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交易》 -梦中带十把刀 Tag列表:原创小说、BL、长篇、完结、现代、HE、轻松、狗血 简介:某二代会所玩耍,服务员竟是白月光 骗人是不对的! 但是,为了追求初恋使点小小的手段也没什么关系吧 可是这些手段怎么全还回来了?! 攻:艺术家|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疯批|渣渣渣 受:权贵二代|聪明废柴恋爱脑|灵活的道德底线 先给小赵一张脸,徐洋画偏了,欠着。 第1章 当朋友也行!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赵尔春因为家中一些事感到难受。他谎称作业本没拿,回到学校,路过美术教室,忽然停下脚步。 教室里有个瘦高的男孩手里捏着泥巴,正往眼前尚未成型的人脸上补结构。他一会挖眼角、一会摸颧骨。一个睁不开眼的含蓄而深沉的东方男人的头颅逐渐呈现。大概一个小时过去了,雕塑在唇角部分停下,男孩握着竹刀,换角度比划了一阵,还是放到旁边的架子上。他简单洗完手,歪着头斜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作品,不像在评价,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白色的校服依旧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他神情里有一种艺术家式的忘我与疯狂,但肢体却出奇的安静,因此显出玻璃般的脆弱。 赵尔春心脏噗噗直跳,他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看着那个被窗外铺进来的阳光浸润的男孩,他有了被命运击中的感觉。 而十年后的此时此刻,那个男孩子就他打听名为徐洋,正用那双长茧的手抚摸他最深处的渴望。 在不见那个地方如期直立的情况下,眉眼深邃而冷漠的男人一如十年前放下雕塑刀一样,撤手后退,单薄的、弧度并不明显的嘴唇动了动,喉结也动了动,深吸口气,带着屈辱的表情,准备俯身下去。 赵尔春连忙扶住他肩膀。要不算了。 男人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场面一度极其尴尬。 赵尔春道:是我的问题这样,咱们出去,我请你喝一杯?见对方露出拒绝的意思,他立马补了一句,钱还是照算。 从进门的那一刹那开始,赵尔春就知道,徐洋对他应该完全没印象了,顶多也就眼熟的程度。高中的种种,完全是单方面的暗恋,他从未正式出现在徐洋的眼前过。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太紧张了,紧张地担心自己流露出任何一点蛛丝马迹,让对方想起两个人同在一个中学、同一个年级、在门对门的班级。 所以,他怎么都硬不起来了。当然,对方手艺也确实不太好。 唉,这是我第一次到欣悦哦不,说出来怕你笑话是我第一次,这样花钱的。赵尔春喝了一口,杯沿海盐粒混合着馨香的酒味及薄荷叶的凉味儿,唇齿间残留海的味道。 他大概有些鲜卑人的血统,高鼻深目,皮肤极白。整个酒吧,单论漂亮,男女无匹。加上身姿瘦长,体格轻盈,即便在昏暗的光线里,也令人侧目。 周围的人时时投来目光,还有让人怂恿着准备过来搭讪的。 大概正因为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赵尔春说这话声音极小,为了让徐洋听清,他靠得很近,几乎贴到对方耳朵上。 看起来亲密的举动,倒让窥伺的人偃旗息鼓了。 徐洋的耳朵腾地红起来。 我也是。 啊? 徐洋大大地闷了一口,赵尔春赶忙按住他酒杯。别这样喝,度数很高,待会儿醉了。你刚说什么?他有点心潮澎湃,整个人都飘飘然。 那一口酒上头,给了徐洋很大的勇气,他说:我说,我也是第一次赚这个钱。 咳咳赵尔春喉咙呛得不行,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是直男吧? 这次对方答得很快。是。 赵尔春愣了下,稍一想,道:你们老板让你如实回答的? 啊嗯。说也有人好这口,没什么好隐瞒的。 赵尔春暗自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你好看,你老板对你有信心。不管你干得怎样,人都会原谅你的。他话到舌头又觉得不合适,徐洋对这个事明显还有点芥蒂,只是缺钱而已。 但徐洋并没有表露出任何不快。老板是这么说的。 赵尔春脑子一转,故意问道:我看你手上有茧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指。 他现在觉得特别荒谬,明明刚才两人还在床上准备这啊那啊的,现在就像刚认识的朋友一样,还对肢体接触有些不好意思。 徐洋哦了一声。是我的工作,我白天的工作。 赵尔春大概知道欣悦的营业方式:找的都是有普通人生活的上班族,里面甚至还有已婚人士、孩子爹,大家的共同点就是长得好、身材好,甚至连技术都是其次。 欣悦在五十年代的老建筑楼上,外观就是栋没人住的居民楼,结满了爬山虎。一共十个房间,一个房间一个入口、一部电梯,客人之间彼此不打照面。符合需要某些需要掩藏自己同性恋取向的人的需求。在这干活的男人,因为本身也有稳定的社会关系,来这只是想赚钱而已,出去也不会乱说。 身为客人,当然也不太应该去打听人家的隐私。 但赵尔春好不容易见到初恋,当然不想就这么结束。 那你这样,白天上班、晚上也上班,如果还要回去照顾家人,很辛苦啊。我听说做这个很辛苦的。他拍拍对方肩膀,突然又收回,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还好 赵尔春努力地想打开徐洋的话匣子。但徐洋似乎和十年前一样,眼底深藏着汹涌澎湃的情绪,表面却无比平静,不善言辞。 他试探着说角落桌的女孩漂亮,徐洋淡淡瞥了一眼,努力维持礼貌地点了下头,嗯了一声,喝了一口;他又夸奖徐洋的脸,说他有东方味道,追的人肯定不少,徐洋摇摇头,说没有,再喝一口;他讲到最近的社会新闻,十二岁小孩砍死了妈妈,徐洋说他妈妈去世很久了,因为太久,已经不觉得悲伤,连安慰的空间都没有 赵尔春很随性一个人,话很多,人缘很好,此时却觉得很辛苦,好像怎么努力也无法单靠说话拉进距离。可他酒已经喝了很多了。 他突然趴在吧台上,此时他脸上已经有了红晕,眼神泛着迷糊。人一好看起来,稍微有点生理变化,就更让人着迷,活灵活现的。他枕着自己手臂,侧睨徐洋,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呀也是直男。 徐洋有些意外,终于不再被动回应,反问道: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失恋了。他眉眼露出一点忧愁,可怜兮兮的样子,为什么失恋呢他俯身到徐洋耳边,吐气道:因为我跟女朋友,硬不起来。 徐洋终于动容了。这属于男人最为在意的隐私,赵尔春自嘲的样子,似乎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你因为这个想找男人试试? 我好蠢是吧。我还去过医院,也没查出什么毛病今天看来,我就是单纯的硬不起来。 你跟我说这个合适吗? 我们也没别的利害关系,就跟你才合适。他撑起来,半个身子倚到徐洋身上。或许之前说了太久,减少了生疏感和距离感,又或许因为他刚才那番话,徐洋放下了戒备,此时不再有回避的意思,只是不轻不重地扶着他的手,让他保持平衡。 唉,我生活里还有好多烦恼,都不敢跟别人讲。因为我家的关系,我知道太多了真想永远不知道 你家? 我好喜欢你赵尔春抬起头,两人过热的呼吸喷洒在彼此脸上,这样,不太爱说话的样子。要不,你别干那个辛苦的事,我给你钱,你在我有时间的时候,陪我说说话? 你喝多了。 我跟你说,我人缘特别好,可是我没有朋友,肚子里面那些事,我真的、真的不敢跟人讲啊。我太寂寞了。你这次陪我一晚上,之前欣悦给我的报价是五千块。我给你一个月十五万怎么样? 徐洋吓了一跳。五千块欣悦会抽七成,算是对工作人员的个人信息、人生安全的保护费,但是他们对工作人员管得并不严,爱怎么和客户发生关系、什么时候接活儿都无所谓,就算你马上要离职也没关系。 因此,即使是今天晚上,徐洋能到手的也只有一千五。一个月十五万已经远超普通包养的行情了。 赵尔春眼神迷茫间看到他似乎被价格吓到,暗暗责骂自己太急,于是道:你是直男、我也是直男,我有钱,你缺钱。我觉得啊,你跟我遇到的人不一样,你陪我说话,无条件为我排解寂寞,这都是作为人的尊严啊!这都不应该用钱来衡量的你肯定不会一辈子缺钱对吧。 徐洋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所以,你就当交了个有钱朋友,朋友间不谈利益,只谈帮助。你给他最需要的东西提供帮助,而他为你最需要的东西提供帮助,互相帮忙,这不就得了? 徐洋微微皱眉,道:我两个小时前还准备给你口,你拿我这种人当朋友? 赵尔春懵了,心脏噗噗直跳,他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失败了了。若非喝酒脸上有些红,此时他的脸红会非常明显。那,当时你也是为了挣钱嘛,不寒碜。 对,而且我知道,五千块一晚上在行价已经是很高的了。徐洋把酒杯一放,将他推到吧台上,我虽然对人对事不在行,但也明白一点基本的道理。你来买服务,我并没有提供任何服务,你抢着付钱,还把自己的隐私交到我手上。现在让我什么都不用干,仅是陪你说说话,就要给我抵得上我一年收入的月费。你图什么?这种目的不清的馈赠,恕我难以承受。 诶,不是!看徐洋转身要走,赵尔春急得站起来,一把抓住他手臂。 徐洋惊讶地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你还装醉?像避瘟神一样将人甩开,他赶忙推开旁边的人往外走。 赵尔春着急大喊:徐洋!你等等!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 欣悦根本就不会告诉客人工作人员的真名。他们一晚上聊了许多,也并没有透露彼此信息。 徐洋一个转身,步步向他逼近。你是谁? 赵尔春头一次看到这样气势汹汹的徐洋,有点吓到。徐洋眼睛细长,嘴唇薄、唇线起伏微妙,鼻子拱而挺,是非常典型的东方人长相,但一凶起来,就像利剑,十分危险。 我们、我们出去说这儿有点吵。 赵尔春被徐洋拉到酒吧外的背街巷子里,一把往树上甩。但他平衡力出奇的好,背上肌肉坚硬,倒也没被撞到。就是人怂了。 我、我叫,赵尔春看徐洋愤怒的表情里有点疑惑,他又补道,七班,十四中,你们班对面声音越来越小。 徐洋脸色一下就黑到发青。你一开始就认出来了?他对赵尔春这个人似乎没什么印象。 我,锅盖头、黑框眼镜、成绩一般,你可能不太认识我很羡慕美术天赋好的人,所以经常到美术教室看你赵尔春指指徐洋的手,的作品。他吞了口口水。很喜欢。 徐洋表情一下就软了,眼神有点暗淡。你不会跟其他人说吧? 赵尔春连忙摇头,在嘴前做了个拉链的姿势。 那好,就当我们没见过。以后也希望不要见了。 说完人就要走,赵尔春一把抓住他。十五万你不愿意,那那那,你还在做雕塑吧?工作室叫什么?我去买你的作品,你既然没开始,就干脆干别这个了他勾着身子,姿势有点别扭。 如果你一开始就出现在我的工作室,要高价买我的作品,那我绝不会到欣悦去。但我们见面的时机不对,你让我觉得你在救风尘。 赵尔春嘿嘿笑道:是这个意思,没毛病。话一出口,他连忙掌了自己嘴。 徐洋眼神又凶起来,一把将他推开。冲到路边。正巧有出租车路过,他迈上去就关车门走了。 赵尔春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刚才的位置,见人走了才站起来。他低头看看腿根竖起的帐篷,脸色尴尬又痛苦。早不硬晚不硬,这是什么事儿啊 第2章 根本找不到人 赵尔春坐在路边,拨了一个命名冯鑫的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听,对面传来殷切的声音:小赵先生?还满意吗? 是大哥找的吧? 没有啊。赵先生忙着,哪儿会管这些事。 别否定了。那种遮头藏尾的风格,肯定是他的要求。 小赵先生,赵先生也是为了你好。你心情不好,赵先生怕你被外面的人骗了。 算了,不想跟你掰扯这些。帮我做件事儿。 诶! 我十四中有个同学,叫徐洋,你给我查查。就,家庭、工作,什么的他想了想,摆摆手,算了算了,别查,不查了,这样不对、不对。欣悦你刚给我订的,九号对吧,给欣悦预定一下,下次他上班,甭管什么时候,通知我去就是了。 一定给您办妥了! 挂了电话,赵尔春背靠龙渊潭公园的深绿长椅,整个人朝后倒去。 口中悲愤道:命运啊!这无情的命运啊! 虽然开局有点受挫,只要自己坚持,总不至于连朋友都做不成。面对纯直男,他真的没太多妄想,这点上学就明白了,这也是他从未主动与徐洋接触的理由。但既然让彼此再次相遇 做个朋友总可以吧?他自言自语道。 不可以。一旦开始,你就会想要更多。一个春风化雨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赵尔春一个激灵,腾地坐直,根本不敢乱动。 从后面走来,蹲在他身前的男人和他长得很像,同样的高鼻深目肤色雪白,甚至同样的带着微笑,不过架了眼镜,显得儒雅,眼神里藏有这片土地的故事,仿佛随便说一句话都掷地有声。 大哥。 不求所谓上进,未尝不是一种人生,但你应该把自己的人生过好。 赵尔春脸色有点难看。大哥,能不谈这些吗? 叔伯们也有同性恋的子辈,我建议你跟和你一样的人交往。 赵尔春目不斜视,看向远方,像回答老师问题一样,道:孔阳才跟人结婚了。 男人顿了一下,站起来,向他伸手。行了,走吧,回家。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2) 赵尔春迟疑片刻,把手放在他手心,让人拉起来。男人就这样一路牵着手,把他拉到停在路边的车旁,亲自开门送进车里,再从另一边上车。 男人的神色有点疲惫,进车之后就靠后半眯着眼。赵尔春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了,不料他又道:你的婚恋问题,我从来不干涉。你也不像那几个一样,成天在外面乱搞,这些我都放心。但是,你不能和跟你不一样的人接触得太多。如果你用心去养一条狗,你就狠不下心去吃狗肉了。 赵尔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那是我同学,不是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懂你的逻辑,我既无大志也无能力,就想高高兴兴过日子,吃什么狗肉? 男人笑道:那你去交朋友的钱哪儿来的? 爹 男人睁眼,扭头看向他:嗯? 我说你真是个爹。赵尔春狠狠道,今天我翅膀硬了,不要你施舍的狗肉了! 男人定定地看了他一秒钟,而后再次倒回去,依旧半眯着眼假寐。随你吧。 车子平稳地开着,男人突然伸手将赵尔春的手拉过去,放到自己腿上,也没干嘛,就握着。 男人叫赵进。在赵家唯二的人口里,是当家做主的那个。两人父母都是烈士,赵尔春几乎是赵进带大的。可能也因为这样,赵进有点老妈子情结,两人的距离比一般兄弟近很多。 夜色中灯火通明,大道两旁近二十米的路灯高悬着,伴随两旁一栋又一栋礼堂似的建筑,不停后退。 从龙渊潭公园到宽阔的红星广场、再到赵家的别墅所在的银盏路的笔直大道名为长宁街,两旁的写字楼里、白色的饭店里、昏暗的酒吧里,那些用汗水、用健康、用尊严求施舍的人,或者名校毕业、或者外貌出众、或有一技之长。大运最出色的人,都跪在这里。 徐洋第一千次站在长宁街的道旁与路灯同样二十米高的槐树下,看夜里流星般划过这条通天大道的车辆,想象着有一天,自己坐在车里,通向那个高耸入云的世界的回家路。 就在五年前,毕业的一个月后,他明白了自己是狗,但是他现在想当主人。 * 不到一个星期,冯鑫就把新的房卡送到了赵尔春公司楼下。 赵尔春在资源部全资的一个企业里做事,同事有三分之一都是他这样的关系户,不过没他来头大。他主要就负责办公室采购,给大家买买办公用品,发发节日福利之类的,因为没必要,也不在里头搞什么油水。平时事情特别少,上班玩游戏到下班。 大概三点,冯鑫来了电话,他下楼拿到房卡,踟蹰了一下,突然想起:上次的钱 直接打给欣悦了。 从谁的帐? 冯鑫其实是赵进的私人秘书。赵进一共五个秘书,冯鑫主要打理赵家生活方面的事。赵尔春这一问,他反倒愣了。您的零花钱啊。 赵尔春道:从今天开始,不管我让你花什么钱,都走我工资的帐。 冯鑫笑道:好的。那小赵先生,今晚咱还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 你工资还剩两千块钱,我给您先填上? 赵尔春愣了。他一把揽上冯鑫肩膀,凑过去问:我问你,你觉得,原则重要,还是感情重要? 冯鑫斟酌片刻,道:小赵先生,我觉得这不是原则和感情的问题,这是人的问题。 怎么说? 您救不了世界,那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救一个人。而同时,您想救他,就不要跟他谈感情,单纯地救,就当做慈善。如果您想跟他谈感情,您就不要救,只要做好资料搜集,这世上还有一万种方式能让你们重新相遇。 赵尔春哇了一声。看不出来啊冯鑫,你还是金句王啊。 小赵先生过奖了。 可片刻后,赵尔春脸色一沉。不愧是大哥身边的人,这就把走账的问题给我回避过去了。我就不喜欢你们拿人当目的、当工具的思维方式。算了用他的钱就用他的钱吧,总比不花钱的好。救人、感情,我非得全都要! 拿了房卡,人就坐不住了,干脆提前下班,一溜烟地开车到了欣悦背后的停车场,直接从九号房的路口进去。 上次匆匆忙忙,也没好好打量这个房间。约的是九点,现在才四点不到,还有整整五个小时。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打发时间。 房间陈设雅致,阳台装点成小庭院的样子,一捧湘妃竹歪着斜着,由雕花玻璃做成的拉门隔着,外头是郁郁葱葱的黄桷树。 正值春天,树叶青绿透亮。 房内有完整的紫红色茶具,茶杯和茶壶都做成石榴的样子,旁边放一颗桃子茶宠。都被茶水浇过养过,散发润泽温厚的光。 茶桌旁的矮竹柜里陈放各种各样的酒,倒不是有名的几个特供厂出的,都是口感温润的类型。 床上挂了纱帘,两边热曲成型的棕黑床头柜里放了不少情趣用品,虽然都用软麻口袋装着,但多少和房间有点格格不入。 赵尔春自己去过很多情趣酒店,根本不在意装潢特色,这种老年人风格,只可能是大哥挑的。 毕业之后,他其实谈过恋爱,但总也因为奇奇怪怪的原因,很快就吹了。受过太多次伤,他干脆就不谈了,寂寞的时候就找服务机构解决问题。但就算是在服务机构,遇到能多说两句的人,不多几次,人不是辞职不干就是告老还乡。 他斜在床上,打开手机社交软件随便翻看,游戏论坛里抱怨彩礼的、声讨变态杀人犯的、讨论国家大事国际关系的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是被人推醒的。揉着眼睛,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大哥 赵进递来一杯水。没吃晚饭吧? 赵尔春接过水杯,正要喝,突然愣了。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徐、徐他四下打量,还在之前的房间里,完全没看到徐洋的踪影。再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半了。 一个半小时前,冯鑫给我电话,这里的人告诉他,9号房的服务员进来打了一头就走了,问他要不要付钱。 他、他走了?肯定是徐洋一看到是他,趁他熟睡,就直接走人了。无论如何,这救风尘也算成功了?那付钱了吗?他暗骂了一句冯鑫那狗腿子。 赵进道:付了。走吧,陪我吃饭。 大哥你还没吃啊?赵进在这,他没见到人的失落感减轻不少。 我很忙。 哦像赵进这样的人,一天能有二十八个小时在工作。这么忙还抽给我俩小时。 这个国家倒也不缺我这两小时。 这个国家不缺你,们。 赵进没理他没头没尾的阴阳怪气,一把抓住人的手腕便出去了。 第3章 特殊治疗 赵尔春这次学乖了,在下一次徐洋开工的时候,干脆把车堵门口。 徐洋从工作室出来,换了身干净衣服,半袖立领白衬衫,麻布裤子,半长的头发。从院子拐进来时,正好路过一道暖黄的路灯光,他随手撩了下遮眼的头发。 这气质赵尔春牙槽都要紧了。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必须生死相许了。 就尼玛完蛋了!他从车上下来,脸色转眼一垮,迎上去。终于见到你了。声音装得有点沉,一副心事重重需得找人倾诉的样子。 徐洋眉头一皱。今天又是你?说着转身就要走。 赵尔春追了两步,扑通一声摔地上,就平地摔。他也没想摔太狠,估摸着手肘往地上擦一下,打算破个皮完事。没想到前头有个消防栓,额头哐当撞上去,顿时鲜血直流,双眼一片血红。 就在血幕之后,他看到那两条穿着宽松麻布裤子的长腿倒转回来。 徐洋将他扶起来。车钥匙给我。 将人塞进车里,徐洋看到车标,在按电子锁前顿了一下。 赵尔春问:去哪儿啊?酒吧街? 你是不是有病?去医院。 赵尔春眯着眼道:不去,没那么严重。 那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那不成。他翻开副驾驶的化妆镜,这模样看着挺吓人的,我哥看了估计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你掐死。 徐洋那天回家就跟老同学打听了一下,赵尔春的大哥赵进,青干局二把手,最敏感的机关,大有前途的青年干部。这几年开始在新闻上露脸,就意味着后续将备受关注。这种人他惹不起。 他叹了口气。那去我家。 哦。赵尔春回得很平淡,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一开始想着擦破点皮,让人到房间随便消个毒,然后一起出去喝喝酒没想到这进展!改道飙车了! 你车上有没有急救箱?我家有点远。 赵尔春摇摇头。 徐洋拖着他下巴将人脸带过来,仔细看了看他伤口,血也没继续流了,伤口不宽不深,甚至不到要缝针的地步,就位置看着吓人。 他从兜里掏了纸巾,递给赵尔春。先擦擦。 * 车一路从三环向北开到六环开外,越发僻静。进了几条小路,终于见到小区。 小区在高压电线旁,外面有几个人散步。旁边是个公园,夜里黑黢黢的一片。 小区门庭比较雅致,写着海棠观月,徐洋摇下车窗和保安打了照面,保安就开门放人了。 你在这住多久了啊? 五年。 好安静的地方,跟你气质特别搭。 徐洋没说话,一路开到车库。下车后,带着赵尔春打卡上了电梯,一路到四楼。 这里三梯四户,入住率很高。十点多钟,从楼道窗户看下去,有刚下班回家的,有遛大型狗的,有情侣散步的。开门进去,徐洋这户不到六十平,一室一厅,装修一如他人,静中带着某种情绪。 迎门就是半米宽的水景,树根在里头长了青苔。客厅实为书房,近两米的整木长桌占去一半的空间。桌上堆积着笔、稿子、纸雕、3d打样,以及一台老电脑。玻璃杯很大,发绿,有格子花纹,里面还剩半杯水。墙上贴着各式各样的设计稿,格子陈列柜则是不同材质的雕塑样品,都起了灰。倒是窗台边的架子上支着几块四边形泥块,说不上是什么,像抹布。 徐洋让赵尔春坐在灰布沙发上,自己去卧室翻急救箱。 赵尔春深深吸了口气,书、泥巴、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这多有人味儿啊。 徐洋拿出急救箱的同时,也拿了杯热水。 对不起,麻烦到你了赵尔春接过热水,看徐洋坐到他旁边,仔细挑选急救箱里的东西。 你说你是直男,但为什么非得缠着我,不让我开工?徐洋用双氧水给他简单清理了下伤口。 伤口被碰疼了,赵尔春嘶了一下。 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应该的。 应该的? 就清创本来就应该疼嘛,哈哈。他干笑了几声,徐洋离得那么近,好看的眉眼近在咫尺,他呼吸变重了。幸好可以用疼当借口。 我有给你钱吧。 徐洋没理他。 赵尔春又道:那是你的新作品吗?叫什么?他企图扭过身子去指架子上的几块泥,被徐洋按了下伤口,啊地叫了一声,只好老实待着。徐洋明显不想跟他谈创作的事。 你好闷啊。这样不好卖吧。 你不是我客户。 赵尔春心里给自己掌了一嘴。这含糊的对话太双关了。他顾左右而言他,一会问人水杯哪儿买的,一会问打游戏吗看电视剧看综艺吗,一会又问一个人住想过养宠物没等等。徐洋只平静而简单地回答,直到替他贴好纱布,站起来,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信封,扔桌上。这是前两次我收到的三千块钱。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是真的缺钱,麻烦你不要再打扰我。 就赵尔春眼神暗淡,垂下头来,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我跟你,同校的。意思是有利害关系。 你做这种事的,肯定不会把我的话说出去。 徐洋一时无语。 现在这气氛有点糟。你有没有酒? 徐洋盯着他包扎得漂亮的伤口。 没事伤口疼比胸口痛好。 徐洋从冰箱取出两罐幽州啤酒。廉价啤酒,你喝得惯? 我在普通单位工作啊。 徐洋先打开啤酒递给他,而后再自己打开猛喝了一口。 几口酒下去,热度上头,赵尔春感觉气氛缓和不少。这才开口道:你真的是直男吗? 徐洋冷淡地看着他。 赵尔春从他的眼神中发现一丝细微的不耐烦。主要那天在酒吧,我看你对漂亮姐姐没什么兴趣。 我做这个,不配有兴趣吧。 你为什么缺钱? 徐洋手中的拉罐因被挤压发出夸擦夸擦的脆响。 我的事,你应该都知道吧? 啊? 我是说,你要查,很容易。 我想跟你平等交流。 徐洋顿了一下。赵尔春说得不假思索,反倒让他有些无措。他把拉罐放到桌上,朝沙发上一靠。 工作室早年让大企业拖款,周转不过来,欠了一屁股债。现在人跑光了,我一个人也没法接新单。学校的人脉也逐渐断了。 那钱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也没用了。工作室的房子还租着,我也不想住过去,现在主要就为挣这两套房子的水电和租金。 你还在创作啊 不创作,万一有机会上门,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赵尔春突然笑了。 徐洋皱着眉头看向他。穷人的生活,好笑吗? 没有没有,我是高兴,你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 徐洋愣了一下。他看了赵尔春一会,喝口酒,避开对方眼神,道:可能我也需要倾诉。 毕竟生活太难了。 赵尔春倒在沙发上,揉揉肚皮,又问:那你怎么想着去欣悦啊。他问得很谨慎,表现得很随意,总觉得这事比较敏感,但他真的想知道。 出乎预料的是,徐洋毫不介意,率直答道:在酒吧街,有人过来要我信息,问我愿不愿意当模特。后来打电话给我才知道是拉皮条的。我不想用送外卖、开网约车这种工作消磨了精力,正好也觉得,这种工作,未尝不算体验人生,说不定有新的灵感。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3) 说完他长舒了一口气,像是解脱一般。 谁料还没开始,就遇到你。 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徐洋很怀疑地看向他。 赵尔春猛喝了一口,啊地叹了一声。我就是有点难受。 徐洋依旧看着他。 生而为人的烦恼。赵尔春满脸苦笑,我一直想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可是越积越多,越来越漫长到嘴边,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 那等你知道怎么说再说吧。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跟你喝了酒,心里舒服多了。 嗯 你刚才的意思是,我们以后还能一起喝酒聊天? 你不要再到欣悦找我了。 那就是说,平时也可以? 嗯 赵尔春高兴得狠狠闭上眼。 伤口疼? 啊啊,没有,哦不,是,有点。他闷了了一口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道:我一直都觉得,你是那种自尊心很强的人,我老去干扰你,也是不忍心看到老同学做让以后的自己后悔的事。我见过一些人,为了买得起标志着所谓上流社会身份的包、表、车什么的,就来干这个,然后连普通人的身份都迷失了。当然我不是说你啊,真不是,你为了理想,不一样、不一样。我就是觉得 徐洋打断他:人活在世上,总要有取舍。 赵尔春看向对方,徐洋话说得不咸不淡,但眼神飘忽,眼里明显压着愤怒。其实真的不用 要跟我平等相处,就麻烦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施舍。 赵尔春一寻思,肯定是因为自己说那些话惹人生气了。别的人能说,但作为食利者出身的他,没这资格。 在学校怎么都好,十年之后,人和人的相处怎么就画了这么多红线。 他突然脑子一转,道:那这样,你帮我治病,我给你钱。 治什么病? 是这样的我那个事不是只有你知道嘛,我觉得值得大价钱,男人的问题嘛医生都解决不了。 徐洋愣了一下,陡地醒豁过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赵尔春。你是不是有病!你让我给你治阳痿? 就嗯 你不去找女人,来找我?你是不是直男?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呃赵尔春慌乱地说,我交过很多女朋友,一个都没成。就是这个原因医生建议我找男的试试 所以你那天才会来欣悦? 赵尔春真诚地点点头。 可那天我也没成啊! 你成了。 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最后你走的时候,我不是没追上来吗。那时候,我硬了。 可能小兄弟反应比较迟缓。也可能酒劲上来了,跟你靠得比较近。你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一生气就很明显,我当时实在没想到十年来,对人,我第一次。 赵尔春又急忙打补丁。我回去看片儿,男的还是不行。可能就只针对你。 徐洋脑子都懵了。这算什么事儿?你一会跟我谈心,一会又来谈交易? 分开谈、分开谈。就当帮兄弟忙了。赵尔春双手作揖,作祈求状。这样你也不用被欣悦收中介费,不用在外面冒险。我的小兄弟也有希望了 看徐洋有松动,赵尔春又道:你我都是直男,这事儿也不麻烦。上学的时候,大家不是经常互相打飞机的嘛。一个道理。 徐洋仰头灌酒,谁料酒没了,将空瓶子丢垃圾桶。行吧。 那欣悦你就不去了罢。我还是照五千一次给你?看徐洋表情别扭,赵尔春率先说道,这样谈钱是怪别扭的,哈哈。 等他直接说出来,徐洋的表情倒也缓和了些。 第4章 推进、推进! 那天赵尔春和徐洋喝完酒,就叫陈卓来接他回去了。临走还问了徐洋的工作室地址。 陈卓是三年前赵进给赵尔春安排的女司机。她又瘦又高,带着上框厚黑的猫头鹰一样的眼镜,神态严肃、不苟言笑,一般人跟她对视总会莫名紧张。 十二点多电台有一档深夜时评,赵尔春进去,陈卓把频道调到了音乐台。 我们当时留长发、穿牛仔裤、还有军防店买的军靴和黑色海军夹克,就在地下室里创作音乐和写诗。八七年的一个下午陈卓立刻换台。 赵尔春道:就刚才那个。 陈卓又把台调回去:我当时正在写《沉默中行走》,纪律防卫部的人突然冲进来,我就觉得,好的,对,我可以为信仰殉葬了。没想到后面还跟着白大褂,西山医院的精神病医生。然后我就在西山医院待到委员长第一次大赦 主持人小祥介绍了下晚间嘉宾去年民选党上台之后才治愈出院的朋克老人姚楚峥。当年他妈求助社区,说自己儿子被敌人洗脑,求组织帮助。让医院误判后,在里头呆了二十几年,拿了九百多万的国家赔偿。 简单说了履历,便进入正题,播放他在精神病院完成的歌,《沉默中行走》。 长长的前奏后,生猛的歌词进来:永不忘记!永不原谅 赵尔春道:陈姐,你们监察署就是防卫部分出来的吧? 陈姐道:是审计。防卫部是审计的前身。审计是经济部门,但一直和防卫、监察一类的职能脱不开关系,也算有历史缘由的大运特色。 你是学法律的,怎么来开车了?赵尔春并没有坐后排,从副驾的置物箱里拿了个杯子出来,里面备有热水。 他有点晕,酒还没醒,笑呵呵地扭头看着陈卓。 我也没别的选择。她本来毕业就去审计局,后来监察署独立,又跟着调到监察署,一直是初级调查员,十几年升级不升职。监察署改组后,少数幸运的留档远调,再难有进益,大部分则如陈卓直接拿赔偿销档走人。多谢赵局收留。 我问你这些,你生气吗? 陈卓突然停车,扭头用她不畏于任何人的锋锐眼神看向赵尔春。她一直没什么表情。翰府大学法律系毕业,现在却来给他这样的纨绔子弟开车,任谁都不甘。 车大灯的光束中,深春的蚊虫飞来飞去。半晌,她道:我喜欢权力,但选错了路,这里已经是我现在能找到的,离机会最近的地方了。说完她再次启动。车轮压过道上的杂草,发出绵密的声音。六环开外的小路,道旁连路灯都没有。 过了许久,就在陈卓以为赵尔春靠着窗睡着的时候,那含糊带着酒气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你一定关注过西进的事 他们说,那是人民的意愿,人民的选择。我看论坛上大家的态度,也确实如此。他们都很开心。 陈卓口气稍微低了一些,道:那是历史的必然,人性的必然。 今天我回韭花路。 陈卓当即朝右一打。 赵尔春这天来找徐洋,说自己心情低落,倒也没骗人。早上赵进才让他签了几份境外天然气公司的文件。 要不是喝了酒,他也不可能跟陈卓说这些。 * 第二天是周六,赵尔春听徐洋的意思他周末也在工作室,便直接杀到西四环北路的馨园这里是个老小区改造的创业园,各种工作室都装修得十分别致。徐洋的牲口磨坊在十三单元,他走到底就能看见。 上下两层,共八十平,朝外的一面打成落地玻璃,二楼突出来一米多点,做了玻璃地面,两层都拉着灰布帘子。赵尔春之前拿手机查了一下,这里租金在一万五左右,加上徐洋海棠观月的房子,一月单租金就要花两万。 他说他最近没有进项,难怪会被逼到去卖身 门虚掩着,赵尔春敲了一下,没人应,就兀自进去了。徐洋正在聚精会神地创作,他把家里那个泥块搬到这里来了。 这里的风格和他家差不多,不过多了个大屏幕和一张茶桌,用以展示作品、洽谈合作。 赵尔春自己找沙发坐了,没打搅徐洋,认真地观赏对方创作。 阳光透过窗帘打进来,房间变成橙黄色。徐洋穿着墨水蓝的连体工装,比起十年前,肩更宽、人更高。他围绕泥块转来转去,眼中仿佛看不见人类,却看得见历史和命运的永恒,这种感觉之于赵尔春,像毒药一样散发吸引力。 赵尔春来的时候才两点多,等徐洋洗完手在他旁边坐下,已经五点半了。 徐洋扭扭脖子,朝后倾倒,赵尔春马上跳起来,绕到沙发后面,伸手捏他后颈。 徐洋触电般朝前一缩。你干什么? 就看你累了,给你按按? 你别。徐洋看赵尔春愣了,补道,我是说,你不会。 赵尔春暗自松了口气。刚才表现得似乎太那个了。当然解释成因为交易的性质特殊,他态度讨好,倒也说得通。 徐洋踟蹰片刻,犹豫着,红着耳朵道:你是来,治那个的? 赵尔春急忙摆手。不急不急。我回头前后捋了一道,觉得事情很有可能是这样的赵尔春坐起来,不自觉地捶捶腰。坐了一下午,背有点僵。 徐洋口气中带着些许退意,道:你趴沙发上 啊? 我大学选修过推拿。 啊!不赵尔春将嘴边的拒绝吞下去,小鸡啄米似的猛点了几下头,谢、谢谢。随后照徐洋说的趴得规规矩矩。 难怪他刚才说自己不会。 徐洋手肘上来开背,把僵硬的肌肉一点点揉松。不痛? 一般按到僵硬的地方,痛感会很明显。徐洋看他没什么反应,想着是不是地方不对。 没有没有,我习惯了。赵尔春头枕着手臂,道,我家情况特殊,你知道的。我哥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强身健体,所以经常会练两下,完了就得放松肌肉,痛习惯了。他半撑起来,扭头向徐洋道:我身手不错哦!对面九十公斤内不带武器的,打两三个不是问题。 徐洋点头继续。你说是哪样的? 啊? 你刚才说 哦哦哦!赵尔春把打好的腹稿陈述了一遍,我就是觉得啊。头一次跟你,才那个的时候,硬不起来,有可能是因为不熟。我有点怕生。对这种事也确实是第一次。事实恰恰相反,他当时完全是因为太熟了,久别逢初恋,熟到不知道应该作何应对。 后来几杯酒下肚,咱俩距离感消解不少,我一回想当时的情形,就行了 徐洋皱着眉头,掌肚顺着赵尔春脊柱打圈揉按。赵尔春穿了一件白色砂洗真丝衬衣,质地软绵又有些微的磨砂感,摩挲着彼此的皮肤,两人都有点异样的感觉。 赵尔春咬着嘴唇,硬把下面的动静忍回去。 他有周密的计划。 虽然徐洋自认为是直男,但他既然能接受为男性服务,就不是没双的可能。如果在两人感情尚嫌生疏的情况下,肉体有进一步的接触,反而会错失让感情发展的良机,让徐洋认为亲密感其实是肉体接触带来的。 赵尔春想着,先让两人在精神上有不错的交流,彼此觉得投缘,相处愉快舒适,完了再治疗,这样一来二去,说不定就成了。 徐洋低下身,双肘配合,在赵尔春背部不同的部位揉按,低头便能看见他衬衣底下若隐若现的肌肤。所以? 所以我来啊,就是找你聊聊天,深入了解一下对方。 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赵尔春接着道:那个你要是缺钱的话,我先借给你。反正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以后你真开始治疗了,再慢慢还给我就行。经历过第一次的事,他知道了徐洋的底线。因为两人关系特殊,他不会去给徐洋的本职工作介绍客户。 嗯。 徐洋答应了。赵尔春长长舒了口气。 整理一下衣服,赵尔春站起来,直向那泥块雕塑走去。经过一天一夜,喝酒、按摩,两人的感情明显好了很多。赵尔春试探着问:我昨天就觉得好好奇,你的这个雕塑,是做的什么啊?看着像抹布我不懂艺术,就随便问问。谈他在意的东西,让距离更近一点。 徐洋道:就是抹布。 赵尔春走近了细看,发现抹布上有很多含糊不清、被擦得乱七八糟的人脸一样的痕迹。这些是人? 徐洋抬起手,左右摆了一下,作持抹布擦洗状。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可不可以解读成,人生不论多么多彩,命运的大手都能轻易擦除? 我不信命。 啊,是吗? 徐洋看着他,没说话。眼里有些倦意,但没有拒绝沟通的意思,大概就是单纯的懒得说。当然也有可能秉持有些艺术家的想法,作品会被语言说薄。 赵尔春因为高中暗恋徐洋,毕业就开始接触艺术品,算是初级的玩家。多少懂一些搞艺术的人的脑回路。 赵尔春心中一动。公元498年到742年,我们大运历史上有段多民族相互征伐的乱世。当时整个国家充斥着迁徙、饥荒、战争,每个势力的每一次决定,都能死掉一半以上的人。他蹲下来,朝上看着那块刻满尖叫与痛苦的抹布,同样是人,死掉的那些一样有喜怒哀乐和想要过的人生,可他们却为那寥寥几人的决定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徐洋皱起眉头,像有一支天外飞箭逼上眉梢,眼中神色有了凝聚的趋势。 赵尔春似有所觉,站起来回望徐洋,认真地凝视他:讽刺的是,最后留下名字的,却是被野心和私欲驱动的,坑杀了千万人的祸首。 徐洋愣了半晌,就在将被击中的前一刻,突然冷笑:感谢你莅临人间。 赵尔春脑子里登时炸了。 虽然有为走进徐洋深心刻意为之的意思,但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亲身体验所得。 这块抹布的确与他平淡乏味的人生产生了共鸣。 而徐洋却用短短一句话,把他发自肺腑的陈述挡了回来,其潜台词无非讽刺凶手出现在灵堂、重述了一遍犯案过程。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4) 这个时候不能退。一旦退了,就很难再走近了! 哈,那我可能就是那种偷吃同事香火苟延残喘的废物神仙吧。他状似轻松地开玩笑道,手肘搭徐洋肩上,靠近道,我以前啊,去过一个北方小城,他们高速路入口就拉了条横幅欢迎来到地狱。 他拍拍徐洋胸脯:咱们算是心有灵犀哦,我看见了,然后你就创作出来。 他将高中时激荡心灵的感觉,用戏谑的语气说出。当时他无能为力冷眼旁观他人的痛苦,却发现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被一无所知的徐洋记录下来。 徐洋被他似真似假的话迷惑了。一时不知作何回应,几次要张口,都没说出话来。这种对人不知所措的情绪,在他可笑的人生里,还是头一次。 他感受到一股冲动,想要跟眼前这个漂亮随性的男人多说点什么。 春日日落时独有的草泥腥气弥漫在空气里。 赵尔春看徐洋的眼光逐渐变得湿润。他忽然低下头,心跳极快。此刻他害怕凝视徐洋,让对方看到自己一时无法掩藏的情动。 徐洋半张着嘴看着他,忽而反应过来,嘴巴一抿,露出烦躁的表情。过了一会儿,看他要抬头了,像是害怕看到什么一般,推开赵尔春,僵硬地将目光转向落地窗,上前拉开窗帘,傍晚的红色阳光倾泻进来。他不耐烦地说:你想太多。 赵尔春内心嘿了一声,有戏。 想的是一天两更,中午一点一更,晚上8点一更。 结果昨天搞忘了这会补上。 然后中午晚上正常更新。 第5章 男人两大情结 整个四月,赵尔春每隔一两天就会去找徐洋吃饭喝酒,或者扎在他的工作室看他做事。 出于交朋友的原则,徐洋坚持一人请一顿。便宜的他出,稍贵的赵尔春上。为了不让人难堪,赵尔春也尽力避免两人去吃均消太高的餐厅,基本上最贵也就一百只麻小两箱啤酒。 徐洋不太爱说话,但赵尔春特能说,天南地北都能聊。两人相处竟也有奇妙的互补,彼此都觉得挺好。 这天徐洋难得接了师姐送的活儿,忙到十一点过才把设计稿交出去。赵尔春等了他五个小时,两人就近去翰大巷子里吃麻辣烫,麻酱涮锅水一通下肚,都一点过了。 你这回去地铁也没了,打车太贵。要不然去我家吧,就在附近韭花路。赵尔春觉得这是个机会,吃麻辣烫都硬是一人灌了两罐酒。 两人这样称兄道弟地久了,徐洋差不多快把治疗的事忘光了。好。还没去过。 赵尔春嘴都笑裂了,顺手叫了代驾,十分钟车程,一路杀到韭花路的十王山庄。 十王山庄是赵进为了方便赵尔春上班置办的,整个小区只有一栋楼,左右是不允许拆建的四合院,也算是夹缝中起了这么栋楼。这栋楼共十层,一层一户,赵尔春住七楼,一百八十七平。楼里住了几个明星,另几户则空着,户主是谁也没人知道。 房子里头也不是赵尔春操办的,装饰按赵进喜欢的来,雕花明梁、卵石点缀、乳白花边桌布,都十分老派。加上时常有人来打扫,收拾得整整齐齐,贯彻了有品味、没人味的风格。但徐洋还是一眼认出来:是张嘉怡的案例。三千块一平米,不接民宅的张嘉怡。 啊? 负责这屋子的设计师。 你说这个啊可能是冯鑫按我哥的喜好做的吧。 徐洋突然蹲到西南方的角落,那里放了一只半米高的青灰色铜马。我老师的作品!那是一尊垂着头的瘦马,了无生趣,沧桑可怜。 你是林教授的学生啊。我在展上买的。赵尔春嘿嘿笑道,这屋子的雕塑和画儿都是我自己买的。 徐洋环视一圈,赵尔春看起来是喜欢现代艺术,买的也都是当代作品,有的小有名气,有的甚至就是他同学,没一个踩金融炒作的雷,水准都很高,眼光也算毒辣。 这也让徐洋明白他对自己莫名的兴趣和热情从何而来。 赵尔春带他到沙发坐下,又拿了瓶酒,掺水倒上一杯递给徐洋。我知道你对命不感兴趣,但是哦,我学过看手相,要不要玩玩?说着不容拒绝地拉起徐洋的手。 赵尔春的酒度数很高,也醉人,几口就让人醉眼迷蒙。徐洋眼如桃花,眼角泛红,带着晕乎乎的愉悦,侧身靠沙发背上,一手让赵尔春握着,一手支着脸。好。 赵尔春会个屁的看手相。 他将徐洋有茧的手捧在掌心,手指顺着掌纹来回地描。事业、爱情、生命有位大师说,我命里孤独,伤心伤身,如果有名字中带人旁的伴侣,就可以活得更长更久。他偷瞄了徐洋一眼。 徐洋笑眯眯地开玩笑道:你说我啊。言语间有种他自己未曾察觉的,想要靠近的暧昧。 赵尔春又说:我大哥知道我的毛病。找男的找女的,他都随便我。 徐洋看着赵尔春柔软的指尖在掌心来回,慢慢地攀爬到手腕。他穿一件宽松的乳白色长袖棉T,袖子慢慢地被推上去,一路推到手肘。他几乎有些不敢动,怕在动弹间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事;赵尔春的动作非常轻,轻到每一寸的试探都精心设计。两人的呼吸却逐渐变重。 赵尔春的头突然倒在徐洋胸口。徐洋发现他头发很香,像是雨后金银花散发的味道。他低头深深地吸了一口。赵尔春蓦地抬头,鼻尖擦过徐洋的嘴唇,两人的距离不过毫厘,赵尔春低声说:慕容冲兵临城下,苻坚遣人送去旧袍他的手贴着徐洋的背,隔着薄T,慢慢地上下摩挲。 你冷吗? 你开了空调?徐洋茫然地问。 我不知道。 我不冷,你冷吗?徐洋握住了赵尔春的后颈,朝下伸到肩胛骨的位置,又寸寸上移,指尖顺脊骨托起赵尔春后脑,没入他后脑修剪整齐的毛茸茸的短发。你剪头发了? 记不得了。赵尔春又把头埋下去,鼻尖像猫一样蹭着徐洋的胸口。好冷。 徐洋顺着赵尔春耳后,抚摸他的下颌线,指尖抬起他下巴,贴近道:你的脸,好闻的。说话时嘴唇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对方。 赵尔春微微拉开一点距离。我快没法呼吸了。正要在扑上去,门铃响起。 两人兀地分开。 徐洋如梦初醒,摸摸额头,脸上红得不行。 赵尔春内心艹了一声,打开玄关的屏幕,来人卷毛圆脸,提着酒瓶朝屏幕上左右舞了一下。赵尔春给他开了门。 * 人进来后,看徐洋坐在沙发上,忽然愣住。啊,正主儿他回头看向赵尔春,到手了? 半夜两点半,你解释一下。赵尔春向徐洋介绍,他叫孔阳。是我哥朋友的儿子。 徐洋差不多意会,就是那类人。你刚说正主是什么意思? 孔阳回头看向赵尔春,赵尔春看似面无表情、内心慌得一匹地对着他。就,他阳痿,你治阳痿,可不就是正主儿吗? 赵尔春惊呆了,同时长舒口气。他从来没跟人说过自己那些谎话,没想到孔阳嘴欠说中了。 徐洋道:我以为这是你的隐私,其他人不知道。语气不太愉快。 孔阳露出疑惑的表情,正要追问,赵尔春打断道:我们酒肉朋友,估计喝酒时说漏嘴了。 徐洋没再说话,脸色更加不友善了。 赵尔春推了孔阳一下。傻逼,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啊哈哈,你忘了?我结婚前晚上,你说要安慰我,站在桌上跟所有人宣布的啊!说你硬不起来了,好惨!你还说你终于找到命中注定能让你硬到天荒地老的男人了! 赵尔春牙都气掉了。再尼玛胡说给我滚出去,徐洋是我朋友!他就帮我忙!害怕孔阳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露了陷,赵尔春赶忙问道:你这大半夜的来干什么? 孔阳顿了一下,把酒瓶重重地砸桌子上。找你喝酒。他脖子一歪,露出一大片紫色的痕迹。 什么情况? 我老婆啊。 孔阳一米八多点,常年打篮球,身板挺厚的。但他夫人是李书记的女儿,从小就练散打,有专业水准。 哦,那你活该。赵尔春回头对徐洋道,他喜欢男人的,跟人是政治联姻。 但徐洋仍然没有理他的意思,默默用之前赵尔春开的酒给自己倒了杯,喝了。 孔阳开始声色并茂地陈述自己的遭遇,说他晚上回家,因为是否需要亲自遛狗的问题跟夫人起了争执。吵了一晚上架,洗完澡出来,狗刨了几下门,李女士认为是他白天没亲自遛狗造成的,就打了他一顿。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完道:刚我来的时候还碰见赵哥了,他在楼下跟我聊了一会儿。下次再跟你说。 我哥?他看看挂钟上的时间,又看看手机上的时间,真怕是自己钟有问题。他没上来啊。赵进有屋子的密码,赵尔春意识到,他甚至有可能在自己回家前就在楼下,看他带着徐洋就没进来。 而孔阳来找他,似乎也并不是因为什么被夫人打。有别的事正在发生,赵进和孔阳都知道。 孔阳只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赵尔春回头看看徐洋,刚才的气氛完全没了。不知道下次机会又是什么时候。不过,先前他分明感受到徐洋自己也有感觉了,那想必下次也不会太久。 他思忖着进一步的计划,却听徐洋道:你之前跟我说,你没朋友,很多事不敢说为了和人拉近距离,你常这样吗? 啊?什么?赵尔春一时没反应过来。 徐洋不再说话。没什么。他摆明了有怒意,酒气还没散,情绪外露。但又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赵尔春顿时明白,口快道:不是不是。那个事我想说的是,我跟他们只能说事,跟你才可以谈心!话一出口,他真想掌自己嘴。这也太渣言渣语了。 徐洋冷笑了一声。 赵尔春自暴自弃地倒在沙发上。我真的没你想象的轻浮。 男人两大情结,劝良家妇女下海,劝妓女从良。你们这类人可能已经不满足于女人了吧。 我的天呐!我看着这么糟?赵尔春坐起来看向徐洋。 你们是拿我打什么赌吗? 你现在眼里,我是不是浑身上下都写着人渣两个字? 徐洋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发皱的衣服,朝外走去。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赵尔春急忙拉住他。你这么在意? 徐洋面露疑惑。 我是说,你确实是拿我当朋友的对吧!否则根本不用在意这些捕风捉影的小事。 徐洋把他的手甩开。赵先生,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来找我。但我们首先地位并不对等,你觉得是捕风捉影的事,于我而言,都是能左右我人生的大事。 赵尔春再次不依不饶地抓住他。但是你不可惜吗!这一个月,我们在一起,聊天、吃饭、喝酒,并没有干别的,就这么简单,也觉得很开心,不是吗?人和人之间的感觉总做不了假吧! 但人和人对待感情的态度不一样。你的朋友喜欢男人,不也和女人结婚了吗? 赵尔春现在在心底已经把孔阳千刀万剐了。徐洋平时话不多,可一旦有话说,他根本就说不过。他此刻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自己就这么放手让徐洋走了,两人之间就真的没可能了。而缺钱的徐洋,甚至有可能再回欣悦。 如果是一个月前,徐洋在欣悦做过什么他都无所谓,现在一想到对方可能刚才还触碰他嘴唇的嘴唇就要亲吻别人,他就咬牙切齿。 不管你怎么想!我们的治疗还算数吧!你缺钱,我有钱!现在你可能看见我就烦,但你是直的,在欣悦做事你得去艹男人,你不恶心吗!还不如帮我!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你不用拿我当朋友,只要帮我就行了。这你都做不到吗? 赵尔春此刻发现,一开始他只是想跟徐洋做个朋友,而现在,他想要更多。 服了差点又忘了迟到了迟到了 第6章 选择权 赵尔春隔日下班回银盏路一趟。赵进正在前院看书,他一身香槟色睡衣,外罩薄针织衫,戴着眼镜、翘着腿。玻璃亭廊上铺着紫藤,到了开花的季节,有野鸟停留在紫藤萝的上方。 赵尔春坐到赵进对面,笑嘻嘻道:哥,难得有闲啊?他心虚得很。从小到大,赵进这种二十八小时国家大事的人,但凡有两个小时没做事,一定是因为他。 赵进翻了一页书,笑道:那还要多谢你让我推了两个会? 高强度工作对身体不好。赵尔春将赵进放手边的茶壶拿起,替他倒了一杯,喝口茶。 赵进并未放下手中的书。有人在查我,你自己小心一点。 什么事啊? 民选党做了一套星海计划,要用纯经济手段把重心转向世界。他们要废除西进,他喝一口赵尔春倒的茶,现在正在彻查相关人员。 赵尔春完全不想了解所谓的星海计划。在他看来,一切的行动和计划,只有东家吃七分还是西家吃九分的区别。他出离厌恶西进,是因为当时他们吃相太难看。 而此时,赵进摸了摸赵尔春的头。而你头上的天然气公司,正背着仪器带着记者前往托国。 赵尔春这才想起之前赵进让他签的文件。你不是赵尔春本想问,赵进是共和党,怎么会掺和到民选民祉的事里。后来一想,为了避免所谓的利益集团,青干局属于独立部门,由国会席位最少的党派监管,反而成了游离两党之间的肥差。赵进让他签的天然气公司,必然便是当初民祉党许诺的好处。 虽然不至于连根拔起,但难免可能会有些麻烦。如果有人找上门,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赵尔春道: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什么都不想知道,他不想为自己无力改变的事烦心。 赵进合上书。说完杂事,来说正事吧。我建议你最好不要跟徐洋继续来往了。 我的私事你从来不管的。 我找了人给他项目做。你也差不多可以收手了。 要给他找事做我早做了赵尔春蓦地站起来,你在断我后路。你明知道我想跟他平等地交流、发展感情,你故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让他受我恩惠?赵尔春突然冷笑:搞什么,你是抽空看了偶像剧吗? 嗯?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5) 赵尔春放沉了声音,手往桌子上一拍:女人,这里是五百万,离开我儿子!赵尔春气呼呼道,偶像剧的富二代男主,一定有个要阻挠他爱情的父母,还一定要给他安排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 赵进愣了一下,表情顿如春日阳光,十分和煦:那我可能有点不一样。他凝视赵尔春。赵尔春此刻气头上,撇过头,一眼都不想看他。 半晌,赵进道:我也查过徐洋这人了,当然你肯定也不想听。走了,难得在家, 一起吃饭吧。说着站起来去拉赵尔春的手。 赵尔春用力把他推开。不吃了!说着转身就走了。赵进一般话说出口的时候,事情都是做差不多。他必须提前去跟徐洋说清楚。 赵进看着他的背影,紫藤花从廊外飘进来,落在他肩上。 * 赵尔春急匆匆赶到馨园,一路感叹自己情路多舛。 门照旧虚掩,但里面传来人声。大哥动作这么快?赵尔春想了想,就在门口等着,没进去。 里面除开徐洋,有三个人,态度十分友善。但令他意外的是,徐洋的话比平时多很多,吃力又努力地介绍自己的作品,从思想内涵到形态构成,即使磕磕碰碰,但也带着强大的意愿将之表达出来。 赵尔春有点难过,之前徐洋并不是不想聊这些,可能单纯是不想和他聊而已。 来人客气地听完他介绍,而后与徐洋谈起工厂生产的问题,先问徐洋接受什么样的收益方式,是买断还是分成,因为徐洋并不出名,其艺术品如果走分成的话,收益可能不多。但徐洋想都没想,直接提出利益分润。对方佯装压了下徐洋的价,两方便很快谈妥,约好下次见面签合同。徐洋没怎么经历过商务谈判,完全听不出其中端倪,真觉得是对方看上了他的作品。 三人开门撞见站门口的赵尔春,友好点头致意,随后便离开了,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认识他的迹象。 徐洋看见赵尔春,正在收拾茶桌的手稍微停了一下,再埋头继续。 赵尔春自己找地方坐下,还没开口,就听徐洋道:他们是国内最大的雕塑生产商,可以替我做流水线艺术品生产。是我学校师兄介绍的。他的声音透露出一股赵尔春未曾听过的解脱感,我要做分成,所以钱到账可能比较慢。欠你的钱 那个不急。只不过他的情绪昂扬,赵尔春从未见他这样心情开朗过,到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他不想打击徐洋的信心。两人昨晚才闹了不愉快,徐洋心情好,甚至还有缓和的空间。 此时徐洋突然抬头,看着他。你想说治疗的事? 赵尔春心头一紧。啊,嗯。他苦笑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至少在欣悦我没硬起来的事是真实的吧。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你很奇怪,但凡我经济上有缓和的余地,就不会答应 赵尔春忙打断道:但这种艺术品售卖分成,到款时间非常漫长,你的工作室要维持,还是需要钱来周转!我不需要你还钱,只要你帮我,我可以加价! 徐洋突然冷笑:我听过一个段子,如果说反社会组织成员的头能壮阳,那那些组织分分钟就会被大运的男人杀光。 赵尔春的脸烫得不行。当然,等你签了合同,你可以把合同拿去作抵押贷款,一样能缓解你资金周转的问题,只是吃点亏而已,所以这件事,主动权在你,是我有求于你。 徐洋眼神一动。赵尔春知道自己说对了。徐洋要钱,但他更想要选择权。这个几近破裂的交易,只能在他因为事业进展在心态上变高的片刻里,用这种自矮的方式挽回。 可以,但要再跟你没完没了地吃饭喝酒,我不奉陪了。 赵尔春总算松了口气。 那今晚行不行? 可以。 这也挺晚了,总得吃完晚饭吧?就去我那儿? 可以。 赵尔春突然道:在外面吃了一个月,都吃腻了,现在这个点,要不我们买菜,就在我家做? 可以。 他曾经努力营造让两人能够平等交流的氛围,但收效甚微。虽然大多数时候聊得开心,那也是赵尔春本人有趣所致。而就在徐洋接到工作之后,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很多,反而让彼此能够站直了交流。 可赵尔春深知,一旦徐洋发现这是赵进找的,两人的脆弱的关系必将跌入谷底。 * 赵尔春当然不会做饭。上一次进菜市场大概是因为学校作业,那也是十几年前了。所以此时他在这个市场东挑西拣,显得相当兴奋。 而徐洋则终于摆出一副懒于应对的态度,跟在他后面,在被问到这个行不行、那个行不行的时候,随便点点头。他想,这才是他应有的态度。他下意识地忽略当时他和赵尔春几近擦枪走火的行为,事后将其当作即将到来的治疗的前奏。而事实上,彼时他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就什么都没想,只有与人亲密的本能。 赵尔春倒没因为他此时的冷漠感到太难受,觉得至少他愿意表达真实感受了。 直到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屋,赵尔春站在厨房手足无措地砍瓜切菜、并大叫出声时,徐洋才突然出现在他背后,高高地拿走他手头的菜刀,顺便瞄了一眼被台风肆虐过的宽敞厨房。 哐当一声将菜刀丢在案板上,徐洋将赵尔春拉到客厅。急救箱在哪里? 赵尔春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 徐洋将他被切破皮的大拇指含进嘴里,吮吸一口,再取出来仔细看了看。伤口有点深,去医院吧。说着站起来。他嘴角还沾着赵尔春手指上的血,随手拿拇指擦了一下。 赵尔春呼吸一滞,忙拉着他裤腿。别,不用了。指尖还残留着徐洋吮吸过的温暖触感。 医院有我哥的朋友,知道了会给我哥打电话的。我不想他知道。 社区卫生院都能处理的伤口,哪儿来你哥的高贵朋友? 我不想去,真不想。他的手从徐洋裤腿转向对方手腕,摇了摇。嘿嘿,又受伤了。 徐洋反握着他手愣了半晌,大约是想起带他去自己家的事了。我去找急救箱。 一般家庭急救箱都放在相对易取的位置。徐洋四下看了看,打开电视下方的隐形收纳柜,果然就找到了。他细心地替赵尔春包扎,一边道:快八点了,等你做我今晚也别吃饭了。待会儿我去。 赵尔春笑道:你手真暖。一方面因为流血,一方面之前一直在碰冷水,赵尔春的手还有点冰。手上有茧,很让人安心。羡慕你女朋友。 徐洋没应他这意有所指的话,反问道:你要什么安全感?家里保安都是配枪的。 赵尔春另一只手在徐洋的手腕上打圈,对方并没有抗拒、也没有任何觉得他烦的意思。我名义上的父母是在南洋查玛战争去世的。 徐洋扎他手指的动作略微一滞。八几年的事了?他皱起眉头,你多大啊?从八十年代到现在,少说三十几年了。 我大哥失去父母后,就寄养在姑姑家,姑姑一直单身,但工作很忙,她看大哥一个人寂寞,就领养了我。不过我好像也算是他远房亲戚,所以我俩长得还挺像的。 徐洋倒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些。那你还挺幸运的。那你想过找亲生父母吗? 他们肯定死了。 为什么?徐洋用胶布将纱布贴好,回头收拾急救箱。 赵尔春心跳骤快,忽然捂住嘴。这话他不该说。随机他挠头道:我老是在你面前口无遮拦。看到你,我就很有倾诉欲。 徐洋冷笑:你这不是只说了一半? 对不起 我知道,你们这类人总有些不能说的东西。不过,你也不必每次都在我差点信你拿我当朋友的时候,你就收回去一点。这叫什么?试探?训狗? 徐洋在他多作解释之前,起身去了厨房。 赵尔春跳起来,靠在厨房门口。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接近我这种人。怕徐洋说出我没得选这种丧气话,他又补道,在你有选择的情况下。 徐洋正将铺了一台的蔬菜整理起来,顿觉失神。 又迟到了 第7章 久旱逢甘露 赵尔春是真没想到,徐洋的手艺相当好。很快便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色香味俱佳。 我要是女的,必须以身相许了。他时时试探着开这些玩笑,偷偷观察徐洋的反应。 徐洋下午还想做出懒于应付的态度,在他切到手的时候开始逐渐瓦解,此时两人几乎回到了昨晚之前的状态。 要完全解除徐洋心中的芥蒂不可能,赵尔春想,还是需要找机会好好解释。不过不是现在,得等两人关系更好一些,徐洋对他更加信任才行。 这一个月下来,赵尔春摸透了徐洋的生活情况。徐洋因为性格孤僻,加上经济问题,几乎没有朋友。这种人虽然戒备心很强,但一旦认可了谁,一切都会好办很多。 吃完饭,赵尔春带徐洋到影音室,顺便又开了瓶酒。 影音室比卧室小一点,中间是投影,四角挂了音箱。沙发深而宽,可以半躺。 你就这么喜欢喝酒?徐洋接过赵尔春递来的酒。 他俩凡见面,多多少少都会喝一点。不过赵尔春其实并不喜欢喝酒,这酒都放了好些年了。单纯因为他知道一起喝酒确实能快速拉近两人关系,就像有些人抽烟借火一样。 都是藏了很久的好酒哦。我最近拿到一部还不错的片子,要不要,一起看?他笑嘻嘻地盯着徐洋。 酒有点冲,徐洋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打了个嗝,这才想起,赵尔春是带他来帮忙治疗的。 嗯。徐洋不知为何,一想到交易、治疗这类词,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电视里开始发出声音,柔美的画面展现出来。一个金发蓝眼的西勒斯女孩发现她男友出轨,两人吵了一架,她哭着夺门而出,跑到闺蜜家中。漂亮的闺蜜为她擦干眼泪。 赵尔春对女人根本就不感兴趣,片子是找楼下演员宋方洲要的,在家里搁了有半个月了。他当时的要求是,唯美、女孩、有感觉。但演着演着就发现不对了徐洋也投来费解的眼神。 闺蜜用拥抱安慰女孩,而后将她扶起来,开始亲吻她的眼泪、她的嘴唇、她的下巴和脖子 这个赵尔春尴尬地笑道,我不是处于性向不确定的阶段嘛,就,好看的,什么都看看 那你会有感觉么? 赵尔春吞了口口水。 徐洋把酒杯放茶几上,靠过来。 画面上的闺蜜正在解女孩的扣子。而同样的,徐洋也开始解赵尔春的扣子。 赵尔春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有点紧张。 那你要怎样? 赵尔春指向屏幕中开始接吻的女孩们。先试试那个? 和男人? 看徐洋没有不愿意的意思,赵尔春立即狠狠点点头。 徐洋一手拉过他后脑,嘴唇迎上去,一手继续解他的扣子。 之前在欣悦,两人并没有接吻。寻求服务不特别提出,反而不用非得交换唾沫。 而此时,碰到徐洋的嘴唇,赵尔春终于感受到什么叫窒息。那是一种非常具有侵略性,甚至带着破坏欲的亲吻,时时能听见牙齿碰撞的清脆声响。完全喘不过气来。 是的,这个安静而情绪昂扬的人就是这样的。那是一种非常肯定的,被需要的感觉。这让赵尔春心脏剧烈跳动,无比满足。 赵尔春像求生一样抓着徐洋的背,紧紧把人抱住,很快发现自己已经被扒个精光。 他的小伙伴早就醒了。 而当他不知所措地抚摸向徐洋的小朋友时,忽如一盆冷水浇来。徐洋没感觉。 他是真的只是在履行治疗。 赵尔春一把将人推开,咬牙笑道:等等、等等。让我喘口气。 他使劲埋着头,这会儿脸色特别难看,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本来早有心理准备,但真遇上了,还是心痛不已。 他开始反问自己,上一次,那样好的氛围,相互靠近的渴望,也是他交易的专业体现?这戏未免演得太好。 你有感觉了。要继续吗? 赵尔春摆摆手。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害怕对方听出自己哭腔。 他摸到茶几上,跌跌撞撞地给自己倒了杯酒,猛地灌下去。而后胸口起伏地叹了一声。节奏太快了,我有点怕。 哦,对节奏。赵尔春忽然确信,昨晚两人之间,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想到这所谓的治疗。而今天过于生猛的节奏,才是徐洋式的专业体现。 徐洋尚且衣冠整齐。赵尔春随手抓了条毯子把自己裹住,把屏幕关了,房间一片漆黑,他又开了盏暖黄的台灯,然后一头倒在徐洋腿上。 你怎么了? 养胃的男人你不懂,这叫近乡情怯。 徐洋竟然轻笑出来。 这是赵尔春头一次看他这样温和的笑,甚至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你的笑点很奇怪啊。刚才那无比可悲的情绪总算缓解不少。 哦,我就是觉得,挺可爱的。 赵尔春知道这次失败了,但兴致还残留着。看着徐洋在昏暗的台灯光下迷蒙而漂亮的脸,自己又脱得一干二净,多少有些心痒。 他裹着被子坐起来,正对徐洋,道:我的破事儿你知道那么多,送我一个秘密怎么样? 什么? 就是,我们这个月都在一起玩,我看你很少出门,但生理问题总要解决吧?你多久冲一次?喜欢哪类型的片子助兴? 徐洋呃了一下,有点尴尬。倒也不算什么秘密但确实不太会跟其他人交流这个问题,一个星期一两次。 赵尔春盘着腿,毯子揪在腹部的位置,整个胸膛和锁骨都坦露在外。他皮肤白,但肌肉薄而有力,反而让皮肤呈现出一种脆弱感。徐洋对男人没有那种欲望,但此刻喉咙有些发干。 那你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你要让我跟你一起,来缓解你的尴尬吗? 赵尔春喝道:你这人是打算一辈子单身是吧!不知道这些话说透了就没情趣了吗? 徐洋笑道:我们俩要什么情趣? 赵尔春让他堵得无语。妈的,不跟你玩了!起身就要走。 徐洋也没多想,一把将人拉回来,赵尔春顺势就往他身上倒,微凉的肌肤轻轻摩擦接触。 两人顿时沉默了。 徐洋又闻到那股雨后金银花一般的味道。他抚摸赵尔春的头发。你头发真的很软。头发软的人,脾气很好。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6) 赵尔春头埋在他胸口,高高地伸手在他脸上乱摸,修长柔软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鼻尖、嘴唇、耳朵,而后才停到他鬓角旁。 你头发硬,头发硬的人,脾气都不好。他发现自己声音都有些哑了,很陌生。 所以我没朋友。 赵尔春爬起来,俯在他上方,伸手蒙住徐洋的眼,在他耳边轻声呼气道:有我啊。 别看我,别动。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舌尖轻轻沾了徐洋下唇一下,慢慢地,如同方才视频里的女孩一样,亲吻他的下巴、喉结、锁骨,又回头去舔舐他的耳垂。他带着徐洋的手来到小伙伴处,在对方开始动作前,又把人手挪开,倾身压在徐洋上面。 他的指尖感受到徐洋极其轻微的颤抖,还有对方的逐渐膨胀。 徐洋方才说的一起缓解尴尬的话,仿佛一种暗示,让他自己放开去感受。在闭上眼的摸索中,赵尔春柔软的声调、一点一滴轻微的动作,就像黑暗中的点点火星,没有引导他离开,却将他点燃。 那和他之前的经历截然不同,是一种陌生而欣喜的,像是瘾一样的渴望。 他依旧闭着眼,突然翻身将赵尔春压在身下,将他双手扣在上方。两人紧紧贴合在一起,缓慢地摩擦。 他有感觉了赵尔春混乱而愉快地想。 但他确实不喜欢男人他又有些难过。 不过由此看来,并不是没可能的。他呼吸着我的气息 就在不断交战的思绪中,两人迎来了治疗的第一次释放。 * 赵尔春精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一次一般不至于,他确实是因为精神上压力太大了。整个过程像卡壳的录像带,不断重复有可能、没可能、具有唯一性的心理感受、对谁都能有的生理冲动一类的词。就在这种复杂的情绪里不断攀援至高峰。这也让这整个过程变得比正常来讲漫长得多。 徐洋将他抱到卧室。看他懒得动,便拿了毛巾用温水打湿,替他擦拭身体。 赵尔春拉住他的手。你别对我这么好啊。 我习惯而已。 赵尔春手背搭在眼睛上。我要是同性恋,我要是女的,我真的会喜欢你。 那你就太肤浅了。徐洋连他手指、脚趾都擦得干干净净,来回浴室好几趟。睡衣在衣柜吗? 嗯。 他找到一套深灰色的睡衣,给在床上翻来翻去的赵尔春换上。 你会照顾人、人又帅、有才华,被喜欢怎么就肤浅了? 徐洋坐到他床沿。你没看到我肮脏的灵魂。 服务行业就灵魂肮脏啊?不至于、不至于啊。 徐洋没再回答。 赵尔春翻过来趴着,扭头看向徐洋。你这样的人,不可能没交过女朋友吧?他拍拍自己床的另一边,再一次问到这个问题,就睡这里呗。 徐洋想了想,道:等我洗完澡。 本来以为洗完澡赵尔春已经睡着了。没想到人还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掀开被子进去,赵尔春立马转身朝向他,继续问:还没回答我,你女朋友呢? 徐洋平视天花板,道:大学有过。你跟你女朋友是性生活不行,我们是生活不行。毕业之后,因为经济压力太大分手了。 为了钱在这座城市,倒也正常。 她当时让我把工作室关了,去做副业,就是跑外卖、开网约车这些,实在不行让我去她朋友的工作室当助理。我不愿意。 也不能说是她的问题,就是,人各有志吧。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这点赵尔春高中就知道了。 大学的时候,很多人,男的、女的,因为我好看、因为我艺术感觉还行,就来找我。不过从他们的观点出发,人品有问题,脾气也不好,很快身边就没人了。只有她坚持到最后。没想到最后还是因为钱分手了。 赵尔春听他描述还蛮遗憾的样子。人品问题他想起高中时,是听说过徐洋打人,打完还趾高气扬地讽刺别人。但赵尔春把这个归结为性格问题。那你还喜欢她吗? 如果你孤身一人的生命里硬有人闯进来,却在半路突然离开,你剩下的情绪会是喜欢吗? 赵尔春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那我这种算硬闯进来吗? 徐洋笑道:算,而且是很硬那种。 那你会恨我、会赶我走吗? 不会,你会留下钱。 没意思!赵尔春转过身,眼眶红了一圈,开玩笑道,祝你一辈子单身。 喂,徐洋推了推他的背,刚才,你感觉如何? 啊这次轮到赵尔春不想回答了。徐洋的问话就像在求售后服务评价一样。但他还是语气中带笑地回答:久旱逢甘露。 第8章 同学会 盛夏的时候,华美雕塑系4班召集同学会。之前替徐洋牵线的师兄向蓦然和班长胡欣早年结了婚,也会一起去。向蓦然提前问到了徐洋,徐洋承过情,不好推辞,只得应下来。 下午六点,赵尔春开车到馨园门口,按下车窗,对着刚从里面出来的徐洋道:上车,我送你。 不用。徐洋显然不想赵尔春出现在他半死不活的社交圈里。 赵尔春本想说这个点打不到车、地铁太挤一类的理由,想着说服力不够,换言道:我认识曹健聪,正好有事找她,过去说几句就走。而且,你跟他们来往少,可能不知道,我在你们圈里还挺脸熟的,接送一下很正常,不用担心。 我本来就要过去,我们这么熟,在场要装不认识也不合适。 徐洋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同学会约在羊头巷子的阴间酒吧,酒吧就是徐洋的同学曹健聪开的。店如其名,装饰昏暗、色调阴冷,不过没有明目张胆的鬼怪装饰。酒吧一共百多平米,挂满布条,上面留着来客写的乱七八糟的话。 两人一同进了酒吧,赵尔春拍拍徐洋的肩,径直往吧台后正在调酒的曹健聪那儿去了。 曹健聪身高一米七多,平头,染了白发,穿身整整齐齐的马甲衬衫。赵尔春一见人就笑嘻嘻地打招呼:曹姐。 曹健聪正擦酒杯,旁边有几个同学同她聊上学时候的趣事,见赵尔春坐过来,要替他倒酒,赵尔春忙阻道:不用不用,给我橙汁就行。我开车了,晚上还有事。你们同学会包场,我肯定不能打扰,跟你聊几句就走。 左手的女同学梳着齐刘海、披肩发,眼妆很浓,艳丽漂亮。怂恿曹健聪道:健聪,给我们介绍一下啊! 曹健聪笑道:介绍个头,他是圈里的老金主了。基佬。 赵尔春忙双手合十,悄声道:别别别!曹姐千万别说出去啊!回头又甜甜地对女同学笑道,各位漂亮小姐姐,也请保密。说着从兜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卡,一共五张,分发给在场的三个人。这是东海Club的珊瑚卡,给各位的见面礼。东海Club是黄岛的度假村,四面环海,除了餐厅酒吧,还有各种极限运动。仅需住宿费,按人头算,金沙卡淡季一人一天两千块。珊瑚卡房间在单独的小岛上,虽然只贵五百块,但因为只有十来间,卡在Club开张的时候卖了五百张就没再卖了。 哇!封口费这么高的! 这边忽然起哄,那边徐洋正了面无表情地坐在人群边上,有人在问他赵尔春是不是看上了他的作品之类的话。他瞟了在女孩中备受欢迎的赵尔春一眼。 赵老板人很好的,之前买我一张素描,还特地找我聊了一下午。他跟那些土老板不一样,是真的懂。说话的女同学正对着徐洋,此时扭头去看赵尔春,聊完他还请我吃饭、送我回家。人特别风趣,明明是一开始也不认识,却一点都不尴尬。赵尔春刚好看过来,她就朝那边摆摆手。 徐洋垂眼,来了没一会儿,不知不觉竟然喝了两杯了。 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同学道:你是在炫耀你的画儿好,还是想说他对你有意思?这位毕业没再从事艺术,一百八十度大改行做了金融。 又有穿袍子的男同学道:杨子,你这是改行负了初心,看不得别人好吧。他也买过我的东西,也有这么个聊天吃饭接送的流程。很多人都知道他。 人家就是有钱,正好喜欢艺术。其实我们上学的时候他就经常来学校溜达,不过那会儿我们本身水平没起来,接触不到罢了。又有人道。 徐洋不冷不热说了一句:他还挺闲的。 赵尔春买作品谈恋爱分得很开,加上他谈恋爱时多少有点目的不纯,一直要求对方保密,所以性向问题知道的人不多。不过多次在曹健聪的酒吧跟人约会,约的又老是搞艺术的,虽然大多不熟,但基本都知道。 曹健聪低身凑到赵尔春耳边,问:你和他?指的徐洋。她不知道赵尔春的事,看徐洋和他之前那些男朋友一个类型,自然而然觉得这是又一个。 赵尔春一拍桌子,道:曹姐!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个事的。他抱歉地对两旁小姐姐笑了笑,对方也对他回以友善的一笑,毕竟人好看还出手大方。而后便见赵尔春朝曹健聪招招手,把人从吧台里引出来,凑到酒吧角落,开始低声私语。 徐洋不知道我是gay。早上他跟我说你们在这聚会,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下,才知道你们是同学。 那你跟他啥关系? 唉,这个以后空了再跟你解释。总之,拜托拜托! 可你也瞒不了多久吧,之前谈的不都是咱们学校的? 他又没什么朋友,跟你们学校的能有什么往来。如果被其他人八卦到了,还麻烦你帮我招架一下。 那简单。 谢谢你了!下个月我朋友要过来包一场,到时候麻烦曹姐了! 嗨,你这是要累死我啊。 赵尔春几句话完了准备走,曹健聪叫住他,又小声道:赵老板,你也是咱这儿的常客,我感觉还是跟你说一下,徐洋这人,人品不太好。 赵尔春愣了一下,笑道:我知道。 看他答得这么坦然,曹健聪就没再多说什么。 曹健聪带着酒招待那边同学,果然都在说赵尔春。 正好有人提到赵尔春和前任杨志雷的事。杨志雷比他们小两届,是油画系出了名的帅哥。他是Gay吧。有几个月经常到油画系接送杨志雷。说话的是郑垚,他毕业留校,所以对学校的事知道很多。说话时顺便拍了拍徐洋。你有机会哦。 徐洋一巴掌将他手拍开,啪的一声,手劲相当大了。 郑垚有点来气:你急什么! 曹健聪忙上前道:郑垚,这就是你瞎说了。接送下朋友多正常的事,何况咱们这好些人都和他打过交道。 旁边有人附和。郑垚也就不好意思再发作了。只心里吐槽,徐洋当年也是全班一起喷的人,没想到就上了几期推荐,有点热度,马上被爱护起来。 看郑垚不服气,又有女生道:赵老板不是一般的有钱人,他哥可是见了报的。你就别乱说了。 赵尔春听到这边争执,也回过头来,曹健聪跟他点了点头,他安心离开。 徐洋全程没看赵尔春一眼,心里也不痛快。就因为几期推荐,几个单子,和他没说过话、或者甚至一直厌恶他的人,竟然都客气地跟他聊起来。赵尔春的话题结束,立马就转向他。 班长胡欣道:徐洋,你跟以前很不一样了啊。被爱情滋润着吗? 一个女同学拍了下胡欣脑袋。班长还这么口无遮拦,人早分手了。 搞笑,分手不能找新的? 徐洋觉得很吵。两个月前,他还身陷窘境,几乎要卖身。现在反倒被人吹捧着。他远远看着赵尔春从零落的布条中穿过,白T映着暗蓝色冷白色的灯光,其下肌肉若隐若现。 赵尔春忽然回头,与他四目相接,高高兴兴地挥手再见。 那一刻,他想跟他一起出去。 洋。 徐洋! 啊,嗯。徐洋喝了口酒,向旁边人致意,以示抱歉。 韩盛颜跟徐洋前女友是闺蜜,他俩谈恋爱,每次闹矛盾,韩盛颜都在其中帮忙调停。她本人不太喜欢徐洋,觉得他过于心高气傲,加上以前班里发生的一些事,至今仍认为闺蜜和他分手是好事。 不过此时,她替徐洋满上酒,认真地道:徐洋,我也觉得你跟之前不一样了。 因为接单了?徐洋冷笑。 这话在场的人听着都刺耳。不过韩盛颜已经习惯他这破样子了。我没这么说。 徐洋歪着头,挑衅一般地等她继续说。 你以前,就算学校大会,要上台领奖,也不会梳头。小年轻给你梳,你还发脾气。小年轻就指他前女友。 徐洋心中一跳。 昨晚赵尔春九点过上门,完事就留宿了。早上他先醒,揉了揉赵尔春的头发,又低头去闻。他很喜欢那个味道。后来刷牙时,看着自己的半长发,不知不觉拿梳子刮了几下。当时想的是,头发的确比他硬。 徐洋的表情有点复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劲上头,感到眩晕。 众人四散的时候已经十二点过,徐洋出门,手机响起,听里头说了两句,正巧见到赵尔春的车在掉头,一面远远地对他笑着。 他不耐烦地回电话那头:现在不行。完了把电话挂了。赵尔春停到他脚边。 旁边的向蓦然摇摇晃晃地道:咦,这不是赵老板吗? 赵尔春道:我跟徐洋住一片儿,刚在旁边吃饭,赶上你们散场,想着干脆一块儿回去了。 向蓦然用力拍了拍徐洋的肩膀:行,那你们慢慢地,再见!徐洋!我看好你!长得好的人,路就没有不顺的! 徐洋上了赵尔春的车,虽然有点醉,但行动明显比平时快一些。 赵尔春愣了下,觉得他有点奇怪。 开了一段,徐洋才开口:你一直在外面等着吧?他半眯着眼,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 我猜你应该不喜欢这种场合,还想着你可能早走呢。 徐洋蹭了蹭头枕。赵尔春 怎么了?不舒服? 能不能,走一遍,长宁街 羊头巷子不管去海棠观月还是十王山庄都不会路过长宁街。赵尔春还是当即掉头。 徐洋虽然喝得迷糊,但一直没睡。他看着马路逐渐从两车道变成八车道、十车道,看着窗外的槐树和路灯节节升高,看着两旁大楼密度骤降,高度变矮,笑道:要是我自己,一辈子都走不上这条路。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7) 赵尔春右手握了他一下。你醉了,睡一下吧。他感到自己眼眶有点发热。 第9章 我们有一计 十一月九号,冬天提前扫来了。城市上方飘下大片大片的鹅毛雪。 赵尔春把大幅宣传星海计划的报纸扔到垃圾桶里,摩挲着手臂。虽然开了暖气,但看着窗外的雪片,仍然感受到一股凉意。他给徐洋发了个信息:你在工作室吧? 嗯。回得很快。紧接着又是一条:有客。 徐洋的第一批雕塑已经投产了,还没开始售卖。由于当时和他签单的是业界大厂,之后就有些小厂跟风来与他合作。业内有了动向,和他有点关系的老教授、以及同校的做艺术批评的师兄师姐,也开始发文点评支持。他本身创作质量过硬,业务开展得还可以。只是他一律选择分红的收益方式,至今一分钱没拿到。 但这些都没经历过市场验证。他这不是有背景的金融炒作艺术商品,后续还是必须落到终端客户身上。但就赵尔春个人所见,他的东西恐怕销量会有问题。 外面下好大的雪,你穿得少,我来接你~他昨晚上在徐洋家留宿,早上送徐洋去工作室的时候,对方只穿了件橄榄绿的外套毛衣。 这半年两人维持着一星期两次的治疗频率。 因为徐洋说了不陪他吃饭喝酒,赵尔春干脆就带着菜到他工作室报到。因为买了菜,势必需要到家做,两人便根据徐洋工作完成情况,选择去海棠观月还是十王山庄。这种形式的在一起,徐洋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赵尔春暗觉这不是约会,却比约会更暧昧。 不过,这从一开始就不是单方面的治疗,会有很亲密的接触、亲吻、抚摸、拥抱,但没有进一步的行为。不光是行为上没有,凡谈及相关的问题,徐洋都会避开,甚至还会问他有没有再找女孩子试过,或者有没有新的女性作为追求对象。 这让几乎深陷热恋状态的赵尔春觉得害怕,怕这种不稳定的关系随时破裂。 进了车里,电话就响了。 赵尔春按了接听,里面传来孔阳的声音:半年没出来喝酒了,真被收了啊?背景相当嘈杂,这还大下午,怎么就聚上了? 滚,上次的事还没跟你算账! 把人带出来一起玩啊,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跟兄弟们见面吧。还怕我们给你抢了不成?赵尔春也有一帮朋友,不过都是像他这样胆子怂没想法,不闹事也不干事的纨绔子弟。 不是,他跟我们不是一类人,真不合适。而且我们关系到现在还没说破。赵尔春心中补了一句,名义上连朋友都不是。他跟他们只说遇见了初恋,然后当朋友在处。 那边开了公放,一群人嘘声不止。一个沙哑声音道:你不是吧,这都大半年了。你是不是不行?带来让兄弟们帮忙推进推进!这次说话的是个一米九的大胖子,叫张森森。 你们在干嘛?大下午的吵死了。 这他妈惠明里不要命了,在温泉里搞醴泉节!醴泉是他们年轻人比较喜欢的一种清香型白酒,惠明里则是市郊有名的温泉酒店。 另一个文弱却极有主见的声音道:别吵!别吵,听我说、听我说电话里安静下来,这个声音继续道,听你说,他是直男,但我觉得,一个直男不会成天跟兄弟黏在一起,所以他应该是有感觉的,对不对?声音的主人叫元小康,高度近视,是赵尔春老朋友,也是他在翰府大学的校友。他说话的时候扶了扶眼镜,下一秒像要翻开另一页书似的。 我知道他有感觉,但问题就在这。他当了近三十年的直男,如果现在跟他说他喜欢上一个男人,大概率直接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我跟你说,人在行动之后,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会不自觉地站到行动的立场上去。这叫屁股先于观点。 旁边孔阳、张森森等人大喊:说啥呢!能不能说人话! 文盲,别吵!我的意思是,咱们找个人,假装喜欢你,你也假装跟他有意思,看看他反应?最好能激他出手打人,完了你再逼他告白,绝对不要自己先开口,如何? 赵尔春一听,自己因为过于在意,竟然完全忘了这些以前信手拈来的手段。有个问题,我一直骗他说我是直男。 这才有效,明白吗? 是这个道理啊那谁来假装喜欢我? 孔阳抢答道: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朱红旗啊!朱红旗最帅! 我?一个有点害羞、有点愣的声音轻轻道。 张森森一巴掌拍孔阳脑门:这尼玛是评最帅的时候吗?老朱大直男一个,怎么玩得来? 我可以。那声音又弱弱地道。 元小康道:朱红旗可以!第一面,要长得好才能给对方危机感。 对面忽然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好了好了!温泉、喝酒、有人帮忙,怎么看都是好机会,赵尔春道,我晚上看能不能和他一起过来。听着,如果我来了,替我说说好话,就什么对感情专一、人老实之类的,什么好说什么,完了再按计划办。还有上次的事,给我解释清楚,就说是我喝醉了,什么你们听了也很震撼,那之后我很久都不愿见你们。对人家好点! 就听孔阳在那边吆喝:兄弟们,准备接客了!二春的下半辈子靠我们了啊!随后便是一阵喧闹。孔阳又对电话道:还有什么吩咐没?咱都是文盲,怕惹您的大艺术家不高兴。 对,就是这个方向。替我捧着他,别做太过就行。 真是正主儿啊,瞧您紧张的。 我警告你啊,别再提这个词,否则腿打断!劳资的拳头不比你老婆软!反正这事儿办好了,今天我请。搞砸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想着想着,赵尔春自己也开始期待起来了。 * 惠明里? 东边的一个温泉酒店。 徐洋当然知道惠明里,离他家十来分钟车程。高耸的树密密环绕着,露出一些石青屋顶和一片时时隐现火光的山。大门口修成江南庭院的样子,进出车辆皆价值不菲。 没带身份证。 不用身份证,我是会员。赵尔春斟酌言辞,道,今天下这么大雪,正巧那边在办醴泉节,我朋友他们包了雪景最好的池子,往里头倒了半池子的酒。 徐洋眼色忽变,赵尔春又道:当然,泡温泉就不该喝酒,他们这纯属瞎胡闹。但旁边有医生,也没太大危险,你放心。 我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我陪你去?我为什么要陪你去?你又怎么跟你的朋友介绍?我为什么要接触你的朋友? 赵尔春让他一连串的问题搞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跟他们一直说的,你是搞艺术的,是我老同学,是朋友。上次孔阳结婚,我也说的是,遇见你能让我硬,没说欣悦这些,他们还以为我性向变了。他迅速在肚子里打了篇稿子,踟蹰道,因为这半年我一直找你那个,几乎没跟他们出去玩,再躲也不是回事。我怕他们晚上万一玩荤的,我不行有你在,我安心一点。 这理由毫无破绽,徐洋有些动容。 算一次? 算一次。外出要加钱吗?哈哈。赵尔春干笑道。 话到这里,两人都觉得别扭,车厢内顿时弥漫一股窒息的沉默。 * 门口的停车场搭着玻璃棚,紧贴玻璃,里面一层一根根细竹成排。棚屋里面停满一半,全是豪车。 赵尔春下车后,突然看到几辆颜色艳丽的跑车,再看了车牌一眼,呿了一口。 怎么他们也来了,扫兴。 怎么?徐洋从后排拿了包,出来正看到赵尔春露出厌恶的表情。脾气好的赵尔春,这还是头一次。 没事,我们先去房间。他本来没打算解释,想着徐洋敏感,走了两步,又接着把话说透了,我们这一共五个人,经常一起玩,虽然不干什么事业,但也不惹事。但他们那帮子,当年在国内惹是生非,长辈怕搞出大事硬送出国,这又偷跑回来,跟我们很不对付。遇见几次,闹了好些矛盾。 徐洋哦了一声,正准备说什么,到大门有穿藏青大衣的服务生来提包,口里说着:徐先生、赵先生,欢迎回来。她在前方低身引路。半路又有另一个服务生加入,推着两大桶酒跟在后面。 这是什么?赵尔春问。 前方道:是醴泉酒,房间有露天温泉,赵先生可以让我们把它倒进池子里。是酒店的活动。如果先生泡温泉时有任何不适,按下旁边的按钮,我们的医务人员会立即上门的。服务生倒转头来笑道,晚上山里还有这次醴泉节的迎雪会,会安排一些节目,二位随时可以前往。 那我自己来吧。 果如那服务生说的,房间阳台有个露天温泉,一排青竹围着,大片大片的雪正往上落,水汽升腾。 待服务生走了,赵尔春道:现在还早,他们也还没催,要不我们先在房间泡泡?他把木桶搬到池子边上,想着徐洋多少对他的朋友有些抵触,先让脑子进点酒,抬抬兴致。 徐洋点点头,问:你最近有找女人试过吗?他坐到阳台的竹伞下面,雪落在他脚边。 这里吃的挺多的,各国菜式都有。看你喜欢吃什么,他们都无所谓。当然,酒店大厨的手艺肯定没你好。赵尔春高高地把木桶抬起,酒水汇成一股,涓涓地汇入温泉中,瞬间蒸起一股酒香。 我不挑。你还没回答我。 我先去冲一下。赵尔春往浴室去。 喂!徐洋喊住他。 赵尔春停步,隔了一会儿才回头笑道:我可是很负责任的人,总得跟对方有感觉再进一步发展吧。这种事哪儿能随便试。 浴室的水灌到头顶,赵尔春很沮丧。这么久了,徐洋就算不愿面对两人的事,也不至于成天说那些把人朝外推的话吧。 希望他们的安排能奏效 唉。 怎么在叹气?浴室门被拉开,徐洋挤了进来。我刚看时间,五点过了,要是我们一个一个来,再泡一会儿就太晚了,所以进来一起洗。他把顶喷的花洒关了,取下手持莲蓬头,将赵尔春翻过去。我帮你。 莲蓬头打湿了赵尔春的头发,水顺着耳朵流下去,赵尔春一个激灵。 进水了? 嗯。他偏头倒了下耳朵,站直后挤了洗发水,往头上搓搓揉揉,你他觉得徐洋怪怪的,忽地转身,徐洋来不及把莲蓬头拿开,喷了他一脸。 他像被打湿的小鸟一样甩甩脑袋,徐洋忽然一手捧住他脸颊,指尖揉进还有泡泡的头发里。 你当初赵尔春看徐洋湿漉漉的头发垂在眼前,贴在颊边,氤氲蒸汽里,好看得动人心魄,他一时言语停顿,半晌才想起下半句,为什么选择去欣悦,应该,也有服务女人的会所吧。他问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徐洋揉揉他的头发。我喜欢摸你的头发。 两个人都是超过一米八的大高个,徐洋高一点,很瘦,纸片一样。 赵尔春呼吸有点急促,断断续续道:一般直男,跟男人做的话,还是会介意吧而且也不一定,不一定硬的起来还是说,你们搞艺术的,对性的态度本来比较开放。 一绺头发在徐洋指尖打了个转,他挑起一边眉毛:我对性没什么态度。水从他脖子,顺着胸口流下。赵尔春指尖一颤,顺着那滴水流下的痕迹,描绘向下。 我爸死之前,经常带人回来上床,有男的、有女的。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 赵尔春头一次听他说起他爸,机会难得,他想多听他说一些。正准备继续问,哐当一声,莲蓬头掉到地上。徐洋双手抱起他头,猛地逼过来,将人压在冰冷的墙上。狭小的空间顿时空出一半来。 踢踢踏踏的水声变得尤其响。 你爸是做什么的?赵尔春的声音低到几乎要被呼吸声盖过去。 搞乐队的。徐洋仰头闻了下赵尔春的头发,还是之前的好闻。 下次出来带上。 徐洋鼻尖蹭着赵尔春湿漉漉的头发,许久没有进一步动作。 赵尔春感觉心脏要跳出来了。他伸手去够沐浴露,沐浴露在徐洋身后,他便贴着对方胸脯往前推了两步。 挤了沐浴露出来,赵尔春来来回回在徐洋胸前抹了又抹。两人的位置又回到了头顶花洒的正下方。 徐洋把他下巴抬起来,问:你们聚会玩荤的,是怎么个玩法? 不知道。脸被抬起,仰面对着花洒,水冲击着脸,他含糊地说:我没法呼吸了。 徐洋道:我帮你。 话音未落,人已经亲吻过来,牙齿打架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起来。徐洋两手死死将人箍住,身体扭动摩擦着。 这半年来,赵尔春发现,如果徐洋喝多了酒、或者处于某种不加克制的场景,亲吻和抚摸都会非常激烈。 一如此刻。 赵尔春明显感受到他情绪与平时不一样。主动、迫切,甚至还有点不确定。猛烈的吮吸和扫荡,让他来不及呼吸。直到放开,赵尔春大口喘气,昏昏沉沉。未及反应,下面又被抓住,徐洋在耳边道:会这样吗? 啊?赵尔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感受到对方再次将他翻身,灼热的硬物挤进他大腿,同时手上被握的部分丝毫未曾松开。 这是 会吗?脖颈上喷洒温热的呼吸,徐洋的半长的头发骚动赵尔春的耳朵。夹紧。 臀部传来撞击的感觉,腿缝里硬热的物体不断抽插。他竟然选择这种方式赵尔春震惊之中,下身被那双长茧的手以同样的频率套动着。 一刹那的白光,一瞬失神,赵尔春一时脱力,就要跪倒下去,徐洋一把搂住他腰腹。 两人站稳,徐洋开始如常照料人一般,替他清洗。把他两腿间的白色粘物冲掉。 赵尔春前后想了下,徐洋好像是在说聚会的事。因为聚会玩荤的?那完全是赵尔春胡编乱造的,因为孔阳和他是gay,元小康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朱红旗第一次去玩就被身世惨淡的失足女骗了几百万,张森森的老婆都是纸片人他们的聚会,玩不了荤的。 徐洋是因为这个介意了? 赵尔春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似乎并不需要他们帮忙了啊! 莲蓬头还在洒水,徐洋将其关掉,把人推出去,扯了浴巾将人裹住,问:你刚才怎么在叹气?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8) 赵尔春鼓起勇气,道:我好像喜欢一个人了。上身让乳白色的浴巾裹了一圈,露个头,看着十分可爱。 徐洋顿了一下。男的? 赵尔春认真地凝视他,回答:男的。 对方是直男? 是。 山里传来吆喝声,有人在唱走调的山歌。 这边一个男的唱:妹你生得实在乖,好比三月嫩花开;嫩花招蜂蜂愿死,山伯气死祝英台。 那边又有女的应:山伯气死祝英台,只因山伯长得乖;哥你也是山伯样,妹想气死无人埋。 第10章 一颗炸弹 伴随山歌而来的,还有咚咚咚发疯一样的敲门声。 话到嘴边竟被打断了! 赵尔春一咬牙,将浴巾往腰上一拽,冲到门口,拉风箱一样把门朝后一甩。正敲门的朱红旗愣在门口,手停在半空。看赵尔春满头湿发,还挺软糯的样子,不由得伸手薅了一把。 赵尔春正要把他手拍开,忽然想起之前的安排,深吸口气,平息怒火,面目狰狞地含笑道:这就吃饭了? 朱红旗啊了一声,想起什么,脸上陡然写满惊惶。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他们在争那个池子!快快快! 联想到之前停车场看见那伙人来了,赵尔春当即明白怎么回事。他的朋友没一个能打的,现在八成被按进池子痛扁了。 念及此,他低骂一句傻逼,转身去换衣服。 人一走开,朱红旗便见一个大高个靠在走廊尽头,冷冷地看着他。 * 两人换了衣服,随朱红旗一路朝山里跑去。 赵尔春路上问了情况,说是他们几个叫厨师在池子中间的天心池做热泉焖菜,一边吃一边玩狼人杀,后来对方领头的田林带着那帮子人和几个嫩模跑来,不由分说就要他们让开,他们肯定不让,田林就用做好的跳虾扣元小康头上。 人没事,眼镜碎了。 于是两边就没头没脑地打了起来。 以前大家虽然有过矛盾,但基本都限于打嘴仗。彼此家中都有头脸,真磕着碰着很麻烦。这次怎么就打起来了?赵尔春说得很细致,主要为了让徐洋明白前后,不至于因为完全不明就里而产生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朱红旗茫然摇头。 你说你知道个啥! 赵尔春思忖着,让朱红旗先站旁边,如果场面无法收拾,就打电话给田钢的秘书濮光新。田林是委员会田钢的小儿子。 上山的小路两旁种了许多兰花和湘妃竹,也有红透的枫叶、金黄的银杏,被盖在大片的雪下,即使夜晚灯光中,也显得十分艳丽。 酒店请了一些小明星在山腰唱歌、和客人一起围着篝火跳舞,也有一些炫丽壮阔的灯光表演,从岔路上去就是山顶的映雪汤,山下四面情形一览无余,景致开阔漂亮。 赵尔春低身钻进竹林抄近路,徐洋从后方替他拉开遮路的竹枝。 拐进来,就见一片水花四溅,除了七八个男人在池子里混战,还有几个躲在旁边穿着鲜艳泳衣瑟瑟发抖的模特,以及一名黑色连体泳衣、留着清爽短发、表情冷漠的年轻女性。 赵尔春看到那名女性,当下明白怎么回事,跳进池子里,一拳往田林脸上招呼过去。 他拳头力道惊人。田林这种常年酒色从不锻炼的人,当即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栽倒在水池子里,蠕动着,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半天没缓过来。 田林一倒,其他人忽然安静下来,扭打之中慢慢放了手。 可以好好说话了没? 田林爬起来,嘴巴吐了一大口血。去尼玛的好好赵尔春抬腿又是一脚。这一脚本来打算走中路,赵尔春稍微留了情,往上移了一点点,田林朝后一飞,捂着肚子倒下去,哎哟连天地叫。 本来想跟着田林一起动手的其他几个,这下都消停了。不过也有大家并不真的想打架的原因在。 赵尔春骂道:这池子面积上跟标准的泳池差不多大,你们一半我们一半还有多的,要不要让酒店给你们画条三八线啊? 孔阳噗嗤笑出来。这人鼻子还在流血,右脸也是肿的。 那个黑泳衣的年轻女性走过来。早听说过赵尔春脑子好、身手也好。看来咱这辈儿除了梁大哥,最靠谱就是你了。你好。她伸出手。 赵尔春摆手避开,不接她的招。别,没那么夸张。我跟梁大哥唯一相同的估计就性别。赵尔春暗骂自己一声,性向一词差点就脱口而出。她口中的梁大哥就是梁朔,比他们大几岁,坚定的改革派,国家骨干,前年带着宪法在西进专项大会里闹了好大一场,之后就销声匿迹了,跟他们这些人一个天一个地。 王小姐,你的人都那样了,咱就别商业互吹了吧。赵尔春指指后面的田林。 她是王双宁的女儿,叫王宁宁,刚从国外正经念书回来。听说田林在国外时就一直追王宁宁,人压根不搭理他。不知为何回国后这位女士愿意和田林出来玩了。今天的争执,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因为田林夸海口要带王宁宁泡汤看最美的雪景,不巧他们先订了地方。 也正是因为看准此事,赵尔春头一个干趴了田林,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王宁宁极度嘲讽地瞥了田林一眼,又看看不知道哪个蠢货叫来的助兴模特,裹着干燥温暖的毛巾径自下山。 田林一看,坚强地爬起来,推开几个想要扶他的兄弟,穿穿跌跌地追上去。那三个彼此望了一眼,朝赵尔春等人呸了一口,还不等赵尔春扬起拳头,一窝蜂地跑了。 赵尔春从架子上拿了几张干燥浴巾,递给那几个模特。你们不会在这等着跟我们要尾款吧! 几个模特本来一开始就躲在一边,光脚踩在湿漉漉的冰凉青石板地上,穿着几根绳子一点布的泳衣,加上下着雪,又害怕太子党争执迁怒,一直哆哆嗦嗦没敢动。 这下让赵尔春开玩笑打趣,压力释放了不少,纷纷接过浴巾道谢,而后迅速四散了。 朱红旗被元小康肘了一下,赶忙凑到赵尔春边上,捧起他右手,道:受伤了诶。赵尔春右手指关节有点破皮。 哦,估计刚才揍田林的时候磕到他牙了。 他指尖微动,朱红旗那愣愣的眼神,跟念台词也没什么区别了。幸好人够帅,观赏效果还不错。 啪嚓一声,孔阳拿手机把朱红旗捧他手的画面拍了下来,来了一句:好一对璧人! 赵尔春眼角余光看向徐洋,对方正抱着手臂,头扭向一边。 * 几人多多少少受了点伤,没法再泡什么温泉,一起去了朱红旗房间,随便点了些吃的和酒水。 很快便有护士上门替他们处理伤口。 一路上朱红旗一直凑在赵尔春跟前,说些有的没的。赵尔春心不在焉地应着,不安地瞄向落后面的徐洋。到了房间,他还是主动坐到徐洋旁边。徐洋回到了他目空一切的状态,仿佛除了人类命运、宇宙消长之类的宏大命题外,其他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们围坐在房间客厅的灰白洞石茶几边,酒水和冷食被服务生摆得精致,孔阳又点了一些膨化食品和可乐。 赵尔春向其他几人介绍:这是我朋友、高中同学,华美毕业,做雕塑的,徐洋。 元小康取出他的备用眼镜戴上,抬了抬镜腿。二春,你朋友都这么帅吗? 张森森道:以前二春失恋,最多就自闭两天。这会儿一口气跟我们断绝来往整整半年,我还以为是痛失真爱,原来是忙着跟帅哥约会。元小康咳了好几声,张森森终于明白过来,又尴尬地补了一句:我开玩笑的,我们嘴欠,帅哥别介意啊! 徐洋道:他谈恋爱,很多? 孔阳赶忙插一句:没有没有,我们二春平时虽然浪,但是特别重感情一个人。 张森森嘿嘿笑道:二春只喜欢搞艺术的,倒也没有很 元小康忙踹了他一脚:什么叫喜欢搞艺术的,赵尔春是喜欢艺术,你看他那一屋子的货,品味多高雅。你那一屋子手办海报能比? 徐洋隐约记起同学会上关于赵尔春的八卦。于是问:他前任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这孔阳望向赵尔春,明显这题超纲了。 赵尔春道:你怎么忽然问这个?以前也没见你感兴趣啊。 徐洋让他这样一说,似乎害怕表现出兴趣,讪讪地说:你介意,就不说罢。 你想知道我就跟你细说。她 徐洋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不用了。 孔阳见两人气氛诡异,解释道:我们二春表面上嘴快机灵心思多,在外面我们都听他的。但我们都知道他其实不过是嘴巴没把门,去年我结婚,他一喝多,那么伤自尊的事都说出来了。 徐洋忽然问:去年? 赵尔春脑子一炸。他一直跟徐洋说自己因为不行失恋,才会去欣悦。而这发生在半年前。 孔阳还在那叨叨:对啊,我跟我老婆去年夏天结的婚。二春头天晚上来陪我过单身夜,一口气点了十七八个男男女女,结果喝了半天才哭着说自己不行了。 此时朱红旗又道:二春不行也无所谓。别人不要,我要。 你要个头!赵尔春一阵慌乱,不知道怎么跟徐洋解释,那个,徐洋 此时孔阳又道:朱红旗你真的假的?不过你俩倒是般配。 张森森道:红旗家不是也有人在卖艺术品吗,符合二春爱好啊! 元小康跟着道:所谓门当户对 行了!赵尔春猛地站起来,徐洋,我有点闷,陪我到阳台上抽根烟。 你抽烟? 张森森道:二春一直都抽烟啊。真男人!就要抽一根! 赵尔春扭头拽起另一包薯片,可劲朝他头上砸:我抽死你!我抽死你! * 这边的阳台和赵尔春那间差不多,一样有温泉池子,也能看见山。这会儿雪已经停了,夜幕晴明,星光熠熠。 赵尔春给自己点了根烟,吐出一团袅袅白气。我看你不抽烟,所以来找你的时候都换洗过。 徐洋这才想起赵尔春家里是有烟灰缸的。 和你想象的聚会是不是有点不一样?赵尔春拿烟头指了指房内。 张森森已经翻出switch,霸占一整张沙发,躺着边吃薯片边打;孔阳捧着电话在角落里孙子似的点头道歉;元小康拿着酒瓶挨个数落,似乎在教育他们不干人事;朱红旗手里握着电话,刚似乎在看信息,这会正好抬头,目光与赵尔春相遇。 美院学生聚会都没这么素。徐洋远眺积雪的山,所以你为什么叫我来。 我知道你不愿来,可我想你来。赵尔春手中火星无声无息地落下。 还给我演这么出大戏? 那是因为 包括那个朱红旗。你们想用他来激我,看我这样的直男会不会真的喜欢你,会不会吃醋? 你听我 还有你的隐私,到底他结婚是假,还是你失恋是假,又或者,这整件事都是假的? 你听我说,我 我欠了一屁股债,有上顿没下顿,这才难得有点进展。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些人骗的? 你听我说! 还是说,旁观、操纵人心起伏是件有意思的事? 徐洋!赵尔春双手抓住他衣领,夹着烟的右手手指翘起来,微微发颤。滚烫的火星落到他手背,他浑然不觉。 他声音太大,房内的人都投来目光。 徐洋推开他的手,趴回竹栏杆。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赵尔春不知道该怎么说,本来是来化解芥蒂的,没想到越搞越复杂。他只能换个角度来解决了。 但是有一点,人和人的相处做不得假。他把烟摁灭在垫了香料的瓷碗里,手心贴着徐洋胸口,你扪心自问,这半年,我们在一起每一刻的感受,都是假的吗? 人要吃饭,也要繁衍。原始冲动有什么可假的。 那他妈男人对男人有感觉也是为了繁衍吗! 徐洋忽然沉默。他有一百种可以反驳赵尔春的话,但此刻,在初冬辽远的星空下,他觉得无聊。 他为什么、凭什么要为一群纨绔连谎都撒不圆的可笑行为烦恼?他明明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主。 他回头去看赵尔春,在阳台的暖黄灯光下,深陷的、红彤彤的、几乎要哭出来的眼窝,苍白的皮肤,还有透了些许光亮的柔软头发。 他伸出瘦骨嶙峋的大手,拇指指肚的茧擦过赵尔春的眼眶。 但慕容冲还是把苻坚杀了。 赵尔春握住他手腕,脸埋进这只大手里,小心翼翼地呼吸。我能说吗?那个我喜欢的男人。 不能。因为我不信。徐洋抬手握住他后脑,两人框到怀里,不过我信我现在的感觉。 这是第一次,两人不带任何肉体目的的亲密接触。 赵尔春不知道徐洋说这话什么意思,但他觉得,这似乎比下午在浴室的一幕更能称得上进展。 他呼吸着初冬的空气、带着酒味的温泉,还有徐洋身上的特殊味道,心中满溢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平静。 或许徐洋不信他,但至少他愿意与自己分享此刻。 朱红旗忽然敲了敲阳台门。 两人分开,各自站好。 朱红旗对徐洋道:那个我小叔听说我们在一起,让我顺便帮转达一声,说请你下周一去厂里一趟,亲自检查成品。 你小叔? 就,做你雕塑的,也姓朱。 赵尔春脑子轰的一声。我哥找的朱叔叔?! 你哥? 这就是赵进埋的炸弹,因为离得近,随时都能引爆。 第11章 遇事不决转耍赖 徐洋坐到椅子上,向后靠着,一言不发。 赵尔春把朱红旗赶进去,拉上窗帘,未及回头,便听徐洋道:我不需要听你的解释,从一开始,你跟我说的话里,就真假掺半。我只想知道你们的目的,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样?徐洋语气十分冷静。 赵尔春不做多想,脱口而出:如果我不撒这些谎,我们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交集。这一整天他精神实在太疲累,几乎有些自暴自弃。 交集的意义何在? 我喜欢这重要吗?你能够有机会被所有人看见,能够过你想要的生活,单纯地创作,衣食无忧,这有什么不好? 徐洋忽然提高声量:单纯创作?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9) 是 徐洋猛地站起来,哐当一声,椅子向后倒地上。只听他大声道:你跟我说说,被包养的有几个能单纯地创作! 是是是,赵尔春当即急了起来,语速加快,你觉得中间人是我,就会有被包养的感觉,就会像你们学校那些有金主的男的女的一样,逐渐丧失自由、丧失尊严?是的,没错,我知道,很多艺术生一开始也是因为单纯地相信有钱人的所谓深情,最后泥足深陷成为洗钱工具,永远失去创作能力和创作自由。就是因为这个,我一点没有触碰你的工作领域,是我哥 还是团队作案?一个负责用漏洞百出的感情获取信任,一个负责用利益将人套牢。学校的推荐也是你们找的吧,把我炒作起来,卖高价,圈钱洗钱? 赵尔春终于受不了,哑着嗓子吼道:朱阳手下一堆人干这个!我他妈要是想拿你当工具,根本就不需要亲自来!也大可不必叫这么一堆人陪我演戏! 夜空顿时沉默。 忽听徐洋冷笑道:你们的存在,真让人渴慕权力。毕竟一句话就能让一个人的人生经历大起大落。 徐洋靠近赵尔春,掌心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脯。你现在的生气是真的。但为什么生气,我不知道。说完便拉开窗帘,朝外走去。 也许十分钟前,徐洋觉得赵尔春一次次的小小骗局无伤大雅,而此刻,他发现,这场骗局否定了他整个人生。 赵尔春试图去拉他,但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让对方相信自己了。 * 徐洋把赵尔春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那之后有一个月,赵尔春持续使用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照常献殷勤的方式,上班下班时间准时出现在海棠观月门口、馨园大门,但徐洋毕竟是自由职业,要避开他太容易了,整整七天未见一面。 从朱红旗那里得到的消息,徐洋并没有撕毁合约,因为违约金他赔不起,合作仍在继续。 赵尔春一筹莫展之际,接到赵进的电话,让他回去一趟。 进门便见桌上摆着一张机票,旁边一个行李箱。 哥你要出去? 赵进坐沙发上,下午三点,正吃午饭。你看看。他穿着衬衫西装,头发往后梳得整整齐齐,似乎刚回家不久。 赵尔春拿起机票,上面写着从北都到西加尔,身份证号是自己的。我? 出去避避。这个月审计临时调了几个民选党的人,你什么都不知道,进去也无所谓,但我怕他们上手段,先把风头避过去吧。 什么事这么严重?上手段指一些逼供行为。理论上对干部家属不会用这些,除非撕得很难看了。 以赵尔春的经验判断,这种事发生概率极低,赵进对他总是过度担心。 赵进顿了一下,筷子盖在碗上,抬眼对他开玩笑道:怎么?最近忙着谈恋爱,一点没看新闻? 忙着扑你点的火。 赵进淡淡笑了。你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不愿为所谓的少奋斗十年找更有钱的伴侣吗? 我不想听你说教。赵尔春将机票塞进兜里,拉起行李箱。 我是想你知难而退。一个聪明的、自知不具备掌控他人的超能力的人,从骨子里害怕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这种害怕甚至超过了他们对利益和亲密关系的渴望。对徐洋来说,欺骗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在你面前那么弱小、那么无助。他没有任何力量。和你在一起,就相当于将人生交给你操纵。赵进向他温和地规劝道,我做的事,不过是让他感受更加深刻而已。 看赵尔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重新拿起筷子,夹出排骨萝卜汤里的排骨,自言自语般补了一句:这是你们不可调和的矛盾。 赵尔春双拳紧握。在他语无伦次地向徐洋解释自己不会因为这种事骗他的时候,已经更进一步强化了赵进设下的陷阱。 并且,更可怕的是,他知道赵进说的是对的。这是常理,是趋利避害的生命本能。 大哥,你一直对我很好,但你不了解我。我没能力改变世界,但我不会放弃自己。我们的亲情,还有我的爱情,都是我的重要部分。 你这俗称恋爱脑。赵进笑道,随你。 看着赵尔春拖着行李从大门走进院子,消失在拐角的柏树丛中,赵进对着他远走的方向道:当你的付出得到回报时,可能你已经不想要了。 * 飞机是晚上七点的。赵进在七点零十分的时候接到冯鑫电话。 小少爷没登机。 赵进正在开会,接到电话就致歉从会场出来,此时闻言,面上仍带着笑意,但眼神已经冷了。他既然要吃苦,我也犯不上拦着。 * 徐洋已经避了赵尔春一个月,多少有点疲惫。 十一点过回到家,竟发现赵尔春抱着件白色羽绒服,坐在行李箱上,把他门堵了。 你在这多久了? 赵尔春一笑:我以为你会问我在这里干嘛,或者直接赶我走。 徐洋眉头一锁。让开。 赵尔春跳下来,拖着箱子让到门边,道:我下午五点到的。第一次坐地铁从银盏路过来,竟然要一个半小时,下了地铁还走了半个小时,累死我了。 徐洋开了门,赵尔春立马挤进去。 徐洋也不进去,道:你要我报警吗? 赵尔春从兜里抓出张报纸折叠成小方块的报纸,展开,头版标题上写着《警惕联邦敌人:他们在唱歌》。内容却在鞭笞千禧年的那群朋克摇滚乐队。当时那些朋克摇滚乐队成员和一些文艺界的左派人士自发组织了一个极左政党,一度势力挺大,但一直没获得国会的批准。这个事和我哥有关系,我哥的投名状都搁在我头上,一旦往深了查,就很麻烦。如果你报警,我很可能被拉去上刑。而后他又将机票翻开给徐洋,他本来给我买了机票让我出去避避,但我不想去。我的朋友你都知道,也不可能让我去他们家避。 你猜我信不信你?徐洋的目光流连在报纸上。 那你打电话吧。赵尔春拿出手机,我帮你拨号。说着按了三个1。 徐洋一把将他手机拍掉。你是不是有病! 赵尔春满面笑容,道:这也不是你第一次说我有病了。 赵尔春转身大大方方地把行李拖进徐洋卧室,就地打开。他一看,先是愣了下,而后不自觉泛起微笑。 徐洋到厨房用剩饭和蛋,简单炒了碗蛋炒饭。端出去的时候,客厅空着,赵尔春本人还在卧室。他进去一看,日用品和轻薄的衣服铺了一地,赵尔春本人穿一身夏天的真丝淡灰色短袖睡衣,半个身子陷被窝里,脑袋和双手从床尾吊下来,正试图打开装电动牙刷的盒子。 你在干什么? 我冷。赵尔春抬头一看,哇,还做了蛋炒饭,是给我做的吗?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 徐洋当时就想转身把饭倒垃圾桶。而此时赵尔春已经从床上光着脚跳下来,哆哆嗦嗦地夺过那盘蛋炒饭。人是真饿坏了。 徐洋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带绒的淡棕色长袖睡衣,一手把蛋炒饭端过来,一手将睡衣塞赵尔春怀里。衣服换了,出去吃。 西加尔在南半球,这会儿正值夏天。赵进叫人给他准备行李的时候,放的都是凉快的衣服。 赵尔春把衣服换好出去吃饭,徐洋就在屋里收他那堆东西。 等徐洋收完,回到客厅,赵尔春正在他书桌旁东看西看。 你到底想怎样?徐洋把空碗丢进洗碗槽,冲水泡上。 我手上的信用卡是国际卡,在国内不能用。手机支付账户在今天晚上七点十一分的时候全被冻结了。赵尔春看向从厨房掀帘子出来的高大男人,就是这样。 能出门吗?要待多久? 实在要找我,就算躲到国外也没用。就看他们想做到哪种程度。我哥让我去国外,言下之意至少这段时间不能外出。时间的话,理论上来说,就等星海计划开始,西进项目在媒体上发一篇取得重大成功的结案报告吧。具体要多久我也不知道,少就是明天,多则三五年也说不定。 我不需要知道你为什么来,我只想知道你要在这干嘛,要待多久。 我真不知道。理由都跟你说了。 算了。徐洋觉得很累,倒在沙发上,手背挡住眼睛。你爱怎样怎样吧。 我现在没钱,可以肉偿。 徐洋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到底是谁肉偿?我需要男人? 也对那怎么办?我带来的日用品应该挺贵的,要不先卖一些?其它的就跟之前在这儿留宿时一样,我用你的? 徐洋不想听他别有用心的胡说八道,径自回到书桌前。 赵尔春又跟上去。旁边有一滩碎泥,像是做好的东西又砸碎了。赵尔春仔细分辨,发现是徐洋几个月前做的那件抹布。 同时,另一个架子上,又有一件新作品。从肩到腰,扭曲的倾斜的男人躯干。依旧是非常微妙的线条,含蓄的起伏,结构隐藏其中,蕴含亟待爆发的肉体力量。 这个叫什么?赵尔春总觉得这个作品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陌生感和熟悉感。 徐洋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道:陷阱。语气带着嘲讽,还有点危险。 陷阱?赵尔春自诩对艺术品有些研究,但此刻并不能看出这样线条优雅有力的男体和陷阱有什么关系。是要参展的吗? 有的艺术尚与人存在沟通性,有的则是纯粹的自我对话,并不需要评价。这是后者。徐洋忽然放下手中笔,抬眼道,要我跟你解释吗? 未及赵尔春作答,徐洋站起来,绕过书桌,猛然握住赵尔春腰肢,将他整个人压向桌面,从后方靠近他耳朵,吐息道:从十一点二十见面到现在,一共一个小时,你看起来每一步都在向这间屋子逼近,但事实上你在退,你向我示弱,说你无家可归无处可逃,说你身无分文,还有你的衣不蔽体;你用嘴巴告诉我你在退,但事实上你在进,你想用这种方式让我觉得你不具威胁,你对我无能为力,你要打破我的防备,消解我的疑虑。我从来不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不是陷阱! 赵尔春浑身发冷。徐洋的手正熟练地描绘他的腰肢,寸寸攀爬,向上方逼近。而他眼前浮现的则是方才那尊男体雕塑。 那是他。 腹肌的轻微错位,肋下鱼鳞状的阴影,还有似沉浸欲望造成的扭曲的肌肉堆叠。方才印在心中的诡异感觉,此刻变幻成阴冷而不可捉摸的恶意。 两人僵持这个姿势许久,赵尔春道:那你要赶我走吗? 徐洋道:今天不会。 这是他仅剩的反击。至少在言语上,赵尔春是走是留,应该由他徐洋决定。 啊又迟到了 第12章 我没钱 赵尔春在银盏路衣食住行都由给赵进配的生活管理员伺候着,到了徐洋家,似乎并无任何区别。 在这短短两天里,他发现,徐洋除了书桌那块儿,其他地方每天都会花大量时间收拾打扫。做饭、洗衣服、做清洁的过程中,如果发现赵尔春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看书,他会无声无息地给人倒上一杯温水;如果发现赵尔春不小心睡着了,他会拿毯子搭在他身上,或者将人抱回房;三餐总是按时准备好,洗碗收拾从不容赵尔春插手操心。 你是不是喜欢我?赵尔春也曾在他抹桌子的时候开个玩笑,照顾起人来比我哥还细。而赵进通常是叫人,徐洋则是亲自动手。 而徐洋的回答是:你不是特别的。 晚饭过后,赵尔春如常趴在宽大书桌的另一端,看徐洋画设计稿,画上一个盘子、一枝桃花,春天的样子。不过他一直在修改动线和细节。 这种行活你也做啊?我一直以为你不碰这些。 老师工作室做铁路的开春投标,让我帮忙凑option。 林教授早就不接这种商业项目了,他是故意给你机会吧赵尔春说着说着就闭嘴了,徐洋抬眼看了看他,把笔扔一边。 林真意自徐洋毕业就没怎么理过他,跑来找他多半是因为听说徐洋搭上了赵进朱阳。赵尔春以前常在华美混,很多老师都知道,倒并不影响什么,但搭上赵进就不一样了。 赵尔春看徐洋脸色变了,绕过桌子,到他身边,把笔塞进他手里,徐洋又要扔,他就直接将人手握住,两个人都是一愣。 两个星期没有过,此时靠这么近,赵尔春心颤不已,气息开始不稳。他试探着张开手掌,将徐洋虚握铅笔的手和那只肉粉色的笔一并扣在桌面,微蜷的五指慢慢后移,勾住徐洋的手腕。 冬季稍厚的睡衣传来温热的体温,是徐洋熟悉的质感,还有他常用的洗衣液味道。他心跳逐渐加快。即使没扭头去看,似乎也能想象赵尔春此刻的样子。浅棕色的化纤材料绒面上衣,扣着扣子的v领向下兜着,露出一片胸膛。雪白的脸此时双颊绯红,深陷眼窝中的双眸专注而茫然,充满天真的渴望,一派艳丽。 他翻手捏住赵尔春那只手,松开,食指沿着指缝描绘赵尔春骨节分明的手指,以及指间因无所事事、不见阳光而养得滑腻柔软的肌肤。赵尔春体脂率很低,手指的形状细长有力。 赵尔春额头抵在徐洋肩上,轻声道:可以吗? 徐洋手颤了一下,触电似的迅速收回,转身把他推开,而后兀自回房,连缓解尴尬的嘲讽都没有。 才八点过,徐洋被赵尔春打扰,没法再做事了。他从角落里堆积的书里翻出萨金特的画集,坐在地上啪啪啪地翻看,干净利落的色彩和形状却根本无法入眼,眼前不断浮现方才想象中的伏在自己背上的赵尔春。他把书扔一边,靠在床上,戴上耳机,试图用音乐让杂乱的心情得到平静。 浴室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赵尔春在里面洗澡。 贝思高山的姑娘啊,命运如此可笑, 本该开在幽谷的花,本该凋谢山泉旁耳机的嘶哑男声在低唱。 哐当一声,赵尔春似乎不小心将莲蓬头掉到地上。 此时却身陷炼狱,零落成尘。 如果还有什么可以让我想起你 这是首九十年代的摇滚,叫《神圣的尘路》。徐洋回想早就熟记的歌词。 浴室水声消失了。 那是永恒的爱与光 哗一声拉门的声音,赵尔春出来了。他低着头,沉默地靠近。徐洋用余光发现他换上了行李箱拖来的短袖睡衣。一边床沉下去,赵尔春钻进被窝。 徐洋忽然觉得耳边很吵,他取下耳机,感到呼吸滞涩。他掀开被子,看赵尔春埋着头缩成一团。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10) 你换衣服了? 穿两天了,得洗一下。反正都在被子里,也不冷。明天白天披个外套就好了。 哦。 你徐洋的腿碰到赵尔春的膝盖。 赵尔春轻颤了一下。想吃烤面筋。 徐洋收起腿,手去捏脚腕,而后跳到赵尔春膝盖上,身体慢慢下滑。手从赵尔春的膝盖、途径大腿,来到更深入的位置。 赵尔春握着他的手腕,像是为了阻拦,可也仅仅是握着而已。漫上来的粗粝温暖的覆盖感,让他咬紧了嘴唇。 我没钱。他喉咙发紧,声音怪怪的。 欠着。 过去的半年,为了减弱交易的感觉,赵尔春会想方设法让两人一同开始,一起拥抱摩擦,一起彼此套弄按压,一起释放。而此时却是徐洋单方面的动作,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在做雕塑,在真正地审视这个人。对方的低沉情绪,对方的不予回应,对方沉溺欲望的茫然都从颤抖的隐蔽处传来 赵尔春脑子一昏,再睁眼时,徐洋已经跳下床。洗完手回来,如常拿温毛巾替他擦干净后,第一件事竟然是将他连被子一并抱到客厅沙发上。 用完就丢也不至于这样吧 徐洋没理他。 赵尔春还没来得及失落,便见人哗啦扯了床单出来,扔洗衣机里 一会,徐洋丢了自己的抹茶色羽绒服和姜黄毛衣过来。休息好了就起来。 你这就要赶我走了? 你不是要吃烤面筋?这么晚了,这么偏僻,没人来吧。 赵尔春终于笑了。你给我一把豆子。 干什么? 我一路撒着走,万一你趁我不认路把我扔了,我也好顺着豆子找回来。 * 烤面筋的摊儿在海棠观月和旁边金台小筑的十字路口。放了三张折叠桌,十来张塑料椅子,烧烤香气袅袅升至半空。 冬夜里附近来吃人不少,桌子都坐满了,听口音都不是本地人。本地人很少会住这么远,住这么远也很少这时候出来吃烤面筋。 烤面筋的是个老大爷,背佝偻着,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白色围裙洗成灰黄,很干净。围裙下面是件深蓝羽绒服,里头露出棕色毛衣及扣得整齐的扣子。 几串?徐洋问。 五串?能来两瓶啤酒吗?赵尔春搓搓手。 徐洋深吸口气,差点把他手拉进自己兜里。你怎么又要喝酒? 大爷道:酒是暖的,一直煨着,用生姜煮过。冬天吃,暖和。 那就来两瓶吧。徐洋道。 赵尔春猝不及防把手伸进他兜里,肩靠着肩,笑道:大爷,您哪儿人啊,听口音有点耳熟。 大爷道:就本地人。在外面呆了几十年,可能口音有点变化。那地方远,你们不知道。 赵尔春本来还东张西望地看位置,忽然让人点穴了似的,静止了。半晌,道:是极地那边吗? 大爷顿时木了,右手握的孜然撒左手上,哑着嗓子道:我不是囚犯我是工程师回来只是想看看夫人表情中透露着恐惧。 赵尔春把大爷的手拉过来,用纸巾擦掉他手上的污渍。对不起。 最终两人也没留下吃。带着快烤糊的面筋和一扎生姜啤酒在附近海棠公园的亭子里吃。当时那烤面筋的大爷已经完全不在状态了,连收了多少钱都不知道,双手一个劲地抖,根本不敢正眼看赵尔春。 公园里黑乎乎的,偶有几盏路灯。积雪被扫到路边,树木也都只剩些黑色的枝桠。 还是回去吧。灰色的石桌被路灯打成暖黄色。赵尔春耸耸肩,风挺大的。 回去就冷了。徐洋把打包带拆开,跟赵尔春换了个位置,坐到上风向。 赵尔春喝了口酒,酒因为被煮过没了气儿,味道有点怪,但的确很暖。 你不问我? 徐洋正吃烤面筋,配合地抬头。极地那边,指哪儿?梦境湖?梦境湖是大运境内靠极地的著名景点,冬天碎裂的冰层在阳光下,呈现极为梦幻的蓝色。 哪有那么美,那地方叫丰岗。 没听过。 八十年代,那里被称为极地之城,也叫黑金之城,还叫丰饶之城。后来他们刻意不让提,媒体不让报,就没人知道了。 黑金?煤炭? 赵尔春看向徐洋。你脑子真好。 徐洋嘲讽道:那能骗我的你,脑子岂不是更好? 赵尔春嚼着烤老的面筋。那年我刚高中。我哥因为他顿了一下,凝视徐洋,回想起之前两人的种种争执。如果他说一些原因,只会增加徐洋对那个无法触及的世界的不可逾越感。 你怕说就不说。 赵尔春斩钉截铁道:大运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她的人民不能知道的。 徐洋扭头去倒酒。 赵尔春继续道:之前跟你说过,那个由一些朋克摇滚乐团和左翼文人还有学生组织的政党,我哥在背后资助过。当时他们势力很大,而且争取到了工人的支持,一旦得到法律承认,就有可能成为势力最大的党派。那是第一次三党联合绞杀,也就一个多月,他们的组织者不是被暗杀,就是被送进精神病院,媒体也成天在宣传他们的反动,说他们吃药乱搞、甚至搞自杀袭击。我哥怕出事,就借口干部调查,带着我去了当时已经被放弃的丰岗。 徐洋沉默了。他这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去了才知道,那里是人间地狱。 那座城市的高速下道口,就有人用黑色布条写白字,拉着横幅:欢迎来到地狱。 徐洋笑道:你说过。 赵尔春道:我之前真的不知道那里以前是收押重刑犯的地方。被发现有煤矿之后,他们就遣这些重刑犯人力挖煤,反正他们死了也没人关心。后来煤越挖越多,重刑犯不够用了,就拉了一车又一车的普通囚犯来。再后来犯人太多,得吃得喝,不能总靠运输,就有很多得罪领导的国家栋梁被派遣过去。一时之间,丰岗成为一座丰饶之城。这座城市以前没有名字,那时候开始,就叫丰岗。 那烤面筋的大爷,是那时候过去的? 应该是的。但是之后仅二十年,煤矿枯竭,丰岗就被国家放弃了。在那里已经生活了好几代的人,因为户籍上有囚犯或者相关印记,也没法回到原来的城市。赵尔春言辞间有些颤抖,但克制到几近平淡,我去的时候,他们在十八个小时的冬夜里,烧煤取暖都不行。没有煤。每天只在中午供两小时的电 倒不必把话说得这么轻。 啊? 徐洋抚摸赵尔春的耳朵,那个地方好像有血液涌动,一突一突的。如果你撒谎能连自己的身体都骗过去,我早就认栽了。你现在说的是你在意的东西吧,努力装作无甚所谓的样子,是怕我否定你? 赵尔春双腿缩起来,脸埋进膝盖,手制止了徐洋在他耳畔反复逗弄的行为。 这的确是赵尔春心底最深处,关于这个并不完美的人间最初的记忆。我从没跟人说过 徐洋用指背勾勒他的脖子。本来已经释放过的麻木身体被迫醒来,像被电击一般,阵阵战栗。 大爷是偷跑回来的难怪让你发现,他这么怕。徐洋收回手,不置可否道,他在那里呆了三年多。看来今天之后,他得另谋生路了。 丰岗过来的户籍很难在首都办到居住证。没有居住证,一旦被发现就会按流民处置,去收容所,等待统一遣返。这个过程中,因为各种原因,会有很高概率死伤。 赵尔春当然不会告发那位大爷,但大爷却不能相信他。 看他那样子,肯定也没找到他夫人。徐洋又道,被自己的家乡拒绝,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赵尔春无法像徐洋那样冷淡残忍地讨论一个人备受折磨的一生。他喝了满满两杯酒,十多年反复在心中重复的却从未说出的话,随着酒嗝和对眼前不为所动的男人的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期盼涌至嘴边。 丰岗的兴起和繁荣在七八十年代,也就是大运之春前夕,国家最穷、最困难的时候。那些意外发现的煤炭被卖出国外,让国家获得喘息之机。而那之后,这座城市和建设他的罪人及精英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被抛弃了。 赵尔春擦了下眼睛,望向徐洋:我就是在那时候开始明白,我立志投身的未来,并不会对任何热爱它的人慈悲。 你不也挥霍着人民创造的财富,用来治你的阳痿么?徐洋道,你知道吗?你的出生,就带着原罪。 赵尔春顷刻间感到情绪冲击大脑,呼吸粗重困难。我一直他手心遮住双眼,我一直觉得我明明能透过你的创作,你的双眼,看见你的内心,可总是,无法走近。他嘴角勾起一点点弧度。今天好像总算近了一点。 徐洋皱着眉,眯着眼,自言自语般道:我不应该放你进来,我竟然觉得你真诚。他忽然自暴自弃般,负着气,强硬地捧起赵尔春的脸。怎么办,我现在觉得,你虚伪又软弱的善良,有点迷人。徐洋忽然握住赵尔春后颈,将人拉近,带酒味的嘴唇覆了上去。 第13章 骗子 赵尔春抬眼四望,这一盏灯四下没有监控。 徐洋根本就不管这些,温暖的大手从属于他自己的羽绒服和毛衣里钻进去,将人团团拥住。 赵尔春被安放在十厘米宽的栏杆上,背靠僵硬冰冷的石柱,后脑磕上去,又被徐洋的手抱住。 嘴唇泄露的白气袅袅升空,在橙色的路灯光中呈现出柔软的曲线。 徐洋将他双腿抬到自己腿上,从耳垂亲吻到脖颈,一手抚摸勾勒赵尔春的轮廓,一手嘶地拉开他本就略大的裤子拉链。 赵尔春肚子一阵冰凉,直到对方一只手覆盖上来。 回去吧。赵尔春喃喃道。他搂着徐洋的脖子,沉迷地亲吻对方的头发、颈窝和脸颊。 嗯。徐洋抬头含住赵尔春的嘴,好一阵唇舌相交、几近窒息后,又开始轻咬他的下巴。 灯好刺眼。 嗯。 赵尔春的裤子忽地被整个拉到膝盖。两人的衣物此刻都是七零八落。 徐洋将他人抬到自己身上。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赵尔春浑浑噩噩地说。 徐洋道:我都要。他把赵尔春整个抬高,在需求那一处的亲密相接的前一刻,想到了什么。他眼见赵尔春脸颊通红地望着他,修长的双腿靠在他腰畔。脸颊潮红,眼神迷醉。 他呼吸急促起来。 耳边传来路灯的电流声,两人之间仍有白气升腾,彼此面目都含蓄而艳丽。 赵尔春正在等待这个男人激动之下将要做出的决定。一秒一秒的时间好像在耳边响起,混合着心跳。时间和滚烫的情绪就像手中的沙,竟开始无法控制地流逝。他慌忙中,透过不断涌现的热气,再次靠近,舌尖试探着舔舐徐洋已经湿润的嘴唇。 徐洋朝后拉开两人的距离,出神地凝视赵尔春,同时将他轻轻放回原处。 下方传来冰冷的触感,赵尔春浑身的热度瞬间消退,下面也软了。他着急起来,慌慌张张地把衣服穿好,裤子拉链怎么都拉不上。他口里咒骂:什么玩意儿!质量这么差! 徐洋把他手拉开,想去帮他,他一把将人拍开。 徐洋执着地想要继续帮忙,他瞬间跳起来,将人一推,徐洋险些摔下去,他下意识地去拉,徐洋趁机将人往自己怀里拽,赵尔春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过后,两人都愣了。 赵尔春忙去摸他的脸,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徐洋把他手腕握住,半晌,道:这里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 那之后两人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次日清晨,赵尔春醒来,并没有看见徐洋身影,估计去工作室了。 桌上早餐一碗蒸蛋,面上洒了碎核桃、芝麻、和橄榄油,另有一杯牛奶两个馒头。旁边贴了条子,写着:冷了就用微波炉热一下,另附有每样东西热多少秒,以免老了、焦了、过于烫了。 赵尔春就着冷的吃,每一口都吞得无比艰难,好像喉咙让人掐着,只留下一条仅供空气流通的羊肠小道。 吃到一半,实在受不了了。他拨通元小康的电话,对面传来木鱼声和诵经声,他似乎在庙里。 你又去打坐了? 元小康是红竹寺的俗家弟子,拜了方丈为师,时不时就要去上课学习。 二春,你不是避风头吗?外面的世界不够精彩啊?他压低声音,迅速地跑到走道里。难得给我打电话,遇上困难了? 我在徐洋家,住了三天了。 卧槽!元小康捂住嘴,你他妈没出去!我跟你说,民选党新上那帮人根本就不讲体面,没人性的,真要下黑手,不给你整掉半条命! 昨天晚上,我跟他在公园,聊到我以前的事。他当时说,我虚伪软弱的样子很迷人,然后就来亲吻。那么冷的天,我们就在亭子里亲热。后来他把我裤子扒了,要插进来的时候,把我推开了。虽然喝了酒,人也上头,但昨天的两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电话那头传来片刻沉默。直男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绝对不是。赵尔春把眼前的蒸蛋搅得稀烂,我接触过这么多搞艺术的,也不乏直男了。他们对性大都很开放。只不过直男到后面还是会觉得女人好,不用多久就跟你说拜拜而已。徐洋他爹以前还是搞乐队的,男女通吃那种,他绝对不会因为这种问题在意。 你一直把他藏着掖着的,我们对他了解也很有限,你这是要我给你建议还是帮你分析他的想法啊?听你声音,状态不太好啊。你不会因为这个难受了吧。做到一半停了这么难以接受? 我扇了他一巴掌。 卧槽!元小康大叫了一声,二春,要不你还是换一个吧!让他搞得人都不对劲了!你以前哪能扇人耳光啊!他还手没? 没有。 二春,你听我的。虽然我对你们这些红尘俗事没有兴趣,但我也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如果相互状态变糟,那就是不合适。人心住着佛魔,对的人会让你心中的魔无处容身,而错的人会让恶意滋长。 我打电话给你真不是想听你劝分。我知道,能当面劝分的除了贱人就是真朋友。但是唉,你不明白,总之,我不会放弃的。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11)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赵尔春带着电话去开门。 喂!二春,别乱开门! 没事。说着门打开,请问您找谁?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阿姨,短头发、红色长羽绒服,左手拿板子,右手拿笔,板子上面是表格。极为警戒地打量着他。查气。你是谁?这家儿住的不是你吧。大妈的眼光朝里头扫了一圈。 我是赵尔春看自己还穿着徐洋的睡衣,徐洋的朋友,过来借住几天。 是吗?那麻烦你去看下气表,给我报个数。 好。 赵尔春一面去找气表,一面拿起电话,道:你看,没事吧,就查气的大妈。我跟他的事有点复杂诶,改天等这个了了,我再前后仔细跟你说吧。 二春,我是这么想的。我们这帮子人,因为本身也没什么本事,也不指望能干出什么,仰仗父母长辈,潇潇洒洒活到今天,自己能做主的事情确实很少。所以你千万不要为了那一丁点儿的所谓自主,错误地理解你对他的感情。 真不是赵尔春突然想到自己对赵进说过的话。他看了眼气表,回到门口,却不见大妈的踪影,他正打算迈步出去看,忽然想到什么,垂手挂了电话。 门后面走出个相貌平平的男人,穿着夹棉夹克、牛仔裤,非常恭敬地对他道:走吧,赵先生。 赵尔春四下看了看。刚那大妈呢? 放楼道里了。没啥问题,您放心。 赵尔春回头望了那屋子一眼,没想到待的时间这么短。全城监控量那么大,你们查得还挺快的。他当时进地铁后就把外套脱了,绕了几大圈才往海棠观月这边过来。 倒也不是查的。星海计划都到眼前了,清算当年民祉党的事,其实没那么急。 不是查的。赵尔春深吸口气。你叫什么啊,职级肯定不低。 赵先生也不像资料里说的那样胸无大志。难怪您和您的兄长都和反动份子牵扯不清。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举报你的人,就是那屋子的租客。当年不死乐队主唱的儿子。我们悬赏金挺高的,他可能是为了钱,也可能是为了撇清关系吧。 * 赵尔春从监察署出来,人已经被打得浑身肿痛,表面看倒是没什么。幸好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连他头上的天热气公司,他也仅知道是去托国开发的。当时关于托国的天然气矿报道非常多,这样融资组建的公司多如牛毛。 赵进亲自到门口接他,进了车里,开口道:先去医院吧。 不用了。他们的人给我处理过了。赵尔春问,哥,你当年为什么要资助他们。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在赵尔春眼里,赵进一直是政治掮客,游走各党之间,从来不跟他讨论这类问题。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不过是个掮客。不过,我要跟你说,当年我到这个位置,是陈中授的。 赵尔春眼神一动。当年大运之春,改制派力量很大,每天在说政治要散发活力、经济才能跟上。陈中作为副委员长,顶住泰山般压力,坚决浪潮般的春天之声。理由到十年后才让人看清,那股春天之声,想要收割的是农民地里最丰硕的秋实。 像我们这种人,在这个体制内,很多。有些人会像梁朔一样激烈反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有的人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但是 徐洋这个人,你以为他在关心什么家国大事、底层命运,他其实只是在发泄自己不满。赵进从旁边翻出一个文件夹,扔到赵尔春身上。 赵尔春打开,里头密密麻麻全是徐洋的档案资料。 他爷爷是徐耕成,辽洋军的少校,功勋无数。所以他爸才有机会在那个年代接触到平民根本碰不到的朋克摇滚。当年跟着那群人聚集到首都,也是托那位少校的福。否则你以为谁都能在十四中读书? 他爸是人民党的? 那个时候,除了我们这些赞助人和学生,谁还谈理想啊。我们看中的是他们的纲领,而他们则想借此飞黄腾达。不过没成功,让现在这三家绞杀了。后来那些愤怒地年轻人不服,搞运动,又整出一场血案。 赵尔春前后一联系,大概就明白了。 现在那个徐洋,经过他爷爷、他爹的事,不但要钱,他还要名、要地位。所以你给他钱没用。他和冯鑫一直有来往,就卖点你的消息。冯鑫许诺他一整套的捧人计划,他自己也要参股,就不怕被别人拿捏。 怎么样,这你还要跟他来往吗? 我要当面问问他。 随你。 第14章 九十封信 第九十封信。 赵尔春将牛皮纸信封塞到徐洋紧闭的工作室门缝下面,而后从楼道往下走。刚下一级台阶,便听工作室内有人道:小徐,这里有封信没落款。 谢谢。 上次来也看见了,这人还挺执着的。不报个警? 不用,骚扰而已。谢谢你。 听见开门的声音,赵尔春赶忙下楼,躲到楼下大榕树后头,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一开始,由于徐洋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赵尔春便每天到工作室、海棠观月堵徐洋,想跟他聊聊,徐洋使出浑身解数避开他,两人愣是没碰过面。大约一个月后,徐洋受不了了,到他面前大吼:又是这样。姓冯的完了,我每天心惊胆战,而你和你哥屁事没有。我跟你,真的玩不起。现在你是不是连我手头仅存的工作都不让干了?你要真迷恋我,行,他双手齐齐整整地摆出来,走,把我锁你家,我这辈子也不干别的了,让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洋当然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自己一通发泄之后,转身就去砸工作室的作品,三两下就砸得稀巴烂。 赵尔春赶忙拦住。他一开口,徐洋就瞪着他,同时顺手抄起一件砸地上,看都不看一眼。 赵尔春没辙,只好离开。 他怀疑,徐洋是怕自己听到他的辩解心软 他还有机会! 于是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在徐洋面前出现,反而每天往他工作室塞信。第一封信里写着: 我知道你觉得我虚伪,我也确实一直在骗你。但那都因为我喜欢你。你也可能会觉得,用骗的方式来表达爱,那就更虚伪了。但是,如果我不这样,我们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我们重逢的时机本身就没给我太多选择。 首先,没有任何人会愿意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为钱所困去做那种事,尤其是在你可以帮助他的时候。后面只能说是一步错、步步错。如果再重新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这样耍手段,我不后悔。 而且,你也骗了我一次,害我被打得好惨。我们算扯平了吧。 还有,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这话你听起来也许很不舒服,但从某种程度上讲,你我都是局外人,即便像你这样硬插进去,只要不乱来,其实影响也不大。是的,我哥可以摆平这些事。现在仍旧可以。 我也知道,你打心眼里恨我们这一类人,恨赵进。你爷爷是功勋将士,父亲搞运动被丢进精神病院死了,自己年近三十一事无成,而赵进作为幕后赞助却依旧飞黄腾达,赵进的弟弟一个草包废物还在享受荣华与地位。你怎么可能甘心?我知道,我都知道。 而且对不起,这次之后,我终于还是去调查了你的过往。我忍不住。 你父亲当年的朋友说他是个非常糟糕的人,他打你和你母亲,你母亲跟他离婚,他为了你爷爷的遗产硬把你留下,然后就打你,把你当佣人使唤,带各种男男女女回家,还对你灌酒灌药。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可怜你,而是觉得很难过,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你,你痛苦恐惧孤独的时候,我只看到你外在的光华,却没有鼓起勇气去陪你,事到如今,还在你面前大放慈悲的阙词。 但是现在,我敢肯定,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更喜欢你、更愿意接纳全部的你了。 我们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吃顿饭吗?哪怕只是作为普通朋友(我坦诚,我不甘于这种关系,但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压力,在这个前提下,我愿意接受这种关系)。 晚上7点,南巷麻辣烫,等你。 这第一封信,言语间多少有点高高在上,但赵尔春希望它真诚、坦诚,因为自己也确实就是这种人,在徐洋面前已经无法掩饰了。 所以如他所料,徐洋根本没理他。他在麻辣烫待到十二点,喝了三瓶啤酒,而后找老板的女儿借了纸笔,就地又写了一封信。是那种粉红色的信纸,纸上还沾着麻酱的污渍。 这家麻辣烫你以前挺喜欢的,我其实觉得一般。是的,我就是吃惯了精馔珍馐,这类食物,我会觉得太刺激了。我平时其实也不喝那种啤酒。因为我很早就知道这些细节会让我和其他人产生隔阂,所以我都很小心不让人知道,还会说服自己去接受,就像你说的,表现得平易近人。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些林林总总的喜欢和不喜欢,从小到大,塑造了我这个人。 就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你是我的一部分。 它比其他的喜欢和不喜欢都重要,所以,跟你一起吃,不管吃什么我都觉得好。 我承认我很自私,我的一切的想要和你平等交流的动机和表现,只是因为我知道你希望那样,我在做你希望看到的样子。而我也知道,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有平等交流的立场。我无法割舍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因为除了钱和权,它们也是我的故乡。是的,你说的没错,我生于斯长于斯,离开这些,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生存。 但有一点,你不知道,我十几岁开始喜欢你,一直喜欢你,要我不喜欢你,我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能让我见见你吗?好想听你跟我说句话。 晚上7点,我家。我会让人买点菜,等你来做饭。如果你想我做也行,就是可能不太好吃。我不会,可以学。 这种类型的信连着写了一个星期。徐洋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赵尔春坚定地认为徐洋百分之百看过这些信,他也没期盼徐洋一开始就愿意见他。所以点到即止行了,再写这种我高贵但我唯爱你的内容,可能会被他一辈子拉黑。于是到第八封的时候,他换了个策略。 今天中午去吃了西街口那家火锅,就是你说拉面好吃的那家。但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眼泪始终停不下来。我有点无法接受,为什么火锅还是一样的味道,但吃起来如此难以下咽。 过去十年,没和你再见的时候,我也一样过得很正常。我们一起连恋爱都算不上,仅仅几个月罢了,为什么我会变得吃什么都没味道了?我真的不明白。 晚上7点,我们在你家见见好吗?我好想念那碗蛋炒饭。 于是当天晚上赵尔春就到海棠观月蹲点,徐洋干脆一晚上没回来。由此,赵尔春再一次确认,徐洋确实每天都有准时收看他写的信。这给了他相当大的动力。 而后的一个月,赵尔春每天都写自己有多惨多惨,寝室难安,一副任他拿捏的样子。 见效果不大,但想必笔友的感情、追连载的习惯已经培养上了,赵尔春又换了个节奏。 我开始重新回去上班了。就是那种,五千块钱一个月的班。因为我也发现,现在的我状态很差,变得很丑,我怕你见到我会连最后一点情谊都没有了(你应该还是挺喜欢我的脸和身材的吧,我记得那尊名叫陷阱的雕像,不过现在我确实没什么肌肉了)。我应该恢复正常生活,这样才有能力爱你。 在我休假的一个月里,办公室新来了一个同事,我一坐办公桌上,他就开始给我端茶递水。下午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我觉得他可能打听到我喜欢男人。关于我喜不喜欢男人后来我也想过这个事,之前我找过的许多男朋友(姑且称之为男朋友吧,其实主要是包养关系),基本上都是按着跟你相似的类型找的。我觉得我可能喜欢的不是男人,而只是你罢了。 说回来,那个同事有刻意碰我手指。不过我没理他。他跟你长得毫无相似之处。而且,我就算要找替代品,那也会去你们学校 总之,今晚,还是7点,老街口等你,我们去试试我喜欢吃的,也许你会感兴趣。 这封信里,他把自己过往多年交过的男朋友的照片放在信封里,每张照片背后附有交往的年月日及对方的姓名年龄。他估计这些人徐洋大部分都认识,至少脸熟。 后面将近两个月,赵尔春信里以分享自己的生活为主,偶尔提提同事、艺术展、最近想要勾搭他的那些男孩。故意制造情敌的方式一定要适度,否则就会像之前朱红旗一样,起到反效果。只要让他心中泛起涟漪就足够了。 但这些似乎也并未奏效。他感觉自己像在写日记一样,每天写了投送到固定的地方。 而今天,第九十封信里,他什么都没写,只放了两张火鸟乐队的演唱会票,就在周末。 虽然父亲是个烂人,但似乎也培养起徐洋对摇滚的喜爱。赵尔春之前也投送过艺术展之类的邀请函,徐洋没出现过,这一次他也并不确定他会来。 他在等一个契机,徐洋觉得有必要与他见面的契机。只要他一直在徐洋面前保持同样频率的存在感,当初两人之间的暧昧情愫就很难因此消失,除非有第三者出现。而赵尔春认为,以徐洋的性格,第三者在他现目前这种生活状态下是很难出现的。 火鸟乐队的前身是楚辞乐队,后来改名叫不死鸟,因为和红极一时的不死乐队撞了名字,又改成火鸟。正因为改名及当年不太红,让他们幸免于难。历经多次人员更换,终于趁了大赦的风,忽然翻红。 这支乐队是支完全不讨论政治的爱国乐队,只谈理想不谈思想,所以在前阵子的清查中,又一次完存下来。 他们身上背负着年代感和历史的进程,唱着纯粹的赤子之心和专属于这片土地的激情。 赵尔春认为这并不是徐洋喜欢的类型。所以他也没期盼徐洋一定会来。只是最近能开演唱会的摇滚乐队里,质量尚可的只剩他们了。 演唱会开在西海边的白沙滩上。西海是一片湖,十分宽广,湖岸风大。入夜后灯光和烟火在湖面倒映,交相辉映,场面热烈。 赵尔春买了最前排的位置,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站着,凳子早就挤得翻倒在地。已经快到终场,徐洋应该不会来了。 他身边的几个歌迷在之前的十几首歌里已经哭了好多遍,此刻捶胸顿足涕泪纵横。 忽然,他身边所有人都高举双手开始合唱: 为了让你傲立世界之林, 为了你,我的祖国母亲! 我们将坚持不懈, 为了你,我的祖国母亲! 我们终将载歌载舞, 为了你,我的祖国母亲! 这些歌迷,有的穿着奇装异服浓妆艳抹,有的西装革履金丝边眼镜,有的扎着马尾、手上校服舞在空中,有的超短裙大波浪胸前波涛起伏所有这些人,都在为这几句歌激动不已。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12) 这四十余年,大运联邦似乎反反复复地在让他的人民失望。而他们仍然义无反顾地呐喊自己对祖国的深情。 音乐缓下来,主唱慢慢唱着: 行走在辽阔的田野中,我自言自语, 我深爱着你 漫步于无边的海岸上,我轻轻低语, 我深爱着你* 而就在这抒情声调响起的同时,赵尔春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他侧首看去,徐洋就在身旁,轻轻地唱着。 如果徐洋并不爱他,那么他至少此刻,与他一样的,同样爱着这片土地。 *柳拜乐队 《为了你,祖国母亲》 属于是图穷匕见 第15章 不如卖你 人潮散去,离主舞台最近的两人此刻不得不最后随人流出去。到出口时已经人丁寥落,湖岸的风让赵尔春打了个哆嗦。 已近初秋,赵尔春仅穿了件敞口的针织薄T。没走两步,便感到一阵温暖,徐洋将外套的亚麻衬衫披在他肩上,只剩下里头一件白T。 赵尔春一把抓住徐洋的手:我们,去喝一杯? 徐洋并未将手抽出来,只反问:去哪喝?喝什么? 赵尔春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信里为了述衷肠,特地说了自己不爱喝啤酒、不爱口味刺激的路边小店。这属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从来没想过两人在经历这些事后应该如何相处,一时倍感别扭。 出去之后,路边全是打车的人,见一辆空车过来,徐洋手一招,长腿一迈,不等前排下来,径直上车。赵尔春自己的车丢在路边,此时想也不想,马上挤了进去。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浪费了可就没了。 徐洋好似没察觉他的存在,只说了一句:马家庄,海棠观月。 赵尔春笑道:去你家吗?他双手撑着膝盖,身子一晃一晃的,一副十分可爱的样子。 徐洋没理他。 他又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工作室有事?其实你不用着急打车,我可以送你回去啊。他瞟了一眼司机,师父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别误会。 徐洋手支在窗沿上,眼睛微闭。外面五颜六色的灯光零零散散洒在他脸上。 三个月不见,你好像瘦了。最近很忙吗?嗯 赵尔春见他一直没反应,干脆说:听说你那批雕塑已经上市了。不知道卖得怎么样?其实我一开始看你的作品,就觉得,那些作品可能不适合量产,甚至可能卖不起价没有说它们不好的意思!怎么说呢,艺术品界有自己的喜好,虽然界限很模糊,但你的作品在那个范围之外。但你的每一件作品,我都很喜欢! 他故意拿话刺激徐洋,不信对方连这也不答。可他没料到,徐洋脑袋一栽一栽地,竟然睡着了。 徐洋?赵尔春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把他脑袋往自己肩上一揽,感动得快要哭出来。 三个月了总算找回了一点余地。 到了屋门口,徐洋堵在门边,道:你猜我为什么要去找你,要放你进来? 赵尔春脱口而出:因为今天是你父亲的忌日? 徐洋脸色顿时变了,抬手要关门,赵尔春力气比他大,竟然直接挤进去,反手把门锁死了。徐洋顿时笑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扯了这么久,看来是我疯了。 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你的所有过去,但是又怕你不高兴。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你本来就很讨厌我这种人,即使我不做,你也不会因此对我有所改观。我反倒不如把想做的都做到底,多了解你,才能更有利于我们关系的发展。 怎么?你觉得现在我们的关系发展得很好? 至少你今天来了。90天,加上之前你不理我那阵,还有我被关的时间,一共也有137天了。赵尔春笑起来,而且,我给你的每一封信,你都读过。 徐洋转身去厨房。那你错了,我没读过。这次这封,是因为我扔的时候觉得有点硬,不像信纸,怕是别人放过来的。 是是是。赵尔春嘻嘻地跟过去。你要做什么? 蛋炒饭。下啤酒。别进来,沙发上去等着。 好嘞!赵尔春高高兴兴地跳回去。 待徐洋饭做好,端到赵尔春面前,又从冰箱拿了两瓶啤酒、一瓶黄金苦艾酒。他将黄金酒开了,倒三分之一杯递给赵尔春,而后自己开了啤酒。 赵尔春愣了一下,接过杯子。你特地为我准备的?赵尔春确实比较喜欢喝这种微苦、味道淡、度数高的酒,而且他酒量很好。 先喝。 今天算是重新认识吗? 徐洋没说话,一瓶酒喝过去,赵尔春也有点脸红。徐洋这才开口道:如果下次你觉得我的作品卖不出去,可以早说。 怎么? 怎么?这你不知道?你真以为今天我来是因为我爸的忌日?我以为你在时时关注我的动态。 是那个单子出了问题?我跟朱红旗有一阵没来往了,怕你不高兴然后我也没跟我哥联系 徐洋淡淡地说:全砸了。卖不出去。后续收到风的厂子也再也没来过,学校的人现在对我避之不及,瘟神一样。 那你找我赵尔春试探着问,是要借钱? 我想如果我去卖身,还不如找你卖。我不想跟你谈感情,我们只谈交易。 赵尔春顿时懵了。他听到鱼缸里充氧的咕咕气泡声,听到楼下狗在叫,听到偶尔响起的虫鸣。这一切都令他觉得刺耳。 可是他一时无措,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想说什么。 却听徐洋又道: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会回欣悦,我不是在威胁你,你别误会。说实话,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了。你施舍的机会我也用过了,是我不行。任何艺术,到最后都需要名、需要利,我本来就是为这个而来的。其实当时他们也来找我配合炒作,买几个奖,名气上去了,作品都能卖,我很烦这些,没答应。但是要我去做你说的那种,我也做不出来,我根本就不知道路在哪里。我坚持了这么久,现在再去开网约车、送外卖,还不如让我去死。我想喘口气什么都不想我只能找你。 赵尔春看他书桌上堆满了揉成一团的废纸,阳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泥巴。 赵尔春有点哽咽,上前想去抱他,被他一把推开。 如果你执意要谈感情,我可以跟你谈,但我事先说清楚,这些都是骗你的。我不想你事后找你哥对我打击报复,我承受不起。说着他大大地喝了一口酒。 赵尔春大概看明白了。徐洋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被打击得恍惚了。 我可以趁虚而入是我趁虚而入的时机 赵尔春此刻也心潮起伏。答应他。答应他! 不管他怎么认为。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走到这一步,他说是交易就是交易吗?炮友都能走向婚姻,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 冲动的话滑到嘴边,他忽陷入矛盾。 一个声音死死把他拉住:但如果这一步走岔了他们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又听另一个声音说:一场恋爱短的几个月,你赵尔春谈过超过一年的恋爱吗?没有吧!就算这关系只维持一年,你也赚了! 发自心底的声音道:可我也想过白头偕老啊答应了这就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好,我答应你。我一个月给你十五万。你继续开你的工作室,但是你要把这个地方退了,搬到我家去,韭花路,十王山庄。 赵尔春内心虽在挣扎,但话却先一步出口了。他又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其实主要是因为一些日用品。你的大部分东西,我都用不习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这些都不重要,但既然走到这一步了我想,我再这样遮遮掩掩的,你会更觉得我虚伪。虽然徐洋不承认,但赵尔春肯定他读过自己写那些信的,要继续这种关系,以徐洋的自尊心,免不了会去给他买许多价格刺眼的东西。此外我希望你像对待女朋友那样对我。你知道,我需要的,从来就不是单纯的肉体关系。 然后赵尔春又牵起他的手,道:对不起,可能对你来说很残忍,但其实我很高兴,因为我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能够欣赏你作品的人。 第16章 痛并快乐着 恋爱交易已经持续两个星期。赵尔春每天过得像做梦一样。上班徐洋送他,完了自己去工作室,下班徐洋买了菜来接他,回家做饭。偶尔出去看看电影、逛街、玩游乐场。 徐洋买了马醉木、芒其草、赤楠一类的植物,更换之前掉以前一些艺术摆件,阳台种上百合竹、螺旋兰、金丝猴蕨等,整个屋子变得宁静富有生机。不是那种冷淡的艺术家风格的精致而个性的家,而就是家。 周末徐洋修剪枝条的时候,赵尔春趴在沙发靠背上,托起下巴问他:你喜欢这种风格吗?其实我看你海棠观月那间屋子也是这个调调。你喜欢的话,还可以买点水培缸,把那根柱子拆掉就行了。他指着门口用来装饰的石膏柱子。 徐洋道:我只是怀念小时候。那时候我住在爷爷家。奶奶是大学教授,当时她还活着,家里就是这样。木头的家具,保持新鲜的绿植,还有一些她亲自用毛线织的抱枕、沙发垫。 这是徐洋第一次主动谈起他小时候的事。赵尔春不会放过机会。你爷爷没有配生活管理员吗? 徐洋顿了一下,身子后仰,重新审视眼前马醉木的造型。他只是少校。当然在我们那个地方,已经可以通天了。 赵尔春又道:你来首都,是不是有很大的落差。尤其在十四中,每个人家里都比你家硬。他一步一步试探徐洋的底线。 赵尔春明白,越是敏感在意的内容,越能增进彼此感情。 但徐洋表现得很平静:是。我当时跟嗯记不得名字了,打了一架,后来被拘留,我爷爷正巧脑血栓,话都说不清楚,从辽东,从医院爬过来,跪在地上求人家不要记入档案,怕耽误我前途。 赵尔春顿感难受,喝了口水。 可徐洋又补了一句:以前都是别人求我,我当然不可能答应。而那时候,那个人也没有答应。老人家再是卑微,也引不起他们的一分怜悯,哪怕他为国家流过血,他们就是觉得被臭虫咬了一口,很生气。我也这样。 赵尔春不知道说什么。你也不用这样刻意 我没向你隐瞒过,我就是这样的人。徐洋回头朝他一笑,那种独属于东方人的、含蓄而冷静的笑容让赵尔春有些发愣。只见他放下剪刀,拿湿纸巾揩下手,随后拂去赵尔春额前几缕碍眼的刘海。 赵尔春这才察觉,刚才因为这几缕刘海刺到眼睛,眼睛有点发红发痒,很不舒服。他握住徐洋的手,另一只手贴近徐洋胸口,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有我在,你不用这么想也能把事情做得得体。你也能有善良的余地。很多时候,刻薄、愤怒、敏感、暴躁,都是因为没有选择。我和元小康、朱红旗这些人,之所以能保持天真,是因为这个世界大部分挫折我们都不用去面对,我们有余裕天真善良。而以后,我们在一起,你也可以。 徐洋很惊讶地看着他。随后垂眸,笑道:你的确很天真。 赵尔春睁着明亮的双眼,专注地凝视徐洋:吻我吧。 徐洋喉结动了一下,低下头,托住赵尔春的后脑,亲亲落下一吻。赵尔春瞬间脸就红了,耳根也飞速蹿红。徐洋一阵恍惚,忽而将人锢住,翻上沙发,拦住他腰身。这一次他亲得十分凶狠,激情中带来一点痛感,狂风骤雨似的,不留余地。赵尔春几乎喘不上气。 片刻,一只手伸进赵尔春的睡衣。 赵尔春一声闷哼,下面已经立起来。 就在徐洋要碰上去的前一刻,他忽然将人推开。下次吧随后逃命似的钻进浴室。 浴室传来冰凉的水声。 徐洋望着那扇半透明的花玻璃门,毫不掩饰地坐在沙发上,拉开拉链,带着些微呻吟处理了自己的冲动。稍事清理,去厨房做饭。 半个小时后,刻意不说话的两人坐到一起吃饭。赵尔春本来要聊楼下小明星新养的狗或者最近当街砍人的社会新闻,徐洋率先开口:我来也有两个星期了,你不需要吗? 赵尔春笑着道:也不是,不过我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可以吗? 你是不是还希望我们的第一次是因为爱情?你真的很纯情。 赵尔春把头别向一边。可能等到你愿意把你的泥巴、木头、雕刻刀,甚至草稿纸之类的东西都搬过来的时候吧。他带着陈卓去给徐洋搬家,徐洋特地要求将工作用的东西全搬到工作室,直言仍然不想自己的艺术被交易玷污,还笑着向他征询意见,问可以吗。赵尔春当然回答可以,也只能回答可以。 而此时徐洋却说:如果你要求,我也做得到。 不用了。我都说出来了,实在不必。 徐洋做的菜很符合他口味,少盐没味精,鲜味都是他出门前用虾仁熬的。但他此刻实觉难以下咽。你也知道,我之前谈过很多男朋友。这种情况,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你。我给你的信里面也说了,喜欢你是我的一部分。话说到这份上,赵尔春已经有几分乞求了。希望徐洋能看在他全心喜欢的份上,口下留情。 而正如他早有预料的那样,徐洋为他碗里夹了青菜,而后道:那你会让我觉得这钱太好赚了。 赵尔春把碗一扔,转身进屋,砰地把门甩上,钻进被窝,把自己裹成个球,好像这样就可以不存在一样。 徐洋完全知道他的痛点在哪里,他也可以要求对方不要提,哪怕演一下也好。但他仍然怀抱一丝希望,真实的希望。他忍住所有可以用钱买到的虚假的诱惑,只想要一点微不足道的爱情。并且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只是他要等,他要忍。 可面对这种情形,没有人告诉过他会如此难受。他知道徐洋是故意的。 他千疮百孔的自尊心不可能让他放过这样一个可以在权贵面前占据上风的机会。 看,连青干局赵进的弟弟都被我清清淡淡几句话弄得痛不欲生! 赵尔春不怪他。毕竟这一切都起之有因。因不在彼此,而在更远的地方。 他紧紧捏着床单,咬紧牙,但没有哭。只是难过,难受,脑子一片混乱。 片刻,徐洋很快就进来了,坐在床边,手抬在空中,停了一会,掀开被子,将沉默不语的赵尔春从捞出来,抱在怀里。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13) 赵尔春顿时爆发出大哭。哭得极其大声、凄厉。 徐洋摸着他的头发,慢慢地说:我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会让你高兴一点。其实我对你的感觉,比对前女友好很多。那时我们也没有到非要去外面打工的地步,现在回想起来,她当初让我去开车,可能也只是在试探我,试探我愿不愿意为她放弃一些东西。显然我更加爱我自己。我甚至没为分手伤心过。但是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很怀念你这个人。那阵子我的很多作品,都会不自觉地染上你的影子。而且你也绝对做不出试探我这种事,你这种人,不屑于这样做。 赵尔春呜呜地哭着,过了很久,才断断续续道:没关系你不用,不用掩藏你对我的想法,但我希望希望你不要再拿我跟别人比了。 即使在这种交易关系里,徐洋也一定要掌握他那岌岌可危的主动权。赵尔春他觉得可笑又可怜,更觉得自己十分可悲。 * 几乎每天都这样,大多数时候甜蜜,偶尔感到痛苦。赵尔春希望自己能一直做梦,只做美梦。他把车交给徐洋,白天去上班,下午等他来接。 那个似乎对他有意思的的同事叫何鹏海,这天下班时,他到厕所换了套很是招摇的荧光绿风衣,在电梯门关之前赶上去,对赵尔春道:晚上有朋友一起喝酒,去吗?听说你喜欢艺术品,我朋友里还有几个画油画的,还说认识你。 赵尔春很是客气: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朋友在楼下等我。 可以叫他一起来啊。 真的谢谢了,我们还有点别的安排。 何鹏海忽然附到他耳边,说:我之前在小林的酒吧见过你,你放心,我们是一类人。而且这次的局是田林组的,你知道吗,就是那个田林别看他平时一本正经,玩儿这些特别会 赵尔春打断他,笑眯眯说:你有所不知,我认识他,他也认识我,去年我把他揍了一顿,不知道现在好没有。他仔细打量这个何鹏海。从简历上看,何鹏海刚从国外回来,好像之前和国内的子弟没什么交集。这种风格,有可能是联邦新贵家庭。 之前他也约过赵尔春几次,但赵尔春回拒之后,他就没再来了。这次既然田林组局,那极有可能在场大部分都是直男,他可能觉得需要找个同盟。 何鹏海突然愣住,随即立马笑道:那没关系,我去给你们说和! 说和给田林和我说和,那还不是一般的新贵。赵尔春不自觉地就开始分析,大概是国民议会某个新议员的儿子吧,共进党的可能性较高。 不过一般这种人都不太到单位上班。就像他之前,为了追人,几个月不去也没什么。 赵尔春叹了口气,为难道:我室友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他是做雕塑的。 何鹏海恍然。哦哦哦,这样啊,那你到了,明天见。何鹏海笑道。 正好电梯到一楼,赵尔春走出电梯,转身同他道声再见。 赵尔春在路边等了半个小时,徐洋竟然都没出现。平日里几乎都会提前到。 他打徐洋电话,对方也不接。 赵尔春气呼呼地想,这也太不敬业了! 一阵轰隆的发动机声传来,同样的荧光绿跑车稳稳刹到他跟前,车窗滑下,何鹏海露脸嗨了一声。 他知道今年流行色是荧光绿,但也不必如此吧。 你室友还没来呢? 可能还在工作,搞艺术的,做事比较忘我。赵尔春想了想,徐洋极有可能在工作室。最近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投入创作,今天也许找到灵感了。这种时候不可能断掉来接他。 何鹏海看了下表。离我们约的时间也还早,我送你去找他?我也想看看你室友长什么样。 行,谢谢你。赵尔春再拒绝也不是很好。上车后,见车上放了两杯咖啡,两杯都是美式。果然,何鹏海拿起一杯递给他,要喝吗? 刚那半个小时,你是去买咖啡了?赵尔春随意闲聊着。咖啡就是普通棕色纸杯,LOGO都没有。 是啊,有点远。 赵尔春喝了一口,有点意外。你也喜欢这家?知春路的。 何鹏海眉毛一抬。我忙起来一天能喝十杯。但是不能一次买十杯,过一会儿香味就散了,每次都得重新去买。 赵尔春不敢接他话,因为他自己也这样。 你怎么会到这个单位来上班,感觉你精力挺充沛的。 也没有,我挂这好几年了。一直在忙开店。最近项目进展稳定,我也没啥事,就来坐坐。接触接触不同的人,换换感觉。 跟我们这种混吃等死的不太一样。 一样的,哪有什么不一样。再怎么蹦跶,还不是一样的。我本来学的计算机,才回国的时候还帮他们做点公务软件,就在软件里夹带私货,哈哈哈哈,你懂的。实在是很烦那些人。后来我的软件就被其他人接管了,私货也被私货也被删得一干二净,我妈还劝我。我索性不做了,就出来开店。他一手抓抓头发,另一手紧握方向盘,目视前方,真的很烦。我如果不忙起来,一停下来,就会觉得不甘心。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赵尔春把头低下。他们是一种人,只是表达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对不起,有点激动。 这种交浅言深的情况,大部分还是为了追人。赵尔春转而道:重阳节要给单位员工发福利,这次预算是两千块,你有什么想法没?咱们明天要做个方案报上去。 何鹏海明显愣了一下,很快接道:单位女同志多,买点锅啊、床品之类的? 我也这么想,不过这些都送过了。 那咱们也算心有灵犀了。 赵尔春心里直翻白眼。这些招数都是当初他用在徐洋身上的。这人跟他真的完全是一类人。亲兄弟也无非如此了。啊,到了,就是这里。 本来以为何鹏海把他送到就走了,没想到人还跟上来了。 还没上楼,便听有人说话的声音。 您也知道,这份抵押合同的价值和当时已经不一样了,而您也有三个月没还过款了。再过一阵,银行会冻结您的所有财产。您在湾区的那间雕塑厂也会被拍卖。 那你们卖吧。我没钱还。 好的,我明白了。黑西装的男人起身朝外走,正好撞见一个灰棕色立领衬衫,一个荧光绿风衣的男人。两人都长得很好。他朝两人点头致意,错身时,穿衬衫那个拉住了他。您是银行的? 男人摇摇头。我是律师。 荧光绿风衣的男人道:催债的啊。他盯着男人看了半天。 男人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赵尔春看徐洋已经站在窗边,对这边不闻不问的样子,没再多说,只欠身让律师走了。 何鹏海看场面尴尬,瞟了徐洋几眼,跟着律师出去了。 赵尔春在沙发上坐下时,徐洋已经给他泡好了茶。没想到你会来,没准备其他的。 你把合同拿去做抵押,然后在新艺术湾区投了雕塑厂。现在因为新艺术湾区的督办领导换了,这个项目进度几乎就停了,加上你之前的艺术品卖不出去,导致无法还债?太冒进了。 我就是这种人。你给我一点机会,我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赵尔春忽然笑道:也好。你一旦有点钱就会去做这些,失败了就会来找我。这种关系可能比有些人谈恋爱还长久。这次我帮你还了吧,一共多少钱? 三百万。 好。晚点我让陈卓去给你走账。他在外面等了很久,有点累。徐洋也明显察觉到他的疲惫了。但这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靠过来,给他揉揉太阳穴、按摩一下。 我值那么多钱吗? 赵尔春道:我的感情值。 那刚才那个人是谁?穿得很像小行星撞地球那个。 赵尔春一只手托着脸,歪着脑袋,兴致勃勃道:同事。就是那个,好像对我感兴趣的。今天我确定他是想追我。他凝视徐洋,希望在他眼中找出任何一点不同寻常的痕迹。 徐洋坚定地回望他。你希望我表现出吃醋吗? 赵尔春手捂着眼睛,倒在沙发上。算了你先回去,不用管我,我待会儿回来。明知道方法不对,明知道他会这样,有时候就是忍不住,哪怕一丝希望也想换来回报。 赵尔春不由嘲笑自己也是个赌徒。 可徐洋非常不适时宜地靠近,也许只是看他心情不好,也许是为了那三百万,他细致专注地亲吻他的脸颊、脖颈、一路向下。 赵尔春忽然一拳打在他脸上,出拳迅猛激烈,他整个人都懵了。他见识过赵尔春打田林,落在自己身上,没想到他力道这么大。 赵尔春按着自己太阳穴,喃喃自语:究竟是哪里的问题究竟是哪里的问题他忽然抬头,你怎么还没走,我不是叫你先回去吗! 你再站在这里,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我说了,我练过拳,你打不过我。 徐洋冷漠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第17章 难得失约 秋初的海棠开得特别好。赵尔春家阳台也种了。 孔阳、朱红旗、元小春等人多次约他出去,他都没去。何鹏海那之后也没采取进一步的追求,这个人是真的特别忙。 已经一个月了,第一个十五万打了出去。经历过窝被窝里哭、经历过头一次主动打人,从来体面的赵尔春深觉自己已经在发疯的边缘。他开始怀疑自己计划的可行性。 在这种金钱关系中,徐洋表现出来的感受甚至不比他们才认识的时候。那时候徐洋会失控、会吃醋、会和他有别样的激情。 他错了吗? 要不换个策略? 就让徐洋好好演,演久了假的也能成真;或者安排个情侣游,雪山沙漠海岛,异国他乡最容易发生感情;再或者 赵尔春窝在阳台的藤椅里,想了很久很久,设计一百种方案,假想一番,就觉得徐洋这个怪物心是石头做的,干啥都是白费力。 咔嚓一声,打断他思绪。 他循声望去,发现徐洋在屋里拍他。见他望过来,便走出来。 我看这相机放柜子里很久了,拿出来试试。红色的海棠和你的脸很衬。 赵尔春拍拍脸,打起精神。我看看。他接过相机,仔细看徐洋拍的自己。 画面中一张望着远方半山柏树林的半侧脸,头发在逆光中散发绒毛一样的柔软微光,眼神空洞。 清晨的色调不知为何显得灰暗,唯有海棠十分艳丽。 徐洋抚摸着他的头发。你不高兴。但这种时候,很迷人他声音沉缓蛊人,每个音调都透露着自成世界的感受,毫不关心身旁任何事任何人。 赵尔春凝视他的眼睛。他在徐洋眼眸构筑的世界中看到一种沉迷,那种沉迷与照片中的灰暗色调呼应着,他半张着嘴,话几乎要出口却又吞了回去。 徐洋可能是喜欢他的。 人不能连心灵的窗口都掩饰。 他又不傻。他能判断。 但如果他开口询问,一定会被对方怼回来。这人不可能承认。不仅不会承认,还会拿唇枪舌剑捅他。 你把照片发我。我感觉你在这方面还也很有天赋的,拍得很好看,而且是会让大部分人喜欢的那种。 徐洋平静道:因为模特好看。 赵尔春拉住他的手,摇一摇地道:我买了条项链,放在你抽屉里。明天晚上我们去逛街吧,在外面吃。你在三民路中街等我,我下班就来。不用去太早。 你 赵尔春笑道:可能成年人对生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尤其三十岁之后。你这种人啊,还会觉得很俗,但偶尔下凡当个俗人,也会很快乐的。 嗯。 * 赵尔春高高兴兴地准备早下班,和办公室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电话响起来,一看是朱红旗。八成又是约酒。 他高兴着,挂了没接。片刻电话又打来,一连打了五个,他终于点了接听键,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今天真没空。周末行吗?周末,这次我一定不爽约! 不是,小春今天是我约你,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电话不方便讲你出来一下吧,真的。就我们两个。 赵尔春嗅到一丝不同寻常。需要多久? 不会很久,可能就、就一个小时? 赵尔春想了会,还是觉得让徐洋在家等他比较妥。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朱红旗的表达水平,一时半会真说不完。 他给徐洋打了电话,很抱歉,让他先回去,晚上再回去给他道歉庆祝。 * 徐洋倒是没什么反应,当场答应了。但放下电话,他神色有点恼怒。 赵尔春不知道,徐洋此刻已经站在三民路中街了。 真是让人哄傻了,那种人的话也信。徐洋自嘲着,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街上游荡。 十王山庄不过是借住。老家的房子早就卖了,在这个城市他还没钱买房子,连租的房子都被迫退了,只剩一间工作室。 而现在那间工作室,只让他觉得痛苦。他什么都创作不出来。 他就像一个无根的愤怒的游魂。 在街边坐着发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传来:徐洋?随后百合香气扑鼻,一名穿橘黄色一片式连衣裙的女士坐到他身旁。 你怎么在这? 徐洋第一眼疑惑,片刻之后表情就变得极其冷漠。我不是很想跟你说话。 然而这位女士并不怵他,径自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你越来越好看了。她上下打量徐洋,出门随便踩的拖鞋都价值不菲。听说你傍上那位赵先生,现在看来是真的啊。 徐洋瞟了她肚子一眼。怀孕了?再多说一句,我打到你流产。 女士一点都不怕他。打啊。你当初跟冯一凡吵架,把人打得头破血流不止,还把他的参赛作品摔得稀碎。人家两年心血毁于一旦,我这才怀几个月啊,无所谓的。 那也叫作品?什么玩意就来说我?还是说,你觉得我会愧疚后悔? 我说这个是因为我后悔。发生这种事我竟然还对你抱有希望,还跟你谈恋爱,我真是疯了。 徐洋抹了下遮住眼睛的头发。同学会避而不见,路上巧遇就跑来发疯。你这是还爱我吗?听见我卖身给男人,不甘心? 女士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站起来,后退了两步。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烂人!随后又站稳,身体前倾。离开你之后,我在曹师兄那做助理,然后就自己开了工作室,现在挣得还不错。欢迎你和你热爱艺术的朋友来参观。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14) * 徐洋觉得头特别的痛。打电话给赵尔春,赵尔春不接。 他起身走了两步,一路晃到酒吧街。 天已经黑了,他冷眼逼退了几个路上搞街拍的、拉皮条的。缠上来的酒鬼他一脚踹开了。如果是往常,他可能会不依不饶地往死里揍。但今天确实没精力。 他不想回十王山庄,他想找赵尔春。微信里问过他人在哪,但一遍又一遍拿起手机,始终没回信。 而后他抬头,正巧见到赵尔春和另一个男人在街边抽烟,各自手中端着一个玻璃杯,杯中盛有浅浅的黄金酒。 那个男人智商很低的样子。朱红旗,他记得这个名字。伙同赵尔春一起骗过他。还故作追求赵尔春,激他吃醋可笑。 他知道赵尔春怕惹自己生气,已经很久不同朱红旗来往。他也知道赵尔春对自己的耐性几乎已到极限,所以他早上又将那条线往回拉了一点。 远远看见赵尔春一根烟抽完,手还没抬,后面就有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端着烟灰缸送到他面前。他很自然地将烟丢进去,接过那个男人递来的另一支烟,含在嘴里。那男人像变魔术似的,又掏出了打火机,勾着身子给他点上。随后便如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赵尔春的日常生活。连抽烟点烟这种事,都有人贴心地给他送到嘴边。而他旁边那个蠢货也是如此,两人习以为常。 徐洋绕了一圈,在赵尔春所在后方的酒吧里找到刚才那个点烟的男人。那男人并不是酒吧服务生。 这是个GAY吧。他一进去就有人搭讪。但他还是径直走到那个男人面前。 你好。徐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也不善交际。 但那男人非常从容,只道:我知道你。但我劝你还是赶紧走,我不会跟他们说你来过。 普通人之间的同病相怜? 没必要这样说,真的不必。 我冒昧问一句,你在哪里读的书? 那个男人笑道:这个国家的规则都是他们定的,在哪里读书重要吗?没错,我是扬江大学的研究生。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争得这一席之地吗? 那你羡慕我吗? 很羡慕。 徐洋觉得跟眼前人对话,就像在看一面哈哈镜,明明镜中是本人,却完全走了形。而扭曲的形状,又并不能改变镜中人就是自己的事实。 第18章 让我们恭喜他 就是赵大哥他去那个 赵尔春低头靠过去。你说什么?酒吧里太吵,朱红旗声音又小,他完全听不清。都不知道谁给他支的招约在这。他指了指外头,示意到门口说。 两人到了路边,朱红旗声音更小了。我是说,叔叔说,赵大哥他可能要去皇后港。 他去皇后港?这时候能拿到申请赵尔春突然顿住,赵进是要逃?朱叔叔具体怎么说的? 他就是说,让我跟你说,又让我、让你,别问他,别问你哥。 赵尔春沉默了。你等一会,我查查。说着拿出手机开始查自己在各处的账户。 他名下账户比较多,也很复杂。头尾查完,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果然,赵进把名下所有资产都转给他了,甚至包括一些海外账户和挂名、持资、再持资公司、非盈利组织等等。赵尔春直看得心惊胆战。 他疯了! 赵进前段时间很关心他感情生活,而这几个月完全任他折腾,没有任何微词。赵尔春几次回银盏路,甚至连他面都没见着。 他也给赵进打过几次电话,对方比往常和蔼多了,只吩咐他照顾好自己。 赵尔春想了想,当即叫来陈卓。 陈卓五分钟后开车停到他面前。赵先生。 赵先生?陈卓是赵进招来的。冯鑫的事后,他把身边人全部重新查了一遍。陈卓仍然在原来的位置当赵尔春的司机。我哥是已经走了?以前她称赵进为赵局,称自己为小赵先生。现在只有一个姓赵的,当然不用分大小了。 他现在应该已经离开皇后港了。 他要去哪? 我不知道。 赵尔春转而问朱红旗:朱叔叔是不是今天才跟你说? 朱红旗木木地点点头。小春赵大哥对你很好,他可能只是有事 赵尔春猛地将杯子摔地上,碎玻璃在街道两旁迷乱的霓虹招牌和路灯光中变得五光十色。 他有个屁的事!他把我丢了赵尔春蹲地上大哭起来。 皇后港地方比较特殊。大运联邦的官员要走,多半在此处借道。赵进必定是很早就联系好了。也许前段时间他又做了许多事,却都失败了。但赵尔春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这个时候选择出去,还走得那么决绝。他出去又能做什么?在国内都做不成,在国外难道还成了? 他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越打越急,赵进一个都没接。他没注销手机,甚至开着机,就说明还有他并没有拒绝联系。想了想,赵尔春随便在路边拦了个人,掏出五万块钱给对方,买了人家的电话。 待人把手机格式化后,他又给赵进拨号过去。 这次赵进接了,率先问道:那个徐洋,你追到了吗? 赵尔春一时语塞。刚才哭得有多伤心,此时就觉得自己有多傻逼。 没有。他可能心理有病,我想带他去看医生。 我这阵子也在想,以前是不是把你保护得太好。我从来不阻碍你谈恋爱,只是不想你受没必要的伤害。但人本身也需要一些伤害才能成长。赵进那边很安静,赵尔春听到他走路、倒水的声音。唯一遗憾的是,这次我没法在你身边。 别咒我,我还有希望。赵进摆明了拿他恋爱的事来糊弄他,他不吃这套。告诉我,为什么? 那边忽然遭遇真空一般,什么声音都无法传递。半晌,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吞咽声,随后便听赵进沉闷道:也没什么只是有点失望。 赵尔春闻言,立马红了眼眶。你失望就要丢下我吗?他竭力控制情绪,仍难免声调有些颤抖。 等事情缓一缓,你可以来找我。 你以为你就是出去旅个游吗! 赵进笑了一声。你可以来旅游。另外,有件事你注意一下。那些钱我没办法处理才转给你的。你要自己花就罢了,但一个正常人类应该花不了这么多钱。我想说的是,你不要随便处理,不管是捐赠也好,济世救民也罢,一大笔钱出去,就是从你口袋掉到别的口袋的事,不仅达不到初衷,甚至可能带来灾祸。 赵尔春沉默片刻。我明白。这是赵进身体力行带来的教训。 好了不谈了,有点累,一天一夜没怎么睡。你要是想我,下次也可以用这个电话。不过这几年最好不要过来找我。说完便挂了电话。赵尔春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了。 很久之后,赵尔春才从元小康那里听说,赵进出国是在北多士国搞民运。陈中知道后大发雷霆,称国家没有对不起他赵进。 赵尔春理解赵进的失望,但无法理解他的决定。在外面借一个美好的名头捅祖国的刀子,不为名不为利,任谁听起来都像在报复。 赵尔春在路边抽了很久的烟,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一时之间实在难以缓过劲。 他从来没离开过赵进的羽翼。这一刻,他感到似乎应该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 大约站了两个小时,朱红旗一直不言不语地守着他。好兄弟真的讲义气。 他发现陈卓还在那,就问她:你有什么打算?他走了你就完全没机会了。 陈卓的短发似乎才修整过,显得干净利落。我一个星期后调去秦州的中级法院。 哦。原来已经安排过了。恭喜你。不过你作为他的余毒残党,怕是不好混了吧。 倒也没有,是元先生帮的忙。 那就是真的妥帖了。赵进还是比他考虑周到。 赵尔春望着酒吧街的灯红酒绿,觉得很寂寞。赵进是他唯一的亲人。 * 回到家,屋子一片漆黑。他喊了一声,灯亮后便见徐洋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臭着一张脸。 赵尔春此时想的是,现在他与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孤苦无依。可这个男人也许并不想与他相依为命。 他深吸口气,带着蛋糕,笑着走过去,一点点把过度包装的盒子拆开。对不起,回来晚了,好在时间还来得及。插上蜡烛,他将打火机放一旁,我们再等五分钟,马上就十二点了。你想好许什么愿了吗? 徐洋道:我没过过生日。前女友以前想给我过,我记得那天正好作品被拒,我回去把蛋糕砸了。 今天爽你约真的很抱歉。赵尔春打算去倒杯水,走到水龙头边上,发现没带杯子,又去翻箱倒柜地找杯子。这些倒扣在茶水间柜子里的杯子,每一个拿出来都结了层灰。这一个有灰,那一个也有。 平时喝水的杯子呢? 他平时喝水的那个杯子,一个白色的,没花纹,有柄,有盖。 杯子去哪儿了? 他哐当哐当地皱着眉头翻来翻去,不一会儿便把整个柜子里的玻璃杯、马克杯全翻出来,台子上很快摆了十几个。 你在干什么? 找杯子。 徐洋把杯子递到他面前。他看也没看一眼,直言:啊时间到了,走,吹蜡烛。 走了两步又倒回来,从徐洋守中拿过杯子。谢谢。另一手拉起徐洋的手腕,走,吹蜡烛。 他正点蜡烛,徐洋道:朱红旗给你喝假酒了? 赵尔春一顿,蜡滴在手上,他手一抖,把打火机扔了出去。打火机正巧落在蛋糕正中央,劈头盖脸的像把菜刀。 对不起、对不起!他赤手去拈打火机,没拿稳,打火机又掉了下去。二次伤害。 怎么?他真的跟你表白了?徐洋淡淡地说,确实门当户对。 赵尔春笑着抬头。不是不是,你想错了。他没跟我说什么,那个人又不会说话,半天说不到点子上不是,不是那个,你别误会,真没事。他有点生气,干脆把打火机抓起来。这蛋糕你能不能将就下?如果不行我再叫人重新送一个过来,就是会错过时间啊,已经错过了。我们赶紧的。 徐洋一把将赵尔春拉到沙发上。我不喜欢吃这种东西。说说看,朱红旗跟你说什么了? 赵尔春看向徐洋,在他冷淡却似乎带着一丝愠怒的眼中找到了平静。他终于回过神来,望着自己回来五分钟搞出的一片狼藉。 傻逼。 他骂了自己一句。而后拿另一只手握住徐洋。对不起,这事不能说。 徐洋笑道:大运的事,没有什么不能让她的人民知道的。 赵尔春闭上眼。真的对不起。 徐洋拍拍他的脸。我几乎就要被你骗了。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赵尔春登时眼前一亮。你是在吃醋吗?随即又把嘴捂住。要是平时,这话他绝对不会说出口。对徐洋这种人,你进一步他就会退一步。你必须投饵让他自己过来。但赵尔春至今没能摸透除了钱,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上钩。 但出乎他意料,徐洋并没有如常一般嘲讽他。反而生气起来。他能感受到那只握在自己手腕上,逐渐加重的力道。 忽然,对方一推,将赵尔春扑倒在沙发上,双手扣在上方。你听着,不管你想从我身上要什么,你都得不到。 赵尔春顿时感受到一种未曾预料的危险,他心跳加速。不是,跟朱红旗没关系话未说完便被吞掉了。徐洋猛烈地扫过他唇舌,几乎把他呼吸卷走。而后狠狠咬了他下唇一口,低声道: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 折腾了一晚上,赵尔春骨头都快散架了。 沙发上干完活,徐洋就把他抱去浴室。温水擦洗清理后,这个人像是开窍了一样,又把他捞起来,放到自己胯上。 赵尔春趴在他肩窝,上上下下的耸动中不停发颤。他惶恐无助地去亲吻徐洋,对方抱着他的头,徐洋品尝蛋糕一般轻轻回应,与下身的激烈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我快死了 如你所愿。 一个小时后,徐洋用浴巾把他包裹起来,又送到床上,一直翻到天亮。 临近中午,赵尔春才趴在床上醒来。睁开眼便见徐洋拿相机拍着自己。 看他人醒了,徐洋放下相机。我煮了粥。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赵尔春远远伸手,徐洋靠过去,握住他的手。都可以。徐洋点点头,放下手,而后揉了揉赵尔春的头,转身出去。 床单都换过了他完全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现在除了痛,身体上倒是很清爽,徐洋肯定给他清理过了。 一会儿人回来,手上拿了碗粥,里面有些碎肉和青菜。能坐起来吗? 赵尔春摇摇头。屁股痛。 徐洋端了凳子坐在床边,就这姿势一口一口喂他。 赵尔春本意是不想跟徐洋不明不白就发生关系的。理想中的浪漫场景是,这个男人最终妥协表示自己喜欢他,然后再慢慢地、在床上、试探着亲吻 但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可真是个纯情的傻蛋。 上次朱红旗没派上用场没想到这次还派上了。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把昨天的事说清楚。因为他是真的不懂徐洋这个人。昨天 我不想听。 他找我是因为我家事。我不说,确实是赵尔春到此时才发现,他不说,就是因为不敢说。他并不信任徐洋,也不可能信任。爱和信任是两件事。但是你要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只喜欢你。 我早上起来也在想这件事。粥差不多吃完了,徐洋把碗放床头柜上,拿起相机,一页页地翻。我从来没对男人有过任何兴趣。以前觉得跟你发生关系,我就完了,就中计了,就让你拿捏住了,你就赢了我就输了。但昨晚之后,我想明白一件事。 我知道我生气是什么样子。除非你不是正常人,否则你不可能无动于衷。而当时我其实没什么意识,毫无理智嗯是的,我经常这样,我自己知道但你没有反抗,你在害怕。你拳头很硬,但你完全没反抗。你真的很奇怪,我发现你在那种时候仍然怕我因此误会因此厌恶你。 他将照片摆到赵尔春面前。那是早上他趴着睡觉的样子,柔软的头发铺在深紫色的枕头上。你看,你很好看。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15) 所以,在你喜欢我这件事上,我相信你。这一个月,你一直用杜绝过度肉体接触的方式,企图和我谈感情。恭喜你,你做到了。 第19章 一如此刻 赵尔春对徐洋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这个人是真的在情感上缺乏安全感,所以一直谋求主动权。而自己的地位、背景、拥有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法掌控,所以屡受挫折,难以寸进。那晚上让他确认到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可以掌握主动,他就欣然接受了。 不过若不是朱红旗的英勇献身,就算知道如此也没什么办法。特意设计,只会像以前一样把人越推越远。 他第二天就给赵进打了电话,一通炫耀。赵进在那头沉默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哭的时候再打过来。这段时间就不用了。他当时真想顺着电话线远渡重洋把人揪出来一顿打。 如果不是脾气古怪阴晴不定,徐洋真的是很好的情人。 他去上班的时间里,徐洋也没去工作室,他端着相机在大街上到处拍,拍点小视频或者照片。不过不及拍赵尔春时有感觉。 而赵尔春在家,他就跟着在家,前前后后老妈子一样伺候着。 赵尔春早起不愿上班,赖床上问他怎么这么会照顾人。 徐洋回答:如果你有个每天醉酒发脾气,需要你照顾的爹,你也会这样。不做这些我会觉得不安心,总觉得背后有只脚随时会踹死我。 赵尔春闻言,嘴巴抿成一条线,狠狠地把人抱住。那我还是找个生活管保姆什么的吧。 不至于。我爹醉死的时候,我也松了口气。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不想生活中有多余的人。 我哥对我倒是算了不提他了。 又是赖床的一天。到傍晚起床,赵尔春吃了饭,伸个懒腰,道:咱们出去散散步吧!这段时间太懒了,肌肉都快没了。再不出去走走,人得长成卡比兽了,卡比兽不配拥有爱情!徐洋揉揉他的头,也没说什么,表情甚至带点溺爱,只在出门前带了相机。 两人在小区转完,又出小区沿着韭花路一直走。十王山庄在市中心,多走几步就能看见灯红酒绿。赵尔春此时穿着睡衣趿着拖鞋,这都是赵进在的时候绝对做不出来的事。走着走着发现有人在看他们,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徐洋牵着的手。怕对方不舒服,他赶忙把手放下。 徐洋反而把他手抓过来,在他错愕的瞬间,按下快门。 你怎么老在拍? 我想拍。徐洋歪着头看他,说不清在想什么。 对了,怎么没见过你戴那条项链?我感觉你应该会喜欢那种风格啊。徐洋偶尔会带一点装饰品,所以赵尔春才会送他项链。 不想戴。 那就是不喜欢呗。赵尔春吐吐舌头,有点不高兴。 徐洋一直看着他,看他吐舌头发点任性的小脾气,忽然眼神一黯,拉着赵尔春往回走,却没有进小区。 从韭花路反方向走就是半山,那边登山步道几乎没人。上了山,徐洋将他推到柏树下,缓慢地亲吻那双柔软的嘴唇,而后撬开牙齿,忘我地吸吮他的舌头。 他把相机丢到一边,紧紧抱着赵尔春。 赵尔春也有点意外。但这种做事的风格,跟徐洋很搭,而且他喜欢。他热切地回应,忽觉凉风袭来,徐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蹲下来,掏出赵尔春已经有硬度的地方。 喂 别说话。这个男人张嘴含上去,眼神却一直停留在赵尔春脸上。他似乎很喜欢看赵尔春沉醉的样子。也喜欢他意外的样子。喜欢他惊喜的样子。尤其喜欢他失神的样子 一如此刻。 他一边吞吐,一边抚摸自己的下身,很快两人都得到释放。 赵尔春顺着树干滑下来,徐洋也跟着跪下,用舌头一点点地给他清理干净。他真的有点受不了,第二波冲击马上又要袭来,他赶紧把人拉开,将里里外外两条裤子的扣子扣好。别别管它了。我们回去吧。 徐洋凝视他夜色中的脸,又倾身过来亲吻。依旧带着他浓烈的味道。 * 曹健聪一般晚上八点开门。这天七点半就有人进来,她正想请人稍等,却发现是那个著名的徐洋。 他孤身一人进来,也没找坐,直朝她走来。 你和赵尔春很熟吧? 曹健聪大概能猜到他来干什么了,于是给他倒了杯酒。不收你钱,请。 徐洋在吧台上坐下,有点坐立不安,四下张望着。 这会儿一般没人来,你说就是。 他以前一直是喜欢男人的,对吧? 曹健聪不清楚他俩发生了什么。但那天的情况来看,赵先生似乎在追徐洋,并且还装自己是直男,因为就她所知,徐洋是有前女友的。 所以她也回答得模棱两可:他对待感情的态度一直很认真。她又笑道,一般都是别人甩他。 为什么? 他对人真的挺好的。不过当事人也来说过几次,说他没有心。你做什么他都不生气,提分手他也轻易接受。有的人就会觉得,其实你也没多喜欢我,但既不在事业上帮我,还要求我不跟其他人发生关系,他们不能接受。这些事情赵尔春从不避讳,分手就分手,找下一个就行。不算太隐私,所以曹健聪也愿意说。她对这个徐洋没什么好感不好感的,说这些主要还是出于对赵尔春的友善。但是有一点他之前的男朋友,都跟你挺像的。我是说外貌。 徐洋稍微放松了一点。那这上面他没撒谎。随即喝了口酒。 赵尔春最近情绪起伏大,早上起来跟他说要辞职,下午就定了欢送会。徐洋甚至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晃到这里来的。 曹健聪很健谈,因为认识赵尔春很多年,说了他不少事。 都快两年了诶,他还在追你吗?以前他都是问问别人不答应就算了。 徐洋抬眼看向曹健聪。你说的这些,是不是他打点你说的? 曹健聪将擦干净的杯子挂上。呃如果你信不过我,那还是把这杯酒的钱付了吧。真没必要来这问我。 但是既然你来问我了,我也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多少有一点,有一点喜欢他了。 徐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我喜欢他的脸。随后将酒钱搁吧台上,起身走了两步又回来把钱收走了。 * 赵尔春到单位,早上辞了职,中午消息就传开了。何鹏海本来也是俩星期没来上过班,忽然就穿一身浮夸的风衣出现在办公桌对面,很快组织起晚上的送行酒。 喝完临行,何鹏海凑过来,道:咱们抽根烟再走。 赵尔春道:不好意思啊,我这阵子在戒烟。 何鹏海小声说:我有事跟你说,真的,很重要。你信我。 恕我直言,你这样我真怕我爱人误会。 就是你室友的事。而且,就我所知,你们是交易关系啊,也算不上真情侣吧。 赵尔春一怔。你怎么知道? 何鹏海一把揽过他肩膀,道:所以我说我们要去抽烟嘛。 两人和众人道别后,另开了一间包房,各自要了杯水。窗开着,冷风吹散一点酒意。 你先跟我说说看,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赵尔春实在维持不了友好的同事关系了。 何先生,我们真没这么熟。 酒都喝了几大杯了,还不熟啊?我不都给你交底了?何鹏海一来就告诉赵尔春自己的家世,完全不在乎别人,一桌子的人都听愣了。他说自己十一岁出国,没有兄弟姐妹,家中老妈做主,自己也是随母姓。妈妈叫何焕春,是水政的副部长。之所以从来没在国内露过脸,一是因为出国早,二是他妈认为国内这帮混蛋会把他教坏,他家教很严。 这根烟抽完,你要是再不说,我就回去了。赵尔春无奈道。 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觉得这个事可能会伤害你,所以想先知道你怎么想,然后再思考说话的轻重。 赵尔春道:虽然他确实没表达过喜欢我的意思,但我们最近感情挺好的。这一年多,快两年了,我一直在努力让他喜欢我不过,对了因为朱红旗的关系,赵尔春也确实很久没和朋友出去吃过饭,多少攒着点倾诉欲,正好,你和我其他朋友不一样,对他完全不了解,所以没偏见。事情是这样的,他最近经常拍我。他把酒杯放地上,从手机里翻出一些零零散散的生活照,你看。 何鹏海仔细看了看。漂亮。 你能感受到吗? 感受到什么? 就是那种爱情的感觉。带着爱意去拍的,你能感受到吗? 何鹏海呆呆地望着他。我不能。 赵尔春上下扫了他一眼,闪闪发光的银色风衣。脑子里回想起徐洋说的小行星撞地球。算了,总之,就是,我们最近是很亲密,以前他会拒绝,现在不会,甚至很主动,而且我觉得他可能是喜欢我的。但是他这个人很别扭,自尊心很强,我要怎么才能让他主动跟我说自己是喜欢我的?我是说,让他承认。因为他以前是直男。 为了这个我真的想了很多办法了。从来没成功过 何鹏海道:哥,那你得把你想过的办法说出来啊,我又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赵尔春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把自己同徐洋从初见到重逢到交易到背叛到再次交易的现在,迅速地说了一遍。 何鹏海目瞪口呆。哥,你可真是圣母再世。 我这叫情圣。恋爱脑,恋爱大过天。 何鹏海忽然泛起了为难。你是真的很喜欢他了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这个人真的不值得。 我说了这么多,不是想听这个。赵尔春有点失望,转身就要走,何鹏海一把拉住他,一手张开,掌心躺着一根项链。 赵尔春本来没打算细看,但某种熟悉感将他攫住。他再多看了几眼,猛地将项链拿起来。 这是根戒指型镶钻项链,中间刻了草书的字徐洋。 何鹏海道:两个星期前拿出来的,我忘了给你,这东西把刻字抹了就能卖。 赵尔春道:他缺钱。他声音有点颤抖。 何鹏海叼着烟,又拿出手机,翻了几下,递到他面前:那天我不是跟你一起去他工作室嘛,那个律师,我有点眼熟,回头就想起,之前我合伙人做假账骗我钱,找他帮过忙,因为他不是实际参与人,就提供了点咨询,所以我也没追究他。我当时觉得不对劲,找他一逼问,他就全抖出来了。 赵尔春看着手机里的资料,越翻越快,到后面脑子和眼睛都一片模糊。 什么抵押、什么雕塑厂,都是假的,徐洋只是想骗他三百万。 他再抬头看那根项链。前一天浓情蜜意,隔天就把项链送了。难怪没见他戴过。 何鹏海又道:除了这项链,他还托那律师帮他卖过表、包及其他珠宝,应该都是你送的吧?我也一直在想怎么跟你说,但想来想去,事实就是这样,哪种措辞都没区别。 赵尔春狠狠抽了一口烟,吐出烟气,道:你没想过措辞。你只是想听我亲口说我跟他之前的事而已。他站起来,把烟头朝他脸上一扔,有病。说完就走了。难怪能跟田林玩到一起,就尼玛不是个正常人。 * 回到家,赵尔春站在门口,一个劲跟自己说:不要生气,要好好说,问清楚他怎么想的。至少给他机会辩解,让我自己来判断是真是假。 他打开门,徐洋正在剪白天拍的素材,听见他回来,去给他倒了杯茶。解解酒。怎么说辞职就辞职了? 想了有两个星期了。我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几年,总得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你不继续?他指指徐洋的电脑。这是那台旧电脑。赵尔春想起自己有给他买过新的、轻的、薄的。你怎么不用新的笔记本?配置不行吗?那我再去买一台。 徐洋随口说:可能放工作室了。 赵尔春心里沉了一点,倾身去拉出他一只手,摊开,而后从兜里掏出那根项链,放在他手心,道: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别弄丢了。 徐洋讶异地看着他。赵尔春没事人一样喝了口茶,他握着徐洋的手,道:如果你要钱,不管要多少,你直接告诉我。我现在比你想的,比跟你才认识的时候有钱,你无法想象的有钱。我没跟你说过,我哥和家里亲戚搞的公司,卖珠宝的、做互联网的、做保险的,还有一些投资公司,一些我懂的我不懂的行业,股票,但凡以前我哥手头的,还有我亲生父母留下的,现在全都在我名下。你肯定不想听这些,但这些我们都可以共享。至少在用的时候可以共享。当然所有权不行,钱太多也是问题。但是我真的、真的、真的希望你不要用那种方式。赵尔春额头抵在徐洋指关节上。 徐洋可以感觉到,他的眼泪把自己手打湿了。 他忽然有种爽快的胜利感。赵尔春拥有一切,仍然在自己手上哭。 于是他道:我知道,只要我提出要求,你会给我。但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吗? 赵尔春埋着头,左右晃动。 徐洋慢慢地说道:因为这是我自己争取来的,骗来的,才是我自己的。 赵尔春抬起头,满脸泪痕,紧紧捏着他手腕:你难道没想过,一点都没想过,这样会伤害到我? 徐洋伸手去擦他眼泪,被赵尔春拍开,他愣了一下,摇头道:的确没有。 赵尔春腾地站起来,抄起杯子就往地上砸。又砸了一个杯子。可这杯子也很厉害,在地上打了个转,竟然没碎。摇摇晃晃就像在嘲讽他。 他蓦然跌坐在地上,回想起大哥说的一句话:哭的时候再打过来。 他忽然问徐洋:如果我不是赵尔春,我是路边的随便谁,每月拿五千块钱工资,朝九晚五,疲于奔命。你有可能多喜欢我一点吗? 徐洋不假思索道:不会。我们可以不必讨论这种东西,做这些无用的假设。你要是个普通人,我们根本就不会相遇。我现在可能还在欣悦。赵尔春哭的样子也很好看,可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徐洋像是头一回直面这种事,手足无措,你别哭了。以后不会了。他不觉得这比上一次严重。上一次,他也这样哭过吗? 赵尔春擦干净眼泪,坐回沙发上。徐洋,我作为和你相处两年的,可能是最后一个愿意与现在这样的你分享亲密关系、私人空间的人,给你提一点建议。 你在明知道会伤害人的时候,可以不用这样诚实。今天哪怕你对我撒点谎,我都会因为觉得你至少能顾及我的感受,继续像猪一样给你拱屎。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16) 别难过了,以后不会了。徐洋道,神色温柔地想去拉赵尔春的手,被赵尔春拍开。他有点错愕。 三百万,还有你卖的那些东西,加起来也不够你在这座城市买间像样的房子。我会再给你一千万,明天就打到你账上,算作对我这些年无知生活的偿还。我不想再把人生浪费在你身上。我有很多事应该做,需要做。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他说得非常冷静,挺直的背,不容拒绝的神情,与平时的赵进别无二致。 你查过我账了?徐洋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慌,这一次跟以前不一样,他没见过如此居高临下的赵尔春,别这样,这件事就这么打住吧。 就算我不主动去查,担心我近况的朋友也会帮我做。 我不需要这一千万,你也别闹了。我去给你放热水,你先洗澡。我熬了粥,你洗完澡出来吃。徐洋起身,被赵尔春一把拉住。他猛地使力打算抽开,谁料赵尔春抓得更紧。他发现自己无法挣脱这个男人。 回望过去,赵尔春言辞坚定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你走吧。 粥里我放了刘记送来的鲜虾,还有一点火腿,没额外放盐。你想先吃粥暖胃也行。 徐洋。 下午去拍片顺道买了新的沐浴露,你可以试试。是我喜欢的味道。 徐洋。 你都不吃?那也别坐在这 徐洋! 徐洋胡乱扯了自己手臂几下,忽然大吼:赵尔春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要去打工,你有权有势百般阻拦,我要创作挣钱你把我捧到天上又摔到地底,我过我的生活你一天都不愿意放过我。您跟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喜欢我,不断地身体力行地说服我。我信了,现在你又要赶我走? 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我瞒过你吗?为什么现在才来赶我走? 你赵尔春正要争辩,忽然觉得很没意思,马上松手,算了,你爱怎样怎样吧。你不走我走。说完转身出门。徐洋反而将他拉住。 不要。徐洋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 你这是在干什么?赵尔春看着他颤动的目光,怀着一丝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希望反问道,你在挽留我吗?为什么要挽留?你想要的都得到了。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习惯这样,哪怕明天从世界上消失也无所谓,但是你现在我不能徐洋看向赵尔春毫不动容的眼神。不能再说了。多说一个字,你就彻底完了。 赵尔春和那些人没有区别,和那些被称为痴情的上等人一样,追求的时候轰轰烈烈要死要活,某一天忽然厌倦了,就再也拉不回来。 你再多说一个字,只会彻底抛弃你自己。 算了自己也拿到钱了。而且这个人依旧保持着他的虚伪,不会追究。 挺好的。可以离这种人远点。 挺好的。 你喝了酒,把这杯茶,还有我熬的粥喝完吧。我不要你的一千万,把你相机给我。 终于拉爆了。 边限内容不多,就那么一咪咪,但还是设了。 第20章 不认命 徐老师,你品味还真特别。 眼前这个男人也算徐洋的客户,合作过几次。徐洋脾气很糟,经常骂人,但这个人他骂得很少。似乎在一众明星中,他还算能听懂人话,至少不是个傻子。 而且他皮肤很白,眼窝深、鼻梁高,很自然且秾丽的长相。 是他喜欢的长相。 有熟悉感。 或许祖上姓慕容。 杂志社争奇斗艳的晚浮夸宴结束后,他带着这个男人来到自己的工作室。 男人穿着黑西装,走的时候把胸针交给经纪人后就上了他的车。 他在路边停好车,对方跟他一路走来,嘴巴上夸着,眼神里对这老院子窄楼道和他小小的工作室,似乎也不太满意。 他可能以为自己是带他来这做爱的。 徐洋不在乎他怎么想。 开了灯。黄光之下的工作室还是一年前的老样子,连窗帘都没换。 徐洋倒了杯茶给男人。暖暖胃。会场的酒度数有点高,胃可能不会舒服。 徐老师开工的时候很凶,平时很体贴啊。男人四下打量这个工作室,眼神扫过堆满雕塑的置物架和角落里架子上尚未成型的泥巴,最后落在桌上一根项链那。他捧着茶杯走过去,正要拿起那根项链,徐洋道:不要碰那个。 这个限量款好贵的您也真是心大,就这样放桌上。 我知道它很贵,二手卖出去也能到手几十万。你不要碰。 你打算卖吗?卖给我啊。男人歪着头,看见项链里刻了字。还有徐老师您的名字。 徐洋觉得很烦,这男人好聒噪。 你看看那个。他指着窗前才雕出来的人像。他为这尊像打了灯,它孤寂地站在灯光里。那是一个女人的胸像,短发,面目平整,有一些皱纹,看不出年龄。 男人凑过去。听说徐老师以前是做雕塑的,好厉害啊。栩栩如生,就像身边有这么个人一样。难怪您拍照片这么好看。 就只是栩栩如生吗?有没有别的。 别的?就很好啊。 徐洋揉揉太阳穴。他好像喝多了。如果是那个人他来,首先就会看到雕像,然后自以为是地开始解读。 你走吧。 嗯?男人有点诧异。你不舒服?他靠过来,放下杯子,似乎想要帮他按摩一下。 徐洋一把将人推开,男人后退几步,险些跌倒。 你这种穿衣服的猴子,是不是还听不懂人话?我叫你滚。 他变脸之快,让男人一时有点发懵,半晌才骂道:徐洋,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不想再多说一遍,我叫你滚。 男人发现就这么短短几分钟里,徐洋不知为何几乎处于某种压抑的愤怒中。这是狂躁症发病了?他早就听说这个人有病。要不是确实片子拍出来漂亮,他也不至于忍这么个神经病。 传闻竟然是真的。之前就听人说过徐洋经常会带人到他工作室来,又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把人赶走。有来交朋友的,有想跟上来睡他的,无一不遭此冷遇。 看来自己也不是什么例外了。 男人脾气尚可,懒得理这种神经病,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转身离开了。刚走几步,就听到里面砸杯子的声音。 早点去看医生吧。他这么想着。 * 影棚里,曹健聪被助理小林叫来救场,说徐洋大清早就在发火,让帮帮忙。 曹健聪赶到时,徐洋把半长的头发揪到头顶,正往狗碗里倒酒。那边灯光里等待拍摄的明星在向经纪人发脾气,说自己起那么早过来,还要等他给狗喂酒吗? 曹健聪忙把狗碗里的酒倒了,将人拉到一边。大哥,听说你昨晚上又带人过去了? 徐洋不说话。 学校的人你都拉过去看遍了,现在又开始拉客户,真的不用这样。 曹健聪觉得自己也挺遭罪的。当初徐洋忽然冲到她酒吧,给他看了几张赵先生的照片,然后半天,说了句:你跟他熟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曹健聪一看那些照片,大部分都是生活照,很私人。估摸着徐洋大概率和赵先生关系到位了,于是说了一通赵先生的好话。但徐洋完全没这个意思,末了只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合伙开工作室。 那时候徐洋在网上挺火的,拍的照片很好,有些明星希望他给自己拍写真。但他似乎不擅长应付这种商务,最后磨磨蹭蹭竟然来找到她。 这一年钱是真的挣够了。但曹健聪也是真的觉得心累。一开始她也不懂这个圈子,这人一发脾气,她就必须去善后。后来慢慢熟了,发现业界也很多怪人,大家为了表现得光鲜亮丽,私下里能忍的都忍。 她把消息散布出去,说徐洋精神状态不好,让能忍的明星来。本意是不想惹麻烦,谁想猎奇的人多,越是这样越觉得他厉害,生意竟然越来越好。 后来曹健聪也搞明白了。这圈子跟艺术品圈没什么区别。所以给徐洋配了助理,大部分时候都懒得管,只在重要的对接上多上心,那时候她控场,让徐洋闭嘴就好。 要不,大哥,你还是去找找赵先生吧。 我找他做什么? 那你别拿其他人发火。或者你看着再找个对象也行。 我拿谁发火? 曹健聪让他理直气壮的反问闹傻了。 这些穿衣服的猴子,算人吗? 我们是在交易,既然你受了人家的钱,总得把事做好吧。 如果我收了钱就一定要做好事,我当初就不会欠债,也不会遇见赵尔春。 曹健聪耳朵起茧了。不想和他谈那位赵先生,他们根本不在一个脑回路上。只想这个人自己去找赵尔春。如果有人让她出一百万,让这两个人见面,她会毫不犹豫地掏钱。 可惜钱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却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又听徐洋喃喃道:你知道吗,我如果去找他,那就是我低头,那就是我让他拿捏。我不能找他。 曹健聪瞬间来了气。你这是什么话!恋爱小说中毒的小孩才会觉得对方会对自己无底线予取予求。你们要真是恋爱关系,那就应该好好沟通。我不知道你们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哥,我说句实话,虽然就我所知他对你绝对真的真的很喜欢,但已经过了一年了。人会变的,你拖得越久,机会就越渺茫。曹健聪一边跟他讲道理,一边双手作揖跟那边客户道歉。 不光是爱情的问题!你知道吗,不光是爱情的问题。这一年我灵感很好,创作了很多很多很多作品。但是卖不出去,也没人能看懂,这些人都看不懂。他指着灯光下妆发齐全的女生,他们看不懂!赵尔春之前跟我说,他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能够欣赏我作品的人。他好像说中了。 曹健聪拍拍他的肩膀。唉,其实我一开始觉得你就是失恋了发发病,过了就好了。但过了这么久,你真的应该想清楚,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人要学会认命。 那不是我。 又是这样。曹健聪懒得继续劝他。不管是不是你,契约精神你该有那么一丢丢残留吧。四十万一个小时的拍摄费,你已经给人浪费三十分钟了,赶紧去把照片拍了。 徐洋在那恍惚了很久,最后还是臭着脸朝扔地上的相机走去。 * 人要学会认命。 认什么命? 没钱的时候都不服输,他怎么都能把场子找回来。现在他不缺钱了,还要认命吗? 徐洋收工后开车乱转,不知不觉就来到韭花路。他停在十王山庄前,保安换人了,不认识他,不放他进去。这个地方安保还是那么好。门卫都是退伍军人,他打不过。 手机来了短信,车被贴条了。 但他还是站在山庄门口。 一名穿黑色风衣、戴渔夫帽、蛤蟆墨镜的男人走出来。 男人本来朝左拐,似乎发现他了,又朝他走来。 徐老师?男人把墨镜往下拉,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人。徐洋想起自己好像给他拍过照。 你朋友没在吗?要不,我带你进去?他住哪? 徐洋想起这个小区一共就十户,且没住两个人。八楼。 八楼?男人愣了一下,赵先生? 你认识他? 几年前找我借过男人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借过一张片子。不过徐老师,他好像搬走很久了,楼上好像卖出去了,但一直没人来住。 搬了? 赵尔春电话都换了,搬了他上哪去找他! 徐洋呆在原地,忽觉秋风刺骨。这一年头一次,他觉得莫名的恐慌。那种感觉就像全世界的灯忽然暗下来,只剩他一人。 徐洋这个人多少还是有点双标吧。 第21章 再见面 徐洋,我帮你打听过了。赵先生这几年都没在圈子里出现过,完全没他消息。有师兄跟他朋友的叔叔合作,可以通过这层关系去找找,但是需要一些时间。毕竟他也不好直接去问。 我去问。 曹健聪忙把他拦住。你别出面!首先人家消失得这么彻底,摆明了躲你。你大张旗鼓地跑去,绝对徒劳。还有就是,你得罪学校多少人,人愿意帮你吗?你老实呆着,等就是。人一定给你找到! 去年又开了同学会,徐洋鬼使神差地去了。因为那时候他拍摄刚有一些名气,有人拿他开玩笑,他当场跟人打起来,两个人一块进了医院。 曹健聪后面猜测,他去估计是想听听赵尔春的消息。毕竟赵先生与他们的主要交集就是买艺术品。 就像他当年一直用这种方法找徐洋的影子。徐洋也在用这种方法找他。 徐洋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哥呢?找他哥也行。 说到这个曹健聪压低声音,他一年多前就出国了,在外面搞民运,国内把他消息封杀了。现在青干局都撤了。你可千万别从这方面使招。 徐洋顿时瞪大了眼。他想起赵尔春的突然辞职,想起他说赵进把所有资产都转给了他。他想起那阵子赵尔春情绪不稳定,想起他明明见过朱红旗却不愿透露两人说了什么。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自言自语:如果我没猜错,那个时候,他应该很需要我。从那时开始,他就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人保护无所顾忌的赵尔春了。也就在那个时候,赵尔春用来原谅他的理由,正好用光了。 你能不能快点。他催促曹健聪。 我最近都停工了,就替你办这事。 你不能停工。得接活。否则我拿什么找他。 哥,你真的我这是卖命给你了。 我怕他不要我了。 * 托元小康的关系,赵尔春去了红星社在加国的办事处,做一点国家形象宣传。 最近有个海外看大运的栏目,需要拍系列纪录片,反应大运当下的风土人情。他作为负责人,回来招标并监制。 那回失恋,他冷静下来后便给赵进打了电话。赵进难得诚恳地跟他聊了一下。但他没有嘲笑赵尔春的失败恋情,反而提到自己为什么离开。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认为自己和先辈一样,是能拯救这个国家的人。它病了,就要我去治疗,它坏了,就要我去纠正。但位高至此,才华如陈法、姚兴文、梁朔,如许多人,都难以在历史洪流中扭转其分毫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17) 赵尔春听这话,当时就上头了。所以你就要背叛她吗! 赵尔春,我是行动派。这个国家已经成长为巨物,外部早就无法对它构成威胁。而她现在,也容不下我这盆冷水了。我始终在做我觉得对的事,不管身处何地。我爱我的祖国。 后来挂了电话。赵尔春幡然醒悟,赵进走这一步不过是求心安,连他都无能为力。时代在发展,到这个阶段,早就没有他们这种举着旗帜向前的人的舞台。 这个国家有了她自己的意识。 赵进没有说的是,当年他看着赵尔春不顾阻拦地追徐洋,才发现弟弟也有了许多自己的想法。这让他产生一种无论理想还是亲人都不再需要他的感觉。 这才是他走的真正原因。 * 下午和推荐的视频公司开会,赵尔春门一开,便见徐洋坐在里面。 他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下会议室门牌:1502。随即又翻手机确认会议邀请:1502。 老大?手下的记者荆蕾喊了他一声。 赵尔春揉揉眼睛,再次走进去,果然是徐洋。 徐洋身旁是曹健聪,再旁边是个戴眼镜的男生,笔记本在桌上摆得端端正正。 昨晚上被孔阳拉出去喝酒,难道喝的是假酒把眼神喝坏了? 曹健聪见他来了,立马带那男生站起来,很正常地同他打招呼。赵先生,好久不见。 赵尔春笑道:推荐资料我都没仔细看,竟然是曹老板。要仔细看了绝对让人换人。 资料上也没写是我们。徐洋冷不丁开口。 曹健聪狠狠踩了他一脚。曹健聪先是找到朋友的视频公司借名,又托各种关系拿了推荐,避免赵尔春有意回避。虽然见一面赵尔春也有可能换人,但至少有个机会。 曹老板怎么跟啊,一起?赵尔春再是八面玲珑,此时也有点语塞。他发现自己完全不想提徐洋的名字。这位是?他看向戴眼镜的小林。 小林忙陪笑道:我叫林志峰,是徐老师的助理。 你好,辛苦你了。赵尔春态度很好,让小林受宠若惊。 徐洋皱着眉对小林道:水呢? 荆蕾觉得这场面气氛不对,赶忙道:我去准备就好,各位稍等。 但小林似乎很怕徐洋,一个劲摆手道:我去拿我去拿。 曹健聪低声对徐洋道:你先闭嘴行不行? 徐洋没说话。 没有,之前他来找我合作,我们一起开了工作室。 赵尔春笑道:很辛苦吧? 那确实 两人尬聊了一阵,说了些毫无营养的恭维话,明里暗里虽不提某人名字,又像是在诉苦吐槽。但总的看来,两个长袖善舞的自来熟竟然都被限制了发挥。荆蕾先跟曹健聪对接过,又一直跟着赵尔春做事,对此十分震惊。 一会儿小林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一手提着三杯奶茶,一手拿个黑色的保温杯。他将奶茶分发给赵尔春、荆蕾、曹健聪,然后把保温杯送到徐洋面前。 傻逼。 徐洋垮地拉开凳子,拿起保温杯走到赵尔春身旁,一手拿走他的奶茶,一手将杯子放他面前,而后淡定地坐回原位,把奶茶扔在小林桌上。 赵尔春看着这个杯子。决定不碰它。 老大和那个不说话的帅哥认识,而且有仇。不对这个不说话的帅哥好像有点眼熟。荆蕾偷偷瞄他半天,终于想起,他是那个明星摄影师。给那些明星拍照片的怎么跑这里来了? 徐洋拿出一台轻的、薄的、白色的笔记本电脑,把已经接好放映机的小林的电脑扯掉。 赵尔春心中咯噔一下。这台电脑磕破了一个角,底上还有定制字样:天才雕塑家徐洋创作神器他不是卖了吗? 我来讲。徐洋对曹健聪道。 曹健聪深吸口气。唉算了,随便吧。 徐洋打开一个PPT,前面几页是介绍公司和作品,然后就是初步创作思路、此次纪录片的创意概念,全是小林辛辛苦苦赶出来的,他一概略过,直接翻到参考部分。 你们要给外面呈现大运的现状样貌,这是我们的风格。我之前拍的一支片子。 徐洋打开一支影片。 开场是雪地,看起来非常荒芜,随着无人机镜头拉近,能看见雪地融化后,底下露出的黑色冻土。 镜头朝前推,穿过一个收费站,站牌上高耸着褪色的深红大字丰岗。 远方是一座城市,但没有人烟,杂乱荒凉。 路边两座废弃电线杆在灰白的背景中伫立,其间拉了一条字迹歪歪斜斜的黑底白字横幅:欢迎来到地狱! 音乐此时变大,画面中央出现水墨书写的字幕:丰饶之城 荆蕾看完,实在忍不住,道:曹老师,这个片子拍得很好。不过我感觉跟我们需要的风格有点不搭,我们还是想展示大运好的一面。你们有带那种参考吗?或者讲讲你们的创意理念也行。 曹健聪还没开口,赵尔春说:徐洋你说吧,你想怎样我是说,你想怎么拍? 徐洋扣上电脑,小林马上去开了灯。 我想拍人。 荆蕾心道,你也只会拍人啊。可咱这又不是拍明星。但她没开口,先等领导发话。 但领导没发话,却在等徐洋继续说。 徐洋像是有表达障碍,组织了很久语言,才坑坑巴巴地说:大运的精气神,大运的历史,大运的未来,都是普通人创造的。每个人,每一个人的生活,喜怒哀乐,都能反应她的现状。他借助一些不明所以地手势,说得十分吃力,从东边、到西边,我想去拍,不同的人。他们过得好不好,他们的烦恼、他们的理想,他们的痛苦。我想呈现他们内在的状态。 赵尔春低头沉默很久,伸手去拿水,一拿发现是那个保温杯,又生气地放下,半晌,又赌气似的拿起来打开喝了口。 咖啡熟悉的味道。 可以,按你说的拍。你们报价吧。 小林、荆蕾同时大跌眼镜。一开始沟通明明说的是拍各地风俗,怎么就变成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了。 曹健聪长舒一口气。她怎么也是华美出身,完全看得出来,赵尔春就吃这套,而徐洋很擅长这个。 不过曹老板,你们回去可能要把这个想法包装一下。我这里没问题,都能过,但是能不能上栏目,社长要审。 没问题,您放心。 今天就这样吧,下次直接进入PPM,中间不用再倒腾了,有什么不知道的直接问我就好。然后麻烦曹老板把包装好的方案和报价发给荆蕾。 好的没问题,赵先生看下次时间约在什么时候方便? 荆蕾掏出小本子,正准备找赵尔春最近的时间安排,徐洋道:明天。 小林当场皱脸,现在都下午五点过了,把他卖了明天也做不出拍摄方案啊!确定器材、场地、灯光,联系拍摄对象等等都不是自己可控的。更何况,这拍什么都不知道 荆蕾倒是眼前一亮。这效率不错其实小本子上赵尔春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他来就为了这片子,主要就做做样子。 正要开口答应,赵尔春道:不好意思,我明天有点事,下周三吧。如果到时候我还有事,荆蕾会来跟的。 小林松了口气,徐洋脸却沉了下来。那还是等你有时间。 荆蕾也道:老大,这个项目是咱们加国办的年度重点,你在场可能还是好点。很多方向性的问题,我拿不准。她是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并不想夹到中间去。 行吧。那我们先走了。赵尔春说完起身出门,却不想徐洋三步拦到他面前。五点半了,去吃饭吧。 晚上约了人,不好意思。 徐洋还要伸手抓人,曹健聪赶忙把他拉回来。待人走了,才道:你别逼他太紧了。还有,我问你,你要不要我帮你? 徐洋道:要啊。 那走,我们去喝一杯,你得告诉我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曹健聪刚看赵尔春的态度,比她想象的坏很多。就她多年对赵先生的了解,那位脾气一直很好,但刚才对徐洋的厌恶表现得非常明显,这是在之前绝对不可想象的事。 第22章 过尽千帆皆不是 我的天呐!我的哥,大哥,你干出这种事,人没出钱买断你手脚都是圣母再世! 听徐洋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和赵尔春的事,曹健聪人傻了。我收回我的话,我真不想帮你。我觉得你就该孤独终老。 那我们九一分账,你拿钱走人吧。 曹健聪后牙咬紧,忍了。谁他妈不知道徐洋就是这种人。 他俩合伙,曹健聪之前一直拿四徐洋拿三,原因完全在于徐洋根本不知道赚了多少钱,也不关心,他们甚至没就此商量过,每到一笔账曹健聪就往他那打三分。自己拿后剩下的维持工作室日常开销。但他们其实成本很低,加上没其他打算,公司账上现在特别有钱。 而现在说这个九一,那就是公账徐洋九她一了。她完全明白,徐洋在哪,工作室就在哪,没有这个恶心的男人,她谁都不是。 我觉得你也不是完全没机会,但真的不多了。她冷静道。 你不走? 那你听不听? 你说。 你以前有一句话是说对了。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欣赏你的作品,那就是他。而且我发现他在意这些,这是你和所有人比起来,最大的优势。你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也不只是这个。他喜欢我的脸,享受我的照顾,在床上他更喜欢。我要是能把他骗到床上,可能会更简单。 我跟他泛泛之交都能看出,这位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求求你不要再拿这些昏招去乱搞,听见没! 徐洋温柔到令曹健聪觉得胆寒地笑了一下。才听到他哥的事时,我也很担心他会变。但今天我可以确定,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虚伪、软弱、善良。他一点没变。 曹健聪此时看他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团人类无法理解的外星生物。 * 拍摄会议徐洋全程也没干别的,就盯着赵尔春看。 荆蕾和曹健聪费力地定下了七个城市,如果照徐洋一开始说那种拍法,得拍上一年。所以后来确定还是让徐洋先在首都拍一支,后续照这个思路,分别包给其他七个城市的制作公司。 赵尔春其实不怎么懂拍摄,荆蕾反而有纪录片经验,所以他也只是偶尔发表建议。 至于徐洋,当他不存在。就当他不存在。 散会前,赵尔春说是去上厕所,而后就再也没回来,根本不给徐洋任何单独交流的机会。 又过了几天,要开拍了,有几个地方需要准拍许可,办下来后小林准备过去拿。出走之前被徐洋喊回去,说自己去。 到了红星社,荆蕾也很奇怪怎么来的是徐洋,把东西交出去,对方果然就开始问她老大在哪。 本来想回答不知道,但荆蕾觉得,为了避免日后工作麻烦,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是应该解决一下。他刚走,这会儿应该在楼下。 徐洋马上冲进车库,开车转了一圈,没见人影,沮丧地开出去,正好在路边看见赵尔春上了一辆极其浮夸的紫色跑车,敞盖儿中央坐了个亮黄外套的男人。 小行星撞地球。 那车轰隆一声就溜没影了。 徐洋狠狠地给方向盘来了一拳。但他的车也比较皮实,片刻之后只觉得手疼。 * 毕竟是要一起工作,徐洋和赵尔春还是交换了联系方式。不过基本上没联系过。 平平静静过了半个月,赵尔春偶尔还去拍摄现场瞄一眼。他本想着徐洋可能不会作妖了,谁料电话突响,他看见上面的名字,条件反射地点了拒接。 半秒钟之后又打了过来。 我在北城新乡马王沟131号,你过来一下。 不好意思,我有事走不开。 和那个小行星撞地球约会? 赵尔春觉得自己回他任何一句话都显得自己是头驴,不,骡子。 你快来,不来你会后悔的。 我就应该买你的方案让别人去拍。 我说了,不来你会后悔。快来。 赵尔春觉得自己脑子有毛病,接他电话干嘛。你有什么事跟荆蕾联系吧。说完挂了电话,并远远甩到床上。 而后微信也来了消息。徐洋:快来,北城新乡马王沟131号6栋72。【定位】 一个小时后,车开上内环高速,在新乡下道。这边临近新乡水库,有一些新开发的小区。 马王沟131号丽川别院。 赵尔春松了口气。这地方是个很普通的小区,毫无特色的商业楼盘。看上去不大可能是徐洋的住处。 他想,但凡徐洋住这,他掉头就走。 上楼之后,见门上贴了倒福,上下挂着没取的春联,右边还有一束干掉的艾草。 春联字迹娟秀,含蓄优美。 上联:律回春晖渐 下联:万象始更新 很浓郁的书香气息,不可能是徐洋的住处了。他安心地敲了敲门。 敲了一下,门就开了。仿佛人就守在门边似的。 徐洋出现在眼前。瘦高、半长头发、袖子挽在肘处。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但两人此刻离得出奇的近。赵尔春进退无从,反倒是徐洋淡定地侧身。他手上拿着旧相机,客厅中央前面是水平支架。 确实是在拍摄。虽然没用大机器。 赵尔春跟着进去,看见客厅坐的人,顿觉难以寸进是那个卖面筋的老人。而他旁边坐的老妇人穿着钩花毛衣,两个人手都握着膝盖,如出一辙地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当初因为他多嘴一问,老人连面筋摊都不敢再经营,第二天就消失了踪影。 徐洋给他端了根凳子,便摆弄他的相机去了。 赵尔春看他完全没解释的意思,便道:二位好。墙上挂着很多字画,桌上有玻璃有桌布,沙发是坐起来不太舒服的老式木头沙发,很老派。 老人也不像怪他的样子,也没有觉得害怕,非常友善地朝他笑:你好你好。他摸摸稀疏的白发。 赵尔春马上露出他讨人喜欢的一面。老爷爷,好久不见了。这位是您夫人? 老人一直唧唧咕咕说不出句完整话,倒是老妇人开心地道:下个月才是。 赵尔春愣了一下。他以为这老人找到她夫人了,现在看来是找到新家了啊。 寒暄几句,赵尔春道:我们这个片子是海外放送的,您一切放心。 聊了半天,才知道这的确就是老人的夫人。只是老人回不来也联系不上,她就改嫁了。后来二婚的丈夫死了,老人被徐洋带到她面前,两人见面就哭了一场。儿子儿媳支持他俩再在一起,再领个证,但是丰岗的户籍有些麻烦。于是徐洋在老家帮老人做了假户口。假户口的事肯定不能在视频里说,不过一番询问,至少把这个跌宕起伏的故事表达出来。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18) 拍完出去已近傍晚。徐洋表示有事不能留下吃饭,赵尔春也不好一个人留下。到楼下本打算开车走了,还是转身道:这件事上,谢谢你。对这位老人家我一直过意不去。但是我也确实什么都没做过。 徐洋很诚恳地道:对不起。 赵尔春摆摆手。这是两回事,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我知道你不会接受,但你只要还有万分之一的原谅我的可能,我就必须道歉。 万分之一?这个概率未免太高了。除非小行星撞地球。赵尔春笑道。 徐洋脸色冷了一下。你和那个人真在一起了? 赵尔春沉着脸说:我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你。我没跟任何人在一起。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但这跟你没有关系。 你知道吗?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念头,都会让这个世界发生变化。不是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的,这种情感上的否认没意义。 幸亏我从来没假定你是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 我就是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任何人。 现在仍然是秋天,新乡这边有很多枫树,道两旁的小山包上赤红一片,在傍晚余晖中熊熊燃烧着。 而风却有点凉。 徐洋把外面的衬衫脱下来,里头是件白T。他张开双手,乳白的衬衫风一样落在赵尔春肩头。有点凉了。 赵尔春未及反应,衬衫上残留的体温带来几分暖意。这样的暂停后再脱了还他未免做作,他忍着没有表达哪怕一点多余的情绪。 我现在相信你没骗我。因为你也是才从国外回来。但是我还是希望在之后,你不要与我之外的其他人在一起。我后来想了很多,其实我无亲无故,没人情没牵挂,完全不必怕被你或者你们怎么着。而且我知道你和你的朋友们,都是那种伪善的体面人,也做不出太过分的事。 这话说得又怪又难听。但是赵尔春更恨自己从他的话里读出了他的本意:我以前是因为害怕才不愿接受你,但我现在想通了,我不怕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不要和其他人好。 但我不是那种会回头的人。看到你我会想到当初那个无聊的自己。 没关系。那就让我们彼此纠缠同时孤独终老吧。我会一直守着你,你没机会跟其他人谈恋爱。 我要是就在此时此刻此地坐私人飞机走,你上哪去守? 我之前就在想你会不会也去国外了。好在你又回来了。找人有时候很难,但有时候又很简单。除非你有意躲着我,但这样你就没办法正常生活了。不值得,不是吗?而我也相信你不会随便找个理由把我丢进去关一辈子。 赵尔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徐洋有时候表达能力会特别好,一般就是这种时候。 赵尔春,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跟男人在一起,也非常抗拒和你们这类人打交道。但是你花了整整两年,在我最低谷的时候反复折磨我,硬要闯进来。我的人生已经彻底被你改变了。 赵尔春有点哽咽。无论你怎么诉衷情,我都不可能和一个人渣在一起。 徐洋点点头。我只能说,我不会再骗你。但我确实就是这种人。我打心眼里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但我现在也明白,我不喜欢看你哭,不喜欢看你不高兴。我也会觉得很难受。有时候回想起你当时在我手上哭,我也会难受得喘不上气。他说着说着竟然红了眼,很习惯地随手擦了擦,就当无事发生。 赵尔春表面无所动,内心巨震。这个男人竟然会因为回忆掉眼泪,这不是他认识的徐洋。我这一年过得挺好的。如果你不出现的话。 那比起难受,我更愿意守着你。 赵尔春不想再说了。他知道自己劝不了这个人。甚至不回应也意义不大。徐洋太偏执了,他说要这样做,就真的会这样做。 改不了他,那就只能改变自己。随便你吧。当他透明就行了。 徐洋点点头,似乎很高兴两人达成了共识。我没开车,你送我吧。这里偏,不好打车。 赵尔春只觉拳头硬了。你怎么来的? 打车来的。 那就打车回去! 赵尔春迅速上车,按键、发动,一脚油门。 十一点过,徐洋发来一条信息:还没打到车,公交车末班车停了。 赵尔春惊呆了。不过当初自己也干过这类型的事,他倒是学得很快。但赵尔春并不打算理他。 差不多两点,徐洋发了个短视频过来,他简单地剪了一下下午拍的东西。而后又配一句:过尽千帆皆不是。 本来看得好好的,赵尔春像被电扎了一样,猛地把手机扔了出去。 屏碎了。 第23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徐洋的所谓守着倒没有赵尔春以为的那么恐怖,只是借工作时不时露个脸。 片子拍完估计接触机会就更少了。的确可以做到当他不存在。 他这么想着,把早餐煎糊的鸡蛋乘盘子里切片。糊了就糊了吧。 电话响起来,是何鹏海。 是不是稍微早了一点,何公子? 我还没睡。 你可真有活力,天天喝到天亮。 刚才回来遇到个人,我寻思着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谁?赵尔春有了不祥的预感。 嗯他叫我不要跟你在一起。 他还说了什么? 没其他了,说完就走,走得很潇洒。不过他人确实帅,气质很不一般,我有点理解你了。他在酒吧街找到的我。我是不是也太帅了导致目标有点明显?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和你的车都太招摇了?何鹏海的车从来不进车库,都是往路边随便一摆。当妈的果然了解自己儿子,一早送出国,说好听是怕他学坏,事实上是怕他惹事。 是有点,这样让我更帅了。麻烦你跟他说下,我三个月换一次男朋友,可不敢和窝边草在一起。 赵尔春挂了电话,眉头纠结。现在看来,要当这个人不存在,有点难。 呜呜呜、呜呜呜手机振动起来。 好了,还没放下呢,小林又打过来。 怎么是小林?一般助理不至于直接联系他吧。 接了电话,那边道:赵先生,请您来片场一下我们在山虹桥下。口气很奇怪,急切中带点畏惧又有那么一丢丢烦躁。 怎么了? 那个出了点事。 赵尔春到了片场,当即语塞。 这天早上他们要拍山虹桥下几户租户。因为桥的设计正好绕过这栋楼,没被拆迁,但因为环境恶劣也不愿再住,户主就把房子租了出去。租金非常便宜,五六百块。 不过令赵尔春无语的是另一件事。 他冲上去,急道:这是干什么? 徐洋捞着左边裤腿,露出修长的小腿,腿上全是血。他像毫无所觉一般,还在那看监视器骂人:这里要全景,一根水泥柱子占一半画面是要闷死谁!说着随地捡了颗石子朝人身上扔。 看赵尔春来了,对小林说:我包。 小林很快把他的蜡油皮单肩包递过去。他从里面翻出一个分类精细的格子饭盒,一个保温杯。没吃早饭吧?来,一会胃痛。说着递给赵尔春。 除了早有预料的小林,片场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伙计们手下的活都是一滞。 吃什么吃!你为什么不去医院?赵尔春将餐盒推开。 等你来。 等你妈! 徐洋道:我自己撞的,就撞这个车上。没什么大碍,他指指背后的器材车,我们一个星期零3小时24分没见了,我就试了试。现在可以去医院了。 赵尔春登时火冒三丈,转身就走。 后面传来徐洋的声音:以前你撞消防栓是为了阻止我上班,我撞车只是为了见你。我觉得可以接受。 赵尔春脸一红,加快脚步,恨不得人间蒸发。 * 徐洋就这样三不五时地发一下疯,赵尔春渐渐适应了。又不是多大事,心如止水就行 熬了两个月,片子终于拍完剪完,赵尔春长舒一口气。杀青宴他不去,今天庆功宴就更不可能去了。他绝对不会在有徐洋的场合喝酒。 外面傍晚就开始下雪,初冬的第一场雪。细细索索的雪粒往下掉,慢慢把街道染白。 赵尔春回国后一开始天天都有聚会,好多朋友好久不见。后来就闲下来。 三十岁,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 想着想着他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话把他吵醒。他迷迷糊糊接了,里面传来小林的声音:赵先生麻烦您来接一下徐老师。 赵尔春顿时清醒。接什么? 徐老师喝多了,说要找您我们拉不住他 你们把他扔酒店就行了。 徐老师不肯我们这会在学苑路的车站旁,徐老师说见不到您他哪也不去 外面还在下雪。那就让他冻死吧。 赵尔春气冲冲地开车赶到。 徐洋就歪在车站的椅子上,小林站在一旁,见他来如获大赦。 徐洋摆了摆手,小林立马跟两人道别跑了。 喂!赵尔春阻止都来不及。 行了,不想冻死就上车吧。徐洋就穿了件t恤,外套一件宽松棕色毛衣。裤子看上去还是夏天穿的那种精纺羊毛。 他扶着站牌站起来,走了两步,第一步右脚,落在十点钟方向,第二步左脚,落在一点钟方向,随后朝前一扑。 赵尔春眼疾手快地将他接住,本想塞进后排,徐洋到门前死活不进去,只能将人放副驾驶。 醉成这样还在犯病。徐洋酒量非常一般,谁给他的勇气这么喝。你家在哪?地址。说着把暖气调大了一点。 刚碰到他手,冻得吓人。 想了想,赵尔春又下车从后备箱翻出一件黑色羽绒服,披在徐洋身上。 地址。他又重复了一遍。 徐洋半睁着眼看着他,面带微笑,不说话。 胃难受。 赵尔春从置物箱里取出一个暖水杯。没有胃药,先喝水顶顶。 喝了水,徐洋眼睛一眯,竟然就睡着了。 赵尔春马上给曹健聪打电话让她领人。对方却很抱歉地说自己回店里了走不开。 赵尔春夺过徐洋的电话,拿他手指一按,打开后一番搜寻,发现他手机里除了小林、曹健聪、自己,剩下都是没存过的陌生号码。微信上人多一点,顶置了和自己的聊天框,剩下大概有一百八十个群,纷纷缀着红点。其他私人聊天记录同样带红点,他一条没点开过。 而且这些人全是明星。 他到底在干嘛? 朋友圈更加牛逼,99+未读。他竟然还发朋友圈吗 赵尔春本来只是想找个他熟人,看到这里还是忍不住点开徐洋的朋友圈。 第一条: 今晚去他家。时间:1小时前 下面评论 明星a:徐老师加油! 明星b:徐老师好猛啊! 明星c:能让我们看看他是谁吗? 曹健聪:你最好别乱来。 赵尔春咬咬牙。敢情搞这出是计划好的。这一串人里,只有曹健聪看着像正常人。 回头一想,不管是撞伤还是喝醉这不是学的自己吗 赵尔春决定不再想这个,继续往下看。 第二条: 今天到他办公室楼下,又见了面。 这是说的下班堵人。 第三条: 今天他来片场了。 是指他自制事故。 第四条: 今天他来片场了。 例行关心拍片进度。 第五条: 最近追人,不接活。开工等曹健聪通知。 什么活儿给明星拍电视剧?赵尔春当然不会主动关心徐洋之前到底在干什么。 第十一条: 有消息了。下个月飞加美利加。 这是3月份的朋友圈。而4月份他就回来了。赵尔春一阵胆寒,所以当时如果他不回来,这人真的会找上来。 第十三条: 飘飖放志意,千秋长若斯。 第十五条: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赵尔春喉咙像让人堵住了一样。这朋友圈感情真挚,看上去自己就像抛妻弃子的人渣。 而那些明星显然每一次看他发圈都很兴奋,跟追连续剧似的。 他厌恶地把手机砸这个醉鬼身上。踩油门开车。 下车后,赵尔春也没多想,直接把徐洋背进屋扔沙发上,刚要走,手被人抓住。 你什么时候醒的! 车停了就醒了。 赵尔春看他眼神清明,估计是酒也醒了。 放手。醒了就自己回去。 其实我本来打算找到你家就行。你回来我就没再找人查了,怕你不高兴。但你自愿带我回家是两件事。 赵尔春不会和他争论这件事,怎么骂他就等于怎么骂自己,没必要。赶紧滚。 刚你翻我手机,看得高兴吗? 你也很好笑,一边开连载,一边屏蔽我。赵尔春虽然没有特意看过徐洋朋友圈,但他们加彼此好友有一阵了,从来没看过他发内容。 你这么关心我,我决定不走了。徐洋忽然一用力,将赵尔春拉到沙发上,翻身扑倒。我好想你。带着酒味的呼吸洒在赵尔春脸上,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赵尔春本想将人推开,忽然身下一动。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而徐洋穿得薄,当即就感受到了,于是趁势把手伸进去。 完了。 第24章 马桶堵了 跟徐洋分开的两年里,赵尔春完全提不起兴致谈恋爱。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需求,甚至一度为此懊恼。 而此刻他脑中只有一句话:过尽千帆皆不是。 可这短暂的一句话,在徐洋猛烈地进攻下也很快荡然无存了。 此刻他坐在徐洋身上,徐洋坐在床上,就着这个姿势不停地亲吻。他喜欢在激烈的碰撞中接吻,寻求一点点心理安慰,也喜欢这个姿势。 整个人像被烧起来一样,所有的褶皱都展开了。 他们从沙发到床上,后来去浴室,然后再次回到床上。赵尔春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而此时徐洋仍在舔舐他的耳郭。 看他醒了,又被拉起来一通亲热。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19) 中午赵尔春醒来,正自思索对策,徐洋端了午饭进来。 他也确实饿了,没说一句话,先把饭吃了。吃完正要把人赶走,徐洋收拾空碗洗了回来,再次和他接吻。 又一路搞到晚上。 中途有十七八个电话打进来,全被徐洋挂了。 直到晚上,他感觉自己快死的时候,这个男人终于放过他了。 一如既往地替他清理干净、上药、换床单,收拾乱成一团的屋子。 就在徐洋收拾晚上的碗的时候,赵尔春想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他像条爬虫一样,费力地往卧室五斗柜挪去。 徐洋这会儿进来,把他按在床上。躺着吧。你要拿什么? 正好,你自己拿也行。那边柜子里有一万块钱。 徐洋歪着头看向他,以示疑问。 你拿啊。 徐洋的表情变得冷淡而平静,但仍旧没说话,凝视着他。 我还是个正常人,但凡有点脑子,就不可能因为干了一天一夜跟你和好吧。正常需求而已。 你的意思是,不谈感情,还是交易? 是这个意思。谢谢你的照顾。咱俩该干嘛干嘛,谁也管不着谁。 花花绿绿的现金嘛比手机转账的无聊数字可羞辱人多了。赵尔春本来幻想着抓一把钱往天上撒,然后冷笑你不是喜欢钱吗,捡啊!但想了想,这样稍微过激了一点,显得有点刻意。 徐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依他指示拿了钱。片子的最终版你确认过了? 嗯。红星社走款比较慢,估计要明年才能给你们。你要是急我可以私人先垫上。 赵尔春不仅看过了,还看了很多遍。一开始荆蕾担心片子会变得很负面,反应一些所谓的社会问题民生疾苦啊。但出来后完全没那方面担忧,就是普通人的生活而已,平凡、坚韧、不屈不挠。而且徐洋拍东西的角度很特别,含蓄又直接,听起来矛盾但确实就是那种感觉,无可挑剔。 荆蕾当时也说:不知道后面的团队还能不能这么好要是都让徐老师拍就好了。这人一开始还挺看不上徐洋的。 我的眼光,你不用质疑。赵尔春很是骄傲。不过这个得先让社长审了再往后推进。 这肯定没问题啊!这可是真正的民族精神! 赵尔春现在想到那片子,又看看眼前拿着一万块钱的人,就觉得现实无比割裂。他倒是宁愿徐洋把钱往他脸上砸,生生气。 然后徐洋就说:那我下个月过来拿。 下个月?急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不用,我没开车,不方便。下个月吧,最近忙。 诶不对啊,我可以转账给你。现在就转。 徐洋道:我不知道账户。而且还有点其他问题,给现金吧。说完就走了。 赵尔春想了想,可能是避税之类的问题。也没多坚持。 徐洋拿着钱走出大门,回头看了一眼。他拿出手机打开地图,确认了自己所在。 九章雅筑,四面环水的湖心小别墅,岛上种满湘妃竹,这会儿让雪压了一层,静谧古典。地处东四环,是个盆地,周围让茂密的树林覆盖。 他在道旁找了片空地,把刚收的钱放地下,掏出打火机点燃,待钱都烧成灰烬再离开。 出外大门的时候,还给保安递了烟。我朋友才搬过来,麻烦你多照顾他。 这地方一共就住了这么几户人,保安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 而赵尔春没想到的是,徐洋自从知道他住处,隔三差五就上门找他,进门就抱着他开始亲吻。 他一开始不答应,徐洋此时会说:付钱的,无所谓吧。同时手已经开始乱摸。 那身体反应过于诚实,他也不好拒绝,否则反倒显得自己多在意似的。 他想着躲徐洋,但徐洋仿佛为了不让人摸透他的出没规律,有时候连着两三天天天来,有时候一个星期不见人影,有时候早上他上班之前来,有时候半夜两三点再敲门。 他快神经衰弱了!于是在一个恰逢徐洋未出现的日子里,约了元小康、孔阳、朱红旗等人喝酒。 张森森呢? 去看纸片人的线下演唱会了。 可真充实对了,元同学,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地方安保怎么这么差,怎么随便什么人就放进来了?房子是回来之前元小康帮他置办的,因为只住一年多,完了他得回加国,所以选的热门盘,万一以后不回来了也好处理。 很随便吗?不应该吧。元小康也觉得疑惑。 朱红旗老实地为赵尔春倒了酒。小春,你真的、真的还回加国吗? 要回啊。在这有人快烦死我了。 正埋怨着,元小康戳戳赵尔春胳膊。他来了。 你们还约了谁? 孔阳跟着指指吧台背后的卡座。 赵尔春看过去,一阵哆嗦。徐洋安安静静地坐在昏暗的灯光里,面前一杯酒,见他望过来,拿酒向他致意。但没有其他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不管他,神经病罢了。我们聊我们的。 元小康道:我以前不建议你们在一起。但是现在我觉得,你应该解决一下。 孔阳道:附议。 朱红旗点点头。 解决个屁。东西搞完我就走,离神经病远点,身心健康。别说他了,扫兴。孔阳你怎么还没离婚? 孔阳捞起袖子,触目惊心地紫了一大片。遇上冷静期了。然后又因为孩子,我爹妈和她爹妈没谈妥。我觉得我真的是被放弃了,就他妈是个工具人,根本没人管我死活。挺羡慕你的,真的,这么自由。 嗯 元小康道:如果你不贪图那点零花钱,当初就不用受这些罪了。 我要没零花钱,咱们到酒吧我不能全让你们请吧!又不像二春,整个自由了。人身自由、财务自由,全自由了!是吧二春。 啊? 三人无语地看着赵尔春。 元小康机敏地道:那个人在我们都不自在,这种级别的注目礼稍微有点过分了。要不你去劝劝? 赵尔春皱着眉头。不要理他 小春,你酒洒了。朱红旗低身去撩他衣服,又托起他手腕。赵尔春手上、穿的浅棕灰毛衣、下身茶色裤子,此时都沾了橙色的酒。 啊我去洗个手。 赵尔春正洗着手,心想怎么沾衣服上了,这酒颜色深,洗不干净吧。忽然衣服被扯一下,徐洋的声音传来:这里也有,你转过来。 你干什么! 徐洋道:右后侧大腿这里,你看不到,转过来。将人拧过去,徐洋已经蹲下了。他拿湿纸巾一点点擦着,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你不要像个变态一样跟踪我。 徐洋手上停了一下,随后站起来,就那张湿纸巾擦擦手,扔垃圾桶,而后一把将赵尔春拉到厕所隔间,背抵门锁上,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才叫变态。呼气吸气间传来阵阵热意。 你觉得我不会动手打你? 徐洋再次蹲下,看了他一眼,隔着裤子含住他下身,狠狠地呼出热气。你打吧。而后用牙齿咬住拉链,慢慢往下滑。 赵尔春哪里受得了这种场面,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 真是疯了 他手指插进徐洋的头发里,温柔的触感给于他更多刺激,顺着徐洋的吞吐节奏,他不由得呻吟出声。 无论人有多烂,这个人是真的很有服务精神。 赵尔春以为两人会在这里来一发,但徐洋替他服务完,只是带着味道亲吻了一下他嘴角,而后哑声道:你的朋友还在外面等你。 赵尔春挣扎了半秒,本着绝对不主动提需求的精神,嗯了一声。没现金,转账吧。 要现金,不接受转账。 手续费才几块钱,你要不要这么抠啊! 赵尔春浑身上下摸了一遍,摸出两千块钱。只有这么多! 准备打开门出去,徐洋又把他拦住,高高地伸出手来。 做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头上传来轻柔的触感。 头发有点乱了。捋了几下,轻轻地在他头发上吻了一下。 赵尔春当即夺门而出。 再回原处,徐洋果然没跟来,自己回去了。还挺有职业道德。 赵尔春叹了口气。 解决了?孔元朱三人彼此交换眼神。 赵尔春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潮红还没退。赶走了,赶走了。孔阳,你笑这么猥琐干嘛? 就他很快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小帅哥,随便指指,你看那个帅哥怎样? 赵尔春拍了拍他脑袋。这是正常酒吧! 几人总算安安心心聊了一会儿。 中途朱红旗去上厕所回来,抱怨有个隔间坏了。 赵尔春道:我刚去还好好的,怎么就坏了? 老板在找人,修马桶,说是说是有人在马桶里塞了,钱。很多钱,堵上了。 元小康道:这世界可太奇怪了,有的人缺钱缺得吃不上饭,有的人把钱塞马桶里都不要。 二春?怎么不喝了? 没事有点不舒服,喝不下了。 就一两句话的事,也没有大篇幅边限。 明天三更,直接完结! 明晚上同时接着贴另一篇同背景姊妹篇,也是已经写完的。还是一天两章。 第25章 一点小伎俩 赵尔春感受到一丝危险。第二天一大早就微信问徐洋:我给你的钱你怎么处理的? 他也不是真期待徐洋诚实回答,只是想刺探下他的态度。 没想到徐洋异常真诚,秒回:在你家拿到的,就在你院子里烧了。昨晚上酒吧的冲了马桶。 赵尔春:你知不知道你把人家马桶堵了。 徐洋:那我去赔他钱吧。 赵尔春:两千块钱够通下水道了。 徐洋:哦。 赵尔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已经给保安说了,你不是我朋友,他不会放你进来的。 徐洋:是吗? 赵尔春:为什么? 徐洋:? 赵尔春:为什么这么做? 徐洋:跟你一样。 赵尔春拿着手机不知道怎么打字了。以交易之名行恋爱之实。把那些钱处理了,甚至连交易都算不上。 非常具有现代法律精神的做法当然徐洋不是这种意义上的理智现代人,他可能只是在泄愤。 徐洋又发来一条消息:但你放心,我不会骗你。 赵尔春:拍片子的费用我跟曹老板商量过了,她说你们不缺钱、不着急,到时候社里款下来了荆蕾会直接跟她联系。 徐洋:好。 赵尔春:你是不是单纯想借这个由头来找我?当时说什么下个月,是算着现在的情况,怕我发现了之后不愿再见面? 徐洋:是。我想着要是被发现或者你跟曹健聪了解到具体情况就算了,反正也不可能因为这多一面就怎样。 赵尔春关了微信,转头就让荆蕾去催社长审片。再呆下去他真的会受不了。至于什么天涯海角都要追过来的事,那也是天涯海角的事了。 这时候已经是深冬,外面灰蒙蒙的一片,下很大雪。湖面也结冰了。 他没去上班,反正也没什么事做。保安忽然打来电话:赵先生,那个自称是您朋友的人来了。昨天回来他就交代了保安,别再让徐洋进来了。 别放他进来,他以后来都不用跟我汇报。 好的。 赵尔春从冰箱里翻出一个蛋。徐洋那怪物怎么做的来着?那种芙蓉蛋,甜甜的,有芝麻核桃花生什么的 他对着鸡蛋想了许久,还是往锅里倒油吧。 吃了糊糊的煎蛋,看了一阵电视剧,临近中午,他楼上楼下走来走去,还是给保安亭打了电话:那个人走没? 还没有。 他在哪,在干嘛? 就在大门口道牙子上坐着,要我去把他赶走吗? 不用不管他。 雪还在下。竹林小径道上已经开始撒盐、扫雪。前院被雪覆盖的草坪上有鸟飞过来,往雪地里轻巧迅捷地一戳,带走了藏在雪地里的食物。 再过一个月就过年了。听说每到年关,路上就不太平,盗窃抢劫频发。 电视剧太悬浮了,他赵尔春都知道外卖员不可能住这么大的房子。还有这个门童,好猥琐,拉去关了吧。 电视剧真难看 天已经黑了。远处的灯火将这片沉寂在黑暗中的区域点缀得十分漂亮。 赵尔春又到窗边晃了一圈,再打了个电话给保安:走了没? 还没有。 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赵尔春跳起来开了门,却见徐洋手扶在保安肩上,脸色潮红,眼神迷迷糊糊的。 这位先生有点不舒服,我就送他进来了。保安道。 徐洋对保安说了声谢谢,朝前走了几步。 赵尔春门一关上,只听扑通一声,人就倒在地上了。 * 有病不去医院赵尔春正想骂人,忽然回想起自己也这么干过,一时泄了气。他在冰箱抓了点冰块,拿毛巾包着,放徐洋额头。 发烧是这么搞吧药也吃了。一会儿再不退烧还是送去医院。 忙活了一阵觉得饿了,才想起午饭晚饭都没吃,冰箱里翻半天,熟食只找出几片面包。 哦对他在外面守了一天,也没吃东西。 赵尔春想了想,把面包撕碎,用牛奶泡着。正要端出去,徐洋进来了。 他伸手去探徐洋额头。烧还没退,你哪来的精神。 徐洋嫌弃地看着他手上的牛奶泡面包,直接夺过来倒垃圾桶里。 喂! 我嗓子有点疼,不是很想说话,你出去等一下。他声音完全变形了。 赵尔春站那没动。点外卖就行了。 吃不惯,死不了,你出去。 和病人较劲没意思。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赵尔春懒得理他,烧死更好。 赵尔春就坐在厨房外的饭厅,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切菜的声音、开关冰箱的声音、油刺拉拉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徐洋端了两碗饭,一盘青椒肉丝、一盘番茄炒蛋出来。 青椒、番茄、肉,是赵尔春冰箱里仅存的菜 徐洋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径自倒到沙发上去睡觉。 赵尔春觉得这样对病人不合适,还是把他扶到客房。吃完饭后,他去探了下徐洋体温,烧依旧没退。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20) 这药行不行啊他不由喃喃道。这世界怎么回事,退烧药都不管用! 算了,一会儿再来看吧。 正要走,衣角被拉住,拽得很紧,怎么扯都不松手。 赵尔春无语地留下来,让他滚进去点。 * 清晨醒来时,被徐洋抱了满怀。 赵尔春费力把人推开。 徐洋就跟着醒了,他坐起来看到床头柜上拆的药,叹了口气。你平时发烧吃的这个? 他变形的声音有点刮耳,赵尔春听得心里发颤。 嗯。在你身上不管用。牛或者猪之类的,可能需要加大剂量。 这世上没有一种叫阿莫西林的退烧药。徐洋只觉得头很痛。 赵尔春本想作点徒劳的辩解,但徐洋自己下了床,还补道:如果没有私人医生,你以后生病先给我打电话吧。 我回来就呆一年,犯不上。 徐洋没多说,进洗手间翻了下柜子,找出里面备用的新牙刷、漱口杯、毛巾。 赵尔春跟进去,道:无论如何,既然烧退了,自己走吧。 徐洋随手捋了下半长的头发,一边挤牙膏一边道:我本来没想留宿,昨天确实是有事想亲自问你。 没什么好问的。 你是不是跟朱红旗在一起了? 赵尔春很无奈地道:怎么又是朱红旗?何鹏海、孔阳都比他靠谱,他是直男。 我以前也是。如果你没骗我,你喜欢的第一个人,我,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直男,而无论真假,他也确实在我面前邀请过你。我希望你们不要在一起。 我说过了。没有就是没有,而且和你没关系。 徐洋又问:你以前还说过喜欢我,现在是不是已经不喜欢了? 赵尔春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我不是很想回答你。 好。没关系,不用回答。徐洋完全没有说气话的意思,口气里似乎并不在乎。 别人喜欢不喜欢又怎样?他一样的我行我素。 洗漱干净,徐洋又去做早餐。看赵尔春又跟进厨房,便道:至少我知道你并不厌恶我。我昨天来一是想问这件事,更重要的,是想看你一眼。大部分时候我知道就算你悄悄跑了,我也能找到你。但有时候我会睡不着,很怕你忽然消失。昨天在大门外,我坐得越久,就越觉得你可能翻墙跑了。但我也没去确认。因为我了解你,你就算搬救兵,也不可能做出翻墙这种事。我怕离开大门口错过了你搬来的救兵他说的时候手上一直捏着蛋,忽然蛋破了,他猛地回过神来,平静地收拾残局,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赵尔春发现自己心跳快得出奇。 早餐放在桌上,是表面漂浮着核桃、花生、芝麻、橄榄油,吃起来像点心的甜味蛋羹。徐洋皱着眉头往门外走,似乎来真就只打算看一眼。到门口又停下,用他破碎的声调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并不在乎体面,也不在乎是不是道德。如果你不高兴、不喜欢,我就不做,但我觉得你没有不高兴。我的存在并没有让你厌恶。不管你怎么说,你的眼睛不会骗我。 赵尔春看看这顿早餐,又看看轻轻关上的门,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第26章 他到底在干什么 吃完蛋羹,赵尔春第一反应是:这人怎么不给收拾就走了。 第二个念头是:他脑子好像确实有点问题 赵尔春想起他朋友圈一长串的明星列表,终于忍不住打开电脑,在搜索栏输入徐洋二字。 徐洋:摄影师|作家|青年突击队战士|乐游公司董事长 没有青年雕塑家赵尔春毫不犹豫地点了摄影师,海量资料、八卦倾斜瞬间而下。 原来徐洋当初跟自己分开后去做摄影师了,专拍人物。果如他当年所说,徐洋拍的人确实漂亮,有个人特色、有故事感、不失艺术性,在大众层面十分讨喜,令明星们趋之若鹜。 赵尔春先从一大堆信息里找出他拍过的照片迅速浏览了一遍。而后才开始看那些危言耸听的八卦和评论。 一分钟后,他开始上头 暴躁美人?徐洋脾气是很乖戾,但他从来不暴躁好吧。也只有美人没说错。 无疾而终的秘密情人,经典be美学、磕死我了CP是徐洋X曹健聪。每个字都是槽点反而无从吐起。 私生活混乱。一个社恐也能私生活混乱吗? 他带过两百多个大小男女明星回家,但并不真枪实弹,恐怕是不行。不行个勾八!刚还在说私生活混乱,能不能统一一下! 动不动就打人,营销什么真性情,小混混、街溜子罢了。傻叉,什么小混混、街溜子会跟你念千古情诗啊! 赵尔春一气之下就地注册,在各大平台论坛把这些莫名其妙的评论、帖子全骂了一遍。 一个小时后,他忽然停下来。仔细回忆起,当初翻徐洋手机,在那些徐洋没点开过、但被他点开的聊天记录里,确实有不少明星言语暧昧,颇有点撩骚的意思。 这些看起来离谱的花边新闻,有迹可循未必无因。但是他太难想象了,这和自己平时接触的徐洋完全是两个人。 他决定找个时间去看看徐洋工作,马上就给曹健聪发了条信息:你们什么时候开工,我到你们工作室坐坐。 他想徐洋生着病,估计得有一段时间。 曹健聪迅速回信:赵先生是说摄影工作吗?这边已经开工了。【地址】 赵尔春:徐洋在拍? 曹健聪:我们工作室就他一个人拍,确实是没办法。 赵尔春一边换衣服,一边打字:一般感冒药都吃什么? 曹健聪:小林都买了,只有等他想起来再吃。 手机揣兜里,赵尔春抓起门口挂的白色半长羽绒服冲了出去。 影棚在飞天路的江边上,外头一派明亮,里面空旷黢黑、蜿蜒曲折。找了好一阵路,寻到一处停了几辆保姆车的开阔空间,赵尔春终于找对地了。 刚要靠近,7个黑西装的壮汉组成人墙拦在路中央。 赵尔春不明所以,只和善问道:徐洋在里面吧?心里吐槽,拍港片吗,什么妖魔鬼怪。 果然对方态度极不友善:你是谁?有身份证吗? 我来找徐洋。麻烦你们通行一下。 有人在拍照,你这会不能进去。 赵尔春现在只想把这几个人揍一顿。但没必要。他深吸一口气,给曹健聪发了条信息:不好意思,我到你们门口了,但有人拦着,进不来。 曹健聪半分钟不到就出现了,赶忙将人接进去。 这几个人是你们请的保镖吗? 没有,是张敏带来的。我们工作室就三个人。曹健聪低声道,怕打扰徐洋拍片,那人这会正在发火,这就是张敏,最近挺火的。 稀奇古怪的道具堆里坐着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看起来估计最多二十一二岁。 这排场比我哥还大。曹老板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曹健聪抱歉告辞,去边上电脑旁整理照片,一会等徐洋来选。 灯光边缘,徐洋扯着他那破锣嗓子,对着张敏冷言:你现在是二维的,不是智障,没读过书吗?张敏身边的桌子、板凳、床、沙发、落地镜,都是鲜黄、鲜红、鲜蓝的高饱和度色,转角面勾了有强烈手绘感的黑边,立体中呈现扁平感。 就是这个姿势,五分钟,五分钟都站不住还他妈想挣钱? 徐洋把相机朝身边一扔,不再多说,一双眼睛把张敏盯着,盯得对方毛骨悚然,主动揣摩他不多的几句提示,面色尴尬地换姿势。 小林适时地上前送水,徐洋咳几声、喝几口又把人推开。 那边明星助理也急,时不时趁化妆师上前整理妆容时劝几句、或者被挨骂。 赵尔春觉得这很陌生,这个徐洋也很陌生,确实担得上阴沉暴躁四个字。于是他招手叫来小林,问:他一直这样?还是生病了才这样? 一直这样。不过徐老师拍得很好。 徐洋正要找小林要水,转头见赵尔春来了,阴沉脸色瞬间散去,立马走过来,直接把还在金鸡独立的张敏撂那。 你怎么来了?表情明显很开心,眼角都弯了。 我也想问,你怎么来了。算了你别说话了,听着怪刺耳的。 徐洋另找了个杯子倒了温水送到赵尔春手上。 赵尔春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想出一句:你吃药了吗?他感觉要给自己来这找个合适的理由特别难。 还没。徐洋去拿药,路过相机,顺势捡起来朝阴影中的赵尔春拍了一张。 还是那台相机。 这边张敏及其助理及经纪人多少有点震惊。整个圈子没人见过如此平和甚至有些温柔的徐洋。 徐洋吃完药回到赵尔春那边,毫无顾忌地伸手摸了下他头发。 张敏的助理悄悄地拍了几张照。 看这样子属于休息时间到了,经纪人凑过来,率先向赵尔春问好:你好。 赵尔春条件反射地扯开春风般的笑容:你好。 经纪人眼前一亮。你外形很好啊,有签公司吗?虽然是夸奖,但口气不算太客气。 徐洋冷笑:不看新闻吗?能这么快找到赵尔春,主要是因为赵尔春在加国红星社作为记者漏过一次脸。 经纪人道:徐老师,您看现在信息爆炸的,每天多少热搜多少评论,我们这么忙,哪有时间全看了? 曹健聪见这边聚了人,怕出岔子,早过来了。此时挨到经纪人耳边道:陈姐,这位来头很大,您别问了。 经纪人马上来了劲。多大?就透露一点点。 曹健聪在自己嘴上打了个叉。其实赵尔春是谁又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娱乐圈公众关注度太高,加上他哥的事很敏感,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见赵尔春没搭话的意思,经纪人便回张敏那边去了。过去几人就凑一起讨论起来,说难怪徐洋嚣张跋扈,原来有大靠山。 倒是张敏想起徐洋成天发的朋友圈连续剧。不会就是他吧! * 待人都走了,赵尔春对徐洋道:这工作你干得不太开心。 徐洋清了清喉咙。给钱多,来钱快。他们都捧着我,以前搞艺术哪有这种待遇。这几单,咳咳,是之前签的,再不拍得付违约金了。 你没钱付吗?冲马桶的时候挺爽快的啊。 徐洋背对其他人半蹲下来,迅速地在赵尔春额上亲了一下。 喂! 我真没想到你能来。你能不能等我一会? 不能,我是来找曹老板说打款的事的。说完就走。 徐洋笑道:我现在能看出你有没有撒谎。 赵尔春正寻托辞,张敏又过来了。黏糊糊看了徐洋一眼,手却放到赵尔春手上。徐老师,这位先生是你朋友?介绍一下啊。 赵尔春很明显地抽出手,徐洋也没什么反应。 张敏一时有些尴尬。不打扰二位聊天,那我先过去补妆了。说罢直接逃走。 赵尔春道:你不怕我跟这明星勾搭上? 徐洋平静道:你看不上这些人。 话刚说完,两人都是一愣。 徐洋道:你能承认我喜欢你? 赵尔春稳定情绪。开玩笑而已。说完赵尔春就起身出去了。 车刚开到江边,一辆黑色掀背车突然从路中央穿出来,他一脚急刹,差点就撞上去了。正要下车理论,徐洋竟从车上下来,直接上前坐上他副驾驶。 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差点撞上了!赵尔春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此时还心有余悸。 徐洋转动一下手腕,并不搭理他这茬。我们去馨园吧。说着拿出手机,将已经定好位的导航放在他手机支架上。 赵尔春扯下手机丢还给他。 徐洋又将手机放上去。 赵尔春再次扯下。 徐洋拿起手机开门出去,转到赵尔春这边,打开车门,低身去解他安全带,赵尔春将人推开,他脑袋凑进去就朝赵尔春唇上咬,在赵尔春发愣的片刻,扯了他的安全带,然后将人拽出来,往自己车上拉。 赵尔春一拳打在他脸上。徐洋终于消停了。 徐洋忽然快速道:我做了一百多件新作品,很潦草,都不是成品。但我感觉很好。不是这些工作我只是想让你看看。 赵尔春从撕裂的声音中听出一点害怕一点急切。怕赵尔春认为他只能拍这些刺激眼球贩卖概念的东西,急于证明他仍具备艺术能力。 曹健聪这会追了出来,看两台车摆在路中央,赶忙上徐洋那台把车开走。 赵尔春甚至没来得及跟曹健聪说半句话。 妈的,这俩果然是一边儿的 他回头看着徐洋。又高又瘦,穿一件衬衣一件毛衣就这么冲了出来。江面结冰,寒风刺骨。 上车。赵尔春坐上副驾驶。 十点更最后一章,晚上见~ 第27章 春天快来了 展现在赵尔春眼前的,是一百多尊胸像,有女有男有老有少,未经雕琢,有些潦草。它们挤在狭小的仓库里,密密麻麻一大片,看上去空洞又恐怖。 他们的神色,令赵尔春回想起十多年前初见徐洋的下午,那尊正在他手中塑造的人像。平静而含蓄,却令人感到无法平静,充满焦虑和对未来的恐慌。 那是一种对宏大命题的确信及对自我的怀疑和挣扎。 赵尔春看了片刻,扭头擦了下眼角。 徐洋还是那个徐洋,一点没变。 如果他给红星社拍那支片子是表,那这里展现的就是里。 十几个朝代更替,几千年东奔西走,他们一直奋力朝前的原因,并不是对未来的向往,而是无法宁静的内心、是恐慌。赵尔春如此想着,但并未开口。 其实徐洋根本就不喜欢跟人探讨什么作品内涵,没意义。 而他现在在赵尔春眼中看到了自己创作时所看到的一切。 只有这个人果然只有这个人 他呼吸急促起来,咔一声把灯关了。 赵尔春回过神,眼前忽然一片阴影,徐洋已经覆上来,把他推墙上。行径途中那些作品乒铃乓啷挨个倒下。没干的走形了,干透的摔得粉碎。 倒了!赵尔春着急把他拉开,要去拯救剩下没毁的。 徐洋顺势把他按在地上。别管了。而后亲吻过去。 满屋的泥腥味道很快被更浓烈的味道代替。 生病的徐洋比往常更加敏感,动作也更加不受控制,异常凶狠,异常脆弱。赵尔春只觉得快疯了,他紧紧抱着徐洋的背,每一次耸动的紧密贴合,都令他眩晕。 告诉我,你喜欢我,你还喜欢我 徐洋像念咒一样,不停地恳求,但赵尔春咬紧牙关,并没有回应他。 恋耽美 -梦中带十把刀(21) * 赵尔春懒懒地趴在沙发上。觉得自己这样挺不好的。不管徐洋是什么人,让病人照顾自己,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但他屁股都没挪一下。 徐洋拿湿纸巾把沾在他腿间和裤子上的白色浊液擦干净后,又坐一旁在擦他白羽绒服上沾的灰。因为工作室也没给他换的衣服。 我有个问题,你这里怎么会有没过期的byt? 徐洋哼地清了下嗓子。这里没有,我揣兜里的。 我想不论在哪里遇见你,都可能用上。 真的是野兽赵尔春忽然想起那些八卦:私生活混乱,带两百多个明星回家 我以前带人来,让他们看我的作品,只是想证明世上存在第二个赵尔春。有第二个就有第三个、第四个。那我认识的这个赵尔春就不是唯一。徐洋忽然开始掉眼泪,他低着头,怕赵尔春看见他情绪,但坑坑巴巴的声音和颤抖的声线无法掩饰,我失败了。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你。我只有一个你他紧紧捏着那件衣服。 赵尔春忽然明白刚才为什么视作品如生命的徐洋会任凭那些雕塑摔碎了也不管。 因为徐洋觉得只要他看到了,明白了,他们就完成了沟通,就完成了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使命。 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被需要的压力。这种感觉是徐洋在他离开的时间里,逐渐加码造成的。 赵尔春懂他说的每一个字,能体会他的感受。他甚至能理解当年徐洋为什么干出那些混账事。但他同时也觉得很生气。正因为只有我,只是我,你才会因为害怕,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而没有你,我完全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花着我用不完的钱,过着我无忧无虑的纨绔生活。所以当初我都懒得跟你吵,我只想开开心心地过。 徐洋胆战心惊地抬眼看他。 赵尔春又道:但是我也确实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这种东西吸引。是的,你一直在做,在表达我只会临时感动一下、悲悯一下的事。我没有那种行动力,也舍不得多花精力。你的存在就像在为我的人生赎罪。我没办法抵抗这种命运。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我真的只有去死了。他凝视徐洋,笑道,但是我死了你也活不好,我的朋友们会让你生不如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哥虽然走了,但我有一大票亲戚、有朋友,我还是字面意思的权贵。 * 徐洋后来把海棠观月那套房子买下来了,所有生活用品都堆在那里。赵尔春本质上还是习惯在宽敞得能打羽毛球的空间住。徐洋只能把东西搬去他的九章雅筑。 打包杂物时,徐洋问:我这次搬过去你不会又走了吧? 后面几个片子我让荆蕾去跟,我不去。 不是这个。 我没想好我不知道能做点什么。我希望我的人生有意义,但其实大部分有意义的事都轮不到我来做。 如果你要回去,我可以一起吗? 赵尔春道:你不挣钱啦?他总觉得,徐洋现在不像以前作,主要还是因为经济比较稳定,在骂人中找回了自尊。虽然这种行为不值得鼓励,但对于他那帮客户,这态度赵尔春觉得能接受。那群人,他每次接触都觉得上头 但要跟他去加国,徐洋断了经济来源,又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徐洋道:加国有人找过我,在那边也能拍。 赵尔春松了口气。那到时候再说吧。对了,你成天拍我那么多照片,总得发给当事人吧。 徐洋点点头,在一片狼藉中翻出电脑,把照片导进去。 赵尔春手机瞬间发疯似的响起来几百张照片这也没多久吧。 照片里面有很多都是毫无构图,乱七八糟的抓拍,也有精心设计过的。但莫名能感到,徐洋每一张都拍得很有感觉,能感受到他那一瞬间的触动。 你怎么这么喜欢我。赵尔春笑嘻嘻地道。 很喜欢。徐洋凝视他。赵尔春瞬间觉得气氛不对。又四下扫了一眼,这一地狼藉,可能不合适吧 正胶着,电话响了,赵尔春看是社长打来的,便走到阳台去接。在外面吵了一架,回来的时候脸色铁青。 怎么了? 那个脑残把片子毙了。他说那些人穿得不够光鲜亮丽,外国人会误会。他就该去拍那些脑残电视剧。我把他臭骂了一顿,然后就辞职了。 下次你可以不用出去接电话,我跟你一起骂。 赵尔春捏捏徐洋的脸,道:你不会觉得你平时表达能力很好吧! 笑闹片刻,他忽然泄了气:徐洋,我真的无能为力了那些脑袋空空的明星占据所有人的视线,为这个国家付出努力的普通人,却连名字都不能留下。我好累 徐洋揉揉他头发。我给你唱首歌。 也没有什么伴奏,他开口便唱: 行走在辽阔的田野中,我自言自语, 我深爱着你 漫步于无边的海岸上,我轻轻低语, 我深爱着你* 他感冒好没多久,仍有点鼻音,听起来沉沉的。 赵尔春才想起,他爸爸是搞摇滚的,确实有点遗传在。 冬天快过去了,雪化了,道上的大多月季开得十分艳丽。海棠观月种的桃花长出了花蕊,星星点点的粉红。 赵尔春坐在一个红色行李箱上,听徐洋唱完,低声道:嗯,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深爱这片土地。 他深吸一口气,从行李箱上跳下来,缓了缓起伏的情绪,低头道。对了,这个箱子还没装东西。它是从卧室里面被拖出来的,从头到尾都没被打开过。 徐洋脸色一变。不用装,里面有东西。 赵尔春看他有猫腻,当场打开,瞬间笑出声来。不是说丢了吗?我早说了你在骗我。 箱子里是赵尔春当时写的九十封信。 完结了!谢谢一路相伴!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