个人都排在他前头。 两人之间,她一直在逃,而他就算有千计万策,一次次将她绑在身旁又如何? 她一点儿机会也不予他。 早知今日会是这个局面,当初对这家伙就该换个法子,分明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晏奚不知气的是自己,还是气她。 “不去。”晏奚直接两个字下了定论,而后生硬地加了一句,“你还伤着,好好休息。” 南衣一口气憋在胸口,正要再寻话说,那边蛊美人已唤了门外的七月。 “尊上,有何吩咐。”七月推门而入。 “带千面大人回屋。”晏奚测过脸去,没有看南衣。 “是。” “晏奚!”人在屋檐下的南衣,气得都直呼大名了。 蛊美人这会儿也憋着气,从南衣一个劲儿地就关心西今开始,他就浑身不舒服。 淡淡抛过来一个斜眼,“别以为本尊稀罕你,就什么都会答应。你伤没好,不宜劳累。七月,还不快送她去休息?” “是!” 然后…… 南衣就被拖走了。 没了内力,还伤着腿,她妥妥不是七月的对手,一路被提溜着进了屋子。 “小七月,你这样不太够意思啊,我们这么些的交情……”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你这是助纣为虐!” 南衣乱七八糟说了一堆,七月愣是冷着脸一个字都没应。 直到把她压到床上,七月才认认真真又说了一遍,“我说过,不会再帮你逃了。尊上他,很不容易。” “我就容易了!”南衣的脸一下凑近七月,两人对视,南衣火气很大,“老子这两年东躲西藏,你以为很容易吗!” “没人让你躲。”七月稍稍后退。 南衣直接怼了回去,“我不躲,还不是要被抓回来?” 七月话接得很快,带了不满,“若你肯多在意尊上一些,他又怎会如此患得患失?” “他算老几?凭什么老子就要在意他!”南衣心里头压着的情绪都给掀了出来,“除了威胁、抓人、废我内功、下蛊下毒,他晏奚还会什么?” 一字一句地说着,南衣眼睛都不自觉发了红。 “成天说心里有我、在意我,可他又为我做过什么!迫我、欺我、杀我,他什么坏事没干过!我这身上哪处伤,哪条疤不是拜他所赐?” 眼底的酸涩根本压不住,情绪仿佛决了个口子。 “是他晏奚欠我南衣的命,不是我欠他的!是他晏奚想不通,不是我想不通!你们从头到尾该劝的人,分明是他才对!”为什么偏要压着她,拘着她! 话说到这里,南衣声音已经发哽。 “可你们呢?一个个的,都跟着他一同诓我,什么时候木山闲成这模样了?诓我很好玩吗?看着我拖着伤腿,傻乎乎地急着去见他,以为他的手真为我断了,愧疚不已的时候,你们就高兴了,满意了?” 明明怒意冲天,可眼泪却落了下来,反手一抹,南衣艮着脖子死死盯着七月。 “告诉你那个混蛋尊上去,如果我师弟有事,老子就和他鱼死网破!” 七月看向南衣眼中有震惊,亦有复杂,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最后都压了下去。 垂下眼睫,七月掩了所有情绪,“药都凉了,我再去给姑娘煎碗新的。” 七月离开了。 南衣兀自坐在床上,又狠狠抹了把脸,心里头压得难受。 “咕噜——” 肚子的声音。 撇了眼一旁吃剩的冷粥,那是她刚醒来的时候七月就备下的。 她刚醒来之后只吃了几口,现下闹了这么久,早已饥肠辘辘…… 默默坐了一会儿,南衣拿过凉粥,大口大口地扒了起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6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粥很凉,凉得她胃都有些抽着。这会儿头有点晕,腿也疼,但都赶不上心里头的闷意。 天大的委屈,天大的压抑,还有天大的愤怒…… 她知道晏奚说得都在理,柳霜霜掳走小师弟这条消息背后一定有蹊跷。 可她既然知道了,就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加理会。 然而,现在没了功夫,腿还伤了,外头还有人看管,她的处境于囚笼何异! 空的粥碗放到一边,南衣低头看着被面,眼睛又酸了。 今日很奇怪,明明她不爱哭的。 但自从知道晏奚双手的事情骗了自己,废了她的内力,还不肯让她去找西今,她就有些情绪不受控制。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重若泰山。 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兜兜转转,什么都无能为力。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凭什么自己就得和他牵扯到一起! 等七月热了药回来,南衣已经躺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七月叹了口气——失血过多,再加思虑过重,情绪起伏太大,这会儿的南姑娘应是力竭了。 帮她盖了盖被子,七月端着药又离开了。 ——等人醒了,再重新煎一份吧。 关上门,七月木着脸,沿着走廊缓缓往前走。 从南姑娘的角度来看,她说的都没有错。 所以,两年前,自己起了恻隐之心,觉得让南姑娘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现在她不会了,只要尊上想留,她就一定会把南衣守到底,留到最后。 直到尊上说,让南姑娘离开。 默默定了决心,七月加快了步子,很快消失在了走廊的转弯处。 到那个时候,她会好好将南姑娘送走,不多话,不插嘴,装得就像是……尊上他真的想通了,真的不愿再纠缠了。 然后让南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地离开。 所以,南姑娘不会知道晏奚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当了木山主。 她不会知道两年前,裴佚对夏樟宫是如何地赶尽杀绝。 她更不会知道…… 那一夜,生死一线,危机关头,晏奚却只想着一件事——去除身上的三情蛊。 第91章 此时乌云蔽月,院中闷热潮湿,树静风止,夜灯独明。 晏奚站在二层阁楼中,看着东边还亮着灯的屋子。 “这些话都是她说的?” “回尊上……是。”七月站在一旁,刚刚将南衣所说的话都叙述了一遍。 “欠她命的是本尊,想不通的也是本尊……她说的,倒也不错。”晏奚右手撑着窗框,声音淡淡,“可惜的是,本尊就是不听劝呢。” 七月眼观鼻鼻观心,没有答话。 “说这些的时候,她可是生气非常?”晏奚问了一句。 “南姑娘情绪激动,还……哭了。”七月简单两个字,概括了南衣从眼睛发酸到不由自主落泪的全过程——就是哭了。 “哭了?”晏奚的声音有些讶异。 “是。” 好一会儿,晏大尊主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间屋子。 灯还亮着,南衣应该还没睡。 “你说……她现在会在做什么?” “可要属下去看看?” “不必了。”晏奚离开窗边,缓步走向阁楼楼梯处,“到时辰,让她好好睡一觉,伤口也要养养。明日一早,就该出发了。” “是。” “还有……今夜,严加把手。” “是!” ——如若是计,那么……总会有人等不及的。 握了下左手,依旧使不上力,他默默将手收到了袖子里。 南衣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怎么睡着的,但这一觉却是睡得分外踏实。 明明先前她还在为西今的事情担忧,怎么后来就没心没肺地睡着了呢? 视线投向昨天晚上最后送来宵夜的七月。 “你昨晚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七月一边理着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一些助眠的药物,对姑娘无害。” 南衣:说这么光明正大,您不脸红? 看了眼腿上的绷带,本来坐在床上的南衣挪了几下又躺了回去。 “我重伤未愈,师弟还又下落不明,实在是不宜长途跋涉。若是你家尊上要回木山,请他自便。这块儿风景挺好,我还要再养养伤。”西今那处状况不明,她绝不能就这么走了。 七月看了她一眼,“南姑娘可以再歇会儿,等会儿我点了姑娘的穴,背你上马车就是。” 南衣:小七月学坏了! “七月。”南衣侧过脸,语气异常认真,“我又想了想,觉得事情不对。” “怎么不对?”七月已经理好了一个包裹,随口搭理了她一句。 “既然你家尊上不想我去寻小师弟,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瞒着。柳霜霜掳人的事情就不该告诉我。可为什么这会儿知会了我,还偏偏要卡着我不让去,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尊上有他的想法。”七月还是木着脸,说话都不带起伏。 “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既是隐情,那自然是不能让姑娘知道的。”七月提着包裹走了出去,这是要放到马车上去。 看着七月提着大包袱,健步如飞的背影,南衣咂巴了两下嘴——这天实在是没法聊下去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躺在床上,南衣眉头紧锁地望着床帐,努力思考了好一会儿,都没个主意。 内功没了,腿伤了,易容工具早就被收走了,还有各路高手轮班看守。她这是妥妥成了笼中雀。 其实吧,这一次的事情确实很奇怪。 之前在茶棚,肖澄澄突然出现,还提到了叶舟逃走的事情。 那个时候蛊美人的反应是——本尊已经见过他了。以及他现在不足为惧。 然后,这么个不足为惧的叶舟偏偏那么巧,就在自己去到茶铺后头洗脸的时候偷袭成功。 再然后,就逼得晏奚砍手。 接着自己醒来就听说叶舟死了? 后来,就有柳霜霜掳了西今的消息。 这些事情连在一起实在是太奇怪了。也太让人想不通了。 自己只是碰巧路过吉安被擒了也没几日。 怎么这么巧合,西今也在附近,柳霜霜也在附近,叶舟也在附近? 如果西今是得到自己被擒的消息,特意来救,那么倒是说得通他在附近。 柳霜霜要去莫天医谷寻求医,路过吉安也算是必经之路,也合理。 叶舟知道晏奚亲自出马寻千面,便想着趁机用千面要挟,一路跟来,也很合理。 但不合理的是——西今的消息哪里来的?柳霜霜又是怎么知道到哪去掳西今的?还有,从狱中逃出的叶舟又是怎么知道晏奚来此处的目的是寻千面大人? 还有还有,若蛊美人的猜测是真的,柳霜霜是因为叶舟死了,这才设计要对付他。那么——叶舟死了的事情,过了一天就传到了柳霜霜那儿了? 这其中,都是谁给传的消息? 想到这里,南衣忽然后脊一寒。 怎么又一种入局了的感觉。好巧不巧,木山曾经的三位宫主都被聚到了这小小的一处地方。 至于自己……怎么有点像饵? “南姑娘,该出发了。” 七月走了进来,正准备上手点穴,好把南衣背出去,却见到她主动坐起了身。 “不用劳烦,我自己能走。”南衣一脸真诚,“对了,你家尊上在哪?我能和他聊聊不?” 这会儿南衣满肚子疑问,总觉得就差一个线头就能捋顺了。是以,不管昨夜是不是不欢而散,是不是撕破脸皮,这会儿,她还是得找蛊美人好好聊聊。 七月看了她一眼,伸手来扶,“尊上在马车上等着姑娘。” 一个“等”字,让南衣心中微颤——这厮早有预料了? 在七月的搀扶下,南衣一瘸一拐快速走向门口马车。 龇牙咧嘴忍着疼爬上马车,她一掀帘子就看到了躺坐在软垫上的晏奚。 他左手绑了厚厚的绷带,正放在身侧。 “你来了。”见她进来,晏奚指了指和自己并排的另一个软垫,“歇着吧”。 两个软垫之间隔着一个小榻,榻上还有好些小食。 南衣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搬着腿,找了个舒服姿势,还拿了块小点心,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有什么大仇家?” 晏奚顿了一下,“怎么说?” “你这次出门,先是遇上了叶舟拿我做要挟要你双手,接下来说不定柳霜霜那处也要发难。如果是局,那就是想要拉着西今要挟我,然后再让我……也砍你双手什么的?”南衣自己说着说着眉头就拧起来了,“但我就奇怪了,如果真是仇家,干嘛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还不如直接派人杀你?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不是总能干掉你吗?” “不能。”晏奚微笑回了一句,“小南衣猜得没错,本尊确实有个大仇人。那大仇人两年前三番两次要杀本尊都没成,这会儿是怕了本尊,这才弄些拐弯抹角的法子。” “你说的不能,是他不能干掉你?”南衣不信了,还真有杀不死的人?之前在去西郡的途中,那什么不老书生啊,鬼笑双刀啊,不就把夏樟宫差点儿都杀光了吗? “本尊就是有这个本事。”晏奚说得毫不谦虚,“之前那大仇人派来的杀手,通通有去无回。就连那大仇人自己,都着了本尊的道。” “着了你的道?” “嗯。本尊让他往西,他就往西了,然后就出事了。” 一句话,说得南衣是云里雾里。 “什么意思?” “等着吧,很快就能知道了。”晏奚笑笑。 马鞭声响,车辙滚动。 “能不能先不走?”南衣还想努力一下,“我师弟……” 虽然很可能是局,但毕竟西今下落不明。 晏奚笑笑,“你那师弟……本就是设局人之一,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 南衣拉平了嘴角,“你既然有所怀疑,为什么不与我说?” 晏奚抬了下眉,“本尊昨日与你说了,是你不听。” 南衣心中一虚,“我哪有不听!是你上来就说不寻人,还不许我急吗?” “可本尊也说了,你师弟不是那么容易被掳走的人,既然柳霜霜能掳了他,自然他也是愿意被掳的。其中情况如此明显,小南衣这般聪明,自是能想明白的。”晏奚笑了笑,看得南衣又是牙痒痒。 “人在气头上,怎么可能想得明白!” 蛊美人现下与自己说话的样子让她心里很不舒服,看在南衣眼中——这厮对自己可没以前好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两年前在船上的时候,他可是什么都顺着自己来的。 现下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怎么什么都要逆着她? “既然有内情,你就不能耐着性子与我多说几句,解释清楚吗?” “不能。”晏奚斩钉截铁。 南衣一下断了话头,噎在那里,不知道回什么了。 “能耐着性子与你说,前提是你愿意听。若你不愿意,本尊说再多,在你听来也只是狡辩。倒不如等你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后想通了再聊。”晏奚伸手指了下她,又指了下自己,“现在不就挺好?” 南衣心里莫名有些委屈,“既然你觉得解释无用,那一开始不告诉我,不是更好?”不告诉她柳霜霜掳了西今,不就没那些事了吗? “因为……本尊不希望你的消息是从别人那得到的。” 第92章 一日赶路,又到了黄昏时分。 午后下了场急雨,这会儿路面还都湿着,马蹄泥泞,车夫小心翼翼地架着车,生怕车辙卡到泥里。 因那场雨,厚厚的云层都散了开去,此刻万里无云,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天色。 “还有多远?”南衣掀了车帘,探出脑袋。 “回千面大人,半个时辰就能到了。”答话的是万旧。他话中“能到”的地方,正是今日准备歇息的一处庄子,算是木山一处落脚点。 南衣应了一声,又看了两眼天色,便缩回了马车里——黄昏赶路总让人不安啊 “可是饿了?”晏奚递了一碟点心过来,“垫下肚子,等会儿就有好吃的了。” 南衣默默扫过碟子中自己爱吃的绿豆糕,“不饿。”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吃得下东西? 缩到软垫上躺着,她这心里头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想想西今是不是真的故意让柳霜霜擒了,意在救出自己,一会儿又想想那个大仇人可能是谁,一会儿再想想……如果柳霜霜要杀蛊美人,万长老,七月他们应该都扛得住的吧,毕竟这可是他死,她也跟着死的事情。 天色越来越暗。 “尊上。”马车外,万长老忽然出声请示了。 晏奚慢悠悠回了一句,“何事?” “前头村里的灯……都没亮。”万长老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犹疑。 “停车。”晏奚立时下令。 明暗两线人马,七月一队在前头探查。 如若一切正常,现在早该到了。 此时天色已然昏暗,按木山一贯的作风,这会儿该点灯了。 可那院子不仅未点灯,也没有什么人声或动静。 还有…… 院子所处并不偏僻,边上稍远还有几户人家,此时也都暗着,既无灯火,也无炊烟。 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车辙声一静,四周仿佛都没了声音。 安静得很是诡异。 晏奚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村子,眉头轻轻拧了一下。 南衣也顺便瞅了一眼,不由紧张起来——正常的村子怎么可能这般模样? “灭灯。”晏奚果断下令。 “是。” 没了灯光,立在道中的车队隐在了越来越重的夜色之中。 整个队伍都安静着,无人言语,车辙静立,仿佛与寂静的村庄在对峙。 坐在马车里,感受着耳边有些让人心慌的静意,南衣不由咽了下唾沫。 这会儿,拉了帘子的车里比外头还要暗上许多,伸手不见五指。她依稀能听见蛊美人的呼吸,还有伴着他的动作传来的衣料摩擦的声响。 “是不是得找个地方……躲一躲?”她努力压低了声音,几乎是气音。 大路朝天,虽然没了灯光,但毕竟晚上还有月光,这么一个车队站在路中间,相当明显。 一阵风从耳边擦过,带着微微热度,“你说躲哪好?” 南衣往后猛地一缩,后背直接撞在了马车侧壁,“……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干吗!” 近处传来一阵轻笑,“下车。” 马车和马匹被留在了原地,一行人轻装上阵,快步走入了道边林中。 “会不会……有埋伏?”看着面前黑漆漆的林子,万长老有些忐忑。 七月带着的人都不见了踪影,这会儿功夫最好的便是芒种,其次就是万长老自己。眼见着前头整个村子都不对劲,怕是来者不善。 蛊美人不紧不慢道,“既来之,则安之。林中更暗,人不见我,我不见人。起码不落下乘。芒种,如何?” “回尊上,林中并无他人。”芒种特地练了耳力。 众人便又往林中多走了几步,直到离道旁也距离远了,这才停了步子。 没了光亮,这会儿在林中辨人都有几分困难。若是站着不动,还不大分得出来究竟是树还是人。 南衣靠上了一棵树,抬眼看了看身旁几个不分明的人影,漫不经心搓了下鼻子——若是自己想走,这倒是个好时机。可是……她更想看看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 “你猜,柳霜霜会怎么个出现法?”蛊美人一直走在南衣身边,这会儿也靠在了同一棵树上。 南衣哼了一声,“光一个柳霜霜可解决不了整个村子外加七月。与其想柳霜霜怎么出现,倒不如想想你那大仇人怎么想的。村子弄成那模样,这么明显,会不会就是故意引我们进林子?”</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言之有理,但不足为惧。” “为什么不足为惧?” 一只手探过来忽然握住了南衣,“我们也有人质。” 这人质自然指的就是南衣了。 “你!”南衣甩了几下,没有甩掉,晏奚握得更紧了。 “别动。”他压低了声音,“人来了。” 确实来人了,是从村里走出来的。 浩浩荡荡一队人马。大半夜的不仅不点灯,一个个还都戴了帷帽。看上去很是诡异。 队伍的最前头是一排被铁锁绑着的人,随着他们走路,还能听到哗啦哗啦的铁链声。 “果然。”蛊美人忽然说了这两个字。 “什么果然?” “七月他们被抓了。” “你看得清?”这般距离,这般黑暗?南衣甚至连那队人有几个都瞧不真切。 蛊美人没有回答,反倒说了一句,“我和你小师弟,你选谁?” “有必要问两次?”南衣侧过头,看向了身边人,虽然瞧不清神色,但能感到此时蛊美人也在看着自己。 “那换一个问题。”晏奚轻轻笑了一下,“要是他们让你杀了我走出去,你会如何?” 南衣很无语,“我闲来无事玩自尽?” “如果不是自尽呢?” “你什么意思?” “只是好奇问问。” “哗啦啦——”铁链响成一片。 队伍最前头的那些人被一个个推得跪了下来。 “晏尊主,若你此刻愿意束手就擒,我家公子定保你属下性命无忧。” 声音传来,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人说的,毕竟个个都戴着帷帽。 晏奚握了下南衣的手,轻声问道,“你觉得呢?” “没想法。”南衣冷着声音,手下用力一甩,总算是把蛊美人的手给甩掉了。 ——这么紧张的时候,这厮竟然还想着拉手,轻浮! 晏奚转了下手腕,“芒种。” “尊上。”芒种听声辨位果然不差,笔直就走了过来。 “你且与他们说……”一番耳语。 下一刻,芒种运气传声。 “尊上说了,你们尽可动手。杀一个,尊上定能让你们还一双。” 然后,两方就僵持了。 南衣瞅着满是疑惑,直到月上中天,两方还是这个状态,她都有几分困了。 “这算个什么情况?” 晏奚已经靠着树悠闲地坐了下来,“他们在等。” “等什么?” “自然是柳霜霜和你那个小师弟。” 则会儿已经习惯了黑暗。 南衣皱着眉头,借着月光,看了看对面那些被铁链锁着的人,又看了看那些戴着帷帽的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状况,柳霜霜和小师弟来了就能制住蛊美人了? 以七月她们的性子,可都是宁死不背主的。 再说,蛊美人还有二十丈必杀,拼个鱼死网破总是行的。 正好奇着,远远传来了奔马声。 待马近了,南衣才勉强辨出来骑马的是名女子,马上还横架着一个人。 该不会…… “夏南衣!你看看清楚这是谁!”横在马上的人被直接踢了下来,落在地上重重一响,还伴随着那人的闷痛出声。 南衣一下站直了身子,都顾不上腿上还有伤了——这女子的声音分明就是柳霜霜,那么马背上的就是西今! “夏南衣!只要你把晏奚交出来,我就放了你师弟。”柳霜霜紧跟着跃下马来,抬脚就踢在了西今身上,“不然,我就让你这小师弟,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又是一声压抑的闷哼。确实是西今无遗。 南衣握紧了拳,正要说话,却被晏奚从侧面拉住了袖子。 “堂堂莫天医谷的少谷主,能被柳霜霜如此轻易捉住?他们是在演戏。” “演戏?”南衣停了动作。 “柳霜霜还有求于莫天医谷,不可能真下死手的。” 这边对话还没结束,远处的柳霜霜突然就抽出了腰间长剑,大声道,“我数三,你若不答应,我便废他一条腿,再不答应,便是另一条腿。一、二、三!”快速三个数,柳霜霜提剑就往下砍。 “住手!”南衣赶忙出了声。 “晚了!已经数到三了!”柳霜霜冷笑着一剑刺下,穿透西今的脚踝直直钉在了地上。 “你……”南衣直接就要冲出去,却又被晏奚紧紧拉住了。 “这般距离,看不真切,可能都是假的。” 南衣狠狠扯回袖子,“我赌不起。”赌不起他们是不是在演戏,更赌不起西今是不是真受伤。 刚拖着伤腿走了两步,芒种一个跨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既然已经答话,不用急着出去。”晏奚走到了她身侧,“直接喊话便是。” 路中央,柳霜霜抽回剑,看向林子,“考虑好了?要把晏奚交出来了?” 稳了下心神,南衣没有再贸然往前走,“承蒙柳宫主看得起,我不过是个被木山刚刚捉到的人,怎么能交得出晏大山主?”明明此时此刻,她自己才是“人质”。 “哦?你还不知道?”柳霜霜忽然扬了声音,“这天底下能制住晏宫主的,除了你,可别无他人了。” 南衣没听懂,正要再问,那柳霜霜却大声解释了出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晏不离练的可是三情蛊!需断三情,绝三命才能练成。为了练成此蛊,他先是亲手杀了养他成人的师父;接着又丧心病狂地杀了从小相伴的挚友晏隶;最后,乌陵江边,更是亲手掏了你夏南衣的心!” 听到这一句,南衣忽觉胸口的旧伤有些发痛,还有些发闷。 柳霜霜用西今的衣服擦尽了剑上血迹,“你当他是真喜欢你?” 南衣袖下手不由一颤。 “他晏不离最是冷心冷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三情蛊。之前那么多夏樟宫近侍,都是女子,偏偏就没有能入他眼的。而你,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黄毛丫头,机缘巧合让他起了那么点心思,正好用来练成三情蛊的最后一关!” “而你!夏南衣,偏偏就没死!所以,他才千方百计地要找到你,正是因为你已经变成这世上他的唯一弱点。你死他死,他死你死,这般情形,他怎么可能让你逍遥自在?” 直到柳霜霜说完最后一个字,晏奚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站在南衣身边。 第93章 南衣紧了紧手指,看向了身侧,“她说的,可是真的?” 晏奚目视前方,淡淡答道,“小南衣向来都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需要本尊的答案。” 南衣静了一会儿,而后点了头,“说的倒是。” 是真是假那又如何?自己不会全信晏奚,自然也不会全信柳霜霜。问了答案也是白问。 清清嗓子,她若无其事地继续与那柳霜霜对起了话。 “既然柳宫主都说了,他死我死,于在下也太不划算了些。这般生意,可没人会做。” 柳霜霜收剑回鞘,“我既然敢提,自不会伤了他性命。你只管将人交出,定保你性命无忧。” 南衣接话,“空口无凭,敢问柳宫主要如何保证?” “这……”柳霜霜一时语塞。 “随随便便说两句,就要让我信了,未免也太过了些。”南衣已然冷静下来。 芒种还拦在身前,蛊美人还站在身侧,但他们都没有制止自己继续与柳霜霜交流的意思。 柳霜霜想了一下,倒是一本正经地开始询问了,“那你要如何才肯信?” 南衣余光瞥了下身边,“既然是你提的,自然也该是你想法子让我信才是。再说,他若受伤,我也会疼得半死,你可能保证他不受伤?” 蛊美人还是没有拦着她的意思,如此状况,实在是古怪得紧。 “你!”柳霜霜语气立时不好了,一脚踩上伏在地面的西今背部,“你若继续这般废话,信不信我再废了他一条腿!” ——卑鄙! 南衣咬了咬牙。 这会儿,她越急,越让柳霜霜占上风,只有……“师弟,我会帮你报仇的!” 眼看着谈话也要僵,忽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柳姑娘少安毋躁。” 一辆马车从村中驶来,驾车的人,随行的人,亦是戴了帷帽。 马车侧窗帘子掀开,只隐约能看到里头有个人。 那人朗声道,“南姑娘若是不信,在下亦可以作保。” 作保?南衣皱了眉头。 这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但她一时辨不出具体是谁。 “你又是何人?” “西郡,裴佚。” 裴佚?南衣显然没想到这个时候会遇上小和尚。 结合之前蛊美人提到的“大仇人”一说,某些事情正在呼之欲出。 “原来是裴世子。”南衣好生打了个招呼,“不过……世子既已与柳宫主同流合污,又凭何能作保?” 派人擒住七月一行,裴佚这边定然出力不少,且他先前还在等柳霜霜,肯定已是一帮。 南衣还注意到,新来的马车边跟了一队弓弩手,不用说,便是对付他们的。 裴世子之所以还在这边好好说话,八成是“先礼后兵”。 “南姑娘所言极是。”裴佚倒没生气,“我,裴佚,在此起誓。诸天神佛在上,定保证晏尊主此行无性命之忧。不然,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上来便是毒誓,尤其还是当过和尚的裴佚。 南衣这会儿实在是看不懂了。禁不住向身旁人投去视线,却见蛊美人已经上前一步与芒种耳语。 下一刻,芒种便喊了话。 “尊上说,裴世子不是刚成亲不久,怎么就有空来这偏僻之处了?” 成亲?南衣突然发现自己真是好多事情都不知道,比如师妹怀孕了,比如小和尚成亲了。 感受到她满是感慨的目光,晏奚侧过身子,伸出了两根手指,“裴佚可是一下娶了两个。” 南衣默然——蛊美人这话说的……怎么有种隐隐自我表扬的意思在里头? 你这么大把年纪没成亲就很值得骄傲? “可惜,没来得及请晏尊主喝杯喜酒。”裴佚笑道,但语气不虞。 芒种收到蛊美人的耳语,又是一番回话。 “尊上说了——不着急。裴世子艳福向来不浅,以后定然还有机会。下次大婚,再请无妨。” 下次大婚……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 南衣看不清旁人表情,但她瞧见万长老捂了下嘴,像是在憋笑。 这么几句“寒暄”下来,紧张感荡然无存,人质都快被忽略光了。 “夏南衣!”柳霜霜最先沉不住气,“现在有裴世子担保,你这下总能交人了吧!”</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被点名的南衣越发觉得事情透着古怪,“柳宫主,我也是人在屋檐下,交不了人啊。” 于南衣看来,柳霜霜这分明就是不过脑子的要求。 “你且控了他,让他乖乖听话不就行了?”柳霜霜话说得很急,似乎不理解南衣怎么这么说,“你以前不是也控过他好些时日吗?” 我控了蛊美人?我怎么不知道? 南衣有些诧异。 听林中没有反应,柳霜霜踢了下西今,“不是你说的,她能控得了晏不离的吗?” 趴在地上的莫西今抬眼看了看黑漆漆的林子,声音很轻,“我有说过?” “混帐!”柳霜霜火气上来,又是狠狠一脚。 “你再踢一脚试试!”南衣看不下去了。 ——不可能是演戏。从头到尾,西今连抬胳膊这样的简单动作都做不了,他一定是着了道了。 “柳宫主,手下留情。”裴佚开了口。 柳霜霜看在裴佚的面上,到底是收了脚,“手下留情?裴世子还真是会做好人。” 背上没了压力,西今这才咳出了声,听在南衣耳中很是难受——这声音,怕是内腑也伤了。 “南姑娘。”裴佚发话了,语气还挺温和,“三情蛊擅摄人心魂,控人心智,若与晏尊主对视,极易中招。可唯有你不同,你能控了他,而不是他能控了你。两年前,晏尊主并不是走火入魔,正是被你反制,控了心神,这才只听你的话。” ——当着晏奚的面说这些,真没问题? 南衣很无语,这帮人是真指望自己把晏奚“交”出去。 她也终于理解——为什么大晚上的,这些人又不点灯,又要戴帷帽,应该就是怕三情蛊。 看来裴佚之前在三情蛊上应该是载过跟头。 裴佚继续道,“在下只是有些问题想要好好请教晏尊主,可晏尊主一直不肯赏脸。只能请南姑娘帮个忙了。不然,让这么多人都折在这里,实在是……于心不忍。” “不忍就放人啊!”南衣忍不住了。说出这些话来的裴佚与自己记忆中的实在相距甚远。 “南姑娘说笑了。裴某请不动人,自然是要有些非常手段。”马车中的人轻轻挥了下手。 旁边的弓弩队立时散了开来,通通对向了林子。 而原本压着七月等人的侍卫,纷纷拔出剑来,架在了人质的脖子上。 就连柳霜霜,也重新剑出鞘,冷笑着指向了西今的另一条腿。 “还望晏尊主,南姑娘,好好考虑一下。”裴佚说得很诚恳。 事情走上了对峙的正轨。 “本尊不会自己出去。”蛊美人忽然开了口,“但若你控了我,本尊不会反抗。” 南衣紧张地咽了下唾沫,嘀咕了一句,“我又不知道怎么控人。” “本尊可以教你。”晏奚接了话。 “什么?”南衣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 “我可以教你。”很平常的语气,似乎并不在意。 南衣彻底无语。 一个个的,今天晚上都太不对劲了。 先是蛊美人就这么放任柳霜霜把“真相”都说给自己听,如今还说要教自己怎么控制他? 就算她知道怎么控,芒种随随便便就能打晕自己,怎么可能让她真控了蛊美人交出去? “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没有胜算。”晏奚看懂了她的疑惑。 “打不过,不是可以逃……”话头卡住了。 “你不会走。”晏奚左手背在身后,声音带了叹息,“七月,还有你的小师弟都在那处。若本尊将你打晕,强行带走了。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叫你原谅。” 南衣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无法反驳。 “所有人都知道本尊待你不同。裴世子也正是吃准了这一点。” 所有的不合理,如果算上晏奚的心意,似乎又都合理起来。 “本尊给你机会选择。”晏奚彻底转过了身,走进一步,“三情蛊因你而成,若要控它,很简单……你只需看着本尊,认真看着,然后说出你要本尊做的事便可。” “尊上!”万长老听到这番话,惊呼出声。芒种更是直接跨步过来,就要对南衣动手。 “谁都不许阻拦。”晏奚命令道,“若有阻拦,死无全尸。” 南衣发懵地看着眼前人,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我觉得事情不太对。我们要不再商量……” 晏奚又近了一步,“南衣,本尊给你时间,由你选择。若你选择不控……本尊会立时带你逃离,不去管那些人,如何?”晏奚静静看着她,不避讳她的目光。 不管七月、西今的死活,与晏奚来说自然是很容易逃掉的。 “考虑好了没!”路中央,柳霜霜不耐烦地催促道,顺便又踢了一脚莫西今。他们在这边不知道林子里正发生什么。 “还请柳宫主稍等片刻。”芒种的声音,带了几分压抑。 月光从树叶的缝隙撒下,这般近的距离,南衣已能看清蛊美人的五官,还有……双眸。 “若你选择控了,本尊一人换下所有人,这一生一世,总都能叫你记挂着。”晏奚忽而扬了下嘴角,“倒也不亏。只不过,本尊也会记着,你选了他们,而不是我。” 南衣不由颤了一下——想逃。 她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伤腿骤然一痛,叫她背上都多了冷汗。</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近些,才能看清眼睛。”晏奚再走一步,将距离拉回。 南衣说不出话来,只能又愣愣地退了一步,直到后背抵上一棵树,退无可退。 “我不选……” 晏奚微微颔首,“那便是不控。旁人的性命放下也好。” 南衣努力平稳气息,“你、你知道裴佚找你是为了什么吗?” “知道,也不算知道。但总归不是好事。”他说得很平常。 “裴佚就是大仇人?” “是。” “你们有什么仇?”晏奚顿了一下,没有再答。 深深看着南衣,他突然就换了话头,“还是快些决定的好。本尊数十下,由你决定。十……九……” 数得很慢,每一个数字都清清楚楚地扎进她的耳朵。 视线相交,不躲不避,他在等她的决定。 “八……七……六……” “凭什么让我选!”他自己选不行吗!要救人他就自己出去啊! 南衣试着说些什么,想要打断此刻。 “五……四……三……” 慌乱,无绪,她都有些不会思考了。 “二……“ “我不想他们出事!”到最后,南衣几乎是半喊出声。 数数停了下来,眼前的蛊美人眨了两下眼。 月光下,他的眼神开始发散,像是失神,逐渐没了焦距,呆呆的,憨憨的。 又过了一会儿,他木木点了下头。 “好。”一板一眼的语气。 南衣不敢置信,“你……” “这就去。”晏奚呆呆补充了一句,转过身,笔直往道路方向走去。 芒种、万长老等人都站在原地,神色不明,无人去拦。 晏奚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去到了十米开外。 南衣瞬间瘫坐在了地上,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大路。 ——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骗人的吧…… 走出林子的蛊美人当即被擒住了,五花大绑。 他呆呆地任他们动作,不反抗,不说话,只是朝着林子的方向,傻傻看着。 其中一个戴着帷帽的人直接上前扎了几针,封了他的脉。 柳霜霜提剑走了过来,“这双眼睛留着,总归是个祸患!”三情蛊就是靠眼睛。 蛊美人忽然缩了下身子,表情依旧呆呆的,但多了几分防备。 “柳宫主,他的双眼也已被在下封住,看不见了。”下针的医师拦了柳霜霜的动作。 “哦?还真是傻了?”柳霜霜俯下身,一把捏住了晏奚的脸,“这模样,我看了就来气!” 裴佚出声止住了她。“够了。” “呵。”柳霜霜悻悻收了手。 “南姑娘尽可放心,在下说到做到。”裴佚最后看了一眼林子,放下了手中帘布,“走吧。” “是。” 马车离开了,戴着帷帽的人也离开了,柳霜霜骑着马也跟着离开了。 路中央,留下了依旧伏在地面的西今,还有一排被铁链锁着的人。 这就走了? “你们……是不是在合起伙来骗我?”南衣抬头看向芒种,“实在是太荒谬了些。” 蛊美人这么喜欢骗人,应该都是假的。 他一定是有后招,所以才会走出去,刚才那模样说不定也都是装的。 芒种没有回话,低着头往大道那边走去。 “你,你来说,是不是又骗我了?”她转向万旧。 万长老扯了两下嘴角,“千面大人。该走了。” “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南衣一直用着荒谬这个词。 然后…… 她见到了被铁链绑着的七月他们。虽都活着,但被点了哑穴,手筋俱断,从此废了。 她还见到了西今,他的脚踝还在流血,趴在地上难以动弹。 “软骨散……”他说话很是吃力,“是裴佚……趁我不备,下的。” 从来就不是柳霜霜擒了他,而是裴佚,西今并未防备的裴世子。 第94章 “都仔细查看过了?”裴佚看了眼被绑在石床上的晏奚,并不靠近。 “回世子,衣物都已换过,此人身上并无他物。况且,他已被师父金针封脉,即便有再厉害的本领,也是使不出来的。”负责看管的是川蜀蛊师李不怨的大徒弟,蔡九甫。 他们二位正是裴佚此次重金聘来的高手,为的就是对付晏奚。 “可能保万无一失?”裴佚视线缓缓扫过石室,话语间带着几分犹疑。 “定能万无一失!”蔡九甫斩钉截铁,还特地重重点了下头。 见他胸有成竹,裴佚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既然如此,请问李大师他……何时方便动手?” “师父正在练药引,过几日便能有结果。”蔡九甫说话特特保留了几分。其实,不出意外的话,今日药引就该成了。 “劳烦二位费心了。” “不敢不敢。”蔡九甫忙拱手,而后眼神指了下晏奚,“敢问世子,取蛊之后,这人……” 取完蛊,这人于裴世子来说就无用了。至于是死是活,就看裴世子一句话了。 裴佚轻轻掸了下袖子,稍稍思量了一会儿,道,“晏尊主现在这样也挺好。看不见世间纷扰,瞧不懂人世险恶,倒算超然世外了。” 蔡九甫眼珠转了一圈,心领神会,“在下明白了。”——世子是要此人又傻又瞎,但保着性命。这不难办。</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蔡九甫又小心地问了一句,“裴世子,此人体格特殊,我师父想要好好钻研几分,才能确定三情蛊转移之后,该如何保养。” 裴佚看了他一眼,“还请李大师随意,但人……可不能死了。” “一定一定!”蔡九甫面露欣喜。 能将三情蛊养得这般好,这位晏山主这身子实在是个养蛊的好容器。当初将三情蛊养在他身上的人,定也是看中了此人体质。 李不怨这几日正琢磨着,若是能在晏奚身上养些别的蛊,是不是能事半功倍。这才借着三情蛊的由头,多要些时间,想着做些旁的事情。 说完话,裴佚便离开了。 蔡九甫一路恭送他离开。 等再回到药室,他只匆匆吩咐了药童两句,便急忙去给师父李不怨报喜去了。 留下的药童走到了晏奚身边,确认金针位置无误后,看着他的容貌,不由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啧啧啧,可惜这风华绝代的木山主,从此之后只能是痴傻一生,眼盲一世了。 又叹了两声,小药童便转过身去忙旁的事情了。 无人注意,那躺在石床上的蛊美人,不知何时睁开了不带神采的双眼,轻轻颤了下睫毛。 木山分部。 西今身上的软骨散尚未褪去,被柳霜霜刺坏的脚筋,这会儿已被南衣给续上了。眼看西今还要睡上好一会儿,她有些恍惚地走到了院里的另一边。 “七月他们怎么样了?”站在满是药味的屋外,她拉住了提着剑正要出门的芒种。 芒种内力一发,直接震开了她,冷着脸道,“不劳南姑娘挂心。” “我也许能帮上忙……” 话音未落,芒种就直接轻功离开了。 南衣抿了抿唇——这是不想与自己说话了。 心里有些闷,她转过身,正好看见万旧万长老急匆匆地领着几个侍卫往前走,那些个侍卫端着绷带,热水,还有药罐,正往她身旁的屋门而来。 “万长老!”她忙喊住了他。 万旧皮笑肉不笑地拱了下手,“南姑娘还是离远点的好,免得见了血腥。”话毕,领着侍卫们进了屋,还“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了。 看着阖上的门,南衣唇抿得更紧了——都称她南姑娘,而不是“千面大人”。 “对了。”刚关上的门又开了,探出来万长老那张笑得很假的脸,“南姑娘若是无事,倒是可以计划计划,看什么时候带您那位师弟回莫天医谷。若是路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哐! 门再一次关上。 这是下了逐客令。 面对紧闭的木门,南衣有些愣神。 日思夜想的事情终于实现了,木山不要她了,她自由了。 木山那帮人再也不会成天跟在她屁股后头,那个心思深沉的蛊美人也没机会天天盯着自己,她完完全全脱离木山了。 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她该高兴才是。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心里头闷得慌,闷得难受。 “哐哐哐——” 拍门的声音,木门被拍得震天响。 再一次打开门,万长老面色已然不好,“南姑娘,里头还有伤员,你这般也太扰人了些。” “你可知道杨许生?”南衣兀自说道。 嗯?万长老一时没反应过来。 “前冬柏宫宫主杨许生,活筋续脉,堪为神手。”南衣单手撑住了门,“杨许生,便是在下。若你真想让七月他们的手脚还有机会,最好是放我进去。” 这…… 万旧初闻此事,甚是惊讶,正要思量一下,却听得屋里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不需要。南姑娘请回吧。” 南衣听出来是七月的声音,急忙道,“七月,你的手……” “我宁愿做个废人。”七月打断了她。 “七月?”南衣视线往声音来的地方看去,却只看到一排白得刺眼的屏风。 低头看着自己手腕狰狞的伤口,七月的声音不带起伏,“事到如今,我突然觉得六月当初是对的。确实该早些杀了你。” 若是杀了她,便没了这后头的事了,尊主也不会为了她落到如今地步。 撑着门的手忽然就卸了力,南衣盯着那屏风,说不出话来。 七月救过自己,放过自己,虽然话不多,喜欢板着脸,但七月一直是南衣在木山觉得最亲近的人。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七月竟然也会想要杀了自己。 “得罪了。”趁她发愣,万长老一个巧劲,拨开了南衣的胳膊,顺手一推,将门阖了起来。 面对第三次闭上的门,南衣面上的表情也渐渐凝了起来。 没人欢迎她。 当初,他们有多辛苦地找她,如今怕是就有多后悔。 呵…… 良久,她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这帮人可真是无聊…… 从头到尾,都是蛊美人一厢情愿,关她何事。 她只是想自在过日子罢了,凭什么到头来,却弄得是她错了一样! 凭什么! “哐!”踹门的声音。 “拉老子进木山,赶老子去云山,动手掏老子心的都是你们那个混帐木山主!” “哐!”又是一脚,狠狠一响。 “连累老子师门上上下下的是他,再使计骗老子出来的还是他。”</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哐!哐!”连踹两脚。 “现在好,让你们同仇敌忾赶老子走的还是他!”南衣冷着脸,又踢了几脚,“你们一个个的,既然那么在意他,怎么不把他关起来,好好看着,成天让他出来祸害!” 屋里的人,都被她的这番话语弄懵了。 万长老看着被踹得哐哐乱响的门,一时都有些傻了——南姑娘这是突然魔怔了? “哐哐哐!”狠力连踹三脚。 南衣说话声音越来越大,“既然要放老子走,怎么着也给个解药啊!老子一届弱女子,没了内力,怎么带了重伤的师弟离开!” 听到此处,万长老的表情已经无法形容了。 “南姑娘。”一只手从边上的窗户伸了出来,是那个冬柏宫青年。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轻蔑,“你要的解药。” 一个布袋子被从窗缝里掷了出来,丢在了地上,而后那窗户“啪——”地一声重重关上了。 “哐!”南衣对着门又是一脚。 “老子走了!不用送了!” 屋外终于安静了下来,万旧万长老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听到什么人声。 犹豫了一下,他缓步走到门边,偷偷扒拉了一个小缝往外瞅了眼。 “她走了?”七月问的。 万长老看了眼已经没了布袋的窗边,又看了眼门口地上血迹,默默关上了门,“嗯,走了。” ——看来,南姑娘是用那只伤了的腿一直在踹门。这……又是何必呢? 当天,夏南衣就带着莫西今离开了木山分部。 无人送行,无人话别。 五日后,黄道吉日。 蔡九甫禀了裴佚,药引已成,可以取蛊。 “师父他一早已经去了药室,特让我来为世子准备一番,等取了蛊,便能直接替世子您种上了。”蔡九甫恭敬道。 裴佚今日心情不错,“劳驾蔡先生了,要如何准备?” “已在旁屋备了药浴,还请世子前去泡上两个时辰。世子,请。” “好。”裴佚从椅子上站起了身,顺着他的指引往外走去,边走边问道,“蔡先生,种了三情蛊后,可有规定要多久时间完成……三情杀?” “并无。”蔡九甫答道,“只要三情杀结束,这蛊便是炼成了。” “嗯。”裴佚微笑着点了下头。 看着那笑,蔡九甫心里没由来一顿,有些慌。 ——裴世子应该是已经想好要杀哪三个人了。 三情,骨肉至亲、刎颈之交、琴瑟之好。 蔡九甫不由想到了裴王爷。 几年前,裴王爷突遇刺客,伤了后脑,昏迷不醒,已经有好些年了。裴佚虽然还被称为世子,但谁都知道,如今的西郡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下,只等老王爷一死,这西郡王的头衔便是他的了。 论骨肉至亲,裴佚身边也只有这位裴老王爷了。 至于刎颈之交…… 蔡九甫余光瞥向了跟在裴佚身侧的一个侍卫。听说想到了裴佚对他十分信任,就如亲弟弟一般。 而那琴瑟之好…… 裴世子新婚不久,两位新娘子,也不知会是其中哪个。 想到此处,蔡九甫额头不由有些冒汗。 三情蛊,三者其一都难下手,更别说是三个都要亲手杀了。 裴世子实非常人,等种完蛊,他得和师父快些离开才是,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第95章 药浴的味道不是很好,有些腥,闻着很刺鼻。 裴佚进到屋里就忍不住拧了眉。 蔡九甫一路引着他到了桶边,正要介绍,“世子您看,这浴汤里头加了……” “不必详述。”裴佚挥手止住了他,他并不是很想知道。 “是……”蔡九甫讪讪收了话头。 瞅了眼木桶里的黑黢黢的热水,裴佚敛了神色,而后一伸手,身旁的侍女就围了上来。 侍女们娴熟地帮他除了衣衫,只留一条里裤,便退到了一旁。 借着,裴佚便面不改色地坐进了那黑臭黑臭的药浴中。 “世子,水温可能有些高,您若是热得受不住,可以站起来透透气。” “不必。” 蔡九甫恭敬地笑了笑,而后在一旁吩咐着注意添热水之类的事情,忙活了直有一个多时辰。 此时,木桶里的裴佚早已满头大汗,脸色也有些不正常的潮红,他甚至能感觉到这所谓的药浴已浸入自己肌理,带来阵阵麻痛,但尚可忍受。 “世子,再稍微忍耐片刻,马上就两个时辰了。我去寻师父来。” “好。”裴佚的声音有些哑。 蔡九甫退了出去,一出门口就加快了步子。 师父李不怨之前说过会早些赶来,可现下眼看着快要两个时辰了,师父却一直没来。 ——难道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带着几分狐疑,蔡九甫脚下又快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蔡九甫都走得额头冒汗了,总算见到了石室。 这院子有些大,走路总是三绕五绕,不太方便。 抹了把汗,蔡九甫一路走到了门口,心中的狐疑却越发多了起来——石室门口侍卫呢?这门怎么还半开着? “师父?”边唤着,他边推开了门,只一眼就凉了整个后脊。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道,屋内正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人,皆是趴着的姿势。</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有之前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卫,有那个小药童,还有…… “师父!”蔡九甫匆匆跑了过去。 屋内一角,李不怨正面朝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待蔡九甫刚将人翻过来,就忍不住惊叫一声跳了开去。 李不怨已经压根儿看不出来是个人了,面上的血肉正一层层卷曲着往下淌,别说呼吸了,他这会儿脖子那处化得都快只剩一层皮了。刚才蔡九甫这么一番动,那颗脑袋直接就撇到了地上,暗红色的血肉溅上了他的衣襟。 咯吱—— 铁门的声音。 怎么会……怎么会…… 蔡九甫吓得瘫坐在地上,胳膊还有腿都在一个劲儿地抖着。 他怕的不是这些尸首,而是铁门后头站着的那个人。 原本应该躺在石床上,又傻又瞎的木山主,正着一袭白衣站在门后,略带微笑地看着他。 “回来了?”晏奚缓缓踱着步子走到了蔡九甫面前半丈开外,“既然回来了,不如帮忙带个路?本尊想与裴世子单独叙一叙。”微微一笑,很是亲切。 “你、你怎么可能……”金针封脉乃是师父的绝学,一个被三情蛊控了的人,怎么可能能够反抗,还能杀了李大师! “本尊自然有本尊的法子。”晏奚稍稍弯了腰,俯视他,“若你再废话,本尊可就要换个人带路了。” 蔡九甫面上因为恐惧而禁不住地发颤,“你不可能活着走过去的,这院子里侍卫若是看到你,一定会……”声音戛然而止。 晏奚绕了绕指尖,冷笑了一声,“废话太多。” 再看那摔倒再地的蔡九甫,这会儿已经瞪大了眼睛倒了下去,七窍流血,一点一点腐了面上肌肤。很快就辨不出容貌了。 啧啧啧,真是难看。 晏奚嫌弃地捂了鼻子,四周看了一圈,视线扫过一具具尸首,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 ——嗯……本尊还是死一死比较方便。 “世子,两个时辰到了。”负责记时的侍女双手奉上了准备好的衣巾。 “嗯。”裴佚应了一声,从木桶中站了起来,“蔡九甫那还没回来?” “回世子,没有。” 裴佚心下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毕竟石室离这尚有些距离,李大师也算是上了年纪,走路慢点也是正常。 然而,直到裴佚一切准备就绪,外加喝了半盏茶,那蔡九甫还是没有回来。 “你,去石室看看。” “是,世子。”一个侍卫领命走了出去,却正遇上从外头跑进来的一个人,两人差些撞了个满怀。 “不好了!世子!不好了!”来人满面焦急,跑得气喘吁吁,正是看院的一个护卫。 “怎么不好了?”裴佚看向了他。 “石室、石室那边……”许是跑得太急,甫一停下,这护卫大喘气得话都说不稳当了。 裴佚正了神色,安抚道,“好好说话,莫急。” 护卫大大抚了胸口几下,深吸几口气,终于把话说全了,“石室里头的人死了!” 死了? 裴佚一下就站了起来,“什么人死了?” “那些人都面容尽毁,只能从衣着辨出是……两位大师,石室的守卫,药童,还有那位木山主。” 裴佚一挥袖子,径直扫落茶盏。 “啪——” 杯落瓷碎,一声脆响让整个屋里的气氛都凝滞了几分。 裴佚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都死了?” “是。”护卫已经趴在了地上,分明是被主上的怒气所骇。 裴佚重重捏了下拳,三步并两步从桌旁走了过来,“都死了?那你倒是说说,这人会是谁杀的?” “属下……不知。”护卫身子又趴低了几分。 他这会儿还怕着,进到石室看到那些不成人形的尸体,好些个护卫现场都吐了。这人也是强撑着胃中不适,一路跑来报信的,想到刚才所见依旧心有余悸。 “不知?”裴佚哼了一声,一脚踢向了趴在地上的人,“还不去查!封了院子,每个人,每处地方都仔仔细细查一遍!” “是!”护卫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赶忙又往外跑。 “行云。”等人离开,裴佚转向了身后的贴身护卫。 “世子。”行云跨步上前。 “你随我一同去石室看看。” “是。” 正要跨过门槛,裴佚忽然又加了一句,“一到石室,所有尸身务必胸口补上一刀。” “是!”行云虽不解其意,还是一口应下了。 吩咐完,裴佚黑着脸一路往石室而去——晏奚那厮会龟息功,说不定正在石室中装死,等自己上钩。 与此同时,院子的西面墙外正靠站着一个小贩,心不在焉地卖着手中的糖葫芦。此人正是易了容的南衣。 废了好些功夫,她才找到了裴佚现下的落脚地,蛊美人不出意外正是被关在这院子里的某一处。 木山现下群龙无首,七月一干人等又都伤了,在这远离木山之地,能来救蛊美人的无外乎…… 抬了抬眼皮,南衣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余光里正囊括两个坐在馄炖铺的大胡子汉子。 她默默腹诽了一句——易容都易得这么粗躁。 芒种和万长老在那一边吃着馄饨,一边注视着西边的偏门。看模样,应该也是来打探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7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转了下手中的插着糖葫芦的竹竿,视线换了个地方。 她不准备与那两人打招呼,更不准备和他们一起行动。 这院子里头的情况眼下还不清楚,人越多只会越碍事。 而且……搓了下鼻子,南衣内心翻了个白眼——老子都被他们赶出来了,才不去热脸贴冷屁股呢。 “去那边看看!”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动静,“都给我看仔细点!” “是!” 南衣不动声色地把耳朵侧了侧。好像是有一群人正在院子里找什么,听语气很急,步子更是急。 正好奇着,不远处院子的西门被打开了,鱼贯跑出了一群侍卫,一路沿着院墙跑了过来,见到南衣更是直接凶神恶煞地把她赶去了一边。 “这就走,这就走!”南衣畏畏缩缩的扛着糖葫芦一路小跑着去到了一边,混入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院子里八成是出了什么事,这么多侍卫一骨碌冒出来,瞧着就是封院子。 摸了摸下巴,南衣皱了眉头。 突然戒备森严,难不成有变故?该不会是蛊美人引起的吧? “看什么看!都站远点!”侍卫的语气很凶,横着刀继续扩大赶人范围。 平头百姓都是怕事的,见到明晃晃的刀,没一会儿就走了个干净。 南衣随着人流站远了,还稍稍注意了下,那万长老和芒种都离开了。 对他们来说,今天自然不是什么好机会。 但对她来说…… 南衣不紧不慢打量着那一个个的侍卫——人越多,越好浑水摸鱼。 等着吧,等到太阳落山,天黑了再说。 裴佚一行人已经到了石室。 一进门,裴佚就伸手捂了鼻子,石室中的味道比那药浴还要腥上几倍。 行云按照他的吩咐,一进去就对着那些尸首的胸口果断刺了一遍。但并没有剑入骨肉的声音,更像是一剑刺入了烂泥之中。 准确地说,这地上的一个个人都化成了裹着衣服的一团烂泥。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行云,瞧见这些尸身也有些胃中不适。 冷着脸,他一个个刺了过来,当然,石床上躺着的那位也没放过。但无一例外都是“尸泥”。 闻着空气中令人作噁的味道,裴佚脸色已然铁青。 这些尸体根本无从辨认,血肉已经化到骨头,这般阴邪的法子,除了蛊师,不作他想。 至于蛊师,目前院子里只有李不怨,蔡九甫和晏奚。 也就是说,这三个人的尸体,一定有一具是假的。相比之下,他更怀疑的是木山主。 “行云,检查下晏奚的尸身,看左胸口的骨头是否有伤。” 行云闻言用剑划开了已被血浸透的白色衣衫,又一刀刀拨开了层层血肉泥,露出了森森白骨。 “回世子,此人胸骨完好无缺。” 裴佚只顿了一会儿,就冷声下了令,“所有人即刻撤离!” 第96章 悄默默站在稍远处,南衣一直注意着满是侍卫的院墙。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她刚估摸着要寻个法子混进院子,却突见到有人急冲冲出来吼了两句,“所有人注意!一刻之后,前门集合,直接离开,都快去收拾东西!” 刚围了院子没多一会儿的侍卫们都有些愣神,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是!” 应声之后,众人小跑着回了院子,行色匆匆。 要离开?什么情况? 从巷子中的阴影里走出来,南衣的面色凝重。 先是兴师动众地一群人跑出来封院子,这会儿又来个全体撤离,怎么看怎么古怪。 想了想,南衣决定绕到前门看看情况。 侍卫们的速度很快,一刻之后,队伍集结完毕。 裴佚肃着脸登上了马车,随后整支队伍就开拔了。 南衣躲在角落里,支着糖葫芦,对着队伍瞅了半天,都没找见蛊美人。 整个队伍里除了裴佚坐的那辆马车,其他都是骑马的,或者步行的。 难不成蛊美人也在那马车上? 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她余光瞥见了两个翻墙入院的矫健身影。 好像是……芒种和万旧万长老? 本来朝向车队的步子陡然一转——芒种的功夫厉害得紧。他既然都没有去追车队,而是选择先探院子,证明裴佚的马车里应该是没什么别人。 那么,蛊美人很可能是被留在了院子里。 想到这,南衣心中一咯噔——那蛊美人现在怎么样了? 等反应过来,她也已经进到了院子里。 腿上的伤处因着地的姿势传来难以忽视的痛觉。 忍了好一会儿,她才缓了过来,迈开步子往院子深处走去。 院子很静,又无灯火,走在其中有些瘆人。 南衣搓了搓鼻子,四下望了望。 裴佚一行撤得很是匆忙,石板路两旁的草地满是脚印。显然是慌乱之中,石板面积太窄,人一多就只能踩着泥地走了。 又走了一会儿,南衣隐隐嗅到了一丝味道。 这是…… 努力深吸了两口气,鼻尖的味道清晰了几分——血腥味! 顾不上再打量周遭,南衣三步并两步就寻着气味走了过去。 ——裴佚没有受伤,那些侍卫也都是全手全脚的模样,而且队伍里没有蛊美人,那血腥味……</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强制打断思路,南衣索性使了轻功往前跃去——看了才知道。说不定是宰鸡宰狗的血腥! 不一会儿,她看见了两个人。 芒种和万旧,他们正在一个土堆前拼命地挖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而血腥的味道正是由那里传来。 南衣脚步顿了下来,站在那处,突然有些迈不动步子。 他们在挖什么?有什么会在土里? 芒种和万长老不是该来找蛊美人的吗?费劲挖土干什么…… 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心底升起,南衣双手垂在身侧,虚握了几次拳,却发现有些泄力。 她不敢走上前了,这会儿连呼吸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停滞起来。 ——裴佚说不会杀了晏奚的,他说过的。 “这!”万长老突然惊呼了一声。 芒种停了动作,万长老也站在土坑边不动了。 站在南衣的角度,她并不能看到土坑里挖出的是什么。 但见他二人这般表现,不由就往前走了几步。 “谁!”芒种猛然转身,随着动作,剑已出鞘,直指南衣方向。 夜色下,银剑映月如霜,泛着深深冷意。 “是我,南衣。”此时,她已顾不上再去伪装了,自曝家门。 她要知道,那土坑里头究竟有什么! 芒种的剑微微颤了一下,万长老从一旁压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不可。” 剑还保持着指向她的姿势,若不是万旧拉着,这会儿他已经可能一跃而起刺向南衣。 “你们挖到什么了?”南衣探出一步,她必须要看到土坑。 芒种红着眼瞪视着她,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滚。”声音已有了几分失控的哽意。 “木山的事,已与姑娘无关,还请速速离开。”万长老说话语气也带着怒意。 与她无关? 南衣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喉头生疼,说话不由得哑了几分。 “若他真是因我而……怎能说与我无关?”她说不出“死”字。但这般浓重的血腥味道,还有那个土坑,以及芒种几乎要哭出来的神情,无一不在暗示。 “找死!”芒种瞬间挣脱了万长老,使着剑直往南衣而来,满是杀意。 眨眼间,那剑就要刺上,南衣却还是移不动步子,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硬得干涩,“杀了我又如何?” 剑尖停在了她脖前一寸。 “难不成,你要违背你们尊主的……意愿?”晏奚不会让他们伤她,绝对不会。 这些话今日说来,却让南衣舌尖都有了苦味。往日,这是她的底气,可现下每一个字都让她呼吸发紧,鼻尖也有了凉意,涩涩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若不是你!”芒种瞪视着她,声音已有几分歇斯底里,“若不是因为你,尊上也不会……” 后面的话消失在了他的哽声中。但听到尊主两个字,芒种到底是止住了动作。 而南衣这边却如坠冰窖,“那坑里……有他?” 芒种抿紧了唇,却是说不出话来了,眼中也有了泪意。 “说话啊!”南衣上前一步,脖子碰上了剑尖,沁出点点红色,“他在里面?” 芒种依旧没有回答,反倒是将嘴唇抿得更紧了。 南衣再也站不住了,一个掌风推开了芒种,“老子自己去看!” 顾不得腿上伤势,她将轻功使到极致,只一个眨眼便来到了土坑边,而后便彻底坐在了地上…… 坑里全是尸骨,横七竖八混成了一团,血肉皆是烂了的。 而其中,有那么一件带血的白色里衣,绣着木山独有的银色木纹,很是醒目。 万长老跪下身来,用匕首一点一点扒拉着土,也不理睬南衣,只是默默地把那件衣服挑了出来。 但尸骨,因缺了血肉包裹,都混在了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了。 南衣有些失神地向着那件衣服伸出了手,却被狠狠拍了手背,只一下,全都红了。 “不能碰。”万长老声音暗得让人发毛,完全没了往日笑呵呵的做派,“除非想变成坑里那样。” 化皮化肉,溶筋噬脉,遇骨则休。 万旧心中难受不已——这般情形,定是尊上以身化蛊,拼死与这坑里的人同归于尽了。 南衣死死盯着那件血衣,余光里是泛着冷色的累累白骨。 晏奚那般爱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就留一堆骨头,还与旁人的混在一起。 他那种人,怎么可能这么死?不可能…… “不对!”南衣忽然想到,“我和他之间有三情蛊。若是他死了,我又怎么会活得好好的?” “尊上早就想方设法解了对你的制约。”芒种走了过来,剑插在了南衣身边,入泥三分,“就算他死上一百次,也伤不了你分毫。而你……可以轻易杀了他。” 南衣身体一僵,话语似乎卡在了喉咙。 “怎么?知道自己死不了,放心了?”芒种冷冷嘲讽,“你这样的人,怎么值得让尊上为你而死。” “凭什么说他死了!”南衣听不得这个死字,她不由提了声音,“既然都已看不出人形了,凭什么说他在里头。就凭一件衣服?就凭这些乱七八糟的骨头?”凭什么! “你!”万长老猛地转向她,“你还要如何!” 若是外衣还好说,这可是里衣,被血染透了的里衣!</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手指狠狠压入身旁泥地,带了几分狠意,“验骨,我要验骨。” 万旧哑了声,芒种倒是转了过来,“如何验?” “一具具验。”南衣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尸骨,难不成你们还准备都当作木山主,全一起埋了?” “你能验?” “天下间,若我不能,便无人能验。”视线扫过土坑里的白骨,她能清楚听到自己心口沉闷闷的声音,一下下撞着胸口,重重的,钝钝的。 “这些如何能取出?”她向万旧询问。 万长老犹豫了一会儿,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特制的布来,“用这个隔着碰。” “好。” 很快,一个个头骨被从土坑里挖了出来,摆成了一圈,足有小十个。 南衣盘坐在中间,一个个检查。 “下颌过宽,不是。”只一眼,一个头骨就被摆到了一边。 “天庭过窄,不是。”再一眼,又一个被放到了边上。 “颧骨太高,不是。”隔布轻碰,又有一个被排除在外。 眼看着一个个头骨都被南衣否定,芒种和万长老的面上渐渐变了神色。 ——难道……难道尊上真不在里头? 然而,到了最后一个头骨,南衣动作却慢了下来。 天庭,下颌,颧骨,眼眶,脑壳,她一处都没放过。 隔着那布细细抚了一边又一边,却一句话都没说,眉头也越拧越紧。 芒种和万长老几番欲言又止。 但南衣只是一直默默摸着那头骨,不言不语。 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万旧没忍住,到底开了口,“南姑娘,可有结果?” 嗯? 南衣的动作停了下来,微低着头,有些恍惚。 好一会儿,她问道,“若是,我的手碰了,要如何?” “若是皮肉碰了,只有即刻砍去,才能……南姑娘!”万长老话音未落,却见到南衣丢了那块布,右手食指径直抚上了头骨。 静夜中,甚至能听到皮肉化去的声响。 指尖传来刺骨痛意,南衣实实在在触到了骨头的每一分起伏,每一处弧度,还有……每一寸冰凉。 “南、南姑娘……”万旧不敢置信地看着。 随着她的动作,白色的骨头染上红色的血,多了几分可怖。 只一会儿,南衣的右手食指已隐隐露出了白骨。明明额上全是冷汗,却仍死死抚着那头骨。 四周很静,无人话语,无风声,无虫鸣。 终于,她停了动作。 “借用。”南衣起身走向芒种还插在地上的剑,压着剑刃,削掉了整根右手食指,鲜血如注。 “南姑娘……” 南衣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而是走到一旁树下,一屁股坐了下来,而后掏出怀中的金创药,一边包扎一边开了口,“不是他。” 虽然那骨头很像,但,不是他。 她亲手摸过,不是他。 “当真?”芒种这会儿满面喜意,不住问道,“你确定?” “不是他。”南衣重复了一遍,“我肯定。” “也就是说……尊上他还可能活着?”万长老的声音已经惊喜得难以自抑,“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万长老一个劲儿地在哪里说着。 南衣只靠着树,默默扎着绷带——坑里头没有他。 她亲自确认了的。用一根手指的确认了的。 这会儿,她感不到痛,只感到心底松快,浑身都卸了力一般。 夜色,树影。 南衣低着头,额发落下,遮了她的面。 有什么顺着下巴,一滴滴……滴在了衣襟。 原来,她不想他死。 一点儿都不想。 ——呵……老子还是太心软了。 第97章 南衣、芒种还有万旧三人几乎把院子掀了个底朝天,都没找见晏奚人影。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还有自己那截断指,南衣默默思量开来…… 院子里没有蛊美人,可证明他已经离开。但裴佚的队伍里也没有找见人,这人会去哪里? 还有,裴佚这么匆匆忙忙地离开,晏奚又用蛊术杀了那么些人,怎么看怎么都是裴世子突然落了下风。这样的话,蛊美人很大可能是已经逃走。 既然如此…… 瞅了眼还在院子里翻找的芒种与万旧,南衣转身往墙边走去,一个跃起,上了墙沿。 “南姑娘这是……”万长老不由开口问道。 “人不在这,找多久也没用。”抬头瞅了瞅天色,南衣跃下墙头,兀自离开了。 留下芒种和万长老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翻墙跟上了她。 “跟着我干嘛?” 走了一会儿,南衣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两人, 芒种和万旧面上显出一丝尴尬,对于寻找尊主一事,两人现在毫无头绪,眼见南衣离开院子,便下意识跟了上来。 南衣嗤笑一声,“怎么?我回客栈睡觉,两位也要跟着不成?”话毕,还真一拐弯走向了一家客栈。 直到南衣进了房间,万旧和芒种二人对视一番,心情沉重地离开了。 再看裴佚这处。 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早已夜深,侍卫们都有些疲惫。 “世子,前头不远有个道观,可要停留?”</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裴佚掀开马车的帘子,摇头道,“今日连夜赶路,待天色亮了再寻地方歇息。” “是。”侍卫正要走开,又被裴佚叫住了。 “一路走来,可有异常?” “回世子,没有。” “嗯。继续注意。” “是。” 没有找到晏奚,裴佚的心中一直不踏实。 想起李不怨与蔡九甫的死状,他的眉头就一刻没有舒展过。 夜色之下,万万不能懈怠。 若是冒然停在某处,难免不叫晏奚钻了空子,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翌日一早,眼见天光大亮,连夜赶路的裴佚一行人这才寻了一处平坦地方安顿歇息。 “世子,照您的吩咐,已安排了轮流值守人员。” “好。”裴佚特地选了白日歇息,夜晚赶路,就是担心晏奚会趁夜色突袭。 白天视野好,比较容易防备。 但这白天睡觉还是有点困难,先不说这晃眼的太阳,就连林子里的鸟儿都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烦。侍卫们只能用布蒙了眼睛,捂了耳朵,凑在一起,将就着睡。 但毕竟是累极了,随着日头升高,睡着的人越来越多,队伍也越来越静。 负责值守的侍卫也被暖阳晒得懒懒散散,四处打量没见什么异常,不免懈怠起来。不知不觉就耷拉了脑袋,眼皮也渐渐阖上了。 裴佚这一觉睡得不是很踏实,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下膈得慌。单手一撑,却是摸到了粗燥的石面。 不是马车! 裴佚立时睁开了眼,却看到侍卫行云正站在自己身侧。 “行云。” “世子!”行云立时转身,单膝跪地,“属下失职,望世子责罚!” “发生什么事了?”裴佚撑坐起身,打量了下周遭。 正是一处背风的山坳,地势挺隐秘。 “回世子,是木山主,他跟上来了。” 晏奚?裴佚正经危坐,“说仔细些。” “是。” 行云说了当时情景,却是晏奚只身前来,对着队伍大开杀戒。行云为保世子性命,这才先行一步,带着世子逃出,避到了此处。 听行云叙述完,裴佚的眉头越发拧了起来,“大开杀戒?” “正是。那木山主功夫诡异,眨眼间便取了许多人性命,靠近者无一活命。”行云说得心有余悸。 “既然如此,动静想必很大,为何本世子……没被吵醒?”裴佚心中犹疑——他向来是个浅眠的,怎会由着行云一路背出“战场”,分毫未醒? “这……”行云一时也愣了,寻不出答案,半晌道了句,“属下不知。” 裴佚看向行云的眼神却一点点凌厉了起来,“你是亲眼见到晏奚杀人了?” 行云犹豫了一会儿,“是。” 见他面色恍惚,却还固执地讲着这番说辞,裴佚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站起身,他环顾了山坳四周,未见人影。 踌躇片刻,忽而朗声说道,“既是木山主大驾光临,何不现身一见?” 木山主? 听闻此话,行云立时作出了戒备姿态,手里的剑也半出了鞘。 未见答声。 裴佚稍等片刻,再次说道,“既然引在下来了此处,想必木山主是有话要说,何必遮遮掩掩?” 良久,西南方向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影。 “裴世子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来人正是一身灰色常服的晏不离。 “世子小心!”行云立时挡在了裴佚前头,蓄势待发。 “把剑收了。”裴佚拍了两下行云的肩头,“若是木山主真想要你我性命,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哦?此话何讲?”晏奚不紧不慢走到两人一丈开外,停了步子。 裴佚笑了笑,“若在下猜得没错,晏尊主该是寻了机会,用三情蛊控制了行云,让他将在下单独掳到此地。还给他描绘了一个很能接受的理由。” 不然,行云不会说话犹豫,而他自己,也绝不会战时还能睡得着。 “裴世子倒是聪慧。”晏奚没有否认,“但裴世子又是如何觉得,本尊不会杀你?” “若是杀了我,西郡必然大乱,木山受命于天子,想必不会如此轻重不分。” 裴佚言语平缓,没有气势凌人,更无讨饶示弱,就好比旧友相逢,闲话家常。 “话是这么说。”晏奚双手拢与胸前,“但木山受命于天子,裴世子还敢明目张胆地与木山作对,不仅伤了木山的人,更是将本尊都掳了,是不是不太说得过去?” “此次是在下失算。”裴佚轻笑一声,倒是坦荡。 原本,他的计划便是以西今挟南衣制住晏奚,而后借李不怨之力取了晏奚身上的三情蛊。只要三情蛊在手,这天下还有谁能违逆于他,就连天子,都不在话下。 “之前在木山,裴世子也失算,这次也失算。看来运气倒是一直不在世子那边。”晏奚很是悠闲。 几年前,木山之战,裴佚暗地率重兵,想要趁姜半夏寻仇木山主陈炳秋之际,一举拿下木山。 依照他的计划,事成之后,可让南衣假扮陈炳秋从此占了木山主的位置,好叫木山众人暗地为西郡做事。 为了这一日,裴佚布置了许久,还特地使计调开了木山四大宫主。但偏偏晏奚这个时候回来了,不仅回来,还用三情蛊逼得裴佚溃不成军,更是控制裴佚亲手刺杀了西郡王裴信。</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当然,夏樟宫人士也几乎死绝。 “天子暴虐荒淫,民不聊生,早已有亡国之相。事到如今,木山又何必助纣为虐?不问朝堂,明哲保身,不是更好?”裴佚没有纠结运气一事,“在下只是想还天下一个太平。若是晏尊主愿意相助,在下也不会出此下策,坏了你我和气。” “天下太平?”晏奚笑了,“可裴世子做的事,不都在将天下越搅越浑吗?”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既是要普渡众生,又何惜少数人性命?大乱才能大治,大治才得太平。昏君不倒,如何太平?” 裴佚说得很自然,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从最早的夏樟宫护送他一路西去开始,他就是这么想的。 这也是当初他能对着南衣说“小僧,不能死。” 哪怕夏樟宫死了那么多人只为护送他,哪怕他罪孽深重,但他不能死。只因他的性命,关系更多人性命。 而如今,他的大业,亦关系天下人太平。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渡众生,就不惧小小牺牲。 “裴世子的佛法果然学得别具一格。”晏奚话语有几分嘲讽,却是没耐性再与他说话了,“之前,本尊对裴世子的所作所为,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木山大火一事,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圣上面前没有指名道姓点出世子身份。毕竟你我相识一场。但这次不同了。” 裴佚眨了下眼,“有何不同?” “本来,本尊只是好奇,为何裴世子偏偏要擒了在下,便将计就计,随你去了。可万万没想到,世子一不是为父报仇,二不是为了杀我,而是……想要三情蛊。” 裴佚没有说话。 “三情蛊世间罕有,而且是裴世子自己要练三情蛊。”晏奚说到这里,眼神已隐带杀气,“骨肉至亲,刎颈之交,琴瑟之好,不知世子选的是哪三人?” 听到他这般问话,裴佚抿紧了唇。 晏奚继续说道,“骨肉至亲,裴王爷缠绵病榻,世子愿违人伦尽一尽孝,也算说得过去。刎颈之交,这位行云小兄弟毕竟是你的下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亦是个说法。” 往前走了一步,晏奚没有错过行云眼中的诧异,以及裴佚越发严肃的神情。 “可这琴瑟之好……裴世子若是说那新娶的两位娇娘子,本尊可是万万不信的。” 裴佚先前钟情南衣,早就是明显万分。 裴佚不由握紧了拳,“难不成,为了区区一个猜测,晏尊主还对在下动了杀念不成。” 晏奚猜得没错,他一开始的打算便是在将活的晏奚送回之时,顺便擒了南衣,以作三情之一的琴瑟之好…… “不管是不是猜测。”晏奚伸出了一只手,“单凭你有可能动过这个念头,本尊就留你不得。” 裴佚感觉到了杀气,“不过一个女人,木山主这么说,会不会太过了些?枉在下还以为尊主是个真英雄。”大业之前,女人何足挂齿。 “不过一个女人?”晏奚笑了,没再与他争辩,“此处山青水秀,裴世子不如在此长眠?” 下一瞬,裴佚眼前血色漫天…… 自打推断出蛊美人应该是逃出生天了,南衣便压着性子在客栈住了下来。 前日,她已委托了镖局,同时写信告知了莫天医谷,一路护送西今离开。 当时她想的是要救回蛊美人,但现在…… ——为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死人骨头,老子竟然头脑发热地削掉了自己一根手指! 这般举动,事后想来,着实惊到了她。更是让她不由有了几分怯意。 事到如今,反正都有木山那些人去寻晏奚。 况且自己已与木山断了关系,还是就此离开的好,免得心里越待越乱。 话是这么说,但南衣却忍不住时常变个装到木山分部周围打探打探,看看蛊美人是否回来了。 但一直都没什么消息,倒是芒种和万长老不见了人影,想必是去寻人了。 一晃好几日过去了,南衣越来越烦躁。 这一日,她终是打包了行李,离开了客栈。 天下间,寻人最厉害的木山,这回怎么这么不顶事! 这都几日了,还没消息! ——还不如老子出门碰碰运气。至于方向……就按照裴佚当日离开的方向去吧。 买了马,南衣踏上了了官道。 可没走多远,就阴了天,没一会儿就落了雨点。 回头看看,早已不见城门了,往前瞧瞧,远处倒有个茶铺,南衣便打马赶了过去。 “客观,您要喝点什么茶?” “随便。若是有什么好吃的小菜,上个两碟。” 南衣是男子打扮,这会儿粗了嗓子说话,毫无破绽。 “好咧。”小二热情应下。 不一会儿,上了花生米与酱牛肉。 ——味道还行。 慢悠悠吃到一半,外头的雨哗——得大了起来,瞬间成了雨幕,挡了视线。 往外头瞅了两眼,南衣暗暗庆幸自己寻了地方避雨。 又吃了几个花生米,抬头看着雨,忽地定了神色——那是个人影? 重重雨幕之中,有个高瘦身影,正一步步走在官道上,既不撑伞,也无蓑衣。 ——唉,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人。 第98章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雨中那人步伐有些踉跄,被大雨浇湿的衣衫看着也挺单薄,瞧着可怜兮兮的。 南衣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还是忍不住多瞅了几眼——春寒料峭,这么淋场雨,肯定得病。 许是看到了茶铺,那人往这边走了过来,可步伐不大稳,走得也不快。 恰在此时,小二从里铺端了茶水出来,瞧见外头那人,忙撑了把伞迎过去。 “这位公子,快些进来,别淋坏了。” ——都淋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会半会儿了。 南衣默默嚼着花生米,好奇地探了探脖子,想瞧瞧那倒霉人什么模样。可被小二挡着,一时半会儿瞧不见。 正要收回视线,却看那人身形一晃,竟然直直倒了,脑袋还正冲着南衣方向,侧卧着昏了过去。 ——这看来病得不清啊。 一低头,南衣口里嚼到一半的花生突然就顿住了。 那个浑身湿透,面色惨白的倒霉人竟然长着一张她做鬼都忘不掉的好看脸庞。 ——靠!蛊美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激动得猛然起身,南衣差些被花生米给呛着。 连连咳了好几下,这才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 小二已经着急地在那处拍蛊美人的脸了,“公子!公子!你醒醒!” 眼看着晏奚惨白的脸上瞬时多了几道红痕,南衣一把握住了小二哥的手腕,“别拍了,没看人昏着么!”而后探了蛊美人脉搏,稍稍松了口气,转头对小二说道,“劳驾,搭把手,得给他换身干衣裳先。” 小二面上有些为难,“这个……” 就刚才那会儿,他确认了这昏迷的人一无包袱,二无钱袋,八成是身无分文。 一眼瞧出他的犹豫,南衣粗着嗓子道,“江湖儿女,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放心,这人的帐算我头上。衣裳,我那就有备用的。” “唉!好!”听到有人肯付钱,小二哥立马积极起来,和南衣一起把人抬屋子里去了,还备了热水。 “帮他用热水擦擦,再把衣服换了,看看有没有伤。”南衣径直塞了一小块银子给小二。她换衣服不合适。 “包在我身上!”小二哥乐呵呵接过银子,当着南衣的面就开始脱晏奚的衣裳。 白嫩嫩的肩头一下跃入眼中。 呃…… 只稍稍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离开,南衣就在站定了身子——还是守着比较好。 蛊美人的身子,老子基本都看过,不差这一回! 看一遍与看两遍能有啥区别? 小二动作很麻利,收拾完毕,一回头,就见到那位“江湖义士”耳朵红红地站在角落,目光游离。 ——看一遍和看两遍还是有区别的。 咳咳……南衣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头的不自在,又给了小二哥一块碎银,“劳驾熬碗姜茶来。” 小二拿了银子连连应是,离开了屋子。 屋里便只剩了她与昏迷的蛊美人。 稍微踌躇了会儿,南衣来到榻边,低头盯着晏奚看了又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从还带着湿气的头发,看到他稍稍转好的面色,然后是闭着的眼睛,接着是紧抿的薄唇,最后是他放在被子外头的两只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可惜的是指尖发白,看上去都觉有几分凉意。 “啪——” 她重重拍了一下自己脑壳。 ——真脑抽!老子干嘛要断一根手指! 看看这厮!从头到脚,全须全尾!她倒好,直接变九指了! 等把这厮送到木山分部,她就离开,也算是还他一个人情了。 心里正琢磨,南衣忽然觉得面上有了一道视线。 一侧头,正看到蛊美人醒了,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迷茫地看着她。 这个眼神……怎么有点熟? 南衣眉头一点一点凝了起来,心里隐隐不安——感觉不大妙? 正在此时,她只觉手腕一紧,低下头,看到了某人正紧紧揪住她的袖子。 这力道,这动作,还有木楞楞的小表情…… 南衣默默咽了口水——不会吧…… “我饿了。”小心翼翼的声音。 “你……认识我?”南衣侧过脸,粗着嗓子问道。 “嗯。”某人点了下头,还有几分乖巧,“你是南衣。” 南衣一口气提到胸口,彻底颓了下来——蛊美人这是又傻了? 怪不到能在雨中那么傻乎乎地走,怪不到一路奔着茶棚来。感情这傻子又能感应到自己了。 扶额,惆怅。 自己这身天衣无缝的伪装,在小傻子面前就是形同虚设。 南衣心情颇不平静,她觉得自己需要出去吹吹冷风,透透气。 “你先歇着。我去找小二给你弄点吃的。” “你又要丢下我?”略带委屈的声音,越发攥紧的手指,还有着苍白的小脸色。 南衣顿了一会儿,牵了两边嘴角往上,给出一个自以为很有信服力的微笑,“放心,不会丢下你的。” “你总是骗人。”边说,他另一只手也探过来拽住了她的袖子。 不行!得速速给这厮送回木山分部去! 外头的雨还下个没完,看架势怕是要下一整天。 没办法,南衣只能找掌柜的,交了银子借宿一宿。</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但掌柜的只有这一间空屋子,而且南衣和蛊美人都是“男子”,自然就被这么安排了。 半夜里,蛊美人起烧了,昏睡中还一个劲儿地拽着她袖子,就是不肯放。 南衣无奈,只得一直伺候着,又是敷额头,又是喂水的。 到后来,忽然肚子一震,南衣变了神色——嗯……想上大号了。 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晏奚,还有被拽得变形的袖口,她犹豫了一下,悄悄脱了外衣,蹑手蹑脚跑去了茅房。 一盏茶时间,南衣蹲得腿麻了。 提完裤子回来,刚一转弯,就看到蛊美人抱着她留下的那件外袍,只着里衣,倒在屋子门口,脑袋上还磕出了一个包,脸颊红红的,烧得更厉害了。 一看就是突然醒了,发现她不见,所以连外衣都没穿就跑出来找人。结果走了没几步就倒了,脑袋还磕在了门槛上。 ——靠! 南衣一下就气了。 ——老子为你这厮都少了根手指了,你还这么作死! 狠狠压了几口气,南衣连拉带拽地把人给拖回了榻上,又死死压了压被子,边压边低声骂道,“祸害遗千年,你要是敢着个凉就嗝屁,老子一定把你十个手指统统绞了,叫你死无全尸。” 昏迷中的晏奚似是听到了这句话,身躯微微颤了一下。 “呵!这会儿知道冷了!”南衣边说边又给他压了层毯子,“活该!” 就这么忙活着,南衣最后是趴着床榻边睡着的。 袖子还是被拽得死死的,搅得她睡觉的姿势变扭得很。 ——明天早上肯定落枕。 这么想着,她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睡得很香,是她这段时日以来,头一次睡这么香。 这边南衣睡得正香,外头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直昏睡着蛊美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感觉到手中还拽着袖子,听着耳边闲适的轻鼾,晏奚不由微微扬了嘴角。 侧过头,一张贴了胡子的男人脸刹那入目…… 鼻孔朝天,嘴巴半张,嘴角还有可疑的透明液体。 微笑的表情凝在面上…… 一抬手,掀了毯子的一角,轻飘飘盖住了南衣半张脸。 翌日一早,天气晴朗。 南衣立时拽着“小傻子”上路。 这会儿的蛊美人身子很弱,南衣找了掌柜,把马换成了一辆牛车,让蛊美人裹着被子坐在板车上,她自个儿坐在前头赶牛。 看着牛车离开茶铺渐渐远离的背影,小二和掌柜各自垫着手中碎银,连连感叹道——别看这年轻人长得不怎么样,但可真是个侠义心肠。 小二哥把钱揣进怀里,问了句,“掌柜的,被救的公子长得着实好看,该不会就这么被拐了吧?” “就算拐,也是被个有钱的,还会疼人的主拐了,算不得差。”掌柜的毫不在意。 “这么说倒也是。” 想起昨夜南衣对蛊美人的无微不至,还有大方撒银,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都帅气了几分。 南衣要是听到了小二和掌柜的这段话,她肯定得说——老子拐猪拐狗都不会拐这么只蛇蝎美人! 事到如今,只要把蛊美人往木山分部一丢,那就大功告成! 有了奔头,南衣牛车都赶得虎虎生风。 “我驾——” 大黄牛慢悠悠抬步。 “你倒是快点啊!” 大黄牛还是依着原来速度,继续不紧不慢往前踱。 直到太阳快落山,才终于瞧见了城门。 昨日里骑马跑了不到半天就见到了茶铺,可这牛车足足走了一天。 进了城,二话不说就往木山分部赶。 ——把蛊美人交接一下,老子就能拍拍屁股走人!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看着木山分部门口的那把大铜锁,南衣面色一下就黑了。 “劳驾,打听个事。之前这院子不是有好些人的吗?”她拉了对街一个包子铺老板询问。 “你是问对面那院子?” “正是。” “昨个儿都搬走了啊。” 南衣睁大了眼,“搬去哪了?” “这倒没听说,但走得挺急。” 默默回头,南衣正对上坐在板车里的蛊美人。 那厮眨了眨眼,“我饿了。” 第99章 所以,木山的人连夜撤了。 如果要把蛊美人送到木山人手中,要么去另一个分部,要么就去……木山。 狠狠咬了口包子,南衣苦大仇深地看着对面紧锁的大门。 ——都这么多年没和木山打交道了,木山令也早没了,老子怎么知道木山最近的分部在哪啊! 不对!有个人应该知道! “喂!”转过头,她看向一旁正认真吃包子的晏大山主,“你知道哪还能找到……木山的人不?”看了圈四周,最后几个字她还特地压低了声音。毕竟这厮能从裴佚手上逃出来怕是不会简单,万一自己在这里提到木山的事情被传到裴佚耳中,到时那家伙再来个回马枪就不好说了。 细嚼慢咽吃着包子,晏奚对着她眨了下眼,视线直直的,“知道。” 哦?南衣立时叼着包子,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在哪里?有多远?” 可这蛊美人却不吭声了,只默默嚼着包子,视线也收了回去。</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在哪啊?”南衣有些急,伸手就把他面前还没吃完的包子端了过来,“不说?不说就不给吃了。” 蛊美人吃完了手中的最后一口包子,没有反抗,“那我饱了。” “你!”南衣差点都要拍桌而起了,深吸一口气,她耐着性子放缓语气,“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要知道,我身上盘缠不多,得找到木山的人才能不留落街头……” 蛊美人一本正经打断她,“你带了不少银票,我看到了的。” 南衣话卡在了喉咙。 “告诉你,你就要丢下我。”蛊美人说话的时候很认真,听得南衣一阵心虚。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老子不可能一直这么带着你。”她稍稍上扬了声调,“而且,就我这功夫,万一要是柳霜霜再杀回来,没有木山人帮忙,你以为我们能全身而退?” 循循善诱之下,蛊美人只轻轻嗯了一声。 嗯?这是什么意思?南衣正要再说话,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二位,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店要打烊了。” 提着没吃完的包子,南衣面色不虞地领着蛊美人离开了包子店。 这会儿她都不想理他了——你说这人怎么看着傻乎乎的,心里头弯弯绕还这么多! 此时太阳已经彻彻底底落了下去,天黑了,路上的行人越发少了。 是得找个过夜的地儿了。 余光瞥了眼一旁默默跟着走路的蛊美人,南衣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我现在要去住店。但你我非亲非故,让我一姑娘家帮你出这住店的钱实在是不合适。不如这样,你晚上就住回这里头去?”伸手一指,正是那锁了门的木山分部。 本以为能激得蛊美人说上几句话,顺便再套套木山的消息,但万万没想到,这厮看着那院子竟然木木地点了下头,“好。” ——好?还好是吧? 南衣火气也上来了,直接提着人就越过围墙跳了进去,站定在了院内墙角。 经过这么些天的休养,她腿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落地稳稳的。 “好了,那你今晚就自己找地儿睡吧。”松开手,南衣侧走一步,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院子里黑灯瞎火,安静十分,看着还有些瘆人。 ——看你忍到什么时候!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她的袖子就被拽住了。 南衣提起手,感受着袖子上的拉扯力,心里暗喜,“你这是……不肯住这儿?若是你把最近的木山分部告诉我,我就带你去大客栈住上房,怎么样?” 袖子上的力没松,但蛊美人也没回到她这个问题,只是木木地道了句,“你明日可会来寻我?” 南衣压根儿没想这茬,见他一副真要乖乖住下的样子,心里很不乐意——这呆子就是不肯说是吧。 “那可说不好。”她特意做出为难模样,“老子……我这儿还有事没办,隔个两三天来找你也不是不可能。”话毕,把打包的包子往他怀里一塞,“诺。饿了就吃这个,后院有水井,渴了就打水喝。” 晏奚接了包子,好一会儿才松了她袖子,愣愣道,“那你要早些来接我。” “知道了知道了!”南衣心里烦躁,一挥手,脚下轻点就出了院子,“包子省着点吃啊!” “嗯……” 他这一声回得有些轻,匆匆逃离的南衣并没有听到。 站在院墙里头,晏奚仰着脑袋看着墙头,默默静立了许久,直到再也听不到动静了,这才换了动作。 先是掂了掂手上的袋子,那里头约莫还有五个中等大小的肉包;接着打开纸袋,当即取出一个细嚼慢咽吃了起来,就着月光,静静等候。 约莫一刻之后,一个人影跃进院中。 “尊上。” 闻声,晏奚转过身,看向了半弯着腰的芒种,“她去了何处?” “南姑娘就近找了家客栈,刚住进去。”芒种恭敬答道。 “嗯。”晏奚点了下头,拿着手中的油纸袋,语气带了些许疑惑,“你确定她是为了本尊,才少了一根手指?” “确定。”芒种点头,“万长老也可作证。” 晏奚微微蹙了下眉,“能为本尊断指,可见她也不是毫无心思。但又为何故意将本尊丢在此处?” 芒种顿了下,显然不知道这话怎么回,只能硬着头皮道,“属下不知。” 晏奚笑了一声,“所以,还差点火候。” “尊上的意思是……” 晏奚没有明说,反倒是话题一转,“柳霜霜那边跟得如何?” “柳宫……柳霜霜带了叶舟的尸骨,正一路南下,应该是要去叶舟的故乡旭州安葬。” “旭州?可是在回木山的路上?” “回尊上,虽然有些绕,但还算顺路。” “嗯,那便安排下。务必要路过旭州。” “是,尊上。” 洗净一身赶路的疲惫,南衣躺在舒适大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睡觉! 然而,来来回回翻了好遍身,她愣是没睡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 ——那蛊美人这么傻乎乎的,就留他一个人在那里,会不会出事? ——月亮又不怎么亮,里头也没个火光,万一他打水的时候不小心绊着了,落到井里……</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一个挺身坐起来,她满是烦躁地挠了两下头发,“烦死了烦死了!” 要是掉井里了,那里四下无人,这厮又不会功夫,扑腾两下可不就…… 好好一个大活人,不会真这么倒霉吧? 挠头的动作停了下来,南衣突然回想起了当时不确定头骨是不是蛊美人时的心情,闷得难受,压得她喘不过气…… 此时此刻,依稀还能觉到右手食指连皮带肉被腐的彻骨疼痛。 “算老子倒霉!”一骨碌坐了起来,南衣一边穿衣服一边急急忙忙地蹬上了鞋子——那厮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老子手指就白浪费了! “客官,这么晚你是要去……”掌柜的还没说完话,一个时辰前刚入住的那位大汉已经走路带风地离开了客栈。 讪讪收回视线,掌柜低头继续算账本,突然一个银锭子被拍在了面前桌上。 “老子还要一间上房。” 见到银子,掌柜满脸笑意地抬起头,“客官……” “我一会儿就回来,把洗澡水也备一下。”正是前头去而复返的那位大汉,不等掌柜说完话,他一个闪身又离开了。 ——可真是个有钱的怪人啊。 伸手拿了银子放入怀中,掌柜扬声道,“小二,把天字三号房也整整,有人要了。” “来了!” 紧赶慢赶回到院子那处,南衣特地走到了先前跃进去的那堵墙,二话不说就跳了进去。 院子里黑漆漆一片,静悄悄的,她走了两步,脚下踩着枯草,声音听起来有些后脊发毛。 视线扫过不远处黑压压一片的屋子,南衣不由咬了下牙——也不知道那呆子睡哪间屋里了。 “咳咳……”清了清嗓子,她探着步子往里走,“喂?人呢?” “你回来接我了?”声音突然从身边响起,惊得南衣差些一脚踢过去。 定睛一看,蛊美人竟然就坐靠在院墙边上,此刻正揉着眼睛,一副睡了一小觉的模样。 “嗯。”定了定神,南衣蹲下身与他平视,没好气道,“老子善心大发,来接你了。”说完,还又补充了一句,“要不是看你大病初愈,这又夜寒露重,老子才懒得管你。快起来,老子这会儿困着呢。” 话音落了好一会儿,蛊美人还保持着靠墙的姿势没有动弹。 “怎么还磨蹭上了?”南衣恶声恶气地说。 “麻了。” “什么麻不麻的……”南衣边说边伸手拉他,结果碰到衣衫指尖不由缩了一下——这人是冻透了。 最后,南衣是背着蛊美人离开的。 感觉到他微微发颤的身子,南衣心里隐隐有些愧疚——自己何必偏偏跟个傻子这么较真?要是再弄病了,倒霉的不还是自己? 一路回到客栈,在掌柜好奇的视线中,南衣把蛊美人安顿到了天字三号房。 “能自己洗澡不?”看着热气腾腾的木桶,南衣耳朵微微发红。 晏奚坐在一旁,瞧见她不敢回头看自己的窘迫模样,嘴角不由弯了一下,而后,木着神色,愣愣道,“还麻着。” 第100章 还麻着啊……麻着就不能洗澡了呀。 南衣默默吞了下口水——老子把他背回来了,总不至于还要老子帮他搓、搓澡吧…… 这个念头只起来一瞬就被她死死压了回去。 “咳咳。”南衣清了清嗓,满脸正经地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向蛊美人,“我去让小二哥多备些热水,等你不麻了再洗。要是觉得冷,就先泡泡脚,暖暖手,一会儿就缓过来了。”说完,右跨两步直达门边。 开门,跨门槛,关门,一气呵成。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天字三号房,徒留晏奚一个人还坐在椅子上,连句话都没来得及插上。 屋里立时静了下来,隐约能听到碳燃的声响。 “呵。”一声轻笑。 舒缓了面上木着的表情,晏奚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心情愉悦地看着那扇阖起来的门——可惜了,那粒“寒冰丸”算是白服了。 也罢,这么些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十天半月的事了。只不过…… 低头看向眼手心,在其中发青的颜色上微微停顿了会儿,晏奚收回视线,翻手覆下,不再去看。 翌日一早,早早醒来的南衣在床上左滚右滚地又挨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有些不大情愿地起了床——昨日已将那蛊美人接回,得计划计划接下来怎么办了。 这厮不肯说就近的木山分部……难不成还真要一路把他送回木山去? 只犹豫了一下,南衣就打定了主意——找个靠谱的镖局,把他当镖给送了!大不了多出点钱,有钱好办事。 出了门,和小二吩咐了下给蛊美人送早饭,南衣便一个人出了门。 找镖局不是个什么难事,问了几个人,南衣就站到了“雷虎镖局”门口。 这名字,一看就靠谱。 大门开着好迎客,站门口的汉子见到南衣立时走上前来,“兄台可是要托镖?”开门见山。 南衣欣然点头,“正是。” “兄台这边请。” 见到镖局二当家,一番寒暄之后,南衣将将说出“木山”两字,这气氛就不一样了。 “您是说……要护送一个人去木山?哪个木山?”二当家犹豫着问了句。 “南边那个木山,靠近南林城。”</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听到南衣这么回答,会客厅里静了几分,好一会儿那二当家咧了下嘴角,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这位兄弟,您这趟镖,我们怕是接不了。” “接不了?” “正是。”二当家耐心道,“不仅仅是我们雷虎镖局接不了,这方圆几十里的镖局怕是没有一家会接。木山势大,实在是不敢得罪。” “不是得罪,就是送个人过去。这人本就是木山的,价钱都好说。”南衣赶忙澄清,顺手就从怀里掏了张银票出来,“此为定金。”五百两。 在一众人眼中,南衣这番解释越发显得欲盖弥彰——好端端的,一个木山的人自己回不了木山?怎么可能?八成是得罪了木山,又不敢亲自出面,这才要找个镖局去当替死鬼。这事情,再多钱都不好使。 看清银票面额,二当家的脸色越发肃穆——就送一个人,定金就开到五百两,还说这不是趟要命的买卖? “实在对不住,兄弟,还是另寻他家吧。”二当家连连推脱。 “就送一个人,木山那边绝对不会为难你们……” “来人,送这位兄弟离开。” “是!” 眼前一排壮汉林立,南衣眨了眨眼,到底还是被最后直接让人给“请”了出去。 雷虎镖局这个态度已经充分说明——她这一时半会儿怕是甩不妥蛊美人这个烫手山芋了。 为今之计,只有…… 天气晴好,春光明媚。 南衣一边恶狠狠的啃着刚买的大梨子,一边心气儿不顺地驾着马车。 得!就当老子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不就是去个木山吗!快一点也就十天半月。 “南衣。”坐在马车里的蛊美人突然出了声。 “干嘛!”南衣没好气地说道,嚼梨子的声音分外响亮。 “马车有些快,颠。”里头人的声音还是木木的,听得南衣就是一肚子火。 “老子辛辛苦苦赶马车,你还挑三拣四!”二话不说先骂一句,“嫌颠就裹个被子!老子赶时间!” “哦。”闷闷一声。 马车里头窸窸窣窣了一阵,而后没了动静。那小傻子应该是被骂乖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要不是这傻子死活不肯说分部的位置,老子用得着这么辛苦赶路吗! 心里头虽然这么想,但南衣还是稍稍放缓了速度——是颠了点,老子屁股都快成两半了。 连着三日,赶路成果颇丰,二人天黑前就到了下一个镇子。 本来南衣还打算来个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但拉车的马吃不住了,进到镇子,刚喂完草料就趴那儿开始睡,怎么吆喝都不起来。 得得得,还得住一宿。 “客官,您的两间房已经备好。”客栈小二递过来钥匙,“直走左转,星字房和月字房。” “多谢。”南衣接了钥匙,走了两步回过头,见到晏奚还站在原地,有些不满,“喂,跟上啊。” 蛊美人似乎这才回过神,跟了上来。 二人一路行到两间房门口。 “诺,你的钥匙。先歇着,我找小二要点吃的。” “嗯。”蛊美人乖乖接过,自己开门进了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南衣撇撇嘴。 这厮要是一路上都这么听话,那也不算太麻烦。 现在的蛊美人已经被她画成了个高个普通男子。 对外,她就说蛊美人是自己的小表弟,两个人一起到南边去寻亲戚的。 两个男子同行,且容貌普通。银票都特特换了碎银,就连住的客栈都首选了经济适用的便宜客房。是以,以南衣多年行走江湖的认识看来,二人一行,并不醒目。 不出意外,平平安安去到目山应该不在话下。 然……世事无常。 第二天,天刚刚亮,南衣就被小二哥拼命拍门的声音给吵醒了。 “客官,客官不好了。” ——大清早吵什么吵!什么不好了! 南衣顶着浓浓的起床气,哗一下拉开了门,“说!” “客官……”小二被她肃杀的眼神骇道,停了一会儿才匆匆说道,“您、您的马死了。” “什么!”南衣一下睁大了眼睛。 马棚里,那匹马横躺着,肚皮没了起伏,鼻子也不出气了。 “我早上来喂草料的时候发现的。”小二战战兢兢——这年头马可不便宜。 “怎么死的?”南衣挠挠头,蹲坐在马边上百思不得其解——昨日白天还好好的,吃了草料睡得也很香怎么突然就死了? “不、不知道。”小二哥怕怕的样子,“掌柜的已经派人去请兽医了。” 马死了,万一要赔给客户,也得有说法。 过了好一会儿,兽医请到了。 一番查看后,得出的结论是——劳累猝死。 啥?南衣目瞪口呆。 南衣不是心疼买马的钱,而是脑中不由闪过了一个念头——之前,只要马一出事,她必然要倒霉。难不成又要倒霉了?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一点儿没错。 看着那个提着酒壶走进来的红衣女子,南衣差点儿没吓到桌子底下去。 ——柳霜霜!怎么在这儿碰上了! 昨天,马死了之后,南衣本想再买匹马,却被告知最近的马市在二十里外的旭州。</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8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没办法,只能和蛊美人搭旁人的牛车先来旭州,想买了新马再继续赶路。 结果,刚到旭州,随意找了个饭店吃饭,饭菜还没上,就见到了柳霜霜也进到了这个酒楼。 此时的柳霜霜因为醉酒面色发红,衬得本就如花的面容越发妩媚妖娆,更何况是一袭人群中分外显眼的紧身红色纱裙。打她进到店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引了过去。 光天化日,美艳醉酒女子,孤身一人,实在是……入了不少人的眼。 南衣低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斜眼瞥了下蛊美人,他的视线和往常一样闲暇时分就喜欢放她面上,倒也没往柳霜霜那边看。 ——也不知道就自己现在这张大胡子的汉子脸有什么好看的。 “二位,您的饭菜来了。” 饭菜上桌,南衣连忙拿了筷子,还轻声催促了下蛊美人,“吃饭。” “哦。” 刚夹了一根鸡腿,一只纤纤玉手“啪——”地拍在了桌子上。 “你们为什么不看我!” “啪哒——”筷子上的鸡腿落回了盘中。 一抬头,南衣正对上了柳霜霜微醺的双眼。 一撩裙子,柳霜霜动作极其妩媚地半坐在了桌上,身上的香味一点点散了过来,两只手指捻着酒壶,笑得好似妖精,“所有人都在看我,为什么……你们两个不看?” ——老子看你妹! 南衣脑筋一转,立时做出了一副被惊艳到神色,学着那些被美色所迷的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柳霜霜,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我刚没注意小娘子何时进来的……”视线还忍不住往她的胸口、腰肢滑去,活生生一副色鬼样, 见他这般反应,柳霜霜满意地点了下头,声音也柔了,“嗯,奴家才刚进来一会儿。”算是接受了她这个解释。 恰在此时,一双筷子伸了过来,夹起了先前落回碗里的那只鸡腿,一路稳稳放到了南衣的碗中。 木木的声音响起,“吃饭,别乱看。” 南衣:我靠! 下一瞬,柳霜霜的视线就斜到了南衣旁边,整个人也倾了过去。 “这位小哥,奴家……不好看吗?” 嗲俏的声音刮着耳膜,南衣后背汗毛直立,一个劲儿地瞪着蛊美人——你别乱说话! 完全没有接收到南衣的“警告”,晏奚抬头看向坐在桌上,上身前倾,露出了胸前好大一片风光的柳霜霜,不经意地皱了下眉,“不好看。” 南衣:完了…… 柳霜霜神色一顿,而后似乎更有兴致了,“哦?那小哥喜欢哪样的?” 晏奚神色冷冷的,“反正不是你这样。” 南衣瞬时跳起,一把捂住了蛊美人的嘴,“你小子脑子不好使,没眼光!” 这傻了的蛊美人怎么连柳霜霜都不认得了!要命啊! 柳霜霜动作停滞了一瞬,忽然眼圈就红了,支撑着的胳膊也颤抖起来,“反正不是我这样的……”她的声音带了哭声,“当初……他也这么说过。你和他,真像。”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低喃。 他?南衣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名字——叶舟。 还没来得急细想,只听得一声脆响。 柳霜霜直接砸了手中酒瓶,“可我就是这样!” 她话音陡然一转,带了明显戾气,“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喜欢!” 话音落,柳霜霜快速点了晏奚一处大穴,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腾空跃起,拎着晏奚的一边领子就要离开。 但这一下没拉动,连扯得她跃到半空的身子也跟着落了下来。 店内人群安静如鸡。 柳霜霜眯着眼,回过头,眼中已有了明显血色。 先前那个色眯眯的大胡子汉子,正死死压着青年的另一边肩膀。 南衣手下稍稍用了内力,艮着脖子故作镇定,“小娘子,要不换个人?我这兄弟不识趣,换我怎么样?包你满意。” “滚!不然去死!”柳霜霜一个回身,腰间软鞭现身,劈头盖脸就往南衣抽了过去。 这一鞭要是打实了,她的脸都得被劈个两半。 第101章 眼看鞭子杀到眼前,南衣正要侧身躲开,却见斜里伸出一只手,“啪——”地一下拽住了那鞭子。 柳霜霜面色一震,只定了一瞬就寒了神色,“不自量力!”,话毕,猛然回抽,鞭子从那人手中狠狠拉扯而过,甩出一串血珠。 饭菜、桌板、凳子、地面……血点染出了一道痕迹。 突如其来的血腥镇住了酒楼里的寻常百姓。 四周静得诡异。 南衣伸手摸了下额头,那里,有一抹将将沾上的温热。 看见指尖的猩红,惊得她一时都不会动了——蛊美人竟然……徒手接鞭?这是帮她挡的? “疼……”木木的声音,带着颤意在她身边响起。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在她面前摊开,手心是一道狰狞伤口,血肉模糊,正滴滴答答往下留着血。 他看着她,眼眶微微泛红,神色有些愣然,却依旧牢牢看着她,像是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只会傻傻地摊着手,小心翼翼地又吐出了一个“疼”字。 南衣神色有些懵——确实看着就挺疼…… 她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这小傻子肩头被她插了把刀,仍旧一个劲儿地拉着她的袖子。那明晃晃的刀刃,入肉三分,可他都没叫过疼。但这次他连说了两个疼字。</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我靠!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直冲南衣脑门,由内而外,直击百汇,“嘭——”地一声炸将开来。 带着从未有过的暴怒之气,南衣一拍桌子横空跃起,“你找死!” “哗啦——” 木桌、饭菜、碗盘碎了一地。 蛊美人看着身边狼藉,听着耳边二人已然开始“缠斗”的声音,几不可查地扬了下嘴角。继而,复又抬起头,用迷茫的神色,不紧不慢地看着——那个头一次真心实意为自己冲锋陷阵的“坏丫头”。 “你自己发骚干嘛要来找老子晦气!”南衣一边打一边骂,“衣服都不好好穿,有本事你别穿啊!” “你……”柳霜霜被她骂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快速翻了手腕,一下又一下使着鞭子就往南衣身上去。 “没男人就活不了不成!老子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南衣满身怒气。 剑出鞘,横批斜砍直刺,南衣有生以来第一次将剑法使到如此极致。混杂了清夏阁的招式,东方门的内力,招招发狠。 酒楼里的人早就跑了个干净,本就不宽敞的地方被她们两人砸了个七零八落,店小二正瑟瑟发抖地蜷在角落。 二人一路从店内打到店外,直接在大街上过起了招。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看在百姓眼中,便是一个大胡子汉子与一红衣娇娘打得难舍难分,那汉子口中还不断蹦出污言碎语。 此时,柳霜霜的酒已然醒了大半。 当街打斗明显不是她的本意,眼看着远处已经有衙门的人在往这里赶,她怕惹上麻烦,一个回手甩鞭打开南衣,就想脱身离开。 “还想跑!”南衣看出她的意图,正要踢步去追,却被扯住了袖子。 小傻子不知何时也走到了街上,木愣愣地拉着她,伸手指了指,“那些人好像是冲我们来的。” 顺着一看,南衣酒瞧见了一队快速前来的衙役。 不好!官府最是难缠! 快速扫了眼被糟蹋得不成样的酒楼,南衣嘴角不由抽了一下——怎么突然就暴脾气了! “走!”二话不说,拎起小傻子就开溜。她还特特挑了个和柳霜霜不同的方向。 一路提着气狂奔,终于甩掉了衙役,南衣也已喘得不行。 停在某个偏僻的巷子里,放下手中的蛊美人,她靠墙站着,一个劲儿地大口喘气。 一片阴影覆在了她面前。 抬头看去,蛊美人正俯着身子看着她。 南衣依稀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光亮,但再定睛看过去的时候只剩木然一片。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突然伸过了胳膊,缓缓在她后背落下,轻轻拍了两下,帮她顺气。 “不用。”南衣推开他的手,站直了身,还往侧里走了一步,退出了他的阴影范围。 不知为何,被小傻子这么认真地低头看着,她这心里头怪怪的。联想到自己刚才那会儿突然冒出来的怒气,南衣越发觉得自己不对劲。 ——不就是手破了一道吗!老子发那么大火干吗? “就你会惹祸!”她气哄哄凶了他一句。 蛊美人抿了下嘴,没有说话。 “手给我。”她伸了手。 一只美美的手放了上来,衬得她少了一个手指的右手很是不协调。 南衣没好气地一把甩掉,“不是这个,那只手。伤了的那个。” 洒药,包扎…… “以后,在别人面前,我不让你说话,你就别说话,听到没?”南衣一本正经地训了起来,“要不是你乱说话,那柳霜霜怎么会盯上我们?还有,见到姑娘家,你就少讲话,越说越错,白瞎了这么张脸,连讨姑娘欢心的话都不会说……” 她说了好长一通,那小傻子只会愣愣看着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南衣心中烦躁,胡乱包了一通,打了个结就松开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走了。”迈开步子往巷子外走。刚走两步就又被拉住了袖子,那小傻子又巴巴跟了上来。 “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像个什么样子!”抽回袖子,南衣递了半截剑鞘过去,“诺,拉着这个。” 就这么,她满是烦躁的走在前头出了巷子,都懒得回头看身后。 晏奚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握了下被绷带包好的手,微微发疼,却暖暖的。 ——她对他这般,这是仅限于“小傻子”,还是可以当作……也是对他? 买好马离开旭州的时候,南衣听到了坊间刚刚兴起的一个话题。 ——丑莽汉见色起意,美娇娘奋力顽抗。 “那个时候,两人一路从酒楼打到街上。其实,那姑娘功夫不错,但到底抵不过丑汉子胡搅蛮缠,满嘴污言碎语,最后都红着眼睛跑了,委屈得不行……” “我也看到了!那姑娘确实漂亮,长得和仙女似的,我眼睛都看直了。也难怪那丑汉一眼就看上了,调戏不成想要硬来,” “不过那汉子功夫也不错,说不定早就弄过不少姑娘了。” “哈哈哈哈……”荤话引起一片轰笑。 茶馆里的人聊得分外热烈,说得都像是亲眼见到似的。 南衣在一旁听得下巴都差些要掉了。 ——仙女?你见过哪个仙女长柳霜霜那样?穿柳霜霜那样? ——还有!老子会看上柳霜霜?老子身边站着个蛊美人,还能看上她?我靠!</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带着满肚子气,南衣离开了旭州。 这地方与老子八字不合。 以后,还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养老的好,人世太复杂,操不起这个心。 悠闲午后,慢慢赶路。 这新买的马车还算稳当。 “南衣。”马车里的蛊美人开口了。 南衣嘴里叼了个草根,嚼着淡淡的甜味,懒懒散散回了一句,“怎么了?” “你是要把我送去木山吗?” “是啊。”她嗯了一声,“不出十天应该就到了。”边说她还边抽了下马,意思意思加点速度。 “那你呢?” “我啊?就不劳您老费心了。”南衣丢掉草根,看着前头的路敷衍地回了一句。送完他,自然是天大地大,想去哪就去哪。 过了一会儿,传来蛊美人闷闷的声音,“我不去木山。” 南衣嗤了一声,“木山主不去木山?您老开什么玩笑?” 掀了帘子,他探出身来,跪坐在她边上,语气木然却又认真,“不去木山。南衣去哪,我去哪。” 侧过头,她对上了他的视线,那里头没有情绪,却让她不由心里动了一下。 只一会儿,她就侧过了脑袋,不再看他。 “真是个傻子。”她说,“等你不傻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会怎么说?”他问。 “你啊?”南衣抿了抿唇,斟酌了一番,“你又回变成木山主,无所不用其极,心肠也坏,就会欺负人,可讨厌了。” “讨厌吗?” 她似乎想了下,肯定道,“挺讨厌的。” “如果我不变成那个木山主,你还会讨厌我吗?”小傻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就你现在这样?” “嗯。” “那就……还行吧。起码遇到事,你还会帮忙挡个刀。他倒是也会去挡刀,但前提是一定要让我明明白白知道——他是为我挡得刀,就是要我欠他人情。诺,你看。”她伸出少了一只手指的右手,“这个就是为了那个坏蛋没了的。之前他手上挨了一刀,还骗我说手被砍断了,说得像模像样的。还有,那家伙以前还差点杀了我,我和你说啊……” 不知不觉,南衣说了很多。 往昔那些事说起来仿佛都变远了,变淡了。 少了恨意满满,少了杀气腾腾,对着傻了的蛊美人,她的语气都像是再说别人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成天就想着活命,但偏偏就是倒霉得不行。只要扯上他,我什么都不顺。明明老子聪明得不行,但总莫名其妙就会被他抓到小辫子,一直被威胁。那个时候我就想,总有一天,我要让他悔不当初!” “那后来呢?” “后来?”南衣声音顿了一下,有了几分得意,“后来……他还真就悔不当初了,整天跟在我后头,但偏偏还又装出一副强取豪夺的样子,可实际上纯情得不行。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真做出什么来,最多就是拉拉手。” 纯情?蛊美人嘴角抽了一下。 “依我看,那个木山主就是老树开花,一上来被姐姐我迷住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真是的,老子怎么就这么能招桃花呢……” 南衣顶着一张汉子脸满是感慨,听得晏奚面上差点儿没绷住。 好一会儿,他才稳了语气,“那我一直陪着你,不变成木山主,好不好?” 南衣猛地转过了头,“你说什么?” 第102章 南衣勒停了马,定睛看向身边人,眼中已然带了审视。 蛊美人睁着眼任她打量,一副木然模样。 看了好一会儿,蛊美人神色依旧,但在南衣看不到的地方却不由紧了指尖——气氛……有些不对? 南衣仍盯着他,双眼不由微微眯起。 这厮说不当木山主?还想一直陪着自己? 这分明就是情话。一个小傻子能说这种情话?有问题! 她抬了一边眉,倾身凑到他面前,“之前一次变傻,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蛊美人稳住自己的姿势,没有后退,“我不傻。” 他说这话时,南衣一刻都没放过他眼中神色,可瞧了半晌也没发现破绽。 “不傻?”南衣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可知道,若你不傻,就不可能找到我,更不可能认出我,除非……”视线下移,停在了蛊美人的衣襟上,“除非你还带着些乱七八糟的追踪蛊。” 晏奚心头一震,面上不露声色,“你是南衣,我只寻南衣。” “是吗?”南衣反问,“以防万一,老子最好还是眼见为实的好。” 视线再次下移,到他的腰带,“脱了。”她说。 晏奚藏在袖下的手蜷了起来,“脱?”还是保持一副懵懂模样。 “对。脱。”南衣抬眼看他,一张汉子脸显出凶相,“老子这里备了其他衣裳,你从里到外都给老子换了。还有……”话音一顿,她径直伸手抽走了蛊美人头发上的簪子,“这个也得换了。” 如果晏奚那厮是装傻,那么他身上一定带着追踪蛊。先前他受伤的时候,自己有帮忙换衣裳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但此一时彼一时,说不定那个时候这厮是真傻,但现在已经好了,然后故意在这里装模作样,都会说情话了。 “看什么看,脱啊。”南衣掀开车帘,推着蛊美人一起坐到了马车里,顺手就从包袱里掏了一身衣裳给他,“全换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蛊美人面上的木然终于有了几分波动,“你、我……男女……” “老子又不是第一次看。你若是不换,信不信老子即刻把你就丢路上。”南衣心里已经种了怀疑的种子,自然是要一探究竟的。 毕竟上一次傻了的蛊美人后来也就恢复了。既然能恢复一次,那么自然就能有第二次。万一现在就是那个第二次,自己岂不是又要被这厮算计了? 蛊美人似是紧了下眉头,但很快就松了开来,而后便木然地开始解衣裳。 下腰带,掀衣襟,褪长衫…… 南衣一脸严色,目不转睛。 晏奚半垂视线,手上动作没有停顿。心中却不由好笑。 ——短短几日,倒是叫这丫头看了自己身子好几回。想必她也是习惯了。 直到蛊美人褪剩了最后一条里裤,南衣都没喊停,相当沉得住气。 ——最、最后一条裤子了…… 晏奚还是没有停下动作,手指已经拉了裤口边沿。 若是再脱,便真是身无寸物了。 晏奚虽说面色不变,但也不由手心微微发汗,却不能先一步停下…… “好了!” 一堆衣服劈头盖脸砸了过来,“换上吧。”南衣终于叫了停。 以她对蛊美人的认识,这厮想必不会猥琐到把虫子藏在里裤里。 隔着面上覆着的衣物,晏奚神色一松,好一会儿,用那木楞的声音回了句,“哦。” 红着耳朵,南衣把他换下的衣服一骨碌团起来丢下了马车。 还特特扔了个火折子就在路边给烧了。 回头看着已经换好衣服的小傻子,她刻意清了清嗓,“好了,那就继续赶路吧。” 话是这么说,但南衣心里已经琢磨起来——等今晚到下一个镇子,她还得再试上一试。 晚上,入住了客栈。南衣瞅着蛊美人进了屋,便行动开来。 在屋里快速换了个长相,这次连缩骨功都使上了,活生生成了一个少年郎,天蒙蒙亮就离开了客栈,在街上晃荡了一大圈。 等天色大亮,就装模作样找了个茶馆听说书喝茶。 茶馆就在客栈斜对面,若是蛊美人出来,以她现下坐的位置,定能一眼看到。 她就是想试试——现在的蛊美人,是否还能准确找到自己。 若是不能,便是这厮装傻!自己当然二话不说就得溜。 等了好一会儿,南衣面前的瓜子都嗑了两碟,还没见到蛊美人从客栈出来。 ——难不成在睡懒觉? 与此同时…… “尊上,南姑娘就在斜对面的客来茶馆,二楼临街的位置,扮成了一个少年郎。着蓝衫,细长眼,戴了根木质发簪。” “知道了,退下吧。”晏奚将芒种所说一一记下,起身出了屋门。 现在的晏奚确实不能感应南衣在何处,但追踪蛊也确实不在他身上。 为了以防万一,此次的追踪蛊都在芒种手中。 今日一早,发现南衣不见了之后,联想到昨日南衣突然起来的怀疑态度,一切都很明显——她在试他。 是以,芒种用追踪蛊再三确认了南衣的变装身份后这才来找晏奚回报。 一刻之后。 来了! 南衣看到了蛊美人从客栈走出,面上还顶着自己给他弄的“普通相貌”。 只见蛊美人在客栈门口站了一会儿,而后径直往茶楼方向走了过来。 南衣心中微微紧张——只是巧合,还是他真能感应到自己的方位? 蛊美人毫不犹豫地进了茶楼。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身形出现在了二楼的楼梯口。 南衣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茶,装作认真听书的模样,视线也刻意不去看他。 而晏奚这边刚上二楼,却忽然滞了脚步。 ——为何临街的位置会有两个蓝衣少年? 一个浅蓝,一个水蓝,也都算是蓝色…… 事情就是这般巧合。 芒种回报的时候,这茶楼二楼确实只有一位蓝衣少年。但人算不如天算,这么会儿时间,便又多了一位。 而且两人具是细长眼,一个坐在最左临街,一个坐在最右临街,中间足足隔了三张空桌。至于木质发簪,以他现下所在,根本就瞧不见发簪情况。 若是他选错了,只要迈步走向错的那人,在南衣眼中将会无比明显。 ——南衣定然已经认出了自己,而且绝不会主动来认。 若是现在停了步子站在楼梯口,必然也会引起南衣怀疑。 不动声色地踏出五步,晏奚便走到了不得不择向的位置,骑虎难下。 那两位少年都在听说书,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这个“普通人”。 二选一,是左还是右? 恰在此时,小二哥提着茶壶从他面前经过,“让一让,让一让。” 晏奚顺势稍稍退了一步,自然而然让了下路,而后快速瞄了两位蓝衣少年。 一人在玩手中空了的茶杯,用的右手;一人在嗑瓜子……用的左手。 ——就是她。 晏奚提步走向了左边。 直到正坐在那位少年面前,那少年还装模作样地继续认真听着说书。 晏奚稍稍有底,开了口,“你又想丢下我?” 这是装不下去了。看来这小傻子还真能找到自己。</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嗑瓜子的手停住,转过头来,干干笑了两句,“我这不是和你做个游戏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晏奚面上适时露了委屈——没选错。 南衣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自从她失了右手一指,便下意识诸多动作都换成了左手进行。 “来,坐着听会儿,这人故事说得不错,我还没听完。”南衣讪讪地推了瓜子给他,“炒得挺香的。” “哦。”他回了一句,却没碰那瓜子,只继续看着她,看得南衣心里都发毛了。 “走了!”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小二哥结账。” 一次“试探”就此揭过。 南衣总算是放心下来——自己先前应该只是多心了。 小傻子现下还是小傻子,不碍事。 两人继续赶路,太太平平,风和日丽。 五日时间,足够南衣驾着马车行到南林。 一路上,小傻子倒是听话,除了就喜欢盯着自己,粘着自己,其他也没什么。 只不过,在旁人看来,便是两个大老爷们总是走路靠那么近,还动不动牵袖子,着实不大雅观。尤其这两汉子的长相还都不咋地。 但南衣可管不着别人怎么想。 眼看明日就能进到木山地界,她心里那是盼头十足——送回这个小傻子,老子就自由了。 “看到没?”指着面前石碑上的字,南衣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南林界碑。马上就回木山了。” “哦。”蛊美人的声音水波不兴,只抬头看了下天色——今日应该是要宿在南林了,芒种那边想必是安排好了。 既已到了南林,南衣也想去看看清夏阁。 这么多年来,因为南林离着木山太近,她是一次都没回来过。师姐她们也真真是许久未见了。 既是见师姐,而且已经和木山没那么些大矛盾了,南衣琢磨了一下,在客栈里换上了以前“夏南衣”的面容——总不好顶个陌生脸庞和师姐认亲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学着那些江湖女子给自己弄了个帷帽。立时半遮半掩,飘飘如仙。 ——不错不错,老子还是这般姿色卓绝。 “你在客栈等着,我出门办点事,晚上带你吃好吃的。”南林的好馆子她还是能说上好些个的,好多年没吃了,还怪馋的。 “哦。”蛊美人应道。 走出客栈,想着蛊美人刚才的反应,南衣微微有些意外。 ——咦?这厮怎么没拉着自己袖子说要跟着?难不成是眼看快到木山了,内心消沉不愿搭理人了? 只思量了一小会,南衣便把这事抛去了脑后——管他呢! 第103章 带着愉悦与几分忐忑,南衣来到了去往清夏阁的路上。 最早的时候,晏奚那厮就骗师姐说自己死了,师姐见到自己必然会吓一跳。 这么些年来,她这边一直顾忌着木山没和清夏阁联系,也不知道师姐和师傅现在怎么样了。 一路走到清夏阁门口,那木门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可却少了挂在上头的牌匾。 “咚咚咚——”敲门。 “谁啊?”屋里传来声音,是个男的。 清夏阁怎么可能有男人? 当初的清夏阁可怜只公鸡都没有。 “你好,请问是清夏阁吗?”隔着木门,南衣扬声问道。 门打开,探出了一张朴实的汉子脸。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南衣,“姑娘是找清夏阁?” “嗯。”南衣点点头。 “她们都搬走了,这院子是我盘下来的,已经不是清夏阁了。” 搬走了? “请问……她们搬去了何处?” “不远,就城郊的有湖山庄。” 有湖山庄?南衣愣了一下——这她倒从没听过。 道谢之后,南衣看着时辰尚早,便先回了客栈。准备先骑了马,问问路,再往有湖山庄去。 回屋拿寄存马匹的牌子,正要路过蛊美人住的那间屋子。 那屋里听着很静,南衣只稍稍侧耳听了下就走了过去——也许是在休息吧。 取了牌子出来,再一次路过蛊美人的屋子,视线不经意扫了眼门。 南衣忽然就顿了步子。 门缝里看不见门栓横着的阴影,里头的门栓好像没锁? 稍稍弯了身,她又仔细瞧了眼,越发肯定——这门真没锁。 虽说南林此地太平,但客栈毕竟鱼龙混杂,住间屋子不锁门,就太过了。 南衣当即敲了门,“喂,你门没锁。” 屋里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几下,还没动静,心底隐隐泛起不安——小傻子睡眠不是向来挺浅的吗? “那我进来啦?”她试探着问了句,推门进屋。 屋内安安静静。 走过桌子,绕过屏风,南衣面色立时大变——不好! 里间无人,床榻凌乱,窗户大开,窗框竟有新鲜血迹。 南衣一个跨步来到窗边,往外看去。 屋子正在二楼,对着的是客栈后院围墙,再往后是一片林地。 从窗户到院墙的路上,零星有几点血迹,直冲林中,没了踪迹。 ——靠!血迹还很新鲜,应该没走多久。 南衣踏上窗框直接跃出,顺着血迹的方向往林中而去。 随着轻功起落,帷帽轻纱飘荡,不时拂上南衣面颊,</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碍事! 心下急躁,她一把扯下帷帽,随手就丢在了路边。 什么人会来掳晏奚?此时的他顶着一张平凡容貌,就算有仇家也不该认得出来才是。若说是采花大盗,也不该这么饥不择食。 追了一段,血迹没了踪影,南衣也来到了林中深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这不算太密的林中,她却莫名感到了几分寒意。 站定身子,环视一圈,南衣确定寒意来自周遭某处——有人正盯着自己。 她横走几步,后背抵住了一棵树。 “还请阁下现身,我们也能好好聊聊。”南衣朗声说道,手下已经握了剑柄,同时悄悄夹了几根“保命针”,视线环顾四周,万分戒备。 “果然是你。”一个声音从东西方向传来。 女的?南衣眉头皱了一下。 “那日在旭州,见你剑招来自清夏阁,我便有了怀疑。” 东西方向走出了一个人影,正是红衣柳霜霜。 “多日不见,想不到夏姑娘又用了原来面貌。奴家倒是有几分好奇,到底哪张才是你的真脸。” 南衣看了过去,不由心下发紧——柳霜霜手上还拖着着一个人,正是晏奚。 此时的蛊美人还顶着易容,但脸颊靠耳旁的位置却有着一道将近三寸长的刀伤,正往外流着血。 他双目紧闭,任由柳霜霜提着衣领在地上拖拽,衣服都已沾满了泥叶,却依旧毫无反应。 一把丢开手中人,柳霜霜跟着又踢了一脚,说话声音媚软十分,却分明带着戾气,“奴家还好奇的是……这位与夏姑娘一道的又是何人?这张脸,我可从未见过,就连划了面皮也没见掀下什么,夏姑娘果然高明。” 南衣不由捏紧了拳头。 她本就没用人皮面具,而是特质药水,柳霜霜这么划上一刀,自然是什么都找不见的。 努力压平语气,南衣回道,“此人是我新近结识的一位好友,于你自然面生。” “是吗?”柳霜霜提了调子,“可奴家看他这身段却是眼熟的很,倒像是晏不离那美人。正准备再好好瞧瞧,想不到夏姑娘这么快就寻来了。要不……你我二人一同看看?” 边说,她边用了鞭子一端去挑晏奚衣襟。 “且慢!”南衣赶忙开口,故作正经,“若他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又该如何?” 若让柳霜霜看到晏奚胸口旧伤,以她现下疯魔状态定然会杀了他。毕竟她的心上人,叶舟的性命正是折在了晏奚手上。 “如何?”柳霜霜笑了,“自然是痛快杀了。与你夏南衣有关,便是与那晏奚也有关,奴家……都不喜得很呐。” 南衣咽了下唾沫,“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看,不如直接杀了便是。” “妹妹说得有理。”柳霜霜媚笑一声,“但在姐姐这,是与不是那晏不离,却是大大不同。若他是,怕就不能死得那般痛快了!”话音落,提鞭而下,直接抽开了蛊美人的外衣,白色里衣上也立时泛出了一道血痕。 “唔……”闷哼声。 原本昏着的蛊美人悠悠转醒。 “哟。醒了啊。”柳霜霜低头看他,笑得很诡异,“不急啊,还有一鞭,就能看到了。” 晏奚睁开了眼,看到柳霜霜后似是拧了下眉头,但很快就恢复了木然模样。 从他面上收回视线,柳霜霜又提起了鞭子,抬头看向南衣,“夏姑娘,我们……”声音戛然而止。 原本还靠在树边的南衣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只这么一会儿时间,柳霜霜却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夏南衣!”反应过来,柳霜霜一下就卡住蛊美人脖颈,“出来!” 趁刚才柳霜霜低头的那会儿,南衣使了龟息功,已经悄悄移到了一棵树上,正伺机而动。指尖捻着“保命针”,暗暗运气,只等着对柳霜霜“一击必杀”。 只要制住柳霜霜,她就能带着晏奚离开。 恰在此时,蛊美人的视线向她投了过来,愣愣的,却精准无比。 南衣暗暗吸了一口冷气,担心柳霜霜会察觉蛊美人的视线,便想着速战速决,二话不说就要发针。 “再不出来,我就杀了他!”柳霜霜声音带了几分狠意,卡住晏奚的手也加了力气,“出来——” 飞针入背,嚣张了没一会儿的柳霜霜就倒了下去。 南衣立时从树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蛊美人身边,“怎样?”边说边上手检查。 好在除了面上的刀伤以及胸口的鞭伤,其他都是好好的。 “能动吗?是麻药还是点穴了?”见他迟迟不说话,南衣又问道。 “麻药。”晏奚答得吃力,视线却一如即往粘在她面上。 “别看了!”随意拉好了他的衣裳,南衣运气把人给提了起来,背在身后往客栈而去。 在南衣没看到的地方,晏奚目光斜向了倒在地上的柳霜霜,露出一抹冷色——成事不足。 微微一甩袖,一丝血线悄悄爬上了柳霜霜的手背。 南衣和晏奚离开之后,昏迷中的柳霜霜忽然发出了低沉的嘶吼,鲜血从五官溢出,与六月死的时候一摸一样。 退房,换马车,换装,易容。 理完一切,踏着日落,南衣装作刚刚进城的模样,换了家客栈。 这一次,她特特缩骨变成了一个小男孩,并再三嘱咐蛊美人不许说话,装作哑巴,然后把他画成了一个老爷爷。这般准备,柳霜霜明天醒来后也绝对认不出来。</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忙活许久,天色已黑,南衣忽然意识到——将一袭红衣的美艳柳霜霜就那般丢在林中,若是遇到什么不轨的人,岂不是……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去看看,起码给柳霜霜遮层树叶什么的。 虽说有仇,为了小师弟倒是可以把柳霜霜好好揍上一顿,断个胳膊手什么的。但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子,名节这种事还是别开玩笑了。 出了屋子,她便一路挑着屋顶走,很快就回到了那片林子。 远远看到柳霜霜还躺在原处,她不由松了口气。 背着手,南衣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咳咳……要不就趁她昏着先打一顿? 走了没几步,鼻尖隐隐传来了血腥味道。 想到蛊美人今日在此处也流过血,她一时没放在心上,直到走到了柳霜霜身边,才发觉了不对——怎么没有气息? 林中昏暗,看不真切。 南衣取出随身火折子,燃了火光,对着柳霜霜一照,吓得差些后跌在地。 明明该是昏迷的柳霜霜正大睁着眼,面色青白,七窍流血,死状恐怖。那双眼似要从眼眶中跃出一般,血丝遍布,面目狰狞。 如此模样,不是中毒就是中蛊。 南衣心里骤然发凉——难道……是蛊美人? 第104章 林中暗夜,冷风袭面,腥味扑鼻。 柳霜霜大睁着的那双眼睛带着令人背脊发凉的寒意,仿若恶鬼索命。 南衣只看了一会儿就移开了火折子,人也跟着退远了几步,心下沉闷闷的,还带着几分慌乱与恐惧。 ——如果,如果真是蛊美人,那么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如果不是蛊美人,那柳霜霜又是谁杀的?杀人者会不会还在这林子某处? 念头一起,南衣顾不上多想,脚下轻点几个起落就跃着离开了林子,匆匆回了客栈。 进到客栈前,南衣顿了步子。看看天色,瞧瞧四周,她犹豫了一会儿。 ——如果是蛊美人,那他一定会有破绽。 南衣瞅准屋顶,轻巧地跃了上去。使出龟息功,悄悄动了一块屋檐,露出一丝缝隙,而后不声不响趴在缝隙旁,默默等待。 本就是夜深人静时,她等了许久也没见屋里有什么动静,只隐约能听到蛊美人清浅的呼吸,像是睡熟了。 她继续耐心等着,一直等到了夜深如墨,连发梢上都凝了些露水。 就在南衣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动静。 凑到缝隙前,南衣小心翼翼地看着。 晏奚起身了,没点灯。 接下来是瓷杯翻转,茶盏倒水的声音。 他先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了两口,便坐在了桌边。 可好一会儿,他就这么坐着,也没其他举动。 南衣纳闷了。 这厮大半夜的就这么干坐着? 喵—— 深更半夜,不知哪传来一声猫叫,听得南衣差些透了气。 她耐着性子继续等,这会儿胳膊、褪、还有脖子、背都有些发僵了。 又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蛊美人依旧坐在桌边。 正当南衣怀疑他是不是在等什么人的时候,蛊美人站起了身,一直走到了门口。 看着他一路推门出去,南衣也不由伸长了脖子——这是去哪? 正犹豫要不要偷摸摸跟上去,静夜时分,她听到了敲门声,敲的好像是……隔壁? ——自己的房间? 略一思量,南衣轻声沿着屋顶滑了下来,瞅准自己屋子的窗户,一个倒挂翻了进去。 “咚咚——”又是两声敲门。 “南衣?”蛊美人的声音。 这厮还真大半夜来敲门了? 赶紧散了头发,又快速脱了外衣披在身上,南衣使劲揉了揉眼睛,双手搭上了门栓,却又停顿了一下,眉头拧了起来。 ——自己刚才不在房间,既然蛊美人能来敲门,那是不是就证明……他不知道自己不在房间? 面色下沉,南衣指尖扣了下门栓。 也就是说,他已经不是那个能感应到自己的小傻子了? 只犹豫了片刻,她边换了神色,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拉开了门。 “干吗干吗!”没好气地半眯着眼,南衣透着不算大的门缝瞅着他,“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借着走廊的灯,她依稀能看清蛊美人面上木然而又落寞的样子,“过两日,你是不是就要把我丢在木山,不管我了?” 南林到木山,赶路的话确实也差不多就这两天了。 按原先计划,到了木山,丢下这累赘,便是大好河山,海阔天空。 但这会儿可不能这么说,眼珠转了半圈,南衣破天荒地安抚了一句,“想什么呢。我能丢下你?老子跑天涯海角,你都能跟过来。” “嗯。”蛊美人木木点了下头,忽然转了话题,“刚才你不在屋里。” 这话说得南衣心头一顿,“我不在屋里?那你为什么来敲门?” “但你在附近。”蛊美人说得很认真,认真到南衣一时都怀疑起了自己刚才的猜测。 ——这厮是还傻着才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哪?这样的话,柳霜霜的事难道真与他无关? “是吗?”她可有可无地回了句,而后捂着嘴巴打呵欠,“真不早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关门了啊。”话毕,不等蛊美人回答,她就阖上了门。</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蛊美人在门口似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听着他进门关门的声音,南衣单手抚着下巴,琢磨起来。 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对,而且很不对。 蛊美人半夜起来坐那半天很不对,半夜来敲自己这边的门也很不对,就连刚才那些话……都有种故意要让她知道他还能感应到自己的意思。 ——是不是太刻意了些?也太巧合了些? 如果,这些都是他故意做给自己看的话……那就证明,蛊美人一定有帮手。说不定追踪蛊也在那个帮手身上。 视线投向还未来得及关上的窗户,看着外头黑漆漆一片的景色,南衣脑海中浮现的除了柳霜霜那恐怖的死状。还有夜半那声诡异的,只响了一声的猫叫。 如果晏奚有帮手,那他的帮手一定就在附近。 可如果他真有帮手,又为何没有把柳霜霜的尸体处理掉,还偏偏让自己瞧见了?这不是故意引她怀疑吗? 按着太阳穴,南衣这会儿被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弄得脑壳疼。 怎么越想越复杂呢? 啊呀!头疼!刚才屋顶冷风也吹得够呛。 揉了一会儿脑袋,南衣一路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要不……自己先睡一会儿? 却说蛊美人回了屋,便继续坐在了桌边。 等了许久,一个人影从窗户窜了进来,正是芒种。 芒种已经在外头等了好长时间,直到确认南衣在屋中呼吸放缓,真真睡着了这才敢现身。 “她去了何处?”压低声音,这是蛊美人问的第一句话。 “属下不知。” “你没跟着?”晏奚语气沉了下来。 “属下知错。”芒种立时跪了下来,细细说了缘由。 在暗处护送完南衣和晏奚到这家新客栈落脚之后,芒种原本是要去收拾柳霜霜的尸身的。 但中途遇到了事情耽搁了一会儿,等他到了林子,处理了柳霜霜的尸首,再回到客栈的时候,就发现南衣正趴在屋顶上,窥视尊上的屋内情况。 “什么事情耽搁了?”晏奚冷声问道。 “属下在路上发现了裴佚的手下。”芒种详细说道,“他们应该是冲着木山来的。” “呵,那些人还算有点脑子。”晏奚似乎并不意外,“你给柳霜霜收尸的时候,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芒种回忆了下,“并无不妥。柳霜霜尸首的姿势没变,周围也没有人。” 晏奚喝了口杯中凉茶,“但愿只是本尊想多了。” 得知南衣半夜突然在屋顶悄悄打探,他便担心南衣是起了疑心。而这疑心,如若是发现了柳霜霜的尸身,那边说得很通了。如若不是,那她难不成又是心血来潮地要试探自己? 凉水下肚,惊得胃有些难受。 晏奚正要唤退芒种,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对! 手中的杯子一下放到了桌上。 “你确定她现在是睡了?” “属下再三辨了南姑娘的呼吸,均匀轻微,应该是……” “龟息功,本就擅气息调节。” 视线扫向身后的墙壁,一墙之隔,便是南衣的屋子。 “尊上?”芒种一时愣了。 这一路走来,每次南姑娘这般呼吸的时候都是熟睡了,总不至于偏偏今夜是故意的吧? 晏奚眯了眼睛,“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属下这就去。” 芒种的动作很轻,攀上南衣窗户的时候几乎没发出一点动静。 此处离床仅有半丈距离,从他角度看去,床帏拉得好好的,并无异常。 掏出怀中迷烟管,正要使用,面前却多了一道阴影。 “好久不见啊。”不知何时站在窗边的南衣,正散着头发,嘴角带笑的看着他。 此刻,她呼吸如旧,在高手听来,仍是睡熟状态。但偏偏眼中清明一片。 下一刻,芒种眼前闪过一道银光。 不好!他一个后仰就要跃开,却觉手臂一痛,而后整个身子都麻了。 重重一声,芒种像个麻袋般落在了地上,手臂还插着南衣总是随身带的“保命针”。 “咚咚——”敲门的声音。 南衣看了看摔在窗户下方的芒种,又看了看被关着的房门。 “咚咚——” 又是一阵敲门,来者有些急。 真没劲。 随手挽了头发,南衣走向了房门。 外头站着的,是今晚第二次出现的蛊美人。 “又来了?”拉开门,南衣抱臂环胸,背靠门框,“木山主看来真是挺有空。” “不如聊聊?”蛊美人说话时没了先前的木楞感觉,彬彬有礼的模样让南衣看了就想笑。 ——这是不装了? “聊?聊什么?还有什么好聊的?”南衣看了他一眼,“既然晏大山主都恢复了,南林离木山也不远,我这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是该就此别过了。” 晏奚没有回话,只是定定看着她。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若是晏大山主还要与我计较,使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继续强留……”南衣双手一摊,“我也习惯了。若是你我之间还算有点交情,不如等我毁了芒种身上的追踪蛊,往事种种,就一笔勾销,如何?” “然后呢?”</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轻轻笑了下,“往后,若有缘江湖再见,说不定你我还能道一声朋友,坐下喝个小酒什么的。” 晏奚走近一步,声音平和,“若我告诉你,我没有往后了,你又会如何?” 没有往后?南衣不解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夜深天黑,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第105章 视线相对,晏奚却噤了声,只淡淡看着她。夜色在他面上投下阴影,莫名有几分萧瑟。 “没有往后是什么意思?”她又问了一遍。 可晏奚依旧沉默,既不回答,也不解释,视线却深了几分。 南衣站直了身子,心里有些烦躁。看了他一会儿,无名火都在胸口蔓延。 “呵,爱说不说!” 挥了下手,她很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就要进屋——这厮说话说一半,故作高深,实在没劲。大半夜的,她可没心情在这猜来猜去。 “南衣。”刚转过身,便听到了蛊美人唤她,声音明显暗了一些,“若你离开,这一次,许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你……” “你有完没完了!”一脚就踹上了身边的门框,南衣双手背在身后,面色不虞地转过头。 “晏大山主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以为你有什么苦衷,又或者有什么隐情,更说不定是命不久矣,天妒英才。若真是这般,何不大大方方说出来?看在你我毕竟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也好假意关心关心,同情同情。可你……”她恨恨得咬了下牙,“偏偏讲一半藏一半,故弄玄虚,有意思吗!” 虽是压低了声音,但南衣这几句话明显带了几分吼的意思在里头。 这厮惯会骗人,一次一次又一次。 从净慈寺被骗到木山,再从木山被骗到云山,这次还又被他装傻给骗了,她这上当的次数十个手指都数不清了。偏偏这厮现在又突然做出这幅可怜模样,分明是故意引着自己往那些方向想,鬼知道他是不是又在下套! 吃一堑长一智,她这都吃了多少堑了! 随着南衣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渐渐凝滞起来。 夜色中,她睁大眼睛瞪着他,面色带着不耐与戾气,仿若他再说些什么都能动起手来的样子。 晏奚定定看着她,薄唇渐渐拉平。 “说啊?怎么不说了?”挑了一边眉毛,南衣此刻话语带了几分冷硬。 从发现他又骗了自己开始,再到刚才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隐隐气得发闷。 ——凭什么,凭什么都被他牵着走。 忽然,一声轻笑。 站在对面的蛊美人在她的怒视中,意外柔了神色,许久,低低道了一句,“是挺没意思的。” 而后,他抬起了一只手,状似要抚她的发。 南衣下意识连退了两步,避开了他的动作,只拧眉看向他。 看着两人之间已经不下三步的距离,晏奚缓缓收回了手。 “也好。” 没头没尾的两个字。 南衣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晏奚也后退了一步,看向她的视线因着黑夜,都弱去了几分。 “芒种身上的追踪蛊,我会除掉,以后……不会再跟着你了。”话毕,他便侧身走了开去。 “喂!你——” 晏奚最后留下一句“不早了,好好休息”便推门进了隔壁屋。 ——这厮有毛病! 看着空荡荡的客栈走道,南衣狠狠咬了两下牙。 “砰——” 她也跟着重重阖了门。 一路心气儿不顺地走到桌边,南衣不一会儿功夫就足足灌了三大杯凉水,这才觉得胸口的堵意好了些。 ——明明是那厮做错了事,怎么到头来他却一副委屈兮兮的样子?真…… 深吸几口气,南衣正努力平息怒意,却突然觉得头有些发晕。 难不成是晚上在屋顶吹风,凉着了? 正怀疑着,这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却发明显,只一会儿,她整个脑袋都沉了,四肢也失了气力,浓浓的睡意萦绕周身。 不对,这茶有问题…… “哐当——” 再也支撑不住,南衣倒头趴在桌上,彻底晕了过去。 长夜过半,月隐星灭,墨色愈浓。 南林的夜晚总是颇不太平。 “客官?” 小二敲了好一会儿门都没人应声,正兀自纳闷——这位客官不是特地叮嘱了今日要人来叫早的吗?难不成睡太香了没听到? 想了想,小二又敲了几下门,扯了嗓子喊道,“客官,已经卯时……” “吵什么吵!”门一下被拉了开来。 “客、客官,已经卯时三刻了,您昨儿个特地说要早上叫您的。” 小二被吼得慌了神,说话都有些不利落。 “知道了知道了!” 砰——刚打开的门又关上了。 大清早的,叫魂呢! 揉着酸疼的脖子,南衣睁着还有几分惺忪的双眼,有些泛迷糊。 ——怎么回事?怎么夜里就趴桌上睡了? 哎哟,她这脖子疼,背疼,腰疼,哪都疼。 揉着揉着,动作停了下来。 昨夜…… “砰——” 这次是门被狠狠拉开,撞墙上的声音, 还没走远的店小二又是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地快步离开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三步并两步冲到隔壁房,伸手就去拍门,可这一拍,门却就开了。 她用力过大,还差些栽了进去。 “喂!是不是你下药……” 满是怒气地跨进屋子,刚说了没几个字,南衣的声音就卡住了。 屋里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行李。 床铺、桌椅、茶盏都摆得整整齐齐,分明就是已经被打扫过了的样子。 某个昨天夜里还坐在桌边喝茶的身影不见了。 南衣满满的怒气似被浇了一盆冷水,偃旗息鼓。 站在空荡荡的屋前,她面无表情地眨了两下眼。 昨夜那么一出后,蛊美人这厮竟然连夜离开了? 一个招呼都没打,而且什么都没留下。 ——你大爷的! 一路杀到楼下,南衣追上了先前跑下来的店小二。 “老子边上那屋,里头的人什么时候走的?” “就,就天还没亮退、退的房。”店小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都矮了半截——这位客官看上去好凶。 退房?果然是走了! 南衣的猜测得到了确认。 “那人怎么走的?” 小二没听明白,“就退房了走的……” “老子是问你!他是一个人走的,还是几个人走的,走路还是骑马!” “几、几个人一起,驾了马车走的。” “什么马车?” “就客官你们昨日来的时候坐的那辆马车。” ——好你个蛊美人!这帮手看来还不止一个!还把老子买的马车都顺走了! 南衣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下想要骂人的冲动。 而后一把把手里钥匙拍在了桌上,咬牙切齿吐了两个字,“退房。” 一早退了房,南衣背着包袱站在街上,心气儿相当不顺,看啥都不顺眼。 就连平日里爱吃的肉馅饼,咬在嘴里都失了几分味道。 ——堂堂木山之主,富得流油,竟然还顺手牵羊老子的马车! 没了蛊美人那个累赘,自然不用再买什么马车了。但她这会儿连马都不想买了。 买了干啥?又不赶路,不如慢悠悠走着强。走哪算哪! 嚼着口中肉馅饼,每一下都用力地像是在啃某人的肉。 ——若我告诉你,我没有往后了,你又回如何? 脑中再次浮现出昨夜蛊美人那句话,还有那个让人来气的温和笑颜。 靠!真烦人! 南衣狠狠拍了下自己脑袋。 老子管你有没有往后!老子事情多得是! 先去那什么有湖山庄,瞧瞧师父师姐,然后就把这南边一块儿好好游个透。现下没了木山牵扯,老子寻欢作乐,就算找上两三个美男子,寻欢作乐都没人管得着! 脑中霹雳吧啦地想了一堆事情,南衣一挎包袱,大步流星就往城门走去。 不知是故意忽略,还是没去细想。 她这去往有湖山庄的路,好巧不巧,正与前往木山是同一个方向。 与此同时,在去往木山的路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已经行了好几个时辰。 从披星戴月,到如今的日上三竿,马儿也有些倦了。 “尊上,我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不太好?” 驾车的正是许久未曾露面的万长老。自从在晏奚面前好好表现了那一回,现在的万长老已被正式调到了木山总部,也算是晏奚身边的新晋红人了。 “有何不好?”马车里,晏奚不紧不慢地回了句。 “若是南姑娘醒来发现尊上你不告而别,会不会……不高兴?”斟酌半天,他用了“高兴”这么个词。 “也说不定,她正高兴得上串下跳。”晏奚轻笑了一声,翻过了一页书。 “那尊上可还有接下来的打算?”万旧似乎听出了点什么意思,尊上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情并不算太坏。 晏奚视线漫无目的地停留在书页的某一行,随意道,“且看着吧。” 昨日她与他说的那些话,不知不觉在他脑中已经过了好几遍。 从她为自己断指,再到现今敢当着自己如此习惯地发火…… 晏奚微微扬了下嘴角——这么多年岁过去,她终是对自己不一样了。 马蹄声声,继续前行。 中了迷药的芒种还躺在车里,人事不知。 晏奚手中的书页久久没有翻到下一面。 啪嗒—— 阖上书卷,丢去一旁,他侧身躺下,闭了眼。 “本尊要歇息一会儿,马车驾稳点。” “是,尊上。” 第106章 “请问,有湖山庄怎么走?” “前头就能看到牌子,直接右转就行。” “谢谢。” 现在刚过午后不久,南衣已经来到了城郊,一路打听着赶路,眼看就要到有湖山庄了。 其实南衣心里存有不解——清夏阁整体搬家也就算了,怎么好端端的连着名字也换了。 有湖山庄?听起来与清夏阁完全就是两个门派。 又走了一段路,出现了一块石碑,有湖山庄四个大字瞧上去方方正正,稳稳当当。 南仔细瞧了瞧那石碑,应该有些年头,字上的漆都翻新了好几次。 石碑边上有条道,不窄不宽,正好能走一辆马车。</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19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四处打量了一下,南衣瞅准了一位路过的农夫。 “劳驾,想问下,这个有湖山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农夫扛着锄头,粗着嗓道,“就是李员外的庄子,住了不少人,那李员外原本是个大官,告老归乡后就在这住下了。” 李员外?这里不该是清夏阁的地盘吗? 南衣更是摸不着头脑了,“那请问,清夏阁和有湖山庄是个什么关系?” 南林一带,清夏阁虽然是个小门派,但也算有知名度。 “清夏阁?”农夫脸上很湿诧异,“清夏阁不是没了吗?” “没了?”南衣也是满脸诧异,“什么没了?” 农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夏阁都散了啊,那位夏真人云游四海去了,听说她的徒弟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就嫁给了有湖山庄的大少爷。” 清夏阁解散了?师姐嫁人了?南衣惊讶到无以复加,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小兄弟,俺还要到前头看田,走啦。” “哦。多、多谢。” 路上很快就剩了南衣一人,看着那条去往有湖山庄的路,她一时有些不敢走进。 难不成因为自己身死,清夏阁才出了这么大变故? 当年,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太多,一直没和清夏阁打声招呼说自己其实没死。师姐又是个实心眼的,说不定就因为这事一直自责,然后夏真人夏师父她也因为自己的死讯难过伤心,这才散了清夏阁,云游他处? 南衣脑海中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逻辑线,正在感慨中,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了人声。 “小心。走慢点。” “就走两步,不碍事。”女子语气平平,隐带柔意。 “还是小心点的好。” 来的是一对夫妻,那妻子已经有了身孕,正在丈夫的搀扶下沿着青石板路慢悠悠走着。 他俩身后跟着的是一辆马车,还有一众仆役。显然,是原本该坐马车的妻子兴起想要散步,这才下了马车,走起路来。 只见男子面容俊逸,身材修长,正小心地搀扶着妻子,面色温柔,眼中满满都是妻子。 而那妻子…… 随着二人走近,南衣是越看越面熟,这鼻子、嘴巴、眼睛,活生生就是胖了一圈的夏素寒,她那实心眼的好好师姐! “有知……”察觉到一旁投来的热切视线,夏素寒单手抱肚,拽了下扶着自己的男子,眼神示意了下不远处的南衣。 此时的南衣扮的是一个少年模样,正一瞬不瞬瞧着她。 男子看到了少年视线,察觉此人怔怔瞅着自己妻子,面上立时拉了下来。 “来人,把占道的给清了。” “是。” 原本跟在后头的几个家丁一起走到了前面,径直来到了站在石碑旁的南衣面前。 “这位,你踏着有湖山庄的地了,麻烦让让。” 虽然没动手,但几位家丁都挽起了袖子,气势汹汹,站成一排,拦了南衣看向少夫人的视线。 南衣摸了摸鼻子,脚下没动。 “说你那!听见没!” 看她没反应,家丁直接又围近了一圈,想以气势吓退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少年。 “咳咳……”南衣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师姐,我回来了。”用的是女声。 原本小鸟依人靠着夫君的夏素寒突然就挺直了身子。 “你小子,说话还这么娘里娘气……”一个家丁面露嫌恶,准备动手把南衣拉边上。 “慢着!”中气十足的一声吼,正是怀有七个月身孕的少夫人。而后,这位少夫人一把甩开身边夫君,健步如飞就走了过来。 “慢点!小心!”那位夫君见状立时紧张地跟了过来,但偏偏就是走得没自家娘子快…… 心下着急,夏素寒不知不觉连轻功都使出来了,大力推开一众家丁,挺着大肚子一跃就到了南衣面前。 “你刚说什么?”冷着脸,夏素寒看着眼前这位面生的少年。 这般近地面对许久未见的师姐,南衣心下有些激动,单手紧着包袱绳,说话都比平日快了几分,“师姐!是我!南衣,我没死,我来看你了……”这激动相逢的话还没说完,南衣就疑惑地问了句,“师姐,你在找什么?” 才刚说到一半,夏素寒突然就低头在一旁的草丛翻找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根小臂粗的树枝被她拿在了手里,直直指向南衣,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南衣吞了口唾沫,紧张起来,“师姐,我是南衣,我没死……” “唰——”树枝如剑,直刺而来,一个没注意,南衣肩膀就挨了一下。 “没死?”唰唰唰,接连几下,都实打实揍在了南衣身上。 “师姐!别,别打了!”反应过来的南衣,立时抱头乱窜。 “没死怎么不说,这么多年一点消息没有!”大着肚子的夏素寒一路“追杀”,横眉冷目,跃起腾挪,姿态潇洒,“你当我是什么了!” “师姐,我错了我错了!”南衣跳脚求饶,不敢还手。 场面一时很是精彩,家丁们几乎都惊掉了下巴——少夫人的身手确实好啊。挺着个大肚子还如此灵活。 “夫人,你可记得答应过我什么?”突然插进来的一道声音。 夏素寒的动作戛然而止,下一刻就丢了树枝,一脸冷清地转向了身后,“我这不是没事吗。”说着,还摸了摸肚子,一副很稳的模样,“就随手教训教训我师妹,不碍事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男子一脸严肃,“怀了孩子,不许用武,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虽然他话说的语气很重,但男子却三步并两步来到了夏素寒身边,小心翼翼地又扶上了,动作细致温柔。 南衣抱着被打疼的胳膊,讨好地笑了笑,“姐、姐夫。” 男子转向她,神色不虞,但还是客气地道了声,“在下李有知,是你师姐的夫君。” “我叫南衣。” “嗯。”他点了下头,又转向了夏素寒,语气温柔,“夫人,既然人没死,那今日便不必去扫墓了。我们这便回去吧。这位南……姑娘,还请到庄上做客。” 扫墓?扫她的墓?原来这么多年,一直有人给自己烧纸…… 站在原地,南衣满脸写了四个字——无地自容。 一路跟着进到庄子里,南衣不由暗暗咂舌——虽说木山有钱,但毕竟还是个江湖门派,这装修布置与官宦人家出来的有湖山庄还是差了不少。 看着雕栏画柱,还有瓷盆玉器,每件摆设都透着讲究。就连她此刻坐在身下的红木椅子也都雕上了缠藤硕果,精致不已。还有这侍女刚上的茶,清清澈澈,根根分明,一看就是极品毛尖。 门口师姐终于打发走了“万分不放心”的李有知,而后面色一变,挺着肚子就朝南衣走了过来。 “说清楚。”冷美人不愧是冷美人,虽然胖了一圈,还是个美人。只不过圆圆的脸庞淡化了冷意,多了几分柔和。 呃…… 南衣放下手中茶盏,搓了会儿手,“在庙的时候,我受了重伤,然后就被木山的人给绑了。中间一直拖不了身,直到今天,这才来看师姐你了。” “木山的人为什么要绑你?” 夏素寒听不明白,但她清楚得记得,当初那个木山的女的递给自己一件血衣,还说南衣是落下悬崖,尸首难觅。 “因为……”南衣手上倒了点东西,开始抹脸,不一会儿,画容都消了下去,露出一张对夏素寒来说依旧很陌生的脸庞,“一个不小心,让木山的人发现我会易容了。他们便拐了我好回去利用。” 夏素寒眨了眨眼,“你这是……” 南衣想起来自己现在模样,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哦,这才是我的真模样,之前在清夏阁,为了以防万一,我也一直带着易容。” 夏素寒狠狠吸了一口气,“真是……好得很啊。”不仅让她愧疚了这么些年,竟然这小丫头从头到尾都没露过真脸。 “现在,我总算是和木山划清了,所以就来看看师姐你。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赶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呵。”夏素寒冷哼了一声,“还算你有点良心。” “但清夏阁怎么就没了?师姐你的变化也挺大的……” 夏素寒颤了下眼睫,坐到了南衣旁边,“说来话长。” 当时得知师妹死讯,师父也正好在出门访友,于是整个清夏阁只剩了夏素寒一个人。浑浑噩噩回了清夏阁后,夏素寒给南衣寻了处好地方立了衣冠冢。 本想着等夏真人回来,她就当面请罪,结果等了许久,夏真人都没有回来。 一年,两年…… 后来,夏真人来了一封信——她不会回来了。 以后,清夏阁便就此散了。 “最难那几年,有知帮了我很多。”说到这,夏素寒面上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意,“对了,你也不小了。这么些年,还是一个人吗?” 一句话,问得南衣口里的极品毛尖都没滋味了。 第107章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南衣含糊地说了一句,心里却有些虚。 其实,很久很久以前,她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一个人,那个时候还没受制于木山,没惹上蛊美人,小小年纪的她也是有过春心萌动的——比如说大师兄。 但后来吧,形势所逼,她要是跟谁一起就是害了谁——比如小师弟。 总之,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事情,她一件都没办成。 再后来,一个人到处跑,时时刻刻都要盯防被木山寻到,久而久之,也就没了那份心思。 夏素寒摸着肚子皱了眉头,显然是不同意,“还是有个人陪着的好,起码难过时有人说说话,生病了有人端茶递水,总有人把你放在心上,那感觉……挺好的。” 身为师姐,她继续循循善诱,“若是你有意,我可以让有知帮忙留意下有没有合适的。毕竟有知认识的人不少,挑一下,总会有好的。” “别别别!”南衣连连摆手,“我这样的,别委屈人家了。” “南衣……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夏素寒语带诧异,本以为是南衣习惯一人生活,但听她的意思却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 “没难处。”南衣笑着挠了下头,“我年龄这么大,还在江湖混了这么些年,不能算什么良配了。” “年龄不算什么问题,师姐我也是……” “师姐!”南衣打断了她,带了几分撒娇的语气,“缘分可遇不可求,我真不急的。我还想着趁年轻多出去玩玩呢!” 见她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夏素寒便没有接着问,“随你吧。那我就不瞎操这个心了。“ “嘿嘿。” 话说到这里,南衣心里一点点沉了下去。 回想起刚才师姐和姐夫的相处,日子简简单单,平平静静。</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打从她离开慈坊,假死外逃,就再也没有过这般的生活了。 那个时候师父总喜欢捋着胡子,砸吧烟斗坐在院里晒太阳。 大师兄勤勤恳恳舞刀弄剑,姿态潇洒飘逸。而小师弟总会神神秘秘地捣鼓些药浴,最开心地就是小师妹,成天乐呵呵东转转西转转;而自己,就懒洋洋躺在树下,练着不需要动的龟息功……那些日子,想起来都已经恍如隔世。 自从遇到了叶舟,她就和木山扯上了关系。 那个在地宫里奄奄一息的蛊美人,更像是一张铺天大网,突如其来地黏上了她。困得她翻身不得,逃跑不能。 这么些年,她遇到了很多人——六月、裴佚、柳霜霜、姜半夏、肖澄澄、叶舟……随随便便一算,这些人中几乎死了一半。 到现在,终于和木山彻底掰了,也算是熬到头了。 但是…… ——若我告诉你,我没有往后了,你又会如何? 留下这句话后,蛊美人对自己下了迷药,接着就消失了。 以前都是她自己想办法逃来着,而这一次,是蛊美人抛下了她。 南衣看着面前的茶盏,一时出了神。 “想什么呢?”见她突然沉默,夏素寒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想什么。”南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微烫的茶水刺激了舌尖,短暂压下了丝丝缕缕的烦闷。 两人又各自聊了聊这些年的境况,南衣将自己那些不易统统略去,更没提自己曾经身中数蛊的悲惨经历。只挑着好玩的见闻说与夏素寒听,尤其学别人说话的时候,声音语调惟妙惟肖,逗得夏素寒笑个不停。 “师姐,我发现你比以前笑得多了。” 南衣眨眼说着,很是真诚。 “是吗?”夏素寒抹掉眼角笑出的泪花,“还不都是你个活宝,学啥像啥。” “才不是咧!”南衣一本正经,“当初在清夏阁,你和师父都是一个样,成天冰着脸,不苟言笑,全是冰美人。我怎么说笑话,都没人捧场。但现在不一样,师姐还是美,但美得更接地气了。” “就你会说话。” “我说得都是真话!” 当天夜里,“盛情难却”的南衣留在了有湖山庄。 躺在舒舒服服的大床上,看着华丽丽的帷帐,明明该是“无事一身轻”的状态,可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奔了多年的目标,突然就达到了,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 脑海中却总是浮现那厮最后莫名其妙的微笑。 狠狠闭了闭眼,南衣努力把自己往梦乡里摁。 可摁来摁去,却是越发烦躁了。 ——一定是天气热了! 蹬掉被子,挑个好姿势,继续努力睡。 过了一会儿…… ——嗯,有点凉? 再次裹上被子。 然后再踢,再裹,再踢,再裹…… 等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天边已是隐隐发白。 那一刻,南衣忽然有了一个念头——等离开有湖山庄,就找个人好好过日子。 以后,再也不来南林这片了。 这里离木山太近,不好…… 翌日,午后。 木山,主殿。 “她往北走了?” “是,尊上。” “不是木山的方向?” “不是……”芒种说这话时,能明明白白感觉到尊上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了,不由慌了几分。 南姑娘这分明就是要和主上彻底分道扬镳了,也不知道主上下一步会怎么办。 半晌,晏奚单手扶额揉了几下,“算了,你下去吧。” “那以后南姑娘的动向……” “不必再向本尊禀告了。”指尖用力摁着太阳穴,他的声音轻了几分,“追踪蛊,烧了吧。” 芒种诧异地抬起头。 “本尊有些乏了,退下吧。” “是。” 芒种退了出去,偌大的木山主殿,只剩了晏奚一人,一袭紫衣,静静安坐。 良久,一声压抑的闷哼。 修长苍白的手指探入怀中,取出了一条白色锦帕,轻轻抹去了嘴角一丝腥红。 而后,那条锦帕被随手丢入了一旁的小火炉中。火舌舔上白色丝线,染成了焦黄。 时值初夏,这是整个木山唯一一处尚在使用的火炉。 耳边太静,身边太空,太冷,这么些年,兜兜转转,本以为还来得及再求点什么,可却什么都没落下。 ——南衣。这一次,本尊说话算话。不再寻你了。 南衣之所以往北,是想去见见江南风光。 听说那里美食如山,百尝不厌。听说那里美女如云,山水如画。还听说,那里的男子斯文儒雅,风流倜傥。 总之……换换环境,见见不同的人,总归有好处,省得成天在哪儿乱想八想,睡觉也睡不香,人都瘦了。 一路男装来到了天上人间的苏杭,而后南衣果断换上了女装。 许久许久,未曾用自己原本面目出来逛了,脸上没了一层东西,怪有些不自在。 想了想,她还是戴了个帷帽,大大方方走上了街道。 清晨的街道就已繁忙,摊贩们早早占据了位置吆喝起来。 顺着人流,她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停在某处摊前,看看时兴的手工玩艺儿,又或者买上一点当地特有的小食,隐在帷帽下,尝上两口。</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周围的热闹,将这初夏时节渲染得热烈了几分,也暂时歇下了南衣这些时日没由来的心情烦闷。 前方不远处聚了好些人,大多是女子,正个个表情激动地聊着什么。 闲来无事,南衣咬了口糖葫芦,慢悠悠走了过去,想凑个热闹。 听了好一会儿,她才从叽叽喳喳的女声中得出了个大概——有一位姓陆的公子,明日就要回来了,然后这陆家老爷要给他相媳妇,今日叫了十里八乡的知名媒婆上门商讨。 据说这位陆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家世优良,光这城里就有他家十几家铺子。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这位陆公子可是陆家独苗,谁嫁给他可就一步登天,享福享不尽了。 南衣边听边暗暗腹诽——咋都不说这陆公子人品呢?尽挑些边边角角的东西狂吹。那蛊美人不也是容貌惊人,实力雄厚,可架不住人品…… 嚼糖葫芦的动作忽然就顿住了。 她又想到蛊美人了,在这个热热闹闹的大街上,莫名其妙就又想到了那个蛇蝎美人。 ——没劲。 咬完最后一口糖葫芦,南衣脚下一转,离开了这片热闹。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她才不信那厮没有往后了,一定都是骗人的,故弄玄虚,说不定正等着她自投罗网。 街道依旧繁华,可她却渐渐没了游玩的心思。 “姑娘,要不要看看珠花。” “姑娘,买个平安符吧,是灵山寺大师开过光的。” “不用,不用。” 谢绝了一个个热情的小贩,看着路上三辆一群逛街的人们,南衣隐隐觉出了“孤单”。 以前不觉得,因为那会儿她都是男装示人。 但事实上,很少会有女子独行。她们有的抱着孩子,有的身边站着夫君,还有的身后跟着丫鬟,再不济也是和亲眷、闺中密友一同出来的。 自己这么一个人走着很有几分突兀。 “姑娘,怎么一个人啊?”一个戏谑的声音凑了过来,带着几分酒气。 南衣侧过头,见到了一张宿醉刚醒面容。很丑,丑得她连第二眼都看不下去。丑得她不禁又想——同样都是人,怎么蛊美人能长那般好看? 又想到他了……为何那厮总是阴魂不散。 南衣脚下一点,顾不上是在大街,直接使了轻功离开了。 “唉!别走啊!哥哥我正好也是一个人,我们不如搭个……”男子酒壮人胆,粗俗的话语因着距离拉扯,渐渐远去。 一路飞奔到先前路过的马铺,南衣径直走了进去。 “掌柜的,买马。” “姑娘是要什么样的马?” “最贵的。”一张银票直接拍上了柜台。 第108章 往江南去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骑着马再往回走,南衣才发觉自己已经离得很远,她这一路竟然是往北走了一月有余。 现下,就算快马加鞭,也得七八日才能到了。 但偏偏已到了夏日,闷热潮湿,还时不时来场暴雨,让人不得不停了步子,等着天气放晴才能赶路。 这不,今儿个又遇上暴雨了。 站在土地庙门口的屋檐下,南衣默默看着外头的倾盆大雨,不声不响地啃着手中干粮。 一场大雨,黑云压城,倒是消了几分暑气,但看这雨下的气势,怕是没个大半天停不了。 还有那时不时传来的电闪雷鸣,越发搅得人心神不安。 庙里头聚了不少人,都是进来躲雨的,有商贩,有农夫,都是寻常百姓,穿着打扮比较朴素。 相比之下,南衣一袭墨绿劲衫,面容清俊,纤纤瘦瘦,腰别一把长剑,很是引人注目。更别提他先前骑来的那匹高头大马,毛色油光水滑,一看就价值不菲。 庙里不少人都暗暗打量着她,有好奇、有探究,也有几分艳羡。 南衣没理会那些目光,自顾自靠着门框。 自从决定往回走,她就没准备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扮作男装就行。若是真有不长眼的,打过便是。事实上,此时的南衣心里头一直憋着口气,若是能有人触个霉头,真来场酣战,倒还能发泄发泄,败败火。 忽然,她的衣摆被拉了几下,南衣低头看见了一个胖乎乎的小豆丁。 “小哥哥,你真好看。”小娃娃的手挺脏,一抓就在她衣服上留了个印。 “哎呀!小宝别乱动!”后知后觉的大娘赶忙上来拉小豆丁,还一个劲儿地对着南衣赔不是——这少年的衣服看着也贵,可惹不起。 “无碍。”南衣随手掸了下衣摆,继续沉默地靠着门,借着外头的凉风,消一消烦闷。 时间在等待中显得越发漫长,南衣已经啃完了两块干粮,那雨还是一点儿没有变小的迹象。 ——嗯?有人? 眯起眼,她远远瞧见有几个黑点正在雨幕中快速移动。 又过了一会儿,能看清是几个骑马的人正往土地庙赶来。 “这雨真是太大了。” “得换身衣服,全透了。” 到了庙前,赶路的三人都已湿透,匆匆下了马就往庙里跑。 三人一边抱怨一边走了进去,路过南衣的时候,看了她一眼,点头招呼了下。 南衣随意点了下头,看着雨幕,打心底希望这雨能早些停。</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庙里人已经不少,三人进去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好地方,最后只能坐在门边上的墙角下,离着南衣不足半丈。 在她的位置,恰好能清晰地听到三人对话。 “我们这么乱找一通,有用吗?木山那边都找了半个月了,不是一点消息都没吗?”一个稍年轻的男子,边拧着衣服边看向三人中明显是老大的那位。 老大叹了口气,“总得找一找。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不都已经有了下一任人选了吗?这前木山主在不在有关系吗?” “当然有,这几年,好多事情都是木山处理的,木山主知道得太多,怎么可能一声不响地说走就走……” “你们在找木山主?”南衣瞬间闪到了三人身前。 三人明显一愣,一时没顾上说话。 “木山主怎么了?”南衣又问道,语气重了几分。 为首的那人脸色沉了下来,警告道,“小兄弟,木山的事情,你还是少打听为好。” 南衣皱了眉头,随手从怀里掏出了还没丢掉的木山令。 这还是先前想要伪装一番,送傻了的蛊美人回去的时候留下的。 “木山主怎么了?”她再问了一遍。 看到木山令,三人面色俱是一凛,而后互相看了两眼,神情有些古怪。 见他们还不回话,南衣不耐烦了,“怎么?怕是假的?” “不敢不敢。”三人站起了身,为首那位抬了下眉,面上带了几分笑意,“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不方便说。”南衣把木山令收回怀中。听他叫自己大人,便顺势高冷严肃起来,“本大人问你们的话,准备什么时候答?” “大人,此处人多眼杂,不如咱门换个地方说话?”为首那人面露为难,用商量的语气说道。他们三人站在这处,已经引起了庙中其他人的注意。 南衣四下看了一番,正对上先前那个小豆丁亮晶晶、满是好奇的双眼,不由轻咳了一声,“也好,换个地儿吧。” 四人跨出门槛。 外头暴雨尚未停歇,凉意混着水汽扑面而来。 沿着庙的外墙,借着房檐遮挡雨势,他们一路来到了庙西边的一处角落。 “好了,这下能说了吧。”南衣站定步子,看着面前三人。 那三人原本走在她前头,这会儿也都转了过来。 “大人。”为首那位双手作揖,半弯着腰向她走近几步,“木山主一事……” 一道银光闪过,从他手心竟然直直射出了一只镖来。 南衣一个翻身躲了开去,还未站稳,那三人已同时提了武器杀将过来。 一改先前的谄媚恭敬,三人面上俱是狠色,招招都往南衣致命处而去,分明是要围而杀之。 南衣一个不查,被其中一人在胳膊处重重划了一道,钝痛横生。 “你们这是反了不成!”她边拿剑招架,边厉声呵斥。 “我们何时说过是木山的人!”为首那位冷笑道,“朝廷已将木山令大大削减。令牌也已换了式样。当今天下,不足十人有木山令,且个个都有名号。你一无名小卒能有木山令,不是冒名,就是木山主余孽!” 南衣面色微变——大意了。 初初听到木山主的信息,她竟然忽略了这三人是朝廷那边的可能性。 几人缠斗在一起,进入了雨幕之中。 雨水混着血水从南衣胳膊滴落。 一个远跃之后,她总算稳住了阵脚,长剑出鞘,腾转横挪,从一开始的措手不及渐渐反过来压制住了三人。 一刻之后,那三人中只剩了一个活口。 南衣跪坐在他背上,把为首那人的半边脸死死摁在泥水坑里,“说,木山主出了什么事。” “咳咳……你究竟是什么人?……咳咳。”那人被泥水所呛,连连咳嗽,却又挣扎不得。这少年看上去年纪轻轻,想不到竟然功夫如此了得。 “是老子在问你话!”南衣一个反手,就把他手腕再提了一寸,那人瞬间面色惨白,痛得都唤不出声了。 几番折磨之下,那人终于服软,“我说了,你是否不会杀我?……咳咳。” “不杀。”南衣斩钉截铁,又补了一句,“一言九鼎。” “好。” 几句话之后,南衣便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晏奚突然失踪,撇下了木山的一切事务,已经整整二十余日没有消息了。 “就这些?” “就这些。” “呵。白瞎了你两个手下的性命。”南衣冷哼一声,抬手把人劈晕了,丢在了一旁的泥地里。 雨还在下,她早已浑身湿透,胳膊上的伤口没来得及包扎,血水和雨水混作一团,染得身上的绿衫狼狈十分。也亏了这场暴雨,以及时不时的雷鸣,他们在这处角落的打斗动静并没有引起庙中其他人的注意。 稍稍喘息了一会儿,南衣便从后头绕了过去,悄悄牵了马,冒雨离开了土地庙。 此地不宜久留。毕竟有两具尸首在那,而且还是朝廷的人,万一被盯上了,就说不清了。 冒雨骑马,视线自然不会好。 南衣抹了下脸上的雨水,但视线很快又被雨幕模糊。 大路上空无一人,耳边满是落雨的嘈杂,搅得她耳朵嗡嗡发响。 ——若我告诉你,我没有往后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他奶奶的! 南衣狠狠咬了下牙,左手重重扬鞭而下,“驾!” 临近黄昏,下了一整日的雨终于停了。 南衣寻了路边的一片林子就猫了进去——得把衣服什么都换了,这张脸也得换了。 包在油纸里的衣裳虽然潮了,但好在都还没湿。 就着夕阳的光亮,她匆匆换了衣服,改了容貌,扮作年纪少长的青年,牵着马又走回了大路。 因这场大雨,到处湿漉漉的,连找个柴堆生火都做不到,得快些赶去临近的村子或镇子过夜。 马儿奔了一个下午早已跑不动了,南衣只能一路牵着慢慢走,直到月明星稀,才隐隐瞧见了前头的一个镇子。 敲开了一家还亮着灯光的院子,南衣运气好,正遇上一对心善的老夫妻,这便借宿了下来。 许是累到了,又许是被雨浇得太透了,南衣这一宿睡得很沉,一觉到天亮。 谢过大爷大娘后,踏着晨辉,她再次跨上马,往木山赶去。 木山主失踪二十余日……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 她不也总是一个人到处溜达,从不知会他人吗? 蛊美人那厮,祸害遗千年,八成是猫到某地伺机而动了。 一番思量,南衣心里分析得头头是道,可仍是不免烦躁。 蛊美人压根就不会在木山,但除了那处,她也想不到能到何地去寻他。 以木山的能力都寻不得的人,她又如何寻得到? 慢着! 有个例外! 一个急停勒马,南衣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一个谁都找不到,只有蛊美人能去到的地方。 哪怕是木山都奈何不了的地方! 猛拉缰绳,南衣掉头就走。 ——木山地宫! 第109章 上次来地宫还是好几年前,可能是印象实在太深刻,这去地宫的路南衣是一点儿没忘。 她清楚记得。 自己是从慈坊东方门去的镇上,然后回来的时候多管闲事遇到了叶舟,再后来,为了木山藤的解药,一路追到了茂安。 然后,跟着叶舟从茂安一路往南,到了某个小村子。 接着半夜时分步行去到了某条河边,顺流而下,遇岔道往左,见石壁则停…… 到了! 南衣跳下船,在石壁上找了一会儿,就找到了机关所在。 呃……当初蛊美人说过,这机关怎么开来着?好像是左三右二? 手上刚停,石壁应声而开,南衣不由瞪大了眼睛——靠!老子竟然记性这么好! 熟悉的腥臭味道扑面而来,南衣死死捏住了鼻子。 实在是太臭了,比记忆里还臭。这么多年,那些黑水蛇八成又多了不少。 稍稍适应后,南衣拿了包袱躺上木船。 闭目养神龟息功,直到耳边传来黑水蛇的声音,“波浪”驮着她一路进到了地宫深处。 “咚——”船到位的声音,黑水蛇如潮水般退去。 睁开双眼,四周一片漆黑。 从包袱里取了火折子,点了随身带的灯,背着包袱,脚下轻跃,南衣便踏上了地宫的石板路。 到处都是黑黢黢的,除了她手里的这盏灯。 边走,南衣边凝了神色。 自从当初木山负责地宫的那一队会龟息功的侍卫全死了后,这地方应该许久没人来打理了。为此,她这次还特地带了点灯油进来,就是以防万一。 一路走,一路把墙上的壁灯添上油点亮,静谧的空间里,只有她的脚步声,踏在石板上还有几分回音,听得让人发怵。 ——不急不急,慢慢找一圈就是。 稳着心态一路往前,南衣到了地宫的正厅,那个插着木山剑雕像的大圆厅。 依次点亮厅中的灯,三个熟悉的通道出现在面前。 绕着大厅走了一圈,南衣并没有瞧见什么特殊的地方,整个地宫依旧安静得可怕。拧着眉头,连逛了两处通道,她都在石门前停了下来。 石门需要机关才能开启,蛊美人只告诉过她最后一个通道石门开启的方法。 从第二个通道出来,南衣紧接着就走向了第三个通道。 想当初,她就是在条地道里头见到了身受重伤还装死的蛊美人。 墙上的壁灯统统都被点亮,整个石砌的通道都亮了起来,暖色的灯光却驱不散周遭的阴冷。 面对空荡荡的石道,南衣的眉头越皱越深——蛊美人会不会压根儿就没来地宫? 不管怎样,看了再说。 来到石门前,南衣仔细辨别了好一会儿,依稀觉得这第三块有点“与众不同”,稍稍犹豫,便伸手抠起了石缝,扒拉出了石头。 “卡拉——”机关声响。 紧随其后的是“咔咔咔咔——”的齿轮声。 石门缓缓打开,寒意扑面而来。 哪怕早有预料,南衣还是忍不住颤了下背脊,一口气都被冻在了喉咙里。 外头本是炎炎夏日,穿的自然不会太多。 于是乎,这寒气比她几年前裹着棉袄来的时候更加令人“印象深刻”了。 运起内力,适应了一会儿,南衣便急急提步走了进去。 石室内依旧整齐地摆放着一个个石棺,岁月仿佛这里停顿。 一路走到之前摆放“晏隶”尸首的石棺前,那上头原本刻的字都已经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秋樟宫宫主晏奚</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表情顿在面上,南衣有一瞬间的发懵,好一会儿反应过来。 蛊美人早就是木山主了,这个还立着秋樟宫牌子的,八成是之前她做的假尸首的墓。而那个个假尸首,正是晏奚的好兄弟,晏隶,曾经的冬柏宫宫主。 往前走了两步,南衣离开了“秋樟宫宫主”的棺椁,走向了下一口石棺。 她依稀记得,几年前来的时候,这个棺椁是空的,还开着盖。 但这一次,这口碑上没有任何文字的石棺却是闭着的。也就是说里面可能会有尸首。但之前木山负责送葬的那支队伍分明都是死光了的。 天下间,还会龟息功,能进到地宫的人…… 某种猜测在心底升起,南衣胸口有些发闷。 说不定那什么送葬队又扩招了,这不都好几年了吗,总得有些练龟息功行的人。 但如果是送葬队送进来的尸首,又怎么可能没有墓碑标识,而且整个地宫的灯都许久没人打理了。 单手抚上棺盖,南衣指尖发紧。 ——看一眼就知道了。 深吸一口气,掌心运劲,她动作干脆地推开了石棺。 石块摩擦的沉重声音,回荡在半封闭的墓室之中,颇有几分振聋发聩。 回声持续了许久,终是隐了下去。 站在石棺边,南衣半晌都没挪动步子,更没探头往石棺里看。 只定定站在原地,视线看着石棺边沿,不敢移开。 石棺里不是空的。 鼻尖传来诡异的香气,应该是为尸身防腐的药剂…… 刚才推开的瞬间,她就隐隐看到了里头有东西。 南衣艮着脖子,单手紧扣石棺边沿,却是不敢抬头看了。 某种不怎么好的想法开始蔓延,扩散,扯得她喉咙都发堵。 木山墓室,无名棺椁,能进到这地室之中……还能是谁? 良久,她似是下定了主意,狠狠咬了下牙,猛地看了过去—— 入目是一具已经发干的尸首,皮肤干瘪,显然有了不少年头。 啪—— 心好似落回了原处,整个人都松了。 还好,还好…… 正庆幸着,南衣突然捕捉到了某种很轻声音,是地宫别处传来的。 有人? 立时脚下一转,她眨眼间便出了墓室,循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好像是另外两条通道中的某一条传来的。 然而,她两个通道都走了一遍,却只能看到在通道尽头堵得死死的石门。 ——石门后头一定有东西! 听刚才声音的距离,感觉更像是中间这个石门。 在门前踱了几步,南衣就着新点的壁灯仔细瞧了瞧地上的砖块,又几次三番上手,可都把门弄开。 犹豫了一会儿,她索性寻了个石头,运足内劲砸上了石门。 既然刚才石门里的声音能传出来,那么,她的声音一定也能传进去。 咚! 一声响,被砸中的石板隐隐裂了一些痕,但依旧坚固。 但石门那边并没有动静。 重新拾起石块,南衣再次砸了上去,还是对着同一个地方。 又是一声响,那裂纹大了几分,有些许碎石落了下来。 但石门后还是没动静。 南衣这会儿却不急了。 直接取了腰间软剑,以金对石,再次出手——她就不信弄不出一个洞来! 等有了洞,里头是个什么情况总归能看到了吧。 金属刮在石头上,呲啦发响,刺耳无比,回荡在地道中,每一下都听得人脊背发毛,耳朵难受。 挖了没一会儿,南衣就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声音都感觉刺进脑袋里了。 随手割了两小块衣角塞进耳朵里,稍稍隔了点声音,她便继续地挖了起来。 呲啦呲啦…… 呲呲呲……啦啦啦…… 呲啦呲啦…… 参照之前能打开的那堵石门来说,这石墙足有一尺多厚,石质更是致密坚硬。 南衣运着内力只挖了不到三分之一,手就已经酸麻了。 但相比于手,她更希望自己能是个聋的。 ——听得太难受了。 忍着不适,继续挖挖挖,整个地道里都回荡着这难以形容的噪音。 就在南衣挖到快一半的时候,石室里突然传来了声响。 面前的石墙忽地一震,接着拔地而起,眼睁睁就在她面前给打了开来。 南衣提溜着剑,抿着唇看石门洞开,面色有些僵硬。 石门完全打开,入目的是一间简陋的石室,意外有几道阳光从天顶撒下,照在室内的石桌上,添了几分人气,也并有几分明亮。 石桌上摆放着茶壶、瓷杯,往右看还有一张床铺,还好端端铺着被褥。 视线扫了一圈,南衣没有看到人,一时有些愣神。 “咳咳……” 身旁传来了压抑的咳嗽声。 她猛地侧过脑袋。 一个人站在石门侧里的阴影里,半倚着墙,长发披散,长衫及地,姿态慵懒。 “你再这么挖下去,本尊这条命都快被你吵没了。” 虽然他隐在暗色中,看不清容貌,但听到这声音,她的背脊整个儿都僵住了。 “既然都来了,不如……搭把手?”阴影中的人向着她半伸出了一只手,手心向下,指尖虚虚半握,“扶我去桌边可好?”</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话语带着几分笑意,南衣似乎都能想见到他嘴角微微上翘的模样。 此时此刻,盯着阴影中的他,她丝毫拔不动步子。 他的手还伸着,“怎么?只一个多月不见,这点忙都不肯帮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形。 祸害遗千年,蛊美人果然没死,他只是躲起来了。 南衣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找过来。 尤其这会儿,真见到了人,她便怯了怕了。比刚才看到那石棺里有人,还要胆怯。 她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怕什么,但她知道,若是再留下去,自己就要崩不住了。 收剑入鞘,低着头,南衣张了张口,努力平着气息。 “我、我就是顺道来看看,既然你没事,那不打扰了,告辞。” 对面的人静了一瞬,缓缓放下了手。 “嗯,好。” 没有疑问,没有生气,更没有要与她说个明白的意思,似乎是早已习惯了她的态度,毫不意外。 “路上小心。”依旧是带着笑意,但声音有些轻。 胡乱点了下头,南衣匆匆转身,刚要踏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了一声闷响。 不是石门落下,而是…… 回头看去,那原本靠立在石门内侧的人,已经面朝下趴在了地上,长发铺地,一动不动。 这一次,南衣终于知道了自己怕的是什么。 第110章 今日应是个好天。 透过天顶那些窟窿,隐隐能窥见高挂的明月。 外头的夜是很深的蓝色,天色透澈,繁星密布。 晏奚醒来的时候,便瞧见了那轮闪着银光的月亮。 很亮,很圆。相较于此时此刻并未点灯的石室,月光的明亮依稀有几分炫目。 眨了两下眼,晏奚稍稍偏开头。喉咙口还有未褪去的血腥味道,干涩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咳了两声。 “你醒了。” 身侧传来南衣的声音,突兀暗哑。 动作微微一顿,晏奚吞下到嘴边的咳声,艰难地用唾沫润了下嗓。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过脸,牵出了一个笑容,“不小心一睡就从白天到晚上了。让你久等了。” “不是一夜。”南衣盘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背着光看不清神情,“是两天两夜。” 两天两夜? 晏奚眼中闪过一抹差异,虚虚看着南衣在阴影中的轮廓,良久,笑道,“那我还真是睡了挺久。” 他的面容正在月光之下,南衣看得见他的笑,看得见他苍白的脸色,凹陷的脸颊,以及薄唇上几丝干涸的血迹。 于他只是一梦刚醒,于她却是两日两夜。 在这与世隔绝的地宫,她叫不醒人,请不来大夫,更不可能把还有呼吸的蛊美人带出去求医。人事不知的他使不了龟息功,必会葬身黑水蛇腹。 她只能等。 坐在这满是寒意的地宫中,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他,除了等还是等,什么都做不了。 “你之前也说错了,我们不是一个多月未见……”她的语调听上去很平,像被什么碾过一样,“而是整整七十八日。”干干涩涩的数字,好似在寒静的石室中扎了一根冰锥。 从她与他分道扬镳,而后去往江南,在赶回木山的路上得知他失踪的消息,接着便是一路来到地宫,明明是两个多月,他却只说了一个多月。 晏奚嘴角的笑滞了,“是吗?那应该是我算错了罢。” 他说得太过轻巧。 在这能辨昼夜的石室里,他只记下了一个多月,只能是不知昏睡了多久。 南衣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外头的人都在找你。” “是吗?”他似浑不在意地问了一句,并不需要答案。 如此古怪的一问一答,南衣忍不下去了。 “所以,堂堂晏大山主是在这里等死?”她直接问到。 “是又如何?”转过头,对上天顶泛着银光的月盘,他的话水波不兴。 “啪——”紧绷的神经似乎断裂了一根。 南衣脑中依稀闪过了几年前在地宫里奄奄一息的紫衣美人。 那个时候的他也在等死。身受重伤,伏在地宫冰冷的石道里安静地等死。 “既然是死,为何要等?” 指尖紧扣入手心,她死死看着榻上人的侧颜。 “既是要等,可见你还不愿死。”站起身,她压着语气,“既然还想活着,就该想活下去的法子……” “没法子了。”轻飘飘一句话就断了南衣所有要说的话。“你说的没错,我不愿死,不舍死,但……没法子了。”他对着月轮在笑,一副心事全了的模样。 “没法子了?”南衣重复了一遍,语气冷了下来,”事到如今,你与我说没法子了?” 快速走了两步,来到榻边,俯视着他,语气也急了起来,“不过两个多月,就说没法子了?既然没法子,为何先前又要来招惹我?” 这般近的距离,晏奚总算看清了她的样子。 两日两夜……她怕是都没好好睡过。 眼底的血丝,凌乱的头发,还有此刻满是戾气的眼神。 “是我不对。”正视着她的双眼,他伸出手,似在空中虚描她的轮廓,“原本想拉着你一道的,就算死也想拉着你一道的。不瞒你说,先前看到你出现在地宫,我又这么想过了。”想把你留下,留着陪自己。</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瞳孔微微放大了几分。 “但是……怎么就舍不得呢?” 指尖微转,一个轻捻的手势。 这是晏大山主使蛊的手势。 突然其来的眩晕铺天盖地般袭来,南衣踉跄一下,跪坐在了榻边。 撑着石床,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只来得及说出三个字,便伏在榻沿晕了过去。 “不要死。”她说。 晏奚你不能死,不能在这个冷冰冰的地宫里,不能就这么一个人等死。 ——不要死吗? 石榻上的人吃力地撑起了身子,本就宽大的衣衫,因他此时羸弱的身子显得越发空荡。 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身边人的睡颜。 真是许久没这么好好看过她了。 她这般乖顺地待在自己身边,甚至愿主动来寻自己……也算是死而无憾? 指尖缓缓收回,倾下身子,晏奚颤着眼睫,用唇轻轻点了她的额间。 ——你能寻来,我很高兴。 “咳咳咳……”喉头一阵痒痛。 明知道南衣不会醒,他还是怕惊到了她。死死捂住嘴,压抑着咳声。 血腥味道沾上了手心,血中泛着不易察觉的紫色。 凝视着手心血色,还有手腕上青紫的筋脉,晏奚渐渐压平了嘴角。 ——看来,到此为止了。 南衣醒来的时候,天上依旧是那轮明月。 她躺在原本该有蛊美人的那张石榻上。 石室空空如也,只有她一个人。 猛然坐起身,南衣便急急走了出去。 “人呢?出来!” “晏奚!你出来!” 石室的门开着。 准确的说,地宫的每一处门都开着。就连她从未进去过的第一个石室也开着门,里头摆满了各种文书秘籍。 南衣毫无心思翻看,只顶着满心慌乱将整个地宫都寻了一遍,甚至连墓室里的每一处石棺都打了开来,挨个查看。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不是,不是,还不是…… 石棺打开的声音沉闷不已,一声一声,在这阴寒的石室中仿若钟摆一样,连续不断。 记不清开开合合了多少个棺椁,看过多少具尸首,因为用力过度,南衣手上青筋暴露,整个胳膊都在发颤。 “砰——”地一声闷响,最后一个石棺也被打了开来。 一副已经骨化的尸首出现在面前,显然有了年头。 没有蛊美人。 呆呆地在墓室里站了一会儿,南衣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路奔到了停船的地方。 ——如果蛊美人离开了地宫,就一定会有痕迹。 举着油灯将石阶和船身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南衣终于寻到了一两处不同。 苔藓剐蹭的痕迹很新——蛊美人一定是坐船离开了! 毫不犹豫,南衣立时就躺上了船,心里带了几分希冀。 既然他离开了,那是不是就证明他不再继续等死了? 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说没法子就没法子了呢?天下之大,何奇不有?名医那么多,总有人能有法子的。 可是木山的人都在寻他,这般莽莽撞撞离开地宫,会不会有危险? 无数念头,淹没在黑水蛇窸窸窣窣行来的声响中。 待她走出地宫,东方天色既白。 四下寻了一番,没有见到蛊美人的踪迹,南衣便大步来到了河道旁。 将将拨开芦苇丛,她的动作便顿住了。 ——河道边的船没有动过。 还是她划过来的那艘,并没有被人划走。 除了水路,并没有其他方法能离开这处石壁。 可她分明已经翻过了地宫的每一处。 地宫里没有人,地宫外也没有人离开过,那蛊美人会去那? 除非…… 有些发僵地转过头,看着那扇隐蔽在石壁上的地宫门,南衣再次打开了地宫门,面对漆黑一片的腥臭味道,她的脸色不由苍白了几分。 自己唯一没找过,也没法找的方,只有满是黑水蛇的这条地宫河。 可是……没有人能活着下到河水里。 ——原本想拉着你一道的,就算死也想拉着你一道的。 所以,他千方百计寻到了自己。 ——但是……怎么就舍不得呢? 因此,他又突如其来放了自己。 蛊美人在地宫里等了两个月,是不是就是在等她? 见她寻来了,他心满意足地便走了? “呵……荒谬。” 一声轻笑从唇边溢出。南衣狠狠瞪着面前的地宫入口。 “我给你机会。”对着黑暗一片,她扬声道,“如果你此刻出现,我便不再逃了。” “晏奚,我也说到做到,只要你出现,我便留。” 回应她的,只有身后风过芦苇的沙沙声。 一直站到夕阳西下,南衣抹了下发胀的眼眶,面无表情地理了下衣衫。 “我走了。”她漫无目的地看了两眼,“我会回慈坊。如果你活着……”话头一顿,她忽而换了说法,“两年,我只等两年。” “两年后,我便寻个年轻的、俊俏的、听话的。你若活着,还能来喝杯喜酒。” 说完这些,她便阖上了地宫的门,上了船,离开了这片隐在芦苇中的石壁。</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江湖本远,生死难渡。 往日,他留她不住,等她不得。 今时,她寻他不见,觅他无果。 她与他,也算是有来有往。 小船行入芦苇深处。 执桨正坐,南衣最后看了一眼身后。 ——两年之后,她便好好走她的独木桥,觅她的小郎君,绝不等他。 第111章 原本东方门所在的院子搬来了一个“夏先生”。 夏先生年轻看上去约莫有二十四五,长相温和儒雅,为人彬彬有礼,但不多话。之所以来到这件院子,是从远房亲戚手上继承了这块地产,且家道中落,孤身一人,便顺势来慈坊定居了。 夏先生的营生就是卖药,尤其还能有从莫天医谷进的好药。 久而久之,村里都知道来了位卖药的夏先生。 他的药总是卖得很快,都在街上开了个铺子了。 不用多说,这位夏公子便是南衣扮作的。 时间在简单的生活中慢慢推移,不知不觉,她在慈坊已经待了一年,离当日在地宫所说的两年也只剩一年了。 这一年,木山有了新尊主,新宫主,势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大。 但之前那位木山主的消息就如泥牛入海,再也无人提及。 岁月如梭,木山已远,晏奚这个名字,她已经很久都没听到过了。 大师兄和小师妹的第二个娃娃都要出生,小师弟听说也定亲了,是药谷的一个弟子。 现在就她还单着了。 其实,南衣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年后,她八成是等不到蛊美人的。 不论那人是死是活,反正也不差这一年了。 能等到就等,等不到的话…… 逢年过节,就给他多烧些纸钱吧。 许是从未和蛊美人有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相爱过程,这么些时日过去,某些情绪也渐渐淡了下来。 想到他,南衣心里头依然会闷,但似乎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 人吗,总要向前看。 虽然老大不小,但她还有好几十年能活呢。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最近,这村里的大娘大婶总是想着帮她说媒,村里头的姑娘几乎挨个都给他推了一遍。 但她要的可不是哪家哪家的姑娘,而是俊俏听话的公子哥。 可是慈坊就这么大块地方,这好男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还真没有。要不她自己这个夏先生也不会成为乡里乡亲口中“长得真俊”的代表。 ——小地方,没见过市面。要是让他们见到蛊美人,还不得说他是妖精? 想到蛊美人,南衣这心里又不畅快了。 揉揉脑壳,伸伸懒腰,站在偌大却空荡的院子里,南衣中气十足地“嘿”了一声,总算是叹去了心里几分烦闷。 “天气不错,出个门。” 南衣决定今日去市集的药铺——时不时总要做做样子的。 和邻居打了一圈招呼,南衣骑着小毛驴慢悠悠往市集赶。 等到了市集,寻个地,换身衣裳和面容,就能乐逍遥了。 傻子才真像模像样在那卖药呢。反正她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愁钱。 一袭清爽蓝衣,南衣今日挑了女装,腰别一柄短剑,直接成了侠女模样。成天都是男装,实在腻了。再说了,就剩一年,总该女装去找找“第二春”了。 市集里晃荡了一圈,南衣拐弯去了戏楼。 听说来了个新戏班,叫什么“万喜班”,今儿个赶巧,正是第一场。可以去瞅瞅,打发打发时间。 挑了个单桌的位置,点了几盘小食并一壶茶,坐在角落,南衣耐心地等着戏班开场。 因为是新戏班,来看的人并不算多,她边上的桌子还空着,也算落得清静。 嗑磕瓜子,喝喝茶,到了点,台上就开戏了。 戏班虽新,但唱得不差,南衣还真听出了几分兴致。 唱着唱着,主角上台了。 南衣刚喝了一口茶,一抬头,正对上台上一袭紫衣姗姗出场。 端着茶盏的手就那般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戏台上的男旦画着浓妆,身型修长,紫衣翩翩,眉眼明艳,让她依稀寻见了某人的影子。 “好!”台下喝彩不断,见到这般漂亮的角,大伙儿都觉得没白来。 热闹之中,还有人直接掷了银钱上台。 那紫衣身影不为所动,继续不紧不慢地走着步子,甩袖,吟唱,缓缓道来一位女子的相思之情。 而原本坐在角落的南衣默默离开了的位置。 紫色……太过扎眼,她有些听不下戏了。 戏罢,后台,万喜班。 “师哥,有人想见你。”传话的是万喜班的小六。 “不见。”正卸着妆的紫衣男子已经换成了正常男声,清清冷冷,与台上判若两人。 “是个漂亮的女的。”小六又添了一句。 “再漂亮也不见。”男子头也没回。 “可人家给了一锭大银子,班主已经收了,正要过来找你……” “人在哪?”男子拧着眉头,直接起了身。 一路随着小六来到会客的屋子,男子进屋前顿了下步子,面上瞬间挂了和煦笑容。 进到屋里,正瞧见一位蓝衣女子倚窗而站,背对着自己。 “在下玄其,敢问姑娘如何称呼。”清澈的嗓音,说起话来都好似带了秋水。</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09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回过头,看到了身后的人。 紫衣还未褪下,妆容已经卸完, 少了那些浓墨油彩,此人的相貌与蛊美人似乎又近了几分。 但……不一样,很不一样。 他们笑得不一样,眉高不一样,眼睛也不像…… “我姓南。”南衣收回视线,站正了身子,心里有些空。 “南姑娘,不知叫在下前来,是……”玄其恰到好处地停了话。 往常,他这般说话,对方便会接着往下。但这会儿,南姑娘只是半低着头,既不看他,也不接话。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南姑娘?”他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南衣抬起头,“我帮你赎身可好?” 玄其表情凝了一瞬,好半晌,才憋出了三个字,“我很贵。” “多少?” “五百两。”玄其鬼使神差报出了数。 “好。”南衣走了两步,“你们班主在哪?” 他有些不敢置信,只见一面,听了一场戏,此人就愿意为自己赎身?他试探着又加了一句,“我还有个弟弟,他也在戏班。” “嗯,那一共要多少?” 玄其咬了下牙,“翻番。”就是一千两。 “好。”又是简简单单一个好字,玄其的表情都绷不住了。 “我是说……一千两?” “嗯。”南衣从怀里取了银票,“我正好赎得起。” 看到班主拿出卖身契的那一刻,玄其还有些恍惚。 “哥,我们是不用再唱戏了吗?”玄实拉着他的衣袖,表情怯怯的。 玄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这位南姑娘是什么来头,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千两,但自己和弟弟的卖身契确实已经到了她的手中。 “这两位就是姑娘的人了。”班主乐呵呵地抱着银票——这价钱,值了! 南衣看了下卖身契上的文字,冲着玄实玄其二人点了下头,“走吧。”。 走到外头,朗朗明日之下,南衣很是爽快地把手里的卖身契还给了两人。 “既已赎身,以后,你们想去哪就去哪吧。” 她不想看到一位和蛊美人相像的人画着女妆,在戏台上任人打量。 而且,玄其今年十八,玄实只有十一。 她一个女子带着两个男的,自然不方便,只有……从长计议……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玄其和玄实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街上。 “哥,这……什么情况?”玄实着实震惊到了。 玄其把卖身契收入怀中,也有些懵,“不知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玄实小心翼翼地问道。 家已经回不去了,要是被老头知道他们两个赎身了,八成还会再被拉着卖一回。 可这会儿,他们两个身无分文,也不知道该去哪。 玄其咬了咬牙,“走,跟上去看看那姑娘是做什么的。” 他还是不信,一千两赎了人,那南姑娘就这么连卖身契都不要的走了? 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人? 两人追了一阵。 “哥,没见到人啊。”街上人不多,但压根儿就没有那位蓝衣姑娘。 玄其皱了眉,“她就是往这边走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恰在此时,已经换回“夏先生”装扮的南衣施施然从二人身边走过。 走了两步,她忽然转过头,声音温雅,“我正想雇两名伙计,二位,可有兴趣?” 玄其玄实都懵了——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前脚有人突然赎身,后脚就有人给身无分文的他们提供工作? 此后,慈坊的院子里,除了夏先生又多出了一对兄弟。 本就不知道去往何处的兄弟二人就这么在慈坊落了脚,给“夏先生”打打工,看看铺子,晒晒药,日子也算悠闲。尤其玄实还能更着夏先生读书写字,正是再好不过。 当然,来院子说亲的人更多了。 坐在躺椅上,看着忙里忙外的两兄弟,南衣不由微微弯了眼睫。 ——院子太大,就是得多点人才热闹啊。 而且…… 掐指一算,还剩三个月。 南衣觉得是时候未雨绸缪了。 晃了两下椅子,南衣摸了摸下巴——等到时间,就问问玄其的意思。 他的长相,她不讨厌。处了这些时间,这人的性子也挺好。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陪自己这么个姐姐过日子。 嗯……得好好琢磨琢磨。 要怎么摆明身份,又该怎么和玄其摊牌。 要是不行,这强扭的瓜不甜,她还得再寻别家。 南衣这边已经暗搓搓计划起了未来及老伴,却万万没想到有一个人三日后便会踏上慈坊地界。 更没想到,这东方门的院子差些就又迎来血雨腥风。 第112章 “夏先生,喝茶。”玄其端了茶盏过来摆在了南衣手边的矮凳上。 暗搓搓的思路被打断,南衣掩饰地咳了一声,避开玄其的视线,伸手去接那茶,“多谢。” “应该的。”玄其微笑着收回手。 发觉他还站在一旁没走,南衣问了句,“铺子里有事?” “有玄实一直在看着。”玄其接了一句,“平日里也没什么生意。”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0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装装样子的药铺,也就每季度从小师弟那引些药的时候才热闹些。 “既然没什么生意,就让玄实回来吧。”成天在铺子里也挺无聊。 “嗯。”玄其点了下头,还是没走。 “有话说?”南衣放下茶盏,抬头看向他。 尖尖的下颌,白皙修长的脖子,这个角度真是更像蛊美人了。看得她都有些恍惚。 “嗯。”玄其点了点头,斟酌了一会儿,道,“昨日,我在后院的烧火盆里看到了两条没烧尽的带子,上头还有血迹。可是……受伤了?” 南衣心里“咯噔”一下——大意了。昨天天色暗,烧月事带的时候疏忽了。 她咧咧嘴角,“就我腿上不小心划了下,自己处理了,不是什么大事。” 玄其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微笑着点了下头,还说晚上炖点清淡的猪肝汤给补补血。 见他终于离开,南衣长吁一口气。 画容装扮虽是天衣无缝,但这女子之身,每月某些事情还是逃不掉的。 自己这次实在是大意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是慢慢借着这些细节让玄其发现自己是个女的,还是索性换个身份出现在玄其面前比较好呢?总不能自己老这么一副男人样去寻美少年,那与断袖何异? 摸着下巴,南衣开始兀自琢磨,不一会儿,有了主意。 翌日一早,她便装模作样收拾了行李,语重心长地叮嘱了玄其玄实一番,说是要“出远门”去莫天医谷进药,让他二人好生看着铺子和院子。 “对了。”刚走了两步,“夏先生”像是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我之前有收到一封信,说是我一位习武的妹子最近可能要来慈坊玩一圈,若是她来了,你们切勿怠慢。东厢那间屋子理出来让她住便是。” “是,先生。”玄其点头应下,但心里有些奇怪。 “我走了。”说完重要内容,南衣便马不停蹄地走了——出去晃一圈,过个两天再用女装回来便是。 南衣没走远,就跑到了隔壁的镇里头寻了处客栈,好吃好喝住着,还时不时上街晃荡一圈逛逛,喝个小茶,听个小曲说书什么的,好不惬意。 在镇上的第二天,客栈来了个新客人,穿着件黑色的袍子,从头遮到脚,个子高瘦,手上还戴着黑色的手套,瞅着很是古怪。 虽然离着挺远,但南衣依稀都能觉到他身上的凉气。 那客栈小二哥与此人说话时也不由战战兢兢起来,毕竟眼前人这般打扮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客官,您是要住店还是……” “住店,上房。”黑衣人说话都是冷冷的,声音还带着嘶哑。抬手间便放了一小锭银子在台上。 南衣不由又瞅了那人几眼——此人声音嘶哑干涩,可能是伤了嗓子。 选了房间,拿了钥匙,黑衣人沿着木台阶去了二楼,长袍扫过木阶,隐隐露出一双黑色暗纹的鞋来。 南衣挑了挑眉——没看错的话,虽是一身黑,但这人从上到下的衣衫皆是上好的料子。看来还是个很有钱的怪人。 很巧,这个有钱的怪人正好就住自己边上那间。 收回视线,南衣把面前吃到一半的面条三两下吃完了,一抹嘴便结账出门逍遥去了——今儿个去春华楼看跳舞。 是夜。 沾了满身酒气胭脂气的南衣哼着小曲回了客栈,还吩咐小儿帮自己打桶洗澡水送到房里。 按照计划,再睡上一宿,明日她就该以真面目回慈坊了。 作为姑娘,虽是年纪大了点,但南衣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挺自信的。 总归老子有钱有颜,玄其应该是能看得上的吧? 脱掉一身衣衫,散了头发,南衣惬意地躺进了木桶。微烫的洗澡水无疑是最好的解乏神器。 正闭目养神,美滋滋享受之时,隔壁忽然有了动静,还不小。 “哐当——”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吓了南衣一跳。 竖起耳朵,她侧向隔壁,听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别的动静。 眨眨眼,南衣往木桶里又缩了缩——江湖上,别人的闲事要少管。活了这么多年,这是她最大的心得。 与此同时,隔壁屋中。 黑衣男子伏在地上,掀开的黑帽下露出银月色的长发,露出的皮肤具是骇人的青黑颜色,仿若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唔……”压抑的闷哼,却抵不住越来越频繁的发作。 十指扣地,已经渗出隐隐血迹。 阴影之下,他的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已经很近了。 第二天,天气算不得好。大片大片的乌云不知啥时候凝到了一块儿,看样子是要下雨。 犹豫了一会儿,南衣决定“冒雨”回去。 这般天气,玄实玄其一定在家,自己也不会扑空。 当然,回去前得先选个地方好好换个装。然后再置办些行囊之类的,毕竟做戏做全套。自己这么个”远道而来的“夏先生亲戚,自然要像模像样才行,还得备点礼物。 运气不错,她这么忙忙碌碌一圈下来,那雨也没下,就看着云了。 最后,搭了辆马车,南衣就安安稳稳地往慈坊去了。 马车走得不快不慢,外头的天色倒是越来越暗,那憋了大半天的雨终于要下了。</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1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又过了小一刻…… “哗啦啦——” 稍稍掀了马车帘子,看着外头重重雨幕,南衣摇了摇头。 就算有伞,这雨也得浇个半湿。 但下雨还是舒服,本来初夏的暑气被这么一打散了不少,隐隐都有些冷了。 马车慢悠悠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但雨还是没停。 瞅着天上依旧厚重的乌云,说不定还得下个一整天。 到了! 南衣拿了行囊,下了马车,撑着伞,顶着大雨,一路往院门走。 嗯……步子不能太快,稳住些,也能给玄实玄其一个好印象。 要不再稍稍淋点雨?会不会楚楚动人? 拉了拉衣摆,南衣正要推门而入,却发现原本该是锁着的正门竟然虚掩着。 ——这下雨天还留门?难不成他们还有人出门? 兀自嘀咕着,南衣伸手推开了门,抬步稍稍走进了院子,“敢问是……”,酝酿好情绪的话语戛然而止,握住伞柄的手骤然一紧。 雨幕之中,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袍人正坐在正屋前的石阶上,房檐堪堪遮到他的斗笠边,阴影掩去了他的容貌,双手随意地搭在膝上,还带着不常见的黑色手套。分明就是今日南衣在客栈见到的那个“怪人”。 黑袍人身边,玄实玄其二人横躺在雨中,面色苍白,一动不动。 来着不善。 南衣默默转了下手腕,藏于伞柄中的长剑卡啦一声脱了机关。正要拔剑,那坐在石阶上的黑衣人突然抬了头,目光隔着雨幕定在了她的面上。 斗笠下的面容戴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了一双眼。 “咔哒——”南衣下意识指尖一震,那剑又回到了伞柄的机关内。 撑着伞,视线对上斗笠下的眼睛,南衣不由咽了口唾沫。 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还是很容易就认出了这双眼睛。 “这两个便是你寻的年轻的、俊俏的、听话的?”一声冷笑,声音嘶哑。 ——这厮还是这么的开门见山啊。 南衣也说不清自个儿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就……挺突然的。 她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总归是要早些打算的。这年头,我这般年纪的姑娘行情自然不会太好。” “两年不到,你倒是过得逍遥。” 南衣面上有些尴尬,“哪里哪里。” 话说到这儿,气氛就僵了。 两人站在各处,都没了话头。 南衣知道自己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铁定把人给气很了。但这会儿,她一点儿都吃不准自己该用什么情绪面对——这个全身遮得严严实实的前木山主,晏奚。 僵滞的氛围不知持续了多久,南衣没开口,晏奚亦是。 原本下得欢的雨不知不觉小了下来,天边已隐隐有了泛晴的迹象。 沿着斗笠而下的水流变成了水滴,一滴一滴,落在潮湿的石阶上。 横躺在雨水中的玄实玄其依旧躺着。 终于…… 雨停了。 南衣心底叹了口气,默默收起了伞——得说些什么,总这么僵着也不是个办法。 然而,伞还没收完,站在屋檐下的人却先动了。 “也好。”黑袍随风鼓动,勾勒出消瘦身型,靴子踏着地上的积水发出急急的声响。 南衣正纳闷他说的“也好”好的是什么,眼前人已经插身而过一路走向了院门。 “便当我没来过。”说完这句,晏奚的手便触上了院门,欲要推开。 ——这人真是…… 南衣皱了下眉头,原地转过身。 “喂,你还有多久能活?” 斗笠黑袍的身影站定了步子,黑色手套贴着门,却没用力。 伞尖点地,南衣看出了他的犹豫,叹口气,走到一旁放下了手中的伞。 “若是这回还是等死,那就……好走不送,后会无期。”语气平和,她倒是一副沉稳的好模样。 门口的人还是没动。 ——口是心非,明明就不想走。 放完伞,站直身,南衣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他,“怎么不走了?”边说,她边慢悠悠地往他那边走,“既然不想走,就别总说些要走的话。” 总这么口是心非,她可不好应付。 院子不大,她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手伸向了斗笠与黑帽,“好不容易见次面,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打扮,一看就是个邪教头子……” 银色长发显露,与之同时,青黑色的肤色也映入了南衣眼瞳。 再好的五官也抵不住恶鬼般的肤色,还有那醒目的银色长发。 南衣拉着帽檐的手僵在半空。 晏奚绷直了身子,双眼盯着她的面容,没有错过她眼中的诧异与惊愕。 自己的模样他知道,但他还是忍不住来了。 结果,却是见到南衣院中的两个年轻俊美男子,而且她还是以真面目从外头回来。 一息…… 两息…… 三息…… 晏奚与她对视的双眼渐渐眯了起来,某种熟悉的危险感悄悄攀上了南衣的后背。 视线稍稍左移,她的余光隐隐撇见了一抹红色蛊线,这是晏奚的看家本领。 手一抖,被南衣掀开的黑帽又盖了回去。 晏奚眯起的双眼有一瞬间的凝滞。</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2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靠!她就知道! 这厮装模作样卖可怜说什么“便当我没来过”一定是假的,不然怎么一进院子就撂倒了玄实玄其,还大大方方把两人放雨里等自己。分明就是等着看自己的回应,若是不如了他的意,那红线八成就要攀她身上去了。 察觉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飘向自己的手,晏奚倒是大大方方把手摊到了面前。 “我能活着了。”他说,声音嘶哑依旧,“所以来寻你了。” “然后呢?”南衣绷着脸,用下巴指了他手上的蛊丝,“这又是什么意思?” “若你不从,只能用些特别的法子。”他笑笑,有些牵强,但她看不到。他似乎总是在强求。 南衣嘴角拉了下,“那你刚才一副要走的模样又是什么?” “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留我。”蛊丝在指尖跳动,似乎跃跃欲试。隔着面罩,他依旧笑着。 自己就不该嘴贱留人! 南衣在心中已经甩了自己好几个大嘴巴。 上次见面还在地宫深情款款地说什么舍不得拉着她一起死,害她还好生感动了一回。现在想想,自己简直就是被这人虐惯了的,舍不得杀自己都当是好的了。 “然后呢?”她试探着继续问。 “然后?自然是无论你留或不留,都得与我一道走的。” 她有些忍不住了,“你就不考虑下问问我的意愿?” “当初在地宫门口,你许了诺的,那便是愿的。此外……”他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两人,“我尚留着他们性命。”这话的意思就是——看你表现。 阔别已久的初次见面,就这么变成了诡异的对话,两人的表情都很“高深莫测”。 从来都是这样,晏大山主面对不如意的事情总是要给它掰如意了才行,下蛊下毒威逼利诱,各种手段是浑然天成。 院中又静了下来。 两人之间距离不到两尺,南衣脑中已经闪过了无数种逃跑的方式。 比如——先忽悠他一番,或者直接趁其不备用内力把人震昏,再比如…… “唉……”一声长叹,她也伸出了手,“喏,来吧。” 晏奚明显愣了一下。 “不是说要用特别的法子吗?”她冲他面前举了举双手。 晏奚的双眼再一次眯了起来,嘶哑的声音已经有了杀气,“为了这两个人,连反抗都不反抗了?” 其实她真不是这个意思。 眨眨眼,“我要是说我是自愿跟你走的,你信不?” “呵。”一声冷哼,“就这么怕我要了他们性命?都愿意与我虚与委蛇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 话音戛然而止,晏奚睁大眼睛看向了自己被牵住的手,隔着手套都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温热。 “废话真多。”南衣拉住他,任由红色的蛊丝围绕,“这两人你爱杀不杀。” “你……”晏奚表情明显有些迷茫。 南衣换了个姿势,把他的手又握紧了些——唉,真是瘦了不少。 “走吧。” “去哪?” 南衣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是你定的嘛?干嘛问我?” “是不是你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哪?” “那就挑南边吧,南边暖和。”南衣絮絮叨叨地牵着他走出了院子。 “不行,还得先去趟西边,到我师父坟前,给她老人家也瞧瞧你。还记得我那小师弟不?连他都成亲了,就我一个还单着了。” 晏奚任由她牵着自己一路走上了大道,待回过神,二人早已离开了村子。 院子里的两个俊美少年都被忽略了。 “你这脸还能恢复不?” 晏奚的胳膊一僵,想起她先前的表情,“若是我说不……” “别假设,说真话!” “能。” “要多久?” “三年。” 三年啊…… 步子骤然站定。 “那还挺久的。”南衣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看向他,“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再约个三年之期,三年后,待你恢复美貌,我必将你风风光光地……” “唰——”原本还游离的红色蛊丝瞬间缠上了她的手腕。 “呃……就是开个玩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南衣此时的心情却并不差。 反正这厮就这么个态度,也就祸害祸害她了。 “我活下来了。”晏奚反手也握住了她,似乎想要确认什么,视线牢牢锁在她的面上。 “嗯,看出来了。”南衣点点头,内心很是轻松——活着多好啊,虽然丑了点、瘦了点、头发都白了,但好歹是活着啊,到时多糊点白底子就能看了。 只要他没有沉在那臭烘烘的黑水蛇窝里头,怎么都是好。 晏奚忍不住又重复了之前的约定,“你说过两年为期,如若我活下来……” “嗯嗯嗯,不用多次强调。”南衣撇撇嘴,不以为意,“你以为老子和你一样总是说话不算话?” 两人并肩沿着大道而行,不紧不慢,就似踱步。 “有空说说你是怎么当上木山主的吧。” “好。” “再说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好。” “还有,你为何喜欢我了的?” “……好。” “我还偏不如你意了!”南衣脾气彻底上来了,趁他不备,脚下一点,就跃上了房顶。</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3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你就不怕我杀了这两个小子?”晏奚仰头望她,嘶哑的嗓音扬起。 南衣头也不回地直接跑了,只留给了他一句话,“爱杀不杀,与我何干!” 看着她的人影快速消失在视野,还是一副避自己不及的模样,站在院中的人默默收了红色蛊线。 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晏奚终是低头拉了帽檐,转身推开院门,踏着尚有积水的泥路,沿来时的方向走了出去。 宽大的衣袍被风鼓起,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几丝银发因风攀上了黑色的帽檐。 ——人这便是见过了。 埋头溜了许久,待南衣缓过神的时候,已经跑出了十几里地。 回头看看,身后并没有人追来。 她咬咬牙,有些吃不准情况。 那厮说不定又下了什么追踪蛊,光逃不是个法子,总会被找到的。 挠了一会儿脑袋,南衣有些犹豫——要不……还是回去看看? 虽说自己溜了对玄实玄其来说更好,毕竟在晏奚看来起码自己是不紧着他们二人。 但晏奚那厮不可捉摸,万一还是想不通把人杀了,她不就造孽了吗? 一个时辰后,原本的院子里。 南衣一路悄默默使了龟息功回来的,几番搜索院子,却连晏奚的影子都没见到。 玄实玄其还躺在地上。 走到院中,她蹲下身子试了试,二人呼吸平稳,就是昏睡,并无性命之优。 ——那厮就这么把人质放了? 犹豫了一下,南衣一手一个,提着人给放回了屋子里。 至于湿衣服什么的,等他们醒来自己换吧,她得再去找找晏奚。 先前话说得太冲,自己被他的蛊丝气到了,都没来得及问问晏奚怎么变成了那般模样。 他说自己能活着了,是以后都这个模样活着吗?声音又是为何哑了的? …… 然而,寻人岂是那般容易。 一连三天过去了,南衣都没找见晏奚,而他也没来找她。 不对劲,很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明明自己都已经乖乖在这家客栈待了整整五天了,这里离慈坊也很近,那厮若是循着追踪蛊什么的找来,早就该到了才是啊。 南衣坐立不安,在屋内来回踱步。 不行,还是再去街上晃一圈看看。 皱着眉推开房门的一瞬,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握住门框的手刹那用劲,南衣白了脸色。 ——他是故意的。 故意使出蛊丝,故意说那些话,故意让自己以为他会不折手段,故意激自己走,但其实…… 他只是来看看她,只是看看而已。 而后,看着自己逃之夭夭,再也不会追过来了。 “砰——” 南衣拉着门狠狠往墙上一摔,用上了内力而不自知,眨眼间门框就碎成了一地木渣。 听到动静的小二哥赶忙走来,却吓得只敢站在两丈外,颤兢兢地问了句,“客官,您这是……” “赔你的。”掏出一张银票拍在身旁的栏杆上,南衣黑着脸径直跃下二楼,匆匆离开了客栈。 “大爷,你有见过一个全身都穿着黑袍子的人怪人吗?” “小哥,你见过一个黑袍子怪人吗?” 这会儿,晏奚的黑袍子特征成了她唯一能追寻的线索。 之前在客栈见到的时候,他一袭黑袍遮脸就很引人注目。 一路从慈坊问过来,南衣得到的最近的消息便是昨日有人在“林山头”见过这样一个人。 林头山,全是林子,来到山前,马匹可就进不去了。 南衣打听过了,有两条路可以上林头山,一条平缓但绵长,另一条陡峭异常,但是为捷径。 待她气喘吁吁爬到山顶,恰逢天色正好,阳光明媚,到处都是绿色一片,生机盎然。 然而,她寻遍了整个山,却都没寻见人。 准确的说是,另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不甘心,南衣又寻了一遍。 最后,停在了一处悬崖边。 崖下河流湍急,奔流往东,急急而去。 若是有什么从这崖边落下,只要入了河,便是踪迹全无。 有些恍惚地在崖边坐了一下午,待衣衫都被风吹得凉透,南衣轻笑一声站起了身。 ——自己怕是魔怔了,竟然会寻来。 拍了拍衣摆,她转身往山下走去。 ——祸害遗千年,那厮才不会自寻短见。 他最多只会静静”等死“。 等死而已……就像当初在地宫一样。 此日之后,南衣终此一生,再未见过晏奚。 第113章 今日是两人在一起的第一日。 南衣目不斜视地走在街上,木着脸,迎接着四面八方或打量或好奇的视线。 看的全都?是她边上那个从头到脚被黑色裹起来的蛊美人。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给他来个易容什么的—— “可是嫌弃我的相貌?” 一处不起眼?的巷子里,晏奚按下了南衣预要掀开他帷帽的手。 “没有没有。”南衣果断否认,“只是觉得出门在外有点?不便,若是能画上一画,对你也好……” 晏奚拉过她的手,“旁人与我何干?” 这应该算是“情话”吧?</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4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回握他一下,斟酌着换了个说法,“你这个样子太醒目了,万一被木山那边发现了踪迹,惹上麻烦就不好了。”语重心长,循循善诱。 “不会。就算被注意到了,木山那边也认不出来。”晏奚理所当然地说道,“即在一起了,总不能时时都?装成?别的模样。” 碳一样的尊荣,确实很难让人联系上之前倾?倾城的晏大山主。 但是——您老这是觉得三年?很短?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察觉到南衣略带幽怨的目光,晏奚手上换了个姿势,与她十指相扣,语气也稍稍暗了下来,“你果然还是嫌弃。” 这也不能怪她吧…… 南衣摸摸鼻子,“我自个儿习惯习惯就好了。” 晏奚看着她,“那要习惯多久?” “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吧。”这可急不来的,不是才?见面没多久吗。 “好。”晏奚同意了她的说法,手上又紧了紧,“我等?得。” 南衣撇了撇嘴——不等?得还能怎样?分道扬镳? 她甩甩手,挣了开来,“我现在可是个大老爷们,牵手太奇怪了。”为了方便出行,她这会儿扮的可是粗汉子。 刚才?手指被他固着,那缺了一根的地方格外明显。 这一明显,南衣就不由想到手指怎么缺的,这一想到……她心底又有些不爽气了。 闹了这么久,一大圈下来蛊美人还活得好好的,就算现在毁了容貌,但迟早也能恢复。就自己少了根手指,再也回不来了。 怎么想都?有点?亏。 “我去?前头买两个饼去?。”正好前头烧饼铺新烤的烧饼出炉了,南衣打了声招呼,就三步?两步出了巷子,走了过去?。 晏奚站在巷子中,低头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黑色的手套遮去?了所有颜色,帷帽下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默默收回手,抬起头看向了她的背影。 烧饼铺不远,站在巷子口,就能清晰看到。 南衣扮成?的汉子正老老实实排在队伍里等?着买烧饼。没有人能看出,这般皮囊下是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 晏奚也看不出。 这么些年?来,只要她易了容,他便认不出她。 就像此时,看着那个大汉,晏奚找不出一丝南衣的痕迹。 袖下的手握紧又松开,隔着帷帽的纱,晏奚定定注视着队伍中的“他”。 一个念头着魔般又浮现: 昨日她是答应了,但若她反悔了,随时能走。 她若走了,他便寻不到。 南衣依稀能感觉到巷子口那抹专注的视线,心下有些烦躁。压了压莫名情绪,她不由叹了口气——算了。 回过头,她向着那个从头到尾都?在黑布中的身影挥了挥手,面上也挂了笑,“等?我下啊。”粗声粗气的汉子声,?不突兀,在热闹的街头也不惹眼?。 憨憨的面容,憨憨的笑容,明明和她的长相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但晏奚却仿佛从这张脸上看到了南衣原来会有的,略带讨好的笑意。 她在讨好自己。 袖下的手微微松开,他不由也回了个笑。 当然,隔着帷帽,南衣什么都?看不见。 她笑完就转了回去?,认认真?真?排队,表情似乎很想吃那烧饼,但事?实上,此时的她脑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懒得想。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在一起了,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于怎么相处,处处就知道了。前仇旧恨什么的,得少想想,想多了伤感情。 已是黄昏,该投宿了,二人在镇上寻了一处客栈。 南衣提溜着烧饼,走到掌柜面前,还未及她开口,一张银票就被放在了柜台上。 “要一间上房。”嘶哑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正是一路上都?不大说话的蛊美人。 一间房?南衣愣了一下。 “好咧。客官,三号房,里边请。”掌柜的乐呵呵收了银票,速度极快地递上了钥匙。 江湖行走,两个大男人一间房很是常见。但她不是真?男人啊! 南衣反应过来,赶忙要说话,“我还是再要一……” 晏奚拉了她的胳膊,径直往里走。 “可是……” 晏奚站定看她,“行路不易,省着点?花。” 其实她真?不怎么缺钱…… 就这么,南衣和蛊美人进了一间屋。 要是真?算起来,两人单独一个屋檐下这件事?以前也是有过的,比如那无人能进的地宫。 但这客栈只要一间房,还是两人话说开了之后,就有些不同了。气氛也不由有些微妙与紧张。 南衣一本正经地坐在桌边,边啃烧饼,边视线不住地往门口飘。 屏风后,蛊美人正在脱衣,就是那身从头到脚的黑罩衣。 刻意避开屏风,但她的余光里依旧很清晰——帷帽被挂在了屏风一角,黑色长袍从里头甩出,也挂上了屏风。 “我好了。”晏奚在屏风后头说道。 “啊?哦。”南衣囫囵应着。 过了一会儿,晏奚依旧站在屏风后头,没有出来。 南衣烧饼已经啃了一大半,他还站在那。 稍稍一想,南衣觉得领会了什么——难不成?是不敢真?面目出现?可自己明明已经见过了呀。不就是银发青面吗?还可以还可以的。</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5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开口说什么,屏风后的人动了。脚步微转,从屏风后侧出了身。 南衣已做好心理准备对上一张可怖的大碳脸,正努力调整表情,以免惹蛊美人不喜。 然而,这表情下一刻彻底僵在了面上。 屏风后走出来的分明是当初那个颜色倾城的蛊美人,除了瘦点?,头发是银白色,其他都?无变化。 “你……”南衣愣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晏奚抿着唇,向她缓缓走了两步,双手环在胸前,甚是随意,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一袭紫衣翩然俊美,正是南衣印象中久违了的模样。 走到她面前一步之遥,晏奚住了步子。 “你不卸了吗?”他说道,指的是南衣现在的汉子装扮。 回过神,南衣脑中闪过了好些内容,终于,正目看向了他。 “你昨日是在测试我?故意扮丑?”这架势,她是要与他好好谈谈。 “不是。”晏奚眉头扬了下,“时间不多?你不抓紧卸了?” “什么时间不多?”南衣心底已隐隐不快。 一声叹,“那我只有将就了。” 衣袖落下,在南衣睁大的眼?中,覆住了她大半面部。 “你搞什么……”果断上手要掀开,却被他擒住了手腕,而后唇上骤然落下重量,带着些许冰凉与微颤。 一碰即离。 南衣彻底懵了,整个人定在椅子上都?不会动弹了,视线里还是他的衣袖,只能隐约看到模糊的身影。 “咳咳咳……”面前人突然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声加剧,逐渐愈演愈烈,牵着她的手都?不觉松了开来。 怎么了?亲她还亲呛了不成?? 南衣都?没来得及害羞,就猛地拉下了覆在面上的衣袖,看向了他。 视线中,蛊美人的肤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黑颜色,强烈的咳嗽佝偻了他的身躯,嘴角已然溢出了血色。 一刻之后。 南衣坐在榻旁,无语地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某人。 事?情已然清晰,为了能漂亮那么一小会儿,某人强行运蛊了,然后现在就彻底蔫了。 “有必要吗?”南衣很不理解。 “有必要。”晏奚虚弱道,“毕竟是你第一次……我总该顺着你些的。” “什么第一次!”南衣唰地跳了起来,“你这人…”咬了半天牙,她总结了两个字,“活该!” 皱眉瞅着床上着实不好看的“蛊美人”,南衣即无奈又好笑,这奄奄一息的丑模样哪里还像当初的晏大山主。要说像的地方,这厮浑身上下的变扭劲儿还真?是没变。 “之前,你不是已经炼化了那什么……三情蛊了吗?怎么又把自己搞这样了?”准确的说是,比三情蛊没炼化只吐血那时更“惨”了。 晏奚缓缓眨了两下眼?,显得很是疲惫,“后来出了些变故。” 变故?南衣忽然就想到了当初七月的一句话来——尊上他,很不容易。 那个时候她怎么回答七月来着? 对了!她是一腔怒火地给怼回去?了——我就容易了! 时至今日,南衣依旧觉得自己当时怼得很有气势,但是…… 鬼使神差,她问?了句,“变故,难不成?是因为我?” 晏奚面色顿了一下,忽而提了下嘴角,反问?道,“你觉得呢?” 南衣状若认真?地思?考了下,“我觉得……还挺有可能。” 一声轻笑,“你说是便算是吧。困得很,我先歇会儿。”边说,他的声音边轻了下去?,眼?睛也随之闭了起来。 “哦。”南衣干干应了声,还伸手给他拉了拉薄被,期间碰到他的手,已是冷成?了冰坨坨,“等?着,我要个炉子去?。” “嗯……”回应她的,几?不可闻。 待南衣拿回炉子,晏奚早已熟睡。呼吸非常轻,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微起伏,看着就像具…… ——呸呸呸! 南衣暗自掐断思?路,坐到一旁,慢悠悠挑着炉里的碳,心底又隐隐开始烦躁。 虽然她也说不出在烦躁些什么。 可能晏奚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这份烦躁,才?会莫名其妙来了今日这么一出“拼死要变美”。 ——看来八成?是因为自己,他才?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虽然晏奚刚才?故意敷衍,但却更让南衣确认了自己就是那个“变故”。 以前的蛊美人,若是有这么个机会,就算是假的,也一定会往自己身上套,好叫她愧疚,然后对他多上点?心。但后来莫名其妙就变了,变得让她不忍心了。 南衣使劲咬了咬牙,赶走了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只要一想起地宫里那个孤独等?死的晏奚,她就忍不住难受。 造孽啊,自己就这么着了他的道! 变故就变故吧,既然他变成?了这样是因为自己,那自己就好好陪着他呗。 又挑了两下碳,南衣侧头瞄了眼?床上的人——不过三年?而已,待他变回大美人,她不亏! 晏奚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直到翌日午后才?醒。 睁开眼?,是客栈的白色帐子,只扫了一眼?,他便发现屋中只他一人。 屋外似乎有些声响,但像是楼下。 她会不会走?</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6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念头一起,他立时起了身,顾不上穿外袍,顶着一张旁人看来可怖的脸,推门走了出去?。 他的步子很急,带着几?分心慌。 南衣此时正扒着走廊栏杆,嚼着花生米,听着楼下大堂里的说书,津津有味。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一回头就对上了晏奚堂而皇之冲出来的“大青脸”,差些没被花生噎到。 “咳咳……你醒了?” 看到她好生生地站在屋外,晏奚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放缓语气道,“嗯。我刚醒,在屋里没看到你,就出来看看。” 南衣倚着栏杆转过身,很是随意地把手中剩下的花生放在了栏杆上,笑道,“莫不是以为我丢下你走了?” 被猜中心思?的晏奚没说话,只微微皱了下眉。 “客官,这边请,本店尚有三间空房……”不远处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应该是要领着新客上楼。 南衣立时站直身子,抬手拉住眼?前人的袖子,一个跨步就推门进了屋里。 “别站外头,别被旁人瞧见了……” “砰——”门关上。 “如何?”哑着的声音从她斜后传来,只两个字南衣便听出了晏奚话语中的压抑。 “瞧见又如何?”他反手握住了她牵着自己袖子的手,“我三年?都?会是这个模样。再遮着掩着,还是这个模样。” 这厮又在胡思?乱想了…… “嗯,你也知道。”南衣一本正经地看向他,“你这个模样,祸害祸害我也就算了,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晏奚的面庞一下就绷紧了,握住她的手也收了起来,箍得她手腕一酸。 人看着瘦,手劲还挺大。 南衣面不改色地悄悄咬了下后槽牙,“看在我要面对这般模样三年?的份上,待你容貌恢复,我们挑个僻静的地方,就让我一人欣赏绝世美颜可好?” 晏奚瞳孔一缩,半晌从口里挤出一个字,“混……” “混账?”南衣乐呵呵笑着,“我混账可不是两三天。诺,要是不放心,你再下个蛊,起码别我出个门你就大惊小怪的。”边说,她边把手伸了出来,“最好是什么我在哪儿你都?能感知到的那种。要是你在哪儿,我也都?能知道就更好了。”她边说边止不住的点?头,“就这么定了。” “你……”晏奚被南衣这一连串的反应打得措手不及,一时都?不会回应了。 “快点?快点?,那说书说的故事?我还没听完,心里挠的慌。”南衣催促道,有些不耐烦,“你平日里下蛊不是快得很吗?这会儿怎么扭扭捏捏的?” 索性下了蛊,别再成?天这么胡思?乱想,累得慌。 蛊美人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而后松开了她的手,半垂着眼?睑,语气忽而显得有些平淡,“不了。” “不了?”南衣本以为自己的做法会让他安心,可这会儿听着他说话却仿佛生气了? “听说书去?吧。”蛊没人突兀地换了话题。边说,他边走到一旁取了黑袍罩住了自己,“下楼吧。” 南衣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这听书也不是那么要紧的事?。” “听完再说。”依旧很平淡的语气。 直到听完说书,蛊美人都?没再说什么。 南衣如坐针毡,说书的后头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终于听到了“且听下回分解”,大堂里的人开始闹哄哄地散开。 南衣忍不住,拉了拉晏奚袖子,“生我气了?” “没有。”晏奚答得很干脆。 “那你干嘛一直板着脸?” “没有。” “怎么没有……”对上晏奚转过来,那张包得严严实实的脸,南衣的话卡住了——他这个样子,确实看不出来有没有板着脸。 抿了抿唇,她讪讪收回手,自觉有些无趣。 “哦……那就没有吧。” 可就在此时,蛊美人开口了,解释般说道,“没有生你气。” “嗯嗯嗯。”南衣敷衍点?点?头,目光飘向别处,“你说没有就没有。” 她说完这话,晏奚便没反应了,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她。 看得她都?压抑了。 ——呵,这才?同行两天?这么下去?,别说去?看师父了,和他再这么赶两天路,她都?得折寿。 这人变扭得很,太难伺候。 真?是越想越烦躁。 南衣不爽地正了下自己的领子,面无表情地抬了下眉,“但,这会儿我生气了。” 晏奚表情应该是凝了一瞬。 “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还有前前后后,所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不然……”板着脸,南衣道,“要不你给我下蛊,要不我们就重新考虑下,感觉不是很合得来。” 两人之间需要的是坦诚,总是藏着掩着,猜来猜去?,她累得慌。 气氛似乎僵持了,起码在南衣眼?中是这样。 因为,对面的黑袍人已经快有半柱香的时间没有说话了。 南衣莫名开始心虚了,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没好气地催促道,“想好没?” “如此轻易?”他打断了她,冷笑,“你的承诺也不过如此。” 话到这里就死胡同了。 大堂里的人都?已散得七七八八,他们二人站在一处,颇为显眼?。</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7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柜台后,店家往他们这儿扫了一眼?,在见到晏奚那身诡异的打扮后,很是识时务地低了头,不再打量。 周遭渐渐安静,南衣越发觉得烦躁,右手在袖下不禁握成?了拳,那截少了的手指在触感上分外明显。 “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 避而不答她的问?题,却反过来斥责她“轻易”? 晏奚又看了她一会儿,目光有些冷。 “答案?”他重复了遍。 “是我在问?话。” “是吗?”一声冷笑,紧接着他突然就提步走向了楼梯,头也不回。只几?步,就拉开了与南衣的距离,看上去?还有些步伐匆匆。 “喂!”南衣很是诧异,他们这话不是才?“谈”到一半吗?怎么就走了? 就在她诧异这会儿功夫,晏奚已经踏上了楼梯,眼?看着就上了楼,而后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砰——” 明明那关门声不响,可在南衣听来仿佛那门就扇在她脸上一般。 这般不给她脸面地径直离开,实在是……孰不可忍! 切!谁稀罕。 一甩袖,南衣也抬步离开,掉头就往店外走去?。 临跨门槛,她粗着嗓子,朗声留下了句——“姓晏的!老子不伺候了!” 就这声音,二楼的他妥妥能听到。 柜台后的店家竖起耳朵听着,但始终没有抬头,心里默默念叨——这些江湖人相处,怎么看着跟小孩斗气似的? 过了一刻不到…… 一个身影低着头,噔噔噔地走进客栈,一路上楼,把那楼梯踩得“咚咚”直响。 正在盘点?的店家悄悄抬了下头,待见到是刚才?那人,又默默低了下去?——还真?是小孩子过家家,刚刚才?落了狠话,怎么没一会儿就自个儿又回来了? 南衣冷着脸开门——要是这厮好好地在里头,她一定拿了东西就走,从此一刀两断! 门开,屋内一览无余。 大白天的,黑袍人瘫躺在地上,四肢无力,就一双眼?还气势汹汹地睁着,正死死看着她。 果然如此…… 出门没一会儿,被外头的风儿一吹,冷静下来的南衣越想越不对。 就蛊美人这脾性,怎么可能放任她离开。 还有,话说到一半就急急回屋,一点?儿都?不像他的作风。 但这会儿,这家伙还能这么炯炯有神地瞪自己……可见——没有大碍。 南衣果断双手一揣,后退两步,径直靠在了墙上,很是闲适。 “啧啧啧,晏公子这是怎么了?”故作惊讶的语气,“我只是回来拿下行李,没想到……”眼?神对上,南衣皮笑肉不笑,“倒是叫我碰着了。” 晏奚咬着牙,继续瞪她。 南衣捋捋头发,一声叹息,“我虽有心相助,可有人偏愿默默承受一切,好叫我心无牵挂,逍遥离去?……此情此意,实是感天动地,识趣如我,自然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一翻装腔作势之后,南衣收回表情,随手提了一旁椅背上挂着的包袱往身上一背。 晏奚咬紧了唇,一只手向她伸来,似乎是想说什么。 她不由抬了下眼?,忍不住稍稍摒了呼吸,生怕错过一声。 然而,下一刻,那手却又收了回去?。 南衣低头,对上他的视线,“还真?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啊!感天动地,感天动地啊!” 瞪着她的视线忽地弱了下去?,他垂了眼?睫,竟是连看也不看她了。 靠! 南衣忍不住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下蛊啊!你就不怕以后再也找不到我吗!” 晏奚被她提着半坐起身,抿着的唇角竟是溢出一丝血来,依然没有说话。 南衣气姓越发上头,有几?分不知如何发泄,不由又拽紧了几?分,“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再破的事?,能有你当初差点?杀了老子强?”她都?不计较了,他还在这儿矫情什么! 晏奚重重吸了口气,看着她怒目而视的模样,忽而咧嘴笑了。 笑?他笑什么? 笑这会儿她的气急败坏? 笑她自作贱地竟然还主动要求被下蛊?笑她竟然能如此自如地说出差点?被杀? 南衣仿若被从头浇了一盆冷水。 呵…… 南衣松开手,站起了身。 “既然什么你都?要自己扛,那便扛到底算了,老子就不奉陪了。”随意一拱手,“江湖路远,告辞。” 转身……步子定住了。 脚踝处被不轻不重地拉住了。 南衣低下头,看到了某人还带着黑色手套的手。 她默不作声地往前又抬了抬脚,没挪动——看不出来,还挺用力? 索性站住,“怎么?反悔了?” “真?那么想知道?”一直沉默的某人开口了。声音虽然疲惫,但明显是缓过来了。 “呵。”搞得老子多扒着你似的。 南衣笑了,一运气就挣开了脚,径直跨步就往门口去?,“爱说不说!后会有期!” 就在她推开门的前一瞬,身后忽然贴上了一个泛着寒意的身躯,耳旁近若咫尺,低低传来四个字。 “活死人蛊。” 他说话还有些吃力,但却紧紧靠她。 什么?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 第218页 <div class=book_con fix id=text> 南衣有些没听懂。 耳边继续传来他的声音,隐隐带着无奈,“裴佚围攻木山那天,我用了活死人蛊。” 南衣的表情僵在了面上。 木山大火那夜,裴佚率兵一路追杀,将夏樟宫众人逼入绝境。 轻功卓绝又如何,蛊毒第一又如何,裴佚早已知道木山四宫底细,不近攻,只智取。一轮轮沾着火油燃烧的箭雨铺天盖地,沾物即燃。 夏樟宫众人且战且退,却退进了四面埋伏。 火光箭雨,到处都?是隐在暗处的弓箭手。 夏樟宫众人命悬一线…… “那……是个什么蛊?”南衣声音有些不自然。 晏奚稳了稳呼吸,“字面意思?。也是我现下这般模样的缘由……” 南衣试探着问?道,“是因为三情蛊?” 许久……他很轻地应了一声。 “是。” 活死人蛊,只有成?了活死人,哪怕晏奚死于木山之战,但他还会是个“活死人”,南衣身上三情蛊的母蛊就不会发作。 他死,她依然能活。 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蛊美人会在地宫等?死,为什么他现在变成?了这般可怖模样。 木山大劫死里逃生,哪怕他一开始压制住了活死人蛊,但还是抵不过日积月累。 渐渐的,便如活死人一般一睡不醒,所以他在地宫才?会不知年?月。 南衣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一切。 低头,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双带着黑手套的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所以,你现在是个活死人?” 问?话一出,气氛刹那有些凝滞。 “呃……”南衣恨不得把刚才?的话吃回去?,“我的意思?其实是……” “三年?后会好的。” “哦。”干巴巴回了一个字,她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分明该是好好谈情说爱的情形,怎么就这么古怪呢。 “还想知道什么?”蛊美人靠在她身后,又紧了紧手。 说到木山那夜,南衣不由又想起了一个人,“那当初裴佚……” “我杀的。” 她其实不是想问?这个,虽然她早猜到了。 “哦。”又是一个干巴巴的字。 “还问?吗?” “不问?了。” “那还走吗?” “还走吗?” “咳咳……今儿个不早了,明日再说吧。” </div><div id=lineCorrect></di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