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抱的朱三小姐》 第1页 [穿越重生] 《求抱的朱三小姐》作者:全深【完结】 简介: 朱宝莘一直以为自己有两个哥哥,一个性格恶劣的亲哥哥,一个温柔又好脾气的皇家哥哥,她却不知,某天在东宫殿内 这位新近上位的皇家哥哥,逗弄着笼中雀鸟,对他的亲哥道:“朱侍郎,你说,让宝莘做我的太子妃怎么样?” 亲哥额上渗汗,先前隐隐的猜测没想还是得到了证实…… 他在心里闭了闭眼,终于……还是来了。 文案二 宝莘为着自由及心目中的白月光逃跑了三次 每次都被她曾以为对她最温柔的皇家哥哥给抓了回来 最后一次被这位哥哥找到时,简陋的小木屋内,宝莘后背紧贴阖闭的房门,看着屋内一身白衣的修长背影 那人转身,目光至柔,对她温言而笑,“宝莘,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作话:宝莘shen(一声) 女主穿越,温柔病娇男主,一开始对女主动心,想杀死女主那种……不易攻陷 男主美强惨,超强,实惨,后期势力大都靠自己 架空,各种私设,皆为人物感情服务,看感情线就好了,勿考据 排雷:慢热,但很苏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朱宝莘,刘肆灵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总有一个人是你的英雄 立意:无论身处何地,一定坚强活下去 第1章 楔子 外面很冷。 朱骁此时要去的地方似乎尤甚。 那位殿下今晨一早突然唤他前去,朱骁心头没来由,有种强烈的预感。 他还记得自己前不久对宝莘说过的话。 那是提醒,也是告诫,但他却不知宝莘有没有听进他的话,有没明白他话里委婉的意思。 毕竟那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不过若是今日,他这预感成了真,那之前那些猜测,便就不会再是猜测了。 回想起那位殿下自南王守境处凯旋归来后,对宝莘便愈来愈不同以往,不经意间越来越令人胆战心惊的某些逾矩举动,朱骁细直的眉拢在一处,偏白的日光下,面容更显冷了几分。 即便是冬日,禁宫深处某些地方依然庭木荏蕤,朱骁在宫人的引领下穿过宫中花园,走进东宫大门,再走过对称植着两株苍劲古树的庭院,终于站在了东宫正殿的殿门前。 领路宫人无声无息的对抄着手躬身退下,朱骁站在廊上,视线往右望,只见前方雕漆窗扇大开,檐下隔着一定距离恭敬垂首的站着一列宫人,个个皆着深青色服,安静无声,如尊尊雕像。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那样,此时在廊边,亭中古树枝干伸展到的地方,也有几个青衣宫人或垫脚或躬身的在侍弄着挂在树枝上的金丝雀笼。 笼中关着不少彩羽雀鸟,偶尔上蹿下跳的叽鸣两声。 朱骁这一眼并没花多少时间,可能仅一两秒,他很快将视线收回准备迈步进殿,却在迈步前,视线不经意掠到了房檐边上结成的薄薄一层冰凌上,冰凌硬而剔透,折着光,有几分刺眼。 还有几分冷。 确实是冷,虽然这几日并没下雪,但也不妨碍寒流肆虐。 不过朱骁却知,殿内定是与外间不同的,是温暖的。 毕竟这是太子宫,里面那位是新近上位的东宫之主,谁也没想到会上位的东宫之主。 朱骁提步进了大殿。 正殿明间内无人,朱骁立时往屋内右侧方向看去,神色一凛,径直往右走到了与明间通敞相连的梢间内,站在宽敞的屋中朝前方一人恭敬行礼道:“殿下。” 因面前人曾温和的告诉过他私下里可不必行君臣跪拜大礼,所以朱骁此次只是躬身垂首的行了礼。 耳边听得人回应,极温和的声音,似乎带着点温柔笑意,一如平常。 “来了。” 朱骁抬起了头,见面前人此时正站在窗边的一张高几前,几上摆置着一个雀笼,面前人正偏头逗弄着笼中的一只白玉鸟。 人一身白衣便服,头束金冠,黑发垂肩,侧脸精致又温润。 此时他正手托鸟食,在亲自喂养着笼中雀鸟,神情专注,未看他一眼,也未再说一句话。 朱骁安静候着。 前方屋角的紫檀香案上,一个金制兽形香炉正缓缓溢散着烟丝。 伴随着墙角漏刻走时细微的声响,朱骁有点耐不住了。 他想知这位殿下今日传他来到底是何意。 朱骁便斗胆的逾距开口道:“……不知殿下今日叫臣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前方人神色一直安和宁静,听了这话,他视线缓慢从雀笼上移开,唇边似有笑意的转过身来,身后早已有宫人端着鎏金银盂伺候。 朱骁见人在银盂中净了手,然后拿过一张锦帕擦拭。 金丝滚边的袍裾轻动,人缓步到了他面前,站定,对他道:“也没什么——” 微笑了笑,又听人温言道:“只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朱骁心头咯噔一下,先前那种预感陡然放大,他神色有一瞬的僵硬。 —— 两刻钟后,朱骁已跨出了殿门,此时正站在雕梁画栋的廊檐下。 他抬头看眼檐上垂下的冰凌,凌上已化了些水,正一滴滴的往下缓慢滴落,朱骁抬手接住一滴,透骨浸凉。 -- 第2页 视线不自主又回到庭院中古树上挂着的不少金丝雀笼上,回想方才那人说要跟他商量的事,朱骁眉宇间笼上郁郁。 那人哪是在同他商量,分明,就只是在知会他一声而已。 眉上阴云积得更深,朱骁握着冰雪的手收得更紧,宝莘不久……恐怕也会成这人的笼中雀了。 只是有人,还惬惬自乐,浑然不知。 作者有话说: 本章乃楔子,给大家预个警,长大后表面温柔,内里病娇男主 完结文:对美人强取豪夺之后 萧辰意曾“有幸”被划时代的反向强取豪夺系统选中,代替恶毒公主,对一位雅正持礼的美人公子实行了“惨无人道”的强取豪夺之后……拍拍屁股潇洒走人,不带走一片云彩。 未料十年后,她又被无良系统给送了回去,让她好好面对一下,当年因她操作不当,即将黑化成最狠造反派的美人公子 萧辰意战战兢兢,某天终于掉了马甲仓皇跑路,半道却见前方一豪华马车,一只白玉修长的手挑起了帘子…… 只一眼,萧辰意就知道自己:哦豁,要完。 文案二 宣启七年,冬月初八,大吉,宜嫁娶。 但这一日,萧辰意一身凤冠霞帔,却提着裙角仓惶的站在了大殿外的汉白玉长阶之下。 入目,尸首横陈,血染白阶 萧辰意颤巍上前,迎着殿门那人灼灼的目光拾级而上。终是到了人面前,腿软前跌 那人伸手抄住她,盯着她锦衣华饰 冷凉道:“萧辰意,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嫁给他?” 萧辰意挣脱不开,又听男人在耳边阴厉的缓声道:“我怎么可能……让你如愿以偿——” “送你的大婚礼物,喜欢吗。” 第2章 小哥哥 苏锦绣花床帐上,朱宝莘醒了。 她醒了有一会儿了,感受到四肢逐渐有点受她支配后,她直挺挺躺着,盯着帐顶的眼珠子转了转,终于窸窸窣窣,手脚并用“艰难”的爬起了床。 起床后,她颤巍巍直奔屋内的黑漆方桌,凭着副小身板再度“艰难”的爬上高凳,拖过桌面上的一盅茶抱在怀里灌了好几口才舒坦了。 她不算被吵醒的,现在虽不知什么时辰,但前院的喧嚣声只偶尔会传来两道,也不太吵耳,毕竟也不知隔了几个院墙,这地方想来是专供来客有需要休息的地方,自是选的一僻静处。 不过今日可能只她这么一个才会真在人家休息院里躺这么久吧。 她觉着自己应该是被渴醒的,所以现在灌足了水,她满意的爬下高凳到了地面。 动作摩擦间,胸前挂着的银鎏金长命锁发出清脆的“咣当”声,但也没人听见从屋外转进来,宝莘就知,此次随她入梁王府照顾她的那位李嬷嬷,定是找着机会支走了在这院里留守的一两个王府仆从后,又不知到哪唠嗑耍闲去了。 这位李嬷嬷之前是梁王府的旧人,不少王府仆从都认得她,所以此次重归旧地,再加上她那个八卦属性,不逮着机会同她那些个老伙计们唠嗑几句是不可能的。 毕竟她这位小姐身子骨弱,在府里又没人疼没人宠的,这两年也不似以往嫡亲娘亲还在时那般恣肆洒脱。 最近更是身子又不知哪没对劲,连走路都成了问题,所以那李嬷嬷想必估摸着她这位小姐此时还在床上酣睡,或是醒了也只能搁床上干瞪着眼的等她回来。 李嬷嬷也确实是如此想的,所以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转悠一圈回来,眼前……竟会突然见到如此“惊悚”的一幕。 宝莘也没料会把人给惊成这样,但她更没料,她竟会在今日——在此处——遇见那样的一个人。 遇见一个她从未想过,却让她惊喜无比的人。 所以她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吧。 在屋里喝足水之后,宝莘想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也看看外间天色,便迈着小短腿往门边走去。 却发现门此时并未完全阖上,正虚虚开着半扇。 也不知是李嬷嬷粗心,还是再被风给吹开了的,不过这也不打紧,宝莘扶着半扇门,慢悠悠走到门边,仰头看向外间。 不看不知道,一看骇一跳,天色还真是够黑云压城的,整个天边都仿佛被一块青黑色的布幔给蒙住了。 视野里都是昏暗,像是大地突然失去了色彩。 宝莘往外迈了一步,视野不再受限,眼珠自然无意识往旁侧看去,只这一眼,她小小的身子却完全定住,整个心脏从一开始不可置信的小心翼翼跳动,到多看几眼后剧烈到几乎震耳欲聋几近要跳出胸腔的急剧跳动。 宝莘看着此时在她前方几十来步远处,正站在廊下的那个瘦高身影,两只小手交握着捂住了自己几乎快夺口而出的惊呼。 她揉揉眼,再狠狠眨了眨,见眼前还是那幅光景,还是那个人……人还是那般模样,朱宝莘几乎兴奋的想跳起来,她一瞬什么也顾不上,只想到那人身边去,到他身边去……近距离的,仔仔细细的,好好瞧瞧他。 呀—— 宝莘在心里无声呐喊,怎会见到他的,她怎会在这里再见到他的?他怎会在这里的? 他还是他吗?还是那个世界,她最喜欢的“哥哥”……最喜欢的那个——爱豆“哥哥”吗? -- 第3页 那个古装扮相放眼整个娱乐圈几乎无人可出其右,无论是温润谦谦公子还是疯魔嗜血教主……无论怎样的古装人设,都能靠着那张脸,那份演技与气质迷倒万千少女的“哥哥”! 而且现在,出现在宝莘面前的人,还是——“哥哥”的小时候,他的少年时候诶! 天呐……! 宝莘看着前方站在廊庑下,背靠一根檐柱,身量瞧起来大概才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她见他方才一直侧着张脸,微仰头的正看向外间不知何处,然后便有只长得像白鸽又好似不是白鸽的鸟儿飞到了他身边,在他身前的檐外盘旋。 她见他仰头看向那鸟儿,银冠束起的黑发在乍然而起的乱风中飞舞,衬得脸部线条越发夺目优越。 宝莘就这一幕,便已是看呆了,那无匹的眼角鼻梁、下颚唇线,长大后,不是她的“哥哥”还会是谁? ……! 宝莘一直手扶门扇屏息看向前方,见那鸟儿须臾又飞到少年肩上,很快又跳到了人手臂上,宝莘便见小“哥哥”缓缓将两只手臂拢在胸前,几乎将小鸟给完全温柔的拢进了怀里。 然后便低下头去,眼睫也垂下,一只手缓缓抚着怀中鸟儿的白羽,眼眉动作都十分的温柔。 见到这光景,宝莘感觉心都要化了…… 她的哥哥无论何时,无论什么年纪都是这么温柔啊。 ——可就是这么温柔又美好的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却竟然不得善终,比她还不得善终。 明明,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在那样好的年纪。 宝莘眸光微暗,一瞬却又明亮起来,她甩掉某些过往,心中只余乍然而见的欢喜。 她要去看看,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她的那位“哥哥”。 于是,她再也等不及了,颤巍巍扶着门走出,又扶着墙走了一段,见人还没注意到她,跺跺脚,估摸了一下距离,便松开扶着墙的手,小短腿儿一抖一抖,就朝着人的方向张开双臂,之后逐渐加速,最后——以她绝无仅有的速度朝人奔了过去。 一边奔,还一边结结巴巴,竭力想喊人的道:“哥……哥哥!” 但许久没发声,声音实在太小,宝莘估摸人专心逗鸟去了,应该也没听见,但没料,人长睫微闪,眼皮一抬,却就这么直直朝她看了过来,然后少年人抚着鸟羽的手便停下来了。 而那只鸟,突然见着个不速之客朝着它的主子“极速”奔来,立即便跳出人怀抱,扑闪几下翅膀飞到半空中去了。 少年瞧着眼前朝他奔来的小身影似是愣了愣,然后在他未回神之际,身前已有一团软,准确无误的扑进了他怀里。 双手还往上揪住了他衣袍,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罕见没怎么结巴的响亮清脆道:“哥,哥哥!” 少女眼神干净清澈,而且不知怎的,瞧着他似乎还满是欢喜。 少年人愣神的时间自然稍微就加长了些。 直到怀中姑娘稍离开他一点,挥舞着两只手臂在他面前,看着他掷地有声喊出下一句,“哥……哥哥,抱!”少年这才似回过神来,舒展的眉眼看起来就十分温柔,此时眉头却轻轻一挑,双手扶住了少女的身子,道:“哥哥?” 少年纤白的手指抚上面前丫头的丫髻,十分轻柔道:“小丫头,你是谁家的孩子?” 宝莘已被面前人开口这两句犹如天籁的少年嗓音给震得耳膜发颤,这是什么神仙声音,而且还是这么温柔的语气啊……虽说还有几分青稚,但天呐,她的哥哥——原来小时候——也是真的真的这么迷人啊! 天——呐! 宝莘一直仰脸看人,她有些不舒服,而且她觉着这距离还不够近,小哥哥看起来才十二三岁模样,但身高已很是不赖了。 而她,虽然这身子已刚满八岁,但因一直以来都体弱不足,虽八岁,看起来却同五岁差不多,矮。 唉。 所以她方才才想到要人抱,她得近距离看看她的“小”哥哥呀。 而且小哥哥身上好香,宝莘具体辨不出是什么香,但就是好闻,清爽不腻的香。 而且这般亲近他,也算是满足了她上辈子的一个遗憾。 上辈子她只能远远的瞧着人,即使在少女时代有过一次到他身边感谢的机会,也被她因怯弱而错过了。 那现在——她才不管呢,什么都不管。 只是听人这么问,她虽很想利索的回答人,她是谁家的,又姓甚名谁,但她此时突然却又出口艰难了。 不知是不是方才太激动,再加上唤人那几声,已耗尽了她最近本就不大顺畅的喉间所有力气,以至现在再想流畅的表达心中意思,就不成了。 宝莘便只能张着两只手,期盼的看着人,要——求抱。 少年似是没料到会遇见这样的事,他看着面前小女孩,唇线微抿,似是在考虑。 最后还是选择了满足小女孩的愿望,微躬身,双手抄过女孩下腋,便将人给稳稳抱了起来。 可他明显没料,女孩竟会比方才还更大胆,被他抱起身后,盯着他猛瞧不说,似乎还觉这样不够,两只小手掌上他的脸,一双眼珠子就这么转也不转的钉在他脸上。 刘肆灵微蹙了蹙眉,却并没拒绝,只是也看着女孩的脸打量。 宝莘也知自己定是逾距了,但她却忍不住想将人看个仔细,她想问问他到底是不是她的那位“哥哥”,是不是也同她一样……来到了这个世界,但可恶的是,现在她却又不怎么说得出话,声音似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 第4页 她小小的胸膛开始不正常的起伏,含混道:“哥……哥哥,我……”边说气边喘,不匀。 刘肆灵微疑惑,他抱着人似有点担心,道:“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女主目前看起来软萌可爱吧,但女主人设不止这样,她算是经历过黑暗,但依然尽力追寻阳光的设定,所以有时基调会稍显沉闷,男主属于超苏超强型男友,我一直觉得吧……超现实完美型男友不该这么容易被攻略,所以本文会慢热,男主前期会是个大猪蹄子,但爱上后强势偏执,所以本文暧昧期会较长,暧昧,懂吗!!包君满意……吧 再排个雷,本文会有变态配角出没,请小心 发红包 第3章 偷亲 宝莘看着人有点担心的神色,她脸微红,莫名觉得有些丢脸,小手从人脸上移开,改为双手环住人脖子。 她虽心头懊恼,面上却不显,依然一派天真的模样,朝人摇了摇头,再露出一个笑脸,面上嵌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罢了,先不急,她先打探到人名字,等话能完全说利索了,届时再去试探,不然若不是,她也怕这位哥哥会将她当做怪物。 这么一想就不着急了,而且她方才已近距离观察过人的脸,跟哥哥当年流传出来的小时候的照片,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而且不仅这张脸,这人身上同哥哥一般几乎绝无仅有的温柔气质,也令宝莘有种诡异之感,就好像……即使这人当真没那位哥哥的记忆,不再是她原本的“哥哥”了,她也不介意,将他当做……那位“哥哥”。 毕竟她已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而那位哥哥在另一个世界,也已经不在了。 宝莘搂着人脖子,忍不住又盯着人看,越看越是忍不住惊叹,心头越是雀跃欢喜,天呐,这是哥哥的小时候唉,天呐,天呐,这脸这五官可真够令人惊艳的。 明星与普通人颜值的差距,天堑有多么巨大想必众人皆知,虽说她在这世界也见过不少大帅哥了,毕竟她那位与这位年岁相近的嫡兄不就是一个。 但此时这么近距离的瞧着人,宝莘还是觉着自己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住。 因为这位哥哥,古装扮相当年可是娱乐圈登顶啊,而现在……宝莘打眼瞧人此时衣着发饰——襟边缀云纹的绣线白衣,乌黑束玉冠的发髻,而且看那一身衣饰料质,便可知绝不是凡品,如此一搭配起来,她觉得她可能要忍不住想做点坏事了—— 于是,刘肆灵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人给亲了脸颊,而唠嗑完优哉游哉赶回小院,站在走廊上的李嬷嬷也没料到,自己竟会见到那样的一幕。 那实在是令她惊栗的一幕。 于是在宝莘搂着人脖子,不谙世事的“吧唧”了人一口后,在刘肆灵还未作出反应之前,李嬷嬷见着这一幕,远远的已口中低声喃喃:“我滴个乖乖啊,三小姐她,她这是做了什么啊——!”等她念叨完,不一会儿,人已扑通跪在了两人脚边,对靠檐柱站立着的少年道:“老奴参见四殿下!” 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把宝莘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嬷嬷身影,回味她口出的话,瞳孔微微一睁,很快又恢复平静,还是天真的笑,但心头已不大平静,原来……小哥哥竟是殿下吗?殿下,还是四殿下呀? 那不就是凤子龙孙了。 哇喔,她方才亲了个殿下。 怪不得李嬷嬷会吓成那样。 宝莘不知为何,有点想笑,但她却并不害怕。 因为她见方才被她亲了的人,面上竟似是慢慢爬上了红晕,白里透红的,宝莘心头更想捧脸尖叫了,妈呀,这样的哥哥真是宝藏,简直太可爱了。 果然,抱着她的四殿下,被人偷袭了也一点没发脾气的征兆,反而是看着跪在脚边的人有点好笑的道:“起来吧,你这奴婢怕什么?” 略一思衬,他看眼宝莘,突然了然道:“这是你家小姐?” 李嬷嬷已起了身,她双手交握在前,抬起头,狭长马脸上神色有些畏惧,看眼宝莘,支支吾吾应道:“回四殿下,正……正是奴家小姐。” 说着,李嬷嬷朝宝莘打了个眼色,似是想让她从人身上下来。 宝莘接收到眼神,却只做不知,她依然亲昵的搂着面前少年的脖子不放手。 她可真舍不得放手呀。 不过,倒是没料这么意外就得知了人身份。 今日她本是被府里地位可堪称夫人,却一直未被抬为夫人的三姨娘秦氏带来圣上最喜爱的梁王府上庆贺梁王三十大寿的。 只是在开席前,她这具不利索的身子犯困的老毛病又来了,所以便将她单独安排到了这个清净的小院里来休息。 所以今日能在这地方见到四殿下,倒也是正常的。 只是,他莫不是也是来休息的?但皇子的休息之地,应该不一样才对吧? 不过管他呢,他不偶然出现在这里,她还没机会见着人呢。 宝莘便更舍不得放手了。 但李嬷嬷瞧着自家小姐此时模样,心头却又是惊颤又是忐忑,她这小姐突然是怎么了,怎可一直赖在人皇子身上不下来? 若是被旁人瞧见,或是被老爷、大少爷知道了,李嬷嬷已能想到自己是怎么个死法了。 更何况,这位主子,那些个传闻,也不是该如此亲近的主啊! -- 第5页 李嬷嬷便犹犹豫豫上前道:“殿,殿下,我家小姐不懂事,还请您莫要怪罪……” 刘肆灵看着身前女孩,他道:“你这老奴既认得我,那你还没回答你们小姐是谁家的?” 李嬷嬷应道:“回四殿下,是,是朱太傅府上的嫡三小姐。” “太傅?” “三小姐?” “原来是老师府上的千金……” 说着,刘肆灵看向面前女孩,似乎想起什么,他面容愈加柔暖,“莫不是叶贵妃娘娘的外甥女,近几年很少进宫的那位三妹妹?” 宝莘想了想关系,叶贵妃是她母亲的亲妹妹,也就是她姨母,那皇子勉强也可算是她表哥了,这么一说,这位哥哥……还真可算是她哥哥了? 宝莘惊奇了,也惊喜了,不由又开心的结结巴巴唤人一声“哥,哥”。 她现在这具身体的名字与她本来的名字一样,这丫头的母亲还在时,小丫头虽时常会随母亲进宫去陪姨母,但那时她还只是个附在这丫头身上,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意识的异魂。 而这丫头也既是她这身体的母亲死后,这孩子的身体也不如前,而且也再没人会带她进宫里去了。 每每姨母从宫里派人来接她,她身子骨又都不大强健,所以后来为了她着想,姨母也就不再强硬接她进宫里去了,只是时常会派人给她送各种名贵的补品来,一直关注着她的身体状况。 所以即使她这嫡女没了娘亲,不受爹爹宠爱,嫡亲哥哥也不喜,但府里还是没人敢苛待了她,只不过应该也没人再真心关心她就是了。 唉,可怜的丫头。 不过现在……呃,好像可怜的是她了。 刘肆灵听见人又甜甜似乎是很会把握时机的唤他一声哥哥,他一笑,应道:“朱三妹妹”。 而李嬷嬷听见人这么说,心头虽没那么忐忑,但……这到底是表的不能再表的关系。 她便看面前这位殿下一眼,又犹犹豫豫的朝朱宝莘道:“三小姐,四殿下这么抱着你想必也很是辛苦,您怎可一直劳累殿下,若是老爷知道了,少不得要责骂……” 这意思就是让她下来了,而且还怕她不听讲,所以拿她那不喜她的爹来压她了。 宝莘想着又听人恳切道:“小姐,老奴方才瞧着屋里送来的吃食好像大都不合您口味,担心您醒来会觉着饿,所以本是想去为您寻些好东西来填肚子的,没想倒是刚好碰上了三姨娘派来通知的人,说是前院席宴已经快结束,若小姐醒来,咱们还是不再叨扰王府上,该回府了。” 宝莘见李嬷嬷扯谎不心虚的模样,她有几分佩服,虽说这人胆子是小了些,但到底还是心眼多。 她可不觉着她方才瞧不见影是为她寻吃食去了,恐怕是在这位四殿下面前故意这般说的,不然她一个专门服侍主子的嬷嬷不见了踪影,还让自家小姐一个人跑出门去缠人,可算什么事。 李嬷嬷说完拿眼偷觑面前那位殿下,见人并未说什么,面色也没什么异常,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她还怕这位殿下应了人一声哥哥后,会找她的不是了。 宝莘这里却想,宴席结束,那不就是没得吃了,这么一念及,腹中果真有些饥饿。 虽说她觉着那位三姨娘应该是不太喜她的,但此次她来席宴却饿了肚子好像也确实怪不得她。 因她这具身子,常来府中给他们府上主子瞧病的那位有名的康大夫曾说过,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而且在她休息时,最好还不要打搅了她,所以此次她虽到了别人府上,但身体不适了,她那位姨娘也只能让她去好好休息了。 不过宝莘想,在京圈太太中,她的名声……可能就会更不大好了。 不过宝莘也不在意,反正就已不大好了。 所以现在让她从面前人身上离开,她可以理直气壮的不乐意了。 宝莘撅了噘嘴,但见殿下哥哥依然什么都没说,只是面上带笑的看着她,她也有些怕累着人了,只得不情不愿的朝李嬷嬷伸出了手。 李嬷嬷一见,面上一喜,赶紧迎上前去将她接过,然后放到地上,牵着她小手,对刘肆灵恭敬道:“四殿下,那老奴就先带着小姐离开了。” 刘肆灵朝人点点头,目送小丫头离开。 而小丫头离开时,还不住的回望他。 他便唇边一直抿着笑。 等人转过廊去,再瞧不见,刘肆灵才往前走了几步,此时方才已飞离的白鸟又飞回到了他面前,在檐下不住的盘桓。 刘肆灵看眼白鸟,唇边笑意未减,方才面上的红晕却已然退去,他身后不知何时现了一人,同样的少年身量,背却微微佝偻,面上带着大半张铁制面具。 他站在刘肆灵身侧,如影子般候着。 白鸟在刘肆灵身旁盘旋几周,很快又扑闪着翅膀飞离,刘肆灵收回看向鸟儿的视线,道:“走吧,前院太吵,在这里偷得会儿闲,也该回宫了。” 说着便侧身往前,没想刚迈出一步,脚步却又立时顿住,唇角笑意也逐渐抿散,垂眸从袖中拿出了一方洁净的丝绢白帕,抬手轻擦脸颊,方才被女孩亲吻过的侧颊。 没过一会儿,少年人薄嫰的面皮已被擦得微微起红,才见人拿下手,又用娟帕仔仔细细擦拭手指,等觉得一切都大致擦净了,才转过身来将手中帕子递给了身后,然后对人道:“好了,走吧。” -- 第6页 作者有话说: 新文开张,发红包 第4章 大少爷 李嬷嬷牵着朱宝莘的手迁就人的步伐往王府外走去时,不时会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小人。 越瞧越觉着方才那“举”出惊人的小姐真的是她已照顾了近一年的人……? 怎的突然这样大胆起来了? 她不是朱府的老人,但也知这位小姐两岁开始走路,三岁逐渐说话,而且口齿还时常不利索,似乎生来就有所缺。 京都那位康大夫瞧过,也瞧不出什么大的关隘,只说可能等人渐渐长大,此种情况会好转。 但随着年岁愈长却并未得到什么改善,而且这位小姐越长大,越发现自己与旁的孩子不大一样后,就越不怎么爱说话了。 无论夫人如何劝导引诱,就是铁了心不愿怎么吭声,在自己娘亲引导说话时,还常常会撒泼哭闹着不肯配合。 渐渐的,夫人也不再勉强,只是她却一直相信着自己孩子与别的孩子并未有什么不同,不然这孩子又怎能偶尔吐露出完整清晰的句子的。 所以虽说很长时间听不见这孩子说话,众人也并没完全把她当做是哑巴,只当人就是不愿而已。 所以谁能想,后来好不容易开口了,却又在那样不合时宜的时机。 而等这府里的夫人死后,这位小姐就又重归原样,不吭声气了。 她照顾她这近一年,就前不久才听这位小姐偶尔会磕磕碰碰的说几句话,而且也仅是几个词而已。 不过人倒是乖巧,甚至于有些太唯唯诺诺,一点也不像听闻的,之前夫人还在时这孩子活泼肆意的模样。 但今日……李嬷嬷拿眼觑人,她总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李嬷嬷想到方才这位主抱着那位殿下的模样,她犹疑道:“小姐,您累吗?要老奴抱着你走吗?” 朱宝莘听人这么问,她看向人,接着沉闷的摇了摇头。 李嬷嬷心头疑虑削减不少,但又似好奇般问道:“那小姐方才为何要抱着那位殿下不撒手啊?” 宝莘知道这位嬷嬷现在估摸是觉着她这丫头突然之间有些奇怪,毕竟之前一直都没人亲近,也不跟人亲近,今次却突然亲昵的抱着个外人不撒手。 宝莘想了想,她觉着自己虽会逐渐展露出一些本性,但目前还不是太过张扬的时候。 方才她已是张扬了,所以此时她便又回到以往的样子,盯着人却沉默不语,须臾又将头低下,一副千金也口难开的样子。 不过这次她也不仅仅是装样,而是最近真的很难说话而已。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便作为一个游魂附在这刚出生的孩子身上。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沉睡,偶有意识的时候,她能体会到这孩子的喜怒哀乐,但这孩子,似乎并不知道她。 她不知她是如何存在于这孩子的体内,但有一点奇怪的是,这孩子的灵魂有时会非常的虚弱,以至到她都感受不到的地步。 而这时,她便会自动占据这孩子的身体,并且能比她更好的支配——吐字清晰,行动无碍,不会有什么不利索的问题。 所以偶尔说话流畅的时候,都是她这个异魂在开口。 半月前,这孩子的灵魂突然一天天虚弱下去,并且再没回复的迹象,她自然就占据这具身子,成为这身体的主人了。 但这一次,又好像有点古怪,似乎是……出了点问题。 不过根据她之前的经验来看,应该只是暂时的。 所以在此之前,她还是大部分时间乖觉些的好。 朱宝莘便将头更垂了下去。 李嬷嬷见人这般模样,心头怪异又少了些。 梁王府外,此时已没停着什么客人的马车了,四周显得有几分寂静。 宝莘走出府门,三姨娘秦氏已到了她面前,她微倾身,面容亲切,一双天生的妩媚笑眼,柔柔牵着她的手道:“姑娘来了。” “可休息好了?” 宝莘沉默的看向她,秦氏眼睑一眨,故作遗憾的打趣:“姑娘这次可是白来了……” 面上微担忧,她道:“想必定饿了吧,来,跟姨娘去车上吃点东西——” 说着就想牵着宝莘的手往停在前方的朱府马车前走去。 宝莘被人牵动,随着走了几步。 她听秦氏一边行一边对她道:“老爷啊吏部还有事,已先行离去了……” 宝莘缓缓抬头看秦氏,很快脚步却停下,将手从人手中抽了出来。 秦氏诧异驻足,垂眸看向身前小姑娘,须臾她微笑道:“我倒是忘了,三姑娘不喜同我亲近。” 说着,秦氏招呼站在马车前的另一位小姑娘:“还是宝柠来接姐姐上马车吧。” 话音落下,一身天青色烟罗裙,头上小髻插着根碧云金钗的朱四小姑娘缓步来到了二人面前,轻柔拾起宝莘的一只手,牵着她道:“三姐姐,我们回府吧。” 说着便要牵动她往马车前走去。 两位小姑娘此时站在一处,朱宝莘明明要比朱宝柠大上几个月,但此时她看起来却明显比身旁的女孩要矮上一截,而且宝莘长相稍圆润,这么一比较,瞧起来就更小了,似乎她才是妹妹一般。 所以当听见三姨娘叫四姑娘领三姑娘回去时,众人心里都不觉有什么不妥或是奇怪之处。 -- 第7页 谁知,三姑娘却同样将手从人手中抽出,然后迈着小步子竟是想直接自行往马车前走去。 短短的几步路,此次没难倒朱宝莘,但要准备上马车时,却还是难住了她。 众人没料她会突然这般行动,丫鬟婢子们见她到了车前,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即使看她爬脚杌困难,也没一人主动上前帮扶,因为他们面前的另两位主子,并没发话。 车夫也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不知该不该上前搭个手。 此时宝莘已艰难的踏上了脚杌,正双手攀着马车板弦准备以一己之力爬上去,瞧着就是小孩心性。 秦氏转头见人如此吃力,似是一时忘了呵斥众人怎么不帮忙。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此时,李嬷嬷看眼秦氏,她手在身前握了握,然后松开,几步走到正攀着马车板弦的少女身后,又转头看向秦氏,朝她恭谨颔首的笑了笑,才用手扶住身前少女的身子扬高语调道:“小姐啊,您怎可自己这般胡来,要是跌着了,老奴这可要怎么交代……” 说着两手扶着宝莘的身子,将她送了上去。 宝莘登上马车,垂着头,瞳仁里黑白分明。 秦氏见李嬷嬷将人送上去,她似才反应过来,视线扫过一众仆从,声音还是轻柔的:“……你们是怎么回事?” “方才眼力见呢?” “姑娘要是摔着了,谁担当得起?” 众人垂头,无人迎视她的目光。 秦氏沉默几息,突然转了个话头,语声更柔了些对李嬷嬷道:“还是嬷嬷反应快,不愧是照顾三姑娘的人。” 视线扫过车旁众人,秦氏接道:“瞧这一个个的,都愣着神,平日的机灵劲哪去了。” 李嬷嬷恭敬站在车旁,讪讪笑了笑。 秦氏身旁一老妇,颧骨高,瞧起来没那么平易近人,她看眼李嬷嬷,突然捏着嗓子笑道:“姨娘难道不知,咱们李嬷嬷不仅眼力见不错,嘴皮子功夫那可也是没多少人能比得上的……” 秦氏看眼朱府三姑娘车厢所在方向,缓缓笑了笑,她道:“姑娘近两年性子闷,说不得有李嬷嬷这样嘴皮子好的……陪着才好。” 秦氏身旁的孙嬷嬷也看了眼车厢方向,附和了一声。 方才已耽搁了不少,秦氏看眼天色,让丫鬟婢子们服侍朱宝柠上车。 孙嬷嬷走到车前,为朱宝柠打起帘子,另一个小丫头香芸则扶着朱宝柠登上马车。 只是小丫头在扶着人时,鬼灵精的眼珠瞟见车内坐着的另一位姑娘,突然以一种欣喜又期盼的表情对朱宝柠道:“四姑娘,府里前几日送了信,说是大少爷再过几日就会回府了,不知这次大少爷又会给您带什么礼物啊?“ “上次少爷就给您带了一幅颜昊的真迹回来,这次不知又会是什么,大少爷对您可真好啊……” 香芸说着似是无比的羡慕。 朱宝柠听了,俏丽的眉眼也忍不住染上笑意,但她看眼宝莘,轻轻敲打了一下香芸的额头,道:“什么礼物不礼物的,大哥哥回府我就很开心了。” 香芸撅着嘴:“是是是,我知道如今小姐与大少爷的关系最是要好了,只要大少爷回来,小姐你呀就最开心了,因为又可以让大少爷指点你了。” 朱宝柠拧了拧香芸的脸颊,道:“少拿小姐我打趣。” 秦氏站在一旁,见自家女儿此时虽这般说着,面上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期盼,她轻笑着摇了摇头,想到府上那位师承名师,小小年纪便已是极有名气的嫡大少爷与宝柠如今亲近的关系,视线掠过马车上另一个安静的小身影。 朱宝莘听着两人的对话,她本没什么感觉,但不知为何,心头却突然有股陌生的情绪浮上。 宝莘在心里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呃,哥哥前期应该是个大猪蹄子 第5章 害怕 上了马车后,众人开始说笑,最初开口的是朱宝柠的贴身丫鬟,香芸,秦氏平日瞧着对下人也比较亲切,所以这小丫鬟的胆子一直都比较大。 她们随口谈论着今日梁王府赴宴的一些事,最后重点还是说到吃,因为今日宴上据说有一道菜是皇上御赐的,寻常根本连见都见不到,更别说是吃了,好像是叫什么“烧鹿筋”,味道极是鲜美。 替宝莘惋惜了一番她没口福,几人难免又想到了府中另一位食量堪称巨大的表小姐。 秦氏一行便都在拿那位表小姐打趣。 宝莘一句话未说,脑中却不由闪过一个有些团实的形象,那位表小姐,是比她与朱宝柠年纪稍大一点的女孩。 父亲是这位秦姨娘的弟弟,可惜父母早亡,便被秦姨娘给接过养在了府里。 宝莘想到那女孩成日跟在朱宝柠身后,百依百顺的模样,表示没什么兴趣。 她现在只要想到这具身体的那位嫡亲哥哥要回府了,就不由有些头大,无奈。 一行人回到朱府,宝莘在李嬷嬷的服侍下回了小院,而秦姨娘也领着一行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阙竹院内,一关上院中大门,气氛似乎,就有些变了。 秦莲站在院中,转身看向朱宝柠,她面上亲切的笑意淡了不少,抚上人的脸对人道:“宝柠,今日出门这么久,时间也耽搁不少了,那些功课……” 秦氏话未说完,朱宝柠小脸上眼睫已缓缓垂下,安静应道:“娘,女儿知道的。” -- 第8页 规矩朝秦姨娘施了一礼,朱宝柠唇角抿起浅浅的弧度,转身径直往自己住的偏院去了。 秦氏看着朱宝柠的身影,半晌道:“宝柠最近好像越来越不需我操心了呢。” 孙嬷嬷也看着女孩离去的方向,附和道:“是啊,好像自从四小姐与大少爷的关系变好后,小姐就……没那么……抵触了。” 秦氏看眼孙嬷嬷,孙嬷嬷立即敛目也随着朱宝柠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再加上昨日扶她上马车,宝莘觉着李嬷嬷暂时还算让她满意,虽说此人身上毛病也不少,但姑且能用。 不过宝莘总觉着李嬷嬷自昨日送她回来后,好像就憋着什么话没说,浑身不得劲。 没想今日午后,天气如昨儿阴沉,屋外不时狂风低卷的,可却丝毫也不影响李嬷嬷的唠嗑精神。 甚至于听见她那过于夸张的语气措辞,宝莘总觉着李嬷嬷可能就是在等这种时候——这种天气,这种氛围,来跟一众她平日的“拥趸”们说那些话。 宝莘躺在床上,舒展身子的同时,准备也好好听会儿子八卦,没想听了一会儿,听着那些零零散散的信息,宝莘秀气的眉头不由就缓缓拧了起来。 李嬷嬷用着某种猎奇又隐晦的语气对院子里槐树下一角或站或坐的众人道:“你们可知,昨日我陪小姐在梁王府的休息院里时遇着了谁?” 有人好奇道:“谁?” “谁啊?李嬷嬷……” 李嬷嬷卖了个关子:“你们不知,我远远的一瞧见人呐,这心肝可就一颤,以往听过的各种消息都从脑子里蹦了出来,真渗人啊……” “不过也没想,人倒是真长得不错……”李嬷嬷忍不住喃喃一句。 老槐树下站着的几个忠实听众实在是有些不耐了,觑上前来,心头猫抓似的,道:“到底谁啊李大姐你这么神神秘秘的??” 有几个年轻的更是耐不住性子,催促道:“嬷嬷你就别吊大家胃口了,快说快说呀!” 李嬷嬷便道:“你们还猜不到吗,我昨日遇见的,就是宫里那位……不受宠的四殿下呀——” 人群里有人捂着嘴惊呼了一声,显然也是知道些同李嬷嬷掌握到的信息一样的人。 但有些买入府中不算久的小厮们却就不明白其他“老人”为何会是那种反应了,便更好奇问道:“四殿下?那位四殿下怎么了?嬷嬷你为何说到这人,面上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据说那位殿下不也才约莫舞勺年纪,同我们府上大少爷年岁相当吗,嬷嬷你怎会这般害怕那位殿下的?” 有人猜测道:“莫不是那位殿下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或是他昨日责罚了嬷嬷你?” “可是嬷嬷并不像受了罚的样子啊……”有人见李嬷嬷还能站在这里跟她们唠嗑八卦,怎么也不像是被贵人责罚了的人,便提出了质疑。 李嬷嬷一脸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道:“你们呀,到底是年纪太轻了阅历不够,我不妨跟你们说说,不过,这可不能拿出去乱说啊,虽说在京都,这些消息大都是知道的,但像我们这些人,还是自个儿知晓就好了,不然以后休想嬷嬷我再告诉你们那些个有意思的事……” 人群中一个也上了点年纪,但似乎也同那群愣头青一样不太了解的老妇催促道:“好了好了,李姐呀,你就快说吧,这天气不是想听你说说有意思的事,谁搁这里吹风啊,好不容易偷得会儿闲,待会回去,各院里都还有事呢!” 李嬷嬷这才不再吊人胃口的道:“你们不知道那位四殿下的某些传闻,但总该知晓咱们这阜国内圣人陛下曾下令……一定要清缴的那个邪恶组织吧——” “那个当初让江湖上不少势力都闻风丧胆,更是让京中不少达官贵人们都心有戚戚的邪恶组织——” “——六门局。” 李嬷嬷这话一说完,众人不由都打了个寒噤,他们当然都知晓那个江湖上一提名字便可治小儿夜啼,当年令皇室也颇为忌惮头疼的六门局。 虽说自十二年前的一次大清缴之后,六门局已销声匿迹了许久,但前些年,却似乎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五年前京中不就又有一户达官显贵在夜里被灭了门,死状及其凄惨可怖,家主额头上还嵌留有六门局独有的门局标志——一枚镌刻着六门缠枝纹,大概半个巴掌大的铁花片吗。 作者有话说: 发红包包 不瞒你们说,男主未来的设定真的牛逼哄哄,所以他“慘”些好像也是正常的…… 第6章 褴褛血衣 这件事一出,表面上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市面上对于某些书籍的管制却越来越严格,达官贵人们府上的护卫也大肆增加,外出时,不少人也是雇佣大量江湖高手随行,仿佛当年被六门局支配的恐惧又回来了。 但没想后来六门局却又销声匿迹,近两年几乎没再听到什么可怖的消息,所以人们渐渐似乎又放松了警惕。 不过也怪不得那些达官贵人们会如此的惧怕,因为普通百姓没人会买他们的命,一般说来只有有权有势或是江湖上有某些“价值”的人,才会有人想方设法买他们的命,或是为了得到他们的某样东西,而去求助于六门局。 -- 第9页 而六门局即是这样的一个组织,那便是——只要你能出得起组织给的“价格”,它便会为你达成所愿。 谁也不知,当找上六门局时,它想要你献出的会是什么,但天下却知,六门局神秘莫测,势力强劲,不管目标是京中贵人还是江湖豪强,只要其接得下这笔单子,就一定会完成任务。 只因局下六门——“生、死、毒、商、情、网”,门门相衬,门门相辅,势力渗透阜国各处。 除了至高皇权无可撼动,国中再无其余势力敢轻撄其锋。 六门局虽如此厉害,但在十二年前,还是遭受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重创,整个六门差点分崩离析,被朝廷及其对立的江湖势力连根拔起。 说到“邪恶组织”遭受重创,带出了另一件事,解释了一下六门局主要分崩离析的原因,李嬷嬷十分大力的恭维了一番当今圣上。 除去那些花哨的词语,宝莘总结了一下,其实就是当今圣上做皇子时,遇见了六门局局主的女儿,无意得知其身份后,为了世间大义,最后还是忍痛灭情,深入险境,才终将六门局几乎完全铲除的事。 之后又力排众议留下了妖女的孩子。 虽不甚宠爱,但到底还是留了人一条命。 那孩子,就是李嬷嬷口中昨日遇着的“哥哥”了。 宝莘没想到“哥哥”在这个地方会是这样的身世,她听着当今那位圣上深入险境铲除李嬷嬷所说邪恶势力的故事,不知为何,脑中总忍不住臆想出一幅渣男利用女人达成目的,最后还用孩子来搏取好名声的画面。 说了那么大一长串,没想李嬷嬷才只唠嗑了冰山一角,她接着又说了有关于那位四殿下的几件事,才终于令众人对她当时遇见人的恐惧有些感同身受了。 因为实在是……不知该说是这位殿下有些可怜还是可怕了。 据说那位殿下不仅在五岁时得了一场会传染人的怪病,将整个一宫的人都传染死了大半,隔离了半年才痊愈。 在人九岁时,又在一次外出随行中,被江湖上一群凶狠的亡命之徒给绑了。 那些人据说皆是被六门局种下了某种生不如死毒的人,他们集结在一处,抢了一座易守难攻的山城,将人给残忍的绑在了城楼的旗杆上,就这么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绑了三天三夜。 目的,只是为了逼出六门局那位早已隐匿多年不知行踪的局主。 当时圣上不知是不愿被一群乌合之众拿捏,还是顾虑着孩子性命,并未派人不惜一切代价强攻,派去营救的人只是驻扎在山下与那群亡命之徒对峙。 但没想在第四日,城楼里却突然没了动静,众人冲到楼上一看,只能见满楼尸首,城墙上更是堆叠起来,血流了满地。 而那位殿下也早已不知被何人给放了下来,一身褴褛血衣,就这么站在尸首人堆前,满脸荒芜,告诉前来营救的人,他也不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当时经过现场查看,官方最后给出的说法是:这群人死状一致,被杀死的手法也相差无几,现场也并没什么复杂的打斗痕迹,所有人都可说是一招毙命,而且还是碾压式的,所以此事很可能只是一人所为——一个不知名的高人,但具体高人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很大可能应该不是六门局的人,因为此等规模的猎杀,六门局人一般不会单独行动,而且他们做事一贯喜欢在现场留下独属于他们的印记,所以皇室最后发布的结果是,可能是某个不知名的“高人”。 这件事当时很快就被禁令不可谈论了,但众人私底下却还是好奇惊疑得不行。 不少人总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或猜测是圣人不忍心,暗中相救,不愿让人知晓,也有人猜测或许是那位妖女母亲派人来杀了那些人的,等等等等,各种说法不一。 但无论事实真相如何,无疑,伴随着这位身世本就不受人待见的皇子,可怖的传闻是越来越多了。 而不料,这还不够,近几年,这位殿下的宫里竟每年都会有一批宫人离奇死去,也不知是何缘故。 众人便皆知这位殿下很可能还是个克下人的命,宫里人便都不愿去这位殿下的宫中伺候,去伺候了,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怕哪天突然犯了煞没命了。 所以那日李嬷嬷乍一见人,才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要朝人跪下,她怎么可能不惊惧不害怕。 再加上瞧见自家小姐那般亲昵抱着人的不和谐模样。 李嬷嬷当然没透露朱宝莘那日做的事,只将那些传闻说了,果听见一阵阵倒抽凉气的声音,还有些心有余悸似乎感同身受的安慰:“这样说来,确是有些可怕了,不过嬷嬷你应该不用担心,毕竟你也不是那位殿下宫里的人,只是见着了人,说过两句话而已,应该没事的……” 有人犹疑道:“应该也没听说有其他宫里的下人……”这话隐晦说一半,众人皆知是什么意思,李嬷嬷也确实没听过那位殿下还克过别宫的下人。 她其实也只是见着人当时条件反射的觉着渗人,但现下心里早已平复,只是见众人宽慰,难免忍不住再唬人几下,便道:“这,我也不大清楚啊,希望能没事吧。” 众人又安抚她几句,知今日应再无趣事可听,便以各种理由做鸟兽散,回了自己的院子。 外间没了声音,宝莘的眉却依然拧得紧,没想到这里的哥哥,虽是皇子,是那般的地位,原来还是——可能不好过吗? -- 第10页 她希望,某些传闻最好只是李嬷嬷的夸大,看来以后还得自己慢慢去了解,去调查才行了。 两日后,京都最热闹的昌平大街上,一间挑檐画栋的彩楼里,几位衣着不凡的俊秀小郎正在彩楼的一层。 其中三位在摆置着精饰珠玉的柜台前垂头仔细的挑选着,另两位则站在靠门的一侧,似是在等待。 门边,沈洺在外侧,将视线从方才一直看着的外间收回,不经意扫向了身旁。 见朱骁此时正盯着柜台前摆置着许多琳琅满目东西的地方,他刚想说什么,人就冷漠移开了视线。 沈洺似被那罕见冷漠的目光给冻着了,有点无奈的转头,又看向了外间,他方才一直在看着的方向。 此时,挑选珠玉的三位中其中一位回身看了眼站在门边处不声不响的二人,笑着走至两人身旁,道:“朱兄,沈兄,你们两个瞧什么呢,这么入迷?” 沈洺身旁面容稍显冷峻的少年未回话,又听人凑到耳边道:“对了,朱骁,听说你家里不是也有两位妹妹来着吗,怎么,你不给两位妹妹带些这彩楼里的好宝贝回去?京都彩楼里的珠玉宝贝,小姑娘们都招架不住的吧,她们那些个小丫头,不就喜欢这些东西吗……” 柜台前方才挑选珠玉的一人手捧了个黑漆雕花的锦盒回来,另一道少年嗓音响在室内,笑朱骁身旁的人道:“李大公子,你可不知,咱们朱兄怎会同我们一样临回家了才抱佛脚,人家可是早早就将给宝贝妹妹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而且也不是我们的这类俗物,人家给妹妹准备的可是名画字帖呢,不信你瞧瞧外间……” 说着,这位少年以眼神示意了一下此时正站在门外,朱家的马车前立着的一位仆从身后。 那仆从身上背了个两尺高的书箱,书箱口明显冒出头了一些卷轴类的东西,一瞧应该就是画作或是书法卷轴之类的。 站在朱骁与沈洺身后,手搭在两人肩头的李姓少年便了然笑道:“也是,我倒是忘了,朱兄何时仓促过了,自然是早就备好了的,而且朱兄家里的妹妹,好像也跟我们的妹妹不太一样,不喜欢那类珠光宝器的东西,倒喜欢些雅致的。” 少年说着挠挠头道:“不过朱骁啊,我还是有点不大明白,实在奇怪啊,小女孩儿们,还有不喜这类东西,不爱玩的吗?” 想到自家妹妹,让她们这年纪读点书识点字可真是难得很,不过他们当初也还不是。 几人都是年纪轻轻便能在东边纪山书院求学的学子,本籍同在京都,家里也都是官荫之家。 虽说在书院时,因为朱骁与沈洺更出挑,被收在了当世大儒纪老先生的门下,平日在书院里不易得见,但回京却常常都是一路的。 所以虽不算很熟,但这年纪的孩子,出了书院也就没那么多规矩礼节了,一同回京的过程中不时还是会相互调侃玩笑几句。 朱骁与沈洺,家世在几人中算是最好的,但他们从没什么架子,而且朱大公子不仅学艺才识小小年纪就在书院出了名,言行举止更是规范守理,颇得书院讲师们的喜爱,皆夸赞此子长成后定会跻身阜国未来有名的高士君子之流。 所以几人本以为这次他也会一笑置之,但没想,此次,这位朱大少爷却是一瞬蹙了眉,目光瞧着前方柜台前的那些饰物,也是冷冷的,似乎还……有点隐隐的厌恶。 但也只是一瞬,这位大少爷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道:“喜欢这类有什么好,女孩还是该知书达礼行止规矩,娴静淑德才对。” 李姓少年听了,许久啧啧两声,似是不太认同,还想再说什么,朱骁却看着两人道:“你们都挑妥了?” ……两人见方才情形已有了些眼力见,此时被人问起,突然想到还有东西没买全呢,便异口同声道:“还没呢,你和沈洺等等啊,我和郭兄再去楼上看看。” 朱骁目不斜视,应了声:“嗯。 ” 两人见朱骁如此冷淡回应,不知他是哪不高兴,李姓少年朝另一人随口啧道:“朱兄真是越来越无趣了,我记得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另一人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以前你又知道多少,还不少说两句……” 沈洺听见回应,他看了眼身旁有些冷硬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又看向了外间斜对面一间茶楼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哥哥的人设前期可能有点奇怪……因为这不是他完全的人设,期待你们发现哥哥到底是个什么人设…… 前期大猪蹄子作,后期应该追妹火葬场,谁叫女主的“好哥哥”们还是不少呢…… 呃,期待你们发现女主的其他……“好哥哥”们【托腮】 第7章 哥哥是个大猪蹄子 宝莘能说话了。 这是自梁王府的宴席上回来后第三日便重新再回归的能力,但为了不太惊着他人,宝莘选择循序渐进的表露。 两年前就因她当时太急着解释,在这身体真正的灵魂突然短暂消失她占据身体后,一瞬流利的说出口了话,才会导致众人以那样的眼神看她,还有她那位嫡兄当时看她的眼神…… 所以这次,宝莘选择循序渐进,只是即使她已简短到只利索出口短句,还是把李嬷嬷给惊了不小。 虽然宝莘在长句上还是稍作伪装,但这并不妨碍李嬷嬷惊喜无比的去告知了她爹爹,但她爹似乎是“太忙”,几日都没能来看她这能再次慢慢说话的女儿一眼。 -- 第11页 不过不管怎么样,话能说了,现在就只剩行动不便的腿了。 为了多加练习,早日完全支配自己的双腿,宝莘从一开始在屋子里扶物行走,到之后挑战高难度,也为了增加点乐趣,在自己的一只宠物银鸡脖子上栓了根粗布带子,就这么单手或是双手的牵着银鸡跌跌撞撞的练习。 这只银鸡可乖了,而且好像很有灵性,只要她牵着,它就不会撒欢乱跑,所以宝莘才敢这么做,但凡事总有例外,这一日,这只鸡就给她惹麻烦了。 宝莘溜鸡训练时喜欢去一处地方,是一处临水小院,这院子与她母亲当年住的院子相距不远,跨过一条竹林小径便到了。 她其实更喜欢她母亲生前住的院子,因为安静熟悉不说,周遭风景也美,不过自两年前母亲死后,她的嫡兄就不许人再靠近那个院子了。 但那个院子也没废置,一直都有人定期打扫,只是平常没什么人来,毕竟都怕晦气,也怕大少爷的怒气。 所以连带着,这个临近小院也没什么人气了。 如此在她的嫡兄没归家时,此处便是宝莘溜鸡练习的绝佳场所。 但这一日,却是倒霉。 今日黄昏时分,宝莘手里牵着绳子,跟着银鸡在院里溜达,这只鸡领着她进了屋内,在里屋转悠一圈之后,宝莘有点手累,便坐在桌前准备休息一下。 结果那只鸡不知怎的突然抬头一个劲往外跑,宝莘起身追赶不及,落在后头。 没想很快却就听门外响起一个女孩受惊的呼声,十分熟悉,然后便是一个老妇极为愤怒的叱骂声,听内容,好像是骂畜生的,极为难听。 宝莘心里有些惊动,顾不得许多,跌跌撞撞扶着东西就跑出了门去,却见屋外廊下已站了好些个人,其中众星拱月,正被孙嬷嬷搂在怀里安抚的女孩便是朱宝柠。 而朱宝柠身侧站了个比她稍高些的女孩,女孩身材微胖,脸颊鼓鼓,一看就像个粉雕的白团子,此时女孩看着朱宝柠,柳眉轻拧着,似是在担忧。 朱宝柠身边除了平日跟着的仆从,还围上来了几个估计是听见惊呼才从附近急急忙忙赶来的洒扫小厮。 其中一个小厮在廊下正十分手忙脚乱又恶狠狠的扑着她的鸡,而孙嬷嬷则站在一旁指使那小厮快些将这犯上作乱的鸡给抓了,直恨不得拧断脖子,打杀了才能解心头之恨,才能为她的小主子出气。 宝莘看着那小厮就要抓住她的鸡时,心头某处地方突然一紧,这是这孩子的母亲留给她的宠物银鸡,她得为这孩子护好了才行。 便不知哪来的冲劲,宝莘一把推开身前的李嬷嬷,跑到银鸡跟前,小身子抱住惊慌失措的鸡脖子,似乎极为吃力道:“不要,你们,不要,不要捉它。” 朱宝柠还是一副受了惊的模样,似乎心有余悸,眼眶也红了,她对朱宝莘道:“三姐姐,它刚刚冲出来想啄我……” 朱宝莘便道:“不会的,小银不会,不会啄人。” 孙嬷嬷却心疼又气得不行,也不知她的眼神是看着那只鸡还是宝莘,冷冷的道:“三小姐,你这只鸡老奴看还是打杀了吧,一点也不知分寸,上次就差点伤着四小姐,这次又冲撞到小姐,这种不识主子的畜生还留着干什么,老奴怕以后,可能还会伤着小姐你呐……!” 说着,便又示意人上前去想将宝莘和银鸡分开。 宝莘抱着不撒手,那些人也不敢硬来,一时就听得银鸡“咯咯咯咯”叫的声音。 正僵持不下时,院外却突然传来了个声音,一个清冷的少年嗓音,问道:“你们在这里是在做什么?” 伴随着声音,众人视线皆往院门方向看去,有小厮为当先一位一身湖色衣袍的少年打开了院门,少年领着人走进来,身量已显得有些修长,肤色偏冷白色,容颜俊俏,周身都干净整洁得好像要发光。 院中众人见了皆规规矩矩的行礼称一声“大少爷”,朱宝柠见了人,更是掩饰不住目中光彩,亲亲切切的唤人一声大哥哥。 宝莘却只是看了人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朱家大少爷年纪虽轻,目光却沉稳,微冷的面容在听见朱宝柠的称呼后柔和了不少,他视线掠过朱宝柠明显受惊的微白面容,又落在檐下那个抱着鸡脖子不放的另一个小身影身上,眸光立时便冷下去,也将视线收回,似乎多一眼都不想再看,而是问朱宝柠身边的孙嬷嬷道:“你来说,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问,明眼人都瞧出来大少爷是明摆着偏心四小姐了,就这情况,大少爷这么聪明的人看一眼就全明白了,还需要问吗,而且还是问孙嬷嬷。 孙嬷嬷一听,面上果然不着痕迹一喜,便苦下脸,似是为自家小姐委屈道:“还不是三小姐最喜欢的这只鸡,方才小姐本是想到院里来看看大公子你在不在的,没想刚走到廊下,却就突然有个不长眼的凶物跑了出来,噌一声飞起来就往小姐身上扑,小姐差点就被这只鸡给扑到地上狠狠啄了,可真是吓煞老奴了!” 孙嬷嬷说着,为了更生动形象,空着的一只手几乎是舞了起来。 舞着舞着她似乎还想到什么,又道:“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了,这只鸡之前可还差点伤到四小姐呢,不然小姐也不会这么害怕……” 朱宝柠从孙嬷嬷怀里退了出来,旁边的女孩上前扶住了她。 -- 第12页 朱宝柠拉了拉孙嬷嬷衣袖,似乎是想阻止她再说下去。 孙嬷嬷却道:“小姐,你别拦着老奴,这次刚巧大少爷在,老奴这次再不说,以后您还不知道要被这东西惊吓多少次呢!” 孙嬷嬷说着却也在注意着府中这位地位仅次于老爷的大少爷脸色,她知晓这只鸡虽是已被大少爷厌恶的三小姐的,但毕竟也是当年这位大少爷最喜欢的母亲受不住当初刁蛮的三小姐缠,才给她买来养的,怎么说也算是当初那位夫人留下的东西…… 但现下瞧着这位少爷没什么异样的脸,她心头才放下了心,想必这位少爷真是厌恶极了府中的这位三小姐,所以即便是当初母亲留下的东西,但最终还是这位可说是间接害死了母亲的三小姐的,这位大少爷也不会再有任何的留念。 果不其然,听人如此说,院中站着的大少爷面上已是越来越冷,他没看一眼自己孤零零的嫡亲妹妹,而是侧着身子似乎极为厌恶般直接道:“将那只鸡与三小姐分开……” “然后,就打杀了吧。” 说完便走向朱宝柠方向,似乎是准备作为哥哥宽慰几句。 身穿褐色短衣的小厮得了大少爷的令,这次再没什么顾忌,上前就要将那只冠羽全黑的银鸡给强硬抱出宝莘的怀抱。 在朱骁刚走了几步,小厮手碰上银鸡的白羽时,众人却听廊下突然爆发出了一个小小的声音,中气不足,却又倔又硬,“你们敢!” 毕竟是嫡小姐,而且还是个近两年都唯唯诺诺不吭声的嫡小姐突然这般说话,众人都被唬了一跳。 上前的两个小厮也停下了动作,自然的看向后方的大少爷。 朱骁听人突然这般开口说话,脚步猛地顿住,偏头看向了人,不知想到什么,薄唇都紧抿了起来,众人都能感觉到这位少爷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快被冻结了。 “你又能开口说话了?”少年看着人冷道。 唇角微嘲讽的勾起,“你这会儿倒是又知道说话了。” 小小的身躯只说了方才那句话便未再回应,但众人却依然大气都不敢出,因为都知,大少爷这是……真的生气了。 宝莘也知看向自己的人此时目光有多么的冷,她本不愿抬头看人的,但此时此刻,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的某种情绪,属于那孩子的情绪让宝莘不得不抬起了头来,不仅抬起了头来,还让她做出了不应属于她会做的举动。 她对上前方少年的眼,在那样冷的目光中,似乎在委屈,但更多的却好像是想祈求原谅,似乎自己当真如众人所说害死了母亲,唯唯诺诺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前方少年,声音低低的,几乎蚊蚋般唤出口了一句“哥哥”。 眼眶里也迅速蓄了泪,却咬住唇不肯下落,怕更加被厌恶,小小的身子也在微微发着抖。 不知站在前方的人有没有听见她这声哥哥,宝莘是倾向于听见了的,但见人却渐渐以一种更厌恶的目光看向了她,可能仅两秒就收回了视线,只是走到朱宝柠面前,用着少年人独有的清冷嗓音吩咐道:“还不动手?” 第8章 混蛋亲哥 院子里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此时见到这位本就身体不足,又没人疼的嫡三小姐在自己的亲哥哥面前还这般谨小慎微又唯唯诺诺的模样,都有些可怜又同情。 毕竟这差距也太大了呀,当初夫人还在时,这位嫡三小姐虽也不得老爷宠爱,但府中不少人却都知他们这唯一的大少爷可是跟夫人一样将人放在心尖上疼的,不,可能大少爷比夫人还更甚。 毕竟他们少爷当初,护短可是极厉害的。 三小姐以前跳脱骄肆的性子多半是那两位主给宠出来的,只是没想到,仅两年时间,如今却就已是这样一副完全不同的光景了。 他们大少爷这两年似乎是变了许多……现在的少爷,已是快速成熟得有些令人害怕了。 不少人都难免唏嘘。 小厮再次得了令,此次不敢停手,便上前去准备小心些从人手中夺过那只鸡。 此时突然有个身躯从墙角边蹿了出来,站在朱宝莘身前,一张马脸上满是忐忑道:“大,大少爷,容老奴说两句,此次冲撞了四小姐,三小姐也不是有意的,小姐的这只宠物,大少爷想必您也清楚,是个乖巧的,今日突然发混,可能是在此处触景伤怀了也说不定……” “还请大少爷宽宥,不要夺了夫人留给三小姐的这唯一……一样还鲜活的东西了,三小姐毕竟——还是您的嫡亲妹妹呀……” 众人都没料李嬷嬷竟敢说出最后那句话,这府里谁人不知三小姐是大少爷的嫡亲妹妹,可是自夫人两年前死后,大少爷心里似乎就再也没这个亲妹妹了,他现在只跟庶出的四小姐亲近。 果不其然,众人便见他们大少爷走到了四小姐身旁,抬手抚了抚四小姐发髻,唇边笑了声,声音又冷又寒,没看前方的嫡亲妹妹一眼道:“妹妹?我可没这种愚笨又令人生厌的妹妹。” 手上动作停住,这位大少爷又道:“朱府的孩子,自然得像宝柠这样知书达理,娴静温良才能是千金小姐——” “若是这般同鸡畜玩闹,还能算什么小姐,自然就更不可能是我的妹妹了。” 朱宝柠被人抚着头,她垂下的眼睫动了动,见此时如此情形,她忍不住轻轻蹙眉开口道:“大哥哥,你别这样说,三姐姐会伤心的……” -- 第13页 “而且这只鸡虽偶尔有些吓人,但它今日也确实没伤着我,大哥你就别让三姐姐更难受了……” 不少人都觉着四姑娘当真是宽容又善良,府中的这位少爷似乎也是不忍拂了自己好妹妹的心意,沉默片刻,终于道:“既然这样,那便依了宝柠吧。” “只是以后,若再出现这样的事——” 朱骁眼一凛,接道:“不用我吩咐,孙嬷嬷,你代宝柠处理了吧。” 孙嬷嬷受宠若惊的答应一声,无比自得又满意。 她看眼朱宝柠,似是也替自家小姐受府中大少爷这样的宠爱而高兴。 朱宝柠眼睫微动。 准备捉鸡的两个小厮退了回去。 李嬷嬷则呼了口气。 朱骁此次本也不打算到此处,此时见喧嚷事已毕,便准备离开。 朱宝柠察觉到他打算,却不想这么快让人离开,便立时欣喜的轻问道:“大哥怎的今日就回来了,不是说还要等明日的吗?” 朱骁声音温和了些:“提前了一点。” 朱宝柠低应一声,又问道:“那哥哥此次会在家中待多久?又是如往常般小半月就回吗?” 朱骁见人仰头望他的小脸,他微笑道:“此次不急,老师放了长假,会稍久一点。” 朱宝柠难掩惊喜,她忍不住轻扯朱骁衣袖,抿嘴道:“那可真好。” 朱骁看向人抓着自己的衣袖,他视线多停留了几秒,朱宝柠便不着痕迹将手收回,规规矩矩摆在身侧。 朱骁收回视线,他道:“给你带了些东西,都让人送去了,你回去看看,大哥也不知此次你会不会喜欢。” 朱宝柠赶紧扬脸道:“大哥送的东西定都是宝柠喜欢的。” 朱骁朝人一笑:“那就好。” 微转过身,似乎想到什么,朱骁又道:“对了,听说宝柠你最近又在学新的经籍,若是有晦涩难懂的地方,尽管来找大哥。” 朱宝柠听着这句,手在袖中轻轻攥紧,她眸中光彩更甚,缓缓低声问道:“那大哥……宝柠可以到‘竹后院’来找你吗?” 话说完,朱宝柠的手在袖中捏的更紧,却直直看着人,一副期待又忐忑的样子。 朱骁视线似乎越过当前小院到了“竹后院”,他许久缓缓道:“夫人喜欢清静。” 上前摸了摸朱宝柠的头,朱骁接道,“所以宝柠,有事去湘柏院里找大哥。” 朱宝柠眼睫微垂下,须臾又展颜笑道:“好,我知道了,大哥。” 众人见府中大少爷与四小姐轻言细语的说话,早已习惯了近两年两人的亲近关系,只是不少人听着大少爷说的最后两句,心下难免怪异。 大少爷这话说的……就好像夫人还在似的。 不过在大少爷心中恐怕真当夫人还在的,不然也不会只要在家中,便时常都会去夫人原来住过的小院待着,还不准旁的人靠近。 就连四小姐,方才都还是被大少爷拒绝了。 看来在他们少爷心里,活人再好,也还是比不过死人的。 不然也不会对自己的嫡亲妹妹也如此的心狠了。 朱骁视线未在旁的地方停留,离开了小院。 朱宝柠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朱骁给她带的礼物,便在孙嬷嬷等人的簇拥下往小院外走去。 离开前,胖实的女孩瞥了眼还站在原地,视线一直呆呆瞧着大公子离去方向的朱宝莘一眼。 人走得差不多了,李嬷嬷站到朱宝莘身后,一时没上前去。 朱宝莘傻傻站着,收回视线,终于抬手缓缓擦了擦眼眶里蓄的泪,深吸了吸鼻子,她无比郁闷的想,原来小孩子的心也是会疼的啊—— 宝莘想到这孩子残留的意识方才见到当初将自己捧在手心,如今却如此厌恶相待的人,一时又带起了许多这孩子两年间见到这位哥哥时的卑微模样,那种无比酸楚的感觉她完全是感同身受。 朱宝莘闭了闭眼……这个挨千刀的混球亲哥哥。 这孩子的母亲当年表面上看,好像确实是为了救这孩子而死,但身为附身异魂的她却知当时的事很有蹊跷。 事发当时,她的意识处于朦胧状态,只能记住一点点不连贯的细节。 这女孩的记忆,现在也并没完全的分享给她,她只能偶尔感悟到这孩子残留的一些情绪以及不讲规律出现的一点记忆碎片而已。 但在她朦胧的记忆中,脖子上挂着烈焰红珠的白猫、池边的烈焰红珠、以及最后——那颗不翼而飞的烈焰红珠…… 这事,肯定是有幕后黑手的。 而这女孩,应该也只是个可怜的受害者而已。 宝莘既作为这女孩活着,这件事也就是她的事,她一定会去查的,但却不是现在,毕竟现在,她这样父不喜,哥不疼,行动还不利索的糟糕情况能做成个什么事。 宝莘自那日见过她那嫡兄的面后,都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小院里。 因李嬷嬷最近不愿领她去临水小院,似是生怕她再冲撞到她那位不喜她的哥哥。 屋里另一个年纪才十一二岁的小丫鬟心虽挺大的,做事咋咋呼呼,但却很是听李嬷嬷的话。 所以宝莘大都只能待在院子里。 但没想,也没闷得慌,只因李嬷嬷是个不甘寂寞的,常常会聚集不少人在她面前闲聊八卦。 -- 第14页 宝莘自然也就听了不少进去,不过她最感兴趣的还是莫过于那日所见的……那位“哥哥”的事。 但听来听去,再加上她偶尔旁敲侧击,最后却只总结出了一个让她不高兴的结论——便是,那位哥哥,作为四殿下的哥哥,竟是完完全全的不受宠。 作为皇子,却并没受到皇子应有的待遇与尊重。 据说连一个受宠王爷的县主女儿都能骑到那位殿下哥哥的头上,当真是——恼煞她了! 想着那些传闻,越是恼怒,越是不平,宝莘就越想再见到人。 她正考虑要不要用主动吵着进宫见姨母的机会去见那位“哥哥”,没想很快却就来了个另外的契机。 一年一度的寒食节,到了。 每年的寒食节都是阜国比较重要的节日。 不仅百姓们会遵照习俗进行出门踏青、祭扫、拔河、蹴鞠、秋千等活动,宫内也会举办相应的活动,以示对节日的重视。 而宫里举办的活动,有个固定的场所,就在宫内御苑的梨园场上。 梨园本是皇帝专门用来打马球休闲娱乐的地方,场地十分宽整平阔,周遭还植了不少的高大绿树,无论是举办活动还是举行什么集会,都是绝佳的风景好地方。 而此次寒食节,在这个场上要开展的活动便是——打马球、赛秋千、拔河与最后压轴的“祭神舞”。 作者有话说: 哥哥现在不疼没关系,以后有别的哥哥疼哈哈 哥哥就看着吧 男主下章见 第9章 再求抱 宝莘不知那些活动具体是个什么花样,但听说就是很有花样。 就看第一样活动,此时快近巳正,场地上已牵遛了两排高大的骏马出来,每匹马身上都系着雉尾璎珞,还缀着镜铃,打眼望去,便是气势凛凛,似乎斗志昂扬。 此时“表演”的人还未上场。 普通“观众们”已差不多陆续至了。 此次活动,四品及以上大员的家眷皆可出席,所以女眷稚子们也来了不少,毕竟人人都爱热闹。 而且圣人既定了这个要求,那怎么也得给皇帝陛下个面子。 宝莘得了消息后,便一直等着活动开展的这一天到来。 她倒不担心她爹会忘了她这个在他心里并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儿,因为毕竟她还有个在陛下面前十分得宠的贵妃姨母。 所以不管在府里的某些细微处她如何受冷落,至少对外,许多活动,她还是能参与的。 所以即使她身子骨不大好,偶尔嗜睡,上次梁王府的梁王寿宴,还是没落下了她。 活动场上有几层看台,此时看台上华盖如云,正北方视线最好的地方,便是权势最盛的帝王位,在帝王两侧往下,依次便是皇子与亲王位。 宝莘坐在看台右手方——六部官员家眷所在位置顺数第三位的一个青绸伞棚下,她注意到那位最高掌权者还没到场,所以此时看台上的氛围还比较随适。 不过陆陆续续的,大人物们便一个个的登场了。 宝莘见着了自己的爹,她爹一身石青色官袍,站在伞棚的前方几米处,身边站着几位同僚。 很快几人身旁又来了一人,来人一身便衣紫袍,腰饰华贵,一瞧就位分不同,因本是围着她爹的几人都自觉散开了去,给她爹和那人腾了地儿,宝莘还见着她那不苟言笑的爹朝人率先行了一礼。 宝莘打量那人,她思衬,她爹是吏部尚书加拜太傅,曾教授过几年皇子课业,能让她爹还率先行礼的人,恐怕只能是“王”那个级别的了,而与她爹关系还行,据说是朋友之交的王…… 就只能是那位梁王了。 而想到梁王,宝莘自然就会想到另一人,这位梁王唯一的宝贝女儿,据说仗着宠爱,常常欺辱她殿下“哥哥”的娇蛮县主! 这么一想,宝莘在梁王身边仔细逡巡,一时却并未见到疑似县主的女孩儿,她便无聊的将视线又转向其他地方,没想突的,却就定在了一处。 在北侧方,属于一众皇子的位置上,宝莘见着了几位衣着光鲜亮丽的尊贵人物。 而在那几位人物的最左边,视线已有些远的地方,宝莘目光,落在最后一人身上就有点移不开了。 她终于又见着那位“哥哥”了。 虽被人微挡着,只能大致见一个侧脸轮廓和身形,朱宝莘还是激动的快捧脸尖叫了。 她的“哥哥”今日……穿了一身鲜丽的红衣,是那种偏暗的朱红颜色,圆领袍,窄袖,束玉革带,蹬高深黑靴,再加上头顶束发的白玉冠,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的精神干练,鲜亮而有灵气。 与那日第一次见他时一身白衣,似乎是……有些不一样的,但一样的是——都是那么的夺目! 这样的哥哥,似乎一点也不像不受宠的样子,不受宠的人,还能如此的随性吗? 其他几位皇子的衣着虽也各有千秋,都极尽华丽尊贵,五官也不差,但客观事实,到底还是比不上她的“哥哥”。 宝莘觉着不少世家小姐应该也是这个想法,因为她瞧着不少人的目光此时都落在了正朝她们这边走来的一行人中的“哥哥”身上。 但她们中有些人虽感叹于哥哥的音容相貌,却又遗憾于哥哥的身份,甚至于有些还口出恶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讲些难听的话。 -- 第15页 宝莘听着旁侧某些女眷的对话,乌黑的眼睛瞪了她们一眼,又将视线落回前方。 方才本是站在皇子位的几人突然朝她们这边走近,宝莘瞧着一行五人,两人微落在后。 她站在四方伞棚一角,小手抓着旁边的鎏金缠龙木柱,踮脚偏头的去瞧走在最后的人。 他们终于停了下来,站在紫袍男子梁王与她父亲一众人跟前。 宝莘见她父亲身后一众人自觉又躬身退了几步,而作为皇子恩师的她父亲,则接着行礼退至了梁王身后。 梁王面对着几位皇子,在寒暄着。 宝莘垫着脚,听不大清楚几人到底在寒暄些什么,但她却明显瞧出了差别待遇。 梁王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兄弟,早年也是领兵作过战的,十二年前对六门局的大清扫,他也是统领之一,如今又掌着外宫的禁军宿卫,皇上对他可说是十分信任,宠信至深。 所以连带着梁王唯一的女儿,那位琮安县主也颇受皇上宠爱,不少仪制特权堪比一国公主。 宝莘早就听闻那位县主娘娘对“哥哥”十分不敬,常常作乱欺辱。 她本还在怀疑传闻的真实性,但今日却就瞧见了比那位县主娘娘身份地位更高的梁王父亲对哥哥的冷漠不善。 宝莘已从李嬷嬷及近旁人的口中大致分清了前方走来的五位皇子都是哪五位,除了“哥哥”,另四位便是顺位开始的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及六皇子。 方才同哥哥一般稍落在后的是年龄瞧起来就最小的六皇子,而另三位,此时正面对着梁王的是太子,太子两侧一左一右,分别是二皇子与三皇子。 太子年纪明显大些,据说还有二年便及冠,二、三皇子则都在十四五岁左右。 太子瞧着身量虽高大,面相也成熟些,但他的身体却有些单薄,唇色也微白,果真跟传闻中一样,是身子欠安。 二皇子与三皇子,宝莘瞧不出什么,两人面上都带着笑,二皇子似更雅气,三皇子则偏精明,但此时都是一派和气,兄弟恭顺的模样。 六皇子年龄偏小,身量也不差了,他此时正凑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没大没小的,显出几分纯真可爱。 梁王似是一一与几位皇子交谈,不时还会伸手拍拍几位尊贵侄子的肩头,但宝莘从未见他与“哥哥”说过一句话,更遑论是长辈对晚辈的亲近举动了,他根本全程就没理会过“哥哥”,甚至于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他。 宝莘见着他手都拍到又凑到二皇子身旁的六皇子身上了,旁侧便是“哥哥”,但他却也直接忽略过去,只与其他几位皇子继续寒暄。 而几位皇子中除了六皇子偶尔碰巧凑到“哥哥”身边时会与他说上两句话,其余人根本就丝毫不在意他。 哥哥仿佛就只是一个背景板,一个专门用来烘托他们叔侄情深的背景板。 处于视线的中心,又是这样明显的情景,没多少人会看不出这样的差别待遇,不少人就是这般看着,都自觉感同身受的尴尬,底下窃窃私语与如针扎般的眼神越来越多。 宝莘看着“哥哥”一个人仿佛被身旁仅几尺之遥的所谓血亲给割离出来,听着身旁不少人窃窃议论——哥哥在那样的处境了为何还要坚持站在那里? 就如之前明明已受了很多不公平对待,也应知晓今日或是未来在许多场合会是怎样的情景,却怎的还敢跟那群真正的天之骄子,真正的尊贵龙子走在一起、站在一处,而且还能这么镇定自若泰然处之的,或着换句话说,这么厚脸皮的凑上来坚持着,有些人实在是想不通。 在他们心里,不该为龙子的人作为龙子出生,却又被真龙的父亲厌弃,还有何资格说自己是龙子,又有何资格站在龙子的位置,所以不少眼红龙子地位的人,在瞧见“哥哥”的处境后,心底最深处卑劣的心理便会滋生出一种阴暗的喜悦,想要将人从尊贵的地位拉入沼泽的喜悦。 有些人想不通哥哥的“厚脸皮”,便更厌恶哥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微抿唇,温柔着眉眼,虽略有尴尬,却也能泰然处之“坚持下去”的举动。 朱宝莘却瞧着人此时这样的境地,这样偶尔微笑着侧过头,或是踢踢脚下石子,似乎孤绝又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而感到心疼。 宝莘不知“哥哥”心里是如何想的,也不知他是否真如他所表现的那样,不卑不贱,心里当真泰然处之。 但她却也瞧着难受,他本该万众瞩目被人捧在手心,如另一个世界的哥哥一样,受万人景仰,众人追捧可望而不可即如在云端,而不是这般,虽有着表面的尊贵身份,却仅因缺少所谓的宠爱便受人轻贱。 他们有什么资格轻贱他。 宝莘越想越气,越瞧越心疼,便越,忍不住想做一件事。 反正她也得展现些自己的性子了。 于是,考虑清楚,朱宝莘在李嬷嬷对她放松警惕,注意旁侧时,松开扒着柱子的手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速度快得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而等李嬷嬷等人反应过来时,朱宝莘已跑至了她爹身后。 有些气喘。 不过幸好,前段相当于关她禁闭的时间里,她腿脚早就已经利索了。 只不过留了个心眼未完全展露让李嬷嬷知晓而已,此时,不就派上用场了。 -- 第16页 李嬷嬷瞧着眼前小人已冲到了她家老爷身后,一颗心蹦的快要从心口跳出来,捂着胸口几乎要昏厥过去,追也不是喊也不是。 而棚檐下另一头的秦氏从一开始的心头一跳,到现下很快平复下去。 她起身,身子晃了晃,有点惊吓的倒在孙嬷嬷身上,看眼李嬷嬷,又看眼前方三小姐的身影,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朱宝柠站在母亲身边,此时却只往外间的看台看去,也不知是在找谁的身影。 秦氏身旁的另一位高胖表小姐,则手扶着秦氏,在她耳边轻言细语的宽慰,眼角不时看眼前方令众人“惊慌失措”的小身影。 宝莘似是听见了李嬷嬷惊急又压低的声音,但她权当没听见,只一门心思往她的目的地奔去。 守在棚外的士兵怎么也没料会有个孩子脚速十足的往外冲了去,等他们反应过来是谁家的孩子,而那孩子又已跑到了朱太傅的身后之后,他们此时想迈出去的脚就已有些迈不动了。 他们想,人小姑娘看着自家爹的背影,跑了出去,情有可原不是。 而且朱大人就在前头,想必等自己女儿到跟前抱住了他大腿,朱大人面上虽挂不住,但心里疼爱,定也会很快就将人送回来的。 所以几个侍卫瞧着都没动,满心期待着朱太傅会自己将乖乖女儿抱回来,所以他们怎么也没料,就打个哈欠的光景,朱太傅的女儿没去抱她爹的大腿,反而是绕过她爹,再绕过梁王与一众皇子,跑去抱了最没意料的一人……大腿? 众侍卫:? 秦氏一行:? 李嬷嬷:……?! 而被绕过的朱太傅及梁王加四位皇子,在一声软糯清甜口齿清脆又中气十足的“哥哥,抱!”之后,都默契十足的将视线投向了他们身后的四皇子……身前。 朱太傅梁王加四位皇子:? 作者有话说: 男主:? 第10章 刘四哥哥 被突如其来的小身体突然抱住的刘肆灵有一瞬的怔忪,待他瞧清楚小女孩面容,瞧清楚那眼底有着微末熟悉的毫不掩饰的喜悦之后,他一瞬柔了眉眼,微俯身下去,轻握住小女孩藕臂,对她道:“朱三妹妹?” 笑了笑,又朝人更温柔道:“好久不见了。” 宝莘听着人不仅记得她,还如此温柔的叫她三妹妹,她心里只有只尖叫鸡在不停嗷嗷的叫。 她双手很快往上朝人可爱的扬,使出浑身解数,似是想让人觉得她可爱无敌,进而达到她的目的。 “哥哥,抱!” 清脆可爱又期盼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少人不由都倒吸了口气。 这女孩儿够胆大,够有意思啊。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惊人的举动,而且还是在那样的场合,求的还是那样一个身份的人。 不少人都以猎奇的心态看着这一幕,看着接下来,会如何。 毕竟这女孩儿求抱的……也是一位皇子,虽说不受宠,但对外,或多或少还是有着皇家威仪。 若是能在这样的场合,见着一位皇子抱着一位小女孩,那好像……还是挺有意思的一幕。 宝莘朝人扬着手,她能很清楚的看见“哥哥”面上所有的表情变化,他一直都带笑的瞧着她,眉眼还是那么温柔,她知道,他不会拒绝她的。 她这么认为。 果然,在朱宝莘又要再开口前,面前人终于轻抿下唇,弯下腰,手移到她两腋,便将她给轻轻抱了起来。 宝莘在心里捧脸惊呼一声,立时将手绕到人颈后,乖乖巧巧侧靠在人肩头,然后又软软糯糯的唤了人一声“哥哥”。 刘肆灵轻应她一声,忍不住又笑了笑,然后对她道:“朱三妹妹,我记得老师膝下好像有一位儿郎——” 说着刘肆灵看眼已忍不住上前一步来的朱橝,又接着看向自己身前女孩,道:“你好像有一位兄长对吧,你这样叫我,那你真正的哥哥,恐怕是会生气了。” 宝莘听人这么说,视线不自觉往自家所在方向的看台看去,却并未见到她那位所谓的嫡亲哥哥,她撇撇嘴道:“他才不会生气呢。” 说完又亲昵的搂着人脖子,似在人耳边说悄悄话般道:“你也是哥哥。” 刘肆灵有点无言。 面上还是温温的笑。 此时,面前几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尤其是听见方才两人对话,又见朱太傅稍泛青的脸色,六皇子率先凑到朱宝莘跟前,有趣道:“太傅,原来这是你家的千金啊……” 仔细打量还搂着他四哥脖子,鼓着一双眼,抿着一张樱桃檀口瞧他的女孩儿,他又接道:“还真是胆子挺大呀。” “不过……” 凑近些人,六皇子刘堂轩坏笑着捏捏人滑不溜秋的脸颊,感受了一下指尖触感,又道:“长得还真可爱,脸也好捏。” 朱宝莘:…… 你全家脸都好捏。 在人又想再朝她的脸伸出魔爪时,宝莘刚想将脸转开,没想就有只温热的手将她的脸给轻轻护住,然后微使劲,便将她的脸转向了后方,宝莘完全趴在了身前人的肩头上。 一侧脸颊还残留有那只触碰她肌肤的手上温热又带着某种熏香的气息。 宝莘咬住唇角,忍不住在心头偷偷荡漾。 哥哥真的是又好又温柔呀,哎呀。 -- 第17页 六皇子没捏着人,有点不甘,他道:“四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朱宝莘扒在人肩头,听耳侧声音安抚人道:“六弟,你没看朱三妹妹不愿意,若是别人这般随意这么待你,你乐意?” “……”刘堂轩当然不乐意,但他却乐意捏别人。 尤其是像这位妹妹这般可爱,还这么好捏的人。 于是他便转到宝莘跟前道:“朱三妹妹是吧,你叫四哥哥哥,那我不也算是你哥哥了,你也叫我声哥哥来听怎么样?” 宝莘像看智障一样看他。 但在旁人眼里,那就是孩童的天真眼神。 刘堂轩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见人不吭声,便又道:“那要不,你也让我抱抱?” 宝莘看着他,她觉着他恐怕不是想抱她,而是想捏她,便毫不留情的将头转回,紧紧搂住身前人不放手。 六皇子郁闷了,他正要再转到人面前来,却就听一个沉稳似乎还压抑着愠怒情绪的男人声音道:“朱宝莘,你这样成何体统,还不给为父下来……!” 宝莘心头抖了抖,她抬起头瞧眼自己很少黑脸的父亲,又瞧瞧面前自己搂着的人,似乎是在天人纠战般极为的挣扎不舍。 朱橝上前一步,朝众人陪了个礼,脸更青了些,他僵硬的朝宝莘伸出手去,又道:“还不下来。” 宝莘冷冷看着自己面前的爹,没有动作。 似乎是僵持了起来,刘肆灵微无奈,他道:“宝莘妹妹……” 宝莘这才又将视线转向他,然后委委屈屈的朝人撇嘴,又委委屈屈朝人道:“哥哥。” 刘肆灵被她逗乐了,他将宝莘圈住他的手从脖子上解开拿下,然后对人轻声道:“朱三妹妹,我行四,以后私底下……” 他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在刻意与她拉进距离:“你不妨,就叫我刘四哥哥吧。” 宝莘愣了几息,反应过来才立时转“悲”为喜,抿抿唇,面上绽开明媚的笑,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朝人甜甜道:“刘四哥哥!” “嗯。”刘肆灵应了,便松手将她送到了朱橝手上。 宝莘刚被朱橝搂进怀里,又扭头去看人,刘肆灵似是为了安抚她,轻拍了拍她的头道:“妹妹听话。” 宝莘朝人重重点了点头,十分郑重又憨态可掬的模样,把一众人都忍不住逗乐了。 太子看着三人方向道:“想不到四弟原来这么招小女孩喜欢。” 三皇子看眼太子,抖抖扇子也道:“是啊,不知四弟何时……竟招了太傅家千金的喜欢。” 站在太子身边的二皇子瞧眼小女孩方向,他笑的温雅,接道:“可能四弟有我们不知晓的某种魅力。” 众皇子又是一阵笑。 而此时却突然有一道另外的女声插进,清清脆脆的,有着少女的骄纵与任性,那声音道:“什么魅力,分明是恶心。” 几位皇子都朝发声处看去,就见梁王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少女,八九岁模样,金镯玉饰,却又不显俗气,而是浑身都显着尊贵。 少女面上已没有了婴儿肥,小小年纪,便已展露出了美貌,明眸皓齿,眼神锐利。 说话张扬又蛮横。 说“恶心”一词时,少女是看着刘肆灵的方向说的。 几乎是紧紧盯着他的脸。 刘肆灵只是淡而温和的回视。 几位皇子似也有一瞬的尴尬,却并不是为他们的四弟感到尴尬,而可能仅是——被突然打脸的尴尬。 他们瞧着面前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女,回想起来,这可不就是最不待见他们四弟的女孩了。 三皇子便抚着扇骨笑道:“辛樾说话还是这么直来直去,不过我倒忘了,像堂妹不就一点也没被四弟的魅力迷倒,看来,今日这位朱三妹妹也说明不了什么的。” 太子只微微笑笑,不置可否。 二皇子也笑笑,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宝莘也被他看了眼。 梁王只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 宝莘看着这一幕,差点咬碎一口牙,这女孩是什么混蛋啊,真讨厌。 她便毫不掩饰的狠狠瞪着人。 却被她爹按在了他肩头,瞪不了人。 宝莘气闷。 远处场上锣鼓敲响,刘辛樾看眼场边,对着梁王甜甜道:“爹,四伯父就要到了,我们走吧。” 说完,她又对除了刘肆灵的其他皇子道:“几位堂兄,陛下就要来了,辛樾和父王就先走一步了。” 六皇子等人走后,有点不满道:“什么四伯父啊,喊的这么亲昵,搞得咱们爹跟她爹一样了……” 太子敲了敲六皇子的额,笑着摇了摇头,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几位皇子往回走后,宝莘总觉着好像有人在盯着她。 她被朱橝抱着往回走,便只能趴在他身后往前看,就见北侧方看台上,一个少女锐利的眼眸正盯着她,见她看过来,少女很快就冷漠淡定的收回了视线。 宝莘立时将眼瞪得溜圆,这女孩儿对刘四哥哥恶言相向不说,还突然用这种令人恶寒的眼神盯着她,是想干什么? 她是不是有病啊。 宝莘这厢察觉到少女视线,却并未察觉到南方看台高处,有一位身穿雪青衣袍的少年,也正在盯着她。 只是没几眼便收回了视线。 -- 第18页 作者有话说: 女主对男主独有的特殊称呼,以后男主还有个字,也只有女主一个人能喊,后面还是加个哥哥哈哈,超好听~ 第11章 擦手 少年身旁还站了个着云水蓝衣衫,与之年龄相仿的少年,他看着被朱太傅抱着往回走的女孩,低声道:“朱骁,宝莘妹妹今日……是不是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朱骁视线居高临下,冷道:“有什么不一样?” 沈洺注视着场上,他道:“你不觉得宝莘妹妹今日,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活泼的模样?” 略有诧异,沈洺又低喃道:“好像已许久没见过宝莘妹妹这个样子了。” 话音落下,沈洺已不觉察觉到了一股冷气压,他似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敛了敛眉,轻声致歉道:“抱歉,我不该提及两年前的。” “不过实在是今日宝莘妹妹——” 朱骁眉早已压下,他打断人道:“沈洺,你今日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沈洺默然一刻,轻咳一声,短暂结束了话题。 但没过多久,他迈前一步,看了会儿下方又略疑惑道:“不过我有些好奇宝莘妹妹到底是何时与那位殿下如此要好的?” “你也听见了吧,方才她叫了那位殿下好几声哥哥……还要人抱——” 朱骁眸光愈冷,他看沈洺一眼,侧身道:“关注这些你看来真的很无聊。” 沈洺:“……” 朱骁说完便准备离开,临走前他对沈洺道:“你若还想在这里待便待着吧。” 他们所在位置是距北方那位圣人陛下位置最远处的南树林。 树林的位置比较高,好像以前也是一个看台。 这里很早就荒废,此时周遭树木早已生长的茂盛,可遮阴避凉也可遮挡一部分其他地方来的视线。 年纪还小的时候,此处一旦举办活动,某些世家子弟就喜欢凑到这里。 因为不用像在近处的看台前那般太过拘束。 因与圣人陛下实在离的太远,而且有不少树木遮掩,所以只要不玩闹出事或是刻意作乱,便没人会来管束他们,因为这里到处都是羽林卫,几个官宦士族的毛头小孩,他们也不放在心上。 只是随着时间愈久,树木日长,此处视野越来越局限,毛头小孩儿们也都不喜来了。 这里便成了一处稍显清净的所在,沈洺喜欢这样的清静,今日开场前,便习惯性走到了这里,朱骁也跟着来了。 只是沈洺知朱骁定是呆不久的,现在看着人的背影,对于朱骁方才说他无聊那话,沈洺许久,还是决定暂且不与人理论。 沈洺也准备提步离开,只是在行动前,他偏头看了眼身旁一棵高大繁盛的树木,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唇线抿了几抿,最终还是直接转身离开。 在沈洺离开后,他方才所站位置飘飘扬扬落下了几片青绿的树叶。 --- 几位皇子一行回到看台后,圣人此时还未至。 刘肆灵坐在皇子位最末边的位置上,手肘搁在身旁的紫檀木桌面,他注视着下方场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刘肆灵垂眸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绣了只白色鸟儿的手绢。 他开始仔细缓慢的擦拭手指,每一根指骨都巨细靡遗。 擦完后刘肆灵看了两眼,将帕子递给了身后侍立的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管好你自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萧萧 10瓶;今天又是可爱的一天 5瓶;baby兰 2瓶;宝宝爱自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沈家哥哥 一年一度的朝廷寒食节活动圆满结束,要说这场活动与往年相比,略有逊色的地方,可能仅是圣人陛下在看台上待的时间短了些。 不过这也与活动举办的优劣无关,据说牵绊住陛下脚步的,是陛下最宠爱的那位叶贵妃娘娘身体有点不适。 所以圣人才会姗姗来迟,末了,又匆匆而去。 宝莘那日被朱橝抱回李嬷嬷身边后,一直只能规规矩矩再不敢造次,便只远远的瞥过那位圣人一眼。 回去后得知消息,她本也有些担心姨母,但因在节日那日她的惊人之举,朱橝对她多了几分注意,姨母身体不适,此时也正是皇帝陛下关心爱护的时候,所以她不便在这个节骨眼上央求朱橝送她进宫里去,只能等。 那日,朱橝将她抱回朱府女眷待的地方后,他淡淡看她,似对方才的事着实有些震惊,他朝李嬷嬷问道:“小姐与那位殿下,何时如此要好的?” 李嬷嬷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也知对于那日情况是不可能随随便便蒙混过去的,便说出了前段日子在梁王府寿宴上宝莘碰巧遇见那位殿下的事。 朱橝听后没过多计较朱宝莘与刘肆灵是如何相熟的,只看着她说了一句,“看来果真是,又愿意开口说话了。” 扫眼朱府其他人,又略有慈父感的摸了摸早已走至他身旁的朱宝柠的发髻,朱橝接道:“既然姑娘愿意再开口了,你们便多教着她,不过——” 视线扫过秦氏、孙嬷嬷、最后落到李嬷嬷身上,朱橝抚着朱宝柠的手停了下来,他道:“我不允许再看到今日这样的事发生。” -- 第19页 秦氏被孙嬷嬷搀着,看眼宝莘有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规规矩矩道一声是,而李嬷嬷则只能并着手,战战兢兢的应一声是。 朱橝敲打了众人一番,自然就该轮到宝莘了,他便又看着她道:“你也听明白了吗?” 宝莘看着他放在朱宝柠头上的手,她眨巴两下眼,糯声糯气,又乖又软的道:“爹爹,女儿知道了。” 朱橝意外于她当时的乖巧,罕见眯了眯眼,见她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他未做多想,只道:“现下知道听话了就好。” 交代完事,朱橝离开了女眷位置,走向了六部官员应该待的地方。 宝莘看着朱橝离去,唇角缓缓勾上,心道——以后这样的事可能还多着呢。 毕竟她也要释放一些自己的天性,而且,她也得早早,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 在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人人生而不平等,女性没有自由选择权利的社会,她已能大概预见到自己的未来会是个什么模样,何况她还是这样一个父不疼,哥不爱的境况。 宝莘很快收敛起笑容,因为她听见旁侧好像有人在对她说话。 秦氏坐右侧方,她似是感叹般微微笑言:“到底还是孩子……” 宝莘脸转向她。 秦氏看着她温柔的笑,又道:“姑娘瞧着这是又要再回到往日姐姐还在时那般活泼的性子了,而且口吃的问题好像也已缓解了许多,妾身真是为三姑娘感到高兴,想必姐姐泉下有知定也会很欣慰的……毕竟——” “姐姐这么疼姑娘。” 宝莘眼睫不着痕迹微动,她定定看着人,不知秦氏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提醒的意味——提醒她好像两年时间,就忘了自己“间接”害死自己母亲的事。 宝莘手在袖中握紧,小女孩母亲雪日溺亡这件事,她不会忘记,她会想法子查清当年的事实真相,找出主谋。 但首先更重要的是,她也得好好活下去。 离寒食节已过了近一月。 这日,高大梧桐树下,朱宝莘坐在院中一角的石凳上,身旁是一张太湖石桌,她一侧手搁在其上,两只系着红绳铃铛的小脚丫交替着一晃一晃的摆动个不停。 这一月,宝莘一直在思量自己的路。 想了许久,无论如何她觉着当前最紧要的,都是得好好抱紧她的大腿——她的姨母叶贵妃娘娘。 作为附身异魂有意识的时候,她曾跟着见过几次这位姨母,可毕竟不是属于她的关系,所以她也并没怎么在意,但现在,不在意却是不行了。 印象中,这位姨母是个很温柔的人,而且待她极好,不然她在朱府的待遇不知要降几个档次。 所以大腿要抱紧,而且她也是真有点担心叶氏的身子,毕竟她娘当初身子就不大好,她姨母恐怕不知何时也落下了病根也说不定。 她那嫡兄近两年很少主动去瞧姨母,因每次姨母都好像会劝他放下当年的一些事,她嫡兄当然是不领情了,所以之后不是姨母召见根本就不会再主动去了。 即使去了也只是简简单单问个安便离开。 离寒食节已过了一月,想必此时进宫时机应该不错,宝莘一来想去见姨母,二来……也是想去见见那位“哥哥”,她已有一月没见人了耶。 而此时想进宫,只能去求朱橝。 于是经过一番思虑后,宝莘噌一声下了地,一溜烟跑出院门,寻人去了。 李嬷嬷与另一个小丫鬟春桃在门边面面相觑两眼,反应过来也才一溜烟跟着人追了出去。 宝莘去了她爹的院子与书房都没找到人,沮丧之际,她突然想起她爹以往偶尔有时间会在一个临荷塘名叫荷香堂的轩阁里指导她嫡兄学问。 宝莘有一瞬的犹豫,但很快还是寻着路找了过去。 荷香堂是个两面开敞,四边檐柱皆束着帷幔的轩阁,临近的荷塘里植满了荷花,每到夏季,满塘紫荷盛开,蜻蜓立于其上,风景甚佳。 这里原来一直是她嫡兄做学问的地方,她爹偶尔在这里指导,后来她嫡兄也便时常在这里指导朱宝柠。 两年前母亲还在世时,宝莘也常常到这里来,但之后……她就再没来过了。 所以越走近,宝莘心里似乎还潜藏遗留着的某些情绪让她逐渐放慢了脚步。 甚至于让她有些退却。 朱宝莘有点烦闷,拍了拍自己胸口,将那股酸胀感压下,须臾,她在心里对自己也似是对那个早已离去的孩子道:“别怕——” “也不必再难过,无论如何,接下来的路我们好好走。” 经过一番心理建设,朱宝莘终于走近了荷香堂,离入口仅十几步之遥。 站在通往门边的蜿蜒小路上,宝莘远远瞧见堂内临水方向站了个人。 人影背对着她,一身干净清爽的云水纹衣袍,是同她嫡兄一样的少年身量。 但站姿与束发却不是她嫡兄惯常的模样,而且仅是背影,宝莘也觉出了气质的不同。 ……看着这人,她心里没任何不舒服的感觉,所以这人,肯定不是她嫡兄。 那会是谁?宝莘有点好奇,而且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熟悉。 再者,不是她嫡兄,那她嫡兄又在哪,她爹又到底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宝莘思量着,人已往前走了去。 示意李嬷嬷与春桃远一点别出声,宝莘站在门边,手扒着门框。 -- 第20页 她探出一个脑袋,视线扫过那人站在栏杆前的背影,又在堂内一阵扫视,并未再见到其他人。 宝莘揉了揉鼻子。 她突然觉得有点痒,又揉了揉。 嘴张了张,眼瞅着就要打出个喷嚏,她赶紧用两手捂住,却还是“阿秋”出了声。 等她舒畅抬起头来,屋内那人已转过了身来。 正远远的看着她。 宝莘见人瞧见她,有一瞬的讶异,不过很快就离开窗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屋中对她道:“宝莘妹妹?” 宝莘更近距离看着前方人的脸,她愣了愣神,思量许久,才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这人……不就是她那位嫡兄的好伙伴好朋友嘛。 当初一跟她亲近,一抱她就会脸红的一位哥哥……好像是叫什么来着……? 对了,沈家……哥哥。 那位姓沈的哥哥。 宝莘想到脑中记忆,视线不自觉就移到了人脸颊和耳侧,盯着人清秀俊俏的脸,她抿抿嘴,心头浮上个“恶作剧”的念头,有点蠢蠢欲动。 她想再试试这位沈家哥哥是不是还会——一抱就脸红—— 心动不如行动,朱宝莘眼睫微颤,大眼睛扑闪扑闪,扬起头,便朝人露出个甜甜的酒窝,口齿清脆又奶声奶气的唤人道:“沈哥哥!” 说完便朝人跑了过去,一把扑进人怀里,迎面而来一阵干爽清冽的淡香,宝莘在人怀里抬起头,看着人怔忡的模样,对人高举着手软软道:“哥哥,抱。” 沈洺低头看自己身前唇红齿白,一身奶香的小丫头,他双手接住人方才扑过来的身子,怔了好一会儿才眼睑动了动,有点迟疑的没有动作。 宝莘想到以往这位哥哥机会不多的几次亲近她,似乎都会这么愣一愣,她也不觉奇怪,只是又耐心的提醒人一遍,抓住人肘间的衣袖扯了扯,道:“哥哥?” 沈洺听见这声喊,终于弯下身轻轻将她抱了起来,然后道:“想不到宝莘还记得我。” 朱宝莘被人抱着,她偏头仔仔细细瞧这位哥哥的脸,十分欣赏又满足的朝人笑,然后便搂住人脖颈,将下巴磕在人肩头上,道:“沈哥哥,宝莘当然记得你。” 说完还蹭了蹭人颈窝。 沈洺被人搂着,抑制不住轻咳嗽了两声。 面上与耳上温度,肉眼可见的升了上来。 宝莘似是感觉到了,她懵懂的抬起头来,懵懂的看了人两眼,抿着嘴,又懵懂而天真无邪的问道:“哥哥,你脸怎么红了?” 似是觉得特别好奇,她接道:“怎么这么红啊?” 小手摸了摸人的耳,朱宝莘又道:“你的耳朵也红了……” 沈洺咳嗽得更厉害,他自己也摸了摸耳廓,有点失措的低声道:“有吗……定是宝莘妹妹你看错了。” 宝莘抿嘴偷乐,这位哥哥原来还是那样啊。 表面沉稳,实则如此的可爱又害羞。 沈洺见小女孩抿着嘴笑,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人在笑话他的感觉,但见人清澈无垢的大眼,他又觉着是判断失误,面上越发热了去,有点不好意思又无奈的看着朱宝莘道:“宝莘妹妹可别取笑沈哥哥。” 宝莘乐够了,决定放过他,便又趴回人肩头,一手指着沈洺后方,他方才所站的地方,道:“沈哥哥,抱我去荷塘那边好吗,我想去那里看看。” 沈洺便抱着人到了挑空的平台旁,身子轻靠在栏杆边,双手谨慎又小心的抱着人。 此时正值五月,紫荷虽还未开,但青绿的荷叶大都舒展了开来,周边绿树枝叶也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作响。 宝莘搂着人脖颈饶有兴趣的看着下方荷塘,而沈洺则抱着人,视线注意着屋内前方,也不知在看向哪里。 他手轻搁在小女孩身后,感受到女孩对他的信任与交付,他手轻抚了抚人垂到肩头的秀发,光线昏暗的屋内,沈洺眼前不可控的晃过几幅画面,让他的眼皮痉挛般抖了抖。 身前小女孩似乎在往下探着身子,沈洺几乎不用思考便更紧的扶住人,压在女孩身后的手也愈加收紧,将人搂在他胸前。 他视线依然注意着前方,手却愈加收紧,缓缓视线下移,注意着女孩身后,眼神却有几分放空,渐渐似乎……还有几分可怕。 ——若是欢儿没死,现在也该这么大了,沈洺想。 宝莘扭了扭身子,她感觉到有点压迫。 察觉到是身后那只手带来的压迫感,宝莘轻微挣动道:“沈哥哥,你抱得太紧了,我难受……” 沈洺很快松了劲,面上红的更厉害,嘴唇却有些白,他道:“抱歉,还好吗?” 宝莘头往后移,有点奇怪的看着人,她道:“哥哥不用道歉,宝莘只是有点不舒服。” 沈洺不知为何,还是又对她道:“抱歉。” 宝莘有点好笑,正要说什么,却听门边突然传出个声音,“沈洺?” 似是对眼前的情况微疑惑,等完全看清楚面前景象,来人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语气却冷的没有温度,“朱宝莘,你在干什么?还不从人身上下来!” 门口处立了一道阴影,宝莘不用看也知是谁,不过她和沈洺还是同时往人影的方向看了去。 背着光,宝莘似乎还是能明显看到她嫡兄的眉心轻微的攥了起来,盯着她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厌恶,而且很快就把目光转移到了沈洺身上。 -- 第21页 沈洺见朱骁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他看眼宝莘,见她只是木木的没反应,也似乎并没下来的打算,他便也没主动将人放下,而是就这样看着朱骁道:“你这是总算来了。” 朱骁见两人还是那个姿势,他眉往下压,提步往两人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还不下来! 在朱骁提步往前走时,一直站在荷香堂门外的李嬷嬷与春桃都双手在胸前绞着,一脸的焦急忐忑。 这地方没有吩咐是她们这类人不能擅入的,这是她们朱府这位极有权柄,未来铁定是新任家主的大少爷定下的规矩,所以她们方才才只能听小姐的话站在门外。 起初见到屋里的人不是大少爷,两人还松了口气,就盼着她们小姐快些完成她想做的事然后离开这地方,没想最后希望还是落了空。 她们大少爷来了,而且还是悄无声息的站在两人身后,冰凉的眼神让两人惊呼声也只能一点点的压回喉咙,然后再惊慌失措的退至一边,就这么看着她们大少爷进了屋内,然后…… 又停了下来,声音冷得像冰,尤其是叫她们三小姐名字的时候。 而现在这位大少爷还开始缓步走近她们三小姐,即使有脾气比较和顺的沈少爷在,两人还是为她们小姐捏了把冷汗。 宝莘见人走进,心头一瞬慌乱、愧疚、自责的情绪似乎一下就涌上来了,她眼神不自觉闪躲,手下意识圈紧沈洺脖颈,愈加用力,头也往他的方向偏。 一看就是有些委屈的模样。 朱骁眼微动,眼神一瞬更加厌恶。 沈洺拍了拍身前女孩的背,就觉有道目光又加在了自己身上,他无奈垂睫,对朱宝莘道:“宝莘妹妹,我先放你下来好吗?” 宝莘依然偏头朝着他的方向,轻点了点头。 她此时在竭力抑制自己想叫哥哥的冲动。 叫她那位——现今已十分厌恶她的嫡亲哥哥。 这是这个小女孩还残留的情绪,是她的冲动。 只是这次反应似乎比上次在母亲院里时更弱了些。 她现在可以克制住自己不叫出口那声哥哥,但是,却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用合适的表情去面对她的嫡兄。 看来这丫头被她的至亲之人伤的很深呐。 但心里却依然还对人藏着一丝念想吧。 朱骁未走至跟前,沈洺已将人放了下来,宝莘安静乖顺的站在沈洺身旁,一只手顺势扯住他衣摆。 朱骁在二人跟前,他看眼沈洺,微偏头,似是用余光瞥向了朱宝莘,居高临下的冰冷语气,“你来这里干什么?” 宝莘抿紧唇,听着这语气,她其实很不想回答,或是即使回答,也想中气十足堂堂正正的吼一声,“我当然是来找爹爹的!” 但当她面对这人时出口声音却完全变了个调,她垂着头低低道:“我来找爹爹。” 沈洺见女孩在朱骁面前完全不似方才活泼的畏缩模样,他眉心一瞬微拧。 看着朱骁有点欲言又止。 朱骁看沈洺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个眼风,便让沈洺无奈将视线缓缓偏向了一旁。 “你找爹做什么?”朱骁又问道。 宝莘这次没立即回答,朱骁眼眯一瞬,他道:“听说你还去爹的院子和书房里找过他……” 似乎是猜到什么,朱骁接道:“你想进宫,去见贵妃娘娘是不是?” 宝莘错愕抬头,她这嫡兄竟就这么猜出来了?? 而朱骁余光瞥见人抬头,完全笃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盯着朱宝莘道:“看来是没错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去见娘娘了?” 宝莘听朱骁称呼姨母也是规规矩矩的贵妃娘娘,无半点逾距,但也明显少了情谊,她愈加体会到这位嫡兄的冷漠以及这两年的变化,便垂下头去,却反常有些赌气道:“我想姨母了,自然就想去见她。” “而且姨母前段时日身子不好,我想去看看她。” 朱骁被她这两句堵得有点愣神,更多的却是惊诧,等反应过来,他冷道:“你以为贵妃娘娘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宝莘闷闷道:“所以我才找爹爹啊。” “你——” 沈洺忍不住微扬了唇,然后赶紧以咳嗽掩饰。 朱骁扫了他一眼。 宝莘发现只要自己不看她那位嫡兄,她倒是能少受些这孩子本来的情绪影响。 她发现,连怼人两次,真是——不要太爽。 宝莘心头舒畅了点,这次她便抢在了朱骁开口前,先说道:“爹爹待会会来吗?” 朱骁眉皱得更深,侧身不看人的道:“父亲不会来了,你别白费功夫。” 宝莘知晓朱骁再怎么厌恶她,也不会在这地方诓骗她,得了确切消息,即使一时达不到目的,宝莘也觉雀跃,因为她这就可安心离开了。 朱宝莘便道:“那我走了。” 走之前,想到什么,她又抬头,扯了扯沈洺衣袖,朝人道:“沈哥哥我们下次再见。” 沈洺应道:“嗯,宝莘妹妹再见。” 朱骁眉动了一下,面上十分不耐烦,唇线抿得更紧。 等宝莘牵着小裙子快跑出大门时,却突听身后背对着她的人道:“没事,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想在这里怎么见到你。” -- 第22页 宝莘脚步顿了顿,她听见沈洺不赞同的一声“朱骁……” 朱宝莘心头控制不住的颤了颤,眼眶有某种酸意急速冒上,她双手抓紧小裙子,将眼泪逼了回去,然后糯声糯气道:“好,我知道了。” 说完便脚步不停的跑出了门。 李嬷嬷和春桃赶紧迎上去,见面前小女孩忍泪的眼眶,视线往屋内那位一直就没侧过身来一点的大少爷看去,心下无不感叹,他们大少爷……可真是心狠呐。 对他曾经爱护如斯的妹妹也如此的狠心。 沈洺看着前方小女孩的身影消失不见,他也不得不敛了神色道:“朱骁,你挺狠心的。” 回想方才女孩进屋时活泼的举动,沈洺又道:“不过宝莘妹妹好像……真的是不太一样了。” 朱骁此时终于也转过了身来,他道:“我看你以后,也别来这屋子了。” 沈洺:“……” 领着小厮走出朱府后不久,四下里无人,沈洺停脚站在路边,神情突然变得罕见严肃,他压低了声音,道:“还不下来!” 身旁一棵粗壮的大树上,某处枝干似略作回应般摇晃了几下,却未见人影,只听一个声音道:“我看朱大哥府上的护卫是不是也该换一下了。” 沈洺没好气道:“你以为朱兄不知?” 树上声音又道:“朱大哥不是没管。” “你——” 想到树上人沈洺就有点头疼,他微愠怒道:“你以为自己学了几年拳脚功夫就可以在京都为所欲为了?” “上次——” 平复了一下心情,沈洺接道:“上次寒食节活动你以为就没人发觉你了是吗,若不是……” 沈洺说着语调渐渐有些高扬起来,树上人似乎已知晓他要说什么了,没耐烦打断了他的话,轻笑道:“好了好了,都说多少遍了,我都知道了,行了啊。” “你——” 沈洺因愠怒脸微微发红,侧身拂袖,满心也不太愿与树上的人再多言,刚准备提步又行,没想此时树上人却饶有兴趣的开口道:“沈洺,你脸红了。” “什么脸红?”沈洺有点疑惑。 树上人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笑两声,道:“你抱小丫头的时候脸红了……” 沈洺差点一个趔趄,下意识咳嗽两声,“胡……胡说什么。” 树上人声音变为正常的轻笑,笑声悦耳干净,声调起伏的长长取笑人两声,“咦——” “嘁。”。 沈洺:“……” 第14章 进宫 湘柏院内,正屋西侧的书房里,朱骁此时正坐在南窗下紫檀木的长塌上,一只手搁在其上放置着的一张黑木小几上,他听完府中协助秦氏打理府上各类事物的老管事的汇报,略沉思几息道:“好,府中情况我大概都知晓得差不多了,张伯你先下去吧,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老管事张福恭恭敬敬道:“不敢当,少爷言重了,这些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张福已习惯了近两年大少爷每次回府都会例行询问府上有关中馈的各类事物,府中现今没了真正当家做主的夫人,但因秦姨娘颇受老爷宠爱,人有能力,也亲和,所以近两年府中中馈皆由秦氏在打理。 但自少爷去纪山书院求学伊始,每次回府少爷便都会将他叫到跟前,让他汇报一番府上情况,俨然已有了未来一家之主的气势。 而老爷对这,也是默许了的。 他们老爷虽对府上小姐稍显了丝冷淡,但对这唯一的公子却是尤为看重,毕竟这是朱家的香火,以后唯一的继承人。 所以秦氏这两年执掌中馈,几乎不敢出什么差错。 每次张管事在书房里待不了多久便会退下,但今日,他汇报完主要内容后,有一件事,令他有些踌躇,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在这位少爷跟前汇报。 因为那事,是关于府上那位极不受这位待见的三小姐的。 朱骁坐在塌上,掌中端着杯清茶,他见张福低着头略踌躇的样子,抿了口茶水,问道:“张伯你还有什么事吗?” 张福犹豫再三,略迈前一步道:“回少爷,这,还有件事,是关于,关于三小姐的……” 朱骁端着茶的手微顿,“三小姐?” 张福赶紧道:“是,少爷,是关于三小姐的。” 朱骁眉一瞬皱起,他将茶缓缓送到嘴边,过了会才道:“说吧,三小姐什么事。” “你该知道,我不想听见太多有关于她的事。” “是,是……”张福点点头,他当然知晓如今这位大少爷不想听太多有关于这位小姐的事,但作为禀报的人,小姐再怎么不受待见,始终还是朱府正正经经的嫡小姐,主子想不想听能不能听进是他的事,但若是以后出了什么茬子,追究起来,有没有禀报,就是他张福的事了,所以每次即使是这位三小姐的事,张福也不会落下多少。 便接道:“也没什么,就是三小姐近日托小人给她买些柿姜糖,而且还要包裹好看的,数量也不少,所以小人觉着还是有必要给您汇报一下。” 说着,张福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笑笑,他道:“也不知小姐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口味的糖了。” 朱骁似乎对这事一点也不感兴趣,将茶盏放于桌面,他道:“好,我知道了,张管事你先下去吧。” -- 第23页 张福应声,行了个礼转身要走,离开前却又听人道:“张伯,以后这种没什么必要的事就不必告诉我了,有些事我希望你能自己分辨一下。” 张福额上出了点冷汗,赶紧应道:“知道了,少爷。” 等人走后,朱骁靠在塌前,拿起手边的一卷书又看了起来。 站在朱骁身边的小厮王青看了眼自己主子,又将眼珠转到了前方,轻抿了抿嘴。 …… 宝莘那日在荷香堂没见着她父亲,但晚间在书房,她终于找到人了,朱橝讶异于她会出现在他书房,并且还是亲自来寻他,乖巧的请求说自己想姨母了,要进宫去看看她。 朱橝当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在暖橘灯辉下,满面乖巧,面相与某个女人有几分相似的脸,他觉得自己仿佛是第一次正眼看,或者说是第一次真正观察自己的这个女儿。 原来,也是可以让他不这么厌烦的。 但是一见到这张与某个女人相似的脸,朱橝就不禁蹙了眉。 那女人自生了两个孩子后,就越来越没规矩,连带着将两个孩子也差点带的没规矩,不然若不是如此,最后又怎会因救自己贪玩的孩子,而搭上一条命。 毕竟哪个诗书世家的女儿会在大雪封山的天气,还贪玩跑到山上的蓄池边,最后间接害了自己的母亲。 朱橝喜欢乖巧听话的孩子,宝柠就比较合他心意。 骁儿如今,也甚合他心意。 ……罢了,到底人已死了,这些事也没必要再追究。 朱橝揉了揉眉心,想到近几日那位叶贵妃娘娘似乎是好了些,而圣上在最近一次召见他时,也或多或少的提了下那位娘娘在他耳边念叨过想身边时常热闹些,所以朱橝便顺水推舟答应了宝莘的请求,说是他进宫时会去拜见贵妃娘娘,届时宫里自会有人来接她。 宝莘目的达成,满心欢喜的等着姨母派人来接。 两日后,终于等到了。 姨母这次派的是她身边待了好些年的周嬷嬷,嬷嬷说话十分圆滑,理事也干练周全,但这次她到朱府来接人,却显得有些强势又不讲情面,不过对宝莘来说,这位嬷嬷的举止态度却是明明白白代表了姨母对她的看护。 周嬷嬷到府上来接她时,还带了不少贵重的头面首饰到她屋里,一双巧手三两下就将她给拾掇得“高贵冷俏,富贵如花”。 而且领着她出门时,更是对路上碰见的朱宝柠一行没什么好脸色,朱宝柠当时站在路中央,见到他们走近,本想同周嬷嬷有礼的打个招呼,但周嬷嬷却直接目不斜视从人群中走过,说她赶得急,要带宝莘进宫去见娘娘,说娘娘可是等得望眼欲穿呢。 就这么领着宝莘一行人,直接过府门去了。 宝莘一直一言不发,跟着周嬷嬷走,只是这次她觉得好像是不是某处地方有些古怪,或者说不正常,要么……就是她看错了。 在路过朱宝柠一行人时,朱宝柠因避让趔趄了一下,她身旁身材高胖的女孩像以往般扶住了她,这本没什么奇怪的,但在朱宝莘路过二人,余光扫过两人时,她却见那位表小姐似乎是突然,朝她微笑了一下。 宝莘一时有点愣神,脚步也停了下来,她转头不自觉又往女孩方向看去,却见人垂着头,在对朱宝柠嘘寒问暖,宝莘当时莫名摇了摇头,又见那女孩抬起头来看向她的方向,但这次女孩面上并没有丝毫笑容,只是平时看她的模样。 宝莘又跟着往前走了,约莫,是她眼花了。 等周嬷嬷一行人走远后,站在朱宝柠身后的孙嬷嬷想到方才一行人的排场,不由啐了一口道:“有什么好神气的,没有一儿半子的,还不是……” 她话未说完,朱宝柠已冷了神色,道:“嬷嬷慎言。” 孙嬷嬷方才图一时之快,又想着周边都是自己人,便稍失了分寸,此时被朱宝柠冷斥,她尴尬的讪笑道:“是是,小姐说得对,老奴一时口快了。” 朱宝柠目光还注意着远去的一行人,她一只手轻提着裙子,手微微捏紧。 过了半个多时辰后,宝莘终于来到了皇宫。 进了宫门,上了一顶软轿。 绣金饰珠的软轿,让宝莘再次体会到了她姨母在宫里的受宠爱程度。 宫中,软轿只能是与皇室有亲缘关系的贵人坐的,但她一个外臣的女儿竟也能坐上,不就很能说明她姨母在宫里的地位了吗。 而这,似乎也能说明她姨母对她这亲外甥女的爱护程度。 宝莘知道,这是托了小女孩的福,也是托了她亲生母亲的福。 她母亲与这位姨母是感情非常深厚的亲姐妹。 宝莘心里并没什么紧张的见到了她温柔华贵又美丽的姨母。 姨母叶然,进宫已有七八年,虽一直以来都备受宠爱,却因没能诞下子嗣而一直只能居于贵妃之位,只比当今皇后稍矮一个层级。 宫里许多人虽都嫉妒姨母身加的宠爱,却也并不太以姨母为威胁,因为毕竟,没有子嗣的女人,所有人都认为,这样的宠爱不会长久。 但姨母过了这么多年,偏生还是宠信不减,所以偶尔会有人想使点小动作对付姨母,但每次因圣上的眷护,那些人最后都只能自食恶果,渐渐,宫里的女人,便大都不敢再与姨母为敌了。 她们只盼着自己的肚皮能比姨母争气就行了。 -- 第24页 宝莘大概知晓姨母好像是身体有碍无法生育,对于宫里的女人来说,这应该不仅仅是遗憾这么简单吧。 叶氏的昭华宫非常金粹华贵,宝莘进入昭华宫后直接被叶然抱到了她惯常倚的长塌上,宝莘觉得自己像只宠物猫一样被叶然抱着吸了好久。 她姨母……原来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呢。 以往进宫,她有意识的时间不多,所以对叶然,也算比较陌生的。 但现在完全成了这个身份,她似乎,对叶然也能比较容易变得亲近起来。 很大原因可能还是叶然正常起来后,确实……是个很温柔,而且对她也亲切到骨子里的女人吧。 宝莘在宫里陪叶然吃了午膳,之后叶然领着她去了她常去的御花园一隅,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四周花木围绕,稍显偏僻,却很适合说体己话。 叶然将她搂到藤椅上,一边喂她吃葡萄一边问她些话。 她此时已比较习惯她能利索的说话了,问了她在府里的一些情况,有没有人欺负她,宝莘不想生事,而且也确实没什么事,便都乖巧摇头的说没有。 但叶然见了她反应,很快却还是幽幽叹了口气,对她道:“没有其他人欺负就好,但姨母知道……有个人一直都在欺负你。” 叶然有些心疼的看她,捏了捏她的脸道:“宝莘好丫头,姨母知道,当年那事不能怪你,骁儿他总有一天……” 朱宝莘躺在叶然怀里,她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却一瞬不太想听下去,便主动捻起一颗葡萄道:“叶姨吃。” 叶然想说的话被打断,她愣了一下,摸了摸宝莘的脸,神情轻松了些,转了话头道:“好,姨母也吃。不过骁儿这没良心的,知道姨母身体不好,也不来看看?” “听说从昨儿起,当年在太学伴读,后来去了纪山书院,但此时暂且回京的孩子都要进宫再与众皇子们切磋学问,骁儿也会来吧,我看他都到这宫里来了,还会不会主动来瞧瞧我这姨母了。” 宝莘倒是没想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所以她嫡兄今日也在宫里了。 而且在她去找殿下哥哥时,她嫡兄还很大可能与她的殿下哥哥在一处。 宝莘突然觉得心情有点不美了。 不过一想到要去看刘四哥哥,她就又找回了些精神。 刘四哥哥还是要看的。 宝莘在叶然那里待够了,就声音脆脆的表明自己想去看看皇子哥哥们读书的地方,叶然盯着她,似乎是知晓她心里的小九九,她定也听说了在寒食节时马球场上发生的事,果不其然,叶然看着她,抿唇戳戳她的脸,笑她道:“宝莘你这丫头是不是想去看那位四殿下?” 宝莘红着脸,小声道:“没有……” 叶然一副小样,我看透你了的样子,很快就不再取笑她而是温柔道:“好了,想去就去吧,我让小司领你去。” 宝莘刚在心里雀跃,叶然又将她拉到身边,语重心长对她道:“不过宝莘,那孩子……” “你记着,还是不能与他走得太近了。” 宝莘睁着双大眼看向叶然,她似是有些不解,问道:“叶姨,为什么?为什么宝莘不能和刘四哥哥……” 说着,声音渐渐有些低落下去。 叶然看了朱宝莘一会儿,似是在考虑怎么说,宝莘便又道:“叶姨,难道是因为殿下哥哥的身世,难道是……” 宝莘本想说哥哥那个危险的江湖组织头子母亲的事,谁知叶然却突然捂住了她的嘴道:“宝莘不可胡说!” 见朱宝莘受惊的眸子,叶然似觉在孩子面前太过严肃,便缓缓松了手道:“记住孩子,很多事也不可胡听。” “嗯。”宝莘用力点了点头。 叶然放了点心,又道:“你听姨母的,你只要知道,姨母不会害你就行。” “知道了吗?” 宝莘这次许久也没点头,叶然看着她,似是担心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在叶然的目光下,朱宝莘终于艰难的缓缓点了点头,她道:“叶姨,宝莘知道了。” 虽这么答应着,宝莘心里却想,刘四哥哥身上……似乎还有许多她不知晓的事。 她对这里的哥哥,越来越好奇了。 若这位哥哥一直是她现在所见的模样,宝莘想,她是不会不与他亲近的。 好不容易在这里,可以与这位哥哥这般亲近。 第15章 怪物 叶然本还想再抱她一会儿,朱宝莘却觉周身暖得发热,她发现,自己还是不太适应这位姨母对她如此热情的关切,宝莘便以想去延文殿看皇子哥哥们读书为由退出了叶然的怀抱。 离开时,叶然也站了起来,宝莘被一位名为小司的白面太监牵着,她走了几步后,回头看了人一眼,叶氏依然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宝莘也朝她露出个笑,然后再转回了头。 但不知为何,她很快又回望了眼,叶然当时正垂眸转身,宝莘只能见她微下阖的眼眸,她突然有一点点怪异之感。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宝莘摇了摇头。 去延文殿的路上会经过一条长路,大部分是在园中穿行,宝莘一边走一边看,她没见着什么其他贵人,有的仅是一些关隘处守卫的士兵与洒扫拾掇的宫人。 但在走了大半段路程后,站在花园小路上,宝莘远远瞧见前方有几位宫装打扮的姑娘簇拥着一位衣饰华贵的少年公子。 -- 第25页 小姐们她都不认识,那位公子倒是有点眼熟,宝莘回忆了一下,便认出是谁了,好像是那位二皇子。 据说是皇子中一位年纪轻轻便十分文采斐然的人物。 宝莘走近些后,打量人两眼,见人近瞧还是长得挺不错,那些宫装丽人约莫都是宫人,簇拥着那位皇子,满眼都是倾慕。 宝莘这才想起,听说这位殿下不仅文采斐然,似乎还颇能能得女子欢心。 因为言谈举止斯文有礼,身份样貌皆全,还没架子,所以宫人们在他面前也没这么战战兢兢。 愈近了,宝莘才发现这位殿下原来此时是在园中作画,那些宫人都是伺候他的,她也不能近前看,便只是跟着小司在一旁垂首行了个礼,就要接着往前行。 那位二殿下听见问安声,从画架中抬头瞧了她一眼,朝她亲善的笑了笑。 宝莘规规矩矩行完礼,就跟着小司往前,没想刚走出几步,却就听身后有个男性嗓音温雅唤道:“等一下。” 小司反应迅速,立时就眼明耳聪的停了下来,宝莘也跟着停下步子,往发声处看去,就见那位二殿下缓步走到了他们面前,手里拿着一样东西,然后看着宝莘,道:“这位妹妹,这可是……你掉的东西?” 宝莘看着伸到她面前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手上躺着个熟悉的荷包,那确实是她的东西,但朱宝莘却一时什么动作也做不了,只能盯着那只手,那荷包,什么都做不了,仅余双手在袖中开始微微发着抖。 宝莘觉得她有点呼吸困难,胸口极力压制住才没剧烈起伏,但她却越来越喘不过气,镇定不下来。 看着那只手,耳边回响方才那句话,宝莘脑中霎时闪过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不属于这地方的……似曾相识的画面——同样的一只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手心一张白色手绢,温意亲善的问话,视线往上,是一副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 可就是这样一副模样的人,精致人皮下掩藏着的却是个毫无人性,该下地狱的怪物。 宝莘呼吸急促,一直没回应也没伸手去接,刘继文便又问道:“朱家三女对吧,这不是你掉的东西?” 宝莘指甲嵌进手心,视线终于缓缓往上,看清面前人并不是记忆中那张已印入骨髓的恐惧面孔,她不着痕迹深吸了口气,然后才缓缓抬手去接。 做这个动作时,宝莘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当年在那个世界,她第一次遇见那个男人,第一次做着如所有日常般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没想就将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宝莘手在触碰到少年手中的荷包时,条件反射的后缩了一下,眼睫也颤了颤,然后在其他人发现异常之前飞快将荷包拿下,低着头道:“谢……谢二殿下,这是小女的荷包。” 刘继文看着她,淡笑了一下,然后便缓慢将手拿下,道:“是就好。” 说完,脚步声往侧边而去,宝莘捏着荷包,手还有些抖的在袖子里狠狠抓着自己衣角。 她吞咽了一下,不愿再想起有关当年,有关于在那人身边,看不到任何出路,每一天都是比前一天更绝望的任何事。 朱宝莘朝刘继文行礼离开,刘继文侧身看了她一眼,便又坐回了他的画架前。 宝莘此时行在路上,看着前方,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她无比想快点见到另一个人,另一个,在那个世界,也存在的人。 另一个,在那个世界那样活着时,还让她有些念想的人。 风从朱宝莘的眼角吹落一些细碎的水珠,宝莘用袖子掩饰的擦了擦脸,她想不到,在这里过了这么多年,时至今日再触碰那段残酷时光,依然会委屈难受的想哭。 她已经不在那里,已经重新再活过来了,她已经不是那个朱宝莘了。 这么一想,宝莘又有点想笑。 迎着风迎着一点阳光,宝莘甜甜的笑了笑。 然后她吸了吸鼻子。 小司注意到她吸溜鼻子,微停下脚步,看着她恭敬问道:“朱小姐,你有些冷吗?” 见眼前小姑娘眼眸水亮,小司有点惊慌道:“朱小姐,你是冷的都想流泪了吗??” 宝莘被他逗乐了,她吸吸鼻子又笑了笑,然后道:“没有,我不冷,小司你别担心,直接带我去见四殿下哥哥吧。” 小司不知这位小姐为何会如此喜欢那位四殿下,虽说那位殿下确实长得讨人喜欢,人也最温柔,但…… 唉。 小司见宝莘坚持,又见她没再吸溜鼻子,便听她的话,领着她又往前行了。 延文殿很宽敞,书香气息浓厚,未走进殿中,宝莘便能感觉到与姨母宫中截然不同的氛围。 皇子们都在正殿上课,宝莘顺利进了院中,守门的宫吏及在殿外候着的宫监再三的小声提醒她决不可扰到众皇子习业,若是好奇想瞧,便就在殿外看看。 若是想见谁,也得等到课间修堂或是下学后才可。 宝莘来时,正巧遇上课间修堂,但她也不能贸然就去见谁,而且,透过门窗的间隙,宝莘在墙外垫脚看着,她发现,此时似乎也不是她该露面的好时机。 因不少人都围在她嫡兄的座位跟前,而她嫡兄手里则紧攥着一本似乎是撕扯坏后补救拼起的书,面上有点乌云笼罩。 宝莘仔细盯着那书看,又听那些人说话,很快,她就大概了解殿中是个什么情形了。 -- 第26页 原来夫子今日给大家出的题目是“以旧论新”,而这“旧”便是以以往学习的历史典故书籍《龙文鞭影》为基,择取其中一个典故,让众人思考,能否从某些点推陈出新,引发新的思考。 并且还要求大家要将今日讨论的东西都记录在原来的书本上。 似乎是想让大家无论今时或是未来学到什么程度都别忘了最初学习的根基。 这是昨日便安排下去的课业,但这位老师并未严明今日到底会选择以往的哪本书籍,又到底会选择哪个典故,所以不少人都把之前学过的有关历史书籍都带了过来。 而她嫡兄的这些准备工作显然都是让他身边的小厮干的,而没想这位不知该说周全还是“聪明”的帮手便将当年似乎是被她这捣蛋妹妹给撕毁又粘黏起来的书给一并带来了。 夫子让众人将书拿出来准备下堂课的内容,她嫡兄随手将几本书拿出,瘫在桌面上,立时就引起了围观。 因为谁也想不到堂堂朱太傅的儿子,并且还是纪山书院纪老门下关门弟子的人拿出来的竟会是这样一本破破烂烂的书。 六皇子刘堂轩凑到朱骁面前饶有兴趣道:“朱兄,你这……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堂堂朱兄竟会把书弄成这幅样子,莫不是朱兄以往表面看着好学,实则背地里厌学得很??” 朱骁站在座位上,眼看着手里捏着的书,道:“不是我弄的。” “不是你弄的?” 众人好奇:“那还会是谁弄的?” 沈洺站在旁侧位置上,看着朱骁方向,想到这本书当初为何会成这幅模样,他有点欲言又止。 须臾又觉得有点好笑。 最后缓缓坐了回去。 这时一个温润声音道:“不是朱兄做的,而朱兄还把书这般粘好妥善保存,那想必……” 刘肆灵话未说完,六皇子突然想到那日在梨园场上见过的朱家妹妹,便截了话去道:“哦!我知道了,定是朱兄家里的那位妹妹玩闹给朱兄撕坏的对吧?” “这样就说得通了,怪不得朱兄会将这样的书还留着。”刘堂轩自觉已看破了事情的真相,一手托着下巴道。 朱骁胸膛微微起伏,看着手中捏着的书,怎么看怎么碍眼,但又不好发作,便将书一把按在桌面上,道:“六殿下就别取笑在下了。” 刘堂轩现在听朱骁说话就不大喜欢,一板一眼的,言辞间还跟他们刻意拉远了距离。 好歹他们也同窗了这么多年,虽说朱骁只是外臣之子,但作为伴读,而且以往那个年纪,大家都孩童心性,朱骁那时候好像也不怎么受管束,野得很,只在朱太傅面前时会收起一些尾巴,所以他们那会儿在宫里还算处的不错。 只是两年前,听说朱骁家里出了点意外,太傅府的夫人似乎是离世了,朱骁对此事绝口不谈,太傅之后也全力处理吏部事宜不再任他们的老师,朱骁又被纪老看重,跑去了个偏远地方的小书院,关系就这么生疏了。 不过每次只要纪山书院给他们这些学子放长假,朱骁便一般都会再出现在延文殿。 第16章 府中再见 听着朱骁方才的话,刘堂轩道:“殿下殿下,你就像以往那样叫我堂轩不行么,朱骁你别去了纪山书院就拿捏起来了。” 纪山书院再有名气,对刘堂轩来说也只是个快出阜国边境,超偏远的一个小书院而已。 而且虽远有纪老,但近,他们京都不也有黎阳伯叔吗? 黎阳伯叔可也是京都很有名的大才子呢,不然二哥就平日跟伯叔走得近一点,同样喜爱书画文字一点,这么几年就也已小有名气了。 朱骁朝人毕恭毕敬一拱手道:“朱骁怎敢逾距,还请殿下不要为难臣子。” “为难?哼。” 刘堂轩眼睁得溜圆,气哼哼道:“罢了,我不跟你计较,不过……” 视线无意落在那本破旧的书上,刘堂轩突然有了个心血来潮的主意,他道:“看着这本书,我不禁就想起了你家那位三妹妹,不如今日课业结束——” 刘堂轩将头转向身旁另一位少年,兴奋道:“四哥,我们就去朱太傅家玩玩吧。” “朱骁无趣,咱们去看看那位妹妹也不错。”说着,刘堂轩刻意看了朱骁一眼。 朱骁面无表情,眉却还是缓缓皱起。 他知道刘堂轩是故意逗他好玩的,便看向刘堂轩身侧的人道:“四殿下恐怕……没这个兴趣吧?” 刘肆灵见人将球抛给他,在六皇子同样疑惑的眼神下,刘肆灵视线不经意瞥了眼门边,抿唇笑道:“朱三妹妹吗,我倒是也想去看看她。” 朱骁:“……” 倒是失策了,他那位妹妹不知何时已同这位殿下很是亲近了。 又有麻烦事了,朱骁很烦躁。 不过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一时没说话。 刘堂轩便问:“朱兄莫不是不乐意?” 朱骁道:“怎会。” “好,既然朱兄不介意,那待会下学,四哥我们就去朱大人府上叨扰一会吧。” 身旁人一笑,“嗯。” 朱骁见二人敲定,他微紧眉,突然想到一事,缓缓又舒展了开来道:“二位殿下,不过今日似乎不凑巧,家妹好像是进宫里来了,此时应该正在叶贵妃娘娘处。” 刘堂轩与刘肆灵同时停下脚步,刘堂轩大幅转身,愣了会,道:“叶贵妃娘娘?” -- 第27页 朱骁应道:“正是,所以……” 微踌躇,似是为两人感到有些为难,他接道:“也不知娘娘何时会放家妹回去。” 叶贵妃娘娘毕竟不是宫中某位皇子的母妃,而且现下又正受宠,皇子中想必没人会无事想到人宫里去坐坐,朱骁也是真为二人考虑。 果然刘堂轩便迟疑了,他手搭在后颈上,道:“这样啊……那确实是不巧了。” 朱骁沉默着缓缓点头应和,面上挂着淡淡的,时宜的惋惜。 没料刘堂轩看眼身旁微侧身的刘肆灵,他缓慢放下手,抬头展眉一笑道:“凑巧是不凑巧了,不过也没什么,待会本殿派人去问问,若是贵妃娘娘将朱三妹妹留下了,那我们就另择时间,若是娘娘已经放人了,那便择日不如撞日就还是今日。” 说完,刘堂轩又转头向刘肆灵道:“四哥,你觉得呢?” 朱骁沉默,视线也跟着转向刘肆灵,就见人扬了唇角道:“嗯,我觉得也可以。” 朱骁:“……” 这事便就这么敲定了。 众人回到了自己座位,课间休息要结束了。 殿内缓缓安静下来,但殿外,在门边听着了方才对话,心情犹如经历了一番过山车起伏的朱宝莘,反反复复在脑中确认,方才那位哥哥确实是说要来府上看她吧?? 朱宝莘不禁双手紧捂住双唇,欢喜激动得几乎要原地跳跃,天呐,哥哥还一直记着她,跟她一样还惦记着她,而且还要亲自来府上看她呢! 朱宝莘在门外激动的有点想哭,原地转着圈都有点同手同脚,她在快速思考自己这时候还有待会儿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想了又想,她觉得……她应该……应该是赶紧回家吧!回家好好的等着那位哥哥来看她,然后再把准备好的东西送给他,他应该会喜欢那个东西吧…… 毕竟另一个世界的哥哥就很喜欢的。 宝莘拍了拍自己身上揣东西的地方,又高兴的跺了跺脚,在心里惊叫一番,然后便一溜烟往宫门外跑去了。 既然哥哥都要来看她了,她还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她怎么也得给哥哥这个机会吧,她现在最该做的应是好好回去收整一番,乖乖巧巧等哥哥来府上就是了,可不能给哥哥留下丝毫不好的印象。 这么一想,朱宝莘简直是越来越等不及了,脚下也行得飞快,留下小司和一众宫人在那里傻眼。 而一直守在另一边门外规规矩矩不曾往殿内看去的王青也很是惊奇又不解,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这突然来了,又突然走了是怎么回事?? 而且那背影,还十分欢呼雀跃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着,王青不自觉转头往大开着门方向的殿内看去,却“碰巧”罕见的对上朱骁往后看来的视线,王青突然一个激灵,在那样的眼神中,缓缓,缓缓地,把头垂了下去。 少爷……好像是,生气了。 而且,很生气。 王青眼珠子转了转,抬头望天,想不到夫子真选中了那本书……他只是想着周全一点而已。 王青将头又缓缓垂了下去。 今日宫里下学还尚早,申初时分,两辆马车便低调的停在了朱府雕漆的朱楣大门前。 朱骁与沈洺从引路的车上先行下车,刘堂轩与刘肆灵在后一辆更华贵的马车上随后走下。 进了府门后,朱骁在侧旁引路,刚跨过门槛不远,他便冷着脸对附耳近来的张福道:“张伯,你让人将三小姐领到荷香堂来。” 张福听了压低声音,笑容盈面道:“回少爷,小姐早早就已在荷香堂里等着了,还换了件衣裳呢。” 朱骁微愣,须臾眉一压,“你说什么?” 张福面上笑意不着痕迹掉了下去。 沈洺在旁见朱骁好像神色突然有异,他低声安静问道:“怎么了?” 朱骁凝神,应道:“没什么。” 说完这句,又朝向张福道:“行了,你先下去候着吧。” 张福退至了朱骁身后,没过多久,朱骁领着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荷香堂门外。 此时朱橝未在府上,所以一应安排皆由朱骁做主。 不过即使朱橝在府,他可能也只会循礼过来见一面仅此而已。 因为毕竟朱橝也算是这两位皇子的启蒙老师。 朱骁领着人跨进了荷香堂内,宝莘一早便在堂内等着了,此时突然见到几位衣着亮丽,如青笋般身姿挺拔的少年出现在门边,她立时从矮榻上规规矩矩站了起来,起身后还赶紧不着痕迹牵了牵自己微起褶皱的小裙子。 门边此时站了几人,宝莘自几人进屋后,视线一扫而过,很快就只专注在了一人身上,中间偏左,一眼看去便不易再让人移开视线的人身上。 朱宝莘手不禁在袖中轻轻攥紧自己身侧的小裙子,她盯着人,双眸盈亮,胸口竭力压制着,却还是加快了起伏的频率。 她突然就觉得好害羞,哥哥现在,正一瞬不瞬的专注盯着她呢。 哎呀,宝莘又想捧脸尖叫了。 可是在她忍不住捧脸之前,人先朝她笑了,然后看着她,如之前两次般唤她道:“朱三妹妹。” 接着在他身后,也有二人,如他这般一前一后唤她道,“朱三妹妹,好久不见啊。” “宝莘妹妹。” -- 第28页 一个声音嘹亮,一个声音安静。 可朱宝莘全身心都沉浸在了方才最初的那一声唤里,她手上突然捏紧,然后唇抿了又抿,还是抑不住心头满溢的欢喜,终于放开了来,看着人,小脸上扬起无比惊喜又愉悦的笑,然后微松手,提着小裙子便朝自己眼中紧盯着的人啪嗒啪嗒跑过去,如之前般,一头撞进人怀里,然后手轻捏住人衣襟,声音清糯道:“刘四哥哥!” 门边几个站着的少年突然见到这一幕都愣了愣。 刘肆灵接住人,他微垂首,与人高仰的小脸对上,见人明亮的眼,他轻抚了抚姑娘的鬓髻,然后微笑道:“嗯,朱三妹妹看来是记住了刘四哥哥的话。” 宝莘想,刘四哥哥这话应该是指她方才叫他这一声,她记住了他让她私下里叫他的话,宝莘便又朝人甜甜的笑。 带着点骄傲。 刘肆灵眼睫垂下,须臾似是打趣,看着她又道:“那朱三妹妹想刘四哥哥了吗?” 宝莘还未答话,刘肆灵身后已有一人耐不住出来抢话道:“看这样子怎么可能不想,四哥,这位妹妹可是第一个就跑来抱你了呢。” “我们这里几人,这位妹妹可是一个都放不进眼里呢……” 说着,刘堂轩注意到对面一人,似是无意,接着道:“连朱兄,这位妹妹可都把他放在四哥你之后了。” 朱骁听着,面无表情。 刘肆灵抬头,看了刘堂轩一眼,刘堂轩好像有点似懂非懂,接着想说什么,很快又愣住,挠了挠头的暂且住了口。 第17章 府中再见2 宝莘似乎全没注意到方才屋中若有似无的一点尴尬,她对着刘肆灵轻声道:“宝莘当然想你了。” 说完,面上已多带了一点期盼,手上捏着人衣襟的劲也使得大了些。 没人看不出这位小姑娘朝人暗示的是什么意思。 刘肆灵微默,与人对视,须臾还是倾身下去,行动之前有礼微笑问了句,“朱三妹妹——是要抱吗?” 宝莘眼眸放光,手攥紧人衣襟,重重点头:“嗯!嗯。” 刘肆灵便在众目睽睽间将她抱了起来。 宝莘一被人抱上身,便亲昵的搂住人脖子,一副雏鸟恋巢,全心依赖的模样。 看得人真的是,有点,羡慕。 至少对六皇子刘堂轩来说是如此,他转到刘肆灵身后,近些,已闻到了女孩身上独属于小女孩的一种奶香味道,甜而不腻,好闻得紧。 而小女孩圆圆的脸也是真长得好看,精致漂亮,一说话或是一笑都有两个酒窝,眼睛黑亮黑亮的,穿着一身浅蓝的绣花薄纱衣裙,可爱的紧。 刘堂轩便不服气道:“朱家妹妹,你怎么总是缠着四哥,你别总让他一个人抱,也让本殿抱抱?” 沈洺听着刘堂轩的话,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前不久在这间屋内,人也让他抱了抱,他看着前方小女孩的侧脸,面上安静红了红。 轻咳了两声。 朱骁朝他看了过来,沈洺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 朱骁脸一瞬有点阴。 沈洺垂首,须臾再朝朱骁看去,他面上已没了方才表情。 宝莘以傻笑拒绝了刘堂轩的求抱请求,刘堂轩心里很郁闷,不过也不好跟小孩计较,而且还是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便按耐住心痒,不甘不愿的在她面上伸了好几下魔爪,又在朱骁面前找了好几次茬,才算稍满足了些。 朱宝莘被人抱了会儿,又见没了刘堂轩骚扰,她微挣了挣,示意刘肆灵将她放下。 刘肆灵便松手将她放下了地。 众人目光不觉便聚集到了小女孩身上,就见女孩从屋中央啪嗒啪嗒跑去了屋角搁置着的一张矮几上,拿了个大约一指宽两指长的黑木匣子,又啪嗒啪嗒跑回来,然后站在了刘肆灵身前。 众人正犹疑,就见小女孩打开了雕花精致的木匣子,从垫着黄绒丝绸布的盒子里拿出了一颗颜色泛褐还微泛着红的透明糖粒,往上高举到人胸前道:“哥哥,是糖,你尝尝。” 刘肆灵微俯身,却没进一步动作,朱骁见了,面色已愈来愈阴沉,他斥道:“殿下千金之躯,怎可随意吃这些东西,你还不拿开!” 宝莘转头看向朱骁,抿着嘴不予理会,很快转回了头去。 朱骁还想训斥,刘肆灵偏头看他一眼:“朱骁。” 语气温柔,似安抚。 朱骁住了嘴,脸紧绷着。 而宝莘则依然固执的伸着手,另一只拿着盒子的手一根手指还轻勾了勾面前人的袖袍,又道:“哥哥,很好吃的,你尝尝,一定会喜欢的。” 刘堂轩视线注意着那半开的盒子,听见朱宝莘的话,他微挑了挑眉。 刘肆灵从人手中接过糖粒,放进了口中,等了一会儿,在宝莘期待的眼神中,终于缓缓展颜道:“宝莘妹妹说的没错。” 又回味了一番,刘肆灵接道:“确实很合我的口味。” 他话一说完,刘堂轩已按耐不住了,他在刘肆灵身旁,视线盯着朱宝莘手里的盒子问道:“朱三妹妹,我可以尝一颗吗?” 宝莘将手往上举了举,刘堂轩便不客气的捻起一颗同样的糖粒扔进嘴里,嚼了两下,便双眼一睁,吐着舌头道:“我就说这糖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果然是那种糖,那种叫什么来着……” -- 第29页 “对了,那种柿姜糖,味道奇奇怪怪的,真是奇怪得很,有点甜,又有点涩,没多少人吃得惯,好像现在也已很难买到了,不过——” 看眼刘肆灵,刘堂轩接道,“我们四哥就很喜欢吃呢,他口味可真够独特的,不过没想宝莘妹妹你口味也挺独特啊,竟跟四哥一个样……” 朱骁闻言看向那做工精致的糖盒子,他突然想到之前张福在他面前汇报的话,朱骁眼微眯了眯。 朱宝莘听了刘堂轩的话,面上此时已是大大的笑意,心头也是十分欢喜,哥哥果然……是喜欢的,他果然……还是喜欢这种独特口味的糖的。 他应该就是那位哥哥吧,亦或是,她可以,就将他当做那位哥哥吧? 宝莘突然有很多话想问,她想知,这位哥哥会不会,也同她的情况一样? 会不会也如她这般幸运,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看着面前人,过了许多年,宝莘脑中重又现了一幅另一个世界里,另一个人,在新闻及报纸页面上,被打了马赛克,只能见凌乱的屋子里,一个倒地身影的画面。 大大的页面上,是刺目的一排大字,“知名影星”,“吸毒”,“抑郁”,“欠赌”,“自杀”,这些侮辱性的词语,宝莘一个都不信。 她绝不信在那样的原生家庭沼泽中,还拼命挣扎爬起来,在娱乐圈那种地方摸爬滚打,一步步绝不放弃,几乎快登顶的人会突然舍弃自己宝贵的生命,以那样的姿态告离人世。 她不信。 她当初被人剥夺了人生最宝贵的自由的时候,为了更满足那人的变态欲,也为了让她能不完全崩溃,只有关注他追星这件事是被允许的,那时她偷偷关注了他多少啊,反正她有钱,自由换来的钱,他的家庭,他的背景,他的苦难挣扎,她大都了解,而他的为人,她是更了解的。 这位哥哥,有着她言语所不能及的温柔,她从未见过比他更温柔,更有抚愈力量的人。 所以她一直以来的不甘遗憾便是,这样一个人,最后竟走在了她前头,还是以那样的姿态离去。 宝莘深切的感到愤怒。 所以最后她才终于有了勇气,反抗那人,虽丢了性命,但也算是摆脱了吧。 刘肆灵见小丫头突然愣愣的看着他,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刘肆灵微蹙了眉:“朱三妹妹?” 宝莘回过神,将盒子盖上,然后朝人露出个笑容,道:“刘四哥哥,这些都给你,送给你。” 说着,朱宝莘小手扯了扯人手臂,却突觉……手下肌肉似乎条件反射的僵硬了一瞬,宝莘抬眼朝人看去,刘肆灵不着痕迹将她的手拿开,然后微笑接过木盒,收下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谢谢朱三妹妹。” 刘堂轩在侧,“啧”了两声,有点越来越酸的味道。 沈洺视线则落在了刘肆灵方才被朱宝莘抓过的左手小臂上。 而朱骁,看着刘肆灵手间的盒子,眉动了一下,面色越发冷漠。 宝莘知道自己好像有点太厚此薄彼了,满意的将东西送出去之后,她又象征性问了一句,“六殿下与沈哥哥你们想尝尝么?宝莘这里还有……” 六皇子刘堂轩被人问了,心里舒坦不少,虽也知小丫头可能只是客套,但还是比较受用,便道:“我就不用了,不过,哎,这位妹妹,你干什么就只叫我一个人六殿下,沈洺你都是叫哥哥的!” 愤愤的,刘堂轩便不依道:“不行,你也得叫我一声哥哥,以后就叫我堂轩哥哥吧,或是刘六哥哥?” “不行,还是就堂轩哥哥吧……” 宝莘扑哧笑了出来,却就是不想如了人的愿,躲到刘肆灵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睁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不说话了。 刘肆灵便道:“好了,六弟你也别再逗人了。” 说话间,刘肆灵视线掠过了一直一言不发的朱骁。 刘堂轩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这位朱三妹妹好像谁都顾虑到了,唯独少了她这位嫡亲哥哥,而朱骁好像也一直都对这位妹妹没什么好脸色,刘堂轩有点搞不明白了。 他就说今日在文延殿,课休时说要去朱府看这位三妹妹,就好像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原来不对劲在这里! 但刘堂轩记得两年前好像常听朱骁将一位妹妹挂在话间,莫不是不是这位妹妹? 亦或是跟两年前朱府出的事有关? 但那事刘堂轩只隐隐听到过一些消息,好像是朱家的主母,也既是朱骁的生母在某个大雪日在一间山庙的后山池塘里失足溺水而亡,其他,刘堂轩也就没听说什么了。 这样看来,这里面恐怕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才对。 这么一想,刘堂轩便没了什么逗弄的兴致,朝向刘肆灵道:“四哥,天色不早,人也看了,我们是不是该回了?” 刘肆灵便应道:“嗯,是该回了。” 两人便与几人告辞离开。 宝莘本只能在屋子里看着人离开,因朱骁不准她同他与沈洺一道送人。 说是这样有失体统,让她好生待着。 但宝莘看着人离去的背影,她怔怔看了会,在他们前脚离开后,她后脚就跑出了荷香堂。 第18章 哥哥,你下来一点 朱骁与沈洺一同将二人送至府外的马车旁,刘堂轩在与朱骁说着话,沈洺想到方才,在刘肆灵躬身上马车前,他微迟疑,最后还是看着人道:“四殿下,恕臣子逾距,不知你身子……可是有什么不适?” -- 第30页 “若是如此,殿下当多保重才是。” 刘肆灵看向沈洺,他眉微挑,缓缓溢出个笑,如沐春风:“沈公子何出此言?” 沈洺视线掠过刘肆灵左手小臂处,许久拱手道:“当是沈洺多言了。” 刘肆灵多看了沈洺一眼,温言道:“不过还是多谢沈公子关心。” 说完便站在马车旁,等着刘堂轩近前来。 众人皆不知何时已站了个少女在门边。 少女扒着门框,偷偷往外看。 守门的仆从见到眼前的贵人本就不敢出声,府中小姐再打个招呼,就更不敢出声了。 即使这位小姐不受宠,但小姐还是小姐。 宝莘站在门边,看着门外站在马车前的身影,即使眼前人身量还稍显不足,但低眉垂目,精致样貌,安静如斯的样子却还是渐渐与宝莘记忆中那个在医院的一处私人停车场上,背靠白色面包车,低头安静摆弄手机的青年重合了起来。 那是在另一个世界,宝莘当时十七岁与外婆相依为命,但外婆却因癌症突然入院,宝莘走投无路,几近绝望时发生的事。 在那个世界,二十岁以前宝莘只有外婆,外婆很苦,费尽力气独自将她这唯一的外孙女抚养长大,却在唯一的孙女成年后没多久,还是因病离开了人世,没享过孙女一天的福,也没机会看见外孙女未来长成的样子。 那年,宝莘正值高三,外婆好不容易靠着政府的救济及平日扫街挣的微薄薪水将宝莘拉扯到了高三,只差一步便能送进大学,宝莘便能获得改变自己及外婆命运的机会,但就在高考前两个月,外婆扫街晕倒,送进医院就被诊断为乳腺癌中期。 当时外婆不让人告诉宝莘,但宝莘是她唯一的亲属,她还是知道了,在知道那一刻,朱宝莘只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天都塌了。 当时外婆还躺在病床上,笑着跟她说话,宝莘却很绝望。 她没有钱,她们也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 外婆还在时,从没告诉过她她的父亲是谁,只说自己也不知,她是她母亲独自带回来的,带回来没多久她母亲便因车祸去世了。 所以宝莘的世界里,当时只有外婆。 但上天却给了她这样一个噩耗。 若是有钱,有好的治疗手段,外婆还是能有机会康复的,宝莘想尽办法筹钱,学校,政府,社区,网络,但都是杯水车薪,她没有法子,没有办法。 没有钱。 那时,外婆还总是逼着宝莘回去读书,她要早点从医院出去。 宝莘常常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在医院或是学校无人的角落里哭。 她不怕面对外婆生病的事实,她只怕本有救人的机会,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样的恐惧,朱宝莘现在还深切记得,几乎深深刻印在她的脑海里。 后来突生奇迹,外婆幸运得到了一位新近大火起来的流量明星的特殊癌症金资助,最终切除手术成功在医院修养,宝莘是怎么也想不到的,所以才也怎么都忘不掉。 那是那位明星做的一个慈善捐助,选择范围就在她们这座县城,有一定的名额,也有筛选条件,宝莘外婆幸运的得到了资助。 活动过程中,那位明星还来过几次医院,但之前宝莘都没机会见到。 所以在那一次,下午四点,天气一般,没有日头的那天,朱宝莘在医院走廊上听见院长手下的几人私下谈论,得知那位捐助了外婆的明星哥哥那时竟来到了医院,正在医院里之前已废弃,正好可避开人流的停车场上。 宝莘一瞬心跳加速,面上都是激动的红晕,她穿着早已泛黄的白鞋,沿着走廊找了过去。 她很紧张,也很激动,她想,至少得到人面前去,说一声谢谢。 她从不追星,也没心思追星,但自从得到这位哥哥的帮助后,朱宝莘便将这位哥哥的信息了解了个透。 虽然不知网络上的信息有多少是真实的,但宝莘却知,在她心里,救了她外婆,帮助了她们的人就是好人。 而且这位哥哥看起来本就十分温柔,他有着一种令人惊艳的长相,五官可说是逼人的锐利,但眉眼气质却又奇异的十分温柔,让人瞧着就心生喜爱,想醉在里头。 所以除了恩人这一层,宝莘也是真心十分喜欢这位温柔的小哥哥。 她那日终于跑到了通往停车场的走廊尽头,如愿见到了一位身穿白色丝绸衬衣,黑色西装裤,身量修长,浑身堪称完美的小哥哥。 就这一眼,她方才在走廊里做的心理建设,心里的激动,心里的感谢,在踏步而出,却突然瞧见自己泛黄的白鞋时,微微退缩了。 多美好的人啊,她从没见过这么美好的人。 宝莘当时也是像现在这般躲在走廊的门边,偷偷的往外瞧着人。 她很想跟人说一声谢谢,但就因当时的一点犹豫,她错过了那时最好的机会。 有人从医院的另一个方向走来,停车场上的人很快就收好手机,带上墨镜,在来人的帮助下上了车。 宝莘见人上了车,她那时才知道着急,顾不得什么的跑了出去,但车子早已启动,划了个圈的在朱宝莘面前缓慢离开。 后座车窗打开,戴着墨镜的人似乎是瞧见了她,唇角微微弯起,似乎是朝她温柔的微笑了一下。 -- 第31页 宝莘当时只愣愣的看着人,等车子只剩一个尾对着她,她才抬起手,回过神来追出了几步,当时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没有好好的,在最好的机会同人道一声谢谢。 等之后过了三年,外婆不幸复发,回天无力的去了,宝莘不久也被她父亲找回,再之后遇见那个人,被人掌控,她即使有机会再到人跟前去,却也不能了,她不能再那么接近他。 她害怕,会给他带来不幸。 她只能远远的看着,即便后来他碰巧走到了她身旁,关切问她可是有什么事,她也不敢回应他的亲近。 因为有人在远远看着她。 想到上辈子,宝莘手微微发抖,她强迫自己忘掉某些回忆,只想着令她高兴,想起来就幸福的记忆。 刘堂轩已说完话走到了刘肆灵跟前,两人似乎马上就要离开。 宝莘不由又回忆起了过往,当年一直遗憾的一幕,她心里有一股冲动,似乎什么都不愿顾了,直接就冲了出去,很快,在所有人未反应过来之前,她便已冲到了人面前。 这次终于走到了人面前,看着人,宝莘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才奶声奶气又软糯的唤人道:“刘四哥哥。” 刘肆灵与另几人都没料到此时突然出现的插曲,他看着从府门前冲到自己跟前的人,疑惑却温柔道:“朱三妹妹怎么出来了?” 宝莘听着人对她温柔的说话,见人对她温柔的笑,她似是渐渐弥补了当年心里一直以来的缺憾,走上前,轻捏住人衣角道:“哥哥,你下来一点。” 刘肆灵疑惑,看眼其他人,见他们也同他一样疑惑,他便配合的低下头,到了宝莘可触及的高度。 朱宝莘踮起脚尖,凑到人耳边,深吸口气,终于轻轻又缓缓的道:“哥哥,谢谢你。” 刘肆灵眼微动,他稍离开一点距离,俯身探究的看着人,眉眼温和道:“说什么呢,小丫头怎么莫名跟刘四哥哥说这样的话?” 刘肆灵话音刚落下,刘堂轩已好奇的不耐起来,他道:“说什么了?四哥,小丫头方才在你耳边说什么了啊?” 刘肆灵看眼朱宝莘,又看眼女孩身后站着的明显已面色不虞的少年,他朝刘堂轩摇了摇头,缓慢道:“秘密。” “这是宝莘妹妹与我的秘密对吗?” 朱宝莘牵着人的袖子不撒手,见人完全顾着她,她也抬起头,笑得可爱道:“嗯!六皇子殿下,这是宝莘与刘四哥哥的秘密。” “嘁。”刘堂轩没好气的啧了一声。 “罢了罢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有趣的秘密。” 说着,刘堂轩招呼刘肆灵上车,他们要回宫了。 刘肆灵便看眼被人抓着的衣袖,宝莘立即乖巧撒手,她站得规矩,对二人道:“殿下慢走,刘四哥哥慢走。” 刘肆灵躬身上了马车。 宝莘听见马车内似乎还传来六皇子刘堂轩的抱怨,“什么殿下慢走,哥哥慢走,还真是分得清……” 宝莘不由笑了笑,这位六皇子没什么架子,好像还真的挺好相与。 作者有话说: 都有哪些在看…… 没得热情,不开心 还有一章 第19章 踹木盆的大少爷 将人送走,宝莘如了愿,她这才想起自己身后站着谁,也才感觉到身后那令人不适的低气压,宝莘心头微微发憷,但很快又壮大胆气,心理建设起来,他不喜她这个妹妹,他又凭什么管她? 哼。 宝莘便闷着头转身,往回走,没想刚走出几步,身前却就有一双云头黑靴,拦住了去路。 宝莘没抬头,就听人在她上方道:“不是叫你待着?” 朱宝莘手在身侧轻捏动衣裙,她道:“我想送送刘四哥哥……” “刘四哥哥?你真以为人这么一说,你就可以这么同人攀关系了?” “那是皇子,不管他身世如何,那也是皇家子。”身前人的语调仿佛是在嘲讽她是个蠢货。 朱宝莘也有点怒了,衣裙在她手里揉了几揉,她终于抬起头来,大眼睛睁圆的看着人道:“皇子又怎么了,刘四哥哥就是刘四哥哥,我喜欢叫他刘四哥哥。” “哥哥也喜欢我这样叫他!” “你——”朱骁见人眼神坚定,护食般像个发怒的小豹子,他胸腔处气血翻涌,道:“哥哥?” “你倒是毫不避讳与人亲近,真是不知所谓。” 说完,朱骁眉心抽动了一下,他拂袖侧身,显然是不想再看见面前的人。 朱宝莘心里也不舒服,她轻哼一声,闷头绕开人,就提着小裙子往府门方向跑了去。 沈洺看着眼前光景,他轻叹一声,道:“你又何必跟妹妹计较。” 朱骁道:“我没这样不听话的妹妹。” 话音一凝,朱骁转头看向沈洺,又道:“还有,话说清楚一点,她也不是你妹妹。” 沈洺罕见挑了挑眉。 朱骁接道:“所以无需你护着她。” 沈洺微挑的眉缓缓抚平,半晌无言。 沉默一会儿,决定换个话题,沈洺注视着方才两位殿下离去的车架方向,他缓慢道:“朱骁,你方才可有注意到什么?” 朱骁现在心情不怎么样,有点不耐烦,他道:“什么?” 沈洺看他一眼,不知为何,唇角缓缓往上扬了扬,他咳嗽一声,道:“算了,没什么。” -- 第32页 朱骁:“那你笑什么?” 沈洺:“没什么。” 朱骁:“你——” 朱骁转身离开,沈洺却在身后突然又叫住他道:“朱骁。” 朱骁脚步微顿,半晌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洺沉默几息,最后还是缓缓摇头,道:“没什么。” 朱骁更不耐烦了,眉皱了几皱,才听沈洺声音有点低沉接道:“抱歉。” 朱骁脊背挺直,站了会儿,冷淡淡应道:“抱歉这两个字你已说得太多了。”说完便径直离开。 沈洺微垂头,在原地轻扯了下嘴角。 朱骁送完人后,直接走向自己的院子。 他走得有点急,王青在身后,跟得有点吃力。 越走近湘柏院,王青眉心不自觉跳了跳。 快至院门时,王青赶紧往前几步,在朱骁之前,为他恭恭敬敬打开了院门。 湘柏院里平日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其余仆从,除了定期的洒扫,而且都是选在朱骁不在院中的时候,院里其他一应事务都是由王青一人负责。 他人无事不得擅自出现在院中。 因为他们大少爷不喜欢。 所以此时,朱骁周身明显不同以往的寒气也只能王青一人面对。 看着前方大少爷径直往屋里去的背影,王青抬手扫了扫额,后退至院门处,满心静待着等人进屋就好了,他可没忘记在文延殿课休时,少爷朝他投来的“惊鸿”一瞥。 王青又扫了扫额。 可是他的期盼却似乎要落空了,因为朱骁在院中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王青心中一咯噔,见人似是要朝他转过身来,他赶紧故作疑惑询问道:“少爷您……” 可没想这时,在右侧方通往后院的石板小路上却突然传来个十分突兀的声音,似乎是铁链拖地而行的“哐当”声,王青慢了半拍,在朱骁之后,才将视线也投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声音越来越响亮,铁链拖地声也越来越清晰,王青缓缓睁大眼看着右侧方转角处突然出现的某个不速之客,而这不速之客显然并没意识到自己此时所处的环境以及院中当前的氛围。 只见其嘴里叼着只寒碜的大木碗,拖得长长的大尾巴在屁股后面扬了扬,脖子上套着的铁链一头在地面拖出长长的“叮铃铃”声响,王青见到愈渐近前的白色大狗,郁闷的朝蠢狗使了个眼色,却毫无作用。 只眼见着那蠢狗摇着尾巴,叼着碗的屁颠屁颠跑到了朱骁面前,然后还没眼力见的将那只碗给衔到了朱骁近前。 王青看着朱骁的背影。 就见他们大少爷看着那蠢狗,似乎是暂时……没什么反应。 可越是没反应,王青心头越有种奇妙的预感。 而且他觉着自己似乎能想象得到他们少爷此时面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王青见朱骁侧身面向白色大狗,终于缓缓往前走了几步,脚停在了那个大木碗前。 院中突然迎面刮来一阵强风,发丝衣袂都被席卷,在空中飞舞。 大白狗毛绒绒的尾巴却再次摇了摇。 朱骁垂首盯着面前蠢狗,他眉心狠狠一攥,突然抬脚便将那木碗踹到了一边,木碗边缘险险擦着白狗的腿侧而过,“砰哧”一声,撞在了后方的一块大石头上。 裂成了两半。 王青眼皮颤了颤。 神色却比较平静。 此时风已平息,朱骁抬手抚了抚襕袍,然后居高临下,吐字道:“滚。” 白色大狗耷拉着耳朵,眼神躲躲闪闪瞧着朱骁,嘴里呜呜咽咽着,身子缩到一旁,看起来委屈极了。 而王青则除了方才眼皮子动了动,并无其他反应。 白狗缩到了一旁,朱骁收回视线,又转向了正屋方向。 往前走了几步,朱骁脚步又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道:“王青。” “你过来。” 王青被朱骁充满可怖气息的停顿式叫法惊的同那白狗一般缩了缩身子,然后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上了前去道:“少……少爷?” 朱骁目不斜视,盯着前方:“那本书怎么还在?” 王青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面前人说的是什么,他哆哆嗦嗦,道:“小,小人也不知……” “你不知?”朱骁声音缓而慢,微微提高了一个度。 王青便急道:“不是,少爷,小人刚回想起,明明也记得当初您是扔了的,所以小人也不知为何会,会还留着……所以整理的时候,一时便忘了……” 朱骁抿嘴罕见轻笑,“忘了是吧?” 周遭温度似乎陡然下降了几度。 王青便赶紧求饶道:“少爷……都是小人的错,是小的错了,小的不该将那本书给少爷装上,少爷……” 说着,王青声音愈发忐忑,他似乎已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接道:“求少爷责罚,少爷想罚什么都行,只求少爷不要将王青赶出府门……” 朱骁听得耳边聒噪,皱着眉道:“闭嘴。” “自领十鞭,不皮开肉绽不准回来。” 王青低着头感激道:“是,少爷……谢少爷宽宥!” 朱骁准备转身,脚刚迈出一步,侧身看着路旁哆哆嗦嗦的蠢狗,他又冷声道:“你不是说这东西会收管好,再不出现在我的面前?” 朱骁拂袖,看着那只狗,居高临下缓声道:“若是再见一次,你不如就跟这只狗一块儿滚出朱府。” -- 第33页 王青看向白狗,应道:“少爷,我知道了,再不会有下次,少爷放心。” 朱骁这才迈步离开。 等主子进了屋,王青看眼身前那蠢狗,与狗的眼神一样幽怨。 话说这狗……当初明明就是少爷从人家手里斗鸡硬抢回来的…… 这怎么,狗的命运就跟他的命运联系起来了呢,早知当初他就不该使出浑身解数留下这狗的。 王青在这里幽怨想着,余光不经意注意到在屋角的一处角落,有个年纪尚轻,一瞧就是进府才不久的小厮正抱着把扫帚,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刚走进屋中的少爷身影,王青略思衬,在那小厮将目光投向他时,他横手到唇边做了个封口噤声的动作。 少年小厮愣愣的点头,然后手忙脚乱的抱着扫帚就跌跌撞撞跑了。 王青摇了摇头,心想:真是,没见过世面。 而那小厮心头却反复晃过方才瞧见的大少爷的惊人之举,大少爷原来……还会跟他们一样,踹木盆子呢。 天色渐暗,刘肆灵与刘堂轩在宫内分道扬镳,往自己的寝宫方向走去。 偃奴一直无声无息跟在他身后,刘肆灵在宫墙夹道内走了几步,从袖中摸出了个盒子,他手轻抚了下盒面上的花纹,看了会儿,便停住脚步。 待身后人近前,刘肆灵将手中盒子递给了侧后方,对人道:“应该是没什么用的东西,你看着办吧。” 偃奴颔首,将盒子拢进了袖中。 第20章 进宫翻墙 刘堂轩回到梁氏的寝宫中时,梁氏正在躺椅上,做着最原始最原生态的青瓜补水面膜。 刘堂轩朝她请安后,梁氏懒懒道:“终于回来了,又跟那孩子出去玩了?” 刘堂轩从白瓷盘里捻过一块瓜片,扔进嘴里,含混道:“嗯。” 梁氏拍了把刘堂轩又想朝她瓜盘里伸去的魔爪,她道:“你又跟那孩子出去玩,你现在是不是跟那孩子走得还挺近的?” “你们年纪相仿,一道念书也就罢了,不过轩儿,你平日少跟那孩子在一块儿,多跟你大哥、二哥、三哥这些兄弟来往来往不是更好……” “虽如父王所说,咱们西河梁家没什么野心,不参与夺嫡之争,也从不轻易站位,但轩儿,你同那些个有可能成为未来新主的来往,保持好关系,不偏不倚更好不是,你现在同那孩子套什么近乎——” 刘堂轩拿块瓜片给梁氏的嘴堵上,他坐到另一张为他准备的躺椅上,双手往上一枕,道:“母妃,谁说孩儿就跟谁走得近了,不过就是一块儿玩玩。” 翻了个身,刘堂轩闭眼咕噜道:“这宫里,跟谁不是随便玩玩……” “四哥脾气好,跟他玩也没什么。” 梁氏细白的指尖轻按脸上瓜片,满意认同道:“这事你明白就好……” 顺嘴说完,梁氏突然反应过来,她一把坐起,脸上瓜片掉了一地,准备上前来服侍的宫女也被她挥手退下,梁氏一掌拍向自己儿子的手臂:“看来你小子心里门儿清呢!” 刘堂轩揉揉手臂,没好气道:“娘,你轻点成不成?” 梁氏呵笑一声,给刘堂轩象征性揉了揉,又躺下语重心长道:“不管怎样,儿子你心里明白就好。” “池洌宫那孩子,我瞧着挺邪门的,他那人人闭口不提的身份也就罢了,就说五年前被那伙人绑去,那土淮楼上尸首成山的血案,这会儿宫里不少人还对当时的事实真相感兴趣得很呢……” “他那整日跟在后头戴面具的哑奴,前几日不又被某些宫里的人唤了去,不过大家恐怕也知那奴仆说不出话,也无论如何撬不出什么,不然几年前某些人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也没撬出一丁半点的消息,现在啊,我看那些人已是纯粹无聊弄人来玩了。” 梁氏抚了抚自己手指,抬在空中满意的欣赏打量,她又道:“不过呢,娘觉得,有些人有些事,不关自己的还是就少打听,那些人,仗着土淮楼上那事大概跟那局主没什么关系,这些年那局主也没漏过信跟那孩子还有什么牵连,就大着胆子啥事儿都爱掺和,我看就是嫌命长,活得太舒坦了。” 将手放下,梁氏接道:“土淮楼那事,娘总觉着,不大可能是陛下出的手救人,照陛下那性子,能留着那孩子,留着那女人的孽种已是仁至义尽了……” 梁氏兀自分析着,她越分析越来劲,似是觉着自己探究到某种秘密般隐晦又略兴奋道:“我看,对陛下来说怕是这孩子还有什么用处才会留着他才对……” 躺椅上,刘堂轩闭着的眼缓缓睁了开来,望着梁上殿顶。 梁氏方才说完,端起茶杯抿了口杨枝清露,突然想到一事,她又道:“对了,轩儿,娘给你透露个消息,过不了多久,咱们阜国便要从适龄皇子中挑选一个去隋国当质子了。” “为了安抚周边对我们阜随两国近来显出交好态势的其他国家,隋国那边听说下月质子就要送来,而咱们这边也就要选出一个合适的送去,这一次适龄的皇子没几个,娘等着看,会是谁被送到隋国那儿去了。” 刘堂轩听了这枕着手,侧了个方向。 梁氏将手交于腹上,似乎并不担心,喃道:“轩儿你虽也在适龄皇子之列,但放心,娘绝不会让你被交出去的,虽说隋国与我们阜国现下还算交好,但送去别国的皇子,明摆着在宫里地位不怎么样,如何也免不了遭罪……” -- 第34页 “娘估摸着,陛下最舍得的人应该只有那孩子,只是恐怕人不会愿意——” 刘堂轩一直安静听着,未作回应。 梁氏又悠悠道:“而且听说……最近朱太傅家的三小姐好像挺喜欢那孩子的,也不知叶氏会不会为了她的小侄女在陛下面前说上几句,不过……” 梁氏哼了一声:“叶氏虽说荣宠不衰,但这荣宠……呵……” 梁氏的声音渐小,看来是有些乏了。 刘堂轩睁了会眼,听了那些话,半晌无奈一句“娘,你又啰嗦了”,才又缓缓将眼闭上。 宝莘那日得了刘肆灵许可后,果有机会就通过姨母进宫找到人的池洌苑去了。 刘肆灵对她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惊讶,每每总是很温柔和气的待她,不过宝莘每次在那里也待不了多久,因为即使她不在意,也得拿捏好分寸,毕竟还是担心她爹会顾虑太多,往后对她有了限制。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宝莘发现哥哥在这个年纪好像也挺忙的,常常来时,他都在看书,偶尔没看,也是在侍弄屋内或是院中的笼鸟。 宝莘发现,刘四哥哥好像……真的十分嗜鸟,而且皆是关在笼子里的鸟。 不,也不全是关着,有一只是自由的,那鸟通身皆白,长得像白鸽,又不是白鸽,而是一种名为白鹘的十分稀少的鸟。 据说这种鸟未来有几分可能会长得很大,几乎能达半人高的程度,宝莘有点将信将疑。 那鸟对宝莘十分冷淡,每每在刘四哥哥身边盘旋时,只要她一靠近,它就会远远飞开,浑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宝莘也不跟鸟计较,只是常常没好气的瞪其一眼。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朱宝莘将刘肆灵的池洌苑几乎逛了个遍,只东侧书房不远处的一处荒弃废园未踏足过,那园子也不知是与宫内另外哪位贵人的府邸相连。 刘四哥哥曾告诉过她,那里没什么好玩的。 可能是因荒废太久,还传出了些不好的传闻,不过哥哥似乎也不在意,毕竟有关他的不好传闻已不少了,也不在乎多加一个。 在池洌苑里来过这么几次,宝莘还发现了几件事。 一件是,哥哥宫里人不多,甚至还可说是……有些少得可怜。 ……不过作为不受宠的皇子,没被发配到条件更恶劣的冷宫,也算凑合吧。 只是那些仆从,个个都非常沉默,总是低着头,一副战战兢兢模样,令宝莘有些不适。 看来造成这样情形的原因应该就是那些传闻了。 第二件,是刘四哥哥苑里的一个人让宝莘有点兴趣——那人常跟在哥哥身后,名偃奴。 他一直戴着面具,宝莘打听好像是因某种原因毁了容,所以才只能以面具示人。 他戴的是一张只露出大概一寸下巴的铁制面具,整个面具中规中矩,没什么美感。 偃奴不能说话,背稍有点驼,但他却有一双巧手和细致的心窍,哥哥·日·常的一应事务皆是由他在打理。 平日无事,宝莘便会见人拿着一个绣绷或是丝线布料在角落里穿针引线,绣花裁布。 宝莘听说偃奴本是出身江南的一个绣庄世家,那个家族在秀坊的世界里是数一数二的,多少名流一时的绣作都出于该家之手。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听说一夜间被人灭了满门,而偃奴则被人带上了土淮楼,之后土淮楼灭,偃奴与刘四哥哥一样皆是幸存者,就这般跟着刘四哥哥进了宫。 偃奴的这些身世几乎是宫里人人都知晓的,宝莘也不算深究,她大致了解情况后,对偃奴有些人之常情的同情外,每每只觉得他拿着绣绷绣花的模样十分有趣,而且绣出来的东西,也确实令人惊艳,非等闲可比。 刘四哥哥身上的外袍,手帕,香囊等物事好像都出自于其之手,据说宫里想将偃奴讨去的人不少,想求他一绣作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但偃奴除了刘四哥哥,无论是谁,无论如何威逼利诱,也绝不会帮外人做一针一线,所以宫里在这方面,对哥哥“羡慕”的人还不少。 第三件事——是让宝莘有些担心的一件。 刘四哥哥好像……是身体有什么关碍,宝莘有次见他,他似乎有点虚弱,第二日留宿在宫里,宝莘便又去了,却罕见被拒之了门外,她觉着有些怪异,便在春桃的帮助下翻了墙进去。 哥哥宫苑偏僻,几乎也没有守卫,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宝莘自觉他应该不会同她生气,所以才敢这么翻墙进去。 那日,大热天的,宝莘翻墙进苑后,却就见刘四哥哥身上披着身雪白的狐裘在檐下无奈的笑看着她。 他告诉她,他只是一时不慎,感染了风寒,但宝莘不知为何,却总觉着不是那么回事。 宝莘突然就想到之前刘四哥哥到府中来时,她拉他手臂,他瑟缩僵硬的一下反应,她当时就狐疑的看着人,却被人轻轻移开了手腕。 而这次,刘四哥哥也将她担忧抓在他袖上的手拿了下来,然后拍了拍她的头,让她别担心,说小孩子不要总是任性不信人说的话。 宝莘便只能怏怏将手拿下。 但她心头总记着那事。 便想着,等日后她常去瞧人,人是不是说谎,她很快就知了。 只是宝莘没料,她的很快却是要在七年后了。 -- 第35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16 22:49:20~2021-07-22 17:3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过问 这一个多月时间里,宝莘进宫多次,可能因她未闹出什么事,所以朱橝暂未过问。 朱橝没过问,又有姨母的护持,府中自然没有其他人会过问。 而有资格过问她的大哥,又是不会管她的,所以朱宝莘这一个多月,常往刘肆灵那里跑,即便只是与人这么待着,她也从没觉岁月这么静好过。 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宝莘已完全探知到这位哥哥与她的情况并不相同,他不是她原来世界的那位哥哥,他只是——这世界的一位哥哥而已。 但已没关系了,宝莘本就并不大抱有那样的期望,有多少人能有机会重新来过呢? 所以即使此非彼,但宝莘却愿意将他当做那位哥哥,只因,太像了,他们实在是,太像了。 以至于宝莘每每看着眼前人,总会有种恍惚的错觉,就好像已看到了人长成时,另一个世界的哥哥的模样。 世事很奇妙,或许这位哥哥……与那位哥哥也并不是真的毫无关系也说不定。 宝莘时常忍不住这样想。 朱宝莘常跑去刘肆灵处,宫里不可能什么都不知,不少人都知晓朱太傅家的嫡三女儿好像十分喜欢宫里的那位四殿下。 不少人对此虽笑谈,但也表示理解,毕竟要论讨纯真无邪的小女孩欢心,宫里那位四殿下,无论容貌还是气质皆是无人可出其右的。 更何况是朱家那位据说从小就有所缺的女儿,但这事除了做为一个谈资,众人也没太当回事,毕竟小女儿天真,同样也容易忘事。 毕竟这位殿下,据说在朝议不决哪位皇子去隋国当质子时,竟自请前去,陛下在朝会中连夸都没夸赞一句,就敲定送人去隋国了。 而且一去就是七年,等回来时,已快及弱冠了。 七年时间,足以让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忘却她所暂时喜欢的哥哥,转而喜欢上别的人。 宝莘才听到这个消息时,很不能接受,也很不舍。 她可不觉得哥哥是自愿前去的,有谁会自愿去别国做那什么劳什子的质子? 哥哥显然是被无情推出去的。 而她……就要七年再也见不到人了。 想到这里,她就想哭。 于是,在结束皇子陪读后,在荷香堂里辅导了几天朱宝柠课业的朱骁,看着朱宝柠侧后方空置着的位置,他这日终于盯着那位置,朝管事张福道:“三小姐呢,这几日,她都干什么去了?” “怎么不到这儿来?” 朱宝柠听见朱骁突然的问话,她抬头看向站在她桌案前的高大少年,捏着毫笔的手紧了紧。 张福拢着手,眼皮子跳了两下,赶紧着人再去请,一边道:“三小姐好像是……这几日身子有点不大爽利。” 朱骁冷笑了下,道:“是吗?” 等再去请的人回来,那人本想在张福耳边禀报,朱骁却直接走到两人面前,对那人道:“直接说,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那小厮瞧眼张福,再看向朱骁,立时恭恭敬敬不敢有半点犹豫道:“三小姐她,她好像是有点心情不好……” 说完完,小厮小心翼翼抬眼瞧面前人,又赶紧把头垂下。 张福有点想擦擦额上的冷汗。 朱骁想到最近宫里传出的消息,他挑唇笑了笑:“心情不好?” “所以就没心思习课了是吗?” 张福犹疑道:“……少爷您消消气,要不小人再去瞧瞧……” 朱骁立时横眉道:“我消的什么气,她如何都与我无干,不过是怕朱府日后被连累,既然如此,不必再过问。” “她爱如何便如何。” 朱宝柠提笔在纸上的墨不注意洇了一些出去。 她立时注意到了,却并未赶紧收整,而是继续就着那纸写下去。 朱骁走回朱宝柠身旁,见到纸上濡了的墨,他放和了声音道:“宝柠怎么分神了?” 朱宝柠不好意思道:“大哥,一时没注意便如此了。” 朱骁面目柔和,他道:“看来是方才说话令你分神了。” 朱宝柠便道:“没有的事,只是大哥,你也别生三姐姐的气……” 说着,朱宝柠微垂下头:“最近大家都知三姐姐与那位四殿下十分亲近,而那位四殿下据说马上就要离开了,三姐姐肯定难免难受,大哥你……” 朱宝柠似是在为朱宝莘说话,但她话未说完,朱骁已立时蹙眉打断了她道:“宝柠,她的事你不用管。” 朱宝柠被人突然打断,有点受惊的看向朱骁,朱骁立时又柔和了语气,眉也展开道:“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明白了吗。” 摸了摸朱宝柠的头,朱骁眼微阖,又冷道:“不要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在旁的人身上。” 朱骁话音不高,却传得远,至少传到了刚经过一番心理建设,还是来到了荷香堂门外的人耳中。 朱宝莘止步,看着脚尖扯了扯嘴角,想了想,又毫不犹豫的往回走。 留下已在门边候着瞧着三小姐的身影后,眼都亮了的张福,眼里的光一瞬又淡了下去。 -- 第36页 只能看着人的背影,轻轻的“哎”了一声。 宝莘往回走时,腿虽短,步子却很急。 她实在是,不爽利,浑身不爽利。 虽说最近原身小姑娘身体还残留的情绪她已越来越能控制了,但不免有时还是会被那大猪蹄子的便宜嫡兄给气的胸口疼。 听到刘四哥哥即将要离开的消息,她已是很难过了,在明知自己来到荷香堂后肯定又会触发原身小姑娘遗留在身体里的某些情绪,她可能会更难受,但思量一番,她还是来了,毕竟她那位嫡兄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关心起她的学业来了。 在她还未占据这孩子的身体以前,以往每每当她那嫡兄少有的几次回府,小宝莘都会厚着脸皮,与朱宝柠一道在荷香堂里待着,期待能得到她嫡兄的关注与指导,但遗憾的是,每次她都却只能在被人忽略的尴尬与沉默中度过,做为屋子里一个多余的人,强自坚持的捱到最后。 所以宝莘清楚的明白小宝莘对她嫡兄所持有的心情,才会真的为她感到高兴,但没料,未进门,却又听见了那样冷漠无情的话。 宝莘很生气,十分的生气。 但她隐隐还是能感觉到一股悲伤的情绪。 朱宝莘越来越烦躁了。 她抓了抓头。 李嬷嬷与春桃跟在她身后,瞧着人,目光炯炯,眉有点扭成了晒干后蜷曲的萝卜干儿。 …… 荷香堂内,朱骁今日似乎是有事提早离开。 提前结束课业,朱宝柠在孙嬷嬷,香芸的服侍下,往秦氏所在的院子走去。 走在小路上时,孙嬷嬷想到今日插曲,她念道:“也不知今日大少爷是怎么想的,竟突然问起那位主儿来了,大少爷以往可从没过问过那位主的课业呢,我还以为大少爷这是不想再计较那件事,要重新关心这位小姐了……结果……” 孙嬷嬷说着,无不得意的笑,“看来大少爷心里对那位小姐的意见该是越来越大了才对!” “不过咱们这位三小姐也确实,最近是不是有点越来越出格没有个小姐样了,前段时间那两位殿下到府中时,据说三小姐就又巴巴跑去求着那位殿下抱了?当时大少爷还在跟前呢,也怪不得少爷会……” 孙嬷嬷本想说怪不得大少爷会越来越厌恶人了,没料话刚出口,朱宝柠的声音却就响起,打断了孙嬷嬷的话,她道:“嬷嬷,可以不要说了吗?” 孙嬷嬷看眼自家小主子,有点摸不着头脑人这突如其来的脾气是怎么回事,不过惊愕归惊愕,很快还是讪笑道:“……好好,不说了,有什么好说的……是吧。” 第22章 离开 从宣布选定前往隋国的质子人选到将质子送往隋国,这期间准备的时间很短,仅有短短的半月时间。 对隋国国情风貌的基本了解、不同国度的生活礼仪、该注意的事项,阜国随同质子送去的国礼等等诸多事宜都要在这半月完成,时间很紧迫,容不得人浪费。 所以宫里明令禁止闲杂人等进出池冽苑,宝莘也就不能再去见刘肆灵了。 甚至于连一封信都不能送进去。 而自从宫里下了令之后,朱橝对朱宝莘也下了禁令,不许她这段时间再到宫里去,也不准她送什么东西出去,规避所有可能的风险。 宝莘心里很急,她想着怎么也得见哥哥最后一面,毕竟据说人一走,就是七年。 而这七年时间里,应该是……不大可能会再回到阜国的。 那么整整七年,她都再见不到人了。 好不容易与这位哥哥的关系才亲近了些,想不到就要这么长久的分离,七年时光,宝莘虽会尽力与人联系,但只要一想到当下的分别,还是忍不住立时生出沮丧的情绪。 准备期间见不到人,宝莘便一直想着至少在人启程离开皇城,在宫门前出发时,能早早的前去为人送行。 宝莘打算做得很好,也提前一天就朝朱橝提了自己编好的出门理由,朱橝当时在书房的桌案前,抬头看了她一眼,许久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准许了她第二日早上出门的请求。 宝莘便满心期待着启程当日与人的告别。 但谁知到了那一日,却意外横生,她最终还是未能去给刘四哥哥送行。 刘肆灵在宫外出发的时间是正午,宝莘在巳时就准备出门,但临行前却被朱橝叫了过去。 朱橝叫她去的地方是在一条小路上,她娘当年独自住的小院背后,正巧还是个拐弯处。 在那里,朱宝莘被朱橝好生训斥了一顿,缘由是,她的银鸡疏于管教,竟冲撞了外客,将来府的沈大人给弄得好生狼狈。 宝莘刚到时有点懵,她的银鸡一直都关在她院子里一处角落的鸡舍里,由脑子不太灵光的胡二照料,一直以来都没出过什么差错。 胡二是她娘当初让人留下的,虽傻了点,但听话,照料银鸡以及一直以来洒扫她娘的院子都是胡二的日常任务。 今日胡二似乎也是在打扫她娘的院子,结果小银不知何时就跑了出来,胡二见了便去捉,结果在转角处就这么冲撞到这位沈大人了。 这事朱橝似乎很生气,即使沈衍不在乎狼狈为宝莘说情,朱橝也责骂她这年纪了不该再同鸡畜玩闹。 宝莘觉着朱橝的关注点似乎有点有失偏颇,但她也不能反驳什么,她还等着这事解决后出府去送人一程。 -- 第37页 但没料,宝莘挤出好些眼泪保住了银鸡与胡二,她却被朱橝禁了令,半月禁足不说,朱橝更是让她今日……就不用出门了。 宝莘一瞬大脑有点当机,反应半晌才明白朱橝是什么意思,立时心头就无比着急起来。 她想让朱檀收回方才的命令,但无论她摆出一副怎样委屈与难过的模样,朱橝都不为所动,后来不知是被她求得烦了还是他想早点解决这事,朱橝甚至告诉她“别以为他不知她其实是想去干什么”。 看来朱橝这次是想用这事好生敲打一下她,因他还提到了她最近未去荷香堂的事。 荷香堂是朱府夫子授业的地方,一开始是朱骁一人使用,后来朱骁去了纪山书院,朱宝柠与朱宝莘便也就跟着沿用了。 朱骁回来后,偶尔会在荷香堂里代替本来的夫子,指导二人课业。 但说是二人,宝莘却从来都是背景板,朱骁不会理会她。 只是之前小宝莘无论如何难熬,总会去的,从不缺席。 所以前几日没去,她爹看来也才会注意到了。 朱橝莫不是以为她这是又要“故态复萌”回到两年前般,在他们眼里可称之为“顽劣”的状态了? 所以此次才会明摆着这样来敲打她,但他明明昨日是答应了她的! 朱橝不肯松口,眸光还越来越冷,宝莘凄风苦雨的站了会儿,自觉无望,只能憋着气跑回了自己院里。 她不能去送刘四哥哥了。 府上方才出的事,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朱府。 阙竹院的偏房次间内,朱宝柠正拿着个精巧的绣绷垂首绣花,她此时绣的图案是青竹,刚起了个形,每一针一线,朱宝柠都格外认真。 屋外,从廊下缓缓转来个妇人,越走近屋门,妇人行得越快,面上是掩不住的笑,略微得意。 她视线自然往廊下的尽头处扫了一眼,然后才大踏步跨进屋内。 刚进屋门,视线在屋内一逡巡,孙嬷嬷便朝着次间端坐的人笑眯了眼道:“小姐,成了!” 屋内小姑娘抬头向她看来,沉静的模样,孙嬷嬷立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不是声儿大了些,便三步并做两步,走至朱宝柠跟前,压低了声音,眼习惯性往四处瞟了瞟,见屋内只有二人,她道:“小姐,成了……你知道方才在‘竹后院’那院子背后的小路上,发生了什么吗?果不出小姐所料啊,那位主,今日看来是出不了门了,而且不止今日,这半月都出不了呢。” 朱宝柠穿针的手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她道:“嬷嬷,将你听见看见的都对我说说。” 孙嬷嬷便隐晦又满意的道:“这事……我哪能凑前了去看呢,不过是远远瞧着,又听那些个嘴碎的说,反正跟我们估摸的差不多,还多亏了小姐您提前得知沈大人今日这时候会来咱们府上,不然恐怕也不会这么顺利。” “对了小姐,老奴已把那事都处理干净了,您放心,用在畜生身上的药,这会子估计已查不出影了,那药也没太出格,估摸也没人会想到查到那畜生身上去。” 朱宝柠微笑道:“辛苦嬷嬷了。” 孙嬷嬷一番假意推辞又接道:“不过小姐,老奴还是有点想不大明白,您为何能肯定三小姐是要去见那位殿下呢,而且您又为何……要阻止她去见……” 孙嬷嬷确实是想不明白,要说大费周章让那位姐儿惹老爷不痛快她能理解,但此次,明显不是为的这个,而是阻止那位小姐去见即将要送去隋国的那位四殿下,这就着实有些奇怪了。 朱宝柠唇扬了扬,她看着绣布,缓慢道:“大哥今日一早便出门了,你说他会是去给那位殿下送行吗?” 孙嬷嬷怔愣一瞬,不知怎的话就扯到这里来了,她道:“这……这,老奴如何能知。” 朱宝柠道:“是啊,我也不知。”又垂下头去,接着描花。 孙嬷嬷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知晓她家小姐应该是不想具体解释,便又接道:“小姐,此次除了您提前知晓沈大人会来府上拜访,我看今日这事……能成,还有那女人的功劳呢,若非她当初将那傻子胡二留在府中,这事也没这么容易……” 孙嬷嬷越说越得劲,她道:“你说当初那女人——” 说着还是略有顾忌,孙嬷嬷阴阳怪气换了个语气道:“哦,不是,是咱们那位夫人,你说她留着那蠢物干什么,真当咱们朱府是搞慈悲救济的吗……” 朱宝柠并不回应孙嬷嬷的话,孙嬷嬷一个人说了会儿也无趣,她突然想到方才进屋前在长廊尽头处的房间外见到的人,道:“对了小姐,方才进屋前,我瞧见表小姐了,您说表小姐一直在咱们这院里,她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朱宝柠停了手道:“嬷嬷你难道让她发现了什么?” 孙嬷嬷立时拍胸脯道:“老奴自是万分小心,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分毫。” 朱宝柠便笑道:“没关系,即使知道了,表姐她,应该也不必太担心。” 孙嬷嬷抚着胸口道:“也是,怎么说表小姐在这里还得全仰仗咱姨娘呢,而且表小姐现在这模样……” 孙嬷嬷说着,似是真心替人担忧,她接道:“要老奴说,表小姐底子半点不差,就是如今这身量委实有些……往后姨娘对表小姐的婚事恐怕还不知得操多少心呢。” -- 第38页 朱宝柠捻着针,正要说什么,却在见到门边突然出现的一个身影时,住了嘴,手上针尖同时不慎轻刺破了皮肤,她却只眉心一抖,将被刺破的手指拢在了手心,对着来人甜笑道:“娘亲,您怎么来了?” 秦氏站在门边,一身华贵衣饰,层覆的衣裙衬得她身量愈发丰腴修长,在地上投下了个厚重的影子,秦氏面微背着光,她也笑的温柔,道:“宝柠与孙嬷嬷在聊些什么,有趣的事不分享给娘听听?” 快至正午,天气有点阴凉。 整个天空都是灰扑扑的,某些地方还泛着青,浑像被人打了。 南城门外,停着一辆朱漆青顶的马车,马车周身纹饰精致,宝顶一角还挂着只青铜銮铃,这种马车一看就是宫里人才能用的东西。 有种低调的贵气。 马车周边列着两列骑兵,皆穿盔戴甲,还有一些同样身着甲胄,持刀佩剑的步兵。 这群人数量不多,顶多一个小队,三十几人。 领队的是个头戴红缨银凤翅盔的年轻小将,他隶属于皇帝的亲军十二卫,因身手不错,脑袋也算机敏,被遴选为此次护送的领队。 小将坐在马上,望眼天色,有点担心是否会天降骤雨,虽说钦天监已预测过说不会下雨,但这天气委实不大好看。 还有一刻钟就要出发了,目光投向前方帷幔低垂,安安静静停候的马车,小将思量,应该不会有人来送行了吧。 他们在这里已停候了许久,目前为止,一个送行的也没见到。 从宫里到南城门这段路,只有他们这一行人安安静静将人送到了此处。 没有百官,没有皇室宗亲,只有他们这些为数不多的宿卫兵士。 默等时间过去,小将终于在城门口看见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太监手里提着个似是食盒的东西不紧不慢从城门口向那辆马车走去。 快走近了,小将上前拦住人询问,老太监从怀里摸出个鎏金的木牌,小将一见便拱手放了行。 那老太监径直走向马车,站得不远不近,在车帘外低声唤道:“启禀四殿下,奴奉六殿下之命前来为殿下送行。” “六殿下今日偶感风寒,现在还在月央宫里躺着,但殿下一直记挂着您,想亲自为您送行,只是委实不便,梁妃娘娘便让奴婢过来给四殿下您道个不是,还请殿下不要与六殿下生隙,这是梁妃娘娘吩咐奴送来的糕点,一路舟车劳顿,权当消遣。” 说着,老太监将食盒往马车前站着的偃奴递了过去。 偃奴没接,此时车帘终于从里往外挑开一角,一个温润的声音传出,道:“偃奴——” 偃奴抬手接过食盒,马车内的人又道:“多谢公公,烦请公公回去向梁妃娘娘及六弟转告肆灵的谢意,还有一句请公公带给六弟,一切以身体为要,此去路途,六弟可不必担心。” 公公朝车内行了个礼,道:“奴婢定将话带到。” “那奴先告退。” 说完,便不紧不慢的转身走了。 小将看着公公离去,心道六殿下昨日不是还好好的,这些个贵人身体是说病就病了啊…… 第23章 隋国为质 马上就要启程,与那位四殿下平日关系看起来还不错的六殿下都只是差了个人来送行,那之后肯定就更不会有其他人来了,小将便调转马头,将视线投向前方,他们即将出发的道路上。 白色的鸟在空中盘旋飞行,马车外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个抱胸持剑的黑衣少年,少年站在偃奴对面,看着孤寂的城门,道:“嘿,马上就要走了,我本以为至少能见着一位姑娘呢,看来是不成了。” “我本来还想至少能见着前段日子经常来宫里找殿下的那位朱家小姑娘呢……” 黑衣少年说着,笑了笑:“看来……这位小姐今日……怕是睡过头了吧。” 下巴杨高,少年问偃奴道:“偃奴,你觉得呢?” 偃奴看向少年,正要表达什么,车帘却突然从里往外被人缓慢掀开,露出一张人脸。 李原惊诧道:“殿下?” 刘肆灵并未将视线投向他,而只是一手挡开帘子,径直往城楼方向看去,瞳中倒映出了整个城楼的模样,似将城楼背后的京城也一并刻入了眼中。 李原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话惊动了车内人,他便也看向城楼方向道:“殿下,你莫不是在看什么人?” 刘肆灵瞥他一眼,静坐厢内,唇角缓缓凝出抹笑,未置可否,半晌将车帘放下,温声道:“好了,我们该出发了。” 李原应诺一声,又站到了偃奴对面,偃奴看眼李原,视线缓慢下移,落到了他颈骨上一点鲜明的紫红色印记上,虽戴着面具,但李原就是能体会到偃奴毫不掩饰的厌恶。 果不其然就见偃奴移开了视线,朝他比划了两下,示范性的提了提自己衣领。 李原一瞬就明白偃奴是什么意思,他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摸,小声道:“不小心又弄上了,不过没关系,无伤大雅……” “偃奴你也别太在意了啊。” 换来偃奴愈加厌恶的眼神,之后干脆不再看他一眼。 李原望了望天,表示无奈,无趣的在车厢外走了几步,一众将士突然见他没了身影,领队小将心头惊诧一瞬,很快便平复下来,只因他的顶头上司曾事先给他打过招呼,让他见到那位四殿下身边若是有一位神出鬼没的人时不必惊异。 -- 第39页 看来即使再不受宠的皇子,身边也是有暗卫的。 而且还是功夫很高的那种。 宝莘没去送得行,在院子里关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屋里颓丧一日,她才想起那日她的银鸡惹事,会不会是有其他什么猫腻? 于是朱宝莘便以小银这几日食欲不振,怕再这样下去一命呜呼了,央着张管事去给她请了个兽医来,兽医师傅给小银瞧了,也没瞧出个什么异常。 因朱橝那日让她以后不得再与鸡畜玩闹,宝莘不敢在小银鸡舍旁久待,她回到院中后,坐在院里一角的石桌前,晃荡着双腿,两手托着下巴思衬,难道是她想多了? 小银那日真就是意外自己跑了出来,之后又碰巧跑到了娘亲当年住过的“竹后院”背后,之后被胡二追,才酿出了祸案? 她当日出门的目的,只要消息灵通点,稍聪明点的人都能猜到她实际是想去干什么,若是有人蓄意为之,更多的应该是想阻扰她达成目的,那这府里,有谁会这么无聊,阻止她去见刘四哥哥? 想来想去,好像也没合适的嫌疑人选。 刘四哥哥不受宠,她与他亲近,不会威胁到任何人。 所以,宝莘便只能将此种猜忌抛诸了脑后。 既然刘四哥哥已经离开了,那么从现在开始,她就只能想法子,好好同人保持联系了。 宝莘便尝试给人写信。 但就是打听地点这事,都废了她不少心思,在姨母的帮助下,才终于知道信该往哪里送了。 宝莘着手准备写第一封信,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她直接倒在了第一步,因为她的字,实在是——太丑了! 所以朱宝莘第一步还是决定,先练几个月字,再说。 在她准备练字之前,朱骁也要动身离开了。 此次纪山书院给他们这群学子放了长假,这次再回去,未完成学业及游学之前,很难有机会再回家了,要一直到七年后完全从纪山书院肄业,才能风风光光,学成回府了。 时间倒是跟刘四哥哥去隋国当质子的时间差不多。 朱骁在府中一直都对她十分冷漠,宝莘也尽量少凑到他跟前去,但宝莘这段时间却常常在府中见到沈洺,沈洺是个俊俏的好少年,对她也十分的亲切和善,宝莘一来喜欢逗他,二来,她也略略算是沈家公子的颜值小粉丝。 更主要是人家不仅长得好,还有一身的书卷气,还腼腆又害羞,实在是瞧着就令人喜欢。 于是本来在朱骁离开时,她是不想去送人的,但想着沈洺哥哥也会一同离开,宝莘便在城门外,随同朱橝与朱宝柠,一同送了朱骁,然后跟沈洺也道了再见。 经过两个多月的赶路时间,刘肆灵一行终于到了隋国的国都。 见过隋王之后,并无什么接风洗尘宴,刘肆灵便被直接安排到了质子该入住的地方。 是隋国宫里的一处宫苑,位置稍偏僻,面积却还适宜,看内里装饰,似乎是才整饬出来的一处旧宫苑。 虽不奢华壮丽,但还算干净整洁。 刘肆灵到的时候,宫里已安排了几个下仆——两个宫女,三个褐衣太监。 其中一位太监年纪瞧着明显要大一些。 等安顿妥当,夜间,刘肆灵让偃奴给几个下仆分发了打赏,算是见面礼,又将三个褐衣太监叫到跟前,问话,交代了些事。 不多时,两个年轻的褐衣太监留在了殿外,另一个年长的则随刘肆灵进了内殿。 内殿中,刘肆灵走至靠北墙的一张花梨木桌前,桌案上摆着一个博山香炉,还放着些瓜果,刘肆灵一只手指背轻搁于桌面,指头微屈弓,似不经意的一下下轻触桌面,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等香燃过半寸,身后人终于开口试探道:“大公子,看来你早已认出属下了吧。” 指背停在桌面,桌案前的人,转过身来,道:“我以为张部老是想考验考验肆灵的眼力。” “部老这张脸,至少年轻了二十岁。” 张部老抚了抚面,拱手道:“大公子见笑了,属下怎敢考验您,不过是……” 别扭的笑笑,张岩又抚了抚脸道:“一时拉不下老脸来而已。” 刘肆灵视线从张岩面上缓慢移开,他道:“想不到十二部老之一的张老会被安排至我的身边来。” “母亲想必……是对肆灵不大放心。” 张岩放下手道:“公子,话不能这么说,你这样就折煞属下了,属下只是六门局的一个忠仆而已,总局这样安排,定有她的考虑。” “况且大公子天资英才,继承了本局至上血脉,生而三爻,能承练飞爻心法,总局对大公子定是寄予厚望的。” 刘肆灵笑了声,“部老真会说话。” “部老恐怕是十二部老中最会说话的人了,不知七年后,回到阜国,是否还是部老在肆灵身侧?” 张岩道:“这个,属下只接到命令,隋国这七年,属下将随侍在大公子身边,七年后,想必应该会有其他人接替属下的位置。” “其他人?”刘肆灵走至一旁的榻上坐下,手搁在塌中的矮几上,接道:“那这七年,要烦劳部老了。” 张岩道:“不敢当,大公子言重了。” 刘肆灵又问道:“不知其余几位部老近况如何?” -- 第40页 “七年后,莫不是又是另一位再派到我身边来?十二部老是服侍于总局的人,派到我身边,肆灵总觉好像有些不妥,而且自十二年前……” 刘肆灵说着,声音放低了些,他道:“门局遭受重创,四位部老陨落,三位部老又随二局主叛逃,跟在母亲身边的人已然不多了,母亲这般安排,难免不令人有些担心——” “大公子不必忧心,其余几位部老一切尚好,所以总局才会派属下到大公子身边来了。” 刘肆灵微微放心,平静道:“那就好。” 一时无话。 刘肆灵见张岩还站在跟前,他道:“部老可是还有话想说?” 张岩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大公子身边有位叫李原的少年……您也知他是仁宗皇帝假借协助之名送到您身边监视的人,大公子需得多提防此人,不可被其巧言令色所惑,信任于他。” 刘肆灵听了这话,他微笑了笑,然后起身,对张岩道:“部老,此事你不用担心,李原不会向父皇透露一丝一毫的消息。” 张岩微眯眼道:“大公子如何能如此肯定?” 刘肆灵唇角微抿,走过张岩身边,他道:“因为若不是,他不会是个例外。” 行至门边,刘肆灵手扶在门扇上,将门打开一条不大的缝隙,阳光霎时倾照而下,争先恐后的涌进屋内,刘肆灵微仰着头,眉目舒展,须臾,他侧过身对身后人道:“张老应该知晓,在阜国宫内,为何会传出我克宫人的传闻,也应该知晓是什么原因吧。” “那些人同李原一样,都是父皇送过来的。” 张部老眼微阖,道:“属下知道。” 刘肆灵将门合上,背靠门边,阳光被阻隔在外,刘肆灵面上的光亮一瞬暗了下去,面部轮廓越显阴柔深峻,他道:“所以部老想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男主是个狠人,有病娇那味了吗 应该明天或者后天入v,入v当天三章更新,谢谢支持 感谢在2021-07-24 18:54:49~2021-07-25 10:0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孟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你的信是谁写的,我看看。” 张岩突然笑了笑,了然道:“属下明白了,那看来,此人的倒戈,也是刘朝延默许的了。” 刘肆灵轻道:“毕竟父皇还要我帮他做事,我身边也少不得这样一个得力的帮手。” “父皇也明白,他若是再想要送人来,是不可能的。” 张岩放松道:“这样就好,那属下就放心了,总局也能放心了。” “不过属下还是要冒昧提醒大公子一句,当前还不是合宜的时机让仁宗皇帝知晓六门局与您的任何联系,否则,六门局在完全重江湖之前很可能会再次遭受重创。 “您也不想……让总局主失望吧?”张岩看向刘肆灵,探究道。 刘肆灵垂眸:“部老放心,肆灵不会让娘失望的。” 张岩便又道:“大公子莫怪属下多嘴,只是当年总局被刘朝延利用背叛,六门局差点被连根拔起,如今好不容易恢复点生气,在时机不成熟之前,所有人都在忍耐,而大公子您——就是我们六门局未来卷土重来报仇雪恨的关键,所以……属下才会逾矩替总局主多说一句。” 刘肆灵听了,抬起头直视前方,道:“部老放心,也请母亲放心,肆灵虽年纪轻,但都明白的,这七年——” 话音微顿,刘肆灵接道:“不也没出差错么。” 张岩听人这么一说,想,似乎也是,七年都没出什么差错,而面前这人,更早几年,还只是个稚子呢。 他便也不准备再多言。 一时沉默。 该说的话都说了,过了几个弹指,总算想起自己还有事要禀告,张岩又接道:“对了大公子,在您的寝居内,有一处密道,可掩人耳目通往隋国城宫外,往后总局主的吩咐,您便可从密道出去,避开刘朝延监视在周遭的耳目。” 刘肆灵似是早有预料般平静道:“好,我知道了。” 张岩告退离开,刘肆灵此时已行至了屋中,在张岩要到门边时,他突然道:“张部老,虽说你以此种身份掩人耳目,但也不必真的随身伺候,肆灵不太习惯旁的人,所以以后宫内一应事务,你与外间另一位还是都听偃奴安排吧。” 张岩眉头跳了跳,又听人道:“外面还有一位也是同部老一起的吧?” 张岩未立时回话。 刘肆灵看人一眼,微带打趣,接道:“方才开玩笑的,部老别恼。” 张岩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道一句“不敢。” 之后又接一句,“大公子慧眼”,才又提步走出大门。 出了门后,张岩回身看眼方才待的殿内方向,眼神一瞬往下压了压。 刘肆灵与沈洺都离开以后,宝莘颜狗的日子就有点无聊起来,她练了好几个月字以后,虽还是不怎么拿得出手,但至少能看得过去了,宝莘便给刘肆灵与沈洺都寄了封信过去。 信交给姨母的人送出后,宝莘从夏天盼到秋天,数着日子算那两封信何时能到人手上,又何时才能收到回信。 不时又想,路途遥远,驿站交接,也不知会不会遗失,不能到人手上。 -- 第41页 宝莘这里算着日子,却不知,送信的效率远比她想的要快,近两月时间,宝莘的信一前一后,便送至了它该送到的地方。 纪山书院里,沈洺收到门童递来的信时,看着封面上手绘的蓝色荷花,他有种诡异的熟悉之感,但一时又想不出会是谁给他送来的。 毕竟他家里很少有人会给他送信。 直到辨认出长条封皮上写着的“沈哥哥亲启”五个张牙舞爪又歪歪扭扭的字,沈洺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将好下学,朱骁也刚收到了朱橝与朱宝柠寄的信,他见沈洺手里捧着封信,还罕见这么笑了,朱骁走至沈洺身旁,眼神落到他手里的信上,道:“笑什么?你也收到信了?” “沈叔何时也会这么准时回你信了?” 沈洺看眼朱骁,视线也落在他手中捏着的信上,问道:“你只收到两封吗?” “我看看。” 沈洺说着,就想将朱骁手中的信拿来看看。 朱骁立时蹙眉,将信捏在手中,道:“你看什么,又不是写给你的。” 沈洺方才已注意到朱骁手中两封信的封面好像与他的不一样,都没有一个手绘的蓝色荷花,沈洺便道:“好,也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想来另一封应该是宝柠妹妹写给你的。” “跟我的这封不一样。”沈洺突然接道。 朱骁不由拧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洺你是话里有话?” 沈洺看着自己手上的信,不知为何,他非常期待拆开信后信中的内容,便垂眸道:“没什么,你想多了。” 朱骁视线又落到沈洺手中的那封信上,他只能瞧见一个手绘的荷花图案,同样有种诡异的熟悉及不耐感从胸腔中升起,他道:“你的信是谁写的,我看看。” 沈洺看向朱骁,他也将手垂下微微放在身后,反问道:“又不是写给你的,你看什么?” 朱骁:“……” 沉默片刻,朱骁直接拂袖往前。 沈洺看着朱骁的背影,他将信又拿到跟前,看着上方那三个具有独特风格的“沈哥哥”三个字,面上微有淡淡的绯。 作者有话说: 再偷偷摸摸更一章,应该明天入v,到时万字更新,谢谢大家 第25章 入V三章 沈洺回到书院他与朱骁同住的梧桐居内, 朱骁此时已拆开了信,而且看样子已快阅毕了,沈洺看了朱骁一眼, 便走至与朱骁相临的自己书桌前,缓慢又小心的将信纸拆开来看。 内里写了满满三页纸, 字迹笔锋看得出来是想力求端正,但奈何组合起来, 就是歪歪扭扭, 很多字不仔细辨认都有点识字困难,但好歹还是难不倒沈洺,他一直忍着笑,眼都有点酸, 才总算将信给读完了。 读到最后落款的地方,见到同样歪歪扭扭的“朱宝莘”三个挤在角落里的字, 沈洺实在忍不住握拳抵唇笑了笑, 宝莘妹妹,实在是…… 她通篇没什么主旨,就跟他随便唠叨,顺便问问他近况,还叮嘱他若是有什么有趣的事一定要同她分享。 最主要是,最后,小姑娘还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提了下,知晓自己是写的什么“流水账”, 沈洺没听过这种说法,但他大概能明白意思。 而且小姑娘还让他也别思虑太多给她回信, 不妨就如她那般用一些简单又通俗易懂的词回信, 她便会开心了, 因为太复杂了,她也怕看不懂…… 沈洺:“……” 瞧见这句,沈洺又忍不住抿了下唇。 思量一二,正习惯性要如何拟纲回信时,沈洺很快想到人的叮嘱,放弃了想法,准备提笔而就,没料刚待下笔,一个阴影就挡住了他眼前的大半光亮。 沈洺抬头上望,朱骁高大的身影立在桌前,视线落在他左手边摊开的写得密密麻麻的三页纸上,居高临下问道:“这信谁写给你的?” 沈洺将最后一页纸的落款摆到朱骁面前,他微仰头,疑惑道:“你认不出这个字迹?” 朱骁看着落款,他脑中晃过一点久远的记忆,他认得这字迹有点似曾相识,但他又好像记得,当初似乎……也没这么难看的? 朱骁意识到自己回想起了什么,他脸色立时冷漠了下去,道:“都写了些什么,你笑得这么开心?” 沈洺道:“也没什么,宝莘妹妹就是随便跟我聊了聊,她说为了给我们写信,最近都在学着练字,还说自己认识了个朋友……” 话未说完,朱骁已打断了沈洺的话,他问道:“你们?她还写给谁了?” 话刚出口,朱骁已有了个大致猜测,他面色不由更冷了几分。 果然听沈洺道:“哦,是在隋国的四殿下,宝莘说她也给那位四殿下寄了信过去。” 朱骁呵了一声,“果然。” 沈洺被朱骁的冷气压罩得有点难受,他将信举到朱骁面前,道:“你要不要看看,宝莘妹妹她说了许多……” 谁知朱骁却看着那信纸,抬手一把将其掀落在桌面,道:“不必了,以后也不必给我看这种东西。”说完便转身离开。 沈洺愣了一下,将散落的信纸小心理好,揉了揉额角。 偃奴将一封陌生的信送到刘肆灵跟前时,他正坐在临窗的桌案前看着书卷。 偃奴将信双手递到他面前,刘肆灵看向信纸,一瞬微怔,他没抬手去接,而是问道:“谁寄的?” -- 第42页 偃奴不敢确定,刘肆灵便换了个说法,又问道:“哪里寄来的?” 这次,偃奴朝他比划了一下,刘肆灵微阖了眼道:“阜国来的?” 过了会儿,他终于接过信纸,看了眼偃奴,自言般微笑了笑:“谁还会给我寄信?” 将信捏在手里,看着封皮上手绘的蓝色荷花,刘肆灵有种预感,他似乎知道是哪儿寄来的。 将信纸翻了个面,看见长条封皮上写着的几个别有特色的大字,刘肆灵骨节分明的手,轻捏着信纸,就这么垂眸看了会儿。 那封纸上写着的是“刘四哥哥亲启。” 刘肆灵垂眸看向信纸,手指在纸上摩挲,清晨的光线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与优美锋锐的唇线上,刘肆灵抬了眼,将信纸搁到一边,压在手边叠成厚厚一叠的书卷下,然后对偃奴道:“好,你下去吧。” 偃奴瞟了眼被压在书卷下根本见不到一点边角的信,他行了个礼,默默走了出去。 过了几日。 这日,刘肆灵在书房看书时,李原站在院中距书房十几丈远处的一颗茂盛大树下,手抱胸持剑,视线落在书房方向。 看眼屋内手持书卷的身影,再看眼在屋外廊下安静侯立的褐衣人影,李原将路过的偃奴拦下,将人拉到自己跟前,视线依然注意着前方的褐衣人影,道:“偃奴,我看那老头绝对瞧我不顺眼,他定是在殿下跟前说了我不少坏话,你是没瞧见,第一天从殿下屋里出来时,那老头看我的眼神……” 李原耸着剑眉,噼里啪啦一顿倒豆子,他接道:“那老头铁定告诉殿下说,不要信任我,最好还是杀了我,而且定不能告诉我那什么……局的事,哼!” 说这句时,李原完全压低了声音,确保这个距离,不会被他不想听见的人听见。 那人的耳朵肯定尖的很。 “可是谁让殿下信任我,呵。”李原说到这,尾巴都快翘起来。 “我就喜欢咱们殿下的性子,别看平日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不受宠也没什么地位,还能忍受被辖制,但也有底线,而且偶尔,还是有脾气的。” “殿下这几年做的某些事,不就向那位皇帝陛下表明了个那样的意思……”李原极为自信自己分析到了精髓,他无不骄傲的以自己的口吻分析人做的某些事表明了人的哪种态度,他接道,“那便是——你呢可以控制我,却也不能太逼着我,我有自己的自由,重要的是,我有这样的实力让自己有这样的自由,若是不成,那不妨鱼死网破。” “所以皇帝陛下才不敢再塞人进来,也能暂时饶过我这个倒戈之人了。” 李原说着,看向书房内的人,眼底都是大大的崇拜,他啧啧道:“不愧是咱们殿下。” “应该说,不愧是天选之子,超级强悍的——我们殿下。”李原更夸张了。 偃奴垂首看着手中露出的两枚绣花针,他在考虑要不要将人的嘴巴缝上。 李原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他道:“我李原这辈子,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只想求个自由罢了,识遍天下美女的自由。” 偃奴视线无意间下移,又瞧见人衣襟露出的锁骨处一点暧昧的红痕,偃奴忍了又忍,才将针收了回去,但临走前,还是忍不住怒瞪了李原一眼。 李原莫名其妙的看向偃奴。 冬去春来,梧桐叶黄了又绿。 这是第三个年头,到隋国来的第三个年头。 夤夜。 阜国质子所在宫苑的外院里。 一个身穿玄衣的高个少年在满院黑的一处角落里,横手抽刀,利落的解决掉一个深夜前来,明显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 少年面前,同样一身黑的蒙面身影软软倒下,发出稍显沉闷的一丝坠地声响。 这三年来,李原在外院守着,已不知这是第几具自他剑下倒下的尸体了,按说该比较习惯,但李原还是极为嫌弃的从兜里摸出个手巾,宝贝又小心翼翼的将剑上沾惹的红色血迹给擦干净。 李原不得不可惜,不仅可惜剑,还可惜他的帕子。 这可是一位漂亮娘子给的呢。 若是他的剑能有殿下“软银”的那般特质,他也能有殿下一半的“技术”,想必也能饮血不沾,时刻如新了。 主要能少枉费些帕子。 今日这刺客,还是有些水平的,虽比之他来还差了点,但若是再来一个,恐怕就会溜一个进内院了。 不过只要不是每年中某段特殊的日子,放进去也没什么大碍。 自有人会解决了他。 擦完剑后,李原侧身看向院外方向,扫视一圈。 虽说外间那些人整日鬼鬼祟祟偷鸡摸狗的监视着,着实让人厌烦,但好歹,他们也能为他减轻些活计,让他少损失几张帕子,也不算毫无用处。 他们殿下尤其喜爱清净,所以这些阴暗处的人都只能待在院外,连他,夜间的内院也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内院当然有偃奴,但让李原没好气的是,为何那个老头子也能待在内院?! 乔装成太监还真是好使啊。 阜国,朱府。 月洞型窗牗前,宝莘坐在锦绣堆云的闺阁内,嘴叼笔头,一只手撑桌面支颐,颇有些纠结、苦恼、又费神的皱脸拧着眉。 她已经写了三年,不下二十几封信了,可是却一封回信都没收到。 -- 第43页 沈洺哥哥每次都是给她回了信的,可刘四哥哥的却就…… 一封都没收到。 宝莘之前没收到一直也不太在意,她想着刘四哥哥或许在异国为质,因某些原因,不能给她准时回信,而且她信中也并没写什么值得在意的内容,都是些拉家常的话,所以刘四哥哥一时忙,忘了回也是有可能的。 但这都第三年了,一直没收到回信,宝莘难免还是有些气馁。 但她又觉着照刘四哥哥的性子,照离开前,她去找他时他对她的态度,刘四哥哥不该是不会回她信的人…… 所以宝莘今日才会又拿起笔,坐在窗前,迎着明亮的春光,迎着窗外新抽的柳绿枝条,准备满心期待的为人写去一封新春的信。 但坐下拿起笔,朱宝莘看着桌面上早已绘好的蓝荷信封,她撅着嘴,又有点不甘心。 不过一想到前几日在宫里询问六皇子,得知刘四哥哥也从没与他联系,宝莘心里好像又有点平衡了。 或许刘四哥哥是真受了禁锢,无法给她回信呢,亦或是万一……刘四哥哥一直就没收到她的信呢?? 天高皇帝远的,宝莘也不知刘四哥哥那里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一开始虽是姨母的人将信送出去,但途中几经转手,再加之又是另一个朝国,也不知送信途中到底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 万一真给她遗漏了或是扣下了,要怎么办…… 宝莘将这忧虑说给了叶氏听,但叶氏却并没什么表示,只是幽幽的告诉她——若是一直没回便罢了,不必再费心一句而已。 姨母似乎是乐于见到她不再想着联系刘肆灵。 但怎能不联系呢,还有很大的可能是因某些不得已的原因不是吗? 而且刘四哥哥连在宫里与他唯一还算比较亲近的六皇子都没一丝一毫的联系,她这情况,应该也属正常吧。 而且即使退一万步说,就算刘四哥哥是看了信没回,宝莘咬咬牙,觉着自己还是能当不知,同样厚着脸皮给人送信去的。 她心里的天平十分倾向于刘四哥哥只是因某种缘由不能回信或是并没看到她信这两种可能。 她便决定还是照常给人寄去,若是一直收不到回信,大不了待哥哥回京后,再亲自到人面前问上一句。 这么纠结一会儿,宝莘自行想通了,只觉浑身舒畅,提笔洋洋洒洒又“挥斥方遒”的写完了一封信,等纸墨洇干,小心封装进早已备好的蓝荷纸封内,再写上“刘四哥哥亲启”六个目前看来还算能看得过去的几个大字就算大功告成了。 这三年她只给两个人写了信,一个是刘四哥哥,一个是沈洺。 她一开始也想过要不要给她嫡兄写一封信去,但在第一年的年关时,朱骁未回府,却着人送了不少年礼回来,但那些精挑细选的礼物中却并没有她的一份,所有用心挑选过的东西都是名玩字画一类的,一部分送给朱橝与姨母,另一部分便都是给朱宝柠的。 宝莘当时在雪夜里,看着朱宝柠在院中满足又惊喜的赏看字画时,她瞧了会儿,便迎着风雪转身沉默的走回了院子。 既然这样,她又为何要给人写信。 朱骁第二年依然没回来,但他同样贴心的给该准备的人都备了年礼,依然没有朱宝莘的份。 宝莘这次都没去院中看了,但她在自己院里也没等到或许会有的礼物。 或者该说是小女孩本来一直期待的礼物。 到第三年,朱宝莘已完全不抱什么期待了。 她想着还不如多给沈洺哥哥写几封信来得好,沈哥哥还会在年关节前派人给她送礼物。 这三年,宝莘身子骨没什么其他问题,只偶尔“嗜睡”这一条令人有些琢磨不透,但京都那位康大夫依然瞧不出什么所以然,而且宝莘自己也没觉着偶尔随时想睡,只比旁人更嗜睡一些有什么大问题,便也没当回事,连带着姨母也被她哄的不再忧心她这个问题了。 这三年她常常进宫,除了陪姨母,在出宫时,朱宝莘还有另一个收获,便是——她交了一个好朋友。 这位好朋友年纪比她大,快是个大姑娘了,但因宝莘在她面前并不会怎么遮掩,两人性格虽不同,却觉颇投缘,宝莘喜欢少女身上与母亲有些相似的宁静气息,也喜欢听她讲,她心内认定的宝莘认为暂且可称之为她“未婚夫”的男人与她之间的爱情小故事。 她朋友心内认定的这个“未婚夫”,长相十分出挑,但人却非常的冷酷,在宝莘寥寥可数的几面印象里,那人身上的气质,有种诡异的酷厉沧桑感,眉头一皱仿佛就能把人冻死,而且冷毅的面容威慑力十足,虽说人其实……才十五六岁而已。 不过这年纪就能在应天府衙内当上个捕头,想来不止脸长得有本事,实际也是真有本事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人对她的朋友是真的温柔又小心,所以宝莘才会咂舌又好奇不已,欣喜又羡慕于他们有这样的感情。 在她看来,那位少年认定一人,应就是一生的,再不会有旁的人。 她很期待能看着他们未来一直长长久久的走下去。 毕竟在这样一个地方,这样的缘分与专一是多么的不容易。 寻常百姓家尚且那样,在巍峨高大的禁宫里,这样的感情就更是天方夜谭,遥不可及了。 -- 第44页 这三年在姨母身边,朱宝莘也渐渐发现了一件事,那便是——姨母似乎心有症结,过得并不怎么开心。 宝莘曾委婉的询问过,姨母可是因没有子嗣而心怀忧忿,但姨母却笑着点了点她额头,质问她是不是也学会看她笑话了。 宝莘当时赶紧着急解释,姨母看她手忙脚乱成那样,笑的更开心,最后面上毫无愠怒或是难受的搂着她道:“有时候,没有孩子,也未必不是好事。” 宝莘当时睁着眼看着她,姨母便爱怜的贴了贴她脸颊骄傲道:“而且姨母虽没孩子,但有宝莘和骁儿你们就够了呀,虽说骁儿这孩子脾气是坏了点,不能像宝莘一样做解语花,但姨母有你们就够了。” 宝莘依然睁着眼“懵懂”的看着她,叶氏便道:“小丫头是不是不信?” 朱宝莘见她似乎确实对子嗣并无遗憾,呆了许久,终于又问道:“那叶姨,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若是在宫里不开心,那您离开皇宫是不是就会开心了呢?” 叶氏当时看了她一会儿,揉了揉她的头道:“傻孩子,帝王的恩宠,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姨母为什么在宫里不开心?” “——你真是傻。”叶氏一根白玉兰般的青葱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宝莘闷闷答应一声,其实她很想再问一句,“那你喜欢皇帝陛下,那个夜夜在你枕边的男人吗……?”但答案似乎是不言而喻的,姨母很喜欢那位皇帝,她喜欢他。 皇帝对姨母也确实是没的说,尤其是姨母这么多年没有子嗣,家世跟宫里那些娘娘一比,又是上不得台面的商贾之家。 宝莘的外公是个江南富绅,当初救急于危难于朱家有恩。 所以她娘虽只是个商贾之女,也才能嫁于书香门第,几世为官,在朱橝父亲老太爷这一代更是将朱府官运推向了一个新阶段的朱家。 而且在她娘经过“婚姻的坟墓”顿悟后,行事偶尔不“规矩”,朱橝也才会对她娘多加容忍。 姨母当年上京来看望母亲时,阴差阳错被皇帝看上,自此便入了宫,当上了贵妃,但八年来一直无所出。 宝莘时常会为姨母忧心,帝王恩最是不长久,但没想姨母却是毫不担忧,信誓旦旦告诉她自己绝不会失宠,让她这丫头放心。 宝莘也不知她如何会这般自信,但八年都过去了,以后就算失了真情,陪伴的情分总是在的吧。 已深陷此局,宝莘只希望姨母能尽量开心。 她希望自己,以后不会走进这宫城。 纪山书院德字号讲堂内,今日排课中,最后一门课结束,学子们正收拾着行囊准备离开时,一位灰衣小童从院外急忙走进,手里捧着封信,赶在沈洺一行离开前,将信纸双手奉上,然后喘着气道:“沈公子,有您的信。” 沈洺停步,一瞬诧异,随后神色便恢复平静,似乎已习以为常,他双手接过信封,有礼道:“多谢小哥。” 小童还了一礼,便径直往门外走去。 此时,还未离开的其他学子都看到了这一幕,有好事者起哄道:“哟,沈洺,又有人给你送信来了?” “前几日刚有人给朱大公子送了信,这日,你的便又到了,你们两位这是在比衬着谁收的信更多吗。” 有更夸张的人故意打趣道:“哎,真是看的人好生羡慕!” 沈洺捏着信,朝打趣的人看去,那些人接收到他眼神,都笑呵呵的朝他点头致意便离开了。 沈洺收回视线,微松了口气。 看着信封,落在熟悉的蓝色荷花上,沈洺不准备在路上拆开,垂眸准备将信纸收到袖中时,前方梧桐树下,砖石道上却有个挥动着手的身影,伴随着调侃的声音,朝他们奔了过来,“沈洺,朱兄,好久不见啊!” 沈洺的信纸还未收进袖中,近前来的人已眼尖的瞧见了那绘了别样蓝荷的纸封,一瞧就是女儿家才会用的,李骞便道:“哟,沈兄,你这是……” “这是哪位小娘子写给沈兄你的信啊?” 说着,李蹇大大咧咧便想将信封拿过去瞧瞧,却被沈洺一把躲过,沈洺微沉了语气,道:“李骞。” 李骞没拿到好奇的纸封,他接着打趣道:“沈兄,我与郭兄可是常听说你这里有小娘子送来信笺,朱兄是他家妹妹送的也就罢了,你这……可就不同寻常了呀……” “瞧我,今日不就刚巧碰上了,沈兄你要不透露透露……” 说着,李骞凑到沈洺跟前,捂着嘴故作隐秘说道:“到底是上京哪位小娘子啊?” 听人说的越来越离谱,沈洺从脖子根上缓缓蹿上红意,他面上也有些红,低了声音严肃道:“李骞,你不要乱说话。” 李骞见人还脸红了,更好奇了,以至于完全忘了还在一旁站立着的沉默不语的朱骁,他又想从沈洺手中将那封信拿来看时,没想在沈洺的闪身躲避中,李骞不小心撞到了身后一人。 他立时条件反射往后看去,便觉似乎兜头罩来一股子寒意,然后就见身后人面无表情,甚至可说是冷漠的对着他道:“小娘子?” “我看莫不是李公子在惦记哪位上京的小娘子?” 李骞这才想起这地方还有个朱大公子……! 他有点受惊不小,主要是朱骁此时周身的氛围有点奇怪。 -- 第45页 朱骁这人,在书院里他们虽没一起怎么上过课,话说的也不多,但李骞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一个事实,那便是——朱骁,朱大公子其实是个脾气偶尔有点古怪,性格阴晴不定,表面在众夫子与学子面前谦恭有礼进退得宜,实则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的人。 也不知是他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几次撞见了这位朱大公子脾气阴晴不定的时候,就比如现在—— 李蹇瞧着朱骁居高临下的俯视眼神,他有点头皮发麻,愣愣看向朱骁,李骞觉着自己好像不是惦记了某个小娘子,而是惦记了——他亲妹子……才对! 李骞愣神中,被人给毫不留情的推了一把,他缓过神来,稳住踉跄的身子道:“朱兄,话不能这么说,李骞哪敢惦记京中的哪位小娘子呢。” 朱骁嘴扯了扯,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但他很快就将视线移开,似乎显然不想在这事上与李骞多纠缠。 李骞也松了口气,生怕朱骁又接着方才的话问下去,便脚底抹油,正经了道:“沈兄,朱兄,李某此次来,是想请你们有空参加下月我们笙月社举办的音律解谜活动的,这是到时的入场铭牌,请有时间一定来参加哦。” 说完,李骞将两块一寸宽,两寸长,写着他们名姓的简朴木牌递给了二人。 沈洺看着人着急离开后,他对着朱骁道:“我怎么觉着他好像有点怕你?” 朱骁目不斜视道:“有吗?” 沈洺总算能将信纸收好放进袖中,朱骁注意到他动作,他视线从人袖口处移回前方,步子迈得有点大。 沈洺看着前方人背影,也提步往前。 两人身后跟着两位背负书袋的小厮。 回了寝居后,沈洺将信拿出,放在他的桌案上。 他桌案边已垒着一叠封皮相同的信纸,都是还未拆封看过的。 他们从今年起偶尔便会随着夫子外出游学,在外居无定所,收信多有不便,所以宝莘的信还是寄到书院里。 前几日朱骁与沈洺刚游学回来,等收拾妥当,小童昨夜才将累积的信一并送了过来,沈洺昨日困倦未拆开来看,没想今日就又来了一封。 想着宝莘妹妹或许是有许多趣事要跟他分享,沈洺微笑了一下,一封封开始拆看了起来。 足足看了一个时辰,才将所有拆开的信纸又原封阖上。 沈洺身旁跟随的小厮曾石道:“少爷,这一年的信,好像越来越多了。” 将所有信纸重新垒好,堆在桌边,沈洺应道:“嗯,宝莘妹妹好像有许多事想同我分享。” 拿出一叠宣纸,沈洺手拂袖执笔吩咐道:“替我研墨,看来今晚我也得多回宝莘妹妹几封信才行了。” 朱骁坐在沈洺对面,他手里拿着卷书,正安静的看着。 暖橘烛光下,一室间,一人看书,一人执笔,时光静好,两不妨碍。 但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沈洺还在埋头书写时,身前光亮却被一个突然的身影给挡了。 沈洺疑惑看向书桌前人影。 朱骁低着头,面上被烛光照得影影幢幢,沈洺疑惑道:“朱骁?” “怎么了,你有何事?” 朱骁视线落在沈洺右手方那一叠不知何时零散滑落下来,不甚整齐的信,他道:“你不能把这叠东西收拾一下?若是没地方放,拿去扔了也行。” 方才说完话就低头准备继续伏案的沈洺抬眼看向朱骁:“……?” 今年刚过一半,王青无事便已在开始留意准备年关节要送回朱府的礼物了。 离年关还有三月时,这些东西就要启程送回去了。 前两年少爷送回府的都是收集的一些稀罕的古玩玉器或是古籍孤本、名家书画一类的,今年准备应该大体也差不多。 所以王青便时刻关注着纪山书院所在襄兰城里的古艺市场,以及一些特定的拍卖场合,看能不能再淘到一些好物。 这日,主仆二人闲逛襄兰城最著名的一条古玩街时,朱骁在一间古籍画铺里看中了两幅墨笔,正准备叫掌柜包好买下时,王青站在一旁,双眼放光直勾勾的盯着一旁紫檀案上摆置着的一卷孤本。 在朱骁准备离开前,王青手抚着那孤本对朱骁道:“大少爷,您瞧这是什么?” “这可是京都无数闺阁少女最喜看的‘襄阳神女传’孤本全集呢!” 王青说起闺阁少女爱看的东西,浑像他心驰神往的一样。 朱骁觉得书的名字好像有点耳熟,没想王青接着就支支吾吾道:“少爷,要不咱把这书买回去吧。” 朱骁看向王青,王青硬着头皮接道:“少爷,要不这一本今年就送给三小姐吧,往年您……” 王青想说往年大少爷送年礼,却独独三小姐什么也没有,今年,是不是可以不必这么绝情了,王青便又梗着脖子道:“今年这本,三小姐定会很喜欢的。” 谁想朱骁眉却几乎霎时一沉,王青皮一紧赶紧道:“少爷,我开玩笑的,您别生气,别生气……!” 见朱骁面色好转了些,王青看着那罕见的孤本实在不舍,他又折中道:“要不咱买回去,不送给三小姐,送给贵妃娘娘,她一定也会很喜欢的。” 朱骁沉默一会儿,终于才应了道:“嗯。” 王青如愿将那孤本抱回了书院。 -- 第46页 * 天光大好,晨起罕见的薄雾消散后不久,日光也变得越发清晰明亮起来。 照得六角洞开的窗扇、窗扇旁的一从芭蕉、棕榈竹、窗边的紫檀木长桌及桌面一角的瓶花似乎都变得格外明澈。 这是隋国宫内,阜国质子所在宫苑书房内的一角。 此时房内,一人在窗边的长桌前坐着。 不一会儿,从屋外无声无息的进来个人,刘肆灵从案前抬头,见偃奴万年不变的带着铁面,双手呈递上一封熟悉的信封,刘肆灵静静看了会儿,收回视线,垂眸道:“放那里吧。” 偃奴颔首,走至长桌一旁,将今日收到的信放于前几月收到的几封信之上。 放好后,偃奴视线掠过那几封信,视线不由往进门处的西侧看去,那里摆着一张香案,香炉旁已堆了厚厚一叠同样大小,同样制式,封皮上字迹也是一样的信,而且都是未开封的。 信纸看来在那里已堆了很久,但纸面上干干净净,同油漆光亮的桌面般一尘不染,这些都是偃奴每日定时打扫的结果。 刘肆灵似乎是注意到了偃奴视线,他也跟着看了眼西侧香案上这几年一直不间断给他寄来的信,只是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偃奴很快也将视线撤回,只是却并未离开。 刘肆灵便道:“还有事?” 偃奴微默,他缓缓才从袖中又拿出个黑漆的长方形盒子,刘肆灵一见那盒子,他眼眯了一瞬,一股冷意从眸中自然溢出,他未多看那盒子一眼,直接道:“像以往那样处理吧,焚干净一点。” 偃奴会意,准备退下。 刘肆灵又轻声道:“偃奴,以后再收到这种东西,你不必向我禀报,直接处理了就好。” 偃奴颔首,将那盒子捏在手中,躬身退下。 刚走至屋外廊下,偃奴便与一位娇颜少女的视线撞上。 偃奴朝人行了个礼,少女穿着丝质华丽的宫装,额间一抹纤绿的柳芽额钿,她身后跟着几位衣饰明显比之要简朴得多的宫女,一位宫女手中提着一个象牙的雀笼子。 少女见到偃奴,受了偃奴的礼,视线很快便越过偃奴,沿着长廊投向了前方的屋门方向。 屋内,刘肆灵手指抚着手中书卷边缘,他看了会,缓缓还是抬起头来,起身,走了两步,站在桌案一侧堆着信纸的地方。 侧身靠在案边,手拿起方才刚放下的信纸,视线落在纸上熟悉的蓝色荷瓣上。 须臾,刘肆灵抬头看了眼门边。 未过几个弹指,一个身材修长,体态姣好的青衣少女便站到了门边。 少女并未急着跨进。 刘肆灵视线从手中信上移开,侧身看向来人,然后将信纸缓缓放回原处。 少女看见了刘肆灵的动作,她轻声问道:“这封信……你不打开来看看吗?” 刘肆灵直起身,手从信纸上完全移开,他眼眉很快温和,道:“公主来访,不急在这一时。” “不过佩芽公主怎么来了?” 梁佩芽见人温润的笑容,她眼睫微颤,还未提步,又听人道:“公主怎的不进来?此处虽暂时给了肆灵,但始终是隋国的宫苑,公主可不必太过拘束。” 梁佩芽终于抿唇,领了一位女婢,其余婢子留在屋外,迈步走了进去。 见梁佩芽进了书房后,偃奴才拿着方盒离开,他走至一处檐下角落,那里早已备好了一樽青铜的火炉。 偃奴将火炉点燃,等火势高燃,他才将手中盒子打开,静默的看着盒中如以往几次寄来的东西一般做成干尸的死物。 这次寄来的,是一只死老鼠,盒盖打开,便有一股腐朽的味道飘出,偃奴将盒子连同内里的东西一同扔进火炉,静看着炉火吞噬掉面前丑恶的东西。 这已是第三次送来了。 大长苑的书房内,梁佩芽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她视线缓缓移过屋内所有的景致,目光尤其在西侧一角的香案上多停留了几秒。 缓步走至刘肆灵跟前,梁佩芽目光从面前人精致俊逸的面上挪开,她视线落在方才进屋前询问的信上面,接道:“这些信都是一个人寄来的吗?” 刘肆灵道:“如公主所见。” 梁佩芽手抬起,似乎是想轻抚纸封,她又问道:“你好像都没看……” 视线掠过西侧香案,梁佩芽道:“那些也一样对吗?” 刘肆灵侧头,视线也缓缓落在西侧,他思衬了一下,道:“公主,收到的信怎能不看,自是都要看的。” 梁佩芽看向刘肆灵,道:“这样啊……佩芽明白了。” 梁佩芽在刘肆灵的注视下,手悬而未落,她道:“那我可以看看吗?我只是好奇是谁给四殿下寄来这么多信,而四殿下又从未看过,想必……” “也是从没回过的了?” 刘肆灵视线随着少女的手落在纸封上,他突然微笑了笑。 梁佩芽似是受到了鼓励,她也轻轻一笑,又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说着,手就要放上去。 不料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放到了上面,一个声音在上方道:“公主为何这么好奇?” “不过只是一些信而已。” 刘肆灵方才的动作,带起了一阵细小的风,梁佩芽如此近距离的对着人,她似乎嗅到了面前人身上独有的某种如百合又如奇楠的味道,梁佩芽脸不由红了红。 -- 第47页 她微微退开一步,仰头道:“那四殿下的意思,就是不能看了吗?” 刘肆灵手按在纸封上,须臾,他撤开手,道:“当然可以。” “只是有些意外公主会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信感兴趣。” 梁佩芽手拿起一封信,她两面细细的看,视线在蓝色荷瓣上流连,最后落在每一个纸封都一样,但似乎字迹在逐渐改善的六个大字上,看着那几个字,梁佩芽道:“原来殿下还有一个妹妹在阜国不远万里的如此挂忧着您。” 刘肆灵站在一旁,只是微笑了笑。 “不过这位妹妹对殿下的称呼好像有些不太一样。”梁佩芽涂了浅绿丹蔻的手指抚摸着“刘四哥哥”那四个字,一边喃喃道,“刘四哥哥……” “这位妹妹,想必不是四殿下的皇妹了?”梁佩芽疑惑道。 刘肆灵听见那声不熟悉的刘四哥哥,眉心瞬动了一下,他道:“确实不是。” 略略思量,刘肆灵接着缓慢道:“算是一位,略有关系的表妹。” 梁佩芽将信纸放下,了然道:“哦。” 似乎终于才不再好奇了。 作者有话说: 评论发红包!!全订抽奖! 一个女配出来了 男主现在:只是表妹 以后:谁要做什么表哥? 第26章 心思 刘肆灵看眼梁佩芽身后提着笼子, 内里还有只怏怏雀鸟的宫婢,他道:“公主此次突然前来,是有事吧?” 梁佩芽随着刘肆灵的视线回身后看, 她略踌躇,面上微红了道:“确是有个不情之请。” 刘肆灵温言道:“公主但说无妨。” 梁佩芽让宫婢将手中象牙雀笼提上前来, 让刘肆灵能看清内里关着的一只病恹恹的黑色八哥,她对刘肆灵道:“宫里常召的兽医官这几日都被父皇带去猎苑了, 小呱这两日脚趾不知怎的突然肿的厉害, 跛了一条腿不说,连路也走不成了,整个都怏怏的,不喜进食, 我担心它再这般下去,会熬不过几日, 所以听闻, 听闻阜国的四殿下尤喜雀鸟,宫内皆是禽鸟,便……便……” 梁佩芽说着,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她道:“就贸然前来,想请四皇子屈尊为小呱看看。” 刘肆灵倾身看向鸟笼,笼内,佩芽公主所说的“小呱”是只体长半尺的黑色八哥, 八哥全身覆黑色绒羽,微带蓝紫光泽, 嘴细长乳白, 额羽耸立如冠, 脚黄色,是只雄鸟。 此时正跛足站立,眼一开一合,明显没精神。 刘肆灵观察片刻,视线完全落在黑色八哥正明显肿胀发红的黄色脚趾上,他更近一步,似乎想更近距离的观察。 梁佩芽突然有点紧张的提醒道:“肆灵殿下小心……!小呱脾气不好,恐会啄伤殿下。” 刘肆灵此时已抬起手,指腹放在了眼前黑鸟的肿胀脚趾上,梁佩芽话音刚落,刘肆灵微偏头看她,神色温和道:“没关系,这不没事。” 梁佩芽见小呱果然没做任何敌对反应,她有点诧异,视线扫过面前公子的俊秀侧颜,保持了安静。 刘肆灵用手触摸了几下黑鸟脚趾,又问了梁佩芽几句话,便起身从身后方才已进屋的偃奴手中接过一张白色的云纹锦帕,轻擦了擦手指,刘肆灵对梁佩芽道:“公主不必忧心,这只黑色八哥看伤势可能是前几日被宫内某种指爪尖利的走禽抓伤了脚趾未及时处理,几天后才蔓延成这样的,肆灵之前也曾遇见过这种情况,只需用双花、紫花地丁、蒲公英、连翘等中药等分捣碎,均匀外敷,三日后,便可见疗效。” 说着,刘肆灵走至桌前,展开一张纸,偃奴上前研墨,刘肆灵提笔便书写了起来。 梁佩芽也跟着行至桌边,手搭在桌面上,看着行云流水、笔锋隽逸的字迹从人笔下流淌而出。 刘肆灵将药方写就后交给了偃奴,偃奴拿着药方走了出去。 一刻钟后,偃奴将配好的捣碎药草用一只青瓷碗盛着,端到了刘肆灵与梁佩芽面前。 碗中味道有些奇特,刘肆灵拿着碗,手中白勺轻轻搅动,瞧着是准备自己动手。 梁佩芽便道:“四殿下,您这样……会不会不大方便。” 刘肆灵停下动作,似是不明,他道:“有何不便?” 梁佩芽不好意思道:“会不会污了你的手,要不还是让你身后这位来吧。” 刘肆灵明白过来,缓缓笑了笑,他不在意道:“我院中鸟儿向来如此。” “都已伺候惯了的,不妨事。” 说着便打开鸟笼,吩咐偃奴将鸟儿制住,防止挣扎,刘肆灵亲自给黑鸟上药。 鸟笼以极细的象骨丝铸成,玉白汝成,黑鸟在其中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而此时躬身在鸟笼前的人却奇特的与这一白一黑形成一幅极为和谐的画面。 日光照在鸟笼上,投射到人身上,分割出黑白分明的影线,眼前人的脸,显得愈加优越逼人。 柔和专注的眉眼,安宁的神情,细致的肌肤,连偶尔随着黑鸟挣扎轻动的眉头,都似乎有一种诡异的吸引感。 梁佩芽本是注意着小呱,但不知何时视线已怔怔注意人的侧颜去了。 日光浮动。 一室安静。 微风吹拂。 梁佩芽忽然想到了一幕。 之前无意闯入,在一条朱红长廊上见到的一幕。 -- 第48页 那不是她第一次见他。 她之前就听说过几次这位阜国送来的不受宠的质子殿下。 虽说已送来了三年,但她却是这一年才注意到他。 他并不太出现在宫里的其他地方,她之前也没怎么听说过他,只知这大长苑里有个不受宠的阜国来的质子罢了。 但前段时间,她听说她那五弟,好上了欺负这位阜国来的俊美质子。 只因她五弟喜爱的一位臣家小姐倾慕于宫里那位只见过一两次面的阜国质子。 据说那位质子十分温柔有礼,俊美无匹,而且声音,还特别的好听。 见过他的小姐,没多少人……不喜欢他。 梁佩芽之后便常常听人议论这么一个在她宫里的人。 她渐渐就有些好奇。 后来有一次,在高高的大殿台阶前,她往下远远的瞧过一次人,但当时只能见一个高挑欣长的侧影,也没瞧得太真切。 之后,她寻爱宠玲珑猫儿,到了这个大长苑门前,想起来这地方的主子现在是谁,便让人噤声悄悄进去过一回。 一边寻猫儿,一边打量院中景致,转了好几个朱红折廊,梁佩芽在廊上远远瞧见了个人影。 人影素衣长袍,展袖宽襟,随意的负着手,微仰头,视线似是在注意着他头顶前方盘旋飞舞的白色大鸟。 不知是近一尺长的大鸟展翅带来的风还是突然的微风,人影衣袍鼓动,身后发丝飞舞,束发的银色发带也随之在空中舞动。 人影是微侧着身的,梁佩芽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缓步走近。 她逐渐看清了前方高个公子的脸。 一个侧颜,带着笑,平和,安宁,还很温柔。 同时又很——“精美”。 精雕细琢的美。 前方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靠近,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微笑着缓慢转过了身来,看向了她。 梁佩芽当时瞧着面前人,一瞬有点恍惚。 那日的景象缓慢消散,梁佩芽脑中有一瞬的空白。 她此时瞧着面前人,轻咬舌尖,面上方才突然蹿上的红意才逐渐退去。 梁佩芽垂头,不着痕迹抿了抿唇。 刘肆灵给黑鸟上好药之后,吩咐偃奴将药方递与佩芽公主身后的宫婢,又亲切嘱咐了人几句。 梁佩芽感激道了谢,便敛衽告辞,只是离开前,视线又扫过了西侧香案上那一沓厚厚的纸封,好像还有话想问。 刘肆灵便道:“公主可是还有话想说?” 梁佩芽微笑了笑,摇了摇头。 刘肆灵将人送到书房外的廊下。 佩芽公主再次礼貌致谢,让刘肆灵不必远送,两人站在廊边,没想此时从空中却突然俯冲飞来一个白色大鸟。 大鸟掠过佩芽公主,径直停在刘肆灵肩头上方,廊下应是专为它准备的落脚横杆处,规矩的收拢了羽翼。 佩芽公主有些惊喜,她早就听说阜国四殿下有只白色的大鸟,身长一尺,通体雪白,尖利长喙,据说是罕见的白鹘品种,长于雪山,近几年幼鸟已很难再捕捉到了,此种鸟擅捕捉,凶狠好斗,最为奇异的是,此鸟体型天赋异禀,未来也不知能长多大。 但也不是每只白鹘鸟都能长得体型巨大,也要看情况,但这只,明显是在快速生长的,想来未来应该不会差。 梁佩芽便想亲近一番面前的白鹘,她双眼绽放异彩的看向白鸟,转头望向刘肆灵道:“肆灵殿下,我可以摸摸它吗?” 刘肆灵抬手轻抚了抚白鸟鸟羽,温柔却有些为难道:“这我恐怕做不了主,白丰不爱亲近人有它自己的想法,若是它愿意让公主触摸,便可,若是不愿——” 似乎有点难为情,刘肆灵接道:“在下恐怕也没办法。” 梁佩芽道:“这样……” “那我试试。” 说着,便要用手触碰鸟羽。 只是在触摸前,她又问道:“白丰?这是你给它取的名字?不知可有什么寓意?” 刘肆灵看向院中,眸光幽远,似在回想,他道:“当年大雪天,它受了伤正巧落在我院子里,我看它全身雪白,又是雪天,便取‘瑞雪兆丰年’之意——” 刘肆灵道:“就这般随意取了。” 梁佩芽道:“原来如此。” 说完,她便手更前一步,就要触摸上鸟羽。 没想很快却听得人惊呼一声,梁佩芽踉跄后退了几步,而面前白鸟则呲毛立冠,一副凶狠不能亲近的样子。 刘肆灵轻叱一声,“白丰。” 又对着佩芽公主揖手道:“公主受惊了。” 梁佩芽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道:“无事,是佩芽唐突——” 后退一步,看向刘肆灵,梁佩芽略略踌躇,还是道:“四殿下,那佩芽这便告辞了。” 刘肆灵应了一声,梁佩芽便领着一行宫人沿着朱漆长廊离开。 刘肆灵抬手摸了摸白丰的头,面上有淡淡笑意,未达眼底。 他拿出一张手帕,轻又缓的擦了擦手,才返身回屋。 偃奴此时在屋中候着。 刘肆灵本想让人退下,视线扫过什么,他突然又道:“把这些都拿去那边放了吧。” 偃奴视线朝刘肆灵吩咐的地方看去,见他所指是在桌案边摆置着的近几个月来寄来的几封信,偃奴颔首,走至桌边,将那几封信拿到了屋内的西侧香案上,同先前一堆更多的信放到了一处。 -- 第49页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更新时间会提前,大概凌晨,周四上夹子会延后,大概晚上十一二点更新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管好你自己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澜、今天又是可爱的一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1-07-25 21:09:08~2021-07-26 21:3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管好你自己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澜、今天又是可爱的一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武力男主 二更, 亥时刚过。 大长苑的内院里,烛火暗淡,只正北方向的正屋西梢间方向, 透过树影窗榭能隐约瞧见屋内人影的举动。 此时屋中有两人。 一个坐在塌边,一个背微佝偻, 佝偻者手中像是拿着什么,站在坐在塌边的人面前, 很快就在人身前躬身退下。 屋内烛火熄灭。 很快将会有个人影从屋中走出, 回到他夜里该去的地方。 这屋子里的主子,入了夜上了塌睡觉,一般不需人近身伺候,但偃奴尽责, 大部分时间还是会留在屋中值夜,只固定几天, 会回到自己的屋内休息。 偃奴的屋子在东偏房内, 要穿过向东的一个走廊才到。 此时偃奴的身影还未出现。 内院门房,暗处一个被树枝遮挡的不显眼角落里,两个黑衣蒙面打扮的人正双目紧盯着方才院中唯一亮着灯的方向,其中一个稍显瘦削的人压低声音道:“师傅,我们整日在这苑里看着,前两年也找机会试探过,难道以后每年都要这般试探一番吗?” 身材魁梧的人,声音粗沉, 他双眸盯着西梢间方向,微眯了眼道:“此事绝不可掉以轻心, 总局主让我们看着时时注意, 近几年为了铲除那些对我们六门局一直恨不得斩草除根的势力, 重整门局,愈加放了权给此人,但这人,毕竟身负那样的血脉,即使总局主现在能驾驭,难保他不会心生异心,这人——” 张岩眼神渐渐变冷,他道:“可是怎么……也有那位狗皇帝一半的骨血。” “即使他现在心向总局,但总局……” 话音微顿,张岩转了话头道:“但到底人心难测,以防人暗度陈仓,还是小心为上 。” 一旁的年轻人道:“我明白了,师傅。” 话音刚落,前方廊下已走出了个人影。 人影背稍稍佝偻,身上一身暗紫衣衫,面上戴着普通的铁质面具,能完全遮挡面容。 暗影处两人十分仔细的观察着廊下人的身形步伐,他们在心内默算着,合适的出手时机。 人此时缓步而行,两人没看出什么异常,此时年轻人看眼西梢间斟酌道:“师傅,您就没想过去试探那屋子里的人吗……?” 若是人当真调换了身份,暗度陈仓,那试探那一位不是更轻松容易? 张岩抡了把年轻人脑袋,他道:“你小子脑子转不过来是不是?” “若是判断失误,你觉得自己有几条命试?” “不要命了吗?你以为——” 将小子的头往下按了按,张岩看着前方,目光幽沉,他道:“你以为,那个狗皇帝派去他宫里的人都是怎么死的,你以为狗皇帝的那些鹰犬爪牙为什么都只能在院外待着?” “还有,你以为这小子对总局毕恭毕敬,听话懂事,就真敢轻视他,胡来了?小子不要坏了总局的大计!” 说着,想到什么,张岩又略有遗憾喃道:“可惜我们二公子虽也是顶级蛊脉,但远不及——” “师傅,慎言。”李柴本来听了人方才的话,有点迷茫,突然听这句,他立时反应极快的提醒了一句。 张岩住口,手下移,拎着年轻人的耳朵提了提。 李柴吃痛间,还是对张岩方才那几句话感到有些迷茫……若是今日人真借了身份,那试探这个……危险性不也一样?除非…… 脑中灵光乍闪,似乎突觉自己想明白了张岩为何这般安排,李柴道:“师傅,其实根据这两年的观察与试探,您心里……也觉得那种可能性不大对吧?” 张岩捏着人耳朵的手一顿,之后又更用力。 李柴赶紧讨饶道:“师傅,徒儿想清楚了,都想清楚了,您别扯,疼!” 张岩瞧眼已快走至走廊尽头的人,松了手,眼一凛,道:“还知道疼,现在就滚出去。” 李柴被扔出去时,他又听见人对他悄声说一句,“记住不要手软——要命。” 李柴立时凝神,气息陡然凌厉,脚尖轻点,杀意十足的往走廊处的目标人物掠去。 身如鬼魅。 当李柴闪身到了背稍佝偻的少年身后,手中短刀就要瞬间划破少年的喉咙时,一声轻微的“铿”响,余音绵长,鼓震耳膜,却是一枚绣花针捏在指尖,霎时挡住了夺命的弯刀。 锋利的刀口与脖颈仅余一寸距离。 然后少年手中又突然出现两枚银针,生生将弯刀挡开了去,并且一个翻身后撤,双手往前一划,便是几乎不可听的细微破空风声,几线银白的亮光一闪,李柴面前已飞来了数根尖锐的夺命银针,他抬手挥刀格挡,而那银针却好似有生命力般缠绕而上,稍不注意,便能划破血管,封住穴位,杀人于无形。 -- 第50页 李柴思衬,原来这就是江湖武林不少败类垂涎的偃氏针法,的确是一门搞暗杀的好功法。 前两年都是安排的其他人来试,他们看着,今年自己上场,感觉果然还是不一样。 无声无息交手了十几招,李柴觉着应该已差不多了,再闹下去,可能远处屋里的那位就会察觉了,他便使出一招“回鹤压顶”,从人头顶旋转着冲将下去,这招使出,旋转的气罡会将周遭的东西排开,也包括此人的绣花针,除非他能使出偃氏的顶级针法,偃阳针,破他的气罡。 若是这样,那今夜的试探,也就告一段落了。 因此种高级针法,偃氏,绝不会传与外人,这是江湖众所周知的偃氏规矩。 不然当年偃氏也不会不识时务被人惨灭满门。 如今这位是偃氏唯一的遗脉,当初学艺未成,被人掳上土淮楼时,即便打断了双手双腿,毁了容,也依然不肯妥协半分交出针法,想来,应该是不会有例外的。 若是他们试探的人能使出偃氏顶级针法,那么,屋内的那人,就不会有错了。 他们也就能安心了。 他们准备的密道,是为这位大公子以备总局吩咐时使用的,密道外时刻有人看着,所以人如果有异心是不会借用这条密道的。 李柴还在思量,此时罡气突然一阵动荡,他双目微睁,便看着罡气被一指针法破掉,李柴立即瞟眼暗处,按压住胸膛内的翻腾之意,几息后,他决定趁人不备,溜之大吉。 又是几招对峙,李柴很快找到机会撤掌逃离。 风停下,走廊尽头重归平静。 戴着面具的男子视线似乎瞧了眼远处的西梢间方向,见没什么动静,才又环视了眼四周,然后沉默的提步往自己屋内方向走去。 到了西偏房,男子开门进了屋。 并未燃烛,很快,屋内就归于平静。 屋外远处,两人伏在阴影下,注意着方才人进屋的方向。 一人捂着嘴,喉间微有甜意,另一人观察了会儿,等了许久,也没见动静,便道:“行了,撤吧。” 李柴抹了抹嘴边,有点难受道:“精进了,这偃奴的武功真是精进了。” 张岩沉默了一下,他道:“你难道没见他整日没事就拿着根绣花针绣花?” 李柴:“……” 等两人走后,没多久,屋外只有稀疏的鸟雀虫鸣,没有人的气息,方才被关上的屋门,被人从里,突然轻轻打开了,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走了出来,背微微佝偻。 人影往四周环视,很快抬头往屋顶看去,纵身一跃,一瞬,便消失了身影。 两刻钟后,隋国宫门南城墙巡守换防的短暂空档,一个身影出现在墙头,脚尖轻踩在雉堞上,佝偻的背,缓缓,立直了。 人影身姿挺拔,劲瘦修长,面罩被缓缓揭下,重新换上了一张黑铁熔铸的勾连雷纹面具,修长的手将面具上的黑筋绳绑在脑后,城楼高处,筋绳随着高束的黑发一道在人身后飞舞。 人影俯首看着城外,黑铁面具下,温润的唇线缓缓抿了起来。 --- 作者有话说: 白月光不是沈哥哥哦 对了,前文偃奴下巴上的痕迹修了一下,没了 第28章 很好玩吗 三更, 子时。 大长苑的奴仆房内,张岩与李柴一间屋子。 两人此时已收拾停当,李柴坐在床边, 张岩吹灭了烛火。 屋内光影熄灭。 黑暗中,张岩走至东侧窗边, 将一扇窗户往外打开。 他手搁在窗台上,有节率的敲击, 时快, 时慢,时而又极快,手指弓曲如痉挛般抖动,看得人心不由微微一凛。 窗外的芭蕉叶, 好不容易凝起的一点水珠无风自晃,突然就往下滚动, 呼哧一下落进泥中。 潮湿阴暗角落里的蚊蝇飞蛾都受惊般振翅起飞, 一哄而散。 某种细微的震动,只有那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才能感觉得到。 张岩停止了敲动,很快,窗外有某种东西爬过落在地面的芭蕉叶,爬过湿润的泥土,干燥的墙壁,某种带着黏腻的爬行声音,越接近, 还伴随着“嘶嘶—嘶”的令人心悸的声音,窗边, 一条拇指大小, 全身漆黑, 约莫五尺长的锦蛇,缓缓探出了头。 这是一种游蛇,适应多种环境,能力极强。 黑蛇试探着靠近张岩放在窗台边的手。 在舌尖探上探下将要触碰到张岩的手背时,张岩一把捏住了蛇七寸,一只手将蛇嘴撬开,便将一根以特殊材料制成的大概小指粗的管状信筒塞入了蛇腹。 蛇扭动几下,摆了几下尾巴,信筒便在蛇腹中了无痕迹。 张岩将蛇放开,食指在窗台上又循着一定节律敲了敲,黑蛇吐了吐信子,蛇头朝张岩定定不动了两息,很快便爬下窗,消失不见了。 张岩在窗边多站了会儿,看够了沉沉月光,才将窗扇合上。 两日后,游蛇不知穿越了多少田间路梗,疏林沼泽,终于到了一处不可言说的地方。 结束了自己短暂的游蛇生涯。 蛇腹剖开,腹中信筒被取出,擦拭干净后,一只枯槁的手将其颤巍巍放于一个镂刻着精致花纹的木质托盘中央。 一个白衣小童,长袍曳地,颇有些偷穿大人衣服的模样,从枯槁老头手中,拿过托盘,一蹦一跳的踏着半山腰悬垂瀑布的平台处两米一踏的踏脚石飞快往前方一个地方送去。 -- 第51页 很快,小童到了地儿。 双膝跪下,将托盘高高举起,直直面向前方立于三层高台上的飞檐绣殿。 小童跪了会儿,须臾,从殿内转出两个同样一身白,却衣饰松散,不怎么周整的俊秀男子,两男子从小童手中接过托盘,其中一个,手托了小童一把,见小童粉面可爱,还轻轻摸脸逗弄了一下,这才与同伴相携着将正中只盛着一节拇指长短信筒的托盘送去了殿内。 殿中,走过几扇大门重掩、帷幔满堂的大厅,两人终于将信送到了一张宽大的拔步床前。 床上,也是重重细纱帷幔遮掩,仅能见一个婀娜的身影。 但身影旁,却还或跪或坐的倚着好几个衣衫不整,明显要稍显高大些的男子。 那些男子都依偎在女子身旁,不时有调笑旖旎的声音传出。 女子以唇含笑接了一个男子殷勤送到嘴边的鲜果,这才从红帐中探了一只手来,道:“张岩送来的东西?拿来看看。” 将托盘拿进的二人相视一眼,却并没立即行动。 果然那信,在他们迈步之前,就突然一瞬,凌空到了方才探出帐外的那只手中。 女人将信拆开,身旁的男子都自觉避开视线。 女子看着信笺上了了无几的几个字,她红唇缓缓勾了,将方才男子送到她嘴中的无籽葡萄咬破,一点猩红泛紫的汁液从女人嘴边溢出,沾染了红唇。 身旁几个男人,都不觉捏紧了手下被褥。 女子笑了一声,将纸揉做一团,扔到一个男人面前,对他道:“吃了吧。” 男子神色有些微愣。 女人接道:“吃下去。” 男子听话的拾起,正要喂进嘴里,又听女人道:“等等——” “你就这么听话,不想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男子摇了摇头。 女人无趣道:“乖,打开来念念,让大伙儿都听听。” 男子看着女人,再三确认她的意思,终于将揉成一团的纸展开,辨认其上的字道:“禀……” 看眼女人,男人声音微有不稳,才接道:“禀总局,暂无异常。” 女人并无其他表示,只是微微笑的看着男人。 男人紧张的垂下头。 女子又笑了两声,道:“无异常啊,好个无异常。” “肆灵这孩子,可真听话……这样为娘的,也就放心了。” 女人面上变得温柔,她将一个男人抓到自己跟前,手按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缓缓往上,挑起他的下巴,然后道:“帮我舔干净。” 年轻男人面上涨红,眼神却激动又渴望,又似乎还有点其他什么情绪,他近了前去,凑到女人下颚旁,由下往上,缓缓伸出舌尖,舔了去。 将那点紫红的葡萄汁,完全卷入了舌中。 女人满意的拍拍男子的脸,然后道:“这才听话。” “今日,那些该死的人,你就少杀一个吧。”女人缓缓放开男人,又躺回了身后的云色大枕上。 纪山书院里,夜间,一更刚过。 朱骁与沈洺同住的梧桐居内,燃着通明的烛火。 烛火橘中泛黄,温意闲适,正适合安静的看书。 朱骁此时斜靠在西侧临窗的黑漆软塌上,身后垫了个缎青迎枕,手里拿着本泛黄的经史古籍。 沈洺也坐在屋中的长桌前安静阅视着书籍,他身旁,曾石双手交叠,恭敬候立。 此时外间,王青气喘嘘嘘却面有兴奋的走进屋内,到了朱骁跟前,快速平复了一下呼吸道:“少爷,今年要送回去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还照往常一样,明日小的就着人送回去?” 朱骁看着书,眼都没抬,翻过一页纸才缓慢道:“不必了,过两日我们就要启程回去,届时一道就行了,不必提前安排。” 一道?启程回去? 王青一瞬有点怔愣,他犹疑问道:“少……少爷,我刚没听错,您方才的意思是……我们过几日就要启程回府,回上京的府上了吗?” 说到后一句,王青声音已控制不住微扬了调,一脸不可置信又期待的望着朱骁。 朱骁看着书淡淡道:“嗯,老师今日突然宣布的,你准备一下,两日后我们就回。” 两日?! 王青几乎快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他抬头看了眼沈洺的方向,见曾石一脸淡定,察觉到他的目光,只交着手朝他微颔首,王青一瞬眸子更亮,他赶紧朝朱骁道:“小的知道了,公子放心,在出发前,王青定把所有物事都安排妥当!” 朱骁翻过一页纸,淡应了声,王青几乎等不及现在就开始准备,他在屋中候了会儿,见人暂无其他吩咐,便询问了一句。 朱骁挥手,表示暂不需其在身旁伺候,王青便悄无声息退下,又开始新一轮的忙碌去了。 王青走出房门,沈洺看着院中人明显激动不已的背影,他抿嘴又垂下头去,手中捏着的毫笔在纸上勾勒出一道漂亮的痕迹。 沈洺视线注意着笔下,他道:“想不到老师今日竟会突然这般安排。” 朱骁听了,笑了声,他虽也没料到,但也并不太吃惊,他们那老师傅,偶尔不就喜欢这样,给人个惊喜或是措手不及? 沈洺见朱骁笑,他垂着头也心情微愉悦道:“不过我们这次回去,恐怕也会给某些人一个惊喜或是措手不及吧。” -- 第52页 朱骁拿着书的手一顿,又继续翻过一页。 第二日刚过正午没多久,在食斋里用了饭,朱骁被纪老夫子派来的小童叫了去,沈洺便独自一人回到了梧桐居内。 刚走进屋,沈洺习惯性往屋中右侧摆置着平日他学用的长桌看去,立时就发现了不对劲,他视线环顾一圈屋中,眉缓缓蹙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将视线投向了窗户半开的东墙方向。 木质冰梅纹窗外,临着一株高大繁盛的树木,树上鸟鸣啾啾,绿叶不时随风舞荡,看起来并未有什么异常。 但沈洺瞧着被风吹动的窗扇,视线又扫过自己长桌一角处此时空空如也的情景,他立时沉下了脸,缓步往窗边走去。 沈洺将窗户完全推开,站在敞开的窗户旁,抬头望向绿树道:“我桌上的东西呢?” 树枝高处,一小片范围内的绿叶突然沙沙作响起来,却并没有人回应。 沈洺压了压额角,罕见不耐烦道:“很好玩吗,我问你东西呢?” 这时绿叶又轻晃动,一个声音终于自树上三丈高的地方传来,带着点玩世不恭,那声音道:“想不到那位朱家的小妹妹又给你寄了那么多信来——” “沈洺,你真是可以啊。” 边说,树上的人边翻看着,不时品评两声,偶似乎,是被信中话语或是极富个人特色虽已看得出力求进步,但在整个上京可能也只此一家的“优秀”笔迹给逗得忍不住发笑开乐。 沈洺知树上人在笑什么,他不由也回想起自己这几年因某些信而带起的愉悦心情,沈洺手按在窗台上,他道:“别笑了,小心些别弄坏了。” 树上人止了笑道:“哪能弄坏了,放心,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沈洺:“……” 压了压额角,沈洺又道:“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油嘴滑舌了?在岛上跟着学这么多年,就只学到些这种东西?”沈洺说着又皱眉。 树上人道:“这就油嘴滑舌了,你们这些书呆子真真——是没见过世面。” “……”沈洺不想与人辩驳,不然到时生气的又只是他,便闭口不言。 树上人却问道:“听说你们就要回去了?就这两日?” 沈洺道:“嗯,老师临时起意,是准备回去一趟。” 树上人将拆开的信纸都原封合上,皆放置进膝上摆着的一个一尺长半尺宽的木胎朱髹漆盒中,他手一抬一压,漆盒便关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叩”响,就听人道:“真好,又可以回去了,真是好生羡慕,不像我——” 沈洺听了这话,人话音还未落,他已打断了人的话道:“少来这套,你整日跟着你那师傅出岛偷玩,瓦舍勾栏里流连厮混,你以为我不知?你的机会会比我少?时间会比我少?别跟我扯这些。” “……” 树上人突然呵呵轻声笑了,他道:“沈洺,你变了。” “你竟然变了。”似乎很不可置信。 沈洺无言道:“……什么变了?” 那人道:“——你话变多了,你不知?” 微狐疑,人看着膝上盒子又道:“你不会是跟这小姑娘学的吧,话这么多。” 沈洺:“……” 将窗子一把合上,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不烦,沈洺隔着窗扇最后道一句,“待会把东西原样放好,你就可以走了。” 树上人喃喃两声“戏子无情”,听得沈洺无名火又冒了起来,他沉了声道:“除了练那些把式,你有空也多看看书,别以后丢人现眼。” 树枝轻晃,脚步轻盈,有人来到了窗前,窗户从外打开,一只修长的手将盒子按在了窗台上,白玉束腕的手臂在窗台露出匀称的一截,人声道:“这是又瞧不起我们这些习武之人了?” 按在盒子上的手,骨指清晰,屈弓有力,似乎下一秒就可毫不费力将那盒子捏碎。 但很快,人却缓缓又觉无趣般松了手劲,手指沿着盒子的纹路抚摸,动作轻柔如在抚摸情人,接道:“放心,虽比不上你,但怎么着,应该也还不至于丢脸。” 沈洺未看窗外人一眼,只是侧身,余光扫到了盒子,须臾,他嘲弄道:“我没看不起任何人,只是,再博学武功练得再好又如何,连复仇的对象是谁都不知——” 捏紧拳头,沈洺接道:“学得再好,又有何用?” 窗外一时无声。空气寂静。 沈洺渐渐自觉方才所言不妥,他眼颤了颤,道:“我——” “抱歉。” 窗外气息似乎许久恢复流动,人声如雪泉,声音沉了些道:“你道的什么歉?” “——该道歉的,从来不是我们。” 话音落下,一股劲力从窗边射出,木质漆盒一瞬便稳稳当当放在了它原本该在的位置,窗户“刷”的一声便合上,脚步声很快远去,再无声响。 沈洺看向屋中长桌方向,他走到桌边,手放在漆盒上,缓缓打开盒子,手抚过盒内最上一层的信纸上,忽略掉其他字,只看着封面上书写的“哥哥”两字,沈洺又抚了抚,低言道:“妹妹。” “娘。” 作者有话说: 你们觉得……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管好你自己 2个;南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42282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1-07-27 23:54:53~2021-07-29 21:0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53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管好你自己 2个;南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42282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疯魔 仁宗, 嘉祥十六年,八月,中旬。 十五这天, 昌平街南门外,距其十五公里处的一条外郊县街道上, 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往来往者间, 不乏许多装扮奇异的人。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或是做着各种营生的富庶人士,也或是江湖豪客,来瞧瞧热闹。 只因明日傍晚酉时, 此处街巷尽头西侧一栋雕檐画栋的彩楼里会举办两年一场的奇珍异品大拍卖。 拍卖图录几日前就做成长幅图展示在了彩楼前,同时还分发了不少小册子到京城各处。 这间彩楼是京郊有名的拍卖老地方, 两年一度拿出来的东西种类繁多, 虽有高低,但每次的奇珍异宝也颇亮目,所以赶来的人,大都是猎奇者。 宝莘前日从宫里回府时才见到图录,听说了这事,她见图录上绘着的一样东西,思量许久,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去看看。 她要去看看那颗名为“烈焰翡翠”的红珠是不是六年前引诱小宝莘雪日出门,最后导致所有人都以为的小宝莘“间接”害死她母亲的那一颗。 每年寒冬, 在除夕日的前半月, 朱家有个传统会阖家前往东郊三十里处的一座山庙贡祀祈福, 据说那座山庙是当初在寒冬腊月节庇护了朱家第十九代先人,即朱家最先做官的那位老爷,让他得以去往京都参加第二年春闱考试的地方。 宝莘母亲出事那年也是去那座山庙,那一年天气极为恶劣,百姓收成不好,匪寇在临近年关时,即使大雪纷飞,也十分猖獗。 那一次朱府一行人在路上便遇见了劫匪,家丁护卫死了不少,最后才护得一行女眷从匪徒手中逃脱赶到了那座山庙,等着因公耽搁而要晚一步的朱橝及随行的朱大公子到来。 那座山庙倚山而建,在几间庙宇中心还有个汇集山上雨水的池塘。 出事那日,大雪刚停,是他们一行上山进庙的第三日。 午后刚过没多久,不少人都还睡着,小宝莘在屋子里先醒。 因不少伺候的仆从都在匪徒的刀下陨了命,宝莘与她母亲身边只剩了一个小丫头。 当时小丫头在那场刀劫中受创的心理还未调整过来,做事总有些浑浑噩噩的如惊弓之鸟,宝莘的娘好不容易宽慰了人一把,让她放松下来,午后也跟着一道在房间的矮塌上打盹睡了,便没注意到小宝莘醒来后被一只脖子上系了颗有烈焰光华红珠的猫儿引了出去。 小宝莘跟着出去时,作为异魂的她是有意识的,她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那颗红珠同小宝莘母亲前不久丢失的一颗极为相似,因那颗珠子是小丫头母亲沐浴时私人所用,所以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就连朱骁都是不知晓的。 她那嫡兄根本不知他母亲有颗那样的珠子,更不知前几日,那颗珠子掉了。 只小宝莘这个女儿知道。 当时小姑娘跟着跑了出去,身边没人跟着,她有些担忧,只得尽力让自己保持意识,但并不太济,她并不能时刻保持清醒。 后来她只记得小宝莘好像跑到了山庙的那个池塘边,池塘占地挺大,几日大雪也没让它完全结冰,只边角处结了些冰凌子。 小宝莘好像为了捡那颗红珠,踏上了池边的一块青苔石,之后,她就暂时失去意识了。 等再醒来时,小宝莘已被她母亲拼了命救起,两人双双躺在池边,朱夫人当时已快失去生命体征了。 那时她能明显的感受到小宝莘的恐惧与惊惶,小人踉跄的扑倒在她母亲身边,小手小脸冻得通红,浑身打着哆嗦,恐惧又无力的摇晃着她母亲的手,小孩儿这年纪,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望一眼空荡荡的四周,又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惊恐的摇着母亲愈渐冰冷的手。 可能当时真是太恐惧了,本就说话有碍的姑娘,那时突然就更喊不出话来,她知小宝莘就算再不懂事,也是知那时该喊人的,但她却不幸就是喊不出来。 在那短暂的时间内,她能完全的体会到小宝莘的感受,她知她很难受,很害怕很恐惧,所以在喊不出声来的时候,小宝莘极度惊恐的眼泪终于汹涌流了下来,她能流泪了,却就是喊不出来。 小宝莘那时可能想掐死自己的心都有。 在极度的惊恐与痛苦之下,小姑娘本想爬起来找人,但她刚起身,却就天旋地转的昏倒了下去。 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了,还来了不少人。 先是一些发现府中夫人与小姐都不见了,然后到处找人的的小厮,之后是更快一步被秦氏带来本是随同她们一道去山庙的康大夫。 而在康大夫到人前探了一番鼻息,确定了人已殒命之后,另一位脚步踉跄,浑身颤抖僵硬,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来,却还是将好残忍慢了一步的朱大公子,对他的母亲爱之敬之甚深的朱大公子来到了躺在地上的人面前。 地上人的身体似乎已有些发青,在见到康大夫惋惜的摇头后,朱大公子像疯了一般想扑到自己母亲面前,却被朱橝带来的人制住,整个空寂的地方一时只能听几乎喊的快撕破喉咙的颤声,以及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娘”,一声声让制住他的人滚。 -- 第54页 以前这位夫人与两个孩子间有多温情幸福,当时的场面瞧着就有多痛苦,众人都不忍再看。 最后还是朱橝让人将朱宝莘母亲的尸首盖上,稍显冷静的给了朱骁一巴掌,才让朱骁偏过头,一瞬安静了下来。 而此时她这个异魂才终于完全占据了小宝莘的身体,方才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说不了,等完全占据身子能行动后,她立时便想到了那颗红珠,急忙道:“红,红珠,门前猫儿,脖子上,有红珠……” “宝莘跟出去,池边,红珠……” 当时朱宝莘力求不要与小宝莘的差距太大,但她能这般开口,已是很令人惊讶了。 朱宝莘当时说到池边时,还用手指了指,只想让朱骁或是朱橝能注意到她所说话的意思。 在小宝莘与她的母亲在岸边的这段短时间内,她一直醒着,并未发现有其他人出现在这里,那么那颗引诱小宝莘的红珠定就还在池子里,只要找到那颗红珠,就能说明是有人故意为之,促成了今日这样的惨事。 府里谁都知晓三小姐平日最喜各种各样的明珠,常常掉上一颗都要哭闹半天。 她嫡兄更是知晓的。 而两人的娘亲,在两次冬日的生育中,不慎累积了寒疾,这几年都在用药调理,若是在这样的天气再落入这样的冰水中,很可能会危及性命。 所以若是有将这些情况都加以利用的背后主谋,那么找红珠的动作一定要快,不能错过最好的时机,给人毁灭证据的机会。 果不让她失望,她嫡兄急剧的悲痛过后,听了她的话,没了些情绪的看她一眼,很快就反应过来,立时让人封锁山门,还命人抽干了池子里的水,掘池三尺,剖鱼千条,也不能遗漏一处地方,必须将整个地方仔细翻个遍。 当时朱骁询问了朱宝莘所知道的一切,宝莘只磕磕碰碰的说自己看到了一只什么样的猫儿,猫脖子上的红珠是什么样的,怎样到了这个地方来,池边有红珠……她因拾那颗红珠掉了下去,然后再到醒来,跟母亲一起躺在这里。 还有这期间并没有其他人来过。 当时经过朱橝与朱骁身边跟着的几位府上高手现场查看,确实没他人来过的痕迹,不然不可能踏雪无痕。 朱骁当时不管不顾,命人放水,挖池杀鱼,没日没夜的忙碌了两天两夜,最后却什么也没寻到,一点红珠的影子都没看到。 宝莘一直还记得当时她嫡兄得知结果后看她的那一眼。 她嫡兄当时的神情犹如困兽,绝望而痛苦,他看她一眼,便去了她母亲在庙中暂且搭制的灵堂里跪着,跪了两天两夜后,他嫡兄突又如发了疯般,一口认定他娘定是被有心人谋害,而那有心人,想来想去也只有府中与母亲有利害关系或是憎恨母亲的人。 秉着宁肯错杀一万不放过一个的想法,朱骁将当时所有涉及的护卫仆从都一一严加盘查,矛头更是直指秦氏与另外一个早年死了个姑娘沉寂了几年,这两年才又渐渐开始拢回朱橝心思的林氏姨娘。 当时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朱橝也差点制不住朱骁。 后来还是秦氏一头往灵堂的柱子上撞,被朱橝拉了一把,才没一头撞死了去,只是也在床上躺了半月,而林氏则哭倒在灵堂前,朱橝当时发了怒,扇了朱骁一耳光,骂他不要失了智,事实真相摆在那里,有心思给人胡乱安罪名,不如接受发生的事,多反思反思自己,这一下打,一下骂,似乎才把疯魔般的朱大公子给骂醒了。 作者有话说: 对于上章,大家是不是有点发散了【笑哭】,沈洺那声妹妹喊的不是女主呀…… 这个前面有伏笔,大家看来没看出来,是我太隐晦了吗(深思) 第30章 生气 这之后朱骁独自一人在朱夫人的灵前跪了五天。 小宝莘经过五天治疗, 体内寒气稍除,本已能下地同哥哥一起为母亲守灵,却在夜里刚跪下时, 就被身侧方才一直不出声的嫡兄给狠狠的拉了起来。 然后就见人红着一双眼,将她凶狠的赶出灵堂, 让她不准到母亲灵前祭拜,说她没这个资格, 都怪她不知轻重, 无法无天,也怪他将她娇纵得太过,才会在那样的天气,遭遇了匪徒那样的事还跑出去贪玩, 最后害死了母亲,为了推脱责任, 还学会了撒谎骗人。 什么红珠, 根本就没有红珠,亏她还敢撒这样的谎,是想着即使没找到这样的珠子,他这位哥哥也能相信她,再继续宠着护着她吗? 不可能。 害死母亲,还撒谎骗人的妹妹,他朱骁——没有这样的妹妹。 这之后,小宝莘便成了府中大家都认为的, 因着贪玩,害死了自己母亲, 还拒不承认, 撒谎骗人的人。 只是因年纪小, 不少人也能理解小姑娘当时的作为,但他们的大公子却绝不接受,一直在憎恶着他们这位三小姐,他唯一的嫡亲妹妹。 当初,最喜爱宠护的妹妹。 那件事之后,府中伤筋动骨,那一日所有看护不力的下仆都被朱骁毫不留情赶了出去,而朱府的大公子,也自此就变了。 变得冷漠,不近人情,对外却是规矩有礼,气质松贞的书香世家公子。 也自此就与一直以来都知书达礼,娴静守矩的府中四小姐走得近了起来。 -- 第55页 对秦氏也比之以前多了几分礼数,可能是因对之前逼得秦氏以死自证有几分歉意。 回忆结束,当年的事对某些人来说,是心里的一根刺,但对于小宝莘来说,又何止是一根刺,更是她要想方设法弄清楚,找出幕后凶手,为自己也为母亲讨回公道,报仇雪恨的事。 只是在羽翼未丰,而她又没有任何证据,府中又没人可信的情况下,她不能打草惊蛇,让自己陷入可能的险境。 即使姨母对她如此宠爱,但朱宝莘也暂且未在她面前说道当年的事,因这事,众人已皆认为是她撒谎了,没有得力的证据以前,她认为选择缄默,扮演一个忘性大,天真一点的孩童要更安全一点。 但此次,过了六年后,这颗可能是她母亲当年失落的那颗珠子又重新出现,无论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冥冥之中阴差阳错,朱宝莘也要拿到那颗珠子,清清楚楚的确认,再想之后如何行事。 母亲当初那颗珠子,是早年走马经商的外公在一处异域之国得到的,当时只是觉得特别,珠子大概有半个鸡蛋大小,浑身通红,内里有像火焰一样的纹路。 当时那种石头在异域就极为难得,但大家也只是觉得特别,并不知原来那珠子若是沐浴时使用,还有濯肤护身的功效。 幼时小宝莘常常会与母亲一道沐浴,就见过母亲使用那颗珠子,每次一将那珠子放入水中浸泡两刻,珠子就会缓缓绽出暗红色的光芒,使得那烈焰般的纹路愈加鲜活灵动,似乎随时都要融化开表面的透明束缚,挣脱开来。 濯肤护身的功效是母亲自行发现的,一开始母亲只是喜爱沐浴时看着红珠在水中慢慢变红,久而久之,自然就发现了其他妙用。 只是她从未对外说过,之后还是扬安街上的这间“珍品阁”在母亲出事前一年曾拍卖过一次,那一次,便展示了此种珠子的妙用,据说是一种独特的药石,有濯肤护身之效,因其内火纹与翡翠的质感,故命名为“烈焰翡翠”,此次据说是一位异国旅者拿来拍卖的,只有一颗,价高者得。 这种红珠内里虽都是火焰纹,但具体的纹路却是不会完全相同的,就像人的指纹,乍看都一样,却并不会一致的。 当年雪地中引诱小宝莘那颗,当时小宝莘站在水边青苔石上捡起来看时,她曾清楚的看清过就是朱夫人的那一颗。 所以只要宝莘此次能仔细看看拍品阁再次拍卖的那颗红珠,她就能知到底是不是当年的那颗。 彩楼“珍品阁”这么多年来早已名声在外,背后势力极大,这么多年,拍卖的珍品无数,从没出过什么茬子。 阁内早就定下了规矩,拍品图录上有各拍品的基本介绍,图文并茂,便不允有人在拍卖前提前靠近任何珍品,所以宝莘除非将其拍到手,否则根本不可能提前仔细查看那颗珠子。 朱宝莘仔细想过,那颗珠子若是当年那颗,要么是幕后凶手当年不知如何及时回收了珠子,有心为之,要么就是冥冥之中阴差阳错,对于幕后黑手,宝莘也倾向于是府中的两位姨娘之一,但没有确凿证据,不可定论。 此次,无论是何种情况,只要宝莘选择去拿到那颗珠子,就有可能打草惊蛇,表明她还一直念着当年的事,但若是她稍加掩饰,以她目前十二岁小姑娘的年纪,再加之一直以来她给人的生来带缺及不聪明的印象,若背后真有凶手推动,或许也可以是个装傻充楞,营造一种偶尔重归当年不孝顽劣形象的好机会。 反正她近几年不就又开始“天真活泼”,似是已完全忘记当年那事的样子了吗。 这颗珠子起拍价是三百两,她届时做戏还得再大手脚的买些其他物事,所以准备的银子不是小数目。 宝莘得知消息时已有些迟了,只有两日的时间,而姨母这几日又跟着皇帝去了行宫,她不可能再进宫去了,只能自己想办法。 朱宝莘绞尽脑汁,最后还是只能将主意打到她屋内床底暗格里,朱母当年留下的一些珍品古玩上。 她的母亲叶家,当年曾是江南数得上号的富贾之家,朱老太爷年轻时官场不慎被人诬陷,致阖家流放,是叶家出手,花了巨财才将事情摆平,还了朱老太爷一个公道,那时刚怀孕不久的朱老夫人悲忧得解,保全了母子,最终朱橝才出生。 所以一直以来朱家都欠着叶家一个天大的情,所以后来即使叶家逐渐没落,朱家官运亨通,朱老太爷扶云直上,叶家大小姐看上当时名满京都的朱橝后,朱家才会毫不犹豫与叶家结了亲。 宝莘的外公早已仙逝,她们叶家除了姨母也已没了其余的至亲联系,但宝莘母亲当年陪嫁过来的嫁妆也有不少值千金的宝贝。 朱母当年留给朱宝莘的东西随便拿一个出去典当,便足够此次所需了。 宝莘纠结不舍的选来选去,最后艰难的挑选了一个她尚且暂时能割舍的白玉仙人贺寿方砚,趁着朱橝不在,威胁李嬷嬷,助她悄悄将东西拿去了扬安街上最大的一处典当阁典当。 近几年,宝莘已大致摸透了李嬷嬷与春桃的秉性,李嬷嬷此人手脚麻利,心眼灵活,脑子也好使,对她这小姐暂时没坏心,就是爱唠嗑;而那春桃则有些大大咧咧,好在品性不坏,也认她这个小姐。 两人见识过她一些行为有异的地方,都默契的表示忽略,所以宝莘这几年也慢慢能使些小姐的威信,让两人为她好好做事。 -- 第56页 典当时,朱宝莘严肃的告诫了当铺老板,她很快就会拿钱来赎回去,让他决计不能给她卖掉了,那老板笑呵呵应了,宝莘才拿着典当到手的一千两银票回到朱府,等着明日傍晚时分的到来。 第二日,快近正午。 日头微晃着。 扬安街上,人行往来热闹。 陌生的装束,陌生的口音与面孔,在这条街上随处可听可见。 此时,离珍品阁不远的地方,在其对面,门上匾额用小楷写了个“游记典当阁”的店内,高五尺左右的柜台前,正站了两个锦衣清秀的公子。 其中一人面颊瘦削,样貌比之身后一人要稍显普通,这人本是在柜台前等着拿他所典当之物换的钱,突然却注意到柜台后木质博古架上摆着的一方白玉砚台,瞧那通透的玉质与雕刻的仙人贺寿模样,年轻人的眼霎时就亮了。 他突然想到一事,见掌柜的拿着托了银两的托盘出来,立时惊喜道:“老板,你身后架子上第四排的那方白玉砚台是打哪来的,瞧着还不错,你开个价留着,本公子今日回家取足了钱明日就来取。” 今日他典当换来的钱是要趁着还未回家,拿去别的地方挥霍的。 李骞想到再过不久就是族里辈分最高的那位老太爷的八十大寿了,老爷子见多识广,一生就爱那些个文人笔墨之类的东西,这方砚台瞧着成色不错,样式也合适,买来送给老爷子正好。 他之前一直在留意合适的东西,都没瞧见称心如意的,没想偶然倒是瞧见了一个。 掌柜的听了,往身后瞧了眼,他摸了摸自己不太长的胡子,笑呵呵道:“这恐怕不太合适,这是一位小娘子昨日才拿来典当的,价格不菲,我还得给人留着,万一人舍不得又回来赎了呢。” 李骞听了,只觉这老头子是想坐地起价,他便拉了拉身后一直看着右前方大开窗扇外对面景象的人道:“朱骁,你替我瞧瞧那东西,能值多少钱,这掌柜的怕是想胡乱抬价。” 朱骁将视线从对面阁楼外展示的图录上收回,他心不在焉的问一句,“看什么?”,便顺着李骞的视线朝掌柜身后的博古架看去,眼神在架子上一扫,突然就凝住,眉心一瞬狠皱起来,浑身都发出逼人的气息,他看着那方砚台,狠狠道:“这是谁拿来典当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30 20:17:16~2021-07-31 16: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触底 酉时, 珍品阁内,拍卖会场上人陆陆续续便都到齐了。 整个会场内是圆形的,中央是一个三丈见方的展台, 往外扩二十步是过道,再往外便是一层层等距退后的买家叫价台。 叫价台大都挑空, 木质栏杆上缠了彩色的丝绦,飘飘扬扬往下坠。 现在台上都或站或坐的挤满了人, 只等着不知以何种材料制成的高大穹顶透光照耀下来的地方能开始第一件拍品的展示起价。 按照图录上编排的顺序, 第一件拍品很快拿了上来,放置在圆形展台中央的一个圆形高几上。 高几旁站了个中年男子,一身青袍,满面笑容, 一看就是本次拍卖会的主持人。 他简单做了个开场白,更活跃了下氛围, 又介绍了一次此次拍品的大致种类, 便将覆盖在身旁第一件拍品上的暗色流苏丝缎给扯了下来,让第一件拍品大大方方的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第一件是个“剔红亭式格”,整件髹红漆,雕花纹,精致富丽,放在女孩儿屋中既实用又美观,用作装点最合适不过了。 不少跟着来的女眷都有些心动。 但坐在东南角,头上戴着个绯色帷幔的少女心里却丝毫不为所动。 不过心里虽没兴趣, 但少女很快还是趴到了栏杆前,一双眼瞧着那亭式格, 表情看来似乎还比较新奇。 起价一出, 喊价就此起彼伏的开始了, 第一件敲定的很快,不一会儿,陆陆续续就开始上第二件第三件了…… 宝莘在叫价台上,一边装模作样拍了款其他手串,一边不时垂头翻翻手里拿着的拍品图录,在算着什么时候能到她想要的东西。 拍卖会进行快到一半,整个会场上,人只多不少,不时有从阁外气喘吁吁奔进的人。 朱骁一身云鱼白衣袍走进阁楼进入会场时,整个场内已经快人满为患了。 刚踏进,见到阁内拥堵的光景,朱骁立时就蹙了眉头。 身后还有人挤进,朱骁耐着性子,往前走了几步,沿着弧形走道,边四周环顾边往东南方向走。 大概走了十几步,朱骁脚步缓缓停了下来,他视线定在斜上方大约半丈高度的叫价台上,一个戴着绯色帷幔披风,脸蛋时隐时现的半大少女身上,他的一侧手在身前缓缓捏紧,手下的白玉砚台承受着方才被人捏在手中时完全不同的力道。 感受到手心所握之物的坚硬滑腻质感,朱骁垂头,视线往下,缓缓落在那方砚台上,这是他正午刚从那典当阁里赎回来的东西。 朱骁视线又落回上方对他视线毫无所觉,只一门心思瞧着展台上一颗托举起来似燃着烈焰的红珠的女孩,朱骁脑中不禁晃过一些旧日他竭力避免去回忆的记忆,“红珠”,“红珠……”朱骁捏着砚台的手微微发抖,又是红珠—— -- 第57页 少年的眼神像淬着冰似的紧盯着前方似乎是对那颗红珠势在必得的少女,他看少女与旁人争抢,一次次不管不顾的抬高价格,朱骁定定看了会儿,他嘲讽的牵嘴角笑了笑,毫不犹豫转身,在王青的护持下,走出了拥挤又喧闹的阁楼。 而在朱骁往回走了不久,朱宝莘手撑在栏杆上,终于激动的抓住身旁李嬷嬷的手,激动道:“我的了,那颗红珠是我的了!啊啊啊啊!” 李嬷嬷满脸假笑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女,她总觉得小姐好像有些过于激动了,让她有点不能适应,而且总觉得怪怪的。 等少女回过头去,李嬷嬷脸上又是一脸忧色,她可真怕被老爷给发现了啊。 要是老爷知道小姐跟她们一道混出了府,那可是大罪过啊罪过。 朱宝莘激动完,眼角余光往出阁的方向扫去,在一群黑压压的人群中,她视野中突然出现一个挺拔的背影,一身偏白的衣服。 宝莘有点奇怪的多看了两眼,这样年轻又俊拔的背影,还是这样显眼的白色衣袍,在那一堆清一色黑沉的色彩里,实在有些过于扎眼。 不过朱宝莘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她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演了好一出戏,还另外多拍了几样珠光宝气的小东西,朱宝莘觉着,她也该打道回府了。 最后看了一眼展台,朱宝莘便招呼身后的人道:“嬷嬷,咱们走吧。” 拍卖场上敲定的东西,只要一手交钱,一手就能交货,不必等到整个拍卖会结束。 到了后台,自有人服务她完成整个银货两讫的过程。 走出阁楼,朱宝莘在阁楼派的专人护送下,走入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回京小巷。 此时日暮西垂,晚霞将落未落,整个甬道的砖墙上都斜斜蒙上了一层昏黄的色彩,像一幅安静的油画。 朱宝莘手里拿着一个特制的雕花紫檀木盒子,这盒子里装有那颗花了她将近七百两银子的红珠,她方才验货时已看过一次,但没看太仔细,现在立时就忍不住想借着日光看第二次。 将盒子打开,朱宝莘将红珠拿出举过头顶,她仰头透过日光,仔细看珠身,内里光华流转,珠内火焰纹燃,乍看很美,但细致的纹路走向却不是一眼就能辨认的。 所以宝莘正仔细看着内里纹路,还没完全看清时,却突然听见甬道前方有个乌金坠银的冷质声音,陌生中好像带着点熟悉,有人在她前方突兀道:“这么好看?” “你就这么喜欢这种东西?”毫无情绪的反问。 朱宝莘听见这声音,她心头霎时反射性一跳,手下意识就赶紧将珠子拿下,手慌忙脚乱的放进盒子里藏在身后,抬头,表情略显惊诧又稍心虚的看向前方。 半遮半掩的阴影里一个身影走了出来,云鱼白衣袍,身量高挑欣长,腰间束着勾连云纹的玉带扣,步伐缓而稳健。 从阴影里走出来的人见到朱宝莘方才一系列举动,他眼皮微动,讽刺道:“躲什么,做了还怕我看见?你既都这样做了,又何必还怕我看见。” 朱宝莘也觉得自己方才下意识的举动似乎有些可笑,她缓缓将手拿了下来,但手心依然紧捏着盒子在身侧,还是有些似掩非掩,不大正大光明的味道。 朱骁见人将手拿下,他视线落在人紧握着红珠盒子的手上,眸光下沉,眉心一瞬抽动,缓步上前。 朱宝莘耐不住压迫后退一步,她无意识咬唇,站定道:“我没怕你……不过你怎么……” “我怎么?”朱骁似是无比明白她的疑惑,他冷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玉物件,修长指骨紧捏着,他道:“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是吗?” “你将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拿去典当,我今日回来不巧刚好碰上,若不是我刚好碰上,母亲的东西就这么被你随随便便偷拿去典当了是吧。” 朱骁想到正午在当铺里乍见到这方砚台时的惊诧与愤怒,这种愤怒现在丝毫没减少。 他当时不可置信的上前询问那店主,得知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昨日才拿来典当的。 而那店主还对他说,少女好像对对面的拍卖会十分感兴趣。 母亲留下的东西,朱骁再熟悉不过,加上询问得来的信息,他肯定无误,便沉着脸将李骞都吓跑了的将这方砚台从那掌柜手里赎了回来。 那掌柜的还曾为难告诉他怕那位典当的小姐还会再回来取,朱骁当时不过冷笑一声,那些话不过是店铺掌柜抬高价格的手段罢了。 他眼前没有心肺,在拍卖场上目光如炬,盯着那些她自小爱的各式珠宝玉石,热切又欢喜的眼神他可是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视线又落到少女身后李嬷嬷手上一手一个的明显装有另外两种不同珠子的盒上,朱骁又略讽刺的扬了扬嘴角。 李嬷嬷捧着盒子的手下意识一抖,往后不着痕迹的缩了缩。 朱宝莘见状,又想到方才她这嫡兄说的话,她勉力解释道:“我没有……” “没有?”朱骁踏前一步,他冷道,“你没有?” “那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我手里这个又是什么?”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这不是母亲的砚台,你也没将母亲的东西拿去典当,我现在所见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莫不是又想——” 说着,朱骁突然一顿,他咬出宝莘的名字,道:“朱宝莘”,然后接道,“朝我撒谎?” -- 第58页 朱宝莘知他此时还是在用当年的事不肯放过她,她脸颊涨红,也鼓足了气道:“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 她想说她没有随便拿母亲的东西去典当,她会想法子将母亲的砚台赎回来的,她也不是喜欢这红珠,只是因怕这是母亲的红珠,也是当年歹人用来引诱小宝莘的红珠…… 但朱宝莘却不能说,因为即便说了,她这嫡兄又能信吗? 他根本就不知当年母亲有一颗那样的红珠,就如当年那般即便她说了,但因最终掘地三尺也没找到,她的嫡兄也只会认为是她在推卸责任找借口撒的谎而已。 既然如此,在不知会不会有人“瞧”着她的情况下,为了不让她之前的打算和装模作样付之东流,朱宝莘激动的心情渐渐沉了下去,也没太多心思辩解了。 女孩眼睑似乎是认命般垂下。 朱骁见状,便嘲弄道:“怎么不说了?” “你只是什么?” 朱宝莘闭着嘴,不说话。 朱骁便扬了声道:“说话。” 宝莘还是咬紧牙关,眼睫颤了几颤,朱骁眉心抽紧,一点厌恶浮在脸上,他冷声道,一字一顿的,“朱宝莘,说话。” 朱宝莘不着痕迹深呼吸几次,胸膛微微起伏,终于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朱骁身子一僵,双眸终于再忍无可忍的爆发出怒意,他大踏步往前,不顾巷里还跟着的几个打手装扮的人,视线盯着面前少女垂着的头,手在袖中握拳,毫无温度的冰冷道:“没什么好说的——好,你当然没什么好说的。” “当年撒谎说红珠,现在为了这种东西,又可以将母亲最珍贵的遗存拿去典当,你还真是——” 视线往下,注视着女孩手中握着的朱漆盒子,朱骁似是气极反笑,他道:“还真是让我意料不到。” 宝莘眼睫又颤了几颤。 朱骁扫眼看她,面上厌恶似是更深,他接着缓慢道:“不,不是意料不到,我早该知你顽劣任性,母亲当年——又能让你记着多少,这么几年你该是早就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才能毫无顾忌做出这种事。” “朱宝莘,你还真是好样的。”这一句朱骁说得掷地有声。 宝莘手使劲捏紧红珠盒子,朱骁一连串的话朝她噼里啪啦压过来,她承接着他的怒气,脑袋里嗡嗡的,想辩解,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指甲都快陷进手心。 小女孩的情绪总是在某些时候突然来势汹汹,尤其是在她面前的这位嫡兄提及当年事情的时候。 她总以为自己已能很好的控制小宝莘残留的情绪了,但现在看来,并不完全。 她心里有一股冲动,似乎是很想告诉面前人她没有……她不是不爱重母亲留下的东西,当年的事她也知错了,都是她的错,她愧疚,恼恨,她知道错了……她甚至还想像四年前才占据这具身体后不久那般,卑微的唤面前人一声哥哥。 宝莘竭力才能抑制住这种冲动,她不喜欢露出那样表情的自己,也不允许自己那样卑微的祈求。 朱宝莘便咬紧牙关,竭力抑制脑中的冲动。 朱骁不知她此时挣扎,见人杵着不动,只认为人是油盐不进,他一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面目嘲冷,眉皱得更紧,似是在想,接下来该如何发落。 巷中一时寂静,王青见朱骁一时没发落,他有点紧张,便恭敬上前一步,缩着脑袋小声道:“大少爷……” 朱骁眼睫立时扫去,王青便赶紧后退,锯了嘴,再不敢说话。 朱骁望一眼巷墙,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侧身似乎已平复了些情绪,他冷道:“将这些东西都拿去当铺里当了,就回去。” 这话似乎不像是方才情绪少见激动的人会说的话。 王青听了,看眼前方三小姐,面露喜色,已是松了口气。 看来少爷还知道轻重。 宝莘听了也立时抬头,她手下意识将珠盒捏紧。 朱骁似是不想在此处及此事上再浪费时间,他目不斜视又直接吩咐道:“算了,王青,你将东西拿去处理了。” 王青听命道:“是,少爷。” 说完就上前到了宝莘面前,朝她恭敬小声道:“小姐,恕小人失礼,把东西给小的吧。” 手伸到了朱宝莘面前,想将她的盒子拿去。 在王青手刚碰到盒子时,朱宝莘突然惊醒般反应过来,她手往后撤,将盒子从王青手中拿开。 王青愣了一瞬,等看清面前小姐脸上的表情时,他有点出冷汗,这位主,好像不想给啊…… 王青便又上前,手捏在盒子上道:“小姐,你放心给小的吧。” 可是凭他这么说,面前的盒子还是没到他手上。 王青急了,他瞥了眼身后,又朝面前的小姐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固执,但小姑娘却就是不肯松手。 在王青没辙之前,朱骁已发现了两人之间的拉锯,他转身看向少女,走近人跟前,面无情绪道:“你不肯?” 朱宝莘手捏着盒子,手指在其上微微痉挛,她道:“再给我点时间。” “过几天,过几天我就拿去,拿去换了。” 朱骁道:“为什么要等?” 宝莘道:“我,我……” 她一时我不出什么,朱骁眉一皱,探手过去,王青立时便退开,朱骁一只手亲自握住了珠盒的另一端,对朱宝莘道:“放手。” -- 第59页 力气大得宝莘只能双手紧紧抓着。 朱宝莘急了,想到自己还没最终确定那颗珠子的火焰纹路,她脱口而出道:“我……我还没看完。” 她确实没看完,这颗珠子到底是不是当年那颗,必须要在日光下仔细瞧过才行,方才交货,是在地下室,内里光线昏暗,如何也看不仔细。 而这话听在朱骁耳中,即是没玩够,还不能就这么放手的意思。 朱骁火气又控制不住上来了,他厉声道:“放手。” 朱宝莘还是不放手,朱骁眸里的火光几乎已快能把她烧死,朱宝莘便急道:“一天,就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天后立刻就拿去当了,就一天时间——”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面前人却突然眼一凛,方才眼中的怒光似乎顷刻就湮灭,手断然一放,朱宝莘便因惯性一瞬摔倒在了地上。 盒子也摔了开来,里面的红珠差点被摔出。 居高临下站着的人,看着摔倒在地的人,眉心一抽,眼神却冰冷,他将方才松开的手缓慢放下,垂在身侧,然后道:“好,你不想放手那便不放,你不想扔了那就不扔,不过你要那颗珠子,那你就跟那颗珠子永远在一起吧,我看朱府怕是也不用回了,府上不需要你这样的小姐。” 面上似有阴影,又听人突然缓慢如自言般道:“我当初,或许就不该这样纵着你。” 声音低沉,听在耳中,却如钝刀挫骨。 当初有多宠护,如今就有多冷漠厌恶。 甚至于连当初的爱护,都要一并冷淡否定。 朱宝莘胸膛起伏,那种酸楚的感觉又来了,绵绵密密,虽不再像之前那般排山倒海,但还是裹缠着人,粘滞而沉溺。 宝莘想撑起身的手又松了劲回去。 再看人最后一眼,朱骁眼神冰冷又无情,甚至还有一丝嘲讽,他扬声吩咐道:“还想在朱府待下去的,现在就跟我回去,今日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不想待的——” “就立即给我滚。” “而你——”朱骁微侧身一点,众人都知这最后一句是说给谁听的,便听人道:“若还想做府中小姐,便自己走回来吧。” 说完,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犹豫停顿,鱼白色的袍裾从光影中走向前方暗处,身后的一行人也只能赶紧跟上。 而李嬷嬷将宝莘扶起,看眼她,进退不得之际,也不得不咬牙对朱宝莘道一句,“小姐,老奴不能被赶出府去……小姐恕罪,老奴……老奴还是……” “先走一步”几字还未出口,面前少女已替她先说了,少女似乎比较平静,她道:“无妨,你先走吧。” 李嬷嬷看眼少女身后一直安静当背景板,对方才事也比较训练有素,置若罔闻的几个珍宝阁打手,她道:“那小姐您小心,也赶紧跟上,老奴……老奴在府中等您。” 话音落下便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方才大少爷倒数第二句话本也就是跟他们这些下仆说的,大少爷这是……当真要来真的了啊。 宝莘看着一行人离开,她将盒子好生放进袖中,其余两个盒子交给身后跟着的一人,也道:“走吧。” 这些人毕竟只是珍宝阁服务的,而服务也有个限度,只负责将人送到京都的城门前。 入城后,治安较近郊要好上许多,所以之后,便只有宝莘一人入城回家了。 珍宝阁的规矩王青也是知晓的。 在马车准备入城前,王青坐在车厢外,不时往车后看一眼,不一会儿,视线又回到车厢前,想了想,天人交战许久,王青想开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在马车将入城检查时,他跳下车,朝身后打了个手势,一人突然无声无息出现在了王青跟前,一身黑布衫打扮,十分干练。 那人朝王青抱拳,王青小声凑到人跟前,在他面前比划了几句,那人看一眼马车方向,似乎是有点犹疑,王青拍着胸脯低声道:“你不用怀疑,也不用担心,我们就要进城了,不会遇到什么事,这是少爷的吩咐,难道少爷的吩咐你还有什么疑虑?” 那人没说话,王青又道:“我还敢胡乱传话不成?” 凑近人,王青压低声音道:“还不去,那可怎么也是小姐。” 那人一听,再看了一眼马车方向,终于不再犹豫,朝王青抱拳,很快便消失在了车后。 王青拍拍胸脯,有点心虚的看了眼马车方向。 车内,一直在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朱骁缓缓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说: 多更了,所以迟了点。 拍卖时间改到酉时 好了,你们可以骂了…… 看标题 第32章 烦躁 朱宝莘走了会儿, 本也想雇马车,但想到朱骁最后的话,她最终还是放弃了。 虽说有姨母在, 她应该也不会被赶出去,但她也不知自己在较什么劲, 她那嫡兄想惩罚她让她走回去,行, 那她就走回去吧。 入城时已较晚了, 京都实行半旬宵禁,这一日,不巧就是宵禁日。 宵禁日入夜不久,街上便没人了, 虽没严格规定人连出来晃荡一下都不行,但夜里又没有街市, 谁没事会出来晃, 要出来的想必也是游手好闲,心怀不轨之辈。 宝莘入城后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大街上。 另外两个盒子的手串都被她隐蔽的戴在手上,红珠也小心揣好,她一个人走,四周除了一点夜灯的光亮,整个都黑漆漆的,又空旷又渗人。 -- 第60页 朱宝莘有点害怕。 她走着,不时往后看一眼, 听见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要心惊肉跳半天,如惊弓之鸟。 夜里风还凉, 朱宝莘不时双手环臂的搓搓手。 昌平街很长, 横亘昌平街也还有许多条其他街道, 她们朱府所在的位置,离她现在的地方还有很长的距离,而且她不时还要走错路,若是就这样走回去,估计还要两个多时辰,现在已是二更,等她回到府中,差不多也就四更了。 之前就走了一个多时辰,这里又是近两个时辰,夜里寒风独行,朱宝莘觉着她可能会死。 吸吸鼻子,朱宝莘自己为自己打气,没关系,总也得回去,回去,才行。 梆子敲响第二声的时候,朱府湘柏院内,王青站在院门前,想着方才外门传来的消息,说是还没见到三小姐的影子,王青看眼院中亮着橘黄暖灯的书房方向,有点焦灼的探头又往外望了望。 三小姐,不会让她自行走回来,她就真这么听话自己走回来吧? 若是马车,现在应该也已回到府上了才对。 王青还在往外探头,屋内突然传来唤声,他赶紧敛神进了屋中。 朱骁此时正坐在书房内靠西墙的软塌上,手里捧着卷书,手肘搭在矮榻的小几面上。 王青站在朱骁跟前,一直紧张的等着人会吩咐什么,或是问什么话,他今日斗胆自作主张,难免心虚又胆战的。 面前人却迟迟没开口。 王青便双手拢在袖中,无意识的绞着袖子。 突听人缓慢问道:“你怎么好像看起来有点紧张?” 王青心头略惊了一下,他面色不改,道:“怎会,小人哪有,少爷您怎会觉得小人紧张的……呵呵……小人哪有紧张……”王青强自镇定,挠了挠头。 朱骁将书卷放下,一会儿,他道:“是吗,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从桌面将书卷重新拾起,朱骁又单手持卷的看书,没吩咐,王青一时也不敢下去,只能在跟前站着,踌躇不安了一会儿,才终听朱骁又问道:“人回来了吗?” 王青反应了一下才有些为难道:“少爷,三小姐她,她还没回府。” 朱骁翻过一页书,许久冷淡道:“好,我知道了。” 王青见人神色已比黄昏时平静,他试探道:“少爷,您看现在都这个时辰了,三小姐还没回来,恐怕真是听您的话自己走回来的,可是这夜黑风高的,小姐身上又身怀财物,这恐怕,不太安全啊,要不……” 王青本想顺势说不如让少爷身边的暗卫适一去接三小姐回府,正好把他之前的自作主张给掩饰掉,没想人却扫了他一眼,冷淡道:“不用了,说了自己走回来,便就得自己走回来。” “若是回不来,那也就真的不用回来了。”朱骁说完便挥了挥手,让王青下去。 王青心头失望,走出房门前不禁暗自腹诽他们少爷也真是忒冷漠无情了。 但没料他刚要走出房门时,又被人唤住,屋内人突然问他道:“适一呢,我方才唤他好像不在?” 王青精神高度紧张,他立时急中生智,道:“适一啊,他,他方才闹肚子,不好意思跟您说,所以便跟小的知会了一声,少爷您突然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王青突然故意道:“少爷您莫不是改变主意,要让适一去接三小姐了?” 朱骁扫王青一眼,他横眉道:“谁说我有这个意思了?” 王青道:“哦。” “那少爷您唤适一是想吩咐什么,需要小的待会代为转达吗?” 朱骁沉思几息,摆摆手:“算了,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王青如蒙大赦,见屋内人再没什么吩咐,赶紧麻溜的走了出去。 出去后,在院中长出了一口气。 但他总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少爷今日真能被他蒙混过去吗? 他怎么总觉着有点悬。 只希望适一赶紧护着三小姐回府吧,他才能少折寿几年。 王青走出房门后,过了两刻钟时间,再没进去打扰过朱骁,朱骁持着书卷一直看着书,但没过多久,他就将书放下,过了一会儿,又将书拿起,很快又放下,如此反复几次,朱骁眉心一皱,很显出几分烦躁。 他将书扔到屋中的桌案上,起身走到了窗边,窗户在西墙,正好对着朱府大门的方向。 在窗边站了会,窗外都是零星的几点灯火,周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能见一些建筑模糊的轮廓。 朱骁站了会儿又觉更加烦闷,他将大襟扯了扯,才感觉好像松快了些。 在窗边看了会,入目皆是一片黑,朱骁突然烦躁的一把将窗户关上,又踱步去了榻前。 王青在院中注意着房中情形,见人从惯常看书的地方踱到了窗边,站了会儿,又突然关了窗户,他总觉着……好像有点纳闷。 作者有话说: 诸位,欲扬先“抑” 骂吧,好好出口气(笑哭) 感谢在2021-08-01 19:08:43~2021-08-02 19:0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桂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恶魔 阙竹院内, 朱宝柠的房中。 孙嬷嬷左右看了看的进屋,朱宝柠正坐在一副搭好的绣架前,安静的做着绣活。 -- 第61页 屋内燃着灯烛, 比较明亮。 朱宝柠见到面前人影,她头没抬的轻声询问道:“……人回来了?” 孙嬷嬷捡了块绣墩坐下, 满面高兴的摆摆手,道:“还没呢。” “听说大公子不是让人走回来嘛, 若真是走回来, 现在这时辰,还早着呢。”孙嬷嬷无不幸灾乐祸。 她身子往前倾,又道:“不过小姐,你说这夜黑风高夜, 杀人越货的好时机,那位主一个人在街上不会瘆得慌啊?” 啧啧两声, 孙嬷嬷接着叹道:“大少爷有时狠起来……也是真挺狠的。” “还记得当年——”不知联想到什么, 孙嬷嬷似乎很有体会,正待往下说,坐在绣架前的朱宝柠却眉心瞬拧,轻言打断了孙嬷嬷的话。 “嬷嬷。” 孙嬷嬷立时噤声。 这时,二人突听门外传来声音,打趣的,“嬷嬷你啊,又嘴碎了。” 见到站在门边的秦氏, 孙嬷嬷赶紧起身迎到人面前,朝人行了一礼, 然后搀扶着人道:“姨娘来啦。” 朱宝柠也放下手中针线, 起身朝秦氏行了一礼, 然后温婉的唤了一声:“娘。” 秦氏笑看她一眼,随孙嬷嬷走进了屋内。 想到秦氏方才说的话,孙嬷嬷装模作样的扇了自己两耳刮子,接道:“姨娘方才说的是,老奴刚又嘴碎了,该掌嘴,掌嘴……” 秦氏拉着她的手:“嬷嬷如今怎的话好像越来越多了,同那院里的李嬷嬷都快有的比了。” 孙嬷嬷不太乐意道:“姨娘别打趣老奴了,我同那山雀嘴一样的老妇哪能一样……” 秦氏身后跟着的香芸听了,抿着嘴笑。 孙嬷嬷见香芸笑,啐骂道:“你个小蹄子笑什么笑?” 香芸翻了个白眼,走到朱宝柠身边去了,不理她。 此时朱宝柠又将话头拉回了方才的谈话上,她道:“大哥做事稳重,三姐姐身边定是有人看着的,倒是不必担心。” 孙嬷嬷想了想,却低声犹疑道:“不过听驾车的老刘说,大少爷一路可是什么都没吩咐,说不得没派人看着也说不定,而且到了现在,少爷那边……好像也没什么动静。” “若是这样,需不需人担心可就不好说了……” 孙嬷嬷可是一直记得府中那位大少爷在当年那位他最敬爱的夫人死后,起初那段时间疯魔了的样子。 那可是个根骨里不好惹的主,哪怕自那件事后似乎是转了个性,但那年雪日里那位少爷做的某些事,她可是历历在目,忘不了呢。 孙嬷嬷不由拿眼偷瞧秦氏用头发微微遮住的额角,很快收回了视线。 她们姨娘当初,不就被那位主逼得撞了墙以证清白吗…… 孙嬷嬷还在回忆,秦氏已看着朱宝柠的绣作道:“老爷那边呢?” 孙嬷嬷立时答道:“老爷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朱宝柠便道:“如今府中事,只要是大哥在管的,爹从来不会怎么过问,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也是,朱家迟早是咱们这位大公子的,而今公子与咱们小姐如此要好,以后定会为小姐仔细考虑,为小姐您寻一个好夫家,绝不会让小姐被人给轻易欺负了去的。”孙嬷嬷无不高兴道。 只是毕竟还有些遗憾,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若是她们姨娘身子争气些,再为朱家添个丁就好了,说不得还能往上争一争,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没希望了。 秦氏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此处,她敛了眉,微笑着,却没说话。 孙嬷嬷说着顺口又得意道:“毕竟大公子从小就是个极护短的主,那会子那位夫人还在时就看得明白了。” 孙嬷嬷话音刚落,朱宝柠眼睫微动,捻着针的手不注意扎了一针在手上,她闷哼了一声。 秦氏注意到了,她眼一凛,缓缓道:“怎么了?心思又乱了?” “说点以前的事,心思就乱了,宝柠,这可不行啊。”秦氏轻轻抚了抚朱宝柠的头。 朱宝柠眼睫垂下,须臾又抬眼,对秦氏微笑道:“娘,宝柠下次不会了。” 孙嬷嬷这才注意到方才似乎气氛不对,她打了个哈哈,作不在意道:“只是咱们这位嫡小姐,恐怕以后就没这个福气喽。” 秦氏笑孙嬷嬷一句:“嬷嬷别胡乱猜测,大公子的心思,我们哪能猜得透?” “不过咱们这位三小姐这次可是又干了一件‘好事’……”秦氏抚着朱宝柠手下的绣作缓缓说道。 孙嬷嬷乐道:“可不是,连那位夫人的东西都敢拿去典当,不巧又被大公子这次回来突然撞上,可不就得成现在这样了。” 秦氏道:“所以看来三小姐还真是喜欢那类珠玉宝贝之类的东西。” 孙嬷嬷附和道:“可咱们的大公子不喜欢啊,还得像四小姐这样的——”话未说完,但余音屋内几人都懂。 秦氏抚着绣作上的针线,道:“无论如何,咱们宝柠只要一直这样乖巧懂事,就一定会讨人喜欢,毕竟……谁也不会喜一个,会因贪玩而害死自己母亲的人吧?” 孙嬷嬷道:“姨娘说的是。” *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朱宝莘此时又冷又累又怕,腿已经有些麻木了,她觉着很没力,尤其想念自己温暖的被窝,不大的小院。 “哐当”,身后突有声音传来,朱宝莘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身子,这一路上,她没遇到穷凶极恶的歹人,但方才却也遇到几个吊儿郎当的醉汉,那几人瞧见她,即使她现在还没长开,是个小姑娘,也有人想调戏她,宝莘当时吓坏了,尖叫着挣扎推搡间,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样,那几个醉汉似乎一个个的都自行撑不住倒下了。 -- 第62页 宝莘虚惊一场,但也吓得够呛,以至于现在听见什么响动,她心内的恐惧都会不自觉放大。 朱宝莘突然又想到方才那几人抓住她手臂的感觉,那种挣脱不掉,似是溺进水里的感觉,让宝莘不由又想到了似乎早该忘却的上辈子的某些事。 同样被束缚住,没有自由,挣脱不掉的感觉,朱宝莘突然觉得有点反胃,也不知是不是被风吹凉的。 脑袋里不受控的晃过一些画面。 白色手绢、穿黑马褂西服的男人、温柔亲善的询问、伸出去的手……以及腐烂的豪庭朱家、禁锢、控制、送人、出卖……还有当初温柔的“哥哥”、关切的询问、不敢伸出去的手、站在远处朝她笑的男人…… 宝莘越回忆越觉胸腔翻涌,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双手环抱的搓了搓手臂,然后才托着疲累的腿继续往前走。 黑暗的街道好似没有尽头,那种走不出去,怎么也走不出去,似要沉溺的感觉不知不觉又包裹住了她,身边没有一个人,就好像当年她在外婆死后被接回朱家,本以为等着她的会是父母亲情,兄妹之乐,但没料,去的却是个从里到外腐烂透了的金丝牢笼。 朱家没落,为了重整旗鼓,再延续以往的豪佘,他们才会想到将她这个早已不管,后来发现还有几分姿色的女儿接回家中,将她培养成某些上流人士变态乐趣的千金禁脔以换取朱家继续的荣光、财力的延续。 他们——她的父亲、继母、以及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为了达成目的,耐心的哄骗她,将她与之前生活的联系全部割断,还用药偷偷控制她的身体,将她禁锢在家中,蒙骗她受一些专人的指导,从精神与身体上控制她,以求能让他们的金主满意。 他们本想将她送给的人是谁她不知,但那人肯定不会是个好人,只是没想在将她送给原定的人之前,有个更恶魔的人看上了她,他们也就欢欢喜喜将她送给了那个恶魔。 那人有钱有势,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腐烂恐怖。 他非常享受控制她,看她在他的掌控下逐渐绝望的快感,看她如一个逃不出她手掌的鸟雀只能在笼子里挣扎嘶鸣,偶尔放她出去,他的手中也永远牵着条拴住她腿的线的快感。 她死后许久也不知那人为何会“看”上她,而且会让她比其他人活得更久一点,那次若不是她不要命的反抗,他可能还“舍不得”这么快杀了她,而且那一次也算是她绝望透顶一心求死,他算手误。 后来宝莘想了许久,才觉得,那个恶魔可能就是看上了她用掩饰的惊恐及渐渐绝望眼神看他时的那种快感。 那是她上段人生最黑暗的日子,但那种日子,她上辈子可称之为家人的人却是让她过上那种日子的最有力推手。 她还记得在她的家人还没把她完全送给那个男人时,她发现了那个人的不对劲,第一次有机会逃离,最后却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给哄骗了回去,亲手将她又送到了那个男人手上,那会她同父异母的哥哥笑着将她推到那个男人车前,无视她僵硬的身体与面容,让她好好呆在人身边。 然后便开着车走了。 那还是与她有着还算一点血缘关系的哥哥。 朱宝莘永远记得自己被推到那个男人车前时,她的感觉。 窒息、绝望又无力的感觉。 一眼望不到头,没有一丝光亮,看不到一点天光的感觉。 今晚,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朱宝莘如是想。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吸了吸鼻子,又抚了抚手臂,看着前方似乎还没有尽头的黑暗,突然想到今日这位嫡兄对她说的话,居高临下看她狼狈倒地的模样,这位嫡兄,好像也很心狠呢,根本不太在乎这小女孩的死活吧。 哪怕她现在倒在这里,也没人会管她。 她若是走不回去,他便不认她是府上的小姐,不认她是他的妹妹……不,那位嫡兄应该早就不当她是他的妹妹了。 他心里只有另一个妹妹,没她这个妹妹了。 朱宝莘一这样想,鼻腔内自然就泛出酸意。 她无奈的笑笑,自言自语道:“小宝莘啊,小宝莘,不如咱们,也不要这位哥哥了吧,不要,就不会伤心了。” “不要,宝贝,你便不会再伤心了。”朱宝莘轻柔的这样对自己,也既是对那小女孩还残留的情绪说道。 停下脚步,朱宝莘又轻轻问道:“咱们不要了,不要他了好吗?” 若是小女孩的灵魂还在,能触摸到她的灵魂,宝莘想她一定会抱住可怜的姑娘这般问的。 说完后,朱宝莘依然站在原地,她在等,等“小姑娘”会如何反应。 她心里即刻没什么反应,但没想等她环顾一周,视线最后再落到自己跟前时,似乎是空旷更带来了孤寂与渺小,她的心口很快涌上来势汹汹的苦楚,还伴随着阵阵疼痛,似是这种割舍实在让人痛不可言,若是小女孩还在,朱宝莘想,她此时一定是孤零零的站在这里,垮着肩,仰着头的在疼痛的嚎啕大哭。 小女孩很爱她的那位哥哥,她舍不得他,即使他现在已这样对她。 她还是舍不得他。 朱宝莘便强忍住酸意,但泪却忍不住流出了眼眶,她妥协道:“好好,我们不谈这个,不谈这个了,宝贝别哭,别哭。” “哥哥是个大猪蹄子,他坏,我们不想他了。” -- 第63页 宝莘虽这样安慰,但她心里此时,却渐渐有了个不知能不能算是决心的决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02 19:06:42~2021-08-03 19:5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遵纪守法好公民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昏倒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宝莘终于回到了朱府的大门前。 李嬷嬷与春桃早已在府门外候着,两人瞧见她回来,见她脸色发青, 脚步沉重,身子弱的似是风都要吹倒, 赶紧上前去扶住她,春桃看着她, 眼都红了, 她道:“小姐,你怎么这么傻呀,你怎么不雇辆车回来?!” “大少爷也真是的,我们也不能前去接您……” 李嬷嬷给了春桃一记额栗, 她道:“就你话多!” “赶紧将小姐带回去才是!” 春桃便道:“小姐金尊玉贵的,而且腿脚之前本就不利索, 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小姐你可真苦, 真可怜!” 朱宝莘:“……” 她实在没力气同人说话,头也感觉很晕,在李嬷嬷与春桃搀扶她进院后,身子一歪,便昏倒了过去。 春桃霎时又乱做了一团。 而等朱宝莘被搀着离开府门后,一个身影从门外闪进,几个来去就到了湘柏院中。 王青见到黑衣男子,他惊喜道:“三小姐怎么样了, 还好吗?” 黑衣男人嘴皮木讷,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便道:“嗯, 三小姐回来了, 途中有几个醉酒的登徒子想冒犯小姐,被我撂倒了,小姐未受伤,只是受了点惊。” 适一的话刚说完,王青已倒吸了口冷气,未受伤就很厉害了?受了惊也事可能很大好吧…… 王青便又问道:“还有呢,还有其他要禀报的吗?” 适一不知有件事该不该说,想了想,他还是道:“小姐她,在半道哭了。” 王青眼立时睁大,三小姐会选择真的走回来,他没料到,但小姑娘可能会哭,他却是有意料的,毕竟还是个小姑娘,王青便道:“小姐她——哭成什么样了?” 适一回想了下那画面,实事求是道:“我觉得,小姐伤心,无助,好像还很——” 王青道:“还很什么?你不要卖关子。” 适一只是觉得这词用在小丫头身上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确确实实,是瞧见了那位小姐面上有那种神情,他也觉得有些奇怪,犹豫道:“绝望。” “小姐脸上好像有过这样的表情。”适一回想了一遍又接道。 王青已然愣住了,适一不会撒谎,看到什么便是什么,在王青愣神的当口,适一道:“不过小姐整体还是很想回家的,她要回家。” 王青稍稍宽慰。 廊下,王青不知,有个人在门边已站了多时。 适一开始便注意到了人,只是人以眼神示意他说下去,适一便没想着知会王青。 朱骁折身回了屋中。 王青消化了一下方才的消息,这才进屋向朱骁禀报。 朱骁神色很平静,坐在榻上,手肘旁搁着一卷书。 王青向他说完后,他也只是平静的恩了一声。 此时院外突然跑来个人,说是有急事找王青,王青本想出去,朱骁直接让小厮进屋,那小厮忐忑的看眼神色未明的朱骁,然后道:“王青哥让我看着三小姐那边,说有消息就来禀报,所以,所以,大公子恕小人唐突,小姐那边,三小姐她,她回府后,在院子里就晕过去了!” 王青眼瞪得溜圆:“什么?!” 而朱骁此时也陡然站了起来,他手按在软塌的扶手上:“你说什么?” 视线一扫,朱骁朝向王青,道:“你不是说只是有些受惊并无其他大碍吗?” “怎会昏倒?” 被惊出一身冷汗的王青:“……” 适一这榆木脑袋,三小姐身子不适都看不出来吗? 王青缩着脑袋,说不出个所以然,朱骁立时转向屋中方才进屋来报信的小厮,他道:“请大夫了吗?” 小厮犹疑道:“应该还没有……” 第一句话刚落,朱骁已蹙眉大步绕过了身前矮几,走至了屋中央,此时又听那小厮犹犹豫豫道:“不过管事的已经赶过去了……” 在将走出门时,朱骁脚步立时一顿,他停下了步子。 王青方才一直注意着朱骁举动,此时见他突然停下,他脑中机灵一闪,赶紧上前道:“少爷,怎么了?” 朱骁停住步子道:“派人去请康大夫来。” 王青赶紧使眼色让那小厮手脚麻利点,年轻小厮见了王青脸色,便赶紧行礼告退道:“小的这就去!” 说完一溜烟跑出了湘柏院。 等小厮走后,王青见人还在屋里不动,他道:“那少爷您……?” 朱骁看眼外间,他缓缓转动步子,又回到了软榻前,手按着扶手慢慢坐下,他道:“我看,我还是就不必去了。” 手在扶手上不自觉收紧,朱骁渐渐冷了情绪道:“等大夫来了再说。” 王青有点遗憾的“哦”了一声,他对朱骁道“他会随时注意着三小姐那边的情况再来禀报”便退出了门去。 作者有话说: -- 第64页 存稿不多,更新字数有时会少一点,在休与少更之间我暂时选择了少更…… 为爱写写,会尽力保质量,更新啥的,诸位可能多多见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千纸鹤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1-08-03 19:50:31~2021-08-04 18: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千纸鹤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丟 宝莘这次的病有点来势汹汹, 她整个人都仿佛沉溺在痛苦的沼泽中,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 自那日昏倒后,两日时间她一直昏昏沉沉, 身子又酸又疼,像灌了泥, 但身子上的不适却不是造成她一直昏沉不醒的主要原因,让她清醒不过来的, 是她这几日总会控制不住陷入梦魇。 那些梦魇, 一直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回放,她控制不住也拒绝不了,这是比之身体上的疼痛更让她难受的地方。 她越想挣脱,那种缠绕便越深, 到后来,宝莘渐渐无力挣扎, 要她再次经受是吗, 那便来吧。 她此次,据康大夫诊治,是因疲惫及心交力瘁,再加上夜里染了风寒,所以这病才会来势汹汹以至卧床不醒,等将风寒治下再好好休养几日应该便会没事。 在她昏睡的这几天,朱橝曾来看过她一次,但也只是站在她床边, 看了她一会儿,询问了李嬷嬷几句, 又交代一定好好修养便走出了她的小院。 这之后再没来过。 而她的嫡兄, 应当是, 从未来过。 宝莘昏睡第三日的上午,康大夫又来给她诊治,结束后在朱府小厮的引路下前往朱橝位于朱府北边的书房。 途中要经过一条小路,不巧正好与行在路上的朱骁碰上。 康远志远远瞧见人,脚步微停了一下,而朱骁却径直往前,直到两人在岔道口相遇。 互相行了礼,康远志微侧身,朱骁从他身边经过,只是在朱骁将要过去时,康远志眉微动,问道:“朱大公子可是去看三小姐?” 朱骁停下脚步看他。 康远志便又道:“三姑娘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晚应该就能完全醒来,公子可不必忧心。” 朱骁“嗯”了一声,简短道:“有劳康大夫了。”便准备又提步往前。 这时康远志又道:“听说三小姐一直梦魇,看来那日,定是受了不小的惊。” 朱骁眼抬了一下,未说话。 康远志摸了摸下颚短胡须,道:“是老夫多言了,公子不必在意。” 朱骁终于道:“大夫还是先去父亲那里吧,父亲应该正等着您。” 说完便要离开,没料从另一头的岔路口出现一人,身后跟着几位丫鬟嬷嬷,见到路中二人,来人面上微带笑意,道:“大公子,康大夫,这么巧你们都在这儿。” 朱骁朝人行了一礼:“姨娘。” 秦姨娘朝人亲近的笑笑,又还了康远志的礼,然后见朱骁此时要去的方向,她问道:“大少爷可是去瞧三姑娘?” 朱骁眉心攥了攥,他耐不住脱口而出道:“这个方向,难道不可以去其他地方?” 秦氏看眼康远志,再看向朱骁,过了好一会儿,才捏着帕子打破尴尬的捂嘴笑道:“也是,大公子说的是,瞧我,那公子先走吧,别耽搁了。” 朱骁面色这才和缓,提步往前离开。 待朱骁走后,康远志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他站在秦氏身侧道:“朱大公子好像对康某有什么意见……” 秦氏道:“大夫何出此言?” 康远志看眼秦氏,侧身往前道:“我看就是那件事之后,这位大公子,就好像对老夫有意见。” 说着,康远志瞥眼秦氏,缓缓有些意味道:“可能当初那句话——” “这位大公子还是不太爱听。” 秦氏微微笑了,也看着朱骁离去的方向,许久捏着帕子道:“大夫说哪里的话,定是您多虑了。” 康远志哼笑了声:“但愿如此。” 朱骁在走到前方一个岔路口时,他脚步突然停了。 王青跟在身后,他没记得大少爷交代过今日一早要去什么地方,也没吩咐他提前准备什么,只是这么一大早就见人往这边走,大少爷到底是要去府外还是…… 王青抬眼觑了觑,等了一会儿,他终于嗫嚅问道:“少爷,您怎么不走了?” 朱骁往侧方远远望去,并未答话。 王青看着右方那条路,以及朱骁快踏出去的步子,他想了想,道:“少爷……三小姐那里您要不要去看看,听说小姐梦魇十分严重,夜里总睡不安稳,想必前几日……夜里一个人回府,心里受了很大的惊吓……” 朱骁看着前方的视线微微一凝,但很快又趋于淡漠,他道:“我何必去,康大夫已说今日夜里应该就会醒来了,想来能有什么大碍。” 说完,便往左,走向了出府门的方向。 王青在后失望的往右侧看去,突然瞧见远处隐隐约约可见一角的竹木建筑,他才知大少爷方才是看到了何处,王青似乎突然有点明白他们少爷,方才是为何停步了,是因……瞧见了夫人的小院吧。 王青也有点怀念的看向小院,才跟上了朱骁的脚步。 -- 第65页 朱宝莘完全醒来是在第三日的晚上,大概二更时候。 外间天黑着,四周静谧,屋内燃着灯烛,一室暖橘,与屋外形成鲜明的对比。 醒来时她在床上睁着眼躺了会儿,屋内只有春桃在候着,她动了动嗓子,春桃立即惊喜的扑到她床边,高兴又激动的问她,“小姐您醒啦?您可有哪里不适?” 朱宝莘咳嗽了两声,唤了声水,春桃便赶紧后知后觉的去桌边给她拿水。 就着莲纹白瓷杯喝了几口,朱宝莘靠坐在床头,问了春桃几句话。 她问她这几日府中是个什么情况,这几日她昏迷时又都发生了些什么,又都有哪些人来过这间屋子。 春桃一一向她禀报,说自她昏倒后,那位康大夫便连夜被人请来了。 之后府中两位姨娘也到她屋里来走了一遭,留下了几样探礼,说是期望她能够快些好起来。 之后朱橝也才来了,在她屋里站了会儿,训斥了在床前的李嬷嬷一番,又叮嘱了几句,让她醒来后去书房见他,便离开了。 说到这,春桃没下文了。 朱宝莘便问道:“就这样?” “没其他人来了吗?” 春桃道:“……好像没了,要不小姐您再问问嬷嬷,春桃有时不在您身边,嬷嬷定还知有没有其他人来的。” 朱宝莘视线在屋内环视一圈,她道:“那李嬷嬷呢?” 春桃视线往屋外飘去,她道:“姑娘稍候,我这就去叫人。” 说完便跑到外间,站在廊庑下寻人,正巧在右侧尽头的转角处瞧见一个熟悉的妇人身影,只是妇人背对着她,前方廊下也看不大真切。 春桃便朝人招手道:“嬷嬷,小姐找您!” 妇人身形一顿,往后看了眼并未立时转过身来,又面向那头不知在做什么,过了会儿才转过身来,迎着廊下昏黄的灯光走到春桃面前,道:“小姐完全醒了?” 春桃用力点头:“嗯!” “刚醒,有事想问你呢。” 说着春桃往李嬷嬷方才来的方向看了眼,她道:“不过嬷嬷你方才在那里干什么呢?” 李嬷嬷顺着春桃的视线看了眼身后,眼皮子动了几下,道:“我能干什么,你这丫头,还不快去给小姐端些温热的吃食来。” 说完敲了把春桃额头,李嬷嬷才踏进了屋内。 第二日清晨一大早,朱骁坐在书房的西侧榻前,如往常般持卷阅书时,王青站在屋角,拿眼觑了人几次。 见人面色无异,王青便斟酌道:“少爷,昨儿夜里二更小姐就已醒了,但昨夜您休息的早,小人便没向您禀报。” 昨夜里,朱骁比往常要休息的早,王青得了消息本第一时间就要告诉他,但瞧着房内已熄灭的灯火,只能等着今日一早再禀报。 本期待着人的反应,但没料人只是持着卷,淡淡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没其他反应了。 王青略略垂头。 垂下没多久,屋内人突然朝他开口问道:“拍卖会那日,王青,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王青一开始有点迷茫,后来看朱骁手拿着书卷轻搁在膝上,目光探究又锐利的看着他,王青心里一咯噔,他突然想起自己那日自作主张做了什么,额上渐渐渗出冷汗,抱着侥幸斟酌了一番道:“少爷,小人哪有什么话能对您说的——” 朱骁拿着书卷,换了只手,他道:“是吗,你不敢对我有话说,却敢背着我做事是吧?” 王青身子一抖,听了这话差点跪下,他战战兢兢道:“少爷,小人……小人……” “小”不出个所以然,朱骁终于更冷了声道:“还不肯坦白?” 王青终于扑通一声毫无骨气的跪下,垂着头,支着肩,对着前方冷了脸的人,道:“少爷,我错了,小人不该自作主张,不该背着您支使,小人——” 说着,王青身子一伏往前叩倒了去,似是无比清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接道:“知错了——” 朱骁眉一皱,顺手将书一把扔到了王青头上,道:“少来这一套。” 王青顶着书直起身,小心翼翼将书拿下,手捏着书卷,一副抖抖索索的样子,但眼落在方才这本扔到他头上来的书,王青发现,他好像有点……怀念。 他家少爷自转了性子后,可是已许久没朝他扔过书了。 哎呀,他是不是犯贱。 “少爷,王青真知错了。”王青依然跪着,规规矩矩。 朱骁道:“我看未必。” “去戒堂自领二十鞭,没打的半死不准回来。”朱骁毫不留情的吩咐。 ??! 王青立时双目圆睁,本就不大的眼被他撑的几乎快目眦,他道:“少爷,二十鞭,会死人的……” 朱骁毫不为所动:“再多说一句,加十鞭。” 王青:“……”他立时成了锯嘴的葫芦。 但起身后临出去前,王青还是忍不住嘀嘀咕咕问道:“不过少爷,您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您竟是早就知道了吗??”王青突然反应过来有点震惊。 朱骁扫他一眼,那眼风一扫过去,王青便立时夹着尾巴不敢多停留的跑了,院子里很快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两刻钟后,朱府挨着祠堂不远处的一间惩戒堂内,王青“气若游丝”的趴在府上下仆犯错后挨鞭时专用的长凳上,不时叫唤两声。 -- 第66页 叫得身后为他敛衣的人有点心躁,那人拍了一把他被打得青紫的地方,在王青忍痛的“嗷嗷嗷”声中,道:“叫什么叫,谁叫你自作主张,支使适一的?” 那人在身后笑了笑,有点慈祥:“这不活该。” 王青下巴磕在手臂上,龇牙咧嘴道:“张伯,您还说,疼死了,要不你来试试……” “您放心,下次俺也不敢了。” 屁股疼得王青龇牙咧嘴,他嘀嘀咕咕道:“少爷这心可真狠。” “我真可怜。” 张管事笑了:“你还可怜,我在这给你看着,还能给你打去半条命不成。” 王青朝张管事谄媚笑了笑,“也是,看来王青福分不小,遇到了管事您。” 张管事将人身后衣物敛好,道:“不过你是怎么想的,敢自作主张,甚至还想着瞒天过海,我看你是皮痒了。” 王青看着前方,磕着下巴道:“唉,还不是怕人呐,这将来会后悔。” “我们少爷只是这会儿暂时没想通而已,等他哪天想通了,却早已‘丢’了三小姐,少爷他以后……定会后悔莫及的——” 王青说着,视线看向前方,平凡的面孔上,表情略丰富,有担忧、有遗憾、有无奈甚至还有……淡淡的怀念。 “也不知这次小姐心里会不会对我们少爷……”王青说着有点忧虑。 张管事听了也沉默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面上也有些怀念,但他很快却拍了王青头一把,道:“你倒是好心,可惜没少爷的命还操少爷的心。” “小子得认清自己的身份,咱们做下人的,把自己本分的事做好就行咯。” 王青哼笑了声,阴阳怪气道:“哦,张伯你倒是不多管闲事,那你每次在少爷面前汇报时说那么多三小姐的事干什么?” 张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04 18:57:26~2021-08-05 23:3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千纸鹤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唯一的光 第二日一大清早, 朱宝莘坐在院子前方那颗梧桐树下,一个人在发着呆。 她穿了件湖绿的窄袖交领长裙,襟前绣着折枝的海棠花卉纹。 清晨, 天是青色的,周遭的色彩也似乎俱是青色。 空气清新却微泛着冷。 朱宝莘一只手搭在身侧的湖石桌面上, 一双眼瞧着前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瞧着。 发呆。 前几日强迫性的梦魇让她脑子里积累了太多垃圾, 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清一清了。 她缓缓闭上了眼。 那是个很长的梦, 长的她即使换了个壳子,也依然记忆深刻。 当初她被那人“看上”后,在她的所谓至亲的推手下,她成了那人不见光的地下未婚妻。 说是未婚妻, 不过是一开始为了更好掌控她,那人给她的一个好听点的身份罢了。 她是他的未婚妻, 他对她一开始也温和绅士, 但渐渐,她却觉出了不对。 在他亲和绅士的表面假象下,他开始逐渐,展现出对她变态的掌控欲。 他同朱家一般不许她与外界有过多接触,唯一能接触外界的机会便是追星那位“哥哥”的时候。 他知道那位哥哥对她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所以他才会施舍给她这一丝空间,让她不至于太快绝望,以至于让他太早的失去乐趣, 也为了享受那种在无望的深渊中给人留着一丝光亮,再看着人在这一丝光亮下逐渐累积绝望的过程。 越是有光, 那种绝望的积累才越是有趣, 越令人兴奋, 不是吗。 发现不对劲是从她每天早上起床,在屋子里发现自己身上开始无缘由出现针孔及一些有着浅浅血线伤口的时候,她发现刚搬到那人为她准备的房间时,她就睡得特别沉,后来不时出现针孔和血线后,她才觉出了不对劲。 出现在她皮肤上的血线大概一指长,两头轻中间重,应该是用某种极为锋利,刀片极为削薄的利刃轻轻划伤她的肌肤后留下的。 那种血线会出现在她的手臂、大腿,以及脖颈上。 宝莘自发现后,当时几乎每天都会害怕醒来,害怕看见自己皮肤上出现新的不明缘由的血线。 那时她才发现不对。 而后来,事情渐渐就更不对。 她虽是那人名义上的未婚妻,他别墅及他手底下的人都知道,但他却并没有碰她,而是常常带着不同的女人回来,那些女人妖娆、美丽,各有风情,她们被带回别墅,大都知道她的存在,但瞧见她大部分也是不屑一顾,颇有自己是未来别墅女主人的自信。 可她们的自信,却不知带给她们的,是杀生之祸。 宝莘是从连续几个晚上都在别墅的大门前瞧见有人抬着沉重的麻布口袋装上一辆大车,并在之后一次等车走后,走向前去拾起装车时从相差无几的口袋里不慎掉落出来的东西的时候,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何为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以及终于认识到,她身边那个男人是个怎样的恶魔的事实。 她捡到的是一只耳环,精致又张扬,她曾见过,是一个被带回别墅的女人戴的,但现在却从那口袋里遗落了一只下来,而且耳环上还有着令人胸腔内会翻涌的血迹。 -- 第67页 朱宝莘捡到耳环的当晚,踉跄着后退的跌坐到地上,之后又慌不择路的想往别墅外跑,但在经过别墅庄子的一处室外待客厅时,她瞧见了那人正拿着香槟与人交谈。 那些人看见了她,那人也优雅的转过身来,举着盛满红色液体的酒杯,朝她缓缓又亲和的笑了下。 宝莘当时见到那种笑容,胃里立时翻腾倒海,她捂着嘴不敢出声,哆嗦着从小路上后退的踉跄离开,她当时总有种感觉,那人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知道,故意让她看到那一幕的。 之后,她战战兢兢,每日过的如履薄冰,神经高度紧绷,她想逃,想找机会逃离那个恶魔。 没过多久,她就有了机会,便是在他唯一肯放她出去的那位“哥哥”举办粉丝活动节的时候,她经过许久的观察与计划,成功甩掉了那些一直跟着她的人,她什么也做不到,唯一能想的就是逃去警察局,告诉他们她遇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人都做了什么事。 警局的人关心她也安抚她,看她情绪似乎也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但之后却被朱家赶来的人,关心担忧她的精湛演技以及一纸精神鉴定书给蒙蔽了,而且他们也确实找不到她所说的话中某些显而易见却被人有意抹除掉的证据。 没有证据,光凭她一面之词,什么也做不到,再加之她“家人”给她带来的权威精神鉴定书,朱宝莘当时无望的甩开朱家的人从那里跑了出去,躲到了一处地方。 那个男人那一段时间都没派人来找过她,即使他被警局叫去询问过。 他没找她,但有人却会铆足了劲的找到她,再将她好好送到那人手上。 她被他同父异母,一直以来并未怎么逼迫她,与朱家她的父亲与继母待她不太一样,所以她以为应该还有一丝人性的哥哥给诓了回去,送到了那男人的车前。 回忆到此处,宝莘不由又闭了闭眼。 被送回去后,一切都摊在了日光下,那男人也不再遮遮掩掩,她夜间不会再沉沉昏睡,午夜惊醒时,他偶尔会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端着杯盛满红色液体的高脚杯靠在窗边,微笑的看着她,享受她不可言说的恐惧,享受的看着她抱紧薄被,浑身战栗蜷缩的样子,他喜欢逼迫她抬起下颚,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然后对她道,他就是喜欢她这种眼神,喜欢到,几乎舍不得伤害她。 听见这句话,朱宝莘当时又忍不住翻江倒海的想作呕。 她一开始忍耐,一天天的忍耐,但还是被那人逼得忍不住想发疯,她害怕,恐惧,绝望,她求他,求他能不能放了她,但却根本于事无补,他依然用那种无言的恐惧磨着她的神经,但他同时却依然没有掐灭她的光亮。 她唯一的光亮。 她可以去看那位哥哥,可以为他一掷千金,可以在他的人的视野范围内,在粉丝群里尽情呐喊,可以跟着那位哥哥,在人群里追逐,但是当她无意间摔倒,那位哥哥注意到回身靠近她,令人心动又惊喜的关切她时,她却只能惊惶的躲避那位哥哥的亲近,甚至于都不敢直视他干净又美好的目光和面孔,他是那样的好,那样的美好,她不能让他洁白的羽翼沾染上恶魔的气息,更不能让她心目中唯一的光亮,蒙上可怖的色彩。 那个恶魔一直在远处看着她,所以她追逐光的程度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所以她一直希望,既然她的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希望,至少那位哥哥,她唯一的光亮,至少他的世界,能一直的明亮。 但可惜,最后,那位哥哥却竟走在了她前头。 而且还是以那样的一种方式。 她一直都知道他身世坎坷,家世不淑,但没想,那样美好的一个人,却也会这样,不得善终。 所以他死后,她也才彻底没了念想,才会想同那恶魔放手一搏,同归于尽吧。 上辈子的事似乎该尽归尘埃,但宝莘永远记得在她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她追逐光的时候,短暂的快乐,她永远记得她在机场追逐人,不慎摔倒后,他听见动静,毫无意料的从人群中返身走到她身边,看着被扶起的她,伸出一只手来,低头靠近她,在她面前轻声询问,“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事,要不要去看看”的话,他的眉眼是如此的干净,如此的令人惊艳,眼里对她也是真诚的关切,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好听,如熨铁般暖过她的心。 她那时怔怔看着人,看着他的手,很想朝人伸出手去,可等人再耐心询问了一遍,她才陡然惊醒,视线注意到人群前方几个熟悉的穿黑色西服,戴耳麦的男人,她打算伸出去的手陡然缩了回去,躲避着人的目光,躲躲闪闪,道:“不……不用了,我没事。” 在人似是松了口气之后,她又低低,连自己都几乎听不太清的道一句,“……谢谢你。” 她想他应该没有听到,但她却听见了他在她耳边低沉的笑声,他最后温柔叮嘱她:“回去吧,以后小心些。”便在簇拥下走出了机场。 朱宝莘想着这,嘴角不自觉扬起,眉眼也变得舒展,浑身似乎都充满着气息,她突然好想他,好想那位哥哥。 而现在,便是想那位刘四哥哥了。 她突然好想他。 宝莘捧了捧脸,她的嫡亲哥哥这几日没在这院子里出现过一次,那便罢了,都罢了。 她有刘四哥哥就够了。 -- 第68页 想到这,朱宝莘立时吩咐:“春桃,帮我把笔墨纸砚都拿出来!” 春桃疑惑的哎了一声,在正门边返身回去拿了。 而朱宝莘则看着梧桐树旁一株开得正艳的四季花微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05 23:36:15~2021-08-06 22:3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又是可爱的一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陌生人 朱宝莘醒来后, 没过几日便去了朱橝跟前。 朱橝将她晾在一处,自己在书房的案前处理一些事务。 宝莘站得不舒服,刻意咳嗽了两声, 朱橝才从一桌案牍中抬起头来,没太多情绪的看她, 如完成任务般问了她几句身子状况,之后, 便是对她之前行为的警告与说教。 可能是考虑到她毕竟还是受了不小的罪, 比之以往的训诫,朱橝这次可说得上是,稍显“温和”。 宝莘乖愣着受了,朱橝见她那样, 也没什么再说的,挥手让她下去, 只是在走出房门前, 朱橝在她身后突然又说了句,他道:“骁儿无论如何,还是你的哥哥。” 朱宝莘脚步微停,须臾才乖巧应道:“爹,女儿知道的。” 说完,面上一点笑容逐渐消散,朱宝莘眸光只余平静,冷淡。 待宝莘走后, 朱橝想了想,还是将朱骁叫到了他的书房内。 朱骁在朱橝书桌对面, 一身云鱼白衣袍, 眉眼如星, 身形挺拔如松。 此时站在朱橝面前的人,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本该成熟中还稍显稚嫩,但此时站在朱橝面前的人,眉心凛冽,面容整肃,表情沉稳的一丝不苟,似乎一点,也看不出少年的影子了。 朱橝此时瞧着,心头点点的不悦,逐渐越来越淡,但他觉着自己还是该借这次机会敲打人几句。 朱骁这几年转了性子他很欣慰,但一旦遇上与当年牵扯有关的人或事,就难免还是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朱骁朝朱橝规矩行了一礼,然后道:“爹找孩儿何事?” 朱橝起身从书桌前走至朱骁面前,他看了人几眼,然后背过身去,道:“最近公务繁忙,你回府也没找你说上几句话,可是这几日坊间,爹却听见了你不少传闻,你可知是什么?” 朱骁视线从桌案后的书架上缓慢移开,他道:“孩儿不知。” 朱橝转过身,背手看向朱骁,他道:“回到扬安街那日,听说你隅中在鸣阳阁前出了不小的风头,这你也忘记了?” 朱骁见人已敞开了说,也不再遮掩什么,他道:“谈不上出风头,只是看不过眼而已。” “看不过眼?” 朱橝笑了笑:“看不过眼,那其他人的事你不去管,偏偏管上那位曾家纨绔子弟的事,而且还是在鸣阳阁那种烟柳之地。” 朱骁那日刚到扬安街时,鸣阳阁新举名的一位小花魁正在“以诗会友”,说是以诗会友,其实不如说是以诗“难”为人更合适一些。 不过难为的那些人,大都是京中或近郊一些想抱得美人归的纨绔子弟。 其中一位最难缠的便是工部尚书家的独生子曾经文。 曾经文从前仗着自己爹是工部侍郎就骄纵跋扈,如今曾侍郎被提拔成了尚书,曾经文这纨绔子弟,气焰就更嚣张了。 若说当初与朱骁不对付,尚还有几分忌惮,如今他也是尚书的儿子了,再与朱骁对上,底气便越来越足,气焰也越见嚣张。 不过再嚣张,这么多年过去,曾经文撞上朱骁,还是手下败将,怪不得他当年与朱骁就不死不休的不对付。 六年前出事以前,朱骁以收拾逗弄此人为乐,转了性之后,朱骁收敛了许多,而且很快去了书院,未再有太多机会与此人撞上,不过一旦撞上,本已转性的朱大公子也会反常的出手,绝不手软。 此次便是曾经文为了抱得鸣阳阁的美人归,拳打脚踢解决了一众潜藏敌手后,又请了好些个文人雅士替他出谋划策,附庸风雅,作诗题词,眼看着拿出来的诗句无人能比时,却被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朱大少爷给轻描淡写的比了下去。 而那花魁“选”了朱家大少爷后,曾经文突然发现花魁身边新出现的小丫鬟未如何打扮就挺令人惊艳,还很合他胃口,“退而求其次”准备再得丫头时,没料竟也被气质淡泊的朱大公子给比了下去。 鸣阳阁非普通商贾或是阜国官宦人士建立,而是江湖上一位有名的“拂衣夫人”所建,这位拂衣夫人传言不仅容貌倾城,而且诗书舞乐无一不通,没多少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因为传闻,见过她真面目的人大都已经死了。 这位拂衣夫人十分神秘,武功高强,而且心狠手辣,但因她在各地建立的鸣阳阁,□□出来的女儿都十分合江湖上人的口味,所以江湖的人对她都十分“推崇”,从不会有什么没眼力见的人在鸣阳阁滋事,而那些个普通纨绔就更不敢随意挑事了。 因为江湖人大都刀口舔血,搞个小暗杀对他们来说十分稀松平常,即使身边有高手相随,但谁也不愿得罪一群江湖人士,每日战战兢兢的过日子,所以鸣阳阁的规矩,即使曾经文这样的大纨绔也不敢随意破坏,只得遵行。 花魁没捞着,最后甚至连个美貌的丫鬟都没得手,而且朱大公子得了人还有礼的表示自己只是心血来潮来参加比试,并无将人收入府中的意思,惹得花魁与丫鬟都对朱家大公子娇笑以对,瞧着人那叫一个缠绵。 -- 第69页 曾经文见了差点在鸣阳阁外就跟朱骁动手,最后还是其手下有眼力见的人好说歹说劝住了曾经文,那纨绔才撂下狠话在众人笑话的目光下离开了鸣阳阁。 而朱骁不想出名,也不行了。 外间现在都在传朱大公子文采卓绝,秀质天成,同时还怜香惜玉,克制有礼,虽说传朱骁的话大都是好的,但这种沾了桃色甚至于还有争夺意味的传闻对于一个书香世家的子弟来说并不能算是什么美事,在规矩的士大夫家里,这种事是要挨骂的。 所以现在,朱橝就准备好好敲打一下朱骁了。 但他知眼前男儿之所以会这样,还是同当年脱不了干系,朱橝便又软了点语气道:“骁儿,为父知道你还放不下当年的事,但这么几年过去了,人要往前看,很多事,你也该放下了。” 朱骁眉心动了一下,眉头缓缓蹙起,显然不是很想听这话。 他道:“爹,这事您就不用管了。” 未免朱橝再提,朱骁又接道:“您放心,孩儿知道分寸。” 朱橝沉默的看了人一会儿,他道:“好,你知道分寸就好。” “那下一次,爹不想再听见这样的事。” 朱骁沉默应对,又听朱橝道:“那位曾公子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浮浪子弟,你与他争一二,只会于自己不利,而且你应当知晓,那曾维新之所以能慢慢做到尚书的位置,暗中靠的是黎阳王那条线,而黎阳王——” 朱橝说着,微阖了眼,他道:“别看他似乎无心于政,但此人,这么多年暗中依附他的人不少,再加之他又与那位二殿下平日走得比较近,这当中,许多关系不是简单的,如今几位皇子皆已慢慢长成,阜国的风浪——很快就会来了。” 朱橝面向朱骁,他语气愈加严肃:“若我们朱府还想在这样的大浪里保持中立,稳住根基,就决不可自找麻烦,你明白了吗?” 朱骁未有太多表情变化,他只行了一礼,规矩道:“孩儿明白了。” 朱橝抬手拍了拍朱骁肩头,朱骁请辞离开。 只是在离开前,朱橝又突然叫住了他,道:“骁儿,府中现在有些事,你管了,为父便不再插手,但宝莘那里,前几日,你还是过了。” 朱骁脚步顿住,并未接话,朱橝又道:“再怎么说,宝莘也是朱府的嫡小姐,你作为未来府上的主子,行事还是要知道分寸。” 朱骁听了这话,眉稍皱了一下,朱橝挥手让他自去了。 又修养了几日,一切回到正轨,宝莘也再次跟着府中请的女夫子同朱宝柠一起在荷香堂里接受授业。 夫子讲授的并不难,都是这世界这年岁的孩子该学习的东西,不过朱宝柠还是不同的,她已大大超前了,夫子常常会根据她的情况单独教导她,所以她只是偶尔同宝莘一块进学。 在夫子眼里,与朱宝柠相比,宝莘是驽钝的,她虽在某些文章上偶尔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见解,但她可说毫无这世界诗书才女的气质,谁叫她一不会作诗,二不会填词…… 但抱歉,打扰了,那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又太无聊了…… 她还是就习得几个字,看得懂一些文章就行了。 因朱骁此时在府中,所以柳夫子授课的时间偶尔会相对缩短,多出来的时间便由朱骁来指导。 宝莘如今见到朱骁,态度已完全变了,对于这点,在几次荷香堂内辅导下来,朱骁也很明显的感受到了。 宝莘无事几乎不会多看朱骁一眼,朱骁并没在意,后来不知是实在看不过她完成课业填的词还是怎样,朱骁到她跟前,拿起她桌面上的纸笺,冷冷的不带情绪给她指导,大概一刻钟后,宝莘才在朱骁的辅导下改好了所有的词。 朱骁本想说两句让她平日不妨多看些书,没想在这之前,少女却先对他说了句话,那话让朱骁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听了那话后,朱骁有一瞬的微愕,他视线不由完全落在面前的少女面上,见她眸色平静,表情平淡,面对他再无一丝之前他所熟悉的神态。 朱骁站在人桌边,眉心不由突然攥起。 少女方才平静可说是如对待陌生人般对他说的话是,“谢谢大哥。” 朱骁心头突然狠狠一跳。 此时朱宝柠在前方唤了朱骁一声,朱骁眉又动了动,按捺下心神,脸逐渐才又恢复了方才的冷漠。 第38章 长成的沈哥哥 此后每次荷香堂讲学, 朱骁不知最近是时间充裕还是怎样,都会出现。 朱宝柠瞧着似乎很是欢喜。 两人在讲学中也如往常般亲近。 最近,在大部分时间都侯在讲堂外的李嬷嬷、春桃、王青等眼中, 虽说是大公子亲自指导,但三小姐却总是孤零零一个人, 他们的嫡公子虽比之之前好像要更主动接近三小姐,但两人关系似乎依然没太大的变化, 两人间同样也一点瞧不出亲近的味道。 在外间几人眼中是这样的情况, 在朱骁眼中,最近这一段时间,他却完全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有地方,不一样了。 尤其是在几次那句同样的“谢谢大哥”之后, 朱骁眉间的纹路时常变得更深了。 心里也越来越有点烦躁。 而王青则明显感受到他们大少爷的脾气……近日,是越来越让人难以招架了。 这日, 又是在荷香堂内, 朱骁在朱宝柠身前为她指点着课业,只是他视线偶尔总会不注意落到两人右侧方仅隔着几步距离的另一个正埋着头的身影身上。 -- 第70页 越不自主的注意到,朱骁就越是烦躁,同朱宝柠授课时都有点心不在焉。 朱宝柠也注意到了,她余光往右侧看了眼,很快就收回视线,有点奇怪道:“大哥,你怎么了?” 朱骁撑在朱宝柠桌面上的手微僵, 他转回视线,道:“没事, 宝柠继续, 别分心。” 朱宝柠垂下眼帘:“嗯。” 荷香堂内, 大开的窗扇边,淡紫色帷帘随风飘展,室内人影都在研习书籍,从外间看去,似乎一副岁月静好,时光安宁的模样,但没过多久,这安静就被一个人打破了。 门边立了道修长的人影,王青在外间咳嗽了一声,才向屋内通传道:“少爷,沈公子来了。” 此话一出,屋内人不约而同,都立时往门边投去了视线,光影被微微阻挡,来人见几人都看向了他,微有点不适应,依次朝几人打招呼道:“朱骁,四姑娘——” 最后转向朱宝莘,道:“宝莘妹妹。” 朱骁还未发话,临窗边右侧位置上的人已霎时眼前一亮,再定睛瞧了人好几眼,便毫不犹豫满面惊喜的从座位上起身朝人奔了过去。 一把揪住人衣袍,嗓音甜润道:“沈洺哥哥?!” 沈洺被人突然这般亲近,鼻间嗅到少女身上似是混合着某种果香与奶香的微微香气,他身子微僵,缓缓红了脖颈,手扶住少女手臂,似是有点担心逾距。 毕竟现在,在他面前的少女已逐渐长成了。 而朱骁则看着女孩的背影,手在桌面捏紧,脑子里还晃过方才少女见到人一瞬间,那陡然绽放,焕发出同近日在他面前时完全不一样的光彩神情,朱骁眉心一抽,面上有点冷淡。 朱宝柠起身朝沈洺规矩行了一礼,坐下时,她朝朱骁看了眼,眉心也微微攥起,很快又抚平。 沈洺似是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视线,他看向朱骁,见人只是直起身体问他道:“你怎么来了?” 朱骁语气与平日一般无二,若是往常,沈洺只会觉得朱骁是在认真问他话,但今日,沈洺却总觉得人好像不是特别欢迎他,便道:“你不是让我得空来府中一趟,我今日正巧得空。” 说完看着朱骁,朱骁道:“那你来得巧。” “我这里也刚结束。” 朱宝柠听了这话,看着自己桌面上还差一点便讲解完的题目,她立时仰头看向朱骁,有点犹疑的唤了声“大哥——”。 朱骁余光注意了她一眼,却并未回应,而是提步往沈洺的方向走去。 沈洺扶着身前少女的手,他脖子根都蹿红了,对女孩道:“宝莘妹妹——” 宝莘抬头见人一脸窘迫,脖子根都红了的模样,她在心里偷笑,又如往常般问道:“沈哥哥,你的脸怎么红了?” “哎呀,怎么连耳朵跟脖子都红了?” 沈洺听了赶紧无措的将朱宝莘轻轻拉离自己怀抱,他微严肃,却还是放低了声音,听起来毫无威慑,道:“宝莘妹妹!” 将人拉到合适距离,沈洺见面前少女目光盈盈清亮,内里满带揶揄的笑意,他无奈道:“妹妹别拿沈哥哥开玩笑了——” 朱宝莘不由又抿嘴笑了笑。 沈哥哥还是那个样子,这么容易害羞,又可爱。 ……不止,上下打量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修长身量,干净整洁的淡蓝衣衫,脑后束起扎成了个髻的头发,朱宝莘发现沈洺哥哥也长开了,更俊俏了呢。 嗨呀,真是养眼。 突然见着沈洺,朱宝莘眼里的惊喜与高兴是遮掩不住的,她本想拉着沈洺多说些话,身旁却有人似乎很不乐意。 朱骁以与沈洺还有事要谈,让沈洺同他一道回了自己院子,朱宝莘只来得及塞给沈洺一盒她最近才刚发现的一种美味糖果。 沈洺此时在朱骁书房内。 坐在他对面,两人间是一张紫檀木桌案。 谈了些事,沈洺将手中方才一直握着的糖果木盒放于桌上,他看着盒上花纹,手轻搁在盒上道:“听说你前不久,让宝莘妹妹一个人夜里走回府?” 朱骁眉心立时一攥,眼扫向沈洺:“你倒是消息灵通。” 沈洺沉默了会儿,突然缓道:“朱骁,你这次过了。” 手抚着盒子,沈洺道:“若是欢儿还在,我是绝不会这么对她的。” 沈洺停下手中动作,他接道:“朱骁,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宝莘妹妹如此可爱的女孩子,做妹妹,多好。” 朱骁拧了眉,他许久缓慢道:“沈洺,我们情况不一样。” 沈洺道:“有何不一样,不都是失去了最珍贵的人?” “要说不一样——” 沈洺说着不自觉捏紧盒面,他道:“那便是,朱骁你还有机会,还能珍惜,而我们却已没有了。” 朱骁立时起身,似乎不想再同人讨论这个话题,他背手道:“你如果还想说这个便回吧,我现下不想谈这个。” 说完,朱骁余光扫了眼被沈洺捏紧的木盒。 沈洺无奈咳嗽两声,他敛了情绪,道:“罢了,是我逾矩,你既然不想谈,那便不谈。” 此时屋外门边一直有个转来转去的人影,朱骁注意到,他对门外站着的人道:“张伯你一直在外面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事要禀报?” 张福听人问他,他赶紧站在门边道:“少爷,也没什么事,就是……” -- 第71页 似乎有点忐忑和犹豫,张福接道:“就是方才小人向少爷您汇报的事,有一件出了点差错,所以小人有点于心不安。” 朱骁挥手让他进来:“说吧,什么事?” 张福看了眼安静坐在朱骁对面的人,朱骁也看眼沈洺,他道:“无妨,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秘说的事。” 张福便道:“是这样的,小人之前向少爷您汇报的有关于三小姐寄信出去的事,小人漏掉了一封,是小姐前两日醒来后才叫人送出去的,那时小人没注意到,所以就漏报了。” 张福一五一十汇报完,不着痕迹抹了把额上的汗。 沈洺端着茶杯呷了口,他看眼面前的老管事,神色微有凝思,缓缓又将茶盏放回了桌面。 此时听朱骁道:“就这事?” 张福道:“回少爷,就是这件事。” 朱骁不耐烦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张福朝二人作揖,缓步退了下去。 朱骁坐下,视线不经意又扫到桌面上那盒子,他面上表情愈加烦躁,此时沈洺道:“宝莘妹妹醒来就想着那位四殿下,看来当真是对人喜欢的紧。” 朱骁冷道:“倒是想不到她能一门心思喜欢一个只见过几面而且还对她的信从未有过回复的人。”朱骁说着烦躁中,视线渐渐凝出一抹冷酷。 沈洺讶异:“从未有过回复?”他放下刚举至唇边的茶盏,声音微沉,“这是怎么回事?” 朱骁道:“我怎么知是怎么回事?” 他接道:“你认为呢?” 沈洺手按在盒上,他罕见拧了眉,道:“莫不是因何原由从未收到?毕竟是去当质子,很多事可能并不是我们能想到的……” 朱骁哼笑了声,他道:“你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大吗?” 沈洺也沉默了,但他很快却道:“但这位殿下瞧着不该是这样的人。” “如此毫不遮掩,不在意宝莘妹妹的心意……” “那位殿下不该如此不懂‘礼节’,考虑到你们朱家,他也没理由这样做,不是吗?” 朱骁眼微眯,冷了脸道:“这谁又能知道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是那家的人,哪个能轻易被人猜透。” 沈洺不由低了声音,道:“朱骁,慎言。” 朱骁笑了笑,冷嘲道:“或许是没收到吧,我也不希望我们朱家出了个爱拿热脸贴人冷屁股的蠢物。” 沈洺无言半晌,他道:“希望如此,不然宝莘妹妹以后恐怕会伤心,一切只能等那位殿下三年后回到阜国再探问了。” 朱骁眉眼一瞬变得犀利,三年后,这么快了吗。 不过三年后,也是他们该完全学成归来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07 19:14:22~2021-08-08 21:1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宝爱自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历劫 近日, 朱骁出现在荷香堂的次数变多,主动到朱宝莘面前来指导她的次数也变得更多,但相应的, 对她没好脸色好语气的时候也更多。 每每见到宝莘笔下的课业,宝莘觉着朱骁就好像所有指导孩子课业的家长一样摆着张死脸。 于是在某日朱骁又板着个脸将她写的东西批得一无是处后, 朱宝莘静静的看向他,朱骁略一顿, 便语气冷硬的告诉她道:“他不希望有人以后会给朱家丢脸。” 朱宝莘想, 为了怕她丢脸,如此厌恶还能忍耐着来教她,真是难为他了。 日子很快过去,两月时间眨眼就过。 隆冬腊月, 不着痕迹便来了。 朱骁回府前为某些人置备好的年礼现在才开始着手送出去。 他准备给叶氏的是一盒海南的乌木沉香,给朱橝与朱宝柠也分别投其所好, 备了不少雅质的东西。 准备送出去那一夜, 朱骁在书房的塌上看书,王青从屋外走到他面前向他汇报礼物单子,又说一切都备好,就等着待会给各位主送过去了。 朱骁拿着书,淡淡应了声。 王青看眼人专注的神色,准备悄无声息退出屋内。 不料他刚转身几步,朱骁突然在后没什么情绪的道:“把那本书给莘莘院送去。” 唉? 王青反应几息,才明白过来这饱含着夫人当年爱意的“莘莘院”是何处, 也反应过来大少爷说的书是哪本,立时惊喜道:“是少爷!小的这就去。” 一刻钟后, 王青有点愁眉苦脸的又来到了朱骁的书房内。 朱骁见屋内杵着的人影, 他眉一挑, 道:“怎么了?” 王青手在身前胶着,他犹豫道:“……少爷,小姐她,她让人给送回来了。” 朱骁道:“什么送回来了?” 王青深吸口气,鼓足勇气满脸遗憾焦愁道:“就是那本书,少爷您方才吩咐送去的那本书……小姐让人给送回来了。” 说着,王青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本封皮已微泛黄,其上写着“襄阳神女传”的书籍,谨慎小心的拿到前方给朱骁看,道:“喏,少爷,就是这本。” 朱骁捏着书卷的手一紧,他微坐直了身子,面上一瞬寒气笼罩。 王青将书微微后撤,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朱骁将视线从王青手上的书上移开,他捏紧书卷,吩咐道:“既然这样,那就拿去扔了。” -- 第72页 王青犹疑道:“少爷,您说什么?” 朱骁声音扬了点,明显带着点薄怒与不耐,他道:“我说,让你把它扔了。” 王青条件反射道:“可是——” 朱骁将手中书合上,“嗯?”了一声,王青就什么话也不敢说了,赶紧道:“是,少爷,小的这就去,这就去扔。” 说完一溜烟就消失在了朱骁面前。 朱骁等人走后,沉默了几息,视线回到自己手中的书卷上,似是想接着再看,但很快他面上就显出不耐,烦躁的起身,将书本一把扔在桌面上,朱骁视线在屋中扫视,无意间掠过东墙一幅古画旁挂着的一柄秀质长剑上。 朱骁走上前,握住剑柄,“铿锵”一声将宝剑抽出,提着剑就浑身冷冽的往屋外走去。 走至院中,沿着通往小院后方的小路,朱骁径直往院后的一片竹林而去。 王青在院中突然瞧见朱骁提着把剑出来,心头强烈的惊跳了一下,一双不大的眼睁得溜圆。 等朱骁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院中时,王青才拍着胸脯,有点为后院的一片竹林担忧。 不过大少爷武艺不高,只学了点强身健体的把式,应该也不必太担心吧。 只是王青突然想到在竹林中拴着的一物,他赶紧也跟了上去,差点忘了,还有只蠢狗在那里呢。 一边赶过去,王青已听到了一些凌厉的挥剑声,还伴随着竹木折断,竹叶涮涮而落的声音,王青惊诧之余不由又略有怀念,他们少爷可许久没这么提着剑出去了,还是被气的。 王青有点高兴。 ** 腊月,刚至大雪节气,等不及春节,朱骁便要启程回书院。 这便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纪老夫子惯有的套路。 此次虽早点放他们回来了,但却又不许他们在家里过春节。 朱骁将年礼送出去没几天便坐着马车与沈洺一道又踏上了回书院的路。 离开那日,朱骁破天荒由着朱宝柠雪日送行到了城门外,大雪的天气,空中飘扬着细碎的雪花。 在城门外站了会儿,朱骁视线往城内投去,看了眼,在朱宝柠的询问下,朱骁收回视线,摸了摸朱宝柠的头,朝她叮嘱了几句,便躬身上了马车。 马车上銮铃叮铃作响,最后消失在朱宝柠的视野中。 朱宝柠唇角温甜的笑意逐渐消散,她侧身往方才朱骁视线的方向看去,眼瞳中,一点暗色。 转过身准备离开时,那点暗色又消失不见。 ** 腊月的天气,在隋国也是一样的寒冷,甚至于是更甚。 大长苑这几日,偃奴忙得脚不沾地,而李原也时常靠在刘肆灵书房外的漆红长廊上,抱胸持剑,仰望天空,反常的静默,没再出去乱逛,身上也周整,不再沾染脂粉香气,也没露出碍眼的痕迹。 这对于李原来说,已是比之平常要认真几倍的态度。 他们这般,似是在准备提前应对什么状况。 而这状况,一直在大长苑外暗中监视的阜国皇帝的死士知道,苑内,张岩与李柴也知道。 ——应该就是在明日。 张岩站在宫奴房内的南窗下,他手中抚着一条黑蛇光滑的头,视线投向外间,似是在对蛇而语般,道:“应该在明日,明日……大概后日过后,小家伙就得烦你跑一趟了。” 那蛇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有,缓缓吐着信子,舌尖猩红。 第二日,外间还是下着雪,满院的白。 银装素裹。 白日,此时李原惯常在的地方已没了人,偃奴也不见人影,而苑中那位殿下的身影,更是一点也见不到。 他们并没去何处,而是,在一间地下室。 密室在宫苑西厢,刘肆灵的书房下,是他们到这里后,慢慢找人暗中挖出来的。 密室隔音很好,用了极坚固的材料,绝不会被人轻易破坏掉,即使是武功高强的顶尖高手。 一截折下的石梯通往密室,入口——也即是唯一的出口,此时密室外楼梯折转的位置处,李原站在那里,背靠墙面,他视线随意的落在前方地面,眼睑却不时忍不住抽动。 转下楼梯,密室内即使隔音良好,但还是不可避免能听到一些声音——铁链与墙或是地面的摩擦声、墙面似被什么撕扯的“滋啦”声,以及——某种似忍受着巨大痛苦而类似兽类般发出的沉重闷哼声。 那闷哼声是一阵一阵的,每次声音的发出都好像在经历一次极惨的酷刑,唯一的解脱方法恐怕只有死。 李原见识过很多酷刑,但大都还不至于让他变色,但这个,这么几年见识下来,他能在这地方待下去的时间已越来越短了。 楼梯上有人脚步轻缓的走下,李原朝人看去,他又看了眼密室,道:“来了,那我就先出去了。” “这地方,我现在最多恐怕只能待半个时辰。” 李原想拍一拍偃奴的肩膀,被偃奴轻巧避过,他讪讪的嘿嘿笑了笑,毫不在意道:“走了,这两日,外间也得费点神。” 说完便随着楼梯而上,偃奴一人背微佝偻的看向密室门紧闭的方向,黑沉的面具,遮掩了一切表情。 李原回到书房后,他打开地道门刚走进屋内,迎面就扑来一只体长近一尺的大鸟,李原反应迅速,拉动机关,赶紧将隐于书架后的地道门合上,那白色大鸟扑了个空,翅膀激烈的煽动起来,鸟喙猛力的啄击着早已合上的书架,弄得“铿铿”作响。 -- 第73页 李原惊愣半晌,才看着白鸟道:“想不到越大越有灵性了,都找到这儿来了。” 话音刚落,白鸟敲击书架的动作就突然停了下来,它似乎是明白了方才让它不能进去的罪魁祸首是谁,扑闪着翅膀,脑袋立时转弯,毫无预兆就朝李原扑啄了过去。 李原乍遇一只飞禽怒气冲冲朝自己飞来,他未来得及反应,被狠狠啄了几下,赶紧蒙着头,飞奔着跑出书房,一边跑一边道:“哎,白丰,我招你惹你了,追着我干什么?!” “快停下,你这个‘禽兽’,快停下!!” 李原沿着长廊跑,张岩在长廊另一侧看着,视线须臾又调回书房内,眼微眯了眯。 第二日,似乎很快就过去。 夜间子时的时候,偃奴从主殿的寝殿内走出,李原抱胸在廊下问道:“怎么样了?” 偃奴手抬起比划了两下,李原微舒口气,他道:“这就好,这就好。” 总算是,又挺过来了。 李原第一次知道这事时,曾特意去了解过这种蛊毒,虽说只有一些他费了大劲偷偷收集的半毁的古籍上还有一星半点对此种蛊毒的说明,但仅那点说明,再加上这几年身临其境的了解,他也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见识到了“雪山母子蛊”的厉害。 此种随着几百年前,蛊王自爆身死而早已绝迹,恐怕此间只剩一只的毒蛊之王。 此种毒蛊用来控制人,尤其是潜力巨大的高手或是危险性极大但却有着坚强意志并绝不求死的人来说,是最合适的控制与惩罚之蛊。 而且此种毒蛊还有一个折磨人的特性,那便是“同性相斥”,若是中蛊之人本来还中了另一种蛊或是——拥有某种蛊脉,那么,宿主所受的疼痛折磨,普通人可能根本无法想象。 形象点说,若是普通人所受的折磨是一分,那么,这类人所受的恐怕将会是其三倍。 不幸的是,他们殿下,不仅是那一类危险性极大,潜力也极大,未来只要功法能突破,便能俯视几乎江湖所有高手并且还有着绝不求死坚韧意志的人,同时也是拥有蛊脉,达到了毒蛊“同性相斥”特殊条件的人。 所以他们殿下——真的很疼。 第二日,雪日初晴。 清早,微暖的阳光刚晃了点上来,大长苑寝殿内的东墙塌上,刘肆灵靠坐着,身上穿了件宽松的中单,领口微敞,肩头披了件雪绒的狐裘。 屋子只开了一扇门,临榻摆置了好几个燃得热烈的火盆。 李原站在门边,偃奴在刘肆灵榻前,他视线落在刘肆灵敞开的胸襟处明显可见的一些新鲜血痕,偃奴很快垂眸,将一瓶白瓷的药瓶双手奉了过去。 刘肆灵看着伸到自己面前来的手,他视线落在贴了个“安”字封条的白瓷瓶上,笑了笑,道:“冯安送来的?” 偃奴点点头,又比划了两下,大意是说李椎捎来东西的时候还带了话,约莫是此药不仅对新鲜伤处十分有帮助,生肌效果绝佳,对陈年旧瘢也有很好的作用。 比划完这句,偃奴又指了指乖巧待在刘肆灵身旁,正敛羽停在榻尾靠架上的一只白色大鸟。 白鸟见偃奴指向它,微微“矜持”的舒展了一下羽毛,脚丫子却欢快的在横架上跃动了动。 刘肆灵看向白鸟笑了笑,他朝白鸟招了招手,道:“原来是小丰当了次跑腿。” 白鸟展翅飞到了刘肆灵身边,在他身旁的矮几上停下,刘肆灵温柔的抚了抚鸟羽,微笑道:“辛苦小丰了。” 白丰在刘肆灵的手下乖巧温顺,发出舒服的“咕咕”声。 将手收回,刘肆灵似乎对那新药不太感兴趣,他拢了拢衣襟道:“不必了,还是拿以前的来吧。” 偃奴还想再劝,刘肆灵已道:“冯安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东西,有些用的时候,还是要三思。” 又听见“冯安”二字,李原习惯性瞧瞧外间,然后偷偷摸摸朝刘肆灵小声道:“殿下——” “小心隔墙有耳。” 刘肆灵转头看向李原,微笑着摇了摇头。 李原反应过来,嘿嘿挠了挠头,也是,殿下这几日虽会稍显虚弱,但料想质子宫里也没人会比殿下的耳朵更灵了…… 偃奴拿着药,有点犹豫不定,他觉着那位公子这次想来应该不会大意,但既然殿下不愿,犹豫了一下偃奴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又拿出了以往使用的药瓶。 白鸟偏头看了眼偃奴收回去的手。 刘肆灵将狐裘脱下,中单也解开,袒露出整个胸膛,其上肌块分明,紧实有力,绷蓄着,似是蕴藏着无数力量,分明的肌块一直延伸到下腹,再往下,隐约可见性感的人鱼线。 这不是一个文弱皇子该有的身材,而该是一个经受过刻苦锤炼的人才有的。 李原见刘肆灵拒绝了新药,他看眼榻上人胸前除了新痕还有的一些旧迹,虽不太影响甚至于换种目光来说,还带着点美感,但对于不少娇弱的女孩子来说,还是挺慑人的,李原便笑嘻嘻道:“殿下,您要不还是试试新药吧,您这身体,本来‘肌骨匀美’,可不能被这些伤痕给破坏了美感,我们大老爷们倒没什么,但对于人小姑娘,人家以后可能会害怕的……” “若是殿下心里未来有了哪位小娘子,把人家吓着就不太好了……所以殿下,这身子还是得保养好了才行啊。”李原说着自己的心得。 -- 第74页 刘肆灵朝李原瞥上一眼,不太在意的样子。 他对偃奴道:“快些上药吧。” 这时李原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什么又道:“哎,对了,偃奴,我看你今日一早就拿了封好像有点熟悉的信进来,那信是不是又是那位朱家的三小姐寄来的?” 偃奴本打算上药的手停住,即使戴着面具似乎也能感受到他对李原突然说这话的不满,李原摸了摸鼻子。 而刘肆灵搁在膝上的手指微动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偃奴,道:“有这事吗?” 偃奴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纸来,纸上绘着熟悉的蓝色荷花,刘肆灵一见到纸封,便能认出是谁寄来的了。 看来偃奴应该是打算上了药再通报的。 刘肆灵接过信纸,垂眸看着纸上熟悉的几个字,手指在纸边摩挲,突然发现纸封上似是有点点水渍洇开的痕迹,寄信来的时间差不多要两月,这痕迹看来不是新的,已有些时候了,刘肆灵眼睑微动。 眉宇间温柔微敛。 只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整张脸便似乎显出股子锋利。 但须臾刘肆灵眉眼又舒展开,他将信搁在一边,道:“照往常那样拿去放着吧。” 偃奴应诺,李原瞧了,他遗憾道:“啧,看来殿下是又不准备回了,不过那位三小姐还真是够锲而不舍的啊,这种精神真是值得表扬……” 刘肆灵抬眼朝李原扫了眼过去,那随意的一眼似乎蕴藏着不小的威慑力量,李原立时噤声,知道玩笑不能再开了,他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便扒着门框慢慢踱步到外面去了。 到了外间,细雪还在飘着,李原不着痕迹回头看眼屋内,他听见屋内人似是在算着日子般道:“今年是雪日,明年就是夏夜了。” 李原抬手接住几片雪,等雪在他掌心里融化之后,他猛地缩了缩手,然后道:“啧啧,好冷。” 偃奴为刘肆灵上好药之后,刘肆灵拢好衣物,半靠在榻头的迎枕上,他疲累般缓缓闭了眼,但眉间还是忍不住偶尔细微的抽动,等他再次睁眼时,偃奴朝他比划了一下,刘肆灵道:“无碍,只是还有点余劲罢了。” “我躺一会。” 偃奴便拱手应诺准备离开,离开前,将摆置在榻边高几上的那封信给拿在了手里。 刘肆灵看着偃奴的动作,他视线落在那封信上,缓缓又移开了去,将眼静静闭上。 作者有话说: 还是多更了,毕竟男主好久不见了 所以……明天要少更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看信 第二日午后, 天气稍晴,这两日刘肆灵都会比较虚弱,尤其是怕冷。 天光白中略带着青。 书房外的院中, 刘肆灵坐在一张铺了厚厚博古纹锦褥的藤椅上,肩头披了雪绒狐裘, 手里也捧着个镂空的鎏金银薰球,在他跟前还摆置着一个红彤彤的炭火盆。 刘肆灵坐于此处, 已坐了许久。 身后有只白色大鸟停靠在他右侧的藤椅靠背上。 刘肆灵四肢百骸还有些僵硬, 寒凉的空气似乎能轻而易举渗透进他身上的衣物。 他拢了拢衣襟,仅是这样一个微小动作,仿佛也能牵动起某些肌肉朝他面目可憎的叫嚣。 刘肆灵轻勾起嘴角,这样的疼痛跟前日相比不值一提, 但他总觉得很奇妙,这种遗痛每每都让他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但也丝毫不敢加深去回想, 回想,在此之前的感觉。 那是一旦稍加回想,便令他忍不住战栗,忍不住心头想呕吐的记忆。 刘肆灵方才差点又牵动到那种记忆,他扶在藤椅扶手上的一只手使劲收紧,另一只手捏着香炉,几乎让香炉发出细微的皲裂声。 这种声音如混乱的灵台中突然注入了一道裂帛之音,刘肆灵回过神来, 他手缓慢放开,按在扶手上的劲力也轻轻泄了。 手心都是汗, 刘肆灵手指微蜷缩, 缓缓又松开。 静坐了一会儿, 手在香炉上轻轻摩挲,刘肆灵的视线散漫落在前方,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吩咐道:“偃奴。” 偃奴很快出现在他身后,刘肆灵轻道:“将那封信拿来吧 。” 偃奴微犹疑,确认后很快便无声的抱拳离开,没几个弹指,一封信就安静的摆置在了刘肆灵的膝头。 刘肆灵看了信几眼,并未立即拆开。 一人、一信、一鸟便就这么立于园中。 没人计较时间过了多久,雪缓缓又开始下了。 偃奴站在书房外廊下,见天色,立即就要往院中人的方向赶去,但有一人却持剑拦住了他,李原在偃奴耳边道:“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殿下还没吩咐让你服侍他回去呢。” 偃奴抬手要挡开剑柄,李原明显不想让他如愿,他手一变换,又挡在了偃奴身前。 李原又道:“再等等,这点雪,淋不伤殿下的。” 偃奴偏头看向李原,李原毫不怀疑面前这哑巴想对他一线封喉,他便看着前方道:“你等等又不会少块肉,说不定殿下待会……会有别的吩咐呢。” 李原说着,视线往刘肆灵膝头的信看去。 偃奴终于转回头,也看向院中人方向。 -- 第75页 刘肆灵视线落在一直搁在他膝头的那封信上,缓缓抬手将信拿了起来。 看了会儿,终于将信拆开。 拿出了内里还散发着轻微荷香的纸笺。 薄薄两页纸,字迹勉强能入眼,刘肆灵垂目看了起来。 通篇没说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是小女孩的家长里短以及对他生活的好奇。 读到最后,刘肆灵又瞧见了同纸封上一般被水洇开的几点痕迹,他不禁眉心轻动。 再看向落款前的最后一行字,刘肆灵看了许久,像是不太明白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但组合起来明明是最简单的意思,刘肆灵却罕见皱了皱眉。 那几个字是——“我好想你——” “哥哥,我好想好想你。” 刘肆灵的手在纤薄的纸上留下轻微按压的痕迹,看着那几个字,他微皱的眉头迟迟没有舒展开来,过了一会儿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表情变化,他放松眉骨,眉眼又舒展了开来,手上劲也松了,身子往后靠在了藤椅背上,面上又是平日的温宁表情,他突然微微笑了,只因想到,若是小姑娘现在在他跟前,恐怕是会抱着他脖子,亲昵蹭他的跟他说这话吧。 刘肆灵将信又重新装上,将偃奴叫到了跟前。 偃奴听见吩咐,挡开李原立时就赶到了人面前。 刘肆灵已将信重新装好,他道:“上京城的消息已有些时日没收到了,你联络网局的人,告诉他们也该送些过来了。” 偃奴应诺,又听刘肆灵道:“这一次,事无巨细。” 偃奴微愣,随后无声应下。 突然想到一事,偃奴在刘肆灵身边比划了两下,刘肆灵道:“张岩那里不必担心。” 眼眸微暗,刘肆灵微笑道:“总局主,我的娘亲不是吩咐了我一定要做到某件事吗,既要做到那件事,门局的配合是少不了的,母亲既已将六门局的一部分放权于我,我与几局多熟悉熟悉又有何不妥?” “——这一次,不必刻意掩饰。”刘肆灵最后意有所指的轻道。 偃奴明白的点头,见院中还稀疏飘着雪,他询问是否需要扶人回去,刘肆灵说暂且不用,偃奴便转身离开。 走了没几步,身后人似乎还有吩咐,偃奴便停下脚步,刘肆灵看着信纸,须臾,眸色却渐渐冷淡,他道:“罢了,你去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09 19:30:24~2021-08-10 19:0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4瓶;41489390、今天又是可爱的一天、3342282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任务 修养到第五日, 这日,刘肆灵的榻前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容色平平,身着青黑色便衣, 一身干净简饰,毫无累赘。 若说唯一比较打眼的, 可能就是手中握着的那把长剑。 来人到刘肆灵的榻前说了些话,话刚说完, 偃奴已胸腔起伏, 上前一步,明显不善的举动。 刘肆灵斜躺在榻上,抬手制止了偃奴上前的动作,他拢了拢衣襟, 咳嗽两声,面色愈加发白, 对来人道:“龙卫特使莫不再等几日, 父皇路远,但你亲眼瞧见了,肆灵现下身体还未痊愈,恐不宜行事。” 那面无表情的男人道:“属下只是传递消息,陛下那里,只吩咐此事紧急,不宜耽搁。” 偃奴又想上前去,刘肆灵扫了偃奴一眼, 偃奴便微怒的停住脚步。 刘肆灵缓缓坐直了身子,他道:“既然这样, 那特使便回肆灵明日就会照例出发, 不会耽搁, 让父皇不必忧心。” 被称为特使的男人朝刘肆灵持剑拱了拱手,便悄无声息退了出去,院子里一瞬不见了踪影。 刘肆灵又靠回榻上,他沉默了一会儿,对偃奴温声道:“下去准备吧,明日就要出发了。” 偃奴在刘肆灵身前比划,手有些急,刘肆灵平静道:“无碍,已修养了五日了。” “有李原陪我去,而且这么多次……哪次不是活着回来了,不必担心。” 刘肆灵笑了笑,又道:“只是不免有些路远,毕竟是刺杀东国的相爷。” 偃奴还想再说什么,刘肆灵已乏了,他挥了挥手,让偃奴下去。 到了晚间,已准备睡下时,张岩请求一见。 刘肆灵让他进了屋内。 张岩已知白日那位“特使”带来的是什么话,而面前这位明日又会去做什么了,张岩朝刘肆灵拱手道:“明日出发,大公子务必一切小心。” 刘肆灵抬眼看向人,他微笑道:“谢部老关心。” 张岩又道:“东国那位左相近几年不知哪根筋不对,一直在搞些小动作妄图说服东国国主与我们阜国为敌,不过……” 张岩说着冷笑了笑,“咱们阜国的这位——大公子您的父皇也不是好相与的,此次让大公子前去,想来那人必死无疑。”说着,张岩不着痕迹观察榻上人的表情。 刘肆灵只平静道:“不一定,那位左相,这些年各国想杀他的人不少,但据说他身边隐匿着一位一等一的高手,所以才越发有恃无恐,这次,恐怕不会容易。” 张岩眉一压,眸色微深道:“可天下再厉害的功夫又如何能比得上当年延寿百年,令武林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即,独踞于各派之首遥遥在上的大蛊师,费尽心血造出来的“蛊脉”及与其相适应的“飞爻心法”厉害呢……” -- 第76页 刘肆灵未言语,张岩又接道:“所以此次,大公子想必定也能无恙归来。” 刘肆灵突然笑了笑,他轻道:“可是张部老别忘了,肆灵也只是到七层而已,八层一时难以突破,这世上还算不得无敌。” 张岩眼动了动,他道:“老夫相信大公子定会很快突破的。” 刘肆灵道:“希望如此。” 一时无话,刘肆灵抬眼看人,他突然缓声问道:“部老今夜除了说这些,应该还有话要对我说吧,莫不是娘亲也有什么吩咐?” 此时,一直侯在张岩身后的李柴看了前方的张岩一眼。 张岩略犹豫道:“也不是什么吩咐……” 看向人,他接道:“总局她,不过也是想关心一下大公子而已。” 刘肆灵道:“部老你果然很会说话。” “娘想着我,我很高兴,若是母亲有什么吩咐,部老可直接告知肆灵便是。”刘肆灵面上一直带着温宁的笑,他微垂眸,笑意缓缓收住,突然话锋一转,道:“部老,请说吧。” 张岩神色一凛,终于也不再拐弯抹角,而是道:“总局希望,大公子此次,能解决齐淮山庄。” “齐淮?”刘肆灵手搭在桌面上,疑惑。 张岩道:“想必大公子也知近来江湖上出了个弥月阁,自称其住在具有兵神之气的弥月谷,阁中弥月阁主及旗下两位护法这两年在江湖上十分活跃,去年皆跻身于□□高手之列,阁主更是前十,弥月阁一下声名大噪,以正道同盟自居,发话势要革除武林败类,匡扶正道,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六门局。 “哼。”张岩说着不屑的笑了声,他接道:“不过是个钻营各种旁门禁术,与朝廷及一些歪门邪道有勾连的组织罢了,打着正道的旗子私底下却尽是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不过是屁股擦得干净,加之朝廷以及被蛊惑的那些拥趸门派的支持,暂且不好动它。” “所以总局的意思是——” 张岩眯了眯眼,接道:“先打狗,至于狗主子,以后再收拾也不迟。” “弥月阁……”刘肆灵道,“这我自然知道,近两年网局传来的消息,常看见有关于这阁的,他们一出现似乎就打着要灭掉我们六门局的旗号,前几年还只当是又出现了一个以此为噱头来叫嚣取宠的组织,没想倒是小看了。” 张岩一瞬眯了眼道:“据最新情报,该组织与朝廷狗皇……” 咳嗽一声,张岩抑制住情绪换了个称呼,道:“与刘朝延专门用来对付我们的心腹组织‘肃靖司’有密切关系,所以此次齐淮山庄一行,你很可能会遇到肃靖司。” “肃靖司是刘朝延十二年前准备对付我们六门局时暗中建立起来的,联合江湖其他势力重创我们六门局后,便隐匿起来,只是一直都在暗中对门局进行清剿,经过这么多年,肃靖司已更不容小觑。” 刘肆灵起身,走至一旁的桌案前,他手轻抚过桌缘,道:“那此次,娘亲该知肆灵再是一人恐怕不好完成任务。” 张岩道:“这事总局自然是考虑到了的,所以此次暗杀局‘十三罗刹’里的乙六罗会与大公子一道前去。” 刘肆灵笑了笑,他道:“原来这次还是没机会见一见‘首阿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10 19:03:46~2021-08-11 22:1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422827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质子之期 张岩神色微动, 他压低了声音,道:“十三罗刹不同于暗杀局里的其他人,他们毕竟身体不同于常人, 而且还有一项特殊权利,大公子也知——他们身上, 流着只尊至尊蛊脉,至强者的血。” “因他们皆是‘飞爻’王蛊母子蛊中——‘子蛊’的血脉。” “而首阿罗是十三罗刹的头, 除非大公子哪天能突破飞爻心法第八层, 子蛊忠于最强母蛊,届时想让首阿罗做什么,也只是大公子一句话的事——”说到这句,张岩神色微深。 刘肆灵未有任何反应, 张岩又道:“所以现在,在至强者未出现以前, 门局里只有总局才能支使, 大公子见不着也无需不高兴。” 刘肆灵抚着桌沿的手停住,他缓缓回身看向张岩,然后嘴角有笑道:“部老玩笑了,肆灵第七层已是突破得艰难,第八层应大可能无望,门局几代也没人能突破,还是别说这种话了。” 张岩看着人,却缓慢又道:“可大公子毕竟不同, 您生而三爻,继承的蛊脉, 可说是历代最强, 所以公子不要妄自菲薄, 若真能突破第八层,想必总局也会为公子感到高兴的,天下再无人与公子争锋,那咱们六门局便也能重立这江湖的规矩了。” 刘肆灵道:“部老还是再说说齐淮山庄的事吧。” 张岩便也收敛了神色,又接着说有关于灭齐淮山庄的一些安排。 一刻钟后,张岩拱手退下,李柴跟在身后。 待走出去一段路即将回到宫奴房他们所在的屋中时,李柴问道:“师傅,你方才将总局吩咐的事传递给大公子不就行了,还说些总局关心大公子什么的干什么?” 张岩瞥了李柴一眼,道:“这叫艺术,说话的艺术懂吗?” 李柴:“……” -- 第77页 张岩二人走后,刘肆灵站在屋内,他唤了一句,“李原。” 屋中立时闪过一条人影,李原站在刘肆灵跟前拱手道:“殿下。” 刘肆灵道:“母亲吩咐了一件事,让我去解决依附于弥月阁的齐淮山庄。” 说到弥月阁时,李原持剑的手僵了一下。 刘肆灵见人反应,他道:“此次虽是对弥月阁的回应,但现下还不会与弥月阁正式对峙,所以你不必太过在意。” 李原捏着剑的手微微放松,他道:“殿下,属下明白。” 刘肆灵站在李原跟前,他背过身去,道:“弥月阁……你放心,当初答应的事,便一定会做到。” 李原缓缓拱了拱手,此时已完全没了平日的嬉皮笑脸,他道:“殿下也放心,李原说到的,也一定做到。” “做不到——”李原突然又变得笑嘻嘻的,“这条命,殿下尽管拿去。” 朱骁走后,日子过得很平静。 宝莘在他走后没多久,就以玩腻了的理由将烈焰红珠拿去典当了。 这颗红珠并不是当年那一颗。 早已赎回来的白玉砚台还在朱骁那里,她准备待他回来后,再把母亲的砚台换回来。 拍卖红珠的事似乎并没什么阴谋,只是偶然,朱宝莘身边也并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或是出现奇怪的人。 越长大,她去姨母宫里的时间越渐少了些,挪出来的时间大都去找之前进出宫时在河边认识的一位小姐了。 她们是很好的朋友。 姑娘叫林晰,是一位商家小姐,自幼得了一种难治的心疾,迄今不知看了多少医馆,吃了多少药,也没找到痊愈的法子。 她们的相识比较有意思,是在昌平大街的一条内河边上,一同发呆观景的坐过几次,来来回回就这么认识了。 林晰很少外出,她府里的人允许她常去的地方之一就是那处安静的河边。 宝莘之前有几次从宫里回府时经过那处河边,为了看夕阳,看阳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样子,在河边小广场上坐了几次,两人搭过几句话,宝莘就这么搭到人府上去了。 林晰有疾,家中人口也稀薄,只有一个早早当了鳏夫的父亲,而父亲在一年前也因病去世了,林晰便只剩下了父亲留下的一点家业。 一个弱女无依无靠,林晰也不在意什么非议,直接答应了她心底认定的郎君,将她接入了隔壁府中。 两人自此就算住在一起,不过分了院子,林晰的“未婚夫”晋侬待她极好,只是宝莘一直有点想不明白晋侬为何不光明正大的迎娶林晰入府。 虽说宝莘也不迂腐,但林晰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女儿,作为她的朋友,她不免为她考虑一些非议。 宝莘曾问过这事,林晰却双眸明亮,平和温和的似乎并不在意,只说反正她现在也已没有亲人了,晋侬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他有他的考量,这辈子她反正跟着他就是了。 只是说到一辈子,林晰明亮的眼眸暗淡了些下去,她不知自己能否陪晋侬一辈子。 晋侬此人十分冷酷,宝莘每次来晋府上,只要一见到他就会被冻的不轻,直到宝莘将康大夫请来给林晰看了看身子,晋侬对她的态度才稍好了些。 康大夫给林晰开了方子,却也说并不能治根,只能让她少受一点病痛的折苦。 晋侬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他只让林晰放心,他定会想法子治好她。 宝莘近段时间去瞧林晰的时候,她发现晋侬时常不在,问林晰,她也只说他忙,宝莘耐不住在林晰面前吐槽晋侬不就是个小小的应天府捕吏,怎的天天这么忙,比那些个重要人物都要忙多了。 林晰笑嗔了她一眼,对晋侬少时间陪她并无什么抱怨。 不过宝莘本来一直以为晋侬在四年前就做上了应天府捕吏,四年后怎么也能官升几级,但没料,几年后,他还是个小小的捕吏。 以宝莘的眼光看来,凭晋侬的身手与充满智慧的脑袋,她实在觉得不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莫是这人不够圆滑? 虽觉得有点奇怪,但这是晋侬的事,宝莘也不过多打听。 官做大了也不一定好。 晋侬如今能这般事事护着林晰,宝莘已觉得还算不错了。 只是这人的占有欲也未免太强了些,都不让林晰怎么出门。 宝莘几乎不能约林晰出去,所以每每都只能她去晋府上找人。 虽时常去见朋友,但宝莘给沈洺与刘肆灵的信却一封也没落下。 这日酉时下学后,纪山书院的梧桐居内,沈洺拿着刚收到的荷香信笺已看了许久,看着看着,他总觉着好像有人在头顶注视着他。 沈洺抬头,就见朱骁不知何时在他身侧看着他,不,好像是看着他手上的信。 沈洺道:“朱骁?” 身旁人道:“看完了吗?” “写了些什么?” 沈洺道:“也没写什么……”顿了顿,他接道:“要不你自己看吧。” 说完就将信递过去。 朱骁却并未接过而是径直往屋内属于他的榻前走去,走到榻边后才吩咐:“王青,把信拿过来。” 王青屁颠屁颠的跑去拿了,飞快递到朱骁手里,然后便安静注意着自家主子看着信的样子。 王青有点高兴,他们少爷好像终于要想通了。 -- 第78页 这一两年,三小姐寄来的信,少爷都会主动从沈公子那里拿去看一看。 希望还来得及。 不然再这样下去,三小姐可能真……不会再认他们少爷这个哥哥了。 王青这里高兴,没料没过几日,看着他们少爷吩咐给三小姐也一同带回去的“礼物”,他就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看着那一幅幅跟送给朱宝柠小姐相差无几的诗画卷轴,王青小心翼翼道:“少爷,真又送这些东西给三小姐吗?” 略犹豫,王青嘀嘀咕咕道:“三小姐她……恐怕不会喜欢这些东西啊。” 谁都知道三小姐最喜欢的是那些珠光宝玉的东西。 谁知朱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我给这些是为了让她喜欢?” “作为朱府的嫡小姐,这些素养都是该好生培养的,宝柠能如此,她为何就不行?” 王青道:“这……” 他无话可说了,只希望三小姐能收下。 而两个多月后,朱府,朱宝莘的“莘莘院”里,李嬷嬷看着才刚送到她们院中来的东西,她犹疑道:“三小姐,又还回去吗?大少爷送来的这些您年年都还回去,等大少爷将来回来了,他定会生气的。” “小姐……”李嬷嬷看着院中送来的诗画又为难的唤了一句。 朱宝莘本来一眼也没看送来院中的那些东西,此时听人这么说,她突然想到最开始送这些东西来时,是朱宝柠带着人将一些物什送到她院里来,还交给她一封拆开了的信,说是她那大哥在寄给她的信中说的,她代为转达,大意是——希望她朱宝莘也能看看送来的那些东西多培养培养大家闺秀的气质。 宝莘当时连那封信都没接,东西她倒是等朱宝柠走后,才让人将其全送回了朱骁院子里。 现在,宝莘坐在院中,拿着个团扇扇着风,她思绪收回,面容平静,道:“嬷嬷,不必再说,也别再磨蹭了,让你还,就还回去。” 李嬷嬷:“……” 李嬷嬷只得吩咐人让人将送来的那些卷轴都给送回大公子的湘柏院去。 大公子又给三小姐送了东西,而三小姐又将大公子送的东西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正满心欢喜瞧着朱骁送回来的诗画卷轴的朱宝柠耳中。 收到这些东西之前,她本正在临摹一幅古画,小厮将东西送到她院中后,说另有人负责其他东西的分送,朱宝柠便让孙嬷嬷出院打探。 孙嬷嬷很快探到消息回来,便告诉了朱宝柠这样一个结果,朱宝柠怔了会儿,她平静的让孙嬷嬷出去,手提着作画的毫笔,却迟迟落不了笔。 朱宝柠看着她正在临摹的古画,这也是大哥送的,再看自己手下临摹的画作,她突然没有了作画的心情,将毫笔重重在纸上一划,划拉出一条难看的粗笔墨线,整幅画就算是毁了。 看着被毁的画作,朱宝柠又有些烦躁的再多画了几道,然后便将画纸一把揉皱,扔进了废纸篓里。 香芸端着一碗银耳羹本想拿进,却在门边突然注意到自家小姐的模样,她微后退,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敢在门边道:“小姐,姨娘吩咐厨房给您炖的银耳羹做好了。” 屋内一时静默,然后才传来温雅的嗓音,道:“端进来吧,幸苦你了,香芸。” 时光荏苒,眨眼还有半年。 阜国与隋国交换质子的时间就要到了,七年前还是稚龄的少年,七年后便将及弱冠,成长为高大的男子了。 宝莘还有半年就在盼,她有点期待刘四哥哥长成的样子,定是与她记忆中的人别无二致吧。 宝莘这里算着日子,有人也在算着日子,解决掉最后一个问题的日子。 还有两月的时候,刘肆灵还有最后一个任务待解决。 他的母亲大人,交代下的任务。 这一次比较棘手,是处理一个被弥月阁蛊惑,利用弥月阁禁术将整个门派人的武力都提高了一倍不止,企图毁掉好不容易查到的六门局的一个商门据点来提升自己江湖地位的门派。 六门局这几年偶在江湖出现,便与血雨挂钩,几块门局的铁花片已送到了一些门派掌门人的头上。 众人都知六门局没有“死”,只是到底会不会完全“复活”,或是比以往辉煌更甚,谁也不能妄下定义。 在六门局还未完全“复原”以前,它就是一块香饽饽,谁都想吃上两口,或是怀里揣两下,也不管自己有没这个肚皮或是铜墙铁壁。 这就是人类的欲望,自古的贪念。 此次长霄山庄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即使有这几年其他几个山庄的血腥例子在前,仗着弥月阁撑腰,再加之邪门禁术,他们就以为能与六门局暗杀局中在江湖上一直以来都十分神秘的十三罗刹相比了。 仅是派出乙六罗刹,虽还是费了点力,但刘肆灵一行在子夜前便完成了对长霄山庄的洗礼。 整个山庄上下一开始鬼哭狼嚎,很快渐渐就噤声,最后连一只鸟煽动翅膀的声音都没了。 存活下来的妇孺幼童,为了活命,即使咬破舌根,也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11 22:17:36~2021-08-13 17:2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489390 5瓶;33422827 2瓶; -- 第79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夜行 六门局的行事有时很令人矛盾, 或者说是出乎意料,他们亦正亦邪,不管正义还是邪恶, 只要有人出的起价,六门局接得下单子就能办到, 并且能以任何方式令雇主满意,他们能一夜之间凶狠的灭掉一个门派, 但有时又凭心情放过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孺童。 而此次, 长霄山庄的老幼妇孺便躲过了一劫。 暗夜中的杀手,一行八人。 其中两人戴着黑沉的铁面具,面具普通,几乎毫无特色, 覆了整张脸,而另五人则都是黑斗笠, 黑衣, 斗笠覆黑纱,即使在空中随风飘舞,也无法窥的人真实的面目。 黑斗笠六人手里,个个捏着刀剑,他们此时动作整齐划一的将剑尖上最后一滴血抖落在地,银质利刃在雪白的月光下,一瞬泛着银白的光。 戴面具的一人也将干净的似乎方才完全未饮过血的长剑,用一张绣了雀鸟的白绢擦了擦, 才将剑收回袖中。 那是一柄不用时,便可收入袖中的软剑。 几人站在山庄大院的屋顶四方, 确认再无长霄山庄的习武门人生存后, 便相视一眼, 一同消失在屋顶的檐角处。 身形如鬼魅。 一刻钟不到,离长宵山庄一段距离的夜林中,树上,部分树叶轻晃,渐渐树叶晃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顷刻又忽然停住。 然后,寂静。 接着,几道身影出现在林中,沿着高大的树干直直飞下,衣袂翻飞,几乎快得令人瞧不清身影。 一瞬,林间空地上便站了几人。 八人皆一身黑衣,两人戴着面具,六人戴着斗笠。 几人皆未出声,而是看似随意的站了方位,等着从方才起就一直追击他们的人出现。 树上很快有利刃的银光从叶下闪现,十分紧密,行成了一个包围圈,有弓弦被牵扯拉紧的细微声音,在弓箭手下方,还有人拔剑出鞘的声音。 林间树叶飘下的更多,一些身着赭褐色劲衣的男子在树干间逐渐显露了出来,脚踩在树干上,手中捏着刀剑,如履平地。 这些人都是高手,而且杀意蓬勃。 看这装束与布阵,应是肃靖司的人了。 戴着面具的一人从八人中踏前一步,他视线环视一圈树层,最后定在树林深处一棵大树的树干之后,声音粗沉朦胧,让人辨不出音色,道:“阁下不准备出来见个面吗?” 刘肆灵的话音刚落下,阴影中,树层底下角落里缓步走出来一个人影,人影也同树上的人一样都戴了面具,只是是比较特别的赤黑鬼面,眼畸形的弯着,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看着渗人,莫名又带着点诡异的冷酷。 那人的声音也是变化了的,如刀滚过粗粝石面,他看眼刘肆灵面上普通的面具,再看眼他身旁戴斗笠的几人,视线很快完全落在戴斗笠的几人身上,似乎对他这六门局暗杀局普通门人装束的人不感兴趣,他道:“一夜之间长宵山庄被灭,你们好大的手笔。” “六门局——就你们八人,灭了长宵一庄。”那人缓步往前几步,道,“看来这次没错了,‘十三罗刹’对吗?” “据说‘十三罗刹’除了首罗刹,按武功造诣分为‘甲乙’罗刹——” 打量几眼八人装束,那人接道:“传闻十三罗刹皆着黑色斗笠覆流苏黑纱,看来十九年,可能换了个代,这许多习惯还是没变的,想必戴斗笠的几位就是该局的‘十三罗刹’了。” 未有人回他的话,赤黑鬼面的男子似是也不打算继续再“寒暄”,他缓缓抽出了剑。 刚将剑抽出,树上的人便愈加躬紧了身子,随时准备着进攻。 赤黑面具男人的视线骤然更冷。 他又看向戴斗笠的几人方向,接着方才的话道:“不知今日几位,有几位是甲罗刹?还是说——” 他眼微眯了眯,浑身散发出强烈的危险与戒备气息,道:“你们都是‘甲’罗刹。” “刹”字刚落下,男人在面具下的脸,眉峰轻动,他手上剑轻轻往外旋了个弧度,树干之上便霎时银光闪现。 无数蕴含劲力的箭矢朝着下方八人飞射而来。 刘肆灵往前踏了一步,李原注意到他动作,想到什么,立时在他身后低声道:“殿下——” 刘肆灵不看李原,也知他这句是什么意思,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此时覆面的面具,笑了笑,道:“放心,我没忘。” 李原这才放了心,他方才见人迈步,还以为人是想同那人交手,那人在殿下以另一副面具示人时,曾与殿下交手过几次,若是此时再交手,保不准会被人发现什么,到时引人好奇,殿下的麻烦恐怕就会更多了。 刘肆灵此时只在原地抬手挡着从高处而来的箭矢。 他余光注意到为首赤黑鬼面的人,眼微眯了眯,当初一人行事时,曾跟这人对上过几次,此人心思缜密,观察细致,所以才偶不慎被他窥探了行踪。 交过几次手,这人语调冷酷,出手狠厉,他知他虽掩饰了,但年纪应该也同他差不多,令刘肆灵意外的是,这样的年纪,身手竟与他相差不远,而且有时爆发起来,还能打成平手,所以刘肆灵对他印象十分深刻。 毕竟这世间,没多少人能在这年纪,拥有这样的武功造诣。 -- 第80页 不是谁都像他一样,生来就有如怪物般的血脉。 而且年纪轻轻还能在肃靖司身居高位。 所以刘肆灵想,他恐怕要好好查清此人的真面目才行了。 林中,箭雨不减,树上的弓箭手内力极强,准头也极刁钻,再加之下一层的人早已跳下地来,朝他们拔剑相向,他们跳下地来,众人才发现这些人中未覆面具的几人竟是武林十大高手榜中行七的巴山四老怪。 刘肆灵转与两个乙阿罗迎战四老怪,他一边与四个长相畸形,出手却迅猛卓绝的老怪交手,一边对林中方才明显是首领的人道:“想不到四老怪都成了朝廷的爪牙。” 那人似是觉得此次胜券在握,并未出手,只是站在一旁观战,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朝廷为皇上办事,没什么奇怪的。” 李原在旁嗤笑了一声,他手上受了一剑,却并未退却,而是朝那人道:“走狗。” 赤黑鬼面的人一听,浑身一冷,朝李原瞥来一眼,与李原对峙的人便又加入了一位,三人劈下来的剑又快又狠,李原快招架不住时,一人上前来挑开了刀剑,李原退至了六阿罗身边。 六阿罗中也有人受了伤,他们方才血洗一庄本就耗费了不少力,现在又与这群比普通高手要高一个档次的人相对峙,而且这群人将近有五六十,他们只八人,寡不敌众,再耗战下去,对他们不利。 肃靖司的头也对这情势十分了然,他便持剑的对他们道:“你们再厉害也只有八人,我这里高手不下五十,再耗战下去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不如,你们考虑就此投降。” 八人并不在意他说的话,但阿罗中的一人思考了一下,还是对刘肆灵道:“大公子可先行离开。” 刘肆灵刚摇头想说不可,他眼睫突然一动,眉间一点舒展的笑意,嗓音平静温和道:“不必了,有人来了。” 那人凝神一听,须臾也不再劝,而是道:“首阿罗,还有甲六罗。” 肃靖司的人将刘肆灵一行团团围住,不断逼近,当先是巴山四老怪、五个也同样戴赤色鬼面,以及另外八个,以某种类似于兽类口具蒙面,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气息十分不同寻常的人。 这几人几乎有着与巴山四老怪相比拟的实力,身材或粗犷或矮小,但大都不似常人,只是看着都让人有一种不舒服之感。 树上随时都可能再次射来箭雨的□□手在高处待命,他们是树下围攻他们的人的后盾。 随着逼近,刘肆灵看着那些戴着兽类口具,想必就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某些“特殊”的人,微蹙了蹙眉。 他不喜触碰到这样的人。 不过蹙眉只是一瞬,偏僻又寂静的林中从来都容易有意外发生。 而且这意外还来得又猛又急。 在围攻他们的一行人注意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时,林间高处,那群内力强劲的□□手所凭倚的位置须臾划过几道银光,如流星划过黑夜,伴随着几道“扑哧”及沉重的闷哼声,树上如落叶般稀稀疏疏坠下几道人影。 接着,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前,又是几条人影,惨呼着从高处坠下。 带着赤黑面具的人立即抬头,视线往高处看去,他声音微扬,却依然冷酷,道:“看来是有新客人来了。” 话音刚落下,树枝掩映中一阵打斗及弓剑相碰声,几条赭褐色的人影又被甩了出来,赤黑面具的人手指僵冷,他道:“阁下何人,不如现身?” 说完他眼神一凛,突然道:“原来不止一位。” 手抬起往上做了个简单动作,几个口戴兽形面具的人,足弓发力,一瞬便往林间不同的隐蔽处直冲了上去,但没想,他们却在半道被一个高空中突然闪现的身影给直直踢到了地面,几人砸落在地,有两人缓冲着后滑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堪堪停下,而另三人则直接将地面砸出了三个大坑。 方才踢他们的人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巴山四老怪及另外五位戴赤色面具的人都不由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剩下三位方才并未冲上去的兽形面具男正准备默契发力袭击时,上空打斗声突然戛然而止,但须臾又是一阵剑光闪过,伴随着几声“刺啦”的声音,众人周遭的树木竟被直直拦腰折断,摇摇欲坠着往四方倒去。 随着树木倾倒,六个身着黑袍,头戴同色流苏斗笠,手持利剑的人突然闪现在林间众人的面前。 几人皆半垂着头,周身似有气旋荡开,浑身衣袍受风鼓动,猎猎作响。 他们站在刘肆灵一行人之前,只是这么站着似乎都煞气凛然。 赤黑面具男子身后的一部分人感受到此种非同寻常的气息,不由都往后退了一步。 面具男余光注意到了身后,他反而踏前一步,视线注意着突然出现的六人缓慢道:“看来你们才是‘甲’六罗了。” 偏头扫过从树上坠落的他的人,再看眼周遭被砍的树木,男子罕见笑了声,道:“果然不一样。” 他接道:“那不知今日有没有荣幸得见贵局的‘首阿罗’一面?” 前方十几人皆未答话,伴随着夜云飘行,浓荫蔽月,众人只觉似乎突然有一股渗人的凉意爬上脊骨,江湖人,尤其是武功高者对于更强者自然就有的反应,一种如受威压的反应,他们突听林间高处,传来一个似轻乎又似低沉的声音,那声音没什么情绪道:“你是在找我吗?” -- 第81页 众人皆一凛,视线往声处,极力上望,终于在东北方最高处的枝头,瞧见了一个人影,人影身量高大,垂手而立,背后是被墨云遮住的一片月色。 足尖轻点树梢,如鬼魅点枝。 只这一瞬,众人已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气。 这就是——首阿罗,原来这就是游离于十大高手之外,六门局暗杀门最引人注目的首阿罗。 作者有话说: 男主要回来了,不过不是今天,七夕了,找个地方放了个预告小片段 感谢在2021-08-13 17:24:26~2021-08-14 18:3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又是可爱的一天、3342282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对峙 六门局从不参与十大高手的角逐, 但门局的总局主与首阿罗却一直以来都是比十大高手更为猎奇的存在。 总局主掌管六门神秘莫测,而首阿罗,江湖上则皆知其为六门局几代下来的“十三罗刹”之首, 因一百多年前,曾有个江湖第二, 被请去六门局即将要灭的山庄坐镇时,与当时的首阿罗过过招。 最后他没能保住一庄上下的人, 自己也受了伤, 由此大家都知首阿罗的实力应该在江湖第二之上,而是否达到第一,或是越过,就不得而知了。 但无疑, 江湖中对首阿罗实力的猜测从未停止过。 十三罗刹行事十分隐秘,再加之其装束, 江湖上几乎没多少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见过的恐怕也是其刀下鬼了。 肃靖司今日也完全没考虑会遇见首阿罗,因为长霄山庄还不值得整个十三罗刹出动。 长霄山庄是他们抛出来的棋子,目的也只是引诱近几年虽出了手,但一直都刻意隐伏难以觅其行踪的六门局出动,化被动为主动,最好是还能让他们见识一下这一代的“乙六罗”。 没想今日,倒是“运气”不错。 戴赤黑鬼面的人,视线注意着玄月下高高在上的黑影, 他手微动,似是想做一个抬手的动作, 但在此之前, 男人身侧一个戴赤红鬼面的男子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声音粗粝,阻了他的想法低声道:“不可。” 赤黑鬼面的男子转头看向赤红鬼面的男子。 男人朝他缓缓摇了摇头。 赤黑鬼面的人浑身冷厉劲愈重,他沉默了几息,一瞬拿下了手,却道:“那至少,可以再试试甲六罗的实力。” 说着男子换了个抬手的姿势,他两根手指往前轻动了动,视线扫过八位戴兽形口具的人,又道:“或是看看弥月阁帮我们炼的这些兵,到底炼得够不够。” 话音落下,男子眼微眯,身后八人皆毫不迟疑,一瞬发力往林中前方站成一个弧形的六人激射而去。 那些人块头很大,速度却极快,众人只觉几个刹那,八人便朝持剑的六人合围了过去。 六人一动不动,八人愈加近前,终于在六人的身影快完全被八人挡住时,一股剑气突然猛烈爆发出来,几个对峙的招式变换,八人中其中三人便被人一剑挥了出来,直直往后,折断了一行大树。 最后靠着折断的树干,“扑哧”一声吐出几口鲜血。 身子抽搐几下,便无了声息。 赤黑鬼面的男子将视线从明显已没了性命的口具大块头身上移开,又看向前方。 然后,又仰头看向站在树梢上一直没有其他动作的那位首阿罗。 又是几声闷哼,另外三人也接连被甩了出来,还有两人则与人在半空中对招,黑影变换,很快也从高空中直直被人踹下了地,重重砸地的声音,似地面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吼。 极短的时间,八条命,胜负分晓。 赤黑鬼面的男人沉默几息,冷漠道:“看来还是炼得不够。” 身侧的赤红鬼面男则在他耳边很快道:“少靖司,情况于我们不利,该退了。” 被称为少靖司的人手捏着剑柄,他道:“好。” 说完赤红鬼面的人便朝巴山四老怪及另外四位戴赤红鬼面的人打了个手势,四老怪有默契的相互看一眼,与五位赤红鬼面一瞬朝甲罗刹几人扑了过去—— 刀剑相击声,很快林间又是“砰”的一声炸响,一片白烟朦胧了众人视线,打斗声戛然而止,等刘肆灵一行从白烟中奔出时,林间已没有了方才那群人的影子。 李原叱骂一声,“堂堂肃靖司还玩这种阴的?” 没人回他的话,李原默默闭了嘴。 他看向身旁人,却见人正下颐微抬,不知在注意前方何处,李原问道:“殿下,您在看什么?” 身旁人此时早已收了剑,正负手而立,他视线未动,轻言道:“等人。” 等人? 李原一瞬迷惑,但很快他就本能察觉到一股陌生又极危险的气息,等他反应过来,身后一众十二人已后撤了一大步,单膝跪地,两手掌拳相对的朝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正背对着他们的一人道:“首阿罗!” 首阿罗看眼众人,然后便转身,直直面向一人。 刘肆灵与首阿罗站在一处,两人身量相当,此时即使没有什么动作,也似乎有一种对峙之势。 刘肆灵率先道:“今日终于见到了首阿罗。” 流苏黑纱掩饰了首阿罗面容,他声音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好像没有情绪,只是一个发声机器,他道:“大公子。” -- 第82页 刘肆灵道:“若是不介意,首阿罗可叫我肆灵。” 沉默一时,首阿罗终于开口道:“大公子便是大公子。” 刘肆灵笑了笑,道:“看来首阿罗比较古板。” 又是沉默。 在刘肆灵周身温润的气质也已显出了一丝不耐时,首阿罗终于又道:“听说大公子五年前便已突破了七层,以大公子生而三爻的顶级蛊脉,按常理来说,如今应早已突破了八层才对。” 刘肆灵沉默片刻,他轻喃道:“按常理来说……” 话锋突然一转,他微微一笑:“那我可能有点不按常理的情况。” 首阿罗看向对面人,他许久缓缓道:“为了方便行事,大公子虽有蛊脉,却非我局少局主,那么今日,首阿罗想冒昧一试大公子飞爻七层到底到了何种境界,不知大公子可允?” 六门局,下决不可犯上,这是规矩。 若刘肆灵是少局主,那么作为首阿罗便不可能对少局主提出这样的请求,这请求,相当于冒犯。 刘肆灵虽有蛊脉,但一直以来为了方便隐秘行事,做事时不必遵六门局规矩,留下六门局标志的铁花片,所以总局主只让众人称其为大公子,并未授予其门局少局主之位。 想到这里,刘肆灵又微笑了笑。 而李原也想到了此处,他看眼身旁人,面上是隐隐为人不甘的愤怒。 李原须臾又将视线盯在了那位首阿罗身上,眼神带着敌意。 他对刘肆灵道:“殿下……” 刘肆灵抬手制止了他想说的话,他朝首阿罗道:“当然可以。” 首阿罗得了允,他缓缓拱手,气机流转,眼中杀机骤现,他道:“大公子,得罪了。” 话音落下,已朝刘肆灵伸出了手去。 众人极速退开,给两人留出了一大片空地来。 刘肆灵瞬时飞身退开。 然后众人就见空地中不时有两个相对峙的身影,身影迅如鬼魅,只偶尔可见一点剑刃交接时碰撞的银光。 很快那银光又至了半空,如流星般在空中斜斜划过。 众人皆屏息看着。 没多少人能看清两人身形。 乙六罗不能,甲六罗也有些困难。 李原也几乎不能。 虽早知他们殿下厉害,但没想全力起来,会这么厉害。 这还仅是七层,若是真突破了据说与七层又是一道大坎,不可同日而语的八层,那不知会是何等光景。 天下,应再无敌手。 没过多久,大概半刻钟时间,方才还在空中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衣袂翻飞,伴随着一道银光往后抛出的弧线,一把薄如纸片的银剑斜斜插入地面,剑身震颤的嗡鸣两声。 场地中央,两个互相僵持的身影。 一个持剑,剑刃横抵另一人脖颈,一人空拳,二指弓骈,距另一人脖颈仅余半寸。 高下分出。 两人袍角缓缓垂下,无风无澜。 戴面具的人看向戴斗笠的人道:“试过了,首阿罗觉得如何?” 斗笠人沉默几息,视线缓缓凝向伸到自己脖间的手,盯着缠了黑色玉石护具的手腕,他道:“七层上不错。” “三爻一层,想必大公子腕间的飞爻纹该有二十一道了。” 刘肆灵视线也落向自己的手腕一处,他道:“首阿罗是想看看吗?” 首阿罗将持剑的手拿下,他道:“不必了。” “若是八层二十四道,我倒是想见识一下。” 刘肆灵也放下手,轻勾唇,眉睫舒展温柔,未再言语。 首阿罗将剑收回剑鞘,他从刘肆灵身边走过,未转头看人的道:“今日大公子若是觉得首阿罗冒犯,待大公子突破飞爻八层,届时可随意——” 话音微沉,首阿罗紧接道:“取阿罗性命。” 走至空地东南方向,首阿罗背着一只手,这是准备率众离开的手势,十二罗刹视线皆随着首阿罗而动。 走至空地边缘,首阿罗背着的手放了下来,留下最后一句:“希望大公子能有这样的机会,毕竟我们子脉最终尊的只有能突破八层,承得飞爻至高心法的顶级蛊脉。” 刘肆灵也未转身,他听着身后人说的话,唇角一直微抿着,眉眼温润。 他思量一会儿,眼微阖,应道:“首阿罗放心,肆灵记住了你说的话。” 乙六罗离开前朝刘肆灵抱拳行了一礼,首阿罗余光瞧着,淡淡收回了视线。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了这片竹林。 林间空寂,只余方才打斗留下的痕迹。 此次首阿罗领着甲六罗突然出现,实属意料之外,但任务完成,又将刻意针对他们的肃靖司逼退,他们也该分道扬镳了。 首阿罗要回去复命,而刘肆灵每次出手只要不出其他意外,活着回来,张岩便自会替他禀报。 刘肆灵只需在一定日子,前去满足某些人的需求便行了。 这是总局主所说的给他的方便。 刘肆灵勾了勾唇角。 眼神冰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14 18:36:07~2021-08-15 17:0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83页 第45章 烧信 林间只余二人, 李原看着一地尸首,再瞧眼方才一行人离开的方向,他将一直斜插在地面的软银拾起, 掏出一张手绢仔细擦了擦剑身,然后才送到刘肆灵手边, 朝着首阿罗离去的方向,有点不甘道:“拽什么拽, 若是殿下您突破了第八层, 他那近八层的实力又能算得了什么??” 刘肆灵将软银收回袖中,看着方才人离开的方向,他淡淡道:“可是八层,谈何容易。” 李原瞧向人没有飞爻印记的右臂, 他想到什么,愈加不平道:“若不是殿下您——” 刘肆灵转头看他, 李原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他缓缓低了声音,道:“若不是那事……殿下您又怎会迟迟无法精进。” 刘肆灵抚了抚自己的左手手腕处,他垂眸,道:“无碍的,既然娘说流风需要,给他就是了。” “可是——”李原想到就不甘,他可没殿下忍耐心这么好,便还想再说什么。 刘肆灵已放下了手, 轻言道:“李原。” 李原立时噤声,只能把话憋了回去。 他突然咳嗽了几声, 用手掩了下唇。 刘肆灵停下脚步, 看向李原, 他道:“不舒服了?” 李原手心有咯出来的一点血迹,他又掏出张手绢,麻溜擦了擦,道:“没事,只是喉咙有点痒而已,反正这毒一时半会儿也要不了我的命,只要我不背叛您,这毒暂时就不会要我的命。” 刘肆灵沉默,须臾他道:“冯安那里前段时间传信已快研制出解药了。” 拍了拍李原肩膀,他接道:“跟着我这般出来幸苦你了。” “若不是如此,他们不会放心,你再忍耐一二。” 李原严肃了些,抱拳道:“谢殿下宽慰,李原都知道的,属下无碍。” 刘肆灵这才将手放下,又接着往前行。 还有半月,朱骁与沈洺在纪山书院的课业便将结束。 半月后两人将启程,离开纪山书院回京都。 这日休息,朱骁站在梧桐居的正房门外。 他注视着院中一棵几乎有百年树龄的老梧桐树,下颔微抬,在那里站了许久。 沈洺从屋中走出,站在他身旁,视线也落在那棵梧桐树上,他道:“要回去了。” 朱骁道:“嗯。” 沈洺视线下移,注意到院中一小池边生长的一株矮荷,他想到自己桌案前匣子里的一叠信纸,道:“自上次回去三年了。” 朱骁听见“上次”二字,眉心突然一跳,并未接话。 沈洺过了会儿又接道:“朱骁,此次回去,若你心里还有宝莘妹妹……不妨收敛一下你的脾气,不然——” “有朝一日你定会后悔的。” 朱骁眉控制不住动了一下,他眸沉下,面上冷隽,半晌,道:“啰嗦。” 沈洺看他一眼,有点欲言又止。 朱骁注意到沈洺目光,他很快又变得有些不耐,收回望向院中的视线,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沈洺,她是谁家的小姐,希望你最好也分清楚一点。” 沈洺微愣,不过很快想到这三年,每每寄给他的信,方才那人都拿去看了,他很快垂头有点慨然的抿了下唇。 ** 还有半月,阜国与隋国七年一度的质子交换之期便至。 晨的薄雾刚散去,此时天光大好。 大长苑,与一条红漆折廊相连的书房内,刘肆灵站在屋中靠门边的一张香案前,他垂首看着香案一角处厚厚一摞同样形制的信纸,手抚上最上一层纸封上的手绘蓝荷,就这么安静的看着。 偃奴这几日已在清点东西,他站在窗边正整理着面前桌案上的书卷,见刘肆灵在注视着那些信,他多看了两眼,又将视线收回垂首做事。 等偃奴整理好准备退下时,屋内人突然叫住了他。 偃奴停住脚步,走向刘肆灵方向。 刘肆灵手从那一沓信纸上移开,他放下手,道:“这些。” 视线掠过那一沓纸封,他接道:“都拿去外面烧了吧。” 偃奴见人不似玩笑,便朝人颔首,然后准备拿着那一沓信纸出门。 刚俯身时,却又被人唤住,偃奴听人道:“我来,你去廊下准备焚炉即可。” 偃奴再颔首准备离开,又听人吩咐道:“别拿之前焚那东西的那个。” “不干净。” 思量片刻,偃奴朝人拱手,转身退下。 一刻钟后,长廊下,微起了风。 廊中摆了樽四足兽耳衔环的青铜敞炉,炉中火焰上扬,被风加持,更增“气焰”。 炉内燃烧着一些纸笺,某些纸上能明显见到蓝荷的图案。 绘着蓝荷的信纸皆未拆开,此时被火一烧,缓缓露出内里写满文字的纸页,但很快露出来的一角就被火舌给吞噬了。 刘肆灵手上还拿着一叠信,他目光注意着炉中,那些信纸露出来的一角他都看见了,但火焰吞噬的速度远比他注意到信中的内容要快,他能注意到的只是信纸上越来越见规矩的字。 看眼手上还未投下的一叠信,刘肆灵缓缓停了手,有点好笑的挑了下唇。 待那点笑意散去,他又开始将一封封信投入炉中。 偃奴与李原站在一侧廊下的檐柱旁,两人都看着前方正在烧信的人,李原抱着剑道:“殿下果真一封信都未给人回过去……” -- 第84页 似是有点不合常理,李原脸朝向偃奴,他道:“对吧?偃奴。” 偃奴只是看向前方。 李原见人不应他,他自个儿就笃定了,道:“殿下还真是……对人小姑娘够冷漠的,这么多信只看了一封,其余就这么烧了……” 说着,李原突然想到那年雪日,殿下在院中坐了许久才拆开来看的信,他又问偃奴道:“对了,那封信殿下也一并烧了吗?” 偃奴这次转头看了李原一眼,却依然什么都没回应,又转回了头去。 李原自觉没趣,他扯了扯衣襟道:“我只是有点好奇,等殿下回了,面对小姑娘的诘问,殿下到时要如何应对。” 刘肆灵似是听见了这句,他朝李原看了眼,李原心头一咯噔,站直身子,朝人讪讪笑笑。 刘肆灵收回视线,将手上最后一封信放入炉中,他微垂头,唇角一抹温柔,未看向李原的道:“不如你到时来教教我该如何应对?” 李原赶紧一激灵道:“属下不敢,属下没这个水平。” 刘肆灵起身,俯视向青铜炉,未理会李原,过了会,他转身回了书房。 在刘肆灵走后不久,方才一直在大长苑折廊另一端,与人遥遥相距几十丈,刚从外间如之前般悄悄进入苑内,身形隐在一根粗大檐柱后的女子,视线落在前方折廊下的那樽青铜炉上。 等人离开了一会儿,她提步,沿着长廊,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察觉到人靠近,李原瞥了眼身后,一瞬在檐下消失了身影。 偃奴则站着未动。 梁佩芽这次身后只跟了一位女婢,那女婢手中也提着个象牙骨做的精致鸟笼。 笼中有一只青羽雀鸟。 偃奴见人近前来,朝人行了一礼。 梁佩芽道:“我来见肆灵殿下。” 偃奴让开一步。 梁佩芽经过廊下摆置着的那樽青铜炉时,不经意往里看了眼,她瞧见了还未燃尽的熟悉蓝荷,以及一些未烧尽的信纸。 走过青铜炉,梁佩芽收回视线,唇角微扬了一条向上的弧线。 阜国,宫内,皇帝陛下御用的一较场上。 偌大的广场此时只有一个人在使用,广场周边皆是几丈高的围墙,围墙边隔一段距离,列着一位穿甲持戟的士兵。 广场北方,有三个箭靶,但这靶与平常不太一样,不是死物,而是活物。 三个穿一身青衣宫装的男子背贴一根高一丈左右的木杆,他们双手举过头顶,手里捧着个红果,即使双腿已克制不住的微微发抖,但却没人敢在待会儿的箭来时偏躲分毫。 因为若是这般做了,让那位主不高兴,可能遭遇的会比在这里被一箭射个窟窿还要可怕。 较场南端隔着十几丈距离,站着一位身着剑袖黑衣,足蹬乌皮靴,一身干练男装打扮的人,但人面上肌肤却是欺霜赛雪,尖巧下巴上一张烈焰般饱满的红唇。 面容一瞧就是个女子,更遑论胸口处明显的起伏了。 女子侧身拉弓,箭尖直指靶心那人顶上的红果,她身后站着两位婢女,还有几位同样着青衣的宫人。 此时那几位宫人额上都微微渗了汗,垂着头不敢往与他们同样衣饰这时却命悬鬼门关的三人看去,更不敢往身前那位主儿身上看去。 女人红唇微扬,一支箭如穿云破月般往靶心射了去。 手持红果的宫人,咬牙将眼闭上,一双高举的手如有千斤重。 他的腿一直在发着抖,却丝毫不敢有所动。 闭着眼,面上是恐惧绝望又隐含期冀的表情。 箭矢破风而来,瞬间刺破红果,汁水撒了那青衣宫人一头,他才猛地睁开眼,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很快有人上前来将他带了下去,塞了两锭金子在他手中,然后尖着嗓子喊:“正中靶心,县主赏。” 青衣宫人将手中两锭金子捏紧,眼眶微微发红,却竭力压制着,对南端的人叩首道:“谢县主娘娘,谢县主娘娘!” 不一会儿又有另一人被换上去,琮安县主再次拉弓而对,只是这次,这位县主眯眼瞧着前方举红果的人,她不知想到什么,唇角有一丝罕见的兴奋与兴味,半眯着眼道:“据说有人要回来了,不知本县主之后有没有机会——将人绑在这靶子上。” 女子侧后方站着的一位微上了年纪的婢女谨慎看眼左右,上前一步道:“县主……” 刘辛樾毫不在意,她道:“怕什么,七年前本县主敢说的话,七年后就不敢说了?” 上前一步的女婢不再多话,又听人道:“不过不知人过了七年,会不会让我更倒胃口。” “若是如此——” 说着,女子手中松劲,将箭一瞬射了出去。 拿着弓的手垂下,她接道:“那可就不好办了。” 刘辛樾今日尽了兴,她将手中弓箭扔给身后侍立的青衣宫人,未看已被带到面前,方才做靶子的几人道:“这次就算了,下次若是再不麻利点,眼力劲好点,就直接剁了去喂狗吧,四叔的宫里可不能养这种没用的废物。” 几人听了,如蒙大赦般软脚在地,扑通一声跪下在刘辛樾面前,道:“谢县主娘娘不杀之恩,谢县主娘娘……!” 刘辛樾从女婢手中拿了块帕子擦手,径直往较场外方向走去,边走她边道:“这些人,也实在太无趣了。” -- 第85页 唇角一勾,刘辛樾眸底有浓浓的兴色,她低喃道:“希望这次回来的人能不让我失望……” “当初本想去送送人的,可惜临时被父王叫了去,不然,我可得给人准备一些送行礼,让他一直‘记’着我才行。” 说着,刘辛樾又双眸兴味的喃喃道:“也不知这几年送去的东西,喜不喜欢。” 刘辛樾身后另一位女婢,抬头看了眼自己主子,想到那些东西,她忍不住捂了下嘴。 作者有话说: 明天男主回归…… !! 感谢在2021-08-15 17:01:48~2021-08-16 19:0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宝爱自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回京 一大早, 天刚蒙蒙亮,宝莘就起了床。 从得知消息后,她一直巴巴等到今天。 七年, 她的刘四哥哥……终于要回来了! 两月前,姨母告诉她, 隋国质子要回隋国了,那么刘四哥哥定也就要回阜国了。 半月前, 姨母又告诉她, 据驿站传回的消息,刘四哥哥大约还有半月路程便会回到京城。 三日前,姨母最后告诉她,京郊外一个驿站提前往京都送来消息, 说人大概会在三日后抵达。 碰巧同行的还有一群籍在京都,从纪山书院学成归来的学子。 也就是说, 她嫡兄与沈洺也会在今日回京了。 宝莘不愿提她那嫡兄, 但现在只要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刘四哥哥了,她就高兴的要跳起来。 但心里却还是有一点忐忑。 她不知“哥哥”这七年到底长成了什么样,也不知这几年寄的信都是怎么回事。 寄信的地方肯定是没错的,起初几年姨母询问她,她回人可能没收到,后来几年,姨母再问,她扯谎说收到了, 姨母探究的看她两眼,之后便没再过问。 宝莘心里是相信刘四哥哥的, 她不信他收到了她的信, 在可以的情况下还不回复她, 她一直这么信着,所以即使没得人的回信,她对他的挂念也丝毫没减少。 只是到底七年未见,多少还是有点“近乡情怯”了。 但朱宝莘的期待与兴奋丝毫不减。 她早早起床,让春桃给她好生拾掇了一番。 前不久她刚及笄,是个可以不用再梳丫髻的姑娘了,宝莘便让春桃给她梳了个少女的迎春髻,头上簪了支錾花的翡翠金簪,描了眉,还擦了淡粉的口脂,宝莘见铜镜中的姑娘,面颊圆润,笑生两靥,酒窝浅浅,对自己的外形她还比较满意。 现下她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但五官组合起来已很是精致可爱了,目前只需如此就好,不需多么令人惊艳。 穿上一身青绿的衣裙,朱宝莘领着李嬷嬷与春桃出了府门。 她现在已长大了,朱橝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般拘着她,何况要拘着她也不是这么容易。 而且今日她那嫡兄也会回京。 加之朱宝柠也是要出门的。 所以宝莘毫无顾忌就早早出了门。 在府门外遇见朱宝柠的车舆时,朱宝柠温婉唤了她一声三姐姐,她朝人点点头便躬身上了属于她的马车。 宝莘这几年,除了写信,无聊的时候也没完全闲着。 母亲娘家以前富裕,连带着也给她留下了不少好东西,大都是些值钱的珠玉首饰。 但她也不能拿那些东西去典当换钱,所以她一直都是从姨母的赏赐中弄些钱财出来,宝莘没什么做生意的头脑,只想着存些银两再盘两三个铺子,让姨母派人给她打理打理便行了。 姨母知道她的心思后,果真派了她身边的一人为宝莘盘下了三个铺子,宝莘只偶尔听听经营状况。 在南城门口等着,已过了正午,到了下午申时,宝莘才见到一个地方上甲士打扮与一个黑衣劲装打扮的男子各领着几位同样衣着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身后是一辆蓝顶的马车。 马车一角横梁上挂了只青铜銮铃。 这辆马车后紧跟着一辆青绸翠幄,风格略有不同的马车,车旁围绕着几位与打头的那位骑马劲衣男子同样装束的人。 两辆马车后隔一段距离,还有几辆车,制式要稍显普通,这几辆马车周边也随着几位骑马的甲士。 出门时天气还好,过了大半日,现在已有些泛青了,宝莘远远瞧着那行人,愈近,她眸子愈亮。 等领头的甲士在城门前勒马停下,青铜銮铃也短暂轻轻摇晃,发出悦耳的声音。 宝莘在城门边,手不觉在袖中握紧。 此时城门边耐着性子等的人不少,大都是些守望学子归来的家眷。 天气阴沉,又已快临近黄昏,进出城的百姓此时没多少,见到这一行人大都退至一旁瞧热闹。 马车停下后,车内人皆知是何处到了,有等不及的学子掀开车帘,瞧见在城门边望眼欲穿的家人,已顾不得许多,赶忙跳下了马车。 那些家眷见着人,视线瞧眼打头那辆没什么动静的马车,见自家郎君朝这边挥着手,便觉应无事,便也顾不得许多相携着往自家人方向去了。 此时还在城外,不在皇城中,而且此次在半路中碰巧同行的这位殿下,众人皆知其没什么权势,脾气也温和,所以大家也就没那么多顾虑,都沉浸在亲人相聚的喜悦中。 -- 第86页 一时城门外,就有些热闹。 打头那辆却迟迟没动静。 宝莘一直注意着打头那辆车,她余光注意到这辆车不远处似乎有两个熟悉的人影下了马车,其中一个人影视线在人群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她们的方向。 宝莘未看过去,也不知他到底看的是她的方向,还是在她身旁不远处的朱宝柠方向。 朱宝莘注意到,沈洺哥哥似乎在同早已上前去的沈家仆从寒暄。 沈洺好像注意到了她方向,宝莘正想转头朝人笑笑,结果她刚准备转头,目光却就在打头那辆马车上定住,她见有一只修长匀节的手,从里向外伸出,挑开了一角帘子,然后便有个戴面具的男子不知从何处出现,恭敬立在马车旁,替人完全挑起了帘子。 瞧见一些内里情形,宝莘一瞬心跳加速。 她终于见有人垂首躬身出了马车,然后如一尊雕像般身形挺拔修长的立于车前。 人袖手而立,但方才缓步从马车里走出的动作,一举手一投足都如画般令人忍不住想长久的回味。 再加之人此时缓缓抬头望向阔别七年的巍峨城楼,如墨眉峰,舒展眉眼,以及唇边那抹温柔笑意,都令人丝毫移不开目光。 宝莘这里移不开,在三丈高的城楼上,一处角落的雉堞旁,一位身着金线白蝶大袖,眉目精致,唇如烈焰的女子也正看着下方方才从马车里走出的人身上,女子盯着人目光如炬,内里有着兴味、兴奋、掌控等情绪,她烈焰般的唇缓缓扬起,一瞬不瞬的居高临下盯着下方的人。 在女子身旁,不一会儿,缓缓踱步来了一人。 城楼下,宝莘怔怔看着,看着人的眉眼、身形、温润笑意及人不可忽视的气质,她有点想捂住自己的嘴,眼也有点发热。 好像啊,真的好像。 越来越有股酸意冒上,宝莘也不知她突然伤感个什么劲。 偏了一下脸,吸了吸鼻子,将那点酸意压下。 等再转过脸来时,有两人的目光却都自人群中遥遥落在了她身上。 朱宝柠注意到侧前方投来的视线,发现朱骁的视线一直在她身旁的少女身上,朱宝柠手在袖中微微捏紧。 她一直看着侧前方的青年,见人终于将目光落到她身上,见到她的一瞬,眉目已变得比方才舒展,也更加温和,人朝她笑了一下,然后唤了声:“宝柠。” 朱宝柠在袖中捏紧的手缓缓放松,她朝人绽开惊喜的笑,低唤道:“大哥!”便对身旁的朱宝莘道:“三姐姐,大哥在那边,不知三姐姐可要与宝柠一同去迎接大哥?” 朱宝莘顺着朱宝柠方向看去,见到前方似乎已又冒出了个头的朱骁,她很快收回视线,道:“我就不必了,四妹你去应该就行了。” 朱宝柠还想说什么,但宝莘已不再给她一个眼神,朱宝柠便朝宝莘服了服身,然后便脚步轻快的在孙嬷嬷等人的服侍下去了朱骁的方向。 而朱宝莘则又将视线转回了方才让她移不开眼的人身上。 只是她再将视线转过去,没想人目光竟已透过人群,直直投向了她,朱宝莘如遭电击,她怔在原地,心头激动、兴奋、高兴、忐忑,不知该作何反应。 朱宝莘手不自觉捏住身侧衣裙,想到人跟前去,但七年未见,又未收到人的回信,她不免有些胆怯,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没料人见她愣在原地,眉眼温和的看着她,细细打量,半晌终于朝她一笑,然后对她道:“朱三妹妹。” 隔得有些远,宝莘听不大真切,但她明显看清了人朝她露出的笑,也见到了人启唇轻唤她朱三妹妹,她立时心头激动的尖叫一声,没办法再犹豫,松开手,便往前到了人面前,在距人五步时又停下,面颊上有点罕见不好意思的唤人道:“刘四哥哥。” 刘肆灵见到走至他跟前的姑娘,他视线完全落在人面上,细细打量。 见人此时身量已达到他胸口处,面颊粉嫩,虽还有着一点少女的婴儿肥,但五官已逐渐长开,刘肆灵瞧着人,他突然有点恍惚,七年前还才到他身量一半的女孩,如今就已长成个大姑娘了。 见人在他面前有些拘束,瞧着人,刘肆灵突然迈前一步,宝莘微惊的抬头看他,就见人抬手如七年前般抚了抚她鬓角,似哥哥对妹妹的一点亲昵举动,无半点逾距,宝莘就听人在她面前道:“七年不见,宝莘妹妹就跟刘四哥哥生疏了吗?” 宝莘被人的温沉嗓音熨帖的心都快化了,又听人这般说,对她这般亲近,她不自主咬咬唇,立时也抛开那些再见的小矜持与忐忑,高高兴兴,一双眼满盛喜悦的看着人道:“刘四哥哥!” 不自主双手牵住人袖角,宝莘也忍不住迈前一步道:“你终于回来啦。” 语气里是满满不加掩饰的期待。 刘肆灵眼睫轻动,他看着人亲昵牵住他绣袍的模样,缓缓将视线调回人面上,然后道:“嗯,我回来了。” 宝莘这里其乐融融,而某些人见着这一幕,氛围就不怎么好了。 朱骁与朱宝柠说了几句话,他视线总会往侧旁的马车看去,越看,脸色越沉,即使朱骁稍有掩饰,朱宝柠也已感受到了他的不耐烦。 沈洺此时也一直在注意着朱宝莘的方向,他见前方姑娘拉着人衣袖的亲昵样子,走到朱骁面前,道:“宝莘妹妹看来,同那位殿下,关系还是很是亲近,即使已七年未见了。” -- 第87页 朱骁听了这话,愈加烦躁,他视线也凝向那边,语气微冷道:“恐怕还没问人为何会没回信?” 沈洺道:“看这情形,不管真与否,我想只要那位殿下说出个理由,宝莘妹妹可能也不会在意的。” 朱骁忍不住道:“若真是这样,那只能是蠢。” 沈洺视线转向朱骁,他探究的看朱骁好几眼,然后掩唇咳嗽道:“朱骁,你这会儿是不是火气有点大。” 朱骁眉一压,目光投向沈洺,沈洺立时又忍不住咳嗽两声。 朱宝柠听着两人对话,她眸中一丝暗芒划过,上前一步,正巧不注意般挡住了朱骁视线,朱宝柠道:“大哥,爹爹今日一早就嘱咐宝柠,让你待会儿先不急着回家,去府衙见他,爹爹今日下衙后也会一直呆在衙里。” 朱骁将视线落到朱宝柠身上,略沉思,他道:“好,我知道了。”说完再看了眼朱宝莘方向,似乎就准备上马车,朱骁看向沈洺,他道:“你呢,要跟我一道进城吗?” 沈洺也看了眼朱宝莘方向,似略有遗憾,但也不想现在去打扰前方二人重逢的欢愉氛围,他便道:“跟你一道吧,父亲那边也早早让我进城回去。” “看来同宝莘妹妹,只能下次再见了。”沈洺接道。 朱骁未置可否,眉却微折了一下,他对朱宝柠叮嘱了几句,便上了马车。 这边没了看向宝莘的视线,但城楼上,投向朱宝莘处的目光却丝毫没收回的打算。 甚至于瞧着二人互动,那目光有着越来越阴沉的味道。 刘辛樾目光一直凝着下方,她身旁方才已走至面前的人,也顺着她视线往下看去,瞧了会儿,那人在刘辛樾耳边温雅笑道:“辛樾怎的一直看着四弟方向,难道这是,不认识我们四弟了?” 刘辛樾视线转向来人,她弯唇道:“二堂兄说哪里的话,辛樾眼神可没这么没用。” 刘继文手上捏着一串佛珠,他道:“辛樾堂妹还是这么牙尖嘴利,本殿可有点招架不住。” 刘辛樾视线落在人手间的佛珠上,她面容闪过一丝怪异,须臾又同人寒暄道:“二堂兄这佛珠看来是大昭寺求来的吧,堂兄这几年常跟着黎阳伯叔前往大昭寺求佛,寻得佛门清静,真是令辛樾佩服。” 刘继文抚着手中珠子道:“有什么好佩服的,不过是无趣罢了。” 刘辛樾听了这话,与人视线对上,只觉人一双眼里似氤氲着团浓雾,刘辛樾觉着自己似看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但她有种诡异的熟悉之感,一种她与这人某些地方似乎有着相同气息的熟悉之感。 眼睑微动,刘辛樾将视线收回,又望向下方道:“无趣?是啊,二堂兄说得对,这世间,很多事不都挺无趣的。” “所以辛樾莫不是发现了令自己有趣的人或是事?” “……对吗?”刘继文看着下方继续道。 刘辛樾未置可否,只是微笑了笑,她避而不答,反问道:“不知二堂兄可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 “或是人?” 刘继文视线落在下方刘肆灵身前的姑娘上,他方才瞧着就有些眼熟,他突然想起下方姑娘令他有些熟悉的一幕,这么几年,他不是第一次回想起。 脑中此时又晃过那日御花园里,一个小丫头站在他面前,手伸向他手中的一方绢帕时,虽竭力掩饰,但依然不知为何而瑟缩恐惧的一幕。 他还记得小丫头在触及他手心时,一瞬微缩了手,当时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却是明明白白的。 他有点意味的轻扬唇,道:“这个,本殿现在好像也不太清楚。” “喔?”刘辛樾听见这回答,有点好奇了。 但刘继文显然不想回答,两人一时无话。 宝莘与刘肆灵呆在一处,她很想现在就问问人可有收到她的信,但她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酝酿着,宝莘正要问出口时,没料此时从后方,却突然走来个配珠戴翠,走起路来略环佩叮当的女子到了她面前,女子站到了刘肆灵身侧,视线落在朱宝莘手牵着刘肆灵衣袍的手上,对刘肆灵道:“肆灵殿下,我们是不是该进城了?” 说完这句,她才将视线转向宝莘,然后微微一笑,道:“这位……我方才听她好像叫你刘四哥哥,原来……” 这时刘肆灵突然将视线转向她,打断了她的话道:“佩芽公主,这位是我朝朱太傅家的嫡三小姐。” 又将视线看向宝莘,刘肆灵微笑道:“宝莘的嫡亲姨母是宫里的叶贵妃娘娘,所以她也算,是肆灵的表妹。” 梁佩芽方才被人打断,略有诧异,她看向刘肆灵,见人此时正温和的看着她,但他方才所为,明显是…… 梁佩芽想到那些未拆封及最后一封未看被烧毁的信,她思量着,眉心开始微微蹙了,但很快又展颜笑道:“原来这位姑娘与四殿下是这样的关系。”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称呼这位妹妹一句宝莘妹妹?” 朱宝莘乍见一个陌生女子有点摸不着头脑,她手不自禁更捏紧了身前人的衣袖,眼神有点茫然。 刘肆灵微有好笑,他以袖轻拍宝莘手背,以示安抚,然后道:“这位是隋国的佩芽公主,此次随刘四哥哥到阜国来游玩游玩。” “哦……”宝莘答应一声,松开了刘肆灵的袍袖,对梁佩芽行了一礼道:“小女见过佩芽公主。” -- 第88页 梁佩芽赶紧上前将她扶起,让她不必多礼。 这时刘肆灵才又对梁佩芽道:“佩芽公主身份尊贵,宝莘作为臣女,不便与公主姐妹相称,还请公主不要介意。” 这话就是帮宝莘回应了方才梁佩芽说跟着他叫她妹妹的话。 朱宝莘心里舒了口气,这位公主一来就突然同她亲近,她还真是不适,幸好刘四哥哥替她挡下了。 宝莘便又忍不住看向刘肆灵,嘴角偷偷抿笑。 哥哥是在帮她吧,哥哥可真好,跟七年前从六皇子魔爪下护着她时一样好。 刘肆灵见人嘴角偷笑,他多注意了一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16 19:06:35~2021-08-17 18:2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422827、今天又是可爱的一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帕子 城楼上, 瞧着那顶一直没人出来的精致车舆突然步出个女人,再见女人身上装饰及其额间浅绿的柳芽额钿,刘辛樾与刘继文沉默须臾, 同时开口:“隋国公主。” “这位,莫不是就是那位隋国的佩芽公主?” 两人说完, 刘继文朝人一笑,愈加笃定道:“看来就是了, 想不到隋国公主竟果真会如消息上所说同四弟一起来阜国了。” “据说公主在呈递给父皇的信中说她此次只是冒昧来见识一下我朝的风土, 所行所为并不代表隋国国主之意,希望父皇能准许她此次失礼之举,并且还表示希望父皇只将她看做一个远方朋友的小辈,准她此次悄然进京。” “这公主看来并不是夸扬之人, 不过这般——” 刘继文说着,话音略顿, 接道:“好像, 就更能说明什么了。” 刘辛樾盯着下方,眼中略有戾气,她道:“不知二殿下所说的能说明什么,是何意思?” 刘继文道:“哦,也就是说咱们四弟很有魅力的意思。” “这佩芽公主,你瞧她看四弟的眼神,想来,被我们四弟迷的不轻呢。” 抚了抚手上佛珠, 刘继文接着道:“不然,一国公主恐怕不会这么跟着回我们阜国吧?” “若只是来游玩游玩……辛樾堂妹你信吗?”刘继文笑了笑。 刘辛樾盯着下方男人, 她突然嗤笑一声, 道:“什么魅力, 分明是恶心。” 刘继文瞥了眼身旁女子,未置可否,他视线下落,缓缓又看向下方几人方向。 与刘四哥哥的再重逢,未与人说上几句话,便因隋国公主的突然出现,哥哥也似乎确实不便在城门前再停留,与她温言道了别。 但似乎是瞧着她拉着他袖口十分不舍的模样,刘肆灵顿了顿,视线从人扯着他衣袖的手上移开,然后抬起另一只手,轻摸了摸她的头,对她道一句,“宝莘妹妹——” 朱宝莘抬头看他,听人接道:“下次再见。” 那声音轻缓,似绒羽拂在耳边。 宝莘立时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满足放开手,又忍不住不舍的瞧着人高兴道:“好……那刘四哥哥,我们下次再见。” 刘肆灵朝她微笑,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轴轮轱辘转动,刘肆灵与梁佩芽先后进了城,其余待在城外的士子马车,不少也跟着风尘仆仆的进了城。 朱骁与沈洺似乎具有事,在其他士子离开前便已上马车入了城。 在马车经过朱宝莘时,沈洺挑开了厢帘一角,他看向宝莘,宝莘也朝他睁大一双眼惊喜的笑了笑,还挥了挥手,唤了人一声沈哥哥。 沈洺抿嘴应了,似乎是告诉她,他会来府上,宝莘便朝人开心的点了点头。 马车已快完全经过时,沈洺准备放下帘子,朱宝莘从这个角度,才突然注意到沈洺对面,光线稍暗,坐在车厢内的另一人。 那人视线也正看向了她,宝莘与人对视一眼,很快就垂眼,似不经意般面无表情挪开了视线。 朱骁坐在车内,随着车帘放下,他的视线也收回,手在膝上微微收紧。 城门口已没什么人了,朱宝柠也到她身边来有礼问一句要不要一道回去。 宝莘自是不准备同她一路,朱宝柠便告辞离开。 看着人离开后,宝莘在城门口站了会儿,也才转身,准备进城。 城门下,光影分界,宝莘还未走至阴影处,却似乎一瞬觉着有些冷。 她不在意的转过身去,脚刚迈出一步,身后却突然传出个温雅声音,嗓音淳淳,那人在她身后几步距离处道:“这位姑娘,这可是——你的东西?” 宝莘顿住步子,身后人未再说话,宝莘却知他还在,她手不自觉条件反射的捏紧身侧衣裙,竭力保持镇静。 身后人似乎极有耐心,宝莘过了许久,在那人耐力再好也耐不住想再开口时,她终于僵硬的转回了身去。 所见却是一个半隐在城楼斜影里的身影。 阴影遮住了男子腰间以上的身体,宝莘有点看不真切,但男子见她转过了身来,他主动往前走了几步,踏出阴影,一张面孔也完全展露在了朱宝莘面前。 来人一身夏云灰衣袍,一只手上捏着串佛珠。 他走到朱宝莘面前,隔着一定距离,朝她缓缓伸出了一只手,那手上,有一张绣了朵蓝荷的白色手绢。 -- 第89页 宝莘视线落在那手绢上,她瞳孔不自觉一瞬紧缩,捏着裙边的手更加用力的收紧。 胸口处,有一种微窒的感觉。 像一只手突然捏住了她的心脏。 朱宝莘废了好大的劲才能让自己的视线能上移看向面前人的脸。 在见到人陌生又微熟悉,但绝不是记忆中那张恐惧的面孔时时,朱宝莘微松了口气,手终于也放松道:“抱歉,这不是小女的手绢。” “不是?可是方才……” 男子说着,视线注意了一番地面,似乎想说他方才就是见到这手绢在人身后才出现在地面的,男子微顿,偏头思量了一番,接道:“既然不是,那是本殿唐突了。” 宝莘听人说“本殿”,她立时又抬头朝人看去。 男人收回了拿着手绢的手,他朝朱宝莘笑道:“朱家三姑娘该是还认得本殿吧?” 朱宝莘眼睫颤了颤,她确实还记得这位殿下的模样,虽说这几年在宫里都没怎么见到人,但这人除了气质稍显成熟些,并未有太大的变化,而且当初…… 她与他相见好像也是这般情形,想到这两次见面,宝莘突然有点不舒服,她便道:“小女怎敢不认得二殿下。” 说着,朱宝莘朝人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刘继文受了她的礼,让她起身,他低头看手中帕子,又问一句,“这真不是朱三姑娘你的?” 朱宝莘眼很快扫了眼那帕子,她略咬紧后槽牙道:“确实不是小女的。” “殿下应是看错了。” 刘继文将手完全收回,他道:“这样,那不能物归原主了,可惜。” 宝莘这一次未再重复当年的举动,她心头愈松了口气,但一双眼还是不敢看向人捏着手绢的手。 刘继文遗憾一阵,见宝莘似乎是急着进城,便对人道:“朱三姑娘有事便去吧,不必在此处候着。” 朱宝莘如蒙大赦,她忍不住立时道:“谢二殿下,那臣女就先告辞了。” 刘继文朝她嗯了一声,朱宝莘便转身离开。 走了一些距离,她手才完全松开了身侧衣裙。 刘继文看着前方少女苗条匀称的背影,瞧了会儿,他将手中帕子又拿出来打量,另一只手抚了抚佛珠,笑道:“杨志,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怕?” 刘继文身后跟着个相貌平平的青年男子,他道:“二殿下怎会可怕,殿下最是亲和不过,又博学多才,所以多少千金姑娘都喜欢二殿下……” 刘继文道:“那为何这位……好像每次见着我都挺害怕的。” 说着,刘继文手指划过两颗佛珠,他唇角有兴味,双眸微敛。 他道:“小姑娘,长大了。” 刘继文身后那人,往后退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预警,存稿不多了…… 不过大家还是开心看文 我尽量 感谢在2021-08-17 18:28:39~2021-08-19 17:3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菠萝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42282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更甚 朱骁与朱橝回到府中时, 夜暮已至。 两人一路说话到朱橝的正房,朱骁向朱橝道了安,便回了自己的湘柏院。 刚回到许久不见的书房, 朱骁便在东南墙角见到了不少眼熟的东西。 他提步往那处走去,王青已忐忑跟在了身后。 朱骁未走近已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在那一堆书画卷轴前站住,问身后人道:“这些是什么?” 王青在侧边上前一步道:“回少爷, 这……这些都是您这几年让人送去三小姐院里的东西。” “三小姐她……她全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了……” 王青说完, 拿眼不时觑面前的人。 朱骁一直沉默,许久,王青终于见人有了点反应,人道:“今日才送回来的?” 王青更加忐忑道:“不是, 好像是……每年您刚派人送去,小姐就送回这院里来了。” 得亏院里洒扫的小厮被他□□的好, 才能让这些东西一直保存如新。 许久, 朱骁胸膛肉眼可见的加大了起伏,他侧身拂袖道:“怎么一直没人告诉我?” 声音还比较冷静,就是有些冻人。 王青便道:“这院里没人吩咐,他们也不知报个信的,而少爷您……您也没给三小姐写过信,在纪山书院那里,咱们自……自然就不可能会知……” 朱骁朝王青扫了眼过去,王青立时噤声不敢再言, 只头皮有点发紧的站在朱骁面前。 本以为面前人会如何发怒,王青已准备好了承接怒火, 没想朱骁却只是再看了眼墙角的书卷, 便提步走了出去。 王青立时跟上, 心头微松了口气。 朱骁回了自己的卧房。 他眉从方才进入书房后就一直微蹙着,现下还没舒展开来,王青在外询问是否需要现在为他准备洗漱。 朱骁抬头看了眼门方向,眉皱的更紧,一瞬似有戾气,王青立时似有所感般不敢再打扰。 走至屋内桌边,朱骁从袖中摸出一个长八寸的狭长形黑木盒子,盒面上刻着精致的花纹,还刻了几个字,一看就是制作坊的名字。 朱骁瞧着那盒子,他烦躁的将木盒扔到桌面,须臾,又拿起,似乎是想扔进房内书桌前的废纸篓中,但最终,朱骁又将其扔回了桌面。 -- 第90页 之后几日朱骁都没去书房,但他倒是去了荷香堂,指导朱宝柠课业。 也指导宝莘,不过,应该是顺带的。 朱宝莘已及了笄,朱宝柠再过几个月也快了,按寻常,许多小姐这年纪该学的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不会再有专门的夫子,但朱橝要求不同,他认为府中两位小姐在未出阁前,有时间都应多增长增长学问。 朱宝柠在京圈小姐公子中,文采已是有些出名了,并未给朱橝丢脸,但宝莘就实在连平平都算不上,宝莘觉着在朱橝眼中,她可能已经算是烂泥扶不上墙了,但她爹似乎还是不想放弃她。 她爹不想放弃她,奈何她自己倒是想放弃自己。 她可不想有个什么才女的名头,那不得跟朱宝柠一般每日刻苦研习,日日吟诗作画,那实在是太无聊,又太“艰难”了,而且,那样的名头对她将来对自己的打算来说没半点好处。 所以她一点“上进”的心思都没有,但样子还是要做的。 夫子授课时,她会去,朱骁代替夫子时,她也在。 只是宝莘如今,心头已十分平和。 小女孩的情绪近几年已很少再冒出来,自三年前那次夜行及之后昏迷醒来后,小女孩的情绪就很少再出现了。 宝莘这里心境平和,但有人心里却就不怎么平和了。 朱骁这几日在荷香堂内,视线总忍不住往临窗边的人影看去,但人影从不会回视他,朱骁胸口有股郁气,也不知还有些其他什么情绪,他也暂时不想去理会,只是很烦躁,似乎还有点生气。 朱骁便走至了人身旁,他立时发现了人课业的错处,三言两语给人指出,并如夫子般指导了人一番,这一次指导完,朱骁不知为何又有种熟悉的预感,在人按照他的指导完成课业抬头之前,朱骁先一瞬蹙了眉,他突然有种想离开的冲动。 可在他行动前,面前伏案执笔的少女已抬起了头,目光极为沉静的看他,似看着一个陌生人,对他如三年前在此处那般道:“谢谢大哥。” 这次少女的瞳仁似更加黑亮,但也更加平静。 极致的平静,也即是完全的陌生。 眼前的少女看着他,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比三年前更甚。 朱骁立时起身,他居高临下看着人,见人垂眸,平静的眼眉,他不禁想到回京那日,在马车中与人一瞬的对视,那时人也是平静的看他,平静的移开眼,混似他是一个陌生人。 朱骁突然有点心窒。 他剑眉皱得厉害,很快镇定下来说了个理由便离开了荷香堂。 之后朱骁还发现,在府中无论是花园小径上碰巧遇到或是在其他什么地方,人看他都是同样的眼神。 朱骁每次见到那种眼神,心头都难免一窒。 像有一根刺突然扎在他心上,又突然消失。 朱骁很烦躁,尤其尤其的烦躁。 所以这日,朱骁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了许久。 王青便在一旁看了许久。 他觉得他们少爷有点奇怪。 少爷最近不爱去书房,无事便偶尔在这院子里的藤萝古柏树下坐着,也不干什么,王青总觉得他们少爷好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实在罕见。 王青瞧着人,心头默默思量,没料人视线扫过他,看了他几眼,突然唤了他一声。 王青赶紧上前去,站到朱骁跟前。 待人进了前来,朱骁却一时沉默,王青便问道:“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朱骁终于缓缓启唇,道:“三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静了?” 安静? 王青有点不解,他立时没过脑子道:“少爷您怎会觉得三小姐安静,小姐昨日还带着春桃在花园里扑蝶呢,前几日又出了门去,而前日还跟沈公子有说有笑的,少爷……” 说着说着,尤其是说到最后一句时,王青已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劲,他突然脑瓜子一转,瞟眼朱骁,转口道:“不过要说在您面前,三小姐好像确实,是要安静了些,自三年前那夜您让小姐……” 王青不敢说的太直白,他便话不说全,又接道:“之后好像就这样了……” 朱骁坐在石卓前,眉微拧着,他似乎不想听这事,挥了挥手,让王青下去。 王青又远远在一旁站着。 直到沈洺到了朱骁的院门前。 他远远就瞧见朱骁罕见在院中的石桌旁坐着,而且看神色也好像有些奇怪,而且人还未发现他的到来。 沈洺便在院门前的王青跟前问了几句。 之后才提步往朱骁的方向走去。 朱骁此时侧身坐着,视线注意着另一个方向,还未注意到沈洺。 沈洺走到朱骁跟前,站定,他唤了声:“朱骁?” 人没应,沈洺便声儿又大了些,他道:“朱骁。” 朱骁这才转过身来,看向沈洺,似乎是在回神,几息后,他道:“你来了。” 沈洺在朱骁侧旁坐下,他提起桌上的白瓷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疑惑道:“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朱骁没应。 沈洺便又道:“听说宝莘妹妹将你寄回来的东西都送还给你了?” 说着这句时,沈洺视线扫了眼书房方向。 而朱骁则一时身体顿住,他扫了眼王青方向。 -- 第91页 王青将头悄悄垂了下去。 “你消息还挺灵。”朱骁道。 沈洺抿了口茶,似在思量,须臾他道:“我还记得三年前你曾让宝莘妹妹一个人夜里走回来,之后宝莘妹妹,还昏迷了三天三夜。” 朱骁身体一僵,他不耐烦,面色却有些白,道:“你记性可真好。” 沈洺想到前几日见宝莘妹妹时,他在她面前无意间提到朱骁,少女的表情,沈洺微不可查叹了口气,道:“朱骁,宝莘妹妹长大了。” 所以已经不是小女孩,已会记得所有事,也会有自己的理解了。 朱骁如灌酒般喝了杯水,他将茶盏捏在手中,许久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沈洺便道:“所以我想说,现在她这般好像也是应当的。” 朱骁:“……” 朱骁面无表情看了沈洺一眼。 沈洺轻咳一声,不再阴阳怪气损人,而是认真道:“不过我想你应该还有机会。” 朱骁冷笑一声,他又提壶倒了杯茶,似是觉得好笑,道:“什么机会不机会的。” 沈洺欲言又止,朱骁立时道:“好了,你不必再说了。” 沈洺便不说了,只安静喝茶。 两人沉默了会儿,沈洺视线一直注意着前方,似乎也有心事。 朱骁便道:“你怎么了,也有心事?” 沈洺收回视线,许久道:“嗯,算是吧。” 朱骁道:“什么?” 沈洺便微微笑了一下,手捏紧茶杯,那笑似逐渐变成了苦笑,他道:“这次也不知能不能行……而且,也不知会付出何种代价。” 听见“代价”二字,朱骁坐直了些身子,他微惊道:“你和沈叔——” “你们——” 见沈洺只是静静回视他,朱骁似乎已从人眼中看出了什么,也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他略有郑重,却不再多问,而是道:“不管什么代价,只要沈叔答应了,那肯定就值得付出。” “只是……” 想到那传闻中一直没什么消息的组织,朱骁似乎不知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沈洺便苦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朱骁,已经没办法了,这么多年,十一年了,我们还是什么都查不到,关于当年,母亲和妹妹到底是被什么人这样残忍致死的,我们什么都查不到。” “所以只能孤注一掷。” 说着,沈洺又微垂下头,双掌按在膝上,指尖微微发着白。 朱骁沉默不言,许久他才道:“沈洺。” 沈洺抬起头来,平复了下心情,他看向朱骁,平日温和的眼神罕见变得凛冽了些,带着某种决绝,他道:“你说得对,只要能报仇,不管什么代价,没什么不能付出的。” 朱骁罕见拍了拍人肩头,道:“希望这次能是个好消息。” 沈洺许久也道:“嗯,希望能是个好消息。”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19 17:32:11~2021-08-20 19:0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422827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喜欢? 刘肆灵回来后, 宝莘见那日的哥哥果然跟她记忆中的人几乎别无二致,再加之城门重逢时,人待她一如既往的亲近及最后对她说的话, 朱宝莘自那日在城门口与人见过后,就一直处于一种激动的亢奋状态。 虽说表面看不太出来, 但熟悉她的人,一看她偶尔“闪闪发亮”的眼神, 都知她心里定是在惦记着什么, 而且还因那样的惦记而欢喜。 宝莘确实一直惦记着何时再与人见第二面。 此时对于人一直未回她信的质问,宝莘心里似乎已不是那么在意了。 等了大半月,等来皇帝陛下要办寿宴的消息。 寿宴的筹备,又等了一个月。 这一月, 宫内忙碌,宝莘也不便进宫去, 但她也不是太失望, 因为在寿宴那日,作为四品以上大员的家眷,她是可以出席皇帝陛下的寿宴的。 那么,那天,她也就可以再见到哥哥了! 这么期待着,嘉祥十九年四月初八,皇帝陛下四十大寿这日便至了。 陛下的寿辰,在阜国称为“万寿节”。 这日, 在平常举行朝会的銮殿,会举行万寿大典。 按照一定的规制礼仪, 白日, 銮殿中, 王公大臣列站己位,檐下奏响中和韶乐,校尉鸣鞭三响,之后,再由翰林大学士诵读文武百官进献给帝王的贺表,最后再在韶乐《太平之章》中恭送圣人陛下离开,由此便礼成。 重要一环完成,夜间便是轻松畅意的酒乐席宴了。 夜幕刚落下不久,祈年殿外的大广场上,已按品级次序坐了不少人。 这里是两层台阶,皇帝陛下方才已“隆重登场”,遥遥在上,身前是一张宽大的龙案。 帝王旁是皇后赵氏,两人身旁,还有几位后宫嫔妃。 宝莘此时坐在朱橝身后女眷该待的位置,她见到姨母坐在皇帝的左手方向。 皇帝不时会偏向姨母的方向说几句话,姨母微笑着回应,却并未与皇帝陛下多亲昵,毕竟皇后在位,而且还是这样的场合。 见着宝莘,姨母朝她温柔又亲切的笑了笑。 嫔妃位下来后,便是皇子与亲王位。 -- 第92页 太子坐于左下手第一位,其余几位皇子紧随之后。 宝莘没怎么关注其他人,她只是看着坐于皇子位最后的那一位,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不知是不是她的视线太过于灼热,坐下后本是一直静静垂首,手摩挲着身前桌面金樽的人突然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直直与宝莘的视线撞上。 宝莘就好像偷瞧人被人一瞬抓了包,她有瞬间的紧张,但也舍不得移开了视线,就这么睁着双大大的杏眼一瞬不瞬的瞧着人,然后还朝人露出了个可说是稍显“羞涩”的笑,面上两个浅浅的酒窝。 刘肆灵回视向人,他缓缓转动着酒杯的手停了下来,见人还这么大胆“热烈”的看着他,而且还朝他露出个笑,他垂了下眸,然后又看向人,也朝人温润笑了下,接着便自然移开了目光,瞧向上方。 上方,皇帝与众人正说着筵宴开场的话,宝莘见对面人精致侧颜对着她,唇角还若有似无的似乎一直挂着浅笑,回想方才人回应她的视线,同她温柔笑的一幕,宝莘心里又有个小人在捧脸了。 皇帝的开场词说完,便到了席宴最重要也不可或缺的一环,寿诞,既要体现皇帝陛下的寿仁比天,也要体现皇子们的礼义孝心。 所以此时,几位皇子便在太子的带领下,起身,整齐划一的走到了圣人的龙案前,人手从旁侧伺候的太监手里拿过一尊早就准备好的酒杯,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朝圣人说着贺寿的词。 端的是恭敬仁孝。 几位皇子给皇帝陛下准备的礼物早已呈了上来,有恭进仁宗皇帝的万寿词、有象牙雕群仙的祝寿塔,还有人物寿字图等等,皆是花了不少心思的玩意儿。 其中有个雕龙纹,刻螺钿寿字的诗文屏风,太子温润介绍是六皇子刘堂轩的主意,让几人撰写诗文,刺绣其上,可谓是别具心裁,六皇子被皇帝好好夸了一遭,他不好意的说都是几位哥哥有文采,说到这,自然想到二皇子的才气,皇帝又夸了把二皇子刘继文。 刘继文谦虚推辞,御座前,气氛愈加亲切融洽,说着说着,刘继文突然提到,说为了完成屏风,四皇子也出了不少主意。 本以为在这样的情形下,而且又是在人七年质子之期满,刚回来之际,皇帝陛下应怎么也会同先前夸其他几位皇子般,对人夸赞几句。 但没想坐于高位的圣人陛下只是微有沉默,然后便轻描淡写将此间带了过去,气氛有一瞬的凝滞,众人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的气氛。 差别待遇。 这还不够,在之后几位皇子再次跪地敬酒,但这次却是“献”时,皇帝陛下面上带笑的依次接过了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及六皇子敬的酒,却唯独没有接四皇子敬的酒,而依然是轻描淡写的揭过了此处,其他几位皇子也十分有默契的退下,独只余刘肆灵一人将还盛满酒水的酒樽自然递给身旁服侍的宫人。 宫人见到还满盛的与其他皇子完全不同的酒杯,他似乎也有一些尴尬的上前来接过,然后便退至一旁,垂着头,余光注意到面前人的黑靴从高台上缓步走下。 方才在这场宴席中似乎只是个小小的插曲,但这个插曲依然引起了不少的窃窃私语以及充满异样的目光。 刘肆灵走下台后,神色依然平静,垂眸轻摩挲着酒杯,仿佛方才的事他早已习惯,面上并无任何特别的情绪。 依然显得温和、宁静。 但不少人却都对他抱以同情或是隐秘嘲笑的目光。 梁佩芽在异国来使一方的客位上,瞧着方才情形,她美丽的脸庞上微微皱着眉,而坐于梁王身侧的琮安县主却瞧着对面的人,眼角微微挑起,眸中是浓烈的兴味与轻轻的鄙夷。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人,但人却似未感受到她的目光,从未抬眼朝她看去。 而宝莘,现下心里却已是气炸了,她真恨不得瞪死那个厚此薄彼,待人不公平的狗——想到毕竟是哥哥的父亲,宝莘在心里收敛了一下,才没骂出来那句狗皇帝。 她真是气,又心疼。 于是刘肆灵不经意抬眼,视线落在对面少女身上时,就见人似是瞧着上方,面颊鼓鼓的,颇有些可爱又好笑。 等女孩儿将视线又落回他身上,与他的视线对上,一瞬的怔愣,鼓鼓的面颊瘪了下去,却不自觉朝他露出个气闷噘嘴的表情,刘肆灵忍俊不禁的笑了一下。 少女见他笑,也有点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角。 然后双手托着脸颊,似是隔着此时已上场舞乐的人群,唤了他一声刘四哥哥。 刘肆灵见人口型,他转着酒杯的手停了下来,然后缓缓饮了口酒,将视线随意移开了去,落在了场中起舞的舞姬身上。 场面越来越热闹,酒过三巡,偌大的广场中出现了许多表演的艺人,蹬技、缘竿、斗枪、喷火等等技艺十分高超,将气氛烘托的越发热闹。 更引人注目的,是二更时分,准时燃放的烟火。 烟火图案皆是祝寿的图形,五彩布于上空,照亮了祈年殿广场的夜幕。 此时皇帝陛下身边,几位皇子已“极孝”的围拢了过去,梁王与琮安县主也在一旁,那里自是一番融洽氛围,而哥哥只是站在广场的另一头,微仰头的看着不断上升的焰火。 宝莘悄无声息到了人身旁,她站在一侧,看着人侧脸,本想等人瞧够了再出声,没想过了一会儿,人就将头低下,往她这边偏了过来,面容上微有阴影,身后却是绽放的焰火,看到她,似乎略有惊讶,然后问她道:“宝莘妹妹怎么到这里来了?” -- 第93页 朱宝莘仰头看着人,嗫嚅道:“自然是,是……” 她当然是来看人,亲近人的呀,可让她这一时半会儿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而且她这举动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刘肆灵自然也是极快就反应了过来,他见少女支支吾吾,突然笑了下,视线落在人面上,须臾道:“宝莘妹妹好像,真的挺喜欢我。” 朱宝莘怔愣一瞬,闭了嘴,只是狠狠点了点头。 给了人无比肯定的回答。 刘肆灵便瞧着人,身前与身后似乎是两个光影的世界,他道:“为什么?” “为何如此喜欢我?” 朱宝莘瞧着人,瞧着人的眉眼,听着人的声音,她许久没回话,心里却将面前人与记忆中那个在机场关切问她的人,重合了起来。 她脑中晃过许多回忆,许多画面,都是与那位哥哥有关的,那些画面皆让她感到幸福、温暖,但最后又变成了上辈子得知人不幸死去消息时,那照片上的画面。 朱宝莘心里想,为什么喜欢?是啊,她为什么喜欢…… 那可有太多太多原因了,他是她上辈子遭遇了那样的事之后,唯一的光。 她希望他能好,希望他能幸福,可惜上辈子不能如愿,这辈子,“他”似乎也过得不好。 所以她怎能不喜欢他,怎能不希望他好。 朱宝莘便渐渐又双眸明亮的看着人。 刘肆灵一直盯着她的眼,他没来由,一瞬觉着有些怪异。 此时朱宝莘终于道:“喜欢,因为——” “哥哥长得好看啊。” “最好看。” 刘肆灵沉默,须臾道:“浅薄。” 摸了摸她的头,他打趣道:“想不到宝莘妹妹是这样浅薄的人。” 朱宝莘被人摸了头,心里更是欢喜,她也耐不住上前牵住了人的衣袖道:“哪里浅薄了,宝莘说的都是实话。” 刘肆灵便道:“那以后,哥哥若是容颜不再,宝莘妹妹岂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朱宝莘赶紧道:“哥哥在我心里,从来都只会是一个样!” 刘肆灵无奈的看她,只当她是小女儿言语,他道:“妹妹可是也学会说笑了。” 朱宝莘当然知道人不会相信她这说辞,她本也就没说出自己心里真正所想,但虽只是随口找了个说辞,她也表明了自己对人毫不掩饰的喜欢。 这便够了。 她相信哥哥这么聪明的人,定会接收到她的意思。 刘肆灵果然定定的看着她,朱宝莘在那样的目光下有点不好意思,她松开了拉着人绣袍的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木盒出来,打开锦盒,从内里拿了几颗彩纸包好的糖,对人道:“刘四哥哥,你要吃糖么?” 刘肆灵一看这糖就知是合他口味的那种柿姜糖,他垂眸看向那糖,须臾拿过一颗,道:“谢谢朱三妹妹。” 朱宝莘见人拿走一颗,她立时将其他几颗都塞进人手里,然后道:“哥哥,都给你。” 便一溜烟跑了。 刘肆灵站在原地:“……” 看着手中被硬塞的糖,神色有点未名,刚转身,没料很快,又有个身影突然到了他身后,原是跑走的丫头又跑了回来,与他隔着比方才远的距离,突然问他,道:“刘四哥哥,我想问你件事,你……” “你这几年,可有收到宝莘的信?” “封面上绘着蓝荷的信……” 刘肆灵手里捏着那几颗糖,他缓缓回身,面上似有讶异,道:“何信?” “宝莘给我寄了信吗?” “可是寄了多少?” 刘肆灵的眉缓缓皱了起来,神色微有迷惑。 宝莘见人表情,又听人回应,她面上缓缓绽出个大大的笑,道:“没事了,没收到就算了。” 声音压低了些,宝莘接道:“看来真是弄丢了,全没送到……” 刘肆灵眸光微暗的看向人,他道:“宝莘原是给哥哥寄了信?” 似是有些愧疚,他突然道:“那你相信,是没收到吗?” 朱宝莘立时毫不犹豫道:“哥哥说没收到那便自然是没收到,宝莘完全信的!” 刘肆灵展眉笑了下,他道:“那妹妹都写了什么,不如——再重新给哥哥写一下?” 朱宝莘:“……” 那还是算了—— 她讪讪笑:“还……还是不必了吧,也没写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哥哥没收到便没收到吧!” 说完宝莘便抿嘴跑了。 刘肆灵见少女忙不迭跑走,他想到那些明显艰难的字迹,又笑了一下,但很快那笑就散在嘴角。 眸色一瞬压了压。 朱宝莘跑走后,梁佩芽终于摆脱某些异国对她这同样是异国来的公主热情无比的来使,走到了刘肆灵跟前。 她视线注意到了方才少女塞给刘肆灵的东西,只是此时已被人收进了袖中,梁佩芽道:“那位朱家三小姐好像真的很喜欢肆灵殿下……” 看着人群中少女的身影,梁佩芽接道:“从那位小姐当初给殿下寄的信,便可见一斑。” “殿下想必——将那些信都一一读过了吧?”梁佩芽转头看向刘肆灵。 刘肆灵也望着人群,他未回梁佩芽方才那话,而是道:“喜欢?” 眸色微深,刘肆灵接道:“或许是吧。” -- 第94页 等朱宝莘跑走后,又见梁佩芽到了刘肆灵跟前,一直在梁王身侧站着的刘辛樾,眸中隐隐有戾气,她刚迈出一步,梁王便注意到了她举动,微眯了眯眼,梁王道:“辛樾。” 刘辛樾停住脚步,应道:“父王?” 梁王缓缓柔了声:“今日是皇兄寿宴,辛樾你不可闹事。” 刘辛樾瞧着下方,许久将步子收回,将头扭向一边,道:“父王,我知道了。” -- 作者有话说: 说下,好像有小姐妹有些地方没仔细看,女主知道这位哥哥不是穿越来的,跟那位哥哥不是一个人,她只是觉得太像了,或许二者有什么关联,而且到了这个世界,将对那位哥哥的感情都转移到了男主身上 第50章 你吃了吧 祈年殿这边人声鼎沸, 热闹盈天。 而与之隔着一段距离的御花园一角,却黑暗静谧。 树木疏丛,横枝斜影。 稀疏灯光, 连只毛色偏灰的猫儿也照不太清。 这只猫儿本是宫里某位娘娘的爱宠,此时因贪玩跑到了此处, 它似是闻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在它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缎青色的云头靴。 靴面上勾了金线, 看起来就十分尊贵。 猫儿本想上前去, 但它此时却突然没来由开始渐渐呲了毛。 来人温和的安抚,嗓音醇厚,他唤了猫儿的小名,声音压低。 尾音中却似有着与平日温和声线不相符的兴奋, 极难察觉的一点兴奋。 循着本能,猫儿想跑, 身后却有人, 那人杵在那里让它一时找不到出口,不敢动。 只能缩着身子,喵喵喵乱叫。 面前人蹲下了身,朝猫儿伸出了一只手—— 紧接着就只能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并且戛然而止。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极淡,极新鲜。 那点血腥味散去,来人用手巾擦了擦手, 将染血的帕子递给了身后的仆从。 人缓步离开了此处阴暗的一角,走向了通往祈年殿的路。 在快走至祈年殿时, 来人在路中遇见了踱步到花园中的沈氏父子。 沈堪领着沈家年轻的公子朝来人行了一礼, 并且避让到一旁, 唤人道:“黎阳王。” 一身儒雅气质,穿着身青黑色衣袍的中年男子受了人的礼,笑问一句,“沈大人与令公子可是有什么秘密的话要说,所以竟走到了此处?” 沈洺一直低着头,沈堪看眼沈洺,朝黎阳王笑道:“王爷见笑了,不过是随意走走。” 黎阳王道:“那看来祈年殿太热闹了,让沈大人有些不适。” 沈堪道:“黎阳王说哪里的话……” 黎阳王看着沈堪笑了笑,视线缓缓落到他沈洺身上,突然他道:“想不到沈尚书的公子也长这么大了,本王记得,当年大人,好像还有位千金对吧?” “令夫人当初……” 说到这,黎阳王突然想到什么,略有歉意道:“本王倒是疏忽了,当年……” 似是不便再说,黎阳王只道:“沈大人莫怪本王方才失言。” 沈洺头似乎想抬起来,沈堪上前一步,微挡在他身前,道:“下官岂敢,况且黎阳王也不是有意的。” 黎阳王拍了拍沈堪肩头,才接着往前行。 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似乎飘散到了沈堪与沈洺的鼻间。 沈洺头终于缓缓抬了起来,他双手在侧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鼓动,似是要迸裂。 沈堪握住了沈洺的一只手,紧紧的握住,然后他道:“元庭!” 沈洺狠狠才压抑住了自己想冲向前方人的冲动,他双瞳猩红,抬头看向沈堪,声音微哑道:“爹,孩儿无事。” 沈堪这才放开人的手,然后也在路边瞧着前方几乎快不见的身影,他道:“快了,洺儿,很快,咱们沈家就能报仇了,就能为你娘和欢儿报仇了。” “这么多年,我们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凶手,所以才不得不求助于——”沈堪略略住口,折了话音道:“如今凶手终于找到了,就只差——” 说着,沈堪眼神冰凉刺骨,他接道:“让人血债血偿了。” 听到此处,沈洺道:“爹——” 沈堪知他想问什么,他只依然如前头人问他般道:“洺儿,你只要知道,爹能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便是,其他,等真报了仇,爹再告诉你也不迟。” 沈洺便道:“好,孩儿知道了。” 想到方才闻到的那丝不知是不是他们错觉的血腥味,沈堪止了步,他瞧着方才人离开的方向,眼神越加冷冽。 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沈堪突然转了个话头,道:“那混账最近有找你吗?” 沈洺想到沈堪问的人,他习惯性蹙眉,道:“这几年倒少些了。” 沈堪恨铁不成钢的道:“那混账,据说这几年在江南一带很是出名,得亏这几年没回京都,不然在你仕途稳定前,说不得要带累你!” 沈洺有点无奈,但他想到什么,又道:“可是,父亲,你该知他一直都想手刃仇人——” 沈堪道:“就他那点功夫?” “不成的。” “让他在江南再玩玩吧,等事情结束了,再让他处理些剩下的摊子就行。” 沈洺缓缓松开了身侧握紧的手,他侧身看向黎阳王方才离去的方向,眸中罕见有着浓烈的恨与杀意。 -- 第95页 他道:“也好。” 晚宴落下帷幕,士族官员从午门外缓缓散去。 刘肆灵也行在宫墙内,长长的夹道中央,他走在前头,偃奴在后。 刘肆灵突然停下,偃奴似是反应过来什么,他赶紧往前几步,在刘肆灵身侧,从袖中摸出了一张绣着只白鸟的手绢,只是这次的手绢,图样要比之之前稍显精细一些,看起来有几分熟悉。 偃奴将帕子递到刘肆灵跟前,刘肆灵微有怔忡,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道:“什么?” 偃奴也有点怔忡,他方才一直注意着殿下与人的交往,此时见人突然停步,自然就想到人平时的习惯。 而殿下方才的帕子已在酒席上被酒水洇湿了,此时若是需要,自得从他这里,没想人却似是愣住了。 偃奴便有点犹疑想将帕子收回。 刘肆灵终于回神,他垂头看着那帕子,在偃奴收回去之前,接过拿在了手里,同往常一样,擦了擦手指,只是这次却没擦得那么仔细,擦完后,他将帕子递还给了人。 偃奴准备收回,刘肆灵看着那帕子,他缓缓道:“不必扔了,小丰的图案,我挺喜欢的。” 偃奴颔首,无声应是,将帕子收回了袖中。 想到袖中其他图样的手帕,偃奴脑中微有思量。 擦完手后,刘肆灵抬手将袖中几颗用彩纸包好的糖拿了出来,垂眸看着。 看了会儿,刘肆灵又望向前方,他视线悠远,下颐微抬,突然道:“你说这世间……会有毫无所求,不计利益的喜欢吗?” 偃奴垂首,不作回应。 刘肆灵手缓缓捏紧那几颗糖,他很快笑了笑,声音微低道:“你也觉得不可能对吧。” 看着前方,刘肆灵眼底的笑渐渐散去。 他将那糖递给了偃奴,偃奴接过,正要掩进袖中,准备如往常般处理时,又听人没回头的道:“你吃了吧。” “毕竟这糖不好找了。” 偃奴:“……” -------- 第51章 动心 回到池洌苑后, 刘肆灵在书房外,他站了会儿,身后缓缓从廊下步来一人。 那人一身宫仆打扮, 面容宅瘦,抬眸间眉眼略有几分阴鸷。 安静垂眼时倒是瞧不出什么, 只是个微上了年纪的普通宫人模样。 来人似是十分不喜自己现在这身装束,但想到此番也是费了大力气才能在偌大的皇宫中找着一个面容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的宫奴换了身份, 再安排到这院子里来, 葛长努力压下眸中厌恶,走到前方人影身后。 朝人行了一礼,刘肆灵等了会儿才道:“葛老在这宫里可还习惯?” 葛长道:“倒谈不上什么习惯不习惯,既是来服侍大公子, 自然哪里都得习惯。” 偃奴在廊下一侧听了,偏头看葛长一眼, 眼神略有不善。 葛长却毫不在意。 刘肆灵并未有任何不悦情绪, 他道:“七年前是张部老,七年后是葛部老,葛老在娘亲身边,日日为她分忧解劳,娘亲对葛老也是十分倚重,此次让葛老来肆灵身边,确实是委屈葛老了。” 葛长听了这话,面上微受用, 他终于半拱了拱手道:“大公子这话折煞属下了。” 刘肆灵微扬唇,他视线突然投向书房西侧不远处的废园方向, 道:“沈家的事, 可以动手了。” “不过要完成此次任务, 恐怕需乙六罗出动。” 葛长略略思量,在其后道:“既需出动乙六罗,那沈家此次——” 做买卖,葛长自然比较关心沈家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刘肆灵侧身看向葛长,他道:“此次不止沈家委托,所以可以卖沈家一个人情,母亲既要让孩儿做成她所期望的事,那么沈家,便是一颗很好的棋子。” “想必这,葛老也是清楚的吧?”刘肆灵反问道。 葛长自然知晓要做成总局交代的事,沈家的确会是很大的一个助力,而且此次委托,另一个代价也姑且算不错,他便道:“大公子自是妥帖,葛长也觉公子这般安排并无不妥,只是一切还得等总局——她老人家的最终安排。”葛长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人。 刘肆灵道:“自然,此事肆灵自不敢随意做主。” “那便烦劳葛老代为传递消息了。” 说完,刘肆灵返身回屋,在经过葛长时,他接道:“再顺带请葛老待我向娘亲问声好。” 葛长低声应诺。 在人完全走进屋中后,葛长在廊下转身,看向屋中方向,须臾又从廊下离开,眼神略阴冷。 宝莘最近,又常常进宫去。 众人似都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尤其是她姨母。 每每总要打趣取笑她一番。 她也不管,只要一进宫就会跑去池洌苑,不过每次在那里也待不了多久,或是也不能跟刘四哥哥说上许多话,因人常常忙着。 宝莘时常就是去看看人,七年后,在人面前再次混个脸熟。 最近,在进宫的一次早间,府门外,她不注意跟同自家嬷嬷二人独自外出的表小姐撞了一下。 她不慎撞翻了那位表小姐手上提着的一个箱笼,哗啦啦一叠冥纸落了满地。 她当时就傻了眼,等回过神来时赶紧朝人道歉,蹲下帮人拾起,没想那位表小姐又突然双眸明亮的瞧着她笑了一下。 -- 第96页 这不是她第一次朝她笑,那位表小姐似乎有点奇怪。 两年前,宝莘独自溜到竹后院,在池塘边散心时不慎滑倒,当时已是傍晚,附近没什么人,池塘中水虽很浅,但宝莘若是掉下去,想一个人爬起来还是得费些劲,那一次就是这位表小姐不知怎的突然出现将她给拉了起来。 两人累倒在岸边,宝莘朝那位表小姐道谢,她就这样看着她笑了一下。 然后便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之后就一言不发的提着裙子走了。 看那背影似乎还总觉得有些比之平常不同的欢愉。 而今日,这位表小姐又朝她这么笑了一下。 宝莘自那次之后,对这位表小姐就还有了那么点好感,此次又见人朝她笑,她也朝人回视一笑,然后看天色还叮嘱了人一句让她早些回来。 那位表小姐似是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嘱咐她,她眉眼清亮的看着她,一双眼带着无言的妩媚,朝她颔了下首。 宝莘那时跟府门外守门的小厮一般,一时看得有点怔愣。 这位表小姐最近好像是突然清减了些,宝莘与人离得近,感觉人的颜值似乎是提升了好几个度。 她一直都觉着这位表小姐其实底子很好,但没料真的清减下来,即使还有些丰实,那眉眼偶尔也已是有些令人惊艳了。 尤其是那双眼,长而妩媚,一笑,似乎就能勾人。 宝莘方才就着实被人一瞬惊艳了把。 那位表小姐走后,宝莘无意间听见守门小厮的窃窃私语,她这才想起这位表小姐的一点身世。 也是个有点可怜的。 据说娘亲曾是京都当时有名的艺伎,在开.苞之前寻死腻活要跟着这位表小姐的爹,被她的爹倒卖了家中大部分家财赎了回去,两人琴瑟和鸣,才生下了这位表小姐,谁知好景不长,这位表小姐的娘亲却在十四年前,不知被什么样的变态贼人给分尸杀害惨死了。 之后这位表小姐的爹到处托人,想查明凶手为妻报仇,却也不得,没两年便也郁郁而终,这位表小姐就这么被秦氏给接过来的。 说到此处,宝莘才又想到秦氏的背景,秦氏也是商贾之家,虽说也有些家财,但要想同她母亲一样嫁给朱橝这样的官宦之家做正妻,还是够不上的,毕竟她没她娘与朱家的机缘。 所以秦氏才会这么多年即使得朱橝宠爱,也迟迟没被扶为正妻。 宝莘又听好像以往秦宜桑去祭祀的时候不是现在,她有点纳闷为何现在突然提前去了? 莫不是想娘亲了。 秦宜桑去了京郊秦氏一族的坟地。 在一座小山上。 她站在一个堆叠起来的坟茔前,看着坟上的墓碑,秦宜桑摆置好新鲜瓜果、香烛纸钱,待冥纸燃起,她看着墓碑道:“娘,桑儿来看您了。” 微沉默,她又开口道:“再过几日,娘,您的仇想必就能报了,您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 “那位殿下——” 秦宜桑微顿,接道:“桑儿相信他能做到的。” 无人回应,秦宜桑蹲下,手扶着墓碑,她缓缓抚摸其上的文字,眼眶微红,道:“娘,女儿不孝,时至今日才能为您报仇,虽不能手刃仇人,但那恶人,很快也会去地下见您了,娘,您可以安息了。” 秦宜桑蹲了会儿,她身侧一位老嬷嬷将她扶起,秦宜桑缓缓站直了身子,她道:“只是孩儿恐怕无法如您所愿……” 她微顿才接道:“平淡顺遂,安分嫁人的相夫教子了,不过这是女儿的选择,娘您在下面,千万别恼了女儿。” 沉默。 似乎该走了。 突然想到什么,秦宜桑笑了笑,她道:“娘,孩儿该走了,有空再去瞧瞧朱夫人,夫人当年对孩儿亲善,对母亲您也从未有过贬低,朱夫人——” “她也不该这么死的。”微垂下眼帘,秦宜桑又道。 秦宜桑身边的老嬷嬷周氏似乎觉得小姐不该说这个,即使离了朱府,她还是有点忐忑,便提醒道:“小姐——” 秦宜桑看向周氏,道:“好了,不必担心。” “走吧。” 最近,出了件大事。 整个阜国都有点受震动。 尤其是京都。 朝堂宫里更是快炸了。 得亏皇帝陛下心性好,才能稳得住,很快便控制住了京城的舆论导向。 这事儿实在是太过于惊雷。 谁也没料到,皇帝陛下的好兄弟,文采斐然,时常去佛门清修的黎阳王会在一处京郊的别院中,被人给折断了手脚,跪于院中,抬头上望,作出如祈求人原谅的姿势。 而且据说胸腔被打开,能瞧见血淋淋的心脏,似乎是有人想瞧瞧他的心是什么颜色。 及其没有尊严的死法,这是对天家威严的绝对挑衅。 最重要的是,黎阳王的额上,嵌了个六门缠枝纹的铁花片。 是六门局动的手,那个——“邪恶组织”。 一时物议纷纷,因据说随着黎阳王身死,市井巷陌中还传出了个禁忌的传闻,说这位黎阳王其实——有一种特殊癖好。 杀人取乐的特殊癖好。 在他手下因他变态的嗜好,隐秘惨死的人不计其数。 但这传闻也仅是如此而已,再没有更多可为人谈资的细节。 -- 第97页 传闻出,有人信有人不信,但很快以往受过黎阳王偶尔布施恩惠的百姓都站出来说定是诋毁,他们不信像黎阳王这般潜心向佛,心系百姓的人会是这样的大恶人。 之后舆论的风向就有些变了,说此传闻不过是六门局找的一个杀人借口,一个重出江湖的杀人借口而已。 再之后宫里又颁了禁令,不可妄议皇室,这些物议才逐渐消失。 宝莘本以为这只是那些达官贵人及宫里那位掌权者应该在意的事,没想,这事儿发生后没多久,在朝会的祈年殿上,那位陛下却拿着这事儿,无端朝刘四哥哥发难,从龙位上直直砸了方长方形的石砚到跪身在殿上的哥哥身上。 那方砚台,四角紫檀木底座,棱边从哥哥的颊边直直擦过,将哥哥的脸划出了大约一寸长的口子,鲜血霎时溢出。 宝莘听闻这消息时,简直气坏了,又心疼,她本不便这时候再进宫里去,但宝莘还是跑去了姨母那里,还在姨母宫里小住了几日。 她日日跑去刘肆灵的宫里,宫苑却都大门紧闭,守门的小厮也不准她进,说是殿下吩咐了近日闭门谢客。 朱宝莘还遇见了刘堂轩及那位佩芽公主,他门两位也都被拒之门外。 这么一瞧,宝莘不由胡思乱想哥哥是不是伤的挺严重,会不会……就此破相了?! 她很担心,便想法子又如七年前般,从一处矮墙边,翻了进去。 进去后,宝莘在檐下便见到了人,人瞧见她,如七年前般略显无奈,他告诉她,暂且不想让人见到他现在这副模样才闭门谢客,没想还是被她瞧见了。 宝莘见到人面上伤处,在左侧颧骨上,大约有一寸长,瞧着还新鲜,于旁人看来可能尚算还好,但在宝莘眼里,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哥哥那张脸,怎么可以留下一丁点的痕迹,那可真是暴殄天物。 听哥哥说有在用药,宝莘接下来几日便都跑去瞧那药可有用,本来自那日她翻墙进去后,刘肆灵就吩咐她不用再翻墙进来了,但宝莘想着刘四哥哥既不想见其他人,若是让人知道给她开了特列,可能不大好,于是宝莘之后还是翻墙进去。 可一连几日,朱宝莘觉着哥哥脸上的伤痕好像没一点要痊愈的迹象,她可真是着急。 不得不怀疑那药是不是没什么用。 偃奴也对这药的效用不太满意,他在一日给刘肆灵上完药之后,又将李椎早就送来的新药拿到刘肆灵面前,但刘肆灵看了几眼,还是拒绝了。 宝莘一连几日没见着那药的疗效,她担心哥哥的脸上以后会留下痕迹,便央着姨母从宫里找了一种药,据说是位份高的娘娘才能用,生肌化瘀之效奇好,名莲容膏。 宝莘翌日便揣着那膏药到了刘肆灵的殿中。 正好赶在人早间将要擦药之前。 春光正好,刘肆灵此时在正殿屋中。 因宝莘自告奋勇,刘肆灵听见她说想亲自给他上药的话,他顿了一会儿,才吩咐偃奴下去,屋内此时只余朱宝莘与刘肆灵二人。 刘肆灵坐在房门大开的西次间屋中,一张长方形的梨木桌前。 桌上摆着一只雀笼,一套茶具。 宝莘此时已将大约半个拳头大小的莲容膏瓷瓶打开,她站在刘肆灵跟前,微偏头躬身的打量人的脸,视线落在那伤处。 因人是侧身面向她,伤处还正好在背光的一面,宝莘怕不仔细,便更凑近了些。 刘肆灵便由着她看。 他视线也不由落在少女面上。 见人脸颊圆圆,长睫黑闪,嘴唇轻咬,正十分专注的瞧着他面上伤痕,神色凝重。 刘肆灵突然笑了笑。 宝莘见人笑,她没好气,就差叉腰了,道:“刘四哥哥,你还笑得出来……?” 刘肆灵抿嘴温柔道:“为何不能笑了,莫不是连笑也不能笑了。” 宝莘气闷,看来刘四哥哥就算在意,也是个大老爷们心理。 她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宝莘便又近前了去,更仔细的瞧着人的伤处。 刘肆灵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面孔,他似乎能感受到少女鼻间喷薄而出的温热气息。 他眉动了一下。 少女似乎终于瞧清楚了,返身去桌面,指尖从瓷瓶里剜了一点药出来。 头偏向刘肆灵伤处一侧,指尖触上了他肌肤。 宝莘给人上药,丝毫不敢分心,刘肆灵脸上划痕伤处还狰狞的泛着红,过了这么些时日,可想而知下手的人有多么不留情面,得亏是准头不好擦着脸而过,若是整个砸到人脸上,定会完全破相了。 此次算是万幸,所以为了更好的给人上药,宝莘另一只手不自觉伸到了刘肆灵下颚。 轻轻扶住了他的脸。 微凉的手指紧贴在刘肆灵的下颚线条边。 刘肆灵眉间安宁,眼睫却轻动了一下,狭长的眼微眯。 宝莘注意到了,她以为人是有些疼,便轻声问道:“可是有些疼?” 呼出的气息,温温热热的,声音暖又绵,少女低着头,黑亮的眼与他对视,说话间,自带出一股香软。 刘肆灵回视向人,未立时回应。 少女很快垂下头,给他专心上药。 刘肆灵视线在人面上,须臾从上移开,自然下落。 姑娘穿着一件极合时宜的青绿色纱裙,襟前绣着绽开的莲荷,腰身曲线似乎与莲荷相得益彰,刘肆灵视线落在人襟前的莲荷上,很快移开。 -- 第98页 搁在桌面的手指动了一下,身子不着痕迹往后仰了点,半晌,刘肆灵道:“无事。” 宝莘上了一遍药,将手放开,转身去寻桌面的瓷瓶。 刘肆灵手搁在桌面,眉间安宁,他看着少女的背影,再垂眸看向桌面,须臾,不着痕迹往后移了点。 等宝莘再回过头时,又如方才般躬身下去,却总觉着好像哪里不对,循着感觉往前挪了点,这才觉着顺手了,正要给人上药时,面前人却好像又往后坐了点,宝莘以为人是顺着她,便扶住了人的脸道:“刘四哥哥你别动,宝莘够得着,你要再往后坐,宝莘才够不着了。” 刘肆灵:“……” 感受到少女扶着他的脸,几近要凑到他身前,刘肆灵手抬起,握住了少女扶在他面上的手,然后给人拿下,轻放开了去,他微微笑着无奈对人道:“那宝莘妹妹你也别凑得太近……” 宝莘立时睁圆了眼,她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刘四哥哥,你……你——” 宝莘突然有点想笑,她面上露出两个小酒窝,道:“哥哥,你不会是还跟宝莘害羞吧?!” 宝莘在心里偷笑,嘴上也完全忍不住,任谁都能看得出她脸上的揶揄。 刘肆灵见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抿笑,他也垂眸笑了笑,然后道:“宝莘妹妹大了,该知——男女大防。” 他示意人坐到他身边,然后隔着一定距离对人道:“即便是刘四哥哥,也不可时常不注意,知道吗。” 宝莘知道,刘四哥哥完全是为着她考虑,但她倒没在意那么多,她“喜欢”的哥哥,亲近一下怎么了,上辈子没机会,这辈子还不能抓紧了? 而且只是凑得近一点,哥哥妹妹间的亲近,有什么大的关隘。 宝莘便敷衍道:“我知道啦。” 第52章 摸 给人上好药后, 宝莘说明日再来,怕刘肆灵又给她讲大道理待会儿拒绝她,宝莘收拾好瓷瓶后, 跑得飞快。 但在经过檐下时,她瞧见了檐外横枝上敛羽搭着的大白鸟, 她见那鸟胆子依然很大,瞧见她, 依然目不斜视的稳稳停在横枝上, 一点要受惊起飞的模样都没有,宝莘有点好奇,她凑到白鸟跟前,见鸟头偏头向了她, 似是在注意着她往前,身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依然骄矜得很。 宝莘知晓这白鸟的名字, 她便试探性唤道:“白丰?” 白丰依然懒懒看着她。 宝莘见那鸟样,十分手痒,想摸一摸。 别的不说,就那身滑不溜秋,又雪白不染纤尘的羽毛,宝莘就想上手摸一摸。 她想很久了,但一直未得逞。 这次便又大着胆子往前去,不知能不能如愿“得逞”。 宝莘便唤着白鸟的名字, 然后动作轻柔的凑上前去。 在距鸟羽还有半尺时,她已开始有一些兴奋, 满以为这次定是能接近这只鸟了, 没想在她的手将触碰上鸟羽时, 那鸟一瞬还是如之前般炸了毛,几乎浑身的毛都如针般呲立了起来。 宝莘吓了一跳,她立时往后撤,脚也跟着后退了几步。 捂着胸口一脸郁闷,这鸟早不呲毛,晚不呲毛,偏偏在她要得手的时候呲毛,真是可恶。 她这次能靠得比较近,还以为鸟终于是熟悉她肯让她摸了。 宝莘便对着白鸟道:“白丰,你就不能让我摸摸嘛?!” “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你怎么这么可恶?!” 哼! 敛羽依然如前般骄矜的白丰,斜眼看她:“……” 宝莘站在廊下,她突然听得门边一声轻笑。 偏头往前看去,就见刘肆灵站在门边,微倚着,看着她,面上是忍俊不禁。 宝莘微红了脸,却立时鼓颊噘嘴朝人道:“刘四哥哥,白丰这脾气可真大!” “你也不好好管管!” 刘肆灵见人似是朝他撒娇的模样,他眼深了深,似是在考虑,半晌,朝人道:“真这么想摸?” 宝莘眼微亮,却背着手,摇头晃脑道:“嗯——还好嘛。” 刘肆灵不由又笑了笑。 他朝宝莘招了招手,道:“那过来。” 宝莘眼更亮了,她本想往前,却在瞧见那白鸟一副高深莫测的“眼神”时,立时也赌了气的扭头道:“算了,我不摸了。” 想了想,宝莘又补充道:“不——不是不摸,我要小丰——” 宝莘哼了声,她朝小丰抬下巴道:“以后心甘情愿让我摸。” 刘肆灵又笑了声。 宝莘见人笑,在门边又是那副慵懒模样,身形脸蛋简直都堪称完美,她忍不住眼发亮,突然跑上前,跑到人跟前,然后双手轻轻抱住人袍袖,如愿又闻到了一股子如兰的清香味道,她几乎想靠到人肩头上去,却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只是虚虚抱着人的袍袖,然后道:“刘四哥哥,你别忘了晚间再擦一遍,还有明日,明日,你一定一定要等着宝莘再来——” 刘肆灵被人突然抱住袍袖,面前又闯入个少女面孔,他微有怔愣,反应过来似正要说什么,面前少女却似是想到方才人对她提醒的话,知道他想说什么,不给他一丁点机会,撒手便跑了,留给他一个如风般的背影。 离开前还最后道一句,“刘四哥哥,宝莘会听你的话,但是,仅限于旁的人!” 刘肆灵:“……”他几乎只来得及感受面前一阵风过。 -- 第99页 而且看来今日他说的话,对他,人没听得进去,刘肆灵垂眸,微笑了一下。 他收回视线,看了看自己方才被人抱住的一只手,习惯性拍了两下,却缓缓住了手,然后直接走到檐下的白丰面前,手抚上白丰脑袋,想到方才人说不摸了的话,他眉目清润,道:“说小丰脾气大,我看你这丫头,脾气果然也不小。” 白丰似乎也有点不满,它在横枝上耸了耸脑袋,刘肆灵手微停,更柔的揉着白丰脑袋,笑道:“小丰闹脾气了?” 他哄道:“这不是没摸到。” 白丰这才在人手心里满意的拱了拱脑袋,咕咕了两声。 看着外间,想到今日上药,刘肆灵突然停了手,他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偃奴道:“明日——” 偃奴在后恭敬听着吩咐,却听人住了声。 偃奴抬头朝人看去,面前人接道:“罢了,无事,你先下去吧。” 偃奴离开,刘肆灵则又抚着白丰,眉目低垂。 在宫里,宝莘几乎日日去给刘肆灵上药,差不多过了几日时间,她便已见到了莲容膏的效用,但可惜的是她不便在宫里待得太久,所以大约一周后,宝莘就回到了朱府。 不过刘四哥哥面上的伤处已开始好转了,宝莘即使回家也不必太担心了。 哥哥要痊愈的看不出痕迹,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宝莘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给朱橝请安。 朱橝今日休沐,在府内。 宝莘本以为向朱橝请个安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小院,她倒没料,朱骁竟也在朱橝跟前。 宝莘在书房内朝朱橝规规矩矩行礼请了个安,见朱橝看向她,又感受到侧前方人的目光,她又朝朱骁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唤了人一声大哥。 朱骁听见这声大哥,他眉一瞬就忍不住蹙了,朱橝向他看去,他这才舒展,将目光从少女身上收回,也淡淡嗯了一声。 朱橝询问了宝莘几句,宝莘都中规中矩的答了,似是没别的话要跟她再说,宝莘向朱橝告辞离开。 朱橝挥手让她去了,宝莘便走出了书房门,径直往院外走去。 快走至院门时,宝莘听见了身后越渐走近的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似乎也能分辨出那脚步声是谁,宝莘不着痕迹加快了步子。 身后人还是赶上了她,就在她身后一点距离,他停住了步子,突然开口道:“朱宝莘。” 宝莘再不想也还是停下了脚步。 人缓步走至她身旁,在她身侧道:“听说你日日翻墙进去?” 不太像是疑问,而是肯定。 宝莘略略思量,才反应过来朱骁问的是什么,她未转头的道:“不知大哥是如何知晓的?” 朱骁见人目不斜视的平静侧脸以及回应,他一瞬蹙了眉,道:“这你不用知道。” “不过倒没想你真是日日翻墙进去。”朱骁似是有点不虞,语气越来越冷硬。 宝莘便道:“哥哥不想见其他人。” 哥哥?朱骁似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少女口中的哥哥叫的是谁,他听人如此亲昵,甚至于是直接唤人哥哥,朱骁只觉心头瞬时闷得厉害,他胸口起伏,深吸了几口气,一侧手在袖中握拳,缓了几缓才道:“所以你就这么日日翻墙进去?就为了去看他?” “谁家的闺秀会做出这等事,若是被旁人知晓——” 朱骁似是想说教。 而宝莘早已不耐烦,她突然抬起头来,转头看向朱骁,道:“旁人?” “他们与我何干?” 少女看向朱骁的眼神——似是在说他也与她也没什么相干。 朱骁手攥紧,回视向少女的目光,他胸口一瞬钝疼。 在朱骁移开视线前宝莘先收回了视线。 她朝人行了一礼,然后便提步自行离开。 身后,李嬷嬷也朝站立的朱骁行了一礼,然后再不敢看朱骁面色,小跑着追上前面的人离开。 等人的身影已走的有些远了,朱骁手才放开,他眉间戾色很重,视线突然注意下方,似是在找寻什么。 道路周边都是草植,只往前几步有一块大约两拳大的石头卧立路边,朱骁目光一下落在上面,他往前走了几步。 王青也跟着眼疾手快的往前,在朱骁将抬脚时,王青突然一把蹲下抱住了朱骁将抬起的脚,他急道:“少爷不可,会伤到您的脚的……!” “……” 朱骁发作不得,他冷眼瞧着王青,将迈出的腿放下,然后道:“松开。” 王青犹豫看人一眼,然后才松开了手,站到一边。 朱骁理了理袍裾,他站直身体,望着方才少女离开的方向,抬手折断了一旁一枝横亘到他面前来的绿植树枝。 王青心头微忐忑,他看向身后的朱橝书房方向,想提醒人这会儿是在什么地方,但一瞧人脸上隐隐的戾气与烦躁,他就什么也不敢说了。 宝莘走了一段之后,她还在想朱骁是如何知晓她翻墙的事的,她翻墙明明只有刘四哥哥知道,其余再没旁的人知道的,朱骁在朱府上又是如何知道的? 宝莘想了想,她不由看向李嬷嬷,李嬷嬷被她看得一激灵,她在后道:“小、小姐,怎么了?您这样瞧着老奴干什么?” 朱宝莘道:“你说他是如何知道的?” 李嬷嬷未反应过来,她“啊”了声。 -- 第100页 朱宝莘眯眼看她。 李嬷嬷这才回过神来,道:“小姐,您,您难道是怀疑老奴……?!” 宝莘未回应,李嬷嬷已赶紧表忠心道:“小姐!怎么会是老奴呢,绝对不可能是老奴,小姐,您要相信老奴啊!” 宝莘见人如此猛力朝她表忠心,她半晌道:“我又没说什么,走吧。” 李嬷嬷这才舒了口气,然后又大着胆子凑到她跟前去。 作者有话说: 男主现在哄鸟,以后嘛—— 还有,看出来了吗,女主——开撩了 哥哥是个疯的,他有病,不管他【hh】 我高估自己了,想剧情想了半天 第53章 夏日宴 距离黎阳王身死已过去了两月, 两月时间当初再大的惊雷在刻意的压制下,也可慢慢平息,或许不知何处, 暗流依然涌动,但表面却是平静无波。 或是为了以欢愉掩盖悲伤, 也或是为了表明在最初的惊动过后,朝堂已稳如泰山, 宫廷不为所扰, 这月,二皇子殿下的生母荃氏便以自己的寿辰为由请旨在宫里办了一场夏日宴。 荃氏性子圆滑,又喜热闹,所以此次由她提出, 众人丝毫不觉有异。 宴会在宫里一处花木围绕,彩雀飞舞的地方, 大员们的家眷都得去凑个热闹。 尤其是各自家中待字闺阁的女儿, 据说是此次荃氏举办宴会的重点,众人都猜测她或是有意想为自己的儿子相看皇子妃。 二皇子早已及冠,却尚未择立皇子妃。 太子已有了正妃,是户部尚书的女儿,二皇子不同于太子与三皇子身后,有随高祖打天下便承袭下来的东王与异性藩王中最强大的北王,所以二皇子一支似乎并无逐位之意,他只是与太子交好, 明面看来属太子一党。 二皇子的正妃人选就家世背景而言应该会有诸多考虑,但荃妃此次明显是想亲自瞧瞧未来可能的儿媳妇人选。 宝莘倒不担心她会被送到二皇子的跟前, 因她爹目前奉行的是中立“政策”, 不参与夺嫡之争, 所以她暂时不必担心自己会被塞给任何一位皇子。 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哪位皇子看上,毕竟她可没那无匹的美貌。 宴会主要为女子,但此次,宝莘没想朱骁也跟着一道进了宫。 进宫后,宝莘才知,朱骁应是为着姨母来的。 姨母前段时间又不大好,宝莘也一直在找机会进宫去瞧她,没想朱骁这次倒也会去了。 他们一行进宫后自然便到了作为“姐妹”同样参加夏日宴的叶氏面前。 花木围绕,落英缤纷的广场中间,不少世家小姐都到了此处,向荃氏呈献了贺礼。 朱骁开宴前在姨母跟前待了一会儿,询问了一些姨母的身子状况,之后看时机向荃氏揖礼说了几句贺词,又呈送了朱府的贺礼,便请辞离开宴会。 因此次夏日宴的主角毕竟是一众世家小姐。 朱骁离开前似乎看了朱宝莘一眼,但宝莘站在叶氏身边,并未在意他是否是看了自己一眼。 朱骁到朱宝柠面前叮嘱了几句。 他又看向了宝莘方向,但站在叶氏身旁的少女却完全未将视线投向他。 叶氏似是注意到了朱骁视线,她坐在藤椅中朝朱骁看去,见朱骁还是在注意着她身旁少女的方向,叶氏又偏头看向身旁少女似无所觉的模样,她若有所思,缓缓,收回视线,面上倒是久违露出了抹笑。 朱宝柠也注意到了朱骁视线,她眉微不可查动了一下,然后唤了声“大哥?”,朱骁这才收回目光,眉头微拧着离开了宴会。 朱骁离开后,并未离宫,而是准备走到一处不远不近的凉亭中等候,但未料在半路中时,他遇见了一位从另一条路上折来的不速之客。 那人一身衣饰不俗的蓝灰锦衣,身后跟着两位仆从,他一见到朱骁,双目瞳孔便猛地一缩,有一种久违的兴奋、憎恶以及趣味在里头,而朱骁见着他,也是双眼微眯,虽面无表情,但还是缓缓停下了步子。 王青在朱骁身后,见到在朱骁跟前持着一把象牙骨扇,刻意附庸风雅的年轻男子,他心头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家少爷的死对头,不,应该是视他们少爷为死对头的人——曾经文,那位工部尚书家的独苗,有名的纨绔子弟,跟这人撞上了。 曾经文一见着朱骁,就跟鬣狗见到自己最感兴趣的猎物一般将手中把玩的骨扇一收,他缓步走近朱骁,饶有兴趣道:“这么巧,竟能撞见朱大公子?” 朱骁不置可否,他只是冷看着人,似乎并不想与面前的人多说话。 曾经文嗤笑一声,似乎很厌恶朱骁如今这规矩世家子的模样,他正要再秽言几句,却见面前人突然,似是有意无意的勾唇笑了一下。 颇有以往这人不遵规矩,也处处碾压他时,高高在上的模样。 曾经文立时就怒了,他甚至想上前去揪住朱骁衣襟,朱骁见了丝毫没退却,但曾经文却被他身后二人竭力制住了手腕,其中一人在他身侧小心恭谨的低唤了声少爷! 曾经文看眼目前所处之地,又想到自己今日所行的目的,他恨恨放了手,甩开两个仆从,与朱骁隔着一定距离,他视线注意到朱骁身后隐隐绰绰还能见一些彩衣身影穿梭其间的宴林,不知想到什么,曾经文突然笑了笑。 -- 第101页 他在朱骁身前道:“朱骁,你现在这样子做给谁看呢?你还以为自己这样,就能做个十全孝子了是吧?” 朱骁看向曾经文,曾经文不惧他的视线,他又吊儿郎当打量宴会林那边,刻意挑唇对朱骁道:“再如何做个孝子,也不能掩盖朱骁你当年为了几句口舌之争,竟没能赶上看你娘最后一眼的事实,朱骁,你可真是个好儿子呢——” 说着,曾经文又看向宴会那边,他接着讥讽笑道:“也是个好哥哥……” “不知今日你那生来就有问题的嫡亲妹妹可也来了?” 朱骁眉峰瞬间一压,眼眸流露出几分锐意。 曾经文更被挑起了战性,他见朱骁几乎微不可查的表情变化,眸子里是越发的兴奋与憎恶,他接道:“当初不过是说上两句,朱骁你就急的跳脚,那今日有机会,曾某怕是得去你那妹妹面前说道两句,让她知晓知晓,她可是有个这么疼爱她的哥哥……” 朱骁面上不为所动,手却在袖中缓缓握了,他看着曾经文,眼神还是令曾经文无法忽视的高高在上,曾经文缘何厌恶朱骁,只因他当初事事比不过朱骁,哪怕是这人架鹰斗狗,当个纨绔子弟,也样样都比他强,而且这人还自视甚高,从来都只拿一种逗趣的鄙夷眼神看他,似乎生来就要比他曾经文高上一头。 而这人之后突然转性做了那规矩的世家公子,没想也很快就入了大儒纪老的眼,进了纪山书院,在京都也颇有名头,曾经文如何能不憎恶此人。 更何况如今,连黛儿……似乎也看上了这人。 想到此处,曾经文看向朱骁的眼神更添了几分难掩的煞气。 朱骁看着曾经文的脸色变化,他手在袖中早已放开,突然往前一步,到了曾经文面前,曾经文微眯眼看着朱骁走近,他见朱骁从袖中缓缓拿出了个针脚细致的香囊,那香囊上还绣了个字迹娟秀的“黛”字,曾经文瞳孔猛的一缩,朱骁已走到了他面前,将那香囊放进了他手中,然后对他道:“黛儿姑娘不慎遗落了个香囊在我此处,听说曾公子很想求得殷姑娘的青睐,那这香囊不如就由你送还给殷姑娘吧。” 朱骁说完便迈步转身,曾经文拿着香囊,手微微发抖,他在朱骁身后咬牙道:“听说你前几日在鸣阳阁让黛儿陪你了?” 朱骁并未说话,王青已立时瞪大了眼,陪?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前几日不过是他家公子跟沈公子去了趟鸣阳阁,而那黛儿姑娘,明明是她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刻意冲撞了一位莽汉,然后再慌不择路的故意撞近他家公子怀里,还硬塞了个荷包在他们少爷身上,这都哪儿传出来的更夸张的流言? 那黛儿姑娘也是厉害的,自几年前,在她还只是个花魁身边新来的丫鬟时,在鸣阳阁的“诗文会友”大会上,他家少爷力压曾经文找的人一头,替她们解了围之后,这位很快便成长为新一代花魁的女子便对他家少爷惦记上了,自他家少爷回京后,没见几次面,便开始如此大胆了。 那日那黛儿姑娘一开始慌不择路撞进他家少爷怀里,他们少爷一开始没看出是那女子故意为之,在众目睽睽之下替她解了围,没想那女子最后竟胆大妄为往他少爷怀里偷偷塞了个香囊,当时他们少爷有事待回,便没立时给人还回去,不过王青之后一直有点疑惑,他们少爷为何后来也没让人给那女子送回去…… 不过现下看着曾经文手中紧捏的香囊,王青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不由抬头看向走在他前面的人,他们少爷可能真的,不是个善的。 打蛇就要打七寸,正中要害,管他什么手段,上不上的台面,反正这香囊也不是他们少爷主动收下的。 朱骁在曾经文已快至气急败坏的边缘时,他终于停下了步子,眉峰一凛,道:“不知曾公子是从何处听来的流言?” “朱骁可不记得自己曾找过某位姑娘。” “你——!”曾经文见朱骁否认,但黛儿却一门心思关注着这人,似乎一心扑在朱骁身上,他就忍不住想杀了这人。 鸣阳阁有许多规矩,那些规矩至今没多少人敢随意打破,殷黛儿是如今鸣阳阁的头牌第二,据说第一还不知是哪位,只是鸣阳阁一直给其留着位置。 而鸣阳阁的头牌大都是色艺双绝之人,而且卖艺不卖身,陪陪笑便是顶天了,若是想给姑娘开.苞,除了姑娘自个儿愿意,还得鸣阳阁同意,将其赎回府中才行,所以曾经文并不担心朱骁会占了殷黛儿的便宜,只是黛儿的心似乎在朱骁身上,同样令曾经文十分难以忍受。 看着朱骁的背影,曾经文缓缓捏紧了那香囊。 夏日宴结束,宝莘扶着叶氏回到了平澜宫,今日宴会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刘四哥哥也称病未至,若说让宝莘有些意外的只是那位本十分受女眷欢迎,大部分时间都随侍在荃贵妃娘娘身边的二殿下,在她无聊到一旁偏僻处的榴花树下赏景时,不知何时也走到了此处,对她亲和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见她在欣赏榴花,他对她说了句“宫里还有一处榴花开得很好的地方,几乎成林,只是可惜……” 似是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微顿,对她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之后叮嘱了她几句,便离开了。 夏日宴结束后,有人的身影也悄无声息回到了刘肆灵跟前。 -- 第102页 刘肆灵此时正站在院中的一株枝干遒劲的古树前,树枝上零星挂了几个关着彩羽雀鸟的雀笼。 刘肆灵抬手喂养着一只蓝羽鸟雀,他头微仰,在来人朝他拱手行了个礼后,他道:“回来了,可有什么有趣的事?” 李原在刘肆灵身后,抱剑挠了挠头,他无趣道:“也没什么有趣的——” 今日殿下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参加这宴会,只让他远远看着,他看了这么会儿,没看出什么异常,不过,突然想到什么,李原思量一瞬,似是有些顾虑又不太拿得准的道:“就是那位二殿下,好像到朱三小姐跟前说了几句话,具体说了什么我也没听得太清……” 那位二殿下,今日到许多人面前都说了话,所以这好像也算不得什么异常,但他觉着自己好像还是说说得好。 刘肆灵喂养雀鸟的手停住,他眼眸深邃,将手拿下,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然后道:“好,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久等,感谢各位宝宝不离不弃!!感谢在2021-08-28 22:41:33~2021-09-05 22:0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42282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不救 宝莘随叶氏回到平澜宫时已是申时, 回宫后她一直有点百无聊赖,朱宝柠似乎已回去了,但朱骁却还在叶氏这处。 宝莘几乎不与朱骁有多余的交流, 朱骁却迟迟不离开,她在这里待得越来越不自在。 叶氏不知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 或是她心里的打算,笑着拧了下她鼻头, 让她想去哪便去吧, 别在此处待着心里却早已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宝莘便呼啦一下跑出了平澜宫,去往了刘肆灵所在的宫苑。 朱骁见少女忙不迭跑出去的身影,他眉一瞬皱了,却没说什么。 整个殿内此时只余朱骁与叶氏二人。 叶氏摆弄着殿中北方香案上瓶中的兰草, 她道:“宝莘丫头出去了,今日你这大忙人总算是肯来看看我这姨母了——” 叶氏停住动作, 侧头看朱骁一眼, 道:“怎么,怕是有话要说吧?” 朱骁抿着唇,不说话。 叶氏便转过身来,想到今日情形,饶有兴趣的看着人道:“骁儿,我看宝莘现在对你这哥哥……” 朱骁唇抿的更深。 叶氏打量人神色,叹了口气,她道:“看来你自己也是清楚的。” 忽然想到什么, 叶氏语气突然有点生气,她道:“不过也不看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事, 简直是混账……” “三年前那事, 你以为姨母不知?你将莘儿独自扔在那处, 还逼人大半夜的一个女孩儿自己从街上走回来,朱骁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叶氏早就想说这事了,奈何这混小子几乎很少来见她,而且即使见她也从不会像今日这样主动留下,似是有话要对他说的样子。 叶氏怎能不抓住这个机会,为丫头好好出口气。 朱骁听了这话,眉一瞬皱得更深,叶氏生气后,面色渐渐和缓下来,她道:“所以宝莘如今这般,也是合该的。” “若我是莘儿,早就不理你了,还等到现在?” “那丫头,以往多在意你这个哥哥啊……”叶氏似是在感叹回忆。 朱骁手在袖中攥紧,他薄唇抿成一条线,打断了叶氏的话,唤了声:“叶姨。” 叶氏听朱骁这话,她道:“终于肯出声了?” “说吧,今日你留下究竟想对叶姨说什么?” 朱骁松枝挺拔的又接着沉默。 叶氏打量人半晌,妥协道:“罢了,骁儿,你不如跟姨母说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吧?” “今日听说你与那曾尚书家的纨绔又对上了,那位曾家小儿说的那日的事……” 叶氏说着一直在注意朱骁神色,见他听到此处,浑身都似散发出一种凛寒之气,她似乎突然,有点明白什么了。 今日之事自朱骁进宫后,她派去跟着的小厮就事无巨细的向她禀报了,她也才知当年原来还有这样一桩,怪不得她这外甥即使转了性也还跟那位曾家子不对付。 朱骁道:“他没说错,当年是我意气用事与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才没来得及——” 朱骁说着缓了一下,才接道:“没来得及赶去见娘最后一面。” 说完这话,朱骁清冷的眸子已微泛上了红,他挺拔的脊背,在这一刻看来,似乎尤为的孤绝无助。 叶氏在听了禀报后便暗中着人去了解了一番当年的事,朱骁的小厮将当年细节一一都告诉了她。 看着现下在自己眼前罕见露出这种表情的外甥,叶氏想到自己自有了两个孩子后,便事事为孩子着想,只为着让他们能无拘无束过得开心的姐姐,叶氏走上前去,拍了拍朱骁肩头,然后一侧手慈爱的抚上朱骁的脸,她眼眶也有点涩然,叹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如此责怪自己……” 当年那事,叶氏了解到他这外甥也只是跟曾经文多说了几句话而已,而仅仅是这几句话,她这外甥竟也不能原谅自己,而且自姐姐去世后,还更转了性子,做起那等子守规矩的世家公子来了。 可不就是因无法原谅自己,怪自己得了姐姐庇佑能暂且摆脱家世束缚,年岁欢愉,但最后自己最敬爱的母亲,却因意外而不得善终,连带着间接造成这样意外的宝莘,她这外甥自然也就无法原谅。 -- 第103页 因为原谅,似乎就意味着忘记。 但有时对于有些人来说,也只有被他归属于自己领地里的人,潜意识里才会将她拉入同样的境地吧。 叶氏似乎也看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她这位外甥的性子,其实竟是十分的偏执,而且对姐姐也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敬重。 所以才会,连宝莘也无法原谅。 但如今,姐姐已不在了,这么多年,这孩子也是时候想通了。 叶氏便了然道:“所以也怪不得你也不肯原谅莘儿……” “但这么多年,骁儿,你也该放下了。” “宝莘是你的嫡亲妹妹,是与你一样的姐姐的心头肉,你再责怪自己,不肯忘记,也无法得到宽恕,而最终却只会失去更多。” 叶氏抚着人鬓角,她不再多说其他的话或是道理,而是许久突然问他道:“骁儿,你想失去宝莘吗?” 其他似乎都没必要再说,只这一句,才是打通这孩子心里那道坎的关键。 朱骁眉睫颤了一下,叶氏见了将手拿下,她走至一旁,静静等待面前人的答案。 她相信会是她所期望的那样,毕竟再是不好的答案,可能真就来不及了。 但她面前的青年,如今,却已知害怕了。 人有时可能真要在即将失去时,才会猛然惊醒。 叶氏在旁站了会儿,她面前人终于微侧过身,面向她,问道:“怎么做?” 叶氏挑眉看向朱骁,朱骁的眉似乎比方才要舒展了些开来,他再问道:“我该怎么做?” “叶姨。” 叶氏欣慰的笑了。 五月,榴花开欲燃。 孟夏时节,夜,微凉。 池洌苑西北方的废园,在进入其间后,大约百来步的地方,有一方大概十几丈宽的池塘,在池塘边上,远远就能瞧见前方一片如火的榴林。 这里环境清幽,无人注意,刘肆灵偶尔暗中办事,便从宫外走此处,他不时也会刻意到此处散步,所以偃奴时常会派人来打扫,不过仅限于方圆五十丈之内,因为再远,恐怕就不太合适了。 而这夜,刘肆灵整理妥当后,在池塘边,往回走时,他抬颐望向前方,忽然缓缓停下了脚步,略略注意了一番,刘肆灵才垂眸不在意的又接着提步往前。 林间似乎被突然的惊叫一瞬打破了寂静,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及一声比一声更急促惊惶的喘息声,在刘肆灵的前方林中突然跑出了个女子,女子一身凌乱的宫女衣饰,衣服不知是被树枝还是什么划开了一些口子,她从林间跑出,满脸惊惶,几乎可说是慌不择路,面上是惊惧的泪痕,浑似身后有吃人的恶狼在追捕。 她本满心绝望,但没料却乍然见到一个欣长的人影立在前方的池塘边,似乎因她的举动而看向了她。 女子乍见到人,见到那人在夜色下微抬下颐看向她的样子,她脑中一瞬宕机,但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突然回想起了什么,几乎是凭本能的判断,女子双目骤然迸发出极强的光彩,全身血液似乎都往脑门上冲,她有预感,不,是她能肯定,这人——这人,能救她! 他能救她!能从那个恶魔手中救下她! 女子便跌跌撞撞的快步跑至了刘肆灵身前,边跑还边忍不住惊惶的往后看,看身后残忍的恶魔有没有追上来。 身后似乎也响起了脚步声,女子再不敢往后看,她总算跑到了一直没动作的刘肆灵跟前,然后几乎是惯性般扑通一声就摔倒在了刘肆灵面前,她双手往上紧紧抓住刘肆灵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呼吸急促的道:“四……四殿下,求您,求您救救我!求您救救奴婢,二……” 似乎是接下来这个称呼喊出来都令她浑身战栗,女子缩了缩身子,无不回避的恐惧道:“四殿下,求您,求您救救我好不好,奴婢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您的恩情……求您……!” 女子说着已带上了哭腔,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又太恐惧了,她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人身上,这位——她曾见过的,那位二殿下在这人面前,有时……似乎也会有些顾虑,以往她看不大明白,但今日命悬一线,极致的恐惧,求生的本能几乎让她瞬间便发现她以往看不懂的是什么了,这人,这人,让那位二殿下,似乎也感到忌惮! 她虽知晓这位殿下一直都是温柔而又好脾气的,若说恶魔的二殿下会感到忌惮,是说不通的,但此时,她却就是能笃定,那就是忌惮,是忌惮的顾虑。 所以,这人,这人一定能救她的,只要他想! 女子便紧紧抓住刘肆灵的衣袍不放手,再感到身后似乎越来越近的追捕之人时,女子更是惊惶的往刘肆灵身旁瑟缩着身子。 刘肆灵看眼前方,再将视线转回面前攀扯住他袖口的女人,他面上是平常常见的温柔神色,并未退却,而是温言缓问道:“不知你为何会觉得,我能救你?” 女子抬头看着他,见他温柔的神色,她面上希冀更甚,一时说不出所以然,却只能一个劲道:“殿下定是能的,定能的……” 前方林边已跑出了两人,刘肆灵再看眼身旁女子,他缓缓抽手,将袖袍从女子手中拿出,后退一步,面上明明还是笑着,但眼神却不知怎的,似乎突然反常的十分冰冷,仿佛与人隔着天堑般的距离,几乎毫无怜悯之心,他又缓缓轻声道:“那你为何会觉得,我会救你?” -- 第104页 女子瞳孔猛然放大,她似乎还想近前去,却被那样的目光直接冻住了脚步,她身后很快近前来了两人,那两人一身赭衣,是宫里侍卫的打扮,两人见到刘肆灵,对视一眼,双双朝刘肆灵行了个礼,然后其中一人道:“见过四殿下,这奴婢冲撞了二殿下,所以属下奉命将这以下犯上的贱婢拿到二殿下跟前去,若有冒犯四殿下的地方,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刘肆灵并未看那几乎已不再反抗的女子一眼,他道:“无事,我也是散步到此处。” 那女子绝望的看向刘肆灵,似乎已能预想到自己会是个什么结果,在被带走前,她突然狰狞的笑了笑,偏头向刘肆灵道:“四殿下,奴婢此次定无生路,只能祝您未来喜欢的哪位女子也会遭此横祸,经受与我一样的痛苦,不,她定会比我还惨,还疼,哈哈哈哈哈……” 两个拿着女子的侍卫,其中一人扇了那女子一耳光,让她闭嘴,再向刘肆灵赔了个不是,才押着女人离开。 刘肆灵侧身看向几人离去的方向,微眯了眯眼。 身后,李原缓缓出现,他看向那女人被带离的方向,虽微有怜悯,但到底也不能做什么,他道:“想不到那位二殿下,竟还不知收敛。” 刘肆灵笑了笑,他道:“毕竟也已两个多月了。” 所以收敛了两月就憋不住了是吗,李原想。 “那殿下,今日您撞见了,那位二殿下会不会……”李原想说会不会那人因担忧被他们殿下看出而对殿下不利。 刘肆灵倒是不在乎,他道:“不必担心,我这二哥,应该对我没什么兴趣。” “毕竟我对他的事,也没有兴趣。” 李原思量一瞬,想也是,毕竟他们殿下早就发现了这位二殿下的秘密,只是在调查沈家惨案时,顺带提醒了一下门局往与之相好的黎阳王身上查而已,其他,殿下对那位二殿下做的事确实没什么兴趣。 回到池洌苑书房后,刘肆灵在书桌前,身前铺着一张几近垂落到地面的宣纸,正提笔行字,葛长在书桌对面,刘肆灵问他道:“听说最近雪月局有点麻烦?” 葛长想到传来的消息,面色阴冷道:“是,最近肃靖司盯上了鸣阳阁,拂衣夫人死后,鸣阳阁刚于我们接手,肃靖司就这般甩不掉的恶犬时刻盯着,很多事,目前都有点难办了。” 刘肆灵道:“那我恐怕需再去看看。” 葛长有些意外,他拿不准这人是如何想的,便道:“大公子若是频繁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刘肆灵微笑道:“有什么不合适,不受宠的皇子,流连烟花之地不是该很正常的吗?” “我若是不去,恐怕肃靖司的人才会没日没夜的跟着我,葛老信不信?”刘肆灵打趣道。 葛长这才道:“既然这样,那全凭大公子拿主意。” 葛长说完后便退下,刘肆灵缓缓抬头往葛长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手上又落下一笔。 距离方才废园中发生的事已过去了一个时辰,戌时,在二皇子刘继文的殿中,他方才净了手,换下了无论如何小心也沾染了血的衣物,在正殿东暖阁的一个小佛室内,拿手绢轻轻擦拭着佛像。 想到今夜在废园发生的插曲,刘继文问身后一直恭敬侍立的人道:“杨志,你说我这位四弟怕是早就知道了吧?” 杨志不敢妄加揣测,他道:“这……属下不敢妄言。” 刘继文笑了笑,他似乎并不太担心他的这秘密被他这位四弟知道,而是看了眼杨志道:“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有点担心?” 杨志想到今夜,他斟酌了一下,道:“主子,毕竟才过两月……” 刘继文一直缓缓擦着佛像,他温雅笑道:“你怕什么,不过是个宫女罢了,我可没像咱们王叔那样动那些小姐夫人。” 说着,刘继文眼眸幽深,似氤氲着一团雾气,他停住手接道:“不过我很好奇,到底是谁出得起这么大的价,来买皇叔的命。” 杨志无法回答,刘继文又继续擦拭佛像,似乎比较满意,他道:“但皇叔既这么去了,于名誉已有损,日后说不得……还能帮侄儿一二。” 擦拭完佛像,刘继文在像前上了一炷香,他突然转了个话头,道:“今日我这位四弟,若是他真想拦恐怕还有点难办,但——” 想到最后的结果,他道:“这般才是对的,我这位四弟可不是个善心的主。” 刘继文还能记得自己幼时在土淮楼那事发生后,父皇身边的高公公到他娘亲面前暗中叮嘱的话以及他偷听后不服气跑去他那位才从土淮楼尸山血海中回到宫来,还在昏睡的四弟面前时,那人睁眼后朝他安静一笑的模样,刘继文现在回想似乎还能记起那时他那位四弟带笑的瞳孔中似乎倒映出的惨烈景象。 刘继文兴奋的笑了笑。 他其实挺欣赏他这位四弟的。 *** 宝莘最近觉得刘四哥哥好像事情越来越多,常常都见不到人,之前夏日宴那天,她也没见着他。 问偃奴,偃奴又是个什么都不说的。 差不多将近一个月,宝莘只见过刘四哥哥三面,而且都没怎么跟人待太久,不过第三次见面时,有点跟平日不太一样。 在她那日追着白丰差点走近他宫苑旁的废园后,在她准备回姨母那处时,他倒是突然喊住了她,看了她一会儿,走到她面前来,又摸着她头,微笑着跟她提了下那处地方可能不太适合她去,让她以后小心些别跑进去了。 -- 第105页 宝莘觉着哥哥恐怕是怕她被那些传闻吓着,也或是怕她迷路吧? 她便也笑着随口应了,说自己不会无聊跑到那地方去。 她本以为哥哥定是在忙什么重要的事,没想某天,她却会在扬安街有名的鸣阳阁中几次三番见到他,而他面前还常有个姿色妖娆的女子,一看就在打哥哥的主意。 宝莘可真是气坏了。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猜到一些之后的剧情呀 花楼才是暧昧的好地方哦 感谢在2021-09-05 22:04:45~2021-09-12 18:5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87050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花楼 夏日宴后, 叶氏将宝莘留在宫里的时间多了些,宝莘本以为她见刘四哥哥的时间也会多了些,但没料, 近一月,她却连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每次她去找他, 他都不在宫中。 偃奴声气不吭,问什么答不出什么, 最后还是在宫里遇见刘堂轩, 见她望眼欲穿,才奇怪的看她一眼,又奇怪的笑着对她道:“我那四哥啊……” “最近可能是得了个新乐子,估摸着正乐不思蜀呢——” “可惜本殿不能跟着去, 不然也不会少这么多乐趣。” 刘堂轩说着瞧了眼梁氏安排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宫人,一脸郁闷。 宝莘这才知哥哥近日都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简直是震惊又新奇, 哥哥怎会——怎会流连那种地方啊? 她惊奇只余,只觉有点郁闷,哥哥如此光风霁月般的人物,怎能时常到那种花丛中去呢。 虽说鸣阳阁并不是寻常下作的烟柳之地,但到底也不太适合哥哥这么几次三番的去吧。 宝莘便赶紧回府,找着时机,女扮男装就去了杨安街有名的花楼——鸣阳阁中去。 去了几次,却都只摸着了点门道, 适应了下环境,鸣阳阁沿扬安江排开, 占地极大, 整个楼阁挑檐画栋, 灯笼红绡,是风雅也是寻欢作乐的好去处。 阁中姑娘卖艺卖身者皆有。 宝莘第一次领着同样一身男装打扮的春桃进阁时,委实昏了头,不知被人给带到了何处,还是之后花了不少银子才脱身而出,但也累得够呛,更别说找人了。 之后她又去了几次,才总算能游刃有余了。 近日朱骁忙着准备接下来的秋闱,因是纪老门下弟子,所以朱骁与沈洺可以直接参试,若再过了殿试,便算入仕顺当了。 他最近时常不在府中,宝莘也没关注他都去了何处,只知自己偷偷出门应是方便了一些就是。 ** 鸣阳阁偏西北方的“解语楼”内,戌时一刻,外间夜暮笼罩,街面华灯初上。 第六层天字号顺数的第二间房内,刘肆灵坐于西南角的一张梨木矮榻上,他手肘搁在临近的窗台,侧头看向外间。 从这里可以看到中庭的景致,环视整个楼层,若是走廊或中庭出现什么趣事,此处能第一时间看到。 庭中此时并未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不过刘肆灵已经这般看了一会儿了。 有人敲门走入,刘肆灵未动作,待来人将手中白瓷清酒放于矮榻前的桌案上,刘肆灵才转头看向恭敬站在榻尾的人。 一张普通不起眼的面容,胜在清秀,着青绿色袄裙,衣饰简洁,是鸣阳阁伺候丫鬟的常用装束。 来人敛衽向刘肆灵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红绡来迟,还请大公子责罚。” 刘肆灵未有任何怒容,他微笑了笑,语声温润道:“有何可责罚的,堂堂风月局少门主为了门局到此处委屈做个丫鬟,若再责罚恐怕就不妥了。” 转头看向外间,刘肆灵接道:“况且,在门局,我也只是个大公子而已。” 红绡垂着的眼动了动,她拱手,比往常平静的表情略显急切,她道:“大公子在红绡心里不仅仅是大公子,少局主——” 话未说完,刘肆灵已轻声打断了她,“红绡,少局主,是二公子。” 红绡顿了一下,接道:“是,红绡明白,但大公子——” 毫不迟疑,她接道:“红绡但听大公子的。” 刘肆灵安静一笑,不在此事上多言,而是道:“近日,此处似乎有些麻烦?” 刘肆灵虽已来过几次,但并未安排见红绡,今日,才算是第一次在此处见她。 红绡略略思量,面上表情平淡,只眉间有细微褶皱,不易让人察觉,她道:“最近肃靖司盯上了鸣阳阁。” “肃靖司此次倒是敏锐,自‘拂衣夫人’死后,按约定将鸣阳阁转于我们六门局,这才刚接手,没想就被人给盯上了。” 刘肆灵面容舒展,他道:“肃靖司那位新上任的年轻人物,那位‘少靖司’——” 似是已知晓了什么重要信息,刘肆灵道:“这人属实不错,是个棘手的人物,不过——我倒是已知晓这人的一些底细了。” 红绡没料,她微微惊讶,道:“大公子竟已知晓了那人底细?也就是说公子您已知晓那人到底是谁了?” 不得不惊喜,肃靖司由皇帝直接掌管,司中人身份皆密,而且行事也十分隐秘,多少朝中大臣都不知肃靖司到底是何构架,有何人物。 -- 第106页 重要人物的底细也极难查到,这些年,即便是网局,也有点无从下手,没想大公子却这么快就探查到那位仅次于总靖司的少靖司的身份了。 红绡不得不再次对大公子感到钦佩。 她也不得不再次对自己父亲的愚忠感到无奈,不过雪月局迟早是她的,届时她做主便是了。 六门局各局的少门主在正式出任以前都会有各自的磨砺方式,她当初便是被扔出门局,去各地的花楼中打探消息,期间受了不少的罪,也是在游历中偶然遇上了大公子,在不知身份时,公子提点过她几次,她从未见过比大公子还要面面俱到,这个年纪便这般厉害的人物。 六门局的重振需要大公子这样的人。 刘肆灵虽未回应,但红绡也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她又斗胆问道:“不知大公子是如何查到那人身份的?” 刘肆灵看她一眼,转头看向外间,似是在回想,不知想到什么,他嘴角微扬了,半晌道:“只是碰巧,从一个小姑娘那里得知的。” 小姑娘? 红绡有点意外,但见人似乎不准备再说下去,她也不敢再多问什么。 眼睫垂下,红绡请辞离开。 屋内人离去后,刘肆灵脑中还回想着一个穿浅绿衣服的姑娘在他跟前,不时朝他念叨她唯一的朋友——身边那位冷酷无比又有些奇怪的郎君的事。 刘肆灵笑了笑。 红绡出门后,廊下另一间房门处,斜倚了一位女子,女子眉心一点朱砂,眉眼魅气,红唇饱满,是天然的笑唇。 女子瞧见从门内走出的红绡,视线不住往即将阖上的门缝往里看去,眼里藏着掩不尽的期盼,她毫不打算掩饰,她对隔壁屋内这位才来过几次的公子的关注。 她从未见过比这位公子还妥帖精致的人物,那通身气质,一举手一投足似乎都能将她的魂儿给勾走了去。 若说还有哪位能堪堪比得上这位,恐怕只有在扬安江上最近十分出名的那位风流倜傥又多情的“雪芝公子”了。 但这位,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都可是十分招人。 她也算是解语楼能排得上前几号的小花,从来只有人排着队求她一笑,但这次,她毫不介意自己降低身价倒贴上去。 她总觉着,自己得趁其他能与她一比高下的姐妹没发现这位公子的时候,将人给拿下才成。 红绡出门后便见到柳安倚在门处,这情形她已不是第一次见了,神色不咸不淡,只看了一眼人,便沿着走廊离开。 柳安有点看不惯这个面容普通的丫头,她总觉着好像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不过现下她的心思都在屋内那位公子身上。 舔着嘴唇笑了笑,柳安思衬她得找找机会。 作者有话说: 先更点,周末愉快,目前不保证日更,但至少不会一周一更了,小姐妹们 上章结尾那里鸣阳阁的设定改一点,不是合作,是拂衣夫人死前跟六门局达成交易,她死后,手里势力归六门局 第56章 拉近 深夜, 宫门早已下钥,整个禁宫矗立在一片夜色之中。 禁宫偏西北处,皇帝陛下的寝宫内, 明黄帷幔遮挡的髹金大床上,床头隐隐靠着个人影。 床帐外隔一丈距离, 两手交掖,站着位一身青衣, 面容细白, 但眼角却不和谐有些许皱纹的男人。 男人几步开外不知何时立了道人影,这人影或是已在此处站了许久。 床帐间的男人咳嗽一声,青衣公公立即会意,朝站在烛光阴影处的人亲切示意道:“陛下得空了, 阿晋你上前来吧。” 人影自阴影中走出,站在离床帐近一丈距离处, 抬手解下面上的赤黑面具, 跪地叩首道:“微臣给陛下请安。” 床帐间的人可能是偶感了风寒,他又咳嗽了一下,然后道:“起来吧。” 男子起身,此次是陛下叫他前来,并不是例行禀报,所以男子恭敬的等着前方人发话。 帷帐内的人问道:“六门局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年轻男子拱手道:“回陛下,六门局近日在江湖上越发活跃,但它们依然潜伏的很深, 恐怕是在蓄力准备着什么谋划——” 男子只能根据最近的情况做出可能的推测。 帷帐内的人沉默一会儿,半晌道:“无妨, 沉寂这么多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也该是它们再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只是不知,这天日,能见多久。” 刘朝延又咳嗽了一下,他道:“铲除六门局,最近我会安排个帮手给你,你应大概知道是谁吧。” “说是帮手,但你得时刻注意着他,虽说这么多年,那孩子与那女人似乎都再无联系,但终不可让人放心。” 咳嗽了一下,刘朝延接道:“他的情况你都知晓,以往都是龙卫的人看着,不过那孩子不喜,如今龙卫已看不住他了,你让肃靖司那边多注意点,若是有任何疑处——” 刘朝延顿了一下,嗓音似乎一瞬微冷,至高位者的威严霎时闪现,他道:“立时来报。” 晋侬后背微起了薄汗,他立即单膝跪地道:“是,陛下!” 刘朝延似乎有些疲累了,他以手按了按额,唤了声“高祥”,青衣公公便立即上前去,小心翼翼撩开帷帐服侍人睡下。 晋侬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他又听人暖了嗓子道:“好了,起来吧,地上凉。” -- 第107页 晋侬道:“谢陛下!”便直起身。 他此时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之前几次交手的神秘蒙面人,那人似乎是为六门局办事,但又不尽然,偶尔六门局受创,也能见到那人的身影,晋侬皱眉,微眯了眼,他对那人着实,十分好奇。 那人到底,会是什么身份…… 一声咳嗽打断了晋侬思绪,他听人在床帐内问道:“晋卿可是还有话要说?” 晋侬思虑一瞬,赶紧道:“回陛下,臣暂无事可禀。” 刘朝延便道:“好,回吧。” 晋侬准备退下,刚转身却又听人道了一句话,似是提醒也似感叹,那话,语声微冷,晋侬听了稍稍沉思,他道:“微臣记下了,谢陛下提醒。” 走出寝宫后,高祥在晋侬身侧,即将踏出殿门时,晋侬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高祥,他道:“总靖司。” 高祥笑了,拍了拍晋侬肩膀,然后道:“我这总靖司老了,都快是挂名的了,以后整个肃靖司都是阿晋你的了。” 晋侬立时后退一步,道:“总靖司折煞属下了。” 高祥笑呵呵,似乎不在意,道:“一代过一代,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场子了。”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递到晋侬手中,如以往般嘱咐道:“记得按时吃,要找到这么个不伤身的法门可不容易,也就你们晋家的体质与功法能适应这丹药,或者说是,这药简直就是为你们晋家量身定做的,只是可惜,你的父亲——” 似是不经意谈到此处,高祥反应过来,立时转了话头道:“瞧我这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如今晋家就你一根独苗,可得好好练功,爱惜身子啊……” 晋侬凝视瓶身,手捏紧瓷瓶,他缓慢道:“不会过去的。” “高公公,那事不会过去的。” 高祥看向晋侬,晋侬面容冷酷道:“爹娘身死,却尸骨不寻,这事,在晋侬这儿是过不去的。” 高祥未应,又听晋侬道:“所以,请总靖司放心,六门局,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高祥微叹气,拍了拍晋侬肩头,他道:“回吧。” 晋侬朝人拱手。 走之前,有意识往四周看了眼,晋侬道:“师傅他——” 高祥也往四周看了看,正待回应,一个身影悄无声息从某处隐匿的角落出现,身子倚在殿中的粗木大柱上,晋侬与高祥同时注意到人刻意不加掩饰的气息,晋侬朝人影看去,几乎想立时上前去,但还是停住了脚步,就在原地朝人尊敬拱手道:“师傅。” 人影无声,晋侬看眼殿门方向,又道:“您保重。” 人影悄无声息隐去。 高祥扯动紧绷的面皮朝晋侬笑了笑,他道:“我这弟弟啊,武功造诣越高,如今也是越发孤僻了。” 晋侬面无表情,道:“师傅向来如此。” 高祥道:“你倒是替他说话,要说他也算不得你什么师傅,不过是偶尔指点过你几招罢了,你们晋家的功夫可容不得太多其他的套路。” 晋侬道:“承蒙师傅指点以及高靖司——” 说着看了眼手中捏紧的丸药,晋侬道:“您的用心栽培,晋侬才能突飞猛进,弱冠之年便达到常人一生无法企及的高度,这样的恩义,晋侬无以为报。” 高祥见人罕见说出这话,他又扯动面皮笑了笑,道:“阿晋你倒是越长大越会说话了。” 晋侬不置可否,看眼殿门方向,他朝人拱手告辞,重新戴上面具,身影一瞬便消失在了大殿中。 人走后,高祥转身往皇帝陛下的寝宫而去,唇角有微微的笑意。 寝宫内,银烛微晃,高祥走至帐外,恭敬而立。 账内人咳嗽两声。 高祥立时倾身道:“陛下,少靖司已离开。” “药,奴也给他了。” 床帐内的人道:“晋家也算忠烈。” “这孩子,倒是有些苦了他。” 高祥眼窝深邃,他道:“能为陛下分忧,忠君事主,是晋家的荣幸……” 床帐内的人似乎不想再言,挥了挥手,高祥立时便叉手道:“那奴退下了。” 晋侬回到晋府后,坐于书房内,他侧身面向北窗,那里可见一间精致的屋院,是林晰所住的方向。 晋侬将捏了一整晚的瓷瓶放于桌上,往常吃药的时间已过,他最近进药已越来越有些迟了。 略略调息一番,感觉到体内气机流转充盈,晋侬缓缓捏紧瓷瓶依然不再迟疑的将塞头拔开,倒出一粒丸药扔进了口中。 *** 经过几次无功而返,朱宝莘如今对鸣阳阁已有些熟悉了。 而今日,她终于找着她想找的人了。 没想到是在顶层的天字号房。 顶楼视野好,推窗出去风景绝佳,而且也要稍显安静,所以一般都是贵客才能上六楼,而贵客中的贵客才能一直独占一间房。 刘四哥哥显然是贵客中的贵客。 宝莘第一次在此处见着刘肆灵是上了六楼后从一些丫鬟口中探出来的,她在一位面容平平的婢女侍酒进去后,从门缝里见到了人。 那位婢女当时只是静默的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刻意阻她。 宝莘在门外观察了好一会儿,见刘四哥哥都是一个人,她才放心了不少,但廊下却总有捏着帕子打量她的人,其中一位也常看向房门方向,甚至是对她有些敌意。 -- 第108页 宝莘觉出来了,这位面容绝佳的小花估计是在打刘四哥哥的主意。 朱宝莘有点生气。 她便不在门外观察了,而是直接推门而进。 刘肆灵突然见到她,似乎是略有惊讶,询问她为何会来此处,但面上依然是温柔的笑意。 宝莘见到人笑,一瞬什么气都快没了,但总是不愿见人待在这种地方,她想着这次没见着刘四哥哥身边有女人,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那些女人久经风月,勾引起人来,可没几个挡得住,宝莘不愿刘四哥哥流连于这种地方,哥哥若是……那什么想了,大可以抬举两个美貌的通房,也比时常流连这些地方好呀。 宝莘便支支吾吾也不说自己是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就是委婉的劝人要不要跟她早些回去。 刘肆灵当时笑看着她,坐于榻上,饶有兴趣的告诉她道,他不急着回去,让她自个儿早些回去,别来这种地方才是。 宝莘当时就应那哥哥也该别再来这种地方才是,刘肆灵只是笑看她不语。 宝莘见劝人不走,只得怏怏无功而返。 没想后来她偷偷再去鸣阳阁几次,无论她如何委婉暗示,刘四哥哥都不听,同样也委婉的拒绝她。 宝莘开始越来越气了,主要是后来她见到了一次那位姓柳的小花魁在哥哥面前殷勤献酒的样子。 虽说哥哥似乎一直都保持着合宜距离,但那柳姓花魁满眼藏不住的心思,可真是让宝莘着急,他的哥哥不会被这女人给勾了去吧,她可是见过这女人陪其他男人的。 于是在又一次见到哥哥面前有那位女人,而且那女人还心怀不轨后,从门缝里偷看的宝莘实在是忍不住,她一把推开门,气势汹汹就闯了进去。 这日,刘四哥哥的房门不知是丫鬟疏忽还是怎的依然没完全阖紧,宝莘刚站在门外,从门缝里往里看,就见着了一幅令她生气的景象。 她见刘四哥哥坐于北方榻上,榻前一矮几,其上摆置了些酒食瓶花。 而在哥哥与矮几之间,则站了位身材丰腴的美艳女子,那女子眼角如勾,媚眼如丝,瞧得出是经过用心打扮的。 那女子刚为刘四哥哥将酒杯续上,结果突然一个不稳,似是扭身时绊了脚,竟略显矜持又毫不犹豫的往刘四哥哥身前倒去。 宝莘瞬时睁大了眼。 而屋内,刘肆灵侧倚在榻上,在女子将要倒向他时,他一瞬微不可查的蹙了眉,手拿着酒杯似想将酒盏放于桌上,但不知为何一瞬却又止住了,刘肆灵突然抬眼往屋门方向看去,他没有更进一步动作,那女子便自然而然倒在了刘肆灵身上,但她似乎比较有分寸,只是虚虚伸手扶住了刘肆灵搁在支起一条腿的膝盖的手上,然后朝刘肆灵笑了笑,对他道:“公子,妾身一时不慎,失礼了。” 刘肆灵抬眸看她一眼。 另一只手,杯中的酒几乎纹丝不动。 那女子也注意到了,她就知这位公子定是膂力不错,是个外里精致,内里更不得了的人,不是那等只有几个钱有些身份的草包。 这位公子——定是人中龙凤。 柳安相信自己不会看错的。 宝莘在门外见那女子明显心机深沉的倒进刘四哥哥怀里,还没急着起来,而哥哥也这么长时间没反应时,她终于站不住了,几乎不思考太多,朱宝莘把门大力一推,身影便出现在了屋中二人的面前。 刘肆灵视线一瞬往门边看去,柳安也跟着有些受惊的往门边转头看去,见是之前见过几次的女子,虽说此次未着男装,但柳安很快也就认出,人就是之前几次女扮男装来此处的女子。 柳安一瞬眉微蹙。 她手还扶在面前男人身上,此时突然见到一个女人,而且还是自己早已认为是敌手的人,柳安几乎是想宣誓主权的完全倚进刘肆灵怀里,但她刚有一点念头,无意间与男人投来的眼对上,那一瞬的眼神让她几乎立时是条件反射的止住了想法,那随意看来的眼神,明明还是温柔的,但不知为何,却让柳安一阵不安,她忙起了身,刻意忽略方才心头一瞬的震动,对面前男子道:“是妾身唐突了,公子莫怪。” 刘肆灵将杯盏放于桌面,他抬手仔细抚了抚袍袖,对人温言道:“无妨。” 一直等到门外的少女气势汹汹走到他面前,刘肆灵才停下动作。 袍袖已又变得齐整。 刘肆灵对走至二人面前的少女道:“宝莘妹妹。” 宝莘见到这女人在刘四哥哥面前就生气,她没好气把女人拉开,然后道:“你先出去。” 刘肆灵见少女面上表情,他微挑眉,旋即抿唇一笑。 柳安被人拨开,心头很不舒服,知道那话是对着她说的,但她却就是站在原地不走,只略显委屈又不舍的拿一双眼看向刘肆灵。 刘肆灵坐于榻上,似乎有点为难,但最后他还是对柳安道:“柳姑娘,你先下去吧。” 柳安这才朝刘肆灵缓缓行了个礼,然后又缓步离开了屋内。 走之前,还没好气的看了不速之客的宝莘一眼。 宝莘居高临下的看向刘肆灵,她的脸因生气几乎有些鼓起,刘肆灵便微仰头安静的看向她,宝莘道:“刘四哥哥,那女人——不安好心。” 刘肆灵道:“嗯,应该是吧。” 宝莘又道:“她方才是故意的。” -- 第109页 刘肆灵道:“嗯,可能是。” 宝莘立时眼睁圆,她道:“刘四哥哥你都知道,你还——” 你还不让开! 哼——! 宝莘脸鼓的像河豚。 刘肆灵有点忍俊不禁。 宝莘见人还笑话她,她立时更有了胆气,不管不顾的上前搀住人袍袖,半拖半抱的想将人拉起来,她道:“刘四哥哥,你跟我回去吧!” “跟宝莘回去好不好?” 刘肆灵嗅到少女身上好闻的清香,他略有顿神,摇头道:“宝莘妹妹,别闹。” 朱宝莘还是不肯撒手,抱着人的手臂,总想将人给拉起来。 刘肆灵偏就岿然不动。 两人就这么拉锯着,宝莘如何也不放弃。 刘肆灵有点无奈,他看着面前少女,静静看了会儿,突然手上松了力,在宝莘以为人是要同她起身时,却有股力突然拉着她往前,宝莘一个踉跄,身子向前,为了稳住身形,她两只手一瞬只得撒开,一手按在身前人硬邦邦的胸膛上,一只手撑在人肌肉紧实的手臂上,才堪堪能稳住身形,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距离刘四哥哥仅半尺距离,两人鼻息可闻。 宝莘有点愣,还有点懵。 她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颜,皮肤细腻,肌肤白皙。 朱宝莘几乎是条件反射屏住了呼吸。 刘肆灵恶作剧般将人拉到身前,他目光细细看着少女的脸,见人瞠大一双眼,愣愣瞧着他,刘肆灵静默了会儿,才拉开一些距离,然后抬手轻敲了人一记额头,道:“还玩闹?” ……? 宝莘郁闷,她什么时候玩闹了? 她是很正经想让人同她回去才对吧。 宝莘便捂着额头后退一步,她道:“刘四哥哥,你——” 揉着头,宝莘有点欲言又止。 刘肆灵便看着她道:“什么?” 朱宝莘有点不好意思,她一时说不出口。 刘肆灵便道:“想问什么便说吧,在刘四哥哥面前,宝莘妹妹也学会支支吾吾了?” 朱宝莘便略显扭捏道:“哥哥你,你是不是想女人——了?” 刘肆灵一瞬将眼看向她,目不转睛的,似是完全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朱宝莘以为人是哑口无言时,她顶着那样的目光,厚着脸皮赶紧在人开口前又道:“刘四哥哥,你别恼,我只是想说若是你想女人了,大可以抬个通房或是……” 宝莘接着想说的“或是明媒正娶个姑娘”,但她想到哥哥的身份,突然觉得恐怕不是太容易,一时便只能想出那一个解决法子,或是了几次都“或是”不出来。 刘肆灵动了下眉,似是没看出宝莘的窘迫,他道:“或是什么?” 朱宝莘便道:“没,没什么……” 刘肆灵沉思一会儿,朱宝莘以为他是在思考她方才提出的话,没料人却突然起身,径直站在她身前,宝莘一时只得抬头去看他。 刘肆灵道:“通房——?” 朱宝莘有点别扭,她撇开视线,不再看人,而是略略垂头。 看着人发顶,刘肆灵方才一瞬微紧的眉舒展开来,他抬手,似是习惯性想拍拍人的头,却在刚抬起时,突然停住,侧头看向屋外方向,刘肆灵的眼缓缓眯了起来。 屋外突然变得十分嘈杂,不同寻常的嘈杂。 有打斗之声传来,其间,似乎还夹杂着惊恐的呼救声。 作者有话说: surprise! 第57章 抱 宝莘被骇了一跳, 她突然抬起头来,视线也看向屋外,问道:“怎么了, 外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又听见一声惊呼,朱宝莘顾不得许多, 连忙绕过矮几,跑至门边, 小心翼翼的推开一点门去看。 见人跑开, 刘肆灵手渐渐放了下来。 宝莘往外看去,环廊上似乎突然没了动静,但她总觉着,自己似乎已闻到了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味。 视线快速扫过可及的地方, 一片寂静,但突然, 有门被破开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衣饰华丽,模样中等的年轻公子被人给扔了出来,身子挂在栏杆上,之后有一个黑衣人紧随着持刀而出,一刀便将锦衣男子胸腹划开,喷溅出一条鲜红的血线。 宝莘睁大了眼,扶着门的手微微颤抖, 走廊上又突然恢复了嘈杂,慌不择路、奔逃的、哭喊的、求助的, 好不令人战栗。 宝莘一把将门关上, 她紧张又惶恐的跑到刘肆灵跟前, 眼神惊惧,几乎语无伦次道:“刘四哥哥怎么办?” “好像有人在杀人——” “怎么会这样……” 朱宝莘手放在嘴边,因着偷溜出门,她出门时只带了春桃,虽说只有春桃,但宝莘也是前几年才得知她竟还是会几招武功的,对付寻常地撇流氓不成问题,所以春桃也算是她的丫鬟兼保镖。 但今日,因着朱宝莘嘴馋,在找着刘肆灵后,她便让春桃去临近条街上的一家有名到几乎供不应求的糕点铺排队买樱桃毕罗糕去了,这会子春桃估计还在排队呢,而刘四哥哥…… 宝莘看眼眼前人,再有意识的望眼四周梁顶,她充满希冀问道:“刘四哥哥,你该有带很多暗卫对吧?” 刘肆灵毫不犹豫道:“那倒是没有。” 朱宝莘又问道:“那,那位李侍卫呢,他总在的吧……?”哥哥身边没什么人,宝莘是有意料的,所以她也不怎么失望,只是想到在宫里时偶尔会见到他身边有一位抱胸持剑的男子,她总觉着这人应该是会在的。 -- 第110页 但没料,刘肆灵看着她,静默了两秒,还是道:“他今日,有点其他事要办,暂且不在此处。” 一直隐在暗处本准备现身的李原:“……” 好吧,既然主子都这么说了,那他确实,是有其他事要办。 朱宝莘便是瞬间震惊加垮脸,天呐,哥哥身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他怎么能将他身边唯一一个高手随便安排出去啊。 这下要怎么办? 即使哥哥有几分武功傍身,但也不能跟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比啊。 之前宫里举行秋猎,宝莘知道皇子们除了身体有碍的太子大都是有几分武艺的,并不全是手无缚鸡之力。 屋外危险似乎越来越逼近,有脚步声快速朝这边靠近,朱宝莘更是惊惧。 她无主的看向刘肆灵,眼神无助。 刘肆灵眼动了动,往房门方向看了眼,视线再转向面前少女。 在少女已快巡视屋内,如无头苍蝇般寻找藏身之处时,刘肆灵突然无言的笑了一下,然后视线投向屋北方向,他牵过面前少女的手,语气沉稳,面容镇定,道:“跟我来。” 宝莘怔愣一瞬,反应过来,人已被拉着走了。 北方近墙角处立着一排书架与一排放置观赏器物的博古架,在两排架子间有一条不宽不窄的通道,通道尽头处是一根梁柱,这梁柱做的有点花哨,内里是根梁柱,外面却四方罩了个糊了个不透明材质的装饰格架,格架外还垂了浅黄帷幔,乍看根本不会发现内里乾坤,而现在,朱宝莘与刘肆灵就一道躲在堪堪仅容两人几乎贴面而立的格架内。 宝莘在内,透过帷幔隐隐能见到外间物形,但刘肆灵方才轻声告诉她,外间是看不透里间的。 宝莘现下几乎就站在刘肆灵胸前,她只要稍稍往前,身子就能完全进人怀里,她刚达到刘肆灵胸口处,这么近距离一比对,宝莘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刘四哥哥的身量可真是足啊。 有人闯进了屋内。 一脚踢开门。 宝莘被吓得一抖,她无意识身子微往前倾一点,双手在侧紧紧抓住刘肆灵的腰间衣物。 刘肆灵本是平视的视线缓缓往下。 他后背靠于梁柱,因格架特殊装饰的缘故,背面稍有一点突出的木条,为了避免面前少女不经意撞上,刘肆灵一只手臂微微放于少女身后,做出环抱的姿态,却并没触碰到少女身体。 但现下,见女孩微翘眼睫不住的颤抖,双手在侧紧捏住他衣角的模样,刘肆灵的手不经意,缓缓放于了少女腰后。 几乎没有力道。 刘肆灵将视线从少女面上缓缓移开。 他微仰靠在漆柱上,面容一直十分平静,似乎对于已在屋内危险逡巡的杀手毫不在意。 但宝莘却在意的不得了。 她听见有人进屋,又听见人踹动屋内器具及持刀试探的声音,她整个人都越来越抖作一团,在听见脚步声往北这边来,并且还伴随着持刀刺入硬木的声音后,宝莘极力强忍,咬住下唇,才勉强没让自己惊呼出声,但她却在听见那声音的下一秒直接控制不住往前,身子完全倚进了刘肆灵怀里,整个脸都埋在刘肆灵的胸膛上,双手也在侧愈加揪紧人衣襟,几乎就是整个的——将人给抱住了。 突如其来的身体相触,让刘肆灵身子微僵,他鼻间嗅到少女发间清新的香气,淡淡的,直往他鼻子里钻。 刘肆灵视线又微微下移,只能见女子发顶。 感受到少女在他怀里还止不住的身子微微发抖,刘肆灵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一下,他的手,缓缓往上,手掌掌在了少女后脑勺上,略加了点力道。 这是一种安抚与保护的姿态,朱宝莘也确实感受到了后脑勺温厚的宽大手掌,似乎极为温暖安全,宝莘立时就驱减了些胸中惧意,身子也逐渐安定下来。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人。 外间天刚黑下没多久,热闹的灯火已起,透过大开的窗扇投射进这狭窄的地方,外间影影绰绰,内里光线昏暗,泾渭分明。 朱宝莘抬起头来时,刘肆灵手微松,他的目光与少女看来的视线相撞,刘肆灵未移开,而是任着少女看,也静静的看向少女。 朱宝莘从刘肆灵的眼中似乎看出了平和与不惧,其他或许还有什么,她也不知,但这个眼神却极大的安抚了她,宝莘突然就觉得心安,她稍有点不好意思,从人怀中轻轻退开,手却没放开,垂下头去,想到此时危险的境地,不由轻咬住下唇。 刘肆灵在人主动离开后,他的手也自然垂下,又虚虚环在少女身侧,未再触碰。 但见少女咬住下唇的模样,刘肆灵抬起头,挪开视线,然后靠着漆柱偏过了头去,似是在注意着屋内杀手的方向。 喉结到整个侧脸线条,在这样明灭的光影下,呈现出一种美感。 有杀手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前方,是面对宝莘的方向,他的脚步很慢,似乎在细心探查,不过很快他就往前走了。 朱宝莘松了口气,没料身后却突然有利刃入木的声音,宝莘的身体在同一时间被刘肆灵揽过,微侧了身,躲过了身后刺来的剑锋。 朱宝莘惊叫一声,这次她实在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又有一剑刺来,刘肆灵搂着宝莘直接一脚踢开了格架,格架颤颤巍巍倒向前方的杀手方向。 -- 第111页 身后也有剑刺来,屋内有三个黑衣人,他们齐齐朝刘肆灵攻来,刘肆灵眼一凛,直接搂着宝莘往上旋身,冲出了屋顶。 宝莘吓得又惊叫一声。 除了略有惊吓,冲出屋顶时,她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站于屋面后,朱宝莘被刘肆灵搂在身侧,看着同样紧随冲出屋顶的三个黑衣人,宝莘手紧紧抓住刘肆灵衣物,面露紧张道:“刘四哥哥——” 刘肆灵手上不知何时已持了把看似普通的细软长剑,他视线扫过三个虎视眈眈的黑衣人,又不经意扫过夜色中某个其他地方,嘴角抿起,看不出太多情绪,道:“待会把眼睛闭上。” 朱宝莘谨慎扯了扯他衣角,道:“可是刘四哥哥,你这样,你要不——” 她知道刘四哥哥的意思是不打算放她在一旁,但这样会不会拖累他? 宝莘有点担心。 刘肆灵搂着少女纤细的腰肢,他似乎是现在才突然感觉到怀中少女身体的柔软,有一瞬的愣神,手微微想放开,但现在的状况似乎又不允许,刘肆灵微有无奈,反而更搂紧了,他在少女耳边道:“听我的。” 宝莘认真的看了人两秒,然后一只手便越加抓紧人衣衫,心下一横,把眼一闭,道:“好,刘四哥哥,那你不用管我了!” 刘肆灵见少女横心闭眼,动作果决,他牵动嘴角笑了一下,但须臾目光便转为锐利,眉头微微压下,下颐微抬,持剑,长身玉立的往三人方向走去,即使在屋顶,他也似乎如履平地。 三人见势,互相对视一眼,朝刘肆灵一瞬便攻了过去。 刘肆灵微眯了眯眼。 很快,宝莘只能感觉到有风,还有有兵器相接、剑刺入皮肉、以及……最后的闷哼声。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7 11:01:34~2021-10-19 20:1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42282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422827 4瓶;今天又是可爱的一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雪芝公子 风, 很快停下了,耳边的声音也没了,朱宝莘等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睁开眼, 只眯着眼往四周看去,没再见到方才那三个人影, 朱宝莘立时瞠大眼,她道:“刘四哥哥, 你, 那,那三个人呢?” “他们——他们都——” 宝莘心道,难道他们,都被刘四哥哥……给解决了吗?想到此处, 她赶紧换了个说辞道:“他们不会再出现了吗?” 刘肆灵视线往屋檐下的一条暗黑小巷看去,他缓慢收回视线, 道:“嗯。” 这么说来, 刘四哥哥果真是将他们全都给解决了! 宝莘有点惊奇,刘四哥哥武功原来这么厉害吗? 她本来以为,哥哥顶多也就是会些拳脚功夫罢了。 宝莘便已一种好奇又充满崇拜的目光看向刘肆灵。 刘肆灵接收到她眼神,他略有无奈,注意了下两人姿势,他手微放松了些,对朱宝莘道:“宝莘妹妹小心些——” 朱宝莘也注意到了自己现下与人的姿势,似乎不太合适一直这么下去, 她便也想试着松手,便对人道:“嗯……刘四哥哥, 要不你放手吧, 我能站稳。” 刘肆灵略带怀疑的看她, 须臾他温言笑道:“好。” 刘肆灵缓缓放开,宝莘本以为自己能站稳了,结果人手一放开,她立时就如风中浮萍般没了依托,站在高处,腿脚发软,一个不稳,身子就直往后仰,宝莘惊呼一声,幸好立时就有一双手将她给拦腰揽住。 朱宝莘又靠回了人胸膛,手后怕的紧紧抓住人衣衫。 刘肆灵不禁笑了一下,他道:“罢了,看来方才的提议可能不大合适。” 感觉到自己被人揽在怀里,饶是在人面前一直脸皮如她,朱宝莘也有点不好意思,她想松手,想从人怀中退开自己站稳,但手却不听她使唤,朱宝莘便犹犹豫豫道:“那个,刘四哥哥,待会你带我下去了,宝莘就不用再靠着你了。” 刘肆灵道:“嗯。” 望眼远处,再看眼天色,刘肆灵接道:“时候不早,也是该回去了。” 朱宝莘听见这话,她立时道:“那哥哥你同我一道回去吗?” 见人希冀的眼神,刘肆灵沉默了两秒,他笑了笑,道:“嗯,我送你回去。” 宝莘立时双目几乎焕发出灼目的光彩,她几乎是想欢呼起来,却因在屋顶,不敢造次,也刻意压制住了自己的喜悦,故作“矜持”道:“那就,有劳刘四哥哥了。” 刘肆灵怎会看不出她总想让他早些回去的心思,他唇角微有笑意,但笑意却缓缓消散,面上是一贯的温柔表情,他道:“走吧。” 宝莘在刘肆灵准备动作时,突然想到她还有春桃要寻,便对刘肆灵道可不可以将她带到与春桃相约的鸣阳阁大门外。 刘肆灵看向鸣阳阁门户方向,此时鸣阳阁似乎已安定下来,大门处肯定有不少理事的人,刘肆灵看向宝莘,他道:“好。” 待刘肆灵与朱宝莘的身影消失于屋顶后,距此几幢楼的一处屋顶处,隐着两个戴着面具的人。 其中一个戴赤黑鬼面,另一个则戴同样形制的赤红鬼面。 赤红鬼面的人想到方才西北方屋顶上的打斗,他有点不能相信道:“想不到那位四皇子的武功竟真如此厉害,‘历黑’三人是弥月阁给我们炼的上了四层之人,想不到也这么快就被格杀了……” -- 第112页 赤黑鬼面的人一直沉默着,他从方才起,就一直在回忆一些事情,这位皇子与他记忆中几次交手的那位神秘男子身量有几分相似,但那人的招式与之似乎不同,而且……那人——想到那位殿下自袖中抽出的名为“软银”的长剑,那人也不相同。 他从没见过他从袖中抽出过软剑,一直都是随身佩剑。 赤黑鬼面的人,眉微微蹙起,难道不是那个人? 但想到这位殿下出手狠厉的程度,他觉着还是同那人有些如出一辙。 晋侬不由想到前几日在寝宫时,陛下最后对他说的话,他眼微微眯起,面容越来越冷酷。 陛下当时叫住他,对他说的是——“那孩子,性情狠厉,是头狼,你需得多加小心。” 晋侬想到方才察觉到危机本准备逃离的厉黑之一,那位殿下果然不给人丝毫活命的机会。 面具下,晋侬冷笑一声。 脑中晃过方才被那位殿下揽于怀中的少女身形,他微微蹙眉,林晰。 待一切归于平静后,鸣阳阁与宝莘方才所在天子号房隔着几间房的另一间房内,有个人影将半掩的窗户完全推开,身着白衣,侧坐于窗台上,一手推着窗,一手握了把折扇于腿上,他视线注意着方才少女与男子离去的方向,手抚着折扇,嘴角抿起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男子腰间挂着一块玉质天成的玉佩,雕琢成雪的模样,上面刻着一个小篆的“芝”字。 男子扶着窗的手放于玉上,习惯性摩挲,他视线一直注意着那个方向,神情略有所思。 男子身后走近一女子,女子温柔缱绻,柔软双手从后环抱住男子腰身,下颚轻靠在男子肩头,如愿嗅到一股清新如雪的纯澈味道,女子这时刻十分迷恋的唤人道:“雪芝——” 男子手扶住女子搁于自己腰间的手,笑了笑,微转过头,将女子下巴轻柔钳过,照着人的樱唇就印了上去,却只是吻在人嘴角,总是勾的女子欲求不满,心里痒痒,男子却已然放开了手,然后将女子的手也拿开,从窗台上从容走至屋中,见女子此时对他的目光,男子手轻抚上女子脸,他道:“烟姑娘,可还记得雪芝曾说过的话?” 李烟一瞬身子微僵,男人见了,手缓慢拿下,温柔亲密对人道:“看来还记得。” 李烟看着男人,方才迷恋的表情早已不见,她身子放松,突然变了个脸,道:“雪芝公子今日看来是玩腻了,那便走吧!” 转身,冷冷下逐客令。 男子笑了笑,也毫不犹豫又对人亲昵道:“那烟儿,我下次再来找你。” 李烟听人又叫她“烟儿”,她心里无端松了口气,却不大开心得起来。 男子毫不犹豫离开,李烟看着男子离去的方向,心里略有不甘。 但想到方才若不是男子在,发生那样的事,自己也不会如此安心,如此毫不害怕,很快,李烟不甘的眼神又转为势在必得。 她牵了牵嘴角。 ------- 作者有话说: 新角色,同志们,帅哥 第59章 沈……哥哥? 遇见春桃后, 宝莘与刘肆灵一道回城,刘肆灵的马车本准备送她到府门外。 但宝莘不走正门,让马车绕了路, 将她送到了一侧偏门外。 下车前,刘肆灵告诉她, 让她不得再随意去鸣阳阁那种地方,若是再遇见今日这样的事, 没有人在身边, 届时要怎么办? 宝莘一时也心有戚戚,但她看着刘肆灵,却想反问说那哥哥呢?哥哥是否也可以不再去那个地方,但想归想, 宝莘却没说出口,她只是笑眯眯应了, 然后与刘肆灵告别下车。 看着少女身影消失, 刘肆灵才放下车帘,沉下眼睑吩咐马车回宫。 宝莘从偏门进院后,便有个人影从暗处一闪而逝,去了朱骁院中。 适一将三小姐与那位四殿下一道回府的消息告诉了朱骁。 得知人已回府,朱骁焦躁的步子在屋内停了下来。 但一听见那位四殿下的称呼,朱骁眉间就隐隐不耐,又是,四殿下。 他今日才知他这妹妹最近都偷偷溜出府去, 而且还是去那种地方,甚至还女扮男装, 又是为了那个四殿下, 而且鸣阳阁今日还发生了那种事。 这种地方, 都敢不管不顾的跑去,简直是—— 不知所谓,成何体统! 朱骁胸中气闷,脚步一迈就想出门去,王青见他脸色,心头略有不好预感,赶紧拦住人道:“大少爷,这么晚了,您还想去何处吗?”王青主要强调一个“晚”字。 朱骁抬眼看王青,王青顶着那目光,又斗胆道:“少爷,三小姐定已歇下了,您看……”这要教训人是不是也得挑下时候……王青想。 不然少爷就这么过去,可能跟三小姐的关系只会更僵。 虽说本来就已比较难看了。 朱骁脚步顿住,他眉间狠狠一凛,冷静半晌,才说了句:“让人看着点三小姐,若是再去那种地方,找人暗中看着她。”说完便拂袖,一言不发的往寝居走去。 王青这才松了口气。 回宫后,池洌苑的书房内,刘肆灵站在窗前,李原在他身后,刘肆灵问道:“如何?” 李原道:“回殿下,属下回来后很快去了您扔尸体的地方,那里已经被清理干净,没有一丝痕迹。” -- 第113页 刘肆灵嗯了声,然后道:“还有呢?” 李原道:“还有便是,属下之前追着那几个杀手出去,他们虽蒙了面,但我瞧着就跟之前灭长霄山庄时遇见的肃靖司那伙人中那几个戴口具的人身体状况、武功路数都差不多,应是肃靖司的人无疑。” 李原禀报完,抬头看向刘肆灵,他道:“殿下您遇着的人呢?” “是不是也如所料的那样?” 李原想,此次殿下算是将计就计刻意让那几人与自己对上,暴露一些实力,也算是如了那位少靖司的愿。 那人不就是想试探吗,那便让他好好试探吧。 刘肆灵道:“嗯,这样看来,此次应是肃靖司无疑了。” 李原道;“这位少靖司不错啊,今日算是一箭双雕,我看他似乎是想将此次伪装成江湖仇杀,矛头直指鸣阳阁,让人以为是鸣阳阁在江湖上得罪的仇家寻上了门,才会如此大开杀戒,而这双雕嘛,一是为了试探殿下您的身份,二——便是为了打击他们在朝中的敌手了。” “此次好几个朝堂上对肃靖司一直不满的老家伙的儿子或是孙子都被砍杀或砍伤了,着实得疯了不少人我瞧。” 李原有点兴奋看好戏的味道。 刘肆灵只是道:“闹一闹,可能也好。” 宝莘虽笑呵呵应了刘肆灵不再去那种地方,但连续几次宫中又没见到人,朱宝莘越发气闷,想不过,又跑去了鸣阳阁。 她真是好担心哥哥会被某个不安好心的狐狸精给迷了去。 届时哥哥就不再是她清风明月的哥哥了,她可不答应。 今日宝莘去鸣阳阁,在之前所见哥哥的房内并没见到人,她沿着这层楼一间间的寻过去,却在与之相隔两个房间的另一间房内,见到了让她如何也想不到的一幕。 朱宝莘站在微阖的门边时,听着内里软哝情语,欢声笑语,她如何也想不到会见到这样意料之外的情景—— 屋内那人,围在不少女子中心的人可是沈哥哥呀! 沈哥哥怎会……怎会来这种地方?而且他身边怎么可以围绕那么多的姑娘,而且还同那些姑娘毫无顾忌的打情骂俏?? 这世道,是怎么了?? 不说刘四哥哥,如今连沈哥哥都如此了! 朱宝莘在门外看着,心头越瞧越火起,这一个个的到底都是怎么了?! 于是在屋内,一个美艳女子再一次将盛满酒的酒杯递到“沈洺”面前,“沈洺”接过,那女子摸了把沈洺的手后,沈洺不仅不恼,还朝女子风雅一笑后,宝莘一个忍不住,砰一声就大力推开了门。 屋内一时静默,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朝她看了过来。 屋内男子在看见快步走近的朱宝莘面容以及她的神情后,男子惊讶之余,很快就饶有兴致的瞧着她走近,抿了口酒。 宝莘走至“沈洺”面前,她将“沈洺”身边几乎要凑到他怀里的女子挤开,然后看着沈洺不可置信道:“沈洺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你怎么——”朱宝莘环视一圈屋内,挤在沈洺身边各色莺莺燕燕的女子,好家伙,都是各有千秋的好颜色。 宝莘简直是都惊呆了。 而坐于桌案的“沈洺”,侧身托腮的看着她,他有意思道:“你叫我什么?” 朱宝莘道:“难道你不是沈哥哥?” “沈洺”缓慢道:“倒也是,沈哥哥。” “?”朱宝莘微蹙眉,却一时没找到关键之处,只是觉着沈哥哥怎的好像说话有点奇怪。 而且他的声音,似乎更为低沉了。 宝莘没顾许多,她没好气道:“你们怎么都这样,刘四哥哥这样,你也这样,你们一个个的,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面前男人看着她,须臾好笑的低声道:“男人不就那么回事?” “你——!”朱宝莘没想到沈哥哥竟会这样回应,她真是快十分生气了! 一双眼瞪得溜圆。 旁边有女人开始忍不住捂嘴偷笑。 “沈洺”不由也乐了。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小姑娘这就生气了?” 宝莘见沈洺这般毫无顾忌的打量她看,还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轻浮了,她心下越来越觉得怪异,但依然没想那么多,只是十分不适这样的沈哥哥,她想可能是环境使然,朱宝莘便道:“沈哥哥,你,你要不跟宝莘一道回去吧?莫不是有什么难解的心事,若是如此,何不换个消遣的法子……” “沈洺”手指轻敲桌面,他目光一直带着种趣致,他道:“回?我为何要回去?” “这里软玉温香,美酒佳肴,为何要回去?” “沈哥哥你——” 宝莘十分气闷。 “沈洺”见她恼火的样子,他好整以暇道:“况且话说,你又凭什么管我?” “嗯?” 想到突然一个两个都这样,宝莘大声道:“凭什么,凭我至少叫了你这么多年沈哥哥!” 宝莘生气的看向“沈洺”。 “沈洺”似是怔忡了一下,他眼眸微阖,半晌笑道:“这样。” 将旁边一个姑娘轻拉近怀里,女人倚在他胸前,他道:“那我可也有个好妹妹了。” 宝莘见状实在忍不了了,她道:“沈哥哥,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这么轻浮?!” -- 第114页 旁边又有姑娘在笑。 沈洺也再次被逗乐了,他摇了摇酒杯,盯着杯中酒水,缓慢道:“朱三姑—— 不着痕迹顿了一下,沈洺才又接道:“妹妹,你可知,什么是‘轻浮’?” 看向朱宝莘,沈洺道:“‘轻浮’——可不是这样的。” 朱宝莘道:“这还不叫轻浮,那怎样才叫轻浮?” 宝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沈洺突然笑了笑,他将酒杯搁于桌面,优雅起身,走至宝莘面前,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突然一把将她给仰面压在桌面上,双手钳住她手腕。 他低头,呼吸几乎全落在宝莘面上,身上一股干净纯澈的味道,他道:“朱三妹妹,这——才叫轻浮。” 朱宝莘已完全呆住,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手腕及身上的箝制让她有点无所适从,她道:“你干什么?沈哥——” 见上方人调笑的眼,朱宝莘突然灵台清明,她眼一凛,道:“你,你不是沈洺哥哥!你到底是谁?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朱宝莘挣脱不掉,脸上浮上一层挣动下的红晕。 男子见她怀疑,他也不理,而是道:“我怎么不是沈哥哥了?” 将脸凑近宝莘,他接道:“你再仔细瞧瞧,我怎么不是?” 宝莘确实怎么看,怎么都是沈哥哥,但,沈哥哥怎会对她这样? 她有点错乱了。 男子见她愣神,他思考了一下,慢慢道:“要我跟你回去,也可以,不妨你亲我一下。” 宝莘瞠大眼,她立时又挣动起来,一边挣一边道:“你放开我,你不是沈哥哥,你一定不是沈洺哥哥,你快放开我!” 男子不满的啧了一声,他逗人逗上了头,道:“既然你不亲,那我自己来了。” 说着便嘴角带笑的愈加俯身下去。 宝莘惊叫一声。 在男人的脸离她仅余两寸距离时,门外有几个人影走过,其中打头的一个,方才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此时经过门边,男子本是与身后两位公子正在笑谈,此刻,他突然听见那声惊呼,男子眼一凛,停下脚步,他侧头往门边看去,只能见一条微小的缝隙,却能大概让他瞧见些内里热闹暧昧的光景。 男子又听见熟悉的女声,他往门内看去,有某种浓烈的气息自男子身上陡然而出,几乎瞬息即逝。 而屋内,俯身压住宝莘的男人也一瞬隔着门感受到了那浓烈的气息,他眼一抬,眉目瞬间变得锐利,直直看向门扇方向。 方才那一瞬的气息,是杀气。 浓烈的,一闪而逝的,杀气。 若是武力不足,恐怕根本察觉不到。 “吱呀”一声,有人自外缓缓推开了门,一道高大的人影站在门边,逆光而立。 宝莘也竭力转头往门边看去,她几乎一眼就辨认出了门外站着的人是谁,宝莘简直要热泪盈眶,趁男人疏忽,力劲微微放松,朱宝莘竭力挣开压在他身上的男人,踉跄着跑向已走进门的男子,朱宝莘拢了拢衣服,跑至刘肆灵身后,她手紧紧扯住刘肆灵衣袍,委屈道:“刘四哥哥!” 作者有话说: 诸位,猜到了吗,这个人物哈哈 第60章 你可怕了? 刘肆灵转身看向避在他身侧的姑娘, 他收回看向桌边已然停住动作的男子的视线,抬手轻揉了揉朱宝莘的头,问道:“没事了, 可还好?” 朱宝莘道:“嗯,哥哥我没事……” 朱宝莘刚说完, 身后又有两人大步走进,其中一人抬脚踹了把自行回转的门, 走在前头那位, 语气罕见严肃听来却带着暖意,他道:“怎会没事?” 宝莘转头看向走至她跟前的两人,见到稍走在前头那位,她眼都差点挪不开, 这—— 这人,怎的又是一个沈哥哥?? 沈洺走至朱宝莘面前, 他眼中有罕见怒意, 还有歉疚,朝宝莘拱了拱手道:“朱三妹妹受惊了。” “是沈洺的错,没管好自己的同胞兄弟,才让妹妹今日受惊。” 宝莘已快宕机了,没想到啊,想不到,那人,那人竟会是沈哥哥的同胞兄弟?? 朱宝莘又将视线投向屋中正北方向那位, 有点无趣,又有点意味看向她们一行, 与沈哥哥有着同样面容的人, 再看向安静且愧疚站在她面前的沈哥哥, 朱宝莘想,这个果然才是沈哥哥呀,沈哥哥才不会像方才那人那般轻浮呢! 朱宝莘见沈洺满脸歉疚,她赶紧道:“沈哥哥不怪你,怎能怪你呢,事间万物各有其质,即使是同胞兄弟,也可以是很不一样的呢……” 前方男子听了,他好笑道:“朱家妹妹可是在讽刺我?” 宝莘朝那男人无声哼了一声。 沈洺已怒道:“沈芝——!” 沈芝无趣摸了摸手上折扇。 沈洺走至沈芝面前,沈芝耐不住不着痕迹后退了一步。 没想很快又有一个男子走至沈芝面前,站在沈洺一侧,眸光平静的看向沈芝。 沈芝这下有点头大了。 沈洺突然抬手,在所有人都没意料之下,他抬手揪住了沈芝一侧耳廓,然后拎着人就往外走,道:“你方才,对宝莘妹妹都做了些什么?” “方才可是欺负人了?” 沈芝被人拎着走,也不反抗,而是不紧不慢求饶道:“也没怎么样,就是开了个玩笑。” -- 第115页 “开玩笑?” “将人压在桌上开玩笑?”这句话是朱骁问的。 沈芝心头咯噔一下,他道:“朱大哥,我一时没认出是朱家妹妹,您别恼……” 朱骁没说话,而是沈洺又道:“认不出?沈芝,你会认不出?” 手上劲使得更大,沈芝道:“哎,沈洺,你放手,轻点。” 两人朝刘肆灵示意了一下,便准备将沈芝“押”出去审问。 沈芝被“押”着往外,经过刘肆灵身边时,他微低着脑袋,偏头朝刘肆灵看了一眼,刘肆灵与他目光静静对视,微示意了一下。 沈芝被押出去了。 宝莘听见那人说没认出她,她哼了一声,她可还记得这人叫了她两声朱三妹妹来着,他铁定是认出她了的。 不过—— 朱宝莘有点奇怪,他是怎会认出她的?而且……沈哥哥又是何时有了个同胞兄弟的?? 着实令人震惊! 屋内只剩下朱宝莘、刘肆灵及一些要么抛媚眼看着刘肆灵,要么还目瞪口呆没从方才一幕中回过神来的姑娘。 站在屋内,刘肆灵看向身侧少女手腕上虽未使大力,但还是留下了一点显眼痕迹的手腕,他看了会儿,见少女顺着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将手掩进袖子里,他视线缓缓上移,对人道:“不是叫你不要再到这种地方来?” 声音还是温和的,但不知为何,宝莘总觉着哥哥好像是,有点不高兴,她便看向人,又低下头,道:“我——” “——那哥哥你为何还来这种地方……” 刘肆灵便道:“哥哥可以来,但你不便来。” 宝莘立时抬头道:“为何哥哥可以来,宝莘就不能来了?” 刘肆灵见人一双明亮的眼中盛着倔强,他看向人,半晌不语。 宝莘以为人是生气了,她略垂下头,却还是不妥协。 刘肆灵俯视着人,他脑中不时晃过方才少女被人亲昵压在桌面上的画面,刘肆灵眼微阖,他突然走近少女,声音微凉道:“抬起头来。” 宝莘自然乖巧的把头抬起来。 她看向刘肆灵,不知刘四哥哥是想再对她说什么? 却见人看着她,突然抬手,食指与中指背缓缓欺上她脸颊,宝莘心头猛然一惊。 被哥哥这似乎是有些出格的调戏举动惊到。 但她却梗着脖子一时未退后。 刘肆灵的手指只是在人细嫩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他“刻意”逾距的手很快就按在人头顶上,又如往常哥哥对妹妹的亲昵举动一般,他道:“方才那样,你可怕了?” 朱宝莘知刘肆灵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微放松了下来,却还是梗着脖子道:“不,不怕。” 刘肆灵不信的笑了一下,他道:“还嘴硬?” “哥哥只是这般,你便会感到害怕,若是旁的男子再对你更加不矩,你说你届时该怎么办?” 刘肆灵看她两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切”,他道:“你可能打得过他?” 宝莘被人噎了噎,她知哥哥方才是在提醒她,对方才人的举动已没了怪异之感,而是嗫嚅道:“又,又不是每个人都会那样……” 刘肆灵放下手道:“还倔?” 宝莘察觉到身侧人愈加不善的气息,她赶紧讨好道:“刘四哥哥我错了,我知道注意了,我以后定会小心的……” 刘肆灵还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人,一言不发。 宝莘怕人真的让她不准再来,她上前,轻扯住人袖子,道:“刘四哥哥,你信宝莘,我会小心的。” 朱宝莘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她道:“其实只要哥哥你不来,宝莘也就大可能不会来了……” 刘肆灵听了,不禁牵动了下嘴角,他将笑意缓缓抚平,然后将袖子从人手中抽出,道:“总之你记着今日自己说过的话。” 朱宝莘虽被人抽走了袖子,但见人语气已略和缓,她立时也高兴了,道:“宝莘知道了!” 刘肆灵再看了她一眼。 朱宝莘在沈芝在沈洺的强力“威压”下稍显规矩的给她笑着赔了个礼后,她才知沈洺与沈芝这同胞兄弟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二十年前沈家的确是生了双生公子,只是出生当晚,晚出生两刻的沈二公子便哭不出声,脸色青紫。 当时正巧有个有名的游方术士在沈家客居,在医馆请来的大夫都一筹莫展之际,那游方术士从怀中掏出了一颗丹药,碾碎和水给沈二公子服下,没想当晚沈二公子面色就略有好转,不过虽总算是哭出来了,但身体还是十分虚弱。 那术士警告沈大人,说二公子命中犯劫,需得密养,长到二十岁才可回归身份展于人前,沈堪当时便没向外透露自己得了双生子的事实。 秘密抚养孩子到了一岁,见人依然体弱多病,找了许多医者也依旧无用,后来沈堪才信了那游方术士的话,自此将沈芝外送密养,五岁时因缘际会为其寻了一位虽为老不尊,但武功却极高的老者带到岛上教习武功,之后便一直属于放养模式。 只有与沈堪极为交好的朱檀及与沈洺交好的朱骁知道,沈家其实还有位二公子。 朱宝莘可真是佩服沈家及他们朱家这么多年的保密工作,连她都不知道,原来沈洺还有位双胞弟弟的。 宝莘这次仔细打量沈芝,她发现沈芝与沈洺虽说那张脸确实几乎是完全一样,但气质却是有很大区别的,沈洺哥哥内敛偏静,脸皮浅,沉稳,偶尔还稍显严肃,而沈芝则…… -- 第116页 完全是个俊雅的风流公子。 他一旦朝人笑或是挑眉,就能很明显瞧出两人的不同,不过宝莘觉着虽说沈芝与沈洺哥哥各有千秋,但无疑,可能是性情使然,沈芝眼角似乎要上挑些,只这一点细微变化以及他自身的气质,沈芝确实当得上一句不染初尘的“雪芝”公子的名头。 一笑一扶扇便能获得不少女人青睐。 而且据说这人“雪芝公子”的名头可不止是脸,还有他的武力,在江湖上也是新近冒头的佼佼者,据说武力已排进了前十。 怪不得有这么多女子倾慕了。 原来男人不坏,女人真的不爱吗? 但宝莘反正觉着,在她心里还是沈洺哥哥更顺眼。 明白了沈芝身份,朱宝莘又好奇刘四哥哥是如何会与沈洺及她那嫡兄在一处的,这才知沈洺与朱骁到这里来,就是因沈洺要找到他这位已流连女人乡多日,因相似的面孔已快带累他的兄弟,没料正巧被刘四哥哥撞见,刘四哥哥便邀二人去往他平日所在的地方叙话。 就这么碰上了。 沈芝与沈洺一道回沈府后,沈芝在沈洺的院子里,坐在院中一角的石桌上,他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捏着扇柄,回想今日那一瞬感受到的凛冽杀意,他笑了笑,道:“那位四殿下——” 坐在他对面正泡着清茶的沈洺道:“四殿下如何?” 沈芝突然住口,他不急不缓道:“也没什么,再看看。” 沈洺乜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卖关子了?” 沈芝道:“难道就许你们这些儒生卖关子了?” 沈洺不理他。 沈芝又道:“我看那位殿下,对这位朱三姑娘,好像还有几分看重。” “是朱三妹妹。”沈洺头也不抬的纠正沈芝。 沈芝笑,“她认你这个沈哥哥,可不认我这个沈哥哥。” 沈洺道:“也不看你都对宝莘妹妹做了什么?” 沈芝道:“有完没完了。” 沈芝将沈洺泡好的茶拿了盏到自己身前,却只是闻闻,不喝,他又道:“不过那位妹妹,幼时瞧着顺眼,没想长大了,也挺顺眼的。” 沈洺手一顿,他道:“沈芝——” 沈芝将茶盏放下,慢悠悠道:“放心,我只是在想,这位妹妹叫人还挺好听的,我好像也有点想——让这妹妹,叫我一声沈哥哥了。” “你说使不使得?”沈芝有意思的问沈洺。 沈芝脑中现在还回响起这姑娘今日气冲冲走至他面前时,叫他的那声“沈哥哥”。 “可许久,没人叫我一声哥哥了。”端起茶杯晃了晃,沈芝接道。 沈洺神色有点黯然,他道:“那你别欺负朱三妹妹。” 沈芝道:“好嘞。” 他接道:“我可从不欺负女孩子,若是妹妹,那便更会好好疼她了。” “你也知道的,对吧。” 将茶杯搁下,沈芝唇角勾起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第61章 变态 那次撞见沈芝后, 宝莘常在宫里见到刘肆灵,他似乎没再怎么去那处地方。 最近进宫,宝莘又多了个乐子。 姨母宫里送来了一只罕见的缅国长毛猫, 长了一双大杏眼,浑身毛发浓密如云, 体型还不小,一天能吃好几大拳头肉。 宝莘乍见可兴奋坏了, 这不就是缅因或是波斯的长毛猫吗, 或者也可说是挪威那种毛发十分浓密纤长的森林猫。 这只猫,眼珠是金绿色的,被毛银虎斑,颈上一圈白毛, 走起路来威风凛凛。 她时常抱着猫去找刘肆灵。 这猫与刘四哥哥在一处,简直就是行走的画报。 她觉着这种带有神秘与优雅气质的生物与刘四哥哥十分相契。 本来这猫一直都挺听话的, 不料这日, 小家伙贪玩却跑进了刘四哥哥宫苑的那个废园中。 宝莘当时远远瞧着它跑进,呼喊追赶不及,在园外跺了跺脚,见四下无人,思衬一番,无奈只能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不乱跑,只是把那只猫抓回来就行。 宝莘进入了废园。 没多远,便见到一个池塘。 绕至池塘另一边, 她见到了“虎波”的影子。 “虎波”是这只猫的名字。 没什么寓意,纯粹是小家伙走路时, 身上肌肉牵动, 偶尔似是很有老虎的气质。 过池子没多远, 宝莘瞧见了一片榴林,她突然回想起之前好像有人告诉过她这里有一片榴林的,说是风景极好。 朱宝莘很快想起来是那位二殿下。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莫名不太舒服的感觉。 那位二殿下明明性情温雅,但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或许是之前有两次撞见他,都让她巧合想到了上辈子的某些情景吧。 宝莘甩甩头,她瞧这一片榴林,确实漂亮,虽然现在花期已快过,但果实却结了起来,是黄红色的球形状浆果,挂在枝头上,与红花相得益彰。 一眼望过去,似乎是一片灼目的烟火。 欣赏了会儿,宝莘瞧见了虎波的影子,她追了上去。 但每次都差那么一点。 虎波领着宝莘穿过了那片榴林。 来到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一片空地,朱宝莘才总算抓住了那小东西。 她抱着猫儿正准备往回走,突然却与一位同样闯入这个废园的另一位女子相遇。 -- 第117页 两人在一个被树木掩映,拨开便可见对方的地方相遇。 那女子额间一抹柳芽额钿,身穿柳色衣裙,一只手背上停着一只黑色鸟儿,另一只手将其轻轻按着,也正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朱宝莘率先反应过来,朝人行了个礼,她道:“佩芽公主?” 梁佩芽回了个礼,她道:“不知朱三小姐如何会——” 宝莘也想知她为何会在这里,她将怀中猫儿往前抱了点,然后道:“我是为了找这个家伙。” “不知公主……又为何会在此处?” 梁佩芽见她手中猫儿,她一笑道:“我跟你差不多,是为了小呱来的。” “小呱最近受了点伤,又有点闹脾气,我怕它再出什么茬子,见它往这里来,就追着来了。”梁佩芽说着,一只手抚着另一只手背上停着的鸟儿。 朱宝莘注意到梁佩芽手上鸟儿,是只通体漆黑的鸟,外形有点像八哥。 想不到佩芽公主也如此喜欢鸟,倒跟刘四哥哥差不多。 想着,朱宝莘也就说了出来。 梁佩芽听见她说她与刘肆灵兴趣相投,嘴角带着笑,又想到小呱是第一只让她与刘肆灵有交集的鸟儿,抚着鸟羽的动作越发温柔了起来 ,但她很快注意到宝莘方才对刘肆灵的称呼,抚着鸟羽的手又缓缓停了下来,梁佩芽抬眸看向朱宝莘,她微笑着道:“朱三姑娘与肆灵殿下,关系真的很亲近。” “四殿下瞧着真是把朱姑娘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了。” 宝莘想到自己如今与刘四哥哥的关系,她心头也高兴,略略满足,谦虚道:“是刘四哥哥太温柔了。” 梁佩芽道:“为何如此说?”她似乎有点疑惑这两者间的关系。 朱宝莘便道:“不懂得拒绝我啊。”说完就笑。 梁佩芽怔忡一瞬,也微笑道:“原来如此。”她又道,“肆灵殿下确实是,很温柔。” 看着手中鸟儿,她不由又想到几年前那人垂首为小呱上药的情景。 梁佩芽眸光盈亮。 等回过神来,她对宝莘道:“不知朱姑娘可准备回了?” 朱宝莘道:“嗯。” 梁佩芽道:“那便一道吧。” 两人准备往出口处走去。 不料身后却突然传出个声音。 是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十分凄厉,惶恐,而且无助。 朱宝莘与梁佩芽皆被骇了一跳。 两人心跳如擂,互相对视一眼。 皆往身后看去。 身后是一片林子,并不能见到什么,但那声音却不时传来,一声比一声凄厉,恐惧痛苦的声音似乎还含着最后的一点希冀。 朱宝莘眉狠狠皱起。 手在身侧捏紧,她微踌躇道:“佩芽公主……那个,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好像有人在呼救……你听见了吗?” 梁佩芽望向前方,她神色平静,须臾道:“好,去看看。” 两人便小心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而去。 越往前走,那声音越清晰,听在耳中,便越显惊栗,不知是何人在此处到底发生了何事,而且,又为何会是在此处…… 朱宝莘不由想到之前刘四哥哥对她说过的话,她脑子里各种猜想开始冒了出来,宝莘越来越心头惊跳,一边往前,一边自行心理建设,别自己吓自己。 不说唯物论,就白天也不至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跟着声音走了一段后,她们眼前出现了一间小屋。 在距二人二十几丈处。 而且她们还看见了人。 大致三人在屋前方几十步远处守着,着统一的青黑色衣物,三人在林中,对自前方小屋中传出的人声充耳不闻,似乎已习以为常。 姑娘的声音似饱含折磨,宝莘听得心头咚咚直跳。 她有一种熟悉之感。 甚至于潜意识里,听见那种声音就想退缩。 但她却又一时迈不动脚步。 朱宝莘便看向梁佩芽,她道:“公主,您看?” 朱宝莘知道,公主定是有随身护卫的,虽没出现,但她就是笃定,毕竟是隋国比较受宠的公主。 果不其然,似乎也是想着都到这里来了,怎么也得探个究竟,朱宝莘见梁佩芽轻唤了声“阿七”,很快便有个面容普通的男人自半空中出现,躬身在梁佩芽身后,他低声道:“公主请吩咐!” 梁佩芽看向前方小屋,她道:“那三人,你处理一下,然后探一探屋中情况。” 阿七道:“是,公主殿下。” 说完身影一瞬便消失在原地。 宝莘与梁佩芽躲在树后,看着前方三人很快就被阿七给放倒了,没几个弹指,阿七回到了梁佩芽身后,他压低声音道:“公主,屋内——” 似乎是顾虑什么,阿七没接着往下说。 梁佩芽道:“屋内有什么?” 阿七迟疑了,他道:“公主,屋内——” 梁佩芽道:“莫不是有什么顾虑?” “难道屋中有什么不能让我知晓的事?” 阿七才道:“公主言重了,屋中只有二人,只是其中,一女子——在受刑。” 阿七并未见到屋中男子长相,他只大致注意了一下屋内情形,但那情形,阿七判断可能并不太适合同为女子的公主去看,所以此番算是比较委婉的说法。 -- 第118页 受刑? 梁佩芽知阿七应是有所顾忌,听着屋内不时传出的惨叫与哀声,她思量一会儿,道:“既然都到这儿了,不如还是去看看。” 便对宝莘道:“不知朱小姐觉得怎么样?” 朱宝莘眼睫轻颤,她不知在想什么,未立时回应。 梁佩芽便微蹙眉道:“朱三小姐?” 一连唤了朱宝莘几声,宝莘才惊醒过来,她道:“——公主。” 梁佩芽见此,略探究的看向朱宝莘,她又问了一遍。 宝莘抑制住心内强烈的不安,她看眼木屋方向,缓慢道:“好,我同公主一起。” 两人便小心翼翼往木屋的方向靠近。 在她们靠近时,屋内的惨叫声似乎已渐渐平息下来,宝莘与梁佩芽愈加放轻了脚步。 她们走到了木屋外的一扇支摘窗下,两人分别在一侧,偷偷往里看。 入目,光线略昏暗。 二人适应了几息才逐渐看清屋中景象。 这是一间不大的木屋,屋中环境十分奇怪,没有多余的摆设,只一张半人高的木台,几张木椅。 木台上摆置了一样奇怪的器具,四面都是闸刀。 而更显眼的是墙上也挂了许多奇形怪状的铁制工具,大都配着利刃。 朱宝莘见到屋中环境的第一眼,她心头就有种强烈的不适与熟悉感,再加上之后很快见到屋中一角处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一个只露出一角,却绑着个女人的木椅前,朱宝莘心头已开始剧烈惊跳起来,她有预感,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许她今日,就不该走到这里来。 男子一直隐在暗角处,绑在他身前的女子,衣衫已破败不堪,身上几处明显已被鲜红的血洇湿,脚边也流了一滩血。 男子手中拿着把七寸长的刀。 女子被绑的双腿不住颤抖,满脸都是泪痕,瞳孔因惊惧和绝望而不断紧缩,几乎快流下血泪,她见男子把玩刀具的动作,无助而绝望,却还是含着最后一丝希冀道:“不要,求您不要,求您放过奴婢好吗,求您!” 女子的声音十分悲怆,又满含颤抖。 男子朝她靠近,她脚上剧烈惊颤,带起身上绑身的锁链哗哗作响,女子又开始一个劲的求饶。 语无伦次间,她似乎说了一个称呼。 宝莘与一旁的梁佩芽都听见了,二人心头俱是一惊。 屋内响起一个有点熟悉的男声,那声音道:“不是告诉过你,在这里,不要叫出那个称呼吗?”慢斯条理的问话,充满亲善。 女子瞳孔一抖,赶紧哭求道:“二——不是,求您,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放了我,求您放了奴婢好吗?求您!求您……” 男子似乎十分不高兴,他道:“你已经坏了规矩,坏了规矩的人,你说该怎么办?” 女子几乎是完全绝望,她看着男子,眼泪干涸,嘴里却只能一直喃喃方才求饶的话,但眼中已没了丁点神采。 宝莘只能偶尔见女子神色,屋中景象以及当下所发生的事,都让她有种致命的熟悉感,她脑中早已不自主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高大的男人、白色的手绢、别墅房间、窗边人影,慌不择路的逃跑以及露天草坪转身朝她笑的男人……这一切看似不一致,却又是那么相似。 朱宝莘有种想呕吐之感。 她脑子也开始有些晕。 尤其是在她见到屋中地面女子脚边那一节,似乎是拇指的东西。 宝莘竭力抑制住想呕吐的欲望,她看向梁佩芽,希望她能让她的暗卫想想法子,或许——可以救那女子一命,但梁佩芽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睹,她似乎并不打算干涉这事。 宝莘额头渗出冷汗,她竭力思考能否有什么法子,却突然听屋内男人道:“既然坏了规矩,那也就没什么好再等的了。” 话音落下,不给宝莘想出丁点法子的机会,男人手起刀落,划向了女人脖子,女人喃喃声戛然而止。 朱宝莘睁大了眼,她条件反射紧捂住了嘴。 脚步却不住后退。 男子拿出一张手绢,准备擦拭染血的双手,他缓缓转过了身来,从暗角里露出半张脸来,宝莘更是瞠大了眼,果然,果然是—— 她踉跄着往后退,手脚冰凉的只想离开这地方。 梁佩芽心头也是惊骇,她也只想赶紧离开,或许之前宫里某位贵妃娘娘消失的女婢也跟这位殿下有关…… 越是着急,越想悄无声息,就越会出岔子。 在退后时,朱宝莘不慎脚下踩到了一根枯枝,发出一声脆响,屋内人立时警觉,他道:“谁?” 宝莘与梁佩芽心头俱是慌乱,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都不敢再有动作,不料此时方才已被宝莘放下,拿半截腰带拴于树上的虎波却突然跑至了宝莘脚边,还叫了两声。 听见猫叫,屋内似乎很快打消了疑虑,他道:“原来是猫。” “不知是哪来的猫儿?” 宝莘与梁佩芽俱松了口气。 看眼猫儿,朱宝莘对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虎波抱起,与梁佩芽一道快速往远离木屋的方向跑去。 二人在跑至再看不见木屋,并且已快分道扬镳出园时才有默契的停下,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公——” “朱——” 又同时住口。 -- 第119页 朱宝莘道:“公主请先。” 梁佩芽道:“今日之事,我想只是那位二殿下在惩罚宫人罢了,不必太放在心上。” 朱宝莘未应,梁佩芽已又接道:“不知朱三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 宝莘眼睫颤了颤,她竭力压制住心头还似想作呕的冲动,道:“宝莘明白。” 抬起头来,朱宝莘接道:“今日之事,朱三会当做什么也未发生,也并未在此处见过公主,公主觉得这样怎样?” 梁佩芽道:“好。” 于是两人分道扬镳,从各自来时的路往回走。 宝莘抱着猫,有点六神无主,她根本不敢往回看,只能一个劲往前,也不敢跑。 即使没有人追来,她也不敢跑。 她想到了那位二殿下,她立时就将有关于这位二殿下的记忆狠狠压住。 刘继文在听见猫叫声后不久就走出了房门,他还是觉得好像有些不妥。 杨志正从另一个方向抓着一个女人回来。 这女人想不到曾是个江湖耍把式的人的女儿,被关进这屋里时,找着机会,竟让她给逃了,从这屋里逃出去的女人,棘手一些的一般都是杨志亲自去抓。 将女人安置在屋内,杨志走到刘继文身后,他见刘继文在窗外正注意着窗下地面,杨志观察一会儿,他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事?” 刘继文见到窗下两个明显与他们不同的浅浅脚印,他道:“看来今日,有客人来过此处……” 杨志道:“殿下,您说什么?” 刘继文瞧着那两个不太显眼的脚印,他道:“得亏昨晚下了一点雨,不然恐怕还看不出来。” 看眼杨志,他道:“别紧张,看样子应该只是两个误入的姑娘而已。” “只是不知,会是哪两位姑娘。” 杨志道:“那殿下——” 刘继文道:“无妨,你去查查与这废园相连的地方,都有哪些人可能到此处来。” 杨志道:“明白,殿下!” 刘继文又道:“也不必担忧,此处让人时时看着,有情况立即处理,将该清理的东西照以往那般清理便是。” 杨志看眼屋内一角处已没了声息的女子,他垂下脸,道:“明白了,殿下。” 刘继文沿着越发快不见的脚印往消失的方向看去,他危险的眯了眯眸子,嘴角又缓缓带上点点兴味,这个方向,会是谁呢? 会不会,有他所期望的那个少女?刘继文脑中闪过一个女子的形象,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似乎还记得少女当年触碰他手心时,一瞬瑟缩的反应,以及之后她眸子里那种深隐的,怎么想也没来由的惊恐,刘继文温雅的笑了笑,对,就是惊恐,那双眸子,那种眸子,便是想想,就让他忍不住兴奋的震颤。 他——很喜欢——这位姑娘。 看了眼刘肆灵的宫苑方向,刘继文缓缓转回了身。 宝莘从废园走出的时候,碰巧遇见了经过废园入口处广场的偃奴,偃奴见朱宝莘神色慌张,他缓缓停下了脚步,罕见朝她的方向走来,似乎是想询问什么。 宝莘如今已能与偃奴简单的交流,但此次她却什么也不想说。 想到当初刘四哥哥似乎并不想她进入废园,她不知刘四哥哥是知道方才她所见的事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但宝莘现下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在那园中见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见偃奴近前来,朱宝莘深呼吸,竭力保持镇静。 她对偃奴道只是一个人在园子里,太冷清了有点害怕,所以将虎波找着就立即出来了。 偃奴沉默的看她,宝莘几乎不敢与他戴着面具的双眼对视。 挤出笑的对偃奴道,让他不要告诉刘四哥哥她曾进入了这园子,偃奴没应她。 宝莘也已顾不得许多,她找着耍闲去的李嬷嬷,很快便同她离开了池洌苑。 今日春桃并未跟着她,之前女扮男装出门时,宝莘曾与一个纨绔杠上了,春桃与那纨绔的豪奴打了一场,受了点伤,所以近日都在府中找了个托词修养。 朱宝莘不敢透露是在外干架弄的,不然她的好日子肯定是到头了。 回宫后,见了姨母,朱宝莘便回了府。 而池洌苑中,傍晚,刘肆灵处理完事务回府后,偃奴罕见很快走至了他身后。 刘肆灵在书房廊庑下,看着院中挂了几个雀笼的古木,他背着手,道:“何事?” 偃奴以手示意道:“朱三小姐今日,入了废园。” 刘肆灵沉默,偃奴已又道:“是属下疏忽。” 刘肆灵道:“怎么,有何异样?” 偃奴回忆几番,他道:“小姐似乎,有些惊慌。” 刘肆灵微侧一点头,眼眸危险的眯起。 偃奴不由低了头下去。 但须臾,方才那种一瞬危险的气息似乎荡然无存,刘肆灵背着手,微仰头道:“可有说什么?” 他知偃奴定会上前去问什么。 偃奴道:“并未。” 想了想,他又道:“小姐,并不想说。” 刘肆灵背着的手缓缓垂下,宽博广袖落在身侧,他良久道:“好,我知道了。” 偃奴拱手。 在人将退下时,刘肆灵又道:“此次不能责你,不过下次——” 说着,刘肆灵似乎不想麻烦,他道:“罢了,还是暂且将通往废园那处封了。” -- 第120页 偃奴应诺,刘肆灵又道:“找个说辞。” 偃奴道:“是。” 第62章 “而且,很喜欢。” 自那日回府后, 朱宝莘竭力想保持镇静当无事发生,但每日服侍她的李嬷嬷与春桃还是发现了她的不寻常。 她时常会梦中惊醒,而且容易受到惊吓, 常走神。 每每李嬷嬷担忧好奇询问,她都告诉她没什么。 朱宝莘知晓她该忘了那件事, 忘了那个表面温润,实则却是个有着怎样内里的人。 那日屋里的情形, 以及屋里那人动手时, 她从窗边看到的人带笑的侧颜,那种隐于黑暗,充满兴奋与压抑,如睥睨众生般看猎物的眼神, 朱宝莘再熟悉不过了,与上辈子那人简直如出一辙。 宝莘心头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当年那种被束缚住自由, 如阴森藤蔓缠住手脚的感觉,又来了。 她几乎又有想作呕的冲动,只要一控制不住回想。 她,得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 于是李嬷嬷与春桃就发现自家小姐突然之间不知为何辛勤了许多。 爱捣鼓一些东西不说,还收拾花花草草,总之就不怎么闲下来。 有点怪异,说不上好是不好,李嬷嬷安慰自己, 可能只是小姐——突然有了点其他爱好吧。 朱宝莘在府里“乖巧”了一段时间,她本还不太想去宫中, 但为了不大反常, 不让人瞧出可能的问题, 不久后,她又进了宫。 照常去刘肆灵苑中。 只是今日去,却见着了一个人,佩芽公主。 院中,枝干横亘的古树旁,佩芽公主与刘四哥哥似乎正在关注着一个小家伙。 宝莘近前去,才发现在石桌上摆置的一个雀笼里,待着个熟悉的小身影。 一身漆黑,是那只那日在废园中与这位公主殿下撞上时,她手背上的鸟儿。 宝莘见那鸟儿一侧翅羽耸搭,几处羽毛还染了血,整个鸟都没精打采,想必是不知如何受了伤。 刘四哥哥正在给它瞧伤。 修长的指节仔细小心抚过鸟羽下的翅骨,名“小呱”的鸟儿偶尔吃痛时会叽叫几声。 宝莘走至跟前,好奇的观看。 一旁,“高大”的白丰也在树枝上居高临下的瞧着。 刘肆灵拿出处理伤处的工具,他吩咐偃奴研了草药过来,敷于鸟儿伤处,拿出白布条准备为其包扎。 宝莘在一旁看着,刘四哥哥熟练的手法简直是令她惊叹。 刘肆灵本在专注诊视,突然察觉到身侧走近一个人影,人影探出颗脑袋,十分好奇的瞧着他动作,刘肆灵偏头看少女一眼,他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朱宝莘道:“刘四哥哥做什么都好看。” 刘肆灵又瞧了她一眼,微抿的唇角都能看出他的无奈。 梁佩芽也看了朱宝莘一眼。 与梁佩芽对视,又见到她面前熟悉的鸟儿,朱宝莘一瞬禁不住又回想起了那日被她在脑中竭力压制的场景。 她目光略有闪烁,不着痕迹避开梁佩芽的视线,自然靠近刘肆灵身侧,刘肆灵处理着伤处,没想却注意到了她的靠近,他侧头看她。 宝莘接收到人眼神,她立时道:“哥哥你别分心,我只是想靠近看看。” 刘肆灵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收回了视线。 梁佩芽见朱宝莘站于刘肆灵身侧,她抬起头来,看着宝莘道:“朱三小姐今日……怎的没带那只猫儿?我瞧着那猫可爱得紧。” 朱宝莘道:“公主不知,虎波看着乖巧,但实则偶尔十分闹腾,所以今日就不带了,让它好生陪在姨母身边。” “——这样恐怕要妥当些。”想到那日,朱宝莘又加了一句。 梁佩芽略有所思,她道:“……这样。” 此时刘肆灵已为小呱包扎妥当,他接过偃奴手中递来的手绢,仔细擦了擦手指,状似无意般闲问道:“那只猫缅国大概半月前才送来,朱三妹妹也只抱到过我处一两次,不知与公主是何时——在何处见着的?” 梁佩芽未回话,宝莘已立时道:“哥哥这就不知了,我与公主当然是碰巧在御花园里遇见了,她自然,也就见到小波了。” “是吧,公主?”朱宝莘笑看向梁佩芽。 梁佩芽也配合一笑,道:“是啊,很凑巧。” 梁佩芽的寝宫距宝莘平日活动的地方并不太近,刘肆灵也笑道:“看来公主与朱三妹妹很有缘。” 朱宝莘笑了笑,心里却笑不出来,她宁愿……没这样的缘分。 视线无意间掠过废园方向,她赶紧收回,面色,条件反射的微有发白。 她有点想离开这处地方。 这是她极少数想早些离开。 宝莘便找了个理由同刘肆灵与梁佩芽告辞。 刘肆灵应了声,视线一直落在朱宝莘身上。 在宝莘转身走了几步后,他突然唤住了她。 朱宝莘狐疑停下步子,回身看向缓步朝她走近的人。 她狐疑道:“刘四哥哥,怎么了,你叫宝莘还有什么事吗?” 刘肆灵静静看着她,须臾,他突然抬手,以手指背轻抚了抚她脸颊,眸色微忧道:“怎么脸色有点差?” “可是有什么事,或是身子不适?” 刘肆灵只是以指背轻触了下她脸颊,似是感受体温,很快便离开,面上是真切的关心,宝莘略有高兴再加点满意的“感动,她不想让人担心或是给人惹麻烦,便道:“啊,哥哥我没事,可能只是身子有点不舒服罢了,女孩子嘛——” -- 第121页 朱宝莘这么一说,刘肆灵果然不再追问什么,似乎略有尴尬,或是只是无奈,他只摸了摸她头,然后温柔道:“那就回去吧,好生休息。” 宝莘重重点了点头。 刘肆灵朝她微笑了一下。 梁佩芽看着院中站在女子身前的男人,她眉心缓缓攥了起来。 待朱宝莘往院外走时,梁佩芽面上已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没过多久,梁佩芽也领着小呱离开了池洌苑,站于苑外,想到方才在院中时无意间发现突然被封了的小院落,梁佩芽眉间又缓缓攥起。 迟迟都没松开。 她看着婢女手中鸟笼里提着的小呱,眉间终于才缓缓松了开来。 这是她第一次与那人有了些许联系的东西。 摸了摸小呱脑袋,梁佩芽笑了笑,她道:“小呱,肆灵殿下院中的白丰我知道你也很喜欢吧,小呱——” “你可得让白丰,也喜欢上你才行啊。” “而且,很喜欢。” 第63章 惊惶 过了些时日, 宝莘心头稍定,她想着那件事只要梁佩芽不说,那位凶手不察觉, 也就过去了。 她是这般想的,但没料, 她却高估了自己在那人面前能做出的反应。 也低估了上辈子对她现在的影响。 前段时间,皇帝陛下似乎是偶感风寒, 略有不适, 近日龙体康愈,梨园有新排的戏,趁着秋日将近,这几日天气又正合适, 御花园里便摆了戏台子,不少娘娘皇子都来给皇帝陛下问安, 朱宝莘也在宫中, 此次便也到皇帝陛下跟前问了声好,在台下有一席之地。 朱宝莘宽心的发现那位二皇子并未出现,除了太子与六皇子,其他几位稍年长的皇子似乎此时俱未出现。 几位皇子现下都是有差事的人,刘四哥哥,宝莘就知他好像是新近领了个差事,是负责协助调查、剿灭六门局的。 想到刘四哥哥的身份,朱宝莘不得不“赞”一声, 皇帝陛下好手段! 即使哥哥与那六门局再没联系,但到底这也表示了一种试探与怀疑吧。 甚至于还有让哥哥以行动来表示忠心的意思。 不过刘四哥哥似乎并不太在意。 刘四哥哥未见, 那位二皇子也没出现, 宝莘心头自来时就忍不住惊跳的情绪逐渐平复, 但她隐隐却还是有一种不安。 她在这里有点如坐针毯。 总算熬到戏曲演完,皇帝陛下在园子里坐着,太子有事已先行离开,陛下身边只围着一众小意关切的嫔妃。 其他皇子公主都在花园另一角,与皇帝陛下隔着些绿植待在一处。 朱宝莘怀中抱着虎波,众人似乎都对这缅国进贡的猫儿还比较感兴趣,围在她身边,尤其是刘堂轩,简直是不遗余力的“□□”虎波,惹的虎波直往她怀里钻,梁佩芽只在一旁安静的看着,面上有微微的笑。 对于刘堂轩的热情,宝莘想阻也阻止不了,她甚至于想干脆将虎波放下,让虎波这小家伙自行逃离刘堂轩的魔爪算了,但望眼皇帝陛下所在方向,宝莘权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只盼着陛下能早些离开此处。 大约一刻钟后,圣人总算离去,去了叶氏宫中,其他嫔妃娘娘也就都散了。 朱宝莘松了口气,也准备抱着虎波去其他安静点的地方 。 正要离开时,没想却听刘堂轩在她身侧语带意外道:“二哥,三哥,你们怎么来了,这戏已经演完,父皇也已离开了,你们这时候来,可就什么都没有咯。” 二皇子未开口,三皇子已道:“戏演完了有什么打紧,谁说就什么都没有了,六弟你不还在这?” 转向梁佩芽方向,三皇子看眼隋国公主,又道:“佩芽公主,不也在此处。” 梁佩芽朝二人行了个礼。 视线掠过刘继文时,她眼睫微动了一下,神色却平静。 而朱宝莘在抱着猫儿转身后,听见那声“二哥”,她的脊背一瞬僵硬,脚步也几乎挪不动分毫,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惶乱中,但面上却竭力没显露太多。 身后有人注意到了她,三皇子刘骏安打量她背影道:“这位是——” 朱宝莘掐着手心,保持镇静,她心一横,抱着猫儿转过身来,视线简短掠过两位皇子,朝人行礼道:“二皇子、三皇子殿下。” 二皇子看着她,轻点了点头。 三皇子似乎这才认出她面容,他道:“原来是叶贵妃娘娘的外甥女,朱家的三小姐。” 朱宝莘道:“三殿下好眼力。” 抱紧怀中的虎波,宝莘说完便退至一旁,站于刘堂轩身侧,沉默不语,目不斜视。 三皇子与刘堂轩寒暄了几句,二皇子则一直比较安静。 三皇子说了没几句,便有事先离去,刘继文却还在此处。 宝莘越来越觉呼吸不畅,她很想赶快逃离,逃离有这个人的地方。 视线注意着虎波,她面色不禁越来越白。 刘继文走至梁佩芽面前,梁佩芽与之神色自若的交谈,朱宝莘十分佩服,她也十分想像梁佩芽那般,镇定自若,但她做不到,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反应。 她对这个男人,害怕、恐惧、恶心,甚至于还有痛恨,或许是对上辈子那个男人的痛恨。 朱宝莘面色越来越不好,刘堂轩无意间看向她,他奇怪道:“朱家三妹妹,你怎的看起来好像面色有点难看?” -- 第122页 朱宝莘心头惊跳一下,她立时看向刘堂轩,扯出笑道:“六皇子说什么笑呢,宝莘哪有面色不好?” 刘堂轩道:“没有吗,我瞧着你……怎么好像有点面色发白——” “你瞧你这唇色,怎么白得好像有点跟鬼一样——” 朱宝莘看向刘堂轩:“……”她想敲死他。 果然很快梁佩芽也看向她,她对她关切道:“朱三小姐……可是身子有何处不适?” 朱宝莘已能想到那人定也朝她投来了视线,为了不露痕迹,她朝梁佩芽方向看了眼,视线掠过那位二皇子,见人只是一如既往温雅的看着她,宝莘心中虽然稍定,但她对这样的目光还是有点愈加难以忍受,忍住强烈的不适,朱宝莘对梁佩芽道:“公主,小女无事,谢公主关心。” 朱宝莘说完,又垂下头去,但她却觉出一时的寂静,没想紧接着竟有人缓步走向了她。 略有所感的抬起头去,就见那位一身紫衣的二皇子不紧不慢的朝她走来,朱宝莘心头剧烈惊骇,她勉力压制,才控制住自己不往后退。 刘继文来到了她面前,他黑金的云头履停在她眼下,朱宝莘听人对她温和亲切道:“朱三小姐面色——似乎确实不大好,若是身子不适,小姐可不必勉强。” “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朱宝莘道:“殿下多虑了,小女当真无事,谢殿下关心。” 刘继文看着她一时未说话。 视线掠过她肩头,他突然朝她抬手。 宝莘心头惊颤,在人朝她抬手的下一秒,她几乎身子比脑子更快的做出反应,脚下条件反射就几步往后撤,退的太急,一个踉跄,竟狼狈的摔倒在地,朱宝莘两只手撑在地面,不由瞳孔微颤的,仰头去看人。 只能见逆着光,刘继文还抬着手,他身量高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上一截阴影,手缓缓放下,他略有惊讶又好笑的疑惑看着她道:“朱三小姐竟如此怕本殿么,方才我只是想为小姐拿去肩头的一片绿叶——” 说着刘继文视线落在朱宝莘身后地面上方才从她肩头飘落的树叶,他温雅笑道:“倒是继文的不是了,竟让朱三小姐如此惶恐,是继文唐突了。” 朱宝莘胸口剧烈起伏,她未言语,刘继文已又走近她,似是想俯身扶她起来。 宝莘见人靠近,她条件反射又往后缩,又退了几步,犹如避之蛇蝎一般,她急忙道:“不必劳烦二殿下,小女身上脏污,怕污了殿下的手。” 说着朱宝莘已微抖的自行爬起,她看眼跳至一旁的虎波,对刘继文道:“恕小女失仪,请容小女先行告退。” 不等刘继文应声,朱宝莘说完便抱起一旁虎波,脚下不停的往叶氏的平澜宫方向走去。 一脸懵逼的春桃紧跟在她身后。 刘堂轩有点莫名其妙,而梁佩芽则看着朱宝莘离去的背影,有点意料之内。 刘继文直起身,他看了眼自己方才想拉人的手,身子朝向少女离去的方向,他缓缓,不着痕迹的轻动了下唇角。 眸中是点点兴奋的色彩,那色彩愈演愈烈,最后,尽数被他掩于平静的眼睑之下。 与花园隔着一定距离,以花木微微遮挡的地方,刘肆灵站在一条长廊上,他抚着停靠在手背上的一只青羽鸟儿,视线注意着花园方向,看着少女方才虽竭力压制,但于他还是依稀可见出惊惶的逃离模样,刘肆灵抚着鸟羽的动作越来越缓。 在少女离去后,他停下抚摸,看着鸟儿飞离,眸光微凝,略有所思,然后,转身离开。 第64章 追逐 回宫后, 宝莘没有立即回府,方才的插曲,令她整个人都六神无主。 她竭力安慰自己, 那人根本不知晓那日是她与公主,所以今日, 她的反应也不能代表什么,但越是这样安慰, 心头越是忐忑。 她一直在等着, 若是那人知晓那日的事,肯定会有什么反应,但等了好一段日子,那人却也并未有什么动作, 朱宝莘甚至连见都没再见过他。 一直到秋闱前陛下举行秋猎,朱宝莘才再见到那人。 所以她略略放心。 他, 应当是不知的。 八月中旬是秋闱, 在此之前,圣人陛下似是有意考较京都仕宦子弟的骑射武艺,所以此次秋猎,主角主要是那群待考的监生以及之前在纪山书院求学的一众子弟。 狩猎地点选在皇家御苑广林苑,广林苑可说是整个阜国占地最大,物产也最丰的苑囿。 这一日,天气晴朗。 草木微黄。 已有秋的气韵。 快至巳时,众人已到了御苑整发的地方——林间, 一处极为宽阔平整的场地。 圣人陛下此时坐于高台之上,身侧是皇后, 在侧是执伞的宫人。 太子身子偏弱, 不适于骑射, 所以在陛下开场话后,便一直在皇后身旁。 其余某些皇子皆劲装结束,坐于马上,与一众仕宦子弟同时参与狩猎角逐。 虽说是男儿的主场,但女眷们也自有去处,狩猎场是广林苑中一处被圈起来的地方,男儿们可尽情猎杀,女眷们也可寻到好的观赏位置,欣赏男儿们驰骋猎场的风采。 为此,狩猎场中隔一定距离设有挑檐的瞭望楼,八角,形似塔,高可达十几丈。 女眷们大都集聚在狩猎路线最初一段的塔楼内,观赏置评好不热闹。 -- 第123页 远些的塔楼人便渐少些,到中段,几乎就见不到什么女眷了。 宝莘也在热闹处待了一会儿,狩猎已进行了些时候,在那处已见不到刘四哥哥的身影了。 贵女小姐们聚在一处,聊的大都无外乎是金石珠玉、世家子弟等话题,宝莘与大部分贵女不大相熟,她也没娘亲拘着要与某些世家女眷如何寒暄,毕竟这是秦姨娘“热衷”的事。 朱宝柠自然在秦氏身边。 秦宜桑今日倒是又没见,最近宝莘在府中也很少见到她,她似乎身子不适,也不怎么同秦氏一道出门,而且据说过几日,便准备回秦家所在的松城待一段时日。 秦宜桑早已过了及笄年纪,今年十八,之前因身形缘故,一直未寻到合适的人家。 这几年秦氏一直在想法子让这位表小姐能减些身子,通过一些手段,总算是有了点效果。 至少能看出一点美人胚子的模样了。 宝莘偶尔忍不住想,若是秦宜桑完全苗条下来,不知会是个怎样的美人模样。 抱着虎波,宝莘沿着观赏专用路线一直南行,大致走了一段后,到了中段,不料虎波却突然调皮从宝莘怀里跳了出去,直往狩猎场而去。 朱宝莘骇了一跳,这小家伙偶尔又不省心了。 吩咐李嬷嬷去捉,捉了会儿,一人一猫却越来越远,宝莘无可奈何,只能让一直跟着她的春桃也去,春桃动作快,虎波不可让它跑进主要的狩猎场所,不然被误杀了可就难受伤心了。 春桃本来犹豫,但宝莘思量,此处乃皇家猎苑,四处都有守卫,而且她们就在前方不远处,她一个人站在这楼下,应当无事。 要紧先把虎波抓回来再说。 春桃离开,宝莘站在塔楼下,此时周边没其余人,她不时瞧眼前方抓捕情况,偶尔四处看看,踢踢脚下石子,百无聊赖。 过了一会儿,她不知西南方距她几十丈距离处渐渐来了几个人影,也未注意到春桃与李嬷嬷的身影越来越远。 刘继文与刘辛樾是方才碰上的,刘辛樾骑着一头黑鬃大马,刘继文则闲适行在马下。 刘辛樾方才追着头鹿跑到了此处,猎杀后正巧碰上林间,站在一处亭边的刘继文。 二人边往前行边聊了几句。 刘辛樾准备再往前寻一些好猎物,刘继文瞧眼她身后下仆马上已收获颇丰的战绩,他道:“辛樾这马上已猎得足够多了,场上恐怕多少男儿都不如你了。” 刘辛樾望着前方,嘴角高傲的抿起,她意有所指道:“可惜,不是我最满意的猎物。” 刘继文也望向前方,意有所指道:“不知辛樾堂妹看中的是何猎物?” 笑笑,刘继文接道:“若是堂妹喜欢,想必那猎物,定逃不出堂妹手心。” 刘辛樾道:“二堂兄什么时候也这么会说话了。” “不知堂兄你看中的,又是何猎物?”刘辛樾目光如炬又带点兴味的看向刘继文。 刘继文今日装束明显不参与狩猎,但刘辛樾依然这般问,明显是有所指。 刘继文刚要回应,他视线突然不经意注意到前方视野中站于塔楼下的少女身影,刘继文瞳孔微扩,他缓缓道:“堂兄哪有什么猎物,不过是今日来瞧瞧热闹罢了……” 说完,视线也未从远处收回。 刘辛樾似乎是感受到了一点异样之处,她视线往刘继文所视方向看去,在见到少女的身形时,刘辛樾锋利的眸子微眯,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注意到身旁人注视人的模样,刘辛樾兴味越发浓厚,甚至有点兴高采烈,她道:“看来二堂兄,这是有自己感兴趣的猎物了,那辛樾就祝二皇兄——得偿所愿。” “辛樾先行一步。” 说完便扯了把缰绳。 刘继文缓缓收回视线,却未转头,他温雅笑道:“堂妹先行。” “四弟,想必正在前方。”待人往前两步后,刘继文又接了句。 刘辛樾拉紧缰绳,夹紧马腹,听了刘继文的话,她红唇勾了一下,带着某种侵略性的势在必得。 须臾,面上表情又转为微微的厌恶。 刘辛樾往前,蹄声渐大,宝莘注意到了远处那一抹红色的身影。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因她不得不注意到,这位县主今日所穿衣服的颜色。 与刘四哥哥的几乎相差无几。 两人都是朱红颜色,干练护腕、长筒黑靴,乍看,宝莘差点以为是“情侣装”,但这显然不可能,因为那位县主自史以来不就十分讨厌刘四哥哥,从没见人对人有过好脸色,今日狩猎开始前,在整发场上,她还瞧见那位县主不时盯着刘四哥哥,目光似乎是一如既往的厌恶,但好像又还有点其他什么,不过宝莘也看不大明白。 这位县主不仅喜欢用那种眼神看哥哥,而且在皇帝陛下面前时,还总喜欢下绊子,让哥哥不得好过,朱宝莘可不想见到这位主。 在宫里时也能避则避,毕竟这位主圣宠正浓,而且好像,也不待见她。 若不是有姨母护着,这位县主这么些年偶尔在宫里与她撞上,朱宝莘都得讨不了好。 所以此时见到那位县主,宝莘只是多打量了几眼那人的一身红衣,便将视线移开了去。 但没料,视野后方,她却乍然见到了另一个人。 见到人的第一眼,朱宝莘几乎是微怔,然后立即就撤回了视线,连身子也折了半边,她一瞬就不禁变得惶惶起来。 -- 第124页 六神无主的不知此时此地该如何做。 怕自己恍了眼,宝莘喉间咽了咽又往后看了眼,那人似乎还并没注意到她,确认出人后,朱宝莘立即受惊般撤回,她背过身,双手不自主发颤的握在一起,她想立即离开,远离这人的视线,绝不能让他见到她。 今日狩猎开始时,她在下方只远远见到过人一眼,看他装束,似乎是如常般不准备狩猎的,朱宝莘当时还松了口气,以为人只是来走个过场,等狩猎正式开始,就会找个机会离开了。 这位二皇子不喜狩猎是众人皆知的。 以往在狩猎场上,她几乎很少见到他。 宝莘抬脚立即就准备离开,她往春桃与李嬷嬷的方向看了眼,却见两人还没回来的迹象,想唤人,又怕身后朝这边近前来的人注意,朱宝莘简直是又惶又急的在原地踮了踮脚,她余光注意到那人似乎是离她越来越近了,顾不得什么,双手在侧紧握,朱宝莘转身,便往北的方向去了。 她也不敢跑,这里的塔楼连着好几个,楼层不一,塔楼前及塔楼间皆以青石板相连,朱宝莘走在石板路上,她微低着头,只能一个劲往前,眼睫轻颤,心口处几乎要惶惶跳出来,她几乎不敢往四处看,有一只手不知何时从何处伸出,似紧紧抓住了她心脏。 宝莘感觉眼前似乎也有点花,但她的耳却异常灵敏,她似听见了身后一直跟着她的脚步声,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就是在跟着她,一直跟着她。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身后人不知何时,会唤她。 但现在他没唤她。 只是,跟着她。 朱宝莘几乎想在心头尖叫,她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走到哪里才能摆脱这个人,她眼中甚至于开始渐渐蓄了泪。 那种无望,那种当初挣脱不了的无望似乎又缠上了她。 纷纷扰扰的画面又席卷了她。 朱宝莘一边往前,一边摇着头,她一点也不想再见到那些画面,但很快,脑中却有了新的画面,那间小木屋、屋中的背影、背影前的女人—— 朱宝莘单手捂住嘴,终于抬头,往前方望了望,她一定要离开这个男人,一定,要摆脱这个男人。 朱宝莘微往后侧了一点头,却始终不敢完全往后看去。 她见前方是一个拐角,朱宝莘心头略微惊动,只要走过这个拐角,过了这个拐角,她赶紧找个地方远离那人的视线,躲开那人的视线就行了! 朱宝莘便竭力压制着步伐,保持镇静,让人看不出异样的往前,她知道不能太过自乱阵脚,但她此时却也没勇气一个人,直面这个男人。 这里有连续三幢高高的塔楼,刘继文看着前方低头一个劲往前的女子,他眸中雾色渐浓,他很能看出人细微的不同,尤其是情绪——恐惧的情绪。 没人比他更了解不同层次的恐惧,毕竟,他曾制造,并欣赏过那么多。 所以他竟不知,有人竟可没来由的朝他露出那样的神色,那样如印刻在骨子里的,恐怖神色。 刘继文想到那样的眼神,想到在那张面孔上那样的眼神,他就止不住几乎令他浑身战栗的兴奋,多么罕见、多么不同,就好像,她本就应该,令他感兴趣,令他兴奋,令他——战栗。 刘继文不由舔了舔唇角,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个笑。 他可,真喜欢这个女孩。 他便稍稍加大了点步子,却依然踩着不急不缓的步伐。 他享受这种,带给人无言恐惧的感觉。 刘继文又笑了笑,眼角隐着兴奋。 四周此时无一人,这样无声的追逐,才有意思。 却不知,在中间塔楼的第五层,环廊栏杆边,不知何时立了个人影。 人影一身红衣,色泽偏沉,他发高高束起,套了黑色莲花纹护腕的一只手随意搭在石栏杆上。 人影从方才起就注意到了下方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他也看出了两人间那种无声的追逐,甚至于通过少女的步伐与动作能感受到少女此时,那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人影看着下方,他视线随着下方人移动,面容沉静。 见到人愈往他的方向走近,刘肆灵的手,食指,在栏杆上极缓又轻的敲击。 他神色一直比较平静。 朱宝莘将走至塔楼前的转角处,她心头有一瞬的惊跳,手心是紧张的汗,喉间咽了好几次,几乎想等不及往前跑去。 但实际,却依然保持着相同的步子。 瞳孔,微睁。 刘肆灵眼见着下方二人逐渐走到中央塔楼前,很快,又快至另一个塔楼的拐角处,刘肆灵瞧着二人间愈加拉近的距离,以及少女一直垂头往前的模样,他眉心动了一下,眼缓缓微眯,敲着栏杆的手一瞬,停了下来。 就要走过转角处,朱宝莘在那一刻实在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不料,却径直,与一人撞上—— 宝莘连着退了好几步,见面前人一身红衣的身影,她略略愣神,低声道:“刘四哥哥?” “你怎么……”她本想问他为何会在此处,但一想到自己身后人,她眼睫立时微颤,望眼身前人,见人一身单薄衣衫,想到前几日又被那天子当着众人的面故意冷落,朱宝莘很快只有一个想法,她不能,不能给哥哥添麻烦。 二皇子是太子羽翼,太子是将来的帝王,她不能让哥哥与这位变态的二皇子生嫌隙。 -- 第125页 朱宝莘便醒过神来,她有点着急又恍惚道:“哥哥,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绕过刘肆灵离开。 刘肆灵微垂头看着少女惶然的面容,待少女将走过他身边时,他眼动了一下,手突然抬起,却似是极自然又随意的,拉住了她。 朱宝莘被人拉住,她惯性的往后旋了个圈,站到了人面前。 愣神抬头看向身前人。 朱宝莘小声道:“刘四哥哥——?” 刘肆灵看向她,似是奇怪,他好奇,又微疑惑的笑道:“朱三妹妹这是要去哪?” 手轻轻拉着她,他接道:“我看你……怎么好像有点出神?” 他打趣她道:“你可知自己这是要去哪?”刘肆灵声音较低。 也不知是为了配合她,还是怕吓着她。 朱宝莘头一次条件反射想挣开人的手,她眼睫微闪,道:“我,我——” 刘肆灵已将她拉至身前,他摸了摸她额头,道:“我看你好像有点精神不对劲,要不,跟哥哥一道回去吧。” 这话似是询问,但宝莘不知为何,却总听出了安排的意思,她抬头看他。 宝莘潜意识里心头微放松,但心里却又有另一层顾虑,她眉微蹙,面上忍住委屈,道:“刘四哥哥……” 说完又想将人手拿开,离开。 在她刚要挣动时,身后却陡然传来另一道声音,那男声道:“四弟,你们这是?” 朱宝莘的身子一瞬僵硬。 她想挣脱的手立即停止了动作,浑身僵硬的背对身后的男人,眼睫垂下,不住轻颤。 刘肆灵视线随意掠过少女面孔,落在身后人面上。 他道:“二皇兄。” 刘继文颔首应了,视线自然落于少女身上,他微微一笑,道:“这位——是朱家三小姐吧?” “方才就瞧见人了,只是不能确定。” 朱宝莘应不出声,她现下,整个胸腔都在急速跳动。 又急又重,让她几乎快窒息。 刘肆灵将面前少女自然牵到他身侧,朱宝莘立时条件反射微靠在刘肆灵身后,一只手还被刘肆灵牵着。 刘肆灵看人一眼,他笑道:“宝莘妹妹好像有点不舒服,二皇兄莫怪。” 刘继文的视线落在朱宝莘面上,有点专注,他道:“既不舒服,该好生回去休息才是,再叫随行的御医瞧瞧,别落下什么病症。” 说着,刘继文往前一步,他道:“不如,就由本殿送三小姐回去吧,四弟你不是还要狩猎?” 刘继文将落在宝莘面上的视线又自然转移到刘肆灵身上。 朱宝莘察觉到人靠近的气息,她手愈加发抖,紧紧握住身侧人的手,也不敢抬头去看人,只是面容苍白的靠在刘肆灵身侧。 刘肆灵察觉到少女愈加紧绷的身体,他眼微阖,须臾又回复平静,刘肆灵突然也缓缓上前一步。 手还牵着朱宝莘,他站在刘继文跟前,两人身量几乎相当,这么站近在一处,不知为何,总有股对峙之势,刘继文一瞬眼微压,他看向走至他面前的人,听人缓声道:“二哥,宝莘妹妹从小与肆灵亲近,你是知的,所以,还是由肆灵,送她回去吧。” 刘肆灵说完,静静回视向刘继文。 面上一如既往温宁的笑。 刘继文看着刘肆灵的眼。 这双眼也是温和的,甚至,可说得上是温柔。 温柔。 有笑。 看着那双瞳孔,刘继文不由想到了十年前的一件事,十年前土淮楼血案后,他听见暗中来见他母亲的高公公,向他母亲提醒,说当时土淮楼上耸人听闻的血案,是那位四殿下在生命受到威胁之际,体内如怪物般的血脉爆发做下的,并且还说他的父皇探查出真相后只说了一句话,那一句话—— 刘继文想了想,他父皇或许没说错。 当时偷听了那些话后,他不服气不相信跑去这人昏迷的房间,在床边,他推开门走进后,当时床上已坐起的人,听见他的声音,朝他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笑。 就是这样的,如此时这般,安和,宁静,沉稳又温柔的笑。 就是这双眼,那时,刘继文似乎从那双眸子里瞧见了土淮楼上的尸山血海。 以及那尸山血海下,莫不在乎的眼神。 当时他父皇在土淮楼上探知真相后,看着满地尸首及一旁染血的少年,他对高公公说的话是—— ——此子,性残。 刘继文再一次感受到了某种潜意识的畏惧,如猛兽自然能感受到比之更危险的存在,他喉结往下滑了一下,缓缓,极慢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他道:“既然这样,就由四弟说的办吧。” “朱三姑娘,确实与四弟一直以来都要好。” 朱宝莘抬头看刘肆灵,她手不自主抓着人的手动了一下。 刘肆灵察觉到了,他微微一笑,对刘继文道:“二皇兄,那肆灵就与宝莘妹妹先行一步。” 刘继文道:“嗯。” 刘肆灵拉着朱宝莘从刘继文身边走过。 刘继文余光注意着身旁擦身而过的少女。 他带着笑意的唇角在少女即将走过时,缓缓,放了下来。 牵着人走了几步,刘肆灵唇角的笑也缓缓放了下来。 见走了一段,离身后人已有些距离了,刘肆灵看眼身旁少女,他缓缓松了手。 -- 第126页 但没料,手刚放开,却又被人从后拉住了,少女柔软的手轻轻牵住他四根手指,刘肆灵微意外。 朱宝莘牵着他的手不放道:“刘四哥哥,我想,想再牵会儿。” 少女的面色似乎没那么发白了,只是额上却渗出了一些细汗,想必是方才出的。 刘肆灵便又缓缓握住少女的手,他视线往前,袖雷纹的袍袖,覆在少女白嫩的腕上,他道:“好。” 朱宝莘便如愿牵着人,随着人的步伐往前走了。 刘肆灵将朱宝莘带回了修整场地,朱骁与沈洺正巧站在场地前方,身边有几个年轻的公子哥儿,朱宝柠与几位贵女也在在一旁,见到缓步近前来的两人,朱骁眉一压,立时就上前来,几乎没顾着向刘肆灵行礼,看着眼前女孩苍白的脸色,朱骁紧眉道:“怎么了,怎么回事?” 见少女不应,朱骁这才向刘肆灵行了个礼,问道:“四殿下,不知这——” 视线落在两人还紧紧相牵的手上,朱骁顿了一下,压制了下心头焦躁,他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说完又朝朱宝莘道:“ 有何处不适?” 宝莘垂着头,不看他。 刘肆灵将手松开,朱宝莘这次没再牵上去,她只是有点不想说话,也不想看人。 刘肆灵看眼少女,他似是斟酌了一下,道:“宝莘妹妹可能是没注意被某个猛禽给吓着了,所以才有点不适,我想,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刘肆灵说着,轻抚了抚宝莘的头,问道:“是这样吧?” 朱宝莘这才抬头向人道:“嗯。” 视线无意间掠过身侧一众人,朱宝莘见到了朱骁蹙眉的面孔,沈洺担心的眼,以及也在此处的刘堂轩瞪大双眼的脸。 朱骁见人回应,他想了想,道:“既是这样,那如四殿下所说,在此处找个地方歇息一会儿,待会就不要再到其他地方去了,等着狩猎结束回府。” 说着就要上前来,似乎是想带她去朱府所在的休息处。 朱宝莘却躲开了朱骁上前来扶的手,她又自然的拉住身侧刘肆灵的袍袖,看着人道:“刘四哥哥。” “我可以——现在回去吗?”她实在不想待在此处。 她现在脑子很乱,浑身也没劲,方才那人看似无意,但实则应是在追着她,她有点怀疑那男人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是不是知道了那日的事,亦或是——他对她,如何有了兴趣。 这些只要想想,朱宝莘就禁不住想呕吐,有种窒息的感觉。 她不想待在有丁点这个男人气息的地方,至少现在不想。 刘肆灵不由看眼朱骁,见朱骁僵在原地,他又看向少女,似乎是考虑了一下,他道:“那便回吧。” 朱骁看向刘肆灵,似乎也没异议。 此时,站在朱骁身侧的朱宝柠有些担心的开口道:“可是再过不久就是行赏宴了,三姐姐若是这般自行回去,会不会——”她想说会不会有些不妥。 众人自都考虑到了这层,但朱骁看眼面前少女惨白的面色,他缓缓还是道:“回吧。” 朱宝柠看眼朱骁,想说什么,还是没开口。 刘肆灵看眼众人,他道:“无妨,宝莘妹妹身子不适,不会有人追究。” 朱骁道:“四殿下说的有理。” 说完便朝向宝莘,接道:“我送你回去。” 朱宝莘立时道:“不用。” 她垂眼道:“我坐府上的马车就可以了。” 朱骁眉一瞬蹙起。 此时刘堂轩道:“朱骁啊,此次陛下主要是想考较考较你们这些学子的武艺本事,你们可是陛下重点关心的对象,你恐怕——” 刘堂轩未尽之意是“恐怕,不能就这么走咯。” 刘堂轩说的是事实。 朱宝柠也在一旁冷静道:“大哥,六殿下——” 刘肆灵也道:“朱骁,你离开恐怕确实不妥。” 朱宝莘有点烦,她道:“不用再说了,我自行回去就行了。” 说完朱宝莘便牵上刘肆灵的袍袖,她对人道:“刘四哥哥,你,你可以送宝莘到车上吗?” 刘肆灵愣了一下,他须臾道:“好。” 刘堂轩啧啧了两声,在后故意打趣道:“朱三妹妹可以呀,我这四哥,现在已经随你安排了。” 刘肆灵看刘堂轩一眼。 刘堂轩转头望天。 朱宝莘知道自己是有点逾距身份了,但她现在只想早点回去,也只想刘四哥哥送她。 他在她身边,她安心。 见人这么说,朱骁沉默了一会儿,他视线掠过少女,许久才朝刘肆灵拱手道:“那就劳烦四殿下了。” 刘肆灵便对朱宝莘道:“那朱三妹妹,走吧。” 朱宝莘抓着人袍袖的手微使了点劲,她道:“嗯。” 刘肆灵与朱宝莘往狩猎场外的方向走去。 朱骁看着少女跟着男人的背影离开,他的眉一直就没松过。 朱宝柠注意到朱骁视线,她等了一会儿,走到朱骁面前,道:“大哥,再过两个时辰行赏宴就要开始了。” 朱骁这才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护腕,他道:“嗯,我知道了。” 朱骁与沈洺朝拴马的地方走去,方才稍事休整,又可再继续游猎了。 沈洺也整理了一下护具,他想到方才宝莘的脸色,沈洺有些担忧又奇怪道:“朱骁,我总觉得宝莘妹妹,恐怕不是遇见了四殿下口中方才所说的事……” -- 第127页 朱骁脚步顿了一下,迟迟没回话,他许久才道:“她不愿说。” 沈洺道:“是这样。” “那怎么办?”沈洺又问道。 朱骁从拴马的地方解下马绳,牵着马绳,他心绪烦乱,许久道:“你想想办法。” 沈洺:“……” 将人送至猎场外后,刘肆灵看着人上了朱府的马车,一直等到服侍的人同宝莘在一处,刘肆灵才对她道:“回去好生休息。” 朱宝莘看着人,她有点想问,想问他是不是已知道了,但须臾还是打消了这念头,想到今日,朱宝莘只道:“哥哥,给你添麻烦了。” 刘肆灵看她两眼,他忍不住扯了下嘴角,拍了拍她的头,道:“什么麻烦?” 似是真的不知。 宝莘便朝人摇头嗯嗯笑道:“没事,以后可能还要给哥哥您添很多麻烦,哥哥您就——多担待了。” 刘肆灵笑。 马车车帘放下,朱宝莘自言自语道:“会少添麻烦的。” 刘肆灵也不知有没听见少女的低语,待马车往前离去后,刘肆灵往回走,想到今日,他不由突然停下脚步,站定道:“李原。” 李原瞬时现身,他道:“殿下吩咐。” 刘肆灵道:“跟着,送人回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30 18:49:21~2021-11-03 00:2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心躺的咸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不必在意 狩猎行赏会结束, 回到府中时已快至子时。 朱府内,大部分院子里的灯火早已熄灭。 但府中大少爷的院子却依旧灯火通明。 李嬷嬷未想到今日这个时辰,她会在大少爷的屋内, 并且还站在少爷的书房里。 不过今日,她们小姐在她们追捕虎波时, 突然不见,并且还跟着那位四殿下回到了休整之地, 之后又自行回府, 李嬷嬷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但当时跟着人回府时她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也预感到了自己与春桃,必要受责难。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而且还是在大少爷的屋里。 不过今日, 李嬷嬷倒真是冤枉,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小姐缘何是会突然如此。 同前段时间那次小姐从四殿下苑中出来时倒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次小姐的反应, 似乎更甚。 李嬷嬷与春桃不知缘由,朱骁问时,便只能回复当时的情况,其他也答不上来。 朱骁听了回复,沉着脸,坐于榻上,在书房内一言不发。 李嬷嬷与春桃大气都不敢出。 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听人问道:“具体原因你们不知, 那小姐近日什么时候,是否有什么异常, 你们这——总该知晓?” 朱骁不认为今日情况只是今时才出现, 其他时候必也是有端倪的。 想到白日少女罕见惨白的面色, 朱骁心头就越发烦郁,若不然,恐怕就只能从那位殿下口中探知了。 这么想着,没料李嬷嬷倒是说了件与那位四殿下有关的朱宝莘反应异常的事。 李嬷嬷本不太敢告诉朱骁,前不久小姐有次从那位四殿下苑中离开时便神色有异的拉着她,因为这便明白白暴露了她那次跟着小姐不称职,但因朱骁对今日之事之敏锐,李嬷嬷不敢有所隐瞒,只能忐忑又委婉的说明了那次情况。 上一次,李嬷嬷不知原委,无论如何打探,人也不肯说,她只能安慰自己无事,但没料这次又出现这样的情况,小姐似乎真是遇着了什么事,不想对人言也或是无法对人言,所以此次虽知自己大可能会被如何责罚,李嬷嬷还是梗着脖子,将之前的异常之处都说了出来。 果不然,朱骁一听,瞬时往李嬷嬷投去一瞥,那面容冷得像冰。 李嬷嬷打了个寒噤,立时颤抖的跪倒在朱骁面前,最近这段时日,大少爷虽还是对三小姐不冷不热的,也未与小姐有什么接触,主要是三小姐也不愿怎么见到大少爷,不肯到人跟前去,但今日,大少爷这时候,将她们叫到这屋里来,还问三小姐的情况,李嬷嬷就知,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更何况当初,三年前—— 这般一想,李嬷嬷在朱骁的目光下只能战战发抖。 李嬷嬷跪了下去,春桃也后知后觉的跟着跪下,有点茫然无措。 朱骁沉默着,他面容冷肃,在思考一些问题。 若如李嬷嬷所说,那便是在那位四殿下苑中时发生了什么事或是见着了什么,但宝莘又如此信任那位殿下,今日还这般相信依赖他—— 想到此处,朱骁牙根微紧,他偏头无声冷哼了一声。 看来令她做出那样反应的不是那位四殿下,那会是什么? 朱骁眉皱的死紧,想来是今日在苑中时见到了什么,而见到的那样东西同在殿下苑中见到的应是一致,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相差无几的反应。 此事若当事人自己不说,恐怕就只有那位四殿下才知了。 如此一来,宝莘同那人又会多了个秘密,而且还是,令人不放心的秘密。 朱骁心头愈加烦躁,他看眼跪在自己脚边的人,很想将人发落出去,但须臾还是压制住了怒意,他冷声道:“今日暂且绕过你们,若是再有下次,不好好遵着本分,那便自己掂量掂量可能的后果。” -- 第128页 李嬷嬷伏低身子,一个劲叩首道:“谢少爷,谢大少爷宽宥,老奴以后再也不敢了,老奴以后定尽心尽力服侍小姐!” 春桃见人叩头,她也道:“少爷,奴婢也不敢了,奴婢定也时时尽心尽力侍奉小姐!” 朱骁本没打算把事情变复杂,毕竟有人并不想让他知晓一些事,可能也更不想知他在打探,视线落于窗外,朱骁缓慢道:“今夜之事你们不必说给人听,就当只是随便了解了一下情况,别的不该说的,记得管好自己的舌头。” 李嬷嬷与春桃连声应诺。 王青站在门边,瞧见屋内二人额上布满冷汗的样子,他不由转了转眼珠。 朱骁挥手让人出去。 李嬷嬷与春桃连忙起身往外。 走至院中时,李嬷嬷心道,如今大少爷果真是,对小姐有些不同了。 心道也是,毕竟,还是嫡亲的妹妹嘛。 正这时,突然听见屋内人吩咐门边的王青,道:“这些东西,明日都送到宝柠院里去吧。” 王青应诺一声。 李嬷嬷赶紧回头,撇了撇嘴,心想,原来大少爷,还是跟四小姐……亲呢。 他们小姐自将大少爷送来的东西全给送回去后,少爷就再没让人送过东西到莘莘院了。 李嬷嬷又撇了撇嘴。 *** 夜沉如水。 池洌苑书房内,刘肆灵坐于梨木的书架前,身前是一张紫檀木桌案。 他手搭在案上,一只手捏着支毫笔,刚巧将最后一字落下,刘肆灵将笔放于青花笔架上,他看着站在书桌前的李原道:“得了什么消息,说吧。” 李原护送朱宝莘回府后,收到了不少传来的消息,待刘肆灵日常事务处理完成后,李原上前一步,道:“近日商门那边出了点岔子,具体情况网局还在收集分析,恐怕要等一些时日才能得到确切消息。” “商门?”刘肆灵略讶异,商门一直以来极善掩饰,肃靖司虽花了些力气,也并没给商门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害,不成想,现在倒是有些问题了。 刘肆灵想了想,脑中晃过一个热闹店铺,他道:“嗯。”表示自己清楚了。 李原便又道:“殿下,李公子有信捎来。” 刘肆灵道:“冯安?” “何事?” 李冯安常常只是让人传简短的口信,所以刘肆灵也习惯性直接问。 李原道:“李公子让殿下您,什么时候可以去他那里一趟了。” 刘肆灵搁在桌面的手动了一下,他道:“莫不是冯安,对我这蛊有什么进展了。” 将左手手腕微翻转,刘肆灵视线注意着自己手袍袖下腕间往上三寸处的地方,他极轻的笑了一下。 他跟“蛊”好像真的挺有缘的。 李原见人动作,他道:“殿下,李公子如此聪慧,天赋异禀,当年又与您一起在‘封蛊山’这般幸运得到了那卷‘蛊录’,想必定不会负您所望。” 刘肆灵垂眼笑了一下,他道:“可还有其他要禀报?” 李原又说了几句不太重要的消息,最后应道:“殿下,暂时没了。” 李原准备退下。 刘肆灵注视着桌面上方才写下的字,在人转身离开时,他突然又道:“近日,让人注意一下,我这位二皇兄的行踪。” 李原思量一瞬,想到白日情况,他拱手应道:“是,殿下。” 李原走出去后,刘肆灵直起身,站到了窗边。 背手看着窗外。 走出书房后,刚行在院子里,李原就听一旁有人在路边,语气微挑,声音微寒道:“不知大公子,可是让人注意那位二殿下?” 李原嗤笑了一声,朝站在路中的葛长道:“怎么,我们殿下做什么,葛老您这是都知道?” “您老可真是神通广大。” 葛长见人不反驳,他知晓屋里那位,对他一直以来的监视其实都不太在意。 但—— 想到某处,葛长阴狠的眼微眯,那人的本事,还不是想让他们知晓的,他们才能知道,不想让的,他们根本无从得知。 毕竟之前,稍不留神,若是惹人不快了,他们派去跟着的人就容易再回不来了。 葛长冷笑了一下,面容隐在阴影里。 李原十分看不惯这葛姓老头,他瞥了人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刘肆灵从书房走出后,站于廊下,葛长缓缓踱步到人身后。 他朝刘肆灵虚虚行了个礼。 刘肆灵微笑往后看了他一眼,道一声:“葛老。” 葛长顺着刘肆灵的视线往外望去,只能见黑沉的夜色,他有意思道:“不知大公子可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刘肆灵又转头看他,他道:“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肆灵能见的不过都是些寻常之物。” 葛长道:“大公子玩笑了。” 刘肆灵道:“不知葛老可是有话要说?” 葛长视线落于夜色中,似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等了一会儿,缓慢道:“大公子对那位朱三小姐,好像有些在意?” 以往都知那女孩儿与人亲近,但葛长从没怎么在意,不过现下,却好像有些令他注意了。 刘肆灵视线缓缓下落,他转身看向葛长,无甚在意,须臾道:“不过是一位妹妹罢了。” “葛老不必在意。” -- 第129页 宝莘惊惶一日,夜里也几乎没睡,她知晓李嬷嬷与春桃,子时被湘柏院叫去了,察觉到二人回来时并没有什么异常,似乎也未受到责难,宝莘便没出声询问。 待到第二日,恍惚醒来,她旁敲侧击一番,见昨夜朱骁也没问什么,而且即使问了,应也问不出什么,所以朱宝莘便不再在意。 她知晓朱骁无论如何是朱家嫡长子,事无巨细都该过问,所以她不胡想。 因为不愿在意。 朱宝莘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狩猎那日之事,以及那个人,她只能暂时安静待在府里。 过了一段时日,心内恐惧渐渐压制,朱宝莘知晓她该有积极的反应,于是,壮着胆子宝莘又进了宫,然后——向姨母讨了个请求。 她让姨母给她物色,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 首先得先保证安全,然后再谈其他。 在姨母面前,朱宝莘将那日的事搪塞了过去,又开心的寻了个说辞,言自己最近要时常外出郊外,怕遇见歹人,所以才让人给她物色两个护卫。 叶氏看了她几眼,倒是很快就给她安排了二人,她告诉她,那两人武功高强,并且只会在暗中保护她,让她可放心大胆的出门。 朱宝莘也见过那两个护卫展示的武功,她只知人一唤便出现,嗖一声又不见踪影,十分有她脑子里印象中那种高手的风范,并且凭着对皇家,对姨母的信任,宝莘得了两个暗卫后,心头踏实多了。 于是在府中安静了不少时日之后,朱宝莘决定答应林晰的邀请,两日后,同她一道去郊外的万佛寺散心祈福。 第66章 面具人 万佛寺在皇城外向西三十里, 珉山半山腰,到达佛寺的路中有一处秋海棠林,朱宝莘今日早早便来到这里等着。 之前她心下游移不定, 一开始并没答应林晰会同她一道去,昨日心里想了许久, 才决定一道,祈福也顺带散散心。 这一段日子没遇见那位二皇子, 朱宝莘心里稍安定了些。 她探查了一些消息, 发现京都近几年并没出现某某世家小姐被害的消息,她心里不由反复思索形成了两个想法。 一是:不论那位二皇子有多么的变态,但他至少应该有所顾忌,这几年都没有出现千金小姐被谋害的消息, 是不是说明这人对于谋害对象也是有选择的,那她作为朱府的嫡小姐, 只要她不故意与他作对, 并且三缄其口,他是不是也会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对她下手;二是:她侥幸又在想,前两次会不会是她自己反应过度,那日以猫儿掩饰,那人或许完全没发现她们的行踪,说不得是她自己吓自己。 而且现在她身边也有了护卫,这么一想, 朱宝莘便觉着自己出门应是没问题了,总不能因噎废食, 每日惶惶什么也不做。 何况林晰很少出门去郊外游玩, 她也想陪陪她。 今日她并未提前派人告知林晰, 想给她一个惊喜,海棠花林,花开正盛,朱宝莘在林间欣赏了会儿景致,便等到了路过的林晰。 林晰撩开帘子,大为惊讶,见她在路边,一双眸盈着笑,她嗔了她一句“你呀。”便招手让她上马车。 宝莘便笑着跳上了车。 两人往万佛寺方向而去。 林晰的病依然没根治的法子,只能依靠各种药物缓解,但朱宝莘还是总觉着,晋侬是否过于谨慎以至于有些拘着人了,不怎么让林晰出门不说,连这次去万佛寺,林晰身边也诸多护卫。 虽说那些人都穿着普通家丁打扮的衣服,但朱宝莘知晓这些都是武艺很高的练家子。 而且个个神情也特别严肃。 宝莘心想,或许这就是晋家的风格吧。 毕竟领头的就是那样子。 一路上,车行平稳,朱宝莘与林晰随适闲谈。 她们走到了一处山坡,距万佛寺还有几里距离。 周边草木逐渐稀疏,大都是一些矮小的灌木丛。 即便如此,宝莘二人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草木丰茂的最后一截路上,她们会突然,遇上——杀机。 也或者不该为杀,因为他们的目标,似乎是为了抓住林晰。 但对于其他人,那些黑衣杀手却是毫不留情,出手毙命。 林晰身边的人,不仅身手好,训练也十分有素,在遇袭的一瞬间他们便将林晰的马车团团围住,做人形护盾,护在林晰周边。 但那群杀手,也极狠辣,一开始的偷袭他们便夺走了几条性命,此时人数更是比林晰的护卫人数更多。 林晰的护卫现只有十一个,而那群杀手在二十人以上。 朱宝莘实在想不到会遇见这种事,她与林晰坐于车上,在车里惶急无措。 林晰护卫似乎是想冲出重围,一人朝林晰请示了一下,大意是让她们坐于车中,不要惊慌,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下车,再提醒待会儿可能会有颠簸风险,但也只能如此了。 说完便一抽马缰,马匹受惊,嘶鸣向前,如有疯势,整个车厢都剧烈颠簸晃动,混像要散架一样。 朱宝莘等人也在车内东摇西晃。 春桃略稳,她搀住宝莘,宝莘又拉住林晰,几人才总算在车内稳住身形。 车外危机四伏,刀光剑影。 朱宝莘与林晰在车内双手紧紧抓在一起,两人都从对方瞳孔中看出了惊疑与恐惧。 -- 第130页 而在这危机场上方,距此几十丈远的半山腰上,有一间高高的茶室,茶室中此时仅有二人,一人坐在朝坡下的临窗一处,面前是一张木桌,桌上摆了一套清简的茶具。 窗边一男子一身白衣,手持一个紫砂茶盏,拇指在杯身摩挲,侧头看着外间坡下的方向,下方危机,似乎对于男子来说毫无所感,他唇边有浅浅笑意,如在欣赏美景。 立于男子身后的人,一身深色劲装,腰间别着把剑,他也注意着下方情形,道:“殿下,看这形势,那位林小姐恐怕很快,就会被二公子的人给拿下了。” 说到那位“二公子”,李原其实是不大开心的,那位二公子今日,这番行动他几乎就没出现过。 或许在一开始安排布局时出现过一次,但现下这最紧要的狩猎时刻却压根儿见不到丁点儿人影。 或许此次会出面也是那位总局逼着来的也说不定。 哪像他们殿下。 他们殿下对六门局的事,只要是安排予他的,哪一局不是事必躬亲,‘恪守本分’又深思远虑。 此次,这肃靖司的新头儿在商门找了不少乱子,安排皇商试探挤兑江南的一些商行不说,还大力打击六门局不慎暴露的商门,再加之此人之前行事,六门局着实没有不出手,一直忍耐的道理。 尤其是在他们殿下探知出这人的身份之后。 这位肃靖司的少靖司武艺高强,虽说似乎有点怪异,但此人武力几乎可与此时的殿下比肩,而且身边也有不少好手,况且肃靖司又一向行事隐蔽,所以要想除掉这位少靖司,非是易事。 而且在除掉之前最好还是能从这位少靖司口中套出一些肃靖司的隐秘信息才是最妥的。 这位少靖司不好啃,那么,就只能从他费心思护在府里的红颜知己下手了。 此次,就是个绝佳好机会。 但这次,主导一切的人却不是他们殿下,而是,那位整日爬山下海,满世界乱跑,不寄心于武功修炼,反而是钻营些奇技淫巧,投机法子的‘二公子’。 那位‘流风’少局主。 总局的二儿子,与殿下同母异父。 父亲具体是谁不得而知,但据说只是一个供那位总局取乐的人而已。 但那位总局倒是十分疼爱这二公子。 想到那位总局对人与自家殿下的差别待遇,李原不由就又忍不住愤愤。 刘肆灵看着下方情景未言语,李原已又道:“殿下,今日之事,既然总局已交给了那位二公子,并且还派出了二公子在暗杀局的嫡系来帮衬,想来,殿下您也不必再到这来——” 刘肆灵道:“看看又何妨。” 李原便撇撇嘴,二人视线又往下方。 马车往前疾驰了一段,车外打斗愈烈,只听马儿一声嘶鸣,车内一阵剧烈晃动,眼看着就要往前倾倒,此时二人分别站于马车横板两侧,双脚用力一踏,缰绳崩断,马车车厢一瞬便稳稳停在地面。 原来是拉车的马被杀手一记‘手里藏双刃’既阻了林晰的护卫,又迂回过去斩断了马腿。 林晰与朱宝莘在车内同时惊呼一声。 此时已有人站在车厢外激烈打斗,车顶被人一剑削去,朱宝莘与林晰不得不从车中奔出! 奔出后,车厢上正与护卫僵持的杀手瞧见目标人物,立即横刀朝朱宝莘这里砍来,他要活捉林氏小姐,其他人皆可不顾。 朱宝莘身前二人为她抽刀横挡,在晋家护卫的示意下,她与林晰二人朝着一旁的林间奔去。 她们退不得,只能往前。 沿着斜坡往侧前方跑。 身后,杀手紧追不舍。 女子的身影逐渐变得扎眼起来。 坡上,本是一直注意着下方情形的人陡然一惊。 在看清从马车中跑出的女子,以及其中一位女子的面容后。 李原心头一惊,刘肆灵则陡然站了起来。 冷冽的气势带得衣袍一阵鼓动。 眉眼一压,刘肆灵眼神锋锐,他侧脸盯着下方,气息陡降,冷声道:“怎么回事?” 李原也十分震惊,他也没想到朱三小姐竟会从那辆马车中跑出来! 明明已调查清楚,此次只有那位林小姐独自出行,怎想到会突然出现个朱三小姐。 李原便惊疑不定,他道:“这……这,属下也不知……” 这是网局收集的情报,李原便接道:“照理说,应是不会出错才是……” 下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现在情况只能说是始料未及。 刘肆灵看着窗下,他静默看了两秒,眉微皱,转身便往屋外走去。 李原赶紧也转身道:“殿下,要不还是属下——” 屋内却一瞬没了身影。 李原哂了一下,确实,还是殿下行动要快些。 毕竟二公子的嫡系可是那位总局亲自挑选的,个个都是狠角色。 他也立即跟了出去。 坡下,优劣势已非常明显。 宝莘一行处于被动及打压状态,现今已只剩几人勉力护着她们往林间方向奔逃。 林晰早已看出那群人是冲着她来的,她想让宝莘与她分道扬镳,自己独自面对那一群杀手,但朱宝莘如何能肯,若是她离开,那么她的两个护卫也会跟着离开,那样林晰身边就只剩三四个护卫了。 -- 第131页 而且有两人他们一直没怎么出手,只是护着林晰逃。 宝莘思量这些护卫武力应都是差不多的,所以她决不能丢下林晰。 朱宝莘便一直牵着林晰的手,两人奋力往前。 但林晰身子不好,跑一会儿就已十分气喘,有好几次还差点摔着。 林晰更不想宝莘与她一路,但又拗不过。 两人依然扶持着往前,但这一次,在晋府的侍卫以及朱宝莘的一个侍卫被杀害被伤之后,这次却是朱宝莘不慎心惊摔了一跤。 身后的杀手似乎来得更快了。 而林晰,却被那一直护在身侧的两人给强行往前带了去。 林晰见他们将朱宝莘扔在前方,又惊又怒,气急攻心的吩咐二人回去搭救宝莘,但二人却只是对她道:“抱歉,小姐,我们首先要保证的是您的安危。” “你——!” “你们,回去,回去救宝莘!快给我回去!”林晰惊怒,边说边咳。 二人却冷静到几乎机械道:“抱歉,小姐。” “此种情况,我们只能如此做。” 朱宝莘摔倒在地,又见林晰被强硬带着往前,她没责怪她的意思,因她……也来不及责怪,一个杀手几乎是瞬间奔至了她面前,他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或者说,他是想杀了她身前的护卫。 另一个还护着宝莘的护卫李前与那杀手对峙了起来。 春桃带着爬起的宝莘又往后跑。 另一个杀手追了上来,春桃挡在朱宝莘面前,但她的武功在这群杀手面前着实不太够看。 李前赶了上来,却受了不小的伤。 他挡下了杀手刺向春桃的致命一击,但春桃依然受了伤,方才她便被杀手划伤了腰腹。 春桃越来越无力,她腰腹间洇出了血,然后看着宝莘唤了句“小姐”便倒了下去。 朱宝莘惊痛不已,她大喊一声:“春桃!”春桃却没任反应。 宝莘又惊又急,又被吓坏了,李前还在与那杀手对峙,朱宝莘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此时那杀手虽也受了伤,却使障眼法掠过了李前,直往宝莘的方向刺来。 李前极掠回身,眼见着似乎要差上那么一点,他正要暴呵以快速消耗内力为代价的方式赶在杀手前时,李前视线内却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人影似悄无声息,不知从何处突然掠到了朱宝莘身边,那人一身玄衣,身量高大,面上戴着张不同于这群杀手的黑铁面具。 是夔纹。 而朱宝莘在注意到向她刺来的长剑时,她已就难躲开了,只能看着李前极掠上来,瞳孔里映着剑与那极掠上来的身影。 琥珀样的眸子睁大。 然而下一秒,朱宝莘却觉身后拂来了一阵风,一个身体从后贴了上来,一只手突然掌住了她腰侧,只一瞬间,将她往旁一带,便避过了杀手刺来的剑,然后一个旋身搂着她又到了杀手身侧,男人只另一只手抬起,瞬间,便捏住杀手的手腕,一拧,就将人手上的剑给拧了下来。 那杀手也反应极为迅速,立时就调整攻势,手往地上一撑,脚在土地上一蹬,另一只手掏出一把刺杀用的匕首,便朝突然出现的男人刺去。 男子抱着宝莘站于另一侧,在杀手刺来时,他一直垂手不动,直到剑尖将刺至面前,男子才突然两指骈起,夹住了剑尖,然后陡然就将杀手错身一拉。 两人视线相对,擦肩而过。 刘肆灵在人的视线对上他时,他眼一瞬压下,手上略微动作,那杀手似感觉到了什么,有片刻怔愣,等反应过来,杀手持剑的手一抖,他眼神极快敛下,不敢再与人对视,也不再拼命反击,而是不着痕迹放缓了攻势。 而面具男子显然是并不想与人多做纠缠,他出了这一手之后,在杀手回应之前,已抱着宝莘往刺杀场外掠去。 速度极快,几乎一瞬就不见了踪影。 杀手‘想’追也追赶不及。 李前见小姐方才躲过一劫,心里稍松,本想追着玄衣人而去,却一时体力不支,单膝跪倒在地,很快便昏倒了去。 朱宝莘被玄衣人揽着往前,她知道这人方才是救了她,但不知他现在是要带她带何处去,正思乱间,男人将她带到了一斜坡处,那里有一块近人高的大石,男子将她放了下来,然后将她安置在石边,便要离开。 朱宝莘立时条件反射抓住人衣袂,她惊疑不定道:“你是谁,为,为何救我?” 男子侧头,定定看着她,不说话。 朱宝莘又道:“你,你为何会救我?” 男子还是不说话,朱宝莘便心道:难道是哑巴? 男子将她抓着他衣袂的手拿开,朱宝莘还待说话,男人突然抬手捂住她的嘴,倾身向她,将她虚虚压在大石边,他对她抬起一只手,两指并拢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男人似乎,是在侧耳倾听。 朱宝莘立时一个词儿都不敢出,她屏住呼吸,双手往后紧紧扒着石块。 过了一会儿,男子似乎没听见什么可疑的声音,他将手缓缓放开,拿下,然后抬脚要走。 朱宝莘这次又拉住了人,她这次是急的,她道:“你……方才谢谢你救了我,不过,不过,你能不能——” 朱宝莘知道自己或许有些厚脸皮了,但她想到还在被一群杀手追杀的林晰,就浑身担心,她想问这突然出现的高手能否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再救一救林晰。 -- 第132页 而男子似乎是知晓她会有什么请求,亦或是还赶着其他什么事,他定定看了她几秒,毫不犹豫抽身回袖,然后对她音色沉混说了句,“把眼闭上。” 那声辩不出音色,只知定是假音。 而且说话语气也是简短冷漠。 朱宝莘被冻了一下,只得照做,等她缓缓闭眼,几息后再睁眼时,人已经不见了。 而人最后留给她一句话,话音微低,似是好意提醒,那话是:“你最好,在这里多待会儿。” 朱宝莘睁眼,拂面是微微的山风。 周遭已全没了方才人影。 她捂住胸口,缓缓提了口气,这人—— 是谁? 为何救她? 他认识她? 亦或是只是个凑巧路过,朝她伸出援手的高人? ——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朱宝莘心头思量一番方才突然出现的那人,可她无论如何想,也全然想不明白。 耽搁一会儿,朱宝莘似乎潜意识里听进了那人方才最后一句,她惊觉过来,立即往四周小心看了眼,沉思一番,还是决定再去刺杀现场看一看。 那群人的目标是林晰,林晰被那两个护卫拉着走后,那群人便只会追着她而去,理当不会在那处停留太久,她想去看看情况,看看春桃与她的两个护卫到底如何了,此处离万佛寺已不远,若是二人还有生机,她也能快些请来救兵。 朱宝莘便谨慎往方才刺杀的地方跑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尽头处。 在宝莘走后,密林间,一处高达几丈的树枝上,一个青衣青年支腿坐在其上,额间戴了条花纹尤为繁复的黄蓝黑三色抹额,耳边坠着只象牙骨的坠子,却只戴了一只耳,他长了张娃娃样的脸,抬手从兜里摸出一把瓜子仁扔进嘴里,从树枝上拍手起身,因方才估摸错距离,在那人注意范围内一直不敢有所动作,起身时一个腿软,噌一声打滑,便滑向了树下。 一些落叶稀疏下落。 视野往下,一个身影直直倒贴于树干上,只脚掌贴在树上。 青年本想摸把瓜子仁,却发现瓜子全洒了。 娃娃脸青年有点遗憾。 都怪他那位‘大哥’,耳力不免太强了些。 他方才该再远离点。 可他确实有点好奇,好奇他那位大哥,罕见发善心时。 娃娃脸青年身子一瞬导正,他像个魔术师又像条游蛇般,在树上如鱼得水。 他戳了戳自己的脸,他这位大哥发善心时,好像还有那么点意思。 ----- 作者有话说: 倒霉成时空伴随者了,诸位,保重 第67章 说了是妹妹 跑回刺杀地后, 果真已没有了人影,朱宝莘赶紧去看春桃与两个侍卫。 李前已醒了,春桃与另一个侍卫还有气息, 朱宝莘便与李前一道去万佛寺求救。 请来的和尚师傅将二人搬回寺里,又请大夫为两人治过, 春桃还昏迷着,另一个侍卫也岌岌可危, 少不得要在寺里住一段时日。 朱宝莘还担忧着林晰的安危, 没想没过多久,竟就在佛寺中见到了林晰。 林晰身边还有晋侬。 虽说林晰周身有点狼狈,但好歹没什么大碍,没被杀手给掳了去。 朱宝莘惊讶不已。 晋侬看着她依然面无表情, 除了只在林晰的目光下微点头表示了一下。 宝莘与林晰交谈才知原来当时她身边一直未怎么出手的二人是在刻意隐藏,保存实力, 不到万不得已不耗费内力, 只求万无一失护好林晰。 而那两人,据林晰所说,她认为好像武功要稍高些,所以之后只他二人,也勉力拖延了一会儿杀手得手的时间。 两人还一早就发了信号,而晋侬今日也‘正巧’会在佛寺附近办事,一见到信号就立即赶来了,千钧一发之际, 林晰自然就无事了。 朱宝莘听得一愣,她许久才注意到一个问题, 那便是, 这不就说明晋侬身边应该是有很多能击退那些杀手的好手? 这晋侬当真只是个府尹的捕头? 而且今日那些冲着林晰来的杀手…… 会不会其实——是冲着晋侬来的? 朱宝莘便朝林晰小心说出了疑虑, 而林晰似乎没太惊讶,她很冷静,只道她也不知今日到底是如何回事,而晋侬,她过了会儿才对她道,她也不知他平日到底都在干什么。 朱宝莘也不便再问。 不过她这才明白今日晋侬是为何会答应让林晰出门了,原来是准备周全。 经过今日,朱宝莘似乎能明白晋侬为何会如此小心谨慎了,他这般护着林晰也是好的。 林晰一直不给晋侬好脸色,到现在她还不时抱着宝莘,朝她抱歉,并且责怪晋侬不该让那二人只顾着她,说今日若是她朱宝莘有什么事,她定再也不理他了。 晋侬面色微凝,不太好看。 他似是心理建设了许久才朝朱宝莘说了句抱歉。 朱宝莘虽也没怎么朝他生气,但被人丢下还差点遭殃,她还是挺不爽的,便没理会他。 只是也宽慰林晰,说她无事。 还告诉她,当时是有个戴面具的高手救了她。 林晰诧异,询问她一些细节。 晋侬本要从客室的堂内出去,听见这话,他一瞬转过身来,问道:“蒙面人?” -- 第133页 朱宝莘瞥了晋侬一眼。 晋侬便不再问,只是也一时没离开。 等她们聊完,晋侬才微冷眉头,转身离开。 夔纹吗?倒是与那人的勾连雷纹不同。 晋侬压了压眼。 朱宝莘在这里出事,很快就有人知道了,因她传了消息回去。 林晰还未走时,万佛寺已来了一队人马,朱骁与沈洺带着一堆护卫。 两人在客室见到朱宝莘,沈洺明显长长松了口气,而朱骁,则冷着脸不说话。 询问了李前一些情况,又去屋内看了春桃与另一个侍卫的伤势,朱骁才冷青着脸出来。 林晰那会儿正要走,她似乎想上前来朝朱骁说下事情原委,道声歉,宝莘想止住她,让她不必管。 但林晰还是到朱骁面前说了抱歉。 朱骁冷着脸看她,最后视线落在上前来护着林晰的晋侬身上,朱骁好长时间一番打量,面色几乎与晋侬的脸相得益彰,他道:“想必该道歉的可能另有其人。” 晋侬也看向朱骁,两人就这么冷冷对视。 林晰在一旁使劲拉着晋侬衣袖,晋侬许久才道:“朱公子有这时间还是宽慰一下朱小姐吧。” 说完便带着林晰离开。 听了晋侬话的朱宝莘:“……”她何时需要那人来宽慰了。 宝莘便转身回厅。 屋外有人走进。 朱骁站在朱宝莘身后,不说话。 许久,沈洺走到宝莘面前,他面上忧虑,道:“宝莘妹妹应是被吓坏了吧?” 朱宝莘见是沈洺,她道:“还,还好。” 可不是吓坏了。 沈洺抚了抚她头,掌心十分温暖,他道:“怕就别撑着,遇见这种事,没多少人不怕的。” 宝莘感受到人的宽慰,又想到先前春桃在她面前染血倒下的模样,她实在心有余悸,便不由拉住沈洺的衣袖道:“是……是有点可怕。” 沈洺犹豫一瞬,罕见拍了拍她肩头,视线扫过朱骁,然后又垂头看向朱宝莘道:“都没事了,以后万得小心些。” 朱宝莘吸吸鼻子,道:“嗯……” 沈洺又拍了拍她的头。 朱骁只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沈洺宽慰了人一番后,也走了出去。 他走至院中,到朱骁面前道:“你不对宝莘妹妹说几句话?” 朱骁眉紧着,他道:“我就不必了。” 沈洺道:“明明这么担心——” 朱骁手紧着,他道:“她也不想听。” 沈洺静默,许久又听朱骁道:“而且我也不想这时候跟人生气。” 沈洺:“……” 在万佛寺修养了两日,春桃与另一个侍卫都醒了,朱骁也在佛寺待了两日,他命人将二人送到车上,一行人回了朱府。 回到朱府后,朱宝莘的心才算完全安定了下来。 她本以为,朱骁会一直冷着脸不与她说话,结果在回到朱府后,他似乎,还是想教训她两句。 在朱宝莘准备回莘莘院时,朱骁叫住她,对她道:“以后没事不要到处乱走,朱府没有小姐会——” 朱宝莘知他想说的怕是府上没到处乱跑的小姐,她便脸色微冷道:“我不是朱宝柠。”直直打断了朱骁的话。 朱骁哽住,他似还想说什么,但宝莘已径直往院落方向走去了。 *** 行动失败后,消息很快传到了各处。 不少门局的门主及在其他各处的少门主,只要有心的,都收到了消息。 二公子这次,出手失败了。 各门主收到消息后,有的摇头,有的若无其事。 鸣阳阁内,红绡收到消息后,她将信鸽放出,纸条毁去,嘴角缓缓上扬。 而在江南一带,城里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子里,一男子,手指纤白,如有病态,他穿一身灰色长袍,长发顺滑搭在背后,瞧眼手中信纸,男子将纸投入屋外摆在靠墙架子上的一个瓮罐内,神色不变的开始查看墙边一溜的瓮罐,瓮罐上垂下了一些攀爬植物。 ***** 秋季,叠瀑依然。 六门局总局六爻山上,六合殿,高高的殿宇前,白玉阶上已跪了好几个白袍男子。 男子们衣饰不整,身体跪的打颤,却也不敢擅自起身。 直到见到一个人影头戴花式抹额,一看就是又不知从何处偏远地方回来的青年,几个男子朝人恭敬期望道:“二公子——” 声音微低,大有委屈之意。 年轻男人见几人形状,已大致猜出所为何事,他拍了拍其中一人肩头,安抚道:“无事无事,莫怕莫怕。” 说着便眉眼精神的往殿中走去。 穿过重重帷幔遮挡的大厅,青年又经过几位侍立在一旁,同样瞧着他微微发抖的男侍,男子随手又拍了拍,压低声儿道:“无事无事。” 屋内装饰华丽,一女子斜靠在宽大的拔步床上,薄纱帷幔垂下,在女子床前一侧还站了个黑衣中年人。 青年朝黑衣中年打了个招呼,道:“红伯伯。” 那中年人拱手道:“少局主您回来了。” 青年摆摆手,他走至床边,蹲在床前,对床上的女人道:“娘,孩儿回来了。” 床上女人本没好气,见人此时这般乖巧蹲在她身侧,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人额头,道:“你还知道回来?” -- 第134页 “前两日的事,怎么回事,你恐怕得给我好好说说。” 青年有点犹豫,他道:“娘,红叔还在这里呢。” 女人道:“你还知道要面子,要面子那那日之事怎会失败,嗯?” 青年手伸进去,给女人揉着肩,他道:“失误,都是失误,娘亲。” “失误?”女人道。 青年又道:“肃靖那司少靖司人太狡猾了,他安排了两个怪物在那女子身边,一开始一直没怎么出手,后来出手,又十分怪异,我估计是那什么弥月阁,给他们炼制的药人,而且那少靖司还就在万佛寺附近,这消息——” 男子说着,他顿了一下,接道:“网局没查到,所以此次……而且,也不能算完全失败呀,那两个弥月阁的怪物,我们抓了一个回来,娘亲,几位部老伯伯可以好好研究一下。” 女人这才道:“还不算太蠢。” 一旁的雪月局门主,赞扬道:“少局主行事也是考虑周全的。” 女人道:“红曹,你就别给他脸上贴金了。” 说着,女人让青年给他喂了颗葡萄,她舌尖抵在葡萄上,突然道:“不过红门主,你那位颇得宠爱的女儿是不是好像有点太聪明了,见识,可比你这父亲,要远得多啊。” 红曹心头一动,他赶紧上前一步拱手道:“总局说哪里的话,绡儿也是承蒙总局看得上,她哪有什么见识,不过是目光短浅罢了……” 女人道:“是吗,红门主这般说,你女儿可不依了。” 红曹又压低了点身子,他缓缓道:“总局放心,属下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定不负总局期望。” 女人这才道:“红门主倒是不必这般严肃,女孩子总是有些自己的主意的,只是不要忘了,什么,都还是大人说了算的。” 红曹道:“总局说的是。” 女人挥手,红曹退下,屋内只余母子二人。 女人突然将青年左手袍袖撩开,看着腕上熟悉的十八道爻痕,她道:“还没长进?” 男子将衣袖放下,他道:“娘,你也知道不容易,而且儿子,又不是那等最强血脉。” 女子呼出口气,她许久道:“罢了,只是看来,又该让那孽子来一趟了。” 青年听女人这般说,他拎起一串葡萄放在嘴边,含糊不清道:“娘,你又——” 女子道:“你倒还当他是个哥哥。” “人可不一定当你是个什么。” 男子道:“有什么关系,多个哥哥多条路,大哥不是又快来山上给我放血了吗。” 女子见人这般随意,她道:“你倒是会说话。”说完捏了一把男子的娃娃脸。 **** 八月中旬,秋闱考试。 没几日,结果便出来了。 朱骁毫无悬念荣登榜首,他似乎没太大的情绪激动,朱橝好像也是意料之中,倒是秦氏十分高兴,拉着朱骁嘘寒问暖,说什么也要在家里办场家宴。 但这场家宴,秦氏没料叶氏竟也会来了,整个氛围稍稍有那么点微妙。 姨母似乎是有点想家了。 毕竟进宫后几乎就再没怎么回去过了。 此次朱骁考中,姨母自然要来凑凑热闹。 此次考试后还有明年二月的会试以及三月的殿试,所以这,才只是算第一关而已。 朱骁要管理朱府,不时还要助朱橝处理事务,又要准备明年的考试,所以从秋闱后他就挺忙的。 所以此次姨母求得皇上恩典,要往江南一趟,散心也同时算是回乡祭祖,就只能朱宝莘一人陪着了。 宝莘有点高兴,又有点期待,江南富丽,水上烟雨,是个调节心情的好地方。 她近日一直觉得自己有些水逆,所以能跟着去江南一趟,心里着实有点激动。 这趟江南之行大概有两月之久,还不算路上耽搁的时间。 皇帝陛下可真是‘仁慈’。 也或说是,对姨母的宠信只增不减。 朱宝莘与叶氏一道回了江南。 秘密住在江南水乡的一处临水院子里。 院子内外都是大内高手护卫,朱宝莘一点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回到江南后修整了几日,叶氏便带着朱宝莘去了叶家祠堂。 叶府已经空置,只有两个仆人在一直打扫着房间院落。 姨母此次回江南并未住在家中,因她的身份,还是不要透露了比较好。 去祠堂祭拜了叶氏先祖,又领着朱宝莘在叶府四处逛了逛,之后叶氏便乏了,让她自行耍去。 宝莘觉得姨母的精神头好像不大好,她希望此次江南之行能让姨母心头舒畅些。 无人管束后,又到了一个新地界,一旦稍微熟悉环境后,朱宝莘便如脱了缰的野马,在江南城里四处闲逛,看什么不熟悉的玩意都觉新奇。 在城里连续逛了几日,宝莘找着了一处好地方,是个戏楼,里面许多优伶,唱曲唱戏都十分好听。 而且模样还都很不错。 据说有位戏角,可是当得上江南第三美人的。 戏楼里不止唱戏,还有许多杂耍艺人,可说是江南贵人们寻欢的好去处。 这戏楼有些背景,寻常人不敢造次。 朱宝莘去了两次,兴尽而归,但没料再去第三次,她却会遇着个熟人。 宝莘第一次见人时,与人隔着一扇窗面面相觑,当时人在戏楼上凭栏搂着第三美人,她在栏杆前包厢里,包了个男艺人唱曲,结果推开窗去看,一眼就与搂着美人走至此处的人撞上。 -- 第135页 男子手持把骨扇,腰间别着枚显眼的雪花形玉佩,乍见到窗内朱宝莘的脸,他似乎也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朝她挑唇一笑,道:“朱三妹妹。” “好巧。” 宝莘见人那般放浪形骸,又见人顶着张沈哥哥的脸,她一瞬关了窗户,关窗户前没好气道:“谁是你妹妹?” 沈芝第一次被人摔窗子,他愣了一下,然后才抚着身侧美人的细腰道:“看看,这脾气。” “以后谁家敢娶。” 女子捂唇笑了一下。 她道:“雪芝公子这莫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女子方才是瞧清楚了,屋内那女儿根本对她身旁这位公子没意思,是真真正正的不怎么待见,可不像之前她遇见的一些女子,看着不搭理,实则是吃味呢。 沈芝刮了下人鼻头,他道:“说什么,这是个妹妹,不能胡说。” 似乎还比较认真。 女子便巧笑着答应一句,“好吧,可人家——好像不大愿意当你妹妹呢。” 宝莘不得不注意到屋外两人的对话,她听男人随意道:“无妨,总会愿意的。” 朱宝莘哼了一声,呵,想得美。 屋外二人渐行渐远,宝莘再听不见声音。 她之前就听说那戏伶好像有个新近的相好,叫什么公子,她当时也没听仔细,没想竟就是沈芝。 宝莘这才想到,之前在京都好像听说过,沈芝在江南一带是出了名的,风流出名。 不过模样身手也是。 这世界倒是小了。 朱宝莘总有种预感,她还会再遇见此人。 只是没想到,等她再遇,这人竟会变了副样子,理直气壮同她说要给她上一课。 作为妹妹,给她上一课。 遇见沈芝的五日后,朱宝莘‘不幸’又遇见了他。 在一处内河河边,一条长街的废弃尽头,朱宝莘本来是追着一个新买的藤球到了此处,等她好不容易追上藤球,半直起身时,就发觉了气氛的不对劲,而她身边,两个护卫也立时就护在她身侧。 在朱宝莘前方,最近处,有个穿银白色衣服的男子,男子手持把折扇,扇面微打开。 在男子身前,围了好几号人,大概有七八个。 各各都面色不善,有的眼神阴鸷,有的眼神冷厉,无一不是杀意迸发,连不懂武功的朱宝莘都能体会到那种危险的气息。 朱宝莘有点懵逼,她小心翼翼抱着藤球,对讶异朝她看来的沈芝勉强打了个招呼,沈芝扇子一收,在手心里抚了一下,他看着她道:“不巧,又见面了。” 朱宝莘朝人呵呵一笑。 她道:“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沈芝道,“如你所见。” 朱宝莘扫眼蓄势待发,几乎是想一击毙命的对面几人,她朝沈芝道:“那,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朱宝莘慢慢往街角的另一个方向挪步。 挪了几步,她想了想,还是对沈芝道:“你,你保重。” 沈芝笑了一下。 他突然唤她,“朱三妹妹,不瞧会儿,机会难得?” 朱宝莘瞪了人一眼。 沈芝好整以暇。 正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此时,不知从何处突然又跳出来几人,那几人站在沈芝身后,正巧拦在宝莘想溜走的方向,他们有四人,背微微佝偻,长相相差无几的不敢恭维,其中一人瞧眼朱宝莘,又看向沈芝,他有意思道:“小娘子想走,不得看看你家——” 想到沈芝方才对人的称呼,那男人道:“——好哥哥是怎么死的?” 朱宝莘咽了下口水。 她道:“这,这就不用了吧。” “我跟他不熟。” 沈芝把玩着扇子,听见这句,他朝宝莘看来,一双眸子,眼角微挑。 显然是有点不大满意这说法。 他将扇子合上,道:“多见见就熟了。” 拦住朱宝莘的四人,其中一人道:“是啊,小娘子,既然你哥哥都这么说了,你可走不得了。” “不然你这哥哥,待会死了也没人替他收尸。” 这时沈芝前面的人,其中一人看着朱宝莘,他砸吧砸吧嘴,突然道:“收什么尸,小娘子怎能脏了手给这混蛋收尸。” 宝莘心下以为然,又听人道:“小娘子我还挺喜欢的,既然是这混蛋的妹妹,不如待会干脆就归我算了了。” 那大汉用手指剔了剔牙。 朱宝莘:“……”那她可能还是更愿意给沈芝收尸。 沈芝也一瞬看向大汉,他眉眼锋利,须臾又懒散,道:“在给我收尸前,你可能得先去喂鱼。” “你——!”那大汉狠狠踩了一脚,直接把地板踩下一个坑。 其余人道:“还废什么话,上!” “这混蛋勾了我不少女人,若不是他,妈的,那些女人都得在我床上快活的要死,之后再登极乐,今日我非废了他不可,将他那身皮剐下来丢给那些贱女人看看。” 其中一个手指如勾的青年,面上愤愤道。 另外几人也是十分愤懑,不过似乎是因其他事,宝莘听着,那几人明显也不是好人,而他们,瞧起来是绝对要将沈芝置之于死地。 身后这四人暂且没动手,朱宝莘有李前与刘三两个护卫,她一时也不太虚,只是那几人如何也不肯放她走,朱宝莘想着暂且先观望一下,等寻到合适的时机再让李前二人动手。 -- 第136页 朱宝莘看向沈芝,他手中就一把扇子,开开合合,在几人间游走,矫若游龙,很快便已割伤了几人。 而他还毫发无损。 那几人身手也不差,好几次,宝莘都瞧着沈芝要被人给一刀毙了,又被他一扇子挡了回来。 不过渐渐,朱宝莘还是瞧出来了,沈芝武功在这几人之上,而且似乎要高很多,先前他好像只是想玩玩,未使出全力。 身后四人见状不利,想加入战斗,却又有点犹豫,几人对视一眼,竟陡然将目光放在了朱宝莘身上。 宝莘被他们的目光看得一凛,等反应过来,几人已朝她捉来了,看来他们是想将她捉为人质,用来威胁沈芝。 李前二人为宝莘挡住了几人攻势,但这四人明显武功要比沈芝身前几人要高些,而且他们有四人,又有很多下三滥手段,李前与刘三只能暂时抵挡攻势。 沈芝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他呵了一声,似是嘲讽,眼一凛,便突然赶至宝莘面前,然后将她带到了他身旁,他将她放置于他身后还算安全的范围处,然后抖了抖扇子,浑身气息似乎陡然变了,比之方才更令人心头胆寒,他背对着她,朝那几人道:“不耽搁了。” 然后一瞬便朝几人极攻过去。 很快便划过几人脖子,四人踉跄着捂着脖子倒下,脖间一条血线。 朱宝莘骇了一跳,沈芝这似是才想起了她,他转头对她道:“宝莘妹妹若是怕做噩梦,还是可以把眼睛闭一下。” 朱宝莘:“……”这话说的可真没诚意。 沈芝面前几人见他突然如此狠辣,杀人不眨眼,他们一瞬惊怒,其中一人竭力抵住沈芝攻势,他看眼沈芝身后朱宝莘,阴阳怪气道:“沈芝公子不是自诩最是怜香惜玉,怎的今日如此残暴,就不怕你身后的好妹妹给吓破了胆?” 沈芝抽空瞧了眼捂着脸的宝莘,他笑道:“说了是妹妹,妹妹要什么怜香惜玉?” “妹妹,只要让她知道人心险恶,江湖险恶就行了。” 朱宝莘:“……”那她可真是谢谢他了。 沈芝面前人嗤笑一声,“堂堂雪芝公子也会有妹妹,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沈芝道:“现在不就见了,你算运气好,死之前还能大开眼界。” 说完,那人的脖子便被沈芝给划开了。 扇页上却几乎没沾上一丁点血色。 “你——”那人再说了最后一句,才不甘的倒下。 李前与刘三重伤了两人,另两人见此形势,唾骂一声,麻溜带着受伤的同伴逃了,沈芝解决掉身前几个后,也没追去,而是走到了朱宝莘面前。 朱宝莘未再听见打斗声,她小心翼翼将手拿下,只扫了一眼前方,便不敢再看,她道:“你,你就这么——” 沈芝道:“嗯,就这么。” 朱宝莘一时语塞,她赶紧转身,急不可待要跑。 沈芝在身后叫住她,他道:“朱三妹妹,人心险恶知道吗。” 朱宝莘:“……” “我谢谢你的好意。” 沈芝在身后笑了一下,他又叫住她。 朱宝莘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十分没耐心。 沈芝将一颗球潇洒抛到她面前,他道:“妹妹,球不要了?” 朱宝莘看着那颗精准落到她脚边的球,她狠狠跺了跺脚,很想将这球一脚踢开,却还是忍住了,没回头的道:“谁是你妹妹?!” 说完宝莘便郁闷又气冲冲的跑了。 沈芝见少女气急败坏的身影,他抚了抚扇子,挑眉,以扇抵颐,呵了一声。 第68章 随手救 皇帝的寝居禧延殿内, 皇帝陛下坐于厅上的龙案前,高祥伺候于身侧。 龙案下方,晋侬恭敬垂首站着。 近日肃靖司的一应事务, 他已汇报完毕,已无事可说。 本以为上方便会让他退下了, 没想龙案前的人沉默良久,突然平静问他道:“前段时间吩咐你找的人, 找的怎么样了?” 晋侬眼皮上神经跳动了一下, 他道:“回陛下,微臣暂且——还没查到切实的消息。” 上方人沉默。 晋侬自知办事不力,他单膝跪下,道:“请陛下降罪, 臣办事不力,有负圣恩!” 上方人终于道:“不怪你。 “起吧。” 晋侬起身。 又听人道:“这么多年, 连人是生是死都不知, 突然让你办这件事,也确实是难为你了。” “如何能怪罪晋卿。” 晋侬赶紧道:“陛下言重,陛下吩咐的事,无法给陛下回应,便是臣失职。” 刘朝延笑了笑,他道:“倒还是这么一根筋。” “也罢——今后这件事你需得多花点心思,我希望不久,能从你那儿, 听到好消息。” 晋侬道:“微臣定当不遗余力。” “好,下去吧。”刘朝延挥了挥手。 晋侬躬身退下。 待人走后, 刘朝延起身走至东侧打开的槛窗边, 他背着手, 明黄的衣袍上,几团龙章纹彰显着天子的威严。 但刘朝延此时却脸色深郁。 他手心里握着一枚翡翠的叶形雕饰物,小小一块,约两寸,其上有特别的走向纹路。 刘朝延握着那叶形翡翠,他须臾将手摊开,低头去看。 高祥听人神色沉郁道:“高祥,你说,人还在吗——?” -- 第137页 高祥心头咯噔一下,不敢轻易答话,又听人道:“这么多年,你说冰儿会在哪?” “她当真——已不在了吗?” 捏紧那翡翠,刘朝延接道:“若是在,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来寻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祯儿,难道也不在了吗?” 刘朝延似乎有点语无伦次。 高祥内心唏嘘,陛下很少时候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陛下一直以来都是理智且强大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在自身条件如此之差的情况下还在当年那般激烈的夺嫡之争中脱颖而出,也不会那般轻易便获得当初六门局两位少局主的青睐。 只可惜,再强大的人,也有被情网住的一天。 而这一网,便是多年。 陛下对那位二少局主,倒是动了真情。 不然也不会如此宠爱与那二少局主性情相似的…… 叶氏。 别人或许不知,但高祥看得明白,这宫里,倒是又多了个可怜人。 但无论如何,也算是有陛下宠爱。 刘朝延不肯相信人就这么死了,不肯相信他的冰儿死了,也不能相信他与冰儿的孩子,就这么死了。 他相信以冰儿的聪慧,他们定还活着,但若是活着,又为何一直不肯来见他。 当初是娄菁那女人,都是那女人,让她的妹妹,他的冰儿不能与他在一处,刘朝延想到此处,一手狠撑在窗台上,眉宇阴郁,但想到什么,刘朝延心中稍快意,至少那女人下半生也痛快不到哪儿去,她身上可是有他当年给她下的,几乎无药可治的蛊毒。 就算能活着,也不过是在折痛中活着罢了。 刘朝延看着手中翡翠,他道:“高祥,能找到人吧,我还能——” “再见一见冰儿以及那孩子吧?” 高祥赶紧道:“陛下,定是能的,娄妃娘娘与祯王殿下定也都在何处祈盼着与您想见呢。” “陛下不必担心,娘娘定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某个合适的时机再与殿下相聚……” 刘朝延这才将视线缓缓从手心移开,面上逐渐又回复沉寂,他道:“夜深了,歇息吧。” 高祥道:“喏。” 朱宝莘离开京城快一个月,这一月,刘肆灵的苑中没见到一次少女的身影。 以往常常会有个身影在他面前叽叽呱呱,或是晃来晃去,这一月倒是清净了许多。 刘肆灵在打理着挂在正殿外,院中古树上挂着的鸟笼。 古树随着季节,富有变化,而今,树叶已掉的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树干上零星挂着几个鸟笼。 鸟儿倒是还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 快至傍晚,天气比较阴沉,刘肆灵吩咐人将笼子提到专门的鸟舍去。 须臾,树上挂着的鸟笼便俱已不见,只余白白胖胖的白丰还站在与刘肆灵齐肩高的树枝上。 白丰又长大了些,那树枝都快被它给压断了。 刘肆灵抚着白丰鸟喙,他脑中不由晃过一个女子,瞪着眼,鼓着脸,嗔怪白丰不解人意的模样,刘肆灵缓缓停下了动作。 白丰感觉到人动作停顿,它转了转鸟头,低头以喙轻碰自家主子的手。 刘肆灵回过神来,他抚上白丰的头。 抚了一会儿,刘肆灵突然道:“李原。” 李原瞬时出现在刘肆灵身后,他抱胸持剑道:“殿下。” 刘肆灵道:“近日江南那边,可有新的消息?” 李原思量一瞬,道:“近日……倒是没新的消息传来,不过江南那边,商门的事还是没完全解决,而且……” 刘肆灵手停下,他道:“而且什么?” 李原道:“就是——” 李原看眼四周,他压低声音道:“就是殿下您,若是得空,不妨……去江南走一趟。”李原压低声音,只因那葛性老头就在旁的廊庑下,李原不能透露有关于李公子的任何信息,但他还是想提醒一下殿下,之前李公子在江南传口信让殿下去一趟,殿下近日忙一直不得空,这几日,是不是就可以考虑去一下了。 等话说完,李原才惊觉不妥,他好像有点冒失了,略掩饰的看向身前人。 没想人听了他的话,看向他,静愣一瞬,然后以一种隐隐令李原感到怪异的温柔神色,朝李原微笑了一下,刘肆灵直起身,他罕见拍了下李原肩头,然后对人道:“你说得对,该去江南一趟了。” 李原:“……”他总觉着自己好像,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关键点,但又,似乎提议到了某个关键处……? 李原退下后,天空逐渐飘起了小雨,天色越加阴沉。 刘肆灵站于廊下,白丰乖巧停在一旁,脚趾抓着廊庑下的美人靠。 身后走近一个人影,人影气息略阴鸷,那人在刘肆灵身后,道:“大公子明日,可是准备下江南?” 刘肆灵道:“正有此意。” 他看着外间细雨,接道:“江南烟雨,想必要比京都多几分不同的意趣。” 身后葛长道:“不知公子去江南,所为何事——?” 刘肆灵唇角微笑。 葛长已又道:“若是因商门的事,属下以为,大可不必劳大公子亲自走一趟,商门那边已收到网局的消息,他们自会斟酌处理那些事。” “大公子您,又何必跑一趟——”葛长意有所指道。 -- 第138页 他抬眼看向身前人,眸中是探究。 刘肆灵折身朝葛长道:“既然商门如此让人放心,那肆灵去江南便是游赏一趟了,莫不是这,也不太合适?”他反问道。 葛长沉默一息,便道:“自然不是,大公子想去哪里都是大公子的自由,只是——” 说着,葛长话锋一转,他眼微眯,道:“前段时日,二公子在万佛寺附近出手,那日大公子您,好像做了件不大合适的事,这事若是被总局知晓了,少不得要说上大公子您几句——” 刘肆灵缓缓看向葛长,他许久道:“如此,倒是烦劳葛老为我费心了。” “母亲现下还未怪罪,想必葛老为肆灵掩饰了。”刘肆灵朝葛长拱了拱手。 葛长受了一礼,他道:“大公子——还是该以大局为重。” “若是公子不负局主期望得了那位置,以后想要什么不行。” “犯不着现下,乱了心思。”葛长探究又意味深长道。 刘肆灵手放下,他转身看向廊外,须臾道:“不过是随手救个妹妹而已。” “葛老多虑了。” 葛长也不认为这位主会轻易对人生出什么别的心思,若只是一丁点在意,倒也无妨,权当乐子,所以此次不过点到即止,有些东西提一下,聪明人便知,此后该如何行事。 葛长便道:“那葛长希望,大公子此次江南一行,能尽兴。” 第69章 血库 去江南之前, 刘肆灵得令去了趟爻山。 此时,他正在总局主娄菁的六合殿中,屋内有几人, 娄箐坐于西北侧的红木螺钿榻上,流风站于身后, 他灵巧的为娄菁按揉着肩头。 娄菁也是一副受用的模样。 刘肆灵站于对面一丈距离处,他身后站了位年近半百的老者。 老者一身浅白色松鹤纹衣, 他恭敬站着, 眼观鼻鼻观心,对屋内的对话,似乎充耳不闻。 刘肆灵身旁此时来了个白衣的小童,小童端了个黑木托盘, 盘中有一只莲花状的白瓷碗。 碗边还摆着把锋利的匕首。 小童将托盘放于刘肆灵身侧的四方桌上,他注意了眼西北方向的女人, 见人无其他指示, 便如以往般将托盘内的匕首朝刘肆灵双手奉上,然后道一声:“大公子——” 刘肆灵望眼匕首,他从容接过,动作娴熟,一只手举在白瓷碗上方,另一只手快速持刀划过,手心内很快便出现一道伤痕,鲜红的血争先恐后从手心里溢出, 然后一滴不漏的滴进碗内。 做这一动作时,刘肆灵斜后方的老头抬头看了前方人一眼, 很快又低下头去。 刘肆灵放了跟以往差不多的量, 他拿出一张手绢将手心轻缓裹住, 这才对西北侧的人道:“好了。” 小童上前来拿过托盘,退了下去。 此时站在娄箐身后的青年道:“这次又得谢谢大哥了,你回去可得好好补补。” 青年身前的女人微满意的勾了下唇角,她看向一旁站立不语的老者道:“医门俞副门主,此次,又得辛苦你了。” 老者道:“不敢,属下分内之事。” 女子下颐微抬,将视线转移到屋中刘肆灵身上,她道:“手上的六爻痕让我看看。” 刘肆灵缓缓将左手袍袖往上,露出手腕及以上几寸距离,腕上,一寸左右的地方,能清楚的见到有三七二十一道痕迹,还有一道似隐非隐的,仅有半截。 这些痕迹布于四方,大致围成一个类似八卦的图案。 娄箐看见那半截爻痕,她道:“倒是还有长进。” 刘肆灵也看向手上新现出来的半截,他道:“不过是不完整的一爻,肆灵并未觉得有任何进步——” 娄箐身边的青年这时道:“大哥你谦虚了,像我这般常年没长进的,即便是半截,也该很满意了。” 刘肆灵道:“流风何必说这样的话,二弟要突破也是迟早的事。” 流风道:“大哥你又睁着眼说瞎话了,不过还是得多亏了大哥——” 刘肆灵:“……” 娄流风已又接道:“大哥您生而三爻,天赋异禀,老天眷顾——” “流风。”女人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她知道人四处学来的市井臭毛病又来了,便道:“没事少说两句,有这力气,不如去暗杀局找甲六罗或是首阿罗练练手,长进长进。” 流风立时闭嘴。 缄默。 娄箐拍了拍身后人按着她肩的手,她斜倚在榻上,侧身,手搭在膝头,看向刘肆灵道:“如今门局诸事已准备的差不多了,除了要注意肃靖司,其余都能给你提供助力,如今,朝中几位皇子渐渐已展露锋芒,这下一个该谁坐,为娘早年便告诉了你吧?” 刘肆灵揖手道:“孩儿知晓。” 娄菁道:“那位置,你坐,六门局这位置,由风儿来坐,你们两兄弟这般齐心协力,才能为为娘达成心愿,让娘将来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娘亲——!”流风不大爱听这话,他唤道。 娄箐抚了抚已走至她身前乖巧蹲着的青年鬓角,她道:“娘总有去的一天,有什么不爱听的?” 女子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 面上也是少有的慈色。 刘肆灵注视着前方母子和乐的景象,他眸光平静。 身后老者又看了刘肆灵一眼。 -- 第139页 娄箐很快回复了平日的威严神色,她看向刘肆灵时,温柔目光已不见,声却还是亲善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有着淡淡的怀疑,她道:“这事,想必如今,你也没异议吧?” 刘肆灵道:“孩儿自无异议,全听娘的——” 微抬头,他又拱手道:“肆灵定为娘,达成所愿。” 似乎十分笃定。 娄箐便道:“如此甚好。” 她接道:“既然如此,夺嫡需要何势力,早先差的,现下,你也该好好培植了。” 刘肆灵道:“孩儿明白。” 说着,刘肆灵突然转向身后的医门副门主,他看人一眼,又转头向娄箐道:“说到此处,母亲不知,很快便有事需得劳烦医门了,届时,还得请医门门主鼎力相助。” “喔?”娄箐道,“何事,你倒是说说。” 刘肆灵便道:“要培植势力,母亲也知最重要的——是军部的支持,而大皇子与三皇子身后皆有手握军权的异姓王,孩儿恐怕,也得拉拢一位王才行……” “那你看重的是谁?”娄箐微坐直了点身子。 刘肆灵缓慢道:“孩儿想拉拢的,自是那位一直不怎么进京,常年驻扎在南境,近几年,兵马越加强盛的——” “南王谢氏。” 刘肆灵微笑道。 娄箐微沉默,似在思量,她许久道:“既然已有了目标,便去做吧,医门鼎力助你便是了。” 说着,娄箐看向一旁的老者。 老头赶紧上前一步,道:“总局主,少局主,大公子放心,医门定会鼎力助大公子行事。” 刘肆灵这才道:“谢母亲,劳烦医门了。” 老者道两声:“不敢。” 娄箐似有些乏了,昏沉欲睡,她让老者先出去,刘肆灵留在屋内。 小憩了会儿,娄流风也在一旁坐了打瞌睡,刘肆灵则一直站在屋中。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娄箐睁眼,她打了个哈欠,涂着黑色丹蔻的手指轻捂住嘴唇,看着屋内一直安静站着的人,她道:“对了,你身上的那蛊,今年该何时发作了?” 刘肆灵道:“回母亲,雪季。” “今年,是雪季。” 娄箐又问道:“那我告诉你的冻蛊之法,你可有想尝试?” “据说这雪山母子蛊,一年更比一年难捱,不知是不是这么回事……”女子的声音很轻,似乎只是好奇。 刘肆灵唇色微发白,他手指在身侧罕见微蜷缩,旁人却看不出分毫,他道:“倒不是如此可怖,孩儿——” “还能撑着。” 娄箐便道:“如此,便苦了你了,冻蛊之法是为了让你不至于被刘朝延随时拿捏性命,而那冻蛊的冰莲娘这里也只得了几株,这几株冰莲一同作用虽能完全至子母蛊于死地,但如今你还不能令刘朝延怀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那一株能暂时延缓子蛊发作的冰莲也最好还是别轻易用了,不然那人会起疑的。” 刘肆灵道:“孩儿知晓,母亲放心。” “好,你下去吧。”娄箐似乎有点不适,她咳嗽了两声。 刘肆灵往房门外走去,在即将走出房间时,他眼角余光注意到流风上了前去,单膝跪在娄箐身前,手上为她顺着气,另一只为人捂嘴的手心内,却有一方染血的绢帕。 娄箐气息稍沉,她见到那血,似乎突然十分震怒,一瞬叫住即将走出房门的刘肆灵,她冷冷下令道:“你去将弥月阁其中一个榜上有名的护法给想法子杀了,那护法近日会去江南,将他的头摘下送到我面前来!” 那护法武功在榜上前八,而且身边时常有不少门人,刘肆灵沉默一瞬,还是道:“肆灵明白。” 刘肆灵走出了房门。 刚站在台阶上,一直候在门外的医门俞副门主则上前在他身后道:“大公子——” 神色微谨慎,但见面前人沉静模样,俞副门主也不再遮掩,反正方才大公子已说了不久就会用到他们医门,俞慎便道:“大公子今日何必早早说那话……” 他指的是方才人早早透露想拉拢南王的话。 这种事何不先暗中谋划,届时再选择性的脱出? 刘肆灵却不甚在意道:“反正都是要知的,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何妨。” 他看向俞慎,笑问道:“现在这般,你此时便能随我随意说话不是挺好。” 俞慎叹口气,他道:“既然大公子无虑,那属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刘肆灵看着阶下,他目光幽远,突然道:“医门最拿手的手段,自当年老门主的嫡公子不幸被肃靖司的人杀害后,到如今,可有最能让人放心的人了?” 俞慎此次不得不小心看眼四周,再瞧面前人平静神色,知不会有人听见,才道:“大公子尽管放心,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医门早已培养出——能比得上嫡公子那般天之骄子的人物了。” “只是,暂且不便让他现于人前,一切——” 俞慎道:“全听大公子吩咐。” 刘肆灵便许久负手道:“辛苦了,愈副门主,记得回去后好生替我向邹门主问声好。” 俞慎道:“属下一定带到。” 俞慎走后,李原出现在刘肆灵身后,他看着刘肆灵左手手掌上包裹的绢帕,李原道:“殿下,您的手?” 刘肆灵看眼手心,毫不在意,他道:“无事。” -- 第140页 李原眉心紧耸,殿下总说没事,可年年几次上山‘放血’,都是为了给那位同是飞爻血脉,却没殿下血脉强大的二公子炼制能从外辅助提升功法的血引,因只有同源并且更强大的血脉才能炼制,所以殿下每每上山都要放血。 那位二公子血脉一般,硬是靠着殿下的血,才能练到如今这个程度。 而殿下,就因这般放血,于自身修炼有损,迟迟突破不了第八层,李原知道,那位总局,恐怕也是并不希望殿下能—— 突破第八层的。 毕竟这样,就更不好掌控了。 李原更恨的是几百年前那位身陨的大蛊师,那人为何会留下这么一个不人道的法子,让殿下如今成了别人的‘血库’垫脚石。 第70章 江南 六合殿的大殿外是一个玉石广场, 场上有两排无头龙柱,刘肆灵与李原穿过无头龙柱间,李原本以为他们会直接往山下去, 没料却直接走进了一片竹林。 六合殿位于爻山中心,四周环以几大门局, 不过有些门局只是处名义上的小院子,各门主所在之地才是各门局真正所在的地方。 这样是为了方便行事也是为了……一旦有任何危机发生, 不至于完全伤到根本。 在山上, 只有暗杀局与情报局根于此处。 林间环境清幽,刘肆灵走入了暗杀局所在方位的竹林。 暗杀局门人终日在阴暗的地下室中或是外出行事,等闲见不到他们在外间,但此次刘肆灵刚走至竹林处, 却就察觉到风中有不同寻常的气息。 在竹林口处站定,刘肆灵缓缓又提步, 他走入了林间的小道。 李原似乎也发现了不同寻常, 但只是跟着刘肆灵一直往前。 林间竹叶飘动,有一股气息陡然接近,林间方才的其他气息似都自觉掩匿,但等那气息来至跟前时,方才一瞬隐匿的气息又完全出现。 刘肆灵看着小道上‘拦路’的黑色斗篷身影,又见绿竹枝头缓缓出现的十二个相同打扮的人,刘肆灵对路中的人道:“首阿罗,许久不见。” 路上人沉默良久, 声音雌雄莫辨道:“大公子。” 刘肆灵道:“阿罗可是去见了母亲?” 首阿罗声音不疾不缓的‘嗯’了一声。 刘肆灵又道:“今日倒是凑巧,不然恐怕难见首阿罗一面。” 首阿罗面覆黑纱, 加之斗篷, 根本让人瞧不出其面容神色, 见人缄默,刘肆灵也不在意,他缓步往前。 走至首阿罗面前,再准备与之错身而过。 没想即将错身时,风却似乎突然从下方激荡,竟是一息,快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 刘肆灵一瞬挡住了朝他突然伸出的一只手。 那手伸到刘肆灵下颚,而刘肆灵则以手刀截住了人的出手。 对峙间,两人衣袍鼓动,似乎有某种气罡从二人周身荡开。 激起飞鸟无数。 其余十二罗刹,脚下的竹枝跟着轻轻晃动。 许久。 刘肆灵后退了一步,脚在石板上踩出一个印。 首阿罗缓慢收了手,他微侧身,对人道:“大公子,恕属下冒昧。” 刘肆灵道:“阿罗‘暗杀’的手段,恐怕还是不要叫肆灵领教才是——” 首阿罗后退一步,道:“不敢。” 李原见识了方才一幕,心想,这人方才可不像不敢的样子。 若是旁的人,反应稍差点,力量稍微弱点,不当场身首分离,恐怕也得断好几根骨头了。 刘肆灵看着人,他道:“那方才,阿罗莫不是在同肆灵切磋?” 首阿罗道:“大公子可这样认为。” 刘肆灵微笑了笑,他道:“或许我该这样认为。” 说完,刘肆灵往来时方向走去,似乎不再准备往前,身后却突然道:“二十四道爻痕现出之日,属下,便没资格再同大公子切磋了。” 刘肆灵嘴角微笑,他道:“有朝一日——” “也或许那一日,根本不会到来。” 首阿罗静静看着人的背影。 刘肆灵迈步离开,乙六罗垂下头去,是恭敬迎送的姿态。 甲六罗则与首阿罗一般没多余动作。 首阿罗看着前方人影,他视线掠过竹枝上的乙六罗,须臾,也转过身去。 李原跟着人走出竹林,不由又心下默默抨击那位首阿罗,乙六罗还好,与殿下一道行事过几次,便都对殿下恭恭敬敬的,但那位首阿罗与乙六罗就瞧着不大顺眼了,等他们殿下突破第八层,手上二十四道爻痕时,看他们还拽什么拽。 据说血继王蛊与子蛊的血脉是能相呼应的,若是他们殿下真有突破八层的那一天,子脉会第一时间感应到,并且会立即赶到最强蛊脉身前,宣誓自己的忠义。 这是刻在血脉之中的,对至强蛊脉绝对的忠义。 李原期待着那一天,他定能见到那人臣服于他们殿下脚下的时候。 想想,李原就觉得有点兴奋。 ****** 刘肆灵很快到了江南,去了江南水乡城里的一处小院。 院落规整,没多余的冗饰,只花草一类的东西比较多,连墙上都爬满了许多。 院内只一个门童与一个伺候的老仆,院中那位公子腿脚虽不便,但做事却也总是亲力亲为,极少让人搭手。 刘肆灵到时,李椎正坐在木质轮椅里,在屋内窗边看着窗前木桌上摆置着的一排瓷罐。 -- 第141页 瓷罐旁还有一个大概半尺长的竹制簸箕,簸箕里铺着厚厚的草藤。 刘肆灵悄无声息站在屋门前。 他靠在门上,看着屋内的人道:“冯安。” 屋内人似乎未听见他的话,只是专注的在观察着簸箕内的东西。 刘肆灵见了,自然往屋外看去,视线掠过院墙,满目皆是绿意。 他安静站着,对男子的反应似乎不以为意。 不过此次,他耐心似乎没那么好,刘肆灵走上了前去。 站在李椎身侧,视线往竹篓内看去。 只一眼,刘肆灵就瞳孔猛缩,他沉默望着簸箕内的东西,呼吸似乎,都突然滞了,刘肆灵转身,往屋外走去。 步履稳健,却似乎,有些僵硬。 他站在屋外同样爬了些绿藤的桌台旁,手撑在台面上,手臂到手背处,青筋鼓出,肌肉绷束,刘肆灵手掌重重按在石台上,手指微蜷缩,才勉强将那股陡然而上的恶心之意压下。 指节在石台上,泛着白。 那东西,刘肆灵看一眼,身体就会自然泛出极大的冷意,进而是刻进身体里,轮转两季,生不如死的滋味。 此时屋内人观察满意了,苍白面容泛起一丝笑,很快又仿佛掩藏着几丝苦色,他将簸箕中卧在草叶上近一寸长的白色虫子用一个细密的银丝网罩住,这才似突然注意到屋外多出了个人影,男子转动轮椅行了出去,见人撑在台面上,容色发白,手指紧绷,男子道:“我倒是忘了,你不适——这个。” 似是在想怎么能让人心里舒坦些,但都见了,也于事无补,李椎便道:“下次,你提前说一声,或是不然以后尽量不要随意到这屋里来了。” 刘肆灵缓缓平复了一下呼吸,他眉间隐隐抽跳,抬手按了两下,止住李椎接下来想说的话,罕见朝人道:“下次——” 缓缓起身,刘肆灵拿出一张手绢仔细擦了擦手,话头截然而止。 李椎道:“下次如何?” 刘肆灵看他一眼,许久平静道:“无事。” 李椎:“……”他觉得好像不像无事。 理了理自己腿上搭着的锦毯,李椎表示理解,毕竟这世上应该没人比这人更厌恶蛊了,而且厌恶还要利用。 他弄出了这些东西,便道:“当年九死一生从封蛊山里一道出来,得到蛊录,好不容易才培养出了这几乎快绝迹的蛊虫……” “若是大公子有什么意见,至少也得等我将最后一株‘冰莲’种出——” “届时再理会冯安也不迟。” 刘肆灵看向李椎,他知人这是又开始‘一本正经’的阴阳怪气了,不予理会,他只抓住了一个关键,道:“最后一株——什么时候?” 李椎道:“恐怕还得需一段时日。” 刘肆灵道:“你的一段时日是多久?” 李椎道:“暂且——不知。” 刘肆灵:“……” 第71章 接近 雪山母子蛊乃大蛊师当年培养出来的控制之蛊, 如今恐怕只剩刘肆灵体内这一只。 母蛊在皇帝刘朝延手里,子蛊稍有异动,母蛊便能察觉到, 而且母蛊能时时控制子蛊,只要杀死母蛊, 子蛊在半个时辰内也会消亡,连带着子蛊的宿主也会一并失去性命。 母蛊死后, 子蛊会使宿主立即经脉尽断, 沦为废物。 所以刘朝延控制着母蛊,应可说是随时掌握着刘肆灵的性命。 解药在刘朝延处,他曾告诉刘肆灵当他配合将六门局完全铲除之时,便是他予解药之日, 但这—— 刘肆灵靠在门边,头微偏向院中绿植, 他笑了笑。 没有那一天。 七年前, 李椎被人扔进大蛊师当年的自陨之地封蛊山,刘肆灵当时为了寻找‘蛊录’不惜犯险进入,他救了李椎,两人九死一生从山里出来,幸运得到了蛊录,也受伤不轻,李椎的腿便是在那里折了的。 当时,二人便见识到了蛊毒的厉害。 之后李椎又回到毒门, 继续在阴狠继母底下求生存,不过因失了双腿, 成了废人, 他继母倒也不再把他太当回事, 而且有刘肆灵不时相助,李椎开始研究蛊录。 他本就对毒有天赋,用毒制毒之能,再加上蛊录指导,虽只有半卷,但也足够李椎推研出一些东西了。 刘肆灵身上的蛊还有一种解法,便是以经过三年培育,厮杀几轮,最后剩下的南山冰蚕在结茧期茧上长出的冰莲,一株便可暂时封住子蛊的反应,三株,便可在不损伤宿体的前提下掐断子蛊与母蛊的联系,悄无声息杀死子蛊。 李椎这些年一直在没日没夜的研究蛊毒,终于种出了两朵,如今只差一朵,虽不知具体时间,但想来也不远了。 刘肆灵身上虽有一朵娄菁给他的冰莲,但与李椎培育出的不是同一只蛊所出,所以想要用来一道解蛊,不可。 而李椎种冰莲的这只蛊,恐怕也只能产最后一株了。 若是失败,恐怕得再等几年。 刘肆灵便道:“此处近日可能待得长?” “毒门大公子一直喜拿你练手,消失这段时间,他恐怕会到处寻你。” 李椎手拂着膝上的锦毯道:“再过几日,应就得回去了。” 刘肆灵看他一眼,发垂在身侧,他道:“你研制出来的蛊,或许也该给一些人用用了。” -- 第142页 李椎道:“再等等吧,还不是时候。” 刘肆灵看向他,李椎接道:“父亲已有所察觉了,若是我用于某些人身上,怕是会提早坏了你的计划。” “药引‘雪空花’——”李椎说着,抬眼看向刘肆灵,眉一瞬压下,他道,“我已快找到最后一味炼制药材了,只要融入特别的蛊毒,便能做出与真正的‘雪空花’几乎别无二致的——雪空花。” 刘肆灵对上李椎视线,李椎道:“所以,届时再说也不迟。” 刘肆灵沉默片刻,道:“好。” “辛苦你了。” “李大公子与那位夫人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会一直派人看着。” 李椎道:“我一直都不怎么担心。” 刘肆灵靠着门,二人一时沉默。 在刘肆灵准备离开时,李椎突然又叫住他道:“雪空花出世之时,便是毒门重建之日对吗?” 刘肆灵已走了几步,他停下,回过身来,道:“这——你不是很清楚?” 李椎道:“清楚,但我想再确认一遍。” 刘肆灵抬脚,李椎放开手,从怀里摸出来个贴着红色纸笺的小瓷瓶,他道:“药要不要带一瓶?” “生肌止血祛痕,疗效用过就知道。” 刘肆灵不知想到什么,抬手接过,放进怀里。 李椎才推着轮椅又忙碌去了。 李原跟在刘肆灵身后,心道,他们殿下这是终于肯用新药了。 江南大半月,朱宝莘逛了个尽兴。 众人不知,她在江南遇着了个稀奇的人。 稀奇是因他不普通的身份及样貌,还有便是,那人性格虽有点木讷,但逗着却十分有趣,而且,最重要的是,除了她那两个暗卫,无人知晓她遇见了这样一个人。 这人不由也会让她想到另一个,同样神秘又稀奇,朱宝莘也不知会不会再遇见的那个人。 在江南遇见这个,总是戴着张遮住上半张脸的银制面具,一身劲装,黑色。 但朱宝莘却碰巧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瞧见了他的脸。 当时朱宝莘就愣了。 她觉着自己随手助个人,怎的也长得如此之好。 又奶又帅又精致,加上一身黑衣,气质简直一绝。 当时两人似都愣了一下,那人愣,应是没想到面上面具会突然开裂,更没想到会被一个女子瞧了去。 朱宝莘现在想到人与她对视后,一瞬的窘迫,她心情就有点不错。 之后,她与那人又见了几次,只因那人当日在‘娉婷’戏楼里她的房间内躲藏时,她思量再三,助他躲过一个纨绔子弟府中高手的追踪,他说了句“今日之恩,来日再报。” 之后,她便又见了他几次,一次是这人过了两日后,拿了一颗夜明珠到她面前,说是还她的恩。 朱宝莘当时看他一身简陋衣饰,又瞧他手上不知何时新添的伤痕,她觉着这夜明珠恐怕是人全部的家当,又担心这人傻里傻气的万一是铤而走险给她偷来的怎办,朱宝莘便拒绝了,他让这人想另外法子报答她。 结果几日没出现,又过了好几日,这人才出现在她面前,驮了个大包袱,说里面的东西都是他打听而来的女子们最爱的,朱宝莘打量一看,全是些江南名扬的小吃以及女子闺阁巧艺的东西。 吃食,朱宝莘倒还满意,但闺阁巧艺,她就不大合适了,不过这人肯这般用心,其实宝莘已不再记着他的‘报恩’了,只是这人,着实令她忍不住想捉弄他。 她便也说不满意,但把东西留了下来。 人也是好捉弄,又静静从她在戏楼的房间里出去。 到第三次,这人不知怎想的,竟将她带至城中一处稍显偏僻的空地,当着她面,要给她表演杂技,什么胸口碎大石、囫囵吞剑,口中喷火…… 朱宝莘当时都惊呆了,为了不破坏他在她脑中的美男形象,朱宝莘拒绝了‘囫囵吞剑’与‘胸口碎大石’的表演,其他倒是勉强看了。 不过在外间吹了风,朱宝莘便故意说还是不满意,那人也没说什么,将她送回后,又默默回去了。 今日,便是那日见面后的第三日。 宝莘坐在戏楼里,百无聊赖,思量着这次不捉弄人了,等那人再来,便同他说清楚。 只是好像有点舍不得那美貌。 朱宝莘叹了口气。 手搭在窗前,瞧起来有点忧郁。 与戏楼隔十几丈,还有不少大树枝干横亘掩映的地方,另一个窗台前,有一位年轻人及年轻人身后站着的一位稍显年纪的老者。 老者抚着自己络腮胡子,对身前的年轻男人道:“公子您瞧,我就说小姑娘们哪个不是见‘色’起意,公子您这张脸,哪家小娘子瞧了不惦记上,瞧这,不就看上了故意拖着您,对您感兴趣得很呢。” “所以还是老夫有先见之明,给公子您想了这样一个身份,让公子您第一次就露了脸,之后又渐渐‘蠢笨’不解风情,这才掌握了火候,让人既对你有兴趣,又不至于太快陷入爱情……”老头一边抚着胡子,一边自言自语。 这时,青年公子道:“不是只要接近人就可以了?” 所以他对老头的安排其实,有点莫名,但这些方面应还是孙老有经验,所以便都照做了。 孙行噎了一下,他道:“公子,这接近人也得有手段不是,现在不就都按照我们预想的方向来了……” -- 第143页 “这般,想来您接近人的任务应很快就能达成,届时,公子您只要把握好一些度,别让人泥足深陷,也被把自己给搭进去,就如公子您说的,咱只要接近人,之后再——” “达成我们最终的目的就成了。” 老头在青年身后絮絮叨叨,指导外加传述着自己多年心得。 年轻男子一直面无表情,精致的脸上,皮肤若凝脂,他穿了身简单衣袍,银白色,头发束起,这般装束,在绿树横亘的窗边,依然显出几分贵气,男子终于道:“孙部老。” 老头‘唉’了一声,一时止住话头,但过不了多久,看向前方靠窗的女子,他又道:“公子,今日,您就按老朽说的,啥也不准备,就说想不到了,让她给想一个,届时,她定会再拖着您,咱这之后,您只要与人再见上两面,等回了京城,应就行了……” “届时,那姑娘身后二人,老朽帮你解决。” 男子道:“这样就可以了?” 老头道:“当然,瞧前几次不是都非常完美,那女孩儿对公子您有了兴趣,这有了兴趣,又做了‘朋友’,之后,就好办了。” 老头意味深长道。 男子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没什么问题,除了某些桥段一开始让他有点感到难以开展外,结果还是不错的。 男子便道:“好,我知道了。” 这时孙行道:“那公子今晚就可回去向夫人复命了,夫人定会高兴。” 男子缓缓将窗合上。 第72章 灯节再遇 所以等朱宝莘告诉男子不必再还后, 男人到孙行面前,二人面面相觑,孙行道:“这, 这可能是欲擒故纵,对, 定是欲擒故纵,公子您不必担心, 之后再寻机会就是了。” 青年道:“我不担心。” 孙行:“……” 他也很想像公子一样淡定, 但—— 此番若是失败,不就是他指导有误,那是绝对不行的,孙行便道:“公子莫急, 咱们瞧那女子到底是何意,届时再做打算。” 公子只道:“我不急。” 一年一度, 江南有一灯节, 此次,朱宝莘将好碰上。 灯节前夕,街坊铺肆便开始准备,家家户户都挂了灯笼。 街道中间也有悬挂起来的串串灯笼。 尤其是河边两岸,一排排灯笼直接穿河而过。 除了灯笼,还有人放天灯。 天灯的放升有特定的位置,以防出现明火危险,所以沿着街道, 前方几十丈处才能见到逐渐上升的天灯。 天灯的色彩映入街上某人黑亮的瞳孔,从远处, 由大渐小, 朱宝莘收回看向街前放飞天灯的视线, 耳边听得街面冗杂繁闹的声音,有吆喝的、演艺的、喝彩的、擦身而过随意的交谈的,这些声音如道道音符流入朱宝莘的耳廓。 她面上不由自主的笑,前方不远处似是一个‘走高’艺人穿着身稍显繁复的华丽衣装,在架起来的灯笼间走‘钢丝’。 这人身子极为灵活而且平稳,在街面上的串串灯笼上,手持着一把深青色的绘花纸伞,在灯笼与绳索间跳跃旋转,不时还做出更多高难度的动作。 偶儿飞身跨过好几条灯笼串,引来下方一阵喝彩。 朱宝莘也瞧得移不开眼。 她站在临河一侧。 仰头看着上方,不时跟着人群鼓下掌。 到跟前来的人越来越多,李前与刘三今夜一直都现身紧跟在朱宝莘身边,但此时人流太多,宝莘又时常往人群里钻,二人与她隔着好些距离,一时进不前去。 只能紧紧盯着人,不让人离开他们的视线。 街中是热闹的光景,与之相对的两侧屋脊上,却是一片安静。 鳞次栉比的屋檐阴影洒在相邻的屋面上。 与表演者微斜一点角度的地方,无人察觉,阴影下的屋脊上,突然多出了两个人影。 人影都戴了面具,其中一个是‘夔纹’,另一个则只是普通,几乎没什么纹饰的面具。 夔纹面具男子站在屋脊上,靠前,因他突然停下,身后人也狐疑的停下了脚步。 夔纹男子似乎在看向前方,下方人群的方向。 李原也往下看去,只能见上空一个表演的人,下方一众拥挤瞧热闹的人。 他不知殿下为何会突然停下,便低声道:“殿下,您……这是?” 刘肆灵视线注意着下方,他瞧着的是下方拥挤人群中,一个盯着上空满目盈彩的女子。 女子不时跟着人群拍拍手,面上是极亮的笑容。 两个酒窝显得越发深刻。 看了会儿,刘肆灵对人道:“你先回去吧。” 李原道:“殿下这是?” 瞧眼身后,李原更压低了声音微提醒道:“殿下,今夜成功击杀了那位弥月阁右护法,弥月阁门下必会趁时追击,他们的追踪术十分厉害,您……” 李原想说,此时恐不宜逗留,但刘肆灵还是道:“无碍,你先回去吧。” 侧头看眼李原受了伤的手臂,刘肆灵接道:“你受了伤不宜耽搁,回吧。” 李原默然几息,扫眼下方,人群纷杂,他实在瞧不出有什么能值得殿下突然逗留的,狐疑间还是只能朝人拱手道:“是,那李原先告退。” “嗯。” 李原握了把自己此时已不再洇血的手,不再迟疑,他悄无声息往前掠去。 -- 第144页 刘肆灵又回头,看向下方。 他的身影隐在身侧高大建筑的阴影里。 朱宝莘瞧表演正瞧得起劲,如身旁所有人一般,完全没注意到人群外围,突然有两人呵声暴起,抽出凉晃晃的刀便朝着半空中持伞的人刺去。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两位中年男子的刀已抵上了持伞男子的伞柄。 持伞男将二人抵开,手捏着伞柄成兰花指状,他画了妆彩的面上隐有不悦,而另两人则是一边辱骂着一边痛下杀手朝人攻去。 也不顾街面中几乎快挤成一团面粉的人群。 听对话,两人似是与持伞人有仇,而三人瞧样子应皆是不大遵守官府规矩来的江湖中人。 大概也只有江湖人才会这般不管不顾的疯狂行事。 人群惊骇,竭力往远离打斗的方向逃。 但人实在是太多了,突然这般,只会越逃越乱。 此时街中串起来的灯笼已被砍断了好几条,颤巍巍向着下方的人群扫来。 人群一片惊惶哗然。 这些几乎比头大的灯笼这么朝人扫下来,被砸中了可还是了不得的。 人群慌忙后撤,朱宝莘也被人流裹挟着,踉跄往后退。 她手里还拿着根方才吆喝到她面前,她随手买的一串冰糖葫芦。 拿着糖葫芦往后退,朱宝莘一连退了好几步,下意识有种不好的预感,惊惶往侧后方看去,就见还有几步,她便要抵上后方仅到臀间的石栏。 朱宝莘心头有点慌,她觉得再这么退下去,那些人挤上来,定会将她挤进河里。 她不由惊呼:“救命——别过来啊!” “不要挤,别过来,救命!” 李前与刘三方才便被人挤到一处,此时突然混乱,他们身边也更加混乱,等瞧见朱宝莘的境况,李前一只手正被一个即将跌倒的人死死抱住,而刘三也刚巧在竭力挣脱方才扑倒在他身上的人。 而此时在人群斜上方阴影里站着的人,瞧着下方混乱情景,视线落在少女踉跄的身形上,在人即将要被逼落到河中时,他脚在脊上微移,身形很快便一瞬朝下俯去。 人群中,李前与刘三见情况紧急,正要不管不顾将身边人震开时,却突见半空中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黑影,人影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就到了他们小姐面前,那人在朱宝莘即将抵上栏杆时,飞掠到她身边,随手一挥便将不受控往前挤来的人扫倒在地,抱着朱宝莘,脚尖点在石栏上,一个旋身,便来到了混乱的人群之外,隔了好一段距离。 朱宝莘整个人都已快傻了。 她手里还攥着那串冰糖葫芦,两手缩在人胸前,身子则微侧的紧靠在人胸膛上。 宝莘心头‘砰砰’、‘咚咚’的直跳。 她胸口剧烈起伏,惊讶又怔愣的看着身前与她近在咫尺的人。 好久才找回声音,朱宝莘瞧着面前人的面具道:“你——” “是你——!” “你怎么会——” 朱宝莘想问他为何会在此处,又为何会又救了她。 他瞧了她几眼,倒是很快就放了手。 然后缓缓后退一步,与她拉开一定的距离。 他似乎不准备答她。 朱宝莘有这种感觉。 她现下心头还‘咚咚’跳着。 朱宝莘拿着冰糖葫芦,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往前一步。 那人不着痕迹后退一步。 在宝莘正准备开口时,那人却突然微侧了头,即使戴着面具,宝莘似乎也瞧明白他是在注意着什么,她止住了话头,须臾见人又转头向她,以为能开口时,没料人却就这么看了她一眼,突然便飞身往上,不给宝莘丁点开口的机会,很快就消失在她面前。 宝莘愣神一瞬,只来得及“唉”了两声,然后就瞧着人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朱宝莘手里的糖葫芦掉下了地,她反应过来,有点无不郁闷的跺了下脚。 这人,怎么回事啊?? 他到底是谁,方才救了她,为何突然又离开了,而且,连话都不跟她说一句,也不给她说句话的机会! 朱宝莘瞧着人影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才无奈的后知后觉准备将地上的糖葫芦拾起。 正低头时,宝莘无端似乎突然感到一丝阴冷,余光瞧见街边不远处,似乎有某种类似于人影的阴影一闪而过,沿着方才那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朱宝莘身体顿了一下,然后才自然蹲下,那人方才……不会是正在被什么人追着吧? 那他方才是碰巧遇见,又顺手救了她一把? 这是不是,巧了点啊。 若是这般,那这人,似乎还挺热心的…… 只是表现有点过于冷了些。 朱宝莘不由想,这人不会是什么乐于助人的游侠吧? 或是什么组织的人物? 等李前刘三来到宝莘面前时,她还在出神。 李前与刘三也不由看向方才那人离去的方向,想到方才人出手的迅疾,李前道:“姑娘,方才那人,身手极高。” “小人瞧着,似乎有点眼熟……” 李前方才被人群挡着,只能瞧见身形,没瞧得太清楚一些细节。 而且那人的速度也极快。 朱宝莘道:“是该眼熟。” 李前愣了一下,道:“小姐您说什么?” -- 第145页 朱宝莘下意识道:“没什么……” “我没说什么。” 李前又问道:“那方才那人,小姐可认识他?” 朱宝莘一听这就郁闷了,她道:“不认识,我可不认识。” 李前总觉着小姐好像有点什么不太满的情绪,他便闭嘴不再多问。 朱宝莘回了在江南的院子。 在李嬷嬷的服侍下穿了中衣滚在床上后,宝莘脑子里不时会晃过一个人影。 一个连几句话都没对她说,她什么都不知的人影。 朱宝莘双手托腮卧在床上,这人到底是谁呀? 两次救她真的只是碰巧吗? 这次虽说没那人相救,李前二人也迟早会赶来,届时朱宝莘应只是掉进河里,会湿了衣裳,再受到一些惊吓而已,但怎么说那人还是又搭手助了她。 回想那人身手,朱宝莘不由想到千钧一发之际,那人朝她赶来,手揽在她腰际时的情景,朱宝莘似乎还能感觉到当时腰间那微热的感觉,现在想起,她只觉得,那人手可真有劲,圈着她的手臂肌肉又紧又硬,而且当时她在人怀里,他的胸膛也好硬,朱宝莘身上似乎还残留着自己身子靠在人怀里时那种感觉,她突然有点心快。 宝莘在床上滚了一圈,她心头不由渐渐起了个稍显‘离谱’又大胆的想法—— 那人——那人会不会——是在偷摸喜欢她呀?! 会不会是在何时何处见了她,然后,便暗恋她呀! 宝莘咬了咬嘴唇,心头有点害臊又奇怪的感觉。 她又咬了咬唇,愣神一会儿,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心头吐槽自个儿道:“想什么呢,有这么离谱的事儿?有这么自恋往自己脸上贴金胡思乱想的呢?” 朱宝莘唾骂了自己一会儿。 那人定是游侠之类的人,两次都碰巧了吧。 何况她也不知那人姓甚名谁,是何身份,长啥样的。 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扔掉那些思绪,朱宝莘闭眼睡觉。 李嬷嬷在门边守着,因屋内动静,她不时往里看一眼,觉得自家小姐今晚好像有些过于活跃了,也不知是不是今夜的灯节太热闹太好玩了。 望眼空中孤零零圆月,李嬷嬷有点想念远在京都的春桃了。 因之前春桃受了重伤,伤好后,却似乎总有不得劲的地方,小姐便吩咐春桃在府里再好好养养,此次便只她一个老骨头跟着小姐出来,而小姐出去玩时,为了方便,大部分时间只带了那两个侍卫,常常也就不需她伴着了,李嬷嬷虽也落了个自在,但夜深人静时不免还是有点寂寞。 见屋内人睡下了,李嬷嬷才幽幽叹了口气。 江南,远在城内另一头的一处院落里。 树影婆娑,一院安静。 正屋屋中,刘肆灵刚回到屋内,隔着一卷隔帘,里间是早已为他备好的浴桶。 刘肆灵走到木质衣架边,他抬手准备将束腕解下,手腕转动了两下,却突然止了动作。 瞧着自己的手,刘肆灵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温度。 脑中晃过一个人影。 一个身着夏青色衣裙,身子轻盈的人影。 刘肆灵眼睑动了一下,他解开了束腕。 接着,又解腰间玉勾。 手扶上玉勾,刘肆灵手顿了一下,察觉到自己动作,他嘴角突然勾出抹似笑非笑,又似带着点不明意味的弧度,抬手解开了腰带。 将衣服挂在架上,刘肆灵只着中衣往里走去。 仰靠在热气蒸腾的浴桶内,刘肆灵中衣敞开,胸膛微露,单手搭额,他突然,极轻的笑了一下。 第73章 混蛋 还有半月便到回京的日子, 朱宝莘本以为没人知晓她在戏楼里认识的那男子,但自从那日她告知人不必还恩后,他愣神一瞬, 表示会再来见她,朱宝莘便又见了人几次。 说了不必还恩, 他却好像有点固执,几次出现, 都安静跟着她, 朱宝莘见了,便干脆让他带她去江南一些她没见过的地方游赏,那人便当真带她去了不少她没打听到的地方,寻了点乐子, 而且跟着她,还算是尽心尽力, 都快抢了她身边两个护卫的活了。 这人比较木讷, 话也不多,他身份似乎不便与人言,朱宝莘便不打听,估摸是什么隐晦又秘密的身份吧。 她只知,他叫祁祥。 除了单独相处时,这人偶会露面,其余时间,他几乎都戴着面具, 这么见了几次后,叶氏便知道了这么个人, 她并不知一些细节, 所以只认为朱宝莘是在江南认识了个消遣的‘蓝颜知己’, 提醒了她一番,又打趣她一番。 叶氏并不避讳,之后,整个院里便都知晓她朱宝莘认识了个‘蓝颜知己’了。 宝莘:“……” 还有几日便要回京,宝莘有点留恋,最后几日,她夜里都会晚些回去。 江南的景致,毕竟还没看厌。 只是这日倒霉,她又遇着了沈芝,是特倒霉。 沈芝这次又被一群人追,他从一条孤僻的巷子钻出后,在街角正好瞧见走至此处的宝莘,他双眼一亮,折扇哗啦打开,夜黑风高夜下朝她打了个招呼。 朱宝莘走至岔路口时,突然见到从巷内穿出的人,她眼睛瞪圆,十分难以置信,等见到沈芝再往后方不经意瞥眼,似乎有所警惕的模样,朱宝莘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正要面无表情从人身前走过,没料沈芝身后,巷道里,却突然飞来几柄飞刀,长约几寸,明显为暗器。 -- 第146页 朱宝莘晃眼瞧见暗巷里飞来东西,她似看见了几点反射的银光,等脑子反应过来要惊呼时,那刀已快至了她与沈芝面前。 沈芝迅疾挡开一枚射至他耳边的暗器,然后毫无诚意的对她说了句:“朱三妹妹,真是抱歉,又得拖累你了。” “又?”朱宝莘还在体会这‘又’字的含义,沈芝已面上毫无愧疚的朝她掠来,用扇柄挡开其余飞来的暗器,便揽着她极快往前。 他动作实在迅疾,跟在朱宝莘身后二人只来得及之后跟上去。 朱宝莘简直是又惊又愣,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沈芝耳边道:“怎么又是你!” 沈芝听她话,他胸腔震动,半晌道,“不好意思,又是我。” 朱宝莘道:“你还笑?!” “快放我下来,我做什么要跟着你一起逃,你故意的是不是??” 朱宝莘在沈芝怀里扭头看去,身后跟着好几位迅疾的身影,在夜色下身形如魅,而且还不时往沈芝背后扔刀子。 这人,不知又是惹到哪路追杀的人了。 她怎会这么倒霉,不,不是她倒霉,是这人——根本就故意没安好心! 朱宝莘便急道:“你放我下来,要逃一个人逃,要打一个人打,你别拉我下水!” 沈芝耳边听得聒噪,他手上一使劲,将人压到身前,在人耳边,道:“谁说要逃了——” 走至一处,他突然停下,手还揽着她,接道:“喏,就这儿了,还不错。” 说着,沈芝视线落在此处巷道中一棵几乎有十几丈高,枝干横亘的大树上。 朱宝莘听人这么说,又见人视线,她快速打量眼周遭环境,才发现沈芝将她带至了另一条巷道中,只是这条道里,路面宽敞,几乎可供两辆马车并行,两面是高耸的围墙,围墙一角有棵不知长了多少年的老大树。 枝冠茂盛,高不见顶。 朱宝莘心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看向人道:“你,你带我到这里干什么?” 沈芝拿着骨扇看着她,姿态懒散。 他一只手抚着扇骨道:“你说我想干什么?” 说完,便迎着月色,幽幽看她。 朱宝莘心头直打鼓,她道:“谁知你想干什么……?” 说完便要走,沈芝却拦在了她面前。 他手依然抚着扇骨。 微低首的看她。 朱宝莘担心身后那些人快到了,便在李前与刘三二人追上来后,示意二人上前来将她带离,谁知沈芝却一瞬偏头向二人,他仍挡住朱宝莘脚步,对李前二人道:“你们最好先不要上来,我与你家小姐,还有些话想说。” 李前二人自然是听宝莘的,他们正要往前,又听人道:“若是不听我说的,那您们家小姐今晚——可能就回不去了也说不定。” 李前二人未说话,朱宝莘已道:“你——!” 她道:“沈芝,你是不是——”朱宝莘刻意顿了一下,她指了指自己头,然后毫不留嘴道:“这里有病!” 沈芝见她指着自己头骂他,他用扇头轻轻敲了下她额头,没好气道:“有你这么说话的,是不是个女孩子……” 倒像是教训不听话的妹妹。 朱宝莘心急,她视线不住往后方,见似有人影追上来,而李前二人又被沈芝方才的话给唬住了,一时不能上前来,毕竟他们也打不过他,若是沈芝真想留她,他们确实没太大的办法。 朱宝莘眼见着那些人快要追上来了,她急道:“沈芝,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将我带到这儿来,不会只是想这样吧??” 沈芝此时终于将折扇打开,他看着她道:“我想你——” 凑近她一步,他道:“叫我一声沈哥哥来听。” 又退开一步,沈芝摇了摇扇子,接道:“如何,叫我一声,便放你离开。” 朱宝莘:“……” 这人是不是有点太无聊了? 朱宝莘便道:“不可能。” 她将头扭至一边,明确表示自己的不愿。 沈芝道:“沈洺是沈哥哥,为何我就不成?” 朱宝莘想到温润亲切又容易害羞的沈哥哥,哪里同这人一样,三番五次做弄她,她便道:“自然不一样。” 沈芝点点头,他道:“这样。” 朱宝莘听人语气,她刚回转头,要问人什么意思,脚下却突然一空,身子竟被人搂进怀里,然后很快就直直往上而去。 朱宝莘惊声道:“沈芝,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等她吼完,沈芝已将她带离了地面将近七八丈距离,他将她安置在一处可踩踏的粗壮树枝上,然后将她的手环住一旁树干,接着他缓缓放手,起身,对她道:“既然这样,那就委屈妹妹先在这待一会儿了。” 朱宝莘抬头看沈芝步步走远,她惊怒又恐惧的情绪才得以爆发出来,紧紧抱着树干,手都在使劲抖,朱宝莘一个劲骂;“沈芝你混蛋,你……沈芝,你回来!你带我下去!” 朱宝莘骂人时,余光不由注意了下下方,她立时觉得头晕目眩,呼吸急促,几乎快窒息,要死了,这混蛋——! 沈芝站在树枝一端,他看着她道:“妹妹好生想想。” 语气十分好听,说的话却令朱宝莘想掐死他。 李前与刘三根本上不得前来,因此处,都在沈芝的范围内。 -- 第147页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若说严重了,这沈家二公子此番作为,都可说是在以她们小姐为威胁了。 他们怎敢轻举妄动。 而这时,方才追赶的人已至了巷道的墙上。 朱宝莘隐隐绰绰见几个人影,她不敢往下看,只能听声音。 几人似乎不打算与沈芝废话,沈芝也不准备与人交涉,他们直接动起了手。 似乎这次准备早些解决,沈芝未再像之前溜几人玩,朱宝莘听着下方打斗声音,她大气都不敢出,沈芝倒是一直离树不远,与之打斗的人,有一人见了,他注意了一番周围,最后视线定格在一旁的大树上,他本已受了伤,此时瞧见宝莘,就犹如发现了什么令人兴奋猎奇的东西一般,蹬脚就往朱宝莘的方向掠去。 宝莘在树上见人朝她斜掠而来,月光下,面上还似又兴奋又不怀好意,她不由大叫道:“沈芝,我跟你没完——” 沈芝视线往上方看去,他面上一直都比较轻松,此时只微蹙了下眉,道:“妹妹可想好了?” 朱宝莘一口气没上来,嘴唇发抖,但就是不肯出口,沈芝便摇头叹了声,动作却没慢,将身前又一人解决掉,突然飞身往上,速度极快,他赶在了那男人前,站在朱宝莘跟前,扇面轻旋,几个回路,便将那人打落在地,没爬起来。 然后他看眼宝莘,又往下而去。 朱宝莘此时已快手腕无力了,她方才被人一吓,差点没抱住树干,又不自觉往下看了几眼,朱宝莘觉得她已快撑不住了。 很快听得几声辱骂与闷哼声,接着是重物坠地声,便没了其他声响。 树干上有轻微动静,沈芝又来到了她面前,她道:“你……你,你放我下去……” 沈芝扶扇看她。 不说话。 朱宝莘便道:“你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声里都快带了哭腔。 这时沈芝终于道 :“朱三妹妹为何就如此不待见我?”他偏头看她。 似是真的特别想不明白。 朱宝莘心道,他这样对她,谁会待见他? 但此时她不能这般说,只能‘刻意’压抑又难忍哭腔道:“你放我下去……” 想博得人一点同情。 沈芝听人快哭了,他往前走几步,似是答应,朱宝莘心头略激动,在人要近前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见人慢吞吞的,朱宝莘急道:“你快点啊!” 说完,视线无意间望见自己手腕处将爬上一条正蠕动的青绿色大虫,朱宝莘脑中一片空白,她大声尖叫一声,便滑了手,直直往下坠去。 “啊——救命啊——!” “沈芝!救命,你混蛋!” “啊——!” “——沈哥哥!” 在一串惊呼之后,空中终于传来一句几乎破音似都听不见的唤声,沈芝方才见人掉下就已以最快速度接人去了,突然听见这声唤,他接到人后,愣了一下。 耳边似还回响着那声沈哥哥。 在半空中将人接住,沈芝勾眼尾笑了一下,然后半抱着旋身将人轻柔又缓的放于地面。 朱宝莘身子缩在人怀里,她手还揽在人脖子上,腿弯被人放下,脚踩在坚实的地面后,朱宝莘才有了实感,她手还发着抖,身子几乎也在发抖,想离开沈芝怀抱,却刚有动作,就差点腿软摔倒,沈芝很快扶住了她。 朱宝莘满面通红,眼也红的,她死死抓住沈芝手臂,几乎想掐进人肉里,垂着头,沈芝这时终于有点忐忑道:“朱三妹妹——” 一听见这声妹妹,朱宝莘终于忍不住抬眼瞪向面前人,然后越瞪,哼了几声,接着一个响亮的“哇”声,就大哭了起来,哭得之惨。 沈芝:“……” 他掏出一张绣着雪花的帕子,递到人面前,被人毫不留情一把打掉,沈芝只得又掏出一张,这次他亲自替人拭了泪,见人哭成这样,他有点紧张又想笑,将人半搂进怀里,拍着人的背,又按着人的头道:“好了好了。” “都没事了,我方才——” “逗你玩呢。” 他是有十足把握,才会那么做,这高度,沈芝不由抬头看去,有这么可怕吗…… 他平日,可比这高多了。 想着,他道:“做妹妹的,胆子可要大一点。” 朱宝莘哽了一下,她道:“滚——!” 第74章 吻 江南一行结束, 朱宝莘与叶氏回了京。 这一行,有乐子,有异遇, 也有令人不爽的地方。 好在整体是一次不错的江南之行。 姨母的心情似乎也比去时好了些。 回京后不久,临近年关, 在朝廷“封印”前,会举行一次庆典朝会。 主要是接见一些外国使臣及接受官员们的朝贺。 朝贺在祈年殿举行, 白日是繁复的规矩、礼仪, 到了夜里,才是稍显放松的时候。 这次活动,一直居于德庆殿的太皇太后也拖着老态的身体露了面。 老人迄今已近八十,两鬓斑白, 身体微佝偻,精神头也偶尔不大好, 但今年还是来凑了个热闹。 白日接见一众使臣, 夜里,皇帝陛下自然是要到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的老太后面前尽尽孝心。 众皇子嫔妃自然也跟着去了。 老太后喜爱看个表演,是宫里近几年才从民间发掘出的,前两年老人每逢这会儿,身子总不大爽利,都在宫里不出,只平日想看了,招人到面前耍耍, 但总少了大家伙一起看的热闹劲,此次能跟大家一起瞧, 着实让老人家高兴。 -- 第148页 观看的场地在祈年殿外的东华门, 门上有两层高的楼阁, 往两侧延展是成工字型的城墙,城墙上是阁楼状的楼宇。 楼上可看,楼下也可看,不过在楼下景致更好。 门前要表演的是“铁水打花”,一种民间技艺,本是从冶铁时,铁水高温遇冷变换来的铁花表演。 打花的匠人身旁会放一个装满高温铁水的坩泥锅,匠人手持坩泥勺,一勺勺将铁水沿不同的抛物线方向撒向空中,铁水在空中瞬间便绽放出耀眼的银花。 一朵朵炸开,又朵朵下落,漫天都是金色的银花,绚丽夺目。 老太后等人已在楼下看得差不多了,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缓慢转身慢准备慢慢往回。 皇帝也跟在身边。 而楼前的银花还在继续。 官员及家眷们为皇室一行留出了路,他们退至一旁,一部分应是继续准备留在此处观赏。 皇室一行渐渐离开,朱宝莘还仰头看着漫天的金花,此时能更近距离看了。 打花人还在继续,勺勺铁水被抛至空中,再重复变为反复的铁花,遮挡天幕,满目金银。 朱宝莘感慨于这样壮丽又意外惊人的美景,看着看着,她却透过金幕隐约瞧见了个人影。 人影在西侧燕翅楼,负手站着,穿了身偏白色的衣服。 头上束玉冠,肩头垂了黑发。 人影衣袍被风鼓动,脸沉在阴影里,因是居高临下的看视,朱宝莘瞧不太清人此时的眼神与表情。 但透过花幕,宝莘总能感觉到一种沉寂,一种沉默的冷寂。 她不由想到在率众来此处观看铁水打花前,祈年宫里,那位陛下朝太皇太后请安后,其余皇子皇孙也当着众人皆到老人面前问安。 老人一一慈祥应了,末了,拉着几个“大”些皇子的手询问,那时,刘四哥哥在人前问安后便走至了一旁, 太皇太后面前是另几位皇子的笑声。 只是老太后却突然注意到了刘四哥哥,招手似是想将他叫至面前,刘四哥哥没意料,站在原地未动,皇帝刘朝延不着痕迹蹙了下眉,老太后身边的刘堂轩见了,很快便跑至刘四哥哥跟前,将他拉至老太后身边,老人牵起刘四哥哥的手打量,说了句好。 然后也问了他几句。 哥哥十分恭敬的答了。 之后,老太后要众人陪她去看铁水打花,皇帝亲自搀扶着人,一众皇子跟着,琮安县主及隋国的佩芽公主也在列,朱宝莘在姨母身边,落在后面。 刘肆灵在一行人中,行在最后。 出了殿门,此时门外突然有侍卫赶至一旁的梁王跟前禀报何事,刘朝延注意到了,他搀着老太后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梁王犹豫了一下,直言道西华门处,发现一刺客妄图潜进宫内,这样的事几乎时常发生,所以刘朝延不怎么在意。 倒是梁王请求去查探一番,他负责外宫守卫,自然出了任何事都要过问。 刘朝延沉思一会儿,他看向拍着他手示意他不着急的太皇太后,突然缓缓侧身,朝人群后看了眼,众人自为他视线让出个道,他看向落在最后的一个青年,话却是对另一人说的,道:“五弟就不必亲自去了,这件事就让小辈去练练吧。” 说着,他对同样已将视线投向他的刘肆灵道:“你去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漏网之鱼。” “瞧你似乎也不怎么对东华门的表演有兴趣吧。” 刘肆灵看向刘朝延,他视线很快掠过众人,站在最后,朝人抬手低首道:“是。父皇。” 梁王看眼刘肆灵,听从吩咐,没多余表示,太皇太后也没发话,刘朝延便继续扶着人往前。 众人跟着,没再给落在最后的人一个多余的眼神。 朱宝莘跟着姨母一步一回头,她瞧见刘四哥哥许久都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抬起头来。 等最后走远了,才瞧见人一瞬转身离去的背影。 而人群中,还有两人也回过了头来。 一人眼中,是忧色,而另一人,则是鄙夷、兴色与微微压抑不住的兴奋。 刘辛樾将头扬起,嘴角露出抹高傲的笑。 刘四哥哥方才去了西华门,现在又出现在东华门,想必那处的事已处理完了吧。 朱宝莘瞧着人,她发现,人好像渐渐也看向了她。 她朝人抿嘴笑笑,但不确定人是不是也回了她的笑。 她瞧着,哥哥好像是没笑的。 朱宝莘不想见他一个人在那里,她瞧了眼四周,便准备去寻人。 只是等她再看向人方才所在方向时,却已见不到人影了。 朱宝莘赶紧退出人群,往方才哥哥所在的方向找了过去。 姨母随陛下离开,朱宝莘因未看够,便只一个人独留在楼下。 朱宝柠与朱橝等都在人群另一边。 朱骁眼见着方才还在的人突然不见踪影,他有点气闷的在人群里找寻,却都未见到人影。 朱橝见他有异,询问他何事,朱骁只简短答,“没什么。” 视线却一直在人群里逡巡。 皇帝陛下扶着人走了一段,刘辛樾被梁王拘着,离开前,她往后看了眼,很快同样注意到了燕翅楼西侧隔着火树银花出现的人影,望着人居高临下的身影,刘辛樾一直瞧着,直到她瞧见人似乎在注意着下方某处,刘辛樾视线在下方逡巡,一开始未发现什么,但很快视野中却出现一个即将消失,似是往燕翅楼方向而去的女子。 -- 第149页 大致瞧清女子是谁,刘辛樾微眯了眯眼。 眸中一瞬染戾。 朱宝莘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上燕翅楼西侧的路,她爬上城楼,走过一条廊,终于在折过的另一条廊上,瞧见了个熟悉的人影。 人影前摆着一个方桌,桌上有糕食,水果,然后便是一壶酒,酒壶边还有瓷杯。 朱宝莘微气喘的走向桌边人影,她站在人一侧,手微撑在桌面,看着人道:“刘四哥哥,幸好你果真在这里。” 要是上来找不着人,她真不知到时该去何处寻了。 朱宝莘环视一圈,此时周遭没其他人,想必都是暂时撤到人看不见的地方了吧。 在人桌前坐下。 刘肆灵手扶着酒壶提耳,他看向朱宝莘,对她道:“怎么上来了?” 朱宝莘见人提着壶给自己面前斟了满满一杯,然后便拿到嘴边,浅尝了一下。 她道:“我当然是来找刘四哥哥你啊!” 十分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 朱宝莘撑头看向刘肆灵。 刘肆灵拿下酒杯,他看她,看了会儿,突然唇边衔笑,推过一个杯子放于朱宝莘面前,对她道:“喝吗?” 朱宝莘有点意外,她以为刘四哥哥应是不喜她喝酒的,没想他今日倒是主动邀她。 朱宝莘瞧眼那酒,她抿抿唇,试探问道:“好喝吗?” 刘肆灵看她抿唇,他笑了笑,道:“尝一下就知道了。” 说着他抬手摸了下她头,然后亲给她倒了一杯,以眼神微示意她道:“尝尝。” 说完,自己又端着酒杯呷了一口。 朱宝莘也拿起酒杯放于鼻子跟前,她好像闻到了一种裹着果香的酒味。 宝莘好奇,抿了一口。 不是那种入口即烈的酒,而是有着种青柠味的酒! 朱宝莘道:“哥哥,你还喝这样的酒啊。” 刘肆灵看她,不置可否,他道:“好喝吗?” 朱宝莘点头:“好喝。” 刘肆灵道:“还要吗?” 朱宝莘老老实实将手递过去,她道:“还要。” 面上十分虔诚。 刘肆灵笑了一下,正要给她斟酒,朱宝莘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有点不知身份,‘稍微’放肆了,她便赶紧放下手,一只手上前去准备接过刘肆灵手中酒壶,她的手自然自然碰到了刘肆灵的手。 刘肆灵手上顿了一下,由着她接过,看了她一眼。 他手搁于桌面。 朱宝莘将酒接过,为二人满上,便坐着同人吃酒。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刘四哥哥,在这样的地方吃酒,朱宝莘觉着,好像有点奇怪。 总觉得怪怪的,但喝了好几杯后,又觉着似乎没什么,可能只是一时不习惯。 宝莘觉着,哥哥应是比较失落的吧。 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一个人独自待着了,还在这吃酒。 她便一边喝酒,一边打量人。 偷偷的。 刘四哥哥也不怎么说话。 朱宝莘瞧人,越瞧越赏心悦目,渐渐变成偷摸赏人了。 刘肆灵倒似是没发现她的小动作。 在朱宝莘习惯性又要给两人斟上时,刘肆灵这次终于缓缓按住了酒壶,他道:“你不能再喝了。” 朱宝莘越喝越觉口渴,越想喝,她脑子有点不清醒,脸上也爬上了红,但她自己觉得自己十分清醒,摇了下头,她道:“还可以再喝一点点——” 朱宝莘伸出一只手,食指在人眼前晃了晃。 表示只要一点点。 刘肆灵见人脸颊驼红,一双眼似是被烘得晶亮,唇色也变得深了,他道:“不能再喝了。” 朱宝莘此时却凑近人,她一只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将人按着酒壶的手拿开,然后殷殷握住,摇了摇,道:“再喝一点,哥哥,我再喝一点点。” 刘肆灵被人晃着手,他手轻轻握住人的手指,然后缓缓抽了回去,道:“嗯。” 朱宝莘满意的又颤巍巍给两人斟上。 喝完一杯,之后又故技重施再满了另一杯,之后…… 朱宝莘还是觉得自己没醉,但刘肆灵已将她手中几乎所剩无几的酒壶拿开,不准她再碰了。 他自己倒是又斟满了一杯。 然后低头抿着。 朱宝莘有点幽怨。 她颤巍起身,手扒在桌沿上,凑近了去瞧人。 似是想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刘肆灵倒没怎么注意,他一直微低着头。 朱宝莘凑到人侧边,她俯看着面前人。 慢慢,越凑越近。 渐渐她觉得自己有点眼花,眼前的刘四哥哥好像有几个。 朱宝莘狠狠闭了眼,又睁开,见眼前人清楚了些,她才又继续盯着人瞧。 然后,又花了。 她好晕,感觉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也什么都想不到了,只是越凑近,越觉面前,好似摆着块寻常根本碰不着的美玉。 她瞧着,可真稀罕。 朱宝莘便愈凑近,只是因她站不大稳,有点摇摇晃晃的,脑袋一会儿凑近一会儿又远离。 最后与人只隔两寸距离。 而此时,刘肆灵才似察觉到身侧不同气息,他放下酒杯,无意识转头,扑面却一个阴影。 一阵酒香混着某种其他熟悉的香味,阴影悬停在刘肆灵上方近一寸处,他怔住,然后眼见着阴影,朝他落下。 -- 第150页 有什么,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刘肆灵唇上,如蜻蜓点水般,触在刘肆灵唇上。 刘肆灵瞳孔微缩。 呼吸一瞬窒了。 他眉心猛地抽跳。 周遭似突然失去了所有声音。 只余由远及近,不知从何处,缓缓传出的心跳。 一下一下,极有力的敲击着刘肆灵的胸膛。 这种敲击,渐渐似转变成了某种音律,鼓进人的耳膜。 心头的感觉放至最大。 刘肆灵手一瞬收紧。 无法做出其他动作。 只能僵着脖子,没动。 朝女子看去。 甚至能见女子蒙然无辜,完全不知自己此时所为的目光,她唇落在他唇上,缓缓有气无力,似是极为疲累的眨了两下眼,再撑不住,手上泄劲,唇离开他,往下直直滑落了去。 唇上触碰离开,刘肆灵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手却顺着少女滑落,托住了她往下砸落的头。 少女便枕着臂,呼呼大睡。 刘肆灵回身,他收回托着少女的手,动作极为缓慢。 然后便坐着,怔怔出神。 某处地方还在剧烈跳动着。 刘肆灵抬手,缓缓抚了下唇。 他看向少女,人此时正后脑勺对着他。 第75章 烦躁 朱宝莘睡得不大好。 她感觉手下硌得慌, 便辗转了几下,不舒服的“哼”了两声。 刘肆灵本是一直静坐着,听见人不舒服的哼声, 他犹豫了几息,还是走至人面前, 手伸出,似是想将人带至适宜休息的地方。 手刚碰上少女身子, 刘肆灵手却顿了一下。 他稍离开些距离。 眉间又轻动了一下。 正要再往前时, 廊檐前方入口不远处,有个身影自漆柱间出现,视线往这边扫来,人影一瞧见这边景象, 便大步往此处来,很快走至刘肆灵跟前。 朱骁朝刘肆灵行了个礼, 唤了声殿下, 立时便将视线转移至还在桌面上趴着,而刘肆灵明显是准备将人扶起的人身上,朱骁蹙了眉,他道:“殿下,这是?” “可是家妹不知分寸——” 朱骁语速放慢,似不知从何说起,刘肆灵已道:“朱三妹妹不胜酒力,有些醉了, 怪我,没拘着……” 说完, 刘肆灵看眼还在一旁呼呼大睡的女子。 朱骁眉虽皱着, 却道:“她这般性子怎可责怪殿下, 是我们朱府上没管教好。” 刘肆灵只道:“带人回吧。” 朱骁应诺一声,走至朱宝莘面前,他俯身费了些力才将人打横抱起,然后便抱着人站至刘肆灵跟前。 刘肆灵见绯衣少女红着脸缩在人怀里,他盯着少女的脸,看了两眼,然后挪开视线。 朱骁准备抱着人离开,他朝刘肆灵道:“那朱骁与家妹就先告辞了。” 刘肆灵在人将转身时,他突然缓步上前,站在朱骁面前,视线又落于他怀中少女身上,刘肆灵抬手替人理了下微起了褶皱的衣摆边缘,然后才道:“好,现在行了。” “别让人着凉。”眼神关切温柔,是这位殿下一如既往的模样。 朱骁微眯的眼不着痕迹松开,他道:“谢殿下。” 刘肆灵目送人离去,等人抱着人的身影几乎不见,他才转身,走至桌边。 视线一一扫过桌面熟悉的摆置,刘肆灵目光落在那酒壶上,手缓缓按住壶盖,良久将手收回,刘肆灵视线掠过一旁少女方才所在位置。 他许久按了下额头。 兴许他也有点喝多了。 *** 在跟着那位太皇太后回去后没多久,梁佩芽便想去找她想见的人,可她却不知人在何处,只能怏怏不乐的在宴会上寻着。 而有人却是在刘肆灵准备离开时,在与一处阁楼相连的廊上,堵住了他。 刘辛樾身着一身鲜亮的红衣,她站于阁楼门边,身后是明亮的烛火。 瞧着此时站在她身前几步远处,微靠近廊边的男人,刘辛樾唇角缓勾起抹兴味的笑。 见人站在门边,刘肆灵缓步走近,至了近前才朝人点头示意,便要走过。 刘辛樾眸子里一丝戾气极闪而逝,她拦在人面前挡住人的路,刘肆灵几次被人刻意阻挡,他停下脚步抬眼看向人。 刘辛樾身量在女子中算高挑,但此时站于人面前仍然明显矮上一截,她不喜这种仰视的角度,但瞧着人的面,眸中却兴味越浓。 还隐隐藏着某种不易被人察觉的抑制。 刘肆灵静静回视人的眼,似全没瞧出那种眼神里隐含的意味,他后退一步,略疑惑问道:“不知县主是何意?” 刘辛樾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她挑唇道:“你说是何意?” 说完手抬起,一只手便触上刘肆灵胸膛。 刚准备指尖往下时,刘肆灵离开她的触碰,面容一如方才平静,就仿佛刚才受到挑衅侮辱的不是他,他只温声道:“县主还请自重。” 刘辛樾笑了声,愈加靠近人,她倾身在刘肆灵跟前,自然闻到了股若有似无的清淡香气及些许浓重的酒味。 刘辛樾道:“想不到你还喝这种酒?” 语气说不出是鄙夷、还是有什么其他意味。 刘肆灵未应,又听人道:“莫不是,那位朱小姐喜欢?” “而你,特意为她准备的?”刘辛樾说着这话,眼神渐渐变得锐利。 -- 第151页 刘肆灵听见“朱”字时,眉细微动了一下,几乎看不出,他突然笑了,声音和缓道:“县主莫不是,连我喝什么酒都要管了?” 说这话时,刘肆灵偏头看了眼廊外,他似只是随口一说,话音落下便将视线又转回面前人身上。 刘辛樾见人不置可否又似无所谓的模样,她早知那位朱家小姐与这人亲近,不过,也只是寻常哥哥与妹妹的关系罢了,因为只要有她在,也只能是那样的关系。 刘辛樾不喜在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身上花丁点时间,但这时想到什么,她还是道:“这宫里谁都知晓你与朱家那位姑娘关系挺不错,不过就是不知,二堂兄何时似乎也……对那位朱家姑娘很有些兴趣——” “他似乎也想与朱家小姐关系很好呢。” 刘肆灵抬眼看她。 刘辛樾饶有兴趣打量他。 刘肆灵道:“二皇兄的事,肆灵不敢妄议。” 说完,绕过刘辛樾,往阁楼里走去,此次刘辛樾没再拦他,但走了几步,刘肆灵却缓慢回身,他突然道:“县主最好还是不要对一些事太过好奇,我想应会比较好。” 刘辛樾转身,见人走进阁楼后,消失。 刘肆灵走下阁楼立于东华门前,李原已侯在马车旁。 上车后,坐于车厢,刘肆灵拿出一张手绢,他仔细擦了擦胸膛衣襟处方才被人触碰的地方,接着又仔细擦了擦手指。 那手绢被他很快扔进了车厢内的鎏金镂空火炉中。 车行平稳,刘肆灵闭目于车内,耳边渐渐回响方才城楼上女人说的话,他缓缓睁了眼。 今日,一众人面前,二人似乎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比之前要平静许多。 刘肆灵缓缓还是压了下眉。 突然他脑中又闪过一幅意外亲吻的画面,刘肆灵愣神一瞬,面上罕见起了些微的烦躁。 **** 朱宝莘回府后,第二日醒来,她不大记得一些事,只记得自己找到刘四哥哥,同人喝了酒,之后的事她就完全不记得了,只是听李嬷嬷说是朱骁将她带回的。 春桃在她面前说,据说当时将她带回时,朱骁面上如笼了一层霜,朱宝莘便连问她莫不是吐到人身上去了,得到春桃的否定回答,她心头才松了口气。 跟不待见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再有不待见的事,才是对的。 这次宫会,因陛下等一众人物都在场,经过江南一行,朱宝莘也已放宽心了许多,那位“二皇子”那日似乎也没对她特别注意,所以朱宝莘那晚也已比之前镇定了。 或许真是她臆想了吧。 她希望切实是这样。 如此才能真正的彻底放心。 或许还需些时日的观察。 所以虽没之前进宫频率高,但朱宝莘至少还是又会进宫了。 只是这几次进宫,都有些奇怪,刘四哥哥没怎么见她,不知他是真的在忙,还是怎么回事,她总觉着哥哥好像……有点无端避着她。 与他这么些时日的相处,只要有一丁点怪异,她都不可能察觉不出来,所以才觉着奇怪。 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日,她在人院子里等他,知晓他回来了,但他却迟迟不让偃奴将她带过去。 以往知晓他在忙,都是偃奴来领她了,她才跟到人跟前去。 而最近几次她没怎么见到人不说,见了人,他也同她待不久,朱宝莘今日就十分不耐,想试探一下最近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见偃奴还未来领她,此次她自己跑去了人书房。 到时,刘肆灵正在窗前看书。 朱宝莘见人似乎并没太急的事要处理,见她自行来后,他缓缓将手中书籍放下,然后如以往般温柔笑着让她快进屋。 朱宝莘走进书房,站在人屋内东侧靠窗的竹榻一旁,她坐在人对面,两人之间有一个小方几,如之前般正常往来几句后,朱宝莘双手搭在桌面上,她微倾身,望着人,纠结了一番,还是道:“刘四哥哥你最近很忙吗?” 刘肆灵手里持着本书,闻言,他将书放下,看向她,微笑道:“嗯,是比之前要忙些。” 朱宝莘探究看他,她道:“这样……” “那你今日不忙吗?”朱宝莘又问道。 刘肆灵道:“今日,待会……也有点事要忙。” 朱宝莘听了却突然眉一压,她道:“哥哥你忙什么呢?” 刘肆灵:“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朱宝莘:“哦。” 刘肆灵又拿起书看。 人如玉,时光静好,似乎一切都是美的模样。 朱宝莘却越瞧越有些气闷的起身。 她很快就走至刘肆灵跟前。 刘肆灵在她突然起身时便手上一顿,将书半持着。 一直到人近前来,他才缓缓将书放于桌面,手却还握着。 就这么侧身看向她。 朱宝莘居高临下站在人面前,她没好气道:“哥哥你骗人,你今天根本就没什么事,我方才已问过了那位李侍卫,他今日不是都不用在你身边当值的?” 今日朱宝莘是有备而来,她前几日就一直在留意人的时间,前几天她没怎么见到人,今日既然能见了,她首先便去旁敲侧击了那位李侍卫,那李侍卫今天走时,扯了扯衣裳,朝她露出了个欢快的笑容,说是今日总算能去放松了,想来哥哥也定是没什么事的。 -- 第152页 结果他还骗她! 刘肆灵听了人的话,一晌无言。 他眉缓缓压下,视线扫向李原平日所在的方向,有点不悦。 远在京中某个温柔乡的李原,这时突然没来由觉着脖间一凉,他裹了裹被子,略有纳闷,不过在身下女子将手又缠到他颈间时,他便什么都忘了。 刘肆灵抬头看向面前女人,他将书完全搁于桌面,奇怪道:“为何要骗你?” 他似十分不解,又觉有些好笑,温言笑问道:“你说哥哥——为何要骗你?” 朱宝莘愣住。 “嗯?” 她这就确实答不上来了,本就是她的感觉,要说人为何骗她,或是说躲着她,她也完全不明白,所以才想问呐,朱宝莘便道:“我就是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刘肆灵眼动了一下,他道:“有何不对?” 朱宝莘无意识咬了下唇。 刘肆灵视线不自觉落于她动作上。 最后落在她唇上。 他瞧着时间有些久,朱宝莘只觉哥哥的目光好像有些奇怪。 在她未开口前,人已移开目光,刘肆灵突然起身,居高临下看她,手抬起似要摸她的头,最后只在她鬓边抚了一下,他道:“李原不是时时都待在我身边,哥哥有事自要去忙,最近可能都没什么时间……” 他似乎又想跟她说几句就离开,朱宝莘有这种预感。 她便抢道:“哥哥这是又要突然去忙了吗?” 最近刘四哥哥总是突然去忙,似乎总有那么多忽然出现的事。 所以朱宝莘才会觉得奇怪。 刘肆灵话音卡住,他似乎被人一瞬问住了。 没想这时,窗边突然飞进一只鸟儿,高高大大的,是白丰。 刘肆灵视线在白丰身上一扫,看见某样东西,他眉才舒展了一下,将白丰脚趾上的信筒拿下,抽出里面的纸笺。 朱宝莘也瞧见了那竹筒里的纸笺,果然就见人看了信后,将纸笺收好,对她道:“有点事要处理——” 见人不大乐意的看着他,刘肆灵停了一下,缓慢道:“若是无聊,便让白丰陪你吧。” 这便是要跟她说离开的意思了。 朱宝莘便道:“白丰可不大待见我。” 刘肆灵看眼白丰,他道:“或许现在,跟之前不大一样了呢。” 朱宝莘看向在矮几上已快长至有小孩儿高的白丰,她有点怀疑的打量 。 白丰给了她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刘肆灵离开前还是摸了摸朱宝莘的头。 屋内,刘肆灵离开,朱宝莘百无聊赖,慢慢将视线投向总是以一副轻飘飘眼神看她的白丰,朱宝莘觉着这鸟可真是骄矜,又凶,今日可能也不会让她亲近吧。 但想着刘四哥哥说的话,朱宝莘还是想试一试。 她便靠近白鸟,见鸟似乎没飞离的意向,便慢慢更凑近。 手已经伸出,要触碰上鸟羽。 白鸟的身子还是没动一下。 只是依然投给她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朱宝莘觉着这应该是一种暗示,便心头有点小雀跃,手终于要完全触上白丰头时,手下鸟儿却径直往旁侧矜持走了几步。 然后拿屁股对着她。 朱宝莘:“……” 虽说还是不肯让她摸,但至少没呲着脸凶她了,罢了,还算小有进步…… 朱宝莘收回手,她再逗留一会儿,见人应是不会回来了,便走出书房,缓缓往苑外走去。 经过正殿外的一条小路时,朱宝莘往正殿方向看了眼,也没见到人,便完全收回视线,接着往外走去。 在正殿折廊一头,刘肆灵站于廊下,他静静瞧着前方离去的背影,许久,面上渐渐又显出几分罕见的燥意。 眉也折起来,然后许久舒展,转身离开。 --------------- 作者有话说: 很动心了,所以男主就很烦 对了,俺笔名准备改一下,下周就用——“全深”这个笔名了,以后别搞错了哟 第76章 不见 及至腊月, 雪纷飞。 阜国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早。 宫里宫外一片白的海洋。 刘肆灵池洌苑的屋檐上,某些地方结了冰凌子, 透明的,就这么挂着。 一个人影站于屋檐下, 白衣,腰间嵌玉带, 垂挂佩饰结穗。 屋前老树枝丫扭曲着身子蔓延至人面前, 枝干上某些地方,挂了鸟笼子。 刘肆灵看着老树,外间还在飘雪,他抬手接住一些雪花, 由着雪在手心化开,偃奴站于他身后, 手里拿着一件雪狐裘。 刘肆灵在雪水化开后, 从偃奴手中接过一方白帕,他拭了拭手,问:“可都准备好了?” 偃奴颔首。 刘肆灵不用折身也知偃奴无声的回答,他看着檐外,突然咳嗽了一声。 偃奴捧着衣服,又上前一步。 刘肆灵微侧身,偃奴将雪白狐裘搭于人肩头,刘肆灵抬手拢了拢, 他站于檐下,长身玉立, 面庞有几丝苍白的颜色。 又是一年雪季。 刘肆灵眉间隐隐皱了一下, 指尖如冰。 他往屋内方向走去, 转身时,对人道:“这几日,又要辛苦你们了。” 偃奴首颔的更低,须臾目送人往屋内走去。 待身影消失不见,老树旁的折廊下,一红漆檐柱旁,李原抱胸靠于柱上,他缓缓望向院中被雪压的老树,又看了眼垂首的偃奴,身影一瞬消失不见。 -- 第153页 殿下,又要痛苦两天了。 在院子里两人都各忙己事后,葛长从距正殿最远的回廊一角处出现,他看向刘肆灵此时所在书房方向,面上是一如既往的阴色。 雪山母子蛊发作,此次,从夜里开始,至第二日夜里结束。 第三日清晨。 雪暂停。 屋内烟熏寥寥,香炉里腾卷着烟丝。 日光照进,满室盈亮。 刘肆灵坐于屋内榻上。 靠西窗。 窗户阖得严实,榻上是厚厚的锦褥。 刘肆灵身上裹着狐裘,偃奴刚将使了一部分药的白瓷瓶阖上。 瓶上贴了个眼熟的封条,上面写了个“安”字。 偃奴将药收好,这药的效用比之前的好。 刘肆灵领缘处,隐约可见一点新鲜的伤痕,他微侧身,往后倚靠在缎枕上,榻前炭火烧得通红,不时劈啪一声,飞起几点星火。 刘肆灵靠着,慢慢闭目,呼吸略有起伏。 偃奴与李原安静退了下去。 又白又高大的鸟儿立于一旁的专用鸟架上,安静晃了晃脑袋。 刘肆灵在屋中待了大半日,快日沉时才从屋里出来,坐于院中西侧老树下的编织藤椅上。 脚边也是个炭火盆。 刘肆灵手里捧着本书。 他看了会儿,视线往院外方向看了眼。 把书放下。 许久又拿上。 第二日,刘肆灵除了在屋中休息,大部分时间也在院中。 他偶尔会往院门方向看一眼。 这两日,有两人被拒之了门外。 一个是刘堂轩,一个是梁佩芽。 偃奴只是在院门将人拒了后,才至刘肆灵跟前禀报一番。 第四日时,偃奴在门前隐隐听见人声,他走向院门的步子停了下来,思量一瞬,折身往刘肆灵所在的方向走去。 刘肆灵此时正在院中树下逗弄着一只青羽鸟雀,偃奴到他身前,躬身比划着向他请示,刘肆灵看明白偃奴所表达的意思后,他搁在鸟雀长喙上的手停住,面上温柔表情渐收,改为手指轻抚雀鸟的头,刘肆灵眼垂下,看向手中鸟儿,良久,他道:“怎会这时候还到这里来?” 已快至年关,宫里也将封印,这期间,本应是不会再在宫里见到人的。 刘肆灵沉默良久,他道:“不见。” 嗓音轻柔,许久他又道:“让人回吧。” 偃奴应诺,转身。 待偃奴离去后,刘肆灵抚着鸟羽的手缓慢停下,眉宇间,渐渐凝出一抹冷郁。 还有一丝不可查的烦躁。 抬眼往偃奴离开方向看去。 周身似突然溢出了冷,惊得青羽雀鸟在他手下条件反射的瑟缩了一下,刘肆灵才又动作温柔的轻抚鸟羽,那鸟踌躇一阵,却往上空飞走了。 刘肆灵坐着,眉间,愈加烦躁。 朱宝莘没见着人。 她本想在宫里封印前再去瞧瞧人的,却被告知人不在苑中,也不知刘四哥哥是到哪去了,只能略遗憾的回府。 偃奴将朱宝莘请走后,又至刘肆灵跟前,他替人添着面前的炭火。 炭火烧得热烈,许久小了些,刘肆灵翻着书,在天将沉时,他起身准备回屋。 偃奴在一旁侍奉。 刘肆灵拢着新制的金线绣黑狐裘在院中走了几步,他突然回身,嗓音温和吩咐道:“年节前,将桃暖玉给人送去吧。” “当是年礼。” 偃奴回忆一瞬,想起是之前殿下从江南带回,触之暖滑,内镌绽桃,比较稀罕的物件,放于一个梨木锦盒内,他颔首应是。 这是今年的年礼。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感谢在2021-11-21 20:51:50~2021-12-02 22:2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又是可爱的一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蓝颜知己 朱府很忙。 应说整个京都都是忙碌的。 但喜庆。 朱橝近日在府中, 要瞧递上来的拜帖,见些人,朱骁要审视年关账目, 秦氏则忙着其他庶务。 朱宝柠跟着秦氏,自也学着打理中馈, 不只是每日的琴诗赋画。 这么一比对,朱宝莘就显得有点无聊了。 无聊也不便频频出门, 因近日, 朱橝都在朱府内。 无趣间,倒是有人给朱宝莘送来了乐子,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朱宝莘未料江南遇见的那位有点傻气的人,会入京, 并且还寻到了她府上,悄悄给她……带了本传奇话本。 还挺离奇。 虽说对话本的兴致不高, 但无聊当口, 这样一本,也勉强算慰藉。 捧着看了两日,厚厚一本被她瞧完了,最后才发现,书竟半截,而她正巧看到关键处—— 这就真是十分令人如鲠在喉,不上不下了。 朱宝莘让府里管事替她去寻下半部,京里兜了一圈却都没找着, 不上不下的滋味更明显了。 惦记着,那人倒是又来寻她, 朱宝莘才知他是从哪处淘来的这闲书。 原来竟是郊外一处才新兴起的杂货小街, 里面尽是些不入流但还比较有趣的东西, 各种玩意儿摆着卖的很多。 这种地方,朱宝莘一听就来了兴趣,她在府中束了这么些日子,无论如何也想出去一趟了。 -- 第154页 便同祁祥溜出了府去。 祁祥此人,性子木讷,顶了张好脸,却时时戴着面具。 他能想到给她带话本,想来已做了不少功课。 而出门时,无论人潮或是马匹,他都将她护于安全范围之内,倒比她的护卫更像护卫。 朱宝莘本也怀疑过他会不会是蓄谋接近,有什么阴谋,但瞧人傻里傻气的样子,她又觉得不能把人想坏了。 万一就是个实诚的呢。 所以只要她身后那两个护卫一直跟着,这人也没什么异常便行了。 朱宝莘到街上,兴致勃勃,淘了不少好玩意儿,还找到了话本的下半截,本以为是个美妙的晴日,没想,却遇着了个她不想见的。 并且那人还想跟他们一块! 自不成,朱宝莘将人挡开,拉着祁祥便跑了。 留下沈芝在街面看着人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摸了摸扇骨。 宝莘如愿淘到了好东西,祁祥此次离开,未说何时再来寻她,宝莘思衬,应是不会再来了吧,此次祁祥告诉她是有任务到京都,所以应是顺道来看她的。 自小街后两日,朱宝莘都待在院里看话本。 朱骁却是被人约了出去。 约他的人是当朝六皇子,沈洺也在受邀之列。 刘堂轩叫朱骁,本想连宝莘也一道约出去,但刘肆灵在旁却说了句不妥,刘堂轩思量一阵,想毕竟姑娘也大了,只得作罢,只是他没料,他这四哥倒是何时对小姑娘也考虑起这层了。 他们几个对那朱小姐来说,不都算“哥哥”。 罢了,闺誉重要,他只是想着有小姑娘在,多少可能会更有意思。 刘堂轩最近在宫中很是憋闷。 同龄人中,也就朱骁与沈洺他看得顺眼。 将二人叫来的地方是在京郊北方的一个大湖边。 湖曰北湖,占地极广,是京都有名的风景胜地。 湖中有三岛,还有几条长堤,多年来,形成了不少景点。 其中一条长堤边,一旁有个多年酿酒的作坊,酿出来的酒颇得达官贵人喜爱。 堤边连着条断桥的地方,有一个四面亭,重檐,檐角悬铃,四根亭柱上挂着纱幔。 亭内桌面上已温着壶酒,在这覆雪的日子,这点热意似乎不足为提。 朱骁与沈洺至了亭中,沈芝也跟着凑热闹来了。 如今沈家有位二公子的事,不少京中世家都已知晓了。 毕竟在这柳枝飘摇,被不少诗坛大家喻为情丝绵绵地的北湖,也时常能见到这位沈二公子泛舟其上的风采,并且身边还常有一个红颜知己。 沈芝今日见着朱骁,未见到他身后跟着其他人,思量一阵,他朝朱骁打起了小报告,算是报当日不被人待见之仇。 朱骁自是知晓此事,只是沈芝似是想特意询问那人。 朱骁眉眼郁郁,他对那人也全无所知,只能知人是在江南认识的,对她暂无恶意。 戴着面具,身份也探查不出来,而有人还刻意掖着,不让人探究,所以朱骁也是一概不知。 沈芝就乐了,想到当日所见,他只刷的打开折扇道:“朱大哥,我看那人来历不明 ,身手也十分可疑,朱三妹妹别被人给骗了去才是……” 朱骁看他一眼。 又转头看向外间雪桥。 沈洺面色微有忧虑,他道:“你当日也不知——” 沈芝不高兴了,他打断沈洺的话:“妹妹不待见我,还能如何?”他抚了抚扇骨。 沈洺立时道:“也不看看——” 沈芝赶紧踱步到朱骁一侧,他拿扇子抵住脸道:“又来了。” 沈洺暂且不说。 这时亭外长堤侧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带着好奇,又有疑惑,语调微扬道:“说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见——你们可是在说朱三妹妹何时有了个蓝颜知己?” 进亭来的人一瞬更有了兴致,他身侧同行着一人,肩上披着雪白的狐裘。 人微落后一步,他似乎也对方才亭中几人的谈话有些兴致,问道:“朱三妹妹可是何时,当真有蓝颜知己了?” 朱骁几人朝二人行了个礼。 刘堂轩此时已按耐不住,他有趣追问:“不知是哪家公子,长得如何,可能配朱家妹妹?” 刘肆灵立于一侧,他目光投向桌面温着的酒壶。 须臾才看向朱骁。 刘堂轩一开始本是想仔细瞧下沈家那位同沈洺长得一模一样的二公子,没想远远听见这样的消息,顿时转成了八卦的心思。 朱骁无言,只能道:“不过是在江南认识了个不知身份的人而已,不是什么蓝颜知己,殿下可不必太在意。” 这话说的,有点明显不乐意多言了,刘堂轩却满不在意,只有点意思道:“你越是这样说,说明便越有问题。” 他转头看向刘肆灵,道:“四哥,你说是也不是——” 刘肆灵看眼朱骁,再看眼身旁二人,他走至一旁桌边坐下,手提起酒壶,温言笑道:“过来坐吧,再不喝,酒就要凉了。” 朱骁眉头缓缓舒展。 刘堂轩看眼刘肆灵,再不怀好意的看眼朱骁,决定暂时放过他。 几人往桌边走去。 说是约人赏景,其实看来应是某位皇子闲得慌找人寻乐子来了,这人之后便一直旁敲侧击想了解方才的事,朱骁避而不谈,但多少还是被人揪出了些信息,沈芝这人脾气同刘堂轩相契,二人倒是很快就把酒言欢,刘堂轩的注意力便被沈芝那些江湖韵事给牵扯过去了。 -- 第155页 朱骁这才眉头又舒展了些。 刘肆灵一直安静听着,没什么话。 回宫的时候,刘堂轩的心思又拉回了一开始他感兴趣的事上面,他有意思道:“今日还真是不错,我瞧那位朱三妹妹恐怕下趟江南,真是有了个神秘的蓝颜知己了……” “说不得这位妹妹没多久就要出阁了~”刘堂轩想的比较远。 刘肆灵脚步微顿,他道:“这么关注这些事,不若想想梁妃娘娘何时会为你物色一个满意的皇妃?” 刘堂轩打了个寒噤,他立时闭嘴,道:“四哥,你这样不行的。” 刘肆灵继续往前。 刘堂轩不说这茬,想到什么,他突然又道:“对了,那位沈二公子还挺有意思的,只不过——” “他好像对那位朱家妹妹也挺上心呢。”不然也不会拉着他胡侃那么多了。 刘肆灵眼微阖,他道:“他是沈二公子。” 刘堂轩挑眉,不置可否。 刘肆灵须臾道:“走吧。” 回到池洌苑后,李原到刘肆灵跟前汇报最近传来的各局消息,刘肆灵处理完事务,李原准备告退,刘肆灵沉默一瞬将人叫住,李原拱手询问还有何事。 刘肆灵眉间微皱,须臾却说无事,挥手让人下去。 正月来临,迎新守岁,除夕夜很快过去。 转眼就是十五灯会。 这夜,满街都是灯笼,映得内河也泛起五彩的粼光。 朱宝莘这夜定是要出去逛的,年前她收到了刘四哥哥的礼物,是个握在手里便十分温暖的暖玉,样子还很好看,朱宝莘知晓哥哥是花了心思的,她很喜欢,也回送了人礼物。 今夜十五,宝莘本最想同哥哥一道出去,但想着还在春节,不便进宫去,只得打消了念头。 此次,朱骁竟也一道出去了,不过是有朱宝柠在侧,表小姐秦宜桑前段时日便已回了她母亲故里修养身体,此次只他们三人,朱宝莘不愿手脚拘着,到了街上后,便在人群中故意与二人走散了。 朱骁见人身影不见,他大步往前,朱宝柠上前一步拉住他的竹青绣袍,她看眼拥挤的人群,微紧张道:“大哥——” 朱骁见人神色,他又知某人可能是故意,便缓缓停住脚步,视线往一侧看去,王青在后赶紧上前,他在人面前低声道:“少爷您放心,三小姐身后有人跟着的。” 朱骁面色这才和缓,朱宝柠拿着个兔子面具的手微微收紧。 两人这才又继续往前。 街面上人潮拥挤,不少戴着面具的人在人群中穿行。 顶头看去,是亮眼的灯火。 阴影随意洒在人身上,同光一样。 耳边是聒噪的各种声音,热闹非常。 此时突然有个人不慎撞到了朱骁,他戴着妖鬼的面具,身上着褐色衫子,腰束得很紧,身形纤细。 那人撞到朱骁后,扶着面具,连连称歉,声音明明是个女的,朱骁觉得有点莫名耳熟,没想那人竟突然戴着面具凑近朱骁,她声音愈发绵软,呵气声浅,带出一股子香甜,她道:“朱大公子今日可是又撞着了小女——” 朱骁眼微眯,他已听出语气是谁了,后退一步,折了眉道:“殷小姐,不要恶人先告状。” 殷黛儿吃吃笑两声,她道:“我一介弱女子怎能撞着公子你什么。” “况且,朱大公子莫忘了之前你可是将小女的荷包随意转赠他人,这事,小女还记着。” 王青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这女子,之前那荷包也是她偷偷塞给他们公子的好吧。 朱宝柠在一旁已听出了些情况,她面色不大虞,在一旁唤了声:“大哥。” 似是想让朱骁直接往前。 殷黛儿瞧向一旁眼神不善看着她的女子,她对朱骁道:“这位,莫不就是朱家的嫡出小姐?” 朱骁未应,朱宝柠已道:“你是何人,方才分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如何能怪得了大哥?” 殷黛儿抚着面具,道:“大哥……看来小姐与公子的关系很好呢。” “果然是亲兄妹呀。” 她感叹道。 朱骁眉抽动了一下,他面上似有点寒意,直接道:“殷小姐,上次之事,朱骁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但小姐也并不是毫无错处,我想这点,小姐也应是很清楚。” 殷黛儿撇了撇嘴,她道:“公子上次将小女的荷包赠予他人,可害苦了我,那曾公子可是对小女不依不饶啊……” 朱骁道:“他只是钦慕姑娘而已。” 殷黛儿道:“可我——” 她走近朱骁,明眼人都能知她想说的是什么,朱宝柠一瞬拧眉,道:“还请黛儿小姐注意自己的身份。” 说着似想唤家丁上前来将人赶走。 殷黛儿看向朱宝柠。 朱骁抬手阻了下,他远离殷黛儿,径直往前,道:“黛儿小姐还是去看灯会吧。” 说完便带着朱宝柠离开了。 走入人群中。 殷黛儿摸了摸面具,做出个托腮的表情,想到方才朱骁一瞬的反应,她笑了笑,对身后跟着她,同样一身男子打扮的小丫鬟道:“这位,是那位才女吧——” “那就,不是嫡小姐了。” “不是大师姐口中的那位嫡小姐。” 热热闹闹的灯会,似自民间也传到了宫中,李原在院子里待着,有点待不住。 -- 第156页 他想去瞧热闹。 刘肆灵一直在书房内,他坐于榻边,身前是个桌案,看着本书。 他不时会看眼窗外。 此时李原踱步到书房门边,酝酿了许久,李原开口问道:“殿下,您不去看看灯会吗?” 刘肆灵放下书,他看向李原,再望眼窗外,须臾道:“要去且去。” 李原心头一喜,道:“那殿下,属下……便去了。” 说完,李原安心离开。 他们殿下有时真的很好说话。 不然怎么谁都说他们殿下温柔呢。 虽说有时…… 李原突然打了个哆嗦,他们殿下这般性子——挺好的。 李原走后,刘肆灵将书放下,他看向窗外,不由想到之前在江南的灯会,“江南”、“灯会”,刘肆灵按了下额头,脑子里平白响起了那日北湖亭中的对话。 突然将书扔下,刘肆灵起身,一直站在窗边的白丰不自主缩了缩脑袋。 刘肆灵注意到白丰,他眸色温柔,唤了声:“白丰。” 白丰机灵抖翅,就要飞到刘肆灵跟前,但刘肆灵下一瞬却道:“罢了,出去。” 白丰只得不解又委屈的耸搭着脑袋,慢悠悠的飞了出去。 刘肆灵走至窗边,一只手按在窗台上。 ----------- 第78章 抱猫 抱人 灯会的热闹还在继续, 到处尽是欢声笑语。 昌平街上,一头黑鬣大马自街中飞驰而过,惊煞游人无数, 有人骂骂咧咧,但一瞧清马背上的人, 即使不知其身份,也被女子那浓烈又张扬的贵人气势给慑住, 再不敢言一句。 锦衣女子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拐入了一条柳巷,那里是京都有名的柳街。 女子将马停在一幢小楼前,她拿了马鞭,径上二楼, 楼内小厮根本不敢拦她。 上至二楼后,沿着廊檐走, 女子微眯眼, 在正中房门前停下,一脚踹开屋门,直入屋内。 屋中锦绣华丽,最里处是一张床。 此时床幔轻动,可见两个人影,一人将幔帐拉开,露出里面稍许光景,一个女人脸出现在进屋女子的面前。 床榻间女子做男人发束, 头上编了几股辫子,她衣衫半褪, 隐约可见其身下压着个男人。 女子缓缓将衣服拢上, 下至地来, 看着眼前一脸戾气的女子道:“辛樾县主,你这可算是不请自来了,故意来坏我好事的?” 刘辛樾将鞭子随手一甩,又拿在手上,她道:“你说回京来陪我,就是这般陪的?” 刘辛樾目光落至前方床上躺着的男人影子上。 那女人笑了笑,她道:“我不是说过过几日就来寻你吗,你也知,我有多馋京里的这些雏儿。” 刘辛樾见人毫不掩饰,她哼了声,道:“北方没玩够,还年节跑来京城玩?” “赵悌你可真厉害——” 赵悌耸了耸肩:“反正我爹又管不着我。” 刘辛樾道:“也就北王宠着你。” 她哼笑一下。 赵悌道:“你那梁王爹爹不也宠着你,大晚上热闹天儿的,老远就能听见你这高傲的县主纵马驰街的声音了。” 说着,赵悌掏了掏耳。 刘辛樾瞥她一眼,她视线又看向床边,道:“你怎么还是好这口。” 似乎对这点事情有点不屑。 赵悌睁大眼,她使劲裹了一下衣裳,往前跨一大步,露出一条大腿,道:“好妹妹,你这是不懂什么是人间极乐,若哪天你有个心痒的,啥也别弄,咱就直接绑上,让他在床上欲生欲死,我看大家伙还能有什么烦恼——” 床上身影听见这话似乎稍微哆嗦了一下。 刘辛樾见人腮唇红艳,面上是红光满面,就知这人这段时日定是十分受用,她第一次,有点好奇。 便直接走向床边,不问赵县主的意思掀开床帘,就见着了床上,方才被赵悌压在身下的男人。 男人肌肤白滑,凌乱微湿的黑发散在微裸露的胸腹间,身上衣袍已被扯皱,此时正有些忙乱的看着她。 男人面容清秀,说得上挺好看。 刘辛樾瞧男子那一身胆颤,满面恍然的模样,她突然,像是瞧见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比之这男人更为“殊”色,但决计是不会朝她露出这样表情的男人。 那男人总是温和又无害,但刘辛樾知晓,那男人可不像表面那么对人良善。 他若是被她按压在身下,定会微阖眼的看向她,没有抵抗,亦没惧怕。 他可从来都不怕她,无论她如何磋磨羞辱他。 呵。刘辛樾笑了声。 她有点想瞧瞧那个男人这般“受辱”的样子。 她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 耳侧突然传来一个调侃声,那声音道:“哟,辛樾县主这是在笑什么,想什么笑呢?!” 刘辛樾挡开人,她手上缠着鞭子,一把坐在壁前的黑梨木交椅上,道:“你管我笑什么?” 赵悌一把坐于人桌前,她侧身勾挑起刘辛樾下颚,探究道:“小县主,莫不是有男人,想男人了?” 刘辛樾回视向赵悌,她突然笑了一下。 赵悌松了手,折身,身子半靠在桌边,她双手抱胸道:“瞧来还真是啊,哪家倒霉蛋的被你看上了?” 刘辛樾道:“你还是这么狗嘴?” -- 第157页 赵悌道:“哟,真有看上的?” 她瞥人一眼:“怎的,还没吃上?” 刘辛樾不应。 赵悌大致猜到什么,她道:“辛樾啊,姐姐送你句话——” 刘辛樾道:“何话?” 赵悌道:“想要什么,要——便是了。” 说完,她拢了拢长衣,走至床边,对人道:“好了,旧也叙了,县主娘娘可不能扰人兴致了。” 刘辛樾拿起鞭子便走,临出门前抽了一把门。 赵悌:“……” 刘辛樾走出小楼后,她手里捏着鞭子,手攥紧再放开,脑中偶尔浮现一个男子仰面躺床上看她的眼神,她抿嘴笑了一下,眼里有某种炙热,与兴奋。 还有某种如阴暗处滋生出来,恶劣的情绪。 *** 再过几日,官府就要开印,新年的喜气便要散了。 整个年节,除了宫内的必要活动,刘继文都待在郊外的大昭寺,这是一个香火还算旺盛的佛寺。 刘继文喜欢这里的环境,更喜欢的,是这里还残留着的,王叔留下的味道。 这种味道,他觉得,不应让它消逝。 刘继文拿着一支香缓缓插于山庙半腰中隐于山上的一间屋内,放于一侧墙边案上的香炉中。 炉旁是尊佛像。 刘继文手中捏着一串楠木佛珠。 屋外,鸟声彼伏。 青山绿果。 此时一小童行至距此几丈远的山路上,他瞧着那若隐若现的屋宇,对旁边身量高些的少年佛子道:“师兄,那屋子是干什么的呀,我怎么好像偶尔会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师傅总说那是客人住的地方,叫我们不要去叨扰,也不知是哪位施主……” 小佛童有些好奇又奇怪。 谁知他师兄听了这话却毛骨悚然,赶紧捂住小童的嘴,低声道:“别多言,这不是我们该打听的事……” 师兄想了想,又对小童道:“师弟,别问,别多话知道吗,不然……” “可是会死人的……”他声音已是极低,竭力保持镇静。 小童虽似懂非懂,但也潜意识知道师兄说这话的重要性,便扒拉开师兄的手,然后主动捂住自己的嘴道:“师兄,圆觉明白了,师兄放心,圆觉不会多话。” 高个些的佛童这才道:“好了,走吧,师傅还等着我们呢。” 屋内人似乎是听见了一些声音,但未理会,只是上香的手慢了些。 将香上完,刘继文抚着一旁墙壁上挂着的镰刃刀具,有点失望道:“最近都不太尽兴。” 一旁站着的杨志,额上微微渗汗,他突然想到什么,道:“不知殿下……可是有什么想法?” 刘继文道:“我能有什么想法……”他笑了笑。 杨志正待再说什么,又听他道:“倒是有想法,我挺念着一个人的——” “许久没见了。” “殿下想的莫不是——”杨志大致能猜出是谁,他疑问道:“殿下是苦于……没有机会吗?” 在杨志眼中,殿下感兴趣的人,自都难逃一个结局,只是这次,殿下却屡屡没进一步动作,甚至还撤了脚步。 杨志有些不解,以往殿下有兴趣之人,大都已……成他手下之鬼了。 刘继文想到某位,他似乎又瞧见了那女子眼中莫名破碎的光芒,他眼眸一瞬又燃起热炙,连瞳孔都似要燃烧起来,顷刻才缓道:“不急——” “好不容易看上最喜的东西,怎能把人吓跑?” “猎物,自然要慢慢追逐,再一击即溃,才有趣。” 杨志额上快渗出汗滴,他道:“殿下说得对。” 刘继文笑了一下,他望着窗外的山林,又听他道:“也不知大哥何时能御极?如此,我也才能多些自由。” 杨志心头一凛,这种话他不敢应。 又听人道:“如今大哥与三弟之间龃龉越深,或许不久就能盖棺定论了。” 杨志垂头,不敢多言。 刘继文又道:“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才是。”虽是这般祈祷,但他眸子里却有着不相符的隐隐乐趣。 *** 春节后,叶氏又将宝莘唤进宫内。 只是年节刚过,朱宝莘并未进宫太频繁。 她有点想念虎波,还有点想念刘四哥哥。 年节时没见到人,年节后,不凑巧,没想也没见人。 本以为应是又见不着人了,不料这次御花园内,倒是刘肆灵坐于一方石案前,先叫住了她。 他应是特意来此处的吧? 这是她常来的地方。 即便是凑巧,朱宝莘也乐意这样想。 宝莘抱着虎波走至一旁。 她也在石凳上坐下,将虎波虚虚放于桌面,瞧着人道:“刘四哥哥,今日怎的在此处?” 这地方是她惯常来的,她可没怎么见过他到这里来。 刘肆灵道:“父皇宣我一些事,便到这里了。” 意思就是顺道了。 朱宝莘有点郁闷他这样回话。 嘟了嘟嘴,她道:“这样。” “你最近也很忙吗。” 刘肆灵似乎听出了人的一点不乐意,他笑了一下,突然反问她道:“最近你常在外面?” “嗯?”朱宝莘有点没反应过来,她道:“哥哥怎的突然这样问?” -- 第158页 刘肆灵右手搭于桌面,另一只手搁在膝上,肩上垂落一缕黑发。 顺滑如丝。 他沉默顷刻,搭在桌面的手无意识轻击桌面,道:“你没怎么进宫。” 朱宝莘思量,哥哥原来是还注意到了她没怎么进宫吗? 她心头乐了点,却故意道:“哥哥不是忙呢,我进了宫你也不知啊。” “反正又见不着。” 刘肆灵笑一下,他道:“现在不就见到了。” 敲击两下桌面,刘肆灵须臾又问:“听说宝莘妹妹在江南认识了个青年公子?” 朱宝莘心头咯噔一下,怎么连刘四哥哥都知晓了,她只能道:“……那个,只是偶然认识的一个朋友而已。” 刘肆灵道:“对人可了解?” 朱宝莘道:“哥哥放心,应不是坏人。” 刘肆灵无言看她,良久他道:“凡事多留个心眼。” 朱宝莘道:“知道了——” 她声音拖得长长的,明显是想堵住人的话,刘肆灵便也不多问。 沉默一会儿。 刘肆灵不禁蹙下眉,他缓慢起身,对人道:“那我便回了。” 朱宝莘立时起身道:“哥哥你又要急着走了?” “怎么这段时间,就这么多事要忙……”她嘀嘀咕咕。 刘肆灵见人不开心垂头,他手抬起,想摸一下人的头,却又放下。 道一句:“天气凉,你也早些回去。” 说完似就要走。 朱宝莘起身时那猫儿已调皮的跳至了她手上,宝莘抱着早已长了一圈的大猫,她想去拉人的袖子让人再等会儿,不料猫儿却没眼力见的往刘肆灵身上蹿,朱宝莘一时心头惊跳,抬手去抓,她手往刘肆灵怀中掼去,不料猫儿却又跳至桌上,害她一个踉跄。 朱宝莘在刘肆灵跟前晃了一下。 刘肆灵一把托住了她的手。 宝莘脚一扭,又往人怀中倾了点。 少女的肩撞着刘肆灵胸口。 他托着人的手更使了点劲。 刘肆灵眼睫动了几下。 他眉缓缓微皱。 谁料想那猫儿又再度跳回朱宝莘怀里,慌得宝莘又更紧的倚靠住人。 她抱紧自投罗网的大猫,没好气的拧了拧猫的耳朵,惹得猫喵喵直叫。 朱宝莘过会儿才发现自己靠倒在刘肆灵怀里,刘四哥哥今日怀中淡而不郁的沉香气息几乎整个将她包裹,朱宝莘抬头看去,就见人也正看着她,微低着头。 宝莘一个激灵,从人怀中跳开,她抱着猫儿,有点莫名不好意思,道:“哥哥,方才是宝莘莽撞了!” 刘肆灵手放下,看着抱猫的少女,他突然道:“我抱一下。” 朱宝莘愣身:“哥哥你说什么?” 刘肆灵看向她手中猫儿。 似乎犹豫了一下,他缓缓走至她跟前,朝她伸出了手。 朱宝莘这才赶紧将虎波送人怀里去。 送去时,朱宝莘一时也凑人极近。 两人手臂相错。 刘肆灵看了眼少女鼻尖。 他突然又蹙了下眉。 朱宝莘离开,瞧着面前白衣公子抱猫的景象,那长长又毛绒绒的猫尾甩在人腕下,整个猫似乎都十分受用的软软趴在人怀里,朱宝莘突然有种强烈的心动感,这真是一幅该被拍下来的画面。 宝莘便在刘肆灵跟前摸虎波的头,她道:“哥哥若是喜欢虎波,可常常到此处走动。” 刘肆灵却道:“还好,不算特别喜欢。” 朱宝莘立时瞪眼鼓脸看人。 刘肆灵笑了一下,他突然忍不住摸了下她头。 手顺着鬓发往下抚了几寸。 面容十分温柔。 朱宝莘这才将脸瘪下去。 将猫儿还与她,刘肆灵往回苑方向走时,他缓缓抬手,看了下方才摸人发的手。 将手放下。 朱宝莘抱着猫往另一个方向走,这时□□另一侧,有个女子瞧见方才广场上一幕,她眸中有丝别样的神色,额心柳芽花钿似乎都微皱了起来。 ------ 第79章 真正抱一下 开春后, 第一件大事便是二月会试,以及三月的殿试。 对学子来说,这是重要时刻, 但对于朱宝莘等不大关注的人来说,没什么不同。 朱骁常在荷香堂, 她看见过许多次他的身影,朱宝柠也时常陪伴在一旁。 会试与殿试, 朱骁无悬念, 荣登了榜首,一甲状元,锣鼓游街。 沈洺也得了个好名次,三甲探花, 光耀门第。 二人皆入了翰林院,朱骁任修撰, 沈洺为编修。 朱府上下都比较平静, 除了秦氏。 朱宝莘时常见她对朱骁嘘寒问暖,比之前更甚。 朱骁倒一直都是那副样子。 不近不远。 春后,各方都忙碌起来。 刘肆灵刚送走一位客人,立于廊下,视线看着院中古树,身后便来一人,着宫人衣饰,平日一贯平淡的脸上显出几分阴鸷。 他在刘肆灵身后道:“大公子——” 刘肆灵微折身, 他道:“葛老可是有何事?” 葛长道:“大公子方才见了龙卫,看来是又有吩咐了?” 刘肆灵道:“嗯。” 葛长道:“不知这次又是叫大公子去解决谁?” 刘肆灵道:“不过是北境外狨国几个好战的政客而已。” -- 第159页 葛长道:“如此, 大公子务必小心。” 刘肆灵朝葛长笑了一下, 他道:“有何事, 葛老直说吧。” 葛长低着头,扯嘴角笑了一下,他道:“公子忙那人吩咐的事——不巧,局主她老人家此次,也有吩咐。” 刘肆灵似乎无意外,他道:“何事?” “母亲吩咐之事,孩儿自当尽力。” 葛长道:“辛苦大公子,局主吩咐的事……” 压低声音,葛长在刘肆灵身后小声言话。 话毕,刘肆灵道:“请葛老回禀,肆灵定不负母亲期望。” “此次被弥月阁煽动的门派,会如之前一样解决。” 葛长面容带笑,他道:“大公子如此说,局主她老人家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准备离开,突然想到一事,葛长回转身道:“公子莫怪,属下方才差点忘了,局主她老人家还吩咐,让您此次事成后到她那里去一趟,二公子他,也挺想您的。” 刘肆灵未应,葛长探究道:“大公子?”,他微偏头,抬眸看他。 刘肆灵道:“好,我知道了。” 朝人虚行一礼,葛长垂手而去。 刘肆灵看向廊外,眼微眯,身侧手指动了两下。 过了许久,身后走近一人。 李原抱胸持剑,朝刘肆灵拱手道:“殿下。” 刘肆灵道:“嗯,说吧。” 他抬头看着树上鸟笼。 绒羽各色的鸟儿叽叽喳喳。 廊庑下却清净。 李原道:“回禀殿下,六局暂无新消息,只是……” 说着李原有些迟疑。 刘肆灵道:“只是什么?” 李原接道:“只是李公子那里传来了消息,说最后一株冰莲出了点岔子,恐怕要再等些时日,而且,李公子还说,李门主似乎对他已有了怀疑,最近不便再与殿下联系。” “但也让殿下不必担心他,他应能应付。” 刘肆灵许久道:“好。” 李原知李公子所说出了点岔子,恐怕不只是一点小问题,对于殿下来说,这是最紧要的事。 只有解了毒,殿下才能少受掣肘。 如今,却又出了岔子,而且毒门门主…… 看来有些棘手。 李原看着前方人背影,他忽然,又有点迟疑道:“殿下,容属下多嘴,朱三小姐之前那位……蓝颜知己,不知您需不需要,属下派人去查查?” 刘肆灵一瞬侧头,余光扫向李原,他似有些冷意,道:“不必。” 须臾又道:“你也知自己多嘴?” 李原立时不敢多言,只能捂着自己的嘴,含含糊糊道:“是,属下不敢。” “属下这就走。” 春日,桃花盛开,万物蓬勃。 但对于老人来说身子不舒坦却不分季节。 德庆殿的老太后身子不爽利,心情也就不愉快,在陛下几次去请安时都有气无力,陛下“仁孝”,自要为老祖宗分忧解难。 所以哪怕宫内还有许多政务,陛下也花心思探知到老人心意,趁着桃花盛开的时节,吩咐一众皇子,将老人送往位于江南的行宫——阜阳山庄。 山庄殿区集中在山腰,大部分地方,观景视野都是极好。 下方有一片桃林,花开时美不胜收。 老人喜小辈陪伴,不过年长的皇子都有政事,所以此次是太子将人亲送至山庄,后不久便返回,之后陪在老人身边的则主要是二皇子生母荃氏及比较得闲的六皇子与其他一些王室亲眷了。 老人在山庄心情畅快了些,过了几月后,皇上得空,带着宠妃叶氏到山庄陪伴,大约过了半旬,陛下回京,留叶氏独伴老人左右。 老太后不急着回京,刘堂轩待着无聊,连书几封送往京城池洌苑,让刘肆灵得了空去江南转转,刘堂轩在信中提了句老人曾提过他,刘肆灵看了信,想到江南某些尚需处理的事,此次倒是方便。 而朱宝莘,几乎同一时刻,也收到了姨母的传讯。 老太后回程未定,或许会一直待到今年下旬,而十月是叶家两位老人的祭日,叶氏意思,是若她在京城无趣,可下江南,到山庄陪她,之后再正巧祭奠两位老人。 最近朱橝又考虑着如何培养朱宝莘成为朱家“声名在外”的大家闺秀,朱宝莘正愁没地儿跑,姨母的传信简直是及时雨,又想着那位二殿下未离京,朱宝莘立时便答应,随同接她的人一同下了江南。 姨母的要求,朱橝是没法子拒绝的。 至了江南,没几日,朱宝莘发现刘四哥哥竟也来了,在殿区的一个花园里,他同刘堂轩站于一处,瞧见她,远远朝她笑了一下。 之后便离开。 而刘肆灵来后不久,庄里竟又来了一位,那位琮安县主。 老祖宗喜县主,不过老人最宠的还是说话跟抹了蜜似的刘堂轩。 刘堂轩见老人心情渐好,提议办一场春日会,以花为主题,热闹一番。 荃氏对这些最得心应手,立即张罗起来,江南的世家,也被赐予资格参与这场宴会。 会场在殿区,殿区下方桃花繁盛,殿中则摆置了各种名花异草,珍奇玉器更是数不胜数,却只是花的陪衬。 满殿绕香,奇花异玩,来者无不惊羡。 白日赏花,晚上热闹。 老人爱热闹,瞧稀奇。 -- 第160页 此次花会,刘堂轩从江南寻了许多民间艺人,个个皆有大胆表演。 现下,场会中央,便有一缠头的民间艺者与众宾客隔开几丈距离,表演着魔术的喷火变花,既刺激,又有美感。 艺人轮番上场,朱宝莘瞧了会儿渐渐没了太大兴致,因她之前在江南也见识过不少,目光在人群中逡巡,隔着表演,她瞧见了对面斜向她而坐的刘肆灵。 与其欣赏表演,不如欣赏人呢。 上辈子哪能这般无所顾忌的打量人。 朱宝莘托腮瞧着,也不知这样的哥哥,未来要怎生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她希望人能再迟些,至少再迟些,遇见人的红颜知己,能再多时间的“属于”她,不然以后,恐怕就没法子再这般肆无忌惮的欣赏人美色了。 朱宝莘看着人希望人也能瞧见她,像以往那般朝她温柔笑笑,但人却一直没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有点郁闷,她也将视线收回,但须臾又朝人看去。 刘肆灵与人寒暄,多是江南官绅,朱宝莘瞧他侧身向她,应是能瞧见她了,她正襟危坐,却见人的视线掠过她,似是没注意,又好似视而不见。 但哥哥为何会不见她? 所以应是没瞧见吧。 刘肆灵视线掠过女子方向,朱宝莘好几次与人视线相错,这次,刘肆灵的视线又朝她方向投来,她本以为定能与人对视了,没想,却突然有个身影挡在了刘四哥哥面前。 阻隔了他的视线。 刘肆灵将目光收回。 他看向立于面前的女人。 女人手中拿着一杯酒。 酒水清亮。 映出杯上镌刻的纹路。 刘肆灵略有不解。 刘辛樾眉眼上挑,面上表情高傲又似带着某种微妙的情绪,她竟朝刘肆灵举杯道:“四堂兄,辛樾与你喝一杯如何?” 刘肆灵似意外,远处瞧见这一幕的刘堂轩则更是意外,他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县主在打的什么主意?” 刘肆灵道:“县主是何意?” 刘辛樾道:“不过是请堂兄喝杯酒而已,怎的,如此你也有疑虑?”她眸中挑衅意味浓厚,还有着莫名的兴味。 刘肆灵看眼酒杯,周遭已投来许多探究目光,他道:“好。” 将酒一饮而尽,刘辛樾看刘肆灵一眼,便离开了。 朱宝莘瞧见,刘辛樾的面上挂着笑意。 那笑,好像有种奇怪的感觉。 很快,刘肆灵被刘堂轩拉走,之后,朱宝莘便没在场上见到他。 月色渐浓,快至子时,宴会将散。 山庄半腰,一处观景极好,但离老太后的殿区还有不少距离的一幢名为“端阳”的阁楼处,六层的一间屋中,此时,帷幔遮挡的床榻上,一女正将一男子压于身下。 屋内烛火摇曳。 女子两手撑于男子身侧,她见男人缓慢睁眼看她,似乎已搞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处境,波澜不惊,她道:“这么快醒了?” 男子道:“不知县主这是想干什么?” 刘辛樾瞧下方肌骨如玉的男人,她缓慢压下头去,道:“你说,我想干什么?” 男人平静看她,须臾道:“想不到县主对我竟是有这样的兴趣?”微微笑着,似乎些许嘲讽。 刘辛樾不在意,见男人笑,那笑落在她眼中,使她更没了几分耐心。 眸中炙热更甚。 刘肆灵瞧清了那种炙热,他道:“堂堂县主也会使这种手段?” 自是指他突然“无缘无故”到了这床上以及现在受制于人的情况。 刘辛樾得意一笑,赵悌送她的东西,果然好用。 “手段?” 她道:“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然可使任何手段。” “你说是也不是?” 刘辛樾话音已有些轻,似已含了其他意味。 刘肆灵沉静看她。 刘辛樾缓缓俯身下去。 屋内熏香弥漫,香味似有蛊惑人心的作用。 刘肆灵余光看眼帐外案上摆着的铜制香炉。 在刘辛樾愈加靠近,两人只余几寸距离时,他将头偏了过去。 刘辛樾动作戛然止住,她缓缓抬头,手抬过刘肆灵下颚,让他视线对着她,道:“你觉得躲有用?” 似是嘲笑刘肆灵方才动作。 刘肆灵抬手将颚上的手拿开,刘辛樾眸中一瞬微讶,她挑唇笑了一下。 虽然还有点行动力,但到底也没力气完全推开她不是。 刘辛樾便双手按住刘肆灵手臂,然后又俯身下去。 见人凑近,刘肆灵眉缓缓动了一下,眼微压。 屋内香气愈加浓厚,刘肆灵身体也似渐渐覆上热意,看着凑近的女人,他脑中一瞬似想起了某种陌生的触碰,面前女人的脸突然恍惚变了个人。 刘肆灵心口处一瞬猛跳。 他神志清明了些,在女人将完全覆上时,眉一压,眼中某种厉色一闪而逝,突然就将境况翻了个个,女子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双手按住女人手腕,如铁箝硬。 帷帐轻动,屋内氛围似乎陡然多了一丝旖旎又危险的味道。 刘辛樾微眯眼,她道:“你还有力气?” 试着挣动,却几乎完全无法动作。 这人,她抵不过。 刘辛樾微恼一瞬,很快倒不大在意现下的境况,她只愈觉兴奋,这男人,就是这般才让她对他越来越有兴趣。 -- 第161页 虽说此次应会遗憾。 她便道:“你没中招?” 刘肆灵道:“县主以为呢?” 刘辛樾道:“按理说不会失手才对——” 刘肆灵道:“县主下毒无声无息,恐怕没多少人会不中招。” 刘辛樾道:“这样,那就是你有解药了?” 看来是一早就发现了自己中毒,并且在完全昏迷之前服用了解药,之后——又故意装作中毒之状,顺着她的人被送到了这。 刘辛樾道:“四堂兄如此有兴致陪人做戏。” 刘肆灵道:“总得知道是谁,又想如何。” “现下都明白了?”刘辛樾盯着人,她意有所指的挑唇:“那你现在——准备如何?” 刘辛樾自是指现下二人依然可说是暧昧的姿势。 刘肆灵不着痕迹蹙了下眉。 身上热意犹在,他脑中清晰的记得上次宫内宴会时在楼阁廊上意外的触碰,那种感觉,似乎此时尤为记忆深刻。 刘肆灵眸中些许冷意,他突然俯身下去。 刘辛樾一瞬心跳如擂。 面上热意使脸泛红,男人离她越近,她的瞳孔便放得越大,只余男人俯身的身影。 刘肆灵俯下身去,在他眼中,下方女人,似乎渐渐变了个人。 他手愈用力,刘辛樾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屋内香气,已使她忍不住心潮涌动。 料想男人定也是如此,更何况是方才中了毒,虽说已解了,但药效却还有余温的男人,刘辛樾扯嘴角笑了一下。 盯着男人靠近的脸,她眸中渐渐有着某种迷失的炙烈。 刘肆灵在距人几寸距离时停住动作,他突然朝人笑了一下,俯身下去,却是在人耳边,他对人道:“县主方才的表情,若是能自己瞧见,我想应会很好。” 说完,刘肆灵便陡然起身,站于床边,抬手整理已起了褶皱的衣袍,然后便毫不犹豫转身,往屋外方向走去,离开帐后,刘肆灵很快拿出了一张手绢,仔细擦拭自己手心,走至屋中时,他对人道:“县主想玩的这种游戏,肆灵恐怕没兴趣奉陪。” 之后便出了屋子。 屋外守着的人早已被解决了。 刘辛樾猛地捶了下床,她道:“刘肆灵——!” 这人,竟敢侮辱她,甚至于——还看不上她! 刘辛樾气急败坏起身,却发现自己此时身子虚软,面上也发烫,想到方才那人让她看看自己表情的话,刘辛樾没往外追,只在屋内砸了一干东西。 刘肆灵走出屋门后,在阁楼廊上,李原终于现身跟着。 今日他是办完事才赶来此处的。 见前方人一直在擦拭着自己手指,李原有点“心疼”他们殿下为了探出下毒人身份及目的,竟“以身试险”,结果有了这遭,现下心情定十分不好,李原不敢靠的太近。 殿下常年被雪山母子蛊折磨,其余的毒、蛊对殿下来说,已不大为害,而且还有李公子为人准备的各种解毒丸,所以此次,那位县主下毒虽无声无息,但对殿下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威胁,只是没想下毒人的目的是这般—— 刘肆灵走在廊上,步子行的很快。 这栋阁楼很广,四面廊间可透过一些装饰的柱隙看见另一侧的景致。 走着,刘肆灵突然微偏头,在另一侧廊上,透过装饰的木柱间隙,他瞧见了一人。 一个人影,站于廊边,看着下方,穿着身青黛色衣裙,头发束了一截,长长垂下,鬓边悬着玉珠。 刘肆灵放缓了脚步,眉头也逐渐松开。 李原悄然隐去了身形。 看着人背影,刘肆灵走至另一侧廊上。 视线一直未从人身上移开。 走了一段后,那人无意间转头,注意到他,眸中一瞬讶异,很快又满盛光彩,她看向他,欢喜道:“刘四哥哥?!” “你在这里!” 说着,女子朝他跑来。 面上一直带着笑。 刘肆灵见人朝他跑近,站于他身前,微仰头看他。 女子的面,精致红润,眼眸黑亮,刘肆灵方才被风一吹,身上热意早已慢慢减退,但此时,他眸中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异色。 他想到了方才。 在女子奇怪唤他时,刘肆灵突然往前一步,女子想后退,他却紧随而上,朱宝莘有丝奇怪,她道:“刘四哥哥?” 声音轻,还软。 刘肆灵见女子仰头看他,没再后退,他再往前一步,几乎贴近女人的身体,女子脚尖微抬起,身体后仰。 刘肆灵已完全贴近了女子,他头偏在女子一侧,对人道:“暂时—别动。” 朱宝莘身子一瞬立直,有点奇怪。 刘肆灵头贴近于人肩头一侧,他几乎将少女身体整个笼罩于自己身量之下,再近一点,几乎就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热度。 缓缓抬起一只手,刘肆灵的手落于人后背。 身子再往前一步,此时,已相当于将人虚搂进了怀里。 只是还稍隔着一点距离。 手指微动,刘肆灵突然深吸了口气。 缓缓闭眼,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有股冲动,想将面前人搂进怀里。 眉心突然一皱,嗅着少女身上独有的香气,刘肆灵手指再度不着痕迹轻动,不至让人察觉。 少女已有些耐不住,她想离开些距离,身后却陡然用力,她被人拉进了怀里。 -- 第162页 朱宝莘愣神一瞬,她道:“刘四哥哥?!” 刘肆灵此时道:“抱一下。” 声音些微低沉。 朱宝莘停止了挣动,手不由扯住人衣袍,她道:“哥哥你可是有什么事?” 刘肆灵沉默,须臾他缓缓睁眼,将人放开,面上再无异色,道:“无事。” 这般,朱宝莘更觉是有什么事,要追问,刘肆灵却已轻摸着她的鬓发,道:“没事,夜深,你也该回去了。” 话音温柔,却似不容人拒绝。 朱宝莘想说什么,想着人应是心情不好,不然方才也不会那般举止,本来寻人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见见人罢了,她便道:“那好吧,哥哥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刘肆灵道:“嗯。” 朱宝莘这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开。 瞧着少女不再回头,刘肆灵想到方才,自己确认的某些东西,他眸中突然一瞬浮上极大的冷意,是一种,杀气—— 仅一瞬。 朱宝莘走着走着,突然觉着有些冷,她摸了摸手臂。 早知该让李嬷嬷拿件衣服跟着的。 刘肆灵在看不见人后,折身面向山下,一只手搭在护栏上,缓慢收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13 23:08:20~2021-12-26 20:1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42282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调戏 庄上花会结束, 朱宝莘便没再见着刘肆灵,他似乎很快就离开了。 也不知有什么要紧事。 接着,那位县主也离去, 只是离开前,朱宝莘与她在殿区一园中相遇, 那县主以一种莫名的目光打量她,令她有些不适。 景致已看够, 朱宝莘偶尔会下山去闲逛。 城里, 她接连遇见了几人,其中,有人令她惊喜,而有的人……却就令她有些无言了。 最先遇着的, 是祁祥。 也许不能说遇,因他可能是故意来见她的。 祁祥知晓她又回了江南, 近两年他最常待的地方是此处, 回来后,自会找机会见她一面。 朱宝莘也是在此处才知晓了一些祁祥的身世。 才明了他为何总会时常带伤。 祁祥是个孤儿,有个授他武艺的师傅,不过那师傅是个做“危险”营生的人,在江湖受雇组织里颇有名气。 他十岁便跟着师傅走南闯北,接一些隐秘任务。 所以才会戴着面具。 朱宝莘发现他其实武艺很高,只是之前在“娉婷”戏院被追捕时,刚巧受了伤, 所以才会需她相助。 他的师傅似乎告诉他,在他死前, 他一直都得如此侍奉他。 朱宝莘觉得, 这人应该有点傻。 就好比现下, 他似还觉得应该要还她。 所以才会来找她。 朱宝莘便随他去了。 第二个遇着的人,是沈洺,朱宝莘如何也想不到,会遇见他。 不过连带的,沈芝也在。 沈洺此次是为公事,他入翰林院后不久,便去了刑部,任主事。 此次是为某个案件而来,沈芝美名其曰相助,实则是来凑热闹的。 朱宝莘以为只遇见了两人,不知远处,却有人不时在看着她。 江南一条不太繁华的街边,临河一侧,有个卖书的小摊贩,兼具卖些其他稀奇古怪的玩意。 朱宝莘最近时常到这去,若是遇见有意思的,便会在岸边小坐一会儿。 河对面是连幢楼宇,零星开着几间店铺。 稍显冷清。 与书摊斜相对的一撞楼上,支摘窗微打开,一人立在窗前,他面容俊雅,表情温润,唇边似带着亲善的笑意。 他一直看着河边,坐在粗重石栏上,捧着本书的少女。 盯着少女看了许久。 男子左手上,缠了串几乎已被抚摸的起了包浆的佛珠。 在屋内另一角,纯白帷幔遮掩,帷幔脚边,缓缓有暗红的液体淌出,随微风轻晃的帷幔也被染上了刺眼的鲜红。 屋内似有轻微木质椅脚摩擦地面的“撕拉”声,窗前男子只淡淡瞥去一眼,那发出声音的地方便似有所感,突然就止住了所有声音,就好似面前乍然遇见了某种极为恐怖的东西一般。 只余不敢有任何痕迹的颤栗。 男子抚着佛珠,道了句:“无趣。” 一旁站着的杨志,心头微颤。 刘继文道:“你说我是不是,该想点法子了。” 杨志垂着头不敢应,只视线也往河边看去,他知,殿下这是——耐心可能已经耗尽了。 ** 刘肆灵在江南有处宅院,无人知晓,此次下江,离开阜阳山庄后,他便来了此处。 是个三进的院落,有个后花园。 正屋前有棵大树,如常挂了几个鸟笼。 笼中鸟有几只皆全身青羽,只两肋下有一圈细细的栗红色,这是种罕见的品种,名“青栗绣雀”,此种鸟性情活泼,较温顺,偶尔喜黏人,刘肆灵多养了几只。 此时几只鸟在笼中看着刘肆灵上蹿下跳的。 偃奴在一旁喂食,打理雀笼,李原从院外走进,至刘肆灵身后,他简要汇报了近日各方传来的消息,末了,思考了一下,整理了下语言,李原才说出了最后一个消息。 -- 第163页 他道:“殿下,二皇子也来了江南,而且,他似乎有好几次都在朱三小姐曾到过的地方停留。” 去年秋狩后,二皇子便一直被他们的人跟着,李原当时特意吩咐过,跟着时得注意下那位朱家三小姐,所以此次才留意到了这。 刘肆灵眉心动了一下,眸间竟突然有某种狠意,他道:“不必跟着了。” 李原惊愣一下,有点茫然,他道:“啊——” “殿下?” 刘肆灵未回应。 过了一会儿,李原明白了方才人意思,才开口小声提醒道:“殿下,那属下便让人撤了,不让人再看着那位二殿下,也不再向您禀报,只是——” 李原想说,只是这般,那位朱小姐若是遇着什么危险了可要如何办? 这话谁都知是什么,偃奴也不由停下手中动作,回头看了眼廊下。 刘肆灵沉静站着,面上依然平静,只是眸中厉色却越染越浓,隐隐还有一丝奇怪的生厌之色,过了会儿,他终于道:“如旧。” 面上微有愠色,十分罕见。 偃奴将头转了回去,李原愣了下,也只能赶紧应道:“……是,属下明白了!” 垂头时,李原心下有点嘀咕,殿下最近好像有点奇怪,情绪不大稳定,尤其是面对那位朱三小姐的事的时候…… 这么一思量,李原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有点不明白了。 他们殿下,真的有点奇怪,在某些方面。 江南有一处湖,名景湖,在城西北方向,占地广阔,连着城中内河。 湖周边,经年形成了不少好景色。 还有几条出名的长堤,几个湖心岛。 朱宝莘此次带着春桃与李嬷嬷一道出去,天气晴朗,朱宝莘在长堤上时,远远便瞧见湖中一岛的亭中有个熟悉身影,着一身素灰衣衫,发髻束起,偶尔侧身的背影都能瞧出人的内敛稳和,朱宝莘认出人的当口就带着喜色入了亭中,悄然走近人身后,李嬷嬷与春桃都安静的守在亭子一隅。 二人面上也有讶异与喜色,想不到在此处,会遇见沈大公子。 朱宝莘走近人身后,见人还没注意到她,她在人身后凑上去道:“沈哥哥!” 一只手轻扯了扯人背后的衣袍。 人终于回转身来,倒是没被她吓住,而是见了她,面上浮出讶然喜色,道:“宝莘妹妹怎会在此处?” 视线扫过一旁站着的春桃二人,又见人打扮俏丽,他道:“想来妹妹是来此处游玩的。” 朱宝莘有点好笑,她道:“沈哥哥难道不是来此处游玩的?” 方才这话似乎问得有点奇怪。 沈洺似是顿了一下,须臾他道:“自是来游玩的,只是没想到会遇见宝莘妹妹。” 朱宝莘从沈洺方才的短暂停顿,料想人应当是有正事的,她自觉善解人意的道:“哥哥来了多长时候?可有瞧过其他景致,若是没有,我们可一道同行,若是有,那宝莘就独去了。” 她想着,若是真有事,沈洺定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不料,人瞧着她,又看了眼湖心,却道:“也刚至不久,既然遇上了,便与宝莘妹妹一道吧。” 朱宝莘有点狐疑,她道:“沈哥哥,你当真要与我同游吗?” 沈洺此时已朝停泊在岛旁的一位执蒿老头招手,可容二人的小船慢悠悠驶向亭边,沈洺这才朝她道:“嗯,宝莘妹妹可有何疑虑——” “或是,若是妹妹有其他打算——”说着,他面上似乎就要染红,有点不好意思,似觉方才有点唐突。 朱宝莘抿嘴笑了一下,她道:“没有的事,沈哥哥就与我一道吧。” 说着,看向停泊在一旁的小船,朱宝莘道:“哥哥想先去何处?” 沈洺朝她指了指湖心的另一处面积稍显广阔的岛屿,他道:“那边有个锦鲤池,要不先往那处去?” 朱宝莘也瞧向距此几乎几十丈远的大岛,那里一侧边确实有个湖堤围出的锦鲤池,不过那岛上也有处另有名的地方,是“情人柳坡”,历来多少士子、有情男女都对那处颇为热衷,算是景湖一处有名的景点。 朱宝莘瞧眼湖面四周,虽还有其他景致,不过此处也确实算最近的,沈哥哥定也只是想领她去那锦鲤池,朱宝莘便道:“好,那便去那处吧。” 只是看着眼前小船,朱宝莘瞧眼亭中站着的春桃与李嬷嬷二人,有点难办,正在思量如何安排时,沈洺已也意识到了不大妥之处,他略抱歉道:“这船有点小了,不若再等等,看是否还有其他船只。” 谁知那艄公瞧眼沈洺,又打量朱宝莘几眼,他挠着鼻子道:“公子可别等了,咱这湖上,要去那岛,就这船,没更大的了,再大那生意可不好做,我看姑娘也别耽搁了,锦鲤池里,那些鱼,脾气可大,过了晌午,吃饱喝足,可就不怎么出来咯~” 朱宝莘知这人是湖上的揽客老手,瞧四周也俱是这样的小船只,她想了想道:“无事,春桃与李嬷嬷上另一只船吧,这样便妥了。” 春桃与李嬷嬷对视一眼,道:“小姐您安排就是。” 沈洺也道:“那……也只能如此。” 老艄公又瞧了眼沈洺,他道:“小娘子说的是,二位便先上船吧。” 朱宝莘上船时,沈洺搭了把手。 不过那船委实小的有点故意,加之湖面又不大平静,朱宝莘乍站上去,晃了几下,沈洺倒是站得很稳,他扶着她,只是有好几次,朱宝莘也差点晃进人怀里。 -- 第164页 那艄公戴着蓑笠,不时斜眼瞧船上二人几眼,偶尔又抓抓鼻头,每次他一抓鼻头,那船就会大幅度的晃动几次。 还有一半距离时,朱宝莘有次便晃进了沈洺怀里,她上方有道声音在询问她可还好,手稳稳的托在她腰间,没急着将她扶正。 朱宝莘开始觉着有点怪异。 站直身子后,因大部分时间都在竭力稳住身形,她也没想太多,到要近岛时,朱宝莘才舒了口气,可算是要到了,这艄公,一看就是“江湖好手”,到这岛上来的男女,没点那心思的,恐怕一路都得给他弄出点火花来,不愧是“情人柳坡”。 快上坡时,沈洺又伸手来扶她,朱宝莘一时没反应过来,顺手便搭了上去,只是这时那船又突然再晃一次,这次,她是完全往前扑进了面前人怀里,迎面的清澈味道令朱宝莘有些怔忪,就是这种淡到几乎令人察觉不出,但又犹如吸入了天山白雪般干净的纯澈味道,而且,这次,那手也是迟迟放在她腰间不拿开,朱宝莘眉皱了一下,眼突然微眯,她道:“沈洺哥哥还不放手?” 上方人道:“妹妹可能站得稳?” 朱宝莘立时咬牙站起,手紧紧按住人手臂,她对上人的面,道:“放手——” 那人一只手还虚虚揽在她腰上。 沈洺看着她,他眼角微微上挑,道:“好,那我放了。” 刚松手,那艄公摸了把鼻头,朱宝莘毫不意外又落进了人怀里,往前扑的姿势,上方人突然笑了一下,胸腔微微震动。 他手落于她身后长发上,顺着柔滑的黑发落至她腰间,道:“看,妹妹还是不稳。” 语气已略显揶揄,完全不似方才内敛模样。 朱宝莘此时已完全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她狠狠按着人手臂,努力站直,又怒瞪了船尾的艄公一眼,她道:“沈芝,你很无聊吗?!”几乎有点咬牙切齿。 竟扮起沈洺哥哥来,还故意逗耍她。 沈芝站离一步,看她怒气冲冲的面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随意展开半幅,道:“有你在,当然——不大无聊。” “你——!” 朱宝莘简直要气炸了,她怒冲冲往前,就要上岸,越气却越容易摔跤,跨出船舷时就差点被绊倒,沈芝在后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朱宝莘稳住后,便一把甩开了人的手,沈芝在后,瞧眼自己不受待见的手,抚扇笑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准确无误落入那艄公手中,艄公道了声“公子好走”,便将银子在手中细细把赏,嘴里喃喃道:“乖乖,面皮好,有手段就是不一样,回回都是俏娘子,还都长得好!” 只是今日这位……似乎有点不大待见人,而且这位公子这次竟也不是哄,而是骗了,艄公咂咂嘴,都说小娘子会骗人,这公子才真会玩。 朱宝莘上岸后,沈芝跟在她身后,前方高处有个亭子,四面挂着帷帐,朱宝莘本是低着头怒气冲冲往前,抬头突然望见前方微高处的亭子,亭里几人,此时都正看着她与沈芝的方向。 亭中偏左侧第二人,身量五官都极显眼,似是已看了她许久,又似是突然瞧见她,便微侧过身来看她,他身上披着件春日大氅,而他身侧,左方是六皇子刘堂轩,右侧,则是两个,朱宝莘也没料想的人。 其中一人该是真正的沈洺哥哥,而另一人,竟是她那嫡兄。 此时,几人面上神色都有些怪异。 刘堂轩立于刘肆灵身侧,他方才便将船上光景尽收眼底,刘堂轩瞧热闹不嫌事大,他道:“沈洺,你家这位二公子,莫不是对我们朱三妹妹,有什么不太合适的想法吧?” 说着,刘堂轩侧过头道:“四哥,你说是不是?” 一旁刘肆灵瞧着下方,迟迟不接话,他看见少女微张的唇似乎唤了他一声刘四哥哥,刘肆灵眼眸沉邃,他手无声将大氅下伸进的一枝细弱迎春花枝折断,转过头去,道:“这,恐怕得问那位沈二公子。” 一旁闪在树旁的李原抱胸持剑瞧眼刘肆灵大氅前的缠枝绣花纹饰,眼皮跳动了几下。 第81章 看 朱宝莘有点犹豫。 她想见亭子里的一些人, 又不大想见亭子里的一人。 朱骁,为何也会来此? 自从见到朱骁的身影后,朱宝莘走的就有点慢。 沈芝从身后跟了上来, 他也瞧见了亭子里的几人。 尤其是右侧二人,沈芝有点微不可查的摸了摸扇柄。 但在察觉前方人步子越加放慢时, 他略抬眼瞧了眼最右的那人。 沈芝又摸了摸扇骨。 他又抬头瞧了朱骁一眼。 走了几步后,沈芝突然在后开口, 他道:“朱三妹妹, 那处如此多人,我看我们不如就不必去凑热闹了,无趣啊。” 朱宝莘步子一顿,她须臾没好气道:“难道跟你在一起就有趣了?” 沈芝摸摸扇骨, 正要应,又听人道:“那不如去凑热闹。” 沈芝面容一愣。 前方人已朝着上方亭子而去了。 他笑了一声, 有点少有的无奈及趣味。 那他也去凑热闹吧。 虽说可能——会有点危险。 将至亭下时, 刘堂轩已打起了招呼,他十分热情道:“朱家三姑娘,还以为你不来,不想见我们了……” “无论怎样,四哥可在这儿,我就说朱家妹妹不会不来的,是吧,四哥——” -- 第165页 刘堂轩看向刘肆灵。 此时刘肆灵已坐至了亭中的石桌旁, 他身上大氅已取下,李原立于身后。 刘肆灵拿着茶杯, 呷了一口, 未接话。 面上却是温意的笑。 一如往常。 朱宝莘走至亭边, 她朝几人行了一礼,然后对刘堂轩道:“六殿下在此,宝莘怎可不来向殿下问安。” 刘堂轩翻了个白眼,他道:“罢罢罢,罢了,又说这种不中听的话,倒跟你那不好好说话的嫡兄一个样——” 刘堂轩刚说到此处,便觉气氛好像有些不对,他见朱骁朝他看了过来,沈洺也看向了他,而那朱家小姐也看了他一眼,又似不在意的把视线挪开。 刘堂轩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好像有点嘴快了,他瞧向刘肆灵,有点尴尬的抚了下脸。 刘肆灵回视他,眼神稍许无奈,微有责备。 刘堂轩抿了下嘴,又道:“朱三姑娘怎的与沈二公子一道了,而且还是来这里,两位,该不会是约好的吧?”他瞧着二人,眼珠在两人身上打转,打趣。 刘肆灵手抚茶杯,看向这方。 他似乎也有点好奇。 沈洺看见沈芝,脸色已不大好。 尤其是方才在湖上以及岸边一幕,沈洺的目光带着点怒气。 沈芝自然全然避开他的目光,装没瞧见。 自还避开了朱大公子的视线。 朱宝莘瞪眼沈芝,她道:“沈二公子做戏的本事可高得很,宝莘这次可算是领教了。” 说着,朱宝莘目光瞧向沈洺,有点委屈又似是故意提醒,道:“沈哥哥.日.后可得小心些别无端惹上风流事才是——” 沈洺本有疑问,听人如此说,怎能想不到一些关窍,他看向沈芝,道:“沈芝,你过来。” 沈芝有点郁闷摸了摸扇骨,他道:“沈洺,有什么事,回去说。” 沈洺看向他,眼神不善,犹豫几息,他走至朱宝莘身侧,道:“朱三妹妹……我……” 朱宝莘已立时拉着他袖子道:“沈哥哥你可别跟我道歉——” 她瞟眼沈芝,又看向沈洺,道:“哥哥以后自己小心就好……” 沈芝好笑看她,他道:“朱三妹妹何必这么拐着弯提醒,妹妹以后也该认出我二人不同之处,不该再被骗才对。” 朱宝莘:“……” 这人倒是有胆说出来。 此话一出,方才听得云里雾里的人都听出了意思,也明白了之前景象真正内情如何,刘堂轩道:“沈二公子果然会玩。” 沈洺眉蹙得更紧。 而朱骁也微冷的看向沈芝。 刘肆灵端着茶杯,杯沿与唇瓣隔着两寸距离。 沈洺对朱宝莘道:“朱三妹妹不必担心,日后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朱宝莘朝沈芝哼了一声,她对沈洺道:“沈哥哥也不必担心,我没事的。” “沈二公子……想必只是跟我开个玩笑?”朱宝莘故意如此说。 沈芝听见那声沈二公子,微折了眉,不置可否,罕见没回应,沈洺已又道:“沈芝!” 沈芝这才懒懒开口,道:“妹妹不生气就好。” “你——”沈洺微压低了声音,这人明显顾左右而言他。 沈芝这次却不听。 朱宝莘此时也算出了口气,便也不再揪着那事,她问了沈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刘四哥哥一行又是如何会在此。 沈洺一一应了,原来他到此,是沈芝与他有约定,办完事后在此地汇合,沈芝有身手,与沈洺又长相一致,有些事他来办确实比较合适。 而刘四哥哥一行,是碰巧遇上的。 沈洺也顺带提了朱骁,说他此次是来帮衬。 朱骁入了户部,此次案件有关税务,所以也一道来了。 刘堂轩坐到刘肆灵身旁,朱宝莘瞧眼刘肆灵,本也想到他身边去,但她总觉着刘四哥哥好像有点冷淡,虽他也瞧她,会朝她笑,但朱宝莘就是感觉不大一样…… 又因之前刘四哥哥有时……似乎也常常令她有奇怪的感觉,朱宝莘看向刘肆灵,犹豫一番,她还是决定先离开。 朱骁在这里,也令她不自在。 朱宝莘便与几人告辞。 气氛又变得有些诡异,沈芝本想跟去,沈洺却挡在他面前,不许他行动。 宝莘妹妹离开了,许多事才好处理。 在几人目光中,朱宝莘走出亭子,往下走去。 亭子在上,绕行一圈后,才下,此时,从亭中往外看去,能见到人在花木下微遮掩的背影。 刘肆灵坐于桌前,他微侧过身子,视线缓缓往外。 少女的身影逐渐远离,刘肆灵微捏紧了杯身。 须臾他才将视线投向前方正被训斥的沈芝,松手放开了杯子。 沈芝无意间将视线投向刘肆灵,见他只是这样淡淡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呀!!! 第82章 稍想 五月的天气, 带着暖意。 夜间,也少有寒意。 朱宝莘本是领着李前与刘三在城中热闹的地方闲逛,江南夜市, 灯火辉煌。 人声鼎沸。 可她又遇见了一人。 沈芝,那位沈二公子, 闲得无聊的,雪芝公子。 街巷一道墙苑边, 光明与阴影交界处的地方, 朱宝莘刚走到那处,就听见一声已不得不熟悉的嗓音,那嗓音似乎有点愉悦的朝她开口,“朱三妹妹, 巧。” -- 第166页 朱宝莘一瞬无言。 她瞧眼墙头自在坐着的人,瞧见人一身雪银色衣袍, 腰间特别的配饰, 及那把风流的扇子,朱宝莘直接无视走过,却还是被人给追了上来。 沈芝又跟着她。 他似乎真的是太无聊了,而她是个不错的乐子。 朱宝莘没给他好脸色,但他怡然自得,就这么跟着她,一路给她引来不少目光。 招蜂引蝶的本事世所罕见。 朱宝莘郁闷之下,给他从一旁的摊子上随手捞了个面具, “强硬”给他戴上。 这般,终于让她感受到丝丝温暖, 安全。 不过这人的气质与身形也同样引人注目, 不过这, 朱宝莘就没辙了。 赶不走,她只能由他跟着。 没注意,又到了一处地方,旁侧是条河,周边是临街商铺,而上空,是连起来的串串灯笼。 还挂着些纸伞。 泼墨的纸面,映衬鲜明的色彩。 朱宝莘瞧着,走到此处,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往上望,她突然,想到了上一年,灯会那日,有些不一样的情景。 视线往河岸边看去,朱宝莘余光不自觉注意到一旁戴面具的人,面具…… 她想到了另一人。 也是戴面具,一身黑衣的男人。 又将视线投向那些火红的灯笼。 朱宝莘侧脸在光线的映照下显得尤为精巧可爱。 沈芝缓缓收拢折扇,他侧头瞧着少女面容,黑白相间的笑脸面具上,笑意似乎逐渐放得更大。 但渐渐,那面上的笑又缓缓收敛。 沈芝有丝莫名的感觉,他走向少女身旁,问人道:“妹妹,在看什么?” 朱宝莘未应他,沈芝心头感觉愈加明显,他道:“妹妹可是……莫不是有心仪的男子,在想谁了?”说完,沈芝手中扇骨已被他捏的有点紧。 朱宝莘这才回过神来,她很快道:“什么男子,什么想谁啊,我能想谁呀!” 朱宝莘似是也突然反应过来,她摸摸自己脸,道:“别胡说,别给人乱扯啊。” 沈芝呵笑一声,他道:“是吗,没有最好。” 后一句说得很轻。 朱宝莘没怎么听见,她道:“什么?” 沈芝看着周遭熙攘人行,他道:“没什么。” 用扇子拍了拍人脑袋,沈芝突然道:“不早了,要回去吗,我送你吧?” 朱宝莘白了他一眼,挡开他扇子,瞧眼天色,确实不早,便没拒绝。 今日这人倒没再逗耍她,还给她零零散散讲了许多江湖趣事。 送人回去后,沈芝去了另一处地方。 那是他平日偶尔去的地方,今日也是之前与人约定的日子。 一处小楼,城中,娉婷戏楼,江南排名第三的那位江小姐屋中。 江澜早早便等着,房中布置好了舒适的熏香,桌面也摆置了壶上好的清酒。 沈芝到后,江澜便依偎进了他的怀中。 软骨温香。 沈芝身子顿了一下,他缓缓将人拉离怀抱,于桌边坐下。 江小姐也坐在桌边,给他斟了杯酒。 她很想他,想的身都快酥麻了。 沈芝喝了杯酒。 淡淡的酒香弥漫在齿间,江小姐似乎嗅到了人唇齿间的味道。 只是,她方才就嗅到了酒气,他怎的先前还喝了酒? 微有疑问,但她现下有点迷醉,手攀上沈芝手臂,头枕在他肩头,她想说话,又似乎什么都不想说,以往,都是没怎么说话的…… 都是沈芝先搂住她的腰,然后便将她带到床上,入帐中,之后…… 想到此处,江澜已愈加身如水,浑身似散发着某种极强的吸引力——女子天生对男子便有的吸引力,更何况还是像她这般姿色的女人。 她依偎向沈芝,柔软的唇靠近他下颚。 沈芝端着酒杯的手一滞,他又缓缓饮了口酒。 在女子又将唇触碰他下颚时,沈芝轻抚女子下颌,他道:“怎的这样急。”似是调笑。 女子婴咛一声,她道:“雪芝,你就不想我?” 女子有点不满,这期间他许久没来见她。 以往,总会偶尔来见见她的。 虽说只是白日里来瞧瞧她唱曲儿扮戏。 沈芝拿着酒杯,听见这,他突然想到什么,问:“澜儿,你可有什么心里想着,或是有点念着的人?” 江澜有点奇怪,她恼了人一下,道:“奴家想的不就是你——” 江澜突然皱下眉,她道:“公子怎的这样问?” 沈芝道:“也是,我忘了。”他抚下女子的唇。 胸腔微微震动的笑了下。 女子被他抚的忘了方才一瞬莫名的感觉,她抬起头,凑上前去,唇却是落在男人下颚。 沈芝突然将她捞到了腿上。 女子惊呼一声,身子都似有点颤。 她瞧着男子的面,背着光,男人的菱角令她愈加迷恋。 沈芝却只是瞧着她。 女人有点郁闷,这人总是这般,每次做一半,又随性,总是惹得她忍不住主动。 不过也罢了,她讨便是。 江澜便捧着男人的脸,跨坐在男人两侧,她这次,想亲亲他的唇,那是她稍想已久的地方。 他每次,总亲她嘴角。 -- 第167页 江澜便俯下身去,这一次,她还是没亲到人的唇。 沈芝将她的手拿开,抚上她的脸,然后又缓缓将她抱起,至床边,动作虽依然暧昧旖旎,但江澜心头却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她有点心急,道:“沈芝——” 沈芝将她放于床上,他摸着她脸,然后道:“今日你早些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女人手扯着他袖子不放。 眼神略委屈。 沈芝看着帐中女人,委屈的眸子似与前几日,另一人瞧着他哥时,有异曲同工之妙,沈芝揉了下额头,他道:“我先走了。” 说完,便起身。 女子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不好的感觉愈加明显,脑中突然晃过方才人在桌边问她的话,江澜突然冷静道:“雪芝公子,不会是有心仪的女人了吧?” “公子这是,想为人守身收心了?”她这话已说得有些恼意了。 沈芝脚步顿了一下,须臾他笑道:“什么呢,不过是今日,少些兴致而已。” “下次再来看你。”说完沈芝走出门。 江澜有些嘲的笑了声。 而沈芝走出门后,他觉得自己可能脑子出了点问题。 方才与人亲近时,他满脑子都是另一种触感,另一种……气息。 以及另一张,瞧着他总有些气急败坏的脸。 定是他来之前喝了盅酒的缘故。 沈芝拍了拍额头。 望着前方夜色,他又拍了下自己额头。 那小姑娘,可不合适被人这般稍想,尤其是他这样的男人…… 若是他要稍想……沈芝想了想,麻烦肯定很多,他觉着,定是他喝多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情敌一(二声)号,确认 感谢在2022-01-31 22:47:26~2022-02-01 12:1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孟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救,惊 朱骁来见了叶氏, 朱宝莘瞧见他便避开了。 叶氏唤她,她也不应,朱骁很快就离去, 但之后又来了几次。 不可避免见了面,朱宝莘会唤他一声大哥, 朱骁似乎每次都有话要对她说,最后一次探望叶氏时, 他终于对她道了一句:“江南不比京城, 凡事,留心,不要闯祸。” 朱宝莘无言以对。 朱骁离开,似乎江南那件案子快收尾了, 她舒了口气,终于可以不必常常见他了。 但庄内却又来了一人。 朱宝莘神经开始紧绷。 二皇子刘继文, 他到山庄, 为了作画寻访江南山水,同时陪伴太皇太后。 朱宝莘与他打过几次照面,他每次都十分温善的看她。 嗓音醇醇清雅。 但宝莘每次都差点落荒而逃。 叶氏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宝莘思量再三,还是未对她提起。 她只是,尽量少出门。 刘继文每每在看着少女离去后,瞳中的抑色都愈加浓厚。 他手中有时甚至会捏着一把细薄的刀片,在少女离去后, 抬手看手心,那里有稍许刺痛感, 还有一丝新鲜的血线, 鲜红的血自皮肤中缓缓溢出, 刘继文看着那血,瞳孔似映照出红色,他的手不可抑制的发抖,他渴望见到那双眸子,那样令他心跳难抑的眸子,他渴望在那眸子里看到极致的绝望与恐惧。 想想,刘继文就兴奋的几乎忍不住发抖。 杨志在他身后,每每见到那种神色,都只能捏紧手心,让自己不要后退。 新雨过后,江南小院更添了几分翠意的景致。 李原站在院子书房外,一棵树下,他瞧着书房方向,静静等着。 如今六门局势力,将近一半入了殿下手中,“生死毒商情网”,商局、风月局、大半个医门及半个情报网局,都在殿下囊中,其余的需仔细筹谋,“死”门暗杀局,只要殿下突破飞爻心法八层,十三罗刹便会尽皆恭服,而毒门,只要“雪空花”李公子种制成功,“换血”也就不在话下,医局此次……殿下便要去处理这局的事。 当初医门门主的天才嫡公子陨落后,这么多年来再次出现的“研肢续骨”天才此次不服管教,跑出医门,阴差阳错被弥月阁的人给抓了,而之前,他们殿下处理有关弥月阁及其他门派的事务,引得肃靖司闻风而动,如今这些嗅犬都来了江南,此次要收服那位天才,对抗弥月阁及肃靖司的人可不太容易。 抬头望望天空,李原希望殿下的冰莲能早日种出,最后一株,可不能出什么茬子。 现下两株虽能保殿下不时时受性命威胁,但到底不能完全拔除,只有三株齐下才能完全保殿下安宁。 屋内,进入房中后,无人可知的密室中,密室壁上燃着烛火。 室中稍有简洁的装饰。 一面墙边的桌面上,摆着些刘肆灵不同时候,不同身份时所需的东西。 桌边是个架子,挂着几件全黑的劲装衣袍。 刘肆灵此时内里已着了一件,他腰间黑色束带紧束,腕上也是嵌黑玉的束腕。 立于桌边,刘肆灵手抚过桌面摆置着的两张面具,他的手落于那张夔纹面具上,很快就想到一次江南灯火盈盛,夜间人声鼎沸,手拂过少女腰间,将她带至人群外之后,她在他怀里惊讶忐忑看向他的眸子。 -- 第168页 刘肆灵忽然又想到了很多。 皆是少女的身影,朝他笑时,牵他衣袍,扭头看他,唤他刘四哥哥……然记忆最深的,还是那次不经意的……以及少女靠近他怀里—— 刘肆灵心头微动,他手从夔纹面具上移开,拿了那张勾连雷纹的面具。 走出门时,刘肆灵已身着浅青色衣袍,襟前绣云纹,玉勾紧缠,他黑发直直垂落于腰间,肩前几缕,刘肆灵看眼外间天光,他迈步而出,道:“走吧 。” 李原跟在人身后,殿下的清姿,无论看过多少次,作为男人,他也不得不感叹,怪不得连那位县主也低下高傲的头颅,拜倒在他们殿下脚下。 只可惜他们殿下,于情之一字上,实在是,李原想到一位姑娘,这恐怕是唯一一位令他们殿下有点正常男人情绪的人。 只是——瞧前方人,李原最近越来越有点担心,他们殿下,会对自己尤其狠心。 控制不了的东西,要么,趁失控前除掉。 要么,就囚在手心,完全得到。 李原不知有没有一天会见到他们殿下,为情不顾疯狂的模样,他有一点点期待。 至少那样殿下会尝到世间最美的情·事。 ******* 江南不知何地,一处小竹楼。 竹楼四周都是竹子,小楼修的简朴,地基架起,走过前方几间竹楼,深处有一间更大点的楼宇,竹楼四面挂着卷帘,檐角垂挂风铃。 楼内,此时一个身影跪坐于屋中蒲团上,身影前方,是张浅黄色卷帘,此时半垂。 祁祥跪于蒲团上,听卷帘内人问道:“最近,与那姑娘怎么样了?” “是不是少见了?” 祁祥道:“孩儿遵母亲意思,已与宝……朱姑娘相熟,近日——” 祁祥顿了一下接道:“她并未怎么出山庄,所以孩儿不便。” 卷帘内女子嗯一声,她道:“那孩子,最近,也在江南。” 祁祥知她说的是谁。 女人又道:“为娘不信他与姐姐当真毫无联系,已七层了吧……” “有他在,娘始终不放心,这次在江南,找个机会,就此除掉他吧。” 卷帘一旁恭敬守着的一个老头,抬眼瞧了瞧后方跪着的祁祥。 祁祥道:“孩儿知道了。” 女人又道:“凡事多听孙部老的,不要擅自行动。” 孙行瞧眼卷帘方向,他拱手:“夫人,少爷如今已越发沉稳了,夫人可不必担心。” 女人不置可否,须臾又道:“此次刺杀多派些人手,最好,能在那孩子比较虚弱的时机。” 孙行应是。 祁祥也应声。 女人沉默须臾,她突然道:“二十年了,二十年——” 说着,呼吸陡然变得急促,祁祥手心微微颤动,就听女人如突然疯魔般,大声吼叫道:“二十年,孩子,你也该见见人了,刘郎,刘郎他也该见见你了,可我却不能见他,我不能见他,都怪姐姐,都是姐姐,她得不到的东西,也不准我得到,她毁了我的一切,她该死,真是该死!” 女人气息震的卷帘晃动,她须臾又回复方才平静,好似刚才发疯的人不是她,她对祁祥道:“你去吧,好好修炼武功,像以往那样,听为娘的话,好好听娘的话。” 祁祥垂下眼帘,他道声是,便起身走了出去。 ******* 二皇子偶尔不在庄内,他在文人偶尔集聚的地方置办诗评画会。 每每不在时,朱宝莘就会松口气。 时间蹉跎过两月,到第八月时,老太后待不住了,闹着要回京。 叶氏准备祭祀叶家二老的打算落空。 朱宝莘见那位二皇子也在庄内,应是要同老太后一道回京,宝莘便请求叶氏留她一人在江南祭奠叶家二老再回京。 可巧刘堂轩似乎怕梁氏“逼婚”,也不肯回去,找了个借口留下。 老太后不喜拘着孩子,随刘堂轩去,叶氏见刘堂轩留在江南,与朱宝莘有个伴,便允了她的请求。 临行前宝莘称病,未去送行。 只悄悄别了叶氏,叶氏不知她心头所想,只道她是不想现于人前,无奈的叮嘱她,在江南一应出行都得带着侍卫,小心细致。 朱宝莘就此宽心,却不知那位二殿下,送行到郊外,寻了个“寻画送圣人”的借口,继续留在了江南。 这日,朱宝莘待在何处,都不大安定。 她本是在庄内,后来又去了叶家老宅,之后又去了城中,但哪怕是行人如织的街道,也不能抚平她内心的惊躁。 她不知怎么回事,像是动物提前预知危险般,朱宝莘在城中待不住,又准备回庄内。 却就在此时,她的感觉应验了。 在回山庄的途中,刚入山后,她就被绑架了。 蒙面的杀手,他们人不多,但足以将她身边二人斩杀,然后悄无声息将她带走。 朱宝莘迷迷糊糊,困困顿顿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无尽的白雾,怎么也逃不出去的监视,怎么也斩不断的锁链,然后,是无形的一只手,虚虚抑住她的喉咙,一双眼,含着兴奋,透着享受,无比激动又愉悦的看着她,在那只无形的手下慢慢挣扎,逐渐绝望,然后再缓缓收紧那只手……最终现出手的形态,是一个男人的手。 朱宝莘大口的呼吸,如一条砧板上快溺死的鱼,痉挛着身子,双手挥舞,想抓住抑住她脖子的那只手,却只能听见锁链相撞发出的叮铃的声音。 -- 第169页 朱宝莘深吸一口气,喉间破嗓,然后惊醒了过来。 她身体上有些疼,尤其是手腕与脚腕。 缓缓睁开眼。 极度的寂静,右侧窗户有光照进,将好投射部分光线至朱宝莘脸上。 她眯了眯眼,然后睁开。 映入眼帘,是完全陌生又有些记忆深刻的景象。 一间小屋,收拾的很干净,却无端弥漫出死亡腐烂的味道,小屋墙上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但都有致命的锋利刀刃,前方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置了某些大重量的东西,那样的形状,令人心颤。 朱宝莘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之前见过的,与这间屋子几乎同样摆置的小屋,令她对一人突然恐惧的小屋,此时再次出现在了她面前,而这次,她在这间屋内。 朱宝莘胃中翻涌,竭力抑制住想呕吐的冲动。 她本以为,这次不一样,那人没注意她,她能避开的,没想,还是找上了她。 她有点绝望,反而笑了一下。 屋内,阴影中,有一个身影自隐蔽的角落转身,他面上带笑的走至朱宝莘面前,宝莘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人。 她见到那人乌金嵌边的黑靴步至她面前,干净的华贵长袍,袍裾轻晃,然后在她面前静静垂下,朱宝莘死咬着下唇,缓缓抬头,那人已蹲下,靠近了她,他手轻抚上她下颐,如爱抚一件极喜爱,又极有趣的心爱之物,朱宝莘见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眼,在她面前,他对她道:“就是这种眼神,朱三小姐……” “你为何总是会有这种眼神……” “这样的眼神,如何能视而不见,怎能视而不见……” 朱宝莘死死咬住下唇,全身都在那人抚触下发抖。 那人按着她下巴,扳开她的唇,他似乎有点心疼,如爱护着一件自有物般,让她不要伤着自己。 宝莘抖着往后缩,她想说话,却不知自己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她只能又紧紧咬住下唇,恐惧又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人。 刘继文迷恋她那种眼神,他从不知道,这样一双眼,有这样大的力量,所以,他决定,好好享受这双眼,享受这双眼所露出的痛苦与绝望。 刘继文又朝她靠近,朱宝莘再次后缩,她垂着眼,铁链声在屋中响起。 刘继文道:“朱三姑娘,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朱宝莘更死的咬紧牙关,不肯抬头,如上辈子,她决定与人同归于尽后,再也不肯看那男人一眼。 此时,似乎与当时一样绝望。 她从不寄希望于别人,即使当初她曾希望过能有人救她于深渊。 但真实的世界没有英雄,她的世界里也没有英雄。 即使她渴望过。 到最后连她唯一期盼能过得好的人,同样没得到救赎。 一直以来深埋在心底的某种悲怆、长时间紧绷惊惧的情绪,令朱宝莘眼中绝望越来越浓,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抬头。 刘继文有点生气,还有点无奈。 而朱宝莘一直抑着,屋中一时听不到任何声音。 而此时,屋外—— 距小屋几丈距离处,一棵树前,隐着两个人影,刘继文的人如何也探查不到对方的气息,其中一人,戴着勾连雷纹的面具,另一人则戴着几近相同,有细微差别的面具,两人一身黑色,隐在林中。 雷纹面具的人侧身站着。 下颐微压,是一种高度凝神的状态。 但他迟迟没动作。 另一人看眼树旁的人,他有点心急。 半个时辰前,跟着那位二皇子的人突然惊慌朝李原报信,那时他与殿下刚处理完事回来,殿下此次夏夜雪山母子蛊发作不久,又行动,身子微有不适,没想,这当口,竟又发生这样的事,那位二殿下,朝朱小姐出手了。 李原还记得自己当时朝殿下报信时,殿下一瞬打翻的茶盅,但他很快却又停住了脚步。 李原明显能见到殿下脸上的纠缠之色。 他似乎,想借此—— 李原当时小心唤了他一声,刚想说再犹豫下去,可能就没时间了,殿下突然惊醒,立时朝跟踪的人这处赶来,李原从没见过殿下的速度这么快,他差点跟不上。 到时报信的人告知还未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李原舒了口气,之后,就这么待在屋外,殿下没下令,他们也不敢动。 屋内动静,此处能听得清楚,连屋中二人的呼吸都能听清楚,李原切切实实松了口气。 三小姐,似乎还好。 虽能听见那变态二殿下稍开始逼迫的声音,但三小姐还未发出任何令人无措的声音。 李原看向树旁,不知殿下到底准备何时救三小姐,还是决意…… 他现下都有点拿不准殿下究竟要如何了,他们已在这待了一会儿了。 可是很快,就听屋内传来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那声音一出,李原惊愣一瞬,下意识转头,却只能见树旁人一瞬微偏头,极迅疾的身影已如离弦的箭射了过去,李原立时也跟上。 而屋内,朱宝莘本是低着头,很快有双手却触碰上她手腕,似乎是想拉住她,这只手令朱宝莘感到恶心与恐惧,她积累已久的情绪几乎是瞬时爆发,极为惊恐的叫了起来,然后身子一个劲往后缩。 啊—— -- 第170页 伴随着这声尖叫,朱宝莘没料前方小屋大门会在下一刻轰然倒塌,然后一个极修长的身影在门边只有两息停滞,瞧清屋内情况后,黑色身影几乎是浑身爆发凛冽的杀气,视线投向屋角方向。 刘继文刚触碰至朱宝莘的手自然收回,还没搞清楚状况,身影已瞬至了他面前,在他起身的同时,手已掐住了他脖子,五指用力,青筋暴出,刘继文被人单手提了起来,他的手不自主双手抓住紧掐住他脖子的手,喉间艰难道:“你——你是谁……” 那手已突然用力,似乎是立即就要掐断他脖子。 身后赶来的一个黑衣人,看清屋内情况,立时在最先至屋中的那人身后道:“殿,主,主子——” 似在提醒。 刘肆灵这时低头看向还低头瘫坐在地上的女子,视线掠过她手腕脚腕间的锁链,又见女子此时呆呆看着他,那种模样,令他心头一紧,他立时手一动,将手中人甩至身后,刘继文身体撞上墙面,倒下地,他口中啖出一口鲜血,看着前方,长久抑制的光未灭,却渐渐闭了眼,手紧紧的抓着地面。 刘肆灵俯下身,来到朱宝莘面前,此时李原已拿到钥匙替朱宝莘着急解开手与脚的锁链,朱宝莘只是静静看着自己面前的人。 解开脚时,她看着眼前的人道:“你——” 视线落于刘肆灵的面具上,抬手想去揭,或是抚,刘肆灵却很快抓住了她的手。 温热的触感,这双手,或许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不同,但朱宝莘心头却惊跳一声。 她笃定道:“是你——” “江南——”宝莘刚出口两个字,手上锁链已经解开,她双手往下,身子也往下软,刘肆灵自然接住了她,朱宝莘双手往前,交替拢在他肩头,脑袋也往上,整个趴在他肩窝,她听人闷着声音应了她一声。 是熟悉的那个莫辩的嗓音,朱宝莘双手开始收紧,她整个人缩进人怀里,靠在人肩头,开始不受控制的轻声呜咽,那声音像是此时还在竭力抑制着,怕是一场梦,怕不是真的,但又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急于将所有的惊惶、恐惧绝望都宣泄出来,刘肆灵身子滞了一下,他将人抱起,也更紧的将人抱住,任她在他怀里汲取温暖,寻找安定,他的胸腔,都好像跟着惊颤了一下,有点刺痛的感觉。 刘肆灵的手轻抚少女的脊背,她抚着人柔软的黑发,然后以浓重的嗓音,对人道:“哭吧。” 朱宝莘身子抽搐几下,紧紧箍着人,然后终于抱着人的脖颈放声大哭。 声音几乎撕心裂肺,那种极致的绝望与恐惧,似乎穿越了时间,已一种叠加的方式压在少女的心头,而现在,这种绝望与恐惧却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刘肆灵心口的感觉好像更甚,他皱了下眉。 而朱宝莘终于抱着他,哭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1 12:13:54~2022-02-13 20:4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桂树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逃杀 刘肆灵抱着人出了屋子。 屋外刘继文的人早已被解决。 走出小屋十几步后, 刘肆灵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身后跟着几人,此时李原略有惊动道:“……主子?” 刘肆灵从一人手里拿过一件玄色披风,他将披风覆上怀中的人, 手轻轻在人下颚掖了掖,然后沉下脸道:“有人来了。” 李原闻声也立时脸色隐肃, 他凝神不着痕迹观察番四周,也道:“是有人来了……” 此次刘肆灵身边只有五人, 加上李原, 而来的人,至少在二十位以上,而且,瞧起来皆不是普通身手。 刘肆灵瞧着怀中少女, 他看眼身旁黑衣人,眸中略有犹豫, 而此时, 一点细微的破空之声,一点一闪而逝的银光,刘肆灵眼一抬,抱住少女的手陡然使力,身子往后倾,众人便眼见着一根细长的银针,之后拴着细利的丝线,从众人眼前瞬时飞过。 若是刺在人脖颈间会立时要了人的命。 几人迅速成环状倚靠, 将刘肆灵围在中间。 刘肆灵抱着女子,他改为一只手搂紧人的腰, 少女依然昏迷, 靠在他胸膛上。 方才那根针, 发力动作及刁钻角度,比偃氏针法也不逊色,而在几人成环后,林中树叶萧落,又有几道各不一样的利刃拴着铁链从四个方向抛出。 五人每人都迎着两道利刃,很快便将几人拉开距离。 刘肆灵一只袖中突然透出一把黑色长剑。 林中放出了箭雨,穿石透木,刘肆灵也挥动长剑斩落近前箭矢。 李原既与带锁链的兵器缠斗,又斩落着箭雨,他将躲在林间的一道身影透过弯刀利刃在他剑中旋转,将耍银针的那人刺杀,又将利刃主人拉了出来,一剑穿胸,然后对刘肆灵道:“主子,你先走!” 刘肆灵瞧密林中躲在暗处不断攻击的人,看眼怀中少女,他现下胸膛气脉处还有点郁滞,是之前几日,雪山母子蛊发作后身体不适的遗症,刘肆灵不犹豫道:“嗯。” 然后便以极快的身影冲破箭雨往前而去。 箭雨见人离去,有一瞬停滞,然后竟紧跟着毫不犹豫朝前方人追去。 李原骂了一声,虽知晓这些人定是朝他们殿下来的,但如此急性要致殿下于死地,也是很让人不爽利的。 -- 第171页 李原吩咐另四人,让他们无论如何要拖住林间这一批暗杀的人。 不过这批人,不止箭法好,身手也很棘手,比江湖前几十也不让。 他们勉力拖住了一部分人。 另一些人突破他们阻挠,往刘肆灵的方向而去了。 李原几人也只得一边对付一边跟上去。 五人中已有两人被杀,李原面上染血,啐了一声,今日可恨没想到调更多人手。 有几人还是往前追了去。 不过李原想,他们恐怕已追不上殿下了。 但他不知的是,在前方,也有人等着—— 刘肆灵行了一段后,身后箭雨刀戟声渐远,但他并未有任何松意,反而有种更敏锐的预感。 这预感,在前方一处稍显空寂的林中时,应验了。 他知道林间有人,那些人隐在暗处,刘肆灵周遭传来破空之声,他停下来将箭一一化解,手夺过几支箭便朝林中暗中射去,很快就听几声闷哼及林间身影变换之声。 几人腾下,带着灰色面具,他们朝刘肆灵猛扑过来。 刘肆灵单手抵挡着几人攻击,间或有暗箭,他偶尔会蹙下眉,是身体一瞬不适的时候。 身形也会有半分凝滞。 每当此时,几个杀手便会交换一下目光,他们知道,这次日子是选对了。 不然,恐怕他们此时早已成剑下亡魂了。 几人攻势愈加猛烈。 刘肆灵在怀中人蹙眉哼了声之后,他眸光凛冽,在身体未有凝滞时,横手抽剑将一人脖颈划破,那人捂着脖子倒下,眸中不甘怨怒。 朱宝莘难受哼了两声,在满耳的刀剑声中,她醒了过来,醒来时,身子正随着人的动作旋动半圈,有剑从朱宝莘头上划过。 她吓得惊叫一声。 下意识双手搂住身旁的人,紧紧的。 刘肆灵身体又滞一瞬。 他手搂在人腰间微收紧。 朱宝莘此时才瞧清当下处境。 她还没来得及想出言语时,身旁又有一人倒下,林中暗处也有人倒下。 但很快,又有更多的人飞下,刘肆灵握着剑,他迟疑一瞬,在与少女的视线对上一秒后,果断选择了不与此些人缠斗。 林间是飞速掠过的身影,以及追赶的声音,还有……再次密集的箭声。 刘肆灵搂着朱宝莘转了个身,身子斜擦着地面背身往前,一只手斩落箭矢。 朱宝莘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成为身边人的累赘。 刘肆灵感觉到手腕处似有热意,热意缓缓传到心脉,又再流遍全身,却在往复时,被什么所阻,刘肆灵突然咳嗽一声,口中有股腥甜的味道。 他折了下眉。 解决一拨箭雨,又往前想拉开距离,但那股热意却在体内涌动,然后又被什么所阻,似冲破不了某种关隘,刘肆灵心头微躁。 这时,身后又来了暗箭,刘肆灵闪避几次,返身回挡,手挥动,速度极快,身后追赶的人又解决了两个。 但之后,他却没意料,前方——此时是他身后,有箭竟从此方而来,而且射杀的对象,是他身旁的人—— 刘肆灵眼眉一压,他几乎能料到在他下一个动作后,危险是什么,但这当口,刘肆灵的身体却比他理智更快行动,他将人一揽,随着惯性脚下几个旋步,侧向带着人转了两圈,在停下的当口,另一只早已准备好的暗箭已无意外射出,而且力道迅疾猛烈,带着十分的精准,刘肆灵只来得及身形微动,一只箭射入他的胸口,离心脏只偏了几寸。 刘肆灵闷哼一声,口中溢出一道鲜血。 朱宝莘无比惊慌道:“你怎么样——?!” “你中箭了——” 宝莘心头又惊又怕,她想让他放开她,那人却看她一眼,仅一瞬却更搂紧了她,像是在生着什么气,手撑剑,浑身散发一种恐怖的威势气息,他气息似乎突然奔涌。 刘肆灵手握剑,方才那一箭,他早有意料,中箭的一瞬未有不甘,甚至于还有丝放松,恬然面对,但就是这种感觉,才令他现在有丝想笑,他突然,有丝生气。 尤其是,听见耳边的声音,但这种气怒,在此时这样的境地中,他知道是无益的,但刘肆灵此时却愈能感受到气脉的奔涌,手腕间,又缓缓显出两道爻线,还有一道若隐若现。 刘肆灵不知。 他只知跟着身体的感觉,或许此时,他可以试试,在此处解决大部分的人。 单膝跪地,刘肆灵身边荡开一阵气旋,周遭二十丈范围内之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刘肆灵突然对身旁女子道:“抱紧,把眼睛闭上。” 声音沉闷。 朱宝莘立时手攥住他衣衫,又惊又忐忑的说一句:“你小心。” 刘肆灵起身,剑尖下垂,他斜剑一棱。 林间几道极迅的光影。 伴随着身体下坠之声,刘肆灵立时身形一转,往前方离了去。 林间死了一地的黑衣人,在刘肆灵的身影离去后,还有人想追,一个戴黑竹纹面具的男人却抬手挡了人道:“现在追上去只有一个下场,方才没看见吗,等他再失血一些。”男子说着,眼朝着方才女子的身影方向。 “而且也追不上。” 想追出去几人看眼说话男子,又瞧眼另一位面具下露了条白胡子的人,那白胡子戴面具的人道:“罢了,七层上,方才看来可能是有突破,那一箭即使没伤着心脉,失血也不会少,我们跟着,在他极虚弱时,再找到人动手。” -- 第172页 “将“响蛇”放出来,待会需要它,找人。” 白胡子老头说完看眼身旁年轻人,他道:“公子,您方才……” 祁祥转头看他,道:“孙部老,我什么?” 孙行摇摇头,道:“罢了。”方才公子朝那姑娘射去的一箭,想是对那姑娘还是有几分心软。 刘肆灵停下时,天已经黑了,他找了一处山洞,在峭崖上,洞口离地面几丈。 口沿处垂着厚厚的藤蔓,洞内漆黑。 不过内里宽敞,而且还有些干柴,想必是山里猎户躲避猛兽时到此处歇脚过。 朱宝莘将干枯的藤蔓铺在地上,看着人躺在石壁边,她心头十分急乱。 他的胸膛,还插着支箭。 朱宝莘担忧的眼眶发红,她俯在人身边,不知该怎么办。 他出了很多血,胸膛上黑色的衣物都被浸湿泛红了。 在朱宝莘的认知里,箭是该拔的,但她却不知该怎么拔,又要怎样才不至让他受伤更严重。 朱宝莘便在人身旁道:“我,我帮你拔吗?” “可我不知该怎么拔——” 男人胸膛微起伏,他戴着面具,头靠着,未转向她的方向,但朱宝莘却知他在看她。 而且视线有点让人无措。 终于在朱宝莘的惊忧中,男人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他道:“这是药,待会儿,我把箭拔了,你便上上。” 朱宝莘接住药,她没开口,男人已一只手往下捏住箭矢,手抵在胸膛上,朱宝莘立时眉狠狠一皱,眼皲着,睫毛直跳,手捧着药瓶,双手都在发抖,似乎待会疼的会是她。 刘肆灵停住动作,他对人道:“把头转过去。” 朱宝莘僵着没动,见人迟迟不动作,她立时听话的将头转去。 嘴轻咬着下唇。 刘肆灵手上一狠,抑制的闷哼一声,朱宝莘听到地面有箭矢落地的声音。 眼一抖,她赶紧转头,蹲下身去,在人身旁,准备给人上药。 即使没学过,因着极度的担忧,朱宝莘也迅速毫不迟疑将衣裙边撕裂出一条布条,然后略顿了一下,就上前将人胸口处的衣物拉开,露出男人紧实健韧的胸膛,那胸膛上还有几条淡淡的瘢痕。 但这也不妨碍男人肌骨的美好,朱宝莘拉开人衣物的第一眼,不由微红了脸。 不敢心猿意马,赶紧将金疮药洒在男人胸前,男人身体接触到药粉后,明显僵了一瞬,朱宝莘赶紧道:“很疼吗?你忍忍,待会,待会就,不疼了。” 幸好伤口偏离了心脏,而且也不太深,不然朱宝莘会惊忧死。 她怕他出事。 要缠布条时,需要男人配合,朱宝莘将布条绕过人肩头,男人看着她,微起身,宝莘便跪身在侧,贴近他,手绕过男人腋下及肩头,她凑他极近,男人温热的气息几乎快蔓延到她身上来。 朱宝莘不得不偶尔屏住呼吸。 而刘肆灵在人跪身在他面前,倾身,手绕过他肩头,薄纱的袍袖滑落到他身上时,他撑在地上的手微紧,喉结也滑动了几下,在女子离开时,眼一直落在人身上。 朱宝莘被人的目光瞧的有些双手发烫。 在最后给人扎束时,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人胸膛,朱宝莘心头急剧一跳,她像被烫了手一样缩回去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人的衣襟拉上,然后对人道:“好,好了。” “你先歇会吧。” “好好睡一觉——”朱宝莘这话说的有些低,毕竟今日一开始是为了救她,虽说之后—— 男人看着她,须臾移开目光,他拢了拢衣服,然后道:“嗯。”很快便似沉沉睡了过去。 第85章 心意 朱宝莘见人昏睡, 她守在一旁,怕人会起高热。 所幸守了许久也未,渐渐, 她也有点困倦。 靠在人一侧大致一尺距离处,朱宝莘抱着双膝缓缓睡去。 黑沉的夜色, 黑漆漆的山洞,朱宝莘在梦里又经历了一次孤独的逃离。 狭长没有尽头的白, 周围是错裂的黑, 朱宝莘在那条一片白的路上奔逃,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停下就会被一只她最恶心的手抓住,他会束住她的手脚, 欣赏最满意猎物般欣赏她绝望与无助的表情。 朱宝莘一直往前,铆足了劲的往前跑, 但她渐渐越来越没力, 看不到路的尽头,寻不到出去的大门,那种感觉令她麻木又无助,但她还是一直往前,就好像腿脚上缠着千金的大铁锤,却依然托着往前走。 追逐声越来越近,朱宝莘不得不再次惊恐的往前,脚下踉跄, 满目惊惧,不让自己沾惹上那人一丝一毫的气息。 可真的好累, 她好疲惫, 这种疲累让她很想放弃一切。 朱宝莘手往前, 她腕上不知何时也套上了锁链,似是从底下不知何处伸来,缠住她的手腕,不知何时,突然,就会将她一把扯下去—— 朱宝莘想挣脱,想逃,脚底却似被黑暗渐渐吞噬,她惊恐不已,往前踉跄着跑,越跑越难过,越跑越难受,可不可以有人来救救她,有人来拉她一把,朱宝莘唇被咬的快出血,她想哭哭不出,只是难过,难受,无比难受。 眼眶里终于蓄泪,她想,不要再活在这里,不要再受这种快窒息的折磨,洞内,朱宝莘的身子在微微发颤,她眉皱得死紧,牙齿紧咬住下唇,梦里,她还在一直逃,一直。 -- 第173页 眼角流下泪,梦中,在朱宝莘想放弃之际,突然却似有扇门轰然打开,虽见不到门的样子,但前方黑影处,却有个背身的身影,人影十分高大,侧过身,戴着一张勾连雷纹的面具。 朱宝莘眼眶一瞬湿热,心内似有某种热涌,占据她的心,让她一瞬连心都在颤抖。 见到那人侧身看向她,只是静静看着她,都让她心底溢出名为“幸甚、惊喜”的情绪,她朝人伸出了手。 然后那人,握住了她的手。 他拉住了她,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那么有力。 朱宝莘心底的惊悦几乎要炸裂而出。 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那种满满当当,被又酸又疼的喜悦装满的感觉,她醒了过来。 在黑暗中怔怔坐着。 双手环抱膝盖,缓缓偏头,去看身侧的人,朱宝莘眼眶渐渐泛上酸意,却是令她愉悦的酸意,她手捧着脸,脊背微躬,肩头轻耸动,指缝下呜咽出声,她好高兴,好开心,好开心。 泪水顺着指缝流下,朱宝莘怕自己哭的动静太大,惊动到人,缓缓收了声,但眼弯着,仰着头,是又哭又笑的模样,傻。 抹掉眼泪,即使眼眶还泛着酸意,朱宝莘也微微笑着,挪动着,到了一旁人跟前。 她这时才突然想到探查下人的情况,将手去摸人的颈下动脉,又靠近人胸膛听心跳,见并无异处,还在鲜活温热的跳动,朱宝莘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在黑暗中看着人,这时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月色跑到其他地方去了,不眷顾他们。 洞口丁点的光也照不到这里。 朱宝莘有个想法。 她想瞧瞧,瞧瞧他。 但犹豫一瞬,还是选择了她认为更“明智”的做法。 抑着自己愈跳动激烈的心跳,偏过头去,缓缓将手覆上了人的面,她就,就摸一下,不看,以后,让他自己主动给她看。 她心头觉着,他一定非常的俊,很好看。 她摸一摸就知道了。 朱宝莘像做贼一样,偷摸将人的面具解下,她手缓缓,缓缓靠近人额头,咬着唇不让自己转回头去,手往下,触摸到了人的额。 心头惊动一下,朱宝莘更深的咬紧自己下唇。 手沿着男人的脸慢慢滑落,一边还在注意祈祷着不要被人惊醒发现。 朱宝莘手缓缓抚过人的额角、眉头,眼睑,鼻梁……陡又仞如峰的鼻梁,削薄的脸颊,以及再往下,不经意突然触碰到的唇。 朱宝莘“骇”了一跳,那样温热又柔软的触感,那样描绘美好的线条,朱宝莘的手像被粗铁深深烙烫,烫得她脸发红,呼吸也愈急促,她好紧张,从未有过如此美妙又慌乱的体验—— 手缩回,朱宝莘不敢再摸人,但心头已十分笃定,是她喜欢的样子,他是她,爱慕的人的样子。 想到那两个字,朱宝莘心头又微烫。 将面具重新给人戴上,手缓缓牵住人的一只手,靠在人一侧,肩头挨着人肩头,她不敢靠上去,但此时这般,已十分心悦满足。 大概两个时辰后,刘肆灵醒了,醒时,身旁没人,洞口倒是有个人,侧身在洞边,见他醒来,赶紧走回他身旁,在他身边问道:“你醒了,还,还疼吗?” “可有哪里不适?” 刘肆灵刚醒,头还有点晕,定了会神,视线才聚焦到女子脸上,此时天已有点亮,光线透些进来,刘肆灵看着少女的脸,见人俯身在自己跟前,他缓慢道:“扶我起来。” 说着,手微抬,少女眼睫动一瞬,赶紧伸手扶住他的手,然后将人竭力扶了起来,他实在是,太高了。 刘肆灵站稳后,少女手还搀在他臂间,他站定,并未提醒他已可以站住,感受少女细细的手臂,缠在他膊间。 刘肆灵有点厌恶自己这样的作为,将手动了一下,女子似感受到什么,赶紧松了手,刘肆灵心头却又添了股另外莫名的郁气,他侧头看人,挣扎许久,在人一脸蒙然无辜看向他的时候,他见到人纯黑清亮的一双眼,刘肆灵心头一跳,牵动到右胸口处的伤处,他突然放弃,道:“扶我到那边坐下,劳烦,帮我上药。” 朱宝莘看一旁并未离多远的地方,她有点疑惑为何要去那里上药,但听人这么说,还是乖乖将手靠过去,但男人却在她靠近时,一把将手搂在她肩头,然后整个身体大半重量几乎都压在了朱宝莘身上,朱宝莘“哎”一声,心头却窃喜,还抿着嘴有点害羞。 不过想到他居然虚弱到要她这般搀扶,朱宝莘心头又慌起来。 刘肆灵见人手搭在他腰上,他眉头微展,又有点不悦,当真是不懂得,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 被人扶着走至另一处离洞口稍近,有点宽敞的地方。 刘肆灵靠在石边,等面前女人给他上药。 朱宝莘在光线更好的地方,心头稍慌乱,她将瓷瓶捏在手里,解人衣服时,手都泛起了红。 脸就更不必说。 刘肆灵看少女颤动的睫,粉红的颊,他想,现下倒是知羞了,从少女手中拿过瓷瓶,他道:“我来吧。” 朱宝莘愣一瞬,她面上突然涨红,又从刘肆灵手中夺过瓷瓶,手碰到了他的手,心头又小鹿乱撞,她道:“你受伤了,怎么能你来……!” “又不是没上过……”朱宝莘嘀嘀咕咕。 -- 第174页 刘肆灵看着她,等人给他上完药,又撕了块干净布条包扎时,看着少女的裙踞他微折了下眉。 只是在人给他包扎时,凑身上来,细细黑发落于他胸膛处,带起一股酥麻痒意,也似痒到他心上。 刘肆灵的手在地上紧成了拳。 有时他不由也想,顺了心意,但顺心意,却代表着,某些东西要交到别人手里,毫无保留,捏住命脉。 或许这样的心意,该被扼杀——的。 刘肆灵目光一瞬便冷了下来。 他有理智。 作者有话说: 男主,请你放弃理智 第86章 办事 待人给他包扎好后, 刘肆灵听见一声咕噜的叫声,将视线投向面色窘迫的少女,他道:“饿了?” 看眼外间天色, 刘肆灵道:“该出去了,那些人迟早会找到这里来。” 话刚落, 洞口缓缓爬出一条青色小蛇,长一尺, 双目圆黑, 细长舌分叉,头顶上有圈口字纹路。 朱宝莘微惊,身旁人手已挥动,一阵劲风扫过, 霎时将蛇扇至洞口处坚硬墙面,男人在她耳边道:“走, 这是寻踪的‘响蛇’, 那些人很快就会来了。”说这话时,刘肆灵声音透着一股低抑的飒冷。 朱宝莘惊忧的看他,刘肆灵走至她身旁,将她带至洞口,道了句“得罪”就揽着朱宝莘跃出洞口,然后沿石壁飞下,往前方林中赶去。 在林间穿行,过了一会儿, 朱宝莘才反应过来,身旁人这时, 好像体力还挺好的, 那方才——? 莫不是刚醒, 有些乏力? 朱宝莘更倾向于认为人是故意的。 她偷抿了抿唇。 行了大半日,途中几乎没停滞,身后逐渐出现了追逐的人影,所幸,再行不远,前方,便是一座城了。 在那群人越来越拉近距离时,夜暮垂下,刘肆灵带人进了城,飞过几个街巷,在越来越近的追踪中,他带着人翻进了一座春楼,在六层的一间房。 整个楼共十层。 刘肆灵胸口处伤口微开裂,他不适合再往前,也暂不与人对战。 街城甬巷宽阔,人流往来密集,夜间十分热闹。 彩绸飘掀,灯火盈盛,秦楼靡声乐响。 整个彩楼欢情调笑,衣香鬓影。 朱宝莘此时与男人正躺在床上。 想抬眼去看人,又怕与人的目光对上,心头砰砰直跳。 男人还戴着面具,侧躺向她,身上套了件进屋时从屋内架上随意扯的一件白衣裳,套在外间,与她一道盖被褥在床上。 外面很快有人找来。 朱宝莘屏住呼吸,环廊上不时有人追逐调笑,插科打诨,但此时,却有人似是想无端闯入,被一人给拦在门外,那人提着壶酒,身旁揽着个小倌,让门外二人不准扰他兄弟“雅兴”,说着还偷摸贴脸往里瞧,想看内间光景。 他见到屋中红曼曳地,现出一角的床边隐约能见到一个盖着被子的人影,人影背身朝外,一头黑发散在外面,瞧漏出的领缘,想必这会儿正办事儿呢,男子嘿嘿一笑,让另两人也来瞧,却不让他们进去,对人道:“我兄弟正办好事,你们两个想找地儿寻乐的他处去,在这里耍什么横子!” 那人说着,还有点嗔怪,身子摇摇晃晃,挡在屋外不让二人进去,两个黑衣打扮的男子,嫌恶的看人一眼,又瞧屋内似乎当真正在办事,想到面前这男人搂着个小倌的模样,料其兄弟也不是什么好货,性取不同的二人隐隐皱眉,有一人还想再进去瞧,另一人却拉着他摇了摇头,微皱的眉头表足了抗拒。 二人对视一眼,最终绕过那酒疯男人,到其他地方探视。 他们在人前不可暴露身份,也不能引得注意。 这是夫人一直以来的命令。 而方才那间屋内—— 一男人被敲晕了关在柜内,床上—— 朱宝莘瞧着在屋外二人似乎贴近来瞧时,突然覆身在她上方的男子,她竭力吞下自己的低呼,双手一瞬在侧紧抓身下被褥,她瞳孔微缩,瞧着那人面向着她,然后朝她缓缓俯进,他身子撑在她两侧,头靠近她,虽还戴着面具,但温热气息却似依然洒到她耳侧,朱宝莘心头惊跳,听人在她耳边,嗓音极低,用只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抱歉,得罪——” 朱宝莘知道事从紧急,她愈加抓紧了被褥,用蚊呐般的声音道:“嗯,我知道。” 刘肆灵靠在她上方,他额上渐出了汗,黑发从背间滑落,朱宝莘像完全拢在他身之下。 被褥里都是花楼特调的香气,刘肆灵身体微发热,他手缓缓也抓住被褥,才不至想将手移到女子的腰际上去。 朱宝莘觉着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那身影俯身在她上方,身形高大又有力,黑发垂落,白衣相间,即使戴着面具,也令朱宝莘有丝晕眩。 她鼻尖渗出了细细的汗。 终于在她紧张的快呼吸不过来时,上方男人终于缓侧身到了她另一侧,她听见了他略发重的呼吸。 不知是因方才紧张外间二人,还是因……其他什么……朱宝莘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 刘肆灵躺在女子一侧,他一只手搭在额上。 手微握,刘肆灵立时起身,想离开这个不可控的环境,刚站至床边,身侧衣物却被人从下扯住,刘肆灵侧身看去,见人一只手捏着被褥,一只手扯住他衣物。 -- 第175页 他呼吸一重。 良久看着人道:“怎么了?” 身子微侧,将衣物从人手中挪开。 隔着点疏离的距离。 朱宝莘见人远离床边,她也有点脸热,赶紧从床上爬起,不解释方才的动作,道:“他们暂时不会再找这里了吧,你的伤……?” 醒来后,这一路行来,他的步子都越来越慢,之后才会被逐渐追上,又不得已躲进此处,朱宝莘有点担心的看向他胸前。 刘肆灵道:“无碍。” 过了几息,他又加了句,“不伤性命。” 朱宝莘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真是好险,所幸屋子今夜下住的这人身形与他有几分相似,再加之方才那“兄弟”,不然恐怕没这么容易蒙混过去,他的身子若再打斗,恐怕不合适。 不过到这时才算有时间喘口气,朱宝莘此时才想起她还不知人名姓,心头也有一些话想问,正待开口,那人却走至窗边,瞧了一会儿,很快沉稳迈步朝她走来,带着她从窗边悄无声息跃下。 他将她带至了一处芦苇地。 芦苇及人身,里面有一条石路的小径,远处能瞧见灯火,也不知是哪个街城,朱宝莘走在石路上,她身后跟着男人。 他将她带至此处,不言语,朱宝莘在小路上行,他也跟着。 似乎在这处有什么安排,只是此时还未到时候。 朱宝莘终于将在嘴边的话问出,问他名姓,他不答,说没必要知晓,问他为何救她,他说将好碰上,朱宝莘又问当时在林间为何要受那一箭,他本可以避免,只要不顾她…… 结果男人还是道那群人是朝着他来的,他将她卷入此事,便得护她周全。 朱宝莘好气,真的好气,越听越气,什么男人……! 会不会说话! 他不信他就是顺道救她,就算这样,她也不信,他可救了她三次,即使次次顺道,那也说明他们缘分不浅,而且……就算如此,她也不信,就不信。 他定是特意来救她的,那日在林中,即使看不见,她也能感受到箭气直抵背心的危险,这个男人,分明,可以为她如此…… 朱宝莘心头微甜,不管怎样,她只相信她所认为的,这一次,她绝对固执。 但这男人…… 真令人生气! 朱宝莘思量他身份特殊,方才问的她不计较,他们应很快就会分道扬镳,思量一会儿,朱宝莘对人道他几次三番“碰巧”救她,她一定会好生感谢他,让他一定到朱府来寻她,并且还告诉了他她的名字。 他也不回应,整个人都冷冷的。 朱宝莘不恼,她背着手,手中攥着根芦苇草。 想了许久,凑上前去对人道“在九月初九那日,京都陵阳河,第三个废弃的码头边,夜里戌初,她会在那里等他,届时会有重礼相谢,她还求人可不可以给她带一件名为‘潮银’的东西,似银非银带着点玻璃属性,在正规渠道很难寻,她想他身份特殊,或许能容易找到,她再三保证届时会有更贵重的礼酬谢他。” 男人看她。 朱宝莘担心人考虑什么不至,不管自己是不是厚脸皮甚至威胁他道:“你若到时不来,那定——就是喜欢我了。” 听见这句,男人沉默半晌,终于开金口,沉着嗓子应了她。 以此来表明,他“不喜欢她”。 身侧有人来了,是几个黑衣人,依然戴着面具,朱宝莘见男人站在芦苇旁侧身看她,他对她道“可以沿那条小路回了”。 朱宝莘信他,知他有事要办,走了几步后,刻意忽略掉男人的冷漠,朱宝莘攥紧手,一瞬回头,转身跑至男人身侧,在人未注意时,竟熊抱了他一下,头埋在他臂上,然后对他道:“谢,谢谢你!” 之后一溜烟跑了。 身影在芦苇从里隐现。 身旁几个黑衣人都垂头,只有李原在一旁,心头咦了一声。 而刘肆灵,被人抱住,又很快撒手后,不知怎的,他略拂袖,心头有点恼意。 还跟小时一个样。 不知男女有别。 胸膛处,血气微涌动,伤口处痛意,提醒他必须要正视一件事,一件这两日都被他刻意压制的事,那日受伤情景还历历在目,刘肆灵手抚向胸口,他骨指分明,覆在上面,瞧着女子离去的方向。 第87章 抹杀 朱宝莘走后, 李原才到刘肆灵跟前禀报些消息及表达一番自己见着人无事,心头的安慰及欣喜。 虽知殿下大可能不会有事,但心头还是担心的。 那日, 那些人刺杀时,李原虽竭力解决了一些, 但后来他也受了点伤。 之后往殿下带着人离开的路线赶去,行了一段后李原在林中又发现了战斗痕迹。 经过分析, 他知晓殿下是成功带着人离开了, 既如此,李原思量,他认为自己此时最重要的应是做好接应及善后工作。 所以李原调集人手,将林间战斗场给处理了, 并且还将那位二殿下给“安置”了。 他一直在留意刘肆灵的行踪,终于在江南一处临城, 距此处不远, 发现了刘肆灵平日饲养在江南院中的观赏鸟雀。 那些鸟十分有灵性,而且被人“养”的很好。 李原知晓刘肆灵大概位置,也用特殊方式传递了信息,便在此处芦苇地率人等候着。 -- 第176页 殿下带着朱三姑娘至时,他们早已到了,只是未得允许,未露面。 李原禀报完后,刘肆灵知晓大部分事宜已安排妥当, 他淡淡应了声,看着芦苇从的方向, 静默不语。 过了大致半个时辰, 有人回来禀报, 李原将消息呈给刘肆灵,他道:“殿下,朱小姐已回到了江南城中,也‘顺利’与寻小姐的六殿下碰了面,只是……” 李原说着停了一下,接道:“沈家那位沈大公子,也与六殿下在一道寻三小姐,小姐未与六殿下回山庄,而是,与沈公子一行了。” 沈洺? 刘肆灵须臾道:“沈家二公子呢?” 李原十分有先见之明,他道:“属下让人留意了,那位沈二公子当时并未同沈大公子在一处。” 刘肆灵视线投向李原,李原立时如被训了的犬一般,缓缓垂下头去。 过了会儿刘肆灵吩咐道:“将二皇子送去医门方大夫那里,让人留条命,能写字,其他随意处置,过一段时间再送去李椎那里。” 李原想到那位医门中研究“接肢续骨”如疯子般的天才大夫,他打了个寒颤,立时道:“属下遵命……” 朱宝莘沿着芦苇径走后,没多久,就到了城门外,看着城门上两个苍劲有力的“江南”二字,她才知自己原来就在江南城外。 往后望了眼,未见到她想见的人,朱宝莘走进了城内。 没多久,她便在街巷上遇见了正派人寻她的人。 六皇子刘堂轩,及还未离江南,被刘堂轩知会后,也一道在寻她的沈洺。 两人被属下通知后,在街巷上朝她找了过来,刘堂轩问她这两日去了何处,他受叶妃娘娘所托要照顾好她,他四哥离开时也叮嘱要照顾好她这位朱三妹妹,自叶氏离开后,刘堂轩便每日都会派人到她面前来走一遭,朱宝莘要去何处,若是离上一日,也会派人知会他一声,所以不见了两日,刘堂轩第六感异常敏锐,晚间还未见人出现时,便安排人各处寻了,街上碰见沈洺后,沈洺自然也就加入了寻人的行列。 朱宝莘看着刘堂轩,却是不动声色问了句二皇子的行踪。 灯火辉明的街上,沈洺在人向他们笑着解释只是贪耍在街中玩了两日,未回庄,之后又随意问了句二皇子的行踪后,他的眼一瞬微动,视线在少女身上停留片刻。 刘堂轩性子大大咧咧,未注意到什么异样,说了句“二哥还未回庄,不知他去向”便应了朱宝莘想同沈洺一道近日回京的打算,召人回阜阳山庄去了。 朱宝莘与沈洺一道行在街上,他与她说了些话,不时走在她微后方,在将走近沈洺在江南的院子时,朱宝莘已至了门槛边,沈洺在后,微皱眉,突然问她道:“宝莘妹妹,你身边——平时都在的两个护卫呢?” 朱宝莘脚步一瞬停了下来。 她转头看向沈洺,大大的眸子里有着一种惊动难受的情绪,她嗓音微沙哑,道:“他们——” 转过身,朱宝莘握紧拳,她道:“他们都死了。” “都被人杀了。” 朱宝莘吸了吸鼻子。 在她被绑架时,李前与刘三两个护卫便死了。 沈洺此时已大步走至了她身前,他看着她捂脸的动作,视线落于朱宝莘被铁链束缚后,还留有淤痕的腕上,他脑中闪过许多信息,最后回想起方才在街上时,少女询问的那一句——有关那位二殿下的事,联想自己留于此处本来就有的一些怀疑,沈洺眉蹙的死紧,他少有快抑制不住自己对可疑猜测的怒意,努力平复一番才略显焦急的握住少女手腕,拿出一张锦帕替人擦拭道:“宝莘妹妹,你别哭,发生了何事,你对沈洺哥哥说,不要哭……” 越安抚,沈洺越手忙脚乱。 朱宝莘拿过人的帕子,她擦了擦脸,过了会儿才止住泪,决定将这事告诉沈洺。 在街上时,从刘堂轩那里得知那人还未回庄上,现下也不知行踪,见到沈洺后,亲切与安定的感觉令她不得不想跟着他,但这,可能会将他也拉进危险之中,所以她要告诉沈洺。 沈哥哥沉稳,作为朝廷官员,身边也是有护卫的,只要他做了打算,即使那人想做什么,也会有所忌惮。 而且沈洺身边还有一个武艺高强的沈芝。 朱宝莘便将那日被刘继文绑上山,囚禁在一间屋子的事告诉了他。 她也告诉了沈洺她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因有人半途救了她,朱宝莘也向沈洺详细描述了救她那些人面上所戴的勾连雷纹面具。 救她那人面具自是稍微不大一样的,要更繁复精细一些,且当时朱宝莘留意了,他面上那张面具,在额下几寸地方,斜有一道约两寸的细微裂痕,不仔细看不会发现,那道裂痕不至让面具崩裂,只是看起来稍微不完美。 不过朱宝莘却觉着,这般,也十分合他气质。 她没有说这些细节,那日与人一道逃杀,又在春楼待过一段时间的事没说,之前被人搭救过两次的事更没说,只是道自己被人救后,便昏了过去,醒来后就在城外的芦苇小径上了。 这才循着回了城。 朱宝莘想沈洺会不会对那个组织了解些什么,结果对于她的描述,他也不大清楚。 只能思量或许之后可以询问他有没有查到些什么。 沈洺相信她说的话,他告诉她,他留在江南,本就是在留心调查,他有过一丝怀疑,因江南及京都近几年都发生了几起无故失踪的案子,而且不少皆是女子,只是大多案子都联系不到一处,但沈洺对这种案子极为敏锐,曾经有一个黎阳王,就不惊讶可能会再出一个“二殿下”。 -- 第177页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猜疑会成真,而且,那人,竟还对宝莘出了手。 沈洺宽慰她一番,让她安心在此处,那人此时不知行踪,说不得还有一个可能,便是,他被救朱宝莘之人给暗中处置了,所以不见得会来发难,而且,既然沈洺已经知晓,便不会坐以待毙,作为刑部主事,这也是他职责所在,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无论是怎样的身份,沈洺都不惧。 安置好朱宝莘,走出她的小院后,沈洺突然对左右吩咐道:“去将二公子找回来。” 然后便去了书房,本想给朱骁写封信,但想到朱骁的脾气,若是陡然知晓这事,不知会怎么样,沈洺犹豫一瞬,想着循着朱三妹妹所说再查探两日他便会带人回京,届时再告诉朱骁可能会更妥当,便放下了笔。 而在江南城中的娉婷楼内,本是在三楼雅座听曲儿的沈芝,在一人来到他跟前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众人便见从来都潇洒倜傥的风流公子,竟陡然毫无形象的起身,起身后还着急差点一个趔趄,然后竟直接似等不及般从三楼窗棂一跃而下,看得众人咋舌不已。 在台上正表演的姑娘,则一脸惊愤的看着沈芝离开的方向。 沈芝很快赶回沈洺的院子,得知朱宝莘所住的屋院后,他立时就要赶过去,沈洺拦了他一道,沈芝问了人几句话,之后沈洺便没拦住人,眼瞧着人往少女的屋内去了。 沈芝到时,朱宝莘在屋子里发愣,他从窗户跃进人屋中,在一侧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个遍,除了眼眶有些红之外,沈芝没发现其他令他不大舒服的地方,他心头微松了口气,慢慢靠近人,在人身旁待了好一会儿,人才注意到了他。 朱宝莘转头看他,沈芝撑在圆桌一侧,他凑近瞧人,道:“还认得?” 朱宝莘道:“嗯。”然后吸了吸鼻子。 沈芝嫌弃的看她两眼,视线不经意扫过她腕上,青纱袖露出的一截皓腕上,还有未散净的淤痕,沈芝眸中微冷,但看向人时已又是那副散淡的模样,他将视线挪开,看着人的脸道:“现下还怕么?” 朱宝莘没应,沈芝手紧了一下,他将扇子摸出放于桌面,然后抬手揉了揉人的头,看着人无比认真又充满安全感道:“放心,有沈哥哥在,没人敢伤得了你。” “我给你当护卫,送你回京。”他又揉了揉人的头。 朱宝莘心头略暖,她这次没抵触人的动作,而是心头越来越安定道:“那……不叫沈哥哥也可以吗?” 沈芝看着她:“……” 他转而揉了揉人的脸,然后道:“那就叫雪芝哥哥,这个我也受用。” 朱宝莘扒拉开人的手,她告诉人要休息了。 沈芝安分的离开人屋子,站在屋外时,他看了看自己摸了人脸,还姑且算被人牵了的手,沈芝用另一只手抚了抚,他觉得他越来越有问题了。 沈洺第二日带人去了朱宝莘所说,那位二皇子将她绑架,以及明显作为犯案场地的小屋,沈洺十分小心,但一直接近直到走进小屋后,皆未发现有人的影子,而且屋中,所有可疑的东西都消失无踪了。 沈洺走出小屋后,神色一直沉着。 看来那位还活着,而且已转移销毁了所有对其不利的东西。 将消息告诉朱宝莘后,朱宝莘也呆了一会儿,不过自从被那人救后,她已不再那么恐惧,似是阴影已被人治愈,现下她只想要如何对抗那人,而不惧怕。 沈洺与沈芝商量一番后,意思是即刻回京,在那里,朱宝莘才能获得最大的安全。 几人便即刻启程回京。 脚程很快,大概半旬,便已抵达了京都。 朱宝莘回了朱府,而那位二殿下,此时还未回京。 朱宝莘未将事禀告朱檀,叶氏已派人来接她进宫,朱宝莘想了想,先同姨母诉说,或许她更适应,姨母也比她更能拿主意,她便进了宫。 而在她进宫当日,刘肆灵也回了池洌苑。 夜间,刘肆灵在屋内上药。 他衣袍褪至腰间,袒露出整个胸膛,屋内烛火通明,刘肆灵坐于屋内一角的矮几旁,几上置着一个托盘,盘内有常用的药粉及绑扎类东西。 刘肆灵此次未让偃奴帮忙,他伤口已恢复的差不多,只还有一道箭痕,刘肆灵洒上药粉后,并未包扎,他将衣服系上,套上件外袍,然后便走出了房门。 在廊下站了会儿,身后行来一个人影,刘肆灵无意外,他望着院中树上雀笼,听人在他身后道:“大公子。” “此次江南一行想必大公子收获颇丰?”葛长问道。 刘肆灵道:“葛老缘何如此说?” 葛长视线落于人左侧手腕上,他道:“大公子此次又为局主分忧,公子只要出手,便没有不成的事,而且此次,那人似乎也被公子您引了出来——” “而且林中一战,公子看来恐怕快突破飞爻八层了吧?”葛长眼微眯的道。 刘肆灵笑了一下,他将手抬起,缓缓露出腕间的爻痕,清楚二十一道半,只比之前多了半道,他道:“这就是葛老所说的突破?那恐怕肆灵的路还长。” 将手放下,袍袖掩住那些爻痕。 葛长清楚见到那二十一道半爻,他咳嗽了声道:“大公子如此贬低自己就不合适了,时机总会至的,老儿相信,等不了多久公子定就能完全突破……” -- 第178页 刘肆灵道:“承葛老吉言。” 葛长沉寂了一下,他又道:“公子此次,容老儿多嘴,似乎犯了一个错误——” 刘肆灵余光微往后,他道:“不知肆灵所犯何错?还请葛老指出。” 葛长道:“公子此次在林间,犯的这错,葛长不得不向总局禀报,公子您对那位姑娘,是不是有些超出总局所能容忍的范围了,为了她,大公子——” “您这次,是不是有些把自己置于危险了?”葛长说的有点委婉,他又道:“公子胸前这道伤不就是证明?” 这句,他嗓音微带了点兴味。 刘肆灵余光撤回,他沉默一会儿,笑了一下,道:“看来葛老当时就在林中,部老隐匿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葛长见人质问他,他未见半点有愧,道:“公子不需小老儿帮助也能突出重围,还能寻机突破,老儿怎能妨碍大公子。” 刘肆灵不语,过了会儿他直接道:“说吧,母亲准备如何?” 葛长终于阴沉一笑道:“总局的意思是,既然那姑娘扰乱了大公子您的心神,让您做出了不符合公子您的行动,这样的人就是该抹杀的,公子明白总局的意思吗?” “总局说了,若是大公子下不了手,老儿可代劳。” 刘肆灵回眸一瞬,那眼神令葛长一瞬微眯了眼,手在后做出防御的姿势,但仅是一瞬,面前人已转回了头去,他许久道:“我明白了,此事不劳葛部老,肆灵自会处置。” 葛长在人身后作一揖,他道:“公子既如此说,那葛长便等公子消息了。” 说完便往后离开。 刘肆灵瞧着前方,眼眸冰冷。 李原在一旁听着,有些担忧的看向他们殿下。 三小姐……殿下到底会如何处置? 作者有话说: 要狗了 第88章 动手 葛长离去后, 刘肆灵许久也回到屋内,他此时再将手腕露出,其上却是明白二十三条爻线, 李椎的药能将爻线暂时隐藏,但也只能管半个时辰。 还有一条爻线便能到八层, 那次林间追杀,让他停滞长时间的功法终于有了突破, 完全突破八层或许只需一个契机, 但也必须得到最后一朵冰莲种出后才行,不然,若是被宫里或是爻山上那位知晓了,对刘肆灵皆不利。 他还没绝对的自由, 而现下,捏着手腕, 刘肆灵有更令他烦郁的事。 处置—— 朱宝莘将被绑架的事告诉了叶氏。 叶氏听后几乎完全呆坐在了那里, 然后才从平日惯常倚的藤椅里起身,将本在她膝上的白猫给吓了一跳。 白猫跳至地上,一脸莫名的看着她们。 叶氏上前,猛地抓住朱宝莘手腕,她拉着人上上下下转着圈的打量,又听朱宝莘一个劲说自己没事,叶氏才舒了口气的同时又怒气冲“冠”,她几乎是立时就想拉着朱宝莘到皇帝面前去, 朱宝莘却拉住了她,她没想原来姨母会比她还不冷静。 叶氏被她拉住后, 缓过气来, 想到最近阜国及朝中形势, 她冷静了一下,让朱宝莘再将那几日的情况细说,之后再决定要如何行动。 朱宝莘便将那日对沈洺说的话几乎再重说了一遍,然后又告诉叶氏,沈洺从之前就有在调查那位变态二皇子的事,只是目前还未有什么进展。 叶然宽慰她一番,然后将沈洺唤进了平澜宫。 朱宝莘在宫内,瞧见叶氏将沈洺唤进殿,两人几乎交谈了两刻钟。 之后叶氏又将朱橝及朱骁唤进了宫内。 这一次花的时间不长,因几相权衡,朱橝意见也与沈洺一致,但他做出这种决定却要快速简单些。 朱橝见了叶氏后,他心头也是惊怒,但见到人此时还安稳站在宫内,在他面前,作为一个父亲,朱橝宽慰了几句,之后便让她注意自己行止,往后少出门,在家里及平澜宫里待着都能安全,现下那位二殿下即使犯了那样的罪,但只要一日寻不到可作为足够证明的证据,他们都不可轻举妄动,到圣人面前参其杀虐之罪。 自从沈洺来过后,朱宝莘在那日听他宽慰及愤怒微叹的话语,大致也知会是这样的处理方式,毕竟那是皇子,是太子亲近的兄弟。 没有足够的证明,她们如何能“诬陷”皇子。 朱宝莘也觉这样的处置恰当,沈洺及朱家还有叶氏都会想法子让那位二殿下暴露在世人眼光之下,只是需要时间。 而且近日,阜国的边境不大太平,西边戎狄国一直在伺机挑衅,朝中,太子与三皇子的势力,也暗潮涌动。 这时去对抗一位皇子,不是好时机。 朱宝莘明白。 此事只他们知晓,不会再透露予其他人,而且表面上也要装作不知或是无能为力的样子。 朱宝莘并未有什么不满,叶氏倒是怕她害怕又难过,一直在张罗着给她找更多更厉害的护卫。 朱骁那日入了宫之后,他与朱橝分开而行,在离去时,朱宝莘即使在偏殿外的汉白玉阶下避着,他也竟找到了她面前。 朱骁瞧着她,胸膛微微起伏,将暗的夜色下,脸沉的快像块冰铁。 他不说话,朱宝莘便准备绕过人离开。 却在抬脚往上走了一步后,朱骁突然抓住了她手腕。 朱宝莘停住步子道:“大哥是想做什么?” -- 第179页 朱骁未松手,道:“不是叫你留心——”声音稍低,但须臾他突然又变得微愠,道:“被那种人盯上也不知?” 手上也更使劲,朱宝莘腕上微疼,她立时气道:“你以为我愿意被那种人盯上?” “莫名其妙!”甩开人的手,朱宝莘头也不回的往前。 朱骁想追上去,但就是不知为什么又惊又怒,心里又疼又气,他狠狠蹙眉,咬紧牙根,眼眸冰洌,那位二皇子——他狠狠砸了一拳在台阶旁的白玉栏杆上。 手背立时洇出一道血迹。 回到朱府后,朱宝柠本是有某本古籍想询问朱骁,同时也与人亲近,远远瞧见朱骁进府,她立时注意到人染了血的手,朱宝柠上前跟着人回了湘柏院,她吩咐香芸拿了药箱,此时正在朱骁的书房内替人包扎。 朱骁一直沉着脸,脸色十分难看,朱宝柠几乎不知有多久没见过他这样的神色了,记忆中,朱骁面容最令人害怕与难以接近就是当年那位夫人逝世的时候。 而今日,似乎也有些当年的影子,不过这一次,更多的却是一种极为抑制的愤怒,似乎想将某样东西撕裂摧毁的愤怒。 朱宝柠方才,在朱橝到秦氏房中时,朱橝信任秦氏,对她说的话,她大致也知道了些。 秦氏知晓这事不可外传,但对于自己最看重的女儿,她绝不会错过与人一起看人狼狈的时机,嫡小姐又如何,还不是,被人当做想凌虐的猎物一般看待。 秦氏当然是十分不可置信又高兴的告诉朱宝柠,她那位嫡姐竟会遇见那样的事,而且做出此种事的人竟会是宫中二皇子,那可是圣人也十分喜爱的皇子,并且与太子关系甚笃。 她面前人会如此,想必与那事有关。 朱宝柠眼眸微垂,替人包扎时,她问:“大哥怎会将手弄伤了?” 朱骁许久才道:“没事,不小心。” 朱宝莘见人似一直沉浸在某件事中,连一个眼神都没看她,她给人包扎时微用了点力,但面前人也丝毫没注意到,朱宝柠立时又道:“大哥,你可是在因三姐姐的事——” 朱骁一瞬将视线投向她。 那种目光让朱宝柠立时不敢再说下去。 但自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后,朱宝柠微紧的眉就缓缓舒展开了。 朱骁道:“父亲将这事告诉了秦姨?” 朱宝柠“嗯”一声,然后赶紧解释道:“娘不会说的,她也是为姐姐担心——” “大哥别生气。” 朱骁见人忐忑,他知晓秦氏再笨或是有些什么心思也不会不注意这事分寸,便道:“我知道秦姨知晓分寸,你不必如此小心。” 朱宝柠这才道:“那三姐姐的事——”似乎比较担心。 朱骁沉声道:“这件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他声音放缓了些,然后道:“回去歇了吧。” 朱宝柠只得收拾药箱离开,在她将跨出房门时,朱骁突然又道:“宝柠,以后不要在人面前提这件事。” 朱宝柠自然知晓“在人面前”指的是谁,她略紧手中药箱,然后道:“大哥,宝柠知道的。” 说完便领着在门外候着的香芸离开。 走了没多远,朱宝柠想回自己的小院,香芸却微忐忑的看着她道:“小姐,姨娘让您待会到她那里去,她想看看小姐近段时间的绣工……” 朱宝柠眉头微拧,心头有种厌倦与烦怒,她道:“好。” 朱宝莘在平澜宫待的时间比较长,她知道刘肆灵也回了宫内,但一直没怎么见到人。 听说最近那神秘的六门局又在民间比较活跃,刘四哥哥应会比较忙。 她只在御花园,那处他曾说觉着“还好,不怎么喜欢”虎波的广场上见了人一面。 他没向以往那般朝她笑,只是看着她,然后唤了她一声朱三妹妹,便与人离开了,之后,朱宝莘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到人。 在她第二次从宫里回去后,第二晚,她不知,有人悄无声息进了她院中,她的屋内。 朱府的守卫在刘肆灵面前根本无需在意,要至女子屋内,对他来说十分容易。 春桃与李嬷嬷被葛长随手一挥,就睡得更沉了去。 此次,除了李原,葛长也“恭敬”跟在刘肆灵身后,他的名义是替刘肆灵看着,处置那些不该劳他出手的事。 实则,是考虑或许会有由他来代劳处置人的可能。 葛长更想看,面前人是如何狠心抹杀掉自己心头在意的东西的。 他比较想看这种场面。 届时对局主禀报起来,也比较真实具体。 刘肆灵进屋后,葛长在屋外候着,他视线能大略瞧见屋中情形。 见到男人走至女子床边。 看了会,便坐在了床沿。 他能见男人侧身面向女子的身影。 刘肆灵坐在朱宝莘床边,这是第一次到人的闺房中来。 整个屋内都是女子温暖又素洁的装饰。 侧方是一个月洞形圆窗,圆窗下有一张竹桌,其上插着一瓶浅白色兰花,桌面上零散摆了些小书画页之类,屋内很温馨,还有着淡淡的桃果香气。 像少女身上偶尔的味道。 刘肆灵看着人,见人侧身躺着,头发随意搭在褥上,两只手伸在被外,在他看了会儿后,女子突然翻了个身,平躺着面朝向他。 -- 第180页 刘肆灵将手缓缓伸近少女,越靠近,他指间慢慢现出一根银针。 细长又微晃动着银光。 这是偃氏的针。 其上覆毒,杀人于无形。 只要刺破少女喉间。 刘肆灵的手接近人胸口处时,他的动作越来越缓。 葛长在外看着,他唇角微微讽笑,他等着,这位大公子将那少女的命亲手了解。 他有点想知道,结果到底会不会如他所愿。 若是此次屋中人“失手”,那么这位女子的命,或许只能由他代劳了。 总局的命令,他绝对遵行,而那位公子,若是令总局失望,可能也不大好了。 刘肆灵手往上,他有想过,此夜便处理掉一切,只要将手抵上人的咽喉。 看着手往上,刘肆灵心头开始微微惊跳,那种跳动,令他有些不适。 床上人突然嘤咛了一声,刘肆灵手顿住,他轻轻一挥,人便绝不会在此时突然醒来,只会慢慢睡得更沉。 他的手又移近几寸。 越靠近人下颚,刘肆灵的手越缓,但他面色却十分平静,平静到似绝对的冷静。 但突然一只手却往上,握住了刘肆灵的手,刘肆灵手一动,他指间针晃动了一下,在人咕噜几声,另一只手又要抬上来往他的手上握来时,在那手将碰到刘肆灵的手时,刘肆灵指间针一瞬收了回去,速度极快,女子两只手都抓着他的手。 刘肆灵眉心一瞬紧皱,额上不经意出了汗。 他手微握了拳,被人两只手抓着,刘肆灵见人嘴里咕噜着,也听不清说的什么,但在暖和的被窝中,脸红红的,眼睫也轻轻颤动。 刘肆灵心口处一窒,他更加皱眉,手被人抓着。 葛长在外唤了声:“大公子。” 刘肆灵眸动一瞬,目光一直注意着床上握住他手的女人。 他沉默一会儿,抬手摸了摸人鬓发,手中突然拿出一颗药丸,黑色的。 有一颗糖果那么大,葛长在窗外也瞧见了,他眼眯了一瞬。 刘肆灵将药缓缓拿近少女,一只手捏开少女的唇,然后将药喂进了女子口中。 少女嘴抿了两下,那药便顺着流过了少女咽喉,进入人体内。 女子咳嗽了两声,面色依然红着,沉沉睡着。 刘肆灵起身,他看着人的面,高大身影在少女面前沉下一个浓重的阴影。 抬手想抚一下少女的脸,但想到方才那颗药,他将手垂于身侧,然后不再犹豫走了出去。 葛长在外道:“不知大公子——” 他想问的自然是那药。 刘肆灵看向葛长,他道:“葛老认不出这是毒门特制的‘月月霜’?” 月月霜,葛长当然知道,他只是好奇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月月霜,那可是没有解药之毒,无色无味,杀人无形,只是时间会略长些,过程中稍微受一点苦,然后慢慢便去了。 葛长道:“若真是这种毒,老儿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大公子看来还是有点舍不得,还想让人再在这世间多活段时日。” “希望,真的只有这一段时日。”葛长意有所指道。 刘肆灵道:“若是葛老怀疑,看着便是了。” 李原转头看眼屋内方向,月月霜,那确实是毒门也未研制出解药的毒,一直以来都是六门局暗杀的利器,他再瞧眼面前神色冷漠的殿下,李原心头也拿不准,不知李公子,是否有研制出这种解药了……他以往从未听李公子说过。 刘肆灵离开了朱宝莘的小院。 他回到了宫中,在将走至寝屋时,刘肆灵突然对跟在身后准备服侍的偃奴道:“过几日若是六皇子再来寻,告诉他,我得空。” 偃奴在后应诺。 神色却微有疑惑。 李原则有点若有所思。 过了几日后,刘堂轩果然锲而不舍又来寻刘肆灵,这次他是想溜出宫门,去昌平街上寻乐子。 自从江南回来后,梁妃便将他管束得紧,还整日给他相看小姑娘,简直恨不得马上有个媳妇,这架势令刘堂轩十分招架不住,找刘肆灵的次数就不免更多了。 每次跟刘肆灵出去,反正怎么都有一个四哥在前面挡着,挨骂他也可以扯人做挡箭牌,而且他也是真——喜欢跟着他这位四哥。 他觉着他这四哥十分的沉稳,再加之脾气又十分的好。 这次出宫,刘堂轩终于拉着了刘肆灵,为了让他这位四哥能更有兴致,他自觉将朱府两位也叫了上,还有那位沈公子。 只是那位同他脾气相投的二公子此次碰巧不在,不然恐怕还得多点乐子。 刘堂轩坐着马车到朱府门口来“叫门”时,本着给皇子面,朱宝莘到了府门,她本不想掺和,不明白刘堂轩缘何一定要叫上她,直到她见到从马车上挑开帘子,走出的另一个男子,男子穿着身云色的绣金锦袍,墨色云头履,他下车后,便站在刘堂轩一侧,朝她笑了笑,对她道:“宝莘,要不要一道逛逛昌平街。” 朱宝莘眼眸一亮,她抵抗不了那种笑容,更抵抗不了那种温柔的嗓音,立时就将拒绝的话都忘了,即使有朱骁在,她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这可是几乎第一次与刘四哥哥一道白日逛街。 朱宝莘“矜持”应了,然后回去换了身便捷的男装,与几人一道往昌平街上去。 -- 第181页 街上宽阔,十分热闹,他们到大街后,便步行在街中。 朱宝莘一直走于刘肆灵一侧。 刘堂轩似乎一直将她往刘肆灵身边挤靠,朱宝莘也乐意,她本就想离朱骁远点,刘四哥哥近点。 他们的位置大致是,刘堂轩在最里侧,他一旁是朱宝莘,朱宝莘挨着刘肆灵,然后稍靠后一点便是朱骁与沈洺了。 只是刘堂轩偶尔会与稍后的两人谈天说话。 朱宝莘待在刘肆灵身边,虽知晓他博学多识,但不料街上随意一处她没见过或是疑惑好奇的东西,他都能说出个大概,朱宝莘对人简直是愈加“肃然起敬”,刘肆灵对她的夸奖完全免疫,他只偶尔会在她惊叹的目光下笑两下。 然后有时会问她一句“累不累”,看她面红,会再问她一句“有没有何处不舒服”。 朱宝莘觉着,哥哥当真是将她当做纸糊的了。 走走路,逛逛街,哪里就这么娇弱了。 她倒是没料自己会在之后的一间茶楼内歇息时,突然破天荒流鼻血,把一众人吓得立时兴师动众请医者来瞧,最后只得了个气火太盛的结论。 那时坐于茶楼上,朱宝莘仰着头,鼻下缓缓流出鼻血,沈洺在旁微搀扶着她,朱骁站于医者旁,刘堂轩则毛毛躁躁一会儿蹲一会儿俯身在她四周,而人群外,刘肆灵则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他瞧着少女仰头的动作,眼微动了一下,神色却平静。 然后看了一会儿,然后视线缓缓落于少女背后,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老者,面容微显阴沉,也在一处瞧着当下情景。 葛长看一群人着急的模样,又见人群外稍沉静看着的人,他缓缓笑了笑,然后朝刘肆灵拱了拱手,离开了茶楼。 第89章 偏心 茶楼叫“李记茶阁”。 是昌平街上一间不错的茶楼。 斜对面是京都最有名的“珠宝阁”。 朱宝莘此时几人在茶阁的一间上等房内。 她坐在一张长凳上, 身旁是几个人。 大夫给她止住鼻血后,在屋内开了方子,让她身旁几人不用着急, 也不必担心,只是火气稍旺而已, 注意去火降燥,饮食清淡, 再配以他开的药方, 自当不会再发生这等事。 大夫说完也不敢告辞离开,站在这处,屋中几人都让他有压力。 尤其是身份最尊贵的两位。 虽说有一位……宫里地位并不怎么样,但如何对待那是那些贵人的事, 他们这些臣子,还是臣。 况且那人就站在窗边, 威而不显的气质还是令人不容忽视。 太医院的杨大夫便默默站于一旁, 刘堂轩见人无事,也无再需大夫的地方,他挥挥手让人可离开,杨大夫瞧眼窗边站着的人,见人朝他颔首,他才朝众人拱手,然后带着小童离去。 杨大夫离开后,刘堂轩与沈洺都到朱宝莘面前来问询, 朱骁则在一旁。 刘肆灵站于窗前,他侧着身, 视线落在被三人围着的少女方向, 他面容清淡平静, 一只手搭于窗台上,不大的房间内,似被分隔出了两个空间。 朱宝莘视线在屋内转一圈之后,她突然看向斜后方,窗户的方向,见刘肆灵正看着她,那双眼见到人看向他后,眉往下压了压,朱宝莘思量刘四哥哥应也是比较担心的,都只这样“远远”的看着她,朱宝莘便道:“刘四哥哥,我没事的。” 刘肆灵按在窗台的手一瞬用力。 刘堂轩这时也道:“四哥,朱三妹妹没事的,你可别担心了,站那么远,就这么见不得朱三妹妹有何不适啊——” 沈洺与朱骁也朝窗边的人看去。 刘肆灵手放开,他瞧了刘堂轩一眼,面色柔和,走至几人跟前,对刘堂轩道:“六弟,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一点。” “没人把你当哑巴。” 刘堂轩道:“哈,四哥……这是被我说中了吧!” 他又朝向面前的朱宝莘道:“朱三妹妹,瞧我四哥,真是把你当亲妹子了,我这亲弟弟,在他心里可能都没你重要,要说朱三妹妹你小时候,可真粘四哥粘对了……” 朱宝莘心头也有点开心,她看向刘肆灵,又道了句,“刘肆哥哥,我没事的……” 有那么点小欢喜在里头。 朱骁瞧得脸色一冷。 沈洺咳嗽了两声。 刘肆灵看着人,他瞧了一会儿,手在袖中,指节轻动了一下,犹豫几息,还是将手抚上了少女的头,他轻拍了拍,然后道:“以后注意些,有些东西,不能乱吃。” 朱宝莘道:“我知道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有点撒娇的意味。 沈洺与朱骁看得都有点面上不如常。 刘堂轩则是如常啧啧。 他习惯了。 出了这岔子后,几人也没了什么兴致,商议准备离开,这时从屋外敲门走进一个小老头,身长四尺,是个侏儒老头,圆头圆脑的,腆着个小肚子。 身上穿着得体的刺绣锦袍,是这间茶楼的老板。 老板方才被人耽搁着,知道这几人中有人突然冒了病,这会儿得空了,便赶紧来请教问候一番,话说的圆滑好听,连问几人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又问朱宝莘这位“客官”可有什么大碍,沈洺上前客套答了,一来二去,老板见没什么需他安排的,便赶紧作揖出去了。 -- 第182页 几人离开时,那小老头在大堂内与面前的人说完,又殷勤的送他们出门。 出门后,沈洺视线在侏儒老板身上停留片刻,又落于屋内几个他所暗中关注的商户上,最后视线再落于刘肆灵身上。 这位老板……这间茶楼,生意挺不错,有达官贵人也有百姓商户,沈洺很早以前就有关注,起初只是下意识习惯,后来渐渐却发现似乎每当商会或是某个行业的商户经营出现问题时,那些商户都会到这茶楼里去坐一坐,他偶尔也会瞧见那位老板在堂里出现。 而每当那些商户离去后,不久,一些问题就会慢慢解决。 所以沈洺后来越来越留意。 以往他与朱骁来时,堂中有其他事发生,这位老板偶尔会出现,话也说得好听,但有点流于表面,而今日,他似乎觉出了一点不同。 若这地方是他所猜想的那样——与那六门局商门有关,那今日,他所觉出的不同,或许是因他们其中的一位,这位……沈洺又悄无声息看眼刘肆灵。 刘肆灵目光朝他撞来,沈洺赶紧移开视线。 这位四殿下实在是敏锐,那么,或许他并不是与那六门局当真毫无联系…… 当初寻六门局除掉黎阳王时,沈家本已做好了付出不易承受东西的准备,但后来付出的代价似乎有点太轻了,沈洺眉头微折。 刘肆灵看眼沈洺,见人面色沉凝,他收回视线。 这位沈公子确实探查纤毫,心思细致。 流了鼻血后,不准备再去何处,众人都当朱宝莘身子娇弱,刘堂轩召来马车,准备各自打道回府。 先顺着大街,转过几条巷回了朱府,沈洺与朱骁有事要谈,一道下了车,刘堂轩与刘肆灵坐于车内。 在朱宝莘下车后,刘肆灵在马车将行时,掀开车帘,他对朱宝莘道:“我那里有一些降火去燥,对身体有益的西域凉果,过两日让人给你送来。” 朱宝莘有点好奇,她以往在哥哥那里好像都从来没吃过什么凉果,但想应是好东西,朱宝莘便道:“谢谢刘四哥哥!” 刘肆灵嗯了一声,放下帘子,马车缓缓驶向宫城。 两位皇子的马车走后,朱宝莘率先进了府,沈洺与朱骁在后,他在朱骁身侧,道:“朱三妹妹与那位四殿下,感情一如既往的这么好。” 朱骁道:“不是早就知道的 。” 沈洺道:“是啊,只是没想到,大了,还是这般好。” “宝莘妹妹单纯,那位四殿下——” 话未说完,朱骁打断了沈洺,他道:“沈洺,不可胡说。” 沈洺愣了一下,他诧异的笑了一声,然后道:“我只是说,那位四殿下可能因在宫内身份特殊,所以倒也没考虑怎么疏远朱三妹妹。” 臣家小姐大了,若是没那方面的考虑,按皇子的地位,本应避嫌的。 只是或许这位皇子的身份到底不一样,他应当对朱三妹妹没有那样的想法,毕竟人一直把他当哥哥,而且目前看来,似乎也并未有逾距的地方。 但今日,沈洺心头却敏感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看向朱骁,听人道:“若是疏远了,有人不知会有多伤心。” 沈洺咳嗽了一下,他道:“朱骁,你不高兴了。” 朱骁看他一眼,沈洺朝他笑笑,不说了。 入宫路上,刘堂轩坐了一会儿,他道:“四哥,什么西域凉果,我怎么不知,宫里何时有这了?” 刘肆灵并不看他。 刘堂轩已又道:“我也有点火气燥盛,四哥你也送点到我宫里来吧。” 刘肆灵道:“那不适合你。” 刘堂轩:“……” 过了一会儿,他道:“四哥,你可真的偏心。” 他伸了个懒腰,道:“对那朱家姑娘,四哥,你心可真偏。” 刘堂轩还是有点“愤愤”。 刘肆灵搁于膝上的手收紧,偏心? 或许是,他眉心凛着,都给人下毒了。 刘堂轩见人面色似乎突然有点不大好,他悻悻闭了嘴,心下又有点奇怪,他这话不就调侃两句,也没什么不是。 回宫后,过了两日,刘肆灵让人将李椎送来的,上面贴了张写着个“李”字封条的紫檀木盒拿到面前来。 木盒长六寸,宽三寸,他将盒子打开,内里是一些像蜜饯的凉果,只是这些果子,却被李椎处理过。 刘肆灵让人送去朱府。 捧着盒子走时,李原耐不住好奇,他道:“……殿下,这果子,朱小姐吃了是不是,就无碍了?” 但是他记得月月霜这种毒,李公子从未说自己调制出解药过,若是此种毒已调制出解药,李公子不应一点表现都没有。 以往不论什么厉害的毒或是蛊研制成功,李公子都会“不着痕迹”显摆一下的。 刘肆灵抬眸看人,他道:“你不了解月月霜?” 李原心头一咯噔,他道:“那,那这是……” 刘肆灵许久道:“会让人少些痛苦。” 李原心头叹息一声,他还是抱着一种希望,希望之后李公子能调制出解药的吧。 也希望届时,殿下能回转心意。 李原走后,刘肆灵抚着桌上白丰鸟羽的手停了下来,白丰似感受到了主子不大妙的情绪,它头顶炸了一撮毛,翅膀象征性扇了两下,一双鸟眼珠子瞪得很大,咕噜噜转了两圈。 -- 第183页 ** 朱宝莘收到刘肆灵从宫内送来的凉果,用了一个很精致好看的盒子装着,内里有几十来颗,大概成年男人拇指大小,色泽褐中泛绿,有点像那种脆青梅,经过蜜制的果子。 朱宝莘咬了一口,真有点像,又脆又甜,还不腻。 而且吃进肚子里,凉悠悠的。 但她一日好像最多只能吃得了几颗,再多就不想吃了。 朱宝莘偶尔会吃两颗。 她现下很少再出门,一来是府里开始拘着,二来无事,她也心有余悸,不想出门。 宫里,叶氏一直在为她物色满意的护卫,但挑来选去,叶氏都不大满意,只得先给她挑了四人暂时护在她身边。 朱宝莘嫌麻烦就更不想怎么出去了。 转眼,不久就要到九月九重阳节。 还有半旬,朱宝莘便开始“不明显”的考虑重阳节那日,她要如何“不着痕迹”让人眼前一亮、过目不忘、心头思量的打扮了。 屋内原有的东西她都不大满意,只能到宫里去,询问叶氏的意见,叶氏自然很容易瞧出她“不明显”的心思,旁敲侧击打趣她,问她可是要去见什么人,可是为了何人要如此在意。 朱宝莘被人缠不过,只得透露了点信息,但叶氏自然就给她归于之前她在江南认识的那位他们所谓她的“男颜知己”了。 不过这,朱宝莘才想到几日前,祁祥倒真是来找过她,他身手似乎越来越好了,朱府护卫及她院中四人皆阻不着他见她。 他来得匆忙,没说几句话,之后只约了个说重阳节会再来寻她。 朱宝莘不知他说的到底是那日什么时候,想告诉他她夜里已有约了,但人却先离去了。 只能那日再说了。 所以朱宝莘这几日研究打扮,连朱府里的一些人都认为她是为了那位从来都戴着面具,在江南认识的武艺高强又神秘的“男颜知己”了。 这事仅限于朱骁及她院子里的人知道。 那四个护卫虽说是叶氏给她安排的,但他们有些事也会听命于朱骁,朱宝莘曾在叶氏面前抗议,但抗议无效,她认为有朱骁稍拘着她更好。 所以祁祥来见她的事朱骁知道,因他又来问了她一次,关于祁祥的身份,朱宝莘同样什么也不说,只答他,她也不知,反正那人不是坏人就是了。 只是一个有点傻,长得还十分赏心悦目的男子而已。 距重阳节还有八日,葛长是这几日第二次到刘肆灵的书房中。 现下日升时候,外间天光大亮,室内也是一片亮堂。 刘肆灵的书房东侧靠窗,面前是一张长案,在他一旁摆置着个能承受白丰“庞大”体量的青铜鸟架。 白丰敛羽站在一旁,白白的一团,脖子高抻着,看起来十分威武。 刘肆灵招招手,白丰便从架上跳至刘肆灵桌案上,刘肆灵替其梳着鸟羽。 葛长在刘肆灵桌前道:“大公子,重阳节那日,重阳塔那处所有都已安排妥当,局主的意思是,二公子没大公子您经验丰富,第一次主理这种事,届时可能需大公子帮衬,尤其是,遇见肃靖司的时候。” 刘肆灵看着白丰,他道:“这个不必担心,肆灵知晓。” “流风是肆灵兄弟,我自会助他,况且——” 刘肆灵道:“我也是六门局的一员不是吗?” 葛长默然,然后笑了两下,他道:“大公子是总局的骨肉,这个——是自然的。” 刘肆灵笑了一下,他眉目温润,又道:“开玩笑的,我只是门局的大公子而已。” 葛长被噎了一下。 他转达完话,准备离开,刘肆灵突然又问道:“不知娘近日可有在寻那位‘二局主’,可需肆灵出力?” 葛长道:“总局对‘二局主’‘惦念’良久,自不会放过二局主的消息,不过这个暂时就不劳大公子操心了,公子精力有限,九月九日那事,总局希望大公子与二公子能协力办妥。” 刘肆灵道:“好。” 葛长告辞离开。 葛长离去后不久,李原到了刘肆灵屋内。 他朝人拱手道:“殿下,有新消息。” 刘肆灵道:“嗯。” 李原道:“殿下,肃靖司那姓晋的,之前您下江南,接触过的某些人,去过的某些地方,那人都相继追踪到了不少,李原擅自替殿下处置了某些有风险的线索,但那人实在难缠,殿下您……那个身份,若是再与那人对峙,恐怕以后会有不小危险让人识破您真正的身份……” 刘肆灵静静听着,他道:“嗯,还有呢?” 李原又道:“李公子送来的‘雪空花’已安置好了,照殿下您的吩咐在重阳节前几日,雪空花出世的消息便会传至该传的人耳里。” “李公子还派人传信说,他那边也已安排好了。” 刘肆灵起身,走至窗边,他道:“嗯。” 看着外间,他目光深远,接道:“雪空花,江湖中不少人想得到。” “尤其,是我的母亲。” “只是可惜——” 刘肆灵笑了一下,未再说下去。 李原却能接下,殿下未说的话是什么,可惜——那不是真的雪空花。 真正的雪空花生于北寒之地,百年难见一株,而且极难采摘,即使摘下来也得用特殊的秘法保质,不然药效便无存,这花对于江湖上有难缠宿疾或是某些不治之症的人来说,是绝对的救命药。 -- 第184页 但可惜这种花对殿下的蛊却无效。 那位总局,当年被皇上下毒,毁了根基,若是没雪空花,可能活不了多少年了,而且也一直被宿疾缠身。 所以雪空花她势必要得到手。 届时,在他们安排下,那位毒门门主定会亲自来夺,并且辨认是否为真的雪空花,到时,处置掉这位常年隐而不出,殿下也不便至门中动手的人,就方便许多了。 李原站在屋内,过了一会儿他听人道:“这一次,让毒门重新清理,也顺便,将那个身份抹了。” “那位少靖司,我也不想再与人打交道了。” 李原道:“那殿下,您是想——借流风少局主此次要做之事,解决掉那个身份?” 刘肆灵道:“是那样。” 李原思量半晌,他觉着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便道:“那殿下您要如何安排?” 刘肆灵道:“过几日再说。” 李原心头啊了一身,他突然想到,殿下那个身份,还与一人那日有约呢,李原正要开口提醒,刘肆灵背着身已突然问他道:“潮银,找到了吗?” 李原道:“回殿下,渠道找着了,不过还需得几日,才能到京都。” 刘肆灵嗯了一声,然后沉默。 李原想了想,他问道:“殿下,那日,您会以那个身份去见朱小姐吗?” 刘肆灵过了许久,道:“先下去吧。” 李原道:“是……” 出了书房后,李原想既然殿下要抹去那个身份,那,很可能就不会见三小姐了,那那潮银,寻到又如何呢…… 况且三小姐,已被殿下下了将死之毒了。 李原走后,刘肆灵站于窗下,他眉微微的紧了起来。 想到了前几日,刘堂轩至他面前说的—— “听说朱家三小姐这几日进宫是要叶贵妃娘娘给她参谋重阳那日要如何好生打扮呢,看来是有意中人了……” “据说是为了之前在江南认识的那‘蓝颜知己’……” “听说与人约了那日,而且那人前段日子还来找过她——” 刘肆灵当时道:“你如何知晓?” 刘堂轩道:“当然是母妃了,小姑娘可不会告诉我们大男人这些事……” 刘堂轩嘿嘿笑,然后道:“叶贵妃娘娘给姑娘参谋时,正巧碰上我母妃了,娘对我说的……” 回忆结束,刘肆灵眉皱的越紧,他觉得那“潮银”可能也没必要找了。 本来他也不打算去见人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23 23:32:44~2022-02-27 23:2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孟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火光 九月九, 热闹的重阳节。 这一日,许多人都准备要做一些事。 民间重阳活动有登高、插茱萸、簪菊花、辞青、祭神等,到了夜间, 还有“赏菊会”。 “重阳塔”在陵阳河边,在昌平大街的中段, 这塔不是当真一座塔,只是形制略相似, 包括一栋主要的十三层阁楼及周边相邻的两座阁楼。 形成三阁相倚的局势。 阁楼下有一个台座, 白玉栏杆,台基大致半人高。 每年,重阳节时,阁楼内都会举办两种不同类型的“楼”会。 一种是赏菊咏吟会, 一种,是“鉴宝”会。 赏菊咏吟会有许多文人墨客, 但这塔楼里的会, 门槛较高,能进的大多是有身份的人,有名儒秀或是达官贵人。 平头百姓只能在楼外,瞧从塔楼上悬挂出去的大贴,观赏阁楼内每隔一段时间会被选出来供他们瞻仰的诗画。 塔楼外悬挂了许多灯笼,黄橘灯光,将整个楼映得暖意。 除了诗会,另一个“鉴宝”大会, 其内聚集的人则龙蛇混杂,每年都会吸引不少的江湖人士, 而今年, 在重阳节前四日, 江湖上突然放出一个消息,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雪空花”竟出世了,此次也会在塔中鉴卖。 这引得对此有求的江湖人士都往重阳塔而来。 重阳塔内的规矩,由各行宝物权威人士鉴定后,价高者得,这“价”,于武夫来说,不是银两,而以“武”比价,上擂台,竞宝。 塔中有高手坐镇,武道联盟也十分看重这次宝会,又在京都,所以一般不会出什么茬子。 此次雪空花算比较特别的东西,但也不是人人都需,所以也不至于让会乱套。 只是也要注意,有人抢夺。 陵阳河边,从城门进城方向,第三座码头在重阳塔斜向大致几十丈处。 夜暮刚落下,用了晚宴,朱宝莘便领着四个护卫前往陵阳河边第三个废弃码头。 还未到戌时,朱宝莘来的将近早了大半个时辰,前方不远处便是她与那人约定好的地方,朱宝莘有点扭捏的不想这么明显表现自己“心切”早早这么等着了,决定待剩最后一刻时她再到那处去。 在街道上踌躇,正想至何处打发时间,一个戴着大半张面具的男子出现在了她面前,她瞧人,一眼就认出是自顾约她的祁祥。 他戴了张微露下颚的面具,面具眼斜上,线条流畅,戴在他面上十分好看。 打过招呼,想着还有时间,朱宝莘与祁祥一道在街上行逛。 -- 第185页 祁祥话不多,他这人似乎认定什么东西,就钻着那想法去,他总觉着欠她,也或许他有点把她当朋友了? 这次,他到她面前来,还给她带了朵菊花。 朱宝莘不大想簪,她将花拿在手里,同街上大部分人一般,有朵菊相伴。 这一日,作为皇帝命令的协助肃靖司铲除六门局的帮手,刘肆灵需领着一队辅龙卫在皇城肃靖司先前得到消息可能会有六门局作乱的地方巡视。 而且这次出现的雪空花,肃靖司也知,那位总局很可能会派人来夺。 这是刘朝延许久以前便告诉肃靖司的,有关于那位总局,身体有宿疾的信息。 这次雪空花出世,谁也没料到。 据说是一个去北寒寻突破的刀客找到的。 他自己不需,而雪空花摘下后,秘法也保存不了多久,所以此次才会在此处。 刘肆灵着一身栗棕便衣,他刚从暗巷出来,身后跟着一队人马。 看眼前方,远远可见重阳塔楼,正要吩咐人分头去各处巡查时,刘肆灵视线穿过重攘人群,瞧见了一个令他一眼就注目的身影,女子穿着一件颊红裙衣,对称的发髻,细长黑发垂于肩头,落在背上,发间插了两支金钗。 少女侧头时,刘肆灵瞧见了人的脸。 粉腮笑靥,今晚,女子果然如之前刘堂轩在他面前所说,“不着痕迹”的打扮了。 刘肆灵瞧见女子身侧有一个男子,只一个背影,偶尔侧头,能瞧见其掩面容的面具。 骑于马上,刘肆灵手握缰绳,视线一直落在前方。 眸中越来越,似浸了北寒冰霜。 而另一头,越靠近戌时,重阳塔楼周遭,却渐渐似弥漫起了无人可注意的“硝烟”之气。 塔楼还是明亮热闹的。 却不知在塔楼内部,却埋藏着致命的人祸。 顶楼上,屋脊阴面,最高一层假层楼的主要梁柱旁,贴柱立着一位头戴缠头的少年,少年带了个青玉耳串,身旁隐着几个似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人。 少年不大喜他身边这些人一身黑的打扮,但奈何是他娘亲给他安排的嫡卫,流风只能道:“日后你们偶尔也换身衣裳,夜里黑色,白日总要弄点绿色的吧,不然黑色多扎眼……” 几人皆沉默不语。 他身旁一人,被流风□□的话“必须”多些,但他也只一心揪着任务,那男子道:“少局,此时离戌时还有一刻,我们该离开这儿了。” “待毒门门主得到雪空花,火花就该盛开了。”那人接道。 所有准备都是这位少局主手下布置,他只知今日会有一场响亮的爆炸,是他娘亲特意择今日,要给那高高在上,又负心寡义,阴狠毒辣帝王的一个“礼物”,重阳这日,让某些重要的东西四分五裂,不是件很值得观赏的事? 六门局,是时候让那位帝王再次感受威严被挑衅的愤怒了。 流风贴着横梁,头往下,像只蝙蝠样倒挂在梁上,他道:“你说那些所谓的江湖高手,有多少能从这‘火花’中逃出去?” 隐在阴影中的人道:“我们的目标,一个都逃不出去。” 流风道:“这样……” “我不大相信。” 那人:“……” 一瞬又倒直身子,流风道:“行,走吧。”话落,身形已瞬间飘出很远。 这是他最厉害的本事,跑的本事。 当今可能只寥寥几人能追得上他。 到戌时时候,塔楼内,鉴宝会已开始一会儿了,万众瞩目,引人好奇的雪空花终于也展现在了人前。 它被一个透明的水玉罩子罩着,没有叶,只能见波浪形的茎干,上顶着朵粉嫩的六瓣花。 花型微似蔷薇。 六瓣花,瓣尖都冒着冰碴,有种傲寒而艳的感觉。 这朵花,被一位戴着白棉连体锦袍的老者给得了。 他是化名,武功路数十分刁钻,与他对武之人,即使一开始占上风,很快也会在他奇怪的招式下,败下阵来,不可再敌。 那位老者与人交手,无人再敌后,塔楼立即就会将雪空花交予他,他可立时带着离开。 花连同水玉一道放于一个锦盒内,老者再次仔细瞧它,第二眼,眸中有难以抑制的兴奋。 终于等到了这朵雪空花。 不枉他这次亲自出手。 只是毒门门主李陟也知晓,自己定会被一些人盯上,肃靖司,不会这么简单让他离去。 此次雪空花突然出世,时间紧迫,十三罗刹在外来不及赶回,若是被肃靖司的人盯上,光靠毒门恐怕不足以应付,所以在走至京郊的树林后,肃靖司的人追上来前,流风少局便靠着不知从哪出弄来能暂时一用的假面,扮做他将肃靖司的人引了过去。 毒门门主李陟则拿着雪空花,迅疾往爻山赶。 雪空花要说是一种药,其实确切更该说是一种毒。 一种调制好,便能救人命的毒。 所以才会由他毒门,来此一趟。 少局主替他引走了肃靖司的人,但李陟在行了一段后,还是遇着了他们六门局近年都在处理的组织,那个,善营禁术,与肃靖司勾搭的弥月阁。 此次弥月阁来的人是比护法更高级的左右副教,只有副教,右颊上才会有紫月图案,而这两人皆有。 -- 第186页 二人身后还跟着十几人,皆着月形尖角帽,一身星海墨色。 李陟眯了眯眼。 左右副教,功力跻身江湖高手榜前十,他抵不过,不过对于用毒,也不是一般高手能轻易对付他的,他的门人加之身边流风少局主所留下的暗杀局嫡系护卫,即使比十三罗刹可能差点,但也不惧这突然截路的一群人。 弥月阁,他们这群人,喜的不是在什么会上出风头,更喜的,是半路截杀。 而且此次,也算是再卖他们一直以来的合作伙伴肃靖司一个人情,那位少靖司,果然聪明,考虑周到,一开始就思虑到了,六门局若是真出手,绝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抓住,所以便让他们再在这可能的另一条路上待着,果然就等到了可疑之人。 瞧那领头手里拿着的锦盒,弥月阁副教便知内里装着的是什么。 副教之一人,眉毛如虫细弯,他唇色乌黑,看着李陟道:“不知阁下可是六门局中人?” 李陟道:“弥月阁副教也喜明知故问?” 那副教笑了一下。 李陟的手已变成了青黑色,只是拢在棉手套中。 另一个稍显女气的副教道:“就不废话了。” 话落,便朝李陟一瞬近前。 林间瞬时杀意弥漫。 近身的攻击招式,像是在互相攻防打拳,但渐渐,拳法就快得有些看不清,随时一击,都能带起地面罡风。 李陟有点吃力,他并不擅拳。 擅毒,但此时他使出的毒却似乎并未致效。 另一位副教也加入了战斗之中。 林间风声剑声。 身影变换。 倒地闷哼声逐渐响起。 大致两刻钟后,身影便只剩三人。 那两位副教面色越来越青黑,他们中了毒,但因有禁术相护,察觉李陟的身份后也竭力避免中招,所以那些毒不会立即要了他们命。 李陟被二人逼至了几乎绝境。 两人镰型长刀齐齐朝李陟砍去,李陟只有一把平日不怎么使的刀抵抗。 眼瞧着那刀要断裂,林间三人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一把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剑挑开了两把压制李陟的镰形长刀,两位副教齐齐后退。 那剑飞到了突然出现在林间的一人手上。 人影一身栗棕衣袍,长身玉立,横剑一棱。 面容是极难得的俊色。 那位稍女气的副教见了,呀了一声,眼黏在人身上,即使现下,似乎明显处境有些危险。 李陟见到来人,他站直身子,放松了些,又有点不大以人为意道:“是大公子,方才多谢了。” “那二人,想必不会是大公子你的对手。” 似乎是在支使刘肆灵做事。 刘肆灵唇动了一下,他面容温润,道:“谢倒是不用。” 话音落下,剑又一棱,刘肆灵的身影已迅疾朝二人攻去,以一种几乎难以辨明的速度。 李陟心头一惊,这人看来,莫不是,已快突破八层了,那暗杀局—— 十三罗刹,都得是这人之属。 李陟知晓总局心里爱重的是谁,总局所重视的便是他所重视的,李陟面容微冷。 在他心头思量时,那两位多少中了点他毒的副教果然很快就被解决,李陟手抚着胸前木盒,他准备对人说上一句客套话,便算此次人出现解他危机的谢辞,刚上前,人却横剑在了他脖间。 李陟手一瞬按紧身前木盒,他道:“大公子,这是何意?” “可是,想反总局?” 刘肆灵面容沉静,他看向李陟胸前绑缚的木盒,道:“李门主一直闭关,想要将毒门发展光大,对李大公子也是寄予厚望,不过门主却不知,门中却早已有人,能达李门主的期望,甚至于到了门主你都不能企及的地步。” 李陟心头一跳,更多的却是怒意,他道:“不知大公子说的可是什么意思?” 刘肆灵笑了笑,他手微用力,李陟怀中的锦盒便到了他手中,他道:“这朵雪空花,便是最好的证明。” 将锦盒打开,刘肆灵道:“门主真以为,几百年不能见的雪空花,此次会真的出现……” 李陟道:“你什么意思?!” 他似乎已能猜到人是什么意思,视线也猛地往下方雪空花看去,瞳孔微缩。 刘肆灵视线落于那朵娇艳的花上,他道:“不过是门主最不看中的那位二公子用蛊种出的花罢了,做不得数的。” 李陟瞳孔已越来越紧缩,他道:“蛊?” “这世间,怎会还有人能培养出蛊?!”如何他也不信,但心头却越来越惊异。 两百年前大蛊师发疯,将所有育蛊之人同武林正道一同将其诛尽,又毁掉所有有关蛊的书籍,之后自绝于封蛊山,使之成为不能进的绝地,之后世间便无人能再培育出蛊了,蛊,是当年令多少人都畏惧向往的东西。 而现下,这人却对他说,他那从不得他看中的儿子育出了蛊。 李陟呵笑道:“怎么可能,怎可能有人能育出蛊,若是有,也不该是他,该是响儿才是!” 刘肆灵道:“这朵几可乱真的雪空花还不能说明么。” 李陟还是不信,刘肆灵将匣子合上,他道:“门主是不想信吧。” “不过李椎也不需你的认同。” -- 第187页 听刘肆灵如此自然说出李椎的名字,李陟道:“你,你们——” 他心头已不得不信,那朵雪空花此次突然出世,本就有些蹊跷,而且十三罗刹这次也是在如此紧迫的时间抽不开身,李陟似乎已看明白了什么,他道:“大公子看来,是早就有谋划了,而且想不到,我竟生了这么个孽障一直在暗中帮你,早知当初就不该让他再活在这世上。” 刘肆灵眸色沉下,他道:“对于一些人来说,孩子在世,确实还不如一条狗。” 他笑了一下,道:“既然这样,那李门主,毒门会有值得托付的人掌理,你的期望会实现,如此,你便无需再惦念念了。” “你——”李陟只来得及喉间粗哑透出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刘肆灵斜剑一抖,剑上血干净沒于地面。 将剑收好后,他看向昌平街重阳塔方向,有些事,应,已是办好了。 街上,陵阳河边,第三个废弃的码头旁,朱宝莘在戌初前一刻,不早不晚便踱步到了码头旁,码头边是往下的阶梯,不过现下都被栏杆挡了。 这一处码头,比较远离人群,稍要显得清静。 光线也照的不完全,有种隐秘又朦胧的味道,就好像那人与她的相识,以及,他给人的感觉。 她同祁祥逛了一会儿,便一直惦记着到此处来,祁祥也似乎并不是完全来找她的,同她走了会儿,便有事离开。 朱宝莘一直等到了戌初,她心头忐忑等着人,还刻意让那些护卫离远些。 几人皆不知她为何会到这废弃的码头来,还以为她是心血来潮,要来这儿看会儿河边夜景。 对面,河面倒映着街铺,水面泛着粼粼波光,大红灯笼在水中扭成几卷波浪的纹样,是热闹的景色。 但朱宝莘却没等来令她心头热闹的人。 戌初已过了两刻,她还是没等到人。 却等到了远处,斜向而对的重阳塔,迸发出令人胆颤的轰隆颜色。 那是想不到,也从未想过自己能见的场面,整座塔楼似在某种极恐怖的力量下,在众人都未来的及注意之际,突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大的声响,然后整个塔楼便在一道光中,迸发成了碎裂的颜色,三座塔楼几乎同时炸裂倒塌,然后在爆炸中还燃烧起了巨大的火焰。 火光冲天。 朱宝莘离得远,但也被那种震天的轰响及冲天的火光震慑住了心魂。 她恍然看着前方乱成一片的光火,人影,朱宝莘突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想往前,没走多远却被人拦住,怕还会有危险的二次火药爆炸。 这是今晚震动京都的大事,欢愉一下变为震肃。 过了大致两柱香,排除掉二次危险,还被火光零散吞噬的塔楼下已远远聚集了一些人,巡城卫队已将整个塔楼封锁,持戟配剑的不准百姓靠近。 塔楼的火势已完全得到了控制,稍显齐整的塔楼广场上搬出来许多人的尸首。 一切实在来的太快,多少人的尸首都不齐整,面容、肌肉皆被尽数毁去。 第91章 诈死 台座下开始围了一些人。 他们对重阳塔处发生的情况, 掩嘴私语。 高矮不一的身影将整个塔楼正面包围。 前方还是灼目的火光。 人群内却逐渐暗淡。 朱宝莘心头微跳的往前,她不时会往后方看一眼,瞧方才她所来的地方可有出现人影, 但,什么也没瞧见。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驱使她往前。 朱宝莘渐渐挤入了人群前方。 与台座隔着一定的距离。 她从不是爱瞧这种热闹的人, 但这次,却走到了这前头。 朱宝莘视线在人群里逡巡, 有人还挡在她面前。 瞧热闹的人渐渐越来越多。 台座上, 又有人的尸首似乎被搬了出来。 台座的高度大致在朱宝莘的胸口处,她能透过人群瞧见其上逐渐近人群的那些横躺的身影。 许多人都掩着唇的交头接耳或是往台座上看,窃窃私语。 朱宝莘又往前走了几步。 她也微仰头往前方看,视线在塔楼边环顾。 看了一会儿, 觉着见没必要再看这些,她再左右瞧了一下, 便准备离开。 此时台座上方晃过几个穿巡城衣饰的卫兵。 朱宝莘在准备离开时, 台座上从几个卫兵离开的地方,沿着石座滚落下一颗有点发白又微泛银光,表面不大规整的石头。 在朱宝莘刚侧身时,那石头沿着台座,滚落到了人群内。 这种“石头”很少有人知晓,未加工时,外表并不出彩,只有切开, 内里才会惹人注目,所以未有多少人注意到它, 但朱宝莘却立时认出了这东西。 当初她约定让那人给她带这种名为“潮银”的东西, 一是想找个托词, 让她好再要求那人来见她。 二便是那石头加工后很适合用来打造朱宝莘想要的,在另一个世界代表着某种特殊意义的东西——戒环。 她当初想,只要那人能给她带来这样东西,她便可以当做,他给了她代表那种特殊意义的戒环。 那么,她就愿意,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都给他。 所以朱宝莘这夜,是带着既期待又忐忑的心情来的。 只是在码头处她没等到人,这时,突然转身,视线却突然撞入了这颗潮银石头。 -- 第188页 朱宝莘心头咚的一跳。 像是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能引起裂痕的石子。 她视线往那颗石头看去,朱宝莘一瞬甚至潜意识不想抬头往上看。 她蹲身下去,去捡那颗突然出现的潮银。 往下巡视时,朱宝莘的身子微有点发颤。 她瞧见了那颗潮银,手将其拾起,拿在眼前仔细的看。 无误,就是那东西,朱宝莘当初曾在母亲留下的物什里见过它,母亲还留有一本专门讲宝饰,外间几乎没有,年代有些久远的古籍,其上便详细介绍了有关潮银的用法及知识。 朱宝莘能辩清这就是未加工的潮银。 因这种东西不是主流,且难得,所以没多少人见过它,众人只以为是一颗有点不大一样的石头而已。 朱宝莘将潮银捡起,刚起身时被身侧的人挤攘一瞬,那颗石子便被撞落了地。 她想找却被人连挤几下,彻底瞧不见了那颗石头的影子。 心头一瞬有种紧缩的感觉。 她抬起了头,往高台上看去,只这一眼,却令朱宝莘似乎整个人都被什么不可承受的东西突然轰然撞击一下,震彻耳膜,整个脑子都昏涨,后脑勺更像针扎,灵魂都似受到一种撞击。 她眼瞳呆直,强烈的冲击令她浑身僵硬,大脑无法思考,浑身情绪都在压抑。 朱宝莘的头在疼,眼也在疼,她无法思考自己瞧见了什么,那一眼,台座上掉落一旁,斜支在地面,于她脑海中无比熟悉的面具,那张那日在小屋里救下她,与她共处一室,那张不同于之前两次见面的勾连雷纹面具——在前方塔楼光亮的映照下,能较为清楚瞧见那微透光的划痕缝隙,缝隙似与雷纹一体,是它独特的模样。 而这模样,此刻清晰的印在朱宝莘的瞳孔里。 她有点趔趄的往后退,身后人群中有人有点奇怪的看她。 朱宝莘勉力站稳,她踏前一步,想瞧清面具后的人,却发现自己的眼睛似乎酸胀的厉害,她狠狠揉了几下眼,才在一堆摆置的极近,有点拥挤的尸首中瞧见一个熟悉的黑衣人影。 只是人影的脸在面具之后,他平躺着,从下颚及手掌的烧伤程度来看,已能想见,面容定也是瞧不清的,朱宝莘突然极为悲烈的啊的痛哭了一声。 语调似是如何也不能相信,又似震惊绝望悲痛到极致。 人群都被她这一声,惊的朝她看去。 朱宝莘视线一直在那张面具,以及横躺着,能瞧见一些身影的身体上,她面容突然就极为无力哀痛的想往左侧通往台基上的石阶上跑。 众人都十分惊异的捂嘴瞧她。 众人视线往台基上一众尸首看去,实在堆了太多人,也不知这女子到底瞧见了谁,当是自己的家人或是眷侣吧,不然也不会如此惊痛。 朱宝莘脑子一片空白,她只有一个念头想走到那人身边去,想去瞧瞧,近些瞧瞧到底是不是他。 但越靠前,她却越不敢往前。 在往入口处方向跑时,已有卫兵注意到了她,在她到守卫面前后,那些持戟的士兵喝问她,想干什么,横枪挡在她面前,不准她上台去靠近塔楼。 朱宝莘身后几个护卫都赶了来,他们不知他们小姐突然这是怎么了,可莫是瞧见了什么重要的人死在了这楼里?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到底是为谁。 但小姐现下这般,也令他们有些无措害怕,朱宝莘被人拦住,她全身几乎无力,想上前去,身子却几乎根本不敢再往前,若是不再看,是不是还能骗自己方才瞧见的都不是真的,那张面具,那个身影,以及那颗滚落到她脚边的石头。 想到这处,朱宝莘似乎都不知自己该怎么嚎啕大哭,她好像都不大会哭了,只是抽噎着难受,眼睛像蒙了一层水雾,厚重,令她睁不开眼,她想吼叫,想扯开喉咙哭叫,却什么都吼不出来。 身后几人将朱宝莘小心扶住,也顺势拦她,此次情势严重,光看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波着暗行衣,遮掩面容,刻意隐藏身份的人,虽不知这些人到底是与此事无关,意外于此地还是就是与造成此事有关的势力,这事都是不简单的,连他们几个,本该只晓护卫的人,也知道,此时不能与这件事,或是与此事有关的——危险的人扯上关系。 正这般想着,这时,台下竟又踉跄跑来几个衣着富贵的人,他们视线往台上一扫,一瞬也如临了大悲一般痛哭起来,口中唤着自己或是儿子、或是兄弟、或是夫君的人的名字。 几人面面相觑,觉着他们小姐的处境好像姑且不是那么令人担心了。 朱宝莘在另几位同样想不管不顾冲上前去的家属面前,情绪被他们引出,她终于也瘫倒在地,哭起来,视线还能见到那个身影,那张面具依然摆在那里。 那些巡城卫不让他们近前,说要认亲也得等上头检查后发话才成,然后没过多久似乎就有重要的人发话,有些人的尸首,尤其是那些身份一瞧就不明的人,皆被人抬走。 朱宝莘见人要将尸首抬离,她立时踉跄站起,上不去又往之前的方向跑,她见到人拾起那张面具,将面具戴在身后的人脸上,然后将尸首放于一张木架上抬离。 朱宝莘眼瞧着戴着那张面具的人从她面前抬在架上移开,她眼睁睁瞧着,视线一直落于那张面具上,上前来抬尸首的人很多,几乎是几对人同时行动,她很快便瞧不见人的身影。 -- 第189页 只是在人被抬离时,人的胸膛处又滚出一颗泛白的石头,那东西滴溜溜滚到了朱宝莘面前,就摆在台座上,在月色下,然后又被听见动静的人走来寻回,之后才完全抬着人离开。 朱宝莘一瞬跌坐在了地。 她像是完全失去了魂魄。 只是呆呆坐着。 她不能相信,绝不能相信,她怎能相信。 身后几人都在手足无措的交换着眼神,他们想将人扶起来,却觉着现下几乎无人敢去扶那位小姐,怕会引来不可控的后果。 方才他们好像瞧见一个同今夜与小姐见面之人相似衣着打扮及戴着同样面具的男子尸首,但那人身体几乎被爆炸完全毁坏了,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那人,但瞧小姐的模样,莫不是——就是那个人? 朱宝莘瘫坐在地,她捂着脸一直呆呆的。 也不哭闹,直到有人在后,唤她的名字,带着点不确定。 朱宝莘身子微动,但依然没有更多的动静。 身后几人瞧见来人都松了口气。 再瞧见来人身后一人,更松了口气。 那身后一人看见火光暗处,暗色下瘫坐于地的女子,他立时大步绕过前面同样也加快步伐往此处赶的人,站定在少女身侧,看人呆滞空洞的面色,眉瞬间皱起,道:“怎么回事?”声音微压低。 女子身后几人皆不知一时该如何说起,支支吾吾两下,还是一人说道:“我们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小姐方才到这处来,她不知怎么瞧了一会儿,就……就开始哭,然后,就这样了……” “小姐好像,十分伤心……”另一人接道。 沈洺与朱骁接到此处消息时距此地还远,沈洺作为刑部官员,自是要来一趟的,而朱骁与他在一道,自也来了,只是没想到刚到这,就瞧见这样的情景。 沈洺视线望眼上方,他略一瞧,就能看出个大概,此时台座上的人,可疑人士都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朱宝莘的脑子里还停留在那颗滚落的潮银,以及那张透过一线火光的面具,还有最先那一颗,被她拾起又不见的潮银。 朱宝莘肩头突然开始耸动。 沈洺瞧眼朱骁,见到少女那副模样,他眉心罕见快拧成一个死节。 朱骁直立站着,他垂着头,看向少女,想抬手,又略犹豫僵硬的收回,视线扫眼沈洺,沈洺立即上前,蹲在少女身旁,他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人,手轻轻触碰上少女肩头,想给她一点抚慰,在人身旁道:“朱三妹妹——” 朱宝莘过了许久,才抬起头,转向人,她转头向沈洺的第一眼,沈洺瞳中映出少女面庞的第一眼,他心头瞬时一紧,接着又是一滞,少女的面容,那双瞳孔,带着无比的伤楚,像是悲到了极处,似是此生被剜去了最重要之物,不知该如何面对一般。 沈洺心头几乎只有些微犹豫,他突然一只手揽住少女的肩头,让人将身子靠向他,他拍拍人的手,然后道:“,哭吧,朱三妹妹,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不要撑着,不要撑,哭出来,哭吧——” 朱宝莘被人搂着肩头,她感受到了一种支引,头终于缓缓靠向身旁人,然后眼眶开始急速蓄泪,朱宝莘嘴唇呜咽张开,她抓住人的衣襟,像抓住最后一块浮木,又似这只是短暂令她灵魂回笼的地方,她身子微微抖动,终于埋在人的肩头开始恸哭,声音逐渐越来越悲切,似被人夺走了最心爱最宝贵之物。 此生唯一仅此的宝物。 朱骁的心头像被一只铁钳在揪着,沈洺也是从未有过今夜,此刻这般感觉。 十分糟糕。 朱宝莘瘫在人怀里,手还死死揪着人衣襟,整张脸都压在人的胸膛,此时周遭已哭倒了几片,人群一开始惊异,后来见怪不怪了,重阳塔上的火还未熄尽。 持戟的士兵依然封锁着这一片区域。 有个人的身影悄悄在人群外暗中看着这一处,他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从这女子一开始到此处,他觉着自己好像能瞧出她是见着了谁,又是为了谁哭成这样的。 那张面具,他曾发现过是他大哥的,而他大哥还有一张。 之前他那大哥在江南执行任务时,他为了试探自己的行踪能力有没有进步曾暗中跟踪过人,跟过他那大哥一段,远远的,而那次正好就瞧见他那大哥救了这女子,而这次,这女子又在大哥的诈死之下,如此表现,流风在人群里扯着根狗尾草笑了笑,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这次他娘亲安排的人把这些事都做了,他也算办妥了事儿吧。 少年叼着根狗尾草远离人群,然后飘然远去。 朱宝莘在沈洺怀里哭时,不久,身后便响起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人群见到护卫队,又见马上人物,不知其身份,众人也自觉仰视,护卫队都配了最好的马辔,脚下也是镀金马鞍,刘肆灵远远瞧见前方瘫坐于地的人影,他握着马缰踱步上前,走至几人身侧,刘肆灵勒马,他看了一会儿,视线扫过上方石台及更上的塔楼,火光映着他的脸,刘肆灵下颐微抬,看向女子的方向,终于问道:“这是怎么了?” 朱骁看向马上的人,沈洺也握着人的肩然后转头,朱宝莘则是已哭倒在了沈洺怀里,整个人都似被拔走了所有的生气。 刘肆灵看着人,他捏着马缰立于马上,面容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淡漠。 -- 第190页 但他的视线落于沈洺握在人肩头的手上后,眼又眯了一下。 第92章 或许 台上还在忙碌, 这次爆炸将塔楼几乎毁去,爆炸波及到了临近的河岸与街面。 只是台基还算稳固,可暂时供巡城卫搬移尸首。 街面及河岸受波及之处, 随着医员的到来,哀嚎声现在才小了些。 不过悲痛的嘶嚎, 依然不时能听见。 朱宝莘此时已近昏倒在沈洺怀里,刘肆灵下了马, 他站于马旁, 视线落在前方的人身上。 朱骁等人,注意力都没放在其他地方,皆落于少女身上。 刘肆灵视线扫过塔楼,瞳孔中映出来往搬挪尸首的人影, 脑中晃过今夜戌时以前,曾见过的, 一个戴着“鹰”形面具的男子与前方女子同行的画面。 两人比较亲近, 女子侧头,面上偶尔带着笑。 刘肆灵视线又转回前方女子身上。 到这里来之前,完成今夜任务的李原,将此处的情况已大致报予了他。 包括台上今夜已搬挪出来的各种身份不明的人的大致情况。 其中就有他所见的女子身旁那人几乎同样装束的人,而现下,刘肆灵面上温柔几乎已褪得看不见,女子此时的表现已可说明所有的问题。 今夜,许多人突然丢掉性命, 他们无从预见,当危机来临时, 也无处可逃。 死于意外的人, 很多。 只是皆不会想到, 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刘肆灵的视线沉寂又冷漠。 李原站在人身侧,他完成任务后,离开时,倒是还没见朱家小姐到此处如此凄恸。 此时却见到人这样一副模样。 今夜他的任务主要是毫无破绽扮演殿下另一个身份,在合适的时机引那位少靖司,之后在人追赶时,最妥是将人引入这塔楼中,若不成,便让人瞧着他这身份,葬于火海,从此掩埋掉殿下这个身份,避免那位少靖司再追查下去。 殿下如今已快突破八层,许多事也已安排妥当,已不需再用那个身份隐秘做事,而如今西境不大太平,殿下应很快就会离京,这个身份,可舍弃了。 他同殿下这么多年,只要不太近身,想迷惑那位少靖司,还是可行的。 今夜,在那位少靖司怀疑毒门门主,跟着流风扮演的假门主离开后,他知他不可能抓住如泥鳅般滑溜善逃的少局主,在人跟丟后,李原便出现在了那位少靖司的视线中,然后将人一步步引到这塔楼附近,之后一跃入塔楼,只是那人谨慎,并未在爆炸时进入。 虽没除掉那少靖司,但任务还算是完成了。 说来,他今夜还有个任务。 摸了摸自己胸前,那里装着个荷包,包里,大概有十几颗被称为潮银的“石头”,这东西实在不好寻,即使他们也花了大力气,才让人今夜能给他们殿下送来,不过,这些东西,在他们殿下决定舍弃那个身份时,就注定不会送出去了。 但今夜,殿下还是吩咐拿到。 也不知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送与人。 那位小姐,如今如此伤心,李原瞧着,渐渐有点若有所思。 刘肆灵未到前方去,他很快安排人同巡城卫处理相关事务。 毕竟,他协同处理所有与六门局可能有关的事。 刘肆灵走过台座,消失在人群前。 朱骁似是注意到了,但他也没多余的心思关注。 今夜宫中,圣人震怒。 无需如何调查,便可知是谁的手段,因对方也没遮掩,这是明晃晃的挑衅,是对天家威严的挑衅。 此次盛会,重阳塔楼遭此罹难,除了一些江湖人士,还有不少京都文士葬身爆炸之中,对阜国朝廷来说是个不小的冲击,所以圣人下令,不遗余力,誓要势铲除六门局。 肃靖司为主,刘肆灵本为辅,不过他依然‘不知’肃靖司人到底为谁,他们出现皆戴着面具,而且大多时候,只是朝刘肆灵传递消息。 刘肆灵很多时候,也只是充当好用的杀手,不过他偶尔也会“查”出六门局的人,但都是安排好的。 这一次,刘朝延没见刘肆灵,他可能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不太合时宜的事,比如若是见到人,他恐怕会想动母蛊。 走过宫中最大的殿前广场,前方殿中灯火通明,肃穆压抑的氛围从灯辉中流泻而出,刘肆灵看了眼大殿方向,未有顿步,他嘴角微抿,有一点笑意转瞬即逝,然后走向池列苑。 池列苑。 子时的时候,李原终于被刘肆灵唤了进去,书房。 先前回到宫苑后,李原察言观色,发现人并不想被打扰,他站于书房外,一棵树下,等着。 此时进入屋内。 刘肆灵坐于矮案前,手搁在案上。 他迟迟没开口说话。 未几,刘肆灵让李原将今日重阳塔楼出事,他到之前他在他面前说的情况再说一遍。 李原有点纳闷,但他又细细重头说了一遍,把之前遗漏的某些细节再丰富了一下,发现殿下更在意一件事。 关于那位朱小姐恸哭的事。 朱小姐今日当是为“心上人”而哭。 而这心上人——李原瞧眼对面的人,他们殿下认为是那位“蓝颜知己”——今夜也与朱三小姐相见了的人。 那人,今夜李原扮做殿下,戴着面具引少靖司入重阳塔楼时,他也遇见了同样打扮的人。 -- 第191页 有两人,着相同玄色衣衫,身量相差无几,八尺,戴“鹰”形面具。 那个面具,殿下今夜见过,而朱小姐,应也是为其而恸。 二人在他引少靖司到塔楼,那位少靖司因远处某种信号暂停追踪他时,跟着他进了塔楼,对他动手不善。 李原在楼里与他们短暂交手后,知晓今日危机,引二人在塔楼寻觅,他逃出,之后塔楼很快爆炸,两人死在那处。 朱三小姐应是见到了一人的尸首,并认出了人。 李原当时也是暗中瞧着,那两人其中一人尸首上还半“黏”着面具,面容损毁,另一人面具跌落,容貌也毁,不知朱小姐是如何认出的。 不过,那二人对付殿下,应是知晓殿下的身份,而知晓殿下那个身份的人,李原只能想到之前江南林中,对殿下突然追杀的人。 那些人,是早就消失多年的“二局主”的人。 那么朱小姐认识的那位“蓝颜知己”接近朱小姐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原将视线暗瞥向他们殿下,或许……是因为他们殿下? 毕竟殿下与朱小姐一直以来关系亲近,而且江南刺杀,他们殿下也对三小姐重护。 但那人又是很早就接近了三小姐,难道以当初殿下与小姐那种程度的亲近,都足以让他们考虑接近? 总觉着好像有点奇怪。 不过江南遇刺后,三小姐确实可能会更被盯上。 李原便道:“殿下,他们既已接近了三小姐,那江南……后,三小姐今时会不会更被他们盯上有危险……” 毕竟殿下当时为小姐挡了一箭。 这话让刘肆灵抬头看李原一眼。 他道:“有月月霜,二局主的人不可能不认识月月霜中毒的印记。” 刘肆灵看李原:“你忘了?” 李原反应过来,他哦了一声,想确实,朱小姐右侧脖颈现下已出现了一个大致拇指大小呈两瓣花型八字展开的淡色印记,像一块不太显眼的胎记,不痛不痒,日常只会以为是某种虫类咬了留下的印记,但六门局的人都知晓这是门局独有的月月霜中毒之记。 既如此,想必是无问题了。 不过——朱小姐,中了此种毒,李原叹息一声。 也活不了多久了。 最多两年。 现下还没什么症状,之后便还是会痛苦了。 刘肆灵又沉默。 李原见他微垂头,视线凝着的样子,那细折的眉头,可能又想到了今夜,朱小姐为人哭成那样子吧。 室内薄纱笼着的烛台,芯火突然跳了一下,李原不知为何,有种想法。 他准备离开,在此之前道:“殿下,您有没有想过,三小姐或许——也有可能,是为您而哭……” 刘肆灵头一瞬抬起。 他看向李原。 李原被那种目光看得头皮一紧,他琢磨了下,硬着头皮道:“殿下,我只是说可能啊,您看您今夜不也扔掉了一个身份吗,而那个身份,之前不是在危急时救了三小姐,或许三小姐,是为您而哭的呢……” 虽说这种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没有吧。 刘肆灵看着李原,他突然笑了一下,手在桌上动了动,道:“连面都没见过,可能吗。” 李原道:“可是——” 这毕竟,殿下还是当了回英雄嘛。 虽说这脸是没见过,是个救命恩人,但,这可能性也还是有的吧。 即使只有一成,也不能说没有。 李原还想说什么,刘肆灵已止住他道:“你下去吧。” 李原道:“是殿下。” 离开前,他将怀里的一包东西放于刘肆灵桌面上,恭敬对人道:“殿下,这是今夜行动前,拿到的‘潮银’。” 任务开始前,今夜终于能送来这份潮银。 送来的人说有十八颗,李原当时打开,随意瞧了瞧,也没数。 他走出门。 室内,刘肆灵看着用灰色锦缎荷包装着的潮银,只看着。 李原不知,在他准备替人的尸身时,有两颗潮银无意间到了人身上。 * 第二日夜里,六门局尧山上。 流风在引走又甩掉肃靖司的人后,迟迟未见李陟在定好的地方会面,他沿路回返,半路却知其已失去性命,那朵雪空花也不见了踪影,毒门门主的尸首被肃靖司的人带了回去。 得知是弥月阁的两位副教半路劫杀,但要说幕后安排却依然是肃靖司,流风咬牙回尧山,在他到达时,尧山主宫,已几乎同时得到消息。 走进主宫内,穿过帷幔垂地的大厅,还未走近屋中,便听见了刺耳的瓷器碎裂之声。 紧接着是一些比较畏惧恐惧的声音。 他走进了屋内,圆嫩的面庞上罕见笼着乌云,但走至屋中后,站在屋内女子的榻前,他面上已如常一副清闲像。 地面嵌着瓷片,流风让帷帐前一干瑟缩的人小心从屋中离开,他走近女子身旁,扶着人的手,道:“娘,定还能再寻到的,只要雪空花——” 娄箐面上带着十分浓烈的恨笑,她道:“二十年,我整整等了二十年——” 手上青筋蹦起,几乎要笑的咳出血来。 也真的吐了口血。 这就是跟了她二十年的宿疾。 全拜那人所赐。 -- 第192页 那人,娄箐已说不上是恨了,只想杀了他,想彻底毁了他而已。 他既如此想得到权势,那么她就让他看着,他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得来的东西,最终会被捏于她之手,同时在他最厌恶的血脉手下。 皇权,终也只是他们六门局的傀儡而已。 手捂着嘴,娄箐咳嗽了几声,又笑了下。 流风帮人拭净嘴角的鲜血,他眸中浓浓的担忧。 拍拍人的手,娄箐道:“李门主殉局,这一门的事你去安排一下,多熟悉局中事务,有不擅之处,找红门主商量商量。” 流风见人此时情绪已趋近平稳,他道:“好,我知道了,娘。” - 作者有话说: 抱歉久等咯,谢谢还一直关注 感谢在2022-03-02 23:45:50~2022-04-05 23:5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执笔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不为他 小竹楼内, 京郊一处地方。 楼檐边挂着随风作响的铜铃。 楼内四面垂着浅色的卷帘。 一白衫女子立于一面窗前。 她身后几米远处站着一位青年。 青年朝她禀报了昨夜塔楼的事,汇报了他了解打听到的一些消息。 昨晚出事,身边有两个人死在楼内, 当时他们见到那人的那个身份突然出现,跟入塔楼, 交手时,他一直在一旁看着, 观察, 之后那人摆脱两人,寻隙离开,他一直未进塔楼,所以躲过了一劫。 那个身份出现本就可疑, 塔楼出事后,祁祥才明白, 是为了诈死迷惑那位少靖司。 檐铃轻响, 窗边女人轻笑。 她道:“姐姐脾气可真是不好,手段让人十分不好受啊。” “他想必恨极了……”笑了笑,她一会儿又蹙起眉,道:“朝延定会很难受——”轻轻的说,音极低。 祁祥不知有没有听见,他没什么反应。 不必祁祥来说,女人也已掌握了一些消息,她道:“听说——那位姑娘哭得很伤心。” 祁祥道:“娘都知晓。” 女子道:“是为谁而哭呢?” “不过上次, 姐姐那孩子对那位小姐倒是看重。” 祁祥手轻轻握紧,他道:“朱家小姐脖子上有月月霜的印记。” 女子讶异一声, 她道:“这样, 看来那孩子还知轻重。” 不再提这事, 祁祥却道:“娘,月月霜,真的无解吗?” 女子道:“怪可怜的,不过幸好还有段时日可活,你先前也不算白费,过一段时间,找个合适的时机,咱也该安排一下了。”她并未接那话。 祁祥手更握紧。 女人在窗边轻言细语道:“祯儿,找时间,也该去见见人了。” 祁祥道:“听娘的。” 朱府内,莘莘院里,院中的主人昏睡了整整两日,才下了地。 下地之后,反应还算正常,正常的吃饭、睡觉,也没怎么哭。 不过话也说得很少。 多是吩咐几句,然后就在一些物什面前发呆。 整个院里的人心都揪着。 忐忑,因湘柏院内,管家的朱大公子时刻关注着。 不过即使没大少爷的压力,李嬷嬷春桃等也十分忧虑。 小姐这,不正常啊。 她们怕她哪天会撑不住。 李嬷嬷与春桃都不大知那人,那人,据之前跟着小姐的两个护卫所说,她们所知,只知回回见都戴着面具。 其他不晓。 怎说,怎会出现这样的事,真是造孽。 几日后,沈洺来到了朱府内。 在荷香堂里,他告诉朱骁,这事,陛下命肃靖司全权处理,其他职部无权插手,不得干涉。 塔楼里那日罹难的人,身份无异者皆公布了出去,让家属领去,而其余身份者皆隐秘。 连刑部也不知分毫。 不能打听,不在职权范围内。 朱骁与沈洺说时在荷香堂中,不避讳,荷香堂外,安静站着的人听了沈洺说的那些消息。 打听不到,女孩儿沿路走了回去。 待人走后,沈洺透过漏窗看远去的身影,他道:“朱骁,宝莘妹妹……可还好?” 眼里有着忧色。 朱骁视线也注视远去的背影,他道:“还需时间。 沈洺沉默一会儿,他又问:“肃靖司有来吧?” 那夜朱三妹妹哭成那副模样,肃靖司的头不可能会忽略,定会着人盘问。 朱骁道:“嗯,找来了,不过倒是没太为难。” 可能是考虑到宫里叶氏的身份,以及,朱骁找了个还比较合适的罹难公子,将此事遮掩了过去。 真正的那人身份不明,连他们也不清楚,若是牵连进去,会很麻烦。 肃靖司的人也接受了他的说辞。 沈洺道:“那就好。” 朱宝莘走在路上。 无法得知人身份,心里早就差不多知的,她擦了下脸,罢了,知晓又能如何呢,什么身份不重要。 只是想更多,了解他。 查不到,便罢了。 行在路上,朱宝莘觉得脸越来越痒,她走的越快,抬手擦了擦。 之后又擦了几次。 路上偶尔掉下几滴不被人注意的水滴。 -- 第193页 落入泥土中,混入地里。 落泪的人,无声的哭。 眼泪越擦越多,越擦流的越多。 像被人心头挖走了一块,无底洞一般,无论怎样多眼泪都填不满。 朱宝莘现在根本不能去回想。 回想与那人的点滴。 当初让她幸福到时时回味的记忆,如今丁点都不能触碰。 一想,心头就痛的让她几乎想呕吐。 头昏欲裂。 他到底是为何会到塔楼去,为何会去。 朱宝莘不再流泪,回到了莘莘院。 李嬷嬷一直跟在人身后,见人擦脸,心头突突的。 此时见人似微平稳了下来,她轻呼了口气。 造孽哦。 晋家宅院里,晋侬回府后,到林晰的院里去,他还未走近,便听人叹了好几口气。 女人坐于院中的一棵树下。 神色颇为忧虑。 晋侬走至人身后,他道:“又在担心?” 林晰听见声音,她转过头,面上微带着喜,道:“你回来了。” 晋侬手抚着她背后的发,道:“嗯。” 林晰道:“最近你很忙,我以为今日又会很晚才回来呢。” 晋侬道:“快了,过一段时日就不忙了。” 林晰道:“嗯。” “还在想那件事?”晋侬问。 林晰道:“朱妹妹还很难过,我帮不了她……” “也不知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我也更不知那丫头何时……竟有如此在意的人了。” 林晰一边为人也遇见这样一个人而欢喜,一边又为那样的结果而遗憾,她去了朱府,但什么也帮不上,如今,连安慰都是无力的,她本还想去,后来思量,或许这时候一个人面对会更好,这时,只能靠自己。 但不妨她在家里担忧。 晋侬见人忧色模样,他手垂于身后,眸底微微思量。 朱大公子给了他一个回复,是个身世清白的儒士公子。 或许可再深究,但——瞧眼面前人,晋侬眸色平静,他一直追查的那人,那日也葬身火海,凭他判定应是那人,虽说容貌如大多数爆炸中的人皆毁去,不过也能留下些蛛丝马迹的线索供查探。 据查探目前结果,那人与朱家小姐,并未有任何的交集。 既然朱大公子那样说,晋侬手又抚向面前女子的黑发,便罢了。 他道:“总会过去,你也不必太担忧。” “注意好自己的身子。” 林晰道:“我知道的。”她嗔怪了一下。 晋侬眼眯了眯,他又想到了那朵雪空花,是假的不说,还是可惜,那样的花只对内力有基础的人有效,于林晰,还是无用。 …… 池洌苑内,这几日,刘肆灵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 刘堂轩也知晓了朱宝莘的事。 这几日他闲得无聊到刘肆灵书房中,每每都要提这件事,一是好奇,二是感叹。 刘肆灵被他搅得烦躁,之后便谢绝他再进苑了。 只是后来,他在书房外站的时间就多了。 白丰每每在一旁檐下高架上敛翅瞧着,主子的情绪令它只能待在一旁,不敢上前去讨巧。 李原也尽量不凑到人身前去,虽说殿下面上没怎么表现,但那种气质,那种氛围,就让人不能去打扰。 刘肆灵站于廊下,他眼前出现那晚的情景,蹲地哭的女孩,火光、嘈杂、混乱。 那夜在她身旁的男子。 刘肆灵手轻搭于一旁檐柱上。 耳边回响着一句话——或许三小姐,是为您哭的呢…… 他手轻轻捏紧,目光看向前方,有点不合时宜的戾气。 手骤然一紧,刘肆灵的身影一瞬消失在廊柱前。 李原只来得及从树旁走出,手还环抱着胸,然后就不见了人身影。 他大致知晓殿下会去什么地方。 殿下能否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朱府,临水小院,朱宝莘来到了此处。 这是她母亲的院子,之前已有一段时间没来,如今这儿似乎才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喘气的空间。 只是站于一角的檐柱下,左方是折廊。 朱宝莘在那里站了许久,李嬷嬷最近一直时时刻刻看着人,她心头总是愁得慌。 尤其是小姐不声不响,不吭不闹的。 整个人感觉没生气。 李嬷嬷见人一站又是一两个时辰,她实在忍不住,思量换个思路劝一劝人,或是让人跟她闹一番,发泄发泄情绪也好,想了许久,李嬷嬷酝酿半刻,她上前一步,在人身后,苦口婆心道:“小姐,您别太伤心了——” “那人戴着面具,小姐您也没怎么见过,何至于——”她想说‘何至于就如此啊!’ 岂料话说一半,前方女子便道:“我怎没见过面,我怎会没见过面,我怎会——!”声音有点生气又伤心。 李嬷嬷觑人,听人带着情绪的话,她心头有点鼓励,又道:“您本就没见过嘛……”她是想着之前小姐身边的小李小刘曾说过的,小姐江南遇见的那人,从来都戴着面具,他们也从未见过那人真正的样子。 神神秘秘的。 李嬷嬷才会故意如此说,故意惹人反驳发气。 果然——还是有效的。 -- 第194页 小姐有反应了。 朱宝莘果然一反当前情绪,她道:“我怎会没见过,怎会!”她手紧紧捶着柱子。 手被砸的通红,眼中又有泪冒出,一边掉一边道:“我怎会没见过,怎会……” “他长得那样好,那样好……” 说着,又忍不住单手捂着脸哭。 鼻音浓重,有一种哭的无力的感觉,还一直喃喃着:“那样好,他长得那样好……” 一直哭。 朱宝莘似又回想起了洞中她拿下人的面具,偏头,闭着眼,从上至下抚摸人脸孔的情形,他明明那样好,那样那样好,他定,会是她喜欢的模样。 朱宝莘哭的止不住。 边哭边哽咽,抓着心口。 像受了剜心之痛。 李嬷嬷看得心疼,她心头念‘造孽哟’,然后安慰人道:“好好好,小姐您见过,您当然见过!” 哎哟—— 朱宝莘滑落在柱旁,她头垂着,一直一直的哭。 这一次,不哭则已,一哭不知要哭多长时间,不过,李嬷嬷心里舒了口气,小姐这般哭,多哭哭,总,就会哭走了,将那些难受都哭走了。 声音渐渐转小,左方折廊下,屋旁,一人站在那处,他看着前方的人,缓缓背向墙壁,刘肆灵抬眼看着外间,他站了会儿,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唔感谢在2022-04-05 23:56:28~2022-04-07 23:4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mf-.-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南境 西境, 梁王的地盘。 梁妃娘娘的族氏,阜国四大异姓王之一。 四王掌控着阜国四境的兵马,负责守卫边境的安宁。 阜国建朝两百余年, 四王是跟着先祖打天下的豪族,世袭爵位, 到了仁宗皇帝这一代,帝王都有心思削弱藩王势力, 但四王地位特殊, 且当今皇帝夺嫡时,皇室折损严重,所以最后,还是变为了拉拢, 平衡异王势力。 西境梁王是如今最弱的王。 此次西境外敌侵扰,来势凶猛, 西樊夷国突然与阜国为战, 边境战火不断。 梁王战弱,需朝廷派兵支援。 朝廷对西境的战事颇为隐忧。 就近,令府兵支援,朝中也拟增派大将。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一贯不受陛下待见的四皇子竟自请去西境作战。 在朝中请命时,陛下在上,冷然盯了他许久。 朝中有那起不辩眼色的人请陛下允准,皇子行兵, 对边境作战有一定程度的鼓舞。 不过像太子及三殿下,自是不合适的。 太子贵为一国储君, 北王外孙, 而三皇子, 东王拥簇,陛下也喜,不可出任何闪失。 最后,陛下答应了四皇子的请求。 择日出发。 此次边境一战也不知会持续多久。 出发前两夜,刘肆灵在安排一些事务。 偃奴不能跟去,他需留意六门局及刘肆灵暗中安排的事。 京中也得看着。 之前刘继文被刘肆灵送予了医门,之后也要定期使些手法掩人耳目。 刘继文此时在京中众人的印象,是出门游历,为画取材了。 只定期会送些消息回京。 肃靖司的少靖司也需派人看着,不能让他坏了刘肆灵的一些计划。 六门局经过重阳塔楼一事,肃靖司会反扑的更厉害,不过这也是他那娘想看到的,只要能让那人狠狠的憎恨六门局,便是她所喜的。 刘肆灵安排好一应事务,站于书房的半开支摘窗前,白丰立于一侧,敛羽站在架子上。 白鸟头不时看身侧的主子一眼。 刘肆灵看了会窗外,转头,视线落于屋内一角的桌案上,其上放置着一个紫檀木盒子。 方圆的角,盒面雕刻精美。 李原视线落于那大致半尺宽的盒子上。 他道:“殿下,您还有事安排吗?” 李原视线又看了一眼盒子。 他知道内里装的是什么。 刘肆灵将头转回,过了会儿,让两人出去。 在偃奴即将走出时,刘肆灵又唤住了他。 偃奴恭敬候着吩咐,刘肆灵这次没看盒子,道:“待我走后,将这物送去朱府上。” 偃奴转头看去,又听人道:“之后冯安那处再送来,过几日送去。” 偃奴‘应’是。 待偃奴抱着东西出门后,李原在树下瞧着,他舌尖自然分泌了一些唾液,那可是味道挺不错的“果子”啊,不过,馋归馋,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有机会吃。 殿下,还是没让李公子弄来解药。 想到殿下前几日应是从某处回来,面色十分不好,李原心头什么都不敢问,那日可能性极小的猜测更是不能提丁点了。 他缩了缩脖子,就要跟着人刀海里滚了,还是抓紧时间及时享乐吧。 李原抽出一张帕子,在鼻下嗅了嗅,今夜去寻哪位娘子呢? 殿下不会怪罪他的。 大致过了两月,朱宝莘才将那人真正压在心底。 那夜,被关进了一个隐秘又黑暗的角落。 等她能注意到外界时,得知,刘肆灵已去了西境。 她恍惚发现自己没去送人,又恍惚想到刘四哥哥离开前都没想到——来见她。 -- 第195页 刘肆灵是前几日走的,朱宝莘恍惚一日,后一日,她收到了池洌苑送来的精致盒子。 盒挺大,比之前送的都大,打开,内里是些熟悉的蜜制果子。 朱宝莘吃了一颗,她越发不高兴自己没去送人。 哥哥去西境作战,危险又遥远。 不知人何时能回来。 她只希望人无论如何也要平安无事的回京。 西境战事,消息不断的传回京师。 朝廷增援去后,西境稳住了防线,西樊夷人未能突破边境烧杀抢掠,危害疆土,不过,却有异事发生。 临近的南境,另两国竟同时朝南境发动了攻击。 战报传来,打了好几场战之后,阜国才发现是合谋! 由西樊夷国引人注目攻打西境,另外两国联手攻一直虎视眈眈的南境,南境这几年兵马强盛,且极受边境人民爱戴,南王即使年过半百也骁勇善战,调兵有道,其嫡子更是马背上的公子,领兵作战,坐镇中军皆无可挑剔,只是,后来因救麾下,被出卖,遭受陷阱失了双腿,成了不能上战场的将领,自此便只能在帐中谋划,南王虽还有一小儿,也耳濡目染,但年纪尚小,不能比过嫡兄,所以此次南境受袭,南王再次批帅,以老迈之躯迎强敌。 南境一直在南王护卫下,临城府兵皆不多,且几大城皆为阜国的贸易之地,商贾往来众多,十分繁华,南辽及敖国军此次恐就是朝着那几城来的,偌大的阜国他们吞不下,但那几城若是能吞了,二国定能富足起来,不必再与阜国交换物资,求阜国开通边贸,这是打了许久的算盘,谋了许久的战事。 所以不可小觑。 边境之事,朱宝莘一直关注着,几个月过去,南境突然成了主战场,她也自此才听到了一些关于刘四哥哥的消息。 南境与西境之间有一个关口,一直由南境把守,当时差点被攻破,四皇子领兵援救成功,之后便留在了南境。 南境,或许是战况激烈,亦或是刘肆灵在战场上已磨炼了实力,西境时,几乎没什么消息传回,但南境如今飞传的战报中,驿兵喊声震街,其中一条,又一次令众人称奇,“长野之战,四皇子于千人阵前取敌将首级!长野大捷!” 京中哗然。 于阵前取敌将首级,何等的武艺胆气。 这位四皇子想不到,是深藏不漏。 朱宝莘又是钦佩又欢喜。 佩服的是刘四哥哥这么厉害,欢喜是,哥哥厉害,便不容易受伤了。 更能平安无事的回京。 阜国民众都在为这样的捷报而高兴,朝廷也喜,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有了一种威胁。 刘朝延看见这样捷报时,他笑了,眼却是微冷的。 太子近日身子不适,在东宫修养,而三皇子处,这封捷报却被他目光如蛇的盯着看。 三皇子,喜欢斗蛐蛐儿。 开着月窗的居室中,三皇子坐在窗前的榻上,他面前摆着一个斗蛐蛐儿的嗡罐。 三皇子手里拿着斗蛐蛐儿的细杆儿,他一直在喊,“威武将军,给我弄死它!” 三皇子看好一只个头不大,但十分有劲儿的凶猛蛐蛐儿。 另一只个头虽大,但要显得温吞,三皇子瞧着就厌烦。 他身侧站着个老奴才。 刘骏安瞥眼桌面边缘处摆着的捷报,他道:“四弟在南境倒是如鱼得水。” “大哥活不了多久,他倒是显露出来了。” 奴才看一眼外间,他道:“殿下,慎言——”声音缓又慢。 三皇子道:“怕什么。” 他不慎在意,又指挥着罐里的蛐蛐儿。 那老奴道:“殿下,那位四殿下咱先关注着,南王虽强大,但以这位王的脾气,不是好相与的,要想得到他的拥护,恐比登天还难,况且——” 说着,他顿了一下,接道:“咱陛下,当初能让他自请去西境,便是想着西境,即使沾染上也不足为虑,虽说后来意外到了南境,但陛下的心我们都懂,再不济,到时殿下您出手就是了,让他——” “回不到京便成了。” 三皇子又吼了两声“威武将军”,眼瞧着凶狠的蛐蛐儿将另一只弄死,他笑了道:“公公你说得对。” “不过首先,还是先照顾下大哥吧。” 他将草杆扔下,俯视着嗡罐里的蛐蛐儿。 …… 南境,中军帐前,各人各司其职。 此前刚与南辽、敖国两军交战,小胜一场,鸣金回营,整顿休息,谋策下一步作战。 帐前有拉练的士兵,响声震天,神情勇猛。 一位坐在木制“轮椅”上的公子,手按在扶手上,瞧着。 身后跟着几位沉重黑甲覆身的人。 他们随时立于他身后,光是气息,就令人畏惧。 公子一旁此时站着另一个人,人影也是身覆铠甲。 腰间挎着柄长剑。 头发高束,望着前方。 所有人都是整装待发的模样,南王的军队,军律极严,且被贯彻执行。 这是南王,以及一旁这位嫡公子的功劳。 此时这位嫡公子面前常例有人递上一杯紫砂盏茶,内里枸杞红枣配菊花,他朝刘肆灵道:“殿下要尝尝这茶吗?” 刘肆灵道:“……不必。” -- 第196页 谢荧将茶拿在手里,他道:“殿下身子强健。” 刘肆灵看他一眼:“……” 视线落于他腿上,他道:“谢公子昔日的风采不久也能重见了。” 谢荧道:“是吧,希望如此。”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又抚了一下衣折,道:“我这腿,可得出息一点。” “这次。” 刘肆灵将头转回,他道:“能接下的交易,自不会有食言一说,公子放心。” 谢荧呷了口茶,他道:“四殿下又与我生疏了。” 刘肆灵笑了一下。 这战事,快平了。 半刻后,刘肆灵身后有几个将领上前来听从谢荧的指示,南王披甲上阵,谢大公子坐镇军中,父子二人是这南境的主心骨,若是谢大公子能再上战场杀敌,南王便无后顾之忧,算后继有人了。 谢二公子毕竟年幼。 只是谢大公子这腿,却是没救了的。 几人视线掠过谢大公子的腿。 上前几人皆是此次南境一战中对敌主要的将领,他们有几人站近于刘肆灵身后,对刘肆灵十分恭敬。 也挺亲近,都是战场上打出来的交情,这位四皇子,与他们早前所认知的皇子应有的样子不太一样。 他温柔和煦,脾气好,但战场杀敌却又狠绝无情,待同袍如兄弟,又自有一股威严,尤其令人惊异的是,一身好武艺,取敌将首级,威震千军,令敌人闻风丧胆。 战力谋断,行事胸襟,这位四皇子皆具。 几人听从谢荧指示后,朝二人行了个礼便离开各去准备。 离开时,有二人交换了个眼色。 无人注意。 第95章 出府 京城, 平澜宫内,朱宝莘抱着虎波,小家伙已长成了个大团子, 绒毛细长,一条尾巴又大又蓬松。 不过这条尾巴, 眼下却在朱宝莘面前不安分的乱晃。 一会儿从柱脚闪现,一会儿又去门边。 朱宝莘被它逗得火起, 跟着追出了殿去。 一旁还有只大白鸟在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白丰已长得几乎半人高了,翅膀一展,同雕差不多大,它不会听朱宝莘的话, 但最近时常到她跟前,显弄它白胖的身子。 朱宝莘偶尔“询问”它怎的不去刘四哥哥身边, 它就在枝头朝她跳脚两下, 然后将头扭向一边。 招呼不动替她抓猫。 朱宝莘近日又听见了一些南境的消息,连带着还有刘四哥哥,现下战事已趋平稳,再过不久,南辽与敖国联军应就会败退,刘四哥哥也能回京,她心情比较不错。 许久没见到人的脸,人的笑, 温柔的嗓音与举止,朱宝莘很有些想念。 此去, 忐忑人的安危, 心疼其战事的艰苦, 朱宝莘不希望他再遇到任何事,刘四哥哥要一直做她的哥哥。 明如星辰,耀如华珠,安稳幸福的过一生。 虎波将朱宝莘带至了一处冷宫,冷宫四处爬藤缠绕,枯叶铺地,一瞧就是这家伙喜欢的,朱宝莘第一次来,估计虎波也是才找至这处好地方。 倒霉不慎——她掉进了一口枯井里,这是她不注意踩到其上掩盖的枯枝掉了下去。 那些爬藤还在井边围绕。 虎波在方才便已跑了,就是为了追它,她才会不慎掉入这井中。 当时眼瞧着小家伙从墙边沿着起伏的墙墩跑掉。 在进入院中前,其余人便被分散去找虎波,朱宝莘找对了地方,却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之中。 矮井大致有一丈高,摔下来后朱宝莘昏迷了好一会儿,所幸身子倒还未有其他不适,在她清醒过来后,摇摇头正要叫人时,却听见了人声。 一个有印象又似乎并不熟悉的男声,男声在唤着蛐蛐儿,吹着哨子,好像在叫什么“威武将军”。 一旁还有个尖细,明显是太监嗓音的男声。 朱宝莘没出声。 然而很快,她听见了另一道人声。 是个中年男人。 男子走到了那有印象男声的面前,在他面前恭敬称一声,“三殿下——” 三皇子? 又听见那人喊声威武将军,接着应了中年男子,朱宝莘确认上方的人是三皇子,那位她所见不多,地位很微妙——又超然的三皇子。 如今太子身弱,朱宝莘在宫里都见过好几次太医从太医院往东宫匆匆而去,额上是豆大的汗珠,她偷瞧见的,这很能说明此时阜国的储君情况有些不妙,而一直以来能与太子争锋的只有这位三皇子,东王拥持,若是太子式微,很可能—— 朱宝莘不再想下去,她在思量要不要出声惊动这位三皇子,不过很快,就不用想了,她竟听见,这人,想谋害四皇子! 四皇子便是刘四哥哥! 朱宝莘捂住嘴,身子不由竭力往井边靠,她听见中年男子到三皇子面前汇报了有关刘四哥哥的消息,似乎哥哥在南境的一些表现已让人不能再容忍了,她听见那位三皇子一边沿着墙根找威武将军,一边对人道:“传回来的消息,南王与四弟背地里保不准已搭上了,以往南王不爱出风头,此次南境御敌,捷报三番五次扬街过市,这可不太好,四弟有能耐。” 中年男人沉默不语,恭听吩咐。 三皇子终于找着了他的威武将军,起身,将“将军”提溜进一旁公公手里捧着的嗡罐中,对中年男人吩咐了几句。 -- 第197页 男人应几声,然后请辞离开。 三皇子环视一圈院中,招呼人捧着罐子离去。 朱宝莘站在枯井里,手捂着唇,满眼都是惊惧,瞳孔睁大,他们——要杀刘四哥哥,要在南境之战落暮后,在庆功的前夕,一处盗匪的山谷,勾结匪徒,由刘四哥哥身边三皇子隐秘安排的人,杀死他,那几人,都是与刘四哥哥上阵杀敌,此时在哥哥麾下,受他信任之人! 朱宝莘十分紧张,又惊惶! 哥哥除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身份外,再无其余势力,又无人为他谋划,南境一应赞誉军功都是他拿命拼出来的,如今,却要被自己信任,交付后背的同袍加害,而且三皇子,势力极大,连南境都安插进了如此多人手,哥哥一人如何能敌? 更何况亲近之人下手,又要如何防? 朱宝莘开始大声呼救,春桃最先找着了她,将她救出井外,朱宝莘不顾仪容,飞快跑回了平澜宫。 她首先想到的便是找姨母,让姨母派人出宫,将消息在三皇子的人准备出手前秘密带至南境,送到刘四哥哥手中,让他早防范,这是朱宝莘想到最好的法子,带着忐忑与期待跑至平澜宫殿外,却在将入殿内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宫内有人。 而且似乎是在谈与她准备请求之事有关的话。 是朱橝,她的父亲,朱府当家,朝廷的吏部尚书,从来对储位之争保持中立的人。 但此时,一贯保持中立的朱府,却也准备,择木而栖了。 择的那木,是东王扶持的三皇子,谢骏安。 朱宝莘听见,她的父亲说,太子已不太行了,易储很可能就在南境战事结束后,或许那位太子还等不到战事结束便会去了,此时,他们恐怕得考虑现下就暗中拥立新君,不然,朱府会失利。 那位三皇子,比不得太子仁慈。 朱宝莘听得心口处砰砰直跳,她惊愕震动,手紧抓住门框,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着姨母会如何回应,却见姨母沉静许久后,对朱橝道:“朱府的打算便是本宫的打算。” “三皇子……” 叶氏道:“既早晚是他的,我们早一步也好。” 朱橝道:“谢娘娘。” 叶氏朝朱橝摆了摆手,然后朱橝又提了几句其他的。 朱宝莘已听不下去,她有点沉默的走出殿外,手按着胸口,站在台阶上转身望向殿中。 姨母,与父亲竟是如此打算,她要如何请求相助,若是说出方才准备说的话,姨母恐怕只会安抚她,然后将她暗中看起来,不让她有机会将消息送出去。 要如何做,如何才能将消息送出,并且还保证能信得过,不出任何差错。 这事,想来想去,朱宝莘也没找到一个可托付之人。 祁祥也不知人影,她根本联系不到他。 那人说的,战事结束就在这一月之内,届时他们便会安排对刘四哥哥下手,时间已快来不及了。 春桃狐疑的走至朱宝莘面前,突然瞧见春桃的身影,朱宝莘思量良久,终于双眸坚定又发亮的抓住她的手道:“春桃,你愿意跟着小姐出去吗?” 春桃一瞬双目放光,她瞧着朱宝莘道:“小姐终于要出去玩了吗?” “这次又是去哪?江南,还是其他朱府的哪处庄子,只要小姐去,春桃都跟着您去!” 说着又嘀咕道:“上次受个伤,小姐就将我丢下,一个人在江南……” 朱宝莘愈用力的抓住她的手道:“这次你同我一起去,只是可能要委屈一些。” 春桃疑惑:“委屈?” 等二人第二日打着去乡下庄子的名头,在半路,朱宝莘安排李嬷嬷去庄子,而她俩轻装简行,改头换面往另一条路后,春桃似乎能明白小姐说的委屈是什么意思了。 做贼一样,还穿着男装,扮男人行头,不打招呼,跑另一处地方,不就是在干一件回来后要受些委屈的事了。 不过既已出来了,就跟着小姐吧。 朱宝莘雇了辆马车直往城门而去。 出了城后,她一路向南,将马车换成了马匹,在宫里时,早早学会了骑马,现下派上用场了。 出城,掩人耳目,此时应该没人会注意到她。 …… 军营中,刘肆灵坐在帐中的矮凳上,他上身裸露,腰间斜缠了细棉的布条,胸前也有一道伤。 李原侯在帐外,刘肆灵自行上药。 站在外间,李原望着夜空,他有点担心殿下自行上药的手法。 营中有他们安排的医门的人,那位谢公子身边更有医门好手,可殿下这次胸前受伤却不让他们搭手,李原瞧瞧帐门,瞧了好几眼才又转头又望向天空。 刘肆灵胸前有一道箭伤,此次在箭伤下又添了道新伤。 他涂抹上新伤的药,将药放于桌面,结实的胸膛微微起伏。 新伤微微发着痒,痒意似乎蔓延到了那道箭伤上。 刘肆灵手抚上箭伤,沉着眼,脑中不时闪过一道山洞中的影子。 胸膛处开始微发热,刘肆灵将搁于桌面的手一握,扯过一旁衣袍穿上。 出了帐外。 李原乍见到人,他唬了一跳,瞧人看着前方,他道:“殿下,您在看什么?” 刘肆灵沉沉,许久问:“我们到此处多久了?” -- 第198页 李原愣了一下,道:“大致,有将近大半年了吧?”他算了一下,八九月有了。 殿下问这干什么?李原道:“殿下是想京城了吗?”恐怕是想京城的人了吧。 李原觑了人两眼。 殿下的心思他着实,是看不太明白。 刘肆灵皱了下眉,他道:“歇了吧。” 第96章 见面 第二日, 南辽与敖国最后的挣扎之战。 在边境线南方十里地。 为了最后的脸面,他们也要将这一战打出英勇的名头。 并且还想拖延时间。 但南境的兵士不给他们一丁点期望,尤其是领兵作战的二人, 一位是老当益壮的南王,一位是——面若皎月, 却横扫千军,于死人堆中斜剑执枪, 面上染血的人。 那人似染着恶气, 犹如杀疯了。 南辽与敖国两国军士双股战战,在南境军士攻势下弃戟而逃,原本计划一月结束的战事,提前一周结束。 边民欢呼, 战报往京中传送。 一支队伍做最后的余敌清扫,直把南辽与敖国逼得上求和书, 自请割地赔偿。 这支队伍完成任务后准备回营, 途中要经过一处双刃关,是峡谷,有名的盗匪之地,不过自战事起后,这群盗匪也安分了,并未生事,且这队他们也不敢轻易招惹。 众人并不把这一处当危险的地方。 不过这一次的危险也确实不是朝着军队来的,而只是朝着一人。 行至双刃关之前, 刘肆灵按住马头,他向前望, 马踟蹰不前。 身后两位将领驱马上前来, 他们道:“殿下何止?” 刘肆灵道:“双刃关, 听说之前匪徒猖獗。” 其中一位张姓将领道:“确是这样,因是两国交界之地,而且此处地势险要。” 抬眼望去,两边峡谷如刃,确实谷如其名。 刘肆灵道:“不过近半年倒是没听说劫掠之事?” 另一位将领道:“这些匪徒想来也知国祸之际不敢乱来。” 刘肆灵道:“原来匪徒也有大义。” 他笑一下,道:“派人去探探,无异便前行吧。” 身侧两人应声是,然后派出一小队往前探路。 双刃关峰顶,埋伏着一行人马,他们手中弓箭齐备,峰顶堆满了随时可扔下去的大石。 其中一人抹了把脸,道:“人来了。” 心里想“这次这位金主可真是让他们干票大的。” 探路小队无发现异常,刘肆灵领人走入双刃关。 ……………… 朱宝莘抹了把脸。 南境气候干燥,这地儿即使快临冬季,日头晃起来,也令人生热。 她现下挺狼狈。 身上衣物还算完整,只是鞋弄丢了,被那群山匪吓了一夜,跟着一群人逃也似的往边境赶,她与春桃在途中走散了,只能跟着其余惶恐受难的人同行。 从京城出来,一路本十分顺遂,只是没想在临近南境后,最后一程郊外的官道上,她们与大部分需往边境去的人一道,为了安全结伴而行,跟了一支商队,结果那商队竟与匪徒勾结,让他们交出了身上所有的财物,还想将众人弄去边境专门做奴隶买卖的地方,同行中有人有武艺,身手本事不错,联合大多数人奋起反抗,在夜色中烧了商队货物,制造混乱,弄得匪徒手忙脚乱,一行人才侥幸趁乱奔逃。 不少人死于匪寇之手,朱宝莘在春桃的护卫下远远逃出,只是那群匪寇伤了个头子,咬牙切齿势要抓住他们,追了将近半夜,春桃与她便是在混乱中走散了的。 她沿小路走了一夜,那些匪寇似乎没再追上来,但同行的人也丝毫不敢耽搁,他们现在在这样的地方不安全。 边境动荡,府兵与边军都没空管这些匪徒的事,有的匪寇或许会有点国家大义,不过多是趁乱谋财谋利的人。 发血难财不是最简单最有意思的。 荒凉的官道,得有府兵或是军队驻扎的地方才能让人感到安全。 将近一天一夜的奔逃,犹如逃难,在黄昏时候远远瞧见前处有军队驻扎,军队里有先前也受了匪难,侥幸逃出的人,他们遇着军队在此处驻扎,有些人便暂且留了下来。 他们在军队后勤谋了个差事,今日刚巧出来采买,遇着了他们。 几人将众人引至驻扎的地方,有士兵过来盘问,众人心头不安定,挤作一团。 朱宝莘脚磨破了,她头也有一些晕,之前听到了三皇子所说安排动手的地方,是在这同一个方向,不过还要走几里地,而刘四哥哥现下不知何时会到那处,她得赶在他到之前绕过那处地方,告诉他三皇子所谋之事。 朱宝莘准备在这里打探一下消息,可方才听士兵透露这里的头是她从未听过之人,她犹豫一番,准备待会离开。 盘问后,众人被引去安置的地方,逐渐散开。 朱宝莘也迈步,此时军营方向有人骑马缓慢而来。 朱宝莘头有点沉,一开始没注意,她走了几步后,朝斜前方来人的方向看去,见到一人骑在一头高头大马上,身后有人在恭敬的与他说话。 朱宝莘转回头去,她一瞬定住,又猛然转头。 而这时,那人也似有感应,往她的方向看来。 人影已下了马,手还握着缰绳,他直直看着她,动作都似停住了。 -- 第199页 而朱宝莘眼里眼神也很复杂,几息变换了几种情绪,惊愕,不信,愣住,不可置信——紧接着就是难以自抑的极大惊喜,她双眸一瞬亮了光,原地喃喃一声“刘四哥哥”,轻不可闻。 而被唤作刘四哥哥的人,此时也终于放开了缰绳,手垂下,看着她,道:“宝莘?” 刘肆灵,也无法相信。 他站在原地。 许久,又唤了一句:“宝莘。” 这次是肯定。 朱宝莘瞧人看她,又唤了她的名字,她瞬时一股脑的涌上一股心酸,还有满满的庆幸,以及绝大的欢喜,她双眸中有水光,不管不顾的跑到人面前,双手紧抓着人的衣袖道:“哥哥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看看四周,牵着人左右看,见当真完好无损,极大放心舒了口气,然后凑到人耳边道:“哥哥,三皇子要杀你,他要害你——” 朱宝莘在人耳边极快的说出了三皇子的打算,以及为了让人相信,她说出了自己是如何听到的,又再三保证是亲耳听见,让刘肆灵一定要好好提防那些她提醒的人。 她此时已没法去思考人为何会已经出现在了这儿。 说着朱宝莘视线还往刘肆灵身后看去,见到有点熟悉的李原,然后就是一位方才在刘肆灵身旁恭恭敬敬的将领。 而此时,那将领已有分寸的站离了,没上前来。 朱宝莘手还牵着刘肆灵的衣袍,她观察着刘肆灵身后,却不知身前的人一直在看着她。 那种眼神,朱宝莘没看见。 刘肆灵的眼落在她身上,落在她牵着他衣袍的手上,她的不整齐又被划破了些口子的男装打扮,以及往下,此时显得尤为“凄楚”的脚上。 刘肆灵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眉心跳动一瞬,视线落回人脸上,静默道:“你就是为了这个,跑到这里来。” 朱宝莘手抓着人衣物,她道:“嗯。”应完后,缓缓抬头,道:“刘四哥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着有点奇怪的感觉。 刘肆灵看着女孩,他手摸上人的鬓角,对人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我信你,宝莘。” 这一刻,刘肆灵眼中只有这位少女。 朱宝莘道:“你信就好,你一定要小心——”她手紧紧抓着人的手腕。 此时,她终于完全放下了心,朱宝莘扶着人的手,头好沉。 她想歇一会儿,休息一下。 抬头仰望着人,朱宝莘眸子越来越无力,她身体几乎都软下去,在最后昏迷前,只道了一句,“哥哥,我想睡一会儿。” 刘肆灵接住人的身子,他立时将人抱起,行走如风的往后方营中走去,面色沉寂又冷静,但浑身都好像有一种威慑,令人不敢近前的威慑,平日好脾气的人,此时似压着团烈火。 李原忙让人将军医拉来。 他现下脑子都还没转过来,怎的在这地儿就见着三小姐了呢,太神奇了。 不知殿下心中是作何感想。 恐怕,是他想象不到的惊风海浪。 帐里,军医为人细细诊治过,女孩儿发了高热,脚上有很多划破的小伤口,加之身体十分疲累,所以才会昏迷过去,他为人开了药,又叮嘱了几句,便不敢再停留的离开。 第97章 心悦 亲吻 一个粗使婆子端来热水, 替朱宝莘整理了一番,又为她换了衣服。 喝了药,额上热度在渐渐褪去。 婆子走后, 刘肆灵进了帐内。 他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女孩儿。 女孩儿紧闭着眼, 眉心有丝疲惫。 刘肆灵的视线移到女孩儿脚踝位置,此时盖着锦毯。 他看了会儿, 然后坐下, 在人床边,又静静看着。 女孩儿手拿了一只出来,搁于被外,刘肆灵替人放回去。 他手迟迟没松开, 握着人纤细的手腕。 从被中抽出,刘肆灵缓缓, 将手挪到女孩儿面上。 拇指在柔滑的颊上轻抚。 女孩的面朝他侧了下, 他整个手更紧密的贴着人的面颊。 刘肆灵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 他只知—— 收回手,刘肆灵缓缓起身,立于床边,又抚上女孩儿的脸,然后,俯身下去,手拢着女孩儿面颊, 亲吻她的额头。 长久又轻盈的一吻。 此时刘肆灵已换了身简素的衣袍,月白色, 他躬身下去, 轻轻吻着人的额头, 暖黄的阳光从帐上的小窗透入,落于这一室内,斜斜照耀在屋内一躺一俯身的两个人影上。 刘肆灵的衣角处绣着枯冷的孤梅。 此时在阳光的斜照下熠熠生辉。 起身。 刘肆灵手还在人脸上流连。 改抚为手指背轻往上抚触。 女孩儿面容精巧而秀丽,这么睡着,即使疲惫,也难掩几分可爱。 这个人,这张脸,刘肆灵手上停止了动作,须臾又往下滑动,指尖停驻在人的嘴角边,这个姑娘,是他,喜悦的模样。 收回手,这次,他愿意,失掉理智。 刘肆灵眉眼温柔的笑了。 他离开了帐子。 一夜过去。 第二日快午后的时候,朱宝莘浑身酸疼的迷迷糊糊醒来。 似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身体的每个组织都在朝她抗议。 -- 第200页 最重要是她很饿。 幸好在她醒来时,已闻到了淡淡的饭香。 睁眼,身旁已有人,素洁的衣袍,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 朱宝莘想起身,一旁有人轻扶起她。 手握在她臂上,揽过她的背。 朱宝莘被人半抱在怀里扶起了身。 帐中一旁端了饭食来的粗使婆子,低垂着脸。 而另一个‘丫鬟’则有点紧张的看着,不敢出声。 朱宝莘抬眼见到身旁人,她看清人,道:“刘四哥哥。” 刘肆灵道:“嗯。” 朱宝莘迷糊一会儿,瞬时抓住人的手道:“哥哥,那些人——”,她倾身有点紧张的看着他。 刘肆灵见女人的神色,他抽出自己的手,然后握住少女的手,对人道:“放心,我有安排。” “你安心修养。” 朱宝莘见人沉稳的眼,丝毫不见惧色的面容,她放心,道:“哦。” 刘肆灵将她扶在床头坐着,朱宝莘背靠着床架。 小木桌置于她面前,其上陆续摆出几道吃食。 这时朱宝莘才注意到向前来替她摆吃食的,瞧着她红了眼,一瞧就十分担忧又委屈的熟悉面孔。 是春桃! 朱宝莘惊道:“春桃,你怎么,你——” 她激动,有点语无伦次,最后道:“你没事吧?可有没何处伤着了!” 春桃抬手擦了擦眼,她道:“小姐,我没事,我是昨夜,殿下派人,找着我的——” 春桃与朱宝莘走散后,晚一些到达军营附近,那时,军中有人似乎正是来寻他们这群人的,春桃自然便被带到了这里来,她手上受了点伤,军医替她包扎时,她才得知小姐到这处就昏迷了,想应是同行之人,透露小姐身边还有个她,所以这位四殿下才会安排人来寻她的。 昨夜这位殿下见到她以后,询问了她们一路发生的事,然后便让她守着,今日一大早,见小姐还沉睡着,吩咐她不可打扰,所以方才,小姐醒了,这位四殿下在跟前,她也不敢随意出声。 这位殿下,昨夜脸很沉,全不复平日温煦模样,那样锋锐的一张脸,夜色下半明半暗的模样,春桃不敢直视。 现下小姐醒了,她终于可以说话,可以伺候小姐了。 春桃高兴。 为小姐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朱宝莘面前摆着碗清淡的粥,内里放了点肉糜,还有点碾碎的中药。 桌上一碗蛋羹,一碗鲜蔬。 没有荤肉。 朱宝莘垮了脸。 刘肆灵忽略她的神色,他道:“先喝点粥。” 朱宝莘看着那碗粥,她道:“哦。” 将碗拿起,刘肆灵自然持勺喂她,他道:“你刚醒,脾胃虚弱,路上也没怎么进食,此时不可重口腹之欲。” 朱宝莘顺着喂来的勺子喝了几口,喝粥的声音在她耳边听来特别清楚,她一会儿才觉着有点扭捏不合适,将手挡住刘肆灵持勺的手,道:“刘四哥哥,我自己来吧……” 刘肆灵看她两眼,将碗放下,道:“好。” 朱宝莘这才拿着勺子慢慢在碗里搅啊搅。 刘肆灵起身,走出帐外,离开前嘱咐她慢慢吃。 人走后,朱宝莘才大快朵颐起来。 方才,被人这么看着,总觉着有点别扭,脸热。 这么大人了。 朱宝莘喝了粥,吃了蛋羹,解决了小碗蔬菜。 帐外。 刘肆灵负手看着外间。 李原上前来,他瞧了眼帐子方向,到刘肆灵跟前道:“殿下,该问的都问清楚了,那些人,也按您的吩咐,只留一个,其余都解决了。” 李原还是觉着有点‘可惜’,那些人在双刃山时被他们的人反将了一军,主谋的几个,殿下一开始是准备暂且留着的,但昨夜,却吩咐只留一个,这着实有点突然又可惜了。 不然可以好好留着给三皇子一个礼物。 殿下昨夜,生怒了。 李原又看了眼帐内方向。 作者有话说: 分享了首歌,还挺符合这情景,看这章,听歌啊啊……太有感觉了,我不允许有人没听~【抱心】男主要不一样咯 第98章 拥 朱宝莘在军营里待了两日, 便恢复了过来。 刘肆灵这两日偶尔见她,其余时间也有很多军务要忙。 南辽与敖国,及西境战事都平了, 但战后残局也有诸多需收拾。 这处军队,刘肆灵在网局探查到三皇子的打算后, 便先一步秘密安排在了这里,就在他们入双刃关的当日, 这处便有了这支军队。 所以那日, 三皇子的人勾结双刃关匪徒,想趁机掩人耳目杀死刘肆灵时,被此处赶来的援军击溃,叛者皆伏。 三皇子手下几人一口咬定是太子授意, 这事,刘肆灵未向京城传报, 隐了下来。 但该传的消息也传至了该传的地方。 南王及京中某处—— 南王未至营中, 大公子谢荧到这处来了。 他与刘肆灵在主帐外说话,黑骑四处巡逻环绕。 朱宝莘在二人不远处,她好奇打量了那位谢公子几眼,那位公子,同刘肆灵说话,也朝朱宝莘投注了几抹视线。 谢荧与刘肆灵谈完事,他朝一旁刘肆灵并不避讳的女子看去,眸光若有所思, 道:“姑娘胆子挺大。” -- 第201页 刘肆灵朝人看去,回过头, 他也道:“是挺大。” 谢荧准备再说什么, 刘肆灵看着他道:“谢公子还有事?” 谢荧啊了一声, 然后道:“没事,没事了。我也该回了。” 说完便招呼人随他离开。 谢荧走后,刘肆灵看向少女方向,他目光变得柔和,朝人走去。 自那位南王嫡长子来过后,刘肆灵就越发的忙碌。 在营中待了几日,知晓那些人确都被刘肆灵不知如何处置了,总之就是不会再威胁到他了,朱宝莘放下心来。 她该回去了,这是刘四哥哥的安排。 军中有要务,刘肆灵不会马上回京,朱宝莘也不合适一直待在这处。 刘肆灵将一切安排的妥当,旁人能知的消息都是他让人知的,朱宝莘到此处,不该知晓的人不会知道。 所以她才需早些悄无声息的回去。 离开那日,营门外,刘肆灵送了她一程。 在离营地几里的地方,刘肆灵下马,朱宝莘在他面前,刘肆灵嘱咐了几句。 朱宝莘之后两步三回头的往前方等着她的人走去。 前几十步,春桃领着几位护送的人立于马旁。 朱宝莘走了一段,身后突然有人唤她。 她止住脚步,回身看去,讶异道:“哥哥,你还有话要说么?” 刘肆灵看着人,他往少女走去。 今日他穿了身绣着枯梅的白衣袍。 朱宝莘不知人还有何话未交代。 她站在原地,等着人靠近。 刘肆灵终于走到了她面前。 削薄的脸还是那样赏心悦目。 朱宝莘见人一直盯着她,她抬头问道:“哥哥——?” 刘肆灵的瞳孔里都是少女的面容,他深深印着那样的面容,然后往前一步,刘肆灵一只手将少女带进怀里,双手缓缓又轻的拥住她。 很自然的举动,像已做了许多次。 那样轻的怀抱,朱宝莘的头埋在人的肩头。 她略有诧异,不过对哥哥温暖的怀抱未有丝毫抵触,只是觉着……好像……有点奇怪。 刘肆灵的手一只放于她背上,一只,轻抚着她的发,像抚着一件珍宝,朱宝莘却没这样的意识。 她微嗅着人怀中的味道,以及发现人白袍的料子真的很软。 她有点喜欢哥哥怀里的味道,很好闻。 说不明,清又淡的味道。 手揪着人衣袍,就要离开了。 刘肆灵的手在女孩发上轻用力,他在人耳边道:“等我回来。” 朱宝莘不管人说什么,都习惯性“嗯”一声,过了会儿她才听进去那句话,从人怀里抬起头,刘肆灵已放手放开了她。 他站于她面前,微偏头的看着她。 天日微暖,刘肆灵的面容也很暖,他道:“回吧。” 朱宝莘想了想,道:“嗯,哥哥,等你从南境回来,我到城门接你——” 刘肆灵道:“嗯。” 朱宝莘骑上马,她手牵着马僵,最后再看了人一眼,然后在几人的护送下离开。 刘肆灵站于原地。 身后跟着李原。 走了半里地后,春桃对于方才—— 她还有点若有所思。 那位四殿下抱着小姐,那样抱着,那样专注又温柔的神态…… 瞧眼前头的小姐,春桃眉毛扭成一条蚯蚓,揉了揉头。 小姐与那位四殿下只是从小感情要好吧? 在人看不见丁点身影后,刘肆灵翻身上马,他想到了自己方才抱人时脑中想到的一幕。 女孩在他营中这几日,曾流过一次鼻血。 刘肆灵眉心微蹙,他对身旁的人吩咐道:“派人告诉李椎,我回京时要拿到月月霜的解药。” 李原无意外的应道:“明白,殿下!”月月霜总算还是有解药啊…… 这几日,殿下有新的想法了,李原看得明白。 刘肆灵手握着僵绳,那种粗粝的触感,与方才手中抚着人头发时的触感完全不同,他将抚了人发的手,轻轻展开,又缓缓握住。 刘肆灵心口处有一种悸动的跳动。 看向自己左腕上,那里有近二十四条爻线,京城——很多事,快安排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6 22:15:33~2022-05-06 22:0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个小尾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踹人 赶路很快, 途中未做停留。 一个月后,朱宝莘回到了京城郊外朱府的庄子内。 护送她的几人在瞧着她入庄后便离开了,隐入了入城的人流中。 而一路暗中相护的人还守在身边, 他们的任务,是护人安全回到朱府或是宫中。 朱宝莘再次安抚恩威并施摆平了庄内上下, 确保不会有人“泄密”她溜出去的事,便回了朱府。 再等几个月, 刘四哥哥就会回京了。 她得暗中有机会再帮哥哥‘看着’三皇子。 朱宝莘回京, 听说太子病愈重了,这是她入宫才知晓的。 整个京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势。 朱宝莘偶尔会皱皱细细的眉头。 在她回京前半月,宫中三皇子的“雍华”殿内,他在殿后花园中一石桌旁摆弄着蛐蛐儿, “失败”的消息传至他耳中,三皇子停了斗蛐蛐儿的手。 -- 第202页 他沉沉良久, 偏过头去道:“什么, 再说一遍?” 报信的人额上有冷汗,他又忐忑复述了一遍。 一旁的刘公公上前道:“殿下,那些人——失误了。” 他不敢说,是他们的计划,败了。 三皇子这才又开始斗蛐蛐儿道:“好,知道了,下去。” 报信的人离开,李公公还在。 三皇子这时道:“看来四弟福气挺大。” “咱们的人咬定是大哥指使的, 你说他信吗?” 李公公道:“那人,恐怕知晓是殿下您所为。” 三皇子道:“是吗。” “四弟是个聪明人。” 他未再言, 李公公又道:“殿下不必担心, 即使四殿下知晓, 押几人回京也没关系,咱不是咬定的太子,那几人不敢忤逆您的意思,何况太子殿下的身体——也只剩殿下您了,东王不久,会派世子留守,他老人家亲自进京。” 三皇子畅笑道:“是啊,外公要进京了,大哥他——” 说着他有点惋惜,却畅快的笑着。 笑声响彻花园。 三皇子扔下斗蛐蛐儿的罐子,往外走。 李公公慢一步,他上石桌前,倾身看眼嗡罐,内里剩一只还孤零零活着的蛐蛐儿,另一旁,是一只毫无生机的蛐蛐儿“尸体”,李公公认出,那是殿下近几日最喜,名为“威武将军”的蛐蛐儿。 另一只瞧着,瑟缩在罐角。 李公公额上也出了点汗,他拿帕子抹了抹。 …… 朱宝莘近日听说了一件风月场中的“大事”。 据说是鸣阳阁那位一直空缺着位置的“第一姑娘”终于有人了,姑娘是“拂衣夫人”的亲传弟子,继承了拂衣夫人大部分本事,这本事——众人最挑剔关注的无非是容貌与才情。 据说见过的人,沉兮叹兮,无不为其倾倒。 朱宝莘可好奇。 正巧京中有场“落雪”会,是年轻男女冬日出行聚乐的好会。 正大光明,男子可于人前展示才学,女子也可切磋一技。 世家贵子们皆不会放过这场好会。 据说此次,那位鸣阳阁的第一姑娘也会至,不知要望穿多少人的眼。 朱宝莘也等着瞻仰第一美人的风采。 盛会那一日,在京都一个有名的园子里。 空中飘着细雪,众人都捧着手炉,裹着长衣,即使天气寒冷,依然不能磨灭大家与会的兴致。 雪中漫步,才更应景。 园中,一些有才学的公子与人争得面红耳赤,有才艺的姑娘与人高兴切磋艺技。 朱宝柠是随秦氏来的,虽说这是年轻男女的场合,但许多“不放心”的夫人也来至了此处,只是夫人有夫人相聚的地儿。 朱宝柠自要在人前展露一番,不然秦氏可白来了。 朱宝莘这次本想约林晰,但考虑到她的身子,还是只能日后向她转述了。 落雪会很热闹,整个园分了好几个区域,以梅灯、梅枝,文字灯笼等为装饰装点串联区域的小道。 会中有打着油纸伞的少女,有相携而行的公子,此处,若论文艺,大家能无顾忌的交谈,不必太在意礼节、身份。 享受园会时,不少人并未忘了此行自己还有的一个目的——见一见那位鸣阳阁的美人。 拂衣夫人的弟子中其中两位远离京都,是在外的逍遥美人,而这一位据说可称为三人中“大师姐”的是美人中的第一,并且是大家有机会瞧见的。 众人翘首以盼,但人却一直没至。 园会举办了一个多时辰,在人即将失望之际,那位姑娘,终于到了。 她披着一件淡紫色微泛灰的狐裘,指上涂着丹蔻,发往后拢,簪了朱钗,一旁一位容颜姣好的婢女为她打着墨笔扶桑枝的纸伞。 纸伞微微打高,露出女子的面容,在细雪下,足以让一切都黯然失色。 她涂着鲜红的唇脂,细白的脸,盈盈眸子,线条妩媚,明亮如落了万千星辰。 真是好美……的一张脸。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朱宝莘也是一口气屏住了。 只是,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女子此时在刚入园的一个诗会区域入口,这里聚集了一些人,朱宝莘转了会儿,又到了这里。 在朱宝莘一旁是诗会亭子,另一侧则是藤编的围篱,她欣赏眼前的大美人,眼珠都快落到人身上。 女人的身姿也是苗条,一颦一簇都透着天然的风致,这似乎不是凡人可染指的“仙女”。 朱宝莘看愣了,而另一侧,聚在一处的几人,其中两位已收回了视线,朱骁目光落在瞧着女子的少女身上,沈洺则掩唇咳嗽了两声。 而在朱骁一旁,本是来凑雪会热闹的刘堂轩,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人瞧,他心头在狂跳,手心无端出了汗,似乎再看一眼就要灼伤眼睛,但不看却会灼了心。 他从未有过如此明显的悸动。 刘堂轩眸中迸发出了热烈的神采。 他用手背抚了抚自己的脸,手又按了下心口,将那种目光敛下。 身边无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朱宝莘在瞧人的时候,那位姑娘视线掠过众人,也回视向了她,朝她略略颔首,竟提步往她的方向走了来。 朱宝莘看着人走近,她不自觉又屏住呼吸。 -- 第203页 女子来到了她面前,一阵盈盈舒适的轻风。 她看着她,对她道:“三小姐,不认得我了?” 朱宝莘越瞧人越熟悉,又听人这般说,再回忆这有点熟悉的嗓音,她脑子运转很快,一些画面蹦出,一个人的样子与面前这人渐渐重合,朱宝莘吃了一惊,她道:“你,你是——” 秦宜桑抬手轻扶住朱宝莘的手,她微笑道:“三小姐想起来了。” 朱宝莘简直想捂住嘴,她细瞧着人的脸,怎么瞧怎么令人目眩,但这眼,这五官,确实又跟以往见过的一个身体丰实面上团了许多肉的女孩重合,一瘦解千愁,果然……果然诚不欺我。 不过早先,朱宝莘偶尔便会被人的模样给惊艳,即使胖着,美人还是美人。 这厢,朱骁等人见女子走到了朱宝莘面前,朱骁眉微皱。 沈洺有点若有所思,一旁的刘堂轩则手握紧又放开,他双眸添了色彩,道:“朱三妹妹与那位姑娘相识啊?” 往前迈一步,有种想近前去的趋势,不过身旁二位也没注意到。 刘堂轩身后的小厮注意到了,他觉着他们六殿下似乎有点……不对劲,恐怕应记录下来同娘娘汇报。 小厮偷瞧着人,又收回视线。 朱骁与沈洺都看出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眼,朱骁回刘堂轩的话道:“可能是认识。” 刘堂轩看眼朱骁,觉得这话似乎有点问题又好像没问题。 他也顾不得这许多,道:“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似只是好奇。 朱骁眉微动,他道:“听听不就知道了。”说这话,步子却没动。 刘堂轩就等着这话,他立时十分愉悦道:“可不,听听就知道了,走。” 说着,刘堂轩率先走在前头,朱骁一行人往朱宝莘与秦宜桑的地方走去。 秦宜桑身旁的婢女注意到了走来的一行人,不过她依然只是专注撑伞,只是余光注意。 雪还在下,一行人走至了二人面前。 朱宝莘在人近前后终于注意到了几人。 她当先瞧见刘堂轩,然后是朱骁,之后沈洺,另外还有两位她不认识的公子。 不过他们都很知趣的站于几人身后。 朱宝莘瞧见刘堂轩,刘堂轩见到她之后,简单招呼了一声,视线之后便若有若无的落于朱宝莘面前的人身上,秦宜桑听见刘堂轩声音,抬头往侧方看去,就与比她高一个头的刘堂轩视线对个正着,刘堂轩面容一瞬微惊,目中深隐的神采几乎快压制不住。 朱宝莘唤出了刘堂轩的身份。 秦宜桑朝几人行了个礼。 刘堂轩咳嗽两声,允人起。 秦宜桑看朱骁和沈洺,她对二人道:“朱大哥,沈公子,你们该是已认出宜桑了吧?” 朱骁沉默,沈洺笑了笑道:“秦姑娘变化甚大,我们也是差点认不出了。” 刘堂轩看几人,他道:“原来你们都认识??” “朱骁与沈洺都认识的姑娘——”他在心头补充了一句,“而且还是如此漂亮的姑娘”,他怎的不认识…… 沈洺与朱骁都知他什么意思,二人看向刘堂轩,似乎不知该如何说,这时,秦宜桑道:“六殿下,小女姓秦,早年被姨母接进朱家,蒙朱伯父与朱大哥照顾,想来殿下可能见过,不过应是没什么印象的。” 刘堂轩听这层关系,他对朱家情况大致比较了解,知晓朱橝如今宠着的是个姓秦的妾室,这么一思量,他就明白了,原来这姑娘……那他当也是见过的…… 刘堂轩在回忆,自己到底何时见过,如此容貌……他不应也不可能没印象,若是早些,瞧眼人,刘堂轩撤回视线,不当,不当不记得—— 他这厢在回忆,秦宜桑瞧他面容,笑笑,道:“小女之前有点贪食,所以……” 这么一说,刘堂轩瞥眼人,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只一双眸子让他比较有深刻印象的人,那时,是在朱府上,他在一条走廊边,突然瞧见一个身材壮实的姑娘,捂着嘴从间房内跑出,见到他,那双眼眸子里还有水光,当时他就只对那双好看的眼有印象,以及,壮实的身材—— 刘堂轩勾勾脸,原来这样啊,原来这样。 他也不问了。 秦宜桑此次来,时间不多,她只是来转转,待会儿便要离开。 朱宝莘乐意跟着美女游园。 朱骁一行人便看着两人离开。 刘堂轩目光长长的停留在左侧纤匀的身影上。 秦宜桑与朱宝莘走后,另一道通往其他区域的小路上,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瞧着远去的两个背影,她挑唇笑道:“大师姐念叨的朱家嫡姑娘就是这位了吧,师姐见着了,我也见着了。” 她视线自然又跃到还留在原地的朱府少爷身上,瞧的久了些,殷黛儿抿嘴笑了笑,朱公子的妹妹—— 嫡亲妹妹。 殷黛儿也是拂衣夫人的弟子,不过排不到前头,姑且算四吧。 也就没人知晓她是拂衣夫人的弟子了。 殷黛儿笑了笑,将面纱罩上。 朱宝莘与秦宜桑转了园会,秦宜桑似乎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走的都是些没多少人的小路,她们见着了朱宝柠,朱宝柠也同朱宝莘一样,愣的都说不出话来,身边也有好些姑娘来瞧美人。 -- 第204页 吸声比男人都不差。 美人的美各有千秋,但有一种层次的美,却是无法拒绝的,第一眼便只余惊叹。 小姐们也深受震撼。 京都的男人恐都会疯了,不过,这位美人,好像还挺清冷的。 朱宝柠,听说与这位是表姐妹,但人与她也并没太过亲热,说几句便离去了,美人同那位朱府的嫡小姐倒似是更熟。 朱宝柠坐在一众贵女中,她眸子里有稍许异样,但被她掩的很好。 朱宝柠轻轻捏着帕子。 秦宜桑如昙花般,一现便离开了。 之后,朱宝莘与春桃独自逛到了一处湖边,湖边有条小路,她正好站在转角处。 湖中有几只水鸟,腿长,喙尖,叫声清利洪亮。 朱宝莘拿着石头轻扔到一旁的水中,还不至于惊扰到它们。 转角处有人声,很快走来几人。 其中一人瞧着有点轻浮阴沉。 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厮。 那人见到朱宝莘,眉间戾气变重,眯眼一瞬,他“呵”了声,道:“呦,是朱家嫡三小姐啊。” “朱骁的亲妹子是吧。” 他远远就瞧见了人,这次不会认错的,朱骁的亲妹子他必须得认住。 这样才好弄他啊。 曾经文走到朱宝莘面前,以一种逼近的方式,语气举动十分不善。 朱宝莘对这人有点模糊的印象,是个京都的纨绔子弟,似乎是某位曾姓官员的嫡子,风评十分不好。 而且明显与朱骁有很大的矛盾,所以才会遇着针对她。 朱宝莘道:“这位公子,我是朱府的小姐。” 提出身份,又并未接关于朱骁的话。 曾经文有趣的挑唇,果然是真,朱骁与他的嫡亲妹妹不睦。 不睦又如何,嫡亲的妹妹,他怎能放过。 曾经文便道:“听说三小姐自小口齿不利,如今说话倒是利索了?”他讥讽一声。 朱宝莘不愿与这样的人多纠缠,她准备绕过人,曾经文却横上一步拦住她。 朱宝莘道:“曾公子是何意?” 曾经文道:“小娘子这么快走干什么,留下来陪我说说话,说来我与朱骁当年关系还‘不错’,怎的也算一位哥哥,小娘子如何,也唤声哥哥?” 朱宝莘感到厌恶,她唤了声春桃,然后大步绕开走过曾经文身边,道:“谁都能配我唤声哥哥了?” 她接道:“又不是刘四哥哥般的人——” 朱宝莘嘀嘀咕咕:“连根零头都比不上……” 曾经文耳朵尖,即使后两句朱宝莘说的小声,他也听见了大概,顿时大怒,道:“你,好个丫头,嘴还挺利!” 他手一动,“给我把朱三小姐留下来,朱小姐这般说话,可是太无礼了——” “身为你哥哥的‘好友’,我恐怕得替他教导教导才是。” 他说着面上露出兴奋又阴沉的笑。 身后几个小厮立时上前拦住朱宝莘的去路。 春桃与两个小厮打作一团,曾经文所带小厮都是练家子,两人很快把春桃制住,朱宝莘也被人抓住手臂,带至曾经文身边。 朱宝莘怒道:“这位公子,这里是落雪会,你也知我的身份,该知我姨母是何人——” 朱宝莘看四下无人,有点后悔不该独自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这只是个风景一般的湖泊,而且在偌大园会的偏僻一角,此时又正好见不到丁点人,正好适合这人挟私报复,不过她不信这人连姨母的身份都不怕。 朱宝莘狠狠盯着人。 曾经文倒真是思量了一瞬,不过,想到曾家如今已依附了三皇子,而那位一直无所出的贵妃,过不了多久等三皇子登基,身份不过也是纸糊的摆设而已,或许连摆设都算不上,况且他也不打算真的对人怎样,只是“逗逗”人而已,有什么问题? 曾经文便抬手,想在朱宝莘脸上轻抚,被她躲过了,正要再动手时,转角处有人声出现,那人道:“曾经文。” 曾经文抬起的手一瞬僵住,他眼眸放光又流转着狠毒,转身过来道:“哟,朱大公子好雅兴,竟会到这儿来。” 朱骁身后跟着沈洺,曾经文忽略掉他,只看着朱骁。 朱骁应道:“你不也是?” 说着,朱骁身后已有一人上前,迅速到了曾经文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制住朱宝莘的二人钳制解开,将她带至朱骁身边。 曾经文面上右眼抽了抽,他一边给了身旁两个手下两耳刮子,骂了句“废物”。 朱宝莘站在朱骁一旁,春桃还在他们手里,方才朱骁的人出手突然而迅疾,才能解开她的钳制,现下他们有防备,春桃不好被解救了。 朱骁看一眼朱宝莘,他视线从上到下快速掠过,对她蹙眉道:“没事吧?” 朱宝莘过了会儿,摇了摇头。 朱骁又将视线投向曾经文。 他道:“一个丫鬟,曾少爷也有兴趣?” 曾经文道:“丫鬟,也是朱府的丫鬟,朱少爷是准备不想要,打发了?” 说着似乎就要着人朝春桃动手,朱宝莘看得焦急。 朱骁眼一眯,他朝一旁适一看了眼。 适一会意,立时动手,朝曾经文攻击去。 没想到人真动手,曾经文面前二人上前来护住他,曾经文狞笑道:“朱骁你敢动手!” -- 第205页 朱骁道:“曾公子能动手,我怎么就不能动手?” 适一一时拿不住曾经文,他手下二人,功夫不错。 曾经文朝身后制着春桃的打手看去,那人准备立时卸下春桃的胳膊,朱宝莘看得心急,不料这时,从斜刺里不知何处,射来几颗石子,石子准确无误击打在制住春桃二人的手脚关节,两人立时不慎跪倒。 但很快又起身,开始注意周遭。 春桃得隙到了朱宝莘跟前,唤她一声小姐。 朱宝莘这才松口气。 曾经文身后二人与隐在暗处的人对峙,曾经文避着适一,这时,朱骁盯着曾经文,却对朱宝莘道:“你先离开,园会也差不多结束,该回府了。” 朱宝莘这日遇见那人自觉晦气,过了会儿,“嗯”了一声,然后转身便带着春桃走了。 从转角离开。 王青跟在朱骁身后,他觉着小姐可真是冷漠。 唉。 朱骁待人走后,他看了眼湖边一个方向,然后又将视线投向曾经文。 不过几个弹指,曾经文的人便皆被制于地面不得动弹,而另外暗处攻击的人一直都没出现,想来恐怕也不止一人。 曾经文看倒了一地呻.吟的人,他道:“朱骁,你——” 他竟比他还会玩阴的。 曾经文只恨自己带的人不够多不够强。 他自认朱晓不敢真的动他,毕竟他可是三皇子一党了,如今三皇子势大,他们朱府又一直秉持着中立的立场,敢这时得罪三皇子? 曾经文便后退一步,梗着脖子道:“朱骁,你打伤我的奴仆,这笔账恐怕不好算吧……” 朱骁瞧着他,往前走。 一步步逼近他。 曾经文不得不后退,他一边看四周,一边道:“朱骁我警告你,你别想乱来——” “三皇子——” 朱骁依然靠近,在几步距离时他停下,余光扫了眼侧方,一瞬细微的破空声传来,曾经文突然哀嚎一声,双腿往前跪倒在朱骁面前。 朱骁居高临下看着人,带给人一种俯视的压力。 他没表情的道:“曾家与我们朱家,相信三皇子自能权衡,就不用你操心了。” 曾经文惊异道:“你,你们,你们朱府——” 他讥笑一声,“从不站位的朱府如今也耐不住了……” 朱骁不与他废话。 曾经文抬头见朱骁面容,那种目光,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在还来不及说话时,面前人突然,一脚踹向了他。 曾经文惨痛的哀嚎一声。 沈洺在后,看着。 方才这人对朱三妹妹做的一些事,他们都清楚的听见了,之后也看见了。 曾经文抱着肚子,朱骁冷眼瞧着他。 在曾经文心头感觉到危险时,朱骁又踹了一脚。 整个湖边只能听曾经文的哀嚎。 朱骁一言不发,接着踹。 每次曾经文都觉着会要了他的命,但他命硬还能出气,喊。 曾经文虚弱的讨饶,朱骁再踹一脚,身后王青有点冷汗涔涔,忐忑,他犹豫上前一步道:“少爷——” 不能再踢,再踢出人命了。 朱骁听见这声喊,沈洺也上前了一步,唤了声朱骁,朱骁终于停住。 他站定在曾经文面前,道:“我妹妹,也是你能轻辱的?” 那样的面容,令曾经文胆寒。 朱骁转身,离开。 沈洺看了眼曾经文,摇了摇头,也跟着离开。 在几人离去后,湖边一角,一位带着帷帽的女子掀开白娟一面,她唇角噙着有趣的笑,这位朱大公子,原来还有这一面呢。 第100章 出事 朱宝莘准备回去时, 在一条径上遇着了沈芝。 之前都没见他,也没听人提及,想必是才赶来的。 他鬓上有雪融后的湿意, 穿了件云峰白的衣服。 腰间垂着“雪”字镂空式样的玉佩。 沈芝见着她,面上有喜, 他看着朱宝莘,低声道:“还算是赶上了。” 朱宝莘没听的太清。 他道:“宝莘妹妹今日可玩的尽兴?” 朱宝莘本来心情挺不错的, 但现下, 稍有点不快,都是因方才湖边的事,但为那样的人生气,不值得。 朱宝莘便道:“你觉着呢, 出来当然是开心了。” “你怎的现在才到?”她疑惑问道。 沈芝抚了抚衣褶,他走到她面前, 一把扇子刷的打开, 倾身对她道:“你知道我现在才至——” 意思是他认为她定关注了他。 朱宝莘微往后倾身,她道:“既然才到,就别在这里待着了,园会快散了,现在去还能再瞧瞧。” 沈芝看着她,他盯了她一会儿,收了扇子,突然两只手搂向她, 像搂木娃娃,朱宝莘没来得及躲过, 被他熊搂进怀里。 朱宝莘道:“你!你干什么, 还不快放开我!” 朱宝莘挣动, 沈芝还熊抱着她,他突然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然后终于将她放下。 朱宝莘立时生气的瞪着人,这个登徒子! 沈芝朝她笑,依然风雅,他道:“好,不逗你了,妹妹快回吧。” “呵!”朱宝莘呵笑一声,然后赶紧绕过人离开。 走了几步后,感觉有了安全距离,朱宝莘突然站定,她回身,喊了声“沈芝——” -- 第206页 沈芝转身看她,朱宝莘立时蹲身,抓起一团雪就朝沈芝砸了过去,正好砸在沈芝肩头。 沈芝身子颤了一下,朱宝莘没注意,她笑得开心,然后道:“活该。” 哈哈。 之后便拉着丫鬟转身跑了。 沈芝看自己肩头砸散的雪,他手抚了两下,没料衣衫处竟缓缓渗出红色的“血”。 沈芝“嘶”一声,轻龇牙道:“臭丫头,下手还挺准。” 他这点伤是调查六门局的暗杀局时受的,也是因此才会来晚了。 下次,见着这丫头,要再抱一次,沈芝幽幽的想。 园会散去,朱骁等人都回到了府中。 朱骁回府时,眉间有丝微沉郁。 他坐在书房,手按在桌面上。 王青思量着,大少爷现下想的恐怕还是今日园中那件令人“不愉快”的事。 果不其然,朱骁手突然收回,手轻握的搁于桌面,他道:“将曾家我们之前所收集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暗中报给太子的人,太子如今虽势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还没死,只要是送上门的东西,太子一党没理由不咬住不放。” 王青道:“是。” 朱骁又道:“做得隐秘些。” 王青道:“小人明白。” 王青说完便下去了,出房门时他在想,曾家干了许多枉法的事,之前少爷收集到这些信息并没打算立时用,这次,是要赶尽杀绝了。 朱骁吩咐完后,他去了“竹后院”——朱夫人的院子。 院子很清净,也打扫的干净。 朱骁走到了母亲曾居住过的院中大堂。 他一一看过那些物件,又走到朱夫人曾经的居室。 这里,曾经是欢声笑语又温暖的所在。 现在只剩清净。 朱骁站在门边,他瞧着屋内那张梨木床榻,眼中似乎能瞧见一个温柔妇人坐于床边,她身旁并排坐着个两三岁的少女,少女不怎么说话,双眸纯真明亮,在床边晃着腿,手里拿着个拨浪鼓的玩具,转动敲打着,两人面前站着个小少年。 少年人面上也是笑,妇人将手抚上少年的鬓,她对他道:“阿骁,妹妹你喜不喜欢?” 小小的朱骁道:“娘——” “她太笨了!”小朱骁有点嫌弃。 妇人依然温柔抚着他的脸,她道:“那妹妹笨,你喜欢吗?” 小朱骁想了想,道:“我喜欢娘,娘喜欢妹妹,那我也喜欢。” 妇人敲了他的额头,她道:“娘当然喜欢,你和宝莘都是娘最喜欢的。” 她道:“骁儿,宝莘是你的妹妹,你要好好护着她。” —— 朱骁手握拳,他感觉到了一种痛楚。 是他亲手造成的。 他是疯子。 娘一定对他很失望。 失去娘的痛苦,让他把一切都忘了,只知责怪,为了自己活下去,将痛苦加于宝莘。 娘爱的孩子,他的妹妹。 他总算记起,也是他爱的孩子。 …… 回府后,秦宜桑,如今的第一姑娘到朱府来了几次。 秦氏不知缘何对她并不太有好脸色,秦宜桑每回都会见一见朱宝莘,同她说几句话。 渐渐她们就比较亲近。 之后秦宜桑便常邀请朱宝莘去京都外郊,十五里处,杨安街上她所在的鸣阳阁玩。 她是第一姑娘,鸣阳阁的规矩,第一姑娘几能随心所欲,况且有拂衣夫人的名号,无人敢逼迫秦宜桑做什么。 她在鸣阳阁偶尔有心情时才会隔着帘幕弹奏一曲,其余时候都不怎么见人。 朱宝莘女扮男装去了几次,每次秦宜桑不会给她弹曲儿,而是给她分享些好玩好吃的,朱宝莘在鸣阳阁里“乐不思蜀”。 毕竟有美食可玩乐还有美人。 去了几次后,这一日,朱宝莘怀中揣着“巨资”,再过不久就是叶氏的生辰了,她要准备一件礼物。 杨安街上珍品阁的拍卖会现下没有,朱宝莘只能去一些古玩店、典当阁瞧瞧。 叶氏见过的珍品东西不在少数,她也不知自己该找什么宝贝才能不一样。 游记典当阁,朱宝莘又来到了这处。 老板对她似乎还有印象,毕竟当初她一个小丫头,裹着披风来典当了个贵重物件。 朱宝莘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她会得到一个令她惊炸的消息。 竟有人来变卖“红珠”。 对,不是典当,而是“变卖”。 而且是一颗名为“烈焰翡翠”的红珠。 朱宝莘着急的听掌柜对她说今日本该有个漂亮又独特的珠子,只是可惜,价钱没谈拢,而且有那等好事不长眼的在铺子里正巧遇上,告诉典当那人若是不想再赎回来,又想高价,可以考虑十九公里外,有座“红狐”雪山,那里有个人,近一两年专门收那等好看的玩意儿,而且有钱,不过人也不是一直在雪山上,让他可以去碰碰运气,说不得就高价将珠子买走了。 那人听后,立即动身,往红狐雪山而去。 掌柜的说当时他还验了红珠,放水中两刻时间后,竟真有光华流转起来,内里是火焰的纹路,纹路具体走向他也记不太清,只知好看,朝朱宝莘用水在桌面绘了个大致走向。 那人还交代掌柜不要透露他的信息,但,这生意没做成,也就不存在什么承诺了不是,掌柜的绝不承认他是想用消息换利,毕竟他只随口那么一提,就有人似乎感兴趣的不得了。 -- 第207页 朱宝莘没瞧见合意的,本不打算在此处选,但为了得到更多确切的消息,她选了件价值不菲的东西。 掌柜满意她的大方,也就大方将自己所知的都告诉她了。 朱宝莘了解了那人基本的信息,并且也知道了红珠很可能就是当年那颗,她心情激动不已,那人去了雪山,她得赶紧去追! 若是母亲的红珠,她一定要将其拿到手。 雪山上收珠子的人行踪不定,若是被他得了,不知他会不会立时去哪,以后又还能不能再寻得红珠,所以朱宝莘不能有丝毫犹豫,她必须在珠子被转出去前拿到手。 朱宝莘顾不得许多,也来不及怎么安排,她雇了两匹马便与春桃一道朝雪山方向奔去。 鸣阳阁内,刘堂轩是第一次来此处,他叫上了朱骁。 沈洺有其他事,不能同他们一起。 刘堂轩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费了大力气,才从梁妃娘娘的眼皮子底下溜到这鸣阳阁。 而朱骁,也是注意着其他来的。 他知道近日有人总往这儿跑,所以他想来看看。 反正有刘堂轩。 他二人到来,秦宜桑自然出来见,刘堂轩眼都值了,竭力保持镇静,而朱骁则观察了一番,谈了一些话。 大致了解他想了解的东西了。 今日人不见,是出去“寻宝”了。 朱骁没坐多久,天日昏昏,他准备回去了。 不想在靠窗处往下望,却望见个浑身风雪,全身尽是狼狈的熟悉丫鬟焦急又踉跄的在街上跑,满脸都是恐惧焦急,然后往他这一栋楼望来,像看到点希望似的奔进楼。 朱骁立时起身,撞翻了桌面的茶盏。 他大步往屋外走去。 眼动了一下。 刘堂轩本在与秦宜桑交谈,乍然被唬了一跳。 见朱骁不复冷静的背影,他也立时追出去,出去前看了眼秦宜桑,然后追出去。 秦宜桑也有点疑虑,她跟了出去,戴着帷帽。 鸣阳阁大堂内,朱骁与奔进来有点晕头的春桃遇在一处。 春桃脸呈现一种发冷又发热的奇怪样子,她见着朱骁,也顾不得奴仆之份,一把扑上去,双手紧抓住朱骁的手,嗓子发干的道:“少爷……大少爷,不好了,小姐她,她——” 春桃十分激动,又恐慌,她道:“小姐去雪山,遇上雪崩,出事了——” 朱骁的手一瞬僵硬,他心突然沉到底。 而第一次“女扮男装”,心头有忐忑,有从来没有过情绪到此处的朱宝柠,刚走进大堂,也听见了这话。 第101章 和解一 “你说什么?”朱骁一把用力抓住春桃的一只手臂。 春桃道:“少爷, 小姐,小姐为了截一样东西,去雪山, 后来下雪,我与小姐遇上雪崩, 走散了,我找不着小姐……” “找不着小姐了——” 春桃几乎说不出之后的话。 但为了小姐, 她必须得说清楚一些。 不过“红珠”是一个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的消息。 况且小姐这次可能会找着当年真的那颗。 春桃即使不聪明, 也知哪些话该透露。 朱骁捏着春桃的臂,春桃觉着大少爷面容隽秀,但骨头都快给她捏碎了。 问出是在红狐雪山,以及些更详细的情况, 朱骁吩咐一句,让王青立即找人手, 他立时就要走出鸣阳阁的大门。 朱宝柠心头震动, 她立时跟上前去,手扯住朱骁的一侧袍袖,拦住朱骁道:“大哥!现下风雪未停,你独自去很危险——” “至少等——” 她想至少等叫着人去。 朱骁突然见到朱宝柠,他道:“宝柠?” 没留意人的打扮,他手从人手中抽出,直接往门外走去。 朱宝柠被人绕开,她无需反应又立即上前去抓住人的手, 拉住人道:“大哥,你别去!” “很危险, 大哥!” 朱骁突然大力甩开朱宝柠的手, 他什么也顾不得, 道:“我必须去。” “若是宝莘有什么危险——”朱骁未回头,他脚步停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之后疾步而出。 朱宝柠站在原地,她似乎能明白大哥想说什么——“他必须去”,若是她那三姐有什么危险——朱宝柠明白了。 大哥心中依然爱护这个妹妹,最爱护了。 朱宝柠目中的光暗下去。 她不再上前,上前只会让大哥厌恶,她拦不住他的,也不想让他厌恶。 春桃跟着朱骁的身影跑出去。 朱骁走出门时,门外已候着几人,皆统一暗色劲装,牵着几匹快马。 朱骁正要上马,春桃到朱骁面前急又小声的道:“少爷,小姐——小姐她是为了截一颗红珠,小姐说很可能是当年那颗……” 春桃将典当行的事简略说了,见到方才大少爷的举动,她觉着还是让大少爷更清楚些的好,少爷……他这次,不会再责怪小姐了吧。 朱骁面上一凛,他看着去红狐雪山的方向,道:“嗯,我知道了。” 未有丝毫生怒的语气。 春桃松了口气。 但很快气又提起来,她也想再跟着去—— 朱骁看她一眼,让她跟适一一道。 春桃立时道:“是!” 朱骁翻身上马。 -- 第208页 几人疾驰而去。 刘堂轩站于门外,他手抬起,看着人的背影,懊恼自己没多带些人出来。 不过以他皇子的身份,要调人却是不难的,不过少不得他母妃会知晓他的行踪了。 刘堂轩派人去府衙调人。 秦宜桑面上罕见有急色,她回主楼,见了一个“丫鬟”。 丫鬟面容平平无奇,秦宜桑在人面前,恭敬垂目,她道:“红姑娘,朱家小姐今日有难,您看——” 丫鬟道:“她如何,与我们六门局有什么相干。” 秦宜桑道:“大公子若是在,想必不会袖手旁观,红姑娘知道的——” 红绡哼了一声,她沉吟许久,道:“罢了,看在大公子的面上,我会安排,不过,生死,还看那姑娘有没有运气了。” 秦宜桑道:“谢少门主,朱三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她朝人福了下身。 红绡道:“秦姑娘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秦宜桑道:“小女知晓的。” …… 朱骁一行人赶到了红狐雪山。 天色昏暗,空中飘着乱舞的雪。 本来今日午时以前,天气还较晴,之后没多久,便一阵一阵的开始下起雪,昏暗起来。 红狐雪山之所以称“红狐”,是因这里有毛色栗红的狐狸。 不过十分少见,多隐于深山不易发现。 不过一旦出现,即是雪山中的一盛景。 雪白的雪,栗色的狐狸,如山里的妖精。 多少贵人想捕获,从未成功过。 雪山峰顶很高,山峰连绵不绝,直立的树木从山底往上爬。 不过某些地方也有广阔的平地。 覆着雪。 这山雪崩的时候并不多,今年的雪似乎尤为的厚。 朱骁来到山上后,春桃在前指路,他径直往雪崩的地方赶去。 据春桃所言,她与朱宝莘一道上山后,就往那位集珠子的人所在的方位找去。 期望遇见典当红珠的人,在交易之前截下来。 可是人还没找着,天上一阵阵的下雪,一处雪峰上,突然就滑下雪来。 朱宝莘与春桃在雪中辨认行迹,当时只得往两个方向散开跑,因雪崩的程度不是很严重,春桃行动快,等她躲过雪崩,再想寻朱宝莘时,茫茫雪地,已不见人的身影。 春桃在雪崩的范围疯狂找寻人的踪迹,却什么也找不着。 只得从上山跑回,期冀搬来救援,若是小姐同她一样躲过便是最大的幸运了。 她一开始是想找秦宜桑小姐,没想竟会遇着大少爷。 朱骁一行人在雪崩的地方找寻,两个有深厚武功的人查探一番,根据一些痕迹,确认小姐并未被掩埋于这一雪崩之中,很可能此时还在往一个方向前行,但,看眼眼下风雪,小姐也很可能迷失于这样的环境或是再遇着像之前雪崩这样危险的险境。 朱骁未在此处发现人的身影,他既庆幸心头又压着块巨石。 几人往所知的那个集珠人木屋的方向探寻,但走了一段后,发现属于朱宝莘留下的痕迹似乎有些混乱,而且风雪掩掉了一部分踪迹。 她很可能已迷失了方向。 朱骁命令分头去寻。 雪山太大,要找着一个人不容易。 适一跟着朱骁,其余二人领着春桃离开。 天空逐渐明朗。 但细雪还在飘,走了一段后,一处开阔的平地,周遭有绿色的背景林,适一在一方探查痕迹,朱骁在另一处,时间越过去,他眉心皱的越紧。 探查时,余光突然闯入某样异色事物,朱骁怔了一下,很快偏过头,他瞧见了一头红狐。 在他斜前方十几丈处,一身栗红色的皮毛。 眼珠赤红,尾巴蓬松,垂在地上,它也盯着朱骁。 以一种很有灵性的目光看着他。 然后它尾巴一甩,朝林中一处地方奔去了,奔了几步,又停下来瞧着朱骁。 赤红的眼,光华如朱骁曾见过的一种红珠,一如曾经几年前,他于暗巷中“丢”下人时,见过的红珠。 朱骁似被那赤红的眼珠吸引,他犹豫一瞬跟了上去。 适一回过头来时,整个雪地中已没了朱骁的身影。 只有一串往林中而去的踪迹。 适一罕见拧眉追了上去。 朱骁跟着红狐跑过一片短暂的密林,迎面又是一方宽阔的雪原。 雪原中有零星从植的树林。 红狐往一个方向跑去,朱骁再跟着,不过很快就跟丢了踪迹。 四面望去,广袤的雪原,朱骁似乎瞧不见丁点人的影子,但很快,在视角前方,几乎快看不见的地方,却有个小小的人影,人影在艰难的前行,朱骁双眸紧缩,他手在微微颤抖,面上有从未有过的惊喜,颤动、惊动。 朱骁眸中盛满喜色,他往人影的方向奔逐而去。 好几次跑得差点踉跄。 越来越接近人影,眼前是个浑身狼狈的姑娘,穿着青色的冬衣,身上裹着件被风雪摧残得同样狼狈的狐裘。 姑娘行走的摇摇晃晃,明显看起来是体力不支,手里握着根枯木杖。 朱骁在距人时十几步时停下,他突然有丝不同寻常的感觉。 似乎能感到一种震动,一种某种力量即将呼啸而来的感觉。 -- 第209页 朱骁眯眼,他余光注意到四周,羊群在奔逃,鸟儿受惊高飞—— 往前抬头,斜上方是一面高山。 其上有从从密林,也有厚厚的积雪。 朱骁见到一点白色的烟雾从高山蹦出,他双目圆睁,大叫一声不好,立时往前方十几步的人赶去。 体力羸弱的朱宝莘此时也察觉了不对,在她反应过来时,前方已有风雪,如万马奔腾从高山上疾驰而下。 眼前的异景及危险的逼近令她脑中一瞬一片空白,只能仰望站着。 身后突然有喊声,朱宝莘刚来得及回头,一侧手便被人握住,响亮的握手声伴随着身后隆隆的雪崩声,有人拉着她在她耳边道:“朱宝莘,跑!” “跑!” 朱宝莘看着人,然后踉跄的跟着人跑。 她视线慌乱中盯着握住她手的手,以及那只手的人。 朱骁拉着她,手捏的死紧,拼了命的拉着她往雪崩路线的一侧跑。 只有这样才可能有生机。 耳边似乎是不断的隆隆声,巨石裹挟,树木倾折,摧毁一切,“雪”气奔涌。 身后是逼近的死亡。 那种不知能不能活下去的极致的感受。 朱骁一直没放开朱宝莘的手,他们沿着一侧跑,但依然被波及,所幸在最后关头,有一从断裂横亘在地相互交叉的树枝挡在了最后吞噬一切的猛兽之前。 虽然它们也是被裹挟而下的,但因两边恰好有两颗大石,这些树枝,消减了最后覆雪的冲击,只是正好朱骁也被压在了那从折断的树枝之下,他背抵着枝木,双手撑在一旁横搭着的树干上,而在他身下前一点,是伏地,正好被朱骁挡住冲击的朱宝莘。 朱骁当时千钧一发之际在赶不及逃出,树木即将压上之时,挡在朱宝莘面前,幸运的是,这些东西最后还是被石头给挡住了,而后方的雪力量也消减殆尽。 不知该说是神的眷顾还是他们命大。 朱骁嗓子有些发沉,他道:“还好吗?” 朱宝莘斜趴在地,她鬓上都是雪,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还,好。” 朱骁道:“那就好。” 他似乎怕身后的枝木会因细微力量的打破朝地面的人倾倒而来,朱骁道:“能站起来吗?” 朱宝莘动了动,她道:“能。”说着便竭力站了起来。 从朱骁身子前方站了起来。 而朱骁两只腿还微曲着,身后似背负着横亘又危险的高大阴影。 朱宝莘道:“你,你松手,小心从那里出来吧。” 她似乎要上前去,朱骁却让她远离些。 他道:“你远些,我出来。” 朱宝莘站离了一点,朱骁却不够,让她再离远些。 朱宝莘依言而行。 她手在袖中缓缓攥紧,看着朱骁。 这时朱骁道:“可能有点意外……” 说完,脚下突然“嗞咧”一声,雪面竟沉了下去,朱骁一瞬往下陷了三尺,他身后的东西跟着往下压。 朱骁手抵住两旁身量陷入许多在雪中的石头上,他面前是个塌陷的坑。 朱宝莘站在坑上。 她喊了声,“朱骁——” 朱骁半站在坑里看她,朱宝莘道:“你来干什么?” 她眼神冷漠。 除了方才喊他时可能是受了点惊吓。 朱骁道:“你把我腰间的信筒拿去,找个开敞明亮的地方将信号发出去,会有人来找你。” 朱宝莘目光投向他腰间的信筒,她道:“你呢?” 朱骁道:“你想我活着吗?” 朱宝莘上齿微咬唇,她目光冷漠,神色看不出丁点异样。 朱骁垂下头,他唇角有扯出的笑,那种痛更加明显了,他似乎能体会到当初,妹妹的痛。 是他先怪她,恨她,伤害她,不要她,雪面上有纯色的水滴落,只是一滴,很快隐入雪面。 朱骁道:“你走吧。” “你把我也扔在这儿,就好像当初我不顾你,扔你一样。” 朱宝莘上齿更用力的压唇。 她望眼天空,似乎又想起了那个夜晚。 想起了那个巷子,那双抢夺盒子将她掼于地的手。 还想起了,那些年,幼时从火一样的溺爱,到之后天旋地转的冰冷对待、对别人的偏爱、对她的憎恨厌恶。 朱宝莘似乎又体会到了当年小小身子里那虚弱的小小灵魂所受的苦楚。 没了娘亲以后,她只有哥哥了,对她最好,最溺爱,什么都紧着她的哥哥,朱宝莘眼角滑落一滴泪,她狠狠的将它擦了,道:“现在说这些你什么意思?” 朱骁沉默,他须臾抬起头,道:“我错了——” “宝莘,我错了。” “哥哥错了。”他低下头去。 后一句话,声音很低,有一种几乎不易察觉的哽咽与压抑。 还有悔恨。 朱宝莘突然轻咬住手指,她眸中有控制不住的泪滑落,嘴角呜咽张开,上齿不时咬着下唇。 她知道朱骁看不见,她不知道这是属于她的还是小女孩的灵魂所有的感受。 朱宝莘很快跳下坑,她走到朱骁面前,去摸他所说的信筒。 朱骁还是低着头,他嘴中有一股腥甜的味道,胸腔处积着沉重的郁痛。 他咳嗽了一下,将那种控住不住的冲动压住。 -- 第210页 听见咳嗽声,再感受到面前身体的颤动,朱宝莘的手颤了一下。 她将信筒摸出。 朱骁终于抬头看她。 朱宝莘想走。 她侧过身知道身后的人在看她。 朱宝莘道:“你说过没有我这样的妹妹。” 朱骁嘴角隐隐有血迹渗出,他道:“我说过。” 朱宝莘道:“你还说过像我这样的人不配做朱家的小姐。” 朱骁道:“是,我说过。” “你还说要是走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 朱骁咳嗽一声,声音粗砾道:“是,我也说过。” 朱宝莘回头,还想说什么,却见人嘴角溢出的鲜血。 她突然想到了一些很奇怪很久远的画面。 是一些很温暖又很难过的画面。 画面中有个俊俏的小少年,活泼霸道,不拒管教,但他时常跟着一个哑巴的小女孩,小女孩要东他就往东,小女孩要西,他就给西,他时常背着她,带她到处去玩,胡天海地的玩闹。 她不想学什么就不学,不想开口就不开口,没人敢欺负也能欺负得了她,因为她有个超级记仇又恶狠的嫡兄,有个超级爱护她又小心眼的嫡兄。 俊朗的少年总是翻过墙头看她,然后对她道:“妹妹离远点,别让母亲知道了,哥哥下次给你带漂亮的珠子……” 朱宝莘转身,她走到人面前,站定在人跟前,对人道:“如果我说,我也没你这样的哥哥——” “再不需要你这样的哥哥——” 她剩下的话被朱骁的一声咳嗽打断,朱骁嘴角血气愈浓,他道:“你走吧。” 朱宝莘道:“你怎么这样呢。” 朱骁道:“你走。” 朱宝莘道:“你跟我发脾气?” 朱骁道:“叫你走!” 朱宝莘道:“你吼我,跟我发脾气!” 朱骁道:“我错了。” “宝莘,哥哥错了。” 朱宝莘沉默,须臾又好像过了许久,她上前去抓住人的手道:“松手,一起上去。” 朱骁不可置信,他看着她,不松手。 朱宝莘道:“应该没事的,你松手,一起上去。” 朱骁试着动了一下,上方虽有声音传来,但很快沉寂,似乎还不至于压下。 朱骁慢慢松了手,方才他有点不想尝试,但现下,他想跟人一道上去。 朱宝莘搀着朱骁听着身后“吱呀”的声音,往前方走去。 朱骁被人扶着,他看了人好几次,心头跳的急又剧烈,他上齿触着下齿几次,动了好几下唇,他道:“宝莘。” “妹妹——” 朱宝莘许久才嗯了一声。 声很小,几乎不可闻,但朱骁听见了。 他很想揉揉人的头。 作者有话说: 有首歌是送给哥哥与妹妹的 谢谢和好,感谢和解 感谢在2022-05-10 08:02:27~2022-05-11 23:1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浦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准备回京 走出坑陷后, 天色已晚,考虑到朱骁身体,朱宝莘在找着一处木屋后, 才拉了信号筒。 这处木屋在他们不远处,信号箭发出去不知援救何时会到。 两人进了木屋。 朱骁缓了缓, 此时感受已好了许多。 主要是,看眼一旁坐着汲火的人, 他没什么不好的。 咳嗽两声, 朱骁似要将郁气都咳嗽而出。 朱宝莘看他一眼,朱骁道:“我没事——” 朱宝莘道:“我又没问你。” 朱骁无奈的在火前摆弄了一下手。 面上却一直有着细微不易察觉的笑容。 妹妹,会跟他多说话了。 朱宝莘又不说了。 没过一会儿,冷气往屋子里蔓延, 这小屋有点通风,破旧。 火苗的热度似乎不能太多驱散人身上的寒意。 朱宝莘打了个喷嚏。 朱骁朝她看过去, 犹豫须臾, 他道:“冷吗?” 朱宝莘道:“你不冷?” 朱骁从她小脾气的话中明白了意思,他突然站起了身,将身上的狐裘大衣解下来披到朱宝莘身上。 朱宝莘道:“你干什么,你不冷吗?” 朱骁站在她身侧,离她近一点,他道:“还好。” 说完嘴唇就有点发白,毕竟他还受了点伤。 朱宝莘将衣服解下来又还给他,她道:“我不需要。” 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响亮的打脸。 朱宝莘有点烦躁,还有点尴尬。 朱骁在她身旁坐下, 他道:“那要不, 一起。” 朱宝莘看他, 朱骁将衣服披到她身上,然后再将一侧衣服拉过来,给自己搭上。 他挨她近,两人靠在一起,朱骁两只手拉紧两侧衣缘,他道:“这样就行了,我们要坚持到营救到来。” 朱宝莘有点别扭,她将头扭至一旁,决定暂时还是不意气用事。 真的好冷。 这般靠着是要暖和一些。 朱宝莘渐渐有了点困意,火星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像催眠曲,让她很快就打起了瞌睡。 朱骁见人头一点一点的,他将人的头移到他肩上,见人还有点被冻得不舒服,他一只手握住人的肩头,将身上的热意传给她,另一只手也握着人的手,给她取暖,朱骁的头渐渐也靠住女孩的头。 -- 第211页 他总算,还有补救的机会。 醒来时,外间站着很多人,都举着火把。 朱宝莘被朱骁唤醒,她身上披着他的衣服,朱骁将营救的人拿来的锦毯再披了一件到她身上。 朱宝莘这下再不感觉到冷了。 朱骁身上也裹了件新狐裘。 他看着她,对她道:“回去了,妹妹。” 朱骁揉了揉朱宝莘还有点睡眼惺忪的头。 他心里觉着满足,而朱宝莘脑袋蒙蒙的,根本来不及躲开。 她有点不满的看了朱骁一眼。 适一与春桃都在,两人身上都是风雪,看起来很有点狼狈,而二人身后还有一群府兵服饰的人,想来是近调的。 有人看着他们二人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是府兵的头。 朱府的公子请求调兵,而后六皇子又拿着令牌命令必须立即行动找人,他们片刻不敢耽搁,但这雪山,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何谈容易,而且今年这山也不太平,常雪崩,众人的心都悬着,现下总算见人没事,这一颗心就落下了。 春桃瞧人没事,到朱宝莘面前哭诉了一番,才发现小姐与大公子,之间的氛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朱骁与朱宝莘回了杨安街,找着他们时已是快近三更,他们并未立即回府,而是去了府衙,两人的身体都需得到休息,而且朱骁还更需一些细致的检查,并且,对于此次红珠出现,他还要做一些安排,及时的。 朱宝莘不会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做一件当初他认为是撒谎的事,这次,他相信自己的妹妹。 第二日,天气放晴,雪停了,朱骁派人在山中寻着了那位集红珠的人,也派人暗中盯着转红珠的人。 他与朱宝莘一道去了山中,到那位集红珠的人面前,朱骁见着了朱宝莘所说,当年他母亲所有,后来掉落被人用来引她们到池边的红珠。 这次珠子的纹路表明就是那颗红珠。 收集红珠的人是一个中年人,他听了朱宝莘的话,朱骁又承诺重金,但也未立时答应交出。 而是带着他们到了雪山的一处地方。 距他的屋舍有一定距离。 是在一处山峰相夹的峡谷。 朱宝莘在这里见到了寻常难见的红狐。 一只,栗红色的皮毛,赤红眼珠,尾垂下,羽十分蓬松。 像雪地精灵,它被集珠人手中的红珠吸引,不怕生的走到了几人面前,赤红的瞳孔里倒映着那颗红珠。 朱骁瞧这红狐似就是当日瞧见的那只。 他也静静看着红狐到前来。 红狐在好奇的观察把玩那颗红珠,似乎比较喜欢。 那人对他二人道“若是这只红狐要这颗红珠,那他就不能给他们了”。 他当初到雪山也是差点被雪崩掩埋,所幸被红狐所救,后来,他就时常来陪它,并且发现他的“救命恩狐”很喜欢漂亮珠子,这才到处为其收集。 听到这,朱骁瞧一眼身旁女孩,这也有个喜爱珠子的。 他视线又落在那颗红珠上。 朱宝莘见到漂亮的红狐,几乎挪不开眼,她与充满灵性的狐狸打商量,将为何需这颗红珠的重要缘由说了,说那话时,中年男人自觉的走至了一旁。 朱宝莘说着说着,发现红狐似乎停下了扒珠子的手,它定定的瞧着她,然后转过身去,尾巴一撅,似乎不乐意般跑了。 红色的身影在雪地里奔远。 朱宝莘愣了一会儿,正要问,那集珠的人对他们道:“红莲留下了这颗红珠,它愿意留给你们,你们便拿去吧。” “红莲”是这人给那狐取的名字。 说着那人似乎意料之中的笑了笑。 朱宝莘连连道谢,也谢了那只远去的红色身影。 朱骁也朝红狐离去的方向,拱手做了个揖。 他道:“日后定会拜谢。” 朱骁还记得那日,是那只红色的身影出现为他引路。 不过现下,有重要的事要办。 朱骁看那颗红珠,他眸中有复杂的情绪,怀念、惊喜,还有——冷漠与愤恨。 回到府衙后,将转卖红珠的人命人带到了面前,得知这颗珠子竟是当年,他母亲逝去那年,出事时,他们朱府当时一个打捞池塘的奴仆,暗中将几条鱼送给了为亲戚的他们,而其中一条鱼鱼腹中竟就有这颗红珠。 他们将珠子偷藏了起来。 之后他们家势越来越好,认为是这颗红珠带来的好运,便一直没想将其卖掉。 到了近两年,生意亏损,家中人又重病缠身,无奈他们才想到将红珠典当出去。 本以为暗中出手,又过了这么多年,应不会有什么问题,但…… 朱骁听了那张姓男人,此时已是一布庄掌柜的话,眸子像冰一样的冷。 胸腔里是极重的愤怒。 朱骁一只手扼住那人咽喉,他手缓缓收紧,那人不断讨饶。 朱骁手上青筋蹦起,在人几乎快喊不出来时,他松了手。 “那颗红珠,是我娘的东西——”他几乎咬牙。 心头又是怒意恨意,又是悔意。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宝莘原谅了他。 而这般,也说明,当初,是有人谋害了他娘。 朱骁的眸光一瞬黑沉到了底。 …… -- 第212页 朱宝柠在出事那日没有回去,一直等到夜间人回来的消息。 她本立即就要去府衙,秦宜桑在楼上的环廊上看她,她对她道:“表妹现在去恐怕不太合时宜。” 朱宝柠手掐紧,她道:“为何?” 秦宜桑道:“夜迟,朱少爷与三表妹刚经历了险事,恐怕也需休息——” 朱宝柠站了会儿,她抬头看向秦宜桑,道:“表姐如今倒是忘了当初是谁将你接来朱府的,更不知表姐何时与三姐如此要好了……” 秦宜桑手搭在栏上,她看着朱宝柠,回想起了一些情景。 当年母亲带着她第一次见秦姨娘,她那时年幼,还未刻意服用“长”身子的药物,当时秦氏见她,第一眼就有着忌惮与考量。 而且秦氏对母亲,对母亲的身份,不屑一顾,戳之以鼻。 之后,她特意服用长身子的药物,掩盖了容貌,秦氏得了母亲与父亲留下的钱后,满意将她接入朱府。 秦氏养着她,主要是为了给朱宝柠铺路,所以她不能丑,更不能,太美。 她见着她那时的样子,挺满意。 所以之后在朱府,一旦发现她有拒食或是减食的举动,秦氏就会盯着她,瞧着她笑。 秦宜桑自然就知自己该做什么。 不过掩饰容貌也有部分是她自己的选择。 但秦氏总喜欢敲打她时谈论她的母亲——秦宜桑看着朱宝柠,她笑了,道:“朱三表妹与朱夫人一样,很令人喜欢。” “朱夫人……是个很温柔的人。”是唯一一个会对她道“她母亲是个漂亮又有才情的女人”的人。 朱夫人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只是这样的人,后来不在了。 想到这处,秦宜桑眼里的笑不再,她唇角还笑着,道:“某些事或许该有个结果了。” 朱宝柠没听的太清。 她一点也不想再耽搁,往府衙的方向跑去。 …… 事情发生的很快,也很突然。 朱府上下都不知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只知大少爷与三小姐在外待了几日,之后回来没多久,朱府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年——当年,府上夫人出事的事儿竟又被翻了出来,而这次直指的矛头,据说谋害的凶手,策划了一切的人,竟是府中对人都还不错的秦氏。 那个一直温婉得老爷爱重的秦姨娘。 提供证据的,是当年待在秦氏身边的表小姐。 还有当初年幼的三小姐曾说过不见的那颗红珠,这次也找着了。 大少爷找到了几位当初参与这事,此前一直隐匿的人,连同那位与秦氏勾结当初也参与了谋害朱夫人的京都有名的大夫,秦氏的罪证据确凿,不仅朱府知晓了,整个京都都知晓了,知道原来当初,朱府的夫人是被人谋害死的,不是因府上嫡姑娘贪玩死的。 这事朱橝丝毫管不得朱骁。 证据摆出来时他虽不大能相信,但好歹考量着“家丑不可外扬”,但朱骁这次却不论,他要让秦氏付出绝对的代价。 而且,还有朱家嫡小姐的名声。 他的妹妹不是那等贪玩害死母亲的孩子。 这件事不能一直作为诋毁他妹妹的谈资。 秦氏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事情会突然败露,当年那颗找不着的红珠如何也没想会在这里突然出现,秦氏面如死灰,她只能一个劲抱着朱宝柠。 而朱宝柠也是面容灰败麻木。 她瞧着朱骁,不知该如何再喊一声大哥。 秦氏自知逃不过,她将希望寄托于朱宝柠身上,只要朱宝柠的身份还在,或许…… 希望虽渺茫,但也只有这一条出路,秦氏便一个劲的说朱宝柠还小,当时什么也不知晓,求朱橝与朱骁看在她也是朱家女儿的份上,饶过她,善待她,不要将罪责再加到朱宝柠身上。 朱骁看一眼朱宝柠,他目光有些同往日不一样。 似乎只要看着她,就能想到当初宝莘受的苦。 朱骁走到一直站在屋角的朱宝莘面前,朱宝莘抬头看他,朱骁揉了揉她的头,他目中满是愧疚与心疼,对朱宝莘道:“对不起——”声音很低。 朱宝莘被人揉了下头,她不满鼓嘴,将人的手拿开,眉头皱起,然后最后再看了一眼颓败的秦氏,走出了朱家的大堂。 娘的仇终于得报了。 朱骁不会让人死的太快的,她相信。 秦氏由朱府处置。 而处置的人,自然是朱骁。 朱骁将秦氏关至了一处地方,秦氏将在她应得的绝望中,走向死亡。 而什么时候,由朱骁决定。 朱宝柠想为秦氏求饶,又不敢,也知不会有任何用。 如今,她不再是大哥乖巧有学问的妹妹,而是,谋害朱夫人凶手的女儿。 朱宝柠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内。 关了好一段时日后,她走出了小院。 …… 南境。 京都有重要的消息传来,太子殁,举国悼,满城缟素。 前有边境战乱,后有太子驾去,阜国上下民心不定。 这时,南境南王府上。 嫡世子谢荧的院内,他坐于一张木质的“轮椅”上,府中各处是穿黑甲的守卫。 其中一人在他一旁,手执着一根长缨枪。 谢荧另一旁是一身白衣素袍的刘肆灵。 -- 第213页 刘肆灵手上停着一只白色的鸟,很快飞走了,刘肆灵抬头看了去。 谢荧道:“四殿下此次到臣府上,看来是要回京了。” 刘肆灵道:“公子的腿如何了,若是兑现了对公子的承诺,肆灵恐怕才能安心回京。” 谢荧笑了笑,他沉默,似乎有点犹豫,在刘肆灵沉静的目光下,他缓缓站了起来,他身旁一人有点小心的看着,似随时准备着近身相扶。 刘肆灵只是看着。 谢荧走至身旁拿长缨枪的人面前,他站定,腿似乎还有些僵硬,手抚摸着横在他面前的缨枪,谢荧的手缓缓有些颤抖,但他的腿却稳稳站着。 他突然,将重达几十斤重的长缨枪一把拿在手里,长臂一挥,长缨枪的枪头在光下闪着光耀。 谢荧依然站得很稳。 他腿又跨了几步,挥舞出好几个招式,枪声的嗡鸣似乎也已等这刻等了太久。 谢荧面上有微红的热,他身旁一人也目不转睛的瞧着,其他的人倒是都沉着面无表情,如一堆僵硬的雕石。 花园内一角方廊中有一人,穿着件灰袍,他也满意的瞧着。 谢荧将枪收回,看向刘肆灵,他朝他拱手道:“如殿下所见,臣很高兴,谢殿下费心。” 刘肆灵看向廊下之人,他道:“谢公子大致多久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谢荧已经完全不敢相信,但他听见这话,依然控制不住手心发颤。 廊下那人道:“回大公子,因有李公子的蛊配合,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定能与当初无二致,只是谢公子每年冬季要受些疼痛之苦。” 谢荧道:“无碍的,只要能让臣再上场杀敌——” 刘肆灵看向廊下人,他道:“好,辛苦你了。” 廊下人抬手往后。 谢荧握着缨枪,他道:“现下,四殿下可‘安心’离去了。” 刘肆灵正待说话,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人,沉厚的嗓音,他看着刘肆灵,道:“四殿下对荧儿及本府的恩情,小王铭记在心,殿下可放心回京。” 刘肆灵看向来人,他朝人道:“南王。” 南王朝刘肆灵施了一礼,道:“殿下回京路途遥远,请容臣派黑骑护送,到京中后那些黑骑……还望殿下照拂一二。”南王看着刘肆灵。 刘肆灵上前一步,扶住人的手道:“感念王爷心意,肆灵请王爷放心。” 第103章 相见 距朱府的事过去一个月, 朱宝莘对朱骁从雪山回来后,从稍许的别扭,到如今已能随意朝人使小脾气了。 朱骁对她无限包容宠溺, 时常给她收集各种有趣漂亮的小玩意儿。 若说朱宝莘还闹别扭,但看着那些东西, 她也只能将别扭改为朝人发发小脾气了。 别扭是不适的尴尬,发小脾气则是另类的靠近了。 朱宝莘觉着, 最近好像身边都是好事, 只除了姨母……似乎近日身子又有点不适…… 她这段时日都在宫里,曾有几日见姨母脸色很差,她宽慰她并未有何事,太医的药服了便好了。 之后见人面色好转, 朱宝莘才渐渐放下了心。 而后很快,她就听见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刘四哥哥要回来了! 哥哥要回来了! 朱宝莘兴奋欢喜的简直快睡不着觉。 她好想人啊。 哥哥的容貌, 哥哥的声音, 还想他温柔的笑,温柔的说话,对她轻言细语,温声“爱”护。 她一直算着日子,算着人何时会到南城门口,在当初离去的城门处见到他。 她说过,要去那里迎接他的,哥哥见着她一定会很高兴。 她期待相见的那日。 数着数着, 终于到了那日。 晌午后没多久,朱宝莘便在城门处等着, 之前得到的消息是, 刘四哥哥一行——回京将士大致会在申时至城门处。 朱宝莘早早候着, 同城门处一些也提早得知消息的人,一道在那处望着前方还不见人影的官道。 缓缓,终于有马蹄声传来,如一头巨物踏着大地前行,道上黄土弥漫。 有穿甲的士兵在朦胧中现身,他们执着长.枪,或是擎着阜国的旗帜。 是阜国的兵士,边境勇猛的战士回来了! 众人心情鼓动。 有人甚至捂着嘴,眼瞪得大大的。 这些军士骑着马,到了城门前。 城门缓缓打开。 不少人都站在大开的城门前看着,不敢率先上前去。 刘肆灵骑在马上。 他目光自见到城楼的那一刻,就只搜寻一个人的身影。 遥遥的,他看到了城门二楼雉堞前,手扶着雉堞,几乎探出半个身子往前瞧的人。 刘肆灵目光在瞧见人的那一刻,便只落在人身上。 他心口处跳动加快,不受控制。 手缓缓牵动缰绳,刘肆灵见少女目光一瞬也发亮的看着他,然后应是在城楼前唤了他一声,之后,便一边看着他,一边从人群中往下楼的方向跑。 人的身影在二层消失不见,刘肆灵的视线落于城门处。 少女下了楼,站在城门边,她瞧着他,似乎喜悦激动的不可名状,但又像与之前,他从隋国回京时,少女站在他面前,有点踌躇的模样。 刘肆灵下了马。 他微偏头,看着少女,朝人道:“宝莘。” -- 第214页 朱宝莘果然一瞬就朝人绽出热烈的笑颜,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极为喜悦的笑,灿如艳阳,朱宝莘朝人奔过去,她站定在人面前,抓着人的束腕,但这种喜悦太过于满溢,朱宝莘在人面前,她几乎是抑制不住的就高兴扑进人怀里。 脸颊贴着人胸前的银甲,那种冰凉的触感也令她想念,她抓着人侧边的衣服道:“刘四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刘肆灵被人抱住,他只一瞬的讶异,然后便自然抬手抚着人鬓角细碎的钗花。 他一只手轻搭在人的背,然后垂眸道:“嗯,我回来了。” 这是对人的承诺,而她也等了他。 刘肆灵手抚上人的发。 少女从他怀中移开。 此时不少亲属也在自己所等候的军士面前,他们没太多心思注意自己心头惦记的人以外之人,即使那人身份如何尊贵,而且那位,不是一直以来都以脾气最善,最温和而称吗。 城门前的热闹被一些人看在眼里。 朱宝莘抬头看向刘肆灵,她打量着人,见人似乎,好像是稍许的,黑了那么一点点,但这点根本不足以影响到哥哥的容貌,反而给他平添了一股沙场征战,萧意肃杀的男子气概,刘四哥哥今日这身银甲,高束的发,凯旋回京,意气风发,比以往——好像是更俊了。 朱宝莘手抓着人的束腕,忘撒手了。 刘肆灵也在静静的看向少女。 他的视线掠过人的面,发饰衣裙,她贯爱青绿的颜色,这色泽衬人,面若桃花。 刘肆灵看她,他手抬起,似想触人的脸颊,不过最后只是替朱宝莘理了下拂面的发丝,他的神情,温柔若水。 一只手迟迟没从她发丝上移开。 朱宝莘见人的眼神似是在发呆,她道:“刘四哥哥,你在看什么?” 刘肆灵手放下,他道:“宝莘今日,很好看。” 朱宝莘立时合不拢嘴,她面上的扭捏的笑完全暴露了她想故作的矜持,朱宝莘心头窃悦又刻意掩饰道:“刘四哥哥也会夸人了。” “哥哥原来竟还会对人说这种好话呢——” 刘肆灵没答她,只是垂眸看着人。 他面上有温意的笑。 城门处,一直站于二人远处的朱骁与沈洺,一开始只是想看着,直到朱骁瞧见刘肆灵手似在人颊边时,他立时就想上前去,沈洺当时拉住了他。 朱骁看沈洺,沈洺看向前方,他道:“朱三妹妹一直期待着与人见面,你——” 朱骁怎不知人一直期待着,瞧方才毫不顾忌奔到人怀里就知了,不过——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远远看着的感觉。 终于,见朱宝莘一直在人身前,朱骁思量一二,耐不住了,无视沈洺的眼神,他往前方二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沈洺看眼人所在,眉不经意的皱了一下,也如常跟着朱骁往前走去。 刘堂轩此次本也在,不过在他自见到城楼上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后,眼神与脚就都不能动了。 连朱骁与沈洺往前去了都没察觉。 朱宝莘与刘肆灵说着话,朱骁不知何时走至了她身后,他上前来,将朱宝莘不着痕迹挡在身侧,朝刘肆灵拱手道:“贺四殿下凯旋而归,殿下此次为国伐敌,英勇无谓令人佩服。” 沈洺也上前来朝人一礼,说了些迎接的话。 朱宝莘见两人将她挡了大半,她只得往后退,刘肆灵视线掠过朱骁二人,又掠过之后的朱宝莘,他收回视线,对二人回应一番,然后便似不再耽搁准备入城。 他走过朱骁二人,到朱宝莘面前,对她道一句,“宝莘得空可至宫中寻我。”便准备进城,此次回京,第一件事,便是这一行人,将领级别都要入宫见驾。 朱宝莘听人如此嘱咐,她道:“哥哥我知道的!” 刘肆灵话落往前,在他们这一行人之外,不远处站着一位侍卫打扮的男子,男子低着头,侧身的位置,朝着朱宝莘的方向。 朱宝莘跟着刘肆灵往前,他便也跟着。 刘肆灵注意到此人,他停下脚步,脸未侧向那人,朱宝莘立时察觉,朝一旁的人看去,她道:“哦,哥哥,这是我新招的护卫——” 说着似乎比较欣赏高兴,朱宝莘凑到刘肆灵跟前,她道:“刘四哥哥,我找的人不错吧,长的可好看了,而且身手还很厉害……” 这般一说,没人会认为她找这人是为了身手,恐怕都是为了前一句。 朱骁也这般认为,当他第一眼见到这人,朱宝莘身边新来的护卫,叶氏在宫里让她自个儿挑的,他便这样想了。 若是朱骁,他绝不会找这样容貌的人。 有点无奈。 刘肆灵见少女凑到自己跟前,他看了那人一眼,视线转到少女面上,道:“还是这么肤浅。” 笑着。 朱宝莘瘪了瘪嘴。 刘肆灵停下,拍了下她的头,他道:“我知道,你看我,也是一直这么肤浅。” 刘肆灵打趣她——朱宝莘哼了一声! 刘肆灵笑了下,他余光看眼祁祥,然后收回,眼神有微微的利,之后走向城门。 在刘肆灵身后,一位年轻的小将骑着黑鬃大马,他方才一直瞧着军中人与上前的家眷寒暄,没有人会上他面前来,年轻小将见刘肆灵往前,他也骑马跟行。 -- 第215页 在他跟着后,众人才发现,周遭最外层似乎有一队同样骑着大马,却浑身覆黑甲的人,他们个个面无表情,铁甲森严,所以即使气势如铁,也容易让人忽略,不过一旦注意到,似乎就能让人心头陡然沉重,此时那些黑骑都呈一种围合护卫的阵型,包围着走在最前头的人 。 刘肆灵走了几步后,他上马,朝朱宝莘等人看了一眼,然后便骑马往宫城的方向离去。 其余的军士皆跟上。 一行人缓缓进城,城楼上,几人的视线都落在最前的刘肆灵身上。 戴着帷帽的秦宜桑,身后跟着个面容平平的婢女,秦宜桑道:“大公子终于回来了。” 那婢女面上有微微的笑,她道:“是啊,公子他,回来了。” 而在城楼三楼上,有两个风格完全不同的女子,她们一人站立于一侧,梁佩芽是赶着刘肆灵将回时,再从隋国随使者到来的,先前她曾回隋国过一段时间,但,还想着再在待在阜国一段时日,便又至了,今日,她见着人平安无损的回来。 她就知他定能凯旋归来的。 父皇说过,他不会是个只能沦为质子的皇子。 梁佩芽为他高兴,也为自己欣喜,但—— 她瞥眼一侧的琮安县主,那位县主此时盯着下方,目光阴沉,一直看着男人,直到男人再看不见,她才将视线,似乎投向了那位青绿衣裙的少女。 梁佩芽晃过方才少女跑进人怀里的样子。 四殿下还是只当人,是妹妹吗。 从人垂眸看人的那眼起,梁佩芽就知不是的。 她看得出来,所以她本也想下去,却僵在那里走不下去。 作者有话说: 那啥,吻,吻戏要来了……【蒙眼】 第104章 逼死人 刘肆灵与南王嫡次子谢炀一行进了宫。 三皇子正好在皇帝跟前说话。 宣见南境将领, 也未着其回避。 刘肆灵见了皇帝,皇帝对他不愠不冷,他并未主动询问刘肆灵, 而是面朝一干将领,但南王次子谢炀在前, 而谢炀则候着刘肆灵。 按礼按身份,也当如此。 刘肆灵汇报了南境一应事务, 谢炀偶尔补充两句。 整个过程将近结束。 仁宗帝嘉奖了一番众将领, 又夸赞了南王及其部下的英勇,唯独对刘肆灵,则是不咸不淡的夸奖了几句。 赏赐了一些寻常的金银物什。 帝王的意思很明白,这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 下方有些将领神色隐晦的与周遭人对视了一眼。 不过南王次子谢炀身后就近一部分人皆垂首, 并未有其他任何举止。 谢炀此次进京,一来代父兄进京述职, 二来也想在京都停驻一段时日, 帝王本准备赐他一处暂住宫宅,谢炀却笑着对皇帝道他外间有一处宅院,不必到宫中长期叨扰,不过方才帝王说要为诸人准备“庆功宴”,同时庆贺边境战事得胜国朝安稳,谢炀请求大宴期间,在刘肆灵处“挤一挤”,不扰其他人, 因与四殿下毕竟战场上相熟了,这般方便。 谢炀的话落下, 整个朝殿上, 落针可闻。 三皇子面上带笑的看着谢家子, 而皇帝,则沉默的盯着下方一行人。 谢炀似乎感受不到这般气氛,他又高兴笑着向皇帝请求,说话带些难得的稚气,倒真像不明白他说这话可能意味着什么。 刘肆灵沉静,单膝跪着。 刘朝延终于放声大笑,他道:“好,小世子如此请求,有何不能允,不过是一些安排罢了。” 谢炀朝皇帝灿烂一笑,他道:“谢皇上,皇帝伯伯果然如我父王所说,疼爱小辈!” 谢炀这话更……说胆大坏了分寸又好像与帝王拉近了距离。 刘朝延笑道:“小子南王看来宠得很,不过今年见不到谢家大郎……” 他略有惋惜,又有鼓励,道:“你父王有你二位为其分忧,是他之福,往后边境事务,谢小郎可得为你父兄多分忧。” 谢炀垂下头去,他道:“大哥也很难过不能回京见陛下,所以嘱咐我一定要在京多听陛下的圣语……” “况且在军中听人讲京都风物如何如何,臣也想开开眼!” 谢炀说着,眼亮了。 刘朝延道:“想待多久便待多久,这京都难道还留你不得?”他笑了。 谢炀一听立即叩首道:“谢陛下,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他又朝向刘肆灵,道:“届时恐怕要多扰四殿下,殿下莫烦怪——” 刘肆灵在一旁,他道:“好。”也微笑着。 刘朝延眼动了一下。 三皇子嘴角微往上。 一行人出了祈年殿,刘肆灵与谢炀在前。 待人走后,三皇子也出了大殿。 他看着前方人离去的方向,三皇子摸着手上的玉扳指,他道:“小世子的意思恐怕就是南王的意思,不过这位小世子……” 三皇子眼眯了眯,他道:“性子倒是比较适合此次南王派他到这处来。” “瞧父皇都不好对人发火。”他瞥眼身后殿宇。 在其身侧一旁站着的李公公道:“确是如此。” 刘骏安道:“四弟如今有南王支持,还……有些棘手。” 李公公道:“南王是势大,但殿下,四殿下毕竟只有他,而您,可是有东王与陛下的,况且朝中,如今也大多是您的羽翼。” -- 第216页 三皇子道:“要再琢磨,我不喜有人超出我的掌控。” 他道:“西王……如今还有西王该有一些态度了,六弟那处,你一直看着,可有什么可做的了?” 李公公思量一瞬,他道:“六殿下近日常去一个寻乐处,似乎对江湖上一个很有名气的花魁十分感兴趣……” “江湖上?花魁?”刘骏安道:“六弟怎么还是这样没出息,不过,既如此,李公公你瞧……能怎么安排一下?” 李公公道:“奴才领命。” 出了祈年殿后,谢炀未立即随着刘肆灵到池冽苑去,而是出宫去了他所说的私宅,那里有护送他及刘肆灵回京的黑骑。 这群黑骑,要好好安置,不久,便是父亲投诚四殿下的礼了。 待进京的将领面圣结束,刘朝延此时面容稍显冰冷。 南王,近些年强大起来,从不对任何一方皇子表示亲近的人,如今,也有择木的想法了? 而选的还是——刘朝延面容越显沉冷,当初或许他就不该允人去西境! 不过南王次子,那子与嫡世子沉稳的性子不同,或许也不能就完全……代表南王的意思。 刘朝延手中摩挲着一枚叶形的翡翠,他眸中染上丝丝深刻情义,还有难以言表的痛苦思念,他的冰儿到底在何处,重阳塔楼祸事肃靖司查到了其中身有叶形纹样之人,与他手中所持之物一致,当时得知这消息,娄青如此手段的挑衅他都不太在意,只想知她在何处…… 冰儿如他所盼还在这世间,那么……他们的孩子,祯儿也当还在这世上才对—— 刘朝延当时兴喜若狂,他派肃靖司全力寻找人的踪迹,但依然如之前一般,没有任何消息,刘朝延将翡翠捏紧——你到底在何处,又到底有没有打算或是何时来寻我,冰儿。 庆功宴十日后举行,连着三日。 此时刚值启朝不久,冬日的久滞也需一点热闹消融。 为着宴会,宫里做了许多准备。 主要宴会地点在祈年殿的殿前广场。 白玉铺就的场地十分宽阔,在祈年殿台基之下,两侧排开十余丈皆是席座。 这处是王公大臣与皇帝庆贺之处,而女眷们,在另一处。 太皇太后爱热闹,荃氏费心组织女眷逗太皇太后开心,她们在御花园的一处大广场上,距祈年殿广场不远,遥遥能相望。 这处广场,周遭还有几处高耸的阁楼。 这场宴会,京中官宦世家的贵女都来到了此处,朱宝柠因身份不够并未在此。 朱宝莘这日,有件事失算了,她身后一直跟着才到她身边不久的祁祥。 祁祥是在他师傅将他出卖后,考虑何生计为谋生手段时,接受了朱宝莘的提议,作为她的护卫在她身边,朱宝莘当时暗中给祁祥路子让他去叶氏跟前,由叶氏把看,她再装作不知“选中”人,祁祥就这么跟在了她身边。 而今夜,她失算的一件事是,祁祥的面容—— 他在她身后,即使寡言少语,微垂头,也有不少小姐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有些甚至还到朱宝莘面前不着痕迹打探祁祥的身份,朱宝莘顺带受到了比往常更多得多的关注。 有些人竟还想将祁祥换去,自个儿身边欣赏—— 朱宝莘之后第二日,建议祁祥将面具戴上。 戴上后,虽然一开始也有注意的目光,但相比来说要少了许多。 毕竟祁祥的身份只是护卫,官家小姐们瞧着那张脸能有兴致,瞧不见后,自然就不会再多加关注了。 此次宴会有一些地方可以走动,宫内的夜景也有许多可观赏的地方。 朱宝莘在宫内本就比较熟悉,花园中的景色她没多少兴致,那些宫内的乐技,她平时跟着叶氏也常欣赏,所以到第二日,朱宝莘便稍远离了些热闹,她登上了一处人少的阁楼。 阁楼十几层高,朱宝莘登上了最高处,站在环廊上。 廊上距入口较近的地方,灯光比较明亮,入口处也偶尔会传来人声、稍许的人影晃动,但因是最高层,时间又渐晚,楼上现出的人影越来越少,只能闻一些人声了。 朱宝莘今夜贪杯喝了酒,是西域进贡的,她现下手中还提着一个白瓷壶。 祁祥见她面色染红,想替她拿下,朱宝莘不肯。 廊外能瞧见祈年殿广场的景,还能见铺展而开的京城。 祁祥不时看向那个方向。 朱宝莘站在廊中段,一壶酒已被她喝空了。 她一只手提着耳壶,望了会儿外间,又抬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玄色的衣服,高挑的身材,廊下有几个红灯笼,发着盈盈的光辉。 这样的夜色,朱宝莘视线缓缓挪到面前人面上,她头轻飘飘的,身子似乎也有些不受控制,脑子里是一种很开心的感受,但为何,瞧着这样的夜色,这些红灯笼,这样喜庆热闹的颜色,她胸腔却开始蹿上酸意,脑子里面前人的脸,戴面具的人,换了一个。 此时出现在朱宝莘面前的,是“戴”着另一张面具的人,另一张面具上有一道细微裂缝的人,她胸腔中的痛意越来越多,朱宝莘眼眶也开始弥漫酸意,喝了酒,她本该开心的。 心上的酸痛越来越大,朱宝莘开始默默滑眼泪,祁祥无意看见,他瞳孔微动,道:“你——” -- 第217页 朱宝莘手中酒壶掉落,她手抚上他的脸,在她面前,眼前的人,面具下早已换了一张脸。 是那张在黑暗的山洞中她摸过的脸。 朱宝莘看着眼前人的面部线条,他的下颚,唇角,他还站在她面前,是他还在她面前。 他怎么可能就这么不见了,他明明还欠着她一面,明明答应了她的。 朱宝莘心头又痛又欣喜,那种痛是深刻的,即使她现下认为他还站在她面前。 朱宝莘抚着那张脸,她眼角滑落一滴泪,轻轻,轻轻的凑上了前去,没有任何停留的吻上了面前人的嘴角。 祁祥的瞳孔猛地紧缩。 又很快放大,他手突然攥紧。 夜风似乎都停止了。 朱宝莘身子也不稳,手也有些微的颤抖。 那种痛意似乎稍微被抹平了。 朱宝莘踉跄了一下,手缓缓放开抓着人衣服的手,她站定,脑子更加不清明,垂着头道:“你不要走。” “不要让我再也看不到你。” 说着眼角又滑下泪,没人见得到。 祁祥明白了,而檐廊入口处,站着一道身影,那身影也瞧见了方才的那一幕。 刘肆灵的眼沉如墨,他的脸肃杀的像开锋的刃一样。 他手缓缓掌上一侧的门框。 李原站在刘肆灵身后,他能体会到一种几乎令他感到窒息的压力,他大气都不敢出。 也能体会到殿下心头翻涌的压制。 朱小姐要,要逼死人了。 第105章 强吻 祁祥的脖颈发红, 在朱宝莘摇摇晃晃又要倒向他时,有人从另一侧廊边转过来。 朱骁瞧见前方少女似不稳,他眉心一皱, 大踏步走向二人。 在少女将晃进人怀里之前,朱骁及时赶到, 将朱宝莘身子扶住,他道:“怎么喝成这样?” 视线扫向祁祥, 朱骁眼神不大和气。 祁祥退开, 他朝朱骁道:“我拦不住。” 朱骁再看他一眼,没心思注意这人,将朱宝莘的手扶住,朱骁准备就这般将人带走, 得亏他派人留意着,上来寻了人。 不然, 朱骁瞥眼祁祥, 他不大放心。 虽说贵妃娘娘看过,但他这妹妹以貌取人择人,他不大能认同。 在朱骁心里,只有他选的人才信得过,尤其是要用在这丫头身边的人。 朱骁搀着人走,朱宝莘喝醉了酒乖乖的,只是这般着实不好行,人已没劲了。 朱骁无奈, 将人横抱起。 刘肆灵在回廊一头看着,这时他才将手放下。 朱骁走了一段, 才注意到前方站在入口处的人。 他脚步微停, 又朝着人而去。 刘肆灵一直注视着朱骁怀里抱着的人。 直到朱骁将人抱到了近前。 朱骁道:“四殿下, 你——” 他有点意外,人也在此处。 刘肆灵道:“随便走走,正巧到这儿了。” 朱骁道:“殿下看来也喜登高处。” 刘肆灵道:“或许。” 朱宝莘此时缓缓睁开了眼,她方才哭过,眼还红着,面上也挂着泪痕。 刘肆灵眉心动了一下,他看着人,手伸到人额上抚了抚。 朱宝莘看着视线内的人,她眼缓缓不由又红了,手抬起,抓住刘肆灵的手道:“你不要走——” 刘肆灵像被烫了一下,但他的手却瞬间僵冷,回忆起了那一夜,女孩儿为何人而哭,几无生息的模样。 刘肆灵将手抽回。 朱骁听见这话,也是眉头一皱 ——还忘不了。 刘肆灵也明白方才为何会是那一幕,他视线往朱骁身后的男子看去,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其他人不值得他在意,他知道那人已死,宝莘心内的人已死,便足够了。 或许,该查查—— 但,刘肆灵眼微压了压,他不太想知道关于那人的事。 刘肆灵收回思绪,朱骁对他告辞。 朱骁从刘肆灵身侧走过。 祁祥跟于其后,刘肆灵目不斜视,眸光微冷。 走过后,祁祥视线投向前方朱骁怀里抱着的少女,眼往后余光注意了一下。 楼阁上,透过窗扇,一只青羽的鸟儿飞到李原面前,李原从鸟爪上拿下传信,他看了一眼,对刘肆灵道:“殿下,有新的消息——”李原在刘肆灵耳边低语了一番。 刘肆灵道:“嗯。”然后往楼下的方向走去,只是走之前,他再看了一眼前方,方才人所在的回廊。 第三日,宴会热闹如旧。 这日,刚开始不久,朱宝莘就在寻一人。 她在寻刘肆灵。 他白日着人送了些南境稀奇的好玩意儿,看得出是花了很多心思,朱宝莘这日酒醒后,记起了昨夜的事,她有点对不住祁祥,也感觉有那么一点“愧疚”,所以今日她给祁祥放了假,让他好生“休息”一番,不必再跟着她了。 她感觉舒服了一点,但始终还挂着事,直到刘肆灵的东西送来,她被吸引了所有注意力,才将那事暂时忘诸脑后。 所以今夜她想见他,朝人道谢。 晚宴已近中巡,朱宝莘在一处花园里,遇着了“不说话”的偃奴,结果询问他人朝她比划一阵,朱宝莘却看不明白,最后还是李原不知从何处冒出,将偃奴推至一旁,朝朱宝莘指了方向。 -- 第218页 朱宝莘朝着刘肆灵所在的地方而去。 竟就是昨夜她酒醉的地方。 朱宝莘上了楼,站于廊道口,入口处的灯明亮照人,而越往前,便渐暗些。 她瞧见了一个人影。 人影着暗玉紫的衣袍,是一种朱红偏沉的颜色,他在廊中部,廊中一侧有一张方桌,上方摆了些果品小食,还有一大壶酒。 刘肆灵此时坐于半人高的栏杆上,风吹动他的发与衣袍。 他面朝着廊内方向,手掌在栏上。 朱宝莘看傻了,哥哥怎的如此大胆没危险意识! 有武功也不是用来做如此危险事的,朱宝莘赶忙跑过去。 生怕打搅了人,或是惊了人。 刘肆灵听见脚步声,在朱宝莘将至近前处时,他将视线转向她,头微侧。 朱宝莘瞧见了人带笑的面容。 他手撑在宽厚的栏杆上,看着朱宝莘走近。 朱宝莘到人面前,闻到了一股显然的酒味。 哥哥喝了很多酒? 她上前,走至刘肆灵跟前道:“刘四哥哥,你喝醉了吗?” 刘肆灵看着她,醉鬼都会说自己没醉,他也如此,他看着她道:“我没醉。” 声音挺清楚,也很温柔,在夜风中更和气。 朱宝莘上前忐忑扯住他的衣袍道:“哥哥你下来吧,这里危险。” 刘肆灵看着她。 朱宝莘越靠近,那种酒香愈浓郁。 还说没醉,没醉就不会这般行事了。 刘肆灵看她抓着他的衣袍,他笑了一下。 却还是不动作,也不言语,就这么看着她。 朱宝莘被那目光看得有点怪,但她没想太多,只扯着人的衣袖道:“哥哥你下来吧,这里太危险了。” “你下来好吗?” 朱宝莘脸忧的皱成一团。 内心愈忐忑。 生怕人一个不注意,往后落了去,等人酒醒了她一定要好好说说! 朱宝莘扯得死紧,根本不敢撒手。 刘肆灵看着人,看着看着,他终于手上用劲,手微一动作,就从栏上下了来。 朱宝莘心头的一颗石头落了地。 但很快,却又微微提起来。 刘肆灵朝她走近,一步一步,缓,又似乎有种逼迫她往后的意思。 朱宝莘只能跟着一步步往后退。 她心头有点打鼓,哥哥这是怎么了…… 朱宝莘感觉身前似乎有个十分高大,又十足有压迫力的身影,这影子在朝她逼近,而她还不能跑掉。 朱宝莘边退,边抬头看人道:“哥哥,你怎么了,你别……” “别一直往这边走啊!”她道。 她退无可退,站至廊边,身后是木墙体。 刘肆灵垂目看着她。 他面上如常,只是因垂首,又背着光,一双眼黑幽幽的。 朱宝莘有种令她忐忑奇怪的感觉,又说不上是什么。 但刘肆灵的手突然抚上朱宝莘的颈,只是虚虚拢在她脖颈边,这个动作,朱宝莘缩了一下脖子,她实在不知,人喝醉了,是这个样子。 又到底,想要干什么。 朱宝莘想躲,她自然缩了下脖子,然后道:“刘四哥哥,你醉了,醉成这样,回去吧……” 刘肆灵的手微触到她后脑勺右侧处,朱宝莘抬头,刘肆灵视线对着她,两人视线交汇,刘肆灵突然想到了昨日,那幅亲吻的画面,他眼睑微动,像有一根针刺入眉心,刘肆灵眼又动了一下,他朝人越来越近,在朱宝莘越放大的瞳孔中,手微握着人的后脑勺,然后低头吻了下去。 他吻了她! 吻了她—— 吻了她! 朱宝莘脑袋顺时宕机。 刘肆灵,在亲她,哥哥,在亲她,他在亲她! 他亲了她! 朱宝莘已完全无法思考了,她愣在原处,周身只有刘肆灵身上的味道,他唇间的酒味,他掌着她后脑勺的手。 朱宝莘被人亲了几息,她反应过来,开始挣动,但刘肆灵手劲很大,虽不至令她生痛,但朱宝莘就是扭不开,反而她动一下,唇上的触感就似乎在她的挣动下变得越发明显,每次那种“碰巧的”越发明显时,朱宝莘都感觉,有一种从脚底直直蹿上天灵盖的惊乱与麻意,她慌乱不已,手死死扯着人侧边的衣服,呜呜声越大。 而此时,刘肆灵终于放开了她。 他一只手在她身后的墙上,看着她。 刘肆灵缓缓又靠近,似是醉的昏了,他在朱宝莘耳边低沉耳语喊了一个名字—— 朱宝莘眼放大,很快又是惊诧,接着又是恼羞愤怒,她狠狠推开人,在人面前,双目圆瞪,像只被气毛的狮子,她道:“你,你——” 朱宝莘气的厉害,她“你”了半天没下文,最后只得灵光一闪,瞧见人的脚,朱宝莘恶狠咬唇,抬脚往人脚上踩去,十分狠的一脚,然后道:“刘四哥哥,你真是醉昏头了!” ——可恶! 朱宝莘推开人跑了,踩了人一脚后,她跑了。 有点气又别扭,又慌不择路。 她才不要管他醉成什么样了,真是,真是,太生气,太可恶了! 哥哥怎么可以这样! 刘肆灵看着人跑开,他瞧了眼自己被踩的脚,站在廊下,原地,手抬起,似想抚一下唇角,最后却只是幽深的笑了一下。 -- 第219页 夜风里好像有心跳声在砰砰的鼓噪。 第106章 异处 朱宝莘几乎是一路跑回了家——朱府, 她甚至都没再留在宫中。 脑子里整个都是一团懵乱。 她想抓头,哥哥怎么会亲了她,他怎么会亲了她, 而且,想到某处, 朱宝莘又气不打一处来,他方才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他在她耳边说了—— 他竟喊出了一个姑娘的称呼, 一个,朱宝莘回想,确信自己没记错,是一个“柳姑娘”的称呼。 “柳姑娘”, 哪个柳姑娘……哪里来的柳姑娘? 朱宝莘头要炸了。 她回去,思考了一宿, 哥哥将她唤为“柳姑娘”, 他想亲的人也是柳姑娘,那对她只是意外,醉酒,总归再厉害的人也会犯些错误,这般,朱宝莘将人亲她的事想明白了,那昨晚的错误,朱宝莘可以将之忘诸脑后, 不计较,可是—— 刘四哥哥犯了错, 却又将她唤成柳姑娘, 朱宝莘怎么想, 还是有点,有点不知怎的,就是生气。 不过现下她却只想确认那柳姑娘到底是何人,在朱宝莘的记忆里,她推敲一宿,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人,柳姑娘,柳……姑娘,她只记得鸣阳阁有位姓柳的排名还挺靠前的姑娘,而哥哥,自南境回来后,据她所知,也去过几次鸣阳阁…… 那…… 不会真是那位柳姑娘吧? 朱宝莘总有点更生气了。 哥哥如此,如此仙人一般的人。 她要抓头了。 这几日,朱宝莘在家里龟缩着,朱骁看出了她的一点不对劲,却又问不出到底是因什么。 而令朱宝莘有点郁闷的是,第二日,刘肆灵竟同刘堂轩来到了朱府门外,如之前般让朱骁随他们同行,而刘堂轩还想叫上朱宝莘,被朱宝莘以身子有点乏拒了,而刘肆灵不知是不大在意昨夜的失误,还是那夜的事,他根本就不记得了,他竟如往常待她,还让人给她带话,像以往般叮嘱,让她不适多休息。 第三日还让人给她送了消乏取乐的东西来。 也是花了些心思挑选的。 这般总好像是她一个人记着这事,而刘四哥哥恐怕是忘了—— 这般一想,她便也镇定了。 犯错的人都忘得一干二净,她纠结个什么呢。 而且她很想知哥哥心中的柳姑娘,到底是何人—— 朱宝莘又进了宫。 最近,她发现皇帝似乎比较少来平澜宫,叶姨不怎么见皇帝,但她近日似乎一直比较困倦,朱宝莘想陪她,她也只说自己想休息,可能是春困,而且,叶氏总说自己年纪大了,比不得她现在青葱年纪。 朱宝莘只得抱着虎波耍闲。 她想去池洌苑,又踌躇两日。 但很快,在御花园中一处她常去的广场上见到了如之前某次,顺道从此处路过的刘肆灵。 他见到她,在这处停了下来,似是想与她说话。 朱宝莘抱着虎波,一只脚脚尖轻点着地,眼神有点飘。 刘肆灵似乎没任何的异样,他看着她,询问她这几日为何不到他苑中去。 他说他不忙。 朱宝莘忽然想到之前,有段时间,他总是忙,说他没空闲,她都不怎么见得着人。 抬头看人,朱宝莘对于那段时间,也有点——想到那夜,她更有点生气了,抱着虎波,鼓了鼓脸颊,转身就想走。 行了几步,刘肆灵在身后唤她,他似乎很诧异,道:“宝莘?” 朱宝莘顿住脚,她抱着猫返回,到人跟前道:“哥哥你——” 她横眉竖眼,抱着猫直趋到人面前,仰着下巴道:“你——” “你——” 刘肆灵看着少女,看少女眉心紧竖,表情有点纠结又有点小小的怒,他道:“我如何了,让宝莘如此难以开口,如此生气——” 他真不知! 朱宝莘更气得不上不下了。 她转到一旁,抱着猫,道:“哥哥大宴最后一日,可是喝的高兴了。” 刘肆灵沉思半晌,他走近她,在少女身后,身量笼着她,道:“我可是,做了何事,让宝莘生气?” “那日的事,的确,有些不记得了……”刘肆灵踌躇了一下道。 朱宝莘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最终感到放松了,她转过身道:“也没什么,就是哥哥你——喝高了,然后有些……不像往日而已。” 刘肆灵道:“这般便好,我还担心,是否做了何事,不太适宜——”他说着揉了下朱宝莘的头。 朱宝莘被人揉头,她将那事忘记大半,只记着,她想问的事。 犹豫半晌,她道:“哥哥,鸣阳阁好玩吗?” 刘肆灵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朱宝莘本来直接想问那位“柳姑娘”的,但又担心一问,让人想起不该想起的,便只能婉转试探。 朱宝莘道:“就……随便问问。” 刘肆灵想了想,他道:“宝莘不是也去过。” 朱宝莘道:“是啊,可是我想知哥哥你怎么想的,觉得怎么样,你去那里,可是……” 那个地方,男人去,多半为了什么,不提也知晓,朱宝莘便眼珠滴溜溜的看着刘肆灵。 刘肆灵思量了一下,他拉过人的手,将人拉至石桌旁,二人坐下,刘肆灵将手放开,朱宝莘把手搁于桌上,刘肆灵道:“你就是这般想我的。”他笑。 -- 第220页 “我如何想,哥哥怎么知道?”朱宝莘将头扭到一边。 刘肆灵道:“你想的没错,人有时心里,多半是有些相同的想法。” “——我也不例外。” 朱宝莘立时站起来,她道:“那哥哥你,你,你当真去那地方就是为了,为了——”为了那什么柳姑娘…… 那柳姑娘美则美矣,又妩媚,但,但,但,哥哥怎么可以! 刘肆灵见人站起,他道:“怎么了?” 朱宝莘道:“那哥哥觉得,鸣阳阁哪位姑娘最美,最合哥哥心意?” 刘肆灵看向她。 朱宝莘望天,刘肆灵须臾道:“姑娘都一个样,我说的是那里听曲赏戏是个不错的去处,宝莘你——” 刘肆灵似乎觉得她有点奇怪。 须臾他好像明白什么,道:“你想哪去了。”面上微有笑。 朱宝莘道:“那那位柳姑娘——” 她说出来,立时顿住,见人神色如常看着她,朱宝莘勉强镇静道:“那那位柳姑娘,哥哥觉得如何?” 刘肆灵沉默,须臾他道:“柳姑娘?” “柳……颜姑娘?”刘肆灵倒是记得有个姓柳的姑娘。 朱宝莘回头看人,她神色奇奇怪怪的,对刘肆灵道:“什么柳颜……” 分明,分明是柳安姑娘才对吧! 她之前还见过那人摔到过他怀里呢,这般,到底是弄错了,还是刘四哥哥在哄她了? 朱宝莘有点抓头。 刘肆灵看她神色微躁,他道:“宝莘?”然后将她的手拉住,想让她坐下。 手缓缓放开。 朱宝莘刚坐下来,看着刘肆灵的脸,还是这么明锐逼人,身着白袍,行走坐立也是这么引人,而这样的人也会有一个喜欢的姑娘,并且还想亲吻她,想到那个亲吻,朱宝莘感觉自己有点坐不住。 哥哥亲错人了呀! 她道:“柳颜就柳颜吧!”,嘀嘀咕咕的声音很低,然后便跑了。 跑了一半,又转头对刘肆灵道:“哥哥,姨母先有吩咐,我回平澜宫了——” 刘肆灵道:“嗯。” 连猫都忘了。 刘肆灵抚上被遗留在桌上白猫的头,虎波在他的抚触下舒服的呼噜一声,然后眯起眼。 刘肆灵也垂眸,神色深沉,敛住了里面的笑意。 过了大致半月,刘堂轩约朱骁等人到扬安街去,他还特意邀朱宝莘也一道,怕她又拒绝,刘堂轩将刘肆灵拉出来,说是他也希望她同行,朱宝莘自然没拒绝。 她已将意外忘诸脑后,等到了扬安街上,朱宝莘才知刘堂轩为何会总要拉她出来了,原来……是为了让她将秦宜桑约出来啊。 秦姐姐的芳心可不是这么好得的,他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不过朱宝莘见刘堂轩对人似是动了真情,作为皇子,他脾性样貌也是不错的,秦姐姐若是有意,或许会是一段佳缘,朱宝莘便替人将秦宜桑从鸣阳阁约了出来,一行六人,只是秦宜桑戴着遮掩样子的帷帽。 他们在街上行走,游览着热闹的街市,刘堂轩几乎都站于秦宜桑一侧,朱骁与刘肆灵则在朱宝莘近旁,然后是沈洺。 朱宝莘偶尔会在一些铺子前停留,秦宜桑很少去看这些东西,她总是走在一侧,但朱宝莘纠结拿不准时,她会给一些意见。 给意见的还有刘四哥哥,他眼光好,而且似乎大部分都懂。 秦宜桑看着刘肆灵在朱宝莘面前,她不着痕迹往一边走了去,刘堂轩自然跟着她。 进了一处店铺,铺子里是卖古籍字画的,秦宜桑选看着,很快她遇到一些疑问,询问刘堂轩,刘堂轩都答不太上来,只得在外将朱骁两人拉了进来,朱骁面色有点沉的被拉进,他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偶尔往外间的方向看。 待秦宜桑选定,朱骁已往外走。 外间集市热闹,不时有车马从街中而过,朱骁走出古籍店,在店门外时,他突然瞧见一辆马车行进路线有点不稳,似乎马匹受惊,眼看着就要与在街边的朱宝莘擦角撞上,朱骁惊骇,刚要唤人,幸好朱宝莘身旁有刘肆灵,见人将人拦腰揽过,在街边旋了几步然后站稳,朱宝莘惊魂未定,朱骁也是大出口气。 朱宝莘手里还拿这个纸糊的小玩意儿,她在刘肆灵怀里,看向扬长而去的马车,后知后觉的拍着胸口喘气。 刘肆灵手环着她的腰,也看向那个方向。 朱骁要走近,但他走了几步,总觉着有点不对劲,待走到二人跟前时,朱骁觉出哪里没对劲了,他视线落在前方,人一直虚揽在朱宝莘腰间的手上,朱骁缓缓移开视线,他道:“殿下无事吧?” 然后又看向朱宝莘,神色略显急切道:“可有什么事?有没有被吓着?” 说着,将朱宝莘从刘肆灵怀里拉出,到自己身前左右上下的看。 刘肆灵手缓缓收回。 他静静看着。 朱宝莘道:“我没事啊……” 她道:“我没事。” 说着看了眼身旁的刘肆灵,道:“刘四哥哥在这呢,他这么厉害……” 朱骁朝刘肆灵道:“谢四殿下,方才多亏四殿下及时出手——” 刘肆灵还未说话,朱宝莘已道:“哪里需要这事跟刘四哥哥道谢了,你真是……” 朱宝莘嘀嘀咕咕,朱骁已拉过她:“那是四殿下身手好,若是万一伤了殿下……” -- 第221页 朱宝莘扯开朱骁握着自己的手,她道:“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了……” 朱骁:“……” 朱宝莘瞧见秦宜桑从店中走出,她离开朱骁上前去,两个姑娘一道相携着往前去了。 朱骁在原地站了会儿,他眉微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7 07:26:25~2022-05-28 21:5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回来没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不知道的亲吻 出了方才的事后, 朱宝莘在街中又逛了一段,她买了点小食,吃得嘴角沾了些, 刘肆灵见了,拿出锦帕替她擦拭, 他擦得又轻又仔细。 朱宝莘是被人提醒并轻拉住的,想到自己嘴边有东西, 她胡乱拭了拭, 刘肆灵看不过去,替她代劳了,他一贯是个温柔且有耐心的人。 秦宜桑站于一旁的街边,她看街边小贩前站着的二人, 帷帽下,眸中有浅浅的笑。 沈洺与朱骁在一旁的街边, 他们方才被刘堂轩拉到了这处, 无意间回头便看见了这一幕。 沈洺看着,朱骁则眉间更紧了。 扬安街一行后来是在“乱”中结束的,只因,朱宝莘又流鼻血了。 她这一年时间,似乎总是爱火气旺盛。 前半年一两月会出现一次这种情况,这近月却稍有点频繁了。 但每次大夫都只说是火气旺盛,多吃点降燥平火的药及食物就可以。 朱宝莘没怎么放在心上,一点火气有什么关系。 只是这次在街上, 鼻血突发,而且还流个不止, 即使使劲仰着头, 也不能阻挡两道热流汹涌而出。 一行人在朱宝莘的“没事没事”下, 再加之之前情况,虽知也可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还是有点不大放心。 好不容易止了血,朱宝莘没了心思,其余人也失去了兴趣,刘堂轩送秦宜桑回鸣阳阁,朱骁与刘肆灵则送朱宝莘回府,沈洺有事,再留在扬安街。 回了朱府上,刘肆灵也一道入了府。 朱骁派人去请大夫,他准备送朱宝莘回她的小院,刘肆灵一直在朱宝莘一侧。 朱宝莘觉着两人好像有点过于将事情严重化了,她正要说不必太过,却突然脑中一痛,朱宝莘脚下微停,头有点晕,刘肆灵看她,在她身侧道:“怎么了,可是有何处不适?” 他几乎是立时就注意到了她的异处,即使这异处十分细微。 朱宝莘手按着鬓边,她摇了摇头,道:“无……应该没事。” 这会儿,头好像又不疼了。 刘肆灵看她,他视线落于她颈边,色泽微深的月月霜印记,刘肆灵道:“有何处不舒服便说出来。” 朱宝莘想摇头,但她很快又感到头有点昏沉,她按着额边,道:“我也不知,好像……好像是……” 说着,朱宝莘只觉一阵突然的眩晕袭来,她摇晃,声若蚊喃道:“有些不舒服……” 话音落,朱宝莘便昏了过去。 刘肆灵接住了人,他看着怀中少女,眸色沉沉。 朱骁立时上前,他道:“妹妹!” 说着就想将人抱至屋中。 刘肆灵见人动作,他道:“我来吧。” 朱骁道:“可是——”男女毕竟授受不亲。 刘肆灵已打横将人抱起,似乎不需人再多言,他看着朱骁,道:“宝莘也叫我一声哥哥。” 说着,便抱着人直接绕过朱骁,沿长廊,往莘莘院而去。 朱骁看着人抱人离去的背影,见人沉稳抱着怀中女孩,无视身份、无视规矩礼俗,朱骁又想到了今日街上的所见,他眸中有隐忧,还有一种,气闷。 不过很快又被担忧所取代,朱骁赶紧跟了上去。 刘肆灵将朱宝莘放至了她闺阁中的床上,春桃与李嬷嬷本来跟着到了屋中,但后来刘肆灵在床边坐下后,她们只能出去。 朱骁赶到时,就见李嬷嬷与春桃二人有点无所适从的看着他,朱骁视线朝向屋内,他眉拧着,看二人一眼,便朝屋中走去。 在朱宝莘卧房门前,朱骁见到了刘肆灵坐于人床前。 他为她盖好了被子,然后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刘肆灵手抬起,为朱宝莘理了下颊边的发丝,然后一只手轻搁于她鬓边,抚着她的额角。 朱骁眉心看得拧动,这实是,不像一个“哥哥”对妹妹所为,如此逾越亲近的举动。 朱骁有点火大。 他正要进屋近前去,刘肆灵已转头看向了他。 那一眼,令朱骁有点如芒在背。 他想到了沈洺之前曾在他面前猜想的提过,这位殿下,很可能与那世人所知“邪恶”的六门局有联系,而且,还很有可能,是未来掌控这些的人,而现下,朝中也有一些风声,说是南王已择了这位,在南境骁勇善战,得了好些百姓赞誉的皇子。 或许,京城的天很可能,要被另一股风云搅动了。 而现下,这一眼,眼前人朝他看来的这一眼,不知为何,朱骁总有种压迫感,不同于往日,人带给他的感觉。 这种压迫感令朱骁脚步微滞。 但很快,屋内气势似乎很快变了,那人对他道:“宝莘妹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待会我会安排太医来府,你们不必太担心。”似乎又变成了往常模样。 -- 第222页 朱骁背上压迫感消失,他看了眼床上的少女,心内略有思量,道:“谢殿下,我也相信妹妹定会没事的。” 刘肆灵再替人掖了掖被角,便起身,他往屋外走,路过朱骁,突然停了脚步,他道:“朱骁——”似是有话要说。 朱骁眼睑微动,他道:“殿下还有何事?”他心内突然有种强烈的,奇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又不知是何,只是让他呼吸都不由加快了几分。 刘肆灵道:“无事,罢了,过一段时间再说。” 朱骁心头那种感觉减弱了几分,但还是抑制不住令他呼吸不顺的惊跳。 他道:“那,宝莘如此……我就不送殿下了。” 刘肆灵道:“你安心看着人,想来你一定很担心。” 说着刘肆灵走出了房门。 朱骁缓缓松了口气。 他看向床上少女,眉间隐忧越来越深。 刘肆灵走出朱府,李原一直在外候着,见到人出来,他赶紧上前去,刘肆灵眉间锁着,看上去似乎还有点戾气,他道:“李椎那边东西送来了吗?” 李原心头一咯噔,赶紧道:“东西已经送来了,只是可能还要一日才到……” 刘肆灵道:“可能?” 李原道:“不是,明日一定送到,殿下您放心!” 刘肆灵那股无形的压力令李原如山压顶,他须臾想到什么又道:“还有殿下,最后一株冰莲,大概三日后也会送到——” 说了这话,李原突然想到自己又说了个“大概”,他赶紧想补救,却见殿下并未如方才般在意这两字,他犹豫一瞬,将嘴闭上。 刘肆灵看着天光,他道:“我知道了。” 说完,躬身上了马车。 朱宝莘昏过去后,大夫来瞧,没瞧出什么大的问题,只说火气攻心,血气上行,所以可能暂时让她头疼有点昏沉,给她开了一剂方子,朱宝莘后来醒了,但第二日情况并未有好转,她依然昏沉的睡着。 宫里的太医来说,这是急症开始的正常情况,用了药,过两日便会好转了,但朱骁依然十分担心,只是暂时无计可施。 朱宝莘昏沉的第二日夜里,院里来了一个人,是半夜而来。 人影穿着简便的黑衣,银铁护腕,他来到朱宝莘的床前,院里的人都无声无息的睡去了。 刘肆灵站于朱宝莘床前,他看着昏沉躺在床上的人,缓缓坐到了人床边。 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刘肆灵将瓷瓶打开,倒出里面的丸药,一颗,小拇指头大小。 看眼手中药丸,刘肆灵将少女扶起,将药缓缓喂于人口中,少女并未有吞咽,刘肆灵看向一旁长案上的瓷杯,他抬手倒了温水,拿在手里,喂至人嘴边,但少女还是不喝水。 刘肆灵扶着人的肩,他将碗拿开,看人两眼,视线落在人唇边,刘肆灵将碗拿至自己跟前,他饮了口,然后俯身偏头,将水喂到了人嘴里,那颗药也随着流入人的咽喉。 刘肆灵又倒出一颗药,再次如前,直到将三颗药都喂进人口中。 从少女面前抬起头,刘肆灵轻柔的擦拭掉女孩嘴角溢出的水痕。 他看着人的脸,将人放置在床上,再为人掖好被子,刘肆灵手抚上少女的脸,他满眼缱绻情思,确信人无法听见,他道:“让你受苦了,不过以后不会了,往后,我会好好待你。” 刘肆灵的手拇指停在人唇边,他俯身,亲吻了下人的额头,然后起身,不过头一直低垂着,刘肆灵之后,又缓缓,缓缓的俯身了下去。 他略有犹豫,但最后,还是落了一个吻,在少女唇上。 第108章 太子之位 刘肆灵走出朱宝莘的屋子, 院子里,站了个面容稍显阴鸷,面上有着似笑非笑表情的人。 葛长视线瞥一眼屋内, 他道:“大公子这般是不是有违局主的意思?” 刘肆灵道:“娘也得容我有自己所喜。” “看来大公子是铁定要违背局主的意思了。” 刘肆灵道:“葛老准备如何?” 葛长笑了,他道:“小老儿能如何, 不过是希望大公子能多加考虑,不然总局那边我实在不好交代——” 刘肆灵微侧身, 他道:“如葛老所说, 这件事不必考虑了。” 葛长道:“是吗。” 他眼微眯,又道了句,“那真是遗憾——” 刘肆灵走向葛长,葛长眼动了动。 刘肆灵在他身旁停下, 他道:“葛老可是准备替我动手?” 葛长额上隐有汗,他道:“属下怎——敢——” 刘肆灵一直站在侧方, 葛长瞳孔微缩。 须臾, 刘肆灵走过,葛长眼微放松,但很快他又感到一种极致的危险,他立时往后撤,但危险如电光急至,葛长脖颈边已横着一把又薄又快的银色长剑,葛长道:“大公子这是何意?”他面容狰狞阴鸷。 刘肆灵侧身看眼身后,他执剑玉立, 道:“我舍不得屋内的人,便只能除葛老你了。” 葛长阴冷的笑, 他道:“大公子若是杀了我, 恐怕不好于总局交差!” 刘肆灵注意着银剑上的剑光, 他道:“无事,只需让母亲晚一点知晓便好。” “——在某些事成以前。”他缓声接道。 葛长眼猛地睁大,他道:“你——” 一声剑响,葛长脖颈间已多了条血痕,长剑上,血过无痕。 -- 第223页 葛长道:“你——” 他极不甘心,对于刘肆灵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极愤怒,最后咕隆着嗓子道:“原来你一直……一直,有这样的……狼子野心,枉费局主,局主她老人家……” 他未有生机再说下去。 刘肆灵垂下手,他道:“娘的恩情,肆灵绝不敢忘——” 他眉眼冷漠,只在瞧向身后小屋时,带了一些温情,刘肆灵最后道:“只是一丝一毫的威胁,都不能存在。” 他用绢帕拭了软银,收回,然后往离院的方向走,行了几步后,刘肆灵感觉腕处有些微的异处,他抬手看了一眼,眉眼有丝微笑意。 径直往前,身后有两道身影很快跃下,蹲在葛长的尸首面前。 第二日,朱宝莘转醒,她觉着自己睡了个很长的觉,浑身都有点轻微的疼,不过脑子却是清醒的,而且感觉很轻松。 朱骁见她又能“跑”能“动”了,终于放下了心来。 她这急症来得快,去得也快,以后也不知还会不会偶尔再流鼻血。 …… 池洌苑,书房。 李原站于屋内,他有点兴奋的注视着屋中前方桌案上摆置着的木质长盒。 长盒十分简单,外形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贴了个这么多年不得不眼熟的封条。 而在长盒一旁,还有另外两个几乎一样形制的盒子,只是明显要旧上几分,且封条早已撕开。 李原看着刚送来的盒子,他道:“殿下,这下,这下终于算是齐了……” 激动的心情已经溢于言表。 刘肆灵看着身前的三个盒子,他面上看不出太多喜色,而是手抚上被封的盒子,然后缓缓将其打开。 盒盖往上,露出内里的东西。 一朵纯白似雪的冰莲,冰莲枝带着浪形的弧度,整个冰莲通透的仿若冰雕而成,盒盖打开,还有丝丝白气氤氲而出。 刘肆灵看着那株冰莲,又将另外两个盒子打开,一时间,屋内,桌面上摆着三株冰莲。 他的胸口处似有轻微震动,像是他体内的那只子蛊对接下来将克其的东西有感应。 刘肆灵看向自己手腕处的爻线,二十四爻只差半线,而且已经若隐若现了,只要将子蛊除去…… 他道:“先出去吧。” 李原道:“是!” 出门时,李原手还在激动的攥个不停。 他得为殿下好生“护法”! 刘肆灵的书房亮了一夜。 第二日清早开门时,李原倚在门外,他听见开门声,一个激灵醒神,有点惺忪的赶紧揉了下眼,他道:“殿,殿下,您怎,怎么样?” 刘肆灵道:“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原挠挠脑子,他道:“殿下这……”他这不是担心又忐忑嘛。 好不容易齐了三枝冰莲。 殿下能有机会摆脱那位皇帝的控制了,以及——那位总局的掌控。 殿下的命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刘肆灵道:“过几日去一趟外郊。”他看着外间天光。 李原看人,他立时反应过来,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殿下这是,解蛊成功了,因为,解了蛊,再没压制后,殿下的心法才能最终突破啊。 而殿下,这是解蛊后就即将突破了。 突破后,那十三罗刹,那位首阿罗就可得完全以殿下为主了,届时,那六门局—— 李原想想就“热血沸腾”,终于,终于,殿下要开始完全做主了。 七日后,京郊的一处宅子里。 院落四周都未点灯火,只正屋一间大屋亮着。 夜色似从院落四周朝唯一亮着的那间房屋蔓延而去。 李原靠在院内的一棵树上,而院落四周还有无声无息值守的护卫。 屋内的人此时在此处已闭门了五日。 想来,应快了。 殿下……六门局传下的至尊蛊脉,“飞爻”心法八层—— 成后,这世间,应再无敌手。 六门局世代继承人从未有人练成过。 而殿下是历代蛊脉继承的最强者,想来,应是没问题的。 李原不知,在刘肆灵突破,蛊脉开始反应时,远在千里,有十三人,同样感受到了这种反应,更确切的,应说是——“召唤”。 这是子脉对母脉的反应,也是绝对的遵从,顺服。 戴着斗笠,黑纱围面的人,无论在何处,一瞬感应,某些连杀人的动作都稍有停滞,他们似乎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意外,同时,还有着子蛊血脉里对至尊蛊脉终于迎来的血液里的兴奋。 他们从不同的位置,往相同的一个地方赶去。 迅疾的身影如鬼魅。 到了半夜,李原打了个哈欠,他突然感觉到似有极“危险”的气息逼近,打哈欠的手顿住,视角余光往上。 屋中,突然有股无形的气浪荡开,整个院中的树木都为之一颤。 李原也感觉到了那股内劲的力量,他看向屋门方向,面中有渐渐抑制不住的期待的情绪,他眸子晶亮。 屋内,有声音传来,沉寂这许久,终于有了声音,那声是脚步声。 李原眸子更亮了。 院中阴影都似被越来越近前的脚步声逼退。 屋子的光似照耀到了更远处。 但院中还是有漆黑与光亮分成的明显分界线。 -- 第224页 有人手掌上了门栓。 脚步声停下,屋外的黑暗中,某种危险的气息越近。 刘肆灵,打开了房门。 他的身影在光下,在许久没开的屋门下,似无比的修长高大。 院中,一片树叶翻飞,十几道身影瞬间而至,几乎看不清他们的身法,那十几道影子保持着一个半跪的姿势,头上斗笠微垂,薄纱的罩围几近覆膝,他们躬身垂首,恭贺道:“恭迎新总局——” 刘肆灵看一地的人影,再看最前那位,此时以往在他面前有危险气息的人,似收敛了所有气息,刘肆灵收回视线,他手掌着门框,然后走出。 站于廊下,看着一众人道:“各位,辛苦了。” 他未有多余的话,而是直接道:“远道而来,但有些事,现在就需各位开始办一办了。” …… 某些事在悄无声息的进行,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中,三月后,京都开始流传一件“密”事,关于年前,那位太子殿下殁之事。 坊间不知从何处流出,说太子乃是被三皇子……谋害而死! 这传闻甚嚣尘上。 紧跟着传闻的,是北王的奏章及北王出现在京都宫内的朝堂上。 太子殁时,北王远在北疆,未到京城,而现下,却握着三皇子谋害太子的“罪证”,亲来京都,向皇帝讨个说法。 太子虽体弱,但病症一直有得到控制,而去年,下半年后,病症却渐渐恶化,到最后不治境地,这事若真有谋害凶手,是很值得深思的。 只是太子体弱,让大部分人都倾向于忽略这种可能。 而那谋害之人,手段也十分隐秘,一直在给太子下加重其病症的药。 无声无息。 事成后又将痕迹抹去,只是再缜密,也总有遗留蛛丝马迹的时候,北王一直派人暗中调查,据说还付出代价,请了那什么“局”,自然……这是有人“猜测”的,北王不承认。 但一旦说到那个六门局,这个组织总有一些“高明”的手段,它能查到的东西,虽众人表面鄙夷,但心里却是倾向于认同的。 这份罪证有理有据,还有漏网未被灭口的人证,朝中引起哗然,民间更是沸议,北王就是要所有人都知晓,给帝王压力。 三皇子在殿宇中气急败坏,这事他自认做的天衣无缝,竟会被人抓住把柄,那些罪证,并不能完全认定是他,只能说明一些问题,但即便如此,这样一顶谋害储君,残害兄长的帽子悬在他头上,那个位置就不可能是他的。 刘骏安简直想杀了所有与他作对的人。 北王……定是有人将北王引来了京城,而这人,刘骏安认为,定就是他所认为之人。 刘肆灵。 那个孽种—— 刘骏安想不到还有谁能对自己下手并且敢对自己下手,除了那个,如今已有南王拥持的人。 南王的铁骑一直在郊外,而那位南王小世子,则一直时常进出池洌苑。 北王步步紧逼,三皇子谋害太子虽不能马上给皇子定罪,但诸多疑处也需查论,皇帝一边惊震于太子可能被兄弟谋害,一边只能将三皇子暂时幽禁起来,查清事实。 而此番,原先认为三皇子是之后的储君,这般看来也或许再无可能。 三皇子一事后,朝局不稳,部分官员上书建议早立新储,已定民心,沈尚书也在其中,这般建议,宫里能立的人目前,只余两位了。 四皇子,与六皇子。 四皇子南境一战颇有赞誉,如今也有南王支持,而北王,他对立三皇子,自然便倾向于另外的皇子,四皇子,北王似乎也并无异议。 皇帝见朝中形势,阴沉着脸,勉强压住议储的话,很快便将刘肆灵传到了他的禧延宫。 刘肆灵跪于下方,皇帝沉着脸,他拿过一个砚台,毫不犹豫朝刘肆灵砸去,如之前一般。 刘肆灵偏头躲过,砚台未砸着他分毫。 刘朝延道:“你——你这个孽障!” “都是你在推手吧,如今北王、还有南王,以及朝中某些官员——” 刘朝延说着,他摩挲着从怀中拿出的一个小方盒,道:“你莫不是,还想着这位置你能坐,这天下你能掌,或者你——” 他坐在龙椅上,往前倾身,眸中带着沉戾及探究道:“有解蛊的法子了?” 所以才敢这样挑衅他? 刘肆灵一直跪着,他直起身,细长的黑发落于后背,他道:“孩儿不敢,孩儿只是为大哥不平而已……” “如此弑兄之人,如何能将天下交予他。” 刘朝延道:“你倒也会这些话,狡辩了。” 刘肆灵的视线落于那一方小盒子上。 而在皇帝龙位的侧旁有一道极为不寻常的气息,刘肆灵缓缓收回视线,他道:“孩儿——惜命。” 刘朝延看着他,他另一只手拿着一块最近才得的玉佩,那玉佩是当初给祯儿的,而现下这玉佩又回到了他手上,他的冰儿将这样的信息给了他,他们的孩子还在,而冰儿,想必是会让人来见他,回到他身边的,刘朝延想到此处,又考虑如今朝中局势。 若是——他看眼手中木盒,若是他现下处置了这孽障,到时北王会以为他有意维护老三、而南王……天下众口不好处置,这孽障,不过是考虑到这一点,想从他这里多讨些权利罢了,这孽子本就是不好掌控的人,他惜命,但压制太狠,也能与人鱼死网破。 -- 第225页 刘朝延不得不再次正眼看下方还算恭顺跪着的人,这孽障,可惜是娄菁的儿子,是她的孽子。 刘朝延打量人,他道:“好,我给你太子之位。” 刘肆灵道:“谢父皇。” 刘朝延又道:“不过,你记得命在谁手里。” 刘肆灵道:“父皇此次宠信孩儿至深,孩儿有分寸。” 刘朝延冷笑,他当然有分寸,这次将一切计划将好,就为了谋这太子之位,若是没有那蛊,这孽子他当初就不会让他活下来。 而今,只要有这蛊,太子之位,不过是容他暂时替祯儿看着罢了。 刘肆灵起身告退。 在转身时,他看着延禧殿的殿门,刘肆灵回忆了一番北王、南王,以及近日三皇子派人来刺杀时,十三罗刹出动,那位沈姓的二公子一直跟着他……刘肆灵轻笑了一下。 走出延禧宫,外间下起了雨,刘肆灵身后李原赶紧撑来一把伞。 刘肆灵看了眼灰青的天空,他道:“走吧。” 第109章 入主东宫 近日, 连绵下着雨,天气有些阴沉,宫里的氛围也有异, 朱宝莘好长一段时间没再进宫。 日子过得很快,在府中待了两月后, 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似乎与宫内有关, 但仅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平澜宫。 叶氏久郁成疾, 她的身子到如今已无力回天了,朱宝莘这些年的陪伴算是让她多活了几年。 这几月,她一直避着朱宝莘,不让她知晓她如今的身子状况, 在她现下最难受枯槁的时候,她不想让人跟着难过, 正巧宫里出了太子与三皇子的事, 丫头不在她身边。 但那人……如今也很少来她身边了。 她知晓,或许是有人,有了消息了。 那人还活着,他要再见到她了,所以,她就已经不重要了。 或许早些离去,对帝王来说还更合适。 叶氏最后,还是让人去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刘朝延来到叶氏寝宫, 他面上无悲无喜,再无往日那样深情的面孔。 叶然侧躺着, 面朝向里, 刘朝延坐在她床前。 两人都没说话, 许久,叶然道:“陛下找着人了吗?” 刘朝延沉默,叶然又道:“陛下找到了对吗?” “她还活着,陛下定很开心。” 刘朝延道:“你好生修养。” 叶然道:“陛下——真想让臣妾好生修养吗?” “若是她回来了,想必会生气。” 刘朝延不再说话了,而这样的沉默,令叶然眸中最后的期冀也熄灭,她也不说话了。 殿中很安静,刘朝延替人掖了掖被角,他道:“好生休息。”然后便准备离开。 叶然眸中冷寂,她过了须臾道:“陛下,臣妾可否请陛下答应臣妾一件事?” 刘朝延道:“你说。” 叶然道:“谢陛下——” 刘朝延走后,叶氏让人将朱宝莘与朱骁请进了宫。 朱宝莘是又急又怕进宫的,她不知道仅是一个多月时间,事情怎就会变成这样。 姨母……竟会,病重成这样。 她躺在床上,犹如将死之人。 连眼里的光都几乎灭了,只在见到朱宝莘与朱骁后,眸子中亮了些。 叶氏向他二人解释了这病是早来就有的,如今也是天命,让两人不必为她太伤心,又让朱骁一定好生照顾宝莘,不可再像以往那样,做个不称职的哥哥。 朱宝莘整个人都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状态,她一直以为姨母只是偶尔心情有些忧郁,身子疲力,并未想到竟会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她整个人脑子都嗡嗡的。 叶氏单独与朱骁说了话,又让朱宝莘到床前,她抚着朱宝莘的脸蛋给她拭泪。 宽慰了朱宝莘一番,本不想让她在宫里留着,但这次赶也赶不走。 叶然瞧着她,心下有些伤痛,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就是这一直留在身边看着长大的孩子了。 想了想,叶然决定同她说最后一些话。 她活了这辈子明白的话。 躺在床上,叶然拍着朱宝莘的手,她道:“莘儿,往后,你一定要找个爱你的男子,若是两情相悦最好——” “不要如我这般……” 朱宝莘明白叶然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她想不到以往曾从某些嘴碎的宫人口中听见的话是真的,姨母……不是真的被那位所爱,朱宝莘感到既愤怒震惊又难受,她道:“叶姨——” 叶氏摇摇头,她道:“宝莘,不是谁都这么幸运能碰上一个你爱的又同样爱你的男子,所以叶姨希望你往后能如此。” 想了想,她又对她道:“这宫门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一定,要比叶姨自由。” “这宫里,往后就尽量少来了,知道吗?” 叶氏其实有点担心与宝莘交好的那位皇子,但……瞧眼面前女孩并不太明白的模样,她不打算多言,只告诉她,最后一句。 叶氏很快就走了。 她似乎就等着再见一见两个孩子。 走得匆忙又干脆。 叶氏走后,延禧宫里,皇帝将常捏在手里的玉佩暂时放到了桌上。 他捏了捏自己的额角,眸中有些沉闷。 叶氏的棺椁在平澜宫停了几日。 -- 第226页 朱宝莘穿一袭孝衣,额上戴着孝帽,她在灵前守了几日,朱骁也守着,后日入陵,朱宝莘不能再陪了。 这几日,天都是灰白色的。 没有什么人来吊唁,这宫里,旧人走新人笑,再寻常不过。 在入陵前一日,朱宝莘站在殿外,她在看姨母会归于何处。 天很白,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会唤她莘儿,给她撑腰,将她温柔拢进怀里给她母亲般的温暖了。 她到这世上,唯一给了她母亲般温暖的人,从此便不见了。 朱宝莘站在阶梯上,身子摇晃,有点不稳。 她一直望着前方灰白的天空,空中偶尔有几只鸟。 她往下走,在身子将软倒时,有个身影,手臂接住了她。 两只手将她搂住在怀里。 朱宝莘茫然抬头看人,熟悉的味道,她看着人面容,道:“刘四哥哥?” 刘肆灵微皱眉的看她,他道:“你累了,休息会儿吧。” 朱宝莘转回头,她看向白日,道:“我不累,姨母她才累,她原来,原来——” 说着,朱宝莘说不太下去,原来,姨母一直没被自己爱的人所爱。 一直在爱着心有所爱的人。 朱宝莘突然抓紧刘肆灵的衣襟,她头埋在他胸口,手渐渐抓紧,纤细的手背上痉挛出一些青筋。 刘肆灵将人抱在怀里。 他拢着她的身子,手温柔抚着她的后脑。 朱宝莘的手逐渐下滑,她双手改为抓住刘肆灵腰间的衣物,在他怀里渐渐的呜咽声改为放声大哭。 刘肆灵依然只是缓缓又轻柔的抚着她的背。 他在这里,她可以毫无芥蒂的哭泣。 她想寻求的任何支持、温暖,他都能给她。 朱宝莘抱着人的腰哭,哭得几乎快昏过去。 她也确实全然无力了,眼肿的像个核桃。 刘肆灵替人拭了下眼角,他极为温柔道:“我送你回去。” “你需要好好休息,叶贵妃娘娘若是知晓,定也不想看你如此。” 朱宝莘点点头,手微抓着刘肆灵的衣服。 刘肆灵思量一下,他道:“我抱你回去,这样方便些。” 然后便将朱宝莘打横抱了起来。 朱宝莘已无力去思量这些举动,她靠在人臂上,缓缓闭了眼。 朱骁在殿门外一角的檐下看着前方人影,他眉有丝紧,但人肯在那人面前哭出来总归还是好事。 这么一想,朱骁又有点郁败。 刘肆灵将朱宝莘抱回了她在平澜宫的寝屋。 将她放置在床上。 朱宝莘坐在床边,刘肆灵替她拂了眼下,可她眼眶依然在掉泪,沉默的掉。 刘肆灵轻叹口气,他坐在人一旁,坐了会儿,朱宝莘自然向他靠近。 她头靠在他肩上,刘肆灵将人揽住,他道:“这般伤身。” 朱宝莘依然还是哭。 刘肆灵抚着人的头,直到人睡着。 他将人安置在床上。 他已见过她为两人哭成这副模样。 刘肆灵不由想,若是为他,她会……这般么。 但他自是不愿有这样的可能,刘肆灵摇了摇头,思量自己方才念头的荒谬。 等他安排好一切,他只会让她幸福开怀的生活在他身边。 …… 叶氏的丧仪过去,朱宝莘回府后,祁祥又如前护在她身侧,宫里时他并未在。 那位叶氏,自见的第一眼,他就知那女人与他的母亲很像,无论是外貌、声音还是性情,都有几分相似,而他的母亲,近日情绪有些不稳,所以祁祥一直在竹楼里。 他的母亲,自当年被迫离开,性情,已是渐渐变了。 她一直要他听她的话,他也一直听她的话。 祁祥站在廊下,看着外间。 一月后,朝中宣布了一件大事。 一直议论重立新储,如今终于确定了。 立新储的诏书已下,四皇子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立为阜国储君,入主东宫。 朱宝莘自三皇子被幽禁到如今,她只在叶氏停灵期间见过刘肆灵一面,人入主东宫,朱宝莘为他感到高兴,但又有些对哥哥身份更上一层,责任压力也担得更大的担忧。 而朱骁则眉间的隐忧一天比一天深。 在那位主入主东宫后一月,朱骁收到了来自东宫的传唤。 此时已又到了冬日。 自叶氏死后,朱宝莘不能再自由出入宫内,没人传唤,她不能入宫,而东宫那边,一直没有唤她入宫过。 朱骁知道,刘肆灵在最近这几月除了停灵那日,皆没再见过朱宝莘,当时的情形,不见是最妥的,若真如朱骁所想,或许那人是在护着她。 就是这般,今日的传唤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太早,朱骁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如之前宝莘昏倒时,他在人闺阁中见到人当时坐于她床侧时,那种不好的预感。 近日在宫里时,刘肆灵偶尔会因朝政上的事宣他入殿,他偶有两次提过宝莘,询问她在府中的情况,其余没再多谈。 在这日之前,朱骁想到人如今已贵为东宫之主,那位殿下手段心性非常人能及,他曾委婉的提醒过宝莘,往后须得注意身份,不论是那太子的身份还是——男子的身份,也不知丫头听进去没有。 -- 第227页 进了宫,朱骁穿过宫中花园,进了东宫的大门。 领路宫人将他带至殿外,然后悄无声息退下。 殿外两侧植着高大的树木,此时枝干上都挂着关着彩羽雀鸟的金丝笼子,檐下还有个几乎半人高的白色大鸟,大鸟偏着鸟头,似在打量朱骁。 又似是对他有几分熟悉,在分辨。 朱骁想,或许是对宝莘熟悉。 他又有点无奈。 提步进了殿中,第二明间内有人。 朱骁朝人行了礼,唤声殿下。 之前单独召见时,刘肆灵曾告诉过他不必太拘束,私下里可不行君臣大礼,所以朱骁只是抬手行礼。 前方人一身白色锦袍,在喂着高几上鸟笼里的一只鸟。 黑发玉冠,身姿拔然。 这位殿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卓绝的。 可惜,是在帝王家。 朱骁思绪被一声笑打断,在他身前的人在宫人服侍下净了手,他道:“来了。” 朱骁道:“不知殿下召臣来有何事要吩咐?” 刘肆灵走近他,他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那人目中带笑,甚至于流露出一种亲近,朱骁心头一咯噔。 作者有话说: 楔子只是一种提前预告,写法可能不同,主要还是看这里,之前有的就简略描写了,主要是没透露的 第110章 追 刘肆灵让朱骁坐在靠窗的一张榻上。 窗外寒气通过窗棂微微渗透进来, 但屋内依然是暖绒且舒适的。 天光大亮,朱骁按捺住心头微跳,他道:“不知殿下有何事想问臣的意见?” 刘肆灵微靠榻坐着, 他面上有笑,然后缓缓坐直了身子, 手搁于榻上的小几面上,他道:“朱侍郎, 你说让宝莘做我的太子妃怎么样?” 他称“朱侍郎”, 这样的语气,不是在商量。 而是以太子的身份,在知会——臣子。 朱骁几乎是一瞬就站了起来,条件反射。 刘肆灵看他, 朱骁拱手道:“这,殿下缘何突然有这样的打算……” 刘肆灵道:“不算突然。” 朱骁心头微凛。 面前人道:“宝莘近日如何?” 朱骁道:“小妹最近一直在家, 尚好——” 刘肆灵道:“那就好。” 他接道:“方才的话希望朱侍郎与朱大人能好好考虑。” 说是考虑, 其实,哪有他们考虑的余地。 朱骁只能道:“殿下,小妹自小与我不和,而且婚姻大事虽说‘父母之命……’,但她惯来有自己的想法,婚事可能只能由她自己做主……” 刘肆灵道:“所以只是问下朱侍郎你的意见,宝莘那里,我会亲自对她言明。”朱骁明白人话里隐含的意思, 此次之事,仅仅只是他在他这兄长面前提前“询问”而已, 宝莘那里无需他多言。 朱骁也并不想对人说这件事, 毕竟她一直只是当这人是她的兄长, 但—— 他想了想,又道:“殿下对小妹有意,是朱府及小妹的福气,只是,宝莘一直当殿下为亲近的兄长——” 朱骁希望人能考虑到这一层,若是不成,或许亲近的“兄妹”关系会被彻底打碎,再不会有了。 刘肆灵似乎也认真的考虑了几息,但他最后手撑在桌面,道:“无妨,关系是可以转变的,只是看如何做而已。” “我会给宝莘足够的时间。”他又接道,“朱兄大可放心。” 这般便是无有转圜的余地了。 那声“朱兄”,令朱骁头皮发紧。 这位殿下是认真的,且,要做的事便要做到,对宝莘,是势在必得。 朱骁咬牙,他还想道什么,刘肆灵已站起了身,他道:“朱大人一直以来都持着公允之心,从未‘偏袒’某位皇子,不过前段时日似乎有与三皇子亲近之意?” 朱骁心头微震,他立时后退一步,单膝跪地拱手道:“朱府并未依附于三皇子,还请殿下信任朱家!”当时他们是准备看好三皇子,但还并未如何表现,而这人竟已看透了他们之前的心思。 刘肆灵站着,他过了须臾,上前走至朱骁面前,抬手将人扶了起来,语气温和道:“只是一说而已,我自然信任朱府。” 朱骁道:“谢殿下——” 方才,算是对他本准备不识趣的告诫,皇室血脉,再加之能登上这样地位的人,其心绪都不是能随意琢磨的,也不是人能随意揣测的,无法揣测,便代表着危险,这样的人即使对宝莘有意,也不是他们朱府能大意对待的。 朱骁垂着脸思量一二,对于方才一开始的话,他选择有利于朱府及宝莘的回答,他道:“那就请殿下多考虑小妹心绪,她莽撞惯了,若是有令殿下不满意之处,请殿下多担待。” 刘肆灵道:“无妨。”他笑了一下。 朱骁走出了殿门。 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印证发生了,檐上的冰棱折射着日光,有化开的水滴落到朱骁肩头,他抬手接住一滴。 浸凉直透人心。 朱宝莘现下还什么都不知晓。 朱骁拢着眉,走下了台阶。 …… 三皇子被北王弹劾时,东王还未到京,等一切快尘埃落定,他才匆匆而至。 但北王强势,民众猜疑,且有一部分证据,东王也无法让三皇子从各方势力压力下脱身。 -- 第228页 三皇子现下被幽禁,东王与三皇子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是东王有东境的兵马,他的身份无有人敢小觑。 此次三皇子虽被幽禁,但皇子身份还在,还有机会重掌权柄,所以东王不会放弃,并且也不会放弃与刘肆灵敌对。 刘肆灵虽封了太子,但皇帝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明眼人都知晓皇帝并不太喜这位太子,不过是顺应形势,此次,这位皇子上位,许多人没想到,而那位三皇子只要还未被定罪一天,事情或许还是会有转机。 东王一直在想办法为三皇子谋划,不知是三皇子在幽禁之前对东王刻意叮嘱还是东王自己的想法,他们,竟将目光稍许放了些在朱宝莘的身上。 而之所以会瞧见她,想来,是因为刘肆灵。 东王嫡子同东王同至京,他随同东王一同听政,在宫中时,不止一次,向朱骁提起过朱府上的嫡三小姐——朱宝莘。 东王世子似乎对她很有兴趣。 言语之中颇有结亲之意。 但又未明言。 若是他向朱府明白提亲,朱府可以以合适的理由拒绝,拒绝后,帝王也不好再强加婚事,但东王世子这般,考虑到帝王对新任太子的态度,皇帝很可能会在东王建议下,给朱宝莘与嫡世子赐婚。 赐婚便是不可抗的了。 朱骁与朱橝都对东王的这个极可能的打算感到愤怒,但他们现下还无可奈何。 而刘肆灵——这一位,他身边,似乎也不是宝莘合宜的去处。 朱骁一直在思量最稳妥的办法,但时间紧迫,东王世子又似乎刻意步步紧逼。 朱宝莘也知晓了这个消息。 但在她知晓的时候,她就有了一个打算。 她要去往边境。 西境。 一个边陲小镇的地方,既可以逃避婚约,又可以得到她想知的消息。 有人给她送了一幅画来,还有个荷包。 画上画着两张面具,一张勾连雷纹,一张夔纹,其中勾连雷纹的面具,面中有一道细微的剑伤缝隙,那画分毫不差的描绘了出来,而荷包里装的则是朱宝莘与那人约定好,在第三码头相见时“威胁”人带的——“潮银”。 朱宝莘拿着那张画,看着荷包里散落出来的潮银,她似乎又想到了那一夜,那一夜台座上从那人身上掉下的潮银,还有那张面具,在火光映照下,微可见缝隙的面具。 朱宝莘的心一瞬紧缩,她大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下心内突然涌起的痛,那种痛是极为深刻的,似乎已成了她在见到某些东西时的条件反射。 朱宝莘抚着画上的面具,那画里有一张纸,纸上只写了一个地点,然后便是时间,在二十日后,到那个地方。 时间很紧迫。 如东王世子的赐婚一样紧迫。 朱宝莘去见了朱骁,她未说出自己的打算,试探一番,得知人还未想出两全的法子。 她暗中安排,拿朱骁近日给她的一些金银首饰兑了大量的银票,届时若是有人怪罪,也只会说是她一个小女子私自大胆离府,他们朱家无可奈何。 即使是皇帝也不好怪罪。 朱宝莘攒足了银两,便带着祁祥偷出府,上了路。 她有另外的目的,这个目的不能让朱骁知晓,因他很可能不会让她去。 送至她桌上的东西,不知来者是谁,朱宝莘虽满心期待着,是那人还活着,是他送来的,在这个关头,送到她面前,让她去见他,但没确切的见到人之前,谁也不知会如何,那个面具,还有潮银,朱宝莘无论人是不是还活着,她都要去看一看,一定得去看一看。 她还记得姨母死时的样子,还记得她的话,她要去,找那个,她心里的人,也是为了她可以做到那种地步的人。 她一直不相信他就会这样死了,若是他还活着,若是—— 朱宝莘看到画的那一天,整个人都快失了神魄。 所以,她让祁祥悄无声息带着她,离开了京城,往西境,那张纸上写的地方而去。 甚至来不及与任何人做隐晦的告别。 在朱宝莘出发前两日,刘肆灵站在放置于窗前的博古架旁,他的脸在那些方格前,如常的沉静。 听着下属的汇报,刘肆灵知晓朱宝莘这几日的举动。 他知晓她准备离京。 刘肆灵让东宫的人时刻关注宫门外的消息,若是有人求见他,便引进宫来,但无有一人。 刘肆灵在这架前站了两日。 架旁有一簇新枝,在兽形双耳花瓶里伸展,刘肆灵看了眼枝旁摆置的一个雀笼,内里有一只鸟儿在搭脚的横架上站着,刘肆灵眸中微有潮涌,他在思量一件事。 或许,该是时候让人知晓一些事了。 待人已出了京都,过了两日后,刘肆灵从架前离开,他吩咐郊外,暗中早已归属于他的铁骑,往朱宝莘离去的方向而去。 他亲自率领。 作者有话说: 那啥,猜后续发展 感谢在2022-06-04 21:30:40~2022-06-07 22:2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善予 5瓶;青浦琴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表明心意 朱宝莘与祁祥两人一人一匹快马, 往边境的地方赶。 -- 第229页 她收到东西暂时没告诉任何人,准备快到地方了再告知祁祥,毕竟他要同她到那处地方。 两人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往边陲赶。 行了两日后, 祁祥渐渐觉出她很着急,而且似乎是有着一个确定具体的目的地, 一点也不像只是选择西境“出逃”离府去避婚。 祁祥在马上看着前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不由看向自己腰间一半的叶形玉佩。 这本是一块完整的玉佩, 两块叶子合成一个圆形, 有着镂空的花纹,十分精致。 还有一半,如今在宫里那人手里。 是他母亲将东西送到那人那处去的。 他在朱宝莘身边,有机会到那人身边去, 见那人一些面,这是母亲让他接近朱家三小姐的原因。 对于叶氏母亲也是知晓的, 但她不能肯定刘朝延心下还记着她这个旧人。 母亲如今心绪大变, 她被娄菁当年毁了容貌,一直不肯再去见那人,母亲隐藏身份,抹除一切消息在竹楼中活着,一来是为了躲避娄菁,二来,就是在等着合适的时机,让他——去见那人。 祁祥自出生有记忆以来, 便一直跟着母亲,母亲的命令他从未违背, 但这一次他未告知她, 不过他知晓, 她定已知了。 前方的女孩在做她想做的事,充满勇气与果敢,他想可以跟着她。 女孩颈间“月月霜”的印记在逐渐消失,祁祥未告诉母亲,但他想,或许他们到不了边陲。 而且母亲应该会生气,若是那位已御东宫位的人派人来追,母亲或许也会做一些事,让他们的计划早日达成。 在入边陲以前,已有一些不确定的妨碍。 但少女还并不知晓。 祁祥安静行着。 十几日后,在他们离边境还有最后一个关口,便能到达他们所要去的地方时,在那关口前方,一处无人烟的开阔大路上,稀疏的灌木点缀着这片地方,前方有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队脸覆黑甲,浑身也覆着沉重甲胄的骑兵,还有周遭隐着的数十高手。 祁祥与朱宝莘勒住马。 朱宝莘狐疑看着前方的一群人,她心头渐有惊跳之感。 人马中有一人,身影令朱宝莘十分熟悉,他穿着墨紫绣金线的衣袍,头发束着,人转过身来,牵着马朝她二人走来,甲胄的士兵自动垂首马蹄后撤,让出一条弧形包围护卫的通道。 朱宝莘瞧见人面容的当时,她不由惊愣住在当场,口中喃喃着:“刘,刘四哥哥?” ——怎,怎么会见到刘四哥哥,而且,还有这些一看就杀伐气息浓厚,不寻常的人。 而刘肆灵勒马缓步走至朱宝莘面前,他看着她,似乎也在想要如何对她开口说第一句话。 他第一个举动,便是直接让人围捕祁祥。 而对朱宝莘还是未说一句话。 朱宝莘看着人朝祁祥围去,她有点惊慌,朝刘肆灵,道:“刘四哥哥,你这是干什么,你,你怎会在这处?” 刘肆灵道:“我来接你。” 朱宝莘十分担心祁祥,她还等着她护卫她去她要去的地方,所以她有点忽略刘肆灵的话,道:“哥哥,你来接我做什么,我,我只是想去远方看看,怎需人来接……” “况且我还没到呢……” 刘肆灵看着她。 而祁祥,此时已在对抗那些黑衣人了。 黑骑依然在原地停驻,刘肆灵身后。 马蹄不时踢踏地面。 朱宝莘道:“哥哥你快让他们住手,祁祥是我的护卫,你让人抓他干什么呢?” 刘肆灵朝她走近一步,他道:“我来接你回去。” 朱宝莘心头惊诧,她道:“哥哥为何来接我回去,我……我不要回去,我要去边境!” 刘肆灵道:“可是为了避东王世子。” 朱宝莘道:“哥哥不是都知晓……” 刘肆灵道:“你同我回去,这件事不用忧虑。” 朱宝莘抬头看他,她眸子里都是震惊,道:“哥哥难道有法子,我不想连累你,只需让我暂时远离京都,这件事情便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刘肆灵道:“我有影响。” 朱宝莘道:“哥哥你——” 她心头惊跳突然加大,有一种如预感般控制不住愈演愈烈的趋势。 一侧祁祥已快抵挡不住,朱宝莘心头着急,她看向刘肆灵,十分紧张着急道:“刘四哥哥,你让他们快停下,不要伤了人,刘四哥哥,求你了!”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祁祥的位置,面上焦急担忧之色明显。 刘肆灵蹙了下眉,他朝朱宝莘伸手,毫无预兆便将她揽抱到自己身前,与他同骑一匹马。 朱宝莘惊呼一声,她此时横坐于刘肆灵身前,手微扶着他的臂。 刘肆灵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抱着她,他眉还微蹙着,问她道:“怎么不与我告别?” 朱宝莘惊跳中道:“我,我想日后会回来的,又不是就不回了——”她也想过,但实在来不及,而且也怕人察觉出什么,毕竟刘四哥哥这么聪明。 现下不就到这个地方来,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了。 刘肆灵看着她,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松了缰绳。 朱宝莘觉着这姿势别扭,而祁祥那处,她也十分担心,还扭头去看那侧,刀光剑影中,祁祥再厉害也寡不敌众。 -- 第230页 朱宝莘手抓住刘肆灵的衣服道:“刘四哥哥,你,你快让他们停下,停下啊!” 瞧着祁祥那处,她都快急哭了。 他明显受了点伤。 她不知道刘四哥哥为何会这样,他为何会来这处,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处地方,在她已快至那个地方之前,而且……还说些令人有点惊疑的话。 朱宝莘觉着这样的刘四哥哥有点陌生,让她隐有不安。 刘肆灵眉又动了一下,他眉间有不悦。 手扶过朱宝莘下颚,他看着她,最终下了个决定,刘肆灵将人的下颐微转,他躬身,低头,在人越来越瞪大的目光中,毫无犹豫的,吻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意识不清,没有酒意,他在人意识中,清清醒醒的吻了下去。 朱宝莘的唇被他轻轻的吻住。 刘肆灵的身上有股很淡的味道,这股味道将朱宝莘淡淡包裹。 她被人吻着。 面前的人手上微用力,朱宝莘根本拒绝不了。 他很认真的吻了她。 而朱宝莘已经无法做出反应了。 等人离开她的唇,她才木木的,眼珠又大又愣神的盯着人道:“刘四哥哥,你——” “你——” 刘肆灵抚着她的脸,他道:“我来接你回去。” 朱宝莘手更抓紧人衣襟,她完全处于一种惊震到无法思考的状态,唇上的触感犹如还在,朱宝莘抓住刘肆灵衣襟,她道:“哥哥你方才——” 刘肆灵道:“宝莘,我心悦你。”他抚着她的脸颊,目光专注。 朱宝莘震惊的缓缓放了手。 她盯着人,瞳孔中都是巨大的震动。 周遭的人都对方才的一幕视而不见,而祁祥则看了一眼,然后被人用剑抵住了肩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7 22:26:08~2022-06-08 22:3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千纸鹤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旁的心思 朱宝莘此时将脸偏向了一边, 她手指蜷缩,抓着自己的裙衫,不知自己要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以往,她亲近的人。 如今这种亲近, 似已变了味道。 祁祥已被用剑抵住脖颈,朱宝莘张了张嘴, 她道:“刘四哥哥, 祁祥只是我选来的护卫,你别伤他。” 刘肆灵看人避着他的脸,他视线投向祁祥,有一幕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 那夜人醉酒吻向那人的画面。 刘肆灵收回视线,他道:“你对他, 很是信任?” 朱宝莘自觉不想让人知道祁祥以往的身份, 她道:“他很厉害,又好看,话不多也听话——” 刘肆灵不知为何,很明显的听见“厉害”、“好看”两个词。 他微凑近人,又问:“你去西境,脚程如此快,无丝毫停留,看来是有明确的目的地, 你想去何处——?” 朱宝莘抬头看他,人总是这么敏锐又聪明, 但朱宝莘是不准备透露的, 那件事她不能告诉任何人。 但现下, 她要如何才能让人放她离开,哥哥怎会这般来堵截她,她有想过或许消息走漏会有人前来追她——担心她的朱府之人,或是东王的人,但——无论如何,她也没想过会在这个地方,见到她最未意料的人。 而此人,还带给她如此的冲击。 朱宝莘道:“只是想早些远离京城而已……” 刘肆灵道:“既然这样,同我回去,西境如今流寇正猖獗,那不是个好去处。” 朱宝莘道:“可是——” 她要去那个地方,她得去那个地方。 其实一开始她也知晓些西境此时的情况,之前外敌来犯,边境军士全力抵御已有些疲累,此时正是境内及境外流寇猖獗的好时机,确实会有一些危险,但——那人可能在,他在,定会护她的,若是他在。 朱宝莘躲开刘肆灵的触碰。 刘肆灵将手收回,长久的关系被打破,他早已预料人会有的反应。 就是因以往的关系太牢固,所以才需一个契机将其强力的打破。 即使二人的亲近关系会有裂痕,但刘肆灵也有把握变成他想要的样子,只是需要时间。 朱宝莘须臾又抬头看向刘肆灵,她眸中有请求,手如幼时般扯住他的衣袍,道:“刘四哥哥,你,你放我去好吗,我想要去,都走到这里了……” 朱宝莘想让人心软,让人同以往那般答应她的请求,但这次,刘肆灵不会允。 他又看向祁祥,这个人,他不喜。 得知宝莘与这人离去后,刘肆灵第一次注意到了这人。 他不会让朱宝莘与人离开京城。 这人让他有种感觉—— 刘肆灵将朱宝莘的身子微微扶正,他手掌在人肩头,道:“这次,我不能答应你。” 似乎拒绝也是让他不太好回答的事,但他却就可以这样,这样,阻拦她的路。 强硬的要让她跟他回去。 朱宝莘道:“哥哥当真不能放我前去,不能放了祁祥吗?” 刘肆灵道:“嗯。” 朱宝莘道:“哥哥定要如此?” 刘肆灵须臾道:“嗯。” 朱宝莘沉默,刘肆灵手拢着她,几乎将她圈进怀里,他道:“宝莘,哥哥一直以来,都不是一个好的哥哥。”他似在向她坦明一些……以往她未曾知,或是他早先不想让人知的地方。 -- 第231页 他气息喷洒在她头顶:“我会令人失望。” 朱宝莘第一次觉得,身后的人——陌生。 他温柔的语调还在,拢着她的手却强势又不容拒绝,他不惧怕打碎他们的关系,他要明白而明确的告诉她,他,心悦她。 如所有男子对女子的心悦,他,喜欢她。 喜欢。 朱宝莘并不感到厌恶,哥哥她如何也厌恶不起来,只是,她有喜的人了,她心里只有那个人,而且哥哥,她从未想过他们会有超越以往亲近关系的另外的特殊感情,刘四哥哥,为何,要打破它呢。 朱宝莘感到一种生气,还有无能为力的无力。 他不放她离开,她要怎么做。 刘肆灵已让人压祁祥往回,他们也准备往京城的方向返。 朱宝莘靠坐在人身前,她无主间,京城方向突然有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渐渐震耳,前方出现一队人马,也是一身墨衣,腰间挂着银制腰牌,其中一人,在队伍的最前方,手执着一块大令,未至前时,那人便手高高执起,看着场上的一行人,到刘肆灵跟前,视线掠过一旁被压住的祁祥,他道:“太子殿下,陛下有令,这人,需得我们带回。” 他手高执着令牌,是陛下的御赐。 而这行人,也是刘朝延身侧之人,龙卫。 刘肆灵看着那人,看向令牌,他道:“不知此人是何身份,要龙卫亲自带回?” 刘肆灵此时已大致猜想到了什么,果不其然,那人也不打算瞒他,他道:“这位——” 他看向祁祥,已命人到祁祥跟前,他看着刘肆灵道:“这位,乃殿下之兄弟,陛下流落在外,一直挂念未放弃寻找的祯王殿下!” 刘肆灵看向祁祥,他笑了一下,道:“许久无消息的皇弟,想不到会在此处……” 朱宝莘也看向祁祥,她眸光震惊中又有点复杂。 而祁祥则无惊无澜的站于原地,他将压住他的人挡开,然后对那一群人道:“我跟你们回去。” 他未看朱宝莘一眼,然后便跟着浩浩荡荡突然来之人,又一阵烟尘的离开了。 刘肆灵牵着马缰,他道:“我们也回了。” 朱宝莘一路都不说话,但她偶尔会唤刘肆灵一声“刘四哥哥”,这声刘四哥哥,刘肆灵知是什么意思,但他没有回应。 刘肆灵考虑到人,他安排了一辆马车,行进的速度也不太快。 但后来朱宝莘偶尔往西境的方向看,越临近纸上约定的时间,朱宝莘就越难受,她不止难受不能去纸上的地方,不能见可能的那人,她还难受,难受,让她委屈的,是面前这人。 朱宝莘难受就默默掉泪,刘肆灵到她跟前,他替她拭泪,却不退也不温柔的哄她。 后来看她掉眼泪,刘肆灵问道:“你如此难过,莫不是有想见之人在边境,在何处,他等着你?” 朱宝莘停住哭泣,她不敢过于表露自己的惊讶,不能让人知晓一丁点可能的消息,她如今,已看不透眼前的这人了,她甚至有点微微的对面前人,“退避”。 她这才想到,朱骁曾在人登太子之位后“告诫”过她,只是那会儿她没当回事,还想着朱骁多虑,如今,却是她没完全看明白人了。 眼前的人,不止温柔,还有着危险的一面,以往他一直未在她面前表现,亦或是,她从未想过人有这一面。 现下他将这一面展现到了她面前,他不准备再做温柔的哥哥,而是以行动“告诉”她,他对她有另外的心思。 第113章 入宫 朱宝莘与刘肆灵回了京, 路上,她哭也哭过,“求”也请求过, 刘肆灵依然强硬的将她带回了京。 一路上听说西境流寇将一个负责镇压的官职不小的将领都给残杀了,百姓都唏嘘, 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人物更不敢到那种地方去。 朱宝莘没了祁祥保护,她哭过后, 也知自己没能力再去西境, 但心头总归还是难受。 后来她想,送东西的人既然能将那物送到她府上上,必也能知她的行动,她要去那个地方, 送来的人只要知晓便明白她的意思,“他”, 应会是再来寻她的吧。 定会的。 回去后, 刘肆灵将朱宝莘直接带入了东宫。 她想回府,但刘肆灵告诉她,东宫,才会让东王不再“看”着她。 而他将她带入东宫,却也是明白在告诉所有人,东宫未来另一个主子,他这东宫之主身侧之人,是此次他所亲自带进宫的少女——朱府的嫡三小姐。 一时众多官员的目光都投向朝堂上的朱橝与朱骁。 他们在想, 以往知那位朱府三小姐与当初的四皇子亲近,但没想这亲近, 却是到了这种程度, 这位三小姐, 可真会“押宝”啊。 这朱府,也是会“择木”啊。 朱橝与朱骁对那些目光充“眼”不视。 这件事,朱橝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以为他那女儿只是与如今成为太子,当初身份处境“尴尬”的四皇子有一点点超越普通关系的“表”兄妹关系罢了,而如今,人却竟已被带入东宫去了,而且还是他那女儿筹划从朱府跑去边境,被人给“带”回来的,这件事,朱橝十分震惊,他的震惊不亚于那些投来猜疑打量目光的人。 而看眼身后一旁的儿子,近日眉头也一直紧锁着,倒是瞧不出什么惊异之色,朱橝若有所思。 -- 第232页 除了这事,当前还有一件,在那位太子带人入东宫以前,宫里突然宣布“寻回”来了一位新的皇子,名“祯”,行七,为祯王殿下。 这位,令某些年老资历长的官员,想起了当年那位在宫里只待了几个月,封为“妃”,同为“娄”姓氏的女子,因为在这之前,还有一位娄氏女子,而那位,就是如今这位太子的母亲,当初为下任“六门局”局主的人。 皇帝为皇子时,铲除六门局有功,当初娄氏大小姐不拘小节为尚为皇子并且已有皇妃的人诞下麟儿,深陷刘朝延为她编织的情网。 她虽隐瞒身份,但刘朝延早已洞悉清楚,通过娄大小姐,将六门局重挫,而之后,娄氏才知,刘朝延不仅利用她对付六门局,给她暗中下毒,还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暗中生情,并且情根深种。 而她为他生的孩子被刘朝延视为孽种,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被刘朝延视为虚与委蛇及为了铲除六门局而不得不受的屈辱,当时娄菁得知真相后几乎快彻底疯魔,她对刘朝延由爱至恨,恨深入骨髓,将刘肆灵抛下后,她离开刘朝延,并且在刘朝延成功继位皇位,将另一位娄姓女子接进宫后没几月,便将其逼离皇宫,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还有那女子所诞下的孩子。 这件事当时令所有人都不由唏嘘又心头发冷,这天家的人果然最是手段狠绝无情。 不过所有人也知刘朝延对那位后来的娄姓女子是宠爱至深。 比之后进宫那位叶氏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现下想来,有些人不由想到宫里一直以来被刘朝延宠爱的那位叶氏,还能记起那位娄姓娘娘的人,心头思量,不由为深宫里前不久逝去的人叹了口气。 祁祥本名刘祯,“祯”乃“祥”之意,而“祁”便是“祈祷祈求”,刘朝延得知祁祥这个名字后,他连言,他就知,冰儿那样的性子,他们孩子的别名,她定也会充满着温柔、期冀,与怜爱。 刘朝延得知刘祯就在身边时,他简直不敢相信,欣喜若狂,如一个当初刚陷入爱情的青年。 后来得知人随着朱府的小姐往边境去了,而他厌恶的孩子也追去了时,刘朝延便无论如何不能让那孽子伤人分毫,而且——也是时候,将人的身份宣之于众了。 他本,就一直等着这一天。 如今,祯儿在他身边,他只想再见到另一个,他朝思暮念的人,但人,似乎还是不愿出现,不愿见他。 她定是在怨他,当初未能护他们母子周全,不过现下不会了,他会为祯儿铺好所有的路,将所有最好的都交给他。 刘朝延在祁祥面前提及他母亲时,祁祥并未回应太多,他在皇帝面前很少说话,也并未提及母亲,为何不愿来见他。 母亲是告诉过他的,她此生可能都不会再见这人,她要将最美好的印象留在刘朝延脑中。 刘朝延在未见祁祥后,他在延禧宫里,近几日,对于刘肆灵出行边境,有南境黑骑护卫,刘朝延眸光十分阴冷,南王果真是完全向着他那个孽子了—— 刘朝延摩挲着手中的一个小锦盒,如今祯儿回来,那位置也是时候该让出来了。 不过还需时间安排一些事,刘朝延又将盒子缓缓放回。 如今皇权有肃靖司,龙卫,禁军,若是北王与西王站在祯儿这边,时机就算成熟了。 北王—— 刘朝延思量一瞬,他唤道:“高公公,老三那处,自己做的事还是得自己承担,不过不要声张,让北王先去禁苑看看吧。” 高公公领会,他道:“喏,陛下。” 皇帝如今是想,笼络北王了,而北王在意的便是三皇子的处置。 不过也不能太“张扬”,不然宫里恐怕会多有猜疑。 也不能完全如了北王的意,这个中程度火候,也只高公公能拿捏的准了。 皇帝对他很放心。 西王那处,刘朝延又吩咐道:“听说堂轩最近总是往一个烟柳之地跑,你查查那人底细,让堂轩明白是谁的人。” 高公公再“喏”。 …… 朱宝莘待在宫里,刘肆灵偶尔会来看她,但他们见面的时间不多,他似乎公务很忙。 而且每次见她,他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像之前那样,“亲近”或是,“强迫”她。 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往作为亲近哥哥待她的模样。 但不会是以前了,如今,她似乎已能发现,刘四哥哥看她时那种眼神,与她以往所知的眼神不一样。 他不是在看妹妹。 那种眼神令朱宝莘有点别扭。 她以往曾想过,哥哥将来会以何种深情缱绻的眼神看向哪一位如此幸运的女子,但她从未想,这个人会是她。 哥哥那种眼神,令朱宝莘手指都想蜷缩起来,让人不要再那般看着她。 刘肆灵每次来见她,朱宝莘不是避就是问何时可以回朱府了,刘肆灵说还需一些时日,他会安排。 回京路上时朱宝莘生气,但如今她气已散了很多,她如何也感觉不能一直生这人的气,况且生气伤身,朱宝莘很能排解自己。 刘四哥哥待她还是极好,他给她准备了许多的好玩意儿,全都按她喜好来,什么东西都堆到她面前,宫里宫人都说殿下为她花了好大好大的心思。 朱宝莘看那些东西,她心里一直藏着件事,她在想送物什来的人何时会再来寻她,她到底何时,是否能知有关于“那人”的消息。 -- 第233页 她心头不敢抱有太大的期望,将期冀保持在一个自己能承受的范围,没太大的希望便不会再有很大的失望。 她不管是看花看人,还是看鸟,都在思量那件事。 刘四哥哥既然还是待她好,或许以后他也不会真的完全强迫她。 …… 东宫很大,朱宝莘大部分时间都在宫内,只偶尔会到御花园中走走。 她见过一两次祁祥,他如今是受宠,令帝王无比歉疚的祯王殿下,朱宝莘见着他也得行礼。 有一次远远瞧见他,二人皆未说话,后来他便被人引着走了。 第二次,在花园中,朱宝莘终于问出了一句话,她道:“你是为了陛下才接近我的……对吗?” 怪不得当初他会举止有点奇怪,也怪不得会一直一直来找她,她还以为是交了个朋友——江湖上的。 原来是因着她的身份以及姨母,他可以方便接近帝王。 祁祥看着她,他道:“嗯,是这样。” 之后朱宝莘便道:“那,就恭喜祯王殿下回归尊位吧。” 祁祥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是道一句,“你也保重——” “若是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在朱宝莘转身之际他又说了这句。 朱宝莘道:“谢祯王殿下,臣女会的。” 二人之后,便没在宫里再见面了。 在这宫里,朱宝莘还遇着了一个人,在御花园里,那位琮安县主。 她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拦住她的去路。 刘辛樾的眼神十分不善,她手里甚至捏着一条鞭子。 朱宝莘倒也不杵她,宫里有规矩的。 刘辛樾也确实没打算“抽”她,她只是看着她。 像打量货物一样打量她。 对她评头论足,说她容貌不怎么样,视线落在她身上后,尤其是胸前,刘辛樾眼不善又危险的眯了起来,她没想到,眼前女孩儿的身姿还不错。 她是第一次正眼瞧这女孩。 如今,这身姿,不该说女孩儿,该是女人了恐怕。 只是那脸着实没成熟女人的风韵。 刘肆灵喜欢的就是这样的。 刘辛樾又快安耐不住想挥鞭的冲动。 她之前被人狠狠的嘲讽,但刘辛樾不得不承认,在她所有见过的男人中,她只想得到那人,只想将他压于身下,让他为她不一样,为她折骨,而如今,这个男人,将一个女人从边境追回,径直带入宫中,刘辛樾不屑看所有她不放在眼里的人,但这次,她不得不将这个女人看在眼里。 越看她越没觉得有什么出彩的地方,除了方才……那令她有点不满的地方。 刘辛樾很愤怒,她对朱宝莘说一句:“也不过如此——”便鄙夷的离开了。 朱宝莘在原地:“……” 第114章 送簪 朱宝莘终于被朱骁接回了府。 回府后, 朱骁并未责怪她独自前往西境,只是说以后不准再这般行事,要同他商量。 朱宝莘连连应了, 朱骁拿她没辙。 估计人又没听得怎么进去。 回府后,朱骁在廊下问她如何想, 朱宝莘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想,朱骁见她答不出的样子, 他怜爱的揉揉她的头, 眉间却隐着忧,他道:“那就别想,有什么事,哥哥都给你兜着。” 他用“兜”, 朱宝莘被逗乐了,她知道朱骁这是在告诉她, 一切都随她的心意, 而他这做哥哥的,定会护着她,以她的心思为主。 朱宝莘道:“我知道了。” “谢谢哥。” 朱骁又揉了揉她的头,这声哥哥,这么多年,虽听了几次,但每次都让朱骁有酸涩、愧疚又感动之感,他幸好, 还没再无转圜余地的失掉这个妹妹。 还能竭尽所能的护她。 他最爱护的人。 朱宝莘将人的手拿开,她道:“头发都被你揉乱啦!” 朱骁笑, 开怀的笑, 满足的笑, 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叶夫人还在时三人幸福的景象,朱骁将人的脖子勾过来,他搂着人的颈,头摩挲着人的头,像个还青葱锐意的少年,道:“妹妹真好。” 朱宝莘挣扎又恼,她道:“你放开啦,像不像个样子!” “还大少爷呢!” 朱骁依然笑,他胸腔里都是愉悦的震动,他道:“妹妹真好。” 一旁的小厮丫鬟见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在一旁面面相觑,挤眉弄眼,又觉为两位主子高兴。 王青在人身后,则无比感动欣慰的抹了把眼,几乎快一把鼻涕一把泪了,真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夫人,您看见了吗,大少爷……又回到以前的样子了,果然只有小姐才能将大少爷偶尔再变回以前的样子。 朱宝莘心头,也很满足高兴。 她想小姑娘现下应该也很高兴。 不然她不会有这样强烈的感觉。 朱宝莘一直在道:“你放开啦——” …… 宫内,东宫书房。 刘肆灵站于靠窗的书架前,他手中在翻着一本微泛黄的古籍。 李原站于屋内,他道:“殿下,北王暗中去了三皇子的幽禁之地,之后三皇子就听说感染了风寒,不许人去探视——” 刘肆灵道:“嗯,我知道了。” 李原道:“东王被殿下您威慑,但北王如今恐怕已偏于皇上,而皇上……”李原没说那位皇上可是偏心偏到了底的偏于那位“祯王”殿下,虽说没有明说易储,但帝王时刻都将人带在身边,如今又令北王暗中处置三皇子,恐怕那位帝王……等不及多久就会对他们殿下动手了。 -- 第234页 刘肆灵将书放于书架,他走下室内台阶,道:“无妨,看父皇想何时出手,届时我们再‘应付’即可。” “才刚坐上太子之位,我不想让时局过于不稳。” 李原应诺,他沉思,殿下如今六门局已收服,只那二位逃脱还未有下落……殿下的蛊也早已解,功力更几乎是无人能敌,若是动手,想必京城早就换天了。 只是殿下一直在等,他在等,等那位陛下出手。 殿下不想主动做那弑父弑君之人,即便他可以做到。 …… 朱宝莘回府后没多久,她与朱骁之间越来越没有隔阂,似乎很快就回到了幼时亲近无隙的模样。 朱骁也时常爱逗她来玩,在她面前又是一副恣肆少年的模样。 被压抑的性子多少回来了点,整个人也变得“光明”了许多。 朱骁待人好,几乎能让所有有哥哥的妹妹都羡慕。 连他后院里一直被拴着养的大白狗都被放出重见了天日,洗得干净,梳理的漂亮,成为朱宝莘的爱宠了。 那只大白狗一开始见着朱骁还战战兢兢的害怕,之后有朱宝莘在时,也敢到人面前摇尾巴了。 朱宝莘对朱骁现下常有“不合规矩”的举动,就比如,一段时间不见人,在廊下见着,便会高高兴兴欣喜的一阵风似跑过去,给人一个大大的熊抱。 再唤人一声“哥!” 好比今日,朱骁在外城去了一段时间,许久未见,朱宝莘对他有点想念,在廊下弗一见人时,朱宝莘见到人的侧影,她就眼前一亮,一阵风似往人的方向跑去,身影穿过朱漆的长廊。 鬓上发带与衣裙随风飘舞。 无比彰显着朱宝莘的好心情以及惊喜。 朱宝莘朝人跑去,她远远唤了一声哥,然后看着人缓缓转过身来。 朱骁站于廊道最外侧,在台阶一边,他转身,看见朱宝莘也是满眼惊喜,面上正展开笑,唤了声妹妹,身后却突然有声音,那声音道:“朱骁——” 朱骁面上僵硬一瞬,但他笑容不变,只是在少女越来越近时,朱骁咬牙,最后还是缓缓往廊右侧挪了一步,移了个方向,露出了身后方才一直与他并排站着的人,而朱宝莘,一阵风似的跑来,朱骁在紧要关头让开,她直接一头就扎进了面前人怀里,手抱着人的腰,高兴唤道:“哥哥,你回来了!” 然后头还在人怀里拱了拱。 朱骁在一旁看得很想上前,但那人看他一眼,朱骁眉抽动一下,没动作。 刘肆灵看着怀中的少女,他没出声,等着少女自己察觉不对,朱宝莘终于抬头看他,在抬起头看向人的瞬间,她就愣住了,然后视线又缓缓转向一旁,见到朱骁满脸不乐意又压抑的模样,朱宝莘从刘肆灵怀中退开,赶紧撒手,她道:“怎,怎么是——” 刘肆灵道:“刘四哥哥都不肯唤了?” 他声音很暖。 看着朱宝莘。 朱宝莘低低唤一声:“刘四哥哥。” 刘肆灵抬手想抚她的头,朱宝莘意识到躲开,刘肆灵将手缓缓放下,他笑了一下,并不大受伤或是在意。 他对朱骁道:“走吧,方才的话还未说完。” 朱骁道:“好,殿下这边请。” 刘肆灵准备前行时,他突然又停在朱宝莘面前,看着她,刘肆灵从袖中拿出一根打制精美的铜镀金点翠珊瑚蝴蝶纹簪,很称她,他道:“到府上也没备什么礼物,这支簪不知你可喜欢?” 朱宝莘像被烫了眼,她头微偏向一旁,道:“不,不用了,哥哥你留着吧,我有很多簪子,就不必了……” 朱宝莘要拒绝人的好意,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她其实顺口就想答应了,像以往那样。 自那次西境回府,已过了两月了,除了在东宫待了一段时日,之后,她都没再见过刘肆灵。 恍惚中就好像,刘四哥哥并未向她挑明那样的心思,他还是亲近的“刘四哥哥”,但如今站在面前,朱宝莘那种感觉又回来了,那种,人未再将她当做妹妹,而是——当做女子来看待的感觉。 朱宝莘躲避,她本以为刘肆灵会收回,没想他却近前一步,一只手掌住她一侧手臂,那手温热,掌在朱宝莘臂上显得烫,朱宝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将金簪戴于她头上,然后还一只手拂了下簪上的金珠,他看着她,眸光温润、专注,他道:“好了,很好看。” 说完便松开她,朝她笑了一下,然后绕过她往前行了。 朱骁见朱宝莘戴着金簪,他有点懊恼的沉着眼。 这位殿下在他刚至京都时,便让人将他拦下,然后说是想与他谈一些政上的事,之后送他回府,看意思就是想进府的,朱骁便将人请进……人果然是早有准备。 他心头又开始隐跳。 宝莘恐怕无法拒绝这人—— …… 刘朝延在准备为祁祥谋划时,刘肆灵有一道请旨递到了刘朝延面前。 那是一道“降婚”的请旨。 刘肆灵请求纳朱家嫡出的三小姐为太子妃,令其入主东宫。 刘朝延看大殿上跪着的人递来的请求,他冷笑一声,这孽子真将自己当一回事了,越来越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将那折子扔到地上,就在刘肆灵前方,刘肆灵眉眼沉静的看着扔到地上的折子。 -- 第235页 刘朝延冷笑道:“太子妃,你这会儿就想要太子妃了?”他本想说“你还想要太子妃”,但想到如今为刘祯的谋划还未全善,此时还不能让这孽子有太大的危机感,不然恐会坏了他的计划。 刘肆灵道:“孩儿也到了合宜娶亲的年纪,东宫妃位……也不合适一直空悬。” 刘朝延哼笑两声,他在龙位前走来走去,想是认为刘肆灵不知分寸,这般举动让他龙威触怒。 而下方的人不仅不知身份,如今还更“不懂得”眼色。 人虽依然恭敬跪着,但请旨的态度可是丝毫没退却。 刘朝延道:“朱太傅——朱家几世为官,多掌官吏任免,门生故吏众多,你不觉得与朱府结亲不太合适?” 自古帝王就厌恶皇子结交官员,更何况是这位帝王本就不喜的人,对于此,殿中人也心知肚明,还如此举动,不可就算是公然挑衅了? 刘朝延眯眼看他,这人任了太子位之后,就开始狂妄了。 刘肆灵跪着,他道:“儿臣只是心慕朱家小姐,并无考虑旁的。” 刘朝延哈哈笑,他道:“无考虑,好一个无考虑,我看你就是狂妄!” 他道:“先下去。” 刘肆灵拱手道:“父皇——” 刘朝延道:“此事我会考虑,滚下去!” 刘肆灵垂手,他缓慢起身,然后道:“谢父皇,那孩儿告退。” 说罢,便走出殿门。 刘朝延的眼一直盯着刘肆灵背后,那眼,冰冷的寒意愈加深刻。 摩挲着手中叶形的翡翠,刘朝延唤人道:“高芒,你觉得时机合适吗?” “在你看来,这孽子如今是不是,可以不必再顾虑了。” 皇帝唤人后,从盘金长龙柱旁悄无声息走出一个人影,人影靠在柱旁,他道:“陛下觉得合适,便是合适。” 刘朝延沉默片刻,望着地上被他扔出的奏折,他道:“也是,该是时候了。” “这孽子如今没什么用处,还挡着祯儿的路了。” “再等等,再过一段时日。”他道。 阴影又缓缓隐回他之前所待的地方。 第115章 眼神 刘肆灵站在东宫檐外, 请旨后,他知道,很快就要变天了。 他一直在等, 等刘朝延出手,但或许他也可以让这件事在他的谋策之下。 冰凌的水在房檐上往下滴。 李原走近刘肆灵身后。 他道:“殿下, 按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刘肆灵道:“最近需辛苦大家了。” 李原抱拳道:“臣属之本分。” 刘肆灵看着院中叽叽呱呱的雀鸟,他道:“将宝莘接进宫来吧。” 李原道:“是。” 接下来将发生的事, 虽然殿下成功率很高, 但到底还是有着一定的风险,李原跃跃欲试之际,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朱宝莘被刘肆灵“接”进了宫。 说是接,其实朱宝莘发现, 朱府及她是无法拒绝的,哥哥又开始现出强势的一面。 她不知为何要接她进宫。 入了宫后, 刘肆灵也未立时见她, 而是过了好几日,才来见她。 在她所暂住的别苑里,刘肆灵在院中,一张石桌旁,坐于她对面。 他穿着精贵的刺绣云锦袍,月白色,看着她,对她道:“我会请旨, 立你为太子妃。” 他一只手轻握住她搁在桌面的手,很专注, 看着她, 说的话不是戏言。 朱宝莘手立时一抖, 她将手抽出,站起身道:“刘,刘四哥哥,你这样,这不行——” 她道:“这世间还有许多其他的好女子,不一定……得是我。” “我,我不愿……”她手绞着衣裙,有点无奈生气,还有点羞恼。 刘肆灵看她,面容沉静。 朱宝莘又道:“哥哥我——” 刘肆灵缓慢起身,他站于她对侧,道:“好了,我还有事。” 他似乎知晓她想说什么,无论是直接拒绝,还是又坦言她心中有其他的人,无论哪一个,刘肆灵都不大想听。 他往院门的方向走去。 朱宝莘在后站定,待人走后,她跺了跺脚,想追上前去,但人那种不容她回应,也不想听她另外的话,并且好像还有点受伤的表情,令朱宝莘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她怎么能做太子妃呢! 先不说她不太想进宫,便是哥哥,她也不能成他的太子妃啊。 朱宝莘后来寻刘肆灵,而刘肆灵也是一直很忙,并且,东宫的氛围比之前,朱宝莘总觉着好像有点奇怪,有种莫名的紧张,也不知是不是她多虑了。 不过每次李原见着她都是笑呵呵的,而且还越发恭敬小心。 似乎已坐实了她会成为未来东宫的太子妃。 朱宝莘越发郁闷。 她寻了人几日见不到,又过了两日,在殿中时,她坐于一张桌案前,案上是一些摆置的名贵珠玉瓷器。 朱宝莘趴在案上,窗户都关着,只门边有微黄的日光斜照进屋内。 泛着微微的橘。 朱宝莘在案前撑着头。 空气中的光影在跳动,她突然好像察觉到有人。 朱宝莘立时回头去,门边站着一个人影。 人影一身惯常的白,耳旁有几缕长发顺着肩头垂落至腰间,身后的黑发也垂至腰际。 -- 第236页 他腰间是平金绣的嵌玉腰带,站于门边,也不知站了多久。 朱宝莘抬头看去时,就与人的视线对上,刘肆灵的身影在光里像镀了一层金边。 他温煦,俊昳,犹如仙人伫立于凡间,朱宝莘眨了眨眼,她道:“刘四哥哥,你怎的不进来,又是何时到的——” 朱宝莘起身,她想到自己近日想对人说的话,正准备朝人跑过去,走了几步,人却对她道:“宝莘。” 他唤她,朱宝莘微停脚步,刘肆灵又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但不必了。” 他看着她,说完就这么静静看着她,那眼神,眼神……朱宝莘似乎从人专注看着她的目光中读出了他想对她说,又不开口说的话。 他的眼,眸中的眼神在告诉她,他知晓她想说的一切,但,他也想告诉她,他很确切知道自己的决定,并且,他认为,他认为,相信——她总会接纳的,他的心意。 他有这个信心与把握。 朱宝莘被那种眼神,以及眼神中所传达出来的决意与感情惊了一跳,她不知,不知为何哥哥这般的人,就这么,对她情情根深种了,他这样的人,如何,如此倾心于她,这样的觉知令朱宝莘心头控制不住的惊跳。 她道:“哥哥你——” 而刘肆灵此时已对她笑了一下,他道:“我来看看你,最近事务繁忙,而且天气,今日看着刚转好。” 他视线投向外间。 须臾又转向她,道:“你多出去走走,我希望在我身旁,你能幸福安康。” 朱宝莘低下头,刘肆灵再笑了一下,然后便往离苑的方向走去。 他如此为她考虑,但又不肯放她离开,朱宝莘想,刘四哥哥真的,不是个好人。 …… 几日后,刘肆灵感觉到子蛊微弱反应的时候,他血脉还是有一丝的凝滞,那种感觉让刘肆灵心头一窒,虽然子蛊已被三朵冰莲封冻,但母蛊被“掐死”时,子蛊蛊体内似还残留着最后的一丝反应,不过也仅是一点不影响宿主的反应罢了。 但这点反应,足够让刘肆灵知晓——母蛊,被杀死了。 母蛊的死亡本该代表着他也即将“死亡”,若是他没提前解蛊。 刘肆灵心口处,冰莲在体内的感觉似乎犹在,他心口都是凉的。 东宫院外已围合了一批杀手,他们悄无声息潜入,往刘肆灵所在的宫苑而去,东宫内,有宫人无声的被杀,渐渐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刘朝延坐于延禧宫,他手中握着叶形翡翠,道:“这个时候,应该已解决了吧。” 他目光落于桌面上摊开的盒子,盒子里有一只被拧断的蛊虫。 蛊虫身体纯白如玉。 刘朝延身后的人道:“理当应是。” 刘朝延将蛊虫阖上,他唇边有微笑。 就在这时,刘朝延身后的人气息突然微变,他周身紧绷,道:“陛下——” 刘朝延道:“怎么了,何事?” “高芒你似乎反应不对?” 高芒立时将刘朝延护于身后,他道:“陛下,有人来了。” “失策了——”他道。 刘朝延突然浑身生戾,他道:“那孽子——!” 高芒唤一声:几位!” 殿前突然出现几人的身影,他们也同高芒一般平日隐于不见的地方,而此时都感觉到了外间,距殿门不足十丈处的危险。 刘朝延延禧宫外已站了一群黑衣扎束的龙卫,他们个个腰悬腰牌,长剑斜棱。 以一种极大的杀意看着前方突然走近的一群人。 那群人有十四位,在十四位中有一位,无人不识,来人一身暗红色衣袍,腰间紧束,红色的衣袍,在月色下,似被浸染了血色,而人的面也是俊昳,锋锐如刃。 来人拿着把银白色的长剑,是有名的“软银”,此时剑身浸月,带着缥缈凛然的杀意。 随其而行的是一群头戴斗笠,黑纱帷面的人,这群人,气息令人不由得战栗。 有龙卫叱道:“大胆,尔等是想弑君?!” 刘肆灵未言语,戴着斗篷的黑衣人身后,有一群覆面具的同样的黑衣之人旋身而上,与那群龙卫厮杀。 刘肆灵与十三罗刹径直往前。 越往前,刘肆灵等人也能感受到殿内高手的气息威压,但内里的人又何尝不是—— 殿中武艺最高之人,在江湖排行榜上一直都是行一的高芒,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道:“陛下——” 话音刚落,殿门被一股内劲砸开,在阴沉的月色下轰然倒塌。 外间,一个显眼的身影,手执一把长剑,领着十三个如罗刹之人,向屋中逼近。 刘朝延道:“这个孽子,怎会解了雪山母子蛊?” 他坐于龙位上,倒有一股帝王的沉稳,直直看着朝殿中而来的刘肆灵。 刘肆灵执剑立于门外,他道:“父皇,恕儿臣不孝,深夜,觐见。” 话说完,刘肆灵便对一旁的首阿罗吩咐道:“那位高前辈就由我来对付,其余便交由阿罗及诸位了。” 首阿罗道:“殿下您怎么安排便如何。” 刘肆灵道:“阿罗让人放心。” 他径直往殿中而去,屋中前面几人想拦,却都被身后的黑衣罗刹挡住。 -- 第237页 刘肆灵一步一步接近殿中靠北位的人。 刘朝延道:“你竟解了蛊。” 刘肆灵道:“运气好,上天眷顾。” 刘朝延道:“你就这么大逆不道?” 刘肆灵道:“是父皇先要取儿臣性命。” 刘朝延大致明白了一些,他道:“十三罗刹……看来六门局也是你掌控了的……”他笑,然后道:“娄箐那女人呢,她倒真是连个孽子都压不住!”说着又哈哈大笑。 刘肆灵看人笑,他道:“娘当年被父皇您下毒,如今,身子越发不好了。” 刘朝延笑的更大了,他道:“那女人死不足以抵罪,当初冰儿就是被她——!” “害得祯儿与朕父子相离许久,还有他母亲。” 刘肆灵沉默,须臾他道:“父皇一直惦记着那位女子,儿臣相信您定能与之再见的。” 刘朝延道:“恐怕得先解决了你才行吧?” 刘肆灵道:“父皇说的是。” 刘朝延道:“高芒,不要让朕失望。” 高芒人已朝着刘肆灵走了过去。 一旁的高祥,站于帝王身侧,手微微发着抖,他道:“陛下,肃靖司那边,我们的人暂时出不去,那逆臣将延禧宫……整个的完全封锁了。” 刘朝延道:“无妨,高芒不会让朕失望的,六门局的至高心法,没这么容易练成……” 对于飞爻心法,刘朝延也是略知的。 他不信这孽子竟练成了那样的至高心法。 六门局这么多代都无人练成。 刘朝延坐于龙位,今日祯儿不在,他就是挑他不在的时间动手,那孩子与他还不甚亲近,而且他发现,他与他母亲一样,皆不是心狠之人,他不想让他对他生厌,等祯儿回宫,一切,他为他解决好便行了。 刘朝延静静看着前方已出了殿门的打斗。 延禧宫内,血色浸染。 外间,四周宫殿沉寂。 无人知延禧宫内发生了什么,或是知晓一点端倪,也不敢做出任何反应。 宫内的战斗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延禧宫的台阶上、墙面上有飞溅的血迹,之后便是躺倒的尸首。 殿内已没有了人。 而刘肆灵此时坐于殿内的台阶上,他手按着把剑,面上罕见有了血,他按剑坐着,浑身有着锐意的气息。 第116章 上位 刘肆灵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有人道:“刚至卯时。” 刘肆灵起身, 道:“想必陛下已从密道快至我们安排的地方了。” 他提剑,往外走。 屋外站着的几位戴斗篷的人跟着。 刘朝延与高祥被人护送从延禧宫的密道离开,这是帝王宫内的秘密, 帝王遭遇极致的危险时,能保全性命的秘密。 而刘朝延此次就遇见了这样的危机。 他如何也没想到那个孽子竟真突破了心法第八层, 连高芒都不是他的对手,刘朝延在高芒最后抵挡之际, 只能在护卫下狼狈从延禧宫的密道而出。 他当初就不该留着那个孽子。 密道的出口在京都城西侧的一个地方, 通往一个竹林,此时刘朝延已与高祥及最后几名护卫赶至了那处。 天刚微亮,刘朝延微气喘,高祥搀着他, 他道:“陛下,咱们往那边走。” 说着他指着一个方向, 那里是通往肃靖司隐秘位置的方向, 如今也只有肃靖司能成为陛下的护力了。 刘朝延转向那方,正要迈步时,林中突然一阵风动,刘朝延有股敏锐的直觉,他看向林中一个方向,果然很快有人飞来,当先一人,一身暗红色衣袍。 身上有些微的血腥之气。 刘朝延松开高祥搀扶的手, 他道:“看来不必走了。” 高祥指着刘肆灵道:“大胆,太子殿下……逆臣贼子你——!” 刘肆灵手一挥, 高祥便摔落在几丈距离的竹木上, 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然后颤巍巍指着刘肆灵,最后伏倒在地上。 刘朝延看着刘肆灵朝他走近,他道:“我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身边几个护卫都紧盯着刘肆灵,刘肆灵将护卫很快解决,他走近刘朝延。 刘肆灵执剑指向刘朝延,剑尖隔着一段距离,他道:“你从未当过有我这个儿子。” 刘朝延道:“因为你是娄箐那女人的儿子。” 刘肆灵棱剑看他。 风吹动竹林沙沙作响。 刘朝延道:“你要在此处杀了我?” 刘肆灵不言。 他终于出剑,一剑刺在刘朝延胸膛处,刘朝延睁大眼,他看着刘肆灵,然后缓缓倒下。 那一剑刺的并不深,而且避开了要害,但刘朝延不知,而林中才赶至的其他人也不知,他们只看见枯叶满地的地上手掌往后撑的躺着一个人,那人胸膛处尽是血,嘴角也吐出了鲜血。 刘肆灵执剑逼近,又要再动手时,林间突然传来一声尖啸,刘肆灵被引开了注意力,然后一道暗器从隐蔽处射出,朝刘肆灵而来。 刘肆灵旋身,以剑格挡。 刘朝延身前现出几个黑衣人。 然后是一个戴着面纱的身材姣好的女人。 女人一头青丝,往后绾着,身上也是水蓝色的淡雅纱衣,刘朝延见到人在他面前的一瞬,几乎就移不开眼,他瞳孔微放大,道:“……冰儿,是你吗?” -- 第238页 “是你,对吧——” 女子的手在他胸膛处几处大穴为他点穴止血,然后问他可还好。 刘朝延听女人说话,面上是难以言喻的惊喜,他道:“冰儿,是你,果真是你——!” 刘朝延紧紧抓住女人的手,然后他又咳了一下,嘴间又吐出一口血。 女人有些急,她道:“你不要再说话了……” 然后一手扶着他一手为他擦着嘴角边的血。 刘肆灵看着女子的身影及动作,又见刘朝延的反应,再加之这一群人与之前在江南林中时刺杀他一样的打扮,刘肆灵道:“娄妃娘娘,对吗?” “当初在江南,您的人差点将肆灵留在那密林里。” 娄冰看向刘肆灵,她目光在转向刘肆灵时有一种很快的变化,一瞬变得燥郁又冷漠,她道:“可是却并没有将你留在那处。” 刘肆灵道:“娘娘可是在遗憾,既然如此,这次,娄姨您可就要留在这里了。”刘肆灵换了个称呼。 他话音刚落,娄冰身后上前来一人,正是持剑的祁祥。 他眉紧皱的看向刘肆灵,然后再看向自己的母亲及母亲怀里的人。 刘朝延也看向祁祥,他道:“祯儿,是父皇无能,父皇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母子——” 他视线又投向戴着面纱的女人。 见女人还是隔着一张面纱看他,刘朝延微苦笑。 但至少她出现了,她出现了就代表还在乎着他是不是? 刘肆灵看林间出现的一群黑衣人,他未动作,娄冰已道:“你们动手。” 那些黑衣人立时朝刘肆灵攻去。 刘肆灵与高芒一战费了很多体力,也受了点伤,现下稍有点疲惫。 他身边带的另外几人,此时也有点体力稍疲,娄冰道:“四皇子就是想这样将我们留于这林中?” 刘朝延听娄冰说话,觉得有微微的冷。 刘肆灵笑了一下,他道:“自不会只做这些准备。” 话音刚落,林中又有一群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似是早已在远处待命,都是六门局暗杀局中人。 娄冰道:“想不到姐姐如此聪明毒辣竟被你算计了。”她似乎惊诧又有点难言的愉悦。 刘肆灵道:“母亲当初被父皇背叛,中了父皇的毒,如今自是身体有些难支。” 娄冰轻笑了两声,她看向刘朝延。 眸色十分温柔。 刘朝延从未觉得自己对不起娄箐,他道:“不过是那女人应得的。” 刘肆灵看着这一幕,他道:“娘亲当年确实该恨你入骨。” 刘肆灵缓步后退,他招了一下手,然后围拢来的人便朝着刘朝延一行攻去。 刀光剑影,竹木摧折,娄冰的人不是对手,这是刘肆灵特意为她准备的,放刘朝延出去,就是为了引她而出。 所以刘肆灵不会允许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两刻钟后,祁祥在娄冰的护卫下冲出了重围,不过也只他一个人逃了出去。 刘朝延与娄冰都在刘肆灵手中。 今晚,事便结束了。 刘肆灵很快回到宫城,延禧宫外墙角边燃着引路的宫灯,刘肆灵站于背光的一处,他在延禧宫外看着东宫方向对人吩咐道:“明日便宣读诏书,擢朱府三小姐为太子妃,择日入主东宫。” 刘肆灵话音刚落,身后的人记下,墙角边有人的身影急急忙忙赶来,是李原,李原今晚一直护卫在东宫,守着朱宝莘。 刘肆灵见到李原身影时,眉心一瞬蹙起。 李原走至人近前,他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也不知是惊得、吓得还是怎的,见着刘肆灵便直接跪了下去,叩首道:“禀殿下,殿殿下,三小姐,三小姐她——” “她如何了?!”刘肆灵立时上前一步,平日的温润模样此时已显得有些可怖。 李原再伏身,恨不得将头缩进地里,他道:“小,小姐那边本来没出事,只是,只是,小姐她,她——” ——她跑了! 李原本想这样说,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只能道:“小姐她,她不见了……” 刘肆灵立时大步往东宫的方向赶去。 李原反应过来,也赶紧起身跟上。 他心跳都要停止了,小姐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了呢。 而且还给殿下留了一张“勿寻”的纸条。 李原将那张纸条递给了刘肆灵。 刘肆灵此时已在朱宝莘待在东宫时的寝居。 寝居里还有少女熟悉的味道。 居室中新摘的花还氤氲盛开着。 刘肆灵看着纸条,上方是朱宝莘的字迹,那“特有”的字迹,刘肆灵再熟悉不过了,上面写着:“刘四哥哥,宝莘有要事,无事,勿寻,勿念。” 刘肆灵检查一番屋内,他站于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许久缓慢道:“她是自愿跟人走的。” 李原道:“小姐,她是跟谁走的……”或是说,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带走人…… 刘肆灵道:“除了流风,恐怕这世间没有其他人了。” 李原道:“少局主?!” “不是——那位流风公子……”他好像确实挺有可能,李原这么一想也恍然大悟。 刘肆灵手按在窗台上,他眸中沉沉映着月色。 许久,他转过身来,对李原吩咐道:“让追踪流风及……母亲的人暂时撤了。” -- 第239页 李原道:“殿下,这是为何?”不应该更大力追击吗? 刘肆灵道:“他可以带着母亲躲避我的追捕,此次出现,定是有求于我,会主动来寻的。” 李原道:“是,殿下。” 吩咐完后,刘肆灵让李原等人出去。 他站于屋中,看着今日女子新摘的梅枝,刘肆灵手抚向梅瓣,他深深凝思,然后道:“你今夜如此就能答应与人离开,流风他到底是用了什么引你这般不管不顾?” 刘肆灵的手下花朵不堪其力,一朵花落于桌面,刘肆灵缓步走出。 第117章 痕迹 延禧宫的血清早便被洗净。 青石上还留有一层湿意。 收拾的宫人行去匆匆, 半点不敢懈怠大意。 从破晓到天明,那些血迹终于被清理干净。 皇帝突然生疾,一且政事皆交由太子处理, 百官一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但国君抱恙, 太子理事,这也合乎常理。 只是后来, 禁军守卫多有调整, 并且又渐渐许久未见国君,众人才觉出几分“味道”来。 有人请求探见国主,国主倒真是“缠绵”病榻,在床上昏睡着。 那位新寻回的祯王殿下也不知所踪, 这天,众人才知是真的变了。 这位殿下, 无声无息, 便将阜国掌控在了他的手下。 识时务者为俊杰,有那等不识时务的,权利也会教会他该如何选择。 连续处置了几个异派后,朝中再无人敢置喙,也无人再说,要探见陛下。 连肃靖司,众人都知,已被这位殿下处置了。 …… 朱宝莘离去, 朱府也收到一张字条,十分简单, 也是让朱骁不必担心。 朱骁怎可能不担心, 他实在是不清楚他这位妹妹胆子到底大到何种程度。 她竟是自愿同人离去的, 而带她离开的人,纸上什么也没交代,而且,还是在东宫,在那样的地方,从那位殿下的身边离开。 刘肆灵曾来府中,将朱宝莘身边伺候的人叫去问了些话,除了得出朱宝莘离京之前突然有些奇怪之外,其他便没了解到刘肆灵想了解的信息。 刘肆灵也没告诉朱骁,他知晓带朱宝莘离开的人是谁。 朱骁思量再三,想着朱宝莘又忘了他的叮嘱凡事同他商量,即便这次大部分是她自己的意愿,朱骁还是拜托了刘肆灵希望他能想办法早日将她找回。 刘肆灵道“他会的”。 流风终于找上了刘肆灵,不过他很小心,传递消息都不露丝毫行迹。 他要刘肆灵,让人用蛊或是不计一切代价想办法,替他找到能治疾的雪空花,只有拿雪空花,流风才会,告诉他朱宝莘的位置。 否则他会让刘肆灵后悔莫及。 或者是——相思成疾。 …… 几月过去,快入秋了。 天气已变得凉爽。 贾兴镇上,一如往常,浣衣洗物,耕作赶集。 朱宝莘到这处已快近五月了。 五个月前,一日晚,她那日刚自园中摘了一枝梅花下来,夜里,就有人来寻她。 从未见过的人,一个年级长相都稍显小的公子。 他十七八岁上下年纪,打扮有些另类,一侧耳旁编了辫子,额上戴了个纹饰复杂多样的抹额。 他到宫中来,到她的宫里似乎比较容易,走到她的面前,第一句话就是问她“要不要跟他走”。 他告诉她,她心里的那个人“还活着”,他问她要不要跟他走。 他又拿出一张她曾收到过的同样的画,朱宝莘看着那画,再看人,大致就明白了。 这就是她在等会再来寻她的人。 而这次这人告诉了她一个让她不得不跟他走的消息,他告诉她,那人还活着,那人还活着。 他活着。 这比什么,都令朱宝莘心神震荡。 那公子以他祖宗十八代向她起誓,她心中的人还活着,并且说出了朱宝莘与那人两次相见的情景,一次是在佛寺脚下,一次——是在江南的灯会。 朱宝莘相信他当真知晓一些信息,只要他告诉她那人还活着,还活着,朱宝莘,就不得不,愿意跟着他走。 她想见那人,想见他,很想很想。 想知晓他的一切,知晓他是否安好,知晓他当初是为何……更想知晓,她何时能再见到他。 所以,她与那人离宫。 并且也为了躲避刘四哥哥的封妃之举。 这里离京城很远,不算那等极为孤僻之地,只数阜国不算繁荣的小县。 这种地方才是最不易被查到的。 那位叫“流风”的公子,便是让她待于此处。 他让她在这里待着,时机到了,他自会再来寻她。 其余便什么都不肯说了。 无论朱宝莘如何问,他径直就不见了。 朱宝莘便在这处安置了下来。 这里民风淳朴,山水养人,风景也很是不错,朱宝莘挺喜欢这里。 那位流风公子后来又来找了她,不过他总是说时机未到,让她安心在这里待着。 他只告诉了她一些关于那人另外的信息。 他说那人确实可说是一个组织的人,而他也是,又说那人比他大,性子只是表面看着好,实际心特别的狠辣…… 朱宝莘听着,她思量,有些她瞧都瞧出来了,不过人的性子,她倒是只觉着人冷冷的,一直都不怎么说话。 -- 第240页 但对她……他还是可算特别“热心”了,三番五次的救她,对她可不坏。 朱宝莘觉着这位公子似乎与那人是关系挺好的同门,又似乎觉着他对那人有些意见。 她想听这人多说些关于那人的话,也确实多了解了那人一些。 朱宝莘便一直这么待着。 她等着,那位流风公子“时机”到的时候,他说过不出一年,告诉她她想知的消息,又或者……会是等到那人来寻她,就这么等了五个月。 这日,她赶集回到小镇上,途中遇着了两个端着衣物去河边浆洗的妇女。 两个妇人穿着普通的素棉布衣,头上裹着头巾。 她们各自手里端着一个木盆,内里是冒出头的衣物,两个妇人一路说着话,声音比较明显。 朱宝莘手中挎着个篮子,她也是一身寻常布衣打扮,也学别人头上扎了个布巾。 她挎着篮子慢慢的行,听见两个妇人的谈论。 其中一件便是,这县城里,县爷的公子这几日都没怎么出来——“纨绔”,据说是县里来了位大人物,县爷的儿子不敢放肆,又说是哪有什么大人物,不过是听闻那位县爷的儿子活该摔断了腿。 二人笑了一阵,然后又继续说另外听闻的事。 这次谈论的,朱宝莘倒还有些意外。 她们竟在谈论,外面听闻的,再加之自己家里男人偶尔爱跟汉子们说大话时讨论的,她们竟在说关于阜国,宫里一位极尊贵人物的事。 主要是如今风调雨顺,各地又减免了赋税,听闻都是如今主政的太子颁行的,农家生活好了,自然就会夸赞人一番,再拿人说事。 这些话,朱宝莘在集市上也听了点,她知晓民间都在说如今的太子爷亲贤德政,减免赋税徭役,广与他国交好,致使阜国越加强盛,民生愈和顺,都说是贤明的君主,当配一位贤德淑良的太子妃。 说到这,两人更来了兴致,都说那位太子爷颜色殊色,太子妃有听说,隋国曾派使者到阜国谈亲,竟是想将隋国国主最心爱的那位公主下嫁予太子,结秦晋之好,还听说,宫里有多少大臣都盼着将女儿送进宫中,侍奉那位殿下。 两人说的啧啧。 朱宝莘也听得有味。 刘四哥哥,想来未来会是一个好的国主。 那位梁公主,会是日后的太子妃吗……朱宝莘不由想。 也或者是某位京中的世家贵女…… 她与二人走近,两位妇人见着她,都有点毫无意外,只因这几日,两人都碰巧见到她。 朱宝莘朝二人打过招呼,便慢慢走过,突然,有个妇人眼尖的叫住了她。 她本也是无意瞧见,指着朱宝莘脖子右方的一处道:“妹子,你这,这脖子上是怎的了?” “怎么,怎的——” 她说着,另一位妇人也上前来查看,她盯着朱宝莘脖子处的一道痕迹,不止那一处,临近下方还有,那妇人瞧了瞧,她瞧眼朱宝莘,见人面容,对另一个妇人道:“哎哟,有什么地,不过是妹子被蚊虫给盯咬了,有什么打紧,你大惊小怪个什么……” 人说着,便推搡着另一个妇人端着衣物快走。 而另一个妇人,她突然想到前几日不是好像也瞧见这种痕迹,那妇人道:“唉,不对啊,这姑娘前几日,好像这脖颈上也瞧见有哦……” 那人说着,又见另一人神色怪异的推着她走,那妇人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惊讶道:“啊,啊是了,你张大婶说的没错,就蚊虫叮咬的,瞧我大惊小怪的,妹子别介意,别介……” 说着两人便走远了,还偶尔回头看一下,然后又推搡着走远了。 朱宝莘狐疑的摸摸脖子,她并没觉得哪里不对。 等回到家中,休息一阵,准备收拾做饭食,朱宝莘突然听见院外方才遇见的两个妇人端着洗好的衣物从她院门围墙边离去,朱宝莘听人又道:“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唉,听说那位太子爷好像是前不久已宣布太子妃了,听说是,是姓什么来着——” 她说着,似是绞尽脑汁想了许久,然后终于道:“唉,姓朱——!” “对,就是姓朱,一位朱姓的小姐,我家里那位还念叨,说不知太子爷喜欢的这位朱姓小姐,会是怎生的面貌……” 朱宝莘站在院内,她听着屋外的对话,择菜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她脖间有些痒,然后摸了摸,朱宝莘突然往屋中,她的梳妆台前去。 她站在镜前,看着自己脖颈间,两位妇人方才指过的地方,朱宝莘缓缓抚上自己的脖颈,然后她的手——慢慢拿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那啥 感谢在2022-06-14 22:45:10~2022-06-15 23:0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千纸鹤吖! 3瓶;回来没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暗夜 朱宝莘在贾兴镇有一个院子。 夜里她独住, 不过白日里流风来过几次,这附近的人也见过。 流风或许是故意,让她在这镇子里不至于被人盯上。 这镇中除了那位县爷的儿子比较纨绔外, 周遭倒是没有那等心怀不轨的人。 朱宝莘住的屋子两面有窗,她的床是那种简易的木床, 很宽大,没有搭蚊帐的架子。 -- 第241页 她此时正侧卧着, 双手搁于身前, 面朝着东面有窗的方向。 月光透进窗漏进来,在床前泻了一地。 屋内屋外都静悄悄的。 朱宝莘沉沉的睡着,如往日一般。 她胸脯微起伏着。 有高大的影子立于她床前,那身影缓缓上了榻, 人身上有着极淡的香,他侧卧于女子一旁, 微热的身体靠近女子后背, 然后来人一只手,缓缓搂上了女子的腰腹。 夜里不知是谁的脉搏乱了节奏,呼吸虽竭力压制着,但搂住女子的人还是感受到了,那只手轻轻放开,人自床畔起身,半撑着身体,他看着人, 居高临下道:“既然醒了,就睁开眼吧。” 床上的女子眼一紧, 立即睁开, 她转身, 手撑着,身子微往后退,她看着床上的男人道:“刘,刘四哥哥……” 朱宝莘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有点忐忑又发紧。 刘四哥哥许久未见,她本该是亲近的,但这次刘四哥哥的所为,以及他带给她的感觉,都令朱宝莘,有点怕他。 他的脸沉静又温柔,依然还是那样精昳的模样,朱宝莘整个都在刘肆灵的气息笼罩之下。 如今夜色沉霭,这样的时间,这样的房间,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地方—— 刘四哥哥与她在同一张榻上,朱宝莘手不由抚上自己脖子,她道:“刘四哥哥,你,你前几日,就到我房间里来了对吧?” 刘肆灵看着她,他道:“嗯。” 朱宝莘抬头看他,见人眼神没有一点异色,没有一丁点对她做这种事的愧疚与抱歉,朱宝莘感到羞恼愤怒,她手缓慢抓紧身下的褥子,道:“刘四哥哥你,你怎么可以……” 她甚至不知该如何说,只一只手自然的捂着脖子,那被人暗中留下不该有的印记的地方。 刘肆灵看人动作,他将人的手拿下,缓缓按在手里,他看着人,那种眼神,令朱宝莘想找个地方蜷缩进去,她道:“刘四哥哥,你——” 她挣扎了一下,道:“你怎么……你不能对我这样。” 她很生气。 而刘肆灵看着她,他突然将她压倒在床上。 借着月光,刘肆灵按着她的手,看着她。 他视线描摹过她在他视线中的每一处。 他嗓子微沉,道:“宝莘,我很想你。” 他轻轻凑近她,以一种似有被蛊惑了的语气道:“我很想你。” 他真的很想她。 刘肆灵看着人,他看着人惊震又略显拒绝的目光,刘肆灵手握着人的腕,他又再次碰到了少女,不再是一直看不到人,寻不见人,想,却见不到人。 刘肆灵看着人的面,他视线渐渐落于她唇上。 他按着少女的腕,然后俯身了下去。 没有丝毫的犹豫。 朱宝莘被人吻住,有点熟悉的触感和味道。 是刘四哥哥的味道。 他的鼻间触到了她的鼻间,嘴唇相互摩擦,不过朱宝莘一直处于被追索的状态,她想扭开,手腕也挣动,但人一直贪吻着她的唇,朱宝莘呜呜着,眼角微有红意。 然后她得了喘气的机会,但很快那种触碰,到了她脖颈上,就在白日曾有过痕迹的地方,朱宝莘心头惊跳的猛烈,几乎快炸开,她开始更用力的挣动。 然后脖颈上有一次极为敏感的触碰,朱宝莘停下了挣动,那钳住她的手放开,朱宝莘总算得了空,她条件反射,手猛地挥出。 一记响亮的耳光。 朱宝莘懵了,而刘肆灵,也抬起了头来,他手指轻抚方才被打的右侧脸颊,刘肆灵道:“也只有你还能打我了。”他只是陈述,并未有任何责怪之意,甚至于都不生气。 但如今他的身份,还有何人敢这般动他。 朱宝莘赶紧推开人,她后退到墙头,道:“刘四——” 喊了一半,如今这个称呼却似被卡在喉咙里,朱宝莘心头惊跳,而刘肆灵目光也沉沉。 他看着她,将薄被轻搭于她身上,手替她整理衣缘与秀发,他道:“不若日后,唤我的字。” 他道:“逐玉。” 手抚着朱宝莘的脸,他深深看着她,道:“这是我的字。” “只有你一个人知晓。” 朱宝莘看着他,刘肆灵松开抚着她的手,他手按于她两侧,道:“你是我的太子妃。” 似乎是在解释,他方才为何会那样对她。 朱宝莘立时道:“我不——” 刘肆灵抵上她的额,将朱宝莘的话惊得一时吞了回去。 他道:“明日,同我一道回去。” 说完,刘肆灵离开一些距离,他站起身,然后对人道:“你好生休息。” 他在窗前整理了一番衣物,朱宝莘看着,她恍惚似想起了某种片段,模糊的记忆,似是半睡半醒间,她曾躺在床上见过,屋中前方有一个人影,人影立于窗边,欣长的身体,手微展开,穿上一件外袍,她就见到人背身她而立,那个最后将外袍穿上的动作。 外袍袖口有着精致繁复的花纹。 朱宝莘此时视线也落于那同样的花纹上。 然后看着人离开。 而之前她见过的,应是在半夜或者更晚,大致五更左右。 朱宝莘不由回忆起这几日她都睡得特别沉,而这日她唯一没碰过的就是前几日买的一瓶花露。 -- 第242页 她是特意今夜什么都不碰的。 走出屋门,院中已四面隐着不少护卫,刘肆灵立于台阶上,他一身白,在夜色下显得尤为显眼。 抬头,刘肆灵今夜什么也没问,不过以后,可以慢慢问。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5 23:00:39~2022-06-17 22:1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善予 10瓶;是个小尾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回去 朱宝莘不肯回去。 刘肆灵便也待在这处, 但他一待在这处,整个院子都不再是普通的院子,院外都是护卫把手。 路过这个小院的人, 见到那威势吓人的劲装护卫,大气都不敢出, 之后便都远远绕行。 但好奇惊疑的打量谈论从未停止,个个都没想到, 原来这位姑娘不知有多大的来头呢! 而, 而且,有年轻妇人及小娘子一开始时,曾在院门外瞧见过院里有个男人,那个男人, 瞧见过的娘子此时回忆起来,都忍不住面上惹红, 实在是, 实在是,太俊了,从未见过如此姿容仪度的人。 也不知是那位小娘子的什么人,莫不是——是她的郎君吧! 那真是羡煞旁人了。 那另一位也挺俊的小公子…… 哎哟喂,管他谁是“正宫”呢,她们只知这位小娘子可是让她们大饱了眼福,不然,这乡野小镇的, 哪去瞧这么俊的人儿…… 朱宝莘不肯走,但刘肆灵在这处, 她也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样去找其他娘子打发时间。 刘肆灵曾询问过她是何人将她带至此处的, 她又是为了什么愿意同人走, 朱宝莘一概不正面回答。 流风那位小公子,她不会让刘肆灵有任何的机会找到他。 她也不愿意告诉他有关于她的秘密的任何事。 朱宝莘在这里待着,刘肆灵虽不强行带她走,但却有人来做他的说客。 贾兴镇的县爷。 这位贾县爷战战兢兢,又无比满脸焦愁的来请求她,甚至在她面前磕头下跪,请求她这一介走了天大好运的小女子,就别跟外面那位置气了,求她跟人回去。 朱宝莘在此处用了化名,取叶,名晰。 叶晰,是她以母亲及林晰的姓名组合的。 所以这位县爷见她不姓朱,之前又与另一位公子有关系,只以为她是外间那位大人物偶尔看上的野花,只是为了这野花,前几日,这位大人物到了这处,在他的县衙,夜里人会离开,县爷在人在府衙内时,每日脑袋就同悬在裤腰带上一样,而他的儿子之前不小心冲撞到了一个侍卫,就被打断了腿,这贾桂是恨不得早日请走这尊大佛。 这可是宫里几乎最大的一尊佛了,太子爷啊!想到这身份,贾桂几乎又要腿软跪了。 他来“请”这位姑娘,一来是他心里极度愿意,二来,也是瞧人眼色,自知该如何为上分忧,这位姑娘的脾性他是了解过的,或许只有让她瞧出他们这些小人物的无奈与恐惧,才能让这位姑娘愿意同人离开。 看来偶尔大人物也有需他们这种小人物卖力“表现”一番,才能完成他们大人物目的的时候。 贾桂便在朱宝莘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请求她,还将他断了腿的儿子也从榻上“揪”过来,到朱宝莘面前跪下,说她要是再不同意与那位离开,他们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朱宝莘见得生气,但一想这肯定也是刘四哥哥默许的,她就知她在这里磋磨不到几日。 朱宝莘最终还是与人离开了这个小镇。 离开那日,瞧着低调华贵的马车驶离镇口,县太爷的心也终于平稳了下来,再像这几日这么跳下去,他迟早得心衰而亡。 而还裹着腿,手里支着拐杖的县爷公子,胖胖的脸上满是欣赏与赞叹,他道:“爹,原来太子爷当真与我们这些普通人长得不一样啊……” 怎么还有男子比他见过的女子还好看呢—— 贾桂回头见自家儿子表情,他扇了人一脑袋瓜子,道:“还不知天高地厚,另一条腿也想被打折了!” 那位贵人一开始到他的府衙中时,为了不透露人的身份,他并未告诉这个儿子,只告知他那院子里的是贵人,招惹不起的,他这儿子倒是没去招惹大佛,但也无端惹了那看院的护卫,就这么轻松被打断了一条腿。 若是招惹了人,十条命都不够他们一家赔的。 所幸在衙中时,这小子根本没机会见到贵人的面,只去劝说那位小姐时,才见到了。 也才知那人的身份。 贾桂回想了一下,他似乎从未听那人唤那位姑娘他所知的名字,他唤的是什么“宝……”,“宝”……贾桂突然想到之前几位同僚聚会,他曾听说当今太子新封的那位朱家小姐,就是什么宝莘,都说那位朱尚书不知哪来的这么好运气,可能就是给女子取了个有“宝”的名字吧,不然这福气会落到他头上。 ——宝……贾桂立时头一晕,腿脚一软,那——那位,不会是当今的太子妃吧!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会亲自来接,也怪不得,怪不得,太子会对人如此温柔。 贾桂觉着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幸好他之前不知不知,贾桂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 第243页 他腿软的招呼人往回走。 …… 朱宝莘与刘肆灵此时正坐于马车内,车内很宽敞。 车厢中有一张万字纹的桌案,其上摆置了茶点,还有一个熏炉。 朱宝莘坐于一侧,刘肆灵坐在另一侧,他不时,会看她。 刘肆灵并未透露出流风与他的关系,他知道流风自也不会让人知晓他们二人的关系,不然,人定会对流风所“诱”之事存有疑虑,怀疑是因他而编造的。 而刘肆灵最终也决定如流风一般,若是她知晓人是为了他而接近她,自会对她所期望的事失望,想到这,刘肆灵手微握。 若是那样,说不得人便会因此而疏远他,所以刘肆灵也选择同样的方式。 对于那件事,能让人如此不顾的,他似乎能猜出会是什么,但,流风是如何掌握一些信息的,莫不是重阳节那日,在重阳塔楼前,他关注到了什么。 刘肆灵很想现在就让人将流风带到他的面前来。 但这次是他自行寻到人,在约定以前,流风想要的东西,他并未给他,刘肆灵深凝,或许,他可以考虑,让流风出现在他面前,将所知的一切告诉他。 …… 回了京城,刘肆灵将朱宝莘安置在了东宫。 宣布了朱府的嫡小姐为太子妃后,没有人知晓太子妃其实早就不在京城了,所以这次进宫,也无人探知。 朱府倒是一早就收到了消息,朱骁几乎是立时就请求觐见。 刘肆灵让朱骁进了宫,朱橝也同行。 朱橝见朱宝莘并无妨碍,提醒并告诫了她往后不可如此肆意妄为,莽撞行事,又提醒她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同了,不可再小孩儿心性。 如今有人打心里护她爱她,又是她自小亲近的人,让她自己好生琢磨,好自为之。 之后朱橝便去见了刘肆灵,而朱骁留在朱宝莘跟前。 他一时不知要从何问起。 见人那种眼神,朱骁有预感,她不会对他答什么,他只问:“如今是所幸没什么事,不过那人,带你走的人你就那样信得过,他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朱宝莘打断朱骁的话,她道:“哥,你就别问了,我不会说的,而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朱骁看她良久,他道:“是你心里在乎的人吧?” 他又问:“还活着吗?” 朱宝莘看向他,朱骁见她一瞬的眼神,他道:“日后,若是有人再问,小心不要被人看出了。” 他道:“你如今也知的,那位殿下——” 叹口气,朱骁接道:“若是那人当真值得你如此,便去做吧,但,一定要小心,哥哥——” 朱骁话未说完朱宝莘已抓着他的手道:“哥,我知道了,你不要总是担心,你放心!” 朱骁揉揉她的头,他道:“一切当心。” 隐含的意思朱宝莘明白,她道:“我会的。” 只是她也不知日后会怎样,而且还有没有机会。 自回到东宫,她就不怎么开心 。 刘肆灵每日来见她,或是陪她坐坐,或是想陪她用膳,但朱宝莘都不怎么搭理人。 后来刘肆灵便总是看一看她便走了。 不过之后没多久,李原就跑来她面前,告诉她,说殿下最近胃口比较差,都不怎么用膳,每日朝政又如此多,奏章也是累积在案,他怕人的身体会熬不住。 朱宝莘本不想怎么搭理的,但后来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走到了刘肆灵在东宫的理政处。 屋里没人,朱宝莘在门外看了一眼,便走了进去。 是一个很宽敞的殿宇。 殿北有一个书案,其后是一面书架,摆满了书籍。 朱宝莘走到人堆了厚厚一叠的奏折前,她视线扫过桌案,正中有刘肆灵批阅后展开的折子,她见到了刘肆灵的字,当真笔走龙蛇,比她的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她突然在奏折旁瞧见了一个盒子。 有点眼熟。 朱宝莘将木盒打开,见到熟悉的糖纸包装,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她曾经曾送予人的盒子,而盒子里的糖果,也是她当初认为人会喜爱并且也确实喜爱吃的,那种柿姜糖。 乍见到这种糖,让朱宝莘不由回忆起了某种久远的记忆,她还记得自己刚发现人时,内心的欢悦,也记得哥哥一直以来,对她的温柔与爱护。 朱宝莘咬了咬下唇。 但很快又想到人曾逾距身份的吻过她,而今还将她强行关在这宫内,朱宝莘又感到十分烦躁郁气。 她走了出去,屋外的宫人见她来去,什么也不敢说,只敢行礼。 第120章 再离 第二日刘肆灵来见她时, 朱宝莘留他吃了晚膳。 但期间什么话也没说,不过刘肆灵似乎也心情比较好,他想抚她的头, 被朱宝莘躲过了。 走出朱宝莘的殿门时,刘肆灵往后望了眼, 他似乎有点疲惫,想说什么, 最后什么也没说, 离去了。 在宫里待着,应是刘肆灵授意,朱宝莘有了两个伴,一个是刚入宫, 伴于六皇子刘堂轩身侧的人,秦宜桑, 一个是身子好了些, 据说是找着了稀世药引,身子终于痊愈有望,能偶尔进宫来陪她的林晰。 秦宜桑如今作为六皇子的红颜知己,六皇子早想纳她为妃,但梁氏还要考察再加之考虑到秦宜桑的身份,而秦宜桑也并未立即答应,刘堂轩如今是眼看着差那一步,整个人有事没事就到朱宝莘面前偷偷让她给说道说道, 望秦宜桑能早点松口。 -- 第244页 明确了人的心意,他才能心里有底。 朱宝莘有二人的陪伴, 心里喜悦了些, 但临近回来后没多久刘肆灵便说的婚期, 朱宝莘渐渐又不高兴了。 秦宜桑与林晰都发觉了她的心情。 林晰在宫里陪伴的时间不长,所以秦宜桑是最了解的。 宫里渐渐开始忙碌,要为大婚的事宜做准备。 朱宝莘的大婚翟衣也要从现在开始量身制作。 婚期很紧,大概在一个月后,所以时间不多。 朱宝莘愈加郁郁寡欢,她知道刘肆灵认定的事不会改变,他铁了心要娶她。 而她,也是铁了心,要想法子离开。 她又收到了一幅画,是用牛皮纸做的,从一只很大的癞□□口里吐出。 朱宝莘在屋里时突然见到一只,而那□□还开始吐东西,她才将唤出口的惊呼逐渐压下去。 如今整个东宫戒备森严,恐怕只有□□才能不被注意跑进来,朱宝莘曾见过一些侍卫抓蛇…… 忍着手上的滑腻将裹了几层的牛皮纸弄净打开,然后见到了纸上一个拿着长剑戴着面具的熟悉身影,纸上还画了一些人物缩小的小人场景,似乎是那人幼时某些学武时候的情景,朱宝莘看得忍俊不禁。 回宫以来,这么久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她还是要去寻人的,她不能嫁给刘肆灵。 朱宝莘知道,那位流风小公子也是在提醒她,该是时候离开了。 而这次,不能靠他,只能朱宝莘自己想办法。 …… 她偶尔会在宫内其他地方走动,太子大婚的消息已传了出去。 时间已定,就在下月八号,是个吉日。 这日在宫中的花园中游赏时,朱宝莘突然瞧见了沈洺。 她大为惊异,又有点惊喜,到人面前去,唤了人一声沈哥哥。 沈洺也谦和的看着她,然后对她说有事想单独同她谈一谈,朱宝莘便屏退了下人,但宫内到处都是远远看着她这处的人。 宫人刚下去,朱宝莘就见面前人从手里掏出了一把折扇,刷的打开,扇柄下坠着个“雪花”式样的玉坠,朱宝莘立时道:“好啊,又是你,沈雪芝——” 沈芝道:“我叫沈芝,不是沈雪芝。” 他在朱宝莘面前,石桌旁坐下,仔细的打量她。 浑像已快十几年不见,不认得她了似得。 朱宝莘道:“雪芝公子这是就不认得人了,至于看这么久吗?” 沈芝道:“确实不太认得了。” 朱宝莘:“……” 他须臾又摇着扇子道:“恭喜你啊,要成为阜国最尊贵的太子妃了……” 朱宝莘道:“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 沈芝挑眉,他道:“怎么,太子殿下人中龙凤,这样的人,妹妹还不愿嫁吗?” 朱宝莘看着沈芝,她突然道:“沈芝,你武功这么厉害,我若是同你做一笔交易,你愿意吗……”其实她更想着,他主要与沈洺哥哥的模样也几乎一样。 沈芝眉心一跳,他心头也不由得砰砰直跳,但很快又将那种感觉压住,他微坐直了身子,道:“何事,可不是要让我——” 如今能称得上大事的恐怕只有这人想逃婚,并且还找上了他交易这件大事。 朱宝莘也坐直了些身子,倾向他那一侧,小心道:“是,如沈公子所想,沈芝公子可愿?” 沈芝心头还突突直跳,但他身子往后仰,做出漫无惊动的表情,道:“与我做交易,那不知妹妹拿什么来做交易?” 朱宝莘将身子也退回去,似乎是在思索,她方才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人。 沈芝看人凝思,他道:“要不,妹妹将自己给我,我或许可以答应——” 他说完,静静等着人的回应。 等了半晌,人似乎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沈芝道:“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 朱宝莘道:“听见了。” 沈芝道:“那你就是这反应。” 朱宝莘道:“你不是开玩笑吗。” 她看他,明确认为他在开玩笑。 沈芝被人气得够呛,他道:“若我不是玩笑呢?” 朱宝莘道:“你当真?” 沈芝见她质问,他突的道:“你连那位殿下都看不上,是因为心里有人吧……”他严肃了一点,沈芝想到了江南时,曾见过的一幕。 那时他就觉着,少女心中恐怕是有人了,而之后,又听沈洺说了重阳节那一夜的事。 少女果然避开他的话。 只问他想不想做交易。 沈芝摇着扇子,他过了半晌道,“若是你答应我的提议,那我或许会考虑。” “若是不应,便没辙了。” 朱宝莘知道,那事就是不成了。 沈芝离开。 离开时,按照正常的路走了一段,沈芝之后越来越有点心浮气躁,在将出宫门时,他择了个不打眼的地方,翻去了宫外的一个竹林。 刚在林中行了没多久,前方一道气息,沈芝有点熟悉。 在砖石路上往前,那人影身后还有几名护卫。 沈芝认出人的第一眼,便停住了脚步。 他瞧清楚了人的背影。 他道:“不知太子殿下在这里是做什么?” “莫不是在等沈某。” -- 第245页 前方的人转过身来,林中一瞬有气息微荡,沈芝心中一凛,看着人慢步转身,每一步都藏着一种威慑。 这是一种力量的威慑,以及——警告。 雄性动物之间,对某样喜爱事物的争夺,从来都是靠自身的实力。 而这位殿下,给了他这样的尊重,并未考虑身份。 沈芝微压眉。 他知道,论武功他实是打不过,而且…… 当初六门局答应处置那位黎阳王时,算是给了他们让步。 据他们沈家所调查了解,如今六门局在这人手里,当初也很可能是此人授意,所以,沈家欠了这人一个人情。 沈芝道:“看来殿下当真是在等在下。” 他拱了拱手。 刘肆灵身上气息敛尽,他道:“只是想提醒沈公子一些事。” “日后沈公子最好还是不要随意进宫了,公子不是朝中之人。” 沈芝许久道:“殿下放心,沈芝虽乃江湖中人,但也有自己的分寸。” 刘肆灵转身离开。 …… 朱宝莘知道,沈芝那处是不行的,她本也只是试试,况且他说的条件,自是不可能答应,那人又在同她开什么玩笑。 她一直在想,要如何从这宫里出去,现在刘四哥哥看得这么严,流风都不能进宫来。 凭她自己……朱宝莘如何也想不到要如何溜出去。 婚事一天天逼近,甚至连霞帔都拿到她面前来了。 试大婚翟衣,秦宜桑一直在身侧,朱宝莘面色不太好,秦宜桑让其他人都下去了。 她之前听刘堂轩说过朱三表妹似乎曾有过心仪之人,只是后来,好像……她思量着,又想到最近在宫中,见人都没有打心底开心过,如今大红的霞帔在眼前也是,秦宜桑放下托着架子上嫁衣的手,她道:“三表妹,你莫不是,心底有另外喜欢的人?” 朱宝莘看向她,她道:“这么明显吗?”朱宝莘摸了摸自己的脸。 秦宜桑道:“表妹在外间掩饰的很好,只是,我知道你近来并不开心,你也不想,嫁给那位殿下吧……” 朱宝莘道:“刘四哥哥是很厉害的人,只是可惜——” 这一句,秦宜桑便什么都明白了。 自进宫后她一直看着人不开心,若是一个人心里已经有了爱的人,其余的便怎么都是其余的人。 那人再好,也不是心里想要的。 当年父亲便是在母亲走后,一直郁郁寡欢,最后也早早离去,秦宜桑看着朱宝莘,她的命早属于六门局,她已做好了牺牲自己的一切,容忍一切,去换取六门局想要她做成的任何事,她的美貌将会是最大的一柄利器。 但如今她要做的,只是留在六皇子刘堂轩的身边,这是她的任务,不过那位六皇子……秦宜桑并不抵触这个任务,其实她本来一开始有其他更好的利用之处,但或许是有一部分考虑到宝莘,所以现下她才留在这儿,秦宜桑想了想,她道:“宝莘,你有——过其他想法吗?” 朱宝莘立时转头看她,她道:“宜桑,你,你是什么意思……” 秦宜桑道:“或许我可以帮你——”她走近她,毫不迟疑看着朱宝莘的眼睛。 朱宝莘也定定看着她,她道:“可是……” 秦宜桑道:“我有个特殊的法子,你不必担心我,上一次是有人将你带走吧,这一次也可以是那人想出的法子……准备的东西,而我只不过是搭了一把手而已,而且现在,有六皇子护着……” 朱宝莘惊疑不定。 她许久道:“什,什么办法?” 秦宜桑在她耳边说了一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8 22:32:39~2022-06-19 22:2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个小尾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三次 还有十几日便是太子大婚, 朱橝近日耳边贺喜声不绝,都道他官居尚书,又是太傅, 如今更是成了国丈,朱府好大的荣耀。 朱橝听着这些恭维称贺, 心头却在思量,嫁女, 女子却未在府上, 未在父兄的身边,也不知那位会不会将宝莘再送回府。 不过以之前宝莘所做的事,很大可能那位不会允。 他这嫁女,女子却早早就在别人宫里了。 朱橝摇了摇头。 朱骁则十分不乐意, 他的妹妹,他们朱府的女儿, 嫁人怎么也得在他这哥哥的身边, 由他亲手将人送上花轿,朱骁本想向那位提议,但朱橝却暂时拦住了他,他道:“再等等。” 或许那位殿下还是会有这些分寸。 离朱宝莘出嫁还有十日。 这场嫁仪定会十分盛大,整个宫中都忙碌,尤其是东宫。 宫内上下往来的宫人比以往更多,但暗中的把守也愈加严密。 犯过一次失误,刘肆灵不会允许再出现第二次。 为婚仪的准备, 让朱宝莘与秦宜桑有了实施计划的机会。 朱宝莘的殿中,那件新制的翟衣还展开在她的面前, 九翚四凤冠在翟衣之上高架起的案头摆置着, 珠光宝翠, 博鬓生辉,光线落在衣物上,没有女人会不喜欢,朱宝莘也喜,但这不该是她的。 在与秦宜桑相商的那日,她曾在尚衣局的侍候下试过这件衣服。 -- 第246页 那日,秦宜桑帮她将繁复的衣服穿上,戴上了厚重的翠冠,她转回头时,看见了门边不知何时已立在那处的人。 他定定看着她,就在门边站着。 秦宜桑也注意到了门边的人,她看了一眼朱宝莘,然后朝来人行了个礼,就慢慢退出去了。 屋内只剩朱宝莘与那人两人。 刘肆灵走到朱宝莘身边,朱宝莘当时已转过了身去。 头微低着。 这不是她该穿的衣服,而当时却穿着站在刘肆灵面前。 刘肆灵站定在她身后。 他看了人一会儿,眼中是深切的柔恋。 刘肆灵将人的身子转过来,他看着少女,道:“很合适。” 朱宝莘抬头看人一眼,人那种眼神令她心头不由自主的惊跳。 她道:“我——”然后又想转过身去,但刘肆灵却未给她那样的机会。 他缓慢上前一步,双手将少女搂进怀里,如之前在南境,朱宝莘离开时那样极轻柔的抱进了怀里,那种小心与爱护,怜爱,令朱宝莘心头越加加快的跳动,她本想挣,但轻靠在人怀里,感受到人只有的温柔,她没有动作,任人静静的抱着。 刘肆灵抱了一会儿,他心头都是悦足,道:“再过几日,我送你回府,届时——” 他手指背轻抚她的脸颊,道:“大婚那日,再来府上接你。”太子本无需亲自到臣府上去接新嫁娘,但刘肆灵这般说了,他便定会去。 他的目光那时可以说是若水了。 若是未有所恋,朱宝莘恐怕也会迷失在那样的温柔里。 她看着刘肆灵,不知为何,有一种心头微难受的感觉,朱宝莘未回一言,刘肆灵又道:“宝莘,留在我身边。” 这一句,似,有点像请求。 朱宝莘心头那种难受的感觉更甚。 她依然未应,刘肆灵终于退开一些距离,他道:“我先走了,这几日,在宫里要辛苦你了。” 待人走后,朱宝莘靠坐在梳妆台前的四方椅上,她心口的跳动,让她的手不由抚向自己的胸口。 她喃喃道:“对不起刘四哥哥,我不能,同你在一起。” 朱宝莘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坚毅,又决然,秦宜桑已又进了屋,朱宝莘对她道:“就那般做吧,谢谢你,宜桑。” 秦宜桑握住她的手,二人目光交汇。 而今日,便是她要离开的时机。 流风给她送来的纸上,透露出他会一直关注着她,那么只要朱宝莘能出得宫去,流风定就会在外接应她,要紧的是她要如何出去。 而秦宜桑告诉她,她曾了解到一种流传于域外的易.容.面具,能拓印别人的面容,然后让人伪装成那人。 这种面具极难得,几乎已不可见了,不过秦宜桑最近倒是从一处地方,得了一张,实在是天助她们,正巧可以给朱宝莘使用。 两人在屋内待了一刻钟,一刻钟后,朱宝莘的床上有另一道身影,而秦宜桑面前,则站着位面容须白的俊秀小太监。 近日司礼监、尚膳监、尚衣监、针工局等的人持令牌者都会进出东宫,而此时朱宝莘所“替代”的便是一位身量同她差不多的年轻小太监。 这小太监是尚衣监的人,平时偶尔会负责采买并且与皇商接触,今日,朱宝莘便可借着他的身份出宫去。 谁也想不到她会伪装成一个小太监,这张面具,不可能会让人识破,只要她行事不出差错。 朱宝莘此时便以另一个身份往宫门的方向走。 她身后还有几个太监,都是打点好的,她此时伪装成嗓子有疾,不便多言,那几个太监也都照顾着“他”,出宫门时,她不需说一句话,只要把腰牌拿出。 守门卫十分警惕,但朱宝莘的装扮未有任何的破绽,她,顺利被放出了宫。 朱宝莘心内十分激动又欢悦,但回头望眼身后,高高的宫城伫立在她眼前,她又缓缓垂下眼帘。 她出了宫! 很快与几个太监走散,为防万一,秦宜桑已为她准备了接应的人,但朱宝莘在街边墙角的一个拐弯处,便被人拉进了一个小巷。 来人捂住她的嘴。 朱宝莘惊呜一声,然后在墙边瞧见那人裹着头巾的模样。 那人对她道:“是我,朱小姐!” 朱宝莘乍见到并认出人,她立时欣喜道:“流风公子!” 流风露出一口白牙,他道:“恭喜姑娘又获自由,逃出生天,咱们这就走吧。” ——逃出生天?朱宝莘道:“也,也没这么严重的。” 流风有意思的笑了一下,他道:“不能再耽搁了,夜里,那人就该发现了。” 他道:“咱们走吧。” 朱宝莘道:“好”。 …… 从朱宝莘离开到夜里,已经四个时辰了,秦宜桑一直在屋里候着。 她所在的居处在刘堂轩的宫殿一旁,那本也属于刘堂轩所有,只是现下单独予她居住。 秦宜桑在屋内描着画。 她突然笔歪了一处,感受到屋外有脚步声快步走来。 越近前越沉,压迫感越足。 秦宜桑几乎是立刻就停了笔,她站于案前,等着人的到来。 果然下一瞬,有疾风扫开房门,一个人影,跨过门槛,浑身如裹着风的浑身凛冽来到秦宜桑面前,他一只手狠狠扼住秦宜桑的咽喉,双目笼有血丝,刘肆灵浑身气息冰冷而危险,他道:“宝莘呢,她人在哪?” -- 第247页 秦宜桑双手紧紧抓住扼住她喉咙的手,她道:“回,回殿下,三小姐如何了,小女不知……” 刘肆灵手收紧,秦宜桑开始咳嗽,刘肆灵道:“她离宫了,以另一个身份,离宫了。” “是你所助吧,秦宜桑。” 刘肆灵手愈加收紧,秦宜桑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她使劲本能的扳着人的手。 刘肆灵此时真的有想杀人的冲动。 所幸外间突然踉跄闯进一个人影,人影见到房间里的一幕,大为惊骇,他立时赶到秦宜桑身边,手也使劲推着刘肆灵的手,道:“四哥,你干什么,你快放开宜桑!” 刘堂轩十分意外,又心痛又愤怒。 刘肆灵看着秦宜桑,他眸子里都是冰冷,终于将人松开,秦宜桑被刘堂轩及时接进了怀里。 刘堂轩道:“四哥,你方才干什么,宜桑是我的人,你怎可——” 他话未说完,刘肆灵一个眼神扫过去,刘堂轩被压迫的说不出话来,他听身前的人道:“她是谁手下的人,该听谁的命令,你问问。” 刘肆灵这话便是不再掩饰秦宜桑的身份了。 秦宜桑略显惊动,但她并未有畏惧,而是有些抱歉的看向刘堂轩。 刘堂轩则看看刘肆灵,又看看秦宜桑,他心里其实是有这个推测的,也有所预感,只是如今突然摆在他面前,刘堂轩还是怔愣了许久。 面上都是落寞。 刘肆灵此次想必也是快失了理智了。 过了一会儿,刘堂轩终于道:“这样啊,那——以后,宜桑就是我的人了,四哥你想让她做的事,我帮你便是。” 秦宜桑看向刘堂轩。 刘堂轩朝她笑了一下,嘴角似乎还有点苦意,但他是愿意的,做这样的决定是他愿意的。 他想要这个女人,喜欢这个女人,这是他如今唯一最想要的。 刘肆灵这时,突然笑了,他极少这样笑,道:“我不杀她,宝莘未在我身边,其他不需要再谈。” 说完,刘肆灵对秦宜桑道:“你好自为之。” 秦宜桑无力的软进刘堂轩怀里,她方才有种感觉,若是刘堂轩未及时赶来,这位……恐怕真的会杀了她。 而刘堂轩也后怕的想,若不是,近日那位朱家姑娘一直在他耳边说宜桑近日在生他的气,让他时时注意人的动向,否则今夜他也不可能这么及时赶来,刘堂轩终于察觉出了重要的问题,他道:“四哥如此生气反常,又说朱宝莘不在他身边——” 他道:“朱宝莘她,还有你,你们,你们俩都干了什么?!” 他面上转为了震惊与惊骇。 秦宜桑略无奈的道:“宝莘她,她不想嫁给太子殿下,她离宫了。” “我助了她。” 刘堂轩道:“什么?!” 他更加紧的抱住人,看来日后,他得时时跟在人身边了,不然照他四哥今夜那不同寻常的怒意,他很怕身边的女人会出事。 第122章 小屋 刘肆灵这日同样是晚膳的时候到朱宝莘的宫中去。 前几日, 她留他吃了晚膳,他便能与人多待会儿再离去。 今日他去人宫中,瞧见的是也将才发现人不见了的宫人, 还有内殿里,被绑缚, 除了太监服,捂了嘴的尚衣监太监。 刘肆灵勃然大怒。 他立即让人盘问, 得知假扮的太监在正午之前已出了宫门。 能促成做到这件事, 提供那样罕见的东西,刘肆灵自然很快就能想到近日一直在朱宝莘身边的人。 那样的东西,秦宜桑既然能得到,而且是在这时候, 刘肆灵不得不想,此次又有流风在其中做推手。 回到正殿, 刘肆灵浑身的气息, 肃杀之意几乎快控制不住,他一只手按在桌案上,黑发从他的肩头垂落,他道:“追,通知网局、暗杀局以及——” 他顿了一下,接着吩咐道:“肃靖司的人,一定要查到宝莘的消息以及流风的所在。” 按脚程,流风现在恐怕早已带着人出了城了。 刘肆灵这一次, 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的耐心,恐怕会消耗殆尽。 朱宝莘被人带着走, 一路上, 流风给两人换了很多装扮, 他一开始赶路十分迅疾,后来有时便就悠哉了,而且他查哨的时候,总喜欢站在树上,或是倒挂着。 像一条蛇。 他们已经行了十几日了,这次流风将她带到了一个与上次几乎相差无几的村落,但流风告诉她,过一段时间,他们便会换一个地方,以此来躲避将比上次更密集的查探与追捕。 只有换着,才不会再在流风的意料之外被找着了。 流风知晓雪空花即使有蛊也难种,但是,也或许那人打心底不想将那物交给他,不想让娘拥有最后的一丝生机。 娘的日子已经越来越难过了,这一次,他一定要逼那人拿出雪空花。 …… 秋去冬来,夏夜菡萏露,又是一年秋了。 朱宝莘的地方已换了一个又一个,而宫内—— 如今太子两月前已然登基,改年号为“始和”。 后位空悬。 去岁,当今天子还贵为太子的时候,曾公布了太子妃册封之期,但后来婚仪并未按时举行,宫内朝臣知内情的都不敢吭声,也无人敢提议那位太子另择贤妃。 -- 第248页 但如今,太子已御极成了天子,后宫却不可再无主了。 有朝臣提议早定下皇后,或是拟选妃广充后宫,已安社稷,定民心。 但这位天子,却依然如当年般,直接封了朱府的那位嫡小姐为皇后。 颇有点固执并且一意孤行。 有人质疑皇后所在,天子的性情近日开始有些阴晴不定,朝堂上气氛显得有些沉抑。 这日下朝后,刘肆灵在延禧宫内,他平日还是待在东宫,但今日,已是一年了,他身边没有人已是一年了。 刘肆灵的眸子已见不得太多的温柔,已是越发的冷了。 他面前摆置着一个鸟笼,在高几上,鸟笼里的鸟在他手下都是畏缩的。 刘肆灵道:“雪空花种成了吗?” 殿中已换了侍卫统领服饰的李原道:“回陛下,还——尚未。” 刘肆灵道:“还有多长时日?” 李原道:“据李公子所汇报,还,还有一月。” 上方的人沉静。 李原额上微有冷汗。 上又问道:“有消息了吗?” 李原心头措辞一番,他道:“还,还没有……” 说着李原已跪了下去,单膝着地,他道:“陛,陛下,三小姐,不是……皇后娘娘一直在变换着位置,每次快找着了,但,当我们的人去时,娘娘,便又已离去了。” 那流风公子实在是狡猾,李原不由想。 刘肆灵抚着笼中的雀鸟,他良久才道:“流风学聪明了。” 他道:“罢了,既然还有一月,等雪空花制成,将消息传给流风,而我,要人的位置。” 李原道:“是,陛下。” 李原退下,本是站在一旁的白色大鸟都不自觉的往旁挪了点位置。 额上的毛在竖起。 而另一旁,一只白猫从殿外溜进,它似乎感觉不到白鸟的畏惧,而是并无所惧的跑到身着帝王常服的男子脚下。 而刘肆灵也确实在白猫进来时收敛了几乎所有令人畏惧的气息,他又变得温柔和煦,将白猫抱起,手轻柔的抚着它的头。 一旁的白鸟看得头上竖的毛更多了,在架上跳了几脚,然后便抖抖翅膀飞出去了。 刘肆灵抱着白猫,他道:“一个月后,你的主子,朕能见吗。” 白猫只能喵喵的回应两句,然后用毛绒绒的头顶了顶刘肆灵的脸。 刘肆灵的眸光又渐渐变沉。 …… 朱宝莘在外躲了近一年。 而流风除了带她去过一个地方,说那里有那人待过的痕迹,她见到了一个用山洞打造的房间。 洞内有一些基础用具,然后便是墙上显眼的如野兽般划过的痕迹,还有一些陈留的血迹。 朱宝莘看得捂住嘴。 流风告诉她,那人虽狠,但也因被人下蛊的原因有点可怜,具体什么蛊他未说,只说人几乎每年都会受一次苦楚,流风并未告诉朱宝莘,那蛊,其实那人如今已解了。 朱宝莘见到后,眼眶果然红了一圈,她道:“就是因为这原因,他才不来见我的吗?” 她又不介意…… 流风只能道:“时机未到。” 去那个地方的路上她一直被蒙着眼,根本无从得知那个组织的其他信息。 而且在她想再去时,流风却道那次已是在组织里的人出去执行任务时,溜进去的,而且幸好那地方离组织中心有一段距离,才能去一次,以后是不能想了。 朱宝莘便只能作罢。 之后她每次逮着流风都会问那人到底会何时会来见她,他到底是不是对她有意,又或者是不是流风在因着其他什么而骗她。 朱宝莘也知流风安置她是有目的的,就是不知这目的与那人有什么关,或者又是为了其他什么。 流风除了告知她那人的一些消息,告诉她时机未到,其余都不怎么透露。 但他对朱宝莘说了一句话,他道:“那人,心里有你。” “他会来见你的。” 就这一句,朱宝莘便再有疑虑都愿意等着。 而一月后,流风又来到了朱宝莘此时所在的小村落。 这里的环境十分逼仄,几面大山包围,出门便是见山。 流风看着山前平地上的一间小房子,他站在树枝上,手里拿着遵照他的方式刚传递给他的消息,他看着前方小房子里刚走出的一个乡间姑娘道:“我说过,你总会再见到人的。” “也不算骗你,只是也不知你何时能知——那就是你等的人了。” 流风想到自己等了这么久终于能拿到的雪空花,以及这一年来四处逃躲的追捕,他哼了两声,心道最好,永远都不知,认不出吧,这样有人一辈子都别想得到前方他最想要的,一位姑娘的心。 就这么一直到死吧。 他哼哼的笑了两声。 山里景色空濛,空气清新,朱宝莘穿着农家的衣服,她刚去这山里的学堂看了农家的学子们学课,这山里能消遣的太少了,有时跟孩子玩玩也挺解闲。 她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有银子,但她也种了几亩菜地,偶尔与山里人闲聊,偶尔掩饰齐全的出山逛逛,日子还是过的挺不错。 她偶尔也会想京城里的人,京城的生活,但,在未等到那人之前,她是不会回去的。 -- 第249页 再回去,便不是她一个人,而届时,刘四哥哥……也无法再强求她了。 朱宝莘已做好了与那人在一起的准备,想想她就有些羞涩又脸红。 此时已是午后申时,外间的天空还是白亮的。 不热不凉,秋风正合适。 朱宝莘看见了自己的小屋,她如常走进小院,推开屋门,刚将手中的木编篮子放下,却就反应过来,屋中有个身着白衣的身影。 人影背对着她,朱宝莘眼中瞳孔紧缩,她往后退,然后猛地往屋门的方向跑,但打开的屋门在她即将近前时,却“砰”的一声关上了,屋内光线昏暗。 朱宝莘手抓着门,却打不开,她立时转身,后背紧贴阖闭的房门,看着前方屋内一身白衣的人影,人影缓慢转过身,他看着她,对她温言一笑,道:“宝莘,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依然还是那样温柔的语气,但此时这般,却令朱宝莘感到忐忑畏惧,她道:“刘……刘四哥哥——” 她不能与人此时这般待在屋内,朱宝莘立时又条件反射的转身双手抓着门闩想打开房门,但怎么也打不开,而且身后很快贴近个身体,那身体微凉,紧紧靠着她,然后一双手从后绕至她腰腹,有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边,身后的人道:“宝莘——” 他将她按在门上,双手钳住她的身体,极用力的抱着她。 朱宝莘感受到了一种酸意与难受,还有畏惧,她道:“刘,刘四——哥哥——” 她竭力想挣脱。 刘肆灵在她身后道:“我找到你了,宝莘,跟我回去……” 朱宝莘立时道:“我不要——刘四哥哥,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她这次不会再妥协了,不然以后恐怕都再没有机会。 刘肆灵身子一顿,他稍离开一点,将人的身子转过来,面对他,刘肆灵逼近她,他手指想抚朱宝莘的脸颊,却被她躲过,刘肆灵的手缓慢放下。 但他很快又抚着人肩头的发。 朱宝莘受不得这样的亲近,这样反常的刘四哥哥,她想推开人却推不动,她道:“刘四哥哥,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刘肆灵道:“好。” 朱宝莘惊疑不定的抬头看他,刘肆灵静静看着她,他突然对她道:“抱歉。”然后便抬手在朱宝莘的脖颈间点了一下,朱宝莘只来得及道声“你”,便身体软倒晕了过去,刘肆灵将她稳稳接住。 他将人打横抱起,垂眸看着怀中的人。 刘肆灵的眸光又有了一些温柔的暖意。 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温暖了些。 他静静瞧着人,似乎怎也瞧不够。 过了顷余,刘肆灵终于将门打开,然后抱着人走了出去。 屋外不知何时已站了数十位黑衣的护卫。 一众都垂首,刘肆灵抱着人往不知何时出现,停在乡间小路上的一辆马车走去。 乡野的小路包括路边的草地,将将供马车行驶。 临近的村人都猎奇般的瞧着这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以及那一行护送的人,众人都捂着嘴,躲于一旁的瞧着马车走过。 第123章 亲密 朱宝莘昏睡着, 她一直在一个人的怀里。 马车行了一天,驶进了一个都城。 此城在阜国的南部,城内有一座帝王历年以来出游的行宫, 这次,刘肆灵将人带至了此处。 行宫坐落在一座山上, 亭台楼阁伫立其间。 主楼阁下是一条直落的瀑布。 夜间,楼阁的灯火点缀着暗绿葱茏的山色。 朱宝莘昏昏沉沉的被人摆布, 她闻到了某种花朵的香气, 然后是温热的水,有纤细柔软的手在抚触她的肌肤,让她身体的疲惫缓缓消解。 朱宝莘闭着眼,然后, 她缓缓睁了眼,而此时, 她已身着寝衣, 外罩了一件凉爽的纱衣,有宫人将她引至了一间殿门前,便躬身退下了。 宫人提着宫灯的身影,身子压得很低,在无比高大的檐柱下,显得尤为渺小。 朱宝莘见四下里无人,她也不知这殿内是什么,思量应是今夜就寝的屋子,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关上了房门。 屋内如殿外一般, 檐柱十分高大, 显得殿中无比宽敞, 甚至于有些过于空阔。 也如一路走过的廊檐一般,四周都垂着微红的薄纱的帷幔。 朱宝莘往屋内看,似乎在前方瞧见一个人影,人影一旁是一张富丽又宽大的床,床四周也垂着帷幔。 她透过屋内摇曳的帷幔,瞧见了床边那个身姿挺拔,此时也着了一件微松寝衣的人。 人寝衣外罩了一件外袍,袖口有滚边的金绣线,人影侧着身子,隽秀的侧颜在帷幔下若隐若现,朱宝莘只能清楚瞧见那线条流畅的高挺的山根以及唇形美好而紧抿的唇峰。 朱宝莘一瞬就想开门出去。 但人已注意到了她,或是早就已注意到了,这时才向她走来,毕竟他应就是在这里等她的。 朱宝莘想开门,却打不开,刘肆灵缓缓走到她面前,他看着她这一身衣物,打扮,手抚上她落于肩头的发丝,道:“今夜有点热,你觉得这里的空气可还好。” “习惯吗?” 朱宝莘往后退,她道:“我,我,刘四哥哥,我想休息了。” 刘肆灵看着她,他道:“好。” 朱宝莘本以为人会明白她的意思,应会像以往那般,会离开,但这次,刘肆灵却径直走近她,他将她打横抱起来,然后往身后的大床走去。 -- 第250页 朱宝莘看着越来越近的床,她道:“刘四哥哥,你干什么!” 刘肆灵将她径直抱到了床上。 朱宝莘被人轻柔的放置在了床上,然后便看着床前的人低头看着她。 他的寝衣微微敞开,黑发,鬓边有两缕微往后束着。 垂落了一些搭在肩上,形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刘肆灵看着她,他突然缓缓将身上的外袍褪下。 露出的寝衣,束着紧致的腰带。 朱宝莘手撑着想起身,刘肆灵俯下,他一只手撑于朱宝莘一侧,一只手,开始替她缓缓的解开纱衣。 朱宝莘骇的快心跳停止,她道:“刘刘四哥哥,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对我这样……” 刘肆灵此时眉眼清冷,但眸中却渐渐有如从深处燃起火焰,只一丁点,却压制不住。 他抽开人寝衣的带子,围胸的寝衣在危险的散落边缘,朱宝莘此次穿的是比较清凉的夏衣,遮住肩头的布料几近透明,薄如蝉翼,而下方,则只是一件围胸的小衣。 朱宝莘手抓着自己将散落的衣物,她道:“刘四哥哥,你放开我好不好,我不是,我不是你该喜欢的人。” 刘肆灵道:“那谁该是我喜欢的人。” 刘肆灵俯身看着她,他一点点逼近,道:“宝莘,如今你已是我的皇后了。” 朱宝莘满眼震惊的看着他。 刘肆灵抓着她的手,然后将她的手往侧旁压在手下,他视线掠过她的面,她的眼,她的唇,下颚,脖颈,锁骨,以及更往下,白色衣物微起褶皱的地方。 刘肆灵叹了一声,他开始吻她的下颚,脖颈的地方,朱宝莘开始挣扎。 刘肆灵深深的吻,那些吻落在颈间的肌肤上,朱宝莘的动作于事无补。 刘肆灵然后往下,吻在她的锁骨上。 朱宝莘泪眼婆娑的嗯了一声。 声音沙哑。 刘肆灵然后抬头,吻上了她的唇。 灼热的气息吞噬了朱宝莘的呼吸。 沐浴后,刘肆灵的身上有着令人容易迷失的气息,朱宝莘只觉得很热,又很惊怕难过,她的衣物在挣扎中松松垮垮,刘肆灵如今已失了理智,他钳着她,贪婪她的气息,不顾她的惊怕哭饶。 最后殿里只能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 哭声许久才渐渐小了,而屋内,刘肆灵身上衣物稍显凌乱,他的束带已被微扯开,露出大片的胸膛和肌肉往下蔓延的腰腹。 在他前方,是坐在床头,身上衣物更加凌乱,纱衣已被扔在了地上,露出整个莹白如玉肩头的少女,少女的身前裹着轻薄的薄被,她双眼通红,唇也很红,还很饱满,此时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刘肆灵将身上衣物微微整理一下,他靠近少女,手想抚人的脸替人拭泪,最后却只落在少女滑落在肩下的锦褥上,刘肆灵尽量将目光从少女此时衣衫不整的身上移开,他将锦褥替人拉到肩头,盖住那些惹眼的肌肤,他道:“好了我不动你,你休息吧,不要哭了。” 朱宝莘往上抓住锦褥还在抽噎。 刘肆灵想将人揽进怀里,又自觉不可,他皱眉,然后起身,道:“你心里的那个人,他已经死了。” 朱宝莘微停止抽噎,刘肆灵又侧头看人道:“即使没死,宝莘,你也只能是我的皇后。” 这一句,便是明白宣告,再无余地。 刘肆灵走出这间大殿。 在大殿外,他深吸了口气。 脖间有一点痛意,是方才屋中的少女抓的,刘肆灵抚着那道痕迹,他的手还残留着少女肌肤的触感,以及柔软。 他手掌着额,略有挫败。 而朱宝莘在屋内,想着今夜,想着方才,她就又酸又难受,刘四哥哥差一点,差一点,他最终没碰她,但他碰了她那么多地方,那么多地方。 朱宝莘哭的更厉害了。 他再也不是她的刘四哥哥,不再是她认定的哥哥了。 她不要,也没有这个哥哥了。 而她心内的那个人,朱宝莘想着也很难受。 在行宫内待了几日,朱宝莘拒不见刘肆灵。 每日宁肯不出去,也不见他。 刘肆灵知那夜他失了理智,莽撞了,但他并不后悔那样做。 到底那夜,他还是舍不得。 之后又过了几日,刘肆灵多备了一辆车舆,然后让婢女将朱宝莘扶上了车。 紧赶慢赶,十几日后,朱宝莘又回到了皇宫,而今她所在的宫殿是皇后的凤仪宫。 刘肆灵“动”了她那几日对她十分迁就,但迁就总有一个限度,回宫后,朱宝莘若是想避他,却是很难做到的。 但她不能避,却能对人视而不见。 甚至于不再叫人一声刘四哥哥,若是刘肆灵靠近她,触碰她,她会生气了,而且还会直呼其名。 刘肆灵有点拿人没辙了。 他只想让她心里慢慢有他,忘了另一个人,而不是让人真的恨他厌恶他。 但是要放人离开,是不行的。 这也是刘肆灵的底线。 这样两人的关系就陷入了一种打不破的僵持。 尤其是在刘肆灵“动”了人以后,两人有过更亲近的关系,这种亲近,让男人天生就对这方面有一种迁就,连带着,对人其他的举动也就更能迁就。 或许之前,刘肆灵会想冷着,会等,但如今,时间越久他却越显的有点想快点解决这些问题的烦躁。 -- 第251页 尤其是李原偶尔出宫,回来后,在刘肆灵面前的模样,令刘肆灵更显烦躁。 李原见他们陛下三小姐回来了也显得有点阴沉不定,他实在也不知该替人想什么样的辙子。 过了几日后,刘肆灵在李原面前问道:“你说我该如何做?” 李原有点受宠若惊,最近他一直在想,陛下与皇后僵持的关系要如何打破,想来想去正巧有点眉目,人这就问了,只是,这个主意……李原瞥眼人,他道:“陛下,臣倒是想了个法子,只是,只是——”他支支吾吾。 刘肆灵道:“只是什么?” 李原道:“陛下,这主意说出来你千万不要治我的罪,而且,还得看您愿不愿意……” 刘肆灵看向李原,他道:“说。” 李原上前,在刘肆灵身前言了一番。 宫里,朱宝莘已待的烦闷。 刘肆灵不允她回府,不许她出宫,朱宝莘想出宫几次,都被人拦回。 她知道刘肆灵不会再让她有机会离开。 那个流风也再没有送过东西来。 朱宝莘已拿出了她毕生的冷淡来对人。 四次出宫失败,朱宝莘已对出宫没有希望,但有一天,刘肆灵却到她面前,在殿宇前的树下,告诉她,她可以出去。 朱宝莘之后果然出得了宫,但,刘肆灵却跟在她身后。 与她保持着一些距离,她在街上逛物时,他便坐在马车内,偶尔会掀开帘子看她。 怪不得他会让她出宫。 街道上货卖众多,他后来也下了车,与她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朱宝莘拐入了一条横巷,人烟略稀少,她追着一个卖绢人偶的小贩,总算买了几个她喜欢的。 刘肆灵也步入了这条小巷。 作者有话说: 那啥,给大家提个醒,快完结咯 感谢在2022-06-22 21:36:54~2022-06-23 21:1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花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最后的秘密 那小贩原是被人通知赶回家去。 这条巷子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 那小贩往家的方向赶,朱宝莘则站于原地,这时, 突然有箭从高处射来,从朱宝莘的头顶掠过去, 直射向刘肆灵。 刘肆灵身侧的人及时护卫,将那支箭斩落, 但伴随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箭。 那些箭有的长约一丈, 带着万钧之势雷霆而来,其他还有不得不防的羽箭。 刘肆灵立即赶到了朱宝莘身边。 他揽住了她的腰,突如其来的刺杀令朱宝莘有点慌了神,她无主道:“刘四哥哥……”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 刘肆灵看向她, 这声刘四哥哥已许久没听见了。 他道:“没事,别怕。” 朱宝莘手微抓紧刘肆灵的衣袍。 很快四面屋檐上有黑衣人落下, 他们执着剑, 朝刘肆灵一行人攻来,朱宝莘与春桃等人都战战兢兢的待在护卫的包围圈里。 那些黑衣人人多势众。 而且还有放暗箭的人。 李原带领一众侍卫似想撕开一个包围口,让刘肆灵与朱宝莘先行离开,刘肆灵的银白长剑也执了出来,他拉过朱宝莘的手,牵着她道:“走!” 朱宝莘回握住人的手。 她回头看了眼春桃与李嬷嬷,春桃道:“小姐你不用管我们,我会保护好李嬷嬷的。” 李嬷嬷也连连点头让她快走。 他们离开了, 朱宝莘想李原这处可能还要更轻松些,便跟着刘肆灵不犹豫的往前。 刘肆灵执剑隔挡, 将朱宝莘拉着前行了一段, 身后依然有黑衣人追上, 还有箭手在房檐上追踪而来。 而前方竟还埋伏有人! 似曾相识的场景—— 跟着他们的护卫已然被黑衣人所杀。 刘肆灵护着朱宝莘,既要与黑衣人缠斗,又要斩落暗箭。 朱宝莘被人护着,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不过此时危急时刻,也没想那么多。 京城有府尹的兵赶来,但那群杀手见到前方巷口出现的卫兵时,竟愈加攻势猛烈,其中一个箭手,将箭对准了朱宝莘。 而另一个箭手则等着能给朱宝莘身旁那人致命一击的时机。 在愈加凶猛的攻势下,刘肆灵有点抵挡不支,而此时,一支箭从斜对的屋角,直射向朱宝莘,朱宝莘反应不过来,而刘肆灵被杀手阻挡,也是到了箭将射到人身上时,刘肆灵才从那群杀手包围中猛地冲出,然后一个旋身将朱宝莘抱在了怀里。 朱宝莘被人躬身紧紧抱住,她只来得及听一道破空及箭矢没入人身体的声音,然后便是一记闷哼。 朱宝莘心头惊颤,她道:“刘,刘四哥哥……” 她微战栗的抬起头,刘肆灵手还护着她,他问道:“可还好?” 朱宝莘道:“你呢……” 而刘肆灵此时已有些站立不稳,府兵及时赶到,那群杀手不甘的退去。 李原受了点伤,他赶到刘肆灵身边,看着刘肆灵后背上的箭,他立时大声道:“陛下受伤了!赶快送陛下回宫!” 朱宝莘听见这话,她怔怔看着自己方才抓住人时,一只手突然染上的滑腻,是血,鲜红的血。 刘四哥哥的血。 -- 第252页 朱宝莘懵了,她道:“刘四哥哥受伤了——” 她一只手也立时抓住刘肆灵道:“哥哥你——” 刘肆灵此时已被李原扶着,他道:“无事,你别怕。” “我们回宫。”他道,然后便昏了过去。 朱宝莘立时道:“刘四哥哥!” 此时房檐上最深处的角落,有一个影子悄然退去。 …… 回到宫中后,太医为刘肆灵清理了伤口,刘肆灵半昏半醒间不让朱宝莘进殿。 朱宝莘只能在外等着。 等人上好了药,也包扎妥当,沉沉睡下,朱宝莘才进了殿。 太医说刘肆灵此次差点伤及肺部,得亏偏了半寸,人恐怕会昏沉几日,而且这几日,也会有几分凶险。 朱宝莘坐于刘肆灵床前,她看着人微敞开并且裹着棉布的胸膛,见人脸色虚白,唇也十分没有血色,朱宝莘手不由搭在床沿,她有点想去握人的手,又略有犹豫,最后还是伸进被褥里,轻握住了人的手,道:“刘四哥哥,你要好起来。” “你不要有事,不能有事。” 她眼眶红着,方才已拭好几次泪。 眼睛又酸又胀又疼。 朱宝莘握着人的手流眼泪,她道:“刘四哥哥,你不要有事。” 刘肆灵此时是真昏睡着,若他此时醒着能知人这么担心难过,他可能会在接纳李原的建议时,再多考虑一下。 那一箭是他的人射的。 李原给他的主意是,苦肉计—— 刘肆灵之所以会答应,也是李原还提了个也不算完全为苦肉计而设计的苦肉计,或者说说辞,便是,用这场计,也能引出那些还在暗处伺机想对付刘肆灵的人。 刘肆灵这次答应出宫,那些之前一直未有机会的人,定会抓住这次时机。 这般他才应了。 而此时外间,李原捂着手也有点担心的看着刘肆灵所在的殿宇方向。 想到那位箭手,李原心下愤愤,那混账让他下手注意,一定要注意,虽说陛下让他真的见血,也说过不要太儿戏的程度,但今日这是不是……伤情还是重了。 不过太医说的自是他们安排刻意夸张了的,但殿下—— 李原望望天,应很快就会醒来吧。 朱宝莘在刘肆灵床前哭得睡着时,刘肆灵不久便醒来了。 他眼动了动,头微转,便看见了床边趴着的女子。 刘肆灵轻坐起了身,未惊动,他静静看着人,想人是受了惊,又哭过,脸颊眼角都微红,刘肆灵抬手,轻抚人的发,他动作十分的轻柔,不敢惊动人。 刘肆灵的手轻轻刮了下女孩的眼角。 想到她为他哭过,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心疼。 恐怕还是心疼多一些。 他也是,不想再与人僵持下去了,必须得寻个契机打破。 所幸这次,应成了一个好的契机。 他还记得她见他受伤时,那声微带颤抖的唤声。 只这一声便满足了。 刘肆灵目光缱绻的看着少女。 苍白的面容丝毫不影响他俊昳的五官。 朱宝莘醒来的时候,刘肆灵还昏睡着。 李原将她请了出去,说陛下见她这样,醒着也会担忧的,让她务必也好好回凤仪宫休息。 待刘肆灵醒了,才不至让人担心。 朱宝莘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宫,一直叮嘱李原,若是人醒了,一定要派人来通知她。 李原见朱宝莘担忧的模样,他觉着,这次,他这主意是对了。 陛下定会比较满意。 但李原进殿后,刘肆灵已靠坐在床头,他道:“那些杀手查到是谁的人了吗?” 李原道:“看场上遗留的痕迹,以及追捕的情报看,很有可能是,是那位娄妃娘娘手下还漏网的人。” “他们恐怕是那位祯王殿下授意。” 刘肆灵道:“嗯,他肯定很想杀了我或是将我捕了好换那二人。”皇帝与那位娄夫人都被刘肆灵安置于一处地方,他还并未要他们性命。 “多费些人手,肃靖司那边,也让人去吧。” 李原道:“是。” 肃靖司的原少靖司此时还是少靖司,不过是在陛下费了大力气,将人当年父母死亡,尸骨无存的真正真相告知了他并且还让李公子为他身边的女人配置出了治愈身子的药引,那人才完全臣服于陛下的。 当年他的父母,确实是在与暗杀局对峙时受了伤,但本不至死,却是刘朝延为了培养出一个对六门局绝对仇恨,而对他绝对忠诚,并且这个人的血脉还能靠药物迅速增强功力,身体也能承受的住的人,才将他的父母暗中除掉。 那位少靖司这么多年也确实不负其望。 刘肆灵将真相告知他,又交予了他一味能救一个女人的药引,那人答应,在他身边的女人完全痊愈之前,会再待在肃靖司为刘肆灵办事。 刘肆灵坐于床头,他咳嗽了一下,李原立时道:“陛下!” 刘肆灵抬手道:“无事。” 李原现下心想,这苦肉计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受的,陛下为了皇后也是什么都能做了。 刘肆灵咳嗽了几声,他又问道:“流风呢,可有查到人的踪迹?” “流风公子聪明的很,雪空花的交予也是在他的安排之下,我们的人很难查到他的行迹。”李原本想说是狡猾得很,但后来一想,还是换了个说辞。 -- 第253页 刘肆灵思量一阵,他道:“罢了,不必再如此严格搜捕,可能他还会再出现。” 李原道:“是,陛下。” 刘肆灵让李原下去。 …… 朱宝莘每日来瞧刘肆灵的伤势,刘肆灵躺了两日后,终于“醒”了。 朱宝莘几乎快喜极而泣。 刘肆灵下床时,朱宝莘上前去搀扶。 她似乎此时已忘了两人之前还一直的冷战。 不,应说是朱宝莘单方面的冷待。 刘肆灵见人上前来搀扶,他手靠在人肩头,几乎将人整个罩住。 朱宝莘身上压了个沉甸甸的身子,这种感觉似乎有点似曾相识。 她在人手臂下抬起头,看着人道:“刘四哥哥,你觉得怎么样,还能走吗?” 刘肆灵道:“能。” 朱宝莘道:“这就好。” 有宫人拿药进来换,朱宝莘本想搭手,刘肆灵却不让,他还是坚持不让人看。 朱宝莘只得出殿门去。 而屋内,刘肆灵将衣物褪下,他胸膛上,右胸口有道狰狞的伤痕,刘肆灵不想让人看见。 而如今他左胸口也有一道了。 刘肆灵这身体恢复有点特别的慢。 朱宝莘照顾了他几日,之后……渐渐,就没有那么“上心”了。 刘肆灵也觉出了人态度逐渐的转淡。 他自心里叹了口气。 一日,朱宝莘简短的探视过刘肆灵后,见人恢复的渐好,她便径直往回宫的方向行去。 行着行着,走了一半后,朱宝莘突然在路边瞧见了一只极大的癞·□□! 她定住脚步,定眼再一看,那只癞·□□似乎也在朝着她的方向,朱宝莘狐疑看眼四周,她面上故作镇定,想引□□跟着她行,结果那只大□□却呱呱跳着,往另一个方向离去了。 朱宝莘赶紧跟上。 李嬷嬷与春桃都狐疑的跟着她。 朱宝莘顾不得那么多,她跟着□□,一直走到了一处地方。 站于那处地方的后院,她有点疑惑,这是——刘四哥哥当初还未做太子时住的地方,池洌苑。 朱宝莘见癞□□跑了进去,她也跟着进去,让李嬷嬷与春桃留在院外,替她看着。 李嬷嬷与春桃实在不知自家小姐怎会跟着只□□跑进去。 但她们也只能听命。 毕竟如今她们的小姐可也是皇后了。 朱宝莘跟着癞□□一直走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是刘肆灵的书房。 书房里还是几近原来的陈设,只是书少了一些,案上榻上皆如有人般干净,想来是宫人常有打理。 朱宝莘瞧见了那只□□跑进了这间屋内,她在屋里转了一圈,瞧了一些东西,四处找那只□□,却没找到。 正准备转身出门时,那东西又不知从何处跳出,在她脚下呱呱一声,朱宝莘怕踩着它,脚下微绊,手一瞬抓住了一旁的书架,弄倒了几本书,朱宝莘白了那□□一眼,将书摆正,有一本在那些倒了的书一旁,朱宝莘有点惊奇其余书都倒了,竟就它没倒。 她手也下意识的扶了那本书一下,却觉的有些重,朱宝莘狐疑想将书拿起,却拿不动,她转动了一下,眸子猛地放大,而书房靠内,却听见有沉重的如门打开的声音。 朱宝莘狐疑往书架一旁的后方看去。 她见到了一面打开的“墙”。 有通往下方的阶梯。 朱宝莘狐疑打量,她看了眼外间,然后心微微跳动,又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呱呱直叫的□□,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种自己一定要去看看的感觉。 朱宝莘往里缓缓走了几步。 这内里有机关,似乎是自动在墙上燃起了烛。 朱宝莘沿着石阶走下。 每走一步,她的心就跳动的加快一分。 越到下方她的心跳已快超出了她的意料。 等到了下方,走下最后一个折梯时,朱宝莘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石台,而石台上,摆置着几样东西,在石台旁还有个架子,其上支着一件衣服。 朱宝莘在看见这些东西的第一眼,第一眼,她就定在了原地。 她的视线落在那石台上摆置的几样东西上。 朱宝莘微踉跄的往后几步,然后又缓缓往前,她似是不敢相信,又似是怕自己相信。 她的脑子里开始有许多声音,许多画面,然后她抬头往这空旷的一室看去,地下空间十分宽阔,而屋中只有这一个石台,然后便是空旷,只能见前方有两条粗大的铁链,铁链一头坚固的锁在地上。 而墙壁上,却是有一些似还能看出为稍许血迹的痕迹,以及,被划破的石面。 朱宝莘捂住嘴,她脑子里想到了另一个石室,另一个,那位流风公子曾将她带去的石室,那里面墙上的痕迹与这处几乎一致,还有那些血痕,那些铁链…… 朱宝莘捂住嘴,她视线已近模糊,然后又转而凝在那石台上,那石台上的一张面具,以及面具旁,那散落了一些出来的银白色潮银上。 朱宝莘大睁着眼,泪眼模糊。 …… 两刻钟后,有身影从石室中踉踉跄跄的跑出,朱宝莘乍见屋内的光线,她眼有些发酸,不过本就又酸又胀了。 朱宝莘踉跄的跑出,在将出屋门时,却与迎面走进的人撞上,朱宝莘后退,那人抓住了她,稳住她的身形,他问道:“你怎么了,可还好?” -- 第254页 朱宝莘听见这声音,她立时抬起头来,泪眼盈睫,在见着人的当头,她面上的酸意再也忍不住,整个人都呜咽起来,朱宝莘突然将人扑倒,在人身前不管不顾的开始扯人右侧的衣襟。 刘肆灵被她弄的措手不及,又怕伤了人,只能由着她,一边微无力的拦着人的手,一边抚住人道:“你怎么了——” 朱宝莘趴在人胸口,她突然抬起手,手缓缓抚向人的脸,从额头到鼻尖再到下颚,刘肆灵不知她到底怎么了,只任由她摸。 朱宝莘在最后抚着人的唇的时候,那种感觉,令她似被烫了般缩回手,她如入了梦一般,喃喃道:“怎么是你,怎么会是……怎么……” 刘肆灵心头微拧,他道:“你到底怎么了,宝莘?” 朱宝莘立时抬头看他。 她又去扒人的衣服,刘肆灵的衣服终于被她扒开,露出那截朱宝莘想看的胸膛,刘肆灵反应过来后根本来不及阻止。 而朱宝莘在看见那道伤口后的第一眼,第一眼,她就停止了动作,然后一只手轻抚上刘肆灵胸膛处的那道伤口,朱宝莘低着头,开始不急不缓的掉眼泪。 她眼泪一颗一颗的掉,掉的刘肆灵心头一震。 他道:“别哭了,不准哭。” 朱宝莘抽噎两声,然后抬眼看他,面上是整个奔涌的江流,她哭得好不凄惨,好不伤心,又似乎压抑着极致的喜悦,朱宝莘突然双手将人紧紧搂住,然后在人身上极度“凄惨”的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怎么是你,是你——” “是你……” 她连说了几个是你。 刘肆灵却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但隐隐却也有一种似乎要明白什么的感觉。 刘肆灵按着人的脊背道:“哭什么?别哭了。” 朱宝莘则哭得更凶了,她一直在道:“怎么是你,呜呜呜呜呜,是你,哇……” 她哭得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哽哽咽咽的道:“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嗝,我以为你死了……” “你为什么要装死,你为什么,为什么……!”她控诉的哭,然后又悲愤的喊:“你装死还不够,你还,你还……” 她说着又呜呜的,“你还,你明明在,却什么也不告诉我,什么都不告诉我,若是我不发现,我不发现——” 她又“哇”的一声大哭,直把刘肆灵听得心头一缩又一紧。 而他慢慢也听出了——他所完全没想到的事。 刘肆灵也是整个的都愣神在了原地,然后等他醒过神来,他已搞清楚了一切,刘肆灵的脸,面上开始有些古怪,似乎情绪变换令他也无法很有理智的控制自己。 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有点得知真相后的惊喜,生气——愤怒,还有,还有不甘。 他不甘,他竟早不知是如此,他竟早不知,刘肆灵想到这,就控住不住心口翻涌的怒意,以及,还有某种奇怪的妒嫉之意。 他妒忌他“自己”。 那个另一个“他自己”。 刘肆灵觉得十分荒谬,又十分控住不住情绪。 苑外,因刘肆灵放松了对人的追捕,流风此时正坐于一株大树的树枝上。 他看着树下乖巧在下方蹲着的大□□,流风打了个哈欠,心头无比瞧不上的哼哼道:“竟无用到用上了苦肉计,还真是——” 他嘲笑的“嘁”了一声,然后道:“还不得靠我。” 然后头枕着树枝,优哉游哉的看日光。 娘如今身子已好些了。 他也不必再管着那些东西,只要好好照顾好娘天下再任他遨游便足了。 …… 半个时辰后,朱宝莘此时在刘肆灵的身前。 刘肆灵在以往池洌苑的屋内,朱宝莘横坐在他腿上,双手紧搂住他脖子,有点羞意又迷恋的倚靠在他怀里。 她头亲密的靠在他胸膛,呼吸都喷洒在刘肆灵的脖颈间。 刘肆灵面上却有着微微的躁。 他有点躁。 朱宝莘一直这样靠坐在他身上,亲密的依偎着他,只因她知道了他的另一个身份,而她爱的是那另一个身份。 刘肆灵觉得实在有些荒谬。 她连人的面都没见过。 刘肆灵想不过便这样问了,朱宝莘却“信誓旦旦”的回答他“见”了,问怎么见的,朱宝莘的回答,是,就偷偷摸过…… 刘肆灵脑中愣了许久,才明白当初他以为她心上的人死了,她在朱府,而他也去往朱府上时,听见她曾说过的“见过,怎么没见过……” “我怎会没见过……” “他长得那样好……”是什么意思了,原来只是指她摸过。 刘肆灵又道:“你不是还有一个蓝颜知己?” 朱宝莘道:“哪有,一直就只有一个你……” “还有,还有那个是,其实是祁祥,不过他不是蓝颜知己,他只是当初早些骗我,而我为了帮他隐藏他以往‘不大好’的身份,才那般透露,当时也是想拿他当挡箭牌……” 朱宝莘说着,手指在刘肆灵胸膛上画圈。 刘肆灵捉住她的手。 一直不放开了。 朱宝莘任由人握着,她此时已完全将心头的人与这人重合了起来。 人的心思就是有这么奇怪,不知道时,她只当人是刘四哥哥,知晓后,心头那种对“另一个人”的欣喜爱慕之意却就怎么也挡不住了,此时,已完全汹涌的涌了出来,令朱宝莘,悸动,心情又甜蜜不已。 -- 第255页 现在她越看刘四哥哥,看着人那张脸,此时已完全变了个心境。 这人是越看越喜欢,怎么都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刘四哥哥在她心目中是俊美的不得了。 虽说以前就很好看了,但现在是能迷死她的好看。 她好喜欢……真的好喜欢“ 他”,而刘四哥哥,他们竟是同一个人—— 实在是奇怪又难以想象。 不过也怪不得当初“人”会救她了,三番五次的救她,也怪不得,刘四哥哥又会这样,这样——一直纠缠她。 朱宝莘突然觉得好甜蜜。 原来她喜欢的人,一直也是这样心有着她,还这般只有她,只许她,只要她。 朱宝莘便搂着人的脖子道:“刘四哥哥……” 刘肆灵被她喊得心口一热,他道:“嗯。” 朱宝莘又喊,道:“刘四哥哥……” 刘肆灵道:“嗯。” 朱宝莘喊上了瘾,她突然抬头亲了人一下。 刘肆灵转头看她,就见人眼晶亮,但眸子里却有羞意的瞧着他。 刘肆灵喉结动了一下,他在克制自己。 他还是没有说服自己。 他还是生气,并且有点不甘。 他也觉得自己现下有些荒唐,他本该挺满意的,她喜欢的人是“他”,不是旁的人。 但刘肆灵还是躁。 甚至于人亲他那一下,刘肆灵都并不大高兴。 他突然将人放下,然后道:“我可能需要想一想。” 朱宝莘莫名道:“刘四哥哥——” 刘肆灵看她,他想抚她的脸,却又立时收回了手,他道:“你让我,想想——” 朱宝莘看着人离开,她有点莫名。 她突然往前,背靠在门板上,看着刘肆灵,挡住他的去路,朱宝莘缓缓踮起脚尖,她鼓足了一点勇气,然后想去够刘肆灵的唇。 刘肆灵瞳孔里都是人,在人越加靠近时,他也想动作,但却按捺住了,然后在人的唇将接触到他时,刘肆灵缓缓不着痕迹移过了头,他道:“你先休息,我再想想。” 然后便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朱宝莘在原地怔懵一会儿,然后在原地跺了下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3 21:11:25~2022-06-25 14:5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个小尾巴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完结章 刘肆灵似乎真的没想太明白。 或者说, 他就是,不太高兴。 若说实际不高兴的原因,怎么想都有点奇怪。 或者, 他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原来这样错过, 不甘心人爱的是他另一个样子,那个身份。 刘肆灵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所以这几日, 当他在处理政务, 朱宝莘不时拿着她特意准备的小食到他面前时,刘肆灵都以繁忙来搪塞她。 甚至于当朱宝莘想靠近刘肆灵亲近他时,刘肆灵也会极不着痕迹的挪开。 朱宝莘有点生气。 那日发现刘肆灵的身份后,朱宝莘让人明明白白在她面前承认他到底何时何地有几次救了她。 后来想到流风曾告诉她, 那人中了蛊的事,朱宝莘极为害怕紧张的询问人可还在受那样的苦处, 刘肆灵抚她的发, 告诉她都已解了,让她不必担心,朱宝莘当时才长出口气,安定的坐于人腿上。 之后又控诉他怎可将另一个身份如此容易舍去,让她以为,以为——人就这般死了。 刘肆灵沉默须臾,告诉了她缘由。 朱宝莘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 他当时也是为了避免另一个身份带来麻烦。 而朱宝莘也才发现,他另一个身份时, 竟丝毫没察觉到她喜欢他! 哥哥可真是“厉害”—— 还是她表现的太隐晦了,才让人没发现丁点她的心思。 而如今简直是上天有眼, 不, 想到这, 朱宝莘又思量那只带她进了池洌苑的□□。 她询问了刘肆灵,流风与他的关系。 这才知,流风为何会两次带她离开,又为何会说“那人”比他大了。 他是他同母异父的兄长,怎么不是比他大了。 又怪不得会觉得,流风似乎与刘四哥哥的另一个身份亲近,又似乎有点奇怪的感觉了。 如今一切都明白了。 而她,也因之前为掩饰祁祥早先一开始接近她的身份,而让刘肆灵有了错误的认知。 他以为她心里的那个人,是当初在江南认识的那个蓝颜知己。 当真是巧合以及阴差阳错。 幸好如今,她认出人了,他们不会再错过了。 流风看来,也不是个坏心肠的弟弟。 朱宝莘便对刘肆灵说了这一句,刘肆灵不置可否。 一切的关节都解开,朱宝莘本以为她就能……能与人如胶似漆,结果,刘四哥哥却又不知在拧着什么。 朱宝莘真是生闷气。 但想到自己之前对人冷淡不说,还几次三番从人身边逃开,害人同样难受,她就气不起来了。 罢了,她,她哄哄就是了。 朱宝莘便一日几次的往人身边凑。 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都快勾引人了。 -- 第256页 刘肆灵也被她扰的快招架不住了。 这一日,刘肆灵在延禧宫,他在外殿处理了一会儿政务,准备在内殿小憩,手刚放在束带上时,殿外就有人通传,皇后来了。 刘肆灵手一紧,手从束带上离开。 人已经从外殿转到了他面前。 刘肆灵看着朱宝莘,见人看着他道:“刘四哥哥,这会儿你怎么到内殿来了,你累了吗?” 刘肆灵道:“准备小憩一会儿。” 朱宝莘道:“这样。” 她突然上前道:“那,我替哥哥宽衣吧。” 说着就要上前来替刘肆灵宽衣解袍。 刘肆灵心口一跳,他道:“……不必了。” 朱宝莘道:“哥哥既要休息,那宝莘来侍候你。” 刘肆灵心口跳得更快,他道:“当真不必……” 朱宝莘就要触碰到他衣带时,刘肆灵堪堪避开,他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未理完,便不歇了。” 说着,就要往外间走。 朱宝莘哪肯让人走,她原地剁了下脚,从人身后追上去,然后一把抱住人的腰。 身子完全撞在人背后,头也埋在人身后道:“刘四哥哥你别走。” 刘肆灵脚步停住,他未说话。 朱宝莘头埋在他背后,双手紧抱着他腰身,她道:“哥哥你别走。” 刘肆灵手微握,他道:“我还有事要处理。” 朱宝莘道:“很重要的事吗,不可以缓缓吗。” 接着她又道:“比我还重要吗?” 声音微带着些委屈与落寞。 刘肆灵手微放开,他转过身,朱宝莘也松开手看他。 刘肆灵看着她,姑娘今日穿了件极繁复又华贵的衣服,暗朱色的,其上花纹锦绣。 很衬她,很亮眼。 女孩儿身上还熏了香,刘肆灵离着这样的距离都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朱宝莘此时已缓缓攀上刘肆灵的手臂,她脚尖往前垫,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点一点的靠近刘肆灵,头仰起,唇去接近刘肆灵的唇。 完全不顾或是不在意,外间还亮着的天光。 刘肆灵看人接近他,在人的手臂已抓住他的手臂时,刘肆灵微垂头,他视线落在人靠近的唇上,他视线迎着那明明白白的日光,对人道:“你知道在干什么吗?” 朱宝莘准确够到人的唇,软软的亲上去,舌尖扫过刘肆灵的下唇,似是无意识的,她离开道:“我当然知道。” 刘肆灵静静看着她。 朱宝莘面上渐渐开始有了红晕,她手抓着刘肆灵的手臂,道:“刘四哥哥……”然后就这样睁着一双眸子看着他。 朱宝莘又要再仰头垫脚时,一只手突然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前带,也省了她的力,刘肆灵身上热渐渐起来了,他手掌着她的腰,在那腰间摩挲,刘肆灵唇靠近朱宝莘的唇,却未触碰,只隔着薄薄如纱的距离,他嗓音沉了,带着种如醇的质感,道:“当真——” 他话音落下,朱宝莘双手已完全往上搂住他的脖颈,然后唇紧紧的贴住他的唇,似乎是在告诉他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刘肆灵瞳孔微放大,然后他也缓缓闭眼,心头的那点“在意”早就不知抛之何处了,他也如“认命”并且放纵的开始掌握主动权。 刘肆灵搂着朱宝莘,他两只手紧紧的抱着她,两人脚步微乱的抵上了床沿,刘肆灵将朱宝莘按在了床上。 他俯身看着她,眸子里都是燃起来的热意。 朱宝莘也回视向人,她的脸颊晕红,脖颈微往侧方仰,有点害羞。 刘肆灵此时也控制不住心潮的涌动,他吻了一下人的脖颈,换来朱宝莘压抑的“嘤咛”一声。 刘肆灵手上更使劲,他在人耳边道:“宝莘……” 朱宝莘“嗯”一声。 然后刘肆灵的手抚上了她的腰。 朱宝莘身子一颤。 刘肆灵感受到了,他的手也如火。 他触到了人的腰带。 刘肆灵开始吻人的耳边、下颚、脖颈。 朱宝莘有点受不住,她唤人一声:“刘四哥哥”。 声音娇软旖旎又好听。 刘肆灵突然道:“唤我另一个名。”他在她耳边说。 朱宝莘想到,她道:“逐玉—哥哥。”她还是习惯性加了一个哥哥。 刘肆灵身子顿了一下,他开始轻笑,此时已将人的衣衫解开,刘肆灵抚上人的脸,然后低头下去,给了人一记深又满含情意的吻。 他的舌尖在人唇中。 朱宝莘被人吻的晕乎乎的。 刘肆灵然后离开她的唇,他意犹未尽,看一眼外间天光,刘肆灵想,今日时辰尚早,不过,倒是要荒唐了。 将帐子拢下,刘肆灵的衣物也褪至了床下。 账内,只能见一个身影,俯身,完全“欺压”在了另一个身影上。 身影相互靠近、依偎,亲近无间,床榻外是寂静的光,而榻上,是撩人的禁曲。 一直到傍晚。 天边红霞飞云。 刘肆灵站于殿外的玉石台阶上。 少女还在睡着。 刘肆灵看着天边的红霞。 不一会儿,有人的身影从殿内走出。 刘肆灵听见脚步声,往后朝人看去。 朱宝莘腿有些软,她面上又飞了红霞,有点不好意思的踌躇不前,眼睛也往侧边瞟。 -- 第257页 刘肆灵看着她,他朝人抬手,道:“来。” 朱宝莘立时也抿嘴,不扭捏,然后像只欢喜的飞蝶走到人身边,扑进了人怀里。 刘肆灵抱着她,手揽住她的腰。 方才已沐过浴,两人身上此时都是清爽的味道。 不像一开始结束后那样——朱宝莘想到这里,不由又抿嘴,羞的紧。 刘四哥哥实在是,厉害。 朱宝莘抱着人的腰,脸侧枕着人肩窝,两人以一种最亲密无间的姿势抱着。 谁也没开口说话。 仿佛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想抱着,这么亲近舒服的抱着。 朱宝莘这般抱着还不够,她两只手转而往上揽住人的脖颈,赘在人身上,微仰头的看着他。 刘肆灵双手揽着她的腰,朱宝莘看了一会儿,又往前,身子贴着人,头靠在人肩头上。 她简直像只黏人的树袋熊了。 而刘肆灵却也都任由她,想怎么就怎么。 他十分受用,很受用。 朱宝莘在人肩头蹭啊蹭,手又往下环住人的腰。 头靠在人胸膛,听着人的心跳。 她抬起头,道:“刘四哥哥。” 刘肆灵道:“嗯?”声音似自胸腔里发出,带着股子沉沉的宠溺。 调子也十分的轻柔。 朱宝莘道:“哥哥。” 刘肆灵看着她,这次他没应,然后又听人这么唤了他一句。 刘肆灵手在人腰间摩挲,他的眼神越来越有了种如旋涡的深意。 朱宝莘再唤人一声哥哥时,刘肆灵突然带着她往回走。 朱宝莘道:“哥哥你干什么?”她狐疑,心头又微不正常的跳动起来。 刘肆灵搂着她,他偏头,唇在她额上轻落下一个吻,他道:“我想在屋里听你叫我哥哥。” 朱宝莘立时睁圆眼,她有点想跑,在人怀间扭,道:“我没有,我不是,我方才——” 刘肆灵已搂过她,在她唇上印下一记深吻,两人此时已走至了殿门前,看着前方幽深的殿门,朱宝莘感觉腿软,但她又跑不掉,而且方才那一吻,她觉着,她觉着,又累又想要。 她被人半搂着带进了殿门。 然后门缓缓又轻的关上。 在他们进去后,一直侯在外的宫人们,宫女都小心翼翼的抚着自己的心脏,有点想捧脸“羞叫”,天呐,她们陛下与皇后也太,太羡煞人了吧。 陛下可真是,这样一个又俊又厉害,还温柔的人作为郎君,不知有多好,而且,还这么对她们娘娘深情。 听说陛下很可能早些年头便心里已有娘娘了,被这样的一个人惦念,也不知有多大的福气。 虽说之前,两位不知因什么闹别扭有隔阂,但现下总算是终于好了。 ——一个月后,帝后举行了成婚大典,本来日子礼部说最好再多些时间准备,但上头那位却不允,一定要一月内将典礼办成。 这一次,典礼成功举行,那位皇后娘娘终于穿上了最尊贵的翟衣,戴九龙四凤冠与同样着大礼冕服,冠上垂玉旈的帝王执手同接受百官的祝贺。 朱骁在殿下看着,他不知这到底是件该令他开心,还是日后会令他有些担忧的事,但到底,看眼上方,女孩的面容,她愿意的,便是高兴的事吧。 沈洺在朱骁身旁,他看向殿上方女子,又看向她身旁的人,沈洺微咳嗽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朱骁的肩头。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