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融化时》 第1页 [现代情感] 《冬雪融化时》作者:山央【完结+番外】 简介: 一 唐辛第一次见到沈愿,是在内饰简陋的金杯车里,惊鸿一瞥的一双手,彼时的唐辛尚不知道,那双手最后会按在自己腰窝上。 二 缙北沈家二公子订婚当天失踪,没人知道他在一个小镇子里隐姓埋名,喜欢上了隔壁一个姑娘。 他们夜游庆祝喜悦,分食西瓜最甜部分,一起去看山顶日出, 中秋灯会,两人在盛大灯海中温柔对望, 他们都假装不知那一戳即破的窗户纸下是如何暗流汹涌。 直到那晚,唐辛曾经的暗恋对象当众表白,在后续游戏中,沈愿放下手中的牌,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直视着唐辛说愿赌服输,之后毫不犹豫吻过来的那瞬,女孩失手扣翻杯里的果酒,酒液濡湿裙子,让人微醺。 包厢吵闹声震耳欲聋,他在耳边低沉发问, “我不想等了,就今天。” “我和他,你选一个。” 唐辛落荒而逃。 小剧场: 当初沈愿胡乱编造肺不好来小镇养病,不料日后成为唐辛调侃他的借口。 远离喧嚣的安静雨夜,轿厢外沙沙雨声,两人在巨大摩天轮里,沈愿望着脸色通红的女孩戏谑道:“到底是谁肺不好?” *1V1 HE慢热年下恋双向救赎 *女主有条故事线,小刀 *男主小时候有性别认知障碍。 *前期故事都发生在小镇子里,也可以称之为小镇爱情故事 ===================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辛,沈愿┃配角:新文已开,求收!!┃其它:文案于2021.11.26 一句话简介:一起奔赴下一个明天吧 立意:世上没有绝对黑暗,天总会亮。 ? 第1章 正是新年。 春河镇早早从雾中醒来,老远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接力似的一家挨着一家,终于到了自家院子。 唐辛被近在咫尺的噼里啪啦声惊醒,所幸急促的鞭炮声没有响很久,她埋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想接着睡个回笼觉,随即楼下传来中气十足的吼叫声, “辛辛!再不起来我要安安扔炮仗到你屋了。” 在楼下玩的唐安立马接话:“太奶奶,我这就去。” 唐安迈着欢快的步子噔噔噔上楼,熟门熟路穿过阳台直达走廊尽头的房间,还没等到门口,就看到唐辛倦沉沉的一张脸盯着自己,还捏着炮仗的手立马背到身后去,讪笑起来:“姑姑早上好。” 唐辛冷哼一声下楼洗漱,冬天井水温热,她刷完牙含了一大口水漱口,院门大敞着,远处隐在早春薄雾里的群山,一年一年静默着。 她正发呆,忽地闻到一阵硝烟味,一低头看到冒着烟的炮仗,还没来得及踢开,“嘭!”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唐辛吓了一激灵,嘴里的水“咕嘟”咽了下去。 而刚刚在楼上炮仗没扔成功的唐安,在她身后笑出鹅叫。 “唐-安-安!” “太奶奶救我!” “唐辛!你几岁了,还跟孩子较劲!” 祥和的院子里,气氛瞬间闹腾起来,不知谁家进来找食的公鸡吓得扑棱着翅膀窜出门去,消失在屋外拐角。 有靠山的唐安安毫发无伤,被支使出去的唐辛临走前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躲在孟翠婉身后朝她做了个鬼脸。 出门没两步就是下坡,唐辛把保温桶固定在车篮里,车子摇晃了几下后顺着惯性滑了下去。 冷冽寒风扑面而来,道路旁的私家车从年初五就开始减少,到今天几乎没有了,只剩院子里一家家老人,扫着送孩子出门放完的鞭炮屑,鲜红的纸屑堆在一起,被风吹的四散开去。 唐辛下了坡车头一转骑上石桥,底下的河水到了冬天也不结冰,潺潺流过鹅卵石河床。 石桥行驶至一半,迎面开来了一辆金杯车。唐辛认得这辆车,据车主自己说,他曾经是赛车车队的神车手,车技牛逼,可以和舒马赫一较高下。 当然,如果他的腿没跛的话,大家还是愿意相信百分之五的。 此人自诩车技过硬,不管多窄的路都能开过去,挨着别人的车堪堪擦过时,还一脸自满地说:“牛逼吧。” 石桥本身就窄,金杯车开进来的话给唐辛活动的范围就小了。唐辛不想和“车神”比车技,正要在桥边停下让他先过时,对方竟然停在桥头没有开进来,还按了几声喇叭,示意让她先走。 唐辛有些意外,急忙加快速度朝桥头驶去,经过金杯车时车窗降下,一张能看得出年轻应该是个帅小伙的脸探出头来,笑问:“唐辛去哪儿?” 唐辛脚尖点地,顺手紧了紧脖间的围巾回道:“去给我嫂子送点吃的。” 冯海点头,手肘撑在车门上,客套感慨了句:“你们姑嫂感情真好。” 唐辛干笑了两声,点了点头,余光却注意到冯海的副驾。 副驾上坐着的人被冯海肥硕的身子掩了大半,唯独漏出一双手,瓷白玉似的,曲起的骨节清晰分明,在内饰简陋的金杯车里,生出车子稍微开快点就会碰坏的易碎感。 “那你赶紧去吧,骑车小心点,镇上都是车。”冯海没注意到唐辛盯着人家的手瞧,叮嘱了一句便升起了车窗。 -- 第2页 车窗截断了唐辛的沉思,她一蹬脚踏车也跟着离开。 这头冯海正缓缓过桥,看了一眼旁边低头打游戏的少年,找起话题来:“刚刚那距离是可以过的,这里车少不用刻意让,不是我吹牛逼,我年轻的时候...” 少年听着不知真假的当年勇,抬头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淡淡说了一句:“让一让也不耽误。” 可是咱俩都让一路了。 冯海在心里反驳。 这一路上他看似在打游戏,但对周边的路况十分在意。镇上不比市里,甚至不比县城,大过年的,骑摩托载着人和年货去拜年的比比皆是,偏偏最近在修路,各路车拥堵在一起动弹不得。 要是以往,冯海凭借高超车技加上疯狂按喇叭的本领,能让前头减少一半阻碍,可偏偏这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少爷,全程轻飘飘一句“别按了,让人家先走。”让他不得不全程收着油老老实实开车。 算了,看在他出价高又爽快的份上。 冯海开过桥正拐弯上坡时,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说:“刚刚那姑娘是你隔壁邻居,以后你们好好相处。” 少年新开了一局游戏,没有回应。 * 唐辛的嫂子舒暄和是镇上卫生所的医师,镇上的人平时有个小病小痛,为了省钱首选都是来卫生所。 除了除夕那晚舒暄和在家吃了顿饭,大年初一就在卫生所坐诊了。今早饭都没吃就被电话叫去,孟翠婉怕她忙起来又忘记吃饭,于是让唐辛跑一趟。 唐辛停好车,提着保温桶走进卫生所。 扑面而来的浓重酒精味,走廊的灯发着微弱的光,退漆斑驳的木长椅上坐着几个面色憔悴的人,架子上的点滴正缓缓往下滴药水。 舒暄和刚给患者做完皮试,一抬头看到唐辛推门进来,看到她手里的保温桶后笑了起来,“奶奶叫你来的?” “怕你这个大忙人没时间吃饭,多心疼你。”唐辛笑呵呵把保温桶放在桌上。 旁边的大叔听到唐辛的话,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说:“辛苦舒大夫了,麻烦你了。” “不要紧,皮试要等大概20分钟,你在这里等一下。” 舒暄和说完带着唐辛到了自己办公室,挤了洗手液严谨用七步法清洁。唐辛站在身后,看着舒暄和揉搓着十指,不自禁想起在桥头看到的那双手。 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手,比舒暄和从小弹钢琴的手还要漂亮。 唐辛不禁想知道有那么一双手的主人长什么样。 肯定是女孩吧,女孩才有这么好看的手。 “辛辛,你在听吗?想什么呢?” 听到问话的唐辛恍然回神,“啊..什么?” “我说你在家看着点安安,别让他拿炮仗出去乱放。” 唐辛扯了扯嘴角,纠结了几秒出于对侄子的爱,选择不告状,“他在外面不会乱来的。” 他只会对姑姑耍横。 舒暄和实在是忙,一顿饭的功夫被叫出去两三次,等到最后,面片汤上的油因为低温结在一起,没法吃了。 “算了,我也吃饱了。天冷你赶紧回去吧。忙过这阵就不忙了,中午我有空就回来吃。”舒暄和边说着边拧紧保温桶盖,“主要是我帮别的医生代了班,不然不会这么忙。” “为什么帮他代班?”唐辛接过保温桶问道。 舒暄和温婉脸上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唐辛立马心领神会,“你要去看我哥是不是?对哦,过几天就是情人节,肯定要成双成对了。” “赶紧走!”舒暄和被调侃得脸一热,迫不及待把唐辛赶走了。 唐辛拎着保温桶出了办公室,刚进来时还半空的长椅已经坐满了人,这样的情况等会就不忙了吗? 唐辛叹了口气,骑车回家。 薄雾早已散去,今天云厚,薄纱一般的阳光落到地上,车轮碾过轻易就碎了。唐辛骑车穿过镇上的集市,街角花店的小黑板上写着“情人节玫瑰花预定中”,后面还跟着个大大的感叹号。 情人节啊。 系着红围巾的少女呼出一口白气,仰头眯了眯眼, 路屹会跟谁过呢。 她想完自嘲笑了笑,脚下蹬得更快了。 不管是谁反正轮不到我。 少女从拥挤的人缝中灵活穿过,街角的花店一眨眼就看不到了。 唐辛到家时,唐安正闷闷不乐坐在葡萄架下,也不知坐了多久,小手被冻得通红也不回屋。 “怎么了?谁惹我家宝贝生气了?”唐辛停好车摘下手套,蹲在唐安面前捂住他冰冷的手。 生了一上午闷气的唐安被姑姑这么温柔安慰,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抽噎着告状:“太奶奶..欺负我。” 唐辛扭头看了一眼院里,没看到奶奶身影,这个点也许是去菜园摘菜了,她笑了笑问:“太奶奶怎么欺负你了?” “她不准我拿哥哥的红包。” ? 唐辛疑惑,没明白他的意思。 唐安感觉自己找到了靠山,眼泪掉的更凶,断断续续说着前因后果。 前几天余连舟来了,说有人租了隔壁房子,初七过来住。但初七他们要去临西给外公拜年,于是决定把钥匙放在她家,到时候人来了,把钥匙给他就成。 今天人来了,过来拿钥匙时,唐安在一旁乖巧说了句“哥哥过年好。” -- 第3页 那人接过钥匙没一会拿了个红包过来,孟翠婉看到了,怎么也不肯收,正要唐安把红包还回去时,唐安已经拽着红包跑上楼,任凭孟翠婉怎么叫他都不下来。 “所以奶奶说你了?”唐辛揉了揉小家伙肉肉的小手指问道。 “太奶奶说不能随便要人红包,还说要告诉妈妈,要妈妈打我。可是过年收红包不是应该的吗?”唐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厚厚的羽绒服口袋里露出尖尖的红包一角。 唐辛深谙自家奶奶不爱占人便宜的个性,但想想一个陌生人给的红包而已,能有多少钱,五十顶多了。她抽出唐安安口袋里的红包漫不经心打开,发现里面的钱竟然是50的十倍,她一下瞪大了眼。 今年过年她这个亲姑姑给的也是这个数。 这人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大方? 唐辛把钱塞回红包,见唐安护食似的想把红包抢回去,她眼疾手快躲开,在唐安想哭前,正色道:“安安,这个钱太多了,我们不能要。” 五岁生日还没过的唐安并不懂这个,挣扎着要去抢,被唐辛一把按住, “安安,你拿了后果不堪设想知道吗?” 正艰难够红包的唐安停下动作,一脸求解看着唐辛。殊不知唐辛已经开始准备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了。 “安安,你暑假不是帮金爷爷割了稻子吗?那么辛苦晒了一天,才挣了十块钱,你现在拿哥哥这么多钱,到时候哥哥喊你去割稻子,你去还是不去,你晒成小煤球都赚不到这五百块钱。” “如果哥哥要我去割稻子我会去的。” ??? 唐辛震惊,看着唐安安拽紧小肉拳意志坚决地说:“我不舍得让哥哥晒黑。” 诶??? 这什么跟什么啊。 唐辛被唐安这怜香惜玉的态度整懵,迟疑了片刻问:“隔壁住进来的到底是哥哥还是姐姐?” “哥哥。”唐安说完又觉得不够具体,补充了句,“我从没见过比那个哥哥还好看的姐姐。” 嗯??? 所以到底是哥哥还是姐姐?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今天适合开文。 甜甜的小镇爱情故事来啦? 第2章 唐安最终决定把红包还给隔壁哥哥,他拽着唐辛出了院门。 隔壁院门没关,唐安一推就开了,他没有贸然进人家屋里,只是在院子里冲着空气大喊“哥哥,哥哥。” 余连舟家这套房子,是他爷爷给余连舟小叔准备的新房。老人家还特意把二楼重新装修了一遍,但遗憾的是余小叔没等到结婚,就在一次追捕逃犯的过程中不幸遇袭身亡。老人天天触景生情,干脆搬到了镇上余连舟家,没多久人也过世了,这房子一空就是好几年。 唐辛站在院子里,那棵曾经和余小叔一起摘过的柚子树还几年如一日生机勃勃着,浑然不知在它的世界之外发生了什么变化。 “姑姑,哥哥是不是不在。”唐安喊了几嗓子发现没人回应后,仰头问神游天外的唐辛。 “可能哥哥出去了,我们等会再来。” 唐辛说着拉过唐安转身要走,这时二楼传来开门声,许久未开合的铁门转轴吱的发出锈响,随即有些困倦的少年音自二楼响起, “怎么了?” 铁锈,少年。 唐辛不知为何会这么联想,却在扭头看到二楼的人后,这个联想瞬间成立了。 余连舟家的院子几年未打理,除了一棵生机勃勃的柚子树外,其他活物早已衰败。 而这个少年轻巧推开了这扇锈蚀的大门,铁锈簌簌而下,却没有一片落在身上。他鲜亮地站在这片颓谢,快要腐朽的旧景里,如此纤尘不染。 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唐辛曾经读的诗,具象成此时少年的模样。 “哥哥,我来还红包。”唐安见到人后兴奋跳了起来。 沈愿没想到他是来还红包的,双手交叠靠着阳台的金属护栏嘴角有隐约笑意:“你留着买文具吧,不用还了。” “不行,太奶奶说要还的。哥哥你不用担心,暑假我一定会帮你割...唔...” 唐辛捂着唐安的嘴,对上少年疑惑的目光牵强笑起来,“你好,我叫唐辛,是你邻居。这是我小侄子,唐安。小孩子不懂事,麻烦你了。红包我们就不收了,新年快乐。” 说完生怕唐安还把割稻子这茬儿拿出来说事,火急火燎抱着唐安跑出了院门。 两家隔得近,沈愿站在二楼看着唐辛把唐安抱回自家院门后,发现他手里还拿着没还成功的红包,她拍了拍脑门,又风风火火跑了回来。 唐辛一进门就看到还在二楼的沈愿,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她神色有些躲闪晃了晃手里的红包问:“红包我给你扔上来?” 这轻飘飘的应该不太好扔。 “你等一下,我下来拿。”沈愿说完回了屋,没两分钟就出现在一楼的客厅里。 一楼是余连舟爷爷住的,水磨地砖,黄木家具,一块蒙尘的旧镜子,鲜红的财神贴在墙上,几年了没有褪一点色,还有那把一躺上去就咯吱咯吱叫的竹躺椅,夏天时候余爷爷会搬到院里,傍晚躺着纳凉。 而出现在一楼的少年和这些格格不入。 “谢谢你,但真的不能要你这么大的红包。”唐辛回神把手里的红包递出去。 -- 第4页 沈愿也不扭捏接过,随即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大过年我也没准备什么,那就请大小朋友吃糖。” 大小朋友,用词周到又不失礼。 唐辛看着少年手里的糖果,确认了是刚刚在金杯车里惊鸿一瞥的手。 竟然是个这样的男孩子。 唐辛免不了心跳加快,暗骂自己昏了头,拿过糖果匆匆道谢离开。 沈愿看着唐辛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柔和的脸上慢慢凝滞。 他转身上了楼,把手里的红包随手扔在茶几上,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唐辛回了院,把手里的巧克力随手递给唐安,脑子里想的还是隔壁的少年。 真的太漂亮了,难怪唐安安说,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姐姐。 少年的长相,当男性不阴柔,即使戴上假发冒充女性也丝毫看不出造作,仿佛是女娲娘娘单独设计的,多一分少一分都会失真。 这女娲娘娘也太偏心了吧。 唐辛坐在一楼客厅烤火,电视里循环播放着春晚,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下,消息来自好友何之玉。 先是一个视频,随后才是文字。 “大瓜,保真。缙北太子爷订婚当天跑了!” “我这是独家资料,缙北那边发生了好几天了,今天才传出一点消息。新娘在台上等半天被告知新郎跑了,别提有多丢脸了。” 唐辛兴致缺缺看着何之玉发来的消息,连点开视频的欲望都没有,她淡淡回道:“哦,已阅。” “辛辛,帮我打桶水。” “好~”唐辛不理会何之玉发来的连环问号,手机一放趿着毛绒拖鞋去了院子。 镇上的日子单调又干脆,一天就是一天,一入夜人们也跟着睡了。 唐辛关上大门,但没落锁,领着唐安洗漱完把他带到楼上,讲故事哄睡后,房里留了一盏小台灯,轻手轻脚出了门。 她在阳台踮起脚往下看了看,楼下奶奶的灯已经熄了。 村子里除了几声犬吠几乎没有其他声音,偶尔有电瓶车驶过,都轻的无声无息。 夜里太冷,还起了雾,唐辛留了大门口的灯后哆嗦着回了屋。 她开了房里的灯,摸了摸被电热毯烘热的被窝,正要拉窗帘上床玩手机时,赫然看到余连舟家二楼的阳台有人在抽烟。 当初新农村建设,这一带的房子不仅造型是统一的青瓦白墙,楼间距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两家共用一堵围墙,余爷爷还住这时,在院子里切西瓜都不用喊,唐辛就已经推门来了。 二楼的人没有开灯,黑暗里明明灭灭的一点猩红火星,在偷窥的唐辛眼里烧出洞来。 一根烟一晃眼就没了,火星灭下去没几秒一簇火苗照亮暗夜。 唐辛瞬间拽紧了窗帘。 少年衔着烟,瓷白的手半拢在打火机旁,他微微低头垂眸去够那点蓝色焰火,没几秒,猩红的火星再度亮起,少年精致的脸随即隐没在黑暗里。 沈愿往旁边看了看,对面的灯已经熄了,他嗤笑一声,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融在黑夜里顷刻没了踪影。 姑娘好像不经吓。 此时躲在被窝偷窥被发现的唐辛,在黑暗里用力瞪着眼睛,即使被窝里又闷又热,她也没有探出头去。 刚刚对面的人低头点完烟后,自缭绕的烟雾里抬了眸,眼神穿过微微晃动的蓝色焰火,精准无误落在自己身上,应该是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那一个唐辛形容不出的眼神仿佛一支冰箭,射入胸口时冰冷彻骨,却在闷热的被窝里融化,化成春河桥下的水,无声无息滑过唐辛胸口。 “唐辛啊唐辛,见色起意要不得啊!!!” 少女在被窝里猛砸床,连手机都没玩关了电热毯倒头就睡。 不出意外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第二天唐辛顶着黑眼圈起床,见唐辛下来,奶奶从厨房端出一盘刚做的红枣糕,支使她给隔壁人送去。 唐辛正在漱口,听到奶奶的话后连忙吐了口中的水,拒绝道:“干嘛要我去,要安安去。” “安安和暄和去镇上洗照片了,正平说那孩子才十九岁,听说是肺有问题,才来我们这养身体,我们能照顾就照顾一下。” 才十九岁啊。 难怪少年气那么满。 唐辛端着暖热的碗又一次进了隔壁院子。 看来是一晚上都没关门。 唐辛想叫人,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她侧耳听了听,四周没有一点声音,可能还在睡觉。 那打扰人家睡觉是不是不太好,唐辛纠结了一下,准备打道回府时,身后门被推开,唐辛一扭头就看到换了一件白色卫衣的沈愿站在门口,额间的碎发微湿,应该是被晨雾打湿的。 “有事吗?”沈愿眼神柔和地问。 “哦…这个,我奶奶做的红枣糕,老人家想要你尝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他比自己小,唐辛心里坦然了许多,昨晚偷窥被抓正着的窘迫都减少了。 “替我谢谢奶奶,跑完步回来正好饿了。”沈愿自然接过唐辛手里的瓷碗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唐辛,眼神柔软清澈,仿佛昨晚那个冰冷侵略性极强的对视是唐辛心虚导致出来的错觉。 “那我先走了,拜拜。”唐辛往回走了几步,迟疑了一下还是转头问,“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 第5页 “当然可以。”沈愿淡淡笑着,“我叫陈愿,耳东陈,愿望的愿。” 陈旧的愿望。 和这个鲜亮的少年不相匹配。 * 舒暄和他们正在看刚洗出来的照片,一抬眼看到走进来的唐辛自然招呼,“辛辛,过来看看你这几张照片好不好看。” “啊...好。”唐辛坐在沙发上接过照片,客厅还放着春晚的重播,观众的笑声显得格外聒噪,她心不在焉翻看着手里的照片。 “脸怎么红?”舒暄和忽然凑近,还伸手摸了摸唐辛的额头。 唐辛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弹了起来,望见舒暄和疑惑的脸后强装镇定地说:“可能是电暖器太热了,照片挺好的,就这几张吧,手机没电了,我去楼上充电。” 说完急惶惶跑上了楼。 手机的确没电了,她充上电后,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呆立在房间。 忽地窗户传来碎石敲击声,她一转头看到二楼的人。 今天的阳光格外好,少年穿着白色卫衣整个人照的发亮,他修长手指捻着不知从哪捡的小石子,力道正好扔在玻璃窗上,眼里溢满单纯得逞的笑意。 许是察觉到对方看到了自己,对面的人停下了动作,他撑着金属栏杆,对唐辛说:“枣糕很好吃...谢谢” 少年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唇红齿白的少年,白是白,红是红,浓淡正好落在最合适的位置,唐辛怔愣着,听到他说, “姐姐。” 作者有话说: 叮~Duang? 第3章 二月十四号。 舒暄和坐在桌前,偷偷照着镜子,妆没花,口红颜色应该也还好,不过头发是不是有点乱,她连忙整了整,不一会儿,唐泉的脸出现在门后。 舒暄和急忙收起镜子,有些局促看着唐泉落座。 这是今年夫妻俩第一次见面,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沉默了半分钟后,唐泉率先说话:“家里还好吗?安安好吗?” “好得很,不知多皮,拿着炮仗到处吓人。” 唐泉笑起来,“这是辛辛小时候干的事。” “唐安安现在家里有两个靠山,一个奶奶一个姑姑,我是打不得骂不得。”舒暄和对着丈夫不免告状。 “男孩子皮点正常。” 还指望丈夫主持公道的舒暄和一噎,“合着坏人都被我当了?” 唐泉听着妻子的控诉笑意更深,“那我以后好好教训他。” 温润眼神里都是宠溺,舒暄和脸一红,低头从包里拿出照片,“看照片吧。” 唐泉接过照片翻看起来,大部分都是唐安的照片,还有几张唐辛的,最后一张是一家人的合照,唐泉盯着照片里特意空出的一个位置,发了一会呆。片刻之后,舒暄和冰凉的手覆在他手背,唐泉回过神,在舒暄和撤回手前紧紧握住,问:“怎么没有你的照片?” “啊?有啊,我和安安照了不少。”舒暄和全部感觉都聚集在被唐泉握住的左手上,耳朵越来越热。 “我说没有你的单独照片。”唐泉直白点出主旨。 舒暄和的脸急腾腾红了起来,她恍然回到了唐泉表白的咖啡厅,他诚恳对自己说:“我喜欢你,和我试试看好吗?” 她羞得说不出话,条件反射性摇头之后又疯狂点头,耳边只听得到唐泉如释重负的轻笑声。 恍如昨日,又早已过去很久。 “我下次寄给你。”舒暄和想想都老夫老妻了,害羞实在有些矫情,她抬头冲面前的人笑了起来。 夫妻俩转而聊起别的来。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在听到旁边人说了“时间到了”后,刚热烈的气氛瞬间凉了下来。 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 明明还有好多话没说,怎么就没时间了呢? 舒暄和看着唐泉缓缓起身,竹筒倒豆子般冒出话来:“上次寄给你的衣服还够不够?被子要不要再寄一床。你不要感冒了,你要记得给我写信,我工作也没有那么忙,有时间给你回信的,安安其实很听话,奶奶辛辛都很好。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不要担心我们,我只求你平安回来...” “暄和。”唐泉沉静望着眼眶已经泛红的舒暄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暄和,你瘦了。你要多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舒暄和眼前一片模糊,她看着唐泉停在门边,不知和旁人说了什么,那人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冲他挥了挥手。 朦胧视线里唐泉去而复返,男人脸上泛起鲜有的害羞,隔着方桌微微倾身,一个干燥短暂的吻落在唇上,随后手里塞进一个小纸片。 “太丑了,本来不打算给你的。情人节快乐,唐太太。” 舒暄和刚踏出大门身后的门就重重合上,落锁的声音严肃得不近人情。 今天天不错,又是情人节,来的时候路上随处可见捧花的人,可这里却像与世隔绝了一般,让人压抑。 舒暄和低头看着手里的纸玫瑰,含泪笑了。 之后她擦干颊边的泪朝公交车站走去,缙北监狱四个字在她身后逐渐拉远。 * 唐辛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出院门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占小孩子便宜,结果被反攻了。 那日唐辛问完人家名字,也不知发什么神经对着人家说,“你比我小好几岁,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姐姐帮忙。” -- 第6页 “姐姐?”少年不觉好笑,歪头看她。 唐辛被注视得心虚,话都说不连贯,“我就..随口说说...你…要不愿意..就当我..” “我愿意。”少年笑的风光霁月,“那之后就麻烦姐姐了。” 明明是很平淡的对话,可是从他嘴里说出竟带着微微痒意,像羽毛划过脸颊,不痒却让人想挠。 现在的弟弟都这么会吗? 以后离他远点。 唐辛躺在沙发百无聊赖,随手刷着朋友圈,直到看到路屹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金乌西坠,没有开灯的客厅铺上一层灰,奶奶在厨房炒菜,油在锅里噼里啪啦,在院子里玩小汽车的唐安,嘴里唱着不知从哪学来的儿歌,唐辛盯着屏幕,上面几个字,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还差一步。” 还差一步什么呢? 配图上那个女生背影好像不是去年那一个了,又找到新的喜欢的人了吗? 那为什么看不到我呢? 唐辛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踹门声,在院子里唐安吓得噤了声,听到动静的唐辛急忙跑了出去。 “舒暄和呢?要舒暄和出来!” 来人满身酒气,拿着一根唐安手腕一般粗的木棍,指着院子里的已经吓哭的唐安,满脸凶气。 “你哪位?”唐辛跑出来把唐安抱进怀里,低声安抚,“安安不怕,乖。” “你别管我是谁,你把舒暄和叫出来。”那人踉跄着朝唐辛走了两步,“舒暄和,出来!” “奶奶,你把安安带进屋。”唐辛把唐安交到孟翠婉手里悄声说,“给余叔打电话。” “辛辛,你先别惹他,我马上打电话。”老太太急忙把唐安带进屋。 那人身上的酒气源源不断传来,眼神带着决绝的凶狠,好像今天见不到舒暄和就要血溅当场。 唐辛看着面前的人,问:“你找我嫂子什么事?她不在。” “不在?去哪了?舒暄和,你出来,你躲老子躲的不上班,你给老子出来。” 那人冲着院子乱喊一通,唐辛注意到门外已经站了人,唐辛家没有男人,现在这个人大张旗鼓喊着舒暄和名字,别人要是添油加醋,传出去指不定多难听。 “你喊什么?我嫂子都不认识你,你再不走我报警了。”唐辛加大音量急于撇清和这个人的关系。 “没关系?放屁!舒暄和就是老子女人!”那人不管不顾嚷起来,门外看热闹的人一阵哗然,低头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唐辛现在明白了,这人应该是对嫂子有意思,她不免冷笑起来,“就凭你,你下辈子投胎都别指望我嫂子看上你。” 男人被激怒,大吼着一棍子挥在了唐辛身上,唐辛结结实实挨了一棍,疼的她叫了出来。 门外想劝的人见状不敢上前,孟翠婉看着唐辛被打,叫嚷着冲上来推开肥硕的男人,“造孽啊,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我家暄和清清白白,你不能因为我家没男人就这么欺负我们啊!” 老太太哭的恳切,话里说不尽的委屈心酸。 唐辛扶着孟翠婉连声安慰:“不疼的奶奶,我穿的多,不疼的,别哭。” 说话间唐安不知从哪跑出来,小拳头不停打在那人腿上,“不要欺负姑姑,我打你..” 男人酒气上涌,也不管唐安还没他腿高,朝他后脑勺狠狠挥了下去, “安安!” “不要!” 木棍没有落下,失了智的男人转头看到一张谪仙般的脸,有片刻怔愣眨了眨眼睛,随即手腕一疼,木棍落地发出“嘭”的一声响。 “安安过来!”唐辛哭着把惊魂未定的唐安抱紧。 “你谁...啊?”男人嘴里喷涌的酒气让沈愿皱了皱眉,他往后退了两步,把手里的碗递给孟翠婉,温和地说,“奶奶,我来还碗。谢谢你的枣糕。” 孟翠婉忙接过已经洗干净的碗,“不要紧,你要喜欢吃我明天还给你做。” “太麻烦了,不用了。”沈愿余光瞥过哭的乱七八糟的一家人,又看了眼外头看热闹的乡亲,眼神无波。 “我知道了,你是舒暄和的相好对吧。舒暄和竟然喜欢小白脸,老子...” “喝酒了?”沈愿忽地打断那人的话,眼里依旧没有情绪。 “怎么?老子喝酒你也要管,弟弟,成年了吗?你那能用吗?我..啊!” 男人被看似瘦弱的沈愿狠狠踢了一脚,佝偻着退了好几步,胃里的酒液上涌吐了出来,发出难闻的气味。 “你敢打老子?”男人咬牙切除看着不断走进的沈愿。 明明看着就是个普通大学生,男人却莫名害怕往后退了几步,撞上身后的水缸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一扭头看到已经走到跟前的人,嘴角泛起意味难辨的笑, “我看你还不是很清醒,今天心情好,给你醒醒酒。” 男人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身子受外力一转,随即他被摁进了圆酱水缸里。 冰冷的水顺着鼻子吸进肺里,他想呼吸,水却源源不断灌进鼻子里、嘴里,他像只溺水的青蛙在水缸里扑腾起来,就在男人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身亡的时候,一口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他贪婪呼吸着,可还没两秒,头又被摁进水缸,如此反复。 “住手住手!”余正平匆匆赶到,看到快挣扎不动的男人,急忙开口阻止。 -- 第7页 男人像垃圾般扔在地上,他狼狈喘着粗气,余光看到不远处的少年正慢条斯理甩着手上的水,挂着淡笑看向自己, “看来酒醒了。” 男人一身冷汗从心里冒出来,喉咙涌出几口水随后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叮~Duang 万恶的周一来了,虽然没人,还是说一句明天不更? 第4章 余正平对地上的人正手足无措,犹豫要不要打急救电话时,舒暄和回来了。 她听完前因后果,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一脚狠狠踢在那人肚子上,力道不轻,那人闷哼了一声,有转醒的迹象。 “应该没死。”舒暄和对着地上的一坨肉冷笑道,之后对余正平说:“余警官,这个人叫张金,一个月前来卫生所,是我接诊的。之后他一直跟踪我,不停骚扰我。我明确跟他说过我有老公,他还不依不饶。现在他闹到我家,打了我妹妹,吓哭我儿子,余警官一定要秉公办理。” 张金被踢了一脚,已经醒了,他刚睁开眼,就听到女人的说话声, “如果他再来骚扰我,我就算失手杀了他,法律都算正当防卫,听到了吗,张金?” 张金感觉到舒暄和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连忙闭着眼睛装死。 舒暄和说完又朝门外看了一眼,一帮看热闹却不帮忙的看客,她讽刺笑了笑,直视着他们说:“大家都是邻里乡亲,平时我对你们也是能帮就帮,但今天你们这么看着我妹妹被打,我对此很寒心。还有,我再说一遍,我有老公,我不是寡妇,大家谨言慎行。” 门外的乡亲被说的脸上无光,推推搡搡离开了。 “我先把他带回所里,暄和,余叔以后会多盯着他的,这个事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的。” “我没想到他敢闹到家里来,我下次一定注意。”舒暄和恢复一贯的温婉,笑着答。 “你这孩子。”余正平无奈叹了口气,走到张金旁边踢了踢他,“别装了,起来,跟我去趟所里。” 张金见装不下去了,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谄笑起来:“余叔,我错了。我喝了点酒昏了头。我保证,我下次再也不会了,你饶了我这次吧,我真的不敢了。” 余正平不为所动,提溜着张金要往外走,从刚刚就一直站着没敢说话的余茗忙叫住他:“爸。” 余正平这才想起女儿还在,他看了一眼余茗说:“你在这等爸爸,我忙完过来接你。正好你没吃饭,要你唐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好好好,我们也没吃。”孟翠婉一口答应下来。 余正平离开后,沈愿要走被孟翠婉一把拉住,老太太满脸感激看着他,每条皱纹都透着慈祥,“我听辛辛说你叫陈愿,我以后就叫你阿愿吧。留下吃饭,今天多亏了你,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不用了奶奶,我吃过了。”沈愿毫不犹豫拒绝了。 “多少吃一点,奶奶这就去做,等会啊。”孟翠婉说着就往厨房走去。 夜风凛凛,舒暄和把他们招呼进客厅,随即走向了一直在院子里抱着唐安的唐辛。 “妈妈,姑姑为什么不说话?”唐安被抱得小脸都热了也不敢挣扎,小孩子敏感,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变化。 舒暄和笑着把两人分开,摸了摸唐安的头说:“去客厅找哥哥姐姐玩好不好,妈妈跟姑姑说会儿话。” 唐安听话离开,舒暄和还没说话就听到唐辛问:“被骚扰了一个月为什么不告诉我?” 舒暄和避重就轻,“有色心没色胆,没什么好说的。” “那如果他像今天这样呢?你知道有多可怕吗?你应该告诉我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我哥交待?我怎么对得起我哥。”唐辛蹲在地上,眼泪流了满脸,夜风一吹,遍体生凉。 “辛辛,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舒暄和扶起唐辛,“上楼,我看看你肩膀。” 沈愿坐在客厅,看到舒暄和把唐辛扶上楼,不管是刚刚院子里的衣服还是房里的摆设,没有一件属于男人的物品。他不着声色收回视线,盯着客厅老旧电视发呆。 余茗坐在沙发尾盯着电视,眼前浮现的却是刚刚她进来时,在院子里看到的情形。 他因为袖子被浸湿,动作不慌不忙,如展示一件艺术品般,垂眸把袖口一寸寸往上折,手腕的骨节,劲瘦的手臂,就这么陈列在余茗眼里。 十七岁的余茗一瞬间心里塌了一块。 而现在那个人正在坐在自己不远处,和自己看同一个电视,余茗心里翻腾起一片海。 孟翠婉很快就把几个人饭做好,余茗被安排在沈愿旁边,吓得筷子都要拿不稳,她看了一眼饭桌上的人,发现里头没有唐辛,问了一句:“辛辛姐不吃吗?” “她不舒服,不用等她了。”舒暄和给唐安夹了一筷子胡萝卜,“不准挑食。” 唐安撇撇嘴不情不愿吃了下去。 余茗也不再多嘴,安安静静吃饭,因为身边的人,她连稍微远点的菜都不好意思夹,盯着面前的胡萝卜猛吃,天知道她有多讨厌吃胡萝卜。 “陈愿,今天真的多亏你帮忙,我也不会喝酒,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沈愿听到舒暄和叫陈愿时,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她是在叫自己。他放下筷子拿过旁边的杯子笑了笑,“我也是正好碰上了,不用这么客气。” -- 第8页 两人礼貌碰了个杯,余茗借着夹菜的空隙迅速扫了一眼旁边的人,正好看到他仰头喝水时凸出的喉结,像颗滚动的玻璃弹珠,撞进自己眼里。 余茗着急忙慌塞了口胡萝卜,总算明白了什么是秀色可餐。 一顿饭没有持续多久,沈愿率先吃完,客套了两句就离席回去了,余茗胡萝卜吃太多吃不动了,在沈愿走后不久也放下筷子,坐在刚刚沈愿坐过的地方等余正平来接她回家。 “要不要给辛辛留点?她身上要不要紧?”没有外人饭桌,孟翠婉急忙问起唐辛情况。 “我刚给她喷了云南白药,都青了,不过应该没伤到骨头。她怪我没跟她说张金的事。” “你也是,这么大的事自己瞒着,要不是他闹到家来,我们都还不知道。”孟翠婉嗔道。 “我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好了,我下次一定注意,这次是我错了。” 孟翠婉叹了口气,“这次真多亏了隔壁那孩子,今天太匆忙,改天我买点好的再请人家吃顿饭。” 舒暄和点了头,迟疑了片刻,悄声问:“陈愿是哪里人?怎么突然来我们这?余叔怎么说的?” 陈愿这小孩不简单,吃饭的样子,滴水不漏的待人礼仪,穿的衣服她一眼就能看出不便宜,浑身都透着贵气。 “老余说是他一个远方亲戚家里不知隔了几辈的一个孩子,听说是肺有问题,来我们这养身体。”孟翠婉把余正平的原话告诉舒暄和,见她将信将疑的样子,小声问,“你觉得他有问题吗?” “奶奶。”舒暄和看了一眼低头玩手机的余茗打断孟翠婉的话,“没事,我就觉得一个小孩怎么会突然来我们这个乡下,好奇问一句。余叔说没问题就肯定没问题。” 孟翠婉放下心,为陈愿说话:“长得那么好肯定是个好孩子。” 舒暄和失笑,接着吃起饭来。 唐辛枯坐在房间里,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肩上的疼痛不断扩散,疼也不算很疼,还好这疼没落到唐安身上,不然他得哭上几天几夜。 幸亏没有,真是太好了。 还好今天有人帮忙。 唐辛鬼使神差爬起来,甫一靠近窗边,就看到他倚靠在栏杆抽烟,阳台开了盏昏黄小灯,微弱的光线,缭绕的烟雾,还有明亮的少年。 宛如一副明暗搭配正好的画。 对方似乎看到了自己,大方朝自己挥了挥手,问:“好点了吗?” 唐辛点头,说了句谢谢,但声音可能有点小,对方没有听到,只望着她笑了笑。 唐辛还想说话,对方却转身进了房间,她没说出口的谢谢哽在喉咙。正要关窗时,瞥见少年又出来了,手里已没有烟,唐辛看到他朝自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让开,唐辛往旁边侧身。 少年手上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孩子气眯着一只眼对着唐辛的窗户找角度,移了两三步后站定,往后退了几步猛地把手里的东西朝唐辛扔过来,唐辛吓了一跳,躲在窗帘后面看到一团黑影落在床脚,待她看清才发现竟然是一块巧克力。 她怔愣着拾起床上的巧克力,锡纸还带着温热。 “吃糖开心一点,晚安。” 窗口传来少年声音,等唐辛赶到窗边,他已经回屋,只留了阳台那盏小灯。 “晚安。”唐辛拽紧手里的巧克力对着空气说晚安。 二楼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敞开的行李箱里凌乱不堪,像是逃亡时来不及收拾只能胡塞一通。 沈愿揉了揉快要笑僵的脸,踢了一脚垃圾桶,里头的枣糕滚落在地。 “妈的,还不来找我。” “沈君山看来你有沈祁一个儿子就够了对吧。” “行,你最好永远不要来找我。” 沈愿躺在硌人的沙发上,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点从窗帘缝里光照不进屋里,一团黑雾中,少年微微蜷缩着,声音自黑暗微弱传出, “你们别不要我啊。”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人啊,没有我下一章再来问一遍。 周四见T^T? 第5章 沈愿一缕游魂般漫无目的跑在沉睡的小镇路上,小镇太小,这几天他几乎跑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他不知道要在这地方待多久,总之没人来找他前他是不可能回去的。 可能人家根本不会来找你。 沈愿喘着气停下,自嘲笑了笑。 天光微亮,熹微晨光里小镇上的一切都如同被罩上一张淡灰色的网,万籁俱寂,不知从谁家的院子里传来鸡叫,春河桥下的河水淙淙而过,早起去田里劳作的人牵着牛走在路上,呼吸间带出一团白气。 他静静站在路边,对着远处几方黄灿灿的油菜花田发呆。 “哥哥!” 一声清脆的叫声突兀打破宁静,沈愿晃神间扑过来一个孩子,一低头就对上唐安亮晶晶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里?” 唐安指了指身后,“我和姑姑还有哥哥姐姐去山上拜菩萨。” 沈愿顺着唐安指的方向看到了唐辛,还有余连舟兄妹。 “早。”沈愿打了声招呼。 三人点头,这是余连舟第一次见他家传说中的房客,不管是第一眼的气质还是长相,都与这小镇格格不入,刚刚他站在路边,让人误以为附近藏着摄像头,是某个剧组前来取景拍戏。 -- 第9页 “对了,陈愿,今天元宵,奶奶请你来家里吃饭,请问方便吗?”唐辛问道。 说来奇怪,自从情人节之后,唐辛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他,要不是晚上几缕透出窗帘缝的光,唐辛还以为他搬走了。 “不用麻烦了。”沈愿毫不犹豫拒绝。 “要的,老人家念叨好几天了,上次的事真的谢谢你。” 沈愿想了想遂而点头,这几天代餐食物也有点吃腻了。 他们说完原本准备各自分开,但唐安拽着沈愿的手不放,要带着他一起上山。沈愿干脆跟着一起去了,一旁被迫叫来的余茗无比庆幸自己来了。 * 南屏寺可以称得上春河镇一个招牌,不知是谁开始说南屏寺菩萨百求百灵,这家求子没几个月就怀上了,那家求财结果没两天就中了五百万。 镇里人口口相传,硬是把南屏寺的口碑打出来了,本只是个乡村小寺,如今被传成临西市必去的一个景点,每到初一十五慕名而来的人不少。 南屏寺内香火鼎盛,寺里还有一棵许愿大榕树,挂着红流苏的许愿牌经风一吹在空气中不断旋转着,发出唰唰响。 “你写吗?”余茗特意买了两块许愿牌问一旁站着的人,他似乎对神明无感,连大殿都没进。 “不写,谢谢。”沈愿礼貌拒绝。 余茗失落应了一声,有些赌气把一块给了余连舟。 南屏寺的许愿榕树,每年末会清理一次,所以唐辛每年都来。她晃了晃手里的牌子等笔迹干,唐安只会写自己名字,就以画代字,画了一个奥特曼和飞机,唐辛百无聊赖地问:“你画的是迪迦奥特曼吗?” “不是,是戴拿。” “戴拿是谁?为什么不画迪迦奥特曼?”只认识迪迦的唐辛没事找事。 “姑姑,你话好多。”唐安白了唐辛一眼,对着唐辛颐指气使,“帮我挂上去。” 唐辛白了他一眼拿着两个许愿牌踩上树围。 山里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小碎光透过树枝罅隙落在眼皮上,唐辛不自禁眯了眯眼往前探出身去。 余茗和余连舟挂完牌子又去偏殿求了个学业有成符,毕竟马上要高三了,学习不行迷信来凑。 他们刚走出偏殿绕过回廊要去许愿树旁找唐辛时,余连舟不知看到了什么吹了声口哨,兴奋地“哇哦”了一声。 余茗抬眼望去。 空气里铺满了浓郁焚香气,阳光越过寺庙的朱红琉璃瓦斜照在地上,榕树上的许愿牌随风摆动,摇晃下一地树影,拿着香在光影里走来走去的人在这刻仿佛变成了电影里移动的背景,把树下快要拥抱上的两人衬托得如此合衬。 两人离得太近,唐辛闻到少年身上的气味,清冽的如同舌尖上的薄荷糖,又如一滴草木色墨汁入水,顷刻驱散了周围的香灰气,绵延出一片清新的绿。 “姐姐?” 大抵是发呆的程度过长,唐辛听到少年压着笑意的戏谑称呼,猛地被烫了一下,撑着他肩膀的手一下收回,扶着身后树干堪堪稳住,她忙不迭跳下树围,双脚落地回到现实。 “谢谢,不好意思。”唐辛忍着内心激荡平静道谢。 沈愿只是俯身把掉在地上的许愿牌捡起来在唐辛面前晃了晃,“还要挂吗?” 唐辛点了点头,沈愿仗着身高,在唐辛还没说话前把写着“希望哥哥一切平安”的许愿牌挂上树枝,挂完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许愿牌在空中旋转起来,他很淡笑了一下,说:“真是个好妹妹。” 唐辛泛泛点了下头,转头看向在树下事不关己的唐安。 都怪你的戴拿奥特曼! “我们错过了什么,能否详细说说?”余连舟一脸八卦走来,就差那个话筒进行单独采访了。 “什么都没有,走啦。”唐辛避重就轻拉过唐安,余连舟不依不饶跟上去,“说说,说说嘛。” 被落在身后的两人,余茗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刚刚你们...” 旁边的人没有理会,在余茗觉得他不会回答时,忽然听到他问:“许的愿真的能实现吗?” “当然,你要不要去挂一个?”余茗痴迷看向他。 沈愿最后还是拒绝,跨出寺门没再回头。 山路行至一半,唐安走不动,坐在地上耍赖要人抱。 “唐安安,自己走,是你一定要跟来的,我说了你走不动我不会管你的。”唐辛冷酷拒绝唐安的无理请求。 唐安嘴一撇就要哭,鳄鱼的眼泪流了几滴,见唐辛真没有哄自己的意思,假哭变成了真哭。 “我来背吧,也没几步路。”从后面下来的沈愿没等唐辛拒绝,弯腰到唐安面前,“走吧,安安。” 唐安眼泪一抹,欢天喜地趴在沈愿背上,还不忘朝唐辛做了个鬼脸。 很好,唐安安,明天开学你死定了。 唐辛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唐安小手兴奋比划着,偶尔听到几个破碎的句子“盖亚也厉害”“迪迦最没用了。” 看来,在男孩子的话题里,奥特曼都是绕不开的话题。 下山的路并不难走,沈愿又常年锻炼,背个五岁的小孩不算难。唐安在他背上兴奋说了一会儿奥特曼,小手忽然环紧他,头靠在他宽阔的背上,小声说:“哥哥,你的背和妈妈不同,妈妈的好瘦。” -- 第10页 沈愿耐心解释:“男生和女生当然不一样了。” 唐安低落“嗯”了一声,“不知道爸爸的背是不是和哥哥一样。” 沈愿想起唐辛那块许愿牌,问道:“安安没被爸爸背过吗?” 唐安累了,他枕在沈愿背上好像回到小时候的摇篮里,半梦半醒间他说:“安安没有爸爸。” 一下山唐辛迫不及待要把唐安扒拉下来,可刚一走近最先看到的是少年衣服上一团可疑的濡湿,唐辛立马反应过来瞪了一眼睡得毫无知觉的唐安,急忙说:“我把他弄醒吧,不用背了。” “没关系,也没几步路了,让他睡吧。” 可走回去起码还要半小时。 为了尽快回家,他们决定走小路,可以节省一半时间。 荒无人烟的小径一丛一丛无人关照的植物野蛮蓬勃地生长着,放眼望去多数是叶片锋利的白茅草,有的甚至长得比人还高,唐辛怕叶子划伤少年,兢兢业业为他拨开偶尔挡住道路的叶子。 “那个水塔还在啊。”余连舟很久没来了,看到不远处的水塔感慨了一句,“还以为早就被爆破了。” 沈愿闻言随意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砖砌柱式水塔静静矗立着,常年的风吹日晒,水箱早已斑驳不堪,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孤零零的。 一个被时代抛弃的老物件。 “辛辛姐,我记得以前奶奶只要听说你在这里,都吓的不得了。” 唐辛正把白茅草往旁边拨,听到余茗的话后不自觉拽住了叶片,刺痛感瞬间从手指传来,她不着痕迹松开扭头对余茗说:“奶奶怕我从上面摔下来,现在她还不让我去呢。” 余茗跟着笑起来,“也是,毕竟你那个时候...” “余茗,没话说就闭嘴吧。” 余连舟突然打断余茗的话,余茗被哥哥这么一打断,感觉失了面子,不服气嚷嚷起来:“我怎么了?聊天都不让了?” “你吼什么?没事提以前的事干嘛?吃饱了撑着。” “不是你说的水塔吗?我就接了句,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是你莫名其妙吧。” “你...” “没事没事,别吵了,别吵了。” 唐辛忙打圆场,兄妹俩忿忿不平住了嘴,一直到家都没再说话。 还差几步路到家,唐辛听到老太太欢快的笑声,正想着会是谁来了,一推门就看到了路屹。 里头的人也看了过来,看到门口的人后,笑着朝来人打招呼, “辛辛,你回来了啊。” 沈愿看到一朵花开在少女眼里,整个人瞬间生动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还是想说,南屏寺是上本糟糕情书里番外邹真给江燃求平安符的那座寺。? 第6章 “几个月不见,好像瘦了。”客厅里,路屹坐在唐辛旁边剥开一个橘子,把橘络撕干净后递给唐辛。 唐辛接过,不自觉笑起来,“没有瘦,奶奶还说我胖了。” 路屹闻言笑了,又给唐辛剥了片橘子,橘子好酸,但唐辛眉头没皱一下统统吃了下去。 “本来今天没打算过来的,但想想我们好像很久没见了,就来看看你。”路屹说的理所当然,毫不避讳。 唐辛低头抑制自己翘起来的嘴角,“没关系,你要毕业了应该很忙。” “忙和见你又不冲突。”路屹揉了揉唐辛的头发,想到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首饰盒,“给你的新年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可是我没准备礼物。” “这有什么,看看喜不喜欢。” 唐辛打开盒子,里头是一条手链,细长的银链子上缀着一朵小雏菊,简单精致。 “谢谢,好看。”唐辛眼睛亮晶晶看着路屹,让他有几秒失神。 “我给你戴上。”路屹拿过手链动作自然戴在唐辛左手上,还握着她的手腕摇了摇,小雏菊样式的吊坠也跟着摆动起来,把唐辛的心都晃乱了。 路屹没有久留,他要去一趟奶奶家还要在晚饭之前赶回临西。 “那我走了,有时间我再来看你。”两人走到门边,路屹抬手给了唐辛一个宽松的拥抱,唐辛闻到他身上的木质香。 “嗯,路上小心。”唐辛忍着害羞和不舍,尽量把话说的自然。 “外面冷,进屋吧。我回去了。”路屹朝唐辛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唐辛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下坡,恋恋不舍回了屋,心像一只足气的气球,稍有不慎就能飞起来。 路屹到底喜不喜欢我? 少女摩挲着手腕的手链苦恼纠结着,还没进门孟翠婉就拿着一条驼色围巾走出来焦急道:“路屹把围巾落了,你赶紧给他打电话。” 唐辛接过围巾直接跑出了门,在桥上追上路屹时,他正在打电话,没注意身后的脚步声。 “我在我奶奶家啊,今天就回去了,晚上想和你一起吃饭,有空吗?”唐辛听到路屹停顿了几秒,喉咙里溢出温柔的笑意,和刚刚的完全不同。 “那好,我等你回复,还是答应我吧,不然我开车都会想这件事。” 路屹又说了两句最后才意犹未尽挂了电话,他背影笔直走在前面,寒风凛冽里他没有发现他落了一条围巾,也许他根本不需要这条围巾。 就在路屹快要走完桥时,唐辛才叫住他。 -- 第11页 路屹回头看到唐辛有些意外,在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后恍然大悟,他小跑回来拿过唐辛手里的围巾,“差点给忘了,麻烦辛辛了。这么冷不用特意跑来,打个电话就可以了。” 刚刚那个橘子的酸意此时全部返上来,唐辛忍着鼻酸说:“打了,占线。” 路屹迟疑了一下,“奶奶刚刚打电话催我回去。” 唐辛按了按刚刚被白茅草划伤的手指默默点了点头,强笑道:“那你快点回去吧,别让奶奶等急了,我走了。” 路屹望着脸被吹红的唐辛,转而把手里的围巾围在她脖颈,“我不冷,你别感冒了,回去吧。” 围巾沾染了不少路屹身上的木质香,唐辛围着路屹的围巾往回走,再一转头连他背影都看不到了。 她自嘲笑了笑, 他怎么可能在原地看你离开, 在原地等待的只有自己,他有千万条路可以走,何必选你这条。 唐辛被木质香熏得难受,伸手扯下围巾慢吞吞走回家。 沈愿在唐家放下唐安后就回来了,他把沾了唐安口水的衣服扔进垃圾桶,之后洗了个澡,一身清爽在二楼阳台抽烟。 他目睹了唐辛和路屹门口拥抱,没一会儿又看到她拿了条围巾冲出门,最后没精打采回来了。 沈愿吐出烟圈冰冷笑了笑。 傻子喜欢浪子,有趣的组合。 * 中午的午餐十分丰盛,比唐辛他们的年夜饭还多了两个菜,沈愿看到满桌的菜也暗暗吃了一惊,看出了老太太是真心想款待他。 “阿愿,别客气,奶奶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孟翠婉招呼沈愿坐下,一声阿愿叫的沈愿有几分恍惚。 从没人这么叫过自己。 “都是我喜欢吃的,谢谢奶奶。” 唐辛正在给唐安盛汤,沈愿看到她手腕多了一条手链,少女手腕盈润匀称,挂了这么条手链还挺好看的。 沈愿收回目光,吃了口菜。 一天很快过去,最后的元宵沈愿都是在唐辛家吃的,席间孟翠婉问他哪个味道好吃,他随口回了句“豆沙”没想到孟翠婉把锅里的豆沙全部给了自己。 他非常讨厌吃甜糊糊的东西,今天的糖分已经严重超标,甜腻的恶心感不断涌上来,回来就吐得一点不剩。 他吐完漱口才勉强压下胃里的不适感,他烦躁踢了一脚从住进来就一直在地上的行李箱,压在衣服上未拆封的手机滚落出来。 算起来从离开缙北,他就再也没用过手机,这个手机还是来临西之后买的,一直没开封过。 他喝了几口水,踢开随处摆放的鞋,俯身捡起地上的手机。 等待手机开机的空档,他抽出烟盒里剩的最后一支烟,也是他带来的最后一支。 烟嘴的爆珠咬开,一口下来,肺里充盈着凉爽的薄荷味。 他换上新的手机号,注册了新的ID号,之后对着崭新的手机銥譁发起呆来。 然后呢? 他要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 打电话回去质问为什么不来找他? 可笑。 沈愿把手机扔在一旁,把还剩大半的烟摁灭在满是烟蒂的烟灰缸里,胃部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他拿过茶几上的水喝了几口后把手里东西重重掷向墙壁,塑料瓶“哐”的一声,水花迸射,溅湿了行李箱里衣服。 屋子里只剩少年沉重的呼吸声,如某只阵痛小兽发出痛苦的低鸣。 “陈愿,你睡了吗?陈愿。”唐辛对着亮着灯的窗户试探叫了几声,等了一会无人回应,正要返身回去时,二楼的门开了,里头的人走了出来,对着她眼含笑意地问:“怎么了?” “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接着,一定要接住哦。”少女说完找了找角度,对着二楼的人把手里东西用力扔了出去。 昏暗中有个圆状物体朝自己袭来,沈愿条件反射接住,入手温热一低头竟然是个橘子。 “吃个橘子解解腻吧,猜你吃了那么多汤圆肯定甜死了,不需要那么勉强的。”唐辛拍了拍手里的灰,“刚从火里拿出来的,趁热吃,我回去啦,晚安。” 沈愿看着唐辛跑回院子最后消失在檐下,他回到凌乱不堪的房里,拿橘子的手沾了炭灰,愣了数秒他擦了擦手剥开橘子。 温热的橘子入口有点酸,却奇异压下了胃里的不适感,连同躁郁不安的心也一并安静了下来。 屋里的人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反应过来后他起身关灯,踩过塑料瓶发出“吱”的一声脆响,随后摔进柔软的被子。 “晚安,沈愿。”他说。 * 元宵一过,唐辛就要上班了,她在镇上的幼儿园当幼师,正好每天接唐安上下学。 开学第一天的幼儿园可谓是人间灾难,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孩子聚集在门口,拉着爷爷奶奶的衣角不肯放手,大有许仙和白娘子当初在雷峰塔分开的悲惨架势,稍有不注意,孩子背着小书包就往回跑了。 等到一切安抚下来,都已经十点半了。 唐辛一上午喊下来嗓子都哑了几分,这会儿闲下来喝了口水和其他班的老师在小操场晒太阳闲聊。 “累坏了吧。”隔壁大班的老师看到唐辛走过来搭话。 “还好,每学期都上演一遍,都习惯了。” -- 第12页 “去年园长就说会再招几个老师来给我们搭把手,也不知道找没找。” “不好找吧,年轻小姑娘谁愿意来乡下教书,都是向往大城市。” “也不是没有啊,唐辛不就是年轻小姑娘。” 突然被cue的唐辛笑了笑。 镇上只有这么一个幼儿园,家里条件好一点的会选择去县里上学,条件一般的由爷爷奶奶带,为了方便都是往镇上幼儿园送。 唐辛两年前刚来的时候,学生多,老师却很少,有时候一天下来,喊到最后话都说不出,只能靠手势交流。 幼儿园的老师有些是外地的,年轻时考上了编制,稀里糊涂在这里固定下来,像一根钢钉,一年接一年捶打,最后安安分分分嵌在其中。 “我猜唐辛最后也得走,”说话的老师已经三十有余,揽过一旁不说话的唐辛语重心长地说,“唐辛啊,趁着年轻多读点书去外面见见大世面,别到时候变成老姑娘了再后悔就来不及咯。” 唐辛在她臂弯里尴尬笑了起来,所幸下课铃响,快到小孩子用餐时间,大家也不再逗留各回各班。 幼儿园下午四点半就放学了。等所有学生被接走后,唐辛带着唐安回家。五岁孩子的变化结结实实藏在体重里,唐辛在前面蹬着自行车吐槽道:“唐安安,你过年是不是又胖了。” 唐安坐在后座摇头晃脑反驳:“姑姑,你过年吃了那么多鸡鸭鱼肉都吃到哪里去了,我饿了,我们快点回家,驾!” 前面有辆卡车经过,唐辛停了下来。 她一扭头就看到了隔壁的邻居。 天色擦黑,小卖部开了一盏昏黄的白炽灯,矮矮悬在门口,有人走过不小心碰到,白炽灯摆动起来,摇晃的光线里,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点了一下老旧的玻璃柜台,店主躬身拿了包烟出来。 店主找零的空隙,他已经动作熟稔拆开了烟盒上的塑料薄膜,自然点了烟,一口烟雾慢腾腾消失在昏黄光线里,他接过零钱弯腰绕开低矮的白炽灯,背影消失在拐角。 她放下想打招呼的手,确认刚刚那一眼的对视,他压根没有看到自己,也许这里的一切都不在他眼里。 他烟抽的好凶啊,这样对肺的恢复好吗? 唐辛蹬着自行车回家在路上失神想着。? 第7章 沈愿漫无目的在外面走了很久,春河镇让他萌生出时代倒退了二十年的错觉,一到晚上,小镇也跟着熄灯,除了主干道有的地方连一盏路灯都没有。 果然有些地方看看图片就够了。 他转了很久,发现最后无处可去,只能认命回去。 路过唐辛家院子时,里头传来唐安咋咋呼呼的声音, “奥特曼变身!” 沈愿刚走到院门口看到有东西挂在门上。 他解下塑料袋,一打开闻到淡淡的橘皮烤焦味,触手温暖,这次没有炭灰,应该是被送来的人擦干净了。 一墙之隔的唐安在院子里乱转,闹着不肯洗脸。 唐辛把拿着奥特曼玩具的唐安抓进怀里,温热的毛巾覆上脸囫囵了两下就算擦干净了。 唐安还对烤橘子没给他吃的事耿耿于怀,举着奥特曼控诉道:“为什么刚刚的烤橘子不给我吃。” 唐辛拧干毛巾漫不经心白了唐安一眼:“都说了是给哥哥的,哥哥身体不舒服,我们要多照顾哥哥。” 唐安不懂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但能听懂姑姑话里的偏心,大嚷起来:“姑姑,你是不是对哥哥有意思。” 才五岁就懂这个了? 唐辛无奈笑了,还没来得及否认,唐安一脸不屑地说:“姑姑,你死心吧,你配不上哥哥。”说完还嫌打击的不够彻底加了句,“癞□□想吃天鹅肉。” ??? “唐-安-安,你给我过来!” “太奶奶,姑姑癞□□想吃天鹅肉,羞羞脸。” “你才癞□□,你别跑,你死定了。” “略略略,奥特曼变身!” 看热闹的老太太假牙都要乐掉了,院子里鸡飞狗跳,玩闹声不断。 隔壁少年提着橘子低低笑了起来。 唐安晚上玩了很久终于哄睡着,唐辛合上童话书,放回书桌,桌上放了不少医学方面的书,唐辛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厚厚的专业书,照例留了盏小台灯,轻手轻脚出了门。 唐辛回到房间给舒暄和发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唐辛每晚都会问舒暄和什么时候回家,确认舒暄和安全到家后才去睡。 “马上回了,你赶紧睡吧。”舒暄和回复的很快,应该是不忙了。 唐辛看了眼手机时间,十点刚过,也不急着一会儿,干脆坐在床上玩手机。 她点开和路屹的对话框,最近的一次聊天还是在除夕那天,她接到路屹的拜年微信,不是群发,有单独写她的名字,她给他发了一长串的祝福语过去,他隔了一个小时才回了句谢谢,她怕他忙没再打扰。 暗恋就是这样,自卑,遮掩,永远放不到台面,生怕拆穿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不敢奢求过多,起码他们还能像普通朋友拥抱一下。唐辛摩挲着手腕的小雏菊手链,自我安慰着。 退出和路屹的对话框后,唐辛翻了翻朋友圈,看到何之玉发的动态,一张张精致的食物照片,还有餐厅落地窗外的夜景。 -- 第13页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啊。 长长的车河,亮堂堂的城市,簇拥在街头的人群,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如果唐安安从小长在城市就好了,他不会一看到电视上的肯德基广告就嚷着什么时候带我去吃,他也不会艳羡别人的遥控玩具车,会有更好的教育环境。 他原本能拥有最好的一切,如果哥哥没出事的话。 楼下传来开门声,应该是舒暄和回来了。 果不其然,她一开门就看到舒暄和骑着电瓶车进来,停好车后她用手捂了捂被风吹得冰凉的脸,小声说:“快去睡吧。” 唐辛深深看了舒暄和一眼回了屋,她躺在床上想起第一次见舒暄和的情形。 那天是舒暄和的生日,戴着水晶皇冠的她在追光灯下款款弹奏了一首唐辛不知道名字的曲子,满室衣香鬓影,她怡然自得站在人群中央,接受他们的生日祝福,却在看到唐泉后,偷偷红了脸。 那天生日宴会,是唐辛第一次见那么多陌生人,舒暄和怕她不习惯,全程陪着她,临走前还送了她小礼物,偷偷在她耳边说:“很高兴见到你,辛辛。我很喜欢你哥哥,希望和你相处愉快。”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朝她眨了眨眼,眼里带着几分面对小姑子的忐忑。 回去车上,唐泉问唐辛对舒暄和的印象,唐辛抚摸着舒暄和送的珍珠吊坠项链,问:“哥哥很喜欢姐姐吗?” 唐泉面对十三岁妹妹的直白询问开车的手一抖,难为情笑起来,没有正面回答。 唐辛把盒子里的项链拿出来戴在脖子上,对着后视镜照了起来。 车流如织,风声喧嚣,开车的唐泉听到妹妹说:“嫂嫂好漂亮啊。” 唐泉腾出手揉了揉妹妹的后脑勺。 那么漂亮温柔的嫂嫂,如今却变成骑着电瓶车顶着夜风回家的小镇女人。 唐辛扯过枕边的手帕无声哭了起来。 *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橘子香,沈愿盘腿坐在沙发上,对着租房合同输入完地址后,眼也不眨付了款,刚付款成功,手机就发来扣款短信。 沈愿看着短信上的余额,又起身在凌乱的行李箱里翻出纸袋里的钱,结合卡里的余额,确信还能撑一段时间,小镇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很少。 他绑定的这张卡,是他私人的卡,他从家里离开时,属于沈家的卡一张没拿。 而这张卡是他画画所得的。 说起画画,沈愿蹲在地上下载了一个APP。 他最开始是在这个APP上画画的,把不能说的情绪宣泄到画纸上,他暗黑大胆的画风,抽去给平台的费用,竟让他意外赚了一点钱。可逐渐,他表达的越来越偏激,起初因为他画风慕名而来的粉丝最终也是因为他的画风离他而去。 沈愿登录上自己的账号,看到年前他发表的最后一幅画,点赞和留言都寥寥可数。他点开私信留言,有几条是来讽刺他,劝他画点阳间的东西。 “艺术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 沈愿看到这句话直接逗笑了,他给对方回了个“滚”,点了最后一条留言。 “沉渊新年快乐,我家下雪了,给你看看雪景。” 沈愿缓和下来,点开了那个人发来的图,下一秒他盯着照片眯了眯眼,手指不断放大缩小,来回了几遍后,确认了下来。 画面里入镜一半的水塔他前几日刚见过。 那个人的家乡是春河镇,而他现在也在这里。 沈愿没有透露自己的行踪,只是回了一句新年快乐,一直到睡觉前对方也没有回复。 * 时间转眼到了二月底,这天唐辛班里有个小孩家长迟迟没来接,唐辛也不知要等多久,就拜托园里的保育员阿姨顺道把唐安送回家,保育员阿姨把唐安放到上坡路口,唐安和阿姨说完再见后慢腾腾往家走。 临近饭点,各家各户传出饭香。唐安吸了吸鼻子路过一家小杂货铺,挂在货架上的玩具汽车吸引他的注意。 镇上的快递竟然不送上门,沈愿和说不清普通话的店家沟通了很久,最后是在余茗帮忙下找到代收点。他拎着买来的东西往回走,快要到家时,在一家杂货铺门口看到唐安。 五岁的小孩子站在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神里满是憧憬,却又克制着没有上前。 “安安你在看什么?” 唐安听到有人叫他,一抬眼发现是沈愿,开心叫了句“哥哥。” “你在这看什么?”沈愿又问了一遍。 唐安不说话,只摇头。 沈愿瞥了一眼店内,说是小卖部,不过是店家自己隔出来一块几平米的空间,卖的东西从洗发水香皂等生活用品到小孩子的铅笔本子,几毛钱的垃圾食品,看着就很劣质的玩具,杂七杂八堆满了这一爿店面。而其中有辆蓝色的遥控车格外显眼。 沈愿了然,低头问:“是喜欢那个玩具车吗?” 唐安像被说中心事,但还是坚决摇了头,妈妈说了,不能因为是小孩,就要别人买东西给自己,这样不好。 他最后看了一眼玩具汽车,率先离开了小卖部门口,边走边对身后的沈愿说:“哥哥,星期六我不上学,到时候来找你玩好不好啊。” “好。” “好哦,我带奥特曼来找你玩。” 沈愿看着唐安蹦蹦跳跳的背影,兀自说着周末的事,刚刚的落寞已经不存在。 -- 第14页 “我到家啦,哥哥再见。” 沈愿不语,跟着他进了院门。 孟翠婉正接着唐辛的电话,看到唐安进来后忙说:“回来了回来了。”随后她眯了眯眼,在看清唐安身后跟着的人后开心笑了起来,“阿愿来了啊,快来...” 唐辛班里的小孩刚被接走就给奶奶打电话确认唐安有没有到家,正说着就听到奶奶兴奋转了话题, “什么阿愿,奶奶,安安到家了对吧,我马上....嘟嘟嘟..” 被莫名其妙挂了电话的唐辛:..... 一直到骑上车,唐辛才反应过来奶奶是在叫谁。 入夜的镇上沉寂的很快,唐辛行驶在人影伶仃的路上,旁边偶尔驶过一两辆车,红色车尾灯隔老远还能看到,她经过买烟的店时往里头看了一眼,店主在昏暗的灯光里看新闻,背影老旧得如同一张发黄发脆的纸。 果然是看人。 那晚少年站在里头,一定格就是张逼格满满的怀旧老照片。 “阿愿,这么叫还蛮好听诶。” 唐辛想起唐安说她癞□□想吃天鹅肉,不禁笑了起来,脚下蹬得更快。 唐辛到家时,发现舒暄和竟然回来了,她停好车摘下围巾,一进客厅看到唐安在玩一个她没见过的玩具车,在看到唐辛后,他兴奋跑到唐辛面前说:“姑姑,我给你变个魔术。” 唐辛不解,只见唐安有模有样朝红色玩具车隔空做了个起来的手势,没想到玩具车头竟然缓缓抬了起来,没几秒的功夫车前身变成了一个机器人,还随着唐安的手势在原地转起圈来。 “我去,现在的玩具这么厉害了吗?”唐辛叹为观止,惊叹过后反应过来问,“谁买给你的?” “哥哥!我太喜欢哥哥了!”唐安一边兴奋指挥着玩具车一边说。 陈愿? 唐辛正疑惑,看到奶奶和舒暄和从厨房端菜出来,唐辛指了指地上的玩具车,想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老太太叹了口气,简单说了前因后果。 “陈愿觉得吃了我们两顿饭几个橘子不好意思,所以又送玩具车又送人参燕窝,作为回礼?”唐辛看了眼茶几上精致包装的礼盒,感觉自己家这两顿饭真值。 “这孩子真是实心眼,一顿饭才多少钱,他买这么贵的东西这不存心让我这老太婆难受吗?” 唐辛吃了口饭不说话,耳边是舒暄和呵斥唐安去洗手吃饭的声音,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那现在怎么办,东西还回去吗?” 舒暄和正给唐安盛饭,不紧不慢地说:“我和奶奶商量了一下,他一个人在这里也不知道平时吃什么,我们干脆管他饭,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 唐辛夹菜的手一僵,“啊?”? 第8章 余正平今天不在,隔壁的余连舟一迭声的“傻逼”生怕人不知道他在打游戏。余茗写完作业后,踌躇了很久摸进了余正平的房间。 她记得爸爸一般都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抽屉,余茗拉开抽屉,樟脑丸的气味顿时涌了出来,她颤着手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一张张翻着。终于在第三个抽屉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余茗的全部视线聚焦到那张板正的身份复印件上,明明是同样的证件照,为什么却有人能拍的这么让人移不开眼。 原相机的严苛没有折损半分少年的相貌,甚至因为表情严肃而平添了几分英气。 陈愿。 余连舟“往左啊,傻逼”的怒吼声惊醒余茗,她急忙掏出手机,对着那张复印件连拍了好几张,最后把东西归整好关上抽屉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做贼心虚翻开练习册,假意做了几个选择题后,激荡的心逐渐平复下来。余连舟还在隔壁热火朝天打游戏,余茗把口袋手机小心翼翼拿出来,一解锁就是刚刚拍的照片,手机上的人和她四目相对。 她不禁想起今天下午碰到陈愿的情形。 今天她早放学,也没等余连舟就率先出校门回家,没想到在路口碰到了陈愿,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朝他跑了过去。他正在打电话,她听到陈愿说“您可以说慢一点吗?我不是很明白..” 连说话都这么礼貌。 余茗简直觉得这个人在发光,就在她发呆时,陈愿转头看到了她,眼里有几分如释重负,他对电话那头说了句“请等一下”之后,对她解释他有快递在代收点,但他找不到也听不懂店主在说什么,能不能麻烦她跟店主沟通一下。 “不用打电话,我带你吧,我知道在哪。”余茗忙毛遂自荐。 于是他们一起去了快递代收点,短短十分钟的路程,他们中间隔着一拳之隔不远不近走着,余茗一颗心就像在蹦迪,荡来荡去,让她头晕目眩。 最后她带他到了代收点的小超市,陈愿为表感谢,给她买了不少零食。 余茗拉开抽屉,里面是满满的小零食,她拆了包糖,浓郁的奶糖香味充盈在舌尖,她趴在书桌上痴迷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忽然猛地直起了身。 生日,三月二十一号! 那不就是马上要到了吗? 要给他送什么? 余茗开始忐忑起来,少女从此有了心事。 * “嗯?什么?” 少年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干,身上散发着那天在南屏寺闻到的薄荷气味。唐辛面对少年的反问迫不得已又重复了遍,奶奶因为觉得他的礼物太贵重,所以决定请他长期在她家吃饭。 -- 第15页 沈愿这次终于听明白了,他愣了两秒,缓缓笑开,“姐姐,不用这么客气,那几盒东西没多少钱。替我谢谢奶奶。” 唐辛并不意外他的拒绝,少年身上有种柔软的疏离感。你误以为靠近了他,实际连他边都没碰到。 那晚他在小卖部那个目空一切的眼神就是佐证。 “可是..” 唐辛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真的不要紧,替我向奶奶道谢,时间不早了,姐姐早点回去休息吧。” 礼貌委婉的拒绝,再纠缠下去就显得不识趣了。唐辛道了晚安之后转身回去。 沈愿以为吃饭这事会不了了之,可第二天中午,他正在打游戏,不远处传来模糊喊叫,起初他没有在意,待到游戏结束,轰隆的音效消失,他在逐渐安静下来的房间正准备再开一局时,一声“阿愿”突兀挤进他耳朵,他点确定的手指蓦地停住。 “阿愿,下来吃饭了。阿愿。” 沈愿在孟翠婉一声接一声的催促声中晃神,他放下手里的Switch,走到窗边,悄悄撩开了一条缝隙。 今天因为下雨他没有去跑步,现在天还飘着细雨,孟翠婉一头银发沾着雨丝,她就这么固执站在院子楼下,对着没人回应的二楼一声声恳切叫着。 孟翠婉叫了好一会儿,最后她蹒跚转身回去了。 失落的老太太踱步回自己院子,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檐下。目睹这一切的沈愿重新回到沙发,接着玩起了游戏。 轰隆的音效,逼真的画面,得心应手的操作,沈愿飞快按键的手却逐渐慢了下来,最终游戏里的小人因为无人操作而茫然停在路中央。屋子里没有开灯,Switch屏幕上的光刺的眼睛发胀,沈愿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靠着沙发椅背讽刺笑了声,但又马上收住了。 孟翠婉临走前那个失落眼神像根软刺扎进他心里,一团说不清的情绪堵在胸口让他无所适从。 干脆搬走好了。 少年起身回屋睡觉,Switch上赫然显示着“游戏失败”,没一会儿屏幕暗了下去,屋子陷入昏沉沉的死寂。 唐辛晚上回来时,老太太一脸闷闷不乐说了沈愿不来吃饭的事。 “奶奶要不就算了吧,人家和我们也不熟,你忽然要人来家里吃饭,多尴尬啊。”唐辛温声安抚着孟翠婉,对此结果并不意外。 客厅里的唐安乐此不疲玩着他的新玩具,声音咋咋呼呼。 孟翠婉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声,“辛辛,陈愿那孩子来了十几天了,你见过他父母吗?” 唐辛恍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对啊,他来这么久为什么父母没来看过他。 “学也不上,跑来这穷乡僻壤养病,你信吗?”孟翠婉起得早,有时候能看到那孩子天刚亮就起来了,孤零零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发呆,和那年唐泉操持完父母的葬礼,偷哭的背影一模一样。 “我就想着那么懂事的孩子,心里有事就有事吧,只要不是什么坏人,我们能帮就帮一点,十九岁的孩子还在长身体,我们这穷乡僻壤的,能吃的馆子有几个?” 唐辛哑然。 说是养病,烟却抽得很凶,况且这十几天他几乎闭门不出,真的有在外面吃饭吗?那如果没有,他这十几天吃什么? “我明天再去叫叫他,我们先吃饭吧,安安,洗手吃饭啦。” 夜里又下起雨来,雨声填满入夜后鲜有人声的小镇,唐辛吹干头发正要拉窗帘,黑暗中一点火星燃在雨夜。 如果奶奶没说晚上那番话,唐辛看到只会感慨一句“肺看来是不会好了。” 可现在她却不知作何反应。 肺有问题却一个劲的抽烟,对别人的好意数倍奉还,但也礼貌拒绝别人下一步的靠近。 看着好相处,实际处处防御。 心里有事。 唐辛想起奶奶说的话, 可这世上谁心里没事, 那些腐烂在心里,沤成一块烂泥,吐也吐不出来的心事,谁没有呢? 对面那点猩红火星在夜里熄灭了,很久没再燃起。 唐辛心念一动拉开窗户探出头去,料峭春风夹带着雨丝扑在脸上,带来一股早春万物复苏的气息, “陈愿。” “明天就不下雨了。” “晚安。” 立在黑暗中的沈愿看着对面的人关窗拉帘一气呵成,他弹出手里的烟蒂,撑着栏杆听了好一会儿雨。 雨点淅淅沥沥落入尘土,温柔浸润万物。 “晚安,姐姐。” “安慰人的话术真烂。” 沈愿第二天,第三天,连续好几天没有出门,也没有回应隔壁老太太锲而不舍叫他吃饭的热情,他这几天都在找下一个住所。 他决定搬走。 可是搬到市里他手里的钱不多,看了好几个小镇子却总不合眼缘。 屋子里凌乱不堪,买来的代餐食品吃到发腻,烟抽完了他也没再去买。 这几天他抱着侥幸心理搜了沈家官微,又去了沈祁的微博,最后连之前朋友微博都去看了一遍,没有一条和他相关的动态,大家照旧过着自己纸醉金迷的日子,沈愿是谁和他们无关。 现实给十九岁的孩子狠狠上了一课,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地球没了你照样转得好好的。 他蹲在地上收拾凌乱不堪的行李箱,把穿过的衣服一件件挑拣出来。一面行李箱整理完,他刚拉开另一面的拉链,一团东西抖落了出来。 -- 第16页 一顶假发蜷缩在脚边,在灰暗的房间显得有几分惊悚。 沈愿捡起地上的东西,真人发丝的发尾带着微微卷, 竟然把这东西带上了。 恶心的人带恶心的东西,这不理所当然吗? 他把头发托在手里晃了晃,嗤笑了声,眼里都是空洞。 “沈愿,你怎么这么恶心,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能不能像你哥一样。” 是啊,沈祁什么都好,你们有沈祁一个儿子就够了,所以我消失十几天你们一点都不关心,是断定我最后一定会灰头土脸回来对吧。 你们他妈做梦! 沈愿扔下手里的假发,环顾了一圈满室的凌乱回屋睡觉。 他像个由内而外腐烂的橘子,霉斑很快就要延伸到他皮肤。 太阳西斜,孟翠婉解下围裙,唐辛还没带唐安回来,她找出保温桶,装上饭菜去了隔壁。 这次她没有喊,顺着外面的楼梯径直上了二楼,二楼大门紧闭,老太太侧耳听了听,里头没有声音,她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阿愿,你在里面吗?奶奶这几天想了想,你要是不想和我们吃饭,我以后就装保温桶里给你送来。一直不吃饭怎么行,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听奶奶的话,要好好吃饭。这世上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都会过去的,都会好的。” 小镇的一天进入末尾,晒了一天的云染上玫瑰色,悠悠从空中飘过,各家各户起了炊烟,甩着尾巴回棚的牛发出哞叫,传进沈愿耳里。 他从混沌中醒来,有一丝光线落在手上,他不自禁合拢了手掌。 沈愿恍然回到了他小时候,悠长的午觉醒来已是黄昏,忙碌一天的人归家,在楼下喊他吃饭,语气亲昵。 怎么会有这么善意的老太太?明明那么冷淡拒绝她了。 孟翠婉把保温桶放到地上,撑着墙壁直起身来,慢缓缓下了楼,隔壁唐安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喊她,老太太笑着应了一声,有一头小牛从眼前经过,蹄子发出哒哒欢快声。 孟翠婉即将走出院门时,身后二楼传来响动。 许久未出门的少年浸润在余晖里,他迎着稍显刺眼的光线看向楼下的老太太,由衷笑了起来,“奶奶,吃饭吧。” “诶!我们吃饭去。” 余家院子一地碎金,柚子树生机勃勃,再过不久就要开花了。 唐辛周五要开会,等她到家时赫然看到正在给唐安洗手的陈愿,小家伙洗完手还把手上的水甩在他脸上,少年毫不在意笑了起来。 “姑姑你回来了啊。”唐安看到门口的唐辛打了句招呼,跑进屋玩车。 沈愿洗完手站在桂树旁看唐辛停好车,正要回客厅时,唐辛在身后叫住他,“我说了明天不会下雨对不对。” 两人心照不宣笑了起来,沈愿沾着井水的手指轻轻点上唐辛的眉心,“姐姐,你话有点多。” 唐辛一下定住。 天光沉入山里,小院笼上淡灰色,唐辛听着客厅里一大一小的说话声,偷偷抹去眉心的水迹,微风拂过院里的桂树,发出沙沙响。 小镇的一天结束了。? 第9章 唐家之后多了一个人吃饭。 小镇的生活重复单调,但对沈愿来说,在放弃一些抵抗后,对这种单调的生活竟适应的格外快。 中午一般都是孟翠婉和沈愿吃饭,偶尔沈愿会陪孟翠婉一起去镇上的卫生所给舒暄和送饭。 他们早上一起去菜园,沈愿在这阵子认识了不少蔬菜,沾着水珠鲜灵灵蔬菜从土里拔出,有时候还能看到藏在菜叶中的蠕动小青虫,他一般都会攒下来,等到唐安回来,两个人使坏一起吓唐辛。 一老一少走在路上,偶尔碰上认识的人,问孟翠婉这是谁,孟翠婉都会笑吟吟地回复“我孙子。” 沈愿在一旁并不反驳,只微微笑着。 惊蛰过后,气温有回暖的趋势,小镇的春天来的格外早,外头的柚子树落了不少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农田呈现一片新绿,春河桥下的河水在下了几场春雨后,顿时欢腾起来。 沈愿在这样的小镇里,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把井水倒进水盆里,一只蠕动的小青虫漂浮在水面上,他拿过石凳旁边的小盒,把小青虫塞进去,又喂了片绿叶子,确保它能活到唐老师下班回来。 可这天唐辛一直没回来。 唐安回来后两人对着小青虫商量了好久捉弄方案,唐辛却迟迟未回。孟翠婉给唐辛打电话,唐辛说学校有事,便匆匆挂了。 转眼天要黑了,孟翠婉站在院门口正准备给唐辛打第三个电话时,赶牛回来的人看到孟翠婉随口说了一句,“我看到唐辛在水塔,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孟翠婉大惊失色。 沈愿正在客厅陪唐安看海绵宝宝,看到孟翠婉急匆匆走进来换上鞋就要出门,他看着神色不对起身问:“怎么了?” “辛辛跑水塔去了,我去看看。” 水塔? 沈愿想起那日余家兄妹的对话又见此时孟翠婉紧张的神色,直觉水塔对唐家来说不是个好地方。他看了一眼擦黑的天色拦住孟翠婉,“天要黑了,路不好走,还是我去吧。” 水塔上的风很大,远处挑着扁担,牵着牛归家的人模糊的只剩一个移动轮廓。唐辛定定看着路屹在朋友圈发的官宣,两人亲密靠在一起,笑的灿烂。 -- 第17页 和路屹头靠头的女孩一头卷发,妆容精致。 原来你喜欢的这样的女孩子啊。 自己珍爱仰视的人这么轻易被人得到了,巨大的失落感堆积在胸口宣泄不出,只能变成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 唐辛哭了一会儿就停下了,远处开了路灯,有车从灯下经过,眨眼就不见了。 她也不知道在黑暗里发了多久呆,直到一束光由远及近朝水塔方向走来,来人对路不熟,那束光曲曲折折在黑暗里移动,却又坚定朝自己方向走来。 会是谁? 唐辛正疑惑,手机响了起来,是奶奶。 唐辛这才想起自己出来很久了,她一接通老太太就说“你没事跑去水塔干什么!阿愿来找你了,你看到他了吗?” 黑暗中那束光离自己越来越近,唐辛愣了数秒,低声回复:“看到了,对不起奶奶,我现在回来了。” 那束光快到水塔底下,唐辛挂了电话开了手电筒冲着楼下挥起手来:“陈愿。” 底下的手电筒微微往上仰了一点,两束光像在黑夜里相遇的萤火虫,底下的人停顿了几秒埋头走进了水塔门洞。 诶? 遗弃很久的水塔,内部散发着一股沉滞的铁锈味,闪光灯随意扫了一遍四周,到处都是废弃很久的杂物,镂空的铁质旋转楼梯,每走一步整座楼梯都会跟着摇晃,随时都有承受不住重量而从某一节断裂的可能。 “陈愿?” 头顶传来唐辛叫他的声音, “你不用上来,我现在下去了。” 沈愿充耳不闻,一路走到了塔台。 唐辛看着那束光渐渐从地下升上来,最后停在了自己面前,少年在黑暗中被闪光灯衬的整个人发亮,下一秒,少年按灭了手里的灯。 一瞬间两人隐没在黑夜里。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唐辛有些手足无措,她往后退了小步,还没说话对方先开口了, “姐姐心情不好?” 刚压下的酸意因为少年这句话又冒出头来,她迟疑了一会儿摇头否认:“没有,只是忽然想来转转。” 垂首在面前的少女被打上浓重的阴影,沈愿摸出口袋里的小盒挑了挑眉:“吃个糖开心一点。” 唐辛想起那日少年扔过来的巧克力糖,不做他想伸出了手。 嗯?软软的?是融化了吗? 唐辛还没来得及多想,指尖下东西忽然蠕动了起来, “啊!”唐辛尖叫着收回手,耳边是少年恣意的笑声,她咬牙切齿,“陈愿你有三岁吗!” 这阵子她都快得虫子PTSD了。 “这是安安交给我的任务,他说姑姑让太奶奶担心了,要接受惩罚。” 唐辛眼圈一下红了。 是啊,为什么要来这里。明明知道奶奶知道了肯定会担心。 “对不起。”她哽咽了一声,很快被消散在风里。 “回去再道歉吧。” 沈愿点开闪光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塔台,正要下楼时,走在前面的沈愿自然伸出了手:“我牵你。” 不是礼貌询问的需要帮忙吗? 也不是稍微热络的一点要我牵你吗? 少年没有让她做选择,给出了直接行动。 唐辛迟迟没有伸手。 闪光灯照出的影子歪七扭八投射在塔楼里粗糙的水泥墙壁上,从外头吹进风来,扑在唐辛后背,扬过颊边的碎发带起微微痒。 “姐姐害羞?”沈愿见唐辛一直没有伸手,戏谑笑了起来。“刚刚不是还说我三岁吗?三岁小孩牵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沈愿正笑着,空空的手心落下一块冰。 说冰一点也不为过,早春三月夜里带着寒,唐辛在塔台吹了很久的风,手早已冻得毫无知觉。 沈愿合拢手掌,两人下楼。 老旧的楼梯开始摇荡,两人的影子如同在风里即将被吹灭的蜡烛。他们没有说话,注意力都在脚下脆弱的楼梯上,有的台阶踩上去发出“吱呀”声,让沈愿心惊会不会踩断。 两人的体温相互传递,没一会儿唐辛就感觉到了暖意,她看着少年宽阔的背影,想起朋友圈路屹的合照,在黑暗里叹了一声问:“诶,你在学校谈不谈恋爱啊?” 沈愿笑了笑,“姐姐,你别自己感情不顺就来我身上找平衡感。” “谁说我感情不顺了。”被看穿的唐辛嘴硬道。 “不然你今晚是在干嘛?” 唐辛语塞,讶于他的敏锐。 楼梯走到最后一节,从门洞外吹来湿润的春风,外头高高的白茅草丛里有找食的野猫经过,发出沙沙声。 两人平安落地,相牵的手默契松开,下一秒唐辛感觉有什么东西塞入掌心,带着暖热体温,她下意识握住,听到前面的人说:“最后一个了,不能告诉唐安安。” “好。” 两人回去唐辛不出意外被骂了一顿,哄了好久才把孟翠婉哄开心。 晚饭吃完,沈愿回了二楼,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而后点开手机日历,盯着日历上的21号发呆。 三月二十一号,春分。 也是沈愿二十岁的生日。 他们会记得他的生日吗? 少年忐忑想着。 * 仲春初四日,春色正中分。 春分这一天按照习俗要吃春菜,这天早上沈愿和孟翠婉出去挖了野苋菜。回到家的时候孟翠婉笑沈愿拔错了别人家的菜苗,却瞥见少年有些心不在焉,阿愿叫了几声,对面的人才反应过来。 -- 第18页 “今天怎么这么没精神啊?”孟翠婉关切问道。 “没有,有点没睡好。”沈愿闪烁其词。 老太太不疑有他,笑着说:“那吃完午饭回去睡一觉。” 沈愿点头说好,眼神缥缈看着院里的葡萄树。今早唐辛刚浇过水,地上湿漉漉的,有几根小枝已经冒了嫩尖,在阳光照射下翠绿的格外鲜活。 他吃过饭就回去了,摸黑坐在床边,摁出一串数字又删去,下一秒又摁出同样的号码,手指停在绿色通话键良久,又看着数字一个个消失在屏幕上。 沈愿仰躺在床上,幻想如果没有离开缙北,按照他们的意愿和钟家订婚,那么自己现在就是有婚约在身的联姻傀儡。 那逃出来的自己就好过吗? 他能在这待多久? 钱迟早会用完,到时候他要怎么办。大学毕业证都没拿到,出去找工作都只能算高中学历。 沈愿,你要怎么办? 冲动地离家出走,以此来证明自己脱离沈家也可以过的好。 实际呢? 躲在这个小镇子里,变成一个烂橘子。 这样的生活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回答不出。 沈愿蒙在被子里,好像坐上了一列脱轨的火车,只等它撞壁毁灭。 * 缙北沈家制造实业出身,距今快有百年历史,变成缙北一棵无人能撼动的大树。 此次缙北政府的BOT项目多家企业垂涎已久,明里暗里争来斗去,而沈家岿然不动把此次项目收入囊中,在发布会上接受众多媒体的采访,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让不少落标的企业恨得牙痒。 直播发布会就要结束时,不知哪来的记者问了句:“沈总,请问二公子现在回家了吗?” 二公子逃婚的事没在网络流传,大伙儿都猜是沈家限流了。此时被人一问,底下传来窃窃笑声。 见惯大风大浪的沈君山对于这种小场面脸上毫无波动,说:“今日场合不便聊沈家私事。” “听说今天是二公子二十岁生日,沈总作为父亲不想对儿子说什么吗?” 沈君山儒雅脸上依旧没有过多表情,在听完记者的话后,直视着镜头说:“沈家能走到今天这步靠的不是意气用事,好自为之。” 底下的记者再无发问,一直到发布会结束,沈君山和沈祁退出会场,在回去车上,沈祁松了松今天阚绿系的过紧的领带说:“今天沈愿生日您知道吗?” “知道,记者刚刚不是说了吗?”沈君山平淡回答。 “他走了一个月了,您还不打算找他吗?妈很着急。” “在外面活不下去总会回来的。” 沈祁感觉车里有些闷,打开车窗,三月春风灌了进来,“爸,如果当初我不跟阚绿结婚,像沈愿一样跑了,您是不是也不会来找我?” 沈君山闻言看了旁边的沈祁一眼,笃定地说:“你不会跑。” 沈祁忽地笑了,“所以我挺羡慕沈愿的,做了我想做的事。” “和阚绿不开心?” 沈祁沉默数秒避而不谈,只是说:“爸,沈愿还只是个孩子,您对他太苛刻了。” 沈君山没再接话,沈祁升起车窗,车里重回安静。 * “沈家能走到今天这步靠的不是意气用事,好自为之。” “沈家能走到今天这步靠的不是意气用事,好自为之。” “沈家能走到今天这步靠的不是意气用事,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房间里不停播放这句话,屏幕上沈君山威严的脸沈愿盯到发痛也没有眨眼。 今天我生日,你连一句生日快乐都吝于说,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意气用事,要我好自为之。 呵,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沈愿苦笑出声, “沈君山,从小到大我哪件事没让你满意。把我当成女孩子打扮的是你们,说我有病的也是你们,我才十九岁,就要我跟一个见两面的人订婚,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做!” 灰暗房间沈愿痛苦来回的步子忽然停下,一瞬不瞬盯着沙发那团假发,随即走向了它。 你们越不喜欢我越要做。 作者有话说: 仲春初四日,春色正中分。--宋·徐铉《春分日》? 第10章 孟翠婉在楼下叫了很久沈愿,发现无人回应,正巧唐辛学校有事要晚点回来,孟翠婉只当他还在睡觉,想着干脆等唐辛回来再来叫他吃饭。 可她等到天黑,唐辛没回来,沈愿也没下楼。她怕唐辛又跑去水塔,急忙给唐辛打电话。 得到她正在回家路上放下心来,舒了口气说:“那我去叫叫阿愿,那孩子睡了一下午还不起。” “啊..奶奶,不用了。”电话那头的唐辛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语气为难地说,“我们在一起,在路上碰到了,等会就回来,不用担心。” 孟翠婉放心挂了电话。 唐辛今天接到某位小孩的家长电话,说是爷爷摔了一跤,没办法来接,能不能拜托唐辛把孩子送回来。唐辛二话不说把孩子送回了家。 送完人的唐辛抄近路回家,结果刚拐进小巷就碰到有人在打架,打人者长发披肩个子却很高,动作暴怒猛踹着蜷缩在地上的人,地上的人哀嚎着,余光瞥见唐辛立马叫起来:“愣着干什么,报警啊!” -- 第19页 唐辛把车子往墙上一靠,手忙脚乱拿出手机要给余正平打电话时,打人的忽然回了头,他们对视上的那刻,没停好的车子摔在地上,车铃发出叮的一声响。 第一次见沈愿时,唐辛就想过他扮成女孩子也绝不会有违和感。可没想到她真的能看到他长头发的样子。 挂了孟翠婉的电话后,被打的人已经捂着肚子跑了,巷子恢复寂静,渐沉的天色里,沈愿冲一直盯着自己却不说话的唐辛暴躁开口:“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 唐辛望着眼前满是不耐烦的人暗自想,也许这才是他的真实一角,用柔软糖衣包装出来的表面,就像那天晚上塞到手心的巧克力糖,吃到最后里头竟然藏了一颗苦杏仁。 今天有点降温,少年却只穿了一件白色卫衣和牛仔裤,配上长发,在幽暗的巷子里清冷独绝。 “今天降温怎么穿这么少?”唐辛扶起脚踏车,解下脖子上的红围巾,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前,踮脚把围巾围到他脖颈,余光瞥到被风吹红的耳垂嗔道:“你真是连我班里四岁的小孩子都不如。” “你干什么?”带着少女体温的围巾落在冰冷的脖子上,险些要烫伤自己,沈愿忙不迭往后退了两步,破碎的眼里满是茫然,“你不必这样,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没什么想说的啊。我觉得你很好看啊,不管是现在还是之前。” 沈愿垂在身侧的手微蜷着,手指动了动,垂眸没有说话。 “再说现在女装还少吗?我宣布你是女装NO.1。” 围着红围巾的沈愿依旧没说话,直到唐辛上前扯了扯他衣服,说:“我们回家吧,奶奶在等我们吃饭了。” 回家。 我们。 沈愿因为这句话心里裂了道缝,有风吹进布满霉菌的内里。 “要不你载我?”唐辛骑上车看着面前一八五的沈愿试探问了句。 “不。”沈愿果断拒绝长腿一跨稳稳当当坐在后座。 唐辛在心里为自己脆弱的脚踏车喊了句“加油”。 车子摇摇晃晃行进在小巷,零星路灯的昏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幽深巷子里氤氲着青苔的青气,围墙里住着的老人在唱昆曲,咿咿呀呀传了出来。 唐辛正说着今天幼儿园发生的趣事调节气氛,腰间忽然环上一双手,她车头一晃险些摔倒,正晃神间小小的力道磕上后背,唐辛听到身后的人脆弱的声音, “刚才,对不起。” 唐辛捏紧车把手,心被捏了一下。 车子平稳驶出小巷,路边报春的小桃枝摇曳在春风里,夜色渐浓,小商贩们早已收摊回家,卖麦芽糖的老人敲着手里的小锤子,漫不经心寻找潜在的顾客。 唐辛刹车一紧,跳下车跑向在夜色中的老人,竹编簸箕里放着一整块奶白麦芽糖,要多少就用小锤子敲下,唐安每次看到都要缠着要买,吃坏了好几颗牙。 沈愿看着买完糖的唐辛从路边跑回来,把糖塞到他手里说:“吃糖开心一点。快吃完,不能被唐安安知道了。” 周围的陈旧街景又开始移动,沈愿放了块糖到嘴里,麦芽糖的甜味从舌尖一路蔓延。 如果有人在一年前告诉他,你二十岁的生日,没有蛋糕,没有香槟塔,更没有堆成山的生日礼物,只有一块甜到发齁的麦芽糖,他肯定觉得这人有病。 可如今他望着手里的麦芽糖忽然释怀了, 麦芽糖也挺好吃的。 最后一段上坡唐辛实在骑不动,两人下来走。 欢腾的河水声从上游流下,在夜色里发出哗啦声响,归巢的鸟落在树上,收了翅膀看地上一高一低两道影子静静走着。 “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沈愿看了眼长发的模样的影子问。 “没有。你有不说的权利。”唐辛推着自行车回答,“陈愿,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想说就不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谢谢。” 唐辛听着少年傲娇道谢笑出声,“以后叫你陈三岁吧,别扭死了。” “闭嘴。” 两人一路走回家,沈愿原本想先回家换身衣服,可未料到刚到唐辛家院子,一直没等到人的孟翠婉走了出来,三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沈愿在老人困惑的眼神下无处可逃,他低下头长发遮住了他的脸,没几秒,一只枯瘦的手伸过来撩开了他的头发,沈愿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还以为是哪家小孩长得这么俊,原来是我家阿愿啊。” 沈愿不可置信抬眼,面前老太太脸上除了慈祥没有其他,如同春河桥下奔腾的河水,温和包容了一切。 他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有风从豁口呼呼涌了进来。 “我..我先回去换一下衣服..”沈愿慌不择路转身进了自家院子,剩下两个人相视笑了起来。 逃回二楼的沈愿蹲在地上良久没有起身。 黑暗中他好像看到有辆火车朝他冲来,刺耳的鸣笛,尖锐的刹车声,列车里的旅客发出绝望的尖叫,一片混乱中列车冲入漆黑的隧道,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一片大亮,蜷缩在列车里的旅客缓缓睁开紧闭的眼,蹲到窗边小心翼翼探出头,宽阔的海面波光粼粼,海鸥鸣叫着掠过水面,此起彼伏的海浪拍打在礁石碰撞出朵朵水花。 列车里的沈愿被眼前的一切模糊了双眼。 -- 第20页 脱轨的列车以为陷入绝境,却横冲直撞闯入了理想国。 沈愿换好衣服去隔壁吃饭,刚走进客厅,客厅竟然没人,随即眼前一暗。 停电? 沈愿正想叫人,唐安清脆稚嫩的嗓音唱着生日快乐歌从里屋走了出来,两点烛火在黑暗中移动,径直停在自己跟前,唐安安捧着蛋糕兴奋地说:“哥哥,生日快乐。快许愿。”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生日的,他没跟任何人说过。 沈愿满腹狐疑吹灭了蜡烛,下一秒室内开了灯,除了唐辛和孟翠婉,竟然还有余茗。 “余茗说今天是你生日,她爸让她给你送个蛋糕过来,你这孩子,二十岁是大生日,怎么不说。”孟翠婉嗔怪道。 实际上他的身份证是假的,只是误打误撞生日一样。 沈愿不解,他和余正平除了签合同那天说过几句话,其他时候毫无交集,他怎么会记得他生日,还要余茗送蛋糕过来。 “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说。”接着他转向余茗,“替我谢谢余叔。” 余茗急忙摇头,“不要紧,生日快乐。” 说完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沈愿接过时,他们的皮肤碰上,有电流从指尖窜入余茗的身体,她慌乱别过头去。 唐安安迫不及待要吃蛋糕,沈愿给他切了块最大的。唐辛在一旁揪了揪唐安的耳朵问:“你吃了哥哥的生日蛋糕,礼物呢?” “我没来得及准备嘛,等我想到了给哥哥补上。”唐安安吃的满嘴奶油为自己辩驳。 唐辛还想说什么,一旁的沈愿出声维护他的小伙伴,“你不也没送。” “我怎么没有?”唐辛不敢在唐安面前说麦芽糖,听到了又要闹了。 “就这?”沈愿掏出快要融化的麦芽糖,唐辛怕唐安看到立马用手捂住,“赶紧吃了。” “太甜了,姐姐自己吃吧。”沈愿说着把糖塞进唐辛手里,拿过筷子吃孟翠婉给他煮的长寿面。 唐辛囫囵把糖含进嘴里,果然太甜了,又甜又黏牙,难为他吃了那么多。 她偷偷吐在纸巾里扔进垃圾桶。 余茗看着他们自然的互动心里不是滋味,吃了口蛋糕。 这蛋糕是她偷偷用压岁钱买的,想了很久的借口觉得用爸爸当幌子最合理,特意翘了晚自习来给他过生日,偏偏他连除了一句谢谢没对自己说一句话。 余茗心里委屈极了。 她正失落着,从院子里快步走进一个人,待到灯下,她吓出一身冷汗,竟然是余正平! “余叔,你怎么来了?来吃蛋糕啊。”唐辛还以为余正平是来吃蛋糕的,笑呵呵招呼他。 余正平刚走进客厅劈头盖脸问了一句:“唐辛,我接到报案,晚上有人在宽窄巷子被打了,报案的人说你认识那个人,你认识吗?” 唐辛嘴角的笑一下敛住了。 作者有话说: 是因为文丑才这么冷吗,sad T^T 男女主感情线快铺垫完了,可以进入主题了╰(*`︶`*)╯? 第11章 “打人,那人严重吗?”孟翠婉关切道,转头对唐辛说,“辛辛,你要是知道就告诉余叔,不能瞒着。” “人倒是没什么事,就身上青了几块。赖在所里不肯走,说一定要那人给他道歉。说是个长头发的姑娘,个很高。” 长头发个高的姑娘? 孟翠婉看向吃面的人,若有所思。 唐辛扯了扯旁边人的袖子,凑近小声问他:“你干嘛打他啊?” 沈愿挑出碗里的小葱面无表情回道:“他调戏我。” ..... 也是,这种模样的人,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 唐辛直起身对余正平说:“余叔,是他先调戏人,所以才被打的。现在他人又没什么事,赖所里不肯走肯定是想打击报复,我不能把人姑娘往火坑里推吧。” “所以你真的认识那姑娘?他说那姑娘很漂亮,我寻思镇上也没几个个高漂亮的姑娘啊。”余正平一脸困惑。 “我不认识,我和那姑娘聊了几句,那姑娘是来拜南屏寺的,正巧在我们这迷路了,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唐辛说完叹了口气,“余叔,人家冲着我们南屏寺的名气来的,结果碰上这一出,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对我们春河镇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了。那人还有脸要人家姑娘给他道歉,真不要脸。” 孟翠婉这头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忙说:“就是就是,可不能让这样的人坏了我们镇的名声,关人家姑娘什么事,他该打。” “该打,妈妈说了不能欺负女孩子。”一旁的唐安安附和道。 沈愿听着这一家人的一唱一和没忍住笑了。 春河镇的好警察余正平一听立马义愤填膺,“我就说事有蹊跷,哪有姑娘打人打的这么狠的,原来是那小子不安好心。行,我知道了,我现在回所里把那小子打发走。” 事情解决,余正平这才看到了坐着一直没说话的余茗,问:“余茗你今晚不用上晚自习?” 话音一落,沈愿吃面的手一顿,看向余茗。 余茗期期艾艾说不出话,眼泪都要憋出来了,神经大条的余正平着急回所里,索性不再追问,留了一句:“你早点回家,我先走了。” 说完又风风火火骑车离开了。 待余正平走后,屋子里的人隐约也猜到了几分这生日蛋糕的由来,被看穿的余茗羞愧难当,坐了一会儿就说要走,孟翠婉收拾着桌子,支使沈愿送余茗回去。 -- 第21页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余茗咬唇看着沈愿,眼一眨就要滚下泪来。 “还是送吧,这么晚不安全。”孟翠婉追加一句。 “走吧,我送你回去。”沈愿率先起身出门,余茗犹豫了一会儿,和孟翠婉他们说完再见跟着沈愿出了门。 哎,少女心事啊。 唐辛叹了口气,又联想到自己无奈耸了耸肩。 吃饱喝足的唐安在客厅不知疲倦玩着他的小汽车,唐辛坐在沙发上想着该给今天过生日的人送什么礼物。 发呆间,孟翠婉端出一盆早春的枇杷,说是郑奶奶送来的,“别看个头小,很甜。” 枇杷? 枇杷好像对肺好吧。 * 走在路上的余茗几次想开口解释,但怕越解释越乱,干脆闭嘴,手机翻来覆去解锁息屏,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 “你喜欢那个画手的画?”一旁的人冷不丁开口,吓了余茗一跳。 她茫然抬眸看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就你的锁屏壁纸。”沈愿解释道。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他的画来做屏保,沈愿瞬间联想到给他发私信的那个人。 “这个啊,我还蛮喜欢的,你也喜欢吗?” “还行。” 余茗因为两人有了共同话题而开心起来,在快走到家时,她终于鼓起勇气,问:“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沈愿犹豫片刻,同意了。 两人加了微信,余茗停在路口要沈愿不必再送,背着书包转身回去了。她一溜烟儿跑回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点开沈愿的朋友圈。可惜什么都没有,和头像一样,一片空白。 虽然很失落,但她接着把头像和背景图换成和屏保一样的图。 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自己的礼物,明天问他一下好了。 余茗盯着沈愿的空白的头像满足笑了起来。 沈愿送完余茗后,先是去了一趟唐辛家。唐安一见他回来,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在他手心郑重放了两朵塑料小红花,恋恋不舍地说:“哥哥,这是老师奖励给我的小红花,我送给你当生日礼物,祝哥哥生日快乐。” 沈愿瞥见唐安安不舍又咬牙送出来的表情笑了,他蹲下道谢:“谢谢安安。” “不客气,哥哥还给我买玩具车了,这是应该的。”唐安安小大人般懂事说着。 沈愿揉了揉唐安的头,想着老人家需要早睡,并没有在唐家久留,临走前唐辛正在水井旁洗枇杷,他还揪了一个吃。 “晚安姐姐。”沈愿见唐辛一副护食的样子,又伸手揪了两个。 “赶紧走,别捣乱。”唐辛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愿笑着回了二楼。 他一开灯,脸上的笑意一下僵住了,屋子里怎么会这么乱。 堆在沙发上的衣服,茶几上满是烟蒂的烟灰缸,代餐食品的包装,空空的啤酒罐子,烟盒,还有地上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和从没合上的凌乱行李箱。 满满当当挤在客厅。 沈愿沉默了片刻,把枇杷籽扔进垃圾桶,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 他会在这里住很久,不能再让它这么乱了。 那天晚上,隔壁老太太家的老式座钟响了一下,沈愿才堪堪收拾好。还好余家人留了清洁用具,虽然老旧,但勉强能用。 拖把不吸水,沈愿洗完澡出来地上还是一片水渍,他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又开门通风。阳台上晾了衣服,晚上风有些大,一溜衣服随风在阳台上微微摆动着。 夜里的小镇太安静了,仿佛沉入了深深的海里,连犬吠都没有。沈愿倚靠在阳台上仰头看到满天的星,想着夏天夜晚这里一定很凉快。 他往隔壁看了一眼,发现檐下竟然还有光线,看样子是从厨房传出来的。 可能是忘记关灯了吧。 他正想着,有人从檐下走了出来。 竟然是唐辛。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正准备刷牙洗漱。 这么晚还不睡? 他掏出手机想给唐辛发微信,赫然意识到他们没有互加微信。 是啊,这些天他从来没想过把唐辛变成朋友,如果不是被唐奶奶打动,他也不会和唐家人有过多接触。 人和人的交往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要磨合,要试探,像挤牙膏一点点坦露真实的自己,来确定对方接受的程度在哪里,过了便就此打住。 今天的一切对谁来说都是意外,可在这场意外里他们给了自己最大的善意,对于现在的沈愿弥足珍贵。 唐辛已经刷完牙了,正准备上楼睡觉时,余光瞥到隔壁院子竟然亮着灯,一抬头就看到二楼的人,她兴奋冲他招了招手,想喊但意识到人都睡了,急的手忙脚乱。 沈愿不觉好笑,看着她冲回客厅,没一会儿跑进了自己院子,他撑着栏杆望着楼下的人笑着说:“姐姐这么晚还不睡明天不要上课了吗?” “快下来,我给你送生日礼物来了。”唐辛不敢大声说话,冲楼上的沈愿招手。 沈愿刚一下楼,怀里就被塞进一个黄澄澄的罐子,触手温热,他还没问这是什么,紧接着她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小猪佩奇模样的糖。 你也不必偷唐安安的糖来给我当生日礼物。 沈愿还没来得及吐槽,就听到唐辛说:“纯手工枇杷膏,糖也是枇杷膏做的。你抽烟也太凶了,既然肺有问题还是要注意一下,枇杷膏留着泡水喝,你不喜欢甜我就没放糖。” -- 第22页 沈愿一瞬间联想起她在井边洗枇杷的样子,喉结滑了几下,一时说不出话。 面前的少女笑容满面地说:“生日快乐啊,陈三岁。” 唐辛说完要赶回去睡觉,忽然被身后人叫住,沈愿抱着怀里温热的罐子说:“我们还没加微信。” “对哦。”唐辛说着掏出手机等着扫码,结果沈愿的手机在楼上充电,“你念手机号我搜吧。” 沈愿报了自己的手机号,唐辛发了好友验证后,一脸困倦道了晚安跑回楼上睡觉。 院子里又安静了。 沈愿抱着怀里的东西回到了楼上,地面已经被风吹干了,他看了一眼唐辛黑漆漆的窗户,关了阳台的灯回到归整干净的室内。 糖是冰的,应该是从冰箱里刚脱模拿出来的。可罐子却温温热热,熨帖在掌心。沈愿对着茶几上的东西愣了好久,随后他拿过充满电的手机点开最新一条的好友申请。 唐立十。 唐辛。 原来是这个辛,沈愿一直以为是星星的星。 头像是个猫猫头,朋友圈净是一些无厘头的日常,吐槽唐安安居多。 沈愿翻着她的朋友圈笑了起来,说他没有三岁,和五岁小孩较劲看来也比他大不了多少。 沙发上放着忘还回去的围巾,热烈的红色在黑色皮质沙发上格外显眼。 沈愿拨弄着围巾上的红流苏,在凉意的夜晚轻声开口:“谁跟你说我肺有问题了,姐姐?” 作者有话说: 我家阿愿不邋遢,只是他之前没把春河镇当归属地,所以家里才这么乱。? 第12章 第二天唐辛哈欠连天在门口等唐安出来,“唐安安,你再不出来赶不上早操了!奶奶,别喂了,他已经吃的够多了。” 还在被喂鸡蛋羹的唐安安说了句知道了,下一秒嘴里又被塞了口。 果然有种饿是奶奶觉得你饿。 早上还有点凉,昨晚忘记要回围巾,她干脆围了路屹的,隔了这么久,围巾上的木质香已经很淡了。 沈愿刚出院子就看到门口的唐辛,围着一条男士围巾,他立马想起是那天唐辛跑出去没送出的那条。 唐辛看到沈愿,手里拿着自己的围巾朝他漫不经心打了个招呼,“陈三岁,早上好。” 还叫上瘾了。 沈愿也跟着阴阳怪气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唐立十老师。” 唐辛笑了,见沈愿把围巾递给自己摇了摇头:“懒得换了,你放沙发上吧。” 话刚说完,脖颈蓦地一凉,围巾被少年扯了下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愿自顾自把红围巾系上了她脖颈,两人离得太近,少年动作起落间,唐辛闻到他身上的薄荷气味,像林间某种清新的植物,明明是很暧昧的动作,却让人不会往歪的地方想。 “小姑娘家家围男士围巾像什么样子。”沈愿甩着手里的驼色围巾,嫌恶皱了皱眉,“还喷香水,六神花露水都比这好闻。” ??? 怎么一晚上这少年就变得这么毒舌放飞自我了。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你身上也有香好不好。”唐辛见不得有人吐槽路屹不服气反驳起来。 “我?我从来不喷香水。” “那你身上的薄荷香哪来的?” 沈愿闻言一愣对上唐辛求知欲满满的眼煞有其事地说:“这叫体香懂吗?年轻人才有的。” 惑没解成,还被diss了一把年龄。唐辛载着唐安安忿忿不平上学去了。 沈愿拎着路屹的围巾回到客厅,随手扔在沙发上,客厅里没来得及倒的垃圾桶里满是枇杷籽,他心里百感交集。 早春的枇杷个头不大,去掉内核实际枇杷肉没有多少,难怪昨晚她不让自己吃。 得剥多久才能熬成那一罐枇杷膏。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点开一看是余茗,问礼物喜不喜欢。他这才想起余茗送了礼物给自己。 他昨晚忘记拿回去,这会儿还在唐家客厅放着,他起身拿过小盒子拆开包装,是一枚小恐龙钥匙扣,好像是手工的,针脚有些粗糙。 他收进盒子回了句:“收到了谢谢,挺可爱的。” 毕竟也算是自己粉丝吧,不至于让姑娘太难堪。至于别的,他无法回馈。 手里接连响了几声。 “你喜欢就好。” “我第一次织,没织好,下次会织的再好看一点。” “陈三岁,给葡萄浇水,早上我给忘了。” 沈愿看完最后一条,只给唐辛回了一个好,对于余茗的信息没再回复。 他走进院子,接上水龙头水管,给葡萄浇水。 三月是葡萄成长期,需要大量的水,沈愿围着还光秃秃的葡萄架仔细浇水,孟翠婉正在井边洗衣服,随口说了句:“等葡萄熟了可以酿酒,辛辛每年都会酿一些给路屹,辛辛肯定喜欢路屹那孩子,问她还总说不是...” 哗啦啦的水声戛然而止,孟翠婉抬眼见沈愿关了水龙头,问:“怎么不浇了?” “够了,再浇要淹死了。”沈愿面色平静收了水管。 可是,那大片地都还没湿呢。 孟翠婉指了指干巴巴的地面哑然无声。 * 沈愿是个对生活质量要求很高的人,自从他决定在这里长住之后,不想洗衣服就买了带烘干机功能的洗衣机,除此之外小到烟灰缸,水杯,大到房间的窗帘,落地灯,他统统换了个遍,而唐辛被迫成了拿快递的跑腿。 -- 第23页 开始还是礼貌的“唐老师,帮我拿快递。”次数多了之后就是一溜的, “唐立十,快递。” “唐立十,快递。” “唐立十,快递。” 周五下班的唐辛又一次接到沈愿的微信后,她已经认命了,回了个好后去代收点拿快递,可除了两个小盒子,还有一个大箱子,并且不轻。 她给备注陈三岁的人拍了照,表示这个自己拿不了,没一会儿对方回过来了, “你等我一下,我过来拿。” 那你从一开始就自己来拿不是更好。 唐辛气的不行,在小超市门口等他过来。小超市在高中附近,此时正是下课时候,三三两两的学生从面前走过。唐辛的高中也是在这里读的,除了英语,别的都很差,即使现在老师碰到她都不会想搭理。 想想也是,莫名其妙来的转学生,成绩差还拉低班里的平均分。 “辛辛姐。”正晃神间,余茗忽然出现了,身边还有几个她的朋友。 “你们放学了啊。”唐辛笑着打招呼。 “是啊,你在这干嘛?”余茗问。 “等人来拿快递。” 唐辛刚说完余茗立刻问:“是陈愿吗?” 唐辛不假思索地点头,只想打个招呼就走的余茗听完不走了,和唐辛在超市门口瞎扯,但一旁的同学不乐意了,催着余茗。 “要不你们先走吧。”余茗被催烦了,不耐烦朝她们摆手。 被撇下的几个女孩心下不悦,正要走时迎面而来的沈愿让她们停住了步子。 沈愿冲余茗简单点了个头,径直从超市里抱出落地灯的箱子对唐辛说:“走吧。” “那我们回去了,你路上小心。拜拜。”唐辛把另外两个小盒子放进车篮,推上车子就要走,余茗忽然喊住沈愿。 沈愿抱着箱子回头看了余茗一眼,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淡淡复述了一遍唐辛的话:“拜拜,路上小心。” 余茗笑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嗯,拜拜。” 他们说的话是一样吧,嗨呀。 唐辛深谙说话内容不重要,主要看对象。 两人走了几步,沈愿把怀里东西塞给她,“我饿了,载你回去。” “你不是不会骑自行车吗?”唐辛问。 赛车玩的飞起的沈愿笑了声,故意逗她:“骑上就会了。” “啊?你到底会不会啊。”被迫坐上后座的唐辛惴惴不安在后头发问,做好随时跳车的准备。 沈愿脚下一蹬,车子摇摇晃晃向前驶去,唐辛在后头要顾着怀里的箱子又要担心自己的安危,在后头吓得跟着晃动起来,“你到底会不会骑啊。” “你不要乱动了,掉下去我不管。” “我怕掉下去啊。” “你抓着我啊。” “那灯怎么办。” 沈愿不觉好笑,“灯重要人重要?好了,别动了,不会让你摔着的。” 唐辛平静下来,车子稳当行驶在小镇街上,春分一过,昼夜平分,此时天色还很亮堂,小镇静谧祥和,沿途的桃花梨花都已经开了,车轮碾过带走一地花瓣。 “今晚吃什么?”唐辛没话找话。 “吃鱼,隔壁金爷爷送来的。” “又吃鱼啊,今天在学校吃鱼了。” “唐立十,你比安安还挑食。” “要你管。” 两人拌着嘴骑车回家,离开的背影在余茗眼里渐行渐远。 “余茗,那个人是谁啊?你认识?” “好帅啊,应该不是我们镇上的吧。” “真的好好看啊,你有他微信吗?” 被帅哥暴击的朋友此时跟过来,争先恐后问。 余茗因为沈愿的优越感一下涌上来,她矜持笑着说:“不熟啦,就送我回过一次家。” “送你回家,为什么送你回家啊,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啊?” “对啊,他到底是哪来的。” “没有啦,走啦,回家。” 余茗含糊其辞,脸上挂着害羞的笑,让朋友更加坚信他们关系不一般,余茗陷在她们虚假的奉承里晕头转向。 * 果然男生和女生的体力是悬殊的,即使是家门口的上坡,沈愿也毫不费力骑上去了。 车子停在门口,唐安正在客厅看动画片,笑声传到院里,唐辛抱着箱子下车,沈愿停好车,正要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时,手一转落在唐辛头上。 耳边传来微痒的触感,唐辛一愣,沈愿把捻下来的桃花花瓣摁在她脸上,说:“唐立十,春天快乐。” 怀里一空,沈愿抱过箱子往檐下走,脸上的花瓣没几秒打着旋落在地上,唐辛低头看着那片粉色的花瓣,脸上好像被烧了个洞,连同耳朵都热了起来。 陈三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干什么,春天都过一半了好不好。 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一天,却因为一句春天快乐,让日后的唐辛想起这天时,只记得少年手指的温度和她发烫的耳垂。 她往前走了几步还是转身捡起了地上的花瓣。 晚上沈愿要回去装灯,吃完就抱着箱子回去了,刚踏出唐家院门身后的唐辛叫住他,说落了一个快递。 沈愿看了一眼唐辛手里的盒子说:“给姐姐这几天的谢礼。” 唐辛语塞,看着沈愿背影消失在拐角。 -- 第24页 灯设计的很简单,原木色灯体,黑麻布圆形灯罩,沈愿把连接灯罩的金属灯杆插进灯体,就算组装完成了。 沈愿插上插头,推开开关,柔黄的光线顷刻洒满房间。 这些天他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房间,这里的一切终于让他有了归宿感。 归宿感,多陌生的词。 他躺在床上,想了半天,发现今天什么都没发生就这么结束。 在缙北他要上课,和朋友通宵玩乐,娱乐活动多到能一个月不重样。 可在这里,他跑步,去田里挖野菜,给葡萄浇水,不到十一点上床睡觉,健康的让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但他切切实实度过了这些日子,且越来越适应了。 一旁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点开一看,是唐辛发来的。 “!!!”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联名书签的!” 都发在朋友圈了,当他瞎吗? 沈愿不屑扯了扯嘴角,还没回复,她下一条微信又进来了, “可是我蹲点都没抢到,你怎么买到的?” 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沈愿没说自己多花了三倍钱从别人手里买的,只是淡淡回了句“碰巧看到。” 唐辛摩挲着手里湛蓝金属书签,镂空的鲸鱼,鱼尾垂下金色链子,末端挂着一朵云。 天和海的相连,唐辛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回复,桌上有个纸条和一小瓶香水小样,是一并放在盒子里的, “难得碰到你这么大方又爽快的买家,不知道你性别,送你个中性香水小样吧,不要嫌弃~” 唐辛掏出口袋里软踏踏的花瓣,把书签放在旁边,鲸鱼跃海,吻了沿岸的春天。 “陈三岁,春天快乐。” 收到信息的沈愿躺在床上,湿润晚风吹进来,高悬的月亮洒下满地月光在院子,像一层糖霜。 “学人说话傻不傻。” 作者有话说: 10和11章的标题连起来,陈三岁,唐立十春天快乐~ 虽然已经冬天了? 第13章 时间晃眼到了四月。 春河镇在四月彻底甩脱了冬天的尾巴,整个小镇焕然一新,就像小时候覆了一层磨砂纸的贴画,撕了它画面顿时明亮了起来。 四月春雨渐多,清明那天都还下着小雨。 清明当天早上,难得舒暄和也在,唐辛他们要去祭拜外祖母,沈愿留在家看家。 沈愿看着她们一家人神色平静出门,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沈愿也看出了点门道。 唐辛父母早逝,应该是和奶奶,哥哥长大的,但是沈愿从没见过她哥哥,那日张金来找舒暄和,舒暄和明明白白说了她不是寡妇,那就是她哥哥没有去世,那如果没去世,唐安又为什么说他没有爸爸? 从出生就没见过爸爸? 这世上如果有什么能强制阻止家人团圆的,沈愿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是监狱。 唐辛的哥哥可能在服刑。 唐安今年五岁,那唐辛哥哥起码服了五年以上的刑。 五年前唐辛才多大,十六七岁的年纪,没了哥哥过得不轻松吧。 应该说这一家人都不轻松,没有男人的一家老少,多碰上几个像张金那样的人简直是灾难。 那日唐辛对他说每个人都有秘密,是不是她哥哥就是那个秘密? 沈愿望着檐下的雨发呆,院里的葡萄长势很好,被雨水浸润更显得生机勃勃。 唐辛他们临近中午回来了。 沈愿看着他们进门,神色和出门前并无二致,也许时间过去太久,早就抚平了他们的伤口。 活着的人要带着回忆继续前进。 “我们给你带了好吃的。”毛毛细雨沾满唐辛的发丝,显得整个脑袋毛茸茸的。 “我不吃。”沈愿直觉没好事,毫不犹豫拒绝。 “好吃的,唐安安也喜欢吃,是不是唐安安。”唐辛急忙向唐安安求证,唐安安立马点头,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恶作剧。 看来是联合行动,沈愿不动声色笑了声,问是什么。 唐辛忙掏出一个绿的很纯正,只看一眼就感觉到牙酸的青梅,说:“别看它绿,很甜的。” ....... 真把他三岁孩子骗? 沈愿无力吐槽,见两人恳切看着他,沈愿拿过她手里的梅子面不改色咬了口,说了句:“嗯,还挺甜。” 在路上已经酸倒牙的两人面面相觑了半天,不可能啊,这是他们统一认为最酸的,怎么就甜了。 “你不信尝尝?”沈愿把没吃过的一面递到唐辛嘴边,唐辛看着沈愿真诚的表情将信将疑小小咬了一口,牙齿刚咬破表皮,排山倒海的酸意就直窜头皮,她恶狠狠瞪了得逞的沈愿一眼,秉着不能自己吃亏的原则,忍着嘴里不断冒出的酸意对唐安安说:“安安,这个竟然是甜的,你尝尝。” 唐安抬头诚恳地说:“姑姑,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沈愿朗声笑了起来。 正巧孟翠婉进来问中午吃什么,已经酸倒牙的唐辛把手里的青梅扔进垃圾桶,揉了揉酸的不行腮帮子说:“吃豆腐吧。” 她实在咬不动别的了。 沈愿吐出嘴里没咽下的果肉,笑着伸手揉了揉唐辛毛茸茸的后脑勺,唐辛忿忿不平拂去他的手。 -- 第25页 正在客厅的舒暄和若有所思看着他们这般亲密,没有出声。 中午刚吃过饭,外头雨停了,还有隐隐放晴的趋势,余连舟兄妹俩跑来问去不去摘青梅。 唐辛一听青梅嘴里自动分泌酸水,摆了摆手:“不了,太酸了。” “那么酸当然酿酒啊,哪个傻子会摘来吃啊。”余连舟大大咧咧说着。 我就是那个傻子。 唐辛默默流了两行泪。 “青梅酒?”沈愿饶有兴趣问了一句。 “是啊,我们每年都会去摘一些酿酒,要不要一起去?”一旁的余茗急忙接话。 “唐立十,去吗?”沈愿想起奶奶说唐辛给路屹酿酒的事,转头问唐辛。 唐辛上午爬了山,不愿再去,摆手道:“你们去吧,我睡个午觉。” “大白天睡什么午觉,现在睡了晚上睡不着。”沈愿不由分说替唐辛做决定,“去换鞋。” “我真的不想去。”唐辛坚持。 “姐姐,我还没摘过青梅,陪我去看看不行吗?” 天已经放晴了,沐浴在刺眼光线里微微俯身下来的少年,清澈眼里漾着请求,唐辛不出意外被蛊惑了,下意识点了头。 “那摘了青梅回来给我做青梅酒。”少年恃靓行凶,接着提要求。 又是一个点头。 目的达到的沈愿嘴角的笑意一收,直起身来瞥了一眼唐辛,“那还不去换鞋?” 反应过来被套路了的唐辛想反悔已为时已晚,只能回客厅换鞋,唐安安也想跟着去,被舒暄和勒令在家午睡。 等到四人走远了,舒暄和走到水井旁,踌躇了一会儿问:“奶奶,辛辛和隔壁那小孩?” 孟翠婉正在洗碗,闻言抬头问:“啊?怎么了?” “辛辛和隔壁那小孩没有在谈恋爱吧。”舒暄和趁人不在索性问出来。 老太太像听了什么笑话笑了起来,“不会的,两孩子打闹惯了。” 怎么不会,二十几岁的孩子天天一起吃饭朝夕相处,舒暄和无奈看了一眼心大的孟翠婉,正想着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唐泉,结果老太太接着说了句,“我觉得那孩子看不上我们家辛辛的,放心吧。” ??? 哪有这么损自己孙女的,您真是辛辛的好奶奶。 舒暄和也不再纠结,带着唐安上楼睡午觉。等到唐安睡着后,舒暄和坐在桌前找出那朵被她精心收好的纸玫瑰,今年已经过去四个月了,再等一年唐泉就要回来了。 他终于要回来了。 舒暄和忍不住鼻头泛酸,她把纸玫瑰收进盒子,拧开台灯给唐泉回信,信收到好几天,一直没有时间回。 要不要把辛辛的事告诉唐泉? 算了,还是不说了,八字没一撇的事。 舒暄和拔开笔帽落笔写信。 四人走在和煦的阳光下,两男生在前面聊游戏,沈愿表示可以把Switch借给他玩,余连舟双眼放光,两人互加了微信。 走在后头的两女生随便寒暄了两句后,便没再说话。倒不是关系不好,只是余茗升高中后她们来往渐渐少了,共同话题就更少。 此时唐辛正在和何之玉聊天,何之玉是她高中同学,在临西读完大学后顺理成章留在临西工作,现在是一家杂志社的记者。 专门传播一些虚虚实实的消息,比如过年那件缙北太子爷逃婚事件。 此时她们正说着何之玉要唐辛五一把唐安带来临西玩的事。唐辛不同意,唐安去新地方就像脱缰野马,完全管不住。 “我就不信我们两个人还看不住一小孩?不行,五一你必须把我侄子带来。几个月没见他,不知道我的小宝贝瘦了没有。” “他胖的我都载不动他了,一天三顿,外加晚上的点心。” 何之玉发了一连串的哈哈哈,随即说:“对了,你之前朋友圈的那个书签,我们杂志社好像跟品牌商有什么合作吧,我到时候帮你问问有存货没有。” 唐辛想起那枚已经夹在书里的书签,舔了舔唇回道:“不用了,我已经买到了。” “买到了?咋买到的?你不会在海鲜市场上收的吧?海鲜市场真假不说,价格都翻几倍了,你可别当傻子啊。” 可是有人已经当了傻子了。 唐辛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人,正巧沈愿回了头,四月的山林,把阳光都染了绿,少年看了唐辛一眼,停了两步等她走到跟前说:“你脸好红。” 很平常的一句话,唐辛心里却泛起心虚,她佯装镇定用手扇了扇说:“太阳晒得吧。”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聊了一路少儿不宜的事。” 唐辛正要反驳,却又咂摸出别的意思来, 他怎么知道自己聊了一路,明明走在前面。 不等她问,前面的余连舟已经叫他们了。沈愿不再纠缠往前走去,唐辛想问的话也只能哽在喉咙咽下去。 山里的青梅树种子多是被鸟衔来的,受阳光雨水惠泽长成大树,成熟季硕果累累,压在枝头看着诱人。 青梅树大都无主,每到四五月份镇上的人都会采摘一些回去泡酒。 今天清明,不少祭祖的人都趁着这个机会出来踏青,唐辛没想到还能碰到高中同学。 记忆中胖胖的男生几年不见减肥成功,曾经堆在一起的五官分开,还有几分清秀。 -- 第26页 那人走过来主动和唐辛打招呼,“唐辛好久不见啊。” 唐辛点头附和:“你好。” 本来想叫他名字,可惜压根不记得了。 “听说你在镇上幼儿园当老师?” 唐辛点头,看了一眼余茗,希望她解解围,可余茗从唐辛家出来心里就一直憋着气,压根不想理她,只留了句“你们聊吧,我在前面等你。” ..... “算起来我们很久没见了吧,去年聚会也没见你来,是不是不好意思来啊。”男生见身边没人说话肆无忌惮起来。 并不是,只是单纯不想和你们吃饭。 唐辛尴尬笑着,男生还在侃侃而谈,假装看不出唐辛想走的意愿,接着话题一转:“唐辛,你现在还哭吗?我感觉你现在比高中活泼不少。” 唐辛笑容消失在嘴角,她打断面前人的话说:“不来聚会不是不好意思,是不想来。因为我不想和一群名字都不记得的人吃饭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那人顿时停住了话头,眼睛却是看向唐辛身后。 “拜拜。”唐辛没注意男生的眼神,一转身就看到了沈愿,愣愣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他谁?”沈愿面色不善冲对面人扬了扬下巴。 “高中同学。”唐辛见沈愿一副想打架的神情联想起他打张金的样子抓住他的手臂,“我们走吧。” “你是唐辛的男朋友吧,我是她高中同学,没别的意思,就聊两句而已,别吃醋啊。”那人直觉沈愿不好惹,忙堆笑说着。 “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弟弟。”唐辛急忙解释起来。 “哦,姐弟啊。怎么高中没见过啊,长得不像啊,你家不就你奶奶和你嫂嫂吗?”那人放下心来又开始问东问西。 “你是在政府机关做人口普查工作的吗?”沈愿冷不丁问一句,见那人摇头,他嗤笑一声,“既然不是你在这问这么多干什么?没看到她没有想跟你聊天的意思吗?怎么?几年不见,是赚够几个亿了还是高头大马锦袍加身了?跑来这找优越感?” 唐辛真是没想到沈愿这么能怼人,她手都拍痛了也没能阻止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弟弟脾气比较冲,为了防止再被怼,你以后还是别来找我聊天了,拜拜。”唐辛说完拽着沈愿就走,走了好几步那人才反应过来说了句“靠”。 “陈三岁,你真的没因为说话被人打吗?”两人走出几米远,唐辛放开拽着沈愿的手问道。 谁敢打他。 沈愿不屑白了唐辛一眼,懒懒地说:“姐姐,你别不识好歹,我可是帮了你。” “是是是,谢谢你。” 余连舟他们在树底下蹦蹦跳跳摘青梅,这棵树是附近长势最好的,除了余连舟还有几个人,看背影很陌生,直到其中两个人手牵手转过身来,唐辛才知道那是谁。 “辛辛,你来了,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秦悠。”? 第14章 唐辛那晚在水塔时,就在想路屹女朋友长得真好看,如今看到真人,果不其然,甚至比照片更好看。 她眼睁睁看着他们手牵手停在自己面前,想说话又怕带出哭腔。 “你好,我是秦悠。”秦悠说着眼神往沈愿身上瞥了几眼,可对方并没有搭理的意思,离开他们莫名其妙的寒暄。 沈愿一走,唐辛更加无措,只能硬着头皮说:“你好,我叫唐辛,” 秦悠落落大方回以微笑,一旁的路屹忙说:“正巧放假,就带秦悠和同学来转转,没想到碰到你们了。” 是啊,知道就不来了。 “你这话倒显得我多余了?”秦悠俏皮说了句。 “哪敢啊,你怎么会多余。” 唐辛极力保持得体的笑,可以的话,只想立刻从他们面前消失。 路屹的同学见状也围了过来,见唐辛乖乖巧巧,忙问路屹这是谁。 “我邻家的一个朋友,你们别乱打主意啊。” “路屹你不厚道啊,这么好看的朋友不早点介绍给我们认识,让我白白光棍了四年。” “是啊,路屹。” “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把微信号给我。” “滚滚滚。” 唐辛站在一群陌生人面前,意识好像抽离了肉/体,一句话都说不出只会笑,像个傻子一样。 对啊,从头到尾自己都只是他的一个邻家朋友,偷偷喜欢他三年又如何,到头来这也是自己的事。 葛薇龙说的果然没错,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怎么办,眼前开始模糊了。 唐辛快点跑吧,在这个秘密暴露之前,赶紧逃吧。不然就太丢脸了,当着人家女朋友的面哭太不像话了。 唐辛朦胧中看到有人走过来,嘴里强势塞进了什么,她下意识咬了一口,强烈的酸意让她皱了眉,眼里的眼泪一下被逼出,她一仰头便看到站在面前的沈愿,林间斑驳树影落在他宽阔肩上,耳边回荡着清脆的鸟鸣,满山都是清新的植物青气,但唐辛还是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气味,竟然更想哭了。 “这也太酸了吧。”唐辛假装是被青梅酸哭的,索性又咬了一口,让自己哭的更逼真一点。 “谁叫你是傻子。”沈愿把唐辛挡在身前讽刺道,虽然轻声但杀伤力十足。 “你才傻。” -- 第27页 唐辛擦干净脸索性把手里的酸梅塞嘴里吃掉,沈愿眼疾手快夺下说:“没洗,再吃要闹肚子了。” “哦。”唐辛被这么一闹,情绪平稳下来才意识到沈愿背后除了鸟叫一片寂静,她从沈愿面前探出头去,刚还闹着要微信的人此时鸦雀无声。 “原来你有对象啊,是我鲁莽了。”娃娃脸的男生讪笑道。 沈愿面无表情转过身来扫了他们一眼,气定神闲开口:“我们不是情侣,你们误会了。” 气氛刚缓和下来,结果沈愿下一句直接聊爆,“我不爱到处求偶。” !!! “陈愿!”唐辛气愤叫了他一句,“你怎么说话呢。” 沈愿不为所动,接着轻飘飘地说:“一群人围着刚认识不到五分钟的女孩子要微信,不奇怪吗?” “……” 被内涵到的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无光。 “陈愿!”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肯定诸事不宜。 “对不起,我弟弟脾气不太好,你们见谅。你们玩吧,就不打扰了。”唐辛道完歉强行拽着沈愿离开。 可人还没走几步,身后的路屹叫住她,笑着说:“辛辛,听余连舟说你们准备做青梅酒,可以给我做一罐吗?去年的葡萄酒很好喝。” 话音刚落,沈愿回头对上路屹的眼,正想说话时,那头的唐辛已一口同意了。 “那麻烦你了。”路屹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向沈愿,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挑衅。 沈愿自觉无趣,没有接路屹的眼神,往余连舟方向走。 余连舟和路屹不算熟,此时看他们聚在一起聊天也没有想上前加入的意思,专心摘梅。 “摘完了吗?”沈愿走到树下问。 “差不多了。”余连舟看了一眼袋子里的青梅说道。 “那走吧,回去打游戏。” “好啊好啊。”余连舟一听打游戏兴奋得不行,但看了看一颗青梅都没摘的沈愿疑惑问了句,“你们不摘吗?” “不要了。”沈愿把手里的青梅往旁边一扔,咬了一半的青梅滚进草丛顷刻不见。 “那我们回去吧。”一旁的余茗察觉他们闹不愉快,连忙上前说,“青梅的确有点酸,不过我爸爱喝。你要是喜欢甜的,等我舅舅家的杨梅熟了,可以做杨梅酒,那个甜。” “行啊。” 余连舟走过来和路屹他们泛泛打了下招呼,临走前问唐辛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一个梅子没摘却答应给人做酒的唐辛摇头,“你们先回去吧。” 着急回去打游戏的余连舟也不再纠缠,三人率先离开。 从头到尾,沈愿再也没有朝她看一眼。 唐辛跟着路屹他们一起,都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对山里的一切都好奇。泡酒的青梅没一会儿就摘够了,唐辛提着沉甸甸的青梅和秦悠走在后头。 “很重吧,我们一人提一边。别指望那群心智不全的男人有绅士风度了。”秦悠见唐辛都累出汗了,开口提议道。 太阳高升,即使有树荫遮挡唐辛还是出了身汗,她朝秦悠感激笑了笑,把一边袋子提手给她,顺便挽起了袖子,小雏菊的手链滑到腕间。 “诶,你这手链是哪买的。”秦悠在一旁看到问了句。 当着人家女朋友的面唐辛当然不会说是路屹送的,只说是网上买的。 秦悠一听“哦”了声,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笑了:“我还以为你是在九亭餐厅消费送的呢。上次和路屹去吃饭,消费满300就送条手链,感觉还挺像的。” 唐辛听完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却只能装作惊讶的样子说:“是吗?毕竟是网上买的,可能款式都差不多吧。” 秦悠善意笑了笑,没再追究,话题一转说起沈愿来:“你弟弟看着挺难相处啊。” 唐辛想起沈愿离开前的冷漠态度,心里又堵了几分,“他平时还挺好相处的,不常这样,有点认生,所以....” 秦悠拖长声音“嗯”了一声,“你家基因还蛮好诶,你弟弟长得真好。” 唐辛心虚笑了笑。 * 沈愿不喜别人上他家,于是和余连舟在一楼打了一下午游戏,余茗看不懂,但并不影响她愿意枯坐在客厅听他们交流。 和余连舟咋咋呼呼不一样,沈愿打游戏除非必要时候开口,其他时候都安安静静的,余茗坐在他侧前方,假装是在玩手机,实际趁着他不注意偷拍了好几张他的侧脸。 感觉每一张都能当壁纸。 余茗躲在手机后面抑制不住心里的开心。 “余茗,晚上吃什么,爸说不回来吃。”一局结束时,余连舟看到了余正平两小时前发来的微信。 “你想吃什么?”余茗漫不经心地问。 余正平不回家时,两兄妹基本轮流做饭,今天正好轮到余茗。 “随便啊,要不吃面吧。” “又吃面啊。”中午刚吃过面的余茗皱了皱眉,见沈愿在场急于表现一下自己,便说:“要不我去买菜吧,排骨吃吗?” “你真是我的好妹妹!”余连舟一拍大腿同意了。 被表扬的余茗喜滋滋起身,正准备去买菜时,一旁的沈愿冷不丁开口,“要不我去你们家蹭个饭吧。” “可以啊哥,余茗多买两个菜,晚上我们接着打游戏。”余连舟这会儿一口一个哥已经叫上了,而没想到沈愿竟然会主动说来家里吃饭,余茗反应过来后,兴奋跑出了院门。 -- 第28页 唐辛提着青梅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他们在山里逛了一圈,又去了南屏寺,唐辛本不愿跟着,但架不住他们热情邀约,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一趟下来,唐辛已是精疲力竭。 她到家后,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躺在沙发上半天没起身,直到奶奶喊她吃饭。 “陈愿呢?”唐辛见桌上少了个人,问孟翠婉。 “哦,阿愿去余连舟家玩去了。”孟翠婉淡淡回了句。 唐辛嗯了一声,默默吃饭。 路屹带秦悠他们到奶奶家吃完晚饭,一群人浩浩荡荡开车回去了,车上有人说起唐辛, “路屹,唐辛微信要不给我吧,我挺吃她这类型的。” “滚滚滚,你这人没完了是吧。”路屹开车上了高速,在前头笑骂道。 秦悠坐在副驾,百无聊赖看着唐辛的朋友圈,说:“他不给我给,我今天下午加了。” “真的啊,快快快,发我。” 路屹嘴角笑一僵,扭头看了一眼窝在副驾的秦悠说:“悠悠,不经同意随便给人微信号不好吧。” 秦悠置若罔闻,把唐辛名片发到他们群里,说了句:“你们想要的自己加哦,这姑娘挺可爱的。” 后座一阵起哄,争先恐后打开了群, “谢谢秦妹。” “我要是能脱单请你吃大餐。” “好啊。”秦悠笑着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路屹,手指漫不经心卷着长发,欠身拧开了汽车电台,跟着里头哼起了歌。? 第15章 余茗晚上使尽浑身解数,漂漂亮亮做了顿余连舟赞不绝口的饭,可沈愿只默默吃饭,吃完饭余连舟想留他下来打游戏,沈愿拒绝了, “打了一下午了,下次吧,我先回去了。”沈愿说着从口袋掏出Switch扔到他手里,“借你玩吧,有不懂微信问我。” 从没玩过Switch的余连舟看着手里的游戏机激动点头,沈愿说了再见转身就走,余茗忙追出来,拿了一小罐杨梅酒出来,“陈愿,这个是我们家自己酿的,没有坏,很醇厚你尝尝。” 沈愿看了余茗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接下了,“谢谢。” “不客气,你要是喜欢,我今年再酿些新鲜的给你。”余茗雀跃地说。 沈愿现在对酿酒两个字过敏,“不用了,谢谢,我先回去了。” 余茗目送沈愿离开,回到家余连舟已经在摸索Switch了,全然忘记了洗碗的约定,余茗不跟他计较,笑眯眯收拾起桌子来。 沈愿拎着酒罐走回家,心里堵着一股横冲直撞无法纾解的火,而这团火在看到水井旁洗青梅的唐辛后,简直要烧着了。 他无视唐辛朝他挥手打招呼,冷着脸回了家。 手里的罐子在玻璃茶几上发出哐当一声响,深紫色酒液在罐子里摇动着。沈愿从抽屉里拿出烟盒,走到阳台抽烟,看着蹲在水井旁的唐辛深深吸了一口。 怎么会有人上赶着当鱼。 沈愿心里讽刺了声,路屹那人只看一眼就能从他身上看到之前朋友的影子,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不干几件人事。 有女朋友还一口一个“辛辛”,也不知道在膈应谁。自己养鱼还不让鱼旁边有人,急着宣誓主权的嘴脸太过难看。 沈愿懒得和这样的人掰扯,太掉他二公子的身价了。 要不是看在奶奶的份上,沈愿才不想管她。偏偏人家还不领情,上赶着当备胎。 一根烟很快抽完,唐辛还在水井旁兢兢业业洗梅子,沈愿冷笑一声回了屋。 * 从春河镇到临西市走高速大概三小时,快十一点路屹他们下了高速,正准备找个地方吃饭时,秦悠一摸包面色一沉,“路屹,我的钱包好像落你奶奶家了。” “不会吧。”路屹可不想再开车返回,忙说,“你再找找。” 秦悠把包翻了个遍都没有,她不耐叹了口气说:“真的没有,怎么办啊。你问问奶奶家里有没有,我身份证学生卡都在里面呢。” 路屹看了眼表说:“这么晚了,我奶奶肯定睡了,明天我帮你问问吧。” 秦悠不高兴嗯了声,路屹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放心吧,如果在奶奶家就没事。先找地方吃点东西。” 他们刚到吃饭的地方,路奶奶竟然打电话来了,说有个钱包落在家了。 “对,是悠悠的。奶奶,我回不来了啊,我都到临西了。” 老太太在电话那头问怎么办。 “要不找个快递寄过来吧。” 路屹刚说完秦悠皱眉表示不同意,“寄过来?路上遗失了怎么办。钱是小事,万一谁拿我身份证去贷款,我找谁去。” “那你说怎么办?”路屹挂了电话,把车停在路边问。 秦悠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对身后的人说:“要不让唐辛送来吧,火车过来还不到两个小时。我们请她来临西玩,你们说呢。” 身后男生立马激动起来,表示同意。 “可以可以,反正明后天都休息,请人家过来玩啊。” 路屹憋了一路的气,把车上的人打发走后对秦悠说:“悠悠,你不要针对唐辛。” 秦悠满不在意笑了声,转头看向车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灯,“路屹,你这话太奇怪了,我有什么好针对的。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当事人都还没说同不同意,你在这替她抱屈什么?” -- 第29页 路屹没再说话,在车里坐了片刻妥协,“我回头问问她愿不愿意来。” 秦悠冷哼了声,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往餐厅走。 路屹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想起下午唐辛口中的弟弟。 那个少年实在太过耀眼,连他这几个直男朋友刚在车上还说起他。 “不得不承认,唐辛那弟弟长得真他妈帅啊,妈的,要不是我性取向坚定,还真怕被掰弯。” “人家压根看不上你好吗?” 路屹知道那人不可能是弟弟,唐辛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人。 他迟疑了一会儿,给唐辛发了微信。 唐辛为了泡那些青梅,把家里的糖都用完了。她腰酸背痛回到房间,一点开微信竟然有好几个好友申请,还有路屹十分钟前发来的微信。 “辛辛,不好意思,能麻烦你件事吗?” “悠悠的钱包落在我奶奶家了,里面有她身份证,她不放心邮寄。你这两天有空来一趟临西吗?正好我带你出去玩。” 唐辛没立马回答,点开那几个好友申请,发现是下午那群男生。 她抚上腕上的手链,即使平时小心翼翼不让它沾水,还是有几个地方氧化了,原来只是个赠品啊。 唐辛这么一想,反倒轻松下来了。 她本来就不配,路屹和秦悠站在一起,比自己般配多了。 “好啊,正好我没事。我看看车票。” 热火朝天的火锅店,路屹收到唐辛的回复,把手机举到一直冷脸的秦悠面前说:“别气了,大小姐,唐辛说会给你送来。” “可以啊,她什么时候来啊。我去接她。” “靠,你不会玩真的吧,这么殷勤。” “你懂个屁。” 路屹低头给唐辛转去来回的路费,但一直到他们吃完饭各自回家,唐辛都没收。 二十八层的落地窗外,长长车灯一路延伸到很远,大床上人影交叠,朦胧光影里,秦悠不可抑制叫了声,指尖在路屹身上划了一道,“怎么,委屈你的小青梅了,在这报复我。” 路屹摁下背上的手,动作没停,“悠悠,这个时候提别人合适吗?” 秦悠喘着气笑起来,挣开手捂上路屹的眼,在黑暗中,路屹听到秦悠低声问,“想没想过,在你身下的是唐辛。” 路屹闷哼了声,他狠狠挥开秦悠的手,狼狈停了下来,秦悠清脆笑声回荡着,她撑起身子,在他耳边呵气如兰,“看来是想过了。” 恼羞成怒的男人揪着长发让她背过身去,秦悠埋在柔软被子里毫不在意娇笑起来。 饮食男女,各取所需。 * 唐辛买的是上午十点的车票,要先去路奶奶家拿钱包,再坐一小时大巴去县城坐火车,唐辛怕来不及,一大早就出门了。 早上沈愿难得睡过头,他干脆早饭也没去吃,倒是空腹喝了杯杨梅酒,经过一年的发酵,酒味醇厚。 昨天刚放晴的天气,今天又阴了。 沈愿坐在沙发上发呆。 生了一晚上闷气的沈愿觉得自己真是有毛病,完全没有生气的必要,关他屁事。 他喝下杯子里最后一点酒,起身下楼。 他倒是要看看唐辛会不会跟他道歉。 她必须给他道歉。 沈公子受不了这个委屈。 “她去临西干什么?”沈愿在唐家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唐辛,问孟奶奶得知她竟然去临西了。 “路屹女朋友的身份证落下了,她给人家送去。”孟翠婉不满路屹这么使唤自己孙女,“自己丢三落四,还要我孙女给他送过去,下次来我得好好说说他!” 说完又埋怨起唐辛的不争气,“辛辛那丫头也是,别人说让她送她就送。” 沈愿早上喝的那杯酒此时在胃里剧烈灼烧,他余光瞥到客厅橱柜上泡好的青梅酒一阵头疼。 “奶奶,她要去你也拦不住,随她吧,都是成年人了。”沈愿无语至极,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干脆拿出手机拉黑了她的微信。 孟翠婉叹了口气,低头做起自己的事。 唐辛一出火车站就见到的那帮人已经在出口等她,朝她使劲挥着手。 “你的钱包,看看有没有少东西。”出了闸机后,唐辛从包里掏出钱包递给秦悠。 秦悠接过钱包只确认一眼身份证,之后笑着揽住唐辛说:“你真的帮了我大忙了,走吧,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带你去玩。” “都中午了,要不先去吃饭吧。”路屹被秦悠那么一揭穿,看唐辛的眼神都带着回避,率先往前走。 唐辛和刚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跟在身后。 临西正在下雨,湿淋淋路上全是车,车子堵在去吃饭的路上动弹不得。 唐辛来前特意问了何之玉今天有没有空,结果她去隔壁市出差了。 如果何之玉在临西好了,她还有借口拒绝吃完饭去玩的邀请。 雨幕里街道两旁到处都是人,拥挤的红绿灯路口,各大商场的巨型海报随时可见,地铁从头上驶过时瞬间盖过淅沥雨声。车里他们正商量着吃完饭去哪里玩,没人问唐辛意见,仿佛不管去哪,她只要点头同意就好了。 唐辛好想回家。 她低头翻着手里的手机,点开备注陈三岁的微信,她隐约感觉到昨天他生气了,想想也是,人家都这么帮你了,结果你还冲他发脾气,是个人都会生气。 -- 第30页 要不道个歉好了,可她刚把消息发出去,一个红圈圈显示了出来,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第16章 唐辛不太能吃辣,所以路屹找了家粤菜馆。在等位时,隔壁蛋糕店飘来浓郁的面包香,她随意瞥了一眼,造型精致的生日蛋糕摆在橱窗里。 她想起沈愿生日吃的那个蛋糕。 镇上蛋糕师傅的手艺十几年如一日,粗劣的奶油,老旧的造型,糟糕的口感,也就喜甜的唐安安吃得下去。沈愿只吃了一口便没有再动。 二十岁生日啊,不管是古代还是如今都是大生日。 她不知不觉走进了蛋糕店,对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蛋糕一个个看过去。 旁边的店员见她一直在看生日蛋糕上前问:“是要买生日蛋糕吗,几岁了?” “三岁了。”唐辛笑眯眯回答,转头问“今天能拿到吗?” “今天不一定的,店里也比较忙。” 唐辛有些失望,但还是补充道:“就做个小蛋糕,不需要特别大。毕竟他不怎么喜欢吃甜,也就算个仪式感。” 见店员有些迟疑,感觉有戏的唐辛急忙演起戏来,“拜托,他才三岁,买个小蛋糕给小朋友开心一下。” 店员说她去帮忙问问蛋糕师傅。正在等回复时,路屹和秦悠他们买奶茶回来,路过蛋糕店看到里头的唐辛,走进来问:“辛辛,你要买蛋糕吗?” “嗯,买个小蛋糕。”唐辛接过秦悠递过来的奶茶朝她道了句谢。 “你今天生日啊?那得好好庆祝一下啊。”秦悠在一旁搭腔。 “她十月生日。”唐辛还没说话,路屹就自然接过话。 唐辛心里一时又甜又涩,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一旁的秦悠无所谓耸了耸肩。 “不是,是陈愿,上次他生日没买蛋糕,想买个小蛋糕给他补上。” 顺便给他道歉。 看来是真的很生气,都把她拉黑了。 路屹一听陈愿的名字神色都淡了几分,这时店员走过来说可以做,但要可能要晚上七点取。 “七点啊。”唐辛在脑子里仔细算了算路上时间,从县城回镇上最晚的一班大巴好像是十点。七点取完蛋糕,买七点半或者八点回去的车都应该来得及赶上最后一班大巴,她点头应下,确定好蛋糕造型后,付了钱。 “少糖哦,他真的不爱吃甜。”唐辛付完钱后对店员反复叮嘱。 店员笑了起来调侃了一句,“现在还有不爱吃糖的小孩子,真是少见。” 唐辛默默笑着没有反驳。 “你们姐弟感情不错啊。”三人走出蛋糕店时秦悠感慨了句。 “还行吧。” 一旁的路屹望见唐辛脸上柔和的笑意,心里一阵烦躁。 回去正好排到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餐厅,圆桌上路屹把菜单递给唐辛,唐辛表示她都可以,路屹收回手笑了起来:“那我点了,反正你喜欢吃什么我也知道。” 此话一出,桌上几个直男琢磨出这话有歧义,看了看唐辛又看了看秦悠,前者尴尬后者无所谓低头玩手机。 饭吃到一半时,唐辛上了个洗手间,出来时,正巧碰到一起吃饭的路屹朋友,他们没看到身后的唐辛,自顾自说起话来, “诶,唐辛和路屹是不是有什么啊,总觉得不对劲啊。问路屹要个微信他推三阻四的,今天点菜又说的那么暧昧,绝壁有问题。” “秦悠在那他能做什么。昨晚秦悠不开心,所以路屹才专门让唐辛过来给她送身份证。就我看是唐辛对路屹有什么吧,谁会大老远过来给朋友的女朋友送身份证啊。” “靠,不会吧。我看的出来成睿对唐辛真有那么点意思的。” “劝他别掺和,那种小地方的女孩子有什么意思。” “你这话说的....” 唐辛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背影逐渐模糊在自己眼里,明亮的商场里,她的难堪窘迫被照的无处遁形。 原来他们善意的笑脸下是这么看自己, 还以为掩饰得很好,结果连见几面的人看出了自己的心思,真是太不小心了。 唐辛偷偷抹去颊边的眼泪,装作若无其事重新回到了餐厅。 * 下午三四点时候,天上响起了第一声春雷,接着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顷刻间喧嚣的雨声笼罩着春河镇,雨夹着风,晾衣杆上的空衣架吹得左摇右晃,还有几个已经跌落在湿漉漉的阳台上,无人捡起。 茶几上昨天拿回来的酒罐里只剩罐底一圈绛紫色的酒液。 屋子里没有开灯,此时天暗的像傍晚六七点。沈愿对耳边的雨声充耳不闻,在灰暗的房间打游戏,带着余连舟一路都在赢,每把都是MVP。 但即使疯狂打游戏,他心里不知来由的怒火却没有缓解半分,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增加。 给暗恋对象的女朋友去送身份证,唐辛真有你的,你真是海王鱼塘里最敬业的鱼了,等你回来本少爷一定给你颁奖。 雨断断续续下到九点才将将停息,而唐辛还没有回来。 孟翠婉本就对今天唐辛这一趟出门不满,眼瞅着人还没回来,一会一个电话地催。 “唐辛,你今天回不回来?” 已经坐上火车的唐辛抱着怀里的小蛋糕察觉到奶奶的口气不好,忙说:“已经上火车了,还有半小时就要下车了。到家应该十点半了吧,别生气嘛奶奶。” -- 第31页 我今天已经受太多委屈了。 孟翠婉也不会真和孙女斗气,缓了口气说:“那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唐辛红着眼说好,说了句手机要没电了,就挂了电话。 火车上这个点人并不多,唐辛靠着车窗,怀里的蛋糕传出香甜的奶油香气。今天一下午她都在被迫迎合,不管是看新上映的枪战片电影还是在赛车场玩游戏赛车,没一件她感兴趣。 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个男孩子和成睿通了气,本来对自己还算照顾的男孩子,吃完饭基本没怎么理自己了。 她就像个误闯入别人圈子的局外人,要不是为了拿怀里这个蛋糕,她早就提出回家了。 回去要多吃几块蛋糕,陈三岁要负一半责。 唐辛暗自想着,又试着给他发信息,不出意外还是被拒收了。 哎,回去给好好给人家道个歉吧。 唐辛叹了口气,今天一整天都过得无比糟糕。 沈愿吃完饭一直没回去,心不在焉陪唐安看海绵宝宝,又陪他玩车,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九点半,刚刚打电话来说坐上了回来的大巴,大概十点半左右到车站。 沈愿堵了一天的火都快烧到喉咙了,他无视孟翠婉说“阿愿,不用跟着一起等,早点回去休息”。 休息? 他今天不把心里的火气发泄出来,他怎么睡得着。 十点刚过几分,外头又滴滴答答下起了雨,孟翠婉猜唐辛没带伞,拜托沈愿去接一下。 “好啊。”沈愿顺理成章答应下来,孟翠婉跟他说了车站位置,他撑着伞出了门。 这么晚了,路上没有行人,经过别家小院时,里头传来几声犬吠。雨点沙沙落在伞布上,吵的沈愿更加烦躁。 他不禁加快了步子。 大巴摇摇晃晃终于到了破旧的小车站,唐辛晚上没有吃太多,一路火车大巴交替坐下来,已经严重晕车,下车的时候雨有些大,她怕淋湿蛋糕,一下车就赶紧跑向屋檐,刚准备给奶奶报平安,严重电量不足的手机亮了半秒就黑屏了。 算了,回去也就十来分钟。 她把手机装进口袋,刚走进候车室要出车站时,几乎本能的,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候车厅的人。 来接自己,应该是消气了吧。 唐辛提着蛋糕快步走向他。 沈愿看着唐辛满脸开心朝自己走来,心里的火如引线燃尽的鞭炮,“砰”的一声炸开。 “陈...” “去给人家女朋友送身份证开心吗?” 唐辛嘴角的笑凝滞住,怔愣看着面前的人没说话。 “应该很开心吧。不然也不会这么晚回来了,让奶奶一个人在家等你等到那么晚。” “唐辛,知道人家有女朋友还上赶着当鱼,明天就给你送个奖状吧。” “海王鱼塘里最敬业最好使唤的鱼,你觉得怎么样?” “有点女孩子的自尊吧你...” “你闭嘴!”唐辛尖叫着把手里护了一路的蛋糕扔在沈愿身上,忍了一天的委屈和心酸如溃堤的洪水不断从眼眶涌出。 被扔了一身奶油的沈愿火气更甚,冷眼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唐辛凉凉道:“怎么?挑软柿子捏?冲我发什么火?是我叫你去给别人女朋友送身份证的吗?不是你自己上赶着去的吗?现在在这哭什么,早干嘛去了,你...” “对,我就是个傻逼。你满意了吧。” 沈愿看着唐辛跑进雨里,鼻尖不断涌来奶油的甜味。候车室只剩外头淅沥的雨声,零星几个人不断往自己身上瞥。 滚落在地的蛋糕早已破坏的不成样子,还有不少沾在鞋子上。 还以为把气撒出来会舒服,可为什么更烦躁了。 他一脚踢开脚边的蛋糕,一张沾着奶油的卡片被风吹开。 沈愿不经意瞥了一眼, 陈... 沈愿一时间不敢俯身去捡,候车厅的风大了,小卡片渐渐往门口移动,在快要吹进雨里时,它被捡了起来。 下了一天的雨,地上全是湿哒哒的脚印泥泞不堪,小卡片沾满了墨汁般的污迹,浑浊的奶油被修长的长指抹开,露出被遮挡的清秀字迹, “补给陈三岁的生日蛋糕,不要生我气啦,对不起~” 一瞬间,所有的风灌进了心口,沈愿彻骨生凉。? 第17章 外头滴滴答答的雨落个不停,唐辛躲在水塔里想起跑水塔的那两年,一个人踩在老旧的楼梯上,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几乎要贯穿耳膜。 她走不下去只能蜷缩在楼梯上,静静看着光线一寸寸从自己身上消失。 就像现在,一个人藏在黑暗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带她回家。 唐辛借着四周无人,放任自己恸哭出声。 对,是我上赶着给别人做备胎。我活该被这样对待。 但是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凭什么指责我? 我不求你感同身受,但你也不要把我说的那么不堪。 我真的那么差劲吗? 楼梯忽然摇晃了一下,坐在楼梯上的唐辛哭的乱七八糟没有在意,直到它接连不断摇晃起来, 有人上来了。 唐辛一抬头就看到了一束刺眼的闪光灯,照的她眼睛发痛,这么晚会是谁,她手忙脚乱擦着脸,眯着眼试图看清举着闪光灯的人是谁。 -- 第32页 直到风送来夹带着奶油甜味的薄荷香,她立马猜到了是谁。 她红着眼站起身就要走,与此同时,沈愿已经站到了她跟前,按灭了闪光灯,拦住了要走的唐辛。 “没羞辱够,还要追到这再骂我一顿吗?” 唐辛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让沈愿喉咙一紧,他鲜少有这般手足无措的时候。 湿润的风在塔楼里乱窜,如同他此时的心情。 “我要回去了。” 唐辛握住锈迹斑斑的扶手往下走了一个台阶,夹带着甜味的薄荷香又靠近了几分,她眼泪涌上来,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 “陈愿,因为你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你就以你自己的理智来判断别人,你就能这么出口伤人。对,我喜欢了路屹三年,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我只能以我的方式对他好,我只是去送个身份证而已,这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吗?能让你这么羞辱我。今天就算不是路屹,是你,我也会给你送,为什么...” 潮湿的薄荷香涌入口鼻,唐辛未说完的话打断在突如其来的拥抱里。 “对不起,唐辛。我道歉。”沈愿感觉到唐辛的挣扎收紧手臂,他温柔抚上唐辛被雨濡湿的长发,“唐辛,我为我的口不择言道歉,这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会说了,对不起。” 黑暗中有温热的液体落在颈窝,沈愿被这灼热温度烫的难受,“对不起,唐辛。” “你知道那个蛋糕我带回来有多麻烦吗?” “嗯,对不起。” “我今天真的过得很糟糕,你还这么说我。” “对不起。” “那个蛋糕我一口没吃上,我真的讨厌死你了。” “对不起。”沈愿放开怀里的人,手指划开打火机,漆黑的塔楼被打火机照亮一小方位置,沈愿举着一只星星形状的棉花糖,和一只蜡烛。 “只有这个没被弄脏。”沈愿愧疚地把棉花糖递到唐辛手里,而后点起了那根形状20的蜡烛。 蜡烛燃烧,没一会蜡泪不断滚落下来滴在沈愿手指上,灼热感堆积在指腹他也没有移开手, 外头雨哗啦啦下个不停,从远处滚来几声春雷,撞在两人心口, “生日那天我其实没有许愿,我现在补上。”沈愿对上唐辛哭的红肿的眼诚恳地说,“希望姐姐不要生我气了。” 小小烛火在唐辛眼中熄灭,她眼泪流的更凶。 怎么会有这么狡猾的人,明明是他的错,为什么到头来还显得是自己无理取闹。 “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啊。”唐辛拽着手里的棉花糖哽咽着说。 “不说出来更实现不了。” 唐辛无言以对,只一个劲儿地哭。 她今天真的不开心,她需要发泄。 沈愿总算明白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他感觉把这辈子的对不起都说完了,唐辛才堪堪止住眼泪。 “我要回家。”唐辛哭累了这才想起要回家。 “好,我们回去。”沈愿来找她前打过招呼了,不然孟翠婉这会儿肯定急得满镇子找人。 唐辛还在气头上,不让沈愿牵,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雨已经不下了,四周只剩檐下的滴答雨声,两人走出水塔,浸了水的泥土地一踩一个脚印,泥泞难走。 “我背你。”沈愿见唐辛走的东倒西歪,俯身到她跟前说。 今晚异常乖顺的沈愿让唐辛多少有些不适应,她愣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跟他计较:“你也不要这么为难自己,我比唐安安重多了。” 沈愿笑了,安抚道:“上来吧姐姐,给我一个赎罪机会。” 唐辛犹豫着缓缓趴在少年身上,被毫不费力背起。 夜晚阒静,连风都止了。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洗涤万物之后的清新,四下无人的小路,只有一束闪光灯在缓慢移动。 “你为什么喜欢路屹?”寂静中沈愿问道。 “…”唐辛被问的无语,她微微挺着身没有全部靠着沈愿,一手拿手机打光,“也没有为什么啊,喜欢就是喜欢。” 三年前,唐辛在临西读师范大专。那时候唐安刚出生不久,孩子花销大,家里全靠舒暄和一个人,唐辛有空就去兼职赚生活费。 没学历没经验的女孩子只能在餐厅当服务员。 唐辛记得是一家开在大学城附近的韩国料理店,石锅拌饭和大酱汤是店里的招牌,那天唐辛照例上菜,在途中有个小孩从过道跑出来,滚烫的汤尽数泼洒,小孩吓得大哭。 孩子父母不依不饶要唐辛道歉,还要店里赔偿。唐辛身上都是汤汁,狼狈地一个劲道歉,她知道如果要赔偿肯定是从自己的工资里扣,意味着这一个月都白干了。 可明明不是她的错。 当时路屹正巧在这间店吃饭目睹了全过程,他走过来指着店里的警示牌说:“店里明确写了食物滚烫,请看好小孩。你们没看到吗?你家小孩冲过来撞上服务员,汤全洒在她身上,你家小孩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开口闭口就是赔偿,你们怕不是来碰瓷的吧。要是这样,干脆报警,看看是你家孩子伤的重还是服务员伤的重,指不定最后不知道是谁赔偿谁。” 周边有看不下去的顾客也纷纷附和起来,那对父母最后迫不得已接受店里给他们免单,这事就算了。 而等唐辛去后厨处理烫伤,手臂上已经红了一片,有些地方甚至起了小水泡。唐辛简单处理了一下又接着上菜,不一会儿看到已经结账离开的路屹又回来了。 -- 第33页 “刚才谢谢你。”算起来她和路屹也就在春河镇见过几面,她没想到他会帮自己。 “没事,我去买了点烫伤药膏,回去记得抹。女孩子留疤就不好看了。” 唐辛忍了一晚上的眼泪霎时涌了出来。 “你上的是大专?”沈愿没有对这出英雄救美发表评论问了别的。 “嗯。”唐辛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个高中同学,隔了一会儿小声说,“我是高中转学到这来的。” 大抵是今夜那个拥抱让唐辛感觉两人好像靠近了一点,她微微软了背,说:“你还记得昨天那个高中同学吧。” 沈愿嗯了声,等待下文。 “我刚转来的时候,他给我写过情书,但我拒绝了。结果他联合班里的人一直欺负我,男的女的都有,每天我都能收到很多骂我的小纸条。我告诉老师,老师不想管,让我告诉家长,那个时候我嫂子刚怀孕,我不敢说。” “我对教学环境很不适应,好多老师夹着方言讲课,我听不懂,所以成绩一直很差。老师见我成绩差就更不想管我。我那个时候只想赶紧毕业,再也不想看见他们。” “昨天他竟然问我同学聚会怎么没来,我觉得很好笑。他们好像完全不记得对我做过什么事了,也许他们记得,只是觉得语言暴力不是暴力,但是我真的忘不掉。” 忘不掉每天战战兢兢去学校的心情,也许凳子上涂满了胶水,桌肚里放着活的毛毛虫,又或者那些写满污言秽语的纸条夹在每本书里。 “我一直觉得语言是最杀人不见血的,它可以以任何形式把你杀死,还不用承担后果。到时候他们可以说,别人也是这么说的啊,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的推脱太卑鄙了。” 鞋子里灌满了水,让沈愿步步都走的很艰难,他回想起不久前对唐辛说过的话,胸口一阵窒闷。 在背上哽咽说话的唐辛,在过去那场语言暴力里,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所以你不知道路屹那个时候来帮我,对我来说有多珍贵。”唐辛不知不觉间倚靠上沈愿宽阔的背,恍惚中还以为是在哥哥背上。 “你那不是喜欢。”沈愿走出泥泞不堪的小径,到了有路灯的道上,扭头对上唐辛疑惑的眼睛,“你只是想有人保护你。” 孤立无援的灰暗青春里,出现这么个伸以援手的人,动心必不可免。 “也许吧。”唐辛安静笑了起来。 到了灯下,路变得好走了,沈愿也没放下唐辛,一路往回走。 唐辛一天疲惫不堪,现在在沈愿背上有些昏昏欲睡。她强忍着睡意仰头看了看天上,漆黑一片,甚至时不时响起几声闷雷。 她手里还拽着的那个星星模样的棉花糖,“今晚星星在我手里。” 沈愿嗯了声,唐辛把棉花糖递到他嘴边,说:“镇上一到春天就经常下雨,你会经常看不到星星的,我现在把它送给你,你赶紧吃了。” 棉花糖表面的糖霜已经融化,又沾了雨,咬在嘴里的口感并不算好。沈愿咽下嘴里的糖说:“对不起,破坏了你的蛋糕。” 唐辛把棉花糖棍扔进沿途的垃圾桶里,过了一会儿竟然又哭了起来,“我刚开始真的很难过,可是你说了对不起我又觉得能原谅你。” 她想要的一直都是一句对不起而已,即使不能全部弥补受过的伤害,但是她真的想要一句真心对她悔过的对不起。 “不要原谅,唐辛。你永远有资格不原谅伤害你的人。让自己开心点。” 唐辛在他背上哭着睡着,到家时,舒暄和和孟翠婉等在客厅,看他们一身狼狈进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们吵架了,对不起奶奶。”沈愿把唐辛放下诚恳道歉。 “这有啥,她和安安还经常吵架呢。”孟翠婉看到沈愿裤腿都是泥,身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污渍忙问道,“是不是辛辛打你了?” “我才没有!”转醒的唐辛一脸困倦为自己辩驳。 “不是,是我的错。”沈愿见时间太晚,没有说太多,起身回去了。 快走到院门口时,唐辛追出来,别扭地说:“陈愿,你的生日愿望实现了。” 我原谅你了。 沈愿那晚彻夜未眠。 作者有话说: 伤人的话一定要谨慎开口? 第18章 还好两人都不矫情,没几天又恢复之前的相处模式,甚至因为那晚两人的交心,他们的亲密程度让孟翠婉都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那天在餐桌,唐辛顺手夹了一筷子她不喜欢吃的青菜,本想借口让唐安安吃掉,但唐安安捂着碗口死活不妥协,唐辛正想自己吃掉,沈愿自然把碗移过去,“我吃。” “对,你也正在长身体,多吃点青菜。”唐辛把碗里的青菜夹给沈愿,一旁的孟翠婉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 晚上舒暄和下班早,正吃饭时看到孟翠婉欲言又止的样子问:“奶奶怎么了?” 此时唐辛正在洗澡,孟翠婉抓紧时机跟舒暄和说了一下今天饭桌上的事,“暄和,他俩孩子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舒暄和听完看着孟翠婉一脸惊恐的样子笑了起来,宽慰道:“奶奶,你不要这么紧张。目前应该是没有什么的。” 以后不好说。 那晚她看沈愿背唐辛回来,就觉得不对劲。 -- 第34页 男生背女生这件事本身就很暧昧,偏偏唐辛还能在人家背上睡着,可见唐辛对他的防备界限已经模糊了。 不过看他们坦坦荡荡的样子,可能是都还没意识到。那她们便不能当捅破窗户纸的人,感情这种事外人不宜插手。 “奶奶,没事,放宽心,你不也说陈愿那孩子看不上辛辛吗?” 老太太这会儿不乐意了,“我家辛辛配谁都配得上,他有什么看不上的。” 舒暄和失笑,“是是是,我们辛辛最好,不过人家目前没什么表示,我们就不要在这瞎猜了。” 孟翠婉沉吟了片刻说:“行,我以后注意点。阿愿比路屹靠谱多了,要是他俩能成,生出的小孩肯定好看。” 舒暄和一口汤呛在喉咙里,咳嗽了好几声,“奶奶,你这也想的太远了吧。” “我一把老骨头了能不能活到辛辛结婚都未可知,想想怎么了。” 舒暄和喉咙一噎,抚摸着老太太枯瘦的手说:“奶奶一定长命百岁。” 孟翠婉叹了口气,摸了摸舒暄和的头,“暄和,最苦的是你,嫁来我们家就没过几天好日子。” 舒暄和眼眶一热,埋头吃饭,“奶奶,我不觉得苦。唐泉马上就要回来了。” 孟翠婉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 快到月底的时候,唐泉的信寄来了,舒暄和边拆信边在心里琢磨,这次要不要把辛辛的事告诉唐泉,结果没看几行,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杯里的水左右晃动了起来。 院子里的葡萄树经过雨水浇灌,已经绿茵茵一片,唐辛趁着天色尚早,拿着小剪子修剪旁枝,为了让葡萄长得更好。 马上就要到五一了,何之玉这几天连环夺命天天念叨让她把唐安带去临西找她玩,唐辛被说的动摇了。 可是她真的怕城市那么大,万一丢了怎么办。 “丢不了!两个人还看不住他吗?!”何之玉在微信里嘶吼,“我好不容易有次假,你就看在社畜不容易的份上,带来治愈一下我的心灵。” 唐安安还有这功效吗? 他只有让人血压升高的本事。 此时他正在院子里骑前两天沈愿刚给他买的滑板车,开心的不得了。 “安安,五一要不要出去玩?”唐辛边剪枝边问唐安。 “去哪里?”唐安安滑着滑板车漫不经心地问。 “临西,之玉姐姐请你去临西玩。” 唐辛一说完唐安立马停了下来,双眼放光拖着小车子跑过来,“真的吗!我想去游乐场玩,之玉姐姐上次答应我了。” 唐辛瞥见唐安期待的眼神,叹了口气不忍再拒绝,说:“那你答应我,去了不准乱跑,不然下次我再也不带你出门了。” “嗯嗯嗯!”唐安头都要被晃掉了,手里的滑板车一放跑去找孟翠婉,“太奶奶,我五一要去游乐场玩啦!” 唐辛放下手里的剪子,在微信上答应了何之玉。 也是,两个大人怎么可能看不住一个孩子,晚上等嫂子回来,跟她商量一下吧。 晚上沈愿来吃饭时,唐安兴奋说起他五一的游玩计划,他分筷子的手一顿,看向唐辛,“五一去临西?” “是啊,我朋友在临西,约我去玩。” 沈愿嗯了声,隔了一会儿又看了眼唐辛问:“就你和唐安去吗?” “是啊。”唐辛低头回着家长微信,随口应了一句。 “你一个人看得住安安吗?” “看得住,我和我朋友会看紧他的。” “五一人很多。”沈愿不死心接着说。 “放心啦,我一定好好照顾你的小伙伴,平平安安带他回来。” 我是这个意思吗? 自尊心很强的沈公子沉着脸闭嘴。 饭刚吃到一半,舒暄和竟然回来了,眉间都是喜色,等她停好车走进客厅正想说话时,看到沈愿在客厅,想说的话囫囵咽了下去。 “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正好,来吃饭。”孟翠婉见舒暄和回来只觉得意外,喊她坐下吃饭。 舒暄和一坐下,唐安就迫不及待说着他五一要去临西玩的事,唐辛还怕舒暄和不让去,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单独带唐安出门,没想到舒暄和一口答应了。 唐辛很意外,感觉到今天舒暄和心情很好。 一旁的沈愿第一个下桌,吃完甚至没有久留就起身回去了。他能看出舒暄和有话要跟唐辛她们说,但碍于他在场,所以一直忍着。 等到沈愿一走,舒暄和迫不及待拿出下午收到的信,对她们说:“唐泉帮忙研发的专利下来了,他减刑了,明年一月底就能出狱了,明年我们能一起过年了!” 一家人瞬间沸腾起来,孟翠婉拿着手里的信眼泪从浑浊的眼里不断滑落,嘴里一个劲的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唐家祖宗开眼了,终于放过我孙子了。” “那不就是还有八九个月唐泉就要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唐安坐在桌前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只是看到妈妈哭了后吓得哭了起来。 “安安,不哭,爸爸要回来了,这是开心的事。”舒暄和温柔擦去唐安脸上的泪珠对唐安说。 “我能见到爸爸了吗?”唐安其实对爸爸这个人很模糊,只通过照片见过几次。 “是啊,以后爸爸每天都能接你上下学了,不用姑姑载你了。”唐辛红着眼心里酸涩。 -- 第35页 “不,我还是要姑姑,我最喜欢姑姑了。” 一家人红着眼笑了起来,坐下开开心心吃饭。 晚上唐辛出去扔垃圾,扔完后也没着急回去,坐在石墩子上发呆。 没有高楼遮挡的天空一览无余,玫瑰色的云沉下去,变成靛蓝色,底下的河水淙淙而过,有水牛在河边饮水,发出愉悦的哞叫。 她想起没有哥哥的这几年,委屈也受了,苦也吃了,如今哥哥要回来了,她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只觉得更难过。 被囚禁的那六年,是一个男人最意气风发的六年,等哥哥出来,他去哪家公司,履历上都会有坐过牢这个污点,人们都会用有色眼镜看他。 人们的偏见和不理解将伴随他一生,永远挥之不去。 可她的哥哥明明是非常优秀的人啊。 唐辛偷偷哭了起来。 “唐立十,你在这干什么?” 耳边传来沈愿的声音,唐辛囫囵擦了把脸,也没回头看他,“看风景。” 沈愿大老远就看到她坐在这发呆,鼻音还那么重,肯定是哭过了。他也没揭穿,坐在她旁边看着底下的水牛说:“这有什么好看的,还没看够?” “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唐辛说的有模有样。 还拽起哲学来了。 沈愿哼了两声,两人并肩坐着,没一会儿唐辛主动说话了,“其实今天我遇到了一件很开心很开心的事情。” “开心到喜极而泣?” 唐辛没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眼睛还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在跟你分享喜悦。” “分享喜悦口头上说说怎么行。”沈愿撑着石墩随手揉了揉她额边的碎发,在唐辛发问前,他忽然笑了起来说,眼里带着孩子气般的雀跃,“我们去庆祝吧。” “去哪里庆祝。”唐辛有几分恍惚别过了头。 沈愿“嗯”了一声,喃喃自语:“去市里来不及,就退而求其次去县里吧,去吗?” “什么?”唐辛不可置信反问。 “庆祝喜悦,去吗?”沈愿又重γιんυā复了一遍。 意识到沈愿不是在开玩笑的唐辛在渐沉的天色里鬼使神差点了头。 * 热火朝天的麻将馆。 几台破旧的摇头风扇也吹不开弥漫在房间的烟雾,哗啦啦的洗麻将声不绝于耳。 叼着烟的男人掀开桌布拿出底下的钱,不情不愿甩给上家,正要开下一把时,桌上的手机响了,冯海眯着眼看了眼上面的陌生号码,按了通话键,一边夹着电话一边摸牌,“喂,哪位。” 牌桌上的男人看着冯海脸色顿时变了,刚还不耐烦的神色一扫而空,他牌也不摸了,拿着手机坐直了身子,“有空有空,现在去丰白啊?可是可以,你包车的话要贵一点。没问题,我现在来接你。” 冯海一挂电话牌一推,说:“我要出车,不来了。小肖你顶上。” 最后一点光线掉入山里,头顶亮起了路灯,投射下香樟树的影子落在两人身上,沈愿挂了电话,在光影里对唐辛说, “唐立十,走吧,去庆祝喜悦。”? 第19章 一直到车子开出春河镇,唐辛才反应过来她怎么一时冲动就答应了,她转头看向旁边玩游戏的沈愿说:“我还没跟奶奶说我们出来了。” “现在说。”沈愿眼睛盯着屏幕随口回答。 “那我怎么说?” “你想怎么说都可以。”沈愿正在和余连舟连麦打游戏,他点开麦克风,“不要去那边。” 余连舟忙说“好。” “那我们几点回来?” 唐辛刚问完那边竟然传来余茗的声音,“辛辛姐,你们去哪啊?” 沈愿直接关了麦克风。 自从知道余连舟经常和沈愿打游戏后,每次只要余连舟开始打游戏,余茗都会假装学习坐在余连舟旁边,只为了能听听沈愿的声音。 这次她考了全班前十,迫不及待在微信上给他分享了这份开心,他只淡淡回了个“继续加油”,口气严肃的像教导主任。 今晚她照例坐在余连舟旁边,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沈愿的声音,她正想跟余连舟说话,示意她也在旁边时,结果竟然听到了唐辛的声音,亲密说着我们。她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结果那头直接没声了。 她见沈愿再没开麦,忍不住在微信上问唐辛, “辛辛姐,你们去哪啊?” 唐辛刚挂完给孟翠婉的电话,就接到了余茗的微信,对着余茗的微信陷入了两难。 该怎么回复才能不让余茗多想,但好像不管怎么回答她都会多想吧,毕竟是她喜欢的人。 “想什么?”一局游戏结束,沈愿收了手机瞥见唐辛在发呆问了一句。 唐辛把手机举给他看,沈愿淡淡瞥了一眼听到唐辛问他,“我要怎么回复才不显得我绿茶?” 见沈愿一脸不解,她换了个说法,“你知道她喜欢你吧。” 怕冯海出去乱说,唐辛没有把余茗的名字说出来。 “不知道。”沈愿睁眼说瞎话。 “不可能,你肯定能感觉到,那么明显。”唐辛不相信沈愿的说辞。 “我感觉什么?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沈愿转向灯火辉煌的街景笑道。 “一个女孩子频繁找你,特意翘课给你过生日,还送你手工钥匙扣,这么明显你感觉不到?”唐辛转头向前头的冯海求证,“冯叔,要是你,你能感觉不到吗?” -- 第36页 全程收着油兢兢业业开车的冯海忽然被cue,干笑了两声,“这个说不准的。” 别的不知道,我就感觉到你俩有点不对劲。 “退一万步说,她喜欢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沈愿撑着头问唐辛,“你纠结什么?” “我知道她喜欢你,还跟你出来玩,就显得我很绿茶。” 沈愿被唐辛莫名其妙的脑回路逗笑,“你这是什么逻辑?当事人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在臆想她喜欢我,万一不是呢?就算是,难道你身边朋友一旦有人喜欢,你就要和他划清界限吗?” “也不是。”唐辛被绕进去了,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 “天天瞎想什么,纯洁一点。”沈愿弹了一下她光洁的脑门。 唐辛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低头回复了余茗, “出去有点事。” 不到四十分钟的车程不多久就到了,冯海把他们放到丰白县最热闹的一个商圈,他们下车前冯海问沈愿要不要等会要不要来接。 沈愿不确定他们几点回,只说如果需要到时候打电话。 冯海点头开车离开。 “十点有回去的车,我们到时候可以坐大巴回去。”唐辛在冯海走后建议道。 丰白县算是一个县级市,基本设施完备的很好,有些楼盘的房子听说比临西的还贵。 沈愿置身在明晃晃的光亮里,莫名有几分恍惚,好像很久没见到这么亮的夜晚了。 “我们现在去哪里?”唐辛茫然发问。 沈愿拨了拨快要遮眼的头发,吐出两个字:“理发。” 他受够了镇上粗糙的理发手艺了。 他们找了一家看着就很贵的理发店,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假期,店里空着好几位的发型师,沈愿一进去,店里人就围了上来。 “你要不要剪?”沈愿回头问唐辛。 唐辛连忙摇头,看着就很贵,是她剪不起的头。 沈愿捏了捏她扎起的丸子头,把她推给对自己殷勤笑着的洗头小妹,“先给她弄吧。” “我不要。”唐辛还在顽强抵抗。 “我买单,去。” 可我不是很想剪头发啊。 唐辛最后还是被拉去洗头,洗头小妹试水温的时候,在一旁艳羡道:“美女,你男朋友对你好好啊。” 唐辛想也没想澄清:“那是我弟弟。” “这样啊,那你弟弟肯定很多人追吧,长那么帅。” 唐辛含糊其辞,“应该吧。” 男生剪发没有那么多门道,沈愿的脸好看,发型师操作起来得心应手,没一会就结束了。 理完发的沈愿从后面走来的时候,唐辛对着镜子里的人恍惚了两三秒。 “不好意思,不要拍照。”沈愿意识到有人在拍他,上前挡住她的摄像头。 唐辛发型没做什么改变,只是修了修发尾的分叉,稍微剪短了一些,发型师说她适合卷发,于是用卷发棒给她做一次性造型。 沈愿要那人删了照片后在唐辛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可以让我试试吗?” 发型师当是他们小情侣的互动,爽快把手里的卷发棒递过去,“可以啊。” “碰到皮肤的话会不会烫伤?”沈愿接过热烫的卷发棒,严谨问了一句。 “不会,这个隔热的。” 沈愿放下心来,他按照发型师的指导长指挑起唐辛柔软的头发卷进卷发棒里,在唐辛耳边笑了一声,“唐立十,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人卷头发。” 脖子上的围布变成了一只手,扼住唐辛的喉咙让她讲不出话。 “这样吗?” “对,这里你可以再往里卷一点会更好看。” “好。” 沈愿手背时不时会碰到她的脸颊,唐辛望着镜子里表情认真的沈愿一言不发,动也不敢动,手心竟然出了汗。 熬了十分钟后,唐辛终于听到发型师说“可以了。”她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脖子上的围布解开,她偷偷长舒了口气,一口气还没缓下,沈愿手放在她后脑抓了抓她蓬松的头发,说:“好看。” 口气平淡的听不出真假却让唐辛莫名口渴,她囫囵说了个谢谢。 沈愿去前台买单,唐辛正用纸巾擦手里沁出的汗,果然不该一时冲动跑出来,太奇怪了。 “走吧。”沈愿走过来,唐辛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正要走时,面前的人眯了下眼随后稍稍弯腰下来,唐辛吓得后退了一大步,险些碰倒身后的高脚凳。 “躲什么?脸上有头发。”沈愿眼疾手快拉住她纤细的手臂,好笑看向她。正要伸手替她拿去,唐辛忙不迭挥开他的手,她对着镜子擦去脸上的小碎发,头也不回推门出去。 沈愿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没着急走,只是找到了刚刚偷拍他的洗头小妹,开门见山地说:“刚刚你是不是拍我们了?” 洗头小妹没想到她那么小心还是被发现了,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删掉,我没别的意思。” “删之前发给我吧。”沈愿拿出手机。 “加微信吗?”洗头小妹兴奋起来。 “不,隔空传送。” ...... 沈愿看着她把照片删掉后,说了句谢谢离开店里。 “你不是说他们是姐弟吗?这是姐弟?” -- 第37页 “啊....大概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姐弟吧。” “还可以这样?” * 唐辛冰水喝了半瓶沈愿才出来,冰水入肚,镇住了刚才在理发店里奇奇怪怪的心情,她扔给沈愿一瓶水,说:“陈三岁,看不出你还有当发型师的潜质啊。” 沈愿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姐姐,你别不识好歹。一般人还没有这待遇。” 唐辛笑了起来,看了看时间,快八点半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今天不是来庆祝喜悦的吗?” “你要怎么庆祝?” 少年故作思考沉思了半天,唐辛心里的期待也随着他的沉默而逐步递增,好奇他到底会想到什么分享喜悦的方式,最后唐辛听到他说, “我们去喝一杯吧。” 作者有话说: 挂个新文预收,有兴趣点个收吧T^T 祝岁重生后, 第一要远离赌徒渣爹, 第二就是要找出谋杀陈迹的凶手。 她暗恋了陈迹近十年,他却被发现陈尸废弃工厂,凶手至今未抓获。 可要追上年级第一谈何容易,祝岁为了接近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把学神撩的摇摆不定时候,某次闲聊朋友问祝岁,“你喜欢陈迹要不表个白吧?” 祝岁一脸诚恳否认,“别胡说,我才没有喜欢他。” 不小心听到墙角的陈迹:呵,女人,欲擒故纵这套算是让你整明白了。 之后某天,陈迹醉酒,昏暗中抱过祝岁,埋在她脖颈,委屈巴巴发问:“你不喜欢我吗?” 灯光昏昧的酒吧,祝岁轻抚少年柔软的头发,低声回答:“我想保护你呀。” 命运给了我重来的机会,我会用尽余生保护你。 小剧场 陈迹是毕业之后表的白,灯光熄灭的刹那,他迅速俯身吻了一下旁边的人,而后拽住女孩的手,期期艾艾地说:“初吻…你得负责。” 祝岁在黑暗里狡黠笑道:“亲脸不算初吻,你要不换个地方亲?” 当晚,陈迹耳尖涨得通红,在婆娑树影里问她:“这下算吗?” 祝岁舔了舔被咬破的嘴角笑道:“算,我负责。” 他们携手几个春秋,在陈迹即将出头那一年,分了手。 分手那天,陈迹看她收拾行李,艰涩地说:“你不用搬,我走。” 陈迹搬走那晚,他们一起养的狗等在门口一夜未睡。 后来,鲜花,掌声,灯光,十万人演唱会座无虚席,陈迹唱完最后一首,对底下的人说:“我在14年时候认识了一个人,那时候我一无所有,现在我想把我的全部给她,祝岁,请和我结婚。” #陈迹不知前世没有来生,只知道这辈子他何其有幸遇到了把他放到心尖上的人。 #若不是她我怎么走过籍籍无名 *1V1 HE学霸小奶狗×重生硬撩少女 *不涉及太多娱乐圈 *撩不动就硬撩,总会开窍的? 第20章 昏暗酒吧刚营业不久,吧台服务员不停打哈欠,对进来的人有气无力说欢迎光临。 三三两两几个客人,吧里放着舒缓的西部民谣,要不是四周光线太暗,看起来和普通餐厅一样。 沈愿领着唐辛坐在光线稍亮的吧台,唐辛看倒挂在吧台上一排高脚杯发呆的空隙,沈愿已经点好了酒。 “发什么呆?”沈愿自然点了根烟问一旁从进来就没说话的唐辛,酒吧的熟悉氛围让他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唐辛指着头顶的天花板说:“这里太黑了,我怕伽椰子从上面爬出来。” …… 沈愿往上看了几眼没好气拍了拍她的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你好歹是个老师,别宣传封建迷信。” 唐辛背过身去不理人,长长的卷发铺在身后,沈愿眸色暗了暗, 唐辛这个人,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小甜妹,可能是幼师的原因,笑里都带着单纯的甜。但今天这个卷发,让甜美成分里掺了酒,依旧甜却带着那么点后劲,让人微醺。 沈愿抽了口烟,手穿过升起的烟雾抚上那一头卷发,感觉到抚摸的唐辛受惊般瑟缩了一下,茫然回头,见是他放下心来,挥开他的手,“陈三岁,不要随便摸女孩子头发。” 沈愿不听,手指绕上她的头发居功道:“这是我给你卷的,我还不能碰了?” “谁要你卷了,你不卷说不定更好看。” 被吐槽的沈公子立马不悦,正要为自己的技术据理力争,服务员端酒上来了。 小酒吧品种有限,沈愿点了经典的莫吉托和生锈钉。 沈愿把没酒精的莫吉托推给她,喝了口自己杯里的酒。 “怎么,怕有毒?”沈愿见唐辛一直用吸管搅着杯子里的冰块,就是不喝。 唐辛白了他一眼,“太冰了好吗,这才四月,就喝这么冰。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那你先尝尝,万一真有毒,我还能报警。” “唐立十,你事真多。”沈愿吐槽完伸手招来服务员,“来一杯柚子茶,要温的。” 唐辛满意笑起来,把那杯一口没喝的莫吉托迫不及待推出去,余光瞥到沈愿搭在台子上夹着烟的手,淡淡的烟雾撩起,一双手如同冒着寒气的玉,在灯光照射下惊艳十足。 这双手牵过她,揉过她的头发,甚至拥抱过她。 唐辛有些恍惚,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而这个变化过程自己竟然没有丝毫排斥。 -- 第38页 “看什么?”沈愿扭头看到唐辛发呆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问。 烟雾消失,如一场幻境结束。 唐辛回过神指着他杯里的酒随口问了一句:“你喝的什么?” “生锈钉。”沈愿敲了敲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酒吧音乐换了首鼓点躁动的音乐,见唐辛没听清他微微俯过身重复了一遍,“生锈钉,生锈的钉子。” 生锈的钉子。 “我尝尝。”唐辛一下来了兴趣。 沈愿移开杯子,拿过杯壁上的柠檬塞进她嘴里,“尝尝酸不酸。” 和那天的青梅有的一拼,唐辛酸的脸皱成一团,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吐出嘴里的柠檬一解锁发现是余茗, “辛辛姐,你们回家了吗?”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他了。 嘴里残余的酸味扩散,唐辛扭头看了眼旁边的人,正巧服务员端柚子茶上来,除此之外还有一杯和沈愿一样的酒。 “一个客人给你点的。”服务员把酒放到沈愿跟前,还加了句,“她想问你要个联系方式。” 沈愿转着自己手里的杯子,眼神无波,对这种事已经屡见不鲜,他看了一眼托盘里的酒,说:“这杯我买了,你做一杯白日梦给她,等会结账我一并付了。” 服务员微笑,不再打扰转身离开。 唐辛这时才注意到酒吧人多了起来,连音乐都跟着躁动,影影绰绰移动的人看不清脸,犹如一个个戴着面具的影子。 沈愿喝完杯里最后一点酒,换了杯新的。他正想把故技重施把柠檬塞唐辛嘴里,结果刚一碰上她,她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一下挥开了他的手,手里的柠檬掉落在地。 “怎么了?”沈愿捡起地上的柠檬扔进空杯子里问。 唐辛摇头,那杯无人问津的莫吉托冰块融化,杯壁上的水汽一行行滑落。 “不喜欢这里?” 酒吧里的音乐声越来越大,沈愿倾身靠近不肯开口的唐辛。也许来这里本身就是他的私心,看理发店时就在APP上注意到这里有酒吧,沈愿的确太久没有感受酒吧的氛围,所以带着唐辛过来,他似乎没问唐辛喜不喜欢这里。 “那我们回去吧。”沈愿叫来服务员。 有人醉醺醺经过,喝的东倒西歪不小心撞上正要结账的沈愿。他不受控制朝前倾,差点把唐辛一起撞倒。 “对不起兄弟,对不起。”那人尚有点意识,对上沈愿含着薄怒的眼时酒都吓醒了几分。 秉着不跟醉鬼争论的原则,沈愿没有多计较,那人看到沈愿旁边的唐辛又诚恳补上了几句,“吓到你女朋友了?对不住对不住。” “不是女朋友。”沈愿在POS机上输密码淡淡回了句。 “怎么不是,我在那边看你们好久了。”醉鬼转身变成居委会大妈,“是不是人家姑娘还没答应你。” “喝多了就回去,不要在这找事。”沈愿低头在消费单上签字。 那人没有走的意思,愈发口不择言,“酒都喝了还能不答应?女孩子都这样,故作矜持,实在不行就...” 男人被兜面而来的水冰的一激灵,未融化的冰块撞上眉骨疼的他咧了一下嘴。 唐辛放下手里的空酒杯,缓缓吐出四个字:“去你妈的。” “唐辛!”沈愿终于意识到了唐辛的不对劲,他看着唐辛像尾鱼跑出了酒吧,被泼了一脸酒的男人回过神骂骂咧咧,缠着沈愿不让走。 沈愿把脸上还沾着薄荷叶子的男人踹倒在地,踩上他软踏踏的肚子,“我跟你说了别找事,听不懂?” 唐辛没走远,沈愿一出来就看到她坐在酒吧对面的小广场上,神色淡淡看着大妈们跳舞。他小跑过去,想说什么一时又理不出头绪。 “我们回去吧。”唐辛率先打破沉默站起来说。 沈愿跟在唐辛背后,忍了片刻上前拦住她,“唐辛,你要是不喜欢那种地方,我再也不带你去了。以后我会先问你意见,这次是我不对。” 广场上还放着欢闹的歌,玩滑板的少年经过扬起一阵风声,唐辛垂着头,披散的卷发垂落在侧, “我不是故意泼他的,他话太难听了。” “不要紧,我替你教训他了。”沈愿克制着没有上前。 “对不起。” 破坏了你喝酒的兴致。 沈愿如鲠在喉,在犹豫要不要上前的时候被身后人猛地一推,滑轮声从耳边嗖一下掠过,青春洋溢的少年回过头冲沈愿说:“哥哥,再不主动点很难交到女朋友的。” 周围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唐辛浑身都要烧起来了,腰后的手在她站稳后也没有撤走,把她半拢在怀里,空气被抽走,只余一点薄荷香充斥在鼻尖,这点香变成电视剧里的十香软筋散,让唐辛连推开他的力气都丧失。 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光里,沈愿拍了拍她的头说:“以后再也不带唐立十去她不喜欢的地方了,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 一直到他们坐上回程的大巴,唐辛都在想,沈愿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妖精,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原谅他。 果然人都是颜控的双标狗,自己也不例外。 这个点人很少,零零散散坐着,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周围就暗了下来,在黑暗里发光的只有缠在道旁树上的反光贴。 -- 第39页 唐辛有些犯困,坐在颠簸的车里昏昏欲睡,口袋里的手机接连响了几下, “辛辛姐,你怎么不回我啊?” “你们还在一起吗?” “辛辛姐,你睡了吗?” 唐辛看着余茗的接连发问,心里有些烦躁。 为什么要像查岗一样套她的话,自己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 一旁的沈愿见唐辛在对话框不停删删减减,一副纠结的模样,问:“跟谁发信息?” “你的追求者。”唐辛话里带着气。 沈愿笑了,凑过身去看她的屏幕,还往上划了几条,掏出手机说:“我去跟她说。” “你别给人家添堵了行吗?”唐辛拦下他,“少女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我怎么刺激她了?”沈愿为自己辩解,“我就是她一个普通朋友,干嘛像女朋友一样查我岗?” “你被女朋友查过岗?”唐辛角度清奇发问。 “这是重点?”沈愿被逗笑。 唐辛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闪躲着低下头。 “唐立十..”沈愿朝莫名心虚唐辛俯过身去,唐辛正晃神,闻到一股近在咫尺的薄荷香,她一转头便对上沈愿含着戏谑的眼,“你在心虚什么?” 唐辛吓得手机都要拿不稳,头“嘭”一声磕在玻璃窗上,声音响的前头的人都看了过来。 “陈愿!”唐辛气急败坏捂着头,“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脸已然红透。 沈愿得寸进尺朝她又近了些,唐辛吓得瞪大眼睛窝在座位一角,无措的手抵在他胸口防止他再靠近。 “唰啦”一声,车窗打开,四月柔软的春风猛地灌进来,吹散沉滞在车厢里的汽油味,沈愿手撑在车窗上往外看了一眼,垂眸对受惊的兔子说:“唐立十,今晚有星星。” 语气惊喜,就像从没见过星星一样。 其实他俩根本就没有碰到,沈愿的一手撑着车窗,中间还隔着一个唐安安大小的距离。 唐辛犹豫了片刻,缓缓探出头去。 夜晚的星空如天鹅绒布上洒了闪着光的碎金片,唐辛枕在摇晃的车厢里说:“夏天运气好还能看见银河。” 说完又嘲笑起身后的少爷来,“陈三岁,你也太惨了吧,连星星都没见过吗?” 她正笑着,旁边伸出一只手,一枚柔黄月亮躺在宽大掌心, “本来今晚是给唐立十庆祝喜悦的,结果搞砸了。补偿她枚月亮,和今晚的星星相配。” 唐辛直起了背。 车轮滚过布满砂石的路面,碾碎的颗粒感混着三两春风沙沙作响,颠簸车速中树影有一道没一道落在那枚发光的月亮上。 唐辛有那么一瞬觉得这枚月亮是沈愿从天上摘下来的。 唐辛把那枚月亮拽进了她汗湿的手心。 “谢..谢。”唐辛细如蚊蝇道谢。 沈愿嗯了声,唐辛正想抬头看他,余光瞥到他忽然靠了过来,她吓得贴紧椅背结结巴巴问:“怎...么了。” “唐立十,我五一有空。”沈愿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然..后?”唐辛不明所以接着问。 “我今天带你出来玩了,还送你礼物,你不需要礼尚往来,也带我出去玩吗?” “可..我五一要跟...”唐辛话说到一半,脑子里灵光一现茅塞顿开,试探发问,“你五一想跟我出去玩吗?” 沈少爷退回自己位置靠着椅背,语气倨傲,“虽然感觉临西没什么玩的,但如果你要带我去的话,我可以给你个面子。” ...... 唐辛一言难尽看着傲娇的某人吐槽:“陈三岁,你真的太幼稚了。” 沈公子不为所动冷哼一声。? 第21章 大巴开进小镇车站,车里仅有的五个乘客下车各奔东西。他们穿过候车大厅时,不可避免想起了那晚在车站的争吵,但谁也没提起。 晚上夜里带着凉意,他们两人走在四下无人的街道,只有一两只流浪狗还在路上乱窜。两人的影子拉长,一人一边提着从丰白县超市大采购回来的一堆零食。 “你怕鬼吗?”唐辛望着地上的影子问。 沈愿无奈,“你一定要宣传封建迷信吗?” “这怎么是封建迷信?你看我们两个人影子,这个袋子,你不觉得上面坐一个小孩正合适吗?” 沈愿直接把袋子全部揽到自己手上,“好了,鬼小孩没座了,让它下来自己走吧。” “那它跟着我们回家怎么办?” “唐立十,你鬼故事没完了是吧。”沈愿被气笑。 唐辛叹了口气,主动拿过另一边袋子,自言自语道:“还是给小孩个座吧,它没腿爬着怪累的。” “……” 唐辛不是甜妹,这样面不改色说鬼故事的人绝不是甜妹。 “我好像忘记回余茗微信了。”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唐辛想起来没回余茗“你们晚上到哪里啊”的微信。 “不用回,我回了。” “你回了?你怎么回的?” “我说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来问我。” “……”唐辛无语,半晌回了句,“你好狠的心。” 沈愿轻哧一声,“我这叫干脆,你跟她扯得越多她越会胡思乱想。” “你们男生面对不喜欢的人都是这样吗?”唐辛诚挚发问,“不喜欢的话对方做什么说什么你们都会觉得她自作多情,想赶紧打发走。” -- 第40页 沈愿语塞。 他的确从小到大受到了不少青睐,不管基于什么,对他示好的人数不胜数。但他从来没有把这些放在眼里,甚至觉得厌烦。 “大概我对余茗感同身受吧。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从心底里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但是又幻想能跟他在一起。反反复复患得患失,希望能从边边角角打听到他一点近况,甚至他点赞了你的一条朋友圈你都会觉得好开心。” 唐辛不禁陷入自己的情绪里,“路屹没交女朋友之前,我每天绞尽脑汁想制造点话题和他聊天,可是他现在交女朋友了,我再喜欢也只能克制不再去找他,但我经常会刷朋友圈,看看他会不会发什么日常,想知道他现在开不开心。” “你知道我去临西的那天吧,我不小心听到他朋友议论我,他们竟然看出我喜欢路屹了,我觉得好丢脸,果然喜欢这种事情藏不住,即使不说,但是别人能感觉得到。”唐辛说着缓缓笑了笑看向一旁沉默的沈愿说,“你说你感觉不到余茗喜欢你,我只能说你太迟钝了。” 塑料袋发出摩擦的窸窣声,沈愿低沉发问:“这就是你喜欢路屹的心里所想吗?觉得他什么都好自己配不上他?” 唐辛有些难为情“嗯”了一声,“也不全是,就感觉如果路屹要交女朋友的话肯定不会找我,毕竟...” “唐辛。”沈愿打断她的话,“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绝不是你现在这样。你不能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失去自我。如果你都没有自我了,你拿什么去爱人?” “你说我对余茗狠心,我不是狠心,我是在表明我的立场,我不喜欢她,所以我不制造似是而非的错觉给她,让她误以为我对她有意思。” “关于你喜欢路屹这件事我不多说,但是你认真想一想,路屹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对你那么亲密,这件事对吗?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路屹女朋友,你能接受这种情况吗?” “唐辛,每个人都有很多面,你不能只盯着你动心的那一面。你需要完全了解路屹这个人。” 唐辛哑口无言。 那天点菜时路屹说的话,还有在蛋糕店,如果自己是秦悠,她能接受自己男朋友把另一个女生的喜好生日记得如此清楚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唐辛扭头看他, “不要自卑,你配谁都绰绰有余。” 沈愿的话在夜里掷地有声,犹如巨石入水,唐辛被溅的一脸水花。 他们不知不觉到了家,袋子里有些是唐辛买给唐安安的零食,她正想拿出来时,沈愿直接把袋子交到唐辛手里,沉甸甸压着她半边身子。 “早点回去休息,晚安。” “诶,你东西不要了?”唐辛叫住要走的沈愿。 少年头也没回,边走边说:“给你买的,别跟安安抢零食了,丢不丢人。” 唐辛看着沈愿推门进屋,身影消失在门后。夜里一阵风吹来,送来柚子花香。 隔壁那棵柚子树开花了。 * 他们夜游过去没两天,唐辛问他买车票了没有,马上五一了。 沈愿的身份证是假的,这个身份证肯定是买不了火车票的,但是他不能用真身份证买,他从缙北离开,将近三十个小时辗转各地的大巴,黑车,就是为了不想让沈家找到他。 他面不改色撒谎:“我晕火车,可以坐大巴吗?” “可大巴不会更晕吗?”唐辛反问。 “我除了大巴不晕,别的都晕。” 还能这样? 唐辛匪夷所思,坐大巴的时间会长一点,还有可能路上堵车,那之前跟何之玉约定好的到站时间就要变了。 她晚上换好车票后,跟何之玉说了他们坐大巴过来,可能会晚点到。 “为什么坐大巴?这种时候很容易堵车的。” 唐辛叹了口气,回道:“就我跟你说的那个邻家弟弟啊,他晕火车,所以改乘大巴了。” “你那个弟弟事真多,三岁小孩就是麻烦。那么小带出门,人家家长同意吗?” 她现在还没跟何之玉说陈三岁是一个二十岁的孩子,等着到时候看何之玉的反应。 “同意,三岁也不小了,是个大孩子了。” 何之玉在那头撇撇嘴,问:“那孩子可爱吗?闹腾吗?我只能接受安安那种小天使,太闹腾你就别带来了,三岁的孩子去哪都得人抱,会累死的。” 何之玉对唐安安的滤镜也太厚了吧。 “很听话的,能自己走,不需要人抱。” 何之玉发了个不信的表情包,唐辛在这头笑的眼睛都弯了,转眼把她俩的截图发给沈愿。 沈愿正在二楼收拾要出门的行李,看到唐辛发来的截图无语冷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烧焦味,卷发棒被随意扔在茶几上,旁边是一顶被卷的不成样子,乱七八糟的假发。 他言简意赅回了几个字之后把手机扔到一旁。 “想抱我你想得美。” 收到回复的唐辛“......” * 时间转眼到了月底,放假前一天,幼儿园开完会唐辛在回家路上碰到了余茗,她刚想打招呼,没想到余茗脸一转当没看到她往前走去。 看来是生气了。 唐辛不意外余茗的反应,她对比了一下沈愿对余茗的态度和路屹对自己的态度,发现路屹不管有没有女朋友,对她的态度都没变过。 -- 第41页 这样对吗? 有女朋友还对另一个女生好? 如果自己以后的男朋友像路屹这样,自己能接受吗? 大概率是不能吧。 唐辛叹了口气,在心里下决定以后还是离路屹远一点,不要因为自己让他和秦悠闹什么矛盾。 因为这是唐辛第一次带唐安出门,临出发那天晚上,孟翠婉絮絮叨叨叮嘱了半天。 “唐安安,听到了吗?在外头老实点,你要是在外面磕着碰着了,我回来要被砍头的。”唐辛被念叨烦了转脸威胁唐安安。 “不过阿愿跟着我还是放心的。”孟翠婉想到沈愿跟着一起去,又放下心来。 “奶奶,你也太双标了。我这个亲姑姑还比不上一个隔壁邻居吗?”唐辛不满道。 “不是奶奶不放心你,身边有男人在,会方便很多,你以为带个半大的孩子出门容易吗?到时候他累了烦了,走不动要抱,你和之玉两姑娘能抱他走几步路。” 孟翠婉的话让唐辛哑口无言。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唐安安现在像个小肉墩,她的确抱不动他了。 晚上舒暄和回来,唐安还没睡,她拉着唐安仔细交待:“在外面要听姑姑的话,不可以耍赖,人多地方一定要牵住姑姑,不可以自己乱跑,要是你被拐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记住了吗?” 唐安沉浸在即将要出去玩的喜悦里,妈妈说什么都好说话地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舒暄和无奈,只好交待唐辛,“他出去多看着他点,别他一哭就给他买这买那的。家里玩具够多了,别什么都惯着他。” 唐辛知道舒暄和不好意思像奶奶那样念叨她,对嫂子保证起来,“我一定看好他,争取多给他拍几张好看照片,到时候给我哥寄过去。” 舒暄和笑了,说了和奶奶一样的话:“不过陈愿在还好,能帮忙看着。” 唐辛惊悚,为什么感觉现在全家都向着隔壁邻居了。 “嫂子,其实我也很靠谱的。”唐辛为自己挽尊起来。 舒暄和笑了,“不是说你不靠谱,辛辛,你以后就会懂,身边有个人帮你担着你会轻松很多。” 唐辛心里一下就酸了。 那失去哥哥的这六年你心里肯定很苦吧。 唐辛没敢问出口。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落~ 新的一年,祝我自己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长生不老。 也祝你~? 第22章 五一当天,是个好天气。唐安安戴着小黄帽,背着小水壶,活脱脱一副春游的模样,满脸雀跃。 沈愿不想再坐满是汽油味的破旧大巴,于是要冯海来接。 孟翠婉的背影消失在后视镜,冯海看着他们宛如一家三口出行的样子,问了一句:“你们出去玩啊?” “是啊,去临西找我朋友玩。” 冯海笑了一声,看了眼坐在副驾的沈愿,心想,唐辛去找朋友玩,你跟着干嘛去。 果然你俩不对劲。 因为出发早,车子一路畅通到了丰白车站,小地方车站就是好,不用身份证。沈愿成功买了三张票,正赶上车开,唐辛先带唐安上车,沈愿在下面放行李。 五月天已经开始热了,车厢里开了空调,车上不断有人上来,吵吵嚷嚷,没一会儿就坐满了。 “你说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等会上来我想问他要个微信。” “去,要到了一起分享。” “上来了上来了!” 隔着一条过道的唐辛不出意外看到上来的沈愿,确定旁边两个女生说的是他。 也是,帅哥在哪都是焦点,自己见他第一眼也是这样的心情。 沈愿无视车里人的视线,稳稳坐在唐安安旁边,还等着搭讪问微信号的人,看了一眼唐安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唐辛,弱弱缩回了头。 帅哥看着年纪不大,孩子竟然这么大了。 那个...我们不是。 唐辛看着隔壁两个女生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想解释的话都到嘴边还是作罢。 算了,不给陈三岁制造不必要的麻烦了。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兴奋劲退下的唐安趴在沈愿怀里睡着了。 “我来抱吧。”为了防止唐安又流一身口水到沈愿身上,唐辛主动把唐安抱了过去。 五岁孩子真的好沉了。唐辛拉上旁边的窗帘遮住光,车里除了司机的电台音乐声,其他都很轻。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唐辛靠着车窗眼皮渐沉,朦胧间有人把她的头轻轻移了过去,熟悉的薄荷香袭来,唐辛迷糊中放心枕了下去。 车子开了三小时,到临西的时候临近一点。 临西今天阴天,唐辛牵着唐安等沈愿拿行李过来时,何之玉正巧打电话来, “你在哪啊,我怎么没看到你?” “刚下车,在拿行李。你在哪?” 沈愿推着行李箱过来,他们一起往门口走去。 “我就在车站门口啊,要不我进来找你吧,你带两个小孩肯定麻烦死了。也是服你了,三岁的孩子也敢带出来,这家父母也是心大。”何之玉正说着话,忽然顿住,隔了几秒在电话那头说,“我好像看见你了,你...你...旁边那个人是谁?” 唐辛已经看到何之玉朝她挥了挥手,在电话里说:“你口中的三岁小孩啊。” -- 第42页 何之玉看着越走越近的三人,在电话里吼了一声:“卧槽,老娘今天没化妆啊!” 唐辛笑着扑过去抱住好友。 最后何之玉冲去洗手间用粉饼打了个底涂了个口红才出来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何之玉。” “陈愿。”沈愿泛泛点头。 何之玉朝唐辛眼神暗示,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一旁被冷落的唐安安上前抱住何之玉争宠,“之玉姐姐,你不喜欢安安了吗?” 何之玉从美色中回过神来,看着怀里的糯米团子表明真心,“怎么会,姐姐最喜欢安安了,走,姐姐带你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三文鱼!”唐安安也不知道什么是三文鱼,只是从动画片里看到的。 “好,那我们去吃日料,给安安点三文鱼。”何之玉牵着唐安安往外走。 何之玉爸爸前几年做生意赚了钱,不仅在县里买了房,还心疼女儿天天挤地铁上班,出资给她买了辆小汽车,刚拿上车的何之玉,在连续一个月因为堵车迟到后,这辆车基本就在车库吃灰。 何之玉开车次数不多,被两辆车夹在中间,在停车场半天倒不出去,沈愿看不下去,在旁边敲了敲车窗,说:“我来吧。” “你会?”正在犯难的何之玉眼睛一亮。 沈愿点头,等他把车开出来要下车时,何之玉趴在车边说:“要不你开吧,我技术真的不咋地。” “好,上车吧。”沈愿也担心她的车技,爽快应下。 三人上车,何之玉给沈愿开好导航,睫毛都要眨掉了,满怀期待等唐辛一个回答。 唐辛给唐安喂完水,又在微信上报了个平安,之后大大方方地介绍:“这是我隔壁住的一个弟弟,陈愿,刚刚应该认识了。” 呵呵。 你这不是废话吗? 何之玉凑近耳边:“你别跟我扯这套。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唐辛无奈,小声说:“真的是普通朋友,只是一起顺道过来玩。你别这样吓到人家,正常一点。” 何之玉呵呵两声,你们那氛围是普通朋友的氛围吗? 他们刚刚走在一起,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家三口的氛围啊。 唐辛解释完,抬眼看了一眼前排开车的沈愿。 正好此时红灯,沈愿停在路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长指微曲,他自后视镜抬头看到唐辛在看他后,眼里泛起隐约的笑意。 唐辛慌张低下头,打开水壶塞给唐安,等着吃三文鱼的唐安推开说:“姑姑,我刚刚喝过水了。” 唐辛尴尬盖上水壶盖,降下车窗别过头去。 路上有点堵车,本来十五分钟就能到店花了快半小时,到了餐厅还要等位,还好刚在车上,唐辛给唐安吃了几个小蛋糕,不然这么晚他早哭着喊饿了。 这会儿他正拉着沈愿在玩商场里的游戏机,沈愿握着他的手教他操作,唐安安开心的直蹦跶。 “你从哪找的人间极品啊?长得帅还对小孩这么有耐心。”何之玉看着他们的背影感慨了一句。 唐辛咬了口蛋糕,一百次澄清:“我喜欢谁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的不是。” “你还喜欢路屹啊?奉劝一句,你俩不合适。”何之玉一针见血,“别为一根狗尾巴草放弃大花园。” 唐辛如鲠在喉。 她也知道他们不合适。 “118号请进店用餐。” “到我们了,你去叫他们,我先进去点菜。”何之玉拿着号码牌站起来。 唐辛起身走向他们,还差几步路时,有个女生先她一步走了过去。 女生先是笑容满面朝唐安打招呼,还摸了唐安的头,最后才面色羞赧看向沈愿。拿着手机的手,美甲布灵布灵的。 沈愿今天雾霾蓝T恤,卡其色长裤,白色球鞋,清新的如同田里脆生生的蔬菜,饶是见过不少帅哥的媒体人何之玉都招架不住,更何况普通小女生。 晃神间,沈愿已经带着唐安转身走过来了。 “要到美女微信号啦?”唐辛回过神问。 沈愿没回答,眼神嫌弃看了唐辛一眼,伸手抹去她嘴边的蛋糕屑,“唐立十,你这吃相比安安还不如。” “姑姑脏脏脸。”唐安安在一旁附和。 唐辛被说的不好意思别过头,正巧和刚刚要微信号的美女对视上,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说:“走吧,到我们了。” 三人进了餐厅,坐在过道边的何之玉朝他们招了招手。 “你们看看要吃什么,安安,我点了三文鱼哦。你先尝尝。”何之玉把已经上来的三文鱼刺身推到唐安安面前。 不知道是生的的唐安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瘪着嘴说:“这个没熟。” 何之玉笑着解释这就是生吃的,不吃生食的唐安把碟子推远。 小孩子好哄,点了几个爱吃的点心就开心了。席间,何之玉问沈愿晚上住哪,要是他不嫌弃的话,她家沙发可以凑合一晚。 “不了,你们两个女孩子不方便,我找地方住了。” “诶...你还很绅士嘛。”何之玉看了一眼唐辛问,“有没有女朋友?要不要给你介绍,我认识不少小模特,长得都很好看。” 沈愿笑了声,“不需要,谢谢。” “不需要的意思是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还是有目标不想和别人谈恋爱?”何之玉追问。 -- 第43页 沈愿面不改色喝了口清茶,“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何之玉略带遗憾“诶”了声,在他坦然脸上看了半天,又转向正小声呵斥唐安好好吃饭的唐辛,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 下午他们吃完饭,三人陪唐安看了场儿童电影,出商场时天已经黑了。 华灯初上的夜晚,他们看完电影刚上车没多久唐安就睡着了。 “怎么办?还去看乐高展览吗?”本来他们打算去看乐高的,结果唐安现在睡着了。 “要不回你家吧,他今天兴奋的一大早就起来了,肯定累了,回去吧。”唐辛低声说。 “行。”何之玉欠身拿过自己的手机输入家里地址后,对前面开车的沈愿小声说,“我们决定回去了,安安睡着了。” 沈愿点头,安静开车。 大概半小时,车开进了何之玉的小区楼下。唐安睡得毫无知觉。 “我来吧。”沈愿停好车后,接过唐辛怀里的唐安一路把他抱到了何之玉家门口。 “那你现在去住的酒店吗?离这远吗?”唐辛趁何之玉开门的空隙问沈愿。 “不知道远不远,我等会儿看导航。” “要不你把我车开过去吧。”何之玉提议。 “不了,我打车。”沈愿没有进门,把唐安交给唐辛后,背着包下楼。 走出小区后沈愿才开始茫然,他其实没有订酒店,毕竟现在酒店都要身份证,他□□订不到真身份证又不能用。 那现在该去哪? 沈愿站在陌生的街边犹豫了半天,最后伸手拦下了出租车。 “去希尔顿酒店。” 碰碰运气吧,看看能不能开间房。 二十分钟后。 果然不能。 沈愿就差出卖色相了,结果前台十动然拒。 他有些沮丧站在酒店门口,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车,陷入沉思。 要不去找找快捷酒店,快捷酒店可能没那么严格。 但沈愿一想到快捷酒店糟糕的环境就从心里抗拒。 难道今晚要露宿街头吗? 沈愿正纠结时,身后传来迟疑的声音, “沈...沈愿?” 太久没人这么叫过他了。 沈愿回过头,路上疾驰的汽车呼啸而过。? 第23章 希尔顿三十层行政套房。 沈愿洗完澡出来,喝了口杯里醒好的酒,余光瞥到一旁欲言又止的好友贺彦,笑了声放下酒杯,舒服靠在柔软沙发上:“问吧。” 神情一贯的漫不经心,让贺彦确定眼前这个人是消失了几个月的沈二公子。 “你这几个月在哪?” “无可奉告。” “那你今天在临西干嘛?” “旅游。” “你跟我回缙北吗?” “做梦。” “......” 贺彦倒了杯酒,移到沈愿旁边仔仔细细看着面前的人,把沈愿都给看恶心,他往旁边坐了坐,瞧了他一眼,“你别用那种看前女友一样的眼神看我好吗?” “沈愿,你为什么不回缙北。你不想和钟书霓订婚可以和你爸好好说说,你搞这一出,你爸都要气死了。”贺彦拉开两人的距离,一口喝光杯里的酒。 “我要说得通我会跑吗?我不可能和那个钟书霓结婚的,我现在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长得还是挺漂亮的,就性格吧,你俩要是结婚肯定得离。”贺彦解惑。 沈愿无语,他对她长什么样是什么性格一点都不关心好吗? “那你这几个月到底在哪?你什么时候回缙北。你妈急死了,一见我妈就唉声叹气的。”贺彦追问。 回去? 沈愿沉默。 三十层高楼外的临西车水马龙,他在这刻想起一到晚上就只剩犬吠的春河镇,隔壁亮灯的小院,葡萄藤已经长得很高了。 迟早都要回去,迟早都要和唐辛他们分开。 要和唐辛分开? 沈愿在意识到这点后本能抗拒。 唐辛说夏天夜空有银河,冬天下雪的南屏寺很好看。 这些他还没见过。 “我不想回缙北,你也别跟我妈说见过我了。” 贺彦不可置信看着他,“你这几个月不会进传销了吧?沈公子,你清醒一点,时间久了,你爸迟早能找到你。更何况,听你妈说你连卡都没带走,你在外面撑不了多久的。” 沈愿深有同感点了点头,贺彦还以为自己说服了他,结果沈公子下一句就是,“既然如此,你借我点钱。” ??? 贺彦一句神经病都快到嘴边了,还是悻悻咽下,“父子没有隔夜仇,你跟你爸置什么气。” 沈愿靠着沙发椅背,头顶的水晶灯迷离璀璨,“我走了这么久,他根本没想过来找我。反正他有我哥就够了,我怎样对他来说无所谓。那我也不想当沈愿了。” 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两声, “给唐安安点的儿童套餐送了两个皮卡丘,正好给你留一个。” 沈愿看着那个丑不拉几的皮卡丘勾了勾唇,“太丑不要。” “哪里丑了,你到酒店了吗?” 沈愿正要回信息,一旁的贺彦猛地扑过来,一个没拿稳,手机摔在柔软的地毯上, “你前面都是在放屁,你根本就是外面有人了!” 沈愿推开身上的人,捡起地上手机嘲讽道:“不要这么娘们唧唧好吗?搞得我好像对你做了什么一样。” -- 第44页 “到了。” 唐辛点开沈愿发来的图片,高楼夜景煞是好看。鼻尖不断飘来炸鸡香,睡醒喊饿的唐安此时坐在地上吃着炸鸡,看着小猪佩奇,笑的眼睛都没了。 “陈愿到酒店了吗?”何之玉回复完工作上的事低头问唐辛。 “到了。”唐辛把刚刚收到的图给她看。 “我去,这好像是希尔顿啊。”何之玉看到夜景里的护城河岸后得出结论,“我之前采访有幸住过一晚,他这个楼层高度怕是套房吧。” 唐辛咬着薯条表示不知道他住的什么酒店。 何之玉手机一放坐过来,揽着唐辛的肩问:“陈愿到底什么来头?” 唐辛又咬了根薯条,言简意赅说了一下他的来路,同时意识到,他肺不好可烟真没少抽,他没想过戒烟吗? “你信?”何之玉听完唐辛的话后满脸怀疑反问她。 “信啊。”唐辛不假思索点头,“余叔是派出所的,如果有问题他肯定第一个知道。” 何之玉满腹狐疑,住得起希尔顿套房,举止谈吐大方得体,怎么看都不像小镇子出来的人。 “行吧。”何之玉暂且放下心中疑虑,无意间瞥见唐辛耳朵红了,关心凑过去问:“你这么热吗?要不要开空调。” 何之玉手刚碰上唐辛的耳朵,她猛地把手机扣在桌面,眼里都是不知所措。 “你们聊什么了!!你脸红了!我靠,你们聊什么了!”人精何之玉瞬间反应过来,尖叫着要去抢唐辛的手机。 “什么都没聊啊!你走开!”唐辛面红耳赤拽着手机不松手。 “不可能!你这状态不对劲,给我看..” 唐辛用尽全身力气从何之玉怀里挣脱,逃进卫生间,心里有无数句流氓要发过去,可一解锁屏幕上面显示对方撤回一条消息,接之而来的是轻描淡写的解释, “不好意思,是我朋友回的,已经打过了。” 唐辛心里鼓胀的情绪瞬间抽空,满腹羞恼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不上不下吊着难受,她收敛心思不顾何之玉在外头砸门,低头回复, “撤回什么了?我没看到。” 沈愿看到唐辛的回复松了口气,踢了一脚沙发上叫苦连天的贺彦,“你再敢说骚话我就不止打一拳了。” “那是骚话吗?你什么时候走小清新路线了?你沈二公子的骚话还少吗?你为了一个姑娘打我,沈愿你不是人!”贺彦哀嚎不止。 沈愿倒了杯酒,慢条斯理地说:“你懂个屁,她胆子小。” 那种小酒吧都不敢去,不是胆小是什么。 听到重点的贺彦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所以你真的是为了她不回缙北的?” 沈愿喝酒的手一顿,避重就轻回复:“你居委会大妈?” “到底是不是?”贺彦锲而不舍。 “不是。”沈愿否认。 “好,那我现在给你妈打电话,今晚直升机停在酒店楼顶接你回家。”贺彦说着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沈愿岿然不动坐着喝酒,丝毫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你打,我今晚回缙北,你明天开始就没好日子过。” 贺彦扔下手机,“你不要我说也行,我要见见那姑娘。” “她是猴子?你说见就见?”沈愿犀利反问。 贺彦颤着手指向沈愿,一副被负心汉辜负的可怜模样,“沈愿,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嘴脸,我要吐了。” “出去吐,我要睡觉了。”沈愿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酒打发人走。 贺彦震惊,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这间房,“这是我开的房,我出的钱,你赶我出去?还有啊,现在才几点,你就睡觉,十一点都没有。” “生物钟到了,该睡了。我不习惯和别人睡一间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是和你同学一起来的吗?你去找他们玩吧。”沈愿起身赶人,在把贺彦赶出门前,眼带威胁地叮嘱,“再重申一遍,我现在没有回缙北的打算,如果你到时候说漏嘴了,你好自为之。” 门在贺彦面前毫不留情甩上,还没两秒又重新打开,门后的沈愿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借钱的事请你放在心里,十万现金明天可以给我吗?” “...可...以。”饶是和沈愿从小长大,贺彦也不免被沈公子美□□惑,鬼使神差点了下头。 刚说完门重重关上再也没打开。 “靠。” 室内恢复宁静,落地窗外的街道依旧川流不息,沈愿今天着实有些累了,给唐辛说完晚安后,回房睡觉。 柔软的King size大床,沈少爷真是久违了。 他很快睡着。 * 何之玉的床有点小,三人睡在一起感觉翻个身就能掉下去。 何之玉还在念叨刚刚让唐辛脸红心跳的微信,无视已经呼呼大睡的唐安,凑过来不死心地问:“他到底说什么了?” 唐辛刚给舒暄和发微信报平安,闻言无奈白了她一眼小声回答:“是他朋友不小心发错了。” “这属于无中生友了,讲真,你要是对人家没意思我可就动心了,你没意见吧。” 唐辛打字的手一顿,头也不抬地说:“没意见,你加油。” 何之玉见套不出什么话,没劲撇撇嘴,唐辛刚退出和舒暄和的聊天,路屹的头像忽然跳了出来, “辛辛,你来临西了?” -- 第45页 看来是看到她半小时前发的朋友圈了,她忍着心里雀跃回了个“嗯”。 “那你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和安安吃个饭吧,正好有空。” 唐辛陷入犹豫,她知道自己不该和路屹走太近,可却狠不下心拒绝他。 一旁的何之玉看她神色不对,瞥了一眼手机后,不知哪来的火直接抢过唐辛的手机,回了两个字,“没空。” “你干嘛啊!”唐辛不敢大声说话,但脸上已是薄怒。 “什么我干嘛?他有女朋友还约你吃饭,合适吗?”何之玉见唐辛想反驳先堵住她的话,“别说还有安安在,安安就是个幌子。” 被说中的唐辛难堪低下头。 “你啊你,对路屹滤镜太重了,你知道他在我眼里是什么吗?” 唐辛抬头看她,何之玉毫不留情吐出两个字, “渣男。”? 第24章 第二天临西放晴了,唐安安睡了个好觉,在车里精神抖擞地和舒暄和视频,叽叽喳喳说着接下来他们要去游乐园玩。 “在里面不可以乱跑,听姑姑的话知道吗?” “好。” “辛辛,游乐园大,你费心多看着他。” “我知道嫂嫂,放心吧。” 舒暄和还想叮嘱两句,但外头有人叫她,两人便匆匆挂了视频。 电话一挂,车里又恢复了微妙的安静。 在前面开车的沈愿猜测两人应该是闹矛盾了。 唐辛低头看手机,昨晚路屹看到她回的没空之后又追加了句,“那后天呢?我也马上要实习了,以后能见的机会更少了。” 而这条她没有回复。 昨晚何之玉赤/裸裸说路屹是渣男,她们差点吵起来,今早即使照常说话,但两人心里都憋着气。 此时谁也不理谁。 一路无话到了游乐场,何之玉率先下车去取票,唐辛给唐安戴好帽子,叮嘱等会进去不能乱跑,已经在场区门跃跃欲试的唐安安十分好说话地点头。 唐辛刚撑开伞,没几秒伞面被拎起,一抬眼就看到沈愿。 沈愿今天穿的比昨天更清新,白衬衫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刚在路口等红灯时,旁边车里的人用口红写了个电话号码扔进车里,沈愿面无表情扔回去,升起了车窗。 “不开心?”沈愿弯腰到她伞下,自然接过她手里的伞。 唐辛摇头,不敢说是她们是因为路屹吵架。毕竟路屹在他那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去。 “唐立十,出来玩就开心一点。”沈愿拍了拍她的头,看到取票出来的何之玉说了一句,“不是很久不见的朋友吗?不要把时间浪费了,后天就要回去了。” 唐辛眼眶一热,低声应了一句,在心里下决心等会儿有机会找何之玉道歉。 可入园没多久就吵起来了。 何之玉要带唐安安去玩海盗船,虽然现场工作人员说如果有大人带的话,可以带小孩,但是唐辛不放心,两人争执了几句,何之玉脾气本就直来直去,昨晚到今天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下脸色彻底沉了,“唐辛,如果今天是路屹,过山车你都能让他带去吧?” “你一定要提路屹吗,这件事和路屹有什么关系?”唐辛难堪得红了眼。 “怎么没关系?你不就因为我骂了他一句一直气到现在吗?现在带人玩个项目你都不愿意,这个不让玩那个不让玩,干脆让安安旋转木马转一天,转完回家。” 唐安不知道她们为何吵架,但看到快要哭出来的唐辛后立马牵住她的手,“姑姑不哭,我不玩了,姑姑不要生气了。” 到头来倒显得自己不是人了。 何之玉冷哼一声甩手就走。 “在这等我。”沈愿说完转身去追何之玉。 “姑姑不哭,我不坐船了,我们去坐木马,驾驾驾。”唐安抱着唐辛小大人安抚道。 唐辛红着眼摸了摸唐安的头,看向不远处的两个人。 “我没有纸,要去买一包吗?” 何之玉眼里本还有点泪意,被沈愿这么一说,没忍住笑了,“我才没哭,化妆品很贵的。” “唐辛第一次带唐安出远门,她很紧张。” “人家都说小孩可以玩,再说有安全带怕什么。”何之玉反驳。 “我们说到底只是这次游玩的同伴,但唐辛是唐安的直接关系人。如果唐安今天受伤了,不管是谁的责任,对唐辛来说,就是她一个人的责任,因为是她把唐安带出门的。” 何之玉表情松动,不服气低哼了一句,“你们是一伙的。” 沈愿无奈,“我只是不想你们最后闹得不愉快,明明是好友聚会。” 何之玉“嗯”了一声,看了一眼今天帅的过分的沈愿,忽然起了心思,直白道:“弟弟,你要不喜欢唐辛的话,我追你有戏吗?” 少年笑的坦然,让周围偷偷打量的人晃花了眼,笑完他对着有些紧张的何之玉冷酷道:“没戏。” 唐辛看着他们走回来,何之玉还是放不下面子,牵过唐安说:“安安,这个不让玩,我们去坐旋转木马,旋转木马总让玩吧。” 说完还意有所指看了一眼唐辛,把唐安拽走,“走,姐姐给你买棉花糖吃。” 刚还和唐辛一边的唐安,这会儿已经为了棉花糖倒戈,跟着何之玉蹦蹦跳跳去买棉花糖。 “你们聊什么了?”唐辛有些忐忑看着沈愿,刚才他肯定听到路屹的名字了。 -- 第46页 “没什么,她问追我有戏没,我说没戏。”沈愿轻描淡写地回答。 “啊?”唐辛震惊,不敢相信何之玉这么勇猛,“你就不能给人留点面子吗?” 沈愿睨了一眼唐辛语气凉凉,“姐姐,我对于不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这样,不给她们留幻想是我对她们的尊重。” 唐辛看着沈愿挺拔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接下来一段时间,气氛虽然没有之前僵硬,但两人还是不说话,今天五一游乐园人多,排个项目都得花半小时以上,唐安远远就看到在半空旋转的摩天轮,嚷着要去坐。四人排了好久的队,快到的时候,沈愿抱起唐安率先进了空的摩天轮里,随后关上了小门,被拒之门外的两人只好进入下一个。 摩天轮离开地面,视野也逐渐开阔,刺眼的阳光穿透玻璃窗,两人的影子交叠在小小的车厢里。 “那个湖是你今年看烟花拍照给我看的地方吗?”正当两人沉默时,唐辛忽然开口问。 玩手机的何之玉抬起了头,望着不远处只显出三分之一的湖点头,“是啊,还说呢,放到一半忽然下暴雨也是没谁了,那晚微博都在吐槽,今年大家都不会好过。” “但还是很好看,谢谢。” 因为唐辛说想看烟花,那晚何之玉开车去给她直播了一场烟花秀,盛大的烟花,欢呼的人群齐声喊着倒数,她们相隔两地却一起迎来了新的一年。 何之玉无奈白了唐辛一眼,“现在道什么谢,都过去五个月了好吗?” 摩天轮逐渐升高,湖上的游船一只只出现在唐辛视线,“其实就算你五一不叫我,我也准备来找你的,想着好久没见你了,结果来了竟然变成这样,对不起。” 何之玉鼻尖发酸,傲娇别过头去:“干嘛道歉,很奇怪好不好。” “对不起啦,原谅我吧。”唐辛欠身牵住何之玉的手。 缓慢转动的圆有条不紊升空,底下的景物变小,湖的全貌慢慢显现出来,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原谅你。”何之玉回握住唐辛的手,扯了扯她的胳膊,“过来抱一下。” 唐辛笑着扑过去抱住她,在摩天轮车体微微晃动中她们到达了最顶点,一排排垂柳印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城市景色尽收眼底。 前面的车厢里的唐安正朝她们招手,和好的两人也打起招呼来。 “都怪你,害我没能和帅哥坐一次摩天轮。”何之玉看到唐安旁边的沈愿不甘心地抱怨。 “你真说了要追他啊?”唐辛向当事人确认。 “是啊,可没想到这弟弟半点不给人机会啊。”何之玉惋惜叹了口气,“强扭的瓜不甜,我也束手无策。” 唐辛无奈。 四人从摩天轮上下来,气氛终于融洽,唐辛和何之玉都是刺激项目的爱好者,这会儿和好了,对那座垂直九十度的过山车蠢蠢欲动,殷切看着沈愿。 “去吧,我来带安安。”沈愿秒懂两人的意思,无奈揽下照看安安的活儿。 两女孩手牵手跑去排队。 唐安玩了一上午饿了,沈愿带他去吃饭,中途他去了个洗手间回来,发现桌前多了几杯饮料还有一个小糖罐。 “安安,你点的吗?”沈愿指着桌上的东西问。 唐安乖巧摇头,“刚刚有几个姐姐过来给我的,问我能不能告诉她们你的电话号码。我不知道哥哥的号码,所以我把姑姑的号码告诉她们了。” 沈愿没忍住笑了,把桌上的饮料一杯杯拿开,问:“你喝了她们的饮料吗?” “我没有,妈妈说了在外面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你做的很对,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沈愿赞赏摸了摸唐安的头,沉吟了片刻说,“你把你姑姑电话号码给出去这件事,你姑姑万一问起,我们就当不知道。” 唐安点头,两人达成共识。 “哥哥,她们问你要电话号码,是想做你女朋友吗?”唐安蠢蠢欲动摇着小糖罐,糖在罐子里沙沙作响。 五岁小孩懂得还真不少,沈愿转头看唐安嗔道:“你姑姑在学校里就教你这个吗?” “姑姑才不教我,我是丁老师教。”唐安继续晃着手里的糖罐,“那几个姐姐还没姑姑好看呢,哥哥,你喜欢姑姑吗?” 沈愿一噎,喝了口水看了一眼小心掀开糖罐盖子的唐安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喜欢妈妈喜欢姑姑奶奶,也喜欢哥哥,之玉姐姐。”唐安凑近糖罐闻了闻,又马上盖上了。 “我看你现在最喜欢糖。不能吃,我等会带你去买。”沈愿看出唐安的小心思,拿过他手里拽着不放的小糖罐说道。 唐安立马笑起来,摇头晃脑地说:“姑姑也有个小糖罐,里面全是药。” 沈愿动作一顿,神情严肃了几分,“什么药?她为什么吃药?” “不知道,妈妈说是让姑姑开心的药。”唐安说着偷偷捂着嘴笑起来,“奶奶说,姑姑小时候比我还爱哭。” 沈愿还没来得及细细追问,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唐辛难为情的声音。 “你们在哪?那个...我和何之玉打架被保安抓了,你能来一趟吗?” ???? 第25章 时间退回到半小时前。 唐辛她们排队时,前面站着几个男人,应该是一起的,嘻嘻哈哈一根接一根抽烟,时不时看一眼身后的唐辛和何之玉,对同伴使那种你懂得的眼色,又别有深意的哄笑起来。 -- 第47页 刚开始两人忍了,没想到前面两人忽然走到唐辛后面,把唐辛和何之玉两人包围在他们中间,她们受不了要走,他们伸手拦住,痞里痞气地说:“交个朋友吧美女。” 何之玉脾气本来就爆,直接冷笑一声呛道:“你也配?” 那几个男人相视笑起来,吹了声口哨,“辣妹啊,我喜欢。” “喜欢你妈,傻逼。” 何之玉拉过唐辛拨开人群要走,有个男人眼疾手快扯住唐辛,“我不喜欢辣妹,我喜欢你,给个号码吧,美女。” 话音刚落,唐辛手里的伞猛地呼上了他的脸,“鬼他妈要你喜欢。” 男人冷不丁被这么一下打蒙了,另外三人看到兄弟被打恼羞成怒,同仇敌忾,何之玉仗着自己今天穿的小高跟,一脚踹在男人的重要部位,拉着唐辛冲出人群。 没多久四个男人也冲了出来。 唐辛当然知道她们肯定打不过四个男人,于是两人边跑边合计,最后跑进了保安室。 等沈愿到的时候,几个保安都快要拦不住四个暴躁如雷的男人,有个花臂男人指着何之玉骂骂咧咧,何之玉也不甘示弱。 保安室乱成一团。 唐辛第一个看到沈愿进来的,朝他招了招手。 “怎么回事?打架?受伤了吗?”沈愿放下唐安,疾步走了过来。 唐辛摇头,简单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沈愿听完意味深长看了眼唐辛说:“唐立十,你真是人如其名啊。” 啊? 唐辛不解。 沈愿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转身去跟四个男人周旋。 沈愿一过去,四个躁动不安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有个领口别着墨镜的男人阴阳怪气“呦”了声,说:“来了个不顶事的男人啊。” 沈愿没有表情,淡淡说:“你们现在想怎么解决?是你们骚扰人在先。” “我们骚扰?谁看到了?那个女的把我脸划了我可是有伤的。”墨镜男人指着脸上的破皮的红痕说。 “路边有监控,有没有骚扰查了就知道。”沈愿看了眼男人脸上的红痕,“如果你觉得伤口痛的话,我现在给你去买个创可贴,去晚了怕是要愈合了。” 何之玉恣意笑出声。 墨镜男人被激怒,正要上前被保安拦住,“有话好好说,不然只能报警了。” 对方自知理亏,动作缓了下来,但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张口要他们赔偿两千。 何之玉冷笑,“两千?去抢不是更快。” “不要钱也可以,那个女的踢了我一脚,我要她下跪道歉。”花臂男人指着何之玉脸色恶狠狠,一口恶气堵在心头急于发泄。 “我道歉可以,下跪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我这辈子只跪死人,你要不先下去投个胎?”何之玉丝毫不怂看着蠢蠢欲动要上前打她的男人冷笑了声,“大哥,说实话,我什么也没踢到,不是你太短就是你压根没有。” 何之玉不啻于在这种情况下火上浇油,花臂男人一声国骂冲上来被沈愿拦下。 “报警吧。”沈愿转头对保安说,“先把过山车那边的监控找一下。” 保安犹豫,“那边有个监控坏了,不一定拍到了。” 男人们一听监控坏了,嚣张气焰更甚,嚷嚷着:“报警啊,老子不怕,两千,给钱这件事就算了,不然警察来了也是我们在理。” 事情有点不好收场,唐辛凑到沈愿跟前,“怎么办啊?” 沈愿看了一眼此时才觉得后怕的唐辛,“伞呼人家脸上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 “那还不是…”唐辛忍着下半句没说,默默低下头。 “没事,你看好安安,我来解决。”沈愿摸了摸唐辛的头安抚道。 没多久,监控调出来了。 监控的确没拍到全过程,但拍到了最后几人推搡出了排队的遮阳棚,那个墨镜男人扯住唐辛后,手在她腰上很下流地摸了一下,随后唐辛的伞才扔了过去。 “艹,你他妈是畜生吗?”何之玉指着心虚的墨镜男人气的咬牙切齿。 “你刚刚说要多少钱,两千?”沈愿从屏幕上猝然抬头,看向墨镜男人。 男人看着面前平静走来的沈愿不知为何害怕起来,退后了几步梗着脖子死不悔改:“对,两千,怎么不想给?” “我给你十倍。” 男人还没从沈愿的话里反应过来就被股力掼倒在地,随后保安室陷入混乱,保安在一片惨叫声里手忙脚乱准备报警时,何之玉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打坏任何东西我们赔偿,不准报警!” 沈家家大业大,难免会有不法分子盯上沈家两个儿子。沈家两兄弟几岁时候就开始练武防身,沈愿十五岁还拿过青少年武术冠军,只要没真正惹到他,沈愿向来不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 墨镜被踩碎,黑色残片七零八碎,变形的镜框落在何之玉脚边,被她一脚踢开,一旁的保安怕再打下去出事,几个人大着胆子上前拉开了沈愿。 “我要报警,你们一个都别想走,我要你们都坐牢。”蜷缩在地上的男人捂着肚子哀嚎。 “随你便,你这样算个轻伤,我最多拘留五天罚款五百,那我答应给你的两万就不作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沈愿全程收着力,没有往死里打,他抬手随意看了一眼腕上烟头烫出的水泡,“要的话我现在给你转钱,不然你就报警吧。” -- 第48页 “不,就给两千。”唐辛把唐安塞进何之玉怀里走上前来,“你们骚扰我在先,有监控为证,打架你们也动了手,互殴双方都要负责任,我们这边只给两千,你不要我现在就报警,看看到底是谁有理。” 最后给他们加了一千,男人们收了钱骂骂咧咧互相搀扶着走了。 游玩的兴致被破坏,他们三点不到就出园了。沈愿开车时唐辛才发现他手臂上凸起的水泡,如同瓷器上的棕眼,十分醒目。 “你手上的水泡怎么烫的?”唐辛坐在后排问。 “不知道谁拿烟头烫了我一下,不要紧,刚用水冲过了。”沈愿不甚在意看了一眼。 “靠,那帮孙子,给他们三千真是便宜他们了。”何之玉边说着边往路边看,“看路边有没有药店,去买个烫伤药。这天有点热,别被感染了。” 沈愿嗯了一声,看了眼后座面带愧疚的唐辛。 他们在路边买了烫伤药,又找餐厅吃完饭后,何之玉提议去临西的云江公园日落台看日落。 临西云江公园位于码头附近,有个海拔不到三百米的小山峰,日落台正对着港口,天气好的时候是看日落的绝佳场所。 上日落台前要爬山,坡度不算陡,两边栽了不少灌木,曲曲折折延伸开来,唐安走了一半就累了,嚷着要抱,最后还是沈愿背。 “能打架能带娃,这弟弟我甚是喜欢啊。”何之玉和唐辛走在后面,盯着沈愿的背影感慨道。 唐辛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山路下是渐渐缩小的城市,车子在车水马龙的路口排着长队,鸣笛声被距离稀释得听不见。 她收回目光,一言不发跟着上山。 他们到日落台的时候,小小塔台已经挤满了人。 日落即将沉入海平线,远处的海天连成一片,渐变橙色的晚霞铺在天上,如西北丹霞地貌区被抽去了风沙的凛冽,只余被晕染的柔和橙色。 日落台人头攒动,拿着单反拍照的不计可数。 唐辛无心看日落,但沈愿看着挺有兴趣,放下唐安便往人群里走,唐辛张了张嘴,想提醒他小心手,不然碰破水泡要留疤的,但转念一想,又噤声作罢。 如果不一时冲动打人就好了。 天色又看着暗了几分,何之玉带着唐安不知道挤到哪去了,她正要找人,薄暮冥冥里,她听到有人叫她。 “唐立十,过来。” 不知何时,沈愿竟然挤进了最佳观赏区,他逆着光叫她,唐辛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本能朝他走近。 唐辛在一众人的视线下走到沈愿跟前,还没开口,沈愿冷不防扯过她,眼前人群过滤,再抬头时已是海面和晚霞。 像一幅猝不及防在眼前展开的笔触细腻的油画,橙色沉入海里,紧接着靛蓝色的云压了下来,远处的孤山立在宽阔海面上,轮船经过,没一会儿晃晃荡荡消失在眼前,只余悠长鸣笛声在夜里回响。 “看风景开心一点,不是什么大伤,已经不痛了。”沈愿站在她身后,手撑在台子上,把唐辛围住,身子没有碰到她,只是替她隔开两边推搡的人群。 “对不起,我如果当初忍一下也许...”唐辛喉咙哽咽。 “唐辛,不要道歉,这种事你做的很对,你没有错,一味隐忍的话只会助长某些男人的劣根性。安安都知道要尊重女性,但他们不知道,唐老师有义务教他们做人。” 唐辛红着眼笑了,余光瞥到他撑在台子上的手臂,不由自主伸出了手。 “姐姐占我便宜?”沈愿感觉到手臂上轻触,垂下的眸子里带着细碎笑意。 唐辛吓得手一下缩了回去,下一秒被沈愿抓回手里,“占吧,给姐姐的特权,别愁眉苦脸,难看死了。” 最后一点光消失,从海上飘来汽笛声,周围人影模糊,来来去去,唐辛的手握在温热干燥的掌心里,指尖被少年恶作剧般捏了一下,她触电般缩回手,头也不回钻出了人群。 沈愿站在原地看着少女惊慌逃开的背影,掏出手机对着黑魆魆的海面拍了张照,之后四人离开了日落台。 作者有话说: 恶龙咆哮:下章要来!!? 第26章 下山时候何之玉接到主编电话,让她去公司取个资料给他送过去,何之玉无奈之下把他们放到一条步行街,说送完资料来接他们,结果他们逛了两小时,何之玉才给唐辛发来微信, “我靠,我他妈服了,我被抓来当壮丁了,现在我已经出临西了,今晚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可能要委屈你和安安在外面住一晚了,酒店钱我来付。对不起T^T” “怎么了?”沈愿在前面看到唐辛对着手机发呆走过来问。 “何之玉被抓去出差了,今晚可能回不来,要我在外面订个酒店。”唐辛说完觉得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说这个。 他不会以为我有别的意思吧。 沈愿听完盯着唐辛的丸子头看了几秒,问:“现在还订得到房间吗?你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应该订得到,我等会看看。”唐辛伸手牵过吃的饱饱的唐安说,“今晚我们出去住,之玉姐姐不回来了。” “和哥哥一起住吗?”唐安天真无邪地问。 “当然不是。”唐辛连忙否认,“我们当然不能和哥哥一起住。” 希尔顿套房,谁住得起。 -- 第49页 “那你准备住哪?” “我等会看看。” “现在看,没有就跟我走。” 两人一时无话,周围起了风,在高楼缝隙来回穿梭,吹得奶茶店门口风铃叮叮作响,搅乱两人的心思。 唐辛在沈愿的坚持下打开APP,连续看了好多家都是满房状态,正当她准备换个APP再看看时,沈愿拉过唐安,问:“安安今晚要不要跟哥哥一起睡?” 唐安几乎是没有原则地立马点头。 唐辛见沈愿牵着唐安往前走急忙拦住,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跟你一起住的。” 沈愿一言难尽,嫌弃看着唐辛言语犀利地说, “姐姐..送你镇子上村委书记写的八个大字,” “放弃幻想,认清现实。” “别一天到晚想着占我便宜。” ??? 谁想占你便宜啦! 唐辛究极无语。 * 三人打车到了希尔顿门口,唐辛看着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心里生出怯意,这实在是她住不起的酒店。 “要不你带安安今晚住这吧,我去找找别的。”唐辛在旋转门旁还是停住了步子。 “不行,万一安安晚上要找你,我大半夜还给你送过来?”沈愿把后退的唐辛拽进大堂前台,“身份证给我。” 唐辛捏着手里的钱包摇头。 “唐立十,你真是...”沈愿用了点劲抢走了唐辛手里的钱包,仗着身高从夹层里抽出她的身份证,一眼就看到了身份证上的唐辛,迎着酒店大堂的光线,沈愿举着身份证端详了几秒笑了起来,“这是你几岁的时候。” “...十五。”唐辛羞得耳朵都红了,在他面前蹦了半天连他袖口都没碰到。 照片上的唐辛,脸上还有婴儿肥,对着镜头眼里满是青涩天真。 十五岁的时候竟然这么可爱。 沈愿又看了几秒眼睛从照片上移开,下一秒他震惊地收了笑。 身份证住址那一栏,缙北两个字牢牢占据了沈愿的视线。 * 一直到沈愿送他们回房,他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里。 唐辛竟然是缙北人,为什么她们跑来和缙北相隔千里的临西,是遇到什么事非要离开缙北不可吗?还是唐辛的哥哥在临西服刑? 沈愿恍然发现,他其实对唐辛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这次出行,他连唐辛是缙北人都不会知道。 “叮。”电梯门开,沈愿回到自己房间,一开门和刚洗完澡只围了条浴巾的贺彦打了个照面。 “少爷回来了啊,等你一天了,起码给我个微信号能联系上你啊。”贺彦囫囵擦了擦头发指了指茶几上的纸袋,“十万给你带来了。” 沈愿“嗯”了一声,把手里装着烫伤膏的小袋子一并扔在茶几上,靠着沙发半晌没吭声。 贺彦还以为沈愿带了什么吃的回来,一开袋子是几支烫伤药膏,“你受伤了?” “被烟头烫了一下,没什么事。” 贺彦“嗯”了一声,听到沈愿问,“你什么时候回缙北。” “明天下午。”贺彦回答完不死心问,“你真不跟我回去?” “你是想抓我回去拿悬赏吗?问个没完。”沈愿有些疲惫靠着椅背,隔了一会儿说,“你回缙北能不能帮我查个人。” “谁?” 唐辛两个字都到了嘴边,沈愿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他想查唐辛轻而易举,可是唐辛愿意吗? 生日那天,唐辛说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想说可以不说。她最大程度尊重了自己,那自己有什么道理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去窥探她不愿说出口的秘密。 “没什么。” 他不去查,他等唐辛亲口告诉他。 * 一天过得兵荒马乱。 唐辛给唐安洗完澡哄睡着后,终于有时间空闲下来。以前在家有奶奶,没觉得带孩子是件这么累人的事,如今完完全全交给自己,体验感截然不同。 唐辛窝在沙发长长叹了口气。 她看了眼手机,快十一点了,她给舒暄和报了个平安,又跟何之玉说已经找到住处,最后点开陈三岁的微信。 她在这刻深切认同了临出发前奶奶说的话。 要是这次没有他,她和何之玉根本搞不定唐安,不仅搞不定唐安,碰上那四个流氓,她和何之玉也很有可能吃哑巴亏。 可是因为他在,一切都被化解了。 她想起他手臂上的水泡。 小时候被家里亲戚的烟头不小心擦了一下,那种灼热刺痛感现在都记得,更何况一个烟头直接摁进皮肤,肯定很痛。 “你上药了吗?伤口不要碰水,洗澡的时候注意一下。” 沈愿接到这条微信时,他刚洗完澡。手臂上的灼热感还在,水泡没有变瘪,反而更加鼓涨,一碰就破。 “忘记了,已经洗完澡了。” 唐辛看到沈愿的回复发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你这样以后留了疤我可不管。” 沈愿轻哧,落地窗外灯火通明,马路四通八达,屋子里除了轻微的空调送风声什么都没有,是个适合睡觉的夜晚。 可他不想睡。 “你别管,就当我好心喂了狗。” 唐辛看到回复气的不行,“你怎么这样。” “安安睡了吗?” 唐辛盯着那几个字,睡了,没睡,两个字在对话框反反复复出现又消失。最后她妥协叹了口气,把最后出现在对话框里的信息发了出去。 -- 第50页 “睡了。” 沈愿看了半天的“对方正在输入”,看到这两个字时,他等待回复的心微微回落, “上来给我上药,3002。” 唐安睡着一般不会醒,除非是饿了,但今晚他吃了很多,更何况上个药十分钟就结束了。 唐辛拿着房卡小心翼翼关上了门。 走廊里铺着地毯,走上去无声无息,每一步都踩不到实处。电梯一层层往上升,她的心也跟着数字往上走,感觉都要走到喉咙口,在电梯门开后被唐辛狠狠咽了下去。 刚到走廊,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沈愿,刚洗完澡他头发还是湿的,穿着浴袍活脱脱一副美男出浴。 唐辛磨磨蹭蹭走到门口,沈愿转身没走几步听到唐辛在门口喊他, “你把药拿出来,我在这帮你上。” 沈愿头也没回径直往里走,“姐姐,坦荡一点,不然我会怀疑你心里对我有什么想法。” 谁不坦荡了。 沉重的门关上屋子里更安静了,沈愿随便点开电视,主持人一本正经播放着国际新闻,他一边听着一边卷起浴袍的袖口,唐辛蹲在茶几边上抽出棉签,往上面挤药膏。 劲瘦的手臂伸到跟前,唐辛小心翼翼把药膏涂在水泡上,悬在半空的手臂随着唐辛的动作时不时往下沉,唐辛终于忍不住了,“陈三岁,你就不能用点劲让你的手不要乱晃吗?” 沈愿手支着头专心致志看新闻,“没力气,晚上没吃。” 也是,他们在步行街逛了半天,除了唐安安吃了,他们好像都没吃。唐辛迫不得已托住他的手臂,屋子里空调打的有点低,连带着他的手臂也微凉。 “没吃就点外卖。”唐辛换了根棉签挤上药膏,“消炎药要饭后吃。” “我叫了客房服务,等会就送来了。” 女孩手心的温度穿透皮肤流进血液,沈愿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她温热的呼吸打在他手腕,像张网黏住皮肤,低头时露出雪白的后颈,沈愿定睛一看发现她后颈窝处竟然有一颗胭脂小痣。 那点红被室内明晃晃的灯光照的发亮,变成一根在黑夜里发光的红线,吸引着沈愿情不自禁想伸手抓住。 “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心不要碰破了,你...嗯?”感觉到触摸的唐辛声音戛然而止,抬头撞进沈愿幽深眼里。 适合接吻。 沈愿喉头滚了滚,视线在她唇上停留了两三秒后,低下了头。 屋子里好像进水了,字正腔圆主持人的播报声逐渐消失,最后只剩张合的嘴。唐辛像被捂住了耳朵,只余胸腔的跳动声, 扑通 扑通 声声剧烈。 屋子里水即将漫过鼻尖时,颈后的手微微用力迫使她仰头,视线里的人湿发,明眸,身上依旧是她熟悉的薄荷香。 清新的像刚下过一场雨的山林。林间鸟鸣婉转,四周还在滴答雨点,清透的阳光却已落在洗的发亮的花叶上,此时林间风一吹,饱满雨滴压低叶片滚落下来。 滴答。 湿发上的水珠滴在眼皮上。 雨点顺着皮肤纹理滑下的那瞬唐辛想起昨晚那条撤回的信息, “你来,我和我的床都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 预备唱, 无需言语,无尽浪漫,无限可能的夜晚~? 第27章 如果不是外头响起的敲门声,没人知道脱轨的列车最后会带着他们撞向哪里。 酒店的服务员看到门开后,还没等说话,开门的人低头急匆匆越过他离开,服务员还没反应过来,房里又快步走来一个人。 哟呵,可以排他在这个酒店里看过的帅哥前三了。 沈愿看着唐辛跑进电梯,他懊恼拂了拂湿漉漉的头发,有些无措在原地踱了几步。 “先生,您点的餐。”服务员结合刚刚跑出去的姑娘,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五十集以上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连续剧了。 沈愿看了眼自己点的餐,说:“还有一份麻烦送到1805。” 服务员了然点头,放下餐后,推着餐车下楼。 火候正好的牛肉粒,沈愿就这么站着吃了几口便放下了,把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酒杯在大理石桌面磕碰出清脆的声响,沈愿撑着桌沿胸口持续起伏着,过了半晌才低低发出一声咒骂, “靠。” 唐辛手忙脚乱,都忘了唐安在睡觉,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最后软在门后。 宛如溺水的人终于被救起回到岸边,她大口呼吸着,湿漉漉的眼里都是无措。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想亲她,而自己竟然没有拒绝。 不对的,肯定是气氛使然,果然男女不能单独待在一起,以后一定注意,虽说小几岁,但毕竟也是个成年弟弟了。 差点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我是喜欢路屹的,我不会变心的,我是喜欢路屹的。 唐辛越这么想心却跳的越快,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她猛地跳了起来。 他过来了吗? 我要不要装睡。 唐辛正纠结时,门外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您好,楼上3002的先生让我给您送一份餐,请问睡了吗,女士?” 呼。 不是他就好。 唐辛大松了口气,打开了房门,让服务员把餐送了进来,再轻手轻脚把他送出了门。 -- 第51页 带一点点血丝的牛肉粒,唐辛也顾不得许多,今晚消耗过多,她需要补充能量。她咬着嘴里软硬适中的牛肉粒,想着明天该怎么面对他。 太尴尬了,两人再见面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要不明天自己带安安去玩吧,随便找个商场,然后等何之玉回来。 可是去哪呢? 唐辛脑子里闪过路屹发来的微信,她好像还没回。 要不就去找路屹吧,我肯定是喜欢路屹的,肯定是因为我们太久没见了。 唐辛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给路屹发消息, “我明天有空,我们要见一面吗?” 但路屹没有回复,唐辛也不失落,吃完后匆匆洗了个澡关上灯抱着安安睡觉。 还是唐安安好,唐安安什么都不懂,就是个小天使。 * 第二天,唐辛带着唐安安在前台退了房,坐上路屹来接她的车。 在车子开出酒店后,她才有勇气给沈愿发信息, “我和路屹出去玩了。” 一晚上压根没睡着的沈公子看到这条信息更睡不着了,但又缓缓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她的逃避手段,但如果她不逃,今天两人只会更尴尬。 “妈的,沈愿你他妈中了什么邪。” 沈公子蒙住被子睡起觉来。 车上路屹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睡眠不足的唐辛,问:“昨晚没睡好?” “没啊,还行。”唐辛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复猜测他应该还没起。 “怎么住希尔顿?”路屹得知她住希尔顿吓了一跳,按理说她不是这么奢侈的人。 “何之玉昨晚忽然出差,我进不去她家,别的酒店都满了,只有希尔顿有空房。”唐辛说了一半真话。 路屹恍然大悟点头,随即笑道:“那你应该跟我说,你可以去悠悠家睡一晚,反正她一个人住。” “太麻烦了,我还带着安安呢。” “没事的,悠悠也是幼师专业,马上要找实习进幼儿园了。” 唐辛意外,点了点头附和:“这样啊。” “是啊,现在太早,她肯定还在睡,你们还没吃早饭吧,我带你去一家好吃茶餐厅。” “没关系,随便吃点就可以。”唐辛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舒暄和问他们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对哦,明天要回去了,但他们车票好像还没买。 她点开沈愿的对话框, 我们明天几点... 算了,晚上再说吧。 唐辛把话删去,按灭了手机。 早上的茶餐厅人很多,他们等了一会儿才吃上,唐安安吃饭的时候问:“哥哥为什么没有来?” 路屹手一顿,问安安:“哪个哥哥?” “陈哥哥,哥哥这几天都跟我们在一起。”唐安吃着猪头奶黄包嘟囔着说。 “陈愿?”路屹看向唐辛。 唐辛尴尬点了下头。 “你们昨晚住一起?”路屹追问。 唐辛立马摇头,着急解释:“当然没有,怎么可能住一起。” 路屹松了口气,揉了揉唐辛的头,“没有就好,你要懂得保护自己,别犯傻。” 我也就在你这一直犯傻。 唐辛忍着酸涩点头,他们吃完饭,路屹打包了一些点心,回到车上说:“辛辛,要不要去秦悠学校看看,她邀请你去她学校参观参观。” 还以为今天是单独见面的唐辛嘴角僵了僵,而后莞尔一笑,“好呀,都可以。” 路屹把东西放在副驾,驱车到了秦悠学校。 秦悠的学校在大学城,对唐辛来说并不陌生,毕竟她在这附近打了快三年的工。他们到时,秦悠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路屹把手里的点心递给她,秦悠惊喜看着包装袋子,“你真去给我买啦,谢谢亲爱的,我想好几天了。” 原来并不是特意带自己去吃,只是秦悠想吃,不管今天自己来不来,他都会绕两条街去给她买。 唐辛咽下苦涩,对秦悠打了个招呼,“秦悠,早。” “早啊,唐辛。这是你侄子吗?真可爱。”秦悠咬着梅花糕客套说着。 “是啊,安安,叫姐姐。” “姐姐好。”唐安安乖巧打招呼。 秦悠笑眯眯回了句你好,而后带他们进了学校。 今天秦悠学校有个教授讲座,辅导员点名参加,不来扣学分的那种,所以她不得不爬起来听。 秦悠在讲座开始前带着他们随便参观了下,师范学校,大部分都是女生,路屹和秦悠站在一起,俊男靓女,格外吸睛。 旁边的唐辛默默不语,唐安更是觉得无聊。 “讲座要开始了,我先去了。你们随便逛一下,唐辛,结束了我请你吃饭啊。”秦悠说完踮脚亲了亲路屹,随后跑向讲座的教学楼。 秦悠一走,路屹提议他们去咖啡厅等她,唐辛点头。 路上唐辛想知道这一阵子他在做什么,斟酌着问了几句近况,路屹一一回答。 那和秦悠相处愉快吗? 唐辛忍着没问,应该挺愉快的吧。特意早起给她买点心,陪她听讲座。 他们到咖啡厅没多久,路屹就接到秦悠微信,打开是一份文档,让他帮忙复印一下给她送过去。 “去吧,我在这等你。”唐辛善解人意地说。 “我马上回来,你们在这等我。想吃什么就点,我等会过来结账。”路屹摸了摸唐辛的头,起身走了出去。 -- 第52页 唐辛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身边唯一熟悉的人一走,巨大的陌生感包围住了唐辛。 她坐在皮质软沙发上,咖啡店窗明几净,即使今天休息,唐辛还看到不少带着电脑进来学习的人,手指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字。 这就是大学啊。 唐辛羡慕地想,漂亮的大校园,基础设施完备,学习气氛浓厚。图书馆比自己学校的教学楼都高。 唐辛回想起自己那三年,因为要忙着赚钱,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功课也马马虎虎,而室友们要不是天天在打游戏,要不就是经常夜不归宿,唐辛兼职完回来倒头就睡,也没有多余力气和室友交流感情。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她从未想过以后,从未想过有人会在休息日也坚持学习,而自己却把学习当成一件浪费她兼职机会的事。 唐辛眼睛瞥到桌上的放着的宣传册,是某个学习机构专升本的宣传册。 她看了半天,最后朝四周看了眼,确定没人看她后,她把蓝色宣传册匆忙塞进包里。 咖啡喝到了底,唐安安小蛋糕都吃了两块,路屹却一直没回来。 唐辛不敢催也不敢乱走,只好在咖啡厅枯坐,顺便查一下专升本的报名条件。 “姑姑,为什么今天我们不跟之玉姐姐还有哥哥去玩。”唐安见周遭安静小声问唐辛。 “因为姐姐去出差了,哥哥…”唐辛顿了顿,“哥哥还在睡觉。” 唐安失望点了点头,唐辛见唐安不开心转头问:“安安不喜欢路屹哥哥吗?” “我还是喜欢陈哥哥,陈哥哥给我买玩具,带我玩,累了还会背我,我喜欢哥哥。”唐安说起沈愿一脸发自内心的开心。 小孩子单纯,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 说起来,不管是奶奶还是嫂嫂,甚至隔壁独居的郑奶奶,都对这个隔壁邻居印象很好。 唐辛又不受控制想起昨晚,疯狂晃了几下头后,埋头看手机。 路屹一直没回来,期间发了个消息说秦悠拉着他听讲座,让他们等一下。 唐辛只能说好,带着唐安坐在陌生的咖啡厅吹了一上午空调。 快中午的时候,路屹和秦悠才手牵手过来找她。 “对不起啊,让你在这等这么久。”秦悠没有坐下的意思,面带歉意道歉。 “没关系。”唐辛带着已经无聊了一上午的唐安站起来。 “请你们吃饭,学校附近有一家好吃的韩国料理,我觉得很不错。” 唐辛脸一僵。 大学那个兼职她最后还是被店长辞退了,甚至那家人因为店长说免单,点了他们根本吃不完的量,而那些全是从唐辛工资里扣的。 没有生活费的唐辛吃了一个月的泡面,一直到现在她都对泡面犯恶心。 “对了,把你弟弟也叫上啊,他应该也来了吧,你俩不是经常一起吗?” 唐辛脸更僵了。? 第28章 他们去的那家韩国料理并不是几年前她兼职的那家,来的这家看着高档多了,想想也是,这么久了,那家小作坊一样的店也开不了这么久。 唐辛二十分钟前发出去的微信还是没有回复。 “你弟弟不来吗?”秦悠坐下点单时问。 “我微信问他了,他没回我,可能还在睡觉吧。” 唐辛也不确定到底是在睡觉还是根本不想理她。 “打个电话问问啊,这中午了应该要吃饭了。”秦悠翻着菜单漫不经心地说。 唐辛正犹豫要不要打电话时,手机震动了起来,陈三岁三个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干嘛打电话,微信上说不行吗? 她一按下通话键,少年刚睡醒的慵懒嗓音如把细沙洒进耳朵,让她忍不住换了边耳朵听, “地址发我,我现在过来。” “你要是还想睡就接着睡吧,不来也可以。”唐辛揉了揉酥麻的半边耳朵低声道。 沈愿在那头嗤了一声,反问:“我饿死在酒店谁负责?” 自觉失言的唐辛说了句“微信发你”便挂了电话。 没一分钟沈愿接到了唐辛发来的定位,他起来洗澡醒困,拎着装有十万现金的小纸袋换上衣服出了酒店。 节假日,上菜很慢,等餐的时候秦悠提议等会去看最新上映的科幻片,路屹说安安可能看不明白,要不去带他去商场游乐场玩。 “那要不这样,让安安在游乐场玩,我们去看电影,看完就来接他。” 秦悠的提议让唐辛觉得荒谬,但没有直说,“要不你们去看电影吧,我带安安去玩。” “那不行,还是带安安去玩吧,电影我和悠悠明天也可以看。” 秦悠笑意收了几分,插了块碟子里的薯饼不再说话。唐辛察觉到秦悠的不开心尴尬看了路屹一眼,路屹安抚地摇了摇头,习惯性伸手想摸唐辛的头时,一根手指冷不丁横在手下,阻止他的动作, “不好意思,来晚了。”沈愿收回手有意无意瞥了路屹一眼。 “不晚,正是时候。”秦悠看着沈愿笑的意味深长。 唐安看到沈愿过来,兴奋喊了句“哥哥”,开心之情溢于言表。沈愿拍了拍他的头,在唐辛旁边落座。 “你看看要吃什么,不知你口味所以没给你点。”秦悠把菜单递过去。 “跟她一样吧。”沈愿没接菜单,指了指唐辛说的随意。 -- 第53页 “我这个有点辣,你不能吃辣。”唐辛说话间往沈愿手臂上一看,发现那个水泡竟然破了,“怎么破了?” 今天天热,沈愿穿了件墨绿色中袖,皙白手臂上被烫伤的红肿格外显眼,他举起手臂看了看淡淡道:“昨晚你指尖划破的。” ??? 在场人除了唐安安没听懂,另外几人脸色各异,唐辛一口气没上来,脸涨得通红,止不住咳嗽,沈愿给她递过杯水啧了一声,“要你涂个药还能把我伤口弄破,你说你能干什么。” 唐辛含着薄泪恶狠狠瞪他,“那你别叫我啊。” 沈愿没吭声,招来服务员,点了一份拌饭。 “你们昨晚住一间房?”秦悠在沈愿点完餐后喝了口海带汤问。 “当然不是。”沈愿给自己倒了杯水,“我有睡眠障碍,屋子里不能有人声,不然失眠一整晚。” “睡眠障碍怎么没听你说过。”唐辛平静下来问。 “你是安眠药吗?跟你说有用?” 陈三岁今天干嘛一直在怼她。 唐辛脾气上来闭嘴吃饭 “你们姐弟真有意思。”秦悠望着一言不发的路屹感慨道。 沈愿不置可否“嗯”了声,手放在唐辛后脑轻轻揉了揉,“我姐姐今天麻烦你们了。” 唐辛低头扯下沈愿的手,转头给唐安喂了口饭,没看桌上任何一个人。 餐桌陷入短暂的沉默,餐厅流淌着曲风欢快的韩文歌,隔壁桌上的烤肉滋滋作响,桌上两个男人视线相遇,望向对方谁也没有退让。 他们吃完饭出来,路屹带他们去了新开的一个商场,四楼有个很大的游乐场,小孩子的笑声在三楼就能听到。 “你们不是想看电影吗,要不你们去看电影吧,我们在这陪安安。”唐辛还想着秦悠想看新上映的电影,在扶梯上转头对路屹说。 我们。 自动把他们划分成一队。 路屹手紧了紧,说:“没关系,电影明天去看也可以,安安好不容易来一趟,让他玩得开心一点。” 秦悠在旁边无所谓耸肩。 一行人上了四楼,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小孩,唐安安看起来兴奋极了,拽着唐辛不住往前跑,他们在排队买票时,秦悠说想喝奶茶,让路屹去买。 “我一人拿不了,要不陈愿你跟我去吧。”路屹临走前看向一旁的沈愿。 “行啊。”沈愿懒懒回了一句。 身高差不多的两人背影消失在扶梯,秦悠笑了声,唐辛正在叮嘱唐安等会记住不能乱跑,丝毫没发现两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秦悠看着蹲在唐安面前给他整理衣服的唐辛,也不是不能理解路屹的心情。 唐辛五官很柔美,即使化浓妆也不会让人觉得有攻击性,反而会更人想保护。 这样的姑娘钓着当备胎,路屹未免太不识好歹了,现在遭报应了吧。 秦悠嘴角笑意更浓。 她们等了一会,买奶茶的两人还没回来,唐辛对秦悠说想去个洗手间,麻烦她照看一下安安。 “好的,你去吧。”秦悠打着字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唐辛刚在餐厅就想上厕所一直忍着,她看着秦悠不上心的样子认真叮嘱了唐安几句后,转身去找洗手间。 三楼排着长队的奶茶店,两人站在一起引得旁人不住打量。 “你们昨晚干嘛了?” “和你有关系?太平洋环保大使吗?” “辛辛很单纯,我不想她被骗。” 沈愿闻言笑了,跟着队伍往前走了两步,“路屹,你在以什么立场说这句话?” “我和她是朋友。” 沈愿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笑意,眼里却冷的让人寒颤,“朋友?有女朋友还不知道避嫌,让她无端被你朋友猜测,你很享受女人围着你转的恶心优越感?” 路屹被戳中痛脚,脸色顿沉,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驳,沈愿忽然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现在是21世纪,大清早亡了,醒醒吧。” 队伍终于排到他们,沈愿点了三杯奶茶,扫码付完钱笑容冰冷地警告:“离她远点。” * 唐辛对商场不熟悉,转了半天才找到洗手间,五一假期人多,她排了一会儿队,等出来发现竟然花了十五分钟。 她擦了擦手上的水快步往回走,等到游乐场附近时,远远就看到秦悠在门口打电话,长长的卷发铺在背后,让她想起那晚在理发店沈愿给她卷头发的样子。 她快步往门口走去,眼睛粗略扫了一眼, 没有看到唐安安。 她又仔细往四周看了一眼,还是没有看到安安,她心里霎时涌起不安,她顾不得秦悠还在打电话,快步上前问道:“安安呢?” 秦悠正和朋友说到兴头上,捂着听筒,往后随意指了指刚刚她让唐安安坐的凳子,随意地说:“不是在那吗?” “在哪?”唐辛指着空空如也的凳子反问。 “不就在...”秦悠烦了,转过身看到空空如也的凳子一下噤声,“诶...人呢。” 唐辛这刻终于深刻领略到了孩子不见时对父母的打击有多大,就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她脑子里已经想了不下百种孩子被拐卖之后的悲惨遭遇。 安安那么小,被坏人抓走的话,他肯定逃不掉的。 他是哥哥唯一的孩子。 -- 第54页 唐辛六神无主,泪眼模糊冲秦悠不可抑制喊出声,“就十五分钟,你帮忙看十五分钟有那么难吗?” “我...”秦悠也没想到,张着嘴说不出话,“我就打个电话,我...” “现在人呢?你把人找出来啊!”唐辛失了理智,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沈愿他们提着奶茶回来的时候,四周围满了人,沈愿听到几句“孩子不见了..”“找没找到啊”,他顿感不对,拨开人群就看到泣不成声的唐辛。 “安安不见了?”沈愿把手里东西随意一放走到唐辛跟前。 唐辛哭的只会点头。 路屹看到秦悠无措的样子,察觉此事跟她有关,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低声安抚:“没事,我们去找。”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秦悠眼眶一下红了。 “你但凡多上心一点安安都不会不见,那个电话就那么重要吗?” “悠悠不是故意的,辛辛,我们现在去找。” “去哪里找?要是找不到她赔我侄子吗?”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啊,一个小孩会跑会跳谁看得住!”秦悠一直被指责脾气一下上来,“你要是不放心那你今天就不要带出来,我要是知道有这一出,我还不来了,谁愿意受这气。” “悠悠,别说了。”路屹拉走秦悠。 沈愿报完警,正在和商场保安交涉调监控,说了今天唐安的穿着,同时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几分钟后商场广播员紧急播报了寻人启事。 没一会儿监控室调出来了,沈愿赶去看监控前回到唐辛身边,他蹲下身看着哭得不成样子的唐辛说:“我会带他回来,在这等我,别哭了。” 唐辛哭着点头。? 第29章 唐辛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她坐在地上,任凭路屹怎么跟她说话都一声不吭。 底下地板伸出了只手,她被拽着急速下坠,声音,灯光全部消失,只有无尽的失重感向她袭来,她任凭自己坠入深深的黑暗里。 如果唐安找不到,那干脆随便找个地方死了算了,反正她没脸回去见舒暄和,也没脸见哥哥。 哥哥这辈子已经够苦了,现在唯一的孩子还被弄丢了。 唐辛,你干脆死了算了,反正你该死,你早就该死了。 直到脸颊传来轻柔的触感,唐安惴惴的声音响在耳畔, “姑姑,我回来了,对不起。” 聚集的人群,头顶的灯光,做了错事愧疚的唐安,一点点在唐辛眼里显现,随之涌来纷杂说话声,商场广播里还机械播报着寻人启事,声和形逐渐拼凑出一个现实世界。 唐辛眼泪不住涌出眼眶,在唐安哽咽的道歉声中抱着他大哭起来。 原来唐安在等唐辛时,想上厕所,让秦悠带他去,但她一直在打电话,他憋不住了,只好自己去找厕所。他被好心人带去上完厕所回来,在路上路过个电玩城,有人在里面打电动游戏,他忍不住走了进去。 唐安找到,唐辛不想在外面待着,沈愿问要不要回酒店,唐辛没有迟疑点头。 秦悠在孩子找到后赌气一个人回家了,路屹把他们送回希尔顿,在唐辛下车前叫住她,“辛辛,今天对不起,悠悠不是故意的。” 唐辛这个时候已经不想纠结这个,她对愧疚的路屹说:“对不起,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会在微信跟她道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辛辛。今天真的很抱歉。” 唐辛坐在车里,看了一眼已经下车等在路边的沈愿和唐安疲惫地说:“我知道,我也没有生气。” 路屹转过身看到眼还红肿的唐辛叹了口气,刚伸出手就被对方躲开,他的手尴尬停在半空, “我下车了,你早点回去吧,谢谢你。”唐辛说完开门下车。 路屹在车里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后,烦躁拍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发出刺耳的鸣笛声。 唐安刚在车里已经睡着了,这会儿也没醒。沈愿把他抱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出来就看到唐辛坐在沙发上发呆。 沈愿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她跟前,玻璃的磕碰声让唐辛稍稍回神,她欠身喝光了杯里的水,又过了半晌才开口说话, “一直以来,我好像只会哭。”唐辛看向高楼之外的公路,“小时候只要一哭,想买什么爸爸都会给我买。后来他们车祸去世了,我跟着哥哥,同样的法子用了好几年,虽然知道哭很弱,但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既然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尝试去解决问题。”沈愿说。 “我想过,但是每次都做不好。” “唐辛,你真的想过改变吗?一次失败就放弃这不叫每次。如果今天安安真的是被拐卖了,就你和秦悠吵架的功夫,他早被人带走了。” 唐辛听着身后人不算客气的话鼻子又泛酸,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己一直都是这样,只做一点尝试,一旦没有得到自己期待的结果,就归咎于改变无用,干脆放弃了。 “唐辛,这世上很多事都是要靠自己,不是每次都有人帮你,被人保护当然好,但也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打流氓的时候不是很勇敢吗?。” 唐辛的肩膀轻微抖动起来,沈愿看了一会儿,正打算起身回屋让她自己冷静时,唐辛哽咽着道谢, “今天谢谢你。” 沈愿“嗯”了一声,看了半晌还是伸手落在她头顶,“别哭了,不是给你把人找到了吗?你...” -- 第55页 让他噤声不知是忽然扑过来的人,还是掉在颈窝的眼泪。 沈愿顿了几秒环住怀里的人,轻轻拍着她的背 看来今天是吓坏了,到底是个小姑娘。 唐辛也不知哪来的冲动,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扑了过去。 也许这个冲动早就开始积攒了,从她六神无主哭着看到他走过来开始,从他说会带安安回来开始,从最后人找到,他站在人群里朝自己笑开始,她就已经咬牙忍住了无数次想抱他的冲动。 “陈三岁,”唐辛吸了吸鼻子,在沈愿耳边说,“有你这个靠谱弟弟真好。” 下一秒唐辛被毫不留情地扯开,沈愿看着泪眼朦胧茫然不解的唐辛泛起假笑,“姐姐,你慢慢哭吧,靠谱弟弟要睡了。” “诶?” “嘭!” * 唐安睡了一觉恢复活力,醒来在房间看海绵宝宝,沈愿叫了客房服务,三人在房间用餐。 太阳西斜,夕阳穿透落地窗洒进屋内,耀眼碎金中是一天即将结束的城市,在马路上拥堵出长长的归家车河。 沈愿点完餐听到唐辛说何之玉已经在回来路上了,八/九点能来接他们。 “对了,我们还没买回去的车票,你身份证号码给我,我去网上买。”唐辛忽然想起明天要回去了,扭头对沈愿说。 “要身份证?在丰白不是不要吗?” “临西的大巴都要身份证啊,之前听说丰白买票也马上要实名了。”唐辛打开购票APP催沈愿,“身份证号码发给我。” “我们不坐大巴,叫个专车回去吧。大巴人多,不安全。” “不用啊,我们看着就好了,来的时候不也好好的吗?”唐辛停下输身份证的手转头看沈愿,“真的没必要,专车太贵了。” “有必要,我不是靠谱弟弟吗?” 怎么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最后他们怕路上堵车,决定早上九点出发。 晚上差几分九点,何之玉开车到了希尔顿接上他们回家。 “妈的,累死我了,结果没谈拢,啥也没拍到,浪费我一天。”何之玉在前面开车气愤不已,“你呢,今天到哪?带安安去看了乐高吗?” 唐辛摇头,看了一眼在后座玩消消乐的唐安说:“今天我差点把唐安安带丢了。” 何之玉开车手一抖,“什么情况?” 唐辛简短说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何之玉听完迫不及待发表感言:“唐辛,讲真,陈愿真的很靠谱啊。” 唐辛无奈笑了笑。 “路屹那女朋友还幼师专业?谁放心把小孩交给那样的老师,没点责任心。” 想起来她还没跟秦悠道歉,现在想起来的确是自己不够冷静。 但是道歉说什么? 唐辛犹豫了片刻干脆退出微信。 不想道歉,秦悠在这件事上本来就是错的,如果她稍微上心一点,安安根本不会不见。 三人回了何之玉家,吃了夜宵,唐辛给唐安洗完澡哄睡后,她和何之玉相偎在沙发上,分享最后一瓶肥宅水。 两姐妹这几天好像净围着唐安安转了,好多话都没来得及说时间就过去了。 “你还记得高中那个带头带头欺负我的男生吗?我清明的时候碰到他了。” “李越?” 唐辛有几分茫然,“叫李越吗?我不记得他名字了。” “不记得最好,那种人有什么好惦记的,现在是不是更胖了。” “没有,瘦了,变帅了一点。”唐辛打断她的想当然,“他竟然来问我为什么去年聚会没有来,还说看着我比高中时候更活泼,不爱哭了。” “傻逼吧。”何之玉愤懑不已,“去年聚会好像他也叫我了,我说不去,工作忙。他还不停问我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工资多少。我后来直接把他删了。” 唐辛笑了笑,“你们就同班了一学期他还有你微信啊。” “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问来的,想着是同学就加了。”何之玉说完看了看唐辛,“讲真,我那个时候转学最担心的是你。” 唐辛靠在她肩上没有说话。 如果说高中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事的话,大概就是和何之玉同学的那一学期,她替自己解决了不少麻烦,让那帮欺负她的人有所收敛。 可高二下学期,何之玉家在县城买了房,为了让女儿高考发挥的更稳定,她爸爸给她找了一所县里的重点高中,那年寒假过后,何之玉就转学了。 唐辛就再也没有同桌,没人愿意跟她坐,只有变本加厉的欺凌。 “我是不是一直都很软弱,不管是高中还是现在。安安丢的时候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和高中时候一样,只会哭。” 何之玉摸了摸唐辛的头,“你好端端走到今天已经是件很勇敢的事了。每个人处理方式不同,那些咬牙忍耐的人都曾哭过。哭只是发泄情绪而已,并不代表软弱。” 唐辛埋在她颈窝,声音模糊地说:“我以后会更勇敢一点的。” “好,那你加油。” 她们聊到很晚才准备睡,唐辛收拾行李的时候何之玉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一罐东西,说是之前客户送的铁皮石斛,让她带回去给奶奶泡水喝。 “你留着自己喝吧。”唐辛看着感觉不便宜连忙阻止她塞到行李箱来。 -- 第56页 “这东西太补了,我年轻人喝不了。给奶奶好好补补,祝她身体健康。”何之玉把罐子放进行李箱嘟囔了一句,“忘了给你买点特产什么的,临西的酥糕还挺好吃的,老年人咬得动,要不明早去买点吧。” “别麻烦了,明天我们九点就要走了,现在赶紧去睡吧,不然起不来了。”唐辛拉上行李箱轻声说。 何之玉关了客厅的灯,两女孩轻手轻脚挤上床,唐安已经睡得流口水了,唐辛用纸巾给他擦了擦,整理了一下他的睡相。 ““明天安安小天使就要回去了,舍不得。”何之玉抱着安安恋恋不舍。 “你不嫌他烦啊。” “怎么会,安安比别的小朋友懂事多了,嘴又甜。” 唐辛笑了笑,拿过一旁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有条未读信息, “明天早上过来接你们,早点睡,别聊太晚睡过头,晚安。” “陈愿好细心哦,竟然连我们聊天都能想到。”何之玉凑过来语气揶揄,“昨晚你们住同一家酒店,有没有发生什么啊?” 唐辛手机一放躺下,“没有,睡觉,困了。” “你心里有鬼哦~说说嘛,说说..” “睡觉!”唐辛背过身不再理人。 作者有话说: 沈愿:谁要做靠谱弟弟? 第30章 第二天沈愿电话打了好几遍才把两人催下楼,他一看唐辛没睡醒的样子就知道昨晚肯定很晚才睡。 “我去给你们买早饭吧,空腹坐车不好。” 何之玉说着要走被沈愿叫住,“不用了,我从酒店打包了。” “弟弟,你怎么这么靠谱啊。” 沈愿现在对靠谱这两字十分排斥,默不作声提过行李打开后备箱。 “诶,你什么时候买的啊?我还说今早去买一点给唐辛带回去。”一开后备箱何之玉就看到临西特产酥糕的包装盒诧异道。 “昨晚买的。”沈愿关上后备箱盖,对站着都能睡着的唐辛说,“去车上吃点东西再睡。” 唐辛困顿不已点了下头,和何之玉打完招呼钻进车里补觉。 “那我们走了,这几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也没带你们去哪,都怪无良老板。” 沈愿笑了笑说完再见拉上车门要走时,忽然被何之玉叫住,问了一个奇怪问题,“陈愿你的爱好是不是煮蛙?” 沈愿不解,何之玉又加了两个字,他蓦地笑了,长指在车门上扣了扣看了一眼在后座昏昏欲睡的某人,摇头否认:“我没有这个爱好。” 何之玉拖长音调“诶”了一声,还没反驳,沈愿接着说:“而且她也不是蛙。我们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车子消失在视线何之玉才笑了起来,“说她一句都不行啦,小气。” * 路上有点堵,停一阵开一阵,唐辛也没真正睡着。半路司机开进服务区加油,他们正好下车活动一下。 唐安安说要上厕所,沈愿带着他去,唐辛跟着一起去接热水,正要分开时,忽然被人拦住,一位年轻妈妈拉着女儿走过来,问能不能帮忙带去上厕所。 你自己不能带吗? 唐辛正要开口时,发现那位妈妈并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带着唐安的沈愿。 “可是...” 见唐辛疑惑的表情那位妈妈骄傲地笑起来,把小孩拉到旁边说:“我这个是男宝宝,不是女孩子啦。” 诶? 唐辛震惊,樱桃发卡,鹅黄色小裙子,白色皮鞋,活脱脱小姑娘装扮,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男孩子。 “我喜欢女儿,但生了两个都是男孩,为了满足一下想要女孩的心,就把他当女孩子来打扮,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年轻妈妈抱着自己的孩子炫耀起来。 “有问过你孩子喜欢被当成女孩子吗?”沈愿口气一改之前的平淡,眼神跟着变冷。 “小孩子懂什么,等长大了我就不这样了。”年轻妈妈不在意地说。 “我不带,你找别人吧。”沈愿冷淡说完拉着唐安走进男厕,年轻妈妈嘟囔着“不带拉倒”又转而去问别人。 唐辛敏锐察觉出沈愿心情不好,从厕所出来司机还没回来,他在车旁不远处连续抽了两根烟。她嘱咐车里的唐安不能乱走,又把手机留给他玩消消乐,才下车朝沈愿走去。 “怎么下来了,不看着安安吗?”沈愿转头看到唐辛随意问了一句。 “没事,这里也能看到他。”唐辛见他还想点烟拦下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早上何之玉给安安的奶酪棒,“吃糖吧,吃甜的开心一点。” 沈愿揉了手里的烟,拿过她手里的奶酪棒但也没打开,沉吟片刻说:“我妈就跟刚刚那个妈妈一样,为了弥补没有女儿的遗憾,把我当女孩子打扮。我上小学之前,没有一件男孩子的衣服。那个时候所有见到我的人都以为我是女孩子,我也渐渐分不清自己的性别了。 上了小学,第一次穿男孩子衣服,我觉得非常不舒服,我跟女孩子玩,她们说我是男孩子,我找男孩子,男孩子说我娘娘腔。我不知道怎么办,越来越不爱去学校。 直到我被诊断为性别认知障碍,我妈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扔了家里所有女孩子的衣服,开始强调我是男孩子,带我找了不少名医,每周我都要去一次心理诊所,回答那些我压根听不明白的问题。后来我渐渐矫正过来了,高中时候参加了个社团,和同学玩cos的时候扮了女装,结果被他们看到了,说我恶心,又给我找医生。 -- 第57页 我逆反心理很重,越说我恶心我就越要恶心他们,反正他们从来不会从自身找原因,好像我天生就有女装癖一样。” 说起来,沈愿还得感谢自己,他从沈家逃出来,靠的就是一身女装。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服务区人走来走去,车来车往,水泥缝里长出野草随着风轻微摇晃着,司机回来了,在车旁冲他们挥手示意要出发了。 “走吧,回去了。”沈愿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用奶酪棒敲了敲她的头,“不要安慰,我早就缓过来了。” “才不是。”唐辛揉了揉头仰头认真地说,“你要是喜欢女孩子的衣服,我可以给你买,不是你说的吗,自己开心最重要。” ...... 沈愿一言难尽看着她,可她脸上又没有半分开玩笑的神色,嘴边的话转了半圈还是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不然靠谱弟弟要变成靠谱妹妹了, “唐辛,请你时刻谨记,我是个男人,我现在不仅生理没问题,心理也很正常。” “那你生日那天...” “你就当是个解压方式。” “那你解压方式挺酷啊。” 沈愿步子一顿,笑道:“不娘吗?” “当然不,是柔软。你一直都是很柔软的人。” 旁边开过辆车,经过他们时扬起了风,走在前面的沈愿回头看了唐辛一眼,灰蒙蒙的天色里,唐辛看到他眼里的笑意,暗想今天的阳光是不是都藏在了他眼里。 从服务区出来,路开始畅通了,快两点的时候车子到了春河镇,孟翠婉已经等在院门口,唐安安一下车就扑过去抱着太奶奶撒娇,说很想她。 沈愿把东西拿出来,唐辛看着那好几盒酥糕说:“奶奶吃不了那么多的。” “给郑奶奶和金爷爷也买了,等会你送过去。” 唐辛没料到沈愿想的这么细。 一行人回了家,孟翠婉忙端出饭菜,她看着又恢复热闹的餐桌不由感慨,“回来真好,还是一家人吃饭热闹。” “以后我天天陪太奶奶一起吃饭,再也不出去玩了。”唐安安不愧是彩虹屁小能手,一句话就能把孟翠婉哄开心。 他们吃完饭,沈愿便回去了。 唐辛拿着几盒酥糕分别给金爷爷和郑奶奶送去,回来整理箱子时,孟翠婉走过来问这几天开心吗? “奶奶..”唐辛拿出何之玉塞进来的铁皮石斛放到茶几上,仰头对孟翠婉认真地说,“奶奶你说的对,有陈愿真的方便很多。” 孟翠婉欣慰笑了起来,“我就说阿愿是个好孩子。”没想到老太太话锋一转,“如果能成为我的孙女婿就更好了。” 唐辛吓得咳了几声,眼里都是难为情:“奶奶,你胡说什么啊。” “我就想想,想想还不让我这个老太婆想啦。” 唐辛哭笑不得。 几天没回来,院子里的柚子花开了满树,浓郁的花香飘进屋子,熏得满屋芬芳。沈愿把衣服扔进洗衣机,整理背包时摸到一个小糖罐,是唐安落在他这的。 他不免想起那天唐安在游乐场说的话, 唐辛有个装满药的小糖罐。 可自己从没有见过她吃药。 能让人开心的药。 沈愿坐在沙发上,春河镇一如往前寂静,他呆坐了片刻,意识到,他现在看到的唐辛是不完整的,他不知道她是缙北人,不了解她的过去,更不知道她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果问,唐辛会告诉他吗? 沈愿长舒了口气,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是贺彦, “沈少爷,跟你报告件事..” “我听我妈说,你妈已经派人着手找你了,你藏好点。” “你要不回来吧,那姑娘你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看开点,姑娘到处都有。” 贺彦发完信息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他放下手柄点开微信, “不。” 回复很沈少爷。 贺彦笑了一声,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打字, “那我等着沈少爷带姑娘回缙北,到时候专车来接。” 沈愿没再回复,坐在沙发上思忖来的一路上他留下的线索多不多。 他从缙北出来一路假发加墨镜口罩,并且没有用身份证,在网上买的那些东西除了最开始的燕窝,其他都是用唐辛的账号买的,燕窝还是在新微信上支付的,卡也是在他们不知道的银行开户的。 最重要的是沈君山不可能会让他妈妈报警,没有警方数据库的话,那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未必找的到他,只要贺彦不说出去的话。 沈愿缓了口气,给贺彦发去消息, “只要你不倒戈,我就万事大吉。” 贺彦立马表明忠心,“我永远是你好伙伴!” 沈愿冷哼一声,随后贺彦又贱兮兮发来一句, “对了,科普个小知识,没结婚孩子也可以上户口的,挟孩子以令诸侯。” “滚。”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是温水煮呱,因为沈公子说唐立十不是蛙~? 第31章 五一假期结束,生活又恢复平静。 唐辛家的葡萄已是绿荫一片,盘根错节的枝条长得很快,没几天沈愿就要拿剪子去修剪,除了剪枝,为了防止葡萄生病还要持续不断喷药,波尔多液用量大,沈愿索性买了很多,明年都够用了。 -- 第58页 沈愿刚剪完枝,地上一地翠绿的卷须,他接上塑胶水管捏着水管给葡萄浇水,溅起的水打在叶子上哗哗作响,在阳光下显出道道彩虹。 “今年葡萄一定长得很好。”在水井旁洗菜的孟翠婉说道。 “那是我料理的好,唐辛可什么都没干。” “当然,到时候葡萄长出来了,你一定要多吃点。” “好啊。” 叶片在阳光下洗得发亮,沈愿仔细浇着水,在心里冷哼,今年葡萄都是我照看的,唐立十你要是敢拿本少爷辛苦种的葡萄去给路屹酿酒,腿都给你打断。 五月是瓜果成熟的季节,田里带着泥土的香瓜,刚摘下的鲜红番茄,还有脆生生的蔬菜,红的红,绿的绿,一齐浮在井水里,没有农药随便洗洗就能吃。 沈愿最近迷上吃番茄,和之前吃过的有机番茄不一样,刚摘下的番茄清甜爽口,即使带一点绿也很好吃。 唐辛家的番茄生长速度一时之间跟不上沈愿吃的速度。 五月天开始热了,沈愿咬着番茄往明晃晃天上看了一眼,要夏天了,能和唐立十去看银河了。 “每日一问,葡萄剪枝了吗?浇水了吗?” 沈愿咬了口番茄冷笑一声,真把他当园丁了是不是, “剪了,浇了。” 看到回复的唐辛笑了笑,问:“你现在在干什么?” “吃番茄。” 唐辛无语,“你少吃点,都被你吃完了我吃什么。” “郑奶奶知道我爱吃,今天送了我好多。” 不愧是团宠啊,前两天金爷爷刚给他送过香瓜,唐辛还没回复,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姐姐,你要是想我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直接一点。” 唐辛手一抖,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打字, “想你我还不如想郑奶奶家的小黑狗,比你可爱。” 沈愿:“......” 可以的,唐立十。 * 天黑的越来越缓慢,唐辛放学回来时天色还很亮,一进门唐辛就看到沈愿在院子里逗狗,就是上午她说的那只小黑狗。 “回来了?”沈愿往小狗跟前扔菜叶子,不吃菜叶的小狗绵软软叫了一声,围着他转。 “你怎么把它带来了,它妈呢?”唐辛其实对这只小狗有点犯怵,小狗出生的时候她好奇抱了一下,差点被母狗咬了,之后每次唐辛经过院子,母狗都感觉唐辛是来偷孩子的,时刻恶狠狠盯着她。 “应该快来了吧。”沈愿扔完手里的菜叶子看了一眼没敢靠近的唐辛假笑起来。 “你赶紧把它送回去啊,人家妈妈找不到该着急了。” 唐辛催着沈愿把狗还回去,不料沈愿抱起小黑,冷不丁塞进她怀里,“你不是想它吗?特意带过来给你抱一抱,别摔了。” “我不要啊,我不想它,一点都不想,你赶紧给人送回去啊。”唐辛哭丧着脸,小狗在怀里尖细叫了起来,随即后头有哒哒哒的步子声传来,唐辛一回头果不其然,是小黑的妈找来了,看到唐辛怀里的小黑时,眼神都凶狠了起来。 “别这么看我啊,我这就放下它...” 唐辛手忙脚乱要放下狗被沈愿眼疾手快制止,趁火打劫逼问:“我可爱它可爱?” 母狗要过来了! 唐辛吓得往沈愿怀里躲,忙回答:“你可爱你可爱...你先让我把狗放下啊!它要咬我了...” “你以后想我想它?”沈愿接着逼问。 唐辛哭唧唧,忙不迭妥协:“想你想你。” 怀里的狗后颈被人一捏,送回地面,刚下地就跟着大狗回去了。 危机解除的唐辛这下缓过来被人套路了,咬牙切齿看着一脸满足的沈愿:“叫你陈三岁真的抬举你了,你根本连三岁都没有!” 沈愿点了一下她带着薄汗的额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拿我和狗比。” 幼稚,小心眼,无理取闹! 唐辛气呼呼回屋吃饭。 今天的菜孟翠婉多放了几个辣椒,唐辛辣出一身汗,想去冰箱拿冰水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去厨房抱了个罐子出来。 “陈三岁,之前给你做的一直忘给你了,今天我们一起尝尝吧。” 沈愿看了一眼罐子里好像是青梅,又想起她给路屹做青梅酒的样子,冷淡回复:“我不喝酒。” “这不是酒啊,是糖渍青梅。我那个时候想着你肺不好不能喝酒,所以给你做了这个,这里面不是酒,是白糖化了。”唐辛拿了双干净筷子夹了颗青梅放进玻璃杯,又舀了一勺糖水浇上去,最后倒上冰水,推到沈愿手边,“尝尝。” 入口是冰爽酸甜的梅子味,缓解了嘴里的辣。沈愿放下杯子问唐辛:“你就做了这一罐?” “对啊,为了做这罐把家里的糖都用完了。”唐辛盖紧盖子,坐下吃饭,“可以再等几个月,等七八月份的时候应该会更好喝,要不就放在这吧,我不会偷吃的。” 沈愿点头说好,瞥了一眼柜子上的青梅酒,再也不觉得它碍眼了。 他们吃完饭,唐辛跟着沈愿出去散步,孟翠婉拦住要一起跟去的唐安安,看着他们背影消失在门外,喜滋滋地想着孙女婿的梦想好像又近了一步了。 这是一天最惬意的时候。 日落西山鸟归林,劳作一天的人牵牛回家。 他们走在渐晚的天色里,一枚弯月挂在天上,春河桥下的河水欢畅流着,空气里带着沉淀下来的静谧,偶尔有几声婉转的鸟叫从头顶掠过。 -- 第59页 “马上有西瓜吃了,到时候把西瓜放到井里,晚上切开可凉了。”两人走了一段路,唐辛指着田里的西瓜地说。 沈愿嗯了一声,感觉西瓜在他眼里还没番茄的诱惑大。 “山上的桃子马上熟了,我们到时候去摘桃子吧,做桃子罐头。” 沈愿哂笑:“唐立十,这山里所有东西你都能拿来做吃的吧。” “这叫乐趣,享受大自然。” 唐辛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沈愿垂眸看到她颈窝处的小痣,喉头一滚,别过头去。 “啊,有刺梅。”唐辛瞥到草丛里的灌木,顺着田埂走下去,沈愿不想弄脏鞋子,站在路边看唐辛不知在摘什么,莫名想起首儿歌来, 采蘑菇的小姑娘。 采蘑菇的小姑娘摘了一手的刺梅,摇摇摆摆要沈愿拉她上去,沈愿欠身扯她上来, “小心掉了..”用力过猛,唐辛捧着手里的东西撞进他怀里,沈愿闻到她洗发水的香气,低头那颗小痣看的更清晰了,他忙不迭退了两步。 “尝尝。全天然野生的。”唐辛把手里捧到沈愿跟前。 “没洗。”沈公子表示不想吃。 “毒不死你。”唐辛对沈公子的娇气无力吐槽。 沈愿勉为其难拿了颗,有点像桑葚,但比桑葚小,颜色是水红色,倒像小草莓。入口软软的,有点甜,说不上难吃,但也没什么味道。 还是番茄好吃。 沈愿拒绝再吃,唐辛吃了一半,剩下的决定带回去给唐安安。 两人回家时,舒暄和已经回来了,一改出门前的轻松,沈愿隐约看出孟翠婉好像哭过,他识趣告辞。 沈愿一走,舒暄和问唐辛安安能不能请假。 “请假?安安吗?可是可以,可是安安请假干什么?”唐辛不明所以问道。 “我想带他去缙北一趟。” “为什么带安安去啊?哥哥不是不让你带安安去看他吗?”唐辛疑惑反问。 舒暄和期期艾艾,唐辛脸上神色慢慢凝固问:“是哥哥出什么事了吗?” 舒暄和急忙反驳:“没有,我这次不是去看你哥,我是带安安回舒家。让安安见见外公。” “为什么突然要带安安回去?”她们离开缙北这么多年,舒暄和从没说过要回去,现在忽然说要回舒家,她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是哥哥被使绊子了吗?” 舒暄和没想到唐辛这么快就猜到了,拿出口袋的信,哽咽一声,说了实话:“你哥来信,说减刑的事被驳回了,我想回去问问我爸能不能...” 旁边的孟翠婉默默抹着泪。 全家人都在等着过年团聚,一下被打回原形,团聚时间从八个月又变回一年零八个月,舒暄和无法接受。 “是他吗?是他对不对。”手里的刺梅被捏碎,鲜红的汁水从指缝滴到她白鞋子上,“他到底要折磨我们到什么时候,他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不要害我哥哥了,嫂嫂你带我回去吧,我回去求他放过我哥,我再也不跑了....” “辛辛不要这样,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我回去求我爸,会有办法的。你不要这样。”舒暄和抱住唐辛,眼泪夺眶而出。 唐安被吓得大哭,被孟翠婉抱在怀里,二楼的沈愿听着院子里的哭声良久没动作。? 第32章 第二天一早,舒暄和带着唐安离开了春河镇。火车时间太久,这次他们买的机票,晚上就能到缙北。 唐辛吃过早饭习惯性要叫唐安去上学,反应过来默默推车出门,刚坐上车脚下一蹬,竟然没蹬动,感觉被人拽住了,她一回头看到了沈愿, “我送你。” “不..不用。”唐辛昨晚哭了很久,眼睛都还有点肿,怕沈愿看出来,眼神闪躲别过头。 “我送你。”沈愿不由分说夺过车把坐上车,回头对唐辛说,“上车,你要迟到了。” 唐辛犹豫了几秒坐上后座,车子摇晃了几下顺着下坡扬起了风,眼前的景物快速掠过。她怕掉下去,微微抓着沈愿的衣角,低头不想说话。 “昨晚没睡?”沈愿半夜醒来发现对面的灯还是亮的,那个时候已经快三点了。 唐辛摇头,想到他看不到又回答了句:“睡了啊。” 睡了,只是做了一晚上噩梦。 “靠着我睡一会儿。” “不用,马上到了。” 沈愿没说话,反手摸到唐辛的手围在自己腰上,“十分钟也是睡,眼睛那么肿吓坏小孩子怎么办。有没有点老师的责任心。” 好温暖。 唐辛靠在沈愿背上,手忍不住越收越紧,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 “唐立十,我说过的哭解决不了问题,别哭。” 唐辛泪眼模糊仰头看向沈愿的背影,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怎么会有这么体贴的人,明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却选择不问,只是在这一段路上给她不逾矩的安慰。 “我才没哭。”唐辛头抵着他的背偷偷眨去溢出的泪。 “我背都湿了还没哭,赔我衣服。” “你怎么这么小气。”唐辛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沈愿车把一晃,在前头咬牙切齿,“唐立十,你要不要脸,随便摸男孩子腰。” “我什么都没摸到好不好。”唐辛红着鼻子头往前探了探,嘟囔了一句,“看不出来,你还有腹肌呢。” -- 第60页 沈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脸色可以用气急败坏形容了,“唐立十,你性骚扰啊。” “我俩不是姐弟吗?” “谁跟你是姐弟。手拿开,少占我便宜。” 唐辛红着眼笑了,收回自己的手。沈愿把她载到幼儿园,黑着脸留了一句“我下午来接你。”又骑车走了。 唐辛看着他渐远的背影默默笑出了声,阴郁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她低头给舒暄和发去微信,“嫂嫂,你们到哪了。” * 飞机晚点了,舒暄和带着唐安降落在缙北机场时,已经快八点了。缙北夜里比临西冷不少,舒暄和给唐安披上小外套,牵着他出机场,两人随便找了个馄饨店吃饭,等馄饨上来时,她给通讯里几年未联系的人去了电话。 “爸,是我。我今晚想见你一面,方便吗?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多晚我都等你,你如果不给我个确切时间,我就自己上门。打招呼?打什么招呼,我回自己家需要跟谁打招呼?我在那个家出生的时候还没侯薇这个人。我带孩子回来了,你这个外公确定不看他一眼吗?好,我九点准时来。” 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桌,唐安知道这次不是来游玩,所以一路上安安静静,他吹凉馄饨乖巧举到舒暄和跟前,“妈妈吃,不烫了。” 舒暄和眼眶一下就红了,她吃下馄饨摸了摸唐安的头说:“安安,等会妈妈带你去见外公,你去了外公家要听话好吗?” 唐安点头,“妈妈我会听话的。” 舒暄和欣慰笑了。 当她牵着唐安到了徽园郡庭时,被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要求登记,舒暄和如实登记,保安看了一眼舒暄和的名字,随口说了一句:“你和业主一个姓啊。” “我是他女儿。”舒暄和放下笔说。 “他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保安看了衣着普通的舒暄和眼里都是轻慢。 舒暄和并不恼,冷静反击:“在他只有一个女儿的时候,他那个儿子还不知道在哪里捡垃圾吃。” 保安一愣,舒暄和牵着唐安走进夜幕。 周遭熟悉的园景让人感觉时间好像并没过去多久,她还是那个晚上偷跑出去,掐着点在舒志泽回家前假装没出过门的舒暄和,可身边的唐安却在提醒她,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这条路没有变,面目全非的是他们。 舒暄和站在铝制格栅门前,蹲下身整了整唐安的衣服,对唐安说:“安安,等会里头可能有个讨厌的阿姨,她说什么我们都不能生气好不好。阿姨呢,从小没受过什么教育,我们不能和没文化的人计较对不对。” 唐安郑重点头。 舒暄和笑了起来,揿响门铃。 门铃响了三遍,才有个人探头探脑出来,隔着门不肯开,只说舒志泽已经睡了。 舒暄和冷笑一声,看着里头为难的阿姨说:“你去跟他们说,我今天既然来了,不进门是不可能的,如果今天不开门,我直接报警,再找几个记者,说他舒志泽抛女弃孙。到时候我就顾不得体面了。” 阿姨看了舒暄和几眼,咬牙回去。过了十分钟,门自动开了。 舒暄和牵着唐安进了门。 “别换鞋,穿鞋套。”两人刚进门,一道刻薄的声音响起,舒暄和瞥了一眼在刺眼灯光下的侯薇,几年不见,愈发尖酸了。 她不说话,给唐安套上鞋套,牵着他到客厅。 舒志泽坐在客厅中央,拿着平板,酝酿了片刻后终于抬了头。 六年未见父女,此时一对视竟说不出的陌生。 “安安,叫外公。”舒暄和把唐安领到跟前说。 唐安怯生生的外公还没出口,侯薇刻薄声音又起了:“别随便带个孩子来认亲。” 唐安被吓得噤声,眼神无措。 “消停一点。”舒志泽淡淡瞥了侯薇一眼,这孩子他刚刚远远看了一眼就知道肯定是舒暄和的孩子,和她小时候太像了。 “外公好。”唐安对着舒志泽怯怯道。 舒志泽嗯了声,从茶几下的抽屉拿出个红包,刚从电话里听舒暄和说把孩子带回来时,他就准备好了。 “今天来不是来问你要钱的。”舒暄和挡住舒志泽给红包的手,“我是为唐泉的事来的。” “唐泉的事我们家不管的,你来找也没用。当年为了帮他把钟家都得罪了,现在还来,你们有完没完。”侯薇一副下一秒就要赶他们走的模样嚷嚷起来。 舒暄和无视侯薇,对舒志泽说:“唐泉本来有机会减刑,但审核忽然被卡,我希望您能帮忙。” 舒志泽把红包放到茶几上,喝了口茶说:“暄和,六年前你为了唐泉离开这个家,如今也是为了唐泉回来。你有想过我这个当父亲的心情吗?” 舒暄和红眼一笑,“爸,你说这句话未免太可笑了。但凡当初你伸手帮我们一把,我们也变不成今天这样。” “当初什么当初,当初说到底就是唐辛的错,小姑娘家家不知检点,她当初要是...” “你闭嘴!”舒暄和厉声打断侯薇的话,终于正眼看了过去,“我在跟我爸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 “你这六年怎么变得这么没有教养了,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侯薇气势汹汹走过来,随着她走近,化了妆的脸上的皱纹愈发难看。 “侯薇,请你时刻记得,我是舒家唯一的女儿,你那个不知哪来的儿子就算改成舒姓,赝品也永远都是赝品,怪就怪你肚子不争气吧。”舒暄和把唐安护在身后,伸手阻止侯薇靠近,“没事多拉拉皮吧,垮的跟八十老太一样,我儿子都得叫你太奶奶。” -- 第61页 “太奶奶好。”唐安伶俐接话。 客厅里不知谁噗嗤笑出了声,侯薇气急败坏在客厅大叫起来:“谁笑的!平时给你们脸了,谁笑的!” “行了!嚷什么,上楼,这没你的事。”舒志泽被吵烦了喝令侯薇上楼。 “好,我碍着你们父女眼了,我滚。”侯薇气势汹汹上了楼。 侯薇一走,客厅安静下来。 “坐吧。”舒志泽扬了扬下巴,让舒暄和坐下。 “是不是唐泉不出事你永远不会回来?” 舒暄和无奈一笑,“爸,是我不想回来吗?这里还有我的位置吗?我现在也不想和你谈论对错。唐泉好不容易争取到减刑机会说驳回就驳回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钟家现在不简单了,要不是沈愿失踪,他女儿这会儿已经是沈家儿媳了,他们要想从中作梗,我未必帮得上忙。”舒志泽看了一眼坐着不动的唐安转头叫人,“吴阿姨,拿点心过来。” 舒暄和推了推唐安,低声说:“要谢谢外公。” “谢谢外公。”唐安挺直小身板对着舒志泽诚恳说道。 舒志泽脸色缓了缓。 “爸,我知道你为难,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你从小教我要明辨是非,要至善纯良,可是六年前你打破我所有希望,你让我觉得我所学所想全是错的,原来在利益面前,家人也是可以牺牲的。”舒暄和不想去回忆惨痛的那几年, “最后是唐泉重塑了这一切,他用行动证明会有人为了家人牺牲一切。这六年,我从没有一刻后悔嫁给他。现在唐安越长越大了,他需要父亲。” 精致的小点心端了上来,唐安虽然看着却坐着没拿,直到舒暄和示意他可以吃。 “外公先吃。”唐安拿了块小点心伸到舒志泽面前。 舒志泽人老了,含饴弄孙谁不喜欢,他受宠若惊接过唐安手里的糕点,小孩子手软软的放在他掌心,让他恍惚。 “这孩子你教的很好。”舒志泽吃下手里的糕点说了一句。 “不是我一个人在教,唐辛,还有唐泉奶奶都在教。要没有她们,我连孩子都生不下来,他出生的时候我大出血,差点没命,还好救回来了,月子期间,我没做过一次家务,唐安刚出生每晚都在哭,我除了喂奶,其他时候都是唐辛和唐泉奶奶帮忙带,两个人熬了大半年。” 舒志泽望着瘦削的女儿面色动容,叹了口气:“当初要不是唐辛脾气太倔,也不至于这样。” 舒暄和猝然抬头,红着眼看向舒志泽,问:“如果当初是我,你也会这么说吗?” 舒志泽垂眸不语。 “为什么你们都要说是唐辛的错,不可笑吗?你们把唐辛害得够惨了,为什么还要害她哥哥,放任畜生活的越来越好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畜生吃掉。”舒暄和红着眼看着舒志泽,“爸,请你帮帮我,如果我得不到一个确切答复,我会一直留在缙北,每天来向你请安问好。” 舒志泽哑然噤声,最后沉沉叹了口气, “我明天去问问。”? 第33章 舒暄和在缙北待了三天,每天都往舒家跑,直到第三天晚上,舒志泽抱着唐安说已经打通关系了,舒暄和才长长松口气。 “外公,你看可以这么转。”唐安坐在舒志泽怀里玩玩具,兴奋地炫耀给他看。 舒志泽这几天为唐安推了好几个晚上的饭局,还给他买了不少玩具,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当外公的乐趣。 爷孙俩正你来我往互动,舒暄和说明天带唐安回家。 “这么快。”舒志泽一愣隔了会儿问道,“你们现在在哪里生活?” “我不能说。” 舒志泽看了一眼唐安,“孩子大了,除了要父亲。也要受教育了,你回来缙北,唐安的一切我都能照料。” “我不会回来,这地方的一切都让我和我全家恶心。”舒暄和直言不讳。 “钟家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们斗不过他的。” 舒暄和冷笑,“我当然知道,畜生当道,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只想求个安稳日子,只求他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舒志泽沉默。 当天晚上舒暄和在宾馆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在临走前带唐安去见唐泉。 唐安两岁时他们父子俩见过一面,当时唐安太小,被监狱严肃气氛吓得大哭,之后唐泉再也不要舒暄和带来了。 所以当唐泉推开门看到已经五岁的儿子惴惴不安往四周瞥时,他猛地生出退意要转身回去。 “唐泉。”舒暄和起身叫住他,“你来。” 唐泉背对着他们喘了口气,摸了摸忘记剃的胡子,认命转身走向他们。 竟然长这么大了,通过照片完全感受不到的真实感,如今面对面坐在了一起。 “安安,叫爸爸。”舒暄和低声在唐安耳边说。 唐安温吞几秒,听话叫了句“爸爸。” 他见过照片上的爸爸,照片上的爸爸很精神,和面前这个完全不一样。可是又好像长的一样。唐安偷偷打量了一眼,发现对面的人正盯着自己,吓得一下坐直了。 唐泉看出儿子的局促不安,一阵心酸。五岁能记事了,到时候这么糟糕的父子见面会一直印在他脑子里,他会一直记得爸爸是个监狱的犯人。 “今天是想告诉你,你的减刑不会变。”舒暄和望着唐泉脸上的怅然若失鼻子泛酸。 -- 第62页 “你去找你爸了?”唐泉反应过来眼里都是无奈的悲痛。 “对,我带安安一起去的,他看在安安的面子上答应的。”舒暄和温婉笑着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唐泉,别怪我拿安安当筹码。” 舒暄和知道舒志泽的秉性,她把唐安带来,赌的就是一位父亲对女儿的恻隐之心,她相信舒志泽心里还是有不忍的,事实证明,她没有走错这步。 唐泉哑然,他看着从豪门千金下嫁,最后守了六年活寡的妻子,看着对自己满是陌生的儿子,心里的悲痛翻江倒海。 他怎么会怪她,他只恨自己无能。 “唐泉,你不要自责,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错。去求我爸不算什么,毕竟他是我爸,他没有为难我,只要你能平安出来,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出了这里我们再也不回来了。”舒暄和颤抖着握住唐泉粗糙的手。 唐泉没有抬头,直到柔软的触感落在他手背, “爸爸,不能让妈妈哭。” “我和妈妈等你回来。” 蓝白条纹的裤子上落下两滴泪,唐泉大手握着唐安和舒暄和,支离破碎的一家在肃静冷漠的监狱看守所汲取温暖。 * 唐辛收到舒暄和“没事了”的微信时,她正在镇子医院挂水,这几天夜里起了风,她心里有事睡不着,一不小心就感冒了。 病来如山倒,先是感冒咳嗽,之后夜里发烧到三十九度八,沈愿半夜爬起来给她送去医院,连续挂了几天水,吃啥吐啥,烧不见退人倒是看着瘦了一圈。 “再不退烧带你去临西看吧,赤脚医生连个感冒都看不好。”沈愿连着陪了几天,前来搭讪的医院护士都赶走了好几波。 “你小心被打。”唐辛看了一眼快要打完的点滴,“医生说打完这瓶回去好好休息吃药睡一觉就好了。” “这话我从前天就开始听。”沈愿坐在她旁边毫不留情地拆台。 “你少说两句吧。”唐辛这几天咳得厉害,嗓子带着沙沙的奶音,听在耳里像撒娇,沈愿闭嘴掏出手机打游戏。 余连舟的声音时不时响几声,唐辛坐着无聊往沈愿旁边看了一会,“你在打游戏啊?” “你明知故问什么?”沈愿头也没抬嘲了一句。 “我不是无聊吗?” 唐辛别过头打了个喷嚏,小奶猫一样的声音,沈愿操作的手停了几下,他抬头看了唐辛一眼,语气缓下来,“打完带你回去,奶奶做好饭了。” “不想吃饭。”唐辛这几天被吐怕了。 “那你想吃什么?”沈愿问,没一会儿旁边凑过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靠近他闻了闻,沈愿笑着格开她,“唐立十,你属狗的啊。” “你身上的香到底哪来的啊。”医院过道都是刺鼻的酒精消毒水味,唯有沈愿这里带着香。 “体香,不是说了吗?”沈愿似笑非笑回答。 “真的会有人有体香吗?体香遗传吗?你以后的孩子也会有吗?”唐辛炮语连珠发问。 “我孩子?”沈愿回头看她,小姑娘戴着口罩,就露了双眼睛,此时正求知欲满满等待他解惑,“这得我有了孩子才能知道了。” 也是,还早着呢。 唐辛不再追问,嘟囔着说:“我要吃薄荷糖,嘴里太淡了。” 沈愿想也没想拒绝,“喉咙哑成这样吃什么糖,回去喝粥吧你。” 唐辛头疼脑热,病人脾气一上来,开始干扰沈愿打游戏,手挡住屏幕几秒撤开,反反复复,沈愿不胜其烦一次次挥开她的手,她自顾自玩出了乐趣,不停在耳边念叨, “吃糖,吃糖,薄荷糖..吃糖..薄荷糖...吃..” 未说出口的话断在舌尖,一直纵着她胡闹的人猎豹扑食般直起身猛地靠近她,她头往后倾磕在医院冰凉的白瓷砖上,她无暇顾及后脑的痛,无措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近的如同那晚的酒店。 镇子上的医院常年省电,走廊只开了两盏小灯,如今外头已然黄昏,他们坐的靠里,深深的灰色如只手拢住他们,咳嗽声,说话声,走过去推着小车的护士好像都被隔开,这小方长椅只剩他们。 “想吃糖?”沈愿扯开她抵在胸口的手,又往里靠了半分。 “陈愿你离我远点,我感冒呢,你发烧我可不管你。”唐辛推不动他又抽不出手,羞得体温又升了几度。 “你是想吃薄荷糖还是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少年清透嗓音里带着钩子,不锐利却钩的唐辛喉咙发痒。 “你耍什么流氓!” 唐辛大口呼吸着,口罩吸得一鼓一收,像缺水的金鱼,沈愿摘下缺水金鱼的口罩,深邃视线在她脸上睃巡, 湿漉漉的眼睛,泛红的鼻子,还有微张的唇, 看着太想欺负了, 沈愿喉结像来回滚落的弹珠,上下滚动了几下,内里的劣根因子如火星子燃烧起来, “想吃的话...” 吻我啊。 沈愿视线如只笔尖炸开的毛笔隔空描摹着唐辛,瘙痒感结结实实落了下来,她软了半边身子,红着脸没有说话。 “余茗,我就吃个饭的功夫你就输了啊。” 余连舟大嗓门从手机里冷不丁传来, “诶,走什么?摔什么门啊,我又没说你什么..” 余茗听到了? 唐辛一下回过神,推开沈愿,戴上口罩,拔下回血的针头,低头急匆匆要走,被沈愿一把拉住,他指尖轻点了几下退出游戏,抬头质问:“你跑什么?” -- 第63页 “我...没有。”唐辛否认,“药水打完了,要回去吃饭了。” 火候太过蛙会跳水。 沈愿思忖了几秒,缓缓松开唐辛的手,恢复之前漫不经心的神色站起身说:“那走吧,回家喝白粥。” 唐辛这下再也不敢提要吃糖的事,认命回去喝白粥。 * 余茗埋在被子里哭出一身汗,隔壁余连舟还在乐此不疲打游戏。 她刚刚催着余连舟吃饭,余连舟见她最近也在玩,便让她顶一下,她当然知道余连舟是在和沈愿打游戏,正想开麦趁机和沈愿说话时,沈愿那边忽然响了一下,她欣喜不已,还没说话,就听到沈愿的声音。 “想吃糖?” 低沉的让人发酥,她直觉这不是在跟余连舟说话,果不其然那边立马传来唐辛的羞赧的声音,之后的几句对话俨然就是情侣间的打闹。 而最后那段沉默里,余茗想到的只有他们相贴的唇。 这是余茗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嫉妒不甘心不服气,可是对方不喜欢她,她能怎么办! 唐辛为什么知道我喜欢他还要跟他走那么近,为什么不能离他远点,不是喜欢路屹吗?为什么这么快就见异思迁了。 余茗快要被这种求而不得的情绪折磨死了,她满脸泪掀开被子鞋子也没穿,拿过手机给唐辛发去微信, “你也喜欢陈愿吗?” “你不是喜欢路屹吗?” “这么快就变心了吗?难怪路屹不喜欢你,你这么快变心谁也不会喜欢你。”? 第34章 舌尖还残留着薄荷甜味,唐辛坐在床上发呆。 医院开的感冒药都是大白药片,还没来得及吞就化在嘴里,最后只能咽下一口苦水,苦味很久都留在嘴里。 晚上她照例吃药,刚咽下一粒薄荷糖就塞进了嘴里,清凉的甜味顿时充盈在舌尖,她怔愣看着沈愿,“你不是...” 对方不甚在意把糖纸扔进垃圾桶,淡淡道:“都那么求我了我能不给你买吗?” “我才没有求你。”唐辛闪躲着别过头。 孟翠婉端着碗默默闪进厨房,又偷偷探头往外看。 唐辛把余茗发来微信反复看了无数遍,最后也没有回复。 她不知道怎么平复余茗的怒气,甚至认为她该承受这份怒气,不管是今天在医院,还是之前在酒店,他们都差点越线了。 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思,她只知道自己没有拒绝。 不拒绝亲密举动对于自己来说不是件好事。 唐辛在床上滚了几圈后给何之玉发信息, “睡了吗?我有事想问你。” 何之玉回了个没睡,唐辛打了半天字都不知道怎么阐述,最后拿出了万能句,“我有一个朋友有件事向我咨询,我拿不准想问问你。” “无中生友就不必了吧。你除了我还有别的朋友吗?” 套话失败。 唐辛抓了抓头发,认命打字,“我想问你,人有没有可能因为美色一时鬼迷心窍,而选择不拒绝对方?” 何之玉看到消息精神一振,陈弟弟煮蛙进度突飞猛进啊, “有。” 看到回复的唐辛松了口气,对的,都怪陈三岁长得太好,人都是食色动物,情有可原, “但一般你对人家也是有想法的,不然你会不拒绝吗?” 唐辛惊的咳嗽起来,起身去拿水杯,发现这个杯子还是沈愿买给她的,只因为她随口说了句杯子花纹好看, 她喝完水在床上想了好久,低头打字, “可我喜欢路屹,我真的喜欢路屹。上次安安丢了的事,他之后特意给安安买了个变形金刚寄过来,又给我道歉,我发现我还是会对他心软。我现在不去找他,是因为他有秦悠了,我不能做一个自己都看不起的人,但如果他们分手了,我想我还是会像之前一样,想方设想找他聊天的。” “至于我和陈愿,我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比我小,一个人在这,之前又听他说了一些家里的事情,我可能把他当一个弟弟在照顾吧。我以后一定会注意自身行为的,会跟他保持距离,现在想想也是,都怪我男女界限混乱,加上陈愿长得也真的好看,我一时鬼迷心窍了。对,从明天开始我一定和他保持距离,姐姐就该有姐姐的样子对不对。” 何之玉:“......” 你瞅着这话像不像自我催眠? 沈愿来这没多久就意识到他不能天天在这什么都不做,所以时常以游客身份进他学校的官网看一些和他专业相关的客座教授的课程。 沈家从商,他学的也是金融。 现在他联系上贺彦了,两人同专业,他逼着贺彦每节课给他录像,贺彦叫苦不迭威胁要去告状,但每天晚上都会把课一节节整理好传过来。 此时他正在听老师讲概率论与数理统计,手机震动了两下,他点开一看,是何之玉, 一张截图和一句话, “火候不够,加把柴啊弟弟。” 沈愿看完截图气的冷笑, 喜欢路屹? 保持距离? 唐辛,你真是有数不尽气死人的本事。 * 舒暄和带回好消息,唐家一扫之前阴郁,又过着安心等唐泉回来的日子。 阴郁的只有沈公子。 因为他发现唐辛真的在和他保持距离。 她不再有事没事找他聊天,不主动问他葡萄剪枝了没有,回来发现他没剪,就自己剪,甚至每晚的散步,他们中间必隔着唐安,如果唐安不去,那唐辛也会找借口不去。 -- 第64页 沈愿这几天一直压着脾气,两人的别扭孟翠婉没几天就发现了,这天沈愿吃完饭和孟翠婉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唐辛还没下桌,边喝汤边玩手机,对沈愿提前离席没什么异议。 “你和阿愿吵架了?”孟翠婉问。 “没有啊。”唐辛莫名其妙看着孟翠婉,“我和他像是吵架的样子吗?” 像的不得了。 孟翠婉预感孙女婿要离她而去了,又问:“没吵架你们最近怎么不说话了?” “不说话?没有啊。没有什么要说的就不说咯。奶奶,你想太多啦。”唐辛刷着微博还时不时笑几声。 那你们以前怎么能说那么多的? 孟翠婉叹了口气,端着空碗去了厨房。 汤还剩半碗,油点子在灯下泛光,唐辛搅着碗里的番茄悄悄难过了一下,这些天看来没有吃番茄啊。 她正出神,院子里跑进来一个人,是余连舟。 “怎么...” “余茗有来找你吗?”余连舟气喘吁吁打断唐辛的话焦急询问。 唐辛摇头,“怎么了?” “那死丫头和我爸吵两句就跑的不见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不见了?她同学家有没有去问?” “问了,都在学校上自习,没人见过她。打电话也不接,不知道闹什么脾气。” 余连舟懊恼抓了抓头发,“我再去找找吧,你要是看到她给我打电话。” 说完转身要走被唐辛叫住,“可能陈愿能找到。” 沈愿正在家听课,被余连舟大嗓门叫出门,一低头发现唐辛也在,他淡淡瞥过,问:“怎么了?” “哥,余茗跟我爸吵架跑不见了,你能不能帮忙给她打个电话,我给她打不接。” 不见了? 沈愿想起前阵子她还在APP跟他说她今天很开心。他回房里拿手机下楼,在余连舟焦灼的眼神下,拨通了余茗的电话。 没一会儿,那头接通了,余连舟正要说话被唐辛制止,做了个“嘘”的手势。 “你现在在哪里?你哥刚过来说你不见了。”沈愿开了免提,那头的水声格外清晰。 “余茗?”沈愿等了半晌没人说话,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你管我干什么,你们都不要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好了。”余茗声音带着哭腔,楚楚可怜。 “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吧。”沈愿望着余连舟殷切的眼神还是软下语气安抚余茗。 “真的吗?你不是天天晚上和唐辛一起吗?” 余茗一说完,唐辛尴尬看了一眼沈愿,但对方并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回答:“没有,我和她没有天天在一起。” “那你喜欢唐辛吗?”余茗问完,余连舟瞪着眼睛看向两人,八卦因子瞬间战胜找妹妹的急切。 “我和她就是邻居而已。” 沈愿说的轻描淡写,唐辛对上余连舟失望眼神无所谓耸了耸肩,用气音小声说:“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那你...” “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沈愿打断余茗的话,蹙着眉眼看耐心用尽。 “我在河边,你来找我吗?”余茗弱弱问了一句。 “嗯,我来找你,你不要乱跑。”沈愿说完挂了电话,扭头对余连舟说,“在河边去找吧。” 交代完就要上楼,完全没有要跟着一起去找的意思。 “哥,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她现在情绪不稳定又是在河边,我怕我一个人搞不定她。”余连舟神经再粗也琢磨出妹妹是情窦初开了。 沈愿无奈,换好鞋,三人一起出了门。 他们踩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往下游走,春河镇这条河很长,天气热的时候,总有几段干涸的长出野草,可一下雨又欢腾起来。 他们打着闪光灯,三人的影子照得变形印在硌脚的鹅卵石上。直到余连舟看到坐在河边玩手机的余茗,还没等唐辛阻止,一声气急败坏的“余茗”就响在夜里。 余茗吓得一回头,在看到他们三个人后,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眼泪一上来起身就要往水里走,余连舟气的口不择言,“你有本事跳啊,你现在脾气大了是吧,爸说你两句就要死要活的,谁没被骂过,就你金贵了..” “你别说了啊!”唐辛扯着余连舟阻止他火上浇油,“有话好好说。”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反正你除了每天打游戏什么都不管。你看不出来爸已经放弃你了吗?他现在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这个成绩根本考不上重本,我都要被逼死了!凭什么你打游戏不学习就行,我就必须要读书,我一点都不想学。” “爸念了你几次,一星期连三次都没有,你不学拉倒,明天就去退学,你之后该干嘛干嘛。最好早点嫁人,早点当妈,别指望陈愿喜欢你,人家才看不上你。” 唐辛急的捂住了余连舟的嘴,“别说了,等会她真的想不开,你少说两句!” 余茗眼泪流了满脸,被戳穿的窘迫让她难受得无以复加,她望着一直站着没说话的沈愿,颤声问:“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任何人。”沈愿往前走了两步朝水里的余茗伸了手,“上来再说吧,上来解决问题。” 唐辛看着余茗握住了沈愿的手,深一脚浅一脚蹚回岸上后,在大家都没反应的情况下扎进沈愿怀里哭了起来。 -- 第65页 唐辛拽着余连舟的手一下失了力。? 第35章 沈愿和余茗走在前面,唐辛他们跟在后头。 四人沉默到了余家。 “你们要不要喝水?”一进门余连舟问了句,边用扫帚扫着一地的瓷器碎片。 “不用,我回去了。” 沈愿说的是我,没有管唐辛的意思,可以说,从出门到现在,他一眼都没往唐辛身上瞥。 “别走。”余茗红着眼拽住要走的沈愿,下一秒便被挣开,她收回空空的手,眼泪成串往下流,“对不起,我只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我知道自己很没用,可我真的不想学了,你不要看不起我..” “那就不要学了。”沈愿看着余茗平静地说,“现在去找个工厂上班,早晚两班倒,住八个人的宿舍,吃三块五一餐的食堂,做得好说不定没两年能升个小组长,在流水线上一直工作下去,然后和工厂里的人相亲结婚生子,这辈子就可以结束了。” “你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余茗呆愣着摇头。 “你不想过,难道你爸就想你过那样的生活吗?考不上重本就努力,不想努力就放弃,但等你不如意的时候千万不要怪任何人,更不要怪你爸,因为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没有背景没有学历的小地方女孩子,你觉得你以后能做什么?余叔是镇上的警察编制,要通过笔试面试,最后择优录取。他知道读书给他带来的好处,所以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好好读书有错吗?” “一位父亲言传身教,用行动证明学习的重要性,如果你把它当做压力,我只会为这位父亲遗憾。” 余连舟漫不经心扫地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倚着饭桌默默不语, “本来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不想多嘴,但是余连舟我以后不会跟你一起打游戏了。” 余连舟忽然直起了身看向沈愿, “你说因为余叔喜欢金庸,所以给你取名余连舟。金庸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如今不需要打打杀杀,是因为有无数青年用血肉把我们送到了这里。你作为男孩子,民族大义姑且不论,你以后是要肩负一个家的责任,你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吗? 马上高三了,你如果能打到职业水准参加比赛那当我没说,如果打不到就先好好学习。高考对于现在的你们是最重要的。” “不断学习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千万不要相信学习无用论,那些都是用来骗你们这种想心安理得偷懒的人。你们自己想想吧,我先回去了。” 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消失后,两兄妹像凝固在原地谁也没有动。 “你去洗个澡吧,换身衣服别感冒了。”余连舟把碎瓷片倒进垃圾桶,哗啦一声划破沉默。 余茗“嗯”了声,拿上衣服去洗澡。 余连舟整理碰倒的椅子,又把碗筷洗了,回到屋里发了会儿呆,习惯性打开游戏,望着游戏加载的进度条发呆,最终加载到百分之九十九时,他点了退出。 余连舟本来是今年高考的,但他学习太差了,所以留了一级。 余正平刚开始并没有放弃他,他们父子俩曾促膝长谈过好几次,只是他每次都不当回事,时间久了,余正平眼里的失望越来越明显。 如果没考上大学怎么办? 去读技校,或者去工厂上班,天天打打游戏,然后呢? 好像没有什么然后了。 余连舟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余茗洗完澡出来,刚一坐下余连舟就敲门进来了,手里拿着几本书。 “我有几个题不会,你给我讲讲。”余连舟有些难为情把书扔在桌上。 “啊?”余茗擦头发的手一顿不可思议看着余连舟。 余连舟不好意思啧了声,“我以后会少打游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余茗没忍住笑了,余连舟被笑的没面子,转身就要走,被余茗拽住, “我教我教…” 余正平和女儿吵了一架又被叫了出去,他满身疲惫回到家时,发现余茗房里还亮着灯,他叹了口气想去给女儿道个歉,还没走近里头传来说话声, “f′(x)=x4-4x3-12x2=x2(x+2)(x-6),所以f(x)有两个极值点…” 这是在讲题? 给谁讲? 余正平蹑手蹑脚推开半掩的门,赫然看到两兄妹并肩坐着学习,余正平张着嘴半晌没上前,最后默默关上了门,对着客厅里妻子的遗像欣慰笑了。 * 唐辛回到家,孟翠婉问了几句余茗的事,知道她没事后便去睡了。唐辛洗漱完回到房里,拉窗帘时对面二楼已经熄灯。 今晚沈愿说的每句话她都言犹在耳, 她想起这次去临西,他们在商场,何之玉碰到一位她的外国朋友,两人用英文流畅交流,甚至在日料店,她还能用日语和日本服务员交流几句,说是跟公司同事学了一点。 何之玉那年高考发挥稳定,考了一所非常好的大学,毕业后凭借学历和学校证书进了一家五百强,工作还没两年工资就已经足够让她在临西好地段租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唐辛问过一个月大概三千五,比自己工资还多。 而反观自己大专时候的同学,有不少已经在朋友圈晒娃了。 那些在咖啡厅学习人的样子又浮现在唐辛眼前。 人和人的差距不是一天两天拉开的,是自己一直没有意识到,缩在这个不会变化的小镇子里坐井观天,其实别人早已走出去好远了。 -- 第66页 也许最后自己也会像个普通小镇姑娘一样,年龄一到谈婚论嫁。其实今年过年就有不少人上门说媒,其中还有几个离异的,都被舒暄和一一回绝了。 是不是在那些人眼里,自己只能和那样的人匹配? 那么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唐辛似乎从来没想过。 她坐在桌前,想了一会儿从书里找到了那张专升本的宣传册。 那时候在咖啡厅想着回来好好了解一下,结果从回来就没想起过这件事。她翻了一下小册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问问何之玉有没有什么建议。 “专升本?我之前个朋友是专升本上来的,前阵子看他朋友圈好像已经考上研了,要不我帮你去问问?” 唐辛连忙说好。 “怎么忽然想专升本?幼儿园要求的?” 唐辛咬了咬唇,低头回复,“没有,我自己想考。” 说着又难为情加了句,“你不会笑话我吧。” “我从不笑话努力的人。” * 何之玉把微信给了唐辛,他叫宋拓,比她大三岁,人很幽默,现在在临西大学读研,自称年纪一大把,半路出家研究生。 宋拓建议唐辛不要报班,她平时工作不忙完全可以自学, “60分就算过了,一次不过还可以补考,每年有两次考试机会。但不要以60分为标准,因为有些学校是择优录取的,尽量往高了考。” 宋拓问她想考哪个学校,她说想考临西师范,也就是秦悠那个学校。 没过几天宋拓给她发来一份网友考临西师范时的学习资料,里头有一份作为参考的学习攻略。 “可以参考但不要照搬,你按照自己的学习进度来,英语可以先背起来了。” “你过两天不是要来临西吗?到时候我们要见一面吗?” 唐辛怔住。 她的确过几天要去临西,因为这个自考要去自考办采集人像。 “不见面也不要紧,这个不勉强的,是我唐突了,我想着我那个时候有一些英语学习笔记你兴许用得上,要不我寄给你吧。”宋拓那边见唐辛一直没回复,急忙解围。 “不是,我可能要晚几天过来,因为要六一了,学校要举办节目,要不我到时候这边忙完买了票再和你联系吧。” “可以的。那到时联系。” 唐辛说好。 她的确是忙,因为六一汇演,她有一大堆事要忙。 唐辛坐在茶几前在彩纸上画画,画些什么呢?她苦恼了一会儿,打开之前常去的那个APP找素材,正找着唐安安跑了进来, “姑姑,为什么最近哥哥不陪我玩了?” 唐辛手一顿,余茗那件事后他们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基本上一句话都不说,有时候他甚至连饭也不来吃,来吃也远远坐着,吃完就走。 孟翠婉看着他们这样难过神情天天挂在脸上。 那晚沈愿在电话里说的那句他们只是邻居,唐辛每想起来心里都不是滋味。本来最开始只是想和他保持正常朋友的距离,可是那晚之后,唐辛只想离他远一点。 既然是邻居,最好当个不说话的邻居,大家谁也别理谁。 “哥哥忙啊,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天天陪你玩。”唐辛找到了个简笔画小鹿图案,在画纸上临摹。 “可是为什么这几天哥哥都在和连舟哥哥他们玩,我看到他和余茗姐姐在一起。” 手上的笔在纸上划了一道,唐辛拿过橡皮擦低头擦拭,嘴里无所谓问道:“他们在一起做什么?” “不知道,刚刚我去找他们,余茗姐姐还让我不要打扰他们学习,让我回家。”唐安安说起来委屈地嘟嘴。 彩纸被橡皮擦得褪了色,一条条白印凌乱交错着。已经燥热的晚风从外头吹进来,唐辛在茶几前沉默了几秒,对着唐安笑起来,“既然哥哥在学习,我们就不去打扰他了,姑姑拿手机给你看动画片好不好?” 唐安不情愿点头。 唐辛给他找了个他喜欢看的动画片,没了手机她也不知道该画什么,铅笔在画纸上无意识的乱画,没一会儿唐安的声音低低传来, “姑姑,你不要和哥哥吵架,我喜欢你们以前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f′(x)=x4-4x3-12x2=x2(x+2)(x-6),所以f(x)有两个极值点,提问,两个极值点是多少? 大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用知识得到自己想要的,努力的人不会被辜负。? 第36章 六一前的那一个星期唐辛过得兵荒马乱,要做手工,要排舞,要准备六一表演的服装,零食,还要在群里通知各位家长,她恨不得有六只手。 手工的画已经画好,这天晚上她拿着小剪子把图案剪下来余茗满脸喜色进来了,朝她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唐辛其实知道他们在隔壁,吃完饭不久就看到余连舟骑车载她进了隔壁院子。 “我和我哥来找陈愿学习,陈愿学习好好,这几天都是他教我们数学题。”余茗和孟翠婉打了声招呼在唐辛对面坐下。 “那挺好啊。”唐辛低着头专心剪纸随口附和了一句。 余茗见唐辛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拿过一旁的剪子说:“辛辛姐,我帮你吧。” “不用,你们不是要学习吗?我自己来可以。”唐辛制止道。 “没关系,他们正在打游戏,我哥连着学了几天,求陈愿陪他打一把游戏,我无聊就过来看看。” -- 第67页 有个人帮忙也好。 唐辛说了句谢谢,低头剪纸。 “辛辛姐,”余茗剪完一朵云后放在旁边面露愧色对唐辛道歉,“之前我给你发的信息你别往心里去,对不起。” 唐辛正剪到小心的地方,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余茗见唐辛没回答,又说:“辛辛姐,我喜欢陈愿这事连我哥都知道了,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我现在好好学习,等高考毕业我会跟他正式表白的,所以可不可以在这之前,你和陈愿别天天在一起了。” 终于剪下来了。 唐辛把海豚图案的剪纸放在一边,抬头看余茗,少女脸上都是祈求,她淡淡一笑,说:“我不能答应你。” 余茗表情慢慢凝固,“难道你...” “但并不是因为我和他有什么,只是你喜欢他本身和我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来?再说,那天在电话里他不是说了吗,我和他就是个邻居而已,你对他邻居说这种话也太敏感了,你要是真的喜欢他,那就多跟他接触,而不是来一个邻居这说这种话,对不对。” 余茗面上无光,讪笑两声,正要说话时,唐辛拿过她手里的剪刀安慰道:“我没有生气的意思啦,你快去学习吧,我自己可以的,不要耽误你学习。” “那我先回去了。辛辛姐,对不起。” 唐辛朝她摇头笑了笑,接着低头剪纸。 余茗回到院子时,他们正好打完,得到点甜头的余连舟手机一放,喊她:“你去哪了,单词背完了吗?” 学渣还管上她了? 余茗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在他旁边坐下,“我去隔壁帮辛辛姐剪纸了。” 说完她特意看了沈愿一眼,对方正对着电脑没有什么表情。她早就感觉到了他们的关系没之前好了,正喜滋滋拿过笔准备写作业时手背上一道血痕格外醒目。 嗯?我受伤了吗? 余茗翻着自己的手仔细看了眼,没有啊,不是我的血。 她猛地想起刚刚唐辛拿过她剪刀时手背上的湿滑感,她那时以为是她手上的汗, “你手怎么出血了?”余连舟看到余茗手背上的血大惊小怪叫了声。 “不是我的,可能是辛辛姐的。”余茗连忙用手擦去。 “谁的?”一直没出声的沈愿忽然抬头。 “她在剪纸,可能被划伤了。”余茗心里吃味回了一句。 沈愿“嗯”了声,再没说话。 余茗不再多嘴,低头写作业。 * 唐辛剪完那些纸都快十一点半了,她把茶几收拾好,又把剪好的纸装进袋子里等着明天带过去。 包着创可贴的食指还隐隐作痛,她叹了口气觉得今晚糟糕透了。 她正要去洗澡,舒暄和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舒暄和见她还醒着意外问道。 “不是马上六一了吗?忙死了,就那几个老师连轴转。”唐辛无奈吐槽。 “辛苦你了。” “没事,每年也就一次,对了嫂嫂,你六一来吗,看安安跳舞,安安这次站C位,是朵向日葵。” 舒暄和面露难色,“你知道卫生所忙,你到时多拍点照吧。” 唐辛表示理解,正要去洗澡时,舒暄和叫住她,犹犹豫豫地说:“本来这事我也不想多问的,今天奶奶给我送饭时提了一嘴,你和陈愿是怎么了?” 为什么都来问这个? 唐辛压下内心浮起的烦躁,淡淡说:“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就普通邻居。我洗澡去啦。” 舒暄和叹了口气。 唐辛洗完澡回到房间,刚一开灯就看到床上躺着个长方体模样的东西,等她一走近,竟然是一瓶没开封的云南白药。 会从窗户口扔东西进来的只有一个人了。 他怎么知道的? 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唐辛把东西扔到桌上,那句我和她只是邻居堵在心里,渐渐变成了刺,扎的她难受。 邻居不想要你的东西。 唐辛欠身把东西扔进了垃圾桶,关灯睡觉。 * 六一当天,唐辛抽空去了唐安班里,他穿着黄色的舞蹈服,眉心点着红点,头上套着一朵花,她拿着手机抱着他自拍了好几张,转头发了朋友圈, “抓到一朵被迫营业的向日葵。” 发完朋友圈后急匆匆跑去自己班级。 幼儿园的操场本来就不大,家长们一来连站的地都没有,孩子们的笑闹声,说话声,音响里的儿歌热热闹闹挤满了学校。 唐安的节目排在唐辛班后面,唐辛欣赏完自己班里小朋友惨不忍睹的舞姿后,拿出手机准备拍唐安时,有个老师急匆匆走过来说唐安和班里小朋友闹矛盾了,正闹着不肯上台。 唐辛赶到的时候唐安正在哭,是真的伤心的那种哭。唐辛也顾不得其他把唐安抱进怀里,摸到他一头的汗,“安安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唐安在学校很少惹事,人又听话,班里的老师都很喜欢他。唐安不肯说,在唐辛怀里哭的更伤心了, “丁老师怎么回事?” 丁莉踌躇了半天才开口。 这次节目只有一朵唐安扮演的向日葵,但班里有另一个小男孩也想要,排练的时候本就很不合作,今天看着唐安一身黄,不服气,就要扯唐安的衣服,两个小孩推搡了几下,那小男孩指着唐安说:“丁老师就是看你没有爸爸才给你的,根本不是你跳得好,唐安没有爸爸,唐安没有爸爸。” -- 第68页 唐辛听完前因后果沉着脸问:“那小孩现在在哪?” “他被他奶奶带回家了,唐老师,这件事明天我会再好好教育的,现在先把节目演了,马上上台了,别的小朋友家长都等着看。” 唐辛不说话,拿了两张纸把唐安脸擦干净,安抚道:“安安,你先去把舞跳了,跳完姑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我不想跳了。”唐安眼一眨滚下泪来。 “安安,你排练了这么久,别的小朋友也排练了这么久,你要是不去别的小朋友也跳不了,我们不能这么自私对不对。” 唐安哭的肩膀一抽一抽,低着头不说话。 “唐安,你别哭了,赵航是坏人,我们以后都不跟他玩了。” “对,我们都不跟他玩了,你别哭了。” 旁边的小朋友三三两两围过来安慰唐安,最终唐安上了台。 今天天热,他眉心的红点都花了,音响里传出欢快的儿歌,他跟着台下老师的指示每一步都走的很对,唐辛看得出他很想笑,可最后他还是哭了。 哭着的向日葵。 等唐安下台后,唐辛听到旁边不明真相家长的调侃, “那小孩一直在哭啊,是有多不想跳啊。” “他很想跳。”唐辛在旁边接话。 他真的很想跳,回家也在练,虽然妈妈没有时间来,但他们说好了,要录像给妈妈看,所以他真的很认真在排练。 唐辛等唐安换好衣服后,去问丁莉要那个小孩家的地址。 “唐老师,你还是别去了吧。”丁莉看着想拦,劝说道,“毕竟你是学校老师,到时候家长告到园长那里也不好交待。” 唐辛牵着唐安汗湿的小手,摇头拒绝坚定地说:“在这个学校我是老师,出了这里我就是唐安的家长。我不能让我家小孩受委屈。” 唐辛带着唐安去赵航家的路上,唐安抱着唐辛在后面小声说:“姑姑,算了,我们回家吧。” “安安..”唐辛摸了摸唐安环在手上的小手,“是他说错话了,安安是有爸爸的,安安的爸爸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安安的爸爸是个英雄。” 唐安悄悄环紧唐辛的腰。 唐辛顺着丁莉给的地址到了赵航家。 赵航家住在镇街上,三层楼房,外面贴着米色瓷砖,应该是这几年新建的,看着很新,门口还挂着两只红灯笼。 唐辛把车停好,牵着唐安进门。 大门敞着,唐辛往里看了一圈,看着不像有人在的样子,她没有贸然进去,只是在门口敲了敲门,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无人回应。 “你好...” “你找谁?” 身后传来声音,唐辛回头一看,首先看到一个大肚子,是个孕妇,她正把视线往她脸上移时,对方先开口了, “你是唐辛吗?”? 第37章 “诶,她来了她来了...扔啊。” “哈哈哈,扔中了。” “看她好蠢的样子啊,这是从大城市转来的吗?” “听说她早就不是处了..” “真的假的。” 有些人名字忘了,但见到的时候却还能记得她当初做的事,会统一变成唐辛记忆里“欺负过我的人”。 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关系,她面相看着比高中温婉了不少,大概是母性的光辉。 她招呼唐辛坐下,又挺着肚子去拿水果,唐辛忙说:“不用麻烦了。” 她停了下来,扶着椅子坐下,有几分局促地说:“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陶宁。” 唐辛含糊点了个头,没有想跟她叙旧的意思,单刀直入,“我是来找赵航的,请问他在吗?” “赵航?他被我婆婆带出去玩了,他是怎么了吗?” “你是?” “哦,我是他婶婶,他是我老公哥哥的孩子。” 唐辛点头,简单说了一下幼儿园发生的事,陶宁听完面露愧疚看向一旁的唐安,“这样啊,赵航在家是有点被我婆婆惯坏了,我给我婆婆打个电话吧。” 唐辛点头,陶宁正准备打电话,有个小孩拿着小汽车跑了进来,他一看到唐安就尖着嗓子叫起来,“你来我家干什么?” “小航,你是不是在学校和这个小朋友闹矛盾了?” 赵航压根不理陶宁,扭头对后来进来的一位老太太说:“奶奶,唐安来我家了,快把他赶出去。” “谁来了啊?”老太太没听清,推门走进来看到了唐辛和唐安,想起是刚刚和自己孙子闹矛盾的人,脸色收了几分,对唐辛说:“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你家孩子说我家孩子没有爸爸,总归得给我家孩子道个歉吧。”唐辛不卑不亢说道。 “道什么歉?小孩子玩闹两句还追到家了,没完了。”老太太把手里买菜篮子放下剜了唐辛一眼。 “是不是玩闹你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今天是我的孩子说你孩子没有爸爸,你会怎么想?”唐辛看着坐在地上玩汽车的赵航说,“赵航,给唐安道歉。” 赵航头也没抬推着小汽车。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追到别人家来要道歉,对不起行了吧。”老太着急打发他们走,说完对不起伸手推着唐辛,“快走快走,我要做饭了。” “妈,别这样,这是我高中同学。” 陶宁艰难起身想制止被老太厉声打断,“同学又怎么样,你没事就回屋待着,在这搅和什么?” -- 第69页 唐辛不肯走,推开老太的手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要赵航给唐安道歉。”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对不起谁说不一样。在这较什么劲,你别逼我说的难听,我可听我孙子说了,你家孩子本来就没有爸爸,说实话还不让说了?”老太一张皱脸面目狰狞。 “安安,你见过赵航的爸爸吗?” 唐安摇头。 “哦,原来赵航也没有爸爸啊。” 唐辛话音一落,老太立刻炸了,粗野之词不断冒出来,手也跟着拉扯,“没教养的东西,你敢咒我儿子,我儿子活的好好的,狗娘的,跑来我家骂人,你家孩子没爸爸,指不定被哪个狐狸精勾走的,呸...” “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老太看着矮劲儿倒挺大,唐辛也顾不了什么体面好看,一把推开她,老太踉跄了两步,一脚踩上赵航刚买的小汽车,劣质塑料小汽车“咔嚓”一声,碎了。 赵航看着刚买的小汽车坏了气的大哭起来,吵得老太心烦。 “你别以为你年级大我不敢动你,我好好跟你讲理你不听,我告诉你老太婆,我这人没读过书,没有素质,你要是骂我我会回嘴,你打我我也会还手,别到时候闹的双方都难看,这件事谁对谁错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要是你不清楚,我只能说你这几十年都白活了,干脆和你宝贝孙子一起去幼儿园读书吧,让老师教你什么叫教养。”唐辛说完对赵航喝道,“赵航,道歉!” 赵航被唐辛犀利眼神一吓,哭得更凶了,干脆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吵什么?” 唐辛扭头看到一位老人走进来,眉宇间一股严肃,看样子应该是赵航爷爷,赵航爷爷一进来,那老太嚣张的气焰顿时萎了,连在地上打滚的赵航都立马爬了起来。 看来这才是能说得上话的。 唐辛简单说了一下今天的事,老人一听顿时看向赵航,赵航头伏得更低。 “赵航,是真的吗?” “就两个小孩子打闹,没什么没什么...”老太这下忙打圆场,牵着赵航走过来,“来,航航,给你同学道歉,快。” 赵航瘪着嘴不情不愿说了声“对不起。” “大声一点!”老人喝道。 赵航吓得哭了起来,“对不起,我再也不说了,对不起,唐安,我再也不说了,爷爷,我再也不敢了。” “好了好了,道歉了,道歉了。是我家孩子不好,对不起。” 唐辛蹲下问唐安,“安安,你原谅赵航了吗?” 唐安顿了片刻说:“我需要想一想。” “好,那我们回去想一想,我们回去了,跟爷爷奶奶还有...”唐辛本来说姐姐的,但看着陶宁的大肚子改了口,“还有阿姨,跟他们说再见。” “爷爷奶奶阿姨再见。” 唐辛说完再见牵着唐安要走,见陶宁挺着肚子想送,她忙制止,“不用送了。” “送吧,有几句话想说。” 唐辛扶着她下台阶,身后的赵航还在哇哇大哭。 “我们全家都有点怕赵航爷爷,赵航爷爷年轻时候是当兵的,在家立很多规矩,早上全家都得六点半起,晚上十点睡觉,不能留饭,我这是怀孕了,要没怀孕也一样。” 唐辛“嗯”了一句,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唐辛,你比高中那时候变了好多。” 唐辛听的想笑,她这话和李越一模一样,“难道我要一直活在过去被你们欺负的阴影里吗?难道我不要...” “对不起。”陶宁急着打断她的话。 唐辛一下噤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道歉了,那个时候不懂事,后来我出去上班,在公司被人排挤才知道这种滋味有多难受。现在我怀孕了,一旦想到万一以后我的孩子也会这样被人欺负,我就害怕。真的对不起,我那个时候真的很过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教我的孩子,让他不做欺负别人的人。唐辛,对不起,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了,我只是说出来会好受点。” 面前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扯过她的头发,扔过她矿泉水瓶,甚至恶毒问过她“有人问你一晚多少钱”,这些伤害结结实实在自己心上烙了印。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并不代表我原谅你。祝你和孩子平安,再见。”唐辛推着车子离开,陶宁看着她的背影流下泪来。 唐辛怕学校还有别的事,把唐安送到家后又回了学校。 孟翠婉见唐安这么早回来,喜滋滋拿出刚刚沈愿送来的玩具,“哥哥送你的,祝你六一快乐。” 是他想要的恐龙卡车,唐安一扫之前的阴郁,开心拆开玩具来。 但他不会组装,孟翠婉就更不会,于是唐安抱着大盒子去找沈愿。 沈愿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在一楼组装车的时候问了一句“今天在跳舞开心吗?” 被迫营业的向日葵。 亏唐辛说得出来。 唐安在旁边玩小恐龙苦着脸回答:“不开心,赵航把我弄哭了,赵航家人把姑姑弄哭了,我再也不跟赵航玩了。” “姑姑哭了?”沈愿手停下来,“姑姑为什么哭?” 唐安并不知道唐辛为什么哭,只是把今天发生的一切七零八碎讲出来,沈愿越听越沉默,最后唐安叹了口气总结,“我再也不跟赵航玩了。” -- 第70页 沈愿把车头装好,推给唐安,得到新玩具车的唐安兴高采烈在院子玩车,沈愿坐在老旧的竹躺椅上,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十几天之前的那句晚安上,之后两人再没联系。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变成如今这样。 是挫败感,是不甘心,是对她的无能为力,是不敢相信她在左右摇摆的时候,而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个。 她为了路屹放弃自己,对沈愿来说是非常大的打击。 他自尊心受挫,干脆放任关系恶化下去,这些天他都在犹豫要不要回缙北,可是思虑了这么久,他依然下不了决心。 他舍不得。 这是最让他挫败的,唐辛都用行动拒绝他了,他依旧舍不得。 沈公子不得不承认,万物守恒是真实存在的。他曾经对别人有多不屑一顾,如今全部报应回了自己身上。 “哥哥,你别和姑姑生气了好不好。” 唐安抱着恐龙车走了进来, “我看得出姑姑这些天都不开心。” 沈愿怅然,这几天谁开心呢。 他摸了摸唐安的头轻声应允:“好。”? 第38章 唐辛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到最后发现被迫营业的是自己。 她揉了揉快要笑僵的脸骑车到家,看到唐安在玩一个没见过的玩具车随口问道:“谁给你买的。” “哥哥送我的六一礼物。” 唐辛一愣“嗯”了声,今天出了一身汗,她回楼上洗了个澡,回房吹完头发坐在床边回想起陶宁说的话。 原来道歉是有时效性的,她曾经一直渴望他们给她道歉,可如今真的得到了这句真心实意的对不起,她心里虽然震动,但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惆怅。 这句道歉现在的自己并不那么需要了,而对于当时的自己太迟了。 它就像一张过期的奖券,出现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 当事人无法兑奖,只余怅然。 唐辛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 “要不我去叫她?”孟翠婉看得出今天沈愿没走是想等唐辛下来,偏偏那丫头在楼上睡着,叫她吃饭也不下来。 “不用了,奶奶,让她睡吧,我先回去了。”沈愿说完便回去了,孟翠婉无奈往天花板看了一眼。 唐辛一觉睡到九点,下来吃饭时孟翠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让她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奶奶?” “你现在睡醒了,今晚还睡得着吗?” 唐辛吃了口还温着的菜无所谓地说:“反正明天周末,我可以调整过来。” 孟翠婉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带唐安去洗澡,她边吃饭边点开微信,微信一天没看了,发的朋友圈已经有五十多条未读信息,大多是家长的点赞,还有几条留言, “我的安安小天使真可爱啊,今天又是被安安治愈的一天。” 何之玉的滤镜真的太厚了,拿锤子都锤不碎的那种。 “这是你吗?好可爱。” 这是宋拓。 “不要打我朋友的主意!”何之玉回复宋拓。 “单纯欣赏而已。”宋拓回复。 唐辛没有理会,返回微信列表,其中有条未读信息是宋拓的, “六一结束了,你什么时候来临西方便告诉我吗?” “马上端午了,你要是有空的话端午过来也方便,我查了那天也是有工作人员轮班的。” 唐辛抿了抿唇,打字的手删删减减,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她正玩着手机,余茗的消息忽然进来了, “辛辛姐,陈愿说端午带我和我哥去临西,他跟你说了吗?你也一起去吗?” 唐辛隔了一会儿才回:“没有,你们玩的开心。” “我还以为他也叫你了,那当我没问哦~” 唐辛看着屏幕上那个笑脸觉得异常刺眼,干脆放了手机一心吃饭。不小心吃到好几口藏在菜里的辣椒,最后辣的吃不下,筷子一放打开手机赌着气回复了宋拓, “有空,我端午过来。” 可是刚回完没一分钟就后悔了,正想撤回时,没想到对方竟然看的这么快, “那好,正好端午学校放假。” 唐辛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骑虎难下的唐辛懊恼用手机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晚上哄唐安睡着后,唐辛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吃多了,全身都不舒服,她干脆披了个小披肩出门散步。 不知不觉竟然就到夏天了。 唐辛仰头看到满天的星星,眼前不禁浮现那枚躺在她床头柜上的月亮。 夏风微热,田埂两旁传来一片蛙鸣,夏夜里的小镇飘荡着一股清新的瓜果香,那个时候好像还说了马上有西瓜吃,看来只能一个人吃了。 明明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怎么感觉过去好久好久了。 竟然带余茗出去玩,说不定余茗毕业表白能成功。 挺好,反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关我屁事。 唐辛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发现身后有个影子朝自己靠近,她一转头,眼瞳微缩,竟然是沈愿。 白的在夜里发光。 唐辛看着发光体朝自己走来,余茗的话带给她的刺激感随着他的走近不断增加,她不想看到他,直接越过他转身往回走。 “唐辛。”沈愿拦住她,两人影子交叠在地上,“我有话想说。” -- 第71页 “不是很想听,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唐辛冷淡的口吻让沈愿烦躁。 “两分钟。” 唐辛站着没动。 “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冷战下去,我们需要解决问题,干脆说清楚,你逃避我是因为路屹吗?” 唐辛后退了小半步,没吭声,刚开始的确是因为自己察觉两人该避嫌,可渐渐的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那句邻居又一次浮现出来。 “你喜欢路屹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喜欢路屹就要和我冷战,有这个道理吗?逻辑说得通吗?”沈愿逼问。 “唐辛,是你在心虚,凭什么我当牺牲品?”沈愿的话一针见血。 唐辛在夜里沉默了几秒终于抬了头,她很平静,可沈愿看的心惊, “我喜欢路屹的确和你没什么关系。但人有权利选择她的朋友不是吗?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不可以吗?有哪条规定我一定要跟你做朋友?我没有心虚,你也不是牺牲品,我们只是邻居,仅此而已。” 夜色沉寂,蛙鸣连天,两个人相对站着,变成夜里一件会呼吸的摆设。 一声轻嗤在夜里擦了道划痕,沈愿盯了唐辛几秒,眼里的温度顷刻散去,“我知道了,今天打扰了,以后不会了,邻居。” 脚步声渐远,站在原地的唐辛蓦地发现今晚好冷。 * 沈愿渐渐不来唐辛家吃饭了,有时候两天只来吃一顿饭。 还以为会有转机的孟翠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偏两人平静的像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两人不是情侣分手,她想开导也无从下口,只能干着急。 转眼到了端午,舒暄和带唐安去缙北,唐辛去临西,沈愿也不来,好好一个节就剩孟翠婉,老太太在院子里直叹气。 舒暄和去缙北主要是去见舒志泽,原本唐泉是一月底出狱,这次减刑文件下来,发现在原基础上还减少了十五天,唐泉能在过年前回家。 她想感谢舒志泽,买东西贵的买不起,买便宜了指不定侯薇还要说三道四,舒暄和就干脆把唐安带去见外公。 两人在端午前一天就出发了,坐的火车,一晚十几个小时,到缙北的时候已近中午。 “妈妈,我们去见爸爸吗?” 舒暄和一笑,“今天不行哦,节假日看不了爸爸,我们是去见外公,你不是也想外公吗?” 唐安抿抿嘴,“可是那个太奶奶好凶。” 舒暄和想起那晚侯薇气急败坏的脸摸了摸唐安的头,“那个太奶奶不敢拿你怎么样,不怕。” 今天是端午,又是中午,舒暄和也不想扰了舒志泽过节的气氛,这次来也没有上一次沉重,舒暄和决定带唐安去缙北逛逛。 缙北和临西不同,一南一北,风俗文明都存在差异。舒暄和离开这里六年,城市每天都在变化,记忆里很多地方早已人事皆非,想找一点过去的影子都不能。 但是唐安玩的很开心,舒暄和看着他在室内游乐场开心玩耍的样子百感交集,他原本应该在这出生长大,他不会一出生就要遭受那么多的质疑。 如果... 她摒弃脑中的杂念专心照看儿子。 舒暄和明天还要赶回临西不想在缙北耽搁太久,她在午饭过后没多久给舒志泽打了电话,舒志泽这次比上次好说话,特别是听说她带唐安来了后,说现在有空,让她现在过来。 舒志泽挂了电话,开心之情溢于言表,对面的沈祁看了一眼笑道:“舒总看来等会有事,那我们早点谈完早点结束。” 这次沈家拿下的政府项目里,有一部分涉及高浓度有机废水的处理,舒家在环保方面做了几十年,虽然近几年势头没有之前迅猛,但底子厚,比起别家噱头足但内里经不起推敲的企业沈家还是决定和舒家合作。 舒志泽笑了笑,“沈总,价格我已经让利很多了,再让下去我公司那么多人都吃不上饭了。” “舒总说笑了,舒家这么多年的底蕴在这,这次我们也是第一时间选择舒总,这次项目完成的好对于我们都是双赢的局面,到时候口碑出去了,舒总还怕没有生意找上门吗?” 舒志泽对于这套说辞并不动容,他自诩这次项目除了舒家没有一家企业能拿下,但为了一点利润和沈家抗衡又不是完全必要。 “我们各退一步,再加两个百分点。” 沈祁不语,片刻后说:“麻烦舒总到时候给我们这边出一个报价单。” “一定,有劳沈总跑这一趟了。” 舒暄和挂了电话,带唐安去了舒家。 刚走到门口正巧里头有人出来,她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是沈祁。 多年前唯一一个对他们伸以援手的人。 “外公。”唐安迈着小短腿奔向舒志泽。 “诶”舒志泽连忙接过唐安。 沈祁有些意外,不知道舒志泽何时冒出一个这么大的外孙,但等他看到舒暄和后又马上了然。 六年未见,沈祁比之前看着更稳重了,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没多久司机就开车过来, “安安,和哥哥说再见。” 沈祁一听笑了,“叫叔叔吧,哥哥不合适。” 唐安盯了沈祁几秒还是说了哥哥再见。 沈祁无奈笑笑,说了再见上车离开。 两人进门前,唐安扯了扯舒暄和的手天真地说:“妈妈,这个哥哥和我们家隔壁哥哥好像。” -- 第72页 舒暄和一下被点破,难怪刚刚看沈祁总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这下细想,他和陈愿眉眼间的确看着相似。 她记得沈祁好像是有个弟弟。 “什么隔壁哥哥?”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舒志泽回头来问。 “没什么,安安,去跟外公玩吧。”舒暄和压下内心的疑云不再深究。? 第39章 唐辛到临西的时候宋拓已经等在火车站,两人在电话里确认了一下各自的衣着,最后在西出口见到了对方。 宋拓看着比唐辛印象中要老成一些,黑框眼镜,白T黑裤,人看起来很整洁。 “你比照片上漂亮多了。”宋拓看到唐辛后眼里的惊艳一闪而过。 唐辛拘谨笑了笑,宋拓大概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合适,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不好意思。” 唐辛摇头。 他们先是去了自考办采集人像,排了一会队顺利把手续办了。从自考办出来,已经是中午,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吃饭。 宋拓邀请她等会吃完饭去他学校参观一下,顺便把忘记带出来的学习资料给她。 “不用这么麻烦。”想吃完饭就回去的唐辛有些为难,她果然还是不习惯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单独待这么久。 “没关系,我都整理好了,昨晚做实验睡过头,忘记带出来了。”宋拓见唐辛有些抗拒忙解释,“学校有人的,你不用紧张。” “我不是那个意思。”唐辛忙摆手,最后点头,“那就去看一看吧。” 宋拓面露喜色,“那我们吃饭吧,这家还可以,我之前和朋友来吃过。” 唐辛点头,刚想放下手机拿筷子吃饭,意外刷到了余茗一分钟前发的朋友圈, “开心~” 九宫格的风景照,只是唐辛知道余茗想炫耀的都在最后一张照片里,是一个人的背影。 好看的人,背影都让人过目不忘。 唐辛点了个赞,按灭手机吃饭。 那晚话说的那么绝,他们再没可能回到之前。 随便吧,反正我喜欢路屹,他只是个邻居而已。 * 沈愿最开始提出去临西,只是想买个礼物给唐辛道歉,他拿不准女孩子喜欢什么,但单独带余茗去怕她多想,所以提出带他们兄妹俩去临西玩。 如今礼物不需要了,来临西只余寡淡乏味和积郁在心里的烦躁。 那晚唐辛的话每一句都扎的沈愿发疼。 他无所谓了,这个月过完,他就回缙北。 姑娘哪没有,也不是非唐辛不可。 他带着余连舟兄妹俩吃完饭,不知道今天来这的目的是什么。余连舟外公在临西,他们来的次数也很多,并不算新鲜。 两男生一合计干脆回家,可余茗好不容易和喜欢的人出一趟门,不想潦草结束这趟旅行,提议想去她的理想大学看一看。 “去吧去吧,让我感受一下那里的气氛,学习会更有劲头的,去看看吧。”余茗不断央求,两男生也不好拒绝,打车去了临西大学。 而与此同时,唐辛那边也吃完饭坐上了去临西大学的地铁。 两拨人如两尾鱼,游向同一个目的地。 临西大学是工科性较强的学校,宋拓学的是材料类专业,半小时的地铁上,唐辛被迫听了一路不明所以的术语,一直下地铁他才意犹未尽停下。 为什么今天何之玉又要加班。 唐辛无奈地想,和那次给秦悠送身份证一样的疲惫感又涌了上来。 临西大学很大,比秦悠的学校大很多,今天过节,校园里很安静,不过还是能看到不少车篮里放着书骑车从旁经过的学生。 宋拓带她到处转了转,去了几个大学里还算有名的景点,之后他让唐辛在湖边等他,他回宿舍一趟给她拿资料。 唐辛转了一圈也累了,在湖边的白石椅上坐下。 今天多云,波光粼粼湖面上有两只黑天鹅,湖旁边立牌上大字写着“禁止投食”。不过看它们肥硕的样子指不定吃了多少学生给的小零食。 静谧的校园,温度正好的天气,偶尔背着包从眼前经过的人。 唐辛置身这其中有些心酸,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享受校园生活呢。 唐辛正坐着矫情,旁边走来三个人,定睛一看,他们一时怔住,心里同时冒出同一个疑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辛辛姐,你怎么也来了?” 唐辛发笑,什么叫也,你能来我不能来? “和朋友一起。”唐辛不想仰头说话,干脆站了起来。 “怎么没听你说过今天也要来,不然我们可以一起。”余茗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愿,他并没有看唐辛,只是靠着湖边围栏,神情淡淡看向水里的天鹅。 “不用啊,你们玩你们的。”唐辛扭头看到宋拓走过来,朝他招了招手,“我朋友来了,你们玩吧,我先走了。” “你朋友吗?”宋拓小跑过来眼神一下落在沈愿身上。 “对,隔壁邻居,我们走吧。” 唐辛一秒都不想多待率先转身往前走,宋拓跟着要走时,一直没说话的沈愿一眼看向宋拓问:“你哪位?” 宋拓涌起一股见导师的紧张感,中规中矩介绍:“我叫宋拓,在这个学校读研。” “读什么专业?” 宋拓“材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唐辛先说话了,“宋拓,不用理他,我和他不熟,我们走吧。” -- 第73页 唐辛走后,沈愿在湖边看了好一会儿天鹅,余氏兄妹在一旁没出声。 余连舟早就看出他俩气氛不对了,这阵子尤为明显,应该是在闹别扭。 “还看吗?不看就回去了。”沈愿收回看天鹅的视线问余茗。 “不看了,我们回去吧。” 沈愿嗯了声,打电话叫车回去。 那边和宋拓走出校门的唐辛也提出要回去,宋拓还想约她吃晚饭,被她一口拒绝了,宋拓察觉唐辛的不高兴,试探问了句:“那个男孩子是...” “邻居。”唐辛斩钉截铁回答。 宋拓还想追问,但第一次见面再问就不礼貌了,只能送唐辛去火车站。唐辛取完票没有多留说了再见头也没回消失在检票口。 还想试着追一下,看来没希望了。 男人最了解男人,那人望向自己时,宋拓知道他并不是单纯想问名字。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宋拓拿出手机,是唐辛发来的一笔转账,今天的午饭钱。 “今天本来就很麻烦你了,还让你请客吃饭不合适,请一定收下。” 看来不想和自己有什么纠葛了。 宋拓点了收款,在人来人往中一下想开了,也是,在那样的男孩子面前,哪还能看到别人。 回去接着做实验吧,人丑多读书。 *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春河镇,唐辛到家时天还亮着。 孟翠婉煮了粽子,让唐辛给沈愿送过去,唐辛想也不想拒绝:“我不去。”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端午要吃粽子,给人家送去。”孟翠婉这阵子看他们别扭也看气了,“你说你们之前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 唐辛坐车累了一天,心里烦躁不已,声音也跟着加大,“为什么总要提他,烦不烦,我跟他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我上去睡觉了。” “唐辛,你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大了...” “嘭!” 唐辛甩上门把孟翠婉责备的声音阻挡在门外,自从那次沈愿从窗口扔东西进来,她连窗户都不再开。房间灰黑一片,唐辛埋在被子里哭了起来。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一个邻居而已你们怎么都为他说话。 人家好得很,不来吃饭又饿不死他,他能辅导别人写作业,过节还能带出去玩,他有什么不好的,好得不得了。 唐辛哭着把沈愿的微信删除。 * 端午过后,沈愿彻底不来唐辛家吃饭了,他们回到最开始陌生的时候,甚至比之前还不如,因为沈愿连唐安安都不见了。 这几天他都在收拾行李,他要回缙北了。 沈愿连月底都待不住,一个路屹不够,还莫名多了一个读研究生的宋拓。大过节跑去临西和男孩子逛校园,真是好样的。 沈公子不搅和了,唐辛喜欢路屹也好,喜欢宋拓也好,回了缙北这些人跟他通通没关系。 收拾起来才发现不知不觉买了这么多东西,行李箱根本放不下。算了都不要了,带回去也是扔掉。 沈愿决定去镇上买几个纸箱,整理好全部给余连舟。 外面下着小雨,沈愿出门正巧看到孟翠婉提着保温桶,看样子是要去给舒暄和送饭。 “阿愿吃饭了吗?”孟翠婉说着咳了几声,这感冒几天了,还不见好。 沈愿和唐辛冷战归冷战,但是对老太太的态度还是没变,他接过孟翠婉手里的保温桶说:“奶奶,我正好要去镇上,我去送吧。” “那你吃了吗?没吃送完饭回来奶奶给你热一下。”虽然两人闹矛盾,但孟翠婉对他的态度一如从前。 沈愿说起来还有几分舍不得这位善良的老太太。 “我吃过了,我去镇子上买点东西。” 孟翠婉点了下头,喉咙发痒止不住咳嗽,沈愿忙说:“奶奶回去吧,多喝点水,我去送。” 即使下雨初夏空气的闷热感依旧没有退却,沈愿经过一户人家时,看到垂在枝头的小青桃,想起唐辛说去山里摘桃子做罐头。 算了,哪里没有桃子摘。 沈愿麻木地想,这里没完成的事情,总会有无数个B计划等着备选,遗憾固然有,但总会过去的。 不过几个月的相处,到年底他就会忘得干净。 不算什么痛彻心扉的大事,人生还很长,不必纠结这一段路里遇到的人。 沈愿面无表情走在去卫生所的路上,还没到门口,不断有人神色匆匆往外跑,口里嚷着“杀人啦杀人啦...” “怎么回事?”沈愿拦住跑出来的人,里头还有护士的尖叫声。 “有人在里面杀人,快跑快跑..” “杀谁?”沈愿顿感不妙拉住来人不让走。 “不知道,好像是一个女医生。” 作者有话说: 卑微求评T^T? 第40章 唐辛接到电话的时候,幼儿园刚午睡起来,有起床气的小孩子正哭着闹脾气,她正安抚其中哭的最大声一个,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奶奶,也顾不得接,一直等到小孩不哭了,听话喝了水,跟着搭班老师去吃小点心,她才有空看手机。 竟然打了五个。 孟翠婉很少打这么急的电话,她连忙回过去,刚一接通那头传来孟翠婉的哭声, “辛辛,你嫂嫂出事了...” 春河镇上患者家属杀人的事没几小时就传遍了,余正平带人到的时候,有位女医生已经躺在血泊里,镇上的救护车连忙送往县里医院治疗,而剩下一些被误伤的患者全涌向了镇上的医院。 -- 第74页 唐辛赶到的时候孟翠婉正坐在长凳上抹眼泪, “怎么会受伤的?”唐辛赶来还不敢告诉唐安,不然他哭起来又得哄个没完。 “不知道,说是有医生治死了人,那人的儿子拿着把刀进来就捅,当时你嫂嫂正好也在,手被划了一刀,吓死我了。” 唐辛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镇子上卫生所一般也就看看感冒皮肤病,怎么会治死人。 唐辛还没多问,一旁的老太太又说:“还好这次有阿愿,要不然你嫂嫂凶多吉少,那人杀红眼了。” “和他有什么关系?”唐辛问完反应过来,“他当时也在?也受伤了吗?” “背上一个大口子,在里头缝针。” 唐辛怔然,孟翠婉凄切的声音还在耳边絮叨,“这次我们欠的就不是几盒人参燕窝了,这下我们欠他的是一条命,这么年轻的孩子身上一块疤,以后想参军都不行,这可怎么办哟..” 还是之前发烧时坐过的长椅,而那之后他们竟然闹了一个月的别扭。 如果这次他出了什么意外,那么最后一次好好说话是什么时候,唐辛想不起来。 她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舒暄和先出来了,舒暄和左臂缝了五针,脸上还有几块淤青,出来就是问:“陈愿呢?” “还没出来。” “你怎么样?” 舒暄和宽慰一笑,“我没什么事,这次陈愿真的是帮了大忙了。” “怎么就闹到杀人的地步了,这是有多大的仇。” 其实并没有仇,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患者青霉素过敏,而当时接诊的医生没有做皮试,直接注射了,患者年纪大,回家没多久就死亡了。 行凶的人一辈子光棍,和母亲相依为命多年,一时之间受不了这个大的打击,跑去医院理论。 可女医生拒不承认,推卸责任,行凶人被刺激失了智,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就冲了上来,卫生所陷入恐慌,大家尖叫着往外跑,舒暄和当时已经摸到门边了,被杀红眼的人一把拽了回来。 “当时陈愿进来没两下就把那男人打趴下了,我手一直在流血,陈愿准备打电话报警,一个没留神,那男的爬起来拿刀冲上来,还好他躲得快,不然就扎在肺上了。” 孟翠婉心惊胆颤听着,时不时“哎呀”几声,唐辛默默站着不说话。 三人又等了好一会,沈愿才从清创室出来,缝了九针的伤口痛的他脸色发白,一直挺拔的背也因为伤口佝偻着。 灰色衣服上血迹斑斑,背后破了的衣服下露着白色纱布。 孟翠婉心疼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嘴里一个劲念叨疼不疼,想碰他又怕他疼,手在空中无措晃着。 “没事,奶奶,打了麻药不怎么疼。”沈愿低声安慰。 “那你想吃什么,晚上奶奶给你做。” “不用了,我不是很想吃。” 唐辛木然站在一旁,没上前也没吭声,俨然像个路过看热闹的。 “你去给陈愿拿药,我们先坐余叔车回去。”唐辛正晃神,舒暄和推了推她交待。 唐辛接着木然点头,看着他们背影渐渐走远。 他背上全是血迹。 唐辛按照指示去拿柜台拿消炎药,拿药的护士竟然认识她,说道:“你男朋友好勇敢啊。” “啊?什么?”唐辛还以为她认错人了, “我记得你,你上次发烧不是在这挂了几天水吗?你男朋友带你来的。”护士一边拿药一边闲聊,“这次你男朋友救了人,全医院都知道他了。” 护士把一袋子的药装进袋子里递给她,唐辛接过低声说:“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邻居。” 唐辛骑车准备回家,看了看时间,幼儿园也要放学了,想想还是先去幼儿园把唐安接回来,顺便在路上给他打预防针,告诉他妈妈受伤的事,不然指不定要怎么掉眼泪。 果然一到家,唐安安就风风火火跑进院里抱着妈妈嘘寒问暖,看到她手上缠着纱布还小心呼呼了两口。 “陈愿呢?”唐辛拎着药袋子问道。 “说是伤口痛,想回去睡觉。”舒暄和见唐辛心不在焉的样子劝道,“你差不多得了,到底是什么值得你跟人家闹这么大别扭?现在他为了我受这么重的伤,我这心里得记一辈子。” 唐辛嘴硬,“你们干嘛都说是我的错。” 明明是他先说话不好听。 “怎么不是你的错,六一那天他特意在这等你下楼,你偏要在楼上睡觉,我都看在眼里,是你先不跟人家说话的,还在这犟。”孟翠婉端着碗义愤填膺走进来数落,“多好一孩子,好好处着不行非要作妖。” 唐辛理亏没吭声,的确一开始是她先开始逃避的。 “你们别说的他受个伤我就要以身相许一样。”唐辛不服气嘟囔了一句。 “人家要是看得上你,这门亲事我就准了。”孟翠婉嫌弃看了唐辛一眼,“人家还不一定要你。” “......” 唐辛自认心虚挨了顿骂,一直到饭点又被孟翠婉勒令去叫他吃饭。唐辛被迫无奈去隔壁叫他,在楼下叫总归有点叫不出口,微信删了还好留着电话号码。 她在一楼客厅拨通了他的电话。 金乌西坠,院子里的柚子花只余一点残香,她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心跟着紧张起来,直到电话接通,他在那头有气无力嗯了一声, -- 第75页 “那个你醒了吗?奶奶做好饭了。”唐辛盯着自己的影子声音放的很轻。 麻药过了之后,伤口比之前更痛,疼痛感从背上一路蔓延到全身。沈愿趴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不是很想吃,就不下来了,谢谢。” “那你的药...” “放楼下,我等会下来拿。”沈愿说完手机往旁边一放等对方自动挂电话,可她迟迟没挂,通话时间一分一秒增加,他又问了句,“还有事吗?” 影子好像又斜了一点,一楼的财神像鲜红依旧贴在墙上,蒙尘的镜子照出自己模糊的轮廓。唐辛不肯挂电话,执拗着在隐忍什么。 “没事我挂了。”沈愿冷淡说完要挂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细微的哽咽,他皱起了眉。 “明明是你不对...”唐辛低着头,两滴泪掉在水磨地板上。 “行,都是我不对,我活该,行了吧。”沈愿一身痛不想和她争对错。 唐辛眼泪掉的更凶,也不管那头在不在听抽噎着说起话来,“是你先说我们是邻居的,你跟余茗说我们是邻居,你给她辅导作业,带她出去玩,你说我心虚,我有什么可心虚的,明明是你先否认一切的。” 说过的话,微信上聊过的天,那晚的夜游,五一里发生过的一切,全部都是你先否认掉的。 唐辛早就知道自己在介意什么,她介意的一直都是他的那句邻居,仅此而已。 “所以这才是你这一个月闹脾气的原因?”沈愿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楼,暖黄的光线给他脸晕染出几分颜色,不至于脸色太难看,“就因为我跟余茗说我们是邻居?” 唐辛委屈哭着不开口。 沈愿豁然开朗,难怪不管是那晚争吵,还是在宋拓那里,她一直在强调邻居,原来是在介意这个。 这些天的阴郁瞬间蒸发,沈愿眼里闪着笑意映衬着外头的余晖,好看是好看,可唐辛现在只会更加生气,自己都哭成这样,他还笑得出来。 唐辛脸一擦转身就走,被沈愿拉住,她忘记他还伤着,刚甩开手就听到身后人闷哼一声,她红着眼看到他弯着腰半天没起身,眼泪又涌上来。 这和被烟头烫伤完全是两码事,那么多血那么多针,他甚至都还没换衣服,大片干涸的血迹印在上面。 “对不起。”唐辛哭着上前,想碰一碰他的伤口又不敢,哽咽地问,“你哪里痛啊,对不起。” 说话间,沈愿的手扣在她手腕,她也没有挣开。 “唐辛,那晚我来找你,我们明明可以说清楚。”沈愿弯着腰对上唐辛哭的发红的眼睛,手紧了几分把她往身边拉,“我不知道你在介意这个,你应该告诉我。” 沈愿弯着腰,唐辛头再低一点就能靠上他的肩膀,她哭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沈愿叹了口气忍着后背的痛摸了摸她的头,“这件事是你没跟我说明白,我没有读心术猜不到你的心思,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 唐辛理亏不说话。 “所以我生气了。”沈愿一改之前温和,放开唐辛的手后退了半步严肃地说。 “诶?”唐辛被这严肃态度搞蒙,茫然看着面前的人。 “大家都是朋友,认错了就要道歉,对不起太轻了,你可是晾了我一个月,要拿出实际行动来。” 熟悉的陈三岁嘴脸让唐辛恍惚,她弱弱问:“那你要怎么办?” 沈愿勾一勾唇,笑的风光霁月,吐出两个字,“哄我。” 唐辛茫然眨了眨眼,把眼里的水分眨出去,不可置信反问:“你是小孩子吗,还要人哄?” 沈愿伸出三根手指,“陈三岁是你叫的。” “.......” 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啊! 作者有话说: 悄悄搓手,甜甜的暧昧期要来了..? 第41章 沈愿背上的伤比唐辛想象中严重得多。 第二天是周末,余正平开车带沈愿和舒暄和去医院换纱布,纱布下红肿狰狞还在渗血的伤口盘踞在他背上,触目惊心。 “不怕做噩梦?出去。”沈愿忍着痛对唐辛说。 伤口从右肩肩胛骨下方两寸位置划过脊椎,到左肩一点,像拓在背上的弯刀剑气,唐辛目不转睛盯着那道伤口。 “唐辛,出去。”沈愿又强调了一遍。 切伤的手指,擦伤的膝盖,被烟头不小心擦过的灼热,那些曾经受过的疼痛,如果放大几百倍,伤口扩大几厘米,是不是就是他此刻的感受。 可是想象出来的痛,终究落不到自己身上,她无法和现在这个忍痛要她出去的人感同身受。 碘伏擦在背上冰凉又刺痛,像被泼了盐水,痛的全身都麻了,沈愿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这真算是飞来横祸。 不过庆幸是自己去了,不然不仅舒暄和会出事,连孟翠婉也可能受伤,唐辛一下哪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 唐辛一直看到医生手脚麻利给他换好药,旁边是一堆渗血的纱布。 “吓哭了?”沈愿转头看到她发红的眼眶放下卷起的衣服。 “才没有。”唐辛嘴硬。 “消炎药每天按时吃,不能碰水,饮食也要注意,不可以抽烟喝酒。”医生操着乡音的普通话,沈愿疼的脑子发昏,根本没听懂,囫囵点个头。 “要不你借这个机会戒烟吧。”唐辛半扶着沈愿出清创室时说道。 -- 第76页 “你别趁火打劫。”沈愿无力白了她一眼。 “我说认真的,你肺不好本来就不能多抽烟,戒了吧。” 肺不好这个梗算是过不去了,疼痛余韵还在,沈愿不想争辩。两人相扶着出来时,余茗和余连舟竟然来了。 唐辛不好意思,缓缓松开沈愿,示意余连舟来扶。 四人气氛微妙,直到余正平走过来说有电视台的记者要过来采访他,问他可不可以。 昨天行凶这件事闹得很大,受伤女医生送医途中过世了,县里市里都很重视,特别是听说是有个小伙子进去救人才避免更多人受伤,不少电视台都在赶来路上了。 “你问护士拿个口罩给我。”沈愿听完转头对唐辛说,随后严正拒绝了余正平,“余叔,我不接受采访,不管是谁家采访我都不接受,我受伤需要静养。” 沈愿戴上唐辛拿过来的口罩,不论余正平怎么劝说他都说不,最后余正平只能作罢,送他们回去。 沈愿痛的没力气招呼他们,只说了句“吃饭叫我”便独自上楼休息。唐辛见余茗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跟余茗解释,他们两个人的事和余茗有什么关系。 “那我们也回去写作业吧。”余连舟最近学习劲头足,见没什么自己能帮忙的地方伸了个懒腰要走。 “辛辛姐,你们和好了吗?”余茗刚才一看到他们搀扶着走出来就知道他们又回到正常了。 余茗昨晚就想来,余正平说沈愿伤的重别去打扰人家休息,她只能微信上问他,但没有回复。 也许昨晚他们就和好了。 她又要没有机会了。 唐辛点头。 “那你们之前为什么吵架…” 余茗的话让唐辛不好回答,余连舟怕再问下去余茗又要发神经了,把妹妹往臂弯一揽,说:“别问了,这是人家的隐私,走,回家讲题。” 心有不甘的余茗被余连舟带走,唐辛回家背书,这次考试在十月份,算起来也没几个月了,可学前教育类那几本要考的书却很厚,还有几千个英语单词要背。 等学校放暑假,唐辛得好好做个学习计划。 唐辛一直在楼上学习到孟翠婉喊她下楼吃饭,她应了一声,一边下楼一边给沈愿打电话,可一直没人接。 “叫阿愿下来吃饭。”家里两个病人,孟翠婉连一个辣椒都没放。 “正在打。”唐辛打了三个电话那头才接通,有气无力说了句“不想吃,你们吃吧。” 唐辛听着那头虚弱的声音犹豫了一下问:“还是吃一点吧,要不我给你送上来。” 沈愿没及时回答。 唐辛知道沈愿注重私人空间,这么久了从没人上过二楼,见沈愿沉默这么久唐辛忙说:“那我放到一楼,你能下来拿吗?” 那头轻微叹了口气,最后说:“你上来吧。” 唐辛说好。 她吃完饭后拿着保温桶上了二楼,轻轻敲了敲门,里头说了句“门没锁。” 唐辛暗暗吸了口气,推开虚掩的门。 客厅里光线很暗,遮光窗帘严严实实遮挡住了今天的大太阳,落地灯的光线从半掩的卧室门里探出头来,吸引人走进去。 沈愿俯卧在床上,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听到门外动静懒懒抬了抬眼又阖上了。 “你是现在吃还是等会吃?” 屋子里弥漫着沈愿身上贯有的薄荷香还有从医院带来的酒精味,唐辛提着保温桶站在离他床几步远的位置,听到问话的沈愿没吭声,难受皱着眉低哼了一句。 “这么痛吗?”唐辛拘谨上前了两步。 沈愿埋在枕头里嘟囔了一句,唐辛没听清,走到床沿边俯身又问了一遍。 “有点发烧。” 这下听清了,唐辛连忙碰了碰他的额头,好像是比平常温度高。 “我们去医院吧。” “不想动,你问问你嫂子怎么办。” 沈愿像是在晕船,整个人晃晃悠悠没有实感,每说一个字都有可能会吐。 唐辛轻手轻脚下了楼跑回去,舒暄和一听沈愿发烧意识这可能是伤口发炎引起的, “你先去给他测个体温,体温不高的话先给他物理降温,家里有退烧药,让他吃两粒,他是不是没吃消炎药,你等会问问他,这几天天热,的确是要多注意,我现在去医院拿点抗生素。” 唐辛拿着体温枪和退烧药回到二楼,沈愿好像睡着了,但眉头紧皱的样子又让人觉得只是太难受的假寐。 三十七度九。 唐辛把温度发给舒暄和,那边很快回了过来, “拿湿毛巾给他降温,退烧药让他吃了。” 少年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脸色透着不自然的红,唐辛先是给他擦了擦汗湿的脖颈,哄了半天他才半眯着眼把退烧药吃了。 唐辛找到昨天拿的消炎药,发现他只吃了昨晚的量,今天压根没吃。她无奈又气瞪了床上的人一眼,走到客厅把窗户打开通风透气,今天温度虽然高,但从山间吹来的风还是凉爽的。 沈愿家比唐辛想象中要整洁,除了一个立在客厅醒目的大行李箱,沙发上没有乱七八糟的衣服,鞋子都摆在鞋柜上,茶几上除了几瓶没开过的水,还有一个六边形木质盒子,唐辛打开才发现竟然是一个烟灰缸,都快要满了。唐辛把烟蒂倒进垃圾桶,思索这阵子让沈愿戒烟的可能性大不大。 -- 第77页 她走回屋里给他换毛巾,冰凉的毛巾贴在额头让他紧皱的眉舒展不少。 “热。”沈愿呢喃了一句。 唐辛把他身上的被子掀开,只盖了肚子,正准备拉窗帘开窗时,刚拉一条缝床上的人就感觉到了, “不要光。” 唐辛只能作罢,她在房里找了一圈也没有当扇子的工具,回家拿了孟翠婉的蒲扇过来。 这把蒲扇孟翠婉用很久了,扇柄磨得光滑,扇子边缘还包着一圈碎花蓝布,夏天时候她经常摇着扇子去隔壁奶奶家串门。 “你还真是三岁啊。”唐辛摇着奶奶的扇子人都变得慈祥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安抚,“阿愿快点好起来。” 沈愿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乖巧“嗯”了一声。 六月的夏日午后,镇子里安静无声,玻璃茶几反着刺眼的光折射在天花板,风吹动挂在阳台的衣架,有吱呀声传来。卧室里落地灯亮度很低,像夕阳光线,柔润的一点都不刺眼。唐辛摇扇子,敷毛巾,测体温的影子印在墙上,像一出温情无声的皮影戏。 沈愿的体温降得很慢,好不容易降一度结果没一会儿又升了上去,唐辛从家里拿了些冰水兑进水里,来来回回给他换毛巾冰敷。偏偏沈愿有起床气,睡的时候不能有动静,但拧毛巾的水声不可避免,吵的次数多了,他闹起脾气来哼哼个半天让人出去,唐辛无奈只能把水盆端出去,拧干毛巾再进来。 “安安都没你难伺候。”唐辛把毛巾盖在他额头低嗔了一句,说完不解气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少年委屈“唔”了声。 沈愿在朦胧中感觉船靠岸了,有舒爽的风徐徐吹来,晕眩感也在逐步退却,他一睁眼在柔黄光线里看见摇着扇子看手机的唐辛,嘴里无声念念有词。 “你在施法吗?”沈愿声音喑哑,说完没忍住咳了两声。 “你醒啦。”唐辛听到动静欣喜笑起来,她拿过床头柜旁的体温枪,蓝色屏幕上显示着三十七度四,应该算退烧了吧,她低头发微信问舒暄和。 沈愿喝了几口水,身体带着一股长途跋涉后的疲倦,但好在头不晕了,他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快七点了,他记得他睡下的时候还没有十二点。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奶奶给你做了鸡蛋粥。” 一天没吃的确饿了,唐辛下楼的脚步声消失后,躺了一天的沈愿艰难从床上爬起来,不经意瞥了一眼她还没息屏的手机, 竟然是在背单词, 沈愿有些意外,又看了一眼词库的名称,专升本核心词汇, 唐辛要专升本? 沈愿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手机便暗了下去。 唐辛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剁碎的瘦肉和青菜,用小火慢熬,等粥咕嘟冒泡时,往里头打两个蛋花,滴上几点香油,撒上盐和小葱关火在砂锅里焖一下,唐安安生病时最爱吃这个。 沈愿一身倦懒不想动,唐辛只能一口口喂他,还不忘吐槽:“你真是人如其名啊。” “你说哄我的,这才哪到哪。” 沈公子还有更过分要求没提。 唐辛假笑,把粥喂进他嘴里,说:“消炎药要记得吃,伤口感染很严重的。” 沈愿懒懒应了一声,唐辛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敷衍人,认命揽下叮嘱他吃药的责任,沈愿听完凉凉笑了一声,“怎么,把我微信加回来了?” 唐辛膝盖中了一箭,闪烁其词,“....加了。” “删的时候不是很爽快吗?” 又是一箭。 唐辛讪笑起来,把粥小心翼翼喂过去,沈公子眼神都没给一个。 沈愿在昨晚知道她删了自己的微信后,要不是身上有伤真想把她扔去沉河。 粥很快喝完,沈愿漱完口提议要去楼下散步,正当两人要出门时,唐辛手机有人打来语音通话,宋拓的两个字明明白白出现在屏幕, “接--啊。”? 第42章 唐辛懒了几年,忽然要学习,怕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于是宋拓提议他们每天晚上抽一点时间,来抽背英语单词,有个人监督可能学的会快一点。 唐辛觉得可行就答应了。 “为什么忽然想考试了?” 两人走了一段停在路边,晚风习习,飞蛾聚集在路灯下,发出嘭嘭嘭的撞灯声,唐辛仰头看了一眼,忽然笑了,她对上沈愿疑惑的眼睛指了指头顶的蛾子,说:“说实话我前两天才从书里知道,飞蛾撞灯是因为在找月亮途中迷路了,误把灯光当成月亮才一直撞灯。” “那晚你跟余茗他们说的话,我回去认真想了很久,人最大的无知好像是意识不到自己无知,我从没想过自己要变成什么样的人,就连最开始专业的选择都是因为奶奶说当老师好,所以就选了。 刚进幼儿园的那会儿,有同事劝我考编制,我买了书却没有看下去,总是把计划往后延,明天再看,下个星期再看,最后干脆推给明年。拖到现在,那几本书我只看了几页。 五一时候我去了秦悠的学校,看到好多人节假日也在学习,我反思自己节假日的时候在干什么,好像什么都干,但就是不学习。宋拓跟我讲他考研的那一年,每天五点起来看书,之后又匆匆出门赶公交车上班。他得知自己考上的时候在公司厕所哭了。 那是他努力了那么久时间给他的回馈,我听了非常感动,因为我从没有为一个目标这么努力过的经验。我现在依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我想在能做到的范围内让自己变得好一点而已。” -- 第78页 做三四月的事,在八九月份会有答案。那便先不去管结果,当做深埋在土里的种子,时间到了自然会发芽。 有蚂蚱从草丛里跳出来,压弯的草尖短暂晃动了几下恢复平静,不远处传来几声激烈的犬吠被主人呵斥着噤了声。 自从决定考试以来,唐辛还是第一次这么深入跟人聊起自己心里的想法,她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有种学渣决定要好好学习,又遮遮掩掩怕别人嘲笑她的感觉。 “那你找宋拓干什么?人家研究生那么忙,你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 气氛被沈公子一秒打破,还怕他嘲笑自己的唐辛茫然眨了眨眼,“可是...” “我大学保送,英语从没下过145,抽背你几个单词绰绰有余,以后别去找宋拓了,研究生很忙的。”沈愿曲起手指敲了敲姑娘的头。 唐辛被忽悠地点了头,考虑到沈愿还有点烧,怕夜里再烧起来,两人决定回去。唐辛送沈愿上楼,盯着他吃下消炎药,留□□温枪,让他睡前再量一次体温, “要是夜里发烧难受的话你给我打电话。”唐辛拎着保温桶对沈愿叮嘱。 “然后你再来给我扇扇子吗?”沈愿瞥了一眼唐辛手上的蒲扇反问。 “是啊,有没有一种夏天睡在凉席上奶奶给你扇扇子的感觉。”说着还朝他摇了摇扇子。 沈愿嗤了一声,“你别抬高辈分占我便宜。” 少年脸色没有下午的虚弱,看着又明亮不少,唐辛心念一动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阿愿快点好起来,姐姐带你去摘桃子。” 坐在床边的沈愿抬起了头,两人视线相交,唐辛眼里的期盼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让他生不出一点旖旎念头。 “我回去看书啦,有事打电话。” 唐辛说完要走被沈愿叫住,“其实我不知道飞蛾为什么撞灯,谢谢唐老师给我解惑。” 唐辛愣了一秒羞赧笑了起来,“我回去了,晚安。” “嗯,晚安。” 少女脚步轻盈地下楼,经过洒了月光的院子,在柚子花的残香中吱呀一声推开自家大门,看似更加坚定地跑上了楼。 没有人知道现在做的事会不会得到自己预期的结果,但时间会告诉他们答案。 * 他们没去摘成桃子,倒是余正平送来了一筐,硬硬的脆桃,咬一口酸酸甜甜的,吃不完的唐辛做成了桃子果酱和罐头。 沈愿背上的伤从每天要去医院换纱布,逐渐变成两天一去,到最后自己在家碘酒消毒等着拆线就行了。 伤口愈合,夜里背上会痒,背上那块皮肉皱巴巴缩在一起限制他反手止痒的动作,偏偏这种时候连一支烟都没有。 睡了一觉醒来的沈愿看到床头柜上的戒烟糖更气的睡不着。 自从前几天他偷偷抽烟被发现后,唐辛收了他的烟和打火机,还给他买了戒烟糖,柠檬味吃在嘴里一口的酸,烟没戒成,痘痘都要吃出来了。 沈愿翻身去阳台吹风,习惯性往对面一看,灯竟然亮着。 十二点半了。 他低头给唐辛发信息,问她怎么还没睡。 “今天书没背完,我就看了一集电视剧而已T^T” 沈愿失笑,“你活该。” 唐辛发过来一张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 “赶紧睡吧,明天要起不来了。” “马上就背完了,你怎么还没睡?” 沈愿冷哼了一声,“为什么没睡心里没点数?” “想抽烟?” 沈愿不语,那头又追加一句,“戒烟很难受吗?” 沈愿连日被不能抽烟的怨念折磨得烦躁,说话也没个遮掩,“大概和你喜欢路屹但就是不能和他在一起一样难受。” 唐辛看到这句话后沉默了下来,直到屏幕上显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她没有理会沈愿那头的道歉,只是在微信里翻了一会儿才翻到路屹的对话框,发现路屹给她发过信息,而当时的自己没有回。 “辛辛,最近在忙什么,感觉很久没聊天了。” 这是路屹上个月底发来的,而自己竟然没有回。 上个月底忙着六一,微信里的消息堆成山,难免会有忽略,但是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路屹取消置顶的。 是在五一回来之后吗? 唐辛正沉思,手机震动了起来。 “那个…我…”沈公子难得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在电话里期期艾艾了半天被唐辛打断, “想抽烟?你下楼来。” 沈愿挂了电话下楼,没多久唐辛推开了院子的大门,手里拿着没收的烟和打火机, “给你抽一口吧,只能一口,马上要拆线了,本来就是不能抽的。”唐辛说着要从烟盒里拿烟被沈愿制止, “我不要,一口还不如不抽,这跟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 唐辛拿烟的动作停住,“一口不也能短暂的安慰一下吗?” 沈愿垂眸看她,表情认真地说:“要么全给我,要么一点都别给,我不喜欢这种给一点甜头又马上收回的方式。” 手里银灰色方形的打火机硌在手心有些凉,唐辛盖上烟盒,感慨了一句:“那你真有原则啊。” 沈愿哂笑,“这叫从根本上放弃幻想,总比最后空欢喜要好。” “那你面对喜欢的人也是这样吗?如果对方不喜欢你,你干脆就放弃了?”唐辛好奇地问。 -- 第79页 阒寂无声的夜里,草丛里的蟋蟀的啾啾声尤为明显,沈愿顿了半晌说:“不会,我会试一试。” 试一试她到底能不能喜欢我。 “那这不是和你的原则相冲突吗?她不喜欢你只给你一点甜头你也愿意吗?”唐辛不知为何非常想知道他的答案,急迫追问起来。 “愿意。”沈愿眼里藏了两颗星,双目灼灼望向唐辛,“喜欢本来就是一件妥协原则的事。” 如此的温柔缱绻,就仿若他心里已经有了那个人的样子一般。 打火机上有什么东西硌的手心发痛,唐辛摊开手,手掌印着一圈不完整多边形状,唐辛看到打火机上那颗藏蓝色的宝石胡乱问了一句:“这宝石不会是真的吧。” “你要是缺钱可以拿去卖了,能卖个几万块吧。”沈愿瞥了眼淡淡说。 觉得打火机不会超过两百的唐辛忙不迭把手里东西还回去,“还是还你吧,万一你报警抓我怎么办。” 沈愿被逗笑,“我犯得着干这种事,一个打火机而已。” 几万块的打火机对他来说和小卖部里两块钱一个的没有区别。 他极度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唐辛哑然,离开缙北这几年,她接触奢侈品的机会几乎没有,而在她认识的那些奢侈品牌里,她在沈愿身上全都见过。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余叔远房亲戚隔了几辈的亲戚,这个说法成立吗? “时间不早了,回去睡觉吧,这个喜欢送你了。”沈愿把打火机塞回她手里,想到什么加了一句,“下次有好看的我买两个。” 重新回到掌心的打火机带着微热,藏蓝色的宝石切面在院子里白炽灯的照射下发出一小点的光,聚集在唐辛眼里,她盯着那一点光,在沈愿转身前叫住他, “陈愿,你真的是余叔的远房亲戚吗?” 是她一直忽略了,在临西住得起五星酒店的行政套房,打流氓给赔偿毫不手软也不怕担责任,让她买的每件东西价格昂贵到让人咋舌,这样的人用一句小镇上的远房亲戚很难让人信服,难怪何之玉不信,现在的自己也不信了。 如果他不是所谓的余叔家的远方亲戚,那么他是谁,他最终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吗? 沈愿往楼上走的步子停住,他扭头看向唐辛,眼神沉着回答:“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 那么你会走吗? 唐辛一直到走出院门都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做三四月的事,在八九月份会有答案--余世存《时间之书》? 第43章 六月底沈愿背上的伤口拆线,此前沈愿每次来医院上药唐辛都在,看着他背上的伤口从血浸湿纱布到逐渐愈合,现在拆了线,虽然背上黑色凸起的疤比之前没好看到哪里去,但起码在越变越好了。 “这两三天还是不能碰水,晚上睡觉也要注意不要压着。” 听了十几天医生的乡音普通话,沈愿已经习惯了,随意点了个头。 “疤是不是去不掉了。”唐辛在一旁问准备要走的医生。 “不是疤痕体质的话,可以买除疤药膏试试,要的话给你开两支。” “要的。” 沈愿刚想说后背他抹不到,但马上闭嘴了,唐辛跟着医生出去拿药膏,他低头把衣服扣子系上。 唐辛是趁着午休出来的,此时他拆完了线,两人在路口分开,唐辛把手里装药膏的小袋子递给他说:“记得把西瓜用网兜着扔井里。” “我刚拆线你就指使我干活有良心吗?”沈愿接过袋子白了她一眼。 “还有院子里的葡萄多浇水,马上我们有葡萄吃了。”唐辛对沈公子的控诉充耳不闻。 沈愿顿了几秒,哼了声,“行,冰西瓜,浇葡萄,还有吗,唐老师?” “还有回去先好好睡一觉,别的小朋友都睡了,就你没睡。” 沈愿笑了出来,听话点头,“好,我回去就午睡。” 两人从路口分开。 夏日炎炎,刺眼的阳光像是反射了无数面镜子,照的人睁不开眼,老黄狗吐着舌头耷拉着脑袋躺在阴凉处,蝉躲在树里不知疲倦叫着,街上一片寂静,人们企图用沉默来抵抗炎热。 沈愿没走两步听到后头有人叫他,刚一回头,一根冒着凉气的圆柱冰棍抵在唇上,他下意识张了嘴, “我身上就剩两块钱了,只能买这个了。”唐辛咬着嘴里的绿豆冰脸被热气晒得红红的,不满抱怨道,“以前还一块五,现在都涨价了。” 两块钱的双子冰棍,掰开一半红豆一半绿豆,一粒粒混着糖水被冻住红豆,咬在嘴里颗粒感明显,意外好吃。 “伞给你,天太热了,伤口还是得注意一下。”唐辛把手里的伞递到沈愿手里。 “你自己拿着吧。”沈愿有些嫌弃这把碎花小伞。 “我马上就到了,你拿着,我回去了,午休快结束了,拜拜。”唐辛不由分说把伞塞进他手里,转身往屋檐下走。 女孩走在屋檐下,无人的猪肉摊几只嗡嗡叫的苍蝇正在找食,小超市里老板躺在竹躺椅上看暑假必放的《还珠格格》,头顶的吊扇飞快旋转吹出来一阵风,唐辛往前走了两步退回来蹭了一下风又接着往前走,她咬着嘴里的绿豆冰棍消暑,在一片蝉鸣声中消失在沈愿眼里。 夏天在不知不觉中就这么来了。 -- 第80页 * 幼儿园七月准时放了暑假,唐辛有更多的时间准备十月的考试,沈愿花了一个晚上时间给她制定了一套学习计划,两人照着上面有条不紊进行着。 “个体心理发展的一般特征。” “连续性与阶段性;定向性与顺序性;差异性;还有....还有....” “五..四...三..” “你别倒计时啊,你这样我更想不起来了啊..” “二..一..” 话音刚落唐辛额头就贴上了个小纸条,沈愿看了眼不服气的唐辛说:“还有不平衡性。” “我都到嘴边了。”唐辛吹了吹垂在眼前的纸条,翻着眼数这是第几条了。 “别贫,记不住就是记不住。”沈愿给她标记上,嘴里继续发问,“幼儿情绪调控的方式。” “适应性调控,适应社会环境的过程;功能性调控,自身的存在和发展;特征性调控...”唐辛正说着,看到墙上有一只巴掌大的高脚蜘蛛,她戳了戳沈愿说,“陈三岁,你家进神仙了。” 沈愿盯着书眼也不抬开始倒数:“五,四,三,” “还有反映个体对情绪调控的手段,有生理放松和重建认知。”唐辛一股脑说完,又戳了戳沈愿,“你家进神仙了。” 沈愿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从书里一抬眼就看到那只灰色的大到他瞳孔地震的蜘蛛,从没有见过这么大蜘蛛的沈公子一下站了起来,“那是什么,蜘蛛能长这么大?” “能啊,我奶奶说家里进蜘蛛是好事,是神仙来了。” “你把它弄死。”沈愿无法和这样的生物共处一室。 感觉到发现少年软肋的唐辛一下来劲了,“你怕蜘蛛?” 沈愿失了面子,手里的书一放要去买杀虫剂,被唐辛拉住,“我帮你我帮你,不过我们打个商量,明天跑步少跑一公里。” 自从沈愿伤口好转后,他说背书要劳逸结合,早上跑步有助于醒脑,强迫她跟着早起跑步。 运动天赋几乎为零的唐辛痛苦不迭。 “你先把它弄死再来谈条件。”沈愿表示不上这个当。 唐辛点头,听完全程的蜘蛛在唐辛还没靠近飞快爬进柜子空隙墙角,消失不见。唐辛无奈耸耸肩,“神仙听到我们要谋害它,跑了。” 沈愿脸一沉下楼,唐辛揪下脸上的小纸条跟在身后,“你不抽背我啦,这蜘蛛是益虫,吃蚊子的。” 两人刚下楼,院子里进来一个人,是余茗。 余茗应该没想到他们在一起,看到唐辛时眼里闪过错愕。唐辛看到余茗手里好像提着东西,她识趣退场,没几分钟院子里就剩沈愿和余茗。 “这么晚有事吗?”沈愿平淡问。 余茗从袋子里拿出一罐刚酿好的杨梅酒,“之前你说喜欢喝,这次我酿了一点新的你尝尝。” “我现在不能喝酒。”沈愿看着那罐鲜艳的杨梅酒礼貌拒绝。 “没关系,这个可以留的,我酿了很久,所以..” 余茗小心翼翼的眼神让沈愿不忍再拒绝,无奈接过。接着余茗又说:“我还有几个题不会,你能给我讲讲吗?” 唐辛站在没开灯的二楼阳台,看着他们走进一楼客厅,没一会儿灯亮了起来,唐辛趴在二楼阳台,隔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房里。 唐辛不知道余茗什么时候走的,她在房里背单词背到沈愿给她发消息让她去涂药膏,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十点半了。 唐安和奶奶已经睡了,她轻手轻脚出了门。 镇子里一到晚上,即使是七八点都安静的让人觉得很晚了,更何况现在,静的只有虫鸣声。 唐辛一上楼在茶几上看到一瓶鲜红的杨梅酒,猜应该是余茗拿过来的,“你现在还不能喝酒。” 沈愿正在吹头发,只看到她翕张的唇不知道说什么,他随意吹了两下拔下电源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现在不能喝酒。”唐辛从抽屉里拿出药膏和棉签又重复了一遍。 沈愿“嗯”了一声,拿过平板背对着她坐下,唐辛卷起他的睡衣,直到露出那道已经有脱落迹象的疤,她一边往棉签上涂药膏一边问:“你和余茗聊什么了?” “讲了几道题。”沈愿声音无波无澜。 “只讲了题吗?”唐辛接着问。 “不然还有什么?”沈愿回答得随意。 “我哪知道你们会聊什么。” 唐辛把透明药膏小心涂抹上去,说话间温热的呼吸扑在背上,沈愿拽着平板一角,手上青筋微微冒起。 “诶,你喜欢余茗吗?她如果跟你表白你会答应吗?”唐辛欠身从棉签盒里抽出新棉签,“余茗还是蛮可爱的。” “你这么八卦怎么不去当媒婆?” 被说的不高兴的唐辛手上一按,沈愿立马低哼了句,意识到手重的唐辛忙道起歉来,“对不起对不起。”说完朝少年背上呼呼了两下,呼吸近的他再往后仰一点她就能吻上来。 沈愿触电般放下衣服咬牙切齿,“唐立十,你离我远点。” 还以为自己真弄痛他的唐辛情真意切道歉:“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愿无奈,匀了口气说:“行了,你回去吧,我想睡了。” 唐辛扔了棉签,拿过自己的书正要走时,听到沈愿说:“鉴于你今天的表现,明天多加800米。” -- 第81页 自认倒霉的唐辛哭丧着脸下楼回家。 沈愿听到楼下传来有些重的关门声,叹了口气。 自从和唐辛和好后,沈愿一直避免和她肢体接触,甚至话说出来都会斟酌一下,生怕哪里又会引起她的反感。偏偏他在避嫌的时候,唐辛越来越随意了,小姑娘家家不嫌害臊,看了他大半个月的裸背。 搁在古代,唐辛要是不嫁给他这事很难收场。 唐辛回到房间,发现何之玉给她打了几个视频通话,她回拨过去,一接通何之玉正在做面膜,张不开嘴问她刚刚去哪了。 “给陈愿涂祛疤药膏啊,他前两天拆线了。”唐辛拧开电风扇,镇子上白天虽然热但是到了晚上很凉爽,低档的风扇吹到半夜还需要盖薄毯。 “他背还没好啊。”何之玉听说他的英勇事迹后对他的好感又往上涨了好几度。 “没有啊,还有一条好长的疤,不过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之前更可怕一直在流血。”唐辛躺在床上,随意拿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好了,细节别跟我说,我会做噩梦。”何之玉拒绝三连。 唐辛正笑着,何之玉灵光一现问:“你为什么胆子那么大了?” “啊?”唐辛不懂。 “你还记得我大学跑步摔了一跤吧,磕在石头上缝了两针,我给你看伤口你说太恶心了,威胁我再发就要拉黑我。可是陈愿缝了九针,你怎么就不怕了?” 唐辛怔然。 对啊,她为什么不怕了。 她回想起何之玉那年发给自己的图片,隔着屏幕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为什么看缝了九针的伤口时,她却没有这种感觉,当时只想他会不会很疼。 等不及答案的何之玉揭下脸上的面膜,凑到屏幕前来一语道破, “辛辛,只有爱才能战胜恐惧呀。” “滴..” 何之玉被猝不及防挂了电话,她粘满精华液的脸若有所思,迫不及待给陈弟弟发去微信, “陈弟弟,我感觉蛙煮的差不多了,建议打直球试试?” 沈愿当时正在喝水,不经意解锁看了眼后冰水呛进喉咙咳了出来,他满脑子里都是何之玉的话。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矜持回了个问号过去。 “以我拙见,蛙快要开窍了,直球会打吗弟弟。” 蒙着白雾的矿泉水瓶放在茶几上,沈愿甩了甩手上的水迹,沉吟了片刻勾了勾唇,几分钟后何之玉得到了两条回复, “她不是蛙。” 以及, “会。” 作者有话说: 直球弟弟即将上线 唐辛背的所有知识点均来自网络? 第44章 七月唐辛家院子的葡萄开始结果,一颗颗绿色葡萄像玻璃弹珠似的挂在枝头,沈愿每天都会去摸一摸,看看它们有没有软。他以前不喜欢养植物,那玩意儿不仅费时,还招虫,可如今他看着葡萄从光秃秃的枝桠长到如今绿荫繁茂的样子,甚至即将吃上自己亲手种出来的葡萄,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 他从葡萄生长的过程中深刻感受到了植物的生命力。 傍晚。 用网兜着的西瓜进到水里发出咕嘟一声响,没几秒像个皮球浮出水面。唐辛放完西瓜后,蹲在井边望着自己模糊的倒影发呆。 “别站井边。”沈愿走过来拉开她。 唐辛被拉离井边,眨了眨眼神经兮兮问:“你看过画皮吗?” “没有。”沈愿木然。 “紫嫣死后,女主家开始闹鬼,下人说紫嫣的鬼魂藏在井里,水打上来里面都是头发,还有....唔...” 鬼故事正说到兴头上的唐辛,嘴被捏成小鸭子,罪魁祸首眼神凉凉警告:“你再敢胡说八道明天跑步公里数增到五公里。” 怂包唐辛立马乖巧点头,眼神示意自己不再胡说八道。沈愿松开她,重获自由的唐辛扔了句:“还有女主照镜子的时候里面没有脸。” 之后飞快跑出了院子。 夏天是很神奇的季节,它能让白天蛰伏在阴凉处的人,在傍晚到来后倾巢出动。 晚饭过后,天还大亮着,吃完饭带着椅子在树下乘凉的老大爷们,聚在一起切磋的棋艺,捧着碗偷跑出来的小孩嘴里嚼着饭,自家黄狗晃晃悠悠跟在身后,春河桥上站着摇着扇子纳凉的人,桥下传来阵阵玩水的嬉笑声。 镇子如条缓缓流过的河,流在城市的夹缝里,静谧祥和。 沈愿刚走出门就看到等在路边的唐辛,她蹲在路边玩不知从哪抓到的知了,纤细手指挠着它肚子,知了发出吱吱吱的笑声,她也跟着笑起来。 沈愿想起前两天她和唐安抓了只天牛,绑着它在院子遛弯儿,玩腻了之后随手系在葡萄藤上,最后那只天牛爬上葡萄藤吃了葡萄,沈愿当场黑脸,毫不留情踩死了。 闯祸的两人面对天牛惨烈的尸体不敢吱声。 “走吧,散完步回去背书。” 唐辛长吁短叹站起来,把知了放回树上,两人经过一排排香樟树,蝉在树上撒着欢儿叫着,连成一片声浪。 两人走着,沈愿还不忘趁这空隙抽背她英文单词。 从这阵子的学习进度来看,沈愿发现唐辛的英语是最快进入佳境的,有时候他读单词里的例句语速稍慢一点,唐辛也能猜出个大意来,这是有英语基础底子在的。 -- 第82页 “你心理学能背的这么快也不至于贴满小纸条。”沈愿抽背完按灭手机嘲了一句。 “这哪能一样,英语我只是这几年没碰过,我初中一直到转学前英语没下过120,我高考要是没英语那一百多分,我连大专都不一定上的了。”唐辛晃着手里不知哪捡的小树枝随意地解释。 沈愿一顿,这是唐辛第一次跟他说起关于她的过去。 一直以来沈愿都很想知道唐安五一时说的那个糖罐的秘密,他想知道唐辛是不是一直如现在这般快乐。 能让人开心的药,除了抑郁他想不出第二个病症。 “那你为什么转来这里?”沈愿状似不在意地问。 唐辛晃树枝的手停了下来扭头看他,沈愿被看的莫名紧张起来,唐辛朝他走近了两步,示意他低头,沈愿微微俯身听到她在耳边说, “因为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 感觉自己被耍了的沈愿一言不发往前走,不顾唐辛在后头没有诚意地道歉。 唐辛有秘密,而这个秘密她至今不愿往外说,也许是和她哥哥有关。 不查她,去查她哥哥算不算侵犯她隐私呢。 她哥哥叫什么名字自己都不知道,沈愿挫败地想。 他想知道,他想知道一个真实的唐辛是什么样的。 “你真的生气了?”唐辛从后头追过来见沈愿一脸严肃心里忐忑。 沈愿依旧沉着脸,说:“你不愿说就不说,但没必要这样。” 唐辛无措望着他,表情微微挣扎,但最终她还是选择沉默,别过头去。 沈愿的心微酸。 需要如此守口如瓶的秘密压在心里,这些年她未必过得轻松。 他暗暗叹气,手安抚着她,“算了,你不愿说就不说。” 烘烤了一天的地面热气还未散去,身后有小孩子嬉闹的笑声,唐辛感受到头顶的安抚,正要躲开时,一群半大的孩子跑过来,有几个竟然是自己班里的学生, “唐老师,你和你男朋友又出来散步啦。” “什么男朋友,你胡说什么呢。”唐辛蹲在童言无忌的孩子面前澄清。 “骗人骗人,男女朋友才单独出来呢,我舅舅和我舅妈以前经常这样…” “对啊对啊。” 现在的小孩为什么懂这么多了。 唐辛正要接着解释,有个小孩围着他们边拍手边起哄,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其他小孩纷纷附和,一时之间整条路上都回荡着他们稚气的欢笑声, 唐辛尴尬不已,解释不了干脆要走时,一只手力道正好牵住她,熟悉的气味涌入鼻尖让唐辛瞬间失去反应能力,蝉鸣不见了,只余鼓噪在耳边的心跳声。 “老师不好意思,你们就不要闹她了好不好。”牵着她的人带着和唐安安说话时的耐心,说完从裤兜里随意掏了张百元大钞,低声诱哄,“去买点吃的吧。” “不可以给小孩这么多钱。”唐辛身为教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伸手阻止他递钱的动作。 “那你说怎么办?”沈愿侧头问她,“说你两句都说不得。” “谁说不得了。”唐辛脸慢腾腾红了,挣开沈愿的手,牵过班里小朋友的手说,“天气热,老师请你们吃冰棒吧。” 小孩们欢天喜地跟在唐辛身后,浑然没注意老师的耳朵一直红到小卖部也没有消退。 小孩进店,单单一个冷饮是不会轻易满足的,唐辛下学期就要带新的班了,不久前毕业晚会上他们抱着自己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任由让他们多拿些自己爱吃的。 小卖部里新到了一种糖,卡车模样,打开车盖里头是糖,合上又能推着玩,他们几乎人手拿了一个,唐辛要付钱时,沈愿已经抢先一步把钱递过去了,顺手也拿了一辆小卡车,“给安安也带一个。” “安安的玩具已经太多了。”唐辛不免吐槽,“你上个月给他买了三辆车你忘记了吗?” “忘记了。”沈愿接过老板的零钱顺手塞到她手里,“身上留点钱吧,请人吃冰棒还一人一半,丢人。” “......红豆的不好吃吗?” “还行。”沈愿诚实回答。 唐辛没忍住笑了,在店门口叮嘱心满意足的小孩们回家小心,之后两拨人在路口分开。 沈愿已经打开车盖吃里面的糖豆了,香精兑出来的水果味糖豆口感还不如戒烟糖,他索然无味盖上,一粒粒糖豆在车里沙沙响。 他其实不是非要买这个车,只是... “你和何之玉五一在游乐场打架的那次,”沈愿对上唐辛询问的眼神,捏紧了手里的小车,“我和安安在餐厅吃饭时,他说你有一个小糖罐,里面都是药。” 唐辛刚还放松的表情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慢慢凝滞住,但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只能僵着脸看他。 因为喜欢,所以想知道她的过去。 可少女表情破碎的那一刻,如把刀划过了他的皮肤。 为什么非要知道不可,为什么非要逼这个前一秒还笑着的人如今这么无措地看着自己。 “唐辛,如果你不想说,我以后什么都不问。” 沈愿朝她走近两步,唐辛跟着后退了,她没有再看眼前的人,朝不远处的田埂吐了口气,缓缓道:“其实也没什么,我转学过来不适应,吃了几年抗抑郁的药而已。” -- 第83页 她往前走着,一直没扔的小树枝在空中乱晃着,“刚转来太难受了,哪哪都不适应,还天天被人欺负,搁谁都得抑郁。最开始我不知道自己抑郁了,我嫂子不是学医的嘛,她看出来的,挺着大肚子带我去市里看医生,本来想让我休学,但我想早点毕业,就接着往下读。 生了这病后,我的记忆力混乱,记不住东西,学习也越来越差,还经常哭,甚至想过轻生什么的,奶奶不让我去水塔是因为我生病的时候,每天都听到有人在耳边要我去死,我就会不知不觉去水塔,但还好我有最后一点理智,我知道自己不能死。 嫂嫂那时候怀着安安,奶奶分不出多余精力,又要照顾临盆的产妇,还要照顾抑郁的孙女,老人家甚至不理解我得的是什么病,没办法,没有人理解那我就自己理解自己,他们不懂生病的痛苦我也不想解释,悲喜不相通嘛,说了也没用。 后来安安出生了,真的像小天使给我给我们这个家带来了新希望,我是在他三岁的时候断药的,一直到现在,终于活过来了。” 手里的树枝晃得太快竟然断了,唐辛扔了手里的东西扭头看向身后的人,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你别同情我啊,我不觉得有什么的。” 沈愿摇头,不知何意舒了口气,他把手里的糖罐放进她汗湿的手里,说:“以后不逼你了,吃点糖吧。” 以后不逼你了,再也不问了。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进度有点慢啊(T_T)? 第45章 自那之后,沈愿再也没有问过任何有关唐辛过去的事。 他们早上起来跑步,满身汗回来喝一口孟翠婉从路口买来的石磨豆浆,之后各自回屋看书,中午午睡过后,切开浸在井水里的香瓜,把籽随手扔在墙角,雨下过几场后墙角一片翠绿,他们坐在檐下咬开清甜香瓜,风吹动绿茵茵的葡萄叶,唐辛困恹恹回答沈愿抽背的单词,敞开的大门外,有蜻蜓立在路边的野花上,黄狗经过时,迅速飞走,外头是一片明晃晃的烈日。 傍晚习惯出门散步,偶尔两人偷跑去水塔,高塔上一人分享一只耳机,在闷热晚风吹拂下天南地北地闲聊,再趁着天黑之前回家,接着一天学习的复盘和总结。 唐辛贴脸上的小纸条逐渐变少,有时候甚至一条都没有。 沈愿背上的疤也在脱落,他买了国外的祛疤药膏药效很好,虽然不可避免留了疤,但所幸没有凸起来,倒也不算难看。 烈日,蝉鸣,骤雨,冰水里的糖渍青梅,逐渐著色的葡萄。 浮瓜沉李,日子过得从未有过的惬意与悠闲,希望这个夏天一直不要结束。 临近七月底,唐辛他们散步回来后,已经很有眼力劲再也不跟他们一起散步的唐安跑过来对沈愿说,谁谁谁有个机器小狗,话里行间都是羡慕。 领略到唐安意图的唐辛一口拒绝,“你玩具多到三个箱子都要放不下了,哥哥不会给你买了。” 唐安撅撅嘴,不理会唐辛,眼神殷切地望向沈愿。 沈愿觉着好笑问:“想要?” 唐安立马双眼放光点了点头, “不可以给他买了,他玩具真的够多了。”唐辛在旁制止。 “你说不给买就不给买?哥哥又不听你的。”唐安呛了唐辛一句,俨然已经把沈愿当成自家人,说起话来再没之前的小心。 “我听。” 在场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看向沈愿,陷入短暂的沉默。 “姑姑,你吃上天鹅肉了吗?”唐安的世界坍塌了,瞪圆眼睛看向唐辛。 “我..”唐辛还没从沈愿那句“我听”中回神,期期艾艾面对唐安一句话也说不出。 “安安玩具那么多,还是不要买新玩具了,你如果想玩机器小狗,拿你的玩具和小朋友交换着玩可以吗?”沈愿俯身给世界坍塌的唐安讲道理。 唐安似懂非懂点了头,缓了片刻后猛地醒悟过来,迈着小短腿去找孟翠婉,嘴里大吼着:“太奶奶,姑姑吃到天鹅肉啦。” “唐安安!” 唐辛被说的一赧,羞愧难当要去追唐安安,没走几步被拽住, “你几岁跟个小孩较真?”沈愿睨了她一眼,“去背书。” “他说我是...”唐辛看着平静的沈愿,倒显得是自己不坦荡,她默默闭嘴。 “癞、□□?”沈愿在唐辛责难之前安抚,“行,你不是,我是,小天鹅上去拿书,该去背书了。” 唐辛发难的话噎在喉咙里,沈愿以一己之力拔高了癞、□□的门槛。 她满腹疑惑上楼拿书。 沈愿最近很奇怪,可以说是这一个月以来都很奇怪。 唐辛能感觉到,他这一个月总似有似无地撩拨她,恰到好处不引起反感的小动作,配上他坦然的表情,让唐辛觉得如果自己多想就是对他们友谊的亵渎。 唐辛上楼拿书的时候,沈愿手机响了,是余连舟。 余连舟他们升入高三,暑假要补课,学业繁重鲜少来找沈愿了。 沈愿一接通,余连舟就在那头问晚上去不去钓龙虾, “今天正好休息一天,我们晚上去钓小龙虾吧,很好玩的。” 余连舟每年都会去镇上的荷塘钓小龙虾,螃蟹,吃不吃无所谓,主要就是图个乐趣。 “钓龙虾?”从没钓过的龙虾的沈愿来了兴趣。 -- 第84页 “是啊,荷塘那边龙虾很多,水很浅,晚上龙虾很傻,很容易钓的,有的还可以上手抓,去吗?” “行啊,不过唐辛要先背书,大概八点能背完吧。”沈愿说完看了眼正对唐安实施打击报复的唐辛,“你八点来吧,我要她背快一点,好,拜拜。” 两人上了二楼,唐辛才听说等会他和余连舟要去钓龙虾,她拧开柜子上的电扇,说:“去年余连舟也去钓龙虾了,然后送了唐安安几只,他养在浴室的桶里我不知道,晚上洗澡的时候,龙虾跑出来了,爬到我脚上我不小心给踩死了,他气的两天没跟我说话。” 沈愿从冰箱里拿了瓶水笑骂:“你活该。” “什么我活该,我吓死了好吗,当时正在洗头,还以为有鬼抓我脚呢。”唐辛窝在沙发上,裙摆下露出的脚趾白皙莹润。 “你这是心里有鬼,少看点恐怖片,抓紧背,晚上钓两只给安安赔罪。”沈愿不着痕迹移开视线,拿过她手里的书,“学前社会教育意义...” “促进学前儿童完整发展;促进学前儿童积极地社会化....” 风扇是余爷爷留下的,老旧的嘎吱声里两人各执沙发一角有条不紊背书。 晚上八点,余连舟和余茗准时来了,余连舟装备齐全,带了几块猪肝,小竹竿上钓着鱼钩线,和一个小桶。 唐辛怕荷塘那边蚊子多正在喷驱蚊水,喷完后顺手给沈愿也摁了几下, “买的什么驱蚊水,难闻死了。”沈愿嫌弃地说。 “你别不识好歹。”唐辛瞪了沈愿一眼,转头要余连舟他们也喷点。 余连舟大大咧咧喷完把东西递给余茗时,她看也没看一眼头也不回往外走,余连舟的手尴尬停在半空,过了几秒把驱蚊水还给唐辛,讪笑道:“别理她,抽风呢。” 唐辛接过,往旁边站了几步,三人在桥头追上余茗。唐辛主动跟余茗走在一块,夜里路灯少,他们打着闪光灯走在路上,各种虫鸣交织成一片。 唐辛知道余茗心里有气,可是她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保证以后跟她喜欢的人保持距离? 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保证? 对比身后的余连舟和沈愿,她和余茗尴尬得像两个被迫组队的陌生人。 风里的荷花香气逐渐浓郁。 荷塘最开始是鱼塘,承包的主人似乎得罪了人,鱼不是被电死就是被下药毒死。承包人干脆就改种荷花,卖莲蓬卖莲藕,这些东西不如鱼好卖,等租期一到,荷花囫囵一拔不再承租。池塘无人承包,没被拔掉的荷花守在破败的池塘,年年花开又败落。 余连舟每年钓都有经验了,知道哪里龙虾最多。 他们在荷塘边坐下,唐辛给余连舟打光,余连舟系猪肝的时候问唐辛要不要钓,她摇头说:“我不要,你钓吧,到时候给我两只,我拿回去给安安玩。去年有一只被我踩死了,我哄了两天才哄好。” 余连舟朗声笑起来,“没问题,到时候两只最肥的给他。” “算了,肥的你们吃了吧,他懂什么肥瘦,就是眼红。” 余连舟笑着把挂好猪肝的小竹竿递给沈愿,他接过时看了唐辛一眼,对方没回应专心给余连舟打光。 余茗站在沈愿旁边,蚊子不停在脚边打转,唐辛余光瞥到她跺脚的动作从包里拿出驱蚊水递过她,余茗犹豫了一会儿,不好意思接过说了句谢谢。 驱蚊水喷洒的呲呲声响了一会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柑橘味,明明就很好闻。唐辛吸了吸鼻子偷偷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沈愿。 不知道是不是今年来晚了,钓了很久也没动静,余连舟提议去旁边湿地里找,沈愿平静地说不去,就在这。 “那我们去。”余连舟把杆给蹲在沈愿旁边的余茗,自动叫上唐辛一起。 唐辛看了眼斜对面的两人,算了,让他俩单独相处吧。 她压下心里不明情绪起身跟余连舟往外走,还没两步听到有人叫她, “唐辛过来。” 唐辛步子停住,“可我...” “过来。”沈愿压着脾气又重复了一遍。 唐辛对上余茗幽怨的眸子没有吱声,进退两难之际,余连舟拉走了一脸不甘心的余茗,她不满的抱怨声渐渐消失在夜里。 “你不喜欢余茗也不要拿我当挡箭牌吧。”唐辛唉声叹气在他旁边蹲下,往水里扔了个小石子,浑浊的水面起了涟漪。 “彼此彼此,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她,还撮合我们单独在一起,考虑我的感受了吗?”沈愿尖锐反问。 唐辛语塞,往水里又扔了个石子,咕嘟一声。 “别吓跑我的龙虾。”沈愿不满道。 “你这龙虾钓半天都不上来,会不会已经上钩了,你没感觉出来。”唐辛说完挑起沈愿手里的杆,一个空荡荡的鱼钩跃出水面。 “.......” “.......” “肉呢?” “…我哪知道。” “一块肉不见了你感觉不到?”唐辛看弱智般看着沈公子。 沈愿想起刚下水时的确感觉杆晃了一下,但马上没动静了,那时光顾着生闷气,也没想太多。 “这样能钓上来你大概就是姜太公了吧。”唐辛憋着笑说。 “笑屁,还不是你的错。” “是是是,我的错,我道歉行了吧。” -- 第85页 沈愿手里晃着鱼竿,虫鸣迭声中他说:“我从没钓过龙虾,今天还挺期待的。可是你把这一切搞砸了。” 怎么怪我身上来了。 唐辛还没反驳,沈愿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接着说:“之前说哄我也没哄,现在还把我钓龙虾的兴致搅没了…” 你也不用说的这么惨吧。 唐辛自认理亏,默不作声等待下文。 “弄死安安一只龙虾哄了两天,余连舟说这里一晚上能钓三四十只,算我今天能钓二十只,一只哄两天,二十只四十天,加上之前晾我一个月的事,给你折个中,哄我五十天,从明天开始。” ??? “你说什么鬼话,五十天?!”唐辛惊得瞪大眼睛,“你要我哄你两个月?” “五十天怎么是两个月,你要是想取整,两个月也可以。”沈愿说的没脸没皮。 “安安我才哄两天,你多大他多大,你简直不要脸。”宁静夜里,少女气急败坏嚷起来。 沈愿笑的开心,蹲在水边的影子映在水面上,“你怎么哄安安的?” “小孩子能怎么哄,亲亲抱抱买东西呗。” 诶? 唐辛你在说什么啊。 “亲亲?” 少女矮了一寸。 “抱抱?” 接着用手遮住半边脸。 沈愿清爽笑意的嗓音在旁响起,“买东西的话,我不确定你能买的起我想要的,唐老师,你就说怎么办吧。” 唐辛最后索性把头埋进臂弯哀嚎,“陈愿你不要脸。” 漫天星空下,少年笑出声,浮动一塘荷花香。 作者有话说: 实不相瞒,我最喜欢这章了 希望你们也喜欢 唐辛背的知识点均来自网络? 第46章 当晚唐安安得到了两只举着钳子生龙活虎的小龙虾,以及他们约好第二天早上去南屏寺看日出。 沈愿在湿地踩了一身的泥,手还被龙虾夹了几下,此时正在水井边冲去脚上的淤泥,唐辛拿着水管兢兢业业在旁伺候。 “好了,我回去了。”沈愿冲洗干净晃了晃鞋里的水,“等会过来涂药膏。” 背上的疤已经完全脱落,但买的药膏还剩大半,也不管还没有没用,两人决定用完它。 唐辛幽怨嗯了声,沈愿走了两步回头笑她,“怎么,还委屈上了?” “你刚在湿地抓了十二只龙虾。”唐辛出声提醒。 “所以?” “所以你说的不平等条约应该减半。” 原来在这等着说这个。 沈愿在唐辛忐忑期盼的目光下冷笑了声,“姐姐,三岁小孩都知道说话算话,你别想耍赖。” 唐辛愤愤不已看着沈愿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手里水管一扔上楼洗澡。 唐安安这次依旧把两只龙虾放在浴室的桶里,唐辛洗澡前特意找了块搓衣板盖上,防止它们再爬出来。 她对着镜子解头发的时候,想起今晚他们回去路上,余茗问她, “你还喜欢路屹吗?” 她在余茗质问的眼神中点了头,头皮一阵发麻。 现在想来,这个月想起过路屹几次,大概看到他发朋友圈才想起来的吧。 也许是因为要考试了吧。 唐辛拿过梳子梳头,水桶里龙虾钳子摩擦在桶壁的声音像是刮在她心上,让她不安。 考完试就好了,最近的确没有多余精力想别的了。 她把梳子放下,拧开热水器,温热的水浇在身上,她长长叹了口气,濡湿的长发缠在后背,像她理不清的情绪,堵在心里乱成死结。 沈愿洗完澡,贺彦连续发了几条信息来,说今天在酒吧看到钟书霓了, “她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看来很关心你这个未婚夫。” “你别恶心我。” “钟家还是想和你家攀亲戚的,你要是回来指不定这亲还是得结。” 沈愿听到楼下推门声,回了句“不可能。” “话说起来,你到底怎么跑的,你妈找了家私人侦探,这都几个月了,钱砸进去没半点消息。” 沈愿没回复,有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诶,你跟那姑娘怎么样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脚步声逐渐清晰,沈愿支着头回信息,“关你屁事。”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她要是知道你有未婚妻不得跟你闹。” 披着半湿头发的唐辛出现在门口,沈愿回完贺彦后手机一扔,示意她进来。 “重申一遍,没有未婚妻,别乱给我扣帽子。” 唐辛从抽屉里拿出药膏,拧开风扇,哀叹了一句:“看日出要起很早的,天不亮就得起,大概四点就要起。” “少睡几小时累不死你。”夜晚凉爽的风扑在后背,沈愿背对着唐辛嘲了句。 “没睡饱我一天都没精神的。”唐辛囫囵涂完药把风扇靠近些,让风快点吹干药膏。 沈愿没回答,手机界面不断切换着,泄露他的游移不定。唐辛把药膏放回抽屉,说了句晚安就要赶着回去睡觉,身后的沈愿叫住了她, “反正也没几个小时睡,要不看个电影吧。” 唐辛换鞋的动作停住,鞋子要掉不掉挂在脚上,她扶墙半垂着头,在老旧风扇的嘎吱嘎吱声中没有及时回答,墙上的手无意识蜷缩了起来。 -- 第86页 沈愿看着楼梯口少女一半剪影失望沉了肩,也不管药膏干没干放下衣服,淡淡道:“那你早点休息,明早来叫你。” 他说完起身也要回房,楼梯口传来轻微响动之后,唐辛转过头来问:“看什么电影?” 沈愿的手在门把上停住,他看向唐辛脸的那刻,对方闪躲着别过了头,长发里露出的一点耳朵边已然变红,像感受春意绽放的第一朵山茶。 “你想看什么都可以。”沈愿纵容着说道。 “那楚人美看吗?” “...不看。” 刚刚还说什么都可以的。 唐辛趿着拖鞋坐回沙发上。 沈愿有个投影仪偶尔打游戏时候会用,他从屋里拿出来后蹲在沙发边问:“楚人美是谁?” “诶,你连楚人美都不知道是谁吗?”唐辛从沙发上滑到茶几边认真给沈愿科普,“楚人美,人美心善,是个大好人。” 沈愿正调着投影仪的分辨率,随意瞥了唐辛一眼反问:“我看起来很好骗?” “你不信问我干嘛。”唐辛撑着头看向投影仪,黑色投影仪上是他随意搭在上面的手,慢条斯理按着上头的按键。 这双手十指扣紧会是什么感觉? “你想看什么?”沈愿一回头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手瞧,他勾了勾唇,“看什么?” 唐辛一下回神,慌乱坐回沙发上说了句随便。 “没有随便这个词,除了恐怖片都可以。” 沈愿起身关了房里的灯,啪嗒一声,黑暗压了下来,黯淡的光线投在白墙上,他们隔着一拳距离坐着,沈愿不断按着手里的遥控器问唐辛看不看,她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那你到底想看什么,楚人美?”沈愿好脾气问了一句。 昏暗中唐辛迟疑了一会,下巴搁在膝盖上,小声说:“我有一部想看又不敢看的电影。” “什么,恐怖片?”沈愿表情随意。 唐辛轻轻摇头,声音里带着忐忑说:“丈夫得了抑郁症。” “嗯?”沈愿没听明白微微倾了身,听到唐辛在耳边重复了一遍, “丈夫得了抑郁症。” 沈愿敛了嘴角在屏幕上找了起来。 * 海浪拍在礁石,随之“东映”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上,画面一转,日式风格的一户建在悠扬的背景音中出现了。 这部电影上映于2011年,剧情很日常,一对结婚五年的夫妻,丈夫得了抑郁症,在妻子帮助下走出来的故事。唐辛16年无意在某篇影评上看到推荐的,影评的结尾作者说“希望我也能找到和晴子一样的人。” 那个时候唐辛的病情已经逐渐稳定,继续吃药只是保守起见的维/稳。 她怀着好奇去找了这部电影,看了开头十分钟便关了,之后再也没看过。 如今她接着那十分钟之后的剧情看下去,她在高崎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渴望被拯救,渴望被理解,渴望痊愈。 时长两小时的电影,他们全程没有说话,只有扇叶的转动声。 电影最后,晴子和高崎坐在后花园聊着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阳光打在他们脸上全片结束。 白墙上出现重播两个字,没有画面的加持,客厅里几近黑暗。沈愿沉默起身想去开灯被唐辛制止,“不要开灯。” 沈愿坐了回去,迟疑了几秒伸出了手,意外的没有眼泪。 “你不会以为我哭了吧。”感觉到触碰的唐辛在黑暗中转头望向沈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对方收回了手,指腹的温度却留了下来,唐辛摸了摸脸,说,“我没那么矫情啦。” 沈愿啧了声,点头附和:“是,人家姑娘是水做的,你是钢筋混凝土做的。” 唐辛笑了起来,凉爽的夜风从敞着的窗户里吹进来,白墙上印着半圆箭头光标,嘎吱叫的风扇盖住了外头的虫鸣。 他们并肩坐在黑暗里,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一起分享睡着镇子里的极致静谧。 “你有非常恨的人吗?”两人沉默了半晌后,唐辛问出这个问题。 “哪种恨?” 唐辛想了想,恶毒地说:“希望对方被五马分尸的那种恨。” “你有吗?”沈愿反问。 唐辛沉默。 看来高中被霸凌真的给她造成了阴影了,沈愿扭头问她:“你有的话,你想怎么办?” 沈愿在夜里猜想她的回答,也许是“杀了他”也许是“我也不知道”, 直到耳畔传来她的哽咽声, “我什么都做不了,陈愿,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长在身上扎进皮肤流进血液的恨,剥皮抽筋血液流干直到死的那一刻也不能解脱的恨,她要怎么做才能摆脱,她摆脱不了那又怎样才能忘记。 忘不掉摆脱不了也不能让那个人五马分尸,只能日日忍受折磨,只能像如今这样哭诉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是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才有那么多人替我受过,明明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唐辛,坚持到这里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勉强你自己。” 她如同某种失去依靠的幼兽,在怀里哭到发抖,沈愿抱着她如鲠在喉, 高中时期的事真的让她如此难以忘怀吗? 可是之前她说过六一那天遇到曾经的同学给她道歉,她说这件事的时候,表情是从心底的释然。 -- 第87页 如果和高中无关,那么和他们离开缙北的是有关吗? 离开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折磨? 查吗? 只要开口就能知道的真相,你要去查吗? 她哭的如此绝望都不肯透露一个字,要这么卑鄙去窥探吗? 沈愿一直到她哭到睡着都没有问出一个字。 * 小姑娘真是没有一点防备心。 沈愿把怀里人小心放在床上,静静看了几秒,哭的乱七八糟,鼻头都红了。 他开了空调,起身出去拿吹风机,刚托她头放到枕头上时,手指感觉到些许湿润。他插上插头开了最小风速给她吹干后脑的长发。 “吵..”睡梦中人对萦绕在耳边的声音不满,嘟囔了一句。 “吹干再睡。”沈愿坐在床边手松松散散抓着她的头发吹,“以后老了头痛别来怪我。” 沈愿说完自己都笑了,说的太久远了。 床上的人没再说话,好像已经睡着了。沈愿吹完摸了摸她头其他地方,被摆弄的人终于烦了,挥开他的手埋进了被子,只留了几缕头发在外面。 “行,你脾气大,唐立十,这到底是谁哄谁啊。”沈愿拔了吹风机插头起身出门,要关灯时,闷在被子里的人探出头翻了个身。 少女嫩生生的小腿压在深色被罩上,沈愿眸色一下暗了。 他慌乱摁灭了灯之后关上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他烦躁抓了抓头发,从冰箱里拿出水灌了半瓶。 他站在冰箱前感受着冰水如何通过喉咙浸润每一个叫嚣的细胞,让它们偃旗息鼓。 “这他妈专门来克我的吧...” 沈公子把水随手放在冰箱上长吁了口气,俯身从抽屉里拿了支烟,唐辛说要科学戒烟,慢慢来,所以这个月他的吸烟定额还有一支。 夜里的风很凉,夹带着山里的树木清气,院子里的柚子花不知何时谢的,一点香都闻不到了。 一支烟过半,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作者有话说: 丈夫得了抑郁症很治愈,推荐。 楚人美也很致郁。? 第47章 唐辛醒在不算亮堂的房间,她眨眨眼醒困,先感受到淅沥的雨声,鼻尖浓郁的薄荷香气,接着昨晚看过的电影,痛哭和温情的拥抱这些片段在混沌的脑中如走马灯般快速闪回,刚还倦怠的身子鲤鱼打挺爬了起来,她习惯性摸墙上的开关,一片光滑。 这不是自己房间。 唐辛着急忙慌找不到房里的灯,不小心碰倒了床头柜放着的水,矿泉水瓶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正手忙脚乱时,门开了,沈愿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随后“啪嗒”一声,灯亮了。 在灯亮的那刻,羞愧难当的唐辛迅速埋进被子里装死。 “干什么,还没睡醒?”沈愿调侃的嗓音隔着被子传来。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啊!”唐辛恶人先告状。 “叫了,你不肯走我有什么办法,我睡了一晚沙发,脖子都落枕了。”沈愿说着还揉了揉脖子。 “你...你真睡得沙发?”唐辛将信将疑地问。 沈愿嗤笑一声,隔着被子敲了敲她,“姐姐,你不会以为我占你便宜吧,这件事传出去,有眼睛的都知道,我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好吗?” “谁占你便宜了。”唐辛在被子里闷得难受,索性掀开被子坐起来。 姑娘坐在他床上,长发披肩,脸被闷得微红,刚睡醒的眸子里一层晶莹的怒气,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咪。 沈愿指了指自己的床,“你说谁占我便宜?” 唐辛脸红的更厉害,眼神无措到处乱瞟就是不看他。沈愿捡起掉落在地的水拧开递给她,“喝点水,昨晚下雨,看不了日出了。” 口干舌燥的唐辛接过水喝了小半瓶,抠着瓶身上的塑封,慢吞吞地说:“我要回去了。” “我拦着你了?”沈愿好笑发问。 “你先出去。” “我出去什么?你又不是没穿衣服。” 唐辛恼羞成怒把手里的水往他身上一扔,迅速跳下床,鞋都没穿就往外走。 沈愿听着外头的动静笑了起来,他没追出去,欠身把水放在床头柜上,刚放下,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又怎么了?”的问话还没问出口,眼前一花,怀里撞进一个人,他手肘撑在床上堪堪稳住平衡,沈公子茫然眨了眨眼,不知作何反应。 “你说哄你的,今天哄完了。”唐辛忍着羞耻说完,慌慌张张从他怀里爬起来要走,被一把拽了回去,侧脸磕在他坚硬的胸口,发出闷响。 “你这是哄人,还是完成任务?”沈愿桎梏住怀里的人脸上笑意显而易见。 沈愿昨晚只是逗逗她,没想到唐辛竟然当真了。 还有这等好事呐,沈公子表示很受用。 “陈愿,你耍流氓!”唐辛在他怀里挣扎起来,眼泪都要羞出来了。 “我耍流氓?你讲讲道理,是你把我撞倒在床上的。” 昨晚那双想着十指紧扣感觉会怎样的手此时扣在自己腰上,唐辛变成一根燃烧的火柴,噼里啪啦从头烧到尾。 “姐姐,昨晚你说的哄人手段可不止这个吧。” 话音刚落,沈愿下巴一阵吃痛,他闪避不及,牙齿磕在唇上,不多时嘴里传来血腥味。 “陈愿,你无耻!”从怀里挣扎出来的唐辛面红耳赤消失在房里,没一会儿淅沥雨声中传来重重的摔门声。 -- 第88页 沈愿坐在床边,抽了张纸擦了擦唇上的血迹,这丫头劲儿倒不小。 他随手拿了床边的水漱口,喝完才想起这是唐辛喝过的,他拧紧瓶盖长指扣在瓶身想了想,认为这只小天鹅煮的差不多了。 唐辛跑回自家院子时和舒暄和迎面碰上,孟翠婉正在厨房做早饭,唐安安还没起床。 “下雨你们还出去跑步吗?”舒暄和昨晚并不知道她昨晚一夜未归,还以为他们出去跑步了。 唐辛期期艾艾说不出话,眼神躲闪。 舒暄和见她这样躲闪,身上穿的还是睡衣,加上自己今天起得比较早根本没看到她下楼,眼神一惊脱口而出:“你昨晚去哪了?” 唐辛见瞒不住,像等着被家长骂的小孩垂头说:“昨晚在陈愿那里看电影,不小心在他那睡着了。” 舒暄和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拉着她在客厅坐下,“你在他那里过夜了?” “不,嫂嫂,我们什么都没有的,他睡的沙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他那睡着了,我下次不会了,嫂嫂,你相信我。”唐辛急急忙忙解释,生怕被误会。 雨下了一整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停的趋势,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舒暄和摸了摸唐辛的头说:“嫂嫂当然相信你。” 唐辛眼一热,抠着沙发套上的花纹,“我下次肯定不会了,对不起。” “辛辛,有些话我知道由我来说不合适,但是你没有发现吗,你能在陈愿床上睡着说明你对他的防备太低了,你们早就超出正常男女的安全距离了,你是怎么想陈愿的,能说说吗?” “啊?说什么?就是好朋友啊。”唐辛茫然抬头,“可能是因为他比我小所以我防备心才没那么重吧,什么都没有啦,嫂嫂你放心我下次绝对不会了。” “可是...” 唐辛见舒暄和还想说什么,一下起身,“我去洗漱一下,顺便叫安安起床。” 舒暄和看着她匆匆忙忙上楼的背影无奈叹气。 等沈愿来吃早饭时,唐辛正在给赖床的唐安洗脸醒困。 “哥哥早上好。”唐安安洗完冷水脸人也精神了几分。 “早啊。”沈愿打完招呼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看着电视里的新闻。 不多时,孟翠婉早饭做好了,一家人坐下吃饭,孟翠婉今天做的番茄鸡蛋面片汤,撒了一点辣椒面调味,沈愿刚入口就忍不住嘶了声,对面的孟翠婉瞅着不对忙问:“怎么了,那么辣吗?这辣椒面不辣啊。” “不是奶奶。”沈愿舔了舔伤口的唇,“是我嘴破了,有点烫。” 沈愿刚一说完,舒暄和立马看向唐辛,眼里都是“你不是说什么都没有吗?”的惊恐询问。 接收到舒暄和眼神信息的唐辛拨浪鼓似的摇头,力争自己的清白。 沈愿瞥见两人的小动作暗暗笑了,也不知道在跟谁解释:“最近天热,有点上火。” “那你慢点吃,吹凉点。”孟翠婉并不知道这一桌人的心思,一脸状况外。 “好。”沈愿说完好心提醒旁边的唐辛,“姐姐也慢点吃吧,别上火了。” “闭嘴。”唐辛脸色一赧,椅子往旁边移了移,狠狠瞪了他一眼。 雨下了一天,气温也跟着凉快起来。院子的夏黑葡萄逐渐著色,为了防止被鸟啄,沈愿还专门买了葡萄袋,大早上一个个往上套,此时白色袋子积了水,沉甸甸坠在藤上。 唐安安撑了把小伞在院子里遛龙虾,时不时自得其乐的仰天大笑起来,看的唐辛也不免跟着他笑,小孩子真简单,喜欢不喜欢,开心不开心都能摆在脸上,不怕被看穿也不怕被嘲笑。 她翻着手里的书,书页被吹来的雨丝微微濡湿,她拿过夹在书里的书签,这阵子用的勤,边缘颜色有些磨损了。 她举着镂空书签对着院子,撑着小伞的唐安安,水井旁的水盆里浸着今晚要吃的蔬菜,点点雨滴落下满盆涟漪,接着是绿茵茵喝饱水的葡萄架,雨啪嗒啪嗒打在上头溅出水花,最后..唐辛看到撑伞进来的沈愿。 黑伞白衣,步子稳健,她一下收回了手。 “不看书在这偷懒什么?”沈愿没两步就走到檐下收了伞,睨了心虚的唐辛一眼。 “中场休息。”唐辛信口胡诌。 沈愿啧了声,把伞立在一旁,随手拿了把椅子坐下说:“余连舟喊我们去吃昨晚的小龙虾,去吗?” “我倒无所谓,只是这是你亲手抓的孩子,你忍心吃吗?”唐辛从书里抬头问。 “我会吃饱点的。” “......” 唐辛心里骂了声“冷血无情”,扭头对在客厅缝缝补补的孟翠婉说:“奶奶,晚上不要做我们的饭啦,我们去余茗家蹭吃。” 孟翠婉推着老花镜应了声,又加了句:“那你们不能空手去,买点东西。” 唐辛说了声好,扭头对沈愿说:“东西你买,反正你买什么余茗都喜欢。” 沈愿冷哼一声,“要不我把人送给她?” “你敢。” 沈愿下一秒转过头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唐辛手上不停翻着书,哗啦哗啦的翻页声泄露她的紧张,耳边是泠泠雨声,吵的人心烦。 一声轻笑擦过耳畔,接着书上落下一根手指阻止她的翻书动作,“姐姐这话的意思是我连自己的所有权都做不了主了?” -- 第89页 “...我没这个意思,你就当我没说。”唐辛推开他的手未料到被对方拽进手里,她耳一热嗔道,“你别一天到晚耍流氓。” “不是我开的头。”沈愿笑的无辜提醒道,手消遣似的逐个捏起她柔软纤细的指尖,“早上是你先把我撞倒的。” “你不要脸。”大拇指到小拇指挨个被捏了个遍,带着雨水湿润的温度,落在指尖恰到好处的力道,像掌心里困着一只雏鸟,它用小小的喙啄在软肉上,带着舒服的疼意。唐辛红了脸却没有缩回手。 “姐姐不是喜欢我的手吗?昨晚一直盯着看。”沈愿声音带着笑。 “我是在看投影仪,谁看你的手了。”被踩到尾巴的猫咪炸毛,要抽回手偏被紧紧拽住,她又气又羞瞪着沈愿不说话。 “除了手还喜欢别的吗?”沈愿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问她,“别的也可以给你。” 唐辛一滞,“...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所有权。” “你喜欢就全归你。” 唐辛抬眼对上沈愿的眼睛,意识到,他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一阵湿润的风吹起她颊边的鬓发。 孟翠婉在屋里看了眼时间,起身要去厨房煮饭,刚到门口就停住了,瞪大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昏暗的天色,不断落雨的檐下,逆着光的两人双手相握。 这孙女婿没跑了啊! 老太太一激动,喉咙一痒咳嗽了起来,被惊动的两人立马分开,唐辛把书扔在椅子上,疾步走过来给孟翠婉拍背,“奶奶,你最近怎么老咳嗽,吃药了吗?” 孟翠婉咳嗽着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接过沈愿端来的水喝了几口后说:“没事没事,这两天忽冷忽热的,毕竟年纪大了嘛,总有些小毛病。” 也是,毕竟除了咳嗽,别的时候还是很健康的。 唐辛放下心来,瞥见孟翠婉老花镜片下揶揄的眼神,装作看不懂的样子踱回椅子边拿过书,边上楼边说:“我上楼换衣服。” 这孩子,一点都不上道。 孟翠婉失望哎了一声,转而看向沈愿,谁料对方和不争气的孙女一个套路,说:“奶奶,安安该饿了。” “好好好,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太婆不搅和。”孟翠婉放宽心说道。 “谢谢奶奶。” 沈愿笑眯眯回答,转头看到唐辛下楼,果绿色的吊带小裙子,领口缀了一排小珍珠,犹如挂在枝头沾了雨水的青苹果,扑面而来的清新感。 “奶奶我们出门啦。”唐辛拿了伞对厨房煮饭的孟翠婉说。 “买点水果去。” 唐辛说好,正要撑伞时,沈愿将黑伞递了过来,“伞够大,没必要撑两把。” “我不跟你撑一把伞。”唐辛撑开自己的碎花小伞倔强道。 沈愿气的冷笑,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第48章 到余茗家时,他们正在院子里的水井旁准备晚饭的食材,唐辛把手里的红提放在桌上,钻到棚下要帮忙, “不用你,哪有让客人动手的。”余连舟湿着手阻挡唐辛洗菜的动作。 “我算哪门子客人。”唐辛哭笑不得。 “唐立十过来。”沈愿站在檐下叫唐辛。 “干嘛。” “别去添乱,你有空把提子洗了。” 唐辛不情不愿起身回屋,拎着袋子在厨房洗提子,沈愿跟在身后俯身拍了拍她刚刚拖在地上的裙角,“安安都知道注意仪容仪表,你怎么就不知道?” “你好烦。”唐辛揪着提子头也不回地吐槽,顺便吃了两颗。 “行,我烦。”沈愿笑了声,看到她鼓鼓的脸问,“甜吗?” “还行,你尝尝。”说完将手里洗干净的提子顺手递过去,前阵子沈愿受伤,手的动作大点就会拉扯到伤口,他发烧过后,三餐有两餐是唐辛喂的,这阵子都喂习惯了。 沈愿俯身咬住,“果然我挑的比较甜。” 唐辛白了他一眼,两人在水池边洗提子,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让几步之外的余茗看了好久。 晚上的饭很丰盛,除了龙虾,余连舟还做了好几个菜,说是感谢沈愿这阵子给他们讲题。 提子买少了,应该再买点别的。 跟着沾光的唐辛默默剥虾,余连舟做龙虾的手艺愈发好了。 “你别滴到裙子上。”沈愿坐在旁提醒暴躁剥虾的唐辛。 “我又不是小孩。”唐辛说完虾皮一扯,一滴油点子溅了过来,“......” 沈愿讥笑一声,扯了纸巾动作无比自然擦她手腕,“别给奶奶出难题了,我来。” 说完把手里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唐辛脱了油腻腻的手套,不敢看对面的余茗默默说:“我不吃了,我吃别的吧,你给你自己剥。” “我这嘴能吃辣吗?你也好意思说。”沈愿意有所指看了她一眼。 唐辛一噎,“你别往我头上扣帽子。” “怎么叫扣帽子,我这嘴不是你撞的?”沈愿见唐辛还要反驳把手里剥好的虾塞进她嘴里,“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余连舟眼观鼻鼻观心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自家妹妹,感觉余茗大概率没有什么机会了。他在桌下用腿碰了碰,示意她控制一下。 余茗埋头吃饭,眼泪滴在米饭上。 饭快吃完时,余正平竟然回来了,看到他们有些意外,特意往沈愿身上看了好几眼。 -- 第90页 “爸,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吃了吗?”余连舟问。 “吃了,我喝点酒。”余正平看到桌上的酒,拿了个空杯子给自己倒了半杯冰啤,唠家常似的问对面的沈愿,“陈愿啊,说起来我们还带点亲,你舅姥爷我年轻时还见过,去世的时候没来得及去送一下,有点遗憾啊。” 沈愿闻言朝余正平看了一眼,干了几十年警察的人很难看穿真实意图,他一时拿不准余正平是何意,只好附和点了下头,说:“我也没去。” “你爷爷身体还硬朗吗?”余正平接着问。 “还行。” 余正平吃了口菜接着问:“你家现在住哪来着,当初听毛峰说你家和他老婆娘家是亲戚,那你家不也住在平潭那边吗?离得也不算远啊,有空我们一起回去看看,你这次帮了镇子上一个大忙,都没好好感谢你,让你父母也高兴高兴。” 沈愿意识到了,余正平不是在拉家常,而是在怀疑他。他放下筷子,不确定他到底查到了几分,隔了一会儿说:“余叔,要不我们聊聊吧。” 余正平杯里的酒一干,爽快起身,“好啊,走,去我屋。” 客厅留下的三人看着他们背影消失在门后,余连舟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余茗也跟着起身,“正好,唐辛我也有话想跟你说,有时间吗?” 唐辛点头。 等到客厅就剩余连舟一个人,他看了看余正平的房门,又看了看余茗的,一脸茫然。 沈愿最开始决定来春河镇时,他除了偷偷买假/身份证,最重要的便是要确保自己到时候有地方落脚。 小镇子上的房子即使没人住,也不会有人想到出租,要找空房不啻于大海捞针。沈愿用新申请的小号辗转了无数租房群,同乡群,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那个人就是毛峰。 毛峰无业游民一个,每天在同乡群活跃最多的就是他,和女群友说些低俗的荤话,有次有个女群友说最近时运不济,要去烧香拜佛,他马上接话说可以带她去春河镇的南屏寺烧香, “你要没地方住,可以在我一个远房亲戚家住两天,他家空了一套房,装修没几年,还很新,要不要一起啊。” 沈愿就此找到突破口,他加了毛峰,这些天看他聊天也能把他性格看出个七七八八,他先是给了毛峰一笔钱,说自己身体不好想在空气好的乡下住段时间,能不能把那套房租给他。 毛峰收了甜头,忙一口答应,沈愿让他给个号码,到时候联系,并承诺到时候会再给他一笔中介费。 但是沈愿没料到毛峰的远房亲戚是个警察,他当时在去的车上听毛峰说余正平是个警察时,心里已有些退意,伪造身份证是违法的,万一被看出来,那他之前做的努力全部白费。 但来都来了,沈愿决定铤而走险,说服毛峰让他到时候说他们是亲戚,因为身体原因来到这借住半年。 之后又给了毛峰一笔现金,毛峰被钱迷了眼,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事给他办妥。 果然毛峰一见余正平就攀亲带故,说的以假乱真,余正平当时过年正忙,加上沈愿的确看起来人畜无害,也就没多起疑心,象征性复印了身份证,还主动说让他过两天再来住,他找人打扫一下。 沈愿在一旁说好,之后便这么住了下来。 他不知道余正平是怎么怀疑上他的。 余正平最开始并没有怀疑过他,一个小孩,安安分分住着,他也没空管那么多。让余正平怀疑的是他拒绝采访的反应。 按理说,这么光荣的事,怎么会百般推脱,带着他去上药那几天,还天天戴口罩,生怕有人看到他的脸一般。 余正平这几十年经手的刑事案件虽然不多,但警察的敏锐依然存在。 他先是找毛峰仔细盘问了一遍,毛峰禁不住全招了,接着他找到陈愿的身份证在所里一查,果不其然,系统里并没有这个人。 他这些天仔仔细细看了各路警方的通缉令,里面并没有陈愿,极大可能他并不是在逃人员。 那么他隐藏身份跑来这又是为了什么? 看来只能问本人了。 两男人在房里沉默了几秒,余正平开门见山地说:“伪造身份证是犯法的。” 果然被拆穿了。 沈愿也不慌,只是问:“余叔怎么知道的,毛峰告诉你的吗?” 余正平笑笑,看了镇定的沈愿一眼说:“警察的直觉。” 沈愿也跟着笑了,“那我只能说余叔很敏锐。” 余正平收了笑,微微仰头看向沈愿问:“你到底是谁?” “沈愿,缙北沈愿。” * 唐辛跟着余茗进屋,一进门就看到了桌上做到一半的羊毛毡,还没成型,看不出是个什么。她站在门边好像知道余茗想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 “辛辛姐,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吗?” 唐辛不语。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那种贪心不足的人,我最讨厌了。”余茗怨恨满满盯着门口的唐辛,“你那晚说喜欢路屹是真的吗?你喂陈愿吃葡萄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喜欢路屹,你和他打情骂俏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喜欢路屹,还是路屹只是你移情别恋的借口。” 余茗心里真的太委屈了,她一心一意喜欢的人,旁若无人和别的女生那么亲密,下午他们一起洗提子,和谐到自己都不忍上去打扰。 -- 第91页 在湿地抓龙虾也是,明明自己也因为脚下石子险些摔倒好几次,他却只牵了唐辛。 到底为什么呢?之前一个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唐辛,一个说喜欢路屹,难道都是假的吗?难道你们都能在撇清关系的同时,还能如此亲密的交往吗? 少女泪涟涟看着自己,唐辛面对质问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说:“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是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那你能答应我以后离他远点吗?” 唐辛接着沉默,吐了口气说:“我做不到,余茗。我和他只是朋友,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以后我会注意。” 余茗冷笑了声,“说到底,你还是心里有鬼。你就是贪心不足,你就是..” “余茗,陈愿有跟你说过他喜欢你吗?”唐辛尖锐反问。 余茗的话一下梗在喉咙。 唐辛接着冷静说道:“起先我一直在顾及你的感受,抓龙虾的时候我也给你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之前你们讲题也好去临西也好,我都没有干涉过,现在你为什么来干涉我。 我跟你说过,你喜欢一个人你就和他多接触,现在我要加上后半句,如果他不喜欢你,你就不要做无用功了,好好爱自己,而不是来找他身边朋友的麻烦。对于这件事,一来我和陈愿是朋友,其次你也不是他女朋友,我没必要对你道歉,但是如果真的因为我给你带来不愉快,那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言行。没事我先出去了。” 唐辛说完转身准备开门,身后余茗爆了句粗,随后唐辛后脑被拽住,人被扯着头发退了好几步摔倒在地。 “是这个沈家?”余正平指着手机一脸震惊看向沈愿。 “对,是这个沈家。”沈愿往屏幕上淡淡看了一眼点了下头,“余叔,我不是什么在逃人员,对于伪造身份证这件事是我不对,作为补偿,我明天给当地红十字匿名捐笔款,以后再也不会干了。” 不知道沈愿的身份前余正平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可从没想过他是为了逃婚离家出走的富二代。 余正平收了手机隔了半晌说:“你真实身份证号码报给我,我回所里查。” 沈愿正要报自己身份证号码,客厅传来余连舟的怒吼,“余茗,你疯了,有话好好说,你打人干什么!” 他脸色一沉,立马走了出去。? 第49章 余茗从来没这么喜欢过谁,好不容易和他距离近了点,偏偏有这么个人,成为她的绊脚石,今天还说这番自以为是的大道理来羞辱人,余茗一下失了理智,直到被余连舟拉开她还不断挣扎。 “余茗,你有病吧,你再乱来我抽你。” 余连舟作势做了个扬手的动作,余茗被刺激的大哭,“对,你们都喜欢她,喜欢一个神经病。你是不是忘了唐辛刚搬来时候疯疯癫癫的样子,我看了都害怕,你现在来维护她,也不想想当初...” 有力的耳光声打断余茗的口不择言,她满脸泪不可置信看着余正平。 “给唐辛道歉。”余正平严肃盯着余茗冷漠地说。 “做梦。”余茗颤抖着唇,转身回屋把房门摔的震天响,不多时里头传来她的哭泣声。 客厅里短暂沉默了一会儿,余正平对坐在沙发上的唐辛说:“唐辛,我替余茗给你道歉,这孩子没规矩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 唐辛红着眼摇头,“没关系余叔,她年纪小我理解。你也别怪她了,是我的错。” “是你什么错,你倒是说说。” 沈愿看到她嘴角的红肿眼里都是怒气,唐辛低着头没回答。他无视房里另外两个面带愧疚的人,径直走到余茗的房门口,曲起手指重重敲了两下。 没人回应。 “是我。”沈愿压着怒气站在门口,里头的哭声戛然而止,“我就说两句。” “你以后有什么冲我来。” “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我没这么好说话了。” 之后里头的哭声更大,有什么重重砸在门板上。沈愿充耳不闻,潦草说了句“再见”,拉着唐辛离开了余家。 外头已经不下雨了,路边坐着不少纳凉的人。沈愿把唐辛拉到路灯下,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唐立十,打流氓的力气去哪了?”沈愿摸了摸她红肿的嘴角恨铁不成钢看进她眼里。 “余茗比我小那么多,哪有姐姐打妹妹的。” “那你哭什么。” 诶,哭了吗? 唐辛茫然眨了眨眼,沈愿一言难尽看了她数秒伸手揽过她,“唐立十,以后不能被人欺负,谁打你就打回去知道吗?” “打不过怎么办?” “打不过来找我,给姐姐报仇。” 唐辛在他怀里短促笑了一声,又安静下来。鼻尖都是他的味道,让她熟悉又不安,她过了一会儿说:“今天这事都怪你。” 沈愿“嗯”了声,接着怀里一空。听到唐辛说:“所以我们以后保持距离吧。” 沈愿脸色顿沉,“又来这一招?” “我说认真的。”唐辛吐了口气往前走,语气里带着平静,“现在想想余茗会生气也情有可原,谁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身边有个关系女性好友,对吧。” “唐辛,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余茗。对于余茗,我没跟她暧昧没给过她暗示,我不知道你反复拿余茗出来当借口是什么意思。” -- 第92页 自顾自往前走的唐辛没有回头,接上他的话:“没有拿她当借口啊,只是觉得我们的确应该适当保持距离,不是要跟你绝交的意思啦,只是...” “唐辛,你是不是以为我脾气很好?” 沈愿的话让唐辛步子变缓,却依旧没回头。 “是不是觉得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发脾气?” 唐辛背对着他摇头。 “我现在问你,保持距离,你是认真的吗?” 唐辛停住,下过雨的夜晚空气没有之前闷热,像户外开了空调般凉爽,她深深吸了口气,点了头。 “好,你不要后悔。”沈愿说完从身后走过来,淡淡看了唐辛一眼,“既然保持距离,那就从现在开始吧,我先回去了。” 唐辛低低应了一声,听到他步子渐远,直至听不到才抬起头。 是个很凉爽的夏夜,唐辛胸口连续起伏了几下,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往家里走,包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发件人是余连舟,跟她道歉。 她回了句“没事”,退出对话框,发现有几条未读信息来自秦悠。 五一之后,她和秦悠再没联系,唐辛狐疑点开, “好久不见啊~跟你说件事。” “我和路屹分手啦,当然是和平分手,没狗血的第三者插足什么的。” “说实话,我早看出你喜欢路屹了,你要是真喜欢他,要不表白试试?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你不用顾虑我,我有新目标了~” 向路屹表白? 唐辛在原地站了好久。 * 沈愿把自己真实身份证给了余正平,余正平在所里查到后,终于相信了沈愿。 “还请余叔替我保密,我不想惹麻烦。” “那你一直在这待着也不是办法,你家里人该着急了。” “你之前不是交了半年房租吗?月底也要到期了,要不趁这机会回家吧,好好跟你父母说说。” 沈愿回了句“我会考虑一下。” 那天下雨过后,接连几天的大晴天,酷暑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还热,而唐辛家的葡萄终于熟了,串串夏黑用剪刀剪下时,果皮上带着白霜。 今年的葡萄比去年甜不少,孟翠婉说是阿愿照顾的好。葡萄浸在井水里,紫色水晶似的,颗颗晶莹。 这些天送了不少给隔壁邻居,唐辛还把余连舟叫来拿点葡萄给余叔做葡萄酒。 余连舟经过之前的事不好意思来,唐辛念叨了几天,终于在周六傍晚来了。 而沈愿和唐辛保持距离也快十天了。 余连舟一进门就看到在院子里和唐安玩的沈愿,想起余正平要他问的话,大嗓门在院门口叫起来:“陈哥,我爸要我问你一句,房子你还续租吗?” 唐辛看到余连舟来,刚从屋里拿出剪子要去剪葡萄,就听到这个问题,她一下顿住。 沈愿操控遥控车的手没停,淡淡回了句:“可能不续了,我回家。” 余连舟听说他要回家表情愣了一下,不舍的情绪涌上心来,“真走啊,再待一段时间呗。” “不了,回家吧。到时候把游戏机送你。”沈愿看了眼背对着他剪葡萄的人。 “别了,别诱惑我了,马上高考了。” 沈愿一笑,说:“那看你高考成绩,成绩好我送你一个新的,听说出新款了。” 余连舟立马说好,转眼看到葡萄架下快要满了的篮子,忙阻止还在剪葡萄的唐辛,“唐辛,够了够了,留着你们自己吃吧,要不了这么多。” 唐辛低头看到不知何时快满了的篮子愣了一下,而后尴尬笑了,“没关系,多给余叔酿一点。” “还是让我爸少喝点酒吧。” 余连舟没有多留,还得回去写作业,打了声招呼提着葡萄走出院门。 唐辛在井边洗了手,犹豫了一会儿上前问沈愿:“你月底要走吗?” 沈愿头也没回回了个“嗯”,接着又加了句:“这下更能保持距离了。” “...还回来吗?” 这下他回了头,就着傍晚的蝉鸣直视着她说:“我都回家了,还回来干什么?” 也是,回家了,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了。 唐辛没再问,转身回了二楼。 余连舟提着沉甸甸的葡萄回家,余茗看到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买这么多。” “不是买的,唐辛家拿的。” 余茗一听唐辛的名字脸色一僵,转身往房里走,被余连舟叫住, “余茗,虽然我这人平时神经粗,但我也懂两情相悦。陈愿喜不喜欢你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动手打唐辛真的过分了。” “你别说了行不行,烦死了。”余茗这些天冷静下来也意识到了这点,加上余正平这几天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她心里已经很烦躁了。 “你别对陈愿抱什么幻想了,他月底房子到期就不住了,他要回家了。” 余连舟的话无异于一颗炸弹,余茗一下转头急迫地问:“是他说的要回家吗,什么时候说的?” “刚去拿葡萄的时候,爸说要我问问他房子还续不续,他说不续要回家。”余连舟见妹妹失魂落魄的样子语重心长劝解道,“余茗算了吧,陈愿看着就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回去也好,也省的你胡思乱想。” 余连舟和余正平一样,看着大大咧咧,但粗中藏细,那次去临西,他们吃的那家餐厅那么贵,沈愿毫不心疼的样子绝不是在逞强,是他真的不在乎。从平时的交往中也能看出他的生活水准肯定不低。 -- 第93页 “哥,你什么都不懂。”余茗含泪说完转身回了屋。 做到一半的羊毛毡摔坏了她也没再去管,是个很可爱的企鹅,上次他说那个钥匙链可爱,所以想再送一个可爱的东西给他。 现在想想,那个钥匙链自己从未见他用过。 余茗泪眼朦胧躺在床上,那晚恼羞成怒打了唐辛,第二天就后悔了。 唐辛说的并没有错,他不喜欢自己做再多都是无用功。她只是气不过唐辛用胜利者的姿态来说教自己,好像在炫耀自己求而不得的她却能轻易得到。 现在他要走了,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余茗躺了很久,最后从床上爬起来决定, 她要表白,即使会被拒绝,她也想把自己的心意堂堂正正传达给他。 作者有话说: 还差最后一口气了,快了快了(*'へ'*)? 第50章 沈愿要走的消息没两天孟翠婉就知道了,老太太听到消息缓了好久,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脸不舍看着沈愿说:“这样啊...也是,都半年了,是该回去了,是该回去了。” 沈愿被老太太含泪不舍的眼神看的难受,笑着宽慰起来:“有时间来看奶奶。” 孟翠婉低头擦了擦眼睛,小声呢喃起来:“那你要记得回来看我,我这老太婆活不了几年了。” 沈愿心口一窒,揽过孟翠婉瘦弱的肩膀,“奶奶长命百岁。” 孟翠婉颤抖着呜咽起来,人年纪越大就越想一家人和和睦睦一直在一起,这半年朝夕相处,她已经把沈愿当成家人在照顾,这一走,说是会回来,可回来又能来几次,一次又能见几面。 怕是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 孟翠婉呜咽着咳嗽起来。 晚上临睡前,孟翠婉摇着她的蒲扇叫住要带唐安上楼的唐辛,眼神沉静问她:“辛辛,阿愿要走,你怎么想?” “要走我也没办法,祝他平安吧。” “辛辛,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唐辛没有回头,眼睫快速眨了几下回道:“我不会留他的,奶奶。我先上去了。” 孟翠婉看着孙女上楼的背影在沙发上枯坐了很久。 晚上照例给唐安读故事的时候,快要睡着的唐安迷迷糊糊地问:“姑姑,哥哥走了还会回来吗?” 唐辛放下故事书,“你想他回来吗?” 唐安嗯了声,困得都要睁不开眼了低声说:“我很喜欢哥哥,他不在了我会非常想他的。” 唐辛眼一红,温柔摸着他的小脑袋,“那安安快睡吧,睡醒了明天去找哥哥玩。” 小孩翻了个身,抱着小恐龙睡着了。唐辛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起身出了房间,迎面和回来的舒暄和碰上。 “嫂嫂你回来了,安安刚睡着。”唐辛小心翼翼关上门轻声说。 “我听奶奶说陈愿要走了?”舒暄和刚回来看到孟翠婉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眼眶红红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一问说是陈愿要回家了。 “啊..对,他说暑假结束要回去读书了。” 舒暄和见唐辛这副强忍伤心的样子说:“辛辛,去你房里聊聊?” 漆黑的屋子开了灯,二楼对面没有人,也许再过不久那边再也不会有人。唐辛关上窗拉了窗帘,面对神情有些凝重的舒暄和故作轻松地问:“嫂嫂你不会是想跟我谈陈愿的事吧,这人家要回去读书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辛辛,本来你的感□□情我这个嫂嫂来掺和不合适,但是不止我,连奶奶都能看出你和陈愿已经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这次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你不遗憾吗?” 唐辛低着头,没一会儿眼泪打在手指上,滴滴温热。 她不回答,只是默默流出泪来。 怎么会没有遗憾,他们一起制造的回忆比过去三年和路屹的都多,那些在日复一日相处中早已产生变化的心境,是自己一直不肯承认。 因为不敢面对余茗的质问索性用路屹来逃避,想装大方却小气到连一句邻居都听不得,看不得他和余茗单独相处,会胡思乱想他们在聊什么。 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不想面对罢了,不想承认自己竟然是个见异思迁的人,不想承认他比路屹更让自己自卑。 “嫂嫂,我不能喜欢他的,我配不上他。”唐辛眼泪如同啪嗒啪嗒落在葡萄叶上的雨,“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他。” 多明亮的少年,那么柔软那么温和,虽然有时候嘴巴真的很毒舌,可是竟连这点她都觉得很可爱。 “唐辛,你配得上所有人,你是最好的姑娘知道吗?”舒暄和把她揽进怀里,拍着她颤抖的后背,“你已经很勇敢了,我们都为你骄傲。不要自卑,要不试一试吧,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呢?” 唐辛在她怀里摇头,“我不会说的,就让他走吧,我会自己走出来的。” 与其在最后的日子里因为一己私欲闹得双方不愉快,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不咸不淡地和他告别。 “那你自己做主,有问题来问我,别太钻牛角尖。” 唐辛哭着点头。 舒暄和回了房,她却没了睡意,她盘腿坐在床上发呆,脑子很乱,到处都是死结,她不知道怎么办,像在迷宫里找出口,跑到筋疲力尽也没有一条出路。 床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唐辛解锁看到秦悠的头像显示在上面, -- 第94页 “唐辛,真的不试试吗?” “你还喜欢路屹吗?喜欢就试试啊,万一成了呢?” “我觉得路屹对你还是很不一样的,四月的时候他同学要问你微信号,他都不愿给。” “去吧,去表白吧。” 唐辛盯着手机屏幕,荒谬的念头浮上心头。 向路屹表白,说不定能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喜欢他,能验证这阵子是不是她的错觉,也许她还喜欢路屹,只是这阵子和隔壁少年走的太近错把依赖当喜欢。 她没有回复秦悠,点开了何之玉的对话框,可刚打几个字就停下了,何之玉对路屹印象那么差,去问她肯定被骂。 她手无意识划着手机桌面,眼神忽然定住。 沈愿的确在考虑回缙北,但孟翠婉不舍的神情让他真实难过,更何况他想借此机会逼一逼唐辛那只遇事就缩壳的乌龟。余茗这件事不解决,她之后一定会反复把这件事拿出来回避他,一次两次他可以忍,次数多了只证明唐辛在左右摇摆。 她的犹豫无异于是在否认这阵子他们的相处。沈愿无奈叹了口气,看到屏幕上有条APP推送,他点开, “虽然问这个很唐突,我想问喜欢一个人要去表白吗?” 余茗要表白? 正好趁这个机会一次性说清,免得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也让她断了念想专心备考。 沈愿看到这句话时想了想,回了个“要。” * 曾经唐辛想过无数次如果有一天要跟路屹表明心迹,该怎么说,会是什么样的场景,这些天她一直在为这件事做铺垫,在网上看了好多个告白的帖子,都觉得参考性不大。 明明是件很慎重的事,她却有种赶鸭子上架的紧迫感。 马上月底,离沈愿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而她和沈愿的相处依旧不咸不淡,他们之间除了背书会交流几句,背完书,他们基本没交谈。 这天两人背完书,沈愿把手里书还给唐辛起身要回去,唐辛叫住他:“你什么时候回去?” “月底。” “月底几号?” “这么着急赶我走?”沈愿转头不耐问她。 唐辛见沈愿不耐不敢再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 沈愿不再接话,大步回去了。 是不是已经被讨厌了。 唐辛把书页边卷成柱形,眼前模糊起来。 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无法对自己坦白也做不到对别人坦白,所以反复无常被讨厌也是应该的。 只是能不能不要在最后的相处时间里对我这么不耐烦,我想好好向你告别的。 两滴泪落在书上,被人迅速擦去。 唐辛怕人看到匆匆忙忙上楼,手机在房里充电,一点开看到路屹竟然发了信息来, “辛辛,最近好吗?” 要不就现在吧。 反正都做这个决定了,与其一天天拖,还不如现在一口气完成它。 就现在吧,唐辛,表白吧。 你分辨不出自己还喜不喜欢路屹,那么就表白吧,被拒绝的话,那也能知道你到底有多失落,能知道你对路屹喜欢转移了几分。 她颤抖着在对话框里打字, “路屹,我有话想对你说。” 今天难得周末,曾经一起的好友抽空聚在一起涮火锅,把厨房糟蹋的乱七八糟。 “秦妹,你工作找好了吗?”一群人坐在餐桌旁有人捞起一片肥牛问一直闲赋在家的秦悠。 “没有啊,不想去上班,我爸说随我。” 路屹和成睿下楼买酒,他手机在桌上亮了一下,她随手一按,竟然解锁了,还没把她指纹删掉啊。 秦悠莫名有点心酸,但在看到微信后一下挺直了背。 “女儿就是不一样啊,有爸宠着。我要说我不想上班,我爸铁定抽我。” 秦悠笑了声,“那你现在去变性看看来的来不及。” 那人大笑起来,吐槽秦悠话损。 秦悠心情很好打着字,刚做过美甲的手指卷着头发笑了起来, “嗯,你说。” 唐辛看到回过来的信息心跳的更快,要说吗,说了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也许和路屹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说吧,唐辛,无所谓了,反正你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朋友。 “虽然说了可能和你做不成朋友,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对方没有像刚才那样秒回了,唐辛并不意外,坐在床沿长长舒了口气,好像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堪,似乎连对方的回答都不关心,只觉得完成了一个任务。 手心震动了一下,还未息屏的屏幕上对方发来的信息让唐辛一下站了起来, “那我们在一起吧。”? 第51章 沈愿在空调房里睡了个午觉,醒来快六点了,他醒了醒困下楼去隔壁,唐辛不在,只有唐安安蹲在水盆边玩他还活着的小龙虾。 “安安养的真好,还活着。”沈愿跟着蹲下,用手弹了弹小龙虾的钳子。 “哥哥,那两只早死了,这是姑姑前两天在菜场给我买的新的。” “......”沈愿愣了几秒笑了,想了想说,“安安喜欢龙虾,要不给你买个龙虾玩具吧。” 唐安瞬间兴奋了,还没等沈愿拿出手机,身后的孟翠婉让唐安去楼上叫唐辛下来吃饭。唐安不情不愿上楼了,沈愿解锁手机,正要去网上搜玩具,看到了一条私信推送,他漫不经心点开, -- 第95页 “今天我对我喜欢的人表白了。” 表白?余茗吗? 可自己并没有收到。 沈愿迟缓了几秒意识到,这个人可能不是余茗。 原来不是余茗啊,知道就不胡乱出主意了。沈愿有些懊恼,想了想回了句,“成功了吗?” “奶奶,姑姑不见了!”在门口敲了好久门的唐安踮脚拧开房门,发现唐辛并不在房里,冲楼下大喊起来。 “不见了?去哪了?”孟翠婉疑惑地掏出手机给唐辛打电话。 沈愿不甚在意坐在檐下,傍晚闷热的风混着蝉鸣吹进来,刚发出的消息没几秒对方回了过来, “也不知道算不算成功,起码和我预想的不一样。” “我...” 这是没说完就发出来了?沈愿疑惑。那头孟翠婉的电话已经接通了,孟翠婉问她在哪,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孟翠婉说了句“赶紧回来”就挂了电话。 之后招呼沈愿他们先吃,说是唐辛出去买东西了。 沈愿刚坐下,对方就回过来了, “不好意思,刚接了个电话,我奶奶催我回家吃饭。” 他拿筷子的手顿了下,对方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 “我喜欢了一个人三年,一直没敢说。前两天得知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今天去跟他表白了。” “我以为肯定不会成功的,结果他竟然说要跟我在一起。” “你同意了?”沈愿问。 “我拒绝了,很奇怪吧,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明明那么喜欢他,我闺蜜说他一句不好,我都能跟她吵架,可是我竟然拒绝他了。” 沈愿握着筷子的手收紧,接着问:“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要拒绝?” 那边沉默了,沈愿死死盯着屏幕,等待回复。 “因为我发现我好像喜欢别人了。” 那行字在沈愿眼里出现的时候,他一下站了起来,孟翠婉和唐安疑惑看着他,还没问出口,对方说了句“我去找唐辛。” 之后匆匆跑出了门。 八月的傍晚依旧很热,纳凉的人们照例重复前一天的日常,被快速奔跑的沈愿一一掠过。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也不能利用别人来骗自己。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摇摆不定,遇事就躲,结果好像被讨厌了。” 没有讨厌你。 “他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配不上他。一直自我催眠说把他当弟弟,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竟然移情别恋了。” 你配得上。 “不过他也要走了,大概再也见不到了吧,很难过但我也不能留他,我会自己走出来的,到时候祝他一切都好。” “希望他能记得我久一点。” 唐辛眼泪滴在屏幕上,对方没有再回,大概也嫌自己话多吧。 比起向何之玉诉说,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聊天竟更坦诚,反正谁也不认识谁,心里没负担。 说起来这个画手好久没出新作品了。 唐辛擦了擦眼泪,低头打字, “对不起,打扰你啦,好久没看到你的新作品了,也希望你一切都好,倒影画的非常棒,我很喜欢,拜拜。” 唐辛收起手机,在水塔里坐了一下午,腿都发麻了。 她撑着两边的护栏站起来,忍着小腿的酸麻下了楼,刚准备出去,从门洞里跑进一个人,唐辛怔愣在原地。 “奶奶说你出去买东西,来这买什么?”沈愿胸口起伏着,额间的头发被汗濡湿。 “我...”唐辛一时语塞,可转念想到自己因为这个人拒绝了路屹,他态度还这么差,连日来积攒的委屈一下溃堤,语气也跟着恶劣,“关你什么事?” “也是,反正我要走了,和我是没什么关系了。” 沈愿的话让唐辛更难受,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是啊,他都要走了,对面二楼会少一个人,餐桌上会少一个人,这个水塔也会少一个人。 曾经一起参与的一切会随着这个人的离开而全部减半,从两个人又重新回到一个人。 那么最开始不要出现就好了,出现也不要对我这么温柔就好了。 不要一起去庆祝喜悦,不要五一自己什么都没玩到,全程当司机带孩子,不要鼓励我学习,也不要带着伤大晚上不睡觉给我制定什么学习计划。 从早到晚点点滴滴渗透进我的生活,等我回神种子已经发芽。 我斩不断舍不了,也没有立场让你留下,就只能这么折磨。 如果我不曾得到过这些,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拽着不肯放手。 狼狈至极。 “我最烦你这种人了。”唐辛后退两步拒绝沈愿的靠前,声音哽咽到说不出下一句, 可是烦他什么呢? 烦他不该对自己这么好,让自己胡乱动心。 那还不如讨厌自己不够坚定,竟然为了他拒绝路屹,唐辛你真蠢。 熟悉的气味环绕上来时,唐辛被拥进薄荷味的云朵里,她没有力气抵抗。 “对不起。” 唐辛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手搭在他手臂上阻止他的贴近。 “唐辛,你想我走吗?” 怀里的人不说话,小声抽泣着。 “我不是非走不可,你要留我吗?” 沈愿垂眸看她拽到骨节发白的手,轻声说:“你开口我就留下来。” -- 第96页 良久之后,唐辛满是哭腔的声音才断断续续传出,脆弱到随时能折断在喉咙里, “不..要走。” 人果然是贪心的生物。 即使是没有立场说的话,却还是说了。 唐辛哭到颤抖。 我知道你最后还是会离开,但起码不要是现在,我现在真的很喜欢你。 “好。” 沈愿的吻轻轻落在她头顶,如同从门洞吹进来的微风,无人察觉。 两人回到家时,孟翠婉一眼就看到唐辛哭过了,趁沈愿去洗手偷偷走上来问:“你们又吵架了?” 什么叫“又”,说的他们经常吵架似的。 唐辛摇头说“没有”。 “那你这眼睛那么红。” 唐辛一赧,顾左右而言他,“风吹的,我吃饭去了。” 孟翠婉看着餐桌上吃饭的两人,嘀咕道:“一天到晚奇奇怪怪的。” *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路屹捏扁手里的易拉罐,亮着的手机屏幕上唐辛那句话还在, “对不起啦,路屹,我大冒险输了,所以...你不要当真,对不起。” 真的是大冒险吗? 还是你只是忽然反悔了。 秦悠随便拿他手机回信息,他真的发了火,可秦悠一语道破他, “怎么?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所想吗?这次人家好不容易表白,顺水推舟不好吗?” 路屹想解释的手停住,那句“那我们在一起”一瞬间变成了他的所想,他情不自禁期待起来,可没多久对方发来了这条微信,秦悠在一旁笑出了声, “路屹,你输了。” 他又开了罐冰啤,他怎么会不知道唐辛喜欢自己,少女心事藏不住,一眼就能看出。 说什么都答应的很好,拜托什么事即使办不到也勉强自己办到。 但对路屹来说,太没个性了,不像秦悠,一朵张扬的玫瑰,虽然刺人却有乐趣。 也不是没想过和她在一起,只是想着再等等吧,而如今,一直以为会在原地等的人离开了。 和他有关吧, 那个叫陈愿的人, 你喜欢上他了对吧。 那个坐在板凳上不管什么时候看过去都朝自己笑的人,竟然提前退场了。 路屹仰躺在沙发上,心里莫名空了一块。 * “陈愿你耍流氓,放开我。” “姐姐,这怎么是耍流氓,这阵子你书背的太差了,这是惩罚,手拿开。” “书背的差都怪你,我不要画乌龟!”唐辛被困在沙发一角捂着脸抵死不从。 “都说了是惩罚,不能讨价还价。”沈愿单手控制住唐辛,笔尖稳稳落在她白净的脸上,“别乱动,不然越画越丑。” 笔尖划在脸上有些痒,唐辛缩在沙发角,有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鸦羽般睫毛半垂着,神情专注着笔下的动作。 如果他不是在自己脸上画乌龟的话,唐辛单方面认为这个表情很杀人。 “好了没有?你别画太大,你怎么还写字啊,会洗不掉的啊。”唐辛哭丧着脸请求。 沈愿充耳不闻,画完最后一笔收了手。一得到自由的唐辛起身去找镜子,被拽回沙发上, “看什么,赶紧背书,你进度要跟不上了。” 唐辛愤愤不平接着看书。 等她捂着脸回房看自己脸上的乌龟时,镜子里竟然是一只坐在月亮上的猫,尾巴微微翘着,Don't give up写在旁边。 意外的很可爱。 唐辛盯了几秒,莫名有点不舍得洗了,她拿手机拍了好几张,正要去洗澡时,手机震动了几下,是秦悠。 “忘记跟你说啦,我下个月会来你幼儿园实习,托我爸找了关系。” “我的新目标其实就是你弟弟啦~” “你弟弟应该还没女朋友吧,我想追你弟弟。” “你能帮帮忙嘛~”? 第52章 孟翠婉知道沈愿不走了,开心了好几天,加上他们处的越来越好,这孙女婿十之八九没跑了。 八月过了大半,余连舟邀请他们去看上次未完成的日出。 “再去看日出啊...”唐辛抱着西瓜想起那日没看成的日出若有所思。 “嗯,去吗?” “去啊,顺便去拜拜菩萨,让她保佑我考中。”唐辛吃了口西瓜,刚摘下来的西瓜就是好吃。 “你能不能考中拜菩萨有什么用,你拜你自己吧。”沈愿拿过旁边干净勺子挖了一口,瞥见唐辛护食的样子嫌弃起来,“吃你一口西瓜至于吗?” “这个西瓜本来就小...”唐辛嘀咕了一句,眼瞅着他又挖了一勺,还没来得及说话勺子转了个弯,西瓜塞进了嘴里,满口清甜。 “看把你小气的。”沈愿白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勺子起身去拿水。 唐辛盯着西瓜里那把勺子悄悄红了脸。 喜欢是什么? 冬雪融化,河水破冰,枯枝抽芽,以及春潮涌动。 是意识到喜欢后无数个酸而甜的瞬间。 唐辛变成一颗糖渍青梅,浸润在清甜的西瓜汁里,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颊边忽然一冰,她瑟缩了一下茫然抬头,沈愿收回冒着冷气的水,问:“这么热?脸都红了。” 唐辛抹去沾上的水渍闪躲着摇头,吃了口西瓜来缓解尴尬。 沈愿在一旁坐下,看了眼她的反应后倏然一笑,手支着头问她:“唐立十你最近脸红的次数很频繁啊。” -- 第97页 一口西瓜噎在喉咙里,唐辛囫囵咽下立马否认:“什么脸红,这是天热好不好。” “现在不很凉快吗,你脸红什么?” “精神焕发。”唐辛抖起机灵,赞叹自己脑子转得快。 沈愿喉咙里溢出笑来,“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看我脸红的。” “你有什么看的,又不是没见过。”唐辛心虚啃了口瓜。 “秀色可餐没听说过吗?” 唐辛摇头,默默吃瓜不接话。勺子刚下去,身边人漫不经心开口了,“那你要不要尝尝?” “尝什么?”铁勺转了半圈,大块西瓜盛在勺子上摇摇欲坠,唐辛毫无防备往嘴边送, “尝我啊。” 勺子一抖,西瓜“啪嗒”掉进西瓜汁里,溅起红色水花落在白色睡衣上,点点鲜红。 唐辛一时不知是先擦领口的西瓜汁还是先骂一声旁边的沈愿,她手足无措的样子逗笑了罪魁祸首,他欠身扯过纸巾塞进给她手心,又拿勺子吃下那块西瓜。 “陈愿,你不胡说八道能憋死你吗?”棉布吸水,现在擦也擦不掉了,唐辛看着领口的点点红渍恼羞成怒。 什么尝他,这种骚话也说得出口,她开始怀疑之前五一那条撤回的信息就是他发的了。 毕竟他说的朋友,她去了酒店也没见到。 沈愿嗤了声,身子往唐辛旁边倾过几分,表情无辜:“认真的,不反抗,试试?” “试你个头,流氓!我回去了。”唐辛慌不择路抱着西瓜起身,急匆匆跑下了楼。 沈愿意犹未尽笑了,小姑娘调戏起来怎么那么可爱。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追她,看她那样子应该是不知道,要不露点破绽吧。 沈愿百无聊赖想着,茶几上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贺彦, “我艹了,我跟你说就你那大舅哥,钟权,猥亵未成年,死不认罪,仗着家里有钱无罪释放了,小姑娘十五岁逼的走投无路自杀了,她家里人天天在钟权家公司哭天抢地,艹了。” 沈愿看完一阵恶心,嫌恶回了一句,“毛线大舅哥,别给我抹黑。” “我之前就听说,他几年前被人打到重伤住院,差点死了,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肯定没干人事。” “活该。”沈愿轻描淡写回了句。 “钟家这几年走狗屎运发了家,你家还是别趟这浑水了,百年家业别被毁了。” “那你得去跟我爸说。”沈愿回完唐辛那边发了信息过来, “明天几点起。” “对了,告诉你一个不好消息,你妈查到临西了,我也是今天听我妈说的,我想没多久你就要回来了。” 沈愿看到这条信息时心猛的一颤,竟然查到临西了。 他才刚答应唐辛留下来。 “你这几天要出远门吗?” 贺彦不知何意回了个问号。 “我把我身份证寄给你,你找个身形和我差不多的,带着我身份证去酒店开房也好,或者网吧开黑也好,先把我妈引开,最好离临西越远越好。” “……你真这么不想回来?” “明天几点起床啊,快点回我,我设完闹钟要睡了。” 沈愿先给唐辛回了信息,才回复贺彦, “至少我现在不想回去。” “我明早叫你起床,不用设闹钟,早点睡吧,小姑娘,晚安。” 唐辛盯着这条微信傻笑了半天,最后喜滋滋关灯睡觉。 “你喜欢那姑娘什么,值得你这样。” 沈愿沉默,喜欢唐辛什么。 从小到大,遇到那么多人,披着人皮的鬼也见识了不少,偏偏在这个小镇子遇到了唐辛。 平凡的好像没什么吸引他的地方,但又觉得她哪里都很可爱,看着很柔弱,实际骨子里有股韧劲,只要答应的,一定会做到。 说起不来跑步,除了下雨没有一天缺过席,说心理学难背,就自己偷偷背到很晚,不计较自己对她的毒舌,只是像教育小孩子一样告诉他这样说话不可以,很伤人,可面对性骚扰却很勇敢。 明明是受过伤害,有过严重心理疾病的人,依然那么认真那么相信地在活着,唐辛像开在在他浑浊世界里一株带着朝露的白山茶,不忍折只想好好保护让她继续茁壮长大。 他想让她自由地做任何事,后果他来承担。 沈愿没有回复贺彦的话,只是让他先帮忙把人引开,交代完他设了个四点的闹钟熄灯睡觉。 * 早上四点半温度带着寒。 迎面吹来的风让还困倦的唐辛醒了几分,她从包里掏出几个芝士奶酪条问沈愿要不要, “一大早我吃不下这么甜的东西。”沈愿拒绝。 唐辛困倦“唔”了声,自己拆了吃,“不吃没力气爬山。” “那顶多是个小山丘。” “难道在你眼里只有珠穆朗玛才叫山吗?那你也爬不上去啊。” “你跟我抬杠是不是?” 没睡醒被电话连番轰炸起的唐辛咬了一口奶酪条回道:“我曾经是工地十佳杠手。” 沈愿被逗笑,看她强行忍困的样子,说:“这么起不来昨晚拒绝余连舟不就好了,拜菩萨什么时候不能拜。” 唐辛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的确不是非要看日出不可,只是想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日出而已。 -- 第98页 想留下的回忆多一点,到时即使分开起码还有满满回忆。 这些他可能并不懂吧。 反正暗恋什么的,只有自己最擅长,像他那样的人,站在那不需要开口人家姑娘就会点头。 以后他会有女朋友的。 嘴里的甜腻奶酪条瞬间有些难下咽,她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 凌晨四点半,连虫鸣都极少,四周静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空气里带着凉,他们一路闲聊到山脚下和余连舟他们会合。 自从那次打架后,还是两姑娘第一次见面。余茗躲在余连舟身后谁也没搭理,唐辛也没主动上前,四人开始往山上南屏寺走去。 还以为只有他们起得早,但南屏寺作为一个小景点,此时又是暑假,来拜佛的人还不少,虽然为了筹备中秋灯会山路边已经挂起了红灯笼,但还没通电。黑暗里的闪光灯如萤火,星星点点地晃动着。 天色依旧很暗,沾了露水的石头台阶有些湿滑,唐辛早上没睡醒,迷迷糊糊趿了双拖鞋出来,此时后悔不迭。 “爬山穿拖鞋你有没有常识?”沈愿跟在她身后,看她左摇右晃的样子手护在她外侧,生怕她一个站不稳栽下山。 “那出门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唐辛踩上台阶反驳道。 身后的沈愿没接话,只是从后面走上前来自然牵过她身侧的手。 “我...自己会走。”手被包裹进温热掌心,唐辛慌张往后看了一眼要缩回手。 “会走什么会走,穿拖鞋出来爬山,唐立十,你真是个麻烦精。”沈愿拉着她往上走,语气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你才麻烦精..” 星空还未黯淡,山林里不知从哪传来婉转的鸟叫声,空气清新的如同一颗带凉气的薄荷糖,余连舟在身后看到沈愿他们手牵着手上山,看了一眼憋泪的余茗,无奈叹了口气。 本来叫来冰释前嫌的,这下可能变成添堵了。 他们这样是在谈恋爱吧。 余连舟疑惑地猜测。 四人安安静静上了山,天色已隐约发白,唐辛发现竟然有人在山上扎帐篷只为看日出,其实也不是很好看,有时候云多什么都看不到,看过几次的唐辛在心里默默吐槽。 寺里的僧侣已经晨起诵经,雄浑的撞钟声如波纹扩散传了过来,南屏寺外的人们不忍惊扰这份肃穆的静谧,连步子都放的很轻。 日出最佳的观测点只有一个,此时已经站满了人,他们利用本地人的优势顺着台阶往下走了走,找到一处空地。被山遮挡了一点,可能会看不到太阳刚出来的样子,但实际他们四人也不是游客观光。 天隐约有亮起来的趋势,山间的绿灰蒙蒙的,能看到不少跃出山来的鸟,一眨眼消失在树林里。空地的风有点大,奶酪条正好还剩四个,她给了余连舟两个,自己吃两个。 天亮了点,像有人小心翼翼打开了一个藏宝箱,里头有光线漏了出来。 “你看不到我?”在唐辛拆第二个奶酪条时,沈愿在旁边问道。 “你不是不吃吗?”唐辛手往回缩了缩,一副昨晚护食西瓜的样子。 “我现在想吃了。”沈愿说着轻巧抽出她手里的东西。 “我就剩最后一个了,我不吃会没力气下山的,我低血糖,家里还有,回家我都给你吃。”唐辛扒拉着他的手,企图阻止他拆包装的手。 “你早起跑步我怎么没见你低血糖,唐立十,你怎么这么小气。”沈愿的手忽高忽低,看她像个小兔子在面前蹦来蹦去,感觉下一秒就能蹦进自己怀里。 “陈愿你怎么那么幼稚,跟女孩子抢吃的,你给我。” 藏宝箱又打开了点,之前模糊的轮廓被照亮,婉转的鸟叫声更多了,山顶不知谁大喊了声, “啊-----” 回声回荡在山里,没一会儿不断有人跟着喊了起来,仔细一听还有告白的。 天更亮了,藏宝箱漏出的光线越来越多。 “出来了出来了。”余连舟打断争食的两人,他们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往前方看去。 远处的云像被人点着,晨风一吹,迅速蔓延出一片的橙色,风声猎猎,鸟鸣婉转,不久前还能看到的满天繁星退场,地平线外不刺眼的太阳缓缓升了起来。 山顶依旧是此起彼伏的喊叫,唐辛没忍住笑了。 “笑什么?”一旁的沈愿问。 “唔...他们叫起来我还以为山里有猴子。” 沈愿跟着笑了,没好气拍了拍她的后脑勺,问:“你以前看日出的时候在想什么?” 唐辛沉吟了片刻认真地说:“在想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看着黑暗在眼前粉碎,生出一个万丈光芒的清晨,仿佛自己也跟着一起经历了破晓前的阵痛。 所以当光笼罩在身上,就一定要告诉自己,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一定要活下去。 唇上抵上东西,唐辛下意识张嘴,抬眼望向身边的人, 眉眼清冽的沈愿在缓缓升起的日出里说:“那么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早上好,唐立十。” 随后他俯身咬住了女孩悬在唇边的奶酪条。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今天终于不是存稿箱了 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工作学业一切顺利~ 早日暴富!!!!? 第53章 -- 第99页 日出看完,唐辛去挂了个考试高中的许愿牌,榕树上的牌子比过年那会多了不少,她踩着树围踮脚挂上牌子, “你不挂吗?”挂完后唐辛问树下的沈愿。 “我不信这种东西,求人不如求己。”见唐辛要往下跳,沈愿自然伸了手,示意要扶。 唐辛忙侧过身跳下树围扔了句“回去了”就往外走。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在唐辛眼里都变成了浮云,她眼前只有刚刚在山下,他忽然俯身下来的情景。 他身上染了柔光,眼神却极具侵略性望进她懵懂失措的眼里,两人呼吸交缠,双唇之间只隔着香甜奶酪条搭建的桥,随时可能被她陡然飙升的温度融化。 她眼睁睁看着他咬下半边奶酪条,之后若无其事退开,嘴里嚼了两下说:“还挺甜。” 徒留唐辛衔着剩下的奶酪条在目瞪口呆的余连舟面前吐也不是吃进去更不是。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刚刚,还是昨晚,抑或是更早之前,他在酒店想亲她,还有他们相处时,在很多事上他对自己的纵容。 抽丝剥茧,一件件拎出来,这丝毫不符合他曾经说的对于不喜欢的人从不搞暧昧这一说辞。 那他不会喜欢我吧。 唐辛被这个逐渐成形的意识吓了一大跳,随后马不停蹄否认了这一想法。 不可能不可能,唐辛你算哪块小饼干,不要胡思乱想了。 唐辛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一扭头就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的沈愿,旁边站着几个女孩子,一脸娇羞对着他不知在讲什么。 搭讪啊。 唐辛想起五一那几天,碰到前来搭讪的女生真不少,没想到在这小地方也有人搭讪。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不可能,毕竟隔壁郑奶奶都着急把还在读大学的孙女介绍给他认识。 所以他怎么可能喜欢你,只是和你相处久了而已。 唐辛刚还翻腾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看着沈愿不耐把人打发走,朝自己走来。 “余连舟呢?”唐辛这才想起从刚刚就没看到他们兄妹俩。 “先回去了。” 准确来说是余茗被气走了,余连舟跟着回家哄妹妹。 唐辛一听,神色讷讷,欲言又止,忽然灵光一闪,问:“所以你刚刚在山下对我那样,是在气余茗吗?” 沈愿被气笑,睨了她一眼说道:“我为什么要气她,犯得着吗?” 我是在露破绽好吗? 脑子里装着铅球吗? “那你...”唐辛犹豫着没说下去,如果追问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斤斤计较? “用你的榆木脑袋好好想一想,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哦。”唐辛默默闭嘴。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下山的台阶,沈愿刚要伸手牵她时,唐辛一脸诚恳地说:“不用了,余茗已经走了。” 沈愿气到头晕,扯过她的手一直到家都没好脸色。 吃完早饭,唐辛回楼上看书,沈愿郁闷回了二楼,看到余茗十分钟前给他发的信息, “你现在有空吗?我有话想说。” 他回了个“可以”。 十五分钟后,余茗出现在一楼,眼眶还是红的,看到沈愿后眼里又浮出泪意,而沈愿只是平静看着她。 余茗想起来,他一直都是这么看她的,从未有过变化。 她眼一眨滚下泪来,低头抹去。 今天她是来告白的。 “陈愿,虽然你可能早就看出来了,但我还是想亲口告诉我,我喜欢你。” 见沈愿没有反应,她接着说:“我以前想等我高考结束跟你说这些的,但可能高考说和现在说没什么区别,你都不会接受我。” “所以我干脆说吧,说完我会专心准备高考的。” “陈愿,对你来说,你根本不屑我喜欢你,但这是我最真心的喜欢了。” “我知道我不该打唐辛,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十七岁的女孩颤抖着双肩,忍着狼狈,忍着羞怯,极力把每一句话传达给第一次喜欢的人,眼泪滴滴落在水磨地砖上。 “你的对不起应该对唐辛说,而不是我。”沈愿站在原地没有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措辞后才接着开口, “我不讨厌你,你的喜欢我只能说谢谢,至于别的,我无法回应。”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用你的成绩去你想去的大学,你会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之后肯定会遇到心仪的人。” “余茗,对于不喜欢你的人,体面放手也是成长。” 余茗哭出了声,泪眼朦胧看着面前的人。 我知道人生还很长,以后也会对别人动心,但是我再也遇不到和你一样的人了。 “我知道了。”外头蝉鸣连天,热浪扑湿后背,余茗庆幸自己带了纸,她擦干净自己的脸,带着最后一点不甘心,红着眼问,“我比唐辛差在哪?” 沈愿面对余茗的提问沉吟数秒:“你和她没有可比性,我永远不会拒绝她。” “任何事吗?” “任何事。” 余茗最后一点希望随沈愿的回答逐渐熄灭。她埋在纸巾上哭了一会儿,哽咽着说:“我会跟唐辛道歉的。” 沈愿“嗯”了一声。 余茗踌躇了一会儿,问:“以后有不会的题还可以来问你吗?” -- 第100页 沈愿点头。 再没有纠缠的必要了,余茗说了再见转身要走时,沈愿叫住她, “你能说说唐辛刚搬来时候的样子吗?” 余茗立马反应过来面带惭色解释道:“那晚是我乱说的,没有...” “我想知道,你跟我说说吧。” 余茗犹豫良久,在沈愿坚持的眼神下开了口。 余茗走后,沈愿在一楼坐了很久,日头逐渐升高,热浪接连不断涌来,他身上起了汗,心里堵着一块,让他呼吸难过。 也不知过了过久,额间的汗顺着脸颊流下,滴到搭在腿上的手指上,沈愿方才如梦初醒般上楼,一头扎进卧室,连午饭都没有去吃。 晚上的时候,学习了一天唐辛照例抱着书上二楼,她敏锐感觉到了沈愿今天心情不好。 上午的时候,她出门接水,碰巧看到余茗从隔壁出来。 难道和余茗闹不愉快了? 和余茗能闹什么不愉快? 唐辛百思不得其解。 沈愿无视唐辛欲言又止的脸,慢条斯理抽背完今天的重点。 “今天没错吗?马哲我没怎么背诶。”顺利过关的唐辛翻着手里的书一脸欣喜。 “明天又要背心理学了,感觉前两天的我又快要忘记了,你到时…” “唐立十…”沈愿打断她的自言自语,在她单纯看过来时,他轻吸了口气,说,“你好像只哄过我一次。” 唐辛懵懂眨了眨眼,反应了几秒,脸慢腾腾红了,“陈愿,你怎么天天耍流氓啊。” “过来抱我。”沈愿直言不讳。 “陈愿,男女授受不亲,我觉得我们这样…” 对方已经不想听她说教,在她絮叨的时候欠身把她抱进了怀里。 唐辛被他抱过好几次,可从没像这次这样,她感觉自己像个孩子被他抱进了怀里。 “不哄我算了。” “我来哄你吧。” 唐辛想挣扎的动作停下,她被温柔抱着,耳边是他一声声有力心跳,和自己的产生了共振。 她紧绷的神经一下松了劲。 嘎吱的风扇,外头的虫鸣和热意退散的晚风一并组成了这个普通夜晚。 可就是这么个平凡的夜晚,有人像抱孩子一样抱她,还说会哄她。 有一种奖券会过期,可有一种不会。 它隔了很久来到失意者的手里,变成回馈,变成慰藉。 它告诉你,你所受的苦难我都知道,虽然迟到了,但我还是来了。 这是命运给你的奖赏。 “以后都我来哄你好不好。” 女孩瞬间哭了起来,放弃所有抵抗埋进他怀里。 唐辛红着眼离开时,沈愿想的都是余茗上午说的话, “唐辛是六年前搬来的,那时候我才十一岁,爷爷和孟奶奶从小认识,爷爷跟我说,隔壁有个姐姐,要我没事去陪她玩,可是过了大半个月,我都没见过隔壁有什么姐姐。直到有天,我跟着爷爷去了她家,我看到了唐辛,很瘦,眼睛大的有点吓人。她一看到我们就忽然尖叫了起来,疯狂砸东西让我们出去,我吓坏了马上跑回家,晚上的时候我问爷爷她怎么了,爷爷说不关我的事,不让我打听。” “之后几乎每天,我都能听见隔壁传来哭声,有时候是白天,大部分是晚上,我那时候小,我以为隔壁有鬼在哭,吓得不敢一个人睡觉。” “后来…”余茗停了半晌才艰难开口,“唐辛跳河了。” “是我小叔救她上来的,那天刚下过雪,她救上来的时候脸都紫了,旁边人都说她没救了,她在市里医院住了快一个月,等她回来,我再也没有听过哭声了。” “过年的时候爷爷带我去她家,我发现她变胖了,她没有赶我们,但也不说话,就是背对我们,爷爷要我去找她说话,我走近才发现,她一直在哭。” “就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哭一样,不断流出泪来。我害怕,没多久就和爷爷回去了。” “过完年唐辛去上学,听说她在学校被欺负了,我小叔因为这事去了学校好几次,但没什么用。我有次放学回家,碰到唐辛,她头发上被人粘了口香糖,她问我能不能帮她剪掉,我给她剪了,没两天,她把头发也剪短了。 那时候唐辛经常去水塔,孟奶奶一听她在水塔就害怕,给我买吃的,让我多陪她玩,让我跟着她,不让她去水塔。” “她这样持续了一年,但安安出生后,唐辛变化很大,人一天比一天好,一直到现在。” 所以那天散步她说的那番话是假的,在她高中被霸凌之前,她的精神就如此不稳定了。 那就是在缙北发生了让她精神崩溃的事。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会儿镇子里都在传,唐辛被人欺负了。” 唐辛六年前来的春河镇,那时候她才多大,十六七岁而已。 沈愿瞬间握紧了拳。? 第54章 八月二十五号是何之玉生日,正好周末。何之玉喊唐辛去临西陪她过生日, “这次是姐妹单独相处,虽然很想安安小天使,下次再带他来吧。” “当然,陈弟弟也别带来。” 唐辛语塞,她也没想要带他啊。 她回了个好,提前两天买了火车票,临出发前一晚背书时,她跟沈愿说起明天要去临西给何之玉过生日的事,沈愿聊微信的手一顿,问:“这次也带安安去吗?” -- 第101页 “不带啊,她说这次就我和她,也不让带你。”唐辛坐在茶几边一边写真题一边强调。 沈愿冷哼一声,傲娇道:“说的我很想跟你去一样。” “那正好,你去了也不招待你。”唐辛看着题头也没抬地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沈愿问。 “25号过完生日,26号上午回吧,我到时候看看车次。” 沈愿嗯了声,微信上贺彦正在问他要地址,他寄出的时候没有写具体地址,现在要把身份证寄还给他。沈愿不想给,并不是信不过贺彦,总归是想稳妥一点。 “大哥,你还信不过我吗?在得知你是男孩子后只有我鞍前马后愿意跟你玩好吗?”贺彦在那头痛心疾首。 沈愿冷笑,“难道你那时候不是图我长得好看?” “......” “你也不必说的这么直接,我没被你掰弯只能说我意志坚定。” “我性取向正常谢谢,没有掰弯你的打算。” “.......地址赶紧给我,你这身份证就是炸弹,这件事要是被我妈知道,我非得被打死。” 沈愿想了想,把何之玉家的小区地址给了他,胡乱编了个门牌号,说:“寄到这,加急,我26号要拿到。” 我只是26号去拿身份证而已,绝不是去接唐立十回家。 贺彦拿到地址后,战战兢兢把手机递给旁边的沈祁,讪笑道:“哥,我也不知道这地址是真是假,沈愿一直不肯给我,我也没办法,哥,你能不能别告诉我妈。” 沈祁记下微信上的地址,缓缓起身,整了整袖口,说:“这取决于他愿不愿意跟我回来。” 贺彦哭丧着脸,“哥,到时候你看到沈愿,能不能别把我供出来,求求了。” “你觉得他到时会不知道吗?”沈祁好笑反问。 贺彦心如死灰,在沈祁出门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哥,你怎么知道我和沈愿联系上了?” “他跟你关系最好。我妈查到他在临西,我想起来前阵子看到你发的在临西大学交流学习的朋友圈,好奇去查了查,顺便看了眼你当时住的酒店监控。” “酒店监控你也能随便看吗?”贺彦一脸还有没有王法的惊恐。 “只要我想看,没什么不能看的。” 沈祁说完开门离去,贺彦仰躺在床上,到时候不是被妈妈打死,就是被沈愿打死,没有活路了。 * 火车缓缓开动了,站台外的风景开始快速后退,车厢里开着空调,有小孩笑闹着在车厢里跑来跑去。 唐辛擦了擦鼻尖的汗,低头给沈愿发信息。 早上原本想坐镇上大巴来,结果他一早叫了冯海来接,把她送到车站陪着检完票才离开的。 “车子开动了,你回去了吗?” 沈愿在回去车上收到唐辛的消息,淡淡回了个“嗯,已经在路上了。” “那你好好吃饭。” 沈愿看到回复,没忍住笑了声,好好吃饭是什么鬼。 “姐姐,你要是真离不开我,当初就应该买两张票。” 坐在空调车厢里的唐辛在看到这句话后,脸上刚退下的热意又卷土重来,她抿了抿唇,胡乱发了个表情包搪塞过去。 火车外的日光刺眼,唐辛撑着头发呆。 后天就回去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只有25号一天见不到,但是为什么现在就有点想他了。 唐辛啊唐辛,你真是太没出息了。 女孩苦恼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在玻璃上,那晚他抱着自己说以后都会哄她,她简直要把这话当成变相告白了。 但之后他们的相处和平时并无二致,唐辛也不不好意思去追问那晚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许只是他一时的信口之言。 唐辛决定等见了何之玉和她好好聊一聊,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沈愿到了家,在下车前对冯海说周一早上来接他,他要去一趟临西。 “去接唐辛回来啊?”冯海意有所指,话里都是暧昧。 “不是。”沈愿否认,“我去临西拿个东西。” 冯海了然一笑,点头答应下来,开车离开。 一大老爷们这么八卦干什么。 沈公子很无语。 唐辛是在饭点时候到的临西,何之玉接到她后两人顺道在外面吃完饭之后再回家。 “这天太热了,要去玩的话,我们晚上再出门吧。”何之玉一到家就把空调打开,拉上窗帘,换了睡衣后,毫无形象躺在沙发上舒服地吐了口气,“果然这样最舒服了。” “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唐辛把她睡裙往下拉了拉嗔怪道。 “都是女孩子,有啥好注意的。”何之玉腿架在沙发椅背上,“要不要吃冰淇淋,冰箱里有。” “刚吃饱,吃不下。”唐辛窝在一边的小沙发上,凉风缓缓吹下来,舒服极了。 两人静静坐了会儿,何之玉忽然问道:“你和陈弟弟怎么样了啊?” “没怎样啊。”唐辛玩消消乐的手一停,轻描淡写回了句。 何之玉疑惑扬眉,都要这弟弟打直球了,他到底会不会打,她不禁喃喃自语起来,“不能吧,看他那么上道。” “什么?” 何之玉瞅着唐辛迟钝的样子,试探发问:“你们真没什么?” 一局结束,屏幕上显示着游戏失败。唐辛退出游戏对上何之玉求知若渴的眼睛,起身爬到沙发上靠着何之玉为难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 第102页 接着她把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一件不漏地告诉何之玉,想要她帮忙拿主意。 她的确被沈愿的态度搞得晕头转向了。 何之玉听她说完,震惊,无语,不可置信,最后一言难尽看着她说:“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他在追你。” 唐辛刚还期待解惑的脸瞬间蒙了,张着嘴半天没说话。 何之玉无语遮脸,不是弟弟不会打直球,是这一个个直球把她打傻了。 “...不会吧,他怎么会喜欢我啊。” 半晌后,何之玉听到唐辛讷讷的声音,她抱着膝坐在沙发上,眼神无助。 “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你也看到了,五一时候走到哪都有人搭讪,怎么会喜欢我?” “我家唐辛那么好的一个人,喜欢你很难吗?”何之玉揽住唐辛的肩,宽慰道,“你这有什么好自卑的,被那么好的人喜欢上不是说明你也很优秀吗?” “诶,你真对人家没意思啊?” 唐辛在昏暗里红了脸,诚实说:“有...有一点。” “看你这样子不止一点吧。” “哎呀,你好烦啊。” “我就知道你抵抗不住陈弟弟的,搁谁谁能拒绝。” 唐辛红着脸不反驳,“他如果真的在追我,那我该怎么办啊?” 何之玉被逗笑,把唐辛揽进怀里语重心长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啊,享受被追的过程,等着他表白啊。” 唐辛若有所思点头,后怕地问:“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人家根本没这个意思。” “都那样撩你了,不可能没意思的,他又不是路屹那个渣男。”何之玉心直口快。 话一出口急忙去看唐辛的反应,对方静了几秒,说:“虽然我确定自己不喜欢路屹了,但还是不要这么说他。不要在人背后说坏话。” 何之玉噗嗤笑出来,“行,我再也不说他了。反正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不再喜欢的人,从她的生活中退场,变成微信好友里的一个联系人。不必再关心他的动态,不必再绞尽脑汁找话题和他聊天,也不会再为他有女朋友而失神伤心。 唐辛恍然意识到放下这些后的自己,这阵子过得很开心也很轻松。 夜游回去的那晚,他们说的话还言犹在耳, “你不能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失去自我。” 回想过去那场暗恋,她似乎一直在压抑自己,为了他勉强自己做办不到的事,到头来委屈了自己也讨好不到对方,变成一个对路屹来说可有可无的朋友。 到底是什么支撑她三年里这么无望地喜欢他呢? 也许是那日在韩国料理店带来的晕轮效应,让她把他之后暴露明显的缺点全盘接受,还在心里催眠自己“他不会是这种人。” 现在光环消失,她也醒了。 即使不喜欢了,也希望路屹一切都好。 何之玉见唐辛不说话正百无聊赖玩着手机,身边的人忽然抱了过来,“你干嘛?” 唐辛枕在何之玉肩上,忍着羞怯小声坦白,“我现在真的很喜欢他。” 在他身边,我每天都在用完整的自我喜欢他。 何之玉百感交集,摸了摸她的头,说:“那恭喜你,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人。”? 第55章 两姐妹在临西开心玩了两天,二十六号早上,临西下起了大暴雨。何之玉怕路上堵车,提前半小时出了门。 “这雨这么大,你就在这待到雨停吧,实在不行,你明天回去也一样,反正你还没开学。”何之玉出门前对还没睡醒的唐辛叮嘱。 “嗯,好。我看看等会雨停不停。小的话我就回去了,听说明天学校老师要去搞环创。”唐辛埋在枕头上,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雨声。 “行,那你到时给我发消息,饿了冰箱里还有蛋糕,我走了啊。” 唐辛困倦应了声翻了个身,不多时客厅传来关门声,她在暴雨声中接着睡去。 沈愿不知道身份证什么时候能到,索性早点出门。车子没开出多久,外头淅淅沥沥下起雨,他看了眼临西的天气,转而给唐辛发信息,可隔了很久对方都没回。 他干脆给何之玉发信息问唐辛在不在。 堵在路上的何之玉回的很快,“临西下大雨,她还在睡觉,可能今天不回去了吧。” 不回去,怎么可能。 沈愿回了个嗯,没有想聊下去的欲望。 “弟弟,我家唐辛没被人追过,你这直球打的妙啊,可以找机会表白了。” 沈愿撑着头,在沙沙雨声中回过去, “谁说我要表白了?” 何之玉呛了口豆浆,义愤填膺正要责问时,下一条信息跟着进来, “她要是喜欢,我就接着追。” 没被人追过就让她见识一下沈公子追人的手段,看看到时候是谁先忍不住告白。 “别你家你家的,注意点。” 何之玉:“.......” 唐辛醒来的时候雨已经不下了,大概是昨晚喝了点酒的缘故,脑子昏沉,一看手机,已经快十一点了。 微信上有几条陈三岁的未读信息, “你几点的车?” “还没醒?” “都十点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唐辛笑了声,躺在床上给他回信息,“昨晚喝了点酒,睡过头了,现在醒了。早上下大雨,我应该买下午的车票回来。” -- 第103页 隔了不到五分钟,那头回了过来,“我给何之玉买了生日礼物,应该快要送到了,你等会给快递开个门。” 唐辛不疑有他回了个好,她躺在床上醒了会困,去浴室洗漱,刚洗完脸就听到了外头的敲门声,她应了一声,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赫然站着的沈愿让她始料未及,回过神后她“嘭”的一声摔上了门。 门外的沈愿缓了几秒哐哐砸门,“唐立十,谁准你穿成这样给男人开门的。” 唐辛这次出门,想着轻装出行,除了内衣裤,和一套换洗的衣服,睡衣和护肤品都没带。 何之玉素来喜欢睡衣带点性感的调调,给沈愿开门时,她长发随意扎着,露出修长脖颈,脸上还有未擦干净的水珠,月白色吊带睡衣,领子巧妙开到欲遮未遮的程度,蚕丝料子贴合度极佳,熨帖在她身上。 又纯又欲。 沈愿瞬间脑子里只剩一堆废料。 本来这睡衣外面还有个睡袍的,她听到敲门声一着急给忘了。唐辛手忙脚乱换上自己的衣服,轻手轻脚回到门边,小心翼翼拧开门,刚开一条缝,门外的人毫不客气从外面拉开了。 “你怎么来了啊?”唐辛看到黑脸的沈愿还有些不好意思,仔细想想,那睡衣好像也没露什么吧。 沈愿没有进门,只是站在玄关,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送生日礼物。” 唐辛接过印着香奈儿logo的纸袋,心里有些泛酸,“你不会是专门来给何之玉送生日礼物的吧?” “我闲的慌?我有个东西寄到临西,我过来取,顺便送个礼物,再顺便接你回去。” 唐辛眼睛一下亮了,他来接她回家了。 沈愿看到姑娘一下开心的神情刚还郁结的心情不自觉松弛了下来,真容易满足,明明把她放在最末尾了。 “收拾东西,带你去吃饭,然后我们回家。” 唐辛点头说好,回卧室收拾东西,顺便给何之玉发信息,说她要回去了,说完又加了一句“陈愿来接我了。” 可能临近饭点,何之玉下一秒就回过来了, “他来接你了?这弟弟可以啊。” 唐辛把睡衣叠好笑眯眯回复,“他不是专程来接我的,他说过来取个快递,再给你送生日礼物,最后顺便接我回去。” “....你觉得这三个里头,哪个才是顺便?” “他是来接你回家,取个东西,最后顺便给我送个生日礼物,这样的顺序才对啊,你怎么这么迟钝。” 唐辛拿着手机止不住笑,外头的人好像在打电话。 “他给我送什么礼物了?”何之玉在那头好奇。 唐辛发了张图片过去,“我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你回来自己拆吧,我要走啦~” 何之玉看到香奈儿的袋子后发出土拨鼠尖叫,这弟弟也太客气了吧。 唐辛提着包刚走出卧室,看到沈愿面无表情站在玄关,看到她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哄小孩似的说:“唐立十,我现在有点事,你在这里等我,我把东西取了再过来接你。” 他好像很紧张。 唐辛乖巧点头,他下一秒转身出了门。 下雨的缘故,外头风有点凉,毕竟八月底了,夏天要过去了。唐辛站在阳台,没一会儿看到跑出楼的沈愿,步履匆忙。何之玉这套房子正对着小区大门,她看着沈愿一路跑到大门,小区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看不清车标。 她看着沈愿在大门口张望了几眼后,径直走向那辆车,从车里下来一个人,戴着白手套,毕恭毕敬给他开了车门,沈愿弯腰上车,随后车子消失在唐辛眼里。 他要去哪里? 为什么感觉他不会回来了。 唐辛坐在沙发上发呆。 * 兄弟俩半年未见,一时无言,直到沈祁拿出他的身份证,沈愿立马意识到贺彦把自己卖了。 “和贺彦关系不大,是你自己太不小心。”沈祁先开口说话了。 沈愿想拿回自己的东西,手还没伸过去,就被隔开,两人暗中较着劲,沈愿看着沈祁讽刺一笑,“哥,你别告诉我,你是来叫我回家的。” “不然我来这里干什么,旅游吗?”沈祁手指一转,身份证回到掌心,“机票已经给你定好了,我们现在就是在去机场路上。” “我不回去。”沈愿冲前头开车的司机命令道,“停车。” 司机胆战心惊降了车速,在后视镜里询问沈祁的意思。 “开快点。”沈祁正襟危坐着指挥。 “哥,你知道我做事不论后果,再不停车,到时车毁人亡,沈家就没人继承了。” 沈祁转头看向沈愿,四两拨千斤,“你尽管试试。” 威胁无果的沈愿看着车外快速倒退的街景,最终服了软,“哥,我现在不想回家。这半年没有我,你们不是也很好吗?反正我一直都是沈家可有可无的人不是吗?” 沈祁像听了什么笑话般笑了几秒,而后他沉着脸升起车子后座的挡板,迅速一拳打在沈愿腹部,沈愿哼了声没有反抗, “沈愿,我来告诉你沈家这半年是怎么过的。你从订婚典礼上失踪,先不说沈家在缙北丢了多大脸,妈为了找你,一个月瘦了十斤,一听到什么车祸,溺水的消息吓得整晚睡不着。爸表面不说,可要是没有爸的默许,妈敢找私家侦探吗?沈家不是小门小户,风吹草动多少双眼睛盯着等着看笑话,你可以恣意妄为,那是我们在后面替你担着,你现在这自怨自艾没人需要你,你真的有为沈家想过吗?” -- 第104页 沈愿佝偻着背,喘着粗气良久没出声。 “哥,你要怎样才能同意我留在这里?”沈愿半晌之后妥协道。 “理由。” “我喜欢了一个人。” 什么都不知道的唐辛还在等着他接她回去,还有听说他要走偷偷流泪的孟翠婉和唐安安,都没有好好告别。 “不知道我是谁,也不在乎我是谁,很努力生活的一个女孩子。我很喜欢她。” “这就是你一直留在这的原因?” “对。”沈愿直起身,腹部的疼痛还在,他对沈祁认真地说,“她一家人都很善良,有个老太太,把我当成家人一样在照顾,就算要回去,起码让我道个别。” “放你回去到时候还找得到你吗?” 沈愿不语。 “你想回去跟他们告别,想过妈也在等你回家吗?” 沈愿握紧拳,沈祁的话像个耳光打在脸上,羞忿难堪浮上心头,这大半年他的确没想过。 “对不起,哥。” 轿车飞速在公路上,外面的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打湿了车窗。 “马上九月,你该回学校读书了,待在这没有意义。”沈祁对弟弟的示弱不为所动。 “上学期五月之后所有的课我都上了,贺彦给我拍了视频。”车子越开越远,沈愿不免心焦,“九月之后所有课我都会上,如果你要我回缙北看妈,我可以回去,但不是现在,我现在不能就这么走,哥,我拜托你让我回去。” “为了那个女孩子卑微成这样?一点都不像你沈二公子。”沈祁凉凉讽刺道。 沈愿笑了声,对沈祁的冷嘲热讽并不在意,只是反问:“哥,我觉得你应该能体会我的心情。” 沈祁沉默。 “哥,你知道我的性子,我不愿做的事谁也逼不了我。就算你带我到了机场,我也不可能上飞机,不信我们试试看。”他降下车窗,雨点从车外潲进来,“哥,我不想跟你打架。” 沈祁看了眼手里的身份证,平静开口:“我现在可以让你留在这里,但你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你迟早要和那个女孩子分开。” 沈愿不语,身侧的手不自禁握紧。 “你现在告诉我,你预计在这待多久?” “过年,我过年就回缙北。”沈愿艰涩道。 “说话算话?” 沈愿点头,片刻之后,沈祁将手里的卡片递给他,看着和自己有相似眉眼的弟弟冷漠道:“给你半年时间,处理掉你不该发生的心动。”? 第56章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而沈愿一直没回来,发出去的消息也没回复。 唐辛盘腿坐在沙发上,屋子里有点暗,她下意识心慌,那辆车到底把他带去了哪里,他会不会遇到危险了?她又发了好几条信息,过了十分钟没回,正想给他打电话,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飞奔到门边,在猫眼看了一眼后,急忙开了门。 “你...” 未说完的话隐没在潮湿的拥抱里,唐辛迟缓了数秒,在他怀里小声问:“怎么了?” 沈愿没有回答。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很久,等他们分开时,沈愿已经收起了所有情绪,神色淡淡道:“东西收拾好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唐辛点头。 沈愿无视唐辛欲言又止的表情,说:“那我们走吧,先去吃个饭。” “好。” 唐辛返身回到客厅拿过已经收拾好的包,又去阳台拿了把伞,之后两人离开了何之玉的小区。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车里只有打在车顶上的沙沙雨声,沈愿的手机一直在不断震动,他被吵烦了,最后索性关了机。 沈愿手撑在车窗上,想着都是刚刚在电话里妈妈的哽咽声, “你知道我这半年怎么过的吗?我天天担心你在外面出了意外,我担心你在外面受苦,沈愿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你有骨气的很,什么都不带走,大半年不回家,那我呢?我担惊受怕了大半年!” 他想起孟翠婉得知自己要走时,面上不舍眼里含泪的样子,当时为什么没有想到过自己妈妈。 一直以来,沈愿作为家里的小儿子,上面有大哥,又有显赫家世傍身,青春期恣意妄为,惹再大的祸都有人摆平,不想和不喜欢的人订婚,就干脆失踪,想过后果吗? 没有,因为他习惯了最后有人会摆平。 “沈愿,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最后都是撑起沈家的人,担起你该负的责任来。” 沈祁最后在他下车前在车里对他郑重说道。 该负的责任是什么? 斩断和这里的一切,过年回家接着完成被中断的订婚典礼。 那唐辛呢? 她要怎么办? 一直到家沈愿也没想出头绪。 “我有点困,回去睡一觉,晚饭不用叫我了。”沈愿下车后和唐辛交待了一句,转身回去了。 唐辛点头,一直到晚上她也没见到沈愿下楼。 晚上时候她收到了老师群里的消息,28号上午幼儿园老师开会,顺便邀请了两个人进群。 其中有个就是秦悠。 秦悠那天晚上给她发的信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没有回。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手机弹出一条新信息,是回家看到生日礼物太激动的何之玉, “陈弟弟真的太绝了,胸针好好看啊!” -- 第105页 何之玉工作需经常要穿西装,她喜欢用小饰品装饰,五一那天他们吃完饭,在商场消食的时候,她在饰品店买了好几枚胸针,旁边的唐辛问干嘛买这么多,她说喜欢。 没想到这次沈愿送了枚这么贵的胸针给她。 唐辛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何之玉的心奋之情,她低头给何之玉发信息,“我感觉陈愿今天心情不好,晚饭也没来吃。” 何之玉收到信息后,思索了一会儿,看在陈弟弟这么懂事份上,决定给点助攻, “心情不好你去哄哄他啊。” “抱抱啊亲亲啊,实在不行把他睡了。” ??? 唐辛热气涌上脸,“你一个女孩子说这话合适吗?” “天下男男女女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吗,走肾的多了去了,难得碰到一个走心的,好好珍惜吧你。” 唐辛在楼上犹豫了半晌,给人发消息,问他睡了没有,那头说没有。 “我看完书了,我过来找你。” 沈愿回了个好。 下过雨的小镇子,河水欢腾,空气清冽,草丛里的虫鸣如洗涤过清亮了几分。 唐辛抱着书上了二楼,刚推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烟味,那个许久未见的木质烟灰缸出现在茶几上,沈愿见她来了只看了一眼继续低头打字。 唐辛抱着书在他旁边坐下,从睡衣口袋里抓出一把奶酪条,“你上次想吃,我都给你了。” 沈愿嗯了声,依旧埋头打字。 唐辛翻着书,踟蹰发问:“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有一点。”沈愿本打算把贺彦拉黑,但事已至此,拉黑也无济于事,更何况马上要开学了。 他和沈祁达成共识,让他再待半年,这件事先不告诉爸爸。 半年,处理不该发生的心动。 沈愿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怎么处理? 可笑。 愣神间,垂在一旁的手指被试探性握住,感觉到触碰的沈愿回神,一垂眸看到唐辛绯红的耳朵,胸口堵着的闷气散了几分,开玩笑着说:“干嘛,占我便宜?” 唐辛红着脸嘴硬道:“没有,我哄安安也是这么哄。” 沈愿一默。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还是那句话,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是非要知道不可,”唐辛忍着羞耻说完,停了片刻孩子气嘟囔,“反正也不妨碍我哄你。” 在车上,沈祁眉眼冷漠用一句话否定了他和唐辛大半年的相处。 这世上有不该发生的心动吗? 真切为一个人开心失意过,要把这一切当做没发生过,可能吗? 女孩通红的耳垂如点火星子烫在他心上,沈愿心念一动顺势倾身而上。 后背撞上沙发扶手,唐辛怕撞倒东西,慌乱回头看了一下,等扭过头来,一抬眼是沈愿近在咫尺的脸,她羞愤不已,“你干嘛?” “唐立十,我不是安安,牵手是哄不好的。”沈愿摩挲着女孩细细的手腕,“你得做点别的。” “我不是还给你带吃的了吗?别的不可以。”唐辛坚持底线。 “我说什么了,你就不可以?”沈愿别过头随意看了眼茶几上的东西。 “男男女女不就那回事吗?”唐辛不甘示弱反驳。 沈愿迟缓了几秒蓦地笑出声,疑惑询问:“那回事是哪回事?唐老师解惑一下。” 唐辛红着脸没吱声。 下雨天凉,嘎吱风扇没开,凉爽的风吹进来,混合着薄荷香扑在唐辛鼻尖,后背硌在坚硬扶手上有些疼,她不自觉扭了一下腰没几秒有只手垫在身后,两人的距离因为后背垫高又近了几分。 头顶灯光沈愿挡去了大半,只剩柔软头发上一圈毛茸茸的光晕,唐辛不自觉上手摸了摸他的头,“阿愿,所有不开心的事都会过去的。” 沈愿深深望进她眼里。 唐辛是以什么心情说这样的话的,这样的话她曾经是不是跟自己说过无数遍。 告诉自己今天是美好的一天,告诉自己不开心的事都会过去。 唐辛总说他柔软,如果她见识过在缙北顽劣不堪的沈二公子,她绝不会用柔软这样的词来形容他。 明明她才是最柔软的人。 余茗说的每句话,渐渐拼凑出一个他不曾接触过的唐辛。 她鲜血淋漓哭着爬出绝望痛苦的深渊,带着不能言说的伤,却在此刻用温良的眸子注视他,安慰他。 沈愿这人从不矫情,但现在他在唐辛的注视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甘愿被唐辛驯服。 为她低声下气有什么不可以吗? 唐辛值得。 “唐立十,干嘛像摸狗一样摸我的头。”不承认自己被安慰到了的沈公子傲娇指责。 唐辛立马不好意思缩回手,嗔怪:“哪有这么形容自己的。”说完不自在转了转身子示意他放人,“你能不能不耍流氓了?” “这怎么是耍流氓,这不是你哄人套餐里的一项吗?”沈愿说的有理有据,但手却松开了。 什么哄人套餐,亏他说得出来。 得到自由的唐辛窝在沙发一角,口袋里手机响了好几下,她怕是老师群里发的新通知,解锁一看是何之玉发来的语音,怕何之玉说些有的没的,正想转文字,手指刚碰上去,还没按稳,语音便自动播放了, -- 第106页 “这么久不理我,你不会真去睡陈弟弟了吧。” “那我不打扰了,你....” 唐辛手忙脚乱掐断对方的语音,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何之玉,绝交吧。 她战战兢兢对上沈愿意味深长的眼神后,立马解释,“你不要听何之玉胡说八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你想睡我?”沈愿像听了什么玩笑,认真反问。 “谁想睡你!”唐辛面红耳赤叫起来,窘的无处遁形,想走却被沈愿困在沙发一角。 缙北圈子曾发生过一件事,沈愿某天在酒吧喝酒,有个女生喝多了,看上沈愿,脚步踉跄着走上来,仗着有点钱直言不讳要他陪她睡一晚,事后给他一部车。 沈愿在好事者起哄声中放下手里的杯子,问:“什么车?” 女生从包里拎出时捷的车钥匙,媚眼如丝,“保时捷911Turbo S。” “行啊,带我去见识一下你的车。”沈愿笑的玩世不恭。 女生不知道她惹到了什么人,踉跄带着他们到了地下车库,银灰色全碳车身,线条流畅,在这满车库的豪车面前丝毫不逊色,有人吹了声口哨,调侃起来,“沈公子,要不从了人家吧。” 沈愿冷冷一眼扫过去,那人立马噤声。 “怎么样?刚买没多久,落地大概三百万,三百万买你一晚,你一点都不吃亏。”女生踩着高跟鞋摇晃着走过来,还没等靠近,忽然走来几个拿着棒球棒穿黑西装的男人,她隐约涌起不好的预感,只见那个极其漂亮的少年漫不经心勾着笑,朝她刚买的车扬了扬下巴,眼神冰冷地下指令,“砸了它。” 那晚地下车库里汽车报警声和女人的尖叫声持续了很久,没人敢上前阻拦。 待这一切停息,女人刚到手的豪车变成一堆废铁,车身凹陷,玻璃碎了满地,车尾灯紊乱亮着,而沈愿早已离开。 交待留下的人给失魂落魄的女人递过一张卡,幸灾乐祸笑道:“这是沈少爷给你的修车钱。” “哪个沈少爷。”女人吓白了一张脸颤颤巍巍地问。 “缙北还有几个沈少爷?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惹沈家二公子,砸你车是看他今天心情好,就你还想睡沈少爷,别说三百万,你给他三个亿看他理不理你,不自量力。” 而如今,三个亿也未必睡得到的沈少爷笑的无所谓,在面红耳赤的唐辛推搡中纵容地说:“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今晚有点突然,我需要准备一下。” 你准备个毛线啊。 唐辛欲哭无泪,接着少年在耳边诚恳提醒, “姐姐,睡了我是得负责的。” “我...” 唐辛羞愤欲死,还没等否认沈愿妥协笑了声, “算了,姐姐不想负责也可以,我倒贴。” 女孩羞得全身都红了,试图逃跑, 沈愿打出最后一个直球,“明晚行吗?” 作者有话说: 明晚不行!? 第57章 暑假进入末尾,28号一早,唐辛在规定时间到了学校,刚进门就看到了秦悠,白色T恤,牛仔热裤,卷发束成马尾,正和园长说着什么,笑的乖巧。 “唐辛,好久不见。”秦悠余光看到唐辛大方跟她打招呼。 “你们认识啊?”园长意外看着两人。 “认识,通过朋友认识的。”秦悠接话。 “行,那你们先聊着,等会一起来开会。”园长交待完先离开了。 但其实两人并没有什么可聊。两人站在屋檐下,太阳明晃晃地刺眼。 “那晚的信息是不是吓到你了,你最后都没回我。”秦悠先挑起话题,“我这人比较直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暗恋这种事我肯定做不出来。” 唐辛不知她是不是在意有所指,僵硬着点了下头。 “所以你弟弟的微信号能给我吗?”秦悠侧头问她,脑后的马尾轻微晃动着。 “啊?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我要不问问他吧。” “可以啊。” 唐辛原本想搪塞一下,可秦悠没有离开的意思,示意要她现在就问。她迫不得己点开沈愿的微信,他们早上还聊过天,六点时候他问自己醒了没。 “诶,你们一大早就聊天啊,感情不错啊。”秦悠瞥了一眼唐辛的手机。 唐辛偏了偏手机解释:“我们早上会去跑步。” “每天都去吗,可以带上我吗?我也健身的。” 唐辛干笑着没有回应,看了眼时间说:“快到时间了,要不我们先去开会吧。” “先问呗,不还没到时间吗?”秦悠往后看了一眼,下巴一扬,“唐辛,怎么感觉不想问啊,你太保护你弟弟了吧,我又不会骚扰他啦。” 唐辛无奈,硬邦邦打过去一行字, “秦悠想要你的微信号,可以吗?” “开会了。”有老师在教室里叫了一句,她们往教室走去时,沈愿回了过来, “不可以。” 秦悠看了对方的回复淡淡“嗯”了句,再没理唐辛。 会上除了介绍新来的两位老师,会议内容和去年基本无异,每年开学老师都要做环创,这次也不例外。 开完会老师们开始收拾教室,小镇人手有限,保育员阿姨就两个,一般开学前的打扫都是全员一起。 天气闷热,头顶的电扇不管用,秦悠脸上精心画好的妆开始小面积脱妆,她站在风扇底下补妆,一边对擦窗户的唐辛说:“唐辛,中午方便去你家蹭个饭吗?学校食堂今天不开。” -- 第107页 唐辛擦窗的手一顿,秦悠见她为难的样子合上粉饼盒,“不方便算了,我去买桶泡面解决一下。” “我问一下我奶奶吧,应该可以。”唐辛想想同意下来。 果然孟翠婉二话不说答应了,她们打扫完卫生一起回家。 八月中午,暑气蒸腾,蝉鸣连天,街上鲜少行人,各家各户门里传出菜香,等唐辛载着秦悠到家时,已是满身的汗。 “你先坐会吧,我去冲个凉。”唐辛带着秦悠进门,给孟翠婉简单介绍了一下,上楼去洗澡。 秦悠放下手里的水果,坐在唐安旁边陪他一起看动画片。 等唐辛下来时,沈愿已经到了,他们中间隔着唐安安,只有唐安安时不时“哇”一声,其他两人没有交谈。 沈愿感觉有人靠近,一抬头是刚洗完澡下来的唐辛,他瞥了眼她湿漉漉的头发随口问:“怎么不吹干?” “吹起来太热了,天热等会就干了。”唐辛说着蹲在茶几边找东西。 “那是你吹风机不好。” “知道你吹风机好行了吧。”唐辛从抽屉里找到一只长的水彩笔用纸巾擦了擦。 “嗯,明天给你买一个。” 唐辛没吱声,拿过小镜子盘头发。沈愿饶有兴趣看着她拢起半湿的头发缠在手掌上转了个圈,空出只手拿过长彩笔插了进去,随后晃了晃脑袋,确保不会松。 可下一秒笔就被抽走,刚盘好的头发散了下来。唐辛回头瞪了一眼罪魁祸首,“你闲得慌是不是?” “挺有意思,你教教我。”沈愿转着手里的彩笔说,“给你买簪子吧,喜欢什么样的?” “你一男人学这个干什么,赶紧给我。”唐辛看了眼若有所思盯着自己的秦悠莫名有些心虚。 沈愿不语,欠身捞过唐辛的头发,照着刚才看到的手法生硬挽起来, “不是这样啊,你扯到我头发了。” “那你教我不就会了吗?” “不是这样挽,手松点..” 秦悠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互动,撑着头笑着说:“你们姐弟感情真好。” “我不是她弟弟。”沈愿挽着头发一脸坦然地否认。 “不是姐弟吗?之前不一直说是姐弟吗?”秦悠脸上并无意外,直直看向没有说话的唐辛。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承认过我是她弟弟。”沈愿刚插上彩笔,头发就散了下来。 “那你们是什么?”秦悠撑着头反问。 话音刚落,唐辛趁沈愿不注意迅速起身去找皮筋,沈愿转着手里的笔淡淡瞥了一眼质问的秦悠,说:“我们是什么不需要向你说明。” 秦悠一愣,随后无所谓笑了起来。 吃饭时候孟翠婉才得知秦悠就是清明要自己孙女给她送身份证的人,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脸色明显淡了几分,秦悠也识趣,吃完饭没有多留就离开了。 “奶奶,你也不用这么斤斤计较吧,显得你多小气。”收拾碗筷时唐辛说了一句。 “小气怎么了,我孙女在她那受委屈了,还不让我给她点脸色看啊。我看你才缺心眼。”孟翠婉恨铁不成钢剜了她一眼。 虽然被骂但还是很开心的唐辛笑眯眯的不反驳,只说一句:“奶奶最好。” 孟翠婉白了她一眼进厨房洗碗。 * 晚上时候,唐辛和沈愿在客厅做手工,学校每年新开学都要做环创,美名其曰是迎接新来的小朋友,但每年的老师都是同一批,做出来的东西大同小异。 也许今年会有点不一样了。 唐辛支着下巴看沈愿在画纸上游刃有余地画画,说道:“你早说你会画画,六一我就不用那么累了。” 沈愿手上不停,冷笑道:“六一那会儿你干人事了吗?” 被提醒的唐辛反应过来,撑着下巴不咸不淡开口:“那会儿你不也挺开心吗?给余茗补习,还带她去玩。” 沈愿画画的手一停,抬头看了眼旁边的人笑了声,“奶奶今天菜里没放醋吧。” 唐辛一噎,听懂沈愿话里的调侃,嘴快反驳:“谁吃醋了。” 沈愿戏谑一瞥看过来,唐辛慌慌张张起身,想开冰箱拿冰淇淋吃,余光瞥到客厅柜子上放着的青梅酒,快五个月了,应该可以尝尝了。 原本是给路屹的,但现在没必要了。 “陈三岁,你要不要尝尝青梅酒?” 沈愿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柜子的酒凉凉问:“不是给某人特地酿的吗?” “奶奶今天菜里没放醋吧。”唐辛反唇相讥。 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酿了快五个月的酒,一打开带着酸甜的酒气扑了出来。唐辛用酒勺舀出酒,放了两块他们喝糖渍青梅时冻的冰块,沈愿接过她递来的杯子时闻了闻,“你用几度的酒酿的?” “四十多度吧,酿酒度数不高的话会坏的。”唐辛坐在茶几边浅浅啜了口,这次冰糖没放够,有点酸。 “看不出你还能喝四十多度的酒。”沈愿喝了口,入口微酸,可能因为没酿足月份,酒味略薄,不够醇厚。 “我不能喝啊,只是尝尝。”唐辛敲了敲杯子,“没看到就一个杯底吗?” 沈愿低头接着画画,冷哼声:“那你上次在酒吧还想喝生锈钉,那酒度数也不低。” 头顶的风扇把画纸吹得翻起,唐辛伸手按住,语气散漫回答:“觉得名字好听,想尝尝生锈的钉子是什么味道。” -- 第108页 她身体里也有根生锈的钉子,永远钉在她心里。 “想喝我去买酒,到时候给你调。”沈愿画完鲸鱼把画纸放在一边,旁边的橡皮一次也没用过。 “你还会调酒?”唐辛惊奇地问。 “不会。”沈愿诚实回答,眼神直接落在她脸上,“不过你想喝的话我可以试试。” 唐辛闪躲着移开了视线。 沈愿最近说话越来越直白,她有些招架不住。 电视里主持人字正腔圆播报新闻,院子里开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把院子里的陈设打的灰蒙蒙的,还很茂盛的的葡萄藤笼罩在阴影里,即使转过头唐辛也能感觉到沈愿的视线,最终她摸了摸发热的耳朵,羞耻地说:“你好好说话不行吗?” “我还不算好好说话?”沈愿懒懒笑了,“你都说想睡我了。” “我说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唐辛想起那晚的场景热气又一点点涌上来,那晚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逃回家的,总之何之玉为此付出了拉黑一天的代价。 “也行。”沈愿大气点了下头,在唐辛松口气的同时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有那个意思?” ??? 唐辛脸腾的红了,“我什么时候都没那个意思好吗?!” 沈愿拿过杯子喝了口冰的沁凉的青梅酒,胸有成竹地说:“等你反悔。” 刚说完一块橡皮扔在身上,女孩气急败坏瞪着他:“画你的画!” 行,画画。 一幅画也曾卖出过高价的沈公子认命画起小鸭子来。 作者有话说: 等会还有一章? 第58章 九月一号,学校开学。 唐辛带的小班迎来了新小朋友,小孩子哭的涕泗横流,唐辛和另一个老师忙的手忙脚乱,又是一学期一度的兵荒马乱。 班里来了新小朋友,唐辛拿着花名册一个个认脸,她刚点到一个叫周源的孩子时,有个圆脸丹凤眼的小朋友从旁边站起来,响亮说了句“到”。 唐辛蹲在旁边笑眯眯应了声,摸了摸他的头,没想到小朋友俯身一口亲在唐辛脸上,班里哄堂大笑起来, 虽然是小孩子,但唐辛还是有些许不适。要不是她躲得快,刚那下直接就亲到嘴上了。她缓了几秒对周源说:“不可以随便亲女孩子知道吗?起码要问一下征求别人同意才可以。” 周源嬉皮笑脸点了下头,“记住了,老师。” 唐辛站了起来,换到了教室另一端继续点名。 中午趁着小朋友们午睡,唐辛见缝插针开始刷真题,十月十九号就要考试了,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唐辛想争取四门一次性过了。 虽然已经九月了,但气温并没有变化,蝉鸣依旧响亮,无人的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刷刷声,唐辛沉浸在做题中,忽然耳边传来秦悠的说话声, “诶,你要自考啊。” 唐辛回过神,见秦悠眼神落在专升本自考真题集那行字上莫名有些难堪,但还是点了下头。 “挺好的,不过一般企业是不认自考学历的,考了也没用,为什么高中不努力学习?”秦悠在唐辛旁边坐下,“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啦,我高中成绩也一般,我爸给我找家教,才够分数上的师范,其实我压根不喜欢当老师。” 唐辛捏着笔尖没说话。 “今天当了半天老师,感觉你们这的小朋友有点不讲卫生,鼻涕都直接用衣服擦,天呐,爸爸妈妈都不教吗?”秦悠用手扇了扇风,“连个空调都没有,谁午睡能睡着。” 笔在书上滚了个圈停下,唐辛转头看向抱怨的秦悠说:“不是你们这的小朋友。” “啊?”秦悠疑惑不解。 “他们是你们班的小朋友,是你的小朋友。秦悠,你没发现早上来送的大部分都是爷爷奶奶吗?爷爷奶奶带孩子没那么讲究,请你理解一下。 但是麻烦千万不要当着他们的面说你爸爸妈妈不教吗这种话?他们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父母几次。如果跟他们说爸爸妈妈,他们可能会哭。 秦悠,不是所有孩子都和你一样,从小在父母陪伴下长大,请你不要这么理所当然。” 秦悠张口结舌,唐辛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写题。 开学前几天,唐辛忙,沈愿也要上课,贺彦为了弥补沈愿,对他的要求是有求必应。 晚上他把下午上的课的视频传过去,在微信上问,“东西买到了,你什么时候要?” 沈愿看了眼在旁边刷题的唐辛,回:“让人送过来,十号我去临西拿。” “行,我到时把人电话号码给你。” 沈愿回了个“嗯”,没想再搭话,那头贺彦还在喋喋不休, “这东西钟书霓也想要,打听了半天是谁买的。” “要是她知道是她未婚夫买来送给别人的,好期待她的反应。” 沈愿扫了一眼屏幕,眼里带着怒,“我最后说一遍,没有未婚妻。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贺彦立马回了个明白。 唐辛刷题刷着刷着就走神了,她班里那个叫周源的小朋友,才开学几天几乎把班里的小姑娘亲了个遍,甚至早上跳早操时还会亲别班小朋友,虽然是亲亲脸颊,但还是想要不要找他家长谈谈。 “要你做题发什么呆。”沈愿和贺彦聊完,一转头看见唐辛在发呆,还叹了口气。 -- 第109页 “最近班里有个小朋友表达喜欢的方式有点突出,我在想要不要找他家长谈谈。”唐辛转着手里的笔长吁短叹。 “怎么突出?” “就是动不动亲人,怕再这样下去别的小朋友家长会有意见了。” 要不先在微信上找他婶婶说一下吧。 唐辛低头找联系人。 “小孩子表达喜欢而已,我小时候也被人亲。”沈愿并不把这当回事,点开贺彦发来的视频。 唐辛不理他,低头在周源家长的对话框内斟酌措辞,该怎么说才显得不生硬。 隔了半晌,沈愿忽然想起来,摘了耳机角度刁钻提问:“他也亲你了?” 唐辛打字的手一顿,含糊“唔”了声,感觉到旁边的低气压解释了句,“小孩子而已。” 沈愿抬起唐辛的脸,手指在茶几上敲了敲郑重地说:“这件事很严重,你要好好跟他家长沟通,不然别的家长要有意见了。” “目前还没接到家长投诉。”唐辛推开下巴的手说道。 “现在有了。”沈愿直视着唐辛说,“我这个家长投诉了。” “嗯?”唐辛不解。 “亲谁都可以,不可以亲唐小朋友,麻烦你好好跟他家长沟通,再有下次我亲自去说。” 唐辛张着嘴,脑子拐了好几个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嘴角已经先于意识翘了起来,她别过头绯红的耳朵藏在手心里,心口不一嘀咕起来:“什么小朋友,我比你大好不好。” 沈愿不计较姑娘的傲娇,揉了揉她的头顶,戴上耳机接着听课。 * 转眼开学了十天,九月十号是一年一度的教师节。 一大早唐辛照例收到了唐安安不走心的卡片,画的姜饼小人一年比一年丑,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起码他没忘记,正要笑眯眯道谢时,唐安安吃着鸡蛋羹天真补刀:“姑姑不用客气,要不是水彩笔没水了,我会像给丁老师和张老师的画一样,给你的涂上颜色的。” “你今天走路去上学吧。”唐辛收起假笑,埋头喝粥。 唐安安急忙拍马屁,“姑姑,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老师,我再给你重画一个。” 呵呵。 唐辛冷酷推开他,“赶紧吃饭。” “哥哥,姑姑今天过节,你有准备礼物吗?”唐安安转头问一旁玩手机的沈愿。 “没有,我从没给老师送过礼物。要不安安卡片给我,我照着画一个吧。”沈愿心安理得抄作业。 唐辛忍着失落,看了无所谓的沈愿一眼说:“我才不要你的卡片。” “不要算了,我也懒得画。”沈愿懒懒应了一句埋头打字,丝毫不理会旁边人快浮上脸的委屈。 唐安安吃完早饭和唐辛一起出门去上学,沈愿收到贺彦的消息说缙北大暴雨,很多航班都取消了,问能不能明天送过来。 “不能,今天我必须拿到,你想想办法。”沈愿回完信息,起身对厨房洗碗的孟翠婉说他朋友来临西找他玩,他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那你早点回来。” 沈愿点头,打电话叫来冯海出发去临西。 说是教师节,但其实镇子上老一辈人并没有那么重视,顶多在外工作的家长会在群里发点祝福,唐辛往年对此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早上沈愿的态度。 也不是非要你送礼物,起码在这种特殊日子里不要那么明目张胆抄作业吧。 唐辛生着闷气,中午吃饭的时候有老师抱着束花走进来,挤眉弄眼地塞进唐辛怀里,说:“刚有人送过来的,唐老师要谈恋爱啦?” “谁..谁送来的。”唐辛郁闷了一上午的心因为这束花雀跃起来。 “应该是路屹吧,我也收到了。”唐辛还没来得及对号入座,身后走来同样抱着花的秦悠,看了眼唐辛怀里的花说,“向日葵还挺好看的。” 唐辛刚雀跃的心落下去,她抱着花对帮忙送来的老师说了谢谢,有吃完饭的小朋友看到她手里的花问她要,她也大方分了出去。 剩下的她找了个瓶子装上放在讲台,学生们已经吃完饭午睡了,她坐在讲台边接着刷题,向日葵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她想了想,给路屹发了道谢信息,路屹很快回了过来, “你喜欢就好,本来想从临西给你订,但是路程太远花店不送,只能在镇子上的花店买了,你别嫌弃。” “不会,很好看,谢谢,你有心了。”唐辛低头打字。 “辛辛,我们能不这么客气吗?” 唐辛沉默,人和人的相处真神奇,喜欢消失了,距离感随即产生。她想再说两句,秦悠进来了,最近中午,秦悠都会来找她聊天。 “看样子你不喜欢路屹的花嘛。”秦悠扫了眼讲台的花淡淡说道。 “没有啊,反正在家也是放着,干脆放在教室,小朋友看了也开心。”唐辛辩解。 “别扯了,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路屹了。”秦悠坐在讲台旁,用掉了部分的美甲拨弄着瓶子里的向日葵,“你那天给他告白了对吧。” 秦悠竟然知道。 唐辛一惊,尴尬着没有反驳。 “那天我们正好聚在一起吃火锅,我不小心看到的。”秦悠没说那条说在一起的信息是她发的,“后来为什么反悔了?大冒险这种借口太蹩脚了。”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唐辛也大致摸清了秦悠的性格。 -- 第110页 典型的自我为中心的大小姐,说话做事随心所欲,这些天和她一起工作的老师对她已颇有微词。 “没有为什么,真的只是个游戏而已。”唐辛不会对她承认自己真实所想,坚持用游戏搪塞过去。 秦悠揪了片向日葵花瓣在手里把玩,沉默了一会儿看她在做题不痛不痒地说:“你还在准备考试啊,考了也没用啦,我学校不承认这种学历的。” 之前聊天秦悠问起她考的学校,得知是临西师范,秦悠就像主人赶客人一样,在这替她的学校拒绝人。 唐辛听了好几天,之前没想过和她计较,但今天心情莫名低落,天也闷热,她抬起头看向秦悠说:“我没有要你承认,你也不能代表你学校。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而已,请你不要打扰我。” 秦悠被怼,手里的花瓣一扔,起身出了教室。 幼儿园寂静极了,老师也跟着睡着了,秦悠习惯了空调房,这种只有风扇的条件下她断不可能睡得着。 也不知道当初来这干什么来了,追人连微信都没加上,住的宿舍热水器时冷时热,也就晚上凉快些,不然她指定每晚失眠。 来这渡劫吗? 秦悠往自己班里走,小朋友哭起来吵死了,应付不过来,算了,这个月干完回去吧,回去找个娱乐公司,当个小主播也比这个有意思。 她推开午睡房,屋子里拉着窗帘,几台吊扇飞速旋转着,发出隆隆响声,她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玩手机,灰暗中她看到有个小女孩爬下床,径直朝自己走来。 “要上厕所吗?”秦悠收起手机轻声问。 小女孩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到她手心,屋子里有些黑,秦悠按亮手机屏幕,竟然是一枚草莓发卡,秦悠不解,小声问:“是要我给你别上吗?” “这是我最喜欢的发卡,送给老师,祝老师节日快乐,我喜欢秦老师。”小女孩忍着害羞说完,又掏出几颗糖一股脑塞到她手里,跑回自己的小床上背过身躺下。 屋子里依旧安静,秦悠怔愣看着手里的草莓发卡很久没动。 她记得这个小女孩,因为她平时安安静静,秦悠对她印象比别的小朋友好,有时候中午发的水果,秦悠不想吃会顺手给她,她每次都会说谢谢。 这么喜欢就不要给我了啊,傻瓜。 秦悠抚摸着手里的发卡开始觉得这里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第59章 沈愿在机场等了一天,缙北大雨一直到下午才停,送东西的人买了最快起飞的一班飞机,通过转机到临西的时候已经九点,沈愿等到没脾气,对方小心翼翼把包里的东西交给沈愿,恭敬地说:“沈公子要不要拆开看一下?万一有什么损坏我说不清的。” 沈愿看了眼手里包装精致的盒子,淡淡问:“来的时候摔了?” 那人疯狂摇头,“我摔了都不会让它摔。” “那就行。”沈愿把东西装进包里,递过去一个红包,“麻烦你了。” 那人诚惶诚恐接过,再一抬头沈愿已经小跑离开了。 沈愿叫了车,一上车收到唐辛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抽不抽背了? “是这个地址吗?”专车司机在前头确认。 “不,师傅,先去花海岸,我去取花。”沈愿回完信息对前排的司机说。 “你今天自己看书吧,我跟我朋友聚聚,会晚点回来。” 干脆别回来了。 唐辛看到沈愿回过来的微信气的头晕,路屹好歹知道给我送束花,你卡片要抄作业就算了,还跑出去和朋友玩。 这个人肯定没有追我的意思,我不能因为一点小暧昧得意忘形,人家说不定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唐辛翻着朋友圈,看到前半小时秦悠发的朋友圈, “小朋友真可爱啊,我也是收到教师节礼物的人了。” 配了个草莓发卡的照片。 看来是班里小孩送的。 虽然知道攀比不好,但落差还是会有。唐辛抿了抿嘴,按灭手机拍了拍脸,安慰自己,没事的,去年你不是根本不当回事吗?背书吧,就剩一个月要考试了。 唐辛翻开书背起书来。 心里堵着闷气,背书都无法专心,原本计划一个小时能背完,结果背了快一个半小时,而期间唐辛并没有接到新信息。 她把书放好,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他还不回来吗? 唐辛点开陈三岁的对话框,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可字打上去发现自己没有立场问他,干嘛莫名其妙查人家岗。 她把字删去,抽出真题集开始刷题。 反正不想睡,干脆等他回来吧。 女孩伏案刷题的影子打在雪白的墙壁上,风扇吹动星星窗帘,纱帘外月色正浓。 一套真题快要写完时,唐辛接到来自陈三岁的微信电话,她刚一接通对面只说了几个字,“现在下楼。” 还差十分钟零点,她困惑不解下楼。 刚到院门一辆车停下,车门打开人还没见到一束花先塞进了怀里,沈愿关上车门揉了揉受宠若惊姑娘的头,如释重负舒了口气,“还好赶上了,唐立十,节日快乐。” 这一瞬间,堆积一天的失落如同海水退潮迅速消失无踪。红色车尾灯在夜里逐渐远去,月色下,唐辛仰头怔愣看着面前的人,怀里的花香不断涌入鼻尖,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九月虫鸣。 -- 第111页 想抱他。 唐辛克制抱紧怀里的花,花纸发出杂碎的窸窣声。 她低头说了谢谢。 “我还买了蛋糕,上楼吃点吧。”沈愿举了举手里的纸盒,唐辛抱着花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开了灯,唐辛问沈愿都是些什么花, 沈愿回头看了眼,说:“白雪山,洋桔梗和尤加利叶。” 渐变淡紫色花纸包着白色系的花,绿色尤加利叶点缀其中。 真好看。 唐辛抱着花舍不得放下,默默想等会回去百度能让花活得久一点的办法。 “这么喜欢?”沈愿回头看到还抱着花的唐辛笑了声,“喜欢以后再给你买,过来吃蛋糕,饿一天了。” “你没吃饭吗?”唐辛把花小心放到柜子上走过来好奇地问,“你不是和你朋友聚会去了吗?” “他没来。”沈愿拆开蛋糕盒子说道。 “没来你一天在临西干嘛?” “你说我干嘛?”沈愿漫不经心反问。 “我才不知道你干嘛。”死鸭子嘴硬的唐辛傲娇别过头,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 “不知道算了。”沈愿拖出盒子里的蛋糕看了眼旁边的人问:“看看是不是这个?” 唐辛闻言转头,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不可置信看向旁边的人,这个蛋糕是清明吵架时,摔坏的那个。 “看来没买错。”沈愿撕开蛋糕托盘的纸袋子。 “你怎么...” “你写的那张卡片上有蛋糕店的名字,我打电话问了,说了一下蛋糕颜色和那个配饰,他们说有个差不多的,我就定了一个。”沈愿抽出塑料小刀劈向蛋糕嘲了一句,“唐立十,你送我个绿色蛋糕到底几个意思。” 唐辛没忍住笑了,“因为你不吃甜啊,他们说抹茶不甜,我就定了这个。” 沈愿把切下的蛋糕推过去。 隔了四个月,终于吃上的蛋糕,抹茶的苦夹在奶油的甜味里,有淡淡回甘。 两人吃着蛋糕不咸不淡正聊着天,唐辛手机响了,路屹两个字印在屏幕上,嘴里堵着蛋糕的唐辛在看到沈愿脸上的假笑喉咙一梗,手机铃声顷刻变成了催命符。 “十二点了,唐立十。他经常这个点给你打电话?” 唐辛心虚摇头否认,“他从来没这么晚给我打过电话。” “接啊,人家好不容易给你打次电话别错过了。”沈愿说完直接点了通话键,还顺手按了免提。 “辛辛,这么晚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我还没睡,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路屹在那头静默了会儿,叹了口气说:“辛辛,我想你。” 一记眼刀锋利扫了过来,沈愿撑着头嘴角挂笑,手里蛋糕叉子不温不火捣着碟子里没吃完的蛋糕,静静看着唐辛,还扬了扬眉,提醒她赶紧回复人家的想念。 “....路屹,你是不是喝酒了?”唐辛在某人“温柔”注视下艰难地给路屹找台阶。 “喝了一点,但没有醉到打错电话的地步,我知道是你。”路屹并没有下台阶,反倒往上走。 “你喝酒了就早点休息吧,明天不是要上班吗?”唐辛不接他的后半句,只是温声提醒他明天要上班,沈愿手上动作渐缓,笑意也变淡。 路屹听着那头女孩温柔的叮嘱,酒精带来的情绪翻腾,“辛辛,如果我说你那个大冒险我当真了,你能给我个机会吗?” 女孩在那头似乎吓了一跳,一时没回应,路屹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椅背上感受到对方的犹豫,心里升腾起希望,轻笑了声,“辛辛你在犹豫,是不是因为还喜欢我?对不起,之前是我一直忽略你,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路屹和秦悠分手以来,身边并不缺示好的人,他没有拒绝,可是越和她们交往,就愈发乏味。在她们眼里自己是一个商品,是一个带出去有面,私下还能在她们姐妹群里比较的商品。 他越见识这些越体会唐辛的好。 他后悔了。 “辛辛,你如果需要考虑我可以等你,毕竟你等了我好几年,我愿意等。” 路屹刚说完,女孩那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像有什么小东西被扔在地上,过了不到半分钟,那头又传来一阵钝响,他移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半了,他迟疑叫了句,“辛辛,你在听吗?” “我..我在。”唐辛声音带几分无措。 “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唐辛无暇回答路屹那头的问话,她在沈愿扔勺子起身欲走的那瞬,就已顾不得其他。 原本只是想拉住他而已,可对方冰冷甩开手的动作让她心惊,索性倾身抱住。 沈愿没动,在她耳边冷笑,“怎么,享齐人之福?你愿意我可不愿意。” “辛辛,我...” 唐辛直接挂断电话,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见得吧,暗恋三年的人给你表白激动到都手足无措了,犹豫那么久,要不是我在这指不定这会儿男朋友都有了。” 沈愿并不是一定要比较,只是感情里的不自信,饶是从不知自卑为何物的沈公子也未能幸免。 在他不曾参与的那三年,唐辛为路屹付出过多少真感情,如今又收回了多少,沈愿不得而知。他更不知道这大半年是否可以与之抗衡,毕竟他被唐辛放弃过,而刚刚路屹提出想和她在一起时,唐辛犹豫的样子无疑给了沈愿一记重拳。 -- 第112页 沈愿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他伸手推开唐辛,“回去吧,我困了。” “没有犹豫,只是在想该怎么拒绝。毕竟是真心喜欢过的人,就算不再喜欢我也不随便敷衍,这是对我过去三年的尊重。”唐辛眼里含着薄泪,明明是很美好的夜晚,没想到变成这样。 她沮丧揉了揉眼睛,抹茶的苦在舌尖扩散,她作势要起身,被脚下的南瓜坐垫绊了一下,强忍的眼泪被这轻微动作踢散,眼泪跟着滚下来。 喜欢路屹那会儿也没这么矫情啊,怎么现在连一句重话都听不得了。 唐辛索性坐下默默哭起来。 “哭什么,这么委屈?现在说你一句都说不得了,你往我身上扎刀子的次数还少了?”沈愿见她越哭越收不住,烦躁问了一句。 唐辛哭的更凶,泪眼涟涟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沈愿一窒,姑娘含着泪的眼睛像干净的琉璃碎片在心上划了一道,他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又只能坐下哄。 “这么委噎埖屈?我说重话了?”沈愿抽了纸巾无奈给她擦脸,哭成这样和她班小朋友有什么区别。 “说了。”唐辛眼一眨滚下泪来,见沈愿想反驳又强调了句,“就是说了。” “行,说了。” “你根本不承认凶我了。”唐辛不依不饶。 沈愿一口蛋糕喂进去阻止唐辛得寸进尺地讨伐,“承认,你说什么我都认。给你惯的。” 感觉甜味又回来了。 唐辛吸着鼻子抽纸巾擦干净脸,哭过之后又不好意思了,囫囵吃完碟子里的蛋糕就要走,被刚低声下气道完歉的沈愿拽住。 “得了便宜就要走?”沈愿讥笑反问。 “我没得便宜。”唐辛心虚,红着眼乱瞟。 沈愿被气笑,“什么理都让你占了,哪有这种道理?” 唐辛自认理亏低着头,就在沈愿决定放她回去时,女孩说话了:“我现在不喜欢路屹了,我们以后能不能不要因为他吵架了。” 我现在无比清楚自己的心意,因为是你,即使受委屈哭也哭的理所当然,在你面前我每一天都是自己,所以不要再为过去的人吵架了。 唐辛忐忑等着对方回应,眼前阴影压下来,下巴被抬起,少年暖热的手指温度熨帖在皮肤,她抬眸对上沈愿的深邃的眼睛,第一次没有回避。 “这是你的保证吗?” “以后我们之间再也没有路屹这个人?”沈愿耐着性子求证一遍。 “嗯。”唐辛艰难应了一声。 沈愿的眼神像尾鱼在她脸上游移,最后停在唇上,唐辛对上他视线的那刻,九月夜里起了凉风,两颗心逐渐鼓胀。 茶几上还剩一半的蛋糕,雪山玫瑰的香溢了出来,女孩身下南瓜坐垫无声往后移了半步,后背撞上沙发,发出轻响,之后她再无可避,连呼吸都放轻。手指紧拽着面前人的白T。 白瓷砖上的影子逐渐靠近。 嘴角忽地一热,她烫的瑟缩一下,麋鹿般茫然抬眼看他,沈愿大拇指按在她嘴角的奶油上,轻拂了两下,小孩得逞般笑了,“姐姐,你不会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旖旎气氛如肥皂泡顷刻无踪。 唐辛在这刻发现,这个人是真的狗。 作者有话说: 狗男人( ̄皿 ̄)? 第60章 这几天唐辛房里都是淡淡的玫瑰香气,花还没败,就到了中秋。 今年中秋是南屏寺建立七十年,为了拉动镇子经济,镇政府决定趁这个机会举办中秋灯会,几个月前就开始在准备,连本地的微信公众号都早早发了宣传。 难得舒暄和今天下班早,一家人吃过晚饭正准备去南屏寺看灯。 “不带阿愿去吗?”临出门前孟翠婉问了一句。 “我没问,他不是感冒了吗?”唐辛看了眼二楼阳台,这几天连饭都是和他们分开吃的。 “感冒出去走走不挺好吗?今天也不冷,你问问。”孟翠婉在旁说道。 唐辛想想也是,低头给沈愿发信息,没一会沈愿戴着口罩下来了,也许是因为感冒的缘故,眉间有淡淡倦意,朝孟翠婉她们打了个招呼,声音因为咳嗽还有点哑。 “要多喝水,可不能再开空调睡了。”孟翠婉见他这样和蔼嘱咐。 沈愿点头,五人朝南屏寺出发,唐安难得和妈妈出门,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太奶奶,开心地走在前面。 “你要是想睡觉其实不用来也可以的。”唐辛见沈愿没精打采的样子小声说。 “没有,睡了一天,走走也好。” 唐辛点头,一行人走到桥上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前些天政府工作人员上门送灯笼,要他们过节挂在门口,说是增添过节气氛。如今各家各户灯笼一亮,倒是真有几分过节的气氛。 现在不像七八月份,还没六点半天色就暗了,秋风一吹气氛都变得萧索,唐辛收回看灯笼的视线,感慨道:“感觉夏天快要结束了。” “你喜欢夏天?”一旁玩手机的沈愿问。 “喜欢。”唐辛不假思索点头。 天亮被延长,早上晚上温度宜人,洗的衣服被罩干得很快,带土腥气的骤雨,新鲜的瓜果蔬菜,还有傍晚漂亮的余晖,惬意的散步,以及繁星和月亮。 在夏天不快乐的事都能蒸发得很快。 缙北夏天很短,冬天很长,沈愿这也是第一次在外地这么完整过一个夏天,还做了许多以往未曾体验过的事,抓龙虾,看日出,田里的蔬菜,水井里的瓜果,和亲眼看着长大的葡萄藤。 -- 第113页 他伸手揉了揉唐辛的头顶说:“那等明年夏天吧。” 明年夏天我们还在一起吗? 唐辛在心里无声发问,瞄了一眼旁边的人,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去上学也不见父母。 虽然一直避免去想以后,想着只要现在开心,现在他们在一起就足够了。 可时间每天都在走,他们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他们迟早要分开,时间早晚罢了。 唐辛莫名低落。 一行人越往南屏寺方向走,行人就越来越多,还有不少看着面生的人,想是从别的地方赶来的。 看来宣传到位了,毕竟何之玉前两天还说要不是要加班她也会赶来看看家乡灯会。 一行人到了山脚,南屏寺六点闭寺,平常没人会晚上上山。 但今天为了这个中秋灯会,山路两旁亮起了红灯笼,一直绵延到山顶,变成一条蜿蜒在黑夜里的红线。 唐辛在山脚给何之玉拍了张照片。 “今天挺聪明,没穿拖鞋。”唐辛正要往山上走时,沈愿跟在后面说了一句。 “我就那一次上山穿了拖鞋而已。” 沈愿没回应,在后面沉默了几秒慢慢悠悠地说:“穿拖鞋也不碍事,我不费劲。” 在前头的唐辛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她没好意思回头,嘴硬说了句“我费劲。” 沈愿不置可否哼了声。 上山的人很多,唐辛没一会儿就和前面的舒暄和他们走散了,隐约有热闹的铜锣声传下来,山路并不陡,起码本地人唐辛还能边走边给何之玉回个微信。 “不好意思,能让我下去一下吗?”唐辛正回着信息前排走下个人,看样子是要下山。 唐辛侧身让她下去,与此同时自己往上走了个台阶停了下来低头打字。 “请问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 几乎是响在耳畔的声音让唐辛转过头去,发现沈愿不知什么时候把口罩摘了下来,而刚刚以为是要下山的女生不过是来搭讪的。 “其实上山前我就注意到你了,感觉挺合眼缘的,加个好友可以吗?我不会随便打扰你的。”见沈愿没反应女孩急忙表明态度。 狭窄山路人潮拥挤,唐辛被上山的人撞了下肩膀,回过神来想接着往上走,左脚刚踏上台阶,右手腕一热,紧接着手被握住,身后的人往上走了一个台阶面带倦意地说:“可能不太合适。” 女孩看了眼两人,尴尬点了下头,快步往山上走去。 唐辛怔愣着被沈愿牵着走了几步才回神,正要往回抽手时,不料被更紧握住,少年自点点红光里回头看她,“我不想被无端骚扰,姐姐委屈一下吧。” “谁要你不戴口罩。”一点也不委屈的唐辛压下笑意嘀咕一句。 “太闷了。”沈愿不计较姑娘的口是心非牵着她往山上走。 两人一上山,琳琅满目的小吃摊摆满了从山顶到南屏寺的那段路,摊贩们正热情招揽客人,人来人往里是不是传出小孩子清脆的笑声。 “不知道会不会放烟花。”唐辛在人群里找唐安安随意说了句。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没听说过吗?”沈愿说完没几秒,旁边的姑娘笑弯了眼,眼里映着四周的光,怎么都眨不碎。 不远处有人在卖手提小宫灯,沈愿走过去买了个兔子样式的灯,随手递给她。 “干嘛,中秋礼物啊。”唐辛笑眯眯接过,抬手凑近看了看。 沈愿含糊应了一声,想起家里抽屉里那个还未送出去的盒子。 今天来的人的确不少,摩肩接踵,唐辛提着小宫灯走在人群里,穿过一排小吃饰品后,看到了头顶成排的灯笼海,灯面上从嫦娥月兔到十二生肖都有,晃动的影子落在地上,落在灯下走来走去的人们身上。 唐辛调了个滤镜给何之玉拍了几张照片,何之玉回了句,“我想看帅哥。” “.....” “大晚上哪来帅哥给你看。” 那头直白回了句“陈弟弟。” 唐辛无语,转头看向置身灯下的人,灯笼投射下的阴影钟摆似的在他身上左右晃动,他垂眸看手机,浑然不觉来来往往偷偷打量他的视线。 她咬了咬唇往后退了几步,找了个角度对着他举起了手机。 按下快门的那刻他聊天结束,正巧看了过来, “咔嚓” 画面定格,周围模糊人影走来走去,少年站在摇曳灯海下,和屏幕前的她隔空相望。 “你在偷拍我?”沈愿走到唐辛跟前趁对方心虚抽走她手里的手机,一点开就是她刚刚拍的照片。 “不是我要拍,何之玉说想看看你,所以我才拍的,和我没关系。”唐辛耳朵绯红为自己辩解,“就拍了这一张,我发给何之玉我就删了,你把手机还我。” “她要你拍你就拍?”沈愿笑着垂眸问她,“到底是她要你拍,还是你本身就想拍?” 唐辛怔然,抬眼看他的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片段,兔子灯垂在臂弯轻微晃动。 他在老旧昏暗的小卖部买烟的时候,夜游那晚坐在吧台抽烟的样子,葡萄藤下给葡萄剪枝,阳光照亮他半边侧脸,还有他眼里闪着笑意看向自己的瞬间。 并不是这刻想拍,是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想记录下来,用作以后分开的纪念。 “唐立十,我们合张影吧,今天不是中秋吗。” -- 第114页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中秋。 唐辛不由自主点了下头,正想找人拍照时,有个女生捏着一张相纸朝他们走来,动作迅速把相纸塞唐辛手里,说:“美女,气氛太好所以擅自拍了一张,没有底片,送你们,祝好。” 说完飞快转身逃离现场。 莫名祝好的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手里的相纸,拍立得拍出来的,画面有些糊,带点复古的滤镜。相纸上眉眼清俊的少年和提着兔子灯的姑娘相视而立,他们背后是无数晃动的灯笼。 “还行。”沈愿看完发表评论,抽出相纸。 “人家是给我的。”唐辛回过神想拿回。 “这个先给我,到时印一份给你。”沈愿说完把相纸夹进手机后壳。 唐辛不满瞪了他一眼。 他们百无聊赖在四周逛了逛,在一处棉花糖摊前找到了唐安安。 “给我吃一口,送你个兔子灯。”唐辛冲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唐安安,递过手里的兔子灯。 得到兔子灯的唐安安大方递了过去,肉痛地说:“只能吃一点点,姑姑你最近胖了就别吃那么多了。” “我没胖。”唐辛据理力争对着粉红色的棉花糖咬了一口,还温热的糖丝融在嘴里,她皱了皱眉说,“怎么这么甜,你不怕长蛀牙了?” “棉花糖不都是这样吗,是姑姑不吃甜了。”唐安安不想再被无理取闹的姑姑烦,从唐辛怀里挣开,牵着妈妈的手往前走。 不吃甜了吗? 唐辛被唐安的话提醒,意识到好像是这么回事。 倒也不是完全不吃了,只是在口味选择方面会下意识先选择不甜的那个,因为这样可以一次性买两个,不用分开买。 “蹲着干什么,起来。”沈愿见唐辛若有所思蹲在地上半天不起来,俯身拉起她。 “辛辛,奶奶要去上香,你去吗?”几步之外的舒暄和朗声问她。 “去。”唐辛回神点了下头,没再纠结口味的问题。 一家人进了南屏寺。 南屏寺内灯火通明,听说等会还有拜月仪式,穿着袈裟的僧侣走来走去,在做拜月前的准备工作。 “他们是在被迫营业。”唐辛看着大殿里的佛祖加了句,“佛祖也被迫营业。” “我也是被迫营业。”沈愿在一旁加了句。 “你自愿出来的。”唐辛排着队跟在人后面买香,寺内只收现金,她回头问沈愿带了现金没有。 沈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在唐辛自然接过前手一扬,戏谑道:“唐立十,你现在拿我钱怎么这么理所当然了?” 唐辛一愣,赧然瞪着他,“谁拿你钱了,我微信转你。” “你不知道请香的钱最好是本人才灵验吗?”沈愿不依不饶。 “别说了,我现在微信给你转钱。”唐辛掏出手机点开对话框。 “晚了,佛祖这会已经看到了。” “你到底想干嘛?”唐辛抓狂。 “告诉你一个冷知识。” 唐辛抬头看他。 “一家人的钱佛祖是认的。” “你要不想想办法?” 唐辛微怔,听到前头无意间偷听到的女生小声“卧槽”了一句,她耳朵一下红了,“你不就是我弟弟吗?” “异父异母算哪门子弟弟?” 前排吃瓜女生战术性后仰想接着偷听,偏偏女主角不给机会,扔了一句“不问你要了,我要嫂嫂给我买。”之后急忙逃离了现场。 女生失望,装作不经意往回看了一眼,瞬间瞪大了眼。 这样的大帅比也能忍着不扑倒吗? 大帅比瞥见女生的表情面无表情戴上了口罩转身离开。 沈愿照例不进殿,他是无神论者,与其把愿望寄托给虚无缥缈的神,不如根据目前状况来分析解决问题。 他坐在长椅上,不远处榕树上的许愿牌碰撞出沙沙声,早上时候他刚给妈妈打过电话,自从确认他安全后,母爱消失的格外快,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 他家一直都是这样,对他放养模式,他们有事要忙,有合同要签,有项目要谈,能给他的关注少之又少。 这次这么担心不过是他离家太久,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置之不顾的道理。但现在找到了,确认活的还算不错,那就接着签合同谈项目,连个电话都匆匆忙忙。 他抬头看了看高悬于顶的皎洁月亮,再一转头唐辛她们搀扶着孟翠婉跨出大殿的门槛,缓步朝自己走来。 唐安安手里提着兔子灯,噔噔噔朝他跑了过来,“哥哥,我刚刚给菩萨上香了,希望哥哥今年开心。” “为什么希望我开心?”沈愿把唐安格开一些,防止两人距离过近把感冒传给他。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唐安天真清澈看着他,沈愿心一软摸了摸他的头,晃神间孟翠婉他们已经走到跟前,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好啊,回家。” 沈愿起身,牵过唐安的手,一家人的背影消失在朱红大门外,寺内依旧人影憧憧。? 第61章 他们到家后,礼节性一人吃了一小块月饼,看还不到九点,他们一起学习了一小时,完成了今天的抽背任务。 学习完的唐辛虽然没别的事,可又不想走,脑子里转了几个圈,终于找到了话题,“你冰箱里是不是还有桃子罐头,拿给我吃一点。” -- 第115页 沈愿正在聊微信,回头看了她一眼反问:“你不认识冰箱?” 言下之意,自己去拿。 唐辛撇撇嘴,起身去拿罐头,又拿了把叉子坐在南瓜坐垫上,沈愿旁边放着他的专业书,此刻不知在和谁聊天,一边看着微信,笔一边在目录上画圈。 “你在干嘛?” “下周有个随堂考,我画个重点。” 唐辛嗯了声,密封罐外蒙着一层薄雾,桃子浸在沁凉的糖水里,她吃了一块感觉夏天又回来了。 “你不给我拿个叉子?”沈愿画完重点见唐辛吃的一脸开心支着头看她。 “你不认识叉子?”睚眦必报的唐辛咬下叉子上的水蜜桃。 沈愿啧了一声,起身去拿。 “你感冒了,还是别吃凉的了。”说话间沈愿一旁的手机响了一下,唐辛不经意扫了一眼,“等你回来”四个字映入眼帘。 她再飞速看了一眼对方头像,是一个女生动漫头像。 等你回来是什么意思? 有个女孩子在等你回去吗? 唐辛的心瞬间下坠,她别开眼,刚刚吃下的冰凉桃子在胃里翻搅。 旁边的人浑然不知坐下,看了眼屏幕没有回复只是摁灭了手机,他叉了几块放在杯子里,剩下的又推到了唐辛面前。 “你刚刚在和谁聊天啊?”唐辛踌躇了一会儿问。 “朋友。”言简意赅,没有继续接话的意向。 “不吃了,我回去了。”唐辛手里的勺子不轻不重放在茶几上发出“哐嚓”一声,她起身收拾好书起身要走被沈愿叫住, “等会,送你个东西。” “我不要,你给别人吧。”唐辛说完要走被沈愿堵住, “你在生气?” 唐辛眼眶莫名其妙红了起来。 自己哪有资格生气。那个人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这和自己一点关联都没有,没有理由看到那四个字就吃醋成这样,唐辛你根本没立场吃醋。 “吃你几块桃子生气成这样?明天给你买一箱。” 才不是这个。 唐辛红着眼不说话, 是我自己敏感多疑,没有安全感,偏偏又不能对你说明,抱着那点最后的矜持钻牛角尖。 “我去拿东西给你。”沈愿说着要进卧室。 “我说了我不要。”唐辛抱着书挡在门前,阻止他进去。 沈愿眉眼冷下来,嘴角一沉问:“唐辛,你要干嘛?” 习惯被哄的唐辛此时看他这样,心里委屈更甚眨下泪来,“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要回去了。” 沈愿拉住唐辛的手腕,推搡间唐辛撞开身后半掩的房门, “唐立十,几块桃子至于吗?”沈愿完全搞不懂她为什么忽然情绪失控,还以为是桃子的问题。 “你懂个屁。”唐辛要走,但对面人不依不饶,两人在半明半昧的卧室争执了一会儿,唐辛火了,往后退了两步,把手里的书扔过去,“我不要你东西,你该给谁给谁,反正人家不都说等你回来吗?” 沈愿疑惑不止,见她一脸委屈的样子,余光瞥到外头震动的手机,转了几个弯终于联想到了,他紧绷的表情松散下来,不知该说什么般摇了摇头,最后挡住羞愤欲走的唐辛,撑着门框问:“唐立十,你这是在吃醋?” 不肯承认的唐辛憋红了脸,推着他的手试图要走,“我吃什么醋,人家都在等你回去了,你赶紧回去吧,不要耽误,最好明天就走,不,今晚就走。” 沈愿嗤笑一声,垂眸看她,“唐立十,你嘴里能不能有句真话。” 唐辛眼泪滚下来,静静看着他。 真话往往是说不出来的。 卧室没有开灯,站在门口的沈愿把客厅的光线挡了大半,唐辛站在他影子里低头垂泪,沈愿无声叹了口气,从床头柜抽出纸巾给她擦脸温声解释:“他是男的,你跟男的生什么气。” ...... 一句话让眼泪偃旗息鼓,唐辛又羞又窘,别过头拿出自己的手帕潦草擦了下脸,嘴硬道:“谁知道你有没有别的癖好。” 刚说完沈愿毫不留情弹了一下她脑门,“禁止污蔑。” “本来就是,男女通吃也不是不可能。” 沈愿冷哼一声,走近她,“我男女通吃?” 唐辛战术后退。 “我吃谁了?” 接着后退。 “正好这有只红眼兔子,要不我尝尝吧。” 唐辛红着眼退到了床沿。 柔软被子发出一声闷响,旋即鼻尖浮起一阵薄荷香,如同扑倒在夏天带着露水的青草地上,耳朵压在嫩草尖,细碎的痒意直达心底。 今晚月色极好,即使不开灯屋子里也一地清辉,他们在夜里无声对视,交叠的影子淡淡印在墙上。 屋子里好像凭空生出一面钟,滴滴答答的走秒声响在耳畔,像是在催促人打破沉默。唐辛枕在劲瘦的手臂上,暖热的指腹轻轻掠过她微湿的眼角,她眼睛眨了眨,不知为何滚下泪来。 “哭什么?又欺负你了?”沈愿说话间还有一股桃子香气,他微微悬空着,除了放在她脑后的手,两人没有实质相贴。 唐辛不说话。 “以后有什么直接来问我,不要自己胡思乱想。”沈愿拂去她眼角的泪低声安抚。 唐辛拽紧手里的手帕。 “我们之间没有路屹,同样也没有别人。” -- 第116页 这也是保证吗? 唐辛喉咙发痒,不自禁咽了咽,也许是月色的缘故,使他整个人都温柔了起来,那一戳即破的窗户纸下海浪汹涌。 如月亮引发的涨潮,一点点漫了上来,让她呼吸不畅。 身上的人移开了些,唐辛听到短促的抽屉开合声,随后浓郁的薄荷香气又重新盖了上来,“伸手。” 唐辛乖巧伸出左手,随即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推进了自己手腕,她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看到了在昏暗中手腕上的圆环。 沈愿打开卧室落地灯,高冰飘绿翡翠镯,在灯光的照射下清透水润,那一点飘绿完全不影响美感,更像是藏了一个江南水乡的嫩芽春天在其中,把唐辛衬的格外温婉。 “中秋礼物,唐立十,节日快乐。”沈愿转了转镯子,圆环滴溜溜地转,有微微的荧光。 唐辛盯着手里的镯子又转而看向握着自己手腕的手。 路屹送的那条链子已经得氧化得不成样子,放在饰品盒里很久都没被想起。而如今手腕上的这个镯子,即使唐辛不懂,也能看出质地绝非寻常。 “太贵我就不要了。”唐辛神情讷讷开口,说完又加了句,“超过500我就不要了。” 大概是五百的一千多倍吧。 沈愿怕说出来吓坏唐辛,满不在意笑了笑说:“一个小东西,送你就戴着。” 好翡翠触手生温,没一会儿就已沾染上她的体温。唐辛盯着手上的镯子,“太贵了我就不配。” 她最开始不是这么自卑的,她最开始也觉得自己配得上全天下的好东西,可是之后有人在她身上划了一刀,她碎成齑粉的自尊再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唐辛。 “唐立十,这世上不存在什么配不配,你得到的都是你应得的,不要自卑。” 唐辛心里一热,扣着腕上的镯子抬眸看他, 这个人喜欢她,即使什么都没说,却把爱意藏在各个地方,像一种永无止境的奖励,让她毫不费力地得到。 这个人竟然喜欢她。 唐辛眼里涌出泪来,扣着镯子的手骨节泛白,似在隐忍什么。这时寂静镇子上,一声尖锐的烟花腾空声突兀在夜里炸开,一声接一声,如同她沸腾的心动急于宣泄。 “唐立十,你...”沈愿话没说完,颊边忽地一热,他想说的话梗在喉咙,随即匆匆下楼的脚步声消失在烟花里。 烟花没有响很久,没一会儿周遭又恢复了安静。 沈愿坐在床边回过神摸了摸刚刚姑娘亲过的侧脸,戏谑笑了,“唐立十,你哄小孩呢。” 沈少爷心情愉悦踱回客厅,拿过手机点开贺彦的微信发了句,“在?换个头像。” “???”一头的贺彦百思不得其解。 “你这头像我不太喜欢,赶紧换了。” “沈公子,你居委大妈上身吗?这你也管?” “别废话,换个正常点的头像,太娘了。” “那你说换什么?” 沈愿沉思片刻说:“就换上我是男的这四个字的头像吧。” “呵呵。”贺彦毫不留情终止了对话。 茶几上还放着没吃完的桃子,沈愿心情甚好地咬了口,思索等会该怎么为自己清白讨回公道,余光瞥到掉落在地上的手帕,应该是跑太快落下的。 沈愿放下叉子俯身去捡,花纹莫名熟悉,他忍着内心惊诧翻过手帕,在看到右下角的“SY”两个刺绣字母后,他不可置信连呼吸都忘了。 唐辛怎么会有他的手帕? * 偷亲逃回家的唐辛一上楼碰到了刚洗完澡的舒暄和, “回来了?”舒暄和问的平淡。 刚做完坏事的唐辛面对嫂嫂的平淡询问莫名生出心虚感,挠了挠头嗯了一声。 “你手上是什么?陈愿刚送你的?”舒暄和一眼看到她手上的镯子,阳台光线黯淡也不影响镯子发出温润的光泽。 “嗯。”唐辛点了下头,对从小名牌加身的舒暄和伸出手,“嫂嫂,你看看这镯子是不是很贵啊?” 两人进了唐辛卧室,舒暄和对玉石并没有研究,但她过世的母亲十分喜欢,父母恩爱时,舒志泽经常会给妈妈送好看的玉石翡翠,她从小也见了不少。 她认真看了几眼确认这镯子价值不菲,同时心里越发怀疑。 陈愿绝不是小镇子出来的人,不管是这大半年的相处还是唐辛手上的镯子,都不是平常人家买的起的东西,他到底是谁? 舒暄和皱眉的神情让唐辛不安,她嗫嚅着问:“嫂嫂,是不是很贵啊,贵的话我明天还给他吧。” “不是,我在想别的。”舒暄和回神宽慰,“东西是好东西,送你就戴着吧。陈愿是个好孩子,你们要是能成奶奶也开心。” 唐辛神色一僵,她挣扎了许久说:“嫂嫂,如果我告诉他我的过去,你说他还会喜欢我吗?” 从根源摧毁她,一辈子都不想说的事,却因为喜欢他,不想骗他,所以想对他坦诚,但如果告诉他,他还愿意喜欢我吗? “辛辛,那件事你是对的,你没有任何错。如果你想告诉他,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们一起说,我希望这件事不会变成你们的阻碍。” 唐辛红着眼点头,深深吸了口气说:“那等我考完试,找个合适的机会我想告诉他。” 因为在用自我爱人,所以想把最完整的自己告诉他,哪怕她一点都不完美。 -- 第117页 唐辛在舒暄和离开后在桌边坐了一会儿,直到沈愿的信息发来,她慢吞吞点开未读,准备接受对方的讨伐,但眯着眼一看,并不是,只是告诉她手帕落下了。 女孩松了口气,回道:“那我明天来拿吧。” 对方又紧接着发来,“这个手帕你在哪买的?” 唐辛抿了抿唇,“不是买的,是别人给我的。” “那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为什么问这个? 唐辛疑惑不解,但还是如实回过去,“不记得了。” 的确不记得了,当时哭得太崩溃,那人递过手帕就走了,只模糊中看到一个背影, “不过是个男孩子。” 沈愿看着唐辛发来的回复陷入良久沉默。 他放下手机从行李箱里挑出一块手帕。沈愿从小被当女孩子养,一直到高中都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后来被取笑了,青春期男孩好面子,渐渐就不带了。 手里两条从logo到刺绣都一模一样的手帕让他陷入沉思,他的手帕是某牌子的高定,纹了他名字的缩写,不可能外面有卖,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的手帕。 他高中之前见过在缙北的唐辛,甚至给她递过手帕? 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印象。 “他是在哪里给你手帕的?” “医院。” 他进行心理干预的那家军区医院吗? 沈愿坐在沙发上没再回应。 * 第二天一早沈愿神色复杂把手帕还了回去,唐辛接过时顺手在井边洗了。 其实她很少用这块手帕,是昨天给花换水时,不小心打翻了花瓶,正巧纸巾用完了,她就用帕子擦了擦,顺手揣在兜里想洗来着,结果给忘了。 “一条别人给你的手帕也能留这么久?” 唐辛在清水里洗去泡沫,头也没抬地回怼:“你不懂。” 我不懂? 这手帕就是我的,你倒是跟手帕主人说说我怎么不懂。 沈愿乜了眼低头洗帕子的唐辛,进了客厅。 唐辛洗干净帕子晾上,右下角的刺绣正滴着水, SY。 可能是名字缩写吧。 一定是个很柔软的男孩子,才能在她哭得那么绝望,无人搭理的时候默默给她一块手帕,唐辛转头看向在客厅陪唐安安看动画片的人默默笑了,也许他已经长成和陈三岁一样的人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七章的手帕伏笔出来了:)? 第62章 中秋假期过去没几天,园长接到通知月底会有县里的教育局领导前来视察,学校要好好整顿一下,最先需要整理的是操场上那面墙,长年风吹日晒早已斑驳不堪,园长找人修葺了一下墙面,还刷上了薄荷绿的乳胶漆。 园长为了节约经费,把唐辛叫了过去,说是开学时她的环创画的好,问她能不能在墙上作画。 “可是...那画不是我画的,是我邻居帮忙画的。”唐辛面露难色地坦白。 “你还有一个会画画的邻居?”园长沉吟片刻,说,“唐老师,这样,你问问你邻居愿不愿意过来给我们画个墙绘,我按照一天200的工钱算给他,现在园里经费紧张,我也开不出大价钱了。” 当唐辛战战兢兢把园长的话复述给隔壁邻居听时,沈愿直接逗笑,“200?唐立十,你觉得我拿这200能做什么?” “一天200,画两天有400。”唐辛急忙补充。 “画三天600,四天800?”沈愿好笑反问。 “不,就画两天,超过两天园长该负担不起了。” “......” “你要不考虑一下,画画你不是擅长吗?需要什么材料也可以提供的。” “学校那么穷建议不要开了。”沈愿转着笔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话里都是显而易见的拒绝。 “不开了镇上这么多小孩子该怎么办?难道因为出生不好连学都没资格上吗?”唐辛严肃质问他。 沈愿转笔的手一顿转头看她,自觉失言,“我..不是那个意思。” 唐辛也知道沈愿没恶意,并不计较,低头翻开真题集说道,“你要是不愿意我要园长再去找找别人,你不用勉强,没关系的。” “我...”沈愿语塞。 “我知道你这人很好,但千万别勉强自己,没关系,真的,我顶多被园长说两句,你也不用太自责,真的没关系..你..啊..” 沈愿用笔敲了一下唐辛的头,“你戏不要这么多。” 唐辛揉了揉被敲疼的额角说:“我哪有戏,你要是实在不想去我也不会真的勉强你。” “要画什么,随便画吗?”沈愿妥协道。 “嗯,画点小孩子喜欢的卡通形象就可以,你可以自己找图,要买颜料的话园长也可以买。” “颜料我自己买,给你园长省点钱吧。”沈愿没好气白了唐辛一眼,说:“图你给我找吧,我不知道小孩子喜欢什么。” 得了便宜的唐辛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我给你找。” * 沈愿嫌快递慢,在确定图案后当天晚上带着唐辛去丰白买颜料和画画的工具。 冯海这么多次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本本分分把他们送到了目的地后,给唐辛使了个我懂得眼神扬长而去。 还是上次那条商业街,九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外出的人很多,唐辛问沈愿这次要不要去理发,沈愿正在网上查附近哪里有买颜料的画室,淡淡说道:“不去了,上月底刚剪过。”虽然手艺粗糙,但脸能打。 -- 第118页 “买完颜料我们就回家吗?” 沈愿找到一家距离他们只有500米的店,听到唐辛的话后闻言笑了声:“不回家这不就成约会了吗?” 唐辛一噎,眼睛无措到处乱瞄在心里吐槽,说的那么直白干嘛。 “要吗?”沈愿微微俯身下来低声问她,“我们要约会吗?” 把这场平平无奇买颜料的同行变成我们双方一致同意的约会。 要吗? 唐辛咬着嘴里唇肉难为情看着他。 他们之间还差哪一步呢? 还差最后的一步的告白,而这个行为她想等考完试,把她的过去完完整整告诉他之后,再由他来决定要不要继续。 虽然把选择权交到他手里让唐辛很不安,可是她愿意。 这个人给了她感情里的自我,即使最后他拒绝了自己她也只会心怀感谢。 “好了,走吧,去买颜料。”沈愿见她害羞的样子没再逗她转身往前带路,可没走两步无名指和小拇指被人试探牵住,翡翠镯的微凉触感落在皮肤上,他没有回头,手腕一转长指穿进她指缝,十指相扣的两人融进人群里迅速被覆盖。 两人一路无话走完了这短短的五百米。 沈愿牵着她推开画室的玻璃门,挂在门梁上的风铃发出一阵响。画室灯火通明,分上下两层,门口立着某老师的介绍。穿过屏风,客厅墙上挂着很多画,有素描也有油画,唐辛只认得一副睡莲。 画室里此时还有不少看着是高中生的孩子在打闹,应该是还没开始上课的画室学生,看到他们进来后,眼神一致扫过她看向了旁边的沈愿。 和余茗一样大的年纪,唐辛表示理解。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画室前台缓过神连忙上前问。 沈愿不知在想什么,好几秒都没回应,前台看了看他又迷惑看了看旁边帅哥的女朋友,唐辛被看得不好意思挠了挠他的掌心,“人家在跟你说话。” 被点到的人反应过来说:“买点丙烯颜料和刷子,板刷有吗?” “有的,在二楼,我带你去看一下。” 楼梯有点逼仄,唐辛上去也看不懂,干脆留在下面等,两人相握的手松开,沈愿和前台上了二楼。 “你是要几色的?单买和套装都可以,套装划算,刷子的话,有几种材质的,羊毛和尼龙材质的卖的比较好,对了帅哥,调色板要吗?最近刚上了一批新的调色板...”前台絮叨了半天发现对面的人在发呆,试探问了句,“帅哥,你在听吗?” 沈愿略微回神,潦草点了下头,瞥了眼自己空空的右手。 唐辛手心的温度好像印在了皮肤上,虽说两人之前也牵过几次手,但没一次是像今晚这样十指相扣,怎么以前没发现她的手那么小,握在手心几乎要感受不到,刚刚挠掌心的时候还以为手里握了个猫爪子。 沈愿一边心不在焉拿颜料选刷子,一边给贺彦发信息, “你跟你女朋友约会一般干嘛?” 那边的贺彦发了个欣喜若狂的表情包,“我有女朋友了?在哪呢?” 忘了贺彦母胎单身了,沈愿摁灭手机。 东西很快买齐,前台喜笑颜开帮忙提着东西去结账时,旁边的人不自在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约会?” 前台愣了下,结合刚刚两人进来时含蓄的样子善意笑了,认真为少年解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话随便压马路都会很开心,不要太紧张。” 被看穿的沈公子罕见难为情起来。 他们下二楼结账,沈愿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喝奶茶的唐辛,旁边还有几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不知道在说什么,唐辛咬着吸管笑了,青春期的男孩子一下失了神,更加卖力逗人笑。 “聊什么?”沈愿冷着脸过来一一瞥过那几个男高中生的脸,眼里的不耐显而易见。 被扫视的几个高中生神情讷讷,没敢说话。 “没聊什么,他们讲了些学校里的事。”唐辛看了眼在结账的前台问,“你东西买完啦?” 沈愿嗯了声问:“你就买一个人的奶茶?” “不是我买的,是这个弟弟请的。”唐辛指了指其中一个寸头男孩。 “你怎么好意思要人家小孩请你喝奶茶?” 唐辛不好意思笑了,对那男孩说:“那我把钱给你吧。” 男孩立马摆手,“不用了,一杯奶茶而已。” 前台喊沈愿过去结账,他走过去点开二维码付完款后问:“你们画室一共有多少人在上课?” “你想来报名我们画室吗?可以先...” “不是。”沈愿打断热情前台的推销,“我是问现在画室里有多少人在?” 他指了指沙发上的人对前台解释:“那小孩请我姑娘喝了杯奶茶,我请你们画室人都喝一杯吧。” 啊? 前台眨了眨眼,看着沈愿点好全画室四十人的奶茶,领着唐辛消失在门外。 路上唐辛还在对刚刚沈愿点奶茶的事不满,在一旁嘀咕:“知道我把钱给那个男孩子就好了。四十杯你也下得去手。” 一杯十块钱都要400块,何况一杯还不止十块。 唐辛想想都肉痛。 “你嘀嘀咕咕什么,给我省钱?”沈愿见唐辛一脸不满的样子笑了起来,“你不懂。” -- 第119页 这是幼稚男人在宣誓主权。 唐辛白了他一眼,捧着奶茶喝了几口,余光瞥到旁边的照相馆,她步子缓了缓指着那家照相馆说:“你之前说给我印照片也没印。” 正在查附近有什么好玩地方的沈愿抬头看了一眼说:“那现在去吧。” “你带了?”唐辛诧异。 “嗯,带了。” 两人进了照相馆,沈愿从钱包里抽出照片对老板说:“加印一张。” “两张,要两张。”唐辛捏着手里快喝空的奶茶杯小声说,“还有一张我想给我哥哥。” 想让哥哥看一看我喜欢的人。 老板说现在店里忙,要等一下,两人就在门口等。 沈愿反应过来调侃道:“唐立十,刚约会就想让我见家长不太好吧。” 唐辛捏着手里的塑料杯,心里有股冲动在冲撞,反正都要说的,要不先告诉他一点吧,给个时间缓冲,也许之后她被接受的概率会大一些。 “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哥在缙北服刑。” 唐辛把杯子捏的窸窣作响,她没敢看沈愿,别过头看向街边空空长椅,不断有人从她面前经过, “嗯..你看了我身份证对吧,我不是临西人,我是缙北人。不知道你去过没有,是一个冬天下雪超多的城市,冷死了,我一点都不喜欢那里,再也不想回去了。我是六年前来的临西,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所以来这了。” 眼前来往的人开始模糊。 “我哥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他服刑不是因为他做了坏事,他是为了保护我,本来官司可以打赢的,但是我们最后还是输了,我哥被判了八年,我哥服刑的时候,我..” 唐辛不要哭。 女孩深吸了口气接着说,她的语速很快,仿佛再不说就会来不及一样, “我哥服刑的时候我嫂子刚怀孕,他们才结婚没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缙北特别大,地铁十几条线,我们一家却无处可去,于是奶奶带着我们来到她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眼泪滴在塑料杯盖上,不断发出滴答声,有行人路过,回头好奇打量几眼,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的心理病不是在临西得的,是在缙北,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的抑郁。我嫂子为了我,买了所有心理学的书,挺着大肚子开导我,我...” “加印好了。”照相馆工作人员走了出来,打断唐辛的话。 紧绷的弦一下断了,被打断的唐辛踉跄一步,再也没有力气说下去,她拼命压抑的情绪溃堤,用力扶着柜台不让自己摔倒,瘦削的肩膀剧烈抖了起来, 沈愿沉默接过照片付了钱,从后面抱住不敢哭出声的人,把装着的照片的纸袋塞进姑娘汗湿的掌心,弯下腰温柔碰了碰她湿漉漉的脸说:“照片收好,跟哥哥多说点我的好话好不好。” 捏扁的塑料杯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被四周的嘈杂盖过,唐辛转身抱住沈愿,哭着点头应允,“...好。” 我一定告诉哥哥,我遇到了一个人。 我非常非常喜欢他。? 第63章 买完颜料的第二天是周五。 天还未暗,他们带着投影仪和画具去学校起稿子。 沈愿没画过墙绘,对于画的大小比例拿捏不准,这几天他在网上找攻略,网友说用投影仪投屏减少出错。 前几天降了点温,结果今天又热了起来,他们出门时太阳还没落山,橘色的晚霞铺满天际。 “看来还能多享受一阵子夏天,记得去年10月中天还很热,我前两天翻手机相册,看到去年去找何之玉玩的照片,快月底了我还穿着短袖。”唐辛抱着投影仪,车子下坡,柔软的风拂在脸上,路旁景物飞快从眼前掠过。 “我刚刚去找你的时候发现柚子结果了,我们晚上回去摘一个吃吧,你别看那柚子没人打理,但一点都不酸,大概是晒多了太阳。” 车子下完坡转向春河桥,两人的影子从桥栏上缓缓移过。石桥长年累月风吹日晒,表面磨得光滑,桥下的河滩上不少半大的孩子在追逐嬉戏。 “诶,你在听我说话吗?”唐辛见人没回应,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 “嗯?”沈愿稍稍偏头,露出耳里的耳机,他顺手摘下一只耳机递过去,“听吗?” 唐辛接过,耳机里一首歌刚结束,正在缓冲下一首,十几秒的空隙里,他们穿过石桥,车头一转车轮碾上晒了一天的黄土路,耳机里响起了轻快鼓点混着吉他声的前奏。 这是去镇上必经的一条路,下雨时候泥泞不堪极为难走。而此时微风轻拂,农田一览无余,悬在天空黄澄澄的落日散发温柔橙色。 “真好看,停下拍张照吧。”沉浸在这一切里的唐辛惬意眯了眼,在前头建议道。 车子停下,耳机里十几秒的前奏播完,流出轻快的歌声,是首日文歌,唐辛听不懂但莫名想跟着音乐节奏打拍子。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点开了相机。 沈愿支着脚踏车垂眸看后座的人,她笼罩在还晃眼的夕阳光线里拿手机拍照,眼里带笑说着“等会去买冰淇淋吃”的日常话,耳机里主唱弹着吉他元气满满在唱歌, 沈愿心里有什么跟着歌声一起软化了,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叫她:“唐立十..” “嗯?”唐辛闻言仰头,身边的人倾身下来,温热触感落在眉间,她一瞬抱紧了怀里的投影仪,耳机里的歌此时唱到了高潮部分, -- 第120页 “君と出会った奇跡が(与你相遇的奇迹) この胸にあふれてる(洋溢涌动在我的心中) きっと今は自由に空も飛べるはず(如今一定能够自由地飞向天空) 夢を濡らした涙が(如果润湿梦想的泪水) 海原へ流れたら(能够流向大海的话) ずっとそばで笑っていてほしい(希望你能永远在我身边微笑着)” 落日黄昏,一首只听得懂旋律的歌,干燥微风吹来淡淡的秸秆气味,牵牛归家的人影子长长拖在地上,有小鱼藏在沟渠的水草里,见有人来飞快游开,惊起一点小涟漪,很快消失不见。 而这些全部变成虚化的背景,只剩一点灼热烫在眉间。 相贴的影子只持续了几秒,前头的人故作若无其事转过身,脚下一蹬周遭景物开始缓慢移动,秋蝉在树上震耳欲聋,犹如两人躁动不已的心跳声。 在这个还没结束的夏天里,她得到了喜欢人的一个吻。 唐辛好半晌反应过来,摸了摸刚刚少年触碰过的地方,悄悄弯了嘴角。 * 两人穿过一排排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樟树后到达了幼儿园大门。 没有孩子的幼儿园格外安静,两人进了学校,停好车,唐辛眼神躲闪,指了指操场上那块墙说:“就是这个。” 沈愿点了下头,两人从教室里搬来桌子,投影仪开着对着墙壁调整角度,唐辛找的图挺简单的,就是一群小动物在草原上玩耍,和绿色背景相配,也省去打底色。 等图片完整投射到墙上时,天色暗了下来,墙上的图片更为清晰。 “那不是照着描就可以了吗?”唐辛感觉打开了世界大门。 “不然?200块还指望我发挥出达芬奇的本事来?”沈愿感觉受到了质疑睨了唐辛一眼。 “那我可以帮你描啊。”唐辛笑眯眯自告奋勇指着墙上的画说,“我可以把天上那几朵云帮你画了,苹果树也可以画,还有那个小鸭子...感觉我都能帮你描诶..” 沈愿低头拆着手里的水彩颜料漫不经心应了一句:“行啊,到时候200块分你一半。” “不了不了,你买颜料都不止两百了,怎么感觉你是来义务劳动的。” “你才发现?不是你挖坑给我跳的吗?” “你可以拒绝的,到时候园长会再找过人。”唐辛拨弄着散乱在地上的颜料。 沈愿没接话,只是让她去提桶水。 他买颜料并不完全是为了这次墙绘,是他想画画了。 天不知不觉更暗了,唐辛很快提着小桶过来,顺手开了操场的灯,灰沉沉的操场瞬间被照亮,两人影子长长拖在地上。 沈愿把一只画笔和一小盒调好的颜料递给她,“帮忙吧,唐老师,等会请你吃冰淇淋。” “好呀。” 两人一人一边,对着墙面上的画开始认真描边,和无数个各执沙发一角背书的夜晚一样。 “要是画错了怎么办,能改吗?” “你尽管画,到时候我来改。” “诶~好厉害啊。” “唐立十,你给我好好说话。” “好好好。” 今晚原本就是计划起个稿子,明天再用丙烯颜料描边填色,图画简单,加上有人帮忙,他们不到九点就完成了。 晚风吹拂,头顶星空闪烁,路灯藏在叶缝漏下细碎的光,偶尔有人骑车经过,转眼消失在夜幕里。 沾了颜料的水桶里放着几只用过的画笔,凌乱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两人洗干净手坐在操场上吃冰淇淋,墙上是已经成形的图画。 “这个图我是在常去的那个APP找的,真是个宝藏APP,上面什么风格的画都有。说起来我有一个挺喜欢的画手,不过他好像很久没画画了。”唐辛咬了口冰淇淋伸手挥开脚边的蚊子嘀咕,“怎么九月了还有蚊子。” “喜欢他什么?”沈愿转头问。 “觉得他大概看过很多鬼故事吧。” 沈愿笑了声,“你可能想多了。” 他从不看鬼故事。 唐辛没察觉这句话不对,跟着笑了,“其实我也看不懂画,只觉得他应该有很多说不出的情绪吧。我生病那会儿也会画画,不过画的太烂,就改写日记了。但是写日记也很费脑子,没坚持多久。” “一般会写什么?” “唔...写的很简单,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数学听不懂啊,英语老师有口音啊..小学鸡日记。” “能看吗?” 唐辛立马摇头,“不行,日记哪能给别人看。” 沈愿也不勉强,两人吃完冰淇淋开始收拾操场,东西明天还要用,所以他们洗了洗画笔把颜料之类的都放在檐下,之后把桌子搬回教室。 教室里有架旧钢琴,唐辛趁沈愿放桌椅时候,手指凌乱在琴键上敲着小星星,“大学时候学校有老师教弹琴,不过一个班那么多人,钢琴就那几架,我也不想跟着凑热闹。不过我嫂子会弹琴,听说从五岁就开始弹,难怪手那么好看。” 正说着有些发黄的黑白琴键上多了一双手,从容不迫在琴键上移动着,小星星的旋律缓缓流出。 教室里的灯光照亮他半边侧脸,弹琴的人垂着头,额间碎发遮住他的眼睛,小星星旋律过后,弹琴的人速度加快,调子轻快得像有个拇指姑娘在琴键上跳舞。 -- 第121页 “要学吗,教你。”沈愿弹了小段后抬头问唐辛。 从惊艳中回神的唐辛感叹,“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沈愿没回答,拉着她坐下,手从她背后绕过覆在她右手上,他左手停在琴键,右手一个键一个键按着她的手指,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从他们指下流出。 两人靠的很近,唐辛闻到了他身上的薄荷香,舌尖残留着巧克力冰淇淋的甜味,她如提线木偶被动按着琴键,眼睛却不受控制看向教她弹琴的人。 微垂的眼帘睫毛根根分明,表情一丝不苟地盯着面前的琴键,和刚刚在操场描边时候一样。 这个人做什么都是这副模样,认真又迷人。 “唐辛..”沈愿依旧低头摁着琴键,只有他自己知道节奏已经完全乱了,“你再这么看我,接下来的事我不能保证。” 唐辛听懂了又好像没懂,无辜眨了眨眼睛,视线依旧没移开,直到她被控制的右手因为一股力狠狠压在琴键上,钢琴发出凌乱一声响,近在咫尺的人不管不顾转头吻了下来。 “不可以。”唐辛在最后关头如梦初醒躲开,埋进他怀里,两人剧烈的心跳发出共振,“这里..是学校,不好。” 在这里接吻的话,以后她没脸面对教室里的小朋友了。 扑了空的沈愿深吸了几口气,看着怀里的小鹌鹑直白问道:“那在哪里可以?” ....... 快要烧着的唐辛拒绝回答。 “我家还是我床上?”沈愿接着不要脸地问。 “你流氓!” 沈愿把鹌鹑扒拉出来,没脸没皮地问:“唐立十,你什么时候跟我表白?” 唐辛羞得眼睛都红了,结结巴巴否认,“我...什么时候说..要表白了。” “那你在当海王养鱼呐?”沈愿控诉道。 被扣上海王帽子的唐辛瞪大了小鹿眼,头快摇掉了,一股脑把话说出来,“我想等考完试。” 竟然真有计划。 沈愿愣了几秒后心软了下来,捧起姑娘羞红的脸,故作委屈地问:“真的?” 唐辛不敢看他,垂眸低低嗯了一句。 “那我等你,你要是敢反悔我就...” 唐辛低头瑟缩了一下,听到他无奈的下半句, “我就只能先说了。” 以为会说打她的唐辛惊诧抬眸,对上少年含笑的眸子, “本来这种事就是男人来做的。”沈愿揉了揉受宠若惊姑娘的头,唐辛还没来得及感动,沈愿接着欠扁地说,“不过你既然开口了,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唐辛:呵呵。 两人收拾东西回了家,晚上沈愿洗完澡,唐辛在微信上问他晚上听的第一首歌叫什么,沈愿分享给她,顺便点了播放。 傍晚的一切在歌里又被重放了一遍,微风,余晖,田野,秋蝉,以及落在女孩额头上的吻。 沈愿想起不久前她说要等考完试表白的羞怯样子,嘴角弯了弯,点开贺彦的对话框, “还有二十七天,我姑娘就要跟我表白了。” “???”贺彦发来问号,“你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没有,是她在追我,终于忍不住要表白了。” “我要不要接受她?” “不接受会不会不太好,毕竟追了我大半年。” “算了,看在她可爱的份上我还是勉为其难把她变成我女朋友吧。” 从未如此密集收到过沈愿信息的贺彦看着一条条弹出来微信,感觉自己未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没收到贺彦回复的沈愿百无聊赖翻着朋友圈,看到唐辛在朋友圈分享了他正在听的歌,他勾唇一笑,跟着一起分享了。 同时刷到两条一模一样朋友圈的何之玉在底下留言, “这是你们官宣的方式吗?” 沈公子没有理会,回完唐辛发来的晚安后,关上灯沉入静谧的夜里。 静音的手机在黑暗里亮了一下, “虽然不忍心打击你,但是你家和钟家这门亲好像没退成。” 作者有话说: 歌名是白线流的主题曲,《空も飛べるはず》。柏原崇在里面好帅,等哪天晋江软件能发语音了,一定给你们唱一段!? 第64章 周六两人在学校待了一天,把墙绘完成了,园长对唐辛发来的照片十分满意,说等周一让沈愿去学校给他结工资。 “你帮我拿吧,我懒得来了。”沈愿不想为了这区区几百块钱跑一趟。 “你还是自己来吧,可能要签字什么的。”唐辛在后头说完加了句,“你下午来,到时候我们能一起回家。” 沈愿在前面笑了声戏谑道:“也行,看在你离不开我的份上。” “谁离不开你,别自作多情。” “你心里有数就行,还有二十六天。” “什么二十六。”唐辛不解。 “你表白的日子。” 唐辛脸一下烧起来,恼羞成怒,“你乱给我定什么日子,我什么时候说了二十六天后给你表白了!” 沈愿在前头老神在在骑车,冷哼一声:“你要反悔我就去告诉奶奶,你亲了我还不想负责。” “你昨天没亲我吗?”唐辛据理力争。 沈愿啧了一声,嫌弃道:“唐立十,小姑娘家家的说什么亲不亲,我都替你脸红。” “我…” -- 第122页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就吃个亏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唐辛在后头气的直翻白眼。 * 周一早上沈愿看着唐辛载唐安安出门后,在院子里喷波尔多液。 葡萄藤依旧绿茵茵,虽然下果了,但为了明年还是要每隔一段时间喷波尔多液。 明年。 沈愿无比清醒意识到明年他肯定不在这里了,那晚贺彦发来的信息把他瞬间打回原形,他这次回去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和钟书霓订婚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波尔多液喷在叶片上,蓝盈盈一片,连手上都沾了些,今天依旧很热,看来真如唐辛说的,天还得再热一阵子,可缙北这会大概早上要穿外套了。 那晚唐辛说她再也不想回缙北了,那如果他在缙北呢?她愿意跟他走吗? 沈愿心不在焉在水井旁洗手,一边的孟翠婉正在洗衣服,枯瘦的手臂上几个红印引起了沈愿注意,他指着孟翠婉手上的印子问道:“奶奶,你手上是什么?” 孟翠婉抬手看了看,满不在乎答道:“蚊子咬的,这几天晚上蚊子嗡嗡叫个不停。” 沈愿嗯了声,盯着老人手上的印子说:“奶奶,你是不是很久没去体检了,找个时间我们去医院体检吧。” “嗨,我自己身子我自己知道,好得很,没病没痛的,不要浪费钱。”孟翠婉手拿着拧干的衣服坐在小矮凳上叹了口气,“我活到七八十也够了,我只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被一起算进去的沈愿心里动容,沉默没有说话。 “阿愿啊,你喜欢我们辛辛吗?” 沈愿没想到孟翠婉问的这么直白,面对老太太殷切的目光没有否认点了下头,孟翠婉如释重负笑了起来,嘴里一个劲念叨着“真好”。 “我最放不下的就是辛辛,你别看她现在大大咧咧的,她...”孟翠婉似乎意识到什么噤了声,看向一旁沉默的沈愿,唐辛跟她和舒暄和通过气了,说想等考完试把事情告诉他。看来是很喜欢他才愿意把伤疤揭开给他看,孟翠婉把手里的衣服扔进桶里止了话头,“阿愿,辛辛是个好孩子,我希望有个人能保护她,她..真的很不容易才走到现在的。” 沈愿拍着老太太单薄的背低声应允:“好,奶奶,我知道了。” 中午吃过饭后,老人家午睡,沈愿也回到了二楼。他坐在客厅,淡淡扫视了一圈屋子。 唐辛的错题集还放在茶几上,南瓜坐垫是因为她喜欢才买的,冰箱上放着的一对卡通杯子,旁边的木质烟灰缸很久没用了,想抽烟的冲动虽然还有,但是每次都能克制下来,两年的烟瘾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给戒了,沈愿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习性,饮食习惯都在互相影响,会为对方妥协以前不可能改变的事,如果没有遇到唐辛这种体验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有。 回去订婚,怎么可能。 他打开手机看到唐辛五分钟前发来的信息,“园长要你四点来。” 沈愿回了个好。 下午午睡结束,唐辛和秦悠那个班在操场上一起玩游戏,两人站在操场边上看着小孩的动向,新画的墙绘在阳光下反着光,最边角的地方沈愿擅自画了一个小小的奥特曼,没想到小孩子一眼就看到了,新奇叫着“这里有个奥特曼。”不一会儿男孩子都围了过去。 唐辛不自觉笑了,秦悠站在一旁看了眼眉眼柔和的唐辛说:“听说是陈愿画的?” “嗯,是啊。”唐辛大方点头。 “还会画画,挺不错啊。”秦悠夸赞了句。 唐辛点了下头看着操场上玩闹的孩子,并没有多说其他。 “你在这儿开心,路屹可过得不舒坦,他现在心里后悔死了。”秦悠慢吞吞泼冷水,“看不出来你挺狠啊,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唐辛沉默了片刻对秦悠说:“并不是忽然不喜欢的。我喜欢路屹的时候,他每换一个女朋友我都要失恋一次。那个时候我以为暗恋就是这样,只要他高兴,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可是后来有人告诉我,在爱里不能失去自我,如果我不能爱自己,那也不能爱别人。我并不是狠,我只是放下了一段感情而已,人都要往前走的不是吗?” 秦悠语塞,她一直以为唐辛是无攻击性的,可是这段日子相处以来,唐辛并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她一笑正要说话,操场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随即小孩尖锐的哭声响彻操场。 两人立马奔向声音发源处。 等唐辛到了包围圈发现哭的是周源,捂着头坐在地上哭,她急忙问:“怎么回事?” “她推我,老师,我的头好痛。”周源指了指不远处别着草莓发卡的女孩子哭嚎道。 “怎么回事,许可?”秦悠跟着蹲下问瘪着嘴快要哭出来的许可。 “是他亲许可,许可不愿意才推了他一下,是他不好。”旁边有个小女孩指着躺在地上耍赖的周源说。 唐辛听完一愣看向周源,刚开学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这个问题,虽然之后跟周源的婶婶说过这件事,但他并没有收敛,好几次别班的老师都过来反映,她只能代替道歉。 “周源是这样吗?你又不经别人允许亲别人吗?”唐辛扶起在地上撒泼的周源问。 周源受了委屈还被老师这么一凶哭的更大声,坐在地上哭嚎,“我要告诉叔叔婶婶,你们都欺负我。” -- 第123页 唐辛缓了口气,无奈扶起周源安抚道:“老师不是欺负你,之前老师就教过你不能随便亲女孩子对不对?你亲许可前你问过她了吗,她同意了吗?” 周源没有回答,只是哭。 “好了好了,唐老师也别责备周源了。”旁边老师打圆场。 秦悠揽着默默低头不说话的许可,眼神不耐烦看着坐在地上的周源说:“周源小朋友,给可可道个歉。” 周源不理会,一直捂着头说痛,搭班老师怕真的磕到了,也顾不得别的先把他抱走了。 “许可,对不起。老师先替周源给你道个歉,等明天老师要周源来给你道歉好不好?”周源哭声渐远,唐辛回过神给许可道歉,刚想伸手安抚她一下,不料小女孩并不理她,转头靠向秦悠,看来是把她和周源当成一伙的了。 “唐老师,你班里那个周源之前就有不少老师反映过了吧,要是教不好就别来了,什么毛病。”秦悠一向护短,冷冷说完牵着许可带着班里小孩回了教室。 唐辛哑口无言,只好先把自己班的小朋友带回班里。 周源后脑磕了一下肿了个小包,一直在哭,给零食哄也没用,唐辛刚一靠近哭的更大声,嘴里还一个劲说着唐老师是坏人。 “这怎么办?等会家长来了肯定要闹的。”搭班老师面露难色。 “等会我来说,这件事本来就是周源不对,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家长重视一下。” 还有十五分钟学校放学,唐辛接到沈愿的信息说要不要等她回家,唐辛让他接安安先走,学校有事。 “什么事?” “就之前那个喜欢亲人的小孩,有个小女孩推了他一下磕到头了,我要跟他家长沟通一下这件事。” “行。” 四点半学校准时放学,周源哭累不哭了,但眼睛红红的,背着小书包站在操场排队,嘴噘的老高。 唐辛一眼看到了在一堆爷爷奶奶里高挑的沈愿,没忍住笑了声,她走了几步找到唐安安,“哥哥在外面接你回家,等会跟哥哥回家。” 唐安安乖巧点头。 学校是按照小中大班顺序放学的,可等到大班孩子接完,操场空了,周源婶婶都还没来接他,打电话也没接。 “周源,明天我们去给许可道个歉好不好?”趁家长没来唐辛在操场上和周源讲道理。 “我没错,我就亲一下而已,我喜欢她才亲的。” “喜欢的表达有很多种,不一定要这样,就算要亲,也得问女孩子的意见这样才行。” 周源没有理会,在操场上走来走去,看看这摸摸那。两人大概在操场等了十五分钟,其他老师都整理好教室下班了,秦悠临走前还白了周源一眼,对唐辛说:“要他家长好好管管,三岁见老没听说过吗?” 唐辛理亏,没有反驳。老师陆陆续续离开,唐辛正要给周源婶婶打电话时,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周源一见他冲过去喊了声“叔叔”。 “你是周源叔叔?你好,我是他老师。”唐辛从没见过周源叔叔,还没走近就闻到浓郁酒味。 “哦,对,我是他叔叔,他婶婶今天有事,我正好有空来接一下。喝了点酒来晚了,不好意思。” 周德上下打量了一眼唐辛满嘴酒气,唐辛忍着内心不适对周德说:“周家长,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时候周源亲了别班的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不愿意两人起了冲突,小女孩不小心推了他一下,磕到了头。我们已经给他用毛巾敷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对于周源这件事,之前我也跟他婶婶说过,他会在班里亲小朋友。之后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跟周源说过?” “说什么,这有什么好说的?”周德满不在意挥了挥手,“屁大的孩子懂什么?” “不是的,这件事很严重,已经有其他老师向我反映过这件事了。孩子是不懂,但是家长得懂,四五岁的小孩子已经有男女之分了,女孩子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勉强她不是吗?” 周德对于唐辛的质问神情古怪起来,他嬉皮笑脸一笑,说:“谁说不能勉强?他婶婶就是我勉强来的。” 男人借着酒意继续侃侃而谈:“你们这些老师天天拿这些大道理唬人,说什么尊重这不可以那不可以,到时候床一上孩子一生,那还不就成了?谁管你们这些女的同不同意。” 他说完极其轻蔑地看了唐辛一眼,说:“早几年要是碰到你,说不定周源得管你叫婶婶。” 唐辛对上他狭长的眼,在他眼里,自己变成了他唾手可得商品。她指尖嵌进肉里,冷漠看着他,“你有病就去治,别在这发酒疯。你不懂什么叫尊重女性,那我就告诉你,女孩子说不愿意你就不能对她动手动脚,猥亵妇女要坐牢你知道吗?周源还小,你自己这辈子这样就算了,你不要害他。” 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一旁的周源安静站着不敢说话。 周德被一个女人教训了脸上无光,酒意翻腾凑近了两步,闻到唐辛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气,无耻说了句:“我怎么不知道猥亵要坐牢,要不你给我摸一下?” 话音刚落,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打在脸上,周源看着平时和蔼可亲的唐老师此时像换了一个人一般,他吓得躲在一旁。 “他妈给你脸了?”周德还从没被女人打过耳光,怒火中烧就要打,有几个老师正要走,见状急忙冲上拉开。 -- 第124页 “你们园长呢?我要找园长,他妈的,老师打学生家长还有这种道理?园长呢!”男人气的在学校门口大吼起来。 “唐老师怎么回事?”丁莉趁乱问唐辛。 “他喝多了,说要摸我,我就打他了。”唐辛平静复述他的话。 不料丁莉却说:“你跟喝醉的人较这个劲干什么?说醉话罢了。” 唐辛转头看她,忽然冷笑了声:“喝醉了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都可以做是吗?你是这么想的?” 丁莉被怼的一噎,没有回答。 唐辛低头给余正平打电话。 男人还在大吵大嚷,几个女老师敌不过喝醉男人的撒泼,男人耍着酒疯朝唐辛走过去,天还大亮,女孩冷着一张脸站在余晖下,看的男人心痒,嘴里的恶心话不断冒出来:“不找园长也行,你陪我去喝个酒,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不然你打老子这事没完。” 唐辛没有说话,其他几个老师也不敢上前,有老师甚至已经转身走了。操场一瞬间只有外头樟树的蝉鸣。 “怎么样?”周德瞥了一眼不敢出声的几个老师得意笑起来,“你们也想一起去吗?可以啊。” 劝架的老师急忙摇头,互相看了几眼,低着头背着包往门外走。 “你好好说说,我孩子要放学了,先走了。”丁莉不想惹祸上身,临走前看了唐辛一眼还是不忍大着胆子说:“今天要不先这样吧,家长你快带孩子回去吧。” 说着想拉唐辛一起走,可还没走两步被周德拦下,“你走可以,这是我和她的事。” 丁莉纠结了几秒最终松开了唐辛的手腕,低声说:“我给你嫂嫂打电话吧。” 唐辛没回应,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松开的手腕,温润的镯子还泛着光。 周德正在给周源婶婶打电话,颐指气使让她来接孩子,“我没空,我有事。你管我有什么事,赶紧的。” 唐辛把包收拾好等余正平过来,看到一旁不敢说话的周源招呼他过来,“你一直跟着叔叔吗?” 周源弱弱点头。 “爸爸妈妈呢?” “..没有见过。” 唐辛闻言怅然摸了摸他的头,“叔叔对你好吗?” 周源没说话,唐辛还想问周德挂上电话走了过来,恬不知耻地说:“走吧,老师。” 话音刚落,余正平开着警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唐辛从容不迫直起身,淡淡道:“去警局喝吧。”? 第65章 “还不肯下来吗?”孟翠婉见舒暄和一个人下来急迫问道。 舒暄和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唐辛是被余正平送回家的,一回家饭也没吃径直上了二楼,到九点都没下来。 “我去叫,不吃饭怎么行。”孟翠婉说着要上楼被舒暄和拦下, “奶奶,让她自己待会儿吧,应该没事,她自己想通了就会下来。” 孟翠婉皱着眉坐在沙发上忿忿不平,“明明是那男人不对,凭啥还给他200,打他一巴掌算轻了,要是我在一榔头敲碎他。” “敲碎他!”唐安安听不懂但也大声叫起来,替姑姑出气。 “你瞎跟着叫什么。”舒暄和失笑。 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唐辛坐在薄薄的月色里发呆,警局里周德拿着她赔偿的两百块钱得意离开的样子在眼前不断回放,她不理解也不接受,坐在黑暗里沮丧又茫然。 窗外传来细碎的敲击声,一声接一声,与此同时桌上的手机也跟着震动了起来,唐辛犹豫了片刻按下了通话键, “你别把我窗户给打破了。”唐辛听着外头的碎石敲击声对电话里的人控诉。 话刚说完,外头的声音停止,沈愿撑在阳台栏杆看着对面紧闭的窗户说:“你该过来写作业了,马上考试了。” “没心情。”唐辛心里烦闷无从排解。 “心情不好?” 唐辛觉得他在说废话,赌着气不想回答,“要没事我挂了。” “不是说了心情不好我来哄你吗?一个人生什么闷气。” 唐辛挂电话的手一顿,那头的人轻描淡写兀自说着:“唐立十,不要一个人生气,过来,我来哄你。” 漆黑的夜里传来椅子拖动声,没几秒门开了,接着是急促脚步声,唐辛跑下楼径直朝外跑去,舒暄和见状忙去追,见她推开了隔壁的门,舒暄和便止住了步子。 “去哪了去哪了。快追啊。”孟翠婉跟在身后焦急叫着,吸了凉气止不住咳嗽起来。 “没事没事,去找陈愿了。”舒暄和转身拍了拍孟翠婉的背担心起她的身体来,“奶奶,你最近怎么老咳嗽,等我休息带你去医院看看。” “这天忽冷忽热,避免不了。别浪费这个钱,安安马上要上小学了。” “没几个钱。” 这头舒暄和搀扶孟翠婉回了客厅。 唐辛刚上二楼被等在楼梯口的人一把抱进了怀里,她眼眶霎时红了起来, “陈愿,女孩子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对吗?”唐辛埋在他怀里声音破碎。 “对。” “所以我打他并没错对吗?” “你没有错。” “那为什么我还要给他钱,是他先说我的,他说的话很难听,比在游乐场那次还要难听一百倍。” 唐辛不理解,余正平说他喝醉了,加上没有实际侵犯,但自己打了他却是事实,难道那些污言秽语说出来就不要负责吗?他用肮脏恶心的视线剥开她的衣服难道就不是猥亵吗? -- 第125页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伤害,都在嚣张告诉她,我没有对你做什么,我不是犯罪,我不用坐牢,甚至你还要赔偿我,因为你打了我,我才是受害者。 太恶心了。 “唐立十,抬头看我。” 唐辛从他怀里抬头,对上他严肃的脸, “这件事从法律层面余叔没有错,人们第一反应看到的是表面上的事,你打了他,他脸上有伤,但你没事,那么人们会偏向受害者。 世界上这样无耻的人很多,先保护自己。” 眼前的人开始模糊。 “在警局我复述他的话的时候,他一口否认了,他说他喝多了,说我没有录音,还说我说的都是谎话,就是为了推脱责任。” 唐辛知道这件事很小,小到余正平那么有正义感的人都觉得不值一提,草草把她送回来就走了。 可是在唐辛这里,这件事就像六年前的缩小版,他们孤立无援,用尽全力却还是输了官司,他们要道歉要赔偿,无能为力看着哥哥进监狱。 就像在讽刺她,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你们都不会赢。 沈愿拂去唐辛眼角的泪,“别哭了,他再来找你麻烦告诉我。” 唐辛哭着点头,幼稚倔强道:“他再来我还是会打他的,200块我出得起。” 沈愿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红包递到她跟前,“赞助你多打他两巴掌。” 唐辛认出这是下午他刚吐槽过的,说园长为什么要把钱放到寿比南山的红包里,让他有一种过八十大寿收红包的感觉。 “这不是你的工资吗?”唐辛没接。 “工资不是用来上交的吗?” 沈愿说的理所当然,唐辛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低落的心稍霁,又不想把开心表现得太明显,绷着脸故作矜持拒绝:“这你画画的钱我不要。” 沈愿轻嗤了声,敲了敲她的头说:“这里面就一半的钱,念在你帮忙的份上。” 唐辛刚还上扬的嘴角沉下去,不情不愿接过他手里的红包,看了几秒红包上寿比南山四个大字,拆开红包,边拆边说:“我也不要过八十大寿。” 唐辛抽出里面的钱一捻,1,2,3,4。 她霎时抬头看向旁边的人,少年修长的手落在头顶,低声细语说着安抚她的话,“还有两百是给唐立十的奖励,你做的很对,我永远相信你。” 唐辛踮脚抱住他。 * 第二天唐辛带着唐安安去上学,八点准备跳早操的时候周源还没有来。她给周源婶婶发去信息,问今天周源为什么没来上课。 “老师,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没法送他来。” 唐辛也不追问,只是说好,可没一会儿对方又发来一条语音。 “老师,我要来上课,老师,你来接我去上学,我不要待在家里,我要去上学,老师来接我。” 唐辛正想安慰他,让他明天再来,周源又发来一条语音,声音带着哭腔, “老师来接我吧,我想上学,我不想待在家,求求老师了。” 她陷入为难,犹豫之时周源婶婶发来微信, “唐老师,要不你来接一下他吧,我今天不舒服也没法给他做饭,麻烦老师了。” 唐辛不想去,毕竟她不知道周德在不在家。对方似乎知道她在纠结,急忙补充, “老师放心,他叔叔一早出去了,不会回来的。昨天的事我听周源说了,我替他道歉,对不起老师,他喝多了就会胡言乱语,老师你别放在心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着只是接个孩子,第一节 也不是她的课,迟疑了会儿勉为其难答应了,周源婶婶发了地址过来。 她跟搭班老师说了一下情况,便骑着车出去了。 等唐辛找过去发现周源家竟然在赵航家附近,但周源家并不像赵航家在大街边上好找,唐辛在巷子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他婶婶说的红木门,门口有个蓝色牛奶箱。 她给周源婶婶发微信,但等了几分钟都没回复。 正茫然四顾时,看到有个挑着空桶看样子是要去田里的老人,她蹬了两步叫住他,“爷爷,不好意思,我问一下你知不知道...周德家在哪儿?” 尽管非常不想喊周德的名字,但是怕说周源人家未必认识这小孩。 挑着空桶的老人回头,唐辛一愣,竟然是赵航的爷爷,她有些尴尬,毕竟之前去过人家家凶过他孙子。 “你找他干什么?”老爷子应该也记得她,上下瞅了她一眼。 “我是他侄子的老师,他婶婶今天不舒服,拜托我去接一下孩子。” 老人嗯了声爽快指了路,“你从这一直走左拐再往前走几百米就到了。” “谢谢爷爷。” 唐辛骑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赵斌挑着空桶接着往前走,快出巷子时迎面走来一个人,踉踉跄跄差点撞上。 “赵老爷子啊。”那人满口酒气打了个招呼之后摇摇晃晃往家走。 赵斌若有所思看着他消失在刚刚唐辛去的那条路上。 唐辛把车停在门口,莫名有点紧张,她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愿发信息问周德有没有来找麻烦。 她说她现在在周德家,去接他侄子上学。 “?” “周德不在家,只有他婶婶在,我接完他就回学校了。” “定位发我,先不要进门,等我过来。” -- 第126页 唐辛把两人位置共享,回道:“不用来,我不进门。” 那头没有回复,唐辛扶着车在门口给他婶婶打电话,没一会儿那头就接通了, “我现在在门口,你要周源出来吧。” “唐老师你来了啊,进来吧,门没锁,周源在上厕所,你先进来吧。”他婶婶声音听着有气无力。 “不要紧,我就在门口等吧。”唐辛拒绝进门,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冷冷清清,屏幕上有个小光标在靠近,唐辛不自觉抿嘴笑起来,她正想要他不要来,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她一转头看到周源的婶婶,脸色有些苍白。 “老师,你来了就进来吧,昨天的事我跟你好好道个歉,进来喝点水。”钟霞有气无力说着。 “没关系,不要紧,周源还没好吗?”唐辛依旧拒绝。 “放心他不在,周源还要一会儿,我心里过意不去,进来喝点茶吧,本来就是周德不好,我给他道个歉。” 唐辛犹豫了几秒,停好车跟着进去了。 红木门轻轻合上,寂静的巷子由远及近响起踉跄的脚步声。 周源家客厅有点像沈愿一楼的布置,唐辛不着痕迹环顾了一圈,看样子周德是不在,她松了口气。 钟霞给唐辛倒了杯水,面带愧色地说:“昨天的事真对不起,周德这个人喝多了浑话多,冒犯老师了。” 唐辛接过勉强笑了下,没关系这样的客套话也说不出口,只是问:“周源好了吗?第一节 快要结束了。” “哦,好好,我去叫,老师先坐。”她说着去后头叫周源。 “周源你好了吗?唐老师来接你了。” “我拉不出来,再等一下。” “你不要在里面玩手机了,快出来。” “婶婶,你不要进来啊,真是的。” “快,我给你擦,别让老师等。” 唐辛把杯子放在桌上,沈愿不断发来消息,她低头回复,“没事,他不在。我马上就走了。” 客厅贴着一面镜子,映着唐辛低头回复的身影,还有她身后一脸阴险悄悄靠近的人。 “你没事去他家干什么,不来上课就不来,你有没有安全意识。” 唐辛撇嘴,低头打字,“你凶我。” “我凶你?现在给你惯成这样了,讲道理也变成凶了?” 唐辛不自禁笑了,低头打了几个字后,忽觉得不对,哪来这么浓郁的酒味,她吸了吸鼻子,刚一抬头,镜子里赫然站着个男人,她一惊刚想说话汗湿的手迅速捂住了她的嘴,男人邪恶笑了, “这次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唐辛拼命挣扎起来。 钟霞给周源穿上裤子,想起他还没有洗脸,正在拧水给他洗脸,客厅传来“哗啦”一声,是玻璃杯破碎的声音, “唐老师,怎么了?你快洗脸,别玩了,我去看看。”钟霞把毛巾塞给周源走去客厅。 刚到客厅看到周德正捂着唐辛的嘴把她往房里拖,唐辛不断挣扎着,眼里涌出泪来,她顿时大吼起来,“周德你干什么!” 钟霞上前要阻止周德,不料被男人一脚踹倒,钟霞跌倒在地,正要起身拉开周德时, 周德一手制着唐辛一手指着钟霞恶狠狠地说:“钟霞,你要是想跟我好好过你就老老实实待着,不然你做的那些丑事老子明天就去告诉全镇,让他们好好看看你这个不要脸的□□怎么背着我偷人的。” 钟霞扶着凳子,抖着唇看向唐辛,她望着自己,眼泪不停流下来,眼里都是无助的祈求, 救救我,不要放弃我,求求你救救我... 可最终钟霞低下了头,任由那扇门在自己面前重重关上。 女人跪在地上肩膀抖动,掉落在地上的手机不断震动起来。 “老师我好啦,婶婶,老师呢?” “老师...老师回去了,我送你去上学吧。”? 第66章 沈愿从未有过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刻,手机上的箭头明明就在附近,可他却怎么都靠近不到准确位置,寂静的巷子里纷乱的脚步声以及他呼喊唐辛的声音在不断回荡。 直到他看到不远处停着的自行车,院子里隐约传来有男人在骂骂咧咧。 “赵老头,你这一把老骨头要想多活几年就别多管闲事,赶紧滚,别耽误老子办事。”周德赤/裸着上半身挡在门前,钟霞哭着把周源抱在怀里,两个黑色空水桶横七竖八滚落在地, “你把门打开我就走,周德,你犯法了知道吗!”赵斌手里的扁担狠狠杵了一下地,“你赶紧把门打开,我今天一定要把人带走。” “犯法?我周德就是法。赵老头,你别以为你当了几年兵就了不起了,你要有本事还在这种什么地,早飞黄腾达了。赶紧滚!”周德酒气上涌把赵斌往门外推,一抬头看到有人疾步跑了进来,没一会儿就到了跟前。 “你谁啊?”周德见来人一脸戾气,不自觉舔了舔唇。 “唐辛人呢?”沈愿看到地上的手机眼神如刀割在上身赤/裸的周德身上。 “在里面。”赵斌连忙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门。 沈愿狠狠踹翻上前阻拦的周德,按了两下门把,门没开,他往后退了两步对着门踹了起来,木门震下木屑,门框也歪在一旁,没两下门开了。 唐辛堵着嘴被绑在床柱上,脸上泪痕交错,早上扎好的头发凌乱不堪。在看到他后嘴里发出呜咽的哭声。 -- 第127页 沈愿忍着想打死周德的冲动,解开她身上的床单,拿出嘴里的毛巾后,把浑身颤抖的人抱进怀里。 “别哭,没事了,我来了,别怕。” 唐辛浑身无力,哭到发不出声。 “你别走。”事情败露,周德捂着肚子站起来想走,被赵斌拦下,他咬牙切齿看着手里拿着扁担的老头,正要说话时,肩上搭上一只手,随即他猝不及防被甩到了墙上。 客厅里持续了很久男人的哀嚎声,直到尖锐鸣笛声划破巷子的宁静。 * 周德伤势过重,没进警局先进的医院,余正平和沈愿在医院门口抽烟,沈愿衣服上还沾着血,余正平抽了口烟说:“太冲动了,你把他打的这么重,他要是告你,你也有麻烦的。” 沈愿很久没抽烟了,烟雾入喉让他恶心,“尽管告,如果可以,我想用钱买他命。” 余正平看了沈愿一眼,看得出他一直在压抑怒气,刚刚几个警察都差点拉不住他,“还好赵斌多了个心眼,及时赶到,也算万幸了。” 沈愿冷笑了声,吐出嘴里的烟雾直言不讳:“余叔,在你这里最万幸的是唐辛没受到侵犯,你们警察结案容易,但在我这里,她现在应该在学校而不是在这里取证。我会让周德判我能争取到的最重的刑,多贵的律师我都请得起。” “你...这件事不宜闹大,对唐辛不好。镇子上闲言碎语一多,唐辛以后会受影响。” 沈愿把烟头捻灭,“我负责她的以后,不劳别人操心。” 余正平哑口无言,看着他转身走进医院。 舒暄和接到电话就急匆匆赶来了,此时正陪着唐辛在医院,旁边的女警正在做笔录,唐辛问一句答一句,但眼神失焦,不知道她在看哪里。 女孩脖子上掐痕明显,T恤也被拉松了,时不时滑下露出莹润的肩膀,上面竟然还有齿印,舒暄和眼一红抱着她掉下泪来, “辛辛,没事的。乖,没事的,不怕,嫂嫂在这里。”舒暄和最怕她这副样子,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旁人不知道,但是她和奶奶知道,唐辛花了多大力气才回归正常的。 女警问完笔录后,唐辛埋在舒暄和怀里轻声说:“嫂嫂,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舒暄和刚说完,沈愿走了过来,刚弯腰想跟唐辛说话,女孩径直别开脸,不看他。 沈愿想说的话梗在喉咙,舒暄和朝他摇了摇头,沈愿没勉强,跟在她们旁边出了医院。余正平送他们回去的路上,舒暄和问了周德的情况, “断了几根肋骨,手也脱臼了,死不了。” “那他这样,一般会判多久?” 余正平犹豫了几秒回答:“最多一年吧。” “才一年吗?”舒暄和震惊。 “嗯。”余正平看了眼后视镜里的人说,“暄和,未遂的话是在既遂的基础上从轻处罚的。” 舒暄和不甘心点了下头,摸了摸唐辛的头,沈愿坐在副驾一言不发。 一无所知的老太太正准备做午饭,看到门口停了辆警车,正疑惑之时,看到舒暄和搀扶着唐辛下来,神情凝重,她迈着细碎步子往门口走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孟翠婉看到唐辛头发凌乱,脖子上还有指印大惊失色。 唐辛没说话,挣开舒暄和跑进了二楼浴室。 余正平没有多留,沈愿深深看了二楼一眼,跟着余正平一起离开了。 外人一走,舒暄和才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孟翠婉。 孟翠婉听完哭的泣不成声,“我辛辛怎么这么命苦,怎么都到这了,还有这种事,作孽啊...” “奶奶,别哭。还好这次有陈愿,没有那么严重。我晚上会好好跟她聊聊,别哭,不然会影响辛辛的。” 孟翠婉点头,却又止不住流出泪来。 如果噩梦有轮回的话,那么在唐辛这里时限是六年。 温热的水滑过身子,唐辛蹲在水雾里,萦绕在鼻尖的酒气却怎么都冲不散,有两张脸不断在眼前重叠,她纤细的手指插进濡湿的长发里,细碎的呜咽不断从哗哗的水声里溢出来。 唐辛的事还是传开了,园长听到后立马打了电话来,没人接就给舒暄和打,问了详情后,听闻没大碍松了口气,让她这个星期好好休息,学校不用急着去。 周德在镇医院住院,死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鼻青脸肿指着沈愿嚷起来:“凭什么抓我不抓他,他把我打成这样,我要告他!” 余正平拉住要上前的沈愿,严肃道:“周德这件事有人证你别想抵赖,你最好赶紧交待,不要耽误我们时间。” “我没什么交待的,我不知道,我没做过,赵老头也能做人证?他眼神不好使不是一天两天了。” 周德拼命狡辩,一会儿骂人一会儿说自己头疼,要去大医院看病,说自己要死了。 余正平把沈愿推出病房语重心长道:“你回去吧,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知道怎么对付。你回去看看唐辛吧,有进展我给你打电话。” 沈愿在门外望着在病床上恬不知耻的周德说:“余叔,关一年这个结果我肯定不会接受的,让他趁早找律师吧。” 余正平无奈看着沈愿离开叹了口气。 * 唐辛三天没下过楼,除了唐家人谁也不见。园长等人过来慰问,也被拒之门外。 -- 第128页 第三天晚上沈愿按捺不住想跟舒暄和上楼,被拦下,“别上去,她现在不想见你。” “那她还好吗?” 舒暄和端着温热的饭菜,看了沈愿一眼点头,“挺好的,你放心吧,她过几天就好了。这次真的谢谢你。” 沈愿沉默看着舒暄和上了二楼,回了自己家。 舒暄和敲开唐辛的房门,“饿了吗?” 唐辛坐在桌前,面前是做了一半的习题集,不知是不是没睡好,黑眼圈明显。看到舒暄和进来没前两天惊吓的神色,平静摇了摇头说:“还好。” 舒暄和把饭菜放在桌上,炒青菜,排骨和番茄蛋汤。 唐辛拿了筷子吃饭。 “今天蛋汤应该有点甜,奶奶刚开始把糖当盐放了。” “那陈愿应该一口没喝吧。”唐辛接完话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表情沉默了下来。 “想见他吗?他刚刚想跟上来被我拦住了。”舒暄和试探发问。 唐辛没回答,埋头吃饭。舒暄和也不勉强,只是几分钟后唐辛的眼泪一滴滴砸在米饭上,“嫂嫂,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以为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我应该放下了,可是我发现我没有。” “我以为我有足够多的勇气去喜欢一个人了,可是周德让我想起六年前的唐辛,我发现我还是介意。” 我介意六年前受到伤害的唐辛,我介意别人的指指点点,我介意那时候说相信我的人最后离我而去。 如果连我自己都介意,那么我又凭什么要求别人不在乎烙在我身上的印记。 “我喜欢他,比喜欢路屹还喜欢。可是周德这件事让我一下清醒过来了,我好像还是没有爱人的勇气...” 就像她喜欢的那副倒影一样,所有的美好都是海市蜃楼,真实世界里只有废墟和绝望。 “辛辛,不要在这里猜测他的意思,你所有的想法都不是他的。更不要什么都还没说就替他拒绝自己,这样对你对他都不公正。” “辛辛,勇敢一点面对过去,你不相信陈愿吗?” 夜里镇子里很静,舒暄和走后唐辛在房间枯坐了很久,直到外头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看了看时间,竟然快十二点了。 钢化膜被摔碎了,这几天她接到不少慰问,但都没回。她盯着屏幕最终点开了那个人的对话框。 白色气泡条一长串, “今天好点了吗?” “晚安,唐立十。” “今天好点了吗?” “不要一个人待着,我能上来吗?” “我就在门口不进来可以吗?” “唐立十,你回我一句吧。” “晚安。” “今天呢?今天我能上来吗?” “唐立十,回我一句,标点符号也行。” 唐辛含泪翻完这些天他给自己的消息,没一会儿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 “上次的花你不是喜欢吗?我明天去给你买,你明天能下来拿花吗?” 眼泪不断滴在手机上,心里的情绪如窗外纷乱的雨点, “唐立十,晚安。” 嗯,晚安。 唐辛哭着把手机扣在桌面,舒暄和的话不断在耳边回荡, 唐辛,到底是你怕他介意,还是你自己放不下,说到底是你没有勇气面对过去,才把这一切归咎到一无所知的人身上。 你去告诉他吧,不要等了。 不行,我不能说,说了也许他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去吧,迟早都要告诉他, 不行,我不能,我不敢。 脑子里好像有人在打架,手机在桌上又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句话, “我想明天见到你。” 外头滚过一声雷,撞进唐辛耳里, 去吧,唐辛。 空白了两秒,在下一声雷鸣响起时,她开门冒雨跑了出去。? 第67章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沈愿发完信息见依旧没人回复,按灭屏幕。 他在床上坐了几分钟也没想到什么解决方法,索性熄灯睡觉。 早点睡吧,明天早上去买花,顺便买点她喜欢吃的点心,上次她好像说想吃蛋黄酥,明天一并买回来。 沈愿躺在床上听着外头喧嚣的雨毫无睡意,他翻了个身听到客厅似乎传来脚步声,他一惊刚坐起身,一个黑影冲进了怀里,他防御的动作霎时软了下来。 “不撑伞感冒了怎么办?”怀里的人淋了雨,触手都是湿润的,沈愿摸到床头柜上的抽纸,想欠身开灯,被女孩制止, “不要开灯,我有话想告诉你。” 开灯的话,也许我没有勇气面对你。 沈愿动作停下,眼睛适应黑暗后,能看清坐在床沿边的人影,他坐在床上似乎猜到她想说什么, 唐辛摸索到沈愿的手,少年的手沾了自己带来的雨水,但依旧暖热, 就是这么一双手,在金杯车里惊鸿一瞥的一双手,带给自己那么多的慰藉,让她如此热烈地爱一个人,那么,唐辛深吸了口气,颤抖着带着他的手穿进了自己睡衣下摆, 那么,她也想让他触碰她的过去。 “唐辛,你干什么…”沈愿在触到女孩腰上滑腻的肌肤后,手立马往回缩,不料女孩紧紧拽住他的手指坚定不移往后背探去, “六年前,我被人猥亵过。和周德的程度不同。那个人他有恶心的性癖,我被他锁在酒店里,我身上还有他留下的印记,” -- 第129页 颤抖的手终于停下,落在她后背正中间的位置,沈愿摸到一块疤,两个硬币大小,凹凸不平, “他在我背上点蜡烛,我挣扎的时候烫伤了,我很痛,我不停地哭,我求他放我出去,他说不会有人来救我,他说…他说玩腻了就会放我走,可是我真的太痛了…” 我告诉你,把这么不堪这么恶心的过去告诉你。 “后来我趁他睡着跑了出去,那天下了一天雨,我没有穿鞋,只穿了一件浴袍,可我不怕,我只想回家,我哥知道后把他打到重伤住院,因此入狱…” 你讨厌我也好,觉得我脏也好,我都认了。 “对不起,这是我一直隐瞒的事,我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对不起…我…” “你对不起什么?”黑暗里沈愿收回手冷静质问。 唐辛低头没有回答。 “这件事你错在哪里?你跟我道什么歉?” 周围只有雨声。 少顷,柔和光线亮起,靠黑暗支撑的唐辛惊慌失措抬起泪痕斑斑的脸,她想走,可最终选择留下听宣判。 沈愿目光沉沉看着眼前的人, 了解一个人的过去重要吗?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一定要把这个人完整的了解清楚才能爱人吗? 不了解清楚难道之前在一起时光就不作数了吗? 沈愿,是你用你的态度把她逼成现在这样的。 你逼她揭开伤疤鲜血淋漓捧出真心,只为让你相信她。 “唐辛,该道歉的是给你造成伤害的那个男人,是无数个对女性抱有恶意的男人,但绝不是你。”沈愿把泣不成声的人抱紧,“唐辛,对不起。” 是我太自负,没有给你最直接的回馈,才让你这么没安全感。 “唐立十,我喜欢你。” 女孩细碎的哽咽声戛然而止,她想抬头却被按住,耳畔传来少年难为情的声音, “你别看我,不然我说不出口。” 唐辛眼泪如外头的雨落个不停。 “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之前你不是说过吗?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不是非要知道。” “可是我想告诉你。”唐辛抵着沈愿的肩膀哭诉。 我不想你日后说我欺骗你。 “唐辛,这件事你说与不说都不影响我,我喜欢你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件事,现在我知道了,”沈愿拽紧拳调整了一下呼吸,怀里的人见他没说话不安转动了一下脑袋,下一秒温柔的手覆在濡湿的头发上,“那这个秘密我替你接着,这么多年,辛苦唐立十了。” 唐辛连呼吸都停止。 “以后我来保护你。” 少年忍着害羞说完,低头在她湿漉漉的眼睛上落下郑重一吻,“你不需要害怕了。” 春河镇好些天没有下雨,此时窗外雷雨交加,像是要把这些天攒着的一晚全部下完。唐辛怔然坐在床边好半晌才问:“你不会介意吗?我...” “唐辛,一直介意的只有你自己。”沈愿一语道破,神情平静擦着她湿漉漉的脸,“那件事从头到尾你都是受害者,我介意你什么?” 喧嚣激烈的雨声里,唐辛动荡了一晚上的心吸收了饱满水汽沉甸甸落地,她如释重负哭了出来。 她陷在这个噩梦里这么多年真的太累了。 一直以来她都像掉进漆黑的无底洞里,挣扎过,痛苦过,无能为力过,可终于有人接住她了。 沈愿如看电影那晚沉默抱着她,任由她发泄。 哭吧,这场雨下过天就晴了,再也没有雨天了。 外面依旧风雨交加,窗户都吹得哐哐作响,他们久久拥抱在一起,直到女孩哭声渐息,沈愿拂去她眼角的眼泪,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嗯。” 出了门才意识到雨真的很大,雨打在伞布上噼里啪啦,就这短短的几步路的距离,两人小腿以下都被淋湿了。 “头发记得吹干再睡。”两人走到檐下,怕吵醒奶奶,低声说话。 唐辛点了下头,在沈愿转身回去的时候叫住他赧然地说:“就你刚刚说的事,我...我要想一想。” 见沈愿没回答,她害羞解释,“何之玉说了第一次谈恋爱,要慎重一点。” 沈愿被取悦,好脾气应允,“行,你想想,明天给我答复。” “哪有这么快,起码要等我考完试。”唐辛说出期限。 “你怎么不等过年呢?”沈愿白了她一眼 “可以吗?” “你试试。” 下着雨的夜晚有点冷,沈愿催促她进屋,“赶紧上去吧,早点睡,晚安。” 唐辛乖巧点头。 长柄伞在雨里撑开,唐辛看着沈愿模糊的轮廓消失在门后,关了檐下的灯轻手轻脚上了二楼,换了身睡衣吹干头发后,在雨声大作里安稳睡着了。 沈愿上了二楼,雨伞不断往下滴水,他满脸阴鸷站在客厅,狠狠掷出手里的雨伞,雪白墙壁顿时出现一块凌乱污渍。 * 第二天是周末,雨已经不下了,但天依旧灰蒙蒙的,孟翠婉做好早饭犹豫要不要试着喊唐辛下来时,没想到唐辛打着哈欠出现在一楼客厅,“安安,奶奶早啊。” 一夜之间恢复原样的孙女让孟翠婉有些发愣,张着嘴看着唐辛,没有做声。 “姑姑,你好了?”唐安安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这两三天唐辛的表现也能看出她心情不好,更何况妈妈还交代他没事不要去烦姑姑。此时他看着恢复如初的人不自禁凑到跟前问。 -- 第130页 “嗯,没事了。”唐辛把唐安安抱进怀里扭头对一旁的孟翠婉说,“再也没事了。” 话音刚落,沈愿的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两人相视而笑。 早饭过后没多久,钟霞来了,手上还拎着水果。 唐辛正巧在院子里,看到她后脸色顿沉,走上前来毫不客气地说:“你出去。” 钟霞东西往旁边一放,也不顾地上还有水扑通跪了下来,“唐老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放过周德吧,他要是坐牢我和周源怎么办啊。” 周德现在虽然还在住院,但已经意识到这次自己在劫难逃了,唐辛那边看着就不会善罢甘休,他一个二赖子,一没本事二没人脉,只能勒令钟霞来求人。 “我不会同情你,你求我也没用。”唐辛一见到她就想起那天,她被捂着嘴,唯一的希望就是面前这个女人,可是她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周德拖进屋,甚至赵斌来时,她还想把人赶出去。 “怎么了这是?”孟翠婉疑惑看着跪在院子里的人。 “周德的老婆。”唐辛简单回答了句。 “唐立十,去背书了。” 唐辛回头应了一声转头要走被钟霞一把拉住,“唐老师,我求求你,你放过周德吧,我一女人没了男人可怎么办啊,你就看在周源的面子上放过他,求求你了。” 天下着毛毛雨,女人的发顶被濡湿,唐辛低头看到她发里的白发,用力挣开她的手,“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 “可是他也没对你怎么样啊!你就放过他吧。”钟霞不死心拽住唐辛不让走,“你就看在周源的份上原谅他吧,他是喝了酒才会这么糊涂的,你放过他吧,不然我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唐辛觉得好笑,沈愿上前一脸不耐格开钟霞,把人护在身后,冷冷瞥了眼地上的女人说:“既然你想跪,那你就跪着替周德赎罪,我高兴了可以考虑让律师少争取几天刑期。” 钟霞满脸泪痕跪在地上,看的孟翠婉有些于心不忍,但毕竟是伤害过自己孙女的人,她在一旁没有搭话。 “你不要拿周源说事,你要是还有做婶婶的良心就把周源还给他父母,周源跟着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唐辛说完要上二楼拿书,钟霞在水里跪着往前走了两步,扯住唐辛大哭起来, “周源...周源是我的儿子啊!” 作者有话说: 表白啦~ 好吧,我知道这个文节奏很慢,文案也说了慢热。 对唐辛来说,这是非常难以启齿的一件事,她是害怕的。她不可能短时间内喜欢沈愿,并愿意把这个秘密告诉他。 是沈愿的包容才让她卸下心防,谢谢沈愿╰(*`︶`*)╯ 文案梗马上要来了,谢谢大家观阅~? 第68章 钟霞说完这话时,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只剩客厅里唐安安事不关己看动画片发出的笑声。 “周源..是我和周德哥哥的儿子。”事到如今,钟霞也顾不得礼义廉耻说出了一段往事。 钟霞七年前在临西打工时认识了隔壁镇的周仁,两家算是老乡又在一个车间上班,很快便在一起,两人都到了适婚年龄,在12年底一起回家商量婚事的时候,看到了周德。 周德是周家最小的儿子,上面有三个姐姐和周仁这个哥哥,年轻时候跟着泥瓦匠师傅学了几年砌砖抹墙,平时在镇子里有活就接,没活就流连各个小店的麻将桌。 那时24岁的钟霞还是个未来满怀期待的姑娘,一双眼睛懵懂又淳朴,周德一下看上了眼,恬不知耻说想要钟霞,要周仁让给他,报答周家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周仁不是周家的儿子,而是因为周妈妈连续几年生不出儿子,为了讨个彩头从人贩子那买了一个儿子,没想到没几年便生了周德。 周德出生后全家都捧着,而周仁从小就被教育要让着弟弟,家里人轮番劝说,周仁迫不得已同意了。可周仁同意,钟霞怎么会同意,她不答应和周德的婚事,但没想到她父母表面上安抚她,实际却背着她收了周家彩礼用来给弟弟在县城里买房。 周家钱出了,人没要到自然不肯,一家人天天上门闹,钟霞妈妈跪着求她答应,不然他们就要去坐牢,钟霞双重夹击下,含泪答应了。 而周仁出去打工再也没回来。 钟霞嫁到周家,成了周仁的弟媳。周德刚开始对钟霞很好,钟霞也摒弃杂念想安安分分和周德过日子,可刚结婚半年,周德在一次醉酒打了钟霞后,钟霞身上隔三差五就有淤青,甚至他踢死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钟霞心灰意冷坐完小月子,趁着周德不在家逃离了春河镇,回娘家求助,钟母却冷着张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她忍忍,还要给周德打电话,让他来接人。 她走投无路出去谋生,没想到竟然再一次碰上了周仁。 独在异乡,旧情难忘。两人在十几平的出租屋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不久之后,钟霞发现她怀孕了,周仁这次坚定要她生下来,他来养。 为了这个孩子,周仁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去工地做零工,钟霞孩子五个月的时候,周仁晚上在工地不慎被高空重物砸中,当场死亡。 包工头跑路,钟霞一农村妇女投诉无门,最终只拿到了两万的体恤金,和一张死亡证明。 -- 第131页 周仁死了,周家人这才知道他俩搞到了一起,周德看着钟霞大起来的肚子怒不可遏,上脚就要踹被周家人拦住。 毕竟是养了三十几年的儿子,人没了到底有点伤心,钟霞跪在地上哭着求他们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她保证再也不跑了,会本本分分和周德过日子。 一家人决定让钟霞在外地生下这个孩子,五个月后周源出生了,全家统一口径说这是周仁的遗腹子,而钟霞是在周源满三个月后才出现,成了周源名义上的婶婶。 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展开的一行人有些意外,孟翠婉年纪大心软,含泪扶起匍匐在地上痛哭的钟霞,“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年纪不大,脸上却是操劳。 “那你为什么要来替周德求情,趁这机会摆脱他不是更好吗?”唐辛不理解,极度不理解。 钟霞无能为力哭嚎,“我没文化没钱除了依靠周德,我带着孩子能去哪,我连孩子的学费都交不起。” 唐辛哑然,她的确没想过,这样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能去哪里。 “那你想怎么办?求我们放过周德,等他出狱,你又能得到什么?他不会悔改也不会对你好。” 钟霞面对唐辛的质问哭着说:“那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好歹周源有个住的地方。” “你没有办法,我们也没有,请回吧。”唐辛不想再纠缠,转身上楼拿书,等她下楼时,钟霞已经走了。 沈愿见她心不在焉翻着书问她是不是心软了。 “倒也不是心软,只是挺惆怅的。” 想恨恨不起来,想帮也无从下手。 “你帮不了她,她已经习惯依附周德过日子了,哪怕被打被骂,她早就无所谓了。”沈愿翻着手里的书淡淡说道。 唐辛嗯了一声,眼前浮现起钟霞刚刚哭诉的样子,对命运的无能为力,好似自己也曾如此过。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低落,沈愿放下书坐到她身边,“你想帮她?” 唐辛摇头,“不想在周德的事上帮她,我才没这么圣母。” 那个人活该坐牢,她不会在这件事上心软。 “只是觉得她也挺可怜的。”唐辛说完意识到这话听着就挺圣母的,但对方是沈愿她也无所顾忌,不断摁着手里的笔一股脑把话说出来, “喜欢一个人,结果被逼婚嫁给他弟弟,还失去了肚里的孩子,好不容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了孩子,日子刚有点盼头,结果对方死了,她为了孩子只能回到牢笼,亲生孩子在眼前却被叫婶婶,现在还要为了曾经恨的人下跪求人,就觉得命运挺不公平的。” 好人永远在挣扎。 命运对你也不公平啊,傻瓜。 沈愿想起昨晚她含泪说的每句话都言犹在耳,他摸了摸她的发顶,说:“你想帮她我给你提个建议。” “让她出庭作证,争取让周德多判几年,作为补偿我可以给她找律师让她和周德协议离婚,顺便再给她一笔钱,让她带着周源去开始新生活,到时候就算周德出狱,他也未必找得到他们。” 沈愿了解到,钟霞当时一口咬定说她没看到,当时她在后院给周源洗脸,没听到前头的动静,如果钟霞能翻供,周德肯定不止一年。 唐辛一听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嗯,但前提是钟霞愿意,如果她不愿意,还固执想救周德,那我们就到此为止,不再管他们。” “你把钟霞微信给我,我来说。” 唐辛立马点头,把钟霞的微信号发给沈愿。 “为什么想帮她?”沈愿看了眼微信发来的名片点了添加。 “奶奶说能帮就帮,虽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她也是被逼的,她刚开始是想帮我的。还好赵爷爷来了,说起来我还没去感谢他,我明天买点礼上门吧,我之前还凶过人家孙子,他还愿意救我。” “我已经谢过了。”沈愿在一旁接话。 “啊?”唐辛翻书的手一顿看向沈愿。 “救了我家唐立十当然得第一时间道谢,你不要去了,我不想你再接触当时的事,交给我处理。” 信息量太多,唐辛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发问,最后红着脸挑了最在意的反驳,“我还没答应你,你别...你家你家的。” 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黏在一起囫囵说出,耳朵也跟着热起来。 “离你考试还有几天,提前让你适应适应。”沈愿捻了捻姑娘绯红的耳垂。 “干嘛说的我一定会答应你似的。”唐辛刚嘴硬完耳垂一痛,她抬眼瞪他。 “亲了我就要负责懂吗?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沈愿手指捏着女孩耳垂把玩。 “亲脸也算亲吗?国外还有贴面礼呢。” 女孩刚狡辩完后颈忽然多了只手把她往前推,近在咫尺的脸让她霎时噎住,固定在后颈的手使她动弹不得,只能艰难转动眼珠子不去看他。 “亲脸不算亲,那亲哪里算?”沈愿好奇发问。 唐辛固执不肯跳坑,用沉默代替回答,几秒后温热的拇指带着一点力道压在她唇上,“这算吗?” “你别...” 剩下的话隐没在落下来的吻里,轻的像一阵风擦过唇畔,唐辛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已若无其事退了回去,对目瞪口呆的人得意扬了扬下巴,“这下该负责了。” -- 第132页 阴天,雨后清凉的风,黯淡光线里明亮的少年,和一个转瞬即逝的吻。 空气突然安静,沉默的两人一个故作镇定,一个懵懵懂懂,唐辛怔愣片刻,无所适从,最后自暴自弃扑进沈愿怀里,理所当然扮起鹌鹑来。 “沈愿,你流氓。” “嗯。” 沈愿淡定回完,不着声色揉了揉发烫的耳垂。 * 也不知沈愿怎么和钟霞沟通的,总之她再也没来。唐辛在家过完周末后,周一她终于要去上班了。 今天只上一天班,明天就是国庆了。 “我送你们吧。”周一早上沈愿跟着唐辛出门。 这件事发酵到现在,也不知道传了几个版本,这几天每个人经过唐辛家,都会往里头打量几眼。 唐辛摇头,下了两天雨今天终于天晴,她仰头对沈愿说:“总是要面对的,没有发生过的事我不怕。” 又是活力满满的唐立十。 沈愿揉了揉她的头发,“那路上小心。” “嗯。”唐辛点头,在唐安安坐好后,两人挥手告别。 “安安,我们走啦。”唐辛确定唐安坐好后,脚下一蹬,两人顺着惯性滑下了坡。 九月带余热的风,树缝里漏下的阳光,沈愿在原地看着女孩无畏的背影渐行渐远。 也许是园长提前交待过,总之大家都心照不宣像没事人一样照常打招呼,唐辛也配合着。一进教室周源正在座位上和几个小朋友玩,开心的样子似乎没受周德事的影响。 倒也很好。 唐辛看着周源五味杂陈,几个小朋友玩的开心,周源笑的眼睛都眯没了,仰着头笑了几下后朝斜对角的小姑娘凑过去,唐辛忙不迭想要阻止,没想到周源猛地停住了,打了打自己的嘴后,主动把手里的小汽车交出去,几个小孩又笑成一团。 周源不亲人了? 唐辛好奇她不在的这几天发出的事,去问了搭班老师。 “诶,安安没跟你说吗?”搭班老师意外。 “说什么?” 于是搭班老师把几天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唐辛。 唐辛出事的第二天,周源照常上课,依旧没心没肺在学校里亲女同学。 下午午休刚结束,大班的唐安安跑到教室来,不由分说抱着周源就亲,一亲就是好几口,还没被男生亲过的周源吓哭了,旁边的老师都不知怎么处理,只见唐安安指着周源冷冷警告,“你再乱亲女同学让我姑姑不高兴,下次我就揍你,你听到了吗?” 周源哭着点头,之后唐安安时不时来班里转悠以示警告,周源这几天已经渐渐克制下来了。 “你别说,安安年纪虽小但当时为你出头那样子还真撩到我这个老阿姨了,以后有女朋友肯定不得了,要不跟我侄女订个娃娃亲吧。” 唐辛哭笑不得。 中午午睡时唐辛找到刚躺下还没睡着的唐安安,他看到唐辛过来还有几分疑惑,小声问她怎么来了。 “你怎么没和姑姑说周源的事。”唐辛揽着唐安小小的身子低声问道。 “妈妈说姑姑心情不好,我想让姑姑开心一点。” 唐辛眼一热摸了摸唐安安圆滚滚的小脑袋。 “我是家里的男子汉,要保护你们的。” 唐辛抱紧怀里的人流出泪来。 “安安真好。” 和你们当家人真好。 作者有话说: 元宵快乐~明天开心~ 明天开始文案梗? 第69章 国庆七天假,唐辛在朋友圈刷着别人的出游视频,自己则苦兮兮开始最后的查漏补缺阶段。 毕竟十九号就要考试了。 “我想吃奶油蛋糕,背不动了。” 假期第二天,轮番被心理学,马哲和英语单词轰炸了一天的唐辛,笔一扔头搁在书上左摇右晃。 “马哲背成那样还好意思要吃的?” “我是糖分摄入不足导致的短暂性失忆,吃了蛋糕就好了。” 沈愿嗤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淡淡道:“晚饭吃完带你出去走走吧。” “真的吗?” “嗯,约会。” 唐辛一顿,被约会两个字烫的脸一热,“出去玩就出去玩,干嘛说成约会啊。” 沈愿不为所动冷哼了一句,“唐立十,你也没几天矫情了,尽情作吧。” 唐辛伸手掐了旁边打游戏的人一把,埋头写题,心里却开始期待起晚上的约会来。 不,是出去玩。 但他们没有去成,刚吃完饭没多久,几个月不见的路屹竟然来了,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是路屹啊,怎么有空来。”孟翠婉在短暂的尴尬里率先说话缓解气氛。 “公司放假,就回来看看奶奶。”路屹把手里的营养品送出去,“天冷了,奶奶要保重身体。” “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跟奶奶客气什么。”孟翠婉嗔怪道。 路屹说不要紧,转而看向一旁的唐辛温声笑了笑说:“辛辛,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来给你过生日的。” 唐辛“啊”了声,说:“我..生日好像还没到。” “我知道,可是21号不是周一吗?我要上班没时间赶回来,去年我不是答应你今年给你过生日吗?” 隐约记得有这回事的唐辛干笑两声,她已经不敢看旁边人的脸色了,把求助的眼神投向孟翠婉,可老太太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 第133页 “没关系啊,一个生日而已。”唐辛尴尬笑起来,接着强调一遍“真的没关系,又不是大生日,对不对奶奶。” “就是就是,一个小生日难为你记得了。”孟翠婉急忙接话。 路屹依旧和煦笑着,“可对我来说不是小事。我在镇上KTV开了个包房,布置了一下午,生日蛋糕还是我专门从临西带来的,你肯定喜欢,辛辛,可以跟我去看看吗?” “去啊,正好你不是说想吃奶油蛋糕吗?”就在唐辛为难之际,一旁的沈愿善意解围。 “我...”唐辛语塞。 “算了算了,去吧去吧,难为人家记得,去玩吧。”孟翠婉一叹气不想搅和,索性把他们三个人都轰出去了。 “陈愿,听说你住隔壁,那就送到门口吧,我们会自己过去的。”路屹在院门口委婉对沈愿说。 “邻居生日,请我吃块蛋糕不过分吧。”沈愿没理路屹径直看向唐辛。 “那到时候我们给你留一层,你就...” “可以,一起去吧。”唐辛打断路屹的话擅自答应了。 话到这份上,路屹只能作罢,三人一起朝镇上的KTV走去。 镇上的KTV是前几年才有的,装修很新,正值国庆,外出工作的人回来了,看着生意也还可以。 三人刚打开包厢门,礼炮声一下炸在眼前,沈愿眼疾手快把吓了一跳的唐辛拉到跟前护住,扑了个空的路屹脸色难堪。 原来不止他们三个人,还有清明时见过的路屹朋友,还有几个带了女朋友过来,定睛一看竟然还有余连舟和余茗。 音响里放着生日快乐歌,包厢里气球彩带,happy birthday的字母图案黏在墙上,茶几上放满了啤酒饮料零食,还有一个看着很大的蛋糕盒子。 看着真的花心思布置了,唐辛心里五味杂陈。 “弟弟也来了啊。”其中一个自来熟的男生对沈愿还记忆犹新,上前热络打招呼,“还是一如既往颜值在线。” “你不会弯了吧,叶嘉佑。” “放屁!” 大家吵吵嚷嚷落了座,这几个被路屹叫来的人都知道今晚并不止是给妹子过个生日,路屹跟他们坦白,是想跟唐辛表白。 秉着为兄弟脱单的几个人一落座就把他们撮合坐在一起,沈愿被隔开,坐在余连舟旁边,朝她冷漠一笑。 如果不是周边有人,她真的好想跟何之玉吐槽,这是什么修罗场。 “你们点歌唱啊,坐着干嘛。”叶嘉佑走到点歌台旁招呼人。 路屹几个朋友去点歌,路屹看了眼一旁的余连舟和余茗说:“你们也马上要高考了吧。” “是啊,马上高考了。”余连舟被莫名其妙叫来说是给唐辛过生日,想着给自己放个假稀里糊涂来了,但总觉得怪怪的。 “我记得大三的时候还和辛辛一起到你舅舅承包的山上摘杨梅,是不是辛辛?” 被点到名的唐辛脸色一僵,点了下头。她记得,那一年她顶着大太阳和路屹去摘杨梅,挑最红最大给他,结果听到他无意间说是他女朋友想吃。 那天杨梅很甜,可她酸出了眼泪。 “还有这事,我都给忘了,我舅舅现在除了杨梅,还种了板栗,有需要找我。”余连舟磕着瓜子说。 已经有人开始唱歌了,室内显得更加吵闹。 “还有过年那次,我们一起在河边放烟花,你还记得吗辛辛?” 唐辛吃着蜜饯只觉一阵头皮发麻,她用余光瞥了眼余连舟旁的沈愿,只见那人慢条斯理剥着开心果,对路屹说什么并不感兴趣。 “辛辛,现在想想我们也有不少回忆啊。”路屹跟着唐辛吃了一块果干目光灼灼盯着她。 饶是余连舟神经大条也琢磨出不对劲了,往旁边看了看。 “唐立十。” 唐辛闻言抬头,手心被放了一把开心果仁,“家里坚果吃完了,今天凑合吃,新买的马上到了。” “还是那个牌子吗?” “换了一个,你之前不是说那里面杏仁是苦的吗?就你一个人说苦。” 唐辛咬着开心果理直气壮反驳,“真的是苦的,我吃了好几包都是苦的。” 路屹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对话,一旁的手慢慢握紧。 包厢里热热闹闹唱了好一会儿,基本都是路屹带来的几个朋友在活跃气氛,余连舟好不容易碰到沈愿一回,两人一起打游戏,把一旁干坐着的余茗也带上了。而唐辛和路屹两人在嘶吼的歌声中尬聊。 在唐辛数不清第几次往沈愿方向看时,路屹忍不住问:“辛辛,你为什么一直看他?” 唐辛尴尬摇头,说没有。 “辛辛,那晚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唐辛接着摇头,顿了顿说:“是有点意外。” 路屹低头一笑,把剥好的果仁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唐辛看了眼面前的小碟子没有伸手,含了粒话梅在嘴里。 “你们怎么不唱歌啊?”麦霸叶嘉佑放下话筒走过来坐在路屹旁边开了罐啤酒。 “我五音不全,不会唱歌。”唐辛解释道。 叶嘉佑说了句这样啊,低头玩手机,没几秒后他说了句“卧槽”,把手机举到路屹和唐辛中间说:“唐辛,我刚发朋友圈不小心把你弟弟拍进去了,现在一溜烟找我要你弟弟微信的。” -- 第134页 唐辛凑过去看,拍的是他打游戏的侧脸,光线不好也没折损他的颜值。 “图三帅哥微信,懂?” “懂?” “懂?” “懂?” 一排的懂字里还穿插了一条, “性别能不能别卡太死?” 唐辛心里复杂。 “你弟弟有女朋友吗?没有要不加个微信吧,有几个女孩子还挺漂亮的,我可以介…” “他有。”唐辛迫不及待打断他想当月老的心,接着重复一遍。“他有。” 马上就有了。 “这样啊,那就算了。”叶嘉佑低头回复。 一旁的路屹看着唐辛急于解释的样子,半天不说话。 “时间不早了,吃蛋糕啊,都唱饿了。”一首唱完,拿着话筒的人朝旁边同伴挤眉弄眼,接收到信息的人立马起哄,于是不是今天生日的唐辛,被迫戴上生日帽,在一堆可以说是不熟的朋友的面前被动接受了他们的生日祝福。 两层大蛋糕,粉色的,顶头装饰着许多娃娃棉花糖。 唐辛在黑暗中听着他们的生日歌,盯着晃动的小火苗,想的却是如果今晚路屹没来,她和沈愿现在是不是已经出去玩了。 生日快乐歌唱完,屋子里静了下来,唐辛也没什么愿望要许,正要吹灭蜡烛时,路屹的声音通过话筒传了出来。 “辛辛,其实今天我是有私心的,今天不止是给你过生日。” 唐辛莫名紧张起来。 包厢里没有开灯,只有蜡烛微弱的光线,和液晶屏上的蓝光。 “辛辛,我不知道说这话会不会已经晚了,但我还是想说,唐辛,我喜欢你。” 激烈的尖叫瞬间充斥耳畔,唐辛借着光线看到坐在一旁置身事外的沈愿,他修长的手指摆弄着打火机,听到路屹的告白后朝唐辛看了过来,光线太暗,唐辛不确定他们视线是否对上。 “过去三年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弥补你好吗?” 路屹见唐辛一脸木然的表情步步紧逼, “辛辛,即使你现在不答应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辛辛,给我一个回复可以吗?” 唐辛因为尖叫和路屹的追问陷入窘境,她没想到路屹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表白。 可是太晚了。 唐辛满怀怅然。 正当她要说话时,一旁把玩打火机的人径直走了过来,俯身果断吹灭了蜡烛,在忽然安静下来的包厢里语气平平说道, “既然要等就拿出点诚意来,别上一秒说可以等,下一秒就逼人回复,多掉价。” 作者有话说: 明天文案!? 第70章 包厢陷入几秒尴尬宁静后,叶嘉佑等人打开灯说切蛋糕。 切蛋糕的时候唐辛特意挑了块水果多奶油少的给沈愿,结果对方接过一口没吃,唐辛在心里盘算,这下得哄到哪种程度他才能消气。 蛋糕吃到一半,唐辛犹豫了几秒放下叉子坐到了沈愿旁边。路屹眸色深深看着他们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转头问一旁的余连舟,“他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好的?” 余连舟在路屹告完白后果断站队,他抬头看了路屹一眼说:“他们关系一直都挺好的,毕竟天天在一起吃饭。” “在一起吃饭?”路屹震惊。 “是啊,他刚搬来没多久他们就一起吃饭了。” “这事辛辛怎么没说过。” “家里多个人吃饭这件事辛辛姐为什么要跟你说啊,没必要跟你报备吧,你又不是她什么人。”做了一晚上看客的余茗吃着蛋糕和余连舟统一战线。 路屹被说的尴尬,一旁的余连舟假装严厉凶妹妹,“你怎么说话。” “本来就没说错啊,那时候他有女朋友辛辛姐避嫌难道不应该吗?” 路屹在旁沉默,余连舟和余茗两兄妹暗暗交换了个眼神埋头不语。 今天来提前过生日,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唐辛心里到底还有多少自己的位置,可如今这么一看,好像没有胜算了。 路屹不甘心拽紧了拳。 “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不多陪陪你的追求者。”旁边坐下一个人,百无聊赖玩手机的沈愿掀了掀眼皮,皮笑肉不笑。 “你说话别阴阳怪气。” 沈愿冷哼一声,唐辛看了眼在吃蛋糕的众人,借着光线昏暗大着胆子摸索到沈愿的手,示好一般挠了挠他的掌心,“你是不是生气了?” “所以你现在在哄我?”沈愿感受掌心的轻痒好笑发问。 唐辛如实点头,“我答应过你的,我们之间没有路屹。” 不再喜欢的人,即使做得再多对现在的自己来说都太迟了。 沈愿紧了紧手里的小爪子,倾身过来警告:“唐立十,你敢犹豫一下试试看。” 唐辛乖巧点头,正要说话被人打断, “你们姐弟俩聊什么呢?过来玩游戏啊。” 他们提议玩国王游戏,一行人围着茶几落座,唐辛看准时机,落座时坐在余连舟兄妹俩中间,而路屹和沈愿坐在她对面。 十几号人围坐着开始发牌,第一把国王是余茗,她年纪小看着十几号不熟的人不敢说太过分的要求,想了想弱弱地说:“7号问10号一个问题吧。” “我是7号。”一位中长发的女生翻开牌,等待10号出现。 -- 第135页 唐辛看到坐在对面的沈愿翻过面前的牌,一张梅花10。 7号女生早在沈愿一进门就和另外两个女生惊艳到了,此时几个女生对视了一眼,大胆问道:“第一次什么时候?” 没想到问问题也能这么劲爆的余茗惊了,在场人等待沈愿回答,他看了眼默默低头吃蜜饯的唐辛淡淡回答:“看她什么时候反悔。” 唐辛脸陡然热了,她在一片起哄声中往嘴里猛塞了几粒话梅,假装听不懂他话里有话。 “反悔什么?” “帅哥谈恋爱这么纯情吗?” “那不会初吻还在吧。”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追问,沈愿不再作答。 在下一轮发牌时,唐辛手机震动了一下,一点开消息来自对面的人, “什么时候反悔?” “给我一个答题的机会。” 唐辛恨不得把手机砸出去,她瞪了眼对面不要脸的人没有回复。 接下来几轮,唐辛和路屹被抽到隔着纸牌亲一下,唐辛捏着手里的纸牌在一众人期待眼神下说:“我喝酒。” 说完也不等路屹说什么,喝光了杯子里的果酒。 大家又玩了几轮,叶嘉佑觉得哥们进展太慢,在发牌时使小手段把国王发到自己手里,又把微微折了个角的两张牌放到唐辛和路屹跟前,悄悄冲路屹使了个眼色。 “我是国王。”叶嘉佑不出意外亮出底牌,“5号和8号接个吻,这次不能喝酒抵过,必须亲。” 叶嘉佑刚说完沈愿旁边的酒杯不小心碰倒,打湿了茶几上的两张牌,他扯过纸巾覆在上面,没有诚意道歉:“不好意思,手滑了。” 而一旁唐辛瞅着眼前的红心8一阵眼晕。 “你是8,那5号呢?” 众人在看过自己的牌确定自己不是5号后一致看向因为酒洒了还没亮牌的两位,唐辛莫名紧张。 路屹接收到叶嘉佑的眼色,在纸巾撤走后志在必得亮了牌,一张黑桃3猝不及防出现在了眼前,他立马看向一旁同样亮了牌的沈愿,红心5的纸牌在他指尖轻轻翻了个花。 “这...”叶嘉佑也懵了,急忙说道,“这...姐弟就算了,算了,喝个酒吧。” 唐辛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手默默伸向面前的酒杯。 “我玩游戏从来不耍赖。” 唐辛端酒杯的手一下顿住,抬头看他。 房里开了盏旋转彩灯,不规则的阴影旋转着落在两人脸上,音响里放着没人唱的歌,沈愿在诡异的沉默中把牌缓缓放到茶几上,说:“我愿赌服输。” 说完朝对面的人倾过身去。 唐辛后颈多出一只手迫使她抬头,随即唇上一道温热覆了上来,和之前蜻蜓点水的吻不同,这是一个宣誓主权的吻。 轰然而起的尖叫声盖过无人唱的歌,仰头坐着的女孩手指扣倒酒杯,粉色酒液顺着茶几往下淌,湿了她的裙子。 “这他妈根本就不是姐弟吧!!” “卧槽卧槽卧槽!” “姐弟恋我可以!” 沈愿在一片尖叫声中结束亲吻,抵着她额头低沉发问, “我不想等了,就今天。” “我和他你选一个。” 唐辛在震耳欲聋的喊叫声中清醒过来,羞愧难当推开面前的人,落荒而逃。 “陈愿,你他妈什么意思?谁准你亲她!”路屹怒不可遏抓住要走的沈愿,气的呼吸急促。 沈愿甩开路屹的手,低头整了整刚被他揉皱的衣领,漫不经心地说:“你曾有三年时间来做今天这件事,但你没有。现在我遗憾通知你,” 沈愿直视着怒气冲冠的路屹冷静宣判, “路屹,你出局了。” 路屹的怒意蓦地泄了气,怔然看着沈愿背影消失在门后。 沈愿一出包厢边给唐辛打电话边往大门外走,在拐角瞅准机会的人,不由分说冲上来拳打脚踢,“陈愿,你要不要脸,那么多人看着,我以后怎么见人啊,你不要脸,无耻..” 唐辛怒气还没宣泄完,眼前一花被扯进旁边无人的包厢里,肩胛骨撞上包厢门,门嘭的一声合上,无人的包厢只开了几盏昏黄射灯,两人呼吸交缠,视线相对,一时间没人说话。 “答复。”沈愿把人抵在门后,目光灼灼。 “...不是说考完试吗?”唐辛垂死挣扎。 “我就是太惯着你了,才会在这种场合上连醋都吃的没名没分,就现在给答复。”沈愿逼问。 “你吃什么醋啊?”唐辛无辜问。 “我女朋友被人当众表白,还差点被设计接吻,你说我吃什么醋。” 唐辛抿唇想笑,她移开视线坚持道:“等考完试。” “你今天不答复,我就亲到你答应为止。” 唐辛眼一瞪,抬头望见他逞凶脸上夹带着几丝无可奈何,想起刚刚叶嘉佑微信里一排问他微信号的女生,心一软觉得没必要矫情了,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肯定的。 “你,选你。”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侧头吻了下来。 唐辛困在门后,包厢的灯被挺拔身形遮挡形同虚设,铅色的灰暗里,明亮的只有他。 和刚刚在包厢里的吻一样,急切生涩,女孩睫毛轻颤,无法忽视的唇上触感让她软了腰,不得不环上面前人的脖颈。 “唔…你咬到我了。” -- 第136页 “…闭嘴。” 唐辛红了脸,趁他说话间隙别过头喘气,嘴里嘟嘟囔囔,“你到底会不会。” 话音刚落,受到暴击的沈公子脸色顿沉,耳尖通红抬起她下巴追吻过去。 接吻谁不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刚确定关系的恋人躲在无人包厢,用行动倾诉爱意,唐辛被迷的七荤八素之时,门外有人走来,笑闹声隔着薄薄的门板越来越近,她顿时紧张起来,嘴里呜咽几声示意外面有人,可对方浑然不在意,直到外面的人停在门口,几秒之后唐辛腰后的门把压了下来。 他们要进来了, 唐辛瞪大了眼一紧张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你咬我?”沈愿闷笑出声。 “这门反锁了吗?怎么打不开啊。”腰后的门把不断上下晃动。 “外面有人怎么办啊!”唐辛又急又羞,还好沈愿不知什么时候把门反锁了。 “怕什么?”沈愿满不在乎反问,女孩气急败坏一拳捶向他胸口。 “不会吧,我试试,昨天还是好的。”把手接连响了几下后外面的人说,“要不先去旁边那个小包吧,我去拿钥匙看看这门怎么回事。” 纷乱的脚步声涌向对面,几分钟后门外安静下来。沈愿扣住唐辛因紧张汗湿的手,轻轻拧开锁芯,嘴角勾着孩子气的笑,“唐立十,准备好,我们要走了。” 不知为何,竟有种小时候偷偷背着父母跑出去玩的紧张感,唐辛握紧他的手点了下头。 门一下打开,走廊光线大亮,他们手牵手跑了出去,急促的步子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没一会儿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 “咦,这门怎么又开了。” * 这几个月两人天天跑步,他们跑了一段牵着手慢慢停下来,连气都没喘。两人的影子拖在地上,唐辛害羞想收回手,被旁边人紧紧拽住。 “唐立十,记住你在KTV说的话。” 唐辛放弃挣扎,偷偷往旁边瞥了一眼,几个小时他们出门时还是朋友,现在身份一下转变,她还无法完全适应。 “唐立十看不出你还挺有劲。”沈愿冷不丁开口,对上唐辛不解的眼神后拇指揉了揉下唇,“咬的那下现在还疼着。” “陈愿!你闭嘴。”唐辛刚褪下的热度重新上脸,她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人。 沈愿一声不吭笑着把她拉到身边,没几秒旁边的姑娘闷闷地问:“痛不痛。” 他失笑,没脸没皮地说:“亲一下就不痛了。” 唐辛无语了两三秒,“何之玉果然没说错。” “你们男生嘴里没一句正经。” “很正经了,不正经的得留回家说。” “......” 临近十点,镇子寂静,大部分人家都熄灯了。 他们牵手走过冷清的集市,闲聊时经过有犬吠的院子,在那天见过落日的黄土路上,他们相视看了几眼,一起熄灭手里的闪光灯,在黑夜里交换一个温柔的长吻。 微弱虫鸣,沁凉夜晚,水渠的流淌声从耳畔缓缓划过,关了闪光灯的两人发觉今晚月色真好,而后闭着眼把迷人月色揉进爱人唇舌。 最后他们穿过河水奔腾的春河桥在唐辛家门口看到了路屹,三人影子长长拖在地上,一时无言。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一张黑桃3已经给路屹暗示了,退下吧退下吧,他俩要开始谈恋爱了。? 第71章 等三人影子变成两人时,气氛也随之冷却,路屹把手里的小包递过去,“你包落下了。” “谢谢。”唐辛接过笑容疏离道谢。 路屹纠结了片刻还是问了:“你们在一起了?” 唐辛爽快点头,在路屹想开口前抢先说话:“路屹,太晚了。” 路屹呼吸一窒,如鲠在喉。 唐辛低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用目前能做到最温和的语气来阐述她的变化心境,“晚上叙旧的时候你也注意到了吧,我们之间没有回忆也没有过去。至少在你这没有。” 路屹没有否认,他怎么会不知道,认识了这么多年,能拎出来刺激陈愿的事竟然如此乏善可陈。 “其实只是在你这没有,一直到现在,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在我喜欢你的时候,我拼命制造和你有关的回忆,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费尽心思才敢发出来的,你交女朋友秀恩爱,我受不了还因此屏蔽过你朋友圈,可之后我又忍不住去看,我想知道你过得开不开心。” 男人慢慢握紧拳。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说喜欢我,只是很抱歉,你的喜欢太迟了,我不喜欢你了。” 原来伤人的话也可以说的很温柔,路屹一瞬不瞬盯着唐辛,问:“他真的比我好吗?” 女孩深吸了口气抬起了头,面色平静,“路屹,喜欢你的时候我没有自我,只有你。可在他面前,我每天都很轻松,我不必费心讨好他,可以朝他发脾气,还不用担心他生气,我喜欢这种相处模式,在他面前,我每一天都是自己。” “路屹,谢谢你今晚做的一切,但是以后不需要了。” “去开始新生活吧,你肯定会遇到更适合你的。” 面前真心祝福他的女孩让路屹终于承认,在这场爱情里,他被淘汰出局了。 而原本他们不必这样的,如果他早点醒悟的话。 -- 第137页 唐辛在原地看着路屹的背影消失在夜里,不知为何惆怅叹了口气,这是她能做到的最温和的结束方式了,不枉三年付出的真心。 “还看?” 唐辛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沈愿,笑了声:“你不会一直在听墙角吧。” 沈公子冷哼一声死不承认,“我有那么无聊吗?” “看着有。” 沈愿捏着她的脸,手下用劲控诉道:“唐立十,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关于你的事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费尽心思讨好他,在我面前就嚣张成这样,你需不需要反省一下你自己的行为?” “你给惯的,要反省也是你先反省。”唐辛被揪着半边脸龇牙咧嘴反驳。 沈愿一下笑出声,松开手温柔抚上她的脸,“嗯,我惯的,唐立十,你自由去做任何事,我来承担后果。” 唐辛一瞬间跌进他温柔的眼里,不自觉朝他靠近,地上一双影子快要交叠时,一束灯光猝不及防照过来。 唐辛急忙推开他,一扭头和下班回来的舒暄和迎面碰上。 ...... 不确定舒暄和是否看到的唐辛心虚往坦然自若的沈愿身上瞥了一眼,而后强笑道:“嫂嫂,你回来了啊。” “是啊,你们这么晚在外面干嘛?” 看样子没发现,唐辛松了口气说:“出去玩了一下,也是刚到家。那今天先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唐辛朝沈愿淡淡打了个招呼,推开院门和舒暄和回了家。 两人轻手轻脚上了楼,正当两人准备各自回房时,唐辛叫住舒暄和坦白道:“嫂嫂,我和陈愿在一起了。” 唐辛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告诉他们,反正迟早得知道。 “....啊,你没打算瞒着啊。”舒暄和尴尬看向唐辛,“我还打算当做没看见的。” 这下轮到唐辛尴尬了,“你..刚刚看到了?” “一点点。” ...... 姑嫂两人沉默了几秒后不约而同笑了起来,舒暄和欣慰上前抱住唐辛,“辛辛,我很开心,奶奶也会很开心,你哥也一样。” “谢谢你们。” 因为你们我才有勇气走到现在。 * 接下来几天他们照例在家看书,何之玉做了小半年看客,得知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后,在微信上发了无数个土拨鼠尖叫的表情包,还给唐辛发了个520红包,说是谈恋爱的份子钱。 这是哪门子份子钱。 唐辛哭笑不得退了回去。 何之玉想让他们来临西玩,唐辛依旧拒绝,承诺考完试那天来。 假期不紧不慢进入第六天,这天中午刚吃完午饭没多久,院子里走进几个人,领头的人一看到客厅的唐辛,指着她朝后头人说了几句话,后头的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孟老姨,吃饭了吗?是我,兰英。”为首的李兰英看到从厨房洗完碗的孟翠婉热情上前打招呼。 “哦…你怎么来了?”孟翠婉奇怪看了一眼她,又看了眼身后一男一女,男的看着有三十来岁,女的大概五十来岁。 “暄和没给你说啊…这孩子,我啊,是来给唐辛说媒的。”李兰英喜气洋洋指了指旁边的男人,“这个小伙是隔壁镇上开钱家超市的儿子,比唐辛大个四五岁,在临西做车间技术员,一个月有一万多,你觉得怎么样?” “说媒?”一声讥笑从客厅传来,唐辛头皮发麻不敢看他。 “这是…”李兰英头一次见这么标致的小伙指着沈愿没说话。 “邻居来串个门。”沈愿瞎诌道。 李兰英哦了声。 人都上门了,也不好意思马上赶走。孟翠婉张罗着让他们坐下喝杯茶。 “你们喝水。”唐辛把水放到他们跟前刚坐下接到舒暄和的微信, “是不是有人上我们家了?” 唐辛回了个嗯。 “这人也真是,我说了不需要不需要,她还是来了,你跟奶奶说别搭理他们,什么妖魔鬼怪都敢来说亲。” 唐辛不自觉笑了笑,低头回复,“没事嫂嫂,奶奶说了一会儿打发走。” “那个姨啊,你看看这小伙人实诚,工作也还可以,要不让两个年轻人交流一下?” 孟翠婉看了眼面前坐着的钱家母子,母子俩一个样,眼神精明,不断往唐辛身上看,像要盯出个窟窿来,别说唐辛有对象,就算没对象,她也不会同意,看着这人就不好相处,嫁过去铁定受气。 她淡淡笑了笑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目前没有给辛辛说亲的打算,我想让她多陪我两年。” “两家离得近啊,这嫁过去不还是一样能回来看看吗?我说句不好听的,唐辛呢也快二十四五了,再不抓紧等到二十七八就更难了,我也是为了唐辛好。”李兰英说着往唐辛身上看了两眼,欲言又止。 李兰英说完,屋子里没人说话,一旁的钱家母子互相看了一眼之后,钱母说话了,“我瞅着不错,要不让两孩子先接触看看吧,你说呢孟奶奶?” 孟翠婉没吱声,倒是一旁的沈愿说话了,“相亲两个人的事,为什么你儿子一句话不说?” 唐家人纷纷把头转向不说话的男人。 “他嘴笨,不太会说话。”钱母急忙打掩护。 “再笨名字总得说一个吧,你叫什么?”孟翠婉问他。 -- 第138页 “他叫钱江。”钱母急忙接话。 欲盖弥彰太过明显,孟翠婉也顾不得礼貌,开口询问:“你儿子不会说话吗?” “谁说我儿子不会说话,我儿子会说话。”钱母瞪着孟翠婉,怕再说一句就要吵起来。 “我会...会...会说....话。” 在场人一下了然,会说话,只是个结巴。 “啧,谁要你开口的。”钱母见事情败露干脆不藏着掖着了开诚布公,“我儿子小时候受了点意外导致说话不利索,其他都挺好的。” “那没什么好说的,我不同意,你们回去吧。”孟翠婉脸色顿沉挥着手赶人。 “这..俩孩子交流一下,他结巴不是先天的,不会影响下一代的。”李兰英还不死心,极力为钱江找借口。 “兰英,你也不要怪我说话难听,你别为了那点说媒钱什么人都往我这领,我孙女现在年纪正好,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就算五十六十不结婚,也轮不到你来为她好,这些结巴的离异的你要真觉得好,你就介绍给你家亲戚,你侄女不也快30了吗?给你侄女抓点紧,我孙女就不劳烦你惦记了。”孟翠婉说完又止不住咳嗽起来,唐辛急忙端过热水。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儿子结巴怎么了,你孙女和周德那点事这镇子上谁不知道,说是没有,谁知道有没有,有个人要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真当别人傻啊。” 钱母一说完孟翠婉手里的水就泼了出去,“呸,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长舌妇天天在外乱嚼舌根,你们要遭报应的,你儿子娶不到老婆活该!” “你老太婆咒我儿子,你担心担心你孙女吧。别到时候..” “不用你操心,她有男朋友。”沈愿在一片混乱中揽过一言不发的唐辛冷冷对上钱母嚣张的脸,“我家姑娘看我这张脸看惯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眼的,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儿子吧。” 气氛霎时冷了。 “这...唐辛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啊。”李兰英看了看沈愿舔了舔唇。 “这和你没关系,你只要记住不要再把人往我这领就行,快走快走,看的我心烦。”孟翠婉脸色不耐把人赶走,气的直咳嗽。 “奶奶,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吧,怎么一直咳嗽。”唐辛拍背给孟翠婉顺气。 “还不是给气的,这李兰英我早就看不顺眼了,正好趁今天给她点教训,气死我了。” “太奶奶别生气,我不要结巴做姑父。”唐安安拿着奥特曼爬到沙发上给孟翠婉拍背,“我要哥哥做我姑父。” ..... “唐安安,你别胡说八道,我带你上去午睡。”唐辛脸一热拉着唐安要上楼被孟翠婉拦下, “你们看书去吧,我带安安去睡。”孟翠婉喜滋滋带着唐安上楼。 唐辛一上二楼,窝在沙发上半天不说话,沈愿陪着坐了会后,把人抱到腿上问:“在想什么?” “李兰英之前给我介绍过不少这样的人,大概在她眼里我就只能嫁这种人了。”唐辛闷闷不乐说道。 “那你再等等。”沈愿莫名其妙地说。 “等什么?”唐辛扣着他的衬衣扣子随口问。 “等我到法定年龄。” 抠扣子的手一下停住,唐辛抬眼对上沈愿的眼睛,试图分辨他是在开玩笑安慰她还是说真的。 “你还小,还是谨慎说话吧。”分辨不出的真假的唐辛仗着自己多吃了三年米的优势语重心长教育起来。 “到底是我要谨慎说话还是你别太悲观?”沈愿反问。 唐辛一噎,装起傻来,“背书吧背书吧。马上就要考试了。” 沈愿没再逼问,毕竟他说的话也不能作数,不过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两人各怀心思看起书来。? 第72章 十一长假结束的第一天,大家似乎都有点没缓过劲来,早上八点做早操时候,秦悠过来了,问:“听说路屹给你表白,结果被陈愿截胡了?” 唐辛不确定她是不是来奚落自己的,索性不作声。 对方见人不说话悠悠笑了,说:“我十一去国外玩了趟,我要是知道路屹会搞这出,一定劝他别白费力气,也好过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 唐辛眼神微闪,没有接话。 “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来后悔,傻不傻。”秦悠落寞一笑,见唐辛眼神复杂看向自己爽快一笑,“我和路屹在一起的时候还挺开心的,人长得帅,大方体贴,事事周到,我是真挺喜欢他的,但他感情界限太模糊,左摇右摆这点让我膈应,干脆分手了。” “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唐辛问。 “有一点吧。毕竟作为男朋友的时候他做的事没得挑。”秦悠大方承认。 “那你...” “你别想我跟他复合,他现在被你伤了,我可不想去当个创口贴。等他自己想明白要还对我有意思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我不屑当人替身。”秦悠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卷发自信地说。 唐辛点了下头,不再多嘴。 早操结束她们各自回了班里。 * 十月的天气渐渐转凉了,唐辛家院子的桂树开了花,浓郁的桂花香大老远就能闻到,葡萄叶子开始逐渐变黄,等到十一月葡萄下架,干枯的藤枝还能用来生火。 植物昭示着季节的变迁。 “陈愿,夏天好像真的结束了。” -- 第139页 这几天一直下雨,雨不大,稀稀落落的,但气温骤降,前几天还能抗一抗穿短袖,这几天不穿外套都出不了门。 此时唐辛喝着用院子里的柚子做成的柚子茶,失落感慨了一句。 “这么喜欢夏天?”沈愿看她捧着杯子一脸失落的样子暂停了平板上的课程。 唐辛不假思索点了头,“夏天多好,好吃的也多,不用担心早上起不来,冬天早上起床太痛苦了。” “所以你讨厌的是这个?”缙北冬天有暖气,几点起床对沈愿来说没有差别。 “就觉得冬天挺让人讨厌的。”唐辛喝了口酸酸甜甜的柚子茶。 沈愿神情一顿,缓了几秒生硬转了话题:“这几天下雨,去学校的路是不是不好走?” “还行吧,那段黄土路我都是要安安下来走的,不然我骑不动。”唐辛笑了笑接着说:“你不知道吧,就我们门口那条路,几年前也是黄土路,一下雨简直灾难,雨大的时候泥水会流到院子里来。 不过后来新农村建设,把房子和路都修了。以前在城市觉得新闻联播里播的那些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是后来看着房子被翻新,路也修好了,之后从心里感谢祖国感谢党。” 大抵是唐辛表情太夸张,沈愿笑了声,点头附和,“那是得好好感谢。” 唐辛跟着笑起来感慨了一句:“生活一天天变好的感觉太好了。” 路被修平,漏水的房子翻新,自己一天比一天清醒,努力迎接新的一天,这样的感觉太好了。 “嗯,然后有男朋友了。” 沈愿凑近她,两人隔着小黄人的卡通杯对视,杯子里升起酸甜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他看见对面的人在薄薄的热气里笑弯了眼睛,点头说道:“这大概就是生活的奇迹吧。” 他慢条斯理拿下她手里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在吻上前低声回答:“这是我的奇迹。” 如果那时候没有看到微博上那张照片,如果没有决定来这里,如果不是恰好住在了你隔壁,但凡有一个不成立,我这辈子都不会遇到你。 在一起的这些天两人虽然看着与之前无异,但实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戳破之前互相试探的窗户纸后,他们的亲密举动变得理所当然。 只是有时太理所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背..背..唔...背书。” “不急。” “我...唔..” 夜里的凉风吹进屋,唐辛觉得这阵风来的正好,不然她快要烧着了,怎么会有人接个吻都能这么...涩情。 女孩的唔唔声持续了几分钟后,沈愿抵着她额头,在她控诉前舔了舔她的唇问:“我吻技进步了吗?” 唐辛像个烧开的水壶不断翻滚,哭丧着脸拒绝回答。 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她不过是前几天被他咬痛了,捂着嘴说了句他吻技差,这个人一直记到现在。 “看来还有进步的空间,我再试试。” “可以了可以了。不需要再进步了。”唐辛手抵着他,阻止他再靠近,小声嘀咕,“你怎么这么记仇啊。” “我这是记仇吗?”沈愿把人圈在怀里低笑解释,“我这是情不自禁。” 唐辛忍着翘起的嘴角瞪了他一眼,埋头看书。 夏天的尾巴在一阵阵的秋雨里消失殆尽,而唐辛的考试也逐渐临近。 专升本考试定在十月十九,二十两天,正值周末。 考试前几天的午休时间,唐辛照例在教室看书,接到沈愿发来的信息问她身份证号,说是要订酒店。 十九号九点考试,他们决定十八号晚上就去临西。 “我不用啊,我去何之玉家住。” “和她聊一晚上天,第二天你还记得考试这件事吗?” 唐辛想想也是,毕竟何之玉最近一直在八卦他们俩。于是她把身份证号发了过去,发过去才想起来强调,不住希尔顿。 “我除了希尔顿不住别的,别挑三拣四。” 是她挑三拣四吗?是她住不起啊。 唐辛肉痛回复:“那你给我订间最便宜的。” “双床可以吗?” 唐辛没多想,回了个可以的表情包埋头接着看书。 还剩四天了,尽可能多背点吧。 * 十八号晚饭过后她和沈愿坐冯海的车到了临西。 到希尔顿的时候将近九点半,沈愿自从被知道行踪后也不藏着掖着了,他递过自己和唐辛的身份证,没一会儿前台递过两张房卡,沈愿瞥了眼房号,勾了下唇。 “唐立十走了。”沈愿叫了一声正在给孟翠婉打电话报平安的唐辛,见她没反应径直拉过她的手把她往电梯带。 两人等电梯时,唐辛鬼鬼祟祟松开沈愿的手,往旁边走了几步打电话,“嗯,到了。哎呀,奶奶你别想多了,分开住的,我知道的,你放心呀,不会的,嗯,好了,奶奶快睡吧,考完试就回来了,不紧张,好的,我挂啦。” 下行的电梯“叮”的一声开了,唐辛挂了电话跟着沈愿一起进了电梯,她看着沈愿按了个30精神一振,电梯里还有其他人,她这会也不好开口问,等电梯只剩他们两个时,唐辛立马发问:“我住哪?” “3002。” 熟悉感慢慢涌来,她抱着仅剩的侥幸问:“你不会也住3002吧。” “不然?” -- 第140页 “叮。” 锃亮的电梯门缓缓打开,沈愿先出了电梯,直接把人牵出来,刷卡进门。 房内的灯一瞬亮了起来,唐辛这才反应过来,脸热耳烫小声嗫嚅:“你怎么不说我们是一起住啊。” “我问你双床可以吗?你不是说可以吗?” 唐辛眨了眨眼,她那天以为是问她的房间双床可不可以,她哪知道是问他们一起住的房间双床可不可以。 这人根本就是在跟她玩文字游戏。 亏自己刚刚还跟奶奶信誓旦旦说他们是分开住的。 唐辛还在玄关口愤慨,那头人已经坐下要她拿书过来复盘了,表情正经得让唐辛为刚刚自己的胡思乱想反省三秒钟。 也是,没什么好别扭的,平时她写作业困了还会在他沙发上躺一躺。 明天考英语和政治。 考试前夕,不宜给太多压力,他们把马哲简单过了一遍。沈愿合上书语气平平说道:“考个60分够了。” 唐辛也深有同感点头。 两人最后检查了一遍明天该准备的东西,沈愿起身说道:“洗澡睡觉吧。” “啊?”唐辛看了眼时间,十点刚过几分,在家也没这么早睡过。 “明天九点考试,从这里过去半小时,考虑到周末堵车,我们要提前一小时出发,还要吃早饭,明天得7点起,你现在不睡,想什么时候睡?” 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浴室有两个,他们一人一个,唐辛在里间浴室刷牙洗脸洗澡吹头发,一系列下来,等她出来,沈愿已经洗完坐在卧室的小沙发上,听到动静后他转过头来,两人眼里都有些局促不安。 “睡觉吧,晚安。”唐辛飞快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张床,背对着躺下。 “我睡觉不能有光,所以我要全关灯可以吗?” 唐辛在被子里嗯了一声。 屋子里有块玻璃屏风,唐辛看着玻璃屏风里的人起身拉上窗帘,再一盏盏熄灭房间里的灯,在最后一盏灯消失时,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屋子里就这么沉寂下来,30层高楼,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唐辛莫名有些紧张,想玩手机发现好像没拿,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没设闹钟,犹豫了片刻,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要下床时,旁边人出声了,“你要干嘛?” “我手机在外面,没设闹钟。”唐辛坐在床边找鞋,不知道踢哪去了。 “我设置了,还预约了morning call,你赶紧睡吧,明天会叫你起床的。” 唐辛哦了声,重新躺回床上,莫名的紧张感又逐渐漫上来。 没事的,不过是睡一个房间而已,没什么好紧张的,你不是还睡过他的床吗? 在唐辛反复翻了几个身后,黑暗中有道声音响起,“唐立十,你是要人哄睡吗?” 唐辛翻身的动作一顿,埋在被子里软绵绵辩驳,“我没有。” 她现在正对着沈愿的床,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轮廓,像一座小山峰静默在夜里。她想起五一时他说有睡眠障碍的事,踌躇了会儿问:“你真的有睡眠障碍吗?” “没有。” 唐辛一噎,“那你之前五一的时候...” “不那么说他们误会我们睡一屋对你不好。” 唐辛不自禁笑了,揪着被角没有接话。 “不过我对睡眠环境要求很高,你再滚来滚去我就过去抱你睡。” 沈愿说完对面的人彻底没了动静,他以为是这话起了作用,片刻之后,黑暗里传出声来, “那你来。” 唐辛说完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羞得从床上坐起辩驳,“我..唔..” 快的几乎没看到他是如何从对面走过来就已被一股力扑倒在床上,随即温热唇舌覆了上来。 唐辛在黑暗中瞪大眼,他们身上是同一种沐浴露的香,让唐辛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更浓些。她无措的手没有着落点,最后胡乱拽住了他的睡衣领子,指腹下是他锁骨,随着他动作的不断逼近,硬硬的硌在她骨节。 可硬的又何止锁骨。 在沈愿又一次把她咬痛后,唐辛用力别开了头,软着嗓子控诉:“你干嘛总这样。” “唐辛,你在邀请我。”沈愿声音发紧,让他不自觉喘息,明明空调温度适宜,他却起了汗。 “我...没有。”唐辛说完又强调了一句,“我没你想的那个意思。” “你觉得我想的是哪个意思?” 唐辛不自觉往上缩了缩,像在提醒这个意思他们心知肚明。 他们都知道再不分开很可能会失控,可气氛实在太好,有种饮鸩止渴的快乐,最后不知是谁迎上去谁没有后退,承受两人重量的床敬业的没发出丝毫声响,只有放大在耳边的喘息震得两人头晕目眩。 唐辛像被一根细线吊在空中,哪哪都没有实感,只能攀附面前的人,连腿都不自觉缠了上去,可没多久,怀里忽然一空,一阵风之后,对面被子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 “唐立十,你还不如去跟何之玉聊一晚的天!” 作者有话说: 开车是不可能开车的,明天还有考试呢... 沈公子再忍忍吧? 第73章 第二天他们提前二十分钟到了考场。 考场设置在临西某中学,凭准考证入场。唐辛把准考证拿出来,第一场考政治,下午考英语。 -- 第141页 “你等会回了酒店就不要来接我了,我考完试会自己回来。”唐辛边拿出准考证边交待。 沈愿淡淡嗯了声,没表态好不好,只是催促她赶紧进去。 “那我走啦。”唐辛扫了周围一圈深深吸了口气,“我高考都没这么紧张的。” 沈愿摸了摸她的头,俯身亲了她一下,“考完试带你去玩。” 学校门口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往他们这边看,唐辛有些害羞含糊嗯了一声,快步走向校门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门口老师查她准考证时多打量了她几眼。 她进了大门,跟着学校立着的指示牌往前走,一不留神撞上别人,手里文件袋掉在地上。 “不好意思。”唐辛一边捡起地上的文件袋一边道歉,对方表示不要紧,两人就此分开。 没走两步唐辛接到沈愿的微信,“路那么宽都能撞人身上,这么紧张?” 唐辛一愣,反应过来往校门口望去,她站得位置离校门口有点远了,身后是不断进来的考生,看不到校门口的人。 一瞬间她想起给路屹送围巾的那天,她在桥上期待他能在原地看她一眼,可一转头他早已离开,而如今在距离校门口这么远的位置,她还能被注视。 唐辛一边往考场走一边给沈愿发信息,“考完试你还是来接我吧。” 在对方还没回复前,她忍着害羞打下行字,随后关机走向考场教学楼。 “我想早点看到你。” 站在校门口收到微信的沈愿不自觉笑了,他回了个好之后收了笑给通讯录的方律师打电话,一边拦出租车。 “方律师,你方便吗?我现在想过来找你,除了周德的案子,我还有别的事想咨询,好,那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出租车停在面前,沈愿挂了电话对前排司机说:“红星南路那家中正律所。” 沈愿木然看着车外快速倒退的街景。 钟霞决定作证后,周德的案子并不难打,俨然变成了刀俎上的鱼肉。 他想做的是为六年前绝望的唐辛翻案。 那个据说现在还活的很好的缙北男人,他到现在都不敢问唐辛那个人的名字,那晚他说不介意,他怎么可能不介意,他喜欢的姑娘受了那么重的伤,他不能让这件事永远横亘在她心里。 他要亲手把这根刺拔掉。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面前的试卷被收走,老师们确认无误后,考场的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陆陆续续走出教室。唐辛一边给沈愿发信息一边往校门口走。 “60分稳了,甚至觉得80分我也可以想一想。” “你在门口了吗?没来我就自己回来啦。” “今天有点冷,想吃点热乎的东西。” 桌上持续不断作响的手机打断两人的谈话,沈愿这会儿才发觉已经十一点了,他给唐辛回了过去,对方律师说:“今天先这样吧,我大概知道一个流程了。” “到饭点了,要不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我要去接我姑娘,她下午还有考试。有时间再约吧,谢谢。”沈愿说完快步离开了律所。 “不是说想早点看到我吗,等我。” 唐辛在校门口等沈愿来时,有人上来搭讪,说和她一个考场的,能不能认识一下。唐辛咬着冰糖葫芦坚决摇了下头,“不好意思,我在等我男朋友来接我。” 对方以为是女生惯用推辞手法,缠着说了几句后,只见脸上一直很平淡的人忽然笑了,他晃了神,还以为有戏时,发现她看的不是自己,他顺着对方视线看过去喉咙一梗,在对方越走越近时,一句话没说,转身急匆匆走了。 “那人谁?”沈愿走近后语气不善问。 “路人甲。”唐辛说完把最后一颗糖葫芦递给他吃。 “不吃。”沈愿冷淡拒绝还对刚刚的路人甲耿耿于怀,“他来搭讪你了?” 不吃算了,唐辛咬下最后一个糖葫芦潦草点了个头。 “你给联系方式了?” 唐辛把签子扔进垃圾桶摇了下头,沈公子想接着盘问,被女孩挽住手拉着往前走,“你那天说得对,我看惯了你这张脸,别人很难入眼了。男朋友不要为路人甲浪费时间了,我们去吃饭吧。” 沈愿诘问的话哽住,垂眸看她。 女孩咬着嘴里的糖葫芦,雪腮一鼓一鼓的,嘴角残留了一块红色糖渣,他伸手拂去含进嘴里,细微的甜融化在舌尖,暂且把她的嘴甜归功于她吃了这么甜的糖。 周末怕等位,干脆回酒店叫客房服务,点了唐辛想吃的虾仁馄饨,鸡汤勾底,要不是不宜吃太饱她还能吃一碗。 下午两点考英语,他们吃完饭唐辛给奶奶打了电话,顺便问她的体检结果出来没。 孟翠婉这阵子频繁咳嗽,舒暄和周五时候带她去镇上医院照了个片子,看看是不是肺部出了问题。 “你嫂嫂去拿了,肯定没事的,你今天考的怎么样啊。” 唐辛说了句还行,孟翠婉说好,两人没说几句就挂了。 唐辛打完电话后,沈愿催促她去睡半小时午觉。 “等会儿,我回个信息。何之玉晚上请我们吃饭,去吗?”唐辛坐在沙发上问。 “去。”沈愿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想睡觉的样子直接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往卧室走。 “我会自己走。”唐辛鲜少被他这么抱,环着他脖颈羞得手机都要拿不稳,不到一分钟的距离,她被放到了床上。 -- 第142页 “想我陪你睡?”沈愿把她放到床上颈后的手却没有松开,他朝身下人靠近了几分语气戏谑。 唐辛回过神手一下松开,手脚并用钻进被子不说话。 “快点睡,我等会叫你。”沈愿给她拉上窗帘关门出去。 他一出门就收到贺彦发来的游戏邀请,他毫不犹豫拒绝了,“没空。” “大周末你有什么忙的。” 他薄唇一勾回道,“你没女朋友当然不忙。” 贺彦发了个生无可恋的表情包,没几秒又问:“那你们是在床上忙吗?” 沈愿眼神一凛,回了个“滚”。 * 下午的考试顺利结束,听力题唐辛在刷真题时竟然听过类似的。 唐辛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要出教室门时,被其中一位监考老师叫住。 下午换了监考老师,叫住她的女老师大概有六十岁了,穿着长款旗袍,慈眉善目十分有气质。 “老师怎么了?”唐辛不知为何叫住自己,满脸迷惑。 “哦,别怕。老师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的镯子哪买的?”女老师和气指了指唐辛手上的镯子。 唐辛的位置在正中间第二排,女老师一进教室就看到她手上温润的镯子,自己也算半个玉石爱好者,一眼就看出这小姑娘手上的东西不一般。 唐辛没想到老师是问这个,自打她戴这个镯子以来,学校里不少老师问过她镯子的来历,她都说网上随便买的,没想到在这也有人问。 “我..男朋友送的。” 送的时候还不是男朋友。 唐辛忽然有点想他了。 “我可以看看吗?” 唐辛把手伸过去,女老师摸了摸镯子,又用手指敲了敲,对着教室里的光看了之后最后竟然用手机闪光灯照了照,专业的让她咋舌。 “小姑娘你这镯子不便宜吧。”女老师看完后,恋恋不舍放了唐辛的手。 “我不知道..没问过。”唐辛手机响了一下,是沈愿问她怎么还没出来。 “你男朋友对你真好,你有福了。” 大概是女老师脸上的艳羡太过明显,唐辛回完沈愿的信息问:“老师,这镯子很贵吗?” “我觉得你这镯子起码是中六价位的,好好珍惜。” 唐辛耳边回荡着老师的话,边出校门边低头百度镯子中六价位是多少钱,没一会查询结果跳出屏幕,她一下停在原地,不可置信凑近数了数后头的零。 何之玉四点不到就出现在考场门口了,停好车后和等在校门口的沈愿聊天。 不过沈愿毕竟不是唐辛,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什么名堂来,两人在路边闲聊了一会儿,四点考试结束铃响后,何之玉看着陆陆续续出来的考生,莫名想起高中和唐辛一起放学回家的情形。 “陈弟弟,有件事跟你说一下。”何之玉转头看向沈愿郑重道,“唐辛不愿说的事你别逼她。” 其实她并非不知道唐辛心里有事。在唐辛转学刚来不久那时候班里还没人欺负她。那天她回家到一半发现晚上要写的卷子忘带,回教室拿时无意间看到唐辛。她蹲在自己位置旁,那时候班里的桌椅还是铁制的,她看着唐辛不断用头撞着尖锐的凳子角企图停住自己的哭声,可越撞少女的呜咽声却更大。 那天何之玉没有上前,只是在之后班里调换位置时主动提出和她同桌。 之后的相处里,何之玉有试图问过她来临西前的生活,但每次唐辛都闭口不谈,只说没什么好说的。 “你应该知道唐辛她抑郁过吧。”何之玉试探反问。 沈愿沉默点头。 “她那个药有激素,转学没多久她一下变得很胖,班里人开始排挤她,你要理解,人如果扎堆的话,乌合之众就很多。她高中被欺负的很凶,学习成绩和这个有很大关系。”何之玉说完看到从校门口出来的唐辛,好像没变又好像变得更坚韧了,“现在挺好,她在慢慢变好了。” 四点半刚过,日头还很足,刺眼的阳光倾洒在校门口,沈愿看着在不远处的人笑着朝他们招了手,随后轻盈跑来扑进了自己怀里,他的心因为这一抱一下满了。 何之玉一口狗粮塞进嘴里,不忍直视别过了脸。 作者有话说: 有二更。? 第74章 天转凉,所以何之玉请他们去吃火锅。 三人吃饭的时候何之玉递过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本来想寄给你的,正好你来了,生日快乐啊。” 唐辛接过笑眯眯道谢。 “明天我也有空,要不我们明天出去玩吧,就当提前给你过生日了。”何之玉提议道,迫不及待问,“你明天几点考完试。” “明天..唔..” 唐辛还没说完嘴里塞进一片肥牛,沈愿冷漠看了眼对面的何之玉说:“明天没空,我们要约会。” 何之玉一下闭嘴,了然点头,“行,那提前祝你们约会愉快,我这个单身狗老老实实宅在家吧。” 唐辛埋头喝了口饮料。 三人气氛融洽吃完火锅时,天刚擦黑,念在唐辛明天要考试,何之玉把他们送回了酒店。 “那明天考试加油,要有空匀给我的话给我打电话。”何之玉在他们下车前卑微地说。 “没有。”沈愿毫不留情地拒绝。 何之玉愤愤不平开车离开。 -- 第143页 两人到了房间,唐辛坐在沙发上拆何之玉的礼物一边对沈愿说:“其实我们可以请她吃个饭啊,明天上午就考完了。” “唐立十,和我多待一会儿不好吗?”沈愿坐在一旁看她从碎花包装纸里抽出一个印着Armani英文logo的盒子,一打开竟然是瓶香水。 “好好看啊。”唐辛晃着手里方形瓶子,纯净的蓝色液体跟着晃动,在灯光的照射下煞是好看,好像里头不是香水而是一片海。 唐辛正想往自己手腕上试香,看到手腕的镯子后转而把香水喷上旁边的沈愿,沈愿还没来得及拒绝,清新的柠檬和柑橘香一下冲进鼻子。 “喜欢这个?”沈愿问凑到跟前的人,柠檬和柑橘香减淡后,一股辛香料的辛辣逐渐涌来,围绕在两人身旁。 “我觉得这支香水适合你。”唐辛盖上盖子说道。 “为什么?”沈愿看了眼她手里的瓶子,他从不喷香水。 干净,冷冽,清透,却不完全与世隔绝,沾了一身恰到好处的人间烟火。 “直觉。我问何之玉要个链接,我买来送你吧。”唐辛把香水放回盒子低头点开何之玉的对话框。 “费那事儿。”沈愿把人抱住在耳边说,“你喷的时候多抱抱我就行。” 香水的后调在这个拥抱中慢慢显现,草木香里残留着前调的柑橘,让他们这个拥抱格外沉静。 隔了一会儿,唐辛在他怀里低声问:“我想问你件事,你要跟我说实话。” 沈愿应了声。 “这个镯子多少钱?” 沈愿一顿,说:“61万。” 虽然之前百度过心里有底,但如今沈愿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她这是把一套房的首付戴在了手上。 “陈愿,你到底是谁?” 唐辛越来越迷惑,之前几万的打火机,各种名牌,现在连61万的镯子他都买的不费力气,他到底是谁? 沈愿抱紧她,却感觉到了怀里人的抗拒,他索性放开了。 两人陷入沉默,沈愿盯着茶几上那瓶香水,良久之后他深吸了口气转向一直在凝视自己的唐辛说:“我不叫陈愿,我姓沈。” 唐辛听完脸上并没有太大波动。 沈愿紧了紧拳接着说:“我来自缙北。” 这下唐辛立马直了背,脸上布满意外和震惊,“你从缙北来的?” 沈愿点头,“和家里闹了矛盾所以来这的。” “为什么之前不说?”唐辛以为再也不会碰到来自缙北的人,她在沈愿靠近她后条件反射一下躲开了。 唐辛的抗拒一下扎疼了他,沈愿也顾不得她愿不愿意钳住她双臂解释道,“之前没有告诉你,是觉得没必要,我来自哪里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可后来你说你讨厌缙北,再也不会想回去,我就变得不敢告诉你。” 唐辛怔愣着说不出话。 “唐辛,你不能因为我来自缙北而抗拒我,这对我不公平。”沈愿忐忑不安把人往怀里带。 “我...我没有。”唐辛心虚解释,“只是有点意外。” 太意外了,怎么会这样,她喜欢的人竟然来自缙北,为什么感觉像是冥冥注定,她怎么都逃不开缙北一样。 “所以你叫沈愿?” 沈愿点头。 唐辛在他怀里消化了好一阵,最后像是妥协又像无可奈何般喃喃自语:“好吧。” 沈愿心一松,委屈起来,“好吧是什么意思,地域歧视?” 莫名被扣了顶地域歧视帽子的唐辛眨巴眨眼,“我没有啊,不然怎么办嘛,又不能分手。” “这才在一起几天,你连分手都想了。”沈愿火气更甚。 “我没有。”唐辛无辜,“你别自己过度解读。” 见沈愿一脸不高兴,唐辛凑上去亲了亲他,自从在一起后,她的哄人套餐里又多了一项,“我们温书吧。” 晚饭吃的有点早,两人看书到九点时候唐辛说想吃奶油蛋糕,隔壁就是条商业街,他们牵手出酒店去买。 夜里有点凉,但人群热闹。他们牵着手和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置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蛋糕店。 结果他们不仅买了小蛋糕,还买了店里新推出的玫瑰酒酿。 “唐立十,你有没有明天要考试的觉悟,考前喝酒你是想明天去考场睡觉吗?”沈愿一直到进电梯都还在念叨。 “人家店员说了,这个是米酒,米酒根本没有度数,奶奶酿的米酒我能喝两碗脸都不红。”唐辛看着电梯一层层往上升,“我们分着喝,喝点酒好睡觉。” 沈愿冷哼一声不回答。 “你还说呢,我就去买个蛋糕,你就有人搭讪。”唐辛说完嫌弃看了眼旁边的人。 “你看我干什么,你反省反省自己。”沈愿刚说完电梯“叮”一声开了,他率先走出电梯。 “我反省?我反省什么啊?”唐辛一脸莫名其妙跟了出去。 沈愿刷开房门,睨了身后的人一眼边插房卡边说:“知道你男朋友受欢迎,就不知道看紧一点吗?” 漆黑房间亮了灯,唐辛想反驳的话被光这么一照转了个弯,“这不是给你私人空间吗。” “那我谢谢你了。” 阴阳怪气,没在一起前也没这毛病。 两人一进房间,唐辛拿了两个玻璃杯兴致勃勃开了酒。 玫瑰酒酿装在半透明的酒坛子里,随着倾倒的动作,绛紫色酒液里糯米和些许玫瑰花瓣一并倒进玻璃杯中。 -- 第144页 “尝尝。”唐辛把杯子递过去。 沈愿拿过杯子抿了一口,酒酿微甜,有玫瑰的香气。他靠在椅背上默默看着在茶几边吃蛋糕翻习题集的唐辛,同样的房间同样的位置。 那粒胭脂小痣又浮现在眼前,他仰头喝下杯里的酒酿。 蛋糕很小,错题本还没看完蛋糕就吃完了。唐辛看了时间,快10点了,这会儿奶奶应该也睡了,那就明天考完试再打电话吧。 唐辛把手机放下,一扭头发现沈愿正在看她,手里的玻璃杯已经空了,只剩杯壁上残留的玫瑰花瓣,她莫名紧张起来,转过头慌不择路把自己杯里剩下的酒酿一口喝完。 可即使不回头,她还是能感觉到身后的灼灼视线,偌大客厅变得逼仄。 没一会儿沈愿倾身把玻璃杯放在红木茶几上,语气正经地说:“不早了,去洗澡吧。” 说完自己率先起身去浴室。 以为会有什么的唐辛眨了眨眼,一颗心不上不下吊着缓了片刻,最后在心里唾弃了自己的不正经,起身去里间浴室洗澡。 今天不用洗头,唐辛出来时,卧室里空无一人。 唐辛刚掀开被子上床,刚坐下没一秒想起手机还在客厅,又下床去拿手机,顺便收拾了一下茶几,把两个杯子洗了,浴室的水声还在哗哗流着。 还没洗完吗? 唐辛困惑,正要拿手机回去时,看到落地窗外的夜景。 不知是不是因为秋天来的的缘故,公路上车子比五月时少了很多。酒店对着临西古城区,城墙轮廓被灯光勾勒完整,护城河面微波粼粼,画舫游船上的红灯笼一晃一晃从唐辛眼前经过,她想起中秋灯会那天,置身灯海里的沈愿。 她低头翻到那张照片,想起她那天并没有把照片发给何之玉,不是忘记了,而是不想。 在确定自己喜欢他之后占有欲像疯长的野草,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 “我一个大活人在这不比照片好看?” 唐辛正愣神,鼻尖涌过清新的马鞭草香,她一扭头看到洗完澡出来的沈愿。 湿发,明眸,和那晚一样。 她慌乱按下息屏,转向窗外的夜景倔强道:“我不小心翻到的。” 沈愿随便擦了擦头发,把毛巾扔在沙发上,一尘不染的落地窗上两人一前一后站着,空间又开始莫名逼仄,唐辛拽着手机,为了缓解紧张开始数楼下疾驰而过的汽车,数到第五辆时,马鞭草香如阵疾风吹了过来,镯子“叮”的一声磕在了落地窗上。 楼下的人,疾驰而过的汽车,静默在远处的古城区,落地窗把这一切隔绝,只承载了一对恋人的吻。 刚才不上不下吊着的心因为这个吻终于降落了。唐辛微闭着眼,身后是冰凉玻璃窗,腕间的镯子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磕碰声,自从知道这个镯子的价格后,她时时刻刻心惊胆战,生怕磕坏它。 “你再走神我直接扔了它。” 两人微微分开,沈愿对上她湿漉漉含着羞意的眼低声警告。 “那你别这样啊。”唐辛转了转被他按在落地窗上的手,羞耻别过了头。 唐辛穿着酒店浴袍,宽大的领子因为刚刚的推拒皱起,雪白颈窝的那颗胭脂小痣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被玫瑰花刺扎出的血珠,只有吻进去才能止血。 沈愿没有迟疑低头吻了上去,少年头发没有吹干,凉意的发丝贴在颈间,紧接着落在颈后滚烫的吻促使唐辛低吟一声霎时软了腰。刚开始是温柔的舔舐,可渐渐的她感觉到噬咬的疼意,是疼又不是疼,那杯玫瑰酒酿的后劲在这个吻里逐渐发酵,酒香溢满了屋子,让她酩酊。 浴袍摩擦声,交缠的喘息,镯子磕碰发出的轻响,落地窗印出不规则的手印,唐辛受不了一波接一波的陌生快意,带着哭腔喊他,“陈愿..” 沈愿停下,声音里像含了把滚烫的沙,“你没有叫对我名字。”说完惩罚似的咬了咬她。 “沈..沈愿,你..”唐辛红着眼你了半天,最后含羞求饶,“不要了。” 眼里藏着三月化冰的春水,把沈愿浇了个透湿。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在唐辛以为他要放开自己而松口气时,他更加用力吻了上来,随即她双脚悬空,脚上没勾住的拖鞋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 唐家小院此时还亮着灯,原本早就该睡着的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神色淡然,“先别告诉辛辛,让她这两天好好考试。” 舒暄和沉默点头,紧拽着手里的报告单说不出话。 “你这孩子,不还没确诊吗?放宽心,这镇上赤脚医生多,说不定是误诊呢。”孟翠婉拍了拍舒暄和的肩宽慰道,“暄和,人迟早有这么一天,我也活了八十多,够了。” 舒暄和强忍的情绪被老太太微小的力道拍散,她用报告单盖住脸,不可抑制颤抖了起来。 十月的凉风吹进院子,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第75章 第二天两人被闹钟和酒店的叫早铃声同时吵醒,沈愿一边关闹钟,一边起身去外面接电话,挂完电话提着散乱在地上的拖鞋回了屋。 两张床,其中一张整洁如新。 沈愿把鞋放到床边,拍了拍躲在被子里装睡的人,“你再不起来进不去考场了。” “你闭嘴,你不是人,我今天要考试你还对我那样!”唐辛躲在被子里面红耳赤控诉,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断在眼前闪现。 -- 第145页 沈愿笑了一声,用了点力掀开被子,直接把还想往里躲的人抱起来往浴室里走,“唐立十,你再别扭真的要迟到了。” 唐辛被放到盥洗台上,沈愿看了眼气鼓鼓长发乱糟糟像只炸毛猫咪的唐辛勾了勾唇,低头给她挤好牙膏塞到她手里,“刷牙。” 说完自己也拆了套新的洗漱用品。 “你无耻。” “嗯。”沈愿低头挤牙膏。 “你不要脸。” “嗯。”接着漱了漱口 “你...” 他凑过去用吻打断女孩的控诉,“别骂了,快刷牙。” 唐辛抿了抿被吻沾湿的唇低头把牙刷塞进嘴里,两人一坐一立洗漱完,唐辛洗完脸正要跳下台子,旁边的人已经把她抱起来往外走了。 “我自己会走,你干嘛这样?” “昨晚说痛的不是你?” 唐辛在他怀里一下瞪大了眼,“陈..沈愿!你别说的我们怎么了一样。” 沈愿平淡挑了挑眉把人放到床上,恍然大悟,“原来没怎样啊,看你这副样子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无耻。”唐辛狠狠瞪了他一眼,趿上拖鞋去浴室换衣服。 两人换好衣服临出门前,唐辛喷了昨天何之玉送的香水,在电梯里抱着沈愿不说话。 “没睡好?”沈愿低声询问。 “挺好。”唐辛实话实话。 除了在床上接了个快窒息的吻,什么都没发生,之后被抱在怀里温柔哄睡,安稳的不得了。 “你不是说我喷了香水要多抱抱你吗?” 沈愿笑了,伸手把人拥在怀里,“考完试带你去玩,想去哪里?” “没想,要不你拿主意吧。” “行。” 电梯门开,沈愿拉着她往餐厅走,两人找位置落座。 唐辛说昨天的排骨面好吃,今天照例吃这个。早上没扎头发,她时不时把垂落下来的头发挽到耳后,次数多了,沈愿问她要不要问前台拿个皮筋,唐辛立马摇头,脸色一赧,低声说:“故意不扎的。” “嗯?” 唐辛没好气白了罪魁祸首一眼,指桑骂槐,“我觉得你应该是属狗的。” 沈愿愣了一秒,气定神闲点头,“我下次注意。” 唐辛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今天考的是专业理论,两个半小时。 唐辛在车上默默看书,沈愿也没打扰她,到考场时,还有十五分钟开考。 “是十一点半考完,你别提前来。”唐辛拿着准考证强调。 沈愿嗯了声,看着她进了考场,一直站到看不到她背影才转身离开,他没有回酒店,但也没有去找方律师。 昨天他只是想了解一下诉讼的大致流程,那人既然是缙北人,那他就要在自己的地盘讨回这笔账。 他现在关心的是明天唐辛生日,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他们要怎么过。 今天他们就要回去了,要不等她考完试商量一下,要她明天请个假,他们再在临西待一天。 沈愿漫无目的走在街上,余光看到一家花店,想起教师节的花她似乎很喜欢,他推开了花店的门,花店这时不忙,来了个器宇轩昂的帅哥,花店老板娘格外热情。 沈愿本想买上次的白雪山,可在他看到花店的宣传册后选了另一束。 他说了来取花的时间,付钱的时候老板娘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帅哥,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想问一下你的香水是什么牌子的,我闻着挺好闻的。” 沈愿一顿,边扫码边回答:“不太清楚,是我女朋友身上的香。” 老板娘没再追问目送沈愿离开。 两个半小时在刷刷的做题声中结束,唐辛最后检查了一遍写的满满当当的试卷,坐着等老师收卷。 虽然要等一个月才知道成绩,但是唐辛感觉60分没问题。 等老师收完卷,她收拾好东西迫不及待出了教室,她一开机收到沈愿发来的已经到门口的微信,她回了个好脚下步子又快了几分。 这四个月没有他的话,自己不会学的这么顺利,再往前说,如果不是他对余茗说的那番话,自己连专升本的念头都没有。 唐辛这么想着最后竟然跑了起来,却在校门口一下刹住了车。 今天依旧是好天气,太阳强烈,校门口的街道车水马龙,抱着花的少年眼波温柔。唐辛看着他踩着碎金朝自己走来,有些无措捏紧了手里的文件袋。 “考的怎么样?”沈愿把手里的花递过去敲了敲发呆姑娘的头。 “还好,应该可以过。”唐辛回神把花抱在怀里,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止不住开心。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花,这和上次的花不一样,她仰头问是什么花, “蜜桃雪山玫瑰和果汁泡泡。” “你不是说夏天结束了吗?那就送你一束夏天。” 沈愿从花束里抽出卡片递给她,带着花香的卡片上面有一行字, “这束夏天过后,秋天我也在你身边。” 姑娘抱着花不顾周围人打量的目光踮脚亲了他一下。 唐辛对昨天中午的鸡汤虾仁馄饨念念不忘,于是两人决定回酒店吃午饭,吃完再想去哪里玩。 吃饭时,唐辛问什么时候回家。 “你明天能请假吗?”沈愿问,“明天不是你生日吗?要不我们在临西玩一天吧。” -- 第146页 唐辛茫然眨了眨眼,想起明天是21号,的确是她生日。 “不是大生日,没关系的。” “可我想跟你一起,幼儿园请一天假很难吗?” 倒不是难,只是跟奶奶她们不太好意思开口。唐辛喝着碗里的汤,踌躇再三说:“吃完饭我问问嫂嫂吧,看她明天方不方便送安安去上学。” 沈愿说好。 昨晚她手机在地毯上过了一夜,今早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电,一回酒店她就充上了,吃完饭后,唐辛正要给舒暄和发微信,发现她先打了几个电话过来,只是因为静音没听到。 唐辛带着不安回拨过去,没一会儿就通了。 “嫂嫂怎么了?”唐辛坐在沙发上,昨晚没喝完的酒酿还在茶几上。 “辛辛,你考完试了吗?” 舒暄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唐辛愈发不安,说了句考完了,那头安静了下来,深呼吸了几次后舒暄和说话了,“辛辛,奶奶的体检结果出了点问题,镇上医生不敢下结论,要我们来市里医院查,你今天要不先别回来了,我预约了临西医院的专家门诊,明天我们一起在医院碰头吧。” “怎..怎么了,是什么问题?” 一旁在查等会儿去哪里玩的沈愿扭头看她。 “...肺上有阴影,怀疑是癌。” 唐辛艰难吞咽了几秒,眼眶先于意识红了起来,“会不会..有问题啊,镇上医生看个发烧都看不好,癌..癌症怎么看的出来...我..” 自我安慰的话说到后面自己都不信,唐辛脸埋在膝盖上企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嫂嫂,你觉得患病几率大吗?” 舒暄和没有回答,唐辛却听到了她急促的哽咽声。 “好的,我知道了,你把医院名字告诉我,我明天在医院门口等你们。” 电话挂了之后,气氛陷入僵局,已然没有之前的轻松。沈愿关了游玩攻略,问:“奶奶生病了?” 唐辛抱着膝盖点了下头,“嫂嫂说奶奶肺上有阴影,可能是癌。” 沈愿把人抱在怀里,“癌症也分早晚期,如果是早期有很大几率治好的,你先不要太悲观。奶奶很有可能是早期,她之前不是一直很健康吗?只是这阵子才开始咳嗽。” “真的吗?”唐辛颓丧的眼里又燃起希望。 “嗯,等明天结果,先不要哭。”沈愿拂去她脸颊的眼泪。 唐辛被这么一说,眼泪却流的更凶,她埋在沈愿怀里轻轻颤抖,“我害怕。” 如果真的是癌怎么办? 如果不是早期怎么办? 太多的未知恐怖一个接一个袭来,这天他们在酒店待了一下午,谁也没有提出去玩的事。 晚上唐辛稍稍调整好心情,鼓起勇气给孟翠婉打电话,可一听到孟翠婉的声音,她鼻子一下酸了,急忙把话筒捂住深呼吸了几下才开口,“奶奶,你吃饭了没有啊?” “吃了,你吃了没有,考试怎么样啊。” 那头的人似乎并没有受影响,说话语气一如之前。 “吃了,考得挺好,感觉能考上。”唐辛扣着茶几上文件袋上的塑料搭扣,扣上拉开,再扣上再拉开.. “那就好,我就知道我孙女一定能考上,以前学习那么好。”孟翠婉笑着说,唐辛听到客厅传来唐安安的笑声,猜他是在看动画片。 “奶奶,你...”唐辛还没说完,孟翠婉在那头开始咳嗽,声声钉在心上。 唐辛听到孟翠婉捶自己胸口的声音,试图想让咳嗽停止,可是她停不下来,她想在咳嗽缝隙跟自己说话,但往往一个字刚出就被接连不断的咳嗽阻止了。 唐辛听着那头一连串的挣扎,眼泪夺眶而出,“奶奶,没关系,我知道,我不担心,镇上医生感冒都看不好,这个病他们更不会看,我不担心,奶奶,你慢点...” 电话那头传来唐安安的声音,“太奶奶喝水。” 片刻沉寂后,电话那头的孟翠婉嗓音已经嘶哑,她喘着气说:“我肯定没事的,你别担心。明天看完病我们就回来,明天是你生日,我还要给你煮面吃的。” 唐辛被人扼住喉咙,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辛辛,别哭,奶奶没事的。” 唐辛没忍住哭出了声。? 第76章 十月二十一号,周一。 唐辛早上起来,接到了何之玉的生日祝福,还有路屹的。她回了谢谢,起床穿衣洗漱。 沈愿昨晚给冯海打电话让他今天去接舒暄和他们来临西,此时他们已在路上,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到医院。 昨晚沈愿哄了很久唐辛才睡着,此时气色依旧很差,他们沉默吃完早饭,出发去医院,从这里去医院也要近40分钟的车程。 车上唐辛的焦灼肉眼可见,不断微信询问舒暄和他们到哪了,奶奶情况怎么样。沈愿最后拿走她手机,让她睡一下,“你气色太差,到时候还以为生病的是你。” 唐辛挣扎了一下,抱着他手臂闭目养神。 “唐立十,没出结果前,别自己吓自己。” 唐辛埋在他怀里嗯了一声。 两拨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到医院的,孟翠婉的气色看起来和平时无异,唐辛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看着这么健康的奶奶怎么可能会得癌呢,别自己吓自己,她挽着孟翠婉手臂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虽然来得早,也提前挂了号,但一系列检查下来,也快将近十二点了。 -- 第147页 中午他们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餐厅吃饭,每个人心里都有事,只是在故作轻松。席间孟翠婉还在问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下来,能不能早点回去。 “奶奶,别急,这得看医生怎么说。要是医生说你没事,我们吃完饭就能回家。” 孟翠婉放心点头。 他们吃完饭回到医院等结果,没多久唐辛和舒暄和进了医生办公室,沈愿和唐安安陪在外面。 如果说在此之前唐辛还有什么心怀侥幸的话,那么在医生说完诊断结果之后,她的侥幸被击得粉碎。 “不是肺有问题吗?怎么会是肝癌?”舒暄和看着手里的片子不可置信。 “是肝上肿瘤转移到肺上,所以才会一直咳嗽。已经是末期了,既然你也是学医的,该知道现在这样治疗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可她除了咳嗽一直都没什么问题啊。” “肝癌前期基本没有征兆,就算有点小病小痛,可能老人家自己忍了没跟你们说。”中年医生看了眼一旁泪流不止的唐辛,给她抽了两张纸递到手里。 “那..大概还有多久。” “肝癌发病很快,你们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可能就这几个月了。” “能撑到过年吗?” “这个不好说,得看老人家的身体承受能力,后期会癌痛。” “有什么办法吗?我老公过年就回来了,老人家肯定想见他孙子一面的。” 医生沉吟片刻,说:“缙北有家权威的肿瘤医院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去看看,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医生建议孟翠婉住院,这边先用药给她止咳。 于是当天下午,以为能回家的孟翠婉住进了医院。 他们没打算瞒着,在孟翠婉的病床前坦白了病情。老太太听完后愣了一阵,最后说了三个字,“这样啊。” 病床前没人开口,这时护士推着点滴架过来,确认了孟翠婉的名字后,一连往上面挂了好几瓶药水,接下来几天要不断用药,所以护士扎了个留置针,唐辛看着护士在孟翠婉枯瘦的手腕上找血管,半天没找到,最后换了只手。 护士设置了好点滴,说了句“打完按铃”便出去了。 “要在这待几天啊?安安怎么办,不能不上学,你们也不能不上班啊。”都这个时候,孟翠婉还在担心这个。 “没事的,我们在这陪你,医生说一个星期左右,就当放个假。”舒暄和说。 “一个星期这么久啊,这得花多少钱啊,不行不行,一个星期不行,我们早点回家吧,跟医生商量商量。” “奶奶,放宽心,钱不要紧,没事的。” “为我这老太婆不值当,迟早的事,我们还是回家吧。” “不回家。”唐辛红着眼看向病床上的孟翠婉眼前一片模糊,“我们在这看完,我们去缙北看,缙北有更好的医生,你不会有事的。” “什么去缙北?”孟翠婉看向舒暄和。 “刚刚医生说缙北有家医院治疗效果好,让我们去试试。” “不去,我就算明天死了我也不去缙北。我不会去缙北的。”孟翠婉一激动又咳嗽樱花落海洋了起来,来得急,准备不充分,水也没买,只能一个劲替孟翠婉拍背。 “我去买水。”唐辛说完快步出了病房,沈愿紧跟其后。 两人并肩在电梯口等电梯,浓重的消毒水味萦绕在鼻尖,到处都是嘈杂的人声,可脸上却鲜少有笑容。 沈愿牵着她进了电梯,医院电梯比一般电梯大,可即使如此还是挤得满满当当。沈愿把唐辛半拥在怀里,垂眸看她。 唐辛靠着他一言不发,电梯带着满怀心事的一群人缓缓向下。 孟翠婉在唐辛走后还一个劲地说不去缙北,“我自己身体我自己清楚,总归是有这么一天,你们也别折腾了,过一天是一天。” 舒暄和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开导,“奶奶,我们就去看看,缙北那么大,不会碰上的。顺便我们一家人去看看唐泉不好吗?” 孟翠婉想到唐泉态度软了一点,但片刻后还是摇头,“暄和,还是算了吧。我肯定能撑到唐泉回来的。” 舒暄和不语。 “要是撑不到,让他来坟前看看我。” 舒暄和霎时红了眼眶,一旁的唐安安乖巧站着没有说话。 他不喜欢医院,他想和太奶奶一起回家。 * 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打乱了一家人的生活,孟翠婉不想让这一家围着她转,打了两天药水后,咳止住了就问医生可不可以回家,医生说要等周五拍了片之后再确定是否可以出院。 “那你们看着谁留下,这一天天不上班怎么行,医院细菌多,让安安天天跟着在医院多晦气,你们赶紧把安安带回家。”孟翠婉在周三一大早就催着他们回家。 “奶奶,这离周五也没几天了,安安抵抗力没那么差,这一年到头都不感冒几次。”舒暄和看了眼一旁几天没换衣服的唐安安抚道。 “少待一天是一天,要不你留下,辛辛带安安回家。”孟翠婉把头转向正在削水果的唐辛。 “我不回去,要不嫂子带安安回去吧。”唐辛头也不抬地拒绝。 “我想等周五的检查结果,辛辛你回去吧,你还能顺道送安安上学。” “我不。” 姑嫂俩僵持了片刻,沈愿说他带安安回家。 -- 第148页 “这..还是要辛辛回去吧,多麻烦你。” 虽说两家关系好,但毕竟一个半大的孩子,照看起来还是很费劲的。 “没关系,反正你们这周就能回来,安安中午在学校吃,我等会去超市买点吃的,这两天将就吃点吧。” “吃不要紧,随便吃点没关系。就挺麻烦你,要接他上下学,他晚上还要起夜什么的。”舒暄和想了想还是咬牙拒绝,“还是我带安安回去吧。” “妈妈,我跟着哥哥可以的,我不会给哥哥添麻烦的,你们在这照顾太奶奶,我在家等你们回来。”唐安安懂事地说完还上前摸了摸孟翠婉的手,“太奶奶在这里乖乖打针,不要着急。” 孟翠婉含泪点头,“那安安回去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唐安安郑重点头。 中午吃完饭后,沈愿回酒店收拾东西,唐辛跟他一起。 车上两人谁也没说话,这几天唐辛都没有回酒店,睡在医院的陪护床上,舒暄和在医院附近开了个小宾馆,白天实在太困就去补个觉。 他们沉默回了酒店,唐辛说想洗个澡,在浴室待了很久才出来。 沈愿坐在床边看到眼眶红红的唐辛朝她张开双臂,“过来抱抱,哄哄我的小姑娘。” 唐辛扑进他怀里小声啜泣。 “唐立十,事情成这样,你不能总哭,你需要做的事还很多。”沈愿把人抱到腿上轻拍着她的背,“奶奶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不要在奶奶最后的日子还总哭,多笑笑。” 唐辛在他回怀里哭着辩解,“我在奶奶面前没哭,我就在你这哭哭不行吗。” 沈愿失笑抱紧她,“可以,只能在我这哭。” “沈愿,谢谢你。” “别说莫名其妙的话膈应我。” 唐辛含泪笑了,拉低他的头两人在屋子里亲了一会儿,而后收拾东西下楼退房。 门嗒的一声合上,那束遗留在餐桌上的蜜桃雪山玫瑰已然枯萎。 唐辛和舒暄和看着沈愿带着安安坐车离开,两人在车子消失后不约而同往回走。 医院不管何时人都很多,一幢幢白楼,绿色玻璃反射着午后的光,一片明晃晃让人不觉眯起了眼。姑嫂俩沉默走了一会儿,唐辛问:“奶奶生病的事告诉哥哥了吗?” “没来得及说。” 唐辛点了下头,“那就先不说了,反正我们要去缙北了,到时候我去跟他说。” 舒暄和面露难色,“可奶奶说不去缙北。” “我会说服她的。” 唐辛仰头看向住院楼坚定地说,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从耳边一擦而过。 作者有话说: 他们要去缙北了,沈公子要回家了? 第77章 回到春河镇后,沈愿先是给唐安安洗了个澡,之后一天都在唐辛家看孩子。安安这几天异常沉默,回到家后安安静静坐在客厅看电视,也不乱走。 隔壁郑奶奶见隔壁有人回来,急忙进来看,在得知孟翠婉生病后,意外张着嘴半天没出声,两人晚饭没着落,她主动邀请他们来家里吃。 晚上吃饭时,正巧唐辛打来视频电话,郑奶奶凑上前和孟翠婉说话,两老太太隔着屏幕哭的老泪纵横。 一顿饭吃的不是滋味。 安安每天九点半准时睡觉,沈愿把安安带回自己楼上,晚上也好照看。唐辛说安安晚上要听故事睡着,他去舒暄和房里找了本童话书,看着书架上那一本本心理学的书发了一会儿呆。 “哥哥,太奶奶生的病很严重吗?”唐安安躺在床上认真地问。 沈愿翻书的手一顿抬头看他,如实说道:“严重。” “我就知道。前几天晚上我听到妈妈在偷偷哭。”唐安安小大人般叹了口气,绞着肉乎乎的手指,“哥哥,太奶奶是不是等不到我长大了。” 沈愿不知如何回答,摸了摸唐安的头说:“安安,太奶奶年纪大了,迟早都会离开你的。” 唐安似懂非懂看着沈愿,过了一会儿天真的眼里默默流出泪来,“可我不想她那么快离开我,我以后会好好听话的。” 沈愿把唐安抱在怀里长长叹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沈愿把唐安安送去学校后,他独自一人去了南屏寺。 今天多云,山上云层很厚,太阳照不进来,只有微微暖意浮在寺庙里。不是初一十五寺庙人不多,沈愿从来不信鬼神,可这次当他对着殿里的金身大佛虔诚跪拜时,他还是希望命运对那个善良的老太太宽容一点。 沈愿拜完佛祖,在功德箱里捐了钱,又去买了块许愿牌,一笔一划认真写下愿望挂了上去。 “奶奶健康平安。” 榕树上的许愿牌比中秋那会儿又多了,他仰头看了一会儿在空中旋转的牌子,头也不回下了山。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周五晚上唐辛她们回了春河镇,连续三小时的车让老太太很疲惫,回家吃完药,歇了一会儿就回房睡了。 唐辛洗完澡出来,舒暄和已经带着唐安回房睡觉了。 春河镇的夜晚一如既往的祥和,唐辛躺在舒适的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索性拿手机去了隔壁二楼。 沈愿没有睡,好像知道她会来一般在二楼坐着等她。两人明明才几天没见,却总觉得隔了很久,唐辛软在沈愿怀里不想说话, 自从知道孟翠婉得病以来,唐辛在网上不断找关于癌症患者的奇迹,可是没有一个奇迹,只有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 第149页 而自己也将成为其中一个,临走前医生的话还充斥在耳边, “定期来检查,老人家会越来越虚弱,尽量让她开心一点。” 相处的时间从很久缩短成几个月,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戛然而止。 “我记事起奶奶就在我身边,十二岁的时候爸妈因为车祸去世,我和奶奶的相处时间就更多了,青春期的时候我可烦她了,比我哥还爱管我,夏天说我裙子太短,冬天说我不穿秋裤,以后老了得风湿。那时候一天到晚都在吵架,每次她骂完我,我哥又来骂一遍,我烦死他们了,恨不得自己搬出去住。 后来我出了那件事,奶奶抱着我哭,我从没见过她哭的那么伤心。那件事缙北警察说证据不足不受理,我奶奶冒着大雪天天去警局,一坐就是一天要找领导主持正义,可人病倒了,还是没人管这件事。后来我们官司打输了,哥哥除了坐牢,还要赔偿,我们把房子卖了,无处可去,奶奶就带我们来了这。 我嫂嫂那时候刚怀孕,从来没住过乡下,房子霉味也重,我那时精神不稳定,经常半睡半醒,根本帮不上忙。于是所有担子都落在奶奶身上,她要照顾嫂嫂又要盯着我,防止我自杀。可是我后来还是让她失望了。 我来这没多久跳河了,我真的活不下去,每天都有人在耳边要我去死。门口那条河几年前水还很深,一下没顶。听说是余小叔救的我,我醒来的时候,奶奶一下跪了下来,我..” 沈愿拍着她的背,“不想说就不要说。” 唐辛摇了摇头接着说:“奶奶跪在我床边求我活下去,她说如果我死了那么哥哥做的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哥哥的孩子马上出生了,她求我坚持下去。那天我才一下发现,奶奶白发多了很多很多。我出院后再也没有动过自杀的念头,最难熬的时候我都忍下来了。 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奶奶这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操劳了一辈子,明明生活才刚开始变好,为什么要让她生病,为什么是她。” 可即使发出这样的质问也没人能回答的上来,命运从来是不讲道理的。 “下个月我准备带奶奶去缙北。”唐辛哭了一会儿在沈愿怀里说。 “几号?” “三号。” 沈愿沉吟了片刻说:“我跟你们一起去,我来订机票,医院名字告诉我,我会叫人在缙北安排好一切,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做。” “不用,我们可以自己,不能让你花钱。”唐辛想也不想拒绝。 “这半年我也受了奶奶不少照顾,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 孟翠婉肺上的那块阴影从此笼罩在了唐家小院,日子愁云惨淡到了十一月。 缙北这会儿已经入冬了,出发前夕,沈愿给贺彦打电话告诉他明天他们下飞机的大致时间,让司机提前在机场等。 “要什么司机,我亲自来接你。” “你有事就忙你的。” “我能有什么事,每天上上课。” 沈愿嗯了声,问现在缙北天气。 “挺冷的,你多穿点吧,马上要供暖了。” 沈愿好像没带几件冬□□服过来,他想了想要是冷就去那边买。 “沈愿,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走。” “你觉得你回来了还走得掉吗?” “不是我说啊,你这次回来有点自投罗网的感觉。” 沈愿没有回答,挂了电话,接着收拾行李。 自投罗网吗? 那就赌一次吧。 十一月三号晚六点半,他们降落在缙北机场。一下飞机凛冽的寒风吹得人直打寒颤,几年没来缙北的唐辛在猎猎寒风里搀着孟翠婉上了机场摆渡车。 他们拿到行李箱后,沈愿在前面一边给贺彦打电话一边带他们去车库,贺彦已经等在机场,在看到沈愿后朝他招了手,大半年不见,贺彦不免激动,快步上前一把勾住沈愿的肩,“沈公子大半年没见,一如既往的帅啊,想死我了。” 沈愿跟着笑,别开他的手,“正经一点,别阴阳怪气。” “我怎么就阴阳怪气了。”贺彦不经意撇头,这才想起沈愿这次是带人来看病的。 “这是我缙北的朋友,贺彦。”沈愿回头对身后人介绍。 初次见面的四人客套打了声招呼,孟翠婉神情疲惫说了句麻烦你了,贺彦连忙摆手。一行人上了车,贺彦特地开了七座的商务车,直奔医院附近的酒店。 自从离开缙北,唐辛没想到还有回来的一天。她盯着外面的街道,认识又好像是第一次来。 唯一没变的似乎只有天气,一如既往的冷。 车里没人说话,不多时他们到了酒店,来时只吃了点飞机餐,此时东西一放好,念在老人家不能走太远,贺彦请他们去附近餐厅吃饭。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我有点累。”连续几小时的奔波,孟翠婉坐在沙发上神色疲惫不愿再动。 “要不你们去吧,我留下来陪奶奶。”舒暄和提议道,唐辛正想说她也不去,舒暄和朝她摇了摇头,“辛辛,你去吧,人家特意来一趟。” “那你们叫客房服务,想吃什么就点。”沈愿说。 舒暄和点头。 舒暄和扶孟翠婉上床睡觉,这才打量起他们住的房间,希尔顿总统套房,足足有两百多平,没离开舒家之前,她也不是没住过酒店套房,只是陈愿这样实在很难不去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 第150页 等唐辛回来得好好问问。 唐安安饿的在茶几旁吃酒店送的入住点心,舒暄和急忙走向他歉疚问他想吃什么。 “点便宜点的吧,我们把钱留给太奶奶看病,那么她就会快点好起来。”唐安安嚼着嘴里的点心小声说。 舒暄和眼一红用力抱紧唐安,“安安说的对,太奶奶很快就会好起来。” 餐厅里暖气充足,贺彦请他们吃火锅,看沈愿跟个海底捞服务员似的从配料到烫菜一样样给他姑娘弄好,就差跟着去上厕所了。 “沈二公子你这也太夸张了,你还记得你之前什么样子吗?”趁着唐辛去上洗手间,贺彦憋了一晚上迫不及待吐槽。 沈愿瞥了贺彦一眼,说道:“你是来吃饭还是来看热闹的?” “我狗粮吃饱了,实在吃不下饭了。”贺彦喝了口饮料,这姑娘挺好看的,只是眉宇忧悒,想来是因为奶奶的事。 没一会儿唐辛回来了,吃了几口后不再动筷,沈愿在一旁哄着吃了半碗牛奶饭,贺彦要不是怕暴露沈愿行踪,真想把这副嘴脸发群里,让大家一起开眼。 一顿饭吃完,贺彦光顾着吃狗粮了,缙北风大,三人出火锅店时,唐辛不自觉往沈愿旁边靠,沈愿揽着她,看了眼她空空的脖颈,上车后让贺彦带着去了最近的商场。 “你要买东西吗?”唐辛不明所以跟着进了商场,连续坐了一天的交通工具,其实她也有点累,想早点回去休息。 沈愿不语,进了一家名品店,扫视了一圈拉着唐辛往冬季配饰区走。 “缙北风大,买条围巾,还不知道要待几天,别到时候你也跟着感冒。”沈愿挑了条红色围巾,过了一会儿记起她有一条红色的,又挑了条雾霾蓝的问,“这条好看吗?” 唐辛还没回答一旁的导购上前说道:“这款围巾是情侣色,还有一条樱花粉。” 说完从货架上抽出一条粉嫩的围巾递过去。 “喜欢吗?”沈愿垂眸问。 唐辛踌躇了几秒说:“有点粉。” “那拿这条?”沈愿扬了扬手里的蓝围巾。 “你系粉的吗?”唐辛脱口而出。 沈愿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你想跟我系情侣围巾?” 唐辛被调侃的耳一热,嘟囔一句:“那就不要了,随便吧。” 沈愿笑了声,问导购能不能单买,导购说可以, “那就两条这个颜色的吧。” 导购拿过围巾去开单。 “一样拿混了怎么办?” “我们还要分你我吗?” 唐辛羞赧笑起来,一旁的贺彦没眼看,干脆走开,被两个人迎面撞上,一股浓郁香水让他别开了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撞人的妹子道完歉拉着一旁的同伴急急忙忙出了店门。 “赶着投胎啊。”贺彦皱着眉在空中挥了挥,驱散萦绕在鼻尖的香水味。 被说成赶着投胎的两女生跑出一段距离后,面面相觑了几秒后有人问:“你确定那是沈愿吗?” “废话,那样的长相全缙北有几个,钟书霓屏保都是他,我能认错吗?” “那要跟她说吗?万一不是呢?” “你刚不是拍了照吗?发给钟书霓看啊。” 某安静的西餐厅一声叉子落在碟子上的清脆声音响起,妆容精致的女孩盯着屏幕上的人,没几秒两条信息进来, “这是沈愿吗?他好像回来了。” “而且看着有女朋友了。”? 第78章 贺彦把他们送到酒店门口,塞了满肚狗粮回去。 沈愿没有和他们一起住,在唐辛上楼前先把她拐到自己房间,两人在落地窗前接吻,围巾被扯开,炽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唐辛手搭在他肩膀,曲起的骨节微微泛白,声音含羞带怯,“沈愿,你轻点。” “刚才吃饭你冲贺彦笑什么?”沈愿停在女孩纤细的颈边质问。 “那人家问我问题,我总不能板着脸吧。”唐辛刚说完颈间一痛,她伸手捶了他一下。 “这一晚上把这几天对我笑的都给他了。”沈愿埋在她肩上声音委屈。 唐辛一顿,回想起自从查出奶奶生病以来,她确实忽略了沈愿,开心的事没有,反倒传了不少负能量给他。 “对不起啦。”唐辛搭在肩上的手环上他后颈,“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件事。” 沈愿深深拥住她,两人在屋里静静拥抱,落地窗外是林立的高楼和长长的灯河。 “还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唐辛倚靠在沈愿怀里看着窗外风景,街道的树被吹得倒向一旁。 “那回来感觉怎么样?” 唐辛淡笑一声,说:“希望快点回家。”身后人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唐辛问,“你不回家吗?” “这几天我会找时间回去的。”沈愿撒谎。 唐辛嗯了声,他们在房间又闲聊了一会儿,两人在门口道别。 “辛辛,你回来了。”唐辛出来的急没有带房卡,又不敢敲门,于是在电梯里提前给舒暄和发了微信,刚走到门口,舒暄和就开了门。 “奶奶还在睡吗?”唐辛进屋后,发现孟翠婉不在问了一句。 “吃了点东西又睡了,应该是累了。”舒暄和说道。 也是,别说孟翠婉累,他们一家都觉得累。唐辛点了下头,打了声招呼要去洗澡时,被舒暄和叫住,“辛辛,你来,我有话问你。” -- 第151页 唐辛不明所以被叫到餐厅,这时,她才发现这套房子这么大,她一直以为和在临西住的那套差不多,可如今看来完全不是。 “辛辛,我刚查了一下,这套房间价格大概是一万五左右。”唐辛惊得一下瞪大了眼,舒暄和接着说,“我从很早就发现了陈愿这人不一般,现在你们在谈恋爱,他有告诉过你什么吗?” “他..他有跟我说过,他说他不姓陈,他姓沈..”唐辛看了舒暄和一眼继续说,“他是缙北人。” “缙北人?姓沈?” “怎么了吗?”舒暄和反应有些奇怪,让唐辛跟着紧张。 缙北人,姓沈,住的起豪华套房,这很难不让舒暄和联想到缙北沈家,她又接着想起端午看到沈祁时候,安安说他和隔壁哥哥像的这话。 沈祁.. 沈愿.. 祈愿。 舒暄和感觉真相昭然若揭。 “嫂嫂,他有什么问题吗?”唐辛见舒暄和不说话愈发紧张。 舒暄和回过神,静静看着面前的唐辛感慨万千,六年前在全缙北的律师都不敢接他们案子的时候,是沈祁帮他们找的律师。如果沈愿真的是沈祁的弟弟,那么这其中缘分又如何能说得清。 “我知道了,明天我去问一下陈..沈愿。等得到确切答复后,我再告诉你一些事。现在洗澡去休息吧。” 唐辛和奶奶睡在主卧,进了主卧才发现,要去浴室还要穿过衣帽间,干湿分离的浴室,一个大浴缸隔窗而建,透明的窗外是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 虽然对面的楼非常远,但唐辛还是把浴缸的那扇磨砂门关上再去淋浴间洗澡。 热水冲下来让她微凉的身子逐渐暖和,身后的长发湿淋淋披在身后,她反手去捞时,碰到了身后的那块疤,随后她低头看向右腿内侧,那里同样有一块。 缙北这么大,肯定碰不到的。 唐辛别胡思乱想了。 她迅速冲掉身上的泡沫,裹着浴袍离开了浴室。 孟翠婉正熟睡着,卧室开了一盏柔黄的小壁灯,唐辛看了几秒老人安静的睡颜而后小心翼翼靠近她,听着细弱的呼吸声睡着了。 第二天他们吃过早饭去了医院,可检查结果并不乐观,医生看了片子直截了当地说:“扩散成这样,不管是放疗还是靶向治疗意义都不大了,你们来的太晚了。” “那您看能撑到过年吗?”舒暄和问道。 “我不能保证,每个人体质不同,有的人从查出来到去世几十天就没了,有条件的话吃靶向药吧,让她开心一点,保持良好心态。” 唐辛木然站着听着如出一辙的话,那么来这一趟又是为了什么?他们是抱着希望来的,可医生几句话就把他们打回原形,奶奶的结局不会更改。 “你们看看住不住院,胆红素有点高,白细胞指数偏低。” “住,我们住院。” 孟翠婉刚出院又要住院,哄了好一会儿脸色才缓和,不情不愿答应了下来。 “706床去缴费。” 孟翠婉点滴刚挂上没多久,有护士拿着缴费单过来了,离护士最近的沈愿接过说了句知道了就往外走,舒暄和急忙塞给唐辛一张卡,示意唐辛赶紧跟出去,“不能让他付钱。” 唐辛拿过卡快步追了出去。 “单子给我。”唐辛在走廊追上沈愿拉着他的手要拿缴费单。 “别拉拉扯扯,好意思么你。”沈愿把人揽住顾左右言他。 “你别管,把单子给我。”唐辛被摁在怀里动弹不得,被动拖着往前走。 沈愿不理会,正巧电梯来了,他把人半抱进电梯。 “等会你不能付钱,反正不能让你付钱。”电梯人多,味道也重,唐辛埋在沈愿怀里闻到那晚的马鞭草香,她忽然扯开话题,“你之前说你身上的薄荷香是体香是骗我的对吧。” 沈愿勾唇一笑,“废话,谁的体香会有薄荷味道。” 唐辛从怀里抬头瞪了他一眼,沈愿弹了弹她的额头。电梯几乎是一层一层的停,在下到第三层的时,门口两个护士推着一个坐轮椅的病人,正巧有几个人是在这层下,轿厢里松散了一些,唐辛他们站在门边,她被抱着往后退了一点,可能是新护士,推轮椅进来时没收住,撞上了唐辛的腿。 “不好意思,没撞疼吧。”小护士急忙道歉抬头看唐辛。 唐辛从沈愿怀里扭头看向身后,“没事,不...” 这一刻仿若轿厢里的人都消失,她们静静看着彼此,只剩电梯上的数字在不断减少。 “叮。” 电梯门开,纷杂的人声瞬间涌来,外面是一批等待进电梯的人,面容阴翳。 “袁洁,走啊。”电梯里的人都在等护士推人出去,被叫到的人如梦初醒,嘴里应着“知道了”埋头把人推了出去。 “认识?”沈愿拉着唐辛出电梯后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护士,发现她也回过了头。 唐辛点头,“以前在缙北最好的朋友。” 沈愿嗯了声,看唐辛兴致不高的样子没再追问。刚才在电梯里,她们脸上全然没有好友见面的欣喜感。 袁洁推着轮椅出了住院楼,脑海思绪万千止不住惊诧。 那个人肯定是唐辛,她不会认错的,她怎么会忽然回来,六年前她消失后,她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唐辛了。 -- 第152页 她为什么忽然回来了。 袁洁把病人送回病房后,发了条信息。 “妈,你还记得唐辛吗?我看到她了,她回来了。” 最终缴费单还是沈愿付的,唐辛心不在焉回到楼上偷偷把舒暄和叫了出去,说了她碰到袁洁的事。 “袁洁在这做护士?”舒暄和也震惊。 唐辛点头,眼里有些许慌张,“你说她会不会告诉他?” “辛辛,别怕,她只是见了你一面不至于去通风报信,而且她才是做亏心事的人,我们不怕。” 唐辛垂头不语。 “我们过两天就回去了,你要是怕,这两天待在酒店,奶奶这边我照顾的过来。” “没事,嫂嫂,我找护士去拿个口罩吧,还不知道会碰上什么人。” 是她忘记了,时间过了六年,曾经那些同学早已毕业工作,随时都可能碰上。 唐辛去护士台要了个干净口罩,之后她一天都待在病房,连饭都是沈愿带上来的。到晚上时,舒暄和主动留下守夜,唐辛带安安回酒店。 唐辛战战兢兢的样子沈愿看了一天,在哄安安睡着后,他把人抱到腿上问:“不开心?” “没有。”唐辛枕在他肩上,看到他凸起的喉结,伸手摸了摸,感觉到它像颗弹珠在指下滚动。 “男人这不能乱摸。”沈愿把作乱的手拽住,声音微紧。 “小气。”唐辛接着躺回他怀里,知道他不走的原因是想问上午那个护士的事,她酝酿了一会主动开口,“你知道我们的官司为什么会输吗?” 沈愿嗯了声示意她接着说。 唐辛从他怀里抬头看向沈愿,平静地说:“因为有人做了假证,就是上午那个我最好的朋友。” “她说我和那个人原本就是男女朋友,还说班里好多人都知道,说我本来就是爱玩的人,经常结交社会人士。” “可她原本是作为我的证人出现在法庭的。” “我把希望寄托给她,希望她能帮我,我曾经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觉得她永远不会背叛我,可是她摧毁了一切。” 她们曾在一个被窝里交换青春期的秘密,编同一种发型,穿同样的衣服,形影不离好的跟连体婴似的,可是转头她把曾经的亲密变成匕首,一刀刺穿了她。 沈愿看着唐辛,她脸上依旧平静,可眼泪却顺着眼角不断流进头发。 她心里有座废墟,身上有一部分永远困在那里,每日在绝望哭泣。 他轻轻吻去她的眼泪,满心酸涩,“唐辛,会好起来的,我保证会让你好起来的。” 唐辛抱紧他低声说:“遇到你我已经在变好了。”? 第79章 他们以为会相安无事度过这几天然后回家,可孟翠婉住院第三天下午,沈愿接到了沈祁的电话,接通之后,那头声音却是沈君山。 他听着那头父亲一贯威严的声音,连一个不都说不出口。他挂了电话后,跟唐辛说有事要回去一趟,之后急匆匆离开医院赶往酒店。 二十分钟后,许久未见的父子俩在酒店餐厅相遇了。 “爸。”沈愿喊完人看了眼旁边的沈祁,可对方眼神平淡,一丝消息也没有透露。 沈君山嗯了声,抬眼看向对面的沈愿,端详了几秒说:“看来在外面过得不错,到家门口都不回来。” 一家人沉默了数秒后,沈君山笑了声,“你有一个好哥哥和好妈妈,帮忙瞒了这么久。但是瞒着不代表我不知道你懂吗?” 沈愿没有说话,搭在桌上的手微微握紧。 “今天回家。” “爸,我..” “沈愿,你现在住的套房,用的钱全是沈家的,我可以给你,也可以不给你。你好好想清楚再来回答我。” 酒店餐厅里只有几位来吃下午茶的客人,他们低声交谈着,搅拌咖啡时,小勺发出清脆的磕碰声。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不是晚高峰,车辆不多,街上显得有几分冷清。 沈愿半垂着头,片刻之后他说:“六点我会准时回家。” 唐辛从沈愿急匆匆出医院后就一直心神不宁,他着急出门的样子和八月在何之玉家那次一模一样。四点半的时候,她接到了沈愿电话,让她现在过来酒店一趟。 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她愈发不安,和舒暄和打了个招呼后赶往酒店。 下出租车时,外面飘起了毛毛细雨,夹杂着大风像蜘蛛网糊在脸上。她匆匆跑进酒店上了电梯,刚到沈愿房间门口准备敲门时,发现门没关,她推门进去,沈愿站在房间里,那个收拾好的行李箱格外显眼。 沈愿望着门口的唐辛说:“唐立十,我要回家了。” 身后的门嗒一声合上,唐辛怔愣站着良久没敢上前。 “唐立十,你过来。” 沈愿目光沉沉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们在沙发上坐下。 “唐立十,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们回家了。”沈愿握着唐辛冰凉的手轻轻摩挲着。 沈君山的话让沈愿切实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选择,只有回家这一条路。 唐辛静静看了沈愿几眼,问:“那你还回来吗?” 沈愿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到她手里,温热的卡片抵在手心,唐辛挣开手问:“沈愿,这是你补偿人的方式吗,分手费?” -- 第153页 “这不是补偿,也不是分手费。”沈愿把卡强硬塞进她掌心,沉痛盯着面前的人说,“唐辛,我有些话想告诉你。我当初不想服从家里安排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订婚,所以才逃婚来临西。现在我要回家处理这件事,处理完我就回来。” 唐辛对这件事很意外,可眼下容不得她细细捋清,只能挑最重要的发问:“如果处理不好,你就不回来和那个人订婚吗?” “处理不好只会让我们重逢时间变长,我们之间不会改变。”沈愿拿过茶几的纸笔写下一串电话号码,“我不确定回去后现在这个电话是否能用,这个号码是我在缙北的号码,你留着,虽然我不知道到时候我能不能拿到手机。” “难道你家里人要限制你的自由吗?” 沈愿苦笑,这次如果他回去,还要依照约定和钟书霓订婚的话,那么他势必会作为重点看护对象被监视。 “你家...很有钱吗?”唐辛很早就想问了,此时也顾不得礼不礼貌直白问了出来。 沈愿被这话逗笑,他如实点了下头故作轻松道:“对,我家很有钱,说夸张一点整个缙北都是我家的。所以你不要不识好歹甩了我,跟着沈公子什么都有知道吗?” 唐辛跟着笑了,可笑过之后是无所适从的沉默,近在咫尺的两人即将要分开,而恋人归期不定。 本该在八月的道别延长了三个月终于还是来了。 没有心理准备,如此猝不及防就和奶奶的病一样,切切实实砸到了头上。 唐辛眼前渐渐模糊,她猛地扑进沈愿怀里哭了起来:“可我不想你走,你能不能不要走。” 这段日子她太依赖他了,什么事交给他都能迎刃而解,如今一下失去支撑,她不知该怎么办。 “唐立十,你听我说。”沈愿拂去她眼眶的泪珠语气郑重,“你很坚强度过了我不在的那六年,你比任何人都坚韧,不要怀疑自己,你可以做的更好。奶奶时间不多了,你要做的是好好照顾她,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最后日子,不要哭,等我回来。” 唐辛眼前人影模糊,她急忙擦去试图让他清晰一点。 沈愿解下她的围巾,把自己的围在她脖颈,“唐立十,我要走了,这不是分手也不是道别,是我们要去不同地方做不同的事,但我们的终点是一样的,你等我去找你。” 少年身后的天空暗了几分,对面的高楼亮起了灯,星星点点。 “唐辛,我们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不是假的,接下来我们要靠那个夏天各自努力了,你肯定能撑下去的对不对。” 唐辛颤抖着唇没有回答。 “对不对,回答我。”沈愿耐心问了一遍。 “..对,我答应你。”围巾上落下两个小圆点,唐辛揪着带着他温度的围巾双肩轻微颤抖,哭着保证,“我会好好努力,请你一定记得来找我,我等你。” “好。”沈愿红着眼俯身吻住她。 积压了一天的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落地窗上聚集的水珠蜿蜒而下,高楼带着水雾,湿淋淋立在对面,唐辛抱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身边的人早已离开。 * 孟翠婉出院回临西那天早上,他们一家人去了缙北监狱。 从没想到一家人团聚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孟翠婉这几天连续住院治疗,整个人显得更加苍老,握着唐泉的手哭的悲怆凄切。 “唐泉,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你出来了,这就当我们祖孙最后一次见面吧。等我下去了一定告诉你们爸妈,说你们都很好,我也算没有对不起他们,奶奶真的尽力了。” 唐泉紧握着老人枯瘦的手哽咽着,双肩不停颤抖,“对不起奶奶,是我没用,对不起,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和你们团聚了,你等等我。” 孟翠婉哭着说不出话,她浑浊发黄的眼里源源不断涌出泪,两只干瘪的手紧紧拽着唐泉,这些年她一次都没见过唐泉,怎么自己的宝贝孙子变成了这副憔悴的样子,怎么他们受了这么多苦,老天却还是对他们这么不公。 安安还小,辛辛的未来也没着落,而自己竟然要死了,她怎么能放心走啊,她还想再多陪陪他们,怎么就要死了。 凄切的哭声在看守所让人不由侧目,饶是见惯离别的狱警都不免惆怅。 他们在看守所待了一个小时,双眼红肿出了监狱,送他们去机场的贺彦等在外面。 自从那天后缙北的雨就没停过,雨一下,温度就更低,早上有环卫工人撒盐除冰,车子小心翼翼行驶在公路上,车里没人说话。 她们买的下午一点的机票,到机场时看着时间差不多要过安检了,贺彦一路把他们送到机场大厅。 “谢谢你了,小贺,麻烦你了。”临分别前孟翠婉眼还红着,拉着贺彦道谢,“有机会来临西玩,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好啊,谢谢奶奶。”贺彦小时候也是跟奶奶长大的,看孟翠婉格外亲切。 孟翠婉笑了笑,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那你要早点来,来晚了奶奶可能就不在了。” 贺彦一梗,莫名难过起来。 “别说丧气话,我们去安检吧。”舒暄和扶着孟翠婉先去排队安检,把时间留给唐辛。 沈愿离开的当晚,唐辛再也没有联系上他,不管哪个电话都是关机状态。 -- 第154页 “他还好吗?” 贺彦苦笑一声回答:“实话实说我没有见到他人,说是谢绝见客。” 唐辛紧了紧行李箱上的手深吸了口气:“有钱人都这么不讲理吗?” “也许吧。”贺彦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说,“加个微信,现在不让见总有一天会让见的。” 唐辛点头,和贺彦加了微信。 看到他头像是一张白底背景,上面卡通字体写着我是男的,她不由逗笑调侃了一句:“你这头像挺有个性的。” “沈愿要我换的啊,我之前头像是个动漫少女的,他逼我换成这个,别说,因祸得福,好多人说我这头像挺有意思的。” 唐辛嘴角一僵问:“是中秋的时候吗?” 贺彦忘记是什么时候,低头搜聊天记录,没一分钟急忙点头,“对对对,就是那天,我告诉他下周要随堂考。” 唐辛眼一红,却又马上笑了起来。她深吸了口气看了眼在排队安检的人说:“谢谢你,我要走了。” “如果我见到沈愿你有什么话想要我带的吗?” 唐辛在人声嘈杂的机场静默了几秒说:“我记得缙北下雪很早,要他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感冒了。” 贺彦在原地看着他们排队过安检,一家人朝着自己挥了挥手,互相搀扶的背影顷刻消失在人来人往里。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晚上。 不可战胜的夏天来源加缪? 第80章 日子激荡过后逐渐平静。 回临西后没多久,周德的审判下来了,有期徒刑两年零七个月,也算是近期来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说到底还是钟霞,最后又翻供了,这女人啊...不过还好沈愿找的律师好,不然指不定会多判几个月。”余正平说完不由自主看向隔壁已经空了的小院。 在场人默了默,余正平没有待很久,叮嘱了几句孟翠婉好好照顾身子便离开了。 沈愿突然离开不仅对于唐辛,自己也是猝不及防,还不知道能不能见上最后一面了。 孟翠婉看着唐辛假装忙碌的背影叹了口气。 天气逐渐变冷的同时,孟翠婉的脚开始浮肿,动作愈发迟缓。唐辛和舒暄和商量后一致决定,每天中午唐辛从学校回来给孟翠婉做饭。 “不要不要,太麻烦了,我随便对付一口,实在不行去隔壁家吃一口。”听到这提议孟翠婉一口回绝。 “那哪能天天去郑奶奶家吃,辛辛也大了,让她学学做饭正好,以后嫁人了也用得上。”舒暄和劝慰道。 “是啊,奶奶,不然以后我不会做饭,嫁到别人家被嫌弃了怎么办。”唐辛抱着孟翠婉撒娇。 “那就嫁一个不让你做饭的,我孙女嫁给他又不是去当保姆的。”孟翠婉嗔道。 在场人哭笑不得,最后孟翠婉被姑嫂两人轮番说教答应了下来,她在家煮饭,洗菜切好,等唐辛回来做。 幼儿园长知道唐辛家的情况,对于唐辛说想中午上完课回去给奶奶做饭,没法照顾孩子午休这一请求爽快答应了,于是唐辛开始学校家里两头跑的日子。 唐辛从没下过厨房,一开始被油锅里噼里啪啦的油溅声吓得半天不敢靠近,好几次都是孟翠婉大笑着接过锅铲自己做起饭来。渐渐的唐辛敢靠近油锅了,可做饭这件事并不是有手就行,唐辛不是酱油倒多就是盐放多了,一顿饭下来,自己都觉得难吃,倒是孟翠婉很捧场。 这周六,在又一次把饭做砸后,唐辛洗完碗有些沮丧坐在客厅里,孟翠婉察觉到唐辛的失落坐在她旁边,牵过她的手看了看,上面还有被油溅到的红印子,她摩挲着心疼道:“我孙女这手这么好看,给我做饭可浪费了。” “奶奶说什么呢?”唐辛知道孟翠婉是在安慰自己,伸手抱住老太太,这阵子她瘦的格外厉害,医生说要吃有营养的,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好。 唐辛不禁鼻子泛酸。 “辛辛,不是所有人生下来就会做饭的,做的难吃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有这份心奶奶就知足了,你已经在一点点进步了,起码今天盐没像之前不要钱地撒了。” 唐辛被逗笑了,“奶奶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 “当然是夸你了,你看安安今天不也吃的很开心吗?”孟翠婉试图找同伙,在屋里扫了一圈发出疑问,“咦,安安呢?” 唐辛直起身发现安安确实不在屋里,正要出门找时,发现唐安安正鬼鬼祟祟出现在院子门口,一看到她立马把手里东西藏到身后。 “你拿什么呢?”唐辛见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快步走向他。 “我没拿什么啊,没有没有。”唐安安拨浪鼓似的摇头,小小脸上全是心虚,不断往后退。 唐辛紧盯着他一步步靠近,趁他不备一把拽住他,夺下他手里的东西, 老坛酸菜牛肉面几个大字深深刺疼了唐辛的眼。 “你竟然跑去买泡面吃!唐安安你是不是嫌我做饭难吃。”唐辛受到了极大侮辱钳住唐安安瘦小的身子质问道。 唐安安怕挨打一个劲摇头,把求救目光投向在檐下看热闹的孟翠婉。 “等会,你不是不吃这个口味的泡面吗?”唐辛想起他曾经吃过一口但立马吐了出来,嫌这个味道难吃。 “店里只有这个味道了,就勉强...吃一下也可以的。”唐安安越说气势越低,在看到唐辛的杀人眼神下挣开她的手跑向孟翠婉,“太奶奶,救救我,姑姑要杀我了!” -- 第155页 唐安安宁愿吃他最讨厌口味的泡面也吃不下自己做的饭,这一举动燃起了唐辛的斗志,这天她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让唐安安后悔。 唐家从此多了个立志做厨神的人。 * 沈愿回家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开了,但只听说消息却迟迟不见人,曾经一起喝酒的狐朋狗友打探不到消息也渐渐不再理会,只有贺彦知道,他是被软禁在家了。 沈愿回家,最先上门的是钟鸿达一家。 两家人齐聚在沈家宽敞的客厅,沈愿漫不经心翻着茶几上不知谁放的杂志,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视而不见。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这阵子也跟着担心,看着沈愿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 “是啊,有劳鸿达关心了。” “君山你这哪的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沈愿默默听着,在心里冷笑。 两家人一连客套了几句之后,钟鸿达终于说出了这次来的主旨,“君山啊,你说这俩孩子的事,看是不是该再挑个日子了?” “是啊,该给我女儿一个交待了,让她被人笑话了大半年,我这做妈的心疼。”一旁的钟母紧忙接话。 “你插什么嘴!”钟鸿达没正眼看她,只是不轻不重睨了一眼,脸上带着虚假的责怪。 一旁的钟权和钟书霓端正坐着,没有搭话,只是对妹妹过于□□的目光,钟权不着痕迹碰了碰她的腿,示意她收敛一下。 “这是自然,只是我们这边需要商量一下。” 沈母严曼卉刚说完,客厅响起声不合时宜的冷笑。沈愿把杂志随手扔在茶几,碰倒了跟前一口没喝的茶,褐色的茶水顺着桌角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他盯着地上褐色的水说:“订婚不可能,你们想都不要想。” 钟家人脸色格外难堪,钟权忍着内心不悦笑了声率先打破尴尬,“沈愿,倒也不必把话说死,你和我妹妹可以试着相处看看,感情都是可以培养嘛。” 沈愿把视线从恢复干净的地板上移开,对上钟权的脸,想起前阵子贺彦说他猥亵未成年的事,鄙夷的神色不加掩饰,“既然可以培养,那你们尽早找别人吧,我这培养不出。” 钟权眉间带着怒色,但碍于面子没有开口,只能牵强笑着掩饰尴尬低头喝茶。 “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吗?”钟书霓不顾场合直视沈愿直白问道。 沈愿终于分了个眼神过来,对她的楚楚可怜无动于衷,“对,看不上你,对你不感兴趣,还要我说的再难听点吗?” “沈愿,上楼。”沈君山茶杯一放严肃的眼神瞥了过来。 沈愿起身一言不发转身上了楼。 缙北已经供暖,室内极为暖和,自从他回来之后,手机电脑全被收缴,连贺彦也进不来。他每天就跟犯人一样,最常去的地方是原先他一年不去一次的玻璃房花园,里头的月季长得很好,他那天正准备拔了,空块地出来种番茄,被家里园丁冒死阻止,说这几天会给整理出空间给他种番茄。 临西现在是不是很冷了,冷到唐立十说早上起床痛苦的地步。 沈愿打开窗,呼啸的寒风不断吹进屋内,别墅园外一片寂静,只有几辆亮着红色车尾灯的轿车无声无息滑进夜里。 他在窗边站了好久。 钟家一家人从沈家出来,一上车邰秋横眉竖眼嚷嚷了起来,“这亲不结了,老娘用得着受这个气,谁稀罕他沈家。” “你嚷嚷什么?”钟鸿达发动车子,往旁看了眼沈家大门。 沈家住的这套宅子,百年历史,住房面积千平,传了三代在这浮浮沉沉的洪流中屹立不倒。 “目光短浅,这点气都受不了。”钟鸿达白了眼旁边的女人,“多少人想攀沈家攀不上,你别不识好歹。” “你看看沈愿那样子,我女儿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邰秋为钟书霓忿忿不平。 “妈,我没关系,我想订婚。”钟书霓急忙在旁表态,被邰秋瞪了一眼。 “看你这没出息样子也不知道随谁。”邰秋冷嘲热讽。 钟书霓在沈愿那里受了气,如今又被家里人这么一说,火气一下上来,“还不是你生的,你说随谁,你不也是这样吗?” “钟书霓你现在脾气大了,我管不了你了对吧,你嫁,你去,到时候受了委屈别来找我哭!” “行了吵什么,一天到晚没消停。”钟鸿达烦躁拍了一下方向盘,发出尖锐鸣笛声,车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沈家现在没表态,有可能想反悔了,这阵子我多跑跑,你们也别给我添乱,特别是你,钟权。再闹出那样的事,我也懒得管你了。” 钟权降下车窗点了根烟敷衍点了下头。 “唐辛的事不够你长记性,还想被打吗?” “你没事说我儿子干什么?几百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提什么唐辛,晦不晦气。” 钟权咬了咬烟嘴,在后排嗤笑一声,唐辛啊,好久没想起她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哥,我听说沈愿在外面交了女朋友才不同意订婚的,你能不能帮我查查?看看是哪个女人。”钟书霓坐在后座偷偷跟钟权说。 “你查她干什么,查到了你想怎么办?”钟权不甚在意抽了口烟。 “我找人弄了她,让她勾引我的人。”钟书霓面色阴狠地说。 -- 第156页 钟权愣了几秒,看着自己的妹妹笑出声,“钟书霓,你比哥哥狠多了啊。” “我不管,我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谁都阻止不了我。” 钟权几口把烟抽完,把烟蒂弹出去,在一片烟雾中无所谓地笑笑,说:“行,哥帮你,我倒要看看,沈公子看上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第81章 十一月进入月底的某天,贺彦终于准许进入沈家大院,他在玻璃房找到正在给番茄浇水的沈愿,条件反射问了句:“你在这干嘛呢?” “种菜。”沈愿波澜不惊放下水壶,园丁说现在还不能浇太多水。他转头顺手给玻璃房里其他植物浇水。 玻璃房里暖烘烘的,阳光穿透玻璃落在沈愿身上,水打在月季花叶上发出啪嗒声,贺彦感觉沈愿好像变温和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有点恶心。”沈愿被看烦了,抬头瞥了眼贺彦。 贺彦回过神,玻璃房有点热,他边脱下大衣边吐槽:“你家保安把我手机收了,这是人干的事吗?” 沈愿放下水壶,在水龙头旁洗了手,“我回来就没碰过电子产品。” “那还是你比较惨。” 沈愿不语,带着他回了房。 沈愿的卧室外面有个大露台,贺彦看到有画架立在外面,风吹得空白画纸翘了边,他把大衣随手挂在衣架上问:“你在画画啊。” “没想好画什么。”沈愿看了眼外面的画板扔给他瓶水。 “画你家姑娘啊。”贺彦口无遮拦,一说完沈愿平静脸上闪过几分怅然,但很快消失不见,他掩饰尴尬拧开瓶盖喝水。 “你别急,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我带两个手机来,我加了她微信,一定让你们这对苦鸳鸯见一面。”贺彦急忙补救。 “谁让你加她的?” 贺彦一噎,“这个醋你也吃,放心,从加了之后我俩没聊过一句天,朋友圈也没见她发,她不会把我删吧。” “你不会问问吗?” “合着横竖都是你有理了?” 沈愿仰头喝了几口水说:“你回去别跟她说见过我了。” 贺彦不解。 “别说就是了。” “哦,行吧,搞不懂你。” 贺彦走后,沈愿坐在床边看着露台外的画板发呆,当初他告诉唐辛会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回去找她,可这个月都过去了,他一点进展都没有,不管他说什么沈君山都油盐不进。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回临西,等他回去的时候奶奶还在吗? 沈愿深吸了口气,下楼找到管家,“钱叔,你联系下我哥,就说我有事找他,让他有空务必来一趟。” 既然沈君山这里行不通,只能靠沈祁了。 * 自从唐辛下定决心做饭,她的手艺逐渐从不能吃,到勉强入口,最后唐安安终于不再打小卖部泡面主意,遇到爱吃的菜还能添一次饭。可孟翠婉却越吃越少,原本浑浊的眼开始发黄,脚像充了气般,一按一个坑,很久才会恢复原样,连肚子都有隐约鼓胀的趋势。 癌症正在慢慢蚕食这个老太太,而他们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看着她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 去临西医院路上太折腾,所以他们十一月底的时候去了一趟丰白县的医院,都到这个时候,再来医院只是为了平衡孟翠婉偏低的指数,打几瓶白蛋白□□,顺便看体内癌细胞扩散的情况。 “肚子里已经有腹水了,就这一两个月了,你们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医生看了片子公事公办地提醒。 事到如今,医生的每一句话都是处刑,可她们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孟翠婉要在医院打三天药水,十一月底的临西有些冷了,晚上唐辛出去给孟翠婉买粥,夜里起了风,医院门口两边都是快餐店,水果摊,有的水果店还顺带卖八十块一张的陪护床和保温杯之类的日用品,各种光线散射在空气里,买东西的人进进出出,在萧索的寒风里显得凌乱不堪。 唐辛打包了碗瘦肉粥,在经过水果店时买了点草莓,孟翠婉这几天嘴里尝不出味,让她尝点酸甜的水果试试。 正付钱时门口进来一个人,唐辛看着有些眼熟但没想起是谁,倒是对方一眼就认出了唐辛,“是你啊,你还记得我吗?你和你男朋友之前来过画室的。” 被这么一提醒,唐辛才想起是画室的前台,她接过店家递过的草莓朝她打了下招呼,“你好。” “你怎么在这啊?” “我奶奶在这住院。” 前台点了下头,难怪看着她有点憔悴,她见唐辛一个人八卦问道:“那你男朋友也来了吗?” 塑料袋发出窸窣声,唐辛牵强笑了一下含糊其辞,“他在家。” “这样啊。”前台低头挑了些苹果和香蕉趁店家称重时直起身对想走的唐辛说:“你们之后去哪儿约会啦,在楼上的时候你男朋友还偷偷问我女孩子喜欢去哪里约会,这么纯情的男孩子真可爱啊。” 唐辛拽着手里的塑料袋没有说话,只泛泛点了下头说:“我奶奶还在等饭吃,先走了。” “诶,等等。”前台叫住她,把付了钱的水果递过去,“上次要你男朋友请喝奶茶挺不好意思的,给奶奶带点水果吧。” “啊...不用,没关系,真的没事。”唐辛急忙推辞。 “拿着吧,没几个钱。” -- 第157页 两人推搡了会儿,唐辛迫不得已拿了袋香蕉,“谢谢,其实真的不必的。” “没事,你男朋友请的那四十杯奶茶才贵呢。”前台想到什么似的笑出来,“他怕是吃那小孩的醋,你们那时候刚在一起吧,他连女朋友都不好意思说,说的我姑娘,我一个外人都听的心动。” 唐辛微垂着头含糊嗯了声。 “好了,不耽误你了,你去忙你的吧,祝奶奶早日康复。”前台满不在乎朝她摆了摆手提着苹果消失在夜幕里。 唐辛提着东西走进医院大门,医院里的路灯不太亮,模糊的人影重叠在眼里,眼一眨又清晰了不少,可马上又模糊了起来,唐辛觉得这医院的灯真奇怪。 孟翠婉在医院住了三天,刚到家唐辛就接到快递电话,说把快递放到超市了,让她去拿。 “我最近没买东西,确定是我的吗?”唐辛困惑不解,怕是什么诈骗手段。 “写着你电话,你要不信自己去看吧。”快递员忙没空多解释,脾气暴躁挂了电话。 反正也要去镇上买菜,唐辛买完菜顺道去了一趟超市,双十一的余韵还在,唐辛在一堆快递里找了好久才找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快递,她在发件人那一拦看到了贺彦名字。 贺彦怎么会有她地址的? 唐辛立马联想到了沈愿,他们是不是见过面了。 地址一定是沈愿告诉他的,唐辛连忙加快脚步,一回家就拆了快递,竟然是一箱药,是孟翠婉死活不让她们买的靶向药,六千将近七千一盒,一个月要吃两盒,对于她们来说的确有压力。 她们来临西前可以说是倾家荡产,前几年唐辛没有工作,基本依靠舒暄和的存款。唐安安出生,孩子支出大,舒暄和毕竟是大门大户出来的,给小孩用的东西很谨慎,多数挑贵的,要不是在春河镇这样的小地方,但凡消费水平高一点,她们会比现在更捉襟见肘。 奶奶生病,她的医保不在临西,全程都是自费,里里外外已经花了不少钱,要不是沈愿留的那张卡,她们就快要去借钱了,更何况买这昂贵的靶向药。 “东西我收到了,你见过他了是吗?”从回来后,她就没有给贺彦发过信息,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不敢去打探他,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以此来动摇自己。 贺彦没有回,孟翠婉从房里出来,看到她这样问她怎么了。 “奶奶,有人给你寄药了。”唐辛晃了晃手里的盒子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希望在里头晃荡。 “是阿愿吗?他还好吗?”孟翠婉立马联想到沈愿急忙追问。 “应该还好。”唐辛说着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有新信息。 “那就好那就好。也不知道我死前能不能再看他一眼。” “别说丧气话,今天我们就开始吃这个药,说不定明年还能一起吃西瓜。”唐辛拆开包装看里头说明书。 “辛辛,你想他吗?” 自从沈愿离开后,他们像是约定好了,再也没主动提起这个人,这是第一次正式谈起他。 唐辛看着手里的说明书,避而不答,只是说:“奶奶,他会回来的,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们约好了,各自努力,最后一定会重逢。 “好,奶奶一定努力。” 贺彦晚上才回的信息,含糊其辞说了三个字“就那样。” 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唐辛不敢再追问,回复道:“再见到他告诉他一声,我这里都很好,我等他回来。” 正要发出去时,她想了想删了后面几个字,换上“让他好好照顾自己。”随后发了出去。 还是不要给他压力了。 唐辛盯着窗户对面漆黑的阳台,一声轻泣坠入夜里很快没了声息。 * 贺彦在酒吧看到唐辛的回复,周遭躁动的气氛都跟着这句话凄凉了几分,真是一对苦命鸳鸯,他回了个好。 酒吧里光怪陆离群魔乱舞,贺彦忽地没了兴致,潦草打了个招呼拿上大衣要走,迎面走来一个人,他定睛一看,是钟权。 看着人模狗样,贺彦内心鄙夷,本就不熟招呼也没打,结果对方凑了上来。 “有事?”贺彦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还以为他喝多认错人,结果钟权熟稔搭上他的肩,凑到耳边问:“听说沈愿有女朋友了,你认识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有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听你在瞎扯。”贺彦推开他就要走。 “有人看到他们一起买围巾,你不也跟着吗?” 贺彦步子一顿,冷笑一声在鼎沸的音乐声中面不改色冲钟权比了个中指,头也不回出了酒吧。 钟书霓那两个朋友当时太紧张,没有拍到那女孩子脸,本想直接找店里监控,但好巧不巧那天店里监控升级,商场监控保安室不给看,钟权只能在贺彦这找找线索。 但如今看来贺彦不好下手,他点开手机给人发去消息, “贺彦这边不行,多给保安点钱,看看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有二更,23点? 第82章 一年进入了最末月。 十二月刚开始唐辛收到了第二个好消息,她专升本的成绩出来了,马哲70,理论81,英语89。 她自己也忘记这件事,是宋拓在微信上问她,唐辛这才想起来,在官网一查,三门都过了,孟翠婉听了也跟着高兴。 -- 第158页 不知道是不是靶向药起了药效,孟翠婉比之前精神好了不少,胃口也好了些,唐辛做饭的劲头更足了,在食谱APP上搜各色菜谱变着法给孟翠婉做,偶尔还能解锁几个唐安安喜欢吃的小零食。 唐家厨神初具雏形。 上个月太忙,今天趁着周末天好,唐辛在院里修剪已经枯死藤枝,大部分已经枯死了,唐辛站在梯子上大刀阔斧绞着枯枝,没一会儿地上委了一地褐色枝条,而它几个月前生机勃勃的样子还在眼前,唐辛看了眼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孟翠婉,就如几个月前奶奶还是很健康一样。 她被阳光刺红了眼,看到对面空荡荡的阳台,更是一阵鼻酸。 所以她才不喜欢冬天的。 唐辛忍着泪默默绞葡萄枝,这时进来了一个人,手里还提着东西,她定睛一看竟然是何之玉,她吓得差点从梯子上栽下来,失声叫出来,“你怎么来了!” 何之玉听到声音吓得一激灵,茫然仰头,一眼看到梯子上的唐辛松了口气,“你要吓死我啊。” “你怎么来了啊。”唐辛也顾不得剪枝了边说边小心翼翼下了梯子。 “我来看奶奶啊,好不容易有个周末。” 孟翠婉老远看到何之玉,精气十足喊着:“是不是之玉啊,我瞅着怎么那么像之玉。” “是啊,奶奶,我来看你啦。”何之玉提着营养品进门,远看很精神的人走近却是这般憔悴,何之玉心酸笑着坐到孟翠婉旁边。 “你工作忙不用费心来。”孟翠婉看着妆容精致的何之玉,感慨了一句,“几年不见之玉越来越漂亮了。” “没有你孙女好看。”何之玉嘴甜道。 孟翠婉哄得笑开怀,“都好看都好看。” 何之玉来了,唐辛趁她和孟翠婉聊天的功夫去镇上买了菜,回来在水井边洗菜时,冬天的井水温热,唐辛把袖子挽起,镯子在腕上滴溜溜地转,在水盆边磕碰出声音,何之玉在旁边帮忙择菜,“看来营养品买错了。” 唐辛“啊”了一声,不解看了她一眼。 “应该给你买的,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唐辛眼一热,勉强笑了一下,“没瘦吧,我吃了不少。” 何之玉叹了口气用头碰了碰她,安慰道:“没事,晚上来姐姐怀里哭。” 唐辛被逗笑了,“你这话说的怪恶心的。” “啧,你怎么说话呢。” “本来就是啊...” 何之玉在唐辛家待了一天。 晚上入夜后,气温骤降,唐辛帮孟翠婉擦脸洗脚,原本的小脚因为浮肿,像个发胀的馒头,何之玉心里不是滋味,看着唐辛做好这一切给她穿好袜子,扶着孟翠婉回房睡觉。 唐辛出来后,两人陪着唐安安看了会儿电视,九点半带着唐安安上楼洗漱,哄睡,之后下来掩上大门,留了盏小灯,两人才上楼去睡。 卧室里只留了盏台灯,唐辛提前开了一会儿电热毯,此时两人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她舒服喟叹了一声,伸了个懒腰。 “难怪瘦了这么多,一天要做这么多事。” 从何之玉来,她就没看到唐辛停下来,家里一老一少都是唐辛在照看,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意外的味道还可以。 唐辛笑了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说:“做了这些才知道原来奶奶一天这么辛苦,要洗衣服要做饭要打扫卫生,而我心安理得享受了这些,一点忙都没帮。” 何之玉如鲠在喉,翻身抱住她,“唐辛,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 “如果早点带奶奶去体检就好了,如果早点知道她...”唐辛哽咽着哭了起来,自从查出这个病,她每天都在懊悔,为什么不早点带奶奶去体检,如果早点查出来也许有治愈的可能,那么她就不用看着奶奶这么折磨,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学做饭是为了奶奶,可是她却吃不下,为什么没有在她胃口好的时候学做饭哄她开心,现在做的再好吃她都索然无味了。 唐辛在何之玉怀里放肆哭了会儿渐渐停了下来,擦干净脸后长舒了口气,“虽然我现在还是有点不能接受,不过事到如今,尽量不留遗憾吧,过一天就算赚到一天。” 何之玉凝视着她的侧脸,过了片刻说:“唐辛,你比之前更勇敢了。” 唐辛冲她笑了起来,气氛不再凝重,何之玉试探问道:“那陈愿呢?你们还有联系吗?” 刚缓和的心情又沉下去,唐辛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他不姓陈,他姓沈。” “嗯?”何之玉迷惑看着她。 于是唐辛把之前对何之玉说的“他回家了”扩句成一段有前因后果的故事,何之玉听完后眨了眨眼,愣了会神脱口而出,“这是什么新的渣男语录吗?我听的怎么感觉比那个我是外星人,我要回母星还要离谱。” “......”唐辛无语,转头郑重说道,“他不会骗我的。” “...行吧。”何之玉勉为其难相信了唐辛的说辞,“如果是真的,那你以后嫁过去,这不就是嫁入豪门了吗?” “八字没一撇的事,你别在这替我做梦。”唐辛对豪门太太的头衔并不感兴趣,她轻轻依偎着何之玉,“我只想他快点回来。” “会的。” 那晚她们聊了很久,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睡着,渐渐没了声音。 何之玉在唐辛家待了两天,她是开车来的,车停在镇街上。临走前她们深深拥抱了一会儿,何之玉说:“有事别憋着,多跟我聊聊。” -- 第159页 “嗯,没事的,现在都还能应付。” “行,陈弟弟的事我会帮你留意的,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在骗人。” 唐辛无奈笑了,替她拉开车门,“赶紧走吧你。” “嘿,你这人说你男朋友不好就赶人走啊。” “不然呢。” 何之玉坐上车系好安全带,“那我走啦。” “嗯,路上小心。” 唐辛在原地看着何之玉的车渐渐远去,她慢腾腾往回走。 镇子一如寻常,街上的人忙忙碌碌,她经过KTV时朝里深深望了一眼,而后沿着那晚他们牵手回去路线一个人又走了一遍,秋收过后,田里只有光秃秃的一片,唐辛站了一会儿,埋头往家走。 想念一个人太累了,她只敢偷偷想一下,甚至连隔壁都不敢去,她无法忍受已经空荡荡的二楼里,到处残留着他的痕迹。 他肯定会回来的。 唐辛在家门前擦了泪,若无其事回了家。 * 钟书霓花了五万买通了商场保安,终于得到了那天的监控,兄妹俩一起在房间看了起来。 钟权没钟书霓那么感兴趣,充其量好奇一下而已,可当他看到沈愿旁边的人时,一下碰倒了手边的咖啡,他不可置信夺过钟书霓手里的平板,反复拉进度条确认沈愿旁边的那个人。 “你干嘛啊。”钟书霓猛地站起来抽出纸巾擦桌子,余光瞥到钟权的样子桌子也顾不得擦,忙问,“哥,你认识她?” 事发当时钟书霓才十二三岁,不记得也应该,可是钟权怎么会不记得。 钟权喉咙里溢出笑来,越笑越收不住。 这他妈可太有趣了,他甚至迫不及待想看看沈公子得知真相的表情了。 “哥,你说话啊,你认识这个女人?”钟书霓着急推着他。 “可能认识,我需要确认一下,等有信再告诉你。”钟权把平板扔在还残留着咖啡渍的桌上,大笑着走出房间。 钟书霓重新拿起平板,盯着画面上牵手的两人,沈愿脸上那种温柔的表情她从未见过,那个女人又凭什么,她才是沈愿的未婚妻。 贺彦没想到又能碰到钟权,他决定再也不来这家酒吧了。 对方似乎是特意来找他的,一屁股坐在他旁边,贺彦正要往旁边挪,钟权一把揽住了他的肩。 “干什么,跟你很熟吗?”贺彦不客气甩开他的手,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贺少爷,有点事想问问你。”现在酒吧还不到营业时间,音乐声不大,钟权点了根烟,脸上有种快要压抑不住的兴奋。 这他妈不会嗑药了吧。 贺彦没搭腔,对他想问的事不感兴趣。 “我想问,沈公子的女朋友是叫唐辛吗?”钟权凑近他,喷吐的烟雾传过来十分呛鼻。 贺彦没想到他查的这么快,即使心里惊慌面上依旧平静,他喝了口酒讥笑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家攀不上沈家高枝也不必从边边角角杜撰莫名其妙的女朋友,有这闲工夫多干点别的事吧。” 钟权从他刚刚一闪而过的慌张里得到了答案,他放肆笑了起来,让在场人不明所以,直愣愣盯着他看。 “你要发酒疯离我远点,有病。”贺彦说着又往旁边挪了挪。 钟权笑了好久,最后他在众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下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拍了拍贺彦的肩,春风得意地笑着说:“竟然是唐辛,沈公子真他妈有眼光,哈哈哈哈…” 说完笑着离开,还差点撞倒了酒保,他心情甚好扔了两百块做小费,消失在贺彦视线。 “有毛病。”贺彦喝完杯里的酒,心里疑窦重重,他怎么觉得钟权好像认识唐辛的样子。 他喝完杯里的酒没有久留回了家,冷静下来他越想越不对劲,看钟权那样子绝对是认识唐辛的,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认识? 难道唐辛之前来过缙北?不可能吧,没听沈愿说过啊。 他抓耳挠腮,沉吟片刻之后决定花钱去查。 几天后,他得到了一份资料。? 第83章 沈愿接连在沈君山和沈祁那无功而返,他即将耐心告罄,思索翻墙出去的逃跑几率有多大,可经过上次,家里安保都增加了,他未必能像之前那般顺利逃跑。 他如同一只困兽,在笼子里做无谓的挣扎,心里躁郁不安,而贺彦的到来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贺彦来的那天下了雨,雨里还掺着冬霰,噼里啪啦打在露台的的木地板上,想来应该是要开始下雪的征兆,毕竟十二月了, 第一场冬雪随时可能因为低温落下来。 沈愿正准备去看看玻璃房的番茄,贺彦推门进来了,神情恍惚看了他一会儿。 “你干嘛?”沈愿莫名其妙看着他。 贺彦没说话,径直拿过桌上的水一口气喝了半瓶,而后脱下大衣,围巾,坐在小沙发上看了沈愿一眼后又立马低下了头,手交叉着握住。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沈愿,可是想说的冲动这几天一直在折磨他,促使他一下课就过来了,但如今人在面前了,他又说不出口了。 “有事说事,是奶奶出事了吗?”沈愿看贺彦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跟着紧张。 贺彦半垂着头说:“不是,是..关于唐辛。” “她怎么了?” 贺彦交叉的手逐渐握紧,在沈愿的催促下艰难开口,“前几天钟权来找我,问我你女朋友是不是叫唐辛,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但是我听他口气不对,总觉得他俩好像认识,我就找人去查了一下,结果我知道了一件事。” -- 第160页 他抬头看了眼沈愿,又立马低下了头,组织了下语言接着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钟权猥亵未成年导致那个女孩子自杀的那件事吧。那不是他第一起了,六年前他做过同样的事,受害人是唐辛。唐辛有个哥哥叫唐泉,他把钟权打到重伤,结果被钟家人把他告了,却死不承认他对唐辛做过的事,还找了证人说他们那时候是男女朋友,就算做了也是你情我愿。唐辛他们败诉了,唐泉被判了八年,还赔偿了钟家精神损失费一百五十万。后来他们就消失了。” 贺彦说完,屋子里陷入沉默,外头呼啸的风夹在着冬霰打在窗户上,贺彦不敢抬头看沈愿的表情,无措抓了抓头发,如果给他一次机会重来,他一定不会犯贱去窥探这件事。 “你确定是钟权?”沈愿紧盯着贺彦问。 “嗯。”贺彦点了下头,鼓起勇气抬头,意外的沈愿表情很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他张了张嘴,心里轻松了点接着说,“你可以向你堂哥确认,因为当初给唐辛做辩护律师的,是你堂哥。” 做律师的堂哥,沈愿脱口而出,“沈正阳?” 贺彦嗯了声,补充道:“我想你哥应该知道这件事,是你哥帮忙找的,那时候缙北没人敢接这个案子,只有你沈家敢。 说起来,唐辛她哥哥,是我们的学长,不过他学的是生化专业,我在官网查到了他是作为优秀研究生毕业的,生化学院最权威的那个顾老,当时为了带他推迟退休,老师为了学生推迟退休,全校头一个,可见唐泉有多牛逼了。而且唐辛她嫂嫂也不简单,她竟然是舒志泽的女儿,缙北做环保排的上号的,舒家得算一个...” 贺彦感慨了一句,“这原本是很幸福的一家。” “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我会去问我哥的。” 沈愿把贺彦打发走后在屋子里坐了很久,他木然看着外面天一点点暗下来,到最后玻璃窗上映出他的影子,楼下佣人叫他下楼吃饭。 他起身神色平静下楼,在桌上他主动提出要和钟家人见面,说那天他不太礼貌,给沈家丢脸了,决定给他们道个歉。 “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天天被你们关着不就是要我在家反省吗?我反省了,把人叫来,我郑重给他们道歉。”沈愿不理会对面两人的目光,吃了两口后放下刀叉,转头对旁边的阿姨说,“我以后都要吃中餐,你给我煮个面吧,放点青菜和鸡蛋。” 阿姨连忙说好。 “你以前不是喜欢吃牛排吗?我特地叫人空运过来的。” “妈,你也知道是以前,人都是会变的。”沈愿望着头顶的水晶灯问,“什么时候放我出去,你们已经犯法了知道吗?” 严曼卉打量了沈愿一眼,想起这阵子日趋紧张的母子关系叹了口气,“沈愿,我们不是在软禁你,等过了这阵子不会再限制你的。” 沈愿面容平静反问,“在你们眼里,我生下来就是为给你们当联姻工具用的吗?” “你享受了沈家给你带来的便利就要接受这个安排,沈愿,看来你现在还没认清,你在沈家没有发言权。”沈君山吃完盘里的东西终于抬头看向对面的儿子,父子俩在餐桌上无声对视。 “行,那看看到时候是谁没认清。”沈愿并不气恼爽快收下这份羞辱,他拿过筷子埋头吃面,沈君山转身上了楼。 严曼卉吃完起身上楼前,在桌前的沈愿叫住她一脸诚恳地说:“妈,钟家的事记得传达一下,我是真心想道歉。” 说完还冲她笑了笑,这是他回来后第一个笑,严曼卉百感交集答应了下来。 沈愿在等钟权来的这几天异常平静,他在玻璃房待一天,和园丁学习嫁接技术,即使园丁说了西红柿无法嫁接到月季上,但沈少爷充耳不闻,立志要突破科学,在接连毁坏了好几株名贵月季后,园丁终于看出,沈少爷并不是想学嫁接技术,他只是单纯想破坏沈夫人的宝贝月季。 园丁对于家族恩怨默不作声,勤恳做事。 * 终于,钟鸿达一家来了,沈愿听到下人禀报说了句知道了,而后走进衣帽间换上一双马丁靴,高帮,硬皮,不知道踢起人来疼不疼。 沈愿踢了踢衣帽间的柜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响。 他满意下了楼。 钟权看到沈愿下来,脸上一副不明真相的模样,他止不住想笑,只好咬着杯沿克制。 沈愿走到茶桌边,没有坐下,俯身拿过茶杯对钟家人说:“我以茶代酒,向你们道个歉,我等会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请你们多担待了。” 他在钟鸿达一迭声“不要紧”的善解人意里,仰头喝完杯里的茶,随后他杯子一扔扯过一旁偷笑的钟权,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在一米多高的立式花瓶清脆碎裂声中,他狠狠踢向了地上的人。 这是第一次,沈愿想要身下的这个人死。 在唐辛那么绝望的六年里,这个畜生逃过了法律制裁活的风生水起,甚至没有因此收敛,还害了另外一个人。 畜生凭什么活得好,沈愿要让他知道当畜生的下场是什么。 周围乱成一团,女人的尖叫声在偌大客厅回荡,沈愿多年的武不是白学的,安保近不了他的身,又不敢真的伤害他,在邰秋凄厉的尖叫声中手足无措。 脚下一声声钝响,沈愿看着蜷缩在地上哀嚎的人,他脸上已经一片血污。 -- 第161页 “钟权,你家有钱是吗?高利贷起家的暴发户,给我家提鞋都不配,我现在就让你知道缙北是谁在做主,你死了老子都不会坐牢,畜生..” 钟权蜷缩着,用尽全力翻身跪在了地上喘着粗气,全身都在疼,“沈公子,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唐辛了。可惜啊,”钟权吐出一口血水,阴冷笑着看向满脸阴鸷的沈愿,“被我玩过了,很爽。” 沈愿用尽最后力气狠狠踢向了钟权的脸,他昏倒在地。 * 贺彦得知钟权被打住院,当天就去了沈家,可人刚到门口被管家拦下了,说拒不见客,他好说歹说了半天,管家依旧温声拒绝,贺彦无功而返。 在开车回去路上,他看到了沈祁的车,贺彦急忙按了两声喇叭,可对方没做停留径直往沈家开,贺彦叹了口气,看来沈愿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管家鲜少看到大少爷这般严肃,他甚至来不及打招呼,沈祁便已阔步上了二楼。 沈愿自从那天后被勒令禁止出房门,此时正在房里打游戏,沈祁一身寒气进来,狠狠摔上了门。 “你也是来打我的?”沈愿脸上还有沈君山掌掴留下的淤青,操控着手柄专心致志盯着屏幕。 沈祁看着眼前的弟弟气笑了,“我不是来打你的,我是来恭喜你的,亲手让对方抓住把柄,把自己送出去了。” “什么意思。”沈愿眼神微动,手里的动作也逐渐停了。 “婚期订下来了,沈公子,过完年后,请你这个准新郎按时出席。” 沈祁对上沈愿慌乱的眼神,接着补刀,“谁会把自己儿子拿去和那种人家联姻,不过是缓兵之计,但沈公子好样的,上赶着给人递刀。” “什么缓兵之计?”沈愿停下动作看向沈祁。 “三年前,钟家开始涉足医药,而这一块里最大的竞争就是我们家。钟鸿达两面三刀,一边和我们套近乎,还一边买通药监局,最严重一次工厂停工十天,你知道损失了多少钱吗?不仅如此,他还趁我们不注意,安插了人进来,在实验室待了半个月,要不是及时发现,现在我们筹备的新药就变成他的了。” “那为什么还要我...” “爸想把他们连根拔掉,这些年钟家做的肮脏事虽不少,屁股却擦得干干净净,钟书霓喜欢你,爸想借联姻的手段试图打进钟家内部,在你22岁之前端了钟家,到时你的婚约也不作数,但没想到你一次次打乱计划,这次你回来,之所以没有再提联姻的事,是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只要你乖乖在家当个诱饵,可你呢,非得往人跟前送。 你把钟权打成那样,钟鸿达趁机要挟,一句亲家让爸妈吃下这个哑巴亏,沈公子,你准备结婚吧。” 难怪那时候严曼卉说过了这阵子就不会再限制他,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沈愿头一次这般手足无措,他看着眼神讥讽的沈祁,“为什么你们提前不跟我说?” “你自己想想,你做的哪件事能让我们相信你,随心所欲,做事不计后果,你让我们怎么敢告诉你?” “沈愿,你要承担你意气用事的后果了。” 他说完关上门离开,沈愿盯着屏幕上游戏失败四个字良久没动作。 作者有话说: 二更晚上? 第84章 从唐辛家回来后,何之玉几乎连轴转,写完新闻稿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快十一点了,而办公室还有一半人。 可怜的媒体人。 “我忙完了,先下班了。”何之玉把稿子发到主编邮箱后,关上电脑快速清理了一下桌面,正准备提包走时旁边的同事卧槽了一句,她忙问,“怎么了?有什么大新闻吗?” “有啊,你还记得年前缙北那个逃婚的公子哥吧。” 何之玉点了下头,联想到唐辛之前跟她说的话,莫名紧张了一下。 “他还是逃不过订婚的下场,今天双方见家长了,年后订婚,请了好多人,我朋友发了朋友圈,这公子哥好他妈帅啊,难怪新娘丢了那么大脸还愿意嫁,要我我也嫁啊。”同事手机还没伸过来,就被何之玉一把夺过。 何之玉点开视频,从台下斜下方拍的,台上一男一女,男人西装笔挺,面无表情不知道在看哪,倒是旁边的女人笑的灿烂。 “他妈的渣男,艹。”何之玉把视频转发给自己,余光瞥到胸前香奈儿的胸针,一把摘下扔在桌上,提着包怒气冲冲离开了。 “什么情况...” 天越来越冷,下过雨之后更甚,唐辛这阵子学校家里来回跑,吹多了冷风有些头疼脑热,哄睡唐安安后,自己也紧跟着上床睡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嗓子一阵干痒,她咳嗽着醒来。 她打开灯,拿过床头柜的保温杯接连喝了几口后,看了眼时间,快零点了,屏幕上显示有几条新信息,她解锁去看,是何之玉发来的语音,和一个视频,她先点开了语音, “你看视频,是不是陈愿那渣男。” “艹,他跟别人订婚了,老娘当初看走了眼,要是我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还跟他扯那么多。” “我当初就该让他滚远点,长得人模狗样,渣男必死。” 唐辛听完语音忙不迭点开视频,不到十秒的视频,却清清楚楚映着沈愿的脸,一个月未见,没想到竟然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连日来积累的疲惫和失落一下涌来,唐辛头晕目眩。 -- 第162页 所以你最终没有处理好,选择和那个人订婚,那至少该告诉我一声,给我们这段感情一个句号。 唐辛泪眼朦胧也顾不得现在快零点了,把视频转给贺彦,“是真的吗?” 没一会儿贺彦竟然打了电话过来,她刚一接通就传来贺彦慌张的声音,“你从哪里看到的,谁发给你的?” “所以是真的吗?”唐辛忍着哭意问道。 “唐辛,这件事很复杂,我这阵子根本见不到他人,但是订婚这件事绝不是他本意,你要相信他,他...”贺彦忍住没有提钟权的名字,要是她知道他是和钟权的妹妹订婚怕是更雪上加霜。 “我不信。”唐辛眼泪接连不断滴在明黄的被罩上。 “....你不信他?” 唐辛捂着眼睛在一片黑暗里点头,“我太累了,你转告他,我不想等了,就这样吧。” “唐..”贺彦话还没说完那头就切断了电话,他长叹了一声倒在床上,他怎么敢转告这种话,“这都什么事儿啊。” 唐辛埋在被子里默默流泪。 小镇这么小,即使不去隔壁,到处都是和他在一起的回忆。去的水塔,一起听过的歌,腕上的镯子,插在瓶子里的干花束,幼儿园每天面对的那面墙,还有那些烫在心里的亲吻。 她每天提心吊胆怕奶奶身体恶化,还要忍受这些触景伤情的思念。她真的太累了,这一个月来她凭一口气吊着,是那天他对自己说的话,她坚信他们即使不在一起,但总有一天会再重逢。 可如今这个消息粉碎了她的信念,她真的坚持不住了,她实在分不出精力去思念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况且他还订婚了。 她哭着起身,褪下腕上的镯子收进盒子,最后她看向桌上的干花束,抽出折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后她擦干净脸,关灯睡觉。 睡吧,唐辛,现在不是失恋的时候,奶奶才是最重要的。 * 沈愿从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从发布会回来后拦住父母,艰涩地说:“爸妈,我想跟你们聊聊。” “换了衣服来书房。” 沈愿换下西装,衣服上还残留着钟书霓身上的香水,他扔进脏衣篓,换上家居服去了书房。 几分钟后,沈君山和严曼卉进来了,从沈愿回来这是头一次,他这么心平气和坐着。 “爸,哥跟我说了钟家的事,对不起,我提前不知道,是我莽撞了。” 严曼卉叹了口气,“你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是你们根本没把我当成年人看待吧。”沈愿涩然看向面前的父母,“小时候我生病,你们把我交给心理医生,医生说要你们多关心我,可你们一星期有几天在家,对我又有多少关心?高中时候,我跟你们解释过那个只是社团活动,我没有问题,你们是怎么说我的,说我恶心,觉得我丢沈家脸了,逼我去看心理医生,逼我吃药。 从小到大,你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能不能像你哥一样。难道我一定要跟他一样,你们才觉得生我没有错。可我是沈愿,无论如何都变不成沈祁,既然你们满意沈祁,那么一开始不要生我不就好了,我生下来就是沈祁的仿造品吗? 我不是非要做那些事惹你们生气,我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你们才会觉得沈愿和沈祁是不一样的,我在沈祁的阴影下活了二十年,你们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这些话积压在沈愿心里太久了,如今他终于有勇气说出来。 严曼卉含泪看着面前的沈愿,“小愿,我们没..” 沈愿移开目光,转向书房里的发财树,“我过年从缙北离开,你们最开始不也没把重心放在我身上吗?肯定觉得我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吧,我那时候天天等着你们来找我,可你们没有,甚至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还当着媒体面要我好自为之。你们真的有过对我的恻隐之心吗?” 沈君山喝了口面前温热的茶。 “现在迫不得已和钟家订婚,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是你们一开始就没有把我当成沈家人,只把我当成一颗棋子在利用,现在变成这样,你们反过来说全是我意气用事,这对我公平吗? 你们凭什么以你们的主观臆想来判断我,就因为我跟沈祁行事风格不同,你们就认为告诉我也没用,反正我帮不上忙。” 沈愿眼眶发红,看向面前的父母发出质问:“为什么你们不想想,我宁愿在外面也不回家的理由是什么。” 书房进入漫长的静默,严曼卉低头垂泪,沈愿说完心里蓦地轻松了许多,他喝光茶杯里的茶,静静坐着。 “这些你该早点跟我讲,妈妈从没把你和沈祁混为一谈。” 沈愿转向严曼卉轻笑一声,“妈,我现在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不想争对错。”他看向沉稳的沈君山,“爸,这个婚我不会定的,在订婚前你们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但是订婚不可能,我要趁早回临西。”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喜欢的女孩子了?”严曼卉问。 “对,我答应了她要回去,我在临西遇到了一个对我很好的奶奶,这大半年我都受她的照顾,现在她得了肝癌,可能就这几个月了,我想回去见她最后一面。”沈愿坦然点头。 “这和你打钟权有什么关系?”沈君山发问。 -- 第163页 沈愿沉默,不想提这件事。 “钟鸿达心机很深,现在安排你接近他肯定会引起他怀疑,更何况你还刚打了他们儿子,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除了给钟权道歉我什么都能做。” 沈君山沉吟片刻,“你先回去吧,我想想。” “总之我不会和钟书霓订婚,死都不会。”沈愿表明态度离开了书房。 * 几天后,沈君山给出了方案,旗下子公司最近在竞一个工程项目,沈祁刚接手不久,发现两个可疑的人,可能和钟家有勾结。 “一个是采购部的陈凯,他在公司有四五年,今年刚当上采购经理,刚当上经理两个月后他新谈了一家玻璃的供应商,玻璃没问题,价格也合理,但是那个供应商是钟家亲戚。” “还有一个是市场部的万有,最开始是汤叔招聘进来的,能力优秀,升了职后和汤叔不对付,做事独断,上个月公司展销会上,有人看到钟鸿达公司的人找上他,两人还去一起吃了饭,之后问他,说只是大学同学单纯吃个饭,但汤叔说还是留个心眼比较好。” “现在我们公司和钟家在竞标同一个项目,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排除他们两个参与,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查出他们到底和钟家有没有关系。” 沈愿默默听完问道:“他们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陈凯好赌,但一般是小赌,万有没什么不良嗜好,唯一有的就是赛车,汤叔当时也是在车友会认识的,见他能力不错,才把他挖到我们公司。” “赛车?”沈愿来了兴趣。 “目前的情报就是这些,明天你就跟我去公司吧。” “手机可以还我了吗?”沈愿见他想走开口问道。 “这件事你该去问爸,我没有拿你手机。” 沈祁慢条斯理穿上大衣,在开门前被沈愿叫住,“哥,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和唐辛的事。” “知道一点。”沈祁早在查到他在临西的那天,看到唐辛的身份信息发现她是缙北人,顺便去查了查,没想到他们中间还有这层渊源。 六年前舒暄和走投无路找上自己,他没想到六年后沈愿竟然能和他们相遇。 “真的是沈正阳帮她们打的官司?” “当初我只负责找了沈正阳,案子详情我不清楚。沈愿,奉劝你一句,就算你以后不是和钟书霓订婚,你的婚姻你也做不了主,少动真感情。” 沈祁从沈家出来开车回家,天越来越冷,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随手拧开的电台里放着温柔的情歌,他行驶在空荡荡的街上,耳边回荡着临走前沈愿问他的话, “哥,这么多年你对大嫂没有一点真感情吗?” * 沈祁回到家时,阚绿已经睡了,卧室开了盏小灯,空了一半床位等他。他在外面的浴室洗漱完,刚一掀开被子旁边的人便醒了。 “吵醒你了?”沈祁问。 阚绿困倦“唔”了一声,“门一开我就醒了。” “睡吧。” 沈祁关了灯躺下,没两分钟,阚绿缠了上来,“妈妈问我们孩子的事,今天可以吗?” “改天吧。”沈祁把人抱在怀里安抚,像敷衍地在摸一只猫。 阚绿挣开他,背过了身,在黑暗里沈祁听到她说, “沈祁,要不我们离婚吧。”? 第85章 开标时间是一月五号,而如今已经快十二月中了。 沈愿第二天和沈祁准时出现在了科泰,公司人除了汤康平大部分没见过沈愿,都以为是沈祁带来的客户。 早上开例会时,沈祁把他安排在会议室最末尾,在开会前对底下的人简单介绍了一下沈愿,“这是我弟弟,过来学习,大家不用太紧张,就当是个实习生,有什么都可以使唤他。” 沈愿坐在末尾,只懒散打了个招呼,再不做声。 会议上,他们说起这次的竞标的项目,是缙北市火车站南广场的拆迁以及重建。南广场之前一直没什么问题,但两个月前,通往南广场的天桥突然断裂,虽说当时深夜,但也造成了十几人受伤和三人死亡,到目前为止南广场一直封着,这次他们就是要竞标南广场重建的工程项目。 沈愿不是很懂这类的事,一场下来听的云里雾里,他时不时看一眼陈凯和万有,陈凯话不多,除非涉及采购的事他才会开口,倒是万有,年纪不小,跟个刺头儿似的,好几次呛得汤康平说不出话。 一场会看不出什么,会议结束时,沈祁把沈愿安排给了陈凯,让沈愿跟着他跑采购, “沈总,采购经常到处跑,我怕二公子...”陈凯为难看了眼沈愿。 “这里没有什么二公子,只是个实习生而已,你平时怎么安排实习生就怎么安排他。你们也不要对外面同事说他的身份。” 在场人点头,陈凯看着沈祁严肃的脸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 会议室的人三三两两走了出去,沈愿跟在陈凯身后去了采购部。 沈祁说了不要特殊对待沈愿后,陈凯把他带回采购部直接扔给助理,于是沈愿在电脑前录了一上午的产品信息。 中午出去吃饭时,沈愿碰到了汤康平,汤康平一见他就问:“怎么不回我微信,正准备去找你,走,汤叔请你吃个饭。” 沈愿正愁不知道吃什么,他一边应下,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你觉得我这手机有微信吗?” -- 第164页 汤康平看到沈愿手里的老年机笑出声来,别说他笑,早上沈愿拿到手机的时候自己也笑了,陈凯在他掏出手机和他交换号码的那刻,沈愿从他脸上看到了“沈家是不是不行了”的疑问。 沈君山说“我暂时还不能相信你。”所以这个是他的第一个考验。 两人去了附近的餐厅点了份套饭,正巧万有也在,但只远远打了个招呼,沈愿想起万有上午怼汤康平的样子哂笑道:“听我哥说是你把他招进来的,现在后悔吗?” 汤康平一梗,“你这孩子,别说,还真挺后悔,我要是知道他这么刺头儿,我才不找罪受。”汤康平喝了口汤接着感慨了一句,“但能力确实不赖,能为公司谋利益,我忍忍吧。” 沈愿不置一词,低头吃饭。 “你这大半年去哪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旅游,四处转了转。”沈愿言简意赅地回答。 汤康平看他不太想聊的样子也没有再追问,两人吃完饭时正巧和万有碰上,三人迫不得已走到一起,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万总监,听说你喜欢赛车,我也喜欢,有机会我们去场上跑一圈。”沈愿看到路边停的跑车后挑起话头。 “年底工作忙,已经很久没去了,你们年轻人玩的野,我未必跟得上。”万有从兜里掏出烟递给沈愿,沈愿摆手拒绝,他也没问汤康平,自顾自点上。 “那倒不会,我的赛车启蒙还是汤叔,三连弯道漂移我至今没超过他。” 汤康平在一旁笑起来,“我很久不玩了,你娟姨不让,人老了,玩不了那么极限的项目了。” 万有抽着烟冷哼了声,没有搭话。 沈愿走在万有旁边,看到他手上戴着的手表,江诗丹顿基础款,大概十万左右,皮表带上有块磨损,像是在墙上受了大力擦破的,却在磨损处画了个骷髅头,倒是一下显得手表与众不同。 他不着声色别开了眼,三人默默回了公司。 沈愿一回自己的工位,看到桌上放了一块小蛋糕和一杯咖啡,他问旁边的同事谁给的。 “想泡你的那几个。”隔壁小哥指了指坐在对面坐着的几个女孩子。 沈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几个小姐姐连忙朝他打招呼。 沈愿今早一来,采购部的那几个小姐姐已经在私下小群里发疯了,本想中午约他吃饭,但又不好太明显,只能先送个点心探个底。 可惜似乎不成功,帅哥只看了她们一眼便坐下和旁边的人交谈起来,午休结束时,有人送来外卖,是蛋糕和星巴克。 “今天我第一天入职,买了点下午茶,希望和大家保持良好的同事关系。” 沈愿把蛋糕和咖啡分发下去,不失礼貌掐断了办公室还未萌芽的小九九。 “沈愿,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没有就给公司小姐姐们一个机会啊。”有同事多嘴发问。 “有。” 他回答完,接着录入产品信息。 陈凯下午出去了一趟,快五点时候回来了,八点左右陈凯下班了,看到沈愿还在录产品信息,只说了句“早点下班”便走了。 沈愿在陈凯走后没两分钟,也关上电脑打卡下班。 但他没回家,他跑下楼梯比陈凯早一步到停车场,陈凯似乎在防他,那他干脆看看陈凯下班去哪。 万有那边汤叔盯着,那么他把重心放到陈凯这。沈愿开车一路跟着,直到陈凯把车停在了一家叫思瑞教育的培训机构,过了半晌,他牵着个小女孩出来。 ..... 之后沈愿把陈凯父女一路护送回了家,沈公子坐在车里被自己逗笑了,想多了,这并不是在演无间道。 可笑了之后他又感到焦虑,如果一直找不到问题,那他就回不了临西。 车外面是呼啸的寒风,电台里主播正在播报路况,沈愿坐在车里掏出那个黑白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郑重摁了下去。 “喂?” * 沈愿录了几天产品信息,还帮忙采购了一批办公用品,周五中午,陈凯在企业微信上告诉他,晚上有个饭局,是和钢材供应商谈价格,让他跟着一起去。 沈愿说好。 晚上六点,沈愿和陈凯一起离开。 陈凯不愧是凭能力坐上采购经理的位置,沈愿光是为了记住钢材的种类就花了不少功夫,而陈凯却对八大钢材品种的环比涨幅了若指掌,甚至主要区域市场钢材价格的变化他都能说出一二,让对面想趁机抬价的供应商悻悻作罢。 在价格上吃了亏,自然要在酒桌上找回来,日后还要合作,供应商不敢对陈凯太放肆,就铆足劲灌沈愿这个实习生,大腹便便的老总说年轻人要多学学酒桌文化,对着沈愿唇红齿白的一张脸意有所指道:“男人啊,还有要有点阳刚之气,大家说对不对。” 陈凯端杯冷笑。 沈愿很久没这么猛地喝过酒,一顿饭下来,他被灌的吐了两回,最后是陈凯打圆场,他们才作罢。 “你在这待会儿,我送他们出去。” 沈愿点头。 陈凯扶着微醺的供应商出门,在路上他还在大放厥词,“陈经理啊,你们这实习生不行啊,才喝多少就不行了,要多教育教育,不能喝酒别跟出来,以后成不了大事。” “他不需要成大事,张总,你知道他是谁吗?” -- 第165页 “谁啊,不就是个实习生吗?” 他们快走到餐厅门口,有服务员站在门口即将为他们开门。陈凯伏在他耳边低声说:“沈家二公子,沈愿。” 服务员为他们打开了门,凛冽的寒风吹在张霄脸上,吹散了他的酒意。 陈凯神色未变,“公子哥下基层,第一顿酒局被你这么一灌,以后张总怕是要少不少生意。” 张霄张着嘴,愣了几秒返身要回去被陈凯拉住,“别去了,你现在道歉下跪都没用了。” “那怎么办,陈经理,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啊!这...” 陈凯气定神闲点了根烟面对张霄的诘问充耳不闻,“这事我帮你搞定,前提是你得拿出诚意来。在刚才的价格上再降10块钱每吨,怎么样?” 男人沉吟片刻,一咬牙说“成交。” 陈凯回到包厢,沈愿看着清醒了一点,桌前的热水冒着白气。 “二公子要我送你回去吗?” 沈愿闻言抬头看了眼陈凯摇了下头,“不用,你帮我叫个代驾吧。我再坐会儿。” “二公子,张总的事您别太在意,他是不知道你的身份,他要是知道肯定不会这样。” 沈愿疲惫笑了笑,“我不会,陈经理,你别看我这样,沈家我压根没有说话权,像沈总说的,我就是个实习生,你不用太在意,我拎得清。” 看来是喝醉了。 陈凯帮沈愿叫好代驾,吩咐服务员照看,穿上大衣离开了。 沈愿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儿,喝了几杯热水后起身离开。 十二月寒风凛冽,沈愿胃里翻江倒海,他扶着餐厅的石柱子,等代驾给他打电话。 萧瑟的夜,冷风不断灌进脖子,他头晕目眩恍惚中看到两个女孩从跟前一前一后跑过, “星星,你等我一下。” 沈愿立马抬起了头。 被叫住的女孩围着雾霾蓝围巾回头的瞬间不经意看到了餐厅门口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大衣,面色绯红,眼含深情朝自己看了几秒后,他走过来了! 女孩停在原地,紧张拂了拂跑乱的头发,就在他们还差几步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秒后他眼里的深情荡然无存,仿佛从一个梦里醒来。 她看着他朝自己相反方向离开,随后上了一辆车消失在夜幕里。 “你认识?” “可能喝多认错人了吧。” 沈愿一身酒气回到家,严曼卉忙要下人煮醒酒汤,听闻是和供应商喝酒,她一下来气了,“哪个供应商敢这么灌你,你告诉我名字。” 沈愿靠着沙发椅背笑了,“妈,我现在在公司就一实习生,没什么好气的,几杯酒而已。” “更何况今天跟陈凯也学了不少,这酒没白喝。” 严曼卉看着轻描淡写的沈愿顿了一下,她也许真的没试着了解过沈愿。 “我先上去洗个澡,让人把东西送上来吧。”沈愿在沙发上坐了会儿,踉跄起身要上楼,严曼卉在后头问:“那么想回临西吗?” 沈愿没回头不知是笑是叹回了句:“是啊。” 想回去见唐立十。 严曼卉望着儿子上楼的背影默默无语。 沈愿没有等到醒酒汤,一回房就睡了过去,直到半夜嗓子干哑,他才醒来。 脑子依旧昏沉,他挣扎着起床喝了半瓶水,又去洗了个澡后,终于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 凌晨两点一十。 万籁阒寂,他回想起那晚拨错号的电话,之后他再也没有勇气打第二遍。 接通电话也只是徒增两人烦恼,他现在的处境不算太好。只要贺彦没告诉奶奶的坏消息,那么暂且当做他们一切都好。 沈愿余光瞥到立在房间里的画板,片刻之后他起身走向它。? 第86章 唐辛最近沉迷解锁各种美食,有时候能在厨房待一天,她像个陀螺来回转,没有片刻停歇,渐渐的,孟翠婉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这天周末,唐辛刚拿到从网上买的黄油,准备做个雪花酥,被孟翠婉叫住,说是让她陪着晒晒太阳。 唐辛说好,把东西放进冰箱,端了个椅子一老一少坐在院子里,唐安安在一旁玩遥控车,她看了一眼别过视线。 冬天午后,太阳格外暖和,院子里的葡萄藤唐辛花两个中午的时间给清理干净了,曾经绿茵茵的葡萄架此时光秃秃一片,院子里就剩一棵桂树还绿着。 “最近是不是没睡好,你看你那黑眼圈大的。”孟翠婉晒了会儿暖融融的太阳见唐心在发呆主动开口说话。 “没有吧,我这不是一直这样吗?”唐辛假意摸了摸自己的脸。 “镯子也不带了。” 唐辛收回手揣进兜里,“藏在衣服里硌得慌就不带了。” “辛辛,奶奶没有几天活了,我们这样坐着谈心的日子不多了。” “不许说丧气话。”唐辛鼻一酸佯装生气,“医生说你吃靶向药后各项指标好了很多,说不定还能活几年。” 孟翠婉淡然一笑,“说不定是郑奶奶的平安符起得作用。” 隔壁郑奶奶自从知道孟翠婉生病后,每逢初一十五上南屏寺给她求符,前阵子她不知从哪听来的秘方,说是山上有种草药吃了能好,六十几快七十的老人,在崎岖山上找了一天草药,颤颤巍巍送了过来。 孟翠婉病了后,四方邻居都来慰问,可越是这样,唐辛越难过,这是他们在做最后的道别,有可能这一眼便是最后一眼。 -- 第166页 全家都在受这个病的折磨,无能为力,药石无医,只能眼睁睁等待死亡。 “辛辛,今天天好,去隔壁给阿愿晒晒被子,不然等他回来那个被子得潮的不能睡。” 唐辛被太阳晒得脸热,索性把帽子戴上,她藏在小片阴影里说:“奶奶,他不会回来了。” 也不知道贺彦有没有转告她的话,总之他们没有再聊过天。 他们就像在海里晃荡的两只船,因为没有灯塔最后失了联系。 “他亲口告诉你的?”孟翠婉看着躲在帽子里的孙女问。 “差不多。” “辛辛,阿愿走的那天给我打电话了。他说要我好好照顾身子,他一定会赶回来的。这阵子虽然没有他的消息,但我一直都在等他回来,因为我相信他。” 孟翠婉隔着帽子轻轻拍着唐辛的头,“辛辛,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要好好对他,阿愿和我们朝夕相处大半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然你怎么会喜欢他。” 唐辛躲在帽子里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倾身抱住孟翠婉。 “我会好好想一想的奶奶。” * 沈愿作为一个实习生,周末没有接到公司安排,于是心安理得在家画了两天画,周末晚上,他要到了电脑,在严曼卉的注视下把这几天的画扫描到了电脑里,对着电脑调整色度。 “这是你在临西住的地方?”严曼卉指着那几张画问。 “嗯。” “喜欢在那里吗?”严曼卉没有急着走,坐在一旁和他聊天。 “刚开始并不喜欢,天一黑有的地方连灯都没有,乡下卫生也做不到城市那么干净。我刚去的时候,天天吃代餐,可没多久隔壁有个奶奶喊我去她家吃饭,我不想去,她就把饭菜放到保温桶里送过来,说我在长身体,要好好吃饭。后来我就在她家吃饭了。 一家都是很善良的人,院子里有棵葡萄树,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给它剪枝,喷药,浇水,夏天时候结了好多葡萄。 那里的夏天很长,我去抓了龙虾,看了日出,想吃西瓜可以去田里摘,之后再给钱,有时候人家还不要钱,象征性收个几块钱。”沈愿手下熟练地操控电脑,可思绪却早已回到了几个月前。 严曼卉还是第一次听沈愿说起临西,她盯着沈愿问: “那个女孩子是你隔壁的邻居吗?” 沈愿点头,把画调整好后,发到了网站上。 最后他查了一下自己私信,爽快关了电脑还了回去。 没有也好,看来她是在努力生活了。 “小愿,我最后还是想你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结婚。” 沈愿充耳不闻收拾着手里的东西,只是在严曼卉抱着电脑出门前语气有些哀求,“妈,我真的挺想她的。” 严曼卉没有回答替他关上了门。 * 周一早上沈愿按时上班,刚一坐下隔壁小哥拿了个智能机给他,说实在看不下他的老年机了,拿这个凑合用。 “不用了,我这个挺好的。”沈愿拒绝道。 “好啥啊,你现在是觉得没什么不方便,但是以后跟陈经理跑业务多了,人家问你加个微信,给你发个报价单什么的,你总不能要人家给你发彩信吧,更何况你这手机能接彩信吗?” 沈愿这么一想,似乎有点道理,干脆就收下了。 早上开例会,陈凯把沈愿也叫上了,刚一坐下,沈愿闻到一股香水味,让他有些恍惚,这个香水味道和唐立十的那瓶有点像,他看了陈凯一眼,没有做声。 会上陈凯汇报工作,把周五谈的钢材价格上报了,沈愿坐在一旁默默听着,中途陈凯离开去上了个厕所,可香水味却愈发浓,沈愿意识到香水不是陈凯身上的,他转头看向和自己隔着一个位置的万有,他表带上的骷髅头正对着自己。 沈愿照旧当了次会议的旁听者,中午吃饭时,他找了家营业厅剪卡,没想到无意间看到了马路对面的陈凯还有周五灌他酒的张霄。 这里离公司有点距离,看表情他们交谈的不太开心,拉扯了几下后,陈凯拉着忿忿不平的张霄去了楼上餐厅。 “卡好了。”营业员把小卡递过去,沈愿给了10块钱工本费,看了餐厅名字一眼往回走。 他没有贸然上去只是低头给沈祁发信息,告诉他这件事,沈祁回了句知道了。 今天阴沉沉的,早上电脑天气预报还说今天会下雪。沈愿围着雾霾蓝的围巾,看到沿途有人卖糖葫芦,他停下买了一串。 不知道唐立十看到画没有。 她这一个月过得还好吗? 沈愿咬碎嘴里的山楂球,满口酸。 * 奶奶越吃越少了。 唐辛中午只煮了一点肉丝面,结果她却剩了大半碗。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像只老猫。 冬天有衣服遮掩,除了面色憔悴旁人看不出什么异样,可晚上脱去衣服,逐渐鼓胀的肚子,浮肿的四肢无不昭示着这个老人大限将至。 刚开始孟翠婉还能帮忙洗个碗,洗个衣服,可现在她连起身都得扶了。 “奶奶,我扶你午睡,别感冒了。”唐辛洗完碗对快要在沙发上睡着的孟翠婉说。 “辛辛,中午的面好吃,别倒了,奶奶晚上接着吃。”孟翠婉睁着迷蒙的眼,心里却还惦记着那碗她吃不下的面,“我家辛辛做饭越来越好吃了,真好。” -- 第167页 “晚上我接着给你做,我们先上床睡觉。”唐辛扶着孟翠婉起身。 “咦,我现在不是在床上吗?” 唐辛见她这样半梦半醒的样子眼前渐渐模糊,她小心扶着孟翠婉回房里,没一会儿老人就睡着了。 她微张着干瘪的嘴,呼吸声很重,疾病剥去了她脸上最后一点神采,只剩一张干枯的脸,像张皱巴巴的树皮。 唐辛小心摸了摸她暖热的手,把它放进被子,掖好被角出了房间。 今天依旧是个晴天,她想上楼把被子抱下来晒晒,想起昨天孟翠婉说的话,她朝隔壁看了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 下午时候沈愿不小心把咖啡洒到了围巾上,一下班他开车把围巾送去干洗,没想到会在商场碰到钟书霓,他正准备掉头走,对方急忙跟上来叫住他。 “沈愿,你等一下。”钟书霓高跟鞋清脆的嗒嗒声在面前停下,沈愿冷漠停下了步子。 “有事?”沈愿不想离她太近退后了两三步。 “沈愿,我们马上要订婚了,你脸色就不能好点吗?”钟书霓眼神受伤。 “我对谁都这样。” 钟书霓咬唇看着沈愿,如果她不曾见过监控里神色温柔的他,如果她不曾见过为了唐辛把她哥打成那样的他。 “书霓,你朋友吗?”身后走来一个人,沈愿闻到和万有身上一样的香水味,他敏感起来,看向面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表姨,这个就是沈愿。”钟书霓介绍起来。 “你好。”邰雪笑容得体打招呼。 “你好。”沈愿泛泛打了个招呼,眼睛不着声色看向邰雪腕间江诗丹顿的表。 “你吃饭了吗?我们正巧要去吃饭,一起吗?”钟书霓见沈愿想走急忙邀请他吃饭,可对方毫不犹豫拒绝了,她退而求其次,“那加个微信可以吗?我们好像一直没有微信。” 鼻尖的香水,腕间的表,沈愿思量片刻掏出了手机,点开了今天刚申请的微信,钟书霓生怕他反悔,快速扫码发了申请过去。 沈愿一点开,看到她坐在赛车里的头像,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个是周六我和表姨去赛车时候拍的,你不是也喜欢玩车吗?我们有空可以一起。” 香水,手表,赛车,巧合太多,让沈愿不禁警觉。他收起手机,表情未变说了句“再说吧。”而后离开了商场。 沈愿坐在车里想了想,掏出手机点开钟书霓的朋友圈,看到了周六她发的动态,有两条,一条是赛场上的,另一条是去餐厅吃饭的,拍了几张菜的照片,沈愿随意翻过去,几秒后他放大了最后一张图。 他仔细辨别了一下,而后给沈祁打电话。 “在哪?我有事找你,行。” 沈愿挂了电话迅速驶离了停车场。 * 晚上孟翠婉照例没胃口,八点不到时候却忽然说有点饿,唐辛喜出望外在厨房准备做个鸡蛋面,可鸡蛋刚磕开,客厅传来唐安安的惊呼, “姑姑,太奶奶吐血了。”? 第87章 唐辛查资料时曾看到过,肝癌患者到了最末期因肝功能衰竭会引起消化道出血,而到了那时候,说明患者已经时日无多了。 孟翠婉刚开始只是咳嗽中带了血丝,可随着持续不断的咳嗽,吐出来的颜色逐渐深红。唐辛打了120。 在等120来的这段时间,唐辛先是从房里拿上医保卡银行卡,随后她给舒暄和打电话,但一直没人接。120来得很快,已经听到了隐约的鸣笛声。唐辛穿上大衣,围上红色围巾,犹豫几秒后迅速跑上楼,没一分钟她下来了。 唐安安被吓得六神无主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他围在孟翠婉旁边递纸巾,茶几上已经堆了几个染了鲜血的纸团。 “安安,姑姑现在要带奶奶去医院,不能带你,你在家乖乖等妈妈回来好不好。” “我...也要去,我要去。”唐安安泪眼朦胧看着唐辛。 鸣笛声尖锐划破长夜离唐家院子越来越近,唐辛蹲在唐安安面前用纸巾擦了擦他湿淋淋的脸,“安安,你听我说,等到了医院姑姑实在没有精力照顾你,你听话乖乖待在家不要乱跑,你答应姑姑好不好。” 唐安安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唐辛滚下泪来,哭着点头:“那你要把太奶奶带回来。” “好。” 救护车停在了门口,孟翠婉躺在担架上被医护人员推上车。 “安安进屋,听话,郑奶奶帮忙看一下。” “好,放心放心。” 唐辛匆匆交待完跟着医护人员上车,红蓝交替的灯伴随着鸣笛声逐渐消失在镇子上。 等舒暄和回电话来,车子已经开出镇子正往县里医院驶去,孟翠婉躺在担架上,鼻子里插着鼻氧管,形容枯槁。 “辛辛,怎么了?” “嫂嫂,奶奶吐血了,我们现在已经在去县里医院路上了,安安一个人在家,你赶紧回去吧。”唐辛握着孟翠婉的手,输了氧她似乎没那么难受了,只要不咳,就没有血出来。 “你们已经去了吗?我马上过来,怎么会突然出血呢?” “不用,嫂嫂,今天太晚了,我这边一个人可以的,有问题我再给你打电话,你在家带安安吧,他吓坏了,一直在哭。” “真的可以吗?”舒暄和迟疑地问。 “可以,你快回去陪安安吧。” -- 第168页 唐辛挂了电话。 车里一片寂静,只有一盏昏黄小灯笼罩在他们身上。孟翠婉似乎睡着了,呼吸也逐渐平缓。心电监测仪上线条曲曲折折,数字不断跳跃,唐辛握着孟翠婉的手,老人可能感觉到了,粗糙的手指慢慢摩挲了两下,像是在安慰她,唐辛眼一红,忍着没有落泪,半张脸埋进雾霾蓝的围巾里。 医护人员说只要不吐血应该就没事,可车子刚进入丰白县,孟翠婉像是从梦中被人捶醒,她双腿一蹬,上身仰起剧烈咳嗽起来,随即咳出了一口血痰,吐在她粗糙的掌心。 心电监测仪上的数字开始紊乱。 “奶奶..”唐辛慌乱擦着她掌心,孟翠婉说不出话只有摇头的力气。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抵达了医院,而那个时候孟翠婉已经接连吐了好几次血。 车子刚停下来,门一打开一股潮湿的寒风吹在唐辛脸上,丰白竟然在下雨。她顾不得天气,跟在担架后面跑进医院。 凌乱的脚步声响在空荡荡的大厅,担架滑轮在光滑地板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到灯下唐辛才看清孟翠婉的衣领上不知何时沾了块血迹,她仓皇擦了擦眼睛,告诉自己要冷静。 既然夸下海口说一个人可以,那么这场战役她就得一个人打。 到了医院三楼,两个护士毫不费力将孟翠婉抬上病床,鼻氧管依旧插着,医生紧急注射了止血敏。 可孟翠婉的咳血没有停,唐辛带的纸用完了,她飞奔到楼下小卖部买了提纸,还顺手买了湿巾和水。 可她气喘吁吁回到楼上时,等待她的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她抱着怀里的东西茫然看向医生。 “她现在是咳血,我们尽量给她止住,能止住最好,如果止不住最后演变吐血,那么你们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可能随时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见惯生老病死的医生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如同告知一件稀疏寻常的小事。 “好,我知道了。”唐辛深吸了口气把东西放下接过医生手里的东西,这是她第一次见病危通知书,医生已经在空白处填上了孟翠婉的姓名年龄以及病症,只等家属签名。 患者家属签名那一栏里写着“医护人员已详细告知患者目前的病情以及可能进行的救治措施,我同意并接受。” 唐辛盯着“同意并接受”渐渐模糊了眼眶, 我不同意也不接受,你们一定要治好她啊,我答应安安要把太奶奶平安带回去,我要说话算话的。 眼泪滴在签名栏,油性笔写上去晕染出一片黑色墨迹。 唐辛签好名擦干眼泪转身回了病房。孟翠婉两只手上都是血污,唐辛用湿巾给她擦干净手,而后开了水给她漱口,像哄小孩似的哄她:“奶奶,不能喝哦,要吐出来。” 孟翠婉漱了漱口,听话吐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止血敏起了效果,孟翠婉咳出痰的颜色逐渐变淡,气息也逐渐平稳。唐辛稍稍摇起床头,让她靠的舒服些。 孟翠婉半眯着眼躺在病床上,唐辛怕惊扰她凑到她耳边低声问:“奶奶好点了吗?还难受吗?” 她虚弱摇了下头,放在旁边的手费力抬起被唐辛握住,她因为刚刚不断咳嗽喉咙嘶哑,“辛辛不怕,奶奶还能撑住。” 说话间都带着血腥气。 眼前的一切刹那在唐辛眼里模糊,她握着孟翠婉的手不敢太用力,垂着头任由眼泪滴在有些发黄的被子上,“嗯,我就知道奶奶肯定没事的。” “当然了,奶奶还要等你哥回来,我们一家人要一起过年。唐泉最喜欢吃我做的元宵了,我今年要给他做。” 相握的手随着女孩颤抖的身体跟着晃起来,唐辛头埋得更深,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肆意落泪,“嗯,哥哥肯定会很开心,我们全家要一起过年了。” “是啊,到时候阿愿回来就好了,我也很想他。”孟翠婉失神盯着头顶的荧光灯管,浑浊的眼里流出泪来。 “嗯,他也会回来,他会回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 孟翠婉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唐辛握着孟翠婉的手默默哭了好一会儿,直到护士过来让她去缴费。 唐辛红着眼拿单子下去。 病房在三楼,唐辛走的楼梯,偶尔能看到坐在台阶上抽烟的人,猩红的火星明明灭灭,她感觉医院像一座巨大坟场,快要把她把孟翠婉活埋在这里。 现在不到十点,缴费窗口排着队,唐辛一边排着队一边跟舒暄和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那现在血止住了吗?” “应该止住了,已经不咳了,我下来的时候奶奶已经睡了。” 舒暄和松了口气,“那就好,辛苦你了辛辛。” 唐辛苦笑一声,“这是什么话,这不是我该做的吗?” “这阵子都是你在忙。” 唐辛正想说什么,手机忽然进了一个电话,她感觉不安,匆匆挂了舒暄和的电话接起来, “家属吗?你奶奶又咳血了,你人呢?” 走廊的寂静被急促的脚步声踩碎,唐辛老远就听到了孟翠婉的咳嗽声,她拿着缴费单跑回病房,白色被子上鲜红还未干涸的血迹扎疼她的眼。 孟翠婉这次咳得比刚才更厉害,仿佛随时可能经不起这剧烈的震颤而昏死过去。 “不是止住了吗,为什么又咳了。”唐辛手足无措看着医生,医生并没有搭话,几秒之后有个护士跑进来说:“肖医生,医院的垂体后叶素还没到。” -- 第169页 “怎么还没到。”医生皱着眉余光瞥到眼眶通红的唐辛,想了几秒后说,“小姑娘,现在你奶奶需要一款药止血,从这里走过去十五分钟有家中医院,你去那里买两只回来,我给你开证明,要快,你打车去。要打不到车,你跑着去,很好找,出医院往右一直走。” 丰白是傍晚才开始下雨的,下了几小时,湿淋淋的地面反射着夜里的光。 大街上人影伶仃,一切都被低温冻住一般凝固了起来,而奔跑的唐辛是这凝固夜景里唯一流动的人。 急促的跑步声回荡在寂静的街上引得行人回头,飞速掠过的街景,奔跑间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冰凉的雨水渗进鞋子里,潮湿地面上女孩的影子不断朝前方移动。 跑快一点,唐辛,奶奶在等你,再跑快一点... 细雨扑在脸上,唐辛分不清模糊视线的是雨还是她的眼泪。她擦了一把眼睛继续往前跑。 还好那时候跟着沈愿跑步了,不然在拦不到车的情况下,她肯定跑不了现在这么快。 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想的却还是他。 唐辛深深吸了口气,眨出了两行泪,丰白中医院逐渐出现在她视野。 来回要半小时的路程,扣去拿药的时间,唐辛竟然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便回到了医院。她把药交到了医生手里,气喘吁吁到话都说不出。 唐辛解下围巾,靠在医院走廊平缓呼吸,头因为剧烈运动而充血胀痛,最后她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病房内是孟翠婉时不时响起的咳嗽声。 她没有坐很久,缓了一会儿立马去了病房。 孟翠婉病床前挂着点滴瓶,了无生气的脸在看到唐辛后波动了一下,说不出话指了指唐辛湿漉漉的头发,眼里都是责怪。 “没事,我等会擦擦就干了,奶奶好点没有呀。”唐辛拿过一旁的纸擦了擦身上。 孟翠婉点头,以一个很舒服的姿态长长舒了口气,示意她放心。 “那就好,奶奶累了早点休息,不要担心我,我很好。”唐辛囫囵擦干净身上的水珠,笑着安慰孟翠婉。 孟翠婉没说话,她放在被子里的手伸出来,颤巍着包裹住她冻得通红的手,浑浊眼里满是心疼,“放到被子里来,奶奶给你暖暖。” “我不冷奶奶,我刚出了一身汗。”唐辛微微笑着挣开手把孟翠婉的手放回被子,轻轻拍着她,“奶奶累了就睡吧,我在这守着你,奶奶不怕。” 孟翠婉望着鼻头通红的唐辛流出泪来,但也听话地闭上了眼。 没一会儿她睡着了,这次是真的睡着,呼吸平稳,眉头松弛。 唐辛知道这兵荒马乱的一战她暂时赢了。 病房时钟上显示着十一点五十,竟然这么晚了。她看了孟翠婉一会儿,而后走出了病房,问护士要了杯温水坐在长椅上喝。 刚才跑步的热气逐渐散去,刺骨的冰冷从脚心源源不断传来,她把杯子放到一边,围上围巾。 围巾上属于沈愿的气息淡到几乎没有了,她重新拿起一旁的温热的纸杯,另只手掏出手机。舒暄和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到,这个点应该已经睡了,唐辛在微信言简意赅报了个平安。 在舒暄和之后,竟然有几条余茗发来的未读信息,她狐疑点进去看。 “辛辛姐,他画的是不是你家院子?” 唐辛点开她发来的几张图一下瞪大了眼睛。 一共三张图, 一张阳光下绿茵茵的葡萄藤,井旁水盆里的番茄和西瓜,几笔勾勒出一个老人的身影,神似孟翠婉, 而让唐辛惊诧的是后两张, 一张是她和沈愿去学校画画那天一起见过的夕阳,另一张是水塔,塔台上依稀有两个人影,而塔楼外不再是荒草,而是一片花海。 她把纸杯放一边低头打字,“你从哪里看到的?” 余茗这几天准备下周的月考还没有睡,看到唐辛的回复秒回了, “就我在APP上看到的,是一个叫陈愿...” 当输入法自动跳出这两个字时,余茗一下豁然开朗。 陈愿。 沉渊。 画的唐辛家的院子,春河镇的水塔,还有那条她熟悉的路,这个画手就是陈愿! 她内心惊颤,急忙给唐辛发了消息过去。 可那头的唐辛已经从图片上的水印找到了答案 她一打开APP就看到首页推荐上赫然是他的画,底下留言已破千。 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会忽然来水塔找她,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喜欢他了。 揣着明白装糊涂逗她玩了那么久, 沈愿你这个大混蛋! 唐辛泪眼朦胧翻着底下的留言, “好有宫崎骏味道,我喜欢,画手太太嫁我!!” “你终于画阳间东西了。” “我手贱翻了一下这个画手之前的画,他经历了什么?” “能让一个曾经画风阴暗的人变得这样温暖,大概是太太已经找到心里归属了吧,祝福太太。” 唐辛手指不断往下,直到她看到了一条留言,眼泪轰然而下, “水塔下的花是三色堇,花语是请思念我。” 请思念我,唐立十。 作者有话说: 刀了,麻了,快见面了。? 第88章 缙北晚上下雪了。 -- 第170页 贺彦接到唐辛电话时,他刚回家没多久,看到唐辛两个字还犹豫了会儿,在想她是不是按错了。 “喂。”贺彦一接通听到那头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上次我说的话你告诉他了吗?” 贺彦火气一下上来,沈愿喜欢了一个什么人,还来追着问这个。他脸顿沉冷冷回道:“没有,你们有什么话自己去沟通。” 女孩在那边大松了口气,眼泪流的更凶,“那就好,没有告诉就好。” “你怎么了?”贺彦听到她清晰的哭泣声语气缓和了下来。 “我很想他。”唐辛在这个深夜丢盔弃甲。 是的,我很想他。 我想告诉他我一点都不坚强,我身上没有不可战胜的夏天,所有的勇气都来源于你。 从分开起的每一天都在想他,曾深夜拨了无数遍已经关机的号码,反复看两人的聊天记录,刻意避开所有和他有关的话题,只为了在人前更加努力坚持下去。 “对不起,跟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你想见他吗?”贺彦看着外面簌簌而下的雪问。 走廊太过安静,护士台的值班护士昏昏欲睡,只偶尔有从楼下传上来的救护车鸣笛声。唐辛坐在孟翠婉病房门口的长椅上,整个人冷的不自觉发抖,纸杯里,水已经凉了,只有不断落下的眼泪是热的,滴在杯子里溅起点点涟漪。 唐辛哭声梗在喉咙里拖出哭腔说:“想。” 想见他,想看看他好不好。 “你等着。”贺彦说完挂了电话,拿上大衣冲出了门。 “贺彦,这么晚去哪里。” “出去一下。” “贺彦,你一天到晚..” “嘭。” 沈愿从沈祁家出来发现外面地上已经落了白,没想到真的下雪了。 他开着车慢慢往家走,路上看到几对情侣,在雪地里玩雪,想起唐辛拍给他看过的雪景,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他画的画。 还有几百米进入园区门口时,后面不知从哪窜出一辆车闪了两下远光灯,沈愿懒懒瞥了一眼没理。接着那辆车跟了上来疯狂按喇叭,沈愿这才看出好像是贺彦的车,他一降下车窗就听到贺彦说:“停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路边,沈愿坐在车里看贺彦下了车,步履匆匆朝自己走来,询问的话还没出口,他便把手机递了过来,“唐辛电话。” 沈愿眼瞳一缩看向已经在通话中的手机,贺彦冷的打颤,把手机往沈愿手里一塞,快步回了自己车上。 “唐立十..” 当熟悉的称呼通过电话传过来时,唐辛险些要拿不稳手机,她含着哭腔应了一声。 “怎么又在哭。”沈愿听到抽泣声无奈笑了,却马上因为她持续不断的哽咽声而泛酸,“唐立十,你现在哭我没法抱你。” 唐辛在那头哭的更凶,她抽着鼻子问:“你还好吗?” “我还好,你呢,奶奶还好吗?” “奶奶今天吐血了..”唐辛哭着把今晚的事断断续续告诉他。 沈愿坐在车里安静听完,外面的雪依旧在下,眼前浮现唐辛此时一个人在医院哭着给自己打电话的情形,艰涩地问:“那你现在一个人在医院害怕吗?” 这阵子她在人前哭的次数几乎没有,全都给了被窝,现在宣泄完连日积攒的害怕后,她逐渐平静了下来,她把冷到无知觉的手捂在脖颈上取暖小声说:“好像不怎么怕了。” 沈愿在那头笑了一声,“那就好。” “我看到那些画了。”唐辛半垂着头长发遮挡走廊的光线落下一片阴影,她忿忿不平控诉起来,“我发私信给你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对不对,沈愿你这个大骗子。” “可在此之前我一直都在等你喜欢我。”沈愿轻叹了口气,“唐立十,是因为喜欢你我才待在春河镇。” 并没有多喜欢那个一到晚上没有任何娱乐项目的小镇子,空气清新享受农家乐的地方随随便便能去无数个,是因为喜欢你才想待下去。 眼泪无声无息滴在围巾上,唐辛哭着倾诉思念,“沈愿,我很想你。” 沈愿握着方向盘,看向车外的茫茫大雪,“我也是。” 贺彦坐在车里听午夜情感电台听的起劲,跟着主持人一起骂那人渣男,忽然车窗敲了两下,他扭头看到外头的沈愿。 “聊完了?”贺彦一降下车窗,冷风吹得他缩了缩脖子。 “嗯,你早点回去吧。”沈愿把手机还给他,脸上没有过多表情,看不出什么悲喜。 “行,那我回去了。”贺彦有眼力劲当然不会问他们聊了什么这种隐私问题,手机一收发动车子要走。 “今天谢谢你。” “谢屁,走啦。” 沈愿在原地看着贺彦的车渐行渐远。路上除了几辆疾驰而过的车,没有一个行人,沈愿站在路灯下,茫茫大雪如片片羽毛飘然而下,他缓缓伸手接住,冰凉雪花落在掌心没一会儿便化了。 冬天快乐,唐立十。 * 昨晚唐辛淋了雨在长椅上冻的发抖,值班护士看不下去,开了个小太阳让她烘鞋,又给了她双干净袜子,因为这份善意她才没有感冒。第二天一早唐辛给孟翠婉买早饭路上,顺带给她们买了些水果送去。 孟翠婉睡了个好觉,虽然还插着鼻氧管,但精神气回来了点,早上买的粥也吃了大半。 -- 第171页 丰白昨晚一直下雨,没想到今天竟然天晴了,孟翠婉病床靠近窗边,人看着暖洋洋的。 唐辛坐在床边低头给舒暄和发信息,告诉她医生早上来说要住两天院,她一个人可以,让舒暄和在家带安安就行。 “辛辛。”孟翠婉晒了会儿太阳人也跟着惬意,她看了眼从早上起心情就似乎很好的孙女问,“遇到什么好事了,怎么那么开心?” 这么明显吗? 唐辛不自觉翘起嘴角,拿开手机凑到孟翠婉跟前如实说:“奶奶,我昨晚和沈愿打电话了。” “你跟阿愿联系上了?”孟翠婉一脸欣喜。 “没有,是通过贺彦。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昨晚他们没有聊很久,隔着电话说的再多都只是隔靴搔痒,不如早日重逢。 “真的啊,那就好,那今年我们能一起过年了。”孟翠婉神采奕奕,转而调侃起来,“难怪这么高兴,看来还是男朋友比我这老太婆管用。” “奶奶说什么呢。” 孟翠婉眯着眼笑了起来。 缙北下过雪后气温愈发低,自从沈愿在钟书霓的朋友圈发现不小心入镜的那块骷髅头表带后,他把重点放到了万有身上,接连跟踪了几天万有后,终于在周五晚上,他跟着万有停在一家培训中心门口,没一会儿,邰雪上了他的车。 两人一起进了一家高级餐厅。 沈愿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虽然这不能说明什么,但总感觉这几天当狗仔的辛苦没白费,万有和邰雪确实认识。 他没打算接着等,调转车头准备回家。车子刚离开,他不经意朝后视镜看了眼,有辆出租车停在餐厅门口,从车上下来的人身影莫名眼熟,他正要仔细看时,身后的车不耐烦按了两下喇叭,那个人也消失在后视镜里,沈愿不再纠结开车回家。 孟翠婉在医院住了三天,临出院前医生告诫唐辛之后要更加注意身体,唐辛点头心情凝重给孟翠婉办理了出院。 到家时正是午后,孟翠婉坐了车人很疲惫到家没多久唐辛便扶她上床午睡,和园长请了三天假,于是唐辛没去上班,转身去了隔壁小院。 这是他们分开后第一次唐辛鼓起勇气推开了隔壁大门。 上了二楼,屋子里的陈设呈现出只出去两三天很快就会回来的随意感,大敞着客厅的门,喝了一半的水,茶几上的书和零食,还有一件换下没来得及洗的外套扔在沙发上,而这一切都已蒙上了层灰,风一吹空气里能看到浮动的尘埃。 应该早点来的。 唐辛掏出口罩戴上先是进了卧室,卧室窗户倒是关上了,以至于房间没有太多落灰,还隐约残留着薄荷香气。唐辛先是把床单被罩扯下来连同没洗的衣服一起放进了洗衣机,之后把被子抱到自己院子里去晒,用衣架拍了一会儿。 最后她拿上抹布和盆,把二楼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好在这两个月都是她在做家务,现在这些事做起来游刃有余,但边边角角打扫起来也颇费劲,等整个屋子整洁如新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小时。 唐辛环顾了一圈屋子,满意地舒了口气,拿着抹布和水盆回了院子,回屋里看了一眼孟翠婉,她还睡着。 被子晒了几个小时满是阳光的味道,抱在怀里还热着,唐辛回到二楼,费大劲套上新的被罩,又把已经烘干了的衣物放进衣柜,做好这一切她正要关衣柜门时,余光瞥到一个十分熟悉的东西,她不可置信扯出了那块手帕。 唐辛一眼就确认了不是自己的那一块,手里这块更新,可是沈愿为什么有和自己相同的手帕。她坐在床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之后他也去订做了一块吗?可... 唐辛扫过手帕上的刺绣后,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了上来, SY..有没有可能是沈愿名字的拼音缩写,她六年前碰到的人有没有可能是沈愿。 那个在六年前给过她善意的人,如果真的是他那这是什么样的缘分他们才能在临西再次相遇。 这些等他回来就能知道答案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稍后。? 第89章 年关将至,公司忙了起来,沈愿白天跟着陈凯跑业务,晚上还要去应酬,自顾不暇再没有空闲时间去盯万有。 竞标项目据说成本已核算完进入最后的制作标书阶段,而万有和陈凯都有参与。这些天和陈凯的相处,沈愿发现他是一个在工作上要求极高的人,即使是对自己,他也没有特殊对待,专业能力值得肯定。 而万有除了和邰雪有交集,其他方面一切正常。 陈凯和万有都不是短时间内露出马脚的人,沈愿除了提供了点皮毛线索,其他时候更像是个免费劳动力在公司做一切实习生的活儿。 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回临西,他的订婚还能取消吗? 沈愿不禁急躁起来。 下午时候陈凯发企业微信告诉他晚上有个饭局,让他一起。沈愿虽不想去,但也无法拒绝。 这阵子喝的酒把这一年的量都给补回来了,感觉陈凯把他叫去只是为了给他挡酒。 沈愿回了个好,不经意瞥到不知谁放在他桌上的苹果,他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 12/24 今天是平安夜,这一年即将进入尾声,前几天隔壁小哥就在说元旦要和女朋友出去玩的事,还问他有没有什么计划。 -- 第172页 能有什么计划,祈祷能在过年前回到临西,见奶奶最后一眼。 沈愿几不可查叹了口气,接着埋头工作。 他和陈凯是在七点左右离开公司的,怕要喝酒胃受不了,沈愿提前喝了点牛奶,可没想到这次供应商不喝酒,改喝茶,一壶接一壶的上好龙井,比酒贵多了。 饭桌上陈凯发挥依旧稳定,让供应商们讨不到好处,沈愿和供应商们交换了一下微信,客套了两句之后,默默坐在一旁听他们谈话。 即使喝茶,也能把他们喝醉,仗着酒桌上没有异性,荤话接连不断蹦出来,听的沈愿有些犯恶心。 “陈经理,你这个实习生话有些少啊,不过模样倒是不错。”饶是沈愿静静在那坐着,他身上的气场也让人无法忽视。 好看的人不论在哪,都会让人不自觉朝他看过去。 “是啊,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我有个秘书正好单身,可以介绍认识一下。” 陈凯自是不敢对沈愿的感情生活评头论足,眼神扫过他之后,沈愿拿起茶杯朝对面的人敬了敬,谦卑地说:“谢谢陈总,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那有没有男朋友啊。” 沈愿眼神一凛看向说话的人,他是个关系户据说是谁的亲戚,桌上所有人都喝茶,偏偏他要开酒,此时醉眼朦胧,某种带有指向性的眼神□□裸看向沈愿。 “没有那方面爱好。”沈愿喝完杯里的茶坐了回去。 在场人哄笑起来,那人在哄笑声中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搭上沈愿的肩,“没有可以培养,要不要试试?” 沈愿不着痕迹别开他的手,“没兴趣。” “嘿,脾气还挺大。”那人满不在乎笑了,感觉凑近了看更让人心痒。 “陈林你干什么,回来。”陈供应商有些难堪,把侄子喝令回来。 沈愿身边不是没有觊觎他的同性,只是碍于身份不敢玩笑太过,这是头一次,他忍着气借口去上厕所,可没想到从厕所出来竟然碰到了邰雪。 她在打电话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你怎么还在加班,不是说好今天陪我吃饭吗?我人都到了,那你什么时候来,你把东西给我,我给我姐送去。” 东西,什么东西,她是在跟万有打电话吗? 沈愿走在她身后假意东张西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找人。 “不行,都说好今天了,我不管,你一定要来,我给你买了对袖扣,就上次跟你说的那对宝蓝色的。好,那我等你。”邰雪满意挂了电话。 沈愿看着邰雪进了包厢,他看了眼包厢名字,回到自己包厢掏出手机点开汤康平的微信,问他在不在公司,在的话看看万有是不是在加班。 “我不在公司了,陪你娟姨他们出来过节了。万有你也别太盯紧了,目前没什么问题。” 沈愿回了个好,他心神不宁坐了会儿,在意起邰雪口里说的东西,万有会带什么东西给她,和这次的竞标有关吗? 如果和这次竞标有关,那么被他当场抓到的话他回临西的可能性是不是更大了。 沈愿当下决定离席,他跟陈凯说明了一下,陈凯听闻他有事,不敢强留,于是沈愿以茶代酒向在场人道了个歉随后离开了包厢。 这种特殊日子即使不是周末人也很多,沈愿找不到空位只好在餐厅门口的等位席上坐着,盯着进进出出的人,看看万有什么时候来。 “沈愿?” 耳边响起迟疑的叫声,沈愿一抬头发现是汤康平,两人见面都有些意外。 “汤叔,你怎么在这?” 汤康平顿了两秒回答:“我和你娟姨在楼下吃饭,楼下厕所维修,我上来上个厕所。你在这干嘛?” “哦..我等贺彦过来吃个饭。”沈愿没提邰雪的事,胡口说道。 “这样啊,那我先下去了,你娟姨还等着。”汤康平没多停留头也没回下了楼。 沈愿在汤康平走后接着等万有,可他都看到陈凯等人走出来,不论是邰雪还是万有都没有动静。他隐约觉得不对劲,在陈凯他们走远后,起身回了餐厅,等他找到邰雪的包厢时,里面赫然坐着一群人,邰雪不知何时早已不在。 是什么时候看漏的,刚才看陈凯的时候还是和汤康平说话的时候。 沈愿挫败地回了家。 因为邰雪的那句话,沈愿这几天在公司只要看到万有,都会不经意间看一眼他的袖扣,可没有一对是宝蓝色的。 放假前一天,大家的心思已不在工作上,一心想过新年。汤康平和沈祁出差回来,给大家带了下午茶和特产,每个部门都发了。汤康平给严曼卉带了几株月季花苗,用报纸包着,找到沈愿让他给带回家。 “回家赶紧让你家园丁种上,差点就不让上飞机。” 沈愿接过花苗,想起玻璃房里茁壮成长的番茄笑道:“可能没有地种月季了,我都用来种菜了。” 汤康平一噎,正要说话门口有秘书叫他。 “汤叔,你有事就忙吧。” “行,那我走了。” 沈愿把花苗小心放到座位下,汤康平的那对宝蓝色袖扣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 晚上沈愿在家闲着没事答应了贺彦出去玩的邀请,他一上车贺彦挤眉弄眼地说:“晚上要和你家姑娘打电话吗?” “不打。”沈愿系上安全带懒懒拒绝。 -- 第173页 “这么好的日子不互相慰问一下吗?” 连续低温,园区草坪院子里远远看去好几个孤零零的小雪堆,沈愿嗤了一声,“说多了她要哭,不在身边哄不了。” 隔着电话说再多不如早点回去抱抱她。 可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明天就一号了。 沈愿不理会贺彦的聒噪,支着头沉默不语。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这阵子加班喝酒应酬,还要忍受傻逼恶心的觊觎,如果到头来他们还是不肯放他走,那他委曲求全这么久的意义何在。 今晚跨年,车子一路走走停停,贺彦带去的酒吧在市郊,说零点到时有烟花,可如今开了快四十来分钟,两人还堵在市区。 沈愿有一搭没一搭和贺彦聊着天,不经意往前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是万有那次去接邰雪的培训机构,车子开始缓慢移动,他有些在意,眼神越过贺彦一直盯着看,随着车子逐渐靠近,他漫不经心的表情一下收拢, 从培训机构匆匆走出来的邰雪上了一辆车,而那辆车此时正准备并入他们的车道。 “让他在我们前面。”沈愿指着前面那辆车说。 “哦。”贺彦踩下刹车让那辆车并入了车道。 “跟着他。” “啊?”贺彦疑惑不解。 “看看他们要去哪,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着,每年跨年夜市里都会进行交通管制,车多交警多,好几次贺彦险些跟丢,后来在路口等红灯时,他们换了位置。 “为什么要跟他们?车里是谁啊?”贺彦坐在副驾好奇发问。 沈愿跟着前面车绕过圆盘进入辅路,车子一下松散开来,贺彦见他没回答,左右望了望想起来,“他们是不是也是去市郊看烟花的?” 沈愿不语,道路通畅后前面的车明显加快了,他不紧不慢跟了一段路后,前面的车似乎发现了,先是试探性降了速,沈愿跟着降速让后面几辆车超过自己,没多久,前面的车开始加速了,沈愿瞥了眼旁边的贺彦说:“系上安全带。” “你..悠着点啊,我这不是跑车。”贺彦想着开跑车出来也得堵在路上,就开了他爸的沃尔沃。 “他的也不是。”沈愿眸色淡淡盯着前面加速的车子。 仪表盘上的指针逐渐往130靠拢,四周的街景糊成一团飞速掠过,宽阔的公路上两辆车互相追逐着,轰隆的引擎声震彻黑夜。 “卧槽,沈愿,你超速了,我不想新年第一天进局子啊,前面他妈到底是谁啊。”贺彦见过沈愿开赛车不要命的样子,如今看他不逼停对方不罢休的态势他不自觉拉住了副驾的扶手。 沈愿最开始玩赛车,是汤康平带去的,那时候他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不愿和人交谈也不去学校。 也许是那时候汤康平刚当爸爸,沈愿闷闷不乐的样子勾起了他的恻隐之心,他把沈愿带去了赛车场。 那是沈愿第一次接触赛车,即使只是坐在副驾,但疾驰在跑道上无拘无束的感觉,让他古井无波的情绪第一次有了兴奋感。 之后每周,他最期待的就是汤康平的到来,他从副驾换到了少儿赛车的驾驶座,到最后他们一起在赛车场上互相追逐,熟悉到凭借一个甩尾的弧度就能认出对方。 就如同此刻。 沈愿口袋里的手机不断作响,他要贺彦帮忙拿出来,一旁被晃得快吐了的贺彦哆哆嗦嗦摸出了他的手机,“你哥。” “开免提。” “喂,沈愿,你在哪?” “哥,汤叔和钟书霓的表姨认识,我现在在跟他。” 前面的车降速了,沈愿一踩刹车贺彦颠的险些要吐出来。 沈祁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说:“这次和汤叔没关系。” “什么意思。”前面的车打着双闪,有靠边停车的趋势。 “是做标书的人有问题,具体等明天我回家说,汤叔的事也一并说了。” 沈愿嗯了一声,前面的车停下,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朝自己看过来,他恍然发现当初在赛场上意气风发的男人老了。 沈愿挂上电话下车朝他走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面!? 第90章 一年的最后一天,连小镇子都有了些许新年气氛,河滩上有人放烟花,一朵接一朵绽放在院门口。 下了小雨的夜晚气温愈发低了,孟翠婉早早回屋睡觉,客厅里只剩唐辛和唐安安。安安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无趣,小身子倚靠在唐辛手臂上问:“姑姑,太奶奶什么时候好起来?” 现在他和太奶奶相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他还兴致勃勃说着幼儿园里的趣事,一转头太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 太奶奶变成了一只爱打盹的老猫。 唐辛面对安安天真的提问沉默了一会儿说:“安安,你如果还有什么话想对太奶奶说,就全部告诉她好吗?” 把所有想说的在她还能听到的时候全部告诉她,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可我每天都有好多话想对太奶奶说,太奶奶不能一直陪我们吗?” 唐辛揽住唐安安低声说:“安安,太奶奶照顾我们太累了,接下来我们要自己走了。” 孟翠婉一生都在震荡。 年轻时候跟着爷爷远嫁缙北,还没过几天好日子爷爷在海上遇难,一个女人辛苦拉扯几个孩子长大,还没享几天福,小儿子车祸去世,留下一双子女,又主动承担起当爹当妈的责任,尽心尽力照顾孙子孙女,好不容易生活有了起色,他们遭受重创迫不得已回到出生的小镇子,一边照顾怀孕的孙媳,还要照顾生病的孙女。熬了大半辈子,在孙子出狱关头得了癌。 -- 第174页 “我舍不得太奶奶走,我想一直和她在一起。” 唐辛垂眸看到安安湿润的眼眶,用力抱住他,“我也是。” 可他们终将要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分开。 把唐安安哄睡后,镇上的烟花也没再放,唐辛坐在静谧的夜里,想起沈愿来,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那晚他们通话,沈愿问她要不要他新的联系方式,唐辛想想拒绝了。 一旦有了联系方式,她如今一身劲会因为想依赖他而逐渐软塌。既然说好要各自努力,那就等重逢那日再见,到时她能骄傲告诉他这两个月来的变化。 虽然联系不上,但还是想跟他说句新年快乐。 唐辛点开置顶的微信,给他发去新年祝福,而后关灯睡觉。 还有十五天,哥哥就要回来了。 * 沈愿在汤康平走后没了跨年兴致,和贺彦去逛了一圈,早早退了场。 回去路上,他眼前不断浮现汤康平懊悔歉疚的样子,他说他对不起家里的妻子儿女,对不起他们的信任,也对不起公司,可即使如此,在最后分别的时候,他却还是选择带那个女人去看市郊的烟花。 “贺彦,你以后结婚了会出轨吗?” 还没有过女朋友的贺彦一噎表示这题超纲了,他反问一句:“你呢?” “如果是和真心喜欢的人结婚的话不会。” “你觉得汤叔之前不爱娟姨吗?” 沈愿沉默。 他们曾经是相爱的,只是现在不爱了。 “行了,才二十岁搞得跟四十岁一样。以前意气风发的沈公子去哪了。”贺彦不想纠结这种世纪难题,“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出不出轨变不变心都是个人决定,你管好你自己不就行了,你不是喜欢唐辛吗?” 沈愿嗯了一声。 车子里安静了片刻,在一个红绿灯面前,贺彦踌躇了一会儿问:“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啊,就唐辛和钟权那件事,你爸妈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毕竟严曼卉没问过。 “如果知道了他们不接受唐辛那你要怎么办?虽然这件事唐辛是受害者,但据说当时案子也很复杂,两边各执一词,你要不去问问你堂哥当年是个什么情况,这件事还是问清楚比较好,毕竟你家...” “贺彦。”沈愿严肃打断他想说的话,“我从没有怀疑过唐辛。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错,她不该承受这样的恶意。人走在路上被泼脏水,难道要反过来责怪他不该走这条路吗?” “我..就是说说,你别较真,我不说了。” 沈愿靠着椅背,今晚汤康平的事让他猝不及防。从小敬重的叔叔竟然亲手粉碎了他的形象,变成一个婚内出轨的负心汉。 * 元旦假期过去两天后,沈祁来了,一家人在书房从两点聊到晚饭做好。 原来万有和邰雪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早在几年前,汤康平在车友会上先认识的是邰雪,两人兴趣爱好不谋而合,即使知道不能越线两人还是没能抵挡诱惑。那时万有正准备跳槽,邰雪便让汤康平把万有安排进公司。好在万有专业对口,毫不费力通过了面试。 进公司后为了避嫌,两人在外人面前水火不容,公司人只想他们不要吵架,压根不会往别处想。 而万有和邰雪早些年受钟鸿达一家照顾,进公司本身就是存了别的心思,汤康平在,不敢做的太过火,但从旁敲敲打打透露一点信息给钟鸿达是轻而易举的事,而汤康平在邰雪的劝诱下从起先的愤慨逐渐睁只眼闭只眼,万有也渐渐放肆。 做标书的人就是他找人买通的。 “那陈凯呢?” “陈凯那晚和张霄谈的价格是319每吨,他后来又让张霄再降了十块钱,这十块钱的差价他和张霄四六分。” “应该不是第一次,这次是张霄那边主动来找我说起这件事的,因为再降十块钱,他公司那边几乎没有利润,他不敢拿这个钱。” 沈愿听完觉得这些天为了谈价格喝的酒都白喝了,到最后好处全落到了陈凯头上。 这三个人无论哪个都掌握了科泰的情报,特别是汤康平,如今查出这样的事,即使他没有正面参与,但他纵容万有泄露公司情报,就不能再把他留在公司。 看来科泰要重新大洗牌了。 “好好的日子不过,康平这办的什么事儿啊。”严曼卉听完前因后果惋惜叹了口气。 门口传来敲门声,说晚饭已经做好了。 “知道了,就来。”严曼卉应了一句,站起身来,“先吃饭吧,之后的事之后再想。” “那既然查出和钟家有关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回临西?”沈愿坐着没动淡定发问。 科泰要换了谁,怎么重组说白了和沈愿这样一个打零工的实习生没有关系,他只想回去。 准备要起身的三人动作一致停下。 “你们把我安排进公司,我自认为做了我该做的了,加班喝酒应酬,现在事情你们解决,我只想回临西。” “你真的这么想回去吗?马上过年了,你不想和我们一起过年吗?”严曼卉表情受伤。 “妈,我们还能过很多年,可那个奶奶只有这一年了。” 严曼卉哑口无言。 “我做的这一切全是为了回临西,我不会和钟书霓订婚的。你们趁早向外界说明吧,别到时候又说是我让你们丢脸了。” -- 第175页 书房短暂安静了片刻,沈君山调整了一下坐姿对严曼卉说:“你和沈祁先下去吃饭吧。” 沉重木门合上,父子俩面对面坐着,沈君山率先开口了,“那个女孩子和钟权的事我知道了。” 沈愿眼里闪过意外。 “你年纪小,和一个姑娘朝夕相处产生感情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和你妈不反对你谈恋爱,但结婚讲究门当户对,你要尽快明白这一点。” “你在外受别人照顾,回去看那位老人家最后一眼可以,我不拦你。只是那个姑娘我和你妈不会同意。” “趁早了断。” 沈愿听完对上沈君山冷静的脸,“我终于知道你们为什么喜欢我哥了。” 沈君山一言不发看着他。 “因为你们把沈祁变成了你们喜欢的样子,现在又想改造我。我是机器吗?输入程序就能一键清零,付出的感情说断就能断。” 沈愿长叹了声,“小时候我就和爷爷奶奶不亲,感觉他们太严肃,一点都不和蔼,还以为天下所有爷爷奶奶都这样,后来发现不是。你们改造我哥的时候问过他愿不愿意吗?肯定没有吧,现在你不必问我愿不愿意,我先回答你,我不愿意。 爸,你们在商场上的确了不起,但还是请正视你们做父母的问题。 尽快把手机和身份证还给我。” * 元旦假期过后沈愿接着上班,只是他不再跟陈凯应酬,而那天陈凯万有等人开了个长达一上午的会议,至于他们说了什么,沈愿并不关心。 一月过后,缙北的雪多了起来。 日子逐渐从单数变成双数,沈愿连续看了几天雪后,这天他收到了沈祁微信,说晚上家里一起吃饭。 沈愿回了个知道了,关掉航空公司的网页,越到过年机票紧张,他得在十五号前拿到身份证,不能再等了。 晚上时候沈愿和沈祁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餐厅,包厢门刚一推开,沈愿就看到钟权,两人对视上,钟权眼里闪过嚣张的挑衅。 看来还是下手轻了。 沈愿面色不悦脱下大衣入座。 “人都到齐了,我就先说两句吧。”严曼卉看了眼沈愿对上对面的钟家人拿起酒杯,“这次沈愿打人,是我们作为父母家教不严,我给你们郑重道个歉。” 钟鸿达急忙道:“哪里哪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肯定是钟权不对。” “这样,我要沈愿给你们道个歉,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严曼卉拍了拍一旁的沈愿,“沈愿,给钟权道歉。” “不用,我能理解沈愿的心情,这事是我不对。” 沈愿对上钟权挑衅的眼,迟了片刻放下筷子,举起斟满酒的杯子说:“对不起,我道歉,我不该冲动用事,请你们原谅。” 沈愿的妥协让钟权猝不及防,还想趁机挑衅几句,结果对方这么爽快,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 “好,大气,不愧是我女婿。”钟鸿达跟着干了一个,拍了拍钟书霓的肩说,“我女儿被宠惯了,以后你别惯着她。” “爸,你说什么呢。”钟书霓脸色羞赧。 沈愿心里冷笑,嘴上附和,“放心,我肯定不惯着。” 钟鸿达朗声笑起来,气氛不再凝重,包厢里的人推杯换盏,虚与委蛇,如同沈愿和陈凯去的应酬,他把自己代入到实习生的身份里,有问必答,让钟家人喜笑颜开。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等到好不容易结束,他们在车库分开时,邰秋扭头对严曼卉说:“曼卉啊,订婚宴我们选在哪家酒店,礼服这些都要准备起来了。” “这个我们商量好了到时候给你回复。” “好,我这有几家备选的,到时给你发过去。” 沈愿一言不发按开车锁准备上车时,钟书霓小跑过来叫住他,“沈愿,你微信为什么把我拉黑了?” “你话太多。”沈愿拉开车门上车。 自从加了钟书霓,他一天能接到□□条她的微信,沈愿烦不胜烦拉黑了事。 “如果是唐辛,你还觉得她话多吗?”钟书霓神情幽怨看着面前的人。 从情窦初开惊鸿一瞥就喜欢上的人,怎么追逐都追不上的人,竟然喜欢那个不干不净的唐辛。 她怎么能甘心输给那样的人。 “钟书霓。”沈愿坐在车里,长指漫不经心扣着方向盘,可看向钟书霓的眼神却比此时零下的车库更冷,“不管是你,还是你家人,我都觉得你们提唐辛时候应该跪着。” “她凭什么!”钟书霓叫嚷起来,看向沈愿的眼神都是不甘心。 “那你又凭什么要我理你,我可是唐辛的男朋友。”沈愿说完升上车窗不管钟书霓在外头大喊什么,开车离开。 车子一路开回自家车库,沈愿没有着急下车坐在车里等沈君山他们回来。 十分钟后他们回来了,车子停在旁边,他按了两下喇叭降下车窗,对喝了酒脸颊泛红的严曼卉说:“我道歉了,你们要说话算话。” “我想明天就走。” 作者有话说: 二更稍后? 第91章 和钟家人吃饭完的第二天是周末,沈愿在玻璃房给番茄浇水,园丁说结果还要一阵子,而汤康平带过来的花苗被园丁照料的生机勃勃。 他正给月季浇着水,有人走了进来,说沈祁来了,找他有事。 -- 第176页 “知道了。”沈愿头也不抬回了句,把玻璃房里的植物都浇了遍水后才不慌不忙回去。 一推开房门,沈祁正在看他这些天画的画,见他进来把手里东西放回桌上说:“换衣服,带你出门。” “去哪里?” “去试订婚穿的礼服。” 沈愿觉得荒谬,笑了出来,“你不怕我把店砸了吗?” “你还想回去的话就把戏做全。”沈祁戳中他的软肋。 沈愿愤懑一笑,转身去换了衣服,兄弟俩一起出了门。 “你画的那地方是你过去大半年住的?”车子开出园区大门后沈祁首先打破沉默。 沈愿散漫应了一声,没什么交谈的欲望。 “住的习惯吗?”沈祁似乎很想聊天接着问。 “挺好,比这开心。” 临近过年,街上挂了灯笼,商场门口拉着庆祝新年的横幅,超市在搞促销,门口人满为患。沈愿静静看着,想象小镇子上的新年会是什么样。 “沈愿,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对方没有回答,沈祁盯着前面的路况接着说,“你可以在那过年,但爸妈不可能让你一直待在那。你把钟权打成那样一点事没有,说白了是沈家在撑着你,只要你还是沈愿,钟家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又来说教吗?听烦了,省省吧。”沈愿兴味索然。 “沈愿,你乖乖回沈家,在公司做实习生的活儿,喝酒喝到吐,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喜欢唐辛,你想回去和她一起。” 沈愿没吭声,木然看着前面。 “但看来你还是没认清最重要的一点,你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你爱的人,等你能够和沈家抗衡,你才算是自由了。到时候你才能和你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所以你还忘不掉元枫吗?”沈愿犀利反问。 这次轮到沈祁不说话了。 “哥,你这样对阚绿不公平,你得到真正的自由了吗?” 沈愿看了眼开车的沈祁闭眼假寐。 车子似乎开了很久,沈愿头一偏从假寐中醒过来车子竟然还在路上疾驰着,并且上了高速,沈愿揉了揉脖子问:“哪家店这么远?” 话刚说完,他看到不远处的标牌, “缙北机场2km。” 他一下清醒,迟疑转头看向开车的沈祁,心里逐渐沸腾。 短短2千米走完,轰隆的飞机从头顶掠过,机场门口人来人往,提着行李下车的人匆匆走进机场大厅。 沈愿怔愣看着沈祁停好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机票以及两样他熟悉的东西,见他没伸手把东西往前递了递,“12点的机票,再不走来不及了。” 手上的东西立马被抽走,沈愿如梦初醒解开安全带,在下车前回头对沈祁说:“哥,谢谢。” 车门被推开,刺骨的寒风吹进来没半秒又被车门阻断,沈祁坐在车里看着沈愿大步跑进机场,很快消失在视线。 他和沈愿两人,起码得有一个在爱情上圆满,既然自己不行,那就让弟弟得偿所愿吧。 沈祁调转车头原路返回。 * 临西湿润的寒风吹在脸上,沈愿出了机场都还有种不真实感。 竟然这么爽快放他走了,是沈祁私自放他走的还是家里人同意了,毕竟周五晚上他说想走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表态。如果是沈祁私自放他走,那他回去怎么跟家里人交待,还有钟家那边怎么处理,婚约会取消吗? 太多疑惑塞满沈愿脑子,可很快即将见到唐辛的喜悦感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他打开在飞机上充满电的手机,一开机微信提示音接连不断响起,他点开了置顶的那个,竟然有快20条,最新一条是前天发的,告诉他今天去给他晒被子了。 他往上翻完她发来的碎碎念,手指在对话框打了几个字,想了想又删除了。 还是给她个惊喜吧, 他打开叫车软件没一会儿就有人接单了。 太阳还未完全西沉,刺眼光照里入目都是提着行李归家的人,沈愿也要回家了。 * 学校十五号放寒假,正好是唐泉出狱的日子,自从一月以来,全家都沉浸在一家即将团圆的喜悦里,孟翠婉看着都高兴不少。 晚上吃完饭没多久,孟翠婉咳了血丝,但好在很快止住了。唐辛不放心想打120被孟翠婉制止了,“没事没事,就是喉咙痒咳了两声,现在血也没有去什么医院。” 唐辛给她倒了杯水,想了想说:“那我去给你买几个雪梨,给你煮了泡水喝。” “这大晚上买什么水果,店都关门了,明天再去吧。” “才七点没那么早关门。”唐辛围上围巾,叮嘱安安不要乱跑拿上手机出门。 孟翠婉看着唐辛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一阵心酸。 这两个月唐辛从早到晚忙前忙后,脸瘦了一圈也没听她抱怨。可孟翠婉心疼,切菜切伤手指,手上溅的油点子,洗衣服冻得通红的手,还有那晚在医院她忍着害怕哭也不敢哭出声,强笑着安慰自己。 她真想再陪陪他们啊,想看安安长大,想亲手送孙女出嫁,想这一家人越来越好,再也不受折磨。 可是来不及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有她最清楚,没有几天了。 临死前能见唐泉一面就知足了。 孟翠婉泪眼朦胧摸了摸唐安安圆滚滚的小脑袋,门口传来一声推门声,她急忙擦了擦脸扭头看向门外,“这么快就回来?” -- 第177页 卖水果的阿姨是幼儿园小朋友的妈妈,认识唐辛,硬是在临走前多给了她两个苹果。唐辛哭笑不得只好收下道谢。 临近过年,返乡的人回来了,车子都多了起来,唐辛走在路边,接连过去好几辆外地牌照的轿车,她不禁想起沈愿来,过年前他能回来吗? 像是为了等他回来做准备,这阵子她时不时会去隔壁给他房子通风打扫落灰,顺便晒晒衣柜里的被子。 即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起码回来时能有个干净的住处。 唐辛叹着呼出一口白气,漆黑夜里无星无月,还是早点回去给奶奶做个冰糖雪梨,家里应该还有冰糖吧。 女孩思索着往回走,经过没有路灯的农田时,从旷野吹来的风让她不自觉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 路上空无一人,一辆电瓶车从旁经过,车灯延伸到前面,车主为了避开路上颠簸左摇右晃,唐辛漫不经心跟在后面。 走完凹凸不平的黄土路后,哗啦的流水声逐渐清晰,四周也渐渐亮了一些,桥上挂了几盏为了迎新年的灯笼,唐辛按灭闪光灯,不经意朝前看了眼,忽然一下僵在原地。 镇子寂静,春河桥下河水淙淙流过,桥上微弱灯光里那个人站在不远处,几个红色灯笼在寒风中摇晃,一如那晚的中秋灯会,好似他从来没离开过。 “唐立十,我回来了。” 眼前瞬间模糊,她迟缓了几秒后步子开始移动,塑料袋子的窸窣和耳边擦过的风声,最后她忍着内心颤栗朝他跑了过去。 她清晰无比听到了自己沸腾起来的心跳声, 是幻觉吗? 是幻觉她也要过去抱一抱,她真的太想他了。 片刻之后,她牢牢拥抱住了那个幻觉,贴着他冰凉的外套哭了出来。 沈愿被撞得后退了半步,稳住后还没说话女孩却率先哭了,他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低声哄道:“哭什么,不是在这里吗?” 强撑了两个月的意志在他怀里顷刻倒塌,唐辛生怕他消失紧紧抱着他哭的说不出话。 “别哭了,你这样回去奶奶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沈愿任由她哭了一会儿后无奈出声。 “你本来就欺负我了,你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让我等了你那么久,你说秋天也在我身边,结果冬天你才回来。”唐辛哭的乱糟糟在他怀里撒泼,“你这个大骗子,大混蛋,我讨厌死你了,你...” 后背撞上石桥坚硬围栏,女孩的控诉隐没在热烈的吻里,柔软的触感陌生又熟悉,她赧然闭上了眼,两人交叠影子投在地面上,淡的快要看不见,夹在两人中间的水果袋子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女孩烧热的耳里震耳欲聋。 “你讨厌你的,反正我喜欢你。” 唐辛悬了几个月的心在沈愿温柔缱绻的眼神里缓缓坠地,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最后牵手回家。 沈愿回来,孟翠婉和唐安安一老一少围着他,觉也不睡了,拉着他问长问短,唐辛在旁说了好几遍让他们洗漱睡觉,两人充耳不闻,唐辛干脆把人赶了回去。 “你先回去吧,隔壁我都给你打扫好了,你在他们都不睡觉了。”唐辛把人推出门时,唐安安还要跟出来,被唐辛瞪了回去。 “那你忙完来找我。”沈愿眼神发烫,看着她莫名瑟缩了一下。 “…找你干什么。”唐辛心慌意乱移开视线。 “我等你。”沈愿俯身在她耳边亲了一下,随后推开隔壁院门。 唐辛在原地一把捂住发烫的耳垂,在外面吹了五分钟冷风才有脸回去。 作者有话说: 开始吃点糖吧? 第92章 因为那句我等你,唐辛接下来都有些心不在焉。在把安安哄睡后,她回了自己房间,一进门看到对面亮着灯,沉甸甸的踏实感一下充盈起来,她想了想拿上手机下楼。 刚走到门口舒暄和下班回来了,见她要出去的样子舒暄和疑惑问道:“这么晚要去哪?” “嫂嫂,沈愿回来了,我去看看他。”唐辛忍着害羞艰难地说。 “他回来了?”舒暄和意外,不过看唐辛害羞的样子也不再多问,交代一句,“早点回来。” 唐辛忙不迭点头,随后进了隔壁院子。 沈愿一上二楼,整洁干净,连被子因为刚晒过而散发出蓬松的气味,他实在没什么需要打扫的。 在回临西路上已经给严曼卉打过电话。她似乎已经知道,只叮嘱他早点回来。 洗完澡后,想起明天是周一,工作还没交接。于是和公司里的同事说明了一下情况,好在他一个实习生,做的都是杂事,没有太多需要重点交接的地方。 “为什么突然辞职了?” “陪我家姑娘过年。” 对方打了几个点过来,沈愿没再回复,楼梯口传来轻微响动,刚一抬头看到唐辛出现在客厅。 他放下了手机。 “还没睡啊。”唐辛慢吞吞在他旁边坐下。 “等你啊。”沈愿戏谑看着她,但很快敛了笑。 两个月,竟瘦了这么多。 屋子里很冷,唐辛正想问要不要给他拿个取暖器,身子一轻,再回神人已经被抱到了腿上。 “唐立十,怎么瘦了这么多。”刚隔着厚厚羽绒服抱她时候没感觉,此时换了一身珊瑚绒睡衣,抱在怀里意外的轻。 “没有瘦,每天都吃很多。” -- 第178页 “吃什么了,肉长哪里去了?” “就是吃了。” 唐辛躲进他羽绒服里取暖,他这里没有冬天的拖鞋,即使穿着袜子脚还是有些冷,她曲起腿,把脚藏进他衣服下摆。 沈愿把这一系列小动作看在眼里,说实话,在缙北待了这几个月,到临西时他还觉得这挺暖和的。 不过晚上降温,屋里没有暖气的确是冷。他一言不发把人抱起来走进开着空调的卧室。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唐辛被放在床上时手还环在沈愿颈后,整个人笼罩在他的影子里莫名有些渴。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两人视线如根两头燃烧的引线,在眼里冒出火星来,几秒之后,她加重颈后手的力道,少年顺势偏头吻下。 在桥上的一个吻是不够的。 一个吻怎么能缓解这两个多月的想念,它只会像催化剂,把压抑的情感释放出来。 空调传出呼呼的送风声,蓬松被子如团云托住两人,唐辛整个人落不到实处,唯有攀附面前的人。 屋子里温度节节攀升,即将到达沸点时,沈愿忽然停下,他喘了几口气,盯着身下茫然的唐辛,一只即将被吃还不自知的小白兔。 “唐立十,我有反应了。”他俯身在耳边低声细语,还顺便亲了亲她通红的耳廓。 沈愿的直白让唐辛脸更红了,温度适宜的室内变成一锅沸水,她热的出了汗。 “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唐辛结结巴巴躲开他幽深的眼。 “不然要怎么说?说我…” 唐辛一把捂住他,阻止他把后两个更直白的字说出来,眼里都是羞愤。 这人耍起流氓来果然是没有下限的。 沈愿眼里闪着笑意,拨开嘴上的手压在被面上,俯身去吻她,温柔至极的轻吻流连在唇上,辗转起落间,听到他问:“试试可以吗?我不做到最后。” “嗯。” 唐辛不是没有害怕,前几年陌生男性一靠近她,她都会战战兢兢,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 不是所有人都是钟权,她也不能永远被这个左右,阻止她去接受别人。 如同此刻,她因为这份亲昵在震颤,无比清醒知道他是谁。 羽绒服有一半耷拉在地,女孩曲起双腿,脚趾紧紧蜷缩成一团,她看着那双在金杯车里惊鸿一瞥的手,一边扣着她,一边在解她的睡衣扣子。 为什么即使在做这样的事,那双手却依旧让人赏心悦目。 自己底线已经这么低了吗? 唐辛在心里悲哀。 “关…关灯。”唐辛哭丧着脸别过头央求。 下一秒光线消失,一只手揉上腰,她霎时软成了水。 随后她被卷进被子里。 沈愿身边除了贺彦,一堆狐朋狗友,混在酒吧聊的不外乎钱和性。他跟着听过不少荤话,尺度大到随便拿几句出来都能让唐辛脸红一天。 可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些起过欲望。即使有,不过是年龄到了的性冲动,生理使然和欲望无关。 在他这里,只有喜欢才会有欲望。 女孩身上出了层薄汗,摸上去像块暖热的白玉。 他呼吸逐渐加重。 唐辛趴在被子里如同置身蒸笼,她不知道最后一步前会有这么多步骤,且每个动作都被身后的人拆解,黑夜里靠触觉无限放大的细枝末节,她犹如脱水的鱼,埋在枕头上,无力喘息。 “沈…沈愿。”流连在背后的吻让她不自觉在被子里找他的手,直到他察觉到伸手过来,她求饶似的摩挲他的骨节,“我答应嫂嫂要早点回去的,我要回去了…” “嗯。”沈愿随口应了一句,摩挲她后背的那块疤。 他被烟头烫出的水泡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而她这块被蜡烛烫伤的疤竟然这么大,可见当时有多疼。 “沈愿,你到底听到没有啊。”唐辛撑起身子想要起来,背上落下一个吻,她起身动作顿住。 “唐立十,不怕。” 钟权欠你的,我都会给你要回来。 即使隔了六年,沈愿说的不怕依旧能安慰到如今的唐辛,她埋在被子里握紧沈愿的手,眼眶微湿,“嗯,我不怕。” 沈愿俯低身子侧头缠吻,唐辛不自觉迎了上去,意识又开始模糊不清。 一吻既罢,唐辛艰难喘息,把手探出被外撒起娇来,“沈愿…我真的要回去了。” “想回去?” 唐辛哭唧唧点头。 “可你夹住我了。” 唐辛回过神猛地放下自己的腿,耳边传来熟悉的戏谑笑声,她羞愤难当一口咬在他肩上。 沈愿伸手打开落地灯,最低亮度,柔光倾倒在屋子里,唐辛面色红润捂着脸别过了头。 “镯子怎么没戴?”沈愿见唐辛手腕空荡荡问道。 “冬□□服多,有点硌。”和好之后本来是想戴的,但每天都要从衣服里掏镯子,她便重新收回去了。 沈愿嗯了一声,看她被汗洇湿的头发笑了一声抽了两张纸给她擦,“唐立十,我这什么都没做你就这样,出息。” “你这叫什么都没做吗?”唐辛瞪着眼控诉。 刚说完她感觉自己被顶了一下,腰心霎时麻了。 “你流氓!”唐辛在被子里踢他。 “别乱动,先穿衣服,要感冒了。”沈愿捞起地上衣服给她穿上,刚刚解扣子的手又一颗颗给她系上,唐辛可能有一阵子不能直视他的手了。 -- 第179页 待两人收拾妥当,唐辛坐在床上以腿软走不动为由,让沈愿背她回去。 “行。” 唐辛笑着趴上他的背。 更深露重,两人刚下楼,一阵寒风扑来,让刚出空调房的唐辛手臂收紧,周遭没有声音,只有沈愿的脚步声。 “我发给你的微信你都看了吗?” “看了,你话好多。”沈愿刚说完耳朵就被揪了一下。 “你还敢嫌弃我,我在跟你分享日常。” 沈愿忍痛笑着,“你话再多我也喜欢你。” 唐辛心满意足收了手。 “沈愿。”进入自家院子看到隔壁二楼亮着的灯她低声说:“我好想你。” 沈愿把她放在檐下,用力抱了抱她,“不用想了,以后每天都能看到我。” “好,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两人交换了个晚安吻各自分开,唐辛轻手轻脚回了房,忘记关的电热毯摸上去发烫,身上余热未退,她在房间不知所措站了会儿,最后咬着唇面色通红换了一条新内裤,做贼心虚上床睡觉。 * 已经快十二点了,钟家一家人却都没睡,钟书霓哭的眼睛都肿了,邰秋面有难色叹了口气,安抚道:“事到如今,哭也没用了。这婚约不取消,你那表舅可是要因为泄露公司机密坐牢,我们也脱不了干系。” 今天下午他们被叫到沈家,说关于订婚的事要商量一下,他们兴高采烈地去,结果对方一开口就是要取消婚约,钟鸿达起先当然不同意,可沈君山却一五一十说了万有和他勾结的事,还顺带把汤康平和邰雪的事也抖露了出来,让钟鸿达他们猝不及防,在铁证面前哑口无言。 “我才不管他坐不坐牢,关我屁事。我就是要嫁给沈愿,我就是要嫁!”钟书霓气的大哭吵的钟鸿达心烦意乱, “行了,嫁什么嫁,沈君山表面看起来无声无息,暗中却查了那么多事,你嫁过去能有好果子吃吗?”钟鸿达吼道,“沈愿有什么好,纨绔子弟一个,要不是他姓沈,谁看得上他。” “那他也不能喜欢唐辛,那个女人更不配得到他!”钟书霓不管不够大吼,她妆花了,斑驳的泪痕遍布在脸上,眼神凶狠不甘,看上去有些狰狞。 “还提什么唐辛,沈愿喜欢谁那是他的事,你跟着搅和什么?” 从钟权口中,他们也得知了沈愿打他的来由,一边惊诧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在一起了,但另一方面又担心唐辛万一有沈愿这个靠山会不会回来报复他们。 好在沈愿只是个纨绔富二代,要是沈祁,他们还真得当心了。 “哥,你帮帮我,你把唐辛弄走,我不想看他们在一起。”钟书霓在父母这里得不到认同,转而求助在一旁打游戏的钟权。 “我能有什么办法,她在哪我都不知道。”钟权专注手里的游戏对泫然欲泣的妹妹无动于衷。 “我要是查出来了,你帮我吗?” 钟权一口气完成三杀,心情不错应和道:“行啊,你查出她在哪,天涯海角我都去会会她。” “好,我一定查出来。”钟书霓纸巾往眼睛上一抹,上面落满了黑色的睫毛膏残渣。 * 沈愿回来后的第二天晚上,唐辛拿着手帕去找他,虽然很大几率这条手帕就是他的,但她还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是我的。”沈愿毫不犹豫点头承认了,他拿过唐辛手里的手帕,把人抱在怀里问,“只是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过人手帕。” 唐辛拉开他长款羽绒服把自己塞进去,他怀里暖烘烘的,味道也是自己熟悉的,她像只小鹌鹑躲在他怀里,深吸了口气才说话:“六年前我们找不到律师,我哥很有可能因此坐牢,我跑去医院求那个人放过我哥哥,他们要我跪下认错,我绷不住就在医院楼道大哭。我觉得你大概是看我哭的太伤心了,所以才给我手帕吧。” 沈愿抱紧唐辛,问:“是缙北军区医院吗?” “不记得是哪个医院,不过那家医院有棵好大樟树,哭完回去的时候下大雨,我还在底下躲了会儿雨,不愧是大树,好茂密,我都没淋到什么。” 那就没错了,那棵树他也有印象。 沈愿垂眸看向怀里的人,他们竟然那么早就见过,他吻了吻她额头,她眼眶有些湿,闪躲着低下了头。 “沈愿,你信不信命中注定啊。”唐辛埋进他怀里贴着他胸口听到一声声有力的心跳声,“我感觉我们的相遇就是命中注定的。” 六年前你给了我一块温暖我的手帕,六年后你从那么远的缙北出现在这里,让我在你怀里取暖。 大概是我太惨了,上天才把这样的奇迹奖赏给我吧。 “唐立十,也许不是命中注定,是你努力的结果。” 是你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没有囿于过去一直往前走,所以我才能遇到这样的你,才会被你吸引。 “你好会说话哦。”被夸奖了的唐辛轻轻蹭了蹭沈愿的脖颈,头顶的小碎发划过他喉结,带起微微痒。 “我还会别的,你要不要试试?” 唐辛羞愤地捶他,“你能不能不要破坏气氛啊!” “你在我怀里蹭来蹭去,哪个男人还能一本正经。”沈愿把挣扎的人抱紧,垂首在她脖颈上亲了一下,“今天晚点回去可以吗?” -- 第180页 “不可以。”唐辛负气道,挥开沈愿使坏的手狠狠骂他,“臭不要脸。” “行。” 沈愿把口是心非的人抱进卧室,没多久里头传来切切哀声。 作者有话说: 应该不会被锁吧? 第93章 时间转眼到了十五号,今天是唐泉出狱的日子。 舒暄和昨天就出发去了缙北,十一点左右,唐辛刚从学校开完会回家没多久,舒暄和发微信告知她和唐泉已经出来了,正在去机场路上。 唐辛看到这条信息时,急忙拿给孟翠婉看,“奶奶,哥哥和嫂嫂马上要回来了。” 孟翠婉听到唐辛的声音从睡梦中惊醒,发黄的眸子半晌没有对焦,她没听见唐辛说什么,只隐约觉得孙女高兴,费了很大劲附和,“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她又昏昏欲睡。 即将一家团聚的喜悦霎时被浇灭一半,她给孟翠婉盖上毯子,坐在她旁边轻轻拥住她,不敢用力却又很想用力,怕她禁不住力道却又担心她像阵风吹走。 孟翠婉的肚子里的腹水多到穿着厚衣服都能看出鼓胀的程度,明明身子那么小却像穿了个皮球在身上,动作迟缓,吃的那两口饭完全是出于不想让人担心而硬逼着自己吃进去的,吃完她要坐着消化很久。 像个即将失灵的机器,用自己的意志力让最后一个齿轮转动,努力坚持下去。 “辛辛...”老人半眯着眼叫人,唐辛不知她是梦是醒,怕惊醒她低声应了一句,孟翠婉见有回应,张着干瘪的嘴问,“唐泉回来没有啊。” “马上回来了,奶奶,他们已经在机场了,马上回来了。” 孟翠婉这下听清了,干枯脸上泛起欣慰的笑,“好,好,那我睡一觉,等睡醒我孙子就回来了。” “好,那我扶你去睡觉,在这睡可不要感冒了。” 孟翠婉点头,唐辛把孟翠婉扶上床,伺候她躺下后,坐在床边静静看她。 房间里氤氲着孟翠婉的味道,凝滞老气。 这个房间很旧很小,堆满了老物件,深棕色的樟木箱子放在黑红色的衣柜上,衣柜下连着几个抽屉,唐安安小时候经常溜进去找糖吃。 老旧拔步床上一年四季都挂着发黄的蚊帐,临西梅雨天多水汽,涂料不过关已有几条裂缝的白墙上还挂着2018年的旧日历,日子停留在五月没再往下翻,一张深红色的五斗柜立在床头,放着晚上给她准备的保温杯,旁边还有几个空药盒子。 刚住进来的时候,一楼的霉气最重,孟翠婉以腿脚不灵便为由住在了一楼,一直到现在,遇到暴雨的话,墙角有时会渗水进来。 唐辛摸到孟翠婉的手,干瘦的只剩一层皮,上面还有老年斑,就是这双手,从出生起就一直在她身边,牵着她托着她。一直以来都是孟翠婉把他们往前拽,父母去世时,她承担起照顾孙子孙女的责任,六年前案子败诉他们卖了房子走投无路时,是她拽着他们来到了临西重新生活,到现在她筋疲力尽,如同柴油燃尽的机器,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迈一步。 为什么不再对她好一点。 唐辛拽着她的手埋在被子上无声大哭。 体温会消失,气味会消失,时间会带走一切,相处的每一天都如钝刀子割肉,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最后一句,到最后他们只有空无一人的房间和一张不会说话的遗照。 疾病真的太残忍了。 它默不作声摧毁了一个个家庭,让他们在这场战役里铩羽而归,徒留一地废墟。 泪眼朦胧中有人在旁边蹲下,她哭的哆哆嗦嗦朝他抱过去。 “吵醒奶奶怎么办?”沈愿抱着她眼神心疼,“哭成这样,安安还在外面。” 唐辛止了哭忙拿过纸巾擦脸,冷静了会儿和沈愿轻手轻脚出了门。 中午他们随便煮了点面,晚上等唐泉回来,再来做饭。 午饭过后,唐辛要出门买菜,沈愿要跟着一起,唐安安见状也要跟着,唐辛干脆都拒绝,让他们看家,她骑车出门了。 晚上是真正的一大家人吃饭,她得多买点菜,还得早点准备。 嫂嫂一点的飞机到临西应该是五点,再坐三小时车那么得快八点才到家,等他们到临西再开始做饭也来得及。 嗯,多买点菜,让哥哥看到一个已经成长了的妹妹。 唐辛满怀期待蹬着自行车穿行在热闹的小镇上。 * 晚上快八点时,舒暄和说他们还有大概十分钟到家,虽然唐家人不认为唐泉有什么错,但孟翠婉还是为了讨个吉利烧了个火盆,等会让唐泉跨过去,还准备了鞭炮,等会放。 一家人为了迎接唐泉忙进忙出,脸上的期待神色显而易见,气氛都活络了起来。 终于门口传来了鸣笛声,唐安安率先跑了出去,唐辛端着火盆,沈愿扶着想走却已走不快的孟翠婉跟在后面。 “唐泉啊,我可是等到你了...”孟翠婉挣开沈愿的手颤颤巍巍走向了唐泉。 唐辛看着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唐泉眼里霎时涌起泪来,她在门口放下烧的她脸热的火盆,迎了上去,“哥。” 唐泉颤抖着把孟翠婉和唐辛抱进怀里,一家人终于重逢。 沈愿站在门边,没有上前,想起贺彦说过的话,这原本是很幸福的一家,而如今连团聚都带着悲痛。 “快快,我们进屋,饿了一天吧,辛辛做了好多菜,辛辛现在可厉害了。”孟翠婉哭完,急忙拉着唐泉进门,边走边夸赞。 -- 第181页 “辛辛会做饭了,这么厉害。”唐泉摸了摸唐辛的头。 唐辛红着眼笑起来,一家人正要往门口走,一束远光灯直直照过来,车主人还按了几下喇叭,他们寻声望去,两边车门打开,在这束强光里,唐辛看到了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见的人。 钟权。 她恍惚了几秒,确认不远处的眼神阴冷的人就是钟权后,女孩的尖叫声划破寂夜。 沈愿不知道钟权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只是眼下的情况已容不得他多想,他把不停尖叫的唐辛抱进怀里,不断安抚,“唐立十不怕,我在这里,不怕。” “你怎么在这里!”唐泉没想到时隔六年这个人还是这么阴魂不散,他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旁边的钟书霓上前想要制止,被钟权拦下。 “怎么,刚出狱又想再进去?行啊,打我啊,你打啊,这个年继续在牢里过吧。”钟权嚣张地挑衅,眼里净是倨傲和不屑,“唐泉,恭喜你出狱啊,不容易吧,里面不好受吧,还想再进去坐牢吗?有本事你就打啊...我还能再让你坐六年,再过六年,你儿子还认你这个爹吗?” 说完他喉咙溢出笑,满脸不屑。 “唐泉不要,冷静,为了他不值得,我已经报警了。”舒暄和挂上电话用力扯下唐泉的手,拉着他退后了几步。 “唐泉,你把辛辛和奶奶带回去,沈愿,你留下。”舒暄和冷静指挥,摸了摸一旁吓到不敢吱声的唐安安的头,温柔道,“安安,跟着爸爸进屋好不好。” “我不去...坏人会欺负妈妈。”唐安安抱着舒暄和的腿用一个小孩最恶狠狠的表情盯着钟权。 “不会,哥哥在。你跟爸爸进去,听话。”舒暄和循循善诱,最终唐安安扶着孟翠婉转身进了屋。 唐泉揽着不断发抖的唐辛进门时,她还不忘哭着指着那个火盆,提醒他要跨,唐泉心一酸,迈腿跨了过去。 沈愿气势汹汹上前,被舒暄和拦下,“不要动手,为了这种人不值当。” “二公子,几天不见竟然从缙北无声无息跑到这来了。”钟权嫌弃环顾了四周一圈,“为了唐辛这种地方你也能住下去,你还非唐辛不可了?” 沈愿不想回答,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钟权见人没反应,从口袋里掏出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后,笑的无赖又恶心,盯着舒暄和说:“舒姐,你还别说,几年不见,唐辛长的越来越好看了啊。” 说让人别冲动的舒暄和上前扇了钟权一个耳光,她气的指尖都在抖,指着钟权胸口起伏着,“钟权,几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像个畜生了。” 钟权舌尖顶了顶被打麻的脸,无所谓笑了,“舒姐,你怎么变成这么野蛮了,还动手打人。” “你还能算是个人吗?” 钟权沉默不语,摸了摸发麻的脸抽了口烟,“我是不是人这点,唐辛应该最清楚。” 再也忍不住的沈愿把他踹倒在发动机罩上,坐在车里的司机吓了一跳,没敢下车,倒是一旁的钟书霓不再当个摆设立马上前护住哥哥,“沈愿,你别打我哥,我哥说错什么了。” 沈愿被气笑,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辨别是非的能力基本没有。 “你们来这干什么?谁让你来的?”沈愿不想动手,放开钟权退了几步。 “随便看看,谁知道还能在这遇上你们,大概这就是孽缘吧。”钟权别有深意看了眼唐家院子。 “沈愿,你为了唐辛和我解除婚约,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们家能帮你,你看看唐辛能帮你什么,一个出狱的哥哥能有什么作为?”钟书霓此刻还不忘此行的目的,试图想要说服沈愿放弃唐辛。 “我需要你们帮?也不看看你钟家几斤几两。”沈愿此刻顾不得什么绅士风度,对上钟书霓殷切的眼说,“钟书霓,看来是我那天说的话不够明白,我现在再说一遍,就算这世上只剩你一个女人,我选择自杀也不会考虑你。你从头到尾我没一样看得上,你要是实在想让我看上,建议你学哪吒,剔骨削肉先和钟家一刀两断,我到时再考虑要不要理你,不然我看见你只会恶心。” “沈愿!”从未被如此羞辱的钟书霓气的大吼出声,出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吓了一跳,她把手里的包狠狠扔在他身上,包里的口红粉饼哗啦掉了一地,沈愿面无表情站远,他看到黑暗中有辆警车在靠近,鸣笛声逐渐清晰。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钟书霓眼泪不断往下掉,眼下已晕染一片。 沈愿看也没看她一眼。 “怎么了?”余正平一过来,看热闹的人都往自家门口缩了缩。 “余叔,这个人赖在我家门口不走,寻衅挑事。”舒暄和指着钟权兄妹俩说。 “同志,请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证。”余正平给钟权敬了个礼后对钟权说。 钟权没理,不屑瞥了眼他,说:“你哪位?” “我是镇上的警察,刚接到报案说你扰乱居民生活,要不你跟我去所里要不你自行离开。”余正平公事公办道。 “小地方的人也好意思自称警察?我不走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我今天不但不走,我还准备在这住下。”钟权倚靠着车边,仰头冲里面喊,“唐辛,你出来,几年前的事我负责,你出来,我们去领证,唐辛。” “钟权你闭嘴!”舒暄和离得近上去拉扯着他要他闭嘴,“你放过唐辛吧,你不要再找唐辛了,她受不了刺激了!” -- 第182页 舒暄和完全不是钟权的对手,几下就被扯开,沈愿见状要上前时,被余正平拦住,他挡在钟权面前,“第一次警告,请出示你的身份证。”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别在这拿鸡毛当令箭,你也管得了我?”钟权想扯开余正平的手,意外地没有扯动。 “第二次警告,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余正平目光如炬仰头看向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钟权,没有丝毫惧色。 “我忍耐是有限度的,赶紧滚..”钟权睨了余正平一眼,双手搭上余正平的肩,用力把他推的退后了几步。 “第三次警告,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余正平稳住身子后,挡在唐家院门前抽出了警棍。 “你他妈还没完了?你知道我是谁吗,在这多管闲事,你还想打我,你打啊,你来,给你十个胆你....啊...”钟权话还没说完,左手腕传来剧痛,等回神,人已经被压在了地上,沙子磨着他的脸,他痛苦哀嚎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他被这个小警察按倒在地。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要维护百姓安全,现在你跟我去一趟警局。”余正平见他想挣扎,手下的力加重,钟权哀嚎的声音又大了几分。 “警察叔叔,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道歉,你别打我哥,他刚重伤出院手不能折,对不起对不起。”钟书霓到底没见过这样的世面,吓得哭起来,“我们马上就走,现在就走,对不起,你放了我哥吧。” 余正平思索片刻,看了眼舒暄和缓缓松开了手。 钟权狼狈爬起来,拍干净脸上的砂石,气的直抽气,“好样的,是爷们把警号告诉我,我明天就让你下岗。” “余正平,警号,025891,我随时恭候。” “好,我记住你了,余正平。”钟权冷笑一声指了指余正平,愤愤不平转身往回走,钟书霓手忙脚乱把散乱在地的包收拾好,跟着后面。 “钟权。”沈愿叫住要上车的人,他倚靠在唐家院门前,灯笼上的流苏轻轻拂过头顶,“你要是再敢来,我会让你知道,不管是缙北还是临西,都没有你钟家说话的份,你不信试试看。” 两声关门声后,车子消失在夜里。 “余叔,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舒暄和在他们走后走上前给余正平道歉。 “这是我应该做的,有啥谢不谢的。”余正平满不在意拍了拍被蹭脏的警服。 “余叔,如果他真的找人来对付你,你一定要跟我说。” 余正平看了沈愿一眼,眼里透着对组织的信任,“我信公安机关不会这么是非不分,我没什么好怕的。” 余正平的话让舒暄和感慨万分,如果当初他们但凡碰上一个像余正平这样的人,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样。 “好了,我先走了,余茗喊我回家吃饭呢。”余正平看了眼手表,和他们道过别后开车离开了。 看热闹的人见人逐个离开,意犹未尽悄悄掩上了门。 舒暄和俯身端起烧的正旺的火盆和沈愿一起回了屋,一桌菜已经有些凉了,而做菜的人已不知所踪,徒留默默垂泪的老太太和不知如何安慰的唐泉。? 第94章 好好的团聚因为钟权不欢而散,沈愿吃过饭早早下桌回去,把时间留给重逢的一家人。 孟翠婉晚上受了惊又哭过,此时已疲倦至极,舒暄和扶她上床休息,临睡前孟翠婉还在担心唐辛,嘱咐舒暄和等会多开导她。 “放心吧奶奶,我等会就去看她,你先睡。” 孟翠婉放心睡去。 舒暄和走出来,唐泉和唐安坐在沙发上,唐泉努力想跟安安说话,可小孩子脸上满是局促,看到妈妈过来后,滑下沙发抱着她的腿求救似的看着她。 “安安不是见过爸爸吗?”舒暄和牵着唐安走到唐泉跟前,“爸爸回来了安安不开心吗?” 孩子认生,缺席了五年的父亲忽然出现,和一个陌生人没有区别。 “妈妈,我想睡觉,我们去睡觉吧。”唐安安飞快看了唐泉一眼,拽着舒暄和要上楼,“我们去看看姑姑,我们走吧。” “先上去吧,我再坐会儿。”唐泉示意舒暄和不要勉强孩子,让他们先上楼。 等到客厅只剩他一个人时,唐泉仔细打量起这套房子来。 唐泉只听孟翠婉说过临西,但从没来过。客厅不大,刚才他们几个人吃饭都快要转不开,红木门,水磨地,一张茶几,老旧沙发和吃饭方桌,掉漆的电视柜上,电视都是带后盖的老式电视。 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六年。 而钟权时隔六年却还是阴魂不散。 唐泉心里一片酸软,对于出狱后的自己也感到无能为力,之后的路要怎么走更是迷茫。 舒暄和哄唐安安睡觉时,唐安安抱着小黄人玩偶问:“妈妈,楼下的爸爸什么时候走?” 舒暄和读书的手一顿,温柔地问:“安安不想爸爸回来吗?” 唐安安抱紧怀里的玩偶嘟囔着,“反正来了也会走。” 反正最后他要回到那个有很凶的叔叔看管的地方去,还不如不要回来,到时候想见了还要坐好久的车才能见到。 唐安安不想刚对幼儿园的小朋友说他爸爸回来了,可很快又不见了的感觉。 舒暄和察觉到唐安安的敏感,摸了摸他的头承诺道:“爸爸这次不会再走了,会一直陪着安安,到时候每天都能接送安安上下学,别的小朋友再也不会说你没有爸爸了。” -- 第183页 唐安安眼里带着怀疑没有吭声。 “不要那么抗拒爸爸好不好,爸爸也很想安安,这些天多跟爸爸相处试试看好吗?”舒暄和心疼刚刚唐泉受伤的样子,耐心劝导儿子。 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她不想父子俩生隔阂。 “好。”唐安安抱着玩偶别扭转过身去,“妈妈,我自己能睡,你快去看姑姑吧。” 舒暄和放下书,留了盏小夜灯掩上门。径直走向唐辛的房间,敲了几次门后唐辛才红着眼开门。 “放心,余叔已经把他赶跑了,他不会再来了。”舒暄和轻柔抱住她,看到床头柜上一堆擦过的纸巾叹了口气,“辛辛,不怕,哥哥回来了,沈愿也在你身边,我们全家都能保护你,不怕,不会有第二次了。” 唐辛埋在舒暄和怀里小声哭了起来。 怎么过去那么久,那个人竟然还能找到她,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不怕,辛辛。他不会再来了,肯定不会再来的。” 无功而返的兄妹俩到临西市不想再奔波赶回缙北,干脆开了个套房决定休息一晚。 “哥,之后我们怎么办,就这么回去吗?”钟书霓眼前浮现沈愿把唐辛抱在怀里惊慌安慰的模样,和之后羞辱自己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不然留在这过年?”钟权脸上有块淤青,是刚刚被摁在地上蹭青的。 “可我真是不甘心,我没想到沈愿竟然从缙北来了这里。” 钟书霓费劲心思想知道唐辛在哪,但唐辛除了在商场的监控没有留下线索。于是她想到了唐泉,一查发现他竟然马上要出狱了,于是兄妹俩一大早去监狱蹲点,又下了功夫买到和他们同一班的机票,花了一天时间跟到那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子,结果竟然被心上人羞辱了一番,钟书霓郁结难平。 钟权哼了一声没有理会,脑子里想的都是唐辛。 六年了,和唐辛六年没见了,她竟然还能一眼认出他,可眼神他一点都不喜欢,他是瘟疫吗?竟然这么害怕他。 “哥,我们真的就这么放过唐辛吗?唐泉出狱了,他们一家团聚,可你六年前被打成那样,好几个月下不来床,你左腿现在都不能高强度运动,你要这么放过唐辛吗?”钟书霓怂恿道。 钟家两兄妹从小看钟鸿达收高利贷,耳濡目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管那些无力还债的人有多难,他们不在乎,只要把钱收回来,他们才能住更好的房子,买更好的车,过人上人的生活。 钟权叼着烟没点,看向自己的左腿,一到下雨天他膝盖都还隐约作痛,唐泉用棒球棒打在身上的凶狠表情他现在都记忆犹新。 可是...怎么说呢,他好像还是更喜欢唐辛,那个在床上吓得大哭的小姑娘竟然长大了,压抑了六年的情绪犹如海里长着触须的水母,缓慢地朝他游弋过来。 “钟书霓,你说我要娶唐辛,爸妈会不会同意?”钟权咬着烟嘴笑的一脸病态的兴奋,“唐辛也到法定年龄了,我娶她也行。” 钟书霓不可置信瞪大了眼,“哥,你疯了吗?你在胡说什么!” “行,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回去跟爸妈商量一下。”钟权把烟扔在茶几站起身来,“我困了,先去睡了。” 钟书霓目瞪口呆看着像是精神失常的哥哥,把沙发上的抱枕狠狠摔在地上。 * 唐辛短暂睡了一觉又醒了,看了眼时间快凌晨两点。沈愿发了信息给她,但她没回,这么晚应该睡了吧,她试探发了个晚安过去,没想到那头竟然回复了。 “怎么醒了,做噩梦了吗?” “可能做了吧,反正忘记了。”唐辛窝在被窝里回复。 “害怕就过来,我哄你睡。” 唐辛抿了抿唇,放下手机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后,蹑手蹑脚拿上手机下了楼,可刚到一楼,沙发上赫然躺着的唐泉让她差点叫出声。 唐泉浅眠,沙发窄小也容不下他,睡得不安稳,听到动静就醒了,一睁眼看到惊慌失措的唐辛还愣了愣,从沙发上起身低声问:“怎么下来了?” “哥,你怎么睡在这?”唐辛没好意思说去隔壁,转了话题。 “你嫂嫂床小,睡不下,我就睡这。” 也是,那张床不大,加上安安睡相不好,唐辛看着一米八个子的唐泉窝在一米五的沙发上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说道:“哥,你去我房里睡吧,我不困,我去隔壁找沈愿看电影。” 唐泉微怔,他没回来前,舒暄和给他的信里夹了几张照片,有一张就是唐辛和沈愿的合照,信里舒暄和说这个是辛辛喜欢的男孩子,想给你看看。 他拿着照片看了很久,光从照片看的确是个很帅气的男孩子,但光有长相是不够的,于是他在回信里问了很多关于那个男孩子的问题,舒暄和之后也一并回答了,说的都是好话,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奶奶和妻子都不反对应该值得相信。 今天他才算真正见过那个照片里的人,当时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却率先把不停尖叫的唐辛抱紧安慰,他对这个男孩子的印象还可以。 这十几秒的沉默里,唐泉反应过来唐辛有些不好意思,小女孩的羞怯藏在眉眼,他也不多说教,爽快答应了,“你去吧,早点回来。” “那你上楼去睡。”唐辛说完打开门逃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 第184页 唐泉看着消失在门口的妹妹无奈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沈愿没收到唐辛的回复还以为她睡了,可没一会儿房门被推开,唐辛哭丧着脸站在门口。 “怎么了?” “我出来时候被我哥看到了,他肯定以为我经常半夜三更来找你,好丢人啊。”唐辛难为情走到床边。 “有什么丢人的,你哥也是成年人了,男男女女不就那回事吗?”沈愿意有所指挑了挑眉。 “你再说我回去了。” 沈愿闭嘴把人拽进被子里,唐辛转身埋进他怀里,沉默半晌才说:“那个人叫钟权,就是他害了我们一家的人。”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没想到他竟然出现了。我恨他,也恨当时的自己怎么会那么没有戒心。”唐辛被温柔抱在怀里,似乎有了勇气回忆过去,她扣着沈愿的睡衣扣子延缓了几秒后说,“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酒吧那次吗?” 沈愿关联到了什么,一言不发抱紧怀里的人。 “那是我第二次去酒吧,第一次是和钟权去的,他给我点的就是莫吉托,不过里面下药了。” 所以那次她在酒吧像只惊弓之鸟那么不对劲,也不肯喝那杯莫吉托。 沈愿心里一窒亲了亲她的耳朵,“那时候你可以拒绝我的。” 唐辛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思路后,枕在他手臂上有些难为情地说:“我那个时候大概可能也许似乎对你有点不一样吧。” “嗯?”沈愿垂眸看她。 喜欢不是没有来由的,天□□夕相处,只是萌芽时候自己没往那方面想,却在各种小事上偏向妥协他。 “姐姐,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对我有非分之想了?”沈愿眼神促狭捏着唐辛下巴调侃道。 “没有!”唐辛背过身去看到他微微曲起的手,脸上更热,她慌乱闭上眼说道,“困了,睡觉。” 正要逗她的沈愿愣了一下反问:“你在我这睡?” “我下来的时候我哥睡的沙发,我说我来你这看电影,就要他去我床上睡了..”唐辛越说越不对劲,越说越小声,怎么有羊入虎口的感觉,她感觉到身后人的沉默,猛地起身说道,“我还是回去跟奶奶睡吧。” “这么晚就让奶奶好好休息吧。”沈愿把手横在她腰上阻止她起身,捏着她下巴强行让他看着自己,沈愿脸上挂着柔软无害的笑,就和当初他刚来时候一样,但只有相处过后才知道,这人压根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唐辛躲闪不开,喉咙吞咽了两下。 “姐姐,我跟你说过我对睡眠环境要求很高吧,我不习惯和人睡一张床,所以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呵呵,要不是考试那一晚他抱她睡得那么熟她差点就要信了。 考试,对了! “我忘记跟你说了,我考试过啦,马哲70,理论81,英语89。”唐辛喜滋滋眯了眼,“三月份可以在官网入学了。” 沈愿亲了亲她的笑眼,“没白费我天天抓你背书。” 唐辛由衷点头道谢:“谢谢你。” 要不是他可能没那么好的成绩。 “就这?”沈愿不满意别有深意看着她。 唐辛耳一热把脸埋进他温热的手掌里,说话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愿指尖,女孩声音含羞带怒,“那你关灯。” 沈愿把落地灯调到最低亮度,俯身在她耳边商量,“这个亮度好不好,我想看看你。” 光线柔黄,犹如那天一起看的夕阳。 房间空调已经关了,却依旧热的让人出汗,胡乱蹬掉的睡裤孤零零落在被子外。 沈愿咬了一口女孩后颈窝的胭脂小痣,唐辛皙白的手一下拽住枕边轻哼了一声,看到他们交叠的影子映在墙面上,羞耻别过了头。 “沈愿..”唐辛全身泛了红,陌生快意随着沈愿的动作逐渐积蓄,她摸到他撑在一旁的手,“我们觉觉好不好?” 沈愿没忍住笑了,“唐立十,你搞清楚,我可不是小孩。” 唐辛被撞了一下,腰心软成水,她可怜兮兮眨出鳄鱼的眼泪,咬牙切齿:“你说不做到最后一步的,你骗人。” 沈愿不想听她软糯糯说话,俯身吻她,直到唐辛呜咽着捶他,他移开唇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睛痞笑道:“姐姐,你上没上过性教育课,这哪儿到了。” “你..”唐辛你了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她浑身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哪里不适,索性在床上撒泼,腿在被子里乱蹬,踢他的背,沈愿纵容笑着,两人肌肤相亲,他亲了唐辛一口问道:“唐立十,带你出去玩的那天,余茗跟我说她考了班级前十,同样值得庆祝,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只带你出去玩?” 唐辛挠他的手一顿,停在他肩上,沈愿抓过肩上的手,在女孩手腕轻轻一吻孩子气笑道:“我那个时候大概可能也许似乎想追你吧。” 那个时候不确定喜不喜欢你,只是本能想让你开心。 唐辛仰起身子吻住他,冰冷的夜晚逐渐热烈。? 第95章 第二天早上,唐辛刚要起就被沈愿捞回怀里,她看了眼时间无奈哄道:“我要起床做饭了。” 沈愿埋在她颈窝困倦道:“我们今天去找个家政。” 家政这件事沈愿前几天就在提,但小镇子穷乡僻壤哪有什么家政,就算有,唐辛也不放心。 “没有家政这个东西,你困就再睡一会儿。”唐辛摸了摸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 第185页 “我跟你一起。”沈愿抓紧时间睡了几分钟后,跟着唐辛起床。 两人一起床,唐辛第一件事就是把换下来的床单做贼心虚扔进阳台的洗衣机里,扔完还往自家院子看了一眼,幸亏起了雾看不清,她急忙走回客厅。 沈愿见她心虚的样子笑了,唐辛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回去了,既然你起来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打豆浆。” “行。”沈愿懒懒应了句。 唐辛说完要走,看到沈愿乱糟糟的头发联想起自己,问道:“梳子呢?给我用用。” “浴室。”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浴室。 盥洗台上的洗手液,挂在架子上柔软毛巾,那个一拧开浇出冷水,冰的她一激灵的莲蓬头,以及映着他们的镜子。 唐辛脸腾地红了。 可以了,不需要梳头了。 她转身往外走被人拦腰抱住,沈愿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笑的慵懒,“跑什么,不梳头吗?乱七八糟的。” “回去梳。” 沈愿抱着她往前推了几步,欠身拿过台子上的梳子,“我来给我家唐立十梳头。” 檀木梳从发顶慢慢往下,遇到打结的地方他会抓紧头发再稍微用力顺开,瓷白玉似的手插在浓密的长发里,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屋子里湿冷,他的手却很温暖。 唐辛在这刻似乎有些明白古代男子给妻子画眉时她们的心情了。 “还记不记得我们出去玩那晚我给你卷头发。” 唐辛应了一句。 “后来我也买了个卷发棒想给你卷头发。”沈愿说完困倦脸上有几分难为情,“结果假发被我卷的乱七八糟,我还没学会。” 唐辛一大早被塞了口糖,甜的嘴角不自觉扬起,“那下次用真人头发试试。” 沈愿梳好头发把梳子放回去,眼神清澈柔软侧头亲了亲她,“早上好,唐立十。” 不承认自己被美色/诱惑到了的唐辛嘴硬嘟囔:“你没刷牙呢。” “昨晚刷了你忘了?” 唐辛落荒而逃。 等唐辛着急忙慌逃回院子,唐泉已经起来了,早饭都做好了,看到唐辛进来没多说话,只说:“怎么起来了。” “我...起来做饭。”唐辛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会做饭的,神情讶异。 “以后不用你,你多睡会儿,我在里面时候在食堂打杂,时间长了也学了点。”唐泉有条不紊切着菜,他说这话时神情自然,可对唐辛来说很难受。 昨晚发生那样的事,兄妹俩都没能好好说上话,虽然这几年能从信里得知零星半点他的近况,可唐泉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就算有难处他也不会往外说。 唐泉刚入狱时,舒暄和去求了她爸爸,拜托他帮忙给监狱里的人送礼疏通,让他们不要为难唐泉,可最后到底有没有打点,她们也无从得知。 “哥...” “辛辛,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哥哥很好,不要内疚。”唐泉似乎知道唐辛想说什么,温声打断她的话朝她一笑,“快去叫奶奶起床吧,我们准备吃饭了。” “好。”唐辛不再纠结,起身去喊奶奶。 唐家的一天开始了。 为了不让唐泉再睡沙发,唐辛和奶奶睡,让舒暄和睡唐辛房间,唐泉父子俩睡一屋,大家都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除了唐安安。 “我要跟妈妈睡。”唐安安第一晚临睡前赖在唐辛房间不肯走,无视站在门口失落无奈的唐泉。 “安安,昨晚你怎么答应妈妈的,这么快就忘了?”舒暄和推开唐安安蹲下身语重心长道,“不是说了要好好和爸爸相处吗?爸爸哄你睡不好吗?” “不好不好,我要跟妈妈睡。”唐安安出生起就是跟妈妈一起,一下多了个陌生爸爸,还不让他和妈妈睡,唐安安抱着舒暄和撒起泼来,“不要爸爸,不要爸爸,我不要。” “唐安,妈妈从小教你说话算话,你昨晚答应了妈妈今天就反悔这样对吗?” 唐安安被严肃的舒暄和吓了一跳,瘪着嘴眼里含着泪可怜巴巴望着舒暄和,抽噎着说不出话,唐泉于心不忍想上前被舒暄和用眼神制止。 “回房睡觉,不然今晚你去睡沙发,让老鼠咬你,总之我不跟你睡。” 唐安安吓得大哭,留了一句“我讨厌妈妈”哭着跑回房摔上了门。 “现在怎么办?”唐泉来回看了几下茫然地问。 “唐先生,这是你儿子,怎么哄就看你自己了,不要妄想抄作业。”舒暄和不近人情地关上了门。 唐泉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才开门进屋,唐安安还抽噎着,背对着他小肩膀一抖一抖的,唐泉轻轻关上门,环顾了一圈房间,白墙上贴着壁纸,是宫崎骏的龙猫,衣柜和床都不大,占地方的是一个连着书架的桌子,从绘本到童话书还有许多心理学的书。 唐泉从书架里抽了本书走到床边,刚一走近听到声响的唐安安小身子往里又靠近一步,用行动在抗拒他。 唐泉虽然受伤,但也理解,缺席五年的父亲,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只能通过信件照片来见证儿子的成长,如今忽然回来,抗拒是理所当然的。 “安安,那个奥特曼是不是姑姑给你买的。”唐泉余光瞥到放到床头柜上奥特曼放下手里的书问道。 唐安安看了眼床头柜的迪迦奥特曼语气里还带着哭腔,“你怎么知道。” -- 第186页 唐泉淡淡笑了,他坐在床边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安安所有事我都知道,你两岁不小心打翻了水壶,现在腿上还有一块疤,调皮把豆子塞进鼻孔结果拿不出来,是妈妈拿镊子夹出来的,流了好多鼻血,你还挨了顿打。爸爸还留着你剪下来的胎发,黄黄的,现在安安头发又黑又亮,看来妈妈和姑姑把你照顾的很好。” 唐安安小肩膀渐渐停下,抱着怀里的小黄人倔强不说话。 唐泉起身走向自己带回来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一本大相册走回床边循循善诱,“安安要不要看你小时候的照片,你肯定没见过。” 小孩禁不住诱惑转过身来,眼还红红看着他手里的相册。唐泉倚靠在床边翻开相册。这是无数个夜里,他睡不着时的慰藉,看看照片里的唐安一点点长大,从信里得知他能翻身了,会爬了,到开始走路,长出第一颗牙,开始上幼儿园,每一个阶段远在千里之外的他都因为这些照片震颤。 每张照片他都在后面写满了当时想对安安说的话,即使自己不在他身边,也希望他快乐开心茁壮成长。 唐泉无奈心酸甚至偷偷落泪过,可一想到熬过这几年就能参与进他的人生,他又充满了盼头。 “这张好丑,肯定是姑姑拍的。”唐安安指着照片里大哭的自己不满道,“她总是把我拍的很丑,把自己拍的好看。” 唐泉一笑,看了眼照片笑道:“这是你去抓人家的小鸡仔被母鸡啄哭的,你忘了?”他点了点安安肉肉的左手背,说,“手背还啄出血了,姑姑骗你说要打狂犬疫苗,你一听要打针立马就不哭了。” 对这件事完全不记得的唐安看向唐泉,“真的吗?我不记得了。” 唐泉点头,他笃信的样子让唐安安怀疑,又指着照片认证似的接连问了好几张,结果唐泉全部答上了,和自己记忆也能对上,他一拍小手欣喜笑起来,“你怎么都知道。” “我说了安安所有的事我都知道,虽然你没见过我,但是从你出生起我就一直在你身边。”唐泉试探地揽住安安的肩,小孩别扭了一下但没有推开,这给了唐泉勇气,他摸了摸唐安柔亮的头发,心酸又感慨,“安安,爸爸以后会一直陪着你的,再也不走了。” “真的吗?”唐安安靠在爸爸宽阔的怀里低声反问,“再也不会走了吗?” “嗯,再也不会走了,相信爸爸好不好。” “好。” 唐泉抱紧怀里的人长长舒了口气,终于有了从监狱出来的实感,他要开始新生活了,和他的家人一起。 对此安排不满的除了唐安安,还有沈公子。 “奶奶本来晚上就睡不好,你还去搅和,跟我睡怎么委屈你了?” “......” 还好意思说,昨晚两人满打满算睡了不到三小时,唐辛想起来还面红耳赤,那么折磨人的手段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是我没伺候好你?” 唐辛在黑暗中涨红了脸,她羞耻蜷缩起脚趾往后看了一眼,孟翠婉正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她松了口气扭回头在屏幕上气急败坏打字,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不要脸。” 沈愿嗤了声,不慌不忙回了过去, “没在一起前对你说这种话是性骚扰,在一起了这叫正常交流。” 呵呵,这哪里正常了。 唐辛正要反驳,手机又进了一条新信息,“唐立十,明天我们去临西逛街吧,顺便买些年货。” 现在哥哥回家,安安和奶奶也有人照看了,唐辛勾唇一笑爽快答应,“好啊,我去给我哥买两身衣服。” “嗯,顺便多买几条床单。” ...... 别聊了,睡觉吧。 唐辛面红耳赤结束了对话。? 第96章 镇上卖豆浆的都是用石磨磨的,一开始是卖豆腐,豆浆只是顺便,后来豆浆卖得好,干脆也做起早点来。豆浆每天供应都有限,一大早小店门口的人络绎不绝,遇到认识的打声招呼,边排队边拉起家常来,热热闹闹挤满这爿不大的小店。 唐辛提着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和沈愿走在雾色里,女孩吸了一口湿湿凉凉的空气,困意都被驱散了几分,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愿,恍惚好像回到了七月份的时候,他们跑完步迎着朝阳回家吃饭。 “你看我干什么?”沈愿一大早起床还有点没睡醒,嗓音都带着倦。 “其实你不用这么早起来,等饭做好了再来。”唐辛把手揣进他大衣口袋里挠了挠他的掌心。 “我本来就是个蹭饭的,睡到别人叫起来吃饭像话吗?”沈愿握紧口袋里的手说道。 “谁说你是蹭饭的了。” “那我是什么,不能过夜的男朋友?” 唐辛听出沈愿话里的幽怨噗嗤笑出声,她顺势点头,“看来你对自己有清晰定位。” 沈愿被气笑,捏着她指尖,“唐立十,劝你谨言慎行。” 唐辛有恃无恐朝他笑了,沈愿没好气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小镇的雾气还未消散,枝头挂着清晨的露水,远处的群山被薄雾遮挡,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谁家院里传来公鸡打鸣声,各家各户起灶准备自家早饭,滚烫的炊烟溜出窗外和白雾融为一体,春河桥下女人们正在漂洗衣服,带起一片哗啦水声。 两人携手往家走,成为祥和镇子里的寻常背景。 -- 第187页 吃过早饭,唐辛提议还是去丰白,毕竟去市里来回要六个小时,沈愿想想同意了,唐安安听说他们要出门也要跟着去,闹了一会儿小脾气,最后唐辛说回来给他买玩具他才勉为其难同意。 “哥,那我们走了,记得提醒奶奶吃药。”唐辛看了一眼在檐下的孟翠婉,孟翠婉精神看着不错,还朝她笑了笑。 “好,我知道了,不用着急回来,这边应付的过来。”唐泉宽慰道。 “姑姑,你记得要给我买玩具。”唐安安在一旁焦急提醒。 “知道啦。”唐辛听到外面的喇叭声冲孟翠婉挥了挥手,“奶奶,我出门啦。” “好..路上小心。”孟翠婉费力扯着声音交待。 唐辛笑着点头,和沈愿两人上了车。 冯海好几个月没见到沈愿,几次经过他家院子门都是关着的,车子刚开出他就急忙问道:“陈愿,好久没看到你了,这段时间去哪了?” “回了一趟家。”沈愿言简意赅回答。 “哦,对,你不是这人。那你怎么又回来了?”冯海问完眼睛在两人相同的围巾上转了个圈感觉自己说了句废话。 “冯叔,专心开车,别闲聊了。” 冯海干巴巴笑了两声,“好,好,我不问了不问了。” 一旁的唐辛不好意思往旁边坐了点,下一秒被拽了回去。 车子平稳疾驰在路上,空调温度正好,早起的两人靠在一起睡着了,冯海看了眼后排的人发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感慨。 两人在车上短暂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还没到。 “要过年了,路上开始堵了。”冯海见他们醒了解释了一句。 唐辛还有点没睡醒,困倦唔了一声赖在沈愿怀里抬眸看他。 雾气已经消散,阳光穿透玻璃窗,落下一片近乎透明的阴影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照的发亮。 沈愿察觉到怀里人的视线,垂眸看她,嘴角勾起淡淡笑,捏了捏她的脸低语,“看什么?” “我男朋友怎么那么好看。”唐辛埋在他怀里如实说道。 被从小夸到大已经免疫了的沈愿这会儿却很受用,他捏了捏女孩小巧的耳垂,发现她是有耳洞的,想说的话拐了个弯问道:“你有耳洞?” “是啊,初中时候偷偷打的,被奶奶骂了几天。” “打个耳洞有什么好骂的。” 唐辛表情有些难为情,摸了摸耳朵说:“因为我一边打了四个,两只耳朵就八个,奶奶说我是不是想在耳朵上挂腊肉。” 沈愿笑了出来,俯身左右两边仔细看了看,“哪有八个。” “打的太多,发炎了,不停流血,晚上不管睡那边都疼的不行,我就摘了,本来留了三个,后来慢慢都堵了,就剩这个还很顽强。”唐辛曾经想过要不把另一边也打通,不然耳环买一对只能戴一个,想想都亏。 沈愿揉了揉女孩的耳垂,沉吟片刻提议道:“等会找个美容院陪我去打个耳洞吧。” “啊?”唐辛一惊从他怀里直起身,“你要打耳洞?” “不行?”沈愿挑了下眉摸了摸自己的左耳,“你右边我左边正好。” 买朴素一点的耳钉,他们能一人戴一边,唐辛觉得这提议莫名让人心动。 冯海照例把他们放在之前的商圈,临走前对他们说他今天也在丰白,下午才回去,到时候如果他们也要回的话让他们打电话。 沈愿说好。 临近过年,大街上熙熙攘攘,人声吵闹,步行街上卖着各种小吃,食物香气混合在一起,唐辛即使不饿也忍不住想凑上去看看是在做什么东西。 “想吃什么?”沈愿见她探头探脑的样子问道。 “不饿,我就看看。还好没带安安出来,不然这么多人,还真有点控制不住他。”唐辛牵着他嘴里念念有词,“我们先去买衣服,再去逛超市,就这两样应该没了吧。” “先去打耳洞吧。” 唐辛心跳了一下,看他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笑道:“好啊。” 打耳洞的地方很多,一般的美甲店就有,他们很快找到一家,店员听说要打耳洞本能以为是唐辛,拿出穿耳枪后,招呼唐辛坐下。 “啊...不是我,是他。”唐辛指了指旁边的沈愿。 店员恍然大悟,看了帅哥一眼,让他坐下来。 “怕不怕?”唐辛站在沈愿旁边揉了揉他的耳垂,意外的软,门店很小,他们坐在靠门口的位置,阳光倾洒,把少年耳朵上的小绒毛都照的清晰可见,不过是一个耳洞,可看店员倒出酒精后,又替沈愿紧张起来,“你要不再仔细想想?” “要不你给我打?”沈愿把人拉进双/腿/间,仰头看她,“我家唐立十给我打第一个耳洞。” 大概是第一次这个词太有诱惑力,唐辛迟疑间看到拿着蘸着酒精棉签的店员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断小情侣的恩爱,她扭头对店员说:“这个好操作吗?我想试试。” “挺好操作的,做个标记对准按下去就行。” “...那我试试吧。”唐辛接过店员手里的棉签,在他耳垂上仔细擦拭了几遍,店里放着温柔的情歌,零星几句模模糊糊传进耳里,听不真切。 她用记号笔在他耳垂中央画了个小点,而后拿过店员的穿耳枪对准做的标记,心跟着紧张起来。 -- 第188页 “要不了十秒的事你在这做什么心理建设。”沈愿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扭头亲了亲她手背,“快点,打完我们去买东西。” 唐辛说好,又一次确定自己没偏移记号后,扣下了穿耳枪的扳机。 耳钉入耳的那瞬间,一支玫瑰穿透两人的心脏,他们之外的世界热闹依旧,人来人往,唯有在狭窄门店内对视的恋人,闻到了那支玫瑰的香气。 唐辛拿开穿耳枪俯身在沈愿充血通红的耳上印下一吻,“沈愿,记住你第一次穿耳洞是我给你打的。” 不知道我们是否有结局,但起码这个将永远伴随你,成为我们曾经相爱的证据,无法否认。 沈愿拉低她的头,回了个吻,在她耳边悄声说:“以后我第一次也是你的。” 唐辛腿一软险些要摔倒,她撑着沈愿的肩膀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人真是破坏气氛第一人。 店员送了小瓶酒精和棉签让他们每天记得消毒,沈愿付了钱牵着唐辛离开,两人背影融入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他们找了个大商场决定先去买衣服。 买衣服的过程很顺利。沈愿对衣服没有太多要求,大概是人好看,穿什么都像量身定制,他们还买了两件情侣毛衣。唐泉和沈愿差不多高,唐辛要沈愿帮忙试了两身,两人付钱离开。 路过童装店时,还给唐安安买了身。出来后,唐辛对刚刚那套鹅黄色小鸭子的童装念念不忘,嘴里嘟囔着:“要是安安是女孩子就好了,好多可爱的衣服啊。希望我嫂嫂二胎是个小姑娘,我一定好好打扮她。” “你嫂子说要二胎了吗?你就在这憧憬。” “应该会要二胎的,我哥喜欢女儿。” “我也喜欢女儿。” 唐辛一噎,看了眼别有深意的沈愿,正巧路上有人在发传单,她掩饰慌乱接过看了起来,眼神胡乱在传单上乱瞟,脑子里却止不住乱想。 你喜欢女儿跟我说干什么,莫名其妙,还想我跟你生女儿吗?生男生女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你自己多努力吧... 唐辛越想越耳热,总觉得沈愿在看她。 “看这么久,喜欢哪个?” 沈愿忽然开口让她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他是在看自己手上的传单后,这才发现她手里拿的是某珠宝品牌的宣传单,各色饰品琳琅满目。她假装漫不经心翻了一下而后摇头,“没什么喜欢的,我们去逛超市吧。” 没找到垃圾桶,于是唐辛拿着上了二楼超市,买的衣服寄存到超市储物柜,唐辛站在超市入口等沈愿时,百无聊赖拿起手里的传单看,不经意间看到右下角一对K金钻石耳钉,上面标的价格让唐辛心动了一下。 一直以来她都是接受礼物的那个人,她好像从没给沈愿送过什么正经礼物吧。 她盯着传单上那对闪闪发亮的耳钉一直到沈愿走过来。 “这里储物柜满了,一楼有一个,你在这等我。”沈愿走到跟前对唐辛说。 “啊...好啊。”唐辛把传单折起来假意扇了两下,看到他左耳上那个耳钉,“那我在这等你。” “嗯,别乱走。”沈愿交待完转身下了楼。 唐辛又展开宣传单看了眼,那个店在一楼,现在下去说不定两人会碰上,还是等会找别的借口吧。唐辛趴在围栏边朝楼下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那个店,应该不在这边。 沈愿很快上来了,两人推着小车进了超市。? 第97章 一到过年,超市往往是最热闹的,到处都是拿着喇叭在喊的促销员,各个货架上站满了来买年货的人,人挤人,车碰车,各色声音拥挤在超市里散不出去。 唐辛他们不是这的人,没有亲戚,没人来拜年,最多余正平会来走动一下,所以每年象征性买的糖果饼干最后进的都是唐安安的肚子,牙都烂了几个。 这次唐辛买的比往年多,这是唐泉回来的第一个年,仪式感还是要有的。路过儿童区的时候,沈愿说给安安买个玩具被唐辛制止了,“不在这买,步行街上那么多地摊,等会随便买个给他玩就行。” “你也太敷衍了。”沈愿为安安抱不平。 “那还不是你之前给他买了那么多,再买都要放不下了。” 唐安安的玩具实在太多了,每次都是玩一阵子就腻了,买的再好也是浪费钱。 “我想追他姑姑总得先讨好一下小侄子。”沈愿往推车里放了盒酸奶说的理所当然。 唐辛挽着沈愿的手想去买礼物的心越来越冲动。 说是没什么要买的,却还是买了一大车,收银台和自助收银的机器都排了长队,两人决定去收银台结账。 “...我想去上厕所,要不我先出去吧,你把储物柜的纸条给我,我上完厕所去取衣服。”队伍排到中间时唐辛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有模有样地撒谎。 “你去吧,东西不用取,都中午了,吃个饭再回去。” 唐辛乖巧点头,打了声招呼后,穿过一排排人消失在超市门口。 沈愿边排队边玩手机消遣,快要排到他时,他从货架上拿了盒东西,慢条斯理扔进购物车,粉碎了一众想上去搭讪的少女们的心。 中午两人吃完火锅没多久,冯海打电话问他们要不要回去,两人买了很多东西,要去玩也不实际,于是给了冯海地址让他过来接。 两人大包小包提上车,冯海调侃了一句:“买这么多还以为是女婿上门。” -- 第189页 “冯叔正经一点。” 冯海笑着发动车子,唐辛掩饰尴尬开了罐西梅吃了两粒。 “冯叔说的没错,什么时候让我上门?”沈愿闻言俯身在唐辛耳边说。 “你天天都在我家吃饭说这个有意义吗?” 沈愿笑了,车子开出去不久后他忽然说有东西忘买了。 “忘买什么了?要回去吗?”唐辛还没问前排的冯海就先接话了。 “不用,不是什么大东西,还能应付两天。”沈愿垂眸看向唐辛,在她想知道忘买什么的眼神下用气音轻声说,“床单忘买了。” 唐辛手脚并用对旁边□□打脚踢,沈愿笑着把人抱进怀里顺毛,“睡吧睡吧,睡一觉到家了。” 正值午后,冬日太阳和煦,刚吃饱的唐辛被抱在怀里哄睡没一会儿便打起了盹。这觉睡得格外长,一直到家门口才被叫醒。 唐辛没睡醒迷迷糊糊下了车,唐泉和唐安安正在院子里玩,听到门口有动静知道是他们回来了,马上要有玩具的唐安安第一个跑了出来。 “姑姑,你们回来啦。” “嗯啊。”唐辛见唐安安期待的样子从袋子里拿出好几样玩具塞进唐安安怀里,“不知道安安喜欢什么,就都买了,姑姑好不好?” “好!\(^o^)/~”唐安安抱着玩具疯狂点头。 沈愿在一旁忍俊不禁,唐辛忽悠小孩的技术炉火纯青,那几样东西全是在地摊买的,加起来都没他买的一个车贵,用唐辛的话说“小孩子不追求质量只要数量,一个看不上,多买几样总有一个他能看上眼。” 看来唐辛平时没少这么忽悠唐安。 “哥,我给你买了几身衣服,你试试。” 三人大包小包提着东西回了客厅,唐辛翻出给唐泉买的衣服让他试试。 “我不用,我有衣服。” “过年了,要穿新衣服。” 唐泉无奈接过。 衣服是沈愿帮忙试的,但穿在唐泉身上也很合身,唐辛满意点了点头,余光看到孟翠婉关着的房门,雀跃的心被扎了一下,嘴角的笑意都敛了几分。 “对了,辛辛,明天我们一家人去拍全家福吧。”唐泉试完衣服后对唐辛说。 趁唐安安现在在院子里玩玩具,唐辛正准备把买回来的零食藏起来,听到唐泉的建议没有异议点头,“好啊。” “把沈愿也叫上。” 唐辛塞东西的手一顿,先是看了眼唐泉又转头看向在院子里陪安安玩的沈愿,他的耳钉在阳光下泛着光,她默默把东西放进去关上柜门,走到正在叠衣服的唐泉旁边害羞地问:“哥,你不反对我们谈恋爱啊。” “我反对什么,女大不中留,迟早的事。”唐泉看的很开,把衣服叠好装进纸袋,说完揶揄一笑,“我妹妹紧跟潮流,找了个弟弟,还这么帅,不错。” “哥,你怎么这样啊。”唐辛被调侃得脸一红,逃到院子里陪唐安安玩。 陪着玩了一会儿后,沈愿提衣服回去洗,唐辛把安安打发给唐泉,跟着沈愿上了二楼。 午后三点的阳光有些刺眼,静谧镇子犹如一只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猫,河水波光粼粼,偶尔传来几声隔壁唐安安发出的笑声,沈愿往洗衣机里扔了颗洗衣凝珠盖上盖,没一会儿洗衣机运作起来。 “要不要看个电影?” 这个点午睡太迟,可好像又没什么可以做,时间一下变得漫长且无所事事,却又因为身边的人从而觉得虚度光阴也有意义。 “耳朵疼吗?”唐辛没接沈愿的话,撑过身子看沈愿的耳朵,想起口袋里的东西紧张吞咽了一下。 “有一点,不过还好。”沈愿把人抱到腿上,摘了围巾的脖颈在阳光照射下镀了层柔光,他亲了一下,闻到淡淡的洗发水香。 唐辛软了背,坐在沈愿腿上,阳台上几个空衣架正随风微微晃着,她盯着他左耳上的耳钉,不知为何口袋里的东西一时拿不出手。 她曾经不小心打碎过沈愿一个杯子,后来才知道那个杯子竟然要两千块。而她口袋里的东西价格还不如一个杯子。 面前的人见识过这世上一切的好东西,而自己只能买得起口袋里小如砂石的钻石耳钉。 唐辛一下泄了气,鼻子都泛起酸来。 “怎么了?”沈愿感觉到唐辛的低落,伸手摸了摸她。 “沈愿,你还记得你给我留了张卡吗?”唐辛拉下他的手拽进自己手里,“我用了两次,借条我写好了,晚上拿给你。” “别没话找话。” 沈愿不满她的话,用另只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力道有点大,唐辛感觉到了疼痛,但她没管,抬头看他,不知为何眼眶矫情红了起来,“我想我们是平等的。” 虽然从她收下那个镯子后他们注定就不能平等。 “沈愿,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别的,我想我们的关系简单一点。我知道你不在乎那几万块钱,可是我不能这么心安理得享受你的爱之后还花你的钱,我不希望我们分手以后你对我的印象是花了你很多钱的前女友,我不想这样。” 下巴的眼泪滴在手背上唐辛才发觉自己哭了,明明比沈愿大几岁,可自从认识他以来,她完全没有姐姐的样子,矫情得不像话。 “唐立十,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沈愿看唐辛可怜巴巴的样子无奈又心疼,他一边给唐辛擦眼泪又因为她的话而生气,手下力道都重了几分,“除去前面我追你的那些日子,还有后来分开的那两个月,你自己算算我们在一起几天,五十天都没有,你再想想你自己说了几次分手,照你这样说分手的频率,是不是月底你又要说一遍。” -- 第190页 “我没有。”唐辛委屈反驳,可一想到他们分开时自己因为那个视频单方面提了分手,而这件事他还不知道,她眼一眨又滚下泪来。 沈愿把纸巾扔在茶几上,洗衣机里传出搅拌的水声,漂浮的尘埃在光束里跳动,他拉低唐辛的头对上她红红的眼低声问:“唐立十,我让你这么没安全感吗?” 有眼泪滴落在脸上,沈愿轻轻吻上她的眼睛。 中午吃火锅时,唐辛说起她初中的事。打耳洞,背着奶奶冬天穿短裙,做志愿者时带外国来的小朋友去吃臭豆腐,小朋友被这神奇的美食吓哭,导致第二天立马换了别的志愿者。她逃历史课出去买吃的,因为翻墙被保安抓了,导致从周一的升旗手变成念检讨的人,可即使如此,她还是以缙北前十的中考成绩进入了缙北最好的实验高中。 那是一个鲜活的他不曾见过的唐辛,她有一个爱唠叨的奶奶和优秀到以他为榜样的哥哥,她天真单纯肆无忌惮,中二病满格在十五六岁的青春里横冲直撞,摔倒也只会笑一声再爬起来继续跑。 她本该永远肆意张扬活下去,而不是在他怀里惴惴不安担心以后会被抛弃。 他的姑娘被人抽去一段脊梁骨,自那之后她再也没能完整。 “唐立十,你做好这辈子只有我一个男人的准备吧,我追了你这么久不打算放你走了。”沈愿把人抱进怀里,轻柔拍着她的背,“你失去的我会帮你找回来,相信我。” 他明白了那天沈祁说的话,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爱的人。 他一度认为自己不努力不用功这辈子也不会过得太差,就算沈家最后不让他掌权,他在沈祁背后做一个伸手弟弟也未尝不可。可现在不是了,他必须回缙北,他需要进步需要强大,他想把怀里这个人保护好,他要那段被抽去的脊梁骨重新回到她身体里,让她接着肆无忌惮地跑。 “我..给你买了个礼物。”唐辛哭了半晌从他怀里坐起来,有些难为情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就一个钻小到看不到的耳钉。” 沈愿打开盒子,黑色绒布里两粒小钻耳钉,在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他看了一会儿发现唐辛红着眼正惴惴不安看着自己,他知道她在害怕自己看不上。 “刚才去上厕所时候买的?” 唐辛咬着唇点了一下头。沈愿叹了口气忽然无奈笑了,她心一紧急忙道:“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原来看的是这个。”沈愿莫名其妙说了句,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和她一样牌子的盒子,在她面前打开,“看了那么久我以为你喜欢这个。” 盒子里是一条K金项链,金色链子上挂着一枚小月亮,月亮里还缀着一颗小星星。 “不过还好,没买重。”沈愿把盒子推给唐辛,心里跟午后阳光般暖洋洋的。他从盒子里拎出一个耳钉,直起身动作小心穿进她耳朵,戴上耳堵后,那枚小小的钻石耳钉嵌在女孩白皙的耳垂上闪着微光,他拨了拨她的耳垂看向她微红的眼睛郑重道, “唐立十,我们情感上是平等的,物质只是加持,我在你家吃了快一年的饭,奶奶对我又那么好,要这样算的话说不定我给的还不够,我不希望你太较真这个。其他人怎么谈恋爱我不管,反正我愿意给你花钱,谁也管不着。” “给我戴上。”沈愿指了指盒子里另一枚耳钉。 唐辛用酒精给耳钉泡了五分钟的澡,又去浴室洗了手后,小心把耳钉摘下来,用酒精擦了一遍他的耳垂,最后两人戴上了同一款耳钉,望着彼此笑了起来。 “傻不傻。”沈愿揉了揉她的头,沉下脸警告,“你以后要是再说分手两个字我真的要生气了。” 唐辛忙不迭点头,见沈愿严肃的样子又委屈巴巴控诉,“你凶我。” 沈愿一口气没上来,“唐立十,你讲讲道理,是我时刻要提心吊胆担心会被你甩,我敢凶你吗?” “明天我们去拍全家福,你就不用担心了。”唐辛见沈愿不解笑着解惑,“我哥说把你也叫上。” 沈愿短暂惊诧后,欠身圈住唐辛眼里漾着笑意,“唐立十,我这算全票通过了?” “应该吧。”唐辛跟着笑弯了眼。 沈愿侧头和恋人亲吻。 光束里浮动着尘埃,洗衣机停止运转,镇子沐浴在阳光下静谧祥和,只剩树上几只小麻雀在叽叽喳喳。 作者有话说: 各位仙女,晚安~~? 第98章 新年一天天接近了,漂泊一年的人们陆续归家,镇子里也越来越热闹。大家置办年货,晒洗被子,做大扫除,过年气氛逐渐浓郁。 临过年还有三天时候,余连舟他们来了,高三课业重,一直到放假才有时间过来看沈愿。 “陈哥,好久不见啊,还以为你不回来了。”余连舟来的时候沈愿他们刚吃过早饭,见唐家多了一个陌生男人,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那是我哥哥,安安的爸爸。”唐辛坦然介绍道,唐泉站在门口朝他们点了下头。 余连舟恍然大悟哦了声,很快接上话:“难怪安安这么帅原来是随爸啊。” 一句话缓和了气氛,唐安安这阵子和爸爸朝夕相处,早就和爸爸统一战线,此时被表扬忙上前为自己爸爸说话:“我爸爸很厉害,什么都会。” 小孩子童言童语惹人笑,余连舟有意逗他:“你爸爸这么厉害会不会做化学题啊。” -- 第191页 这阵子他真是被化学生物搞死了。 “会!爸爸什么都会!”唐安安信任地拽着唐泉的手笃定点头,这阵子爸爸每晚给他讲的故事和妈妈的童话故事不一样,爸爸给他讲宇宙,讲星星,讲黑洞,还讲外星人,唐安安即使大部分听不懂,但依旧兴致勃勃。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啊。”余连舟没把唐安安的话放在心里,随口附和了句。 “是真的,我哥是化学竞赛金奖保送的大学,你要是有不会的化学题可以来问。”唐辛为自己的哥哥说话,她一直都以那么优秀的唐泉为荣,如果不是那件事,她也会追随唐泉和他进同一所大学。 “真的?”余连舟这下半信半疑。 “你可以把书带过来,应该问题不大。”唐泉笑着说,刻在脑子里的东西他一点都没忘,更何况在监狱的那六年,他也没有停止过学习。 他不能停止,他需要一个知识面更丰富更完备的唐泉来支撑他出狱之后的生活,他需要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打败偏见。 “那我下午来,我带书过来,哥,生物也可以吗?”余连舟真是自来熟,这会儿已经一口一个哥了。 “我可以试试。” “好嘞。” 余连舟一拍大腿同意了。 这次余连舟来,是想问他们去不去南屏寺,他们准备去求个签。 唐辛立马就同意了,之前一直想去,但实在抽不出时间,这下有伴正好一起。 四人一起出门,路上两个男生从学习又聊到了游戏,两个女生没有接话。余茗走在余连舟旁边,一眼就看到了沈愿左耳的耳钉,闪闪的,和唐辛耳朵上的一样。 早在KTV那次,她就知道他们应该是在一起了,只是现在更确信了而已。 余茗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明明在很久之前就决定要放弃,可此时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站在一起,戴相同的耳钉,心里的失落堆积成山。 不管是谁都会不甘心吧,曾经和一个那样美好的人相遇,却眼睁睁看着他爱上别人。 余茗慢了两步佯装漫不经心朝他们看过去。 他们的手不知何时牵到了一起,余连舟说话间,他会别过头看一眼旁边的人,她恍然想起他们去摘青梅的那天,他明明走在前面,却能一眼注意到唐辛脸红。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注定就输了。 “余茗干嘛呢,走啊。”余连舟聊天到一半发现身边没人,一扭头看到余茗落在身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听到声音的唐辛也跟着回头,在发现余茗是在看他们后,她没有回避,也没有松手,只是朝对方淡淡笑了起来。 唐辛不一样了。 她眼里没有愧疚,没有不好意思,只剩坦然。 “来了。”余茗回过神快步跟上。 那就这样吧,参与了一场爱情,但作为宾客的他们终将离席。 四人一路聊着天上了南屏寺,过年的缘故,南屏寺人很多,大家排队请香。唐辛正准备买自己的香时,一旁的沈愿说他也要。 “你不是不信吗?”唐辛把买来的香分给他,两人在平口香炉前点香,她惊奇地问了一句,毕竟他们来过好几次,沈愿没一次参与。 沈愿没说自己已经来这烧过一次香了,点着手里的香神色淡淡,含糊其辞,“要过年了,讨个吉利。” 唐辛没再追问,两人进殿上香。 上完香出来,又去买了两块许愿牌,哥哥已经平安回来了,那就祝奶奶健健康康。 可写完后,又觉得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唐辛忍下心里的失落,看向沈愿手里的牌子, “唐立十一直开心。” 她因为得到了一点甜蜜的补偿而微微雀跃起来。 四人没有在南屏寺待很久,拜完就下来了。 下山时唐辛看了四周一眼,冬天的山景不像夏天,有的树木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静默在山间,即使还是满山的绿,却显得灰蒙蒙的。 冬天真让人讨厌。 “要是没有冬天就好了。”唐辛在沈愿身后感慨。 “没听过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吗?”沈愿嘲了一句。 “那怎么办,冬天真的太讨厌了。” 沈愿步子一顿,手伸过来拽住她故作思索道:“要是一直跟着我的话,年年带你出去度假,想去哪都可以。” 唐辛没忍住笑了起来,倚上沈愿的背亲了亲他的左耳说道:“那我考虑一下。” “行,你好好考虑。” 两人牵手下山。 下午时候余连舟果然抱着书来了,虽然说努力了半年,但两年的空缺不是这半年时间一下就能弥补回来的,他如果不趁着剩下半年努力,可能连好一点的二本都够呛。 一起来的还有余茗,新高考政策下来后,虽然她没选化学,但是选了生物,听闻唐泉生物也可以教,于是就跟着一起来了。 人一多,奶奶精神也好了,唐辛跟着她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 奶奶前两天去医院抽腹水,医生的话还言犹在耳, “抽腹水只是为了让她舒服一点,现在她的生命不是按月了,得按天计算了,你们家属做好准备吧。”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年。 唐辛趴在孟翠婉的肩上感受到她肩膀的起伏,如同呼吸的山脉,而这座山再过不久要沉了。 -- 第192页 她抱紧孟翠婉的手臂打了个哈欠。 “昨晚聊天到那么晚这下困了吧。”孟翠婉瞥见孙女的疲惫半眯着眼出声调侃。 唐辛脸一热,没底气地反驳:“哪有啊。” “我睡了一觉醒了发现你手机还亮着呢。”孟翠婉瞅着孙女害羞的脸懒洋洋笑起来。 “奶奶你怎么还装睡呢。”自认为掩饰的很好的唐辛难为情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坚果来吃。 孟翠婉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下,她撑到唐泉回来,看到孙女有了爱她的人,一家人和和美美住在一起,她心里圆满又无力。 可惜啊,自己要死了。 累了大半辈子,也该好好歇歇了。 “辛辛,和阿愿好好的,别总欺负人家,大事上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可不能再任性了。” 孟翠婉交待遗言般的口吻让唐辛剥巴旦木的手停下,她手指抵在坚硬的果壳上眼前模糊起来,她接着剥巴旦木嘴上平平淡淡地说:“奶奶,你真的被他迷惑了,他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连着两粒果肉剥出来,她放进嘴里在孟翠婉的笑声中接着说:“你看他在你面前那么听话,实际可会欺负人了,你不要看他好看就偏袒他。” 鼻子泛酸,喉咙哽咽,吞咽变得困难,这个坚果没有开口,她反复在坚硬果壳上用力摁,来抑制快要跌出眼眶的泪,“他可能只听你的话吧,你可要一直看着他,不然我被欺负了,我找谁说理去。” 不要走,不要遗言,不要在这样和煦温暖的午后说这种话。 马上我们就要一起过年了。 坚果被拿走,老人枯瘦粗糙的手指顺着裂口的缝掰开了坚果,把果仁放进唐辛手心,笑的慈祥又温暖,“辛辛,不管我在哪里奶奶都会保护你的,把过去都忘掉,好好的。” 两滴泪落在手掌,唐辛不着声色擦去,强忍着眼泪点头,“好,都听奶奶的。” 身上落下一片阴影,再一抬头看到沈愿蹲在面前,她没忍住欠身枕上他的肩膀小声抽噎着。 “奶奶,你怎么把我女朋友惹哭了。”沈愿揉了揉肩膀上的小脑袋控诉道。 “是奶奶的错,阿愿替奶奶好好哄一哄。”孟翠婉缓慢笑了起来,现在她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很迟缓,连笑也是。 “我才不哄,自己的事自己做。” 沈愿刚说完,唐辛没好气捶了他一下,直起身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说话。” 孟翠婉笑了,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回忆道:“辛辛,我记得你初中时候是不是给一个男孩子写过情书,结果那个男孩子不喜欢你,你回家还哭了好久,叫什么来着...” “奶奶!”唐辛慌不择路打断孟翠婉的话,飞快看了眼沈愿后,讪笑道,“没有的事,你是不是记错啦,什么情书,我从没写过啊。” “没有吗?”孟翠婉看热闹不嫌事大,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记得是不是姓庄,比你大一届,他不是还送过你回家吗,下雨那次..” “奶奶,你累不累呀,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倒杯水。” 沈愿似笑非笑的脸激起了唐辛的求生欲,她把手里的果仁扔进嘴里忙不迭起身要走,被沈公子拽住,“唐立十,那天吃火锅你好像没讲这个庄学长的事吧,今天正好,你展开说说。” 说完他拖过一旁的椅子,长腿一伸拦住要走的唐辛好整以暇看着她,钻石耳钉泛着光。 孟翠婉笑声更大,火上浇油,“是不是叫庄意啊,我记得是叫这个名。” “不是啦,他姓蒋,姓庄的是另一个...”唐辛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剩一双完蛋了的眼睛。 熟悉的假笑挂上沈愿的脸,太阳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看向欲哭无泪的唐辛,“唐立十,情史这么丰富呢。” 唐辛疯狂摇头否认,孟翠婉笑的衰老身子抖动了起来。 * 余连舟他们一直待到晚上,唐辛留他们吃晚饭,余连舟拒绝了,临走前余茗欲言又止看了唐辛好几眼,还是走到了跟前。 “辛辛姐,这个送你。”余茗递过一个花朵企鹅的羊毛毡钥匙扣,她有些紧张眼神闪躲,“之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对,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唐辛接过女孩手里的东西,笑着道谢,“正好缺个钥匙扣。 余茗难为情咬了下唇,如实说:“本来是给陈愿的,但...” “不要给他,直男不懂这么可爱的东西。”被批/斗了一下午的唐辛现在还怨气满满,“直男不配好东西。” “啊...好。”余茗弱弱回了句,听到余连舟在叫她,她扭头应了一句,“辛辛姐,我回去了,拜拜。” “嗯,拜拜。” 唐辛笑眯眯目送余连舟兄妹俩出门后,找到自己的钥匙把小企鹅挂了上去,一旁的沈愿看到了正要说话时,被唐辛先发制人, “别说话,这本来是不该发生的惨剧,全是你的错,别来邀功。” 我说什么了。 沈公子啧了声,阴阳怪气回了句,“对,蒋学长清白,你找他去啊。” KO 唐辛落败而逃。? 第99章 一月二十四号,除夕。 一大早鞭炮声此起彼伏,让人无法安稳睡下去。 唐家人一大早就开始忙了,吃过早饭后,唐辛和沈愿出门买菜。 -- 第193页 游子归家,镇上人多了一倍,连自行车都过不去,两人把车停在路边,手牵手挤进人潮里。 真正意义上的一大家子人吃饭,要买的菜比去年多。两人对着清单在人声混杂的菜场一路转,没一会儿带的购物袋就满了。 两人快走到鱼摊时,唐辛想起明天要吃饺子,让沈愿去买小葱和饺子皮,沈愿说好,转身去买葱和饺子皮。 菜场里摩肩接踵,沈愿没逛过菜市场,更何况是人这么多的菜场。但他却没有丝毫不适,迅速融入其中。 他买完葱和饺子皮往回走时,贺彦打电话来了,两人说了两句,贺彦听到他那边的喧闹问:“你在哪,感觉人好多。” “菜场买菜。过年了你家不买菜吗?”沈愿在人群里看到买完鱼也在找他的唐辛,两人隔着人群笑了,随后朝对方走去。 “我什么时候去买过菜啊,阿姨买啊。” 沈愿把买来的葱和饺子皮放进购物袋里,拿过背在肩上遗憾叹了口气,对电话里的贺彦说:“贺彦,你太可怜了,竟然没买过菜。” “我...” 贺彦还没来得及反驳,那头传来唐辛的笑声,“大过年能不能跟人家说点好话。” “就是啊,我来给你拜年,你在这嘲笑我。” 沈愿充耳不闻,问唐辛还有没有什么要买,唐辛说没有,“不过我刚刚看到街上那家卖糍粑的了,我想吃。” “吃毛线,昨天是谁吃到积食,半夜起来吃消食片的。” “吃一点吧,我饿了,想吃,买一点吧。” “不可能,赶紧回家。” “沈愿,你怎么这么小气,两块钱都不舍得为我花了。” “对,不舍得,所以我们回去吧。” 两人似乎完全忘记了耳机那头的贺彦旁若无人斗着嘴,热闹的集市里,犹如一个长镜头缓缓在眼前展开。 长长的街道,人山人海,摩肩接踵。道路两旁琳琅满目的小吃年货,糖炒栗子,冰糖葫芦,炸的金黄酥脆的葱油饼,拉糖丝的蜜枣,热气腾腾的豆花,浇上一勺红彤彤的辣油。摊主和买家讨价还价,街坊邻居在街头偶遇寒暄,各种声音,味道杂糅在一起,拼凑出一个喧嚣有年味的人间。 贺彦仿佛顺着电流闻到了浓郁的年味,趁电话还没挂问道:“沈愿,要不我来你那过年吧,你那有地方给我住吧,没有我睡沙发也行。” “你还没挂?我挂了,拜拜。” 被毫不留情切断电话的贺彦:??? 挂了电话后,手机里的歌又接着唱了起来,是他们去画画那天一起听的那首, ゴミできらめく世界が(即使这个用垃圾装点闪耀的世界) 僕たちを拒んでも(把我们拒绝在外) ずっとそばで笑っていてほしい(我亦希望你能永远在我身边微笑着) 两人在鼓点清脆的旋律中,在热热闹闹的人群里交换了个短暂的吻,阳光倾洒在他们钻石耳钉上,闪着耀眼的光。 * 年夜饭是唐家兄妹联手完成的,满满放了一圆桌。在唐辛做最后一道菜时,唐泉正要去接舒暄和时,发现她回来了。 “怎么没等我去接你。”唐泉帮忙把车子推进来。 “又不是晚上,我就自己回来了。” 镇子小,有什么新鲜事没两天就传遍了,唐泉回来没几天,大家都知道唐家多了个男人。 自从唐泉回来,每天晚上他都会去接舒暄和下班,头一次卫生所的人都在好奇这个男人是谁,舒暄和直截了当说是她老公,大家虽然还很好奇但没好意思再多问。 “那洗手吃饭吧,马上做好了。” 最后一道菜上桌,吃饭前,唐安安捂着耳朵远远站着看沈愿在院里放了挂鞭炮,噼里啪啦声中一家人落了座。 唐辛提前温了青梅酒,经过大半年的发酵比他们八月喝的时候酒味更浓。 “没想到辛辛现在不仅会做饭还会酿酒了。”唐泉喝了口酒感慨道。 “哥,我会的可多了,还会做罐头,还会种葡萄,是不是奶奶。”唐辛不满被看轻转头寻求孟翠婉的认可。 “对,也不知道是谁把糖当盐撒。”孟翠婉坐在上座笑的暖融融。 “奶奶你怎么还拆我台呢。” 大家笑了起来,一旁的唐安安已经吃了好几口菜,他喝了一口可乐,满脸兴奋地说:“今年我是不是有五个红包啦。” “哪来的五个红包。”舒暄和问。 唐安伸出小肉手掰起指头来,“爸爸的,妈妈的,太奶奶的,姑姑的,还有..”唐安安看了眼沈愿斟酌了几秒说,“还有姑父的。” “咳..”唐辛咳的脸都红了,面对一桌人的揶揄眼色耳朵腾的红了,她掐了一把唐安安,拿出在学校教育小朋友的口吻说,“唐安安,你才五岁,不要太早熟。” “过完年我就六岁了。”唐安安眨着眼,满脸天真。 “六岁也不行!” “哦。”唐安安似懂非懂点头,下一秒转头看向沈愿,“那姑父还给我红包吗?” 唐辛:疲惫微笑.jpg “当然给了。”沈愿心情甚好给出肯定答案。 唐安安耶了一声开心地摇头晃脑。 “沈愿,听暄和说去年你帮了她们不少,趁今天过年,我代表全家好好谢谢你。”唐泉端起酒杯看向一旁的唐辛,“我妹妹是个很好的姑娘,今后麻烦你了。” -- 第194页 沈愿拿起桌前的酒杯看向唐泉,手却在桌下握住唐辛,“我会的。” 孟翠婉坐在上座看着这一家人,去年过年时,她从没想过今年会这么热闹,孙子提前出狱,孙女也找到了保护她的人,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能等到这一天,她没有遗憾了。 一家人开开心心围坐到一起,吃完了这顿丰盛的年夜饭。 吃完饭时天还没黑,唐安安想玩炮仗的心又蠢蠢欲动,趁唐辛他们在包饺子,把沈愿拉出去买炮仗。 唐泉看着他们背影消失在门口笑了,边往饺子皮里放馅边说道:“安安很喜欢沈愿。” 唐辛学了这么久的菜但从没包过饺子,她用力摁着饺子皮一边说:“家里的玩具有一半是沈愿给他买的,用玩具收买人心。” “他是想追你吧,不然谁会给邻居小孩买那么多玩具。” 唐辛动作一顿,赞叹道:“哥你怎么知道。” “男人最懂男人啊。”唐泉和煦笑着,把包好的饺子放在沾着面粉的桌子上。 唐辛不好意思笑了,拿了片新饺子皮笑道:“他说我是榆木脑袋,追了几个月都没看不出来。” “我早就知道阿愿喜欢你了,不过没好意思戳破。”孟翠婉坐在沙发上取暖懒洋洋地。 “那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啊。”唐辛回头看了眼孟翠婉说,电视里的主持人喜气洋洋地播报新闻。 “谈恋爱没戳破前最美好了,你看看你们暑假那阵子,难道不开心吗?” 好像是挺开心的。 唐辛嘴角翘得老高,转而调侃起孟翠婉来,“奶奶好懂哦~” “你这丫头...” 沈愿他们去买炮仗迟迟没回来,他们饺子都包了好几排了,两人才大包小包出现在擦黑的天色里。 “爸爸,我们晚上去放烟花吧。”唐安安飞奔进来,手上还拿着几根仙女棒。 “怎么买了这么多?”唐辛看到沈愿提的袋子里各种小烟花,还有两个礼花。 “过年放烟花热闹一点。” 沈愿没好意思说是自己想玩,缙北烟花管制,他已经很久没玩过烟花炮仗这一类的东西了,他和安安在外面玩完了几盒炮仗再回来的。 烟花要到天黑才放,唐安安和沈愿就在院子里玩别的,沈愿负责点,唐安安负责哇,院子里时不时响起砰砰声,一大一小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唐辛包着饺子,看着院子里的沈愿这下相信他只有二十岁了。 六个人的饺子包起来是个大工程,唐家兄妹包完饺子,春晚都快开始了。 “爸爸,我们去放烟花。”在一旁的唐安安见他们忙完急忙跑过来指了指地上的礼花,迫不及待想去河滩放。 “妈妈要下班了,我去接妈妈。”唐泉拍了拍手上的面粉,看了眼时间拒绝了唐安安。见安安小脸一垮,补救道,“你可以要哥哥陪你去。” “那我们先去放一个,等你和妈妈回来我们再来放另一个。” “好啊。” 父子俩达成一致,唐辛要留下来照看孟翠婉,即使孟翠婉要她跟着去玩,但唐辛还是不放心。 唐安安牵着沈愿的手出门。春晚已经开始了,主持人们笑容满面地报幕,茶几上堆满了过年的零食水果,还有暖烘烘的取暖器,一声接一声的烟花破空声响在门口。 唐辛心里的满足感快要溢出来。 节目看了两个后,她接到沈愿的微信,他们准备放烟花了,让她带奶奶出来看看,感受一下过年的气氛。 唐辛和孟翠婉商量了一下,给老太太戴上围巾帽子后两人出了门。 他们没有去河滩,只是往前走了一段路找到了沈愿他们在的位置。河滩上有不少人都在庆祝新年,一簇簇烟花在暗夜里画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 “太奶奶...”唐安安看到路旁的两人,蹦跳着朝他们招手。 “欸..”孟翠婉笑着应了一句。 “我们要放烟花啦。”唐安安朝他们大喊了一句,而后朝沈愿看过去。 唐辛站在路旁,一高一矮的影子拖在地上,湿润的寒风吹上脸,河滩飘来欢声笑语,不时的炮仗声引来夜里的犬吠,烟花引线烧完后,biu的一声,头顶炸开了一朵橘色礼花,她和底下的人隔空相望。 “唐立十,新年快乐。” “奶奶,新年快乐。” 从未如此深刻感受到过年气氛的沈愿在河边朝上面的人挥手致意。 “太奶奶,姑姑新年快乐。”唐安安跟着招手。 孟翠婉眼眶湿润,不住朝他们挥手,嘴里呢喃着:“好..好...新年好..” 唐泉载着舒暄和回家经过春河桥时,头顶的烟花让他停了下来。 “暄和..”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人,舒暄和抱着他下巴搁在肩上,对视的那秒他们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相同感受,唐泉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吻落在舒暄和唇上,烟花在远处炸开。 “新年快乐,唐太太。” 2020年1月24,除夕。 全国人民欢度春节,准时准点的春晚,腾空升起的烟花,各家各户丰盛的年夜饭,朋友圈动态,娱乐会所里觥筹交错。 有人与好友家人相聚,有人在街头和恋人紧拥。 天涯共此时, 人间值得,万物可爱,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 第195页 人间值得,万物可爱--来源网络 新年快落~虽然年已经过完很久了,明天开刀( ̄皿 ̄)? 第100章 烟花放完,一家人围坐在客厅前看春晚。 小品看了几个后,孟翠婉扛不住倦意去睡了,唐安安兴奋了一晚上,这会劲头褪去,没多久也窝在唐泉怀里昏昏欲睡。 “时间不早了,要不你们带他上去睡吧。”见唐安安在唐泉怀里睡着,唐辛边收拾满是瓜子果皮的茶几边说道。 “行,那我们带他上去,你们也早点睡。” “我收拾完就睡了。” 唐泉夫妇抱着安安上楼,留下沈愿和唐辛,两个人收拾要不了一会儿就干净了,唐辛把电视关了,对沈愿说:“回去睡吧,晚安。” 沈愿眉一挑睨着唐辛说:“你就这么打发我?” “那你要怎么办。” 沈愿啧了声,从柜子的烟花袋子里拿出盒仙女棒,说:“我们去放烟花。” “现在太晚了吧。” 沈愿无视她话里委婉的拒绝,把围巾裹在她脖子上,拉着她出了门。 河滩上已经没有人了,残留一地的烟花棒,临近十二点,镇子又恢复了安静,河水在耳边静静淌过。 唐辛接过沈愿递来的仙女棒笑道:“玩了一天烟花还没玩够啊,大半夜还要来放。” 沈愿跟着点了一根,燃着的烟花照亮两人的脸,他望着平静的河面问:“你能和路屹过年放烟花就不能和我放了?” 黑夜里响起短促笑声,唐辛晃着手里不断燃烧的仙女棒,在空中画虚无的圈,边晃边说:“沈愿,今天的菜可没一样是酸的。” 短短的烟花燃尽,她正想要第二根,旁边的人俯身吻了下来,她顺势蹭进他温暖的怀里,空气淡淡的硝烟味很快被寒风吹散,这阵子沈愿换了沐浴露,埋在他怀里时闻到一股沉稳的草木香,形容不出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像那些抓住凡人弱点,吸引他们走进洞口的妖精。 男妖精。 被蛊惑的凡人唐辛泄愤似的咬了一口男妖精的唇,结果被对方捏住下巴吻得更深。 “你的毛衣还在我那里,等会去我那拿吧。”深吻结束,两人呼吸都有些喘,沈愿抵着唐辛的额头说。 唐辛喘着气余光瞥到他的润泽的唇,没出息红了脸,嗯了一声。 “以后在这里和你放烟花的只能想起我,没有别人知道吗?”醋王这个时候还不忘宣誓主权,唐辛无语点头。 唐泉洗完澡看到唐辛和沈愿手牵手从院门经过,回房看了眼睡得正熟的儿子,转身拧开了舒暄和的房门。 “怎么了?”舒暄和还没睡,坐在床上看书,见唐泉进来眼神颇有几分意外。 “我看到辛辛和沈愿一起去隔壁了。” 唐泉掀开被子坐了进去,被子里忽然多一个人,舒暄和感觉温度一下飙升了,她佯装镇定翻着书说:“辛辛有分寸的,你别担心。” “我没担心这个,我想起我们有一年过年是不是也在外面过,我读研究生那会儿。” 舒暄和想了几秒后,翻书的手都不利索了。 她记起来了,那年是他爸让侯薇进门的第一年,她赌气跑了出去,又不好意思去唐泉家,大过年把人叫出来,在酒店哭了大半晚,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 他们的初夜。 唐泉见人想起来了,不等发难先堵住了她的嘴,手里的书落在地上嘭的一声。 自从唐泉回来,他们没有过夫妻生活,这些天发生这么多事,实在没有余力往那方面想。唐泉刚洗完澡,身上暖烘烘的,欲望来的又猛又烈。 “不行啊,这是辛辛的床。”舒暄和残留最后一点理智,在小姑子床上做这种事,她实在不好意思。 “那我把安安抱到这,我们回房。”唐泉见舒暄和犹豫,把她手往下带,说的诚恳又欲气,“我很想你。” 唐泉当初在缙北大学凭借一张温润如玉的脸不知俘获多少少女的心,即使现在,他还是一派正气清朗的模样,虽然他要做的事和正气完全搭不上边。 睡得毫无知觉的安安被人抱着换了张床都没醒过来,抱着小恐龙睡得正熟,舒暄和在旁替他掖好被角,还没等把地上的书捡起人就被抱了起来。 进房门时,舒暄和正想伸手顺手关灯,被唐泉抱着移开。 “暄和,对不起。”唐泉深情看着身下的舒暄和,六年的时间他缺席的不止是爸爸的角色,还有丈夫的责任。他抚摸着舒暄和眼角的细纹,眼眶发红,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舒暄和,没吃过一点苦的大小姐,下嫁给他,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抛弃他,还生下了他的孩子,在小镇子里把孩子抚养长大。 他最对不起的就是身下的这个女人,安安还有很长的时间陪伴,可一个女人最好的光阴再也回不来了。 “唐泉,你回来什么都会好的,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在一起,不要抱歉。” 舒暄和眼角的泪濡湿唐泉的手指,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有淡淡的纹路了,可舒暄和不在乎,他们是一起变老的,短暂分开的六年不足为道,他们还有之后漫长的岁月。 “我爱你。” “我也是。” 相爱的人在新年深夜交换爱意。 “抽屉..有..那个。”舒暄和埋在唐泉怀里不好意思地说,感觉到唐泉动作停滞,她忙抬头解释,“去年卫生所发的。” -- 第196页 舒暄和也不知道为什么过年要发这种东西,扔也不好意思就一直藏在抽屉里。 放了一年的东西重见天日,窸窣几声后塑料袋飘落在地。 “痛吗?” “...还好...你慢点..床响了..” “慢不了,下次吧。” 唐辛鬼鬼祟祟带着吻痕回自家院里时,发现楼上灯竟然还亮着,但她无暇顾及,蹑手蹑脚关了客厅的灯回房睡觉。 沈愿的沐浴露好好闻啊,躺在被子里的唐辛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发出感慨,但很快她拿过手机给置顶的人发去消息, “互删退圈,感恩有你。” “没被收拾够?” “你怎么有脸说这话的?”刚在床上被收拾完的唐辛忿忿不平,“你说拿毛衣结果呢。” 沈愿换上干净床单,把皱巴巴的团进洗衣机时手摸到一块湿湿的印记,他喉头滚了几下返身回屋看到唐辛发来的控诉,嗤了声,手指飞快回了过去, “结果我明明什么都没干却大晚上在洗床单。” 一招致命。 刚亮出的小爪子默不作声收了回去,唐辛飞快发了个晚安,关机睡觉。 沈愿躺在还带着余温的被子里,意犹未尽回想了下好像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他翻了个身没有太大睡意,脑子里思绪发散,高中毕业时候身边就有不少人偷尝禁果,沈愿对此并不感冒,他身边不乏有示好的女生,只是他觉得年龄小做那种事不合适,他重视自己的身体,不想什么人都碰。 可面对唐辛,他只想献身。 想把所有一切包括□□都给她,他想要唐辛却又舍不得,像一件舍不得拆的礼物,看一眼摸一下知道它是属于自己的就满足。 至于拆礼物的时机就等到以后吧。 因为不确定才会让那个时刻显得神秘且美好,值得让人等待。 沈愿翻了个身关灯睡觉,整个镇子渐渐沉入香甜的梦里。 * 唐安安一觉睡到天亮,一睁眼发现旁边竟然是妈妈,再看一眼竟然是姑姑的房间,是不是外星人把他抱过来的。 他正想叫醒妈妈,门悄悄开了,爸爸站在门口,朝自己做了个嘘的手势。 “爸爸,我怎么在妈妈这里。”安安配合唐泉伸手穿衣,头套在毛衣里含糊不清地问。 “妈妈想安安,所以把安安抱来了,你不想妈妈吗?”唐泉一本正经地问。 唐安在毛衣里连忙点头,穿上唐辛给他买的新衣服安安迫不及待想给妈妈展示一下,直接被唐泉抱了出去。 “妈妈累了,让妈妈好好睡一觉。”唐泉轻轻掩上门把安安抱下楼。 大年初一,鞭炮声接连不断。 昨夜包好的饺子热气腾腾出了锅,唐辛喝了口滚烫的面汤,惬意地眯了眼。她把醋碟推到沈愿跟前,别有深意眨了眨眼,“蘸点醋。” 沈愿瞥了眼坏笑的唐辛面不改色蘸了满满的醋塞进唐辛嘴里,“多吃点醋姐姐,美容养颜。” “你烦人。”唐辛擦了擦嘴角的醋汁瞪了气定神闲的沈愿一眼。 孟翠婉从房里颤颤巍巍出来,拿了五个红包,给桌上的人一人发了一个,喜气洋洋地说:“一人给一个,讨个好彩头,奶奶祝你们新的一年一切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谢谢奶奶。” “谢谢太奶奶。” 孟翠婉慈祥笑了起来。 大年初一,小镇子洋溢着新年的喜庆,唐家没年可拜,唐安安拿着五个红包在唐辛面前炫耀奈何姑姑好像没什么反应,他自觉无趣转身去院子里玩。 没一会儿隔壁郑奶奶领着孙女来窜门。郑奶奶的孙女在海桐读大三,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时间能回来一趟。 她们来的时候唐辛正在和何之玉聊天,何之玉说她初五或者初六会来春河镇,何之玉知道沈愿回来他们又和好了之后痛心疾首,在她心里沈愿已经和渣男挂钩了。 “辛辛,给郑奶奶倒茶。” 听到使唤的唐辛头也不抬地说:“沈愿倒。” “你这孩子..” 心甘情愿被使唤的沈愿手机一放,起身走向饮水机。 “不用忙不用忙,客气什么。”郑奶奶带着深红色毛线帽,帽檐还缀着小花,中间有颗白珠子,她接过沈愿递过来的水杯,越看越喜欢,忙道,“阿愿有没有女朋友啊,这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孙女,你看怎么样啊。” 屋子里的人有一瞬的沉默,唐辛聊天的头抬了起来。 郑奶奶旁边的姑娘面色泛红羞恼打破沉默,“奶奶,我还在上学呢。”说完又忍不住抬头打量面前的人。 “阿愿也在上学啊,认识一下有什么关系。”郑奶奶看出孙女的害羞,满怀希冀看向沈愿等待回复。 “奶奶...他是我男朋友啊。”在沈愿没表态前唐辛先出声了。 状况外的郑奶奶茫然看了看唐辛又看了看沈愿,脑子转了几下反应过来,“哎呀”一声,醍醐灌顶,“这...你们怎么不早说啊,误会了误会了,奶奶的错,当奶奶没说,这事没提过。”说完又转向孟翠婉嗔怪起来,“你也是,怎么不早点说。” “这俩孩子天天在一起从你院门经过,你自己看不到。” 郑奶奶笑的一脸皱纹,旁边的姑娘忍下失落往旁边看了一眼,话题中心的两人坐在沙发上,头碰头凑在一起,对着手机不知在聊什么,总之男孩脸上挂着笑意,比耳上那颗钻石耳钉还耀眼。 -- 第197页 她听奶奶提了好几次,说隔壁来了个好小伙,要介绍给她认识,按照奶奶的审美她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平头黑皮身高不超过一米七的形象,想也没想拒绝了,可没想到竟然是一个这样的男孩子。 算了,怪自己先入为主,没什么好遗憾的。 两老太太在厅里聊了一中午,直到吃午饭才回去,不知是不是心情好,孟翠婉吃多了有些积食,外头天气正好,唐辛提议出去散散步。 一家人浩浩荡荡出了门。 唐安安拿着炮仗走在前面,舒暄和唐泉扶着孟翠婉,沈愿牵着唐辛,看她一个接一个跳在石墩子上。 “沈愿。”唐辛跳了一会儿,猛地一下跳上沈愿的背,她声音里带着笑,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说,“这是我最幸福的一年,我会一直记得这一年的。” 沈愿背着她扭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允诺道:“这是你幸福的第一年,你之后每一年都会比今年更幸福。” 唐辛笑着趴在他肩上,撒娇似的蹭了蹭他,稀疏树影落在他们身上。 沈愿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红包递给在肩上哼儿歌的姑娘,“我家唐立十也有五个红包。” 唐辛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笑的更开心了。 太阳暖热,各家各户贴上了新对联,遇到相识的人道一句新年好再各自分开,春河桥下的河水从底下蜿蜒而过。 * 可他们都忘了,幸福值到达顶端,之后便是急转而下的下坡。 年初五晚,孟翠婉因吐血送进了医院。? 第101章 孟翠婉在送进医院后便昏迷了,病危通知单签了两张,经过一晚上的抢救,她醒了过来,但她身体机能已经完全失灵,甚至在她昏迷的时候还无意识便血,血浆注射了两袋,裤子换了三条。 “应该就这两天了,带回去吧,节哀。” 年初六下午,天气依旧大好,城市街道人山人海,他们笑着闹着,浑然不觉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救护车正上演着怎样生离死别。 人类悲喜果然无法相通。 孟翠婉回到了春河镇,医务人员把人抬进房间后撤走了氧气管,唐泉把人送出门,一家人沉默围在孟翠婉床边。 老人已经睁不开眼,张着嘴连呼吸都十分困难,死亡正把她往深渊里拖曳,而她在做最后的挣扎。 何之玉早上和家里人到春河镇给外婆拜年,给唐辛打电话才知道奶奶住院了,她在唐辛家里等了一天,如今看到这情况,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这个老太太了,当机立断给主编请了假。 唐辛静静站着,她曾在心里设想了无数遍孟翠婉离开的情形,而如今真正到了,她意外地很平静。 一家人这一天都没好好吃饭,唐辛被压抑气氛压制的难受,转身去厨房煮面,初五晚要吃的青菜还在水盆里泡着,她把它们从水里湿淋淋捞出来,甩了两下水分开始切菜煮面。 没一会儿沈愿和何之玉走了进来,她正在等锅里的水烧开,木然站着见他们进来平静问道:“你们饿了吗?面要等一会儿了。” “还好,我在外婆家吃过了,不用煮我的了。” 唐辛点头,水慢慢烧开,滚烫的热气逐渐涌上来,模糊了唐辛的视线。见水煮开她把面放进滚水里,等面滚了一道后,她把炒好的青菜和鸡蛋倒进锅里搅拌,数了六个碗又默默放回去一个,她在每个碗里放上生抽,盐,几点香油和小葱,最后从锅里舀上热汤浇上去,每一个步骤她都做的游刃有余。 五碗面热气腾腾端上桌,隔壁郑奶奶来了,正在屋里抹眼泪,轻声叫已经失去意识的孟翠婉,嘴里念叨着“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趁郑奶奶在照看,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面,可又有谁吃得下,一顿不吃就饿得难受的唐安安只挑了几筷子便滑下饭桌去了孟翠婉房间。 他看着郑奶奶颤抖哭着,又看了看昨天还打趣问他以后想娶什么样的媳妇,而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太奶奶,他默默跟着郑奶奶哭了起来。 太奶奶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意识到这点的唐安安在房里嚎啕大哭。 这声哭像一只手拧开了阀门,唐辛握着筷子泪如雨下。 这面真好吃啊,自己竟然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面,可这一切原本是为了此刻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人做的。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明明前几晚她们还在被窝里说悄悄话,可如今她们却到了分别时刻。 沈愿把人抱进怀里。 房里的座钟铛铛响了十下。 夜里起风了,窗户被吹得哐哐响,没一会儿外头滴答滴答下起了雨,风雨交加吹得人不住打颤,唐辛走出去关客厅门时发现雨里夹着冬霰,难怪打在窗户上那么响。 她把大门关上,又拿了小太阳给一直哭到眼睛睁不开却倔强不肯睡着的安安取暖。 孟翠婉一直都没醒,只是费力呼吸着,每过去一分钟都变成巨石压在唐家人的心里,他们围坐在床边沉默不语,房里只有轻微的抽泣声。 “你困不困,要不你去我床上睡会儿?”唐辛见何之玉神情疲惫小声问道。 “我不困,没事。” 唐辛点了下头不再说话,轻轻靠在沈愿肩上。她其实很累,可她不敢睡。 这是一家人完整的最后一晚。 她静静看着胸口费力起伏的孟翠婉握紧了沈愿的手。 -- 第198页 孟翠婉是在凌晨一点多醒的,确切来说不是自然醒,是因为癌痛。 她痛苦啊了一声如惊雷让沉闷的一家人猛地清醒过来,他们站起身聚在了孟翠婉床边。 剧烈的癌痛一波接一波向那个濒临死亡的老人袭来,她痛的在床上翻滚,嗓音嘶哑到喊叫不出,而她身下已是一片血迹,洇湿了前两天刚换的床单。 唐安安吓得大哭,被舒暄和哭着抱了出去。 “奶奶,哪里痛,奶奶..不要吓我..对不起..对不起..”唐辛语无伦次地道歉,她看着在床上因癌痛不断翻滚嘶喊的老人,眼泪不住地流出来,“对不起,我以前那么任性,总朝你发脾气,其实我从来没觉得你烦,没觉得你唠叨,这个世上我最爱的就是你,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这个时候我除了哭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可是我跟你一样痛啊.. 唐辛哭着瘫软在床边。 唐泉和沈愿合力把医生开的止痛药让孟翠婉服下,药效很快,没一会儿孟翠婉平静了下来,她歪倒在床上,头发凌乱,干瘦的手拽着大红花被来缓解余痛。 最后她被人扶着重新躺回被子里,身上已经感觉不到冷热,五感犹如发散的游丝正一点点从她身子里抽离出去,只剩最后一缕魂在强撑着。 这缕魂舍不得就这么走,她还有想再看看她的家人。 “奶奶,还痛吗?”唐辛眼已经哭肿了,眨眼瞬间眼泪掉在她灰败的脸上,她手忙脚乱急忙抹去。 孟翠婉摇头,浑浊眼里带着嗔怪,她想伸手替唐辛擦去,可手举到一半使不上劲,最后重重摔在床上,“辛辛...不哭,不..痛。” 唐辛胡乱擦着脸上的眼泪点头,握住了孟翠婉温热的手。 孟翠婉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她深深凝视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化作眼泪不断流下。 幸福的日子太短暂了,她快要死了。 前两天她还奢求能陪他们过个完整的年,到底是奢求了。 孟翠婉把目光放在了唐泉身上,唐泉心领神会郑重朝她点了头,而后她又转向一旁的沈愿,同样得到了肯定的点头。 她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想起早逝的儿子儿媳,到了地下自己也有脸去见他们了。 “别哭了,辛辛。奶奶想最后看看你笑的样子。”孟翠婉吃力地回握住唐辛的手,努力想看清坐在床边的小姑娘。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叛逆期的时候恨不得一天打八百遍,一晃眼却要永远和她分开了,不过也好,她欣慰看着搭在小姑娘肩上的手,自己走了还有人保护她。 “咦..之玉也来了啊。”孟翠婉这才看到何之玉,脸上泛起感激的笑,“谢谢之玉一直在我们辛辛身边,今后你和辛辛也要做好朋友啊。” “我会的奶奶。”何之玉哭着点头。 孟翠婉又是长长的一口气,身子都跟着提了起来,她闭上眼这一生犹如走马灯在眼前过了一遍,几分钟走完了这一生。 她这一生经历太多生离死别,丈夫去世,儿子儿媳去世,好像每一次都没来得及好好道别,那么这次轮到自己了,她想好好地道个别。 孟翠婉睁开眼,看向哭到沙哑的唐安安慈祥笑了起来,她努力摸到安安的小肉手,上面都是他的眼泪,她忍不住抽噎了两声,小小的人啊,长大了也不要忘记太奶奶啊。 意识正在快速流失,哭声一阵远一阵近,她竭力抵抗着,抚摸着安安的小手说:“安安,你每次上学都会跟太奶奶说再见对不对,这次也跟太奶奶说声再见吧,太奶奶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 “我..不说。太奶奶不要走,我不说..”唐安安凄厉的哭声回荡在房间。 “安安要听爸爸妈妈的话,长大一定要做个善良的人。”孟翠婉声音越来越低,可她依旧挣扎着不肯睡去,头顶的灯光在涣散的眼里朦朦胧胧。 “安安,跟太奶奶说再见,太奶奶累了,我们让她好好休息好不好。”舒暄和抱着安安颤抖的身子止不住哭出声来,“安安听话,跟太奶奶说再见吧。” 唐安安嚎啕大哭,“太奶奶,我以后会听爸爸妈妈的话,我会做个好人,我会一直记得你...” 记得你故意把糖放在柜子里让我找到,记得你偷偷给我零花钱,记得你每次都当我的靠山让我不被挨骂,记得你专门为我做我喜欢吃的点心,记得你给我讲老鼠精的故事, 我会一直记得你为我做的每件事,现在我要向你告别了, “太奶奶,再见。” 孟翠婉在混沌中听到了一句道别,她慢慢松开紧皱的眉, 紧接着是唐辛的, “奶奶,再见..” 阿愿的, “奶奶,再见..” 之玉的, “奶奶,再见..” 还有唐泉,暄和的, “奶奶,再见..” 她欣慰闭上了眼,嘴里呢喃着:“你们好好的,再见了。” 而后她陷入了昏睡。 2020年1月31号,年初七,早六点半,孟翠婉在睡梦中停止了呼吸。 春河镇昨夜下了一晚的雪。? 第102章 唐家吹吹打打声持续了三天, 第三天下午,祭拜的人们陆续离去,只剩满院子的鞭炮纸屑和放在供台上的遗照,照片里的孟翠婉慈祥笑着。 -- 第199页 雪早就晒化了,却让人更为寒冷。 唐辛在院子里打扫这些天堆积的鞭炮纸屑,装了满满一簸箕,唐辛要提去倒被沈愿接过,临走前摸了摸她的头。 唐辛把扫帚默默放在一边。 还不到五点,不到吃饭的时候,一家人空落落坐着不知道要做什么,门口跑过去几个追逐打闹小朋友,笑声隔老远还能听到。 “收拾一下奶奶房间吧。”舒暄和提议道。 按照风俗,他们把孟翠婉大部分衣物被子在上午时候烧掉了,还剩些零零碎碎的,他们进了孟翠婉房间。 常年没拿下的樟木箱子此时大敞着,里头已经空了,深红色的衣柜里只剩几个空衣架,烧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孟翠婉一年到头都没几件新衣服,几件衣服反复地穿,带她去买衣服时推三阻四,说老太婆还要什么新衣服。 一起睡过的拔步床连发黄的蚊帐都烧掉了,墙上的老日历还停留在2018年5月,那个月她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呢? 唐辛仔细回想着却一无所获。 她弯腰拉开了衣柜下的抽屉,一股浓重的樟脑球气味扑了出来,抽屉里有一个锈了的扁平饼干盒子,表面磨得看不出原本模样,她把盒子拿到了跟前,晃了晃,里头沙沙作响。 她费了点劲才把盒子掰开,一打开铁锈味扑面而来。 里头盖着几张纸,其次都是些零碎的小东西,几个颜色不同的缝纫线,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顶针,安安遗落在院子里找不到的弹珠,融化的水果糖,几个铜钱,老式的银发簪,很久没用导致上面的祥云图案发黑。 唐辛把手里的纸打开,是唐安安每年给她画的新年卡片,这小孩实在没创意,每年画的都差不多,底下几张是一沓信纸,几个歪七扭八的卡通图案,有小狮子,小鸭子,还有长颈鹿,刚开始画的很拙劣,笔触也不连贯,不像唐安安的画的,倒像是孟翠婉自己照着什么描的,越画到后面逐渐变得有模有样起来。 “这些靶向药怎么办,还剩两盒多。”舒暄和从五斗柜里搜出两盒还没吃完的药,这么贵的药扔了怪可惜的。 唐辛不做细想盖上盖子,把盒子放好,声音沙哑地说:“我在网上认识一个人,她爸也是得这个病,我问问她要不要吧。” 刚学做饭那阵子她进了一个病友交流群,他们会在里面分享适合癌症患者的菜谱,她那时候刚学,问题一大堆在群里问,那个女孩总是很热心回答她,后来唐辛主动加了她的Q/Q,才知道她才19岁,在读大学,父亲刚查出肝癌中期。 “行,那你问问她吧。” 唐辛走出房间登上Q/Q给她发消息,但好一会儿她也没回。 天色仿佛又暗了几分,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在水井旁洗菜,也没有人挎着篮子带着满满的蔬菜从门口进来,隔壁郑奶奶院子也不会再传来两个老太太一惊一乍的说话声。 这个家有一部分跟着孟翠婉永远消失了。 唐辛仰头看到供台上的遗像,有阵风从心里残缺的豁口吹过,她不禁靠向面前开着的取暖器。 葬礼这三天,一家人轮流守夜,谁都没有睡好,九点不到唐泉关了当背景音的电视,催促没精打采的一家人去睡觉。 孟翠婉的床不能睡了,唐辛和安安一起睡,让唐泉和舒暄和睡一屋。沈愿临走前抱了唐辛一会儿才回去。 这些天他实在疲惫,简单洗漱完钻进被子。 他从小和家里的长辈不亲,爷爷奶奶都很严肃,过世时他才十二三岁,连当时的场景都已模糊。 他想起孟翠婉锲而不舍叫他来家里吃饭,在门口安慰他一切都会好的,每餐饭前会问自己想吃什么,迎合他的口味在他喜欢的菜里多放两个辣椒。 他想起他们一起去田里摘菜的日子,孟翠婉教他认蔬菜,告诉他什么时候撒种子时机最好,知道他喜欢番茄还拔了菜苗改种番茄。 那些点点滴滴的相处此时一并涌入脑海,如果不是孟翠婉对他那么慈祥,请他来家里吃饭,他和唐辛也许不会在一起。 那么慈祥的老太太过世了,明明几天前他们还一起过年,如今却变成在供台上的一张照片。 沈愿第一次知道原来生离死别让人这么难受。 手臂挡在脸上,他在黑暗中深深叹了口气。 唐辛哄安安睡着后接到了那个女孩的回复,她今天陪她爸爸到复查,医生说手术预后很好。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的开心,用了好几个感叹号。唐辛跟着笑了,先是恭喜她而后说因为奶奶过世了还剩两盒靶向药,要是不嫌弃的话让她给个地址,把药寄给她。 那头的女孩沉默了很久,唐辛猜想她可能是想安慰自己,但安慰已经没用了,她正要打字时,女孩发了长长一段话过来, “姐姐,其实我和我爸关系一直都挺紧张的,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大学了还抓着我学习,管东管西的,比我妈还唠叨。但我第一次看我爸做介入,在病房里痛到大叫的时候我在外面哭的好惨,我那时才觉得其实我爸很脆弱,可是他为了我为了这个家愿意受这样的苦活下去。 从那之后,我就愿意跟他分享一些学校的趣事,学习上的迷茫之类的,还会拉着他陪我出去逛超市,这些事原本我都是和妈妈做的。有天妈妈跟我说,你爸最近很高兴,应该是和你有关。我一下就哭了。其实我知道我爸是爱我的,只是没有用对方法,他怕以后保护不了我,所以逼着我学习,想让我有一个好的未来。 -- 第200页 之后的每一天我有什么话都不再单独对妈妈说了,我都会一起告诉他们。我不想留遗憾,不想爸爸以后不在了,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有告诉他。 姐姐,我记得你说过你是跟着奶奶一起长大的,关系肯定比我跟我爸好,你们一定把该说的话都讲过了,那就不要太遗憾,也不要太伤心,因为你们已经把爱意完整传达给对方了。我曾经看过一段话,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逝去的亲友就是身边的暗物质。我愿能再见你,我知我再见不到你。但你的引力仍在。逝去的人不会消失,爱也不会,好好活着是对奶奶最大的安慰。” “姐姐,请好好生活。” 唐辛躲在被子里泪流满面。 * 震荡过后,活下来的人要接着往前。 正月十五,元宵节。 舒暄和接着上班了,唐泉一大早去了临西参加某公司的面试还没回来,这些天他都在参加面试,可只是面试而已,没一家公司录用他,而沈愿前两天就已接到严曼卉的电话,让他回缙北,学校还有几天要开学了。 唐辛去幼儿园开会了,剩沈愿和安安在家。 安安这几天都有些闷闷不乐,窝在沙发心不在焉看着电视,沈愿在一旁沉思,他想带唐辛回缙北,确切来说,他想说服唐家人回缙北跟钟权打官司。 唐家如今的悲剧很大原因是钟权造成的,硕士高材生找不到工作,舒家大小姐在卫生所上班,还有曾经成绩那么好的唐辛最后高考落榜,连本科都没考上。 而造成这一切的钟权却活的顺风顺水,对此丝毫没有影响。 凭什么? 凭什么小人得志不受惩罚。 沈愿想让钟权知道这世上是有报应的。 唐辛开完会不到十一点就回来了,吃饭时候唐辛顺嘴提了一句,幼儿园又新招了两个老师,看来学校缺人的状况得到重视了。沈愿闻言深深看了一眼唐辛,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看的唐辛莫名其妙。 午饭过后没多久,唐泉回来了,眉眼间带着疲惫和无奈,看样子又是一无所获。 唐泉吃完午饭疲惫坐在沙发上,这阵子听的最多的就是你的能力非常优秀,但可能不太适合我们公司。 履历上空白的那六年他无法自圆其说,更何况他应聘的都是大公司,空白六年毫无建树,有心企业想查也是板上钉钉无法否认的事。 不知真相的人不会通过他一面之词相信他,他们只会看到他的前科记录。 要不降低标准投些小公司吧,也许审查没有那么严,更何况现在也不是他能挑三拣四的时候,当务之急要先找到工作,他要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来。 沈愿坐在唐泉旁边,听到一声轻微叹息,他迟疑了片刻转头叫他:“唐哥,现在方便吗?我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唐辛洗完碗出来看到唐泉和沈愿一前一后出了门,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两人徐徐往前走着,漂泊的人早在初七初八就已经走干净了,镇子里又恢复了往日宁静,留在院子里的老人开始新一年的等待。 “回缙北?”唐泉对沈愿的提议吃了一惊,他们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再回缙北,那个对他们来说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 “唐哥,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小镇子里吗?” 唐泉沉默,在心里反驳,当然不想,他已经让他的家人在这生活了六年了,他怎么舍得接着让他们在这,安安也要上小学了,他想让儿子接受更好的教育。 “可是回缙北又能做什么?”唐泉出现从未有过的迷茫,回缙北只会比在这里更糟糕,钟权阴魂不散,唐辛随时可能会崩溃。 “和钟权打官司,把六年前他欠你们的拿回来。” 唐泉停下了步子,表情怔松。 “唐哥,唐辛这六年活的很辛苦,可以说你们这一家都活的很辛苦。可钟权家公司却蒸蒸日上,还有他去年因为猥亵少女,导致那个女孩自杀了,才十五岁,可他却用钱了事。唐哥,你们甘心吗?甘心这么放过这个畜生吗?”沈愿盯着唐泉的侧脸,河边风有些大,吹乱了唐泉的头发,几根白发藏在里面。 他深吸了口气接着说:“六年前给你们打官司的人叫沈正阳,是我堂哥。他现在在缙北开了家律师事务所,只要你们同意跟我回缙北,我会为你们找最好的律师。” 唐泉默不作声,内心挣扎,过了片刻才开口:“沈愿,这件事比你想象中复杂很多,事情过去那么久再来追究,会比当初更有难度。” “可我不想让唐辛一辈子活在那个阴影里,我想试试。唐哥,你不想看钟权受到他该有的惩罚吗?” 唐泉望向面前的河水良久之后回复:“我需要想一想。” * 晚上临睡前,舒暄和见唐泉心不在焉的模样放下手里的书依偎进他怀里,她知道这些天他找工作不顺利,“唐泉,找工作的事我们慢慢来,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唐泉抱着舒暄和,脑子里反复都是沈愿的话,他拍着舒暄和的背说:“今天沈愿跟我说想让我们回缙北和钟权打官司。” “嗯?”舒暄和从怀里坐起来看向唐泉。 于是唐泉把今天的对话跟舒暄和说了,未料到她竟然一口同意了沈愿的意见,唐泉始料不及。 -- 第201页 “可是回去我们不一定能打赢官司的。”唐泉面带犹疑,他不是不想替自己,替妹妹讨回公道,可六年前他们已经输过一次了。 舒暄和看出唐泉的不自信,当年事发时,他没多久就被关押进了看守所,有很多细节她没有对唐泉说,她牵住唐泉的手说:“唐泉,当年有很多事我没跟你说,是不想让你担心。当年钟家一心想要我们败诉,我们根本找不到来给我们辩护的律师,我迫不得己去求了沈祁,沈祁看在元枫面子上给我找了沈正阳,而沈愿是他弟弟。” “沈愿背靠沈家,他有资本和钟权抗衡,我甚至觉得沈愿来这就是上天安排来为辛辛做主的。”舒暄和看着茫然的唐泉,没忍住流下泪来,她别过头躲开唐泉的手,深吸了几口气红着眼看向唐泉,“唐泉,对不起,我有件事一直没敢告诉你,辛辛她因为这件事得过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她甚至自杀过,差点没有救回来。对不起,那个时候奶奶要我不要告诉你,她不想让你担心。” 唐泉心里地动山摇。 回来这些天,他从没觉得妹妹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他还欣慰曾经的小丫头变得懂事了,哪曾想她曾经历过那么痛苦的时刻。 良久之后,他说: “好,我们回去。” 作者有话说: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逝去的亲友就是身边的暗物质。我愿能再见你,我知我再见不到你。但你的引力仍在--科学松鼠会 不管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他们要去缙北打最后一战了,快完结了~~谢谢观阅? 第103章 三人达成一致后,这件事便交由沈愿去告诉唐辛。 这天晚上吃过饭,沈愿把唐辛带上二楼,自从奶奶去世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可唐辛没想到沈愿一开口就是告诉她,他要回缙北念书的消息。 “什么时候。”唐辛愣了几秒低声问。 她能理解,沈愿已经将近一年没回学校了,回去读书无可厚非,如果强行留他才显得自己不懂事。 “你跟我一起走。” “嗯?”唐辛震惊了,看着沈愿眨巴了两下眼,“我怎么跟你回去,我去干什么。” “唐立十,我和你哥哥嫂嫂都说过了,我们一起回缙北和钟权打官司。” “什么?”听到这话的唐辛更加茫然无措,什么打官司,打什么官司。 “唐立十,我不想让你一直活在钟权的阴影里,让你对自己产生怀疑,你不想看钟权得到惩罚吗?” 唐辛眼里渐渐泛起泪,怎么会不想呢,无时无刻都在想啊,“可是..回去我们就能赢吗?” 六年前他们坚信法律会给他们公道,可结果却让他们大失所望,这次回去他们就能赢吗?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没有信心我们能赢。”唐辛长长叹了口气,她眼里还有泪,看向阳台外面漆黑的夜,“沈愿,那样的绝望我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回去意味着什么,把六年前的事重新回忆一遍,从酒店到警局,到哥哥被警察带走,以及之后他们一家的四处奔波,投诉无门,被朋友背叛,被家里亲戚疏远,最后含恨败诉,在那个雪天一家人灰头土脸离开缙北。 太痛了,痛到只剩绝望。 “对不起,我可能没法答应你。”唐辛含着泪朝沈愿笑了,她没有勇气回缙北,她不想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揭开。 沈愿听完,起身从卧室拿出一块手帕放到了唐辛手里。 “唐辛,六年前你那么绝望的时候我给过你手帕,可是六年后我不想只给你一块擦泪的手帕。我想为六年前那个支离破碎的唐辛讨回公道。” “我会找最好的律师,尽我最大的努力,唐辛,让我成为你的盔甲,我们肯定会赢。” 唐辛看着眼前态度坚定的沈愿握着手里的手帕崩溃大哭。 “好吗?我们回去。” “...好。” * 举家搬迁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最重要的便是去缙北之后住哪,大城市不是春河镇,生活来源怎么办,安安怎么安顿,还有到那边之后,钟权来找麻烦怎么解决,官司要怎么打,一个个都是大问题。 唐辛和舒暄和已经各自提了离职,工作需要交接,也不能立马说走就走。 沈愿一开始打算让贺彦在缙北给他们找房子,但是舒暄和拒绝了,“住的地方我要我爸安排,早之前他就说过安安回缙北的话他可以照料。” “那行。”沈愿看向唐泉安慰道,“唐哥,工作的事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着急。” 唐泉无奈点了点头。 舒暄和给舒志泽打电话,没说他们来缙北的主要原因,只说想给安安一个好一点的生长环境,让舒志泽找套房子给他们。 毕竟是亲生女儿,如今要带着外孙回来,舒志泽一口就答应了,没两天房子地址发了过来。 房子找好,他们便要把东西打包寄过去。 住了六年的房子,收拾起来才发现这些年他们已然把这当成了家,零零碎碎的东西一大堆,都要带走可能二十几个箱子都装不下,当机立断决定只带一些必要的走。 “妈妈,我们不住这里了吗?”唐安安这两天也感受到了家里氛围,见舒暄和在打包东西走到跟前来问。 舒暄和把唐安安爱看的一些绘本放进纸箱,蹲在他面前说:“对,安安,我们要去缙北了,就是外公在的那个城市。” -- 第202页 “那我们还回来吗?”唐安安抠着纸箱边缘问,见舒暄和没有立即回答,他低声说,“我不想让太奶奶一个人在这里。” 舒暄和温柔抚摸着安安的头,宽慰道:“安安,我们有时间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即将要做的事太奶奶知道了也一定会开心的。” 他们要回去修补六年前支离破碎的那个家。 唐安安不懂妈妈话里的深意,但还是懂事地点头,随即帮妈妈收拾起来。 沈愿东西不多,零碎的一些他并不打算要,他也没打算退房,他看得出唐辛的不舍,答应她暑假他们会再回来。 他们要走的消息被隔壁郑奶奶知道了,老太太拉着舒暄和的手,看着供台上的孟翠婉哭的泣不成声,一家人默默无语,只能用拥抱安慰。 人生大概就是在不断的相聚和别离,你不知道身边的人什么时候会离开,能做的只有珍惜当下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几天后,他们把行李全部打包好交给了快递公司,看着快递车在视线中逐渐远去,他们站在门口默默无语。 学校里的老师没几天就知道唐辛要离职的消息。秦悠第一个来问的,她得到唐辛的点头后感慨笑了一声,“还以为最先走的会是我,没想到竟然是你。” “不过还挺符合你的性格的。”秦悠抓了抓她的卷发,焗过油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你一直在往前走嘛。” 秦悠并不知道她离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也许她觉得自己走是因为奶奶过世所以想换个地方新生活。 唐辛牵强一笑,不想多解释。 今天是唐辛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明天她就要离开春河镇。 班里的小朋友知道她要走,哭的乱七八糟,其中周源哭的最大声,唐辛抱着安慰了好久。 “唐老师,是不是我不听话你才要走的,我以后会好好听话,你别走...”周源抱着唐辛哭的眼睛都没了。 “当然不是,你很听话也很乖。”唐辛红着眼给他擦眼泪,“老师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所以不得不离开你们。” “那你还回来吗?” 面对周源期盼的眼神她做不到欺骗只能说:“我完成那件事就回来。” “那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好。” 园长本来想给唐辛践行,但唐辛婉言谢绝了,园长下班临走前给了唐辛一个红包满怀感慨地说:“这两年你做的很好,班里小朋友都很喜欢你。有时间回来看看。” 唐辛忍着眼泪点头。 下午放学送走最后一个小朋友后,唐辛在空荡荡的学校独自转了一圈,食堂,舞蹈房,午睡间,和班里小朋友一起做的手工画还挂在墙上,六一儿童节抓拍的照片还贴在教室后头,唐辛刚开始来的时候觉得小朋友真的好吵啊,怎么那么会哭,可如今她也许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哭声了。 唐辛含泪在学校每个角落都拍了照片,最后她在操场下拍下了她和沈愿一起画的墙绘,那只奥特曼还在。 她深深吸了口气,落日余晖在朦胧眼里氤氲成一片潮湿的橘色。 明天她就不在这里了,他们班的小朋友会有新的老师来接替,小孩子忘性大,也许很快就会忘记曾经她这么一个唐老师。 也许自己也会很快忘记畩澕獨傢吧。 唐辛捂着眼睛摸到一手的湿润,学校的铁门忽地咯吱一声,她用力一抹一抬头看到门口的沈愿,静静看着她,眼里带着无奈的心疼,好像料到她会哭一般。 女孩索性蹲下身哭了。 这世上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都太让人难受了。 “别哭,我们暑假再回来,一定回来。”沈愿把人抱住怀里低声安慰。 最后两人推车出了学校大门,待了两年的学校在视线中渐行渐远,她在心里做了最后一次无声告别, 再见啦,宝宝们,一定要健康长大。 晚上吃过饭,他们在客厅铺防尘布,安安发现过年买的礼花还有一个没放,不放也是要潮,干脆作为饯别,一家人提着烟花去了河滩。 即使节气已经过了立春,但依旧还是冬天,寒风从河面吹来带着淡淡的水气,湿冷湿冷的。 沈愿俯身把烟花点燃。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镇子的宁静,一朵接一朵的烟花在空中绽开,半明半昧的阴影落在他们沉默孤独的脸上。 不久前同样是在这里,他们在河滩,在路旁,在桥上一起看了和现在并无二致的烟花,欢声笑语犹在,只是永远少了一个人。 唐辛在烟花声中回头看向不远处除夕那晚她和孟翠婉一起站的位置,如今只剩两盏在风中摇曳的红灯笼。 泪眼朦胧中,眼里模糊光晕幻化成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两盏灯笼下,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 唐辛在阵阵烟花声中朝她挥起手来, “奶奶,我们要回缙北了,你一定要保佑我们这次能赢。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奶奶,我很想你。” “太奶奶,我也很想你..” 烟花放完最后一响,河滩恢复宁静,静谧的河水缓缓流过,他们默默往回走,底下鹅卵石凹凸不平,踩在上面发出低沉的叮当声,唐泉握紧唐辛的手吸了口湿冷的空气说道:“辛辛,这次回去我们一定会赢。” -- 第203页 唐辛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坚定点头,“嗯,我相信。” 重新获得了家人的力量,所以这次肯定会赢。 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他们携手往岸上走的背影看起来坚定又果敢,在夜幕里拉开了即将到来的战争序幕。 2020年2月19号,节气雨水,天气晴朗,他们五个人离开了春河镇。? 第104章 他们在天色擦黑到的缙北机场,贺彦来接的。 看着他们五个人走过来的时贺彦微微有些感慨,前几天他刚从沈愿那得知奶奶去世了,年前慈祥对他说来临西给他做好吃的老太太只几个月的时间就已去世了。 他们上了车,舒暄和把地址给开车的贺彦,对他说:“贺彦,这次又麻烦你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得知他们一家的遭遇,贺彦格外好说话,满不在乎摆了摆手,“不客气,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车子行驶在高架上,缙北昨天刚下过雪,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白茫茫。 唐辛窝在沈愿怀里,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等会儿回家吗?” “嗯,送完你们我就回去了。” 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要找沈正阳了解当年的事,找沈祁安排唐泉工作。 沈愿觉得无力,但不是对唐辛,是对自己的无力。 沈祁二十几岁时已经能决策公司一些小高管的调动,可自己如今却一点实权都没有。 这次回来,他的确不能再任性了。 “对了,沈愿,21号开学你别忘了。”贺彦在前头提醒了一句。 沈愿应了一声。 “那你回家之后还能出来吗?我还能再联系上你吗?”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入缙北唐辛整个人都透着不安,她依赖抱着他说话声音有些急切。 “可以,我明天有空会来看你,别担心。” 面对沈愿的安慰唐辛低低应了一句,来缙北只是个开头,之后的所有事他们都无法预料。 车子一路开到了小区。 舒志泽找的这套房子是挂在舒暄和名下的,最开始是她的陪嫁。本来作为婚房,可唐泉结婚时唐辛还上初中,脾气大得很,怕孟翠婉应付不过来,舒暄和便和唐泉他们一家人住。 唐泉他们那时住的房子是父母留下的,二层复式,即使舒暄和住进来也很宽敞,加上孟翠婉和唐辛都是好相处的人,舒暄和住的也舒心。 六人提着行李箱上了十八楼,有个阿姨在里面等着,一敲门就开了。 大平层,四室两厅两卫,住他们四个绰绰有余。 一家都没吃饭,阿姨也没收到指令说要准备晚饭,现在做也来不及。每个人神情疲惫,不想出门的样子,贺彦干脆拿手机点了外送。 等餐的时候舒暄和给舒志泽打电话,告诉他已经到了。 “唐泉也在吗?”舒志泽问,听到舒暄和应了一声,他停了两三秒说,“有空你们来一趟吧,一起吃个饭。” “过两天再说吧,吃饭我也不想和侯薇吃。” 不知道舒志泽在那头说了什么,舒暄和语气缓和了些,父女俩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窗外华灯初上,唐辛选了个朝南的房间,有个大飘窗,房间该有的家具都有,比春河镇的宽敞不少。 屋子里有暖气,唐辛把大衣围巾脱了,收拾起行李来,腕上的镯子叮叮当当磕碰出声音,沈愿在一旁帮忙。 邮寄的行李大概这两天才到,箱子里东西不多,两个人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唐辛看上去疲惫又有些闷闷不乐,他坐在旁边两手撑在床沿把人圈进怀里,问:“唐立十,别害怕。肯定会渐渐变好的。” 唐辛抵着他肩膀嗯了一声,“我没怕,就有点累。” “那等会吃完饭,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有空我过来带你出去玩。” 唐辛环着他脖颈,不禁笑了一下,“沈愿,你这话听着像是在哄安安。” “安安比你好哄多了。”沈愿低头吻她,少年嘴唇干燥,磨在唇上有些痒,唐辛轻轻舔了一下,沈愿顺势咬住,客厅外唐安安在看电视,欢笑声隔着门缝传进来。连日的疲惫不安在这个吻里逐渐溶解。 来了缙北不会像在隔壁一样随时都能见到,也许今天之后他们会有好几天见不到面。唐辛一想到这个整个人乖得不得了,房间温度节节攀升。 “沈愿,吃饭啦。”贺彦大大咧咧推开了半掩的房门,静止了两秒后,门“砰”一声关上了。 房间里的唐辛已经没脸出去了,把气全撒在沈愿身上,完全忘了刚刚乖顺的自己。 十分钟后两人在贺彦一脸“我懂但我不说”的揶揄眼神下落座,沈愿警告瞥了贺彦一眼,他立马埋头吃饭。 唐辛察觉到两人的眼神,气不过在桌下又踢了沈愿一脚。沈公子没哼一声,夹了块鱼到她碗里,面不改色接着吃饭。 沈愿他们并没有待很久,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他们提着外卖袋子起身要走。 “唐哥,这两天你们就先缓一下吧,我可能要忙开学的事。”沈愿换好鞋后,唐辛跟在后面,他好笑问了一句,“你干嘛?” “送你。”唐辛硬着头皮说,面色一红率先开门出去,身后响起几声轻笑。 “这个不急,我这两天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好,那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吧。” -- 第204页 唐泉点头,沈愿和贺彦掩上门离开。 “要不你们先下去?”电梯来的时候,贺彦这次特别有眼力劲儿地提议。 “可以。”沈愿一口答应按下一楼,电梯门在贺彦一脸问号的表情下缓缓合上。 电梯刚合上沈愿把人揽进怀里调侃:“唐立十,你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了,这么离不开我,要不明天我找个房子,你跟我出来住。” 原以为会遭到拒绝的沈愿听到怀里的人小声说:“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出去住会被我吃掉的。”沈愿看出唐辛眼里的不安,捏着她下巴亲了一口,“唐立十,我回去你也联系得上我,不会像上次一样,我保证。” 电梯门开外头吹进刺骨的寒风,另一部电梯里也在往下降,他们两人在楼道等贺彦下来的时候沈愿忽然说:“唐立十,21号我来接你,去我学校转转吧。” “我去过了。”唐辛知道他是缙北大学的后还有些讶异,毕竟她初中经常去学校找唐泉,她想起什么兴奋地问,“你们学校那个表白墙还在吗?我那个时候经常能在上面找到我哥的名字。” “现在那儿都是我的名字。”沈公子自恋地说。 “看来你很骄傲。”唐辛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不过很快想开,他这样的没人表白才不正常。 “所以才要你跟我去学校。” “去干嘛,帮你数数有多少追求者?” 电梯还有一层,在即将到达一楼的时候,唐辛听到沈愿说:“去宣誓主权,我归你所有。” 电梯门缓缓而开,贺彦晃着车钥匙还没踏出电梯门,听到几声推搡的脚步声,随即他刚出电梯,看到唐辛埋头匆匆进了电梯,在他一脸莫名表情下囫囵说了句“拜拜。”而后电梯门合上。 “什么情况?” “没什么,走吧。”沈愿面不改色带头往外走,不自觉勾了个笑,唐立十劲还是一样大。两人往外走,贺彦看到他左耳的微闪,刚刚在机场看到他耳洞的惊悚又冒了起来。 “你这耳洞是跟唐辛一起打的?”贺彦迫不及待发问。 “这你也管?”沈愿闻言摸了摸耳垂不正面回答。 贺彦不理会他,借着小区昏暗的路灯目不转睛盯着沈愿的侧脸,半晌之后他说了句旷世名言, “沈愿,你好骚啊。” 随即一个拳头狠狠捶向腹部,他闷哼一声半天没起身。 * 沈愿到家的时候,严曼卉他们还没回来,他在佣人一脸意外的表情下提着行李箱泰然自若回了房。 房间每天都会有人打扫,比他走前更整洁。沈愿把行李收拾好,又去洗了个澡,一出来和门口的严曼卉打了个照面。 “回来了?”严曼卉没想到他今天回来,看到他酡红脸上泛着欣喜,“这次回来可不能再走了。” “嗯,不会。”沈愿好脾气允诺。 严曼卉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意外怔松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问:“那个老人家怎么样了。” “初七时候过世了。”头发没有擦干,水珠从额前滴落在腿上,屋里暖气充足,倒也不冷。 严曼有几分怅然,但也马上调整过来问:“那你和那个女孩子?” “我们不是和钟书霓解除婚约了吗?” 严曼卉从沈愿话里听出他并没有和那个女孩子分手,心里一沉,“可是..” “妈,以后公司有什么要我去的饭局我都会去,你尽管叫我。”沈愿对严曼卉的欲言又止视而不见转而说起别的来,“要我去公司学习,没课的话我会去,你们是怎么培养我哥的,就照他那个标准来,我不会反抗。” “沈愿,你怎么了?”严曼卉表情震惊,早之前她就提过让他去公司学习,可那时的沈愿压根没有放在眼里,宁愿在外面瞎逛也不回家,为何现在忽然转性了。 “我很好啊,你们说得对,我以前太不懂事了,我以后会好好听你们的话。”水珠持续不断往下滴,沈愿拿过毛巾擦了擦在严曼卉震惊的眼神下接着说,“但只有一样,别管我和她的事。” 严曼卉若有所思回了房,沈君山还在电脑前,见严曼卉坐在梳妆台前迟迟没有动作,他出声问:“又和沈愿闹气了?” “没有。”严曼卉长叹了口气开始摘首饰,一边摘一边说,“沈愿说以后我们有局叫他,也愿意来公司学习。” 沈君山点鼠标的手微顿,意味不明嗯了声,随即听到严曼卉动作有些重的把项链摔在台子上,“但是他说让我们别管他感情的事,看样子两人还没分手,那个叫什么唐辛的是不是赖上我们家了,现在沈愿一头热,以后怎样还真说不准。” 他打钟权之后,两人去医院看望,听到钟权说什么是因为唐辛,他们好奇这其中原委,就去查了,没想到竟然查出六年前她和钟权的事。 这件事她即使当时听了也早就没印象了,但这件事的特殊性让严曼卉对这个叫唐辛的女孩子并无好感。 “他们现在分隔两地,沈愿那性子指不定没几个月就分手了,你先别着急。”沈君山关了电脑这才开始解领带。 “你当初也是这么说沈祁的,结果呢。” 沈君山解下领带酒气上涌,说了句让他们都沉默的话, “结果我们失去了沈祁。”? 第105章 -- 第205页 来缙北第二天,唐泉去拜访了研究生时的良师。当初被关押进看守所时,老师拖着疼到走不动的老寒腿来看他,痛心疾首呵斥他糊涂,之后老师在他案子上到处找人,但奈何还是敌不过钟家。 这六年他虽然没离开过缙北,可对于外面的世界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了。 当公交车驶入他自以为熟悉的街道时,他发现记忆中的街道已经变得陌生了。 不知什么时候建起的商场,路也比那时宽敞了不少,街角的书店和那家好吃的馄饨店早已没了踪影。 路还是那条路,只是人事早已皆非。 唐泉看着缙北大学四个烫金大字从自己眼前经过,在心里无奈叹了口气。 昨日之事不可追,再感慨也无济于事。 唐泉很快调整心态,在缙北大学后几站下了车。 去了才知道,老师前几年中风偏瘫,虽然神志清醒,但左半边身子已经无法自理,歪坐在轮椅上,看到他后激动的想说话,但身子跟不上意识,只能率先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如同还没学会的孩童。 “唐泉...你回来...就..好...以后..好好..过日子..”老师拖着偏瘫的身子在唐泉耳边说,浑浊的眼里流出两行清泪,“你..肯定可以..重新站..起来,老师..相信你。” 可以吗? 唐泉不禁产生了怀疑,在监狱时候,他不断学习,天真以为自己的能力能打败世俗的偏见,可在临西接连面试的失败给了他一记重拳。 “唐泉,我爸要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 唐泉从沙发上回过神来,强打精神回了个好。几年不见的岳父,当初舒暄和执意要嫁给他,已经惹得舒志泽不悦,后来自己又让她受了那么多苦,今天这顿饭看来不会好过。 舒暄和见唐泉闷闷不乐的样子坐在他旁边轻靠在他肩上柔声说:“唐泉,没关系,我们在这里长大,只是离开几年而已,很快就会适应的。工作的事你别着急,实在不行,要我爸安排..”见唐泉想打断拒绝,舒暄和没理会自顾自往下说,“你面对我爸别觉得对不起,这没什么对不起的,我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当初是我选择嫁给你,我没一刻后悔过,打起精神来,我们才刚到这里,问题总是一件件慢慢解决的。” 郁结的云被三两句话驱散,舒暄和一直都是这样,温柔,知性却坚韧。 “好。” 天无绝人之路,最难熬的六年都熬过来了,之后肯定会变好的。 安安在哪都适应的很快,何况这里比春河镇的房子大,上午唐辛还带他去前面的商场玩了一圈,感受到城市好的安安现在拉着他的恐龙汽车在屋子里乱转,嘴里喊着“恐龙机甲变身。” 唐泉被安安童稚的笑声治愈,把内心浊气吐了出去。 临近傍晚时候,唐泉一家三口去赴舒志泽的约。 舒志泽看上去比之前虚弱了些,问了才知道前阵子因为胆囊炎动了个小手术,他一边给唐安安布菜一边意有所指地说:“人老了,难免有些小毛病。” 舒暄和心一酸低头吃了口菜。 “这次你们回来怎么打算?唐泉工作找到了吗?”果不其然,舒志泽开始向唐泉发难了,“缙北不是小城市,你既然出狱了,就要担负起丈夫的责任来。暄和苦了这几年,你难道要她一直跟着你苦下去吗?” 唐泉语气谦卑地回复:“爸,我会找到工作的。” “找工作是一回事,能不能好好养家是另一回事,安安到了入学时候,你得给他找好学校,教育费也是笔大钱,暄和从小都是锦衣玉食过来的,当初结婚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唐泉握筷子的手逐渐收紧,他没资格委屈,点头称是,“对不起,爸,是我食言了,我会努力的。” 舒志泽冷哼一声,喝了口茶,“唐泉,以后不要冲动了,妹妹重要,难道妻子孩子就不重要吗?做什么都要轻重缓急。” “所以当初你就是为了和钟家那个合作才选择牺牲我老公吗?”舒暄和汤勺扔在碗里,发出一声响,“爸,今天我们一家人吃饭,我不想聊不开心的事情。对于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你还愿意帮我,我非常感激,但是如果今天你是来奚落我老公的,那这顿饭到此为止吧。” “暄和..”唐泉欠身安抚着妻子,“来前你不还说别放心里吗,怎么自己先生上气了。” “谁让你这么缺心眼。” 唐泉无奈失笑。 “好了,我也就是想让唐泉抓点紧。你生那么大气干什么,吃饭吃饭。”舒志泽生怕舒暄和把安安带走,无奈妥协主动缓和了气氛。 一家人重新拿筷子吃饭,气氛逐渐融洽,这一切全被不远处的钟权看在眼里,他没想到出来吃个饭还能碰到意外惊喜。 如果唐泉回缙北了,那是不是唐辛也跟着回来了。 他喝下杯里的酒,把冰块狠狠嚼碎。 * 21号一早沈愿开车来楼下接唐辛去学校,唐辛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但沈愿欠身给她系安全带时,听到面试两个字,他垂眸看了她一眼。 “好,不过我上午有事,我下午来可以吗?好,那麻烦你把公司地址发我。好,谢谢,再见。” “什么面试?”唐辛一挂上电话,沈愿就问。 “上班啊,我总不能天天在家待着吧。”邮件没两分钟就发来了,唐辛一边查邮件百度地址,一边回答,查了一下,16站地铁,她沮丧皱了皱眉嘟囔道,“有点远啊。” -- 第206页 “会开车吗?这辆车给你开。” 唐辛没理会,今天放晴了,但融雪的地面是湿的,她盯着面前泛着太阳光的路说:“不要,想找一个骑自行车就能到的工作地点。” 沈愿被逗笑,“唐立十,你知道缙北冬天有多冷,地有多滑吗?你骑自行车得摔成骨折。” “要你管。”唐辛也知道这个想法不现实,见沈愿要反驳,手一伸揪着他耳朵翻旧账,“昨天去哪了,白天给你发消息,晚上才回我。” “开车呢。”沈愿无奈笑了,他是没想到,前天提愿意去公司学习,昨天一大早就被严曼卉带去了公司,从早到晚像个跟班,在公司待了一天。 “唐立十,你查我岗?” 唐辛一噎,嚣张气焰弱下来,心虚反驳:“谁查你岗了。” “查吧,我愿意让你查。”沈愿跟着前面的车停下,伸手揉了揉旁边姑娘的头发,“昨天都在公司,今天报完道陪你玩一天补偿你。” “谁要你补偿,我下午还要面试。” 沈愿笑而不语发动车子。 两人在缙北大学附近的停车场下车,绿化带上的雪还没化,唐辛团了一个小雪球玩,但很快冻得受不了扔回草丛,手湿湿的塞进沈愿暖热掌心里,惹来对方嫌弃一瞥手却没有松开。 两人手牵手往对面校门口走去,唐辛左右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只剩刚从她面前经过的95路公交车没有变。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都过去十年了,这种商圈不可能一成不变。 十年前,唐辛若有所思看向旁边的人,他还是个小学生吧。 唐辛惊悚倒吸了口凉气,初中时候我肯定不会想到我有朝一日会跟小学生谈恋爱。 “你干嘛这么看我?”不知是不是沈愿的错觉,他感觉唐辛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慈祥了。 “沈愿,你真是个好人。” ??? “你在这给我发什么好人卡,冻傻了吗?” 唐辛默默笑着不说话,两人走进了缙北大学。 开学季,校园里都是人,唐辛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注目礼。 占据表白墙之首的人在凭空消失一年后忽然回来,还若无其事牵着个姑娘走在校园里,饶是不认识沈愿的大一新生们都免不了对那张禁欲淡漠的脸心动。 沈愿一年没有上学,严曼卉给他办理了休学,如今复学的话意味着他得重修大一的课,大二学长变大一新生。 他无可奈何只能听从学校安排去教导处办复学手续。 沈愿在主任办公室办手续,唐辛等在外面,残雪点缀着偌大校园,楼下的神态各异的人走来走去,有人经过树下被滴下来的雪水冻得一激灵,表情格外逗趣,她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如果没有那件意外的话,自己也会是其中一员。 她感慨吸了口气,感觉不远处有道视线,一扭头看到对面的人,她笑容僵了僵,在确认对方认出自己后拘谨又无措地点了下头。 “唐辛,好久不见。”对方走到跟前,脸上同样拘谨。 他乡遇故知。 不,是故乡遇故知。 唐辛挠了挠头,尴尬又不是礼貌地笑着点头,“好久不见,蒋意。” 沈愿办完手续出来,远远看到唐辛背对着自己和一个陌生男人在聊天,看那男人的表情不像是搭讪,倒像是旧识。 唐辛长在缙北,有认识的同学也不奇怪。沈愿虽然是醋王,但不吃没来由的飞醋。他神色平静朝他们走去。 “唐立十,你同学?”想赶紧打发蒋意走的唐辛在听到沈愿的声音后,有种莫名的心虚感,她没有看沈愿,含糊其辞说了句,“以前的同学。” “你好,我叫蒋意。” 蒋意虽然是研究生院的,但奈何沈愿名头太响,他也曾在校园里碰上过几次,只是他不知道唐辛和沈愿是怎么认识的。 沈愿在蒋意自我介绍完后,嘴角浮起意味不明的笑,一旁的唐辛如芒刺背。 “那个..蒋意,我们先走了,有时间再联系吧,拜拜。”唐辛没等沈愿说话,拉着他逃离了现场。 “唐立十,不错啊,逛个校园都能遇到前暗恋对象,这么有缘分,不留个联系方式再走吗?” “别乱吃醋,早八百年前的事了。”唐辛拽着他下了一层确保三人不会再遇上才松开沈愿的手。 “所以你是承认对他有意思了?”沈公子嗤了一声。 “少女情窦初开,对学长有个好感怎么了。”唐立十理不直气也壮,说完还嫌弃看了沈愿一眼,“谁会在初中对一个小学生感兴趣呢?” 被内涵到的沈公子气到冷笑。 不过这种小插曲很快被两人抛却脑后,临近中午,唐辛说想吃酸酸辣辣的冬阴功汤,于是沈愿办完入学带着她去了家泰国餐厅。 等菜的时候贺彦发来消息,十年足以把学校的表白墙变成电子的,而今天点赞最高的一句是, “是谁拐跑了沈愿!!!” 高岭之花消失一年,一出现就带了个姑娘来逛校园,从大家的沈愿变成她的沈愿,成为开学第一个大八卦。 就在大家热火朝天讨论时,本尊淡淡回了句, “自愿跑的。” 沈愿回完没再理会,饭至一半时,手机响了,是沈正阳。 “你出差回来了?嗯,晚上吧,和他们一起吃个饭,当年的卷宗还在吗?好,那晚上见。” -- 第207页 沈愿没说几句,但对面的唐辛已经知道是谁了,她在沈愿挂了电话后,隔着热气腾腾的冬阴功汤锅问:“是要去谈案子的事吗?” 沈愿点头,伸手握住唐辛放在桌上的手,“唐立十,别怕,我们都会在。” “嗯,我不怕。” 你们在我身边我便有面对过去的勇气。? 第106章 下午四点,他们到了沈正阳的律所。 沈正阳对六年前那件事是有印象的,沈祁找上他时候,他其实是不想接的,这件事刚发生时,业界就有人传这个案子没人敢接,谁接了就是跟钟家为敌,钟鸿达靠高利贷发家,脏手段不知有多少,很多律所明哲保身,都选择缄默。 沈正阳倒不是怕钟鸿达,只是不想趟这趟浑水,但看在沈祁的份上,他勉为其难答应了。 这个案子比他想象中难打,钟权猥亵唐辛在先,被唐泉打成重伤。可钟家人却先发制人,让唐家人变成了被告,他们告唐泉故意杀人。 故意杀人和故意伤害是有本质区别的,量刑标准也完全不同,而对于猥亵唐辛这件事,他们一口咬定他们是男女朋友,还有照片和唐辛好朋友作证,他们一开始就处于下风,被压制的死死的。 而沈正阳平心而论,他当初没有尽全力,他完全是赶鸭子上架,被迫接下的,在唐辛带来的证人翻供后,他那刻从心里放弃了这个案子。 之后他的辩护都显得敷衍起来,最后毫不意外他们败诉了。 唐泉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八年,还要求补偿精神损失费300万,而钟权猥亵唐辛一事却被对方律师以一句“证据不足”一笔带过。 他没料到沈愿竟然会找上他。 如今他们又相聚在一起,沈正阳听完他们这几年的遭遇,特别是面对舒暄和带来的唐辛病历单,那一张张轻飘飘的纸让他如鲠在喉。 “你们现在的诉求是想让钟权坐牢,然后赔偿精神损失费500万,钱可以争取,但是以猥亵罪让钟权坐牢,第一时间过去太久,追证很难,第二当初钟权的证据很足,还有证人,除非证人翻供,不然很难定罪,第三,即使我们赢了,钟权最多判处三到四年,这还是最理想的条件,可能到时候会比三到四年更少。” “钟权什么证据?”沈愿问。 “当初钟家和我爸他们走得近,钟权经常组局吃饭,叫我的时候我就会带辛辛一起,他们拍了不少照片。”舒暄和提起这个还面带愧疚,她看了沈愿一眼,垂眸道,“钟权那时应该是对辛辛有好感。” 那些照片都是在聚会上拍的,只要唐辛来钟权一定跟在后面,态度对旁人截然不同,次数多了舒暄和察觉到之后,便不带唐辛出门了。 那些照片拍的暧昧的恰到好处,单拿出来看可以看做朋友,可说成恋人也不违和。 唐辛从小和哥哥奶奶长大,孟翠婉只管衣食住行,唐泉看妹妹乐观开朗,自己学业也忙,对唐辛的男女意识引导上教育不足,导致唐辛性格上有些大大咧咧,在感情界限上很迟钝。 但舒暄和不同,她在发现钟权有这个意图后便有意识禁止他们接触了,可是她没想到钟权会背着他们去找唐辛,还被同学看到过几次,这都成为之后压倒他们的致命证据。 办公室短暂沉默了几秒,沈愿问沈正阳:“一个案子可以有两个原告吗?” “可以。” “那我们这边追加一个原告。”沈愿在他们不解的眼神下说,“钟权去年也猥亵过一个女孩子导致她自杀了,我们去找她父母。” 他们之后又聊了不少,关于案子怎么打,到时候该怎么配合,沈正阳说了最关键的点,让当初的证人也就是唐辛当时的好朋友袁洁翻供。 “他们家肯定是被钟权买通了,既然这样,那我多花两倍钱让她出庭作证。”沈愿话题一转想起来问沈正阳,“如果袁洁改口了,那钟权贿赂证人是不是也算犯罪?” “如果当初袁洁留有钟权贿赂的证据是算犯罪的,但如果你也去贿赂,万一袁洁那边反咬你一口,你怎么办?” “袁洁的事你别管,我会去找她。”唐辛抬头看着办公室里“法律即正义”的五个大字,“钟权靠钱买通,我们不能跟他一样,我去找袁洁谈。” “行,今天就暂时这样吧,我先起草起诉书,沈愿你那边尽快找到那个女孩子的父母,问问他们的意见。” “好。” “沈律师这次又麻烦你了。” 沈正阳面对唐家人感激的眼神牵强一笑,“不要紧,这次会比之前顺利的。” 他会比之前更用心。 * 几天后的周末,沈愿找到了常永源、卢芝夫妇。 自杀的是他们十五岁的女儿,常悦。 沈愿和唐辛一起上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眼神懵懂地问:“你们找谁?” “你爸爸妈妈在吗?”唐辛面对小孩子善意笑了起来。 “谁啊?”一个女人从门后走了过来,在看到唐辛后怔了一下。 “你好,我叫唐辛,Hela冒昧打扰了,我想问关于您女儿的事,方便进去聊一下吗?” 女人盯了唐辛一会儿,让他们进了屋。 进屋才发现,他们好像要搬家,十来个大纸箱堆在客厅挡住窗外的光线,室内显得逼仄又昏暗。 “有点乱,你们随意吧。”卢芝给他们倒了杯水,眼神又落在唐辛脸上。 -- 第208页 “没事,谢谢阿姨。” 沈愿坐在沙发上,几个大箱子摆在电视柜前,都贴了标签,他粗略扫了一眼,看向明明不想招待他们却不知为何还是让他们进门的卢芝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他假装是法律系的学生,听说了常悦的事,想帮他们面免费打官司,不需要他们付任何费用,只要他们出庭。 未料到卢芝一口拒绝了,她逃避似的朝他们挥手,“不要打,我不去,关于那件事我们家都不想再提,都过去大半年了,你们现在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阿姨,我知道我们来的有点晚,但是现在也来得及,如果你们不想出面,可以全部委托给律师。” 卢芝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她深深看了一眼唐辛对她说:“我不打官司,你们走吧。” 两人无功而返,卢芝迫不及待关上了门。 “怎么办?”唐辛沮丧看向一旁拿着手机不知在查什么的沈愿。 “先回去吧,等回去商量。”沈愿把手机一收牵着唐辛下楼。 老式住宅楼没有电梯,楼道里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苍老的咳嗽声。他们正往楼下走,一声门的吱呀声后有人说话了,“你们是来找常悦的吗?” 听到声音的两人不约而同回头,常悦对面的门里头探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在看到唐辛后,露出和刚刚卢芝一样的眼神。 * 温暖宜人的甜品店,女孩毫不客气点了好几样自己喜欢吃的甜品后,撑着下巴看向沈愿说:“哥哥好帅。” ..... 唐辛有种自己男朋友被调戏了的感觉。 “我叫林榕,是常悦邻居。”林榕接过服务员端来的草莓大福吃了口后,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刚刚你们门没关,我听到了一点。你们想给常悦打官司是没必要的。” “为什么?”唐辛发问。 林榕咽下嘴里的甜点,直视着唐辛说:“因为他们才是杀死常悦的人。” 关于常悦的事,唐辛只在网上搜到只言片语,信息极度不完整。可从林榕嘴里,他们听到的却是与他们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版本。 常悦他们是在几年前才搬来缙北的,为的是给她弟弟接受好的教育。常悦爸重男轻女,她过得极为压抑。自杀前的那个暑假,常悦初三毕业,成绩不理想,上不了好高中,常永源想让常悦去读技校早点工作补贴家用,常悦不愿意,一家爆发争吵, “吵的可凶了,常悦他爸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常悦在里面哭的好大声,全楼都听到了,我爷爷敲门他们也不开。两天后,我晚自习回家,在楼梯口碰到常悦,她哭的眼睛都肿了,校服也脏了,头发扯的乱七八糟,她没说一句话跑了。我上楼听到常悦她妈妈在哭,说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第二天放学回来,常悦就死了,据说是跳河。”林榕说这话时,脸上平静,毫无负担,好像是在讲一件很寻常的小事,可唐辛听完很难受。 “她和那个谁,名字我不记得了,那事我猜是她自愿的。”林榕喝了口热乎乎的奶茶,清醒又讥讽地说,“因为那晚吵架,常悦他爸说,你出去卖也有钱。” “他们得知那个男人有钱,就去他公司闹,当时好多人关注这件事,他们趁机得了一笔钱,买了市中心的房子,都装修好了准备进去住了。”林榕像听了什么笑话般笑了起来,“那男的当冤大头了。”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沈愿问林榕。 林榕对沈愿的怀疑满不在意吃下最后一个草莓大福,朝他眨了眨眼说:“哥哥,你对街坊大妈们的战斗力一无所知,你随便去问,谁不知道常悦的事。我和她邻居三四年,天天听对面不是骂就是打的,都听麻木了。” 唐辛喝了口滚烫的奶茶,不小心烫了舌尖,眼眶泛起红来。 “事发时候好多记者上门过,但最后都被拒之门外,有采访到消息的,但最后都没发出来过。”林榕搅拌着杯子里的奶茶,黑色珍珠浮上来,像颗小人头,她又一次看向唐辛,“姐姐你知道为什么常悦她妈妈会让你进门吗?” “因为你们长得像。” 唐辛有些头疼,呼吸都变得艰难。 “但也不算很像,某些角度挺相似的,特别是刚刚含泪的时候,就和我那晚见得一模一样。” 沈愿不悦沉了脸。 “希望他们新房子闹鬼吧。”林榕说着孩子气的诅咒,吸出杯底的珍珠。 “所以你们别想他们会去打官司,他们早就当没这个女儿了。”林榕看向斜对面的一家人,妈妈正在喂孩子蛋糕,小孩笑的一脸开心,她感慨了一句,“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当父母,但他们却不需要考试,多可怕。” “你几岁?”从刚刚到现在,沈愿发现这个林榕超乎一般的成熟。 “我十七,哥哥和我谈恋爱吗?” 沈愿无语看着眼前的女孩。 “算了,还是不谈了,谈恋爱耽误我学习,马上要高考了。”林榕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奶茶,利落起身,“哥哥姐姐我走了,谢谢你们的甜点。姐姐你不必为了常悦难受,因为家庭不幸福的小孩成千上万。” 她在唐辛欲言又止的眼神下指了指自己,“比如我。” “拜拜,我走啦。”林榕推开玻璃大门,走在阳光沐浴的街道上。 依旧是没有变化的街道,人们神色淡漠从旁经过,林榕沿着湖边走着,上面还有几条游览船在风中晃荡,小鸭子模样的她们一起坐过。 -- 第209页 他们肯定不知道曾经有个女孩死在了这里。 林榕紧了紧围巾,经过她请常悦吃过冰棒的小卖部,借给她看的那本悬疑小说更新了结局,期待的音乐节她一个人去看了,跟着热闹的人群奋力尖叫到嗓子嘶哑,在她们都喜欢的歌手歌声中哭了一会儿,一起喂过的那只小白猫没有熬过这个冬天,一月的时候冻死在雪地里,林榕给它埋了。 林榕漫不经心回忆着,在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楼道口停了下来,她转身看到金灿灿的阳光倾洒在地面,周末有孩子的笑闹声传来,买菜回来的阿姨们挎着塑料袋边走边闲聊。 一派平和。 林榕说谎了。 那晚常悦匆匆跑进夜幕里之前,对她哭着说了生前最后一句话, “林榕,你一定要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再见。” 那是她们最后一面,最后一句。 如果那晚叫住她,抱住她,告诉她日子会好的,是不是她现在还活着呢? 林榕无从得知。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能做的微乎其微,那么就按照你说的,努力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吧。 常悦,再见。 林榕转身上了楼。 * 沈愿两人回了车里,其实刚进常悦家他就感觉不对,老式房子,两室一厅,客厅里竖着一张折叠床,摆在电视柜前的几个箱子,两个标签上写着小泰的玩具,而女儿生前的教辅书却凌乱堆在茶几,其中还夹着好几张新楼盘的宣传单。 卢芝表情麻木的让他怀疑是不是找错了人。 他们即使当原告也对他们的案子不会有帮助,他低头给沈正阳发微信告诉他没有第二个原告,让他尽快拟好起诉书准备开庭打官司。 “唐立十,不要沮丧,我们做自己该做的。” 唐辛点头抱住他。 作者有话说: 二更11点? 第107章 二月底的时候,钟权接到了法院的传票,通知他三月七号开庭。 钟家这才知道唐辛回来了。 “都多少年了,唐辛她没完了是吧,给她打电话,要多少钱我们家给。” 钟权满不在意笑了,把信封随手扔在一旁,坐在沙发上,“我倒想知道她电话,她既然想打官司就打,正好多看她两眼,那晚没看仔细。” “钟权,你一天到晚别疯疯癫癫,不干正事。别说唐辛不会嫁你,就算她嫁我也不让她进这个门。” 邰秋忧心忡忡看着钟权,他和钟书霓年前出去了两天,一回来就说要娶唐辛,她差点以为儿子中邪了。 六年前她不是不知道钟权对唐辛有意思,她也旁敲侧击过,唐辛人家在读高中,别有事没事去找她,钟权浑然不当回事。 钟权和钟书霓兄妹俩一个样,喜欢的东西必须得到,她是万万没想到钟权会做出那样的浑事。 但事情既然发生了,钟权又被唐泉打成那样,自己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好在当时钟鸿达抓着公安厅某领导的把柄,官官相护,让他们顺利赢了官司。 如今沉寂六年的事又被翻出来,邰秋心里极为不安,更何况唐辛旁边还有一个沈愿。 沈愿就算再怎么纨绔,他身后靠的是沈家,当初沈家敢无视他们接下这个官司,现在怕是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钟权对邰秋的话充耳不闻,手机响了一下,他点开竟然是都快忘记长什么样的袁洁, “唐辛今天来找我了,让我翻供,我怎么办?” 袁洁自从去年见过唐辛后,战战兢兢了一个星期,但之后再没遇见,她也逐渐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而今天唐辛忽然出现,一开口就说她把钟权告了,希望自己能帮她。袁洁当然是拒绝,两人没说两句,袁洁就把唐辛打发走了。 钟权看完袁洁的话,忍不住笑了,唐辛怎么和几年前一样天真,袁洁一家,妈妈升了科室主任,爸爸升了单位科长,一家四口住着市中心的房子,这可全仰仗他家,他们要是倒戈,这个家都得倒。 “怎么办你心里有数就行,你要是不懂就去问你爸妈,他们会告诉你怎么办。” 袁洁回了句“知道了。” 钟权收了手机,起身往外走,邰秋见状问道:“去哪?要吃饭了。” “找律师啊,不找律师怎么打官司,你们吃吧。”钟权说完开门离去。 钟权信心满满走在夜色里,六年前他能赢,六年后他照样能赢。 * 唐家人在准备案子的同时,也开始了在缙北的新生活。 唐泉在一次面试中偶遇当初研究生时期的好友顺利找到了工作,唐辛也在离家□□站地铁的早教中心任职,而舒暄和当初为了唐辛的病看了不少心理学的书,还顺带考了心理咨询师证,现在在家一边带安安一边在某心理平台挂名当个兼职的心理开导师。 沈愿刚开学课多,加上严曼卉最大限度占用了他的业余时间,两人恋爱谈出了异地恋的感觉。 唐辛在袁洁那边铩羽而归,今天好不容易调休一次,结果浪费了半天时间。 她从医院出来天色擦黑,这家医院她曾经进进出出过好几天。 袁洁的态度唐辛虽然不意外,但很受打击。 时间真的能让人面目全非,在她脸上已经丝毫没有过去的影子了。 也许这条路没有她想象中的好走。 -- 第210页 她沮丧地坐地铁回家,在地铁上时她接到沈愿的微信,他今晚有个饭局。 自从沈愿开学后,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唐辛低落回了个好。 那头没再回复。 地铁里人潮拥挤,看视频的,闭目养神的,看书的,和朋友小声说话的,唐辛靠在门边看着底下长长的车河,挤在人群里长长叹了口气。 没事的,唐辛。 会慢慢适应的。 沈愿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雨了,都快三月了,缙北还是持续低温。 今晚他是来参加一位长辈的生日宴,耐着性子听了几个小时的阿谀奉承,忍到现在已是极限。他烦躁扯了一下领带,在酒店门口等代驾来。 “沈愿..” 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沈愿回头,是今晚那位长辈妻子那边的外甥女,他冷漠看着她提着裙摆走到跟前来。 “沈愿,我正好也要回家,可以顺路带我一段吗?我家就在前面过去两个路口。” “你自己不是有车吗?” “我刚拿到驾照,第一次开,有点...” “不知道怎么开的话叫代驾,我又不是泊车小弟。”沈愿说完手里手机响了,是代驾过来了,他按下通话键潦草说了个再见,走进雨里。 沈愿上了车,雨点沙沙打在车顶,他支着头在代驾按照导航上的路线行进时,开口道:“改个地址吧,去御景花园。” 他们已经快四五天没见了。 唐辛接到沈愿微信时,已经快十点了。 “唐立十下来,我在楼下。” 唐辛裹了大衣急匆匆下楼,后座的沈愿看到她下来打开车门,没一分钟怀里扑进一个人。 “我想你。”一晚上唐辛都没来由的低落,躺在床上发呆怀念春河镇单调的日子。 “你怎么把我的词抢了。”沈愿拂去唐辛头发上落下的水珠,低头亲了亲她泛红的眼睛,“哭什么,这么想我?” “你喝酒了..”唐辛见沈愿想亲她,嫌弃别开头说,“我刷过牙了。” 沈愿不由分说捏着她下巴亲了一下,“还敢嫌弃我。” 唐辛笑着躲避,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出小区了,她惊了一下才看到驾驶座坐着人,“我们去哪里?” “去玩。” “这么晚去哪里?”唐辛说完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睡衣,“可我还穿着睡衣。” “没关系。很快就到了。” 唐辛见沈愿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禁期待起来。 雨声沙沙作响,车里温度宜人,他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这几天的近况,即使这些已经在微信上说过一遍了。 唐辛靠在沈愿肩上,听他头疼地说高数老师上学期教他,没想到留了一级还是碰到他,上课期间逮着他提问,导致不敢开一下小差,她笑的眼睛都弯了。 车子缓缓上了一个长坡,待到一半时,唐辛漫不经心往前看了一眼。 一个巨大的蓝色摩天轮慢慢出现在她眼里,她不自觉直起了身子,看向旁边的人。 “前两天朋友圈看到的,带我家唐立十来坐一圈。” 车子即将停在路边,外面还下着小雨,沈愿露出在KTV那晚一样的笑,他握紧唐辛的手说:“唐立十,十一点停运,我们要跑着去了。” “嗯!” 车门打开,潮湿的风扑在脸上,他们跳下车,携手朝那个巨大摩天轮跑了起来。 摩天轮设立在湖边,他们跑进公园门口时,它被遮挡的只剩几点蓝光,不仔细看倒像是挂在树上的小彩灯。 寂静公园,零星游客撑着伞往外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身边经过时,行人们不约而同回头看他们如逆流的鱼游进水汽腾腾的夜色里。 地面是湿的,跑上去有啪嗒水声,周围的树木模糊的只剩一个轮廓,细雨扑在脸上,寒风灌进脖颈,唯有相握的手是温热的。 摩天轮逐渐清晰,在空中缓慢转圈,有人撑伞在湖边拍照,有人牵手回家,只有两尾鱼如愿跃进了蓝色灯笼,箱门合上,摩天轮缓缓升空。 “才几个月没跑步,喘成这样。”沈愿拍了拍她沾了雨丝的大衣,女孩鼻头被寒风吹红的,眼睛却格外亮,闪着欢欣的光,他捂住她冰凉的耳朵左右摇了摇笑问,“开心了吗?” “嗯,开心。”唐辛积攒了一晚上的低落在雨水中稀释消溶,她望着沈愿眼里都是喜欢。 摩天轮升的越高底下声音越发模糊。 远离喧嚣的安静雨夜,他们凝视着彼此,轿厢外沙沙雨声,两个人像浸在蔚蓝色的玻璃水房里,落在窗户上的雨滴折射的五光十色,辽阔湖面烟波浩渺,人影缩小,只剩一把把移动的雨伞。 他们没有言语,把沾着雨水的唇压进对方唇舌。 沈愿一直介意唐辛说他肺有问题,每次接吻都是一次证明。 这次也一样。 摩天轮正在下降,他抵着唐辛的额头,在她含羞带怯的眼神下质问:“姐姐,到底是谁肺不好?” 唐辛默默红了脸,倔强不吭声别过头。 刚在最高空时他们无心看风景,现在再看只有一排排逐渐清晰的树木。 “要不再坐一圈?”沈愿提议。 “好啊。” 快到地面时,唐辛掩耳盗铃般坐到对面假装看风景,沈愿和工作人员快速交涉了两句,没一会儿轿厢重新升空。 -- 第211页 “你今天去哪了?”唐辛到了对面才注意到沈愿一身西装革履,连头发都打理过了,只因刚刚的奔跑有几缕落在额间,板正中又透出少年朝气。 “认识的一个长辈过生日,去送个礼。”沈愿长手长脚在狭窄轿厢里感觉都伸展不开,他漫不经心往外看,湖面映照着蓝光,微波粼粼。 这是唐辛第一次见沈愿穿的这么正式。深灰西装,白衬衣,宝蓝色领带,梳上去的头发露出他轮廓分明的脸,在沙沙雨声中,他身后玻璃窗外是纵横交错的辉煌城市。 沈愿总是这样,看着远,像水雾渺渺里的海市蜃楼,可只要自己伸手,却能轻易抓住。 “唐立十,你别盯着我看。”沈愿收回视线,松了松领口,喉结滚动了下威胁道,“再看今晚都别回家。” 唐辛笑了声,在沈愿逞凶的表情下欠身拽过他的领结,少年始料未及,踉跄了两下,手掌撑在身后的玻璃壁上,随后一个吻印了上来。 巨大的摩天轮,某个轿厢在空中晃荡了一下,积攒在底座的雨点颤巍巍震落下去,碎在湿漉漉地面溅起小水花。 “再坐一圈?” “嗯。” 最后他们坐了三圈才下来。 沈愿付完剩下两圈的钱,还顺带在小卖部买了把透明伞,最后拉着不远处别扭的姑娘走进雨幕里。 两人回到车里,沈愿把伞随意一放,扯开唐辛一直捂着脖颈的手,“欲盖弥彰。” “你不要脸。”忌惮前排的代驾师傅,唐辛哭丧着脸控诉,余光看到他微乱的领口又心虚闭了嘴。 “回去喝点热水,泡个脚,别感冒了。”沈愿摸到她濡湿的发顶,仔细叮嘱道。 唐辛懒洋洋嗯了声,开心过后,是绵软的疲惫感。她往后看了一眼,摩天轮已经看不到了,只有几辆从后跟来的车辆,在朦胧雨幕里和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 “你明天也是满课吗?”唐辛收回视线问。 “嗯,每天都是满课,课表不是发给你看了吗?” “沈愿。”唐辛歪进沈愿怀里,闷闷不乐说道,“能不能别让我四五天见不到你啊。” “我尽量。” “唐立十,马上要开庭了,你如果不想出庭的话可以不用去。” 唐辛埋在他怀里昏昏欲睡,但还是强打精神回道:“我去,我敢面对。” 沈愿摸了摸她的头。? 第108章 三月七号,缙北南东区人民法院。 唐辛又一次坐在了法庭上,对面被告席上的钟权朝她挑了挑眉,志在必得的样子让唐辛回想起六年前在法庭上的仓皇无措。 “别看他,等会对方问什么你如实说,如果他问你们是不是男女朋友,一定要坚决否认,不能犹豫。”沈正阳整理手里的材料安抚一旁的唐辛。 唐辛点头,看向陪审席上的哥哥和沈愿,晃荡的心缓缓踏实了下来。 “全体起立,请审判长入庭。” 在场人起立,纷纷看向穿着法官黑袍夹着卷宗快步走上台的短发女人,她每一步走得又快又稳,径直在法官席上落座。 法官席上的女人淡漠扫了眼底下的人,法槌响过之后传来法官严肃沉着的声音, “现在宣布开庭,请原告陈诉你方诉讼请求。” 沈正阳推了一下鼻尖眼镜冷静开口, “2013年10月6号晚,被告邀请原告去夜色酒吧喝酒,原告起先拒绝,但被告谎称等会原告嫂嫂也会来,于是原告同意了。在饮酒过程中,被告在酒中下药,致使原告全身乏力,之后被带至天润路78号安桥酒店公寓以暴力手段实行猥亵,致使原告背上,右腿内侧多处烫伤,期间还夹带言语侮辱。 事件发生后原告因受刺激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重度抑郁,患病期间多次自残自杀。 现诉讼请求如下,一,请求判令被告赔偿这些年原告的精神损失费300万元。二,依照猥亵罪依法追究被告刑事责任。” 傅霭翻着手里一张张病历复印件以及当年事发时拍下的唐辛身上的淤青以及背上的烫伤,她转向被告席,“原告所说是否属实,请被告回答。” 被告席上的钟权看了唐辛一眼,摇头否认,“她自愿跟我去的,从没下药胁迫。” 唐辛握紧手里的笔死死咬着唇。 被告席上的律师站起来,一身黑西装,鹰钩鼻,眼神锐利像看待猎物般盯着对面的唐辛,低沉开口,“下面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原告。” 唐辛缓缓抬头。 “原告十二岁父母去世后,一直和哥哥以及奶奶生活对吗?” “对。” “原告是否很依赖哥哥。” “是。” “你曾跟我当事人讲过对学校学长有意思,是否属实。” “我..”时隔太远唐辛不记得是否真的有跟钟权说过。 见唐辛迟疑,对方律师换了个说法,“你是否对年长异性容易产生依赖心理?” 一旁的沈正阳立马反应过来,举手示意:“反对,问题与本案无关。” 沈正阳明白了,对方律师是想通过这些营造唐辛对年长异性依赖的形象,方便之后为钟权辩护。 “反对无效,原告请回答。”傅霭看向已有些无措的唐辛。 “...有一点。”唐辛低头承认。 “好,那我们说回本案。请问原告,你当时和我当事人是不是互有好感?” -- 第212页 “不是,我没有,我不喜欢他。”唐辛这次毫不犹豫否定了。 对方律师拿出了张照片,照片上一男一女坐在沙发上,是当时还在上高一的唐辛和大三的钟权,钟权的手搭在唐辛肩上,两人笑着面对镜头,表情没有丝毫扭捏。 不等唐辛开口,对方律师又接连拿出好几张,都是她和钟权的合照。 “如果你们没有好感或者你不喜欢他,那么你们为什么这么亲密,他手搭在你肩上,甚至有一张还抱了你,为什么你不拒绝。是否可以说,即使你们当时还没在一起,但你在通过这些行为给他暗示,示意你们可以更进一步?” “我没有!”唐辛眼眶通红语无伦次解释,“那是我因为我害怕,爸妈去世后,我很害怕哥哥也会忽然不回来,所以我很依赖他,哥哥那时候工作很忙,我总找他,他可能有点嫌我烦,刚好那时候认识钟权,所以我把他当哥哥,但是我从没有给过他进一步暗示,我没有过这种想法。” 陪审席上的唐泉如鲠在喉。 他那时候竟然没察觉到这些,爸妈去世后,她还常来安慰他,照旧大大咧咧的样子,所以他自以为她走出来了。 “按照你朋友供词,我当事人来学校好几次接你放学,是否属实?” 唐辛无力点头。 “你们还单独吃过饭,是否属实?” 接着点头,眼泪滴在衣服上,晕开一个小点。 “当时我当事人明确表达过对你有好感,你单独和他出去吃饭,又对一些亲密举动不拒绝,你们之间交往和恋人无异。现在你说你们不是,那我请问,你在过去交往中,有过明确拒绝吗?” 唐辛没回答。 对方律师追问:“请原告回答,你有拒绝过这些亲密举动吗?” 唐辛摇头。 “你没有拒绝我当事人,难道不是在暗示你们可以更进一步吗?你情我愿猥亵从何而来。” 唐辛再也没力气回答。 沈正阳安抚拍了拍她,在对方律师结辩后紧接着站了起来, “我想请问对方律师,如果一个女孩没拒绝别人合影,上了他的车和他吃过几次饭,就代表他们可以更进一步,这个你理论从何而来?” “如果不愿意那她应当明确拒绝。” 沈正阳一笑,“看来赵律师没有异性朋友,从不单独和女性朋友出去吃饭,毕竟只要单独出去吃饭了,就是有进一步的暗示了。可前天我在玉楼春茶餐厅看到赵律师的时候,你不是笑的很开心吗?和那个红色帽子的姑娘,你们有更进一步吗?” 赵卓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朝法官举手,“反对,此问与本案无关。” “反对有效,请原告律师谨慎发言。” 沈正阳肩一耸,“OK,那我问被告几个问题。” 钟权靠着椅背,手上转着笔,无所谓抬头看了他一眼。 “去年八月份,你涉嫌侵犯一名十五岁初中生,导致她自杀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是她找上的我。”钟权停下转笔动作,眉间带着不耐烦,“那个女的我压根就不认识,老子就没碰她。” 钟权想起这个就生气,他是在酒吧看到常悦的,光线朦胧看她长得有几分像唐辛,于是多看了几眼,鬼知道被她缠上了。 “有监控她上了你的车,随后你们一起去了酒店。” “她吐了我一身,死缠着我不放,又哭又闹的,我就带她去酒店,我换完衣服就走了,什么都没干,前后待了没半小时。” “谁能证明你什么都没干?现在人已经不在了,死无对证,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什么都没干?” “我...”钟权语塞。 “我当事人既然能无罪释放足以证明他清白。”赵卓接话。 “好,那我再问,六年前事发当晚你们喝了多少酒,你说我当事人是自愿跟你离开,她当时是清醒的吗?” “我们是一起走的,我问她今晚能不能不回家,她说可以。” 唐辛听完疯狂摇头,红着眼看向沈正阳,“肯定没有,我没有说过。” “退一步说,我当事人说可以,那也只意味是可以不回家,但有说愿意跟你去酒店吗?” “她都说了不回家,难道不就意味着可以跟我去酒店吗?”钟权朝对面的唐辛轻佻笑了一下,眼神传递着“你要输了”的挑衅,让唐辛狼狈低下了头。 “所以你承认你是在没有征求我当事人的同意下,与她发生了性边缘行为。” “我不承认。”钟权没有上钩,“我们是你情我愿,她跟我出来喝酒,喝多了说不回家,我带她去酒店不反抗,这一切水到渠成,女孩子脸皮薄,难道做之前一定要问她同不同意破坏气氛吗?” “那烫伤呢?” 钟权轻浮笑了起来,“她说喜欢,所以我用了一些道具而已。” “你胡说!我根本没说过那种话,我没有同意跟你去酒店,没有!是那杯酒有问题,你在里面放东西了,我不记得我怎么出的酒吧,也不记得和你说过我不回家,我不喜欢你那么对我,我求你放我走,你说玩腻了再说,钟权,你到底要说多少谎!” 法槌连续敲了数下,唐辛才在沈正阳的安慰下止住了哭。 “请原告保持冷静。”傅霭放下法槌看了眼唐辛后,问沈正阳:“原告是否还有要补充?” -- 第213页 沈正阳摇头。 傅霭又看向钟权方向,“被告呢?” “审判长,原告说我方当事人在酒里放东西,可事发第二天的血液报告里,原告指标一切正常,没有异常症状。原告前面说不记得怎么出的酒店,之后又记得酒店发生的事,这属自相矛盾。”赵卓见缝插针。 傅霭再次看向原告席上的两人。 “审判长,我方要调取新的证据,申请暂时休庭。” 傅霭深深看了眼唐辛敲下了法槌, “闭庭。” 法官一走,钟权慢悠悠走了过来,被疾步赶来的沈愿拦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要不是还在法院,可能这会儿沈愿已经动手了。 “别激动,沈公子,我就说一句。”钟权探头越过沈愿看向唐辛,若无其事地说,“唐辛,六年前的事,我负责,你嫁给我吧。” “钟权!” “沈愿,冷静。这是法院。”沈正阳隔开他们,示意唐泉把人带走。 钟权站在台阶上看他们上车,期间唐辛靠在沈愿怀里一次也没抬头。他抽了口烟,在腾起的烟雾里车子逐渐远去。 * 他们气氛沉闷回了家,舒暄和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这次开庭应该不顺利。 “你先等会儿,我有话跟她说。”唐泉拦住沈愿跟着唐辛进了房。 兄妹俩坐在床边,唐泉脑海里浮现刚才在法庭唐辛说的话。 唐辛是在爱里长大的,妈妈高龄产妇生下一个小女儿,全家宠得不行,自己比唐辛大十来岁,早就过了和妹妹争抢的年纪,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给她。父母去世后,他也才二十多岁,正在读大学,虽然得到了保险公司理赔,经济状况无需过度担心,但他无法照顾失去父母天天大哭的唐辛。 后来奶奶来了,承担起照顾唐辛的责任,担子分担出去,唐辛看着也在渐渐好转,他便把更多心思放到学业上,那时候他正在争取保研的机会,有时候经常不回家,唐辛坐公交绕远路过来看他,也总被他三言两语打发回家。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多关心她一点,为什么会觉得父母忽然离世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没有太大影响。 “哥,庭上的话你别多想,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其实我早就不介意你那时候的事了,你别放在心里,我那么说只是想让法官多同情我一点而已。你真的别自责。” 唐泉没有说话,把还在强打精神安慰自己的唐辛抱在怀里。 时间过得真快啊,刚出生放在自己手里不到7斤的妹妹就这么大了,他亲眼看着她一年一年长大,三四岁时黏在脚边喊哥哥,第一次收到情书,喜滋滋跑来和自己分享,考上大学去报道那天,她得知自己住校不回家气的在电话里大哭。 “辛辛,对不起,是我那时候没有发现你那么害怕,我以为你已经好了,对不起。” 看不见的伤口便不是伤口,以为天天笑着就万事大吉。 他们相依为命的那些年,怎么就没有发现,她的不安早就通过各种事情向他传达了。 “哥,真的没关系,我真的不在意了。你不要自责,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唐辛强忍着眼泪靠在哥哥怀里,“真的没事的,我很感谢你和奶奶这些年的付出,和你们做家人我很知足。” 唐泉抱着唐辛沉重叹气。 他们接着商讨案子的事。 目前有三个突破口,袁洁,酒吧和酒店监控。但根据舒暄和回忆,当年他们报警后,警方调取监控时,酒吧人多没有拍到确切证据,而酒店工作人员说那天监控坏了,又是黄金周,进进出出人很多,他们没有注意到异常。 “酒吧现在虽然还开着,但几年前换了老板,员工也早就不是之前那一批。而那个安桥酒店,前几年因为一个住客在里面吸烟导致失火,造成几人重伤,最后关门歇业,员工不知所踪,老板还在牢里蹲着。不过找到老板也没用,因为事发他不在国内,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沈正阳的话让在场人失望,这两条线进行不下去的话,就只有袁洁这一个重要证人。 “袁洁我也粗略查了一下,她爸妈在事发之后一年内都升了职,还买了学区房,应该是从钟权那得到的,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袁洁翻供的可能性很小。” “但你们别失望,我前两天找到曾经在安桥酒店工作的部门经理,他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和当时的大堂经理有联系,我们可以从他那里找线索。” “大家先不要太沮丧,虽然时间过去几年了,但只要事情发生就会留下线索,一切等找到那个经理再说。” 沈正阳的话让他们重新燃起希望。 作者有话说: 关于开庭流程描写参照了纪录片《是这样的,法官》 纪录片挺有意思的,可以去瞅瞅。 二更11点? 第109章 第一次开庭过后,唐辛开始睡不好,一晚上断断续续醒好几次,早上经常睡过头,导致迟到过几次,主任对此颇有微词。 唐辛任职的这家早教中心,在缙北还算有名,有近五十家分店,其他城市也陆续开了试点,当初招唐辛完全是当时两个老师忽然离职,人手不够,加上唐辛有两年的幼师经验才让唐辛过来试试的。 大城市的正规机构和小镇子上的幼儿园不一样,边边框框规矩很多,小孩子都是两三岁的小宝宝,说是早教老师,倒不如说是保姆阿姨。 -- 第214页 早教老师要求的技能也多,要会弹琴会跳舞,但唐辛不会弹琴,跳舞也很拙劣,只能陪孩子玩玩游戏,好在她还算有耐心,多难哄的宝宝交给她都能哄好。 “虽然能力不怎么样,但还算有可取之处吧。”某次上厕所时,唐辛在隔间不小心听到同事谈论她,她沮丧了一整天。 大城市就像个竞技场,用学历用经验用能力来拼搏,而唐辛早早失去了入场券,却误打误撞进来了。 在又一次迟到后,一起共事的同事出于好心提醒,“唐老师,这个月你迟到次数有点多,这会影响你转正的。” 唐辛默默点了下头,“好,我会注意的。” 她余光瞥到一旁面带不悦的主任,课间时候在网上下单了两瓶褪黑素。 中午孩子们午休,唐辛才去吃饭,这里不像幼儿园,不包吃,唐辛照旧去路口的便利店吃。 她坐在便利店的长椅上撕开加热好了的饭盒,玻璃窗外是人来人往的街道,深深的疲惫感朝她涌来,让她喉咙发干。 她合上饭盒,滑下高脚凳,去冷饮区买酸奶,此时叮咚一声,感应门开了,外面走进两女生,正在闲聊。 “今天唐辛又迟到了,我猜她转不了正。” “之前上班还挺积极的,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 听到自己名字的唐辛挑酸奶的手都顿住了,她认识其中一个声音。 入职第一天就是她带的,不知为何,唐辛总觉得她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自己。 便利店此时就剩一个店员,酸奶区要往里走,被一个个货架遮挡,她们可能没看到她,肆无忌惮议论着。 “也许人家根本不想干吧,她那个镯子看着就不便宜,还在乎这四五千的实习工资吗?” “真的?不会吧,看她也不像有钱的样子啊。” “也许不是她有钱吧,上星期我在地铁站看到她上了一辆豪车,你懂得。一份关东煮,要辣的。” “不会吧。”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喜欢她,感觉她好装,装甜的那种笑,看着就不爽。” 唐辛站在酸奶区一直等她们离开才去结账。 上个星期沈愿来接过她一次,老师临时有事,他提前一个小时下课,好几天不见的两人约了个会,没想到被看到了。 唐辛入职没多久就感觉到了,每个人看着好相处,其实心里小九九多得很,她疲于应付,只想安静做自己的事,可看来不能。 她看了眼腕上的镯子,决定明天不戴了。 好不容易找份工作,离家也近,不能因为这点挫折就不干了,打起精神来,唐辛。 她喝了口冰凉的酸奶,深吸了口气,埋头吃饭。 晚上时候,沈正阳在他们群里汇报了个不好的消息。 那个经理什么都不知道,找到的几个员工也一无所知,酒店这条线可以说是断了。 “这样的话,那就只能再去找袁洁了,我明天调休,我再去找一次袁洁。”唐辛在群里回道。 “要我跟你一起吗?”沈正阳问。 “下次吧,这次我先自己去。” “好。” * 袁洁没想到唐辛又会来,她刚下夜班,今天科室忙,她加班到现在,刚还被一个病患家属讽刺了一句“看你扎针样子不专业,换个护士来吧。” 心里堵着气,现在看到唐辛,那股气像气球被戳破,她看也没看唐辛转身下楼。 “袁洁,我想跟你谈谈,耽误你几分钟可以吗?”唐辛跟着袁洁下楼,走在她旁边。 “没什么好聊的。” “袁洁,请你听我说几分钟可以吗?就几分钟。” 袁洁白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加快脚步,不管旁边的唐辛说什么都不回应。 一个说一个走,在外人看起来像是路上碰到的那种锲而不舍的推销员。唐辛一路跟着袁洁到地铁站,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袁洁,我们曾经不是好朋友吗,我们关系那么好,我那么相信你..你明明知道我和钟权不是那种关系,为什么..”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袁洁猛地停住脚步烦躁喊了一句,路过的人匆匆瞥了一眼接着往前赶路。袁洁望着眼前的唐辛,六年了,她还是没变,依旧是放到人群里别人都会越过自己看向她的那种漂亮,红着眼眶的样子楚楚可怜,刚才经过的男人看了她好几眼。 “我不是什么都跟你讲吗?如果是的话我肯定会告诉你。” 袁洁冷眼望着浸润在阳光里的唐辛,就是这副样子,自己在青春期被比的一无是处,每个人都说她们是好朋友,男生通过自己给她递情书,买的小零食给她的是奶油小蛋糕,而自己却是敷衍的一根棒棒糖。说起她的时候都以“她是唐辛的好朋友”为开头。 像个永远都撕不下来的标签,她不叫袁洁,她叫唐辛的好朋友。 “你什么都跟我讲不过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你受欢迎吧,故意跟我买一样的衣服扎一样的头发,别人夸你可爱,还要假惺惺带上我,说我也可爱,我听的都想吐。”青春期积攒的嫉妒,恶意,如团黑烟在袁洁心里迅速蔓延,她指着目瞪口呆的唐辛诉说这些年的委屈, “你家境好,学习好,长得好,你想要什么都有,收那么多情书很开心吧,故意在我面前炫耀巧克力是别人特意从国外带给你的,唐辛,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烦你。 -- 第215页 你明知道我喜欢蒋意,你还让他送你回家,那天下雨,我明明把伞给你了啊,我想让他送我回去,为什么最后却是你们一起回家,唐辛,你不要再装了,我真的恶心透了!” “我那天是淋雨回家的,你给我的那把伞,伞骨折了,风一吹根本没法撑,蒋意是我在半路碰上的,我没有特意去找他,而且他那个时候也不喜欢我,你不是也知道吗,蒋意喜欢他...” “我不想听你的借口,总之你别来找我,不然我就报警。”袁洁推了一下鼻尖的眼镜,冷漠转身。 “袁洁,我不知道你对我误会有这么深,我们坐下来..” “你滚啊!”袁洁把手里的帆布包狠狠抡向唐辛,包里放着手机、充电宝还有一本很厚的护理书,一声闷响砸过去,旁人听到都觉得疼。 “小姑娘,有话好好说啊,打人不对的。”从旁边经过的老太太忍不住上前劝阻,看唐辛捂着脸一直没睁眼,关切询问,“没事吧,你认识她吗?要不要奶奶给你报警啊。” 呵,又是这样。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有优势。 袁洁背上包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把好心奶奶安抚走后,唐辛沿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漫无目走着,她脑子跟路边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一样乱,脸上还残留淡淡的麻意,泪痕也风干。 袁洁竟然是这么想自己的。 她们曾经那么好,形影不离,会特意走一条街一起上学,结果今天袁洁把这一切粉碎,我以为的好朋友从来没把我当好朋友。 唐辛想哭,她抬头望向天空,三月中了,头顶的太阳照旧让人感觉不到暖意,像是个照亮黑夜的灯泡。 这就是我的人生吗? 她茫然无措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得不到答案。 * 时间一天天过去,留下的是唐辛逐渐疲软的决心。 沈正阳那边依旧在努力积极的找线索,袁洁那边他也毫不意外碰壁了,而酒店和酒吧的相关人员散落在茫茫人海,要找起来不是易事。 唐辛的褪黑素完全不管用。 她又一次醒在黑夜,她摸到床头的手机,三点零九,要现在接着睡的话,还能睡四个小时。 屏幕上显示着几条未读信息,她猜想是沈愿,一点开果然是。 “明天过来,我想带你见一下我爸妈。” “你别有压力,就普通长辈见个面。” “唐立十,你睡了吗?” “那我明天给你打电话,晚安。” 明天是三月二十一号,沈愿生日。 去年沈愿二十岁的成人礼因为他缺席没有举办,今年为了补上,早一个月前严曼卉就定下了某五星酒店的宴会厅,请了很多人给他过生。 沈愿也邀请了唐泉他们,但唐家人知道,这是一个他们融不进的圈子,于是婉言谢绝了。 唐辛也不想去,那明显不是她能应付的场面,更何况她要上班。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和沈愿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缙北和春河镇不一样。 如果说春河镇是个小池塘,那沈愿就是误入的鲸鱼,现在鲸鱼回了他的海域,各种差异不断涌现,两人也因为一些小事拌过嘴。 很烦,开始失眠后,她每天都处于焦虑恐慌之中。 融不进公司同事的圈子,即使摘了镯子也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因为这一举动愈发能感觉那个女生的鄙夷,工作上主任也对自己不满。 可能实习期之后就要重新找工作了吧。 案子上袁洁给了她一个巨大打击,她放弃了企图去说服袁洁的心,而沈正阳那边大海捞针工作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连沈愿也时常见不到人,不是他忙就是自己要加班,让他开两个小时车过来只为送自己回家,这种矫情的要求她说不出口。 没一样能落实,整个人失去引力悬浮在半空,找不到一个着力点降落。 敏感,多疑,杞人忧天。 唐辛觉得这样的日子烦透了,她想回春河镇,过之前和沈愿做邻居,回家能吃上奶奶的饭的日子。 奶奶... 唐辛蒙上被子默默哭了起来。 第二天,她毫无疑问迟到了。 这个月第六次,主任终于忍不住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唐老师,你之前在幼儿园上班也是这样的态度吗?”一进门主任就毫不留情地批评。 唐辛从地铁站跑过来早饭还没吃,头晕脑胀低头道歉:“主任对不起,我这几天晚上有些失眠,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你失眠这是你的事,但你不能影响工作制度,你看看哪个实习生一个月迟到六次的,你这样的工作态度对你的转正评估有很大影响。” “是,主任,对不起,我会尽快调整的。对不起。”唐辛还在道歉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工作期间手机静音这点都做不到吗?” “对不起,今天忘了,平时都是静音的。”唐辛默默挂了沈愿的电话,调了静音,又态度诚恳道了几次歉,主任才不情不愿让她出去。 她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给沈愿回了信息过去, “上班,你别打电话来了,今天我不来了,生日快乐。” 沈愿看着她发来的信息沉默黑了脸。? 第110章 中午时候唐辛接到了沈愿的电话,正巧在厕所,她便接了。 -- 第216页 “我现在在地铁站,你公司具体地址在哪?请半天假我们去试衣服。” 两人只在地铁站碰过一次面,这一带都是写字楼,唐辛没跟他说过公司名字,他想找也没有方向。 “你别来了,我还在上班。”唐辛听到外面的水声尽量放低声音。 “唐辛,我今天生日你要这么对我吗?” “对不起,但是我今天真的很忙,来不了。”唐辛为难,她知道这样不好,也想过请假,可今早主任那个严肃的脸,今天周末又那么忙,请假主任肯定不同意。 “我早一个星期就跟你说过这件事,你之前说可以调休,后来说不可以,现在请个半天假也不可以,我们这个星期见了几次面?” 唐辛持续一上午的头晕在沈愿的质问下更甚,她撑着挡板,外面隐约听的见走来走去的高跟鞋声,她匀了口气把这些天的不满宣泄出来, “难道问题全在我吗?你天天满课,晚上还常常有别的事情,我们离得那么远,难道要我坐两个小时地铁来见你一面又坐地铁回去吗?你今天生日,我不想惹你生气,生日快乐。” 唐辛疲惫挂了电话。 沈愿坐在车里,几分钟后他把手机往副驾一扔,开车离开。 两人之后再也没有联系,一直到晚上。 沈愿的低气压让来祝贺的宾客觉得今天他不是来过生日的,是来上刑的。 宴会厅的一切都是严曼卉把关的。 鲜花,灯光,琳琅满目的精致食物,比人高的香槟塔,一墙的礼物,训练有素的服务员。 大家借着生日会的由头各种推杯换盏,沈愿站在这一切的中心,面无表情。 连刚刚贺彦过来找他说话,都被他的冷脸吓跑了。他事不关己站在香槟桌前,眼神空洞却在别人眼里自成一派,如在闹市中出现一株带着清冽寒气的挺拔水杉,今晚不少人都是带着女儿来的,少女们芳心萌动,偷偷打量着不远处的少年。 忽然一束追光打在沈愿身上,猝不及防让他微微别过头,耳钉在灯光照射下愈发璀璨。 宴会厅灯光暗了,随即响起柔和的音乐声,主持人不知在哪报幕, “下面请沈公子来开宴会的第一支舞,在场哪位女士会得到沈公子的青睐呢?” 沈愿站在桌前纹丝不动,脸上写满了没兴趣,全场诡异的安静。 “那有没有女士邀请沈公子来跳舞呢?”主持人急忙挽尊。 “我。” 清脆的高跟鞋声朝追光灯里的沈愿坚定不移走了过去,每一步都稳稳踩在了在场人的心上。 下午时候,唐辛临时被叫过去帮忙带一个体验班。 体验班是公司做的一个引流活动,比如集满多少赞或者花9.9就能来体验一次价值99的早教课,让打算给孩子报早教的家长试试效果。 体验班为了让家长满意,一般是由老员工做的,但今天周末,来的家长很多,人手不够,便把他们认为很闲的唐辛叫过去帮忙。 唐辛从没接触过,一上来手忙脚乱,一起参与体验的家长看出老师的业余,即使表面没说,但看向唐辛的眼神都透露着不相信,不敢把孩子交给她。 越急越会出错,晚上玩游戏时候唐辛差点把一个小孩失手推倒在地,要不是一旁的家长眼疾手快接住,他就被后来追赶的小孩踩上了。 “你到底会不会啊,不会换老师!”大红唇的家长把孩子抱进怀里,不耐烦吼道。 “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唐辛不知道今天说了多少对不起,已经说麻木了。 “对不起就够了吗?要真踩到我孩子怎么办,你负责吗?你们领导呢?把人叫来。”女人不依不饶,尖细的声音把在场孩子都吓住了。 “孩子没事就算了,人老师也不是故意的。” “是啊是啊,算了算了。” “不是你们孩子你们在这当什么好人,我本来还想在这报班的,但现在我还不想报了,瑞瑞,走。” 说完女人拉着恋恋不舍的孩子走出体验教室。 “你去给孩子家长道个歉,不然主任又要说你了,这里我来吧。”一旁的老师恨铁不成钢拍了拍唐辛。 唐辛点头快步走出去了,刚出门果不其然那个家长正在告状,看到她出来还指着说:“就是她。” 在场人看到唐辛,脸上都是一致的“难怪啊”的轻视表情,似乎只要是她就是理所当然。 “唐老师,是这样吗?” 没听到红唇家长是怎么说的唐辛踌躇看了他们一眼,最终点头,反正不管她说什么,主任肯定是先相信家长的,说多了还会认定是狡辩。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对不起..” “你明天不要来了,工资结到今天,做完今天走吧。” 主任的话让在场人都始料未及,连偷偷刷小视频的前台都抬起了头。 像是回到了那个韩国料理店,咄咄逼人的顾客,不近人情的店长,看热闹的旁观者,唐辛指尖深深嵌进皮肤,低声说了句好。 “那个..我没要你们开除她的意思啊。这点事不至于,要不这样吧,我给我孩子报半年的班,你们给我便宜点,作为补偿。”红唇女人本就是想借这个由头占点便宜。 “那我们去办公室谈一谈吧,半年不划算,我找个销售人员给您仔细讲一下。” “行啊,这孩子在家太闹了,我实在管不了..” -- 第217页 “小孩子嘛,在所难免。我女儿也吵..” 主任和家长的声音逐渐远去,唐辛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主任也太狠了吧,这种家长一看就是爱贪小便宜的,就算没唐辛这事,她也能找麻烦。”前台一边刷着小视频,一边对旁边的人说。 谭静正准备下班,幸灾乐祸看了唐辛一眼,“本来她能力也不怎么样。” 前台不置可否笑了两声,手往下滑,没两秒她“卧槽”一声,拍了拍谭静把手机举到眼前,“这人好帅啊。” 谭静漫不经心看了一秒后立马认同了前台的话。 灯光璀璨,黑西装的男人和穿着香槟色一字肩礼服的短发女人在灯下跳舞,俊男靓女光看脸十分登对。 “诶,你觉不觉得这帅哥耳上的耳钉和唐辛的有点像啊。”前台在反复把短短十几秒的视频看了好几遍后,盯着男人的耳钉发出疑问。 谭静跟着仔细看了几秒,发现的确很像,但她看了一眼发视频的人,是个美妆博主,也是个富二代,点进主页,里面一溜烟的名牌,她想起今天在厕所听到的话,立马打消了疑虑笑道:“你觉得可能吗?” “这怎么不可能,你不也说唐辛镯子贵吗?他们不会是一对吧。”前台嘟囔了一句。 谭静嗤笑一声,把要走的唐辛叫过来,把视频放给眉眼写满负荷的唐辛看,“香香说你和视频里的帅哥是一对,你认识他吗?” 唐辛在前台“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开个玩笑而已”的辩驳声中看完了视频,最后她一言不发往回走。 “什么人啊。” “哎呀,别气了,谁被开除了能心情好啊。” “也是,明天我就不用再看到她那张装甜的脸了。” “你干嘛这么针对唐辛啊,其实她长得本来就很甜。” 谭静白了前台一眼,拿过包打卡下班。 唐辛强打精神收了尾,在所有家长走后,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取下脖子上的工牌准备还给前台时,主任正要下班,他瞥了眼唐辛手里的工牌淡淡说了句:“不用还了,明天接着上班吧。” 唐辛说好,返身把保温杯,工牌放回工位,麻木打卡下班。 不睡觉的城市车水马龙,快十点了街边不少小店还没打烊,这个点下班的人稀稀朗朗,神情疲惫往地铁站方向走。 唐辛一天都没正经吃饭,也没感觉饿。她依照肌肉记忆木然往前走,头顶没有一颗星星,只有被照亮的云。 她感觉自己陷在谷底,而四周的人和车夹带着纷乱的说话鸣笛声像铲车倒垃圾般一股脑兜头淹没了她。 唐辛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 沈愿生日后,他们进入了微妙的冷战,微信上依旧会说话,只是各自心里都赌着气,谁也没提见面的事。 渐渐的他们变得无话可说。 唐辛为了避免自己迟到,如果是五六点左右醒了,便不再睡觉,掐准时间起来给他们做早饭。 但即使她不迟到了,心里的过重负荷也让她状态越来越差,那只被她打败的沉睡黑狗敏锐嗅到了什么,在遥远的山顶阴冷睁开了眼沿原路下山。 为了不让舒暄和看出异样,她偷偷去了医院,疲惫对医生说这阵子的心境变化,把自己有过病史的情况也一并说了。 只是抑郁状态,症状很轻,医生给她开了安定和西酞普兰片。 “有过病史复发很容易,你要自己多注意,多运动社交,保持好心态。” 唐辛点头,多运动可以做到,可多社交,她在这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安安被外公送去某个权威的书法老师家学书法,有时候回来的比她还晚。 她想回春河镇,她想回到那种单调无聊的日子。 她不想待在这个让她疲惫的缙北了。? 第111章 可唐辛的秘密还是被发现了,三月底的时候,安安偷偷溜进唐辛的房间,想找昨晚被她藏起来的巧克力,被舒暄和及时抓到。 几个抽屉大敞着,她一边关上抽屉一边严肃教育唐安安,“不能随便翻别人抽屉,别人来你家乱翻你会开心吗?” 唐安安自知理亏不敢吭声,舒暄和从上至下把抽屉一个个合上,顺便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一下,唐辛的药便藏在最后一个抽屉的最里面,被安安翻了出来。 唐辛今晚加班,但工作完成的顺利,心情尚可,到家时唐泉竟然比她早回来。 “哥,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啊。”难得一家人这么齐整,唐辛没急着回房,坐在沙发上陪安安玩。 “辛辛,最近工作还顺利吗?”唐泉问。 “还行吧,跟幼儿园差不多。”唐辛含糊其辞,工作性质的确和幼儿园差不多,可人际关系比幼儿园差远了。 “那和沈愿呢?为什么最近我看着你们都没出去玩?” “他天天满课,我这边又要加班,离得也远,就见面比较少吧。”唐辛对答如流。 “辛辛,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不开心。 “还行。”唐辛把安安抱在腿上,好久没载安安上学了,感觉他又胖了。 “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的。” 唐辛猛地转过身来,看到茶几上的东西后眼瞳一缩,“你们翻我抽屉?” “姑姑,对不起,是我翻的。”唐安安主动承认错误,“我不小心翻到的,我是想找巧克力吃。” -- 第218页 事到如今也不是追责时候,唐辛望着哥嫂忧心忡忡的眼神,不再避讳如实说了:“你们不用太担心,只是抑郁状态,工作上有点不适应导致的,我现在已经快调整过来了,没什么大问题,吃完这些药我就准备停药的。” “工作不开心我们就不做,辛辛,你不要有太大压力,不要觉得给我们造成太大负担,我们从没这么想。” 唐辛听着舒暄和的话点了点头。 “你和沈愿呢?是不是闹矛盾了?”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闹矛盾。一想到他,想念,埋怨,自责各种情绪涌过来,唐辛挠了挠头,“也不算闹矛盾吧,主要是我们真的忙,见不到面,但没有吵架。” 大抵是唐辛说的太过平常,加上舒暄和说抑郁状态保持好心态很快就能痊愈,唐泉跟着松了口气,他摸了摸妹妹的头,宽慰道:“辛辛,有事别憋着。不要藏着不让我们知道,奶奶不在了,你还有我们,你不是一个人。” 唐辛含泪点了点头。 “姑姑不哭,我教你写字。” “我才不要你教,你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我会我会,我在学了。” 唐辛之前没敢告诉他们,可如今被知道了,似乎也没什么负担,反倒是轻松了些。 也许多依赖家人比自己硬扛要舒服许多吧。 唐辛这晚难得睡了个好觉。 * 时间转眼到了四月。 案子时隔一个月依旧毫无进展,而清明即将到来,他们要回去看奶奶。 四月一号一早,唐辛硬着头皮去跟主任请假,说是清明要回家给奶奶扫墓,男人看了唐辛一眼面带不悦,“唐老师,清明小长假很忙的,没一个老师请假就你提出要扫墓,怎么别人家没事就你有事吗?” “主任,对不起,我奶奶过年时候去世,这是第一次给她扫墓,作为家人我必须要去的。” 男人冷冷瞥了唐辛一眼,“请假不行,你看看当天有没有调休的老师愿意跟你换班。” 这不啻于变相拒绝,毕竟唐辛在公司人缘实在很一般。 唐泉他们决定四五号两天回春河镇,四号唐辛正巧调休,所以她只要找一个人帮她上五号的班。她去看了排班表,赫然看到了谭静的名字,在心里首先排除掉她。 唐辛先是找了几位平时看起来好说话的老师,但无一例外拒绝了,理由都是想趁着放假在家陪孩子,唐辛表示理解,没有勉强。 到最后竟然只剩谭静,她迫于无奈在午间休息的时候,给谭静买了杯咖啡,拜托她跟自己五号时候换一下班。 没想到谭静接过咖啡一口答应了,“五号是吧,可以啊,反正我在家也没事。” “真的吗,谢谢,那我去跟主任说。” “不用,我等会去说吧,正好我有事汇报。” 唐辛欣喜点头,正巧有人叫她,她应了声转身离开了。谭静眼睛小,一般都靠贴假睫毛撑大,她扑闪着伪装的大眼睛望着唐辛的背影笑了笑。 * 沈愿心情不好,连一起上课的同学都感觉到了,暗地里都在传是不是和女朋友分手了,毕竟自从开学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那姑娘来。 贺彦也没想到他们冷战的战线拉得这么长,都快半个多月了,两人还在僵持着。沈愿不开心,郁闷无法排遣便拉着贺彦酒吧买醉。 这样下去沈公子迟早得失恋。 “差不多行了,喝的那么醉又得我送你回家,你妈现在对我可有意见了,还以为是我天天把你拉出去喝酒。”贺彦挡住杯口把酒杯推远,“你和唐辛的事靠喝酒解决不了。” 沈愿一记眼刀飞过来,贺彦偏头躲过,冒死进谏,“你气她生日没来?” “你觉得那个场合她来合适吗?别人会怎么看她,你爸妈会怎么看她,你想给她名分,你爸妈同意吗?到时候闹得不好看,你觉得是谁最难堪?他们不敢说你,只会说她白日做梦,在场那些女人之后会怎么议论她,你想过没有?” 沈愿在热闹鼎沸的酒吧沉默。 自从离开春河镇后,不管是他还是唐辛,都在适应缙北的日子。 可相比于他,唐辛进入状态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慢,有好几次他都能看出唐辛的心不在焉和疲惫,问她也只说是工作上累,经常在回去路上睡着。 贺彦说的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在那种特定日子,他更想和她一起过。 “想明白了?” “打电话。” “大晚上把人叫来干嘛啊。” 道歉,还能干嘛。 沈愿白了贺彦一眼,“别废话。” 贺彦拿着手机出了酒吧。 唐辛接到贺彦电话时,正在去地铁站的路上,看到贺彦两个字时,她直觉应该和沈愿有关系,急忙接了,果不其然一接通,贺彦就在那边滔滔不绝,说这阵子沈愿心情不好,都快喝出酒精肝了, “你们有矛盾就解决,别拿身体开玩笑。沈愿少爷脾气是有点重,但对你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他之前为了你把钟权打到住院,被他爸打又被软禁。唐辛,沈愿对你真的挺好了,我这人说话直,说句不好听的,能别作就别作,两个人谈恋爱不是为了开心吗?一直闹脾气真没必要。” “他早就知道我和钟权的事了?” 贺彦一顿,挠了下头,语带愧疚,“是啊,对不起啊,本来他不知道的,是我不小心知道嘴贱告诉了他,结果他没几天把人打到住院,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因为这件事他才迫不得已和钟书霓订的婚,这件事他没跟你说啊?” -- 第219页 他为了你差点和不喜欢的人订婚,而你因为那件事单方面和他选择分手。 唐辛深吸了口气问:“酒吧地址发我,我过来。” “好嘞。” 得到地址的唐辛在地铁站口查了路线后,通过闸机迅速跑下楼梯,奔向即将关门的地铁。 “叮” 地铁门合上,载着一车心情各异的人消失在深深隧道里。 沈公子在酒吧等了一小时,肉眼可见的焦灼,时不时踢贺彦一脚,问人什么时候来,贺彦被问烦了,干脆把手机扔给他,顺带讽刺了一句,“你能不能别端着,你拿你自己手机问一下会死?” “没流量。”拿到手机的沈愿埋头发消息。 “呵呵。” 唐辛下地铁时,已经十点半了,她给贺彦发信息,问能不能把沈愿带出来,她不想进酒吧。 贺彦说好。 唐辛照着地图导航往酒吧方向走,可走着走着她又忍不住跑了起来。 气温回暖,这一片都是商圈,有人在车站等车回家,也有出来玩的人,几声笑闹声从耳边擦过,商场的巨大显示屏照出不断奔跑的人影,交错的光影从女孩脸上一闪而过。 贺彦说的对,为什么要冷战,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非要自己硬扛来折磨身边的人。 她像是回到了那天的桥上,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去拥抱他。 终于她看到了同样朝她跑过来的沈愿,周围一切迅速模糊在眼里,酸胀的情绪涨满胸口,她忍不住哭出了声,脚下却更快朝他奔去。 夜晚灯光璀璨,相爱的人拥抱在霓虹下,地铁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 “唐立十..” “对不起..”唐辛气喘吁吁埋在沈愿怀里道歉,“对不起,生日没有陪你,对不起,这些天不理你,对不起,我...” 剩下的话不必再说了。 女孩眼泪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颤抖闭上了眼睛。 “今晚不回家好吗?”? 第112章 唐辛窝在沈愿怀里,顶楼外是落地窗隔绝的温柔夜色,连日来积攒的阴郁揉碎在空气里,消散于无形。 她疲惫翻身抱住他,汗湿的额头抵上他胸口,嘟囔了一句“困。” “还没洗澡。”沈愿横在她腰上的手往背上摸,一手的汗。 “刚才洗过了。”唐辛说完从他怀里抬头控诉,“谁要你洗完澡还碰我。” 沈愿笑了,“唐立十,你别恶人先告状,要我帮你回忆吗?” 唐辛红着脸不说话,被子里相贴的肌肤黏糊糊的,这么睡也睡不着,她环上沈愿的脖颈指使道:“那你抱我去洗。” “不然呢,你走的动吗?” “你闭嘴!” 交叠的人影移进浴室,二十分钟后两人一身干爽回到床上,唐辛伸了个懒腰,树袋熊似的抱住旁边的人,满足地喟叹,虽然很困,却又不舍得就这么睡去。 “唐立十,为什么才半个月没见,你瘦了这么多?”沈愿摸到唐辛削尖的下巴不满捏了捏。 “没瘦。”唐辛狡辩。 “那都小了还没瘦。” “沈愿!”唐辛在被子里踢他,被他用脚夹住。 “工作不开心?”沈愿没心思跟她开玩笑,还没闹矛盾前他就听她抱怨过公司几次,现在瘦成这样,他很难不往那想。 “你为什么不说是被你气瘦的。”唐辛避而不答,见沈愿在听完后露出反省的愧疚,她又舍不得了,她埋在沈愿脖颈,安抚道,“不是因为你,是工作上有些不适应。” “同事不喜欢还是工作?” “有区别吗?”唐辛仰头问他。 “有,同事不喜欢我们就辞职,和不喜欢的人共事只会让工作变得困难,如果是工作,那我们就适应适应,每份工作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唐辛认真想了一下,虽然她一开始觉得谭静挺针对她的,但今天她同意和自己换班,也许她也没那么坏吧。 “那我再适应适应。” 沈愿亲了亲她,“如果实在适应不了,就辞职,不要勉强。” 唐辛瘫软在他怀里,摸到他的手抱在怀里,犹豫了一会儿说:“沈愿,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 “我抑郁症可能复发了。”唐辛感觉到手里的手忽然收紧,急忙解释,“你别紧张,还不严重,已经在吃药了,这些天也感觉好多了。可能是刚来缙北吧,我有些不适应,工作上生活上,我们也不像在春河镇随时能见面,也..可能是再碰上钟权了,总之原因有很多吧,刚开始老是睡不着,还好我自己多长了个心眼,觉得不对劲就马上去医院了。你别担心,吃了药就会控制的住。” 所以他们没联系的这些天里,她又一次经历曾经的黑暗,而自己却还在跟她闹脾气。 让她又一次面对曾经把她伤的遍体鳞伤的人,把她带来缙北真的对吗? “沈愿,不要自责也不要道歉,只要你在我就不怕,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大概是沈愿沉默的时间过长,唐辛等到昏昏欲睡也没听到旁边人说话,她主动安慰起来。 “好,对不起,唐立十。”沈愿把人抱紧,亲了亲莹润的肩膀,“睡吧,晚安。” 唐辛困倦应了一句,陷入香甜的梦里。 他们订的酒店离唐辛公司近,只有两站地铁,第二天唐辛还比平时多睡了半小时,她关了闹钟,一睁眼看到旁边的沈愿,感觉一天的好心情在这秒开始了。 -- 第220页 “早。” 沈愿被闹钟吵醒,刚一睁眼一个吻落在唇上,他困倦笑着把人压在身下,被子里赤·条条的两人,交换了个早安吻。 “唔...不可以..我要迟到啦。”只想要个早安吻的唐辛感觉到被下不规矩的手,红着脸阻止,“你困就再睡会,我要去上班了。不要你送,我坐地铁更快。” 只得了个吻的沈少爷不满地哼了声。 “你今天第一节 课是十点,别睡过头了。”唐辛在床边穿衣服一边提醒。 “你怎么知道。”沈愿的起床气因为这话散了几分。 “我记得你课表啊。”唐辛穿好衣服,俯身亲了他一下,脖间的月亮项链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她其实特别喜欢看沈愿刚睡醒的样子,大男孩特有的柔软。 “我走啦,拜拜。”唐辛快速洗漱完拿过扔在沙发上的包,沈愿坐在床上看她恋恋不舍走到门边回头看他,他不免笑起来,“过来,亲两分钟再走。” 唐辛欣然接受,投进他怀里。 五分钟后,女孩红着脸关门离开。 已经毫无睡意的沈愿躺在床上,不多时接到唐辛的信息, “我们清明回去给奶奶扫墓,你去吗?” 奶奶去世快三个月了,他神色一黯,回了句“去。” * 四月四号,他们上午十一点到了春河镇。 实际上他们是四号凌晨到的临西机场,太晚了,便在附近找了家酒店,第二天早上再坐车回来。 春河镇一切如常。 明明才离开一个多月,可推开院子的门却恍然隔世。 一进院子最显眼的是已经绿茵茵的葡萄藤,没人打理它也遵循自然规律发芽抽枝,野蛮生长着,风一吹垂在空中的枝条晃动像是在欢迎他们回来。 他们推开贴着倒福的红木门,一抬头供台上的孟翠婉正慈祥笑着。 “奶奶我们回来了。” “太奶奶我回来了。” 无人回应。 他们带上祭祀要用的香和黄纸去了公墓区,清明时节来拜祭的人不少,脸上带着忧悒,空气里弥漫着焚香气味。 镇子里的公墓区很紧凑,一家挨着一家,中间间隔没有一米,他们神情庄肃给孟翠婉下跪上香,不远处有老太太的哭声传来,平添了几分伤感。 “奶奶,我们在这一切都好,你也要好好的,有什么需要的托梦告诉我,我都给你买。” 唐辛望着公墓上孟翠婉的照片,握紧沈愿的手没有说话。 一家人没待很久,香烧了小半他们便转身回去了。隔壁郑奶奶看到他们回来,留他们吃饭,也省去了他们开灶起火的麻烦。 吃饭时郑奶奶问起他们的近况,知道他们过得可以欣慰舒了口气,“那就好,你们奶奶也放心了。”说完她寂然笑起来,“人老了记不住事,还总以为你奶奶还在,前两天在院子叫了她好久没人应,我才想起你们早不在隔壁了。” 唐辛嘴里的饭梗在喉咙,艰难咽下去。 一旁的沈愿递过杯水,手在背后拍了拍她。 他们吃完饭便回去了。 今天清明,但是没下雨,大晴天,气温也比缙北暖和不少。沈愿脱了大衣,拿上水管给葡萄浇水剪枝,不少叶子因为没人打理被虫咬出一个个小洞,他剪下虫蛀的叶片后喷波尔多液,唐辛在一旁用水管冲洗蒙了尘的自行车,唐安安没事可干,在屋里看电视,熟悉的笑声没心没肺传来,让唐辛恍然,他们似乎从来没离开过这间小院。 他们简单打理了一下,闲来无聊拿了凳子坐在檐下,院子里长了不少野草,刚冒芽绿茵茵的,洗的亮晶晶的葡萄叶片在阳光下水光一片,唐辛靠在沈愿肩上,说:“今年还不知道会不会结葡萄。” “当然会,暑假我们就过来。” “可我没有暑假,我暑假要上班。” “你一个月多少钱,我给你开工资。” 唐辛笑了,一回到熟悉的地方,被缙北逼得喘不过来的心都松散了,她长长舒了口气,“还是在这里好,有点理解为什么大城市的人羡慕乡野生活了。” 沈愿闲散的眉微微蹙起,垂眸看了眼唐辛,正想说话时,唐辛忽然直起身,兴奋望向他,“我们去摘青梅吧,带回去酿酒,做糖渍青梅。” “好啊。”沈愿欣然应允,带着要一起跟去的唐安安,三人出了门。 熟悉的春河镇,太阳和煦,河水欢腾,农田新绿,母鸡领着叽叽喳喳的小鸡们在草丛觅食,路边扑蝶的小黄狗你追我赶,大花猫在屋顶翻肚皮睡觉,空气中杂糅着不知名的花香,垂暮老人坐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看着门外的人牵手经过。 一天时间过得很快,第二天他们又要重新返航。 五号一早,他们从春河镇离开。 郑奶奶来送他们,给了不少自己做的干货塞到他们包里,干瘦的手摸了摸安安又拉着舒暄和叮嘱了好久,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隔壁她会帮忙照看。 “有时间回来看看啊。”郑奶奶拉着他们的手恋恋不舍地说,“来晚了说不定我也没了。” “别胡说,奶奶你照顾好身子,我们有时间就回来。” “好好..走吧,别赶不上车了。” 他们上了车,郑奶奶站在自家院门前,车子开到桥上都还在朝他们摆手,最后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一股寂寥的情绪蔓延在车里。 -- 第221页 车子开出没多久,唐辛便接到群里@她的消息, “唐老师,不允许你请假,你就自己给自己放假吗?” 唐辛一惊,急忙回复,“主任,我没有,我跟谭老师说好换班的。” 主任在群里@谭静,问是否属实,但谭静迟迟未回。唐辛私聊给谭静的消息也没有得到回应。 “怎么了?”沈愿见她脸色不好问道。 “我之前和一个老师换班,都说好了,结果今天她没去,我问她也没回我?” 主任对她印象本就不好,如今搞这么一出,她肯定是转不了正了,可谭静明明答应了,还说会去跟主任说,难道她没说吗? “怎么会这样?你给那同事打电话问问吧。”舒暄和在前排说。 唐辛没她电话,正要微信语音时,谭静在群里说话了, “没说过,我不知道啊,我昨天上了一天班今天累死了,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唐老师,你确定是跟我说的吗?我完全没印象。你是不是记错了啊。” 唐辛看完她的回复,脑子迟钝了片刻反应过来她可能是被谭静整了,她还没来得及质问谭静,主任电话就打了过来,她硬着头皮按下通话键。 “唐老师,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之前就说了节假日忙,你还无故缺勤,你这个月工资是不是不想要了?” “对不起,主任,可是我之前真的跟谭静说过换班的事,她也答应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改口,实在对不起。” “我现在不想听你们狡辩,你马上过来上班!今天缺人。” “主任,我现在不在缙北,我回家了,回来也要下午..” “你一小时内来不了就别干了!” 唐辛还没说话那头便暴躁挂了电话。 全程听完的沈愿怒气上涌,拿了电话就要回拨,被唐辛拦下,“你别添乱了,这件事我自己解决。” “他天天这么说你?”沈愿问。 “偶尔,他脾气是不太好。” 不过这件事主要原因不在他,是谭静出尔反尔。 唐辛心里冒出一股火,看着谭静在群里善解人意地说:“那我过来上班吧,没事,让唐老师好好休息。” 她眼一晕摁灭了手机。? 第113章 唐辛急匆匆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各个教室里充斥着孩子们欢声笑语,正巧谭静结束了一节课,看到她还无辜一笑,“唐老师怎么来了,课结束了,我都要下班了,你掐着点来的吧。” “我们谈谈。”唐辛把谭静拉进办公室,办公室还有几个老师,见唐辛气势汹汹进来,联想到今天群里的事,纷纷停下了手上的事。 “一号那天我们明明说好了今天换班,你为什么说你不记得了?” 谭静无所谓笑了,无辜看着她说:“唐老师,关于换班的事我真的不记得了,你有跟我说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那我那杯咖啡喂狗了吗?” 打一入职她就感觉到了谭静的针对,她不知道为什么谭静无缘无故看她不爽,如今看到她若无其事的样子,新仇旧恨一并涌上来。 谭静脸色顿沉,双手一交叉抱在胸前盛气凌人地瞥了唐辛一眼,“反正我不记得,我也没答应换班。现在这班我也帮你上了,你还要怎样?” “什么叫这班我帮你上了,谭老师,请你不要说的像是我在无理取闹,我们明明说好了换班,你现在这样我们以后怎么共事?” “我们各论各的,井水不犯河水,我在公司三年了,你一个实习生还轮不到在这来教训我,我都不想说你那些事?”谭静鄙夷神情一览无余,盯着唐辛的脸讽刺冷哼一声,“唐老师,我们这都是面对小朋友的,生活作风很重要。” 她的确看唐辛不爽,唐辛来面试时,她表妹也是一批面试的。仗着自己在公司待了几年,想让人事经理帮忙把她妹妹招进来,但结果人事经理说她妹妹以前没做过,又是应届生不稳定,现在公司忙,没时间培养一个新人,便招了唐辛和另一个同样有经验的老师。 谭静之前在她小姨那夸下海口,说一定能录取,结果被唐辛抢了名额。 “这小姑娘长得好看,笑起来甜甜的,小朋友应该会喜欢。”人事经理的这句话让谭静无名火起,什么幼师经验都是假的,还不是看她妹妹长得没有唐辛好看。 结果呢,把唐辛招进来不过是个空心花瓶,没一样做得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生活作风怎么了?” 谭静看了眼屋内和门外看热闹的同事,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出来,让大家看清唐辛的真面目,她白了唐辛一眼,报复的快感涌了上来,“我前两天早上上班时候,看到你从洲际酒店出来,还有之前你在地铁站上了辆豪车,你别说是你男朋友啊,上个月听你在厕所打电话,你男朋友好像还在上学吧。笑死人了,男朋友在上学,你背着他在外面乱来,我都不想说这种事,嫌恶心,谁家小孩愿意把人交给一个被包养的女人,我看你...” “我姑娘被谁包养?你倒是说说。”前台正津津有味听着八卦,旁边想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她一抬头率先看到他左耳的耳钉,觉得莫名熟悉,再仔细看了看脸后,这不是她之前刷到的小视频的男主角吗?! “你怎么来了?”唐辛看到沈愿有些意外。 “你手机落车上了。” -- 第222页 唐辛不要沈愿跟去公司照旧让他停在地铁站,沈愿车子还没开出去多久发现她手机没拿,唐辛手机密码他是知道的,点开微信看到加了公司前缀的微信群,跟着导航到了公司。 “你...”谭静也认出了沈愿,惊愕地说不出话。 “车子是我的,上学的是我,酒店也是我带去的,你有什么问题吗?”沈愿翻了他们的群聊,看到那个主任天天在群里@唐辛,有的没的说一大堆,憋着火走进来还听到这一出,他着实气笑了,难怪瘦这么多,什么妖魔鬼怪也敢来骂他的人了。 “你是她男朋友?”谭静半天回过神怀疑地问。 “不然是你的?” “可我明明在手机上看到你和别人跳舞。” 虽然他已经让人删了视频但没想到竟然被她看到了,他把唐辛往怀里揽了揽回道:“那是我表姐,这你也管。” 在场人没想到还有反转,看的更入迷了,主任正准备下班,看到办公室围了一圈人,不禁走了过去。 “都围在这干什么,不上班了?”洪古的声音让在场人一惊,纷纷四散开去。 “主任,唐辛不来上班也就算了,现在带男朋友过来搅乱公司秩序,还骂我..”唐辛还没说话,谭静先哭了起来。 沈愿回头看洪古,门口的洪古感觉到一股压迫,他看着面前比他高一个头的沈愿,清了清嗓子对唐辛说:“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主任,换班的事我真的跟谭静说过了,是她故意不来的。”唐辛为自己辩解。 “你是跟我说过,可我没有同意啊,我不是说了我五号有事吗?我要是答应你了,我肯定会来上班啊,我撒这种谎有必要吗?你现在把你男朋友叫来羞辱我,你有意思吗?” 谭静哭的睫毛膏都晕了,倒显得是唐辛欺负人。 “唐辛,当初招你来就是看中你有工作经验,你呢,一个月迟到六七次,你说你失眠,睡不好,年纪轻轻的还能睡不好?还有上次那个家长的事,好在最后安抚好了,不然她出去乱说,给我们差评,你知道公司要损失多少吗?”洪古见唐辛还有话要说不耐烦摆了摆手,“别说了,你这个工作态度就算做下去我也不会给你转正,赶紧走吧。” “你还想在这上班吗?”沈愿瞄了眼洪古低头问唐辛。 唐辛没回答,委屈看着沈愿。 这明明不是她的错。 “行,我知道了,你等会。”沈愿揉了揉她的头,转身走了出去。 在场人都不知道沈愿要干什么,连唐辛也不知道,没几分钟沈愿进来了,把正通着话的手机递给洪古,见洪古一脸莫名,他眉一挑说:“你区经理电话。” 沈愿的话让在场人惊呼了声,见洪古半信半疑接起电话没多久,一直倨傲的神色立马谦卑,背不自觉弯着,仿佛人就在眼前,“好,我知道了,放心,没问题,我肯定注意,钱经理,再见。” 洪古等那边挂上电话,把手机小心翼翼还给了沈愿,头一次对唐辛笑的这么宽容,“这件事是我误会了,唐老师,刚才的话当我没说,你明天记得来上班,失眠的话迟到一点也没关系,身体要紧嘛。” 主任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让看热闹的人措手不及,包括唐辛自己。 洪古说完神色一冷对惊愕的忘记哭的谭静说:“你跟我来一趟。” “洪主任..”沈愿手机一收叫住要走的洪古,“我家姑娘这阵子心情不好,麻烦以后跟她说话客气一点,我不希望你再对她大吼大叫的。她不想干也是她提出离职,你别在这指手画脚。” 洪古尴尬地点头。 “我们去吃饭吧,饿死了。”洪古一走,沈愿无视在场人艳羡的眼神,拉着唐辛往外走。 “去吃什么?”唐辛晚上被这一出弄得有些疲惫,急需吃点高热量的东西缓解,“去吃烤肉吧,想吃。” “行。” 两人牵手走出了早教中心,一上车唐辛欠身抱住沈愿,低声道谢。 虽然她讨厌仗势欺人,但这会儿她却觉得很爽。 “唐立十,你让我觉得我也就是在床上那会儿有用,其他时候我就是个摆设。”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唐辛一赧,松开沈愿坐回副驾。 “不然呢,工作不顺,晚上失眠,你没一件主动告诉我,也许带你回缙北是错的,待在春河镇,你会更开心。” 案子迟迟没有进展,不止是她,连自己也渐渐没信心。 “不会更开心。”唐辛牵住沈愿的手在昏暗的车内凝视他,“见不到你的话我不会开心。” “那今晚不回家?”沈愿目光灼灼。 唐辛捶了他一下,“人家男女朋友都是说今天回家,到我们这怎么就成今天去酒店,听着就不正经。” 沈愿沉吟了片刻,忽然一笑点头称是,“你说得对。” 唐辛没多想,系好安全带,两人出发去吃烤肉。 * 清明小长假过后,日子接着往前,那件事之后,唐辛能明显感觉到大家对她的不同,前台还八卦来打听过她和沈愿的事,都被唐辛敷衍过去了。 一群不能交心的人,唐辛不想和他们有过多接触。 她只想好好上班而已。 清明过去后一个星期,她正准备下班接到沈愿的电话,说他在公司楼下等她。 -- 第223页 “怎么过来了。”唐辛看到等在楼下的人,三步两步跑过去抱他,他们快三四天没见了。 “接你回家。” “可我饿,我们去吃饭再送我回家。” 沈愿说好,两人去吃了顿饭,临近十点的时候两人出餐厅回家。 四月的风从车窗灌进来,唐辛望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一排排路灯从眼前飞快掠过,她不由感慨起来,“沈愿,我们认识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时间是这世上最狡猾的人。 它随意操控人生老病死,生离死别,却没有人能指责它。 “一周年礼物有吗?”像是为了应景的随口附和,语气平淡的根本不在乎是否有礼物。 “有啊。”唐辛说着拉开自己的包在里面翻找,沈愿撇头看了她两眼,没一分钟她拿出张恐龙贴纸,撕了其中最大的贴在沈愿的手背上,贴完不放心还啪啪两声用力拍紧了。 “就这?”沈愿抬手看到那个绿色的恐龙抽了抽嘴角。 “别的小朋友想要还没有呢,你别挑三拣四了。”唐辛买这些贴纸都是用来逗小朋友的,结果先被唐安安拿了好几张,她把贴纸收进包里,双手一摊,“那我的礼物呢?” “回家再说。” 唐辛低头玩手机,跟着电台的歌随口哼上几句,晚风温柔,恋人们行驶在归家的路上。 等唐辛发现不对劲时,车子已经拐进了陌生小区。 “我们去哪?”唐辛巴着车窗往外看,不知为何心莫名紧张起来。 “回家,不是说了吗?”沈愿把车一停,解开安全带,催促唐辛下车。 安全带没了桎梏,缓缓收回座椅旁,唐辛拿过包跟着沈愿下了车。 这套房子沈愿花了一个多星期才定下,接连看了好几套,只有这套最好,南北通透,距离学校和她公司都属于一个中间位置。 沈愿拉着唐辛进门。 是个两居室。 一进门沈愿从镶嵌式白色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两人换好鞋往里走,大理石瓷砖,一扭头是客厅,五十寸有余的液晶电视放在深色电视柜上,正对着一米八的灰色沙发,茶几上已经摆满了零食,阳台的落地窗没关,外头放着一个褐色藤制吊篮,唐辛坐上去,沈愿在旁边推了推,唐辛跟着晃动了起来。 “沈愿,我们要搬到这里住吗?”唐辛在摇动的吊篮里问。 “嗯,”沈愿推着吊篮,“这里离你公司大概七站路,我去学校也近。以后我们每天都能见面了。” “为什么忽然要出来住。” “不想你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沈愿问过心理医生,抑郁复发可大可小,必须刚有苗头就掐断。 最绝望的时候他不在身边,现在能做的只是不想让她在夜里失眠。 唐辛仰头望着面前的男人,他推吊篮的手,那只绿色恐龙还贴在手背,客厅的灯光延伸出来,照亮他半边侧脸,在他们之外,是林立的高楼,一盏盏万家灯火照亮四月普通夜晚。 “沈愿,谢谢。” 时间狡猾也温柔,不然我怎么会遇上这样的奇迹。 被罩和春河镇时用的一样,唐辛陷在柔软的被子里,那只小恐龙在她眼前忽隐忽现,作为一个有羞耻感的老师,她抓住沈愿的手把那个潦草的一周年礼物撕下,随手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沈愿看着唐辛这一小动作笑了一声,低头和她接吻,除去开始的害羞,唐辛在床上乖的不得了,没几个男人受得住。 “唐立十,可以越线吗?”沈愿喘着气问。 那晚在酒店他就想问了,可终究是第一次,他不想在睡过那么多人的酒店床上进行,而今天在这里,房子是租的,但床是他买的,没人睡过,是他们的第一次。 唐辛眼里含泪看他,心里紧张又茫然。 想给又害怕。 “没关系。”沈愿看出她眼里的犹豫,亲了亲她的眼睛,“唐立十,我可以等,你不要有负担。” “反正你迟早是我的。” 唐辛眼里的泪顺着眼角滑下,沈愿俯身吻去,听到女孩在耳边说:“可以,我愿意。” 得到允许的男人不再掩饰欲望,炽热的吻如岩浆烫在皮肤,唐辛羞耻弓起了背,迷乱中听到一阵电话铃声。 “手机响了。” “你能不能专心一点。”沈愿咬了她一下,胸口的疼痛让唐辛不自禁嘤咛一声,纤细的脖颈往后仰,手机在枕边不停地响,她喘口气摸索出来,沈正阳三个字印在屏幕。 “是沈律师。” 沈正阳很少会这么晚给他电话,沈愿伸手接过, “沈愿,我找到证人了!”? 第114章 沈正阳找的证人并不算新证人,是之前说过的那个大堂经理。 他和他老婆六年前都在安桥上班,一个前台一个经理。这几年两人感情消磨殆尽,闹着要离婚,在房子分割上起了争执。男人说房子当初自己出的大头,现在一人一半他不接受,最多给十万,女人当然不肯,两人便找了律师打官司。 这件事沈正阳并不知道,找的律师也不是他律所的,是他去别的律所找人,听到有人在大厅吵架,转头一看发现是他们, “你大头,你什么大头,要不是那人给你的那笔钱,你买得起房吗?这两年房贷都是我在还,你那些钱都给那个贱女人了!” -- 第224页 “你别管我的钱哪来的,总之首付的钱是我付的,前两年也是我在还贷,凭什么现在一人一半。” “你的钱都是亏心钱!人家都找上门了你还在装傻充愣,房子我必须要一半,不然我就去沈律师那告发你。” “告发什么,正好我在这,杨先生好久不见。” * 得到消息的一家人又一次相聚在沈正阳办公室,唐泉今天上班没来,舒暄和带着安安过来了。 不知为何,沈正阳总感觉沈愿看他的眼神带着幽怨,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经理也来了,大约40岁左右,很瘦,整个人透着一股精明,头微垂着,眼睛却止不住乱转,抬眼时抬头纹堆积在一起。当着一家人的面说了当时的情况, “应该是国庆之后没几天,我有个亲戚找上我,带着一个女的过来找我调取监控,给了我点钱,我就给他们调出来了,我看到一男一女,女的看着很醉,他们进去没几秒,门又开了一次,女的跑出来摔倒在地上,最后被拖进房里。” 唐辛对于当时的情形完全不记得了,如今通过别人的口还原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却依旧让她难受。她对上沈愿的眼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看完之后那女人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把视频删了,并不准对人说这件事,我听到我那个亲戚叫她什么钟太太。我拿了钱就照她的话把视频删了。” “她给了你多少钱?” “60万。” “你那个亲戚现在还有联系吗?” “早没了,本来就是个犄角旮旯的亲戚,不知道怎么找上的我。” “你说的话确保属实吗?” “我就删了个视频,别的我什么都没干啊。”杨涛见沈正阳这么严肃,急于为自己开脱。 沈正阳嗯了声,一旁的舒暄和忙问:“有这个证据我们的案子有希望能赢吗?” “不一定,钟权那边可能也在搜集证据,但这个可以作为法官判断的依据,这一类案件里,女方意见是断案的关键,” “是不是可以准备二次开庭了。” “可以,我这边整合一下材料向法院提出申请。” “沈律师,可以晚几天吗?我想再去见一次袁洁。” 沈正阳看向唐辛,表情迟疑,“可是可以,不过袁洁油盐不进,我去了两次她态度都很激烈。” “我想再试试。” “那行。” * 唐辛又一次来到了袁洁从事的医院。 这次回春河镇,她整理房间时翻到了自己的日记,她全部带来了。 袁洁的话这阵子一直萦绕在她心里,让唐辛忍不住发问, 高中时,对袁洁的态度真的没问题吗?她深谙自己的性格,从小被宠着长大,在学校里大家让着她,男生喜欢她,仗着颜值优势受到了不少优待。 当时的唐辛完全没想过青春期女孩的敏感自卑有多难捱,反正她是在比较中胜出的那个,当初袁洁在她身边,是不是一点都不快乐呢? 她那时真的考虑过好朋友的心情吗? 她后来和沈愿讨论过,可他完全无法共情。 “也是,你是站在颜值顶端的人,和我们这种平头百姓无法共情。” 沈愿闻言一嗤,“不是共不共情的问题,如果每个人都长的一样,你觉得这世界还有意思吗?谁不想长得好看,但脸是父母给的,长得不好看可以去整去化妆去减肥,靠穿衣打扮,这都是你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但你不能因为不好看去恶意伤害别人,这世上不好看的人多了去了,美丑胖瘦从来不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大家都是普通人,难道都以这个借口害人吗? 这是人品问题,不要归咎到颜值上。” 她哑口无言。 唐辛找到袁洁所在的科室被告知她休息,为了不浪费今天的调休,她从沈正阳那问到了袁洁家的地址以及电话,坐地铁去了袁洁家。 唐辛知道贸然去她家,肯定会引起反感,但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案子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她想尽全力争取最大的可能性。 袁洁睡到中午才醒,一开房门看到妹妹和她同学正在客厅,茶几上放着电脑,不知道在查什么,袁莹同学她早就见过,同一个小区的,之前因为父亲肿瘤还来医院住过院。 “姐姐好。”周诗然朝没睡好脸有些浮肿的袁洁打了句招呼。 袁洁应了声,随口问道:“你爸爸怎么样了?” “恢复的还可以,不过还是要定期去检查。” 袁洁点了下头,去了浴室洗漱。 周诗然见袁洁脸色不太好,在她进浴室后小声问袁莹:“你姐姐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没事,刚睡醒都这样。”袁莹点着鼠标满不在乎,“原来你爸爸没事啊,我之前都没敢问。” “是啊,还可以。前阵子刚到复诊,现在正在吃药,就是药有点贵,六七千一盒,说到这个,我之前在网上认识个姐姐,她还送了我两盒多。” 袁莹吃了一惊,“什么网友这么大方,不会药有问题吧。” “不会,是她奶奶过世了,药就没用了。之后我妈想给钱,她也没要,肯定是个很好的人。” “这样啊。”袁莹漫不经心附和了句,余光看到电脑上的时间,扯着嗓子朝浴室方向喊,“姐,中午啦,我点外卖,你要吃什么?” -- 第225页 “我不吃外卖,我自己煮个面吃。”袁洁洗完脸从浴室出来。 洗了脸之后她看着比刚刚精神了些,从饮水机接了杯水在沙发上坐下问道:“你们今天没课吗?” “今天上午没课,下午有,不过我还有篇发言稿没写完。”袁莹是学新闻的,今年大一,当初家里人想要她学医,但她对新闻记者感兴趣,偷偷改了志愿。 “什么发言稿?” “小学生选题,我的好朋友,姐,你小时候和你朋友有什么好玩的事吗?我正好一起写进去。” “没有。” 袁洁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起身往厨房走,刚到玄关时,听到有人敲门,试探的力道不轻不重敲了几下。 “你叫外卖了?”袁洁问。 袁莹摇头,袁洁走到门前透过猫眼一看,在看清门外的人是谁后,残存在脑海中的睡意顷刻消散。 她没想到唐辛竟然找到家里来了。 门外见没人开门,又接着敲了一次门。 “谁啊?”袁莹见袁洁不开门,探出身子问。 “你别管。” 袁洁说完开门出去,随之砰一声甩上门,震响了楼道感应灯,门外门里都吓了一跳。 “唐辛,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再这样我真的报警了。”袁洁把唐辛带下楼迫不及待诘问起来,眉眼间都是怒色。 “袁洁,我知道这样让你很困扰,但是我马上要二次开庭了,我真的很需要你。” 袁洁听完冷笑一声,“这个时候需要我才这么死皮赖脸地找我,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唐辛静静看着袁洁,六年了,记忆中的朋友并没有多大变化,黑框眼镜,中长发,比青春期瘦了一点,也许是因为熬夜,颊边长了几颗痘痘。 “你看着我干什么?有话直说。”袁洁被唐辛盯得窘迫,想起自己素颜,还有颊边的痘,不自在拂了拂两边头发。 “袁洁,你真的没把我当过你的朋友吗?” 她们一起上初中,一起为了同一所高中努力,最后如愿考上的时候在电话里兴奋大叫,那些都是假的吗? 袁洁神情一怔,没有回答。 “可我那时候真心把你当好朋友。对不起,那个时候太自以为是没有照顾你的感受,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在你面前炫耀什么。”唐辛深吸了口气,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袁洁,这是我这几年的日记,那件事发生后,我抑郁过很长一段时间,我希望你看完这些再做决定要不要帮我,就算你不帮我,我也希望你不要出现在被告席上,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公平的结局。” 袁洁没有接,唐辛俯身放在她脚边,中午太阳晒得两人脸颊都有些发热,袁洁用余光看到袋子里是几本笔记本。 唐辛没有再纠缠,说了再见便转身离开了。袁洁提着袋子经过垃圾桶时犹豫了片刻埋头上楼了。 袁洁没拿钥匙出门,袁莹来开的门,看到她提着东西进来,好奇地问:“姐,刚来敲门的是谁啊?” “没谁。”袁洁提着东西进了房间,窗帘还没来得及拉开,屋里有些暗,袁洁把纸袋扔在地上,发出一声窸窣响。 她盘腿坐在床上眼神空洞,钟权早就联系她了,还让她加了律师,要她下次开庭的时候出庭作证。 关于唐辛回来打官司这件事她也跟家里父母说了,父母一致要袁洁按照钟权说的做,他们三个人都知道如今的一切得益于谁,如果惹怒了钟权,那现在的好生活势必会被打破。 袁洁心里一团乱麻。 她和唐辛真的没有过友谊吗? 几百个日日夜夜一起上学下课,每年生日许一个和对方有关的生日愿望,最要好的时候,恨不得天天能在一起。为了考上同一所高中,唐辛每天给她最弱项的数学补课,替她整理笔记,写小纸条鼓励她,才让自己抓住了录取的尾巴,那时候为了感谢唐辛,还请她来家里吃饭。 大晚上和家里人吵架,是唐辛大冬天跑出来陪她,两人身上加起来只有三块钱,同吃一碗鸡汤豆腐串,捧着塑料碗蹲在路灯下取暖,笑的没心没肺。 青春里开心的事几乎都有唐辛参与,那些曾经如实打动人的记忆,她无法全部抹杀。 袁洁余光瞥到地上的袋子,迟疑了数秒下床从中随便抽了本翻开。 昏暗房间里,她看到本子上歪歪扭扭写着,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袁洁慌乱合上了本子。? 第115章 四月二十五号, 第二次开庭。 虽然唐泉他们不愿唐辛再出席,但唐辛做不到置身事外。 这次开庭钟书霓也来了,还有一个挂着法院旁听牌子的无关人员。 “忘记做不公开审理了。”沈正阳也注意到了陪审席上的人歉疚地对唐辛道歉。 “没事,反正是女孩子。”唐辛瞥了眼座位上人对视上后,迅速低下了头。 傅霭动作爽快麻利敲下法槌宣布开庭。 一开庭沈正阳传了证人。 “法官好,我叫杨涛,曾在安桥酒店公寓做大堂经理。”杨涛站在证人席上毕恭毕敬自我介绍。 “杨涛,你见过对面的人吗?”沈正阳指向钟权。 杨涛小心翼翼往钟权方向瞥,随后点头说:“见过。” “你怎么见过的?” “我是在监控里见过的,他带着一个姑娘,”杨涛说完转向原告席的唐辛,指了指,“就是她。” -- 第226页 “什么时候?” “13年国庆的时候,6号晚上。” “当时监控里他们状态怎么样?” “女的看起来很醉,神志不太清醒,是他把人扶进房的,姑娘看起来不太愿意,进门后又跑出来了,但没几秒摔倒在地上,最后被男的拖进房里了。”杨涛把那天的话复述了一遍。 钟权听完表情微滞,但很快恢复原样,嘴角泛起无所谓的笑。 “为什么之后警方来你酒店调取监控,却找不到这段录像了?” “国庆过后我一个亲戚找上我,带了一个女人过来,我听到他叫她钟太太,那女人给了我一笔钱,要我把监控删了,我..就删了。” 在场人短暂停顿了几秒后。沈正阳看向被告席上的钟权,“被告,你之前说我当事人是清醒地跟你去的酒店,现在需要解释一下吗?” “时间过去太久,我记忆产生偏差也正常,谁会记得那么久的事。这个经理看着年纪挺大,记忆力倒不错啊。” 杨涛感觉到钟权的压迫视线头垂更深。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原告证人。”赵卓胸有成竹站起身来问杨涛,“杨经理,你抬起头来好好看看,在监控里的是坐在这里的人吗?” 杨涛闻言抬头看向钟权,犹豫片刻点了下头。 “你说你看了监控,男的多高,穿什么衣服你还记得吗?” 杨涛费力想了想,“男的大概一米七多吧,看着比女的高一个头,穿..穿...黑色外套。” 杨涛说着说着卡了壳。 赵卓示意钟权起身,手掌对着钟权看着杨涛说道:“我方当事人一米八往上,绝不止一米七。你连监控里男方多高穿什么衣服都不记得,为什么能一口咬定监控里的男性是我方当事人。还有你连这些外部特征都要想这么久,怎么能确定监控里的女方是坐在对面的原告?” “女方我真的记得,因为当时她跑出来的时候正对着摄像头,我想起来了,因为监控里那个男人戴了个帽子,我没看清他的脸所以才记不住。” 杨涛这人从小就有一个毛病,遇到上台演讲这种事容易紧张,又是第一次上法庭,即使私下沈正阳把对方律师可能说的话术告诉了他,并演习了好几遍,如今他还是发挥的七零八碎。 “戴帽子那么明显的特征,一般是最有印象的,你刚刚却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你真的确定你看的监控里是他们两个吗?” “我..时间那么久了,谁记得那么清楚。” “那既然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你又是如何把原告的脸记到现在的?你可知在法庭上说假口供是犯法的。”赵卓步步紧逼。 “视频我就看了一遍,记是记不住,但一定有这么回事。”杨涛慌乱地自暴自弃。 “我可以这么理解吗?你只能确定国庆期间有像他们的一男一女入住过你们酒店,但你不能确定监控里的是他们。” 杨涛沉默,最后弱弱加了句:“女方我还是可以确认的。” 唐辛看着沈正阳懊丧的脸,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证人离席。” 杨涛离席后,法庭上的傅霭看向了原告,见无人回应,又看向了被告。 “我们也有证人。” 唐辛想起袁洁,紧张提气。 “被告证人出席。” 在场人一致看向门口,可等了两分钟,没人出现。 “被告证人?”傅霭又朝门外喊了句。 没一分钟外面有个工作人员朝傅霭挥了挥手,示意没有人。 钟权脸色一沉,望着唐辛笑了。 唐辛因为这个挥手大松了口气,看来她的日记起作用了。 袁洁不来,大堂经理的话作为这次断案依据,他们还是有希望。 “原告是否有话补充。”傅霭问沈正阳。 沈正阳无言。 “被告是否有补充?” 赵卓要站起来却被钟权拦下。 钟权光看脸的话,的确长得赏心悦目,此时他俊秀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无奈与低落,他直视着对面的唐辛说:“辛辛,我从没想过和你对簿公堂。那个时候我们不快乐吗?我们一起去玩,坐旋转木马,玩跳楼机,在游乐场里捞的金鱼,我还养了很久。 你现在把一切否定,说我们的快乐是假的。六年了,我从没忘记过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结婚。让我用余生补偿你。” 唐辛死死咬着唇来抑制从胃里返出来的恶心感,她怕一开口就会吐出来。 “法官,我发誓当初的一切都是你情我愿,绝无半点胁迫。” 傅霭望向原告问:“是否同意庭下和解?” 唐辛坚决摇头。 第二次开庭依旧铩羽而归。 这个案子相关人员少,时间又相隔太久,好不容易找到的证人还如此不靠谱,一场官司下来精疲力竭。 “我们只能争取袁洁了。” 到最后昔日好友成为本案的关键。 袁洁那边并不好过,她谎称在来的路上遇上车祸堵车,所以没赶上,但钟权根本不信,在电话里阴恻警告:“袁洁,你别忘了你家能有今天是谁在帮你们,你要是不想过好日子你趁早告诉我,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们一家人不好过。下次开庭你要是再敢迟到,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袁洁听着对面的忙音心里涌起深深的疲惫。 -- 第227页 她反抗不了钟权,可是她也反抗不了曾经的自己。 那日在地铁站她把沤了数年的不满发泄出来,如一条积满淤泥、枯叶的河道被冲开,之后她想的都是曾经的好。 唐辛不知从哪加了她的微信,在微信上找她聊天,不管自己回不回。 两个人的回忆实在太多,唐辛说的每件事她都有印象,唐辛离开缙北后,虽然身边还是有三五个好友,但她再也没真正跟谁肆无忌惮交过心。 她嫉妒唐辛在青春里得天独厚,拥有自己想要的关注,可是她却又因为和唐辛做好朋友被不少同龄女孩羡慕而沾沾自喜。 她一直记得唐辛当着班里人的面拉着自己的手说:“大家都是好朋友,但我和袁洁天下第一好。” 独一份的偏爱让她受宠若惊。 人性太过复杂,无法做到标准的非黑即白,袁洁像是被人两边拉扯,不知如何是好。 * 就在他们费力争取最后一个筹码时,让所有人始料不及的事出现了。 唐辛和钟权的事被一个小博主在某平台曝光了,并且加了一套自己的“独特”见解。 “姐妹们,跟你们说件事,前几天我闲着无聊去旁听了一起庭审,一起猥亵案(但我感觉是误会)。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被告颜值超正,最后陈述的时候,被告深情地对原告小姑娘回忆他们一起企去游乐园玩,养金鱼,还说愿意娶她,活脱脱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天啊,如果这都不算爱,那我这辈子都碰不上爱情了。” 这个帖子一出,在平台吵翻了,说什么的都有, “博主是哪个法院的案子,审理完了吗?我还有机会旁听这一场爱情吗?” “这年头连犯案都开始颜值内卷了?” “有多帅,我想看看,无图无真相。” “猥亵你告诉我说是爱情?你去脑科看看脑子吧。” “建议博主不要三观跟着五官走。” ..... 刚开始还只是在平台小范围扩散,吵翻天也就像在池塘里打架的鱼,翻腾起一片小水花,可没两天这位博主竟然发了第二条博文,还附上了唐辛和钟权的合照,十六七岁的少女和满满少年气的大学男孩肩并肩坐在一起,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在平台炸开了锅。不少营销号闻风而动,用一张照片编排了无数个故事,没两天在各个公众号,微博广泛流传,等唐辛等人知道时,点击量最高的一条微博已超百万。 这条微博是爱网上冲浪的前台发现的,十六七岁时候的唐辛和现在相差并不大,一眼就能认出,她把手机递到唐辛跟前,眼里满是试探的询问,“是你吗?” 微博上那行“昔日情侣如今为何对簿公堂”让唐辛一阵头晕。 她不说话,立马拿了手机给沈正阳打电话。 沈正阳那边也刚知道不久,在电话里说:“照片没被泄露的话,很有可能是钟权提供的,他在制造舆论,好让更多人相信你们是一对。” “可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说不定会有人出来做证。” 唐辛头晕目眩,“那现在有什么办法吗?” “有,他们这样属于造谣了,情节严重可以判刑,我这边马上写一份起诉书,要他们删博删帖。你先别表态,我这边出面。” 唐辛挂了电话,可等她回到公司时,前台已经偷偷把微博转到了她们的小群,每个人看向唐辛的眼神都变得古怪,特别是谭静,端水路过她时毫不掩饰冷哼了一声,她只能装作无所谓强撑着上完上午的课。 中午吃饭时,唐辛刷到谭静指向不明的朋友圈, “现在的人真复杂啊~~~” 还自己在底下回了句“懂的都懂” 前台暗戳戳点了个赞。 唐辛撕开加热的滚烫的便当盒,薄膜里聚集的热气喷出来烫到指腹,她贴在酸奶包装上降温,心里的疲惫挥散不去。 她低头点开微博,没怎么费力就搜到了她和钟权的帖子,这个营销号用青春疼痛文学把她和钟权打造成因世俗而不得不分手的情侣,编造出缠绵悱恻的故事情节,最后又故作感慨地说:“如果是我,我真心不想当初爱过的人在冰冷的法庭上撕毁曾经的温情,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今天推荐歌曲,可惜没如果,感觉很应景。” 底下一帮人应和。 “那个男孩眼里明明都是爱啊,女孩子心好狠啊。” “其实猥亵这种压根不算什么,又不是强/奸。而且那男的那么帅,感觉女方也没吃亏啊。” “六年前怎么不报案,现在来打官司肯定有猫腻。” “那位妹子看微博吗?听姐一句劝,嫁给他!!” “如果有那么帅的男的看上我,不用多说,我愿意!” “那张照片我看了无数遍,我好喜欢啊,我高中时候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男朋友。” “帅哥,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唐辛咬牙看着他们事不关己的一条条回复,每一个字都狠狠扎在她心里。 发言的每一个人都变成撕咬她的野兽。 不是你们被绑在酒店任人羞辱,不是你们的哥哥被抓走,不是你们倾家荡产,一家人支离破碎,无法继续学业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乡躲到无人镇子,在那里饱受抑郁的折磨。 这一切的痛都没落到你们身上,所以你们随意听信空穴来风的故事,凭一张脸就替受害人原谅,反过来善解人意规劝她,事情都过去那么久就算了,看在他长得那么帅的份儿上别跟他计较了。 -- 第228页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凭颜值就能把原则把底线降到如此之低吗? 恶心,真的太恶心了。 唐辛气的全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滴在屏幕上,她无法遏制自己的气愤,在底下用尽自己全部的恶意回了句, “希望那些说要当事人原谅的人全部被猥亵一遍。” 随后她举报了那个有10万粉丝的大V。? 第116章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没两天,钟权率先跳出来,在网上自证身份,说他是当事人,在网上贩卖悔过深情,这一举动让他吸了一波粉。 而其中还有人牵扯出已经去世的常悦,不知从哪找到常悦的学生证照片放到网上,把她和唐辛作对比,替钟权洗白说他去年八月份被人陷害,他只是因为对方长得像初恋,才被缠上,实际上他们什么都没发生。 替身文学戳中了一众少女的心,网上甚至还发起了一个“你觉得他有罪吗?”的民意调查,竟然有超60%的人认为他无罪。 不仅如此,还有人说:“如果他最后判定有罪,我一定会请愿的。” 这条荒谬的微博引来数千人点赞。 看客们不嫌事大,在网上随意消遣言论,自以为是的正义实际是对当事人的极恶。 而这一种看上去毫不知情的极恶迅速击垮了唐辛。 不知是谁暴露她的工作地点,三天两头就有想博出位的小网红往她工作地方跑,给早教中心带来了极大不便。家长们纷纷投诉,怕他们拍到自己的小孩,放到网络上影响不好。 洪古不敢说开除,只委婉表达了一下近期接到的投诉,唐辛读懂他话里的意思,当天晚上收拾自己的东西,办理了离职。 谭静隔三差五的冷嘲热讽,她也早就想离职了。 她交工牌的时候谭静也在前台,准备打卡下班,看到她来,挑眉一笑,“唐老师不干啦,准备回去当阔太太啦,也是,两个帅哥争着抢着要你,谁在乎这点四五千的工资,你说对吧。” 唐辛把工牌交给前台,目不转睛盯着谭静的脸,脸偏宽,阴影打的很重,看上去脏脏的,额头有痘痘,即使用了遮瑕还是能看出凸起,嘴角卡粉,眼线脱妆,配上她尖酸刻薄的表情,唐辛很难找个地方夸她,干脆反击, “我当阔太太也是我的本事,不像你,除了天天挤兑同事就是看美妆视频,也没见你化妆技术高到哪里去。谭静,从开始入职你就针对我,在便利店说我装甜,说我生活作风有问题,使小手段陷害我,发朋友圈内涵我。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对一个刚认识的人恶意那么大,我现在也不想计较了,反正我有的你一辈子都得不到,我不想教你做人,祝你好运吧。” 唐辛说完把工牌一放转身就走,一声哗啦声从身后传来,没几秒唐辛感觉到肩胛一阵轻微疼痛,一本只有几页纸的宣传册落在脚边。 她没有理会谭静气急败坏的诋毁声,推开门头也不回离开了。 在缙北的第一份工作无疾而终。 她出了写字楼,给沈愿发信息让他不要来接,她想回家。 “你等我二十分钟,我马上就到了,我送你回去。” 她说好,在楼下的商场门口坐下。 城市的季节更迭的无声无息,只能通过气温辨别,不像春河镇,随处可见的变化。 五一小长假刚过没两天,气温直逼二十七八度,不少人短袖已经穿上了,夏天的气息蛰伏在各个角落,只等时机一到便倾巢出动。 唐辛坐在长椅上发呆,从面前走来走去的人脸上都带着笑,看起来都很开心的样子。 这里面会不会有在网上对她持刀行凶的人。 她不得而知,只想现在回家见一见哥哥嫂嫂还有安安。 但沈愿没等到,迎面走来的人竟然是钟权。她茫然失焦的眼睛眨了几下,发现他越走越近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唐辛猛地弹起往前跑了起来。 “唐辛。”钟权眼疾手快拦住她,“我想和你谈谈。” 唐辛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扇在钟权脸上,这是她积攒了太久的恨意,她打的干脆利落,声音响到前面的人都回过头来看刚刚是什么声音。 “我不想和你谈,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误会,如果你觉得你能一直主导舆论的话,那你尽管在网上娱乐大众。可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和你只有上法庭一条路,要你的律师别再给我打电话。” 唐辛的手迅速发麻,可她这些日子的疲惫却因为这个巴掌而消散了不少。 这个人他毁了她的一切,现在却装作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来博取同情,真叫人恶心至极。 这一巴掌毫不留情,她腕上的镯子狠狠敲在颧骨上,疼痛久经不散。钟权顶了顶发麻的右脸,望着眼前气急败坏的人笑了:“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在法院畏畏缩缩的人根本不是你。” “你有病。”唐辛纤细的肩膀剧烈起伏着,恨不得这张脸永远消失在眼前。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 唐辛根本不想听他说话,转身就要走,钟权正想伸手拉他,却被股力推得后退了好几步,一抬头沈愿已经把人护在了身后。 “沈公子,好久不见。”钟权站稳后嬉皮笑脸冲沈愿笑着。 “别理他,我们走,不要打架,没必要。”唐辛在沈愿身后抱着他阻止他想上前的动作,“沈愿我们回家。” -- 第229页 “钟权,别不记打。” 钟权无所谓地耸了下肩,看向唐辛环在他腰上的手,打过他的手却能那么温顺抱别的男人,脸上的疼痛不断蔓延,眼神跟着冷下来,就在他们要走之际,钟权出声了, “唐辛,我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你要么撤诉要么同意和解,不然后果自负。” 见他们没有停下步子,钟权接着说了一句:“你不会以为当年我一点把柄都没拍吧。” 唐辛如遭雷击。 那个时候她被拍照片了? * 唐辛和钟权的事在网络上持续发酵,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其中包括只知道唐辛名字的周诗然。 最开始时她并没有在意,这天吃饭她无意中点开了一个推送,看到唐辛名字时,她愣了一下,当初唐辛寄快递过来时,给她写了个小纸条,落款的名字就是这两个字。 唐辛名字虽然同音字很多,但这个辛并不多见。 秉着媒体人公正客观的原则,她没有随便听信网络上的流言蜚语,而是在网上找有公信力的说辞,终于她找到了认证为某律所合伙人的挂了黄V的沈正阳发的声明。 这个声明很早就发出来了,只是比起这种冰冷的声明,人们更愿意相信网络上流传的缠绵悱恻的虚假爱情故事,可这种声明才代表当事人的呐喊。 大概是周诗然的表情太过凝重,袁莹吃着饭问:“你看什么呢?表情这么吓人。” “你看了网上那个事没有,就有个女孩子几年前被猥亵,现在和男方打官司,结果被网友要求原谅的那个?” 袁莹咬着椒盐排条模模糊糊脑子里有这么一点印象,她随意点了下头问:“怎么了吗?” “我感觉那个女孩子就是过年给我爸送药的那个姐姐。” 袁莹一噎,瞪了眼睛:“不会吧。” “名字一模一样,而且那时候快递从临西寄过来的,我看的网上爆料说她在临西住了好几年,我感觉就是她。” 吃瓜吃到身边人是什么体验,袁莹实感一下上来了,她咽下嘴里的饭:“你确定吗?你去问问?” “我不敢,万一不是这不显得我很没脑子,又不是什么好事。”周诗然把手机一放喝了口汤,中午食堂人多,声音混杂,她和唐辛虽然聊天次数很少,但能感觉到她的真诚。 她现在一定很难过。 周诗然莫名哀伤。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唐辛,周诗然还是忙活了一下午把那些带节奏的公众号举报了。 周诗然一天都有些闷闷不乐,连带着袁莹都在意起来,晚上她在网上冲浪了解前因后果后忿忿不平给周诗然发微信。 “艹,这些人脑子里都是肿瘤吗?凭什么要唐辛原谅,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头的周诗然很快回了过来,“对啊,现在长得帅是特权吗?” “希望她们都遇到这样的人渣,到时候老子强行按头要她们原谅。” “哈哈哈哈,你也太狠了。不过我支持你。” 袁莹埋在被子里和周诗然讨伐网友,一下忘了时间,等外头响起开门声时,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一点了,她急忙关了灯,免得等会被唠叨。 家里人应该都睡了,主卧传来爸爸的鼾声,袁洁刚躺在沙发上没多久,主卧出来一个人,她身子动了动,但没起来,问道:“妈,你怎么起来了?” “你爸那声音,我一晚上要醒好几遍。” “我上夜班的时候你就去我屋睡,不然和袁莹一起。” “袁莹随了你爸,睡相差,两父女雷打都叫不醒。” 也没那么夸张吧。 在屋里的袁莹不服气地辩驳,下床起身想要加入母女夜话,刚到门边听到孙蒙问:“你是不是在烦唐辛的事?” 袁莹怔了几秒,偷偷拧开了房门。 “有点。”袁洁躺在沙发上,这阵子她也在网上看了不少帖子,看他们如何编排,看钟权如何欺瞒大众,而她是作为唯一的知情者却不能发声。 走到这一步,袁洁已经无路可退。 一旦说出真相,他们家包括什么都不知道的袁莹要遭受多少白眼和指责,网络那么发达,他们一家都会暴露在阳光之下,任人谴责。 她没有勇气。 “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不地道,但是事情都这样了,我们也没办法,大不了我们给她赔点钱,出庭作证肯定是不可能的。” 袁洁没回答,唐辛如果想要钱她早就答应和解了。 当初钟权的妈妈找上他们的时候,袁洁已经答应做唐辛的证人了,可不知道钟权妈妈跟爸妈说了什么,晚上时候她就被叫到房间,给了她一张纸,让她背熟里面的话,开庭那天按照这上面的说。 上面那些话都是对唐辛不利的,她心疼唐辛的遭遇不肯配合,可最终她还是妥协了,因为爸妈答应她暑假带她出国玩,还带她去买了好多她想要的,甚至连想要的化妆品都买给她了。 他们承诺只要这次出庭作证,以后她想要什么都给买。 袁洁穿着新衣服上学的那天,好多人来夸,可其中却还是有不少人说:“唐辛是不是有件类似的。” “我记得,好像是,不过她后面是燕尾的,唐辛穿那件好好看啊。” “是啊,唐辛什么时候来上学啊,我有点想她了。” -- 第230页 “我也是,诶,袁洁,你知不知道唐辛什么时候来啊,我楼上高二那个学长天天来找我,问唐辛什么时候来。” “没唐辛感觉日子都变得无趣了。” “哈哈哈,我也觉得。” 大早上起来洗头,甚至化了一点淡妆,想要在班级里成为焦点的袁洁,站在人群里听她们自然把话题转到唐辛身上,并且越聊越起劲,最后三三两两离开,她雀跃的心像绑了铅球沉进嫉妒的湖里。 为什么唐辛都快两星期没来上学了,班里人却还在谈论她,她走在放学回家路上,还有不少男孩子上前搭讪问唐辛去哪里了,什么时候来上课。 别问了别问了别问了! 唐辛不会再来了,她再也不是你们眼中纯洁的小仙女了。 我想要她永远别出现。 袁洁当初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对被告席上一无所知的唐辛展开了最恶毒的报复,看她一脸绝望破碎地坐在那里,袁洁心里只有被报复的快感。 而唐辛消失之后,在所有人渐渐忘记唐辛,把心思放到学习上之后,袁洁发现最失落的还是自己。 她再也没有玩的那么好的朋友了,以前因为唐辛和她玩的人渐渐远离她,没人监督她学习,她很快被重点班除名。 原来报复人之后,快乐的期限很短暂,剩下的是一片无尽空茫。 而如今,她又要面临同样的选择。 袁洁觉得好累,好想哭,连日来的疲惫,曾经积攒的愧疚一并涌来,她索性小声哭了出来,“妈,如果当初我们不说谎就好了,我真的没想过唐辛会被我们害成这样,我对不起她,我们都对不起她。” 孙蒙看着流泪的女儿没有说话,而听完全程的袁莹默默关上了房门。? 第117章 钟权的话让唐家人陷入两难。 和解不甘心,可不和解,他们又拿不准当初钟权是否真的拍了照。 沈愿看着唐家人忧悒的脸陷入自责。 如果当初没有一时意气把他们带来就好了,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而其中最难过的是唐辛,她在伤口还未痊愈的基础之上又受到了重创,她开始整晚失眠。 沈愿又一次在深夜起床走出房间,不出意外看到了在吊篮里发呆的唐辛。 应该是刚哭过,眼梢带着红,看到他后问是不是自己把他吵醒了。 沈愿摇头,推着吊篮,像哄小孩一般问她:“又睡不着吗?” “有点渴出来喝水。”唐辛靠在吊篮里看向外面的夜,“只有这种时候才有点在春河镇的感觉。” 沈愿跟着看向对面,深夜凌晨,小区里十分安静,除了底下的路灯,对面几乎一片漆黑,像春河镇□□点的夜晚。 “唐立十,你想回春河镇吗?”沈愿半蹲在唐辛跟前,她整个人窝在吊篮里,看着像只困在笼子里的飞鸟。 唐辛没有说话,但流出眼眶的泪代替她回答了。 从回缙北开始,她一直在努力适应,快节奏的生活,公司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有忍受物是人非的一切带给自己的痛击。 曾天真以为只要有证据说服袁洁就会成功的他们,回过头才发现对方捏着她最致命的软肋。 要再一次咽下这个无能为力的苦果吗? 她不甘心。 “对不起,唐辛,对不起,是我太意气用事了,对不起。”如果有选择,沈愿绝不会逞英雄说要给她伸张正义,到头来,他什么都没做,承受痛苦的还是她。 “沈愿,不怪你,你不要自责。”唐辛摸了摸他的左耳,那粒小小的钻石耳钉闪着光,像颗小星星,她看向沈愿自责的脸宽慰一笑,“沈愿,你已经做的够好了,真的。” 网上最热的那些帖子这几天已经搜不到了,是沈愿找人封的,失眠夜里是他哄自己入睡,忍着困意陪她聊天,最后困到睡着,第二天还要早起去上课,有次甚至因为疲劳驾驶和人追尾,吓得唐辛之后再也不敢吵他睡觉了。 如果没有他,唐辛可能一天都撑不下去。 “我们谁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但发生了也只能应对了。”唐辛温柔安慰着他,想起似乎一直以来她都是被安慰的那个。 “你哥那边说和解,想问你的意见。”沈愿艰涩地说。 和解。 唐辛咀嚼着这两个字,试图把它嚼碎吞咽下去,可她咽不下。 曾经无数个深夜辗转反侧,恨不得把钟权五马分尸的恨意,折磨了自己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无能为力,他让哥哥无端坐了六年牢,让安安出生五年都没见过爸爸,让奶奶受了六年的苦最终遗憾去世。 现在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却逼她放弃手里的筹码接受和解,唐辛真的不甘心。 “沈愿,如果钟权最后真的把他手里的东西公开了,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们就分手。” 就算最后没有一个人,我也想打赢这场仗。 我想为六年前的唐辛争取正义。 沈愿望着她坚定的脸从中得到了答案。 这场官司他们要接着打。 * 袁洁和孙蒙那晚的对话连日来一直压在袁莹心里,她虽然搞不清前因后果,但是直觉他们家和唐辛有关系。 什么说谎,什么害唐辛。 难道姐姐以前认识唐辛吗? 她印象中姐姐以前有个好朋友,的确是叫什么xin。 -- 第231页 袁莹决定自己找真相,这天她上午没课,趁爸妈不在家偷摸进了袁洁房间。 和自己乱糟糟的房间不同,袁洁房间很整齐,袁莹扫了一眼,如果是同学的话,应该有写同学录什么的吧。 可桌上都是护理书,书架上也没有,难道在抽屉里? 虽然翻人抽屉不好,但袁莹还是忍不住翻了,可抽屉翻遍了也没找到同学录这种东西。她沮丧坐在桌旁,在房间里睃巡着,企图找可能放同学录的位置,余光瞥到桌子下面放着一个纸袋,印着蛋糕店的logo,她记得姐姐从来不吃奶油一类的东西啊。 袁莹俯身拿过袋子,发现里面并不是蛋糕,而是几本本子。 她往门外瞅了瞅,最后小心翼翼翻开了其中一本的封面。 2014--2015 这什么意思? 袁莹漫不经心翻到下一页。 像是看一本书入了迷,女孩一页接一页地往下翻,房间里只有细碎的翻页声,最后袁莹看完袋子里三本本子,红着眼走出了袁洁房间。 她回到自己房间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在家族群里发了条信息, “大家晚上都在家吧,等我下课回来我有话要说。” 无人回复,也许在忙工作,也许看到了不想回复,袁莹也不在意拿过课本出门去上课。 袁莹从小就想做一名记者,高中在记者团待了三年,学业最忙的时候也没有退团,带头反应学校食堂工作人员洗菜不认真,接连在菜里吃出虫子,拉肚子等卫生问题,组织学生联名上书,要求学校换承包商,闹得轰轰烈烈,差点导致被退学。 但最终她还是赢了,承包商把食堂阿姨全部换了,还免费给全校师生提供了一个星期的牛奶,这才把事平息下去。 她爸妈知道了还笑说家里出了个包青天,这么正义。但话里又是满满的自豪。 可如果包青天大义灭亲,找上他们呢? 他们还会自豪自己有一个正义感的女儿吗? 晚上九点半,家里最后一个成员回来,是喝的醉醺醺的袁圣军。 袁莹把袁圣军扶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又把在屋里敷面膜的袁洁叫出来,最后关了孙蒙正看的津津有味的电视。 “怎么了这是?关电视干嘛?”孙蒙莫名其妙,直觉袁莹有点不开心。 袁莹深吸了口气,忍住鼻腔的酸涩重点看了一眼敷着面膜漫不经心玩手机的袁洁,之后说:“爸妈,姐,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伤害到你们,我先道歉,但我还是要说。” 袁洁疑惑抬头看了她一眼,戏谑道:“这是做了什么坏事要坦白从宽了?” “你们对不起唐辛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当初是你们做假证让她案子败诉的对不对,是不是你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连瘫软在沙发上,醉意模糊的袁圣军都打着酒嗝坐了起来。 “你听谁说的?”袁洁面膜一揭,沉重的脸还泛着光,“唐辛来找你了?” 看来是真的了。 袁莹最后一点侥幸粉碎,她摇头回道:“唐辛没有来找过我,是前两天晚上你和妈妈聊天时候我听到的。” 袁洁和孙蒙对视了一眼,脸上懊恼。 “袁莹啊,这件事很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别听个一言半语的就自己瞎猜。”孙蒙企图蒙混过关。 “我还看了唐辛给你的日记。”袁莹目不转睛盯着袁洁,“她的日记你看了吗?你没有感触吗?唐辛是你以前那个好朋友吧,你初三时候经常不回家,妈妈说你在同学家补习功课,是她给你补习的吗?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你怎么能做那样的事呢?” “你懂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随便进我房间看我东西你还这么理直气壮。”袁洁心虚地不敢看妹妹的眼睛,那些日记她现在还没勇气翻开,她知道活在日记里的唐辛肯定很痛苦,而自己也是凶手之一,她面对不了。 “我是不懂!可我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你们杀了一个人啊!” “袁莹,收起你自以为是的正义!你说我们是凶手,但实际上你也是从犯。爸妈升职,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你享受了这一切带来的便利,你就没有资格来指责我们,我们都是凶手。” 袁莹泪眼朦胧望着客厅里的朝夕相处的一家人,一股陌生感慢慢升腾。 她入学第一天,是一位老教授开的课。她坐在台下听他铿锵有力地说“记者是社会的良心,要代替社会发声。” 她时刻谨记,从不敢忘。 可为什么是她的爸爸妈妈和姐姐做了这种事呢? 她想替唐辛发声就必须把刀刃对准至亲的人,为什么要让她做这种选择。 “唐辛的事,你别听风就是雨的,网上不都在说他们是你情我愿吗?说不定是当初他们价格没谈好,现在那丫头又来趁机要钱。”袁圣军在沉默中轻描淡写开口,带出一股浓烈的酒气。 “背上留了一块疤,腿上也有。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疼痛,我恨钟权,恨不得他立马去死。”袁莹凭记忆念出唐辛的日记,对上他们困惑的眼神,“这是唐辛的日记,她在日记里说的最多的就是我恨钟权,她想要钟权去死,爸,你觉得这是你情我愿吗?” 袁圣军没有回答,清嗓子喝了口水。 “袁莹啊,这件事是我们一家对不住她,妈妈知道你正义感强,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但我们才是一家人,你知道了也别往外说知道吗?大不了我们给她点钱给她道歉。” -- 第232页 “妈,如果是我遭遇了那种事,别人也说给你们点钱,你们愿意吗?” 孙蒙无言。 “你的孩子是孩子,别的孩子就不是了吗?你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没住大房子前我们难道不开心吗?那些钱把我爸妈的良心都买走了,我不想要那些钱!”袁莹哭着吼起来。 “袁莹,你别软硬不吃,这件事如果说出去了,别人会怎么看,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淹死我们,爸妈单位,我的实习都可能会没有,你要这么自私吗?” 袁莹没说话,静静环顾了一圈客厅,当初搬进来的时候他们一家开心的笑颜还历历在目,可如今才知道,这都是用唐辛的幸福换来的。 日记里泣血的字字句句都在撕扯着她。 袁莹没说话,拿过手机转身往门外走。 “大晚上你去哪里?”袁洁追过来拉住她。 “我今晚去找周诗然,我需要冷静一下。”袁莹甩开袁洁的手,而后又想到什么,扭头对袁洁说,“周诗然爸爸生病时候,她认识一个网友,因为奶奶去世免费送了她两盒六七千的靶向药,那个网友就是唐辛。姐,你真的不配做她的朋友。” “嘭!” 袁洁怔愣站在门边,门带起的风吹在她黏腻的脸上,像张网牢牢困住了她,她一言不发转身回了房间,拿出了桌下的日记翻看起来。 周诗然和袁莹家两栋楼相隔不远,她接到袁莹的电话时,听到她话里的哭腔还以为是和家里人吵架了,结果一进屋,袁莹就问她那个网友是不是唐辛。 “这个我没问,没好意思。”周诗然见袁莹眼里又泛起泪,忙递过纸巾,“你怎么了?和家里人吵架了吗?” 袁莹摇头,抬头对周诗然说:“你去问一下,就问她认不认识袁洁。” 周诗然似懂非懂照着袁莹的话给几个月没聊天的人发去信息。 “姐姐,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了,冒昧问一句,你认识袁洁吗?” 消息发出去一直没被回复,袁莹出了一身汗,借了周诗然的睡衣去洗澡。 快十二点的时候,她们收到了回复, “我的确认识一个叫袁洁的,是初中时候的好朋友,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袁莹没等周诗然发问,拿过手机给对面去了消息。 “姐姐,你好,我叫袁莹,是袁洁的妹妹,当年的事我也知道一点,我们可以聊聊吗?” 以为山穷水尽的唐辛在收到这条信息后迎来了新的希望。 * 唐辛和袁莹很快见了面,一起来的还有周诗然。 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下相见,几人都有些拘谨,沈正阳听完袁莹的话,沉吟片刻问道:“那你愿意出庭作证吗?” 袁莹没有立即回答,她去了意味着背叛了家庭,她不去,又不忍唐辛这些年因为她家受的苦。 “只要你出庭,我保证你家里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钟权那边我会解决。”沈愿看出袁莹的犹豫给出承诺。 “真的?”袁莹将信将疑。 “这个你可以相信他,耀丰集团听说过吗?他是耀丰集团董事长的儿子,你们不用怕钟权那种人,他们家蹦跶不了多久的。” 袁莹看了看沈愿又看了看唐辛,最后在周诗然的鼓励下点头,“那我去。” 作者有话说: 即将完结,谢谢观阅? 第118章 袁家人已经几天没见袁莹了,打电话回来说这几天在学校宿舍睡,话里话外都是冷淡。 袁圣军和孙蒙忧心了两天就当这事儿过去了,他们不会有什么愧疚感,升职和钱财带给他们的满足不是袁莹三言两语就能击垮的,可袁洁不一样,特别是在她看了唐辛的日记后,她哭了一晚上。 曾经那么阳光开朗、青春活泼的唐辛,变成在日记里支离破碎,每天只想着去死的抑郁病人,而自己是凶手之一。 她终于深刻明白了一句话,勿以恶小而为之。 她满足自己的私心自认为只是做了一次假口供,殊不知这是热带雨林里的蝴蝶振翅,它给唐辛带来的是一场改变她整个人生的龙卷风。 我不是真正的坏人,真的不是。 袁洁在心里哭诉。 五月十六号,袁洁在去上夜班的地铁上收到了钟权的微信,让她20号出庭。 “这次你要是再敢迟到,我就让你爸妈下岗。” 袁洁被扼住喉咙回了个好。 又要开庭,难道唐辛那边又有新证据了吗? 会不会是袁莹? 袁洁立马给袁莹打电话,没几秒就接通了,她顾不得还在地铁上质问道:“你是不是答应出庭了?” 那头沉默,今天周末,地铁里不少出行的人,说话声和报站声混成一片,袁洁看着地铁外拥堵的马路,脑子莫名晕眩,“袁莹,出庭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那你出庭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袁莹反问,见姐姐没有说话,她接着说,“唐辛那边保证了,只要我出庭爸妈还有你都不会受到影响。” “他们是骗你的,你为什么宁愿相信一个外人都不愿相信我们?!” “那你怎么知道钟权不会骗我们?是因为他把钱塞到了你们口袋,你们才把良心拿出来和他交换吗?” “袁莹!”袁洁气急败坏的吼出声,四周的人都朝她看了过来,袁洁不想引人注视,竭力平缓着自己的愤怒,走到人少的角落接着说,“你别意气用事,你还小,不要被他们骗了。” -- 第233页 袁莹不想和袁洁多说话,她自认为她们姐妹关系一直很好,可没想到三观竟然如此不一致, “姐,我庆幸自己还小,还保留了对这世界的真善美。你肯定觉得我是电视剧看多了,想逞英雄,但我从没觉得自己以后能成什么大事,也没想过改变世界,我只是做我认为该做的事。” 袁洁举着已经忙音的手机垂下头,眼泪滴在镜片上,地铁里吹来过堂风,她浑身发冷。 一晚上袁洁都心不在焉,凌晨两点时候来了一位急诊病人,穿着睡衣,看模样和袁莹差不多大,身后跟着同样慌不择路穿着睡衣的父母,妈妈哭得六神无主,据父亲说吞了五六十颗安眠药。 病人被送去紧急洗胃,洗胃管从鼻腔伸入,女孩从混沌中惊醒,眯着眼在床上不断挣扎哭泣,明明看着很瘦,可两个护士都制不住她。 “去拿约束具。” 没一分钟约束具拿来,袁洁动作麻利拆了包装,余光瞥到女孩腕上有道狰狞的疤,是新伤口,还透着淡淡的粉。 “快点啊!愣着干嘛!”一旁的护士厉声打断袁洁的发呆,她不做多想,绑住了不断挣扎的女孩。 病房里医生护士在紧急给女孩洗胃,而冷清走廊外,女孩母亲的哭声凄凄切切。 直到洗出来的胃液澄清,女孩被推进病房,袁洁才歇下来。 她回护士台喝水,疲惫松了口气,一看时间已经三点了。 “又是这个小姑娘,前阵子割腕来过一次。”从女孩病房出来的同事脸上挂着无奈惋惜。 “是抑郁症吗?”袁洁感觉有些饿,拆了个小面包吃。 “不是。”同事往旁边看了几眼,偷摸在袁洁耳边说,“听说是被那个了,小姑娘想不开自杀,才十八岁,学跳舞的,这世上畜生怎么那么多。” 袁洁面包梗在喉咙里,喝了好几口水才咽下去,她捏着包装袋问:“没报警吗?” “报了啊,但是那男的家里有钱,赔了好多钱,具体我也不清楚,是听萱姐说的,要是这小姑娘走不出来,这辈子也就毁了。诶,你怎么哭了?” * 钟权没想到他都那样威胁了,唐辛竟然还有胆子提出第三次开庭,不过转念一想,他又笑了,这才是唐辛,不服输,韧劲满满的样子让人着迷。 就是这样的韧劲,他才想在床上征服她,看她哭着求他,骂他,心理上的快感远超于生理。 钟权阴冷笑着,房间没有开灯,电脑光照亮男人的脸,瞳孔里是一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 * 五月二十号,第三次开庭。 开庭时间是在下午,袁莹接到沈愿电话,说会来接,让她把地址发到手机上。袁莹说好,挂了电话。 今天周三,爸妈都在单位,但袁洁在家,等会她们要去同一个地方。 袁莹昨晚特地回家,她想做最后一点争取。 袁莹在房里等袁洁睡醒起床,一直到十一点,袁洁房门开了。 “姐,你会去法院吗?” 袁洁其实早就醒了,这些天有事压在心里,没睡几个安稳觉,她站在门口疲惫看着袁莹,泛泛点头,越过她去浴室洗漱。 “姐,难道我们真的要在法庭上对立吗?你明知道谁才是受害者,为什么要助纣为虐,这个案子对唐辛真的很重要,她不是你曾经的朋友吗?” 袁洁充耳不闻,对着镜子刷牙,电动牙刷的嗡嗡声震得脑壳疼。 “姐,等会有人来接我,就是那个承诺不会影响我们生活的人,你知道他是谁吗?是个超级有钱的富二代,比钟权家高好几个等级,他说的话难道不比钟权有用吗?” 袁洁刷完牙,绑上头发低头洗脸,袁莹不依不饶在袁洁耳边努力游说,可俨然被当了隐形人,全程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姐,我对你很失望,你不该是这样。” “嘭” 袁洁头也不回关上房门换衣服。 五分钟后,袁莹手机响了,沈愿电话来了,说他到了小区门口。 “好,我现在下来,你等我一下。” 袁莹挂了电话,回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最后出门前敲了敲袁洁的房门,“姐,我先走了,如果我们姐妹一定要有个输赢的话,那我这次一定要赢。” 一直到袁莹出门,袁洁房门都没打开。 天气不算好,从早上起就一直在下雨,袁莹坐在后座,听沈愿给唐辛打电话,语气很温柔,还嘱咐她记得吃东西。 “吃蛋挞?那我等会在路边看看有没有蛋糕店给你买两个,你们出门了吗?早上吃药了吗?行,那等会见,好啊,晚上带你去,嗯,拜拜。” 沈愿挂了电话,下雨路况不太好,他往旁边看了看问袁莹:“你们家这边有蛋糕店吗?” “我记得前面路口有一个,但走法院的话不顺路,你要给唐辛买蛋挞吗?”袁莹还以为沈愿是随口应付,没想到他真的要去买蛋挞。 “嗯,买两个,她最近胃口不太好,你吃午饭了吗?” “我早饭吃的晚,还不饿。” 沈愿是从学校请假过来的,即使要在前面调头但他还是往前开了一个路口,他把车停在路边,要袁莹在车里等一下,随后他冒雨去了面包店。 唐辛好幸福啊。 袁莹趴在车窗上看着沈愿的背影艳羡地想,男朋友这么帅又这么体贴,我什么时候才能脱单啊。 -- 第234页 沈愿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还给她买了三明治和牛奶。 “谢谢。” 沈愿嗯了一声,从路口调转车头,他往副驾的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沾了雨点的后视镜里一辆黑色别克跟着他们一起拐进了上高速的路口。 他暗暗皱了眉,对后座的袁莹说:“系好安全带。” 雨声淅沥,法院门口人走来走去,钟权早早到了,他站在法院门口抽烟,面无表情盯着台阶下黑色轿车,雨点打在车顶棚溅起无数小水花。 一根烟还没抽完,口袋里手机响了,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钟权冷冷笑了, “知道了,你给我拦下他们,总之别让他们进法院大门,办好了什么都好说。挂了。” 男人挂了电话,还未抽完的烟扔进雨里,立马被浇灭了。 * 第三次进法院,唐辛心态已经很平稳了,因为之前网络发酵,这次采取了不公开审理,把来看热闹的人一并关在了门外。 袁洁已经到了,刚刚唐辛看到她和赵卓在对话,看到她时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还差十分钟开庭,沈愿却迟迟没有来,唐辛莫名不安,给他发微信也没有回复。 “我给沈愿打电话,你等我一下。” 沈正阳一走,唐辛坐在原告席上和对面的钟权面面相视。 她此时很平静,即使是面对钟权挑衅的笑也没有反应。 她不想生无谓的气了,这次她一定要赢。 沈正阳给沈愿打了五个电话,终于通了,还没等说话,对面那头近在咫尺的警车鸣笛声让人不安:“你们现在在哪里,马上开庭了。” * 一直到傅霭上庭,沈正阳才神色慌张进来,唐辛内心不安,联想沈愿不回消息问道:“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沈正阳瞒不下去,开庭迫在眉睫,他对上唐辛焦急的眼严肃道:“唐辛,他们在来的时候出车祸人已经送到医院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哥正在赶过去的路上,唐辛,你不要着急,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和钟权打这场官司。” “可我们没有证人了..” “有。”沈正阳神情坚定望着泪眼朦胧的女孩,“唐辛,你就是证人,没有证人你就自证,把这些年的日日夜夜倾诉出来,法官不是机器,她肯定能感受到。” 唐辛颤着唇点头,伸手拂去眼角的泪。 一定要赢,一定要把好消息告诉沈愿。 唐辛,你一定可以。 “关于原告唐辛状告钟权猥亵一案,现在开庭。” 法槌果断敲下,拉开了这场战的最后一幕。? 第119章 法庭上沈正阳问的好几个问题,都被钟权以一句轻飘飘的不记得挡了回去,证人未出席,最后原告唐辛自述。 沈正阳和唐辛对视了一眼,而后唐辛站了起来看向法庭上的傅霭, “法官,从我家出发到法庭,开车要一个小时,坐地铁四十小时,可实际上我用了六年的时间才有勇气走到这里。六年前因为这件事,我哥哥一时冲动把被告打成重伤,最后入狱,我们全家卖了房子,车子,给被告精神损失费,以及我哥公司倒闭后员工的赔偿金,违约金,最后我们怕被报复选择离开缙北,在一个小镇子里过了六年。 我在那件事之后生了场大病,意识不清,出现幻觉幻听,甚至自杀过。这些是在网上说我矫情,说我和被告是你情我愿,是甚至还想撮合我和被告的那些人体会不到的,我承受的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旁人没有权利要求我原谅。 我初中以缙北前十的成绩考入实验一中,可最后我只上了一个专科,我哥哥是缙北大学生化专业的研究生,却变成一个有前科的人,导致很多好公司都进不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被告却能置身事外,迷惑大众,用包装出来的爱对我进行道德绑架,我感到非常恶心。 我在这里对着国徽起誓,我从未给过被告任何暗示,从未答应跟他去酒店。六年前他被我哥打成重伤,我们为此付出代价,那现在我希望法官能给六年前的我一个公道。 自述完毕。” 头顶响起滚滚雷声,每个人表情庄重严肃,傅霭深深看了眼唐辛,转向被告席,赵卓站起来,“我们有证人。” “被告证人入席。” 袁洁的脸出现在门后,她谁也没看,径直走向证人席。 赵卓胜券在握站了起来,志满得意扫了眼原告席上的两人,开始对袁洁发问:“袁洁,你是否和原告从初中起就是好朋友。” “是。” “原告是不是所有事你都知道?” “是。” “原告有没有跟你提过和我方当事人。” “提过。” 唐辛拽紧拳,沈正阳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她说他们是普通朋友,没别的。” 袁洁的话让在场人措手不及,唐辛的心如蹦极下坠后猛地回弹上来,她不可置信望着目视前方没有表情的袁洁。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你有没有记错?”赵卓卡顿了几秒急忙找补。 “没有,他们一直都是普通朋友,那时候唐辛喜欢我们学校的一个学长,叫蒋意,好多人都知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她难道不会骗你吗?” “她从来没有骗过我,她不喜欢钟权,也不可能跟他去酒店,我...” -- 第235页 “袁洁!”钟权一声怒吼打断了袁洁的话,他目眦欲裂看着她,恨不得现在上前掐死她。 “被告保持安静,继续提问。”傅霭接连敲了两下法槌示意钟权安静。 再问下去还不知道袁洁会说什么,赵卓心有不甘终止了提问,沈正阳给了唐辛一个信心十足的眼神,紧接着起身问:“袁洁,六年前你也作为证人出席了对吗?可你六年前的证词和今天的有出入,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能如实说吗?” 袁洁没有迟疑没有犹豫,好像有个提词器摆在她眼前,供她照本宣科,“六年前,钟权家里人找上我们,给了我家一笔钱,让我改口供,要我说唐辛和他是男女朋友。” “实际唐辛和钟权是男女朋友吗?” “不是。” “唐辛跟你说过她对钟权有好感吗?” “没有,有一次唐辛为了躲他,还从后门爬墙,是我帮她把的风。” “袁洁,你闭嘴,袁洁!”钟权抑制不住的怒吼声响彻法庭,赵卓双手抱着他,最后迫不得已捂住了他的嘴。 “我问完了。”沈正阳朝法官致意坐了下来。 “证人离席。” 袁洁和进来时候一样,没有看任何一个人被带出了门。 “原告是否有话补充。” 沈正阳看了出离愤怒的钟权平淡一笑,“法官,如果被告证人证词属实,那么被告不仅犯了猥亵妇女罪,还涉嫌伪证罪,刑法第三百零七条,以暴力、威胁、贿买等方法阻止证人作证或者指使他人作伪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还请法官秉公处理。” 傅霭转向被告席,一直胸有成竹的赵卓头一次无话可说,但依旧垂死挣扎补充,“证人证词变来变去,并不能作为断案依据。” “被告,你认为法律是什么?”傅霭问在被告席的钟权。 钟权这会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他有的是法子脱罪,他恢复之前目空一切的轻慢,看了傅霭一眼回答:“法律就是法律,还能是什么。” “钟权,你毁了一个女孩再也回不来的六年,你让她身陷囹圄,痛苦不堪,却还在蔑视法庭,你不知道法律是什么,那我告诉你,法律是像唐辛那样渴望公正的人心里最后一点希望。”傅霭的声音掷地有声,如庭外的雷落在了唐辛耳里,她垂着头,眼泪扑簌而下,滴在原告席的红木桌上。 “休庭十分钟。” 2020年5月20号,缙北南东区人民法院对于钟权猥亵一案做出如下判决, “本院认为,被告钟权在2013年10月6号晚,违背原告意愿与其发生性边缘行为,情节严重,指控罪名成立。鉴于被告钟权以贿买手段收买证人,辩护人的相关辩护意见本院不予采纳。且伪证罪名成立, 依照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条以及第三百零七条,判决如下,被告人钟权犯猥亵妇女罪,伪证罪,两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八年,赔偿原告精神损失费300万元,判决书将在五日内送达,如不服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向缙北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被告人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钟权一字一顿回复。 “现在闭庭。” 傅霭利落敲下法槌,拿着卷宗下了庭。 “你放心,他就算上诉到高级人民法院都没用了,唐辛,我们赢了。” 他们终于赢了,她终于赢了。 迟到了六年的正义,在这个雨天来到,终于可以从饱受折磨的日日夜夜中解放了。 唐辛失了力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 等唐辛匆匆赶到医院,沈愿已经醒了,他头上贴着纱布,带着几分刚清醒过来的虚弱,她想抱他却在看到沈愿父母后,克制着没有上前。 “叔叔,婶婶。”沈正阳没想到沈愿父母也在,打了声招呼,随后对病床上的沈愿说,“赢了,一审判了8年。” 沈愿闻言看向眼尾还带着红的唐辛,“唐立十,过来。” 唐辛看了眼沈愿严肃的父母慢腾腾走到了沈愿床边,他伸手过来的时候,唐辛看到他手背的擦伤,也顾不得他父母还在场,握住他的手红着眼问他痛不痛。 “不痛,一点小擦伤,哭什么。”沈愿拂去她的眼泪,毫不避讳的样子反倒让沈君山夫妇不自在。 “沈愿,你刚醒,就别说那么多话了。”严曼卉出声打断唐辛想说的话,态度和蔼地对沈正阳下逐客令,“正阳,要没什么事你们就先回去吧,这边有护工不用人照顾。” 在场人听出严曼卉话里的意思,唐辛尤为难堪,她想抽出自己手,却被沈愿握得更紧。 “妈说得对,你们工作忙就先回吧,我这里有唐辛照顾。” “沈愿。”严曼卉脸色一沉。 “刚醒就让他好好休息吧,我们先回去。”沈君山看了眼病床边的唐辛领着严曼卉出了病房。 三人走出去没多远,严曼卉便问沈正阳关于唐辛的事。 自打她知道唐辛竟然也在缙北后,心里就没一天舒坦,为了她三天两头不回家,特别是知道沈愿在帮她和钟权打官司后愈发不满意。 钟权一家她确实看不上,但唐辛更不消说,网上流传了那么多她和钟权的事,现在沈愿为她还出了车祸,要不是他车技好躲过一劫,真出了什么事,她唐辛十条命都不够赔。 -- 第236页 “她跟你们说她不是自愿的?”严曼卉听完沈正阳说的前因后果冷冷反问一句。 “婶婶,六年前这案子就是我接手的,那时候唐辛才十几岁,不会说谎的。” “正阳,现在说谎的小姑娘不要太多,你当律师可要有辨别是非的能力。” 严曼卉的话让沈正阳难堪,但他没有反驳,顺着严曼卉的话应下,三人走到停车场,在分开前,严曼卉叫住要走的沈正阳,“正阳,你和沈愿说得来,他现在一头热,你可别看你弟弟陷进去。” 沈正阳掏车钥匙的手一僵,硬着头皮点头。 车门砰一声合上,把等在车里的司机吓了一跳,他鼓起勇气回头问是不是回公司。 “对。”沈君山替严曼卉回答,气定神闲的样子引人不满。 “你这什么态度,刚刚该走的是唐辛,凭什么我们走?” 沈君山点开手机,这一会儿功夫未读消息已有三四十条,他挑重要的点开,眼里没有被妻子责问的反应,淡淡回复,“沈愿那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你把人赶出去,他能马上下床跟她走。” 严曼卉生气的气焰减弱,靠在椅背上,雨点打在车顶沙沙作响,她烦恼地叹了口气,“反正我不同意唐辛进我们家门。” “八字没一撇的事别瞎担心了。” “我看这撇快了。”严曼卉回想起刚刚沈愿面对唐辛时的神情,深情款款的样子和那时候的沈祁一模一样。 他家别的不出,出了两情种儿子。 “君山,阚绿前阵子跟我说她想离婚,你找沈祁谈谈吧。” 沈君山嗯了一声,车里再无声响,只余沙沙雨声。 * 袁洁跟着唐辛他们一到医院就去看袁莹,袁莹人没事,出事时沈愿方向盘转向自己,她只是因为外部撞击导致手肘脱臼,这会已经接上了,看到袁洁进来第一句就是“唐辛赢了吗?” 当时他们刚从面包店出发不久,一辆黑色别克冲在他们前面,有意逼停他们,沈愿车技过人和他周旋了几个路口,过金盛路那个人流量最大的红绿灯路口时,迎面开来一辆执勤的消防车,前面的别克猛地一脚刹车,沈愿躲避不及撞了上去。 雨天路滑,剧烈的砰砰声持续了几分钟才停下来。 她连同昏迷的沈愿一并送入医院时,在救护车上给袁洁打了电话。 “姐,我们在来的路上出车祸了,这肯定是钟权派人干的,我手脱臼,沈愿为了救我受伤昏迷了,姐,我们现在来不了,只能靠你了,唐辛她需要我们的善意。” 袁洁在地铁里挂了电话,想起那晚来洗胃的女孩。 那天早上,袁洁在女孩隔壁病床给病人换药水,看她因为呼吸抑制胸脯如潮汐缓慢起伏,爸爸妈妈从眉眼间看起来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平时应该是精致体面的,可如今他们穿着睡衣坐在女儿病床前,形容枯槁,母亲暗自垂泪,而病床上的女孩支离破碎。 这是六年前的唐辛,在日记里同样支离破碎的唐辛。 袁洁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瓦解,望着印在车窗上自己脸,有了对抗的勇气。 “赢了。”袁洁轻描淡写回道,正想问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时,挂着绷带的袁莹一下抱了上来,“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帮我们的,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袁洁眼一热,傲娇推开她,“你别动来动去,你手想不想好了。” 袁莹乖巧坐回去,将手握成拳伸出去笑着看向姐姐,“老规矩。” 袁洁愣了半秒,同样握拳伸了出去。 两只柔软的拳头相碰,姐妹俩的嫌隙被这小小的力道击碎,医院外头雨声泠泠。? 第120章 沈愿因为撞击导致脑震荡昏迷,为了稳妥起见,在医院住了几天院,周日他们才出院回家。 医生说愈后很重要,要吃好的,唐辛当即去超市给他买了两大包核桃回来补脑,此时坐在茶几面前夹核桃,一边夹一边和何之玉视频,夹子碾碎果壳的咔嚓声混合着两女孩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何之玉说了一些最近工作上遇到的趣事,唐辛笑的眼都弯了。 沈愿坐在沙发上支头看她,恍然发觉,他很久没看唐辛这么笑了。 他心里满溢出柔软的欢喜。 “现在案子结束了,你要是闲着没事要不回临西来找我玩两天吧,好久没看到你了,如果能把安安带上就更好了。” 唐辛扒开果壳,把核桃仁挑出来放到碗里,“安安最近在上书法课,那个老师的课超级贵,我可不敢耽误他,万一以后学习不行全赖我。不过我的确没什么事,要不我...” “你什么你,你当我是空气?”沈愿出声打断唐辛的话。 “陈弟弟在你旁边啊。”何之玉听声问道。 “我还以为他去睡觉了。”唐辛对着手机偷偷说。 ...... “唐立十,我刚出院你就这么对我,有良心吗?”沈愿愤愤不平指控。 唐辛把手边的碗递过去哄道:“我在给你剥核桃,准备晚上给你炖汤喝,你要不先吃点?” “你哄安安也没这么敷衍。” 唐辛夹着核桃随口问道:“那你要怎么样嘛?” “哄人套餐可以升级一下了。” 唐辛手一抖,没夹稳的核桃滚落在沈愿脚边,今天大晴天,午后太阳明晃晃的,她眼神躲闪间瞥到一只手伸进阳光里,把核桃捡了起来,似有若无捏了一下,唐辛不知想到什么,耳朵烫了起来。 -- 第237页 “什么哄人套餐,唐辛,你耳朵红了,是我不能听的吗?我付费。” “先这样吧,挂了。”唐辛话题进行不下去,慌张挂断了电话。 核桃准确无误扔进袋子,发出一声响,沈愿撑着头眼里含笑看着茶几边故作镇定的人哆哆嗦嗦剥了几个核桃后,忽然露出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把脸转过来说:“要不就今天吧。” “今天什么?”沈愿有意逗她。 “就...那晚没做完的...”唐辛羞耻地说不下去。 沈愿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原来你知道那晚没有做完啊。” 狗男人。 唐辛理亏,那晚她得知这个好消息从床上蹦起来,把脱了一半的衣服穿起,拿着手机给唐泉打电话,一家人聊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搅黄了沈公子的兴致。 “沈愿,你别阴阳怪气的。”唐辛被看得难受,猜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正打算破罐子破摔问他到底要不要继续时,眼前落下一道阴影,随即温热的唇压了下来。 客厅亮堂堂的,日渐柔软的风吹动客厅的白纱,筛下一地碎金,茶几上被夹得七零八碎的核桃壳,茶几玻璃镜子似的反出一面刺眼的光,楼下有小孩在玩耍,笑闹声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只余耳边两人交缠的呼吸。 唐辛躺在沙发上,莹润的肩膀暴露在空气里,整个人犹如一根被擦燃的火柴,哪哪都烫的惊人,随时可能擦出火星来,她像一尾烫熟的鱼,在沙发上扑腾挣扎,忍着羞耻冲人嚷道:“去房间啊。” “去房间干什么?”沈愿把她脖颈的项链拿开,沿着纤细的锁骨吻下去,手不轻不重捏了一下,唐辛嘤咛一声,眼里溢满春水瞪着他,“沈愿,你欺负我。” 沈愿不回答,手却更放肆起来,陌生快意通过四肢百骸噼里啪啦一路烧下去,甚至连指甲盖都能感觉到,唐辛挣扎的更厉害,她撑起身子想吻却被少年偏头躲过,扑了空的唐辛茫然失措。 恋人衣襟半解,懵懂无措,沈愿垂眸一笑,一本正经给她把衣扣系好,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姐姐体会到我那晚感受了吗?” 静谧午后没多久传来少女气急败坏的叫喊声, “沈愿你做个人吧!” 使坏的人笑倒在沙发上。 * 钟权败诉的事没几天就传到网上,那些网友又在网上当起和事佬,不过好在没引起什么大风波,很快平息了。 钟权向中级法院提起了上诉,听说钟家正在打通关系,殊不知如今的法院已经不是六年前的法院,他们屡屡碰壁。 袁洁和唐辛之后见了一面,她来还日记,经历了那么多,两人感情早已变味,再次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只余拘谨与尴尬,两人没多叙旧,袁洁便起身回去了,只是在临走前她郑重向唐辛道了歉, “唐辛,我知道这个道歉已经晚了,给你造成的伤害是多少个对不起也弥补不回来的,但我还是想说,对不起。” 唐辛对着冲她鞠躬的袁洁百感交集,她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但日子并没有平稳很久,五月底某深夜一则微博给了深夜冲浪人一剂可以称得上福利的东西。 “本来不想掺和这事的,但深夜辗转反侧,越想越憋屈,还是没忍住发了这条博。点名最近因为打官司上了几次热门的唐辛,还记得我吧,几年前我们在一起过,老子给你花了那么多钱,要什么给什么,你还是把我甩了,临西那个小旅馆,你说你是第一次,呵呵,我都不想说你,后来揭穿了,你又说只在高中时候和别人有过一次,就是最近和你打官司的那个冤大头吧。唐辛,几年过去了,你嘴里还是没一句真话,听说又傍上了缙北沈家二公子了?啧啧啧,不愧是你啊,二公子,奉劝你一句,这女人动感情就算了吧,不过玩玩可以,毕竟挺有意思的,如下图(手动滑稽)。” 九张图一发出来在网上掀起热议,虽然照片昏暗,看不出人脸,但尺度大到很快被网站屏蔽,只剩张裸背的照片逃过审核留了下来,其他的照片被眼疾手快的人截图保存,在边边角角广泛流传。 唐辛和钟权的事因为没有涉及到沈愿,严曼卉一直冷眼旁观,但如今那个发帖的人明明白白把沈家二公子提了出来,各种舆论蜂拥而至,不消一天时间严曼卉让那个帖子在网络上消失的干干净净,但悠悠之口是堵不住的。 曾经惋惜钟权败诉的那些网友卷土重来,这次他们不再“好言相劝”,将手里的键盘化作利刃疯狂扎向唐辛,她平常不怎么用的微博被扒出来,每天能接到几百条私信,全是来骂她的,而前阵子唐辛举报的那个大V,不知怎么从上千条回复里找到了唐辛发的那条恶意满满的评论,狠狠带了一波节奏,将网民的愤怒推向了顶点。 “我看她长得那样就是高级绿茶的样子,果不其然。” “艹,我之前还同情过她,现在想想,年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跟你们说,沈家二公子不要太帅啊!!瞎了眼看上她了。” “现在富二代都喜欢被人玩过的女人吗?因为在床上懂得多?” “唐辛,你活该被人上,下贱,老子之前为你说话被人怼,现在我去给他们下跪道歉。” “唐辛,你活该..” “唐辛,你下贱..” “唐辛,你去死吧..” -- 第238页 唐辛说好啊。 五月最后一天,沈愿因为唐辛没接电话匆忙赶到家时,家中空无一人。 * 唐辛没有去死,不值得为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去死,她只是漫无目的在大街上一个人走了很久,从天光大亮走到天黑,像极了某种绚烂过后的黯淡。 缙北果然很大,怎么都走不到头,她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最后实在太累了,找了个小广场随意坐在花坛旁边。 这一带没有商圈,几家快餐店,几家小超市,零零散散分布着,看样子是市郊。广场上十几个阿姨在跳广场舞,音响震天,不少小孩子在音乐声中追逐打闹,还有推着小推车卖水果的小贩,殷切打量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人。 唐辛静静望着空气里的某点,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了起来。 事情发生以来,不止是她还是沈愿,甚至唐泉舒暄和,连一无所知的安安都不能幸免,不知从哪冒出的一个个爆料人,说着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可竟然还有人相信,网络变成了一张巨网,从现实世界里兜头而下,把唐辛困得不能动弹。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对一个未曾谋面的人怀有那么大的恶意,为什么别人发什么你们就信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罪无可赦的事值得你们用那么恶毒的话来咒骂我,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 我不要待在这里了,我不要每天看到那么多骂我的私信,不要出门感觉自己像是没有穿衣服,我要回春河镇,我要回到那个小院子,每天两点一线上下班,院子里有奶奶,学校里有小朋友,我想要那样的生活啊。 唐辛埋在膝盖在震天的音乐声里崩溃大哭。 她没有后路可退,可前面也无路可走。 她像只困兽在围猎场绝望嘶吼,看客们却只想用手里的长/枪刀刃逼她了结。 唐辛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头顶传来生疏的抚摸。 她用袖子擦了擦脸慌乱抬头,是一位看上去六十多的老太太,手里挽着一个红袋子,一头银卷发慈祥看着她问:“小姑娘怎么哭的这么伤心,是没考好被爸爸妈妈骂了吗?” 音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唐辛吸了吸堵塞的鼻子,听到老太太的话摇了下头回道:“奶奶,我毕业很久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十七岁呢,坐在这看上去和我孙女一样大。”老太太跟在旁边坐下来,看唐辛还在不断垂泪,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块手帕递过去,唐辛看着伸到自己跟前的那块蓝布手帕,眼泪却掉的更凶。 “好孩子,哭什么,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吗?”老太太见她没接,主动擦去她满脸的泪,“小情侣吵吵架很正常,我老伴还在的时候,我们天天吵,现在想吵都没机会咯。” “没..没吵架,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唐辛想到沈愿鼻子一酸眼前又模糊起来。 “那你哭什么?”老太太疑惑。 唐辛难以启齿。 老太太看她支支吾吾的样子不再追问,解下手里的袋子,把一小串夏黑葡萄塞到唐辛手里,“替奶奶尝尝葡萄甜不甜吧。” 唐辛凝视着汗湿手里带着白霜的葡萄,眼泪一滴滴打在上面,她哽咽着说:“我以前住的地方有个小院子,我奶奶不知从谁家要了一株葡萄苗种在院子里,每年都会结好多葡萄,可今年奶奶去世了,我们也搬走了,再也回不去那个小院子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好想她。” 我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老太太的手温柔搭在女孩剧烈抖动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你奶奶肯定也不想她孙女这么难过,你要振作起来,去面对新生活,你好好的你奶奶才能放心地走。” 唐辛痛哭出声。 人生多绝望啊,可偏偏在绝望的时候总能被善良的人温暖。 六年前是,六年后亦是。 “唐立十..” 逆光焦急跑来的人在泪眼朦胧中逐渐清晰,她哭着投进沈愿怀里。? 第121章 “辛辛,醒醒,辛辛。” 唐辛从睡梦中惊醒,一抬头看到孟翠婉坐在自己旁边,桌上是一堆手工用的彩纸。 竟然不小心睡着了,果然六一是幼师的噩梦,特别是她这种菜鸟幼师。 “这么累要不先去睡会?明天再画?”孟翠婉看着孙女疲惫的脸心疼说道。 “不行啊,奶奶,后天就要交了,今天不多画点,明天要上课,肯定画不完。”唐辛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那奶奶帮你画,要画什么?”孟翠婉自告奋勇地说。 唐辛笑着摆手拒绝,“算了吧,奶奶,你眼神不好使,别画毁了,我自己来吧,要是沈愿在就好了,他会画画。” 话说完两人都一愣,孟翠婉反应过来后喜笑颜开,“沈愿是谁?你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没有啦,沈愿是...” 嗯?沈愿是谁? 唐辛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好啦好啦,奶奶不问就是了,等你觉得时机够了再来告诉奶奶。”孟翠婉以为她是害羞,便不再追问。 “奶奶,真的没有啦..” 孟翠婉但笑不语,唐辛也不再纠结,拿过手里的笔照着绘本上的图案画起来,祖孙俩一边画画一边闲聊,时间很快过去,眨眼就是十一点半了,期间舒暄和下班回来,把在一旁捣乱的唐安安带上去睡觉了。 -- 第239页 “好了,明天再画剩下几个就完成啦,希望明天不要加班排舞,不然又要熬夜了。”唐辛哭唧唧收拾着茶几。 “还要画啊,还剩哪几个没画?”一旁跟着熬夜的孟翠婉惊叹道。 “还有这个狮子,老虎,长颈鹿还有这几个,笔画复杂一点,我留着明天画吧。”唐辛对着绘本指了指,随后把东西潦草一收,放进抽屉里,拿着手机站起身来,“好啦,奶奶快去睡吧,我也上楼睡觉了,女人不能熬夜,对皮肤不好。” 孟翠婉被逗得笑起来,“我一老太婆就剩张皮了,还有什么皮肤。” “有有有,怎么没有,奶奶快去睡,我来关灯。” 孟翠婉听话地进了屋,唐辛把大门关上,熄了客厅的灯上楼。 她回了房,余连舟家对面黑漆漆一片,她迷惑看了一会儿,拿过手机打开微信,自然点开置顶人的对话框准备问他怎么那么早就睡了时,对话框正中间路屹两个字让她清醒。 什么时候把路屹置顶了? 难道不应该把路屹置顶吗? 诶,好奇怪。 唐辛默默退出和路屹的对话框,莫名其妙挠了挠头,心里的异样感越来越深。 算了,洗洗睡吧。 她拿了睡衣去洗澡,想要早点睡所以她洗的很快,唐辛把洗干净的内衣裤晾好,随后轻手轻脚回了房。 才五月底竟然已经这么热了,只在浴室待了不到二十分钟的唐辛重新开了窗户,让微凉的夜风吹进来,她又一次望向对面黑漆漆的屋子,欠身拿过正在充电的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依旧是路屹。 他们的对话停留在上周五,说下周一起去余连舟舅舅那摘杨梅。 唐辛翻了翻,自己话里行间都是期待,她不禁一笑,傻不傻,人家是给他女朋友摘的,不舍得女朋友来晒太阳才找你这个傻瓜。 嗯? 为什么自己会知道? 摘杨梅的事不是两年前发生的,为什么是现在? 现在不已经是2020年了吗? 唐辛立马返回去看手机上的时间,上面赫然显示着,2018年5月30号,星期三。 什么鬼,现在不是2020年吗? 唐辛一股寒意从脚底升上来。 她又一次确认了时间,就这几分钟,时间已经跳转到了第二天,现在是2018年5月31号,0点00分。 唐辛看着有条不紊走着的秒钟,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手机上的时间是对的,肯定是我累糊涂了,毕竟刚开始实习,肯定不习惯,睡觉吧睡觉吧。 唐辛把窗户关上,手机接着充电,随后她上了床,在一片漆黑里思维发散,酝酿睡意。 明天要排舞,第一个儿童节可不能搞砸了,不过班里的小朋友也太闹了吧,完全管不住啊,比安安不知道皮多少倍。 还是我家小宝贝好,也不知道他学的书法怎么样了,会不会写自己名字了,改天找个时间去看看他吧,这阵子实在太累了,都没顾得上。 和钟权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那些人什么时候才能停止骂我,今天不该乱跑出去,把沈愿吓坏了,真是对不起他,但是晚上遇到的那个奶奶和奶奶好像啊,我好想奶奶,把奶奶一个人留在春河镇不知道她会不会孤单,我.. 唐辛在黑夜里猛地睁开了眼,她在黑暗中扯过一旁充电的手机,原本正常走秒的时间忽然迅速叠加变幻, 2018.5.31 2018.7.3 2018.9.19 2019.1.1 2019.3.13 2019.10.24 ....... 最后定格在她眼里的是2020年5月31号,星期天。 那么我现在在哪? 唐辛打开了灯,是春河镇的小房间,四周安静到了极致,她听到楼下传来门的吱呀声,随后有人啪嗒一声拧开了灯。 她顾不得其他,趿上拖鞋跑下楼。 她看到孟翠婉戴着老花镜,弯腰从抽屉里拿出她刚刚胡乱塞进去的东西放到桌上,一张张整理好后,坐在桌前翻开折了一个角的绘本,眯着眼仔细瞅了瞅,嘴里呢喃着“是这个狮子吧。” 她说着拿过铅笔正准备在彩纸上画时,忽然一顿,“还是先练练,别浪费辛辛的纸。” 孟翠婉说完在屋子里找一会儿,找到几张发黄的信纸,在灯下对着绘本仔细描摹起来,因为看不清老太太使劲往灯下凑,看了几眼记住笔画后,埋头对着信纸笨拙地临摹,没写过字的老太太,手腕不灵活,用力过猛有时连信纸都被笔尖划破,寂静的夜里,只有笔推在信纸上的沙沙声。 唐辛在她身后泪流满面。 那个铁皮罐子里那几张信纸的来源竟然是这个,难怪那年她明明记得自己狮子老虎都没画,可第二天加完班回来打算接着熬个夜时,欣喜发现已经画好了,她还在喜滋滋感慨一定是拇指姑娘半夜帮她画的。 原来是拇指奶奶啊。 唐辛痛哭出声。 听到声音的孟翠婉在灯下回头,看到唐辛一点也不意外,像是知道她会发现,慈祥笑了,“辛辛怎么又哭了?” “奶奶,我做噩梦了。”唐辛哭着上前,“我梦见你不在了。” 孟翠婉专心致志描着图,额间的皱纹挤在一起,“傻孩子,奶奶永远在你身边。” 唐辛坐在桌前看着画的乱七八糟的狮子,抽噎着说:“可是我都看不到你,奶奶,我好想你。” -- 第240页 孟翠婉放下手里的笔,粗糙的手擦在她脸上替她拂去眼泪,“奶奶看得到你,知道辛辛现在很痛苦。” 唐辛眼泪掉的更凶,哭的几近失声,“奶奶,我要怎么办,我不是网上他们说的那样,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以为打败钟权就是赢了,可是我打败不了别人的恶意。” 孟翠婉没有及时回答,笔尖慢慢推着,直到一直初见雏形的狮子出现在纸上她才松口气,满意看着草稿纸说, “辛辛,你肯定不记得了,你三岁的时候你妈妈给你用卷发棒卷头,那时候你头发才刚到耳朵边,你妈卷的乱七八糟,我看着丑死了,可你完全不在意,偏要去楼下显摆,我们就带你去小区里玩,那天风很大,你跑在前面,整个头发被吹得那个乱啊,回去用梳子都梳不开,但奶奶那时候却觉得在风里的你像个小狮子,威风凛凛,不怕摔不怕打,永远笑着一往无前。” 孟翠婉推了推鼻梁的眼镜,看向渐渐止住哭的唐辛,“辛辛,你永远不会被打败,奶奶相信你,不管现在有多难,你都会重新站起来。奶奶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是哥哥嫂嫂还有阿愿,他们都在。辛辛,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有人在爱着你,包括我,奶奶永远爱你。” 唐辛眼泪滴落在方桌前,在夜里哭的无声无息。 “好了,别哭了,别打扰我画画,你这狮子也太不好画了,我得好好练练。”孟翠婉嘟囔着,嫌弃唐辛挡了她的光。 “是奶奶太笨了,我教你。”唐辛擦干净脸红着鼻子说。 “不要你不要你,我给我孙女画的,不要你。”老太太傲娇推开唐辛的手。 “你孙女不就是我吗?” “我说的是我刚工作的孙女,现在你就是块牛皮糖了,画的也越来越敷衍。” “我哪有嘛。我在缙北还被人欺负了呢。” “那你有没有欺负回去。” “没有,要不奶奶帮我报仇吧,去她家吓她。” “净胡说,奶奶跑不了那么远,交通不方便。” “那我下次给你烧个大飞机,你开来缙北看我。” “你奶奶我不会开飞机,别叨叨了,打扰我画画。” 唐辛像是进入了一个异世界,她们的灵魂通过某种连接相遇在2018年的深夜。 可好梦由来最易醒。 当孟翠婉画完最后长颈鹿后,不远处传来了公鸡打鸣声,她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孟翠婉把东西重新放回抽屉,对坐在桌前的唐辛说:“辛辛回去吧。” 唐辛嘴角的笑蓦地消失,她怔愣目不转睛看着孟翠婉。 “奶奶,我能不能不走。” 孟翠婉上前缓缓抱住了唐辛,双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辛辛,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你一定会走出来的,奶奶相信你,回去吧,奶奶要准备做饭了。” 二楼传来一阵脚步声,2018年的唐辛打着哈欠下来看到孟翠婉怀里的人后没有丝毫讶异,随意打了招呼,“快回去吧,哭的我半晚上没睡好。” “我...”唐辛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便被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推出门外,她带着倦意和不耐烦冲自己挥了挥手,“赶紧走吧,我可不是一个容易被打败的人,别人怎么骂你,你就要用事实狠狠打他们脸知道吗?唐辛,你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走吧。” 还是那个熟悉的院子,没有野草,葡萄藤欣欣向荣,圆酱缸里装满了雨水,自行车和电瓶车并排摆在一起,从隔壁院子传来了浓郁的柚子花香,她每一步都走的很缓慢,像不舍得从这个梦里清醒。 到最后她来到了院门口,铁门的转轴锈了,转起来很迟钝,嘎吱嘎吱的转轴声碾碎清晨的宁静,就在门即将打开时,身后传来安安童稚的呼声, “姑姑,加油,打败坏人。” “辛辛加油。” “唐辛加油。” 唐辛泪眼朦胧回头望向站在檐下的一家人,她无法抑制哭出了声,她紧拽着转轴的铁片,不舍得放下,可最后她还是松开通红的手,擦干泪朝他们挥手做了一个无声道别。 她打开门,浸润在阳光下的背影如同在战场上打的只剩自己的将军,朝着前方聚涌而来的敌军英勇无畏地走去。 作者有话说: 唐立十,冲鸭~ 嗯…明天有个小破车,也不知能不能开上:(? 第122章 唐辛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是沈愿担忧心疼的脸,他手里拿着纸巾擦了擦她还在渗泪眼角,低声问:“做噩梦了吗?” “是美梦。”唐辛埋在沈愿怀里笑着流泪,“是个非常非常美好的梦。” 我从梦里获得了对抗现实的勇气。 “那就好,中午想吃什么?” “就中午了吗?”唐辛呆呆地眨了眨眼。 沈愿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十一点半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怀疑你不是睡觉是昏迷。” 唐辛想起昨晚他们回到家才九点不到,唐辛随便吃了几口饭,洗了个澡便睡了,没想到竟然睡了十二个小时。 “我想吃椰子鸡和麻婆豆腐,再给我点杯奶茶吧,要芒果益生菌,可以吃个甜点吗?想吃豆乳盒子,再给我来个哈根达斯冰淇淋吧。”唐辛倚在沈愿怀里滔滔不绝点菜,脸上是许久未见的熠熠生辉。 “做了个什么梦?”沈愿看了她几秒好奇地问,不知道什么梦能让她醒来这么元气满满。 -- 第241页 “不告诉你,你快给我点,我饿了,我先去洗漱了。”唐辛避而不谈,在沈愿准备抓住她逼问前迅速溜进浴室。 求而不得沈公子坐在床边,听到唐辛在浴室里心情很好地哼歌,他蓦地笑了,打开手机软件点餐,不说就不说吧,她开心就好。 除了最后一个冰淇淋,沈愿以“你例假刚走不能吃冷的为由”给拒绝了,其他的都给她点了,看她大快朵颐吃着饭,沈愿也跟着胃口好了起来。 两个人吃五个菜,竟然全吃光了。 他们收拾完外卖盒,唐辛在家里各个地方看了看后,最终还是选择在他们卧室。 “想出去玩吗?”沈愿走进屋来问。 “沈愿,你给我拍照吧。”唐辛转过身说道,眼里亮晶晶的,迸发着叛逆的光。 “拍什么照?”沈愿不解。 “裸/照。” 唐辛的话让沈愿吓一跳,还没等他反应,面前的人就有脱睡衣的趋势,他立马制住她的手,说话都结巴起来,“唐立十..你..干嘛?” “没有证人就自证,现在他们都认为照片里的是我,我就算说一万遍不是我,他们也不信,那我就用自己证明,照片里的人不是我。” 照片刚出来不久,他们就知道那不是唐辛,背上、腿上都没有伤口,后颈窝也没有痣,那个人很有可能是钟权雇的枪手,这更佐证了钟权手里并没有所谓的照片,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那现在他们要做的便是自证。 “不要跟你哥商量吗?”沈愿被唐辛说服了,但贸然做这种决定到时候受伤害的还是唐辛,他又有些犹豫。 “他肯定不会同意的。”唐辛了解哥哥的性格,问了也是遭到反对,还不如先斩后奏。 沈愿静静凝视着唐辛,她眼里闪着无畏的光,和外面的太阳一样。 “好,那我们拍。” 卧室正对着楼下的人工湖,再往前是隔了一定距离的其他小区居民楼,只要没有变态拿望远镜窥探,是看不到对面的。 但即使如此,沈愿还是把那层白纱帘拉上了。 纱帘遮挡住了午后刺眼的光线,卧室像开了一盏柔亮的灯,少女卧躺在床中央,只穿了一条素色的内裤,双腿交叠在一起,莹润的脚趾蜷缩着泄露女孩的难为情。 沈愿点开相机,跨腿跪坐在床上。 视线正中央是唐辛皙白光滑的背,骨是骨,皮是皮,如同工匠细致凿出来的,每一寸都分工明确。 他找好角度对着照片里的人按下快门。 唐辛侧着脸,睫毛扑闪,长发松垮夹着,漏下几缕发丝,气氛诡异又旖旎,咔嚓的快门声像有人在吃脆口百奇,一口一口吃掉她伪装出来的镇定。 “你看看。”沈愿接连拍了几张,微微俯身把手机递过去。 唐辛接过,翻看起来,只拍了上半身,脸拍清楚了,背上的疤和痣也露出来了,她手习惯性往下划, “诶..”沈愿出声阻止但已经晚了。 下一张不是少女私房照,是她在厨房切菜的样子,唐辛不受控制接着往下滑,毫无例外全是她。 都是些生活抓拍,一起去逛超市,她在冷柜前挑酸奶;前阵子为了哄她,给她买白雪山,她对着手机教程学插花,半张俏脸隐在花束里;天转暖后他们早上出去跑步,她蹲在楼下用热狗卷里的火腿喂小橘猫,脸上带着刚跑完步的红润;还有窝在他怀里睡着的样子;早上起来头发乱糟糟的,撒娇要他抱去浴室洗漱,刚睡醒油光满面的样子实在谈不上好看。 原来自己在他眼里是这样的。 “起码给我用个滤镜啊。”唐辛不承认自己快要被感动死了,从鸡蛋里挑骨头。 “别白费力气了,你用滤镜也没我好看。”沈愿难为情抽走手机嘴硬道。 沈愿收了手机却没有从床上下去,看唐辛如同被太阳晒化的奶油,软绵绵横陈在空气里,光看一眼就有想品尝的冲动。他紧了紧手,最后伸出试探的指尖落在她背上。 感觉到触摸的唐辛没有反抗,她脸枕在交叠的手上,碰到腕间的镯子,她盯着微微晃动的白纱帘说道:“沈愿,我反悔了。” “什么?”沈愿的手收回,不明她话里的意思。 “关于睡你这件事,我反悔了。” 唐辛说完在他身下大大方方转了身,比后背更大的冲击如烟花炸在沈愿眼里,他还没回神,女孩的手环上他颈后,借着力起身,随后她反手取下了脑后的发夹,三千青丝在亮堂堂的空气中款款滑落,如春天的垂柳,轻拂在沈愿湖心,他不受控制发痒。 “沈愿,我想睡你。”唐辛毫不犹豫吻上他滚动的喉结。 缙北冬天冷,可热起来也不含糊,唐辛的吻如同落在枯叶上的火星子,干燥烘热的风一吹,烧了两人的理智,犹豫与不安。 喧嚣的午后,楼下小孩的笑闹,车子的鸣笛,楼道里电梯上上下下地运转,微风穿过纱窗空隙在厚重的遮光窗帘前打旋,室内开了一盏台灯,散乱的衣物,刚刚随意扔的发夹硌在背后,唐辛反手扔了出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阵刮擦,最后落在一个撕了口的小方块旁。 对这声嚓响无暇顾及的两人,如两尾鱼即将溺毙在深吻里,沈愿发现,真正到了拆礼物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余力从解丝带开始,只凭本能把一切撕毁。 -- 第242页 手指,亲吻,急促的呼吸。 两个新手跌跌撞撞,被探/入的那刻,唐辛眼泪滑进头发,抚摸到他背上那道疤,说是用了祛疤药膏,但仔细触碰的话还是能感觉到凹凸,她被属于沈愿的气息牢牢围住,不可抑制抽泣出声。 “痛吗?”沈愿吻去她的眼泪,柔黄灯光下,女孩湿漉漉的无辜眼睛,让沈愿愈发没轻重。 唐辛摇头,重重喘了口气,瞪了他一眼断断续续说道:“如果有时光机,我一定要告诉六年前的唐辛,那个给你手帕的初中生最后会变成你男朋友,我还要告诉初中的唐辛,你别喜欢什么学长了,你男朋友还在读小学,你要等他成年才能脱单...我..” “唐立十...”沈愿咬牙切齿用动作打断她,“小学生这个梗你没完了是吧。” 唐辛像只小猫咪得意笑着,还没等说话,眼前一花,人被捞起来往前一推,她险些撞上床头的靠板,用手撑着才堪堪稳住,回神后猛地意识到这是个多羞耻的姿势,她忍不住回头控诉,“沈愿,你无耻。” 沈愿一声嗤笑,把唐辛的手带到床头靠板的边缘,在女孩绯红的耳边落下一吻,吐出滚烫的几个字,“姐姐,抓好。” 床沿紧扣到泛白的手指,空气中前后摆动的项链,女孩的镯子磕在木质的床头靠板,发出规律的声响,床头台灯上微晃的水晶流苏在女孩湿润眼里氤氲出一片绚烂的光。 男人在性/事上果然能无师自通。 唐辛醒来的时候外头万家灯火已经亮起,床头的台灯散发柔光,晚风吹动白纱帘,送来谁家飘来的菜香。 她肚子一下瘪了。 沈愿不在房里,唐辛坐起身拿过他放在床头的水喝了小半,掀被下床。 刚起身她不禁哼了一声,早知道沈愿手段多,但不知道他能这么狗,她气汹汹出了房门,发现他并不在家。 人呢? 唐辛找到手机给沈愿打电话,没几秒就接通了, “你去哪里了?吃干抹净不认人了吗?” 沈愿在那头笑,“不是你说想吃希尔顿的鸡汤虾仁馄饨吗?我特地去买,你还倒打一耙。” “我什么时候说的?”唐辛对此完全没有印象。 “浴室洗手台那里,我问你晚上想吃什么,你说想吃这个。” 不要说的那么仔细! 唐辛一言不发挂了电话,打开电视来缓解不为人知的尴尬。 新闻还没播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唐立十,开门。” “你没带钥匙吗?”唐辛说着拧开了门。 门刚开一束红玫瑰进怀,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这是沈愿第一次送她红玫瑰,女孩悄悄弯了嘴角。 “还痛吗?” 果然不该对这男人有期待,唐辛想说的话梗在喉咙,她愤愤瞪他一眼,转身往里走。 沈愿除了馄饨还打包了饭菜,烤的油亮的柠檬鸡腿,新鲜的时令蔬菜,淋了梅子酱的叉烧肉,还有一口下去酥脆的牛肉馅饼,运动过度的唐辛吃的一本满足。 “这么饿?你出力了?”在唐辛夹走最后一块牛肉馅饼后,沈愿眉一挑颇为不满地发问。 唐辛一噎,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把咬了一口的馅饼不情不愿放进他碗里,“给你行了吧。” 最后唐辛看着沈公子无视她不舍的小眼神把馅饼吃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两人晚饭吃完,唐辛把花插好后,终于要做正事了,她让沈愿把照片发她,要舒暄和把病历单发过来,随后找出了袁洁还给她的日记,只能发九张图,她只能挑一些拍下来。 沈愿望着三本承载了唐辛这几年时光的日记,在她准备放回袋子时出声问道:“可以给我看吗?” 想看看曾在深渊挣扎过的唐辛是什么样子。 唐辛迟疑了几秒递过去前还强调了一句:“真的是小学生日记,不要以为能看到史铁生先生病隙碎笔那种规格的文字,绝对没有的。” 还知道史铁生,书读的挺多啊。 沈愿嗤笑一声用了点小劲从她手里夺过本子翻看起来。 “你别当着我面看,你进屋。”虽然日记袁洁也看过了,但给沈愿看又是另一回事,她一边把修好的图片上传一边把沈愿赶进卧室。 人一走,唐辛自在很多,对着空白微博开始打字。 她删删减减了很久,企图组织能让所有人接受的措辞,可最后醒悟过来,她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在最后一次检查没有错别字后,她郑重按下了发送。 平平无奇的周日晚上,有人在外抓紧时间过周末,有人在家吃饭追剧打游戏,也有休息日加班的人,在人潮拥挤的路口等红灯,但他们很快会看到一个女孩对网络暴力的宣战与呐喊。? 第123章 “我是唐辛,一直没有回应并不是我理亏,是我不想把六年前的自己暴露在陌生人的面前,但如今发展成这样,那就由我这个当事人把真相告诉你们。 2013年10月6号,我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被钟权带到酒店,度过我人生中最为黑暗的时刻,我背上的疤便是那时在酒店留下的。事后我们报警,警察说证据不足,不予受理,我哥一时冲动把钟权打成重伤,警察却能第一时间把我哥带走,不问其中来由。 我们上了法庭,钟家仗着权势,放出风声导致全缙北没人敢接我们的诉讼,之后更是买通酒店大堂经理删去监控,买通证人说我和他是男女朋友,把他猥亵我的事伪装成男女朋友的情趣,还要我赔偿他300万的精神损失费,我们毫不意外败诉了,我哥入狱被判了8年,为了怕被报复,我们离开了缙北来到了临西市下的一个小镇子。 -- 第243页 离开缙北的时候,我嫂子刚查出怀孕,我侄子五年没有见过爸爸,而我因为这件事患上了严重的抑郁,每天处于巨大的惊慌和恐惧中,我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别说谈恋爱,我有时候连最熟悉的人都不认识,我不知道那位@蓝海先生是跟谁谈的恋爱,如果你真的跟我在一起过,那么请你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来反驳我,而不是用这些莫须有的床照来混淆大众。 这六年,我们全家都活在案子败诉的阴影下,直到今年,我鼓起勇气回到缙北,再一次揭开伤口把钟权告上了法庭,几经周折,我赢了,我哭的歇斯底里,这是我等了六年的正义,它对于我,对于我这一家人都意义深重。 我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可我没想到这原来只是个开始。 网上舆论刚起来的时候我非常愤怒,所以发了那条评论,我为我的言辞过激道歉,但那些不问原因乱带节奏煽动大众的营销号是不是也该向我道歉,明明我的律师第一时间就澄清了,可你们却依旧编造莫须有的故事为自己增加流量,我对这种行为很是不齿。 还有那些说我和钟权是你情我愿的网友,我想郑重重申一遍,我没有和钟权谈过恋爱,没有跟他去酒店,没有和他有过进一步的交往,无论你们问我多少遍我都会毫不犹豫回答。 蓝海先生发出微博后,我接到了成百上千的辱骂,诅咒,甚至波及到了我的家人,语言恶毒到让我自己怀疑是不是泄露了什么国家机密才能让你们这么愤怒,我不理解为什么你们能随意听信网上言论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恶语相向,你们是否想过你们敲下的每一个字对受害者都是极大的伤害? 痛不在你们身上,你们永远不知道我这六年过得有过挣扎有多痛苦,我不愿卖惨倾诉,我想即使我说了这么多肯定还有人认为我是在说谎,可我不在乎,我不想被陌生人定义,不想让你们觉得我是一个这样的人,所以我为自己做一次辩解,我没有和钟权以及那位蓝海先生交往过,照片里的人也不是我。 图1是我,图2-4是这些年的病历单,剩下的是我患病以来写的日记。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应,之后我会请求法律帮助,感谢看到这里,再见。” 秦悠是在学校宿舍里看完这条微博的,春河镇的夜晚静谧极了,只剩电风扇吹出的呼呼风声。她视线停留在日记截图上,想起得知唐辛离开的那天,她说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原来是这件事。 她一笑,看向图1上的女孩,裸露后背空无一物,只有背中央那个明显的圆形疤痕,以后她这张照片会被很多心怀恶意的人利用,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拍了。 在心里藏了一个这么深的秘密,却依旧在努力地朝前走,秦悠十分敬佩这种人。 她满怀感慨把手机放到桌上,心里涌出一个想法,不知不觉竟然在幼儿园待了一年,马上她要从学校离职了,孩子很可爱,但她还是喜欢城市的繁华和便利。 那么在离开之前为唐老师做最后一件事吧。 秦悠伸了个懒腰。 * 唐辛微博发出后,果不其然又引起了一场轰动,说什么的都有。 “一直都持吃瓜态度的我感觉女方更可信,都敢把照片发出来自证了,看来是被逼狠了。” “我现在才知道判案子的是傅法官,之前给我表姐判过案子,是个非常公正的法官,既然唐辛赢了,就肯定是她在理。” “一边说不卖惨,字里行间不全是卖惨吗?” “病例可以伪造,日记写的很烂,照片还可以P,反正我不信这个女人的任何一句话。” “那个什么蓝海先生,还有钟权,出来回应啊,说句话啊,死了啊。” “如果真的是唐辛说的那样,那钟权这种人渣请马上坐牢,谢谢。” …… 唐辛已经不想在这件事上费力费神,那个发微博的蓝海已经通过警方找到了他IP地址,很快会有一个真相。 就在她以为还要再忍受一段时间的流言蜚语时,微博发出去后的周六,一个视频@了唐辛。 “唐老师是个非常nice的人。” 唐辛不明所以点开视频。 最开始是一片黑,像老电影的开场散布着闪动的小雪花,随即黑色背景出现一行白字。 “你眼里的唐老师是怎样的人?” 黑幕拉开,音乐声缓慢响起,入目是春河镇幼儿园的教室,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争先恐后聚集在镜头前,每一张脸唐辛都认得, “唐老师漂亮,可爱。” “我最喜欢她中午哄我睡觉。” “唐老师夏天时候她和她男朋友经常一起出门散步,我都看到啦。” 那个时候才不是男朋友。 “唐老师做的山楂糖可好吃啦~” 你不是说不够甜吗.. 每个孩子七嘴八舌对着镜头说唐辛的好话,直到周源冲过来,丹凤眼笑的眯了起来,对着镜头说:“唐老师笨笨的,早上跳舞的时候分不清左右手。” 大家哄笑成一团,周源在清脆的笑闹声中问道:“唐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啊?” 唐辛眼泪滴在屏幕上,她急忙擦去,贪婪看着画面里一张张生动的脸,随即镜头一转,是正在水龙头旁边洗饭盒的丁莉,面对镜头还有些局促,手下动作都快了不少, -- 第244页 “唐老师啊,挺好的一个小姑娘,刚来的时候是我带的,上手快,对小孩也有耐心,总之肯定不像网上说的那样。” “唐辛啊,虽然平时接触不是很多,但是人看着挺不错的,没有小姑娘的娇气,很实在。” “唐老师很好啊,我和她一起工作一年了,平时我家里有什么事需要提前走,她都说没问题,还经常送小朋友回家,小孩子家长也很喜欢她,网上说的那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最后出现的是园长,她站在操场上那副墙绘面前,从容回忆:“唐辛我记得是18年时候来的,过来实习,本来不想招应届毕业生,但她保证说不会一拿到实习证明就离职,正好幼儿园缺人加上她也是镇子上的,我就留下了。 幼师不像别的职业,面对不停哭的小孩子要有足够耐心,刚开始看得出她有些应付不过来,但渐渐她就克服了,越来越上手,我也就放心了,就这幅画,还是她和她邻居帮忙画的,她说要离职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因为奶奶过世的原因,没想到是要去打官司,唐辛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踏踏实实的,你们不要那么说她。” “你想对唐老师说什么?” 在背景音乐声中,镜头一一扫过她熟悉的教室操场后,在树影婆娑的画面里,周源站在光影下,手里举着半折的纸,稚嫩的手翻书似的轻轻展开,上面歪歪扭扭赫然写着“加油” “唐老师加油。” 随即从旁边又进来一个小朋友,举着同样写着加油的纸, “唐老师加油。”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直到小小操场被站满, 一张张熟悉的脸,写着加油的稚嫩笔记,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事,他们汇聚在幼儿园小小的操场上隔着镜头冲屏幕前的唐辛高喊着, “唐老师加油!” 视频里传来带有力量的背景音乐, “When the sharpest words wanna cut me down 锋言利语袭来之时 I'm gonna send a flood gonna drown them out 我将排山倒海将其击退 I am brave,I am bruised 我勇敢过,我受伤过 I am who I'm meant to be this is me 我注定与众不同 Look out'cause here I come 我将卷土重来 And I'm marching on to the beat I drum 我将重整旗鼓 I'm not scared to be seen 不惧言语不畏世俗 I make no apologies this is me 我不做任何致歉,这就是我。” 唐辛在手机前泪流满面。 视频出来第一时间,何之玉便转载了,配文道:“不要成为猥亵犯的帮凶,女孩帮助女孩。” 没有波澜的周六,#女孩帮助女孩#的tag在热搜上高居不下,一些之前想发声但不敢发声的人纷纷转载留言, “唐辛是我师范时同一个寝室的,她那个时候天天出去打工,回来一身油烟味倒头就睡,我不记得她跟谁谈过恋爱。” “我和唐辛高中一个学校的,她那个时候被校园暴力,我很惭愧我也参与了,在这里我真诚向她道歉,对不起。” “这个唐老师是不是之前在中景路那家早教中心任过职啊,我儿子可喜欢她了,知道她离职了还哭了两天。” “我奶奶非要说她在我家广场前见过唐辛,说她哭的很伤心,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还是帮忙吧,加油。” “从那个博主发出来第一时间我就觉得她脑子有病,猥亵就是猥亵,扯nm的爱情,唐辛,加油。” “我爸肝癌生病时,唐辛给寄了我两盒六七千的靶向药,一分钱都没要,而那个时候我和她只是在网上聊了几次天的好友,我打心底不相信她是那样的人。” “唐辛加油。” “唐辛加油。” “唐辛加油。” ...... 越来越多人的转载像在黑暗中亮起的点点萤火,最终汇聚成一片盛大的光照亮了唐辛。 沈愿抱着哭到停不下来的唐辛,转载原微博前在女孩帮助女孩的tag前删减添加几个字,而后发了出去。 没几小时,男孩保护女孩的词条也登上了热搜。 作者有话说: 歌名--this is me? 第124章 网络带给现实的影响不可谓不大,首先有人在网上找到了那个蓝海发的图片,解码之后发现是某个福利姬早好几年发的图,她现在早就退圈了。而蓝海也在网警协助下找到了本人,供出幕后指使人是钟权,公安发布了声明,钟家因为这事家里的生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接着钟权二审败诉,法院维持原判,邰秋终于慌了,上门来找唐辛求情,被拒之门外。 六月兵荒马乱过了大半之后,唐辛提出要回春河镇。 “等我放暑假我们一起回。” 女孩香汗淋淋埋在被子里,脸红扑扑的,带着刚被欺负完的绵软。 “等你放暑假小朋友也放暑假了,我想在他们放暑假前回去,还能去给他们上几天课。” “我28号考完试就放假了,你等十来天不行?”沈愿颇为不满,在被子里掐了一下女孩的腰。 “不行,我等不了,我马上就要回去见我的小宝贝们。”唐辛感觉到被子里的抚摸,敏感地往旁边一躲,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告他适可而止。 “你等不了就让我一个人在这?当着我的面一口一个小宝贝,你膈应谁呢。”沈愿的手在被子下更加放肆,唐辛娇笑着左右躲闪最后被压在身下。 -- 第245页 “一定要先回去吗?”沈愿问她。 唐辛点头,“要回去。” “几号?” 唐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买好票了?” 沈愿一哂,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不就喜欢先斩后奏吗?” 唐辛笑了起来,“20号。” 沈愿看了一下日历,正巧周末,他把手机一放爽快点头,“到时候送你。” “好呀。”唐辛开心蹭了蹭他,被下不着寸缕的身子黏糊糊的,她提议去浴室。 沈愿表情高深莫测起来,捏着唐辛的下巴亲了一口,“唐立十,你怎么那么上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说我们去洗澡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啊。”唐辛越描越黑。 沈愿充耳不闻,掀被起身,正要把人抱起来时,看到她腕上的镯子,一把褪下扔在床上。 “你扔镯子干什么,碎了怎么办啊。”唐辛肉痛地护住镯子。 “现在不扔,在洗手台磕碎了你别来怪我。” “沈愿!”唐辛脑子被废料占满,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直到镜子里映出女孩的脸,她羞耻低下头,浴室只开了一盏镜前灯,四周被光线描出毛边,空气里浮动着惹人心酥的痒意,唐辛看着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拉开洗手台的抽屉,有条不紊拿出里头的东西,她想走,可脚软的像黏在了地上,她不敢回头也没勇气朝前看,只能盯着雪白的洗手台哭丧着说:“沈愿,我们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自从沈公子开荤以来,在床事上唐辛就已经做不了主了。 “你一个星期五天都在你哥那,你告诉我频率高?” 为了躲避邰秋,沈愿又要上课应酬经常不在家,安全起见,唐辛就搬回去和唐泉他们住,只有沈愿周末放假,他们才能见面。 “可是...” “别可是了。”沈公子的手在少女的腰窝按了一下,唐辛险些摔倒,被人捞进怀里。 “扶住了。” 纤瘦的手在空气中绷直,她吸了口气连喉咙都在发痒,镜前灯熄灭的瞬间,一截皙白的脖颈微仰着从镜子里一闪而过。 * 唐辛买的是20号下午的机票,到了临西可以先在何之玉那住一晚,两姐妹诉诉衷肠,之后再回春河镇。 两人睡到10点才起来,行李昨晚已经收拾好了,吃过早饭,他们出发去机场。 夏天竟然在他们无暇顾及的时候悄悄来了,两人在路口等红绿灯时,一双双笔直修长的腿从眼前经过,唐辛阴恻恻警告:“沈愿,分开这几天请你守好男德,别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比如?” “比如现在,光着腿的小姐姐你一个都不准看,不准有想法。” 红灯还有十秒,沈愿回头望向坐在副驾穿着热裤的唐辛说:“光着腿的包括你的话,那我很难没有别的想法。” 唐辛倒吸了口气认真问道:“沈愿,你命油你不油天了吗?” 沈愿逗得大笑,在发动车子前腾出手揉乱了姑娘的头发,“唐立十,你真难伺候。” “哪有。”唐辛对着后视镜顺了顺自己的长发,看向开车的沈愿,“沈愿,你怎样我都喜欢你。” 只要是你,我就能接受你任何样子。 沈愿闻言嗯了声,反唇相讥:“唐立十,你更油。” 更油的唐辛:“......” 这狗男人果然是破坏气氛第一名。 两人闲聊着到了机场,还有一个小时登机,唐辛取了登机牌要去排队安检前看着面前的沈愿,感觉还没分开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你要早点过来,一放假就要来。” 沈愿看出她眼里的不舍,低头吻她,“嗯,考完试就来。” 再磨唧要赶不上飞机了,两人在机场大厅挥手告别,沈愿在原地看唐辛推着行李箱快步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回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满大厅的陌生人,他的姑娘已经不见踪影。 沈愿莫名空了一小块,他自嘲笑了笑,转身离开机场。 唐辛到临西时,何之玉已经等在了机场,两姐妹见面抱着在停车场又蹦又跳,经过的人都能感觉到她们的喜悦。 “时间也不早了,先去吃饭吧。”两人上车后何之玉开了导航准备带唐辛去附近的餐厅吃个饭。 “要不先回去吧,我在飞机上吃了点心还不太饿,饿了在家点外卖,懒得出去了,有点热。”临西比缙北热不少,俨然是夏天的温度,唐辛抹了把额头的细汗低头给沈愿发信息。 “也行。”何之玉动作熟稔把车开了出去,这一年用车次数多,她已经不是当初的菜鸟司机了。 虽然临近6点,但天色还是亮堂堂的,柔软的夏风吹进来,唐辛惬意极了,和何之玉聊着闲天一路回家。 一进家门几个大纸箱凌乱散在客厅,何之玉换好鞋还没等唐辛发问就回答了,“房子月底到期,我又找了一家。” “那要我帮忙搬家吗?” 何之玉从冰箱里拿了瓶葡萄汁喝了两口笑道:“我找了之前的同事,不用你,万一给你哪磕了碰了,陈弟弟还得给我脸色看。” “之前的同事?”唐辛敏锐听出她话里的重点。 何之玉也没瞒着,走到沙发盘腿坐下,“我离职了,最近在找工作。” “怎么忽然离职了,你前几个月不还跟我说有机会升职吗?” -- 第246页 “太累了,有点吃不消。”何之玉含糊其辞,见唐辛没再追问仔细打量了几眼说,“这阵子是不是没好好吃饭,都瘦了。” “还好吧,前阵子是瘦了点,不过现在涨回来了,沈愿天天逼我吃很多。”唐辛说起沈愿话就止不住往外冒,“你不知道他跟养猪一样,一天三顿外加下午茶和夜宵,不过真的好不公平啊,明明是一起吃的,我都胖了几斤了,他什么变化都没有,上个星期我们出去吃晚饭,我就坐在那里,还有人过来搭讪,我说他是我男朋友,她竟然还很绿茶地说,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狗男人,天天招蜂引蝶,现在我不在了,还不知道多少辣妹往他跟前凑,我...” 何之玉蓦地笑出声打断唐辛的喋喋不休,唐辛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难为情闭了嘴掩饰尴尬喝了口饮料。 “看来陈弟弟对你很好。” “还行吧。”唐辛傲娇说完又不好意思推翻之前的言论,“他对我很好。” “看出来了。” 得到爱的人,即使嘴里不说也能别的地方看出来,大概是被何之玉注视的不好意思,恰巧沈愿发了消息过来,一点开是两张照片,照片里的人穿着两套不同颜色的西装问她哪身好看,一身黑色一身深蓝色,每一套给人的感觉都不同,分不出高低。 “哇,陈弟弟这样子真让人把持不住啊。”何之玉反复把照片看了几遍后,眼珠子一转凑到唐辛耳边问,“这么帅的人你不会忍着没睡吧。” 唐辛打字的手一抖,心虚地没吭声。 何之玉见唐辛这支支吾吾的模样秒懂,“我懂了,你们睡了。” “你别说了啊。”唐辛埋在抱枕里耳朵通红。 何之玉大笑了几声,车头呜呜作响,“感觉怎么样?” 半晌之后,何之玉听到模模糊糊的两个字, “很狗。” 何之玉笑的歪倒在唐辛肩上。 两姐妹在家呆了一天,帮忙收拾行李,饿了就吃外卖,临近洗澡,唐辛才发现自己忘带睡衣了,何之玉顺手递了一套给她。 等唐辛洗完澡出来时,何之玉不知在跟谁聊天,神色有些凝重,看到她进来把手机一关放到桌上充电,拿了睡衣去洗澡。 唐辛莫名感觉何之玉有点不开心。 她找到吹风机正准备插上时,何之玉桌上手机亮了。 何之玉的微信是直接显示在桌面的,不用解锁便能知道消息是否重要,唐辛不经意看到备注主编的人发来的话, “你用工作号随便转发微博太欠考虑,你要不...” 后面的话被隐藏了,但转发微博几个字让唐辛有些敏感,她回头看了眼门外,一咬牙解开了何之玉的手机。 声援唐辛的那条视频之所以能传播的那么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何之玉,她微博粉丝有快接近二十万人,她转发微博之后才有了曝光。 可视频出来没多久,公司主编便在群里@她,让她删帖, “在没确认这件事真假之前,你不该随意表态,我们要做的是追求真实。” 何之玉为唐辛辩解了几句都被主编一一回怼,且语气越来越差, “你这是工作号,你代表的是我们公司,到时候万一你朋友不是你说的那样,丢的是公司的脸,给你五分钟,赶紧删了。” 何之玉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主编的气急败坏,可她只是轻巧反问了一句, “我们前两天报道的那个新锐设计师,他出轨小三的事你怎么不让我写?” 群里没人应答。 “还有那个音乐人抄袭标榜原创,你怎么不让我写?” “难道这些不是真实吗?在利益上你可以为真实让步,没有利益你便来标榜真实。” “这个微博一直都是我私人的号。在我进公司就已经有十几万的粉,如果你怕我影响公司,我现在就把认证改了,这样就和贵公司没关系了。” 何之玉洗完澡一进房间就感觉唐辛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怎么了,和陈弟弟吵架了啊。” 她说完正打算拿吹风机吹头发时,发现在充电的手机不见了,她一惊,看向唐辛手里的手机,“...你看我手机?” “如果我不看,你是不是没打算告诉我,是因为我害你没了工作。”唐辛没想哭,可话一出口鼻就酸了。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何之玉把毛巾裹在头上,“我早就想辞职了,正好趁这个机会,不然我还没借口提。” 唐辛不相信这套说辞,“你把微博删了吧。” “干嘛删。”何之玉莫名其妙,“他们现在叫我回去是因为口碑反转了,不然根本不会叫我回去的。” “可这个工作你不是很喜欢吗?”唐辛不止一次听何之玉说再干一年争取坐上主编,她也相信何之玉有这个能力,可现在她的心血全白费了。 “工作可以再找,我有工作经验又有学历,找工作很简单。”何之玉放下毛巾,看向唐辛,“那时候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不想你这次又是一个人。” 唐辛眼泪夺眶而出。 “好了啦,有什么好哭的。不全是为了你啦,公司空降了一个主编过来,我升职无望,只好走咯。” “说的你不走就能当上一样。”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 “我给你吹头发。” -- 第247页 唐辛坐在床边给何之玉吹头发,袁洁那件事后,她很难对人交心,甚至还怀疑过何之玉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友好。 现在她想通了,是补偿,沈愿是补偿,何之玉也是补偿。 是她没有放弃希望,命运给她的补偿。 “之玉,谢谢你站在我这边,真的谢谢。” “傻瓜,谢什么,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唐辛抱着何之玉眼眶泛起了红。 真好,那时候没有放弃真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完结,谢谢观阅? 第125章 唐辛在周一下午到的春河镇。 午后的镇子静谧极了,她路过隔壁郑奶奶的院子时往里看了一眼,里头没人,也许去田里了,她转而推开了自己家的门。 一进门余光瞥到一抹炸开的绿,是许久没人打理的葡萄藤,比四月来时更郁郁葱葱,翠绿的卷须盘根错节把小小的葡萄架挤得满满当当,枝繁叶茂像即将溢出杯沿的啤酒花。院子里的野草也长了不少,圆酱缸里边缘漂浮着一层青苔,舒暄和的电瓶车在临走前卖了,院子里就剩她落满灰尘的脚踏车。 唐辛推开红木门,凝滞的气息扑面而来,供台上的孟翠婉一如清明那时慈祥笑着。 “奶奶我回来陪你啦。” 无人回应。 唐辛鼻一酸深吸了口气,但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她得先把家里收拾一下。 日头正好她把自己房里的夏被抱到院子里晒,抓紧洗了床单枕套,把卧室打扫了一遍,在保证了自己晚上睡的地方后,她接着收拾起别的地方,客厅、厨房很久没用,不少东西被老鼠咬了,还放肆留下了排泄物,大概以为这家人再不会回来了吧。 唐辛光看就头疼,但只能认命掀开防尘布戴上口罩开始打扫,浑浊的水倒了六七次,拖把洗了三四遍,垃圾满了两次,等她满身汗坐在沙发感受从吊扇上扇下来的灰尘时,她感觉一切都白费了。 麻了。 唐辛仰躺在沙发椅背朝门外看,天色亮堂堂的,头顶的风扇吹开凝滞的空气,太阳西下,晾晒在院子里的床单微微摆动着,院门外传来闲适的牛叫声,唐辛盯着无人经过的门口感觉下一秒唐安安就会跑进来喊一声“太奶奶我饿了”没几秒自己气喘吁吁推着车跟在身后,播到一半的家庭伦理剧在客厅兀自放着,而孟翠婉端菜从厨房出来,看到他们回来后欣喜说一声“回来的正好,洗手吃饭。” 可如今这里只剩下自己和一张照片,昔日的欢声笑语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铛-铛-铛-” 孟翠婉房里的座钟响了六下,唐辛看了眼手机时间,6点分毫不差。 在这已经物是人非的屋子里,只剩那个座钟一成不变,它不管人世间发生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管有人没有需要它报时,只日复一日尽着自己的义务。 唐辛转头看向孟翠婉的房间,起身走了过去,刚才打扫时,她特意避开了这间屋子,她在门前停顿了几秒,一鼓作气打开了门。 依旧是他们离开前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屋子不向阳,墙角生出了青苔,空气里有淡淡的霉味,唐辛环顾了一圈,俯身拉开抽屉拿出那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她坐在空荡荡的拔步床沿掰开了铁皮罐。 那几张信纸还在,上面的狮子长颈鹿透露出老人的笨拙,唐辛想起孟翠婉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画画的样子,眼泪滴在发黄的脆纸上发出啪嗒两声,她小心用手擦去。 到了缙北后,唐辛有时在半睡半醒中会以为自己还在春河镇的那张小床上,可当晚归车辆的汽笛声传入耳里时,她像被人猝不及防打了一拳猛地清醒,偶尔会偷偷哭一会儿。 一个陪伴了二十多年的人消失是什么感觉,大概是在她离开后的很多时候,你都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离开了,你依旧会继续过你的生活,想象她只是出了趟远门,想等她回来再把离开时候的趣事讲给她听。 你的趣事越攒越多,可她却没再回来。 唐辛捏着信纸泣不成声。 客厅的手机响了几遍,唐辛红着眼去接,果不其然是沈愿。 “喂。” “刚哭完?”沈愿那头叹了口气,一点都不意外她浓浓的鼻腔。 唐辛从包里翻出纸巾擦脸,顺道擤了擤鼻子嘴硬道:“没哭。” “行,没哭。”沈愿不跟她计较,问她吃了饭没有。 “还不饿,我刚打扫完屋子。”唐辛把擦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一想到还要帮沈愿打扫隔壁就烦,跟沈愿打商量,“你那我就随便给你擦一擦,等你来了再自己打扫一遍吧。” “我那你不用打扫也行,反正我跟你睡。”沈愿无所谓地说。 唐辛一顿,想起自己的小床,立马拒绝:“不行,我的床小,两个人会很热。” “那到时候睡我那,有空调。” “....不想跟你说话,我挂了。”唐辛没心情开玩笑,说着要挂电话,被那头制止, “唐立十,奶奶想看你高高兴兴回家,再等我几天,我很快就来,别哭了。” “..好,那你早点过来。” “嗯。”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唐辛整理好心情回到孟翠婉房间,把铁皮盒子重新放进抽屉,落日余晖落到墙上的日历上,2018年5月 唐辛摩挲着日历最后两个数字,对自己说:“再也不会忘记了。” -- 第248页 再也不会忘记这一年的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了。 晚饭是在隔壁郑奶奶家吃的,一老一少聊了许久,唐辛临走前老太太还要她明天接着来吃饭。 入夜的镇子是她久违的静谧,唐辛锁了门,关灯前和孟翠婉道了句“晚安”而后上楼洗澡。 在洗澡前她给园长发信息,说自己回春河镇了,明天能不能来学校看看小朋友。等洗完澡园长已经回了过来,要她随时来,她愿意的话,也可以来帮忙上几天课,学校26号放暑假。 唐辛急忙回复可以,开心地在床上滚了两圈,给沈愿发去视频通话。 沈愿正在做高数作业,看到人后他微曲的背一下坐直,支着头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刚刚园长说要我没事的话可以去学校给小朋友上课,我明天就要去上班啦。” 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沈愿看着她在床上滚了两圈絮絮叨叨:“今天太匆忙了,家里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不然我还能做点小点心给他们吃,我之前给他们做山楂羹,还有雪花酥,雪花酥说实话成本太高了,坚果,黄油,棉花糖,一个班那么多个小孩子,每人只吃一个我都得花不少原料,还有啊...” “唐立十..”被打断的唐辛疑惑看着视频里的沈愿表情难耐别过头,喉结滚了两下,“手机往上移点,我看到了。” 唐辛反应了几秒,低头一看手机猛地扣翻在床上,恼羞成怒喊起来:“沈愿你流氓!” “什么叫我流氓,你讲不讲道理。” “闭嘴!”唐辛钻进被窝里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才拿起扣着的手机,看到沈愿戏谑的脸,耳一红别扭的样子看的沈愿笑出了声。 “睡衣是何之玉的吗?”沈愿记得那件睡衣,在何之玉家,她穿着来给他开过门。 “嗯,睡衣忘带了,就问何之玉要了套。”唐辛想起这事瞪了他一眼,“都怪你。” 行李是出发前一晚收拾的,两人出去吃饭回来都快十点了,唐辛收拾东西有个毛病,明明收拾好了却总觉得东西没带齐,一遍遍打开行李箱检查,最后沈公子等烦了,直接把人抱上床,在她反抗前堵住她的嘴,“都要走了,对我好点。” 想起两人马上就要分开,唐辛几乎无法拒绝。 “嗯,怪我,我再给你买两套。”沈愿好脾气哄着。 “算了吧。”唐辛拒绝,谁知道他会买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毕竟衣柜抽屉里那些东西已经足够她开眼了。 沈愿察觉到女孩越来越红的脸隔着屏幕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唐立十,大晚上想什么呢?” 唐辛感觉手指穿过屏幕落到了自己额头,她下意识摸了一下额头,害羞地想挂电话又舍不得,围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后说:“沈愿,我想你。” 唐辛总算知道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前住在唐泉那,沈愿有空下完课会来找她,可如今分开这么远,想见也见不到。 “忍忍,我考完试就来。” 唐辛低落嗯了一声,两人闲聊了几句,想着明天都要早起便挂了电话。 镇子寂静,唐辛关了灯沉进安稳的梦里。 第二天唐辛去幼儿园,果不其然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热情,唐辛买了很多零食和水果一一分下去,又把在缙北买给老师们的礼物一一送到她们手里,唐辛把蓝色蝴蝶结的礼盒递给秦悠,看着她一如既往带着小骄矜的表情时,唐辛心里说不出来的感慨。 问了才知道视频是秦悠拍的,视频火了之后她没来邀功也没来问唐辛近况,就像从来没做过这件事一样。 唐辛对秦悠的印象很复杂,初见时,她是自己暗恋对象的女朋友,唐辛嫉妒她,不喜欢她,把她当假想敌,后来她差点把安安弄丢,还推卸责任,对她的印象更为不好,而两人在学校交往也不密切,唐辛从未想过她竟然会帮自己。 “视频的事谢谢你。”唐辛真诚道谢。 秦悠接过礼盒,面前的唐辛有些局促,她淡淡一笑:“别光谢我,视频是路屹剪辑的,我只是拍了些素材而已。” 唐辛意外,这事路屹没来说过。 “总之真的很谢谢你们,那个视频真的给了我非常大的勇气。” 从未想过会帮她的人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帮助自己,唐辛会一辈子记得这份感动。 “谢礼收到了,就这样吧,别谢来谢去的。”秦悠晃了晃手里的盒子,两女孩相视而笑。 烈日之外一片蝉鸣。 唐辛在学校过得不亦乐乎,沈愿进入最后的考试阶段,大一的课他那时在春河镇学了不少,并没有多少考试压力,28号上午考完英语他就可以去找唐辛了。 考试前夕,他在房间收拾行李,严曼卉进来了,看到敞开的行李箱一顿,反应过来:“你要去临西?” “嗯。”沈愿把衣服放好坦然承认。 “好不容易放个暑假不出去旅游吗?听说贺彦要出国玩,你不跟着去吗?” “没兴趣。”沈愿还有些东西在那边的房子里,他潦草扫了一眼行李箱,拉好箱子立在墙边。 “沈愿,你一定要跟唐辛在一起吗?”严曼卉无奈叹了口气,对儿子的执着不知如何是好。 钟权和唐辛还有沈愿的事在她们太太圈子里都传遍了,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但指不定别人怎么看他们。 -- 第249页 严曼卉好几次都能感觉到异样的眼光。 “妈,如果你是来要我们分手的,你就别说了。”沈愿拔下充满电的手机淡淡回复。 “沈愿,你现在年纪小我怕你被她骗了,她和钟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全缙北都知道了,你跟她在一起,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妈,你是怕我被人笑话还是怕沈家被人笑话?” 沈愿的一针见血让严曼卉语塞,他看着严曼卉心里很平静,不想争吵也不想辩论,他坐在书桌前拧开台灯对旁边的严曼卉说:“妈,我不想和你吵架,我目前只是想和唐辛在一起而已,你不要拿出联姻那一套来约束我,沈家也不是靠联姻起来的,我会按照你们想成为的样子努力,但是感情的事我要自己做主,你们别来插手。” 严曼卉还想说话,可一想到即将要离婚的沈祁又遗憾作罢,说了句早点睡便离开了。 沈愿前两天刚知道沈祁和阚绿要离婚的事,他在微信上问了沈祁,沈祁并无多言只回了个是。 “我和阚绿的事我们会自己打算,你喜欢唐辛就好好争取吧。” 沈愿没有再回答。 沈祁大概在那年和元枫一起死了吧。 可这么多年,沈祁真的对阚绿没有感情吗? 沈愿这刻觉得自己比沈祁幸运,爱的人就在身边,他忽然好想唐立十。 手机震动了几下,他一解锁便看到唐辛发来的照片。 今天幼儿园毕业典礼,学校顺道给她和秦悠办了个欢送会,应该是哭过了,照片发过来都能看到眼梢的红,可脸上的笑又明亮,沈愿把照片一张张存好,看到一串照片后跟着一句话, “倒计时啦,我男朋友要来陪我过暑假啦~” 沈愿勾起嘴角,要不是看了她的身份证,实在很难相信她比自己大三岁。 “是啊,你男朋友即将要来了,记得签收。” “收到!”后面还跟了个可爱的颜文字。 沈愿低声笑了出来。 * 6月28号。 飞机晚点,沈愿快凌晨才到春河镇,客厅的吊扇呼呼吹着,切割的光影落到交换爱意的恋人身上。 “饿不饿,给你煮个面吃。”唐辛喘着气小声问。 “不饿。”沈愿受不了她这样,又偏头去吻,唐辛刚匀了口气,想拒绝又舍不得,迷离中余光看到供台上的照片猛地推开要得寸进尺的人,拢起睡袍难为情地说:“奶奶在看。” 沈愿一顿,回头看了一眼供台上的照片莫名跟着难为情起来,他直起身清了清嗓子,扶起歪倒在沙发边的行李箱,说:“那我先去洗澡。” “去楼上洗吧,你那不知道是不是余叔没去交水费,停水了。”唐辛前两天去隔壁打扫,发现没水,跟余正平说了,不知道是不是忘了,今天她去还是没水。 “好。” 两人关门熄灯,一前一后上了二楼。镇子静谧,只有从浴室传来的水声,唐辛躺在床上睡意不知不觉袭来。 等沈愿洗完澡出来,人已经睡着了,这是他第一次进唐辛房间,陈设很简单,书桌、衣柜、床和已经睡着的姑娘。 心里涌起脉脉温情,他掀被上床,两个人睡一米五的小床着实有点逼仄,但他的姑娘睡梦中朝他习惯靠近时,沈愿又觉得这样正好。 他按灭房里的灯。 灯一关纯粹的黑暗厚重盖下来,除了爱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响,沈愿微微撑起身子,凭感觉亲在她鼻梁,他额间的碎发垂下,落在唐辛眼皮上,女孩睡梦中挠了挠,也不知是醒还是梦,叫了他一句,“沈愿。” “嗯,怎么了?”沈愿小声问,唯恐惊扰她。 “我好想你。” 沈愿心一软,把人抱进怀里,“我也是,睡吧。” 怀里的人没再说话,两人相拥在夏夜沉沉睡去。 第二天沈愿醒来的时候,唐辛已经不在身边,他看了眼时间七点半,这个点还能听到公鸡打鸣,看来不是什么勤快的公鸡。 沈愿随便套了件T恤刚到阳台看到院子里的唐辛。 唐辛穿着白色的丝质睡袍,露出纤细匀称的小腿,腰间松松垮垮系了个蝴蝶结,头发随手夹起,垂下几缕碎发。 水管捏扁变成一道道小水柱洒在葡萄叶上,发出如雨坠地的沙沙声。她沐浴在清晨日光下朝他挥了下手笑着问候:“早上好啊,沈愿。” 沈愿倚在阳台围栏不自觉跟着笑了,回了一句“早。” “快去洗漱,我打了豆浆,吃完早饭我们给葡萄剪枝,叶片里好多毛虫,我不敢剪,还有隔壁要打扫一下了...” 惬意的一天在爱人絮叨中开始了。 * 春河镇进入长长的夏天。 天气好的时候,他们早上起来跑步,牵手去路边买早饭,在太阳还未完全毒辣前打理一下葡萄藤,争取让它多结两串葡萄。 下雨便理所应当赖床,两人窝在小床里,睡眼惺忪有一搭没一搭讨论今天吃什么,最后又在淅沥雨声中抱着睡去。 无尽拉长的白昼里,烈日蝉鸣,带土腥气的骤雨,沉在井里的西瓜,冰镇的葡萄汽水,晚餐后踩着余晖散步,看夕阳缓缓落进山里,最后一起牵手回家。 晚上有时余连舟他们会来,两人高考都考的不错,余茗的成绩可以上重本,余连舟的成绩也比估的分高了20分,家里一下多了两个准大学生,余正平别提多高兴。 -- 第250页 沈愿一回来,他们组成了夜晚四人组,去池塘钓龙虾,抓小鱼,斗蟋蟀,不过蟋蟀太吵,放在家里叫一晚上,沈公子无法睡觉,起床气一上来,连笼子带蟋蟀一起扔出门,这才清净。 日子过得单调又沉甸甸的。 除了那张小床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 今晚月色极好,唐辛仰头透过被风吹得鼓起的纱帘,看到满天繁星,她摸索到男人的手,两人十指紧扣,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上气。 纱帘在眼前晃了许久才停,楼下座钟铛铛敲了三下,摇头风扇从头到尾一一扫过汗湿的身子,唐辛气不过一口咬在男人手臂,气息微喘,“你昨晚是怎么跟我说的,说话不算话。” “昨晚我说什么了?”沈愿把手里东西往垃圾桶里一扔虚心求问。 厚颜无耻的男人。 唐辛有气无力趴在男人胸口嘟囔着要洗澡,沈愿给人披上睡袍,抱着去了浴室,两人在浴室磨磨蹭蹭,等出来时,唐辛不想多说一字。 夜晚虫鸣迭起,唐辛环着沈愿往外看了一眼,满天繁星,心念一动开口道:“沈愿,我们去桥上看星星吧。” “你还有力气?”沈愿睨了一眼怀里的人。 女孩匀称的腿在空中蹬了一下,“下午睡了那么久,睡不着。” “你就折腾人吧,反正出力的不是你。” “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你没折腾我吗?” “好好好,去。”理亏的沈公子妥协。 两人出门前,余热未退的唐辛为了报复只拿了一杯冰镇西瓜汁,但插上吸管后,第一口还是先给了沈愿。 西瓜汁是睡前打的,隔壁金爷爷家自己种的西瓜,太熟爆/口了好几个,留到明天不新鲜索性榨汁,冰凉的西瓜汁入口清甜,解了一身的疲累。 到了桥上才看到天空流淌着一条淡淡的银河,像打翻了养在鱼缸里的星星鱼,它们趁机游了出来。 两人坐在石桥围栏上,月亮洒下一地清辉,唐辛恰意喝着杯子里的西瓜汁。 “夏天是不是很好?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都在夏天。”唐辛把喝剩一半的杯子递给沈愿,“我也是在夏天喜欢上你的。” 西瓜汁都没甜妹说的话甜。 繁星漫天,河水潺潺,凉爽的山风吹来,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青气,唐辛在这个沉静的夜里听到沈愿问, “唐立十,你心里的雪化了吗?” 唐辛晃腿的动作一顿。 春河镇曾有一年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雪,她那年在日记里写, “这是今年的第三场大雪,我好像变成了一个移动的雪人,在等太阳把我融化掉,可太阳迟迟没有来,我也许要死在这个冬天了。” 而如今,曾以为要死在冬天的人淌过漫长冰冷的岁月,最终遇到了她的太阳。 唐辛对上他温柔的眼睛笑着回答:“也许从遇到你的那天起就开始化了。” 两人相视而笑。 “沈愿。” “嗯。” “我爱你。” “我爱你。” 他们在石桥接吻,异口同声说出的“我爱你”在河水里砸出水花,扑通一声缓缓流向远方。 “我们去看日出吧。” “好。” 两人踩着星光朝南屏寺走去,一起迈入下一个天亮。 冬雪融化时,春天便来了。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番外明天更。 谢谢观阅,求个预收T^T 写他们的时候是冬天,而如今我和他们一起到了春天。 最开始是想写一个小镇故事,于是有了春河镇唐立十一家人。 看他们在小镇里一日三餐平平淡淡,写奶奶去世时,怅然若失,好像生活里真的有那么一个慈祥的老人去世了。 写文是一件掏空自己又重塑的事,感谢你们看到这里。? 第126章 沈愿在满了22周岁后便开始琢磨要不要先把唐辛弄到他家户口本上,这年唐辛25岁,专升本顺利毕业后她一直在准备考研,计划12月考试,选的是缙北师范大学,一旦考上,她便和宋拓一样是个半路出家的研究生了。 说起宋拓,他们还因为宋拓拌过嘴,唐辛和当时宋拓的情况一样,一边上班一边考试,有阵子实在平衡不了,便向宋拓取取经,好巧不巧被沈公子看到了,明明手机给他看了,两人只聊过这一次,不超过十五句话,沈愿还是醋的不行,非是哄了老半天。 “沈愿,你怎么跟我学校里的孩子一样。”唐辛坐在他腿上亲了亲他漫不经心哄道。 “我是不是孩子你最清楚,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也能满足你。” 唐辛笑倒在他怀里,丝毫没把他的话当真。 沈愿却总觉得不对劲。 这是两人在一起的第三年,他们的相处趋于平淡。 去年唐辛找到工作后,今年他们没有回春河镇过暑假,院子里的那棵葡萄树被沈愿移植到了沈宅,夏天一样吃到了葡萄,甚至因为园丁的专业照料,个头大了不少。 他们都在逐渐和过去告别,学会把思念藏在心里,开始新的生活。 唐辛去年找的工作一做就是一年多,她抑郁状态靠药维/稳了一段时间之后,最终停药康复。同事好相处,工作氛围轻松,唐辛上手的很快,对小朋友有耐心,因为考研,理论知识也跟得上,甚至破格晋升到了小组长。 -- 第251页 而何之玉4月公派到缙北一年,唐辛兴奋地在何之玉家住了两天,俨然忘记了她还有个男朋友。 25岁的唐辛,在拨开过去的阴翳后,活的越来越璀璨。 夏天那会儿,缙北总是雷雨,他正巧去接唐辛,刚开到路边看到等在楼下的人。 白衬衫和杏色通勤短裙,在雨幕中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她旁边站着男同事,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男同事脸上的笑异常刺眼。 当晚两人一回去,饭都没吃就被沈愿扔上床,外面雷声大作,严严实实盖住姑娘的嘤咛,柔软长发铺散在背后,带着夏天的水汽,而她那一身通勤套装一直到酣畅淋漓的性/事结束,都还挂在身上。 “我家阿愿这么想我啊?”被收拾的乱七八糟的唐辛没意识到沈愿是在吃醋,只当是他们三四天没见的思念表达。 沈愿含糊应了一声,亲在她汗湿的额头上。 唐辛脱去撕毁的丝袜嗔怪道:“这个月第四条,你赔我。” “嗯,赔。” 得到回答的唐辛笑着起身理了理皱巴巴的裙子,随意抓了抓前阵子刚烫的长卷发,走到衣柜前换睡衣。 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唐辛渐渐不避他,大大方方在房里换衣服。 沈愿看她褪下皱巴巴的包臀裙,解衬衫扣子时问他想吃什么,笔直修长的腿,长卷发披在背后,如果说唐辛曾经是颗青苹果的话,那么现在苹果已然成熟,透出绵绵的香气。 “要命。” “嗯?什么。” 唐辛听到身后人说话,刚要回头眼前一晃踉跄了几步,等回神人已经被抵在穿衣镜前,镜面冰凉,可身后又是滚烫的。 “在这试一次。” “你喜欢就都可以。” 在这上面,唐辛都是听沈愿的。 可逐渐沈愿发现她不止在这方面顺从他,生活上也越来越纵容他,但与其说是纵容,倒不如像是在哄安安,不跟他计较,像对待一个小孩。 唐立十,还喜欢我吗? 还是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习惯了? 这个问题在沈愿心里烙下印记,并逐渐不安。 * 缙北的夏天很短,九月底就已经要穿两件外套了,国庆即将到来,沈愿想带唐辛出去玩,但唐辛请不到假。 “国庆这种日子肯定不会让你请假的,更何况12月要考试了,还是等考完试我们再去玩好不好?”唐辛给他夹了块排骨笑眯眯地说。 又是这种口气,好不好,可以吗,你喜欢就好... 沈愿看着连吃饭都在不停回微信的唐辛,忍下心里浮起的烦躁,埋头吃饭。 国庆很快来了,唐辛连续几天加班,沈愿被冷落了几天在又一次接到她说要加班的消息后,正巧贺彦发信息问他去不去喝酒,他一口答应了。 唐辛加完班后,顺道和同事一起去附近的日料店,梅子酒入口醇香,她没忍住多喝了两杯,好在度数不高,但她一喝酒便晕脸,出来时同事都以为她醉了。 “没有醉,可以走。”唐辛哭笑不得被架着走出日料店,手机在手心震了一下,是沈愿问她加班结束了没有,要来接她。 唐辛看了看时间,都快十点半了,从家里过来快的话还要四十分钟,而最晚一班地铁是十一点,还来得及。 “不要啦,我都在地铁上了。” 唐辛回完信息正打算去赶地铁时,被同事叫住, “你喝了酒要秦松送你回去吧。” 唐辛转向秦松笑着拒绝:“不用了,我坐地铁。” “没关系,我顺路。”秦松在一旁急忙接话,着急的样子让旁边的同事起哄,唐辛不由尴尬。 “真的不必,我去赶地铁了。” 唐辛坚决拒绝,正要往对面地铁站走去,身后的秦松又不依不饶追上来。 “唐辛,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还是我送你吧。” “真的不必了,你问问其他老师要不要吧。” “唐辛,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么晚了..” “我知道。”前面是红灯,唐辛停在路口,用手冰了冰有些发烧的脸看向秦松,“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能自己回家,就算我不能自己回家,也会叫我男朋友来接,真的不必你来送我,谢谢。” 和钟权一事后,她在男女关系上更为谨慎,更何况,她不是没有感觉秦松对她的特别优待。 秦松还想说什么,一束远光灯直直朝他们照来,两人不自禁眯了眼,等车灯熄了,车上下来两个人。 “沈愿,不至于啊..”贺彦拉住气势汹汹俨然一副要上去打架的人,一个劲儿朝还没回神的唐辛使眼色。 “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你回去吧。”唐辛说完朝沈愿小跑过去,上前拉住沈愿,“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在家,你们出去玩了吗?要知道你在..” “他是谁?”沈愿打断唐辛的话,冷冷看向秦松。 “同事,我们晚上聚餐,刚结束。”唐辛简单回答。 “你跟我说加班,实际是和男同事吃饭?”沈愿被气笑,又往回看了一眼秦松。 “没有和男同事吃饭,几个同事一起,只是正巧和他一起走而已。”唐辛见沈愿脸色越来越差,温柔哄道,“别生气啦,真的只是同事而已,你是不是喝酒了,我们回家好不好,给你...” 沈愿积攒已久的怒气被轻易点燃,他甩开唐辛的手发起了火,“唐辛,你别再这么跟我说话行吗?你到底把我当男朋友还是你班里四五岁的小朋友,能不能别把你对付孩子的那套用在我身上!” -- 第252页 唐辛被凶的猝不及防,怔愣着没有回答。 “沈愿,你发什么酒疯。”贺彦拉着沈愿,回头看了一眼等在车里的代驾,对唐辛说,“先上车,这里不能停车。” 三人沉默上车,沈愿这些天本就心情不好,他计划和唐辛出去玩,都提前做了攻略,结果唐辛一句没时间把他打发,这下又碰上个男同事,两人深夜站在路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 贺彦看了看副驾一声不吭的沈愿,又看了看旁边黯然的唐辛,直觉告诉他,别瞎搅和。于是他们安安静静到了小区,唐辛率先下了车,沈愿半天没动静,她在车旁等了一会儿,沈愿扔了一句,“我今天回家,你自己上去吧。” 唐辛难堪极了,没再多说转身往楼道里走,还没到电梯口听到外头传来车轮的摩擦声,没一会儿就听不见了。 “沈愿,你这占有欲也太强了吧,工作有个男同事都不行了?”贺彦对沈愿这通发火百思不得其解,“你这脾气也就唐辛能受得了。” 呵,她当然能受得了,她把我当四五岁孩子在哄,谁会跟四五岁孩子发脾气。 “你懂个屁。” 贺彦不再多嘴。 * 唐辛一晚没睡好,第二天上班有些犯困,趁休息去楼下便利店买咖啡,没想到秦松也在。 两人没有交流,唐辛接过咖啡往外走,秦松跟了上来。 “昨晚你们没事吧。” 唐辛喝了口滚烫的咖啡摇头。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秦松咬咬牙开口说道:“唐辛,我知道你男朋友有钱,但是你这么好,真的没必要为了这个委曲求全让他这么凶你,你离开他肯定能找到更适合你的。” 十月的天比九月又冷上了几度,唐辛捧着温热的咖啡杯,看向自以为是的秦松,他那表情还觉得自己是在劝人脱离苦海。 “秦松,我从认识他起,他就没凶过我一句,我不委屈。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但如果你们觉得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钱,我有必要澄清一下,我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他,除此之外,我不接受任何猜测。” 唐辛的话让秦松有些丢面,紧接着他看着唐辛举起自己的右手,中指的戒指闪着细碎的光。 “我的耳钉和戒指都是和他一人一个,我来公司第一天就明确说了,我有男朋友,我不跟男同事单独吃饭,除了工作上的事不和男同事闲聊,我做这些不是因为我害怕他抛弃我,是他也这样处理他身边的女性朋友,我们在感情上是平等的,从来没有所谓的不公平和委屈之说。 秦松,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不要再单独买东西给我了,我不想花心思给你回礼,谢谢。” 唐辛说完没再看秦松,捧着咖啡杯上了楼。 唐辛能隐约感觉到,沈愿并不是因为秦松发火,但既然秦松挑起话题,干脆借此机会一并说开。 明天调休,唐辛下班前问沈愿今天回不回家,那头也没回复。 她坐地铁回家,在路上翻她和沈愿的聊天记录,不翻不知道,一翻才发现,自己对他说话的语气,和班里的小朋友好像,甚至有些时候着急上班,随便说几句便敷衍过去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翻了好久的记录都没找到源头,她做这个工作已经一年了,难道是从一年前开始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意味着沈愿忍了一年吗? 自己竟然没有意识到。 唐辛懊恼了一路,一直到下地铁,沈愿也没有回她信息。她沮丧回了家,一开门屋里亮堂堂的,有电视声从客厅传来。 沈愿回来了? 唐辛换好鞋穿过玄关屏风,沙发上赫然坐着沈愿,听到门口动静也没反应,冷着一张脸赌气似的按遥控器,哪个台都不看,一个劲儿往下按。 “吃饭了吗?”唐辛把包放下坐了下来,刚想说句别生气了,又觉得不妥,见沈愿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只好先去厨房煮个面吃,一开冰箱,里面放着一个食盒,她好奇拿出来,应该是刚放不久,底部还有点温热,打开是她前几天说想吃的地锅鸡。 眼泪顷刻上涌,她把东西盖好快步回了客厅。 客厅的男人还在目不斜视地按台,唐辛直直扑进了他怀里。 “对不起,我竟然没发现你不开心,对不起,沈愿,我从没想过把你当小孩在对待,你不要生气了。” 沈愿关了电视,把人扯开直视着她通红的眼问:“唐立十,你还爱我吗?你是爱我,还是只把我当成一个习惯了?” 沈愿问完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可是沈家二公子,现在竟然卑微到要向一个人求证她还爱不爱自己。 唐辛没想到沈愿会问这个,或者说意外沈愿会问这个,“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不爱我了。” “我不爱你?”唐辛像受到了极大侮辱,无视沈愿眼里的委屈,一字一句控诉,“我为了你随口一句想吃西湖醋鱼,休息日什么都不做,做废了三条鱼,你来不及拿去干洗的每件衣服都是我给你手洗的,你出去外面应酬多晚我都等你回家,给你做宵夜,喝多了煮醒酒茶,我在生活里遇到的每件有趣的事都第一个告诉你,连喝了杯好喝的奶茶都点给你一起分享,你现在说我不爱你,沈愿,你在侮辱我。” -- 第253页 沈愿升腾起惊慌,见唐辛拿包想走急忙拦住,“唐立十..我..” “你觉得我不爱你那你去找更爱你的,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唐辛挣开沈愿的手,悬在下巴的泪滴落在他手背,在沈愿心里烫出一个洞。 “你什么意思,想跟我分手?” “随你怎么想。” 唐辛赌气说完要走被人拖到沙发。 “睡了老子想跑,唐辛,你他妈做梦。”沈愿一脸狠厉咬上她的唇,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让他又酸又痛。 唐辛拼命挣扎,冲动间手上一甩,一个巴掌结结实实落在沈愿脸上,清脆声响过后,两人都始料未及,客厅安静下来,只余紊乱的呼吸声。 “你...”唐辛蜷缩在沙发想上前抱他又不敢,想走又不能,干脆哭了起来,“沈愿,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 从没被女人打过耳光的沈愿坐在茶几上凝视着哭泣的唐辛,过了几秒说:“我们结婚吧。” 唐辛一声哽咽断在喉咙里,惊诧不已。 沈愿语气带着决然,也不管场合合不合适,“我年龄也够了,结婚吧,唐辛。” 猝不及防的求婚,没有灯光蜡烛戒指,只有半边脸颊通红和哭的没有形象的一男一女。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别转移话题,我们根本不是因为这个吵架的。”唐辛惊讶的连眼泪都止住了,从沙发上坐直身子。 沈愿给唐辛递过纸巾,“就是因为这个,结婚了你才不会随便用你不是非我不可这种话来伤我。” “是你先说我不爱你的,我从没怀疑过你,可你却在怀疑我,沈愿,是你先挑起来的。”唐辛委屈的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 沈愿上前把人抱进怀里,唐辛在他怀里哭的更厉害。 “对不起,是我的错。”沈愿把人抱在腿上擦干净她的脸,低声诱哄,“结婚好不好?” “不好,没有人这么求婚的,你这叫趁火打劫。”唐辛表示不上当。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求婚,我明天去准备一个。” “你求婚还来问我,你根本没有诚意。” “我有,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骗人,你刚刚凶我,说脏话。” “那你甩我耳光这怎么算,我还没被女人打过。” 唐辛心虚没搭腔。 “再说了,我在床上不也dirty talk吗?不比那两句脏?” “沈愿!” 沈愿不再废话动情吻她,两人不出意外滚上了床。 沈愿折磨人的手段日益渐长,非逼着唐辛答应求婚,女孩被弄得大哭,就是不松口,在床上又掐又踢。 等结束时,唐辛饥肠辘辘。 “去把地锅鸡热好端来,我要吃。”唐辛气喘吁吁踢了踢男人后背,上面落了不少红痕,她看了看自己指甲,的确该剪了,正想从床头柜里找指甲剪时,看到手腕上的勒痕后决定再养两天。 沈愿把东西端来,把人抱下床,不准她在床上吃东西。 他从衣柜里拿出新床单,唐辛已经坐在梳妆台前吃饭了。 随手挽起头发看起来乱糟糟的,穿的是他的T恤,露出一片香肩,她咬着热腾腾煮的软烂适中的鸡肉,满足地摇头晃脑。 沈愿望着她的侧影轻轻笑了,是自己一直没有看清,曾经说在嘴里的爱意早已融进生活中的每件小事里。 唐辛正吃着饭,被人从后面抱住,她看了眼镜子里的人,把特意留的鸡腿肉喂给他,“好吃吗?” “还行。”沈愿揽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黏人地亲了她一下。 “一嘴油别碰我。”唐辛嘴上嫌弃,又动作诚实给他喂了块肉,“明天我休息,我们出去玩吧。” “嗯,好。” “我顺便问问何之玉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去玩。” “明天大晴天不需要电灯泡。” “你好小气。” “我就小气。” 唐辛没忍住笑了,放下筷子扭头看他,“沈愿,我从没把你当小孩子看过,但是有的时候你的所作所为就是个小孩子,我不照着小孩子方式哄你,你说怎么办?” “我管你怎么办。”沈公子嘴硬。 真是幼稚死了。 唐辛伸手掐他的脸,又忍不住上前亲他,怎么会连幼稚都这么可爱,比班里的小朋友可爱一万倍。 “沈愿,我最爱你。” “那跟我结婚?”沈愿乘胜追击。 “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 沈愿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咬住她喂过来的鸡肉。 也许恋爱是一条河,热恋时候的情侣们不管遇到什么都不会被洪流冲散,但趋于平淡之后,猜忌,争吵随之而来,有的忍受不了各自分开,有的继续在平淡里熬着,沈愿庆幸他们一起牵手上岸了。 唐立十,我也最爱你。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