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 第1页 [现代情感] 《圣母》作者：红酒杯里装狗血【完结】 文案： 绞尽脑汁版：认识厄曼之后莉莉丝觉得自己可以写本书，书名就叫《如何在变态手下讨生活》。而厄曼打算写《祝你做个好梦》以及《背对我就开枪》。 正经点儿的：她的雕像由敌人塑造，然后被她的朋友们推倒，她被叫做叛徒，但也有人称她为圣母。 内容标签：异国奇缘 西方罗曼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莉莉丝，厄曼·斯威特。┃配角：一些外国人名┃其它： 一句话简介：圣母原来是个褒义词 立意：尊重生命人人平等 楔子 罪恶的雕像 阿莱瑟举起相机，对着马上就将被拆除的雕像拍下了几张照片。 在附近玩耍的孩童看见了她的举动就冲她叫嚷：“你为什么照她！” 阿莱瑟问：“我为什么不能照她？她很美不是么？” 孩子冲她扮鬼脸：“不！她非常难看！” 阿莱瑟薇笑道：“我开始怀疑你的眼光了。” 孩子生气了，尖声喊道：“她就是个丑八怪！她是个叛徒！是个□□！” 阿莱瑟正要开口，一个老妇人从雕像后走出来，她穿着一身黑，裹着头巾，花白的头发从里头漏出来，长裙裙摆上全是泥浆，她扬起拐杖从孩子吼叫：“滚开！臭家伙！” 孩子显然认识她，他回敬了她一句“老乌鸦！”就一溜烟跑走了。 阿莱瑟走向老人。 老人放下拐杖，警惕地看着她。 “你要做什么？”老人问她。 “我是记者。”阿莱瑟把自己的证件给她看，“我来看看这座雕像。” 老人表情冷淡道：“你刚才是在给她照遗像吗？” 阿莱瑟尴尬地一笑。 老人嘲讽道：“我说错了吗？她明天就要被拆了不是吗？”老人仰头望着雕像，脸上有一丝哀伤，接着她愤怒道：“大家都巴不得要把她毁掉！他们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他们恨她！我敢肯定如果她还活着，他们会亲手杀了她！砍掉她的头悬在旗杆上！就像那些人对我们干得那样……” 阿莱瑟对老人的反应感到好奇，这里的人鲜少会有对这座雕像有不舍的情绪，他们对这座雕像的感情……大部分就像这个老人说的那样，阿莱瑟虽然觉得这座雕像很美，但纯粹是出于对于其艺术价值的欣赏，她并不喜欢这座雕像所代表的那个形象。 但这个老人显然是因为……莉莉丝。 “您为什么舍不得拆掉这座雕像？”阿莱瑟忍不住问老人，“您认识莉莉丝吗？” 老人悲伤地看着她：“这个国家，谁不认识莉莉丝呢？她被写进书里，是人人臭骂的□□和叛徒，是永远无法被原谅的罪人，她在生前和死后都不会得到安宁。” 这就是莉莉丝。 阿莱瑟和老人一齐看向雕像，莉莉丝头戴着荆棘头冠，手中抱着一只羔羊，眼神望着远处，似乎马上就要跑起来，从她扬起的发丝上甚至能看到风的流向。 这座雕像即使放到现在也是无可超越的，阿莱瑟承认，可惜它带着原罪。 阿莱瑟叹口气：“她的确非常美，但是……想想它是谁建造的？你真想留着她吗？” 老人沉默不语。 这座雕像是由臭名昭著的厄曼·斯威特命人造的。 厄曼·斯威特……光是想到这个名字阿莱瑟都忍不住在心底涌起一种强烈的憎恶，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在听到这个疯子的名字时都会和她有一样的感受。 而莉莉丝是厄曼的情人。 阿莱瑟道：“想想吧，你现在看到的莉莉丝是一个疯子建造的…虽然她很美，但我也认为，砸掉她或许更好。” 老人抚摸着雕像的脚，她无话可说，她也痛恨厄曼·斯威特，这个魔鬼是依然盘旋他们头顶的噩梦，但莉莉丝不该承受这些怨恨，她和厄曼不一样。 老人叹口气，她感受到自己的手脚正在逐渐变得僵硬，麻木，记性也越来越差，很快她就无法再独自走出家门了，她已经感受了死亡的阴凉，在此之前，她把自己记得的都说出来，也许没有人相信她，真相如今已经不重要，但她必须要说。 老人下定决心，她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光，她握住阿莱瑟的手道：“我想告诉你……一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阿莱瑟面对着老人期冀的眼神，不忍拒绝，她点点头，扶着老人缓缓坐下。 她们坐在雕像下，一阵风掠过她们，夕阳又从地底升起，一段逝去的岁月再次降临了。 第一章 奇怪的病人 莉莉丝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躲在一名护士身后，尽量离床上躺着的人远一些。 “快！快过来按住他！”医生按着那人的肩膀回头求助，护士们立即上前，莉莉丝也不得不过去，她按住了那人的脚。触摸到他的皮肤时莉莉丝忍不住恶心——像按在一块肉质的树皮上，柔软却又粗糙，这个人的身上遍布虬结的伤疤，像是被火烧过后的留下的痕迹。就在莉莉丝这样想时，她的双手开始发烫，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按住的这块皮肤开始像火烧一样散发出灼人的热度，接着迅速变得通红，然后就起了密密的水泡。莉莉丝吓得放开了手，她快要以为真的有她看不到的烈火正在焚烧床上的人。 -- 第2页 “别放手！”医生呵斥道，“给他擦身！” 莉莉丝手里被塞了一条毛巾，她只好照做，另外两个护士也在做同样的事，当然她们比她专业得多。莉莉丝不敢露馅儿，她装做专注的样子，低着头拿毛巾在病人的腿上擦拭着，眼睛却在到处乱瞟，她看了门口好几眼，她猜测刚才把他们从医院带过来的人肯定还守在外头。那是一群穿着军装的人，兰尼耶的军装，灰蓝色的，腰上系着皮带，挂着□□，这就是莉莉丝到现在还没有逃跑的原因。 莉莉丝又看向床上，这个人也会是军人吗？她不太相信，他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是不太像。莉莉丝轻蔑地瞥着男人，他睁着眼睛，手脚乱挥乱踢，拼命挣扎，浑身通红滚烫，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融化的油脂味道，嘴里发出惨叫，莉莉丝觉得他叫得像个夸张又无能的孩子，非常令人羞耻，她差点想捂住耳朵。 护士们则比莉莉丝耐心得多，她们对病人发出的一切声响都早已习惯，她们打湿毛巾，反复地替他擦身，医生则捏开他的嘴，不断地给他喂水。终于，他的体温开始下降，身体上的发红起泡的症状也慢慢消退，他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莉莉丝也松了口气，她赶紧站起来，把毛巾扔回了水盆里。 医生看着她皱起了眉，然后和护士对了一个眼神，莉莉丝注意到了，她又忍不住朝门口看去，她现在就希望那扇门赶快打开，她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是怎么回事？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一名护士凑近医生小声问道。 “就像惊狂症。”另一名护士说。 医生道：“惊狂症患者只是精神不正常，但他的身体上也会出现症状……” “他就像在被火烧一样！”护士捂着心口。 医生道：“他也许真的被火烧过，看看他身上的伤，刚才我听那个带我们来的人说，他这个似乎是老毛病了，时不时就会发作。” “希望我们能有办法治好他。”护士嘴中喃喃。 医生看着床上的人犹豫了片刻道：“刚才把带我们来的那些人……他们是兰尼耶的军人，那他也是吗？” 护士立刻道：“不管他是谁，我们都要救他，这是我们的职责。” 医生笑道：“我知道，我知道，现在兰尼耶人只是开着他们的坦克到处乱逛，等他们碾坏我们的房子时我才会给他下毒。” 就在此时，床上的人睁开了眼，他想坐起来，护士连忙过去扶他。 “谢谢。”男人彬彬有礼地道谢，他的眼神从他们几个人身上掠过，尽管他脸色疲惫，额头上的汗还在向下滑落，但仍然不失风度。 医生好心地建议他躺下：“您最好再休息一下。” “我想不用。”男人说，他的眼睛望向一旁的衣架上，上头挂着他的衣服，他刚伸出手，立即有一名护士帮他取下，他轻声道谢，莉莉丝却只感到不耐烦，她又悄悄地往门边挪了一步。 “抱歉，请帮我把门打开。”男人边系着扣子边说。 莉莉丝离门最近，但她没有动，另外一个护士拉开了门，又批评地看了她一眼，莉莉丝视而不见。她猜的没错，门外果然守着人。带头走进来的男人就是当时把他们带到这里的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卫兵，他们全都面无表情，就算在两块铁板上画张脸都比他们生动。这些人进来后就站在医生和护士们的对面，莉莉丝看见床上的男人对他们点了点头，接着带头的那个人就拿出了□□。 当他朝着医生开枪时莉莉丝听见了一声尖叫，接着枪口就转向了这名尖叫的护士。 莉莉丝捂住嘴，看着身边的人全部倒下。 砰砰砰三声枪响后，只剩下莉莉丝一个人，她看着深渊般的枪口指向了自己，她来不及细想，只本能地求饶，她喊了声救命，但她知道这没用，她忍不住看向床上的男人，他正在整理自己的衣领，莉莉丝忽然得到了指引。 “别杀我！我能治好你的病！”她高喊。 男人看向她。 “我能治好你！”莉莉丝不敢停下来，此时沉默就意味着死亡，枪口依然对准了她。 男人将脖子上的扣子扣上，然后站了起来，他走近莉莉丝，低头打量着她，莉莉丝不敢躲避，她抖个不停，逼自己直视男人，他有一双绿眼睛，静默如谜，里头埋葬了所有生机，被他注视时莉莉丝感到了彻骨的寒冷，还有一种无法摆脱的恐惧，那是人类对死亡的恐惧。 “我希望你说得是真的。”男人看着她说，“如果你骗我，你会后悔没有在此刻选择死亡。” 莉莉丝立刻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尸体们还在抽动，他们的血已经汇聚到了一起，她感到喉咙发紧。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他抬了抬手，身后两个士兵利落地拖起了地上的尸体。 “奇奥，你带她出去。”男人转过身对着开枪的男人说。 “是。”叫奇奥的男人答道，他把僵硬的莉莉丝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走了出去。 一走出房间，莉莉丝就忍不住深深地吸气，她这才察觉到刚才那间屋子里的充满了温热的血味，她大口呼吸，像刚被人松开脖子，热泪夺眶而出，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 奇奥冷冷地瞥她一眼道：“不要在这里哭。” 莉莉丝忍住眼泪，低下了头。 -- 第3页 奇奥把她带到了一个女仆那里，叫她给她安排住处。 女仆告诉莉莉丝，她只能和她睡一个屋子。 “但我会给你再摆一张床，不要担心。”女仆说。 莉莉丝很快就知道女仆的名字，叫伊莲娜。伊莲娜才十八岁，一直在富人家里做着女仆，兰尼耶军进城后征用了这所房子，连同所有仆人。伊莲娜温顺的像只绵羊，她小心翼翼地对待着莉莉丝，莉莉丝问她什么她就说什么，只要她知道的她都会回答。 莉莉丝从她那里知道了自己将要“治疗”的人是谁。 厄曼·斯威特将军。 莉莉丝听过这个名字，她听人说这个厄曼·斯威特坐在坦克上朝人们挥手，他在高台上发表演讲时说：“我保证，伯伦堡的人民将会按照自己选择的方式，继续生活！” 莉莉丝当时听了还嘲笑他。我们选择的方式！我们选择的方式就是把富人们全部吊死，然后把他们的钱从天上抛下来！ 富人们住在大房子里，有电灯，有壁炉，有舒适的皮革沙发，有装满食物的柜子，莉莉渴望这样的房子，她不需要仆人，她要把自己的朋友们全都接进来，他们会住在一起，盖着毛绒绒的毯子，喝着撒满冰块的啤酒，如果他们和她吵架，她就把他们赶走，等她消气时，她再把他们接回来，他们讨厌她，但也离不开她，这就是友谊。 莉莉丝现在终于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但现实的情况总是与她的想象相去甚远，她还是没有实现愿望，她还是得和人分享一个房间，一个不太明亮，堆满了杂物，墙壁上钉着木架子的房间。 伊莲娜说这里有多余的房间，但是她没有权利让莉莉丝住进去。 “只有厄曼将军可以决定。”她说。 莉莉丝表示明白，她告诉伊莲娜她很高兴和她作伴，她这句话是真的。在厄曼的房子里她宁愿身边有个人，她还忘不了死在她面前的医生和护士，奇奥也吓醒过她几次，但她的噩梦里出现最多的人还是厄曼，他的绿眼睛总是在夜晚闪烁，就像鬼火一样。 莉莉丝正在习惯这些噩梦。 幸运的是，在莉莉丝和伊莲娜成为室友的第二天厄曼就离开了伯伦堡。 他回到了兰尼耶，他的国家，奇奥也跟他一起走了，城里的兰尼耶军队也少了很多。 伊莲娜不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了，没有人知道，但她肯定地说他们还会回来，莉莉丝本来想逃跑，但是她心底知道这不是个好主意，最后她只悄悄地回去找到了朋友们，他们见到她很高兴，他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杰米看到你溜进了医院，他在外头准备吓你，结果看到你被兰尼耶人带走了，他跑回来跟我们说你死定了。”说这句话的是埃利斯，埃利斯和她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彼此唯一愿意分享食物的人。 莉莉丝说：“我差一点就死了！”她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埃利斯。 埃利斯吓得不轻，但不是因为厄曼的残忍，而是因为莉莉丝的谎言。 “莉莉！你怎么能撒这样的谎？”埃利斯很生气，“你只是个小偷，你根本不会治病。” 第二章 坏狗 埃利斯说得没错，莉莉丝只是个小偷，她不会治病。 她会出现在医院只是因为她要进去偷东西。她偷医生的糖，偷病人的鞋子，偷他们藏起来的面包。她偷到了一件护士的衣服，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医院，本来准备大干一笔，结果却倒霉碰到了奇奥，然后阴差阳错地被带进了厄曼·斯威特的房子里，现在，她要给他治病，否则她就会没命。 “我该怎么办？埃利斯。”莉莉丝问。 埃利斯道：“跑！” 莉莉丝思考了一秒，然后摇了摇头：“不行，厄曼绝对会找到我，然后让我想死死不了。” 埃利斯无奈地看着她：“莉莉，你为什么总是让自己陷入麻烦中？” 莉莉丝一笑，揽住他的肩膀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埃利斯用头轻轻撞了撞她，他说：“希望你这次也能一如既往的好运。” 莉莉丝道：“会的。” 埃利斯道：“我会等你回来的。” 莉莉丝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拥抱了他。 和埃利斯告别之后莉莉丝心情很沮丧，她回到了厄曼的大房子里，伊莲娜贴心地为她留了午饭，莉莉丝和她道谢，不过她一点儿都不饿。她去找埃利斯时从厨房里偷了不少吃的带过去，他们一起饱餐了一顿。埃利斯还提醒她小心被抓住，但莉莉丝告诉他没人在乎，厨房桌子上堆着牛肉和香肠，面包和鸡蛋就放在篮子里，没人多看一眼，厨师们一直抱着酒瓶靠在墙角打瞌睡。 “厄曼将军是个好雇主。”伊莲娜满怀感激地说，“他不苛刻，还非常慷慨，更不会对女仆们动手动脚。” “听起来不错。”莉莉丝选择附和。 “真希望厄曼将军能早日回来。”伊莲娜说。 莉莉丝听到这句话感到很恼火，但她不想欺负伊莲娜，她只好不作声，伊莲娜却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她一直在赞美厄曼，还用仁慈来形容他。 “仁慈？”莉莉丝终于忍不住了，“他是兰尼耶人，他是个军人，他开坦克！” 他杀过人！ 最后这句话莉莉丝憋了回去。 -- 第4页 伊莲娜一脸懵懂：“对，他开坦克，但是那又怎么了？” 伊莲娜其实连坦克长什么样都没看到，兰尼耶军进城那天她因为害怕而整整一天都不肯出门，还为此挨了骂。 莉莉丝道：“他是个入侵者。” 伊莲娜茫然地望着她，她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莉莉丝其实也是从别人那里听到这句话的，她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但是发生的事让她对厄曼已经有了警惕，她实在是受不了伊莲娜把他当作救世主的态度。 “你不喜欢厄曼先生吗？”伊莲娜小心翼翼地问。 莉莉丝立刻否认：“不，我非常尊重厄曼先生！” 她盯着伊莲娜，想让伊莲娜相信她的话。 伊莲娜却一脸伤心地看着她，莉莉丝知道自己伤害了她的感情。 “对不起。”莉莉丝道歉，她不是为自己说了厄曼的坏话道歉，而是为自己当着伊莲娜的面说了厄曼的坏话而道歉。 伊莲娜喜欢厄曼，莉莉丝终于明白了，她告诫自己以后绝对不要再和伊莲娜提起任何有关于厄曼的话题。 “厄曼的确是个好人，起码，他对你很好。”莉莉丝试图挽救伊莲娜对自己的好感，为此她只得说一些谎话。 伊莲娜果然上当了，她的脸红了，她期待又害怕地看着莉莉丝。 莉莉丝再接再厉道：“我猜他一定很喜欢你！” “怎么可能！”伊莲娜激动地反驳，她双手揪着沾满油渍的裙子，脸上的红色迅速退去了，“请你不要这么说。”她的神色重又变得悲伤了，她说：“厄曼将军非常好，而我只是个女仆。” 莉莉丝有点后悔了，她很想告诉伊莲娜厄曼的真面目，但是她知道伊莲娜不会相信，她还害怕伊莲娜会把她的话告诉别人，她还不能对她放下戒心，尽管伊莲娜看起来是个好人。 在厄曼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莉莉丝每天都会出门，她带着食物去看望埃利斯，吃完之后他们就一起跑到医院里，找医生“看病”。 她说埃利斯是自己的哥哥，然后把厄曼发病时的形状安在他身上，再描述给医生听，埃利斯和她配合的天衣无缝，医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不是个病人。 “你能治好我吗，医生？”埃利斯哀切地问。 一部分医生回答能，但另有一部分医生则感到很好奇，他们询问埃利斯发病时的感受，是否清醒，还询问他的病史。 其中一个最年轻的医生说：“我认为你这个病是由您的想象引起的。” 莉莉丝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她问：“你的意思是他的病是他想象出来的？” 医生说：“不，我的意思是，他的病是由于他的心灵，他的心病了，这导致他身体上遭受痛苦，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解决他的心病。” 然后这个医生就开始询问埃利斯过去的个人经历，还问他是否当过兵。 埃利斯只好胡编乱造，莉莉丝怕他露馅儿，只得拉着他逃走了。 “你觉得这个人说得是对的吗？我觉得他像个骗子。”埃利斯说。 莉莉丝嗤之以鼻，她说：“没有人能骗到我。” 埃利斯坏笑着说：“如果你相信他的话，那你就得去和厄曼打听一下他的往事了。” 莉莉丝一听，迟疑了片刻道：“也许他真是个骗子。” 他们继续骚扰着城里的医生们。 莉莉丝积攒了很多药方，她还偷偷地摹仿着医生们的那副派头，指望让自己看上去更可信，更像个“医生”一点。 一个月后，厄曼·斯威特从兰尼耶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更多的士兵，城里的天气突然变得阴沉，可能因为到处都是灰蓝色的人影。 厄曼回来之后莉莉丝就不敢再出门了。 她躲在房间里，忐忑地等待着厄曼的召见。 但厄曼却一直没有出现，伊莲娜说他非常忙碌，莉莉丝也听到了房子里匆忙的脚步声，有时还传来隐约的谈话声，她偷偷趴在窗户上张望，发现大门前总是停着汽车，从里头走出穿着西装揣着怀表的老家伙们。 莉莉丝怀疑，厄曼可能真的把她忘了。 两个星期过后，莉莉丝终于敢走出房间。 她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床，披上了衣服，溜到了后门，她准备出去找埃利斯，这次她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莉莉丝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她一只脚刚迈出去，旁边忽然传来一阵低吼。 莉莉丝扭头一看，一只狼狗从院子里的角落里走出来，它竖着耳朵，冲她龇牙。 莉莉丝立刻停下脚步，希望它能安静下来。 狼狗也停下来，但它还在盯着她，同时嘴里发出警告的吼声。 这是只非常有警戒心的狗。 “喔！喔！乖狗狗！”莉莉丝轻声道，她看向这只狗的脖子，显然上头没有系链子，它是自由的，换句话说，它能冲过来咬她。 “好狗狗！”莉莉丝的声音更加温柔，同时悄悄地抬起另一只腿。 狗立刻伏低身子，同时头高高昂起。 莉莉丝骂了一句脏话，她双手慌张地在衣兜里乱摸，很快从里头掏出一个东西扔了过去。 那东西包在纸里滚到地上，狗鼻子随之耸动。 莉莉丝心在流血，那是她偷来的火腿，本来准备留给自己吃的。 -- 第5页 狗很快咬破了纸，莉莉丝看到它的舌头舔到了火腿。 她赶紧说：“亲爱的，吃了它我们就是朋友了，好吗？” 狗咬着火腿，尾巴轻轻摇动，时不时抬头看她。 莉莉丝认为它表示了同意，便趁机挪动双腿。 狗立刻又冲她吼。 莉莉丝怒了：“把我的火腿吐出来！” 狗汪汪大叫。 莉莉丝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好了好了！你吃你吃，不要叫了！求求你！我错了！” 狗傲慢地瞥了她一眼，低下头接着吃起了火腿。 莉莉丝无计可施，干脆蹲下来看着它吃。 她瞪着狗骂道：“你比你的主人更坏！”她不知道这狗的主人是谁，但屋子里的一切都是属于厄曼的。 狗没有理她，火腿实在是太香了。 莉莉丝嫉妒地望着它，她喃喃自语：“你要庆幸你是厄曼的狗，否则……”莉莉丝咬咬牙。 狗嗅到了威胁的气味，它警惕地看向她。 莉莉丝又摆出笑脸：“你吃吧，吃吧。” 狗忽然叼起火腿向后退了退。 莉莉丝一喜，连忙站起来，正在她准备跑的时候，一只手冷不防搭上了她的肩膀。 莉莉丝吓得不轻，她回头一看，是伊莲娜。 “你在这儿做什么？”伊莲娜问，眼神怀疑地看着她。 “我来……”莉莉丝有些慌张，她四下乱瞟，忽然伸出手一指，“我来看狗！” 伊莲娜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她笑起来：“这是厄曼将军的狗。” 果然如此！ 莉莉丝装作感兴趣地问：“它叫什么？” 伊莲娜摇摇头：“我不知道，厄曼将军这次回来才把它带来，我没有听过他叫它的名字，除了厄曼将军它谁也不理。” 莉莉丝皮笑肉不笑道：“真是一只好狗！” “因为厄曼将军是个好主人！”伊莲娜夸赞道。 莉莉丝欲言又止。 “好了，你快回去睡觉吧。”伊莲娜挽着她的胳膊往回走。 莉莉丝忍不住悄悄对那只坏狗挥了挥拳头。 狗冲她咧开嘴，往前迈了一步。 莉莉丝赶紧把门关上。 狗对着关上门忿忿地叫起来。 这时楼上的窗边传来动静，有人打了个响指。 狗听到后立刻乖顺起来，他扬起头冲窗户那里“呜呜”地哼了几声，尾巴拼命地摇起来。 窗户里伸出一只手朝它摇了摇。 狗又安静下来，两个耳朵向后倒下，伸出舌头呼呼喘气，它躺在地上，脑袋搁在爪子上，打了个哈欠。 窗户关上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10 16:49:57~2021-12-13 16:5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讷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茶给你两拳、啊皮咔噗呲咔啦 5瓶；讷言 3瓶；想要甜甜的爱情嘤嘤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章 治疗 厄曼关上窗户走到桌子旁，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今晚他只睡了一个小时不到，虽然他的头脑很清醒，但出于对健康的考虑，他应该再休息一会儿。医生给他开过一些助眠药，那些药非常有效，吃一粒就会让他一觉睡到天亮，因此他不愿意吃。医生又建议让他在睡前喝一杯芳草酒，女人们最喜欢这种酒，因为它比一般的酒清爽适口，适合佐着蛋糕甜点喝，不过毕竟是酒，会让人不知不觉醉倒。 厄曼的酒量一般，平时都是一杯，然后躺上床就能睡一会儿，不过今晚他的感觉不太好，所以他破例又倒了一杯。 喝完酒之后厄曼回到了床上，他闭上眼，暂时将所有事情都抛到脑后，捕捉着光线穿透眼皮后产生的毛边和斑点。 他一直开着灯睡觉。 天一亮厄曼就起床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过没有，不过他想起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洗完澡之后他下楼去餐厅吃早餐，穿着便装。他一边吃一边翻着报纸，伯伦堡的报社还在正常运行，可惜他们毫不感激。 厄曼放下报纸，拿起刀将盘子里的鸡蛋划开，把蛋黄挑出来，只吃下蛋白，火腿他都吃完了，味道不错。 女仆上来收拾餐盘的时候，厄曼扶着椅子，身体微微后仰，像是怕妨碍她的工作，等她收拾完时，他轻声对她道谢，接着朝对面招了招手。 站在餐厅外的奇奥便走了进来，厄曼对他说：“把她带过来。” 莉莉丝听着奇奥的鞋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她想不到自己会有这种想法——她觉得和奇奥待在一起很安全。与其面对厄曼，不如和奇奥独处来得更好，她抬起头望着奇奥的后背，甚至希望他能永远能挡在她前头。 但奇奥还是走开了。他们走进餐厅后，他就走到了右边，站到了一幅画下面，画上画着一片摇晃的金色麦田，和厄曼的头发颜色相近。 莉莉丝看向厄曼。 厄曼坐在椅子上，背没有碰着椅背，手放在腿上交握着，脸色看起来不错，他没有穿军装，这令莉莉丝安心了不少，但无论如何他不会是个令人感到轻松的谈话对象，即使他对着莉莉丝笑，她也不会认为他是心情不错。 “你有计划了吗？”厄曼开口问道。 -- 第6页 莉莉丝被他影响得有些迟钝了，她掐了下自己的手心说：“什…什么计划？” 厄曼望着她：“治疗计划。”他说话时身体一动不动，就像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 莉莉丝看着他的眼睛找回了自己的脑子，她利落道：“有！有计划了！” 厄曼点头：“很好，说说看。” “好的！”莉莉丝回忆起那些医生的语气，“针对你的情况，我做了很多研究，还结合了一些类似的病例，我建议你做药物治疗，配合……配合一些营养剂！对！你需要补充营养！” “多晒晒太阳？”厄曼的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真的在问她。 莉莉丝拿出医生的笃定道：“多晒太阳总是没有坏处的。” 厄曼没有反应，他的脸色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显然莉莉丝的这套说辞根本没有打动他，说不定他早已经听过了无数遍。 莉莉丝看到厄曼交换了一下交握的双手，他将右手压到了左手上。 他不耐烦了。 莉莉丝的眼眶发麻，她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说：“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计划！” 她必须得让他感兴趣。 厄曼没说话，他好像已经看到了她后脑勺。 莉莉丝连忙道：“这个不需要吃药……呃，不需要吃那么多药！只是需要你的配合。” 厄曼还是没有开口，他不说话也能操控人。 莉莉丝不敢表现出一丝慌乱，尽量把自己接下来话说得清楚明白。 她说：“我判断您的病有可能是一种心理病！您是名英勇的军人，您的身体非常强壮，因此导致您□□上遭受痛苦的源头正是您的心灵，我需要您配合我来治疗您的心！” 奇奥忍不住看了莉莉丝一眼，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勇敢还是愚蠢，或者两者都有。 莉莉丝说完这些话后，厄曼的脸上终于有了波动，他又交换了一下握着的手，同时身体稍稍朝前倾。 他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懂你的话？你是说我的精神不正常吗？”他语速轻快。 莉莉丝急忙否认：“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你提到了心理病这个词。” “我的意思是您心灵受到了伤害！” “……” 莉莉丝觉得厄曼不会喜欢这句话，她又道：“不，我的意思是，您的一些经历，可能给您的身体带来了一些后遗症。” “我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厄曼道，他望着莉莉丝思考着，像一尊石像一样难以动摇。 莉莉丝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 但厄曼却又给了她希望。 他说：“我会配合你。” 莉莉丝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她压抑喜悦道：“感谢您！” 然后厄曼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么一问莉莉丝才发现他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这可不是件好事！ 杀死一个陌生人比杀死一个知道名字的人容易得多。 她连忙答道：“我叫莉莉丝！” “莉莉丝？”厄曼依然是询问的语气。 莉莉丝解释道：“我在孤儿院长大，没有姓氏。” 厄曼没有说什么，他问：“你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莉莉丝想起那个医生的话，她说：“我需要了解您过去的经历。” 厄曼同意了，然后就客气地请她离开。 莉莉丝回到房间后，坐在床上想着刚才厄曼的反应，她不知道自己话是否让他相信了，她当然宁愿他相信！他的确相信了不是吗？否则他早就杀了她。 莉莉丝不断给自己鼓劲，她认为与其在这儿胡思乱想，不如抓住机会，总之，她现在还活着，局面不坏。 她还要活下去。 这次和厄曼见面之后，莉莉丝安心了许多，也自由了许多。 她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从后门出去了，那条狗在白天友好得多，莉莉丝怀疑它得到了某种命令。 每次出门时莉莉丝找来一个布袋子挎在身上，她在里头放上几张自己誊写的药方装模作业，其余都是食物，现在她拿得更多，和埃利斯吃掉一部分，剩下的拿去换些钱，反正谁都不清楚厨房里到底有多少东西，厄曼也不在乎。 “你的运气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埃利斯感叹道。 莉莉丝告诉他自己是如何骗过厄曼的。 埃利斯不可置信：“他居然信了这种话！更离谱得是你居然敢这么对他说，我猜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说他的精神有问题！” “不是精神，是心灵。”莉莉丝纠正道。 “其实是一个意思，我们都明白。”埃利斯坚持。 莉莉丝没有跟他争论，她说：“可能正是因为我是第一个说这些话的人，所以他才会相信。” “他真的相信了吗？”埃利斯傻笑起来，“我怀疑他是个蠢蛋。” 莉莉丝揪了一块面包塞进嘴里，她抱怨道：“我倒希望他是个蠢蛋，我感觉他的好奇大过相信，有可能他只想看好戏，他看起来无聊透了！” 埃利斯说：“他百分之百是个蠢蛋！” 莉莉丝露出笑容：“祝他是个蠢蛋！” 他们举起面包碰了个杯，齐声祝颂厄曼是个百分之百的蠢蛋。 “不敢相信，我现在居然觉得快乐！”莉莉丝说。 -- 第7页 “我也是。”埃利斯大笑着，“也许是因为我们吃饱了，并且知道明天还能吃饱。” “是的！”莉莉丝哭起来，她感到精疲力尽，就像喝醉了一样。 埃利斯哄着她，把她抱到了床上。 莉莉丝闻着熟悉的气味，她喜欢身下翻个身似乎就要散架的床铺，这里才是她的安全之所。 埃利斯躺在她身旁。 “睡一会儿吧。”他说。 莉莉丝翻个身和他面对面，他对她一笑，然后先闭上了眼睛。 埃利斯的眼睛是棕色的，像糖浆，或者泥土，他的眼神总是显得很温厚，他的性格也一样，否则莉莉丝也不会和他做朋友，他们在同一座孤儿院里长大，一起挨打，一起反抗，一起从里面逃出来做了小偷。 埃利斯并不适合做小偷，因为他总是心软，心软就会害怕，他从没真正偷到什么东西。 现在就更难了。 灰蓝色的人影无处不在，这些人总是一脸冷漠地在街道上巡视，他们理所当然的态度，还有腰上挂着的配枪，让城里的警察们在被他们盯上时都觉得自己像个侥幸逃脱的犯人，更何况真正的小偷们。 埃利斯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里湿漉漉的，“我想天天都可以吃饱。” 莉莉丝知道自己没出现的这段时间，埃利斯一定不好过。 她感到愧疚，保证说：“不要担心，以后我会天天来给你送吃的。” 埃利斯说：“我想自己找个工作。” 莉莉丝冷笑道：“别天真了！没人会雇佣我们，会雇佣我们的人也不可能付我们工钱，还记得我们被骗的那次吗？你差点死了。” “那是我的运气不好。”埃利斯很乐观，“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 第四章 新工作 “那你就指望哪个好人能给你一份工作吧。”莉莉丝留下这句嘲笑就离开了。 埃利斯并不难受，他了解莉莉丝，她其实并不像她表现得那样狠心，否则他们也不会成为朋友。 莉莉丝走后，埃利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无所事事，他不敢出门，街上的兰尼耶军队容易让他紧张，上次他差点就要得手时，一个兰尼耶士兵从他身边经过，他吓得把钱包掉到了地上，他只好把钱包捡起来还给了那个幸运的人。 想到那一幕埃利斯苦闷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埃利斯！”一个人恰在此时走进他的房子里。 埃利斯立刻坐起来，他表情警惕：“麦克尔，你来干什么？” 叫麦克尔的男孩儿先把他的房子每一个角落都扫过，然后吸了吸鼻子说：“为什么有股烤肉味儿？” 埃利斯说：“你的鼻子坏了。” 麦克尔笑道：“我看到莉莉丝来找你了。” 埃利斯窘迫地眨着眼睛。 “给我点吃的吧？”麦克尔凑过来，不要脸地对他说。 埃利斯摇头：“没有，有也不会给你。” 麦克尔可怜巴巴说：“别这样埃利斯，上次我是饿昏了才会从你这里偷东西，我向你道歉。” 埃利斯不为所动，莉莉丝提醒过他要离麦克尔远一点。 麦克尔掀起自己的衣服，给他看肚皮上的淤青。 埃利斯忍不住问：“谁干的？” 麦克尔说：“福德那帮人，他们抢走了我的东西，还把我打了一顿。” “你干嘛要去招惹他们？”埃利斯责怪他。 “我没有！”麦克尔揉着眼睛，“是他们不讲道理。” 小偷们不会讲道理，埃利斯想，他看到了麦克尔的脸上肿了一圈儿，这是饥饿导致的。 麦克尔哭泣道：“埃利斯，帮帮我，我知道这里只有你是好人。” 埃利斯叹了口气，他掀起床单拿出了被压的瘪瘪的面包。 麦克尔立刻接过去，然后拼命往嘴里塞。 吃饱之后，麦克尔回报了埃利斯一个消息，埃利斯半信半疑，但麦克尔跟他发誓，这次他绝对没有骗人。 麦克尔带着埃利斯走到街上，让他看兰尼耶的士兵，还有福德他们，他们亦步亦趋地跟在兰尼耶人的屁股后头，带着他们在街上乱跑。 “这就是他们得到差事。”麦克尔说，“福德把他们那边的人全都拉了进去。” 麦克尔小声说：“我们也可以干这个活儿，埃利斯，兰尼耶人还在招人。” “你想为兰尼耶人干活儿？”埃利斯表现出反感。 麦克尔着急道：“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干的话福德会得到一切！到时候我们的日子会更难过的，福德那个混蛋会把我们全部抓走的。” 埃利斯立刻道：“他没有这个权力。” “只是现在没有。”麦克尔脸上流露出恐惧，他望着福特，“你看，他连兰尼耶人的屁股都愿意舔！” 埃利斯知道麦克尔说得是对的，福德确实是个毫无羞耻的混蛋，他干得出来任何事儿。 麦克尔眼见埃利斯脸上有所松动连忙又补了一句：“难道你想一直靠莉莉丝的救助吗？” 埃利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握紧了拳头。 莉莉丝刚从后门出来就看见埃利斯站在对面冲她招手。 莉莉丝吓了一跳，立即朝他跑过去，后院里的狗站起来对着她狂叫，莉莉回头对它嘘了一声，它理都不理，还是叫个不停。“混蛋！”莉莉丝骂道，她不得不拉着埃利斯躲到了角落里，不让这只坏狗看到。 -- 第8页 “你怎么在这儿？”莉莉丝问道，她打量着埃利斯一身崭新体面的衣裳，他头上戴了一个灰蓝色的宽檐帽子，这顶帽子和他身上的衣服一点儿都不搭调。 埃利斯朝狗和房子张望着，他说：“这里原来是财政部长的家。” “你怎么知道？”莉莉丝边说边伸出手，她想摘下他的帽子，“真难看。” 埃利斯却躲开了，他说：“它是最重要的。” 莉莉丝以为他在开玩笑：“你是说这顶帽子？” 埃利斯道：“对，它是我的工作证。” 埃利斯说完这句话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他张开双手抱起莉莉丝。 “我找到工作了！”他兴奋地抱着莉莉丝转圈儿。 莉莉丝被转得眼花，手撑在他肩膀上闭着眼喊道：“快停下，我要吐了！” 埃利斯把她放下来，顺手把她乱糟糟的头发捋了捋。 “是什么工作？”莉莉丝一站稳就问，“有什么工作非要戴着这顶愚蠢的帽子。” 埃利斯回答：“我在为兰尼耶军队工作。” 埃利斯向莉莉丝保证，他绝对没有干任何坏事，只是负责登记人口。 “我负责三条街！”埃利斯很兴奋，“我在街上挨家挨户地敲门，把每栋房子里头住了多少人，还有他们的名字全都记下来，再交上去。” “交给谁？”莉莉丝问 “兰尼耶人。” “兰尼耶人要这些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他们只是想对这里更了解一点。”埃利斯耸耸肩，“毕竟，他们以后会一直在这里。” 伯伦堡的政府已经放弃了抵抗，他们知道打不过，而且兰尼耶的军队一直十分安静，城里的居民几乎快适应他们了。 埃利斯正了正自己的帽子，他的脸上有一种心安理得的骄傲，这使他看起来跟以前有些不同。 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莉莉丝知道他一定很珍惜，她真诚地祝贺他，又提醒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毕竟你要和兰尼耶人打交道。”莉莉丝脑中出现了厄曼的脸。 埃利斯对她做个了鬼脸道：“不用担心，只是敲敲门而已。” 只是敲敲门而已，埃利斯原本以为这个工作会很容易。 “您好，我……” “滚开！” 砰！门又一次关上了。 埃利斯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他今天一上午都在经历这样的事：他敲开门，一句话还没说完，里头人就把门摔到了他脸上，附赠一句脏话。埃利斯感到很沮丧，不过他的遭遇不是个例，许多人都和他一样吃了闭门羹，真正敲开门的人屈指可数。 “为什么会这样？”麦克尔不明白。 埃利斯却有一些模糊的答案。 因为他们微不足道，没人把他们当回事。 兰尼耶把他们这一群无人在意的家伙聚集在一起，这群人常年混迹街头，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对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很了解，现在他们得到了一份工作，去敲响这个城市里每间房子的大门，这本来应该是很适合他们的工作。 可他现在明白没人会为老鼠开门。 埃利斯和麦克尔回到办公室——在街角的一座房子里，里头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张桌子，地上都是纸屑和灰尘，据说这里原来是一家报社，后来搬走了，这里就被兰尼耶军队征用，现在变成了他们的办公室，里头也有一队兰尼耶士兵，每天他们都要回到这里把当天记下来的信息交上去。 负责收集信息的兰尼耶人叫作基恩，他今天又只收到了几张纸，但他这回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抱怨他们“是群废物”，他今天看上去非常严肃，一句废话都不说，只命令他们站好。 “五个人一排！站齐！”他冲着他们吼道。 大家不明所以，但是都照着他说做。 基恩还是不满意，但他也没有时间教训他们，他看了看手表，拉开了门，然后自己站到门口，像要迎接什么人。 屋子里站着的一群人都忍不住伸长脖子朝门外张望。 没一会儿，他们看到一辆汽车开过来，停在了门口，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他穿着军装，军装外面还批了件长大衣，他看上去非常高大，基恩朝他敬礼，他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他走进了这间装满了“废物”的屋子里。 “下午好，先生们。”男人对他们说。 基恩感到很困惑，他看着厄曼将军走进了那群人中间，他知道厄曼将军是想鼓励这群人，但是他不懂，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这是一群刚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老鼠，他们胆怯，卑微，根本无法和兰尼耶士兵们相比，有什么事是他们能做到而兰尼耶军人们做不到的呢？ 基恩一边思考着，一边听着厄曼将军对那群老鼠说话。 他听到将军说：“兰尼耶军队招纳你们是因为你们足够优秀，你们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只是需要抓住眼前的机会，做好自己的工作，我希望你们不会被困难打倒，而是迎上去，痛击他们。”他举起拳头，眼神扫过每个人的脸。 痛击他们。 这句话激起了一阵小小的欢呼，麦克尔碰了碰埃利斯，他看见福德和身边的伙伴窃窃私语，露出笑容。麦克尔和埃利斯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不妙的感觉。 厄曼出来时对基恩说：“观察一下他们，把没用的人清理出去。” -- 第9页 基恩先点头，接着他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将军，其实那些事我们自己也可以干，为什么非要这群人来？” 厄曼说：“在羊群里放一只狼进去，羊只会立刻逃跑，我讨厌追着羊跑。” 基恩似懂非懂，但他相信厄曼将军，兰尼耶军队完全就是厄曼将军意志力的体现，基恩相信他绝不会轻视自己。 “我明白了将军。”基恩对他敬礼。 “辛苦了。”厄曼拍了拍他的肩膀，坐进车里。 基恩目送汽车离开后才回到屋子里。 他环视着屋子里的“老鼠”们，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记住厄曼将军的话，抓住你们机会。” 第五章 好梦之夜 一上车厄曼就摘掉了手套，奇奥回头询问道：“直接回去吗？” 厄曼把手套放到一旁点了点头，他把双手插进衣兜儿里，闭上眼，低着头开始休息，他没指望能睡着，只是想安静一会儿，他的脑袋里全是刚才那群伯伦堡人的欢呼声，他们暴烈的兴奋传染了他，他的脑子现在正在尖叫个不停，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尖叫声更加清晰。 厄曼不得不又睁开了眼，他忍不住开始计算这几天他总共睡了多长时间，他猜测可能没有十个小时，他的身体已经感到滞重，他犹豫是否应该妥协——吃几粒那种效用明显的药，但是他实在讨厌那种被某种他不了解的力量所控制的感觉。他也不喜欢医生，他们谈论起人来就像在谈一把卡壳的枪。 “上点油！拧紧螺丝！再扳一下，绝对没问题！” 医生们有种全权掌握的错觉，他们好像认为自己了解了一些别人无法领会的秘密，他们建议别人该吃什么，几点睡觉，还喜欢用化学制剂腌制别人，因此他始终对医生保持着警惕。 厄曼转头看向窗外，车子已经开到了他暂住的房子后面，他看到后院里躺着的狗，还有狗旁边蹲着的人。 “不知道埃利斯干得怎么样了？”莉莉丝说话时她的聊天对象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有些困了。莉莉丝从地上拈起细土块砸过去，不满道：“我在和你说话！你这个家伙真没有礼貌！” 狗冲她叫了一声，意思可能是：你这家伙也好不到哪里去！吼完之后它就趴下了。 “懒狗！”莉莉丝嘲笑它，“你比农场里的猪还懒。” 狗嫌恶地叹口气，它被她吵得不耐烦了，莉莉丝安静下来，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莉莉丝看着它耷拉的嘴，还有向后伏下的耳朵，她很清楚这只狗的性格有多么坏，但是她自认最近和它相处得不错，她以为她们的关系算是有所改善，于是大着胆子伸手拍了一下它的头，拍完她就迅速地缩回手，观察着狗的反应。 狗哼了一声，抖了抖耳朵，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莉莉丝有些开心，她立刻伸出手想再给它一下。 狗察觉到了，这回它睁开眼，露出了牙，对她发出了警告的低吼。 好吧，这只狗并没有把她当回事儿。 “坏东西……”莉莉丝悻悻地放下手，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感觉被一只狗给戏弄了。 车里的奇奥同样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不过不是被狗，而是被莉莉丝。 奇奥看向后座的厄曼，从镜子里看过去他的脸色白得有些发蓝，显然他非常疲惫，奇奥很担心他的病会再次发作。 “不用担心，我没事。”厄曼发现了他的眼神，他轻易就能看穿别人的想法。 奇奥顺势问道：“您最近的睡眠还好吗？” “很不错。”厄曼答。 “您每天最少应该睡五个小时。” “不要为难我，奇奥。” 听到这个回答奇奥感到痛心，他又想到了莉莉丝，那个女人还说要治疗将军的心灵，她准备怎么治？如果她打算像收买那只狗一样收买将军，那他敢保证，这次将军不会再给她机会。 “鲁比上过战场。”厄曼说，他也看到了刚才的情形——莉莉丝摸了他的狗。 奇奥道：“我还记得它咬人的样子。” “非常吓人，是不是？”厄曼说。 奇奥点点头：“它比狮子还凶猛。” “它还非常忠诚。”厄曼语气里有几分骄傲，鲁比是他养大的狗，他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从兰尼耶到伯伦堡，从战场到后方，他感到可惜。 他对奇奥说：“也许我不该把它带到这里来，这个地方磨灭了它的天性。” 车子已经开到了前门，厄曼还在想着鲁比和莉莉丝一起的画面，虽然鲁比并没有对她表现得很亲近，但他还是感觉有点儿不舒服，但他告诉自己鲁比只是条狗，狗的天性就是对人好，他不该要求它做违背本性的事。 奇奥默不作声，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能左右鲁比的命运，鲁比是条好狗，他责怪莉莉丝。 下车前，奇奥得到命令，厄曼请他把那个女人带过来。 “我该看看医生了。”他说。 莉莉丝被奇奥带到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里头只放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还放着一台唱片机。 莉莉丝觉得这里太空了，这么大的房间只放了这么点东西实在太浪费了，为什么不摆几张床？在孤儿院里这么大的屋子可以睡二十个孩子。 身后传来叫脚步声，莉莉丝回头看去，厄曼走进来，她连忙侧身让开。。 -- 第10页 “晚上好。”厄曼从她身边走过，他刚洗了澡，身上有种热腾腾的香皂味儿，头发也是湿的。 莉莉丝结巴了一下：“您，您好。” 厄曼直接走到了桌子旁坐下，然后又假惺惺地对她道歉：“不好意思，这里没有多余的椅子了。” 莉莉丝识相道：“没关系，我可以站着。” 厄曼点点头，他抬头在房间四处看了看，他似乎也是第一次来这个房间，他碰了碰桌子上的唱片机，然后看向莉莉丝问道：“你喜欢音乐吗？” 莉莉丝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嗯……还不错。” 厄曼道：“我从来没有领略过音乐的美妙，也不懂为什么有人为它着迷。” 她说错话了！莉莉丝懊恼，同时埋怨厄曼古怪。 “我喜欢有秩序的，能听懂命令的东西。”厄曼说。 莉莉丝觉得他应该也不喜欢人，虽然人能做到他说的那两件事，但那是迫不得已，本质上人是一片混乱。 “你喜欢鲁比吗？”厄曼又问。 “鲁比？”其实莉莉丝想说的是“鲁比是谁？”，她困惑地看着厄曼， 厄曼说：“我的狗，它一般待在后院，我看见你和它相处得不错。” 相处得不错？莉莉丝不知道厄曼到底看见了什么才产生这种错觉。 “嗯……它非常棒！”莉莉丝言不由衷地夸赞道，“我很喜欢它。” 不过那只狗可一点儿都不喜欢她！ 厄曼一直看着莉莉丝，他注意到她提鲁比的时候咬紧了牙，她的右手紧紧地贴在身侧，脸上笑容看上去虚伪又狰狞，她从来不敢长时间地和他对视，她擅于回避来自旁人的注视，更喜欢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打量，观察别人。 也许这就是她的职业习惯。 莉莉丝看着厄曼沉默地坐在那里，他的眼睛又再次穿过了她，她不知道他在思考着什么，不过她非常不想看到他在她对面露出这幅表情，她预感这对她没有好处。 她故意干扰他，询问道：“您最近还好吗？” 厄曼回过神，但他没有理会她的话。 莉莉丝装出关心的语气说：“我看您的脸色很苍白，您的身体还好吗？” 厄曼冷漠地看着她说：“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如果我一切都好，你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莉莉丝不敢说话了，她把手藏到了身后，她忍不住想离门口再近一点。 “当然，我不太好。”厄曼再次开口，他又恢复了礼貌。 莉莉丝在心里默念感谢上帝。 “我的失眠症最近变得更严重了，晚上几乎睡不到一个小时，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厄曼问，但他的语气听上去并不在乎这事儿，失眠已经是他的老伙伴了。 莉莉丝也不在乎，但她得装作在乎。 “您可以吃一些助眠的药物。”她说。 “吃过。” “效果如何？” “很不错，但我不喜欢。” 莉莉丝好奇道：“为什么？” 厄曼只是看着她。 莉莉丝明白了他不会回答这这个问题，她连忙说：“还有别的办法！您可以，呃……”她没有下半句。 从没失眠过的莉莉丝想不出需要为睡眠付出什么努力，她想不出什么方法。 厄曼安静地看着她，他知道他把她难住了，他很欣赏她被他逼得恨不得立刻逃窜却又强忍着站在他面前的样子。 他问：“你平时睡得好吗？” “好！”莉莉丝立刻回答，“我从来没有失眠过。” “你在睡觉前做些什么？”厄曼接着问。 莉莉丝想了想道：“我会吃饱，我一般都是吃饱后再睡觉。” 厄曼说：“但医生建议我吃完饭后不要立刻睡觉，他还说晚上最好不要吃太饱。” 莉莉丝镇定道：“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我饿着肚子的话睡不着，至于您……我觉得您还是听医生的建议比较好。” “你也是医生。”厄曼道。 莉莉丝道：“医生也不会给自己看病，平时我只想生活得更舒服些。” 厄曼笑了笑：“我同意你的想法。”他忽然起身，朝她走过来。 莉莉丝没有后退，她忍住了。 厄曼一直走到她面前才停下，他比她高不少，看她时眼珠子向下，莉莉丝感到压迫和窒息，她不想看他毫无生气的绿眼睛，只好将眼神落在他的脖子上。 厄曼盯着她的脸，他用沉默惩罚她，直到莉莉丝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已经不再流动时，他才开口。 他说：“鲁比是我的狗，我希望你不要离它太近。” 莉莉丝声音发颤：“我明白了。” 厄曼语气突然轻快：“它吃过人肉。” 他说完最后一句后看到莉莉丝急剧变化的脸色，她害怕极了，害怕到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她又恐惧又恶心，不单单是对狗。 厄曼感到愉快，他说：“祝你今晚睡个好觉。” 第六章 幽灵和老鼠 莉莉丝一夜没有睡好，她又做了噩梦。梦里厄曼带着他的狗疯狂地追赶她，她一路惨叫着逃跑，脚后跟上沾满了狗的口水,厄曼的笑声就贴在她的耳边。 醒来后莉莉丝摸着自己冰凉的脚后跟坐在床上发呆，她再一次考虑起从这里逃走的计划，她知道这样做风险很大，但是前有厄曼，后有恶狗，她怎么还敢在这里待下去。 -- 第11页 但是她能逃到哪里去呢？离开伯伦堡吗？莉莉丝不知道。 “不，你跑不了，兰尼耶人已经把边境出入口全部封锁了，没有人能离开。”几天后埃利斯告诉了她答案，同时他也劝莉莉丝放弃逃跑的念头，他警告她：“外面并不比这里好，哪里都一样。”他的表情很消极，之前那种因为得到了“工作”而产生的自信已经消失了。 莉莉丝为他担心，埃利斯的头上还戴着那顶蓝帽子，这种帽子让他的脸色灰白，像沾了一层墙灰，他的表情也变了，就像那种古老的雕像一样，总是皱着眉头，看上去了无生气，满脸困惑的怒火。 “你怎么了？”莉莉丝问。 埃利斯茫然地望着莉莉丝，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说他敲不开门，然后厄曼来了，他还是敲不开门，但是别人却敲开了，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敲开了门，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别人看他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个废物。他是个垃圾，是个毫无用处的人，即使得到了机会，他依然把握不住。 他能这样对莉莉丝说吗？他心里一直想得到莉莉丝的尊重，他想变成能让她依靠的人。 埃利斯看着莉莉丝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流露出信任和关怀使他的勇气荡然无存，反而使他的羞耻膨胀壮大。 他低下头回答：“没什么，只是最近……太累了。” 莉莉丝又问：“工作很忙吗？” 埃利斯点点头，他害怕她再提起他的“工作”，只能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莉莉丝不舍地和他挥手，约定他有空再见，她以为他几天没来找她是因为工作忙。 埃利斯答应了，他走到街角，然后躲到墙后，看着莉莉丝独自一人回到了那栋房子里。他突然厌恶起自己来。 之后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他还有“工作”要做，但他却不敢再去敲门，他害怕听到辱骂，也不愿意再被人白眼，他没有越挫越勇，反而越来越敏感，胆小，就像那种自知处境可怜却又毫无改变的人一样，他连麦克尔都不如，麦克尔还会为此苦恼担忧，但他只剩下麻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快到集合时间时他回到了办公室，又有另一种煎熬在等着他。 办公室里，基恩板着脸验收他们的“工作”成果。他迈着冷酷的步伐在他们之中穿梭，有收获的人就对他露出笑容，迫不及待交上自己的收获，此时基恩就会微微点一点头，是表扬的意思，对面的人脸上就露出得意欣喜的表情。这群人从未想过要取悦基恩，但他们却还是通过他对待他们态度来获取尊重，他们觉得基恩总体上是很公平地在对待他们。 例如福德是这里工作完成的最出色的人，基恩对待他就稍微和颜悦色一些，有一次他还给了福德一包香烟。 而像埃利斯这两手空空的人基恩则毫不关心，他连眼神也不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一秒，他面无表情地掠过他们，就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埃利斯在这一刻感觉自己的自尊再一次被碾碎了，在他以为自己重新得到了这样东西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它，这是让他最痛苦的事。 离开了办公室之后，埃利斯和麦克尔一起回家，麦克尔看上去六神无主，他今天也是一无所获，他问埃利斯该怎么办，他知道埃利斯也和他一样。 麦克尔说：“已经走了两个人，如果明天我们再没有收获，基恩就会把我们也赶走的。”埃利斯一直在避免去想这件事，因为那似乎他无法避免的结局。 “再试试，也许明天就会好的。”他只能如此安慰着麦克尔，同样也安慰着自己。 但麦克尔并不相信，他满脸绝望地望着埃利斯，埃利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在想，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们敲不开门，为什么他们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他们这么没用？ 埃利斯也在想这些问题，他有很多答案，但每一个答案都让他充满怀疑，他怀疑自己不适合在这个地方生存，他好像什么都不了解。 “也许我们的方法错了。”麦克尔说。 埃利斯不理他。 麦克尔问他：“你是怎么敲门的？” 埃利斯语气冷淡道：“用手敲。” 麦克尔抱怨道：“为什么总是男人来开门，他们都胖得像猪，一脚就把我踹开了，我连话都来不及说。” 埃利斯没有说话，他也碰到过这样的人，但是他们没有踢他，也许因为他比麦克尔高得多。 麦克尔今年十四岁，还没有莉莉丝高，瘦得像条银鱼。 麦克尔和埃利斯没有再说话，他们沉默地走在路上，就像两个幽灵，没人注意他们。 直到一颗石头砸在了麦克尔的背上。 “嘿！废物们！”有人在叫他们。 埃利斯回过头，看到了福德那张令人恶心地脸，他不知道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 他穿着一套新的西装，戴着帽子，脚上的皮鞋有些不合脚，他在鞋子里塞了很多纸才勉强没有把鞋甩出去。 福德带着他的狐朋狗友们走近，他一把推开麦克尔，用轻蔑地眼神打量着埃利斯，他和埃利斯曾经打过一架，那时候他还没有发育，所以才输给了埃利斯，现在他不同往日了。 他笑道：“听说你明天就要滚蛋了，是吗？” 埃利斯说：“这跟你没关系。” -- 第12页 福德眼中燃气怒火，他看出来埃利斯一点儿都不怕他，无论他现在多壮，埃利斯看他的眼神永远都像在看当年那个孩子，这让他感到挫败。 福德挑衅道：“承认吧埃利斯！你就是个废物！” 埃利斯默不作声，他不想和福德打架，转身就要走，福德却变本加厉，成背对着他的时候，趁机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窝里，埃利斯往前一倒，摔到了地上。 福德和他的跟班们哈哈大笑。 麦克尔连忙去扶埃利斯，他鼓起勇气道：“福德，拜托，不，不要这样。” “你算什么东西！”福德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给了他一巴掌，又把他丢到了地上，他的同伙们上去把麦克尔围住，他们笑着起来，麦克尔在哭。 埃利斯刚要站起来，福德又给了他一拳，埃利斯还手了，福德大为气愤，大喊大叫：“都给我过来！”他的同伙们听到命令，放过了麦克尔，朝埃利斯围拢，埃利斯只来得及对麦克尔说一句“快跑”就被他们踩在了脚下。 埃利斯抱着头倒在地上，眼前全是灰色的鞋底，就像头顶的天空一样。 福德他们就在街边围殴他，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但因为这个时节，因为到处都是兰尼耶军，所以没人帮他。 真的是这样吗？ 埃利斯睁大眼睛，他从缝隙里看到一双双轻巧踏过的皮鞋，他感到自己轻飘飘地飞起来，他从福德他们的头顶看着这一切，他看到了所有人的表情，没有人在乎这里在发生什么，从来都没人在乎，不管伯伦堡是属于谁的，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是这样的，你说得对，埃利斯对着灰色的天空说道。 等到福德他们终于停下来时，埃利斯的头已经破了，血流了满脸，他缩在地上，就像一张被揉皱的纸，福德心满意足，他踩在埃利斯的脑袋上，警告他再不要出现在在他面前，之后朝他脸上吐了口水，扬长而去。 他们走后，一直躲在街角的麦克尔才敢跑出来，他的脸上也肿了，他哭着背起埃利斯回到了住处。 “要去找莉莉丝来吗？”麦克尔把埃利斯放到了床上之后问。 埃利斯摇摇头，他自己又坐起来，打了水吧脸上的血和灰都洗干净了，他拒绝躺下，而是靠着墙，直接坐到了地上。 “福德这个混蛋！”麦克尔边哭边骂，他叽里咕噜地重复着几句有限的脏话，埃利斯一直没有说话。 最后，麦克尔终于安静下来，他惶恐不安地问埃利斯：“我们该怎么办？” 埃利斯只觉得脑袋里空空荡荡的。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问：“福德为什么能敲开门？” 然后是麦克尔的回答：“因为他是个无耻的混蛋！” 早就有传闻，福德彻底变成了强盗，他不是用手“敲”开了门，而是用拳头砸开了门，他威胁恐吓自己的同胞们，他不仅记下了他们的名字，还抢走了他们的东西。 埃利斯听到那声音缓缓道：“为什么那些人不敢反抗他？为什么那些人永远在伤害我们，我们是坏人吗？” 麦克尔说：“福德才是真正的坏人！而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 埃利斯的手放在腹部，蜷缩着身子，他的头还在一阵阵的发昏。 他心想，也许正因为他们什么都不做，所以才会落到这个地步。 第七章 登堂入室 第二天早晨埃利斯戴上帽子出了门，昨晚他没有睡好，身上的伤让他一阵阵痛醒，他的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视线因此变得狭小，这让他非常不适应，还有一件怪事，他并不觉得冷，出门后却一直在瑟瑟发抖。 麦克尔和他抱怨说：“基恩该给我们发一套大衣。”麦克尔的眉毛上也青了一块儿，他还掉了一颗牙，幸好是后槽牙，麦克尔为此感到庆幸，他说：“如果是门牙掉了的话，那我就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听着麦克尔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开着玩笑，埃利斯感到很惊奇，他被他的笑话弄得十分低沉和失落，但他想要麦克尔说什么呢？和他诉苦？他不确定。 不过走到街上后麦克尔的好心情就消失了，他们看到了福德，他穿着一身厚厚的，带着毛领的大衣和他的跟班们一起招摇过市，像一群刚从森林里跑出来的熊，麦克尔一看到这群人就赶紧拉住埃利斯拐了个弯儿，他们走到了另一条街上，麦克尔宁可绕远路也不愿意再和福德碰上，他决定以后都避开刚才那条街。 “等我十六岁的时候，福德就二十岁了，到时候我能打赢他吗？”麦克尔问埃利斯，他知道埃利斯曾经打赢过福德，那时候埃利斯也是十六岁，福德十五。而麦克尔认为埃利斯现在之所以会成为福德的手下败将……是因为年纪变大了，失去了力量，他今年二十三了。 埃利斯回答说：“当然可以。”麦克尔很高兴，埃利斯却没有一丝笑容，他其实并不知道麦克尔是否可以打败福德，他也不希望麦克尔将来会变成那个打败福德的人，那会让他感到痛心。 他们走到了岔路口，麦克尔说：“好了，该去敲门了，希望今天我们能有好运气。”他带着一副可怜相看着埃利斯，埃利斯本来打算附和他，但是他发现自己实在是说不出来那些好话，他只好对麦克尔点了点头，然后拉了拉帽子挡住了肿起的眼睛，转身走了。 -- 第13页 走了几步之后埃利斯停下来，他回过头看着麦克尔的背影，他很想告诉他，好运不会眷顾他们。 路面上冒起白汽，伯伦堡漫长的冬天已经开始了。 埃利斯在街上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走到了一户大门前面，他鼓足勇气敲响了门。 笃笃笃。 他的心脏随着这敲门声起伏，紧张地想呕吐，眼眶热得可以融化铁块。 门打开了。 站在门后的是一个伯伦堡人。一个男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留着浓密的胡须，遮住大半张脸，这让埃利斯不能确定他在开门时是什么表情，他想知道他的心情如何，如果他的心情好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埃利斯带着一种试探的笑容望着男人，在他们的视线对上之后，这个男人的脸上立刻露出异常愤怒的表情。 他好像恨他，埃利斯很震惊。 “你好。”埃利斯先做出了友善的问候，他不期望男人会用同样的礼貌回馈他，但男人的反应比他想象的更激烈。 男人的眼珠子向下沉，下巴上的胡子微微掀开，露出两片红润的嘴唇，他说：“滚开，你这条蓝皮狗。” 埃利斯直直地盯着男人，他试图解释：“请不要误会先生，我只是想……” “我叫你滚开！”男人打断了他的话，并摔上了门。 埃利斯在门口呆站了一会儿，他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他几次想走开，但是他迈不动脚步，他朝街上看了一眼，行走在弥漫着白汽的街道上，人群就像一群幽灵，他们都是幽灵，不仅看不见对方，也从未正视过自身存在。 埃利斯叹口气，抬起手又敲了敲门。 砰砰砰！ 这次他听见了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急促又恼怒的脚步声。 “他妈的，你到底想干什么！”男人气急败坏地拉开了门，对他破口大骂。 埃利斯再次解释：“我只想登记一下你的名字，这是我的工作。” “工作？”男人的声调扬起，“他妈的你的工作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这个混蛋，你以为你给兰尼耶人做狗就可以随便在我的家门口撒尿了吗？你他妈做梦！快给我滚开！” 男人说完就握着拳头往埃利斯胸口上用力一捶，只把他捶得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在了门口的廊柱上。埃利斯扶着柱子站稳，他抬头看着男人，男人指着他威胁道：“再靠近我的家门我就打断你的腿！听清楚了吗？蓝皮狗！”说完男人再次关上了门。 埃利斯看着紧闭的大门，忽然感觉胸口紧促，就像被人涂了一层胶水一样，皮肤都被扯得紧紧的，他担心再紧一寸他的胸口就会裂开。人们会把一块石头用力地摔到地上，只是想看它碎成一块块的，但石头没有让人如愿，它没有碎，只是裂出了无数条缝隙，就像他现在这样。埃利斯喘不上气，虽然他一直在呼吸，很快他就感到了头晕目眩，同时肋骨隐隐作痛。 感谢这痛使他清醒过来。 胸口的紧绷感开始消失了，埃利斯深深吸气，痛感更加清晰，但这对他有益。埃利斯抬起手重重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他吐出一口气，然后转身走到了街上。 哐当！ 波列维被这动静吓得一下子从酒精里清醒了，他转过头，看见自己家的窗户中间多了一个呼呼进风的大窟窿，他急忙走过去查看，发现玻璃碎片全都蹦到了桌子上，上面放着他没吃完的午餐，而地板上躺着一块石头，这使他大为恼怒，他抬起头向窗外张望，只捕捉到一个转身离开的背影，那顶招人烦的蓝帽子让波列为知道了犯人是谁。 “妈的！给我站住！”波列维趴在窗户上愤怒地大叫，犯人却脚步不停。 波列维急忙转身朝门口跑去，他一定要让这小子吃个教训！ 波列维打开门正准备追上去，犯人却从房子的另一侧走了出来，他没有逃跑，而是走到了他面前，他好像有恃无恐。 波列维咒骂了一句，揪住埃利斯的领子狠狠给了他一耳光，埃利斯并没有抵抗，波列维发誓要把他的脸打烂。 就在波列维准备再来一耳光时，肚子上忽然感到了一丝冰凉，就像一粒雪花钻进了他的衣裳里，他低下头，看到了一把小刀插进了他的肚子里。 波立维眨眨眼，抬起头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埃利斯抽出刀，然后再一次捅进了他的肚子里，波列维大叫一声，像被踩到尾巴的狗，他轰然倒地，地板被压得吱吱惨叫。 波列维坐在自己家的门口，他肚子上的两个小口子开始往外冒血，他的衣服很快就染红了。 波列维忍不住急促地喘气，他仰头望着埃利斯。 埃利斯蹲在他面前，他手里的刀闪闪发光。 他说：“听着，我只是想问问你的名字，以及谁住在这里，就是这些而已，很简单，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波列维满脸的胡子都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疼痛，他的眼神从埃利斯的脸上落到他的帽子上，他咬紧牙齿咒骂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这条蓝皮狗……” 波列维的话还没说完，埃利斯就拿着刀抵住了他的脖子，冰冷的刀锋让他的胡须都伸直了不少，波列维乖乖地闭上了嘴，他不想承认面前这条蓝皮狗让他害怕了。 埃利斯摘掉了帽子对他说：“我不是狗，我是老鼠，会钻进你家的下水道，衣柜，垃圾桶，我靠着你们的残羹冷炙生活，你不了解我，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 -- 第14页 埃利斯看着波列维的愤怒地神情，他知道他永远无法明白他的话，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国家里，同一座城市中，没有成为天然的同盟，却反而因此互相残害，他们比兰尼耶人更加想要伤害彼此，这就是事实。 于是埃利斯把刀更加贴紧了波列维的脖子，他用刀尖在他的脖子上划开了一条缝隙，说：“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家人的名字，因为我这只老鼠要登堂入室了。” 又到了集合时间，回到办公室后麦克尔垂头丧气的站在人群中，他今天又没有收获，他已经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命运了，他叹口气，抬头看向前头洋洋得意的福德，又转头朝另一侧的埃利斯望去，埃利斯脸上一片平静，看来他也做好了准备。 基恩已经走了过来，麦克尔赶紧把头低下，基恩根本没有看他直接就朝向下一个人走去，在经过埃利斯时他也习惯性地没有停下脚步，可这次埃利斯却伸出了手，他的手里握着一张纸， 基恩停下脚步，带着几分惊讶的表情看着他。 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朝埃利斯看过去，福德的脸色难看至极，看上去快被气死了，麦克尔高兴得要命，他望着埃利斯手里握着的那张纸羡慕不已，不过他注意到纸上有些红色的痕迹。 麦克尔起初以为是颜料，可当他看向埃利斯的脸时忽然明白过来了。 那是血。 麦克尔张着嘴，傻傻地看着埃利斯。 埃利斯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他紧紧地握住那张纸，眼睛一直看着基恩，基恩和他对视了片刻后从他手里抽走了那张纸，他没有把纸放到一边，而是展开纸看起来，他看得很认真， 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名字，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看完后，基恩不动声色，只说了一句“很好”。 “谢谢。”埃利斯道。 他抬头朝前面的福德看去，露出一个笑容。 第八章 嫉妒 往年这个时候莉莉丝该着急如何过冬了，通常她只能拆掉夏天的衣服，往中间塞一点她收集来的棉絮和干草，再缝在一起，这样勉强可以抵御一下寒冷，不过当真正开始下雪的时候她就很少再出门了，因为她只有一双皮鞋，是她割下钱包上的皮自己做的，这双鞋是一块厚一块薄，颜色也深浅不一，夏天不透气，冬天又漏风，还会渗水，她非常珍惜这双鞋，很怕把它穿坏了。 今年冬天她不用为此担心了，因为她得到了一双新鞋。 一双棕色的，鞋口处嵌着一圈儿灰色毛绒的皮靴，埃利斯说是他买的。 “你喜欢吗？”他问。 莉莉丝捧着鞋子不知所措，她轻轻地抚摸着那圈儿毛，赞叹它的柔软。 “我一看到这双鞋就知道很适合你。”埃利斯说，他脖子上也戴了一条毛皮围巾，同样是灰色的。“它们是一对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围巾和莉莉丝的皮靴。 莉莉丝心不在焉，她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深深的忧虑，在这么美好的时刻，但是她知道这忧虑毫无根据，只是她过去的生活给她留下的阴影，她从没得到过礼物，也许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将自己的喜悦表达出来。 “我喜欢，谢谢你。”她感觉很别扭，都不好意思看埃利斯了。 埃利斯却一直开朗地笑着，他说：“不客气。” 莉莉丝的脸色不太好，她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看上去很没有精神。 埃利斯想起之前莉莉丝提起的逃跑计划，他以为她还没有放弃，于是说：“不要再想什么逃跑了，那是不可能的。” 莉莉丝说：“我知道不可能，可难道我们能一直待在这里吗？” 埃利斯不解地看着她。 莉莉丝语气烦躁：“我是说，伯伦堡以后会变成兰尼耶人的，我们要怎么在这里生活呢？和兰尼耶人共处一室，听他们的命令吗？” 埃利斯无奈地看着她：“伯伦堡从来就不是我们的，兰尼耶人和伯伦堡人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原来怎么生活，现在还是一样，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莉莉丝也不知道，她想要逃跑的原因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厄曼给她的压力，还有其他的一些事，她说不清，只是越来越不安。她知道埃利斯说的其实是对的，他们从来不是这里的主人，也从未被谁当回事，他们靠这座城市产生的垃圾和废料生活，兰尼耶人的到来不会使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但也不会变得更坏。 埃利斯接着说：“而且我现在有了工作，我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相信我。” 莉莉丝没有说话，望着埃利斯熠熠生辉的眼睛，她无法说出任何让他伤心的话，他们是不可分割的同伴，如果她连埃利斯都不相信，她还能相信谁呢？ 于是莉莉丝点了点头，埃利斯给了她一个感激的拥抱。 回到房间后，莉莉丝就穿上了新鞋，她感觉自己焕然一新，好像重新出生一回一样，她的脚从未感到如此舒适，她的心情也因此变好了很多，这双新鞋不仅给她的身体带来了新的体验，同时也给她的心灵带来了新的希望，她又有力量去面对厄曼了。 厄曼最近着实让她吃不消。他开始像个真正的病人一样向她汇报自己的每天的健康情况，比如昨晚睡了多久这类，然后一本正经地询问她的意见：“医生，你觉得该怎么办？我需要吃药吗？” -- 第15页 这些问题总是让莉莉丝备受煎熬。 不止如此，厄曼总是在半夜的她睡得最熟的时候把她叫过去“问诊”，她最近都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即使厄曼没有打扰她，她也因为紧张而时不时惊醒。 莉莉丝认为厄曼是故意这样做的，因为上次她说自己从来没有失眠过，而他则常年睡不着，一个失眠患者对正常人产生嫉妒，莉莉丝觉得可以理解，不过她还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嫉妒，这让她喜忧参半。 就在莉莉丝穿着新鞋子待在房间里等待时，厄曼刚刚关上房间的窗户。 刚才他看到在对面街角拥抱的一对男女，他对男人头上戴的那顶蓝帽子再熟悉不过，不过对男人的长相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他应该见过他。 基恩今天来找他，说蓝帽队已经稳定下来。 “他们对待工作超乎寻常的积极。”基恩说这话时语气很讽刺。 “呜呜！”狗叫声唤回了厄曼的思绪，他走到桌子旁，弯腰挠了挠趴在桌子底下的鲁比，鲁比昂着大脑袋发出舒适的呼声，自从上次看见莉莉丝和鲁比在一起之后，他就把鲁比带到了楼上，只要他回来，鲁比就会在他身旁。 鲁比被挠的发出舒适的呼噜声。兰尼耶的医生说狗发出的呼噜声有催眠效果，会使人感到安宁，这也是他养狗的原因。不过现在厄曼怀疑这个说法只是胡扯，当时那名医生被他逼得快疯了，后面许多所谓的“疗法”都是为了应付他的胡说八道。 当然这不能怪医生，他是最糟糕的那种病人，不爱吃药，不听劝告，不配合治疗，没有医生愿意和他打交道，医生看到他只会头疼。 “不过现在我们有了一位好医生，对不对？”厄曼拍着鲁比的脑袋开着玩笑，鲁比伸长舌头看着他。 厄曼问道：“你喜欢她吗？” 鲁比没有出声，它当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厄曼揪住它的耳朵，叮嘱道：“不要让她伤害你。” 鲁比哼唧了一声，忽然猛地甩起了脑袋，甩得两个耳朵啪嗒啪嗒地打在了厄曼的手上。厄曼“嘘”了一声，它又乖顺下来，伏在地上眼睛朝上望着他。厄曼把它从头到脚抚摸了一遍，然后起身打开了门，他叫来女仆，请她去把莉莉丝医生叫过来。 莉莉丝来到楼上，只有一间屋子的门是敞开着，她走过去先站在门外敲了下门，厄曼对她说“请进”。 厄曼已经换下了军装，他穿着睡袍，腰带系得紧紧的，他坐在宽大的皮绒躺椅上，身后的不远处放着书柜和桌子，屋子里另一侧还摆着一架钢琴，琴盖是翻开的，上面还放着曲谱，似乎弹琴的人才刚刚离开。 “我昨晚睡了两个小时。”厄曼迫不及待地告诉她这个消息，显然两个小时的睡眠对他来说已经是值得炫耀的了。 莉莉丝瞟了一眼躺在他椅子旁边的狗，热情地回应道：“非常好！比前天晚上多了一个小时。” 即使是躺椅，他也没有躺下去，那他为什么要坐在上面？这才是莉莉丝真正感兴趣的事。 厄曼问道：“你昨晚睡得好吗？” 莉莉丝警觉起来，她装作并不在乎这种事儿一样：“不太好。” 厄曼兴致勃勃地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因为你故意不让我睡觉，因为你是个变态，你见不得别人在任何一方面强过你，连睡眠也不行！莉莉丝在心里气愤地大喊大叫。 她回答说：“我昨晚看书看得比较晚。” “看了什么书？”厄曼问。 “医学书，我在找有没有办法治好您的失眠症。” “那你找到了吗？” “有一些进展。” “看来我就只需要耐心等着就好。”厄曼微笑着。 莉莉丝表现得很自信。 厄曼望着她，他的表情越来越冷酷，绿眼睛闪闪烁烁，像地狱门前的火光。 莉莉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脸上发麻，冷汗直冒，脑子里飞速地翻检着自己刚才说的话，她犯了什么错？ “你在骗我。”厄曼语气肯定。 莉莉丝立刻否认：“我绝对没有骗您！我保证。” 厄曼起身走到她面前：“我看过很多医生，他们不会像你这样说话，你总是在给我希望。” 莉莉丝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秒，她不知道自己在听到这句话时是什么表情，她只能盯着厄曼，像被踩住尾巴的老鼠，浑身僵直，挣扎不得地躺在天敌的利爪下。 也许她该趁现在求饶，但有用吗？ 莉莉丝悄悄地把右手藏在身后，然后用力地掐着自己的腿，疼痛使她清醒，她努力镇定，开口道：“我不知道您以前遇见的医生是什么样的，但我不认为自己非要和他们相同，而且我想，正因为我和他们不同，您才更应该让我试一试不是吗？也许我就是那个能帮助您的人。” 厄曼盯着她，目光像冰锥一样凿着她。 下一秒他就会叫奇奥进来杀了她，莉莉丝想，或许他也可以亲自动手。 “好吧，也许是我见的医生太少了，对不起。”厄曼突然道歉，他后退了一步，不再逼迫似地注视着她。 “没关系。”莉莉丝错愕地看着他，她冒出个想法——厄曼似乎在享受她的恐惧。 厄曼坐回椅子上，他微微往后靠了靠，姿势比刚才看起来放松了些。 -- 第16页 他说：“其实，我希望你是特别的那个。”他叹口气，皱起眉毛，莉莉丝分不清他是在表演还是真的在苦恼，他对她说：“你知道失眠是什么感觉吗？全世界都睡着了，只有你一个人醒着，黑夜漫长又寂静，无可依靠，焦急，愤怒，最后对一切产生恨意。” 恨意？ 莉莉丝更用力地掐自己，痛得她鸡皮疙瘩起来了，她用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请放心，我一定会治好您的失眠的，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厄曼露出笑容，像个宽和大量的圣人那般，他说：“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你失望。” 第九章 不祥的钟声 莉莉丝离开后，厄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喝了杯酒，然后上床听着鲁比的呼噜声睡了一会儿。 天完全亮了之后厄曼立即睁开了眼，但没有马上起床，一直等到头脑有种干燥感时他才起来。洗漱过后他下楼去吃了早餐，之后和奇奥一起出了门，带了两个卫兵，其实他觉得没必要，但奇奥坚持，他今天打算去学校看看。 “你喜欢小孩子吗？”在车上他和奇奥聊起天来，街上已经没有任何景色值得看。 奇奥回答：“没什么感觉。” 厄曼笑道：“这可不是一位有两个孩子的父亲该说的话，你的孩子们听到会伤心的。” 奇奥道：“他们不会，他们也不爱我，他们只爱他们的妈妈。” 厄曼体贴道：“等下次回兰尼耶你可以去陪陪他们，我保证你会有足够的假期。” 奇奥窘迫道：“其实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他们相处。我在他们的眼中只是个陌生人，我对他们没有多深的感情，他们对我也是，每当看着那两个小家伙在的家里跑来跑去，围着我的妻子要这要那，我总有种把他们赶出门外的冲动。”奇奥说到这里有些愧疚。 厄曼笑着安慰他：“不要担心，他们会教会你的，孩子们是非常聪明的。” 奇奥有些不好意思，他正要说话，车子刚好开到了学校门口，他听到从里头传出来孩子们的笑声，奇奥不自觉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回头去看厄曼，却发现厄曼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刚才那番关于孩子的讨论灰飞烟灭。奇奥清醒过来，他的脸色重新变得冷漠而坚硬，和他尊敬的将军一样。 厄曼戴上了手套打开车门，一个头发花白老头儿正在车外等着他们，他就是这所学校的校长。 “凡耶茨·莫什。”他不情不愿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问候都不肯说。 不过厄曼并不介意，他主动和他握手，态度友善，但凡耶茨还是用一种很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厄曼。 他絮絮叨叨地抱怨：“先生，我真不知道学校有什么好看的，伯伦堡的学校都是一个样儿，我们这里没有花园，也没有喷泉，老师们都是老实人，除此以外就是一群愚蠢的孩子，昨天一个八岁的男孩儿刚从二楼跳下来摔断了腿，因为他和朋友们打赌跳下去绝对会摔断腿。” 厄曼毫不动摇地听着凡耶茨没完没了的废话，他们走到了一间教室门口，厄曼朝里面望去，凡耶茨在他旁边重重地叹气，他指责说：“这样会打扰到他们的，先生。”厄曼回头看着他问道：“他们在学校里都学些什么？”凡耶茨说：“就是书上的那些东西，没什么特别的。”厄曼问：“那您应该不介意让我看一看，对吗？”凡耶茨还来不及回答，厄曼就直接走进了教室，所有人都看着他，孩子们脸色好奇，窃窃私语，讲台上的老师不得不停下来，她不安地看着凡耶茨，凡耶茨轻轻地朝她摇了摇头。厄曼没有理会他们，他走到一个孩子面前对他笑了笑，接着和颜悦色地问：“可以把你的课本借给我看一看吗？”孩子朝老师看了一眼，然后点头说：“可以。”厄曼说：“谢谢你。” 厄曼拿起书翻了起来，凡耶茨在他身后踮起脚，想看看他在看哪一页，奇奥瞥了他一眼，可这老头儿毫不收敛。凡耶茨气呼呼地瞪着厄曼的后背，看上去恨不得立刻把他踢出去。孩子们一无所觉，课堂上渐渐吵闹起来，老师没有功夫管他们，孩子们趁着这机会动来动去，扭头和后头的同学们相视而笑，他们觉得这样的情形非常有趣。 厄曼把一本书翻完后离开了教室。接下来他又参观了学校的图书馆，还去了老师的办公室，这里果然如凡耶茨所说的，一点儿都不新鲜，不过和所有学校一样，但是厄曼认真得却像在检阅军队，他好像想发现点儿什么麻烦。 凡耶茨一直跟在他身边，他觉得厄曼的行为非常可笑，同时也很疯狂。他从来没有和兰尼耶人打过交道，自从这些人来到伯伦堡之后他才开始了解他们。他觉得兰尼耶的士兵们有种机械感，他们的表情和步调都一模一样，看上去像上了发条的锡兵玩具。还有他们的军装，天哪，真不知道是哪个讨厌鬼设计的，选了那种让人心情不好的颜色，自从兰尼耶军队在城里走动之后，凡耶茨觉得四周似乎都变暗了许多，即使是晴天头顶上也总是仿佛罩着一片乌云。他和人抱怨，兰尼耶人影响了他的心情，“即使他们什么都没做。” 现在看到了厄曼——这个据说是目前兰尼耶军队的最有能力的领导者，凡耶茨感觉自己找到了兰尼耶军队为什么会如此令他心烦的原因。他第一眼看到厄曼就不喜欢他，厄曼给他的感觉就像个是佯装自己有人性的战争机器，一种无法掩饰的冰冷酷烈从他的外表和态度中散发出来。凡耶茨从没见过哪个伯伦堡人是这样的，伯伦堡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会被任何狂热冲昏头脑，他们的祖先最早在含氧量极低的雪山上生活，为了保持体力和减少消耗，养成了除非必要绝不动弹的好习惯。 -- 第17页 “听说您在教育部担任了职务是吗？”厄曼突然发问。 凡耶茨只回答了一个“是”字。 厄曼问：“为什么我没见过您。” 凡耶茨道：“您应该见比我更重要的人物，比如说财政部长，我只是个管孩子的保姆。” 厄曼道：“我听说您教出了很多优秀的学生，现在政府里就职的就有好几位。” 凡耶茨说：“那是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 厄曼听过传闻，凡耶茨和从政的这几位学生关系都非常一般，他和他们的理念完全不同，他是个格格不入的人，虽然很多人尊重他，但却没有人愿意跟随他。 厄曼笑道：“您让我想到了自己的老师，他也和您一样，观点强烈，从来不会掩饰自己。” 凡耶茨嘲讽道：“但他现在肯定比我强，毕竟他有您这样了不起的学生。” 厄曼摇头：“不，他并不那么欣赏我，我考上军校之后，他发信来把我大骂了一通，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过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凡耶茨有所触动，他对那位老师感同身受，在他最喜欢的学生为了前途与他最为鄙视的那群人同流合污之后，他就再没有和他说过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但我们也该尊重别人的选择，不是吗？”厄曼说。 凡耶茨看他一眼：“选择也分对错。” 厄曼没有再和他争论，他走到了前面。 “我想我们已经走遍了这里每个角落先生！”在走到脚开始酸起来时凡耶茨开始不满，他开了个很冒犯玩笑，“除非你还想去厕所参观一下，我得承认，那里绝对会让人大开眼界。” 厄曼脾气好得要命，他语气温和地说：“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凡耶茨没好气地问：“什么地方？” 厄曼说：“您的办公室。” 凡耶茨只好带着他们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校长办公室堪称简陋，不过和凡耶茨倒是非常匹配，厄曼请他坐在那把破椅子上，他则在站在几步外观察着他，凡耶茨觉得自己像只猴子，他感觉受到了侮辱，但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忍耐着坐在那里。 “很适合您。”厄曼终于说。 凡耶茨忍无可忍地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厄曼没有回答。 凡耶茨直视着他，他从来不会退缩，即使厄曼的眼里是一片死亡的惨绿，他都这个年纪了，早已对死亡做好了准备。 厄曼开口道：“我是来帮助你的。” 凡耶茨冷笑：“帮助我？” 厄曼点点头：“我会给你钱，帮你建造更多的教室，让你付给老师更高的工资，只要你们需要的，我都可以提供给你。” 凡耶茨嗅到了阴谋的气息，他知道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好事，只有魔鬼会无条件的引诱人，因为他要的正是堕落的灵魂。 “那你需要什么？”凡耶茨问。 “我只要，一点小小的革新而已。”厄曼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我需要你在课本上加上一些内容。” “什么内容？” “和兰尼耶有关的一切，兰尼耶的历史，兰尼耶人民的精神，还有……” 凡耶茨听不下去了，他气得猛地站了起来，涨红了脸大喊：“这绝不可能！” 奇奥立刻上前一步。 厄曼制止了他，他惊讶地看着凡耶茨说：“请冷静一点。”他把手按在了凡耶茨的肩膀上，似乎在安抚他，凡耶茨被迫再次坐了回去。 厄曼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说：“孩子们需要了解兰尼耶，他们不该对我们抱有敌意。抛下偏见和傲慢，告诉他们事实，这才是学校该教给他们的，最重要的事。” 凡耶茨神色激动：“你所谓的事实是什么？是说兰尼耶的好话，是让孩子们以为你们是救世主吗？你在做梦，所有有眼睛有脑子的人都看得清你们的真面目！” 奇奥的手握住了腰上的抢，他看向厄曼。 “真面目？”厄曼松开了凡耶茨，“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提出了一个对我们都有利的方案，如果你不愿意合作的话，我不会勉强。” 凡耶茨盯着他，他一点儿都不相信他的话。 厄曼没有在说什么，他礼貌地和凡耶茨道别，走之前还对他说：“您是位非常值得尊重的人，校长先生，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 凡耶茨站在窗前，看着厄曼上了汽车，他走后不久，下课铃声响起，凡耶茨惊觉平时欢乐的铃声此时竟传出一种不祥的意味。 第十章 想逃跑吗？ 莉莉丝从梦中惊醒，伊莲娜正站在她的床边观察着她。 “你病了。”她说，“早上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莉莉丝闻言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她感觉一切正常。 “我没病，只是没睡好而已。”她打了个哈欠。 伊莲娜把手里的面包递给她，俩人一起坐在床上吃起来。 莉莉丝随口问道：“他出去了吗？” 伊莲娜望着她：“谁？” 莉莉丝咽下嘴里的东西：“我是说，厄曼将军出去了吗？” “他一大早就走了。”伊莲娜说，“他最近都吃得很少，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你该让他多注意身体。”她已经知道莉莉丝是厄曼的私人医生了。 -- 第18页 莉莉丝道：“我说过了，但没有用。” 伊莲娜爱怜地叹气：“他太忙了。” 莉莉丝装作没听见，低头把面包塞进嘴里，她才不在乎厄曼的身体。 伊莲娜却忧心忡忡，她抱怨说：“我想厄曼将军一定是在为蓝帽队心烦，最近他们越来越过分了，简直就是一帮强盗。” 蓝帽队？莉莉丝对这个陌生的称呼有种预感，她问伊莲娜蓝帽队是什么。 伊莲娜说：“就是街上那帮戴着蓝帽子挨家挨户敲门的小混混们！” 她的预感没错。 莉莉丝追问：“他们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说他们是强盗？” 伊莲娜说：“他们就是强盗！他们闯进别人的家里抢走别人东西！很多人都被他们抢了！” 莉莉丝不太相信，虽然埃利斯和她说过，那里有很多他们的旧相识，但那些人能做出这样的事吗？小偷和强盗之间的分别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可伊莲娜说：“我的家就被他们抢了！他们还打伤了我爸爸！” 莉莉丝非常困惑，埃利斯前两天来找她时什么都没有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他肯定会告诉她的，而且，假如蓝帽队是这种地方，埃利斯是待不下去的，因为他既不敢去制止那些人，也不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他只会选择默默离开。 莉莉丝越想越着急，她迫不及待想去找埃利斯问个究竟。 伊莲娜走后，莉莉丝就穿好衣服跑到了后门，现在狗也不在院子里，她更加肆无忌惮了，不过她最近很少出门，都是埃利斯来找她。 莉莉丝拉开门走到屋外，她朝对面街道望了一眼，刚准备跑过去，身后忽然传来刺耳的车喇叭声，莉莉丝吓了一跳，但她没有回头去看，这是她的经验，有时候一些麻烦就是好奇惹来的，她低下头加快脚步，跑到了路中央。 此时一辆车却突然从后头开过来，它开到了大路中央挡住了莉莉丝的路，车头险险擦着莉莉丝的腿停下，莉莉丝吓得尖叫，连连后退，跌倒在地上，坐在了一滩泥水里，莉莉丝感觉自己屁股底下一阵冰凉，她大声骂了一句脏话，但是没有人多看她一眼，后头被挡住的其他车辆也没有反应，连个喇叭都没按，安静地绕过前头挡路的车就直接开走了。 莉莉丝怒视着面前的把她撞倒肇事车，她犹豫自己是否该躺下敲诈它一笔，还是干脆跳起来踹碎它的车灯再逃跑。 正在莉莉丝马上要做出选择时，车门打开了，厄曼从车里走出来。 莉莉丝立刻就放弃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她又坐回了地上。 厄曼走到莉莉丝身边，她抬头望着他，表情忍耐又不安。 厄曼伸出手把她拉起来。 他说：“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 莉莉丝无奈道：“没关系。” 厄曼低头看了看她湿答答的裙摆，还有沾满了泥的鞋子。 莉莉丝把两只手往裙子上擦了擦，她忽然感到一阵刺痛，她抬起手一看，发现手心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你最好回去换件衣服，这里。”厄曼指着她的手，“也要处理一下。”他凑近看了一眼，“可能是被石头割破的。” 莉莉丝只得又转身回去了，她没有多余的衣服穿，只好换上了当时那套护士服，然后用酒精手上的伤口洗干净，撕了一截纱布缠上了。 做完这些之后，莉莉丝本来准备去厨房找点东西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每次和厄曼说完话之后她就觉得饿，可能是被吓得。 莉莉丝刚穿上鞋，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她打开门一看，奇奥摆着一张冷脸站在外头。 他说：“将军要见你。” “现在？”莉莉丝惊讶地看着他。 奇奥没理她，转身就走，莉莉丝连忙跟了上去。 这次厄曼是在餐厅里见她。 他问她：“你吃了吗？” 莉莉丝点头，虽然她只吃了一个面包，并且现在又饿了。 厄曼没有说话，女仆端着托盘上来。 是伊莲娜。 莉莉丝忍不住朝伊莲娜看去，伊莲娜却一直低垂着眼，并没有看她一眼，莉莉丝感觉很古怪。 “你的手还好吗？”厄曼问。 莉莉丝回过神：“还好，只是小伤。” 厄曼拿起了刀叉，厨师给他做了烤羊排，莉莉丝悄悄地吸着鼻子，她忍不住盯着他切羊排的手。 “你为什么穿着护士服？”厄曼又问。 莉莉丝面不改色道：“因为我没有带其他的衣服过来。”这个理由非常合理。 “哦，对。”厄曼点点头，“你的家在哪儿，我可以叫人去帮你拿。” 莉莉丝连忙说：“我可以自己回去拿！我正准备去！” 厄曼抬起头看着她：“所以你刚才是准备回家？” 莉莉丝说：“是的！” 厄曼说：“我还以为你要逃跑。” 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莉莉丝挤出一个笑：“为什么要跑？您还没好，我怎么能走。 厄曼笑起来，他指了下椅子说：“请坐吧。” 莉莉丝马上一屁股坐下去了，连推辞都没推辞一下，她的手按在腿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厄曼，她做好准备了。 厄曼却没有再说什么吓唬她的话，他专心地吃起了羊排，莉莉丝就在对面看着他吃，幸好桌子够长，不然她怀疑厄曼会听见她的肚子咕咕叫。 -- 第19页 真丢脸，莉莉丝想，在这种情况下还馋得口水直淌，厄曼的狗都比她像样吧。 直到伊莲娜过来收走了盘子，莉莉丝才终于感到好受了一些，她听到厄曼和伊莲娜道谢，伊莲娜脸上露出了羞涩的微笑。经过莉莉丝身边时，伊莲娜悄悄地朝她眨了眨眼，莉莉丝有些激动，但她不敢乱动，只能继续坐在椅子上。她不由望向厄曼，希望他赶快把要说的话都说完。 厄曼却站了起来，他说：“我习惯饭后散散步，你介意吗？” 莉莉丝当然说不介意。 然后情况就变成，她得陪着厄曼散步……她打算散完之后去厨房偷块香肠。 他们来到了三楼，这里一整层都是宴会厅，原来经常举办舞会，现在却没有了用处，厄曼叫人把多余的东西都搬走了，钢琴，长桌，椅子…全都扔了，只留下了头顶的水晶吊灯和堆积着白布的大理石地板，现在这地方宽敞得可以开家工厂。 “我总是忘了让人打扫。”厄曼踢开地上的白布抱怨道，“这里的房间也太多了，真不知道是给谁住的。”莉莉丝忍不住说：“我也想知道。”厄曼回头看着她：“我可以帮你问问，你真想知道吗？” 莉莉丝干笑道：“不，我只是开个玩笑。”厄曼没笑，他又把头转回去了。 他们在荒废的宴会厅里绕起了圈儿。 厄曼在前头，莉莉丝跟在他身后，俩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错落有序。 莉莉丝每一步都狠狠地踩在厄曼留下的脚印上。 厄曼问她：“你读过书吗？” 莉莉丝说：“读过，孤儿院也教我们认字……后来做护士也读过一些。” 后面一句当然是假的，事实上她只在孤儿院接受过一年的教育，挨了很多打，逃出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写过字，正儿八经的学校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课本长什么样她都不知道。 “你觉得学校怎么样？”厄曼问。 “不怎么样。”莉莉丝答得毫不犹豫，“我猜没人会喜欢学校吧，就像监狱一样。” 厄曼回头对她一笑：“我喜欢你的说法。”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她说：“换个方向。”他示意她转过去。 莉莉丝只得调头，这下变成她走在前头，厄曼跟在她身后。 莉莉丝浑身不自在，她听着厄曼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忍不住越走越快。 “慢一点。”厄曼在后头提醒她。。 “好的！”莉莉丝深吸口气，逼自己放慢脚步，她感觉两只脚已经开始发麻了，厄曼在她背后做了什么？ 事实上厄曼什么多没做，他只是在看着她走路，但莉莉丝的步子越走越僵，背上像别着块钢板，脚下却拖拖拽拽，厄曼感觉到她的不自在，他肆无忌惮地观赏着她的恐慌和狼狈，她的鞋子还沾着泥巴，鞋口处一圈湿哒哒灰扑扑的皮毛像条死老鼠趴在她的脚上。 她也像只老鼠。 厄曼看着莉莉丝的背影，她的头发是跟乌云一样的颜色，也像乌云一样厚重蓬乱，皮肤则像刚烧好的泥砖一样，是一种肥沃的红棕色，在夜里也闪着光，她好像很适合在夜晚出没，这点也和老鼠一样，白天她看上去总是很警戒，目光卑怯又躲闪。 “你的脚受伤了吗？”厄曼问。 莉莉丝声音慌乱：“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走路？” “……我不知道……也许我扭伤了……” “是骨头扭了吗？我可以叫奇奥来帮你接上。” 莉莉丝吓得转过头来：“不用叫他！我可以自己来！” 厄曼被她的反应逗笑，他感到满足，于是走到了她身边，他看着她的眼睛，想到糖浆和蜂蜜，他问道：“为什么没有逃跑？” 莉莉丝和刚才一样装傻道：“您又在开玩笑……” 厄曼走近她，他像一堵墙，他柔声细语：“我知道你跟他们不同，莉莉丝，你很聪明，但是，别对我耍任何小聪明，好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藏在心里的每一个真实的念头，但我依然愿意给你机会，你知道为什么吗？” 莉莉丝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厄曼的双眼摄住了她，他的目光像是火苗一样舔过她的每一寸脸庞，她因干裂而焦灼。 “因为毫无挣扎的人不配活着。”厄曼目光从她颤抖的嘴唇移到她的眼睛上，“我欣赏你的挣扎。”他告诉她，提醒她，也是警告她，“珍惜你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0 00:06:00~2021-12-21 18:0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恶心他们 奇奥站在楼梯旁，听到了楼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过了片刻他就看见莉莉丝提着裙子从楼上跑下来。奇奥冷冷瞟了她一眼，莉莉丝的脸色很难看，像是丢了魂，她脚步飞快地从他身边走过，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站在这里。 而后，厄曼也下来了。 奇奥端正脸色望向他，厄曼径直来到他面前：“我需要你去办件事。”他表情严肃，朝周围看了一眼，招手让奇奥跟上来。他们去了二楼的书房，俩人在里面交谈了一阵，之后奇奥独自从里头出来。 奇奥走后，厄曼还待在书房里，他站在窗前，这扇窗户斜对着大门，不久后他看见一辆车子从大门开了出去了。车子开走后，厄曼就离开了书房，他唤来鲁比，带着它回到了房间，鲁比陪着他睡了个短暂的午觉。 -- 第20页 莉莉丝一路跑回了房间，她关上门坐在床上，脑子里全是厄曼刚才说的话，她越想越生气，心里一团火越少烧越旺，她发疯般捶打着床铺，用枕头蒙住脸尖叫，她必须发泄！ 莉莉丝虽然从来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但此刻面对厄曼……她从未感到自己如此无力，弱小，连她的挣扎都被人当作乐趣玩赏，她为此恨自己，恨厄曼，恨所有戏弄过她的人！ 莉莉丝放声大哭，为自己的命运感到不平，难道她上辈子是个穷奢极欲的皇后，否则这辈子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折磨？光是活着就耗尽了全力，这样的日子她还能忍受多久呢？莉莉丝问自己，她是否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答案是，没有。 莉莉丝承认，越是想到死，她的求生欲就越强烈，就像最贱的烂草，越被践踏越是疯长，她顽强得简直叫她都要可怜起自己来。 从出生开始，莉莉丝就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她一路都在忍耐，有无数次她险些被死神带走，但她每次都活了下来，拼尽全力地活了下来，除了这条命，她一无所有，她付出了这么多，只是为了活下去。她必须活下去！那些人既然把她当老鼠，那她当然要尽力恶心他们！她绝不会让他们赢得那么容易！ 莉莉丝用枕头擦掉了自己的眼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她绷紧自己的腮帮子，打开门，气势汹汹地朝厨房走去，她决定，要去吃掉那块羊排。 埃利斯靠在厨房门口把玩着手里的小刀，他看着麦克尔将柜子里的东西全都扫进了袋子里，那个袋子也是从楼上的卧室里拿的，里头本来装着衣服。他回头朝客厅里看了一眼，一男一女都抱在沙发上发抖，他们连朝这边看一眼都不敢，埃利斯的感觉很奇妙。 从这栋房子里出来之后，麦克尔提议收工，“我们已经在外头呆了一整天了，名字早就写满了。”他边说嘴里边嚼着牛肉粒，说话时肉渣都喷出来了。埃利斯受不了地叹口气，他说：“你难道还没吃饱吗？你的嘴里就没空过。”麦克尔嬉皮笑脸：“我能一直吃下去。”埃利斯看着他一脸满足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开着玩笑，走在路上，这一片是他们的新分配的街区，位置比原来的更偏僻，房子也少了很多，他们甚至要淌过一段泥巴才能过来，埃利斯猜测“敲门”的工作很快就要全部完成了，他们已经把全城人的名字都记下了，接下来兰尼耶人会让他们干什么呢？埃利斯已经开始期待了。 回到办公室时天已经黑了，埃利斯和麦克尔走到队伍里站好，埃利斯数了数，现在这里只剩下只有五十三个人。 交了纸之后基恩命令他们解散。 埃利斯和迈克尔还有另外一些人走在一起，埃利斯让麦克尔把今天搜来的食物分给了这些人，他们大都是被赶出蓝帽队的人，也有两个还在蓝帽队里的，这些人的相同之处是——懦弱。麦克尔不太愿意和他们分享食物，但是埃利斯已经告诉过他这样做有好处，他也只能照做了，他相信埃利斯。 不光是他，很多人都和他有一样的想法，他们也相信埃利斯。 埃利斯是个难得的好人，但他不是个笨蛋。 “没剩下几条街了，埃利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有人担心这项工作马上就要结束了，他说自己不可能再回去和过去那样过日子，其他人表示同意。 埃利斯安抚他们，他叫他们不要担心，还会有新的工作。 “你怎么知道？”有人小声质问。 埃利斯朝那人看去，那个人避开了他的眼神。 麦克尔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埃利斯笑道：“反正，无论兰尼耶人怎么想，我知道自己不会再饿肚子。” 众人神色激动，他们都听懂了埃利斯的意思。 麦克尔突然挤到埃利斯的身边，他指着前头：“是福德他们！” 埃利斯望向前方。 自从埃利斯不再是个“废物”之后，福德的心情就变得很坏，在外头他逮着机会就来挑衅，但埃利斯从不理会他，不过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忍耐。 “你真的变了很多，埃利斯。”福德停下脚步，沉着脸道，“连我都听说了你的事迹。” 埃利斯走到他面前：“我也听说了你很多事，不过我一点都不奇怪你会做出那些事，因为你一直是这样的人。” 福德突然抓住了他的领子，他威胁道：“我警告你，少在我面前做出这幅了不起的样子！我们都知道！”他昂起头朝埃利斯身后那帮人大喊，“你不过是靠着女人接济的软蛋，如果没有莉莉丝你早就饿死了！在我眼里你只是个废物！永远是！” 埃利斯悄悄握紧了拳头，他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了不起，但我一直觉得你很可笑。”他对福德一笑。 福德暴怒，朝他挥出拳头。 埃利斯早已料到，他抱着头扛住这一拳，然后迅速地抡起拳头朝着福德的太阳穴狠狠地砸了过去，福德像短暂嚎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他脑子里里现在估计全是精灵在唱歌，埃利斯猜测。 麦克尔发出了一声欢呼。 福德带来的那群人迟疑着，他们看了眼地上的福德，没有上前。 埃利斯没有理会他们，他抬起腿踩在了福德的脸上，就像福德曾经对他做的那样。 -- 第21页 他用鞋底碾着福德的脸。 “感觉如何？”他问福德。 福德愤怒地在他脚下跳动着，他力气大得很，就像一条刚上岸的鱼， 埃利斯放下脚，比划了一下，然后在福德还没反应过来时，用鞋尖对准他的脑袋踢了过去，踢得又是他的太阳穴。 “现在呢？”埃利斯又问福德。 福德这次就像漏风的房顶一下，只剩下呼呼的气声，他躺在地上缓慢地眨着眼睛，张着嘴，舌头扭动，却没有声音。 埃利斯朝他脸上吐了口水。 他回头朝身后看去，麦克尔这会儿像个傻子，他望着地上的福德，不敢过来。 “他死了吗？”麦克尔问。 “当然没有。”埃利斯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他一脚踢开福德，朝前走去。 麦克尔连忙跟上来：“等等我！” 埃利斯没有回头，他听见了身后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他感到滑稽，但又忍不住自豪。 他承认，其实他和福德一样可笑。 埃利斯突然停下脚步，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人，他不喜欢他们，但却不得不忍受他们。 “怎么了？”麦克尔看着他。 埃利斯说：“我突然有点事，你们先走吧。” 麦克尔问：“你要去哪儿？” 埃利斯没有回答，只笑了笑：“这不管关你的事。” 麦克尔明白了，他凑过来挤眉弄眼道：“我明白了，你要去见莉莉丝，对不对？” “我说了，这不关你的事。”埃利斯推开他。 麦克尔摸了摸鼻子：“好吧。” 埃利斯没有理他，转身走了。 麦克尔看着埃利斯朝另一条街跑去，他在心里偷偷嘲笑着埃利斯的急切。 莉莉丝从厨房出来时吃得肚皮鼓胀，她回到房间睡个午觉，再醒来时却发现天已经黑了。 莉莉丝的感觉很糟糕，她从床上起来，打开了灯，屋子昏暗得像在灯塔里，她悲惨地想象自己身处在一片大海之中，黑色的波浪在她脚下翻滚，随时要将她掀翻吞掉。 莉莉丝不想再呆在这里，她想出去，她想去见埃利斯，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如果昨天没有被厄曼拦住，也许…… 砰砰砰！ 莉莉丝的思绪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被这毫无征兆的声音吓得心脏突突乱跳，她慌忙拢了把睡乱的头发，低声咒骂着，跑过去打开了门。 奇奥恼火地看着她，他质问道：“该死的！我敲了半天！你在干什么？” “我在休息！”莉莉丝冷冷道。 奇奥忍耐地看着她，他看上去非常生气。 莉莉丝开始害怕，但却不愿意道歉，该死的，为什么奇奥今天也像个疯子，难道他被厄曼传染了吗！ 莉莉丝再一次诅咒厄曼，她瞟了一眼奇奥腰上的枪，有些瑟缩。奇奥会对她开枪吗？没有厄曼的命令他不能这样做吧，他是厄曼最忠实的狗，和鲁比一样。莉莉丝在心中痛快地冷笑。 奇奥不知道莉莉丝心中所想，否则他说不准真的会开枪，他一直对莉莉丝反感，同时也对厄曼的一些行事感到不理解，但是他也明白，作为一名军人他不需要事事都理解，他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可以了。 奇奥说服了自己，他收起了自己的私人情绪，恢复了以往的冷漠，他对莉莉丝说出那句他应该说的话：“将军要见你，跟我来。” 第十二章 好戏登场 凡耶茨·莫什正准备吃晚饭时，门被人敲响了，他的妻子去开门却再也没有动静，接着奇奥带着两个士兵走了进来，凡耶茨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们打晕了。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反绑住手脚，嘴里塞着破布，头上套着麻袋，跪在地上，透过麻袋他依稀可以看到外头的亮光，他猜不出来这是什么地方，他试图叫喊，但只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请不要着急。”有人走过来对他说。 凡耶茨认出这个声音，他更加愤怒地叫起来。 “对不起，校长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厄曼的语气听起来真的带着歉意。 凡耶茨平生第一次有种杀人的冲动，他气得想用头撞厄曼，然而却失去平衡，脸朝下摔到了地上。 厄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问：“需要我扶您起来吗？” 凡耶茨没有出声，他倔强地不动一下，连挣扎都放弃了。 厄曼用脚尖踢了踢他，凡耶茨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吼叫，听起来很像鲁比不开心时的声音。 厄曼露出笑容，他抓住凡耶茨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顺势蹲在了凡耶茨的面前。厄曼打量着凡耶茨，帮他整理了一下弄皱的外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了，请您不要着急。” 凡耶茨没有反应，他已经看出来，厄曼故意这样对他，不过是想看他失态，想让他觉得屈辱。 厄曼是在报复他，凡耶茨回想白天的情景，他当然得罪了厄曼，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同意他的“提议”。其实在拒绝了厄曼之后凡耶茨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现在他只担心自己的妻子。 凡耶茨压抑住了对妻子的担忧，他告诉自己，绝不会让厄曼享受他的痛苦，绝不会求饶，他坚定的意志使他对自己的结局表现出一股漠不关心，厄曼看出来了，不过他什么都没做，他不在乎凡耶茨的反应，事实上今晚的主角根本不是他。 -- 第22页 厄曼没有再戏弄凡耶茨，他回到台下耐心地等待着主角的到来。 空无一人的剧院里灯火通明，观众席上只坐了厄曼一个人，他注视着舞台，两手轻轻地敲击着膝盖，像在为一首只有他能听见的歌曲打着节拍，他很享受，此时舞台上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没有厄曼的闲情逸致了，他头上套着袋子，跪在聚光灯下。 莉莉丝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她不愿意再往前走了，她停下来，不住地瞟着舞台，表情紧张，奇奥忍无可忍地在背后推了她一把，莉莉丝踉跄着往前迈了几步，在和厄曼隔了三四张椅子时又再次停下了。 奇奥恼火地瞪着她。 厄曼若无其事地和她打招呼，像老朋友一样：“晚上好。” 莉莉丝戒备地看着他。 “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吗？”厄曼善意地引导着她，他伸出手指着身旁的椅子，“请坐下吧，不要挡着身后的观众。” 身后的观众？这里除了他们还有别人吗？ 莉莉丝慌张地回头望去，只见到一排排猩红的椅子，哪里有人？ 他是不是疯了？莉莉丝惊惶不定地看着厄曼。 一阵阴凉的风从后面吹过来，莉莉丝吓得猛地回头，厄曼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在这空旷的剧场里乱撞，和风混淆，变形成了惨叫和哀嚎。 莉莉丝每根汗毛都竖起来了，她跌进了椅子里，再也不敢回头。 她坐下之后厄曼忽然说：“这里椅子足够多。”莉莉丝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但厄曼并没有解释，他说要请她看戏。 厄曼冲台上招了招手，从幕布后走出一个士兵，他拿走了凡耶茨头上的袋子和嘴里的布团。凡耶茨这才看清自己身处剧院，这是伯伦堡最大，同时也是最富盛名的剧院，上演过无数经典戏剧，许多艺术家，名人和达官显贵们都曾专门造访，这里是伯伦堡人的骄傲之一。他过去也时常和妻子一起来这里，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上舞台。凡耶心中苦笑，他眯着眼，适应了过亮的灯光之后，看到了观众席上坐着的厄曼，还有……一个女人。 “你认识他吗？”观众席上，厄曼发问。。 莉莉丝摇头，她说不出话，舞台上这个老人正在看着她，他的眼神非常憎恨，他用同样的眼神看向厄曼。 厄曼告诉她：“他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教育家，他为了伯伦堡培养了很多人才，他的学生里有外交大使，还有财政部长，他本人也在教育部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他还创建了一所学校，担任校长。” 莉莉丝不知道厄曼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话，她也不知道他要听自己说什么，她越来越不安，害怕。 “他就是你嘴里的‘监狱长’。”厄曼提醒她。 “不……”莉莉丝喃喃，她总算想起了前情：学校就和监狱一样。 厄曼仿佛施恩般对她说：“现在，我要给你一个机会。” 莉莉丝被他拉到舞台上，站在了凡耶茨面前。 凡耶茨跪在地上仰望着他们，莉莉丝躲避着他的目光，她焦灼地望着厄曼，他到底要做什么？她猜不出一个疯子的想法。 厄曼拿出一把枪，递向她。 莉莉丝不敢置信，她不断往后退，她终于明白了厄曼的意图。 “不！我不要这东西！”莉莉丝请求道。 厄曼走近：“为什么不要？” “滚开！”莉莉丝忍不住尖叫，好像见鬼了一样。她转身就要往下跑。厄曼并没有阻拦，他说：“只要你背对着我，奇奥就会开枪。”莉莉丝抬起头，奇奥在台下看着她。 “转过身来。”厄曼道。 莉莉丝无法反抗，她转过身看着厄曼。 厄曼走近，他再次把枪递给她，莉莉丝不肯接，她的双手紧握成拳，贴在身侧。 厄曼低头看了一眼，他什么都没说，只拉起她的手，他轻松就掰开了她的拳头，然后把枪塞进她手里。莉莉丝的手开始颤抖，他安慰她：“不要紧张，很简单，按下扳机就可以。” 厄曼握了下她的手，似乎是鼓励，之后他施施然地回到了观众席上，把舞台上还给了他的演员。 莉莉丝浑身僵硬站在台上，她今天才发现在舞台上是什么感觉，舞台上亮如白昼，而台下就像藏着野兽的深窟，她能感觉到野兽贪婪残酷的打量。 “你……你不是兰尼耶人？”一直默不作声地凡耶茨终于开口。 莉莉丝回答：“我不是，我是伯伦堡人！” “那你为什么会和厄曼在一起？” “我……我是医生……他要我给他看病……” 凡耶茨明白了：“你也是被他抓来的？” 莉莉丝点了点头，她回头看了一眼厄曼，他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她和凡耶茨的对话。 凡耶茨怜悯地看着她：“你也得罪了他是不是？所以他才这么折磨你，叫一个医生来杀人，真是个魔鬼！” 莉莉丝痛苦地看着凡耶茨，他完全清楚此刻他的处境。 “对不起……”莉莉丝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凡耶茨有种非同常人的豁达和清醒：“哦，我不怪你，我们都是那个恶魔的玩具。”他看了一眼莉莉丝手里的枪，又开了个玩笑，“也许你可以试试朝那个家伙开枪，在杀了我之后，趁他不注意，直接射中他的脑袋！” -- 第23页 莉莉丝呆呆地看着他：“你真要我杀了你……”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凡耶茨朝厄曼看了一眼，“如果不杀了我，他就会杀了你。” 莉莉丝感到手里的枪沉甸甸的，她很想把它扔出去，但却又忍不住把它握得更紧。 “台词很棒！”厄曼突然在台下说话，并鼓起了掌。 凡耶茨厌恶地往台下看了一眼，他忍无可忍道：“来吧，开枪吧，与其让那个恶魔看戏，我宁愿有尊严地死去。” 凡耶茨昂起头，闭上了眼。 莉莉丝告诉自己，凡耶茨说得对，如果她不杀了他，她也会死，况且她和凡耶茨根本不认识，她不可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死，她要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莉莉丝咬紧牙，慢慢举起了枪。 “等一下！”凡耶茨突然又睁开眼，他神色慌张，莉莉丝以为他反悔了，如果他反悔的话，她要怎么办……莉莉丝的一瞬间想到了无数悲惨结局，她后怕不已，却又有种释然，放下枪，默默地望着凡耶茨，等他说他不想死了。 可凡耶茨并没有说这句话，他一反刚才的冷静，语气焦急道：“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不是件很麻烦的事……我的妻子！如果之后，你还活着的话，请去看看她，我的家在第四大街八十五号，她一般都在家，告诉她我死了，不过不用对她说我是怎么死的，让她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如果没有找到她……那就算了。” 莉莉丝木然地点了点头，凡耶茨对她道谢，重新又闭上了眼。 莉莉丝看着凡耶茨平静的脸，再次举起了枪，她的手臂沉重，指尖都是麻的。 凡耶茨没有再打断她。 枪身冰得像雪，寒意传遍莉莉丝全身，她的手指几次触碰了扳机，但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孤儿院的生活，她的小偷生涯，埃利斯……活下去是她出生到现在唯一的愿望，她不能退让，她要杀了他！她必须杀了他！否则死的就是她！ 莉莉丝再一次按上扳机，她的指头在慢慢往下使劲，脑子里却不断想起凡耶茨刚才说的那个地址，那是他的家，他还有妻子，他的妻子还活着吗？ ” 台下奇奥看见莉莉丝举着枪一动不动只感到焦躁，他有预感这女人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他担忧地朝将军望去，将军却神色投入地看着舞台，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演出。 正在奇奥越来越不耐烦的时候，台上的莉莉丝忽然转过身来，她跳下了舞台。 奇奥立刻举起枪对准了她，厄曼却抬起手制止了他。 奇奥这才看见莉莉丝手里没有枪，她把枪扔在了舞台上。 疯女人！奇奥在心里大骂，他差点就开枪了！ 莉莉丝跑到了厄曼面前，他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着她。 “我能治好你的病！”莉莉丝哀求道，“我真的能！所以……” “所以？” “所以……不要让我做这样事！我做不到！”说出这句话后莉莉丝感觉精疲力竭。 “……你在求饶吗？”厄曼和她确认。 莉莉丝否认：“不，这是交易。” “交易？”厄曼盯着她笑起来，嘴中呢喃着她的名字，“莉莉丝，莉莉丝……我已经提醒过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 厄曼叹息道：“你治不好我的病，我们都知道。” 莉莉丝抓住他的手保证道：“我能！相信我……” 厄曼打断了她的话：“你根本不是医生，你只是个小偷。” 这句话让莉莉丝她浑身哆嗦，她腿一软，摔倒在厄曼脚下。 第十三章 生的权利 “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你抱过希望。”厄曼把莉莉丝拉起来，“你以为你骗过了我？不，是我给了机会你，可你却什么都不知道，这点倒是有些叫我失望。” 莉莉丝从震惊中回过神，她尖叫了一声，用力甩开了厄曼的手，转身朝外跑。奇奥立刻走出来挡住了她，莉莉丝看了一眼他腰上悬着的枪，又回头看看了厄曼，一咬牙，还是不管不顾地朝奇奥撞去。 奇奥根本没有动，莉莉丝感觉像撞到了块石头。 “该死的！”莉莉丝失去了理智，她拼命捶打着奇奥，想把他推开。“快给我让开！”她绝望地大叫，而奇奥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在莉莉丝说能治好将军的当天，他就去调查了她，医院里没有她的名字，也没有人认识她，他没有费多少力就确定她是个骗子，还是个小偷。 厄曼从后头快步走过来，他揪着了莉莉丝的衣领，把她从奇奥身上拖开了，莉莉丝去掰他的手，可是她的力气对他来说不值一提，“放开我！放开我！”莉莉丝大叫，她被厄曼扯得歪歪倒倒，脚在地上打滑。厄曼步子不停，嘴里答应道：“你让我有点扫兴了，莉莉丝，你是故意的吗？”莉莉丝骂道：“你这个疯子！”厄曼毫不在意，他半拖半拽把她带到了舞台上，然后将她往地上一扔，莉莉丝脖子都快被勒断了，她趴在地上一阵干呕。 厄曼一点儿都不同情她，他命令她把地上枪捡起来。 莉莉丝抬头瞪着他：“你在做梦！” 厄曼拔出抢指着她：“我说了，捡起来。” 莉莉丝低下头，眼神闪烁地捡起了地上的枪。 -- 第24页 “像只老鼠一样，很好。”厄曼称赞道。 莉莉丝感觉脑袋上冒出尖刺，她想到凡耶茨刚才的玩笑，也许她该趁现在给厄曼一枪，不，她应该活活咬死他！ 但那样她也活不了了。 莉莉丝沸腾的头脑稍稍冷却了些。 “朝他开枪，然后你就能活下去。”厄曼用枪点了点凡耶茨对她说，“否则，你们两个都要死。” 莉莉丝骇然地看着厄曼，她终于发现了厄曼令她如此恐惧的原因，不在于他的残忍，也不在于他的权力，而是在他对他人完全的蔑视和冷酷，杀人对厄曼来说只是一种无聊时的消遣，他对一条狗的仁慈都比对人多。 “为什么？”莉莉丝难以理解，她忍不住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她更想敲碎厄曼的大脑看看他究竟是怎样运转的，他是天生如此吗？还是世界上真的有魔鬼。 厄曼没有听出来到莉莉丝的这个“为什么”有这样的深意，他以为她只是问他为什么非要她杀了凡耶茨，在他看来莉莉丝不善于思考，只是凭着最强烈的本能行事。 他回答说：“因为你骗了我，这是对你的惩罚。” “惩罚？你不如直接杀了我！”莉莉丝冲他喊。 厄曼点头：“也可以。”他的手上的枪发出轻响。 莉莉丝立刻抱着头尖叫。 厄曼笑起来，他放下枪对莉莉丝叮嘱道：“不要逞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莉莉丝后悔不已，也许她这辈子做得最坏的一件事就是当时对厄曼撒了个谎。现在她的底牌被揭穿，她对他再无价值，她想不出自己还能如何打动他。 莉莉丝再也没有办法了，她腿一软，瘫坐在地，双手抓着厄曼的裤腿涕泗横流地恳求他：“我愿意道歉！我愿意道歉！我不该骗你！请不要这样……求你了……” 莉莉丝后来才知道，厄曼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和他求饶，他是个憎恶眼泪的家伙。 厄曼一脚踢开了她。 “不要求饶，莉莉丝，求饶只会让别人更加想要伤害你。” 莉莉丝愣住了，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最错误的选择，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厄曼朝她开了枪。 枪声在剧院中回荡，并被放大，回声还未消散，莉莉丝就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天哪！”凡耶茨惊呼，他下意识想要去扶莉莉丝，但手上的绳子让他无能为力，他焦急地看着地上的莉莉丝，她背对着他侧躺着，头发披在脸上，根本看不出子弹打在哪儿了。凡耶茨愤怒地对厄曼吼叫：“你居然朝一名医生开枪！你这个混蛋！” 厄曼好心地告诉他：“她并不是医生，她只是一个小偷。” “什么……”凡耶茨看向莉莉丝，脸色有些迟疑。 “知道了她的身份让您改变主意了吗？”厄曼语气煽动。 凡耶茨沉默了。 就在这时，莉莉丝忽然动了。 她从地上抬起头，刚才枪声一响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只本能地抱着脑袋趴了下去，她眼神呆滞地看向了自己的脚，她发现在她脚边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小洞，子弹嵌在里头，若影若现。只要再近一点，她的脚掌就要被打个对穿，她大哭起来，耳朵里还残留着枪声。 厄曼喝止住她，威胁道：“下一次我会射你的头！”他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现在，做你该做的事！” 莉莉丝勉强忍住眼泪，她再没有了刚才气愤，那一颗子弹使她了解了自己，她自觉捡起了刚才被她丢开的抢，紧紧握在手里。 然后她将枪对准了凡耶茨，凡耶茨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厄曼一言不发，说实话，他的兴致已经淡了不少，但一旦开幕他从不中途退场，他务必要看到一个结局。 而被厄曼强行拖到舞台上的凡耶茨和莉莉丝则根本不关心结局，或者说，结局对他们毫无意义，因为结局必以他们的死亡来著写。 有一瞬间，凡耶茨以为自己正身处一出荒诞剧中，他将死去，被一个可能是医生，也可能是小偷的陌生人杀死，他死得如此戏谑，却恰恰体现命运的无稽和残忍，他们都被戏弄了。 凡耶茨想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他年轻时的理想曾经是当个演员，没想到最后还真过了把瘾。 凡耶茨默默地看着莉莉丝的眼睛，她的眼泪不断从中滚落，她却似乎一无所知，她咬破了嘴唇，眼神狂热，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要活下去！”她对他说。 凡耶茨点点头：“这是正常的。”他朝厄曼看了一眼，“无论你是谁，你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厄曼插嘴道：“你对您的学生也这么宽容吗？” 凡耶茨淡淡道：“他们不一样，他们选择的路本来就不同常人，他们的意志也该如此，他们有超越生命的责任，他们本来是该带领伯伦堡人民反抗的人，他们背叛了自己，这是最可悲的。” 厄曼表情冷淡：“我只能说您不了解人性。” 凡耶茨没有再搭理他，他看着莉莉丝，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莉莉丝明白了他的意思，可她手里的枪却抖越厉害，她的脑子命令她开枪，她的手却不听指挥，杀人是如此艰难，哪怕她是个小偷，哪怕她已经说服了自己，她依然被撕裂拉扯。 厄曼看着莉莉丝的挣扎，他忽然想到了他的老师当年对他说过一句话，“当你把所有人都当成恶魔时，你会先变成恶魔。” -- 第25页 他听到了莉莉丝又发出了那种抽噎声，他看到她的肩膀耸动颤抖，他觉得很奇妙，他想，这些反应从何而来呢？她的大脑？还是她的灵魂？浅薄粗鲁如莉莉丝，从孤儿变成小偷的莉莉丝，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活下去，她像动物一样守卫着她那干枯，贫乏的生命之泉，她的身上还有任何渴望足以有超越对生命渴望吗？ 厄曼觉得没有，但他还是把枪抵在了莉莉丝的后脑勺上，为了增加一些乐趣，莉莉丝果然抖得更厉害了，她的颤抖都传递到了他身上，不过他不害怕，只觉得兴奋，他不禁把枪抵得更紧，几乎推着莉莉丝的头，他往前走了一步，用膝盖顶着莉莉丝后背，他可不想她在关键时候晕过去。 “我数到三。”厄曼说。 凡耶茨从容地看着莉莉丝。 “一，二，……” 厄曼感觉到枪口下的颤抖突然停止了，他期待屏住呼吸。 “三！” 砰！ 厄曼错愕地低下头，他看向莉莉丝，心中只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满足和落寞。 莉莉丝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凡耶茨，她不愿意看，却没法闭上眼。 凡耶茨的胸口上留下了一个小洞，血迅速从里头流出来，他的眼神亮了一瞬，之后慢慢涣散，他没有朝后倒，而是面朝下栽倒在地板上，发出了“咚”的声响，像不太清脆的钟声，他的血流到了地板上，像一块红布，那块红布在不断像她延伸。 莉莉丝看着红布，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的耳边响起蜂鸣，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蒸汽，她眨了眨眼，松开了手里的枪，往后一倒，终于晕了过去。 “我就知道。”厄曼自言自语，他摇摇头，挪开腿，让莉莉丝摔到了地上，他看了她一会儿，只觉得索然无味。 厄曼走下舞台，士兵上来拖走了凡耶茨的尸体，奇奥过去捡起了地上的枪，他打开弹匣查看，里面还剩三颗子弹，他曾提议只放一颗子弹，但将军说没必要。 奇奥看了一眼莉莉丝，朝下面询问道：“她怎么处置？” 厄曼正在戴手套，他朝奇奥看了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他语气讥讽道：“怎么办？你觉得该杀了她是吗？” 奇奥直言：“她对您毫无帮助。” 厄曼不耐烦地扔掉了手套，他抬起头盯着奇奥说道：“你要替我做决定吗？奇奥？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有决断的一个人？也许我该把我的位置让给你！” 奇奥默不作声，他不会为自己争辩，他和厄曼相处多年，对厄曼的脾气早已经习以为常。在他看来厄曼是个了不起的人，一个出色的领导者，但他并不是个完美的人。奇奥清楚自己从未真正理解过厄曼，但他认为那并不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错。 “把她带回去，和原来一样！” “是。” 厄曼对他下了命令之后，独自一个人离开的了剧院。奇奥望着他的背影，终于有些后悔，他暗暗提醒自己，今后绝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作为一名军人，他应当谨记，思考是件很危险的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3 04:10:15~2021-12-24 20:3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安、七根凶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四章 梦 在回到了住处之后莉莉丝短暂地清醒了一阵，她记得伊莲娜问她去哪儿了，但不记得自己是否回答了她，然后她就躺在床上睡着了。到了下半夜，她突然感觉非常地冷，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了一样，无论她把被子抱得多紧，无论她如何蜷缩自己，她还是暖和不起来，她冻得牙齿打颤，好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丢进了冰湖里。 在这极度的寒冷中莉莉丝梦到了壁炉，梦到了一间温暖的房子，里头有她从未见过的父母，在梦里她看见了他们的脸，她非常惊讶，因为那两张脸是她曾见过的，因此她马上就意识到了这是个梦，但她还没有醒过来，她和他们坐在桌子边，边吃着晚饭边聊着天。 在梦里她被困在自己的躯壳中，她无法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只能演着作者不详的剧本，她和她见过，但想不起来的陌生人扮演的“父母”说说笑笑，好像压根没有孤儿院那回事儿，屋子里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但光线却越来越险恶，紧接着地底开始爬出黑影，“父母”的脸变得越来越恐怖，他们伸出手来抓她，她却跑不了，莉莉丝急得要死，却突然想起这是个梦，于是连忙逼自己醒过来。 莉莉丝挣扎地睁开了眼，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脸，她的手正伸进她的衣服里，从她的胳肢窝里抽走了什么东西，莉莉丝吃了一惊，眼角淌下一大滴泪，完全是生理反应。 “你做了什么梦吗？”女人边看着温度计边问她。 莉莉丝没有回答，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发现自己的嗓子又干又疼，好像有人给她灌了一把沙。 女人放下温度计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就转身出去了，莉莉丝感到一阵失落，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特别脆弱，她眼巴巴地望着女人关上了门。 奇奥站在门外，女人对他说：“她醒了，烧也退得差不多了。” 奇奥点了点头，他没有任何问题，但女人还是叮嘱：“药每天吃两次，一次一片。” -- 第26页 奇奥看她一眼道：“请这边走。”他向后门走去。 女人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气愤，她不满地瞪了奇奥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关上的门，她能做的都做了，她不得不离开了。 送走了医生之后，奇奥上了二楼，他站在厄曼的卧室门口，里头没有一丝声响，奇奥看了看表，现在是上午十点，平时这个时候将军已经出门了，但今天显然有些特别。奇奥没有敲门，他站在外头安静地等待着。 房间里的厄曼其实已经醒了，他只是不想动弹。他每天睁开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昨晚他睡着了没有。 今天他也照例想了，答案是，没有，一会儿都没有。 这个答案让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昨晚他连发个懵的瞬间都没有，他始终清醒，始终干燥，他的脑子就像一台上足了油的机器，不要命地，疯狂地运转了一整夜，不过却没有做出任何成果，它无法自控地为了一些废料浪费了寿命，他的脑子里现在乱草丛生。 厄曼慢慢从床上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生了锈，他迟缓地弯下腰，在看到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时突然暴怒，他光着脚，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扔到了地上，枕头，被子，酒瓶，杯子，台灯……他把椅子抡到了床上，木头发出断裂的声音。等到空气里飘着被子里飞出来的毛絮，地上全是各种碎片和酒液时，厄曼终于感觉舒服了些，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坐了下来，屋子里静默的像一切都死去了。他拉开窗帘，光线明亮刺眼，天空清澈而遥远，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厄曼坐了片刻后，起身去浴室整理好自己，之后他打开门，看见了奇奥。 “早上好。”厄曼说。 奇奥朝他敬礼，他汇报了莉莉丝生病的事。 厄曼知道了他找了医生来看之后只“嗯”了一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露出了一个苦笑。 “我可能也需要一个医生了。”厄曼说，“一个真正的医生。”后头一句话不是强调，而是一个有自嘲意味的玩笑。 奇奥说：“我会替您去找。” 厄曼说了句“谢谢”，然后转身朝楼梯走去。 他离开后奇奥才朝房间里看了一眼，一片狼藉，他不知道厄曼在忍耐什么。 等女仆上来收拾房间的时候，她着实吓了一大跳，她第一反应是以为房间里遭了强盗，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这不可能。出于职业道德，她立刻关上了门。 医生走后只剩下莉莉丝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她已经没有昨晚那么冷了，片刻后伊莲娜进来看她，她说起自己是如何发现她发烧的。 “我看见你的脸通红通红的，在床上缩成一团，我一看就知道了，然后我就去叫了奇奥！对了！昨晚是奇奥把你抱回来的，你还记得吗？” 莉莉丝摇了摇头。 “是他。”伊莲娜冲她点点头，好像生怕她不记得了一样，“他力气真大。”她啧啧感叹。 莉莉丝的头像被人掏空了，她觉得自己听不懂伊莲娜的话。 伊莲娜又问她：“奇奥结婚了吗？” 莉莉丝慢慢地眨着眼，她完全糊涂了，“你说什么？”她问。 伊莲娜却又不再说了，她拿起桌上的水让莉莉丝喝，又说要去给她拿个面包。 “不，不用了，我吃不下。”莉莉丝拦住她，她现在只希望伊莲娜能留在这里陪陪她，哪怕她尽说一些她理解不了的话，但是……她不愿意一个人。 但伊莲娜却不能久留，她说她还有活儿要去干。 “他一会儿就要下来吃早餐了，他今天起的有点晚。” “谁？” “厄曼将军。” 莉莉丝捂着脑袋，她感觉自己太阳穴好像被雷劈了一下，痛得她想□□。 她忍着痛，继续听伊莲娜谈论着厄曼，可怕的是，每次她提起厄曼的名字，莉莉丝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凡耶茨脸，他丧失生机的脸。 最后莉莉丝开始祈祷伊莲娜赶快离开。 伊莲娜走后，凡耶茨的脸却没有跟着消失，莉莉丝把灯打开了，窗户也都敞着，她感到外面的空气比屋子里更透明，这是怎么回事？莉莉丝张皇失措，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她在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里也战战兢兢地掩饰着自己，好像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她不敢表现出恐惧，也不敢流露软弱，她连墙壁都不敢多看。 突然响起敲门声让莉莉丝吓了一跳。她猛地回过头看向门口，跳下床时差点摔了一跤。 她抵住门问：“是谁？” 外面没有人回答。 但敲门声又响了。 “谁！”莉莉丝把全身都压在了门上。 “厄曼·斯威特。”门外的人回答。 莉莉丝希望自己的手已经穿过门给了他一拳。 “你感觉怎么样？”厄曼轻轻地叩了叩门，“你吃过早餐了吗？” 早餐？莉莉丝看了看墙上的钟，她在心里叫厄曼滚蛋，但嘴上却说“我在发烧，不想传染给您，您还是别进来了。” 厄曼假惺惺地问：“你不太好，是吗？” 莉莉丝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厄曼像看见了似的，他及时回应说：“第一次一般都不会太好，应该说，都很糟糕。” 莉莉丝难以忍受。她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她不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会不会让她更加痛苦，她不信他会让她好过，但是她又想得到一些安慰和帮助，而现在这里能安慰和帮助她的人，好像也只有厄曼了，他在克服罪恶感方面天赋异禀。 -- 第27页 厄曼说：“我猜你脑子里现在肯定全是凡耶茨，但那是正常的，不用害怕，我当时也是这样。”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的情形，他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样子了，只记得当时他开完枪之后，敌军飞机开始扔炸弹，他甚至没来得及去确认那个人到底死了没有就赶紧抱着脑袋蹲下了，炸弹在他前方爆炸，他差点被活埋，后来他去找那具尸体，却发现怎么找不到了，他猜也可能是被炸碎了，之后有段时间，他的脑子里时不时冒出一些短肢残臂，比他亲眼见到的更加惨烈。 “想象有时候比事实更加恐怖，不要想象，不要试图去弄清楚任何细节，之后你会对那天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不要大惊小怪，也不要怀疑自己疯了，那是好事，你的脑子会替你规避一些会让你的崩溃的记忆。”厄曼像在指导她从一个迷宫里走出来，又像在把她带到另一个更加野蛮混乱的斗兽场里。他说：“不要去回忆，也不要去把这件事赋予任何意义，这只是一件必将发生的事，凡耶茨迟早要死，你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微不足道，你的位置谁都可以代替。” 莉莉丝觉得厄曼是在变着法儿折磨他，她大声道：“谢谢您的建议！我要休息了。” “好的，我不想打扰你。但是，莉莉丝，相信我，按我说的做，否则你会很痛苦。”厄曼体贴道。 莉莉丝捂着耳朵逃到了床上，她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祈祷厄曼从此哑了。 门外的厄曼很开心，他感到如释重负，昨晚莉莉丝的反应让他以为她会就此崩溃，但她只是发了个烧就又生龙活虎，他发现莉莉丝的顽强和敏锐都超乎他的意料，她的确把握住了每个机会。 莉莉丝没有再出声，厄曼脸上略有遗憾，奇奥心想，或许这就是他留着莉莉丝的目的，为了找个乐子，他是个没有多少爱好的人，又因为失眠和怪病而受折磨，他需要放松。 “好了，我们该走了。”厄曼说，他态度平和，只是看起来有些疲倦。 这才是他的常态，奇奥知道很多人都以为厄曼是个傲慢的人，但其实他只是累了。 厄曼问他：“今天天气不错，你想去骑马吗？” 奇奥欣然答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4 20:38:54~2021-12-25 20:4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饿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自由的代价 莉莉丝在房间内躺了一天，她没有食欲，也睡不着觉，她感觉有什么正源源不断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流走，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差点想大哭一场。捱到深夜，整栋房子都安静下来，伊莲娜也睡熟了，莉莉丝才悄悄起身，她穿上鞋，从后门出去，一路跑到了埃利斯的家门口。 埃利斯见到她很高兴，他告诉她自己昨天晚上去找过她。 “不过你不在，我想应该是太晚了，我本来打算今天再去找你，可今天我太忙了……” 埃利斯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他看着莉莉丝的脸，问道：“出了什么事，莉莉？” 莉莉丝终于哭了出来，在埃利斯面前她终于不用忍耐。 埃利斯把她抱进怀里，一句话也没说，只轻轻吻她的头顶。 莉莉丝哭了好长一会儿才终于安静下来，她对埃利斯说，自己杀了人。 她把昨晚发生的事全部都告诉了埃利斯，说完她感觉好受了些。 埃利斯听完很气愤，他问：“为什么厄曼非要让你做这种事？” 莉莉丝苦涩道：“他说了，是惩罚，惩罚我欺骗他。” 埃利斯摇着头：“真是个疯子。”他看着莉莉丝痛苦的模样安慰道：“不要为难自己，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厄曼，是他杀了凡耶茨。” 莉莉丝说：“我知道……可我忘不了凡耶茨的样子，他的脸……” “不要再想了。”埃利斯打断她的话，“越想你就越痛苦，忘了这件事吧。” 莉莉丝低着头，没有说话。 埃利斯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到床边，他的床上堆了不少东西，他从里侧拖出一个行李包，牛皮做的，他把包放进莉莉丝的怀里。 “打开看看。”他催促莉莉丝。 莉莉丝拉开拉链，包里装的全是女士的衣服。 “这是从哪儿来的？”莉莉丝很意外。 埃利斯说：“我买的，都是二手的，很便宜。” 莉莉丝翻看着：“看上去都很新。” 埃利斯看着她问道：“你喜欢吗？” 莉莉丝点点头。 埃利斯很高兴，他的目光划过她的脚，脸色懊恼道：“糟糕，忘了买鞋。” 莉莉丝忙道：“不用买，这双鞋还穿得很好。”她跺了下脚，给他看这鞋子有多结实。 埃利斯只看见鞋子干掉的泥，还有结成一缕缕的绒毛。 “我会再给你买一双的。”他坚持。 莉莉丝也不再拒绝，她问：“你的工作还顺利吗？” 埃利斯笑起来：“很顺利，我已经得心应手了。” 莉莉丝说：“我听人说，你们那里有一些强盗。” 埃利斯惊讶地看着她：“强盗？什么意思？” 莉莉丝说：“他们抢别人的东西，明目张胆地，敲门进去，然后……就是那样。” -- 第28页 莉莉丝发现自己才说两句话就已经累了，她尽量让自己振作起来。 埃利斯说：“我好像听说过这样的事，不过只有几个人这么干。” 莉莉丝问：“谁？” 埃利斯耸耸肩，露出反感的表情：“你知道，就是福德他们。” 莉莉丝也和他露出一样的表情，她说：“福德的确是个混蛋，他做出这样的事一点儿都不稀奇。” 埃利斯没有说话，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莉莉丝不解地看着他。 “我很担心你，莉莉。”埃利斯说，“我觉得，你得尽快从那所房子里出来。” 莉莉丝无奈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厄曼已经知道你不是医生了，为什么还不放你走？”埃利斯从刚才开始就在想这个问题。 莉莉丝郁闷道：“他只是想折磨我罢了。” “你觉得，你现在可以逃走吗？”埃利斯问。 莉莉丝沉默地看着他。 埃利斯苦笑：“我犯傻了。” 莉莉丝正要开口。 埃利斯又说：“其实你没有必要逃。” 莉莉丝一愣。 埃利斯说：“你现在是自由的，不是吗？厄曼并没有关着你，你可以随意进出，想去哪里都能去，你还能来看我，和原来一样，甚至你比原来过得更好，你再不用上街去偷东西了，也不会再饿肚子。” “可他会逼我杀人。”莉莉丝说。 “不会有下次的，相信我。”埃利斯的语气肯定无比，但莉莉丝却还是一脸沮丧，他又说，“真到了那时候，我会立刻带着你逃跑。” 莉莉丝望着他，埃利斯说：“我保证！” 天快亮时莉莉丝才回去，埃利斯把她送到后门口，莉莉丝在门前踌躇，走进这栋房子对她来说变得越来越困难了，埃利斯安慰着她，他要她好好照顾自己，他说：“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莉莉丝答应了，她恋恋不舍地和埃利斯道别，埃利斯拥抱了她，他希望能从她能从他身上得到一点勇气。埃利斯看着她进去之后才离开。 莉莉丝回到了房间，伊莲娜还在睡觉，她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床上，怀里抱着埃利斯送给她的袋子，她终于稍稍安心了些，她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没过多久，天就亮了。 伊莲娜从床上起来，她朝莉莉丝看了一眼，然后穿上衣服，叠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她先去厨房拿了一份早餐，她拿着早餐来敲响了奇奥的房门，他的房间在一楼的餐厅后边。 奇奥穿戴整齐地打开了门，伊莲娜一点儿都不惊讶，她说：“早上好，先生。” 奇奥对她点点头，让她进来。伊莲娜把早餐放在桌子上，然后告诉了他昨晚莉莉丝半夜离开的事情。“她还带回来了一个袋子，需要我去看看吗？”伊莲娜问。 奇奥说不用，然后就请她出去了，当然，他没有忘记说谢谢。 伊莲娜走后，奇奥开始吃早餐，吃完之后他自己把托盘送回了厨房，之后他来到二楼，站在了厄曼的房门外，倾听着里头的动静，和往常一样，里头很安静，就像根本没有人住一样。即使在军队里，厄曼也是这样，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特别安静。 奇奥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后房间的门就打开了，厄曼从里头出来，和他说早上好，接着下楼去餐厅吃早餐，奇奥觉得他今天的心情还不错。 三餐之中，厄曼只有早餐顿顿不落，也吃得最认真，午餐和晚餐他要么是忙的没时间吃，要么是根本不想吃。他对食物没有要求，他对很多别人在乎的享受都没有要求，他的乐趣不在吃喝玩乐上，高雅的，低俗的，卑鄙的，高尚的，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能做到真正的公平，他在军队里提拔了不少毫无家世背景，但具有才能的年轻人，他本人也因此遭到了不少议论，但厄曼在军队外的形象一直不太好，不少人都认为他有些好战，对伯伦堡的战争让他受到了更多批评，虽然他几乎毫无损伤就取得了胜利。 “基恩几点钟来？”厄曼在餐桌上问。 奇奥回答：“九点。” 厄曼看看表，现在才八点半不到。 “昨晚冷得我没睡着。”厄曼抱怨，“伯伦堡的冬天实在是让人吃不消，又湿又冷，我感觉自己睡在一片青苔上。” 奇奥说：“我妻子来信说家里烧起壁炉了。” “真好。”厄曼一笑，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然后说，“也许我们也该把炉子点起来了。” 奇奥说好。 厄曼站起身，他望着他说：“真奇怪，我原来从来没觉得这么冷过。” 奇奥说：“伯伦堡的气候和兰尼耶不一样，这里更冷。” 厄曼没有再说什么，他上了二楼，奇奥知道他会在书房等着基恩，他则打算趁着这个空档去找个人去学学怎么把壁炉给点着，这玩意儿他可真是一窍不通。 等厄曼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房间的壁炉已经烧起来了，正在向外散发着热量，房间里正在变得温暖，不过奇奥的身上沾了很多炉灰，看上去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厄曼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对他表示了感谢。 “你又多了一项本领，你的妻子的会感激我的。”厄曼开着玩笑。 奇奥苦笑道：“我承认她的确很了不起。” -- 第29页 厄曼高高兴兴地坐在椅子上烤着火，他问道：“她那里有壁炉吗？” 奇奥立刻明白“她”指的是谁，他回答：“没有，那是佣人房。” “是吗？”厄曼望着炉火心不在焉地说道。 他好像并不是真的关心她，只是想起她了，所以随口问一句。 奇奥便在此时把莉莉丝昨晚深夜跑出去的事告诉了他。 厄曼并未生气，只是问：“她去哪儿了？” 奇奥说：“我猜她回了趟家，她带回来了一个包。” “小偷也有家，也有朋友。”厄曼微笑，“据我所知，这里有个贫民窟，住着小偷们，骗子们，还有一些只想吃饱饭的人，那里的房子听说全是土做的，床上铺着一层草，下雨天屋顶就会往下滴黄泥，非常神奇的景象，是吗。” 这不是一个问句，所以奇奥没有必要回答。 厄曼收起笑容，对他道：“去看看那个包里有什么。” 奇奥点头：“我会找机会……” “奇奥，你有时谨慎过了头。”厄曼打断了他的话，他欲言又止，似乎不忍心批评他，奇奥因此倍感羞耻，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最后厄曼说：“把她带过来，连人带包一起带到我面前，我亲自看。” 第十六章 恶疾缠身 莉莉丝被奇奥叫醒，她还头重脚轻，奇奥就命令她提上东西跟他走。 “东西？什么东西。”她问。 奇奥说：“你的包。” 莉莉丝反驳：“我没有包！” 奇奥朝她的床上看了眼，他克制地对她露出了威胁的表情。 “拿上，跟我走。”他说。 莉莉丝返身掀开被子，拿上包，抱在怀里，脸色很郁闷。 她跟在奇奥身后，申辩说：“里面什么都没有，都是我的衣服。” 奇奥并不在乎，他很想告诉她，他一点儿都不关心她的包里是什么，在乎这事儿的人不是他。 在乎这事儿的人坐在壁炉前。一天没见他就变了样子，轮廓更加清晰，脸上沾着霜凌，寒冷让他收紧，像快脱水的叶子一样。莉莉丝被他这幅样子激起想象，比如隆冬夜里出现的怪影，大雪狂乱之中依然屹立不倒，眼里还冒绿光，总之，不是人。 她进屋后，厄曼对奇奥点点头，奇奥就转身出去了，顺便关上了门 莉莉丝不由地把包抱得更紧，就像抱着最后一根浮木。 厄曼没说话，他明晃晃，□□裸地观察着她，像在看一个奇观，这奇观有他的手笔，他很沉浸，但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的眼神转到她的包上。 “你好些了吗？”他迂回地进行，这样更折磨人。 莉莉丝逼自己开口回答：“谢谢您，我好多了。”她比从前更拘谨，更恐惧，却也更加地迸发，光是站在那里的样子就有种壮烈的惨淡，她是一个已知死期却不甘心的人。 厄曼很满意，他对她招手：“你可以走近点，烤烤火。” 莉莉丝拒绝了他的好意，她说：“谢谢您，我不冷。” “看来你习惯了这里的冬天。”厄曼笑道，他关心地询问她：“你原以前是怎么度过冬天的？” 莉莉丝对这个问题感觉不妙，她回答：“和您一样，和所有人一样。” 厄曼像是真的好奇，他问：“你吃什么？不烤火吗？有大衣穿吗？还是去偷别人的？” 莉莉丝语气生硬地回答：“我会想办法……我尽量不出去。” 厄曼还不满意，他表情诚恳地看着她：“对不起，请原谅我这么多问题，我对你过去的生活一点都不了解，你能和我说说吗？” 莉莉丝挤出笑容：“如您所知，我是个小偷，我没有什么“生活”，我只是活下去。” “这话听起来很悲壮，但是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厄曼并不买账，“请你再说详细一点，我洗耳恭听。” 洗耳恭听？莉莉丝对这句话感到诧异和愤怒，他想听她说什么？听她讲怎么偷一只钱包，哪个垃圾桶里可以翻到剩菜？他妈的他就该去死！死在阴沟里，被老鼠咬死就是最适合他的结局！ 厄曼看着莉莉丝脸上隐藏不了的怒气，他目不转睛。老道的猎手们都不会满足于只猎猎狐狸和野猪，最后他们总要和熊或者老虎搏斗，结局要么被撕掉半边脸，再丢掉一只腿或者胳膊载誉归来，要么成为它们的粪便，从它们的毛绒绒的□□里出来，掉在雪地里，被鸟衔走，经历循环。 厄曼觉得这样很蠢，他没有这种为荣誉而死的念头。 莉莉丝只是一只老鼠，他能轻易地踩死她，因此反而懒得动脚，他把她耍得团团转，像盘毛线团一样盘弄她，他看出来她很想咬他的脚，只是不敢，不能，他知道她迟早会被逼到极限，失去理智地给他一下狠的，他会终生难忘，他等着那一天，他就是为了那一天。 “我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莉莉丝回答了他的问题，她面无表情，假装没有被他刺激到。 厄曼立刻指着她的包：“这个也是吗？” 原来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莉莉丝明白了，她否认：“不，这个是我的朋友送给我的。” 厄曼笑着看她：“你的朋友？他不是小偷吗？” “他不是，他有一份正当的工作。”莉莉丝低下头，她不想看到厄曼的脸，她怕自己忍不住对他吐口水。 -- 第30页 “好吧，介意让我看看你的包吗？” “……里头都是衣服，没有别的。”莉莉丝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不想让厄曼碰这个包，她觉得他像传染病，他碰到的一切都该被销毁。 “但我想看看。”厄曼坚持。 莉莉丝默不作声，厄曼也不催促，屋子里响起噼啪的声音，是壁炉里的柴烧裂了。 莉莉丝朝声音的来源看了一眼，她想象厄曼一时兴起，把她当木柴烧了，也不是没可能……然后她就把包拉开了，她敞开了包，神情悲壮地像亲手撕开了自己胸膛一样。 厄曼站起身，朝她走近，他站在她对面，看着她，又装模作样地说：“你不愿意我可以不看。” 他在戏弄她，莉莉丝很明白，他早就让她知道她没得选。 她说：“不，我不在乎，您看吧，里头都是衣服。”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厄曼于是勉为其难地伸出手在包里拨动，他的指尖表明了他的挑剔，他对这里头的每一件衣服都有意见，他一边翻检一边看着莉莉丝，莉莉丝望着衣服，他想象着这些衣服穿在她身上的样子。 “这些都不适合你。”厄曼评价。 莉莉丝没有说话，她连汗毛都没有动一下，她才不在乎他的评价。 厄曼皱起眉，他拎出一只手套说：“你的朋友真好。”他的手势像拎着一块刚割下的肉。 莉莉丝又发现厄曼的一个天赋，他能让本来很平常的一样东西变得血淋淋，让人恶心。 这双白色的皮手套她永远也不会戴了，她暗暗发誓。 “他在做什么工作？”厄曼接着问，手套在他指头下滴溜溜地转圈儿。 莉莉丝盯着手套回答：“他在一家餐厅里做服务员，负责洗碗，上菜，打扫卫生。” “他的酬劳很高？” “还不错。” “当然不错，他买了这么多衣服给你。”厄曼不怀好意。 莉莉丝解释：“这些都是别人穿过的，没有您想得那么贵。” “他在哪家餐厅上班。”厄曼问。 “……” “你不知道吗？”厄曼故作惊讶。 莉莉丝只得答：“蓝星餐厅。” 她翻过他们的后厨的垃圾桶，丰盛得让她久久难忘。 “第二大道那边？” “……对。”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莉莉丝不自觉地抠着拉链的锯齿，她当然不能说出埃利斯的名字。 “你连他的名字也忘了？你们真的是朋友吗？”厄曼嘲笑她。 莉莉丝终于忍无可忍，她猛地把包砸到了厄曼脸上，接着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冲着他的脸吐口水，她踩着他的脸大吼大叫“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你这个疯子！”而厄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一点儿都不生气。 因为这个画面永远不会成真，但不妨碍她在脑子想个成百上千遍。 现实中，莉莉丝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回答了厄曼的问题。 她说：“福德，他叫福德。” “福德？遍地都是的名字，没有新意。”厄曼望着莉莉丝说，他的眼神从她的眉毛，一直滑到她的嘴唇，她很镇定，一点儿异样的颤抖都没有，这让他不太开心。 他忍不住靠近她，轻声道：“莉莉丝，想听听我的猜测吗？没有福德这个人，即使有他也不在蓝星餐厅上班，并且他绝不是你的朋友，你编了一个谎话，后头还有千万个谎话等着我。” “您已经不相信我了。”莉莉丝推脱责任。 “不，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厄曼抬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 他们离得太近。 莉莉丝的感觉糟糕得无异于那天被他的枪顶在后脑勺上，甚至比那天更叫她难受，她恶心厄曼喷到她脸上的呼吸，恶心他盯着她的绿眼珠子，恶心他贴在她下巴上被火烤热的手指，她想推开他，恶狠狠地把他推到地上。 厄曼把她的下巴往上抬，他说：“看着我，莉莉丝，你只在撒谎时敢直视我的眼睛，因为你想我让我相信你。” 莉莉丝只得望着他，为了反驳他的话。 厄曼嘲讽道：“你撒谎的水平真不怎么样，所以你只能做个小偷，还不入流，偷个钱包对你来说就很了不起了，是不是？” 他的语气让莉莉丝厌恶不已，她垂下眼说：“我的确不入流，我是个小偷，您不是早就知道吗？” 厄曼嗤笑，他晃着她的脑袋说：“不要用这种表情和我说话。” 莉莉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她抬起眼，憎恨地看着厄曼，眼神里快溅出火星。 厄曼却突然推开了她，他把手背在身后，冷冷地看着她。 莉莉丝莫名其妙，她只感觉自己的下巴酸痛，还有强烈的异物感，厄曼的手指似乎还紧紧地贴在上面，她决定待会儿回去立马去洗脸。 “滚出去。”厄曼对她吼。 莉莉丝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她转身就走，连门都忘了关。 厄曼没有理会，莉莉丝一走，他就摔进椅子里，他手脚发软，无法行动，只能望着壁炉里的火，他感觉那火活了过来，它翻过围栏，将一切都点燃了，连同他一起，火舌已经开始舔他的脸，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像纸一样脆，他再也忍耐不住，惨叫起来。 -- 第31页 第十七章 强力的乐趣 刚走到门外的莉莉丝听到了惨叫，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返回去看看。 莉莉丝走到门口，她把门推开一条缝，看到厄曼像踩进了陷阱的野兽，正在地上抽搐哀嚎。莉莉丝吓了一跳，正要进去，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是奇奥，他一直守在下面。 奇奥怒视着她：“你在做什么？” 莉莉丝连忙否认：“我什么都没做！” 奇奥打开门，拽着她走进去，他一看厄曼的状况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推开莉莉丝，先把厄曼抱到了床上，然后警告莉莉丝守在这里不准动，更不要让其他人进来，他则出门去找医生。 莉莉丝只好照他说的做，她捂着耳朵蹲在门边儿，时不时伸长脖子看一看床上的厄曼。 大概十几分钟后奇奥回来了，他带回来一位女医生。 莉莉丝很快认出这个女医生就是那天给她量体温的人，她立刻想起上一位出现在这里的医生的结局，最后他躺在这里，身上有个热腾腾的洞。 莉莉丝看着女医生走到床边，看见厄曼的样子后她吓了一跳，她问奇奥：“他怎么了？” 奇奥有些不耐烦，所有医生见到发病时的厄曼都会问这句话。 他冷淡地回答：“这是你该回答的问题。” 莉莉丝看着为难的医生忍不住小声道：“要先给他降温。” 俩人同时回头看她, 奇奥想起来她是怎么到这里，于是说道：“正好，你来帮她。” 莉莉丝还来不及说话，奇奥就转身出去，他不能留在这里，这是厄曼对他的要求。 “他为什么不留在这儿帮个忙？”奇奥走后医生问莉莉丝。 莉莉丝回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留在这里对他没有好处。”她暗示了一下，可惜医生没有明白。 莉莉丝看见医生头疼的看着床上的厄曼，似乎不知道从哪里着手，于是她给了建议，医生听后认为可行，于是便和莉莉丝马上行动起来。 她们先合力把厄曼的军装脱掉了，莉莉丝把它们扔到了地上，又暗自在上面踩了几脚，然后她去浴室接了一盆冷水，让瑞莎·斯莫（她们在刚才给厄曼脱衣服的间隙互相介绍了一番）和她一起给厄曼擦身。 “他的身上的伤疤有点儿太多了。”瑞莎小声说，她很喜欢和人聊天，从刚才开始她的嘴就没停过，她说话时的语气很温柔，莉莉丝觉得她的性格应该也挺不错。 莉莉丝问：“是烧伤留下的疤痕吗？” “你看得出来？”瑞莎边说边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她回答：“大部分是，也有枪伤。”她指着一片连在一起的疤痕道：“他简直像是被热油泼过，身上快没有一块好皮了。” 莉莉丝道：“也许他真的下过油锅。”她恶毒地看向厄曼，他只发出低微的□□，瑞莎给他打了一针，他比上回好对付多了。 “他的大脑还记得这些疤痕的来历，这会儿他又在重新经历一遍。”瑞莎看着厄曼说。 这话似乎很熟悉，莉莉丝忍不住说：“我听到一个医生说，他的心理出了问题。” 瑞莎很感兴趣，她问莉莉丝：“你是他的私人护士吗？他看过哪些医生？他们都说了什么？” 私人护士这个词让莉莉丝很恼火，她想起自己是如何被带到这里来的，又是如何被厄曼折磨的，她不太高兴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也不是他的护士。” 瑞莎和她道歉：“哦，真对不起，我以为……我看你好像对他的情况很了解。” 莉莉丝冷冷道：“当一个人能随时杀了你时，你也会不得不了解他。” 瑞莎看了看厄曼，又看向莉莉丝，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出了莉莉丝对厄曼的厌恶和畏惧，她忍不住问：“他做了什么？” 莉莉丝没有回答，她看向厄曼，他的眼睛半睁半闭，她们已经用冷水擦遍了他的全身，他身上的水泡和发红已经开始消退了，她朝门口看了眼，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还有多久会醒？”莉莉丝盯着厄曼问道。 瑞莎回答：“大概要不了多久……” 莉莉丝忽然看向她，她的眼神把瑞莎吓了一跳。 “仔细听我说！”莉莉丝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一直瞟着门口。 瑞莎惊讶地看着她这幅鬼祟又戒备的模样。 莉莉丝语速很快，她说：“待会儿厄曼醒了之后，你要说你有办法治好他的病！” 瑞莎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厄曼会杀了你！”莉莉丝越来越焦急，“厄曼会杀死给他看病的医生！只有这么说，你才能活下去！” “你在开玩笑吗？这不好笑。”瑞莎笑起来。 “相信我！我亲眼见到他杀了上一个医生和护士，当时我就在这里！他杀了所有人。”莉莉丝激动地抓住她的手。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瑞莎问。 莉莉丝答：“因为我说了刚才那句话。” 瑞莎担心地看着莉莉丝，甚至想询问她的病史。 莉莉丝的语气像在讲一个恐怖传说，厄曼好像是个怪物还是什么。 她说：“待会儿厄曼醒了之后就会叫奇奥进来，奇奥一进来，厄曼就会命令他杀了你，所以你要赶在这之前说出那句话！抓住你的机会！否则你就会死！” -- 第32页 莉莉丝的恐吓叫瑞莎紧张，她不知道莉莉丝为什么会编造这么一个故事，她看向床上的厄曼，他并不适合演莉莉丝口中的那个角色，除了满身的伤疤。 就在瑞莎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床上的厄曼缓缓地睁开了眼。 莉莉丝连忙松开了瑞莎，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退到了一边，瑞莎更加担忧地看着她，她觉得莉莉丝可能有什么创伤，她见过那种经历亲人或者爱人意外离世，而产生妄想的人，他们成日担惊受怕，总觉的死亡会随时降临。 瑞莎想，找个机会，她一定要好好和莉莉丝聊聊。 “你好。”床上的厄曼开口说话了，他看起来很脆弱，但同时英俊非凡。 瑞莎笑道：“你醒得比我想象得快。” 厄曼迟钝眨了眨眼，他试着坐起来，却没有成功。 “你给我打了镇定剂？”厄曼问道。 瑞莎说：“你刚才挣扎得太厉害了，有可能会伤到自己，我必须那么做。” “英明的决定。”厄曼说，接着他看向莉莉丝，“能请你帮个忙，扶我起来吗？” 瑞莎听到后便想要扶他，厄曼却只对她笑了笑，瑞莎一愣，收回了手。 莉莉丝默默地走过来，她揽着厄曼的肩，充当了一会儿他的拐杖。 厄曼坐起来后说：“谢谢，还有我的衣服。”。 莉莉丝又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她悄悄把自己留下的脚印擦掉，然后把衣服递给厄曼。 厄曼却没有接，他说：“麻烦你去柜子里给我拿一件衬衣。” 果然有洁癖，瑞莎想。 等厄曼穿上干净的衬衣之后，他就让莉莉丝去把奇奥叫进来。 莉莉丝的心开始狂跳，她忍不住看向瑞莎，瑞莎也看着她，她看上去很镇定。 瑞莎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 莉莉丝有点儿绝望，她朝门口走去，她故意走得很慢，一步一拖。 厄曼在后头问道：“你的腿受伤了吗？” “没有！”莉莉丝回答，她不敢回头。 然而无论莉莉丝怎么拖延，门就在那里，她迟早会走到。 莉莉丝的手摸到门把手，她打开了门。 奇奥走了进来，他的眼神直接略过她，看向了厄曼旁边的瑞莎，瑞莎不明所以地和他对视，她忽然觉得有点古怪。 莉莉丝看见他的枪已经握在手里了。 瑞莎也看见了，她心里一惊，然后她看到厄曼朝奇奥点了点头。 瑞莎错愕地看着厄曼，他的表情叫她想到死亡的冷酷，他不再脆弱，只剩下冰冷。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相信了莉莉丝的话。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奇奥朝她举起了枪。 瑞莎闭上了眼。 “等等！” 瑞莎睁开了眼，她看到莉莉丝朝自己跑来。 她站在了她面前。 奇奥看着莉莉丝，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他没有放下枪。 莉莉丝没有管他，她努力忽略眼前的枪，她对厄曼说：“她刚才说，她能治好你的病！” 厄曼看着她没说话。 “真的，她说了！”莉莉丝回头推着瑞莎，“你说了对不对？！” 瑞莎虽然慌张，但依然坚定地点点头，她机械地重复着莉莉丝的话：“我说了，我说了我能治好你的病。” 奇奥的脸色很难看。 而莉莉丝像被踩住尾巴的老鼠，急得一直在原地打转，她明明对自己的谎言一点信心都没有，却还是决定要撒谎。 厄曼看得津津有味，他终于开口：“看来今天是我的幸运日。” 他挥一挥手，奇奥收起了枪。 厄曼说：“把这位女士送回去，以后她就是我的私人医生了。” 奇奥朝瑞莎看过去，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走。 瑞莎感觉天旋地转，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只知道自己得救了，她感激地看向莉莉丝，莉莉丝却用眼神催促她快点离开，现在还没到她该放松的时候！瑞莎领会，连忙朝门口走去，她恨不得跑起来，莉莉丝紧跟在她身后。 “等一下。”厄曼又叫住了他们。 莉莉丝预感不妙，她浑身僵硬地回过头，看着厄曼。 “你留下来。”厄曼指着她说。 于是莉莉丝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瑞莎离开。 奇奥还不忘关上门，莉莉丝恨他。 厄曼躺在床上看着她，他安静得像刚才的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莉莉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厄曼，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明明瑞莎已经安全了，她却一点儿都没有庆幸的感觉。虽然她想相信自己的计划救了瑞莎一命，但她不觉得厄曼会如此轻易被说服，她根本猜不透厄曼的想法。 “你在想什么？”厄曼问，他看着脸色灰暗的莉莉丝表情很是无奈，“我只是想叫你帮我拿条裤子而已。” “裤子？”莉莉丝还没回过神。 厄曼困惑地看着她：“对，裤子。” “哦！是裤子！”莉莉丝猛然一惊，连忙去给他拿了一条裤子。 厄曼接过去，莉莉丝还盯着他看，他只好说：“你介意回避一下吗？” “哦！对不起！”莉莉丝转过身。 厄曼在她背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我知道我这样做有点儿多余，但我希望在我清醒时，你还是把我看作一个正常的男人。” -- 第33页 莉莉丝附和：“当然。” 厄曼望着她的后背笑起来。 “好了。”厄曼说。 莉莉丝又转过来。 厄曼已经从床上下来了，就站在她对面。 “我真的很讨厌镇定剂那一套玩意儿。”厄曼抱怨道，他活动着自己的手。 莉莉丝解释：“瑞莎不知道，下次我会提醒她的。” 厄曼问：“她叫瑞莎？你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就是上次给我看病的医生。” 厄曼点头，莉莉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只好说：“她是个很好的医生。” “你怎么知道？”厄曼问。 莉莉丝说：“我猜的，不然奇奥也不会把找她来。” 厄曼反驳：“奇奥还把你找来了，他的眼光并不可靠。” 莉莉丝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不在乎她是不是个好医生。”厄曼又说。 莉莉丝有些意外，因为她听出来他对自己的病一点儿都不在乎，她本来以为像厄曼这样的人会非常爱惜自己才对，要是有机会，他甚至会去寻找不老泉。 但厄曼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对她说：“你可能无法理解我的生活，莉莉丝，每次发病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死了，□□死掉了，但灵魂依旧在经历折磨，而且这种折磨不会在我清醒过来后就自然消失，它依然在，所以我必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为了不去感受那种痛苦，其实我是一个享乐主义者，我需要强力的乐趣。” 莉莉丝忍不住问：“那你的乐趣是什么？” 厄曼没回答，他连笑容都不见了，他怨愤地看着她说：“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个假。 第十八章 鬼魂的居所 被赶出来后莉莉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一路都在想着厄曼的话，那句“强力的乐趣”让她不敢细想，她从大厅经过，看见里头的仆人们端走烛台，明明有电灯，但这种宅子里总是有金子做的花枝一般的烛台，他们无声无息的行动，面孔被烛光照得凄切可怖，莉莉丝吓得连忙跑开，她感觉这所房子仿佛变成了鬼魂的居所，再也不能叫她羡慕和向往了。 莉莉丝一路狂奔回了自己的房间，她锁上门，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伊莲娜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缝衣服，她被莉莉丝奇怪的举动弄糊涂了，她问：“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莉莉丝确认外头没有脚步声，这才转过头，她还没说话，伊莲娜就一脸担忧地问她：“你怎么了？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莉莉丝有些感动，她这半天对着厄曼一刻都没有放松，精神和□□都备感痛苦，现在得到了伊莲娜的关怀，简直想去拥抱她。 “噢，见到你真……”莉莉丝向前走了一步，却突然停了下来，她的感动化成了冰锥插在了她的胸口。 莉莉丝发现伊莲娜并没有在看她，她嘴里说着关怀的话，视线却落在她的包上，她的眼神闪烁得如同刚才那鬼魅的烛火一般。 莉莉丝愣在原地，她的脑袋像被人重重捶了一下，她忽然想到了一些至关重要的问题。 比如，厄曼为什么会突然要看她的包？还有，他怎么会知道她有个包？ 她惊讶地看着伊莲娜，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但接着伊莲娜问她：“这是什么？”她指着她的包。 莉莉丝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包。 “这是你的包吗？”伊莲娜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她根本无法掩饰自己，她可能连撒谎都不会，她不是个专业的告密者，只是顺势而为而已。 莉莉丝沉默了片刻，她选择朝伊莲娜走了过去，她把包放在了伊莲娜的膝盖上，伊莲娜慌张地看着她，她不知所措，手抵在包上像是想把它推开可又不敢，她有些害怕地看着莉莉丝，像是她会伤害她。 莉莉丝却什么都没做，她只是拉开包，然后说：“里头装的都是我的衣服，你要看看吗？” “不，不用了！”伊莲娜拒绝，她低下头不敢直视莉莉丝咄咄逼人的眼神，却还是忍不住朝包里瞟了一眼。 莉莉丝拉上包说：“不看就算了。” 伊莲娜这才松口气，她抬起头，又拿起一旁还未缝完的衣服，她若无其事地问道：“今天上午……是厄曼将军把你叫去了吗？” “是。”莉莉丝回答。 “他找你做什么？” “他病了，不舒服。” 伊莲娜“噢”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也没有问厄曼怎么样了。 这不对，莉莉丝想，要是以前，伊莲娜会表现得更担心，她总是对厄曼的事很关心，现在她却无暇顾及厄曼，因为她的心已经被其他事占据了。 “你吃过饭了吗？要我去厨房给你拿点什么吗？”伊莲娜殷勤地问，她放下手里的干的活计急切地望着莉莉丝，似乎很乐意要帮她做点什么。 莉莉丝又想起来伊莲娜一直以来都很照顾她，有时体贴得都叫她感到愧疚了。 莉莉丝提起包回到了自己的床边。 “请帮我拿块面包吧。”她背对着伊莲娜说。 伊莲娜的语气如释重负，甚至有些感激：“好的！没问题！我会给你拿个大的！” 莉莉丝对她说了声谢谢。 等伊莲娜离开后，莉莉丝把包塞进了床底下，在此之前，她把厄曼碰过的那双手套从包里拿了出来，本来她打算这双手套扔掉，不过现在她改变了主意，她决定把它送给伊莲娜，就当作是对她的感谢。 -- 第34页 莉莉丝把手套放到了伊莲娜的床头，之后她脱掉衣服上了床，她现在疲惫至极，什么都不需要，只想拥有一场深沉的睡眠，等她醒来之后，她会去面对她必须面对的事。 莉莉丝走后，厄曼就穿戴整齐地去了书房，奇奥把瑞莎斯莫送回去后便来见他，他向他说明了瑞莎的情况，包括她是从哪个学校的毕业的，现在在哪个医院上班等等。 厄曼听完之后说：“我相信这回我们找到的是位真正的医生。” 奇奥知道他在开玩笑，他从未把找医生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也从来没有受骗过，他根本就满不在乎。 可有些话奇奥认为自己还是要说，他说：“瑞莎·斯莫似乎是名很优秀的医生。” 厄曼无动于衷。 奇奥说：“也许您可以暂时把她当作您在这里的私人医生，让她住进来，鉴于您……” 厄曼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不需要。”他语气冷淡，看上去有些生气。 奇奥没有太意外，他也不难受。 厄曼沉默地坐在椅子里，他感觉不太舒服。 奇奥不仅是他的部下，战场上奇奥还替他挡过枪，奇奥服从他是因为他的军衔，但他关心他，只是因为他把他当作了朋友，有时候他会对奇奥发火，但那并不代表他是个毫无感情的人，恰恰相反，这提醒他，他的心里仍有余温。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允许奇奥总是提起他的病，他不让奇奥在他发作时留下也是同样的原因，他并不想要他的同情。 奇奥可以崇拜他，尊敬他，甚至畏惧他，但绝对不可以同情他，那只会让他的头脑混乱。他在乎奇奥，所以他永远不会对他展示软弱。 厄曼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奇奥立刻警觉起来，厄曼没动，他看着奇奥灵敏而轻巧地走到门边，掏出枪，然后一把将门拉开。 门外的鲁比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厄曼忍不住笑起来，他是不信有谁会潜入这所宅子里对他做什么，伯伦堡没有这样的人。 门外鲁比甩起尾巴，慢悠悠地地踱到了厄曼的脚边，顺势趴了下去。 厄曼用脚轻轻地拨弄了一下它，他说：“你这坏家伙，你去哪儿了？” 鲁比不敢看它，只悄悄舔了一下他的鞋。 “看样子你做坏事了。”厄曼笑道。 奇奥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他收起了枪无奈地看着鲁比。 厄曼抬头看着他：“时间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奇奥收起笑容，说了声“是”转身离开。 之后，鲁比陪着厄曼回了房间。 埃利斯醒得很早，他躺在床上擦着自己的小刀，他从床单下头揪了把干草包在手里，然后用力握着刀刃，像表演杂技一样。 这把刀原来直用来切面包，偶尔也用来划开别人的口袋，不过自从它捅进过别人的肚子里之后，埃利斯就开始认真对待它了，前两天他还用油给它全身抹了一遍，还在刀柄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埃利斯欣赏着这把今非昔比的小刀，它虽然不值钱，没来历，但是闪闪发亮，有股铁香，这味道叫人头脑清醒，他很喜欢。 直到麦克尔进来埃利斯才恋恋不舍地把小刀收起来，他从床上跳下来，把刀别在了后腰上。 “报纸已经拿来了！福德准会气疯，我一张都没有给他留！”麦克尔语气兴奋，他穿着笔挺的大衣，看上去却更像一个孩子。 埃利斯很冷静，他说：“这只是给他一个警告，他迟早会拿到报纸的。” 麦克尔笑道：“反正让他难受我就痛快了。” 埃利斯问：“其他人都到了吗？” 麦克尔回答：“都在老地方。” 埃利斯点点头：“走吧。” 他先出去，麦克尔跟在他身后，他们穿过房屋之间狭长污秽的小道，走到了宽敞但幽暗的大街上，此时天才刚亮。 “好像要下雨？”麦克尔抬头看着天嘟囔了一声，埃利斯没理他，麦克尔的脸被风吹得又皱又干，他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脸，缩着脖子问道：“你说，基恩为什么要给大家伙儿送报纸？他想干嘛？” 埃利斯漠不关心：“这和我们无关。” 麦克尔看他一眼：“好吧，我只是不知道干这活儿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埃利斯说：“有好处的事轮不着我们，我们要得到好处，只能靠自己去发掘。” 麦克尔有点难堪，但他已经习惯了，他没有再问任何问题，一路闭紧嘴巴跟着埃利斯来到了的旧市场的后门边儿，这地方已经没什么客人了，新市场和这儿隔着两条街。不过还是有半夜里赶着马车从乡下来农民，他们把带来的东西摆出来后就坐在一边儿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他们对外边儿正在发生的事都不感兴趣，对伯伦堡现在遍地的兰尼耶人也不多看一眼，他们听说在打仗，但是打仗没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所以他们也不在乎。 埃利斯觉得这些人就像他们筐子里的菜似的，一排排地站着趴着，东倒西歪，他们只有一个优点，从来不多管闲事，所以他把这里选作了见面的地点。 十几个人站在这里，墙边还有一摞摞捆好的报纸，这是麦克尔半夜和他们一起搬过来的，他们差不多一整晚都没怎么睡觉，有人困得一直在打哈欠，埃利斯来了后那人就站到了后头，免得被他瞧见。 -- 第35页 埃利斯和他们打完招呼后就开始分配了任务，他说得清楚明白，很快这些人就各自提着报纸离开了。 他们走后，埃利斯捡起一张报纸，他随手翻了翻，上头都是一些兰尼耶人自我感觉良好的狗屎，看得叫人牙齿酸倒，直犯恶心。 难怪要免费送，埃利斯想，他把报纸卷起来塞进了口袋里，打算待会儿拿这玩意儿来擦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10 23:11:53~2021-12-30 10:5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茶给你两拳 3个；七根凶简、长安 2个；讷言、时间的女儿、李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乍暖 50瓶；327 20瓶；绿蚁 18瓶；锡西 13瓶；啦啦啦 10瓶；茶茶给你两拳 6瓶；啊皮咔噗呲咔啦 5瓶；讷言、丁 3瓶；-念凉丶、饿了、想要甜甜的爱情嘤嘤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昂贵的裙子 厄曼边吃着早餐边看着基恩一大早送来的报纸，他大致扫了一眼就放下了，倒不是他对这份报纸有什么意见，只是因为这上面印的内容他早就知道了，比起伯伦堡人自己弄得那些报纸，这份报纸又是另一种无趣。 不过基恩还是带来了一些有趣的消息，他说蓝帽队现在只会拉帮结派，在背地里干些丢人勾当，他提议解散蓝帽队。 “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工作再需要他们了。”基恩言之凿凿。 但厄曼看出来基恩并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么自信，他在蓝帽队里可能已经失去了威信，他一向看不起这些混混们，更不了解他们的规则，不过他不怪基恩，他只是一名纯粹的军人。 他告诉基恩，就算现在蓝帽队不在了，这些人也不会消失。 “因为已经到了出现他们这群人的时候了。” 他没有同意基恩的提议，只叫他把蓝帽队中的活跃分子名单交给他，之后静观其变就好。 莉莉丝跟在奇奥身后走进来时，厄曼正好放下刀叉，他擦着嘴，一句话都没说，只上下打量她。 奇奥出去后，厄曼才开口问她：“这是你的新裙子吗？” 莉莉丝没有回答，厄曼的语气里全是嘲笑，她没必要回答，她故意表现得像个呆瓜，不做个呆瓜她的心脏迟早会爆炸。 可厄曼不喜欢呆瓜，他看了莉莉丝一眼，把餐巾扔在桌上，起身朝她走过来，。 莉莉丝板着脸，手悄悄地揪着裙子。 厄曼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提起她的裙子，莉莉丝脸色一变，捏紧了拳头。 她不知道自己在瞪着厄曼，厄曼倒表现得很宽容，他说：“放轻松，我只是看看。” 他轻佻地松开手，裙子掉下去，他说：“这条裙子看起来太廉价，不适合你待会儿要去的地方。” 这句话终于莉莉丝开口，她盯着他满脸警惕：“我要去哪儿？” “凡耶茨的葬礼。”厄曼回答。 凡耶茨的尸体昨天在郊外被发现，犯人当天就抓到了，是一名抢劫犯，他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且当晚就在警察局中自杀了。 “伯伦堡的警察效率奇高，伯伦堡的罪犯也知错就改，我很高兴，你呢？”厄曼表扬道。 莉莉丝一脸漠然，她已经关闭了部分感官，譬如说现在，她只看到厄曼在笑，嘴巴在动，但她听不到他的声音，她觉得这样最好。 “顺便一提，我会和你一起去葬礼，你不会一个人的。”厄曼补充道。 他完这句话突然笑起来，他凑近莉莉丝的耳边轻声道：“我想帮助你，但你看起来想咬我。” 莉莉丝气得呼吸粗重，她垂下眼，不想看厄曼假作善良的嘴脸。 厄曼却还不知好歹，他说：“我建议你赶紧去换条裙子，你有黑色的裙子吗？” “没有！”莉莉丝咬牙切齿。 厄曼叹气：“看来你的朋友并未替你考虑周全。” 莉莉丝简直要把手心掐出血，她冷冷道：“毕竟他也不可能想到我会去参加葬礼！” 厄曼点头：“说得也有道理。” 他回到座位上，脸色变得冷淡，又沉默下去，莉莉丝只能干站在一旁，幸好壁炉烧得够旺，她一点儿都不冷，她就这么站着，并竭力忽视厄曼时不时扫过来的眼神，他比他养的狗更无聊！ 片刻后厄曼招手叫来仆人端走盘子，他则起身上了二楼，莉莉丝本以为自己被释放了，结果厄曼回头唤她跟上来，就像唤鲁比一样。 莉丝忍气吞声地跟在他身后，他们来到了厄曼的卧室。 进屋后厄曼打开衣柜，从里头拎出一套西装。 他问莉莉丝：“这件怎么样？” 莉莉丝简直要吐，她望着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对，我是在询问你的意见。”厄曼有几分不耐烦，“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他把西装挂在身上比划，望着莉莉丝。 莉莉丝艰难地回答：“不错。” 厄曼不满：“你甚至都没有思考一下。” 莉莉丝觉得痛苦不堪：“真的很好。” 厄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他丢开手里这套衣服，选择了另外一套。 厄曼的衣服还真不少，莉莉丝简直想把他的衣柜一把火烧掉！ -- 第36页 厄曼当着她的面脱了上衣，这时候他倒不觉得冷了，莉莉丝腹诽，不过谢天谢地！他还有廉耻之心，没有当她的面换裤子。 莉莉丝望着厄曼裸露的后背，她忽然想起厄曼说的那句话：在我清醒时，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一个正常男人看待。 莉莉丝忽然脸色发绿，所以厄曼现在是在向她展示肌肉吗？ 在厄曼换上另一套衣服时，有人过来敲门。 厄曼拿着裤子进了浴室，他指了指莉莉丝。 莉莉丝只好过去打开门，是伊莲娜，她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套黑色的裙子。 “奇奥先生叫我送进来。”伊莲娜说，她的眼神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她看到了厄曼扔在椅子上的衣服，脸色忽然变得极为微妙。 莉莉丝想解释，可又觉得实在太荒谬了，她只能默默地望着伊莲娜，伊莲娜暗淡失落的表情也并没有使她高兴，她只想叫这个小女孩儿快醒醒。 伊莲娜没有再说话，她谦卑地低下头，把衣服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又默默地出去了，直到关门时她才抬起头，含怨的眼神落在莉莉丝的脸上。 莉莉丝开始怀疑这也是厄曼“乐趣”的一环。 伊莲娜走后，厄曼从浴室出来，他走到桌子旁边伸手看了看裙子，表情看上去颇为满意，他的上衣半敞着，布满疤痕的胸膛露出来，他看上去散漫得放肆，简直像是喝醉了，可眼神却比平时更加尖锐，他拖着椅子坐到了壁炉前，烧起的火星几乎要飞到他身上，可他根本不在乎，他背对着烧得赤黄的火焰，靠在椅子上看着莉莉丝，像是在看一个梦。 他说：“去换上吧，看看合不合适。” 莉莉丝一言不发，走过去拿起裙子，转身就要出去。 “就在这里换。”厄曼声音很轻柔。 莉莉丝的身影僵在原地，她猛地回头看向他，双眼因耻辱和怒火而更像蜜糖。 她还没说话，厄曼就举就起双手解释，他大笑道：“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里面换上。” 他故意的！ 莉莉丝压抑住怒气，她沉着脸，迈着大步，以一种准备上街示威的气势走向了他的浴室，厄曼不禁屏息，身后的浴室门关上了，但只发出了正常范围内的动静。 厄曼有些惊讶，他回头看过去忍不住笑起来。 莉莉丝在浴室里展开了这条裙子，理所当然，黑色的，丝绒的，外表裹着一层暗哑的珠光，领口和袖边全都镶着一圈白色蕾丝，腰身紧窄，而下方的裙摆又作出隆起，弧度像一座小山坡，在裙子的半中位置又繁复裹了一圈布料，这一段是光滑的缎面，堆砌着褶皱，后头钉着一个巨大而落拓的蝴蝶结。 这是条昂贵且美丽的裙子，莉莉丝见所未见，但是这条裙子的出现的时机和用途都令她感到毛骨悚然，她无法喜欢它，但是却必须穿上它。 莉莉丝粗鲁地换上了裙子，穿上后她连镜子都没有看一眼就打开门出去了，保持着刚才的那股气势。 厄曼听到开门声抬起头，他先看到莉莉丝尴尬的表情和她乱糟糟的头发，她像是去麻袋里挤了下，接着他的目光向下滑，她瘦得无法把裙子撑满，只是半空半荡地挂住了，黑色也不衬她的肤色，她像是被一条巨蔓缠住的枝桠，令人担心，她实在是个不成功的小偷，营养不良是她最大的失败。 “你是不是到这里后才吃过饱饭？”厄曼问她。 莉莉丝不想承认，但也无法否认，她感到浑身不自在，一直在那里动来动去，像有虫子钻进了她的衣服里。 厄曼提醒：“不要动来动去，很难看。” 莉莉丝咬紧嘴唇，低着头瞪着自己脚下的地板。 “抬起头，看着我。”厄曼伸出手指指了指她，他像个小女孩儿在装扮自己的娃娃一般认真。 莉莉丝只好照他说得做，她勉强定住不动，手在后面狠狠拽着蝴蝶结的两个尾巴。 厄曼一眼看出她的小动作，他说：“手拿到前面来。” 莉莉丝气愤而又无可奈何。 “两只手握在一起，贴着腹部……不不不，还是叉着腰吧，右手叉腰，左手放下去。”厄曼指挥得上瘾，莉莉丝却不是个好学生，她穿上这衣服之后无论怎么动作都别别扭扭，厄曼的指挥也弄得她不知所措，她的动作越来越不自然。 莉莉丝终于忍不住反抗，她说：“我们是去葬礼，又不是去舞会！” 厄曼一本正经道：“葬礼更需要礼仪，你参加过葬礼吗？” 莉莉丝被他说得焦灼起来，她摇头：“没有，我不认识办得起葬礼的人。” 厄曼说：“那是你的幸运，我参加过无数场葬礼。” 因为你就是个扫把星，莉莉丝心想。 厄曼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说：“挽着我。” 莉莉丝低头看了看他的手臂，表情犹豫。 厄曼望着她，眼神执着而明亮。 莉莉丝只好挽了上去。 厄曼的手臂非常有力，起码比莉莉丝想象的更有力，她想起当时在剧院厄曼拖着自己时的情景，又暗暗在心里咒骂他是头蛮牛，她恨不得狠狠把他甩到一边，可厄曼紧紧夹着她的胳膊，她就像挂在他臂弯上的一个挂件。 “到时候你就这样跟在我身边，无论你出什么丑都不会有人敢嘲笑你。”厄曼说，他充满兴致，感觉像是要去郊游。 -- 第37页 莉莉丝却不像他那么开心，她闷闷不乐地说：“谢谢您的好心，不过走路我还是会走的。” 厄曼看她一眼，他扫兴地松开她，又回去坐下了。 莉莉丝又有些后悔，她观察着厄曼的脸色。 显然，他不高兴了。 之后厄曼让她转圈儿，说想看裙子转起来的样子，又让她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说让她迈出优雅的步伐，莉莉丝被他折腾得团团转，她头晕脚酸，几乎连走路都忘了怎么走了。 最后厄曼终于满意，他说一切虽不完美，“但这是人的常态。” 莉莉丝附和：“您说得对！” 于是厄曼换上军装，带着她出了门。 第二十章 葬礼 凡耶茨的葬礼在室外举行。 “今天的天气很适合举办葬礼。”下车后厄曼抬头看看天，转头对莉莉丝耳语。 莉莉丝没回答，她看到厄曼说话呼出的热气迅速被风吹散，他肯定是在说反话，这天气好在哪里？今天几乎可以称上入冬之后最冷的一天，她在裙子外头又套了一件大衣，可还是感觉冷，后背上仿佛有人不断在洒冷水，她狼狈地低着头，只顾着让自己别发抖。 厄曼没有在乎她的沉默，他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墓园，脚步轻快叫人生气，莉莉丝抓住自己的衣领，匆匆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一露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 莉莉丝知道他们是在看厄曼。 原本肃穆的气氛荡然无存，厄曼对所有窥探，和跃跃欲试的讨好都熟视无睹，而莉莉丝则庆幸自己戴了顶帽子，帽檐上黑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没人能看清她，她也不太看得清别人，这让她稍微自在了一些，但只要在厄曼身边，她也明白自己永远别想得到安宁。 厄曼对过度的关注非常习惯，他走到第一排坐下，这个位置一般是属于逝者家属或者极亲密的朋友，但他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事，他坐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声色地嘲笑了所有人，没有人制止他或者敢叫他起来，他们表示他的狂妄和莽撞在这里是合法的。 莉莉丝茫然地跟着厄曼坐下，她不知道葬礼上的礼仪，但她注意到当他们坐下后，原本在他们旁边的人都起身离开了，最后第一排只剩下他们俩，莉莉丝知道有什么一定不对劲儿，她看向厄曼，但他看上去比坐在自己的餐厅里还要得意。 不久后一个中年男人从后头走过来，他的脸表明他有一堆烦心事，不过这里是葬礼，他当然有充足的理由不高兴，不过当他开口时，他听起来又没什么异常，他和厄曼互相问候，厄曼说他对凡耶茨的“意外”深表痛心。 “我真为他感到难过，他不该这么死去。”厄曼说。 从这里开始，莉莉丝就没有再听，她移开眼，尽力忽略耳边厄曼和那人的交谈声，她的目光落到棺材上，即使棺盖已经合上了，她依然能看到凡耶茨是以怎样的面貌躺在里头的，她脑海里的画面十分清晰，这让她感到恐怖，她突然猜到了厄曼选择这个位置的用意，因为这里离棺材最近，她闻到了风里木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还有死亡的气息，浓厚得让她头都疼了起来。 莉莉丝僵直地转过头，她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她注意到了周遭人投过来的眼神，这些人先看向厄曼然后再转向她，他们看她和看厄曼是一样的，莉莉丝不敢和他们对视，她感到屁股底下的椅子凉得像冰做的，她悄悄地发抖，双手紧紧地按住膝盖。 一双手轻轻地放在她的手上。 莉莉丝抬起头，脸上全是惊恐。 厄曼温柔地望着她。 “不用害怕。”他说。 莉莉丝浑身僵硬，感觉像一条蛇掉在了她身上。 厄曼收回手后，莉莉丝迅速地把双手握成拳头，压在屁股底下。厄曼看到后只笑了笑，他身旁的男人也朝莉莉丝看了一眼。 莉莉丝不得不打起精神，她挺直了背坐在椅子上，目视着前方，她不敢再抖。 厄曼和身旁男人继续着他们的谈话，莉莉丝听到了只言片语。 “增税这件事我们还需要讨论……议会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男人压低声音，语气恳切地说。 而厄曼却态度敷衍，他说：“菲利克斯，别说傻话了。” 男人的脸色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他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再没有说话，只紧皱眉头地坐在那里。 厄曼也不理会他，他抿着嘴，挑剔又冷漠地看着眼前的所有事物，莉莉丝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他和今日这个糟糕的天气以及凝重的场合如此搭配，他坐在那里就像一位死神。 葬礼开始了。 那个叫菲利克斯的男人走了上去，他发表了一通演讲，他称呼凡耶茨为老师，说他是自己最尊敬的人。 厄曼听到这儿露出嘲讽的笑容，他望着莉莉丝好像和她分享了什么秘密，莉莉丝如坐针毡，关于那晚的记忆不受控制的逐一涌上她的脑海里。 莉莉丝还记得凡耶茨最后的请求，虽然她极力想忘记。 凡耶茨请她去向他的妻子通知他的死讯，她不觉得自己做得到，她无法面对凡耶茨的妻子。 虽然如此，莉莉丝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在场内巡梭，她期望找到一个哭泣或者悲痛的老妇人，但是没有。 葬礼上没有一个哭泣的人，他们有的看上去惊慌，有的则是漠然，还有的人甚至恐惧，好像躺在棺材里的人是自己一样，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流泪，没有一个人在悲伤，他们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悲伤需要一个悠闲的心灵，他们现在是自顾不暇。 -- 第38页 莉莉丝的眼神从在场的众人身上扫过，厄曼明显已经神游天外了，菲利克斯的演讲实在是乏味而又冗长，厄曼叹口气，他觉得很煎熬。 “你感到愧疚吗？”厄曼突然开口。 莉莉丝吓了一跳，忙转头看向他，而厄曼的眼睛仍然盯着前头。 莉莉丝松口气，她说：“没有。” “没有？”厄曼转过头来看着她，他盯着她的脸像是想找什么证据，他的眼神严肃且专注，但他什么都没找到，他惊讶地说：“你连一滴泪都没有流。” 莉莉丝佯装冷漠地说：“我没有理由流泪。” “难以想象。”厄曼叹息道，“毕竟是你开的枪。” 莉莉丝控制住了自己，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把背挺得更直，她一丝一毫都不想碰到身边这个恶魔。 厄曼又说：“我只是以为你会难过，但你比我想象得要好得多……也许这样也不错。” 莉莉丝继续忍耐着，她相信自己现在一开口就会射出毒箭。 而厄曼却滔滔不绝，显然这个葬礼让他倍感无聊。 “菲利克斯为什么这么多话要说？我都快要打哈欠了，也许我该请他来治疗我的失眠症。” “好像突然变冷了？你冷吗？” “如果凡耶茨现在从棺材里爬出来就妙极了。” 他聒噪得像只乌鸦。 莉莉丝忍不住说：“你以前参加葬礼也是这样吗？” 厄曼很高兴她接话了，他回答：“不，以前我都是一个人。”他忽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这感觉很新鲜。”厄曼说，他将周围环视了一遭，最后眼神又定在了莉莉丝身上。 她瘦得不起眼，还穿着这一身黑，再配上她那幅警惕的神情，就仿佛一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野猫。 厄曼道：“我突然想到一句话。” 莉莉丝不想听。 厄曼自言自语：“万物美妙，正因我们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 莉莉丝觉得这个词很不好，就像什么诅咒似的。 “参加葬礼时会让人更加体会到生命的美好，你觉得呢？” 莉莉丝干巴巴地说：“是的。” 厄曼没说话，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望着着她，她的黑纱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小白点。 厄曼仰头看去，无数细雪正从天上慢慢飘下来。 突如其来的雪致使菲利克斯的演讲不得不匆匆结束了，神父上台开始做自己的工作，他为已经登上天堂，准备投入来生的凡耶茨祝祷，他说他是个善良无私的好人，会得到永恒不灭的幸福。 在神父说到这里时厄曼极尽嘲讽，显然他听不得这样的陈词滥调。 “谁会信上帝，除了一些小羊，你信吗？”厄曼和莉莉丝调侃。 莉莉丝垂着头，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姿态看上去很虔诚。 莉莉丝没有回答他的话，厄曼的眼神渐渐变得坚硬。 莉莉丝只好开口道：“我不知道。” “什么意思。”厄曼冷冰冰地看着她。 莉莉丝迟疑道：“有时候我愿意相信上帝，有时候我又觉得他并不存在。” 厄曼接受了这个答案，他笑道：“这才对，我知道你不是个傻瓜。” 莉莉丝没有作声，她重又低下头。 厄曼也没有再说话，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现在她就是他的小羊。 最后牧师讲完话，众人起身上前往坟墓里抛下一束花。 这就是最后的道别了。 莉莉丝感觉很奇怪，但是她意外的平静。 献完花之后他们就打算离开，在快走出墓园时莉莉丝回过头看了一眼，她看见瑞莎拦住了菲利克斯，瑞莎表情激动，俩人似乎起了争执。 瑞莎怎么会在这里？！ 莉莉丝来不及细想，她第一个反应是去观察厄曼，她不想让他看见这幕。 厄曼本来心不在焉，撞上莉莉丝的眼神后便让她挽着他的手臂。 莉莉丝觉得厄曼今天的心情很放松。 奇奥站在车边，远远地看着他们。 莉莉丝感觉越来越冷，她的裙子和厄曼的军装紧紧地贴在一起，摩擦出一种沙沙声，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天空由朦胧而厚重的铅色逐渐变得透明，天空像罩上了一层玻璃似的气泡，一触即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31 03:29:09~2022-01-01 18:0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真相 眼看着厄曼起身离开瑞莎才站起来，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厄曼，但心底却又对他出现在这里并不那么意外，不过他带了个女伴来倒真的叫她没想到。 瑞莎找到菲利克斯，问道：“你找到罗茜阿姨了吗？” 菲利克斯回答：“没有，但我还在找，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的。” 瑞莎很焦急，她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菲利克斯！为什么会这样？教授死了，罗茜阿姨也失踪了……”坏事发生得太快，就像有人在搞一个恶作剧，她不能接受。 菲利克斯道：“老师的死是意外，至于罗茜阿姨……” “也是意外吗？你不觉得太巧了吗？”瑞莎轻声说。 -- 第39页 菲利克斯安慰说：“有时候坏事就是接连发生的。” 瑞莎道：“菲利克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看着瑞莎的表情菲利克斯感觉不太妙。 瑞莎问道：“教授真的是被那个抢劫犯杀的吗？” 菲利克斯盯着她回答道：“目前看来是的。” 瑞莎转头朝厄曼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菲利克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你觉得厄曼是个怎样的人？”瑞莎问。 菲利克斯道：“我对他并不了解，而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只是有这种感觉。”瑞莎喃喃道，“毕竟这里已经不止我们自己。” 菲利克斯的脸色变得严肃，他想说些什么来制止瑞莎接下来的话。 瑞莎问道：“菲利克斯，你真的相信兰尼耶人开着坦克来这里，只是为了做位礼貌的客人吗？” 菲利克斯没有回答，但瑞莎知道他不是个傻子。 她说：“我见过厄曼了，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一惊：“你见过厄曼？什么时候？” 瑞莎苦笑道：“我给他看病，他差点杀了我……不过现在，我成了他的私人医生。” 菲利克斯立刻说：“你要想办法离开！” 瑞莎说：“为什么，因为他是个危险人物对吗？” 瑞莎眼神忽然亮起来，“我听说，教授出事之前，厄曼曾经去他的学校视察，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瑞莎！”菲利克斯打断了她的话，瑞莎静静地望着他，菲利克斯在她的目光下感到一种压力。 他和瑞莎认识多年，俩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学生时期，瑞莎当时跟着罗茜阿姨学医，他则跟随在凡耶茨身边，后来瑞莎顺利做了医生，他则与自己的老师分道扬镳，再无往来，但瑞莎与他始终有份若有似无的友谊在，因为瑞莎从不轻易评判谁，她理智但又包容，有自己的热爱的事业。 “我会去找出真相，菲利克斯。”瑞莎说。 菲利克斯冷笑：“你想知道什么真相？就算知道了真相你又能怎么样？” 瑞莎没有说话。 菲利克斯嘲讽道：“你无能为力！我也是。” 菲利克斯脸上露出一种不甘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顺从，他并没有全然接受了目前的境况。 “我最近常常想，为什么我会身处在此时的伯伦堡，我总是试图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但后来我想明白了，这跟我没关系！我会在这里，只是因为我运气不好！没有别的原因。兰尼耶人是一群好战又强壮的疯子，你看到了他们的军队吗？那些人个个都是怪物，我们毫无希望。 不过这怪谁呢？怪我们自己！谁叫我们平时只爱听歌剧，读书，和看报纸，大家都在高谈阔论！人人都有理想！还看不起农民和商贩，反而花钱去养了一群早该埋进土里的贵族！愚蠢至极，这就是我们的报应！” 瑞莎没有说话，她看出菲利克斯忍耐了许久，他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清楚此刻是怎样的险境，他觉得他们没有力量能逃脱，于是选择了另一条看起来更合适的道路，但这条路也走得十分艰辛。 菲利克斯对她道：“听我说！为了你自己好瑞莎，离厄曼远远儿的！不要去做什么私人医生，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 瑞莎道：“谢谢你，菲利克斯，但我不会走。” 菲利克斯不解：“为什么？厄曼比你想象得更加可怕，他不会善待任何人。” 瑞莎道：“我不需要他善待我，我只想知道真相。” 菲利克斯叹口气，他回头看着棺材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像他的学生。” 瑞莎没有说话，只宽和地笑了笑。 菲利克斯看了她一眼，他闭上嘴，表情恢复平静，他们再没有说话，只一起默默注视着慢慢被掩埋进土里的棺材。 莉莉丝一进屋就把身上的裙子脱下里扔到了地上，她让那条裙子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捡起来，她用力地拍掉上面的灰尘，再仔细折好，裙子上还残留着墓园的味道，她捧起裙子把它放到了桌子上，之后一眼都不朝桌上瞧。 伊莲娜进来时首先就看到了桌上的裙子，因为它实在太美了，它是这个屋子里最引人注目的东西，让人不能忽略，伊莲娜看得移不开眼，最后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转向了莉莉丝。 莉莉丝盘着腿坐在床上，穿着她自己的衣服，她的头发乱得可以住小鸟，她一直看着伊莲娜。 伊莲娜发现后感到很不自在，莉莉丝的目光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十分有穿透力。 莉莉丝说：“伊莲娜，你能帮我把这件裙子还给厄曼将军吗？” 这句话让伊莲娜大感意外：“还给他？这不是他送给你的吗？” 莉莉丝斩钉截铁道：“不，并不是送给我的，只是借我穿一下，他为什么要送裙子给我？” 伊莲娜掩饰着失落回答：“也许因为，因为他喜……”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莉莉丝打断，莉莉丝的脸上甚至有些不耐烦。 她半跪在床上，挺直着上身说：“看看我，伊莲娜，难道你不明白我和你是一样的吗？厄曼和我们天差地别，他是将军，他的想法和我们完全不同。” 这句话并不新鲜。 伊莲娜当然知道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莉莉丝和她是一样的，她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厄曼是如此非凡，但莉莉丝这句话里却似乎还有别的深意。 -- 第40页 但伊莲娜现在却还不明白，她只是被莉莉丝的话弄得感伤起来，她猜莉莉丝和自己一样，是出于身份的差别才不敢承认对厄曼有任何遐想，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完全能理解莉莉丝，她想安慰莉莉丝，但又怕让莉莉丝更难受，犹豫片刻后，她拿起衣服说她会把衣服转交给厄曼将军的。 莉莉丝对她表达了谢意。 等伊莲娜捧着裙子离开后莉莉丝便立刻从床上下来了，她清楚厄曼此时并不在这里，刚才他把她送到了门口就又调头走了，连车都没下。 莉莉丝溜出了门，她打算去凡耶茨的家看一看。 第四大街八十五号。 一路上莉莉丝嘴里一直念叨着这个地址，并不是怕忘记（她怀疑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地址了）而是为了让自己平静，越靠近目的地她的心就跳得越快，她整个人都慌乱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水里，还越踩越深。 街上的景物全都凋零了，雪下个不停，但地上却变得更脏，以往伯伦堡的冬天不是这样的。 虽然是一样的寒冷，但总是让人觉得洁净，现在，一切都荡然无存。漫天灰暗，冬天像一个风尘仆仆赶过来讨饭的乞丐，只想叫人躲开，街上的人都低下头躲避着它的哀叫。 “八十五号……就是这里！”莉莉丝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这栋房子，她的头发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两颊通红。她站在一个两层小楼面前，这栋房子外头是浅浅的绿色，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油漆的颜色都已经发旧斑驳，门口的台阶都已经开裂，但窗户下仍然放着几盆鲜花，此刻还在开放，莉莉丝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莉莉丝走到门口，她抬起手，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她希望听到屋子里头传来一些动静，好脚步声，或者咳嗽声都行，这样她就不必进去了，只要凡耶茨的妻子还活着她就绝对不可能错过自己丈夫的死讯，说不定她今天上午已经去参加了葬礼，只是她没注意到而已。 莉莉丝怀着这样的希望站在门口，她没有敲门，而是倾听着里头的动静，她聚精会神，生怕漏过任何声响，可门后面却比墓园还要安静，她的耳朵都快贴在门上了还是什么都听不到，这扇门后头仿佛存在着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屋子里的一切都被那个大洞吞噬了。 莉莉丝突然害怕起来，她惊慌地抬起头，人也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在做什么？” 正在莉莉丝想打算逃跑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警惕的声音。 莉莉丝慌张地回过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女人。 是瑞莎·斯莫，她还是先前在葬礼上的打扮。 “莉莉丝？”瑞莎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31 03:29:53~2022-01-02 18:0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根凶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丁、茶茶给你两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亲切的人 瑞莎打开门请莉莉丝进去，她还去厨房烧了水，给她泡了杯茶。 “你的脸都冻红了。”瑞莎说。 莉莉丝有很多问题想问，她猜瑞莎也一样。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瑞莎先开口，因为她心无顾忌。 莉莉丝本能地说出了一个谎话：“我只是路过这里，我的朋友住在这附近。” “真巧。”瑞莎笑起来。 莉莉丝觉得时机到了，于是问：“你呢？你住在这里吗？” 瑞莎回答：“不，我不住在这里，这是我老师的家，她给了我一把钥匙，今天上午我刚去参加了她丈夫的葬礼。” “哦，我很遗憾。”莉莉丝结结巴巴地说了句空话，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那你的老师还好吗？” 瑞莎没有没有回话，她视线向下，看上去很难过。 瑞莎说：“我的老师……她失踪了。” “失踪了？”莉莉丝重复着这句话，她不自觉地抚摸着杯子，紧张地看着瑞莎。 瑞莎叹口气：“对，在她丈夫出事后她也不见了，我正在找她。” 听到这句话莉莉丝先是愤怒，继而是痛苦，她后悔来这里了。 瑞莎突然说：“对了，我今天在葬礼上见到了厄曼，他身边还有一位女士，那位女士……” 莉莉丝的心被这句话提起来，虽然确信瑞莎绝对没有认出她。 “那位女士我从来没见过。”瑞莎说，她开了个玩笑，“真难想象有女人敢和厄曼谈恋爱。” 莉莉丝勉强笑了笑。 瑞莎的笑容也很快就消失了，她只是不想让气氛太沉重。 “其实，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她。”瑞莎坦白，“我甚至不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莉莉丝无法安慰她，她说不出来任何能给她希望的话，当看着流下眼泪的瑞莎时，她心里想的是如果她知道了真相，或许她会恨她。 莉莉丝心神不宁地回到了住处，她没有想到瑞莎和凡耶茨会有这样一层关系，现在更让她担心的是，厄曼是否知道这件事，他找到瑞莎到底是巧合还是有心？ 厄曼直到晚上才回来，他进来后直接上了二楼，没有找任何人的麻烦。 除了莉莉丝。 -- 第41页 莉莉丝披着睡衣被叫过去，她已经上床睡觉了，才几天时间她就忘记了厄曼是怎么折磨她的，她的好眠又回来了，所以现在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是加倍的痛苦，她一路起码打了十个哈欠，惹得奇奥回头瞪了她好几眼。 厄曼正在壁炉前烤火，他手上拿着酒杯，人看上去也懒洋洋的。 奇奥关上门出去了。 莉莉丝站在门边，厄曼回头对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晚上好。”莉莉丝道。 厄曼晃了晃杯子没回答，莉莉丝也不再开口。 她看着厄曼一个人坐在那儿喝酒，他喝一口就发会儿呆，既不和她说话，也不看她。 莉莉丝很不习惯，平时他至少要说两句狠话吓唬吓唬她。 厄曼这种安静的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他看上去很累，绿眼睛都没平时那么亮了。 这让他更像个正常人。 莉莉丝很紧张，她一直悄悄地观察着厄曼，同时更加不敢放松。 然而直到喝完了一杯酒厄曼也没有出招，他放下杯子后朝莉莉丝挥了挥手，就让她离开了。 直到睡着前莉莉丝都没明白，厄曼到底为什么这么半夜把她叫过去，难道只是为了让她看他喝酒？她认定他又在酝酿什么阴谋。 这个阴谋在第二天就现形了。 第二天厄曼在吃早餐的时候把她叫了过去，然后没多久奇奥就带着瑞莎进来了。 瑞莎再次来到这栋差点成为她葬身之地的房子时心情非常复杂。 她走进餐厅时看到厄曼正在吃早餐，他看上去闲适又得意，瑞莎不由得想到来时见到的萧条街景，外头的凄凉得跟这里就像两个世界，壁炉里的火烧得噼啪作响，飞溅出去，这个地方温暖奢侈得像某个贵族旧梦里。 莉莉丝站在桌子旁边，乍一看像是个仆人，但她的姿势表情都极不自在，她一眼也不朝厄曼瞧，而是偷偷地朝她看了好几眼，厄曼视而不见，他们像是从来不曾交谈过，但却又有种诡异的默契，好像彼此都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收入了眼底。 瑞莎本来打算站到莉莉丝身边，但厄曼打乱了她的计划。 “早上好。”厄曼和她打招呼。 莉莉丝立刻光明正大地看过来。 “早上好。”瑞莎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涩，她希望自己能更镇定一点。 “你吃过早餐了吗？”厄曼礼貌地询问她，但没等她回答，他又说，“我们可以一起用餐。” 瑞莎一愣，厄曼很自然地邀请她坐下来。 瑞莎忍不住朝莉莉丝看去，她极力板着脸，但也无法掩饰担忧。 女仆上来替瑞莎拉开椅子，她只好坐了下来。 “你想吃什么？”厄曼问，“和我一样的可以吗？” 瑞莎朝他的盘子里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女仆得到吩咐后转身离开，莉莉丝看到她转过来时表情很沮丧，而瑞莎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她看上去不卑不亢，应对的绰绰有余。 可能因为她是名真正的医生，莉莉丝想，她又看向厄曼，他表现得很有礼貌，虽然他一向是有种不怀好意的礼貌，不过这次却很不同，他的礼貌里似乎没有任何别有用心的迹象，他惯常的那种暗含威胁和恐吓的态度全都不见了，他现在看起来甚至很友善。 但这却让莉莉丝却更加害怕了，她不知道厄曼到底想做什么？ 莉莉丝紧盯着厄曼，生怕他突然掏出枪来，而厄曼没有理会她冒犯的眼神，一直专心地对付着面前的食物，偶尔和瑞莎交谈两句，他谈论起天气，他说今天很冷。 吃完早餐后，瑞莎就跟着厄曼去了书房，奇奥跟在他们身后，他上楼之前回头看了莉莉丝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叫她“少管闲事”。莉莉丝始终没找到机会和瑞莎说句话，不过她有耐心。 莉莉丝跑去厨房吃了点东西，她边吃边想着早餐时的情景，厄曼的行为让她浑身发毛，她笃定他故意在瑞莎面前演戏，但他的目的是什么她又不清楚，她怕他会一时兴起杀了瑞莎，或是像折磨自己一样折磨她。 就在莉莉丝出神的时候，伊莲娜手里拿着杯子走进了厨房，她和莉莉丝打了个招呼，脸上还是那副沮丧的表情。 “那个女人是谁？”伊莲娜忍不住问，“她是厄曼将军的亲戚吗？” 瑞莎怎么看都不像个仆人。 莉莉丝苦笑，看来厄曼亲切得反常不是她的偏见，就连伊莲娜也看出来了。 莉莉丝回答道：“不，她是一名医生。” 伊莲娜惊讶地看着她：“医生？不是有你吗？为什么他还要再找一名医生？” 莉莉丝看着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厄曼将军并未对我说明原因。” 伊莲娜没有再说话，她不敢再看莉莉丝，她放下杯子，什么话也没说就匆匆离开了。 伊莲娜走后，莉莉丝忽然又有了食欲，饥饿感凶猛地袭来，一下子把她的胃掏空，她一口气吃了两个面包，一盘火腿，吃完之后她感觉精神一振，赶紧离开了厨房。 “我现在最需要的是—睡眠。”书房里厄曼坦言，他扶着额头，眼睛缓缓地眨动了几下。 瑞莎坐在厄曼的对面看着他，他神情郁郁，眼神毫无光彩，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她才注意到他有一双绿眼睛，这充满生机的颜色使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灰暗。 -- 第42页 瑞莎相信他说得是真话，他看上去的确像很久没有好好地睡过一觉了，他是个严重的失眠症患者，脸色看起来不太健康，他的眉毛和眼睛这一块显得格外干涸，这让他的脸上总有几分敏感和尖锐，但他说话的语气又十分温和，这种温和很大可能是疲惫引起的。 “你的失眠持续多久了？”瑞莎问。 厄曼回答：“很久了，在我参军之前。” 瑞莎听出他的意思，她刚才的确怀疑过他的失眠可能和他的军队经历有关，战场的残酷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她碰到过一些从战场回来的人，他们的精神或身体几乎都伴有一定程度上的毁损。 “莉莉丝让我多晒太阳，你有什么好建议吗？”厄曼问道。 莉莉丝是医生吗？瑞莎稍稍分心，她记得莉莉丝否认过自己是厄曼的私人护士。 瑞莎回答：“我建议你吃药。” 厄曼说：“我不喜欢吃药。” 很任性，做他的医生肯定麻烦不少。 瑞莎边想边说：“没人喜欢，但你不得不吃。” 厄曼看着她，瑞莎说话的语气和他在兰尼耶的医生一模一样。 他妥协道：“好吧，我可以试试。” 瑞莎微微一笑，她忽然想到昨天见到厄曼时的情景，昨天的厄曼和此刻她面前的厄曼完全是两个人，他们的神态脸孔根本不一样，她还记得厄曼朝奇奥下命令时的眼神，前天他还要杀了她，而现在，他似乎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了。 瑞莎困惑地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吗？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2 18:04:50~2022-01-04 14:1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8787918、18143863 10瓶；锡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麻烦和烟 莉莉丝在楼下等了半天总算看到瑞莎下来，她连忙跑到一边，瑞莎是一个人出来的，下楼时她还在四处张望，莉莉丝相信她是在找自己，她小心地从墙后探出头，瑞莎立刻看到了她，并快步朝她走来。 “你还好吗？”莉莉丝边问边上下打量瑞莎，她的表情看上去很正常，人也没什么异样。 瑞莎回答说：“我没事，厄曼找我只是想治疗他的失眠。” 治疗失眠？ 鬼才信他的话！ 莉莉丝提醒道：“千万别信他的话，他绝对没安好心！” 瑞莎点头道：“我知道，而且他的失眠很严重，他还不肯吃药，我想我治不好他。” 莉莉丝立刻道：“治得好也别治！” 瑞莎笑了笑，她回头朝楼上看了看说：“我得走了，奇奥待会儿就要下来了，厄曼叫他送我回家。” 莉莉丝道：“他在演戏，你要小心！” “演戏？” “他故作亲切，为了博得你的好感！” 瑞莎说：“我想不是这个原因，他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告诉我，他对我了如指掌，我最好别耍花招。” 听到瑞莎这么说莉莉丝又担心起来。 俩人道别后瑞莎走到大门口，莉莉丝躲在窗户后头看见奇奥出来，他没有亲自送瑞莎回家，而是叫了个士兵开车送她。 奇奥一直看着车开走才回去，厄曼还在书房里，他昨天收到了一封信，然后就一直心情不佳，奇奥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厄曼没有告诉他，奇奥为此有些担心，他有很多猜测。 直到今天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费尔多·凯奇要到这里来了。”一进书房厄曼就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费尔多先生要来这里？”奇奥的语气既惊讶，又不太惊讶。 厄曼忍不住抱怨道：“他给我写了信，责怪我不接他的电话，我不信他给我打了电话，他知道如果提前打电话我肯定不会让他来。真不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可不是什么度假的好地方，他肯定又惹了麻烦，找我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说到这里厄曼忍不住叹口气。 奇奥也想叹气，他同意将军说的每一个字，费尔多·凯奇就是麻烦的化身，他惹的各色各样的麻烦简直数不过来，奇奥都不记得自己多少次接到将军的命令把费尔多从哪里接出来，或是去给他送钱，这样的事他做过太多回了。 不知道这次费尔多又惹上了什么麻烦？居然吓得他从兰尼耶跑了出来。 奇奥和厄曼都在想这个问题。 厄曼自言自语：“肯定是个大麻烦。”他看向奇奥：“你去叫人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估计他明天就要到了，房间大小无所谓，只要离我的卧室远一点就行。” 奇奥答应了，正要离开时他才想起一件事还没说。 “她把裙子里还回来了。”奇奥边把这件事报告给厄曼，边怀疑这个消息是否有价值，在他看来当然是没有，但在将军的立场上……他就不确定了。 “什么裙……哦……”厄曼愣了一下，“我知道了。” 奇奥望着他没说话。 厄曼淡淡道：“那就扔了吧。” “好的。”奇奥答应。 厄曼没再说话。 在关上书房的门之前，奇奥忍不住朝屋子里看了一眼，书桌后的厄曼面无表情，就像一座冰做的雕像。 -- 第43页 瑞莎走后就莉莉丝就回到了房间，她帮伊莲娜补了两件衣服，很快就到了中午。 伊莲娜给她带回午饭，同时带回消息说厄曼已经出去了，莉莉丝于是决定出门，她想去见见埃利斯。 可埃利斯又不在家。 莉莉丝在门口等了半天，可能是因为她穿的衣服，路过的人总朝她看，莉莉丝不敢再多待，只能走了。之后她又跑到了凡耶茨住的地方，她没有瑞莎的地址，只好寄希望能在这里再遇见她一回。 可惜，她的好运已经用完了，她没遇到瑞莎，反而被冻得够呛。 接二两三地失望，莉莉丝不得不打道回府，她认定今天是个不适合出门的日子。 就在莉莉丝迎着寒风穿过第四大街时，在她身后一行人正从街角走出来。 他们戴着蓝帽子，穿着呢大衣，脚上是发亮的棕色靴子，走在最前头的男人有一张看上去很善良的脸，但他的表情却是这群人中最冷淡的，他的胳膊里夹着一份报纸，在他身边矮他一头的年轻人长了一张娃娃脸，他的怀里也抱了一份报纸，其他人也和他一样。 他们穿街过巷，手里的报纸越来越少，口袋也越来越鼓。 等所有报纸都卖完之后，天已经黑了。 麦克尔笑得嘴酸，他现在最爱的活动就是坐在蜡烛底下数钱。 埃利斯看着他笑：“好了，别像个傻瓜一样。” 麦克尔咧着嘴道：“今天比昨天赚得还多。” 埃利斯习以为常：“我们还可以涨价，不管多少钱他们都会买。” 麦克尔听了很高兴，可接着又担心起来：“如果基恩知道的话……” “他不会知道。”埃利斯道，“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这些报纸本来就不是拿来给人看的，如果白送的话，那些人一拿到就会把它撕碎了，现在花了钱，他们反而舍不得撕了，说不定还要看上一眼，基恩该感谢我们才对。” 麦克尔想了想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埃利斯没理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这是今天去“卖报纸”时别人给他的，他不会抽烟，但还是接了过来，那人因此很高兴。 “你的打火机呢？”埃利斯看着麦克尔。 麦克尔原来是会抽烟的，他说自己以前经常饿得直哭，他爸就往他嘴里塞烟头让他含着，就这么他成了烟民，找不到烟抽时甚至会包点草来过瘾，不过现在顿顿都能吃饱后他好像就没那么想抽了，毕竟烟再怎么香也没有香肠香。 麦克尔拿出打火机递给埃利斯，埃利斯点燃烟吸了一口。 然后就被呛得直咳，眼泪都咳出来了。 麦克尔一边给他拍着背一边问：“你干嘛要抽这玩意儿？” 埃利斯摆着手：“就是想试试！” 麦克尔嘟囔道：“这有什么好试的……” 埃利斯推开他，夹着烟又吸了一口。 又呛了。 不过他没放弃，又抽了第三口，第四口，第五口…… 最后，他终于从苦涩和尖酸中捕捉到了一丝香气。 麦克尔看着埃利斯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脸上终于露出满足的神情，他不能理解。 烟对他来说只是拿来抵抗饥饿，麻痹身体的东西，现在他们有了钱，能吃饱饭，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生活得也越来越好，为什么还需要烟呢？ 麦克尔想不明白，但他也没有问埃利斯，问了也没有用，埃利斯不会对他告诉他为什么的。 但埃利斯拿走了他的打火机，不过麦克尔不介意，他现在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埃利斯给的，一个打火机又算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4 14:10:15~2022-01-05 16:2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锡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乐观的人 清早，莉莉丝被外头的汽车声吵醒，伊莲娜早就不在了，莉莉丝感觉有人在她头顶上跑来跑去，还有人在说话，整栋房子似乎都被吵醒了，莉莉丝急忙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一来到前厅莉莉丝就看见了一个男人从大门走进来，仆人替他提着行李，他两手空空，穿着皮鞋，戴着一顶宽檐帽子，看上去像个绅士，进门后他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张带着笑容的脸，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透着股欢快而又真诚的劲头，莉莉丝猜他比厄曼年轻一些。 “你的主人在那儿？”男人问仆人，他的声音很洪亮，似乎是天生一副好嗓子。 莉莉丝感觉他说“你的主人”时语气很逗趣。 仆人回答：“将军还在休息。” “还在休息？”男人语气嫌弃，莉莉丝忍不住笑了起来。 仆人没敢说话，只急着想把他领去了房间，他被安排在一楼的客房。 莉莉丝在他们朝她这边走过来之前赶紧跑掉了。 不过费尔多还是瞥见了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他探头看了一眼，怀疑是只大老鼠。 “凯奇先生，请您往这边走，您的早餐已经送到房间了。”仆人说。 费尔多笑着道谢，然后就跟着他走了。 费尔多进了房间之后，他隔壁的门就打开了，奇奥穿戴整齐的从里头走了出来，他目不斜视的从费尔多的门前走过，脚步放得格外轻。 -- 第44页 奇奥上到二楼，和往常一样来到厄曼卧室门前，他等了几分钟门就开了，厄曼穿着军装出来，他表情僵硬，也没有对他说“早上好”，奇奥猜他心情估计不太好。 “费尔多到了。”厄曼说，“我在这里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奇奥说：“他已经回房休息了。” “希望他一直待在房间里别出来。”厄曼冷冷道。 奇奥心想这恐怕不太可能。 费尔多吃完早餐后换了身衣服就出来了，仆人说厄曼将军已经出门了，连早餐都没吃。费尔多听了摇摇头说了句“这个习惯可不好”就开始在房子里逛起来，他还拉了个女仆给他做导游。 “这里原来是……是财政部长的房子……”女仆说话结结巴巴，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费尔多却一点都不介意，他问她叫什么名字。 “伊莲娜……先生。”女仆回答。 “伊莲娜，真是个美丽的名字，很配你。”费尔多说。 伊莲娜窘迫地说不出话，她还不会应付称赞。 费尔多看出来了，他说：“请不要以为我是在客气，我是真心的赞美你。” 伊莲娜手足无措，她可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男人。 费尔多先生说她是这里最漂亮的女士，说他真荣幸有她陪伴。 “不然我一个人在这里不知道有多无聊。” “不，这都是我该做的。”伊莲娜低着头，脸都红了。 费尔多又对她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伊莲娜陪费尔多在房子里走了个遍，凭心而论，费尔多先生和厄曼将军完全不同，厄曼将军虽然对她也彬彬有礼，但是仍会叫人感到冷淡，而费尔多先生就像太阳一样，他的光芒不分对象的播撒，对谁他都一视同仁，温暖如春，伊莲娜觉得在费尔多先生身边很快乐，也很惬意。 回到房间后她忍不住对莉莉丝说起费尔多先生。 她说：“真希望费尔多先生能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 莉莉丝说：“我也希望，毕竟你把他说得那么好。” 伊莲娜强调：“他真的是个好人，如果你和他说两句话你就会明白了。” 莉莉丝无话可说，她发现在伊莲娜眼里只要肯对她笑的都是好人。 “那他和厄曼哪个更好？”莉莉丝故意问。 伊莲娜羞涩地说：“他们不一样。” 莉莉丝叹口气，她换了个话题，没有再提起厄曼。 但这里正在议论厄曼的可不止她们两个人。 费尔多直到下午才见到厄曼。 他不知道从哪里回来，脸色难看得很，不过费尔多又回忆了一下，好像厄曼在见他时从来没有过好脸色，他烦他烦得要命，却又不得不照顾他。 从某些层面来说，费尔多挺佩服厄曼的，如果他是厄曼，可能早就受不了了。 一见面费尔多就抱怨：“为什么你不给我找个大点儿的房间？这里的空房间明明那么多，你打算留给老鼠住吗？” “老鼠？”厄曼抬头看他。 费尔多说：“对，我今天看见老鼠了！灰扑扑的，老大一只，吓死人了，天哪，亏你住得下去。” 厄曼没再理会他，他坐在壁炉前发呆，看着沾在衣服上的雪慢慢化成一个湿润的斑点。 自从凡耶茨的葬礼过后雪就一直没停，现在路上已经积了一层。 “这鬼地方真冷，我快冻死了，兰尼耶跟这里一比真是四季如春，我太想念兰尼耶了。”费尔多毫不介意他的沉默，继续说着话，他还拉了把椅子坐到厄曼身边和他一起烤火，他从不亏待自己。 厄曼说：“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叫人送你回兰尼耶去。” 费尔多说：“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吗？” 厄曼没有接话。 费尔多又重重地叹口气，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苦闷，厄曼却还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盯着火苗出神。 费尔多也不好生气，毕竟是他有求于人，他低声下气地对厄曼说：“这次真的只有你能帮我了，表哥。” 厄曼面无表情地说：“你再叫我一声表哥，我就把你扔到雪地里去。” 费尔多不敢再废话，他的表情介于无辜和无赖之间，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厄曼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嘲讽道：“每次看到你，我都怀疑那些被你迷倒的女人是不是都瞎了。” 费尔多笑道：“只能说明你不了解女人，所以领略不到我的魅力。” 厄曼道：“我是不了解女人，但我知道你很恶心。” 费尔多好脾气道：“好了，别再说这些让我伤心的话了，快帮我想想脱身办法。” “脱身？谁要把你关起来吗？请替我感谢她。” “是约瑟芬妮！”费尔多忍无可忍地说。 厄曼终于看向他，他皱起眉问：“约瑟芬妮·米勒？” 费尔多轻轻地点了点头，壁炉里忽然爆出一阵火花，费尔多被吓了一跳。 厄曼没说话，约瑟芬妮·米勒是总指挥官的女儿，怪不得费尔多不敢再在兰尼耶待下去。 他问费尔多是怎么认识约瑟芬妮的。 费尔多说：“我在一个私人聚会上遇见她，我请她喝了几杯酒……” “然后呢？”厄曼其实已经猜到后头的事了。 “然后我和她睡了一觉，走之前我留了点钱给她……”费尔多越说声音越小。 -- 第45页 “你可真大方。”厄曼讽刺道。 “她气疯了，说要把我抓回去喂狗。”费尔多哭丧着脸。 厄曼冷哼：“放心，狗都不会吃你。” 费尔多辩解：“我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 厄曼说：“你不仅羞辱了约瑟芬妮，也羞辱了她的家庭。” 费尔多垂头丧气：“我知道，所以我才连夜从兰尼耶跑出来了，你说她会跟她父亲告状吗？” 厄曼说：“我不知道，不过据我所知，约瑟芬妮自己也能弄死你。” 费尔多吓得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得救我！” 厄曼嫌恶地甩开他，费尔多又不依不饶地扑过来。 厄曼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费尔多顺势伏卧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他边哭边喊：“父亲啊，父亲啊，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去见您了，这是什么世道啊，您看看，您做了一辈子的好人，你帮助了那么多人，可是您的儿子落到了什么呢？您看看呀，您在地下恐怕也在痛心吧……” 厄曼被他哭得心烦，他快步走到门边，费尔多从指缝里偷偷看他。 厄曼打开门后把奇奥叫过来， “把他拖出去。”他指着费尔多。 奇奥立刻答了声“是”。 费尔多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脸上还真有几滴泪挂着。 “我自己走！”费尔多对着奇奥喊，他的神气未减分毫，奇奥看了都忍不住想踹他一脚。 把费尔多送到房间后，奇奥又回到书房，厄曼还坐在壁炉前，他看上去累极了。 他说：“费尔多总是给人带来欢乐。” 奇奥掩盖不住鄙视：“他是个乐观的人。” 厄曼说：“他和舅舅一点不像。” 奇奥没有作声，他听说厄曼的舅舅在他参军那年就去世了。 厄曼忽然笑起来：“他把约瑟芬妮·米勒得罪了。” 奇奥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他这回死定了。” 厄曼叹口气，奇奥知道他为什么叹气，他不会让费尔多死。 “约瑟芬妮肯定会查出费尔多和我的关系。”厄曼说。 奇奥说：“她和您的关系一向不错，我相信费尔多不会影响她对您的评价的。” 厄曼说：“但她肯定会向我要人的，她知道费尔多会跑到我这里来。” 奇奥问道：“您打算怎么办？” 厄曼显然也在为此烦恼，奇奥不禁替他忧心。 片刻后厄曼忽然说：“费尔多说这栋屋子里有老鼠。” 奇奥忍不住反驳：“怎么可能！这里天天都有人在打扫。” 厄曼道：“我知道，不过……这里的确有老鼠。” 奇奥惊讶不已：“您也见过？在哪里？我马上叫人去处理。” 厄曼却说：“算了，一只老鼠而已，不用管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5 16:20:54~2022-01-07 15:0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根凶简、桃之夭夭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窗外的巨人 费尔多安分了两天就恢复如初，反正只要约瑟芬妮没到他眼前他就还能快活下去，再说，他知道厄曼肯定会帮他的。 费尔多很快适应了新生活，他在伯伦堡顶着厄曼的名头四处畅通，出没于各种晚宴和舞会之中，他天生就喜欢那种场合，而且如鱼得水，讨人欢心，人们虽然暗地里鄙视他，但和他相处时又十分开心，而且还有人指望透过他来了解一下厄曼。 费尔多在外头提厄曼提的很多，他早把自己的和厄曼的关系宣扬出去了，他说自己和厄曼是亲如兄弟，比亲兄弟还亲，厄曼爱护他，他呢，也尊重厄曼，他们好得很。 “好得很！我们真的好得很！” 费尔多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脸因为酒精而发红，一边打着嗝儿一边还在说着这句话。 这个酒囊饭袋！ 菲利克斯在心里暗骂，他嫌恶地看了费尔多一眼，他刚才像个廉价的□□那样陪费尔多喝酒，就为了打听一下厄曼接下来的对伯伦堡的计划，可费尔多却只告诉了他一些废话，菲利克斯现在就想把他的蠢脸打碎。 菲利克斯烦躁地端起酒杯，一个女人朝他这里走了过来，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肩上搭着一条披肩，头发上装饰着羽毛，菲利克斯看到她又把杯子放下了。 “他就是厄曼的表弟？”女人站在沙发后头朝费尔多看了看。 菲利克斯问：“你还没见过他？” 女人摇头：“他上周才来，这段时间我只见了厄曼一回，但我听说厄曼有个表弟来了。” 菲利克斯问：“听谁说的。” 女人笑道：“一个女孩，你不认识。” 菲利克斯说：“我还是觉得你不该去给厄曼当私人医生，瑞莎。” 瑞莎笑道：“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菲利克斯发现她没有再问他罗茜阿姨的消息，他在心中暗暗地叹口气，接着朝她伸出手。 瑞莎握住他的手，坐到了他身边。 他们靠在一起，望着这满场的欢乐人群，看他们跳舞唱歌，音乐昂扬而热烈，造出了一个短暂又永恒的美梦来。 “如果不朝窗外看，一切就好像和原来一样。”瑞莎喃喃。 -- 第46页 “但我们总会忍不住朝窗外看一眼。”菲利克斯苦笑了一声，他望着瑞莎说，“我知道，你和我是这样的人。” 瑞莎微微一笑，他们的肩膀贴在一起。 瑞莎说：“谢谢你邀请我来这里，我已经很久没有任何消遣了，剧院什么时候再开张呢？” “我不知道。”菲利克斯回答，“我不知道，瑞莎。学校里的教材已经换了，孩子们都在学习兰尼耶的历史，老师们每天上课前还得带着孩子们一起感谢兰尼耶人，他试图从内部改变我们。” “是厄曼干的？”瑞莎问。 “他是很个可怕的人。”菲利克斯接着说：“戏院，报社，广播站，所有原本能让我们自由说话的地方现在都归了兰尼耶人管，我们看什么听什么现在都要经过厄曼的同意，他现在才是这个地方的主宰。政府形同虚设，我更是一文不名，我只是个负责给厄曼传话的喇叭，所有人都得按他的规矩来，这是他一个人的游戏，他让这艘大船一点一点下沉，他会让我们习惯的，最后我们就真的变成了圈里的羊群，温顺地在那儿嚼着草。” “我们不会变成羊的！”瑞莎说，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握住了菲利克斯的手。 菲利克斯却没有回应她的话，他什么都没说，眼中却露出一种孩童迷路后的神色。 瑞莎突然发现他苍老了许多，头上居然已经出现了白发，她正要说话，披肩忽然被人拽住。 瑞莎回过头，看见费尔多正睁着醉眼望着她。 “美人，你是来……来看我的吗？”费尔多傻乎乎地笑着。 瑞莎有些慌张，菲利克斯对她使个眼色，叫她不要说话，他把费尔多的手扯下来，然后揽着她的肩起身走开了。 他们经过窗户，街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莉莉丝突然惊醒了，她睁开眼，屋子里一片漆黑，她适应了一会儿，才看见伊莲娜已经从床上下来了，正在穿衣服。 “你去哪儿？”莉莉丝问。 伊莲娜打着哈欠说：“去伺候费尔多先生，他醉得很厉害，吵着闹着一定要我过去。” 说到这里时伊莲娜的语气有些得意。 莉莉丝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她不客气地说：“他是个花花公子。” 伊莲娜说：“我知道。”她的语气变得委屈，“我只是在尽我的本分，我只是个女仆，我不能拒绝他。 莉莉丝不理解伊莲娜，她的心就像一个浮萍，左右摇摆个不停。 莉莉丝问：“他叫你去干什么？” 伊莲娜回答：“我也不知道，谁知道喝醉的人在想什么。” 莉莉丝叮嘱：“你要小心！别一个人在他房间。” 伊莲娜急道：“你在想什么？这里是厄曼将军的家，费尔多先生只是一个客人而已。” 厄曼的家？莉莉丝撇撇嘴。 伊莲娜走后莉莉丝本来打算接着睡觉，可却怎么也睡不着，而且却越躺越焦躁，最后她只好从床上起来了，她穿上衣服，来到了后门那里。 她蹲在台阶上朝街上望去，大街上的路灯都还亮着，这周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下雪，时大时小，今晚的雪很小，小到几乎看不清，落到人身上也毫无分量，只有在路灯下它们才显出真身，原来它们是如此细密而急迫地从天上飞奔到人间。 莉莉丝为这些降落的雪感到难过，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仰起头朝天上吐出去。 “呼……呼……”她的嘴里发出风一般的呼啸声。 莉莉丝幻想自己像个巨人一样，呼吸就是一阵飓风，然后把这些一无所知的雪给吹回天上。 二楼的窗边，厄曼正要离开时忽然听到底下传来的脚步声，有人打开了门。他弯腰朝底下望去，瞥见了莉莉丝的半张脸，她坐在台阶上，仰着头，鼓着脸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就像一条缺水的金鱼。 厄曼看了一会儿，不明白她在干嘛。他转身端起桌上的酒杯，他本来打算喝完这杯酒就回房间的，可他现在又改变了主意，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又回到了窗边。 他听到鲁比已经打起了呼噜，它现在越来越懒，厄曼也被它影响，他喝了一杯酒就双臂发软，耳朵里像过电一般地痒，心跳重如鼓槌。厄曼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终于意识到，这些症状可能是和他的失眠有关，他最近这段时间睡得实在太少了，他的身体吃不消了。 厄曼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他张着嘴缓缓地吐气，缓解着胸口处的□□感。 而此时窗户底下的莉莉丝也在咳嗽，她也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可能是风呛进了肺里，她断断续续地咳了半天，突然从台阶上站起来，看样子是打算回去了。 厄曼扶着窗台，探身叫住了她。 “莉莉丝。”他觉得自己听起来很焦急，像遇到了什么麻烦。 莉莉丝果然被他吓了一跳。 她僵在原地，猛地抬头看过来，样子有些可笑。 厄曼若无其事地和她打招呼，接着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暴躁。 莉莉丝慌了，她忘了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殷勤地问：“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吗？” 厄曼脸色更差，他说：“明知故问。” 太倒霉了！ 莉莉丝强笑着，她希望厄曼不要再说下去了。 -- 第47页 而厄曼却偏要问，他说：“你也失眠了吗？” ‘……”莉莉丝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咳嗽起来。 厄曼又问：“你不冷吗？” 莉莉丝忙说：“我正打算进去。” 厄曼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刚才？” “我看见你朝天上吹气，像这样。”厄曼仰起头，模仿她刚才的动作。 他忽然有些不自在，似乎担心自己看上去很蠢。 莉莉丝盯着他看，她看上去很紧张。 厄曼停下动作，他若无其事地问道：“你能解释一下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我必须解释吗？”莉莉丝为难地看着他。 厄曼语气一冷：“必须解释。”莉莉丝刚才的那句话让他不快。 莉莉斯说：“其实……没什么意思，只是好玩儿而已。” “好玩儿？”厄曼不依不饶，“你在玩什么？” 莉莉丝不想说，她不可能对厄曼解释自己的无聊幻想，她沉默地站在雪里，猜测今晚将会有多漫长。 而楼上的厄曼还在等着她的回答，他困惑地看着莉莉丝，她像是在抵抗，又像是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了，她仰着头，表情坦荡。厄曼发现此刻的莉莉丝好像变了个样子，她的眼神让他不自在，他觉得她的目光太尖锐，像在评判他，又认为她目光一直游移，其实根本没在看他。 厄曼突然忘了该说什么，他一直对对莉莉丝毫无好奇，全然了解，但现在，当她不回答他时，他感到受困，他困在玻璃做的墙后，他的困惑不仅仅只关于她，可又只有她能解答。 “您不冷吗？”莉莉丝开口问他。 厄曼很想叫她闭嘴，她难道不知道她的热情太虚假，而且从来没有打动过他。 她的脖子肯定已经酸了，她肯定想走，而他也不享受她的仰望，他会叫她走开。 厄曼想了这么多，但他张开嘴却只“嗯”了一声，他对自己有点恼火。 莉莉丝立刻说：“那您要回去休息了吗？” 厄曼更加恼火了，他知道莉莉丝这句话的意思，他知道她每句话的意思，说出口的，藏在心里的，他都知道。 “你走吧！”厄曼忍无可忍地说。他怒火上涨，但胸口却仿佛轻了很多，也许发火对他有好处。 莉莉丝得到了赦免，脸上的喜色根本遮掩不住，她转身就走，可又突然停下。 她回头笑容满面地对他说：“祝您睡个好觉。” 她是在报复他！ 厄曼怒不可遏，他忍耐了半秒，最后还是将酒杯扔到了楼下。 铛！ 酒杯砸到地面的脆响把莉莉丝吓得停下了脚步，她转身第一眼先朝上望，窗户依然敞开着，厄曼却已经不见人影。莉莉丝这才看向地面，地上躺着一只残缺的玻璃杯，碎片和酒液一起洒在细雪里，再也不能恢复原状。 作者有话说： 破碎的红酒杯告诉大家，存稿已经完了，六点之约没了。感谢在2022-01-07 15:09:56~2022-01-08 22:1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地瓜干 10瓶；丹橘笑春风=￣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报复 天亮时雪终于停了。 厄曼从椅子上起身，换上衣服下楼去吃早餐。在听说费尔多昨晚又是醉熏熏地回来后，厄曼让人去把他叫来陪他用餐。 但费尔多醉得太厉害，仆人们叫不醒他，奇奥只好亲手去把他“押”了过来。 费尔多坐下来后脸色发青，瞪着面前的盘子一脸茫然。 “昨晚怎么样？”厄曼问他。 “昨晚？”费尔多捂着额头□□起来，他趴在桌子上，连自己怎么昨晚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 厄曼却很清楚，他边吃东西边问：“昨晚的聚会听说时菲利克斯举办的，是吗？” 费尔多喃喃：“好像是……昨晚他在那儿。” 厄曼问：“还有谁在？”其实他知道答案。 费尔多摇了摇头，边摇边惨叫，他感觉自己脑袋不是脑袋，是坨大铁球，他的太阳穴又凉又痛。 “我需要看医生，厄曼。”他哀求道，“给我找个医生，我感觉我的头要裂开了。” 费尔多在椅子上“哎哎”叹个不停，厄曼却像没听到，他悠闲地享用着自己的早餐，根本不理会费尔多。 直到费尔多闭上嘴，他才终于开口，他说：“你太吵了。” “我病了！” “你可以回去休息。” “是你把我拖过来的！”费尔多气得脸都红了。 厄曼说：“我是怕你错过早餐。”。 “你少在这儿装好人！”费尔多扶着桌子想站起来，可奇奥又把他按了回去。 费尔多倒在椅子上，他气得冲厄曼大喊大叫：“你到底要干什么！” 厄曼回答：“我只是希望你能吃完你的早餐，看，我已经吃完了。”他做了个俏皮的手势，脸上却没有表情，费尔多的表情有些畏缩，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餐盘，又看了看厄曼，最后还是识相地拿起了叉子。 厄曼看着他，费尔多非常熟悉他那副表情 “舅舅看到我们现在这样，一定会很欣慰。”厄曼说。 “是的。”费尔多不甘心地应了一声。 -- 第48页 厄曼说：“这让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费尔多，你还记得吗？” 费尔多连忙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肉，避免开口。 厄曼微微一笑：“小时候你就是这幅模样，到现在也没变。” 费尔多差点被噎住了。 厄曼的目光在他脸上上下滑动，费尔多感觉自己的脸皮发麻。 他对自己和厄曼的童年时光可一点儿都不怀念，他只知道从厄曼第一次出现的那天起，他就不喜欢这个人。在一个冬天的深夜里，他父亲领着厄曼走进家门，然后告诉他，眼前这个脸白的像鬼，眼珠子惨绿的家伙就是他的表哥，以后要和他们一起生活。 费尔多现在还记得当时厄曼脚上穿着一双新皮鞋，那是他非常喜欢的一双鞋，他央求了好几次，但父亲就是不给他买，而现在这双鞋穿在了厄曼的脚上，费尔多当场就气哭了。 除了这双鞋，厄曼身上其余的东西都像是从垃圾堆里捡的，他穿着一件棕色的毛衣，袖子上的线已经散了，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毡帽，帽子大得离谱，他那小脑袋根本顶不住。 费尔多觉得自己讨厌厄曼实在是理所当然，厄曼抢了他的新鞋，头上还有虱子，身上也臭得像垃圾，鬼才会喜欢他！再加上他父亲总是对厄曼偏心，他就更加讨厌他了。费尔多后来回忆了一下，他在厄曼身上起码实验了几百种恶作剧，而且无论他多恶劣，厄曼都不反抗，他都快以为他是个傻子。 直到后来一次，他把厄曼推进了厨房的灶膛里，灶膛里的火已经灭了，但这家伙还是像被火烧着了一样尖叫起来。那次费尔多挨了好一顿揍，厄曼则在医院待了一周，之后这小子就变了一个人，他开始反抗他的恶作剧，还会报复他，而在这些“交流”中，他也渐渐了解了厄曼的本性，并学会对他敬而远之。如果不是没有办法，其实他根本不愿意见厄曼。 “呃！”费尔多放下叉子打了个嗝儿，他面前的盘子已经和镜子一样放光了。 “吃饱了吗？”厄曼问他。 费尔多赶紧点了点头，他捂着肚子，脸色痛苦，他感觉自己吞下的肉在昨晚的酒里打滚，他的现在嘴里翻涌着一股隔夜的混乱气味，他有点儿想吐。 厄曼说：“吃饱了就去休息吧，待会儿我会让医生过来看看你。” “谢……谢谢。”费尔多捂着嘴说。 厄曼满不在乎地说：“不客气，你可以回去了。” 费尔多颤巍巍地站起来，转身时他狠狠地瞪了奇奥一眼，他暗自决定今天先在房间里避避风头，等厄曼心情好点儿之后再出门。 “真要给他叫医生吗？”奇奥望着费尔多的背影问。 厄曼说：“把瑞莎·斯莫叫来吧，让她给他来一针，费尔多最怕打针。” 奇奥笑起来，他语气欢快道：“那我现在就去叫人把她接来。” 厄曼点点头，他站起身说：“看完费尔多，你记得找她拿一点助眠的药，我今天就不出门了，有什么事就来书房找我。” 奇奥答应了。 莉莉丝今天睡到很晚才醒，醒了之后她觉得脑袋很重，她担心自己昨晚可能冻着了。莉莉丝把这件事又算到了厄曼头上，如果不是他把她叫住问东问西，她也不会在雪里站那么久。 换好衣服后，莉莉丝溜去厨房吃了点东西，吃饱后她打算出门。今天是休息日，她有预感埃利斯今天会在家，他们已经一周多没见面了，最近她去找了他两回，都没碰到人，她有些担心他。 离开厨房前，莉莉丝还是和往常一样拿了个面包，虽然埃利斯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她的帮助了，但这个习惯她还是改不了，她不习惯两首空空地去见他。 莉莉丝藏起面包走到后门，正打算出去的时候，她忽然想到昨晚的事，厄曼的脸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吓得立刻回头朝楼上的那扇窗户望去，万幸窗户是关着的。 莉莉丝松了口气，连忙打开门跑了。 莉莉丝没有看见，她走之后楼上的那扇窗户就打开了。 一个人影站在窗边，他的目光望着她刚才离开的方向。 瑞莎·斯莫从车上下来，她裹紧衣服，跟着士兵从后门进去。 进屋后仆人领着她来到一楼的一间房门前，瑞莎这才察觉到她这次的病人可能不是厄曼，厄曼从来都是在书房见她，且每次都是由奇奥领着她过去。 仆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气呼呼的。 “干什么？”男人问。 仆人回答：“费尔多先生，是医生来了。” 里头安静了片刻，接着传来一句“进来吧！” 这声听上去更加带着气了。 仆人打开了门，瑞莎看见了一个男人穿着睡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手里还端着本书。 瑞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昨晚那个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也就是厄曼的表弟。 瑞莎有些紧张，他还记得她吗？ 费尔多看见瑞莎后眼睛就亮起来，他放下书，一改刚才的不耐烦，脸上露出一个深得人心的笑容来。 他热情地说：“请坐，原谅我不能下床亲自给您搬椅子。” “……谢谢。”说实话，瑞莎被他吓到了。 仆人转身正要出去，费尔多把他叫住说：“替我和厄曼道谢，谢谢他替我叫来这么美丽的医生。” -- 第49页 说的人听的人都面不改色，反倒是瑞莎觉得难堪。 仆人走后，费尔多就更加过分了。 他像个竭尽全力在抖动翅膀的花蝴蝶，叫人鼻子发痒。 “你叫瑞莎吗？真是个美丽名字，正好和你的美貌相配。” 瑞莎笑道：“谢谢您的夸奖，请问您哪里不舒服？” 费尔多说：“我的头很痛，但那是在见到你之前的事了。” 瑞莎不为所动：“除了头痛还有别的症状吗？您冷吗？” “见到你之后就不冷了。” 瑞莎全当听不见，她拿出温度计说：“麻烦你把它夹在腋下。” 费尔多接过去，趁机蹭了一下她的指尖。 瑞莎还没来得及反应，费尔多又马上道歉。 瑞莎没理会他。 费尔多突然说：“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瑞莎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笑道：“您这套说辞太老套了。” 费尔多毫不动摇地说：“真的，我想我在梦里见过你。” 瑞莎无奈地看着他：“也许吧。” 费尔多再接再厉：“容我冒昧地说一句，你是我在这里见过最美的人。” 瑞莎笑道：“那是您见过的女人太少了。” “你是专门为我来的吗？” “不，我应是厄曼将军的要求来的，我是他的私人医生。” “私人医生？”费尔多的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厄曼在兰尼耶也有私人医生，据我所知做他的私人医生可不是个好差事。” 瑞莎心中一动，她故作惊讶道：“为什么这么说？厄曼将军并没有为难我。” 费尔多含糊道：“不，我的意思是，他的身体不太好，你应该知道。” 瑞莎说：“我刚成为他的私人医生没有多久。” “哦，那也许你还真不知道。”费尔多忽然压低声音，他凑近她说，“厄曼有个怪病。” 瑞莎配合地问：“什么怪病？” 费尔多犹豫起来：“也许我不该说这么多。” 瑞莎说：“我是他的私人医生，我非常想帮助他。” “帮助他？”费尔多嗤笑一声，好像被她逗乐了。 他说：“没人能帮助他，他的身体和心灵都已经被那场大火毁掉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8 22:14:31~2022-01-10 15:4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茶给你两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在暗处 费尔多说完这句话后就又开始东扯西拉，瑞莎试着把话题引回去，他却怎么也不说了，只一味想和她调情，叫人肉麻，瑞莎应付不了，只好就提出告辞。 费尔多还依依不舍地问：“你明天还会来吗？” 瑞莎回答：“请放心，您很健康，用不着我。” 费尔多高喊：“为了你，我愿意一病不起！” 瑞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忍耐着没有说什么，赶紧提起药箱走了，连再见都忘了说。 关门后她还听见费尔多在里头喊她等一下，他要出来送她。 奇奥也听到了，他站在几步开外，脸上露出冷笑，像只守着兔子的鹰隼。 瑞莎看到他就有些紧张，但奇奥只是来问她要一些助眠的药。 瑞莎打开箱子问了一句：“是厄曼将军要吗？” 奇奥回答：“你不需要知道。” 瑞莎一愣，她迟疑了片刻，又把箱子关上了。 她说：“那请原谅我不能把药给你。” 奇奥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瑞莎不为所动道：“我是医生，我有权知道病人情况，如果厄曼将军这么不信任我，为什么又让我来做他的私人医生呢？” 奇奥反问道：“信任？你值得被信任吗？” 瑞莎并不心虚，她说：“那不是由你来判断的。” 奇奥的咬了咬牙，他看了她一眼，忽然转过身道：“跟我来。” 瑞莎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奇奥在前头冷笑。 他们上到二楼，来到了书房门口。 奇奥敲了敲门，他先进去，瑞莎只得站在门口，片刻后门又打开，奇奥从里头出来，他冲瑞莎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他低声对她说：“去赢得他的信任吧。” 瑞莎没有理他，径直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很温暖，厄曼坐在桌子后头看着她，他的表情比瑞莎想象的柔软一些，他的态度比奇奥更友善。 厄曼对她说：“我替奇奥向你道歉，他并不是针对你，他一向是过分谨慎。” 显然奇奥说了什么，但瑞莎没想到厄曼会和她道歉，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厄曼说：“奇奥是去为我拿药的，我最近很忙，但觉却睡得太少。” “您的失眠变严重了吗？”瑞莎问。 厄曼苦笑：“似乎是的，自从到了这里之后我的失眠就加重了，我早就知道。” 最后一句他是在自言自语，瑞莎格外留心。 她嘴上说：“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气候和您习惯的不同。” 厄曼回答：“也许是。” 瑞莎听出他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完全知道自己失眠的原因。 -- 第50页 厄曼身上有很多秘密，瑞莎意识到，那些秘密是否和他的失眠以及怪病有关呢？她不禁好奇。 “费尔多好些了吗？”厄曼问她。 瑞莎笑道：“他只是喝太多酒了。” “他是个酒徒，我真担心他活不过四十岁，你有什么办法让他戒酒吗？” 瑞莎觉得厄曼说起费尔多时语气很放纵，他似乎真的对这个表弟不错。 她回答：“我没有办法，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介绍一个靠谱戒酒所，但我觉得费尔多先生没有到这个地步，他只是……爱享受而已。” 厄曼说：“他是个乐观的人，我羡慕他，他睡得也好，这也叫我羡慕。” 瑞莎安慰道：“你也可以像他一样，你需要我给您开什么药？你有常吃的药吗？” 厄曼说有，他报了药名，瑞莎记下，说明天给他带过来。 “那今晚怎么办？”厄曼问。 瑞莎一笑：“别担心，今晚你一定会睡着。” 她打开药箱，从一个药瓶里倒出了几粒白色的药片用纸袋装着递给了厄曼。 厄曼却没有接。 瑞莎无奈道：“我可以拿我的行医执照发誓，这不是毒药。” 厄曼解释：“不，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瑞莎没说话，她把药放在桌上。 厄曼拿起药看了看，神情有点像个小孩子，又嫌弃又好奇。 然后他说：“我相信你，瑞莎，你是个好医生。” 瑞莎心情很奇妙，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经过了考验。 她说：“谢谢你。” 厄曼说：“希望今晚不会太长。” 直到出来坐进车里时，瑞莎都无法忘记厄曼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 就在瑞莎的车开走时，莉莉丝刚走进房间，她的预感错了，她今天还是没有见到埃利斯，她闷闷不乐地回来，结果伊莲娜却告诉她，有人在她出去时给她送来了一个行李箱。 “是个瘦瘦的男孩儿，长了一脸雀斑，打扮得还不错，他说箱子里都是你的衣服。” 莉莉丝一听到“满脸雀斑”就知道是麦克尔，她连忙打开箱子，果然里头都是衣服，还有一双鞋，她把鞋拿出来打算试试，结果发现鞋里头还塞着一张纸条。 莉莉丝若无其事地把鞋穿在脚上，还问朝伊莲娜好不好看。 伊莲娜笑道：“很漂亮。” 莉莉丝于是从箱子里拿出一件衣服送给她，伊莲娜和她道谢，然后莉莉丝说自己肚子饿了，伊莲娜立刻主动说去厨房给她拿点吃的。 伊莲娜走后，莉莉丝赶紧脱了鞋把里头的那张纸拿出来，她展开纸，上面只写着一个地址 ，莉莉丝不明所以，又翻到背面，结果是一片空白。她只好把这个地址看了好几遍，直到把它背了下来，然后就把纸撕碎了放进了鞋垫里。 做完这一切后，莉莉丝才算安下心来，等伊莲娜回来后，她们一起吃了点东西，莉莉丝就说自己累了想休息，伊莲娜便以怕打扰她为由再次出去了，莉莉丝知道她要去干嘛，她并不害怕，她已经把皮箱在她面前翻了个底朝天了。伊莲娜走后，莉莉丝出于谨慎等了一会儿，不过没人来找她，于是她上床裹上了被子，她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串地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莉莉丝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 莉莉丝恍惚了一会儿才分清现在是清晨还是夜晚，她朝伊莲娜的床铺看了一眼，发现上头并没有人。 此时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莉莉丝以为是伊莲娜回来了，于是下床过去打开了门。 外头站着的是厄曼。 莉莉丝脸色慌张，她还穿着新裙子。 厄曼看上去似乎也很意外，他说：“我以为没人在。” 莉莉丝听着奇怪，觉得没人的话他为什么要敲门？ 厄曼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莉莉丝对这个问题很不买账，因为她不能说不，这栋房子都是厄曼的。 她只能侧过身从门边让开，让厄曼进来，把自己的一切都向他展览。 厄曼说了声“谢谢”，却没有立刻进来。 有一瞬间，莉莉丝觉得他似乎反悔了，他好像要转身离开。 但最后他却还是走了进来。 好像这屋子里藏着有什么宝贝，莉莉丝暗暗腹诽。 “这里好暗。”厄曼仰着头看着墙顶，他看不清它是什么颜色的。 莉莉丝在他身后回答：“因为没有窗户，我去把灯点着。” 她刚转过身，厄曼就说“算了”，莉莉丝只得讪讪站住，她忍不住朝门外看了一眼。 外头就是光。 厄曼走过来，关上了门。 屋子里彻底暗下来。 厄曼对着门问她：“你昨晚睡得好吗？” 莉莉丝回答：“一般！”她盯着厄曼的背，他怎么比别处更暗？真让人想不明白。 “一般？”厄曼的语气很轻。 莉莉丝连忙改口：“不，我睡得很好！” 厄曼转过身朝她走近，好像想看清她的脸。 莉莉丝不由后退。 厄曼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莉莉丝僵住了。 “我昨晚没有睡着，不过我刚刚吃了药。”他皱起眉，“大概是一些镇定药，好像我睡不着觉是因为害怕似的。” 莉莉丝没敢说话，她肩膀沉重，又看不清厄曼的脸，她感到很不安全，她能看到厄曼的眼睛时不时闪光，就像野兽的双眸一样。 -- 第51页 “昨晚我的心情不太好，但是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来到这里之后我的心情一直不太好，费尔多来了之后就更糟糕了，看到他，我总是会想起过去。”厄曼好像在在自言自语，但莉莉丝感觉到他在盯着她，他离她很近。 他变得很迫切：“我知道，莉莉丝。你肯定以为我是个坏人，是个毫无感情，冷冰冰的机器，你觉得我无喜无悲，不知道痛，也不怕死，但你错了。” 厄曼忽然笑了一声：“不过，我得说跟你比起来我是不算怕死，你是我见过最怕死的人，你的求生欲强于常人，我能想象你过去的生活，我们其实很像。” 厄曼的语气又变得低落：“可你看我的眼神不比看一块面包更欣喜，但你注定如此，我能为此责怪你吗？我对你又有多少仁慈呢？我看你又和看别人有什么不同呢？”最后一句话厄曼是在问自己，但莉莉丝却胆颤心惊，她肩膀发烫。 厄曼说：“其实我们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挣扎求生，但我们却无法理解对方，也不能宽容彼此，这是我们的可怜之处，也是所有的悲剧和错误都是由来。” 莉莉丝一句话都不敢回，她肯定厄曼是吃错药了，他最后这段话说得简直像个传道士，而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昨晚的雪很美。”厄曼又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莉莉丝还等着下文却突然感到脸上一凉，好像一片雪落到了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拂掉，却碰到了另一双手，他的指尖正在触碰她的脸，力度非常的轻。 莉莉丝吓了一跳，她试图看清厄曼的脸，但他却始终藏在一片阴影中，甚至他的双眼也静默下去，再不像刚才那样诡谲的闪烁。 一切都熄灭了。 厄曼感到他内心一直阴燃着的火焰顺从地伏倒在一股柔和而温暖的水流下，这叫他倍感无措。 他久久无法开口，他觉得水流挤压着他的胸口，他望着对面人的脸，她的脸似乎和昨夜又不同，却又像没有任何改变，他的困惑却更多了。 他无法应对这无穷无尽的问题，他也不想要困惑。 莉莉丝感到对面的厄曼似乎颤了一下，好像被风吹动的树叶，摇摇欲坠。 “你还好吗？”莉莉丝问。 然而对面却像一口深井，没有一丝回音。 莉莉丝感到一股寒气从门口钻进来，她的头发被激得贴上了她的脸，瞬间变得冰凉。 厄曼放下了手。 紧接着一切都迅速消退，黑暗变得实而冷，就像一潭结了冰的污水。 厄曼没有说一句话，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打开门，莉莉丝看到光漏进来，她眯起眼，还是觉得这束光比刚才暗了很多。 厄曼离开了，莉莉丝走过去关上了门，然后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点燃了桌子上的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0 15:49:21~2022-01-12 20:4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茶给你两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口胡达人滴某某 5瓶；茶茶给你两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心脏 第二天瑞莎准时到了，这次她按厄曼的要求带来了他常吃的药。 但这次她却没有见到厄曼，只有奇奥露面来把药拿走了，她询问他厄曼的情况，他只说：“他还在休息。” 瑞莎只好安慰自己，起码这说明厄曼吃了她的药，这证明他昨天说他相信她并不是句谎话。 瑞莎想，也许厄曼并不是完全无法打动，也许他比常人看起来稍显冰冷和坚硬，但他毕竟还是个人。是人就会有犹豫不决，反复不定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永远自信，即使是最自傲的国王，也会需要照一照镜子。 奇奥拿到药之后就走了，瑞莎拒绝了他让士兵送自己，他就没有坚持，只让她自便 瑞莎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但奇奥既然这么说了，她便决定去见见莉莉丝。昨天她来时没有找到机会，她总是忍不住担心莉莉丝，她不知道厄曼留下莉莉丝的原因，但莉莉丝对厄曼的态度满是厌恶和恐惧，显然厄曼折磨过她，瑞莎很怕厄曼会再次伤害莉莉丝。 瑞莎到后头敲响了莉莉丝的房门，她敲了好几下门才打开。莉莉丝看见她很开心，但瑞莎还是看出她的脸色很差。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瑞莎连忙问。 莉莉丝回答：“没有，只是昨晚没有睡好。” 莉莉丝请她进去坐，瑞莎说：“不，我还有事，我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昨天我来了，但是没有见到你。” 莉莉丝说：“我昨天出去了，我知道你来了。” 莉莉丝说话时瑞莎发现她一直皱着眉头，表情有点心不在焉，她忍不住问：“你真的没事吗？” 莉莉丝还是说没有，她问瑞莎今天来干什么。 瑞莎说：“我来给厄曼送药。” 莉莉丝问：“治疗失眠的药吗？” 瑞莎说是：“他的失眠肯定开始困扰他了，他是那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吃药的人。” 莉莉丝嘟囔道：“也许他的脑子已经坏掉了。” 瑞莎开玩笑：“我觉得他的理智还在。” 莉莉丝勉强笑了笑，接着她问瑞莎要了她家的地址，她说她会去拜访她。 -- 第52页 和莉莉丝聊完之后瑞莎回到了前厅，她打算从前门出去，不过她一过去就看见了费尔多，他穿着睡袍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只装满了热水的玻璃瓶，像只刚从冬眠中醒来的熊一样发着呆。 当看见瑞莎时他又立刻清醒过来。 瑞莎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选择从后门离开。 费尔多挡在她面前摆出风度翩翩的姿态说：“我有预感今天还能见到你，所以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瑞莎看出他在拼命地忍着鼻涕，她忍着笑道：“你该在屋子里休息，费尔多先生。” “你记得我的名字！” “我昨天才见过你。” 费尔多是只要别人颜悦色一点就得寸进尺。 他迫不及待地说：“瑞莎小姐，我今天感觉又不太舒服，你能再帮我看看吗？” “我说过了，你很健康。” “但我的心却在痛！” 瑞莎正要开口，但她突然想到了昨天费尔多说的那句话。 “没人能帮助他，他的身体和心灵已经被那场大火彻底毁了。” 瑞莎想了想，她咽下拒绝的话，对费尔多笑道：“好吧，我可以再帮你看一看。” 费尔多喜不自胜，瑞莎陪他回到了房间。 其实费尔多并不是个有多少警惕性的人，他只是不够诚实。关于他自己的事他只捡好听的说，（其中还有许多是捏造的）关于别人的事他就只说可笑的部分。 瑞莎本以为会很容易就从他嘴里套出话来，但是唯独对关于厄曼的事，他非常冷淡。瑞莎看出来他明显不愿意多聊厄曼，但里头并没有别的含义，纯粹是出于厌烦和不感兴趣，他不喜欢厄曼，所以也就不谈论他。 这在某些时候可能是种美德，但现在只叫瑞莎恼火，她体会到了那晚菲利克斯的心情了。 瑞莎忍耐地坐在椅子上听着费尔多滔滔不绝地吹嘘自己，他一直暗示他在兰尼耶大受欢迎，无数名门淑女为他争风吃醋，他说他对那些“追逐”感到羞愧和厌倦，他不愿意伤害任何人的心，所以才跑到了伯伦堡，只为了过一过清静的生活。 瑞莎一个字都不信。 费尔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过“清静”的生活，他就是一个追逐热闹的人，才一天没参加聚会，没被人群包围，他就快疯掉了，而他这么纠缠她也不过是因为无聊罢了。 “那您打算再也不回兰尼耶了吗？既然您那么想要‘清静’。”瑞莎故意说。 费尔多惊喜地问：“你不想我回去吗？” 瑞莎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费尔多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如果您让我在这里产生了非同寻常地羁绊，那么即使我的人即使人回去，心也还是留在这里。” 瑞莎笑道：“你在兰尼耶难道没有羁绊吗？刚刚你还说那里有很多姑娘在为您伤心呢？” 费尔多严肃道：“那只是是她们单方面的感情。” 瑞莎随口道：“所以说您不打算回去。” 费尔多道：“纠结这个干什么呢？反正这里以后也会成为尼耶国土的一部分，我们之间并无阻隔。” 变成兰尼耶的一部分？ 瑞莎的心被这句话搅乱了，她急忙问：“你的意思是，兰尼耶会派人来接管伯伦堡？” 费尔多笑道：“还需要派人来接管吗？厄曼已经把这里管理得井井有条了。” 瑞莎的脸色难看，她忍耐道：“对，他已经在这里说一不二了，他该满足了！” 费尔多却又摇摇头：“不，他要的不止如此，我了解厄曼，他对这个地方有特别的感情。” 瑞莎疑惑地望着他：“特别的感情？什么意思？” 费尔多却只是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没有再说下去。 他说：“这是他的事，我不感兴趣。” 瑞莎正要再问，费尔多脸上的笑容却忽然消失，他淡淡地望着她说：“而你也不该感兴趣。” 瑞莎一愣，费尔多却又恢复原状，他又满怀热情地说起兰尼耶那些爱慕他的女人，以及永远不会结束的舞会。而瑞莎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从费尔多那里出来后瑞莎立刻就去找了菲利克斯，她把费尔多的话全部告诉了菲利克斯。 她说：“他也许不是个傻瓜，但他肯定很讨厌厄曼，否则我想不到他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 “我一点都不吃惊，我听说厄曼在兰尼耶就非常招人恨。”菲利克斯匆匆说，“听他的意思，伯伦堡似乎会变成兰尼耶的附属地，厄曼也许不久就要重组政府，到时候他肯定会放兰尼耶人进来的。” “真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彻底失去一切了。”菲利克斯喃喃。 瑞莎握住他的手，她说：“不会的，我们不会坐以待毙。” 菲利克斯说：“我们打不过兰尼耶的军队，正面对抗没有胜算。” 瑞莎说：“那就换个方法。” 菲利克斯没说话，他像在思考着什么，瑞莎不想打扰他。 片刻后菲利克斯站起身，他走到了一旁背对着瑞莎说：“凡耶茨当时骂我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他说我根本没有为人民考虑，他还说政府错误的引导了人民，他说我们投降得太快，只是因为贪生怕死，舍不得失去财富。” “但其实并非如此，投降只是为了拖延，其实政府一直想办法，我们并不是一群糊涂虫，人家的坦克都开到你的房间来了，你还当他是客人吗？谁不清楚兰尼耶人的心思呢？只是他们太强大，所以才不得不如此，我们不能号召人民去用身体堵大炮，也没人愿意。” -- 第53页 菲利克斯转过身看着瑞莎：“所以我们要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即使不是彻底的胜利，也要争取留下一线希望。” “你打算怎么办？”瑞莎问。 菲利克斯说：“兰尼耶的坦克我们破坏不了，但我们可以摧毁兰尼耶军队的心脏。” 书房里，厄曼忽然感到胸口处一阵急跳，他缓缓地吸进一口冰凉空气，将身体里的躁动安抚住。 昨晚他吃了药，一觉睡到了天明，今早瑞莎又送了他常用的药过来，他却不打算再吃了。 他什么药都不会吃了，他宁愿他的身体因为失眠而崩溃，也不愿意为了睡个觉变成一个软弱的人。 他再也不会相信任何药物了，所有药都会对他的精神产生负面影响。 原来兰尼耶那些医生开的药虽然能让他睡着，但是醒来时他总感到格外的空虚，就像一夜不是睡过去了，而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里，他坠落了一夜，醒来时觉得无依无着。而昨天瑞莎那个新药，他吃了后却像醉了酒，他的情绪完全松垮，而感情泛滥，这导致他言不由衷，他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他为此羞耻。 厄曼停下笔，他把那几张纸放进抽屉里，然后把卧在壁炉前的鲁比唤过来抚摸。 他有意让头脑变得空白，只专注地盯着鲁比毛茸茸的脑袋，他感受着鲁比被火烤的暖烘烘的毛发，还有它随呼吸起伏的脊背，它是这间屋子里最温暖的事物了，他想，他不该再觉得冷了——就像他才发现他的身体内部有个风洞似的，不断有风从他的缝隙里涌出，他的冷不是由外界造成的，而是由他自己产生的。 鲁比舒服地打着呼噜，它感到背上抚摸着它的手越来越柔缓，就在它马上要闭上眼睛时，那双手却突然消失了，它不满地叫了一声，但没人理会它，它费力地抬起头，看见本该继续抚摸它的人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窗户边儿，他正看着窗外。 这个地方已经凋零殆尽，不光是因为天气的原因。 “是你造成的。”厄曼听到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嘶喊，“是你把这里变成这样的！” “而我还不满足。”他骄傲地回答了那些声音。 他俯瞰着街头，破坏欲激起狂热，他还未将这个地方焚烧殆尽，还未将这片天空变成赤红色，这是他目前最大的不满足，除此之外，他再没有别的不满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2 20:44:06~2022-01-14 19:1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根凶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明白白明明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共进晚餐 埃利斯一进门就摘下了帽子，他很自然地把帽子挂在衣架上，而麦克尔脱下帽子后还是把帽子紧紧地攥在手里，他的眼睛在房子里四处乱瞟，表情仍然兴奋而不安。 埃利斯没有理会他，他坐到沙发山，接过仆人送来的热茶，然后问道：“今天有人来敲门吗？” 仆人回答说没有，埃利斯让他下去准备晚饭。 仆人走后，埃利斯转头对麦克尔说：“你不坐下吗？” 麦克尔连忙过来坐到了沙发的另一侧，他刚要说话，埃利斯就皱着眉头问他：“你没忘记把地址带给莉莉丝吧？” 麦克尔连忙回答：“当然没有！” “那她怎么还没有来？难道是没看见？还是有什么事？”埃利斯自言自语。 麦克尔说：“或许她今天比较忙，明天说不定就来了，别担心。” 他的话没有起效，埃利斯看上去仍然有些闷闷不乐。 麦克尔却没有时间在意，他仍在为这所房子目眩神迷。 他忍不住说：“我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埃利斯，我们怎么会有这么所大房子！” 埃利斯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他兴致勃勃地看着麦克尔说：“梦？你梦到过这所房子吗？” 麦克尔摇头：“没有，从来没有！我怎么敢！”他喃喃着。 埃利斯淡淡地说：“但是我有，我梦到过这种房子。”他环视着房子，“我梦到过这里，我曾经和莉莉丝说过，将来我们会一起住在这样房子里。当然，也包括你。”他看了一眼麦克尔，微笑道，“这是我们的房子，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好更大的房子，相信我。” 麦克尔当然相信埃利斯，他现在已经今非昔比，这所房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所房子原本的主人是一个商人，这名商人不算太富有但也确实有两个钱，因此福德和埃利斯都盯上了他，他们不光去他的家里，也去他的店里，而商人不得不接待他们，一段时日后商人翻了翻账本，他吃不消了，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商人思考再三，最后选择了埃利斯，他说愿意成为埃利斯的最忠心的朋友，只要埃利斯承诺他不会再受到其他人的“骚扰”，埃利斯同意了，他答应给商人保护，他带着人和福德他们打了一架，然后不花一分钱得到了这栋房子。 麦克尔觉得埃利斯就像一位魔法师，他的脑子和手都快得他跟不上，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埃利斯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准备做什么，但他毫不怀疑，只要跟着埃利斯，他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在所有人都倒霉的时候，他的运气反而来了！ -- 第54页 埃利斯对他说：“你得习惯，麦克尔，你现在也是这栋房子主人，你可以享受这里的一切。” 他指了指麦克尔手上的帽子，麦克尔在他的指示下把帽子挂在了木架子上，就挂在埃利斯的帽子下。 “对，就是这样。”埃利斯赞许地看着他。 麦克尔感到很自豪，他有些激动，忍不住说：“谢谢你，埃利斯。” 埃利斯道：“谢我干什么？你该谢谢这个时代，谢谢兰尼耶人，还有伯伦堡这个好地方。” 麦克尔笑起来，他没有把埃利斯的话当真，埃利斯站起身对他说：“好了，我们去吃饭吧，晚饭已经做好了。”埃利斯揽着麦克尔的肩朝餐厅走去，脑子里却浮现出莉莉丝的脸，他不免感到有几分遗憾，如果现在莉莉丝也在这里，该有多好。 “阿嚏！” 莉莉丝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打得她的胃都缩起来了。 莉莉丝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天，除了上午瑞莎来的时候她没有下过床，中午的时候伊莲娜给她拿了点面包，而晚上则没有人管她，伊莲娜下午就回家了，她的父亲病了，她请了假回去照顾他。 莉莉丝在忍耐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她按着自己的肚子，闭上了眼睛，想靠着睡觉来抵抗饥饿。 但是一闭上眼睛，她就觉得脸上有种异样的触感，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 黑暗再次变得不可靠。 上次在从剧院回来之后，莉莉丝也是有段时间不敢睡觉，但是那时她只感觉到恐惧和不安，而这次，她却只觉得烦躁，一种无法言说无法解决的烦躁。 她再次闭上眼，强行忍着脸上那种异样的感觉，她沉进黑暗里，她越沉越深，就在即将触底时，她看到黑暗中泛起微光，一张脸在光中缓缓显影。 那是厄曼的脸。 厄曼还在说话，他的嘴没有动，但莉莉丝却听得到声音。 他指责她说：“你看我的眼神不比看一块面包更欣喜？但我看你难道又和看别人有什么不同吗？” 莉莉丝吓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她急促地喘着气，厄曼的残影仍在黑暗中凝视着她。 莉莉丝不知道他那话到底是个问题？还只是一个慨叹。 莉莉丝的脸上忽然又感到那轻轻的一触，她惊慌地回头，目光只撞上了墙壁。 莉莉丝用力地搓动着自己的脸，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一触的反应这么大。 埃利斯也摸过她的脸，他总是用手掌贴着她的脸，他的手掌粗糙而温暖，他动作从来不会让她困惑，她喜欢他的抚摸，他拍她的头，摸她的脸，拥抱她时，她只觉得安心。 而厄曼则不同。 厄曼从来没有这么……碰过她。 过去他对她的每个动作都带着残忍的目的，他抓她的手腕，揪住她的衣领，他贴着她的耳边说话，他的动作总是阴险又蛮横，只是一种暴力的手段。 而昨晚却不同。 昨晚的厄曼像是变成了……一个人，莉莉丝不愿意相信，她恨厄曼，但却因此更加无法忽略他偶然显露出来的一丝人性，昨晚那一会儿，厄曼像个人，那一刻他身上似乎身上出现了一道缝隙，这个缝隙里装着他的担心和犹豫，他不再亢奋或失常。 莉莉丝记得的很清楚，昨晚当厄曼的手碰到她的脸时，他的动作十分小心，而她感觉仿佛有一片雪花落到了她的脸上，她忘了躲避。 莉莉丝猛地甩了甩头，她想把自己脑子里的一切都甩出去，她没法再在这个屋子里待下去了，她从床上跳下来，穿上衣服，决定去吃点东西，然后就出门去麦克尔送来的那个地址看看，她还想见见埃利斯。 莉莉丝跑到了厨房，不过厨房里已经有个人在了，那人穿着睡袍，背影看上去像头熊，这头“熊”坐在厨房的小木桌上，手里拿着一只鸡腿，莉莉丝听到了他咀嚼的声音，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熊”立刻回头看过来，他对着她大叫：“啊！大老鼠！” “老鼠？”莉莉丝低头在叫脚边看了看。 男人打量着她，嘴里又小声嘀咕了句：“真像只灰耗子！” 莉莉丝总算明白了男人的话，原来他刚才说的“大老鼠”就是她！ 莉莉丝立刻愤怒地……瞪了男人一眼。 她恶狠狠地说：“你是谁？为什么半夜在厨房里偷东西吃？” 她太过理直气壮，男人可能被她吓到了，他解释道：“请不要误会！我不是小偷！我是这里的客人！” 客人！ 莉莉丝立刻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谁。 他就是厄曼的那个表弟，费尔多！ 莉莉丝打算转身就跑。 可还没等她行动，费尔多就热情地说：“你也没吃饭吗？要不要和我一起享用这块牛排！” 他举起了盘子，莉莉丝的肚子立刻响亮的叫了一声。 莉莉丝承认，她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能挨饿了。 费尔多对她笑道：“别客气！来吧，一个人吃饭太没意思了！这里还有一只……呃…半只鸡！还有羊肉！还有香肠和猪扒！我们可以尽情吃！别担心，厄曼有的是钱！” 听到这里莉莉丝的腿不受控制地朝桌子迈了过去。 费尔多很高兴，他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她坐，自己又去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她对面，他还给她带来了碗热汤。 -- 第55页 莉莉丝看见汤上还冒着热气。 “我刚刚热的！”费尔多说，他叉起鸡肉放进嘴里，边嚼边抱怨道：“厄曼这家伙不吃晚饭，我可不像他似的！” 莉莉丝没说话，她把面包泡在汤里吃，费尔多又把牛排推到她面前，他说：“试试这个！” 莉莉丝发现费尔多和她想得不太一样，她本以为费尔多会和厄曼有几分相像，但事实上俩人完全不同，费尔多是一头红发，脸庞圆润白腻，一说话下巴上就凸起一团肉，这让他看上去有几分欢乐的气氛。莉莉丝想，怪不得他对伊莲娜说了那么多肉麻的情话，伊莲娜依然对他宽容而又放心。 莉莉丝也放松了戒心。 而这时费尔多却突然问她：“你不是这里的女仆？” 莉莉丝一惊。 费尔多说：“你没有穿女仆的衣服。” 莉莉丝只好道：“我是……厄曼的私人医生。” “你是他的私人医生？你帮他看什么病？”费尔多问。 莉莉丝回答道：“失眠。” 费尔多忽然笑起来：“那正好！我最近有些不舒服！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帮我看看吗？” 莉莉丝松了口气，她装模作样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费尔多嬉笑道：“屁股！我的屁股好痛！” 这个色狼！她看错他了！ 莉莉丝在心底冷笑一声，她道：“没问题，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拿针来，打一针就好了！” 她佯装起身，费尔多却脸色一变，他站起来说：“算了！我还是找人给我揉一揉就好了！你接着吃吧！我先走了！” 看着费尔多捂着屁股跑出去的背影，莉莉丝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她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作者有话说： 谁敢信，WPS 丢了我两千多字。感谢在2022-01-14 19:15:40~2022-01-16 21:1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讷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讷言 16瓶；美女保安叫小饼 5瓶；前方是禁止通行 2瓶；扎西克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愧疚 费尔多走后莉莉丝放心地饱餐了一顿，吃得她头脑发昏，脸膛燥热，一只腿都抬不起来，她只好回床上躺着。 她睡了一个好觉，连个梦都没做。 第二天她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伊莲娜早就回来了，她贴心地在桌上放了一块面包。 莉莉丝吃了面包，吃完后她就急匆匆地出了门，她庆幸自己还记得那个地址，她要在自己把它忘光之前赶快过去。她的脑子里现在堆了太多别的东西了，她觉得她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专心致志了。 厄曼又是一夜未睡，但他的精神却很亢奋，并且饥饿难耐，天一亮，他就下楼要吃早餐，这一下把厨房的人弄得手忙脚乱，不过他们还是给他做出了一桌丰盛的早餐。 吃饱后，厄曼的心情更好了，肢体上的滞重也有所减轻。他精神抖擞地回房换上军装准备出门，奇奥却在此时进来，他说瑞莎来了。 “她来干什么？”厄曼怀疑地盯着奇奥，“是你叫她来的吗？” 奇奥否认了，他说：“她来询问您上次的药有没有效果，以及，您最近感觉如何。” “我感觉如何？”厄曼看着镜子，他感觉镜子里的人似乎比他更真实，但这怎么可能？ 他戴上帽子，转过身看着奇奥说：“让她上来吧。” 瑞莎进来时手里提着药箱，她心里很忐忑，她觉得自己不像医生，反而更像一个病人。 厄曼请她坐下，他看见她的脸绷得紧紧的，于是随口问了一句：“外面很冷吗？” 瑞莎被这个问题弄得更紧张了，她不知道厄曼是在关心她，还是在试探她。 她思索着回答：“冷……哦不，对不起！是的，外面很冷。”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感觉自己的嘴唇发麻了，她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压力了。 厄曼却似乎一点都没有看出她的异常，他说：“你看上去的确很冷。” 瑞莎心里一轻，她看着厄曼，竟然觉得他的脸上有几分纯真，他轻易就相信了她。 瑞莎有些不好受了，她想也许因为这次她成了“坏人”，她在做一件违背她职业道德和为人准则的事，她的内心远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更挣扎，虽然她一直在劝解自己，同时菲利克斯也一直在告诉她，她在做一件“好事”。“只是必须以一种暴力的手段。”他说。 难怪他能做政客，瑞莎当时想。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做医生，她觉得医生的睡眠质量肯定比政客好些。 瑞莎从搅成一团的思绪里找回主线，她朝地上的药箱看了一眼，问道：“上次那个药你吃了感觉怎么样？有作用吗？” 厄曼回答：“没有用。”他的语气忽然变冷了。 瑞莎不明所以，她说：“没有用？怎么可能？”她有些着急，“您真的吃了吗？” 厄曼嘴角向下一沉，他恼火地说：“我认为它的副作用大于它的治疗效果。” 瑞莎忙问：“您遇到了什么副作用？” 厄曼冷冷地说：“它让我头晕，而且没有力气！” 瑞莎惊讶地说：“我从未听说过它有这种副作用。”她觉得厄曼的反应有些奇怪，她认为他在骗她，但却不知道为什么。 -- 第56页 厄曼嘲讽道：“也许你们该多做点实验，不要把病人当成猴子。” 瑞莎还想解释几句，但厄曼却不给她机会，他宣布：“总之，我不再需要那种药了。” “永远不。”厄曼强调。 瑞莎只好吞下本来要说的话，她妥协道：“好吧，那你可以继续吃原来那种药，那个应该也有用。” 厄曼没有说话，他用绿得发沉的眼睛看着她。 现在他看上去不再是刚才那个纯真，轻松的形象了。 他发青的眼圈和浮肿的眼袋都表现出了他的焦虑，他眼神狂热，却面无表情，就像一座不知何时会喷发的火山。 费列克斯说得对，他是个可怕的人。 瑞莎心里的犹豫一下子就消失了，她比刚才镇定多了。 她对厄曼说：“我希望您不要误会，我只是希望能帮助到您。”她表演得比真实更真挚。 “我知道。”厄曼说，“我知道你是个负责任的好医生，瑞莎，你让我感到愧疚了。” 瑞莎一愣，厄曼的眼神像冰锥一样扎着她，她瑟缩着问：“您为什么觉得愧疚？” 厄曼说：“以后你就会知道。” 瑞莎忽然愤怒起来，她肯定厄曼说这句话不是好心，厄曼就像是那种戏弄人的神——告诉你，你将会死，但却不肯告诉你死期。 他要做什么？瑞莎知道自己接下来会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而厄曼只会怜悯地看着她。 瑞莎带着愤怒和疑问去找了菲利克斯。 “他说再也不吃药了。”瑞莎打开药箱，把里头的一包药拿出来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菲利克斯问：“他发觉了什么吗？” 瑞莎摇头：“我不知道！没人能知道他的想法。” 菲利克斯说：”没关系，我们再想办法。” 瑞莎没说话，她怔怔地坐在那里，仍在想那个问题。 菲利克斯对她说：“不要着急，我们还有机会。” 瑞莎说：“但他今天看上去很不一样。” “什么？”菲利克斯没听懂。 瑞莎道：“我说厄曼，他今天和原来不一样。” “他怎么了？”菲利克斯问。 瑞莎想了想回答：“他很……清醒。” “清醒？” “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他不再遮遮掩掩了，他充满了恶意，今天他对我说，他对我感到愧疚。” 菲利克斯的表情像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 瑞莎望着他说：“你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吗？他在戏弄我们，他已经决定了我们的命运了，他将要伤害我们，可他已经将我们掠夺一空了！他还要干什么？”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瑞莎喃喃，“可我想不出来，我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你知道吗，菲利克斯？” 瑞莎其实没有指望菲利克斯回答，但菲利克斯却说：“他要彻底毁灭我们。” 瑞莎呆呆地说：“可他已经把我们毁了。” 菲利克斯说：“我听到传闻，厄曼回兰尼耶时提出了强硬政策来制裁伯伦堡，但没有获得支持。” “他想干什么？”瑞莎问。 菲利克斯说：“他要把伯伦堡清空。” “清空？”瑞莎第一次觉得这个词如此怪异。 菲利克斯说：“他想把兰尼耶人塞进这里，兰尼耶的人口比我们多得多，他们想要更多的土地，他们一直在扩张。” “所以，他想把我们都赶走？” 菲利克斯摇头：“不，他不会赶我们走。” 瑞莎一愣。 菲利克斯说：“他要把我们全都清理掉，就像清理垃圾一样。” 瑞莎说不出话，她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就像被大雪覆盖的街道，雪上遍布脚印，但空无一人。 这是多么诡异的一幅场景啊。 “这太疯狂了。”瑞莎的声音变得很轻，似乎怕惊动魔鬼。 菲利克斯冷笑：“所以兰尼耶人也被他吓坏了。” 瑞莎说不出话，她接过菲利克斯递给她的酒喝了一大口，胃里一阵热烧让她感到自己还是热的，她第一次觉得酒精如此可口。 “他比我想得更可怕，我为我今天的犹豫而羞耻。”瑞莎喃喃。 菲利克斯也喝了一口酒。 瑞莎又说：“他为什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菲利克斯苦笑：“我没那么了解他，我也觉得不可能有人了解他。”他戏谑道：“如果可能，我真想割开他的脑子研究一下，超出常人的才能和超出常人的残忍，这是偶然还是必然？” 瑞莎说：“我们对怪物和天才都一视同仁。” 菲利克斯忽然说：“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瑞莎说：“严格来说，我还什么都没做。” 菲利克斯说：“你什么都不该做，你该离开。” 瑞莎喊：“我想起来了！你当时还叫我走。” 菲利克斯说：“如果你当时听了我的话……” 瑞莎摇了摇头：“我不可能走的，菲利克斯，这里有罗茜阿姨，凡耶茨教授，还有你。” 菲利克斯勉强笑了下，他的手在颤抖，他不得不把杯子放下。 他不敢看瑞莎，可又想再多看看她，他感觉分别随时会发生，他们早就朝不保夕。 他自言自语：“我把你推上了一条你不该走的路。” -- 第57页 瑞莎说：“没有什么不该走的路，每条路都会有人要走。” 菲利克斯突然激动起来，他抓住瑞莎的手说：“现在还不迟！我可以送你走。” 瑞莎却问：“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菲利克斯摇了摇头。 瑞莎一点儿也不意外，她说：“你知道的，就算今天我们俩互换位置，我们的选择也不会改变。” 菲利克斯说：“但你没必要做这种选择。” 瑞莎说：“为什么没必要？你有超越自身的信仰，难道就不信我也有吗？我也是人，我和你一样，我无法为了活着而活着。” 菲利克斯说不出话来。 瑞莎完全镇定下来，她反握住菲利克斯的手，菲利克斯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她已经做了决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6 21:12:43~2022-01-20 02:3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Catche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茶给你两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咕鸡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陪伴 莉莉丝冷得难受，她在街边站了半天，偷偷看那房子，再三默背地址后她才走了过去，敲响了门。 她只敲了一下，门就立刻打开了。 莉莉丝吓得往后退，开门的是个男仆，他好像一直守在门后。他看了莉莉丝几眼，然后问道：“您是莉莉丝小姐吗？”莉莉丝点点头，男仆便还上笑脸请她进去，还给她端上了热茶。 他对她说：“请您稍等一下，埃利斯先生待会儿就回来了。” 莉莉丝有些激动，她问：“这里真的是埃利斯的家？” 仆人点点头，莉莉丝无法遮掩笑意。 仆人察言观色道：“您想参观一下这栋房子吗？我可以给您带路。” 莉莉丝拒绝了。 仆人走后，莉莉丝独自留在客厅里，她坐在沙发上，四处打量着。 一想到这是埃利斯的房子，她就感到不可思议。 她仰望着头顶上的吊灯，她可以想象当它亮起来时会有多美，还有墙边摆着的柜子，上头刻着漂亮的花纹，柜子上摆着一只花瓶，比她见过的宝石项链都精致。 莉莉丝盯着花瓶看了许久才回过头，她捧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又朝仆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柜子前，她想摸一摸这支花瓶。 就在莉莉丝伸出手时，她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莉莉丝慌忙地收回手，她回过头，看见了一脸惊喜的埃利斯。 莉莉丝一时忘了要说些什么，她深深地看着埃利斯，只觉得他变了很多。 不过他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莉莉丝正准备开口打招呼，埃利斯就走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埃利斯抱着她转起圈儿来，莉莉丝连忙扶搂住了他肩膀，麦克尔站在埃利斯的身后，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直到埃利斯把她放下来，她才终于说出一句话。 她问：“这是你的房子？” 埃利斯笑着点头，他拉起她的手说：“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麦克尔悄悄走开了。 埃利斯带着莉莉丝上了楼，在看过莉莉丝的房间后，埃利斯意犹未尽，于是又带着莉莉丝把楼上楼下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包括厨房和浴室，还不停地问她喜不喜欢。 莉莉丝回答：“喜欢！每一间都很棒！” 埃利斯听到了这个答案心理却仍然十分忐忑，他一直看着莉莉丝，他总觉得她没有他想得那么高兴，他们的梦想实现了，她却好像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在乎了。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埃利斯问。 莉莉丝回答：“很棒。”她的目光从墙壁上挂着的画上扫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埃利斯的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高兴。 他说：“这里或许比不上厄曼的房子，但是它是真正属于你的，属于我们的。” 莉莉丝不满地说：“为什么要拿这里去跟厄曼的房子比？这里比那里好一百倍！” 她非常不愿意在此时此地听到厄曼的名字，她不想让这里也染上厄曼的阴影。 埃利斯和她道歉，他说：“我只是怕你不喜欢这里。” 莉莉丝道：“我说了我喜欢！你为什么不相信？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房子！谁也比不上！” 埃利斯脸上露出骄傲的表情，莉莉丝的这句话几乎让他心里的不安全部消散了。 但莉莉丝很快问：“你从哪儿买来这栋房子的？” 埃利斯忍不住在心底叹口气，有时候他真希望莉莉丝什么都不要问。 “从一个商人那里。”埃利斯说，他跟在莉莉丝身后，看她的手抚过窗帘，心情越来越明亮。 莉莉丝却还是问个不停：“花了多少钱？” 埃利斯无奈道：“刚好是我付得起的钱，我和麦克尔一人出了一半。” 听到这儿莉莉丝忽然回头看他，她语气夸张地说：“对了，刚才见到麦克尔我真是吓了一跳！他完全变了样子！” “哪里变了？”埃利斯没有感觉到麦克尔有什么变化，除了比以前看着干净了些。 -- 第58页 莉莉丝说：“他长高了好多，脸也变了，像个大人了，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无赖了。” 埃利斯听到“无赖”这个词忽然笑起来，他看着莉莉丝，问道：“那我呢？” “你？” “我变了吗？” 莉莉丝没回答，她望着埃利斯，他的表情很认真，她的心里隐约感到奇怪，但也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她只感觉自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和他开玩笑。 她只能若无其事地回答：“不，你没有变。” “真的吗？”埃利斯皱紧眉头，脸上却又有笑意。 莉莉丝点头：“真的，一点都没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说完这句话莉莉丝就又转过身去，她走到窗户边，作势朝外头眺望，眼里看到一切却都没有进到脑子里，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有刚才埃利斯那副神情，她越想越难过。 埃利斯也没再说话，他走到她身后，和她一起看着外头，看了半响，他终于伸出手抱住了她。 莉莉丝没有躲开，埃利斯的双手只松松地揽住了她的肩，她的背和他的胸膛之间甚至仍然有空隙，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和不适，反而觉得安心，他们过去也常常拥抱。 埃利斯说：“从我买下这栋房子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你，我想如果你住进来的话，我们会有多么开心。”埃利斯说到这里低下了头，小心翼翼地将脸贴到了莉莉丝的肩膀上。 莉莉丝觉得肩膀一沉，她依然没有什么不自在，但她现在却意识到了，这次的亲密不同于以前，埃利斯此时不再是以玩伴和朋友的身份来拥抱她的。 埃利斯说：“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彼此身边，我从未想过要和你分开。” 莉莉丝静静地听着，感到的胸口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热流淌过，埃利斯忽然收紧手臂，让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这下她就靠在他身上了。 “而你也是。”埃利斯说，“我们互相陪伴，有心照不宣的默契，现在终于等到了机会。外头的世界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许多人在痛苦，一切都面临末日，但是我却觉得，这是我一生最幸运以及最幸福的时刻，我很肯定。” 莉莉丝看着灰色的天空和脏污的街道，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但我偶尔也觉得害怕，害怕时我就会想到你，我想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好得多。”说完这句话埃利斯站直身，扶着莉莉丝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问道：“所以，陪着我好吗？” 莉莉丝没回答，她觉得脸发热，眼眶也热，只有手指尖在冒寒气。 她看着埃利斯，她一只不觉得埃利斯可怜，过去她帮助他从来不是因为可怜他。 但现在，她却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可怜。 “好。”莉莉丝回答，又点了点头，就像在给他肯定。 埃利斯呆呆地看她，他忽然担心，他还没有把话说清楚，他担心莉莉丝其实并不明白了这问题和答案的含义。 他张了张嘴，但莉莉丝忽然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那一瞬间，他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也许莉莉丝比他更明白陪伴的意义，他知道她一直是个心肠柔软的好孩子。 还很天真。 “我会永远陪着你，你也要永远陪着我。”莉莉丝说。 埃利斯回答：“当然。” 莉莉丝松开他，她脸上的羞涩已经褪去，她又自自在在地面对他了。 埃利斯却是欣喜和怅然并存。 “你还在为兰尼耶人工作吗？”莉莉丝问他。 埃利斯忽然想起了那顶被他仍在楼下浴室的蓝帽子，他回答道：“没有，我已经找了份新工作。” 莉莉丝问：“什么工作？” 埃利斯随口道：“一份报社的工作？主要负责找找错字。” 他的确在那份报纸上找到了不少错字。 莉莉丝夸奖道：“这份工作不错！” 埃利斯看出来她有些羡慕，于是笑道：“我说了，现在好运在我身边了。” 莉莉丝对他翻了白眼。 埃利斯故意问：“你嫉妒吗？” 莉莉丝却又笑着摇头，她故作冷淡地说：“但愿好运能一直眷顾着你。” 埃利斯笑起来，他又抱着她，莉莉丝的脸靠在他的脖子旁边，她感受到了他跳动的血管。 她突然觉得他们现在每个拥抱都意义非凡，不同往昔，令她想珍惜。 也许这就是他们一直没说出口，却又心知肚明的那个东西。 “搬过来住吧，莉莉。”埃利斯说。 “我巴不得！但是……”莉莉丝忽然停住。 “但是什么？”埃利斯放开她。 莉莉丝却却眼神飘忽，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在担心什么？”埃利斯问。 她担心厄曼不会让她离开那栋阴森森的房子。 莉莉丝如实说了。 但埃利斯却说她想多了，他说：“厄曼没有理由留下你，她只是一个小偷，你留在那里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你走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损失，而且，你不是说他已经找了一个私人医生，他也没有让那个医生住在那里，更不可能非要留下你了。” 莉莉丝半信半疑地说：“也许你说得是对的，只是我太害怕厄曼了。” 埃利斯说：“他只是个无聊的混蛋罢了，只要你不出现在他眼前，他就不会想起你，也许你走了他都不会知道。” -- 第59页 莉莉丝没说话，她不知道埃利斯说得是否是对的，但她却想到了那晚雪地里摔碎的酒杯，还有黑暗中触在她脸上的那双手。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忙别的去了，对不起大家。感谢在2022-01-20 02:33:38~2022-01-24 20:4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人掌 15瓶；明明白白明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咬死大象 第二天早晨莉莉丝才回来，埃利斯把她送到了后门口，他叮嘱莉莉丝尽快把行李收拾好，他晚上就会来接她。 他说：“今晚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餐。” 莉莉丝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了一个真正的家，并且不止如此。 她感到不舍，明明他们还未分开，她却已经开始期盼再次见面，但她不好意思对埃利斯说。不过临走前埃利斯抱了抱她，他看上去也非常不好意思。 目送埃利斯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后，莉莉丝正要转身进去，身后却又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看见瑞莎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莉莉丝脸上立刻热起来，她又忍不住朝埃利斯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想如果瑞莎问她的话，她该怎么介绍埃利斯呢？ 不过瑞莎却什么都没问。 莉莉丝松了口气。趁着瑞莎开口之前，她连忙抢过话头，她问瑞莎过来干什么。 瑞莎苦笑说：“我还能来干什么呢？” “厄曼又发病了吗？”莉莉丝难掩自己的幸灾乐祸。 瑞莎看着她安静了片刻，然后才回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莉莉丝没想到她这么说，她诧异地望着瑞莎，心里突然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让她想问又不敢问。 瑞莎看着迟疑的莉莉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其实等着莉莉丝来问一问，但也有准备，她不会问。 昨晚，在和菲利克斯的商量对策时，菲利克斯提到了莉莉丝，因为她曾经对他提起过莉莉丝对厄曼十分仇恨的事，他觉得也许可以让莉莉丝来做这件事。 瑞莎当时就否定了他的想法。 她告诉菲利克斯说：“她做不来那种事，她和我们两个不一样。” 菲利克斯说：“你说她不是个笨蛋，而且她还救过你，我觉得她并不缺乏勇气。” “她是有勇气，但这不代表她愿意替我去死。” 菲利克斯默不作声，过了半晌他才开口：“我现在最害怕的是，我们所付出的一切，在日后会被证明只是一种自作多情的浪费。” 瑞莎知道菲利克斯只是太痛苦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昨天一整天都待在一起。 瑞莎比菲利克斯要冷静得多，她想得很清楚，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或者隐秘的怨气。 她也没有说错。 莉莉丝是个聪明且富有勇气的好人，但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你还好吗？瑞莎？”莉莉丝终于开口问她。 瑞莎勉强笑了笑，她说不出假话，于是只能回答：“也许没有那么好，但这里不止我一个人是这样。” 莉莉丝的眼中流露出忧伤，瑞莎的心里忽然一轻，她又说：“但我相信一切迟早都会好起来的。” 莉莉丝看着瑞莎脸上露出一个宽慰人心的笑容，心里却更加不安起来，她正要开口询问，瑞莎却轻巧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莉莉丝没有跟上去，一种对危险的敏锐直觉阻止了她的脚步，她站在门外，呆呆地看着瑞莎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却慢慢涌起波涛。 瑞莎进屋就看到了奇奥，他就像一条忠心耿耿的开门狗一样站在楼梯下。 瑞莎径直朝他走过去，她无视他有些恶毒的表情，直接对他说自己要见厄曼。 她拍了拍自己的药箱说：“我这里有种新药可以治疗他的失眠。” 令人意外的是奇奥一句话都没有问，而是直接带她上了二楼。 他说：“他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就可以。” 瑞莎觉得古怪，她迟疑地看了奇奥一眼，奇奥问道：“你在等什么？”瑞莎笑道：“我只是觉得你今天特别随和。”奇奥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瑞莎还要说话，奇奥去转身走到了一边，他在几步外盯着她，瑞莎只好推开了门。 这次书房里不再温暖，壁炉已经熄灭了，瑞莎闻到一种令人耳朵尖发痒的烧尽的木头味道。 “你又来了。”厄曼对她说。 瑞莎看到他的模样悚然一惊，他的脸色还是和原来一样差，最大的变化发生在他的双眼中，他的眼睛现在就像两个被腐烂的海草堵住的深坑，叫人不敢直视，似乎有阴冷的腥气从里头透出来。 瑞莎敢肯定，厄曼昨晚绝对又是一夜未眠，他的眼神看上去都有些神经质了。 不过当他说话的语气仍然和原来一样，他还没有崩溃，他仍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瑞莎不敢放松，她谨慎地说：“我给你带来了一种新药。” 厄曼皱起眉头：“我说了我不需要药。” 瑞莎叹口气，她问道：“你照过镜子吗？” 厄曼的脸上显出一种偏执的神色，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像被冻在椅子上了一样，或许雕塑也比他活得舒服一些。 -- 第60页 瑞莎说：“你的脸色非常差，你需要睡眠。” 厄曼固执地摇头：“我不需要。我的感觉很好。” 瑞莎走近一步：“不，你只是在硬撑而已。” 厄曼的眼神慢慢聚焦在她脸上，他怀疑地看着她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愿意为我治病？”瑞莎察言观色道：“因为我是个医生，我的职责就是如此。” “那其他的呢？”厄曼追问。 瑞莎回答：“其他的我暂时不关心。” 厄曼没说话，瑞莎看见他神色略微松动，她便趁机将药箱提到了桌上，她发现自己的手上汗津津的。 昨晚菲利克斯给了她一把□□，他说这把□□是给她防身的，但是她知道这把枪的真正用处。她觉得那样用它更值得。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厄曼，他看上去毫无防备，只要她下定决心，只要她下定决心…… 菲利克斯教过她的。 瑞莎深吸一口气，手慢慢打开了药箱。 “咚咚！” 外头忽然传来动静，似乎有人在拳头砸门。 瑞莎和厄曼一起抬头望过去。 瑞莎吓了一跳，厄曼却没有反应，他的感觉已经变得迟钝了。 “咚咚咚！” 砸门声还在继续。 厄曼终于开口，他问：“是谁？” 他的声音太轻，瑞莎觉得外面的人可能听不见。 可外头的人却高声回应道：“莉莉丝！我想见您！” 莉莉丝的声音发颤，瑞莎听得很清楚，她下意识地将药箱合上了。 她紧张地看着门口，又看向厄曼。 厄曼的表情却有些古怪，他似乎很羞惭，却又好像怀着什么期冀，他的两眼从泛着腥气的腐烂洞穴变换为寂静而又空荡的荒野，他仍然感到不满足，但原本毫无生气的面孔却突然生动起来，。 瑞莎错愕地看着厄曼，她为他的这些变化感到不可思议，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又隐隐地捕捉到了一点线索。 “请进。”厄曼说。 瑞莎注意到他说完话后，将左手压到了右手上。 门立刻被推开，莉莉丝走了进来，她穿着一条皱巴巴的裙子，并不太漂亮，但是却让人移不开眼，她的眼睛亮得可怕，里头燃烧着她的□□。 莉莉丝第一眼是看向瑞莎，瑞莎为此很感激，她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你有什么事。”厄曼问，瑞莎没有看他都听出了他的焦躁。 而莉莉丝也好不到那里去，她慌张地显而易见，但是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她几乎不眨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厄曼，脸上带着一种叫人无法忽略的恐惧。 她说：“我来找瑞莎医生，我病了……” 瑞莎难以相信她会用这样拙劣的借口。 她的话还没说完厄曼恶劣地吼她：“她在为我看病！” 瑞莎也觉得他的气愤莫名其妙。 被吼了的莉莉丝一言不发，她缩着肩膀，瞪着眼，看起来可怜又可悲，却仍然没想过要逃跑。 尽管厄曼死死盯着她，就像一条昂起脑袋准备咬人的毒蛇。 瑞莎不忍心在看下去，她张了张嘴正准备解救莉莉丝，厄曼却突然说话。 他吼：“出去！” 瑞莎和莉莉丝对视一眼，莉莉丝没有动。 瑞莎朝厄曼看了一眼，发现他仍然盯着莉莉丝，瑞莎只好提起药箱，可她刚迈了一步，厄曼突然又说：“你为什么不动！”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莉莉丝，就像她拿脏话骂了他一样。 莉莉丝一句辩解都没有，她连滚带爬地跑了，背影看上去甚至有些滑稽。 瑞莎赶紧跟了上去。 关上门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厄曼，外面不知何时出了太阳，阳光透过窗户折射到他脸上，乍一看他完美无缺的脸上如同多了一道疤痕。 瑞莎突然想到了昨晚菲利克斯问了她一个问题，在她说莉莉丝对厄曼充满恨意之后。 菲利克斯问她：“那厄曼对她呢？” 瑞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 菲利克斯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连你都能看出这个女孩对厄曼的态度，难道厄曼会毫不知情吗？既然他知道，为什么又会把这么一个恨自己的人留在身边？” 瑞莎回答：“也许他只是不在意，他自信她无法伤害他。” 菲利克斯马上说：“而我们正要利用这一点，老鼠也能咬死大象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4 20:48:49~2022-01-27 02:3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根凶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爱的力量 “你想做什么？”一出书房莉莉丝就问，她抓着莉莎的手，压低声音，脸色焦急地望着她，眼神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似乎在找什么证据。 瑞莎感叹，她想得没错，莉莉丝的确是个聪明人。 一个聪明而又善良的普通人。 “我在做我该做的事。”瑞莎回答道，她知道莉莉丝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莉莉丝看上去被吓坏了，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像是她也疯了。 “这太傻了！”莉莉丝嘟囔着，语气既像在抱怨又像是在控诉。 -- 第61页 瑞莎苦笑，她问：“你认为我是在做傻事吗？莉莉丝？” 莉莉丝不敢回答，她怒视着瑞莎，却并不仅仅是因为关心，她讨厌瑞莎这个问题，甚至还有些讨厌瑞莎了。 瑞莎却毫不觉察，她镇定地说：“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不光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这是我的责任。” 莉莉丝忽然想到了凡耶茨·莫什，他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 一想到凡耶茨，莉莉丝就更加不敢面对瑞莎，一种无法解脱的恐惧和愧疚始终盘踞在她心头，她只能卑怯地躲开瑞莎的注视。 瑞莎却误会了，她宽容地对莉莉丝说：“其实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人人都会死，我们该做的不是恐惧，而是让自己活得有意义。” 莉莉丝的脸色变得更加凄惨，她的手揪着自己的裙子，垂着眼，整个人都缩起来了。 瑞莎再接再厉，她先抬头朝空荡荡的楼梯上望了一眼，接着快速问道：“莉莉丝，你了解厄曼吗？” “什么？”莉莉丝终于抬起头，她一脸困惑。 瑞莎的表情很认真，她说：“厄曼是这场战争的关键人物，他是个疯子，但现在成了我们的上帝，他想毁了这里，你明白吗？” 莉莉丝明白瑞莎的意思，但她不明白瑞莎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而瑞莎接下来就告诉了她原因，她说：“我想，也许你可以……改变厄曼的想法。” 改变厄曼的看法？这句话太古怪了。 莉莉丝不由得地皱起眉，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非常荒谬。 莉莉丝怀疑地看着瑞莎，而瑞莎表情急迫，她从未这么紧张和不安过。 “你到底在说什么？”莉莉丝的语气里带着敌意。 瑞莎脱口而出：“他爱你！” 瑞莎怔了一瞬，立刻否认：“不可能！” 瑞莎问：“为什么不可能？” 莉莉丝恼怒道：“你说了，他是疯子！” 瑞莎道：“也许爱就是他残存的唯一人性。” 莉莉丝瞠目结舌。 瑞莎的语气让人忍不住颤栗，她说：“不要小看爱情的力量。” 莉莉丝脸色难堪，她无法相信瑞莎的话。 瑞莎循循善诱道：“想想吧，莉莉丝，厄曼始终是个人，他并非坚固不摧，也不是毫无破绽，他的身体和心里上总有缝隙，他向你展露过，是吗？” 莉莉丝一言不发，但瑞莎看出来她的表情有松动。 瑞莎马上道：“你其实也有所察觉，对吗？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还救了我的命，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你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无法获救的人，你会抓住任何一丝希望，你可以拯救你想拯救的人，你有这样的力量。” 莉莉丝张了张嘴，做出无声的否认，她感觉自己身处在一片幽暗之中，脑海中全是混乱难辨的画面。 而瑞莎的声音又在她耳畔响起，她坚定地告诉她：“他爱你，相信我。” 莉莉丝越听越迷惑，她很难把爱和厄曼联系在一起。 她的脑中只浮现出厄曼身上的伤疤，还有他那沼泽似的绿眼睛。 她感到自己正在下陷，却又仿佛在上升。 她没有任何头绪，但是感受着瑞莎握着她的双手，那双手带着令人欣慰的温度。 此刻她内心最强烈的念头是，一定要让瑞莎活下去。 而瑞莎此时也在猜测莉莉丝的心情，她万分理解莉莉丝此刻的困惑，但是却无法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在反问自己，她对莉莉丝说的那些话是否是真的？ 假如厄曼身上仍然保有人性的的弱点，人的欲望，那么爱情的力量是否经过了充足的验证？ 她会不会太过乐观？ 瑞莎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在拯救，而是在将莉莉丝推入一个更加叵测的深渊之中。 但现在，除了这点她们也全无依凭。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瑞莎回过神，她望向说话莉莉丝，她的语气很勉强，但看上去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愿意帮助我们？”瑞莎欣慰地问。 莉莉丝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的眼神冷酷而嘲讽。 瑞莎知道自己并没有说服她。 但望着这样的莉莉丝，瑞莎的刚才满腔的忐忑和怀疑反而都消失了。 这样的莉莉丝反而让她感到安心。 “瑞莎·斯莫刚刚离开了，走之前，她和莉莉丝说了话。”书房里，奇奥正在汇报。 “她们说了什么？”厄曼问。 奇奥摇了摇头：“我没有听清。” 厄曼沉默不语。 奇奥忙询问道：“要把莉莉丝叫过来问清楚吗？” 厄曼摇了摇头，他说：“她是个小偷，最擅长骗人，她不会告诉我实话的。” 奇奥没发表任何意见。 厄曼还没说完，他道：“但她无法威胁我，她太微不足道了。” 奇奥保持沉默，只专注地看着厄曼的脸。 厄曼面无表情，他转动椅子，侧身望着窗外，脸上的线条冷硬。 奇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怀疑厄慢在受着煎熬。 他在和什么做着对抗呢？奇奥猜测着。 “你说，瑞莎·斯莫的新药真的有用吗？”厄曼忽然问。 “将军？”奇奥惊讶地看着他。 -- 第62页 厄曼的嘴角动了动，他说：“别这样，我只是在开玩笑，你需要一点幽默感。” 奇奥勉强笑了笑，他说：“她不值得信任，我们应该更加小心。” 厄曼笑道：“菲利克斯把她隐藏得太好，他不知道这反而更叫人起疑。” 奇奥道：“他过分紧张了。” “关心则乱，越在乎的东西越容易失去，永远在演同一出悲剧。”厄曼说。 奇奥道：“但是他也算有本事，直到昨天我们才查到瑞莎·斯莫和凡耶茨的关系。” 厄曼哼了一声，奇奥不知道他是不满，还是不在乎。 奇奥迟疑道：“不过我现在担心，她上次给您的药……会不会有问题？” 厄曼没有回答，但神色却恍惚一瞬，然后却是加倍的麻木，他面无表情，将自己的一部分感受隔绝了出去。 奇奥垂下眼，他看到厄曼屈起食指在桌子上扣了扣。 笃笃两声后，厄曼的声音随之响起，他说：“从后天开始，将这些人分批遣送出城。” 奇奥抬起头，脸上有些为难：“可是议会那边……” 厄曼根本不在乎：“不用管他们，我已经取得了总指挥官的支持。” 奇奥没有再说话，默默地退了出去。 厄曼的眼神根本没有看他。 临出门前，奇奥朝书桌后头看了一眼，厄曼已经起身走到了窗边，他望着窗外，神情异常的平静。 作者有话说： 大家元宵快乐！感谢在2022-01-27 02:38:29~2022-01-29 16:1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茶给你两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安全无比 傍晚时分埃利斯过来接莉莉丝了，莉莉丝早就在后门外等他，但是脸上却没有笑容。 埃利斯的心往下沉，他发现她什么也没带，只两手空空地站在那里，神情看上去又可怜又无奈。 “我走不了了，埃利斯。”莉莉丝开门见山地说。 埃利斯问为什么。 莉莉丝说：“我不能走。” 埃利斯没有说话，他看着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心里一阵空落。 “你反悔了吗？”他问。 莉莉丝立刻否认：“当然没有！” “那是为什么？”埃利斯追问。 莉莉丝不忍心见他这幅样子，只得坦白道：“我是为了救一个人！” 埃利斯表情变得严肃了，他问：“你要救谁？” 莉莉丝不愿意再说，她觉得不能把埃利斯拖进这件事情里来，那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埃利斯看出了她的迟疑，他道：“莉莉丝，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但我希望你知道无论你想做什么，你要记住，别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 莉莉丝强笑道：“这还用你说！你该了解我有多么怕死。” 埃利斯没笑，他很难受，他默默地望着莉莉丝，就像再也见不到她一样。 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悲伤。 而莉莉丝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脑海中却不断想起和埃利斯在那间房子里度过的那天，一切仿佛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她现在就开始怀念。 埃利斯突然说：“莉莉，我感觉，我们的梦想也许永远都实现不了了。” 莉莉丝悚然一惊，她觉得这句话太不详了。 她急忙反驳：“不会的！” 埃利斯没说话，他的眼神看上去是那么冷漠。 莉莉丝忽然感到一切都没有意义。 瑞莎，凡耶茨，厄曼……这些人对她来说其实都毫无意义。 只有埃利斯才是一直陪伴着她的那个人，他们不能分开。 莉莉丝再不犹豫，她拉起埃利斯的双手说：“你等我！” 埃利斯无奈地看着她：“我一直在等你。” 莉莉丝着急地摇了摇头：“不，我是说……明天！你等我！” “明天？”埃利斯没反应过来。 莉莉丝握紧他的手：“明天我就搬过去！我们要一起住在大房子里！” “我们一起？”埃利斯虽然还在确认，但脸上已经露出笑容来。 莉莉丝也笑起来，边笑边用力地点头。 “当然！我们一起！” 埃利斯把她搂进怀里，莉莉丝闭上眼睛，他吻了吻她的头顶。 做了这个决定后，莉莉丝心中的茫然一扫而空，她感到自己的双脚又踩到了地上。 她哼着歌回到了房间，竭力避免想到瑞莎。 但她会去跟瑞莎道歉的，她会告诉瑞莎，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厄曼是纯粹的魔鬼，并不会爱上任何人。 莉莉丝承认，她没有那么伟大，她帮不了任何人，她只想去过自己的生活。 莉莉丝默念着这句话直至天明，然后又等到了天黑。 她早早就提着行李箱跑了出去，她抱着箱子蹲在街边，望着面前走过的每一个人，她想这次埃利斯不会再用那种令人伤心的眼神看她了。 可埃利斯却迟迟没有出现。 而且今天街上的人格外的少，一条街寂静得如同墓地。 莉莉丝最后不得不又提着箱子回去了。 她焦急万分，埃利斯绝对不会忘记约定，只能是突然出了什么事才让他不能来。 -- 第63页 一定不会是好事。 莉莉丝急的在屋子里转圈，最后干脆跪坐在床上向上帝祈祷，她这是她第一次祈祷，她祈祷埃利斯平安无事。 “你去哪儿了？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你。”伊莲娜进门时看到她便问。 莉莉丝没说话，伊莲娜却夜不走，一直站在她床边。 莉莉丝有些不耐烦，她看过去，却发现伊莲娜的脸色慌张。 莉莉丝感觉不对，于是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伊莲娜笑着否认：“没什么事。” 她的笑容非常勉强。 莉莉丝更加奇怪，她盯着伊莲娜不说话，伊莲娜却又避开她的眼神，坐到了自己的床上，她双手揪着自己的围裙，眼神有些呆滞。 莉莉丝从床上下来，走到了她面前。 “到底怎么了？告诉我，伊莲娜。”莉莉丝问。 伊莲娜又笑了笑，接着回答说：“其实没有什么……就是……厄曼将军把我的父亲带走了。” 莉莉丝的心往下一沉，她还没说话，伊莲娜又急急地说：“不光我的父亲，他还带走了其他人，都是和我父亲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我猜他们应该是被带去做些什么秘密工作了，听说厄曼将军在城外造坦克，可能他们就是被拉去帮忙了……不过他年纪很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干得了那些活儿……但他们应该夜不会太为难他们吧？” 莉莉丝没有回答，伊莲娜根本不是真的在问她，她只是在安慰自己，她语气里仍然有几分乐观， 莉莉丝不由得想到了昨天瑞莎的话，她肯定厄曼绝对不会把这些人拉去造坦克的，她脑子里冒出有更坏更离奇的猜想，但是却不敢对伊莲娜说。 厄曼会对他们做什么呢？他已经是他们的上帝，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莉莉丝的心又被提起来，她无暇安慰伊莲娜，只不断想着一个问题。 埃利斯呢？ 这个关头，消失的埃利斯去了哪里？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冰，而树林中的队伍却越走越慢。 埃利斯走在队伍中间，他看着前头一串被绑住双手的人，想到了吊在烤炉上的火鸡。 他有片刻的恐惧，但很快又觉得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他伸手摸摸了摸别在后腰上的□□，心里便安定下来。 这把枪是他通过一些特殊途径弄来的，它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麦克尔走到了他身边，他双眼乱飘，看上去紧张极了。 埃利斯朝他的脑袋上歪着的帽子瞥了一眼，叮嘱他戴好。 麦克尔听话地扶正了帽子，然后咧着嘴笑了下。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埃利斯心里叹口气，麦克尔却什么都不知道，之后就一直跟在他身侧。 他们是今天上午接到的任务，基恩把他们当初交上来的那些纸又发给他们，让他们按照上头名单去抓人。 基恩告诉他们：“优先把那些男人们带走，也就是那一家里的父亲，还有祖父，或者外祖父，把他们送到城外的工厂去。” 蓝帽队不懂这项任务有什么意义，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去问，他们只会照做。 基恩对他们的服从表示了赞赏。 蓝帽队没有辜负基恩的赞赏，他们把这些男人从家里带出来，给他们的双手绑上绳子，然后领着他们朝城外出发，全程高效而安静。 不过这还得益于那些男人们，过程中他们没有一个人反抗，也没有任何人问一句“为什么”，这群男人在离开家门的瞬间似乎救产生了默契，他们都知道不能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他们从天亮走到天黑，从树林里钻出来后，终于看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只有那里还亮着灯。 那是一大片木头做的房子，排布的矮小又密集，这让埃利斯想起了他原来的住处，不过木头做的房子颜色更深，看上去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烧起来。 见到这些木房子之后，队伍中有人叹气，埃利斯听不出那是如释重负的叹气，还是绝望的叹气。 他看着那些人，他们之中有不少头发胡子都已经白了的老人，这些老人脸上是孩子的迷惘，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他们看上去既迷惑，又清醒，他们远远地望着木头做的屋子，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队伍停在房子前头，一列兰尼耶士兵走了过来，蓝帽队被勒令返回，一个士兵接过埃利斯手里的绳子，继续牵着这群人向房子走去。 此时队伍中有人忽然回头，那个男人朝蓝帽队们望过来，而兰尼耶士兵立刻朝他踢了一脚。他踉跄了一下，并没有摔倒。 麦克尔呆呆地站在原地，埃利斯拉着他转身就走。 其余人开始跟上他们的脚步。 漆黑的树林里再次响起了簌簌的脚步声，没有人说话，比来时更安静，他们就如同一群手持火把的幽灵。 麦克尔终于忍不住了，他小声地问：“他们要干什么？你知道吗埃利斯？” 埃利斯回答：“我不知道。” 麦克尔喋喋不休道：“他们为什么要抓这些人？他们要做什么？这些人做了什么？他们犯了错吗？” 埃利斯没有回答。 麦克尔忍不住举起火把，他想看清埃利斯的表情。 埃利斯却突然反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 第64页 麦克尔吓了一跳，手一抖，火把掉到了地上。 周围人都停下了脚步，朝他们看过来，有人在窃窃私语。 埃利斯对麦克尔呵斥道：“不要总是问东问西！这些跟我们没关系，知道吗？” 麦克尔吓得拼命点头，又大喊：“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再问了！” 麦克尔的声音都在发抖，埃利斯狠狠把他推开，接着大声对周围道：“我们和这些人不同！做好自己的事！” 没有人出声。 四散的火光汇聚在埃利斯的眼中，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接着就大步朝前走去。 麦克尔连火把都不敢捡，只匆忙跟上去。 埃利斯知道所有人都会跟在他身后。 埃利斯想，只要这些人不要迟疑，只要他们跟紧他，那么一切都将会安全无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29 16:15:53~2022-02-19 01:4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茶给你两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生冷不忌的娃、七根凶简、子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傅立叶 10瓶；哔哔哔 8瓶；浮生一梦 5瓶；塔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地狱 夜渐渐深了，伊莲娜已经睡着了，尽管她仍心存侥幸，不相信灾难会降临，但是在梦里她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而莉莉丝则是彻头彻尾地慌乱，悲观。她无法掩饰自己的心神不宁，睡眠离她而去，她惶惶不安，总觉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还会有更坏的事吗？ 埃利斯呢？他为什么不来？ 在愿望实现的前一晚死去，这是凄惨的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结局。 莉莉丝不敢再想下去，她下了床，床上鞋，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房间。 她一路朝后门奔去，她要去找埃利斯，她要去他们的“家”里，她祈祷埃利斯此刻正在床上躺着安睡，哪怕忘了他们的约定都没关系。 莉莉丝决定，如果今晚她能见到埃利斯，她就……再也不离开他！ 想到这里，莉莉丝的心有平和下来，她一边傻笑着，一边伸手去开门。 木头门纹丝未动。 莉莉丝回过神，她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门把手，她双手都握了上去，又使劲儿推了半天，门还是没有打开，但莉莉丝听到了门上传来铁链晃荡的叮叮响声，就像谁在嘲笑她。 后门被锁上了！ 莉莉丝不敢相信，她又惊又怒，双手疯狂地摇晃着门，又狠狠地朝门上踢了几脚，她恨不得现在突然跑来一只熊，一爪子把这个破门挠个稀巴烂。 “谁？”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喝问，是个男人的声音。 有人守在门外！ 莉莉丝吓了一跳，她连忙松开手，又朝后退了一步，不敢出声。 “是谁在里头！” 外头的人边问边踢门，显然很生气。 莉莉丝捂着嘴，屏住了呼吸。 “混蛋！”门外的人嘟囔了一句，接着便安静了下去。 就在莉莉丝松口气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种极熟悉的动静。 是掏钥匙时发出碰撞声。 外头的人要开门！ 莉莉丝转身就跑。 莉莉丝没往来时的方向跑，她已经下定决心，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出去！ 她一定要见埃利斯。 既然后门被锁住，那就只有从大门走了。 莉莉丝溜到了大厅。 大厅里灯火通明，烛台上落下了厚厚的蜡，电灯也全都亮着，但却空无一人。 莉莉丝无暇顾及这异常的情形，她只看到敞开的大门。 莉莉丝喜出望外，她迫不及待地朝门外奔去。 今夜的月光格外的明亮，还没到门口，莉莉丝已经隐约看到外头的情景，街道上的路灯都已经熄灭了，只有偶尔经过的车灯，带来一闪而过的光明。 就在莉莉丝踏上台阶时，一辆车开了进来，车灯从她身上掠过，也短暂了照亮了台阶下昏暗的院落。莉莉丝终于发现了伫立在角落灰蓝色军装，他们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比月光更亮也更冷，莉莉丝不敢想，如果真她真的走下了台阶会有怎么样的下场，她僵在原地，但不知道是否该转身逃跑，不过很开就有人替她做了决定。 瑞莎·斯莫神色低落地从车上下来，奇奥站在她身侧，他们同时看见了她。 瑞莎面无表情，而奇奥的神色却很微妙，他拽着瑞莎走过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莉莉丝回答不上来，情况太突然，她编不出一个合理的谎话。 不过奇奥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是一样讨厌她。 莉莉丝惴惴不安，但奇奥并没有为难她，只默默示意她跟在他们身后。 他把她们带到了楼梯口，在命令她们上楼前，他终于开口。 他说：“将军在书房等你们。” “出了什么事？”走上台阶后莉莉丝连忙问瑞莎。 瑞莎回答道：“厄曼病了，需要帮助。” 莉莉丝一愣：“他又发作了？” 瑞莎摇头：“我不知道，奇奥只说他病了。” 莉莉丝正要说话，瑞莎忽然道：“今天蓝帽队带走一批平民，你听说了吗？” -- 第65页 莉莉丝望着她，她这才发现瑞莎眼中燃烧的怒火。 “他已经开始行动了！”瑞莎咬着牙，她的眼中很快蓄满了泪水。 莉莉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瑞莎。 瑞莎说：“我们犹豫了太久。” 莉莉丝来不及说话，瑞莎已经快步走到了前头，她来到了书房门口，并敲响了门。 “请进。” 厄曼独自在书房里，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后头，神情悠然，姿态挺拔。 他看上去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病态，他的表情甚至看上去比往常舒展，目光还是专注得令人害怕。 莉莉丝却感觉和怪异，她觉得厄曼此刻毫无生气，比以前更不像个活人。 但他还对着她笑。 “你们约好了吗？”厄曼问道。 瑞莎回答：“不，只是凑巧碰到。” “凑巧？”厄曼嚼着这个词，又问道，“你想留在这里吗？” “她可以……” “我在问你。” 厄曼指着莉莉丝。 瑞莎一脸了然。 莉莉丝抬起头，厄曼和瑞莎都在看着她，他们的目光让她发抖。 “请……请让我留下，我能帮上忙。” 听到这个回答瑞莎只淡淡地笑了笑，而厄曼却是一脸漠然，他一句话都没说，只从莉莉丝身上移开了眼，再也不看她。 他转向瑞莎冷冷道：“开始吧。” 瑞莎看了他一眼，接着将药箱拎起来放到了桌上。 她正要打开药箱，厄曼忽然道：“你连问都不问就要给我开药吗？” 瑞莎挤出一个笑道：“我猜您应该是失眠了睡，所以打算直接给您拿失眠药。” 厄曼摇头：“你猜得不准。” 瑞莎表现沉稳，她问：“那请您说说您的状况。”说话时她的手仍放在药箱上。 厄曼道：“我做了一个噩梦。” 瑞莎问：“您梦到了什么？” 厄曼道：“鬼魂。” 瑞莎不耐道：“这并不稀奇，很多人都…” “听我说完。”厄曼不满地看着她，“这两个鬼大有来头，说不定你还认识。” 瑞莎的脸色一变，她盯着厄曼，终于看清了他的阴险用心。 厄曼玩笑般地问道：“斯莫医生，你认识凡耶茨·莫什吗？” 这个名字让瑞莎身后的莉莉丝悚然一惊。 她听到瑞莎回答：“当然认识，他的夫人是我的老师。” “哦，原来如此。”厄曼装模作样应了一句便没有下文。 瑞莎忍不住道：“但在凡耶茨死后她就失踪了，我一直在找她。” 厄曼问：“那么，你找到她了吗？” 莉莉丝胸口发闷，她盯着厄曼的脸，他的脸上有一种十分熟悉的神情，那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瑞莎摇了摇头：“没有。” 厄曼道：“我觉得，你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她。” “为什么？”瑞莎问。 “因为她在梦里告诉我了。” 厄曼的话刚说完，屋子里就响起了枪声。 枪声响起后，奇奥冲了进来，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枪，对着莉莉丝。 但莉莉丝只是满脸惊恐站在那里，手里并没有枪。 奇奥只好调转枪头，对着瑞莎。 瑞莎扶着书桌站在原地，手里也没有枪。 奇奥忍不住看向厄曼。 厄曼从书桌后漫步而出，他手里拿着一把枪。瑞莎怒视着他，她察觉到自己在发抖，低头一看，发现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她的腹部淌出。 而厄曼毫发无伤，他蹲下来用枪顶住了她的肩膀，瑞莎再也坚持不住，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厄曼蹲下来，伸手从她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了枪。 他把玩着枪说：“应该让菲利克斯来，你根本不会用枪。” 瑞莎说：“我根本不认识他！” 厄曼没有说话，而是用枪抵着她的腹部，他用力地碾着她的伤口。 瑞莎痛得咬破了嘴唇，却坚持一声不吭。 厄曼望着她惨白的脸，感叹道：“真动人，菲利克斯一定很爱你。” 瑞莎痛得声音都哑了，她嘲讽道：“像你这样的魔鬼，一辈子都不会得到任何人的爱！” 厄曼只是冷笑。 瑞莎却不肯放过，她用惨痛发红的双眼死死地望着厄曼，几乎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她发出嘶哑的吼叫：“她永远都不会爱你！” 厄曼手上的动作一顿，接着极快地朝她身后瞟了一眼。 瑞莎看到了他的反应，她更加激动地喊道：“她恨你！她比所有人都恨你！她会亲手杀了你！” 厄曼没有说话，他神色沉静得令人差点忘了他此刻正身处在如何境地，扮演何种角色。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本色，他说：“我同情你的临终妄想。” 瑞莎冷冷道：“我不同情你，因为你是个魔鬼。” “然而先下地狱的却是你。”厄曼傲慢地宣布，“不过别担心，你并不孤单，你的老师正在下面等你，菲利克斯很快也会来陪你。” 瑞莎终于被他的激怒，她尖叫起来，沾满血的面孔狰狞而扭曲。 厄曼不愿再浪费时间，他将枪移到她的额头上。 “不……不要…求求你……” -- 第66页 厄曼听到了莉莉丝的哭求，他忍着没去瞪她，但仍然有一股不知名的怒气突然胀满了他的胸膛。 他毫不犹豫地开了最后一枪。 砰！ 随着枪声，瑞莎·斯莫的脑袋用力往后一仰，额头上绽出一个血洞，她大睁着两眼，终于温顺地躺在了地上。 而莉莉丝的哭声也彻底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19 01:48:54~2022-02-25 04:1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茶给你两拳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955251 3瓶；傅立叶、28307213 2瓶；月见草、量、想要甜甜的爱情嘤嘤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一步之遥 瑞莎·斯莫知道自己会死，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在来见厄曼之前她去找了菲利克斯，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交谈，只是依偎在一起，菲利克斯在她双臂中颤抖，承认一切都来不及了。 莉莉丝看着奇奥带走了瑞莎的尸体，她想拦住他，但是却只是弯曲了几下手指，她看到瑞莎的头发从奇奥的手臂上滑下来，随着他的步伐摆动。莉莉丝不敢相信她真的已经死去。 厄曼的手里仍然握着枪，他走到了莉莉丝的身边，举起枪指着她。 枪口湿润温热，如同死神的嘴唇。 莉莉丝没有动，她僵着脖子望着厄曼，视线中有一块枪的黑色残影。 “她对你说了什么。”厄曼问。 莉莉丝摇了摇头。 厄曼说：“你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莉莉丝还是摇头，她的喉咙发酸发咸，她意识到自己把眼泪都吞了下去。 厄曼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脸上，他说：“你也想杀了我。” 莉莉丝感觉额头上的枪口突然贴紧，她终于挤出声音。 “不。”她回答。 厄曼没有出声，他的手指在板机上摩挲着。 莉莉丝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她极力忍耐，但仍然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她看起来很可怜，厄曼想，她怎么可能杀死他。 他放下了枪。 莉莉丝的额头上印出了一个淡淡的，红色的圆印，是刚才瑞莎留在枪上的血。 厄曼看了一眼，他觉得滑稽，于是自然地伸出手去擦拭。 莉莉丝不敢动，也不敢问。 厄曼一边用手指搓着圆印，一边看着手指下莉莉丝颤动的眼睛，他告诉她：“你杀不了我。谁都杀不了我。” 莉莉丝没有回应，她额头被厄曼搓得发烫，脑子也在翻滚，他抬起的手挡在她的眼前，她看见他袖口上的金色纽扣，她注视着纽扣，直到它们变成了一道虚影。 圆印擦干净后，厄曼的手指还在她的额头上按了一会儿。 他感受着她皮肤下血液的跃动，心情逐渐平静。 虽然他很清楚这只是短暂的平静。 “你害怕吗？莉莉丝。”厄曼终于放下手。 莉莉丝的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 厄曼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说：“我知道你吓得不轻。” 莉莉丝被他的动作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你和瑞莎·斯莫不同，她是自寻死路。我了解这样的人。他们自认为在伟大的事业奉献，把死亡当作荣光，把个人当作神。这样的人并不值得同情。”厄曼的语气很柔和，就像在讲一个睡前故事，“你要好好活着，因为你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没人在乎你，也没人会保护你，不要被任何虚伪的信念和理想说服，我希望你像老鼠那样，继续顽强地活下去，无论周围发生了什么。” 像老鼠那样活下去。莉莉丝的脑中默念着这句话，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她从未想过要为谁牺牲，即使她对瑞莎满怀愧疚，她也不愿意帮她。 她从未想过要为任何人牺牲。 但此刻，当她看着厄曼殷切的绿眼睛，听他说他希望她活下去，她头一次怀疑活着是否真的是件好事。 当晚，奇奥将瑞莎的尸体送到了菲利克斯的门前，在尽情欣赏了菲利克斯的痛苦之后才将他带走。 菲利克斯就此消失。 而这晚消失的人不止菲利克斯一个。 在夜最深最沉时，赶着车准备进城的农民突然听到了一阵枪声。那枪声十分诡异，在爆炸声混合着惨叫，这样的声音能把人吓得尿裤子。这个倒霉的农民就被吓得不轻，他拿鞭子猛抽马背，结果马儿痛得嘶叫，马蹄子乱踢，车子一歪，上头的菜全都滚到地上，他却连捡都不敢捡，只慌张调转马头往家里奔去。 第二天太阳升起，城外的一条道路上倒着几筐菜。流言开始在各处小声传播。 清早，埃利斯早早地出了门，蓝帽队今天依然要工作。 街上空无一人，除了他们只有饿晕的野猫，他们的脚步踩在地上响得要命。 麦克尔看到了一扇窗户后躲着的人，他只看一眼就能猜出那人脸上的表情。麦克尔的心情很沉重，他又想到了昨晚那群人，还有那排木房子，他抬头朝前头埃利斯看了看，他的背影十分压抑。麦克尔不敢再问任何问题，也不敢再朝任何一扇窗户看，于是只能一直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前头的埃利斯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麦克尔，他沉着脸，但那和麦克尔无关，他只是在想莉莉丝。 -- 第67页 昨晚从城外回来后他去找了莉莉丝，却意外见到许多背着枪的兰尼耶士兵在附近转悠，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靠近那座房子。 埃利斯不得不承认，事情的确变糟了。 但他又安慰自己，这些事影响不了他们，他和那些人不同，他现在有能力保护莉莉丝。他和莉莉丝的梦想依然可以实现，他们离幸福几乎只有一步之遥。 埃利斯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大步朝一户住宅的门口走去。 他迫不及待地敲响了门。 咚咚咚 莉莉丝打开了门，外头站着的是伊莲娜，她眼睛有些肿，像是刚刚哭过。 她告诉莉莉丝：“厄曼将军邀请你一起用餐。“ “昨晚睡得好吗？” 一到餐厅厄曼就问，莉莉丝回答：“还不错。” 这句话当然是假的，昨晚她根本没睡。 厄曼显然也能从她发青的眼圈上看出来她在撒谎，但是他没有追究，只让她坐下来。 他说：“什么都别想，好好享受早餐。” 莉莉丝听着只觉得讽刺。 落座后，莉莉丝看到盘子放着一块牛肉，烤得香味耸动，颜色动人。厄曼已经开始吃起来，莉莉丝也默默地拿起刀，她割开牛肉，一汪粉色的液体从切面上淌下来，莉莉丝忽然觉得恶心，她瞪着牛肉，嘴里越来越苦，她忍着不适，吞咽着大量分泌的口水，胃里开始发出空鸣。 瑞莎的大睁的眼睛在她脑中注视着她，莉莉丝的手一震，刀子撞在了盘子上，发出脆响。 对面的厄曼抬头看过来，他问：“怎么了？” 莉莉丝抬头看他，她的脸上的痛恨一时间无法掩饰。 厄曼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他感觉一层冷硬的壳子突然罩上他的脸，他的表情变得平滑，心里再次毫无波澜。 她为什么不能让他好受一点？厄曼在心中质问。 铛！ 厄曼将手里刀叉扔到盘子上，起身朝莉莉丝走去。 莉莉丝立刻低下了头，她望着盘子，手里的刀子在颤。 厄曼站到了她身侧，他朝她的盘子里看了一眼，他注意到了那滩粉色的液体，立刻就明白了莉莉丝脸上的厌恶和惊慌从何而来了。 他很心烦，他不知道她的想象力这么丰富。 “你想到了什么？”他问，“血吗？” 莉莉丝回答：“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吃？” “……我吃不下……” 厄曼没说话，他从她手里抽走刀，接着用刀插起她刚切下的那块牛排，递到了她的嘴边。 “吃。”他说。 莉莉丝抬起眼看着淌着汁水的肉，还有那双握着刀的手。 莉莉丝忍不住想象这双手把刀插进她胸膛的情形，也许下一秒她的想象就会成真。 厄曼握刀的手很稳，他朝莉莉丝的右手瞥了一眼，她把桌布都扯皱了。 她在害怕什么他一清二楚。 他的手又往前进，刀上的肉马上就要碰到莉莉丝的嘴唇。 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莉莉丝咽下了口水，张开了嘴，她从刀上叼下肉，就像一条狗。 而厄曼并未就此满意，莉莉丝叼下肉后便往后退，但他却紧贴着她前进，他把刀尖探进她的嘴里。 莉莉丝被迫含着刀尖，嘴里的肉变得腥而沉，她不敢咀嚼，只能忍耐着。 厄曼把莉莉丝屈辱的脸色尽收眼底，他并不生气，而是很想摸一摸她的头顶。他看见了莉莉丝的眼睫毛在抖，嘴唇也在抖。他还看到刀背上倒映着一双眼睛，它们眨动着，荡漾着，就像在海中漂浮的梦境，充满诱惑，又包含恶意。 有一瞬间，他想把刀深深地探进去，一直探到她的喉咙深处，割破她的舌头，搅烂她的口腔，她的嘴唇会被染得更红。 那样一定会很美，厄曼想。他忍不住把刀稍稍用力往下压了压。 莉莉丝的肩膀立刻剧烈地颤了一下，刀尖划到了她的嘴唇，她的神情变得痛楚。 厄曼望着她的脸，慢慢抽出了刀。 刀一抽在，莉莉丝就抓起餐巾，她用餐巾捂住嘴，将那快牛肉吐了出来，接着开始干呕不止。 厄曼看得皱眉，他问：“你真的不舒服？” 莉莉丝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开始呕。 厄曼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非常可笑。 他迟疑了片刻，伸出手在莉莉丝的背上轻轻抚了抚。 莉莉丝受惊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的脸因为呕吐而发红。 厄曼想到刚才手下的触感，她好像比老鼠还瘦弱，他怀疑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她也不一定能安然活下去。 他说：“不要担心，我会给你找医生。” 而莉莉丝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并没有觉得安慰，她声嘶力竭地呕着，好像要把自己的心呕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5 04:11:52~2022-03-01 02:2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釉下、七根凶简 10瓶；茶茶给你两拳 2瓶；35955251、月见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毁灭 莉莉丝真的病了。 回到房间后她吐了半天，呕出一点苦水，紧接着人也发起烧来，额头滚烫，手脚冰凉，冷得直打颤。 -- 第68页 厄曼叫了医生来。莉莉丝躺在床上拥着被子，她闭着眼睛，没有看医生。她难受得直掉眼泪，头发黏在脸上，有人帮她拨开。 医生走后，莉莉丝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生病。昨天一天她先是为埃利斯担心，后面又目睹了瑞莎死在眼前，本来就已濒临极限，早上又被厄曼的恐吓了一番…… 厄曼是魔鬼。莉莉丝发昏的脑袋里只有这个念头，她必须要离开，她要去埃利斯的身边。 昏沉的莉莉丝嘴里喃喃地叫着埃利斯的名字，她没有发现有个人走了进来。 厄曼在询问过医生之后又返回来了。他走到床边看着莉莉丝，看到她嘴唇颤动，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她的声音太小，他只好俯下身去听。这回他听清了，他猜这是一个人名。 厄曼直起腰，他看到莉莉丝又在流泪，她侧躺着，眼泪淌过她的鼻子，滴在了枕头上，枕头上还有她的头发，可能是她刚才翻身时扯断的。她的头发都散开了，压在她的肩膀下。 为什么女人要留长头发？厄曼突然好奇。为了让人欣赏吗？还是一种癖好？ 厄曼坐在床沿上，他抬起莉莉丝的肩膀，将那些乌云的碎片解救了出来，又把它们洒进了她的怀里。看着一缕缕发丝从手中滑到她的胸前时，厄曼忽然感觉空虚，还有一些愤怒。 莉莉丝已经安静下来，她的嘴唇闭拢，呼吸沉重，睡得并不安稳。厄曼看着她，他想到了凡耶茨，想到了瑞莎，还有其他一些莉莉丝从没有见过也不可能再见到的人，那些人和她无关，但似乎又有一些隐秘的关系，也许只有他能明白，但又似乎只有他最困惑。 有些人宣称人类是万物之灵，但厄曼不太相信，他见过太多人了，聪明的，愚蠢的，勇敢的，懦弱的，没有谁对他来说是神秘的，就连莉莉丝也是一样，她不神秘。但此刻却只有她在他眼前。 想到这里，厄曼伸出手了，他想再摸一摸莉莉丝的头发，他留恋那种凉丝丝的触感。但在即将触碰到时厄曼却又停了下来，他犹疑难耐，因为始终有根线系在他的脑子里，他无法轻易将它扯断。 厄曼最终选择了离开。 厄曼走后，伊莲娜迈着静悄悄地步子走进了房间，她叫醒了莉莉丝，先喂她吃了东西，又端着水杯喂她吃药。等莉莉丝再次躺下后，伊莲娜就坐回了自己的床上，她得到吩咐，今天她什么活儿都不用干，只需要在这里守着莉莉丝就好。 要是往常，伊莲娜的心里肯定很难受，但现在她无暇去在乎这些，甚至对厄曼她都感到胆怯。 刚才厄曼跟她说话时语气明明非常柔和，她却反而感到害怕，她不敢再像过去那样总想再多看他一眼，她全程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脸。 伊莲娜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父亲，还有此刻她家中的境况。伊莲娜还有一个哥哥，虽然他们关系并不亲近，（她知道自己给父亲的钱有一部分被哥哥拿走了）但是她仍然很想见一见他，她想和哥哥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可现在她不能离开这里，兰尼耶士兵到处都是。她还听到可怕的谣言，虽然她仍然抱着希望，但是却越来越不安。 伊莲娜呆呆地望着对面床上的莉莉丝，她真正地嫉妒起了她此刻的安眠。 厄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感觉身体比外头的天气还要阴沉，一股寒气堵在他的喉头，他烦躁不堪地解开了领口，而后倒在沙发上，仰起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无力和别人无关，正是他自己造成的。 厄曼沉浸在这种无力感中，有种自暴自弃的快感，疲惫和心悸慢慢爬上了他的身体，同时头脑眩晕。 他不由自主地倒进了沙发里，并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 厄曼迅速地从沙发上坐起，但他手臂发软，险些又倒了回去。 他稳住自己，清清喉咙道：“进来。” 门打开了一条缝，费尔多一脸鬼祟地把头探了进来，样子像个白痴。 厄曼看着他，他心情本来就不好，现在见到费尔多倒也没有变得更坏。 这就足以叫厄曼惊奇了。于是他和颜悦色地邀请费尔多过来坐下。 费尔多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孤零零地像一只站在草地上的乌鸦。 厄曼问他有什么事，费尔多受宠若惊，他察觉到了厄曼突然的软化，虽然不明就里，但是立刻就决定要充分利用。 他提出要求：“我想回去！” 厄曼问：“现在？ 费尔多点头。 当然是现在！立刻！马上！他恨不得一眨眼就在自己家的地毯上！他愿意亲吻狗屁股来换取这个愿望成真。 伯伦堡这个地方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从他过往的经验来看，厄曼发疯的时候他最好躲得远远儿的，否则迟早要倒霉。 “想家了吗？还是想女人了。”厄曼开着玩笑。 费尔多难以适应厄曼这样的亲切，他忍着恶心回答：“都想。” 厄曼笑道：“费尔多，你唯一的优点就是诚实。” 费尔多勉强笑了笑，他朝厄曼解开的领口看了一眼，那上头的疤还是格外刺眼，怪不得平时他平时要把扣子扣到喉咙眼儿。 费尔多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厄曼身上的疤痕时有多么害怕和恶心。那时候他是个小孩子，那些疤痕对他来说生动万分，这导致他产生了一种想法，觉得这些疤痕会传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父亲，结果却换来了一巴掌。 -- 第69页 厄曼说：“我记得舅舅以前总担心你，他怕你结不成婚，你玩得太疯。” 费尔多大为火光，厄曼的语气就像他父亲，但他不能发作，他哼哼两声嘟囔道：“他总是爱瞎担心……” 厄曼道：“他很关心你。” 费尔多撇撇嘴，他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太好，他们完全是两类人，根本不能理解对方。 厄曼对此一清二楚，在他去上军校之前，他已经见过太多次父子俩的争吵。 现在想到这些，厄曼突然有些伤感，他问费尔多：“你想念他吗？” 费尔多对着地板偷偷地翻白眼。 厄曼指责他：“连他的葬礼你都不肯参加。” 费尔多闷不吭声，他记忆中那个固执的老头子对自己总是格外的苛刻，他从来没有得到他的欢心，不管是在厄曼来之前，还是在他来之后。他们的关系最好的阶段可能是在他还在他母亲肚子里的时候。 他出生后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他总觉得父亲是因为这件事开始恨他。 往事让费尔多闷闷不乐，但他也不能叫厄曼闭嘴，只好说：“你知道，他也不想见我。” 厄曼道：“他只是不愿意示弱，他有他的自尊心。他最后最担心的仍然是你，他对我最后的嘱咐是让我照顾你。 费尔多没有反驳，但他的表情仍然很冷漠。 厄曼叹口气，他说：“你知道，我一直很羡慕你。” 费尔多怪异地看着他：“羡慕我？” 厄曼说：“当然，你知道，我的父母都死了。” 费尔多立刻闭上嘴。 厄曼说：“他们死在我的面前。” 费尔多不敢接话，他也不想听厄曼的故事。 但厄曼今天却格外有谈兴。 “你没见过他们，我的母亲，她是你的姑姑。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她的厨艺很好，也会读书写字，她的愿望是做一名教师。而我父亲总是想对我严肃些，但他太爱开玩笑了，他是个快乐的人，他对我说的“我爱你”比谁都多。他们个性如此不同，但却又恰好相配，他们注定要在一起的。” “但你父亲反对他们结婚。因为我父亲是个无名之辈，而他的妹妹是个名门之后。她和你有点像，同样过腻了贵族生活，同样恨透了所有规矩，也同样讨厌你父亲。他越反对她越要做，最后她怀了孕生下我，你父亲就把她赶出了兰尼耶，他们就来到了这里。” “这里——伯伦堡，他们来到了这里，建立了新生活。我父亲成了一个农民，我母亲也只好做了家庭主妇。他们觉得自己和周围人没什么不同，但那只是他们自己的想法，为此他们是遭遇了厄运。他们的邻居们在某一个深夜走进了他们的家里，把他们一家三口绑在一起，再洗劫了一番之后，点燃了他们的房子。” 后来的故事，费尔多听父亲提过。 火烧断了绳子后，他们从房子里冲了出来，他的姑姑和姑父都死了，而厄曼之所以活了下来，是因为他的父母跑出来时一直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他们俩用身体替他抵挡了火焰。 之后，厄曼被送进了孤儿院，在孤儿院待了一年之后，他的父亲终于收到了消息，于是赶过去把侄子接了回来。 所以费尔多一点都不怀疑，厄曼迟早会毁了这个地方。 厄曼神色平静，他说：“我还记得我母亲当时问一个邻居，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那人回答，因为你们不属于这里，因为你们是兰尼耶人。” “所以我现在等着一个伯伦堡人来问我，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而我就会告诉他，因为你们属于这里，因为你们是伯伦堡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1 02:29:45~2022-03-03 16:1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伴他长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越悦 6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后悔 费尔多落荒而逃，他非常后悔来找厄曼，过去厄曼身上还有点稀薄的人气，现在他成了个偏执的疯子。 费尔多决定得马上走。他自己来想办法！ 其实和费尔多有一样计划的人不少。 在几个夜晚过后，每个仍有运气留在自己家中的人都忍不住在黑暗中屏住呼吸，他们躲在窗户后侧耳倾听，都坚信听见了从城外传进来的枪声。 然而也有人觉得他们只是陷入了集体妄想中。这里比原来更寂静。这群人坚强理智，他们不可能遭遇厄运。他们觉得自己更年轻，他们也不在那条街上住，或们的姓氏里没有那个字母…… 反正他们和那些被带走的人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这群人在四处传播着好消息，想让所有人都同意他们的想法，他们希望大家都来模仿他们，或者干脆来崇拜他们。 埃利斯最讨厌的正式是这类人。他厌恶他们那种自以为了解真相的狂喜。这类人是潜在的危险分子。他们才是真正的该死。等到哪天他可以把这些人串上绳子时，他会很开心。迟早会有那一天的，埃利斯觉得。 事情变得很明显了。 埃利斯回到了家，他摘下帽子挂在衣架上，麦克尔魂不守舍，他差点撞上他。 “对不起。”他和埃利斯道歉。 -- 第70页 埃利斯却懒得理他，麦克尔看出来埃利斯已经看不起他了，他讨厌他每次去城外时总是战战兢兢。 麦克尔心里很难受，但他不敢表现出伤心，那只会让埃利斯更加看不起他，他躲回了房间。 埃利斯一个人待在了客厅里，他觉得很惬意，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他有些希望这个冬天永远不要过去。片刻后，他想到了莉莉丝他的心里蒙上一层阴影。这是他现在生活中的唯一阴影，他还没有能力去驱散这道阴影。 但他已经叫人去那附近的街上守着了。或许莉莉丝此刻正在想办法出来，他相信她不会什么都不做的。 厄曼突然变得如此谨慎，这也是一个信号。 他让兰尼耶士兵背着枪在外头转来转去，他的房子现在变成了一座高堡，似乎有了崇高的意义，但却前所未有的恐怖。任何人路过这座高堡时都无法不被震慑，而住在这座高堡里的头人同样也备感压抑。 仆人们一直安分守己，但在主人的视线之外他们也不乏生气。原来在闲暇时他们愿意聚集在一起撒撒气，聊聊天，但现在他们没了这种心情。 伊莲娜每天都面带愁容，莉莉丝安慰她，她却表现得很冷漠，尽管她仍然悉心地照顾着她。她现在就只负责这件事了。 莉莉丝其实已经好了，她觉得只要厄曼少出现在她眼前，她就会越来越好。 看到厄曼总是会让她心慌，他出现在她面前从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层层叠叠的影子，他身后有一串血脚印。 莉莉丝不再怕他，但却比以往更加难以忍受他。 她生病之后，厄曼让她搬到了楼上。 她住进了一间大屋子里，窗户朝着街上，地上铺着羊毛毯子，床上的枕头鼓得高高的。 一切都软和得叫人不舒服。 莉莉丝很难受，她坚持让伊莲娜和她待在一起。 但伊莲娜不愿意，晚上她还是要回原来的地方睡觉。 莉莉丝开始失眠。 厄曼一个人在房间里，他躺在床上，却不可避免地想到莉莉丝就在他附近。他在脑海中丈量着，从自己的房间走到她那里需要几步。他的思觉变得敏感，他好像能听见莉莉丝在房间里的呼吸声，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一边这么告诉自己，一边分神去听。还有别的想法时不时插进来，分走他的注意力。渐渐的关于莉莉丝的念头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幕布，一切都在幕布前上演。 幕布必不可少。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厄曼只看到了最后一个句号。 这是一种很久违的感觉，厄曼海没有意识到。 这正是睡眠前的涣散，他正在入睡。 “早上好。” 伊莲娜一打开门就听到了莉莉丝的问候，她看见莉莉丝坐在床上，脸色干涸。伊莲娜承认，虽然莉莉丝的得到了一间大房间，但是她却比以往失去了一些生气。 “你睡得好吗？”莉莉丝又问。 伊莲娜没有回答，她去拉开了窗帘。然而今天外头是个阴天，没有阳光照进来。 莉莉丝靠在床上无措地看着她。 伊莲娜问她要吃些什么。 莉莉丝答：“什么都可以。”她的语气小心翼翼。 她有些愧疚，她觉得自己独自搬进了这个房间似乎是对伊莲娜的背叛。 “也许厄曼将军会叫你下楼去和她一起用餐。”伊莲娜说。 莉莉丝听不出她是什么意思，她不安地看着伊莲娜，伊莲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也看着她，但是眼神却和原来不一样了。 莉莉丝心虚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吗？伊莲娜？你父亲……” “他还没有回来。”伊莲娜的瘪了下嘴，她忍着无法明说的痛苦。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莉莉丝说着谎话，她很清楚伊莲娜的父亲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犹豫了太久，瑞莎含泪的眼睛在她脑海中飘荡着。 “蓝帽队每天都在带走一些人，他们都没有回来。”伊莲娜说，她带着不屑的表情看着她，好像一个孩子眼睛看穿了大人的谎言。 但她很快又附和她：“不过也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莉莉丝看着她脸色严肃的自言自语。 “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干完了手里的活儿就能回来。天气太冷了，他们得抓紧把那些树都砍完。”伊莲娜说着话，脑子里冒出一片阴森的森林。 莉莉丝点点头：“对，就是这样，再等等也许就……” 瑞莎的眼睛依然在她脑海中飘荡，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伊莲娜走后，莉莉丝独自待在房间里，她很想往床上一倒，然后用被子蒙住头。但那样做似乎都是在背叛伊莲娜，还有瑞莎。莉莉丝又庆幸自己还没有在这张床上睡着过。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窗户前朝外头看。 外头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却有一种绝望的气味在蔓延，她闻得到。所有人都闻得到。这味道无处不在，潮湿的地面，肮脏的天空，树叶都掉光的树，还有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这股味道。 人们从未如此恐惧这个地方，也从未如此想要逃离这里。 如果当时瑞莎真的杀死了厄曼，是不是一切就会改变？ 莉莉丝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她知道自己现在想这些毫无用处，但还是忍不住。 -- 第71页 如果瑞莎成功了，如果她当时帮了瑞莎，如果她当时没有杀凡耶茨，如果当时她把枪口对着厄曼…… 莉莉丝觉得自己犯了错，可能不止一个错。 似乎每当有人给她选择的机会时，她都没有做出那个正确的选择。 这片绝望有她的功劳。 莉莉丝缓缓的把头靠在了窗上，砸得窗户“噔”得一声响。 随后敲门声响起。 莉莉丝无法抬头，也不想说话，她抵着窗户，头上像压着一块石头，她的脖子又酸又痛，连转一下头都做不到。 敲门声响了几下之后，她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 一个人朝她走过来，越来越近。 他走到了她的身后，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莉莉丝以为他会把她转过来，但是他没有。 他握着她的肩膀，站在她身后，和她一起看着窗外，就像他们一直都是如此。 不，不是这样的！ 莉莉丝在心里尖叫，她从自责和后悔中奋力挣脱，她转过头去看他。她听见哪里嘎吱嘎吱的响，就像打开一扇老旧的门。 她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厄曼。他只是握着她的肩，她却感觉自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铁桶里。她很艰难地才忍住恐惧和挣扎。 厄曼看着她，莉莉丝说不出什么，她只能挤出一个微笑。 “你睡得好吗？”厄曼问她。他松开了她的肩，有一瞬间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莉莉丝回答说还不错。 “你冷吗？”厄曼又问，他看到了她脖子上起了鸡皮疙瘩。 莉莉丝还没回答，他就揽着她的肩走到了床边，他轻轻按着她坐下来，然后把压在被子上的毯子批在了她身上。 “谢谢。”莉莉丝说。她裹紧毯子坐在床边儿，厄曼站在她前面，莉莉丝不想仰头看他，她的脖子太酸。她塌着背，视线比平时还往下些，她看着厄曼军装上倒数第二个纽扣。 “还冷吗？”厄曼问。 莉莉丝回答不。 厄曼看了她一会儿，又问：“你想下去和我一起吃早餐吗？” 莉莉丝的头微微动了下。 厄曼看不出来她是准备点头还是摇头。 他很想叫她抬头，让他看到她的脸，看到她的眼睛。 但她似乎非常虚弱，他又想让她舒服些。 “你想下去吗？”厄曼又问了一遍。 莉莉丝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她问：“你会杀了我吗？” 厄曼毫不惊讶，但他一下子变得沉静了，就像跳进了水里。 他很冷静地回答：“也许会，也许不会。” “你想杀我吗？”厄曼问她。 莉莉丝摇了摇头。 厄曼说：“因为你知道杀了我你也会死。” 莉莉丝说：“所有人都想活着。” 莉莉丝又把头低下了，她轻声说：“请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等我换好衣服，我就下去。” 厄曼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门关上之后，莉莉丝捂着嘴，用尽全力将呕吐的意愿压了下去，然后她擦掉眼角的泪，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3 16:12:00~2022-03-07 03:4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士口林 10瓶；28307213、茶茶给你两拳 2瓶；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散步 世界如何凄惨，都不能影响一些人的早餐。 莉莉丝用银子做的汤匙喝汤时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香味浓郁的热汤流到胃里让她感到温暖，但同时也让她不自在，她的胃很舒服但心却更加沉重。她没有更高尚的反省，只有朦朦胧胧的感受——现在任何人都不该有这样的享受。 “你喜欢吗？”对面的厄曼突然开口问她，他看了眼她的汤。 莉莉丝回答说喜欢，她还很殷勤地回报了他一个笑容。 厄曼看上去对这个笑容有些困惑，他只是说：“看来这个的确很符合你的胃口。” 莉莉丝维持着微笑，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她很快就把一碗汤喝得见底了。 厄曼没有再说什么，他似乎不再关注她了，俩人安静地用餐。 但其实厄曼心不在焉。他一直能听到莉莉丝那边勺子磕在碗上的叮当声，还有她喝汤时发出的动静。他觉得昏昏欲睡，慢慢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就像一根羽毛，只需要一口气就能飘起来，他听到了一种悦耳的钟声，让他备感安宁。差一点他就当真的闭上了眼。 睡觉会让人上瘾，特别像他这样对睡眠亏欠太多的人。 厄曼振作精神，他抬头看向莉莉丝，她伏低的脸庞让看上去十分肉感，脸颊富有活力，让人愉悦。他忍不住告诉她：“我最近睡得不错。” 莉莉丝抬头看着他，她说：“那很好。”她的语气并不夸张，也没有什么别的意味，但依然很小心。 厄曼突然清醒了一点，他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 莉莉丝却主动和他说话了，她的眼神在他脸上停了一秒，带着重量，接着她说：“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好了很多。” 厄曼于是问：“我原来看起来什么样？” -- 第72页 阴沉，失落，没有怒气，只有暴戾，随时准备伤害别人。 “……原来你看起来很累，脸色不健康。” 原来在她眼里他是这样的？只是这样吗？ “但我感觉还不错。” 莉莉丝没有反驳，事实上她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这些话也是有可能让厄曼不高兴的。但其实她说这些话的目的是想讨好他。他有可能被这句话讨好，也有可能被这句话激怒，这并不稀奇。一句话有许多意思，听的人会择出他想要的。 她想和厄曼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也许不止良好的关系，她希望他信任她，或许再多点，她希望他晕头转向。 前提是如果瑞莎说的是真的。还有她感觉到的，那些微妙的试探和充满矛盾的触碰是真的，她憎恨自己那么想，那似乎让说她可以理解厄曼。但是如果那些事真的……那样疯狂的事是真的，那么她是否能做些什么？代替瑞莎，为了伊莲娜，为了埃利斯……更为了她自己。 “你吃饱了吗？”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厄曼再度开口，虽然莉莉丝刚才没有接他的话，但是他不在意。过去她的沉默总有些尖锐的刺在里头，但现在他知道那些刺消失了。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他一点儿都不了解女人。 莉莉丝只是摇了摇头，她的眼神游移，但却比以往更加诚实。 厄曼看着她又吃了点东西，然后在他吃完了盘子里的食物之后才跟着放下了餐具。 他对她说：“你可以上去休息。” 莉莉丝跟着他站起来，她一直看着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厄曼观察着她，他觉得她变得越来越生动，不容忽视，就像一幅画正在上色。 她问：“你想一起走走吗？” 他们上了三楼的宴会厅。 厄曼不想出门，他好像还没法和莉莉丝一起走在大街上，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让他心悸。 “我们来过这里。”厄曼说。 “是的。”莉莉丝回答，甚至当时她的恐惧和不安还残留在这里，她感受得到，还有从这里出来之后发生的事她也记忆深刻。 厄曼却恰恰相反，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走在莉莉丝的身后。他们在这里转了好几圈，他的眼前一直是莉莉丝的后背。 现在他们并肩走着，中间还隔着一定距离。 厄曼转头看过去，莉莉丝脸上心事重重。 厄曼又把头转回去，他现在什么都没想，因为她在他身边的存在太过强烈，他感受着她，不可能分心。要在她远离他之后他才能思考这是为什么。 “谢谢你为我找来医生。”莉莉丝说。 厄曼回答：“不客气。” 莉莉丝张开嘴。 “我希望你健康。”厄曼又说。 莉莉丝看着他。 厄曼没有和她对视，他问：“你的身体一直这么虚弱吗？” 虚弱？莉莉丝觉得这个词太夸张。 她说：“其实我从未去过医院，也没有去找过医生。” “你从来不生病吗？”厄曼问。 莉莉丝说：“它自己会好。” 厄曼明白了，莉莉丝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她足够幸运。他突然冒出个毫无依据的念头，如果他没有来伯伦堡，她可能就会在这个冬天死去。 “你为什么会做小偷？”厄曼问，他皱起眉，快速把脑子里莉莉丝的失去活力的死相驱散。 “因为我只能做小偷。”莉莉丝说。 “除此之外你还能想象我可以做些什么呢？”她又反问他，语气并不是嘲讽。 厄曼认真想了想，他没有想到一个可行的答案。 他过往认识的女人中没有小偷，但是她们现在的身份也不是她们自己所选择的，更多的是由她们的父亲或者丈夫决定的。 这样一想她们和莉莉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莉莉丝提出一个请求。 她难得表现出一点好奇，厄曼不想拒绝，她会问什么？ “你为什么会成为一名军人？”莉莉丝问。 厄曼有些意外，他说：“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我。” “对不起。”莉莉丝说。 厄曼说：“不，你不需要道歉，我很乐意告诉你为什么。” “我小时候并不知道军人究竟是什么。后来在认识到军队的作用和意义之后，我发现自己迫不及待投身于其中。有人批评说我们是暴力的化身，只是披着人皮的战争机器，说我们缺乏人性，且毫无美德。但我得说，这些正是我成为一名军人的理由。以为我个人的经历来说，有些事需要用一些不温和的方法来才能解决。” 莉莉丝牢牢地记着最后一句话。 她其实还想问，那你来到伯伦堡是想要来解决什么？ 她觉得厄曼很可能会说出一些让她觉得他是个无耻混蛋的话。 她依旧认为他只是个向往战争的疯子而已。 “士兵们不喜欢打仗。”厄曼说，“除了一些心怀叵测的政治家和商人，没有人会喜欢战争。” “你也一样吗？”莉莉丝脱口而出。 厄曼停下脚步：“你认为我是个疯子。” “不！当然不！”莉莉丝连忙否认，尽力不要露出心虚来，“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 第73页 厄曼很生气但又不能对她发泄，只能冷冷地看着她。 莉莉丝的脸色立刻又变得胆怯。 厄曼一直有个想法，他可以轻易地让莉莉丝滚开，离他远远儿的，但是他无法逼她靠近。 所以他只能压抑住怒气，扭过头不看她。 “我也不喜欢战争。”厄曼说，“但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莉莉丝没有说话。 厄曼用余光瞥着她，她呆呆地听着他的话。 他不再那么生气了，他解释道：“我适应了那些秩序和规则，我每天都有要做的事，同时一直在思考，我更喜欢那样度过我的一天。” 莉莉丝轻声问：“那如果你现在还在兰尼耶，你在干什么呢？” “无所事事。”厄曼说，但他又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也又可能和费尔多一样，喝酒聚会，每天都是酩酊大醉，不知道会在哪张床上醒来。” 莉莉丝迅速地看了他一眼。 厄曼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她相信了吗？他很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他从未和费尔多一样过。 “你在这里过得快乐吗？”莉莉丝的话打断了他的想法。 厄曼一愣，快乐？他想，快乐，这个词对他而言可真陌生。 这个问题也是，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人问过他。 他无法说自己快乐，但也不想说自己不快乐，他绝不是个忧伤的人，甚至忧伤这个词都叫他反感。他目标明确，只想速战速决。 “我不需要那种快乐。”他告诉她。 莉莉丝看上去一点都不惊讶，她似乎立刻就理解了他的话。 她很相信厄曼就是这样的人，他不需要那种快乐，那种正常人的快乐。 但厄曼迟疑了片刻，又对她说：“但我希望我能睡个好觉。” 他的语气很真诚，像是在恳求她什么。 莉莉丝此时却变得迟钝了。但她还是允诺他，她说得很容易，以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她说：“当然，今晚你还会做个美梦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7 03:41:10~2022-03-11 09:5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955251 5瓶；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谎言 在和厄曼共进了数十次早餐之后，莉莉丝的失眠更加严重了。但她没有和任何人说，只是一到晚上就开始焦虑。不过她仍然抱有希望，她认为睡眠迟早会再次光临她的，只需要耐心的等待。 人人都在等待。 厄曼在等一个完美的结局，埃利斯在等着莉莉丝出现实现他们的梦想，而费尔多在等一辆车。 谁能等到呢？ 当然是费尔多。 费尔多戴上了帽子，夹着行李箱洋洋得意地上了车。车上还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比他瘦得多，也比他胆小得多。他缩在角落里，双手紧紧地抠在座椅上，就像有谁会打开窗户把他扔出去一样。费尔多心情愉悦地安慰他：“别担心先生，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人神不守舍地和他道谢，但之后仍然自顾自地害怕，如同蜘蛛预感暴雨一样在网中瑟瑟发抖。 费尔多后来想想，他觉得这人可能就是个倒霉鬼，他就不应该和他同车！ 他们的车在马上开出城时被兰尼耶士兵拦住了，他们潜伏在树林里，突然蹿出来像鬣狗一样包围了他们，司机刚打开门就被他们打死，费尔多赶紧举起双手，他祭出厄曼的名字，大喊自己是厄曼将军的表哥。这些士兵没有理会，他们把他和那个男人赶下车，然后用枪托把他们砸倒在地。费尔多来不及喊痛，只不断大喊他是厄曼将军的表哥，喊得嗓子都痛了。不过他没白喊，那些士兵起码没朝他开枪，他们把他拽起来，又塞进车里。而跟他同车的那个倒霉鬼就没这么好运了，这时已经被吓得傻掉了，士兵把他拽起来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显然，那不是条生路。 “莉莉丝！”这人忽然大叫，然而那些士兵可不认识莉莉丝是谁。 不过费尔多倒是认识，他转头看着男人：“你说莉莉丝？是那栋房子里的莉莉丝的吗？” “是！我认识她，莉莉丝，我认识她！”那人声音越来越高亢，他伸出一只手，拼命抓住了费尔多的衣服。 费尔多问：“你叫什么名字？” “麦克尔！” 费尔多对身旁的士兵笑了笑，接着说：“好吧，麦克尔，我会转告莉莉丝的你的处境的。” “救救我！”麦克尔又被打了一拳，他的双手被用力地扭到了身后，他发出惨叫，士兵迅速将他拉走。 费尔多上车前扭头冲麦克尔喊：“别担心，倒霉鬼！我会告诉她的。” 不过我可不保证她一定能救你，费尔多想。 紧接着他被粗暴的推进座位里，头撞上了窗户。 他发出了一声痛叫，心里开始大骂厄曼。 都怪他！如果不是他，他也不用逃跑，如果不是他，他也不会逃跑失败。 费尔多带着一肚子诅咒被带回了厄曼的住处，他体会到了犯人入狱前的心情。 那栋豪华的房子现在就是座监狱，不止房子，厄曼把这整座城都变成了监狱。 -- 第74页 在监狱门前，奇奥出来迎接了他。 见到他被士兵押着时奇奥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他嚷嚷了两句遭了士兵的殴打，奇奥也不制止。费尔多立刻明白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全都厄曼绝对尽收眼底，他就是在等这一刻。 费尔多懊恼地瞪着奇奥，被人当猴儿看的感觉实在太糟了，尤其是你讨厌的人。 “他就是在等这一刻对不对？”费尔多怒气冲冲地问。 奇奥示意士兵们离开，他自己走过来抓住了费尔多的手臂，用了很大的力气 费尔多难堪极了，他刚要抗议，奇奥就说：“你可以当面问他。” 费尔多被堵得说不出话，刚才的气焰一下子都熄灭了。 奇奥瞟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又说：“不用担心，他不会杀你。” 费尔多喃喃：“但他也不会让我好受就是了。” 奇奥冷笑一声，这表明他也是这么想的。 费尔多很清楚自己这些年来到处享受的资本是谁给的。他父亲怕他挥霍无度把遗产全交由厄曼保管，但这些年来他花出去的数额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能得到的。 奇奥再没理会突然忧郁起来的费尔多，他现在只想早点回房去休息。 深夜，莉莉丝睁大着双眼躺在床上，她能听到外头走动的脚步声，那些兰尼耶士兵们似乎都不休息，他们的脚踩在铺满碎石头的地上，那些碎石头黏在他们的鞋底上，这让他们发出的脚步声听上去就像一群蚂蚁在啃叶子。 莉莉丝不想去听这些声音，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去听，睡眠离她越来越远，她感觉自己越来越清醒。她的四肢变轻，头脑变沉，耳朵突然无比灵敏，她听到了越来越多的声音，除了脚步声之外，她还听到了汽车的喇叭声，铁门打开了，接着一个男人嚷起来。 “放开我！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该死的厄曼不……”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被外力截断了。 莉莉丝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她走到窗户边掀起床帘偷偷地朝外看，只看到停在大门前汽车的一角车灯。 很快车灯就熄灭了，这说明车里已经没人了。 莉莉丝放下窗帘，她忽然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氛，她的心因此揪起来，她走到门口，犹豫着是否该出去看看。 片刻后，楼梯上响起脚步声。 莉莉丝贴在门上，她听到脚步声消失在三楼。 又等了一会儿莉莉丝才打开房门，外头没人，她走到楼梯口，抬起头朝上面望去。 过了一会儿，上面流下听到一串哭声，这哭声毫不避忌，听不出男女，但出现在这样的夜里依然十分瘆人。 莉莉丝再也忍受不了了，她跑回了房间，把被子蒙到了头上。各种恐怖的画面充斥在她的脑海，她就这么度过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晨，莉莉丝准时下楼，她在餐桌前见到了厄曼，他如常地和她打招呼，问她睡得好不好。 而莉莉丝只想问他昨晚做了什么？ 他又杀了谁吗？ “还不错，但半夜外头好像有什么动静。”莉莉丝回答。 “噢，对不起，是费尔多闹出来的。”厄曼语气轻快。 昨晚哭泣的人是费尔多？莉莉丝的心情忽然轻松了不少。 厄曼兴致勃勃地说：“对了，你还没见过费尔多吧？他是我的表哥，你想见一见他吗？” 他们早就见过了。 “当然，我愿意，我也很想认识他。”莉莉丝说，她表现得十分感兴趣。 但厄曼此时却又反悔了，他说：“算了，他不是个好人，没什么好见的。” 他可比你好多了，莉莉丝心想。 她很好奇厄曼到底是怎么判断谁是好人谁是坏蛋的，他的标准和她一样吗？ “你没有胃口吗？”厄曼问。 莉莉丝回过神，她总算注意到厄曼在看着她的盘子，上面的食物几乎和刚端上来时一样，她一直在想昨晚的事根本没怎么吃。 但这句话她也不能告诉他。 “我不太舒服。”莉莉丝随口撒了个谎。 厄曼立刻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莉莉丝紧张地看着他，她开始后悔，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可更值得探究的问题是，厄曼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认真，他在担心她，他不希望她生病。 莉莉丝不愿意细想。 厄曼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他的手扶着她的肩，低下头看着她。 “你的脸色的确不太好。”他的语气和他的动作一样古怪又僵硬，他其实根本不会关心人，尤其是女人。 他会独自一个人死在战场上，不会有人为他伤心，他的葬礼会很热闹，莉莉丝想。她几乎已经看到了他胸口中弹倒在地上的画面。 肩上的那只手很重，把她的背都压塌了。 厄曼看到莉莉丝仰起头，但她的眼神没有直接看向他，而是先看向他的胸口，而后她的眼神才从下而上开始朝他的脸上攀爬。 厄曼难以理解她为何如此曲折地行进，但他等待着她的眼睛，而在目光接触的刹那，他突然想到了刚才杯子里还剩下了一点水。他应该喝完的。 他掩饰住异常的焦渴说：“待会儿我会叫医生来看你。” 莉莉丝和他道谢，但厄曼的手却仍然放在她的肩上。 -- 第75页 并且他还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像那和他无关一样。 “你还好吗？”厄曼又问。 莉莉丝不确定该不该回答，她感觉厄曼这句话似乎不是在问她。 他的手变得越来越沉。 莉莉丝看着厄曼眼中的绿越来越浓，他的脸在朝她靠近。 周围静谧得如同水底，只有厄曼的呼吸声在不断放大。 原来他想吻我。 在莉莉丝意识到这点时她就扭过了头，完全是本能的，来不及思考。 厄曼的嘴唇停在了她的一侧脸颊上，差一点就要碰到她。有一瞬间，他似乎依然想吻上去，但他朝她转开的脸看了一眼，接着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莉莉丝很快就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 厄曼松开了她的肩膀，看着她眼神迅速冷却，他清醒过来了。 莉莉丝很慌张，立刻就想解释，可她还没开口厄曼就转身离开了。 他已经明白了她要撒谎。她一直在撒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1 09:52:43~2022-03-16 23:5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根凶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小狗是一辈子的 10瓶；仙人掌 8瓶；口胡达人滴某某、李徵 5瓶；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离他而去 厄曼离开后莉莉丝仍然坐在椅子上，她突然留恋起盘子里的食物来，她闻到了它们的香气，如果不把它们吃完她不会原谅自己，所以她决定留在这里。 她拿起勺子开始喝汤，并且久违地尝出来一种美味，而美味能使时间延长，特别是当有些不愿面对的事或者人时。 就在莉莉丝沉浸在这一桌丰盛而又寂寥的美食中忘乎所以时，有只手自后方而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莉莉丝回过头，看到了费尔多。 不是厄曼，厄曼没有返回来找她，难道她还指望厄曼会来和她道歉吗？他根本就没有错，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早上好。”费尔多说，他身上的睡衣皱巴巴的，看上去像被人踩了一整夜刚刚才从地板上捡起来。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凄惨的是他左边脸颊上又青又肿的那一块，莉莉丝觉得明显有人给了他一拳。 “你挨揍了吗？”她朝外头瞟了瞟，声音放轻，“是他打的吗？” “当然不是！”费尔多急忙否认，他恼怒地瞪了莉莉丝一眼，脸色有些难堪。 “如果他用一顿揍来作为报复我倒要感谢他了……”费尔多嘟囔道。 莉莉丝忽然想到了昨晚听到的动静，她打量着费尔多，难道昨晚她听到的惨剧主角是他？ 费尔多没有理会她满是同情和怀疑的眼神，他现在的麻烦也不少，他来找莉莉丝只是因为答应了那个倒霉鬼。 “麦克尔被抓走了。”他不耐烦地说。 而莉莉丝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费尔多无奈道：“麦克尔，你认识吗？他说他是你的朋友，他……惹了点麻烦，反正是被兰尼耶兵抓走了，他指望你救他。” 说完这些话费尔多转身就要走，莉莉丝赶紧拦住了他。 她问：“你认识麦克尔？”刚才费尔多说出麦克尔的名字时她还以为自己自己听错了。 费尔多冷哼一声，他不愿意再说废话了。 莉莉丝又问：“他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费尔多不太想回答，他心虚地移开眼，莉莉丝还直直地盯着他看。 “他想逃走。”费尔多只好说。 “逃走？” “他想离开这里，但是半路被抓住了。”费尔多说到这里咬牙切齿。 莉莉丝又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次费尔多没有回答，他果断地推开她走掉了。 莉莉丝回头望向餐桌，那些美食早就冷掉了，她也必须离开了。 厄曼回到了房间，他想象着此刻餐厅里的情景。她还留在那里吗？她是在等，还是在逃避？厄曼望着壁炉出神，他逐渐在火焰中找到了莉莉丝的身影，她置身其中，翩翩起舞，一点都不觉得痛苦。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厄曼没有理会，他已经知道了外面是谁，火焰中的莉莉丝突然消失了。 咚咚咚。她不肯放弃。 “进来！”厄曼高声道。 莉莉丝推开门走了进来，她听出了厄曼声音里的压抑的怒气，但她看起来十分平静，就像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着厄曼，他陷在椅子里，抛弃了往常那幅军人的坐姿，他似乎已经失控了，尽管他的表情依然很是那么冷静。 “你不是来道歉的。”厄慢说完停顿了一下，“而我也不需要。” 无论如何，我比她坚强得多，他想。 但莉莉丝的确是来道歉的，她计划先道歉，然后再提出自己的要求。 “对不起。”莉莉丝朝厄曼走近了些，他的目光就像一道墙，她撞入墙里之后就再也不能回到墙外。 “我并不是在指责你。”她又说。 “的确如此，指责一个人的前提是先了解他，而你对我一无所知。”厄曼故作淡然，“你甚至觉得我是个疯子。” 莉莉丝又再说了句对不起，她辩解：“也许因为我跟你认识得时间太短。” -- 第76页 厄曼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他猜那对于莉莉丝来说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莉莉丝一步步朝他走近：“也许你可以你对我说说你自己，那样我对你的误解就不会那么多。” 误解？她承认她对他有误解吗？ 厄曼默默地想着，直到莉莉丝走到他面前，他低下头视线里仍然有她的裙边。 “也许我们之间真的有很多误会。”莉莉丝坚称，“你又了解我多少呢？” 她的语气变得温柔，厄曼抬头看着她，他以为她会触碰他，但她没有，她站在那里，脸上是一种歉疚的表情，然而她的眼睛却是那样的平静。 厄曼笑起来：“你不会理解我。” “也许我会。”莉莉丝说。 厄曼摇摇头：“不，你不会。”他咬着嘴唇，往椅子里陷得更深。 莉莉丝没有争辩，她望着厄曼，他们总是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某种较量之中，他充满控制欲，但却又不得不失控。 “我不知道。”片刻后莉莉丝终于开口。 厄曼抬起头看着她，他看着她的眼睛，他能分辨真假。 莉莉丝望着他：“这句是真的。” 厄曼问：“为什么？” 莉莉丝说：“也许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 厄曼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莉莉丝又朝他走近了些，她站在他的双腿中间，如同被围困进野兽的领地。 她低头看着厄曼，他的绿眼睛第一次不再令她想到死亡和危险，他不想伤害她，他带着不安的神情揣测着她，他相信了她的话。 她可以提出自己要求了，莉莉丝此时想。 深夜，埃利斯刚从城外回来，他坐在沙发上，想起今天的工作中发生的意外。一个人在快到锯木厂时想逃跑，结果被他揍了一顿，那人被打的吐了血，埃利斯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麦克尔的事在心烦。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麦克尔的逃跑的确伤了他的心。 埃利斯早就已经知道麦克尔出了什么事，因为被抓走的人不止麦克尔一个，还有福德。 福德不是想逃跑，他是组织逃跑的人。他撒谎说自己可以送那些人走，那些人给他钱，然后他派辆车，把那些傻瓜拉到郊外的坟场往坑里一扔，直接活埋。 所以麦克尔就算这次没有被抓走也难逃一死。 他死定了，在他脑子里出现逃跑这个蠢念头时他就已经选好了结局。 埃利斯一点都不同情他，他只感到愤怒，因为麦克尔背叛了他。 埃利斯阴沉着脸坐在客厅里，他没有听到敲门声，也没有注意到仆人走过门厅去开门的身影， 直到莉莉丝走进客厅叫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 “莉莉！”埃利斯欣喜不已，他跑过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又捧着她的脸左亲又亲。 莉莉丝却只是微笑着，她握住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掌心。 埃利斯语无伦次道：“你好吗？最近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厄曼突然调来了很多兵在附近，我一直在想办法！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莉莉丝从他的怀里抬头，埃利斯太激动了，她何尝不是呢。 可她还有正事要说。 她问：“麦克尔被抓走了，你知道吗？” 埃利斯脸上的笑容缓缓地沉下去了，一层阴影笼上了他的脸。 莉莉丝明白了，她说：“你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埃利斯放开她，点了点头。 莉莉丝说：“我们该怎么办？” 埃利斯没说话，他拉起她的手让她先依偎着他坐下。 莉莉丝将自己从费尔多那里得到的消息全都告诉了埃利斯，埃利斯感觉她非常痛苦，不仅仅是为了麦克尔的事，还有别的事压在她身上，她显然不像过去那样乐观了。 埃利斯关心她，他说：“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事是，你得尽快搬出来。” 莉莉丝无奈地看着他：“不，你不了解……他……总之，我目前不能离开，尽管我想。” 埃利斯问为什么，他开着玩笑：“难道是厄曼不让你走吗？他要留你作客吗？” 埃利斯没想到这句玩笑会让莉莉丝生气。 她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你还笑得出来？” 埃利斯困惑地看着她，他刚张开嘴，莉莉丝就开始指责他：“你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吗？你看到外面的人了吗？你……” 莉莉丝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她提醒自己得冷静，她不能把自己的压力发泄在埃利斯身上。 她冷静下来说：“我觉得，我们要先解决麦克尔的事……” “我们救不了他。”埃利斯告诉她。 莉莉丝震惊地看着他。 而埃利斯却说出更加令她不能理解的话。 他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犯了一个错误，他必须得承担这个后果。” “一个错误？”莉莉丝难以置信，“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他犯了什么错？他是我们的朋友，埃利斯你到底在说什么……” 埃利斯冷冷地说：“他打算离开这里！他抛弃了我们，他不再是我们的朋友了。” 莉莉丝突然觉得怀疑起面前的人不是埃利斯，她想象不出埃利斯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忍不住向后退，想离开埃利斯的怀抱。 -- 第77页 但埃利斯却毫无察觉，他揽着她的肩想让她靠在他身上，他依然在说：“我很担心你莉莉，我现在只担心你。其余的人我都不在乎了。” 莉莉丝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担心她，但最后一句话她相信他没有撒谎。 他谁也不在乎了，他根本就不打算救麦克尔。 想到这儿，莉莉丝一把推开了他。 猝不及防的埃利斯倒在了沙发上，他错愕地看着莉莉丝，她愤怒而又失望地看着他。此时埃利斯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他有种感觉，那个他熟悉的莉莉丝已经离他而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6 23:52:54~2022-03-26 00:2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越悦 30瓶；37847524 14瓶；讷言、士多啤梨 10瓶；seaya 5瓶；江郁l 3瓶；dldmz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又一个谎言 “莉莉？”埃利斯皱起眉头，他后背撞在了沙发上，这让他有些恼火。 莉莉丝这会儿却比刚才冷静多了，她没有去扶埃利斯，只是看着他。 她的目光充满审视。 埃利斯几乎要发火了，他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莉莉丝默不作声。 埃利斯忍耐地看着她：“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莉莉丝摇了摇头，她欲言又止。 埃利斯受不了她这样的表情，他凶恶地盯着她。 “好了！我会去救麦克尔！”埃利斯终于忍无可忍了，他用力地捶打着沙发，发泄着不满。 莉莉丝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她毫无笑容地看着埃利斯，眼神和刚才一模一样。 埃利斯质问她到底想要他怎么做。 莉莉丝却说：“我不知道。”埃利斯刚要发火，莉莉丝又说：“我不知道你怎么了，埃利斯。”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埃利斯？”莉莉丝问。 埃利斯嘲笑地看着她，他说：“你以为你没有变吗。” 莉莉丝说不出话，她从未在埃利斯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他叫她害怕了。 “你……”莉莉丝喃喃。 “你变了很多，莉莉，你自己没发现吗？”埃利斯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语速变得很快，显然这些话在他的心里藏了很久，“你原来多么可爱，你爱着我们的朋友们，你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明白哪些人值得我们去保护，哪些人和我们毫无关系。那时候你更切实际，你也更快乐，那时候你起码在过真实的生活！” “现在你忧虑重重！你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你答应了我会离开，可却又一再拖延！我们本来早就可以实现梦想，是你！你无法下定决心，你总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说实话，我感觉，你似乎不再是我认识和喜欢的那个莉莉丝了。” 听到这句话莉莉丝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冷硬了，埃利斯想起来莉莉丝是这样的人，在受到伤害时她会传奇盔甲，她会装作毫不在乎。他立刻感到愧疚了。 可莉莉丝已经发怒了，她毫不留情地反击道：“你为你的自私找得说辞太了不起了！埃利斯！我想为你鼓掌！我会把你这番话一一转告‘我们的朋友们’！呵！了不起的埃利斯，发达了的埃利斯！我只是叫你救麦克尔，你就说出了这么一番长篇大论。麦克尔给你介绍了工作，你还记得吗？并且我不认为麦克尔背叛了任何人，你知道吗？尽管你现在倍感幸福，但此刻，数不清的人想逃离这里！” 说完这番话之后莉莉丝摔门离去。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取得任何胜利，她是落荒而逃。 埃利斯根本没有挽留她，他就这么看着她走了。 发生了什么？莉莉丝不知道，一路上她脚步匆匆，她沸腾的脑子慢慢降温，她开始不断地回想他们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埃利斯找到了工作，他赚到了钱，他意气风发，还买了一栋房子，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 都是些好的变化，可是他们现在却都认为对方好像一个陌生人。 怎么会这样呢？莉莉丝不断地想，她痛苦万分，几度想调头回去找埃利斯，她不能就这么走，他也不能让她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可她却又忍不住害怕，她害怕听埃利斯的解释，更令她害怕的是，埃利斯根本不想解释。 直至回到住处，莉莉丝才不得不逼自己振作精神，她不能带着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去见厄曼。 奇奥站在门口等她，他朝她扬了扬下巴，然后转身就朝楼上走去。 莉莉丝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她明白其中的意味，她就是厄曼养的一条小狗，在外头放风回来之后理应去见见主人，去舔舔他的手心。 “外面的天气如何？”见到她后厄曼这么问她，他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担心她逃跑，他很笃定她会回来，或者说，他相信无论她逃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她。 莉莉丝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感激，满足。 厄曼问她去了哪里。 莉莉丝早已想好答案。 她故作可惜地回答：“我去了商店，本来想买一条披肩，但是没有找到我喜欢的。” 厄曼朝她的肩膀上看了看说：“你的眼光很高。” -- 第78页 莉莉丝笑着，手指用力地抠着手心。 厄曼朝她招招手，她走到他身边，他仰头看着她。 他的目光从从她的额头一路巡睃到脚尖。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厄曼说。 莉莉丝觉得他在说假话，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厄曼笑了笑，莉莉丝怀疑地看向他，他却笑得更加慷慨了。 接着他伸出了手，然而莉莉丝没有动，他们对视了一眼，等莉莉丝明白厄曼是什么意思时，他已经将手收了回去。 莉莉丝正要解释，厄曼却说：“好了，你可以出去了。”他往后一靠，转头看着壁炉。 莉莉丝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道他是否生气了，但她还是走了，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 出来时，莉莉丝在楼梯上碰到了奇奥。他没有和她到招呼，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莉莉丝觉得有些奇怪，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而奇奥毫无察觉，他上到二楼径直朝厄曼所在的房间走去。 听完了奇奥的汇报，厄曼的脸色很平静，他既不吃惊，也不生气。 他想起莉莉丝刚才的话，她说她去了商店，为了买一条披肩。当时他想，他说不定可以替他找到一条她喜欢的披肩。 奇奥看到将军沉默地坐在那里，壁炉中阴郁的火焰倒映在他眼中，他是火焰的影子，却比燃烧的火焰更加炙热和危险。 “奇奥，如果一个人一而再再二三的欺骗你，你会怎么办？”将军问他。 奇奥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远离他。” 将军点点头，他赞成他的答案：“对，的确是这样。” “您也会这么做吗？”奇奥忍不住暗示。 而将军只是无奈地看着他，奇奥有些尴尬，他正要道歉，却意外得到了答案。 将军说：“我会杀了她。” 埃利斯站在窗前，莉莉丝走后他就来到了这间为她准备的房间。 已经是夜晚了，他打开了灯，细细地浏览了房间里的每一件家具。 这间房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仔细考虑过后才购置的。墙纸，地板，床铺，沙发，镜子，衣柜……他只希望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能博得莉莉丝的喜欢。 他一直很了解莉莉丝，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都很清楚。 直到现在他也依然敢肯定，自己对莉莉丝的了解比她自己都深。 他知道莉莉丝在想什么，她为什么开心，为什么生气他都明白。 听听莉莉丝刚才对他说的话，那么多话，里头最关键的那句是：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在发生了些什么。 外面发生了什么？ 埃利斯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满足万分。 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从中得到了什么。 莉莉丝不明白，她只看到了那些悲惨消极的一面，她没看到其中的益处，如果她知道他现在有多么幸福的话，她一定不会再说这些叫人发笑的话。 还有麦克尔。 麦克尔的离开让他的笃定和自信都变成了笑话，都变成谎言。 这才是真正让他不能忍受的。 想到此埃利斯的笑容消失了，他揪住了窗帘，把它一圈圈地绕在手里。绕啊绕啊，直到窗帘变得越来越短，他更加用力，接着他听见头顶上挂着窗帘的铁环发出紧绷的撞击声。 埃利斯松开了手。 看着窗帘像条死蛇一样从他手上滑下去时，埃利斯确定了，莉莉丝不会喜欢这间房间了。 埃利斯转过身，正当他打算离开房间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埃利斯一怔，有种古怪的感觉从他胸口泛起，但只有一瞬。 埃利斯没有犹豫，他走过去，打开了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6 00:25:49~2022-04-01 15:0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小狗是一辈子的、绿蚁 20瓶；春面君 12瓶；讷言 10瓶；吃药 4瓶；你迟到了 2瓶；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即将枯萎的花 莉莉丝打开了门，外头站着的是伊莲娜，她一脸冷漠，手里拿着托盘。 “这是您的晚餐。”她面无表情地说。 莉莉丝心不在焉，她仍在想着埃利斯，她告诉伊莲娜自己不想吃，请她把晚餐拿回去。 伊莲娜却冷冰冰地说：“吃不吃是您的事，请别让我为难。” 莉莉丝被伊莲娜的态度弄得很难受，她懒得再说话，只让伊莲娜把托盘放下。 伊莲娜却又说：“我必须看着您吃完，等您吃完我还要把这些东西拿去洗干净。” 莉莉丝生气了，她说：“不需要，我自己会洗！” 伊莲娜坚持说：“我不能那么做，我该为您服务。” 莉莉丝气得无话可说，她呆站了一会儿忽然抢过伊莲娜手上的托盘，伊莲娜来不及反应，托盘已经被丢到了门外。 哗啦啦，一阵破碎的声音。 伊莲娜垂下双手，低下了头。 莉莉丝立刻后悔了，她心里痛苦极了，她连忙向伊莲娜道歉。 伊莲娜却像没听见一样。她默默地地蹲下身，用手去捡地上的碎片。 -- 第79页 莉莉丝叹口气，也蹲下来和她一起捡。 伊莲娜突然开口说：“我的哥哥也被带走了。” 莉莉丝一愣，她抬头看着伊莲娜，伊莲娜却没有看她。 伊莲娜的声音很沉稳：“我的父亲至今也没有回来，没有任何人回来，外头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在想办法离开这里。” 莉莉丝沉默不语，她想起了麦克尔，麦克尔还在等待她能去救他，然而…… 伊莲娜哭了起来，她紧紧地咬着牙，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莉莉丝只有一再地道歉。其实她看得出来，伊莲娜不单是在为她的亲人哭，也是在为她自己哭，她非常害怕，虽然她还没有被带走，但是，她离厄曼这么近。 莉莉丝揽住了伊莲娜的肩膀，伊莲娜却像块铁那样坚硬，她不愿意依靠莉莉丝。 伊莲娜握着手里的碎片，抬头看着莉莉丝。 莉莉丝看到了她眼中的怒火和仇恨。 莉莉丝悚然一惊。 “他对你很好，你知道吗？”伊莲娜质问道。“我的爸爸和哥哥都不见了，所有人都在受苦，他在折磨我们所有人，但你却是个例外。” 莉莉丝松开了她的肩膀。 “他照顾你，关心你，你陪他享受早餐……为什么？”伊莲娜问。 莉莉丝说不出话，她从未想过该如何解释，也无法解释。 而伊莲娜似乎已经全然了解了。 她说：“你在讨好他。” “不！”莉莉丝立刻否认。 伊莲娜冷酷地说：“你就是这么做的！” 莉莉丝再也不能反驳了，仔细想想她的确在讨好厄曼，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的行为就是如此。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的解释如此苍白。 伊莲娜红肿的双眼里满是怀疑和鄙视。 莉莉丝还记得之前这双眼睛是多么友善和天真。 伊莲娜盯着她道：“你背叛了所有人。” 莉莉丝觉得这句话非常熟悉，她竟有些恍惚。 说完这句话伊莲娜就愤然起身，她端起托盘转身就走，一回头却看到了奇奥正在楼梯上。 伊莲娜赶紧低下头让到了一边，奇奥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了莉莉丝的身边。 他对莉莉丝说了什么，莉莉丝便跟着他走了。 伊莲娜站在楼梯上望着他们的背影。 奇奥带着莉莉丝走出了大门，门外停着一辆车。 打开车门时，莉莉丝才看到坐在后头的厄曼，她稍一迟疑，还是坐了上去。 车子开到街上后，莉莉丝注意到另有几辆车不知从哪里出来跟在他们身后。 厄曼没有跟她说话，他戴着手套，穿着军装，脸庞一半藏在阴影里。 莉莉丝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儿？”她并拢双腿，双臂都紧紧贴在两肋，生怕碰到他。 厄曼回答：“去办点事。” “为什么要我去？”莉莉丝语气凄惶可怜。 厄曼笑道：“因为和你有关。” 噩梦惊醒，莉莉丝一瞬间就僵掉了，她看着前头惨白的车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车子里就这么静了下去，莉莉丝几次想到打开车门跳下去，也许这样可以避免接下来的厄运。 但厄曼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接着猛地将她拉近。 他动作粗暴，莉莉丝撞到他身上，厄曼扣紧她的手腕，他有意不让她舒服。 莉莉丝转仰起头看着他，这样的厄曼已经很久没见了。 他阴沉地盯着她，就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他随时会杀了她。 莉莉丝忍着没有呼救，也不敢颤抖。 厄曼死死地盯着她，同时他的手也在不断用力，就像要把她的手腕捏断一样，莉莉丝没有叫痛，她只顾着看厄曼的反应，他要做什么？他突然醒悟过来要杀了她吗？ 她悲惨的境地此时已经一览无余了，莉莉丝突然想，真该叫伊莲娜来看看这个场景。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厄曼终于开口，“前所未有的想，没有别人曾让我如此好奇。” 厄曼的语气很认真：“如果我真是个疯子，我会剖开你的脑子，那样也许我能得到解答，但我不是个疯子，我很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你呢？你能告诉你想做什么吗？” 莉莉丝感觉到他又把自己往前拉了拉，他的胸章碾在她的脸上，冰凉彻骨，莉莉丝仍在忍耐。 “哦，原来你知道。”厄曼望着她的眼睛，他的嘴唇很红，眼睛发亮。 他说：“你原来是个没有目标的人，但现在，你变了，对吗？” 莉莉丝没有回答，窗外的光掠过厄曼的脸，他短暂地从黑暗中露出全貌，莉莉丝不敢再看，这一瞬间她几乎放弃了，她的力气实在是用尽了，如果要和魔鬼做交易，要经历无穷无尽的磨难才能平平常常地活下去的话……莉莉丝无奈地闭上了眼，她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就在莉莉丝闭上眼后，厄曼更加肆无忌惮地看着她，他的目光不再只专注于她的脸上。 他突然感到一阵怪异，他这才发现他们贴得太紧了，他把她拽得歪在车座上，她的一只手撑在他的腿上，免得自己完全倒在他身上，因为太用力那只手正在发抖，他感觉到了。 厄曼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忘了要说什么。 -- 第80页 他看着莉莉丝，她是一株即将枯萎的花，他心知肚明，他无能为力。 厄曼向她俯下脸。 莉莉丝忽然感到嘴唇上贴过了一片柔软而炙热的东西。 她立刻睁开眼，剧烈挣扎起来。 但为时已晚，厄曼吻住了她，他就像一片火，在她嘴里燃烧着。 没多时，莉莉丝的嘴唇就开始作痛。 她逃不出去，她的生机早已被他夺走了。 厄曼是头野兽，他满嘴獠牙，他碰到哪里，哪里就是伤口。 血的味道在俩人嘴里蔓延开。 莉莉丝推搡他的手变得越来越无力。 厄曼此时终于放开了她，俩人的嘴唇分开时莉莉丝感觉皮都被他撕下一块。 她痛得忍不住叫了一声。 厄曼的动作一僵，莉莉丝感到他的手又变得用力，他着了魔般，又贴过来狠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莉莉丝简直要疯了，她痛得眼泪直流，却一声未出。 厄曼不会亲吻，他从未吻过别人，也没有人吻过他。 当他停下来时，他看见莉莉丝嘴唇变得又肿又亮，就像被鲁比舔过一样。 他兴奋又懊丧，但心中又莫名满足。 他看着莉莉丝，莉莉丝也望着他，她看上去比他冷静得多。 厄曼突然怀疑，她对这件事是不是早有预料？ 想到这，一股寒风从他的胸口泛出。 他慢慢地松开了她的莉莉丝。 莉莉丝迅速地逃离了她，她缩到最角落，不愿意看他。 厄曼浑身发冷，但他装作若无其事。 但莉莉丝一眼看出来，他非常生气。 他在气什么？该气的人是她才对吧。 莉莉丝颇为羞耻，脑袋上像别人浇了一桶热水，她晕晕乎乎的，只感到嘴唇发干，舌头发酸。 她很想抹一下嘴，但怕让厄曼发怒，他现在随时会发怒，他的手在膝盖上握成拳头。 他是除了埃利斯之外第二个亲吻她的人。 但埃利斯的吻要温柔得多，莉莉丝想，她被他吻时心跳的没有现在这快。 她不断让自己去回味埃利斯的那个吻，她不想让自己记住刚才厄曼的模样，他吻她时闭着眼皱着眉，如果刚才她手里有刀，他就必死无疑。 莉莉丝吞了下口水，忽然脸颊发烫。 她很恼怒，但思绪却轻飘飘的飞向很远，她偷偷地朝厄曼投去一眼，但他却是无动于衷，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莉莉丝有些失落，但更多是松了口气。 直到车子停下来时，厄曼先一步出去，莉莉丝才终于从这种奇怪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但她踏出车门，看到面前的建筑时，心情顿时又沉重起来。 她还记得上次来这里时发生了什么事。 这间戏院……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而现在，她又回到这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1 15:08:07~2022-04-10 22:3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ez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小狗是一辈子的 16瓶；李徵 10瓶；讷言 5瓶；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走上舞台 莉莉丝走进剧院，舞台上灯光已经打亮，一个人站在上头，头上套着袋子。 “不！”莉莉丝看向厄曼。 厄曼很平静，他回头看着莉莉丝，她不肯再往前走。 奇奥只好拿出枪抵着她的后背，逼她前进。 厄曼和上次一样坐到了观众席上，他翘着腿，手放在膝上，样子和舒适。 奇奥拽着莉莉丝上了台。 莉莉丝看上去已经有些恍惚了，她又回到了噩梦里。 厄曼在台下看着她。 她被奇奥推搡着走近了那个人，她一直望着那个人，但目光却无法聚焦。 厄曼很好奇，当她看到那个人的脸时会有什么反应。 他朝奇奥点点头，奇奥就揭掉那人头上的袋子。 在袋子掉在地上时，本来一直在往后退的莉莉丝突然停住了脚步，下一瞬间，她冲了过去。 厄曼靠在了椅背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莉莉丝。 他看到她扑到了那人身上，双手握住了她的手，似乎要把他牢牢抓住才放心。 厄曼突然觉得自己微不足道，他变得很轻。 “埃利斯！”她喊出了那人的名字，饱含感情。 厄曼盯着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他坐在椅子上，但浑身都在发僵，就像被人塞进了笼子里。 他的眼神转向那个叫埃利斯的男孩儿，觉得有些眼熟，厄曼肯定自己见过他，不止在绿帽队里。 埃利斯个子瘦高，褐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厄曼看不出他和其他伯伦堡人有什么不一样，他打扮的不合时宜，故意装作老气沉沉，他看到莉莉丝时眼里闪着喜悦的光，即使在这样的境地里。 他的脸上干干净净，看来被抓来时他没有反抗，他的身上没有有任何伤，这是个识相的聪明人，但莉莉丝和他并不一样。 厄曼放下腿，他站起来，走到了他们身边。 莉莉丝和埃利斯靠得极近，她没有注意到厄曼走了过来，在见到埃利斯的瞬间她就再也无暇顾及别人了，她只有一个念头。 -- 第81页 她绝不能让埃利斯死。 埃利斯的双手被绑住了，他的唇上毫无血色，眼里却全是血丝，从被兰尼耶士兵抓住的那刻起他就有许多问题，当然，还有恐惧。 但是，在见到莉莉丝之后他感觉自己似乎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因为莉莉丝比他更怕。她握着他的手在发抖，贴近他的身体也在抖。 埃利斯很想摸摸她的脸，安慰她一句，但却做不到，但莉莉丝却总是那么了解他，她伸出手贴在他的脸上。她的手温暖，掌心湿润，还有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气，这让他放松，他情不自禁对她露出一个笑来。 莉莉丝却哭了，她有千言万语，争先恐后，反而一个字都吐不出口了。 “不要哭，莉莉。”埃利斯轻声说。 莉莉丝说：“都是我的错。” 埃利斯摇头，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一刻早有预料。他亲手带走了那么多人，他们最终的结局如何他一直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 埃利斯转头看向厄曼，他已经走到了他对面。 厄曼和他们一起站在了舞台上，这出好戏怎么能没有他。 他不甘心只当个事不关己的观众。 埃利斯不是第一次见厄曼，在绿帽队时他也曾目睹过他是多么的煽动人心，但那时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这样的人离得这么近，近到让他恶心。 他看着厄曼的眼睛，那双绿色的眼睛十分异样，这是一双属于野兽的眸子。 厄曼本身就代表战争，磅礴无边的暴力塑造了他的神话和风采，他不再具有人类的温度，埃利斯从未感觉到如此的异类，当厄曼的双眼顶着他时他只能感到绝望，埃利斯的腿轻轻颤抖了一下，厄曼眼神冰冷，他呼吸时如同一场暴风雪正在聚集。 但埃利斯坚持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看到了厄曼对他的打量，虽然只是一扫而过。这个男人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莉莉丝身上，他像一只鹰，在莉莉丝的头顶上盘旋不去。 这也是埃利斯不愿意示弱的原因，并且，到了现在，他很清楚自己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你认识他吗？”厄曼开口，他看着莉莉丝，故意流露出对埃利斯的不屑一顾。 莉莉丝泪眼中一片茫然，瞬间又亮起了希望。 她拼命点头：“他是我的朋友！” 厄曼淡淡道：“你有很多朋友。” 莉莉丝喊：“求您！放过他！” 厄曼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抓他吗？” 莉莉丝不敢回答。 埃利斯愤怒地看着厄曼。 厄曼答：“因为他是一个叛徒。” 她什么都不知道，厄曼看她的表情就知道。 于是他对她解释：“你的这位朋友是一名蓝帽队的队员，他本来和你一样是个小偷，乞丐，现在，他快变成一个富翁了，他靠着兰尼耶军队对他的信任在搜刮钱财，他破坏了我们的名誉。他不仅背叛了我们，也背叛了伯伦堡人。” 莉莉丝震惊地看向埃利斯，埃利斯忍不住避开了她的目光，明明刚才他还认为自己有勇气对她坦白…… 而厄曼却饶有兴味地看着二人的反应。 现在莉莉丝在想什么呢？ 莉莉丝想到埃利斯送给自己的那些衣服，那双漂亮的鞋子，还有那些毛茸茸的围巾…… 原来如此……这就是埃利斯的工作。 “那些都是你从别人家里抢来的吗？”她问。 埃利斯没有否认。 莉莉丝的手缓缓地从他身上滑下，她低下了头，肩膀垮了下去。 厄曼很满意，但还未等他品尝胜利的滋味，莉莉丝又把头抬起来了。 她望着他，还是那句话。 “求你放过他。” 厄曼的没有说话。 莉莉丝哀求道：“您可以惩罚他，让他进监狱！你可以把他的房子收走，还有钱，你都可以拿走！” 埃利斯看到厄曼摇了摇头。 他说：“那不够。” 埃利斯一点儿都不意外这个回答。 厄曼貌似公正地说：“他犯了很多错，你还不明白。” 莉莉丝又把头低下了，厄曼看不清她的表情。 埃利斯忽然开口道：“也许错的不只是我。” 莉莉丝看向他，厄曼却依然不愿意正眼瞧他，他只肯用眼角扫视他。 埃利斯说：“如果兰尼耶人不来，一切都不会发生。”他看着厄曼，“如果你不发动战争，如果你不组建蓝帽队，如果你放过我们，这些事都不会发生，将军，你心里很明白怎么回事儿。” 埃利斯说着说着脸上露出冷笑，但他看向莉莉丝时他又变得愧疚，以及心虚，他又忍不住躲开了莉莉丝的眼神。 而厄曼听完埃利斯的话，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他在原地踱步，高兴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莉莉丝感到不寒而栗，她盯着厄曼，又不自觉看向埃利斯。 厄曼停下来，他转身看着二人，接着对奇奥招了招手。 奇奥走近，厄曼指着埃利斯说：“解开他的绳子。” 奇奥照做了。 等埃利斯的双手自由后，厄曼把自己的佩枪拿了出来，指着埃利斯。 莉莉丝尖叫起来，她本能地想冲过去挡在埃利斯前面，但奇奥迅速地拽住了她，她愤怒地挣扎，恶狠狠地瞪着厄曼。 -- 第82页 厄曼却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又将枪收了起来。 他朝奇奥看去，奇奥便利落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小刀。 “这是给你们的。”厄曼把刀扔到了台上，“本来我准备给把枪你们，但是，那太简单了不是吗。” 奇奥忽然对莉莉丝产生了一丝怜悯，他朝二人瞟了一眼。 厄曼温声对他们介绍道：“这把刀不太锋利，我希望你们不要浪费机会。” 埃利斯握紧了拳头，莉莉丝脸色呆滞，她根本没听清厄曼在说什么，她的眼神一直黏在刀上。 厄曼循循善诱道：“你们俩可以一起死，但是，也可以活下来一个，这是个好结局，对吗？但是谁能活下来呢？” 没人回答他的话，厄曼也不在乎，他转身走下舞台，回到了他的观众席。 他坐下来，又将俩人的反应仔细观赏了一番，然后拍了拍手。 “开始吧。”厄曼高声说，剧院里满是回音。 舞台留给主角，其他人默默退后。 奇奥松开了莉莉丝，隐入暗处，但埃利斯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另有两个士兵在幕布后举起枪指着他们。 他明白他们必须有所行动，否则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厄曼说得没错，只能活一个也是个好结局。 他看向莉莉丝，手指不自觉轻轻颤动。 “怪不得你不愿意救麦克尔。”莉莉丝忽然说，她抬头看着他。 埃利斯愣在原地。 “你还做了什么？埃利斯，你敢告诉我吗？”莉莉丝的眼中有恨意。 埃利斯张了张嘴，莉莉丝朝他逼近，她大喊道：“他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叛徒！你还是个骗子！你骗了我！你的房子，那根本就是抢来的！你怎么好意思说你让我梦想成真！你让我恶心！” 听到这句话埃利斯的脸色忽然也变得凶很起来。 “你什么都不懂！你总是觉得自己了不起，你看不起所有人！我知道你为什么帮我，因为那让你感觉好，你只是喜欢我感激你！”埃利斯像是忍耐了许久，他大喊大叫，握着拳头朝莉莉丝逼近，“但我没有上你的当！我根本……恨透了你！” 莉莉丝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看着埃利斯，泪光闪动的眼中忽然出现一丝笑意。 下一秒，她就突然蹲了下去，她伸出手，那把刀就在她前面。 但她没有捡到。 埃利斯比她快，在她刚伸出手，他已经捡起刀站了起来。 他拿着刀往后退去，眼神温柔地看着莉莉丝。 莉莉丝的眼神却越来越惊恐。 “你知道哪些是谎话，莉莉。”埃利斯笑着说。 “不！”莉莉丝朝他扑过去。 埃利斯低下头，他想起厄曼说这把刀不太锋利，所以他把刀对着自己的喉咙插了进去。 莉莉丝的耳边响起了一种让人嘴里发酸的声音。 她的腿一软，摔到了地上。 而埃利斯却还站在那里，血从他的喉咙喷出来，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声。 看到莉莉丝摔倒他还想过来扶，但走了一步之后，他又停了下来。 他怕自己吓到莉莉丝。 埃利斯感到自己在流血，但血却流得不够快，死亡比他意料得来得迟。 他已经倍感煎熬，意志濒临溃散。 他想拔出刀，但刀似乎卡进了一块骨头里，一拽他的喉咙就“咯咯”的响，同时他的整个身体，每一块骨头都在跟着刀子摇晃。 但埃利斯还是把刀拔了出来，他拿着刀茫然四顾，发灰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紧接着就朝台下奔去。 枪声总算响起。 埃利斯的身形一顿，他对着台下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接着摔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0 22:31:16~2022-04-17 23:1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小狗是一辈子的 40瓶；雨辰 23瓶；讷言 5瓶；茶茶给你两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谢幕 见到埃利斯跌下，莉莉丝也跟着跳下来。她摔在埃利斯的身旁，他侧躺在地上，背后有几个洞。莉莉丝伸手碰了碰他，他的大衣被血泡的又湿又黏，她把他翻过来，这才看见他的眼睛还睁着。莉莉丝不敢多看他脖子上的刀，只望着他的眼睛，看上头渐渐蒙上死亡的阴翳，她知道他已经不在这里了，她用手盖上他的眼睛，嘴唇动了下，轻声地说了句什么。 而后莉莉丝便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只能坐在这里，一直看着埃利斯，眼泪却是一滴都没有了。 厄曼一直在看着她，他在下着决心，他发现这比他想象得难。 但只能如此。 厄曼突然从座位上起身，他握着自己的□□，一舞台上奇奥脸色突然振奋，但莉莉丝却对此浑然不觉。 厄曼走到了莉莉丝的身边，他本来打算一句话都不说的，但看见莉莉丝这幅失去了灵魂的样子又觉得难以忍受，他不想杀死一个毫无恐惧的人，那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他忍不住开口道：“他死了。” 莉莉丝毫无反应，厄曼又为自己感到恼火。 但莉莉丝却突然抬起头来，她像是在看他，但她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他。 -- 第83页 厄曼一清二楚，他坚定地举起枪，对准了她。 莉莉丝视若无睹。 她的脸色困惑，眼中不再有任何光彩，她问他：“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厄曼不打算回答，他不会再和她说一句话了，那只是给她侮辱他的机会。 可莉莉丝说：“瑞莎说你爱我。” “胡扯。”他立刻反驳，根本来不及思考，说完后才感觉自己胸口像被重击一拳，失态到牙齿打颤。 那不是爱！他的心在嘶吼。 莉莉丝不急不缓地说：“那你刚才为什么吻我？” 厄曼回答不上来，他没有经验，如果是久经情场的费尔多大概能随口编织一个谎话。 而他的反应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她该为这个问题自责似的。 但莉莉丝没有，她只是说：“你刚才吻了我，现在却又要杀了我。” 这就是她困惑的原因吗？ 厄曼听到她说：“其实，有一秒钟，我觉得你和我想象的不同，我想象如果我们不是这么相遇的话会怎么样。我为我的念头羞耻，我知道我会为此受到惩罚。” 尽管她最后一句话如此伤人，但厄曼仍然无法不欣喜，虽然他极力警告自己这是她的骗术而已，但是他的心底却仍然在和她同问一样的问题，他不禁好奇，他真的动摇了她吗？还是，其实是她在动摇他？ “你在求我放过你吗？”他压抑着内心涌动的情感质问她，他希望她会为此发怒，或者落泪，原形毕露，那会让他解脱，也让她不用再受折磨。 但莉莉丝只是摇了摇头，她说：“我知道你讨厌哀求。 厄曼简直要为这句话颤栗，他呆呆地看着她，思考着她是否了解这句话的意义，虽然她从不承认，但她已经在了解他。 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能令他感到慰藉呢？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莉莉丝一直观察着厄曼，她跪在地上仰望着他，周遭一片寂静，突然之间，她的脸上重新焕发了光彩，她的神情专注而动人，她伸出双臂，抱着他的腿，将脸贴在了他的小腿上摩擦，隔着一层硬挺的布料，他依然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她就像火源，而他是一片雪花，他在融化，也在蒸发。 厄曼感到危险，但面前的莉莉丝不同往常，他无法自拔，他低头凝视着她，她的眼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而她的手指已经爬行到了他的大腿内侧，他羞耻恼怒，张口结舌，只觉得火种一簇簇从她指间落下。其实她并不算十分美丽，但此刻看上去却叫人难以抵挡。 从没有女人这么接近他，她们都畏惧他，他也从未想过将自己的身体暴露给一个女人。 厄曼的表情开始软化，他伸出了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嘴唇。 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自己刚才吻过她。 而现在，他又想吻她。 厄曼情不自禁地朝她倾倒。 就在此时，莉莉丝的目光往下移动。 她盯着厄曼的垂下的右手迅速地做出了行动。 她抢到了他的枪。 拿到枪的一瞬她露出了真面目，她咬着牙，眼里射出仇恨的火。 她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砰！ 此时，厄曼的嘴唇已经快碰到她的脸，他顿在原地，枪响后眼眶像是沾满了泪，他依旧望着她。 “将军！”奇奥大喊，而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砰！又一声枪响。 莉莉丝感觉后背上像着了火，那火迅速地烧到了她的脑子里，她惨叫了一声，滚到了地上。 费尔多被外头的喧闹声，他恨制造军靴的人，这种破靴子只配给这些到处找人麻烦的军痞们穿！他抱怨着从床上起来，既然醒了，他打算干脆去吃点什么，吃完了也许他能再睡一会儿。自从厄曼毁掉了他的逃走计划后，除了吃饭睡觉他就再也没有别的事干了。 费尔多打开门走到外头，果然见到了很多人，全是兰尼耶的士兵，都板着一张脸。 这些人今天全站在了屋子里，使这个本就沉闷的屋子变得更加可怕。 费尔多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躲在墙后悄悄地朝二楼眺望，但是只看到一排站在走廊上的士兵。 但那已经足够说明一些事。 厄曼在倒霉。 费尔多嘴一咧，脸挤成一团，他缩回墙后，扯了扯腰带，又悄悄地回到了房间里。 奇奥打开房门，医生从里头出来，他命令士兵把医生送回去，并留在那里看住他。 那名医生脸色很不情愿，但是却只能如此。 医生走后，奇奥叫来伊莲娜，她跟着他进入了房间。 一进去伊莲娜就发现里房间里非常温暖，温暖得就像春天，有条狗懒懒地趴在地毯上，床上躺着一个人。 看清了床上的人之后伊莲娜突然瞪大了眼。 “照顾好她，不要离开她一步。”厄曼转过头来对她说，他站在床边，整个人看上去像大病了一场。而床上躺着的莉莉丝看上去则像是已经死了，她的呼吸非常微弱，胸口的起伏几乎无法捕捉。 “不要担心，她还活着。”厄曼看着伊莲娜的脸色又说了一句，这句话的语气十分友好，伊莲娜却不敢回答，只慌张地低下头。 幸好厄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 第84页 奇奥跟在他身后，他本来想去开门，但厄曼走得又急又快，他的脚步里带着怒气，奇奥于是默默地退后了一步，厄曼没有理会他，自己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们去了隔壁的房间。 那是厄曼的卧室。 一进去，奇奥还是忍不住说：“医生说您需要卧床休息。” 厄曼看了他一眼，他坐到了椅子上，弯腰时嘴唇轻轻地颤抖着。 奇奥不由地看向了他的腹部，那里中了枪，子弹被取出来时流了很多血。 “我很庆幸。”厄曼坐下后平复了片刻才开口。 奇奥也庆幸，他庆幸那个女人的枪法不准。 厄曼说：“我很庆幸你没有朝她的脑袋开枪。” 奇奥一愣，他望着厄曼，表情像个被冤枉的孩子。 厄曼微笑道：“不，我并不是在责怪你，我知道，你是在保护我。” 奇奥彻底被他说糊涂了，他其实还想建议杀了那个女人。 但他已经明白，将军不会接受这个建议。 厄曼坐在椅子上，他在思索着什么，神情变得满足而平静。 他说：“也许我需要谢谢你。” 奇奥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永远无法理解将军。 而厄曼也没有对他解释，只让他去出休息。 “放心，我也会休息的。”厄曼看见他担心的神色之后还开了个玩笑，他一派轻松道，“我最近睡的很好，我的失眠也许快要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7 23:18:54~2022-04-28 17:2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明星稀风清扬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越悦 98瓶；讷言 10瓶；伴他长安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回家 莉莉丝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空虚，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而醒过来不过是灵魂的一种错觉，她吓得不自觉用手去摸索，直到碰到了自己的腿又不受控制地流下泪来。她仍活着，但那种空虚感仍旧没有消失，忽然她领悟到了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埃利斯死了。她朝厄曼开了一枪。 “你要喝水吗？”有人在说话，莉莉丝转过头，看见了站在床边的伊莲娜，她的脸色很冷漠，莉莉丝闭上了眼。她又听见伊莲娜问：“你还好吗？”莉莉丝不想说话，眼泪顺着她的眼皮被挤下来，她重重地吸气，除此之外再也做不出任何反应。伊莲娜朝她看了几眼，没一会儿便转身出去了。 莉莉丝又睁开了眼，她听见屋子里还有另一种呼吸声，她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趴在床下的鲁比，它朝她吐出舌头，耳朵轻轻摆动，再看见她面无表情后脸上又变得端正，它闭上嘴，歪着脑袋打量着她。 莉莉丝不由得想到了它的主人。 而就在她想起他时，门就被人推开了，厄曼走了进来。 莉莉丝看到了他由远及近的身影，那一片灰蓝色逐渐占满了她的眼帘，她恐惧憎恶却又无法逃开，只得紧紧地闭上眼。 鲁比欢快地摇着尾巴，厄曼对它嘘了一声，它只好安静下来，又跟着主人一同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厄曼站在床边，他伸出手抚摸着莉莉丝颤抖的眼皮。这下莉莉丝忍不住了，她偏过头甩开了他的手。 厄曼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说：“你醒了。” 莉莉丝不说话，她的脸对着墙壁。 厄曼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低下了头，他靠近莉莉丝，迫使她看着他。 莉莉丝看到他的脸就想到了埃利斯，她想起埃利斯时如何死去的，痛苦充满了她的胸口，她忍不住说：“你为什么没有死！” 厄曼的脸上出现一丝波动，他盯着莉莉丝，目光从她干裂的嘴唇慢慢移到她的眼睛，她的眼中满是恨意，他的脸占据其中。 厄曼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痴迷，他轻声问：“你感觉还好吗？伤口还疼不疼？” 他仿佛听不到她的话，莉莉丝为此深感愤怒，她破口大骂。 而无论她说什么，厄曼都只是默默地盯着她，他的目光像融化的糖浆，滚烫而黏稠，缓缓地流淌下来，把她包裹其中，莉莉丝快要呼吸不过来，尖叫着叫他滚开。 “离我远一点！你这个魔鬼！” 厄曼却不在乎，他摸了摸她的脸，而后忽然揽着她的脖子，将她抱了起来。 莉莉丝倒进了他的怀里，她的后背中枪的地方撞在他的胸膛上，痛得她大叫，额头上也渗出冷汗。 “对不起。”厄曼在她耳边道歉，他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廓，那处冰凉让他慰藉不已。 他开始说话：“医生说你没有大碍。你真幸运，你一向运气不错对吗？” 莉莉丝头昏脑涨，厄曼一首环在她的肩头，一首抓着她的手，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腕内摩擦着，直至那处发热。莉莉丝气得浑身发抖，她用力挣扎着，但是却无济于事。厄曼轻轻松松地就能制止她，他说话时胸口的震动她都能感觉到。 “我很高兴你还活着。”厄曼说。 莉莉丝却根本不信，她恶狠狠地仰头看着他说：“我还记得剧院里发生的事，你一直想杀了我。”厄曼没有辩解，他说：“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可在奇奥对你开枪后，我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厄曼深深地看着她，他的语气因为包含太多而变得僵硬，他说：“当我看到你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的心好像不跳了。” -- 第85页 听了这话的莉莉丝的反应却更加冷漠，她咬着嘴唇，努力想让自己的身体不贴着他。但这根本没用，厄曼的手一用力，她就又倒了回去，他们比刚才贴得更紧。厄曼的下巴贴在她的脸颊上，莉莉丝狼狈地闪躲着，但是她无处可避。 厄曼没有在意，他从她的肩头看向窗外，缓声说：“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这里的冬天的确很漫长，但总会过去的。”他侧过头似乎想吻一下她的脸，但莉莉丝却嫌恶地躲开了。 厄曼看着她的侧脸，他觉得莉莉丝的五官中最能彰显她个性的是嘴唇。她的上下唇几乎一样的厚薄，唇峰明显，甚至有些尖锐，这给她增加了几分艳丽，像个成熟的女人，但她的嘴角天生地向下耷拉着，这又使她的脸庞显得沮丧和稚气。但是当她微笑时，这些就统统全都消失不见，她十足甜蜜，就似天生如此。她是如此的矛盾，她不够真诚，她谎话连篇，但她根本不是个坏人，相反，她十分心软，如果他得到了她的真心，他相信自己会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你很美。”厄曼情不自禁地呢喃着，莉莉丝听清后头皮发麻。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回兰尼耶，那里比这里温暖，我会每天给你送玫瑰和百合，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莉莉丝想象一下那种画面简直要疯了，她大喊：“为什么不杀了我？” 厄曼却说着对不起，他将脸埋在了她的肩膀上，嘴唇无意中印上了她的脖子。 莉莉丝瑟缩着往后躲，她的双脚乱蹬，再也顾不上背后的一阵阵泛起的锐痛。 “别碰我！”她喊。 厄曼贴着她喃喃自语：“我昨晚睡得很好，我知道因为你在我的隔壁，我连你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滚开！” “我身上的那些疤痕你看清了吗？你觉得它们丑陋吗？你讨厌它们吗？” 莉莉丝说：“我只恨你！” 厄曼抬起脸，他的绿眼睛清澈得犹如一汪湖水，里头倒映着莉莉丝的脸。 他安静了片刻问：“你知道那些疤痕是怎么来的吗？” 不等莉莉丝回答他就说：“那是你的同胞留下的。” 莉莉丝惊讶地看向他，她眼前浮现出那些恐怖的疤痕。 厄曼平淡地对她提起往事，他说起自己的童年，他甚至承认，自己刚来到伯伦堡时是满心欢喜。“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我喜欢那间屋子，我母亲在院子里种了花，我父亲还捉来了一只小狗，后来那些人把它也烧死了。冬天时我们一家人每晚都会一起在壁炉前唱歌，他们曾经说打算回兰尼耶，但我不肯，我对他们发了脾气，他们爱我，后来再没有提过。”厄曼说到这里急促地喘了一口气，就像他身上的火又烧着了似的。 他平复了片刻说：“如果当时他们不理我，坚持回到兰尼耶的话，一切都会和现在不一样。” 莉莉丝没说话，厄曼的话让她忍不住想，如果那天她没有溜进医院的话……埃利斯也许也还活着。 “但如果，那些人没有点起那把火的话，结局也会发生变化。”厄曼碰了碰她的额头说，“你可以恨我，但造成如今这一切的人却不是我，是你的同胞，是那些从未关怀过你，从未在乎过你的人，他们天性贪婪又残忍，这个地方只适合混蛋，不要把自己和他们混为一谈，更不要为了他们而和我生气。” 莉莉丝的怒火再度燃起，她听出了厄曼话中的不在乎，他把埃利斯也归类到了那些“混蛋”里。 她怒视着厄曼质问：“埃利斯是我的朋友，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想活着，他甚至在为你的军队卖力，但你却还是杀了他……” 厄曼毫不生气，他问：“他叫埃利斯？” 他连埃利斯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他杀了！莉莉丝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猛地用头朝他的脸上撞去。 厄曼往后仰起头，莉莉丝撞到了他的下巴上，发出一声闷响。 厄曼还没说话，莉莉丝就痛得叫了一声。 厄曼看到她的额头上红了一块，立刻伸手帮她揉了起来。 而莉莉丝也看到他下巴上泛起红痕，但厄曼的表现得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疯子！”莉莉丝低声咒骂。 厄曼没有说话，他动作很温柔。 莉莉丝快崩溃了，她哭着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他？” 厄曼问：“谁？” “埃利斯！” 厄曼的脑海中想起那个装模作样的男孩子，说实话，他已经想不起他的脸。 “因为他背叛了军队对他的信任。”他回答。 莉莉丝不信，如果只是那样的话，厄曼没有必要当把她带到剧院里，他安排埃利斯死在她面前。 想到这儿莉莉丝惊疑不定：“你跟踪我？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你知道他是我的……” “他是你的什么？”厄曼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他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 莉莉丝没有回答，一种面对危险的直觉让她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她掐着自己的手心，又后悔自己没有瞄得再准一些。 厄曼缓缓说：“他谁都不是，他已经死了。” 莉莉丝张了张嘴，厄曼又说：“那个迈克尔，是你的朋友对吗？他也是蓝帽队的人。” 莉莉丝慌张道：“你怎么知道？你对他做了……” -- 第86页 厄曼说：“我什么也没做，他自己在里头嚷嚷的，他说他认识你，他说你会来救他。” “他是我的朋友！” “他是个傻子。” 莉莉丝握着拳头忍耐地看着他。 “我不会杀了他，但是……”厄曼停顿了一下，莉莉丝警觉起来，厄曼的眼神在她身上游移。 “但是，你要快点好起来。”他说。 莉莉丝感觉自己仿佛被戏弄了，她又气又恨地瞪着厄曼。 而厄曼却只是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抚摸着她的脸，好似变了一个人。 他再也不恨她了。而除她之外的其他人，却让他更加厌烦。 现在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然后带着她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说： 乐事原味薯片蘸沙拉酱，好吃好吃！感谢在2022-04-28 17:25:25~2022-05-11 00:5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药 14瓶；吞茶嚼花、答案选C 10瓶；量 6瓶；讷言 5瓶；li1lin55 2瓶；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了解他 这天之后，厄曼感到神清气爽，过往那种隐藏在胸腔中的躁动正在逐渐平息。前两天他去了一次城外的木材厂，看见一切都井井有条，他很满意，确定自己的计划正在稳步实施。现在，他唯一的一点不安只来自莉莉丝，然而她又是他安宁的来源，这体验很奇妙。他常来陪伴莉莉丝，但她不愿意和他说话，因此大多数情况下他就只能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然而只是这样，也让他获得了一种满足感。 但厄曼不知道，他的满足对莉莉丝来说却是一种折磨。就连他的目光都让莉莉丝觉得负担，他那样专注地看着她，几乎是一种无声的逼迫。 而且因为他的存在，所有人都不自在。 医生每次也是来去匆匆，除了问伤势一句话都不说，这让莉莉丝感觉自己只是一块死肉。而伊莲娜则更是不开口，无论厄曼在不在。伊莲娜每晚陪她一起睡在屋子里，连呼吸声都听不见，莉莉丝偶尔看向她时发现她根本没有睡着，只是在黑暗中瞪大了眼。莉莉丝让她回屋，想让她好好休息，她知道她在这里无法入睡，但伊莲娜回报她的只有沉默，渐渐的莉莉丝明白了她的决心。伊莲娜决定恨她。 莉莉丝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日一日变得消沉，她瘦得很快，身上的衣服越来越空荡，头发长得枯长，她愈发的沉默，但偶尔又回自言自语，以免自己真的变成一块木头。但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灵越来越麻木了，原先想起埃利斯时那种激烈的痛苦也逐渐化为平淡，她不再那么频繁地想到埃利斯，不过在夜晚时她还是时常能看到埃利斯，他的脖子上插着刀，站在窗前，张开双手等着拥抱她，她却无法离开这张床。 莉莉丝从梦中挣扎醒来，伊莲娜已经起身，她过来一手将她按回床上，一手拿着毛巾给她擦汗。 “我见到他了！但我却……却动不了！”莉莉丝苦叫，“帮帮我，伊莲娜。” 伊莲娜不理会她，仍拿着毛巾仔细地在她脸上擦拭。 莉莉丝眼泪和汗一起流下来，伊莲娜拿毛巾擦掉，却擦也擦不完。 “他死在了我面前。”莉莉丝说，“厄曼杀了他。” 伊莲娜的手一顿，她终于看向莉莉丝的眼睛。 “你爱这个人？”伊莲娜问。 莉莉丝点了点头。 伊莲娜犹豫了片刻：“你不爱厄曼？” 莉莉丝立即摇头。 伊莲娜的脸色却很冷漠，她说：“我爱的人也都死了，我的父亲，哥哥，还有……”她没有再说下去。她轻轻地莉莉丝说：“你以为你是最悲惨的吗？不，外面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他们不得不亲眼目睹着自己爱的人死去，什么都做不了，连哀悼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很可能，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我们都是要死的。” 莉莉丝立刻说：“我不能死在这里。” “别担心，你不会死。”伊莲娜复杂地望着她，“厄曼会带你离开这里，你会和他一起。” 莉莉丝闭上了眼，她喃喃道：“不，我不想那样……” “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伊莲娜像在故意刺激她，她说，“何必否认呢？这就是你追求的，你引诱厄曼，不就是为了活命吗？” 莉莉丝没有说话，她不想告诉伊莲娜其实她现在根本不在乎能否活命，其实，死亡对现在她来说反而更容易……但她下不了决心，每当这种念头冒出脑海时她又会想到埃利斯，想到他用生命给她换来的生机，她感觉埃利斯的一部分灵魂藏进了她的身体里，她舍不得让他彻底消失……而且即使要死，她也不能死在这里，她不能死在厄曼的牢笼里，她要带埃利斯离开。 然而，在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完。 第二天，厄曼来时莉莉丝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她问他，迈克尔怎么样，可厄曼已经把这个人忘了。 “谁？”他问。 “他是我的朋友，他被你们抓走了。”莉莉丝提醒。 厄曼恍然大悟：“哦，是那个和费尔多一起逃跑的小子。” “你说会放了他的。” 厄曼点头：“当然，当然。” 莉莉丝追问：“那你什么时候……” -- 第87页 “等你康复之后。”厄曼打断她的话，他看着她担忧的神色又说了一句，“放心，我不会骗你。” 莉莉丝面无表情。 厄曼却受到了鼓励，他坐到了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伊莲娜远远地站在门边，垂着头。 “你的脸色似乎好了很多。”厄曼说。 莉莉丝闭紧嘴巴。 厄曼静静地看了她一阵柔声说：“你知道，我很喜欢和你聊天，那让我心情好。” 莉莉丝心中憋闷，但终于还是开口，她说：“我只是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 厄曼笑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莉莉丝沉默片刻：“我想出去看看。” 厄曼说：“你现在不能下床，而且外面已经没有什么景色，连人都很少。” 莉莉丝忽然紧盯着厄曼问道：“人都去哪儿了？” 厄曼并不回答，他望着莉莉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你爱这个地方吗？莉莉丝。”厄曼问。 莉莉丝没有回答。 厄曼说：“你当然不爱，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你爱的。” 莉莉丝不说话，厄曼说得没错，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值得爱的，但她在这里遇到了她的朋友们，还有瑞莎医生，凡耶茨教授…… “一个地方的意义，在于你在这里遇到的那些人。”一阵沉默后莉莉丝开口说，她望着厄曼承认这个地方的确不值得她爱，“但这里依然有一些对我来说……很宝贵的记忆，我不愿意失去它。” 厄曼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但莉莉丝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她垂下眼，望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闭上了眼。 她说：“和我说说你自己吧。” 厄曼感到心脏猛地一跳。 “说说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闭着眼睛说。 厄曼的目光放肆地在她脸上游走，他问：“你真的想知道？” “想。” 厄曼没有问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章短点儿别介意。感谢在2022-05-11 00:51:32~2022-05-15 19:0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仙人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啾啾QAQ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蚁 17瓶；吃药 10瓶；爱小狗是一辈子的 5瓶；啾啾QAQ、君随波 2瓶；生冷不忌的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逃走 厄曼原来是个话多的人，莉莉丝没想到。 他喜欢和她讲他的童年，还有他在军队时的事。他说他见过很多人，也去过很多地方，他说每个地方都一样，人也没什么不同。他常常感觉无聊，对很多事都缺少热情，也对别人的生活不感兴趣。他想象力丰富，凭一些幻想就能断定一个地方，或者一个人的本质。 对最后一点莉莉丝不太赞成，她小小地反驳了厄曼，他没有生气，但也没有当回事。他的心就像岩石一样固执，谁也不可能改变他。 “迈克尔怎么样了？”莉莉丝抓住机会问。 “谁？”厄曼好像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一样。 莉莉丝只好无奈地看着他。 厄曼这才想起来：“哦，你的朋友。”他说到这儿有意停顿，考验她的耐性。 莉莉丝只是望着他，她皱着眉头，嘴唇还是没有血色。 厄曼心软了，只好告诉她他早就让迈克尔离开了。 可莉莉丝并不相信，她很不礼貌地质问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厄曼点头，他心里有点受伤，但又有些快乐。 莉莉丝没有再追问，她的眼中露出一点犹豫的神色，她没有藏好，厄曼看着她的眼睛，听到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你是个忠心的朋友。”厄曼夸奖她，他若有所思。 莉莉丝自嘲地笑了笑。 厄曼又问：“你喜欢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 莉莉丝的眼睛瞟着自己的手，她回答：“和我一样的人。” “小偷和孤儿们都是我的朋友。”她说的是真话，并不是讽刺。 厄曼想，她沉思的时候很美，比笑起来的时候更美。 莉莉丝抬头看向他，他眼里的迷恋叫她很难堪，她僵硬地别过脸。 “也许，你可以试着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厄曼说。 把他当作朋友？ 莉莉丝想尖叫，她长舒一口气，转头露出微笑道：“我会的。” 她看出来厄曼很喜欢这个回答。 关于朋友的问题到此为止，厄曼没有再问下去，转而说起他在兰尼耶的房子。 “没有这里大，但是你应该会喜欢。”他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莉莉丝揪着床单，她问：“那里是什么样的？” 厄曼形容得很无趣，他说他也记不得房子的布置了，只记得地板非常冰凉，花园里没有种花，只长满杂草。 “你为什么不找人清理一下？”莉莉丝问。 厄曼说：“没有必要，对我来说，那只是个睡觉的地方，而且……好吧，其实我只是每晚在房子里走来走去。” 莉莉丝微微一笑，她说：“总会有客人来吧。” -- 第88页 厄曼立刻回答：“没有人来过，我从不邀请别人来做客。” 这下莉莉丝知道了厄曼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了，她猜他在任何地方都是个格格不入，让人畏惧的人物。 厄曼突然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花。 莉莉丝回过神：“都可以。我对这些不了解，也没有什么偏爱。” “那地板呢？你想在房间里铺上地毯吗？客厅里要挂画吗？”厄曼不肯罢休。 他的问题如此具体，莉莉丝仿佛已经置身在那栋房子里，那房子果然如他描述的那般荒凉和幽寂，就像一座监狱，一座为她量身打造的监狱。 莉莉丝突然急喘了口气，她看着厄曼，他的眼睛如同漩涡，她的倒影在里头越坠越深。 “你什么时候回兰尼耶？”莉莉丝尽量装作若无其事。 “很快。”厄曼回答，他的语气很温和，但眼神却突然变得锐利。 莉莉丝没有再说话，她目光定在某处，穿透了厄曼的脸。 厄曼问：“你期待吗？” 莉莉丝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期待。”她轻咳了一声，终于说出来。 厄曼笑起来，握住了她的手。 莉莉丝看着俩人的手，恐惧和茫然在她心中交替，有个问题在她心中翻滚，她不知不觉说出了口。 “为什么是我？”她望着厄曼，他的脸对她来说依然还是很陌生，或许因为她太抗拒，她不想看清他，更不愿意记住他。 “这里有这么多人，为什么是我？”她问他，但她不在乎答案，他说什么她都不在乎。 厄曼反问：“为什么不能是你？” 莉莉丝脱口而出：“这很可笑！” 厄曼握着她的手突然用力，莉莉丝咬住嘴唇，没有再说下去。 “我不在乎。”厄曼说，“我不在乎在哪里遇见你，我也不在乎你是谁，这的确有些可笑，但我觉着这正是命运，命运总是让人变得可笑。” 莉莉丝无言以对，片刻后厄曼低头吻了吻她的手。 在能下床之后莉莉丝便时常到三楼去，在那个空荡荡的宴会厅里她可以扶着墙壁慢慢地走一圈儿，走完之后她会出很多汗，背上也隐隐作痛，但她依然坚持要走。厄曼偶尔会陪着她一起，但他最近似乎越来越忙碌，莉莉丝不愿意想他在忙些什么。 莉莉丝走到窗户边停了下来，看见街道上积了很厚的雪。 “外面是不是很安静。”伊莲娜的声音幽幽地从后头飘过来。 莉莉丝没有理会她，伊莲娜却还直直地看着她，一股火在烧着她。 莉莉丝继续往前走去，伊莲娜不紧不慢地走在她后面，如同一个幽灵，脚步轻得可疑。她坚定地履行着自己的责任，不管莉莉丝去哪儿，她都跟她身后。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去哪儿了呢。”伊莲娜自言自语，就像着了魔。 “我听说他们把尸体丢进炉子里烧掉了……城里的味道很怪……那些烧不完的就埋在树林里……” 莉莉丝充耳不闻，她奋力提起腿向前走着，手指紧紧地抠着墙壁。 然而伊莲娜还是如影随形，她的话贴在她耳边，湿冷的就像外头的天气。 “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不会躺在树底下，你住在城堡里，就像一个公主一样。” 莉莉丝猛地转过身面对着伊莲娜，伊莲娜吓了一跳，她瑟缩一下，而后却又毫不退让地看着她，脸上甚至有些得意。 伊莲娜以为莉莉丝会反击，会大骂她，但莉莉丝却问：“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莉莉丝的眼睛亮得可怕，伊莲娜看得愣住了，她以为刚才是她听错了。 “你要离开这里？”伊莲娜问。 莉莉丝点了点头。 “你舍得？”伊莲娜很怀疑。 莉莉丝只是看着她，然后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伊莲娜的脸上的冷笑僵住了，她的嘴唇在抖，手也在抖。她想，这大概率是个谎言，是恶意的试探，她不能当真。 但她实在太想出去看一看了，自从兰尼耶军开始抓人开始，她再也没有出去过。 “你真有办法能离开这里？”最终，她还是上了当。 莉莉丝点了点头。 几天后莉莉丝告诉厄曼自己想出去买点东西，一些女人专用的东西，厄曼同意了，还让人开车送她过去。莉莉丝带上了伊莲娜，俩人一起走进了商店，之后她们从后门走了出去。 她们跑了三条街才终于停下来，直到现在伊莲娜仍然感觉在做梦，一切都太简单了，但她明白原因。她看向莉莉丝，她坐在地上喘着气，比任何时刻都有生机。 莉莉丝提议她们分开走，伊莲娜当然同意，她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你呢？你打算去哪儿？要回家吗？”莉莉丝问。 伊莲娜摇头：“我已经没有家了……我现在只想去看一下我嫂子和侄子是否还活着。” “那么……祝你好运。”莉莉丝和她道别，又告诉了她自己打算去哪里，“如果你无处可去，可以来找我。” 伊莲娜并不感激，她问：“你为什么要逃跑，毕竟……留在他身边，你就能活下去。” 莉莉丝回答：“没有他，很多人都能活下去。” -- 第89页 将伊莲娜送走后，莉莉丝去了埃利斯原来住的地方。她本来打算看一看就走，可当她躺在那张铺满干草的床上后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莉莉丝再睁开眼，天已经黑了。 厄曼推开门，屋子里空荡荡的。 她不在这里光线似乎都变暗了许多，壁炉仍然燃烧着，但屋子里依然冷得像刚下了一场雪。 厄曼走到床边缓缓坐下。他发现自己心里一点悲伤都没有，也并不愤怒，在听到莉莉丝不见了的消息之后，他心里只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就像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一点儿都不痛，也不吃惊。 他想起之前他在这儿问莉莉丝喜欢什么样的房子时，她脸上的不安。 他想，是不是他的问题太多，才吓跑了她？ 门外奇奥看着这幅画面，灯光下将军的身影第一次透露出孤独的意味，他独自坐在那里，抚摸着床单，似乎在感受上头残余的温度，这幅画面太过浓烈，就像是……最终结局。 奇奥驱散脑中令他厌恶的想象，他很讨厌莉莉丝，他见过她在将军面前撒谎的样子，她也从未掩饰过她对将军的恐惧和厌恶。 “先去找那个跟她一起走的女仆。” “是！” “活捉吗？”奇奥忍不住问。 厄曼点了点头，接着他说：“你先出去吧，今晚我在这里休息。” 奇奥的脸色一顿，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能默默地关上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5 19:01:48~2022-05-21 18:5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小狗是一辈子的 10瓶；空条承太郎、啾啾QAQ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孤儿院 伊莲娜很快就被抓住了，她的嫂子见到士兵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吓得差点昏过去。伊莲娜也吓得不轻，但她却仍然一口咬定自己并不知道莉莉丝去了哪儿，她说她们出来后就各走各路了。 奇奥轻看出来她在说谎，他叫人把她带走了，而后去问厄曼该怎么办。 厄曼说，继续找，就算翻遍全城也要把莉莉丝找出来。 莉莉丝此刻正躲在一个没有人能想到的地方，这地方狭窄，黑得深手不见五指，她只能蜷缩地在里头，连腿都伸不直，她也很想出去放开手脚，但这里却不止她一个人。 莉莉丝躲在了在一家孤儿院的惩戒室里，就是她原来待过的那所孤儿院，在孤儿院时她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因为她常常被关到这里头。第一次被关时她吓得一直尖叫，埃利斯只好在外头一直地给她唱歌。 不过这个地方现在应该是没用了。这家孤儿院已经荒废了，莉莉丝溜进来时发现这里变成了一群小孩儿的落脚点，这些孩子个个瘦得像野猫，一脸贼相。看见他们莉莉丝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和埃利斯。 莉莉丝对这些孩子们很熟悉，她本来不打算和他们打交道。 他们在时她就藏在惩戒室里，默默地听着他们讨论着哪条街上的垃圾桶最满，还有哪家餐厅的后门依然开着，他们抱怨着许多餐厅都关了门，还有那个原来会给他们一些剩菜剩饭的老头儿好久都没来了。 “他去哪儿了呢？”有个孩子问。 “他死了。”另一个孩子回答。 孩子们听到了死字忽然兴奋起来，他们抢着说出自己听到的那些吓人的传闻。 “他死在了木材厂里。” “木材厂里堆了很多尸体。” “听说城兰尼耶人把尸体扔到了水厂里，他们想把我们都毒死！”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像一群小鸡！ 莉莉丝咬牙切齿，她越听越不耐烦，简直想跑出去让这些小鬼们都闭嘴！她现在可是躲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这些小鬼还在说什么尸体！这勾起了她脑海中很多不好回忆。 莉莉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强忍着慌张地伸出手到处摸索，无意间就门推开了一点缝。 一丝光亮从缝隙里漏了进来，莉莉丝不由自主的凑过去，并长松了一口气。 然而没等她一口气吐完，门缝外忽然出现了一只眼睛。 莉莉丝呆呆地和那只眼睛对望着，下一秒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啊啊啊！” 尖叫的不是莉莉丝，而是那个倒霉的小孩子。 莉莉丝感觉自己的耳朵炸了一下，她忍无可忍地一脚踢开了门，并扭曲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爬出来对着这群孩子大喊。 “都给我闭嘴！” 这下好了，这群孩子都开始尖叫。 莉莉丝气得要命，她无计可施只能给跟着他们一起尖叫，她的声音比这群孩子都大。 终于，孩子们安静了下来，他们被面前这个疯女人震慑住了，全都只顾着看她。 这个疯女人尖叫了好一会儿，最后呼呼喘着气瞪着他们，对他们吼道：“好了，现在，你们都给我安静！” 在莉莉丝拿出了面包之后，这群被她吓坏的孩子总算没有逃跑。 莉莉丝把面包分给他们，他们就像一群小老鼠一样在她身边围成一圈儿，埋头吭哧吭哧地咬着面包。 莉莉丝坐在地上，拧着眉头看着他们，她真想叫他们慢点儿吃，可也知道说了也白说。她想了想，又回头从惩戒室里搬出来了一些面包，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慷慨，但是…… -- 第90页 莉莉丝叹口气，她默默将面包放到了地上……刚一沾到地一双手就伸出来抢走了面包。 “嘿！放下！”莉莉丝不满地看着抢走面包的那个孩子，他几乎是个光头，看上去比老鼠还邋遢。这个孩子一只手里攥着一个面包，眼神凶狠地看着她。 莉莉丝讨厌他，她指着他说道：“你刚才已经拿到面包，把这个让给别人。” 那个孩子没有听她的话，反而把面包藏到了身后。 莉莉丝冷笑地挑起眉，她正要过去把面包抢来，另一个孩子忽然小声地喊她。 “夫夫人……” 夫人？ 莉莉丝转头看过去，说话的孩子脸已经红透了，他看上去非常害怕，莉莉丝看到他嘴边还沾着面包屑。 “别叫我夫人。”莉莉丝道。 “好好好的夫人……”那孩子已经在抖了。 莉莉丝道：“我说了……你叫我莉莉就行了。” “好好的！夫……莉莉！” 莉莉丝看出来他差点把舌头咬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凯茜没有都抢去……她会把面包分给我们的……” 莉莉丝有些惊讶，这个面包强盗原来是个女孩儿。 莉莉丝看向这个叫凯茜的孩子，她确信她不是这群孩子里最高的，也不是个最强壮的，但是她的眼神却是他们之中最野蛮的。 莉莉丝嘟嘟囔囔地说了句什么，接着她不情愿道：“好吧……凯茜，你拿去吧。” 凯西紧盯着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莉莉丝骂了一句脏话，她再不愿意理会这个凯茜，而是看向刚才那个向她解释的孩子，问他叫什么名字，而凯茜始终在后头冷冷地看着她。 几天过后，莉莉丝和这里的孩子都混熟了，她了解到他们都是本地人，有的一直是孤儿，比如凯茜，有的是最近才成为孤儿，比如蒙特多，他的父母都被兰尼耶人抓走了。 蒙特多今年才六岁，他还记得他原来住在哪儿。 “我的朋友冻死了。”蒙特多说，他胆子最小，但是话却最多。他现在不会再叫莉莉丝夫人了，而是叫她莉莉小姐。蒙特多坚持说这是礼貌，莉莉丝懒得再纠正了。 “是凯茜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不然我也会死。”蒙特多告诉莉莉丝。 莉莉丝撇了下嘴，她不喜欢凯茜，当然，凯茜也不喜欢她。 在莉莉丝看来凯茜太自私了，每次发面包时她总是用抢的，而且一个人拿很多个，虽然后头她会分一些给别人，但莉莉丝仍然不喜欢她这样的行为。她鼓励蒙特多可以自己多拿一点，但是蒙特多却更愿意听凯茜的话。莉莉丝对此很无奈，她明白这群孩子们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存规则，不可能轻易改变了。 而且……也不需要改变，莉莉丝能猜到他们日后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最近外头有很多兰尼耶士兵，你们都别出去。”吃完了面包后凯茜对同伴们下了命令，同时也瞟了一眼莉莉丝。 莉莉丝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凯茜却像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居然直接朝她走了过来。 凯茜走到她面前说：“以后我出去帮你买面包。” 我凭什么要给他们买面包！ 莉莉丝本来想这么说，但是看着凯茜那幅理所当然的样子却气得忘了。 而凯茜看她半天没说话，又补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偷你的钱的。” 她语气很不屑，莉莉丝立马没好气道：“你敢偷就试试！” 凯茜翻了个白眼，她真是个强盗！莉莉丝气得牙痒痒。 蒙特多在旁边担忧地看着俩人，几乎要哭了。 莉莉丝又生气又觉得不好意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孩子生气。 她深深地吸口气，拍了拍蒙特多的头，接着沉着脸拿出钱来，尽量若无其事地递给凯茜。 “你知道面包店在哪儿吧？”她还好心地问了一句。 但凯茜这个坏蛋根本不领情，拿了她的钱就走，连句谢谢都不说。 “天黑了再去！”莉莉丝连忙喊。 凯茜却却根本不理会，头都没回就走了。 莉莉丝又生气了，她正要骂人，但蒙特多却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衣袖。 他像个大人一样安慰她：“放心吧，莉莉小姐，凯茜会小心的。” 莉莉丝叹口气，牵着蒙特多的手，他们看着门外，期待凯茜能顺利平安地回来。 作者有话说： 后面我会一次写完再更上来，谢谢大家。感谢在2022-05-21 18:54:15~2022-05-29 15:0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茶给你两拳 2个；Catche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根凶简 25瓶；爱小狗是一辈子的 14瓶；啊皮咔噗呲咔啦 2瓶；伴他长安、3450266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面包和新鞋 凯茜安全回来了，虽然回来的有点晚，但是她一点儿都不当回事儿。她把面包扔给莉莉丝，一脸的自豪，就像完成了多了不起有的任务一样。 莉莉丝很看不惯，但自此之后她还是就将买面包的事全交给凯茜了。不过她也没有闲下来。因为白天凯茜他们还要去“谋生”，小点的孩子们只能留在孤儿院里。过去他们没有人管，凯茜回来时经常发现他们中有人受了伤，有人吃坏了肚子，而且到处都被弄得脏兮兮的。但现在既然莉莉丝在这里，她便自然开始管着他们，她非常嫌弃他们，尤其是当他们做一些傻事的时候，她不得不大吼大叫地让他们不要乱跑，更严禁他们捡地上的任何东西吃，不久后他们就开始怕她。他们现在怕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凯茜。 -- 第91页 在这群孩子中，蒙特多是唯一不怕莉莉丝的，他非常的乖巧，也很听她的话，总是跟在她身后。然而只要凯茜一回来他还是跑到了她的身边。莉莉丝经常看见凯茜对他发火，不过凯茜对所有孩子是这样，她的脾气很坏，总是怒气冲冲的。莉莉丝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钱，估计凯茜也不会有好脸色对她。 这个女孩儿又狡猾，又自私，就像条护食的狗，莉莉丝暗暗观察着，在这家荒废的孤儿院里，她暂时将外头的世界忘记了，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这群孩子身上，他们渐渐组成了她的生活，而这种生活对她来说确实很熟悉，她甚至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过去。 过去总是让人觉得安全，但莉莉丝心里很明白，这种日子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又一天，凯茜从外头回来了，但这次她光着脚，脸上带着伤。 蒙特多吓得哭了，他跟在凯茜身后，眼泪流个不停，却一句话都不敢问，其他的孩子们也全都在看着凯茜的脸色。 凯茜独自地朝房间走去，她要关上门，但蒙特多还站在那里，她就把他推到了地上。 蒙特多终于哇哇大哭起来。 凯茜大吼：“不许哭！蠢蛋！” 莉莉丝很无奈，她把蒙特多扶起来，嘱咐他等在门外，然后将凯茜推进了屋子里。 “你不该对他发火，他非常在乎你。”莉莉丝说，凯茜不断骂着脏话，但她却一点都不生气，她看着凯茜，觉得就像在照镜子。一面过去的镜子，已经摔碎的镜子。 凯茜在面对她时会忍耐住怒火，她不会惹她，因为她需要面包。 这让莉莉丝感到一丝厌恶，她很想讽刺两句，或是解释两句，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讨厌教训别人。 凯茜对她抱怨：“我的鞋子跑掉了，有个笨蛋被人抓住了，我不得不去帮他。” 莉莉丝了然，她低下头朝凯茜的脚上看了一眼，她的脚非常的脏。 “没有鞋子我没法出门买面包了。”凯茜又说。 “我明白了。”莉莉丝头疼起来，她看着凯茜那肿得胖乎乎的脚趾说，“我会给你买一双鞋的。” 凯茜立刻闭上了嘴，她安分下来，眼神从她脸上移开。 莉莉丝很无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儿，忽然想收回刚才的话。但看着凯茜一脸期待的模样，她又开不了口，她忍不住叹口气。 而凯茜却毫无反应。 她在装傻！ 莉莉丝不满道：“我告诉你，没有下次了，你以为我是百万富翁吗？” 凯茜认真地保证：“不会有下次的。” 莉莉丝又有些不好意思，她脸盲转移话题。 她问凯茜偷了什么。 凯茜耸耸肩说：“这回运气不好，什么都没有偷到。” 莉莉丝心想：噢，得了吧。这家伙还在防着她。 于是莉莉丝故意用鄙视的语气说：“看来你得本事也不过如此。” 凯茜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忿。 莉莉丝解气了，她啧啧了两声，转身便要出去。 “等等！”凯茜叫住她。 莉莉丝不耐烦地回过头。 “你还有多少钱？”凯茜问。 莉莉丝笑道：“不要担心，足够给你买双鞋。” “总会花完的。”凯茜提醒她。 莉莉丝道：“那是我的事。” 虽然说得如此满不在乎，但莉莉丝心里却很明白凯茜的意思。钱总会花完的，到时候她要怎么办？她不敢上街，因此不能重操旧业，而且现在……她真不知道能去偷谁的钱。 “你今天下手的是谁？”莉莉丝突然问，她有些好奇，她不相信如今城里还有多少有钱人，她更相信现在人人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莉莉丝突然不安起来。 凯茜一脸莫名其妙，她回答：“一个倒霉蛋。” 莉莉丝问：“你偷了什么？” 凯茜犹豫了片刻，终于回答，“只是一块表。”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莉莉丝看了一眼，那表上面的金色已经斑驳了。 “这就是一块破烂，根本不值钱。”凯茜皱着眉头瞪着这块表。 “现在值钱的东西不多。”莉莉丝说着伸出手，凯茜将表递给她，她接过来看了会儿又将它还给了凯茜。 “也许下次你可以只直接去弄点吃的。”她说。 回应她的是凯茜的一个白眼，她嘲讽道：“你说得倒简单，如果不是攥着钱，任何商店都不会让我进门。” 莉莉丝没说话，但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永远讨厌这个女孩儿。 当晚莉莉丝上街去买鞋，出门前她特意将自己伪装了一番，但到了街上后却发现外头情形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有的提着抢神色警惕到处跑动的兰尼耶士兵，也没有被抓住不断盘问的路人。大家仍旧行色匆匆，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事，而兰尼耶士兵当然耶还在，但也没有遍地都是，那些士兵们神色冷漠，眼神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停留超过一秒。 莉莉丝相信根本没有人在找她。 也许厄曼早就把她抛到脑后了。 这样似乎更合理，毕竟他只是一个疯子。 莉莉丝愣愣地想着，她抱着鞋子站在风雪中，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 厄曼是个怎样的人呢？ -- 第92页 他残忍，毫无仁慈之心，他带着复仇和痛恨的烈焰来到这里，决心要把这里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这样的人会懂得什么是爱吗？不，他当然不懂，他的爱不过就是另一种灾难。 莉莉丝抱着鞋，一路跑回了孤儿院，厄曼的脸在她脑海中不断翻转，他的绿眼睛幽幽闪烁，就像坟墓里的鬼火一般，始终跟随着她。 另一边，奇奥刚从外头回来。他来不及清理身上的雪粒便上了二楼，来到书房门口时，他停下来前敲了敲门。 “请进。” 奇奥深呼了口气，推门进去。厄曼坐在椅子上等着他。 奇奥对他敬了个礼，厄曼却毫无反应。奇奥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忍不住猜测对面人的真实情绪。焦躁？还是恼怒？是在为他的无能生气，还是因为那个女人的逃跑。 “一滴水流进海里也会留下痕迹，她能去哪里？难道她真是老鼠，能钻进地下。”厄曼开玩笑般地说道。 奇奥听不出来他是在发问，还是在自言自语。奇奥宁愿这是句自言自语，因为他回答不出来任何问题，他现在满心恼火。最近他带着人在城里穿街走巷，奔波不停，只是为了寻找那个女人阴暗的踪迹，这叫他痛恨不已。他现在可以说他痛恨莉莉丝，比任何人都恨。 厄曼忽然叹了口气，奇奥回过神，但厄曼没有看他。他坐在椅子上，上身往前倾，胸膛靠在桌子上，双手握在一起，这是一种准备倾吐的姿势。奇奥恨紧张。可下一刻，厄曼却又了脸色，他的眉毛向下压着，就像两片乌云坠落在两畔深不可测的绿湖中，风雨欲来，无法压抑。 “也许她已经离开这里了。”厄曼说，“也可能，她已经死了。” 她死了反而更好，奇奥不安地想，避开了厄曼的眼睛。 “也许那次在剧院我就该把她杀掉。”厄曼若有所思地说，他沉浸在当时的情景里，想象自己开了那一枪。他为什么不开枪呢？如果他开了枪，一切会和现在不一样吗？ 如果她从此失去踪迹，他也许会追寻她一辈子，因为他曾有机会确定他们的结局。 厄曼想起莉莉丝受伤时哄骗手段，她特意压低放缓的声音，她若有似无的触碰，这些他而言虽然拙劣，可依然甘美，那时他突然理解了酒鬼为什么宁愿把自己溺死在酒里也不愿意清醒，那是他们实现美梦，逃避痛苦的唯一手段。 厄曼告诉自己，他从未想过要得到她的真心，可她连骗他都不愿意尽力。她一定很恨他，比过去更恨。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了，无论如何，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不对，我想她还活着。”厄曼又说，“她舍不得死。”他挺直了背，双手松开，屈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奇奥轻轻地抽了一口气，他有些痛苦，仿佛进入一个看不到尽头的，也没有光的山洞里。 而厄曼却和他相反，他的眼神明亮，语气变得无比坚定，他说：“我会找到她的，她还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9 15:06:40~2022-06-23 21:3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真是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真是个 37瓶；扎西克鲁、村口集合 3瓶；34660577 2瓶；4651732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爆炸 凯茜得到新鞋很开心，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但是莉莉丝还是发现了——她时不时低下头看自己的脚，然后用力撇着嘴防止自己笑出来。莉莉丝忍着没有嘲笑她。 凯茜的心情一好，脾气便也跟着好了许多。这直接表现在第二天出门时她破天荒地带上了蒙特多。蒙特多很高兴，他很乐意跟着凯茜出门去见识一下，也学习一下谋生之法。他像个大人似的对莉莉丝说：“我迟早要靠自己的。”莉莉丝很赞同他的话，但看着蒙特多做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好像是要去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时，她还是忍不住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们走后莉莉丝有些心神不宁，她在屋子里和其他孩子们待了一会儿，就又走到院子里，她站在门口朝外头张望着，街上实在太安静了，这种安静不同寻常。莉莉丝产生一些糟糕的想象，凯茜会不会由把鞋跑掉了？蒙特多这么小，也许他刚一伸出手就会被人捉住。 莉莉丝发现她似乎胆子变小了，也许是因为她发现事情总是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不过幸好，她的想象没有成真，天快要黑时凯茜他们总算回来了。 他们鞋子都还在脚上，蒙特多的红润的脸颊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喜悦。 蒙特多迫不及待地跑到莉莉丝的面前，将自己的收获展示给她看。 他摊开掌心，里头躺着一个硬币。 “这是你……”莉莉丝犹豫地看着蒙特多，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 但蒙特多却还是听懂了，他解释道：“这不是偷的，这是我捡的。” 莉莉丝笑道：“看来这是枚好运硬币。”蒙特多一听就更加高兴，他爱不释手地握着那枚硬币，对着它微笑。 一旁的凯茜却冷不丁地说：“我希望你每天都能有这种好运。” 蒙特多却笑道：“当然！” 莉莉丝不满看了凯茜一眼，她却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 第93页 蒙特多连忙收起硬币，跟了上去。 莉莉丝站在后头看着俩人的背影。 这枚硬币从此成了蒙特多的宝贝，他将它贴身放着，指望它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好运。 凯茜骂他是个傻瓜，如果是她，她就拿这枚硬币去买半块面包。 “吃进肚子里的才是实在的！”她教训他。 但蒙特多这回却没有听她的话，他坚持着自己的做法，并告诉凯茜他不想再待在孤儿院里了，他要和大孩子们一起出去，他要尽快的却学他迟早要做的事。 凯茜同意了。莉莉丝也没有阻止，她知道她不可能永远给这些孩子买面包，她无法为这群孩子负起责任，事实上她可能一直在逃避责任这件事，更重要的是，她的钱已经快花完了。而外头的情况并没有变好。 莉莉丝已经在考虑之后该怎么办了。她想到了过去的一些朋友，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她想去找他们，和他们待在一起也许她就会变得和过去一样。她还想见见迈克尔。厄曼说他已经把迈克尔放了，但是莉莉丝心里始终有一丝疑虑，她不知道厄曼会不会骗她，但她相信厄曼的好心非常罕有。 迈克尔真的还活着吗？莉莉丝的心里一直有这个疑问，但她不愿意去想这件事。现在情况越来越糟糕，她却突然有了勇气和冲动去找他了。她不知道迈克尔在哪里，但她决定到原来他们常出没的地方撞撞运气。 于是第二天上午，莉莉丝出了门。她确定根本没有人在找她，于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莉莉丝来到了过去他们那群人常来下手的街上，她在街角蹲了一会儿，不多时就发现有人盯上了她，是个男人，看上去是那种不怀好意的家伙。莉莉丝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她先往手上抓了一块石头，而后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在嘴里喃喃自语，她在模仿一个原来住在她附近的疯女人。那男人看她这幅样子就失望了，他怏怏离去。莉莉丝明白人们通常不把一个女人放在眼里，但却会忌惮一个疯子。 莉莉丝继续装疯，她在街角站着，盯着每个路过的人看，被盯着的人都感到了一种不快，但他们现在没有心情也懒得去找一个疯子的麻烦，只能嫌恶地避开她。莉莉丝感到很舒适，她对冒犯别人这件事永远有兴致。 不过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收获。 她没有找到迈克尔，不止迈克尔，任何一个眼熟的面孔她都没有看到，她的那些朋友们仿佛全都钻进了地底。更令莉莉丝感到古怪的是，她也没有看到兰尼耶士兵，一个都没有。 那片灰蓝色仿佛从城里消失了。 这个发现令莉莉丝感到恐惧，她连忙回到孤儿院，等凯茜回来后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凯茜不以为然，她说：“兴许是他们休息了，或者干脆，他们已经走了。” “不可能！”莉莉丝立即否认。 凯茜却和她抬杠似，她反问：“为什么不可能？你又不知道兰尼耶人是怎么想的。他们一直留在这里干什么？他们早就赢了！” 莉莉丝只能沉默，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她了解厄曼有多恨这个地方吧。 凯茜看着莉莉丝无法反驳的模样很高兴，她仔细地看了莉莉丝好几眼，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她问：“你还有多少钱？” 莉莉丝愣了一下接着便气势汹汹地回答：“没了！” 凯茜没说话，但是一脸机灵。 莉莉丝故意问：“你要赶我走吗？” 凯茜回答：“当然不。” 莉莉丝好受了一些，如归凯茜说要赶她走，那她就让她把这些天来吃的面包吐出来！ 凯茜接着说：“但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干，你是大人，不能让一群孩子养着你吧。” 莉莉丝瞪着她说：“那些钱可不是我一个人花光的！” 凯茜的态度好了些，她说：“你可以多上街上转转，或者，去你熟悉的地方，我相信你会有收获的。”说完这句话凯茜就对她笑起来，笑容里透着几分殷勤。 莉莉丝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凯茜一早就看出来她们是同行，只是因为先前她有钱，而一直不点破，现在她又成了穷光蛋，她便再也不和她客气了。 莉莉丝没有生气，她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讨厌凯茜了。 因为她们俩实在是太像了。 莉莉丝心情复杂，她正要说话，耳旁突然响起一声巨响。 轰隆隆！ 这声音就像暴雨开始前的惊雷，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莉莉丝怀疑会有人被吓晕过去，她连忙跑了出去，凯茜愣了片刻便跟上了她的脚步。 她们跑出了房门，果然其他人都出来了，蒙特多被吓得哭了起来，一看见她们立刻就跑了过来。 莉莉丝将他揽进怀里安慰着他，凯茜却和其他人一来走到了孤儿院的大门口。 他们打开门朝外面张望着。 街上一片漆黑，头顶的天空如同被罩上一层黑布，什么都看不到。 但在更远的地方，那块黑布被烧掉了一个角，天空露出了狰狞血红的可怖面目。 “那是什么？”蒙特多从后头走过来，仰头望着凯茜。 凯茜却没有理会他，她张着嘴，一直望着那块亮起来的天。 蒙特多正要再问，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头上，他转头看见了莉莉丝。 -- 第94页 “那是爆炸。”莉莉丝看着那片被火光点亮的天空回答道。 第一次爆炸就是从这晚开始的，之后便连绵不绝，城里从此失去了纯粹的夜晚。 所有人都不敢睡觉了，传言说兰尼耶人会在夜半人们熟睡时将炸药丢进屋子里。于是城里多了一副诡异的景象，一到夜晚人们就从自己的房子里出来，他们愁眉苦脸地站在自己的家门口，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往别处逃窜。 但逃到别处也不一定能活下去，爆炸看起来并无任何规律。兰尼耶人东炸一块西炸一块，就像在搞什么狂欢节的恶作剧。 莉莉丝几乎每时刻都睁着眼，她的耳朵捕捉着外头的每一丝动静，头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凯茜也是熬得两眼通红，她强撑着不肯睡觉，这导致她变得暴躁，几乎每天都要发火，但谁也没有责怪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只是在害怕。 大家都很害怕，莉莉丝尽力安抚着他们，她是这里唯一的大人，孩子们在她身上寻找着稀有的安全感，只有在她的守护下他们可以放心睡一会儿。但每到夜晚，他们还是会被爆炸声惊醒。这种感觉很糟糕，莉莉丝都觉得自己快不能承受了，有时她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其实在睡梦中死去也并不是个坏结局。但看到那些孩子，她又会下意识振作起来，因为他们除了她无可依靠。 而孩子们的精神变得越来越萎靡，连带身体也受到了影响，他们本来就不是多们健壮，几乎从未吃饱过，更别谈任何营养了。莉莉丝知道他们抵抗不久。 终于，在经过了十几天的折磨之后几个孩子接连病倒了，他们发起了烧，四肢发烫，躺在床上瑟瑟发抖。而其中尤以蒙特多的症状最严重，他的年纪也是最小的，他烧得说胡话了，嘴里一直在叫着妈妈。 凯茜的脾气此时却变好了，她和莉莉丝一起照顾着他们，鲜少开口说话，她变得沉默了。 莉莉丝忙着给孩子们擦身，喂水，为了给他们降温她用手捧着雪贴在他们的额头上。凯茜则到处搜刮布料，她拆了孤儿院里的几块旧桌布，还有窗帘，然后合着其他东西混在一起缝成了一张大毯子，她用这张毯子盖住了所有生病的孩子，他们并排横着躺在床上，这样有助于他们出汗。 凯茜和莉莉丝做了所有她们会做的，能做的，但是这几个孩子却还是病得越来越厉害了。 一天晚上，蒙特多忽然抽搐起来，就像触电了一样，每一次抽搐他的脸色就白一分，他喘不过气来，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眼神愈发涣散，每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活力是如何从他的身体里的。 “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了。”再次熬过一次抽搐后，莉莉丝说。 凯茜茫然地看着她，莉莉丝说：“要带他们去看医生。” “现在哪儿有医生？”凯茜说，“医院都已经被炸毁了。 莉莉丝没说话，她握着蒙特多的手，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轻。 凯茜扭过头去，她悄悄哭了，而轰炸仍在继续。 第五十二章 爱和吻 终于，爆炸来到了孤儿院附近，莉莉丝和凯茜连夜离开，她们无处可去又不敢在街上闲逛，最后还是莉莉丝想到了自己原先在贫民窟的住处。她们赶了过去，莉莉丝本来不抱希望，但到了之后却发现这里竟然奇迹般地还没有被爆炸波及，周遭仍是一片平静。 这不太对劲儿，莉莉丝心想。但她仅仅踌躇了片刻就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蒙特多还在她的背上昏睡着，她不敢让他在寒风中多吹一秒。 莉莉丝将心里的所有想法都压下去，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将这群孩子们安置好。她屋子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她将那些健康的孩子送到了埃利斯的住处，生病的孩子则全安排在了自己这边。但床上仍然睡不下这么多人，孩子们非常聪明，他们把床上的茅草扯下来铺在了地上。莉莉丝则把桌子拼到了床边，这桌子是埃利斯房间里的，这是在那边住的几个孩子们自己搬过来的。 凯茜和莉莉丝待在一起，她看看床上并排躺着的几个孩子，又看着莉莉丝。 “你得想想办法。”凯茜赞钉截铁地说，好像确定莉莉丝能想出办法似的。 莉莉丝却没有回答她，从走进这个地方开始她就开始感到不安，但她不能对凯茜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忍受着心头的阴云，把手贴在了蒙特多的额头上，感受着他的体温。接着她又看向其他孩子，即使闭着眼睛他们的表情仍然那么惶恐而凄凉，莉莉丝丽知道，他们被困在了看不到尽头的爆炸里。 “你必须救他们。”凯茜嘟囔着，她已经不太有底气，她不知所措，她也只是个孩子。 “你相信我能救他们？”莉莉丝终于开口，她望着凯茜，似乎和她一样的茫然以及畏惧。 凯茜忙道：“当然！除了你没人救他们！” 凯茜说完这句话看见莉莉丝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一种决心在她眼中燃烧着。也许那不是什么决心，那就是她的心。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凯茜近乎在逼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也许是求生的本能，也许是看到了希望后的疯狂。她狂热地看着莉莉丝，犹如望着无所不能的神，她看出来这个女人在思考，在权衡，在舍弃，同时在祈求。 终于莉莉丝平静下来，她说：“不会的，你不会死。” -- 第95页 凯茜呆呆地看着莉莉丝，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受到分别的风暴，她经历过很多分别，她闻得到那股味道。 而莉莉丝却似乎轻松了许多，她没有再说什么，只叫凯茜先去睡觉。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 凯茜根本睡不着，但她还是听话地躺到了地上。她睁着眼，从门缝里看到了越来越亮的天空。她听到莉莉丝一直在她身后发出窸窣的动静，凯茜听出来她在给生病的孩子们梳理着头发，给他们喂水和食物，而在这些过程中，莉莉丝一句话也没说，屋子里非常安静，只间接有一两声叹息和□□。 凯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了眼，听着那些动静她感觉很安心。她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不过等她猛地惊醒从地上坐起来时，莉莉丝从床边走到了门外，凯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打开了门。莉莉丝站在外头，似乎正在朝哪里眺望着。 “莉莉丝。”凯茜好奇地叫了她一声。 “他们来了。”莉莉丝说，“正好，免得我自己去了……” “什么？”凯茜觉得自己好像还没完全醒过来。 莉莉丝没有回答她的话，也没有回头看她。 凯茜走到她身边，但她刚靠近，莉莉丝就转过身来，她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坚决地把她往后推。莉莉丝对她说：“别出来，回屋子里待着。”她的神色温柔又冰冷，凯茜不知所措。莉莉丝让她回到屋子里，而自己却独自留在了外面，并且关上了门。 门关上后，凯茜很快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外头似乎来了很多人。 “你好。”脚步声消失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凯茜在门后忍不住发抖，她盯着那扇门，既想后退，又想打开门看看是谁在说话，而莉莉丝此刻又在干什么。 “我就知道，这个地方不会如此幸运。”凯茜听见了莉莉丝的声音，她听起来很平静。 “你想反抗吗？”男人问。 莉莉丝安静了片刻才说：“我不会给机会你开枪的。” 男人说：“你想多了，你的命没人可以夺走。” “除了他。”莉莉丝补上了下半句。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而后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阵动静过后，周遭很快变得一片寂静。 又等了一会儿，凯茜才终于敢打开门。 外头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莉莉丝被带回了那座豪华的监狱里，并且再次见到了那双绿眼睛，不是在梦里。 看到厄曼在坐在椅子上等着她时，莉莉丝突然有种感觉，自己仿佛从未离开过里，那段在孤儿院的短暂自由，那些孩子们也许都只是她的一个梦而已。但她刚这样想，她就闻到了一股味道，那是病人身上的苦味。 莉莉丝深深地将这味道吸进了鼻子里，接着看向厄曼。 厄曼的绿眼睛在她身上游移，莉莉丝直直地看过去，却发现他不愿意看她的眼睛，不想和她对视。但这次她却非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她一反过去的躲闪和虚伪，平静地探究着他，不带任何设想和恐惧。 “为什么还要找我。”莉莉丝问他。 厄曼却没有回答，他像听不见她的话，别过脸望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问她：“你冷吗？” 莉莉丝没有丝毫慌张，她走到了厄曼身边，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将他包裹着，街上那种焦糊的寒冷从她的衣服上散发出来，厄曼回过头，仰起脸来看着他，他的手紧握着椅子的把手，嘴唇动了动。 “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莉莉丝说。 厄曼没有立刻否决她的提议，他的手在椅子上摩挲，眼睛缓缓地眨动着。他试图在脑海中想象她死去的样子，她失去血色的嘴唇和脸庞，她流着血的太阳穴，他想不出来，他只能看到她现在他眼前的模样，她生机勃勃，似乎对他敞开了一些界限，他为此感到不安。 “不。”厄曼恼火地说。 “为什么不。”莉莉丝问。 厄曼又把脸转向了壁炉。 莉莉丝只好自问自答：“也许是因为，你爱我。” “不……”厄曼立刻反驳。 莉莉丝没理会他的话接着说：“但我现在不爱你。” 这次厄曼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 “不过，一切并非全无希望。”莉莉丝说，她望着厄曼的头顶，而后蹲了下来。 她把手放在了他的膝盖上，轻轻抚摸着，这就像一个开关，厄曼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她，她仰起脸来看着他，他面无表情，但眼神闪烁。 她的手指在他的膝盖上轻轻的滑动，厄曼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他也没有阻止她，她从未如此亲近他，毫不设防。他不想动，不想说话，只感觉她的指尖下自己的血液如水流涌动。 莉莉丝一直看着他，她发现自己似乎真的能想象出他的感受，她感到手下他的身体越来越松弛，于是她说：“我可以爱你，发自真心地爱你。” 厄曼立刻僵住了。 “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不要毁掉这里。”莉莉丝说。 厄曼沸腾的头脑瞬间冷却下来了，他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他不该把莉莉丝这句话当作侮辱吗？ 但他居然说：“交换来的爱情如何保证真心，你在自相矛盾，莉莉。”听出自己的语气不是指责，而是需要她证明这桩交易的可行性，他在向她寻求一个保证。 -- 第96页 而莉莉丝是这么说的：“我不认为这是交换，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我为了爱你找到的机会。” “机会？” “对。”莉莉丝微笑着，她的语气很蛊惑人，她说：“让我告诉你一件事。” 厄曼情不自禁地向她倾倒，她的脸庞上闪着柔和的光晕。 “这件事也是我刚刚才明白的。”莉莉丝轻声说，同时手一直放在他的膝头，好像这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过去，我一直觉得自己无足轻重，我一出生就被抛弃，我的生活根本不能被称做生活，里头充满了卑鄙。我的朋友们并不如我一般理解友谊，他们都只顾着眼前，而我自己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和他们其实非常相似，我们都只能看到自己。我从不去寻找意义，我鄙视所有高尚的人，我不知道我的尽头在哪里，但我知道如果我死了，就如同死掉一只老鼠，没人会记得我，我也留不下任何痕迹，而我对此无能为力。” 厄曼说：“所以，你现在想改变了吗？”他不喜欢改变。 莉莉丝摇摇头：“不是改变，是创造。我可以重新创造我的人生。不止我的，还有你的。只要抓住一个机会，我们就可以过上与从前完全的生活，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自己生活，我们不仅可以创造未来，还可以创造过去。” “过去已经发生。”厄曼开始好奇了。 莉莉丝笃定道：“不，那不是我们的过去，那只是‘你’和‘我’的过去，我们能让那些过去变得无足轻重，甚至彻底抹去它们。” 厄曼忽然感到一种力量随着莉莉丝的话涌进了他的身体里，他看到了火海里的父母，看到了被战场上破碎的尸体，他感到无尽的风和无垠的海都在朝他奔来，他在莉莉丝的畅想里感到轻盈地快飞上天去。 就在他快要被淹没了，莉莉丝拉住了他，她的上半身依进他的胸口里，嘴唇贴在他的耳廓上摩擦，她做出了预言：“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来临，只要我们在一起。” 只要他们在一起。 厄曼回过神，他没有再犹豫，而莉莉丝比他更坚定，她吻上了他的唇。 第五十三章 结局 她的历史 老人说完最后一句话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望着阿莱瑟，眼神中含着期待，她会相信她吗？ 而阿莱瑟也方从故事中回过神，她忍不住问老人：“这些事都是真的吗？” 老人点了点头：“对我来说，这就是历史。”她的脸色又变得悲苦了。 阿莱瑟迟疑了，她并不相信老人的话，但她看着老人的模样不愿意伤害她，所以她顺着老人的话问道：“您见过她……莉莉丝吗？” 老人点了点头，她说：“你应该知道……在最后一次驱逐中，厄曼将我们所有人都赶出了城市，他命令我们攀上雪山，不准我们再居住在家园中，在上路前，我见到了莉莉丝。” 阿莱瑟静静听着。 老人说：“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她穿着美丽的长裙，盘着高贵的发髻，她站在厄曼身边，就像一个优雅的公主。他们站在远处，就像观看马戏表演似的，观看我们如同牲畜般被兰尼耶士兵的鞭子驱赶。” 这件事阿莱瑟倒是很了解，这是许多人对莉莉丝的最后的印象，这也是她遭受憎恨和唾弃的一个重要原因。 老人继续说：“但事情并不是如他们所见的那般。莉莉丝并不是只站在那里，她和我说过话。她走到我面前用手帕给我擦掉了脸上的血和雪。我当时差点没有认出她……她问我其他人怎么样，我说他们都死了，蒙特多，虽然最后有医生来治好了他的病，但他无法承受住这接连不断的折磨，他注定要死……还有很多人……大家都死掉了，只有我活了下来……莉莉丝对我说她已经尽力，说这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她叫我要活下去。” 直到现在，她依然莉莉丝说话时的表情，还有她的表情。 莉莉丝的眼中不断涌出热泪，却依然微笑着，那种笑容似乎成了她的面具。后来关于她的每一幅画像上她都是那样笑着，每个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笑起来是多么多么的美丽，怪不得能得到将军大人的心。但在背后人们对她又满是鄙视，无论是她生前还是死后。而她也从未对任何人袒露过自己的内心。 而当时的莉莉丝就像是已经预料到这些结果，她说：“活下去凯茜，只要活下去，就会有重返家园的机会，努力活下去，绝不能死。替蒙特多活下去，替大家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替她活下去？ 阿莱瑟思索着这句话，她想到了莉莉丝的死亡。这个幸运的女人没有等来人民的审判，她在盛年时因为一桩意外而死。她是在参加某次宴会时失足从高处坠下摔死的。 “她爱厄曼吗？”阿莱瑟问出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问题，问完她又感到震惊，难道她真的相信了老人的话吗？ 老人摇摇头：“爱能免除她的污名吗？爱能让他变得不那么可憎吗？爱能人们接受真相吗？” 阿莱瑟不能回答老人。 老人安静了半响，最后说：“我只知道，她回到他身边后就再未离开过，和他在一起时她仿佛就是他的另一道影子，她把自己全身心献给了他，她用自己作为代价，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但大家都不愿意相信，他们更想恨她。” -- 第97页 阿莱瑟沉默地听着，她的表情变得迷茫，她觉得自己眼前好像笼罩一层雾，原来十分肯定，十分清晰的历史突然变得不可捉摸了。 老人没有在说话，她望着越来越暗的天空，心情却没有随往日一样消沉，她终于将这个故事说出来了，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解脱。 “我走了。”老人对阿莱瑟说，她深深地看了阿莱瑟一眼，阿莱瑟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忽然明白过来，她继承了怎样的责任。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在写这本中间出现了很多问题，谢谢大家包容。有缘下本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