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科举文男配》 第1页 [穿越重生] 《快穿之科举文男配》作者:明照万里【完结】 简介: 红花还需绿叶衬,每个圆满的故事也都需要配角。 死的凄凉,挂的萧瑟,每次都没有好下场。 而蔺洵变成这样的配角后,他表示,我们要搞事......业!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穿成穷困潦倒的老童生,且看他从扫盲班办起,一路变成辅导大师。 穿成逃荒路上的举人,他能慧眼识珠,找出藏在大队里的“贵子” ...... 逐渐更新中: 穷困潦倒的童生 卖女尽孝的秀才 平妻之子 逃荒路上的举人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蔺洵 ┃ 配角:一二三 ┃ 其它:三二一 一句话简介:蔺洵的男配生涯 立意:配角也能活出自己的精彩 第一章 穷困潦倒的老童生(一) 黑沉沉的水缸,浅浅一层水面映出一张充满沟壑和皱纹的脸,眉毛和眼皮耷拉下来,透着主人的不得志。发际线早就后退,花白交杂丝丝缕缕,分外难看。或许年轻时还算能看,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只剩下生活扫过的郁郁。 糟心,蔺洵对这张脸唯一的评价就是这个,尤其是这张脸长在自己身上,更是格外的糟心。 万幸脸顶在自己身上,辣的是别人的眼睛,蔺洵抬起头,挪到水罐旁边的米缸,只剩下巴着缸底的可怜巴巴的一点,至于盐罐和油罐更是一点没有。 蔺洵叹口气从厨房挪到院子外,次间里传来隐隐的压抑咳嗽声,撕心裂肺的。 开局一个人,剩下全靠莽,蔺洵自我评价。 他是今年的男配系统培训班的最后一名,毕业后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任务。新手任务自然不可能有多难,他扮演的只是一本男频科举文的炮灰配角,蔺洵开始回忆原著中“他”出现的部分。 男主李清明,是一个从未来时空穿越到架空封建时代的男人,安家到贫穷落后偏远的李家村,成了李家老大的小儿子。李家在村里算不上什么富户,或者说整个村里都很穷,一年到头不停歇的伺弄田地,也不过勉强混个温饱而已。能在过年的时候多加个肉菜,就是今年风调雨顺老天爷赏面了。 李清明生为现代人,哪里过过这样的日子?况且向往美好的生活是人的本能,在李清明长到十岁时他终于发现了一条能过上好日子的路,考科举。 说总是比做容易,考科举好像去考就行了,但其中花费的时间银两精力又岂是一般人能衡量的?在李清明屡屡展现自己的“早慧”后,李家老大叹着气把孩子叫到了村口。 “看见那谁了吗?蔺家的老童生,考了一辈子的科举,每次都中不了。一大家子供着他,浪费了大把银子,熬死了父母,考的兄弟姐妹都跟他离心,现在混成这个样子。”李老大唏嘘着,“要是能中个秀才好歹有点说头,能免税,能教人启蒙赚点花销,偏偏他拉不下脸,只让自己婆娘出去赚钱,自己躲在家里。”顺着李家老大的手指去,李清明看到佝偻身子的老妇,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儿。 “儿啊,不是你爹不同意,爹是怕你最后成了这个样子啊!” 李家老大的唉声叹气和面前活生生的例子,让李清明骤然醒悟,很是清醒了一段时间。如果考不过这么办?他有把握在一整个县城的学生中脱颖而出吗? 李清明思考。 不过这也只是男主漫长生涯中的一点小波折,甚至连挫折都算不上,闭门三天后男主想出了新的办法,去村里的私塾旁听,最后终于打动了自己父亲,李家人卖了家里的老牛和五亩田供养李清明上学。 原主,一个敬业的炮灰,兢兢业业的给男主提示。 再有关于原主的片段就是李清明已经长到十五岁,李家二房三房的孩子都比大房的大,早到了成家立业娶妻的年纪,李家的屋子住不下,天天为了抢水抢柴火抢灶台干架,不得清净,男主学业受了影响时,突然听到村长和李家老大的对话,于是花了五百文的价格,买下了蔺家的老宅。 “蔺童生咋了?” “老婆病死了,家里...不干净,出了脏事别人不稀罕......你想要一两银子给你...” “五百文,五百我就要....”李家老大还价。 于是李家顺利搬家,获得大草屋四间,一下子住的宽敞不少,男主还单独获得了一个房间加书房,不论是书籍还是笔墨都有了地方收纳。 蔺洵回顾完剧情中原主的出场,也只有两处剧情需要走,新手任务果然轻松。 他的任务是在剧情外刷满“事业值”和“家庭值”,顾名思义,就是经营原主的事业和亲情,一直到刷成满分。 考虑到任务的难易,第一个他选了个空星,最高五星,把难度降低,希望能早日完成吧。 蔺洵理清自己的思路,虚空点开自己的任务管理器,事业值也就罢了,只有10点,为什么家庭值还只有5点? 这要刷上多久? 屋内再次传来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不停歇,似乎要咳到天荒地老。蔺洵的思考被打断,他 从厨房拎出一个黑乎乎的水罐,提着把手迈进了次间的草屋,多喝热水,直男如是想。 -- 第2页 草屋没装亮瓦,即使白天也不够亮,只有靠近窗户的位置隐隐透出一些光线,纱账里,咳嗽的满面潮红的中年女子斜斜靠在床栏杆上,粗布被面盖到胸口,看到蔺洵带着水壶进来,挣扎想下床:“老爷,都是我不中用,生了病还要劳累老爷反过来照顾我,咳咳,我没事了....” 这就是蔺童生的老妻,齐氏,对蔺童生言听计从从无二话。 蔺洵忙拦住她,“你好好歇着,早点养好身体才是正事。都咳成这样了,还下床干嘛?”等着再感染风寒呐。 蔺洵本以为他一番好意,齐氏听了就该好好躺着休息,不料她反而扑通一声连滚带爬直接冲下来跪着,“都是我身子不中用,不中用...”她诚惶诚恐的,“求老爷不要嫌弃我,不要嫌弃我!”然后就是呯呯呯的磕头。 原主平时到底是个性格啊?蔺洵开始头痛了,怎么让她休息还不听呢?他索性板着脸:“齐氏!我让你好好休息就休息,你生病这几天老爷做了多少杂务?你不快点好起来还等着让老爷接着做吗?!” 这下齐氏不慌了,她站起来,“好,我要早点好起来,继续伺候老爷。”齐氏又重新躺回床上,不住咳嗽。 本来是进屋送点水,都成什么样子了?!蔺洵扶额,继续恶声恶气的说:“桌子上有水,自己喝。”然后掀开帘子出去了。 齐氏在屋内看着老爷的背影,喃喃自语,“老爷不会嫌弃我的,不会的。我还有用,有用。”齐氏的噩梦起源于十年前,那时候她从村里接了洗衣裳的活,能赚几个铜板,寒冬腊月河水冻的手疼,有些小媳妇就不愿意洗衣裳,宁愿给铜板把这个活儿推出去,齐氏感恩戴德的接过来,一口气洗了三大盆,结果就风寒发热病倒了。 她烧的迷迷糊糊时,听到老爷跟人牙子讨论的声音,人牙子讨价还价,“不行不行,一两银子顶多了,你这老婆子皮子都皱成什么样了?还能比得上小姑娘?也就只有干活的份,卖不上价还说不定砸手里,当我开善堂啊?” “不行,二两,我就差二两就能买到那套《山人笔记》,等我考中秀才再把她赎回来。”老爷也分毫不让。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什么齐氏没听清,她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又不敢让老爷知道她听见了,惊恐之下发烧更厉害,眼看就要去了,人牙子一看人都要没了还卖什么?吐口唾沫道声晦气就走了。 齐氏侥幸躲过一劫后,伺候老爷更精心,一丝不敢怠慢,她娘家早没人了,仅有的几个堂兄弟不亲近,不论是被卖还是被休都没了活路,一定得好好的待在老爷身边! 蔺洵自然不知道这桩公案,他从屋里出来转头又进了厨房,没找到他想象中的东西,药呢?病人不需要吃药吗?怎么什么都没有? 他又踏进齐氏的房间,询问她药的去向,结果齐氏比他还吃惊:“老爷生病了?要吃什么药?村口的王三爷会看病。” “是你吃的药。” 生了风寒不都是捂着被子发汗,扛一扛就过去了吗?没听说风寒还要吃药的,齐氏愣住。 蔺洵:...... “那钱,不是,银子呢?” “银子都是老爷在管的。”齐氏小心翼翼的提示,就算买菜肉,老爷也是数着铜板给她,回来就要报账,少一个都不行。 “行了,躺着吧。” 蔺洵的心里六个黑点在刷屏,他看了看最大最宽敞的屋子,估摸着该是原主的房间就进去了,屋子里的摆设同样简单,不过比隔壁好点,至少家具都是成套成件的,书桌还摆着笔墨。按照人的习惯,贵重的钱财一定会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方便随时取用察看。蔺洵在床铺和书架上打量,最后确定在两层褥子下面。 小巧的荷包里,只零零散散的有几十个铜板,两小块碎银子,不知道够不够抓药?而且米粮也没了,还得想法子....蔺洵一时之间头疼起来。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抓药,原著里说齐氏是病死的,不知道是这次还是以后,或者这次留下病根日后一个风吹就病倒呢?关系到5点的家庭值,蔺洵坚决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第二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二) 村里的王三爷早几年跟着药铺里当过几年学徒,学了点抓药看药的本事,在这种落后的村户里可是独一份,时常帮着村民抓药看病,给家里加了不少的收入,日子也过的滋润。 蔺洵一踏进王三爷家的门,王三爷先习惯性的打量,“肺热上火,喝点药清热就行了,不爱喝药熬点梨子水也行。”他开的方子都是简单省钱的,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光顾。村里人生病,能熬就熬能扛就扛,看病的银子不如买两斤肉甜甜嘴。 “不是我,是内人,得了重风寒,想抓两幅药吃着。” 王三爷抬头一看,居然是蔺童生,霍,太阳今儿没打西边出来吧?他抬眼一看,今儿没太阳。 “风寒呐,什么症候?” 蔺洵就把齐氏之前的症状一一说了出来。他看完齐氏的面色,再根据原主的记忆描述,分毫不差。 “这是外寒内热,用桂枝汤最为得益,黄芪,栀子,板蓝根,金银花,防风等调理,先吃上三天,症候如果减轻就再吃上三剂,也就好的差不多了。记住,头三天吃药是去病,后面的三剂是固本,二者缺一不可。”村里人为了节省银子刚好转一点就停药,病情复发反反复复,闹的不消停,王三爷总会习惯叮嘱一句。 -- 第3页 蔺洵点头表示记下,然后面露难色,“一剂药多少银子?” “一剂药是五文钱,三三得九,九加三得十二,一共是六十文钱!”王三爷报数极快。 蔺洵心想,荷包里的钱不够呐,买了药就没钱买米粮,可要他拉下面子赊账,他又干不出这事来...怎么办? 王三爷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怎么回事,于是立刻补充,“你自己上山采药也行,采完了带回来给我瞧瞧,这样给方子带验药,一共十文钱。”砍下去大半。 “多谢了!”蔺洵立刻选择了最便宜的办法,找了王三爷的医书看清那几样药草长什么样子,打算自己上山采药。 那几样药草都算常见,稀稀拉拉的长在村子外围的山坡和草地上,蔺洵一薅一大把,塞进小竹筐里。 蔺洵采到一半,累的直不起腰,他苦中作乐的想,也算是扩充了人生经历吧?当初要选择专业时,他本来是投给了男主逆袭班,结果人招满了,导师问他要不要调剂,想想龙傲天跟班班和纯爱班以及舔狗班,他觉得现在这个调剂挺好,挺好。 蔺洵装满了一筐子的药草,终于直起腰来,慢吞吞的朝着村里走,他刚刚冒出头来,就看到有个中年汉子带着小男孩从他面前怒气冲冲的走过。 “爹!爹!我买这包石灰不是为了玩,是为了挣银子!”小男孩一叠声的解释道,大冬天跑出一身汗,“爹,我没银子了,你再买黄豆回来,我能做出豆腐来!” “什么?还要花钱?!”中年汉子猛的回头,小男孩收势不及啪一下撞上汉子,跌了一跤。 汉子连忙扶起自家孩子,怒气不减:“你花了三十文买这么一小包石灰,我就不说了,还要买黄豆?你是想亏掉整个家业吗李清明?” 汉子的怒吼声被风送过来,立刻让蔺洵竖起耳朵,李清明?那就是本文男主喽?剧情进展到哪里了?! 而那边,李清明连忙站直,苦苦哀求:“爹,二十文都花了,买了黄豆回来真的能做出豆腐的!这东西味道鲜美,做菜煲汤都可以,冬日没有鲜菜,豆腐正好做出来趁着天冷卖一笔钱呐。”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做买卖嘛?”李老大深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在强行压制怒气。 “为,为什么?”李清明的声音小了。 “因为你就不是个做买卖的料!”李老大声音放大,“你知道石灰卖多少钱?十文钱能买一大包!你拿着三十文才买出来这么一小包,你觉得自己很聪明?” 李清明目瞪口呆,这,这,他被糊弄了? 蔺洵听到这里,瞬间明白剧情刚刚有些进展。男主投身到李家村,根本习惯不了落后的生活,尤其是吃食上,熬了一段时间,李清明终于想出一个做豆腐的主意,既简单又好做,投资不高收入可观。 架空朝代没有豆腐,本来男主这个主意十分贴合李家的家境。可行性很大,可惜,太想当然,他从前没做过,试验了几十次才做出豆腐。果不其然,李老大就是第一道阻拦。 蔺洵通过三言两语判断出剧情的进展,就不再留心,本来他的戏份只有两幕,想让他多出场?得加钱! 蔺洵加快脚步,绕过正在争吵的父子两,从另外一个出口进村。王三爷看过药草后还分好分量,让蔺洵自己带回去煎药。 蔺洵回到草屋时,齐氏居然挣扎着下床,灶上熬着一锅能照人的稀粥,看到他回来连忙搓手,“老爷,油盐不多了,是不是得买点?还有河水上冻,村口的水磨最近不怎么好用,加上年底人客多,是不是多磨点出来备上?” 蔺洵叹气,让齐氏休息她怎么不听?还在忙前忙后,难怪生病没好,这能好的了吗?不过他没反驳齐氏的提议,反而问了这些事到底该找谁去做。 齐氏松一口气,老爷这是考她呢!她一一说了上磨和油盐怎么买,蔺洵记下,然后轻描淡写的说:“把药喝了。” “药?”齐氏楞了,“给我的?” “不给你给谁的?难道我好端端的要喝苦药汤子?”蔺洵故意口气恶劣的说,“早点喝了早点养着,年节的一大摊子事你还想躲懒吗?” 齐氏立刻安心,对,快到年节下了,祭祖不说,好赖还是有几门亲戚要走,照规矩女方走到哪家都要去帮厨,不然主家会说闲话,她不上手还能等着老爷亲自去做吗? 她安心后就一口气灌了风寒药,在药力的作用下昏昏欲睡,便回房了,只留下蔺洵对着一碗白粥流泪猫猫头。 太难喝了,他这辈子都没喝过比这还难喝的粥。粥稀薄不说,里面还有没挑拣干净的谷壳和碎石子,现在的稻米都是用石磨碾压去壳,自然难免带着这些东西,而且这粥好像还是昨天的,齐氏每次都是煮一大锅,热一热就吃。蔺洵翻了翻记忆,这还不是蔺童生的独创,而是村里都这么做饭,据说是为了省柴火。 难怪男主一心求着改善生活,这种日子真不是经过现代社会的人能过的。蔺洵仰天长啸,得亏他是个成年人,做事没人阻拦。 他三两口把稀粥吞进肚子里,饥饿的肚腹稍微得到一点抚慰,他便起身去库房里数数还有多少稻米,蔺童生曾有三兄弟,分家时就分到这么四间草屋和五亩薄田,他自己是不沾手的,靠着齐氏耕种勉强度日。 他从库房里拎出一袋带壳稻米,一上手拎出大概有三四十斤,成年男子的食量是每天六两米饭,两人就是一斤二,这袋子够吃二十多天,考虑到水磨不易,其实该磨个三四袋。 -- 第4页 可是蔺童生是个文弱书生,更兼年老,一次能背个一袋就不错了,蔺洵背了一整袋的稻米去了村口边的水磨旁,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磨米。 水磨主人的儿子正在挨个挨个登记,给麻布袋子做上记号,他不识字,于是就画上只有自己认识的符号,等磨好了各家再来取,倒也很少出错。 蔺洵看着眼前的画面似乎想到什么,他楞了楞,没抓住一瞬的灵感,倒是听到别人关于他的议论。 “咋是他来呢?平时不都是他婆娘吗?” “病了。” “难怪喔,造孽的很,一个人忙里忙外的,顶个男人用。” 他们的指点虽然隐晦,但蔺洵怎么可能没听见?他只装做那说的不是他,对啊,都是蔺童生的事,跟他蔺洵有关系吗? 很快轮到了他,水磨主人儿子做好标记,对着蔺洵点点头。蔺洵正要拔腿就走,突然看到人群里有个他正要找的人。 “牛大爷!明儿你要去县城吗?”牛大爷就是村里有数的几个有牛车的人,每次上县城就是牛大爷驾车,他家的牛老,但牛大爷赶车的手艺没丢,稳当的很。 牛大爷正好明儿要去县城里,蔺洵就跟人约好了,一早去牛大爷家里等着,逛县城。 事业值比家庭值难刷多了,家庭值,只要对家庭成员和睦友爱,朝夕相处之间总会慢慢涨的,运气好时,甚至送碗汤都能涨,评价的标准全看家庭成员的想法。而事业值一般是要求在原主事业的基础上填墨加彩,一点点去做。而蔺童生的事业点就是点在科举上,那想要继续下去就得去一趟县城里,摸一摸读书人的底,再适当调整,最终才能有所成就。 同时他也想赚银子改善生活,总不能天天喝白粥吧?那就必须去县城一趟,踩点。 第三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三) 趁着寒露未起,蔺洵跟着牛大爷一起去县城。 四面敞开的木头车,风一阵阵的往脸上刮,脸上生疼跟刀子似的,蔺洵换了四个方位还是被吹着,他索性不换了,就硬顶着,一直熬到了县城。 路上花了一个多时辰,没有减震系统的牛车坐着真是折磨。蔺洵跳下车,跟牛大爷约好下午时分在东市口回合。 牛大爷还要赶集去西市口卖菜果换些油盐钱,蔺洵便顺手让他代买,自己则走到东市口。 东贵西贱,东边也是居民区,住着县城里的富户,县城里唯一的一座学堂也在这里。在此等地段,消息交流也就比其他地方快了许多。 蔺洵在学堂旁边的茶摊子上要了一碗老茶叶,一边假意喝着一边竖起耳朵收集信息,来往的客商自然会谈论最新的消息。也无非是风土人情和附近州郡的消息,貌似最近的物资短缺,生意不好做。 蔺洵一边听着一边想,寒冬来临,距离年下也不过一月,他有打算也得等到年后,当务之急还是先赚银子。年后,看看这学堂有没有熟人,能不能探听到关于考试的小道消息。 蔺童生虽然号称日日苦读,其实在四十来岁时早就放弃了,读书既辛苦还看不到成果,他又没有子嗣,努力给谁看呐?还不如得过且过,混过一天算一天。 而蔺洵要刷事业值,就不得不先把科举的事情捡起来,至少得先把秀才考中,才勉强能算的上有点话语权。而男配班虽然教过各类技能,却钻研不深,他还需把原身的技能融会贯通,才能去考试。 他做好前后的计划安排,便起身去茶摊旁边的笔墨店,他还知道,可以给笔墨店的老板抄书换得银钱,也算是正常的来钱路子。 笔墨店的老板眼光极毒,来往的客人一打眼就能猜出目的,更何况蔺童生来买过不少书呢?一碰面,就热情的推销新进货的考试题集。 “老板,我不买书。”蔺洵摆摆手,“有抄书的活计吗?” 老板脸色不变,笑意盈盈:“别人来我必不肯说,您是老客我就直说了,咱县城里的读书人就那么些,来来回回的,一些基础书册早就用不上了,而更晦涩的书籍没人买得起,抄书这活儿其实没什么赚头。” “你可别糊弄我。”蔺洵也笑,“每年都有孩童入学,他们都需要重新购买书册,越是基础的书册也是如此,怎么会卖不出去呢还有历年的县试府试乡试的题册,每个人都得买。”老板无非是想压价。 被揭穿的老板面色一僵,随机恢复,“好吧好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您先带一册《孩童启蒙》回去抄,一本收回来六百文,笔墨自理。” 他算了算,一本册子得抄上十日,抛开成本,每天能赚到三四十文,这个价位算是很公道的,老板虽然油滑,这个倒是没坑他。 蔺洵准备趁着年前这段时间抄上两本,赚到的银子好置办过年的物件,他怀里就剩下两块小银锭,之前称过,只有二两。这就是全部的财产,真惨。 蔺洵怀里夹着白纸刚出店,对面的学堂散学了,一串串的小豆丁从门内挤出来,从五六岁到十六七不一而足,有刚启蒙也有等着考试的。他们跨过门槛,没了先生的监管,叽叽喳喳的讲着趣事,抱怨着书本难学。 蔺洵收回目光,正要快步迈过这群学生时,听到有人迟疑的喊:“蔺兄?”似乎很怀疑自己看错了。 一个岁数跟他差不多,同样鹤发苍颜的老头,穿着学堂统一配置的青色儒衫,佝偻着背,抬眼望他。 -- 第5页 “啊,是高兄。”蔺洵从记忆里翻到来人的名字,“高兄有要事?” “无事。”高平安看他,“去茶摊说话。”这里人来人往,挡着别人进出。 两人坐下,高平安挑了个角落,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后,便小声问:“蔺兄没报名这次的县试?” 蔺洵翻找记忆,的确没这事,干脆承认了。 “可惜,可惜,蔺兄不管怎么说,至少得把秀才考中吧?”高平安苦口婆心劝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当初蔺兄只差一科没过,就还只是童生,只要考中秀才,至少也算对祖宗有个交代了。” 虽然很多影视作品对秀才的名头看不上,常常酸秀才的叫着,实际在偏远村落,秀才就有相应的免税田,能坐馆授课,再好不过的营生。 高平安绝对是一片好心,他原先是蔺童生隔壁村的,两人时常结伴上学,幼时情意颇笃,等中年时高平安搬家,后来两人偶然相遇,才知道对方也没考中,这种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情谊倒是更甚。交朋友虽说不看阶级,但两人如果境遇相差过大,总规还是不舒服的。 蔺洵做个苦笑,“来年二月的县试,我倒是想去,可是没人作保......”县试除了填写本人履历,还要互结和具结,也就是找同场考生互相担保,找本县秀才作担保,因为有连带责任,秀才并不乐意随意给人作保,童生总得意思意思,这样才够意思。 虽然原身是根本不打算考,不妨碍蔺洵翻出这个理由来。 “这倒是....”高平安沉吟着,请人作保至少花上五两,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事关钱财,他也不好随意质疑别人的决定。 “你呢?怎么好端端的从学堂里出来?”蔺洵换了个话题。 提到这个高平安便苦笑,“我在学堂里上学。” “上学?” “没错。”高平安点头,面上带出涨红和尴尬来,“闭门造出不如出门观辙,我一人苦读诗书收效甚微,还常常坚持不下去,倒不如在学堂里上学,看着有这么多人在努力,想偷懒时便能控制自己了。”只是他岁数给“同窗们”当爷爷还有余,一介老翁混迹孩童之间,还常常比不过,有些下不来台。 要不是面前的人跟自己处境相似,高平安是决计不肯说的。 蔺洵倒是很佩服,这不比原身有担当:“高兄能下此等破釜沉舟的决心,就已经算是成功一半。”就算是现代有老年大学,又有谁能舍下脸皮重新去读大学呢?别的不说,光是别人的指点议论就臊死个人。 “我哪算什么决心...”高平安说完,重振精神:“蔺兄还有其他事要忙,我便不打扰了。” “好,待我忙过这趟,便去看你。”蔺洵同样也说,收拾着白纸从茶摊离开。 高平安挥手告别。 蔺洵漫步走着,高平安倒是个合适的人选,他想要以后参加县试,就得找个人问清考试规则内容,记忆总归有模糊之处,跟高平安相熟就算碰到不懂的地方,他也可以假托岁数大了记不清,高平安也不会怀疑。 蔺洵出门一趟解决两桩事,自然一扫心中郁闷。牛大爷代买了油盐,他还多付了两文以作酬谢。 回到家,齐氏这次倒是没有出门,乖乖的躺在屋内,她之前一等蔺洵离开就出屋做活儿,忙前忙后的不停手,被蔺洵撞见“大骂”了几次,终于学乖了。吃了几幅药后,咳嗽减轻,发热的情况也轻了,再捂捂发汗,应该就没事了。 蔺洵独个把磨好的糙米搬进粮杠,摆好油盐,这些东西都贵,却必不可少,咬咬牙也得花。等安顿好屋内,他便进屋借着光线还好,先用沙盘练习写字。 原身的字体中规中矩,蔺洵学过书法皮毛,同样也只是能看,等天色擦黑时,已经被他仿了个八成像。 第四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四) 蔺洵揉着酸疼的胳膊,检查自己的笔墨,一个人的字迹总是固定的,除非遇到大变故很难改变。 还好这次选的是空星任务,他多花上几天就能仿个八成像。模仿笔迹这个技能必须学起来,技多不压身,而且总有用上的一天。 接下来的两日,蔺洵就在屋内抄写《孩童启蒙》,编书者用常用字编成顺口溜,不知不觉就教会了幼童字句,属于最畅销的。笔墨店老板忽悠他不好买只算说了一半,本县的客户群饱和,也可以卖到其他县城和府城去。 熟练之后,蔺洵抄书的速度快了许多,本来以为十日才能抄好的,三日已经抄到一半。他搁笔等墨迹干透,抄书赚的钱太慢了,他还得找一个来钱稳定的营生,又不能耽误读书。 齐氏就是门口张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她吃了几天的药,也算好透了,不过刚生过风寒的身体有些虚弱,只能花时间养回来。 平日老爷读书她是不敢来的,可这事情来得急... “怎么了?有事?” 齐氏小心的说,“老爷,村长托人买了五六车萝卜白菜,正让各家各户去买。” “有这事?” “老规矩了,老爷忘记了,往年也是这样的。” “那你就去,不用问我。”蔺洵收起干透的纸张,突然想起,“要银子是吧?等等。” 齐氏松口气,村长卖菜一向都是收现钱,没人敢赊账,毕竟村长官位虽小,却管着整个李家村的方方面面,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好。 -- 第6页 蔺洵掏出荷包里的银钱,手也突然一顿,“买了多少斤?” “一共四百斤,够吃到开年。”齐氏忙说。 “一块儿去。”蔺洵心想两百斤齐氏一个大病初愈的妇人恐怕扛不动,他也该帮把手。 “是。”而齐氏却想,果然老爷还是不放心她拿着银钱,不过本来也是,谁家妇人能管着家里的钱财? 蔺洵朝着村里最大的空地走去,那里集合村里的壮劳力平整出一块地面,方便秋收时晒谷,现在正好堆满了一层又一层的白菜萝卜,村长的大儿正在点算核对每户当时要了多少菜,然后一手交钱一手过称。 菜本是村长去隔壁地界收回来的,价格比单独去县城买贵上半文,不过都送到家门口,贵上半文也不算什么,还省了功夫。 村长则是笑的合不拢嘴,他从原产地拉回来的菜,虽耗费了牛马,却赚了一笔,别小看半文钱,跑一趟他赚的多呢。 村民们排成长队,一户户的交钱。轮到蔺洵时,村长儿子翻开账册,找好之前画好的符号,“蔺童生,你家要了白菜二百斤,萝卜二百斤是吧?白菜一斤两文,萝卜三文两斤,一共是......” “一共是七百文文。”蔺洵顺口答道,同时数出身上的银角子,铜钱不够使。 “等等!我算算!”村长大儿立刻开始拨弄眼前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一阵响,嘴里念念有词, “一二得二,一三得三。”花了好一会儿才算出正确价格,还犹自不放心,反过来再算一次。 “是七百文文,小山,搬菜。” “好嘞!”李小山搬出两个麻布口袋,“口袋是我们家的,要还啊。” 村长大儿用银铰子剪碎银锭子,顺口夸了一句,“蔺童生算学学的真好。” “还行。”蔺洵谦虚。 交完钱,他就示意齐氏去搬东西,他自己也扛起一袋菜,准备回家。 东西很沉,走上一小段路就要歇脚。蔺洵想着天天吃这些菜会腻,要不要多做两个菜色,齐氏却在想,老爷最近怎么怪怪的?倒有点当初他们刚成亲的样子。 那时她还年轻,模样齐整,老爷也是现在这样,什么也不说,可她干什么都要来帮把手,生怕她累着,她嘴上推辞,心里却甜滋滋的。 蔺洵正在细数白菜菜谱,突然听到系统提示,家庭值上升到10点了! 早期的数值果然好刷!随便干点什么都能刷上去,蔺洵心想他扛菜能够涨5点,为什么之前熬药没涨?想不通。 白菜到家腾出麻布袋子,蔺洵便折返回去还袋子,刚刚走到空地的口子上,老远的就听到村长大儿的声音,“不行,你少给钱了!” 紧接着是惊讶的声音:“怎么会?我给足了四百文啊!” “四百文只够买两百斤的白菜!” 两人的争执声响亮,老远就传了出来,等蔺洵把麻布袋子一还,村长已经被惊动了,他挤开人群,“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嚷嚷什么呢!” 村长一来,大家纷纷让开一条路来,自己也不肯推开,想找个看热闹的最佳地段。 “爹!他买菜没给够钱!”村长大儿率先告状。 “没有,我给足了银子,怎么不够!”另外一人也是村长的堂侄,这才有底气吵个不停。 “到底什么回事?从头跟我说说!”村长皱着眉头,他能坐稳村长的位置,靠的就是家里兄弟多,怎么自家人还吵起来呢? 村长大儿先说:“他先是要两百斤白菜,也给了我四百文,可是后来瞧着萝卜也不错,就要退一半换成萝卜,就是一百斤萝卜一百斤白菜,那不是要加钱吗?” “可是萝卜价格低啊,我退了不是还要找钱吗?”堂侄也不甘示弱。 “就为这个你两吵的这么来劲?”村长一人头上敲一下,“重新算钱!这次老子来,还能算不清楚咯!” 蔺洵听清了大概,自然算出来,确实要给堂侄退钱。预交四百文只花了三百五十文,还要退五十文。 有人轻轻的撞了一下他,“蔺童生,你瞧瞧是咋回事?要补钱还是退钱。” 他回头一瞧,居然是男主李清明的亲爹,看戏不怕台高,还要找他评理呢,他低声说:“退钱,退五十文。” 他的回答很快被附近几个人听到了,他们互相传递答案,伸长脖子等着村长的结论。村长一手扒拉算盘珠子,他的架势比他儿子熟练多了,最后还是算了出来。 “小海,给你哥哥退钱。” 亲爹算出来的数字,李小海自然信服,他从包袱皮里数出一串铜钱,悉数递给堂兄。堂兄犹如斗胜的攻击,摇摆着尾巴得意的离开,剩下村长恨铁不成钢,“让你平时学算盘你不学,出丑了是吧?你高兴了!” 李小海被亲爹数落,一点不以为耻,“爹,我会扒拉算盘就算不错了,你瞧瞧村里有几个会的?!” “对啊对啊,咱们都还不会呢!小海够厉害了,以后慢慢学嘛!”村里人随声附和。 免费看了个热闹的蔺洵心头一动,总觉得有什么灵光闪过,他边走边思考,快到家门时突然理清思路。 他不是缺钱吗?完全可以在村里办一个初级技能扫盲班啊!一举两得啊! 第五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五) 已经错过明年二月的县试,要想参加考试只能再等一年。这一年里除了努力复习考试内容,更得赚到一笔银子。笔墨本身花费不菲,想要博闻强记就不得不多涉猎书籍,又是一笔开销。这钱如果单纯靠抄书得抄到什么年月去?做生意倒也不是不可,可跟蔺童生的人设就不符了,如果蔺童生有做生意的大才,早就发家致富,还用等到天命之年吗? -- 第7页 而从今日村长大儿,还有日前水磨坊主人的行为来说,教会他们一些初级的实用字,还有基础算学,是很有用。他们多半家里经营着小生意,需要由着自家人算账管理,学一学正好。至于别家孩子更不用说,学会了去应聘个账房小管事,月月得薪酬,就算是彻底改变一家人命运了。 蔺洵想通这个关节后,立刻返回家中,列出对应的计划表格,计算到底该教些什么东西。他的扫盲班计划还有一环要落在村长处,还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说服村长。 他日日在家里奋笔疾书,忙的脚不沾地,倒是早前说要过来看他的高童生,趁着年节未至,深一脚浅一脚的过来看他。 天气愈发的冷,落雪积了一地,高平安穿戴的斗笠满是积雪,抖在屋檐下聚成一团。 “你倒是好兴致!”高平安看着蔺洵正在窗边的书桌画着什么,凑近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姿态清雅,枝节遒劲,蔺兄藏着一手好画技啊!” 蔺洵放下笔,“不过是画着玩的东西,打发时间,每过一日就在图上多画一朵梅花,等到花朵尽绽,就是寒去春来之日。” “这又是什么名堂?”高平安连忙追问。 “这叫九九消寒图,高兄喜欢我便增你一副。”蔺洵说。 一进门要人东西属实不妥,可高平安十分喜爱,纠结之下还是点了点。 蔺洵便另外拿出一张白纸来,在纸面上勾勒出梅花的枝丫,同时问:“高兄来有什么要事?” “本来是想问你借书来着,我记得你手边有一本熹庆十年的县试题集?”高平安说。 “有倒是有,这都过去了十年,我一时寻不见,只晓得放在书架上。”蔺洵回忆自己的藏书,想了想回答。 “我自己找,蔺兄专心给我画图。”高平安自己起身来,在两只青竹书架上一本本的抽出书来翻找,不厌其烦。 “我还记得那年咱两不是一起去考过县试?怎的你的书不见了?况且找出来作甚?”蔺洵随口问道。 高平安的手一抖,自以为蔺洵看不清他的动作,“白云书院的山长便是十年前县试的出题人,听说今年又是他来出题,我就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例题,如果有一两道相同题目,那就是侥天之幸,我自己那本书翻出来,却被烛火不小心烧了。” “可惜,可惜。”一本题集要价不菲,蔺洵手停笔落,“画好了。”他画的十分熟练,梅花图的傲然凌霜之意跃然纸上。 “好!十分好看!”高平安爱不释手,卷好画卷用红绳扎好,拿着手里的书册,“天色不早,我该走了,不然雪越大,越难行走。” “这个时辰,吃了饭再走啊。”冬天天色黑的早,下午三四点就灰扑扑的。 “不了不了,我搭别家牛车过来,别人还在等,不好劳人久候,待到年后我再来看你。”高平安说。 “不不,年后还是我去看你吧,顺便看望嫂夫人和侄子。”蔺洵自觉礼尚往来,就得有来有往啊。 高童生也不推辞,重新裹好油纸,把寒梅图和题集珍惜的放进斗笠里,这才出了门。 高平安走了半个时辰,雪下得更急了,漫天遍野都是淡白的雪光,齐氏忙活完厨房的活计,叫蔺洵去用晚餐,而她自己反而停不下来,动手整齐起书房散乱的书册和笔墨。 “别忙活,收拾了一整天。”蔺洵想让她休息,成天的闲不住,却见齐氏捧着一张手帕忐忑不安的进堂屋,“老爷,我不慎碰掉了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蔺洵起身一看,手帕上还有一张细长字条,字条里裹着什么东西,他一碰,东西就尽数掉在手帕上,闪过一抹银光。 竟然是两个散碎银角子,目测应该有二两多。 字条上是高平安的字迹,“蔺兄,珍重自己,来年再考。” 蔺洵抚摸过上面的字迹,高平安是个难得的朋友啊!他大雪天巴巴跑一趟,恐怕就是为了送银子吧?生怕对方不肯收下还悄悄的放在书房里,这份情谊早超过银子的价值,重逾千金。 蔺洵把两个银角子放在手心,“我晓得了。”别人珍而重之送来的东西,直接退回来那是打脸,等他想个办法,从别处弥补回去才好。 “嗯。”齐氏不知道这是哪来的银子,她不说出来,以后讲不清楚,现在如释重负,乖乖入席吃饭。 又过了几日,蔺洵带着抄好的书册去县城换到一两银子,还割了两斤肉,荷包终于不是铜板响叮当。 村里临近年关时有祭典的习惯,整个村的人都会参加,虽然李家村以李姓为多,旁姓人家倒也不少,通通都聚在当初那块晒谷场上。 只有家中的顶门男丁才会参加祭典,其他妇孺都在外头,人人手里握着三炷香,先从李家人开始,再按照姓氏轮到旁人。蔺洵就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两个不情不愿的男人。跟他的五官有三分相似,一瞧见他就满脸不乐意,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 这就该是原身的两个弟弟,本来全家人都指望着蔺童生能出人头地这才咬紧牙关勒住肚皮供他读书,不料花费半生,啥回报也没见着,两弟弟自然不满。双亲过世前还挣扎着叫来村长要求平分家中田地,更是让这种不满达到顶峰。孝期一过,两弟弟跑的比兔子还快,立刻分家搬走,宅基地还挑了一个距离他最远的地方。 -- 第8页 平心而论,蔺洵觉得这两弟弟做的也没多大问题,如果按照原身的性子,拖累别人的机会还多着,所以他心平气和的对两人笑了笑。 两弟弟:淦!他肯定是在嘲笑我!不对不对,不会找我借钱过年吧?两人齐刷刷的后退一步,硬是在人群里留出十公分的空隙。 蔺洵看着自己突然减少了1点的家庭值,立刻不笑了,淦,他最近对齐氏好,好容易刷到20点的家庭值,平白没了他也笑不出来。 气氛维持微妙的平衡,等祭典上香完成,每家人能领到两个杂面馒头,这才是家家户户都乐意来的根本原因。 李村长看着这么多人聚在一块,乐的咧嘴。在他手中李家越加的兴旺,已经是极限,再想往上走改换门庭,就只有读书出仕,可是几个儿子都不是那块料,写了一半就死活不肯再去私塾白白花费他的束脩,李村长格外心疼那几块腊肉,下一辈只能指望孙子了,可孙子还小,看不出什么资质...... 蔺洵就是这时候找来的,他找个僻静角落,“村长,有些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喔?什么事?”李村长的思路还没收回来,他盯着蔺洵确实神游太空,村里唯二的童生来了,可惜可惜,要是蔺童生当初考中就成秀才,他使把劲把私塾建在本地,孙子也不用大老远的跑去隔壁村读书了云云。 所以村长听完蔺洵的计划后忍不住掏耳朵,“啥?你要开私塾?”他没听错吧?心想事成?! “不是私塾,只是一个识字小班。”蔺洵耐心解释。“私塾是为了科举考试,小班是为了以后找些账房掌柜之类的活儿。” 李村长听着蔺洵解释,起先有些糊涂,后来越听越是精神振奋,这路子,有门呐!大大的有门! 他知道,账房掌柜这些本来就是顶好的活儿,可不识字的人想当也没办法,书生考不上才愿意去做的。可书都读了那么多年,谁不愿意垫垫脚努努力干脆考个名堂出来呢?就算是秀才也改换门庭啊!于是这些活儿就变得高不成低不就,月例银子也越拿越高,李村长自己都眼馋。 现在天上正正掉个饼砸在他头上,他要是不接着就是傻子了! “好!我答应!”李村长一反应过来立刻答应,连珠炮的说:“什么时候开课?在哪儿上课?要不然我把屋子给你找出来?”那激动的架势,恨不得蔺洵马上开班授课。 蔺洵盘算时间,“开春吧,那时候天也暖了,也不会冷的难受。”不然大冬天的待在屋里不动,又不烧柴炭,要冻坏人的。 李村长想明白这个道理,倒是想得通。可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这束脩,是多少钱?”如果太贵了,没几户人家出得起啊。普通私塾一年束脩是十两,蔺童生不会收的更贵吧? 贵也得交,想想掌柜账房的收入,李村长下了狠心,一定要给几个儿子安排上。 “暂时定个三两银子吧,授课的时间是从开春到入秋,半年左右。”因为是第一期的学生,蔺洵并不是很有底,且教且调整。“暂时只收本村的人。” 李村长一听对对对,就是这样,有什么好事当然要先顾着自己人。蔺洵又跟他商量了些细节,说好等县试过后,就开堂。 蔺洵之所有来找村长商量而不是直接开课,一是考虑到村长的影响力,他如果不乐意,很容易出手搅黄。二是,他说开课就开课啊?别人碍于以前原身的脾性,未必愿意来。三是三两束脩不是人人都出得起,而村长都把自家人送过来了,余下的村民回过味儿,深深植根心里的就是跟着村长有肉吃,他们自然蜂拥而来。 蔺洵明白这能省他很多事,让出一小部分利益也不是不能接受。 第六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六) 腊月二十九,难得天气放晴,日头微微露出一个笑脸,李家村的村民都说老天爷赏脸,让大家安心过个好年。 齐氏跟许多妇人一样在河边洗衣,冬□□服沉重,她们一人占据一块石板,用洗衣棒一下下锤着,脏水顺着石板往下滴。 不远处有几个婶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的什么,挨着齐氏的赵婶子探头一瞧,“哟,是李老大的婆娘!我得快点!” 赵婶子在身边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只能厚着脸皮对齐氏说:“小齐,你身上带铜板了吗?借我两文,回去就还你。” 然后她不等齐氏回答又一拍脑门:“差点忘了你出门是不带钱了,我找别人借去。” 偏偏齐氏身上还真有,她迟疑了一下:“借钱干嘛?” “买豆腐啊!”赵婶子指着那头说:“李老大的婆娘最近在卖一个叫豆腐的东西,味道还不错,我买两块回去给家里人换换口味,成天萝卜白菜,白菜萝卜,吃的我嘴里发苦。” “真的好吃吗?怎么做?”齐氏心里一动。 “做法也简单,就是搁锅里煎一煎,煎熟就成,或者煮成汤也不错。我说小齐啊,平时也别太亏着自己,一年到头,只当是甜甜嘴犒劳犒劳自己,别一天到晚就知道闷头干活。”赵婶子真是看不惯以前齐氏天天那么辛苦的样子,累倒了有谁心疼啊? 她站起来:“我不跟你扯了,借钱去,不然等会儿李老大婆娘一会儿就卖光了。”她抢都抢不着。 齐氏心想,谁跟你扯啊?明明是你话最多!她没计较。 -- 第9页 “我带了铜板,在腰带里,赵婶子帮我带一块这个豆腐,我回去试试。” “好嘞!”赵婶子立刻就站起来,摸出三个同伴挤进人堆里,凭着自己宽大的身板愣生生抢到三块豆腐,白生生的用树叶包着,倒也好看。 齐氏望过去,赵婶子一走也就不剩什么,李老大婆娘也就挎着筐子走了,背影都透着满足。 赚钱了,谁不高兴啊! 李老大婆娘回家,家里的几个媳妇陆陆续续回来了,个个都是空着手,腰包鼓鼓。 李老大爷不用发话,媳妇们就乖乖的把铜板掏出来,分别报数。 “爹,我的三十块全卖了,三十文。” “爹,我的三十五块也卖了,三十五文。” “爹,我的三十块都卖了,有两块跌成两半了,两块合着卖一文,一共是二十九文。”小儿媳妇眼珠一转,把篮子漏出来,“诺,渣滓还在里面。” 李老大爷点点头,算是没追究这事,豆腐易烂,路上坏了很正常。 把铜板收拢点算成一堆后,李老大爷发话了:“这法子是清明想出来的,所以大房占大头,你们同意吧?” 李老三抢先说:“同意,同意,爹,咱啥时候分钱啊?”这都是年下了,马上过年,兜里有余钱,年年有余钱呐。 李老三是小儿子,嘴巴甜的不得了,劝着劝着,李老大爷就松了口,同意分钱。未分家无私财,他们合伙卖了半月的豆腐,其中六成归给家里,暂时由父母掌握,其余的,两成给李老大,剩余两成分别给李老二和李老三。 拿到铜板听着清脆的撞击声,各房的人都笑开了花,这声音简直是再美妙不过的音乐,让人百听不厌。 只有李清明格外的气闷,主意是他想出来的,方子是他带着大房的姐妹一点点试出来的,为了做成功人人累的眼珠通红,大姐和二姐甚至烫伤了手臂,结果分钱时还只能拿两成!还有个屁的劲头!他怒气冲冲踢着墙角的石子,大房的女孩也就是他大姐过来小声说:“小弟,别生气。” “我能不生气吗?事情就是我们大房在做,分钱就是人人有份。”李清明略带嘲讽的话语就这么说出来。 大姐也不说什么安慰的话来,她嘴笨,只好反反复复的说:“家里的钱本来就该孝敬爷奶的,小弟我们本来以为比二叔三叔拿的多了。” 那是我们做的也多!李清明知道跟这时代的人说不清楚,他们那一套观念早就扎根心里,只能摆摆手,示意自己想通了。 大姐安心了,“走吧,咱们去厨房炸丸子吃,过年吃丸子,团团圆圆!” “过年吃丸子,团团圆圆!” 齐氏端出一碗炸的酥脆的素丸子,这也是他们村里过年的习俗,象征来年好运,有钱的就炸荤丸子,没钱的就炸素丸子,总之要有这么一碗,才算是过了好年。 蔺洵就看到了炸丸子旁边的豆腐白菜汤,喔,剧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方。 李家人赶在年前做出了豆腐成品,应在年关上,给村里和隔壁的几个村都卖了,生意很好,名气也越来越大,开春后他们扩大规模,小生意摆到县城里,结果却被县城里更有势力的酒楼看上,扔了二十两银子算是买下配方,强行命令李家人不许再做这门生意。 钱强不过权,李家人想闹腾又如何,酒楼背后有贵人依靠,毫不畏惧,只让他们去告官就是。 男主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自己换了个时空,再也不是原本那个政治清明有理伸冤的地方,这才想要让自己逐渐握住权势才行,不然再多的财富也保不住。 盯着一盘豆腐,蔺洵想了许多,以至于齐氏面露忐忑,以为老爷嫌弃她做的东西,更要怪罪她随意花钱,可她又不敢说话,也是饭桌上沉闷的很,直到外头的鞭炮声把他惊醒,蔺洵突然回过神来,“吃饭吧。” 一年忙活倒头,可就等着现在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呢。 听着爆竹声里,年初二就到了,这天要回门,可齐氏家里早就没人,她也就是走个过场,去给她爹娘上香,奉上几分瓜果也算是尽心。 一个家族的坟头通常在一起,齐氏上完香,就看到往常都不正眼看她的几个堂弟期期艾艾的过来,抢先帮忙添土,拔掉杂草,殷勤的不得了,然后上香烛,最后亲近的说:“三姐我送你回去,地面冻上了小心滑。”一边过来扶她,两人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央,倒有些不让人跑的架势。 齐氏敢说从她出生以来,堂弟就没这么亲热过,现在对她这么好,倒是让她疑心堂弟要利用她干什么,她慌的直摆手,“别别别,你们有事就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听你们说一嘴只当顺顺气了。”不管什么忙,她又没钱又没人,怎么帮? “怎么会呢!您帮不上,这不是还有姐夫嘛!”大堂弟堆起满脸的笑,硬是挤出三层褶子,“姐夫要办个小学堂,这事你肯定忙的上!”他一边说一边示意自己的小孙子过来,“瞧瞧这机灵劲,学什么都快!以后要能当个掌柜,还会不孝敬您吗?”他滔滔不绝的讲着好处,齐氏就只捕捉到一个信息,老爷要办学堂!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老爷终于肯放下身段找个正经事做,以后家里总有个能立起来的男人了。齐氏喜不自胜,楞是没听清大堂弟的一番叨咕叨,直到大堂弟问道:“姐,你答应啦?” -- 第10页 “不,不行!”齐氏终于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堂弟连珠炮似的话她跟不上趟,索性就不跟了, “我做不了老爷的主!我不行。” 不管堂弟怎么舌灿莲花,齐氏就只认准了一件事,她做不了主。 大堂弟嘴巴都说干了,一点没听到她松口,气的转身就走,他今儿就不该来这一趟! 二堂弟这才慢悠悠的上来,“大哥这就是你傻了,齐氏在蔺家是什么地位你又不是真不知道,现在让她做主劝劝,她敢吗?”这是一点,再者他们平日对齐氏又算不上多好,又不是她亲兄弟,齐氏肯为了他们去挨顿骂嘛? “你当我不知道?这不是先找人说合说合更容易成功吗?”大堂弟没好气的说,“直接上门求姐夫?平时逢年过节我们都不去,现在还不被赶出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伸手也不打送礼人,你礼物送到位了,谁会赶你出来?”二堂弟继续慢悠悠。 “银子从哪儿来?说的轻巧!” “咱们两家凑凑不就有了?” 两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商量着怎么才能把孙子送去学盘账。 而齐氏一路赶回来,还未来得及放下篮子,就发现自己的几间草屋差点被人围满了,乌央乌央的人群都挤在庭院里,而老爷站在正中央。 “各位乡亲邻居先静一静,听我说完。在下办这个小班本来也是为了回馈邻里,大家住在一起自然应该劲儿往一处使,心往一块凑。只是我就这么一个人,屋子也就这么大,一次教不了多少学生,数量多了没法看到每个人学到什么程度,倒是耽误了他们上进,有想法的,就先去找村长报名吧!” 李村长站在一边,含笑的捋过胡子笑看众人争执,这种感觉啊,美!只要他一句话就能决定孩子的未来,让李村长觉得自己有尽在掌握的快感。 蔺洵早就跟他商量过具体的课程,此刻李村长依葫芦画瓢的说出来,听得众人不住点头。 “小班课程分成两部分,识字和算学,识字只教商铺里的常用字眼,做账房是够用了。算学教大家怎么算,以及怎么做账。这还不算什么,如果一整年的班办下来学不会的,第二年免费再学!” 人群里炸开了,学不会的还能再学!那不是吃了定心丸吗?!他们嘴上说孩子聪明,实际也担心孩子笨学不会或者贪玩错过机会,白花钱什么用处都没有。现在村长承诺包教包会,他们彻底放心了,有性子急的已经想借钱先报上名了。 不过蔺洵视线说过小班只收十个学生,三两束脩又不是谁都出的起,他本以为没什么人愿意来, 在村长的巧舌和威信下,十个学生只花了一炷香就招满了,被群情激奋的村民围住的李村长只好拿眼看他。 他说不招人了,村民非闹起来不可。 最后还是他想了个法子,扩招十人,不过由抽签决定,一切交给上天来判断,才算是解决了这场纷争。 第七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七) 李村长擦额头,大冬天他急出一头的汗,他是万万没想到大家会激动到这个地步,让他下不来台。 蔺洵旁观着,这事本来也是村长招来的,他趁着过年给自家亲眷透了风声去,本意是想自家人把整个小班包干,结果亲戚告诉亲戚,一窝蜂的整个村的人都晓得,有人担心动作慢了轮不上自家,赶着过来围在蔺家,差点没能收场。 此刻李村长过来吭哧吭哧的想道歉,蔺洵不冷不热的回答着。李村长心知他不高兴,这事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地道,咬咬牙就答应了借出村里的空房子还提供桌椅,让二十个学生能有地方坐。 “再说吧,县试在即,等到二月后在说。”蔺洵不咸不淡的说着,“择日我去问问同窗。” 李村长满面带笑的把人送走,决定回去就狠狠的揍小儿子一顿,让他嘴巴大! 至于蔺洵说要问同窗也不是虚言,高平安的增银之情他还挂在心里,等到天气晴朗路况好转,他便出发去找高平安。 还未过大年,空手上门有失礼数,蔺洵在街边的糕点铺子里称了二斤绿豆糕,用红色的牛皮纸包好,显得格外喜庆。 高平安住在县城里的一处金桂巷,巷子口栽着一颗桂树,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秋来时节满巷飘香,第三户人家就是高平安的家。 他原先是住在蔺童生的隔壁村子,娶亲后攒够了银子就搬到县城里,也算是混的不错。 蔺洵数着第三家,踏上台阶正要敲门时,隔着木门都能听到女人尖利的嗓音:“银子呢?” “到哪儿去了?!” 紧接着是唯唯诺诺的男声:“娘子,你小声些,被邻居听到了.......” “你还知道要面子?吃我的用我的时,怎么不晓得面子?拿媳妇的嫁妆钱养家很有面子吗?”女声的嗓门不小,已经有邻居从篱笆外探出头来,不过习以为常视如无睹,悄声议论着。 蔺洵敲门的手停下了,别人夫妻吵架他正好赶上,被发现岂不尴尬?他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欲等他们停下再进门,不料女人越说越起劲,一句又一句的话赶着出来。 蔺洵听了一鳞半爪,总算明白事情出在哪里,原来高平安借给他的银子,是他口挪肚攒下来的,他本以为娘子不知道,结果今天要送礼,娘子让他把银子拿出来,高平安言辞闪躲,高家娘子以为他干了什么,于是两人吵了起来。 -- 第11页 蔺洵倒是闹了个红脸,他倒是有心把银子还回去,又觉得这么处置不妥,别人夫妻前脚吵架,后脚他就还钱,岂不是说他听了个全程吗?高平安要脸面再觉得同窗面前夫纲不振抬不起头来,不定又发生什么事情。 于是蔺洵悄悄的倒退出来,重新走到巷子后,故意扯着嗓门大声问:“高童生住在哪里?这里是金桂巷吧?”声音老远就传了进去。 在室内的高平安听到了,连忙舍下脸皮对自家娘子说:“娘子,我有同窗来了,给为夫一点体面。” 高家娘子气鼓鼓的,听着声音越来越近,连忙收拾着屋内陈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此刻蔺洵已经来到高家门口,敲门喊道:“高兄在家吗?在吗?” 高平安高声应答,一边整理衣物过去开门,“蔺兄,你怎么来了?” “恭贺新岁!岁岁平安!”蔺洵把糕点递过去,“高兄别来无恙?” “好着呢!”高平安带出一点笑意,把人迎进自己的书房,并且把糕点交给娘子,高娘子瞅了一眼糕点标签,嘴角一瞥就十分不爽,上茶时毛毛躁躁,茶杯里的热水都溢了出来。 高平安笑意一僵,随机又浑若无事的转过头来,“蔺兄可是为了县试的事而来?” 看得出高平安的家庭地位还真不怎么样,蔺洵也只能装没看过,点点头:“是啊,上次不是你说这次出题的是白云书院的山长吗?我收集了一些他平日的资料,想着能不能对你有用。” “好,好!”高平安一听就喜不自胜,他就正在发愁这个,马上就要县试,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去考啊。如果再失败......高平安简直不敢去想,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踏进书院的大门,再次用老迈之身跟垂髫孩童一起学习。 这场县试对他来说,只能赢不能输。 先下蔺洵跟他说有出题人的资料,他自然想借来一观,不过嘛..... “高兄,书院最近不上课吗?” “别的学生还要上课,预备参加考试的不用,先生说已经教无可教,只待考试。”高平安说着,垂下头,有些紧张的握紧椅子的把手,“我想,想....” 蔺洵抚掌,“正好啊!我欲邀请高兄跟我一起做个考前练习,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何为考前练习?”高平安抬头。 “考试,心里准备也是很重要的一环。考试时是不是会提笔忘字?越是紧张越是想不起书上内容来?明明自己背诵过无数遍,对着空白的纸张就是写不出来?”蔺洵很心平气和的说:“并不是忘了,而是我们太紧张,如果能抚平这种情绪,想必能事半功倍。所以我想着,就在考试前做个练习,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它。” “不知道高兄有没有这个兴趣?” 高平安早就莫名兴奋,只觉得蔺兄字字句句都说在他心坎上。他考了这么多年,始终不过的理由便是如此,明明书中内容在平时倒背如流,一等到考试脑中空白,再想到错过一次考试又要等一年,提起笔满是恐慌。 这种情绪排解不出去,他就始终考不中。 想想自己花费的银钱,功夫,还有家中娘子的抱怨,高平安心想自己都已经厚着脸皮去了书院重新读书,还害怕做什么考前练习吗? 做! “正好,我缺个伴,就请高兄去我家里练习吧,我家清静,左右都无人打扰。”蔺洵主动邀请,高平安不知道该不该去,犹豫后说:“让我考虑一天。” “也好,静候佳音。”蔺洵也不逼迫他,起身道别。 高平安把人送到大门口,刚刚走到院子里时,突然听到一道年轻男声说:“娘,就不能劝爹不要去书院吗?” “你爹是去上进,有什么去不得?是没用功还是少交了束脩?”高娘子满是不解。 “我都快被人嘲笑死了!”年轻男声烦躁不安,“别人都笑我父子同书院,千古奇谭,还说要步我爹后尘,一辈子考不中秀才,娘我不管,要么你给我换个书院,要么让爹别去读了!” “好孩子,咱们县城只有一个书院,要换书院得去隔壁县城啊......” “我不管,我不管,要不换我就不去上学,省的别人换着法的嘲笑我。” 高平安的身躯一僵,他偏过头去,一行混浊的泪水顺着面颊往下淌。蔺洵无言,干脆拉着高平安出院子过巷子,随意找了个茶摊子坐下,自己挡住别人的目光。 高娘子听着动静,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手,“看,这不是达到目的了?你爹只要还要脸,要么退学,要么就是他自个换地方,决计不会让我儿辛苦赶去隔壁县城。” “还是娘厉害,把爹拿捏的死死的。”高家大儿十分得意。 茶摊子那边,高平安淌过热泪过,终于收声:“让蔺兄见笑了。”他自己的家人都如此,倒让他生出一股茫然感,他坚持读书考试错了吗? “高兄前几日还劝我,怎么现在自己糊涂了,行百里者半九十,只有考中先前的辛苦才不算白费,不然之前的坚持又算什么?”蔺洵劝道,“高兄便去我家中待上几日。” 高平安本来不好意思,却又不想回去面对家人,索性就跟着去了。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蔺家,李家村没人认识他,他的情绪逐渐恢复。 蔺洵给他安排了住处,休息一夜后,第二天鸡叫头遍就来敲门。 -- 第12页 “高兄!该考试了!” 高平安一惊,从睡梦中惊醒,天色还灰蒙蒙的,人根本不想离开暖和的被窝,可一想到昨日发生的事....他心头一痛,硬逼着自己起身。 蔺洵起的比他好早,早就穿戴整齐,领着人到了隔壁的空房间,给他讲解具体该怎么做。 “县试一共四场,一考就是一整天,只有写完才能离场。”蔺洵举着蜡烛,“考题我已实现列好,就放在那边桌子上,具体的规则我也不用多说,高兄只谨记一点,一切都当成真正的考试。” 他面色严肃毫无玩笑之意,高平安听着听着暗中吞下口水,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就是这种感觉。 蔺洵讲解完规则,二人就去用过早膳,然后模仿赶去考棚的行为,在李家村的外围走了两圈。蔺洵也不是白白安排散步,一是活动气血让身体暖和一起,二是早上无人正好放松心情,三是培养这个习惯,让高平安能通过散步冷静下来。 早晨的李家村空旷无人,高平安走着走着的确慢慢冷静下来,等回到蔺家时思路清晰不少,在蔺洵宣布开始后,拿出了应对考试的心态。 坐在事先准备好的考棚里,几尺见方的木板,陈旧的桌凳,的确让他找到几分感觉,高平安听着侧面“同期”翻卷面的声音,思路又开始放飞,考不中怎么办? 隔壁轻轻敲了木板一声,高平安回过神来,不对不对,他该先做题,做完在考虑这些。他翻开卷纸,写上自己的名字后,按照顺序一道道的答起来。 每当他思路跑偏时,隔壁总会敲那么一下让他回神,让他不敢耽误,只能慢慢的写题目。 第八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八) 题目基本是照着往年的县试例题来的,偶尔有一部分是新题,高平安认真写着,不知不觉就写到了下午。 脖子和后背坐了一天后僵硬酸疼,他微微活动,从头开始检查自己写的题目,能写的会写的他都写上去,其他的只能空着。 冬天天黑的早,突然高平安听到一声铜锣响,跟考棚里的响声像了十足十,他条件反射的放下笔,等着军士过来收取考卷。 齐氏敲响铜锣后,候了一盏茶的功夫,整装肃容的进来,一言不发的收走考卷。完成这个步骤,高平安才醒神,如梦初醒的走出来,“这就考完了?” “当然考完了。”蔺洵从隔壁绕出来,“考的如何?” 高平安摇头,“不怎么样。”好多题目他明明复习过,还是忘了。 蔺洵也不失望:“今儿是第一场,机会还多着,先去休息。” 高平安忐忑的心安定下来,对,这还是模拟考试,他还有机会。 白天就这么考试,休息后趁着夜色互相交换考卷评分。高平安拿着蔺洵的试卷,越发觉得蔺兄就该去报名的,这短短的五天,他肉眼可见蔺兄的进步,从一开始的中规中矩回答,再到偶有灵光闪现,最后到脱颖而出。每每读他的文章,让高平安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而且,蔺兄还让他重做错题,从另外的角度再写一遍,起初真是让高平安绞尽脑汁,重写就算了,这个魔鬼还限定时间!到时没听完,直接从他手里抢纸。高平安一笔戳在纸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得了零分。 闹到最后,他一喊开始高平安就马不停蹄的写,写,有多少算多少!总比零分强,要不怎么说人是逼出来的呢,他写文章的思路被拓宽,速度也加快不少,再也不会像原来拖拖拉拉。 这一天,蔺洵突然宣布明天休息,高平安一愣,“休息干嘛?继续考啊!” “后天就是二月初五,县试的日子,高兄过糊涂了?”蔺洵把笔放下,“明儿好好休息一天,后日就去考试吧。” 高平安恍惚,竟过的这么快!一晃就过去快一个月,他怎么一点没察觉?好像每天都过的很充实,所以时间流逝的格外快。而且,他竟然真的近一月没想过家里的烦心事。 “回去清淡饮食,收拾厚衣服,带上准考证,你只需要去考。”蔺洵催促,“走,我送你回家。” 高平安恍恍惚惚的回家,几乎是蔺洵一个指令他一个动作。 路上蔺洵想,这段时间他也算是摸清楚县试具体考什么内容,并把原身的学识融会贯通能运用起来,就是碰到旧相识他也不惧,再者,他认真的对比白云书院山长平日教学时常选用的书籍,词句,再特别挑选了很冷门,至少十年没出现过的考题,暗中揣摩本次县试可能出现的题目,再尽数告诉给了高平安。 如果高平安能中,他中的把握也扩大到九成。 这次练习,收获不可谓不大啊。 等到了县城的金桂巷,高平安推门回家,正要提前收拾考试用的包裹篮子,高家娘子路过时却瞥了一眼,“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鬼混你死在外头了。” 高平安一踏进家门,刚才那股勃勃信心立刻就瘪了下去,明显气势消沉起来,他懦懦的说:“娘子,我是去做考前练习,并没有胡混。”毕竟常年对着娘子气短,他不敢大小声。 “哼!”高家娘子冷哼一声,径直推开门走了。 蔺洵只能拍拍他,这是别人的家事,他想管也管不上,叮嘱他处理好考前的事后,蔺洵就回去了。 高平安独自呆坐家中,心乱如麻,压力和担忧再次潮水一般像他涌来,正心烦时,手不经意撑到桌子上,发出两声敲击声。 -- 第13页 思维立刻回归,每次他走神时,蔺兄都会敲两下,告诉他这是信号,听到之后立刻动起来做事。起初是他敲,后来就是让高平安自己敲,只需要轻轻两下,他就会条件反射的回归正事。 对,发愁有什么用?还不如自己做点事情! 蔺洵自然不知道他的敲击暗示正在起作用,他送完人回家,给自己安排新的工作计划,上午时间编写教学小班的教程,下午时就继续看书专研考试题目。 下次可轮到他自己考试了啊。 县试如期举行,那天春寒料峭,不少人裹着棉衣站在考棚外瑟瑟发抖。 高平安为了稳定情绪,一路步行走过去,走出一身汗,他十分安静等着军士过来搜身进棚。 过来考了这么多次,从未像现在这么冷静过。 与此同时。 “也不知道高兄在考场里怎么样?”蔺洵放下刚整理好的白纸,喃喃自语。 他觉得高平安输在心态上,如果能稳住,不说头名,末名也能中吧?希望他的考前突击有用。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嚷嚷声,“姐夫,姐夫,是我啊!” 后面是齐氏急的不行,“你们干嘛?老爷正在读书,你们打扰他了!” 而齐家两兄弟怎么会听,左突右闪的绕过齐氏,直奔着房间里来,直到推开门看见蔺洵真的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才讪讪的说:“姐夫,你真在读书啊!” 不然呢? 蔺洵合上书本,淡淡的问:“什么事?” 齐氏已经追了过来,刚才她被两个堂弟媳妇和小辈绊住脚,现在赶过来又是生气又是愤怒,她在家里本来就没什么脸面,当堂弟的还要把她的脸面抹下来拿脚踩。一时间眼泪滚了满脸,止都止不住。 没有齐氏说好话,齐家两兄弟更加不好意思,只好把精心挑选的礼物奉上:“姐夫,你瞧这是上好的糕点,还有绵白糖,可好吃了,你尝尝....”他怎么觉得堂姐夫看人这么吓人呢?轻飘飘的一样,比平时村长板着脸还让人害怕。 蔺洵压根不看那些东西,“有事就说吧,我还要继续编写教程。”他时间紧的很,等县试后没几天小班就要正式开课了。 一听到教程,齐家的老大眼前一亮,立刻从后头拖出自己的小孙子,“姐夫你看,这是我的小孙子,机灵聪明,学什么都快,你收下他教,保证他学的又快又快,等他找到好工作,拿到月例银子,第一个就回来孝敬你。” 拖着鼻涕的小孩用黑的发亮的袖口一抹,登时就让蔺洵郁闷的说不出话来。没办法,就这个条件,这小孩已经算是打理干净的。 蔺洵往后躲了躲,这才开口,“晚了,今年的小班已经招足了人,平白无故多加一个人,别人能乐意?” 齐家老大抢先开口:“姐夫才是师长,他们不乐意又能怎地?就不怕姐夫给他们穿小鞋吗?”他说完还得意洋洋,似乎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出的很好。 “荒唐!你在侮辱我的品行!就为了一己私利全然不顾那些渴求知识的学子,我还有脸对着至圣先师的画像说自己有教无类吗!”蔺洵突然勃然大怒,指着齐家兄弟说:“赶出去,这等子侮辱人的家伙一起赶出来,带着他们的东西一起滚,麻利的滚!” 齐家老大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被老二一扯,慌慌张张的走了,连东西都忘了拿,被齐氏板着脸送了出来,啪一下关紧了门。 “我说错什么了我?”齐家老大还是想不通。 齐老二跺脚:“我的哥哎,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能做不能说?!你当着人面说姐夫给学生穿小鞋,他能乐意吗?就好像你,你偏心小儿子能直说吗?还不是打着由头说是小儿子的孩子聪明机灵?” “那我回去认错!”齐家老二扭头就想走,又被弟弟拉住了。 “人正在气头上,你去火上浇油啊?!”麻蛋真不想承认这种憨货是他哥哥,齐老二抹了一把脸,“等着,过几天让媳妇去给三姐绣鞋垫,探探口风拉拉关系,以后有事才好开口。” “关系是需要维护的,不然再亲近的早晚也会散掉。” 齐老大琢磨琢磨,好像是这个道理,他勉强听了老二的劝,走掉了。 等人真的走远了,齐氏愧疚难安,又是生气又是难过的说:“老爷,是我的没拦住他们....”要不然他们怎么能冲进屋里来。 “跟你没关系,他们五六个人,你一个人怎么拦的住?”蔺洵没责备他,“等他们再找你时,你就糊弄着,他们给你东西你就拿着。” “那,他们求老爷办事怎么办?” “办就办呗,要是照常交束脩,孩子认真学习,我收下也未尝不可。不过这话别那么早告诉他们,等他们忍不住时再透透风。”蔺洵叮嘱她该这么那么说:“也不是我不乐意,今年招学生时的样子你也看到,人人都想来不说,我收他们是不是本家也会让我收人?顺了一方另外一方就不满,倒不如都不收。” 齐氏笑了,“也是这个道理。”蔺家本家还没来人呢,收哪边都不好。 既已想通这个道理,齐氏面对本家兄弟的糖衣炮弹,安然受之,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这是后话。 蔺洵发现他告诉齐氏这事该怎么处理后,停滞已久的家庭值突然猛涨5个点,已经到了40点,感觉齐氏对弟媳妇的讨好还很,乐在其中?不过能涨就是好事,事业值可是一点都没涨啊!还是孤零零的10点,难道非要他一路考上去才算是增加了事业值? -- 第14页 蔺洵正思考着这个问题,突然这天上午,事业值涨了10点,他若有所思,今天好像是,放榜的日子? 莫不是高平安考中了?! 第九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九) 被他挂念的高平安此刻满脑子空白,嘴里小声的念叨着,“我中了?真的中了?确实中了?”他顾不上榜案前方的拥挤,硬是一遍遍的看着那张黄纸,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的名讳籍贯年纪。 或者有人跟我重名呢?他惶恐的想,巨大的喜悦冲击他的脑子,他反而无法接受这样的信息,只能一次次的盯着榜单看,再三的确定是不是自己,知道衙门的衙差要给人报喜信,刚巧看到了他过来恭喜考中秀才,高平安张张嘴,终于接受自己考中的事实。 紧接着,眼泪止都止不住的往下淌,倒把报信人唬了一跳,“秀才老爷别这么激动,小心身子。我们还去您家报喜信吗?”他小心的问着。 “去,怎么不去?这种好事当然要广而告之。”高平安擦了擦泪,他扬眉吐气的大喜时候,怎么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边高平安衣锦还乡暂且不提,蔺洵发现自己的事业值涨了10点,惊喜过后就在思考其中的关联。 这期间如果能跟事业沾边的事,一就是他自己融合了原主的学识,二就是跟高平安一起学习,告诉了他一些考试的小窍门,难道他去教导别人也会增加事业值吗? 蔺洵考虑后,觉得两种可能都有,具体是哪种还要等高平安那边的消息才行。 而他这头,职业小班的开课时间到了,这天是良辰吉日诸事皆宜,天微亮,二十个少年就被家人带着来到蔺家的门前。 他们大多数都在十五六岁之间,也有两个十八九岁,已经能当成半个大人用,如果不是过来学点东西,大多数都被送去做学徒学们手艺,熬过只管吃喝的三年,也要好几年才能出师赚钱,所以,他们很乐意过来学识字,至少一开始的起点就比别人高,能在商行里找个小管事的位置,一步步往上走。 所有少年都被家里耳提面命,说过八百遍学东西的重要性,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但是他们也不敢不听啊。 蔺洵手中握着花名册,一一点过名字后,满意点头,“来,先在至圣先师的面前发誓。”他一松细绳,挂在墙面的画轴应声而开,至圣先师的画像漏了出来,这还是当初他入学时用过的东西,被当初的启蒙先生赠送给他。 “我念一句,你们跟着念一句,起。” 底下的少年声音郎朗,“吾在先师面前立下入行誓言,每一字每一句所书写,必真实无误,不违本心,竭尽所能,为主家分担。” 他们还不知道,这个简单的誓言几经增减却初心不改,后来成为整个账簿行业每个新人都知道的金句。 不违本心,竭尽所能。 蔺洵听着他们的声音很是满意,本来念誓整个步骤只是他当初启蒙先生的原创,他想这些孩子虽学的简单,也需要这么一个仪式感,也算是他发扬师长所长的。 果然,念着誓言的少年们逐渐收敛起轻慢,变得郑重起来。这第一堂课的效果似乎很好。 蔺洵找了一块木板立在课堂最中央,上面就是他今日精心挑选出来的二十个基础字,写在白纸上,他念过读音讲过释义后,让学生认清笔画然后自己在沙土板上书写,并且告诉他们等认到两百个字,就可以用上宣纸。 毕竟现在一刀粗纸也很贵啊,而笔墨钱都是学生自己负担,也是一笔大开销。 学堂里学生安安静静的在沙土上写字,而蔺洵恍惚出神,想该怎么改造做出更便宜的纸张,学童废纸,不练习难有进步,例如写字,例如书法,谁都知道练习才好,可是笔墨钱从哪里来呢?! 他想着想着,突然想起当初男配班的导师告诉他,以前有一种水写纸,用水迹在其中书写,数息之后干透又能反复使用,实在是初学者的最佳利器,后来逐渐被更先进的技术淘汰。 可他们看起来落后的东西,如今正好何用啊! 蔺洵还记得那时候他好奇心重,追问纸张是怎么生产的,导师也说不清楚,于是他回去自己查询,原来纸上涂了一种特殊的化学涂料,遇水变色,他找到答案后满足了好奇心,也顺便记下化学涂料的名字。 果然好奇心才是人类进步的源泉啊。 蔺洵把这事加入了备忘录,有学生举手问他某个字怎么读,他便转身去答疑解惑,等学生记住全部字体后放他们外出透风,然后回来默写之前学过的字,学生都能记住八成。 少年人比孩童更有耐性,并有意识的去记忆,效果自然比给孩童启蒙快多了。 上午的两堂课过后,规规矩矩的少年在他宣布散课后撒丫子就跑,迫不及待的回家准备给父母报喜,他们学会写字啦! 人散去,蔺洵摇摇头去收拾木架和纸张,突然有个小少年冒了出去,“先生,我来帮您。”他挪动木架,把纸张一一叠好,蔺洵把纸张收好,摸了摸这个少年的脑袋,“何磊是吧?回去吧,这点东西先生拿的动。” 这小机灵鬼,还想课后刷刷先生的好感度,但不可否认,他的确心生愉悦。 “好。”何磊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扭头就跑了。 蔺洵不紧不慢的回家,其实上课的学堂距离他家本来也不远,本来他是想在自家上课的,可惜扩招后家里坐不下,李村长找了个空房子出来,还提供了板凳座椅。 -- 第15页 走回去也不过十分钟,刚刚踏进门槛,蔺洵立刻被人捉住了双手,对方激动万分的:“蔺兄!蔺兄!”一声接一声,声声急促,竟是声音嘶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高平安脸上带着狂喜的痕迹,蔺洵连忙安慰他,“没事,没事,别激动,一切都会好的,都会过去的。” 听到这么两句话,高平安想起当初临近考试时,蔺兄也这么说过,连忙想起这次最大的目的, “我中了!我中秀才了!” 跟他的猜想出入不大。蔺洵反而很淡定,“恭喜,我早知道高兄会中的,火候足了。” “是,是!”高平安不由得潸然泪下,“这次我是来给蔺兄送礼物的。”堂屋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一张木桌放不下,高平安看着这些礼物红光满面,颇有几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架势。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帮忙送礼物的人,蔺洵让齐氏带着他们下去喝茶,他看出高平安还有事要说,于是把人引去书房。 齐氏招待了高平安好一会儿,高平安说要找老爷她讲了老爷在何处他又不肯去,此时才说出自己的目的,齐氏一边欢喜一边想,唉,什么时候老爷中了才是大喜事呢! “高兄坐,外面人多口杂,有事在书房说。”高平安几次想张嘴都被蔺洵打断,现在才得了机会。 “对对对,我喜欢的疯了,连这点都差点忘记。”高平安扭头看四周,神神秘秘的:“此事不能被第三人知晓,蔺兄,你猜中考题了!” 这点倒是他没想过的。 一旦开了头,高平安滔滔不绝,“我在考棚看见跟你之前出过八分像的考题,差点惊讶叫出声,这,这是个什么运道!”回想那一刻,高平安还是兴奋难耐。 “那道题我做过,又改过,在考场上一一写来如有神助,洒洒洋洋。据说,县令大人对我的回答十分满意。”高平安兴奋地难以自持,“这全都有赖蔺兄啊!”如果不是那道题,他未必能中,他的名字在四十五六名,县试只取五十名,如果不是那道题投县令所好,他只会又一次折戟。 “题是我猜中,做题的确是高兄,我如果有三分功能,你自己也有七分。”蔺洵并不居功,反而淡淡解释:“我看过白云书院山长近十年的文章,从文章里揣摩出几分他的爱好,猜中不足为奇。” “奇,怎么不奇!”高平安兴奋后又转成遗憾,“如果这次蔺兄自己参加县试,必定榜上有名。”到时两人双双上榜,岂不爽快! “时也命也,谁也说不清楚,也许我的“时”在下次考试呢?”蔺洵反过来安慰他,原身没有报名考试,他也没法子啊。 “还有一事,我猜中考题只是偶然,高兄切忌不可外扬,以免外头议论纷纷,那就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了。” “我懂的,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高平安脸色转为郑重,“此事法不传六耳,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那就好。”蔺洵欣慰,“以后高兄打算干点什么?是开馆授徒还是寻个差事?”不论那样都是好差事,或者给上官做师爷,总之衣食无忧。 高平安纠结,终于终于吐出几个字:“我还想考!我想中举人!”他生怕蔺洵否决他的提议,一股脑的往外说:“都说穷秀才富举人,秀才被叫酸秀才,而举人被称为老爷,我既读了这么多年,总还想试一试。现年我四十有九,哪怕还再活十年,也想把这十年花在考举人上。” 蔺洵没有否认他,很是欣慰:“高兄大志!能有此心,我早知高兄不是池中物。”高平安当初能抹下脸皮重回书院读书,可见其心坚韧。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得陇望蜀,不识好歹。” “得陇自然要望蜀,不然还止步不前,坐享其成吗?我很佩服你。”一般人只想躺着,谁还愿意继续努力啊。 “那便一起努力吧。” 第十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十) 高平安带着满满的支持和信心回去了,蔺洵把人送走后,看到齐氏正在整理那些礼物,都是实用能吃的,或者笔墨,高平安送礼物之前还是考虑过的。 “老爷,东西太多了,要不要退回去?”齐氏越整理越是发现觉得贵重,收了人情太重,她惶恐担忧回礼。 “留着,以后逢年过节加倍回礼。现在大喇喇退出去,高兄还以为这是我想跟他划清界限的意思。”有人送有人收,用别的东西还回去,这才是相处之道。 “好的。”齐氏觉得老爷说得对。 “等等,我带上两盒给本家,你也带两盒给齐家的老亲戚送去。糕点不耐放,给大家都分分。” 蔺洵自己挑了两盒花样好看的糕点,溜达着去了蔺家长辈的家里。 长辈早就晓得他最近的行为,正生气他做什么事不跟族里长辈商量一声,却听到他来拜访,有心推拒拿拿架子又怕真的把人推走,正犹豫不决时蔺洵已经进屋。 也不知道他们在屋内嘀嘀咕咕说什么,反正出门时长辈面带笑容,亲自把人送到大门口。 蔺洵是去缓和关系的,原主之前很少跟本家长辈联系,一旦遇到麻烦也没人会伸出援手。他许诺出每年专门给族里留出两人的名额来上课,长辈虽然努力绷着架子,还是乐的不行。 原著中关于他的情节语焉不详,蔺洵还是能猜出原身一定是去世,所以荒废的屋子才会由着村长做主买卖,不过倒也奇怪,这种财产一般都是由族里收回啊? -- 第16页 或许还要等上几年,才能窥见其中端倪。 而高平安这头,他回家后,高娘子一反常态笑容满脸的迎上来,眼神却往不由自主后面瞧。 高平安一想到当时娘子和儿子说的锥心之言,笑容不由自主的淡下去。他本以为家人无论如何都是最能依靠的,结果娘子狠狠的给他上了一课,有权势她们才是家人,无权势连陌生人都不如!至少陌生人还不会被这样言语羞辱。 高娘子没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背后空空如也,只能问:“礼物呢?糕点呢?”她可是看到高平安买了那么大一推,她连分配都想好了,东西呢? “什么?你说我买下的糕点?”高平安恍然,“那些是礼物,已经分给我的亲朋师长。”得蒙照顾,他稍作回馈而已 “什么狐朋狗友?也配的上吃香酥坊的糕点?”高娘子立刻怒了,“要回来!”她趾高气昂发言已成习惯,对高平安惯是如此,就算知道他地位今非昔比还是改不过来。 “要回来?送回去的东西还能要回来?”高平安简直被气笑了,“你要是觉得能行,你就去。” “你,你花的是我的钱,我的嫁妆!我说了就算!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去!你中了秀才脾气也变大了!”高娘子也怒了。 “那是我一本本抄书换来的银钱,每个铜板都是我赚到的!搬到县城时的确用过你的嫁妆,可是后来都一一补上了!”高平安以前是没底气,也确实感念娘子当初舍出银子的恩义,可这份恩义不是她一直踩在他头上的理由,更不是她撒泼的借口。 “你去吧,我不拦你。”他说完又泄气了,只觉没意思,一屁股坐在堂屋,“我等着。” “你要是觉得家里就差了这么点东西,咱两还是一拍两散的好。”他话音刚落,高娘子像被抽了筋一样软倒在地,嘴巴开开合合,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挽救。 躲在屋内的高成材眼看他娘已经拿捏不住他爹,连忙装成刚听到的样子,“娘啊你坐在地上干什么?你现在可是秀才娘子,要自重身份啊。” 高平安冷眼看他们。 高成材是小辈,能屈能伸多了,他先过来扶起高娘子,又压着高娘子道歉,拍着胸膛保证, “爹,娘是一时转不过弯来,从来节俭惯了,我劝劝她就好。”高成材硬往她脸上贴金,把要东西说成节约。然后转过来假意对着他娘说:“娘,爹现在身份不同,外出行走总要撑起一份体面,不然别人怎么会尊重爹?娘以后可别说这种傻话了。” 高娘子忙点头,对对对她不过一时想不开罢了,其实没坏心。 高平安勉强接受这个理由,“好吧,你劝劝她。”他扭头去了书房。 望着爹离开的背影,挺直的背脊和高昂的头,以及跟之前截然不同的气质,高成材叹息,爹是彻底站起来了。 以后还想从前那么对他,不可能喽! 高平安重振自己的家庭地位,他跟着新晋秀才们参加过几次文会,慢慢就没兴趣去了。这些文会也就是变着花样的捧自己,捧对方,有时间他还不如去读读书呢! “所以你就来找我读书了?!”蔺洵举起一张淡灰色的纸张,抬笔蘸了清水,写了学以致用四个字。 一炷香后,水迹消失,还是一张完完整整的纸张。 “当然咯,我知道自制力不行,如果跟他们那些人处久了,学识只会倒退,还怎么考举人?”高平安还有个优点,有自知之明。他晓得自己的毛病,所以宁愿天天大老远的跑过来跟蔺洵一起学习。 “过来看看这纸。”蔺洵招呼他。 “灰扑扑的,颜色不好,这是粗纸?”他接过笔来,自己写了几笔,“买纸的钱不能省啊。” 蔺洵但笑不语,“你再看。” “再看也是粗纸啊。”高平安随手写字,“下次我给你带几刀纸来。”他怕提钱伤人自尊,干脆说带纸过来。说起来他们最近用纸量确实很大,十天就能耗光一刀纸。 “宣纸我不缺,可是这种纸真的缺。”蔺洵把纸张拎起来,“现在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纸上氤氲的水迹从边缘开始模糊,再逐渐干透,最后一点点痕迹都没了。 高平安瞪大眼睛,“等等,这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仙法吗? “这不是仙法,不过赚点银子倒是没问题啊。你觉得这种东西如果给刚学会书法的人用,他们愿意买吗?” “愿意,肯定愿意啊!这多实用啊!只要不贵,一定会大卖的。”高平安兴奋难当,“你准备卖多少银子?” “不卖,我献给县令大人。”蔺洵刚说完,发现停滞的事业值又涨了5点,从20点变成了25点。 这个系统的评分标准真是变幻莫测。 “妙啊!”高平安立刻领悟到其中的好处,“县令大人得了好处,自然不会在银钱上吝啬,反而比你单纯售卖纸张给的还多!”做生意的小九九高平安也知道一些,如果跟商家打交道,他们未必有久经商海的人精明,还不如退一步交给县令大人,再说了,如果有县令大人主持,这东西也能惠及每个穷苦的读书人,利国利民的好事啊! 蔺洵想的还要更深一点,他送一个好前程给知县,结个善缘,以后的好处才是受用不尽的。虽然他缺银子,可是更缺关系。 “蔺兄想的比我深呐。” -- 第17页 “想的深的人也会累啊!为了造这东西,我忙活了多久。”蔺洵舒展背脊,“高兄,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愿意过来代几天课的?有耐心的,报酬好商量。”他最近精力都放在这上面,小班教学十天一休,他都不知道多久没休息过,辜负窗外好春光啊。 “你瞧瞧我怎么样?”高平安展示自己,毛遂自荐:“符合要求,不要报酬。” “啊?你要不觉得酬劳低,倒也无所谓。”蔺洵道:“你不嫌弃孩子们吵闹吗?” “少年的朝气,我怎么会嫌弃?”高平安笑道,信心满满。 “高兄来代课几天倒是无妨,不过,还是得麻烦你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这办算学小班本来就是我一时兴起想赚点养家糊口的银子,办着办着倒觉得给他们启蒙教学有意思,也有成就感,我打算日后一直办下去,就需要轮换的人。” “可我分身乏术,一个人忙不过来,总要找个人能替换,酬劳倒不是问题,关键是人品得好,不会给孩子们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高平安点点头,“这我倒是没想到,我会留心的。”他认识的同样境遇的童生,或是没考中童生的人挺多,给他们找个活计赚银子,两厢得利的事。 “那就多谢你了。”蔺洵觉得高平安品性过关,他认识的人至少比原身认识的人靠谱。 安排好小班的事,蔺洵便想了办法去给知县大人递帖子,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等了一个多月,才算是勉强搭上话,通知他某天下午去面见大人。 蔺洵目不斜视的路过县衙的正堂,对威压的牌匾和杀威棒视如无睹,倒让负责引见的衙役高看他一眼。 第一次进衙门的人,就没有不害怕的。 绕过前堂转到后堂,衙差敲门后束手等回应,里面的人低声说,进来罢。衙差这才低声推开门让蔺洵进去。 “你有一盏茶的功夫。”知县大人埋首案牍,就扔出这么一句话。 一盏茶的功夫,早就足够,蔺洵信心十足。 第十一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十一) 衙差平日迎来送往,见过无数想来攀关系走后门的人,他们虽然能踏进大人的书房,可往往只能待上一盏茶时间,就被不耐烦的知县送出来。 今日想必也是如此。 一盏茶早就到了,怎么不见人出来呢?衙差探头张望,结果里面只传出大人抚掌大笑的声音,好,好的很! 知县大人跟人聊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笑着把人一直送到大门口,这可是从前没有的事啊!衙差不由得肃然起敬,这老书生还挺厉害。 蔺洵跟本县的梁知县谈论许久,把水写纸的优势一一说尽,梁知县两眼放光,立刻表示他一定会马上上奏长官,尽快把东西推广开来。 “此乃万民之幸也!” 幸不幸的先不提,蔺洵很愉快的发现事业值又涨了1点,快乐!倒也侧面说明梁知县并没骗他,他是真的打算推广此物。 一件事可以刷两次事业值,赚大了。蔺洵告辞后回家,思索着这事业值似乎并不拘泥于原主本身的行业,如果有利民生,对大众来说受益的事,统统可以算进事业值里。那他倒也不愁科举上进的事,如果非要他一路高歌猛进三元及第,他也只能含恨读书。 梁知县那头暂时按下,高平安速度很快,在他熟人中找出一位朱童生,大约三十来岁,脸上全是风霜愁苦之色,十分想要这份教导小童的工作。 “他不嫌弃酬劳低微吗?他是代课先生,赚不到太多酬劳。”蔺洵疑惑。 “他乐意的很呢!再找不到更适合的活计就该喝西北风啦!”高平安摇摇头,“他娘子之前支撑他上进,什么苦活累活都愿意干,现在累倒生病,他一边读书一边照顾娘子幼儿,倒跟着生了几次病,又花完了家中银两,你这边代课只需要上午半天,下午他还能回去照顾娘子,岂不是两厢便宜?” “求学之路,果然从不轻松。”蔺洵想起原身的两兄弟,农门想出贵子,不知有多少辛酸,他们拼命干活指望兄长能支撑门楣,迟迟无望后才失望离开,想想也怪不得他们,谁这样不生气啊? “是啊。”高平安也想起早年辛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们各自回忆往事,一时之间静默无语。 朱童生过来代课几天,蔺洵看他脾气软和也不随意打骂学生,逐渐放手让他代理更多课程,而自己则腾出手来专心学习应对县试,可别等高平安都考上举人他还没中秀才啊,那才叫丢人。 小班的教学他仍旧上心,每十天会给学生做测试检验他们的学习成果,然后开始教导基础算学和几何运算,每到这时,朱童生来的比学生还积极,蹭课听。 时间安排的满满登登,一眨眼门口的大树已经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到了盛夏。因为天气炎热暑气难耐,课程从两节缩短到一节,好让少年们早点回家避暑。蔺洵讲完课,学生已经走光,朱童生正在奋笔疾书一道几何题,解出来之后高呼,我算出来了算出来了! 朱童生是个学痴,常常一算题就入了迷,他的个性其实搞学术研究更适合,奈何没有安静环境让他衣食无忧的研究。 蔺洵正想,突然窗外探出一个瓜皮小脑袋来,悄眯眯的盯着课堂,蔺洵一早就发现他,看他好几天都来,以为这孩子好学上进,便准备劝他的家人让他明年来上学。 -- 第18页 他推开窗户,窗外的少年唬了一跳,撒腿就跑,蔺洵笑眯眯托着下巴,少年绕过前方草垛,迟迟疑疑的扭过头来,正好跟蔺洵的视线对上。 蔺洵发现这少年给他一种熟悉感,恍惚像身边经常出现的事物,早就习以为常,可到底是什么呢? 少年发现蔺洵不追他,磨磨蹭蹭的倒回去,一直走到窗台边仰起头:“听说你是我大伯,到底是不是啊?” 蔺洵恍然大悟,这少年跟原身的五官有三四分像啊!他日日照镜子的看到的岂不就是这张脸?他开始寻找脑中记忆:“你是二弟还是三弟家里的孩子?”原身还记得,二弟有两个儿子,三弟有一男一女,年龄都相近,他倒是一时弄不清是哪个侄子。 少年振奋:“我是蔺小鹏,在家里排行老三。”家中男孩都是一起叙排行,蔺小鹏应该是蔺三弟的小儿子。 少年还是不放弃:“你真是我大伯吗?我怎么没见过?” “你年纪小,自然没见过。”蔺小鹏是分家之后出生的,他又不参加祭典什么的,自然从来没见过蔺洵,只听到村里人议论纷纷,说村头的蔺童生是他大伯,蔺小鹏这才好奇心起过来偷看,结果大伯没看过,倒是对算学起了兴趣。 老一辈的恩怨,倒是无谓放到小辈身上。蔺洵摇摇头,就请蔺小鹏进来,这孩子蹲在窗户边正晒着,热的脑袋绯红全是汗,不好生休息休息一定会中暑的。 蔺洵把人带了回去,齐氏先是高兴的叫了一声老爷,对着背后的蔺小鹏一怔,低声说道:“小鹏也来了。”没想到她居然认识蔺小鹏。 不过想想也是,齐氏经常在村里下田干活,几兄弟的田也肯定是靠在一起的,认识不足为奇。 蔺洵再次唾弃原身。 “小鹏待在课堂外面听我讲课,热的满头是汗,我便叫他回来休息。”蔺洵说道,“凉茶煮好了?” “早好了。”齐氏从厨房里拎出茶壶,里面用金银花薄荷叶等药草煮成凉茶,夏天喝来消暑解渴,口舌生津。 蔺小鹏很机灵的喊一声大伯娘,捧着杯子大口大口的喝下,眼珠子骨碌碌的盯着屋内的摆设,大伯家里好大啊,比他的屋子大了好多,他现在都十三了还只能跟着大哥二哥挤一张床,夏天抢凉席冬天抢被子,要是他家有这么大就好了。 蔺洵盯着他的动作,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事,最近的家庭值在他反反复复的刷新下,似乎到了瓶颈期,50点的数据已经很久没动过。齐氏如果能显示好感度,一定是80以上,再往上是生死不渝的恋人,他可不敢刷了。 那剩下的点数就要落到原身的兄弟上了,自从过年时在祭典上碰过面,蔺洵还没跟那两人见过面,蔺小鹏出现正是一个恰好的时机,借着小辈缓和关系,免得大人碍于面子。 蔺小鹏看大伯盯着他的眼神,打个寒颤,怪怪的。 等他休息够了,蔺洵又塞了糖块,蔺小鹏蹦蹦跳跳的回了家。 齐氏一直在后面,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蔺小鹏,等少年走后,欲言又止。 “怎么了?”蔺洵看出她的犹豫。 齐氏眼神放空,摇摇头:“没什么事。” “可你的样子不像没事。”蔺洵看着她放缓语气,“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事也是我的事。” 齐氏眼底波光粼粼,却仍然摇头说:“真的没事。” “好吧,我不逼你,等你以后想说再来找我。”蔺洵并不逼问她,反而轻轻放过。齐氏嗯了一声,拎起茶壶去了后厨房。自从蔺洵赚到钱后,厨房的很多杂事都能花银子解决,齐氏依旧操持家务,却已经轻松很多。 齐氏蹲在灶台下,双臂环绕成一圈,脸庞深深的埋进膝盖里,很快氤氲湿透了布料。她的肩头无声抖动,哭都哭的无声无息。她哭了一炷香的时间,抬起来眼睛通红,齐氏又急急忙忙的用凉水敷眼睛,掩饰自己的失态。 蔺洵遥遥望去,无声叹息。 蔺小鹏第二日又来了,他还是扒拉在窗台偷听,这次被朱童生驱赶,眼巴巴的盯着侧面的蔺洵,蔺洵把人带到侧面的休息室。 “大伯,我不能去听课吗?”蔺小鹏可怜巴巴的说。 “倒不是不能听,有句话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懂什么意思吗?” 蔺小鹏摇头。 “当初开班时说好了只收二十个人,那就只能有二十人。” “可大伯不是先生吗?先生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蔺小鹏不懂,仰头天真的问。 “就是先生才更要以身作则啊!”蔺洵摸一摸蔺小鹏的额发,“再说算学班已经开到三分之二,快要结业了,其实你听不懂吧?” 蔺小鹏脸色一红,结结巴巴:“我,我没听到前面......”变相承认自己确实没听懂。 “回去吧,让你爹等开年来报名。”蔺洵很笃定的说。 “真的?我,我来吗?大伯收下我吗?”蔺小鹏指着自己不可置信。 “嗯。” 蔺小鹏简直是深一脚浅一脚走回去的,他一路傻笑着,开心的不得了,他,他能识字了!他还能学会算术!以后他也能成为像大伯一样厉害的人吗? 第十二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十二) 蔺洵本想着自己这边已经伸出橄榄枝,蔺二弟和三弟如果想缓和关系总会接住吧?没想到他等了又等,不仅大人没等来,连蔺小鹏也不来了。 -- 第19页 少年偶尔在村口碰见他,还没等招呼就溜的无影无踪。怎么回事? 蔺洵等到算学小班结业测试都完成,还是没等到蔺小鹏,他索性不等了,开始给算学小班的学生们规划未来。 毕竟小班结业那天,事业值可是猛涨了20点啊。 结业测试的第一名是两个大龄学生中的一个,正好方便蔺洵的计划。 给算学小班的名声镀上一层金边。 秋风送爽,吹走炎热的暑气,加上瓜果成熟,秋天真是美好的季节,想吃什么都有。 蔺洵正在书房里挥毫,写了一幅字,他的书法愈发成熟,渐渐有了风骨,毕竟这一年来他每天都会写上十张大字,寒暑不停。考试中虽能用的上只有标准的馆阁体,很多人还是很相信字如其人的。 考虑过之后的世界都是古代居多,练就一笔好字必不可少,蔺洵把写好的字放在一边等晾干,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冲天而起的铜锣声,打断思路,他只好放下笔,绕出草屋去看,“发生什么了?这么大动静?” “不知道。”齐氏摇摇头,放下手里的萝卜,她正在做腌菜,萝卜被切成细长的条状,等晾干水分再加盐腌制就是一道好菜。秋日提前做好腌菜,冬天才不会发愁。 她侧着耳朵听,“声音好像越来越近。” 还真的越来越近了,从他们的方向看去,绕过障碍物后一支队伍敲锣打鼓的朝着蔺家来了,打头的人手里捧着一只棕色木头长匣子,脸上喜气洋洋。 “恭喜恭喜!” 那群人走到蔺家门口,突然从人堆里拎出一个少年,“还不快谢过先生!” 少年麻溜的跪地磕头:“谢过先生,先生的恩德,永世不忘!”他动作极快不等蔺洵来扶人已经啪啪啪磕完头,起身后脸上带着傻笑。 蔺洵收回手:“不过是小事一件,何必行此大礼?”他还真不适应这样的礼节。 “要的要的,蔺先生帮我外甥找到这么一个好工作,又是他的启蒙先生,磕几个头算什么!”说话人是少年的舅舅,美滋滋的展示长匣子里的东西,“小满,搭把手。” 叫做小满的少年帮他舅舅取出匣子里的东西,竟然是一张画轴,上面写着为人师表四个大字。 蔺洵:....... 小满舅舅还在美滋滋的说:“我家小满人笨点但是肯学肯干,蔺先生给他找了活计让他养家糊口,他心里记着情呢,就是嘴笨不会说。我作为长辈的可不能不懂事,必定要好好的感谢先生。这不,给您送上这副字,也好表表心意。” 蔺洵自然地手下画轴,然后对着他们谦虚几句,让小满跟舅舅进堂屋说话,锣鼓队的人坐不下就在歇在外头。 小满虽然已经结业,对着蔺洵依旧有面对师长的紧张感,不自觉地的两手搅紧,倒是他舅舅能说会道的,一张嘴嘚吧嘚吧会说的很,场面气氛很是活跃。 蔺洵之前就想过,给算学小班的孩子找个合适的工作,有那么点职业技能培训班包分配的意思了,不过工作并不是那么好找的,一个县城能有多少商场需要账房,更何况是个年轻没经验的账房?他也很花费了心力才找到一个岗位,月例银子也少三分之一。万幸小满舅舅是个懂事的,对少了银钱一点都不在意。 “小满命不好啊!他爹,他娘都去的早,也就是我平日帮衬一把长到这么大,孩子大了就要谋生,我也不能时时照看,幸好遇到先生,先生是小满的贵人呐!”小满舅舅拍着大腿,激动的很。而小满只能站在他背后,专心听着舅舅说话。 蔺洵跟他们应酬客套,分出心思想,这消息该在村里传遍吧?锣鼓队动静可够大的。 消息比他想的还要传的快,整个李家村都晓得,蔺童生的算学小班第一名在县城找了账房活,每个月能拿八钱银子呐!有人算算成本,岂不是一年就能把投入的本钱赚回来? 多好的事儿! 久未出场的男主家自然也得到这个消息,李老大十分羡慕,想着要不要送大房唯一的男孩去学这个,他以前还觉得蔺童生上学费银子,没想到投入大回报也大啊。 而李清明摇摇头拒绝了爹的提议:“爹,我不学这个,要学你就送我去正经学堂吧,我想上进考试。” “什么?这么好的活你都看不上?”李老大都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 “赚银子我可以想出很多办法,比每个月八钱还要多很多,可是爹,我们根本守不住啊。”李清明想起抢走他们豆腐秘方的酒楼就恨的牙根痒痒,二十两能抵过什么!他们一年的利润都不止五十两! 没有权力,拥有独门生意宛如小儿抱金过闹市,他早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李老大正色说:“孩子,别看现在蔺童生出息了,他可是整整学过三十年啊!家里不可能撑的住让你学这么久,咱们村里人还是种田最稳当靠谱,想一步登天只会摔死。” 他说完就走,只留下李清明神色莫名,思考该怎么劝服他爹。 听到锣鼓队消息的不止李家,还有村长家,他先喜后忧,喜的是自家的孩子也会得到这样的好前程,忧的是,哪来那么多的账房岗位?他可不像村里人目光短浅,只看出账房赚钱多,不知道为什么多。物以稀贵,读书人不肯去做账房才让账房变矜贵,如果他们愿意弯下身段,小班出来的学生并没有一拼之力。 -- 第20页 李村长是担忧,而蔺家两兄弟就是五味陈杂了,他们想着自己当初供养的辛苦,第一个享受到的反而不是他们,真是越想越想不开。 可是他们如果要让小鹏去上课,他们媳妇又坚决不同意。 “不行,你们要去就自己去,我死也不会放小鹏去的!” “为什么?你得告诉我一个理由啊?”蔺三弟想不通,上学不是好事吗? “没有理由!你非要问,那就是我不乐意!”蔺三媳妇耍起无赖,就是不许丈夫去,更不许儿子去,而且她还联合了自己的嫂子,两个妇人合起伙来,不同意就不做饭不洗衣,闹的他们没办法,只能忍下。 闹了好一阵,总之蔺小鹏连门都出不得,只能天天待在家中,百无聊赖的玩泥巴。 蔺三媳妇盯着孩子在院中玩耍,她连眼睛都不错,生怕孩子就此不见,手里纳鞋底的活儿自然停了下来。 “算了他三婶,人还在呢,大伯子再能耐也不能冲进我们家里把孩子抢走把?再说了,过继这种事也要你情我愿的,我们咬死了不同意,谁也没办法。”蔺二媳妇劝导。 “我不怕他们来硬的就怕来软的,哄的小鹏一天天地跑过去,处出感情再提过继的事,小鹏自己又乐意的话,谁还能挡得住?他大小也是个童生,跟族里三叔也走动起来,我们一点胜算也没有。”蔺三媳妇咬唇,手指捏地发白,“这可是我的孩子啊!” 一提到孩子,蔺二媳妇也不说话,如果真有过继的想法,她两个孩子也危险的很,在这点上,她们心情是一样的。 唉,两人同时唉声叹气。 如果被蔺洵听到她们这一番谋划,一定会大大的翻个白眼,想太多,他只关心他停滞的家庭值。 刷不着就算了,还能怎么地? 处理完小满的来访,蔺洵重新进入固定的复习生活中,毕竟再有几个月又是一年县试来临。高平安自告奋勇要给他做具保,互结的人选便是县城里书院的少年们,作为超龄书生,蔺洵处在他们之中毫不脸红,果然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接着就是纷纷扬扬的第一场初雪,天气温度骤降,幸好他提前囤积三大车炭火,用炭盆驱散寒意。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伸出手握笔真是需要勇气,写上几个字就得烤一烤,不然僵直的手写出字迹很不工整。 乡试在来年金桂飘香时,高平安自然没那么紧迫,还有闲心挥毫画画,蔺洵写完手里的字幅探头去看,他居然在画梅花消寒图。 “这么有闲情逸致?” “当然有了,几个朋友看见我书房里的画卷,很是羡慕让我画好了送人。我说出蔺兄的名字,他们纷纷表示要来拜访,不过被我拦了,”高平安放下手,“现在蔺兄在仕林间也是薄有才名啊。”毕竟梁知县可是当面表扬过水写纸啊,东西已经投入生产,不日就会上架各家笔墨店。 “不务正业的才?”蔺洵自嘲一笑,“也罢,好赖是个名声,总比默默无闻强。” 高平安突然正色:“我相信蔺兄早晚会扬名的,在那之前还请你善自珍重。” “定,不负。”蔺洵重新抬起笔,洒洒洋洋写下一篇观雪书。 第十三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十三) 蔺洵虽然考过很多次试,却没待过考棚里,所幸身体的记忆还在,对一应的流程都很熟悉,军士检查过后,就放人进去。 待在薄薄的木板棚子里,还能听到隔壁考生的咳嗽声,大概是着了风寒却硬顶着来参加考试,想试试能不能考过吧。 毕竟考试三年两次,考一次少一次机会,所有任何机会都不想错过。 蔺洵无从置喙别人的选择,有时候处在那样的位置,只有唯一的选择,那就只能硬顶着头皮上,哪怕是饮鸩止渴。 他一边答题,一边侧耳倾听隔壁的声音,隔壁的哥们越咳越凶,扛到最后一科快要结束时,桌面翻倒,还有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 蔺洵还没来得及叫人,听到响动的军士已经快手快脚的把人搬走,请考场里的大夫先瞧瞧。 每年考试都要晕几个,大夫已经淡定了,摸着长须把人放在木板床上,熬煮风寒成药,清苦的味道飘散到考棚里。 蔺洵考完交卷,晕倒的考生也醒了过来,挣扎的想要去继续考试,听说考试已经结束时嚎啕大哭。有人喜有人悲,有人伤心有人狂欢。 蔺洵对自己成绩很淡定,考都已经考完了,努力也做过了,剩下的就是天意。 不过,苦心人天不负,放榜日时衙差敲锣打鼓的来客栈通知喜信,他散了红封后,衙差还忍不住说:“老爷,你是我这么多年见过最冷静的秀才老爷。” “大概是以前失望过太多次吧。”蔺洵自嘲。 噗,这倒是。衙差嘴角一歪,差点笑出声。 考中之后,他便悠悠回家,其淡定的姿态让朱童生都忍不住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蔺兄出去逛了一圈,而不是考试呢!” “得之幸,不得命。我尽了努力就是。” “那努力成果为何?” “侥天之幸。”蔺洵说罢:“朱兄怎么不想去试试?” 朱童生苦笑:“非不愿也,实不能耳。我当年考中童生已是侥幸,况且现在家中忙碌,我很久没碰书本了。”这种情况,拿什么考? 人各有志,蔺洵也不勉强他,“也罢,朱兄年轻力壮,可待良机,日后如果想考了,不妨我们互相讨教。”朱童生这人实在可靠,他倒是想交个朋友。 -- 第21页 而且考试既过,新一年的算学小班又要开起来了,朱童生要是考中了走了,蔺洵还得头疼谁来代课。 第一届算学班优秀毕业生小满果然成了金字招牌,第二届的招生已经不用他去吆喝,早在过年时李村长的门槛都被踏破。李村长头疼于该怎么选人,最后蔺洵告诉他,除了他之前答应的名额,通通抽签! 一切交给上天,总怪不了谁了吧? 蔺洵中秀才的事,除了一些亲近的人没人知道,当然没人知道也觉得蔺家要抖起来了,赵婶子就是其中一个,她的感触还要更深些。 从前吧,她跟齐氏关系要好,也只是因为齐氏脾气好不计较,相处起来自在,现在更多了一层意思。 而且,男人出不出息,看女人就晓得了,从前齐氏到处揽活赚铜板,为了十个铜板走上十几里路也是常事,劳累的比同龄人还显大,一双手伸出来粗糙的不成样子,现在呢,瞧着虽然还是粗,可不糙了啊,而且往年天冷爱生冻疮,紫紫红红手背发面馒头似的,全没了。 齐氏看赵婶子盯着她手瞧,想往里缩可鞋底还没纳好,只能大方点漏出来,“老爷买的面油,说是擦脸也能擦手,免得冻着。我瞧着有用,赵婶子分你半盒?” “那感情好!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赵婶子眼馋,厚着脸皮说:“我也不白拿你东西,今儿的鞋底我来纳。”扎鞋底可是个力气活儿,费半天劲才能扎穿。 赵婶子接过鞋底,眼巴巴的望着齐氏从柜子里摸出一个贝壳样的东西来,里面白白腻腻还有一股甜香气,一看就是好东西。 齐氏用小勺子把半贝壳面油挖到另外一个空贝壳里,那是她用空的,可贝壳上面有雕花十分精美,她舍不得扔就留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挖好面油,齐氏笑着:“扎鞋底之前不能涂这个,握不住针,滑溜溜的。” “我懂我懂。”赵婶子忙点头,在看周围,两人一起坐在窗户边,脚边放着炭盆,木格子窗户糊着亮纸,屋子里一点都不黑,绣花是又暖和又亮堂,这种好日子,在村里是一等一的。赵婶子就觉得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很顺利。 “瞧你现在的模样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赵婶子感叹:“我都羡慕你呐,你家那个多会心疼人,不像我家的木头,十句都憋不出一句好屁。” 齐氏噗嗤笑:“赵五哥还不好?赚一个铜板都要交到你手上,赵五哥出去做工主家赏一个月饼都要大老远给你揣回来,还不好啊?” 赵婶子也是老脸一红:“也就那样,还行吧。”她脸红过后,又把身子靠近些,“这里没有外人,我也认识你二十几年,我才肯多嘴说几句话,如果是外人,我才懒得费那个口水。男人家心疼我们,我们也得心疼他们,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也不枉夫妻一场。” 齐氏一下子想到什么,沉默了。 “瞧妹子这样子,心里怕是有数吧?赶早不赶晚啊!”赵婶子意味深长。 齐氏很艰难的张嘴:“我晓得,我没孩子,家里人也早没了,按理说早该想想办法,要么收养一个,要么过继一个,日后也好有靠。” “就是这个道理!趁着现在你们还健壮,养一个,最好找那种无父无母的孤儿,养熟了跟自家的没区别,一样孝敬你们。可千万别搞什么过继,都是一个祖宗的,亲倒是亲了,可人家亲的是自己的爹妈啊!长大了只要亲爹妈喊一声,一下子就回去了。”赵婶子道。 “我,我晓得,赵婶子说这些都是为我好,我会记得的,您帮我留意留意,我试试说服老爷。”齐氏感激的说,“如果成了,我不会忘记婶子的。”齐氏感激的说。 “放心吧,婶子怎么会坑你,一定帮你留心,”赵婶子笑道。 第十四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十四) 蔺洵正在更改教案,从上一届的经验中逐步增加难度,还要注意增加实践程度,方便那些少年们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时知道该怎么处理,除了小满,陆陆续续有两三个孩子找到了账房试用的活计,月例虽然不高,却比他们去学手艺强多了,要知道学手艺刚开始的三年都没有收入。 现在好歹能赚到银子呢! 朱童生如今熟练了,再说蔺洵有意让他多赚钱补贴家用,所以近一半的课程都是朱童生来代,而他自己则获得了更多空闲时间,能够做点想做的事情。 蔺洵正提笔要写下下一个计划,突然听到拉长的细细的哭声,又尖利又刺耳,活像他曾经最讨厌的猫叫声。强调一下,蔺洵并不讨厌猫猫,他还会在每次出任务之前去询问学院的吉祥物猫猫,我这次任务妙不妙?通常猫猫都会给他满意的答复。 而偶尔猫猫发生的这种尖利的叫声,跟指甲挠玻璃有异曲同工之妙,让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只能放下笔,循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齐氏抱着一个青花布包裹,脸上容光焕发,正念念有词的哼着什么小调,她包裹里的“物体”正是声音的来源,不过随着齐氏的逗弄,声音逐渐放低。 “哪儿来的?”蔺洵远远的望了一眼,啧,是个婴孩。他一个成年人就不跟小婴孩计较了,躲着罢。 齐氏好容易把孩子哄睡了,声音都放轻了,“是赵婶子的孙女,赵婶子出去买菜,孙女放在村里没人盯着她不放心,就让我暂时照看照看。”她说着说着露出包裹里的一张小脸,嫩生生的, -- 第22页 “多可爱啊!”孩子皮肤细嫩白柔,在青花布料的衬托下真是格外小巧好看。 “喔。”蔺洵一点没看出可爱来,但他并没有扫兴的意思,“那你好生照顾着,喂些糖水,免得她哭闹。” “嗯。”齐氏就去堂屋里找出绵白糖罐子,兑了一小碗水用小勺子喂了,孩子果然不哭闹了,睁着葡萄大眼睛,伸出藕节似的手,一张一握,齐氏眼里的柔光关都关不住。 赵婶子还真的去买菜了,她耽误几个时辰回来,接过自家的孙女,悄声问:“怎么样?” “瞧不出。”齐氏也相应的压低嗓子,“说喜欢吧,看都不多看一眼,说不喜欢,又让我喂糖水。”绵白糖可是贵价儿物,不是贵客来谁家拿出来待客啊? 赵婶子琢磨,这态度还真是闹不清楚,要不然,再试试? 齐氏心里也摸不准,老爷对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她一连几天抱着赵婶子家的小孙女晃悠,终于让蔺洵回过味来。 “是有什么事吧?”蔺洵放下手里的东西,“现在里里外外就咱们两个人,有事就直说吧,省的你一趟趟的转悠,倒把腿都走细了。” 齐氏脸一红,她这不是生怕老爷不同意嘛,她把赵婶子的孙女放下,小婴孩正发出梦呓,一声声的更加坚定了她的主意。 “老爷,有没有想过,想过......”她吞吞吐吐,终于一横心问了出来,“收养个孩子?” “□□?”蔺洵重复一遍,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吗?养一个孩子何其艰难!从小的辛劳先不算,等孩子稍微懂事了,又要忧心他的成长,是否懂事是否明理,要操心的地方可多了。 如果一开始任务目标里有孩子就算了,没有非要给自己找一个任务目标是什么操作? 想到这里,蔺洵摇头拒绝。 齐氏却没看到他的摇头,一句话说出来后面的话就容易多了,“老爷,我也是奔五张的人了,换成别人孙子孙女都该成亲了,我没有孩子我心里虚,以后谁来给我上香烧纸,谁来给我百年后摔碗盆呐!”一想到后事凄惨,齐氏的眼里就透出几分惶恐。 可是人都去了,谁还在乎后事如何?莫非有后人在,就能多活几年或者表演一个现场诈尸复活吗?蔺洵在心中疯狂吐槽,哎所以说他并不了解此时人的想法。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看中入殓陪葬的规模,一句话事死如事生就是这个意思。 蔺洵虽然理解不了,可仍然侧耳倾听着,他的态度鼓励到了齐氏,让齐氏把心窝子的话都说了出来,“老爷我晓得,如果要过继,最好找本家的孩子,这样养的亲,谁都可以,只有二弟三弟家的孩子不行!”她决绝的吐出不行两个字,眼前就是一片氤氲的雾气,齐氏忍不住低下头,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只有他们不行!蔺洵咀嚼着这包含悲伤情绪的两个字,还有齐氏的神情,觉得这里头大有故事啊,齐氏一贯都是软性子的人,什么情况能让她这么恨呢?他开始回忆起当初在老宅的相处,一个家的几兄弟在父母没过世前都住在一起,两兄弟很不爽老大的好吃懒做,难道除了嘴上挤兑,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想到这里,他放低眼眉,嗓音变的沙哑,“你,还忘不了那事吗?” 齐氏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襟,“我怎么忘,怎么能忘!现在两老不在,我憋了十几年的话也该说出来了,若不是那日她们两人挤兑我好吃懒做,我怎么会大雪天去井边打水,又怎么会滑了一跤没了孩子!”这些事情憋在心头多少年了,齐氏早就想说:“我禀告了两老,怎么也该处罚她们,可是刚巧三媳妇就有了身子,这处罚就蒙混过去,再也没人提起过,凭什么,到底凭什么?!”这话齐氏早就想问,此刻吐露出来真是字字泣血,被她多年的怨恨侵染。 “你,你怎么没告诉过我?”原主的记忆里可没有这事,蔺洵总算明白为什么齐氏看见蔺小鹏时神色那么奇怪,不出意外的话,她的孩子也该那么大了。 齐氏惨然一笑:“老爷不在,我说了,两老直说这是我们妇人之间的纠纷,说出去就是挑拨兄弟之间的关系,让老爷三兄弟不合,再者,是我自己保不住孩子,我的错更大。”想到这里齐氏闷闷的锤了自己几拳:“说得对!我为什么要争一时的气!如果我忍下来,孩子一定会在!”她下手重,蔺洵只听到闷闷的响动,连忙过来拉住她:“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如果原身稍微留心点,也不会根本不记得这事,原身那时候只知道跟着几个同窗胡混,想要走捷径快点考中,心思也压根没放在家中,几月几月的不回家,竟连自己妻子失了孩子都不知道。 齐氏心里怨,她甚至不知道该怨谁?怨自己听不得激,怨弟媳妇见不得人好,怨两老处事不公? 还是怨这个罪魁祸首的男人?!她根本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委屈,眼泪流也流不尽,只能靠在老爷身上,放声大哭。 她哭的累了,人就睡了过去,蔺洵把人放在被卧里,跟赵婶子家的孙女并头靠着,两张脸上露出放松的神情。 蔺洵看着这两张脸,头开始大起来,这,这他该咋整? 第十五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十五) 蔺洵想起当初男配班的前辈跟他们这些后辈聚会,大家起哄要前辈说说执行任务的诀窍,前辈已经喝的醉醺醺,还是坐直身体吐出几个字,不要小看任何人。 -- 第23页 万物有灵,正是这种灵让原本的话本世界衍生成一个个趋近真实的小世界,里面的人自然会产生自我意识,并且不会轻易被扭转。 蔺洵现在就深深的体会到这个道理,他自己固然可以去亲近蔺二弟三弟一家人,来刷满家庭值,旁人也无可指摘,总归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可是齐氏未必认同这个道理,她记得最深的还是丧子之痛,他先前刷上去的家庭值,必定噼里啪啦掉个精光。 两头注定他只能选择一头。 啊,为什么空星任务也有这种陷阱啊?!蔺洵挠头,不行,说什么也不能放弃,他得先试着调和两方的矛盾,总不能完全不尝试一来就放弃吧? 想好以后该怎么处理此事,蔺洵想要试着缓和两方关系,大人不方便出面的话,还是得落在小孩身上。 蔺小鹏暗中打个寒噤。 奇怪,都快开春了为什么他还会冷,是衣裳穿的不够多吗?他已经把夏天的衣裳都套上了啊!孩子长得快,穿的衣服往往都是上头哥哥改的,蔺小鹏排行第三,轮到他时衣裳不仅旧,还老是破破烂烂,虽然娘亲巧手修补还缝上图案,总归比不上新衣裳。 蔺小鹏吸溜鼻涕,正要拿袖口一抹,突然看着前面有人走过,步履轻快神色从容。 是小满哥哥!以前的小满哥哥过的比谁都落魄,没有父母照料,有个舅舅也不能随时随地跟着,小满哥总是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羡慕,让他出去玩也从来不肯,推拒说要去砍柴或者上山捡药草,而现在,小满哥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直裰收拾地整整齐齐,意气风发的路过,他正要去上工。 蔺小鹏羡慕的看着,真好,小满哥哥也算是熬出头了,可他要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他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咕噜噜的滚到墙角边,他娘亲正盯着他。 “回家了小鹏!” 蔺小鹏不满的哼了一声,却只好听他娘的,乖乖的回家,心底却暗中盘算着,他娘现在盯着起劲,他就暂时顺从一段时间,等以后他娘盯着松了再做打算。 他打的主意正巧跟蔺洵不谋而合,蔺洵不好主动出面去找小孩子们,却买了许多酥糖块放在兜里,只要一碰到小孩总会笑眯眯的掏出糖块递给他们,久而久之,村里的小孩走晓得跟着蔺秀才有糖吃。 男主李清明例外,他正在忙着怎么劝服家里人送他去读书,而且要公中出束脩,虽也十分艰难,但他爷爷似乎有松动的意思,毕竟眼前就有一个成功的例子,也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考中了以后好日子不是滚滚来? 蔺洵散光了两包糖块,终于把想要引来的人逗来了。蔺小鹏趁着其他人都不在,悄悄冒头。 “大,大伯。”他懦懦叫着。 “这又是哪位?怎么从前没见过?”蔺洵淡淡的说。 蔺小鹏急的快哭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告诉我爹,可是我娘就是不要我出门,还把我关了五天,我好容易才找到一点机会来见你的。” “也就是你爹同意,你娘不乐意?” “对啊,我劝不动我娘,大伯,我真的很想过来跟您一起学的,我也想有出息!”他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面对双亲之间的争执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处理。 “既然你娘不乐意,就算了罢。”强逼总归没意思。 蔺小鹏嘴一瘪,差点哭了,他不能学习就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两个堂哥早就到年纪已经去学木匠活了,以后虽辛苦总能赚到银子,难道他就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吗? 蔺小鹏心急如焚,偏偏又知道必须要劝服娘亲才能来上学,指甲抠破手心,他终于想出主意来,对,回去求娘,不答应就不吃饭,娘总归是疼她的,只要他能狠下心,甭管是什么事,娘总不会眼看着儿子去死吧? 想通这一关节,蔺小鹏终于安下心来,带着课堂后面的备课室吃着糖块喝些茶水。 两堂课的间隙,朱童生要休息喝水,齐氏也正好过来送凉茶。她每天都是这个时辰过来,刚刚好是休息时间,一进门就刚好瞧见蔺小鹏。 齐氏在门口楞了一下,正巧朱童生进门:“谢过嫂夫人,我正想着这一口茶水呢,喝下去热意全消。”他似乎没看出气氛的僵硬,滔滔不绝的称赞:“从前真没发现说话这么费嗓子,对着这群学生我真是冷静不起来,又不能吼,只能默默压下这口气,哎呀呀必须要凉茶才好啊!” “喜欢就多喝点,又不费什么事。”齐氏埋头倒茶,然后给蔺小鹏也倒了一杯,“喝热茶,凉的不好喝。” “谢谢大伯娘!”蔺小鹏堆起满脸的笑,齐氏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 蔺洵微微的叹气,这次的接触不算成功,等到朱童生重新去课堂,他也把蔺小鹏劝走了,蔺小鹏依依不舍的离开,走三步还要回望两步。 他做这些动作时,齐氏一直盯着手里的茶壶,等人全都不在了,才抬起头来说:“老爷,我知道这么说强人所难,但是我唯独不能接受本家的孩子。” “老爷要教他们或者带着他们赚银子我不反对,这都是一个姓该做的,可如果要过继他们,那就不行!”她说完也不等蔺洵回应,扭头就跑,慌张的连茶壶都忘了拿。 哎,蔺洵叹气,他过继个球球!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呢!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不过算了算了,他的家庭值还是找别的方式刷吧! -- 第24页 第十六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十六) 三年后。 时间匆匆如流水一般淌过,岁月却没在蔺洵身上留下更多痕迹,他的面貌没怎么变化,反而因为衣食无忧,更多添了几分气度,如果说以前像个饱经风霜的老大爷,现在至少多了些老学究模样。 齐氏早年挣命一样的找活儿干赚铜板,累到了身子,一头黑白夹杂的头发分外苍老,这三年她好好的养着,至少没有进一步的衰老,在调养下至少跟同龄人看起来没甚区别。因为原来四间破破烂烂的草屋已经整修成青砖黑瓦的院子,还有一老一少两个仆人平日帮着做家务,不需要齐氏操心,她自然恢复的快。 另外经过这些年蔺洵不懈的努力,变着花样的找法子,还有试探性的跟蔺家本家人接触,家庭值慢慢涨到了70,至少涨到及格线。 而事业线的数值就要喜人的多,已经到了85,堪称高分。因为蔺洵不仅自己考中了举人,还带出两届算学小班,有五成的孩子都找到合适的工作,让事业值狂飙狂涨。以及高平安在他的倾力辅导下,堪堪挂在最后一名考中了举人。 高平安当时狂喜的差点失智,一连请了三天流水宴,让所有认识高平安的人都晓得,他中举了! 蔺洵当时受邀在列,只觉得这就是范进中举的现实版。 为什么高平安如果兴奋?因为成为举人就是敲响了仕途的大门,拥有了做官的资格。如果高平安铁了心想上进,就能捐官候补,等到合适的职位就能走马上任,真正的成为官员,就算只是九品芝麻官,也能给自家的牌匾换成官宦之家,等于是质的飞跃。 不过高平安没那个意思,蔺洵更没有那个意思,官员不能在原籍任职,等他上任去了,又该怎么避开原身的死劫? 原文的寥寥数语,只是李村长和男主父亲的对话,说齐氏病死,李村长出面处置遗留下来的草屋,可如果不是蔺童生也去世,李村长哪来的资格呢?又隐隐透出晦气一词,恐怕原身还死的很丢人,亲近人不愿出面,才会落得一个草草收场。 现在的局面,蔺洵跟村长交好,自身的势力也足够,倒不晓得这最后的死劫应该怎么过? 按照原著的时间线,明确提过季节,所以算一算大概有两年时间,最后剩下的半年就是事故高发期,别的时间也不能不防。 蔺洵重新给自己定下一个计划,就烧掉写着计划的纸张。朱童生隔着窗户望去,瞧出他现在正好有空,连忙来问:“蔺兄,有没有时间去参加春日宴?” “在哪儿?”蔺洵收拾桌面上的笔墨。 “便是在郊外的凌云寺,许多人都好奇万分,托着我请蔺兄去,可我知道蔺兄平时忙碌,一个时辰分成两个时辰用,我才没张这个口。”朱童生咂舌,蔺洵简直是他见过最擅于规划时间的人,精确到半盏茶的时间,他自愧不如。 其实蔺洵也就是运用了现代的番茄工作法,集中精力工作半小时,然后起身休息五分钟,再继续工作,工作时间达到两小时后休息的长点,这样的小窍门有助于提高关注力,更能提高效率,比单纯一个劲读书有用。 朱童生想,蔺洵也不继续求学了,成日鼓捣些小玩意,他才提出一起参加宴会的事。 “平安去不去?”蔺洵想了想问道。 “他可比你潇洒多了!”朱童生笑道,“他早就去过不知道多少回,扬眉吐气着呢!”他早年受过多少怨气多少讥讽,一朝中举可统统都烟消云散。以前是别人找他,现在是他找别人,宛如一个期末考试得双百的小学生,到处炫耀成绩。 “那我也去罢!”蔺洵心想,他散散心也好,说不定能找到别的什么窍门,再刷一刷事业值。 朱童生既然邀请成功,喜的连忙回去报信告诉春日宴的举办人,他们这一群人可对蔺洵好奇极了。说起来举人并不算什么高位,可在小小县城也足够威重,看见的都得叫一句老爷,如果是二三十岁的举人甚至能说年轻有为,而五十岁的举人只能打完仗学会武功了,白忙活。 可蔺洵加上高平安早年平平无奇,屡试不第,能够在短短三四年里突飞猛进,很多人都觉得,他两暗地里估计有什么“窍门”,举办宴会就是想打听这种窍门。 高平安嘴巴紧,赴宴该吃吃该喝喝,轮到做诗做词也毫不含糊,就是打听窍门只笑眯眯的说人定胜天,无奈之下他们才把心思打到蔺洵身上。 注定他们会失望而归。 春日宴也是本朝的旧习俗,一到春暖花开时寻一处风景秀美的山川河流,品谈诗词也是雅事。当然,诗词都是提前写好的,免得临场出丑。 凌云寺外,古木参天,微风送爽,清新草木气息充斥在鼻端,这些学子们用厚布搭乘帐篷席地而坐,旁边是流水淙淙,耳闻是莺歌燕语,竟如天上人间一般。 不过蔺洵跟他们都不太熟悉,只跟认识的高平安朱童生坐一块,他们这样的超龄组合在青壮组成的学子里格外显眼,几乎达到名片效果,瞧一眼就晓得是他们。 “我久未出门,竟不晓得咱两已经有名到这个地步,来来往往所有人都认识我们。”蔺洵一边跟人拱手行礼,一边说。 “那是他们认识高兄啊!”朱童生闷笑,“高兄现在这张脸可是人尽皆知呐!” 高平安作势要锤,“听你胡说八道!”他指着正在接送宾客的人说:“那是主家,进门时就介绍过客人的,免得出什么岔子。”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 -- 第25页 “倒是有心。”蔺洵看这边的学子,就把目光挪到侧面,“咦?那边是...”在一片白青色布帐篷里格外显眼的,竟有一片粉纱账,粉色单薄飞舞,说不出的艳丽。 “喔,那是春日楼的姑娘。她们家名字取的好,每年春日宴都要带着姑娘出来游玩说是踏青,个中意味谁人不知?她们楼里姑娘都会在领口斜襟别一片粉色丝巾,免得跟良家子弄错。怎么了,有想法?”朱童生晓得这些,不过想瞅准一个可靠人选脱离火坑而已,对这些可怜女子他倒是没什么想法。 两位老头更不会有了。高平安家的早年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在也是说一不二乖乖的。 蔺洵就闻着一阵阵的香气顺着微风送来,呛的人打喷嚏,他实在坐不住,连连要求换位置,一直换到上风口才算作罢。 “哈哈哈几位可是难以消受美人恩呐!”一道带着打趣的声音响起,三人回头一看竟是主人家过来,连忙起身。主家姓贺是本地士绅经营日久,姻亲关系遍布,并不是谁都能惹的。 四个人互相问候后,贺生的目光就落到蔺洵身上,“头次见到蔺兄来参加,这次可认识了,以后可要常来。” “一定一定,往日我忙着家中琐事抽不出空,现在可算脱身了。”蔺洵也跟他说着客套话,贺生是主人不能久留,说完就离开了,但他显然是个妙人,很快就超热整场的气氛,明明是普通的客套话被他一说总觉得格外的情真意切。 酒过三巡,诗词也做了好几拨,蔺洵喝下几杯水酒微微发热,他避开人群打算整理衣衫,却在快要进入帐篷时跟人撞了满怀。蔺洵早在闻到气息之前躲开,那人哎哟一声跌在地上,一瞬间起不来身。 蔺洵立刻看到来人别在领口的粉色丝巾,作势要走:“你没事吧?我去叫人!” “哎哟别走,我没事,就是跌了一跤起不来,你扶我起来就行了。”来人娇滴滴的说着。 竟被别人碰瓷了!蔺洵又好气又好笑,来人如果看清这张褶子脸,想必后悔不迭,蔺洵忍住笑: “跌了一跤才不能马虎,或许是骨头筋出了问题,被人一扶再扭到,更严重。你在此处不要挪动,马上人就来。”他说完也不等那人回应,转身就走。 !!珍娘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后招还没用,人都跑了。她气的撕了两下帕子,又担心人折返回来 拆穿这场戏,只能硬生生躺在冰凉的地面上。 蔺洵悠闲晃荡了两圈,这才返过去找了主家贺生,言说有花娘不知怎么的跑进他们这边的帐篷,让主家去瞧瞧,刚刚好没走的珍娘被逮个正着。 不解风情!不识好歹!珍娘在心头大骂,面上却挤出笑容,解释说她看错了帐篷才会走错,至于摔倒的事就不了了之。 被这么闹了一场,蔺洵就说累了提前离开,高平安也走了。 贺生挽留无果,含笑把人送走,而他扭头就进了远离众人的另外一间帐篷,劈头盖脸的扔出桌上的果盘:“让你勾搭男人都勾搭不上,你还有什么用处!” 茶水顺着珍娘的额头往下淌,可她丝毫不敢辩解,只一味的磕头认错,生怕让上面的人更生气。 第十七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十七) 贺生气的胸膛不住起伏,他不信世界上有不偷腥的猫,就像男人不会拒绝自己送上门的美人。珍娘虽年岁大,阅历却足,比一般生嫩的小姑娘更有魅力,用过对付上了岁数的男人,恰如其分百试百灵。 所以他根本不相信什么蔺洵不心动的话,他一心认定是珍娘干了什么得罪人的事,才让他拂袖而去。 罢了,再想想其他办法,今天总算是留下几分印象,下次也有攀谈的话题。想到这里,贺生不欲被其他人听到他跟珍娘的对话,丢一句等会儿出去,自顾自掀开帐篷走了。 珍娘跪了一会儿,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这才起身擦掉额头的茶水,后背都打湿了。 下次事情可不敢再办砸。 * 一场无趣的宴会并没有在蔺洵心头留下多深印象,他整个春日参加了五六场,渐渐混了个脸熟,跟本县的秀才举人人名能和脸对上号。那些人怀着各自的心思,却不会给他什么难堪。 因为他陆陆续续发明的小东西,在上官面前挂了号,梁知县偶尔遇到难以决断的事,还会来问询他。如果不是生死之仇,谁会往死里得罪人呢? 可以说,他现在的状态极其舒服,除了发愁数据怎么刷,完全没有需要操心的事呢! 要怎么说flag不能轻易立下呢,他刚刚觉得自己没事做,事情就找上门来了。 高平安跨进新修的书房,他熟门熟路,曾经在这间屋子里待了很长时间,甚至还有一张他专用的书桌和笔墨,可此刻他却坐立不安的,手里的书页很长时间没翻动,一直盯着其中一页。 “书都被你摸出毛边了,怎么心神不定的?”蔺洵放下笔,“咱两的关系还用的着吞吞吐吐吗?说罢,你是要借银子还是有什么人情?” “什么都瞒不过你。”高平安丢开伪装的书本,“不是钱财的事,是为了我远方亲戚的事。” “嗯?你先说,说完你的人情也还了,做不做是我决定的,跟你没关系。”他的话让高平安如释重负:“也对,这事最后还是要你决定的。” -- 第26页 “我有个平辈的表兄弟,虽然关系隔的远住的却近,辛辛苦苦种田供着孩子读书,可那孩子却屡试不第,甚至因为考不中生了心病,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不饮不食,眼看就要没力气了。”高平安叹息,“我也去劝了,没用,别人听不进去。我那表兄弟急的上火嘴角长泡,这才托我找人开解开解他。” “我?去开解人?”蔺洵心说这可触及我知识盲区了,他完全不会啊!要说起毒舌,他倒是可以尝试尝试。 “也算不上开解,就是劝劝小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能考中当然很重要,可身体垮了,不就一切都没了吗?”高平安唉声叹气的,他考了这么多年没中,不也坚持熬下来了吗? “那去看看,好歹是条人命。”蔺洵想想后同意了。 高平安拿到回复,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用最快的速度准备了马车赶到隔壁的村落,同时简单的介绍那孩子的情况。农家难出贵子,如果能出,背后就是一家人的辛劳,要是这辛劳的成果一朝丧尽,不是谁都能承担这个打击的。高平安就是知道,才会出头想劝劝表侄儿。 牛车到了村里门口,蔺洵四处张望,周围的村民不说都是青砖瓦房,至少有一般人修的起泥砖房,只有他们要去的那户人家,还用着稻草盖房子,家庭如何可见一斑。 蔺洵刚踏过门槛,一个脸上写满愁苦之色,不停搓手的老汉就迎了上来,呐呐叫了声表弟,就此站在身后不动,高平安捅了捅他让他准备茶水,老板才招呼自己的媳妇倒糖水搬凳子请客人坐。 “不必了,能让我看看表侄平日的文章吗?”蔺洵挥手让惶恐的妇人退下,反而想要先瞧瞧此人的文章,表侄的称呼也是跟着高平安一起。 “妙啊!”高平安抚掌,“看完文章,至少称赞时言之有物,比空空的安慰好多了,我怎么没想到呢?!”果然他的脑子就没有蔺兄好使。 老汉姓陶,连忙从家里专门安置的书房里取出孩子的文章,蔺洵抬眼一看,那间书房是唯一糊了亮纸的,可见为了孩子读书有多用心。 蔺洵拿着那叠纸张,高平安凑过去也看,即使凭着他的亲戚滤镜,也很难说写的很好,平平而已。 唉,他自己都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了。 “请两位先出去吧,我这就进去看看那孩子。”蔺洵把文章收起来,跟高平安一起进了陶家小子的书房。 陶家老汉忧心忡忡的,想跟着去看又不敢,最后被他的老妻一把拉住,“算了算了,表弟都带人来,你去跟着不是显的不信人吗?”陶娘子叹气,心想孩子都那样了,不论是什么办法她都想试一试。 两老悄悄离开。 蔺洵刚踏进屋子,一串压抑的咳嗽先传了出来,还颇为耳熟。他迟疑,在脑中思索过后终于找到熟悉感的来源,“这孩子是不是参加过三年前的考试,因为风寒没坚持到最后?” “咦,蔺兄神了!还没进门就晓得这么多?!”高平安惊讶。 “那一场考试......我应该是和陶家这孩子挨着吧?听了三天的咳嗽声,耳熟。”蔺洵揉揉自己的耳朵,那一声声的,都差点让他耳鸣了,好几天才调整过来。 “真是难得的缘分。”高平安笑道,顺便推开房门。 屋内摆设简单,床铺上躺着一个面色青白夹杂的男子,三十来岁的模样,正一阵阵的咳嗽,带出一阵不健康的红晕。 “表叔来了。”陶子华还想起身迎接,却奈何身体沉重起不了身。 “躺着躺着罢,今天表叔带了昔日同窗来看看你,”高平安连忙按下他,又是一连串的劝慰从嘴里吐出来,陶子华表面听着点头,内心却不以为然,这些话他何止听人说过千百遍?翻来覆去都能背了,毫无新意。 蔺洵冷眼看他,并不发言,等高平安口水都说干了,终于讲出进屋的第一句话,“走吧高兄。” “啊?呃?”高平安满头问号,他两不是来劝人的吗?走什么走。 “懒得浪费口水劝一个不听的人,你说的再多对他来讲,还不如放屁,放屁好歹还有一阵臭气让人皱眉,你瞧瞧他有一丝动容吗?”蔺洵很直接的指出。 “你!”陶子华生气想要坐起来,“凭什么这么说我?” “我说的难道不对?”蔺洵拉住高平安把人扯到后面,从怀里取出那几篇文章,“学了十几年,文字不同狗屁连篇,这还有错字,连写一篇完整的文章都不会,不会你还能多练啊,又没有天赋又不勤奋,难道还要老天爷追着你喂饭吗?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再说了,”蔺洵环视四周,“父母年老尚且在劳作,住在潮湿阴暗的屋子里,儿子却安享舒适,一点没留意到父母的愁苦困境,还比不上村夫呢!村夫好歹也知道长大后反哺父母,就是去码头扛大包也能赚到几个铜板养活自己,瞧他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模样,我还骂轻了!”一口气说完那么多,他把文章随意的撒在陶子华的被窝上,硬扯着高平安走了。高平安连连抗拒,却抵不过蔺洵的力气被扯走。 剩下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陶子华,手指颤抖的捡起那些文章,一篇篇的捡起来抚平纸张,这些都是他最近所作,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高平安被扯出来后,连连跺脚,“蔺兄怎么说的这么过分!子华本来就意志消沉,万一一个想不通!”发生点什么事情,他也太对不起表兄了! -- 第27页 “嘘!你听着里面的动静就是。”蔺洵把人拉到窗户外,“要是听着不对,我再跟你进去赔礼道歉就是。” “哎!”一边亲朋一边好友,高平安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暗中忍耐下来,侧耳倾听着里头的东西。 先是一阵阵的摩擦声,然后是压抑已久的哭声,最后干脆放声大哭,还哭的越来越惨,越来越大声,甚至传到院外。 “你以为那些话是我说的吗?那些话都是这孩子自己心里压着的。你们越是劝他,越是对他小心翼翼,他心头的愧疚感就越重越难受,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废物,一事无成,所以才会病体沉重,毫无好转。而你们都是他的亲人,面对你们他压力更大,所有,这个坏人当然要我来扮。”蔺洵悠悠说来。 高平安渐渐回过味来,“现在让他发泄出来,就好多了!”心头的大石被搬开,沮丧的情绪被发泄,人逐渐就能清醒过来,不再一味的沉浸其中。“那我还能做点什么?” “什么都不做,就让他好好的哭,别让他父母听见。”蔺洵拍手,“来,今日就当个守门人,让这孩子好好哭个够吧。” “好!是我误会你蔺兄。”高平安十分不好意思的摸头,“我早该想到的,你根本不是那种趾高气昂的人。” “也是我没跟你通气,不过你也没当面拆穿我,才让我的计策实施下去。”蔺洵点点头,“幸好先把家长支了出去,不然该挨骂了,挨打也说不定。” “表兄可不是这样的人,现在,你就等着他们好好谢你吧。” 第十八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十八) 谢倒是不必,别挨骂就成。 等房里没有其他响动,似乎陶子华转过弯来,蔺洵就开溜了。 高平安也不好久留,他作为长辈尴尬的很,索性就走,给陶家人留个纸条。等陶父看见儿子肯出门见人,甚至还自己动手熬粥时,喜的不晓得该怎么办,想要谢谢高平安已经找不到人影了。 在颠簸的牛车上,高平安再三谢过后,这才试探着问:“接下来我是不是该去教教我那表侄?他天赋一般,勤学苦练考中秀才总是没问题罢?”他自忖学问还是过关的,教个童生该没问题吧? “别去,给他找个辛苦累的活干,让他亲手赚到第一笔银子。”蔺洵给出相反的意见。 “为什么?他这样子也找不到更好的活,无非是写写算算。” “山人自有妙计,总归我不会坑你。”蔺洵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好吧,蔺兄确实没坑过他,在后来陶父询问高平安意见时,他果断提出让陶子华先出去找个活儿干。 “好吧,就顺了孩子心意。”陶父唉声叹气却没反对,让自己孩子放弃学业先去找活儿干。 这头暂且不提,蔺洵另有事情要做。前头说到他做了许多小发明,假托是梁知县的名义上供上去,给梁知县平白填了许多政绩,为了更多的政绩梁知县硬顶着不肯继任升迁,就是想两人互惠互利,他是个自己吃肉别人也喝汤的性格,虽然小发明呈上去建了作坊,总归还是给蔺洵留下两成干股吃银子,不然蔺洵的日子未必能过的这么潇洒。 就有这么一日,作坊里突然传出来消息,说是其中出了点小问题,让他去瞧瞧,他便去了。 原来是作坊的匠人搞错配方,出的成品不如前一批漂亮,这才心急火燎的催他过去,蔺洵花了半天找出问题,正要离开是碰到前来巡视的梁知县,梁大人就邀请他去附近的酒楼小聚。 梁大人跟他的关系日渐熟稔,也会说上些琐事,比如给自己的老丈人送什么生辰贺礼。梁大人背景深厚,下方到小县城是为了镀金的,以后有的是关系能调到繁华处。 “就在作坊里定制一件独一无二的作品,请大家提诗一首就是最好的贺礼。”蔺洵随意说道。 “也是,现在府城州郡里,作坊里的产品十分受欢迎,订单都排到三月后去了。”一想到银子打着滚往家里蹦,扫都扫不走,梁大人就笑的眉毛不见眼睛的。财大自然气粗,能够在老丈人面前出风头的机会他怎么肯放过? 两人聊了几句怎么定做,找哪位大家,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俩大人摇摇晃晃的出去醒酒,只留下蔺洵独个坐着,他给自己倒了浓茶,慢慢啜饮着。不论是宴会还是小聚总是爱喝酒,生生的把 蔺洵的酒量练出来,他面上醉醺醺的,其实神志很清醒。 透过门窗的缝隙,门外的珍娘咬紧牙关,整理好面上的白纱,哎呀一声撞开大门,扭着腰肢进了包间,“老爷是我来迟,您不会怪罪吧?”声音捏的又娇又软,直要淌出蜜来。 这身打扮也是她精心挑选,半含不露的领子,微微透明的材质能瞧见肤色,最能凸显她的优势,她不信了还有男人看见她会不动心? 不料对面的人在她脸上打量半晌,终于出声,却不是询问她的名字,而是说她走错包厢。 ???怎么又是这个反应?珍娘连忙挪动步伐走到人跟前,娇滴滴的说出包厢名字表示自己没走错,同时一张熏香丝帕就兜头兜脑的朝着他来,蔺洵连忙避开,并且拉开房门,“小二在哪里!这人是什么进包厢的?!” 珍娘又跌一跤,这次可是真的摔了,脚下一崴咔嚓一响,还很重的样子。 包厢外头都是有小二随时听候吩咐,过来一看:“这花娘不是客人您叫的吗?”实在常见的很,所以他也没细问。 -- 第28页 恰好去隔壁醒酒的梁大人也醉醺醺的回来,“怎么?”他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包厢多了个人。 “大人。”蔺洵前去耳语几句,梁大人的酒一下就醒了,“弄清楚这人是什么来的。”他两也是偶然碰上的,互相都不知道行程,谁会恰好碰上过来呢?怕不是想窥探什么。梁大人一发怒,底下人不敢怠慢,自然很快就查出来,竟然是作坊里的某个工匠瞧见他们二人一起小聚,这才透露出消息来。珍娘则是春日楼的过气姑娘,现在想攀上个归属才动了歪心眼,她年纪虽大,可蔺举人岁数更大,攀上之后再生个孩子,可不是想要什么都有了? 合情合理,可蔺洵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因为这花娘他可是见过两次啊!虽然珍娘涂抹脂粉的技艺出神入化,他能看清脂粉后的脸长什么样子,花娘如果攀不上一个靠山,自然会改换目标,怎么还扒拉着他不放呢?看来原身的死劫要落在珍娘身上。桃色新闻自然是不好启齿又晦气的。 所以他假意认同了梁大人的判断,放了珍娘离开。 珍娘平白无故受了一遭罪,很是难受,可她更晓得如果攀扯出贺生会更难受,所以咬定是自己的虚荣心作祟,好容易被放了出来,自然要好生歇息,再讨些补偿。她在春日楼的后面平房休息三日,这才一瘸一拐的去找贺生。 贺生没收到后续消息,已经知道事有不妥,可他是一县士绅,珍娘又是什么人说话怎么会有人信?他是一点都不急。直到珍娘脱困过来找他,他才按照之前的方式去老地方见珍娘。 珍娘不敢隐瞒前因后果,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贺生苛刻的眼神打量过珍娘,怕是珍娘这种风尘女子不受欢迎,对了对了,读书人最中意的还是才女,他还记得另外有个花娘早年是这类型,能诗能文,要是她恐怕早就成了。再稍微给花娘伪装成良家身份,逼迫良家女的罪名可非要蔺洵乖乖就范不可,到时候还是任凭贺生摆布?再有什么秘法或者窍门也就等于是他贺生的... 贺生的想法很美,他也靠着类似的办法收拢不少的士人,士人最重名声,这一死穴被握住,人就是他手中棋子,指东不敢往西,打狗不敢辇鸡,靠着这种势力,他过的比县太爷还快活,以前如此,今后也如此...他幻想着未来的美妙场景,却被突然推开的大门吓了一跳,从门外涌进来十多个肌肉虬结的精壮大汉,手上没有武器,却比武器更加威吓。 贺生吓了一跳,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私闯民宅不怕告官吗?” “咦,可是这宅子主人并不是贺生啊?难道我记错了?”蔺洵从大汉后面露出身形来,“许久不见,贺生安好?” 贺生缓和面色,“是你啊!想拜访我直接递名帖就是,怎么还闯进别人家中?有失礼数。”他带着长辈的口吻,教育蔺洵。 蔺洵微微一笑金句一抛:“你在教我做事?” 贺生一噎,“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找了几处院子,找了几个花娘,还搜寻到好几个秀才,现在他们都聚在梁大人的书房里,他们一起请贺生过去旁听。”蔺洵吐出几个名字,贺生刚才和煦的表情立刻挂不住。 “带走!” 精壮大汉得令,立刻要扑过去把贺生带走,贺生厉喝道,“谁敢!我是天子门生一县秀才,见官不跪,谁敢拿我!?”他的气势倒把大汉们吓住,只能跟在他身后,朝着衙门走去。 不到黄河心不死,蔺洵想,贺生大概不知道得罪什么人,又伤害什么,满心以为只是几个花娘的事,殊不知梁大人后台且大,生平又最讨厌有人背后作祟藐视他的权威,贺生带着麾下秀才很是跟梁大人对着干过,梁大人怎么会轻易放过? 得让他去衙门好好醒醒神罢! 梁大人的书房,烛光亮了整夜,笔帖式换了三个,不停歇的做着记录,手臂酸疼难言,心头却默默的念叨,贺生可真是作死的典范呐!样样干的都是别人不敢干的事,比如前阵子大人想要修建水渠灌溉稻田,本是好事,可某地村民硬说伤了风水不肯搬迁,一群人去县衙门口聚集,闹的大人灰头土脸,结果原来是因为贺生家的稻田就在那处,他不肯让出来,就暗中联合秀才,煽动村民散播风水言论闹事而已。 梁大人看到后头几乎已经麻木,从开头的冒犯感恢复过来,提笔写下判决。 贺生背后操纵仙人跳,致使花娘们三死一伤,秀才受伤者三人,其余伤者无数,判处剥夺功名,入狱十年,并赔偿别人损失。 被暗中要挟的秀才高呼大人英明!判决公正!而花娘们拥在一起哭成一团。 至于蔺洵,他逃过属于原身的死劫,可谓是放下心中大石。 当天夜里,他就做了两个梦。 第十九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十九) 每个执行任务的世界关于原本的剧情,任务者只能免费获得跟本身相关的,如果是原身去世后的剧情,只能靠积分兑换。第一个任务蔺洵自然没有积分,所以他只能硬顶。 在贺生得到应有的惩罚后,蔺洵当晚的梦中,就出现一个老汉对他遥遥一拜,态度恭谨持正。蔺洵盯着他的脸瞧,只觉得这张脸熟悉万分,直到落点到衣衫时恍然大悟。 日日在镜中看见的脸,能不熟悉吗?五官如出一辙,不过气质迥异,老汉身上有沉沉的暮气,显然早被生活摧残彻底,而他脊背挺拔,纵是皱纹也不能掩盖其气度。 -- 第29页 老汉拜完之后,又化成一阵白烟消失。 蔺洵刚想去追,他的脚步刚刚一动,重重的白烟化成一只只爪子扯住他的衣摆,挽留的意思十分明显,而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他只得按捺下性子,等着这白烟的提示。 白烟越聚越浓,幻化成一面镜子,有人影从其中走动,而且不乏熟悉的面目,蔺洵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其中珍娘的影子。 这名字还是后来有人告诉他的,之前他还不知道。 珍娘一直在贺生的手下做事,招揽着各色男人,年轻时容貌娇艳美丽整个春日楼都是她裙下之臣,等花容衰败时泛人问津,但日子还要过下去,她就替贺生做事,换取活命的银两。只是一次意外她伤到脸,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贺生就想扔了这么个废物。 还想继续活下去,珍娘就看中了原本的蔺童生。在旁人脸里蔺童生又穷又不上进,能干什么?可珍娘就是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她已经三十多岁花残粉褪,可蔺童生年过五旬可不是衬的她岁数小?再者她也不差银子,蔺童生总归是个读书人,比一般人路子广,跟贺生之间也好搭话,综合来说,是一个最恰好的人选。 珍娘的算盘打的很好也很符合实际,而她跟蔺童生也是一拍即合,两人不过勾勾手指就搅和到了一起,剩下的就是晋江不便描述的三千字。 那一日在不可描述的三千字,珍娘鼓动蔺童生娶她,让两人能够正大光明成一对,蔺童生拍着胸脯答应,并且说家里的老婆子眼看就没多少时日,她耐心等待即可。两人笑成一团,正要再次胡天胡地,大门被推开,蔺小鹏迟疑的声音传了进来:“大伯在吗?我听见屋里有人说话。” 蔺小鹏身后,站着好几个本家的长辈,他们此次前来,本意是劝说蔺童生收养个孩子好养老,齐氏快要过世,蔺童生早已年老,过个孩子怎么也能继承点东西啊!结果他们就看到了不可描述的一幕,冲击力直达人心,慌的两人连忙收拾衣物,珍娘躲在床帐后面。 几个本家长辈岂能料到还有这种操作?于是收养的事情作罢,但按捺不住心中八卦,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的速度,把消息传了个遍。 消息一出,自然很快被贺生知晓,他上门本来想把珍娘弄走,不料珍娘鼓足勇气想要挣脱魔掌,贺生目露凶光,一不做二不休,了结两人后还做出了马上风的模样。 而齐氏,更是早早的被气死。 所以后来,才有蔺家的屋子被嫌弃晦气,谁也不肯要。要不是男主李清明家确实矛盾一触即发,他们也未必会买房。 终于理清前因后果,蔺洵长长的出一口气,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难道就是这个意思?贺生算计原身,他也给原身报了仇。 他已经打算离开,不料白云做出的幕布还有剧情没有播放完,牵扯着看完最后的剧情。 男主李清明开启科举之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千辛万苦,耗费了十余年光阴终于考中状元,被分配到翰林院做官,临行之前他就要回乡祭祖,不料在坟头山上撞见一个荆钗布裙头戴白花的少女,少女容貌清丽难言,挂着泪珠的脸庞白嫩可爱楚楚可怜,她摔了一跤跌在地上,自称是来拜祭姑姑。李清明扫了一眼坟头,珍娘的姓名赫然在上。 后面就是千古不变的英雄救美剧情,李清明救了白衣少女,并洞悉背后之人的阴谋,而贺生在这十余年的发展里,已经从利用青楼伎子变成收养乖巧女童培养,“产业”扩大三倍有余。男主跟他缠斗了几个回合,眼看斗不过就带着少女离开,等到位高权重后再次出手,一击即中,贺生成了男主的大礼包,收获无数士人的把柄。男主当场烧掉那些把柄,赢得无数的人心,为以后他的成绩打下基础。 蔺洵看完整个前因后果后,只能感叹,工具人,工具魂,工具都是人下人,被利用到极致,死而后已。 梦醒之后,蔺洵盯着床罩顶,已经解决好死劫的事,接下来就是可劲儿浪了! 齐氏一早起身,就看到老爷面上带笑,似乎很高兴,她就试探着提出想要回娘家一趟。 “回吧,也不远,白天家里没事,溜达着就去了。”蔺洵点头道,“拎上点心。” “我在备上了。”齐氏笑着算:“一盒点心,一盒蜜枣,都是好东西。”而且是过年才能见到的好东西,现在可是随便吃呢。 齐氏家里人去的早,她也没个亲生弟弟妹妹什么的,关系最近的也就是两个堂弟,原先对她爱答不理,自从家里起来了,又是一窝蜂的凑上来舔着脸,齐氏本来是不想搭理这两人的,毕竟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种人谁看的上啊? 偏偏老爷说,堂弟品行如何心里知道就行了,用不着摆在脸上,两人总归是亲戚,也不求有什么照应,别出去乱说话就行。毕竟是亲戚,成事不容易在背后捣乱还不容易吗?齐氏才勉勉强强走动起来。 不过两个弟媳妇很会做人,每次姐姐长姐姐短的,有什么事也都想着她,慢慢的,齐氏倒多了几分真心,常常跟她们来往,底下的几个孩子也是,甜甜的叫着姑婆。 齐氏看着弟媳妇抱着刚出生的孙女,十分羡慕,白白嫩嫩一逗就笑,可爱极了。 二弟媳妇见状就把孩子放进她怀里,两人借着孩子说起村里的闲事。 -- 第30页 “村头的那户人家,想走我的关系给姐夫带个话,能不能收下他家的孩子去学算学?” 齐氏早能应对这种问话:“人品怎么样?人品不好的出师后可败坏老爷的名声。” “一个村的我还不知道?总归是人对了我才问一问,人不对的我张都不张这个嘴。”二弟媳妇说。 “那行,等过几天带去给老爷瞧瞧,合适的话选签会那天一起抽。”抽不抽的中嘛就是天意了。 二弟媳妇白得了个人情,心里高兴,越发卖力的讨好她。凭着跟姑姐的关系,她在村里人缘特别好。 齐氏跟着弟媳妇一起纳鞋垫,一起忙活到下午才回家,刚刚走进村口,就碰到熟人。 李家的孩子,好像叫李大妹?正跟他弟弟说话,一看见齐氏过来,立刻闭了嘴。 “早啊!”齐氏比他们辈分大,却先点点头问候,李大妹不情愿的点头,然后拉着弟弟走远了。 “离他家远点。”李大妹叮嘱弟弟。 李清明哭笑不得,“为什么啊?人家又没得罪我们。” 李大妹振振有词,“你没听说过?一个地方“文气”是有限的,你有了别人就没有,如果跟他们家人靠的太近,弟弟的文气岂不是被他们夺走了?” “这都是什么胡说八道?”李清明扯了几次大姐姐,大姐姐还是那么固执,他只好点点头: “好,我不靠近他们,这总行了吧?” “这才对。大弟你马上就要去考试,万万不能靠近那家人,要不然文气就被沾走了。”李大妹格外认真。 “大姐,家里这么辛苦供我读书,二叔三叔整天愤愤不平,这次考试我一定要考中,你就放心罢。”李清明默念,他本来把握不足五成,想拖延一年考试,可是家里吵闹不休,二叔三叔一直说他多花银子,他再不考中,大房真的要被踩在脚底。哪怕是为了自己,也得好好考试。他会中举人,中状元,这个小村子完全困不住他。 齐氏回家,蔺洵还在书房忙碌,提过有孩子想要来算学班,他点头答应。 有人求上进,再好不过。 可他无处安放的事业值,该从哪里刷起呢? “开启蒙学?坐馆授课?做人幕僚?”高平安一连提出三个设想都被否决后,他抬眼小心的看着蔺洵,“我有个提议,不知道蔺兄觉得怎么样?” “你说说。” “不论是蒙学还是授课,我觉得以蔺兄的学识都不适合。蒙学要的是耐心温和,毕竟来学的都是懵懂小儿,这是打基础的事,童生都能做。可蔺兄更擅长查漏补缺拔高见识,让人更加适应考试的范围,这是更高等级的事。”高平安绞尽脑汁的形容,“就好像修房子,别人适合挖地基盖地基,而蔺兄更擅长的明显是屋子盖好后,找出漏雨处破损处,加以修复后再装饰华彩,让屋子超然出众更华彩翩翩。我就是个例子,要不是当年蔺兄精心辅导,我不知道还要花多少年才能中举。”高平安说完又羞郝,“我说的都是实话,如果蔺兄想做点什么,显然这事更合适。” 蔺洵若有所思,那,就是他应该办个冲刺班的意思? 第二十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二十) 其实蔺洵想想,倒觉得高平安说的很切中实际,而且,冲刺班时间也更灵活,不用一直待着教导学生,很符合他的性子。 说干就干,蔺洵立刻把眼光瞄准了身边最合适的人选,朱童生。 朱童生早年因为照顾家小,无奈耽搁了考试,蔺洵是能帮一把算一把,慢慢帮着朱童生一步步走出来了。他的孩子长大些也不需要人时时看着,妻子的身体也养好能照顾自己,朱童生这才决定去考试。他才三十来岁,考中了也还来得及。 蔺洵试探他是否心意坚决想要考中,朱童生一愣后爽快一笑:“这意思我明白了,有什么不好说的?蔺兄如果能指导我的课业,那是我求之不得。”他更看重目的能不能达成,至于方法都是细枝末节。 “那就再好不过了。”蔺洵还担心影响两人的交情。虽然他们岁数相差很大,但平辈相交,还怕朱童生圄于辈分不肯呢。 朱童生既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考试在即,便全力以赴的学了起来,鸡鸣就起,夜深才睡,日日就跟课业打交道,可说是着了魔。学到的知识不会辜负自己,他的水平也在飞速进步,几乎是三五天不见就会上升。 饶是做好心理准备,高平安再次见到朱童生时还是唬了一跳:“瘦这么多!脸都凹进去,学习要紧,身体更要紧,不然哪里顶得住考场上的折腾?” 朱童生抬起脸:“我掉的都是肥肉,现在反而觉得身体轻了不少。”他每天按时按刻的学习锻炼身体,是真的觉得变好了,至少以前顶不住三个时辰的连续学习,现在都能坚持下来。 “有我盯着,你还不放心吗?”蔺洵怎么可能会看着他的第一个招牌就这么砸了,对朱童生的复习严格按照计划而来。 “真的吗?我不信?”高平安摆出鲁豫脸。 朱童生索性就拿出自己最近的文章:“那就先瞧瞧这个。”看看他到底进步没? 高平安拿着那一沓文章,细细翻看阅读,默不出声,良久之后叹息到:“朱兄已得书中三味矣!”这个水平参加考试,妥妥滴!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朱童生还是懂的,不由得绽放出微笑,只觉得一个多月的辛劳全部都化成喜悦的甘泉撒在心中,朱童生觉得值,太值了! -- 第31页 他允许自己勾起嘴角笑了笑,又重新放下,“还没考呢,可别捧高了我。” “我说的可是实话!”高平安笑道,似乎想到了什么,侧头望向蔺洵欲言又止。 “说吧,都是老熟人,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我表侄的事....”高平安想了想还是觉得当面说更显坦诚,背后说早晚朱童生也会晓得,还不如一开始就知道呢! 蔺洵从脑中扒拉出这么个人,“他?最近找到活儿干了?” “都领了三个月月钱了!人也开朗多了。”高平安想起表侄,第一次领到月例银子还上门给他送了回大猪腿,炖了好大一锅汤呢。 “这就对了,他那是心病,总觉得自己没用,好大岁数的人没赚过钱,提不起自信来。等赚到银子自个就好了。”有句话说的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 “他赚钱后的确变了许多,就是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他继续考试,好赖学了十几年,连个功名都没考上,半途而废。”高平安长长叹气。 “你想让他过来让我辅导?” 高平安拼命点头。 “我倒是愿意,可你那表侄未必也乐意。”蔺洵沉吟后说:“这样,你也别直喇喇的一开口就提,去跟你的表兄碰个面,一家人碰头后闲话说起快要考试,再说两件自己考试的事。如果表侄有心,自己会来问的。如果无意,你就别提,当事人自己愿意才行。”考试上进要的是自主性,人家不乐意硬按头学又有什么意思? 高平安点点头记下了,唉,论起学问他可能差不离,论起别人心头所思来,他拍马也追不上蔺兄啊。 高平安把此事挂在心头,借着合适的机会提起,陶子华静默不语,他就晓得这事没戏。高平安也不强求,就此换了话题。 已经是初春时节,树木发出嫩绿的新芽,带着醉人的青翠,已经有爱美女子换上薄衫,尽情展露自己的身姿。 府试已过,贡院门口公布了本次考中的人选,高高的悬挂在院墙上,写明中者的籍贯姓名出身,朱童生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袖,目不转睛的扫过院墙。 他从第一名看起,一是平缓情绪,二是心知自己也考不中前十名,可他在第二十名瞧见自己名字时还是呼吸一窒。 中,中了?! “早说朱兄这次把握很大的,瞧瞧我说的对不对?”蔺洵攀上他的肩膀,“功夫不负有心人,朱兄可要请客啊!” “请,必须请!”高平安附和。 朱童生,不,朱秀才喜笑颜开,乐的找不着北,说起请客也是兴奋居多,周围的人眼神看过来,也全是羡慕。 中了!以后大小也算个人物,更有让人眼馋的十五亩免税田在前头挂着,生活一下子宽裕不少,怎么不羡慕呢? 三人就在府城找个知名酒楼宴客,点了几个招牌菜,商量起之后该干点什么。朱秀才就说等上三年,下科再来考举人,他自己的底子自己明白,贸贸然去考胜率渺茫。 “等朱兄也中了,咱们就取个外号叫三剑客怎么样?”高平安突发奇想。 “噗!”朱秀才一口茶差点喷出去,咳嗽连连,笑的憋不住。 “别理他,最近看多了话本子,正热血上头呢!”蔺洵板着脸,最后也撑不住也笑了。 衣食无忧,性情相投的二三好友在侧,竟是再好不过的神仙日子。 既然是神仙日子,就难免过的很快,好像从指缝里偷偷溜走,三年的时间就没了。 通过朱秀才和高平安本身认识的人脉,他们陆陆续续又跟亲近人暗中透露过蔺洵这边的能力,几乎有十多个通过他的辅导,慢慢考中秀才。 十多个,听起来一点不多,可一个学堂也不见得能年年出秀才,这个记录一下子就变的高了。虽然他们行事低调,他的名声还是慢慢传播开来。 大家都知道,想要十拿九稳中秀才,一定要去蔺举人辅导,可惜的是,蔺举人也不是随便收徒的,关系不过硬的,他从来不收下。 蔺洵当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他辅导学生是为了刷事业值又不是为了钱财,当然得找品行过关的人。 不过这天,出现了一个他不便拒绝的人。 梁知县这些人政绩刷够,声望值也刷到最满,已经要调任其他地方,他这次是高升,如果顺利没几年就该调去京城中枢,乃是蔺洵目前大腿里最粗壮的一根,他开口,蔺洵自然不便拒绝。 “梁大人您自己学识也足够,怎么不亲自辅导孙儿呢?” 梁大人苦笑:“我在家里教这小子,一言不合他就捣蛋,我想教训教训吧,他奶奶护的比谁都厉害,管不住。”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 蔺洵无语,你管不住就给我管?你能打孩子我能吗? 梁大人自然看出他心中所想,连忙保证到:“这点你放心,只要是孩子的错,该罚就罚,我也罚他,不过家里仆人通风报信,每每失败,放在你这儿,这小子想找救兵也找不到。”等他上任,这小子倒去找谁?说道这里梁大人给自己点个赞,他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教育小天才! “好罢,先把孩子叫进来。”蔺洵勉强松了口,看看人再说。 梁致远就是这种情况下进来的,十二三的少年穿着一身锦衣,富贵逼人,一看就是富贵窝中养出的公子。 -- 第32页 梁致远进门后礼数周全先行礼,然后静默背后站在自家爷爷身后,梁大人介绍自己的孙子,“这是致远,我的幺孙。” “致远,这是我为你寻的先生。” 梁致远眼神中露出一丝轻慢之色,又很快收敛,他转过身去后:“爷爷,先前的先生并无错处,怎么好端端的要换先生。” 的确没有错处,可也管不住你啊!梁大人腹诽,他本来是担心先生严厉搅了孩子学习的兴趣,着意选了个和蔼可亲的先生,谁知道完全管不住孙子的顽皮,再加上一个溺爱的祖母,唉,好端端的孩子都要被毁了。 蔺洵自然看出梁致远的不乐意,他更不想上赶着便说:“在下学识粗陋,不足以给公子做启蒙。”他何必上赶着挑战高难度呢? “唉,我也不为难蔺兄,便把这孩子送去祖宅吧,只派两个老仆看着,至少保他衣食无忧就是。”梁大人最后的希望破灭,只能动用最后一步,至少不让这孩子惹出更大的祸来。 第二十一章 穷困潦倒的童生(二十一) 老宅?什么老宅?梁致远立刻捕捉到关键信息,爷爷不会是想把他送去在凉州的老宅吧?他登时急了,他只是不想上学,而不是想被送回老宅。 老宅地处偏僻,天寒地冻风沙极大,什么娱乐设施都没有,被送回去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梁致远立刻说:“爷爷,我更想在爷爷膝下尽孝,再说爷爷也是二甲出身,教我一个这么也够吧?别的先生哪能像爷爷这么尽心?” 梁大人没心情讨论这个,已经开始盘算交给族里那个长辈,就最严厉的那个好了。 有意思的小子,蔺洵笑了,这不是话里话外说他学识不够?话虽委婉,就是这个意思。 梁大人缓和了脸色,“那你要怎的?” “大人,我想贵公子有这种想法也是难免的。大人跟在下相交甚久,高看我,外人眼中可不是这样。”蔺洵接过话头,“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那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你要赌什么?” “会试还有半年举行,报名的日子也还没过,不如就赌在下能不能考中会试吧?”蔺洵展开手中的折扇,“倘若侥幸得中,贵公子就拜入我门下,如何?” 梁致远一听大喜,这简直正中下怀啊!借着这个又能拖过半年,岂不是没事? 梁大人心怀疑虑,并不准备答应,蔺洵使个眼色,梁大人迟疑着把自家孙子叫到了书房外。 梁致远挠心挠肺的想听,可屋里的人说话特别小声,他什么都听不到。 过了一炷香时间,里面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梁大人满面春风的出来,点点头答应这个赌。 梁致远满怀心事的走了,他爷爷即将赴任其他州郡,暂时就把他放在京城中的老宅交给族人照看,告诫他不许乱走。 梁致远一进京城撒着欢的玩,京城是天子脚下,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有?半年时间一眨眼就过。他觉得都进了京城求求奶奶,奶奶怎么舍得他受苦呢? 他计划很好,可永远赶不上变化,有人敲响了梁宅的大门。 “徒弟别来无恙?”蔺洵手里握着新科贡士的身份木牌,微笑对着梁夫人。梁夫人听说是老爷的朋友孙子的西席,很热情的接待了。 梁致远抱头,啊啊啊怎么回事这人怎么回事?不是说考科举很难吗?为什么这人说考就能考中啊! 他还想耍赖,却不知道那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把奶奶劝的合不拢嘴,全然不管他的反对,按头给他认下这个师傅。 “乖徒儿,就跟为师一起回家去罢。”蔺洵笑了,他花费半年时间去考贡士,就是为了压的梁致远不得不服。 梁致远垂头丧气,反抗无果,只能乖乖的跟着蔺洵回去。 偏僻的村落,要什么没什么,这日子该怎么过啊?梁致远满心不爽,尤其是连他的仆人都不被允许跟来,他甚至要自己负责干活!这可让从小娇生惯养的他吃尽苦头。 “我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洗衣服的!”梁致远愤怒的把自己的外衣扔在水桶里,“我娘都没让我干过这些!”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衣服,袖口都拉丝了,这还是从脏衣服里勉强挑出来的。 也不知道那人跟祖母说了什么鬼话,祖母还真信了,真的没有派仆人过来!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小师弟,戒骄戒躁啊!”一道悠扬的男声传进院子里,英俊潇洒的公子转着手里的白玉扇子,嘴角含笑,“先生在哪儿?” 梁致远盯着他,“你是谁?”他瞧着这样貌,十分眼熟,尤其是那折折扇,清静无为四个字,好像还是某个书法名家写的,据说是新科贡士才有的。 “你猜?”男子眨眨眼,调皮一笑,转着扇子朝着书房去了,收敛起刚才的轻慢,恭恭敬敬站在门口朗声道:“先生,王恒求见!” “进来吧。”梁致远就听到他最讨厌的人说话了,新科贡士王恒就进了屋内,透过窗户能看到王恒正在小心服侍,一言一行都不敢怠慢。 梁致远麻了,这人这么厉害吗? 不能他回过神来,又有一道男声问路,还是同样的问题:“先生在哪儿?” 梁致远默默指路,又是一个熟脸,林修之,小三元的举人。 一上午过去,梁致远从震惊到麻木,手里那件掩饰用的衣服都快搓烂了,他偷偷在庭院里观察来往的人群,各个出身不凡天资出众,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对先生恭恭敬敬,轻言细语绝无二话。 -- 第33页 聚在书房里讨论了一上午,用过午餐后又整整齐齐的去看望齐氏,伺师如伺父,对齐氏也是如此。 蔺洵指出他们还有的缺陷,累了,他们自然识趣的离开。 年老的身体比不上青年人,精力条短了很多,他仰躺在庭院里晒太阳,竹椅子一晃一晃悠闲的很。齐氏透过窗户看到,端了一盏茶过来。 “老爷,喝口茶润润,说了一上午话累了吧?”齐氏道:“菊花加了冰糖,爽口。” 她说完不禁一阵恍惚,以前的她不知道这些,只知道好喝,现在竟然还有闲心研究什么茶对症,可见是生活好过了。 想到如此,齐氏似乎说给自己听,又似乎说给蔺洵听:“我好像明白老爷当初为什么不过继孩子了。亲生的如何?收养的又如何?最重要的还是有心。有心的就算千里迢迢也会来看我们,没心的近在咫尺也不闻不问。”村里亲生孩儿对父母不好的事,她还见得少吗?竟然陷入魔怔中,当初一门心思想要孩儿,幸好老爷也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让她慢慢想明白这个坎。 蔺洵用扇子盖住脸庞,没有回应这个话题。齐氏心头一暖,端着茶盏走了。 庭院里空无一人,也看不到他丢脸,梁致远狠狠心,扑通一声跪下:“求先生原谅我早先的无礼!” “喔?你哪里无礼了?”蔺洵轻飘飘的说。 “我,我对先生出言不逊,满嘴胡话,还请先生原谅!”梁致远头深深伏在地面,触到冰凉的地面。 “起来罢。”同样轻飘飘的声音,蔺洵把扇子挪开,“你不过是屈服里现实,知道自己跑不掉,又发现我还有几分真本事,所以审时度势暂时服软,以求后效,你觉得我看不出来?” 梁致远心头一紧。 “看出来就看出来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老猎手的掌心。不如我们拭目以待?”蔺洵霍的坐起,“不过嘛你不能算是我的正式弟子,姑且算旁听生,一切待遇都要从简,你如果待不住,可以随时告诉我。” 待!待不住也要待!梁致远咬牙点头。 小子,以后可有你受的!蔺洵遮住唇边的笑,他可是还有很多招数没用出来呢! 两人斗智斗勇,时光如流水而过。 梁致远最后二十二岁中了状元授官,三十岁做到二品高官,中年却因为卷入夺嫡之争被罢黜,结草庐十年后又被恭恭敬敬的请回去做了太子太傅,一生高寿,子孙众多,含笑而终。 (完) 小番外 A市第一中学,又是一场历史考试,做完题目的张珍珍情绪低落的很,刚才好几道题目她都没写出来。 她的好友跳过来一拍她的头:“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想刚才的题呐!”张珍珍挠头,“刚才一道填空题,蔺门四杰是哪四个?分别有什么成就?我完全忘了,还有另外一道,蔺门三剑客又是谁,我也给忘了,我就记得一个蔺洵。” “那你可真该好好复习一下。”好友的手掌重重落下,“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会忘。” “容易记混嘛!加起来七八个人,我怎么能分的这么清楚?谁跟谁能对上号就不错了!”张珍珍很沮丧。 “既然这样,那可就不得不让我出马了!铛铛!今晚电视剧《风云变幻》就是讲述那个时期,男主角是梁影帝出演,风华绝代....”好友说着说着就转化成惊叹模式,一个劲的跟她安利梁影帝有多帅,还有多么贴合角色,而且梁影帝本身也是蔺门四杰老大的直系后人,这个角色当初也是他极力去争取的,为此还写过厚厚的人物小传。 “至于吗?不就是一个角色?而且当初蔺门的创始人不是个老头子吗?” “老头子也是帅的!岁月从不败美人!”好友据理力争,“哎呀你看完剧就知道了,保准你能把这七个人分的清清楚楚的!” 既然好友都这么安利了,张珍珍姑且相信吧,一到时间就准备看起了电视,看完了一集还真的慢慢看了进去,就重新在视频网站上追剧。 才开播几天的剧,评论已经有二十万条,每天都是粉丝在激情表白。 “梁影帝真帅!扮老的样子很像真的老人,但眼睛又很有神采,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这个味儿了!” “蔺大佬也挺牛逼的,教出那么多学生,各个都身居高位,据说有段时间,有三分之一官员都受过他的教导,有人暗中叫他蔺半朝。” “最牛逼的还是当年他跟蔺门四杰的老大梁致远打赌吧?说考中就考中,都不带含糊的。” “这段高能!剧里马上就要播到了!一想到当时梁致远惊呆的表情,我就想笑,嘻嘻嘻!” 张珍珍看着他们对各种情节成就如数家珍,不由得起了好奇心,真有这么厉害吗?好奇心起,她就开始认认真真的追起剧。 《风云变幻》制作精良,演员都很贴合角色,在这种氛围带动下,张珍珍愈发了解那段时间发生过的事迹,于无声处惊心动魄,再岁月里缓缓流淌,最后回头一看,竟以发生这么多事。 张珍珍慢慢对那段岁月产生了兴趣,便把大学志愿改成了历史系,她还想研究更多更多有意思的事,探索被湮没的细节。 第二十二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一) 蔺洵在第一个世界里,虽然尽力保养身体,表面上看起来健健康康,可老迈的躯壳怎么保养也比不上年轻人,行动迟缓耳不聪目不明,在事业值刷无可刷的情况下,他就选择了总结任务。 -- 第34页 可任务结算时,事业值99,连家庭值也涨到85了?怎么回事? “齐氏在任务者五年后过身的,但任务者去世后,所有教过的学生都来送行争着送行,葬礼及其浩大,齐氏也被照顾的很好,她想明白后继有人这个问题,所以家庭值又涨了。”蔺洵询问时,系统一板一眼的回答。 是好事啊!两个数值都能达到85以上,也就意味着这个任务的完成度是A级,蔺洵盘算着赚到的积分,心满意足的进入下一个任务。 他这次还是男配,一个最后众叛亲离的秀才。 蔺秀才是家中老二,时代背景跟上个故事类似,同样在一个偏僻村落里。不过,他父亲蔺老爹年轻时有些见识,等家中置办起田地后,就一门心思的想要儿子上进。 他先把大儿子送去读书,结果大儿子天天逃课,又把三儿子送去学堂,三儿子脑子笨反应慢,怎么学都学不进去,大半学期过去刚刚学会个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时二儿子才颤颤巍巍的举起手,表示自己想要去学。 蔺老爹不置可否,蔺秀才就极力争取,一方面自己熬更守夜的帮着家里干活,一边找了族里三叔帮忙劝和,蔺老爹才答应他上学的要求。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蔺秀才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溜走?他知道这才是他改变命运的机会,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来读书,别人读一遍,他就读两遍三遍,别人练一次,他就练三次四次,虽然本身天赋不高,倒是硬让他读出来了,还中了秀才。 他的一生虽然初始不如意,但后头通过自己努力变的平顺起来,要说遗憾吧,就是还没生个儿子。他年已三十五岁,膝下只得了四个女儿,小花小草小树小叶,没个男丁,而妻子石氏因为连续的生育病病歪歪躺在床上,眼看是不中用的,想要男丁的愿望遥遥无期。 蔺秀才的毕生所求大概就是生孩子赚银子。 不过他只是一个配角,他前半生的生活甚至没有出现在正文里。 养四个孩子花费甚多,更何况是以后要嫁出去的女孩,蔺秀才从来不对女儿上心,所以在老娘提出要把小草送出去做丫鬟时,问都没问。 做丫鬟好啊,在主家每个月还能拿月例银子,等到二十岁出来配人厚道的主家还能奉送一笔银两,又不用他们花粮食养孩子,再划算不过的买卖。如果不是别人不要,他恨不得把四个孩子全送去。 小草生的最好看,一来就被挑中去当了丫鬟。她年幼离家胆小,常常一个人躲在庭院里哭泣,于是就认识了那家主人的小少爷,小少爷递出的一方丝帕就此困住了她的心,让她感觉到久闻的温柔。于是等到十六七岁小少爷要挑选通房丫鬟时,小草毅然决然的求了服侍的主子,给照顾小少爷。 好景不长,小草很快在一年后死于难产,小少爷情深难忘茶饭不思怀念小草,于是,小少爷的母亲出面又买下小树小叶两个双胞胎姐妹,再来照顾他。 原著剧情看到这里,蔺洵的表情已经是地铁老头手机.jpg,这都什么玩意儿!周边收集大师吗?!在他看来,这位作为男主的小少爷并不是怀念小草这个人,而是怀念一个用的顺手的物件,打碎了,就重新再买一件,仅此而已。可在外人说来就是重情重义,念旧行善。 他可真是无语。 蔺洵睁开了眼睛,头顶是黑漆漆的房梁,身侧的女人压低呼吸,看他醒来才轻声说:“小花爹,你醒了。” “嗯。”蔺洵翻身起来,从床尾摸到衣服抖开穿好,“今儿该你做早饭吧?” 石氏点头:“对啊。”虽然她卧病在床,可家里的活儿比如做饭喂鸡她还是该干的。 “那动作快点,不然娘又该骂人了。”蔺洵没说什么,“今天还要下地。” “嗯。”石氏不用他催,早就穿戴整齐,进屋端了热水给相公洗漱,这才去隔壁屋叫三个孩子,结果那三孩子也不用人喊,一听到动静就开门出来。 石氏又去拍蔺老娘的门,所有粮食都是她收在柜子里,石氏做饭还得先叫她。屋里头蔺老娘不爽的骂了两句,“就知道吃!吃了多少粮了!”石氏也呐呐不敢言。 婆婆骂媳妇多常见,石氏也不敢反驳,听过就算了。 蔺洵则是在看屋子的摆设,亮瓦贵所以屋子一贯是黑沉沉的,只有窗户边有些光亮,让他竟有点不适应。 他讨厌黑沉沉。 可是年轻的身体真好啊,不会像年老那么软弱无力,头晕眼花,蔺洵试着打了一趟军体拳,额头微微出了些汗,舒服的很。 “老二蹲屋子干嘛呢!”蔺老娘隔着房门喊了一声,蔺洵连忙推开门出来:“没事娘,我在屋里多睡了会儿。” “真的?”蔺老娘怀疑的眼神望过去,“你怕是想躲懒吧?别想着说身子不舒服就不用下地,今儿所有人都得下地!就是真不舒服,也得坐在田埂边,我看着!” 他们家里的三十亩地已经到了成熟的季节,而最近天气也不太好,不早点收谷入仓怕遇到下雨。 “嗯。”蔺洵没说什么,反而侧头望厨房,“做的什么菜?” “野菜粥,够你们吃的。”蔺老娘还在碎碎念,“一大家子人,每天光是米都能吃掉十几斤,不省着点能行吗?放心,早上吃稀的,中午吃干的。”她再抠门也晓得,不能饿肚子干活,中午这顿省不得。 -- 第35页 “嗯。”蔺洵尽力模仿原身的回答,幸好他本身也沉默寡言,并不出奇。 石氏在搅动大灶上的粥,雾气模糊了她的脸,一家人子做饭就得用大铁锅,冬天还好,夏天就是个辛苦活儿,自从进厨房汗就没停过,小花岁数最大,懂事的负责烧柴,小树小叶洗菜切菜的空隙还不忘替娘亲擦汗,实在是再孝顺不对的孩子。 至于小草,已经被送去当丫鬟了,还给了五两的卖身银子,PS银子进了老娘兜里。 蔺洵无事可干,干脆就在厨房外面劈柴,劈细的柴更好点燃。 小花过来抱了次柴,见面后呐呐喊了声爹,蔺洵嗯了一声。 等野菜粥熬好了,其他两房人才慢慢有了动静,开始起床洗漱,井口边都是热闹的响动,还有小孩子嬉闹声。 石氏已经把野菜粥,炒野菜端上桌。说是炒菜不如说是煮熟的,一是分量大,二是没油水,做大锅饭的要点就是弄熟。 一家人围到大桌上,小孩是不上桌的,一目望去,要干活儿的男人捞干的,干轻活儿的女人吃稀的,小孩也差不多。作为一家之主的蔺老爹先端起饭碗,余下的人才敢开吃。 蔺洵端起自己的碗,先呼噜噜喝了两口,煮地软软糯糯的米饭透出特有的甜香,青菜虽然是被煮熟的,撒盐吃起来也不错,他动作快如闪电,很快就吃完一碗,自己去厨房又盛一碗。 毕竟之前年老的身体吃山珍海味都一个味,重油重盐对养生不利,所以口腹之欲完全被他摒除。 能痛快吃饭的感觉,真好! 蔺老大叫安家,他才吃了一半就看到二弟都去续碗,他心想二弟胃口不错啊,随即立刻意识到,不行!二弟动作这么快能吃三碗,他们可就只能吃到两碗了啊!二弟真精。他也赶忙扒拉饭,咳咳咳被呛到,他媳妇陈氏递过来的白水才让他咽下去。 麻蛋,便宜没占到还吃了亏,蔺安家十分不爽。 蔺老三安城一直安安静静的,倒不比任何人吃的少。 早饭过后,石氏带着孩子洗碗擦桌子,顺便用竹筒装晾凉的开水,一上午不能回家,这些东西都要备好。 而蔺老爹在后屋分配镰刀和农具,分好之后就各自回屋去换旧衣服,免得被田间劳作弄坏。 循着记忆蔺洵换了身粗布衣裳,黑沉沉的布料上面打了四五个布丁,都在胳膊腿弯等容易磨损的地方。 出门时,太阳已经放出热量,撒在金黄的稻田上,稻田垂下饱满的穗条,一片丰收的景象。 蔺老爹边走边跟村民打招呼,很快来到属于自家的田地上,一垄一垄的整整齐齐。 也不需要分配,他们各自就选了一垄稻田,开始收割。 蔺洵刚一上手就暗中叫苦,他自己没有收割的经验,原身也不是个擅长干农活的,收割起来格外费力,往往花了大力气还未必能割断一把稻子,还差点把镰刀砍到自己脚背上。 石氏不用割稻子只在旁边收拢,几个小点的孩子也在帮忙,她悄悄看着自家相公笨拙的动作,趁着抱稻子的机会小声指导。 “镰刀要这样握,微微倾斜,这样又快又不会伤到人。”石氏自己说完也有些忐忑,小花爹不会生气罢?毕竟她以前也这么说过,最后被怼了回来。 想到这里,石氏愈发的后悔,早知道她就不提了,可要是小花爹被割伤了又要上药还会耽误收稻子....... “好,我试试。”蔺洵照着她的指导换了姿势,果然速度快了很多,也不会割到自己。“快去旁边歇着,没看到大嫂三弟妹都在歇着吗?” 田里的活儿辛苦,一般人吃不消,所以干会儿就得休息一会儿。 石氏勾起嘴角,小花爹是心疼她,不过她不累,还能继续干。 “没事,我还能继续。”石氏这不干活的待遇本来就是蔺洵给她争取来的,抱稻子的活儿也轻,再歇着就不成样子。再说,她怎么能跟大嫂三弟妹比啊!石氏勾起额头落下的发丝,继续搬动稻谷。 等田里的稻株少了十分之一,太阳已经移到正空中,汗水一行接一行的往下淌,人脸也晒的通红,蔺老爹眼看大家都累了,手一挥让自家人回去休息,等午后太阳小些继续。 第二十三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二) 蔺洵擦擦额头的汗,觉得这样布星。 他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探寻镰刀的一百种用法,既枯燥又无聊,还累的要死,得想个办法混过去啊。 再者,他好赖是个秀才,还不能找到更合适的工作? 蔺洵从记忆里翻出记忆,他不信原身没有正经工作。 找到了! 原身本来是一间学堂的蒙学导师,教学质量嘛,也就那样,最近那间蒙学跟隔壁村落的蒙学合并了,隔壁村落的还有其他的导师,自然而然就把原身换了下来。 原身这些年都在教书,遇到农忙也会借此躲避,现在没了借口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也难怪他动作笨拙石氏也没惊讶。 既然如此,他应该继续用这个借口,而且最好能找个在县城里的工作,避开这些。 虽然已经想好应对方法,眼前的农忙也是跑不过去的,下午继续在田间挥汗如雨,一直忙碌到太阳下山。 村里很少点油灯,傍晚时分就要早早做饭,等劳累过的男人回家几口扒拉完晚饭,就该早点休息。 -- 第36页 可厨房里还不能歇着,石氏还要张罗着烧热水,每烧出一锅就被端走,在后院的小隔间里洗澡。 蔺洵深深感觉到住了一大家人的不便,干点什么没有隐私不说,还要排队,等轮到他们二房时,柴火都快被用完了。 几个女孩还巴巴的守着,忙活半天自己还没洗上澡,石氏看着缸里残留的水,准备烧一点擦擦就算完,蔺洵已经默不作声的去井边打水,打完水后又劈柴。 “老二!还让不让人睡了!”蔺安家吼了一嗓子,动静太大影响他睡觉。 “大哥洗漱完了我还没洗呢!”蔺洵头也不回吼回去,对着不安的石氏说:“别理,光许他们洗不许我洗?天底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小花爹,我没事的,我一天都没怎么出汗,不累!”石氏连忙拒绝,她不想跟大房闹起来,怎么说也是大哥,该让着。 “你不洗三个孩子还要洗呢!动作快点,至少还要烧三锅水。”两大人要洗,三孩子也要洗,就是省着省着也要用。 “你先带着小树小叶给她两洗,洗完带着小花洗,锅里我盯着。”蔺洵催促她们快点,自己却接替了小花的位置,让小花休息。 小花抬起一张被汗糊的面孔,小心扯了扯娘的衣袖,爹这是怎么了? “爹心疼你们呢!洗完澡就去睡。”石氏就带着小树小叶两姐妹进了后院,哗啦啦的水声一阵阵的传来,闹的蔺老娘翻来覆去,用枕头都捂不住。 “烦不烦烦不烦,还让不让人睡了!”蔺老娘吼了一嗓子,后院的水声一停,清静了一炷香时间又响了起来。 蔺洵按下惴惴不安的石氏,该洗就洗!天底下就没这个道理! 不过他该早早计划起分家的事了,生活在一个院子里,实在太不方便,想想以后,恐怕多吃个鸡蛋都能被发现,日子还过个什么劲儿?不过父母尚在分家很难,说出去旁人会觉得一家兄弟不合,还会揣测石氏是不是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他得想个合适的借口。 蔺老娘吼的一嗓门没起作用,最后还是蔺老爹按下她说了句公道话,“好了,老二家的忙活一晚上,还不准人家洗澡?你当娘的也别太偏心。” “我是偏心吗?这不是闹的一家人都睡不好吗?明天还得继续干活呢!”蔺老娘嘴硬不肯承认,却没再说什么。 石氏虽然被蔺洵按下动作,洗澡的动作却放轻,抱了一天稻穗,细小的尘土杂草粘在身上,靠水盆擦根本去不掉,还是洗了最舒服。 大女儿小花已经十三岁,她不像妹妹还需要母亲帮忙,自己动手麻利的擦身,同时悄声说: “娘,爹今天有点不对劲。”平时他只管自己舒不舒服,哪里还会在乎她们几个?就连三房才五岁的小胖子都知道,二房的女孩是家里地位最低的,不论干什么都排在最后。 “别胡说,你爹可疼你们了!”石氏嘴上这么说,却举不出几个例子,她只好说:“你瞧瞧陈家,或者赵家的女孩子,刚生下来就被溺死,或者才五岁就做全家人的饭,你爹对你还不好吗?” 小花一想,还真是这样,比起那两家的孩子,她也就是干活多了点,但好赖也不会空着肚子。好像,这爹也还行叭? 被觉得还行叭的爹,洗白白之后躺在床上,石氏半梦半醒的,突然听到蔺洵问:“小草....” 石氏惊醒,“小草怎么了?”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被送去当丫鬟的女儿,毕竟不在自己眼皮底下,做错事会不会被打?会不会饿肚子? “秋收过了,咱去看看她。”蔺洵低声道:“也不知道小草过的咋样。” “嗯。”石氏强忍住从嗓门里冒上来的哽咽,她只敢点点头,又觉得蔺洵看不见,勉强发出一声回应。 “睡吧,给小草准备点花生红枣什么的,你去村里收点。”蔺洵又补充。 “嗯。”石氏立刻开始盘算有什么方便带的,还有小草最喜欢吃的,一直想到半夜才模模糊糊睡着。 第二天同样天还没亮,该隔壁三房做饭,石氏却同样早早起身帮忙,她被指挥的团团转,干着干着还成了做饭的主力,小花实在看不下去接受娘的工作。 三弟媳妇乐的清闲,只干着搅粥的活儿,轻省多了。没办法,她生了两个小子一女儿,小子是从来不肯进厨房帮忙的,女儿也是挑清闲干,每次都忙的晕头转向,有二房帮忙才算好点。 蔺洵看着石氏一直热的往下淌汗珠子,着实忍不下去,他扬起嗓门喊:“媳妇儿,我那件青色袍子呢?过几天我要穿的,还没洗出来?” 石氏楞了,“哪件?” “进来找!那是见客的衣裳,洗了还要浆的,不然皱巴巴的,我怎么见人?”蔺洵一发怒,石氏也不敢多说什么,放下菜刀歉意的笑了笑,进了三房的房门,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阵翻箱倒柜的响动,然后小花也被叫走了。 三媳妇看着刚刚还满满登登的厨房立刻没人,自己的女儿还在一边躲懒,立刻指桑骂槐:“洗什么洗?一张菜叶子都要被你洗烂了!别没有小姐的命,得了小姐的病,你是那户人家嘛?”然后拧着女儿小兰的耳朵,直把人往厨房里丢。 小兰不敢触她娘霉头,只好乖乖进门,就看着她堂姐小花真的找出一件小蓝碎花衣裳,放在木盆里小心翼翼的洗着,嘴里还哼着歌。 -- 第37页 而石氏真找出一件青色衣衫,就这么一件衣服还洗什么洗。 蔺洵告诉她们两这是过几天去看小草穿的衣裳,石氏当然高兴而精心的洗了起来。 三弟媳左等右等等不来帮手,只好自己做饭,两个人当时没有昨天四个人做饭快,耽误了两炷□□夫才端上餐桌,家里早就等不及了。 “怎么这么慢!”老三蔺安城觑着亲爹的神色,抢先发难。 “二嫂不帮忙...我一个人又忙不过来....”三媳妇彭氏小声嘟囔着,她也不想可就是忙不过来啊。 蔺洵把饭碗一推:“咋的?今儿不是三房做饭?不是轮着来的?昨天不是我媳妇做饭?”他连珠炮的反问,惹的三弟媳呐呐不能言。 “好了,吃饭!”蔺老爹作为大家长发话了,其他人都不敢继续开口,蔺洵偏不:“爹,三弟媳自己手脚慢耽误全家人吃饭,还要找借口推责任到我媳妇身上,我怎么就不能说一句了?” “好了,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下次快点!”蔺老爹很不耐烦,有那吵嘴的功夫饭都吃完了。但他补充的一句明显是冲着三媳妇彭氏去的。 彭氏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相公,蔺安城根本不接茬,埋头扒饭。 石氏悄悄的心头一暖。 吃过饭后,又是一整天的劳作,用了两天镰刀的蔺洵手掌心和食指起了血泡,钻心的疼。 至于其他脚掌,手腕更别提了,又酸又疼。 蔺洵厚着脸去找蔺老娘要药,蔺老娘骂骂咧咧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拿出来。 “这伤口挑破了缠点厚布就行了,还用什么药?药那么金贵的东西是你用的吗?” 蔺洵没说什么转头就走。 “这孩子越长大越不像样子,本来就是庄户人家,熬一熬就过去了,还得了少爷的病。”蔺老娘不爽的很。 蔺洵自己回屋后找来绣花针,针尖在烛火上烤过消毒,这才自己下手挑破血泡挤出血水,然后用厚布裹起来。 “小花爹别裹!伤口要透气才好。”石氏看到忙活,“透气才结痂快,等明天上工再缠布条。” “喔。”蔺洵听了她的意见,“收稻要几天?” “最忙的也就是七八天,收完之后放在晒谷场晒,那就早晚过去翻谷,比收获时轻松多了。”石氏回答。 也就是还有五六天,熬吧,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办法? 蔺洵长叹,同时看石氏在灯下补衣裳,她穿针引线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补上外衣并绣上一丛五瓣花,小巧又不失精致。 这件衣裳就是她白天洗的,准备去见小草穿的。 “你还有这手艺?” 石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针尖在头皮上滑了滑:“以前在娘家学的,我也就会这么一点,绣个帕子还行,大的图案绣不了。” “小图案也行啊。”蔺洵想到什么,“你给我看看绣的帕子。” 石氏从簸箩里翻出一块半成品,她闲暇时就会绣帕子买个三四文,一枚一枚的攒着,希望能早点把小草赎回来。 蔺洵看着手帕图案,一团嫩黄色的娇艳小花占了帕子一角,倒是很可怜可爱。尤其是配色格外出众,他想出一个主意却没有实施的本钱,又叫石氏拿出家里的银子。 石氏为难的说:“家里的钱都是要交给爹娘的,以前你赚到的月例银子也上交了。”除了她攒下的几百文,哪里有钱啊? “全交了?”蔺洵等大眼,原身不会怎么实在吧? “爹娘知道你拿多少银子,一文不少,中秋节发的月饼都要交呢。”石氏如实交代。 就很无语,蔺洵看着面前的几百文铜板,“先收起来,这是做生意的本钱。”几百文也没关系,他总能想到办法的。 第二十四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三) 老天爷赏脸,收稻时一连七八天都是晴天,晒谷场都是每房人每天轮流去,蔺洵就提出要去县城里见见小草。 “去吧,告诉小草爷爷奶奶念着她。”虽然蔺老娘极力反对,蔺老爹心头却有另一番计较,可别让孩子养着养着跟家里离了心,定期去看看很要紧。 蔺洵于是带着石氏和小花去了,小树小叶这对姐妹年纪稍小,还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从鸡叫头遍起身,啃过杂面馒头喝了水就出发,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东西。 石氏背着一包袱的花生大枣,小花拿着饼子和竹筒装的水,蔺洵则带了一包晒干的山楂果。花生大枣都还罢了,山楂可稀奇。 山楂开胃,吃了饭量大,在村里不受待见,所以村里附近的山有好几颗山楂树无人问津,挂着红彤彤的果子没人摘,也就偶尔谁家孩子积食摘点泡水喝。 蔺洵摘了两斤多,切成片晒干,本来是想做成山楂蜜饯的,没糖。 他还没这么穷过,身无分文,全靠老婆攒下的三百文,上个世界好歹开局还有二两银子呢! 果然岁数大也有岁数大的好处,至少当家做主的是他自己,上头也没人管束,这次他如果还想走老路抄书的话,刚刚拿回纸笔就被发现了。 哎,话题说回山楂,给小草带山楂也是没有别的特产,充个数量。 他们一路走啊走,走了大概一时辰半,终于遥遥看见县城的城墙,总算是走到了。 官道上遥遥传来吆喝声,这里有很多小食铺子,老板正热情招揽顾客,食物的香气顺着风飘出老远。 -- 第38页 肉包子!小花眼前一亮,好香啊!用了好多好多肉吧?那味儿顺着鼻子钻,一口口的全是油脂香气,小花口水疯狂分泌,喉头滚了又滚。 石氏看见孩子这馋样也心疼,虽然带了三百文,可这钱是相公要留着用的,她狠狠心偏过头去, “走快点。” 小花只好恋恋不舍的走开,啊,肉包子闻不到了。 蔺洵脸上挂不住的很,让孩子吃不到想吃的,是做父亲的无能,他按住小花的肩膀:“下次带你吃。” “嗯爹,肉包子不好吃,三文钱才那么小一个,加一文钱就能吃一碗面,有肉有汤还吃的饱。”小花很有经验的说。 “小花真懂事。”石氏摸着她的头说,小花也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这话听起来真心酸,哪有什么天生懂事的孩子?不过是看大人的脸色,按捺下自己的欲望而已,蔺洵看着街面上另外一个撒泼打滚要包子的小男孩,默默的叹气。 略过包子摊,他们进了城,一路走到县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正门是迎接贵客的,他们只能绕路到后门。 整座宅院占据了半条街,绕了老半天才找到后门所在。 敲开后门,门房懒洋洋的眯着眼睛:“你找谁?” “麻烦我找一位叫蔺小草的丫头,一年前进了贵府上。”蔺洵推起笑,对着门房说。 “喔~”门房拖长声音,手腕一翻露了出来,“好像没听过,是哪房的丫鬟?” 蔺洵看出他伸手的动作是要孝敬,如果有他就给了,可他自己还穷的四个口袋一样重呢!于是装做没看懂,只说小草是大房的丫头,同时露出他身上的衣衫。 门房瞥了一眼,啊是个穷读书的,穿着只有读书人能穿的儒衫,可完全比不上他们家老爷,他家老爷可是致仕的二品大员,可总比他厉害点,于是悻悻的说:“你等着,我去问问。” “麻烦大哥了。” 后门又重新关上了,碰了一鼻子灰,蔺洵走下台阶,对石氏和小花说,“等等吧,门房去叫人了。” 石氏在这种地方浑身不自在,生怕踏错一步被人笑话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不肯开口说话,只有小花睁大一双咕噜噜的大眼睛,十足惊讶。 这里好漂亮啊!大红的门,白生生的台阶,空气里飘着的香气她从来没闻过,就连门房的衣裳布料都比她见过最好的好,小草竟然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吗? 而被她念叨的小草,其实过的并不快活,再好的地方总比不上自己家,家里的粗茶淡饭胜过山珍海味。 而且,她刚刚进府要学规矩,学会了规矩又要学干活,干不好就要受罚不能吃饭,饿的她晚上挠心挠肺的难受,可严厉的嬷嬷哭都不许,见了罚的更重。 现在,小草正在大房的外头站着打帘子,门房过来禀告大房的奶奶,大奶奶瞧了一眼:“既然如此,就放小草去见见她爹娘,就一个时辰罢。” “别说我们是那等没人情的人家。” 门房恭恭敬敬的点头:“那是,咱家老爷是最有人情的。”然后又是一连串的奉承话,听得大奶奶连连微笑。 小草就被叫进来给大奶奶磕头,然后被门房带去后门,穿过一幢又一幢的院子,绕到后门,才看见几个朝思暮想的脸。 “爹,娘,大姐!”小草的眼泪含都含不住,肆意在脸上流淌,一股脑的扑进娘怀里,眼泪鼻涕很快沾湿了石氏的衣裳。 石氏手忙脚乱的接住女儿,用袖子给她擦泪,“别哭了别哭了,咱们赶紧抓紧时间说说话。”石氏也会看眉眼高低,那门房还紧紧盯着她们呢! 她们就站在后门外几步远的地方,石氏低声问询小草的经历,小草含笑说一切都好,吃的东西比在家里好多了,各位姐姐嬷嬷对她也和气,至于主子那更是慈善人,从不打骂。 石氏没见过这种大家族的阵仗,自然相信了,小草也是报喜不报忧,哄爹娘姐姐放心。 蔺洵挑起眉毛,倒是没反驳小草的话。他看着府邸的规模,仆人的傲慢态度,也明白原著中的杜家是个典型的封建大家庭,尤其是大房的话事人杜大爷是致仕官员,为了避开朝堂风波才借着由头辞官的,在杜家眼里,蔺洵这个秀才的分量,大概也跟石子差不多吧。 一个时辰过的很快,好像眨眨眼就没了,小草根本舍不得跟娘亲姐姐分开,理智告诉她她该回去,可脚根本不愿意动,跟钉在地面上一样。 “回吧,再过段日子我们还来看你,别担心。”石氏哽咽着说,又怕女儿担心,硬生生憋在嗓子里,气音就听起来格外古怪。 “我知道了,娘,我回了。”小草逐渐松开手,拎着爹娘给她背来的东西。 “这些东西饿了就吃,给主家分一些,给同屋分一些,不够我们下次再带。”蔺洵就叮嘱了这么一句,小草点点头。 门房已经不耐烦了,扯过包袱检查,确实没带什么东西,这才悻悻松手,然后小草的身形被朱红大门淹没,再也看不到。 石氏痴痴的盯着大门,看了一炷香时间,确认小草不会返回来,这才挪动脚步,“回吧。” “小草胖了,还变白了,这里主人家挺好的。”小花劝娘不要担心。 “再好能好过家里吗?总归是下人。”石氏不欲跟大女儿说太多,只好转移话题,“相公,接下来去哪儿?” -- 第39页 “脂粉店发簪店?”蔺洵问,他对这些不太清楚,要说笔墨店在哪儿他还可以知道。 西市。 蔺洵一行三人进了饰品店,里面摆着五光十色的发簪和环佩,样式虽有些陈旧,可用料和雕工都是实实在在的。 “这发簪多少钱?”蔺洵指着一支白玉雕的发簪。 老板瞄他一眼:“三两。” 三两听起来很贵,可考虑到运输成本和人工,其实是不算太贵。 蔺洵又问了其他绢花和发簪的价格,心里对整体消费水平有了谱,而且趁机观察了店里的客人,他们买的最多是什么,最后在老板的虎视眈眈中,厚着脸什么都没买就走了。 “相公看这些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做买卖。”蔺洵胸有成竹,“走,去布店。” 去布店自然是为了买材料,可整匹的布料都不便宜,虽然可以只扯三尺,可三百文钱也买不了多少啊,蔺洵正打量布匹的颜色花样,思考怎么用最少的布做出最多的花样,就看到店家抱出一捆的散碎布料,扔在门口搭起的门板上。 蔺洵目光立刻追了上去,零零碎碎的布料大的有巴掌长,小的只有一团,全是店里定做衣服的下脚料。 完美符合他的需求。 “这些东西什么价格?” “不选的话十文一斤,选的话二十一斤。”老板也是有生意头脑,知道糊鞋底的布料还要裁开,不如干脆用碎布料。 买! 蔺洵带着石氏扑进布料堆里,两刻钟后满载而归。 “这东西能做什么用啊?”买了十斤,再加上绣线,三百文一文不剩,手里没钱石氏心里也慌。 “做绢花啊!”蔺洵高深莫测的。 “以前有人做过啊,完全卖不出去。”石氏一呆,岂不是三百文全砸了? “别人做的卖不出,我做的肯定能买出去,放心罢。”蔺洵看她还在担忧,“如果真赔了,我负责把三百文补回来行不行?” “好罢。”石氏勉强劝自己相信相公,虽然他从来没摸过针线,更没有戴过绢花。 真的可以吗? 回到家,彭氏探头探脑的望着归家的三人,出去的时候带了一包,回来又带了一大包,怕不是小草给他们塞了什么好东西吧?哎,可惜啊可惜,当初杜家来选丫鬟时,没看上她家的小兰,小兰这丫头明明很有福相,不比小草那个干巴丫头强? 蔺洵把包袱里的碎布料全部拿出来,让他们按照相同的花色,按大小把布片先收拾起来,而他则在脑中设计花样。 饰品店好卖的花样就那么几个,硕大富丽堂皇,越艳丽越好,虽然他还有更好看的图样,却不得不先按照当地人的喜好做出符合他们审美的东西来。 第二十五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四) 一朵好看的绢花,除开手法,形状,配色也是重中之重。为什么同样是红色,999的红色就是那么庄重且气场十足?为什么枫叶红就多了几分ol的气质?为什么豆沙红就是温婉秀丽的代名词?一切只是因为颜色不同,给人不同的视觉效果。 辅修过色彩学的直男表示完全难不倒他。 十斤碎布片,按照花色深浅摆放在一起,这些都是零碎功夫,石氏和小花耐心十足,借着窗户光一点点分着,突然房门被大力敲响,动作大的震动着门上的灰尘都掉下来了。 “大白天关着门干啥?!偷吃什么好东西呢?!”蔺老娘一边拍门一边大声喊着。 石氏吃了一吓,慌慌乱乱的就要把碎布片收起来,蔺洵制止她的动作,布片子都原原本本的摆着,他起身去开门,“娘哎,你干啥呢!吓我一跳。” 蔺老娘冷哼一声,“你躲屋里干啥?你不干亏心事怎么会被我吓到?”她拨开挡住视线的蔺洵, “有好东西不给爹娘自己用,你可是翅膀长硬了.....” 然后她就看到摆在炕桌上的零碎破烂,声音突然卡了壳? 这是啥? “要找好东西,该去娘的房里啊?我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蔺洵状似无意的说。小花瑟缩着后退,生怕奶奶注意到她,石氏揉着她的头发把人按进怀里。 “那你藏个什么劲儿!”蔺老娘不爽的很,“都是碎布头子,东西呢?” “什么东西?” “小草就没给你们带东西?”蔺老娘眼中露出贪婪的神情,“那杜家如此富贵,手指头缝里露出的都被平常人享用不尽.....” “小草就是个平常的丫鬟,还在学规矩不让伺候,她能有什么东西能带回家来?”蔺洵反问。 “那你带的包裹....” “全是碎布糊鞋底子的,我打算做双新鞋子,穿出去找活儿干的。” 蔺老娘眼睛四处扫射,的确没找到任何东西,窗户下什么都没有,房间就只有个没上漆的衣柜,的确藏不下东西。 “有老鼠!”蔺老娘突然喊了一嗓子。然后满屋子的人都在翻箱倒柜的找老鼠,结果却一无所获。 都怪老三家的!害她白跑一趟还丢了人,她气咻咻的推开蔺洵,说老鼠跑到外头了。 “娘走了?”石氏觑着外面,“她不起起疑吧?” “房间她也翻了,柜子也瞧了,还有什么?”蔺洵不喜不怒,“继续整理。” 彭氏刚才在窗户根儿下念叨了几句,念叨地婆婆坐不住,本以为能翻出点什么分给各房人,最后什么没拿到不说,还被婆婆不阴不阳的讽刺了几句,十分不爽。 -- 第40页 她才不信二房真的什么都没拿回来,只是藏的深罢了。 花费了一个多时辰,那些碎布片终于整理好,其实有铜丝或者铁丝效果会更好,奈何铁丝这些东西贵,只能全靠手工缝制。 那些碎布头也给他个惊喜,其中有一块宝蓝色和正红色的织金段子,颜色最为华丽,可惜只有男人巴掌大一块。 但做个凤凰绢花的分量也够了。 因怕石氏剪坏这两块最难得的布料,蔺洵亲自出手,先把正红色剪成六个大小不一的布块,宝蓝色更是修成小指头大小。 石氏就看着相公灵活拿捏剪刀,轻轻巧巧转动就剪成了,她好奇极了:“相公还学过这个?” “我看过杂书,正好记下了。”蔺洵放下布料,“剩下的就要媳妇你来。红色布料用枣红色的线,宝蓝布料用湖绿的线,把丝线劈到最细,用针眼最小的针。”尽量减少人工的痕迹。 石氏听话照做,她的绣工不错,蔺洵还教她怎么把线头藏在布片之间,渐渐的,一只火焰般艳丽华贵的凤凰展露雏形,它昂着纤细的头颅,挥舞尾羽,尾羽上闪过宝蓝幽光,身下是几片同色的祥云,活灵活现,美不胜收。织金段子上本身就有暗纹,更添华贵。 石氏揉眼睛,这真是她做出来的?真是漂亮的不得了!绢花固定在自己的木簪上,她竟然不敢伸手去碰。 而是蔺洵则在可惜,如果能用同色的米珠或者宝石来做,更有立体感也更有灵兽的感觉。 “娘,天快黑了。”小花小声提醒,幸好今天不是娘做饭,不然又该挨骂了。 石氏连忙收起碎布,刚才太忙甚至忘记去找小树小叶两姐妹。 两姐妹也算乖巧,总是一个不离另外一个,就算玩也是在家周围,喊一嗓子就回来了。 今天大房做饭,总之弄熟就行,吃在嘴里真是没滋没味,熟过头像糊糊,可不吃快点就被抢没了。 作为一家之主的蔺老爹问了几句看望小草的事,蔺洵便详细说起杜家的规矩。刚进府的小丫鬟要教规矩,没有月例,只管饱和每季两套衣裳,要等分配给哪个珠子,才会从洒扫丫鬟做起,逐渐升等,最开始月例是一百文,再慢慢升到一两银子。 听到一两银子时,蔺老娘已经眼冒精光,他们辛苦劳作一年扣除花销也就能存下十两银子,死丫头伺候人轻轻松松也能拿十二两! 这等美事,当初怎么没看中大房或者三房的女娃呢! “小草还在学规矩,拿不到银子,而且拿到银子后还得去讨好管事,不然没出头的机会。想从洒扫丫头出头,管事起了很大作用。” 喔,蔺老娘大失所望,原来还拿不到钱啊。 “等小草出头就好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吃饭。”蔺老爹发话,于是众人闷不做声吃饭。 毕竟填饱肚子才是大事,过了农忙,干饭又变成了野菜稀粥,只能混个水饱。 吃完饭,石氏难得点亮了灯盏,人影明晃晃的照在窗户上。 她又拿出针线簸箩,想要继续做绢花,被蔺洵拦住:“嘘,别做。” “啊?赶时间早点做出来不好吗?”石氏愣住。 “夜里赶工容易看不清,还伤眼睛,白天再做。”蔺洵拦住她,“今儿走了一天,泡泡脚再睡。” “好。”石氏乖乖的收拾好东西,然后伺候几个孩子洗脸,小花带着小树小叶睡在隔壁的杂物房,窄小的木板床上睡三个孩子。 蔺洵觉得,改善生活条件迫在眉睫,那杂物间还是从这间房劈出来的,用木板隔开,至于原因嘛,乃是原身不足为人道的心思。 两间屋子隔音效果不好,都能听到小花小声讲述今日见闻的声音,蔺洵侧着耳朵等她讲了两炷香时间,咳嗽一声示意该睡了。小花吐吐舌,摸了摸两个妹妹的头顶,闭上眼睛。 石氏累一天早睡了,蔺洵睁着酸涩不已的眼睛,缓缓进入梦乡。 已经进入农闲时间,村里多了许多闲人,男人在村里围成一团聊天编箩筐,女人则聚在树荫下纳 鞋底或者缝衣裳,总之手上不闲。 而石氏就一反常态的待在屋里,很少出门,惹的三弟媳彭氏频频来看。 “躲在屋里干嘛呢?”彭氏磕着自家晒的瓜子,嘴皮上上下翻飞,一磕一吐就是瓜子仁。 “你管人家呢!你还不是躲在屋里?”大嫂方氏纳着鞋底,手速飞快,磕瓜子的速度也不慢。 “大嫂你信二房真的什么都没拿到吗?”彭氏靠近小声说。 “信不信的有什么用?”大嫂方氏看三弟妹不以为然的表情,“你还能逼着他们拿出来?不定躲在屋里吃呢。” “哎。”彭氏叹气,婆婆可以去推房门,她当弟妹的推房门可就不像样了。 正说着,彭氏看见石氏拿起一个鼓鼓囊囊的青花包裹,跟二哥一起出了门。 关在屋内五六天,石氏终于做出十支绢花,样样都不重样样样都是精品,甚至相公还给每只绢花都起了名字,她都叫不上名字来。 能卖上多少钱呢?石氏满怀希冀。 他们走到县城后,不大的县城里总共只有两三家首饰店,他们避开上次问过价的店,另外选了一家门面小的店铺。 门面小的店面,规矩也会少些。 蔺洵踏进屋里,侧耳听着掌柜跟顾客的交流,很快判断出这是一家开了很久的老店,老店有老店的好,经营的越久越注重商誉。而最近店里的生意不太好,因为式样没那么时新。 -- 第41页 这可恰好是他的机会。 顾客走的差不多,蔺洵这才靠近柜台,“掌柜的,你们这里收绢花吗?” 掌柜眉头一皱,他们也收绢花,可只收相熟的匠人,他们品质更稳定,他们?他打量石氏的手掌,很明显石氏才是做绢花的人。 “收,”掌柜的想着和气生财,做出日后庆幸万分的决定,“先看看品质。” 那就是有门了,蔺洵把包裹放在柜台上,徐徐掀开包裹皮,掌柜眼中的惊艳再也遮掩不住。 好,好精巧的凤凰!他小心托起凤凰,生怕碰坏了,先仔细看凤凰的做工,细致又小巧,在一堆花朵绢花衬托下更加美丽出众,真有百花之王的风范。 至于那些花朵绢花也栩栩如生,定格在花朵最美的一刻,或含苞待放,或娇羞含露,或雍容绽放,美态纷妍。 “这东西,还行叭,也不稀奇。”掌柜收起眼里的惊艳,老道的谈价格,东西他志在必得,可价格能压则压。 蔺洵微微一笑,东西不稀奇,他精心搭配过的颜色稀奇,至于价格倒不是重点。 “匠人以后还能做出相同风格的东西,这次托我投石问路,也不知道掌柜的能出什么价格?”他重新把包袱盖上,掌柜眼神不由自主的一暗。再看蔺洵胸有成竹的模样,心知他的急切已被看穿,为了留住这个老匠人,只能叹气说:“罢了罢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东西全留下,一共五两!” “掌柜觉得合适就合适吧,我不还价。” 一锭小巧的银锭出现在柜台上,蔺洵收了银子就走。 第二十六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五) 掌柜的提出五两,看他走的那么干脆,还有点后悔给低了,万一下次不来了呢? 他补了一句,“下次有好的,价格更高!” “嗯。”蔺洵带着石氏就走,石氏从头到尾没开口,等到了僻静无人处终于说话,“相公,五两!五两银子啊!”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呐! “拿着过过瘾。”蔺洵开玩笑的把银锭子塞到她手上,石氏真的接了放在掌心,着迷的说:“冰凉凉的,原来银锭长这样,我只见过一串串铜钱,扎实的很,这银锭子就能换五串吗?” “不能。”蔺洵说。 “啊?为什么?” “还能多换到几十枚铜钱。铜钱换银子会有损耗,一千挂零才能换到一两银子,反过来也是。”至于挂零挂多少,就要看当时的物价和当时的银价。 石氏一听,珍惜的把银锭子放进怀里,“那还得好生收好,相公我们快点回去继续做绢花。之前三百文的碎布还剩那么多!”她盘算,三百文换五两的买卖,值啊! “就是为赚银子才来的。”蔺洵无奈点拨她:“刚才能卖出五两,主要是那只凤凰绢花用的织金缎子好,平常的织金端要二十多两一匹,我们怎么买的起?而且碎布里好看的布片都被我们用了,剩下的真的只能糊鞋底。” “捡漏啊!”石氏格外失望,她还以为能很快赚到五十两银子,上次跟小草说话,打听到之前有丫鬟提前赎身,杜家就要五十两。 蔺洵心说,他还没讲到高端市场的饱和和店铺之间的竞争等等,绢花这东西对富人来说不值一提,而穷人买一朵又会戴很久,涉及到消费频次问题,他没想跟石氏说这么深入,留着以后讲。 “去布店买布匹,做新的。”他道,“一次卖五两的事可一不可再,先从普通的绢花做起。” “喔。”石氏心想,对,她是被五两银子晃花了眼,踏踏实实的赚钱不好吗? 布匹店还是那个模样,他们选五种图案各扯了三尺,这就花去三两多,还没买铜丝绣线呢。做绢花售价高,可成本也不低啊,好看的布料都贵。 把布料收好叠好,掂量指头大的碎银和铜板,“去吃面。”他突然说。 “包袱里还有饼子,相公饿?”石氏忙从包袱里取出杂粮饼。 “难得出来一趟,你就不想尝尝鸡丝面的味道?花不多少钱,再赚就是。”蔺洵不由分说的走到面摊上,“两碗鸡丝面。” “好咧!”摊主响亮的应和一声,麻利的手脚已经下面进锅,热气腾腾的大骨汤一煮,冒出十足的香气来,再加上一勺子提前爆炒过的臊子,提香开胃,好吃的不得。 石氏惴惴不安的坐下,平时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先奉给二老或者幼子,像他们这样独自享受的还真没有,石氏觉得屁股下的凳子犹如长了钉子,扎的她坐立不安,可面一上来,喷香的气息钻进鼻子,她在看相公大快朵颐,也试着挑起一筷子。 真香! “吃,面不好带,给二老带两个肉包子。”蔺洵补充说,啊没想到随手点的小摊味道都如此鲜美,运气真好。 听到二老也有,石氏这才放心,呼噜噜吃完面连汤都喝干净,而相公已经去旁边的肉包子摊打包好。 等他们两人走回家时,天色已经黑透,家里人早就吃过饭,只在锅里剩了点锅巴和菜根。 蔺洵没说什么,推出三个包子,“给孩子带的。”石氏就拿着包子先回屋。 蔺洵轻轻敲着窗户根,老娘十足不耐烦的:“已经睡了,啥事?!”大晚上的,咋不清静呢? “有事跟爹说。” “就不能白天说?”蔺老娘刚说完就被身边的老汉扯了一把,她这才不情不愿的说:“进来罢。”还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 第42页 蔺洵从包袱里取出四个包子摆在桌上,“给爹娘带的。”虽然冷了,可香气还在,一闻就是油脂香。 “你哪儿来的钱?”蔺老娘却狐疑的问。 “小花娘纳鞋底绣帕子赚的,我带着换了一家店降价,多买了一文,所以才给爹娘带了东西。”蔺洵轻描淡写。 “合着这段时间她躲在屋里绣花呢!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蔺老娘一拍大腿,响亮极。她完全没发觉自己暴露出天天偷看二房的事。 “娘,我瞧着她们绣帕子挺赚的,从各村收起来,一倒手就能赚钱,农闲又没事干,我打算先干这个。”蔺洵才不是来送包子,而是为把他经常外出去布匹店的事光明正大化,让谁也挑不出错来。 “你想干就干呗!我又不拦着你。”蔺老娘不解。 “本钱,没有本钱怎么收帕子?”蔺洵伸出两手,“没钱谁搭理我啊?” “老娘也没钱!”蔺老娘拍桌子,“你自己要做生意就自己想办法去赚呗!去偷去抢也无所谓,反正我没有。” “娘,我每月交一两月例,怎么会没钱?就算花了用了,总归有剩吧?” “你还提这茬?你吃的用的不花钱?几个孩子不花钱?石氏生病不花钱?你要做生意自己想办法,老娘反正也不沾你的光,你赚多少花多少。”蔺老娘越说越理直气壮,“两个字,没钱。” 她才不信自己这个四体不勤的儿子能赚到钱。 蔺老爹也说家里花销大,根本没存下钱。 蔺洵正中下怀,却要装出唉声叹气的模样,“行叭,我找人借去。” 要让蔺老娘掏出手里的钱,不吝于虎口夺肉,反正不谈钱一切都好说。 蔺老娘把儿子打发,从茶壶里倒出热水,有滋有味的吃起包子,皮薄馅大的包子咬一口就是满满的香,她只吃一个就停嘴,留下的给她小孙子吃。 三房的小石头是家里最小的男孩,有什么好吃的永远有他的份儿。他嘴刁咬一口就晓得好吃,吃精光后拍拍手就跑。 彭氏闻到小儿子身上的香气,逗弄他:“奶奶给你什么好吃的?” “肉包子!白白的肉包子!”小石头立刻说。 家 里做什么饭吃什么彭氏如指掌,公公婆婆也没外出过,哪来的包子?再结合唯一外出过的人,很明显就是二房的带回来的包子,凭什么东西不分给其他人? 彭氏想着不爽的很,就去自己相公面前念叨,念叨着蔺安城心里也不爽起来。大哥是长子就算,凭什么二哥也压在他头上?独独唯有二哥有读书的天分吗?这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如何不肯上进的,一门心思觉得爹娘偏心。 这股怨气就在心里发酵,不免就带出来几分。这天又是吃饭里,蔺安城不阴不阳的说,“二哥,什么时候再去县城,也给弟弟带几个包子尝尝?弟弟还没尝过是什么味道。” 几个包子本是小事,谁还买不起包子?可被明晃晃摆出来,就显的蔺洵做事格外不公一样,尤其是大哥蔺安家还满脸懵逼的抬头:“什么包子?” 蔺洵不慌不忙的抬头:“三弟想要就拿铜板来,我下次回来一定不会忘记给你带。”说完他反问,“怎么我孝敬爹娘你有意见?我不该这么做?” “孝敬爹娘是应该的,可也不能忘家里其他人呐!” 蔺洵冷笑,“爹娘是家里最辛苦的人,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包子,是不是该给爹娘先吃?再说了,我倒是想晓得,三弟是不是躲在窗户根下头,爹娘说每句话都伸长耳朵听着呢!” “你放屁!”蔺安城被戳穿心思,他急了他急了,一拍桌子就站起来。他怎么可能承认偷听?再说本来也不是偷听来的。 “好了!包子是我给小石头吃的,老娘儿子给的孝敬,我想给谁就给谁。”蔺老娘嗓门更大,一下子盖过蔺安城,“来吃饭还是来吵架的?不吃就滚出去。” 老大也发话,“就是,老二你少说两句。” 怎么不让老三少说两句呢?倒来装和事佬。蔺洵坐下捧碗,风波消弭,而他在想,他得想个法子分家,天天跟人为鸡毛蒜皮吵架,烦也烦死。 虽然父母在分家难,也不是没有办法,最后在名义上吃点亏,至少能落个清静。 吃完饭,蔺洵便低声跟石氏商量,她吃惊:“村里还没有提前分家的。”都是父母全部过身后才分家,这时代枝繁叶茂齐聚一堂才是福气的象征,要不然四代同堂怎么是夸耀的话呢。 “你就借着收帕子打听打听消息,也别天天在屋里待着。”不光是石氏,他也要出门去打听,坐以待毙可不是他的风格。 作者有话要说:铜钱兑换比例来自瞎编。 第二十七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六) 石氏平日并不是善于交际的风格,但总归有几个相熟的嫂子,她便出门去问,同时纳鞋底两不耽误,还真的让她打听到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消息。 “相公还记得远房的光二叔吗?” “是有这么个人,不是过身很多年了吗?”蔺洵从记忆里翻找出这么个人,“光二叔就一个女儿远嫁了,也难得回来一次,他们家的草屋好像都快倒了罢?”说来也是奇特,不常住人的屋子比起常住人的,腐朽的更快,光二叔家的草屋原先看着还行,没人维护后倒的倒塌的塌,已经不成样子。 -- 第43页 倒也有人打过那块地的主意,因为村里的宅基地很难批,村长只会等到每户人成亲才会批宅基地,平时是很难松口的,毕竟良田难得,每块宅基地占的是地。 光二叔家的宅基地地形奇怪,夹在左邻右舍间长溜溜的一条,只够盖两三间屋子,偏偏还要占了一个户籍位要单独出徭役,对于孩子多的家庭很鸡肋。 石氏忐忑不安的说完,“相公,这消息有用吗?”她也不知道,不过相公让她留意任何消息她就说了。 “怎么会没用?就算是废品放好了位置也能变成宝物,这些碎布不就是?”蔺洵在脑中汇聚这些信息,眼中闪过精光,不过他还得先行谋划一番。 长期在屋子里带着的石氏出门了,还专门去人多的地方跟人说话,这消息瞒不过彭氏,她自然也晓得了这个消息,有些想不通就把消息告诉了老三。老三蔺安城翻来覆去的想,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老二他是想分家! 他也想分家,当家做主的感觉是不香吗?可他就是稍微漏个口风也会被爹劈头盖脸的骂,久而久之他就断了这个念想,现在老二想分家,他幸灾乐祸,看老二不被骂个狗血淋头!他还只是嘴上说说,老二都在考虑住哪儿了! 可乐祸之后他又是羡慕,要是老二真办成了这事...那可是大大的爽快啊。他也能搭上顺风车,反正家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留给老大的,跟他这老三也没什么关系,他不会有损失。 蔺安城就冷眼旁观这蔺洵忙前忙后,跟村长和族长走动联络,看村长的态度已经松动,要不了多久这事恐怕就成了。 就是蔺安城总觉得有点不对味,村长那边说好了,怎么不跟爹娘们提分家呢?要分家肯定是得先跟爹娘说通,不然他们咬死不分,族长也劝不动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彭氏提了一句,是不是二哥先单独搬出去啊?他才恍然大悟,这下什么都说的通了。不分家,只是独个搬出去另外居住,自然比分家好听多了。 可他这个老三就被撂在这儿了啊!爹娘跟老大住是天经地义,田产的大头也是大哥的,他如果跟着爹娘住没事能捞点油水,出去住能自立门户,究竟是哪头更好? 不等他想明白其中的轻重,蔺安城就看到这一日村长还有族长都过来聚在堂屋里,关紧房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最后两位是含着笑意满意离开的。 不能等了,再等下来真让老二跑了,蔺安城一鼓作气的冲进堂屋里,大声嚷嚷:“爹,不能让二哥分家!” 本来笑容满面的蔺老爹掉了脸子,“什么分家?老二要分家?” 话已经说出来,剩下的不接都不行,蔺安城硬着头皮说,“二哥是不是在谋划光二叔的那块地?他想分家搬出去!爹,你可千万不能同意!”他连珠炮的说:“分家出去他就不受家里管束,想干嘛就干嘛,再也不管爹娘的死活!”他生怕蔺老爹不生气,添油加醋。 “喔?”蔺老爹拖出长音,“然后呢?” “然后?还有啥然后?”怎么爹不生气呢?他不是最讨厌分家这套吗?等于无视他的权威。 “老二,你来解释给他听。”蔺老爹指了指蔺洵,蔺洵占出来笑容带着挑衅,可蔺老爹看不到,只有蔺安城看个正着。 “三弟,光二叔家的宅基地虽然小,住五六人还是够的,我就想着钻个空子把户籍单独挪出去,然后把宅基地占住,等以后侄子们长大了总归是要修新房子的,可村里的男娃都跟几个侄子年纪差不多,就是有宅基地也轮不到咱家,到时候可就只能住在河边野林子了,我可是一片好心。”他做出委屈十足的模样,完全为了家里人着想。 一边的大哥说,“就是这个道理,先占住地方再说,二弟家只用嫁女儿又不娶媳妇,要宅基地干嘛?还不是为了家里考虑!”他两儿子,大的那个都十四了,小的也十岁,早该考虑起来,对着老三就是十足的埋怨。 “修新房还得攒银子买砖瓦,赶早不赶晚,谁家娶媳妇也得要间新屋子。”蔺老爹抽着叶子烟,烟雾遮住他的脸看不清神情,“老三这事的确没跟你商量,可是你张嘴就说你哥要分家,恐怕是你要分家吧?” 他眼珠子一瞪,蔺安城心里就一慌,结结巴巴,“我,我没有啊...” “最好是没有。”蔺老爹冷哼,对平日光会嘴甜的三儿子越发看不惯起来。 “爹,也别怪老三多想,确实要迁户籍,难怪他误会。”蔺洵偏过来当和事佬,“爹放心,就算户籍迁走,那边的房子我自己修,家里的田产也不分,只是换了个地方吃饭而已。” 蔺安城想,老二的脑瓜子这么机灵,怎么会干这种傻事?要说老二一点好处没有,就是打死他也不信。光说他给村长送礼都花了多少钱?等等,他哪儿来的钱?不会是爹娘出的吧? 他越想越是绕不过这个弯,爹又和老二商量起怎么安置,老二表示只要家里的一百斤和碗筷柜子,其他东西他都可以自个想办法,于是他更肯定有利可图的想法。 眼看爹这头是劝不住的,就得从娘入手,只要他去劝,总能想到办法。蔺安城眼珠一转,立刻从堂屋里跑出去,去了娘的房间。 蔺老娘正在逗弄小孙子给他麦芽糖块吃,小石头眨巴眼睛馋的不行,麦芽糖真甜真好吃,他吃的正高兴,就看到他爹来了。蔺老娘慌把糖块收起来,看清是小儿子才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大白天的有鬼撵你啊!” -- 第44页 他把小石头弄走,屋里只剩他们两人,蔺老娘连忙说:“这次可没银子给你,上回你刚拿了一两还没两月吧?用这么快?”她手里也只剩四十多两,可不能一直给小儿子。 蔺安城一愣,他都快忘了上次从老娘手里骗银子用的什么借口,只好略过这个话题:“娘,我不是为银子。”他三言两句把堂屋里发生的事说完,蔺老娘一拍大腿;“我就说老二最近到处闲逛,原来是打着搬家的主意!” “老二什么都不要,娘你说有没有这么傻的人?”蔺安城怂恿着,“娘,你可不能放他走。” “就是。”蔺老娘心想她本来就跟二儿子最不亲,等他真跑了哪儿还会听她管?这事儿她得搅黄了! 说干就干,她立刻赶去堂屋,老头子跟两个儿子都还没散,正在小声商量着什么,在蔺老娘的强势干涉下,说占宅基地这事作罢。 “定钱都交了,一两银子呢娘!想毁约银子不退的!”蔺老大急了,甩出桌子上的宅基地契约,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他们想退也是找不到门路的。 蔺老娘让老二挨个挨个念了契约上的字,突然灵光一闪,“约是签了,可这不是还没签字画押吗?老二的名字还没写上去呢!”也就是还有反悔的余地啊! “让老三去!”老三才是她心中的乖孩子,就是真分家也不会不听话。 “这事是老二跑前跑后办下来的...”蔺老爹觑着老二的神色,很明显的沉了下来,他也觉得这事办的不地道啊!怎么有事情办好蹦平白摘果子的呢?亏不是全让老二吃了吗? “既然这样,老三就负责把老二用的银子补上就行了。”蔺老娘一锤定音,“要是还把我当娘,就听我的!让老三搬!”她不容拒绝。 “事情不是这么算的,东西还罢,老二搭的人情怎么办?”老大忍不住说了公道话。 “老二老三都是我的孩子,我还会偏心哪个吗?既然这是吃亏的事,老三最小就该让着哥哥们。”蔺老娘已经给小儿子使眼色让他掏钱,今儿就把契约上的名字定下来。蔺安城机灵的从怀里掏钱,掏了半天只拿出十几个铜板,他脸皮也厚,“二哥先拿着,回头弟弟给你补上。” “补上就不比了,咱们总归是亲兄弟。”蔺洵退回铜板,“就这么着吧,爹,让三弟签字画押吧。”说罢他抬腿就走,占了便宜的蔺安城美滋滋的签名字盖手印。 高兴吧,也就高兴这几天,捡便宜习惯了,当心崩了牙。 第二十八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七) 虎口夺肉成功的蔺安城很愉悦,连着几天都哼着小调,他能搬家独立门户了,哪里会不开心?以后想吃什么就吃,想用什么就用,日子哪里不快活? 可这种愉快在看到几间破败的草屋时减低了,烂成这样子根本没法住人,就是用稻草修缮一番也得要银子吧? 他扭头去问爹要钱,他爹沉默许久,还是劝他:“还是把草屋还给老二,他辛苦一趟不容易。” “契约都签了,怎么改啊?”蔺安城小声嘀咕,再问他爹要粮,爹就说老二都只要一百斤粮,多给他添二十斤,再有别的没有。 碰了一鼻子灰,蔺安城灰溜溜的走了,正想要去找他娘要银子,突然发现平时闷不做声的小花居然在娘的房里,他躲在窗户根听墙角。 小花嘴巴不甜又是女孩,很不受娘待见,怎么今儿娘还笑容满面的呢? 只见小花举起手里一朵细细的绒花,细心的替蔺老娘梳了圆髻,又把绒花插好,对着黄铜镜左看右看,蔺老娘都十分满意。 “小花手艺不错。”心情好的蔺老娘也大方了,“奶请你吃糖。”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捧被牛皮纸包好的麦芽糖,掂出其中一块给小花,小花拿着糖块甜甜的笑,谢过奶奶后又端起屋里的碗把糖块化了,“奶我们一起吃糖,都甜!” 蔺老娘一震,她平时给小石头吃糖,吃了也就完了,还是头一次跟孙女分糖块,她接过小花手里的碗抿了一口,“甜!小花喝!” 小花也抿了一口,笑的酒窝里盛了蜜,“真甜。” “甜你怎么不喝完?”蔺老娘看着她不喝了,问道。 “我给娘带回去一起喝!”小花把碗捧好,就准备拿回去给石氏。 多孝顺的孩子!想想她的儿子好像就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更别提孙辈,蔺老娘心里发酸,连忙拦住小花:“味都淡了,再化一块。”她又从牛皮纸拿出一块来,看着小花端着碗走到二房里, 蔺安城忙躲进屋内,心里警铃狂响,总觉得好像上了什么大当。 要知道从前,老娘屋里的东西可只有小孙子能吃到!就是大房的孩子也没份儿。怎么感觉他走了,二房还是获益呢? 他是不是又办了什么蠢事? 蔺安城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被他抢走光二叔的宅基地,怎么老二一点都不忧心呢? 这种疑惑在即将去村长处办理手续时达到高峰,村长随口叮嘱他早点搬家,然后他要去县城申报户籍。 户籍?户籍! 蔺安城脑子里的灯泡一两,瞬间回过味来!他还真是上了大当了!只想着搬走,忘记他自立门户,那徭役就要单独计算,也就等于明年他家里就需要单独出一个徭役!要么出人要么出钱!难怪老二放手的这么痛快!蔺安城气的猛揉自己脑袋,他从哪儿变出银子来?参与徭役更不可能,那都是修水渠或者挖城墙的重活,壮年汉子出门回来都得瘦十几斤。 -- 第45页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他想不到办法,又去找大哥商量,老大吃了一惊,“啥,你又要退出来?”他脑袋甩的跟波浪鼓一样,“这事你去找爹说,我反正不去挨骂。”说话不算数,还是当着族长村长的面,他才不干这种触霉头的事,尤其还是为了老三。 “那怎么办?”蔺安城心里一横,“事情是老二搞出来的,就该他负责到底?怎么能是我负责呢?!”他不干! 他照样去找娘,可娘这次没那么痛快,“东西你抢过来,现在又嫌弃不好不想要,你二哥是收破烂的吗?”她脸皮厚也不好意思说。 娘和大哥都不肯帮忙,蔺安城一想到每年要出的徭役银子心一横,就出了个骚操作。 这一天,蔺家刚吃完饭,就瞧见村长来访,蔺老爹不明其义还是把人迎到堂屋,倒糖水迎接。 村长一开口先撇清自己,“本来我是不想来的,可你家老三求了又求,我才勉强过来,老哥你可别怪我。” “是是是,”蔺老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事?”怎么瞧着不对劲。 村长见屋里没有外人也就直言不讳,“你家老三找我说,老二又反悔想要回宅基地,并且跪地苦苦哀求我,说对不起二哥愿意弥补其中的损失,我被求的没法,人都走到衙门口被拦了回来,这次来你家是问问,到底是要哪个儿子单立户籍?”可别再反悔,他是禁不住这么三番五次的改主意。 蔺老爹脸色铁青,“是老三亲自找你说的?” “对啊,就是衙门口的茶摊说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村长是受不了那丢人劲,这才愿意走一趟。 “老哥稍坐,我去问问。”蔺老爹去了三房的房间,嘭一声推开大门,“那孽障呢?” 蔺安城缩在墙角,“爹,户籍资料都退回来了,二哥顶上也没什么嘛!”他生怕挨打,急切分辨,“也不会毁约什么的,只是换个人啊!” “你说换就换呐!衙门是你开的?”蔺老爹低声咆哮,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生怕被村长听见, “你二哥忙前忙后拿到宅基地,你要横插一脚,现在又要退,你二哥是个擦屁股的吗?” “给老子滚出去!跟村长说是你自己的主意,宅基地还是你继承!” “不,我不去,今儿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蔺安城嚎啕大哭起来,“我是早产儿身体最弱,单独立户就要去干徭役,我这身子怎么可能顶得住?爹你还是趁早打死我,免得我被徭役折磨一番再死,还落个痛快!” “爹,你打你打,就当我还了你们的养育恩情!反正我命本来也是你给的!” 蔺老爹巴掌狠狠落在他脊背上,“你要,你要气死我!”一连拍了几下,却自己先气个仰倒,差点一跟头撞到墙上,蔺安城慌的去扶老爹,蔺老爹喘着粗气手指哆嗦,“去,去叫老二。” 老二面色平静的进了屋,蔺老爹捂住胸口老泪纵横,指着蔺安城说:“给你哥跪下!”蔺安城麻溜下跪,老老实实的。 “你弟,是个不争气的,可他身体确实不好脑子又不好使,不会赚钱。”蔺老爹只觉得脸皮发烫,剩下的话都不好说出口:“你当哥哥的就多担待点,接了宅基地吧。” “爹,我只是老二还有老大,怎么就叫我担待?”他不等蔺老爹说话就自顾自说下去,“再一个,当初我也说过搬家后我全权负责所有事,是不是?三弟硬抢走,好,我不说什么,现在三弟玩不转了又回来找我?爹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啊?我就活该吃苦受累命途坎坷啊?” “您说这话不脸红啊?” 脸红又怎么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儿子去死啊!蔺老爹额头爆出青筋,“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是你爹!” “您是我爹我才跟您讲理,换成外人我搭理他吗?还是在您心里,我根本不算你儿子?只有老三最孝顺?最好?”蔺洵很平静的说完这番话,“要我答应也不是不行,就分家吧。” 分家!蔺老爹最不想听见的两个字,现在又被摆上台面,可外有村长在,内有三儿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生怕自己被捉去服徭役,二儿子已经离心了,总不能连三儿子都保住,他只能咬咬牙答应:“好,分家!”反正本来就要迁户籍,弄假成真而已。 绕了一大圈,分家这个目的终于达成了。 村长来一趟,结果还被押出来做分家的见证,哪里还不明白呢?必定是闹了什么事,他也没说什么,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他作为外人劝两句就得了。 这次分家只是分了老二出去,老二除了一百斤粮食和铺盖衣服什么都没要,等于净身出户,蔺老爹硬塞了两百斤粮食,算是给他们顶一段时间。 不拿白不拿,蔺洵带着属于自家的被褥,去隔壁借了牛车就搬走,前前后后都没花两个时辰。 蔺老娘总觉得心里空空的,最近小花天天来找奶奶,她还真的有点喜欢这孙女,又乖巧又懂事。 二房的房子空出来,立刻就被大房和三房各占了一间。毕竟两人都有十来岁的男孩,结亲的日子也快了。 蔺安城此刻身心舒畅,总算摆脱挂在头顶的刀剑,他不用担心徭役了!他故意晃悠到蔺洵面前,说谢谢二哥的屋子,正好用的上。 他本来是想刺激蔺洵,可蔺洵也靠近他低声说:“我也要谢谢三弟,帮我完成分家的心愿,要不是你蹦跶的这么起劲,我哪有这么顺利呢?” -- 第46页 “你!”蔺安城眼睛睁大,“你是故意的!”一开始就是他的计划!“你以为分家是好事?要么每年出二两银子,要么去服徭役!” “傻三弟啊,你忘了一点,秀才是免除徭役的。”蔺洵拍拍他的肩膀,“多谢了!” 多谢你的倾情演出啊! 第二十九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八) 草屋破破烂烂,不仅是墙壁还有屋顶都在透风,腐朽的稻草根本没起到挡风的作用,十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如果不早点堵上,等大雪下来必定冷的更难受。 可石氏心头火热,指挥小花去抱来稻草,先把透风的地方补上,然后从河里提水打扫门窗,窗户纸都烂成碎片,还得糊上,重新打理过的屋内干净明亮许多,还透着一股阳光的气息。 “明明是稻草的味道!”小花反驳说:“这些草晒过太阳而已。” 傻闺女,这是自己当家做主的味道啊。石氏不反驳她,反而指使着她去烧火做饭,没有灶台就用石头临时堆起,第一顿饭她竭尽全力想做的丰盛些,可只分到一个瓦罐,只能把野菜一股脑的丢进去,熬成了香喷喷的野菜粥。 这瓦罐还一物多用,熬完粥就要烧热水喝,铁锅贵重,一户人家只有一个,他自然没分到,全靠瓦罐兼职。 蔺洵正在心头盘算还缺什么东西,石氏絮絮叨叨的说:“人家讲破家值万贯我从前不信,没那些破烂家伙实还真不行,什么都缺。”什么木盆木桶,针头线脑蜡烛全部都需要。 “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石氏从怀里取出来,银子她怕丢贴身放着,“还有一两。” “绢花做了二十朵,正好该去卖上一批,换点最急用的东西回来,赶在年前多赚点。”蔺洵沉思后道:“反正已经搬出来了,让小花跟着你一起做。复杂的部分你做,基础的她做。” “小花她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学起这些东西。”石氏道,“正好,我教教她。” “成。”石氏答应了,同时犹豫着说:“相公,之前你让我办的事....” “嗯?” “我不是借着收帕子的名字,跟几个小嫂子聊天嘛!”石氏纠结:“还真有小嫂子拿出绣帕让我帮忙问问,我瞧着绣工挺好的。” “跟你比这么样?以前收帕子是什么价格?” 石氏一听这是有门呐,“跟我比只好不差,价格都是三文。”说完她忍不住抱怨,“上次在店里问过,一样的帕子店里要十文!”赚七文也太黑了! “这哪里能算的上黑了?”蔺洵哭笑不得,却耐心解释,“你瞧着帕子卖十文,想想中间的成本没有?派人到处收帕子要成本,租的铺面要成本,请的小二是不是也要成本,再一个收上的帕子又不是马上就能卖钱,中间积压卖不出去的尾货也要成本,分摊到每个商品上是不是得留出足够的利润?不过你要是瞧见合适的帕子,收了也无妨,在首饰店顺便一问而已。” 石氏一想还真有道理,她之前还想开个专门卖绢花的铺子,梦想泡汤,她泄气的说:“相公懂的真多,学问也好。”不像她,致知道锅碗瓢盆洗衣做饭。 “我懂的多,是因为别人教过我,只要有人肯教你,你一样也会。瞧,我给你说了这个道理,你不也懂了?”蔺洵哑然失笑,“以后这家里就是我们两个大人,我没在就是你当家做主,有些道理我会慢慢教给你的。” 石氏忍不住抬头看相公,“相公从前不是这么说的。”村里的男人也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只会让妇道人家闭嘴听男人的。 “从前那是我没转过这弯来,觉得家里有一个当家做主的人就够了。”蔺洵回答:“现在想想,万一我不在了呢?总得有个人能撑起家里来。” 石氏猛地转头:“相公,不在?怎么会不在呢?”她忍不住胡思乱想,难道相公生了重病?所以才会一反常态? “想什么呢!”蔺洵敲她一记,“绢花生意想做下去不容易,要么是你要么是我,总要出远门拓展销路,到时候家里不就只剩一个人?” “喔!”石氏捂着脑袋偷笑,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们二人又商量买必须品,慢慢石氏就困了,抱着被子她心头从未有过这么踏实的感觉,只觉得美好的明天在招手。 阳光撒在床头上,石氏醒来时,小花早就做好早饭,少做好几个人的饭,小花一个人带两个小妹都能忙过来,石氏头次享受到吃女儿做的现成饭,心情愉悦。 相公带着二十朵绢花走了,石氏发现家里的活骤然少了很多,只需要清洗脏衣服和扫地。 石氏把小树小叶两姐妹放在另外一间屋子,先把小花叫了进来。 小花不明所以,怎么娘板着一张脸,气氛好严肃。 石氏一进屋就让小花跪下,小花乖乖的跪好后,石氏才开口:“接下来,我要询问小花一件事,如果你答应就对着上天发誓,如果你不答应,就当我没说过。” “娘,我都答应了。”小花忙不迭点头。 “等我说完,小花,我晓得你是娘的乖女儿,可你也有嫁人生子的一天,相公和孩子总有超过爹娘位置的一天,现在的心未必就能保持到十年后。”石氏不知道想到什么,叹气摸着小花的发顶:“爹教了娘做绢花的手法,以后还会有更精湛的手法,娘想教给你,但要你发誓,学会后只有你自己做,不传授给任何人!包括你的儿女!” -- 第47页 小花不解其意,正要发誓,石氏先告诉她,“你想听娘说,绢花手法是能够传家的宝贝,你自己做了赚钱改善生活都可以,只一个不能外传,传的越多越不值钱。所有娘才要你发誓。你想明白。” 小花点头:“我想明白了,就好像隔壁村大叔点豆腐的手法,他也只传给一个儿孙后代。我懂。”秘方本来就是不能外传的。 也不知道小花是不是真懂了,她也才十三岁还没到考虑嫁人生子的时候,不管怎么说,先发誓吧。石氏把发完誓的小花扶起来,“来,娘从今天开始教你。” 她从劈线说起,一点点的告诉小花该用什么手法缝制,什么手法能保证针眼看起来最小。 小花粗粗学过针线,一点就透。母女再把小树小叶重新交回屋里,四人待在最亮堂的屋子里,除了做午饭就没挪过窝。 下午时分,去县城的蔺洵回来,二十朵绢花换成了二两银子,还买了油盐等等必需品。 原来做这个这么赚钱呐!小花若有所思,她看着娘只花了七八天功夫做好,这么一算,岂不是一个月能赚五六两?十两银子就是巨款了! 小花怦然心动,再加上她自己的话.....不得了不得了,她已经算不过来了! 一想到这个,小花学起做绢花更加起劲,几乎白天黑夜都在忙活,再一个现在也没人盯着她们,晚上想点灯就点,小花的时间都花费在这上面。 石氏心灵手巧,小花自然也不差,甚至小树也很有天分,明明在屋里玩,却能觑到空档说,“大姐,该用绿色线。”说着准确的从簸箩里挑出需要的颜色。要不是两人才五岁根本捉不稳针,肯定会被石氏捉去赶工。 石氏和小花双管齐下,花半月时间赶工出四十只绢花,又换到四两银子。正要一鼓作气再做出一部分,蔺洵却让她们暂且停手。 “为什么?”石氏不解,快到年底不是正该一口气多赚些钱吗?到了年关不论贫富,大家手里都宽松的很,愿意买点东西犒劳自己。 “本县的客户已经饱和了,再卖也卖不上高价。”实际上蔺洵每次去店内都会顺便观察销量,因为绢花定价稍高二百文一只,差不多一天才能卖出一只,现在本县的销量已经逐渐慢下来,做多了也只是积压而已。 “那,咱们去其他地方卖?”经过这段时间的引导,石氏也逐渐开始开动脑筋,“隔壁的花木县也就隔了二十多里,去一趟也不费事。”用相公的话说,这叫占据空白市场。 “去倒是去的,不过得换个方式。”蔺洵盯着小花和石氏,“小花先跟我去一趟。” “我?”小花指着自己。 “这场戏,还需要你们两母女出面。”蔺洵激她,“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小花挺腰,信心十足。 这一天,花木县里的首饰店迎来了一个少女,穿着简单的青色衣裙,只在裙角和袖口绣了小花,低调中透出美丽,少女身姿挺拔,漆黑的头发只挽成双丫髻,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双丫髻上一边戴着一串流苏花朵,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又调皮又美丽。那串流苏花朵从顶端颜色逐渐减淡,到了尾部已经近乎白色,花朵也从大变小,最小的才米珠大,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 少女进店后四处张望,似乎找不到想买的东西,她沮丧的摇摇头,正要抬步离开,店里的小二忙拦住她,“姑娘想买点什么?我们店可是花木县最大的首饰店,我们这里找不到,别的地方更找不到了。” 少女迟疑,“真的?” “那当然。”店小二十分骄傲,他说的也是事实。 “那有像我头上的这种,但是更适合妇人戴的吗?我想买来送给我娘。”少女羞涩的说,“我找了好多店都没找到。” “呃...”店小二卡壳了,刚才说的大话好像在自扇嘴巴。 眼看少女又要走,见多识广的掌柜忙从柜台后绕出来,“姑娘请留步,不知道你头上的珠花又是从哪里买的?” “这个嘛...”少女摸过头上的流苏,“是主家心情好赏的,我也不晓得从哪儿买的,我要是知道也不用上店里来问啦!” 这倒也是,掌柜捕捉到主家两个字,心头飞快的调出本县富户的名单,好像也没谁家的女眷戴过类似的东西啊!可放过少女那就真的错过消息,他厚着脸皮问,“姑娘说的是哪里的主家?”他问不到可以问同行啊,只要晓得到底是哪户人家。 少女咯咯直笑,“这不能说,说了主家会生气的。”她笑过之后微微福身,“多谢掌柜,我就走了,再也问问别的店。”说吧少女径直离开。 掌柜让小二跟着少女看看她去了哪里,小二气喘吁吁的回来说,少女叫了牛车离开了花木县。 掌柜一拍脑门,心里有个人选,连丫头都□□的这么懂事有礼,又不是本县人的,那就只有隔壁县城的那一家了! 弄清缘由后,掌柜的就急了,他们首饰店追的就是一个新奇和独特,倘若隔壁县城都流行到高门富户里而他们还没察觉,那就妥妥的失职了。 第三十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九) 花木县的首饰店最近刮起了新风,他们到处联系相熟的匠人想要找出最近流行风格,费尽唇舌的描写当初在店内看到的风格,终于有人好像想起来了,“我记得有个妇人前段时间有拿着类似的东西来过?但我嫌贵,让她走了。”本来嘛,完全没售卖过的风格还要价一百五十文一只,他脑子打铁才会答应。 -- 第48页 “果真?”首饰店老板喜出望外,“人呢?” “我,我让她了啊!根本没留意这个。”说话的那家老板挠头,他也想不到还有这个后续。 首饰店老板真是气的吐血,刚刚有点线索又没了,当真是没那么运气吗? 不过运气还是照顾他的,那家的小二犹豫着说:“我好像知道。” “你知道?”首饰店老板一激动,恨不得摇晃小二让他吐出消息来。 小二被晃的头晕,还是坚强的吐出字眼:“那妇人临走前问我附近哪里有客栈,我就给她指了路,正好是在巷尾的福客来客栈。”也亏他记性好,还能留心这么一桩小事。 “才两天,人说不定还在!”首饰店老板马不停蹄,立刻就赶着趟去了福客来客栈,刚刚好在大堂撞见那妇人在退房,要是他慢上一步,那可真是错过了。 老板连忙把妇人拦下,妇人对送上门的生意还有些疑虑,还是客栈老板作证说他们都是县城里有名的首饰店老板。 “您要是不来,我就想买给本县的老板了。”妇人抿嘴笑,看得出并不擅于谈生意,只把自己的摆在牛皮纸盒里的样品一放,就足够惊艳了。 这只绢花是一只桃花,粉色很容易给人轻薄的印象,而妇人手里的桃花绢花便美的温温婉婉,艳而不妖,更像是女子害羞后脸上带出的一抹薄红,清淡又不失美丽,在黑色绒布的衬托下,格外的美丽。 只要看一眼就挪不开眼,所以虽然要价贵,首饰店老板还是毫不犹豫的包圆了妇人全部的绢花,并且要求一有新品就来卖给他们。 他们几家店如何分配石氏暂且不管,她只知道,稍微走远了些,绢花就涨了五十文,五十只散下来,就多了二两半银子。 拿着银子,石氏施施然的离开客栈,她本来想走回来,又害怕路上遇到劫道的,硬是肉疼的花了十文钱搭牛车回去的。 小花比她回去的早,在首饰店晃悠过那么一圈后她就先被蔺洵接了回去,怎么说也是个十三的姑娘独自出门得注意安全。 而石氏也在十里亭等到蔺洵,她一碰面就激动的不行,直到身边的人都完了,她压抑不住:“相公,我们又赚到了七两多!”这短短一月她差不多赚到过去一年的银子,拿在手里她都觉得烫手。 “你收着。”蔺洵怎么会把这钱看在眼里,“正好路过县城买些年货。”石氏一直忙着做绢花的事,本来过年该做的肉,丸子,菜蔬等等都没准备,只能买现成的。 “嗯嗯。”石氏心里快活的很,在菜市场也大方的很,买了几斤精肉,老板还搭着送了几根大骨头,虽然要柴火熬汤,可怎么都算添了口肉味。 小树小叶两姐妹喝完了汤还想舔碗,被石氏拦住了,“怂样!以后还有的是吃肉机会。”两姐妹这才放下碗。 前前后后赚了近十五两,但石氏心里有计较,她得留出五两做本钱,还有五两添置家里的家伙事,然后五两是买米粮的钱。因为分家时他们这房是只带了二百斤粮,按照一天三斤的标准,真吃不了多久。再一个,现在是冬天,等开春又到播种时,相公还有她到底去还是不去下地呢?毕竟家里的田地明面上跟他们是没关系的,可如果不去,村里人又该指着相公的脊梁骨骂了,真是两厢为难。她倒是知道两边闹翻了,可外人不知道。 私下里,石氏是很想两边的人彻底分开的,她就是这么个性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想沾染分毫,恨不得压根没有。 罢了罢了,等开春再说吧,还有好几个月呢!到时候看家里的意思。 石氏想通这一节,又开始张罗着做绢花,最近她热情高涨,对赚钱的事情热心十足,还带着小花一起,要是小草还在就好了,她又多个帮手。 天气愈发冷了,又下了几场大雪,她做绢花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更要紧的是,相公又教了她一种新的手法,缠花。在晶莹亮泽的丝线缠在硬纸片和铁丝上,再坳出各种类型的花瓣,六瓣为一组,又是一种新的绢花,花型富贵典雅,最适合的佩戴方式变成用几缕头发推推叠叠,然后戴在正中央。 这一天石氏终于做出一朵正红色的牡丹,配以白蓝色的叶片,耀眼夺目,她照着之前相公的指点给自己重新梳了发髻,就听到有人敲门,“谁呀!”石氏来不及拆头发,只能先去开门。 珍宝阁的老板一抬眼就被正红色耀到眼睛,他楞了楞,眼神不由自主的跟着石氏头上的牡丹而动,无他,太美丽。 “谁来了?”蔺洵听到开门的声音,也走出屋外。 “珍宝阁的掌柜。”石氏忙把人请进堂屋来,自己把缠花牡丹摘了下来。 珍宝阁当初他们留了地址,老板能找来不足为奇,堂屋里,蔺洵听老板说完来意,十分为难, “倒不是我们不想卖,谁会嫌弃银子烧手啊!只做绢花是手艺活,手上的功夫最要紧,如今天寒地冻,没有炭盆点着手冻的慌,速度比以前慢了一倍不止。” “要说成品,也就只有十来只。” 珍宝阁的老板也是过来碰运气,之前绢花卖出的速度很慢,他估摸着能卖到年后,也就不着急进货,谁知道进了腊月,呼啦啦全卖了,甚至有妇人为了最后一只绢花互相抬价,直抬到四百文才算完,就像蔺洵说的,钱又不烧手,珍宝阁老板怎么做的住,着急忙慌的赶过来,还意外撞见新品。 -- 第49页 此等机会怎么能错过?!珍宝阁老板软磨硬泡,硬是把石氏刚做好的十来只取走了,甚至还缠着要看看缠花牡丹的样子,蔺洵也大方的拿出给他看。 缠花胜在一个花型大而精巧,但是制作不易耗时费力,加上蚕丝也贵,价格不能跟绸布做的绢花相似,蔺洵试探着问能不能提价到一两,珍宝阁老板沉吟,“可以。”这么美丽的东西也只适合富贵人家拥有,他们才不在乎价格,只在乎独一无二。 为了抢占市场,蔺洵决定等到成品足够多再售卖,正好可以等到阳春三月,爱俏的姑娘们也该出门展露风姿了。 珍宝阁暗道此人会做生意,收起了之前的小看之心,还决定搞好关系,以后再也新品也能第一时间拿到。 家里又意外赚到一笔钱,不多,也够蔺洵给三个孩子发个压岁钱,小花拿着红荷包,撒着欢的跑,怀里还揣了一兜花生,跟她玩的好的就塞一把,以前欺负过她的就理都不理。小孩子的世界多简单呐,为了能吃到花生纷纷跟小花一起玩。 小花还请娘给她缝了个沙包,七八个孩子跳着闹着,声音能传出老远。 村里人看孩子玩的这么高兴不说,小花也跟从前不同,不由得暗中议论。 “看小花的样儿就知道蔺老二过的好,嘿嘿,真不知道蔺大爷心里头想什么呢!” “谁晓得呢!” “是我我才舍不得,老大是个闷葫芦,老三偷懒耍滑,老二不是好多了?以后养老不是该靠着老二吗?” 恰好这时石氏从村口大树下经过,手里端了碗喷香的肉丸子,问她去哪里,她就笑着说给爹娘送去添个味儿,让这种议论声更大了。 都分家的孩子还这么孝顺,还想要啥? 这正是石氏想要的效果,老话说唾沫星子淹死人,他们总归是小辈,舍了一碗肉换个好名声,这买卖划算! 蔺家老宅,石氏踏进熟悉的院子,也不说去找爹,径直寻了婆婆,放下丸子叮嘱了几句就走。蔺老娘掂起一枚丸子尝了尝,十足鲜肉炸了两遍,外酥里嫩的。她吃着吃着就叹气,以前觉得老二不爱说漂亮话,现在倒是回过味来,老大三棍子打不出屁来,老三嘴甜可总是从她手里哄钱,只 有老二乖乖的把月例银子交给她,就是分家了也不忘爹娘。 她就想不明白了,老头子心里想什么呢?蔺老娘在心头把这个问题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趁着夜深人静就问了出来。 老头子沉默,半晌不答话,“左手右手都是手,可总有个惯用手,我总不能为了老二把老三逼上绝路,现在这样,刚刚好。”况且他心里还有个想头。 “好个屁!”蔺老娘一激动差点爆粗口,“那是老娘生的孩子!” “唉,你就是这么急。”蔺老爹翻了身,“有件事我瞒了三十几年,今天倒也不妨说给你听听,只有一点,出了这个屋你就当没听过,什么都不晓得,明白吗?” 蔺老娘提起心,“你说,我发誓,我要是说漏嘴,就让我烂嘴烂舌,不得好死。”她发了如此重的誓言,蔺老爹自然信了,把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第三十一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十) 三十多年,也是这么一个冬天,大雪天寒,蔺老爹还没那么老没那么多皱纹,还是精壮的汉子,天寒地冻路难行,恰好他家的老婆子出门被台阶下的水渍一滑,跌了一跤就要生了。 农家生孩子最多也就是找个稳婆,可老婆子发动的急,稳婆还没来得及赶过来,急的蔺老爹跺脚,心急又没有办法。 恰好此时,有人敲门来讨口热水喝,蔺老爹很想把人赶走的,可推开门却惊了。屋外本来雪盖了一层又一层,屋檐下也站了个白须道士,可硬是一个脚印都没有,平平整整。 蔺老爹觉得自己碰到高人,为了结个善缘忙把人请进堂屋烤火,热水热饭都要送上,道士谢绝了这些,只捧着一碗热水暖手,耳听着侧屋的动静,笑问主家是否有人生产。 “我与此子有缘,正好伸出援手。”道士从包裹里取出一颗丹药,让温水送服,片刻即得。蔺老爹接手丹药就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都不用温水送服,一接触到嘴唇就化成水钻进肚腹里,然后孩子就生了下来。 媳妇已经脱力晕了过去,蔺老爹擦洗孩子后就带出去给道士看,老道士只瞧了一眼,“好,这孩子命格贵重,以后人生顺遂,富不可言,恭喜恭喜!” 新生孩子说几句吉祥话,谁都爱听,蔺老爹抱着孩子笑,“还劳烦先生取个名字,也算是缘分。” 道士于是问明姓氏,写下洵这个字,再掐指一算时辰,突然脸色一沉。 “不好!” 蔺老爹忙问,“怎么个不好法?”难道有什么不妥当? 老道士面色复杂,“我本不该说的。此子是锐金命,虽然富贵,可会影响身侧有血缘的男丁,他越盛,身边的人越被他压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方压倒东风。” 蔺老爹被绕了个糊涂,“啥意思?”怎么听着古里古怪的? “便是不能跟家中的男丁常相处的意思,包括自己的血亲不论长辈小辈,”老道士长叹,“老汉放宽心也,就算如此这也是个孝顺孩子,少用着心思吧。”说完翩然而去,蔺老爹追出去,人眨眼就不见了,雪地那么深,照样没留下任何脚印。 -- 第50页 如果能让蔺洵听到这番话,他一定会痛心疾首的陈述封建迷信要不得,科学才是进步的源泉,可对于生活在封建时代的蔺老爹来说,不吝于真理。 蔺老娘万万没想到自己昏睡过去还有这样一番经过,目瞪口呆:“你咋随便相信路边道士的话呢?说不定是个骗子?” “骗什么呢?银子吗?人家一文未收。”蔺老爹语气沉重,“而且,老二刚满月时,老大一跤撞到井口上流了一碗的血,我扭了脚,等老三出生又是发高烧,我能不信吗?” “再一个,老二家生了四个孩子都是女孩,可不正印证了老先生说的,刑克血亲男丁吗?” 蔺老爹说着说着心情也复杂起来,孩子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发达他也能跟着沾到光,可这命格......就像伸手进荆棘丛,取了果子也伤了手。 所以早年要送孩子去读书,老大不开窍他略过老二,直接送老三,可老三也没那个命。老实说,要不是族里长辈说合,他一定不会送。老二越考越厉害,他越害怕被压制,加上自己渐渐年老儿子正值壮年,这就变成了他的心病。 蔺老娘你你你我我我半天扯不出什么理由来,她总觉得老头子被忽悠瘸了,可命格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劝不住,之后只能吭哧吭哧蹦出两句,“那现在这里挺好的。” “是,挺好的。”隔的不远不近,可不就克不着他了吗?他也算是能放心了。 夫妻两人夜话后各自无言,第二天起床时带了好大的黑眼圈。蔺老娘心里挂着事,做年货时就心不在焉的。 而另外一家可高兴了,昨天石氏炸丸子试手艺,觉得自己手艺没退步就开始大批量的炸。过年要吃丸子象征团团圆圆,就是家里没肉也可以用野菜剁碎了掺和些鸡蛋做,炸好的丸子可以空口吃,也可以煮汤,怎么都好吃。 以前做年夜饭石氏就是主力,更何况现在还少做许多,她精心炮制了几个大菜,又买了挂鞭炮,噼里啪啦炸的震天响。 正月初一就是去各家各户拜年,要去的人家多,都是放下礼物就走。初二就该回石氏的娘家,石氏选了体面实用的四样礼,高高兴兴的回去。男人们都聚在外边聊天,女人们则在屋内炕上说话。 大嫂当面把竹筐子拆开,拿出一块枣泥糕眼前一亮,“东西不错,小妹发达了?”瞧瞧大妹拿的都是什么东西,几包野菜也算回门礼吗? “去去去!你怎么拆开了,留着送人不好吗?又能省下一笔钱。”石氏娘心疼的不行训斥儿媳妇,可儿媳妇腰肢一扭就出去了,完全不搭理她。 等儿媳妇走了,石氏娘这才心疼的拉住女儿的手:“可不许打肿脸充胖子,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她瞧着都是县城有名店铺的,听说又刚刚分家银钱肯定不凑手,女儿性子要强不想被人看不起,肯定会加倍的充面子,这些东西不定花了多少钱呢! 石氏娘解开贴身衣裳,摸索出一小块碎银子,“快拿着,别被你大嫂瞧见。” 石氏哭笑不得的,“娘我不缺钱。” “还嘴硬!”石氏娘才不信,还要硬塞,石氏看四周无人,这才低声说:“相公还有另外的挣钱法子,最近赚了这么多呢!”她伸出一个巴掌,来回翻了两次。“我饿不着呢娘!” 石氏娘再仔细看女儿的面色,一个人过的好不好看气色最明显,果然女儿红润许多,眼神也明亮。她长长舒气,“那我就放心了。” “现在你也算是熬出头了,别像你大姐....”说着说着石氏娘就垂下头,“带着一身的伤回来,胳膊上全是青紫!” 石氏吓了一跳,“不会吧?大姐夫瞧着也不像那种人呐!” 石氏娘冷笑,“怎么不像?!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瞧着大妹除了身上有伤,还伤到了膝盖,走路都有点晃悠。”再过分的她骂不出口。 石氏欷歔,以前的大姐夫跟大姐关系不错,可大姐嫁过去十几年没有孩子后,慢慢就变了。 石氏刚想到这里,立刻又被娘亲耳听面命,“你现在就抓紧养身子,争取早点再生个孩子!” 听得耳朵都要气茧子,石氏忙点头。 蔺洵还在外围跟男人们一起聊天,他不搭话偶尔也就附和几句,别人也不主动cue他。毕竟一贯不爱说话的形象在这里摆着。 石家老爹等话题告一段落,冷不丁发问,“蔺洵年后你打算做点什么?”石家的几个兄弟也竖起了耳朵,他们心里另外有一重担忧,借钱。毕竟分家什么都没拿到,等开春了总要找个活计干吧。 蔺洵笑了笑,“好男不吃分家饭,我打算年后先做个生意,赚点辛苦钱。”他就说起收帕子并且自己做绢花卖,总能混口饭吃。 石家老爹听完也放心,勤快的人就饿不死,只要肯做事总能过活的。 话题掠到收帕子到底赚不赚钱上,蔺洵就简单说了说,跑一趟还是能赚到钱的,他之前就收过一次,珍宝阁的老板很给面子的收了,还出的比一般帕子高半文。 各人心头一动,觉得这还真是无本好买卖,可惜没有门路,有心还想多问两句,偏偏厨房里传出传菜的声音,竟到了午饭时刻。 热气腾腾的饭菜端起来,自家酿的米酒端上来,气氛热烈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蔺洵身边就多了个人。 “大姐夫。” -- 第51页 何姐夫喝的醉醺醺,一吐气就是难闻的酒气,蔺洵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避开,何姐夫毫无察觉,用自以为小的声音,“妹夫,你说的那收帕子的事,能跟我说说吗?” 当着众人的面,蔺洵只能微微一笑,“大姐夫家有良田,安心耕种就是,着急赚银子干嘛?” “良田再多又怎么样?没人继承!没人继承!”说着说着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大石氏的面孔。 大石氏身躯一振,不由自主的往妹妹身后一躲。不料她这一躲彻底的激怒何姐夫,他一个跨步就扯住大石氏的胳膊,手一扬就要打下去,大石氏登时忘记自己还身在娘家,立刻蹲身下躲手抱头部,动作说不出的熟练。 “住手!”石老爹一声怒吼,几个男人或去拉何姐夫或去护着姐妹,还撞倒了碗碟,屋子里乱出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封建迷信要不得呐! 第三十二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十一) 何姐夫被拉住了,还伸出脚去踹大石氏,被石家的弟弟忍无可无的拽了一把,一个趔趄,人就倒在刚才那堆糟污里,眼睛紧紧闭着,嘴里说着胡话,还胡乱蹬了几年。 “他喝多了发酒疯,快,抬到后屋去!”石老爹果断发话,于是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何姐夫抬到后面的厢房里,大石氏从妹妹怀里探出头来,眼神犹自惊恐,生怕何姐夫再苏醒过来。 “我去瞧瞧他。”人被抬走,剩下的妇人们忙着收拾被打翻的饭菜,没吃饱的也只能强忍下。 石氏安抚着大姐,等大姐平静下来才过来找蔺洵,去后厨房拿了几个馒头,一边啃一边说:“大姐夫也是,不能喝酒就别喝,喝完又撒疯。”这算怎么回事呢?好好的回门闹的大家都不清静。 “留大姐在家住几天吧,暂时别跟姐夫回去。”蔺洵道。 “多住几天也好,总要大姐夫赔礼道歉才能回去。”石氏冷哼,不然以后还要继续踩在大姐头上。 就怕别人根本就没想过来接,蔺洵摇摇头,本不想多管闲事,看石氏那么着急,还是把人拉到屋檐下,确定四周没人偷听,这才低声说:“你还真信大姐夫喝醉了?” “不然呢?大姐夫一个人灌下去两瓶子酒,虽然是米酒......”石氏楞了楞。 “喝醉的人是没有理智的,可我坐在大姐夫旁边,他敢来碰我一指头吗?屋里那么多人,怎么就直端端的踹到大姐身上去?等大弟去拉他时,怎么又倒地上了?喝醉了还记得什么人能欺负,什么人不能欺负,这是醉了吗?”蔺洵挑眉,要看不穿这点小伎俩,那他就白混了。 “可恶!我这就找大姐夫算账去!”石氏一听哪里还按捺的下去,火烧眉毛要冲进去找人算账。 “你回来!”蔺洵忙拉住她,“怎么这么冲动!我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能说的?”石氏斜睨他,“难道大姐夫还有什么苦衷不成?”男人呐男人,还真会互相打掩护。 “他有什么苦衷我还能管的着?我又不是他爹。”蔺洵瞪她,“但你想过没有,今天是初二回门,别的什么时候不好,何姐夫偏偏要挑这么一天发难?难道他不害怕几兄弟合起来套他麻袋吗?还是他另有依仗,不然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再一个就算套了他麻袋,除非合离,大姐总要回去何家的,到时候又怎么办?”他并不是给这种家暴男解释,而是要先弄清楚大姐真正的想法,再来决定如何处理,毕竟大姐才是跟何姐夫有白首之盟的人,想套麻袋以后有的是机会。 石氏楞住,她还没想到这层,此刻低头沉思,连手里的馒头都没心思啃。良久后深深的叹气,然后转身去大姐待着的屋子。 石家几兄弟十分上火,正聚在一起商量该怎么办,石氏悄悄觑了个没人瞧见的空当,就把蔺洵的猜测简单的说了,石氏娘听完扯着衣角良久没说话,涩声道:“我知道了丫头,你先回去吧。” “不不,我不回去,大姐这边怎么办?我留下还能帮忙。”石氏坚决不肯走。 “有事我还能不叫你?”石氏娘也很坚决,“听话,先当不知道这事,等我们把你姐夫打发走,再细细商量再说。” “好吧,如果需要打探消息一定告诉我。”石氏眼看她不能留下来,依依不舍的走了。 不过即使她回了家也长吁短叹,大概有女儿的人才能明白这种心情,先发愁孩子嫁不嫁的出去,然后又担心她过的好不好,可以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督促小花多学点本事,多给她一点翻盘的机会。小花平时除了做绢花练刺绣还要跟着爹学认基础字,日子过的苦不堪言。就连小树小叶两姐妹都被逮住,先教她们认识基础常用字,不能在村里疯玩。 大概过了半月,石家还是给她传来了消息,石家几兄弟把何姐夫教训了一顿,又让他写下保证书,最后还是把大姐接了回去,听到消息时,石氏一针戳破了自己的指头,她楞了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心,无力。 也不能说娘家就做的不好,毕竟被合离回家的女子日子很难过,还会影响底下几个侄女侄子的婚嫁,可这也太....石氏说不上来太什么,总之她不得劲。她一不得劲,就加倍的给小花教东西,恨不得把自己会的东西全部教出去,让小花眼底下都挂着厚厚的黑眼圈。 -- 第52页 “爹,你劝劝娘吧,再这样下去,我先倒了。”小花扯着蔺洵的袖子,她是实在熬不住啦!最近娘不仅自己忙着做缠花,还要教她做,为了赶在开春时攒出足够的货,常常点灯熬到半夜,这种强度别说孩子,成人也撑不住。 “我去劝劝她。”蔺洵放下手里的花样图,去找石氏说话。石氏自然有一番道理能够说服自己,这也是为了给女儿安身立命的资本。 “你要真的不放心,不如给小花招赘?”蔺洵突然发问。 石氏一喜,然后又发愁,“倒也是个办法,可稍微好的男子谁肯入赘啊?”入赘后男方需要改成女方的姓氏,一般也就只有身无长物游手好闲的男人会这么做。 “只要有心,总能找到的。找那些家里好几个男孩难以养活,或是孤儿的,他们难道不肯?”蔺洵说:“办法总归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打定主意,我从今天就留意起来。”小花才十三,说起年纪也不算大,还有机会。 石氏难以抉择,她一方面觉得离经叛道,一方面又觉得这样对女儿才是最好的,神色几次变幻,终于下定决定。 “好!我先去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想通这个关节,蔺洵趁机说:“这下不用小花那么忙了吧?眼底下那么一圈青,你不心疼我心疼呢。” “她找你告状了?这孩子!”石氏瞪眼,最后撑不住笑了,“鬼精鬼精的。” 鬼精鬼精的小花看日子松快,做起缠花来也是心情愉快,可缠花耗费功夫制作不易,赶在阳春三月前终于做出五十只,又攒下几十两。 石氏忙碌的完全忘记春耕的事,等回神时春耕都过了,老宅那边提都没提让他们帮忙的事,石氏想想做绢花的收入,再想想耽误赚的钱,索性就不问了。要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赶,她还真做不到。 不过,家里没田地总归不是个事,不管是租是买,至少得把家里五人的口粮种出来,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种点什么菜瓜果,日子也就好过多。蔺洵虽然不介意一直买粮,考虑到便利性,还是到处打听有没有人愿意出租田地。 结果还真被他碰上,有人要搬家离开,刚刚种出苗的地又不舍得拔,只是稍远些到不耽误什么,碰上蔺洵这种大方的买家,立刻就想要把田卖出去。 两亩山地花了十二两,价格中规中矩,有了地石氏心头也安泰了,毕竟田地才是村民心头的根。 “我还以为你更愿意拿银子把小草赎回来。”蔺洵说。 “赎回来是早晚的事,至少小草在那里还吃穿不愁。”石氏心头复杂,她怎么不心疼女儿,还不是担忧女儿回来吃苦受累,跟着他们一起住草屋吃野菜,才按捺下心里的不舍,上次去见小草, 小草出落的越发齐整,动作举止也变了模样,跟以前的村丫完全不同。 女儿过的好,石氏还是想的慌,一门心思做绢花赚银子,指甲都劈了。现在至少看到希望。 “正好又过了三月,我便去告诉小草这个好消息,顺便打听下怎么给小草赎身。”上次去看小草是年前,如今已经开春,自然再去看看。 这次探望可比第一次去好多了,挑小草不当差的时候,门房还把他请进侧间喝茶,态度比以前好的多,蔺洵隐隐觉得不对,记下这点。 小草一段时间不见又拔高了,原来发黄的头发被养黑了,耳垂上戴着一对米粒大的珍珠,这还不算是什么,挽起的头发上还有一串紫藤缠花。 小草见爹一直盯着她头上瞧,也跟着摸了摸头发,“这是主子赏的,爹也觉得好看吗?” “好看,好看。”蔺洵心头更加疑惑,这是他亲自卖出去的怎么不好看,只是一串缠花他卖出去定价一两,珍宝阁定价总不会低于五两,小草还只是个小丫鬟,怎么能戴的起,倒让他收起袖子里本来给小草准备的缠花蝴蝶。 “最近过的这么样?没人欺负你吧?” 小草重复说过许多次的话,“主子对我也好,各位姐姐嬷嬷也和气。” “和气就好,可总归是别人家里,也是为奴为婢的,爹担心你吃亏吃苦。” “爹,我不苦,真的。” “不过小草你再坚持坚持,最多等到今年年底,爹就能攒够银子把你赎回去,你且再等等,家里的姐姐妹妹都想着你呢。小草,你悄悄的找相熟的嬷嬷打听,赎身是个什么章程,爹好提前准备着。”蔺洵话音刚落,小草脸色一变,颤声道:“赎,赎身?” “对啊,小草难道不想回家?”蔺洵装做没看出她脸色有异,“你先别告诉旁人,免得她们给你使绊子,只再等半年。”他之前了解给小丫鬟赎身的身价,至少是当初卖价银子的十倍二十倍。 因为这些主家买下十岁的小丫头又精心教规矩和梳头绣花等手艺,就是为了伺候,至少要等到十□□甚至二十出头才能放出去,也算是还了之前的教育,如果半路赎身等于之前努力都白费,所以赎身银子加倍贵。 蔺洵初步估计,没有二百两估计拿不下。 “想,想回家。”小草神思恍惚,习惯性的回答,其实爹说的什么她都没听清。等到爹走,她才回过神来,脚下发软的回了翠竹院,那里是她伺候主子单独住的院子,她作为笔墨丫头专门有一间休息室,屋内粉的雪白,比村里最好的屋子还要好。她甚至还有一个妆台,放着些不起眼又精致的小饰物,同样是主子所赐,包括她此刻戴的。 -- 第53页 在这里,她不叫小草,她叫珍珠,是掌上明珠的意思,这是主子握住她的手,一笔一画写下的,那张纸现在还珍藏在妆台里。 这一切的一切,她真的能舍弃吗?再次成为村里的小草? 第三十三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十二) 小草白天里打起精神当差伺候,夜晚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思考这个问题,很快就给眼底下带出几丝阴影,白天见人时只好用脂粉盖住。小草自认为隐藏的很好,可瞒不住跟她同住的琴姑姑。 琴姑姑是翠竹院的老人,据说大老爷还在读书时就待着,是资历最深的姑姑,小草觉得她自从被分配到翠竹院后,琴姑姑照顾良多,教了很多她不懂的规矩和人情,小草才能在一众丫头们中间站稳脚跟。 琴姑姑对她照顾有加,还搬来跟她同住,如果真的有事要打听,非琴姑姑莫属。所以才琴姑姑深夜叫住小草时,小草犹豫后就直接发问:“琴姑姑,现在赎身要多少银两?” 琴姑姑眼中闪过精光,面上却吃惊的说:“赎身?是谁?” 小草侧过头,“是我认识的小丫头,跟我年岁差不多,也是刚刚进府一两年的。” “那要赎身可不容易。身契分死契跟活契,像我这样的死契,就是得一直待在府里,活契的话,年后不等赎身,自己就被会送出府,还会送出一笔嫁妆银子,那多划算?拿着银钱和这些年的赏赐安安稳稳嫁人。”琴姑姑感叹,“你认识的小丫头怎么想不过这个岔呢?” “是她家里人的意思,说是正在想办法攒赎身银子,她自己还没拿定注意。”小草连忙补充。 “那还差不多,珍珠你自己也是苦出身,想想从前的日子再想想现在,哪样才是人过的?”琴姑姑道:“在家里跟几个兄弟姐妹干活,抢吃的,一天三顿糊弄事,什么也不学什么也不会,长大后就找个同样的村夫嫁了,庸庸碌碌一生,什么都没见过,那只能算是活着,而不是生活。留在府里,不论是学着梳头还是绣花,或者妆容,怎么说也是一门手艺,等以后出府了,不拘去干点什么,总归能养活自己,是不是这个道理?你晓得外面有句话叫,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就是这个道理,咱见识过的东西多,自然不凡。” 小草心里衡量的天平慢慢朝着另外一边倾斜。 “最后再说一个,咱家的大老爷是什么身份?昔日的二品大员,要不是丁忧早搬到京城去,身份是何等贵重,要不是做婢女,咱们跟这样的人就是云泥之别,面都碰不上。” 小草心动一动,的确,的确是这样的,换成以前的她,决计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神仙人物。 琴姑姑又换了话题,“对了,我都扯到哪儿了?说道正事,刚入府要赎身最少要一百五两银子,能都换成几亩上好的水田,好好留着种粮食还能攒下好多钱,这不划算。你记得劝劝你的小姐妹,让她想想清楚。” 对,不划算,小草跟着点头,把琴姑姑说的话都记在心里,等着爹娘下次来时告诉他们。 这一切蔺洵虽猜不到,但能从门房改变的态度中窥探一二,要不是门房脑子突然被换了,就是小草得了看重,所以门房不得不谨慎。 这些猜测就没必要去告诉石氏了,她现在对赚钱狂热着呢! 开春后缠花一炮打响,后续的订单络绎不绝供不应求,几个县城里的首饰店天天催着他们出货,不过还是珍宝阁的老板最绝,每隔三天就派小二跑一次拿货,拿了就跑,绝不给其他人机会,最后还是蔺洵劝他,自己吃肉也要给别人喝汤,不然别家的掌柜妥妥的要闹起来。 这样的压力之下,他自然想要扩大规模增加人手,这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银子呐。 “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相公,别人学会了做绢花,岂不是倒过来抢我们的生意吗?”外人又怎么信的过?就是小花她还逼着发了誓呢。 “这又有什么?”蔺洵对此很想的开,“你难道觉得能够保密很久吗?缠花的手法并不算太难,只要有人肯花钱买去,拆开个两三朵,再多加练习自然能学去八成,根本保不了密。” “这怎么行!”石氏立刻急了,“这都是相公辛辛苦苦想出来的!” “我也不是凭空学会的,还不是看了书籍里加上自己琢磨,本来也不算自己的东西。”蔺洵安抚她,“所以我想啊,找几个亲近的人教会她们,一口气出上几次大货,把自家的招牌名气打出去,占据了整个市场,即使以后有再多的人模仿,买家也知道我们家的东西才是最正宗的。”蔺洵扬起手里的牛皮纸盒,“瞧,刚定做的。”他订了一批盒子,然后自己在盒面上画了几只春草,提名为七巧阁,取的是巧手而为的含义。 石氏接过纸盒,上面的字还怪好看的,深深浅浅颜色不一。 “这是阴影字,看起来凹凸有致。”蔺洵一拍脑袋,“又忘了正事,你记得找些信得过的婶子媳妇,贵精不贵多,重点是可靠,然后半天教她们做绢花,半天自己做。” “好的,我会的。”石氏还是纠结,“真教啊?”她还是想不通呢。 “好吧好吧,让你的相公留一手。”蔺洵说,“把绣线提前搭配好,让她们照样的做,这样即使她们学会了怎么做,也不知道颜色该怎么搭配好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 第54页 石氏想想哈还真是,她也不是没看过别人做的绢花,那颜色和花样,即使老太太也不愿意往头上戴呢,忒土气和难看。 记挂着找人的事,石氏就开始盘算该拉着那些人进来,老宅那边不问就不管,她娘家那边得给一个名额,其他的人还得从她以前玩得好信得过的人里头选,昔年的小姑娘变成大婶子,自然要询问一番才能决定要不要拉人入伙。 石氏先回娘家一趟告诉了这个消息,石氏娘激动万分本来想帮闺女的忙,奈何自己眼神不好做不来精细活,就只能在三个嫂子里选,挑来选去,最后还是二嫂子来了。石氏又忙着去询问了童年玩伴的近况,挑了两个家境差急需改善的。石氏相信自己能压的住她们,就算压不住也还有相公。 再一个,她也长了心眼,跟所有的学徒都签订了契约,谁敢泄密被查出就要赔偿大量银子,有村长做过见证,就连村里也过不下去,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证己方的利益。 这样上午她教几个学徒,下午自己做,很快又积攒出一批货色,而被她和小花精心教导的学徒也上了手,只要手速慢些,做小花型完全没问题,熟手只需要安心做高难度的花型就可。 出货稳定种类丰富,缠花的价格也趋于稳定,从最初的五两降到四两。石氏刚刚发愁销量,蔺洵立刻告诉她已经卖到隔壁县城,照旧做就是。 这天,石氏独个一人去送货,县城里的首饰店忙不过来。不过以前也都是自己送货上门,石氏便没有拒绝,把包装好的缠花放进盒子,提着挎包上县城去。 路上微风吹拂,牛车晃晃悠悠,石氏心想该买头牛,这样想上县城就去也不用等别家方便。随机她低头暗笑,她飘了,以前走路走上两个时辰都没觉得累,现在竟然主动想要买牛。 不过人嘛,总归是奔着好日子去的,当然要越努力越舒服,不舒服的话还努力个什么劲? 石氏跳下牛车约定好回去的时间,就抬脚进了首饰店,这种她从前路过都不敢多看的地方,毕竟东西贵她才舍不得买。 石氏来过好几次,跟伙计都熟,等他们点算好缠花数量,再誊抄到账本上。石氏检查无误后,把签字过后的收据放进怀里。 “石娘子做事真细致,还要留个纸条。”伙计顺口称赞。 “先说断后不乱嘛!况且这样我心里也有个数,以后好安排每月做多少货。”石氏跟着小花学了不少常用字,此刻在伙计眼里就是一个稳重的形象。 他们又说了几句,石氏就带着包袱皮准备去西市买点大骨头或者肉皮之类的,毕竟现在不缺钱了,总得吃的好些,还有也要笼络几个学徒的心,石氏就经常改善伙食,吃饱了才好干活。 她买下七八斤的大骨头,又有几斤炼油的肥油这才转身回家,结果就那么巧,碰见了老熟人何姐夫,石氏刚刚要去打招呼,就看到一只攀着何姐夫的白嫩手掌。 “买这样干吗?我又吃不完。”白嫩手掌的主人嗔怪着说,手里捏着一方粉红帕子不住甩动,石氏立刻觉得不对劲,借着人的掩饰躲进墙角。 “吃不完就冰到井里,再吃不完就扔了,下次还买,总不能饿到我的乖乖。”何姐夫伸出手摸了一把女子的下巴,笑的像个老色痞。 霍!要是还看不懂石氏就白活这么多年,她怒气上头烧的熊熊的,挽起袖子就像去找这姐夫的麻烦,稍等后她又重新放下。 她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县城,双拳不低四手,打不过不说,还容易被反咬一口,毕竟两人虽然拉拉扯扯,总没有捉奸在床来的更实在。石氏决定跟着这两人,看看这两人到底在什么地方鬼混。 只见这两人就在西市上东逛逛西逛逛的,逛的石氏都要没耐性时,终于转进一条小巷子,明显就不是何姐夫原本的家,那个家石氏可是去过的。 石氏低头冷笑,好啊好啊,连外宅都置办起来,可见是早起了偷腥的心思,那可不是她冤枉了他! 石氏找了个方便的视野继续盯着,那两人拉开院子门,屋内竟然走出个更让石氏惊讶的人,她大姐! 作者有话要说:撒狗血啦,撒狗血啦! 第三十四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十三) 就是从院子里钻出个天仙,也没有此刻钻出大姐来让石氏惊讶,她一激动差点把手里的大骨头甩了,等捡起来时就看见她大姐已经一声不吭的迎了上去,接过大骨头和肉就钻进厨房里,然后烟囱就冒出白烟,很明显在做饭. 而那女人跟何姐夫在院子里坐着透风,对视笑笑,何姐夫甚至从袖子里抽出一只发簪,戴在那女人的发髻上,那女人低头微笑,甚是得意。 厨房里忙活半天的大姐出来了,低头说了什么,何姐夫瞥都没瞥她,只一味的跟那女人说笑,大姐就低着头又回了厨房。 石氏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冷静,她不信大姐就看不出两人之间的苟且,却自己硬生生忍下来,难道是有什么苦衷? 在院子外看了半个多时辰,确定没有其他事情发生,这才倒退从巷子里退出来,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回了自家。 到家后用剁刀把大骨头劈开,丢进大锅里熬着,石氏的心思就飞了,一门心思的想着这事,同时庆幸自己终于不像从前那么冲动了,换成以前,在刚看到大姐夫跟人当街拉拉扯扯时她就冲上去输出,现在居然能回家慢慢想,可见是有长进。 -- 第55页 可这些长进还不足以让她想明白,石氏越想越出神,直到蔺洵进厨房提醒,汤都要烧干了,石氏才醒过神来,重新添了一瓢水。 “相公,有个事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想明白。”石氏找到主心骨,立刻发问。 “嗯?说说。” 于是石氏把今天的见闻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还是疑惑不解:“她到底图什么?” “人不会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你再从这个角度想想?”蔺洵没有直接抛出答案,反而提问。 “有好处?维持跟大姐夫的关系?可大姐夫看模样早就动了休妻的心思....”石氏突然恍然大悟,“我说大姐夫过年回门闹那么一场干嘛呢,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在屋里踱来踱去,“我当时没在跟前,想来应该是大姐夫提出要休妻,然后我兄弟把人劝了回去.......”她咬紧牙根愤愤然,“代价就是大姐夫带着人都进门了,还要大姐反过来伺候他们......”越说越生气,石氏气的手不住颤抖。 “太过分!就是几个侄子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也不能说眼睁睁看着女儿受罪呐!哪怕不合离,先把人接出来混着混着过活也行呐!现在不是踩着大姐的脸面吗!” “嘘!”蔺洵突然竖起食指,轻轻指了指门外,石氏扭头一瞧,厨房门口正正有道影子照出来,看个头和打扮,必定是小花无疑。 “进来,听什么墙根。”他扬声道,小花讪讪的端着白面进厨房,“娘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她就是刚巧来送面没出声而已。 石氏不赞同的摇头,不欲继续说下去,小花还是没出嫁的姑娘,听这些姑嫂婆子间的闲事,很容易移了性情。 “让她听吧,我们能照顾她一辈子吗?还不如她自己学会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我们再帮她查漏补缺。”蔺洵不觉得温室里能长出参天大树,经历风雨才能学会怎么爱护自己。再有一个,他底下的四个全是闺女,考虑到古代男人的整体品行,遇到这种事在所难免。 她们都得最大限度学会保护自己。 “小花,刚才事情的经过听完了吗?”他和颜悦色的发问。 小花偷偷窥视娘的神色,娘虽然不赞同可是拗不过爹,而爹面带鼓励,真的想听听她的想法。 “我只听到后半截,但猜到是怎么回事。”毕竟过年回门闹那么一场她还被吓一跳,哪有那么容易忘。 “那你说说,假如你处在大姨这个环境,你该怎么做最好?” 小花举手,“我可以边问边回答吗?” “可以。” “大姨可以合离回家啊!大姨有手有脚的,哪怕是回家干活总归饿不死,现在又要干活又要受气,岂不是亏死了?”小花振振有词,“总得占一头便宜是吧?要么跟姨夫在一起,辛苦干活,要么离开姨夫,自己做主。” “好,那大姨怎么干活呢?要有地方住吧?要有衣裳穿吧?要有东西吃吧?你不能用你会的东西去想,得用大姨会的东西。” 小花立刻回答,“现在是夏天,只要有两身换洗衣裳就够了,住的话,村口上有个废弃的祠堂,也冻不着,然后就找活儿干,大姨如果来求娘,娘也不会不收吧?”就好像她们收的几个学徒,已经每月能赚到半两银子,她们各自的家里现在可看重这份收入了,对她们好的很,连饭都不让做,生怕弄糙手刮花丝线。 蔺洵转过去看石氏,那意思是你瞧,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虽然简单粗糙,总归是个办法吧? 石氏呼气,好吧好吧,小花的想法也不能算错,她确实应该去查漏补缺而不是一味的否认,“现 在大姨还年轻,干的动活,等以后老了呢?谁给她养老?谁来照顾她不能动弹的时候?” 这恐怕也是大姐的疑虑。 小花发问,“娘,大姨现在多少岁?” 石氏扳手指算,“三十七八。”比她大三岁。 “村里的老婆婆差不多都能活到五六十,还有七十多的,就算六十岁吧,那也还有二十二年,人不动动弹的时候也就那么两三年,有必要为了两三年而委屈自己二十二年?这个账怎么算都是亏本。”小花语出惊人。 石氏愣住,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小花的话,况且小花还补充,“要是大姨真喜欢孩子,养个孤儿也成,从小养大的也亲她,不就连最后两三年的问题都解决了吗?” “哈哈哈!”蔺洵就笑,“你看看小花现在,有条有理的,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都是你教的!”石氏气鼓鼓,扶着额头也哑然失笑,“先这样吧,小花一个姑娘家都想得通的道理,我不信大姐想不通,等我去劝劝她。” 此事就暂且告一段落,石氏等到又去县城的机会,就这么满怀希望的去找大姐。 小花正跟在蔺洵学字,在沙土上一笔一画的书写着,等写满了就用木条抚平,蔺洵也不求她吟诗作对,只求不被人蒙骗。上个任务教出那么多状元榜眼来,如今教个孩子启蒙,更加手到擒来。 小花写字时格外认真,一板一眼的,毕竟在村里就是男孩也未必有机会学写字,她得了这个机会不说,还偶尔出去教其他跟她玩得好的伙伴,现在成了孩子王。 小花把今天学会的字写了十遍,抹平沙土后抬头,“娘怎么还没回来?去县城要这么久?”一来一回的,太阳都落山了。 -- 第56页 “你来猜猜你娘劝了大姨会听吗?”蔺洵引导她猜想。 “那肯定的啊!难道过日子不是为了好过,而是为了受气吗?有更好的办法肯定得干。”小花不以为然,她才不信大姨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就猜你大姨不同意好了,输的人要多写十篇大字。” “那我赢了怎么办?”小花眼珠一转,立刻想到赢了要点什么。 “等你赢了再说吧!”蔺洵不接这个岔,小花撅起嘴,总觉得自己要输怎么办? 果然,等到晚霞满布的时候,石氏回来,劝人劝的口干舌燥,一口气灌下三杯凉茶,才摇摇头,没劝动。 “怎么回事?” 一提这个岔石氏更生气了,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那女人怀了孩子,大姐说要伺候到她生,生了大姐夫就把人送走,留着孩子跟大姐一起养着。屁话,都是屁话,想想都不可能!”就算大姐夫肯,那女人又肯吗?到时候苦恼说孩子要喂奶,大点就是孩子舍不得娘苦恼,一点点就会挤占大姐的空间,大姐跟个丫鬟又有任何区别! 石氏是掰开揉碎的讲利弊,甚至说出让大姐来帮她的话,只要大姐肯来,她开出比学徒高一倍的工钱,大姐还是不肯,一心盼着孩子生下来好好过日子。 石氏一边说一边胸膛不住起伏,气的。 小花目瞪狗呆,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 蔺洵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劝的动,毕竟大石氏也是三十多的人,人生观和价值观早就定型,三言两语是扳不过来,反而不如年轻人更想的通,只能一点点来。 “你别急,下次也别劝大姐合离,一碰见先道歉,然后求大姐给你帮忙,诉苦说自己忙不过来,求大姐偶尔给你搭把手,只要把人劝出来就行,带着跟你一起做绢花,去首饰店谈生意。如此重复三个月,再来劝她。” “有效?”石氏将信将疑。 “没效果头给你拧下来。”蔺洵笑着说了句俏皮话。 第三十五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十四) 处理完别人家的烦心事,就该来办自家的事,从初春的微热到夏日炎炎,石氏终于带着十足的底气,又去看望小草了。 每隔一次去瞧瞧小草,总觉得姑娘又变个模样,长开了有大姑娘模样,收拾的整整齐齐,完全跟以前不一样。 小草本来模样就生的齐整,专门挑着爹妈的优点长,现在站在石氏面前,她竟有点不敢认,还是小草先喊了一声娘,石氏才上前拉住小草的手。 “长开了。”石氏牵住小草的手,生活过得怎么样看手就能知道,石氏摸到女儿的手柔软细腻,就能知道她过的怎么样。她感慨万千,忍不住擦了擦泪,一想到女儿马上就能归家,又变成兴奋。母女家牵手叙话,只说最近的近况,小草说她过的多好多好,石氏说家里有了新营生,日子渐渐好过的多。 “诺,这包东西是给你的,这包东西是分给你同屋的。”石氏抬眼就看到杵在一旁的姑姑,连忙不熟练的行礼:“这位姑姑,劳烦您平时照顾小草,都是些特产零嘴,还请您收下。” 琴姑姑连忙搀扶起人,“怎么这么说,珍珠这孩子听话懂事又机灵,照顾她我自己也得趣。” 石氏起身后,“劳烦姑姑避让,我想跟小草说几句话。” 琴姑姑这才如梦如醒,“啊,好。”她们见面的地方就在后门的门房里,丁点大个屋子就算琴姑姑出去,隔着窗棂也能隐隐听清。 石氏见人一走,连忙抓紧问,“上次你爹过来提过赎身的事吗?要办点什么手续?要多少银子?”她自忖已经攒下一百多近二百两,怎么说也够。 小草略一思忖,把之前琴姑姑告诉她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临了还劝说:“娘,那么多银子留着置办田产也好啊,等我出府时也有田产傍身不是?” “好是好,可娘怎么舍得看女儿在别家卑躬屈膝的伺候人?主家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娘一想到就睡不着觉,想来见你一面都要过上好久。”说是石氏把自己两手露出来,“为了攒够钱,娘日夜做活,就是想盼着你早点回去,日日夜夜牵挂的都是你,再多的银钱也没有女儿待在身边好。” 小草摸着娘手上的茧子,一颗心又酸又涨又难受,又细致观察娘的面容,石氏穿戴比以前好的多,自然把她爱眯缝眼这个毛病遮掩过去,小草一看就明白这是用眼过度落下的,如果好生休息自然还能调整过来,如若不然.... 小草跺跺脚,“好,我这就去找找嬷嬷说话,一定打听清楚。” “好,好。”石氏又压低声音说:“银子的事别担心,娘有办法。” 小草哪里是担心银钱的事,她是担心.....哎,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为何心里还那么难受呢? 小草自去求管事嬷嬷不提,石氏回家后用凉毛巾敷在眼睛上,今日哭的眼睛又红又肿,需得好好缓缓。 蔺洵从外间回来,他还在忙活开拓销路的事,看石氏哭的那么难受,只好劝道:“也别太担心了,再有几个月小草就该回家,你要想的难受,就提前给她布置布置屋子。”既打发时间又缓解思念,何乐不为? 石氏慢吞吞的说:“我不是发愁这个。”她把今日小草劝说她的一席话通通说出,“话倒是好话,我听着也算在理,可小草竟然连宁娶大家婢这样的词都扯了出来,不像是她会说的。”小草总归才十一岁,总不会在考虑嫁人的事吧? -- 第57页 蔺洵沉默,反问道:“那你猜是怎么回事?” “以我对小草的了解,像是别人教的。”石氏很坚定的说。 她也算猜对一半,蔺洵也觉得是别人教的。原本的故事里只写了小草入府当差一呆就是七八年,因为池塘边哭泣的泪容入了杜家少爷的眼,小少爷就在心里叫她小兔子,并且暗中在分配新丫鬟时动了手脚,分到了他的翠竹院,从此两人朝夕相处。 而杜家少爷作为本作男主,日后前程无量的状元,自然是顶尖配置,家世天赋自身都是一流的,家中丫鬟对着长大的少爷芳心暗许,巴望着自己能够伺候少爷。而小草平时能看到的除了亲眷就是村里的泥猴,跟人温文尔雅的少爷一比,还不是被比到泥里去?怎么会不动心呢? 其实蔺洵心中还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成全两人还是拆散两人好,如果要成全自然地好好调,教杜少爷一番,总归是小草第一次喜欢的人,如果拆散,就得想办法带小草去见更多优秀的少年。 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发什么楞呢相公,你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石氏看他发呆,推他一把。 “先把人带回来再说啊!”蔺洵道:“你只看到小草被养的很好,犹豫该不该带人回来,难道小花就被养的差了?”不是他吹牛啊,小花难道不也是大变样吗 石氏一愣,“我魔怔了,竟没想到这个。别人府里教什么东西都是为了伺候主子,还能有爹妈上心吗?再说小花现在的确不错。”不论是谈生意还是走人情,小花都快能独当一面。 想通了这个岔,石氏更加倍努力,终于收到小草的回信,主人家竟不许赎身。 “为什么?凭什么?”石氏想不通这个坎,“赎身银子我们都准备齐了。”当初卖了五两,现在翻十倍都不许?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草,你来说说当时是怎么告诉管事的。”蔺洵思忖,就让小草不漏过任何细节。 小草忐忑不安的说完,一时不敢去看爹娘的眼睛,听到主子说不许时,她竟然升起一丝庆幸,实在,实在太不该了! “小草,你现在在哪个主子手下做事?”蔺洵又问。 “翠竹院,大房的小少爷。爹,我该怎么办呐?” “你好好待着,照顾好自己,剩下的爹来想办法。”蔺洵其实想了一想已经明白关窍,小草自告诉翠竹园的管事,管事自然听命于杜少爷,恐怕根本没有禀告给大管家就此作罢,小草也被糊弄过去。 他得回去想想办法,找出后宅里真正的话事人。他能知晓的只是故事关于自身的一部分脉络,要想看全部的情节就需要拿积分换购,这是个一星任务,换购的积分不是他现在能承担的。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总能从只言片语中找到痕迹。 蔺洵花费了半天时间,每字每句的琢磨,终于从片段里发现些许痕迹。 原句是这样的,珍珠捧着一盘子玛瑙似的樱桃朝着正院去,却发现老祖宗竟不在,正院的姐姐笑道:“老祖宗出门听戏去,说是庆喜班的新戏,老祖宗再坐不住,一直嚷嚷着要出门。” “这是当然,老祖宗爱新鲜。哎,怎么没看到珊瑚?”珍珠笑道。 正院姐姐叹道,“珊瑚命好,竟跟着家人回去了,以后都不得见。”珍珠随即安慰几句,想见总能见到。 短短几句话,其实已经透出解决的法门。 蔺洵右手敲击左手,就这么办了! * 县城里总归是偏僻,平日没多少娱乐活动,踏青拜庙就是全部,如果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几乎会用最快的速度传开,比如庆喜班的新戏。 《孝女救父》就是这么一出,故事一经上演就以故事的曲折离奇,新鲜有趣风靡全城,一时间庆喜班竟然忙都忙不过来,每场戏都爆满,看过的人还想去看第二次,出来时一张手帕都哭湿了。 故事本来也简单,就是个女儿拯救父亲的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灵芝只是生在普通山野的小姑娘一个,她娘早逝她爹做生意破产,于是把灵芝卖给别家做丫鬟,灵芝吃尽苦头好容易才长大,可她孝心不改,依旧兢兢业业尽孝,再每每被父亲赶出去。 直到她偶尔瞥到父亲的脚踝,那里竟出现一个胎记,可她父亲明明没有这个胎记的!灵芝暗中记下这个,再跟之前认识父亲的人交流,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父亲是被人顶替了! 剩下的剧情就是灵芝一边顶着父亲的打骂一边忍辱负重查清真相,最后终于把被困在窑洞里的真.父亲拯救出来,父女两抱头痛哭,台下也哭成一片。单单是个苦情剧也未必能这么受欢迎,女主灵芝总是乐观向上,凡事想开,偶尔还辛辣讽刺,搞笑娱乐妙语连篇,让观众刚刚哭完又跟着笑,笑完接着哭,实在是难得的好戏。 杜家老祖宗坐在包厢里,揉着自己腮帮子,擦着自己眼泪,赞不绝口:“好戏好戏,当赏!把排戏的叫来,赏!” “赏!” 丫鬟一传话出去,班主早就恭候在外,带着个中年文人进来,瞧着跟以前的排剧完全不同。 “赏五两银子!”杜家老祖宗说完,已经有丫鬟拿出荷包里的银子要赏人,而那人只是微微一笑,“如果要赏,就求老夫人赏我个父女团聚罢。” 杜老夫人抬眼:“喔?” 文士情真意切:“昔日家贫无以为继,就把家中二女卖给府中做丫头,如今重振精神赚到安身立命的银钱,方后悔昔年所为,想给女儿赎身。”说完深深一拜。 -- 第58页 “还有这等事!那女孩叫什么名字?”杜家老夫人本来就为戏文中的父女情感动,此刻听闻身边还有一桩类似的事,自然要做那个成人之美的君子。 蔺洵报上女儿的名字,老夫人身边的丫头自然帮忙记得这些,小声在老夫人耳边说了。 “好,把别人闺女送回去罢,也是好事一件。”杜老夫人大手一挥也不准备要赎身银子,可蔺洵怎么会留下这样的破绽,奉送上一百五十两,言称没有规矩无成方圆,女儿总归被照顾了两年,这吃穿用住当父亲不能当做看不见,如果杜老夫人不收银子,他就只能拿去施粥或者折算成香火钱,祈求老夫人长命百岁。 杜老夫人被逗的合不拢嘴,不多时折返回府的大丫头就已经把小草带了回来,她茫然无措还不晓得为什么被带了出府,小丫头是不让随意出门的。 “快,跟你爹回去罢,可怜见的。”杜老夫人看是个齐整丫头,可杜府里何曾缺过丫头?稍微松松手就放人。 蔺洵牵着小草的手下楼,她除了会叫爹,还不知如何反应,蔺洵摸摸她的脑袋,和颜悦色:“走吧,前面有牛车,咱们该回家去。” 小草点头,是该回家去,可是,她还没有跟少爷道别。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啊,我好像在影射我自己,嘻嘻。 第三十六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十五) 阔别两年,小草本以为自己都快忘记村里的一草一木,确实,路途上总归还是有些变化,瞧起来陌生的很,可真等走到村口,望着寥寥升起的炊烟,小草觉得这里又还是她熟悉的地方。 她跳下牛车要朝着原本家的方向走,却被爹拉一下,朝着反方向走,她也只好乖乖跟着。 他们来到一处狭窄的长方形的院落,院门用木桩和竹子扎进土里围成篱笆,生长着几株绿油油的爬山虎,既显得家中生机盎然,又遮挡了别人的视线。 小树小叶正趴在院子左边,在地上写着什么,右边是五六个妇人凑到一起手里忙个不停,再后面是小花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什么,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石氏本来正在教自己的大姐怎么折叠绢布,大石氏学的慢她只能耐心教,却在不经意抬头时看见熟悉的,在梦中幻想过千万次的身影。 小草?!石氏手里的簸箩摔在地上,她也顾不上捡只冲出门去,“小草,真的是你?” “姐姐!” “二妹?” 家里的几个女人都过去把小草围住,小树小叶生的矮只能抱腿,却也抱住姐姐不撒手,石氏更是激动的眼泪直淌,连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你让小草回来先歇歇,洗把脸。”小花把小草从娘的怀里拯救出来,“走,姐带你去你的房间,娘布置了好久。” 我的房间?小草愣愣的跟了去,原来这院子虽窄却长,能规划出好几间屋子。第一间自然是爹娘居住,第二间是大姐住着,她的房间在第三间。 小花瞥了一眼她,空手回来的自然要换衣服,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件蓝色锁边的外衣,“你先穿我的,我身形比你大,但挽挽袖子折折腰身也还穿的,等明儿去县城重新扯布做就是。” “这是脸盆,这是妆台,这是衣柜,都是娘给你定做的,就上了一层清漆,味道也不重。” 妆台上还摆了个白瓷瓶,插了两支黄灿灿的菊花,平白多添了两分雅致。 “家里真是,变了样子。”小草恍惚说,先不说布置,以前家里几姐妹衣裳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一直穿到烂。 “以前穷,都是没办法的事,现在爹找了个好营生,娘跟我一起干,总归好过多了。”小花把衣服放下,“换了洗把脸就出来吧,娘肯定有说不完的话。”说完就带上门。 石氏真的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不光是对小草,还有问蔺洵人到底是怎么带回来的。蔺洵只说是排了一出戏然后感动了看戏的杜家老夫人,听起来挺简单,可背后要花费的功夫何止万千呢?她又是激动又是心疼的,带在脸上就是又哭又笑。 大石氏羡慕的看着妹妹,她至少还有女儿,真好。 蔺洵招架不住了,正巧小草也换好衣服到院子里,就被石氏逮个正着,一叙离别之情。石氏才不信女儿真的过的那么好又没有烦恼,不过在杜家的后宅有人盯着不好明说罢了,现在回了家才是自己的地盘,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小草刚开始还想报喜不报忧,可她的阅历怎么比得过多活了几十年又了解她性格的亲娘?就算极力掩饰,石氏还是能听出杜府后宅是个什么样子。 跟相公跟她之前聊过的差不多,杜家家大业大奴仆成群,自然就要分出个三六九等,一等丫头就是主子身边最受重用的,吃穿用度那可是比一般地主家的小姐还要精致,可能混上一等丫鬟的,大部分都是家生子,小草还想解释家生子是什么意思,却被石氏挡了回去,“娘晓得,之前见过。” 珍宝阁里就接待过不少这样的大丫鬟,架势的确大。 可听着听着,石氏听出不对味来,按理说一等丫鬟竞争大,二等丫鬟也一样,从外头卖进去的丫鬟都很难出头,怎么她家小草还混到二等的名头,一等的待遇呢?石氏可没错过小草的穿戴,一看就是很耗银子。石氏又不动声色的打听了两句小草伺候的主子性格如何等等,小草虽记得不能把主子的兴趣爱好往外说,抛出几句简单的对话也足够石氏一窥究竟。 -- 第59页 两母女说着话,几个缠花学徒便提前告辞回家去,只留下小草大姨。小花张罗着做些好吃的庆祝,努力把现成的菜蔬做出花来,在院子里摆出满满登登的好几盘。 “欢迎回家!”小花举起一杯茶水,唔,这还是爹当初教的。 “欢迎二姐回家!”两个小的有样学样,忙不迭举起茶杯。 石氏掩嘴笑,这简直是她这些年最高兴的时刻,家人都在一起,生活有盼望蒸蒸日上。 可小草的事她还挂着心头,等到晚上就不由自主说出来,她已经习惯有事就找相公商量。 “你确定?”虽然蔺洵早知道故事的走向,还得走个过场问一问。 “我瞧的真真的,小草那样子.....”心都丢了,石氏摇摇头,她都不知道怎么说好,毕竟是自己闺女,再说喜欢人又有什么错误?不过两个人距离太远,她害怕小草过的辛苦。 “这事你先别管,我另想个办法。”蔺洵几乎瞬间想到了解决之道,能让小草缓缓想明白过来。 “不管是你还是我,别那么直喇喇戳穿她的心思,也别说什么痴心妄想的话,女儿总归大了,要脸面不说,人就是那么奇怪又逆反,越不让做什么越要去做,反而让她做,心思慢慢淡了。”蔺洵叮嘱石氏,就把小草当顺毛驴,顺着毛摸。 “我还能不知道嘛!”石氏在黑暗中笑了笑,心总算定下来。 小草歇了一晚,睁眼看着陌生的床帐,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家,以前伺候少爷成了习惯,不等天亮自己就醒来,她不知道日后该干嘛,对着床帐发愣一刻钟后挽起袖子把自己收拾整齐,起床。 在杜家她学了些刺绣和伺候笔墨的事,回家自然用不上,也不晓得爹娘会让她干嘛。 她起床后去了厨房准备做饭,发现爹和大姐起的更早。 大姐在厨房里揉面做馒头,灶上炖着米粥,而爹在院子里居然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汗后擦干,又捧起书本读了起来。爹看书入神小草就没去打扰,恍惚想爹怎么又把书本捡起来?不是说以后都不考了吗? “爹说怀璧其罪,对,就是这个词语?”小花沉吟着,“咱家的生意做得挺好,如果没有官面上的人物照看,早晚让人夺了去。与其花大把银子给别人,倒不如自己立起来,考个功名庇护自己。”小花说着用勺子搅动热气腾腾的粥,“来帮把手。” 热粥搬走,小花又把空锅放好烧热水洗脸,“等水开了再叫娘和大姨起床,她们最近刚赶出一批货,累。”小花自己是半天学字半天做事,总算有点休息时间,娘做起绢花那叫一个不停手,不干完才不休息。 小草点点头,正想问大姨怎么来家,就瞧见爹在屋外冲她招手,小草不明所以的放下勺子,擦干手,“爹,干嘛?” 蔺洵做出噤声的模样,带着小草走到院子里最远的角落,这才低声道:“你刚回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大姨的事,爹有个事正好要交给你办。” “什么事?”小草精神一振,她找到事做了。 蔺洵便简短的把大石氏的经历说了出来,说道大姨夫竟把女人带回家还让大姨伺候时,小草也气的头顶冒烟,真恨不得把大姨夫揍一顿。 她还记得小时候大姨夫对大姨有多好,不论干什么都要给大姨带,就是半个月饼都要揣回去,这才短短几年,就变成这个样子? 男人都是这样吗?少爷以后也会这样吗?还是会有例外?小草甩甩头摆脱这种想法,她爹就是例外啊! 小草定睛看着自己爹,爹正细细嘱咐,“你刚回来,休息三天后,家里的事也该操办起来,你就跟着大姨学,然后平日多说说见过的人和事。” “啊?说什么事?”小草又不爱留意八卦,怎么知道说什么? “什么都行,不过要是有关于后院的事更好,只说不劝,别的一定不要说。”蔺洵抬头叹气, “你大姨是大人了,劝不动也要试试。” 小草肩负劝说大姨的重任,突然觉得肩膀上承担了责任,她很慎重的点点头,“好。”她一定努力找到合适的事情,劝说大姨想通些。 想出自己劝服自己这个办法的蔺洵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第三十七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十六) 道理是对的,可人不定听的进去,给她一个转圜的机会,她自个琢磨琢磨,冷眼瞧着,反而更能进心里。 小草本担心这事做起来很困难,真做起来其实也不算难,只需要时时刻刻跟在大姨身后,跟着大姨做事就行。再把她平时跟姑姑姐姐们听来的几耳朵闲聊慢慢说出来,听个热闹,大姨起初不在意,后来就被那些闲聊勾起好奇心,还催着小草继续说。 小草一边闲聊一边跟大姨学着做绢花,一点点学怎么配色,怎么藏线头,普通的布团在大姨手下如同变魔术,一扭一点就成了漂亮的花朵。 “这种渐变色又是怎么做出来的?”小草举着手里那串桃花渐变色簪花,她还记得自己有一串类似的发簪,是琴姑姑特意送的,言称是现在城中最流行的饰品,只是颜色不适合她带,这才送给小草。小草莫名喜欢,时常带上。 兜兜转转,结果这东西竟然还是自家做出来的,要么说因缘际会呢? “这个简单,做出这种效果得用毛笔点了燃料蘸在布上,一层层的增加,再用固色粉熏过,最后再做出成品就好了。”大石氏对绢花的流程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 第60页 染色的小诀窍也只有家里人知道,学徒们是只管拿布上手的,所以大石氏现在又一一说给小草听。一般的布料就是染什么色就是什么色,要做出七八种渐变色很繁琐,所以蔺洵才用这种法子去做。 手头的这一批绢花又做好了,偏偏石氏这时候闹肚子没办法去,小花也要留下照顾娘,只能让小草跟大石氏去交货。 “也简单,大姐跟着我去过好几趟的,验货签字画押,不会画押就在上头盖个指头印子。”石氏斜斜的躺在窗边,肚子放着汤婆子暖着,小花忧心忡忡的煮着姜水。 总不能让病人起身做事,大石氏咬咬牙就答应了,虽然带了个帮手小草,可小草比她小多少啊?还是个孩子,她怎么也算是个大人,总不能这时候还要靠孩子吧? 小草眨巴眼,为什么爹要嘱咐她什么都不插手,就看着大姨做事呢? 反正两人就带着货品走了,蔺洵也不担心她们亏本啊或者被骗,除非那家店不想继续做生意的。 想到这里,他又继续捧起了往年的真题集,准备参加明年的乡试。乡试三年一轮,时间在八月,到时候所有秀才都会汇聚在一省省会,人才济济力争头筹。其实原身倒也想过奋力一搏考中举人,那对整个家庭就是质的飞跃,哪怕花费十几二十年都值得。可他去参加过一回后就放弃了。 先不提赶到省城所需要的花费,便是学识原身也不过关,他能中秀才全靠自己没日没夜的勤学苦练,天赋上尚且欠缺,这就不是能轻易补回来,所以他干脆去教学启蒙,混个糊口。 其实勤奋本身也是一种天赋,坚持更是一种天赋,如果原身真的肯下苦功夫早晚有中举的一天,只可惜他自个放弃。 而蔺洵则不得不考,财帛动人心,周围的村民不知道他家赚了钱吗?不想分一杯羹吗?可只有蔺洵还是秀才一天,地位就天然比他们高一等,他们也就只能想着。 当然,蔺洵也会适当拉拢一部分村民,让他们成为利益共同体,这样遇事时他才不会孤立无援。 话题扯远,回到考乡试上来,他捡回书本,石氏是举四肢赞成,毕竟有个顶门立户的人,以后女儿们想干点出格的事,才没人敢说三道四。 蔺洵每天勤学不缀,练习用的纸张积攒了一大箱,石氏一直觉得,凭相公的学识早晚能中。 每到这时,相公总会谦虚的说,天下能人众多,他只是其中一个,能不能中是要看运气和考官的偏好。 “相公要是都不中,就没天理了!”石氏信心十足,拿起相公刚写的文章,她跟着小花认识了些常用字,勉勉强强能读出一半,可光是这样她也能理解其中悲天悯人之义。 石氏坚信相公是大器晚成的类型,果然就像相公曾经解说过的一句诗一样,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娘,娘!我在村口瞧见大姨回来了!”小花喘着粗气跑回家,石氏即刻跟火烧屁股样窜回屋里,仰面躺在床上,做出病恹恹的模样,小花也马上换了个副面容,巴巴的守在床前。 蔺洵:...... 盆友,戏过了,大可不必! 大石氏紧紧捏着腰带,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任谁一看都会留意到她的腰带,鼓囊囊的那是什么东西? 也幸亏石氏吩咐她们来回都坐牛车,牛车也是自家的,不然早晚让人抢劫了去。 “妹子,我回来了。”大石氏一瞧见自家妹子如蒙大赦,一串数字就脱口而出,“一共带去四十只绢花,二十朵缠花,绢花换的四两,缠花换的二十两,账房给的二十两银票四两银子,收据在这儿。” 她极流畅的说着,可见路上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 “麻烦大姐,我身子不争气,没法子起身。”石氏还是恹恹的,小花端着一碗药,劝她喝点。 “下次还得麻烦大姐去送货。” “可是下次送货要去隔壁县城,而且隔了十天,肚子疼怎么也该好了罢?”大石氏楞了楞,居然机智的抓住漏洞反驳。 “呃......”石氏卡壳,她要编什么理由? “她也是瞎操心,一个肚子疼需要多久?”蔺洵在一边看戏看够了解围,“大姐辛苦,还要带着小草,东西交给我,你先去休息吧。” “哦。”大石氏就愣愣的走了。 石氏推开药碗,“苦了吧唧的,拿走拿走。”闻见那味就难受,再说她又没病,喝什么药? “这不是治肚子疼的,是清热明目的药,喝完再用药水熏眼睛。”蔺洵却不许她把眼睛不当一回事,要知道很多绣娘年轻时就是耗费眼睛,没到五十就看不清东西,钱又赚不完,身体病痛可是一辈子跟着的。 “刺绣会损伤眼睛吗?”小草突然问,“我也学过刺绣,绣房的绣娘也没这么说过啊?”杜府的绣娘看着也好好的,她们平日还会给各房各院的主子,奴仆做衣服,忙碌的不得了。 “那小草你瞧她们,有超过四十岁的吗?”蔺洵立刻反问。 小草默默思考,好像真的,她甚至没见过三十多岁的绣娘? “主家养着绣娘,就是为了能尽情的用她们,甚至可能她们一副作品能卖出很多银子,可等她们眼神不好,就被扔到脑后,因为没了利用价值。”蔺洵说完又督促石氏去熏眼睛,“咱们是自家人可不兴那一套,眼睛要紧。” -- 第61页 石氏依言喝药,小草这才想明白为什么大姨做一个时辰的绢花会被强压着在院子里溜达半盏茶时间,她说是爹定下的规矩。 喝完药,石氏又躺回床上苦着脸,“肚子疼这个借口不能用,以后怎么编?” “你傻呀,肚子疼不行,就说拐脚不就好了?拐了脚就该顺利成章的歇着,走远路不行,在家溜达还是可以的。” “对啊!”石氏一拍脑门,立刻生龙活虎的蹦起来,肚子疼也不药而愈。 大石氏被她换着法的忽悠,又各自去了几次珍宝阁和首饰铺,毕竟是熟人熟事,她想做错都不容易。大石氏胆子不知不觉练了起来,尤其是首饰阁来往的都是女人,不论顾客还是工匠,耳朵里听到的全是她们的故事。 有立了女户单独生活的一对母女,有相公押伎于是一脚踹了他的女商户,还有靠着手艺养活儿女,而相公却成天醉酒的女匠人,唯唯诺诺做低服小却得不到善待,脸上常带着淤青。 大石氏原本想,女匠人再坚持坚持,等相公老了打不动了,可不是要回归家庭吗?温暖的家门一直对他敞开。 而且女匠人都那么厉害,每次都能带回去一两多银子,为什么还是不能挽回相公的心呢?好好日子不好吗? 当时妹子劝她过来学手艺,一是说能赚钱贴补家里,二就是妹子实在忙不过来,她才过来的,后来大石氏想,她赚到钱,相公会不会多看重她几分?毕竟那叫桃花的女人不仅不会赚钱还大手大脚,家里田产的出产都不够她用的。 大石氏正想着,就在首饰铺里碰到了何姐夫,何姐夫背对她在挑选玉簪,抬手就给桃花戴上,桃花嫌弃的一扔,“老是这个老是这个,我自个的玉簪没有□□也有五六根,一点都不新鲜,你没看腻我都带腻了,换一个!我要这个!”她手一指就指着现在店里最时新的货样,叫做百花争鸣的,也是大石氏刚送来的。 花样繁琐做工复杂,现在也只有石氏会做,桃花倒会挑,一来就选中个最贵的。 掌柜报出要十两银子,何姐夫陪着笑脸,“银子不够,能少些吗?” “咱店里也就一只货样,实在没法少。”小二道。 何姐夫只能转过来看桃花,“换一个,只要是五两以下的,看中什么就买什么。” 桃花一噘嘴一跺脚,吓的何姐夫连忙喊,我的姑奶奶小心肚子!一连声的小心,桃花的肚子还不算大,微微隆起,可这样也怪吓人的。 他又说回去拿钱,桃花还是不依,何姐夫被逼无奈,只能打量整个店里,正好看到没来得及走掉的小草,顺便就看到大石氏。 何姐夫眼前一亮,走过来低声问小草有没有银子,小草摇头后才转向大石氏,语调中带着十足的不耐烦,大石氏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最近她拿到的月薪,一共也就二两多,被何姐夫一把抢走,指甲还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划痕,渗出血丝。 小草低声问大姨手疼不疼,就要带她回去上药,大石氏摇头,这点伤还没等走回家先愈合。 只是,她心里怎么这么不得劲呢?她不是一直盼着何姐夫看到她能赚钱,从她手里拿钱吗? 大石氏在回忆刚才的情景,对外面的女人视如珍宝,对妻子弃如敝履,对着年幼的小草低声温和,对她就大声厉喝,为什么要这么区别对待呢?她难道就天生下贱,要低人一等吗? 大石氏越不明白越要去想,后来似乎懂了什么,桃花是他还没完全得到的,他得捧着,小草虽然年幼但是背后的妹夫得罪不起,他得捧着,只有自己从来没展现过强硬的一面,所以他才会尽情践踏自己。 这不就是厚此薄彼吗?这不就是欺软怕硬吗? 大石氏没从这个角度想过自己的相公,可跳出当初的氛围再来思考问题,好像这就是唯一的答案,她印象中的伟男子其实是个小人,而独自生活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她已经做到了。 “走吧,回家。”她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想通了某些关键。小草就看着,自己的大姨气势突然变了。 第三十八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十七) 大石氏想通后,专门回去一趟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走,本身也是旧物值不了几个钱,除了大石氏还在乎,何姐夫跟桃花都看不上眼。 石氏曾经问过大姐以后打算怎么过,大石氏楞了一下,只说先攒钱给自己造个屋子起个宅院,以后就分户单过。她知道娘家偶尔回去住十天半月没问题,稍长了爹娘乐意,哥嫂也未必乐意。再一个,在妹子家赚钱帮忙没什么,时间久了传出闲话就不好。 如果她不要宅基地,随便在村边山口起个草屋,要不了多少银子,也能跟妹子就近互相照应。 石氏就记下这事,开始张罗给大姐瞧合适的地盘,总归要住很久的地方,最好地势高不积水,视野好看的远,隔着村里也别太远,一喊人能听见,石氏就筛选出好几个合适的地方,两厢比较,想找个最合适的地方。 再说他们住的村子,其实地方不错,隔着不远就有一座山头,葱葱郁郁的,生长着不少野物,每到春夏猎人进山打猎,总能打个野兔獐子的,换个零花钱。好在住了这么多年,附近的村落也没听说有野猪野狼之类伤人的东西,住在村口也还算安全。 防卫工作不能不做,尤其是大石氏一个女人居住,蔺洵格外在她的计划上添了要扎好篱笆和院墙的计划,最好是青砖瓦,结实。 -- 第62页 小草就想,爹可真是个仔细人,不过现在大姨没攒够银钱还只能暂住她家,跟她一个屋。本来两人可以睡一块儿,可爹硬是找人编了草席,从中间隔开,让两人能各自分开睡。 “小树小叶两姐妹也是一样的,就算一个屋也得有两张床,这叫隐私。” 隐不隐私的小草不知道,但却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就习惯一个人睡,大姨也没什么不好的习惯,就是听着耳边有人呼吸,她睡不着。 有了草席隔开,好像有了安全的屏障。 自从回家后,小草半天跟着爹认字,半天跟着娘学绢花,时间安排满满的,起初还会想着少爷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后来沾枕头就睡,完全放下了这茬。时间也过的飞快,本来她回家时是初秋,这一下子竟然到了深冬,万物天寒,动物都蛰伏起来不愿出门。 几个跟着娘一块做绢花的嫂子,现在更爱来蔺家待着了,毕竟自家舍不得柴舍不得炭,冻的跺脚,而蔺家点着三四个火盘,烤的暖烘烘,茶壶里还煮着红枣水,那是再舒服不过的日子。 “做手艺活就是不能冻着手。”石氏絮絮叨叨,手下动作却停也不停,晃出眼花缭乱的残影来。一朵粉嘟嘟的绒桃子就这么出炉了,毛绒绒颤巍巍的可爱,尖尖上带一点新荷般的粉嫩色。 “这是什么手法?”小花的吸引力即刻被引走,她十分好奇举着绒桃子,丝丝绒绒的,好看。 “绒花,这是仙鹤拜寿。”石氏熟练的扭动铁丝,一只红嘴白羽的鹤也顺势出炉,几颗寿桃被放在它身边,脚下是祥云腾云驾雾,又好看意头又好。 “我想学这个娘!”小草立刻跳过去,扯着石氏的手臂撒娇,一看就很有趣,要学。小花紧随其后,抱着不撒手。 “学学学!”石氏被缠的没法,“我也是刚刚学会的,有什么不对的步骤你们看着改。”好几天就在计划出新品,仙鹤拜寿才是第一个花样字。 余下的几个簪娘十分羡慕,你说说别人的脑子怎么长的,一想就能想出这么多东西呢?她们咋就想不出来?不过还好啊,她们也能跟着学会,也能赚上一笔银子。 石氏被两个女儿缠着,也招手让其他簪娘靠近一起学,环顾四周,“怎么杏儿婶没在?” “不知道哇,我出门前还跟杏儿隔着篱笆打过招呼,她说她马上就来,怎么这么慢?”人到齐才好学呐,耽误的不是大家的时间? 有性急的要出去找杏儿婶,刚刚跨出门槛,就听到杏儿婶冻的哆嗦的嗓音,“来了来了!这鬼天气冻的难受。”她站在廊下拍掉身上的雪花,一进门就被屋子的热气烘的头顶冒烟。 满屋子的指着她的头顶大笑。 杏儿婶摸了摸自己微湿的头顶,满不在乎:“嗨,刚才遇到个问路的,骑着一匹大马,我指路时就稍站了会儿,估计是那时候淋了点雪。” “谁家亲戚还骑着大马啊!威风!”另一个婶子咂舌。 “不知道呢!我给指完路就走了,路上跌了一跤,又倒回去换鞋子。”杏儿婶连道晦气,这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鞋能干。 杏儿婶捧着红枣水暖手,一边凑过来看绒花怎么搓,寒气驱走,屋里就剩下热火朝天,等学会怎么搓绒条的婶子们推出学的最好的杏儿婶让她练手,杏儿婶自告奋勇坐在工具架旁边,刚要下手就听到敲门声,有人站在门外大声喊,“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谁啊!”打扰人清静,屋外那么冷,小花站起来套上厚衣裳,“我去问问。” 众人隔着窗户油纸,隐隐看到门外站了个十几个人,还带着不少东西,都好奇看向那个方向。 小花抬起门栓打开门,“您有事吗?” 屋外除了人,还有一架豪华精致的马车,四角挂着避风灯,大雪天都浇不灭的香气扑鼻而来,神骏的马匹刨着四蹄,而站在屋檐下的中年男人如蒙大赦,“姑娘,我想问问蔺家怎么走?” “嗯?您要的是双木林,还是廉颇蔺相如的蔺?” 小姑娘脆豆似的声音传进马车里,马车里的少年似有所感掀起车帘,正好瞧见俏生生立着的姑娘,一张雪白小脸在衣领梨半遮半掩,只露出那双柔柔的眼睛,那双眼睛曾经柔柔的看着他,低声唤他少爷。 于是一声“珍珠?”就这么脱口而出。 小花皱眉,什么珍珠?她理都没理转过头来,“您找哪家啊?您说清楚我好指路。”大雪天站在外头,冻着玩儿吗? “我找蔺家,也是找你。”少年从马车上跳下,神情温和,“你过的好吗?” “我?”小花指着自己,莫名其妙的,“我在自己家里,当然过的挺好的。” “是吗?”少年再往前一步,却尴尬的发现少女比她高了小半个头,兼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她,只能打哈哈,“是挺好的。”一段时间不见,长这么高。 其实小花本就比少年大一两岁,且女孩生长期本来就窜的快,自然显得比少年高。 少年也就是杜家的杜堂昀,正在心疼珍珠跟自己的陌生,当初祖母放了珍珠的身契他毫不知情,等晓得时,珍珠人都被带走了,他扭着祖母闹也没法挽回。 越想越想不通,所以才趁着家里大人们外出上香的机会过来找珍珠,想要珍珠跟自个回去。 结果..... -- 第63页 “少,杜少爷?”小草看姐姐久久不回,于是出来找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杜少爷口口声声喊着珍珠,小草心里滋味繁杂,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好容易才改过来。 原来是这人,小花了然,“小草,你先盯着人,我去告诉爹!”说完撒丫子就跑了。 留下杜堂昀和小草相顾无言,杜堂昀是尴尬,小草是不知道说什么。 少年毕竟脸皮薄,还沉浸在尴尬中,好容易鼓起勇气再喊了一声珍珠,小草却制止他,“杜少爷,我家人都叫我小草。” “你就是珍珠,我的珍珠!”杜堂昀正要强调,突然被一只铁钳样的手搁在肩头,来人朗声大笑:“竟然是杜公子!” “外面天寒雪大,就请进屋暂且休息罢!小草,待客。” “是的爹。”小草福身,转道进了厨房,小花早就烧起热水,好奇的问,“这就是杜家的少爷?”长的还行,就是有点傻,像爹说的白斩鸡。 “是他。”小草低头摆茶杯抓茶叶,少爷怎么追到家里来了呢?是巧合还是刻意?她紧张的心不在焉。 她的紧张被小花误解,她连忙低声对二妹说:“别怕,以前你是他家的丫鬟,现在是咱家的二小姐,一百五十两堂堂正正换回来的,怕他作甚?”要换成小花自己,不仅不怕,走路都要格外嚣张些。以前是不得不低头,现在当然要抖起来! 小草被姐姐作螃蟹样走路逗笑,端起茶盘,“我去爹的书房,姐你去看看外面的管家。” 总归是客人要照顾周全。 小草端着茶盘去了书房,书房里的两人也正说着客套话。本来也是改建的书房,地方不大,除了两叠书架和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再没有别的,小草茶放好后只能站着。 杜堂昀嘴刁的很,他瞧外面没甚好茶,本来是准备意思意思沾沾嘴,结果倒嗅到一股清香,像是菊花? “这是寒菊茶,摘秋天的菊花揉制,取一个味道好闻和野趣。太贵的龙井碧螺春买不着,杜公子要是闻着好,倒不妨多带些回去。”蔺洵露出待客笑容,随口搭话。 那倒不必,也就是喝着还行而已。杜堂昀放下茶杯,他总归年纪还小,不怎么习惯成年人之间的寒暄,虽然架势摆的足足的,绕了几个圈子后就迫不及待的说:“蔺...伯父,让我带珍珠回去可好?我家不仅衣食无忧,还能让珍珠学各种礼仪规矩,对她日后也有好处,伯父如果珍爱珍珠,就该为她的未来考虑。”他很真心实意的说。 小草呼吸一窒。 而蔺洵微微一笑,“杜公子那便拜入我门下可好?我不仅学富五车,还饱读经史博采众长,入我门下,保证你三年中举,五年中状元,保证你前途无量。” 嗯,由第一个任务的学生做担保。 第三十九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十八) “这这么能一样!”杜堂昀忍不住提高声音,他们杜家本身就是首屈一指的家境,别说这个县城,就连府城甚至省会的官员,初次上任都会递来拜帖,他的父亲要不是丁忧避开朝政,早就成为一方大员。 杜堂昀从小跟着父亲见过门人清客,让他更能具体了解到自家的情况,在他心中,确实觉得再没有比自家更好的去处。 “在我看来就是一样的,不都是打着对对方好的旗号,强行灌输自己的想法。”蔺洵端起茶杯,吹开上面的浮沫,“又有什么区别?” 杜堂昀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只呐呐自语,这是不同的,他要找出什么不同来,对,家境是实打实的,可面前这人说的什么学富五车都是虚的。可他的反驳还没说出口,旁边的小草先鼓足勇气开口,“杜公子,我在家里过的很好,双亲无人伺奉,我本来就该留下。” “珍珠....”杜堂昀楞了楞,“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小草点头,自然都是真的,谁会喜欢待在别家为奴为婢?在主子看不到的地方,拜高踩低跟红顶白都是常事,为了不造成明面上的伤痕,就不给饭吃饿着。刚进府的小草因为什么都不懂,被饿过好几次,虽然自从她进了翠竹院再也没经历过,可她忘不了半夜里饿的挠头挠肺的感觉。 杜堂昀看的出小草是真的不愿意回去,他大受打击的倒退一步,比刚才跟蔺洵打嘴仗还失落。 毕竟他眼里,蔺洵就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棒,越是这样他越是勇气十足,现在被小草反驳,他想象中的“两心同”都是假的。 大受打击下,杜堂昀还是保持了大家公子的礼节,他勉强拍拍手,书房外站着的管家应声进门,捧着一个小木匣进来,杜堂昀把小匣子推过来,“这是你当初没带走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他一递,小草就愣愣的接过,然后杜堂昀也不休息,径直坐着马车离开了。 临走前管家还狠狠的瞪了蔺洵一眼。 小草看着熟悉的梳妆盒,这是她以前用过的,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大概就是几朵珠花,几只发簪,几只银耳坠,小巧又精致,都是曾经杜公子赏给她的。 “杜公子瞧着人也不坏是不是?”蔺洵突然说,“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大老远的跑过来找你,求着想带你回去,还拿着你昔日用过的物件,用了足足的心思,是不是?” 小草不由自主的点头。是啊,难道不是吗?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种心思,居高临下,不像是男子对女子,更像是对待一时逗乐的宠物,兴致来了,对宠物百依百顺用足心思,没兴致,那就抛诸脑后,不闻不问。也不需要过问宠物怎么想,或者说,宠物竟然还敢对主子的意思提出质疑?”蔺洵越说,小草的脸色越白,再回想以前的日子,竟跟爹说的一样。 -- 第64页 “你还小呢,还有时间慢慢想明白到底要什么,或者不要什么。”蔺洵摸摸她的脑袋,“只要你想要,爹一定想尽办法给你弄来。” “那我如果就想要成为杜公子的正妻呢?”小草突然说。 “唔,虽然这个有点难,但不是特别难,爹可以想办法。”蔺洵托着下巴沉吟,“不过你得答应爹,不能把这事告诉杜公子,看他的表现,如果他表现够好,婚约的事我来搞定。” “好,我能给杜公子写信吗?”小草提出自己的小心思。 “不提这事,当然可以。”蔺洵也不担心他们作弊,对付两个小孩的小心思他甚至都不用动手。 小草心头大定,握着妆盒小心的回自己的屋子。 小花瞧着自己妹妹那模样,琢磨着好像不太对劲,难道小草跟杜公子.....爹也不反对吗? “反对又有什么用?总归是你妹妹喜欢的人。再一个,这也算矮个里面拔高个了,能选出个还过的去的人选。”依照古代男子的平均道德水平,杜堂昀已经算是个不错的,如果他能改了多情的毛病,勉勉强强也算是良配。 如果他不想改小草又依旧喜欢他的话.....物理改掉毛病也是可以的,蔺洵但笑不语。 小花咂舌,她是听出来爹打的什么主意了,如果爹的威势足够大,就算杜公子不改,身边的父母也会按着他头改。 不过,爹打算从什么地方下手呢? “先参加乡试,等过后再说。”他心头已经有完整计划,只可惜,这地方住不长喽! 冬天过了就是春天,听起来像句废话,可对专心准备考试的蔺洵来说,就等于进度条前进50%,要说考乡试他怡然不惧,毕竟他早经历过千百次考试。 话本的背景都是大同小异,生产力和文化水平也类似,只是在细微的典故上有所区别,为了避免自己带出不一致的典故,蔺洵好生花时间精研历史,保证自己不会栽在这种地方。然后又联系了些同窗,探听到本次乡试主考官的风格。 狮子扑兔亦尽全力,蔺洵亦是如此,哪怕只是参加乡试,他也做出完全的准备,按照之前的流程,模拟考程,每天练习习题,一点都不肯松懈,连着石氏和几个簪娘都小心翼翼的,大嗓门的压低了小声说话,生怕惊扰了他。 只是.....石氏发现最近模仿他家绢花的人越来越多,都已经影响到自家的生意,虽然家里已经攒下些家底,被人这么模仿总归还是不爽。 蔺洵闲时查账本的收入自然发现,安慰她说:“我们吃肉别人喝汤,总不能断人家的财路吧?”再说了,别人就是心灵手巧有什么办法?对于模仿,他早做好心理准备,甚至直到现在才出现模仿品,已经算很好的结果。 “我就是想不通而已,那些人买了绢花拆解,自然比我们做新图样要快。”设计一个新花样耗费功夫,肯定赶不上直接模仿了。 “你把绢花换成刺绣想想,是不是一个图样火了,大家都一窝蜂的做大同小异的东西?诸如百鸟朝凤,牡丹富贵,就是这个道理。市场也不能全被我们占据了,只要别人认准七巧阁的牌子就行,你要实在介意,以后新图样就抬高价格,专门做高端市场。” 提到这个,石氏就觉得相公很有远见,不管是绢花缠花还是绒花,都专门设计了牛皮纸盒,甚至包括下面衬垫的手帕都是设计过的,只要一瞧别人就知道这是七巧阁的东西,还隐隐觉得只要是七巧阁出品都是精品。 普通客户还好,稍微有些家财的,更追求品质的,宁愿不买也不要杂牌货,一心等着正品。 石氏想明白后,下次在出新图样时,更加追求品质,她跟小花两人是盯着簪娘们做的,稍有差池就会要求返工,绝对不会放任次品流到市场上,这才保住这块冉冉升起的招牌。 石氏决定走精品路线后,重振旗鼓再次杀进市场里,而也是此时,小花小草跟着蔺洵一起出发去了省城,提前去贡院踩点。 别人跟家人一起上省城,乃是为了照顾考生,而蔺洵带着两女儿则是为了开阔她们的眼界,这里不仅有流通最快的货物,更有各色出色人物,在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小花小草都是机灵姑娘,就是长期待在县城里,没见过更多事物。 甚至出于这个考虑,他选了一家中等客栈,客栈里消息流通最快,新东西也层出不穷。 果然,小花一抬眼就看到骑高头大马戴斗笠的妇人飞快出现,灵活闪避开街面上的小贩,然后朝着码头上去了,她好奇的问:“这位姐姐干嘛这么急?” “码头上有新船到了吧,抢到新货也就保证自家店铺未来一月的生意,这种时候他们可不会说什么谦让女子,抢到就是赚到。”而这种情况下,能抢过男人的,无疑都是深藏不漏的高人。 小花点点头,她也知道女商家想要出头,就必须狠狠的压过别人一头才行。 来省城果然有用,小花瞧了几天热闹,甚至主动提出想学骑马,现在哪有什么马场呢?都是高门大户自己圈养马匹,倒是租车行还有退役的马匹,被他说动后用来教小花学,小草也好奇,被大姐拉动,两人每天空出半天时间学。 小草本来是想两人分开学,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免得没人留在客栈,被蔺洵反驳:“爹比你俩大这么多,还不会照顾自己吗?你两一起学还能有个伴,还更有动力。再说机会难得,早点学会也好。” -- 第65页 小草也爱热闹,禁不住诱惑就去了,而蔺洵则留下,自去逛街,他不爱被别人跟着,现在少了两个小尾巴,自在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和善):我最擅长帮人改毛病。 第四十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十九) 时值乡试在即,不论大小客栈都挤满了人,别说单间,通铺和柴房都炙手可热,所有学子都忙着苦读,能多看一页算一页,竟没人愿意外出溜达。 蔺洵独自在旧书店和笔墨店转了几圈,没发现什么喜欢的东西,倒是旧书店里找到几本有趣的游记,如今的文人如果在仕途上不得意,也会靠着写话本写游记赚些糊口银子。不过他们写的话本子不外乎书生女鬼妖精的老套路,还总爱掉书袋拽文,受众不广。 至于游记就要好看多了,大多数都是亲身经历,比如他手头这本,作者遇到山贼,教人怎么跑路,言辞幽默有趣,通俗易懂,可比什么红袖添香有意思多了。 蔺洵买了几本游记回去打发空闲,都临考了一味读书读的头昏脑涨,只是让自己状态不佳。 只是.....读书也不清净,隔壁的院落里传来争吵声,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临街这边的人纷纷推开窗户窥探,却没人愿意出头。 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无怪别人自扫门前雪。 声音太大,蔺洵放下书听了一耳朵,原来是某个书生的家眷生了顽疾,老板正在软硬兼施的想把人劝走,书生苦苦哀求,两边僵持不下所以才闹起来。 此刻老板也是又气又急,被这么多人看着闹起来,以后他的生意还怎么做,不是他不进人情,而是对方得的病会传染呐! “他家眷得的是伤寒呐!我也是为了各位客人考虑,这才出头做了这个恶人。”老板抹一把脸, “要是造成大规模传染,谁能担的起这个责任?” 当然看书生可怜想要出头的人,都歇了这心思,的确,要是传染了他们更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总不能不顾自己的命吧? “老板,老板,我叔叔只是得的风寒感冒,不是伤寒,我已经去请了大夫,总归是要找个地方休息养病啊!我愿意多出银子,求你给我留一个柴房就行!”书生带着哭腔哀求,他带着个重病的叔叔,别的客栈更不会收留,那叔叔岂不是要露宿街头?更无法安心养病,怎么痊愈? 可老板的顾虑也有道理,所以两边人才僵持不下。 都撞到眼前了,伸伸手就能帮忙的事,蔺洵自然下了楼,先观察病人的情况,书生的叔叔面色赤红,呼哧带喘,眼睛紧紧闭上,一时还真不好判断到底是普通感冒或是伤寒。 总归是条人命,伤寒也不是救不回来,蔺洵把老板拉到一边,提点了他两句,老板犹犹豫豫下不定决心,他当然知道这些书生都是来赶考的,一旦中了前途无量,不说交好最起码不得罪吧?可他又怕害了自个性命,毕竟什么东西也比不上命重要。 等蔺洵跟他耳语几句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好,挪到后院的废弃柴房去,那里附近没有房子也没人住。” 老板发话后,书生连连道谢想搀扶自己的叔叔,可昏迷的叔叔一个劲往下滑,蔺洵只好上去帮把手,帮忙抬到柴房去。 这柴房果然是废弃的,里头乱糟糟的洒满碎稻草,幸好还有一个炕能用,扫干净上面的稻草后,把人放在炕上。 蔺洵过去要了他们原本用过的被褥,老板也怕东西传染人吩咐小二送过来,正好大夫也赶过来,搭脉诊断,沉吟道:“伤寒早期,幸好老夫来的早,先浓浓灌一剂药下去,再熬点好克化的白粥,今晚上烧退了,明天再换药方。” 书生跟着大夫去药方抓药,走回柴房时才想起自己还没弄到药罐,正要折返回去买药罐时,才发现有个崭新的药罐和炉子木炭放在门边,甚至还挪开一个水缸。 小二正在往水缸里灌水,提起木桶浇的哗啦作响。书生连忙拦住小二,“谁送的东西?” “是楼上的那位客官吩咐小的买的,说是用新的好。”小二指了指窗台,蔺洵微微点头。 忙都帮了,不妨送佛送到西,蔺洵还格外给了小二赏钱,他才肯过来。 书生格外感激,却只能先照顾叔叔,毕竟叔叔得是伤寒,最好等病愈后再去道谢。 确认楼下的书生得到救治,蔺洵就把这事忘到脑后,毕竟只是小事一件。 小花小草两姐妹结伴归来,脸被吹的红通通,却压抑不住那种兴奋的神情,毕竟驰骋马上随心所欲的感觉,只要试过就会喜欢上。 “你两要是喜欢,以后家里就养两匹马。反正你娘想要牛车,不如换成马车。”交通工具必不可少。 “好!”小花拼命点头,虽然养马耗费草料,大不了她就勤快点多赚银子,总能养的起。 等两人已经能够纵马跑上两个来回时,乡试到了,一共靠三场,每次考三日,一进考场即封门,遇事也不得出。甚至早年在考场里发生火灾,烧伤了考生也没开过门。 不过这条规定现在被废除了,遇上水火无情,可由军士先密封好试卷,然后逐步撤退。 考试题目大同小异,蔺洵几乎扫一眼就知道该怎么作答,他只是在思考,答到什么程度刚好,既 不会超出目前社会的生产力,又会让人眼前一亮拍案叫绝。 其他人都在苦思冥想,只有他答完闲坐检查,路过巡考的军士瞧他一眼,嘿,不说是来考试的,倒像来坐茶馆的,悠闲的不行,要知道考试花费也大啊,拿银子玩吗? -- 第66页 军士摇摇头走了。 在考场里下笔的人竞争,在考场外等候的亲眷也紧张,他们不仅紧张,还不敢随意问考的怎么样,毕竟接下来还有两场,很容易影响他们发挥。 小花跟小草也守在外头,什么都没准备,看那些全副武装带齐家伙事的家眷,还虚心求教该带什么东西。 “这是风寒散,这是醒神丹,这是薄荷香包。家里就得备着洗澡水。”一个来过好几次的家眷俨然找到众星捧月的感觉,十分热心介绍,“在里头一呆三天,又耗神又劳累,除了小解不能挪动,出门可不是臭了?这些东西就派上用场。” 小花连连点头,给记下脑中,还厚着脸皮问能不能匀出一些来,她们什么都没带。 那人看她们是两小姑娘,一人出那么一丁点,还真的凑出一份,小草又去换了散碎银两硬塞给他们,刚刚忙完这一切,贡院的门就开了,按照着准考证的编号鱼贯而出,各自被家人接走。 蔺洵也跟着出来,虽然待了三天,他也只是衣衫看起来皱了,有淡淡的汗味,倒是胡子长的快,三天没刮就冒出一截青茬,看起来有些颓废。 两姐妹唬了一跳,暗恨自己没准备好东西,她们从来没见过爹颓废的样子,忙上前一个扶一边,蔺洵哭笑不得:“我没事,任谁三天不梳洗都这样。” “那我们快回客栈罢。”小花连忙叫上马车,一起赶到客栈,幸好客栈老板早有准备,在空地上多准备几个灶眼,连续不断的烧热水,才算是供应上全客栈的人用水。 本来蔺洵回来的晚,排队且有一阵,没想到小二很快就提着热水上来,老板含笑的跟在后面,似乎有话要说。蔺洵若有所思,他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 果然老板想要跟楼下的书生和解,他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只求不招报复,蔺洵沉吟后道:“道歉贵在诚意,我要是出头反而显得老板诚意不够,我瞧那书生也不像个小心眼的,老板你等考试完毕后直接去。” 老板心中忐忑,听蔺洵说后放下担忧,再去找书生道歉不提。 蔺洵这才狠狠搓澡,身上倒还罢了,头发三天不洗是真的难受,尤其是现在洗了之后只能靠着熏笼烘干,男子也蓄发,洗一次不容易。 蔺洵在自家改进过洗头洗澡用的物件,把木桶悬高用木塞控制水流,流水带走污垢更干净,不过出门在外嘛,只能将就着点。 休息一日后再次入场,如此重复三次,乡试才算是彻底结束,这次一出考场,蔺洵就瞧见有考生激动的把家人手里的书摔出老远。 “去你的!”宛如高考结束后撕书缓解压力的学生。 何必呢大兄弟,丢了还不是捡回来? 蔺洵摇摇头走开,他管不着别人,再说能缓解压力也好。 考完试卷封存,等考官里批改完全部试卷,再商量好名次,已经是一月之后,如果富裕的考生就会留在省城等待放榜,如果不富裕的人可能先行回乡,等候衙差们送来的消息,左右也只晚个三五天。 蔺洵问小花是想先回家还是先等放榜,小花很认真的说,“爹,我想趁这个机会看看省城流行什么花样。” 她说着摆着一本册子,“我瞧过县城里流行的东西,省城先流行三五月后,才会轮到我们县城,可反过来,县城的东西一定要等很久才能流通到省城里,机会难得,我想去考察整个省城的流行,再总结出规律来。” 蔺洵很欣慰女儿居然能想到这点,只要抓住客户的需求和喜爱,不论生产什么产品总会不愁销路,小花思考这些,说明她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商业知识。 他不仅赞成,还另外给她们一笔银子,方便她们逛首饰铺时能买下自己中意的东西,能研究的更彻底。 小花带着妹妹去走遍省城时,楼下书生的叔叔痊愈,抽空过来跟蔺洵道谢。 他再三道谢,然后又要把药罐的银子补给蔺洵,蔺洵自然不肯收,书生很坚决的想要感谢,无奈蔺洵只能说:“我不缺银子,你非要谢我,不如在日后碰到同样情况的人,再去帮助他吧。” “帮他?” 蔺洵一本正经,“这叫传递美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岂不是比银子躺着发霉好?” 书生收回银子,抚掌笑道:“大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也不再坚持。 第四十一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二十) 贡院前头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在拼命踮脚想要第一时间看清名次,得中的人嚎啕大哭,不中的捶胸顿足,甚至失心疯的哭嚎。 蔺洵看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还是很有感触,当上升的渠道唯一时,关于此渠道的一点一滴都会调动人的情绪,为他疯为他狂。 蔺洵心有所感问店家借来纸笔,挥毫画下一张《贡院观榜图》,有人翘首以盼,有人掩盖不住自己的紧张,各人的神态画的栩栩如生,产生强烈的画面感,让人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等目光挪到最中央的黄榜上,自然而然就能猜出到底发生什么事。 “爹还有心思画画,看来是胸有成竹啊!”小草等蔺洵画完,这才说话。 “名次都出来了,着急还有什么用处吗?”蔺洵等墨迹干透,“走,瞧瞧去。”他猜测他名次应该不低,或者低了才叫奇怪。 果不其然,第一名就是他。不过蔺洵扫过前十名的名词和籍贯,一一记下。这些人都是他的同窗,少不了以后攀关系拉亲近时能用上。总归一个地界出去的,还同一科中举,以后总归有几分薄面。 -- 第67页 小花从后排找起,终于在第一的位置看到他爹,惊的倒吸冷气,拼命扯着小草的袖子,压抑自己的激动,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的是真的。 第一,是第一哎!如果说她以前不懂,这些天跟着考生家眷混了这些日子,小花再明白不过,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意味着以后可没人再敢打他们家的主意! 小草也激动的忘乎所以,跟她们两人相熟的家眷绕过来恭贺,一时之间羡慕的目光都落在她们身上。天呐,他们竟然亲眼看着解元的亲人,还不快去沾沾文气?一时所有人把蔺洵三人围个水泄不通,极力想求点什么读书秘诀。 蔺洵好容易才从人堆里挤出来,浑身七零八落的,小花都有点后悔说话这么大声,要是低调着也不会被围住。 “没事,大家高兴嘛,只要没失了分寸,也算不上什么。”蔺洵话锋一转,“再一个也算是给你们的提前演习,以后再考会试也不会手忙脚乱。” 小花抬头,听那些人说,考会试极难的,爹怎么这么有信心?不过她看了看爹嘴角的微笑,也无端端的有信心起来。 爹想要做的事,就没有不能实现的,她就是有这种信心。 中举后就是知府大人的饮宴会,小花留在客栈画着新花样子,最后爹喝的一身酒气回来,小草忙活着去煮醒酒汤,而他一翻身从床榻上起来,“没事,我没喝醉。”这种宴会喝醉了失仪,搞不好刚到手的功名就凉了,他怎么会喝醉?只会装做不善饮酒,脸色绯红的被送回来。 “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失去清醒也是不理智的行为。”蔺洵顺手教女儿,“做戏也是一门学问呐。” 小草煮的醒酒汤好,喝一口酸甜苦辣都在汤里,蔺洵干了半碗后,让小草告诉小二,顺便给住在楼下的书生送去。书生今天跟他同时赴宴,不像他,可是真真喝醉了。 自从书生叔叔痊愈后,经过大夫诊断,已经重新搬回客房。客栈老板无数次庆幸自己道歉的快,诚意也够,要不然等别人都考中第二再来道歉,难免就有滑跪之嫌,对于送醒酒汤也乐意之至, 陪着书生考试,自然是想到要照顾书生,结果自己一到地方先病倒,还差点连累到侄子,叔叔愧疚之急,结果侄子喝醉还想不到怎么照顾他,叔叔万分感激的接过醒酒汤,给自己侄子灌下。 一口汤入喉,人就是醉死也能醒过来,安定棋硬生生醒来,靠在床边喘气,那味道实在难以忘怀。 “谁煮的?” “小二送来的,但听说是楼上那位煮的,喝了效果不错。”安叔叔答。 何止是效果不错,味道也不错。安定棋默然,再也不肯去碰。 不过幸好只有知府大人的饮宴会不能拒绝,其他的挑几个参加也行,然后就该早日回乡读书,安定棋苦读多年,本以为自己能一举夺魁,偏偏只拿了第二,他也不生气只觉得自己学识不够,下了更多的苦功去努力。 蔺洵也早已回乡,这次带着好消息回来,家里人早不知道乐成什么样子,先是祭拜祖先,然后是请了三天的流水席,路过的人说几句吉利话就能被人请进席吃喝,热热闹闹了好几天。 紧接着,石氏盘算着家里也攒下两千多银子,不说买新的宅基地,至少得把原本的房子翻新一遍吧?换成青砖瓦房,住起来也舒服,以后还能传给子孙后代成为祖宅。 “先别忙。”蔺洵制止石氏的修房计划,“我想,搬到京城去住。” “京城?”对石氏来说,对京城的概念就是繁华之地,住进去花钱如淌水,她踌躇:“恐怕消耗太高了吧?光是买院子就是很多的开销。到时候买捆柴都要花钱呢!”至少她们现在待在村里,瓜果蔬菜不花钱。 蔺洵心知石氏是不想改变目前的环境,只好这么说:“中举后,会试要在京城考,早晚要去的,倒不如早点去的,免得舟车劳顿不说,还能把生意拓展在京城去。你放心,咱们的根还在这儿,该回来还要回来的。” 这么想,石氏心里就有谱多了,翻新房子的事情暂且不急,她开始收拾家当整理生意上的事,打算跟之前合作的首饰铺商量,日后还是否需要供货。她盘算的很好,人都走了生意肯定顾不上,如果首饰铺还需要货品,她就让手下几个簪娘出笔银子买断,日后发展成什么样子她也不管,如果不需要,就去问问他们有没有京城的总店,说不定还能继续合作。 可没等石氏登门,几个首饰铺的老板先跑了过来,苦哈哈的先是恭贺蔺洵中举的事,接着就委婉的表示,现在货品饱和,以后都不需要供货。 蔺洵瞧了瞧,只有珍宝阁老板没来,但,恐怕也快了。 他并没有表示生气,反而跟那些老板了结契约,写明文书表示两家彻底断了合作,何苦跟这些马前卒计较? 首饰铺老板本来以为会被狠狠为难,结果蔺洵这么好说话,他们反而期期艾艾的说了很多软话,以后还有机会合作什么的,都被蔺洵打太极挡了回去。 笑话,他不为难别人是他觉得没必要,再合作就不必了吧? 既然生意结清比想象中还快,搬家就很快提上日程。除了大件的物品不好挪动,能封存的都封存起来,他还雇佣了三架马车,塞的满满,不日就要启程。 大石氏很茫然,接下来她该做点什么? -- 第68页 “大姐,你要是乐意就跟我们一起走,不乐意就住在这里帮我们看家,相公出去考试,早晚也要回来的。”石氏握住她的手,“也别怕有人欺负你,我已经把你托付给老叔了。”老叔也是蔺家的长辈,当年极力劝送蔺洵读书那位,只要生活在村里,照顾一个大石氏轻而易举。 大石氏终究是故土难离,反手握住妹妹:“那我等你们回来。” “好!”交给姐姐,石氏也放心,于是一个悄无声息的午后,他们一家人就出发,村里人好几天没看到他家炊烟升起,这才晓得人都走了。 蔺老爹敲着烟杆,果然是不孝顺的子,连搬家都不告诉爹娘一声,靠不住! 至于蔺老三气的跺脚,他本来准备厚着脸皮求二哥原谅,如果他不答应就跪在他们家门口,并且把这事到处传播出去,看看那名声好不好听,反正他是光脚不怕穿鞋。他想的很美,可对方不配合找不到人,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他使了半天劲对方一点感觉没有,还白白花出去不少东西。 气的他嘴边长了好几个燎泡,喝了十多天苦不拉几的黄连汤。 这头暂且不提,蔺洵租用的马车行驶到十里亭时,眼看就要走出界碑,有人招手,车夫犹豫的问,“老爷,前面好像有您的客人。” 蔺洵掀开车帘跳下去,果然亭子里有人等候,十里亭是送友的最后一站,能猜到他们从这里走并不困难。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走进四面空荡保证没人偷听的亭子,一张嘴就是这么一句。 珍宝阁老板苦笑,“我怎么会不来!总归咱们相识一场,有什么好事你都想着我,我总要尽尽心意。”他端起早就烹好的茶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可是清茶啊!”蔺洵调侃道,瞄了一眼他用茶水写下的单字,“好意心领了!”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上车挥手道别。 珍宝阁老板目送马车变成黑点,这才叹息一声跟仆从一起回家。 “相公,他来装模作样干嘛?”提到这些人,石氏还是气鼓鼓的,“假模假样!” “也不能这么想,他只是保全自家生意而已。”至少尽到提醒的责任,蔺洵倒不恨他,谁会为了生意伙伴得罪有权有势的人? 不过,果然跟他想的一样啊,有人坐不住了。 第四十二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二十一) 京城,天下富贵云集之所,花团锦簇繁华万千,真真是销金所在,这里达官贵人云集,只要出的起钱,再难弄的东西也能被弄来。 一寸土地一寸金,任何时代的京城房价都贵。石氏本来想租院子,听到每个月二十两的租金后,果断换成了买。 他们要住个三五年,就得花去□□百两,那还不如把这钱换成买,至少算置办产业,而且以后还能买卖。 不过好位置的院子铺子能吃一辈子,愿意买卖的院子石氏又看不上,这点就僵持住,最后还是蔺洵发话,干脆在城外买院子才解决这个问题。 城外偏僻也清静,地方也宽敞,讨价还价之后以六百两的价格成交,是在郊外十里多的院子,七把间大屋,门前还有一块大花园,主人随意栽了几丛翠竹,如今正茂盛。 周围零零散散的有几户人家,还有很多良田,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喊一喊还是能听到的。 蔺洵对这个位置刚好满意,以后要是做点什么创造发明也有空地,免得惊吓到邻居。 刚好。 会试还在三年之后,比起考试,他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重新把七巧阁开起来。之前跟首饰铺老板都是代理模式,现在的话......似乎可以自家开店? 不过铺面不好找,人流量才是铺面金贵的因素,石氏想了想,带着两个孩子先去集市上试水,每个花样的绢花缠花只拿了五样,想要试试这种风格能否被人接受。 美丽总是共通的,虽然京城人更中意大气华贵的风格,细致婉约的一样有市场,集市上的众人被实物吸引,纷纷过来询问价格,小花灵机一动说他们新来京城做客户调研所以货品打折,于是带去的货品全部都被抢空了。 石氏心里有数,想想她家的货品肯定有市场,先在集市上卖几次,积攒客户后在慢慢寻摸铺面也来得及,而且价高,价低的货品都要有,她们还得先存储货品呢。 母女三人正盘算着生意该怎么经营,回家一瞅,爹在院子的空地里烧热水,满院子都是水雾,乍一看真有腾云驾雾之感。 “相公,你要喝茶干嘛不在厨房烧水?”石氏首先出声,心疼的过去一看,咦,这怪模怪样的东西,不像茶壶,密封的严严实实,水从哪里倒出来? “回来了。”蔺洵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很遗憾的叹息,自己想要做出蒸汽机的实验,又失败了。毕竟他只记得图纸,很多细节都忘了精光,摸索着实验就难免有失误。 “嗯,今儿生意不错。”石氏兴致勃勃,“以后咱们娘几个继续做这个。”虽然少了簪娘帮手,但是小树小叶两姐妹又长了两岁,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只要给她时间,加上京城人民强大的消费能力,她想要攒出家当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 就是几个女儿的亲事......石氏转念又想,身在京城,选择面宽了,想找什么样儿的没有? 至于小花和小草,完全没有这个自觉,正围着那怪模怪样的茶壶看个不停,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蔺洵很耐心的解释给她们听,这东西到底起什么作用,说完自己也惆怅不已。 -- 第69页 蒸汽机虽被誉为工业革命的先驱,万事开头难,刚开始问世的蒸汽机货车速度甚至比不上马车,被很多人嘲笑,经过长时间的改良,这才慢慢成了后世能够带动火车的动力源。 他想搞这个,就得做好长期改良的准备。 要说立竿见影的话,还是得做出自行车,自行车也更有利用民用。蔺洵给两姐妹说自行车的效果,小草拼命点头,太实用了! “以后我们得经常进城,走的去实在太累了,坐车又要提前准备,不远不近的距离其实这自,自行车刚刚好!”小花想到自己以后还能骑着车到处在城里逛,就觉得美滋滋。 “好!”蔺洵摩拳擦掌,一心要把自行车搞出来,也能作为敲门砖,敲响京城各处达官贵人的门槛,给自己求一个暂时的庇护。他也不确定“那人”是否真的那么丧心病狂跑到京城来打压他, 但提前布局总是好的,免得到时候毫无还手之力。 几家铺子突然联合起来不收他家的货,怎么会有商人这么傻?还不是摆明有人背后施压,所有宁愿损失银钱也只能低头。在加上之前珍宝阁老板的示警,思考背后的纠结,那人是谁几乎呼之欲出。 你护短,我也护短,倒要看看谁笑到最后? 蔺洵看着在院子里的人,浅淡的笑了,转身去找工匠商量怎么改造院子,他还有很多设想需要实现。 门前的大树从落叶到发出新芽,再到长出树叶,一晃大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京城的聚缘茶楼,这家茶楼可说是老字号,地理位置好,茶叶种类丰富,不论是多难得的茶叶老板总能弄来,想要一尝新茶的老饕如果要聚会朋友,首选就是这里。 不过二楼和三楼的包间只留给茶楼老板的老客户,别人再一掷千金也上不去,而现在,聚缘茶楼的三楼上,最佳的位置正好推开半扇窗户,观察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 众生芸芸,皆为利来往。 中年人平时最喜欢这个位置,能看到人生百态,买东西的卖东西的,讨价还价或者吵架的,最有烟火气。 身边的茶水早已放凉,茶香已淡,中年人没管那一壶价值十金的茶,就盯着两个吵架的小贩,为了你占了我的位置我占了你的位置说个不停。 突然,人群里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嗓门:“借过借过,车来了!” 遇到马车也是常事,中年人只扫兴于他的吵架看不到结尾,借过那两小贩一点没停,反而好像找到了靠山似的回头看,“蔺姑娘,你给我评评理!” 然后中年人就看到个腿长个高的姑娘,坐在一个怪模怪样的车驾上,两条腿一撑手一动,就此停下,“说说,我来评评理。” 两小贩七嘴八舌的说完,真是各自有理,而中年人已经对姑娘的车驾起了好奇心,“那是什么?” 他问的是同样站在包厢里的年轻侍卫,那男子摇头说:“我去问问掌柜,他总知道。”掌柜果然晓得。“那是蔺姑娘的独家车架,最近一月她天天骑着从此处经过,有人好奇问过,她说叫自行车。” “自己会行动的车?好名字。”中年人抚掌笑道。 侍卫示意继续说,这不会冲着主子来的吧?他不信掌柜不事先调查清楚。 “查过,那家人是近一年前刚搬来京城的,家里开了个簪花铺子,就在前头有一个窄窄的门脸,这条路是最近的。”他怎么可能不查清这个?整条街铺子是什么背景他都一清二楚。 “走,瞧瞧去!”中年人兴致一起,非要下楼去看个究竟,侍卫也只能跟上。 那边厢,小花已经开解完两人,两小贩各自握手言和,她则无事一身轻,两腿一撑又重新上车,摇摇晃晃的骑到自家铺子面前。 那片铺子属实鸡肋,是两家大铺子装修时剩下那么两米宽的缝隙,一般人做生意都嫌弃小,可拿来做个簪花铺子刚刚好。 小花把自行车停稳,跳将进去:“娘,货我拿到了~”前筐和后架都有竹编的筐子,正好能够放东西。 中年人凑近了看那“自行车”,更加觉得有趣,这东西现在停稳时,侧面伸出一根杆子保持平衡,可为什么姑娘骑的时候,不用杆子也能稳呢? 正想着,小门脸里走出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样,手心握着橘子大小的物件,三两下鼓捣后契合在车架的上面,再扳动其中一个开关,清脆的铃响就从里面传来。 “爹你做的什么?”小花一听响动就从里面探出头来。 “铃铛,你扳动这儿就会响,免得你一直喊借过。”中年文士答道,“过来瞧瞧好用不,好用我就给小草的车装上。” 小花立刻挽起袖子来试,在门口灵巧的绕了几个小圈,铃铛声不大不小,既能提醒路人又不会刺耳。 “好!”小花美滋滋。 蔺洵于是给小草的车也装上铃铛,他们门前停了三辆,石氏坚决不肯骑车,于是蔺洵只好把自己那辆后座调整的格外结实些,方便载人。 等铃铛装好,他又拿出木尺测量把手处的距离,另外取出几根怪模怪样的杆子,一扭一转就安装到车上,然后取出一把油纸伞装上,撑开遮挡阳光。 啪,油纸伞又被收拢,蔺洵估计这个距离刚刚好,既不会影响骑车也能最大程度遮挡阳光,他收伞时瞧见旁边站了很久的中年人,没说什么点点头自己进去。 -- 第70页 中年人发觉自己愣是在外头站了快半个时辰,完全没觉得枯燥,带着一种发现宝藏的兴奋感,一挥手:“走,进去看看。” 石氏作为掌柜在柜台守着,小花小草两人接待客人,蔺洵在一边写着什么,借着余光的掩饰,中年人发现上面全是他看不懂的线条和数字,可又好像有某种规律,令人不明觉厉。 “客官?你想买点什么?本店有簪花绢花绒花缠花各种发饰,也有手帕等等,不论是给小辈还是长辈都有合适的风格,你看看更中意那种?”石氏挺身而出接待客人,中年人连看都没看随意点了几样,石氏去拿包装盒,中年人终于问了出来,“店家,你们门口的那车,卖吗?” 蔺洵抬起头来,“不卖。” “大胆!”侍卫立刻忍不住训斥,问他卖不卖那是礼貌,他敢不卖就是敬酒不吃。 “大胆就大胆。”蔺洵轻飘飘瞧了那侍卫一眼,“自行车刚刚面世一个月,正在逐步改良中,还没有经过充分的客户体验和路况测试,我卖出去以后出了问题还不是要来找我?” “那我宁愿不卖,这是为了客户的安全着想。” 中年人一拍折扇,拦住义愤填膺的侍卫,他更欣赏此人了怎么办? 第四十三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二十一) 最后中年人当然没能成功买到自行车,他只能遗憾离开,心头却记下了这么个地方。 等人走了,石氏略微有些忐忑不安:“会不会得罪人了啊?”刚才那客官付账时,连荷包都是上等云锦做的,不知道是什么富贵人家。 “你瞧他生气了吗?不是还约着三月之后再来吗?”蔺洵要的就是吊胃口,轻易得到的东西不会被珍惜,这个道理放在哪里都是可行的,他要的就是奇货可居。 这些时日过来问过自行车的人何止上百?统统都被蔺洵打发回去,他们看谁都没到手,心态反而诡异的平衡,铆足劲想要拿到。 “那,真的等三个月后?”石氏说。 “当然。”蔺洵说的也是实话,一方面他在不断改良自行车的细节,一方面他还找了一部分的实验者,帮他测试车辆性能和对各种路况的应对。 既然要拿自行车当敲门砖,这砖就必须要够结实。 中年人含笑走回茶楼,再次吩咐老板去打听那家的全部底细,最好是要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老板领命而去,中年人望着外面的的人群,终于出现一点有意思的东西啊! 回到家后,蔺洵把自己的自行车测试报告再次翻出来,填补上今日的数据,这才珍而重之收藏在箱笼里。 三月之期一晃而过,这一天早晨天色刚亮,蔺洵正在拆铺面的门板,中年人就踏着晨露而来, “三月之期已到,该践行承诺了吧?” 蔺洵顿了顿,强行把脑子中乱入的三年之期已到龙王归位划掉,扬起笑脸:“您来这么早,还没用饭吧?不急不急。” 跟在他背后的还是那个眼熟的侍卫,一双眼睛时不时瞪着蔺洵,蔺洵心想我请人吃早饭还吃错了?就毫不心虚瞪回去。 中年人却大笑:“好!正好出来的急,只来得及垫了垫。”他应允邀请,在前方的不远的豆花摊寻个位置,要了三碗豆花和烧饼,大咧咧的坐下先吃。 中年人拦下侍卫想要抢先试毒的动作,也学着蔺洵的吃法先把烧饼掰碎跟豆花混合,又软又脆的口感比单纯吃其中一样好多了。 他动作很快,但蔺洵眼神更快,吃东西都要抢先试毒,他怕是钓起一条大鱼。 不过,鱼越大越好,他以后还会做出其他东西,至少保证在京城这地界没人敢动他,更不会在考试时做什么手脚。 对于以后的金主,蔺洵很认真的观察,唔,应该没抱错大腿。这中年人和侍卫看似平常的举止, 其实是平民百姓绝不会做出的东西,细致又优雅,他们自己可能早已习以为常,可在路边的早点摊就显得格格不入。 饭毕,小花小草两姐妹终于赶到,两人说说笑笑的把自行车停稳,一边吃早点一边叽叽喳喳说今天的计划,小花嘴快话也多,小草就沉稳着,能够帮着姐姐查漏补缺,两人凑在一起,所向披靡。 蔺洵先问两姐妹借车,然后邀请中年人:“您来都来了,倒是不妨先试试自行车怎么骑?” “好!”尽管侍卫使眼色都快眼抽筋,还是挡不住玩性大发的主人。 在街道后面有块空地,虽然只有三十来米长,可无人经过,正正是学骑车的好地方。 这次侍卫小哥拼命的要自己先上,中年人想着自己正好学个经验也就没有阻拦。小哥悲愤的想,自己要是出了事摔坏手脚,家里人不知道该多担心,可不上不行。 蔺洵先作为演示上车骑了几圈,他满脸轻松优哉游哉,一掀袍子腿一蹬就上去,再简单不过,可轮到那小哥上,歪歪扭扭车动都不动,要不是蔺洵抓的快,他非得摔个马趴不可。 中年人一边瞧一边记住要点,等侍卫小哥勉强能蹬动车子,他已经自己上车,晃晃悠悠的骑着。 “哈哈哈兄台平衡感不错!”蔺洵也踏上车,“走,在城内逛一圈去!” “何为平衡感?”中年人好奇问道。 “就是怎么保持身体的平衡,天生的每个人都不同,走在平地上看不出这个,非要到窄小路径,或者墙角边缘才能看出来,平衡感好的人就学的快。”蔺洵慢悠悠的:“不过嘛,骑车并不是很考验平衡感,只要多加练习,都能学会的。”这不,后面的小哥一看主人都跑远了,一急就忘了刚才的手忙脚乱,心无旁骛的追上来。 -- 第71页 蔺洵对大街小巷都熟的很,挑的都是风景不错的巷子,慢悠悠从旁略过,路途的风景都收入眼底。 比坐闷气的马车舒畅多了!中年人心想,马车自然有马车的好处,遮风挡雨,可一旦想瞧瞧路边的风景,当然是这小车更舒服,而且小车靠的是人力,不用喂养马匹,省钱省事。 他已经在畅想小车推广开后的便利,对原本想好的价码又悄悄加了三成,他觉得,值! 绕了一圈又回来簪花铺子门前,这次在后院喝茶,中年人自然提出要购买自行车的图纸,用来以后生产。 戏肉来了,蔺洵对高价格并没有点头同意,反而问:“买了之后呢?限量生产?定价多少?普通人家能用得上吗?”他辛辛苦苦改造研究,可不是为了让它成为一项奢侈品。“如果定价太高,我收两万两,如果能推广开进入各家各户,我分文不取只挂名字。怎么样?考虑一下?” 中年人不可思议的反问:“那可是两万两!可以买下大宅院,铺面,庄子,保证你后半辈子都能舒舒服服躺着的银子!” “我说得出做得到,再说,都能想办法赚到第一个两万两,还怕以后没有第二个第三个吗?”蔺洵两手交叉,信心十足。反而是中年人被镇住后摇摇头,“我需要回去考虑考虑。” “好啊!”蔺洵也不催他,“我家住在郊外十里处,往东走十里有一处院落,门口放着石狮子的就是。”今天都展示了自行车的用处,他不信人还不上钩。 至于把人引到自家去,那更是一点点小心机了,经过一年的改造,那处院落被蔺洵增加了许多新鲜玩意儿,保证让人流连忘返。如果中年人拒绝了自行车,没关系,他还有别的东西。 天气变冷,人也懒懒的不想出门,但做一天生意撞一天钟,不能不开门,石氏她们几个商量好,每人去铺面一天,这样其他人也可以休息,窝在家里不动弹。 今天正好轮到小草,她一早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那么一双眼睛赶去开铺子,开门后点起炭盆,被热气一击,冻在睫毛上的水珠就化了,顺着面颊淌下来。 “呼!好冷!”小草冻的搓手搓脚,炭盆上还搭了铁架子放着水壶,等水烧热了就灌进一边的酒瓶里,可以暖手,她一边暖手一边想,今儿应该没什么客人上门了吧?不过要是有客人来,她们可就是独家生意。 隔壁的小姐姐自家舍不得点炭,趁着没客人悄悄过来“蹭热度”,羡慕的说:“小草你家人真好,生怕你冻着,不像我爹,抠门!”这么冷只让她扛着,冻坏了怎么办? 这边柜台旁点了个炭盆,正中间点了一个,熏的屋子里暖暖的,小草闻言微微点头笑了笑,然后继续提笔写信。 她是在给杜堂昀写信,这些年他们书信来往没有断过,小草会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凑齐了十大章信纸就统统寄去,可路途遥远回信漫漫,总要经过很久才能收到回信,她就只能看先前的信纸,一遍遍的读着。 尤其是这次,也许是天气变冷的缘故,已经快三月没收到回信,小草一方面劝说自己是正常的再等等,一方面翘首以盼。 信怎么还不来呢? “客官您好,想买点什么?”正在烤火的小姐姐面前覆盖一片阴影,立刻察觉到有客人进来,就先帮着小草招呼,小草也回神,把信纸叠在一处用镇纸压好,扬起笑脸接待客人。 “呼,有什么最好的最贵的,先给我送上来,我赶时间。”来人急匆匆的,摆出一锭银子在柜台上,“要快!慢了我可不给钱!” 小草于是立刻把店里最贵的簪花取了出来,摆在来人面前一一挑选,来人带着幕帘斗笠,矜持的掀开一小半露出白皙的下巴,翘起手指微微点了点,明显是个年轻姑娘,“好了,就这些吧,放在马车去上。” 小草把东西包好,看着外面马车也不远,于是冒着雪去了马车旁边,那里有丫头立刻下了车,伸手接过礼盒,随意挥挥手小草就走了。 带着斗笠的女子在车队的前头,很随意的抱怨:“还说是京城呢,连点好东西都没有,我怎么打扮出门呐?就这一家开了门,只能当丫鬟的见面礼,不行,我下次还得出来逛。” 穿着锦袍的少年探出头:“你啊你,让你不要冒雪不停,可冻着了?难道我就不心疼吗?”他说着说着就把姑娘拉上马车:“上来暖暖。” 年轻姑娘顺势就上了锦袍少年的车,两人坐稳之后车夫扬起鞭子吁一声,马蹄哒哒哒的扬起,在街面上留下无数脚印,在等一会儿只能看到小小的黑点。 “赚到钱高兴傻啦?!还不进来!”小草被隔壁的小姐姐拉回店内:“看看,就这么一会儿手都冻红了。不过,赚到这么多银子!”小姐姐都替她高兴,果然雪天要赚就赚个大的。 “回神,回神了!”小姐姐挥手,小草才反应过来,绕到柜台后面烤手,可信确实再也写不下去。 刚才那锦袍少年赫然就是杜堂昀,他们来了京城? 第四十四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二十二) 要动身去一趟京城不是易事,总要提前收拾行礼,可杜堂昀一句都没提过。小草愣愣的,信也没心思写,兀自想着心事,任由隔壁铺子的小姐姐叽叽喳喳。 几年不见,不光是她抽条长高了,杜堂昀也同样展露出少年风姿,修长挺立就像一丛翠竹,坚韧不拔又意气风发,在人群里一站就亮眼的很。小草相信自己不会认错。 -- 第72页 她的异样也没能瞒过小花,等爹娘都睡了,小花就悄咪咪摸到小草的房间,小草还没睡,正在翻看自己的木匣子。 小花只要瞄一眼就知道那盒子装的什么,毕竟小草宝贝的很,除了存信还放了香料包保存,十足用心,而现在这些信只是随意堆在床榻上。 “大姐。”小草惊醒,不自在的把信纸叠在一起,“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你不也没睡?”小花干脆的坐下,“姐来看看你。” “看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小草让了让,默默的把信纸叠起来,小花跟着一起收拾,“说吧说吧,不然我怕你一晚上都睡不着觉。你这妮子就喜欢把心思藏在心头,什么都不讲。”就好像之前一样。 小草犹豫,她心里没主意,而小花主意十足,问问她也未尝不可,便低声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小花托着下巴,“这事倒不难办,首先有两种可能,杜公子来了京城和没来京城,然后再往下划分,告诉你和没告诉你,再一一推演下去,就有不同的可能。” “怎么会没来?我看的真真的。”小草忍不住反驳。 “说不得是他的兄弟呢?你是远远看的,未必就看的清楚,两兄弟多相像啊!不是好多人远远瞧着我们两姐妹也像嘛!”小花推己及人的说。 这话不禁让小草燃起一点希望,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点?跟杜公子也有几年没见,模样长变了完全可能啊! “以,我们首先要确定的就是,是不是真的杜堂昀公子来了。”小花做总结,“等明日我去打听,杜家经过咱们铺子门前那条路,目的地不外乎前方的客栈和几个宅院。”金桂巷是个热门地点,很多京官都住那儿,慢慢形成趋势,好像不住那里就不够当官的逼格一样。 第二日,小花就顺势去打听,她跟那附近的人混了个脸熟,打听到客栈没有新客人后,目光自然落到客栈里的中人。现在买房租院子都要透过中人,而这个中人就是附近消息最灵通的。 果然金桂巷昨天刚刚搬了一户人家进去,闲置很久的院子被人买下,早三四月就有人检修刷漆维修家具,通风透气后,前十来天就外出采买下人。 “听说那户人家姓杜是吧?我有亲戚在里头当差,吹牛说可富贵了!听说他们家老爷是大官!”小花试图套话。 “嘿,还真是!”中人一听小花的信息还能对上,忍不住就附和,“我帮着买过几回下人,要求严的很,你亲戚要是能在里头,也差不了。” “不知道是几房的少爷?要是我亲戚跟来了,我还得告诉爹娘一声,去拜见拜见。” “我咋知道人家是几房。”中人遥遥头,“不过我倒是听到下人喊主子,云少爷。你亲戚晓得吗?”他眨巴嘴回忆着。 小花心头一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只能说:“听着像,我还是告诉爹娘一声,早做个准备也不算晚。” “对头。”中人点头:“先准备后不乱嘛!” 在中人热情的招呼中,小花绕路到宅院的后门,再次不死心的打听,得到同样的结果。她只好回去告诉全部告诉小草,小草楞了半晌,想要亲自去瞧瞧。 看了死心也好,小花才不拦着妹妹,反而找了一处视野最好的位置,方便妹妹看个清楚。 她们两找了包厢,刚刚好大门看的清清楚楚,仔细打量进出的人,守了一个上午,终于看到想要找的人。 身佩美玉,带着发冠的少年正要出门办事,门房领命去后门架马车,等候的空隙少年就站在门口,没一会儿,大门里出来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孩,抱着一身黑色大氅,殷切的披在少年身上,少年不以为意的回头:“我不冷,穿的厚。” 女孩仰着一张白皙的鹅蛋脸,“昀少爷站在风口上,怎么不冷?回头冻坏了又该惹大夫人心疼。” “好吧好吧,总归是你的心意。”杜堂昀乖乖的披上大氅,披风系出一个蝴蝶结。结果后面又走出一个女孩子来,还是带着斗笠,手里抱着另外一件紫色团纹的貂裘,“倒是我来的不凑巧,表哥已经穿好大衣了。” 三人剩下说的什么小草没听清,她只能脸色煞白的握住胸口的衣襟,耳边嗡嗡作响,直到姐姐一连声在耳边呼唤,“二妹!二妹!不想看就别看了!” “不,我就要看!”小草重新坐直身子,“我要好生记住这一刻的感觉。”只有好好记在心里,够痛才够清醒。 门口的人已经走远,小草才收拾好心情,“回家罢姐。” 小花有些后悔自己带妹妹来,她一贯喜欢快刀斩乱麻,可不是人人都像她,她该徐徐图之的。 蔺洵本是来茶楼签契约的,那中年人已经跟他商量好,极力降低自行车的成本,以这车他只挂个名头。 两方人签好契约正闲聊,中年人自称李五哥,蔺洵就顺势这么称呼,李五哥看着他的目光,“怎么,楼下有什么稀罕东西?” “是我两闺女,出门逛街罢。”蔺洵指了指楼下。 “喔。”李五哥一瞧,还真是两张熟悉的面孔,他也不以为意,继续说着怎么铺呈店铺,怎么招人怎么克服批量生产的难点。蔺洵的余光却盯着刚才两姐妹离开的地方,在附近环视。 两姐妹怎么好端端的来了这附近?这里距离铺面可有一段距离。 -- 第73页 他的目光停留在清理出来的宅院,朱红色的大门明显刚刚上过漆,附近只有这么一点变化。 该去查查,剧情线也到了男主该大展拳脚的时候。 男主的父亲丁忧避祸熬了五六年,原本的政敌已经去世,于是杜大人就谋划着怎么重返京城。可京城人才济济,每空出一个官位挤破头,并不是他能轻易到手的。杜大人于是派了自家儿子做先锋,过来联络姻亲故旧,旁敲侧击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想。 要做好一件事不容易,要捣乱可容易多了。蔺洵冷笑一声,也该他好好回报一下杜大人的厚爱。 等蔺洵回到家中,发现小花束手无策,小草关在房里哭成了桃子眼,心里更加肯定是杜家人上京城。为了充分施展,他花费积分兑换了剧情,瞧瞧杜大人到底想找个什么官。 从前杜大人是从二品的户部右侍郎,大大的实权官,可等他丁忧一走,立刻就被自己副手顶替了,六部中更没有空缺出来的职位,低一等的职位他又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 刚刚好,都察院空出一个副都御史的位置,原本的副都御史告老还乡,杜大人就虎视眈眈瞧上那个位置。虽然还有别的竞争对手,可都被杜大人弄下去,杜大人成功上位后,混了几年又成了都御史,官运亨通前程似锦。 兑换到这段剧情后,蔺洵就琢磨着怎么把杜大人的竞争对手扶上去,竞争对手本身就是都察院的下级官员,熟悉环境更有优势,要不是被一桩桃色新闻拖累,也不会一败涂地。 而那桩桃色新闻,本身也是个仙人跳,那位于大人早年丧妻后一直忙着未续娶,他也不喜欢刚及笄的小姑娘,觉得太生嫩没有共同话题。恰恰好,他家那条巷子来了一户人家,是个丧夫的商人寡妇,精明能干性情爽朗,于大人就有些心动,两好凑成一好,这不是刚刚好吗?于是两人暗中来往着,一来二去不免就有些逾越之处。可于大人也起了心思娶人家,已经在商量媒人和聘礼之事,也不能说是无媒苟合。 偏偏这时候,寡妇已经丧掉的“夫”回来了!还把于大人跟寡妇来了个捉奸在床,有人哭有人骂,闹的一团麻,于大人虽然在官场上纵横,可也没遇到过这情况啊!寡妇掩面哭泣,声称自己想要合离,等两方人冷静下来,于大人赔偿了几千两才全场而退。 本来以为赔钱就算完,毕竟只是误会闹出来的事,可没过几天事情就传的满城风雨,于大人也在流言中成了笔尖寡妇的人物,气的他腮帮子上火,眼睛肿的核桃大。 倒霉的还在后面,都察院本身就负责检察百官,弹劾官员,于大人这么一桩新闻自然显得立身不正,辛苦了七八年才等到晋升,就这么白白泡汤。 其实,那寡妇和她的夫婿本身就是一对贼公贼婆,惯常用这招数骗人的。往往到一个城市,就会施展此类骗局,得手后就溜走,因为交通不便加上桃色新闻的本职,没人报案不说,更没有留下两人的通缉画像,于大人被骗属实不冤。至于满京城的流言嘛,当然就是背后藏着的杜大人手笔,他推波助澜,就轻松搞掉一个对手。 既然这事被蔺洵晓得,杜大人可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住在算盘巷的于大人,今儿依依不舍的从情人的住处出来,结果刚走出巷子口,就被一个小孩子拦住去路,小孩子往他手里塞了纸条就跑,于大人以为是恶作剧本想扔掉,却先习惯扫过上面的字迹,嗯? 一炷香后,于大人面无异色握紧纸条,可纸条上的信息却记的清清楚楚。 第四十五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二十三) “查到什么了吗?”下朝之后,于大人询问心腹管家,按照字条上的信息,去查了寡妇的来处。 “查,查到了。”管家硬着头皮说,哎,看着自家老爷吃瘪,他生怕老爷迁怒他。 “呵!”于大人冷笑,行骗都骗到他头上了,他得让他们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他对着管家如此如此这般的耳语一声,管家就带着人准备把那一对骗子逮到,送交官府。 因为这事丢人,管家暗中进行,没惊动左邻右舍,可一直关注这边杜大人的手下却不会忽略,他们看那对贼被人逮了,连忙去告诉自家主人。 静观事态发展,必要时推波助澜的杜大人,就瞧着自己好好的计划突变,于大人把自己的弱点好好藏了起来,并且谨言慎行深居简出,做出苦行僧模样,反而得到上官的青睐。 杜大人好气啊,可是没办法,别人不犯错总不能按着人家的手犯错吧?凡做过必留下痕迹, 他可以躲在后面谋划,却不能站在台面上当面作对,否则留下痕迹平白给自己留下一个敌人。 这么一桩事还不算晚,后面还陆陆续续发生好几件事,让杜大人的谋划统统落了空,剩下的职位都是杜大人看不上的,他总不能低下身段去谋取更低的位置吧?他自己脸蛋上都挂不住。 所以杜大人尽管生气暴躁,还是只能停下自己的脚步蛰伏起来,虽然照样派着小辈外出联络亲友,他自己却是称病待在家中休养。 不得不说,被派出去的子侄辈都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天天跟着一帮子叔伯打交道,叔伯们都是长辈教育他们几句考考学识都是常用的事,他们虽然不惧但总归很烦。 杜堂昀闲下来,本来想在家休息,却被表妹和几个朋友硬生生拖了出来,振振有词:“春光正好,窝在家里有什么趣味儿倒不如出去走走,我给你瞧个新花样。” -- 第74页 杜堂昀只好跟着一群人外出去瞧他们的新花样,结果被带到郊外某个院子里,外面是修建宽敞的青石板路,还有无数的少年少女正骑着个怪模怪样的车子,尖叫欢笑和惊呼连成一片。 邀请他们的公子说:“这可是最新鲜的自行车!还没在外头售卖,只有抽中签子的人才能过来买,他们不仅卖车,还包教会。”他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抽中,立刻带到小伙伴面前炫耀。“我听姑父提过!”表妹眼神发亮,“今儿可算是见到真模样了!”她欢呼一声冲过去,马上就有伙计过来引路,告诉他们去哪儿先领到试学车,等学会了就能把属于自己的车领回家。 气氛热烈的很,同龄少年们聚在一块,互相攀比谁学的快,而学会的就在前方规划出来的一圈路上骑起来,还比拼时间谁花的少。本就是爱玩的年纪,又没有长辈在,没一会儿就玩疯了。 杜堂昀也是其中一个,他满头是汗神情却激动兴奋,显然这次玩乐让他抛开了之前的郁闷,他在旁边休息喝茶时,突然听到表妹跟人争执的声音,“你是怎么做事的!” “怎么?发生什么?姑娘先别生气,我是这里的管事,告诉我我来处理。”有个青衣姑娘背对着他,身材玲珑有致,举手投足还带着一股普通姑娘家没有的潇洒和干练。 杜堂昀有些担心表妹吃亏,于是立刻赶着靠近,同时侧耳倾听她们的对话。 原来是旁边教女眷学骑车的小丫头,手脚粗笨把表妹的发簪碰掉摔坏了一个角,宝石也松了,表妹心疼不已,她没带多少出门能用的首饰,碰坏了可不心疼?而小丫头白着一张脸,几滴泪挂在脸上,发簪一看就很贵,她怎么赔的起? “表妹你又不差那点,别赔了,表哥重新给你买一只。”杜堂昀看不得别人难过,开口解围,而表妹一跺脚:“表哥!这不是东不东西的事,弄坏了难道不该赔吗?” 而那青衣姑娘不亢不卑:“姑娘,我在旁边瞧的真真的,小五没动,是你突然靠近栽倒,发簪才掉下来的。”言下之意,跟小五完全没关系。 “好一个强词夺理,巧舌如簧的丫头!”表妹冷笑:“难道还是我碰瓷你个丫头不成?拿这么贵重的宝石簪子?” “我没有这个意思,可旁边除了我,还有好几个瞧见,姑娘许是没看清吧?或者我把别人都叫来说一说?”青衣姑娘伸手,示意要叫人,“再说了,那儿是块泥地,每个人的脚印都留下,小五是不是碰着姑娘,看脚印就知道。” 表妹脸色一白,脸上挂不住,“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好端端诬赖客人碰瓷?”她突然一跺脚一遮脸,“表哥,她们合起伙欺负我一个!”说着一边大哭一边跑开了,“我要回家!我要告诉姑父外头有人欺负我!” “表妹!表妹!”杜堂昀喊了两声,发现表妹已经跑回马车去,只好对青衣姑娘和小五说:“抱歉,表妹平日不这样的。”然后飞奔去找表妹。 小五拉了拉青衣姑娘的袖子,“小草姐我没事,回去罢。” “好,回去罢。”小草头也不回的走掉了,低头苦笑,当面都认不出人来,她还在期盼什么呢?妄想什么呢! 还是早点散了罢。 杜堂昀追回表妹,又把人劝的破涕为笑答应重新给她买发簪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刚才的方向。他怎么觉得刚才那姑娘很眼熟?尤其是一双眼睛。 可到底是谁?他怎么想不起来? 杜堂昀便去问带他们来此地的少年,这里到底是谁的买卖,少年大咧咧的说:“主事的叫王大力,你肯定不认识。但他背后的人,你也肯定猜不到。” 王大力?好普通的名字,是谁? 少年压低声音:“五王爷的奶兄!说是自个的生意,可谁知道呢!?”鬼都不信五王爷没有从中插一手,“所以啊,你劝劝芸芸,可别那么任性,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好,谢谢曾兄提醒。”杜堂昀谢过少年,表妹闹着要回去,他只能无奈的跟着回头,等马车驶进杜府,终于想了起来,珍珠? 书信来往好几年没见,珍珠模样变了好多,跟之前那个红着眼的小可怜差距实在太大,他才没有认出来。她不该好好待在家中吗?怎么会混到五王爷奶兄的生意里?还当了个小管事?杜堂昀有些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算了,杜堂昀只是把此事记在心头,回去跟爹书房谈话时,爹想走五王爷的门路,他鬼使神差的把这事说了出来。 “谁?”杜爹皱眉想了很久,“我怎么不记得府上曾经还有这么个丫鬟?”他甚至连示意手下去为难他们的事,都忘到脑后。当初是他发现儿子魂不守舍心思不放心读书上,一打听才知道为了个赎身的丫头,于是刻意为难一番,让那丫头家里无以为继,这种小事怎么会长时间留在他心里? “当了两年差,被她爹赎走了。”杜堂昀窥视爹的神色,“爹,要不我去打听打听?” “鼠有鼠道,五王爷的手下说不定还真有些门路,或者愿意为你引荐也可以。”杜爹矜持的说, “好歹也被府上养了两年,该知道感恩。”言下之意,如果不引荐就是不感恩。 杜堂昀心头大定,也算在爹心中替珍珠留下个好印象了!等以后再求珍珠入府,也没有那么难办。 -- 第75页 杜堂昀照着之前珍珠留下的地址找了去,再把人叫出来,安排在茶楼见面。果然碰面时,发现珍珠就是当时在骑车场碰到的姑娘。 “怎么瞧见我也不打招呼呢?怕我担心吗?”杜堂昀伸手想要别小草落下的额发,“长变了,我都没认出你来。” 可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小草心头悲哀,她想来想去,只想断了这段孽缘。没有她在身边,显然杜公子也过的很好,很顺心。可小草不想只分到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如果得不到全部,她宁愿不要,施舍来的东西,总有一天也会被别人拿走。 小草鼓足勇气想要说出拒绝的话,却被杜堂昀先一步抢出话头:“珍珠,你能跟王大力管事说上话吗?” 小草偏头,她还记得王大力这个名字,是当初跟爹合作的贵人,派出来负责交接的人,前段时间登门拜访说骑车场忙不过来,于是她过去帮了几天忙训练一下丫头们,杜公子找他干嘛? 杜堂昀三言两句简单的说了真相,只是没透露他爹的名字,假托是个远房叔叔想要走走门路。 小草越发悲哀,明明早就到了京城却没告诉她,现在终于找到她的用处才上门,事实还可以再难堪一点吗?如果不是偶然碰到,还发现她有利用价值,是不是一直就想不起这个人来? 以后信件越来越少,越来越晚,小草一直不愿意多想,现在终于那层面纱被撕破,她只能直面惨淡。 “我跟王管事,说不上话,不熟。”她哑声回答。 “不熟也可以想办法认识呐!总归在一个地方做事。”杜堂昀努力劝说,“给远房叔叔留个好印象,以后也好为我们说话。”他的手放在小草手背上,被小草挣脱了。 “不,没有以后了。”小草站起来,“杜公子,你是大家公子,我只是乡间丫头,本来就不匹配,之前是我痴心妄想想登天,现在摔下来摔醒了,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小草站起来坚决的说:“从今往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吧!”她说完这些不给杜堂昀反应的机会,转身就跑,一直跑到自己家铺子里。 第四十六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二十四) 小草失魂落魄的回家,蔺洵自然会发现,他让小花去安慰安慰妹妹顺便套话,小花听命而去,待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满脸轻松的回来。 “二妹跟那人一刀两断了!”态度兴奋的好像小草甩掉什么包袱一样。事实上,小花也是真心这么觉得的,杜公子可不就是个包袱吗? “小草情绪怎么样?跟杜公子为什么断的?” “我就待了一炷香,能有什么问题?”小花满脸轻松,小草也做了许久心理建设,其实对这天早有准备:“不过原因嘛,爹,我听着怎么感觉这么一言难尽呢?”小花唏嘘不已,她也见过杜公子两回,粗粗看来也是个大家公子风光霁月,怎么这么难说呢? 小花砸吧嘴,她觉得还是爹提议的好,找个她能掌握的男人在家坐产招夫好。 “病急乱投医而已。”竟然连管事都打起主意,岂不是因为别的法子都起不起作用吗?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不过,蔺洵摸下巴,原来那中年人李五哥竟是五王爷嘛?他能猜到对方出身富贵,倒没想到竟然来头如此之大,五王爷是当今的胞弟,平日是最受重用的,而且五王爷自己也是个知情识趣的,要用他时能顶得住事,不用他时能定的下心,进退得宜,抱得这么一个大腿,以后无忧矣! 不过既然对方喜欢鱼龙白服,蔺洵还乐得装做不知道,他还不爱对着人跪拜行礼呢。 两方人不欢而散后,杜堂昀愣愣的回去,倒是没告诉杜爹,等杜爹问起这事,他搪塞说珍珠根本不认识王管事说不上话,杜爹也没说什么,只让他少出去跟人瞎玩,平白浪费时间,还不如好好读书。 在杜爹的教训声中,杜堂昀头越垂越低,都快低到胸前时,终于被芸表妹拯救了,芸表妹过来说老祖宗请他去正堂,杜爹走后,杜堂昀如蒙大赦,都快摊在椅子上。 芸表妹偷笑,表哥还是这么怕姑父,不过姑父也确实很严厉,在学业上从不放松。 另一边,蔺洵跟李五哥正在总结本月的销售额,虽然最先尝到螃蟹的是贵族,可有钱的富户也同样蠢蠢欲动想尝试,推行一样东西从上至下要比从下至上容易多了,一听说是贵族们的东西,无不风靡。 他们聊完生意,话题就转向生活,李五哥是个一点即透的人物,想要策划一届自行车比赛,赛道设置在郊外,前十个到达的都有彩头,无非就是些笔墨纸砚和首饰类的,李五哥的意思是刺激别人参与,而蔺洵提出,除了彩头最好统一定做木牌,上面就刻着第一届自行车比赛优胜奖,参与奖,只要一拿出来,就知道是参与过这次比赛。 “妙!”李五哥笑道:“惠而不费,好主意!”做个木牌能花费多少?可这个主意一出,显的特别有意义,比单纯给奖品还能让人记住。而且以后还会有第二届第三届,也算是个好兆头。 李五哥自然要做事,自然会摩拳擦掌的去办,于是负责销售的铺子都挂起新招牌,说只要现在买车就能免费参与报名,而平日报名是需要一两银子的,再把各色奖品铺成开来,让人不得不心动,尤其是木牌,据说还是某书法名家题字,有价无市啊。 报名者踊跃,等他们登记好后还需要再筛选一遍,因为人数太多王管事还悄悄问了一次怎么处理,蔺洵给他出主意分出初赛和决赛不就成了? -- 第76页 初赛也算是预热,等到决赛那天,原本的场地上满满都是人头,都是来看热闹的。本来初春天气就是踏青逛游的好时候,更何况还多了个比赛看呢?除了原本预定好的包厢和位置,就连河沟边大树上都有人来看,更吸引到许多小摊贩过来售卖小吃零食,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外面闹哄哄的,坐在包厢里的人视野正好,看着一声令下手众选手如箭一般窜了出去,各自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抢夺前十名。不过整个赛道有二十公里,且还有有的等,选手需要前往三个地点拿到预先设置好的木牌,再绕路回到大众面前,在众人眼中见证得到第一名。 “规则还有些粗陋,不过够用了。”蔺洵瞧着众选手离开后,端起清茶:“五哥且等等。” “真有意思,不过蔺兄听说了嘛,民间有暗庄赌这次比赛的名次。”李五哥笑眯眯的,“你下注凑个热闹没有?” “只要世间还有人活着,每年下多少天雨都能赌。”蔺洵想起曾风靡一时,赌每年有多少天超过32°,干咳一声:“当然,我闭着眼睛点的人,就看老天爷肯不肯给面。” “噗!”李五哥掩面笑起来,“你可真有一套!” “那当然!我是主办方呐,要是提前利用信息差下注,岂不是作弊?”蔺洵随意说出了不得的话,李五哥眼中精光一闪,却把事情记在心头,举办赛事的工作人员偶尔下个注没什么大不了,他也看不上那点小钱,如果有人里应外合互通消息,才容易让原本单纯的赛事,蒙上金钱的味道。自己所有之物不喜别人插手,越是高位的人越有这个毛病。 话题转到别的方向,而外围已经传来潮水似的呼声。 “要决赛了?”李五哥兴致勃勃,“去瞧瞧。” 他们所在的包厢位置都用屏风隔开来保证隐私,可惜布置时没考虑到侧面,正正好被人瞧了去。 杜爹本是出来跟旧友叙话走走门路,看能不能谋到个差事先做做,有了实绩也好说话,旧友们都劝他先干着事,以后升官的机会还多着,杜爹犹自举棋不定,举目一瞧,不远处那人,好眼熟? 杜爹是有幸参与过几次皇家宴会的,他觉得面熟一定是见过,但时间久远未必能想起来,他正冥思苦想时,侧头看自家儿子也在目瞪口呆,跟他看的还是同一个方向,杜爹这才注意后面还有一个青衣文人,他问:“你认识?” “认,认识,那是珍珠的爹。”杜堂昀声如蚊呐。 “哪个珍珠?”杜爹早把这事忘到脑后,还是儿子再三提醒,终于想了起来:“你说这人?”他沉吟着:“你是不是对那珍珠有什么安排?她家世如何?” 杜堂昀垂头,却不敢不回答他爹的问题,说珍珠的爹是个秀才。 “罢了罢了,总算家世清白,当个妾还是使得。”杜爹觉得自己已经高抬贵手宽容大量,“你要是中意,等考完会试,我可以给你安排。”说罢又苦口婆心:“先成家再立业,男子汉大丈夫, 女人不过是闲暇时消遣的玩意儿,切不可沉迷。” 杜堂昀点点头,他也不敢反驳,他举目望去那边,珍珠跟他闹脾气使小性子,无非就是不能得个名分,等有了名分事情就好办,他可以找人直接说媒。 蔺洵总觉得有人在瞧自己,等他回头时又没发现有人,心想大概是同样来看比赛的,他也不以为意,转过头来继续说话。 果然他闭着眼睛下的注,也闭着眼睛输了,只有一个挺进前十,连本都没捞回来,李五哥看他拿出的凭证,差点笑岔气。 “罢了罢了,东边不亮西边亮,赌场失意我考场得意。”蔺洵好生收回凭证,“还有半月就考会试,我这次不闭着眼睛,我投自个。” “投什么名次?”李五哥还不忘调侃他。 “要投就投第一!赢就赢个大的暴富!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蔺洵耸耸肩,“赌我得会元赔率是一赔一百,试试嘛?好赖咱们算是朋友,可别说我赚钱不带你啊。” “这么有信心啊,”李五哥沉吟,“好吧,我就押个二两,壮壮声势。”他连一双靴子都不止二两,就是故意说出来寒颤人的。 “好吧,看来你是没有暴富的希望了。”蔺洵耸肩,可别说他没提醒啊。 这次的会试他志在必得。 会试的流程总归大同小异,因为在春天举行又被称为春闱,照旧考三场,每场考三日,考生被关在狭小的考棚里,绞尽脑汁施展生平所学,一篇篇妙笔生花的文章在此诞生,尤其是前三的文章,更会被公布在贡院门前,让人心服口服。 等名次公布时,除开担心自己有没有考中,还有人悄悄猜测谁会是本次的会元。他们都悄悄下注押了各自中意的举子,更不乏许多大家出身,名门书院出身的人。 “你押的谁?” “你呢?” “要押就来个大的,我花了十两,押了云山书院山长的关门弟子。” “霍,胆子真大!”说话的人却感叹,“我只敢押他进前三。” “进前三那不是妥妥的吗?压一两胜了才赔一两一钱,我懒得搞这个。”胆子大的说:“除了云山书院的,我还分别压了几个看中的举子,王家,程家,杜家的公子,都是直接押会元,我要是中了,不说别的,至少二十亩良田到手了。”他洋洋得意,毕竟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 第77页 胆小的很羡慕,他生怕赔本,只敢押最稳妥的,至少不会折本对吧? 他们小声讨论完,伸长脖子听人报名字,只要黄榜一贴好,就有人借着地势在二楼看清楚后,大声报出来,他们不用挤进人堆里也能听到。 来吧,快点报出名次来,也免得人心悬悬,负责看榜的人极目远眺,把黄榜上的字体看的一清二楚,他揉了揉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看见的。 那是什么? “好了吗?谁是第一名?”围观群众最关心这个,连忙催促,看榜人不好耽误,结结巴巴报了出来,“第一名叫,叫蔺洵!”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好,赔钱! 第四十七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二十五) 声音一层一层的传递开,蔺洵的名字众人口中传递。竟然是个之前从来没听过的名字?众人悚然而动,纷纷探头去看皇榜,上面会写举子的籍贯和姓名,楞是没几个能想起这个名字。 他是谁,又凭什么力压几大官宦公子,甚至越过云山书院的关门弟子呢? 跟蔺洵同一科参加乡试的举子从脑袋里努力搜刮出印象,惊呼:“我知道!”他当初还参加过几次知府举办的祝酒会,只记得是个中年文士,他位置隔的远没留下什么印象。 “看,你的二两变成两百两,这投资回报率够高罢?”蔺洵端着一杯清茶,调侃着说。 “高!”李五哥瞥楼下的人群,“你不出去?”现在到处都在找他,他要是现在冒头,不知道被抢成什么样? 因为京城有沾文气的习俗,只要是考中贡士的,都会被沾,要是不带一把子铜钱,非要被抢光身上的配饰不可。 “我要现在出去,非被扒光不可,等殿试后再抢也不急嘛!”蔺洵收回端着清茶的手,“我得从后门悄悄溜出去。” “快去吧,等会儿人多可走不了。”李五哥从身上拿出当初下二两银子注的凭证,赏给自己的管家,沾沾喜气。 杜堂昀跟几个朋友一起守在茶楼包厢里,他敢来参加会试,本是把握十足的,虽然京城卧虎藏龙,他也自信不会跌出前三。 结果,他才拿了第七?杜堂昀真是不可置信,数了又数,自己的位置确实是第七上。可这还不算最惊吓的,最惊吓还是排在第一的那个人。 竟然,竟然是他?杜堂昀有些恍惚。 “中了就好,中了就好!”朋友们在互相庆贺,“二甲可是妥了!”毕竟殿试只是定名次,很少跌出几十名去,如果发挥的话,越过其他人挺进一甲也未可知。 可对这名次没有心理准备的杜堂昀来说,就是大失所望了,他浑浑噩噩的,完全没听清别人的恭贺,只觉得大受打击。 蔺洵得了名次后,辞别李五哥就先回了铺子那边,没想到铺子那边的热闹也不输茶楼。因为贡院派人过来报了喜信,石氏一激动就抓钱匣子的铜钱到处散,邻铺的都来抢,抢了还要给自家小孩做出护身符,保佑孩子聪聪明明。 躲过茶楼那遭,还是没躲过邻居们,蔺洵被“洗劫一空”,好容易挤进去,“关铺子,回家!”这架势,恐怕不闹到明天清静不了。 石氏腮帮子都笑酸了,她跟女儿一起收拾店铺的杂乱,蔺洵写了一张东主有喜休业三天的告示纸贴上去,最后可说是落荒而逃,扛着自行车跑路。 这还不算完,石氏还打算开三天流水宴,毕竟之前考过举人也办过,最后还是蔺洵以殿试在即的缘故劝下来,等殿试名次下来再请客也不迟。 但比较亲近的同科倒是可以请一请,或者同乡,他们也愿来凑这个热闹。虽然彼此不熟,可混一混打打交道可不就熟了吗? 席面是从京城有名的酒楼定的,既然现在不缺钱,当然是省事最好,席面除了饭菜还包括桌椅板凳,样样俱全,只要给足银子甚至连地面都洗干净。 而石氏就可以接待来访的女眷,能考过会试的也不光是青年才俊,也有熬了十几年才考中的,自然有家眷。 不过总体来说女眷还是很少,坐了两桌还稀稀疏疏,她们这两桌就安排在小院子里,前厅更大的院子坐的都是男客。 幸好当初买这院子够大够宽敞,还经过整修,再来几桌客人都能坐的下,石氏心想,果然当初很有先见之明,买下这院子不亏。 石氏经过长期在铺子里跟客人打交道,完全适应跟官家女眷的交际,只是底气更足,毕竟在场的就没有比她相公更厉害的。 饭后,男客们转移到后头的院子吟诗赏花作画,前院就是女眷的天下,石氏正在凉亭接待客人,突然听到暂时充当门房的老秦头过来说:“夫人,有客人上门,说是找您的。” “到是谁来晚了?该罚该罚,走,我们去瞧瞧。”经过这么一通,已经有妇人跟石氏混熟,有意逗趣说,石氏也没想到来的是谁,毕竟京城熟人不多。 等到了门房处,发现是个头戴红花和抹额,涂着厚厚脂粉的妇人,一副面孔见人就笑,“哟,我来的真巧,一早就听到喜鹊叫,可见是个好日子。” 已经有眼尖的猜出这涂脂抹粉的妇人是干嘛的,纷纷捂着嘴偷笑,要么说双喜临门呢,前脚爹考中,后脚就嫁闺女! 石氏还没明白过来,她翻遍脑子也没找到眼前妇人的名字,只好问:“抱歉,你是谁?” “等会儿夫人就知道我是谁了,”妇人堆起最热切的笑容,“夫人,我是来提亲的!”她说完又捂着嘴笑,“夫人这还猜不到出吗?” -- 第78页 “恭喜恭喜,杜家的大公子看中了你家的姑娘,要纳回去呢!” 石氏听着这话不对味,她身边的妇人已经团团围住恭喜她,她却敏锐的抓住媒婆的说:“等等,你说什么,纳?” “对啊!”媒婆还是乐呵呵的模样:“杜大公子家有田庄铺子良田无数,虽然是个妾,你家姑娘抬进门,那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刚准备贺喜的妇人们卡了壳,啊这?她们该说什么好?不知道杜大公子多大的身家,当面来打会元的脸呢!只有那小门户还贪图富贵的,才送女儿去当妾呢! 石氏脸啪的一下掉下来,脸黑的能刮下几层灰来,“我们高攀不上杜大公子,你请回罢!” “唉唉唉,”媒婆还没被人赶出去过,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您再想想,在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我就是养姑娘一辈子,也干不出这种事!”石氏气的不行,门房老秦头见机竖起棍子就把人赶了出去。 石氏胸膛不住起伏,她勉强挂着温婉的笑容,招呼其他客人调转回去休息,等走到前厅时已经恢复如常,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生样。 但气氛很沉闷,刚才混熟的妇人主动靠近说:“那起子糊涂人说的糊涂话,你别放在心上,风一吹就散了,现在你姑娘也不过才十四五岁,在京城双十年华嫁人的也比比皆是,以后好姻缘还等着呢!”别的不说,人家相公说不定得个状元,前程远大着呢! 石氏推起笑:“谢你吉言了,我也不指望找个什么富贵人家,夫妻和顺就行,我家就四个闺女,以后家里都是闺女的。” “哟,那可真是一辈子花不完的钱呢!”有人附和。 石氏又转过来跟人说些儿女嫁娶的话题,打听嫁女要准备什么,顺便展示自家女儿的嫁妆,气氛很快重新轻松起来。 可听闻这场风波的妇人回家后难免给自家相公嘀咕,到底是谁这么脸大,居然想娶人会元的女儿当妾室?怕不是脸大如盆,还想上天跟云肩并肩吧? 八卦最是引人好奇,没多久他们就打听出来,原来是前任杜大人的公子!难免有男人觉得杜公子觉得有骄傲的资本,只要自身学识过硬,他们觉得公主都娶得,何况会元之女呼? 可更多的人还是觉得,杜公子脸大,要说正经求娶也使的,纳妾是个什么新的打脸手法?更有甚至猜测是不是杜公子没考过别人心有不甘,于是想出这么个损招? 风风雨雨,说什么的都有,杜公子的名声不好听起来,杜堂昀困于流言,愣是不敢出门,他万万没想到,原本计划的好好的,竟然在媒婆那里出了差错! 明明是他自己吩咐媒婆在会试后上门提纳妾的事,他选择性的忘记,只觉得那媒婆脑子转不过弯,既然已经上门说亲,说成良妾不就好了? 至于正妻之位....杜堂昀本身还在表妹和另外一个官家闺秀中摇摆,暂时没定下主意,毕竟表妹有表妹的好,闺秀能给他更大的助力。 只是现在外头风风雨雨,杜堂昀不好继续冒头,只好闷头在家读书,他心里憋着一股闷气,总觉得自己苦读这么多年还比不过一个泥腿子?他不信! 杜堂昀刚刚翻开书本,表妹哭着来找他,杜堂昀不由得头大起来,好容易把表妹劝走,他爹又来了。 杜爹是真的生气,外面传的那么难听,他怎么可能没听到?不过儿子考试在即,他有气没地撒,只能骂一顿了事,骂完又骂蔺洵不识抬举,纳妾都是高看他们。总之杜堂昀最后心力交瘁,心头又憋闷读书,效果反而更不好。 殿试的日子来的很快,毕竟殿试只考一日,日落即止,由皇帝亲自监考,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考试前就由宫中礼仪官交代该怎么跪拜行礼,免得到了正日子有人紧张。 这么一群人里头,蔺洵大概是最不紧张的,毕竟一回生二回熟,所有宫殿都大同小异,他也紧张不起来,在座位上坐定后,提笔就写。 第四十八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二十六) 后殿里,皇帝跟八位考官都在等着试卷出炉,皇帝是个急性子,等不得许久,他看着日头将落,起身问自己的弟弟:“五弟,你觉得今科举子如何?” 五王爷连连摆手:“我有看好的人,但现在不能说,倒不如写在纸条上,等二哥评定好再来瞧。” “喔?”皇帝饶有兴趣,“是什么人?朕倒是想知道谁能让五弟这么赞不绝口。” “他很有意思,也不知道那脑瓜子到底怎么长的,成天都是奇思妙想。”五王爷捡了两个例子来讲,逗的皇帝笑声连连,看底下的主考官抬眼望上来,这才假咳几声,正襟危坐,“这等妙人,可一定要带进宫来给朕瞧瞧。”成天面对那些老成持重的老臣们,左一句江山社稷,右一句大局为重,虽然知道他们都是好的,可就是闹的耳根子疼。 皇帝又不好训斥,老臣们岁数比他还大,甚至有些是三朝元老,惹急了就要去哭陵哭先帝,闹得他下不来台,经常要五弟出门调和,咳咳,扯远了。 殿试的试卷由八位考官共同阅卷,觉得好的就标上通过的符号,符号最多的就是本科第一,遇到难以选择的就一起商议,但总的来说,还是以综合意见为主。 皇帝已经习惯每次遇事不决,主考官吵个不停了,偶尔惹急了动手的都有,那时候他们主考官也不讲究什么斯文读书人,非要说出个一二三来,没想到这次,汇总意见时,他们居然给同一份考卷给了通过,这可是难得的奇观。 -- 第79页 皇帝按捺不下好奇,接过那份试卷,这才匆匆的扫过前几个段落,就猛拍大腿,妙啊!文笔朴实干练,让人读后一目了然且简明扼要,没有十年的工作经验绝对写不出来。 “微臣也觉得,这文章关于如何逐渐堤坝改善环境的法子,都能立刻实施应用,是咱们朝廷的福气啊!”当今的首辅抚着白须说,他实在很欣赏这篇,就连日常跟他抬杠的次辅,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全票通过,皇帝亲自撕开上面的糊名,观看今科状元的名讳。 “蔺...洵?”皇帝缓缓念出,“不知道五弟写的是谁?” 五王爷含笑展示自己藏在袖中的纸条,竟然是相同的两个字! “我现在愈发期待此人了。”皇帝嘴角含笑,“来人,朕要亲自写皇榜!” 这是何等荣耀!除了朱批,很少有皇帝需要亲自动手的时候,就连圣旨也可由当时侍笔大臣来写,皇帝本人已经很多年没亲自写过皇榜,几位主考官互相对视,要说心里不酸那是假的,可更多的是后继有人的欣慰。他们年岁早已不小,之所以还挺着老迈之躯在朝堂里奔波劳碌,只是放不下天下百姓而已,如有年轻力壮的继任者,他们趁早施恩教导,等继任者上位,也能好好对待他们自己后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于是没有任何人阻拦蔺洵的机会,他荣耀加身,顺利的成为本科的状元,加上前几次也是头名,又叫三元及第,是科举场上难得的胜利。 放榜时,早被震惊过的围观群众已经不震惊,他们是觉得理所当然。 报喜信的人送到家中来,这次是说什么都挡不住石氏要办流水席,不仅要办还要大办,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出了状元,以后前程无量。 “办吧办吧,也去去晦气。”蔺洵想了想,“叫我的女儿光明正大站出去,看看到底是谁配不上谁!”上次提亲的乌龙事件可把小草气坏了,她恨不得冲到杜府去泼他一盆脏水,女儿家的名声怎么可以拿来开玩笑!两人明明都分开了还故意上门羞辱,都怪自己以前瞎了眼! 还是被爹拦住了,说他自有更有力的打脸手法,小草才勉强待在家里,趁着这次办流水席的机会,她要好好露面,看看到底是谁不好意思出门! “这样就对了!”小花替妹妹戴好一只金桂花发簪,“咱们越是躲在家里,越是被说闲话,反而站出去堂堂正正问她们讨论些什么,她们反而不敢开口,怕什么!几句流言还能把人憋死?有爹给我们做主呢!”小花在外面忙着做生意时早就发现,她要是缩手缩脚,别人更起劲,而她似笑非笑的反问,那些人反而不敢说话。 “好!”小草下定决心,加上姐姐在旁,反而放下心来,落落大方的站出来,在门口迎接来往的宾客,登记拜帖之类的,所有来往的客人都看着这么一对姐妹花,姐姐英气利落,妹妹温婉和蔼,两厢对比相得益彰,竟然很夺目耀眼。 就有妇人小声嘀咕,“怪道别人莽莽撞撞,原来是这么一对出色的人儿!我都心动了!”她还是个行动派,趁着四下无人就找石氏想说亲,石氏笑的合不拢嘴,连说有出色的小伙子就留意着。 人都知道烧热灶的道理,眼瞧对方的父亲前途无量,不抓紧结交还等什么?一场宴会下来,石氏可以说是脸都笑僵了,可她心里高兴呐! 一边的蔺洵也觉得自己脸笑僵了,他来参与新科进士的祝酒会,明明加起来有三百多人,偏偏几个老臣就围着他一个人转悠,各种问题层出不穷且稀奇古怪,换成别人早该被问的满头大汗张嘴结舌,多亏蔺洵本身就爱看闲书,各类知识储备丰富才没有被问倒。当然碰到他实在不会的问题,他就不动声色反抛出另外一个问题引走对方思路,对方沉思时他再悠哉的喝茶。 实在嘴都说干了。 一场祝酒会下来,全成了他的舞台,蔺洵一看不成,顺势抛出话题,引导探花和榜眼说话,几个出色的二甲也同样能说到一部分话题。虽然想出风头,自己吃肉别人喝汤也是蔺洵的处事原则,免得惹的大家都不高兴。 坐在高台上的皇帝姗姗来迟,跟人喝了几杯酒后就离开,他走了几位首辅次辅跟着走了,气氛才算是松快起来,蔺洵装做不胜酒力去后殿休息,这才清闲了。 等他一走,其他的人也跟着松回来,实在太有压力了!他们已经能预见自己以后的官宦生涯,就像被月亮压制住的星星,明明也有属于自己的光辉,可在月亮面前就毫不起眼。 不过身逢盛世也是他们的荣幸,星群闪耀也有别样的灿烂,试看谁笑到最后呢?! 一场祝酒会最后是以他们的踌躇满志为结束的,要说不高兴的人,大概就只有杜家人了罢。 杜堂昀在殿试时失利,堪堪落在二甲的第十名,这个名次对别人来说是欢天喜地,对他来说就是晴天霹雳,别的不说,按照会试的名词他至少也是前五吧?怎么还倒退好几名?其实说起来也不怪杜堂昀,别人都在拼了命往前跑在进步,你原地踏步可不就显的落后吗?杜爹几次都想安慰儿子,可看到儿子郁郁寡欢的面孔,他也只能叹叹气离开,儿子已经够扎心。再说名次都定了,他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至于他自己的官位,杜爹连叹气都不想叹,他本来又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走动关系都到了快上任的时候,被人一把子撸了下来,听说是他得罪了谁,到底是谁别人不肯说,但是猜也能猜到是谁,能轻易影响到高等官员位置变动的贵人,能有几个?反正不管是谁,都不是现在的杜爹惹的起的,他傲了许久的背只能弯下来,找了一个适合的从三品先干着,毕竟有官职在身说话才硬气。 -- 第80页 “忍字头上一把刀,可只有忍,才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杜爹上任那天,是这么劝儿子的,儿子被分配的官位是在翰林院,可他不想去宁愿外放,最后是被杜爹按着脑袋去的。 一甲的三人直入翰林,二甲的还需要经过庶吉士考试,无形中就矮了一头,杜堂昀别捏的很,只要看到蔺洵在的地方就退避三舍,蔺洵还乐的不碰面,甚至有时候故意到处晃悠,看着杜堂昀到处躲避,没多久,杜堂昀不堪指点,想要申请外放,可一直没有适合他的位置。 杜爹在朝堂上走关系,最终还是找到一个偏远县城,先外放出去干点实绩出来再图日后。杜堂昀离开那日,李五哥邀请蔺洵出来喝茶。 “瞧瞧,人都被你挤兑走了,这下可舒心了?”李五哥似笑非笑的说蔺洵。 “瞧你说的,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蔺洵冷哼一声,“我当然是!我不仅小气还记仇!当初可是我被挤兑走啊!” 李五哥又是险些喷茶水,咳嗽半天后说,“你个小气鬼!” “这算什么?当初我只是一个举人,被截断生活来源,没有冻死饿死那是我运气好,而不是他手下留情,再说,在翰林院里我只是到处闲逛,可从来没有刻意针对过他。”不过年轻人脸皮薄,只要看到蔺洵跟人说话,总疑心在说杜堂昀的坏话,撑不住而已。 李五哥自然知道这点,他跟蔺洵认识这么久,还是知道他很有原则的,并不会刻意针对谁,罢了罢了,年轻人总需要历练。 由此可见,李五哥本身也双标,或者双标是本性,对亲近的人不自觉放松标准。 蔺洵的翰林院生涯逐渐步入正轨,他混的如鱼得水,等到三年期满后,立刻被调到六部实习,每个六部实习半年后,直接被调入内阁,成为目前最年轻的大学士。 第四十九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二十七) 消息传来时,杜爹已经麻木,同样是做官,他熬了许多年资历,又在背后使劲,走关系套近乎下黑手除对手,沉沉浮浮二十近三十年,才混到二品,怎么轮到别人就这么轻轻松松呢?就像开了挂一样,官位跟坐火箭一样往上窜。 杜爹一直被死死的按在原位上,别人都知道他跟首辅的恩怨,怎么会愿意平白得罪人?也不用多做什么,光是漠视就足够。 别人的官场是困难模式,蔺洵的就是的破解版,他进了内阁后如鱼得水,大刀阔斧的施展平日所学,给整个时代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是民生还有经济方面,如今南北之间交流广泛速度又快,以前要跑死几匹千里马才能送到的新鲜特产,不出几日就会出现在京城。 当然,改革时难免会出现一定的阻力,可是当初那几位内阁前辈居然坚决站在他这边,并且身体力行赞同他的决定,蔺洵也投桃报李,在第一个商行建立时给他们留了份子,等水泥拓宽了官道,来往变方便,几个内阁前辈都万分庆幸自己的决定,有了商行的份子,至少能保他们两代人不愁吃穿,至于能不能再次科举入仕?嗨,有句老话说得好,子孙若如我,留钱做什么,子孙不如我,留钱做什么? 他们作为长辈,能做的都是做了,剩下的还是留给后代操心吧! 阔别许久的京城,在杜堂昀的眼中完全变了模样,以前是富丽堂皇,而现在更添了几分严肃,脚下不在是泥地,车轮碾上去平平整整一点不颠簸,而且路边还多出小摊位,甚至还有老字号的糕点铺招牌在迎风招展,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杜堂昀揭开车帘,看着外面繁华胜景,竟有些认不出来,他问车夫:“这是京城的东门?” “对啊少爷,这是东门,”车夫感叹:“要不是那石碑没变,我也不敢认呐!”以前东贱西贵,西边才是贵人们的居所,只有草民才待在东边呐!结果现在繁华的晃花眼,真真是大变样。 “少爷,先回府上还是先去哪儿?”车夫的声音惊醒了杜堂昀,他风尘仆仆,自然要先回家换洗休息。 马车绕路从东边绕到西边,跟东边的繁华和便利比,西边就难免显得冷静,不过倒也显得清静,毕竟是居民区,安静才要紧。 马车刚刚停稳,杜堂昀还没下车就听到一声清脆的“表哥”,他下意思的头疼起来,芸表妹竟然还在? 时间已经过去六年,杜堂昀早就已经成亲,妻子是他上官的嫡女,人是温柔的大家闺秀,持家有道经营田产铺子样样拿手,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面貌平庸些,除此之外挑不出任何毛病。杜堂昀也收了心不去想珍珠,只是表妹....也是个痴心的,竟然现在还没嫁吗? 他下车,果然芸表妹还梳着姑娘的发式,正眼含热泪望着他,一双含情妙目红通通的,里面装的全是他。 杜堂昀一怔,差点又是一声珍珠脱口而出,他最初记得珍珠的模样,就是她兔子一样红红的眼睛,可怜兮兮惧怕嬷嬷的惩罚,躲在池塘边哭泣,被他撞个正着? 表妹现在还没出嫁,倒是很可怜可爱。他刚刚想到这里,芸表妹就上前握住他的手,“表哥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了好久好久.....硬抗着不肯出嫁...”剩下那句很小声,如果不是两人隔得近,杜堂昀根本听不清。 “表哥不会辜负你。”杜堂昀反手握住她的柔荑。表妹等他这么久,又如此可怜,正室稍微宽容些给表妹留个角落又如何?正室本来就要有容人之量。 -- 第81页 这无疑等于做出承诺,芸表妹闻言大喜,她就是喜欢表哥,决不肯嫁给别人,就算当良妾又如何?只要受宠一样过的比正室还好,再说人生慢长,谁笑到最后还说不定呢! 杜堂昀在大门前就跟人拉拉扯扯,他的妻室怎么可能没看到?可他妻室纹丝不动,竟然像没看到一样,反而含着笑意从马车上下来:“这是表妹吧?我竟没经过,好一个标志人物!” 芸表妹瑟缩了一下,有理直气壮起来,有表哥撑腰她怕什么?两个女人互相打机锋,互不相让,杜堂昀很遗憾的看着,刚才表妹那丝楚楚可怜就这么不见了。 三人一起进府,他的院子是早就收拾好的,下人们也早就准备好热水和家常衣物,而收拾好后就要去给父亲母亲请安,正室杜梁氏身边的茶还没放凉,婆婆就迫不及待提出要纳新人的要求,杜梁氏含着分毫不差的笑容答应了。 答应,凭什么不答应?进了门就是妾室,再是良妾有如何?还不是给正室搓圆搓扁?总比在外头放着膈应人强!想明白这点,杜梁氏早就做好准备。 纳妾又不是娶妻还要良辰吉日,选了三天后的好时辰,一顶小轿就送进门,芸表妹就变成了芸姨娘。然后又休息了两日,杜堂昀就要去吏部述职。 他外放六年,一直都是留在同一个县城,所幸兢兢业业有不敢懈怠,也有出色的政绩,在吏部考核时得了优,这次回京城述职未必不能得个肥缺,在肥缺上熬几年再调回京城来,熬资历也该熬上来了。 杜堂昀把自己该交接的官印和文书都交给吏部的主事,主事正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突然发现背后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他敏锐回头,撞见的又是一张熟脸。 “蔺大人!您来巡视啊!”吏部的侍郎官寸步不离的跟着,言辞态度殷勤,就怕上官找出他的错漏,而蔺洵一张笑意融融的脸看不出有什么不满,最后随意称赞一句,侍郎高兴的崩不住笑开花,态度更加端正。 得了一句赞都这么高兴吗?杜堂昀恍惚,却在蔺洵快过来时本能的绕了一圈借用书架挡住自己,不想暴露。 等蔺洵巡视完出了这间房,刚才帮他办理手续的主事饶有兴趣的说:“看,这就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大学士,年前刚进了内阁,前途大好啊,啧啧啧!”说完他一拍脑门,“我忘了,你才外放回来,不认识。” 不,其实我认识,而且是同一科考中的进士,杜堂昀把这话压在舌尖,就是吐不出来。 “我再透露个小道消息,瞧见那人了吗?”主事努努嘴,“知道为啥蔺大人经常来吏部转悠不?那人是蔺大人的女婿安大人!”他指的方向是一个同样穿着朱红色官服的青年,青年正跟人说话,主事带着十足的羡慕:“蔺大人又没有儿子,等以后多年经营都要便宜这小子!嘿!我怎么不晚几年成亲呢?还有这等好事!” 主事嘴巴大的很,一直碎碎念,其实他说的什么,杜堂昀也没听清,就浑浑噩噩的拿着文书出了吏部的门,他本以为耽误这会儿蔺洵早该走了,偏偏跟他碰个正着。 门外,已经换成妇人发髻的小草正在马车上等候,一瞧见她爹的背影,立马欢快的喊:“爹!相公!” 被她称呼为相公的青年心疼的捂住她的手,“不是说了不让来接吗?外面冷再冻着你,爹又要不爽了。” “咳咳,我是那么可恶的人吗?”蔺洵扯起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臭小子当我面说我坏话,看来是罚的不够! “爹!定棋也就是随口一句话嘛!”小草撒娇,“走,咱们先回家去,大姐搭着商船回来了!” “竟然回来了?快快快,给她接风去!”蔺洵急了,忙不迭先上了马车,连声催促马车跑快点。 小草捂嘴偷笑,总算把爹糊弄过来,她去挽着安定棋的胳膊,“这次我帮你解围,该怎么谢我啊?” 安定棋深深鞠躬:“单凭娘子吩咐!” 小草眼珠一转:“我想吃南城的豆花,凉了可不好吃啊!” “好!”安定棋快步上马,“你等着,两刻钟我肯定回来!”说完就驾马而去,竟然一点都不肯耽误。 小草在原地跺脚,“喂,我开玩笑的!”可惜安定棋听到也只是摆摆手,一心要给娘子带豆花回来。 小草的心里可比吃了豆花还甜,她随意的话语都会被放在心上,怎么会不开心呢?她虽板着脸,眼睛里却流露出笑意。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了,她变得自信了,变得更有朝气,再也不是唯唯诺诺的丫头,而是神采风扬的官宦千金,杜堂昀神思不属的回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来都不开门。 芸姨娘敲不开门后,跺跺脚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书房里是有丫鬟伺候的,别人不敢去触霉头可她必须去,端了热水进去后,被少爷随手打翻了,淋了她一头一脸,丫鬟楞了楞,眨了眨被水刺激翻红的眼睛。 “珍珠....”杜堂昀一把把丫鬟按倒,随即纱幔落下,遮盖了两人的身影。 杜堂昀在梦中癫狂,翻滚,如在云中。他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珍珠还在府上的日子。那时候珍珠并没有被赎回家,而是好好呆在他身上,由着琴姑姑一直教导,小丫头满心满眼的都是他,也生的越来越出挑,等到及笄后,珍珠想了好多法子终于成了他的通房丫头,柔顺又听话,再完美不过,闲暇时两人红袖添香,亲密无间,很是过了一段神仙日子。 -- 第82页 只是好景不长,很快珍珠就怀上孩子,老实说梦中的杜堂昀很烦恼,毕竟未娶亲就有了庶长子算是不讲理的人家,未来的妻室也会讲究他。 所以珍珠难产而亡时,他是松了一口气的。这样就不算他的错误,轻飘飘揭过就好。 珍珠变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银子。 随后他娶了门当户对的闺秀,对方能给他提供助力,也娶了芸表妹,芸表妹能让他放松,过了三年轻松日子,只是妻室会要求他提携小舅子,芸表妹会强硬的不许他去别的姨娘处,蛮横的很,杜堂昀又开始怀念珍珠了,多好的姑娘啊!一心一意都是他,只要随手施舍一点眷顾,她就会高兴不已。 第五十章 卖女尽孝的秀才(二十八) 这样单纯的爱恋,杜堂昀享受不已,这情景也被他母亲发现,他偶尔写下的诗句画画都成了证据,母亲替他寻来了珍珠的两个妹妹,一模一样的瑟缩和颤抖,一样的单纯,就好像珍珠的复制品。 杜堂昀在梦中享受时,画面往下一落,他好像又回到梦开始的地方,这次珍珠被早早赎身,但她痴心不改,一直跟他书信来往,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深,他对父母说非珍珠不娶,珍珠说非他不嫁,两颗心越靠越紧,于是顺利成亲。 珍珠的父亲还是重复了之前的官途,顺利升官到了首辅,在他们成亲当日,表示以后自己的政治资源都要交给杜堂昀继承,杜堂昀兴奋不已,也发誓要好好对珍珠。虽然他照样纳了很多妾室, 可珍珠从不吃醋妒忌,反而一心为他好,两人和和美美共度余生。 然后梦醒了。 杜堂昀头疼欲裂,手一碰却摸到温热的皮肤,然后是羞怯的一张脸,“少爷......” 不,不是这样的!他是首辅的乘龙快婿,前途无限,想要什么都能拿到,怎么会像如今一样身在泥塘里不可自拔? 杜堂昀随意套了外衫,跌跌撞撞的出了门,他要去找,找回属于他的东西! 站在大门外,他想起珍珠家的商行开在何处,在那里一定能够等到珍珠过来! 他运气不错,还真的等到小草来商行了。自从南北交通便利后,小花就常常外出采购新货,就连昨天刚刚到家也不休息,一早就来商行看店员们上货,小草拦不住她,自然只能过来帮忙,还能早点做完。 她刚刚让小二把货品整理出来,突然面前来了一个黑影,小草下意识一躲一闪,然后一脚踹出去,“什么东西!”幸好她练过,这才没有被扑到。 黑影被踹出去三米远,碰一声撞上货架,上面的七零八碎掉了一地全砸那人身上,小草不忍细看,撞出一脑袋的包啊!可怜极了。 杜堂昀摇摇晃晃站起来,“珍珠,是我啊!”他努力撇开杂物,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你忘了我吗?” 要说起来小草还真忘了,她生活过得这么幸福,谁会闲的没事记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可她记性好,还是从脑海里翻出这么个人,“啊,是你啊!”模样变了好多。 可她的冷淡落在杜堂昀眼里就有了不一样的含义,那就是旧情难忘余情未了的铁证,他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小草的手诉说衷肠,“你过的还好吗?” 吗的字音还在嘴里含着,他又一次飞了出去,这次撞的不是货架,而是厚实的墙壁,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眼冒金星,“谁敢欺负她!?”一声炸雷声响在耳边,震的杜堂昀半晌没回神。 “丢出去!”然后杜堂昀就被赶出去,被问询赶来的家仆搀扶着,被四周的人指点嘲笑着。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的命运应该是和最好的闺秀结成连理,然后官途坦荡一往无前,只要他想,任何人都会被他拜服。 杜堂昀回去就发了高热,嘴里一直念叨着,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最惨的还是他闹事的事很快传到负责官员绩效考核的人耳朵里,那人摇摇头给他的评价上写了一个下等。 “干的漂亮!对付这种人就该这样!”在商行楼上还没来得及下来,就看到小花利落料理了杜堂昀,蔺洵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夸赞小花,小花现在能担起商行,外出还能打跑山贼,早已经成了一朵霸王花,谁想欺负她?想想自己的脑壳够硬吗? “谢爹夸奖。”小花落落大方的福身,一派闺秀气象,又说起旁的事:“爹,以前跟咱们一个村的杏儿婶,她孙子小石头跑到京城混口饭吃,投到咱们商行来,要留着吗?” “你看着办就行,只要人可靠,也不妨留着,工钱多开一成。”蔺洵知道这时代的特色,出门投靠老乡是常规操作,求的就是一个互帮互助,对他没有妨碍的情况下,他自然乐的松松手。 “好!”小花点点头,本来也是小事一桩,杏儿婶的孙子本来是另外一间商行的伙计,可惜商行倒闭他没了生计,刚刚好碰到她们,就顺便帮帮忙了。 小石头进商行后能吃苦能干活,很快就攒出不少的工钱,这些钱在京城可能算少,可在村里那就是一笔巨款,他带着银两回了老家过年,说出去引来不少人羡慕。 这样好的工作机会,上哪儿找去? 被奉承的杏儿婶格外得意,脸上皱纹都平整不少,她站在大门口跟人唠嗑,“人家原本就是厚道人,以前带着咱一起做绢花时,可不是赚了不少?现在生意做大,指头缝里漏下一点都够人花了。” -- 第83页 “就是就是,真有钱呐!”有人跟着捧哏。 “要不说有些人没福气呢!送到手里的东西都能丢了,啧啧啧!”杏儿婶努嘴指着旁边的人家,意有所指。 那个方向是村里唯一一户高墙大瓦的院子,修的威严气派,还是当初蔺老二做官前回来祭祖,给自家父母翻修的,父母住进去享了清福,每月还有月例银子拿,随便种种菜过小日子不舒服吗? 可养父母是应当应份的,养兄弟就不是,蔺老三看着父母过的这么好,自己也就沾点光吃点肉,上蹿下跳的想要更多,这日子这么可能过的痛快呢? 他闹过几次,可说破天去养兄弟也不是蔺老二的责任,而且当初蔺家突然分家的事大家都知道原因,对他这样闹都指指点点,哪有这样便宜没占够的? 可对蔺安城来说,出门没捡钱就等于丢钱,而且还是差一点点在手边就能碰到的东西,结果呱唧一声没了,要是从来没看过也就罢了,偏偏日日在他眼前晃悠,那种得而复失的感觉,足够在他天天挠心挠肺受不了,再后来,蔺石头听说是爹的原因让他没沾到二伯的光,不然他能等当官, 在家里打闹一场后当了上门女婿,跟爹划清界限,更让蔺老三悔不当初,要是跟二哥交好多好! 都怪他鬼迷心窍!占便宜没够啊! 可远在京城的蔺洵早就听不到了,他只是在某天发现,事业值和家庭值统统都刷满,系统弹出选项问他是要继续留下还是立刻脱离。留下的话就是他自己继续做任务,立刻脱离就是本人身体慢慢衰老,熬个几年人就没了。 蔺洵当然要选留下,小草是已经成亲,可日久才见人品,他不当个镇山老太岁,女婿想翻天怎么办?等到小草的孩子也长大能顶门立户,再离开也不晚。 小花看样子是不准备成亲了,等她自己以后想怎么选就这么选吧,家人,本来就该为她提供这个底气,让她想做什么就做。 小树小叶两姐妹早年吃了点苦,等她们长成后家里已经发达起来,顺利找到门当户对又喜欢的人选成亲,等到家里四代同堂里,蔺洵才含笑而逝。 借着任务管理器看他离开的生活,安定棋当初是蔺洵留心了好几年才选定的女婿,人品性格都不错,等他离开后也没有突然上演变脸,两夫妻和和顺顺的过了一辈子。 这次的任务是一星,看着再次拿到满积分,蔺洵把积分统统收入余额里。 攒钱的感觉,真好! 任务管理器针对已经完成两个任务的男配,也会陆陆续续开启新功能,虽然任务都是随机的,但也可以“许愿”,管理器会尽量匹配合适的任务。 蔺洵想了想,连续两次都当了农家贵子,总该让他知道“纨绔”是什么感觉吧?白手起家固然很有成就感,他也想感受一下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感觉啊! 建议发送出来,管理器回复了个已收到后,问他是否开始新任务,蔺洵点击开始后,立刻把他投放到新任务中。 经过一片炫目的白光后,他稳稳的落在柔软的床榻上,蔺洵手一撑,手掌先碰到柔软的丝织物的触感。顺滑柔软一柔到底,泛着微微的暖意,他低头,看见一片柔和的月白色,头顶是轻薄透气的鲛纱账,一点不阻碍视线,至于房里的摆设,不管是博古架梅瓶还是字画统统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价。室内还搭配了许多鲜花,生机盎然。 任务器居然没有驴我! 蔺洵把四周打量完,冒出淡淡的惊喜来,有好日子过谁会喜欢吃糠咽菜?能任务时能够舒坦着过,那是再好不过。 半透明的窗户纸照下日光的银子,听到他起身的动静,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俏生生的丫头踩着轻快的步伐进门,酒窝勾起笑意十分讨喜:“大少爷可要齐了?” “嗯。”虽不知来人的身份,他也不需要回答,只是答应一声。 丫头也不以为意,绕到屏风后头取出衣柜里的衣衫,妥妥帖帖的服侍着穿好,然后笑着说:“外面日头正好,少爷可要出去晒晒太阳?” “嗯。” 丫头就在前头领路,一直把人带到府上的小花园,树荫下早就搬好椅子,只等他去休息。 第五十一章 平妻之子(一) 丫头再适时退下,动作轻巧,站在花丛的掩映下,只要一喊就能及时出现。 蔺洵躺在树荫下半闭眼睛,太阳暖暖照在身上很舒服,他看似小憩,其实在抽出时间来察看这次的任务目标。 这次的任务是二星,意味着难度稍高,原身他叫林洵,是目前工部尚书的大公子,用大公子这个词语,就意味着他还有弟弟,二公子林洲和三公子林汀,另有姐妹若干,姐妹们也只有逢年过节聚会时碰到,他更熟悉的是两个弟弟。 三个公子都不是同一个母亲,二公子林洲是正室秦氏所出,三公子是丽姨娘所出,而大公子,府里的下人则会不尴不尬的称呼一句,盈夫人。 听起来跟丽姨娘红姨娘没什么区别,偏偏后面跟着的词汇是夫人,这里面不知有多少恨海情天的故事?但剧情里没涉及到这个点,暂且不深究。原身林洵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有着最出色的天赋,挥毫所作的诗句或者画作都充满灵气,也有着最孱弱的身躯,一年倒有半年躺在床上,也只有春日和秋日气候适宜,他才能出门走动。 -- 第84页 蔺洵若有所思的把了把脉,他不会医术可望闻问切还是了解一点,这具身体步伐虚弱无力,心跳迟缓呼吸却急催,手指冰凉,刚才还以为是他刚来没有磨合好的关系,感情是先天虚弱啊。 话题说出原身,因为他出色的天赋,成功扬出才子的名头,他创作的画卷能卖出千金之数,偶尔写下的诗句也能引得洛阳纸贵。因为这孱弱的身体,林洵平日最羡慕能跑能跳的两个弟弟,跟他们关系都处的不错,二弟林洲读书上天赋虽然不如他,可肯吃苦肯努力,三弟林汀则是个爱闹爱玩的,读书虽然不上心,可是小脑瓜里总能想出些奇怪注意,对他的亲娘丽姨娘也算孝敬。 林洵羡慕身体健康之人,于是结亲时也选了个低等武官之女,只图个后代身体康健。只可惜,他刚成亲三年,身体情况急转直下,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属于林洵的故事也就此结束。蔺洵也只能看到这个地方,再想了解后续情节,就需要自己花积分购买。 而对《一品宦途》这个故事的男主林洲来说,人生才刚刚展开画卷,他出身高贵被名师教导,外有父亲帮忙内有兄长的名气打底,还有三弟处理家中琐事,便后顾无忧的在官场拼搏,步步高升风头无两。 唉,事业线刚刚刷到满级,现在又要从头再来,多来几次真的很累。蔺洵看完故事情节后,在躺椅上慢慢睡着了。 着急也没用,光现在原身这个柔弱的身躯,别说考试的三天,一天都待不下去,非送了命不可,当务之急还是好好将养,以图来日。 半梦半醒间,蔺洵感觉到有人给他打扇,他本以为是丫头,就没在意,后来一想不对,丫头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檀香味?他睁开眼,一张温婉柔和的芙蓉面正在他近旁,眼角略有皱纹,手里的双面扇一摇一晃带起清风。 “娘,你怎么来了?” 盈夫人看他起身连忙按住,“快别急,起猛了又该头晕。”她看着蔺洵果然微微皱眉,知道果然有头晕,连忙扶住他,等眩晕劲儿过去,这才说:“晒晒太阳也好,只是不该在日头底下,照顾你的丫头呢?” “刚才还在树荫下,不过睡了一会儿日头移了。”蔺洵回答,“我没事。” “没事也要小心着,药要记得按时吃,吃完多出来走动走动。”盈夫人习惯性的叮嘱,她已经习惯这么絮叨,儿子每次都皱眉听着,今儿倒好耐心见长。 盈夫人见好就收,就让儿子回去自己院子里,煎好的药一会儿就到。 蔺洵听命而去,刚才出院子时没细看,现在才发现,他住的院子风景好不说,假山小池塘锦鲤也应有尽有,面积还大足足有七八间屋子,可以说比前世他混成首辅后,家里的院子还大。蔺洵有些疑惑,这里还是寸土寸金的京城吗?就算是工部尚书也没那么多银子可供挥霍。 不过....蔺洵扬声喊:“灵芝,在吗?”灵芝就是当时贴身伺候他的丫头,立刻就从隐蔽的地方冒出来:“大少爷,有事吩咐?” “嗯。”蔺洵含糊的说:“我有一好友最近成亲,我在想送他什么礼合适,你帮我找找府上历年的礼单,一份儿都不许漏,如果管家问起来,就说是我要的。” “好。”灵芝福福身领命而去,而蔺洵进了书房里,香炉里焚烧着馥郁的香气,他闻不惯这味道,于是一盏茶水下去,又推开门窗散味。香料都是越浓越好,偏他鼻子敏感从不爱这些味道,要他说,还不如卧房里摆的鲜花更得意呢。 灵芝去了半个时辰就回来,她回禀管家说正在找礼单,找齐了就用木箱子送过来,两大箱子光灵芝一个人可抬不动。灵芝说完这事,突然发现香炉灭了,“怎么好端端的灭了?被风吹的吗?” 再看窗户也开着,她抱怨着:“书房的小杨一点不上心,光知道躲懒,开着窗户都不管,冻着大少爷怎么办?”她正要关窗,被蔺洵制止:“外面不冷,屋内还闷得慌,是我开的窗。”可没有让小杨背锅的道理啊。 “这香可是大夫精心调配的,最能平心静气宁神了,怎么灭了?” “闻着闷。”蔺洵也不继续说这个,不喜欢一样东西还需要理由吗? 灵芝也就是说说,转头去忙活药的事,煎药都是她不错眼盯着的,药五碗水煎成一碗,然后端到书房里等着喝,管家已经把礼单送到,放在箱子里厚厚的好几叠,还带着樟脑丸的味道,灵芝把药放好,催着大少爷趁热喝,他就一饮而尽。 药碗散发着苦涩的味道,蔺洵抬头,“去旁边屋子休息罢,有事我会喊你。” “是。”灵芝就此退走,却也不敢真的实心眼休息,手里捏着针线绣帕子。 按照习惯,越是年份深的礼单越是摆在下面,蔺洵直接拿起自己的目标,就是约莫二十年前的礼单,从头看起。 原身现年十九岁。 各家管事都会留着往年的礼单,一是好做账,二是方便查用,涉及到老亲或者故友时,送礼薄了浅了就是怠慢和不愿继续深交的意思,送礼也是一门学问呐。可蔺洵看的不是那个,而是笔迹,早年的礼单是一笔娟秀的小楷字,字体轻盈曼妙明显出自女子之手。大概间隔了七八本礼单后,字体突然变化,疏漏松散勉强能看,而且剩于的礼单全是后一个人的笔迹,也能看出十几年的时光过去,后者的书法逐渐长进,已经能写出一笔不错的字。 -- 第85页 蔺洵和上礼单,心里有了谱,只怕刚开始管家的,是个女子,而这女子后来就不再管理,并且把琐事全部托与旁人。而现在负责家中收益是正室秦氏,再结合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以及丫头和管事们划分的派系,蔺洵已经能猜出这宅院大致情况。 原身的亲生母亲盈夫人,身份应该是传说中的平妻。平妻这一习俗最早是商人在外经商所娶的女子,对外说是两头大,其实平妻的地位还是要矮正室一头,说着好听而已。 原身其实隐隐约约知道,可他不通世事,对妻妾之别只停留在表面上,更不会去深究。反正在他留下的记忆里,母亲温柔,嫡母和善,兄弟友爱,世间充满了鸟语花香。 对此蔺洵只能说,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就会关上一扇窗,这不是很明显吗?智商高了情商就欠费。 想明白心中之事,蔺洵也放下礼单,礼单里泛着灰尘,呛的他咳嗽好几次,喝了茶水压下去,他才在思考接下来做什么,但不等他列出一二三来,灵芝突然敲门:“大少爷,老爷下朝了,晚上在正院用饭。” “知道了。”一声淡淡的回应。 夕阳西照,已经换过衣服的蔺洵不徐不疾的走去正院,灵芝在后头跟着。走了一刻钟才看到正院的大门,里头的富丽堂皇跟他的院子比更胜一筹。光正堂的面积就小,门前有两幅对联,匾额高悬,伺候的丫头各个敛容规矩,笑容的角度不差分毫。 才走这么一小段路,蔺洵额头就冒出汗珠,呼吸微微急促。他站在大门外调整好呼吸,这才跨进正院的门。 “大少爷来了。” “嗯。”蔺洵颔首回应他们,先在正堂排椅上落座,二少爷林洲还在侧堂换衣衫,三少爷林汀不耐烦的晃着脚,低低喊了一声大哥。 “三弟好。” 两兄弟日常的模式就是一个说一个听,林汀是个话痨,此刻没有长辈在,他立刻凑过来逗趣,把今日在学堂的趣事一一说来,经他的话一说起来,就连路边的小虫都是可爱的模样,人生处处都是趣味。 以前的林洵爱听,他不能经常出门,听听三弟说话就当替他看过了,现在的蔺洵也爱听,这林汀真是天生的说书材料,一张嘴妙趣横生,而而林汀也爱跟大哥凑近说话,大哥既不会像二哥是个老古板,也不会像爹一样训斥他不务正业,更不像丽姨娘叨叨让他上进,他没有心理负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说什么呐!” 明明不大的声音,林汀却跟见猫的老鼠似的,一下子住了嘴,吐舌做个鬼脸,准备逗大哥一逗。 没想到大哥不动如山,还能抽空回答爹的问题:“在跟我说学堂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啊,换新故事啦。 第五十二章 平妻之子(二) 工部尚书林图南,现年四十五岁,应该是世俗意义上的人生赢家,身居高位前途坦荡,娇妻美妾在怀,子嗣也不缺且有出息,做人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比如此刻,他看着自己两孩子相处和睦,内心得意油然而生。于是顺着问了功课的事,林汀苦着一张脸,却不敢不回答,说的磕磕巴巴的。蔺洵眨着眼用各种方法提示,林汀才算回来出来。 “不错,哈哈哈!”林图南赞道:“很有长进。” “怎么让孩子饿着肚子回话呢!”恰好此时,正室秦夫人从花厅里绕出来,“快坐下喝口汤垫垫,菜马上就好。”她一边说着,丫头鱼贯而入捧着案板,上面都是各色菜,还冒着热气。 正院距离厨房最近,能吃到热乎的。 “好的,谢谢母亲。”林汀看他惯常的位置上已经摆好一碗老鸭汤,正要过去喝,被大哥轻轻扯了把衣袖,他一愣,脚步放慢回头看,发现大哥冲他眨眼。 长辈都在,身为小辈先动筷属于没礼貌,蔺洵提醒他也是为此。 可林汀还是眨眨眼,喝了那碗火候十足的老鸭汤,一边喝一边赞:“香,特别香!” 秦氏这才笑道:“香吧?厨房里熬了三个多时辰,肉都熬化了,能不香吗?汀儿要是喜欢,下次吃饭我还预备。” 林汀眨眨眼堆起笑:“是我偏了母亲的好东西。” 蔺洵并没有去管汤,带着淡淡的笑意,那边厢秦氏跟人一起表演母慈子孝,打断了岂不可惜? 也没多久的功夫,二弟出线,几个姨娘也陆陆续续来了,盈夫人自然也到了,她换了衣衫妆容,比白日的清淡多了几分艳丽,在自己惯常位置坐下等候吃饭。几个姨娘恭恭敬敬背着手站在后边,等所有人都落座后,由林图南最先动筷,其他人跟着,整个花厅鸦雀无声。 蔺洵忌口的食物多,他只能捡着几个清淡菜吃,喝的汤也是撇去浮油,只带七分饱,他动作慢,借着挟菜打量几个家庭成员。盈夫人是已经见过的,林图南五官英俊不凡,人到中年身姿还挺拔,颇有玉树临风之感。而秦氏秦夫人也是个美人,一张圆脸福气娇小,柳眉弯弯稍微勾起就是满满笑意。她生的孩子也继承了优点,林洲可喜可亲,就是爱板着脸。 至于林汀,当了这么多年大喇叭还没被人套麻袋,卖相自然不俗,还能看出丽姨娘的影子。 至于布菜的几位姨娘,年轻貌美更不在话下,不然也不能混成姨娘。只是总归是庶母,他看清长什么模样后就挪开视线。 -- 第86页 一顿饭吃的平静又无味,毕竟蔺图南讲究食不言。他吃好了就搁下筷子,所有人问安后统统都散去,随后就是老爷考问二少爷学问,老爷满意的笑声都传到屋外了。 这属于林宅的传统项目,每次逢五逢十,就会把所有妻妾儿女汇聚一堂。而饭后的保留节目就是考问二少爷的学问,如果二少爷答的好,老爷就会满意的赏下东西,丽姨娘想,她们这些闲杂人等还是自觉点走吧。 儿子是个不上进的,丽姨娘更没磨练过争宠这技能。她就盼望儿子好好长大娶亲,以后能把她接出去单独过日子,那才痛快。 而蔺洵也跟着盈夫人回了她院里,盈夫人对儿子的要求就是身体康健,除此之外别无所求,所以一见面就是老生常谈的一套保养身体的话,几乎她说上句蔺洵能接下句,可见叨念过多少次。 盈夫人说着说着叹气:“娘知道你看见二公子三公子能出去上书院心里不太痛快,可书院好归好哪里又是你能消受起的?一律小厮丫头不许带,干什么都要亲力亲为,我儿哪里吃的下这种苦?”显然她怕孩子吃心又补充到:“等你养好身子,娘也不拦你。” “嗯。” 蔺洵没争论这个,他也没打算去书院跟一堆少年争什么第一,这属于降维打击。 不过盈夫人就很满意,儿子今天难得乖巧,她送些补品过去,叮嘱灵芝要记得按时给少爷服用,也就放人走了。 盈夫人看着儿子的背影,微微叹气,她的奶嬷嬷过来安慰道:“姑娘别叹气,把好运气都叹跑了。” 盈夫人勉强咧起嘴角:“还说什么好运气,能平常过着就行。我只求洵儿养好身体,能够绵延后嗣,别的什么都不求。” “那孩子心思重,什么都藏在心里。”盈夫人一想到当初那件事就悔痛难当:“他七岁那年,为了铺子的事我被欺负,那孩子就闷不吭声苦读,在学堂里表现在他爹面前表现,发高烧也不停,铺子的事情顺利解决,他也大病一场还吐了血,从此羸弱下来。”她泪光盈盈,捂着胸口快要喘不过气来。“我好悔啊!铺子还能拿回来,我孩儿的身体却再也好不起来。”大夫都说慧极必伤,小小年纪操心太过,怎么能养的好呢? 奶嬷嬷无言以对,这事总归还是苦了小姐夹在中间受气两头为难,当时被动的是小姐娘亲留下的东西,也只有这么点子念想,如果没了小姐也同样后悔莫及,唉,难啊。 盈夫人擦干眼泪,“现在总算好了,他也快成年,我总算能放下担心。”成年人就不像小孩子容易夭折,只要好好将养,又不需要下气力,谁家公子不是这样呢? “是的,大少爷早晚能够明白姑娘的苦心,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快别哭,擦擦脸。”奶嬷嬷帮着盈夫人净面。 而蔺洵不知道这对主仆的对话,他用过晚膳闲闲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等到天色完全昏暗下来才回房休息,躺在床上盯着床顶,这一天过的毫无意义,完全是消磨过去。 等大少爷呼吸慢慢平缓下来,灵芝才退出房间,回自个的房间休息。 夜色低垂,所有人都进入梦乡。 蔺洵清醒知道自己在做梦,周围的一切也在这么提醒着他,这是每个任务结束后暂时停留的中转站,照理说只有任务结束才会看到。 还有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原身林洵。 林洵是个脸色苍白的青年,好奇的打量四周和蔺洵,两人碰面后,他像老友那般打着招呼,“来了。” “嗯,叫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喜欢跟痛快人说话。”林洵淡淡一笑:“我想托你照顾我娘亲。” “这本来也是我的责任,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到的。”蔺洵回答,家庭值也是最后任务的评分标准。 “不,不是这样。”林洵深深吸气,“我从前做了错事,惹得娘生气伤心,我始终不理解她,现在总算想明白,可已经没机会弥补,望往后的日子你能爱她敬她,凡事想在她前头,能够照顾她一生。” 蔺洵想了想,这也不难,就点点头答应,林洵笑道:“我不会亏待你的,谢礼随后就到。” 他说着说着,身形逐渐淡去,云雾般消失无形,蔺洵觉得脚下的台阶一软他好像从高空中跌下来,呼吸急促难以忍受,皱着眉头挣扎着醒过来,心脏还狂跳不止。 夜深人静,传来打更人的锣声,刚好是三更天。 管理处的人越来越会办事,原主要求跟他碰面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吓人一跳。 惊醒后难以再次入睡,蔺洵只能闭目躺着,思考原身说的谢礼到底是什么。好容易熬到天亮,院子里恢复白天的活力,蔺洵也跟着起床。 他年已十九,不去书院不能参与科举,这事业值到底该怎么刷呢? 灵芝倒是说:“大少爷以前是跟西席先生学的,但半年前先生去赶考,新的先生还没到。” 于是我就自习半年?蔺洵摇摇头,换成真正的十九少年恐怕正心里没底不知道干嘛,可他拥有良好的自制力,也一遍遍考过试,倒是晓得该怎么学习。 要说在家也能刷到的事业值......无疑就只有这两项。 “灵芝,备马车,我要出门!” * 京城里处处都有笔墨店,藏在大街小巷里,经常买笔墨的客人都晓得哪家东西好,哪家东西差,是很少去不熟悉店铺的,而蔺洵这次就专门去西城偏远的笔墨店。店里除开笔墨,还售卖穷困书生写的字画,手抄本和话本。 -- 第87页 蔺洵过来乃是为了查清敌情,所谓知己知彼,他总得先查清楚市面上字画的平均水准,再来决定自己接下来做到什么程度好。 “老板,字画就摆在店里的这些?”他绕了一大圈,发现都是平平无奇,忍不住出声问老板。 “这些都是一般货色,您要是觉得不够出色,还有别的。”老板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很快看出蔺洵衣着不凡,哟,光是腰间挂的玉坠就是通透的玻璃种,可比什么都金贵,他心想肥羊来了,立刻把珍藏的画卷取出来,“您瞧瞧这个,怎么样?” 扑面而来先是一阵檀香,随着画卷徐徐展开,弥勒佛也逐渐露出真容,他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坐在莲花座上俯视世人,旁边的题字正是关于弥勒佛的诗句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 神佛模样是世人想象出来的,一千人就有一千个想法,可再多人看见这副弥勒佛,心里也只会有一个念头,这肯定就是弥勒佛凡间化身的模样! 这是老板压箱底的宝贝,一心买个好价钱,如果碰到过采购寿礼或者信佛的人家,翻倍卖也有可能。要不是他看着蔺洵不想缺钱的,还未必舍得拿出来。 第五十三章 平妻之子(三) “怎么样?你瞧着好吧?” 蔺洵打量颜料笔法和表现手法,通通都是上佳之选,可上佳不代表最好,他微微撇头,老板眼尖看了出来,不服气的说,“莫非您见过更好的画?” “我虽没见过,可我能画出来。” 老板虽然没明说,可眼前就一个意思,吹牛! “那就请借纸笔一用。”蔺洵伸手示意。 刚才被弥勒佛惊艳亮相的围观群众,本已经沉浸在宝相庄严中,回神过来发现还有这瓜吃,立刻把店里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势要把看热闹进行到底。 老板拿出纸笔后,看到这么多人气,刚才的不平倒是顺了些,人都有从众心理,看哪家店门口人多就来哪家,现在吸引到这么多人,左右都是他赚了。 蔺洵拿起笔蘸墨之后,就在宣纸上落下一笔,两个任务积累下来不仅是书法精进,画画也同样如此,他自信画技并不输给弥勒佛画的作者。 可等他真正在纸面上勾勒出几朵祥云后,有种玄妙的感觉在心头弥漫,他好像知道该在何处落笔何处点涂,何处浓何处淡能画出阴影,能够赋予一张画像灵魂。店家的画是弥勒佛,他就准备画一张观世音。 他或者浅浅勾勒,或者重重涂抹,再或者点蘸清水,墨色浓淡呈现在纸上,只用一色黑就表现出人物的形象。 祥云之上,甘露降临,杨柳枝轻撒把雨露降临人间,晶莹剔透的净瓶握在祥和的观音手中,她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注视世人,含笑聆听他们的悲喜,再把福泽撒向每个角落。她的近旁还站着金童和玉女,乍一瞧桀骜不驯,再一看似乎对着观音服服贴贴,诚惶诚恐。 “ 啊!”有眼尖的看了出来:“这金童生的好面熟!” 就是,的确面熟,可就是这么也想不起来,直到老板的儿子鼓足用去说:“我瞧着有点像爹。” 众人在看,可不是嘛!画面上的金童跟店老板的五官有五成像,不过年轻许多,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老板的影子,不由得哄笑起来:“老板,这你金童可翻不出观音的掌心呐!” “就是就是,还不乖乖服输?” 老板认真瞧了瞧,不由得脸红,直到此刻他才是真心相信,真的有比他收藏的画还要出色的画卷,诚心拜服:“是我目光短浅,有眼不识真人。”他说完深深一拜:“还请工公子出个价,我好买下这画。”事到如此,他不可能放过更好的画作从眼前溜走。他又不傻。 蔺洵随手把笔放好,“出价是不必了,这不过练手自作,难登大雅之堂,再者还借用了老板的面孔,你如果喜欢,就赠予你吧。” 老板的心情宛如坐过山车,先是降的低低,然后猛冲到高处,最后才落到实处。这副画是他的了!?他真的很难相信一文钱不花就拿到一副惊世之作!但老板脑子转的何其快,一下子就想明白其中道理。 只要人还在,这么一手技艺就不会丢,还会随着时间不断精进,到时候还怕赚不到钱吗?他要做 的就是不断宣扬今日之事,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这幅画,让画师的名气不断提高。既已想通其中关窍,老板就把画作挂在大门口,派出自己儿子向过往的人群讲述刚才的事,加上适才围观的群众作证,更加有说服力。 蔺洵已经从画作上挪开目光,开始浏览起诗集,除开特别有名的诗人,诗集都是作者自印后赠给亲朋好友,叫好又叫座的诗集几乎没有。 在挪到话本上,他随手拿了一本《杨花集》,在老板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开始看起来。 故事讲的是一位姓杨的书生,从小苦读诗书,期盼高中后衣锦还乡,会试在即于是赶到京城去,错过宿头于是借住在某间破败的寺庙里,结果半夜突然传来脚步声.....故事开篇先是写于双亲年迈垂老自己也无力奉养的懊恼,然后是寺庙里听到脚步声的惊恐,蔺洵正觉得写的不错时,画风一变,落魄书生在寺庙偶遇官家小姐,两人就在寺庙里胡天胡地起来,用词香艳难言,令人血脉喷张。 蔺洵:???我有很多问号! -- 第88页 他跳过这一章节,发现下一章是书生又在客栈里偶遇店家女儿,偶遇小尼姑,偶尔大家闺秀,偶遇小家碧玉,在其中难以抉择时,终于书生高中,于是全部都收入宅院。 蔺洵合拢书本,感觉自己眼睛贬值一半。 老板吭哧吭哧地:“这是目前卖的最好的话本.....公子,这还有续篇呐,回头我给您送去?”万万没想到,公子居然喜欢看这种书,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了不了,”蔺洵拒绝三连,“现在的话本,都是这样的?” 老板觑着左右无人,想着以后还跟这位公子好好合作,于是把实话说了出来:“现在买的起书的能有几人呐,总要认字才能看书对吧?这就筛掉一波,而舍得买书的公子哥真要想找美人,直接就去秦楼楚馆,还看什么书?只有穷书生才买这个。”而书中带着艳琴情节,正是贴合他们的心情。 蔺洵大概懂了为什么,他陷入思维误区,忘记封建时代识字的才是少数,果然图书管理员功德无量。 也幸好他来了一趟笔墨店,不然也抓不准这时代的人喜欢什么东西。 “老板,把你这儿的,除开这一类的其他话本都找出来,我买了。”蔺洵嫌弃的拎起那本《杨花集》,特意丢出来,然后指着书架说。 “好嘞!”生意上门,老板立刻把话本挑出来,打包放进匣子里,送到马车上。 蔺洵记住书名,继续去逛下一个店。他发现下一个店的书画水平比上一个还不如,就没有再看画的事,挑了上一家没有的话本就走,如此辗转,抱了一箱子的话本回去。 他把话本统统放在书房,一本本的看起来,想要找出其中那些最受欢迎。 发生在他书房的事,不过一炷香时间就被禀告出去,收到消息的人冷哼一声,“随他去吧,一个病秧子能干什么。”不是她说,再有才华有如何?走两步就气喘吁吁,注定没办法得到上头重用,而握在手里的权利才是真的。 蔺洵还不知道有人唱衰他,他翻看完手里的样本后,发现大同小异,雷同的情节到处都是。有些倒不像《杨花集》那么露骨,但打擦边球也是难免的,或者说人类会本能对情,仇,权这三方面的东西感兴趣,而如果要写一个狗血的故事,倒不是非要写艳情,狗血八卦也是人类的最爱。越是被人理所当然的东西,反转时越会惊掉眼球。 蔺洵想了想,决定先写一个故事来试水,跟画作做个比较,看看到底是哪一样更能提高事业值。 而要够狗血够新奇的故事....重生这类就很不错。这世上最让人难过的,就是我本可以。 我本可以护住亲人,我本可以拥有爱人,如果我能回到十年前,该有多好? 至于重生这个主题就不能写的太过露骨,蔺洵只虚虚说是神佛庇佑,让主角或者灵光一现的画面,给她示警。这种画面如果不够细心的人很容易忽略过去,可主角次次都抓住了它。 为了避免别人把主角的故事投射到他身上,他特意换了性别,把故事的主人翁换成女性,女主本是官宦小姐,可是幼年丧母,少年失弟,快出嫁时父亲死于赈灾途中,命途坎坷,最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她在佛前跪拜含笑而逝后,眼睛一眨竟然回到正年少时,奶嬷嬷含笑踏进屋请她去饮糖蒸酥酪.... 故事的主角懵懵懂懂,只以为这里是梦中,她逐渐遗忘后来的事情,真心实意的以为这就是她的童年,直到她母亲将要去寺庙上香时,她心脏猛跳脸色发白,母亲担心她就留了下来。 刚刚写到这里,蔺洵数了数字数,已经足够近三万字,他就愉快的当起断章狗,把故事停在此处,勾的人心痒痒。 没办法,这些时日除开码字,他还会趁着日头晴朗出去走走活动气血,旧血不去新血不来,久坐不动身体怎么好的起来?也不指望这身体能骑马打仗,至少不能气喘吁吁吧?一连十几日坚持下来,他觉得身体好多了,呼吸间也不再急促,更不会半夜惊醒。 带着自己的手稿,蔺洵再次去了上次那家笔墨店,做生不如做熟,他还觉得跟那老板挺有默契的。 老板看着他带着手稿而来要刊印,心里还嘀咕怕不是曲高和寡?他知道很多书生的调调,自以为才学出众技惊四座,叫人一见就惊掉眼球。但话本属于通俗文学,越是简单好读越是受欢迎,最好贩夫走卒都能明白,那才算的上一本好书。 不过接过底稿后,老板在心里打定主意,他才不会多嘴得罪财神爷,等刊印后售卖不出,财神爷自己就回过味来。再说财神爷十分富裕,说不定自印自赠呢! 老板早年读过几年书,屡试不第后才接手家里的店铺,他鉴赏能力不错,不然也不能把店铺经营的有声有色。他看开头,喔,是个官宦小姐的故事,可千万别写什么私奔啊后花园谈情,他害怕愤怒的小姐们砸了他的店。 之前的话本老是爱写这些,书生们倒是痛快了,可偶尔过来买话本的小姐们气的撕了书扔到他面前,这不是平白编排她们清白嘛! 作者有话要说:红楼们有段贾母关于后花园才子私会小姐的话特别有意思,在第五十四回 。 第五十四章 平妻之子(四) 老板深谙做生意技巧和客户针对方针,吃亏之后就再也不会对小姐们推荐这类书。 -- 第89页 话题扯远,老板把注意力集中到手稿上,慢慢读起来。开篇就是女主明珠和嬷嬷说话,期盼亲娘回家,结果却等来噩耗,母亲丧生于山贼之手。女主只觉得天地无光星辰黯淡,人生似乎没有了意义。可噩耗似乎没打算放过这家人,打击接二连三的来,地狱之下还有地狱。失去所有亲人后,女主只能选择出家。 麻蛋,老板悄悄骂了一句,这都是什么狗屁文章,怎么就...怎么就这么催泪!让他不禁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这其中的慕濡之情是共通的。他微微侧身借着端茶杯的机会擦掉眼角的泪痕。 等看到出家时,老板压抑住嗓子里的喑哑说:“这书写的好是好,可大家可能不爱看。”悲剧的确更打动人心,可全是悲剧谁会自己找不痛快?生活本来就够苦了,舒服一点不好吗? 蔺洵按住他:“你再接着往下看。”马上就要到情节翻转,怎么能不看? “好吧。”人都死光光,连奶嬷嬷都没了,还看个屁啊?除非神仙施法让她们复活。老板勉强压下心里的吐槽,继续接着情节看。明珠,也就是女主落发出家,在护国寺里一过就是五十年,从青春正好到白发苍苍,耗尽所有的年华,终于在佛前圆寂,她收养了许多孤儿都来送她,哭声连成一片。 然后明珠眼睛一睁,再次回到年少时。 老板:???还有这种操作? 他迫不及待的读下去,而蔺洵全程在观察他的反应,以此来判断这个情节是不是成功,他设置对应的情节点,就是为了让读者情绪先抬高,再坠低,最后峰回路转拨云见日,在女主重获新生时带入女主的心情,为她的遭遇而共情。显然老板的反应都在他预料之中,证明大部分人都喜欢这样的情节设定。 老板现在已经为女主的重生而兴奋,迫不及待等着看明珠怎么大杀四方,而女主也确实先教训了家中刁奴,那刁奴曾经在明珠父亲去世时卷了余财逃跑,现在再来一次,明珠敏锐的发现刁奴在账本上做了手脚,抢回属于自家的财产。 老板嘴角都要笑歪,正等着继续看时,咦?咦咦咦?怎么已经到最后一页了?后续呢? “还有后续吗?” “当然还有后续,在脑子里。”蔺洵指了指脑子,开玩笑说。看老板那架势,已经恨不得摇晃他,让他把存稿吐出来。 蔺洵:木有存稿,木有存稿,只能靠裸更维持生活的样子。 “这话本真的不错。”老板平定情绪,带着生意人的眼光来判断,“如果能刊印出来,肯定会大卖。” “那我就放心了。”蔺洵道:“刊印的钱我出,争取第一批先刊印一千册出来,在你店里寄卖,抽成。” “好。”老板有印书坊的消息,刊印不是问题,只是...“要不要少刊印些?一般的话本最多印五百,少的三百。”价格卖得贵,买话本的人少。 “没事,先印一千册。”蔺洵目的是扬名,银子根本不成问题。 花的是别人银子,老板没有异议。 他叫了定金写了契约,给自己的话本取了一个笔名“霜寒客”,接下来的事情就该笔墨店老板操心。 老板终于找到机会介绍自己,他自称姓王,他拿到手稿后自己又看了一遍,还是一样的心潮澎湃。 已经很久没看到如此有趣的故事,他简直按捺不住,也顾不上临近傍晚,径直去找自己的好友印书坊张三,王老板其实在蔺洵面前还稍有遮掩,他跟张三是过命交情,有业务当然要先交给自己的好友。 王老板赶到时,正逢好友在自斟自饮,借着小菜喝散酒,这就是辛劳一天的人每天的消遣。张三看王老板过来连忙热情招呼:“快坐,媳妇儿拿筷子去,咱们哥俩走一个?” “不走不走,我有好事告诉你。”王老板神秘的从怀里拿出底稿,“有人要印书呢!” “印就印呗!难道我还见得少了?”张三把花生米扔进嘴,他做的就是行当呐。 “先不提别的,你先看看稿子。”王老板递过去,“看完再来跟我说话。” “神神秘秘的,我还没见过稿子嘛?”张三嘴上这么抱怨,还是诚实的接过稿子,一页页的翻起来。王老板看好友越看越认真,自己倒了小酒喝着,味道真好。 他知道好友喜欢的东西跟他差不多,并不担心他不喜欢。 张三起初也以为就是小姐跟情郎的故事,结果越看越投入其中,菜都冷了也没留心,只顾着看。等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瞪大眼,“后续呢?后续呢?” 看到好友跟自己一样的反应,王老板终于爽了,他接话:“后续还在写,你就说着话本好看不好看吧!” “好看,好看。”张三心里跟猫爪挠一样,痒还难受,“怎么不是写完的?” “新鲜出炉的,立刻就给我拿来了。”王老板叹息道:“你说这书如果刊印出去,卖的怎么样?” “一定会火!”张三斩钉截铁的说:“就凭我印了这么多年书,我就知道买话本的人喜欢看什么,这本要是不热卖,我头给你拧下来!” “我要你头干什么!”王老板笑道,把契约也铺开:“诺,印一千本,说说什么时候能出货?” 张三掐指算了算工期,甲方金钱给的到位,他挤一挤还是有办法的:“我先印出一百本来,三日后就能交货,后续的每隔三天交一次。” -- 第90页 “好,爽快人!”王老板就知道好友有办法,“咱们两就等着赚大钱吧!” * 蔺洵这边,他把刊印的事交出去后,又想知道读者的反馈,不由得开动脑筋,觉得该想点什么办法。于是趁着书籍发售时,在前一百本里夹了一张读者调查表,交回调查表的读者会抽奖获得小礼物。 张三是个信人,说是三日交货,其实两天多就刊印结束,这个速度不能说不快。还散发着油墨香的书籍已经摆在笔墨店里。王老板摩拳擦掌,等着大卖。特意抽时间过来观察销售情况的蔺洵也在,他找了个座儿等着。 平时的笔墨店很冷清,只有过来买几刀宣纸或者羊毫笔的书生,偶尔碰到要买话本的,一翻开头是以女主为视角,登时拒绝三连,转头去买其他的东西。王老板不信邪再三推荐,那人倒退几步,似乎很怀疑王老板想强买强卖。 王老板很挫败,怎么好故事没人欣赏呢?他甚至怀疑人生,难道是他口味太偏门? 枯守一上午最后只卖出一本,还是搭头,蔺洵摇摇头,自己太心急,第一天能看出个什么?总要等第一批读者回去看完才知道后续,而且买了也不一定马上就看嘛!想通这点后,他也不再继续守着,跟王老板告辞后回了家。 毕竟每天存稿很重要,锻炼身体也很重要。 每天的日子过的悠闲又放松,如果不是停滞不动的事业值和家庭值,他几乎没有烦心事。事业值为零,家庭值在他天天跟三弟和娘联络的情况下,勉强涨到5. 就很离谱!不过也难怪,每个人追求的想要的东西并不一样,比如前两个任务的家人,只求温饱,而盈夫人心里明显装着很多事,还不愿意告诉他。 不告诉就不告诉吧,他旁敲侧击也能知道。 这一天,蔺洵正在书房里写着稿子,写一段就要休息手腕,毕竟写错一个字整张稿子都废掉,书写时需要格外小心。他把墨迹淋漓的纸张放在一边晾干时,三弟林汀兴冲冲的进来:“大哥大哥,你在吗?” “在。” 林汀立刻进来,“大哥在练字呢!”他把伺候的灵芝遣走,神秘兮兮的说:“我给大哥看个宝贝。” “是你淘换来的什么宝贝?”蔺洵语气平淡,林汀经常干这种事,拿着他的月例银子折腾,经常是琉璃街淘换古董或者古画,次次都被人骗的精光,原身还偷偷补贴过几次。毕竟林汀只拿月例姨娘也不算有钱,买到假宝贝就得节衣缩食的过日子。 “这次是真宝贝!我费了好大力气才从朋友来夺来的!”林汀得意洋洋亮出手里的画轴,松开卷绳,刷拉一声画纸滚落下来,被他叫做宝贝的画卷露出真容。 蔺洵只抬头看了一眼,就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看看,我就说是个宝贝吧?”林汀得意洋洋,“我朋友买的,托我送去装裱,我多花五百两从他手里抢来的,这钱花的值呐!”他很珍惜的拂过上面的线条,“这祥云,这佛光,这观音,啧啧啧,我都说不出更多称赞的话来。” 蔺洵实在难以置信:“你总共花了多少钱?” “一千五百两。”林汀吭哧吭哧的,“我总共只有八百两银子,大哥,你借我点呗,等趁手了我一定还给你。” “画拿去退掉,不就有钱了?还能落个八百两。”蔺洵没搭理他。 “那不行!这是我半月之后要送的寿礼。”林汀就是不肯松手。哎,大哥要是不肯借,他只能另外想办法。 “你个傻子!”蔺洵无奈的说:“我还能坑你吗?!你自己悄悄看这角落的祥云纹样,像不像一个洵字?” 林汀瞪圆眼,立刻去看右下角的祥云,他左看右看,还真的像个洵字。他结结巴巴的说:“不会不会吧?这是大哥画的?”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好了我发文了,我今天就是天降紫微星! 一天之后。 才三个点击?麻了。 这里是存稿箱,祝各位小天使除夕快乐鸭!想必都在吃年夜饭吧? 第五十五章 平妻之子(五) “你说呢?我还能骗你吗?把画退掉,如果你有用处,我另外给你画一张。”蔺洵对着傻弟弟无奈的很,“当然,别透露出是我画的,你只说你找到了画师。” “啊,为什么?”林汀没搞懂。 “你想我被求画的人烦死吗?”蔺洵没忍住翻白眼,“再说了,画一幅画是创作,画同样的画叫做复印。” 林汀的关注点立刻歪掉:“大哥你居然会翻白眼!”他印象中的大哥从来都是淡淡的,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原来还会翻白眼。 蔺洵很认真的说:“人,长了眼睛,就会翻白眼。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可是大哥从前不这样啊...”林汀小声嘟囔,然后话锋一转,“大哥,现在开始画吗?” “画啊,你把这画退回去,我就画好新的。”蔺洵已经在书桌上挑拣画笔,“动作要快啊!动作慢了我可就送给别人。” “好!”林汀激动的蹦起来,忙着冲出书房去还画卷,差点把在门口等候的灵芝撞倒,他扔下一句抱歉后还是跑的风快。 “三少爷这是怎么了?”灵芝护着身前的药汤,幸好刚才她眼疾手快没有撞翻。 “他激动。”蔺洵好笑的摇头,“药放着,我等下喝。” -- 第91页 灵芝放下药碗,看大少爷不需要她做事就暂时在旁边做绣活,最近少爷经常这样,只需要她安静待着即可。 蔺洵说画就要画,就像他刚才说的,画同样的画叫复印。他正琢磨该画什么,想来想去最合适的还是太上老君,大家的咖位都差不多嘛! 书桌上还有很多颜料,可他延续水墨风格,只用墨色的浓淡来表达阴影和图案。上次在作画时他就发现林洵所说的谢礼是什么,他自己的画技算不错,但林洵把他自己对颜色的感悟和画技灵光统统都分享给蔺洵,让他也可以运用起来,所谓灵光一点现,原身不仅是天赋高还在画画这方面下过苦功夫,他的画技自然出类拔卒无人能比。 蔺洵一边画一边认真揣摩,他知道怎么画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画,就在画画过程里重复感受着,他觉得自己快要摸到门槛了。 林汀动作确实很快,他心急火燎的,画一送到就连忙赶回来,因为这次送礼的事,对他很重要。 林汀人在书院读书,可跟二哥不在同一个班级,二哥自有爹娘操心学业,而他只求混个能见人的功名出来就行。反正他是庶子,家产本来就没他什么事,他早早就明白要为自己打算。这次送画的对象就是书院的副山长,只求把他调到一个合适的班级去一举考中,省的糟二道罪。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给两个哥哥打下手的,用自己总比用外人强,是吧? 林汀打听好,副山长年纪大了笃信佛祖,他送这样的画自然是投其所好,所以他咬着牙也要买下,大不了就悄悄托小厮去卖点身边的配饰,总之一定要到手。 大哥可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啊!林汀赶回来时,发现大哥已经画好,正用细笔勾勒边角处完善细节,他默不作声的看着,只见大哥这么一画这么一描,整幅画就显露真容。 “大功告成。”蔺洵收起笔,“要题字吗?”他把笔递出去,示意林汀自己题字,一般是敬赠之类的话。 “我字写得毫无章法,还是大哥写。”林汀连忙摆手拒绝,蔺洵却把笔塞进他手里:“难看也是自己写的,总归是你的心意。”怕什么? 林汀真麻爪了,他就常练习两种字体,瘦金体和馆阁体,馆阁体练的好,瘦金体一般,要题字他还得事先练习,他在一边的宣纸写了七八次,这才谨慎的写上弟子敬赠师长的字样。 写完后,林汀大大的松气,可别再为难他了。 等待墨迹干时,他的目光就在书桌上挪动,被层层叠叠放在一起的底稿吸引了,“这是什么?” “话本。”蔺洵回答,“你要是有兴趣,拿回去自己看。”他自己这里还有几本样书。 “我来瞧瞧。”林汀兴致盎然的,抽出那本样书就开始看起来,这一看就不可收拾,等他抬起头时,天都快黑了。 书房还未亮灯,黄昏最后一丝光线已经落下,暮色四合,林汀心里竟是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难受。怎么能这样呢?他想看结局!那位明珠姑娘接下来还会遭遇什么?他心都揪起来了。 “看完了?”蔺洵过去叫他,“都这个时辰,留下用饭。” “啊,我得去告诉姨娘一声。”林汀猛的惊醒,他就这么在大哥这里待了一下午!姨娘怕是急坏了! “放心,你看入迷那会儿我就派人通知丽姨娘,她早知道。”蔺洵做事周到,自然早就想到这层。隔壁花厅灵芝已经罢三少爷的份例一起领过来,正等着去吃。按照各自的喜好摆放,林汀喜欢的是浓油赤酱的菜肴,而蔺洵吃的是滋补清淡的药膳。 反正林汀是一看就觉得没胃口,也太清淡了,还是大口吃肉痛快。 不过大哥也是个狠人,如此吃饭已经十余年,恐怕早就习惯。林汀虽然有满腹疑问,还是等到吃完才说话。 “后续呢?大哥后续呢?” 蔺洵无奈:“你们怎么都爱问后续?催更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有!”林汀理直气壮的,“一个故事必须有头有尾的,这才叫完整。不然算什么故事?” “好罢好罢,后续刚写出一点,你自个看,别翻乱了。对了,给你找个活儿,用蝇头小楷帮我标注上页数。”稿子都是一张张叠起来,没有页码很容易乱。 “保证做好!”得了这么一个任务,林汀痛快极了,也不用催,自觉自发的搬到圆书桌边,一边瞧一看写页数。 灵芝过来多放了两盏灯,怕两位少爷看坏眼睛。 明珠的故事还在继续,她因为偶发的急症留下母亲,母亲寸步不离她,结果去求签的下人回来吓的脸色苍白,只说遇到土匪,普通人就抢了银两,富裕人家就被绑票等着拿赎金,好几户的女眷幼子都被捉住了,那几户人家哭天抢地,正忙着筹银子。听到这消息,明珠母亲吓的直念佛,而明珠只觉得脑袋中的记忆又空了那么一块,显然随着她改变的越多,关于后世的记忆就越少。 然后明珠又救下自己突发小儿急症的弟弟,没让自己五岁的弟弟夭折。 其实写到类似的情节时,蔺洵是考虑过的,在刁奴做假账那一章,他就借着明珠之口,说出账本的校对和签字负责制度,该谁管的就谁签字盖印,以后遇到麻烦也好直接找到对接人,免得对方不认账。而小儿急症他也写了早期预兆和急救措施,正是明珠的机智冷静,抢救了弟弟的性命。 -- 第92页 小儿病症因为患者口不能言只能靠有经验的大夫摸索着治,很容易错过最佳抢救时期。 林汀一边看一边把大腿拍的巴巴响,看到激动处还要拍桌子,吓的困倦的灵芝一激灵:“怎么了怎么了?出事了吗?”她揉着通红的眼睛,困得不行。 “去睡吧,我也要歇息。”蔺洵催促灵芝,灵芝站起来伸懒腰然后张罗着热水,“大少爷洗了脸再睡。” “不许看了,眼睛都熬红了。”蔺洵把稿子夺回来,“白日再看,你熬了一晚上。” “不!就差一点大哥让我看完吧!”林汀依依不舍的,他真的只差一点点情节了! “那你是想看完今天这点,还是以后每天都有的看呢?”蔺洵反问他。“故事才刚刚发展到五分之一,你还想知道后续吗?” 林汀小鸡啄米点头。 “那就回去睡觉,你要是明天有空,可以跟我一起去书局。” 书局?林汀的小耳朵支棱起来,好,大哥要去书局怕是交稿子?他决定了,他要跟着去买个几十本然后分发给他的同窗,勾的他们同样心痒痒,而他,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后续!优越感爆棚! “好,明天一早我就来!”林汀回答的格外果断。 因为心里有了这事,林汀哼着小调回他和姨娘住的院子。因为嫡母自己有孩子,所以姨娘生的妹妹都是跟自己住。林汀虽是男丁也不例外。他赶回院子时,姨娘屋里的灯还没熄灭。林汀刚看了救母故事,对母亲格外柔软,一进门就堆起最柔和的表情,拖长声音喊:“娘~” 丽姨娘吓一哆嗦,针尖差点戳到肉里,她连忙放下针:“做什么怪模样,吓我一跳!”差点把她送走。 林汀这才恢复原本模样:“我就是过来看看娘,我在大哥哪儿混了半天,回来总要跟娘说一声吧?” “嗯嗯嗯,我晓得,你大哥是个有出息的,跟着他混他不会亏待你的。”丽姨娘习惯性的念叨几句,结果一贯不爱听的儿子居然点点头,还附和,就是。 “你可真是转了性了?”丽姨娘好奇,“就待一下午效果这么好?”她可是求神拜佛的,盼着儿子能听进去呢。 “大哥真的很厉害。”林汀煞有介事的点头,“我今儿学到很多。而且大哥也没把我当外人。”要不然怎么会专门替他画画呢?!外头的人可都不知道啊!不过他答应大哥要保守秘密,只能含含糊糊的对姨娘说。 “你知道就好。”丽姨娘十分舒心,“咱也不是什么势力的人,谁有钱就靠谁,你看正院我去靠过嘛!主要你大哥,盈夫人都是好人,才让你多亲近亲近,只要教会你一星半点,我就阿弥陀佛咯!” “嗯嗯嗯。”林汀疯狂点头,他又听了会儿姨娘的叨叨,这才被放走。 第五十六章 平妻之子(六) 丽姨娘生平只操心这个儿子,现在儿子开窍了会抱大腿了,她欣喜不已,等到晚上就跟自己的老姐妹说话,老姐妹也是当年府里的丫鬟,嫁人后回来伺候她。 “我劝了这么多年,老三这个楞小子,总算知道好歹。”丽姨娘心里舒爽,夜间就在床帐内跟老姐妹说话,“我劝了多少次啊。” 老姐妹也跟着点头:“三少爷就是平时顽皮了点,人还是知道好歹。他以前年纪小,现在可不是懂事多了?你呀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话丽姨娘就爱听,她深以为然的点头,“我说个大逆不道的话,出了这个房门我可不认。那边的那个,”她虚虚指了一个方向,“面甜心苦,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倒是盈夫人,手里有钱又手松,顺手帮过我好几次。”丽姨娘刚刚进府时不受宠,拿着月例银子紧巴巴,碰到爹娘生病急的不行,偶尔被盈夫人知道后,直接封了一百两过来,事后提都没提,也不许她提,但丽姨娘心里一直记挂着。 一百两呢!可是她好几年的月例,丽姨娘好容易攒够要去还钱,盈夫人是很干脆的亮出自己的妆奁匣,那珠光宝气差点闪瞎她的眼,丽姨娘这才知道,盈夫人本人是江南某个大大富商的女儿,陪嫁丰厚田产地产,光契约都装了一匣子。一百两,别人根本没看在眼里。 当初那种震撼,丽姨娘现在还记得。 至于让儿子亲近大少爷,丽姨娘不能说自己就毫无私心,她就盼着两兄弟关系处的好,只要大少爷随手露个一招半式,就够以后汀儿享用不尽,现在两兄弟的关系亲近不少,丽姨娘想想就美。 刚才汀儿说明早还要早起跟着大少爷出去,丽姨娘比他还上心,鸡叫头遍时她就一骨碌起来喊儿子。林汀睁开眼睛一看天都还没亮,立刻又倒了回去,哀嚎道:“时辰还早啊娘!放过我!” “快起来快起来,等你穿衣洗漱完还早吗?”丽姨娘使出釜底抽薪大法,直接揭被子,林汀跟娘抢了半天被子还是无奈的起床,用过梗米粥和酿黄瓜的早饭后,就赶到大哥的院子。 “来的这么早?”蔺洵才刚起,毕竟休息好人才有精神。他正在检查看穿什么衣裳,左右选着挑不出,于是干脆拿了一件青色直裰,搭一件半袖,早晚温差大,多加衣服免得着凉。 份例上是每季四套衣裳,再想要多的就自己做,或是让自己房内的丫头,或者私下找绣娘,林汀也不缺衣裳穿,只是怎么说呢?同样是一样规格的衣裳,怎么大哥穿起来就这么好看呢?肩宽背直,身姿挺拔,林汀不自觉的学了起来。 -- 第93页 蔺洵出来见林汀一直瞄他,好笑的说:“看什么呢?” “看大哥的衣裳。”林汀顺嘴就说出来。 “这不是府里每人一套的?”蔺洵左看右看这衣裳也是中规中矩,平平无奇呐,淡青色织竹叶文,有什么新奇的? “大哥穿上去,格外衬这纹样。”君子如竹亭亭伫立,那味道十足。 “衣裳,不过是衬人。”蔺洵一边整理一边随口胡扯,“宽袍大袖好看,可更需要人肩背挺直不亢不卑,这才能穿出衣服的真实模样。” “ 我知道了!大哥的意思是说人不论处在什么环境,都要保持自己的本真!”林汀兴奋的说。 蔺洵失笑,他可真是个阅读理解大师!不过算了,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林汀想清楚后,就有点后悔没跟大哥穿一样的衣服,这样别人一瞧他们就知道是亲兄弟,他左扭扭右扭扭,心里很想飞奔回去换,又不好开口。被蔺洵看了出来:“回去加件半袖,免得冷,然后大门口回合。” 林汀立刻飞奔而去,美滋滋换衣服。 蔺洵拿出整理好的手稿,昨夜林汀帮忙大概标注了几十页的模样,交第二次稿子是足够,他装在匣子中,脑子还在想,或许该做个文件夹出来,方便夹这些手稿,也免得翻乱。 给自己的备忘录记上这么一条,蔺洵捧着匣子去大门口,林汀气喘吁吁的赶到,他还真去换了同样的直裰,只是纹样不同,两人一起上了马车,然后就朝着书店赶去。 时候还早,此刻街面上清静无人,偶尔能早起赶着买菜的人,但这么也说不上热闹。 书店所在的街道本也是安安静静的,毕竟如果不是急需,谁也不会一大早起来买纸笔,只是现如今,喧哗和吵闹的声音借着安静传出去很远。 “我不管!今儿你必须把人找出来!”一个蛮横的声音说道。 “公子,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也不知道呐!”这是苦苦哀求的声音。 蔺洵侧耳听着有些耳熟,他正好奇是谁,马车停下,他掀开帘子跳下来,林汀紧随其后。 书店的王老板白着一张脸暗暗叫苦,他们两方已经在此处吵闹了一炷香时间,把所有想要来买东西的人都吓退,此刻看到蔺洵过来如蒙大赦,“公子你可算来了!救命呐!” “我还想别人救我的命呐!”蔺洵调侃着,“怎么回事给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能,肯定能!”王老板忙不迭点头,“这位少爷,要看连载的后续!”连载这个词还是他从这位公子处学到的,他是真招架不住啊! “嗯?” “你是谁?”刚才那嚣张蛮横的男子转过头来,上下打量蔺洵,实在没从脑子里想出来,又去看后面的林汀,“瞧着眼熟。” 林汀瞧他也眼熟,但林汀记性可好多了,脱口而出就喊,“周小侯爷!”周小侯爷正宗的皇亲贵胄,他的祖母是淑慧大长公主,他母亲更是当今的亲妹,柔熹公主,他又是一根独苗苗,受尽一家子亲眷的宠爱,只要他开口要的东西,不会被驳回。 蔺洵听到周小侯爷这声喊,加上年纪的比对,几乎能猜到这人的身份。 而林汀则是满脑子的完了完了!林汀在偶尔的几次宴会上碰过面,而大哥很少参加宴会,所以不认识这人,但是一想到周小侯爷平日的名声...林汀开始扯大哥衣袖,并且暗戳戳站在大哥前面,想要挡住大哥。 从前刚碰面时,小侯爷的事迹谁不知道?哪怕他不想听也塞了一耳朵,喜怒无常心思莫测,曾经为了捧一个伎子一掷千金,也可以在得手后立刻折磨到死,尸骨无存。也曾经为了独占一片湖边荷花风景,不许任何人靠近,只要有人靠近就是一顿老拳,这么个人简直是鬼见愁。所以啊,虽然小侯爷受宠说一句,别人还是恨不得绕着他走路。 他要是揍我一顿,我能抗住几拳?林汀绝望的想,唉,等会儿一定要把大哥护住,我皮糙肉厚挨的住打,可不能把大哥打坏了! 大哥怎么还往前凑?他怎么还跟周小侯爷说起话来?周小侯爷怎么按捺住脾气,居然好声好气的说话呢? 蔺洵正在询问事情的来由,伴随着王老板结结巴巴的讲述,他总算明白事情的来源经过。周小侯爷前几日刚刚好买下几套话本,作为搭头就送了一本《明珠策》,周小侯爷就扔去垫桌角,那一日无趣,他随手翻看,结果就一发不可收拾,周小侯爷被故事吸引,连夜看完。但翻到最后一页,他心情是崩溃的,后续呢?我那么大一个后续呢? 看不到后续他心里难受,于是问清楚是从哪儿买的话本,他趁着一大早赶来追要后续。可王老板哪里知道蔺洵的地址?每次送稿子甚至是蔺洵主动过来,王老板可不是抓瞎了?不是他不想说,他也不知道啊!如果可以他也想大喊求放过! 问明白前因后果,蔺洵笑了笑,“周公子如此欣赏我的故事,也是我的荣幸,底稿已经写出来,我正要交稿,三日后就能拿到刊印本。”以王老板的性子,就是不卖书也得先给周小侯爷留出来。 “三天我可等不得!”周小侯爷头甩的跟拨浪鼓似的,“现在就要!” “也好。”蔺洵好脾气的说,“就请周公子入内细看。” 周小侯爷性子急,忙慌的抬脚往里面走,王老板跟在后头巴巴伺候着端茶送水,殷勤至急。而林汀急的不行,贴耳小声把周小侯爷的事迹又科普了一遍。 -- 第94页 “既然如此,更要以平常心对待。你当周小侯爷不知道背后的传闻吗?”就是他不知道,他家的两位女性长辈又岂是吃素的?露出这样惧怕和避让的行为,只会让对方更加不爽,说不定本来不想折腾人,也要叛逆的想,何必担个虚名? “如果是你自己,有人天天在你面前说你学业不佳,一次两次没什么,三次四次你会不会想破罐破摔,反正没人看到自己的好,干脆就当个坏人?” 林汀楞了楞,嗫嗫的说:“真是这样吗?可我实在没那个胆子去试。” “也不需你当面对话,跟在我后头就行。”蔺洵安慰他。 蔺洵进了屋内,小声跟王老板商量刊印的事,以后如果还遇到类似的事情,就朝着作者行踪神秘上推,反正王老板确实不知道他的住所,这也不算说谎。 要不是今日刚好撞上,他也不打算公布身份。 当然,身份最终还是要公布的,不然事业值怎么刷?只是刚刚开头时,小心低调总没问题,也免得招惹其他麻烦。 他还得想办法让周小侯爷帮他保密。 周小侯爷此刻正在如痴如醉的看故事后续,不知道那第一时间看到后续,这个诱惑能不能让他保密呢? 第五十七章 平妻之子(七) 周小侯爷怒气冲冲的来,兴高采烈的走,真等把人送走,林汀和王老板几乎同时擦了擦汗,太好了,终于摆平这人了! 再待下去病都要吓出来。 王老板拿到手稿后,几乎马不停蹄的召唤张三快点刊印出来,可别再来几个显贵追着赶着要看后续啊,他消受不起。 蔺洵跟王老板商量日后再有人催问怎么说辞,只说原作者每隔七天来交一次稿子,三天后能拿到第一批,让他们估计时间,然后就能准时看到。预售不可怕,延期最尴尬。一想到曾经买过的预售延期,真是一把把的泪啊。 王老板忙点头,他下回就晓得该怎么办了。 等这边商量好,蔺洵便带着林汀回去,马车上林汀跟锯嘴葫芦似的,跟刚开始的兴奋截然不同,蔺洵好笑的问:“吓到了?”周小侯爷威力真有这么大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大哥第一册 印了多少本?” “一千本?但出货的可能也就三五百吧。”蔺洵想了想,因为刚开始销量不佳,张三就劝说先印个五百本,销售一空再来继续印,毕竟印出来没人买,堆在库房也是吃灰而已。 “不知道有多少人买了去?三五百也够多了。”林汀快落的说:“一想到他们也为了后续抓心挠肺的,我就快落。” “促狭。”蔺洵瞧他,“好了,既然答应七日交稿,我就得回去写了。”平均到每天一千多字, 不多不少,但毛笔写字慢,他又会遇到不满意的情节不断删改,这时间其实很紧。 林汀立刻支棱起来,他又有第一手更新可看了! * 周小侯爷看完刚更新的部分,也知道没过多久就有新的看,也总算能稍微缓解心中燥郁,他是一大早偷偷出门的,现在回去,恐怕爹娘还以为他没起呢!只要小心,小心的回去..... 就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刚刚跨进自己的院子,就远远看到他娘的背影,正站在他的书桌前翻看着什么,周小侯爷一声药丸差点脱口而出,不会是有谁告诉吧?他出去之前明明叮嘱过什么也不许说! 不过想想,不就是看话本嘛!还能是犯了什么大错不成?想通这点他有重新抬头挺胸,摆出毫不心虚的模样,“娘,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柔熹公主似笑非笑的:“我儿不是起的更早?”都溜达一圈回来了。 周小侯爷一噎,他不是着急嘛!他低垂着脑袋认错,“娘我错了。” “错在哪儿了?”柔熹公主还是不肯放过。 “错,错在不该熬夜看话本,还要一大早赶着去书店里。”周小侯爷还真是在认错。 柔熹公主点了他一指头:“你啊你,每次认错倒快,就是坚决不改。”可怜巴巴的样,真是惹人生气又心疼,柔熹公主拿儿子没办法,只好掰开揉碎跟他讲道路:“你喜欢看什么就看,咱们家也不缺银子不缺富贵,你就做喜欢做的事就好,只是,不该熬夜,损的可是自己的身体。还有一个,书店老板做的是小本生意,也就是混口饭吃而已,你威胁人干吗?你换过来想想,你权势大可以去威胁别人,总有人比你的权势更大,换成别人威胁你,你乐意吗?” “怎么,怎么会有人厉害的过娘,还有祖母?”周小侯爷反驳。 “怎会没有?”柔熹公主叹道:“我小时候,父皇有皇后有宠妃有爱子爱女,我算什么?不过是个小可怜罢了,就连稍微得宠的御前宫女都不如,那时候我就最恨别人践踏。不仅是践踏我自己,践踏别人我也不喜欢。” “娘,你从来没说过这些。”周小侯爷歪头。 “算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你记得去找人给老板送东西赔礼道歉,然后罚你抄写二十篇大字。”柔熹公主晃了晃手里的话本,“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还给你。” “啊?!”周小侯爷一声哀嚎,他还想再回味回味呢! “啊什么啊,这事没的商量!早点动手早点解禁啊!”柔熹公主一挥手,不仅是带走了明珠集,其他的闲书甚至包括地理志都被抱走,书房里空荡荡的。 -- 第95页 周小侯爷抱头,啊啊啊,慢慢写吧,二十篇大字而已!早晚能写完! 柔熹公主把话本带走后,本来是想通通扔掉的,又担心儿子跟她闹腾,于是好好收了起来放在一边,但等下人们收拾好了,她想法又是一边,想知道儿子喜欢看什么,可千万别是什么淫词艳曲,平白教坏了人。 她拿出明珠集,斜斜靠在软塌上看了起来,也是一看就不可收拾,一直看到结尾。这下她才算是知道为什么孩子会激动的冲到书店里去下册,平心而论她也想看。 她合拢封面,拂过上面的署名,霜寒客?是个有意思的名字。 这边周小侯爷吭哧吭哧的抄大字,那边蔺洵也在慢慢写后文,林汀帮着磨墨,一边磨一边偷看,最后还是被蔺洵赶走了,林汀自己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林汀只好怏怏的回去自己院子,摆好笔墨准备写功课,刚刚抬笔写完一篇,二哥林洲来了。 “三弟,这是你上次想借的书,我看完了。”林洲手里拿着一本古籍,封面虽然古旧可保存的很好,显然是别人的爱物。 “啊?什么书?”林汀都把这事忘到脑后,林洲笑道:“上次先生布置的文章,不是要用的到这本书当资料?我说过我看完后借给你。” “喔!”林汀一拍脑门,“我已经写完了。”他摆出书桌上的宣纸,“诺,就是这个。” “你没有资料,怎么写的?交上去先生会不会说什么?”林洲楞了。 “啊?差点忘了,我去问了大哥,大哥没有那本古籍,但是他默了那段出来给我瞧,我这就写完了?”林汀顺嘴就说了出来。 林洲默然,“要不要核对一下?”他很认真的说:“我不是不信大哥,而是默出来的总比不上原本,万一又什么错别字或者错句呢?” “呃,二哥说的也对,我拿来看看。”林汀就把那两页默出来的纸拿出来,把古籍摆在面前,先生只布置了其中一篇,所以只看那一篇就行了。 两篇文章摆在一起,一字一句的核对过,一字不差! 霍,林汀把惊呼吞进嗓子里,他可是看着大哥写出来的,近两千字的文章都装到大哥脑壳里!大哥也厉害了吧?! 林洲看完后有些讪讪,“没出错。” “嗯,二哥关心我学业我知道,这不文章我也写完了,二哥跟我一起写剩下的?” “那倒不用了,我功课已经做完,下午还要去外祖家一趟,三弟你先写着。”林洲又离开了。 林汀抬笔继续写功课,等写好手边那篇,发现二哥还是把那本古籍带走了,嘴角不由得一撇,最后还是放平。 他是庶子他有自觉,从名字就能知道,林汀林汀听着更像伶仃,谁家的父亲给儿子取这种名字?好在他心思也没放过争夺宠爱上,不然早气死。 其实,今天听大哥说那段破罐破摔的话,林汀当时脸色都变了,只是被他飞快的遮掩过去,他不知道大哥有没有看出来,但他已经努力掩饰。三兄弟曾经在同一个书院上学,可读书又苦又累, 林汀时常跟不上同窗们的进度,成绩一塌糊涂,而他爹刚开始还管,后来就索性放弃他。林汀幼小的心里产生愤懑,好,你说我学不好,我就干脆学不好给你看! 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后悔! 事实证明,林图南真的不会后悔,林图案子嗣好几个,怎么会在乎某个没资质的庶子呢? 而林汀是真的悔,特别后悔,他终于想明白学到的东西才是自己的,是自己今后几十年立足的根本,他也是为了自己在学,不是为了别人。 希望他现在明白这个道理还不晚。 林汀想了想又重新握住笔,把刚才文章不满意的部分又重修一遍。 * 蔺洵做了一个勤奋的文手,贯彻日更的原则,七日后再去交稿子,结果这次还没走到王老板的店里,先被门前的一大堆人挡住了。伙计正在努力维持秩序:“别挤,别挤啊!书已经没了!真的没了!” “我们买!我们出十倍的价格买!”围观的人群嚷着。 伙计哭丧脸:“十倍也没有哇!总共才印了五百本!印书坊已经加紧赶工了!球球各位三日后再来罢!”大门吱呀悲鸣,马上就要被挤塌啦! “不等三日,印好多少送多少过来!”王老板扯着嗓子喊,“各位明日再来,明日一早就有五十册!在我这里登记,还有五十个名额!”他这么一说,那些人才哄一声散了跑去旁边登记,总算不一窝蜂堆在大门口。 又忙活半个时辰,人总算散了,蔺洵才过去,“王老板生意不错啊!”这么热闹。 “公子才是,要成大家了!”王老板兴奋难耐,“五百册全部销售一空,现在一本价格翻了好几倍!”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来人呐!我上好榜啦! 第五十八章 平妻之子(八) “全卖光了?!” “当然!库房的存放的,全部都卖光了!最后的一百来本,几乎是抢走的!”谁也不肯让谁,争着抢着要买,硬把银子塞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钱了呐! “原因呢?”蔺洵才不信,难道全京城的读者突然醒悟,突然明白好看了?,怕是其中还有缘故罢? 王老板悄悄说:“我问了人,说是有贵人逛园子,瞧见有姑娘读这书,赞了一句。”那贵人可是很难得称赞什么,一听出这话头,可不是人人都要称赞么? -- 第96页 所以才派出各府的管家下人,挨个来买嘛! 蔺洵再问,王老板也问不出来了,反正就知道是个贵人。他猜这贵人来头很大,只是不知道,怎么回来帮他一把?不过人家已经帮了,蔺洵只能笑纳这个人情。 整个京城因为贵人的一句赞,迅速刮起了一阵“明珠风”,人人好奇到底写的是什么故事。王老板几乎是住在印书坊里头,只要出一批新书,立刻就上架,还散发着墨香的书册一本本的被送到读者手中,供人翻阅,看尽里面的喜乐悲欢。蔺洵也想要趁着热度,把后面的故事尽快写出来。 明珠姑娘拯救了母亲和弟弟,又给当着知县的父亲出了主意让他升官,于是她父亲成功走了关系回到京城,明珠也从县城里头一份的姑娘,变成京城闺秀们不起眼的一员。可她并没有自卑或者放弃自己,参加聚会时如果不搭理她她就自娱自乐,有人问询不亢不卑,别人冷眼瞧着这姑娘还不错,慢慢就跟她熟络起来,她前世没有机会跟闺秀们交集,可偶尔听闻的几件大事也让她成功拯救了几位命途坎坷悲惨不幸的姑娘,或者家人抱病而亡,或者定亲遇人不淑。明珠跟姑娘们关系好起来,相似的命运让她们报团取暖,互相慰藉。 而这时候,突然听说边关急报,有外族进犯...... 如果熟悉故事手法的人,就该晓得这节奏一定是有重要人物要出场,正在铺垫他的逼格,保不齐就是男主啊!可从来没有看过类似故事的读者们,一心在想,接下来不会命如柳絮,随风摆动吧? “不行!我得给霜寒客写信,告诉她不能这么对待明珠!”追了这么久连载,邱连莲已经把明珠当成自己的良师益友,她从明珠身上学到好多东西,上次还帮着阿娘看出账本的错漏,阿娘好好夸了她一顿。 邱莲莲又得意又开心,对故事的进展十分担心,决意要写信告诉作者,不能这么对待明珠。唉,可是那些写话本的十分钟爱悲剧,非说什么悲剧才能打动人心。邱莲莲可不这么想,大团圆结局虽然俗气也可爱,大团圆不香吗?!她说干就干,展开信笺开始写信,书坊的老板说,虽然不知道作者的住址,但是作者来交稿时可以帮忙转达信件,也算是帮忙传达意见。 同样的事件还在不同的房间里上演,她们拿到新一期故事,看完立刻就想回复。再一想到新连载又要十天,好难等啊! 邱莲莲写完信件,兴冲冲的赶到书坊,把信件交给书坊的王老板,王老板统一放进箱子里装好。邱莲莲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好家伙,三尺见方的箱子竟然装的满满登登。邱莲莲瞪大眼惊呼:“这么多?!” “还不止呢!”王老板堆起笑,“里面还装了一大箱子,两箱!” “不怪,不怪。霜寒先生确实写的好。”邱莲莲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我猜她是个已经年近不惑的夫人,充满了生活智慧。”故事里许多情节都是年长者特有的。 “可她写那些闺阁生活,也很有意趣啊!我还照着她的描写布置过屋子呢!”明明不认识对方,邱莲莲却很随意的搭话。 显然对面的姑娘也是如此,她顺嘴回答:“好像也对,大家都在猜霜寒客多大年纪。” “对对对,我也猜不到。”又有姑娘加入讨论。大家七嘴八舌说着自己的猜测,又或者摆出各自认为的证据,谁也不肯让谁。 王老板面色古怪五官扭曲,听着几个姑娘争议霜寒客多大年纪,就是没人猜测,她竟然是他?很多人都觉得,这样柔软的笔调和细心的描绘,必定是个心肠柔软的女子。 “等她们知道真相,必定大吃一惊!”躲在后面侧间的林汀竖起耳朵,越听越有趣。他们本来是过来搬这些读者回信的,林汀还接过翻阅信件这一光荣任务,毕竟那么多信,要光蔺洵一个人看,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书房都快被信件淹了! 大多数信件都是在讨论故事情节,可偶尔也会遇到倾诉自己心情的姑娘,她们似乎真的把对面当成了长辈姐姐,含蓄的透露自己的苦恼。然后就变成蔺洵苦恼了,他一方面不想这么快透露自己的身份,可一方面收到这么多姑娘的信,这个妇女之友他当着心虚呐!无奈他只好示意王老板,悄悄透露出去霜寒客是个男子,免得再遇到此类尴尬。 王老板不再守口如瓶,暗暗透露出些许消息去,可接受到信息的读者们反而不相信起来,他们心想,怕不是霜寒先生遇到了什么阻碍或者被人查询身份,这才特意说明自己是男人想要隔断麻烦罢?所以王老板越是强调,他们越是“是是是,霜寒先生是男子!谁说不是男子我跟谁急!”弄的王老板无奈极了。 而蔺洵:......只能黑人问号。 一计不成又来一技,蔺洵只能托着周小侯爷暗中帮帮忙,他说的总有可信度了吧?众人这才半信半疑,勉强觉得,霜寒先生可能真是男子? “就算是男子,他也是个怜贫惜弱,心肠柔软,洞明世事的伟丈夫!这照样不影响我崇敬他!”邱莲莲拍案而起,尽情抒发自己的观点。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纷纷表示就是!他们这个读书会也不会轻易解散的! 他们是一个自发组织起来的读书会,每期不落,看完最新的连载后,就会兴奋的聚在一处,讨论自己的看法,猜测后续。 追的本来就是故事,何必在乎人是圆是方? -- 第97页 有读书会的人先表态,剩下的人也神奇的接受这个设定,只是更加好奇了,霜寒客到底是哪位? “嘿嘿嘿,大哥你下注了吗?暗庄开了赌局,赌霜寒客的年龄,身份。”林汀嘿嘿直笑,这就是拿着参考答案的寂寞如雪啊!为了不欺负别人,他忍痛只押了二两凑个趣,等着看别人知道答案的目瞪口呆。 “暗庄也忒无趣了。”蔺洵十分无语,暗庄还真是赌天赌地,什么都不放过。 “京城的日子说是天子脚下,一个招牌砸到十个人九个是贵亲,其实无聊的很,有趣的事少。”林汀摊手,稍微有点什么好玩的,立刻就会人尽皆知。 “而且,”林汀努嘴,“咱妹妹也对明珠集着迷的很。”林汀说的是秦氏所出的大姑娘林漱玉,那是个刚刚十三四的姑娘,比他们三兄弟都小。 “她啊......”蔺洵没什么印象,一是之前的他体弱很少交际,二就是林漱玉这姑娘被秦氏管的很严,除了亲生兄长,很难跟蔺洵林汀搭话,蔺洵留下的印象就是温温柔柔的一姑娘,喜欢诗书。 “对啊!”一想到这里,林汀就幸灾乐祸。咳咳,快把笑容收收。 上一辈的事情,何必牵扯到下一代呢? 可秦氏不这么想,她隐隐约约知道老大先把了许多话本,然后好像在写话本。毕竟每次他们出去都要驾车,车夫的嘴可不严。 写话本能有什么出息?就是闹出再大的动静秦氏也不惧。现在朝廷取仕讲究出身,就连考出来的同进士都要矮人一头,更何况以偏才偏学晋身?考科举中一甲才是正途。 想当年啊,秦氏本来是受宠的庶女,虽然出身好模样好,可在婚嫁上总归有点困难。顶顶好的人家看不上她,次一等的人家她看不上。正好是一届新科取仕,林图南就这么撞进她的眼里,身家清白上无双亲,进门就当家。 更重要的是,林图南长相十分英俊,刚刚二十五的年纪,一身老气的朱红色官袍硬是被穿出了玉树临风的感觉,在一众老橘皮之间亮眼出众,只要眼睛一扫就不会错过。 而且还是一甲状元!秦氏当时就动了心思,悄悄去派人打听林图南的情况,他的同乡都说他没有成亲也没有定亲。 秦氏心动之后就让她姨娘吹耳边风,吹的秦爹也心动了,投资新科状元唉!一本万利的生意,不过一个女儿而已。 本来顺顺利利,两人定亲成亲,新婚刚刚三天,秦氏还沉浸在甜蜜之中,突然杀出一个正室妻子来! 原来林图南在家乡已经成亲,刚刚成亲三月,辞别新婚妻子就上京城赶考,在路上遇到山匪,被山匪追击后林图南掉进山窝子摔到了头,被路过的猎户所救,只靠着身上的文书凭证才知道他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林图南失去了记忆,只记得自己要赶考,幸好他所学的知识没忘,没影响他发挥,但养伤也养了大半年,当年的会试就错过了,等了三年才考中。 所以他的同乡才说他没有定亲也没有成亲,同乡也不知道啊! 可那边的盈夫人不知道,等了三年毫无音讯,只好赶到京城,活要见人死要收尸,刚刚好就撞到回门的秦氏,那时候在京城可是一桩轰动的新闻。 第五十九章 平妻之子(九) 秦氏一想到这个,现在还恨的牙痒痒。恨呐!她本来好好的日子,一朝被搅的稀碎。她被留在娘家等着林图南处理好这事,她才肯回去。 在娘家时,没少受几个姐妹的嘲讽,她们之前就有嫌隙,现在更是可着劲儿的戳她心窝子。说她一心想攀高枝当凤凰,攀的越高摔的越重这都算轻的,还说让她早点学好妾室之礼,等着跟大房敬酒的。 这事属于阴差阳错,谁也不想的,谁也不愿意退一步,对秦氏来说,原本的佳婿突然变成鸡肋,对盈夫人来说,好好的相公就要分人一半,谁乐意啊! 最后还是当时在京城很有名望的一位老妇人站了出来,她人缘好且心胸宽广,说话大家都愿意听一听。她便劝盈夫人,两个女子各退一步,共同侍奉林图南,一左一右,各自平衡。 事情貌似就这么解决了,可后宅的事情就不是外人能管束的到的。在后宅里处久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秦氏娘家在此本地,而且她爹还是在朝堂上说的上话的,渐渐地林图南的倚重慢慢就偏了过来,对秦氏的称呼也从秀夫人变成了大夫人。秦氏乘胜追击,慢慢就掌握了整个林府。 上一代的斗法,就要延续到下一代! 秦氏一心督促自己的儿子林洲上进,对女儿喜欢“那边”写的话本,那是必须杜绝! 秦氏劝了半天,女儿林漱玉就是不肯,无奈之下秦氏只能说,那是林洵写的。 “大哥写的,那不是更应该看嘛?”作为家族成员,林漱玉很难理解,难道这时候不该给大哥撑住面子?他们总归是一个姓。 “不许就是不许!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秦氏后悔把女儿教的过于单纯,当初的单纯是为了更好的讨得林图南欢心,现在这种单纯在利益相关上就变得过于头脑简单,拐不过弯来。秦氏只好动用属于长辈的权威:“我说话你不听了是不是?” “不是。”林漱玉摇摇头。 “那就行了,这书不许看了!”秦氏当着她的面把书扔进门口烧热水的炉子,三两下就冒起青烟烧个干净,林漱玉紧紧咬住下唇。 -- 第98页 林漱玉很乖巧听话,即使心里再难受也要先照顾母亲的感受,可想不明白就是想不明白啊,为什么呢?不管是哪个哥哥有所成就,走出去大家都会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啊! 这边厢,蔺洵正在加快速度铺垫情节,争取早点把明珠集的故事完结,情节进展的差不多,马上就能迎来大团圆结局。 明珠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男子,虽然这男子驻扎在风沙遍地的边关,可相信凭着她的智慧和坚韧,在任何境地都难不住她。在蔺洵刚刚写下“一切都会变好的”这句话时,林汀跌跌撞撞的窜进屋里,端起灵芝提前晾好的茶水,咕咚咚灌下去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大哥!好消息!” “喔?什么好消息?”蔺洵拿文件夹把手稿整理好,夹稳。 “有人,有人要把明珠集改成戏本子....”林汀梦幻般的说出这句话,神游天外的,被这消息震惊的回不过神。 “其实,以话本的热度,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吗?”蔺洵并不吃惊,他觉得那些梨园精英们该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那大哥就猜错了!”林汀试图卖关子,循循善诱地,“你猜猜到底是哪家戏园子要改编?” 蔺洵看他试图保持神秘,可能让他这么震惊,大概也就只有寥寥有数的园子,莫不是... “双喜班还是庆升班,或者是...”蔺洵看到林汀不以为然的表情,吐出最后一个答案:“升平署?” 林汀张目结舌脱口而出:“大哥怎么知道?难道你提前知道这个消息?”他又摇头:“不对啊,王老板也是刚得的消息,让我转告大哥啊!” “我猜的。”能让林汀这么激动,无外乎就是升平署了。升平署是专门负责宫廷宴饮的机构,能够进升平署的戏折子,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精中选精。 “大哥怎么不激动呢?升平署哎!”林汀一直在书房里转悠,“说不定大哥就靠着这个上达天听呢?”林汀心里明白,大哥要单纯走科举路线怕是没指望的还不如试着从其他渠道晋身,反正被上头重用就是好渠道! 而蔺洵只是淡淡一笑,转悠话题:“你呢?刚换了新班级,还跟得上进度吗?” “还行,先生挺照顾我的,而且我每天多花两个时辰在书上,再跟不上我就白瞎了!”白瞎大哥给他画画,还指导他功课。 “那,下场考试有把握吗?” 说起这个林汀就难过,“谁规定的考试要回祖籍啊!太远了!”他们父亲的祖籍在远南,一个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地方,回去一趟就要走两三月,如果要参加明年的考试,秋里就得走。 也是为了少奔波两趟,林图南才决定,等两孩子有百分百把握再去考。 蔺洵心头一动,似乎想到什么,但他只说:“你现在下场呢,中的可能在六成,但如果遇到主考官不喜欢你的文风,那也未必稳妥。”他想了想远南的气候和地质,又找了几本地理志,告诉林汀多背诵记忆。 林汀虽不明所以,但大哥不会无的放矢,还是乖乖收下背诵。 升平署的人来的很快,他们问名字,王老板哪里敢不说呢?倒是林图南吃了一惊,欣慰的说:“老大没什么本事,要是能靠写话本子养活自己也好。”他很感动地擦擦眼角,似乎留下慈父的泪水。 秦氏也是如此,感动万分并且摆出当家主母的样子,接待升平署的官员内侍。 盈夫人默默地站在后面的角落,并不开口。 升平署来之前本以为是什么破落书生,没想到居然还是尚书府上,收起先前的不屑,恭恭敬敬的。 只有蔺洵悄悄看着背后的盈夫人,她似乎并不开心。 “娘?怎么了?” 盈夫人摇摇头:“没什么事。”她总爱把心事藏好,对着蔺洵不发一言。大概是原身七岁的事情太过惨烈,让她学会了安静。 “娘,咱家外公是做什么的?”蔺洵突然问到。 “你问这个干嘛?” “二弟和三弟秋里就要回远南,对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就想问问咱们在老家还有什么熟人没有?也好照顾照顾他们。” 算算时间,距离秋里也就剩一月,等到中秋后就该出发,还得在外地过年呢。 “喔。”盈夫人似乎想到什么,“在远南咱家本来是生意场上的,熟人也是,如果老二老三能用上倒也不错,我写封信托付罢!” 她说干就干,真的写了一封信件,让蔺洵走官道寄回远南,记清信件上的地址,蔺洵还另外写了信。他想打听打听原身外公的背景,说不定能对揭开盈夫人的心结有用处。 两封信件一封径直送去远南,一封在京城绕了绕,被生活在某个大杂院的男子拆开,他瞧了瞧在信件里送来的银票,伸手弹了弹,“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银票的数额决定了办事的质量呐! 明珠集的故事已经收尾,追连载的读者们正在感叹故事结尾,就听到升平署要排戏的消息,还要在中秋宴会时演给各位皇亲贵戚看,等到中秋后,他们就有机会看到新拍的曲目。 因着这机会,蔺洵还意外收到两张请帖,一张给尚书府,一张是单独给他的。既然如此,他肯定得带上盈夫人和林汀。 往年的请柬只会带着秦氏所出子女,地位尴尬的盈夫人怎么会冒头? 至于其他的姨娘羡慕不已,那可是皇家宴饮啊!不是得重用的大臣收不到帖子,别人挤破头也拿不到帖子,大少爷就写了一话本轻轻松松,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 第99页 更令人羡慕的是丽姨娘,她的孩子也能去,这种场面三少爷也能跟去呢! 丽姨娘美得颠颠的,天天念叨着要给盈夫人做鞋做衣裳,林汀劝她别人不需要,丽姨娘振振有词:“绣房做的是他们的,我做的是我的。”好歹是心意,没点表示怎么成? 时间一点点临近,参加宴饮还要提前裁制新衣,林汀穿着缝好的衣裳等着看效果,如果不好就收紧些或者放松些。 “腋下有些紧,万一要写诗作画扯着袖子。”他对绣娘说,绣娘忙放宽几分。 “还写诗呢!”丽姨娘笑的合不拢嘴,“你知道宴会上有多少皇家子弟吗?还能轮上你?” “有备无患嘛!”林汀厚着脸皮说。 “姨娘,盈夫人那边送了个人来。”小丫鬟禀报。 “人?送什么人?”丽姨娘探头,他们院子里不缺人呐! “说是教授礼仪的先生,进宫的礼仪繁琐着呢!”小丫鬟现学现卖,摇头晃脑说了几个名次。 林汀这才一拍脑门,对啊!皇宫宴会不定有多少规矩礼仪,他们要是不提前学会,整个御前失仪就完蛋啦! 第六十章 平妻之子(十) 这是故意给他们使绊子呢! 丽姨娘默不作声,心里却记下盈夫人的人情。 她当着孩子没抱怨,反而督促林汀学习礼仪,学习时间虽然短,林汀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把礼仪学了个像模像样。 中秋月圆,空气里飘荡着属于桂花的馨香,盈夫人闻着这股气息恍惚想起幼时缠着父亲讨桂花糖吃,甜津津的桂花糖,又香又甜,每天只能吃一块,而吃糖的时间也是她最快乐的时刻。 正恍惚着,车帘被掀开,一个脑袋冒出来,“娘尝尝这个。” “什么什么?好香!”林汀伸长脖子去瞧,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糖?!” “味不错,是个老妇人在卖。”蔺洵示意盈夫人尝尝,“要是好吃,下回还走这条路来买。” “这么多啊?得吃到什么时候去?”林汀尝了之后看到面前大概有十来斤的桂花糖,叹道。 “哪里多了?回去我给灵芝分分,你在给人分分,怕是还不够。”蔺洵笑道。 “那倒也是。”林汀咔嚓咔嚓咬碎糖块,麦芽糖混合熟花生芝麻还有蜜酿桂花,咬一口全是香喷喷的味。 “荷包里带上一点,免得等会儿饿。”蔺洵又催他,林汀难以置信,“参加皇家宴会哎我的哥!”怎么可能饿到。 盈夫人侧过头来微微一笑:“就是皇家宴会才会如此,你得想想整个宴会有多少人参加?几百号人,全部菜色都现炒现做,做上一天够吗?顶多有两道热汤就不错了。”而且这热汤也必定过了火候,未必好吃。不过嘛,来参加的人也不是冲着吃的,而是冲着跟皇家同乐的噱头。 林汀焉了,蔺洵大笑不止。 他们一起出发,秦氏再想划清界限也不会挑这种时候,马车慢悠悠挪动着,在皇宫的门口堵成一团,毕竟官微人卑的,也不敢抢在上官前头,只能恭敬等待着,在门口候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能够步行走进宫内。 大宴会都在辰熙殿举行,那里地方足够宽敞,内堂坐的是亲近的王爷公主,然后是宗室,最后才是高位官员。 林汀打量自己的座位,好家伙,别说皇上,就连那些首辅大人们都看不太清。隔着老远,顶多能看清官服是个什么色儿。 当真是来凑数的!他垂头丧气的坐下,蔺洵恭请盈夫人上坐,自己坐中间,林汀在下手,而他们对面差了两三个座位的样子就是林图南和秦氏的位置,也不算太远。 大概安排座位的太监不清楚其中关系,就把两拨人安排远了。 秦氏缓缓的摇了摇扇子,热络的跟周围的夫人们搭话,她的两侧倒是有几个熟人,互相碰过面不算太陌生。 虽然大家都极力压制声音,但场上这么多人音量还是不小,林汀想起大哥没怎么出来交际过,低声给他介绍他认识的青年少年。 他其实认识的也不多,而蔺洵提前打听过资料,此刻按照官服和年龄面容一一对照,把所有人对上号。挨着坐的品阶类似,大家平日也有来往。 又过了半个时辰,人已经到齐,蔺洵才发现每个十多米就有一个嗓门洪亮的太监负责喊话,坐在最上首的皇帝说一句,他们就喊一句。 “.......与众同乐!”随着最后一声喊,宫女太监们这才流水驾的上菜,无外乎就是一些凉菜和温吞菜,虽然御厨极力弥补,可终究不好吃。 林汀尝了一筷子,吐吐舌,最后只好捡着一盘卤肉吃,幸好如今中秋不算太冷,不然那些岁数大的老臣吃了还得拉肚子。 酒水味道倒是不错,是桂花酒,香气扑鼻。 这时候铜锣一声响,脸饰油彩披挂全套的将军从后台亮相,呔一声喊能响亮的传到后面的人群里。 “好!”林汀忍不住赞。 “这叫开堂彩,第一句词,务必要把观众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盈夫人低声说道。 “原来如此。”蔺洵点头。 “真厉害。”林汀只会这么称赞。 “洵儿的戏什么时候上啊?”盈夫人听了半天,忍耐不住的问。 “升平署也没提这个。但是找我改过的戏折子,一出是明珠的前世,一出是她智救母亲弟弟,还有就是她跟大将军的初遇。”这三折戏都是感情充沛曲折离奇的,毕竟整个故事很长,挑几个最精彩的演给观众瞧。 -- 第100页 蔺洵说到,这又不像后世看宴会还有节目单,只能看上头的人爱看什么。 但他也没等多久,舞台上的乐曲一变,变成他亲自编写的调子。这是一段古筝弹奏的曲子,先是幽幽暗暗的调子,紧接着变成平静无波,近乎无声。最后猛的一变,成了激昂慷慨的曲乐。 然后,曾经天真无忧的明珠出场了,扮演的花旦长了一张圆脸,葡萄大眼一转只有说不出的娇俏可爱,别人一看就很喜欢她。 换句话说,这个花旦长了一张很有观众缘的面孔。 “今儿的戏子长的不错,戏唱的更好。”穿着全套大礼服的老夫人微微擦泪,“赏!” “能得姑母一句赏,那今儿我的功夫就算没白费。”同样穿着全套礼服的,按照品级装扮的柔熹公主露出角度丝毫不差的笑容。 “这出戏是你写的?”淑慧大长公主惊到。 “我要是有这个本事就好啦!” 柔熹公主笑道:“是我看过一个话本,觉得故事写的不错,这才告诉皇兄,安排升平署的人排了戏来。” “不错不错,这戏总算没讲什么情情爱爱的,我看着腻歪。”淑慧大长公主微微撇嘴,“没劲透啦,上回唱什么红灯笼白珍珠,小生花旦一来一回的对戏,差点给我唱睡着。” 柔熹公主捂着嘴偷笑,她也不爱看那些,说的好像女子心头就只装着情爱似的。 她们两人都这么说了,别人自然不敢唱反调,一时间好评如潮赞不绝口,嘴不够快的,好话都被人说完了,只好重复的夸好看。 当今皇上本来手撑在椅背上听着,他看到明珠救母时心头也微微一动,不过不像她们那么感性。等到明珠弟弟那段,这才感兴趣的坐直:“这段....是真的?” 柔熹公主抽空回答,“我问过大夫,他们说虽然没有经过验证,但是应该有用。”实际上大夫说的更夸张,柔熹公主还稍微修饰了下。 “有意思,相当有意思。”皇上瞧了瞧台上的动作,“写本子的人功底深厚啊!”而且语言简练干脆,短短的几句就把动作姿势和数量描绘的清清楚楚,一读就懂。 “五哥也好奇是谁写的吧?”柔熹公主眨眼:“今天写话本的人也来了。” “喔?”皇上饶有兴趣,“谁啊?” “是五哥能臣的大公子,五哥猜猜是谁?” “朕不猜!”皇上断然拒绝,还不许柔熹公主卖关子:“直接告诉朕不成吗?” “成成成,这不是没了乐趣吗?”柔熹公主摊手,“我叫人来给五哥瞧瞧。” “嗯。” 蔺洵本来正在观察观众的反应,从而判断他哪个情节安排的好,哪个情绪程度不够,结果穿着官服手搭拂尘的太监过来宣唱:“林尚书的长公子在这儿?圣上有请。” 林汀一块肉差点卡在喉咙里,他拼命咽下去后:“大,大哥?”大哥要被宣去晋见?周围听到的人无不瞪大眼,他们父亲的官位更高,都没有单独面见过皇上呢! “草民立刻就来。”蔺洵起身整理衣袍,给了盈夫人和林汀放心的眼神,跟在太监后面,一直走到最前面。 直视皇上是大不敬,虽然满怀腹诽,蔺洵还是照着之前的礼仪所教授,恭恭敬敬的施礼,目光微微下垂落到吉服下摆的龙纹上。 “起吧。”上首有一道威严的男子声传来,“赐座。” 赐座?!柔熹公主一惊,也就是经年的老臣能够在皇上面前混到一个座位,这小子年纪轻轻,待遇倒是跟别的大臣们一样了。 柔熹公主在心里把此人的重要程度,再往上提了两分。 蔺洵才不管那么多,有的坐还非要站着吗?他麻溜的坐下,同时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等待皇上问询。果然,每每涉及到类似的情节,皇上就要偏头过来问他为什么这么写,这简直就是阅读理解大会,不过稍有不慎就会触怒尊上。 蔺洵一边快速回答一边思考什么样的态度合适,君前奏对这种活他熟的很,能够滴水不漏四平八稳的回答各种刁钻问题,这也是上个任务历练出来的,只是,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十九的少年,这么妥善就显得会很无趣。 少年意气,指点风云,虽然青涩不成熟,难道就没有值得思考之处吗? 果然,皇上听着蔺洵回答十分满意,“你才学出众,怎么不想着入朝为官呢?难道是不想为朕所用?嗯?”要一般人就恐怕诚惶诚恐的跪下请罪,蔺洵只是无脑的耸肩:“皇上,草民自小体弱,夏冬两季常常卧床不起,也就是天气好才能外出,就是智计百出也没法扛过考棚的三天三夜啊!” 皇帝打量他,蔺洵就挺直脊背任他看。他又没有说谎,虽然他现在好多了,但常年卧病养的这幅身躯细骨伶仃,皮肤带着不见天日的苍白,比寻常的少年瘦了许多,一件外袍束在身上颇有随风摇荡的感觉。 的确是瘦弱,皇帝遗憾的想。 “回去好好养着罢,朕期待跟你还有相见之日。”戏也唱完了,皇帝挥挥手,蔺洵就告退离开。 第六十一章 平妻之子(十一) 其实皇上叫蔺洵前去,总共也只有两炷香的功夫,算不上太长,之后皇上还叫了亲近的子侄和下属,一群人混到一块儿,可落在秦氏的眼中就如同炸雷惊响耳边,炸的她魂不守舍心烦意乱。 -- 第101页 怎么好端端的,就得了贵人青眼呢?真是狗屎运,连写话本子都能撞上大运!秦氏在心头拼命安慰自己,可手上暴露遒结的青筋却展示了她不是这么想的。 而那边厢,林图南还在赞道:“不愧是我的孩子!很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就算体弱,照样能另辟蹊径夺到上位者的青睐,林图南混了那么久的朝堂,自然早就明白一个道理,这全天下的道理在皇家面前都不算道理,他们开了口,什么出身又有什么要紧的?只要他们肯破例。 林图南这么想着,脸上不免就带出几分欣赏,秦氏心中警钟狂响,却不得不装出大度模样,“的确如此,老大有了出息,以后妾身也放心了。”说吧还用手帕擦擦眼角:“先前老大身体如此孱弱,妾身总是担心不已,现在可好,以后洲儿也好有个伴。” “正是如此,”林图南深以为然的点头,“打虎亲兄弟,有亲眷互相扶持守望相助才能走的更远。”要不然林图南也不会在中状元后拼命的提携远亲,他的近支族亲早就去的差不多,能指望的也只有远亲,可远亲就是远的,总比不上亲儿子,以后他也算是多了个助力。想到这里,他用格外和颜悦色的神情遥遥望着蔺洵,并且举杯示意。 蔺洵同样举杯回应。 林汀莫名的抖了抖,怎么觉得这秋风吹在身上有些凉。 戏唱完了又放了焰火,中秋宴会总算结束,舟车劳顿在赶到家中,大家都疲惫不堪,匆匆用了小半碗鸡丝面就睡了过去,蔺洵也是如此,他这具身体的精力条大概天生短,稍微劳神就容易困倦。 等睡醒后神清气爽,灵芝把清淡的早膳送来用过后,他倒是一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旧的话本已经写完,新的故事还没有头绪,就算他想写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头。 被他派出去查明旧日恩怨的人也没有消息,出了京城之后一直没有新的消息传来,而府中上上下下都在忙着两位少爷远行回原籍考试的事,倒是两位当事人无事可做。 “一起去逛红叶山如何?听说那里的枫叶已经红了,漫山遍野都是枫树,又有一座极灵验的报国寺在山上,给你求个平安符吧?二弟也跟着一起去罢?”蔺洵邀请道。 “去!”林汀立刻响应。 林洲犹豫一瞬,还是点了点,“我也去。”娘亲叮嘱他多跟大哥亲近然后回来告诉她,尽管不自在,他还是答应了。 既然如此,三人很快就架着马车去了红叶山,这个季节,红叶山上人山人海,山间蜿蜒的小路全是过来观赏枫叶和上香的人群,把山下的空地挤个满满当当,马车走到一定的程度,已经进不去,只能够下车步行。 “步行就步行吧,求的符更虔诚。”蔺洵倒是不在意这个,他让车夫等候着,他们三人自己上山。 红叶山的山路大概有几千阶,或许越是这样越是显得香客心诚,好像从来没人抱怨过,只是默默的爬山,如果累了就在中途的亭子休息,那里放着干净的水。偶尔还有小沙弥师父在旁边守着。 蔺洵他们碰上的这个亭子就有人守候,一个大约十一二的小师傅端端正正的合十守候,守礼自持。蔺洵跟他问好后,捡了干净的石凳休息。 虽然休养了几个月,但久病的身体无法跟健康的身体相比,蔺洵气喘的厉害,他努力平复呼吸等着疲惫过去。终究还是他来的时间太短,没法子短时间把身体调理好。 看他气喘,小沙弥主动提出:“施主气喘厉害,不如试试贫僧自制的檀香?点燃了或许可以平心静气。” 别人好意,蔺洵不会拒绝,他点头:“多谢师父。” 小沙弥就从身后拿出檀香来,手掌长的一条,用火折子点燃后悠悠的香味就顺势飘出来,竟然是上好的檀香,混在山风里清淡又好闻,不由得让人精神一振。 林汀嗅了嗅,赞道:“小师父好香道?” 小沙弥脸一红,“小道而已,不登大雅之堂。” “怎会?焚香本是雅事,如果再能入药平息痛楚,更是功德一桩。凡事不看过程,只看结果。” 小沙弥又是一阵推辞,呐呐不能言。 香燃尽,蔺洵站起来,“再次谢过小师父,我们这边告辞了。” “走吧大哥。”林洲上山后就不怎么多话,现在终于舍得发言,却是催着人走。等距离亭子很远了,确定对方听不到他们说话,林洲才道:“大哥怎么为了不相干的人,还耽误时间?”说了好一会儿话。 “别人总是好心,我总不能黑着脸拒绝吧?”蔺洵微笑着,“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那位小师父也就不敢伸出援手,怕被拒绝,说不定以后就会碰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善心也是需要鼓励的。” 林洲就闭嘴不提这个,他们又勉力爬了几百阶,终于到了报国寺的山门,山门前摆着装满山溪水的大纲,让香客整理好仪容后再行进香,思虑可谓周到。 报国寺的菩萨极其灵验,许多香客进香后心想事成,蔺洵没什么愿望,愿意出门也只是为了寻找灵感而已,而林汀则很虔诚的叩拜,希望自己能够一举得中。 原籍那么远,跑一趟都够呛,他可不想再来一趟。 上香之后,他们又去侧殿求签,林洲求到一只上签,说他只需静待,为之努力的事就会成功,而林汀的签文就一般,说他还需努力。林汀泄气之后又振作,只觉得自己之前荒废学业那么久,现在能求个还需努力说明他最近的努力有效,继续坚持。 -- 第102页 “大哥求了个什么签?” “我求到的是下签。”蔺洵摇摇头,“幸好问的不是什么大事。” “呸呸呸,下签肯定不灵!”刚才还满口灵验的林汀立刻变了口风。 蔺洵噗嗤一笑,“你让我想起一个听过的笑话。” “什么笑话?”林汀还真的好奇,林洲也竖起耳朵。 “便是两个邻居在街口相遇,甲说自己的眼皮子老是跳,乙就问他是哪只眼睛跳,甲说要是左眼呢?乙就说左眼跳财,你要发财啦!甲又问要是右眼跳呢?乙立刻说呸呸呸你那都是迷信,不灵的!” 林汀笑的前俯后仰的,声音极具穿透力,遭遇了周围小沙弥和香客们的怒目而视,他连忙扯着两个兄弟一起走了。 下山比上山快多了,他们一鼓作气的下山,锤着酸疼的腿回了家。丽姨娘拿出药酒给林汀揉腿,揉了之后又是泡热水又是按,等着松快了,林汀才慢慢睡着。 白天本来就消耗精力,林汀睡的很香,在最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闹哄哄的声音,紧接着是旁人到处走动的声音,丽姨娘只好披衣而起,去门口问:“发生什么事了?还让不让人睡了?!”她才刚躺下就起来正是困的不行,语气自然不好。 而回话的人一句话差点把她的魂吓飞了:“是大少爷那边出事了!” “出,出事了?!”丽姨娘差点一个屁蹲,“出什么事?!” “就是听说半夜时大少爷翻身吐了什么,伺候的灵芝想起来收拾,迷迷糊糊踩着摔了一跤,这才看清是一滩血!灵芝吓的大叫,可大少爷人已经晕了过去!” 丽姨娘听得真是手脚发软,又,又是这样!十多年前也是大少爷也是吐了血,从此缠绵病榻十几年,现在好容易有了起色,怎么身子又倒了?!老天爷对好人就这么不公平吗?! 被她逮住问话的人又匆匆走了,似乎要去请大夫,不仅是他,府里还出去很多人,赶着把京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来。 丽姨娘跌跌撞撞的回去,把林汀摇醒,林汀一听那还了得?裹了外套就急匆匆的赶到大哥的院子。那里早就挤的水泄不通,围观了下人还有盈夫人身边的丫头们,贴身的灵芝早就吓傻了,脸色白的像纸不停颤抖。 整个院子最镇定的还是盈夫人,她虽然也白着一张脸可是一直不停指挥着整个院子的人动起来,有人去找以前的药方,有人负责请大夫,有人烧着热水,只有她亲近的嬷嬷能进大少爷的房间。 院子里灯火通明,一心盼望大夫早点来。 林汀心头发紧,不会真的,真的....他扑到盈夫人面前:“大哥他怎么样?”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牙关竟然格格作响,手也在颤抖,说不出的紧张。 “起来,他刚才又吐了血,现在人还晕着。”盈夫人的目光如电一般扫射,“还没脱离危险,你得把今日你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一字一句什么都不能泄露的告诉我!” 盈夫人现在就像暴怒的母狮,被踩着底线,林汀毫不怀疑要是真凶被捉住,她一定会抽刀把那人当初弄死。林汀也不敢怠慢,极力回忆今日的行程,把能想的起来的细节都一一说出来,他刚刚说完,大夫也被请到了。 白胡子的大夫被送进房里,众人伸长脖子等着结果,不到一刻钟房里有人出来,急匆匆的去拿药煎熬,灵芝挣扎着起来要将功赎罪,盈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允了。 人还没救回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大家都站在院里,折腾了两个时辰,大夫终于宣布,人是醒了,不过能不能好全,还要看剩下的半个月,如果这半个月好好调养,还是能够平安无事的。 林汀很想问一句要是没有呢?不过他此刻可不敢说什么不吉利的话,硬咽下这句话后劝说丽姨娘去休息,丽姨娘依依不舍的走了。 第六十二章 平妻之子(十二) 林汀却不肯走,眼巴巴的望着正屋,盈夫人看他守的辛苦,就让他进去隔着纱账看一眼,房内弥漫着清苦的药味儿,还有堆在被子里双目紧闭的大哥。林汀心脏犹如被人攥住一阵阵发紧,他艰难的平复呼吸:“母亲,这几日我就待着这里看着大哥。” “好孩子,好孩子。”盈夫人拍拍他,“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你忘了马上就要出发去赶考吗?你待着也帮不上什么忙,治病有大夫,伺候有丫鬟,你要想看看洵儿,来就是。” 林汀咬咬牙:“那我能待几天算几天!”不看着大哥,总觉得他会消失。 盈夫人没说什么,放着林汀待着,她去督促煎药,等药一煎好就喂下去,这么折腾一通天早就亮了,林汀眼里待着显而易见的血丝,盈夫人过来催他去小睡几个时辰,林汀皱眉:“爹呢?”还有秦氏呢? 总不至于府里发生大事,他们都不带露面的吧? “老爷来过,一直在旁边瞧着,可第二天还要上朝,误了皇上的差事那才是大事,至于秀夫人,她昨夜头风发作起不来身,就没来。”盈夫人回答的轻描淡写。 林汀也说话,家里的官司他作为小辈断不明白,有理由说的过去就行。 “行了,真的快去睡吧!等你休息好了再来换人成不成?不然白天全都守着没了精力,晚上又有谁来继续呢?”盈夫人百般劝阻,林汀终于听进去,“那好,等我睡两个时辰,一定要叫醒我!” -- 第103页 院里有许多侧间,随便捡一间林汀躺着睡,几乎是沾着枕头的瞬间就没了意识。盈夫人又说大少爷正需要安睡,一半的人休息一半人在屋外轮值,以防忙乱,众人这才散去。 盈夫人在内屋塌上空坐半晌,目光虚空盯着屋顶,外面的躁动安静下来,她才掀开床榻外面的帘纱,坐在黄花梨木床上。 “可折腾够了?” 蔺洵慢慢睁开眼睛,“我够不够,可是只有娘说的算,如果娘觉得不够,我还可以来个昏迷三天三夜,如果娘觉得够了,那我下午就能起身,还能喝粥。” “一切都取决于娘的心意。” “我的心意...”盈夫人低低笑了,“之前事出慌乱,你还没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蔺洵放轻手脚,指了指窗户和床帐外头,盈夫人点头示意没人偷听,蔺洵这才从头道来。 昨日他也是累了一天本身精力也不济,所以泡过热水后就早早休息,但睡到半夜时,他觉得胸腔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让他喘上不气来,蔺洵瞬间惊醒,就感觉到什么粘稠的液体顺着鼻腔往下淌,喉头又是一痒,咳嗽几声后直接一口吐了出来,借着月光蔺洵看清地面上的液体,猩红里带着一丝黑。 他瞳孔紧缩,一瞬就明白了什么,然后他就在脑子里想出一个主意,就故意把被子踹下打翻茶壶,灵芝被惊醒过来察看,后面的事情就不用赘述。 盈夫人急匆匆赶到,他怕吓着她,于是隔着被子轻轻扯住她并且眨眨眼,大概是默契,盈夫人明白事出有异,虽然孩子没出事,可差点失去孩子的那种恐惧还是让她暴怒难言。 发了一通火,刚才那外间坐着,盈夫人在心里默念亲生的亲生的,自找的自找的,才压下自己的火气,尽量心平气和的问话。 等他说完前因后果,盈夫人立刻敏锐的追问,“你没发现平日房里的不同?不论是程设还是别的什么?” “自然发现了。”蔺洵示意盈夫人去看床底下,“思来想去,也只有味道的区别。”他生平有两大毛病,不喜欢黑,不中意香。要外出赴宴或者在别家还能暂且忍耐,在独属于自己的卧房,这两项怎么可能不满足他? “我早早就吩咐灵芝,卧房书房里都不用香,可偏偏昨日,这香在屋里熏了一整天,等我回来时味道淡了。”可摆设床榻上都沾染这个气味,等到夜里门窗紧闭,味道自然会悠悠的散发出来。 盈夫人手里拿着那个小巧的金猴献桃香炉,这味香,很熟悉。 “这不是经过大夫查验的安神香吗?我甚至也点过几次,确实有效。”盈夫人怎么能不谨慎都是用在孩子身上的东西。 “香没问题,可也有问题。”蔺洵望着香炉,然后把自己的枕头抽了出来,递给盈夫人。盈夫人不解其意,却操起茶几上的小剪子,把枕头剪烂,绸缎绣面的枕套里面还有粟米做的枕芯,可枕芯里.....却包着一小包一小包的药粉! 盈夫人凑近药粉闻,只有淡淡的青草气息,她再把药粉包靠近香炉边,就隐隐的散发出一股恶臭来,而且闻的人胸闷气短燥郁难言。 “还有这种阴损的招数!”盈夫人气的把药粉包掼到地上,还踩了两脚出气。她千防万防,甚至药渣都要细看,还是没防住,让她怎么不气恼。 蔺洵没说什么,任由她发泄怒气,闷在心里早晚憋坏了。 盈夫人怒气消散后,握着两件证物一言不发,蔺洵也不催她,她心里大概早就有计较,对于后宅阴私她自然有独到的解决方法。 “这事,我会去告诉你爹,看看他要怎么处理。”盈夫人似乎想好了,把两件东西都放进匣子里,“你好好休息,这两件东西还不知道有什么后遗症,大夫开的药得好好喝。”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蔺洵清清嗓子,之前他总觉得肺里闷闷的,很容易气喘,而昨夜吐出血后,呼吸都顺畅了,比之前舒服不少,可盈夫人不信呐,强行把他按住不让起身,他为了让她安心,只能乖乖听话。 幸好林汀休息好了过来陪他,还有个人说说话。 盈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派自己的嬷嬷去二门外守着,一等林图南回来就来禀告她。下午时分,林图南终于回来,先去书房换了家常衣服,盈夫人就在门外候着。 看到她林图南终于想起家里的事,皱眉问道:“洵儿那边怎么样了?” 书房管家回答道:“那边没事,已经叫来京城最好的大夫,药也喝了。” “别吝惜药材,如果要什么好的药材,开库房去拿。” “是,老爷。那还见不见盈夫人?”管家小心翼翼问道。 “见一见吧,安慰安慰。”林图南顺手把公文放在面前,安慰完准备继续处理公文。 盈夫人捧着匣子进去,说话极其简略:“这事有蹊跷,求老爷彻查。” 林图南一听就脑袋疼,又来了,都是一家人不知道闹什么闹?闹崩了有什么好处吗?还不是惹的京城到处传他府上的闲话?他正要说出拒绝的话,盈夫人已经把香炉和药粉包,破掉的枕头统统摆上去,“我从不空口说白话,这是洵儿用了十几年的香料,这是他日常用的枕头里面藏的药粉,大夫已经查过,这两东西混到一起,会损人气血让人身体虚弱。”说完她冷笑一声,“药物相克?这次总不能是巧合了吧?” -- 第104页 林图南终于把目光挪到上面,“是谁干的?!” “这就有劳老爷去追查了!”盈夫人越说越委屈,眼底酸酸的:“我就说这孩子怎么体弱到那个地步,他小时候可健康的不得了,还能自己去上学堂,第一次写了大字还带回来给老爷看......”她说的柔肠百结,林图南眼前也浮现了十几年前,每每学会新字都会过来找他的洵儿。洵儿总归是他第一个孩子,初次当爹的感觉他也好记得。再想到有人居然敢害他的孩子?! 林图南点点头,答应了要仔细追查。 盈夫人又说了些林洵幼时的旧事,务必要勾起他的慈父心肠,这才退出书房。 这么折腾一通,盈夫人哭的妆容花了眼睛肿了,她回去整理仪容,奶嬷嬷拿出热帕子给她敷眼消肿,踌躇了好几次还是忍不住开口:“姑娘,你真信老爷会追查到底吗?” 盈夫人的声音透过帕子闷闷传出来,“我不信。” “那姑娘怎么还把所有的证据线索都交给老爷?!这样姑娘不是更被动了吗?” “怎么只有我当娘劳心劳力,他当爹就轻松自在吗?”盈夫人冷笑,帕子滑下来,“我不用他查,他就装糊涂扮没这回事,指望天下太平,我又为什么要便宜他?我就要把事情捅到他面前去,让他亲自查查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而她自己,同样不会放过查探。 而且到底谁这么手眼通天,她心里有数。 “姑娘心里有数,那我就放心了。”奶嬷嬷还担心,姑娘真的对老爷全心全意信任呢! “我就是信林汀那孩子,也不会信他。”盈夫人转过来,“只是嬷嬷,就是说破了大天去,他始终也是洵儿的爹,拥有同样的血脉,我不得不考虑到这点,维系和缓关系。” 嬷嬷静默,的确是这个道理。 “等着吧,就看老爷到底能拿出一个什么结果来。”盈夫人扶正自己的发钗,“去看看洵儿。”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我病了,我装的,嘻嘻嘻。 第六十三章 平妻之子(十三) 这边厢,林汀还在陪着蔺洵说话,林汀大概从来没干过这种陪着病人的活计,小心翼翼轻拿轻放,比对待易碎的琉璃还要夸张,蔺洵实在看不下去,干脆考教起他的学问。林汀被灵魂发问后,开始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回答,反而忘记了小心,蔺洵这才待的自在些。 他靠在床榻上,垫着厚厚的枕头,这枕头自然是从盈夫人院里拿来的,她还亲自检查了一遍。盈夫人过来后,林汀自然告辞离开。盈夫人再不来,他就要被大哥问的难以招架,可真是犀利。 “娘,查的怎么样?” 盈夫人一顿,“交给你爹,你放心他总归是你爹,如果有人害你他是不会放过的。” 蔺洵听出她的没有底气,就试探道:“他除了是我的爹,还是别人的爹,别人的相公,在衡量事物的标准上,跟娘你可不是一个。” 这种事总是屡见不鲜,母亲因为生物本能,对还在诞育中的孩子就有感情,等到出生时感情达到顶峰。而父亲对孩子的感情总是要在出生后才会开始出现,略逊一筹。在类似的封建家庭里,如果不会讨好父亲,大家长似的父亲更不会对一个没出息的孩子投注任何目光。 他说的话盈夫人也没法反驳,便叹了一口气,“洵儿,你想窄了。结果还没发生,你倒是先给他下了结论,难道他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再说,老爷平时忙于政务,国家国家,国排在前头,他只是先尽到臣子的本分,才能继续做一个父亲。” 可林图南的表现就是如此,如果稍微上心,会连看都不来看吗?为了把事情闹大,蔺洵极尽折腾之能事,现在恐怕京城消息灵通的人都会知道他生病,可林图南来看过吗?盈夫人这么尽心尽力的解释,蔺洵也不再质疑。两人总归是二十年夫妻,其中感情和经历不是晚辈能置喙,就算真的想让盈夫人过的更好,也要遵循她自己的意愿。 这大概就是身份不同处事办法也不同,如果换成是长辈身份,蔺洵分分钟打上门,提溜着合离,自己快快活活不香吗?! 而盈夫人则是思忖,留着工部尚书的父亲自然对儿子有用处,京城到处都是权贵,拉虎皮扯大旗也好。 两人都是在为对方着想,可惜两人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要不要。 灵芝进屋来打断两人的沉思,又送来一碗药汤,蔺洵本打算一饮而尽,偏偏盈夫人要端到他的塌前一勺勺的喂,一碗药半天没见到消下去。他趁着灵芝出门的时候抢过碗底一口气干掉,“娘,我本来也没怎么生病,身体也好的很,虽然吐了血,但那是淤血。”所以就不用喝这些了吧?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盈夫人也不至于还有心思跟儿子叙话,她促狭的说:“这些全是补药有益健康,你就好好补补。”看到孩子自若的神情微微露出不爽,盈夫人心想让你吓我!我总要捉弄回来。 天知道她昨晚吓成什么样。 养了三日,大夫宣布他身体好多了能下床走动,蔺洵才获得外出的权利,这三天可真是憋坏了,他只要想出门就会被按住,货真价实躺三天,头都躺晕了。 “娘呢?”他在廊下坐着,侧头问灵芝。 “盈夫人去了老爷那里,说是有事。”灵芝回答,她现在可说是寸步不离跟着,生怕再来点什么变故。 -- 第105页 有事?!总觉得不算什么好事。 * 三天时间已经足够林图南把前因后果查个清楚,药粉包总不是凭空出现的,不是针线房出问题还能是哪里?这里是尚书府,只要林图南这个当家人想查,就没有什么能瞒住。 针线房牵出有问题的绣娘,然后扯出背后的嬷嬷,而嬷嬷已经在昨夜上吊自尽了。 “所以呢?”盈夫人难以置信的反问,“嬷嬷跟我儿无冤无仇,她有那个能耐,有那个能力,给我儿下了十几年的药?难道没有幕后主使?这话说出去哄鬼都不信!老爷你如果在外头也是这么糊涂办差,只怕早就被上司撸了吧?” 盈夫人本不想这么尖锐,可林图南想要和稀泥的办法实在惹怒了她。 而林图南反而眉头一皱:“注意你的态度!我是你的夫君,也是洵儿的父亲?我还能不关心他吗?此事真相就是如此,也不许再查下去!” “让开!”盈夫人心头怒火翻滚,竟去推了林图南一把,径直去拿桌上的匣子,那匣子是她带过来的,装着香炉和药粉包,也是最重要的证据,她拿到证据自己去查又如何? 林图南身体可比盈夫人强壮许多,她推的一把不痛不痒,只是林图南自己理亏所以没反抗,等到盈夫人的惊呼传来,他才庆幸自己做事稳妥。 “东西呢?香炉呢?!”匣子摔到地上,里面空荡荡,什么香炉香灰药粉包都没了影子。盈夫人扯着林图南的领口,眼神要择人而噬,瞪的林图南不由得心虚一瞬,转瞬又被理直气壮掩过,他甩掉盈夫人的手掌:“我说过这事不许再提!我已经查明真相,背后的嬷嬷也已经自尽,事情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我偏不!那嬷嬷是她秦湘秀的人对吧?针线房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去处,可照样也能动手脚!秦湘秀这些年管着府上,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我就是今天少吃了半碗饭她都晓得,哪一处都有她的人,现在你要说,这是跟她毫无关系?”盈夫人咄咄逼人的靠近,直视林图南的眼睛,“洵儿也是你的孩子啊!他可是差点就没了命!” 林图南只好移开眼睛,狼狈的说,“可他现在总是好好的。再说,湘秀管教下人不严,已经自请去佛堂禁足半月了。” 盈夫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可笑,简直太可笑了!她的孩子差点没了,而孩子的父亲只记挂着现在好好的!好好的那是孩子机警而不是下手的人留情,她倒退几步腰撞上书桌,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喃喃自语,“我错了爹,当年你说的话果然都是对的....得志就猖狂,得志就猖狂啊!”当初她遇到卖画的穷秀才,一见倾心难以忘怀,就日日去那条街看他作画,爹一直劝她送银子都可以,不要轻易嫁给她,而她年轻气壮总觉得自己选的才是最好的,于是执意要嫁。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爹的疑虑还是验证了。 其实不用这许多年,刚刚三年她就后悔了,没有回头路硬着头皮走而已。 林图南隐隐听到她说着什么,眉头一皱,“注意你的态度!” 盈夫人没理他,跌跌撞撞的走出书房,幽魂一样的走回院子。 要么说最了解自己的就是对手呢,她刚刚走出书房,一盏茶的功夫,待在佛堂的秦氏已经知道前因后果,秦氏借着嬷嬷的手站起来,嬷嬷给她擦掉衣裙上的灰尘,秦氏冷哼:“她就是不知道什么是柔婉,什么是妇道,顶撞老爷能得什么好?再加上我在一边善解人意的对比,她怎么能不吃亏?”再受伤又如何?她损了一个嬷嬷而已,这林宅的后院,始终是她的天下! 只是....秦氏还是有些心疼自己爹,她看到事出不妙后连忙回娘家求救,虽然母亲又哭又骂,总不能不管这个闺女吧?她爹爹让了很大一部分利益给林图南,咬到肥肉的林图南自然不会计较大儿子的事,总归没死不是? 就是肉疼,秦氏心想,本来这个利益是打算给洲儿求到一个好先生,却提前给用了。但又想到老爷的资源以后都是洲儿的,这股心疼才慢慢平复下来。 只可惜,那病秧子怎么没死呢?那么险都撑了过来真是贱命长!秦氏不喜欢林洵还有一个原因,林洵占了长子的名头,让林洲只能做次子,要是林洲第一个出生多好!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秦氏可惜着,这次失手啊,以后做事可不能再这么明显,还需好好谋划一番。 * 盈夫人回来,面上泪痕未干,奶嬷嬷吓一跳后,把外人都遣散,只留了她们两人在室内,拧了热帕子心疼的给盈夫人擦脸,“怎么弄成这样了姑娘?” “没事,做戏而已。”盈夫人的声音说不出的冷,“我交给你的东西看好了吗?” “收的牢牢的,就放在我的床格里上了锁,时时都能看到。” “那就好,嬷嬷我现在也只能信你了。”盈夫人擦干净泪水和妆容,“东西一定要收好,那是我们翻本的本钱。” 盈夫人对着水银镜,镜子里的女子露出冷冷的笑意,她想,爹爹教的东西果然有用,不论做什么都要有备用计划,她把证据交给给林图南本意也是取信于他,毕竟谁也想不到林图南能够恶心到这个地步,居然把证据毁了。 盈夫人脑中回荡着蔺洵之前的话,林图南不仅是他的爹,更是别人的爹,是她的相公,也是别人的相公。 -- 第106页 “这孩子,看人很准。”盈夫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关于下一步怎么走,她决定去找林洵一起商量。 第六十四章 平妻之子(十四) 听完盈夫人说完整件事,涉及到烧证据一节,蔺洵还是没忍住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 果然还是他见过的渣男不够多,这不,图鉴又刷新了不是? 对盈夫人来说,可真是只怪当初太年轻,是人是狗看不清,不过,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 “娘,有没有想过分开?”蔺洵终于把这句话问出口,只见盈夫人一怔,“你愿意吗?” “娘跟爹的事我有什么插嘴的余地?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这不就得了?”再说又不涉及到抚养权,盈夫人还能在乎什么? 盈夫人指腹在茶盏上磨蹭,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话题却扯到另外一边,“我先给你讲个故事罢。” 蔺洵点头示意他在听。 “从前的从前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一条巷子曾经有两户邻居,他们住在一起感情和睦又刚刚好有一对小儿女从小亲密,长大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夫妻。有女儿的那家是独女,嫁过去就试探提出,如果日后有了两孩子能不能有一个跟她姓,情感亲密时对方自然答应。” 这故事也不知道想说什么,蔺洵只能一边听一边分析其中信息。 “天公作美,那家的女儿还刚好怀了双胞胎,一家一个岂不是美事?十月瓜熟蒂落就生下两个小男孩。而这时候男方家的婆母站出来说,两个男孩谁继承男方的姓氏,谁就也能顺理成章的得到男方家的全部财产,如果两个男孩都随男方财产平分,理由都是现成的。”盈夫人心情复杂说完这个故事,“洵儿,你说如果是女方家人,该怎么做?” 蔺洵没回答这个问题,“当孩子的长大后,面对财产的诱惑会怪罪母亲的选择是不是?谁都有可能继承,所以选谁都是错的,没被选中的那个,就会想凭什么不是自己继承?” “财帛动人心。”盈夫人默认了这种说法。 所以故事的结局应该是母亲妥协,母亲不想承受来自孩子的埋怨。盈夫人迟迟不肯离开的原因,也是为了林洵,有父亲比没父亲好,有权势的父亲比没权势的父亲好。 蔺洵终于懂了背后的故事,也知道盈夫人不离开的原因,无非就是林图南好赖还能护着孩子,如今他连这点都做不到,盈夫人也没有继续的理由。 “那娘打算怎么做?” “合离!”盈夫人吐出在喉咙里徘徊过无数次的字眼,真的说出来她反而有种尘埃落定之感,她早就想合离,在后院里,她经历了争宠失宠,再争和落败,跟秦氏斗,也看着一个个鲜嫩的姑娘进了后宅变成妇人,圄于宅院为衣布料发簪饮食斗个不停,她只觉得没趣极了。她早就不厌其烦,如果能跳出这个圈子,哪怕是从此青菜豆腐过日子她也乐意。 “合离是好,只是娘未必能脱身,也未必能带走属于自己的东西。”蔺洵看出盈夫人身家丰厚,便宜给渣爹那还不如拿出去施舍给城里的乞丐,至少还能听到一首莲花落。 “那要怎么办?” “当然是分家,只把我分出去。”蔺洵微笑,“娘要是借着此事分家,恐怕还有人想要助你一臂之力呢!只要出去了,那就是天高任鸟飞啊!” 盈夫人被他描绘的未来景色深深吸引,加之去了最大的一个心病,对此事反而积极起来,而且她深知以退为进的道理,再次去林图南的书房跟他理论,强硬的要求分家,并且还要提前把属于长子的财产分配出来。 现行的继承法条规定,嫡长子会继承七成的财产,包括祭田祭堂和大部分的田产铺子,余下的孩子只能平分剩下的三成,至于庶子只看主母的良心和自己有没有出息,净身出户的也不在少数。 因为盈夫人和秦氏身份的模糊,其实这个嫡长子的身份水的很,但不妨碍盈夫人拿出来膈应秦氏啊。 “贱人!贱皮贱骨贱身子!”秦氏气的一通贱人三连,“她凭什么分走七成?也不怕自己消受不起!” 砸碎的瓷片反弹到嬷嬷身上,嬷嬷不敢去拍反而要安慰她:“大人不会同意的。” “对,要分家就走,还想分财产?!做梦!”就是她愿意林图南也不会同意,刚才是她想岔了。等想明白这点,秦氏总算心气顺了点,赶着去吹枕头风。 其实不用她说,林图南也不会同意这种分配方案,他又不是有钱烧的慌!虽然林府也称得上富贵,但花钱的地方更多,分家可以,拿钱没门。 盈夫人使出浑身力气,最后也只是分走两成,当然条件就是她也跟着分了出去。 林家在京城没多少亲眷,大部分都是依附林图南而生的晚辈小辈,分家这种事只要去衙门记档就行,秦氏巴不得早点送走,一直催着衙门办手续,同时安慰林图南:“老爷,大公子生了病不信家里人也是有的,但打断骨头连着筋,总归还是咱家的人,都是一个姓,放他出去多吃点苦头就知道家里的好,老爷不必担心。” “那倒也是。”林图南想罢了罢了,孩子年轻气盛总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厉害的,不碰南墙不肯回头,真碰到麻烦他再出手也来得及,也就没有阻拦。 殊不知秦氏正在心头暗笑,情分情分时常见到念叨着才有情分,人都不在眼前有什么情分?林洵这一去只怕就别想再回到大宅里! -- 第107页 而这时候,蔺洵回头望了望后面都已经看不见的街角,“就是有点可惜大院子。”面积的确够大,姨娘们都住的宽敞,这种地段这种面积,一般官员握在手里都是当做祖宅一辈辈传下去的,除非是子孙不孝,不然不会在市面流通。 盈夫人但笑不语。 有点遗憾没有咬下一块肉来,可能顺利分家就是最好的,他们竟是一天都没耽误,已经找到安置的新院子,下人如果愿意走的也带走,不愿意的就打发银子或者调到别处去。 新院子刚好在红叶山的山脚下,那附近有个温泉眼,盈夫人费了老大劲买下来,就是为了养身子,不仅押着蔺洵去泡,自己也经常去泡,也只是过了一月有余,她明显就容光焕发起来,气色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人也有了精气神。 “自由啊,这味道真让人沉醉....”蔺洵躺在床榻上翘脚,这处院子虽然陈设不如老宅,人手也不齐全,可没人盯着的感觉十分好。秦氏自以为隐蔽的盯梢和跟踪怎么能瞒过他?后面跟着小尾巴的感觉真的很烦,只是没撕破脸时,他也只能把人甩掉。 盈夫人得了空闲,又没有人限制她的行动,她就把心思放在分到的几间铺面上,那些铺面能够被分到,自然不是什么金铺面,堪堪就是不亏本而已,钱财虽然足够两人生活,蔺洵还是鼓励盈夫人去经营。 不仅仅是为了钱财,事业的成功本身就是可以提升人的自信的,常年待在后宅,盈夫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重新找到中心,并且认识同行业的好友。 盈夫人去拯救商场了,蔺洵就开始构思新的故事该怎么写,上次去红叶山找灵感之旅被打断,现在可以重新接上。 天朗气清,天地开阔,红叶山的枫叶已经落了,但萧瑟的枯枝别有一番意趣,他带着笔墨去红叶山的半山作画,想把眼前的残景画出来,只是这漫无边际的树林怎么缩小进入画纸里?他抬笔试着涂抹几笔,总觉得不够满意。 这么壮丽的景色,只取其中一片怎么够?总要漫山遍野才是真的美,想着这里,他又哗啦撕掉一张宣纸。 “施主何故撕纸?”背后传来少年的音色,粗噶尖利有些刺耳,并且拾起碎纸抚平,他观察上面的颜色和构图,“真美。” 这里的风景明明是他日日所见,落在画上竟然有了说不出的曼妙,比双眼所见的还要美,多了一股自然的风味。 “谢过小师父夸赞。”可蔺洵自己觉得不满意,埋头试着怎么画才好,他先工笔细描了几株枯败的枫叶树,可一旦涉及到大片树林,他总觉得不够满意。 小师父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他身后,看他描绘此处的风景,一站就是一个时辰,最后终于忍不住问:“施主为什么不满意?在贫僧来看,已经足够美,生平仅见。” “会吗?”蔺洵搁笔,“我总觉得无法画出此处的美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比我笔下惊艳的多。” 小沙弥就笑了:“施主魔障了,一心想要十全十美,殊不知人间哪有样样俱全的东西呢?就如画龙点睛的典故,点睛后的神龙也不属于人间。” 他声音虽轻,却一下子敲中蔺洵心中所想,他捂着额头笑了:“的确是我魔障了。”非要画出最美的风景,就是照片也未必能做到啊! 已经想明白这点,蔺洵就不再迟疑,刷刷刷把剩下的部分添补上,一副完整的红叶山落叶图就此诞生。昔日层林尽染的红枫叶只留下枯枝败叶,可萧瑟中又透出无限的生机,似乎预示着明年还会来人间与人相会。 小沙弥越看越喜爱,而且这副图也是他见证下诞生,蔺洵见他如此中意,就把此画赠予他。小沙弥有点不好意思,可他实在喜欢,于是提出以他平日制香的诀窍来作为交换。 “甚好!喜悦被分享就会变成两份,悲伤被分享会变成半份,咱们各自都获得了想要的东西。”虽不喜香料,但给盈夫人带回来,她想必也不会拒绝。 事情发生后,盈夫人对香料可说是避如洪水猛兽,其实也没必要,别的香料又没有做错什么。 “施主说话总有深意。”小沙弥深深合十,把画纸卷起来。 “东西都送了,总要做到位,我便下山去找装裱匠,等裱好再送来罢。”单薄的画纸不耐保存,很容易损坏,蔺洵说道。 小沙弥又称是。 蔺洵打量他,突然道:“小师父是否得了风寒,声音有点哑?我这里得了许多清润嗓子的药丸,下次就给师父带上。” 关于这点小沙弥很困恼:“不是风寒,就是前段日子嗓子突然变成这样。”少年脸皮薄,他最近对着熟悉的人都不爱说话,生怕被嘲笑,碰到偶然认识的施主被画吸引他才肯开口。 “不疼不痒吗?有没有异样?” “并无。” “那就是到了变声期。”蔺洵想通:“男子在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嗓音会变粗和雄浑,持续半年或者一年后好了。” “还要半年?”小沙弥震惊地瞪圆眼睛,他现在改修闭口禅来不来得及? “每个人都会遇到的,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跟感冒或者长高一样都是自然现象,长高也会有生长痛,半夜腿抽筋等等。”蔺洵就开始解释。 小沙弥揉了揉腿,他还真的会半夜腿抽筋。 “补钙,晒太阳或者多喝豆浆都可以。”蔺洵想到这是位出家人,就把涉及荤腥的建议去掉,只喝豆浆。 -- 第108页 小沙弥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他们约好半月后,蔺洵再上山来送画,就此告别分开。 漫步在群山上,他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下一个故事该怎么写,不如就写个小和尚吧?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受到荒庙中的大师兄和师傅照顾,再一路逆袭登顶的故事。 灵感有了,剩下的就是完善情节,为了避免犯忌讳,他找了许多佛家经书来观摩,争取不要遗漏细节ooc,身边现成的采访人选也没有遗漏。大概准备了十来天,新的故事又开始连载。 作者有话要说:争姓氏的故事来自某论坛,出处已经忘记。 蔺洵:没错,我换到男频了! 第六十五章 平妻之子(十五) 在第一场雪下起来时,新的故事第一章回也印刷出来。 盈夫人不仅忙着经营自己的铺子,也给印书坊插了一手,她的管理经验丰富,张三的印书坊本就是个五六人的小作坊,如今多添人手,做事也井井有条,印刷速度也快了不少,只用以前一半的时间,成书就已经上市。 蔺洵还特意描绘了封面的插话,还有男主的形象图,寥寥几笔就把一个木呆呆的小和尚画出来,他虽然呆呆的,可生了一张圆滚滚的脸蛋,勾起的嘴角带着真诚,平白增加了几分可爱。 插话贵精不贵多,所以蔺洵只画了三张对应三个大情节。 这本来是很普通的操作,毕竟连环画漫画或者评书之类的都会加上类似的图案,让人读起来更有趣味性,他也习以为常。可没想到第一章回获得意外的好评,讨论点全部都歪了。 “这画画的真好!” “我都能想出主角大概是怎么样子了!” “就是...怎么霜寒客先生突然写一个小和尚呢?” “我也不知道,但看下去就行了!先生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周小侯爷当着蔺洵的面,尖着嗓子模仿他在书店听到的评价,蔺洵笑的不行。主要是周小侯爷脸上丰富的表情,娴熟的肢体语言就很逗趣。 “小侯爷都能粉墨登场,唱上一折了!”没想到他这么一说完,周小侯爷眼前一亮:“你也这么觉得吗?”他早就想试试了! “私底下玩玩倒是可以,如果我怂恿你登台,柔熹公主可不是要扒了我的皮!”听戏唱戏学戏都可以,如果要登台演出?只怕蔺洵要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周小侯爷毫不气馁,“试试总可以吧?”他心里也清楚,不可能。 “其实如果小侯爷扮上,倒也挺像那么回事的。”他虽比主角设定大了几岁,可同样圆圆的脸型,未语先笑的表情,就自带观众缘。最重要的是,跟他之前设想的原型也有几分神似。 周小侯爷被夸的笑了,便自告奋勇要帮他整理手稿。自从林汀走后,的确少了这么一个人,蔺洵也不拦他,慢慢写着,同时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他们搬家的消息可是没有告诉任何人。 “打听打听不就成了?”周小侯爷手脚不慢,“我递了拜帖专门找你的,门房就说你们搬到此处。” 门房的老头?蔺洵没留下什么印象,却记下这个人情,因为门房完全能推说自己不知道,却专门给周小侯爷指了路。 “搬过来也好,这里又清静又宽敞呢!”而且四周没什么人家,也就不会有人看到他经常出入什么地方。关于自己的流言,周小侯爷怎么可能没听过?甚至更夸张的都有,什么他杀人如麻啦虐待成性啦,他是从来不屑于解释的。懂我的人自然懂,不懂的又何必饶舌呢? “这倒是。”蔺洵还没想到这层,他只觉得搬家后更自在,想做点什么也不用前顾后瞻,做事也可以只凭自己的心意。 周小侯爷跟着点头,他把干透的手稿叠好,然后用木质的夹子夹好,忍不住说:“这东西还挺实用的,能分能合。”也不怕翻乱。 “小玩意儿,要是喜欢送你。”蔺洵也不小气,还翻出自己刚刚吩咐工匠做的铅笔来,“既然人都来了,帮我试试这东西。” 一根小小的木条?干什么用的? “炭笔,方便携带。”蔺洵简单解释,毛笔有毛笔的好,铅笔有铅笔的好,后者方便携带,如果是外出在田间地头要做事,总不能一个端砚台一人当书桌,在留个人写字吧? 周小侯爷拿着铅笔试了试,很快就喜欢上这种便利的东西,他想想今天回去还要跟娘交代叙话,这东西不是正好拿来搪塞吗?嘻嘻嘻。 而柔熹公主也果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她拿着铅笔在纸上涂抹,饶有兴趣的说:“哪来的?” “这不是从林洵那儿带回来的嘛!”周小侯爷嬉皮笑脸的,“今儿我去看第二章回的故事,刚巧碰到他正在写,书桌上就放着这些小物件。”还有别的更有趣的,就不用跟娘提了。 柔熹公主看了又看,东西虽小,其中的巧思却不小,还颇为有趣,她收起盒子,“全部没收了!” “啊?!给我留点啊娘~”周小侯爷撒娇。 柔熹公主坚决不从,“你放到我面前,不就是给我的吗?还想要回去?!” 我只是想给你看一眼啊!周小侯爷呐喊。 跟儿子斗嘴就是十分有趣,柔熹公主假装没看到。但她叮嘱着:“我看你舅舅打算重用此人,你跟他交好,也算是外打正着,以后常联系。”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了,就是觉得林洵挺有趣的。”周小侯爷嘟囔道。 -- 第109页 两个少年或许没想那么多,但柔熹公主明显想的更多,她的孩子本就不是什么能够钻营的人才,他只要安享富贵就够了。可人生总有起伏,多个有能耐的朋友没什么不好。现在柔熹公主主动施恩,以后要还也是还到周小侯爷身上。 这片慈母之心,就不用告诉这小傻子。 冬天的时间仿佛都要过的慢些,日子悠悠而过。蔺洵只需要白日写话本,晚间就练习书画,其余也无事可做。倒是盈夫人接手商铺后,跟打了鸡血似的调整货品,安顿新人手,不合格的掌柜就开掉,还开辟了新的供应商,趁着年节下,她经营的杂货铺子硬是赚了一笔,把大半年的亏损都补了回去,喜的盈夫人自掏腰包给所有员工都发奖金。 似乎她很擅长这些。 “娘,外公是做什么的?”趁着她高兴时,蔺洵打听。 “他啊....”盈夫人合拢账本,“本来是个孤儿,流浪到远南。刚刚好被一家小铺子的老板收养长大,也娶了那家的女儿也就是我娘。爹他可说是天生做生意的材料,把各种各样的货品玩的团团转,差不多我五六岁时,咱们家已经不仅是远南的首富,更是整个省会数的上号的有钱人家。不过爹说远南是他发家之处,不愿意搬家去省会而已。” “看来是耳濡目染家学渊源。”蔺洵赞了一句。 盈夫人露出笑意,孩子就是这点好,从不会因为士农工商的排行对商人鄙薄,用他的话说,没有商人,这些衣食住行又从哪里来?商人走南闯北犹如人体血脉,贯通全国。 “不过娘,外公葬在远南,别的暂且不提,怎么很少看到娘用过的物件?也好稍微平息娘思念家乡之情。” 他不提还好,一提盈夫人立刻想起童年的记忆,梧桐树下的秋千,精心打造的木马,及笄的妆台,还有培育的各色花木,一下子就把盈夫人带回童年,她叹息道:“当初我跟你爹刚刚成亲三月,会试的时间到了,他自然要出门赶考。我虽不放心却也只能留下来。” “路途遥远送信不便,一走三四月没消息也是自然的,我也只收到过一封信。然后一等半年,按理说早该到了京城,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生怕出事就找人打听消息,同时准备亲自上京城。一晃就是三年终于有人说见过你爹,我只能带着最紧要的东西赶过去。”比如婚书户籍,比如银票等等,谁还有功夫带上那些家具老物件呢? 结果一去京城就是这么多年,她只回去收拾过一趟重要东西,同时把远南当地的产业处置换成京城的的田产,老宅倒是留着,可只剩下几个老仆看守而已。 盈夫人说着说着不由得泪湿,开始记挂起此事来。蔺洵就提出,把一些她还念念不忘的东西送到京城来。虽然费事费力,他们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盈夫人心头一动,默许了提议,她知道自己就是放不下那些,从小到大她就连玩坏的玩具都是收的好好的。她上了心后,就打算让留在老家的老仆把她指定的东西送过来,同时在京城安享晚年。 盈夫人被勾起思亲之情,就时常在蔺洵面前说些以前的旧事,她描述的外公是个十全十美的能人,什么都会,而且爱护妻子。从小盈夫人就憧憬那样的感情。 蔺洵慢慢拼凑出一个商场老狐狸的形象,以老狐狸的老谋深算,他总觉得老狐狸肯定会给女儿留下后路,不然不符合他的人设。 要是他能找到这条后路就好了,总觉得现在的平和只是暂时的。等他的名气一天天大起来,林图南这么可能甘心放手? 这可不是蔺洵自恋,而是对于得用的人才,上位者是很愿意表演礼贤下士的。 而他就是一个绝好的对戏者,大声嚷嚷着快来看啊只要有才并且愿意为朝廷效力,朝廷也愿意不拘一格降人才啊! 被利用他不介意,说明他有利用的价值。更重要的是,他还能反客为主占据主动权,达成自己的目的。 蔺洵停笔,他刚才画了一幅画,孤舟渔翁在江边钓鱼,身旁的篮子收获颇丰。而另外一边书生羡慕的看着。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第六十六章 平妻之子(十六) 这种明明白白的自荐诗,只要稍微了解典故的人都能明白其中意味。这副画被他送给周小侯爷,转交给柔熹公主,柔熹公主晒然一笑,顺手就转交给该交的人。 画是好画,山水花鸟无一不精致,不仅仅是画出来,更像画里的生灵有了灵性,其中的意头更好,叫人一目了然。 御书房里的皇帝看完,同样一笑随手挂在书房内,喃喃自语:“还差些火候。”等到火候足了,事半功倍。 柔熹公主的眼神挪到那面书画墙上,竟然还发现一副风景画,似乎画的是残败的枫叶,她平日见多画枫叶正盛的图画,很少有人肯画残败的,但这副画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画的还行吧?”皇帝出言赞赏。“朕借来的。” “借?”柔熹公主笑道:“这天底下的东西不都是九哥的?还要借吗?”让人敬献或者把画师找来重画,一幅画总能弄到手。 皇帝微笑,眼角的纹路都舒展不少,显然这是他舒心的表现:“这是从那孩子手里拿到的,他说是好友所赠不能轻易转赠,让我挂着欣赏欣赏可以。” 柔熹公主自然发现皇帝的称呼变了,她只需要头脑一转就想明白到底是谁,也跟着放松神情, -- 第110页 “是他啊。” “嗯。” 兄妹两心照不宣的欣赏残枫画,瞧着瞧着柔熹公主看出不对来:“怎么笔划如此相似?”她抬手指着一块碎石,虽然是完全不同的颜色,但画法竟然如此相似。 “自然是同一人画的。”皇帝笑道,出现在那孩子身边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查清楚身家背景?只有确定无害的才会被他放过。 蔺洵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查了个底掉,当然知道他也不会在意,反正原身从来生活在京城,一言一行从小到大都是有据可查的。 “原来如此。”皇帝心里有数,柔熹公主自然也不会多嘴,她对她九哥行事倒是很放心,两兄妹能够在波云诡谲的夺嫡中胜利,就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上一任皇帝生平最喜好美人,不论是温柔的大家闺秀还是娇俏的小家碧玉统统收入囊中,自然而然的就生育无数子女,皇子十多个,公主二十多,争宠是他们刻入骨子的本能。皇后嫡出,宠妃爱子,妃嫔贤德后嗣,真是个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也是他们只顾着内斗,才让排行第九的皇子捡个便宜,成了最后的赢家。 但是,登基又不代表结束,后宫还有太后太妃,还有蠢蠢欲动的兄弟们,九哥这个位置并不稳当,等他花费十年时间肃清内乱时,大错已经铸成无可挽回,仅有的三个皇子死一个废一个,还有一个被太后养着,俨然是太后的好孙子,而非皇帝的儿子。 皇帝身体也不算太好,重新生育皇子倒也来得及,可等养成最少都要十五年,到时候仅剩的二皇子已经是盛年,磋磨个弟弟不是跟玩似的? 幸好天不绝她,皇帝在报国寺发现了那孩子....柔熹公主振奋精神,她知道此生的荣辱都是系在九哥身上,任何危及到九哥的事,她一定不会放过! 柔熹公主外柔内刚,同样是个手腕不容小觑的人物。她跟着九哥欣赏完书画,告退时刚刚好碰到二皇子。 二皇子马马虎虎的行礼,嘴里客气的问:“十姑姑要回去了吗?” “正是,你父皇还在忙着,二皇子是前去请安吗?”柔熹公主同样客气。 “正是,早晚请安是我该进的本分,十姑姑失陪了。”二皇子不过闲话几句,然后就此离开。柔熹公主摇摇头,这孩子的傲慢几乎不加掩饰,她好歹跟皇帝一母同胞的公主他都这么不恭敬,碰到其他人不知道成什么样子。 太后这步养废的棋下的太妙,一个跟自己血脉无关的孙子,成与不成对太后都没有损失,让人实在难以招架。 有感于此,柔熹公主更加催促着自己的孩子多出门,希望能多结交些朋友。 正是年节下,其实周小侯爷也收到很多帖子,他去是赏脸,不去也无所谓,只是碍于母亲总要他出门,于是随手点了一张帖子,却不巧刚好碰到蔺洵。 “你也来了!?”周小侯爷格外的喜出望外,“总算有人陪我说说话。”被人避如蛇蝎,他也很不爽好不好? “这就是缘分了。”蔺洵也是拿不准去谁家不去谁家,索性把帖子往桌子上一竖,哪张立起来就去哪家,这就是天意了。 “噗!还是你会玩!下次我也跟着学!”周小侯爷一屁股坐下,跟蔺洵闲话。 这家的主人并不是封疆大吏,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官员,大概他新年要转运,周小侯爷来那才叫蓬荜生辉,他家的大公子也热情接待着,只是隐隐的把人跟其他人隔开,显露出一种隔阂来。 周小侯爷环视他们的座位,小声道:“是我连累你了。”两人的座位看似高,其实跟其他人隔的很开。 “这里清静不是吗?”蔺洵才不在意这个,他出来参加宴会也就是散心而已,至于被人隔开?霍,很值得在意吗? 牛羊才会成群。 不过他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想cue他,在花园里不过三刻,就有人提议要吟诗作对,或者画画助兴,毕竟干坐着也是无聊。这些都是常玩的游戏,现在有人提议,很快主家的下人就搬来书桌和笔墨,等他们一展拳脚。 有人问道:“小侯爷也来参加吗?” “来。”周小侯爷懒洋洋回答。 “林公子也来吗?”不等蔺洵回答,那人就自言自语:“听说林公子一直体弱,常年卧床恐怕对诗书之道并不擅长,要不就在旁边观战吧?”话说这么说,眼神里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挑衅,平常人被这么一激恐怕忍不住就下场应战。 蔺洵忍得住,但他更想瞧瞧这人耍什么把戏,于是也回答:“好啊。” “寻常做事没意思,咱们来个好玩的,上一个人做完诗用的最后一字,是下个人的开头,并且平仄对仗,意境优美最佳,你们说怎么样?”那人提出要求,“就用今日的雪景为题吧,谁第一个来?” 第一个来的要么是主人,要么是在场地位最高的,毫无疑问这人就是周小侯爷,以一炷香为限,做不出的就自认输,并且要留下彩头。 周小侯爷平日不显,其实背地被母亲按着头读书,让他作诗并不算难,他略一思考就出口吟诵一首五言诗句,对仗工整还有亮眼之处,让大伙儿觉得过关。 同时刚才提议作诗那少年无声无息的趁着周小侯爷站起来的空隙插在两人中间,蔺洵看他,他还微微一笑。 蔺洵了然,这人站在这位置是打算当他前面的那个,给他出难题呢!不过倒要看看到底是谁难过呢? -- 第111页 作诗速度很快,哪怕是不怎么擅长的人苦思冥想后也能写出几句,显然他们早就准备。轮到蔺洵前面的那少年,他径直站出去吟了一首咏雪诗,用典用字都是上上之选,只是他的末尾,用了一个不常见的字。 “该你了,林公子。”他面带笑容对着蔺洵,“我来替林公子点香,一炷香之内。”说着他就拿起火折子点燃了香炉旁边的线香,只是那根线香上有个不起眼的小红点,只有他能看到。 少年把线香点燃,深吸一口气,看你以后出了洋相还怎么欺负林洲! “不用点香。”蔺洵挥挥手。 “不用点?”少年回过头来,“林公子这是要认输吗?” 蔺洵似笑非笑的,“做个诗而已,还用的着想那么久?” 众人被他的凡尔赛发言震惊,现在的人都这么爱说大话吗? 他不等那少年搭腔,立刻接着他的字眼即刻做了一手七言诗,诗句对仗工整,字句典雅,还用了前朝典故,端的是一首好诗。而且,比在场的人做的都好,落在他后面的,难免就相形见绌。少年脸色僵硬,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又隐隐发青,怎么回事? “好!”有不明所以的人顺势鼓掌,这才打破尴尬的气氛,蔺洵对那人点头道谢,然后坐下。 “那人是不是故意的?”周小侯爷小声过来咬耳朵,“我怎么觉得他在针对你呢?”敌意好明显。 蔺洵遮掩嘴角的笑意,“谁知道呢!”反正最后丢脸的不是他,别人送上门来被打脸,他总不能错过吧? 吟诗继续下去,那少年好容易收敛起懊恼的表情,装做淡定的坐在原位上。而主家为了活跃气氛,特意带出两幅画来,神神秘秘的说,“机会难得,我请你们长长见识。” 他刷的一下先亮出左边的画,“瞧瞧,这是我仿的画,怎么样?” 宣纸展开,上面画着挥洒甘露的观世音菩萨慈眉善目,杨柳枝蕴含生机,玉净瓶莹莹生辉,端的是一副好画佳作。 “王公子你的画技又进步了!”竟然画的如此之好! “多谢夸赞,我还不算什么,这画总归是仿的,我得了三分真味。”主家王公子摇摇头,并不敢接受这夸赞。 “真的?我不信?世间还有更出色的画?那想必也是沉浸画技几十年的宿老,王公子年纪还小,不必过谦。” 王公子摇摇头,“我听卖画的人说,画者跟我年纪相差无几。”所以他才感叹呐。 “说了这么多,王公子让我们瞧瞧原本,对比之后才能知道谁更好不是?”有人起哄。 王公子也迫不及待的展开右手的画卷,众人即刻被画卷震惊,满场无声。而蔺洵把刚才挪走的眼神移回来,扑哧一下险些被茶水呛到。 这画不是卖出去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第六十七章 平妻之子(十七) 那边厢王公子还在不断吹着画技如何如何的出色,众人也凑近仔细看着,啧啧有声的称赞。 “乃我生平仅见。” “的确出色,我刚才还以为王公子是自谦呢!” 王公子被这样说也不生气,反而得意自己眼光出色,“这画还是我从伯父那儿借来的,就是为了给大伙欣赏,看完就要还的。” 众人又是一阵潮水般的称赞。 周小侯爷伸长脖子仰望,仔细看完,“好像确实还行。”他隔着这么远都觉得画的很好,于是侧身问:“你觉得怎么样?” 饶是蔺洵老脸颇厚,也干不出自卖自夸的事,他干咳一声,“还行叭。”不然怎么说?把自己夸的天花乱坠? 周小侯爷瞅他一眼,“你这眼光还挺高。”他看过许多名画都觉得挺好的,他怎么还不夸两句,不过....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呢?周小侯爷这边冥思苦想他到底在什么地方看过,那边的少爷再次开了嘲讽技能。 “倒不知道林公子觉得什么样的画称的上一个好字呢?”少年很是不服气的说,“让我们也跟着长长见识?”他故意提高声音,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蔺洵凉凉的看他一眼,心想这个逼是你送上门让我装的,我不装岂不是对不起你?他站起来说, “这位公子贵姓?” 那少年又是一阵闷气,他明明介绍过自己的!现下不能计较,还是回答:“我姓秦。” 姓秦啊,蔺洵心念电转,几乎是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再看五官跟秦氏跟林洲还有三分相似,合着人这是抱不平呢!他心下好笑,他还没去跟那边计较,那边的人倒是送上门来。 “啊这位姜公子,我勉强学过些画,指点谈不上,要说跟大家一起欣赏还是可以的。”蔺洵从原本的座位出来,走到主家王公子面前,“比如这里的线条稍微有些粗狂,菩萨的眼神其实可以画的再好些,后期只是用金粉掩饰其中不足。还有这里跟这里.....”他侃侃而谈句句都说在关键处,本来觉得画技已经完美无缺,现在一瞧还真的有进步空间。尤其是王公子,他画的还不如这副呢! 王公子心悦诚服,正要进一步讨教画画的诀窍。秦少年又不服气,“你说不行就不行?我偏要说行呢?” 蔺洵只好拿宽容对待中二少年的态度对他,“审美是个人的事,有人觉得好有人觉得不好都很正常,毕竟檀香也会有人觉得难闻,榴莲也会有人喜欢。”这不是很正常的? -- 第112页 秦姓少年更加生气,他只觉得这人再说他的品味差劲!他一下子恼羞成怒,“我说好就是好!王公子的伯父也说是他,怎么轮到你就说不行了呢?难道不是刻意这么说,想要吸引王伯父的注意罢?” 王公子的伯父乃是当朝高官,如果被人这么说,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蔺洵只好流露出三分不得已,三分勉强,自呈道:“当初的游戏之作缺漏不少,如今我画技进步,总不能昧着良心说以前的拙作也完美无瑕吧?” 秦姓少年还没转过弯来,王公子已经惊呼:“是你画的?” “王公子细看,角落里的祥云绘制的花纹,就是在下的名讳。” 王公子仔细在祥云里寻找,果真找到了一个似字的纹路,他激动的不知如何表达才好,只顾着念叨,“是你,哎呀竟然是你!” 蔺洵点头,“在下以前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这点李公子刚才也说了,闲来无事就只琢磨怎么精进画技了。” 秦姓少年又气闷了,我姓秦!姓秦!这还不算最让他生气的,最生气的事,那些人立刻就把蔺洵团团围住,想要他现场画一幅。一半人是为了学画画,一半人是为了看他出丑。 真材实料怕是现场作画?蔺洵掂起毛笔,真的现场挥毫画了一副,画的正是今日的宴会图,每个人表情都栩栩如生,宛如亲临现场。 王公子现场看到画作出现,只顾着讨教笔法,蔺洵也不藏私,告诉他自己平时喜欢怎么画,他融汇了写实和写意的技法,画卷就带着两种意趣。 围观全程的周小侯爷冷笑一声,从秦姓少年面前趾高气扬的路过,扔下一句偷鸡不成气的对方脸更红。 其实跟这些书生们讨论这些倒是很有趣,他们很有些书呆子气性,有才学的人自然会被追捧,面子货就会露底。只是蔺洵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又去参加了几次宴会后,就称病在家不出门。 谁想天天听着耳边有几百只鸭子叫啊?! 没想到的是,他越是不露面名声传的越广,上次画好的宴会图赠给王公子后,王公子俨然成了新晋迷弟,走到任何场合都不忘吹嘘,吹嘘完后还会拿出画卷给人欣赏,一时间蔺洵“诗画双绝”的名头传的极其响亮,可就是没几个人能请到。越是请不到他们越是好奇,可蔺洵又不出来,他们只要跑去看他的话本。 无意中搞了次饥饿营销的蔺洵还忙着继续忙活,故事刚刚展开三分之一,小和尚的两个师兄和师傅看似惫懒,其实都是曾经搅动风云的人物,只是厌倦了尘世繁杂这才在深山老林里躲清静,闲来无事就把浑身本领都交给小和尚。小和尚十来岁的年纪被灌了一肚子知识,还在师傅的忽悠下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要学这么多,也是闹出不少的笑话。 小和尚一心以为自己只是普通人一个,谁知道他会那么多东西呢? 蔺洵为了布置类似的情节绞尽脑汁,才能让懵懵懂懂的小和尚做出最佳笑果。也幸好读者的反应让他知道,他写的情节很受欢迎。就在这种平和的气氛中,远去考试的林洲林汀的结果出来了。 他们两人都是做足准备的,二月县试四月府试打算一气考完,经过十多天信件才传过来。 林汀专门给大哥写了信,虽然寄到林府的地址但是门房悄悄的转了过来。 信上林汀大肆吐槽环境和疲惫,声称自己绝对要一口气考过,然后告诉蔺洵他的名次,县试里得了第十名。这个名次还算不错的,毕竟一个县城的读书人也很多。 林汀还悄悄说,多亏大哥让他看县志和地理志,考试中真的用上,不然他很有可能落到二十甚至三十名,等回到京城再隆重谢过大哥。蔺洵晒然一笑,他又不在乎这个。 只是林汀怎么就知道不看县志会落到后面的名次?蔺洵疑惑。 这个疑惑很快就解开了,丽姨娘偷偷给盈夫人递过消息,原来是林洲发挥失常,只考了二十三名!秦氏在后宅大发脾气砸了不少东西,甚至还骂了女儿一顿。她们这些妾室和庶出子女恨不得缩着头做人,生怕成了秦氏的出气筒。 尤其是丽姨娘,她的儿子争气挨骂的重点就是她。不过丽姨娘心甘情愿,只要林汀再出息点,她挨骂也高兴。 盈夫人看到消息也高兴,当个乐子人也是快乐的。 天气已经开春,盈夫人除了丽姨娘的信还接到老家远南的信件,说是一开春就出发,几个老仆雇佣了镖局出发,初步预计会在五六月时到达京城。她就有些庆幸当初着急找房子选了郊区的这个,面积够大什么都能放下,如果院子再小了就买下周边扩建,比住在城内好多了。 而周小侯爷也好像发现了郊区的乐趣,隔三差五就过来逛一趟,偶尔还会午睡什么的,盈夫人就专门给他留了一间房。 就这么打打混混,时间刷的一下就过度到五月,初夏的暑气已经扑面而来,众人都换上薄薄的夏衫。蔺洵时而上山采风,时而写话本,时而跟周小侯爷谈天说地。他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也会引经据典,也会聊些趣事,说的周小侯爷一愣一愣的却不得不信服。周小侯爷自己都觉得自己学问增加不少。 “要是我的西席先生当初这么教,我也不会厌学了。”某天在柔熹公主跟他聊天后,他如此感叹到。 “胡闹!做学问本来就是苦差事,吃的苦方能成大事,你倒是想走捷径呢!”柔熹公主白他一眼,心底却很认同他的话。毕竟当初他们换过的先生大儒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这小屁孩就是不听不学不上进。 -- 第113页 其中原因其实很简单,别的孩子大多都知道家中处境,不努力就没好生活过,哪怕再苦再难咬咬牙也要学,这都是为了以后生活更好。而周小侯爷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就是躺着吃一辈子也没人管呐,他自然提不起兴趣。再多换几个先生后,生出抵触情绪后更是要跟父母对着干,越让他做什么他偏不,所以才会闹出这样。 蔺洵跟他聊天都是随性的,想一出是一出,甚至还会亲自动手做,遇到不解的地方不公布答案而是让他自己去寻,久而久之自然就学进去了。 柔熹公主把这事当成笑话一样讲给皇帝听,皇帝若有所思,心头的疑惑又减轻一层。 而恰好此时,两个半年未见的考生回来了! 林洲林汀半年未归样子变了许多,黑了也更瘦了,衣裳都宽大了。秦氏一看自家儿子心疼的不得了,连忙揽到怀中照顾。林汀摸摸鼻子,自己怎么没瞧到大哥? 丽姨娘扯扯他袖子让他不要多问,林汀只好把疑惑吞进去。跟他姨娘回去后,姨娘心疼的说“瘦了,真的瘦了!”腰带还是她出门做的,现在都多系一寸来长。 “娘您瞧瞧,全是腱子肉!我是壮了!”毕竟外面总比不上家中,他学会好多东西什么东西都要自己做,但是壮了,衣裳能不小吗? 他露出自己的胳膊,丽姨娘一看还真是,也不感伤了,先小声问:“考的咋样?”因为考完府试就回来,速度都是一样快,他们也会没有写信,丽姨娘还不知道名次呢! 说道这个林汀就先叹口气,丽姨娘心头发紧连忙劝慰:“没事没事,还有下次呢!你还年轻,耽误的起。” “娘你说什么呢!我叹气是,我考得比二哥好,我是第三,他是第十。”林汀小小声,在外头还好,回家了母亲能给他好脸色吗?可要是让他故意藏拙他也不干,毕竟这关系到自己前程,大家都是全力以赴,谁晓得二哥就比他差了一点点呢? 他要是考差了,二哥也未必就能上来啊。 丽姨娘心头一喜,哈哈哈我儿出息了!她不敢笑出声来,只能偷偷的捂着,可眼神遮掩不住,就是很高兴。 “对了,大哥呢?还有夫人呢?”林汀正纳闷怎么没看到两人,丽姨娘就扔下重磅炸,弹,大哥居然被分家分出去了?! 林汀吃惊非小,可想想也是,大哥分出去说不定过的更好,要是他羽翼丰满他也想分家,看人脸色吃饭总归不爽。而他也没错过姨娘眼里的羡慕,安慰道:“娘别担心,儿子以后奔个好前程,再给你娶个好媳妇,就能顺理成章的分府了。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就是,好日子还在后头!”丽姨娘只觉得这么多年的吃苦统统有了回报,催促道:“人都回来了过几天就去看看你大哥,不管是他还是盈夫人对我们都好着呢。” “那是。”林汀简短的把这次的指导一说,“要不是大哥我未必能考到这个名次。” 对丽姨娘来说,帮她儿子比帮她还要高兴十倍,她一个劲的让人准备厚礼,然后去拜访蔺洵。 第六十八章 平妻之子(十八) “学的是你自己,考试也是你自己,我虽然提点了你,但也算不上什么大忙,做这姿态干什么?”蔺洵看着神色郑重的林汀,哭笑不得的:“你想我过意不去吗?” 林汀很严肃的说:“都是一样书院出来的,也是一个先生教的,凭什么是我考中?还不是大哥指点的好,帮我找到了关窍。”不然怎么轮的到他上进? “那也是一点就透。”蔺洵道:“好了好了,咱们两还要互相夸下去吗?说说正事,半年没见,你变稳重了。” 怎么可能不变呢?此去原籍考试,虽然有管家有仆人照顾,但很多事情都要自己拿主意,林汀跌了许多跟头也吃了好多亏,总算是学乖,遇事前学着到处打听,然后试探着拿主意。 “能自己拿主意,不管是好是坏,总算是长大了。二弟那边怎么样?” 提到这个,林汀可能自己都没发觉他表情变了,“还就是那样吧,二哥心情不太好,我也不敢去招他。”他就是再傻也能发现,二哥看见他僵硬又不忿的表情,热脸贴了几次冷屁股,他也就不往前凑。 其实好歹都是考中了,名次有什么要紧? “总归是兄弟,你等他这阵心平了,再去跟他一起学习就好了。两兄弟怎么会有隔夜仇?而且你两还在一个书院,只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总会好的。”蔺洵安慰他,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匣子里拿出两本册子来,“替我带给我,你们两一人一本。” 林汀不解接过,普通的蓝皮封面毫不起眼,等他翻看只看了一眼立刻被吸引住了心神!这竟然是一本关于乡试的要决和提点,涵盖了近二十年乡试的例题和怪题以及解答,还有其他总结提炼出来的精要,就是不怎么懂的人也能了解其中含义。可以说是蓝宝书。 “这,这是哪来的?”林汀的手都在抖,这东西要是在手,无疑中多了两成胜算,别小看两成,已经足够超越过很多人。就像后世经常说的,0.5分的差距就能甩下几千人。 “你猜?”蔺洵不答反问。 林汀拍头,自己这是傻了,明显是大哥的字迹啊,他放进匣子里宝贝的收好:“我会回去好好看的,谢谢大哥。” “东西能用上就不算浪费。”蔺洵点头。他考过的试多如牛毛驾轻就熟,整理些许要决完全不在话下。 -- 第114页 蔺洵看他如此珍惜,调侃道:“既然如此,林秀才什么时候考个举人呐?” “饶了我罢!”林汀做起鬼脸,“在考棚的日子可不是人过的,我运气不好离臭号比较近,三天下来鼻子都闻不到味。出了考棚管家给我端了一碗清粥,全吐了。”现在他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否极泰来,总归苦头没有白吃。”蔺洵安慰他。 “要考举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目前的学识还不怎么够,最少也要学个两三年吧,等下一届。”下一届刚好是三年后,到时候再去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林汀脱口而出:“要是大哥能一起考试就好了,凭着大哥的学识头名手到擒来。” “你对我倒是有信心,这世间从来不缺天才,更不缺努力的天才。” “可我还是觉得大哥是其中最厉害的!”要不然大哥身体不好,未必能撑过三天的考试,他恐怕早就去考试,说不定还能拿个最年轻状元什么的。林汀遗憾的想,只是这话就不好说出来扎大哥心了。 蔺洵哪知道他的“大哥滤镜”戴得这么厚,只能一笑而过,又留他吃饭,别院交通不便,可新鲜的野菜少不了,只要巧手烹饪味道不比京城名厨做的差,林汀临走时蔺洵还给他带上一些熏制好的腊肉,吃个新鲜。 林汀回去后,把东西交给大厨房添了几道新菜。 林府上的气氛稍微好些,因为有官媒上门来给林漱玉提亲。秦氏总算难得的露出笑脸,其他人也不再战战兢兢生怕挨骂。 林漱玉今年十五,而林洲十八岁,但女子不比男子,错过花期后挑不到什么好人,而男子只要有本事想什么时候娶亲都可以。秦氏盯着手里的身份帖子,势必要找出个十全十美的人选给女儿。 总不能重蹈她的覆辙。 但想到身份这一层秦氏又难免心梗,儿子竟然没考过那庶出的!她一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只能安慰自己名次都是次要的,过了考试才是正经的,凭着她孩子的身份还怕没有好的吗? 同时她心里发狠,光在书院里还不行,恐怕得想个法子再给儿子寻到名师来,多余的时间好好补课,下次的考试务必要赢。 对了,她娘家那边好像跟某个大儒有交情,不如把孩子塞回娘家读书吧?秦氏心里盘算着,行动也快,跟林图南商量好后就要把林洲塞去别的地方读书。林洲抗议无效,只能憋屈的被转了学。 林汀才发现二哥不跟他一个书院,终于逮到合适的时间找到他把蓝皮书送出去,“二哥,这是大哥寻来的书册,关于乡试的你有空多看看,我已经看了觉得挺有用的。”他巴巴的把书册取出来奉上,林洲只是随意瞄了一眼,“放着吧。”什么劳什子还做出这么郑重的模样? “真的是好书,二弟一定要记得看!”林汀强调了两遍,这才走开,看二哥书桌前堆积如山的课业也知道他过的不轻松,唉,等熬过这三年就好了。 林洲等三弟走后十分的烦躁不堪,他最近被布置了许多课业常常要熬夜才能做完,第二日还要照常上课,哪有什么心思看书?光学业的事就足够他一个头两个人,那本蓝皮书被扔在书房的角落,等小厮收拾东西时又被捡起来塞进旧书架,被遗忘脑后。 旧书架怎么会引起重视?不过三五日就被呈到御前,被皇帝翻看着。 “好!”皇帝忍不住赞道,这书深入浅出竟然把很多难题解说出来,让他也忍不住拍案叫绝,尤其是其中涉及到治水的一章提出的很多办法看起来都很有道理,皇帝也忍不住蠢蠢欲动想要实施。如此人才如果不是身体原因,早日出入朝堂为他所用多好! 皇帝命人把此书誊抄一遍后又悄无声息的还了回去,甚至没人知道曾经有本旧书失踪过。 皇帝摩挲这本书册,心里在思考该怎么用人,没经过科举考试被提拔的官员的确有,只是通常都走不远官位不高,如果要出入内阁更是做梦,会被群臣抵制。他该怎么用人呢? 他的烦恼被柔熹公主看了出来,笑道:“天底下最大的律法就是九哥,九哥想干嘛就干嘛。谁还能阻拦?破格提取,赐进士出身就行了。” “话是如此,可总归不美。”皇帝还是犹豫。 “既这样,就麻烦九哥想个办法,把几位考官提前集合起来,让他们来判断吧!”柔熹公主一笑,附耳过去说了个主意,皇帝眼前一亮,好啊!这个妙! 他们正商量该如此如此行事时,蔺洵还在悠闲过着小日子。既然林汀回来了,那些运送东西的老仆也跟着上了京城。她们风尘仆仆带着七八架马车,盈夫人接到他们时,老仆激动的都要往下拜。 “好多好多年不见,小姐模样都变了!”老仆也是难掩激动,毕竟眼前的姑娘是她们从小看着长大的。 “以后就在京城住下了!”盈夫人早就给她们安排好住处,隔壁小院被买下稍加修缮,独门独院好得很。 蔺洵一跟在后头,听她们述说多年来的故事。老仆们无儿无女才会被留下守院子,有孩子的都被接回家养老去,所以她们也很乐意赶来京城。 “这就是小少爷?生的真好,跟小姐尤其的像。”老仆一边说着一边擦泪,她还没见过小姐的孩子。 “以后就能常常见到了。”盈夫人眼含热泪,别有一番酸楚滋味在心头,“你们舟车劳顿,先去休息吧。” -- 第115页 安顿好那些老仆,盈夫人就去看送来的老物件,老物件都是卯榫结构,拆开后再带来,七八车带了不少东西,有妆台还有拔步床,等拼凑好再重新上一层清漆又是好好的,毕竟当初用的都是好木料。 盈夫人看着东西感慨万千,毕竟都是她童年用过的东西,蔺洵见机就说,明日自个去找找老匠人来拼凑翻新,照样可以使用。盈夫人不置可否,他就知道她对这个提议心动了。 匠人好找,手艺好的老匠人不太好找,蔺洵找了中人打听许久终于找到某个巷子里的老手艺人,请他的人都排期排到三个月后,蔺洵无奈只能加钱,就算如此也只是提前一个月,只能慢慢等着。 但总算了了一件心事,等老匠人来拼家具正好是七八月,到时候不妨先给屋子里修一面火墙预备过冬,冬天还是冷的很,安地龙消耗太大,火墙也足够暖和,蔺洵还在这么计算着,突然发现这 马车绕了好几个圈,他不动声色的问,“还要多久到?” “还有两刻钟。”车夫低沉着嗓子回答。 这声音明显就跟刚刚的车夫不是同一个人,那车夫蔺洵记得是个年轻人。他环视马车里面唯有几个小几搬动,其他的都是茶具和茶盘。 大意了!出门应该在靴子里塞上匕首的!蔺洵暗暗懊恼,长时间的平和让他忘记警惕,这才老马失蹄。 正当他懊恼时,马车突然停下,外面那个低沉的声音说:“到了,我家主人有请。” 蔺洵只得整理衣衫下车,同时想到自己的一个优势。外人总觉得他身体孱弱不堪一击,其实他奋力一搏击倒三五人不成问题,只要能抓住要紧时机,逃跑还是不在话下的。既然这么想,他也不慌了,只点点头,“前方带路。”丝毫不问怎么被带到这个地方来。 车夫不禁佩服,这胆气就不是常人能用的,他引着蔺洵到的是一处偏远宅院,周围安安静静。而蔺洵观察太阳和特有的植物,大概能判断出这里位于哪个方向,又多加了两分筹码。 第六十九章 平妻之子(十九) 他信步闲庭走进院子里,其实暗中打量院子的布置。这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民居,墙头不高还栽了几棵灌木丛,只要他想,翻过去就是。 殊不知他的淡定也引起屋内人的疑惑,屋内人低声问:“他怎么看起来并不惧怕?”淡定的好像回自己家。 “难道有人泄密?”另人说,不会啊,这次的事是临时决定的应该不存在人通风报信,再说,图什么啊? 他们暗自思忖时,蔺洵已经被车夫指引到了类似偏厅的位置。厅内摆着盆景挂着画卷,乍看就是普通的房间,除了那个屏风。 屏风后有隐隐晃动的人影。 蔺洵正在观察屏风后到底是谁,后面的人已经主动绕了出来,身简单的文士儒衫,可那张脸却是.... “皇上?!” 脑子转的再快思考再多他也没想到竟然把他找来的是皇帝,同时也很是无奈,至于吗您?您老要是想见人,只需要通传声谁还敢不去啊? “嘘!低调,低调。”皇帝笑吟吟的,扶住要给他行礼的人,“朕这次出来是就是不欲外人知晓,所以才如此行事。” “可安全问题....”蔺洵十分担忧,不出事还好,如果有事发生他又是最后个见到皇帝的人,妥妥的要遭。 “放心,侍卫都在外头守着呢!”不然皇帝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出来,再者,这里怎么说也是京城内,治安问题还是不用担忧。 “坐。”皇帝笑吟吟的,“朕有事想要跟你商量。” 通常皇帝这么说,事情就是十成十已经决定了,蔺洵只好点头说,“皇上您说,只要草民能做到的定全力以赴。” “倒也不用上这么夸张。”皇帝沉吟,“朕欲授你官职。” 官职?这种破格提拔的事恐怕不能服众吧?不等他拒绝,皇帝就道:“凭着卿的实力,早晚有封侯拜相的日。只是这层层的考下去得耽误多少时日?朕心急啊,总想卿早日发挥自己的才能。”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呢?蔺洵只好道,多谢厚爱。况且以皇帝的身份能够提前告知,已经是寄予厚望的意思。 蔺洵谢恩后,皇帝是越看越满意,有心多叮嘱两句,透露出他可能授予什么官职,他虽然没有明说,蔺洵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 唉,他倒有些发愁起来,其实从科举层层考上去他也不惧,基础还更结实,可如果拒绝皇帝的破格提拔总显的不识抬举,谁都惹的,顶头大boss惹不得。 蔺洵听他说完后,又被车夫好生送了回去,很明显那车夫态度恭谨不少。 事情赶早不赶晚,第二天他就收到旨意,让他入驻御前担任侍读。消息传出,石激起千层浪。果然不论在什么时代,空降都是最惹人注目的。 皇帝很有爱才之心,对于落榜的或是草芥平民也偶有提拔之举,授个不痛不痒的小官什么的,看看就得了,这可是第次直接授了五品官!多少人熬了十多年也就混到个五品官啊! 谁看了能服气啊?! 有人不服气,自去托了关系问内阁的其他学士们,这明显不是按照官场的规矩办啊!而大学士们老神在在:“听说林公子诗书读的好,皇上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平日讨论诗书的人,跟翰林院的侍读毫无关系,就连俸禄都是内库出,你们着什么急啊?自来就有宫廷画师,只当多了个宫廷侍读呗!” -- 第116页 “这,这这么能样呢?!”画师可是只管画画,皇上再喜欢还能天天画?可侍读可是每日跟在皇帝身边,随时可以出主意啊!这种随身伺候的好事以前可都是翰林院的,他们被夺走这块肥肉,能甘心? 可不甘心也没办法,人已经收拾收拾走马上任了。 蔺洵已经很久没起这么早了,他的作息早就调整成了早七点起床,可如果要陪着侍读,每日的四点就要起身,提前体验社畜生涯。 唯庆幸就是他的上班表跟别人不样,每隔三日就有休沐,不然真是分分钟想罢工。 上工时他也不多话,皇上上朝他就在御书房的外间等候,等到下午时就负责研磨,偶尔负责誊抄旨意,总之,只做事不说话。 同样轮值的几位翰林院侍读把不服气的表情都快固定在脸上,对着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的,蔺洵只当没看过,还当自个是小学生玩霸凌吗?职场上本来也没有真心朋友。 那几个不搭理他的侍读侍讲冷待几天后,发现自己的活儿全被抢了,只因为他们刻意避开,所以遇到传召时只剩蔺洵人在,这下才是气炸了肺。 皇帝自从把人调过来侍奉笔墨,才发现人是真的好用,遇到为难的问题不需要多考虑,对方就已经列出上中下三个计策,分别把效果,所需的钱粮人手统统计算好列出来,用的办法出自哪个书籍都写好。只等皇帝自己来选,做事效率都提高不少。 朕怎么没有早点遇到他呢?这等人才真是埋没了!但转念想嘿嘿人才二十来岁还能为朝廷工作多少年啊!想想都是美滋滋。 蔺洵硬是把个侍读干成了机要秘书,毕竟都是干熟的活儿。其实朝廷每年会遇到的事情大同小异,商业赋税各种天灾类就占了十之八九。而处理这种问题他就是闭着眼睛都能写出十七八个计划来。为了不过于老练,他才只列出三个计划并且附上出处,这样显得他只是博览群书。 就算如此,还是超过那些为了个问题吵个十七八天的官员许多,他们老成持重思考最佳解决法案,殊不知实用的办法就是最好的。 这天,御书房里的又为了什么事情争吵起来,几个大学士差点打架,他们几个气喘吁吁围着御书房跑路的功夫,蔺洵避让开来退到外面看风景。 自从来之后,蔺洵就发现大学士们的逗比属性,他们为了意见不合,能从政事路扯到引经据典圣人之言,如果还辩不倒对方就要动手了。为了惨案不发生在自己面前,他选择退出书房。 他站在外头欣赏种植的花木,嗯,金桂开了挺香的。这时就听到背后传来声情真意切的呼唤, “洵儿!” 蔺洵只觉得鸡皮疙瘩在跳舞,他转过头看,呵,这不是他快年没见的爹吗?自从分家后,此人就像消失了,从来没出现过。 林图南看他回头,脸上的慈爱都快溢出来:“当值累不累?可还吃的消吗?如果有什么累的地方告诉爹,爹总归还有几分薄面的。” 可这话在他当值都快半月了说,是不是晚了点?考虑到这里是御前,蔺洵把这句质问咽了回去,只淡淡的嗯了声。 “唉,你长大了!”林图南又是欣慰又是感叹,“都已经是个大人。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初你还那么小小的尺来长,现在比爹还高。”他还要继续回忆往昔,只听到大儿子淡淡道:“林大人,这是御前并不是什么拉家常的酒店,你有事可以直说,等下我还要入内侍奉。” 说这些废话干嘛? 林图南也不愧在朝廷混了这么多年,他丝毫没有变脸色,“孩子,你现在还小,等以后成家立业也就懂我的心了。”蔺洵抬脚要走,他才赶忙拉住,“孩子,听爹句金句良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出头并不是什么好事。” 话听着像好话,蔺洵不置可否:“所以呢?” “所以啊,你得事先跟某个大人通通气,最好还是根基深厚的那种,两人起上折子,提出解决意见,事情不就好办多了吗?”林图南高深莫测的说。 蔺洵都快要听笑了,“林大人是不是还想说,那个大人最好是你吧?” “这样也好,我们两总是父子,别人也不会生疑。”林图南做出思考的模样,还真的点头答应。 这次蔺洵是真笑了,他笑的不行,终于忍住:“林大人可以少点套路多点真诚,真当我是傻子?” 空手套主意,他可真想的出来。 林图南被揭穿,竟然丝毫没觉得尴尬:“这都是爹的经验之谈,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呢?罢了罢了,等你踩了坑吃了亏才晓得轻重,到时候再来找我罢。”说完林图南就此离去。 蔺洵深感佩服,果然他的脸皮还不够厚。要说父子同官场也常见,但别人本来感情就好,他们这种塑料父子情还是算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他可做不出。 不过,他们两人说话的地方并不偏僻,恐怕早就被在此的太监总管听个正着,他还得过去描补几句。 事实上他所料不差,能在御书房伺候的总管生了双眼睛三双耳朵听个清清楚楚,看他过来也不露异样还是笑呵呵的。蔺洵开口就自爆家事:“叫大伴见笑了,都是家丑。” 太监总监见多识广历练世情,自然知道并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不然他也不会被送进宫里当差。只是此为家事他不好发表看法,只能点点头安慰道:“林公子不容易。”这种爹有不如没有,至少没了还不会给孩子添堵。 -- 第117页 “不辛苦,总归已经走出来了,以后总会好的。”蔺洵深以为然。 总管呵呵笑着,又随意扯了几句。 而林图南那边下值后,独自在书房里想事颇为举棋不定。这边的大儿子眼看着是要起来了,而且对他生了怨气,如果处理不好就生分。而秦氏这边在京城这边老关系盘根错节,如果非要处理秦氏呢以后就用不上那边的关系,这其中平衡需要他自己拿捏。想到这里他又埋怨盈夫人,肯定是她灌输地孩子都不亲近他,不知道说了多少坏话,怎么就不想想他在其中的难处呢?秦氏尽管下了手可总归没出事啊!人不是好好的?怨完盈夫人又怨秦氏,秦氏怎么就如此小肚鸡肠连孩子都容不下,毕竟都是林家的血脉!以后给洲儿找个助力不好吗? 埋怨无济于事,林图南想了想,肯定盈夫人对之前的处理不满意,还是哄,把人哄回来。思考之后他就找了秦氏生病需要休养的借口夺走秦氏的管家权,另外让丽姨娘接手,毕竟林汀看着跟那边关系还不错。 秦氏好端端的被夺走管家权,林漱玉还去闹过通都不管用,等知道背后的原因时恨的咬牙切齿,真的气病倒。 作者有话要说:秦氏坏,林爹也不是什么好人。 第七十章 平妻之子(二十) “都怪她,都怪她!当年就跟我作对,搬出去还要跟我过不去!”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秦氏在经过深深的愤懑后,反而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再不出手恐怕就要没活路了。 毕竟换成是她,如果有人敢向着洲儿伸手哪怕没有得逞,也值得千刀万剐。 秦氏推己及人,在二十年的后宅生涯中也了解盈夫人是什么样的性格,自然要先发制人抢先出招才行。秦氏更了解林图南的性格,只要有利可图林图南并不在乎手段以及过程。 以前她是这条规则的受益人当然无需在意,而现在....秦氏绝不允许自己坐以待毙。 正好借着她生病的借口,秦氏的娘来看望她,把其他的外人都叫走后,秦氏就低声说出她的烦恼。这次再来林府,秦氏娘其实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变化,府中的下人当然不敢怠慢她,可是细微处也没有那么体贴,比如上的茶水往常都是刚刚好入口的温度,现在却是热的烫手。 秦氏娘捧着热茶,看清四面无人叹着气说:“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也轮到别个起家了。” 秦氏没好气的说:“你还是我亲娘吗?尽说丧气话。” “我说的话虽然扎心,却也是实话。在想想当初真不该答应这门亲事。”新婚三天女儿就落到一个进退不得的田地,秦氏娘也是烦闷的很,当初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可女儿就是瞧上了这个,想回头都回不了。既然如此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你好好想想,那边的有没有什么弱点能利用的?”秦氏娘不信,凭着女儿的手腕还能摆不平一个妇人一个半大少年? 秦氏就此苦思冥想起来:“要说那女人的弱点多的很,只我就算出招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她总有儿子依靠,要出手就得只冲着男人。” “男人在外行走想要钻空子也容易,总比在深宅大院的女子好对付。”秦氏娘点点头,“我这边有人手能动用,用完之后就立刻送出京城。” “谢谢娘!”秦氏抱着自己娘亲的胳膊撒娇。秦氏娘没好气的说:“你啊你,孩子都这么大了,早该学会自己出主意想办法,我还能管你一辈子吗?” “娘还在一天就得管我一天呗!”秦氏笑着扎进亲娘怀中,她还是有这个自信,光是为了她的两个孩子也是如此。秦氏娘家虽然有权有势,二十年过去也落寞许多,架势还在内里却大不如前,以后还有依仗女婿的时候。他们现在还愿意投资女婿,也是指望林图南的资源能顺利过渡到林洲手里,这样也不算枉费了。 说到这点,秦氏娘又把女儿扶起来:“上回说亲的事,怎么样了?” “漱玉模样好出身好才学也好,怎么可能找不到好人家?”秦氏十分骄傲对于女儿的培养,她是照着标准的闺秀教育来养孩子,林漱玉也不负众望的长成了她想要的模样。唯一的缺点就是,连闺秀们的家族观念也学了去,秦氏纠正好几次都失败了。 不过也好,这样总归是做宗妇的料子,以后日子不用愁。 正说着,外面就传来林漱玉的声音:“娘,我回来了。咦,外面怎么没有丫鬟们伺候着?偷懒去了?!” 秦氏连忙坐直身体,秦氏娘也收敛好神情,等着林漱玉进门。 “外婆?”林漱玉一惊,然后笑道:“我说怎么回事呢,原来是外婆来了,娘要跟外婆说话吗?我去倒茶。”说着就推出房间,在外面吩咐着上茶上糕点,被她这么一打岔,秦氏也不好继续跟娘商量对付人的事,在被褥下握了握手,等着下次再聊。 林漱玉见外婆来了,又是张罗着从小厨房准备席面,特意做了她爱吃的菜处处小心妥帖。下午时分,林漱玉就说有密友约了她去郊区逛一圈,要准备出门。 秦氏问多久回来,林漱玉只说有马车来回,只要等到傍晚就能回来,秦氏也就不去管。 林漱玉什么异样都没有表示出来,用过午餐后就停在某座茶楼里,茶楼下就是一条商业大道,平日里人来人往的。 蔺洵今日下值时间尚早,在路过这条商业街时就停下买些颜料,他的颜料用的差不多,正选购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扯了扯他的衣摆,留下黑乎乎的手印子。小孩舔着手里的糖块,“大哥哥,楼上的有个姐姐找你。”他抬眼望去,茶楼推开的窗户正好露出林漱玉的模样。 -- 第118页 对于这个妹妹,他印象还不错,就是分家后也时常问候节礼不露,欣然前往。 林漱玉看大哥过来,终于松了口气,思忖该怎么开口说这事。 她其实回来的很早,本来奇怪怎么院子里没人,结果一进门正听到母亲和外婆商量怎么算计大哥,让她分外纠结。两边都是她的亲人谁都不想伤害,林漱玉只觉得从来没这么为难过。但要她眼睁睁看着她又做不出来,于是只好旁敲侧击的提醒。 蔺洵就听着林漱玉顾左右而言他,绕来绕去没个重点,他耐心听了许久终于搞明白她的意思,这个妹妹是在让他在御前行走注意言行举止免得被人钻了空子。听懂后他笑了:“别担心,我有分寸的。在御前本来规矩也多,为了避嫌通常都会找个小太监一同去。”他又不傻,御前失仪也是一项罪名。 林漱玉松口气,大哥能谨慎出事就好,她点点头:“这样就好,不光是御前,就是平日也该如此。” “那是自然。”蔺洵做事不会留把柄,其实林漱玉担忧的地方他全部都注意到。“你既然都走了,正好托你把东西转交给林洲和林汀。”蔺洵取出连个盒子,“记得带给他们。” 林漱玉嘟囔着:“我都好久没看到二哥了,三哥倒是能见到。” “林洲怎么了?” “他被娘转学送到另外一间书院,据说天天忙的脚不沾地,我上次见他,霍,好大一团青黑在眼下!人也瘦多了。”林漱玉没说的是,衣裳都变宽了,二哥日子也未免过的太辛苦。 “学习累成这样,哪有什么效果?只有休息好了才能事半功倍,你能劝还是劝劝。” “我怎么劝啊?人都碰不到呢!”林漱玉抱怨,“而且二哥的功课都是娘说了算。” 好吧,蔺洵觉得怕是劝不动,只能靠林洲自己熬过来。他们在闲话几句,林漱玉就赶着时间回去了。 蔺洵本以为妹妹是偶然碰到,毕竟京城也不算大,他经常出入的路线也不算很难打听,就没特意往深里想这事。 直到后来一天.... 这一天当值完毕,因为自家的马车临时脱了轴用不了,他只能另外雇佣了一辆,结果路过僻静的小巷子时,突然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人拦了拦,“这位先生,我们前面马车坏了,能帮我们叫叫修车的人吗?” 前方静静停了一辆青蓬小车,车轮整个裂开歪到一边,确实走不得。 “停下去看一眼,确实修不了就去找人。”蔺洵就让车夫驾驭地近些,马车上的人见终于请到人求助,忙下来道谢。 这附近偏僻不说,时辰也不早,要是走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修车的。 “两位先上去休息罢,车夫很快就到。”蔺洵见主家是个妇道人家手里还牵着个小的,更是避的远远。那妇人也微微福身,然后就此缩回马车里。 夜风刮过,对方的车夫抖了抖,蔺洵看他冷的难受就把马车里带着的茶壶送去,对方喝点热水,免得着凉。 对方出来道谢,然后继续缩回自家马车,他估计着自家的车夫快回来了,突然听到对面一声惊呼然后是重物匝地声。 “怎么了?”对方车夫先是探头去看,结果也是看了一眼就啊尖叫一声摔到。 莫不是出了人命?!蔺洵忙下车去瞧,结果他刚刚掀开对方的车帘,脑子就一个念头,不好! 车内的两母女竟然衣衫半褪,鬓发散乱,发簪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尖叫, “别过来,你别过来!” 更遭的是,随着他的尖叫,离开的车夫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陌生人带着工具。而对方的车夫已经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尖叫着,“出事了出事!他想强迫我家主子!” “报官!报官啊!” 林家的车夫心想我这是报官还是不报官啊?!而蔺洵已经摇头叹气的站出来,“报官罢!” “这是非要官府出面不可,不然无法善了。” 那妇人已经哭哭啼啼的随意裹上衣裳,就在车辕上牵着自己的孩子:“林公子求你放我女儿一马,她才十岁啊!” “只要你放过她,随便我做什么都可以!”然后就是不停的哀求哭泣,引的众人纷纷用禽兽的眼神看蔺洵。 对方的车夫已经机灵的跑开,这里距离顺天府并不远,一刻钟的功夫衙门的人都来了。虽然班头不认识两边的人,可看着衣着穿戴就能知道身份不凡。要么说附郭京城,恶贯满盈呢!身份上各个都比顺天府大,搞的他们做事很受累。 班头本以为又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耐心听着妇人的哭诉林公子如何如何禽兽,自己如何如何凄惨,班头拿眼神看蔺洵,看看,到底要怎么处理? “劳班头出动了,既然这妇人已经说完,在下也该说说自己的证词,在下要说这夫人污蔑某的声名,行为诡异居心叵测!”蔺洵说话掷地有声,“去衙门!”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霍,对方玩的还挺花。 第七十一章 平妻之子(二十一) 去衙门?当然是闹的越大越好! 蔺洵只需脑子一转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偌大的京城要说跟他过不去的人也挺多,但想出这种走人身攻击风格的黑手,几乎不用做他想。 两边都同意去衙门,班头然就此把人带走了。蔺洵低声让他们把两架马车都带走,这是最重要的证物,班头然不敢犹豫。 -- 第119页 天色虽然晚了,可还没到休息的时辰,比如顺天府尹正捧着一盏普洱消食,就听到班头过来禀告,立刻赶到莫名头疼。这种桃色新闻就是掉进□□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分辨根本说不清楚。 虽然很不想搭理这事,可班头声称出事的一方认识他,府尹不得不出头一趟,他心想在京城认识我的,十个里有十一个都是攀附关系。结果等他真的去看时,还真的认识。 “林公子怎么是你?” 蔺洵哭笑不得:“无妄之灾。”他拱拱手,“还请大人秉公办理。” “还秉什么公啊!”府尹觉得更好笑,“白日里我才刚见过林公子,林公子想必也是刚下值不久吧?累了一天谁有功夫去非礼别人!”府尹白天还因为公务跟蔺洵讨论了半日,两人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分开。 “大人肯信我,我已是感激涕零,只是这事并不简单,谁会对我出入的路线如此清楚,然后候在那一处?”蔺洵已经看清背后的本质,于是请求府尹按照他所说的办法来办。 府尹点点头,这个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两人商定好,于是找出班头去找那对母女问话,妇人已经抽抽噎噎的穿好衣裳,在侧间房子里写证词。 她称己是个寡居的妇人,带着女儿一起住在京城的某住宅院里,因为是寡居之人所以很少外出,就偏偏有一次出门时,就被林公子强逼着有了苟且。说着说着,她还拿出一块玉佩来,说那就是林公子的随身佩玉。 佩玉一看就是男子的样式,上面的络子还打出一个小字洵,妇人低声道,林公子平日喜爱在己的东西上留下名字。这件证据一出无疑更增加了蔺洵的嫌疑。 “那你们今日怎么遇到的?”班头一边写证词一边继续问,尤其是细节一点都不肯放过。 那妇人就说,今日是林公子提前约好跟她一起碰面,假借马车坏了的由头私会,再把己的车夫支走,就想轻薄于她。如果是单纯轻薄她也就算了,林公子还故意不把她的孩子叫走,当着孩子的面上下其手,还想要对孩子也伸手,所以她才忍不住挣扎,求林公子放过她的孩子。 班头张目结舌的:“就在马车上?” “就是在马车上,我,我......”说着妇人又掩面哭泣起来。 班头咂舌,这林公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玩的挺花啊。班头又询问了些细节,有妇人身上的红痕和撕破的衣服为证,小女孩木木呆呆的,问什么也不答,似乎被吓坏了。 除了妇人,车夫的说辞也是一模一样。 “想的真周到啊!”蔺洵看那块玉佩,其实应该是仿制,样式就是以前在林府时每个公子都有的制式玉佩,样子普普通通。而在另外一边,班头还在询问妇人:“你确定了这个说法?没有遗漏任何细节?如果没有问题,就先给这份证词画押罢!” 那妇人认识几个人,把整份证词从头到尾扫过一遍,确认无误后画了押,班头还特意让她写了一行“确认无误”的小字。 本来盖指引就够的,不知道为啥府尹还要多此一举,不过班头也只会照章办事,让人歪歪扭扭的写了。 班头把证词带过来一一看过后,不由得瞄了一眼蔺洵,“老弟,这证词对你十分不利啊!细节要素地点一应俱全,人证物证俱全。”要放在一般人身上,府尹已经命人去抓捕了。 “要不如何叫诬陷呢?”蔺洵答:“我不用证明己,有东西能证明我的清白。”他视线在偏厅一扫,“菩萨就能替我证明清白。” “菩萨?”府尹缓缓打出问号。 半个时辰后。 “神了,真的神了!”府尹看着蔺洵拿着小碟子和羊毫笔,还真是菩萨显灵啊!府尹就看着蔺洵拿着香灰细细撒在马车的地板上,先是他己的马车,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地板就显露出他的脚印。而对方的马车怎么扫,也只有两种脚印,妇人和她的孩子。 “我穿的是官靴,官靴鞋底通常纳了五圈线,普通靴子只纳两圈或者三圈,一看就知。试问我根本没上过她的马车,怎么行非礼之事?” 他微笑:“为了证明确有其事,她只能拼命补充细节,殊不知就是细节让她露了破绽。” 府尹若有所思的点头,刚才那妇人信誓旦旦言之凿凿,他是真的差点信了。毕竟妇人的声誉如白纸,一旦污损后再难还原,所以也很少有人觉得她会扯谎。 不过...府尹腆着脸道:“老弟能说说这测脚印的详细办法吗?”对他以后办案大有帮助啊!要是手下的人都会这一招,何愁不破案? “......” “ 这些以后再说,多谢大人相助,只是那妇人的证词还需要继续问。”蔺洵今晚是不打算走了,就请求府尹大人帮忙让人传个话,只说他因为公务繁忙暂时不回家,免得盈夫人担忧。 这种小事府尹怎么会不答应?派个人跑一趟就是。 那妇人说完证词,本来是跟车夫待在一起,突然有人进来单独把车夫提走,一去就是一个时辰,妇人心下奇怪勉强按捺住,她说想要喝些水,门外的守卫只是白她一眼,没好气的说等着,然后拎了一壶白开水来。 不对劲相当的不对劲,刚刚进来守卫不说恭敬也是轻言细语的,怎么突然就变了神色?难道这里头发生了她不知道的变故?妇人又安慰己不会的,她的说辞前后映照逻辑完整,没有人证的地方就会物证,甚至那些人如果去她的住处还能发现不少的男子配饰,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 第120页 她这么安慰己,身子还是忍不住瑟缩着,出入衙门对女子的名誉损失极大,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她知道普通的桃色新闻不算出奇,加上母女这样的噱头更引人注目。想到这里,她转头去看女儿,发现那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出去。 府尹正缠着蔺洵让他说明白脚印怎么检测,手掌纹又怎么检测,就听得班头来报,刚才那木呆呆不说话的小姑娘说想见见大人。 “见见吧,看看她们到底还有什么新花样。”府尹其实是好奇,这小姑娘又准备说出什么新的证词,能不能钉死。蔺洵则是带着见招拆招的意图。 小姑娘一进门,直愣愣的走到府尹面前:“你是主事的大人吗?你能做主吗?” 府尹乐了,“在这个衙门,本官说了就算。” 小姑娘点头,然后把目光挪到蔺洵身上,“你能给我一千两银子吗?” 蔺洵奇异的盯着这小姑娘,慢悠悠回答:“不能。” “喔。”小姑娘道:“那八百两呢?” 她似乎想讨价还价,蔺洵笑了:“小姑娘,你大概不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今年也就十岁吧?己带着这么多的银子,不管是亲戚还是下人都会想要哄骗走,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银子越多死的越快。”他继续说:“我要是你,就要一栋偏僻的院子再找一对无子的夫妇,每月拿个三五两,一直到你成年,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懂吗?” 小姑娘若有所思的点头,“懂了。”要银子是最下乘的方法,她还无师通懂了一点,月月送银子还能确认她的安危,万一出事还有人发现。 又学到新东西,小姑娘想通后很痛快的说:“我是来报官的大人,我不是里头那妇人的孩子,是她拐来的。” 旧案未消,又添新案。 府尹头大,按下性子听着,小姑娘口齿清晰说话伶俐,明显也不像是什么普通出身。她说她本来是江南那处的人,只是跟着父母外出看花灯就此失散,然后就被拐子一巴掌敲晕了,昏昏颠颠的送到北边来。拐子看她容貌长的出挑,就想先养着等到及笄卖个好价钱,大概养了三月,那妇人就来了买走她,带着她生活。 蔺洵看着那小姑娘,试探的问道:“你不感激她吗?她怎么说也让你从拐子哪儿出来,拐子的地方恐怕日子不好过罢?” 小姑娘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我有爹妈养,衣食无忧该教的都教,为什么要感谢一个拐子?她养我不过为了吃肉。”小姑娘听得清清楚楚,那妇人本来打的主意就是让面前这人强迫她,造成事实最好。只是这人没上当,于是妇人只能掐己造成一身红痕。 “再说了,我能看出来那妇人跟拐子关系很熟,不定买过多少小姑娘。”小姑娘继续说:“我还要负责伺候她,所以偷偷听到她跟人商量事情。有个男人过来给了她五百两银子,让她想个办法诬陷一个人。” “我还挺值钱的。”蔺洵嘲。 “就是,五百两呢!”我既然要反水怎么也得翻一倍啊?小姑娘是这么想的,所以开口就要钱,然后把她听到的只言片语都说了出来,总之就是背后有人指使。 “你下次见着那人,还能认出来?” 小姑娘犹豫一瞬,偷看两个大人的神色,坚定的点头,“能!” “你说说他的特征,我来画。”蔺洵生怕那姑娘忘了,顺便也是做给府尹瞧,“就借用大人的桌子。” “用用用。”府尹正想瞧他卖什么关子,大方极了。蔺洵拿起纸笔一边询问小姑娘男子的特征,一边信手在纸上落笔,不多时就是一副画像出炉。 “像!已经有八成像!”小姑娘对画像点评。 这一手操作,不愧是诗画双绝啊!要不是在己面前画出来的,府尹真不能信有人还有这手功夫,以后缉拿通缉犯省了多少功夫!府尹今天感觉世界观被刷新好几次,不耽误他做事,找人复制这画,争取尽快找到嫌疑人。 但蔺洵怎么说也有嫌疑,夜已深沉,他是不打算回家,和衣躺了两时辰,天就已经亮了。本来要当值的,只好请府尹大人帮忙跑一趟说一声请假。府尹现在特别乐意帮忙,暗戳戳带着画像和证词和香灰,想去告个密。 这么离奇的事件,他不信皇上不感兴趣,他也能趁机刷个好感。 府尹大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过来探望蔺洵,班头过来说时他也是一愣,竟然是盈夫人找过来了! 第七十二章 平妻之子(二十二) 她怎么来了?不是已经让人说有公务临时不回来吗? 盈夫人斜睨他一眼,“车夫跟着你出去,要报信不是该他来吗?怎么会是个外人?”盈夫人心细,怎么会发现不了?她表面上听了,实际上让人悄悄跟着,就发现报信的人进了顺天府尹。她按兵不动等到天刚亮,就找上门来。 “是我错了,本来不想娘担心,结果您更担心。”蔺洵低头忏悔,盈夫人就忍不住看他,“傻子!” 她是当娘的,怎么会不担心孩子?就是活到一百岁也是她的孩子! “到底怎么回事?我都赶来这里了,总不会还瞒着我罢?”盈夫人这么问,蔺洵就去看班头,班头打着哈欠,微微点头,那就是查画像的事有眉目。 蔺洵斟酌着把这事说了出来。尽管他尽力把事情描述的简单,可盈夫人怎会听不出其中的凶险?她脸上不露声色,放在桌下的手已经全是青筋。 -- 第121页 “谁干的?” “已经有了眉目,很快就能查到。” “好。”盈夫人已经在内心打定主意,别管是谁她一定会让他碎尸万段生不如死! 班头熟悉三教九流的人,他找了他那班兄弟去问,果不其然就有人认识画像上的人。那人本来是住在京城郊外的,家里也不见耕种或者买卖,日子偏偏过的滋润,所以对此人有印象。本来是要等到天亮才抓人的,班头想在府尹面前卖个好,让底下的兄弟带齐人手连夜赶着去,估计这会儿已经得手了! 果然一班人赶到,那人根本也没想到逃跑或者转移地方什么的,估计也是觉得没危险吧,还大大咧咧的睡着呢!于是被逮个正着,连挣扎都没挣扎,拿下了! 人被捉到,起初是装傻充愣,死都不承认自己做了什么事。是啊,他的关系网里也没林大公子这个人,怎么好端端的要去陷害别人呢?最后还是那弃暗投明的小姑娘出马,在那人面前重复了一遍他跟妇人的对话,一字一句连语气都不差,加上从他家中还搜罗到大额金银,实在可疑极了。 “金银?我瞧瞧。”蔺洵拿起一锭银子,肯定的说:“这是专门赏人的银子,上面有暗记,只要去金银铺子一查就知道是谁家定做的。” “嘿嘿,你不说,咱有的是法子。”班头阴阴一笑,“去查!在咱们没查到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那人只能垂头丧气的承认,他本来是个庄户头,可他的亲娘在金桐巷的宅院当着嬷嬷....金桐巷?蔺洵还在思考到底是哪家时,盈夫人已经阴恻恻的说:“那是秦氏的娘家。” “你娘的名字叫银莲?还是银桂?” 那人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知道?才发现自己说漏嘴把亲娘漏了出来,可现在闭嘴已经来不及了。既然已经查到这条线,等着府尹回来,出发缉拿银桂已经是势在必得。 银桂能有什么理由跑来害蔺洵?蔺洵甚至没有见过此人,只有盈夫人知道银桂是秦氏亲生姨娘的贴身嬷嬷,跟秦氏的奶嬷嬷都是“银”字辈,自此一整条的线已经串联起来。 很明显秦氏才是最后的幕后黑手。 府尹刚跟皇上聊完故事,故事的后续他也很有兴趣,所以缉拿有关人员时并没有遇到阻碍,除开秦氏的姨娘,秦氏本人其他人都送进了顺天府尹的大牢。 即使没有入狱,秦氏也不好过,她的宅院刚被人闯入一片狼藉还没收拾,就看到林漱玉匆匆赶来,欲言又止。林漱玉一直就不赞同母亲背后搞这些小动作,如今事发...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更让秦氏焦头烂额的是,一直忙着读书的林洲听到动静后也来了,一声声的质问她是不是做了卑鄙无耻的事,秦氏火气压不下去,儿子还敢跟她大小声,她忍不住反驳:“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你以为林府的一切都该你继承吗?你要是出息些能干些,我还用得着操心?连林汀都考不过,以后等着我们母子被赶出去吗?” 听到消息赶到的林汀一缩脖子,相骂无好话,我还是晚点去摸虎须罢! 林洲听的一踉跄,“我在母亲眼里就那么无用吗?除了继承家业就不能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他苦笑着:“是了,我跟大哥只差一岁,我还在苦苦读书,大哥已经能够出入朝堂,是我不如他...” 林汀就眼睁睁看着二哥往下倒,茶水碗碟乱七八糟砸了一地,林汀抢先窜出去扶住二哥,看到二哥面如金纸双目紧闭,嘴角缓缓的流出暗红的液体,同时手摸着冰凉,林汀大惊,“二哥!二哥!” “叫大夫!叫大夫啊!” 林漱玉看着二哥倒下已经是六神无主,听到林汀的指挥连忙跑出去,竟然连叫丫鬟都忘了,只顾着一声声的喊管家。 秦氏同样跌坐在地,又挣扎着想要爬过去,“洲儿!洲儿!你别吓我啊!” 在场的只有林汀还算冷静,他想起以前大哥还告诉过他怎么急救,只好脱下外套把林洲放平,然后解开衣衫上面的扣子免得阻碍呼吸,同时小心的观察鼻息。 秦氏看着昔日一片少年意气的孩子,现在瘦骨伶仃面色发白,竟然还吐了血,她脑子如同炸开,思绪倏尔转到了十三年前,那时也有一个孩子这样吐了血,小小的身躯躺在人臂弯里,安静地风都能吹走。 “啊!”秦氏尖叫一声,同样也晕了。 幸好大夫来的快,一次治两。 这边乱成一团且先不提,还待在顺天府尹的蔺洵正在询问那小姑娘。小姑娘能够完完整整的记住两人对话还能复述出来,恐怕就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蔺洵想都碰上了,不如想想办法送人回去。 小姑娘于是清晰的报出自己父母的姓名年纪和住址,想必她已经在心头滚过很多遍,从来不敢遗忘。 “也别担心,照你说的你也就走丢半年多,家里人已经都在想办法寻你,等此事了了,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多谢你大哥哥,那一千两我就不要了。”小姑娘机灵的说,她还记挂着钱财。 “给!怎么不给!”蔺洵忍俊不禁,“你可真是个钱串子!” “那当然!吃喝住行都要钱,谁敢说自己不喜欢钱财?我爹给我取名叫金金,就是希望我金银多多!”小姑娘的脑袋都快昂到天去,得意异常。 “等等,你叫夏金金?”蔺洵突然反应过来。 -- 第122页 “啊,对啊!好听嘛?” 这大概就是因缘际会人生难料了,蔺洵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他以后的“二弟媳”,毕竟原文里一直夏氏夏氏的叫,还是他想了很久才想起夏氏的本命。 夏氏家的生意以后会越做越大,然后会成为原著男主林洲的妾室,用自己家钱财助力他宦途的晋升。 在想想如今业已十九还未成亲的男主,他觉得这个妾室的名头,悬了! 夏金金歪头看他,“你笑什么?我的名字好笑吗?” “不,我只是想到你爹取名可真是实用。”蔺洵假笑。 “名字代表父母的期望,我爹想要金子有什么出奇的。”夏金金小声嘟囔,觉得她爹完全没有问题。 “洵儿,你过来。”盈夫人站在外间,神情十分的淡定。 “娘,怎么了?” 盈夫人问:“那些人已经被捉了,你打算怎么处置?” “证据确凿,当然是送去大牢。”虽然那些仆妇们咬死了是自己的主意,可她们位低人微,光是钱财从哪儿来的就解释不清楚。 “嗯。”盈夫人点点头,“我想她们也不会轻易承认,就算不顾惜自己,也要考虑家人。”所以咬死不认是最好的结果。“这事,交给我。” “交给娘做什么?” 盈夫人低低道:“背后的主使是谁咱们一清二楚,但是在名分和大义面前,那人就是你的长辈。外人听说这事别管背后有多少委屈和无奈,只会觉得你作为后辈去衙门告了长辈,对你日后的名声不利!”她深知人活名声的道理,在蔺洵想要反驳时握紧他的手:“我就不一样了,我跟她可是宿怨!地位上是平等的,再怎么折腾我也不怕!”她也是为了儿子出头,更天然占据道理那一边。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盈夫人不等他再说别的,掸掉下摆的灰尘:“大人,我要状告林秦氏!她蓄意谋害屡次出手,我已经忍无可忍!” 盈夫人原本沉郁的面孔终于露出三分舒缓,想必这件事已经在她心里积压许久。 一天的功夫接了三桩案子,府尹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说:“可有证据?” “自然有!人证物证俱全!”自己安排的后手终于用上了,她心头的刺也能拔掉了。 盈夫人亲自出发去找回她早先保存的证据,药粉包和香灰,以及她趁着分家是带走的证人绣娘,保证绣娘人身安全后,绣娘就把事情的经过全说了出来。 一桩后宅侵害的案子被揭露出来,手段诡异难防心思毒辣,再加上耸人听闻,几乎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所有认识秦氏的人都觉得惊讶,平日看起秦氏也是大家夫人怎么地背后竟能干出这种事? 可证据确凿由不得她们不信,秦氏虽然还没被抓捕,已经没了丝毫挣扎的余地。 当然也会有人说,秦氏怎么说也是长辈算是母亲,怎地林公子出手如此狠辣?持有这种说法的自然被盈夫人安排的人手喷了回去,盈夫人的身份更是母亲,难道还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害?还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出手触到了她的底线,让她不能再忍下去。 其实会关注后宅事的夫人们倒是好奇另外一件事,她们平日交际遇到的都是秦氏也把秦氏当成正室,怎么又冒出一个夫人来?于是林府后宅那点二三事都被人打听出来,曲折离奇跟话本一样,她们才晓得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人生的阴差阳错可真说不清楚。 而林洲林漱玉两兄妹也终于明白当年的旧事,林洲还躺着养病,他身边的嬷嬷撺掇他去找蔺洵和盈夫人求情,总不能看着自己的母亲受罪啊!林洲苦笑:“大哥当初被母亲谋害时我没有出头,现在母亲得到应有的惩罚我更不能出头,不然我成什么人?”只看得到自己受害别人受害是无动于衷? “这话不用再提了。” 端着药碗的林漱玉站在门后悠悠叹气,二哥说的就是她想说的。此事本来就是母亲做错,人心里本就该有是非对错,并不是因为亲人就有豁免权。 等听完了林漱玉才进门,两兄妹默契的没提这事。 流言蜚语从后宅一直蔓延到前朝,尤其是涉及到林图南,虽然默认男人不用管后宅的事,可两位夫人闹的如此难堪,林图南难免就得了个不修内帷的评价,皇帝让他回去休整半月回去处理家事。等他再回来时,他原本的副手侍郎已经蠢蠢欲动,不仅办成一件大事得了夸奖,还有那么点想要掀翻他的架势。 毕竟谁都知道,皇上都发话怀疑他的做事能力,此时不动手还等何时?侍郎可是被压制了十余年,不想当尚书的侍郎不是好侍郎啊! 林图南跟侍郎斗法一阵,又坐了一阵冷板凳,才发现他的好大儿表面上从御书房退了出来,不再出入显眼的宫廷,却跟着顺天府尹哥俩好的凑到一块,研究怎么勘验脚印怎么根据人的口述绘制嫌疑犯的图像,就知道大儿以后的前程无量。 连他都坐了冷板凳,林洵却一点没受影响,这还用看吗? 只是林图南几次示好都被不动声色的挡了回来,言辞之间滴水不漏,林图南就知道两人之间还有着深深的鸿沟,如果不解决到鸿沟,关系也没法和缓。 这样的发现让他心里有了决断。 * 蔺洵这段时间倒真的是闲了下来,不再每天着急忙慌的赶着去御书房。虽然他是受害人可背后嘀咕他的也很多,皇上想了想就把他扔去顺天府避避风头,等事情过了再调回来。 -- 第123页 唉,其实刚做出这个决定三天皇上就后悔,身边的人用着不顺手,做事毛躁而且不妥善,还要他自己想办法收拾烂摊子,皇上比蔺洵本人还盼着他早点回来。 而蔺洵就把这段时间当成放假休息了,反正顺天府能有多少事?他把方法教了另外找人练习就是,画工又不是一天就能练出来的,尤其是现在的画像风格写意,写实风的还要靠那群人政绩转变风格。 既然清闲,他就努力写着小和尚故事的存稿,忙碌起来就顾不上这头,存稿告罄,王老板哭着喊着求他赶紧写下文,不然书坊的大门要被拆了。小和尚周游各地留下无数传说,正要揭露他的身世,综合之前留下的伏笔,所有人都在猜测着背后的故事。要是圆的不够好,恐怕要砸书坊呐! 蔺洵其实早留下很多伏笔,比如小和尚的外貌他的习惯,以及他不经意露出的配饰等等,显露他背后的不凡。只是他还没想到到底是给读者留悬念还是直接揭露的好。不过按照他的想法,悬而未露才能让人回味无穷。毕竟带面罩的人才会让人猜测是不是个帅哥。 正想着,盈夫人捡着从门房带回来帖子以及礼品送到书房,蔺洵抽空瞄了一眼,皱眉道:“是他送的?扔出去。” “别扔,这本来就是他送的。”盈夫人反而把东西归置好,“整理好了换成等额银子捐出去,总比浪费了强。”而且名字还得写他们自家,这才叫借花献佛。 “好吧,娘您乐意就行。”蔺洵反对无效。 盈夫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上次你找的那些木匠挺好的,已经把家具都归置好,我去看了,只要在重新上一层漆跟新的似的。” “上了漆有味,先在空房子里放置两个月再用。”蔺洵提醒道,虽然现在漆都是天然矿物,总归还是刺鼻难闻。 “那当然。”盈夫人笑道:“你再想不到我发现了什么,我还在梳妆台的盒子里找到一锭银元宝,都黑的不成样子。” “估计是放在盒子里就忘了吧,然后没人收拾。”这也很常见,毕竟人随手放的东西扭头就忘。 “银元宝足足有三两,我吩咐说紧着这银子置办一桌席面,晚上请大家吃酒。”盈夫人说的是那些老仆,银锭子都没发现,说明她们从来没起过什么不好的心思。 “应该的。” 母子两正说着高兴的事,门房悄悄过来说,关于秦氏的处置已经下来了,罚银一千,关押八年。只是她尚在病中休养,暂缓入狱。 “便宜她了!”盈夫人觉得这刑罚远远不够,可秦氏的娘家肯定背后出了力,想再重罚也不能。 “不行,我得盯着那边,倘若她们借着生病的理由一直不入狱,然后把人调换了怎么办?”盈夫人想到这一层立刻坐不住,风风火火的出门去。想必得到满意的回答,这才趁着夜色回家。 席面已经置好,几个老仆围坐其中,说说早年旧事,盈夫人的心也仿佛回到二十多年前。 “老爷当初很疼小姐的,什么都置办的好好的,看到好木料就说,这留着给小姐当嫁妆,然后攒了一库房的木料。”当时陪嫁女儿都要送家具从大件到小件,连马桶都要陪送,那意思是女儿深受重视用不上婆家一针一线,希望女儿能够直起腰做人。 随着她们的诉说盈夫人想起当初母亲指着库房说这些都是她的,如今人已不在,只留下满地狼藉,她固执求来的姻缘也没能好好走下去,辜负爹娘的美意。 酒越喝越上头,盈夫人借着酒意就摸去存放老家具的院子,点燃蜡烛去看,上了清漆后的家具崭新无比,耳边也仿佛有人说话。 “秀秀,这是你的妆台。” “秀秀,这是你的博古架。” 盈夫人慢慢摸过每一处,用指腹感受木质的纹路,指甲突然一陷似乎被卡进缝隙里,她顺着一扣,似乎那里有个暗格,巴掌来长可以活动,抽出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卷纸。 盈夫人缓缓展开,上面一字一句落在她眼里,触目惊心。直到外面下人听到没动静想喊人,她才出声:“没事,我没事。” 我只是感觉到一份迟来的爱。 * 秦氏的刑罚下来半月一直没有执行,她的娘家在其中出了大力气。虽然很不想搭理这个子女,可关系到秦府的出嫁女未嫁女姻缘,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大事化小,尽最大的努力减轻影响。 秦氏的姨娘也被关进小佛堂,无事不能出,要不是她瞎出主意还要动用自己的人手,秦府的人未必能陷进舆论的泥塘。现在外面都传她们蛇鼠一窝,女儿就害人姨娘就帮着灭口,传的别说多难听。 至于秦氏还病着,丽姨娘悄悄的传出消息来,说是秦氏想见盈夫人一面。盈夫人本不想去,看望失败的敌人并不是她的做派,只是丽姨娘传了三次消息,为了免得她的为难,盈夫人最后还是觉得去一趟。 林府还是老样子,一草一木都精心打理,仆人井然有序恭恭敬敬,看到她还多添三分惶恐。是啊,本来是被分出去的,结果谁曾想还有归来的一天呢? 盈夫人十分淡然,她找的到秦氏的院子,林漱玉站在门外守候态度平和,还是照着旧日的称呼: “夫人。” 盈夫人脚步一顿:“你不恨我?” 林漱玉苦笑:“本来也是母亲做的不对,恨从何来?”只许害人不许别人反击吗? -- 第124页 “你娘虽然别的不怎么样,至少儿女教的还算出色。”林漱玉真是照着最标准的闺秀模板养出来的。盈夫人想,“人在哪里?不是要见我吗?” “母亲卧床不起,尚在休息,夫人这边请。”林漱玉指着正堂的位置,门口有人熬着药,苦涩的药味充斥着鼻端,盈夫人恍惚想起十三年前,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吐血生死不知时,大仇得报的快感充满心里。 原来她真的病了,也好,也该到了她尝尝药有多苦,还赶不上当初盈夫人心苦的十分之一。她很无谓的踏进那间屋里,“既然请了我来,有话就说吧,我还赶着回去呢!” 秦氏借着靠枕缓缓做起,昔日娇艳的面孔如今只剩下憔悴和枯萎,眼窝深陷并且颧骨突出,命不久矣。 第七十三章 平妻之子(二十三) 不仅仅是药味,屋内还弥漫着佛香的味道,在烟雾缭绕间秦氏微微叹起头,手里一串佛珠慢慢捻动,声音低哑的说:“坐吧。” 林漱玉忙去搬了个绣墩,放在床前。盈夫人一点不避讳的把绣墩挪远,“我听着呢。”竟然是近身都不肯。 秦氏挥挥手让林漱玉去门口守着,她一步三回头生怕有什么问题,秦氏咳嗽着说:“你还怕什么?如果有事我会叫你,记得别让其他人进来。” 盈夫人立刻制止她:“可别,我两的关系,我怕别人误会我谋杀。”屋里就两人,出事到时候说的请吗? “那你要怎么样?”秦氏很顺从。 “在窗户那儿说话,漱玉站在院墙边去。”这样两人说什么林漱玉听不清,也能看到她们的动作,大大方方的。 “好。”盈夫人说什么秦氏就听,真的推开窗户两人挪在那儿去,林漱玉远远的看着。 两人坐定,秦氏蠕动嘴唇,好半天终于说出几个字:“是我对不起你。”话说开了,剩下的言辞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说出口,“当初你冒出来拿着婚书和庚帖,搅散了我的回门,我心里恨的不行,你为什么要出现呢?就不能好好待着远南那个地方?再后来,我们两平起平坐分庭抗议,可你不声不响地又抢先有了身孕生下长子,我更是恨你入骨。”秦氏娓娓道来:“我什么都慢你一步,成亲,生子,这世上既然有了我为什么还要有一个你?” 两行眼泪缓缓的往下淌,秦氏闭目:“所以我恨你,给你使绊子害你,因为我想,只要你去了我就是唯一的尚书夫人,生活一定会美满幸福....” “如果你是想要阐述心理历程,我建议对着那盆菊花慢慢说,它是不会反驳你的。”盈夫人站起来居高临下:“我就没那个耐心。”她说着就抬脚要走,秦氏喊了两声站住,盈夫人理都没理,直到秦氏憋不住喊:“是林图南给我下了药!我才会病到如今,而且我没几天活头了!”她说着擦掉自己的唇脂,淡红色的胭脂下她的嘴唇泛着不祥的青色,原来掩饰之下她的状态比看起来更遭,更憔悴。 “我没几天活头,林图南铁了心要我死买通大夫,你只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秦氏用嘶哑的嗓子喊:“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盈夫人总算停下。 “我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只是听到这么几句话,但你相信你听了一定不会后悔!”秦氏双臂撑在塌边,嘴角露出扭曲的笑意:“我要拿来换你们照顾林洲和漱玉平安顺遂!你答应了我就一五一十告诉你!” “这可真是个亏本买卖。”盈夫人慢慢回头:“我凭什么要做呢?” “因为这事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你想象不到。我敢提出交换,就是对此有信心。”秦氏趴在塌边挣扎着要站起来,眼里的红血丝十足亢奋,“它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我没法答应你的条件,我已经打算跟林图南合离,这栋宅院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盈夫人叹气道:“林洲是个男孩本身天赋也不差,只要有本事总能闯出一片天。而漱玉更可以托付给她哥哥。”至于林图南这个爹,两人不约而同的没提。 “你可以的,至少帮着漱玉把把关,让林洲跟着他大哥去学,林汀都可以,我儿没道理不可以!”秦氏固执的说。 “这我可没办法拍着胸脯回答,只能说尽力,也要看看他们两人乐不乐意。”盈夫人垂目看着外头的林漱玉,她是个好孩子,在外头急的团团转又不敢进来。 “可以!我会负责劝说他们的。”秦氏听出她松口,于是把那几句至关紧要的话说了出来,虽然只有几句可盈夫人豁然开朗,把整件事完整的拼凑出来。 原来,如此。 秦氏说完此事后,亢奋的精神萎靡下去,她缓缓的靠在窗边榻前,心满意足低声喃喃,够了,已经够了。 盈夫人冷不丁说:“高兴了?目的达到了?是不是很期待我跟林图南狗咬狗?不论死了哪一个你都无所谓,你恨我们两,对不对?” 秦氏捏紧手里的枕头,强笑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恨你?我只盼着你好好的,也能照顾我的孩儿。” “你恨我的同时,我也在观察你。”盈夫人缓缓的说:“你气量狭小,十五年前明明是你自己吩咐错了,结果管家照章办事被你一顿叱责然后赶走,我就知道。怪罪别人多容易啊,检讨自己又有多难?只要轻轻一推都是别人的错不是?” “你恨我来打搅你的回门,我又何尝不恨你?我在家等了提心吊胆等了三年,却换来一个琵琶别抱的结果,我又有多少锥心之痛?”盈夫人仰起头逼回眼角的泪,“可我更知道一件事,造成我们之间矛盾的人到底是谁!是林图南!没有他作为交集,我们两根本不会认识。你以为我失宠了不再去跟你抢这个男人,这是我发现不值得,根本不值得。我家世虽然不显,可总能找到如意郎君,他林图南是有多好值得我委屈自己求他几丝宠爱呢?” -- 第125页 “我醒悟的早,相信你现在也想通了。” 秦氏任由自己躺在塌上,“是啊,我该早点想通的。”能为利益委屈盈夫人母子,又怎么不会委屈她呢? “不过你至少达成一个目的,我也不会放过林图南的,希望他能早点去陪你,你再好好讨回你的债罢!” “好!好!我等着,我一笔一笔都记着!”秦氏放肆大笑,笑声里说不出的畅快,笑完又是一连串的吐血。盈夫人已经走了,林漱玉冲进来扶着她,“娘,娘你怎么了?叫大夫啊!大夫呢?” 她语调里透出无比的凄惶,可怜又可悲,盈夫人摇摇头总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上前帮着她找大夫,然后悄悄离去。等林漱玉反应过来时人都走远了。 秦氏果然如她所言没几天活头,又耗了七八天终于“病逝”。要说最高兴的恐怕还不是林图南,而是秦氏的娘家。病逝的名声总比入狱好听,也不用担心殃及到其他的姑娘。 秦氏临死前并没有告诉子女她去世的真相,只因为她想着一无所知的子女总比恨着父亲的子女容易得到照顾。再说跟父亲反目又有什么好处?只会混成孤家寡人。 丧事办的简单,一个人就此逝去。 又间隔了两月,风头似乎过去,也无人再议论此事。蔺洵跟着顺天府尹一起去回报最近的进度。勘测脚印还好说,只要用心总能学过七七八八。画工这个就需要天赋和一定的才学,可有那能力的干点什么不好要去顺天府沾上刑狱之事?还是蔺洵提个建议,不如找落第秀才,当做兼职,画一张结算一次的钱,这样反而更容易找到人手。 人手培训了两月,这次正好被提溜出来看看成果。皇帝饶有兴趣想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么神奇,他亲自口述让蔺洵和那秀才一起画。 秀才紧张的瑟瑟发抖,毕竟头次面圣生怕有失礼之错,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蔺洵则是落落大方,偏头问:“画男子还是女子?” 府尹暗中点头,唉想当初他头回面圣也是紧张,毕竟是握有生杀大权掌握自己生死的人,谁不慌啊?而林老弟就像面对亲近的长辈,这胆子,啧啧啧.... “男子还是女子啊.....”皇帝犹豫着,“画女子吧,生了一对柳叶眉,长圆脸...”他照着记忆里的模样开始口述,蔺洵自然用的是铅笔,不合适的地方好修改,涂涂抹抹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画出一个身穿盛装眉目含笑的女子,正值盛龄美的温婉动人。 “真像,像。”皇帝拿着那张画仔细端详,而蔺洵扭头去看那秀才的画作,他不太熟练才画到一半,蔺洵轻言细语的告诉他何处该如何画,秀才总算磕磕绊绊的完成。 “你第一次实践,有点错漏是正常的,不然以后还怎么进步?”蔺洵轻松的说:“加油,以后多画就好了。” 秀才偷瞄殿内的人,“林公子画的比我好多了。”他再怎么昧着眼也不能说自己画的不错。 “哈,我背后不知道糟蹋多少纸笔,才有今日这功夫,你才学多久?两月吧?”蔺洵答:“别这么心急啊!” 秀才转念一想也是,自己何必心急?本来画工也不是他的强项,只要肯下苦功夫早晚能学会。 而府尹则是偷偷的想,林老弟也太会做人了!自己一枝独秀不要紧,还能记挂着带进来的人,这就是心性仁善品行过关。跟这样的人合作不用担心被抢功劳,也不会背黑锅。 嘿嘿,还是他运气好,在对方发达之前结下一份交情,以后总比别人多点香火情。 皇帝对着画卷爱不释手,想吩咐人装裱起来。蔺洵忙说:“皇上这画时间久了上面的墨粉会脱落不能久存。如果要装裱起来,还是用毛笔重画一次的好。” “是嘛,那就重画一张,两张都裱起来。”皇帝从不做选择,他全都要。 第七十四章 平妻之子(二十四) 画卷自被送去装裱不提,府尹带着秀才先行离去,皇帝单独留下蔺洵问他最近的事,两人聊了约半个时辰,突然外头太监来报,二皇子过来请安,并带着一副前朝名作过来跟皇上共赏。 皇帝兴趣缺缺,想了想还是把人叫了进来,蔺洵就告退离开。 他从侧殿退出正要走开时,二皇子就这么巧从他面前路过,“这位是....” 蔺洵爽快的见礼:“臣林洵。” “是你啊。”二皇子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林大公子,最近闹的风风雨雨的,本王知道你。其实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既然背后使坏的人已经伏法,也别太小心眼,跟林尚书好好谈谈。” 蔺洵没露出任何异样,“二皇子说的是。”道理是那个道理,可我不一定要照着做。 他点头说是,二皇子也不好接话,只能嗯了一声然后进内殿,两人擦肩而过。 蔺洵放慢脚步,隐隐听到内室的声音,二皇子恭恭敬敬的喊着父皇,皇帝中规中矩的应了一声。就是不知道二皇子提父子和好到底有什么含义,是意有所指还有找个话头。 与其去猜,不如眼见为实。 殿内,皇帝随意瞄了几眼二皇子带来的画像,他正沉浸在感伤中,就是画仙的亲笔也比不上他手中的肖像画。 只是二皇子..... “父皇拿的什么画作?看起来不像名家大作。”二皇子看皇帝对他的画作不敢兴趣,心中暗恨,只好拿着肖像图找话题,“笔触奇异,画法有些奇怪啊。” -- 第126页 皇帝心里憋气,“这画的是你祖母。” “祖母,祖母年轻时是这模样吗......”二皇子说完把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大惊失色,难道是那位早逝的祖母? 皇帝心里憋屈极了,他提起祖母二皇子只记得泰康宫的那位。大概除了他跟柔熹公主也不会有人记得他早逝的母妃。 “儿臣,儿臣失言!”二皇子连忙跪地请罪,“儿臣随口一说根本没过脑子,求父皇恕罪!” 皇帝盯着他华丽的宝石发冠,纯金打造镶嵌正红色宝石,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剃了光头的孩子,声音却和蔼的很:“没事,不知者无罪嘛,你从前没见过你祖母,起来,仔细瞧瞧她的模样。” 二皇子抬起头时就看到自己父皇和蔼的表情,于是小心翼翼的靠近:“是,儿臣一定铭记于心。”他再仔细的看那张画,画法虽然怪异,但看起来栩栩如生恍若生人,画中女子对着画外的人微笑。 “画的真好,一看就能明白长什么模样。”二皇子突然想到什么,“这画像用在寻人上岂不是很有用?” 要么说,说话的顺序很重要呢,拟人画先用在寻找罪犯上,皇帝一时兴起用来思念亲人,他就不会觉得冒犯。而二皇子看到亲人画像,一开口就是通缉寻人,皇帝自然心生不悦,只是他没表现出来,点点头让画师把画拿下去装裱。 这对父子各自怀着心思,另外的一对父子也是如此。 蔺洵派人去盯着林图南的行踪,林图南除了工部和林府两点一线外,偶尔会去一家茶楼坐上半个时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而蔺洵手指在茶楼上点了点,他不信这就是单纯的喝茶。 只等他亲自出马。 他跟着看了几次,林图南还就是品茗饮茶,还对新茶如数家珍,似乎还是老客。可蔺洵早就查到这家茶楼的主人不简单。 茶楼里,坐在二楼雅座小二上茶,林图南喝了几口然后就走,看样子就是普通的客人,而蔺洵敏锐的发现上茶的小二手里多了什么东西,似乎是张字条。小二收进手心若无其事的,一直等到茶楼关门才出去,路上还很有警惕心的绕了好几个弯,蔺洵耐心跟着,隔的很远。 那小二身上有股茶香,他自己可能没察觉,但蔺洵可以循着味儿找去,最后伙计绕到一座宅院,轻轻敲击三下就有人开门。 蔺洵记下宅院的位置,再去查顺藤摸瓜,对方虽然拐了几道弯,还是被他摸到了幕后的主子。 林图南在工部坐了许久的冷板凳最近突然扳回一城,重新把侍郎嚣张的气焰打压下去,原来是上了二皇子这艘船。在朝上看,大皇子和三皇子一残一废,只有二皇子看起来健健康康已经能够入朝做事,背后还有太后,上二皇子的船十拿九稳,并不能算是提前投资。 可蔺洵善于察言观色,他跟皇帝近身接触,皇帝不经意的动作和心思就透露出,他并不属意二皇子继位。也是,皇帝如今四十来岁对古代人已是大龄,蔺洵却不这么看。四十岁现在生个孩子重新培养都还来得及,何必指望不中意的二皇子呢? 蔺洵能透过行为看出皇帝的意图,他只是不说。而林图南看不穿,他只想翻身,这个坑且让他好好踩一踩。 * 蔺洵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不经意间融入整个朝廷,他从不入流的侍读起家,在御前累积半年后再被调职顺天府,又从顺天府挪到刑部,从刑部郎中开始做起,连着破了几次奇案,就没人再计较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反而交口称赞起来。毕竟这位年轻人做事老道,该担责任时不推辞,该请功时不独占,跟他一起做事真是舒服极了。 只是忙起来就没时间继续写小和尚的故事,王老板被追更新的读者撵的抱头鼠窜,声称要是蔺洵书房打地铺围观他写,蔺洵才勉强挤出一点时间来写,每日写上几百字,攒久字数也可观。 这一天,他正去御书房回报最近的成果,谈完正事后皇帝清清嗓子:“爱卿啊,最近朕闲来无事就去看你写的话本,怎么结尾还没出吗?” 话题飞跃,蔺洵一愣:“结尾臣还在想,等安排好后自然会落笔。”没想到话本吸引力这么大。不对,皇帝也爱看这些,毕竟当初柔熹公主能推荐《明珠集》,也是瞅准自己皇兄喜欢这些。 “那,明远小和尚的结局到底是什么,身世又要怎么安排?”皇帝终于把最想问的话问了出来。故事里小和尚已经功成名就,读者很期待他到底会怎么选,是探寻身世还是继续无尽的旅程,继续认识新的人? “听皇上这么一说,我反而有了想法。小和尚本来就不是爱玩爱闹的性子,要不是被二师兄哄下山,他可能更愿意跟师父师兄待在一块儿吧。”蔺洵想起被他化作原型的,红叶山的小和尚,说话时总是三句不离师父,“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相处越久越是了解彼此本性,越是分不开。想必小和尚更愿意回到山上,跟师父在一块儿。” “那,假如他身世富贵他也不愿意下山享受?”皇帝再问。 “富贵有余,睡不过三尺床,吃不过一斤饭,再富贵又如何?”蔺洵摇摇头,“臣心里已经有安排了,就这么干!”留个开放式结局,让大家尽情脑补吧。 “那,明远小和尚本身的家人怎么办?” “都是亲人难道还要分个高低?这样就等于让明远选择要右手还是左手,非要选损失一方,对明远来说是切肤之痛。”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作为作者他表示明远小和尚全都要! -- 第127页 皇帝若有所思,右手?左手?难怪最近他想亲近那孩子,那孩子警惕极了不情不愿,原来他是觉得朕在逼他做选择吗?真是当局者迷。 蔺洵不经意点拨皇帝后,他自己也想好结局怎么写,回去连夜赶工,把最终章写出来交给王老板,王老板欢天喜地的拿走印刷。 京城的读者终于等到期待已久的结束章,虽然不满意没有揭露明远小和尚到底是什么身世,回想前文也觉得这样的处置在情理之中血缘影响感情,感情牵绊血缘,最后成了永远的羁绊。 蔺洵越得重用,就有人越不舒服。因为他的示好统统被挡回来,碰面是不咸不淡规规矩矩,林图南竟然连套近乎的机会都没有。无奈下他只能把主意打到舆论上,流言四起都说林大人见利忘义得势就忘恩,传的沸沸扬扬。传流言的当时不会这么直接,被问到就说是另外一位同音的蔺大人。 听到流言的蔺洵:更气了这么办? 只是还没等到他出手,盈夫人先气的不行,最近她别的没做,一直忙活着联络老家的人,刚刚收拾停当就听到糟心的消息,于是再不忍耐,合离,必须马上合离!不仅要合离,孩子还得是她的! 孩子都成年还争夺抚养权? 盈夫人胸有成竹:“我有把握才敢提出这个,以后他们家的破烂事少栽到我儿头上。” 现在商量合离的事并没有专门的衙门负责,通常都是各自请出德高望重的长辈来谈,双方反而是不出面的。林家的族长是个七十多的老爷子,盈夫人就请了自家远房堂叔,林族长一见面就说: “羞煞人也!我林家竟然出了合离的事!”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一回生二回熟。”堂叔这边顺嘴接话,堵的对方开不了口,盈夫人掩着袖子笑。 第七十五章 平妻之子(二十五) 谈合离要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刚刚开场林族长的气势就被压住,后面在想翻盘就不容易。 而盈夫人的堂叔本身也是生意人算盘打的精光,直打的对面招架不住节节败退,好容易憋出几句大道理吧,又被对方指桑骂槐的说的面红耳赤,拉不下脸来争取属于自己的利益。 堂叔翻出当初的嫁妆单子一式三份写的清清楚楚,家具铺子田产还有压箱银一应俱全,虽然有损耗的部分,可这些年的收益也顶的过去,共计三十万两。 林族长默默的把惊叹吞了回去,竟然这么多钱!即使手指缝里漏出一点都够他用一辈子,堂侄儿难怪舍不得合离,再说还有一个出息的儿子,谁离谁傻啊。可对方也很坚定,一心要离,嫁妆也要回归本家。 这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拿着单子去清点库房就行,虽然这钱拿出来伤筋动骨,尚书府的架子还倒不了,林图南脸色漆黑如墨,还是让人回去清点。毕竟东西赖不了。 “慢着,这还有一笔银子没算。”盈夫人从袖中抽出一张契约纸,“当初那宅院,位置好风水好修的也好,卖家要的价钱高,我出了五万的定金才拿下,现在我要分三分之一的院子,这不算过分吧?” 院子作价十五万,现在早不知道涨成什么样子,要说分三分之一确实不算多,林族长觑着林图南的脸色,吭吭哧哧不敢回答,好好的宅院要是被分了修个围墙,不知道被笑成什么样子,人活一张脸,林图南如果要脸就得出了这笔钱。 盈夫人成功要回一笔钱,钱多钱少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只是看着林图南肉疼她高兴。 钱财分割清楚,再去衙门登记,两人就算彻底分开。盈夫人还像模像样的祝林图南分开后再寻良缘早结鸳盟。 既已经撕破脸,林图南也就不在乎什么脸面,他冷笑着:“财产已经分割清楚,但血缘总是割不断的,我儿该搬回来住吧?早先他身体不好出去养病,如今都大好,自然该跟着父亲同住,不然像什么样子?” “呸!你明明都把人分出去,现在又来装什么慈父?”堂叔骂道,可道理总归还是那个,血缘关系是切不断的,他不得不承认,只能尽量让自己占据上风多争取些利益。 盈夫人似笑非笑的:“你真要我说出来?这里人多口杂,传出去我怕你后悔都来不及。” “后悔怎么?” “好吧,不到黄河心不死。”盈夫人即刻从另外一只袖子里取出一张老旧粗糙的纸张来,摆正递到林图南面前,林图南只看了一眼就如遭雷击立刻抢了过去,一五一十的扫过,惊讶的倒退几步,栽倒在椅子上。 “没看清?还要多看几眼?” 林图南突然一把撕碎那张纸:“这是伪造的!什么污遭东西都敢往我面前递!”没错,就是伪造的,证据也被他撕毁,现在已经没人能证明。 周围人都被他突然的动作一吓,从没见过平时温和有礼的林图南宛如疯魔的样子。 “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有数。”盈夫人气定神闲,“这段时间我不是什么都没错,而是专门回去远南寻了当初的见证人,这是人证。还有,你刚才撕的纸片是物证,我这里还有一大堆,你可以慢慢似,尽情撕,撕个够。”反正她有耐心奉陪到底。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图南低沉着嗓子说。 盈夫人想了想,示意堂叔和林氏族长都出去,堂叔还故意说:“有事你喊一声我就进来了。”他们家的人可不能让人随便欺负。 -- 第128页 屋内无人,盈夫人才慢慢说:“我要你以后,不再随意攀扯洵儿,有事自己解决,这样说不定还能保留几分香火情。反正你从来对他也没上过心,何必像现在这样闹的难看呢?” 林图南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竟然能按捺到今天才拿出来当做杀手锏,她可真是沉得住气。 “你说那张契约?我知道的时间也不久。如果我早知道早就合离了。”盈夫人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我到今日才明白,你有多恶心多龌龊,一想到居然跟你生活了二十年,每一刻都让人恶心。” “那你怎么不考虑我的感受?我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苦读圣贤书,凭什么要因为些许的银两把自己当做上门女婿对待?这难道不是在折辱我?”林图南试图勾起她对当年的回忆:“秀娘,当年我们在山庙中相遇,我捡起你的手帕,你看上我的字画,难道我们就没有过恩爱的时光吗?” “别提这个,我怕我会吐出来。”盈夫人厌恶非常:“你还是个穷童生试给你银子不叫侮辱,给你请名师大儒时不叫侮辱,给你盘缠让你上京时不叫侮辱,用完了又嫌脏,就没你这么又当又立的!” “别人都说吃得咸鱼抵得渴,你是吃了就嫌!” “不过你还是有一句说对了,人活一张脸,洵儿以后还要在京城生活,我不想别人对他议论纷纷,只要你闭嘴,我也会闭嘴,只要有个面子情,这事就算过了。” “好。”林图南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秀娘早就把人证物证找的清清楚楚,连他当年摔下山崖的猎户都找来了。 至此,两边彻底交割,再无丝毫联系。流言没了传播的人也就慢慢平息,不过嘛不知道林图南怎么跟二皇子忽悠的,二皇子竟然也没追究。 不过也是,工部总是个实权部门在二皇子手下也得用,只要不是想把人赶走,二皇子对林图南也不会过于为难。 可跟蔺洵关系都不大,他只需要尽力办事即可,大概用了三年时间在六部轮了几次,他又被皇帝神神秘秘的叫去御前。 “最近林卿先把手里的活儿放一放,朕有另外的事交给卿。” 从不多问的蔺洵就点点头,同时还推荐了继任人选,人选也是他之前早就看好的,朝堂的是千头万绪如果光让他一个人干还不累死?知人善用本也是上位者的一个本事。 “正好休息休息,皇上可是要给臣放假?”这天天四点起的日子啊,真不是人过的。 皇帝假咳:“休息也可,偶尔去六部转转。” 这话听着就不对,既然休息为什么还要转转?他对手下人做事可放心的很。蔺洵不解:“那臣真回去休息啦?” “带个人一起。”皇帝话音刚落,就从帷幕背后绕出一个人来,穿着鹅黄色的皇子朝服,头戴珠玉金冠半长的头发被梳到脑后,正不自在的动着。 “谁这么大面子?”蔺洵正要说话:“是你?小师父!” 小和尚一听到他的称呼习惯性的双手合十,“林施主。” “竟,竟是你?!”蔺洵其实隐隐有些感觉小和尚出身不凡,富贵人家也确实有寄养体弱孩童期望平安长大的习俗,就是没想到是这位! 但看到他的瞬间,脑中的几根线也链接起来,皇帝偶尔奇怪的态度和问话,之前小师父倾诉过他的烦恼,拼图终于凑完整。 “他是朕的第四个皇子,你就直呼他的名字吧。”皇帝把孩子认回来后,原本的僧名不能继续用,自然就只能另取姓名,姓李名慧源。“这才是难得的缘分,慧源说跟你相熟,以后林卿只当多个玩伴。” 真把皇子当玩伴才叫作死呢,蔺洵只知道,皇帝这是有意对四皇子寄托大任,才会把自己提溜出来,如果要寻玩伴,宗室子弟皇亲国戚数不胜数,就是周小侯爷也合适,哪里轮的到他?不过是因为蔺洵熟悉六部三院的流程,又有之前的交情在,想潜移默化的把四皇子带进朝廷事务中而已。 不过嘛,皇帝愿意交给他,蔺洵也承情,自然会好好恪尽职责。 要说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只有二皇子和太后吧,太后是失望自己野望落空,但横竖自己都是太后,并没有失去什么。只有二皇子落差过大心理失衡,从原先的准太子地位落空,门庭冷落。 再不奋力一搏,等到四皇子站稳脚跟,他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了。二皇子经过这些年的交道,早就明白蔺洵是个多厉害的人物。二皇子很是后悔,如果非要拉拢自己为什么不拉拢小林大人? 事到如此后悔已经无用,二皇子知道拖的越久对他越不利,脑门一热被人一撺掇就起了造反的心思。毕竟他们从曾祖父,祖父辈寿命就不长,五十知天命的皇帝已经很长寿。 二皇子脑子一热的下场自然就是失败,还好他终于干了一件顺皇帝心意的事,顺手把太后娘家也拉下马,四皇子的继位再无波折。 等四皇子登基第一件事,对于造反余孽都轻轻放过,只是剥夺官职抄没家产,并没有要他们性命,不过于他们来说,大概要性命还要好过些,至少不会颠沛流离困苦一生。 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下去。 第七十六章 平妻之子(二十六) 蔺洵刚忙完一桩公事,外面的风雪越加大了,天也黑沉沉,似乎等会儿还有大雪。他看天气不好担忧风雪压垮居民的房顶,忙着让人通知提前清理,免得出事。前几年也是如此,有些屋子的顶梁用的木头腐朽,雪一盖厚实就垮下来压伤十几人,幸而发现的早,不然伤亡还会扩大。 -- 第129页 安排好人巡逻和提醒后,蔺洵这才一路回家,路上看着商铺都关了门避雪,脑子里还在想,遇到极端天气该怎么提前布置。列出一二三条措施后又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工作狂,好容易休息还想公事。 马车车轮咕噜噜碾过青石板,他发现前方有些人聚在竹棚子底下,冷的跺脚还不愿意离开,老板忙忙碌碌的烧水,蔺洵疑惑:“这都是干什么的?怎么还不归家?” 车夫回答:“都是些穷读书人,家里没钱买炭火所以凑到一块儿,各自出几个大子,烧点热水热茶暖和暖和。偶尔写个信画个画什么的,赚点钱。”就是聚众取暖。 “原来如此,这些地方也能顺便打听消息什么的,倒也是个好去处。”但今儿天气不好,还是劝人早点回去为好。蔺洵额外拿出碎银子,“让那老板烧个姜汤,喝完劝他们早点回家。” “大人您心善。”车夫拿着银子下车,跟老板耳语,老板遥遥鞠躬,然后去熬煮姜汤。等他端出来时马车已经走了,端着姜汤的人疑惑问:“老板今儿怎么这么大方?”还送汤。 “不是我大方,是那位大人大方,他出的银子让大家伙喝完早点归家,今夜可能会下大雪。”老板摆摆手:“诺,人已经走了。”马车只能看见半个影子。 “这是哪位啊?竟如此心善?” “诺,还能有谁啊,小林大人呗!”老板认识车夫,自然知道背后是谁。 “原来是他啊,我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跟我说说怎么样?”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见了就没有不夸的。”老板随意说了几句事迹,听的人一愣一愣的。就有外地刚来的书生说:“我听你们小林大人小林大人的喊,他难道很年轻?” “这个嘛,好像确实很年轻,二十来岁?”老板摸下巴,“大家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叫的。”他也跟着喊。 “我知道为什么。”立刻有人迫不及待说:“一看你们就不是老京城,这个都不知道。小林大人的父亲原先也当官,就被叫做林大人。轮到自个不是只能叫小林大人?” “原来如此,那他爹呢?”外地人继续问。 众人对视一眼,打着哈哈把这个话题略过去,老板继续熬姜汤劝人喝,喝不完的明天再喝,外地人打听不到也就算了。只有坐在角落的林图南十分难受,他作为罪臣能留下性命已经不错,还能期望什么?什么荣华富贵跟他都无关。 跌跌撞撞的他起身走了,天气越来越冷,他去的方向也越来越偏,一直走到一处低矮的房屋,他坐在台阶上喘气,恍恍惚惚似乎看到一幕。他一开始就对所有孩子都很重视,长子次子陆陆续续混出名堂,三子负责了家里的琐事,所有人心在一起劲儿往一处使,再兴旺发达不过,他五十大寿时皇帝亲赐牌匾,一门四杰,走出去谁不夸他教子有方?孩子个个都成材。 在最美丽的幻梦中,林图南渐渐失去知觉。 半天后蔺洵收到报丧的消息,他都快忘记这个人,只能淡淡说一句知道了。 林图南去后,其他后人的日子也好过多了,他们作为犯官之后三代不许科举,经商或者做幕僚还是被允许的,林汀也是最能抗事的,他带着丽姨娘离开就身揣五百两银子去了南方,带了最时兴的货品回来,一来一回五百就变两千,蔺洵问过他之后,发现他竟然去南方遇到了当初的夏金金,夏金金听说他的身世后帮了一把,一来二去的貌似还看对眼,这才叫大跌眼镜。 林汀赚钱后时常去接济林洲。而林洲跌跌撞撞开始学着独自生活,娶了另外一个犯官家的小姐,两人互相扶持倒也过的和睦。 “我看,三弟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对官场想必也没兴趣了。”蔺洵摇摇头。 “嘿嘿嘿,一锭锭银子从手里过,那滋味真的美妙。不过,能当官我也愿意,毕竟有钱不如有权。”林汀嘿嘿傻笑。 “看你那样!告诉你好消息,自己慢慢看罢!”蔺洵留下两贴文书,在上面点了点就离去。 林汀等他走后翻开一看,原来是皇帝的特赦令,特许他跟林洲两人能够参加科举,后代也不再受限制,也就是从此他可以发挥所长了! 林洲听到这个消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特赦令?”他还以为自己此生就此沉浸下去再也看不到希望,就连孩子也没有继续读书,原来还有转机吗? “对啊,不知道大哥费了多少心思才求到的特赦令,真是麻烦他了。二哥你开心吗?”林汀道: “我今年三十岁,干什么都还来得及!不少人也是这个年纪才考中进士,我还不晚!”他眼睛闪闪发亮,似锦前程在他面前展开。 事实上蔺洵也觉得不晚,林洲和林汀幼年饱读诗书,青年时又为了生存摸爬滚打磨练性子,沉淀后的他们已经能够担当大任。 “可是,”林洲踌躇,“大哥不记恨我吗?”毕竟当初是他母亲做错了。 “啥?”林汀不可置信的掏耳朵,“你说啥我没听清,记恨?”这脑子到底是怎么转到这个方向的? “就是....大哥有事都是通过你传达,难道不是不愿意见我?”林洲终于问出来。 “二哥,”林汀很严肃的说:“幸好你今天问了,不然这个问题怕是一辈子得不到答案。你自己想象说得通吗?记恨你还替你求特赦令?记恨你还经常关照你?就是从前,有什么得用的东西,大哥都是送两份儿的。你仔细想象,当初漱玉被婆家欺负,还想吞没她的嫁妆,是不是大哥上门去撑腰的?”咋想的,到底咋想的? -- 第130页 “大哥是怕你面子上过不去想不开,所以才让我传达,也怪我少说几句话,我以为你能明白呢。”林汀道,林洲面红耳赤,仔细想了想,从前的小事来看,的确是如此。 “那我去找大哥道歉。” “千万别,二哥你再说一次,没事都要说出事,以后多亲近大哥,有点什么东西都想着他,这不是不知不觉就处好了吗?”说了又是一桩事。 “好。”林洲想了想,也觉得对。 他们二人已经放弃书本多年,想捡起来也容易,毕竟也是记在脑海里的,花费三年时间重新参加考试后,终于还是考中二甲,入朝从小官做起,靠着踏实和肯干,一步步的就起来。 虽然没混到一门四杰的牌匾,混个一门三杰还是不在话下嘛! * 蔺洵脱离这个任务时,发现依旧是100%的事业值和家庭值,终于满足的舒口气。 完美!今后任务也要保持这个水平! 系统自动弹出一封意见书,问他对选择的故事背景是否满意,他打了个大大的差评!必须差评,虽然满足了他家境优异的要求,可他要不想开场就丧命好吗? 宅斗有风险,进入任务需谨慎。 系统收走他的意见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复。 他即将进入下一个任务。 大概眩晕了十几秒,他落到一处平整的地面上,等身体不再感觉到晃动后,触觉才慢慢回复。 手碰到的是粗糙的布面,胸口盖的是略微发霉的被子,同时全身的骨头都酸疼不止,他想撑起身来,却发现右手手臂一阵钻心的刺疼,抬起来都是疼的。 蔺洵勉强的坐起来靠在床栏上,才发现这个身体受了伤,而且不轻,脑袋上糊着药膏,右手打着石膏,余下大伤小伤无数,幸好都被妥善的包扎好。 再看周身的环境,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屋顶还破了一个洞,天光直接照下来。 蔺洵:??? 天杀的系统!肯定是对他的意见不满,又把他丢到那种“开局一间屋”的任务里来了! 他起身自己摸伤口,上个世界被人暗害的经历他还记得,所以后来学了一点医术,要说多高深没有,看小病搞个急救还是没问题的。脑袋和身上的伤口不算什么,最重的应该是右手,骨折的情况严重会留下后遗症,以后右手肯定没那么灵便,要知道他是右利手,没了右手等于失去一半利器啊。 这还不算什么,蔺洵起身的动静惊动了旁边纱账里的人,纱账里的人呻,吟一声,“三儿,你醒啦?” 蔺洵惯性的下床,“对啊,爹渴了?”床边就摆了茶壶,他一掂里面只有凉水,正要出去灌热水,纱账里的人又说:“凉水解渴,给爹倒一杯。” 倒水的动作无比熟练,蔺洵把凉水递给纱账里的人,同时自己勉强用左手挂起纱账,这才看清里面人的真容。 第七十七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一) 一个典型的农家汉子长相,年纪没有六十也有五十,被太阳暴晒过的皮肤黑黑红红,脸上的沟壑层层叠叠,抬头纹显示他的九分愁苦,露在青花被面上的手掌有着深深的皲裂和茧子,汉子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半躺在床边,接过蔺洵递的茶杯咕咚咕咚就往下灌,也不知道渴了多久,喝完一杯还要。蔺洵倒了两杯给他。 探头看天色,似乎临近中午,外面屋顶的炊烟都冒了起来,隐隐还有饭香。 现在问题来了,两个伤员怎么弄到午饭? 蔺洵看了那中年汉子一眼,从年岁上判断应该是爹,两人住在一起恐怕是为了方便照顾,心里有了判断但他并不直接喊出口,只说了一句:“到饭点。” 中年汉子恍惚:“都这个时候?他四婶应该快送饭来了。” 也就是有人送饭?至少不用操着骨折的右手给自己做饭吃了,蔺洵松了一口气,坐回自己的床沿,小心的摸索着受伤的右手,骨头伤的很严重,而且包扎的也一般,人体的神经是很精密的,稍有出错会引起很大误差。 正想着,院子里传来粗重的脚步声,有人踢踢踏踏往这头走,啪一下推开大门,“饭来了。” 这应该就是刚才汉子说的四婶?四婶放下饭菜就走,抛下一句等会儿来收碗。 蔺洵也不管她,自己把饭菜端到汉子床前,汉子起身把脚搁在踏板上,借着小几开始吃饭,蔺洵才发现这汉子少了一只脚,右边的脚从小腿断了,留下空荡荡的一截裤管。 好家伙,天残地缺的。 蔺洵自己则学着用左手吃饭,动作虽然慢好歹不会喂到鼻子里去。菜色也极其简单,糙米饭加炖白菜,撒了一点盐,油星都不见。这样吃就是平常人都会营养不良,更何况伤员? 蔺洵思忖着改善伙食的事,那边的汉子已经呼噜噜的吃完,把碗筷一放,重新躺着,看儿子还在思考什么,只能劝道:“三儿,好好睡着,睡着了身上就不疼了。”像他浑身都疼又没有止疼药,可不是只能睡吗? 蔺洵也把碗筷放好堆在桌上,低低答一声好,重新躺下不过三秒又蹦起来,推开窗户的一角。 屋里长时间没人打扫,味儿太冲了! 吹进来的风冲淡异味,蔺洵终于有时间接手原本的剧情了。 一目十行了解过原身发生的事,蔺洵恨不得仰天长叹一声,悲催,太悲催了! -- 第131页 他愿尊称原身为最惨! 原身也是典型的农家子出身,日子贫寒难过从小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也幸好他自己天赋不错还肯努力,花了很多时间努力科举考试,抄书盘账,什么活儿来钱干什么。 他的父亲也就是刚才那汉子,为了交齐孩子的束脩,除了地里的活儿还经常上山打猎,赚点外快。除了兔子獐子什么的,偶尔也能有点其他收获给家里增加点收入。日子虽然过的磕磕绊绊,可齐心协力的奔着好日子去的。 原身也会经常抽时间跟他爹一起出门打猎,两个成年人一起更安全嘛。大概是命里注定,有一天父子两深入半山腰,看到一只受伤的野猪,正躺在大树下喘气,命不久矣的样子。 野猪!那可是好东西,猪皮能用,猪肉能吃能卖钱,虽然野猪凶猛,可现在这只受了伤,不是跟白捡的一样? 两父子隔的老远射箭砸石块,野猪渐渐咽气,正要上去拖着野猪走,冷不丁就从山林里窜出一群野猪......最后的结果就是蔺老爹少了腿,蔺洵伤了手。不过原身并不后悔,如果不是他伸手拦了那么一下,估计蔺老爹当场就能咽气。 两人最后被同样上山的村民发现,然后抬着人下山,刚刚走到山脚下,就发现报喜讯的官差来了,蔺洵考中举人了...... 大喜大悲莫过于此,本该是人生里最高兴的一天,也成了最悲伤的一天..... 村里人都摇头叹着气说,没福气,这就是天生的没福气.... 如果能晚一天上山,哪怕是晚几个时辰呢?就不会碰到野猪,等到报喜的一来,他们家就是村里头一等的日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偏偏运气这么寸,伤了手断了腿。 蔺洵摸了摸右手,唉,时也命也。如果不是他来,这右手肯定废了。不过就算他来,这手最多恢复到能吃饭能拿筷子的程度,要说写字作画?悬的很。 这还不算最惨的,村里人其实一直在观望,如果原身能够恢复如初,好歹一个举人也能护着他们村子,外面苛捐杂税多不胜数,一会儿要寿礼银,一会儿交花鸟银,再能长的韭菜也得给他时间生长啊,这一圈圈的割,他们已经快顶不住了。 大概再等一个半月,原本平静的生活就会彻底失去控制。距离此地大概五百多里地的红花村,突然冒出一个慧明神子来,据说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为了拯救贫苦众生来的,协裹了周边村镇约十万居民,一步步扩大规模,已经占据了附近的县城。 消息一传出,立刻引起大乱,有人想逃跑怕丢命,有人舍不得家业。最后也不用他们选择了,慧明神子打了过来,县令是第一个弃城而逃的,他一逃哪里还顶得住?县城的士兵根本无心抵抗全部投降。 在得到消息前,原身就决定早点离开,他劝了不少人跟他一起走,可很多人未必愿意,最后也就是二十多人走了,更多人是想躲在山上,避过风头就能回家。 跑出一百多里地,后一波人追了上来传了消息,他们才庆幸走的早。来不及逃跑的人,都已经没了命,粮食牲口被抢走,男的女的都被强征入伍,当做炮灰马前卒,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跟着蔺洵一起跑的二十多人才庆幸自己听了他的话,加上他路上出过几次注意避过很多风险,隐隐的以他为首。他们一群人先赶去京城,想着京城总能好过点。结果距离京城还差着几百里呢,京城沦陷的消息也传出来,皇帝归天了!剩下的一些大臣,王亲各自推举了自个支持的皇子,分别立了好几个朝廷。 乱世飘零,衣食无继,原身背负着二十多个同村的性命,逼着自己快速成长,他想办法打听了哪个地方最安定最靠谱,又不辞辛苦的赶过去,总算是能安定生活下来。 乱世最能出英雄,原身选择的那个大城池后来也确实成了最后的赢家。而男主嘛,本也就是功勋世家的嫡出长子,背靠着家里资源,慧眼相中了最后赢家,等到新朝建立时,混到异姓王爷的地位,最后该拥有的都拥有了。 至于那个时候,原身都凉了七八年,坟头草都有两尺高。男主是听说了他昔日带着同村逃命的事迹,本来想请他出山担任官职,听说人都去世了也只能道一声可惜。 英年早逝的确可惜,可原身死了都想不通,到底为什么呢?他怎么会被继子害死呢? 原身在安定下来后,年纪不小该考虑终身大事。如果以前还盼着红袖添香情投意合的话,后来他的想法就变了,他想找个强硬的,能立得住事的女子。逃荒路上不知道看了多少当家人死后,媳妇拿不住事的例子,他这种想法就愈加强烈。 刚刚好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有个寡妇岁数合适,出身也不错,可惜就是带了个五岁的孩子。原身心想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两人处的来就行,至于孩子,等于他以后的孩子多了个大哥而已。 抱着这种想法,他找人上门提亲,寡妇问清他愿意养孩子后,爽快的嫁了。婚后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日子别提多好。 就是老爹担心他后继无人,以后没有香灯,毕竟继子不愿意改姓。 孩子嘛,缘分到了就有了,原身想的挺开,也就这么过了五年,可就是这么一天,他回家早就听到他媳妇说,可怜没出世的孩子之类的话,他还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就听到他继子急急喊了一声谁,看见是他后一个手刀把人砸晕过去。 -- 第132页 迷糊中嘴里喝到什么苦涩的汤药,然后原身就没了。 原身死了,蔺洵关于剧情部分也只能看到这里,他怒气槽已经蓄满了,气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要是那丧尽天良的继子出现在面前,非揍的他娘都认不出来。 原身怎么他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从来没有因为不是亲生的就苛待他,怎么还要谋害人性命? 蔺洵已经在心里过了几遍十大酷刑,磨刀霍霍准备出手。可摆在眼前最大的问题还是,养伤。 拖着一只伤手,还要照顾他爹,就是有千般武艺也用不出来,而且时间紧迫,最多还有两个月,造反的人就要传出来,他还得想办法提前筹备需要的东西。 忙活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换新地图了~要好好思考剧情啦~ 第七十八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二) 又到了固定的一文钱难死英雄汉环节。蔺洵自己盘算了原身还有多少银子,大概十多两?他知道蔺老汉手里有些钱,但总算可能也就二三十两。因为原身中秀才的时间也不长,虽然可以免徭役,免税赋,可没攒下多少。 要不然怎么会舍不得吃喝呢! 蔺洵闭着眼睛思考该怎么赚钱,所有他目前能用的上的法子,都要手。如果要赚银子的话,利生利更快。 但,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不然所有东西都是空想,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蔺老汉也醒了,蔺洵就问:“爹,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蔺老汉疑惑:“问这个干吗?”可他一边回答一边还是在床铺上摸索,先从枕头下面找到一个银锭子,然后又是垫絮下面七八粒碎银子,最后床帐顶上还有一锭。 蔺洵无语,可仔细一想,自己的的银子好像也是藏在这些地方,大哥别笑二哥。 “这些银子都是存着给三儿你娶媳妇的,可不能乱花。”话是这么说,蔺老汉还是把钱全部交给他,“省着点,以后爹再去赚。”他话刚说完,突然沉默。他断了脚行动不便,到底哪里还有以后呢?不拖累孩子就算好了。 “能治,以后装上木头做的脚一样能走,就是速度慢点。”蔺洵看出他在想什么,安慰道:“再说了,以后您就是富家老爷,走到哪儿都有轿子抬,还走什么路?” “尽胡扯!就是外头能坐轿,在自家还能坐轿子?”蔺老汉一怔,笑骂道。 “没有轿子,可以独轮车改装,到什么地方都不费劲。”蔺洵心想,对了他还得做轮椅的事提上日程。 “那不得花钱啊?”蔺老汉看孩子越说越起劲,真的想做那什么轿子,连忙阻止,有钱留着买田置地不好吗? “那爹你可是小看中举,我名下有一百亩的免税田,还能免除两个人的徭役,还能见官不跪....还能....” 蔺老汉别的没听见,一百亩的字样是听得清清楚楚,忙问:“真的?”乖乖,那可是一百亩啊!之前光是十五亩的免税就每年能让他家收入十多两,这一百亩岂不是一百两?好大一笔银子。 现在银子值钱,十两银子够三口之家吃一年,如果自己种田种菜的话只用三两,一百两能用好久好久,这个账蔺老汉都快算不过来。 “对,所以不用担心也不用省钱,养好伤再说以后,得先找个靠谱的大夫。”蔺洵手头所有的银子归置到一起,刚刚好三十两,不多不少。 “好罢。”蔺老汉犹豫着答应了,他安慰自己,以后赚钱的机会还多。 他是万万没想到儿子还会忽悠自己,话都是真的,只是实现不了而已。 本来是打算过去收碗的四婶听了个全程,她拍拍胸膛,我的个乖乖!一百亩!他们整个蔺家几房的地也就才二十来亩!如果全部依附到蔺三儿名下,还能赚多少? 不行,她得好好的照顾这对父子,到时候他们家占第一个名额! 蔺四婶想到这里,风风火火的走了,她得做点好菜,再让当家人出面说合,当家人跟蔺老汉是兄弟,好说话。 她这头刚走,蔺洵也已经起身,留下三两银子改善伙食,剩下的银子留着去请大夫,二十多两吃药可能不够吧? 怎么没人给他送礼呢?不是说中举后附近的乡绅都会来送礼结个善缘吗?他怎么就没碰到? 事实上,不是别人不送,在观望而已。 大夫很快就被请来了,蔺洵说用最好的药,大夫摸着自己的胡须说:“药已经敷上了,不过会留疤。” 留疤不算什么,右手呢?能吃饭能写字的右手呢? 大夫叹着气说:“伤口处理的很及时,只是伤的太重,骨头碎成好几块,包扎手艺挺次的,不是专门的骨科大夫吧?” 蔺洵回忆当时的情况,肯定点头。当时父子两人血糊糊的生死不知,蔺老汉还断了脚,第一要务肯定是止血救命,对骨折处理的就一般。 “这骨头没对齐,现在已经愈合,要想好生愈合,肯定得拆了重新包扎。” 蔺老汉还没反应过来,“拆了?绷带拆了吗?”拆绷带还用问吗? 大夫但笑不语,“你再想想,我去看看这位老汉的伤。”他仔细检查一遍,其实老汉的伤处理的更好,只要好好养着伤口就没事。 蔺洵跟大夫去了隔壁屋子,他看着大夫说,“拆!是您来吗?” “嗯。”大夫从药箱里摸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咬着,疼就叫出来。” -- 第133页 蔺洵犹豫了一瞬,还是把手帕拿开,他怕有细菌。 “小伙子太年轻,这是怕你咬着舌头。”大夫冷哼一声,他见过太多受不了疼的人。 “没事。”蔺洵只回了他两个字。 大夫拆开绑带刮掉上面的药粉药膏,两手的大拇指一错在肩膀上一按,卡拉一声令人牙酸的动静传来,愈合的不是很好的骨头就重新裂开,大夫为了减轻病人的痛苦,以最快的速度把碎裂的骨头敲断,然后再小心翼翼拼凑起来。手底下的人没有出声,大夫以为这是疼晕过去,侧头去看伤员,虽然脸色苍白额头汗珠滚滚而下,却硬是没有出声。 “好家伙,你可是我碰到头一个不叫的病人。”多少硬汉都疼的哭爹喊妈的,没想到这次碰到一个真汉子。 “还行。”最开始的时候确实很疼,可熬过那一波之后就减缓了,再者,他也怕吓到门外的蔺老汉。 “大夫我想问问,这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熬过折骨之痛,就是为了这只手。 大夫犹豫着:“老夫不打诳语,如果精心养护按时养护,伤愈后再每次坚持涂膏药,能好个五六成。” “五六成,对握笔有影响?”蔺洵追问。 “长时间握笔写字肯定有,写个一刻两刻钟应该无碍,但酸疼是难免的。”裂过的骨头么,能跟原来一样吗? 蔺洵只能叹气,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毕竟原主等伤愈后连握笔都无法。 请大夫保密后,留下药包的大夫走了,蔺老汉一瘸一拐的从窗户外探头:“三儿,我听着大夫说拆,到底要拆什么啊?”他越想越不对劲啊。 “就是拆绷带,换了好药。”其实伤口周围肿了一圈,蔺洵面不改色,“过几天就好了,就能活动。” “喔,那就好。”蔺老汉实在担心,“要是缺银子,就把我屋里的熊皮卖了吧,能值不少钱。” “如今熊皮可不好找,碰到好买家能卖出高价,如果着急用钱砍价一半都不止,卖它干什么?爹你忘了,等我养好伤不就可以赚银子吗?” 蔺老汉嘀咕:“这不是一时忘记了吗?”他没习惯过来。 其实蔺洵根本不打算收别人的田,还有两月整个村都跑了,这钱等于是骗来的。他虽然缺钱也干不出这种缺德事,跟卖星期宠物不是一样的吗? 他安心养着伤,隔壁负责给他们两父子做饭的四婶也好像突然开了窍,送过来的饭食好了不少,等过了十天伤口结痂掉落,更是请了蔺老汉去吃酒。 说是酒,其实就是自家酿的米酒,有个味。蔺老汉虽然嘴馋,想这自己伤口未愈合,还是忍嘴不吃。 他的堂兄蔺老四正等着酒酣耳热时说点好话,看他不喝酒忙招呼:“吃菜吃菜,这炖了好几时辰的大棒骨,养人!”汤色都成了奶白,火候够够的。 “给三儿送去了吗?”蔺老汉最关心也受伤的孩子,四婶忙说:“送了送了,一根棒子骨还有一大碗的萝卜呢!”大头都舍了,小头更要做到位,她又不傻。 “那就好。”蔺老汉才能安心吃饭,哎,他现在干点啥都不容易,怕别人瞧着他笑话,要不是堂兄弟有请,他是绝对不肯出门的。 蔺老四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耐着性子等兄弟喝完汤,就迫不及待的问出口:“老弟,听说侄儿名下有好多的免税田?” 蔺老汉一抹嘴:“听谁说的?” 老四讪讪的:“这不是上县城打听的嘛,都说举人老爷举人老爷,咱侄儿这也算是混出头了,是不是该照顾照顾乡亲?” 四婶插嘴道:“对啊,当初咱侄儿考试,我还送过汤哩!说不定就是喝了我的汤,侄儿才考上的。” 蔺老四瞪了媳妇一眼儿,会不会说话?叙恩情是怎么叙的吗?谁听了心里痛快?村里人都有七歪八扯的关系,一百亩那是先到先得! 四婶闭嘴后,蔺老四才叹着气说:“咱庄稼人苦啊,看着天色吃饭,老天爷不给面收成就不好,一年就种一季的麦子,碰到运气好能种点冬菜,日子才能好过点,就这,官府还要收五成的赋税那!”明面上是四成,县官老爷还要格外刮一成,大伙儿都是敢怒不敢言,毕竟民不与官斗。 蔺老汉自然也知道,要不然也不会上山打猎补贴,也跟着倒起苦水来,两人越说越投机,开始骂起负责他们村的税官来,县老爷刮地皮的爱好被他手下的人学个十足十,毕竟千里当官只为财,落到兜里才是自己的。 反正等到最后,蔺老汉迷迷糊糊就答应了依附田地的事,他想着这是小事,反正都要找人,还不如找熟人,同村同土的也好照看。 等蔺洵知道后也只能叹气,别人当举人第一件事确实是这个,他推拒显的不进人情还忘本,大不了他就不收银子就是。 又养了几天,虽然骨头没好,跌打伤口却好了,他终于找到机会去县城一趟,找赚钱的路子。 第七十九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三) 手里本来的三十两,已经花去二十多两,坐吃山空的感觉不太美妙。 他在县城逛了一圈,发现商业街不算发达,各类百货站了主流,至于饰品类的,大多都是粗粗笨笨的金银,样子普通,重在真金白银,就这样买的人也不算太多,买卖双方不停的讨价还价,最后少了五文钱还搭一朵绢花。 至于书本之类的,只有启蒙和考生要用的书册,闲书只有几本地理志,看上面的灰,少说放了半年以上,老板无精打采都懒得动弹。 -- 第134页 逛了一圈几个时辰什么也没找到,走的脚疼,他只能在靠近衙门的地方找了一家酒楼,三层小楼从外观来看很不错,招牌迎风招展着。 一踏进酒楼,小二热情的招呼,“您请,这边请,客官几位啊?” 蔺洵冷淡点头,打量周围的环境,跟外面相比就像换了画风,风轮转动送来一阵阵的清香,恰到好处的舒缓又不会盖过食物的气味,粉刷的雪白墙壁挂着几幅简单的画,线条简洁明快却意外的好看,搭配整个酒楼的风格相得益彰,连点菜的木牌都雕刻着木槿花纹。 “有什么招牌菜?” 小二立刻说,“客官你一人的话,不如点个龙凤呈祥,一个红梅珠香,再来个西湖水波。” “行。”蔺洵也不问他到底是什么,就去大堂捡了张桌子坐下,等着上菜,小二扬起嗓子让厨房备菜。 这家店很明显实力雄厚,来往的客人都衣冠楚楚,交谈的事情都是田庄或者铺子的出产,要么就是再说最近走货的慢了许多,往常三月能到的,如今都四月还没动静。 那当然,其实在慧明神子的事情闹出来之前,各地就不算太平,南方的出产想要运到北方来殊为不易。 正在酒楼里收集信息的蔺洵心情沉重起来,眼前是一片繁华锦绣,很快就会变成断垣残壁,也不知道能活下多少人来? “菜来了,您慢用。”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过来,打断他的思绪,蔺洵回过神来,用左手慢慢夹起一块尝了尝。 这段日子时常练习用左手吃饭,虽然动作慢些,已经不耽误他用饭。 他夹的是一块肉片,熏制成红色,肉片五片簇成一团摆出梅花模样,时蔬做出梅花的枝干,总之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好菜,蔺洵满怀期待的送进嘴里,品尝的却不是这样的味道。火候不够,肉片急着下锅少了风味,另外一道菜也是如此,好食材好调料就是厨子的手艺少了几分,就活脱脱成了败笔。 虽然他不擅厨艺,可吃过的美味珍馐何止千万?只要一品就知道少了什么。本来以为酒楼装饰的如此精致菜色也不会差,结果水平一般。就好像绝世美人妆容也出色,偏偏搭配了一身红配绿,生生让颜值下跌。 算了,他是来听消息的,不算美味的菜肴也不影响,蔺洵想明白后舒展眉头,有一筷没一筷的吃着,专注听着消息,他在想有什么办法短时间快速赚到银子,他得准备马车或者牛车,耐放食物和药物,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他细微的表情却被旁人看在眼泪,那人微不可查的皱眉,自家的酒楼人人都说好吃,怎么这人吃着像吃药?少年人年轻气盛,那人当即站了起来,凑了过来:“兄台何故苦恼?吃饭都这么愁眉苦脸,莫不是辜负了这桌佳肴?” “这也算佳肴?”蔺洵随口就说,仇恨值被他拉满,那人即刻不服气了:“这可是如今京城了最流行的菜色,快马加鞭学回来的,不是我夸口,就是州府里也未必有这样的菜色。” “难怪如此。”蔺洵恍然大悟。 那人得意的笑,现在知道有多厉害了吧?就听到蔺洵继续说:“原来是只学了皮毛没学到精髓。”但糊弄别人也是足够,至少那架势是摆的足足的。 被评价自家酒楼的菜色只学到皮毛,酒楼的继承人方一河自然不满意了,要知道他为了经营酒楼花费了多大心血!其中投入的银子更是不计其数,怎么能够允许别人这么评价?可他看到蔺洵如此笃定,就冷笑着想,我倒是要听你说出个一二三来,不然就打出去! 方一河催促蔺洵说明白,蔺洵为难:“在这儿说?恐怕不太好吧?这不是耽误别人做生意?” 到处都是客人,他又不是来找骂的。 方一河就把人请到包间里,点评那几道菜,他非要听蔺洵也不客气,“这道红梅珠香火候过了,肉要刚刚下锅焯水刚变白就捞起,不然入不了味。再者,这道菜为什么要叫红梅?” “因为摆出红梅形状啊!” “不,不仅是红梅形状,还欠了一缕梅香,要不然凭什么叫这个名字?” 方一河正在沉思,包间有人推门进来,跟他耳语一番,方一河立刻热情笑道:“兄台好灵的舌头!就是欠了一缕梅香!”刚才小二告诉他,那道菜被拿去后厨房问了大厨,大厨被一点拨真的想起来,当初的做菜师傅就是这么教的! 只是他学的马马虎虎而已,没想到被客人吃出来了! 既然不是无的放矢,方一河的态度明显热情起来,他表明自己酒楼老板的身份,很想问问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蔺洵客气的提出一些小摆设的改动,方一河心里痒痒,等客人一少立刻就派人动手改动,果然,比原本的大堂看起来更开阔更明亮,似乎心情都变好了。 “这么神奇?” “这就是颜色的妙处,要不然为何遇到节庆都需要装扮起来呢?”只需要轻轻改动,那种氛围感油然而生。 方一河兴奋点头,他自己刚才也是切身体会了,蔺洵等他兴奋过后,才提出告辞,方一河脑子才反应过来:“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说了半天把最重要的忘记了,没有名字他以后上哪儿找人去? “在下姓蔺,单名一个洵字。” 方一河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蔺举人?”先看看打扮再看看右手,没跑了肯定是他。 -- 第135页 “在下竟然这么有名吗?”蔺洵含笑。 方一河心想,这么倒霉的举人也是难得一见,当然有名。但他再傻也不会当面说出来,反而奉承两句:“今科考中举人的本县就只有两人,蔺兄当然有名。” “哈!我倒是知道大家背后怎么议论,恐怕没什么好话。”蔺洵一点都不生气,“时也命也,既然已经跌落谷底,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往上走。” 方一河肃然起敬:“蔺兄大气。”别人竟这么想的通,他一个外人还能说什么呢?他们彼此留下姓名和住址,蔺洵就先行离开。 方一河等人一走,立刻安排管家上门去送礼,本来贺中举的礼早就备好,方一河还格外多添了五成,算是感谢他替酒楼布置。 送礼的人比蔺洵手脚还快,他人才刚到家,礼物已经把院子里塞满了,蔺老汉惶恐不安的守着东西不让人动,他老汉哪里见过这么多好东西?生怕是别人要儿子干违法的事,坚决推拒。只是那些送礼的人也不听他的,放下东西就走。蔺老汉腿脚不便又拦不住,急的很。 现在看儿子回来,忙过来讨主意:“总算回来了,快找人把东西送回去。”平白收人东西,他怕啊。 “拜帖呢?” 蔺老汉嘟囔:“好像有一本红红的册子,放在盒子最上面。” 蔺洵接过帖子一看,上面送了文房四宝两套,补药几套,纹银一百两,还有一些糕点酒之类的,落款是方氏酒楼,他就知道。 方一河礼仪还是周全的。 “收下吧,补药咱们自己喝,文房四宝留着用,糕点分给跟咱们交好的叔叔伯伯。”几大盒又吃不完,白白放着再放坏了。 这种露脸的事蔺老汉十分乐意做,他还特意去叫自己的堂兄,说家里没有牛皮纸分包装,问堂兄又没有。四婶插话说包什么包直接送去就得了,蔺老汉道,送人的东西当然要包好,不能失了礼数。 四婶于是把自家的牛皮纸贡献出来,由着蔺老汉分配。他红光满面,在堂屋的桌子上摆的满满登登,一股属于糕点的甜香弥漫出来,四婶不争气的咽口水。 毕竟他们村里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买半斤糕点供先人,什么麻饼绿豆糕的,哪见过这么精细的点心?做出花的模样,花色不一样还画了图案。 “该怎么分?”蔺老汉挨个点算,盘算他要送的几户人,是按人头送还是每户都送一样的?按人头那家里人少的还觉得自个吃亏呢! “爱咋送咋送,送个东西还送出毛病来了!”四婶猛翻白眼。 “就是爹,你喜欢就行,他们要是嫌少,下次就不送。”蔺洵路过补充一句。 对啊,我现在有底气了!蔺老汉笑呵呵的,按照远近亲疏的关系,先给几个堂叔伯送,然后是堂兄弟,最后自家还剩了半盒。 第八十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四) 四婶捧着自家分到的糕点,因为帮忙拆分包装她们家还多分到几个,她看着舍不得吃,一心等到孩子回来后分。蔺老四嘲笑她,怕不是不知道怎么吃吧?四婶不服气:“东西都摆在这儿,还送不进嘴里?” 吃,马上就吃。她把菜刀小心洗干净,从中间切开点心,里面的玫瑰豆沙馅又甜又香,外皮酥脆一放进嘴里就碎了,四婶忙用手接住,顾得了手就顾不上嘴,她被酥皮呛着了。 “哈哈哈!这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蔺老四笑的前俯后仰,然后自己也呛着。两夫妻忙着到处找水喝。 喝完一瓢凉水,四婶满足的说:“这读书真好还有人送东西,要是咱儿子也能中个举啥的该多好?”那么多东西,看着都眼馋。 蔺老四嘲笑她:“当初咱儿子跟着去认字的时候,是谁天天喊他干活下地的?”早干嘛去了? “这不是没见识嘛!”四婶不以为意,“早知道考中这么有前途,老娘就是一个人把活儿干了又如何?” “你这就是光看见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当初我那兄弟满山跑打兔子攒钱时,你还笑人家不知道享福,兔肉吃了多好!他为了攒束脩吃了多少苦头,咱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人当两个人使,三儿又没娘,什么事情都是我那兄弟干的。”那种恒心那种毅力,他是真的佩服。 “唉,我当初确实嫌束脩贵,每年都要平白搭出去五两,还要送两块儿腊肉,其实算下来,咱们这些年交的丁银徭役银,乱七八糟的早就够束脩。”四婶越算越心疼,早知道要交这钱,还不如拿给孩子读书!至少考中秀才就不用交这个钱呢! 提到这个,蔺老四也沉默了,这些年他们不是不努力不肯干,而是稍微有些结余,就要交银子,现在硬是连新衣裳都舍不得穿。 “下个月又要交钱了....唉,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越交越穷,越穷越交,啥时候能攒下钱? 提到这个话题蔺老四也沉默了,“实在不行,我去兄弟想想办法,借钱给孙子读书。”儿子是指望不上,孙子还能试试。 “那也好,你兄弟厚道。”再不想办法,他们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 那头,自从方一河来送礼之后,陆陆续续就有别的商家来送礼。毕竟大家都不送就不显眼,如果都送了就他一家没送,那就是扎眼。结交点关系留个名,以后万一碰到什么事情也好开口说话。 只是他们送的礼价值就不如方一河的高,大多就是四五十两,就算这样,也攒出一笔不小的钱,蔺洵的启动资金终于有了。 -- 第136页 他先去找人订做了一架马车,用料不求有多好,但一定要结实耐用,马车行的被他搞的糊涂,别人家的马车都要求好看轻便,咋还有要求结实的呢?怕不是要防贼? 本来也就是为了防贼,毕竟赶路时夜间会在马车上休息,马车可不就是最后一道防线? 定做完马车,也要买马,草料又是一笔不小的消耗,想想都头疼。他还得准备两辆车,一辆带人,一辆装着生活所需。 蔺老汉也觉得奇怪,咋好好的要买马?还是两匹,蔺洵就以出门在外需要交际应酬为由,糊弄过去。 既然已经要买马,蔺洵还邀请几个亲近的叔伯一起买牛,买的多能便宜,别人虽然眼馋但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只能干看着,倒是有一户人家,几兄弟凑到一块儿买头牛,商量好到了农忙时分着使。 一头牛虽然养着费事,但干起活比壮劳力还能耐,买牛肯定是不亏的,钱慢慢攒就是。 蔺老四家也想买,可只能望牛兴叹,毕竟就算便宜的牛也要十七八两,他们家还差着银子。 蔺洵想了想,对着蔺老四说:“四伯,我听说最近耕牛要涨价,能买还是买,早买早轻松。” “咋要涨价呢?” “听说是边境乱起来要打仗,马匹都被征用了,能拉货的不就只剩下耕牛嘛?从母牛到小牛都涨的厉害。” 蔺老四犹豫,也对,前几年的耕牛才十三四两,那时候他就差钱,存了几年还是差钱,还越差越多。 “四伯,您要真差钱我先借给你,等您有钱了在还。”蔺洵干脆说:“凭着您跟我爹的关系,我还能舍不得?小时候爹出门,我就去四伯家混饭吃,一起下河摸鱼,这关系又能差了?就一件,买了牛别说是我给的钱,不然其他的叔伯不舒服。”其他的人关系没那么近,听说了一窝蜂的来借钱,这点银子也不够花。 蔺老四眼眶都湿润了,“三儿啊,啥也不说了,伯伯记着你的人情。”他嘴巴紧的很,闷不吭声就买了牛,等牛牵到家里那边,蔺洵都能听到隔壁的大嗓门。 “牛,牛牛牛!” 知道是买牛,不知道还以为咋了。 蔺洵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一个好汉三个帮,他一个人再拖个行动不便的爹,路上未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未必能保护着周全,保不齐就有什么看不到的时候。而四伯家里有两个儿子,还有三孙子孙女,只要谁能警醒一点都能护着蔺老汉,人多势众有时候也能吓到那些打歪主意的人。 而找四伯,肯定比其他的外人更可靠,从小的关系不说,还有四伯是个有良心记恩的人,蔺洵只要注意恩威并施,两家人拧成一股绳走,一定能平平安安赶到。 人活四件事,衣食住行,住跟行捎带着解决,衣的话在路上也顾不上厚薄美观,能穿就行,倒是鞋需要准备柔软耐用的,走路鞋不舒服很影响速度。 食就用炸好的面饼子,耐放,只要水一冲就是一顿,还有肉干,肉干顶饿。还需要盐饼,人不吃盐没力气。 需要准备的东西千头万绪,蔺洵都在悄悄的往家里买,悄悄的放在地窖里。 对了,还有药!路上最需要药,止血的防风寒的防蛇虫叮咬的,一不小心就会丧了命。 蔺洵还是找了上次的大夫,问他汤药能不能制成蜜丸方便携带,大夫想了想,“能是能,只是药效会减半。”本来药草的精华都在汤药里,再熬煮加入蜂蜜等等,减效也是正常的。 蔺洵每种都要了几包,大夫开玩笑说他是不是要搬家。鉴于这大夫帮过他几次,蔺洵点点头, “我准备搬到京城去,这不是早点准备路上的东西嘛!” “那也不用这么多吧?都够用上一年,一年后都该过期了。” 蔺洵开玩笑说:“我听说最近南边乱的很,药草什么的过来慢,大夫您不如多囤点货,涨价了贵不说还难买。” 大夫点头:“这倒是,最近大米都涨了七八文。”一斤涨七八文,菜也涨了,一天需要多花多少钱?!大夫算算这个账,真的去囤了几口袋大米。 蔺洵跟大夫告辞后,继续想着还有什么需要的,抬眼一看,刚好到了铁匠铺附近。防身的东西也不能少,他又订做一柄匕首,长约巴掌长,用鞣制过的皮革包裹,正好放进靴子里。 铁匠以为这是削水果的小刀,还特意问需不需要花纹,蔺洵笑着说不用,只要他多淬炼几次刀结实就行。 在野外或者路上生存,刀才是最后一道防线。 钱花去大半后,蔺洵回家,正好碰到隔壁村的牛“跌死”,大家都想买牛肉,四婶还过来问要不要稍带,蔺洵想,要!别人不要的部分他包圆了,托付四婶煮熟烘烤成肉干。 那可是好几十斤啊!做成肉干顶多十斤,四婶咂舌,真舍得花钱。 “难得吃一次牛肉,下回碰到还不知道啥时候,留着吃也好。” 这也是,碰到牛肉的机会很难得,四婶没买牛肉倒是记得买了几斤猪肉,顺手就做成肉干,留着自家人吃。 蔺洵去地窖巡视自己置办的东西,盐一罐,猪肉干三十斤牛肉十斤,各色药丸药粉一包,面饼子可以等临近再炸,现在是几百斤的面粉,衣裳鞋若干,衣裳的衣摆四个角都塞了一块碎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其他的等想到再说。 -- 第137页 毕竟有两辆马车,早期可以尽量塞满,最占地方的就是粮食,路上就会消耗大半。 蔺洵摸着靴子里的匕首,把自己的身份文牒和举人证明都用油纸裹了一层又一层,到时候贴身守着。因为如今的户籍制度就是田绑着人,如果出没在户籍外一百里的地方时,都是需要文牒的。当时有功名的人不在此限制里,他们可以到处游学。 时间过去一个多月,闹事的消息快要传过来了罢? 蔺洵正想着,方一河专门来请了他一趟,说是有举人聚会,蔺洵想打听消息欣然前往。 蔺洵帮着方一河指点过好几次布置或者菜谱的事,方一河念着人情有事总会请他去,带他认识其他的举人。他们自从一圈资源置换,没人引荐还真不好进入。 只是环视一圈,蔺洵赫然是其中最穷的,他也不生气,自斟自饮喝着酒水,以后这么好的酒水恐怕难喝到,对了准备几瓶酒也不错,用轻便的竹筒装吧。 方一河悄悄靠近,低声说抱歉,他没想到这些人如此排外,有话题都不带蔺洵,倒显得他这个邀请人十分尴尬。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根基浅,他们还在观望也是正常的。”蔺洵没放在心上,每个新圈子都会观察新入行的人。 方一河感激,于是悄声告诉蔺洵一个大消息。 第八十一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五) “我准备收拾收拾回京城了,要是可以,你也跟着去京城吧!”方一河是真心想交这个朋友,才会把家族传来的消息告诉蔺洵,“最近可能不太平,待在京城保险。” 这也是一些大家族大商人的想法,待在皇帝老儿的脚底下总归要安全些,毕竟京城等于一个国家的脸皮不能不要啊!再说退一万步讲,万一有个迁都之类的事,他们也能跟着跑路,有大部队的护送总比自己上路安全吧? 蔺洵一顿,暗中拉了方一河的衣角,两人从花厅出来,站在空旷的花园里,周围如果有人靠近立刻就能看到,他才低声说:“是边境的事不太平?”他一直关注着,只县城消息闭塞也收不到最新的线报。 方一河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我们这头有神威将军,总不会打输吧?”这点他倒是很乐观。 “我是听说有人趁着边境的事,闹了起来,确实不太平。”蔺洵把自己打听和猜测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方一河叹道:“神威将军在边境,其他人就开始闹腾。”毕竟除了将军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都是些渣渣,这话方一河就不好说。“等将军凯旋,这些到处蹦跶的宵小之徒也就没几天活头。”造反那是好玩的事儿吗? 只是在那之前,商户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再者万一伤了死了,这不是划不来嘛?放心归放心,不妨碍方一河把自己的身家都挪到安全的地界去。 但一等回到京城的老宅......方一河是庶出,家里产业的大头是没他份儿,也就是方家的名头说出去好听。 “只要你能赶到京城,咱们两人联手经营,必定是蒸蒸日上!”他热情的邀请。 “谢谢你的提醒,只是我有家业拖累,必定没办法马上出发。” “那好吧。”方一河也不勉强,把自己在京城的地址说了,两人才分开。 方一河是个行动派,说完没几天后就已经收拾行装离开,他的酒楼甚至半价兑给了另外一个老板,对外的消息说是京城家主很满意他经营的成果,这就要去接受更大的生意。 接手的老板笑的找不着北,毕竟半价这种捡便宜的事儿也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 蔺洵觉得,他的铺垫可以先搞起来,也免得那些老叔伯不愿意走。 但是在那儿之前,村里人先得了一个噩耗。 收丁银的税官又来了! 税官振振有词:“没听说现在边境在打仗吗?大将军为了咱们在外面厮杀,咱们提供点银两怎么了?没有大将军,我们不定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呢!” “话是这么说,可前几个月刚收过啊?”现在又收? 税官冷笑:“昨天你才吃过饭,今儿还继续吃吗?” 可这两者并不能相提并论,他们村的居民总共才多少收入啊?那经的住这一遭又一遭? 蔺洵心知这是县令又一次的刮地皮活动,恐怕县令得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准备再刮一次就收手。而他手下的税官更被养大胃口,过手就沾油 税官告诉了他们十日后来收银子就扬长而去,只留下村民们愁云惨淡,一户要出二两,可前几个月真的刚收过,他们哪儿出得起这个钱? 村民们聚在一块儿,派出几个代表来,想让蔺洵出面去说合说合,能不能暂缓收丁银。蔺洵还没点头,隔壁村的消息先一步传来。 有人求情想暂缓半月交,结果税官不同意,直接抱走那家仅有的鸡鸭,推了那家的房子,扬长而去,并且说三日后再来,如果再不交就直接送进大牢,罪名就是拒缴丁银,那家无奈之下只能卖了两亩良田,一边交丁银,一边重新修缮自己家的房子。 消息一出,大家哑然,连暂缓交都不行,筹钱吧。 各显神通,有人借钱,有人卖田,有人动了心思想把儿女卖成丫鬟,虽然亲人不得见,可总归还活在一个地界上啊。 可即使这样,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凑够了,跟蔺老汉关系还不错的,厚着脸皮上门借钱,他们也不白借,就拿田里的出产顶。蔺老汉被人又是哭又是求的,无奈之下只能借半两或者几钱,多了他也不能做主。 -- 第138页 在这种气氛下,连小孩子都感觉到,再也不敢大声说话和说笑,好端端的村庄没点儿活气。 蔺老汉成天唉声叹气的,都是一起光屁股玩到大的伙伴,虽然长大之后关系没那么亲近,看人过的那么惨还是止不住难受。 这一日蔺洵在地窖清点他的存货,还把蔺老汉叫来看,蔺老汉盯着平时空空荡荡的地窖塞满了食物和用具,惊的不行,“买这么多东西干吗?平白放坏了。” “你看外头的东西一天一个价,盐才五十文一斤,今儿都涨到八十文,不提前买好怎么行?”蔺洵轻描淡写的说:“总归是吃的东西,吃到嘴里就不算浪费。” “那也买的太多了。”蔺老汉点算,都够他们父子两大吃大喝三个月,还不多? “能吃嘛......”蔺洵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嗓门,“爹!”震的他心一跳。 “怎么回事?” “听着有点像虎子的闺女。”蔺老汉急了,一拐一拐的从地窖爬上去,就要着急忙慌的出门。 村里的空地上,虎子的闺女正在哭闹挣扎,人在地上挣扎着:“爹,不要卖我,不要卖我!” 虎子被众多村民围着,中年汉子手足无措:“爹也不想卖你,可不卖你,爹跟娘还有你姐姐都活不下去。” “爹,我一天只用吃一个馒头,什么活儿都能干,不要卖我。”小小的女孩抱着树干不撒手。 村民不忍心看到这一幕,可一想到隔壁村的惨状,只能劝小女孩:“撒手吧闺女,你爹也舍不得,可这不是没办法吗?等到赚了钱就把你赎回来。” “可家里根本没有钱,怎么赎我?”小女孩猛甩头:“被卖的荷花姐比我家有钱,她也没回来啊!”不仅没回来,荷花甚至过的很惨,被主家打的遍体鳞伤逃回家,又含着眼泪被抓回去,不知道她面临的又是什么折磨。 小女孩见过这样的遭遇,被卖对她来说就是洪水猛兽。 蔺老汉叹息,他是有心发发善心,可他也知道自家救的了小女孩,救不了全村人,还会拖累自家。他只能强行别过脑袋去假装看不见。 蔺洵突然问:“今天是农历初几?” “今天是五月初一?”蔺老汉想了半天终于想到。 “好日子!”国际劳动节,真是个好日子!劳动阶层正该反抗这样的日子!蔺洵大跨步的走出去,“别卖女儿。” “我有法子。” 虎子和小女孩被带到蔺家,蔺老汉给她拿了个红果子,小女孩怯怯的不敢吃。虎子大叔对着昔日的玩伴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知道跟人家之间巨大的鸿沟,讪讪的不好提。 “三儿,你说的是什么办法?快说快说。”蔺老汉比虎子还急。 “当然是我出面去说情,让税官暂缓交钱,虎子叔把家里人都叫上,不论是去摆摊还是扛大包,每人赚几个铜板,凑一凑不就够了吗?”蔺洵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闺女卖出去,就得认别人打骂欺负,就是打死了也就赔你几个大钱,怎么舍得呢?” 虎子叔眼泪刷就下来,哽咽说:“我也舍不得,可没办法....”要是有人愿意收壮年男子,他恨不得卖自己。 “好了好了,总有办法的,我做担保让税官晚交两三月,你们总能凑齐这个钱吧?”蔺洵沉吟: “一个也是担两个也是担,爹你去告诉族长,让族长出面说,咱们一族的丁银钱,我都担保了!” “好!”蔺老汉激动的不行,“我这就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这算什么好消息?只是暂缓交钱而已,这多出来的两三月,大家一定的想办法赚到银子,大人就去城里找活儿,小孩和老人就在家种菜,赚一个算一个。” “那必须的!”蔺老汉先把胸膛拍的巴巴响,然后送虎子和闺女回家,扭头就去告诉蔺家的族长。族长召集了所有成年男丁,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再三强调:“这是蔺三儿心里有咱们记挂着同姓的恩情,才愿意出面做这个担保,你们可别想着赖掉这钱,给三儿丢人!” “消息也别让外人知道,免得他们眼红。还有自己的亲戚也别说,人少三儿方便出面,人多了最后大家都别活!” 族长重重的一跺脚,“想死的可以提前告诉我,我就先把你逐出宗族!” 这无疑是很大的处罚,不容于宗族的人,独门独户容易被欺负还没人出头,所有听到的人都疯狂点头,他们才不敢冒头。 至于蔺洵既然担了这个事,就得出发去摆平,他递了拜帖去找税官,刚好税官也在家,想了想就没拒绝这个会面。 当然他也不敢,毕竟他说是税官,其实等于吏,吏跟士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士看似不起眼,随时可以翻身成了他的上官,谁知道哪片云彩有雨?可小心点总没错。 蔺洵他进门,税官热情的把人往书房领,蔺洵打量周围的摆设,官窑瓷器和名画,这税官过的比他这个举人还肥,家底子颇厚。 这样坑起来没有压力。 第八十二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六) 其实蔺洵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找税官暂缓交丁银两月。 税官沉吟,委婉的说道:“您也知道前线吃紧,这钱确是上头要的,我奉命办事不敢耽误。”不然知县怪罪下来,他这个税官也别想当了。 蔺洵回想剧情里提过的事,这银子应该是知县临走前搜刮的路费,但底下的人不知道。 -- 第139页 “我自然知道,别人我也管不住,可都是本乡本土的家门,我总不好干看着不管吧?”蔺洵表明自己的为难,“再说也不是不交,只是暂缓三月。” 税官正在思考,他担这个风险,换一个举人的人情到底值不值得? 蔺洵放出杀手锏,“三月之后,多还五成的利息,如何?我都答应了乡亲,总不好空手而归吧?” 税官立刻心动了,不仅有钱拿还有人情可担,还有什么不好答应的?自然满口答应,在他自个的册子上添了一笔,等三月后再来收这钱。 实际上,最多还有五天,那些举着反旗的人就会晃悠到州府附近,看到州府墙高人多,转头就绕到隔壁的一个县城,骗开城门后就攻占了那里,正是消息传出后,原身才决定去暂时避风头。 他很清楚,本县论起实力还不如隔壁县,隔壁县都沦陷了,本县同样岌岌可危。唯一没考虑到的就是本县县令更牛皮,直接弃城逃跑。 可如果他直说,恐怕还会落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蔺老汉其实很担心延期的事不成功,不成功就不成功吧,别把自己的孩子牵扯进去,等他回来是格外高兴,觉得安心许多。可看孩子的表情? “怎么了?是不是很为难?要是为难的话我去说,总不能怪到我们头上。” “爹别急,是有另外的事。”蔺洵做出沉吟的模样,“我亲自去找族长说说。” “ 那好,千万别勉强。”蔺老汉不放心的叮嘱。 蔺洵过去找族长就是为了打预防针的,他过去族长很重视,等他说接下来的消息关系到全村人生存时,思索后还另外找了几个能主事的汉子来。 “其实我今天说的话,也是我的猜测,诸位要听就听,如果不听也别传出去,免得惹祸,”蔺洵低垂着脑袋,把又交丁银的原因,边境乱事,还有几百里外闹事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他只说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不发表任何看法,可听到这话的人心思纷纷乱起来。 打不打仗的他们闹不明白,可物价飞涨赚的赶不上吃可是事实,这怕是要乱起来吧? 承平已久,大伙儿对躲避兵祸没有丝毫经验,只听到村里的老人讲古,说过遇到类似的乱子躲在深山老林子里藏了半年,等半年后再出来已经物是人非。 他们不说法,蔺洵也不开口,等人散去,族长特意叫住他:“三儿,你心里怕是有主意了?给老头子说说。”族长人老眼不花,要是看不出来才叫白活。 “你放心,老头子听过就完事,不会到处去说的。”族长特意提示。 蔺洵这才含糊着自己的准备说出来,当然他是不准备直说的,只是觉得生活在小县城里不够保险,想全家搬到京城去。 京城也代表着安全,可一路上的花销从哪儿来?到了京城后日子又怎么过?毕竟生活在村里只要种种地总饿不死,活在京城那可就只能拼命想办法。 “我知道了。”族长点点头,“三儿要是搬家也挺好,毕竟人往高处走。”老族长有些意动,只是下不了决心,他这个岁数也活不了多少年,总得为儿孙考虑。 老族长思来想去的,这个让他下决心的契机很快就来了。 五天后,村里来了十几个叫花子,又破又拦的穿戴,看见食物就眼冒红光,恨不得抢过来。老族长家的孙儿手里的半个果子被抢哭的震天响,老族长忙一人给了一个馒头。 多了不行,怕他们吃饱有力气了来抢自家。 这些人拼命把馒头塞下去,又是一瓢冷水往下灌,吃完了才放声大哭。他们竟然是隔壁县城的流民,隔壁县城失守后,他们眼看不妙,就抓了些许干粮逃过来的!路上干粮早就啃没了,只能喝露水嚼叶子,硬生生撑到这里。 十几个叫花子目标很明显,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惶恐不安的聚在村头商量怎么办。 村长也拿不定主意,只有几个事先透过风的男人互相看了几眼,拿定主意 要么逃走,要么藏进深山里。 其实他们面前的也只有这两条路,可距离这儿最近的深山也需要一百多里,并不是人人都警醒的觉得躲起来的。他们还暗中嘲笑那些想躲的人,真胆小。 蔺洵趁着夜色,把隔壁的四伯还有其他几个叔伯都叫起来,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 “去京城啊?去州府不也是一样的吗?”蔺老四十分犹豫,毕竟远离故土,人生地不熟,他本能的胆怯。 隔壁县城沦陷,蔺洵也好直说:“四伯你觉得本地县令跟隔壁县令比起来如何?能打吗?” 这简直是个毫无疑问的问题,本县的知县有个外号叫青天高一尺,以为这是夸他能干?这是说他刮地皮的本领强,把地皮都刮深一尺。 “我也不想催您,毕竟这个决定难下我也知道。只是我明日清晨就出发赶去京城,如果四伯要走,就趁着清晨来告诉我。”能做的他也做了,如果蔺四伯还是觉得躲在深山安全的话,他也没办法,牛不喝水总不能强按头。 入夜,蔺洵就把自家的东西搬出来放到马车上,两辆不起眼的马车放的满满登登,全是各种式样的东西。 虽然他们只有两人,但是蔺老汉学过驾牛车,只要慢点走,手熟了就好。 蔺老汉十分舍不得自己的屋子,这都是他一点一点攒出来的,每块砖石每块横梁都是他亲自拖回来的,那时候年轻不觉得累只想有个自己的窝,现在却要离开这个窝。 -- 第140页 “爹,咱们只是避祸又不是不回来,等安定下去一定会回来的。”只是那最少也是二十年后吧。 就当是出去逛一圈,逛了我还要回来的。蔺老汉这么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他们搬东西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对面的四伯,蔺四伯想了一夜没睡眼下挂着青黑,终于一咬牙一跺脚说:“跟!” “当家的,你可想好了!咱们躲在深山也是一样的。”四婶劝道。 蔺四伯正色说:“你自个想想,要是没必要侄儿怎么会特意跑远?他留在这里过的难道不好?那是一等一的日子,既然他觉得有必要还几次暗示我,我也有必要跟着走。” 四婶还要再说什么,蔺四伯堵她的嘴,“想想你之前说的什么?是不是以后都要跟着三儿家学?” 四婶再想起以前说的话,终于讪讪无言。 他们既然打定主意,于是蔺四伯出面去找蔺洵说愿意跟着走,另外一边忙乱乱的收拾东西,家大了东西也大,媳妇喊孩子闹,男人训斥,还有人想收拾田里的庄稼。 蔺洵抱臂不说话,他不说话时气势十足,蔺四伯心里不好意思终究还是让他们只带重要的东西,其余的锁在屋子又不会丢。 有大家长出门,蔺四伯家收拾东西快了许多,天已经微微放光,村里人也早就起床。 再也不肯耽误,蔺洵就赶着马车走了,他查过官道的路线不容易走错,蔺四伯一家跟在后头,把家里的牛车都赶了出来,小孩被爹娘抱在怀里,闹腾够了头一点一点的。 蔺四伯驾着牛车想起当初侄儿力劝自己买牛,后来果然牛涨到二十多两,就觉得今天自己的决定没错。 他们刚刚走到村口前的那条小河,后面有人追上来,“四伯,四伯,等等!” 有人赶着牛车追了上来,带了七八口人,蔺洵仔细打量也是熟人,就是当初合伙买牛的几兄弟。他们父母去的早,兄弟几个抱着团长大,平时处的还算可以。 “咱们一起走!”兄弟中的老大比蔺洵大五六岁,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我们这是去京城,并不是去别的山头躲。”蔺洵提醒他们。 “那我也跟着去,山头里躲的安全谁不知道?人都往那儿走,到时候只要上山一捉一个准,连找都不用找。”蔺大山摇摇头说,“州府也不咋安全,还是京城好。” 大山这嘴倒灵,的确有很多人望风而逃去山上,但山上没有吃的,吃完干粮后他们顺着小路下来,刚好被守株待兔的乱军捉了。 大山几兄弟既然来了多个人路上安全,慢慢的就开始出发,队伍速度极慢,走了一上午才走出十几里地。 第八十三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七) 毕竟队伍里有妇孺,走一段就的停一段,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劝了几次无果后,蔺洵干脆放弃。他人只有在危险的情况下才能激发出最大的潜力拼了老命,逃命时速度才是最快的。 除了中午休息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赶路,能做车的还好,步行的真的走出一脚的燎泡,龇牙咧嘴的脱下鞋子包扎着,真疼。 这点苦大人还受得了,小孩子就开始哭闹不休。他们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爹妈带着远离熟悉的环境和小伙伴,自然要闹个不停。 小孩的嗓门宛如魔音贯耳,闹的所有人都不清净,蔺四伯家里有两个儿子,闹的就是二儿子的孩子,二媳妇好容易把人哄睡,心里满是怨气。 在家待着不好吗?能有什么危险?大老远跑出来,路上颠簸辛苦的,真是没事找事!要路上孩子再生病什么的,大夫都没处找去! 她心里这么想,难免脸上就带了出来,又是不爽又是抱怨,可家里的事情她说了又不算....那就去找当家的!她去找自家相公,名叫蔺四喜的,四喜正围着火堆子烧热水,准备好好的让喝点热汤。 四喜其实也老大不乐意,但他爹都发话,他说什么又不管用,还不是只能干听着?但媳妇一说后,他低声道:“咱们想坚持几天,爹既然打听注意就不是那么容易松口的,等过了几天,刚刚好咱们走到州府就顺势进城,不就不用走了吗?” 这个主意好,府城也就只有十天的路程,她还是能坚持的。这么一想,脚下无尽的道路也好像有了盼头。 至于那另外的三兄弟,也聚在一起商量,老大大山,老二大河,老三大海,他们平时都听大哥的。大哥把自己平时留心观察的事说起来,整个村里是不是蔺老汉家过的最好最体面?哪怕最开始吃苦受累,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三兄弟细思量好像是这样,反正跟着大哥总没错。 所有人各怀打算,夜里不免翻腾。只有蔺老汉睡的最踏实,反正家业在人也在,走到哪儿都是团团圆圆一家人。 这二十几人的队伍顺着官道走,往日繁华的官道如今难得看到过往人群,即使真有也是匆匆而过,半点不肯停留。大概走了五六天,距离州府还有三四天距离,他们碰到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衙差把他们的队伍拦下了。 “大哥,我能出钱买你们的饭菜吗?” 当时他们正停在原地做饭,热腾腾的饭菜香味飘出老远,赶路的衙差已经啃了几天干粮,实在想尝尝热饭热菜才开口说话的。 蔺洵看他的打扮就知道是州府衙门的信差,估计他们县城城破的消息已经传出来,只是他们赶路不知道而已。 -- 第141页 他亮明身份,并且热情邀请衙差吃,这衙差身负重任也很谨慎,看着蔺洵吃什么他才吃什么的,在蔺洵打听消息时,犹豫了就说了出来。 反正消息已经传的满天飞,他搭个顺水人情又不费事。 “啥?!知县老爷跑了?”蔺老汉眼睛瞪了老圆:“收了咱那么多银子,跑了?” 竟然连做做样子抵抗都没有?啥人呢这是! “那是官老爷,命跟一般老百姓能一样吗?”衙差阴阳怪气的说,其实他也气的要死,毕竟生活在同一州,谁还没个亲戚朋友?他姑姑就嫁到那边县城去了呢!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 留下这个十足震惊的消息,衙差告辞了,只留下被消息震撼的说不出话的人。 四喜媳妇再也不提想转头回家的事,孩子再苦恼别人没发话她都先打一顿。 县城没了,他们住在村里的人又能落到什么好?在想想那些留在村里的人,强抢男丁协裹其中一直都是保留项目,到时候又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如此看来,竟然是他们这些提前出发的人,最幸运,最起码还能好好的活着,饿不着冷不着。 但一想到天天相见的村民,曾经也为了几棵菜一只鸡闹个不停,总归还是盼着人家好的。 外面实在太危险,他们想要进入一个安全堡垒的愿望也是越来越强烈,蔺洵不得不给他们泼冷水,“大家都想的到,知府未必想不到。” “现在州府肯定城门紧闭,不让任何人出入,不然几个县城的人一窝蜂涌过去,州府的治安和粮食都成问题。”知府肯定会先管眼前的人。 众人沉默,那他们怎么办? “还是去州府看看,能进入最好。”一直主张去京城的人反而改了主意,蔺洵是有意让他们看清形势,而其他人就是盼着早点进州府,哪怕睡大街也比现在强啊!餐风露宿夜星照头,不安全的感觉如影随形。 既然起了早点赶到的心思,再也不叫苦叫累了,两班人轮换着推着独轮小车,加班加点的赶路,花了两天半的时间终于快到了。 可这一看心都凉了,在靠近州府十多里时,一群群的全是落难的,密密麻麻望不到头,衣衫褴褛眼睛发红盯着过往的人群,蠢蠢欲动的样子让人从背脊后面爬上一阵战栗。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放松,蔺洵让所有的妇孺都躲进他的马车不要冒头,而自己站在第一架马车的车辕处,手里握着匕首,其他男人翻出菜刀,没菜刀的也拿着粗大的木棍,谁敢第一个冒头就是一棍。 这种威慑下,终于没人敢动,他们顺着官道赶到前面,以往官道上摆着茶水摊点心摊,现在什么都不剩,只有大大的木栅栏拦住人的去向,官差握着大刀虎视眈眈,谁也没想进来。 蔺洵跳下马车,先摆出自己的身份文牒,耐心的询问是否不让进城。虽然举人的身份不算高,但对官差们来说已经够用,官差犹豫后还是回答,知府大人下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城,就连自己的亲戚上次来叫门,都被喷了回去。 官差言下之意就是,不用想着进城,早点找出路去吧! 本来心存侥幸,现在再也不用想,另寻出路去。 关于出路,他们的看法还是不一致,有人想留下待在州府,有人想找个更深的大山躲起来,躲个半年一年的总该太平了吧? 蔺洵统统否决,告诉他们,现在不仅是本州府乱了起来,甚至还包括临近的郡县。躲深山?要是乱个十年八年呢?唯一的出路就是趁着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先一步进京城,动作要是慢了,可能就跟州府一样不允许进出。 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他们重新上路。这次不需要人催,自己都会记得快点走,可新的问题出现了,粮食被消耗的差不多。 本来路上也没准备那么多粮食,加上这段时间的消耗,食物已经见底,已经从一天两顿改成一天一顿,外加一顿热汤混水饱,就算这样,食物也在慢慢减少。 为了速度快他们都走的官道,一路上也硬是倒霉,连个客栈都没碰到。天气也不给面子,一连下了三四天的大雨,他们只能临时在野外找了几棵大树,用篷布搭着挡雨,又是几天粮食的消耗。 阴雨绵绵,格外的让人烦恼,一直不停的话,连赶路都没法赶。 蔺老汉无聊的望着外头,突然侧耳,“你听,好像有人。” “什么人,我怎么没听到?”蔺四伯也竖起耳朵,可能听到的都是哗啦啦的雨声。 蔺洵偏头,肯定的说:“确实有人,应该不远了。” 其他人都伸长脖子看着,怎么个不远法?他们怎么什么都没瞧见呢? 大概等了两刻钟,果然路边出现不少人缓慢走动着,隔着雨帘望去真像行尸走肉,蔺老汉回头说:“我就说有人吧?我在山上打猎练出来的,再远都能听到脚步声,判断到底是什么动物。” 这本事他没丢。 而蔺洵眼力还要更好些,他从雨幕中看出那一路人到底是谁,低声说:“有点像族长他们那一房的。”族长家的儿子他认得。 既然是族长那边的,就不得不伸出援手,哪怕是问问村里的近况。 族长的儿子正麻木的走着,即使是雨天他们也不敢停下来,撑着雨伞穿着斗笠,一步步的往下挪,他们知道一旦停下面对的就是灭顶之灾。 -- 第142页 突然雨里传来喊声,似乎有人叫着他的名字。他紧了紧斗笠,难道是有人在叫魂?他浑身一激灵 跑的更快。 蔺洵一看这人不答应还越跑越快,不得已比他更快拦住他:“大杨哥!大杨哥!你跑什么!” 蔺大杨终于看清面前的是谁,嗷的一嗓门差点把人送走:“是你啊三儿!呜呜呜....”大男人抱 着蔺洵哭成傻狗,嗷呜嗷呜的。 蔺洵无奈把人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村里怎么样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蔺大杨哭的更厉害,“村里人都没了一半!” 怎么会没了一半? 蔺大杨解释,他们看到蔺洵等人走了,也迅速收拾好东西先躲进山沟里看情况,也有人不以为意照常生活,于是县城破后乱兵一来,第一个遭殃。 被抢了粮食,砸坏了屋子,男人都被抢走,女人同样跑不了,最后放了火烧村,火光连成一片。 躲在山沟里的人看到这情景被吓坏,腿软的不行,连忙给他们这些藏的人报信,于是他们不敢停留连忙跑了,路上又听到州府不让出入的消息,只能闷头在官道上赶路。因为他们不敢停留,所以居然赶上还早出发的蔺洵等人。 第八十四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八) 大杨哥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过热汤饭,看到热菜饭就算被烫着也闷不吭声的往嘴里塞,其他人也是如此,忙不迭的吃饭。 四婶担忧的看着吃饭的人,她们本来粮食也不多,这么多人大口大口吃的她心疼。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总归是同一村的,吃吧吃吧眼不见为净。 等他们吃完,总算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大杨哥很不好意思的:“我能做点什么?”干吃饭他也不好意思。 “就帮着加固一下帐篷吧,然后摘些野菜留着晚上吃,多摘些。”这加起来都快四十人,一天的蔬菜都是不小的消耗。 “好。”大杨哥觉得终于找到事做,冒着雨出去加固帐篷,然后又安排人去摘野菜,摘到野菜后又是洗又是切,做成野菜馍馍,下一顿就能直接吃。 蔺洵之所有没拦着他们,也是顺势在观察他们,如果那些人心安理得的吃白饭,他就得想办法把两拨人分开。毕竟另外一方是族长,会跟他争夺话语权。 先出发的这群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隐隐的以他为首,他说的措施也会被执行下去,而一群人里面也只需要一个头领,不然两头拉锯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幸好,大杨哥他们没说什么,乖乖照做。 绵绵细雨一直下到夜晚,人分别挤在三个篷布底下,听着雨滴打在篷布上的声音,滴滴答,滴滴答,像一曲催眠的乐曲。 然后不知道是谁惊叫一声,“什么东西?!”声音颤颤巍巍,一听就是遇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啥?” 有人看到了有东西窜进草丛里,花花绿绿的:“是蛇!有蛇!” “哪有蛇?”一听有蛇,所有人都跳了起来,要是毒蛇就完蛋了! “让我看看。”蔺洵披着衣裳起来,观察尖叫的那人,那人腿上有两个小小的牙印,牙印口周围的皮肉已经透出青黑色。 “有毒。”他简单的下了判断,一听说有毒,剩下的人都瑟瑟发抖。刚才大伙儿可是靠在一块儿的,只是那人特别倒霉才被咬了,要是被咬的是自己...这荒郊野外什么都没有,可不是等死吧? 被咬中的人也是面如死灰,哽咽着对自己的老婆孩子说,“好好活着,好好照顾自己,别惦记我。” “大哥三弟,照顾好她,照顾好孩子。” 这边凄凄惨惨的说着遗言,一波人抱头痛哭,蔺洵诧异的说:“我说没办法了吗?”就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少说一句就哭成这样。 “有,有办法?”那人结结巴巴的问。 “嗯,有解毒的药,不过对你有没有效果我不敢打包票,而且得找个人先吸出毒血,再把药敷上,剩下的就是看你的运气。” 看运气也比单纯靠身体抗好啊!有活的希望谁又会想死?男人很想继续活着,还没发话他的媳妇先自告奋勇,“我来吸毒血!” 反正当家的要是死了,她带着孩子也很难活下去,倒不如拼一拼,兴许就有机会呢? 蔺洵已经用布条把朝着心脏那段的小腿捆紧,勒的都变成青色,他让妇人先自己检查口腔有没有伤口,没有伤口再吸血,吸到毒血也要吐出来。 妇人一一照做直到新血不再呈现异色,敷好药粉后,剩下的就是指望男人能够凭着身体素质扛过去。 这边刚刚安顿好,另外一边又闹腾起来,大杨哥听到惊叫起来看热闹,发现没事了后去看自家的人,结果发现他爹也就是族长一直躺着没动,他心想老年人觉少怎么会没动呢?凑近一瞧他爹烧的脸通红,额头热的烫手,大杨也跟着慌了神,慌慌张张跑出去:“我爹发烧了!” 他们冒雨赶路,又受了惊吓,身体能好吗?等到安全的地方看到熟悉的人,心神一松就倒下了。 不仅是族长,还有几个小孩也发热,蔺洵拿出预先准备的药丸,又张罗着烧热水给他们喝,忙活到半夜才睡下,没几个时辰又要起身。 雨停了。 昨夜其实谁都没睡好,但饿着肚子的滋味也不好受,他们只能先起来填饱肚子,然后还额外多摘了野菜,毕竟路上要吃。 -- 第143页 蔺洵让了一架自家的马车出去,把几个重症的风寒病人安置在车上,自己则跟蔺老汉挤一辆车,他没睡好困的头一点一点。 蔺老汉驾着马车格外找平坦的路走,免得颠簸到他。 新加入的一群人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每次都会自觉的寻找食物,他们需要借用工具什么的,这边也就大方借了,然后对方再还一碗野菜粥回来。两边人本来也没什么恩怨,于是顺利的融合到一起。 其实族长在自己风寒好的差不多时,就提点过自己的儿子大杨,有大腿就要抱,自己不够聪明就听聪明人的,总能混一口饭吃。 也不是没有遇到危险,有一次刚走到一处山谷,绿草如茵很适合休息,大家都懒懒散散的休息着,而蔺洵则蹲下检查里面的粪便。 “三儿别看了,一堆粪有什么好看的?”蔺老汉叫他,“快来吃饭。” “别吃了!”蔺洵霍的站起来,“收拾好东西别留下任何痕迹,马上躲起来!” “躲起来干嘛?” “这堆粪是马粪,而且很新鲜,不超过半天,你们自己想一想,现在能拥有大批马匹的,能是什么人?我们碰上了又会遇到什么事?” 众人悚然一惊,这,还用想吗? 肯定是乱兵啊! 众人就跟火烧屁股一样窜起来,三两下就升起的火堆湮灭,把自己留下的痕迹抹除,然后闷不吭声的赶路,一直跑出去五十里地才敢放松。 吃不好睡不好,所有人都瘦了。 所幸他们赶了许久的路,终于快要到达京城了!京城在他们心里就像避风港,只要提到这个名字就代表着安全和稳定。 只有蔺洵知道,京城并不是什么好去处,在他们还在路上奔波时,不光是他们生活的县城和村落被乱兵占据烽火连天,京城也出了大乱子。 当今的天子才十七岁,还属于少年的岁数,登基也才一年,大婚都还没来得及,更何况留下子嗣呢?他又是独子,等他一死没有合适的继承人选,朝廷上闹得脑瓜子疼。 一 波人要求立刻彻查,一波人要求马上选出新君,不可开交的时候,爆出竟然是皇帝的堂兄二王爷下的毒手,还证据确凿,二王爷被揭破阴谋也跟着撕破脸,立刻起兵夺到了朝廷的主事权,二王爷的几个竞争对手也不是省油等,眼看自己要被迫害,立刻让手下死士带着跑路,回来自己的封地后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并且自立为王,彻底揭开了乱世的帷幔。 这种情况下,就算运送粮草的也都不许进京城,只能送到郊外然后由专门的人员送进皇城,每天送东西的车队络绎不绝。 蔺洵虽然没有出言打破他们的希望,但越走进京城,他们越是茫然,京城不让进,怎么办?那些居民都劝他们回原籍,可原籍已经被造反兵占了啊! 天大地大,他们该去哪儿? 有人想停留在京城的郊外,有人想要自谋出路,个人心思不同也劝服不了对方,于是齐齐聚到蔺洵面前,想让他出主意。 “我的想法是,去神威将军的地盘,听说那里接收灾民,并且每人给分五亩荒地,头五年不交税。”蔺洵怕剧情出现误差,还特意去打听了,的确有这种政策。不仅仅是神威将军,其他几个王爷都有类似的安顿政策,只是神威将军的地盘距离京城最近,在更北的地方,天气严寒他们这些人未必吃得消。 其他人也犹豫,别的王爷地方虽好,可是远啊,还要跋涉一番,保不齐路上就出什么事。最后还是蔺洵提议,要不然就分成两拨,谁想去其他地方他也不阻拦,只是他坚持要去神威将军的封地,长州。 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有办法,最后还是决定,就去长州! 越往长洲走越是冷,而且路上难见到人不说,连动物都少见。可转念一想,他们都看不上的地方,乱兵更看不上,至少安全系数高吧?而且神威将军的名气,也是让人放心的一个点。 他们走了五十多里地,终于看到一个官方驿站,蔺洵出面说借用驿站的厨房和院子,同时塞了银锭子过去,守站的驿丞难得遇到油水,痛快的就让他们借用,甚至还告诉他们距离长洲还有多远。 借着驿站的厨房痛快的洗了澡,一身清爽的蔺洵站在窗户边看风景,旅程马上要到真正的终点,他心情也很放松。 只是驿站外站着的人......这不是剧情里以后原身会娶的女子吗?生的高挑英气,她的孩子也同样出色。 倒霉!蔺洵关上了窗户。 第八十五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九) 刘月娘知道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她不仅没有避开,反而还有意无意的展示自己的身段。 高挑的身材,如云的黑发,修长有力的胳膊,加上生育后妇人特有的气质,她知道自己惹眼的很。 长州这地界贫寒艰苦,耕种艰难,不论男女老少都要干活,更没有别的地方不许女子抛头露面的规矩,妇人在街上行走做事都很常见,所以,对女子的审美标准也是看起来越强势越好。 刘月娘的容貌就是过于英气,在她的家乡总是被人说不像个女人样子,她也曾为此自卑,为此懊恼。结果到了长州,似乎人人都很欣赏她的模样,她也渐渐找回了自信。 对于暗中窥视的目光,刘月娘一改以前的躲避,昂首挺胸,看什么看?老娘让你看个够! -- 第144页 那些窥视的人她才不注意,一心只想看自己的儿子,“毅儿,你没事吧?” 马车里探出一个孩童的头来,他脸色苍白:“我没事啊娘,就吃不下东西而已。” “呕.....”名叫毅儿的孩童刚说完,又是哇哇的一阵吐,可他胃里的东西早就吐了干净,现在吐的就是酸水,那模样看了真是难受。 “毅儿这是水土不服,我有个偏方,抓附近树根下的净土,用井水冲一冲,澄清后喝一碗就好了。水土不服,就喝点当地的水土。”中年男子从背后出现,“我已经跟驿站的人打好招呼,让他们喂最好的草料。” 刘月娘闻言垂下头:“谢谢仇大哥。” 毅儿也有气无力的说:“谢谢仇叔叔,叔叔人真好。” 被叫做仇叔叔的人脸噌的一下红了,他结结巴巴的说,“小事,小事一件。”然后跟火烧屁股一样跑了,殷勤的去驿站了布置吃的。他知道刘氏母子都是外地人吃不惯长州本地的菜色,一心想让他们吃点顺口的。 等人走了,刘月娘心疼抚着儿子的脊背,赶路这段时间又不能停下耽误时间,她儿子吃不下,生生把小脸饿瘦了,刘月娘看着都难受。 “毅儿怎么非要来长州?咱们其实距离曲州更近,听说曲州的灾民政策也更好,照样分田分地,还不用跑这么远。”害的孩子如今这么不适应。 刘毅半靠在车辕上:“娘不觉得神威将军更厉害吗?这里肯定比其他地方安全。”神威将军亲自守着边境线,据说将军府就在入城口。只要破关第一个出事的就是他自己。有感于此,百姓对神威将军都很信服。 “这倒是,就是辛苦了。” “不辛苦,这算什么辛苦?”刘毅摇摇头。 母子两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车,仇叔叔已经把席面安排好,这桌辛苦布置的菜肴并没有受到热烈的欢迎,因为他是个实在人,真的按照偏方去树根下抓了一搓土来,一心想劝着毅儿喝下去,刘毅坐立不安顾左右而言它,就是不肯喝土。 笑话,这黑乎乎的玩意儿喝下去,没病也弄出病来。谁知道树根下的土被多少人踩过踏过?说不定还有人贴着树根方便......刘毅一想到这个脸色就发白,恶心的快吃不下饭去。 他正要想个什么办法把喝土推了,从隔壁的房间走出一群人来,为首的正是蔺洵。 早到了饭点,只是大家借用驿站的厨房,只能等点菜的人用完才轮到他们,就稍微耽误了会儿。别人都快吃完他们才上桌,可能安安静静坐着吃端饭,就是难得的恩赐。 虽然菜色简陋,吃的人热泪盈眶,在别人疯狂扒饭的背景下,慢条斯理的蔺洵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看似动作很慢,其实次次都能抢到中意的。 刘毅在蔺洵出现的瞬间睁大眼,死死地盯着他,目不转睛的。这种视线蔺洵自然注意到了,他回头看是个小孩子,很有涵养的微微点头。 刘毅瑟缩一下,挪开了视线,有一戳没一戳的点着碗里的饭,仇叔叔趁机把水土汤递过去,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喝个干净。 “哈哈哈,这不是喝了吗!”仇叔叔转过来说,“对付孩子就得这样。” 刘毅一想到自己喝了那么一碗水,呕,再也忍不住又吐起来。 这边的小插曲完全不影响蔺洵,他们在驿站休息一晚补充了食水,再次朝着长州地界出发,大概走出去十多里,后面有人追了上来。 竟然是当初在驿站碰到的那伙人,领头的正好是仇九恩,他爽朗大笑:“兄弟,一起赶路,路上有个照应可好?” 蔺洵不置可否,只要不给他添格外的麻烦,他无所谓。 仇九恩对着要讨好的女人时犯傻,对着人交际时就大方得体多了,他说着要照应,其实全是他单 方面照应蔺家这边的,这不,拎着半只兔子来了。 “加个菜,添点油腥。”说完仇九恩啥也不说就走了。 “这人不错,大气。”蔺老汉评价大改。 这半只兔子变成炖肉,蔺洵又端了一碗送过去,仇九恩乐呵呵的吃了。 这一来一往的,关系不就密切起来了吗?仇九恩自称以前是走镖的,走南闯北从来不歇息。结果刚刚好在他走镖时,他的家乡沦陷了,父母亲人都不知生死。仇九恩连一点消息都不可得。 但死者以往,生者还要继续,仇九恩带着手底下的兄弟流浪到京城,然后就决定一起去长州。 仇九恩眼睛生的毒,他知道去了长州人生地不熟,原本的地界对他们这些外来人口肯定会排斥, 不如事先拉帮结派连成一线,也免得孤立无援。 等真的接触了,仇九恩觉得自己眼睛还是毒,这人肯定很厉害,大腿抱对了! 在剩下的时间里,仇九恩一直尽力的维持着关系,然后他们就到了长州。 长州的城门口摆着长长的几案,所有度过书会写字的人都被提溜出来,来做灾民登记的书吏,登记成功后,他们会被聚在同一个院子的大通铺,然后被分别分配到各个村子里。 人多书吏少,登记的速度很慢,而且排队的人还越来越多,蔺洵的心思立刻活跃起来。 不仅仅是关乎事业值,而是在将军府手底下做事,不是更能庇护同村的人吗? 他们先去登记,登记过后就要去旁边修建的院子等待分配。 -- 第145页 仇九恩特意过来问,能不能分到一个村子里,互相也好有个照应,蔺洵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去主动拜访负责书吏的长官。 长官忙活了一整天,垂着自己可怜的腰背,他在将军府不受重视,被排挤所以被派来做这个苦活累活,光有苦劳没有功劳。他还不能拒绝,毕竟这是将军亲自分配下来的事。 妈的,真气。所以听到有人来拜访他,负责人没好气的说,“不见。”有那空儿他宁愿去睡觉呢。 “那人说,他能保证您升官。”门房小心翼翼的说。 “霍,口气真大。”负责人想了想,还是拒绝不了升官的诱惑,他听听又不会亏本,“见见,要是说不清楚,直接叉出去。” 蔺洵只要抓住机会,就不会放过,他跟负责人相谈甚欢,最后还是被人送出来的。 * 神威将军在前线抵抗入侵,并不是一直待着不回来,只要不是战事紧急,他都会回将军府休息,这一日也是如此,他趁着休息直接驾着马回来,路过城门口时才发现,多了许多临时搭建的帐篷,大家拍着队井然有序的登记,然后拿着一张纸去附近的告示牌核对,挑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告示牌上也蹲着人,只要有人过来,就会有书吏出面核对他的纸张上写着什么,让他自己挑选想去的村里。大将军眯着眼睛仔细盯告示牌,发现上面标注着每个村落需要的农户人口,猎户人口,以及读书人或者商人,尽量做到每个村都有猎户和读书人。 这样遇到麻烦事时,好歹一个村有能打的,会读书的。 大将军若有所思,这样分配能最大程度保证生存,而且,如果是一大家子不愿意分开,也能互相选一个共同的村子。 他记得当时这事随手交给府上的一个文官,胜在人老实肯干不会偷奸耍,难道脑子突然开窍了?还能想出这种办法? 大将军正想着,驾着马信步闲庭的走到文书登记处,被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拦下,“您好,请登记。” “你是在叫我?” 书生点点头,“是的,现在外来人口都要登记,麻烦您过来一下,很快的。”说着他已经展开纸笔,随时准备开始写。 大将军笑意加深,“你看不出我是本地人吗?我只是回城。” 书生打量他一下,却没有马上放行,扭头去问旁边的书吏,那书吏也不清楚,书生又再去问守门的城门卫。城门卫扭头一看,差点扑通一声跪了。 这是啥眼神啊!连大将军都认不出来! 城门卫连滚带爬的过来引路放行,大将军侧过头来看他,“你不请罪吗?” “可我确实不认识你。”书生困惑的摇头,没觉得自己有错,“不过我得加上一条,以后让本地居民出入时带上通行证,只要一亮就知道是本地人,也免得耽误事。” 大将军实在忍不住露出笑容,“哈哈你真有趣,说的建议也不错,我记住你了!”说着扬长而去。 这次招揽灾民的行动是他力压其他人定下来的,长州人口稀少,许多耕地无人种植,哪怕是招揽种田的人也好,如果能找到几个漏网之鱼就更好。 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收获。 第八十六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十) 等大将军人走远了,蔺洵还是回去继续登记,这是个细致活,不仅登记一户人家的姓名和特长,还得备注跟其他人什么关系,方便告示牌那边的人检查核验。 毛笔在这种时候就会格外的费事,很容易因为一团墨迹糊了整张纸,然后全部重写。所幸蔺洵对拿毛笔这事反应良好,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写错。 只是其他人就慢了许多,万一写糊了又要重来,不知不觉的,蔺洵这头的队伍就消耗的特别快,后来的人一看更愿意凑到这头来。 不过书吏也是人嘛,蔺洵告诉负责人每隔一个时辰就要让书吏们起身活动一炷香时间,喝个水或者方便什么的,也免得因为一直写字看纸头晕眼花。还真别说,定时休息的书吏们反而能工作更长时间,不会因为一直伏案写字闹的腰酸背痛,第二天起不来床。 等到傍晚时,书吏们终于能散了,负责人笑眯眯的出现了:“大家也辛苦一天了,吃顿便饭再走。”然后不由分说的就把人带到旁边的院子去,有仆妇专门负责做饭,虽然不是大鱼大肉,家常小菜还能算的上。一荤一素一汤,平日都舍不得吃的。而且这时候的人都有一种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这边管饭就等于家里省了一顿,一时之间赞不绝口。 负责人姓胡,人称胡大人。他的品阶低,可大人大人的叫着很满足虚荣心。谁会不喜欢出门在外被人恭敬的叫着,胡大人满意的摸着颌下的短须,觉得自己这招收买人心很到位。 当然,给他出主意的人也很上道,也不居功,出主意从来不跟别人讲,所以现在外面都觉得是他胡大人多年历练,终于成长。 蔺洵含笑不语,深藏功与名,他要利用这位胡大人去接触大将军,自然要先给别人一点甜头。 吃过饭,临时书吏们纷纷告辞,而蔺洵也跟着回了暂住的院子。 不管是族长大杨哥还是蔺四伯,蔺大山三兄弟,他们其实已经分配到了地址,带着蔺老汉一家两口的份儿。仇九恩也仗着自己走镖会打猎的优势硬是跟他们挤到同一个村子。 只是蔺老汉放心不下孩子,坚持要留下。无奈其他人只好先走,并且承诺自己到了地方安置,搭把手就帮着蔺老汉把属于他家的草屋子建出来。 -- 第146页 分配的村里是不管屋子的,只会给他们指面前的一块荒地,让他们自己按照人头分,分好后找人登记就成。 大杨哥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却已经决定把最好的位置留给蔺洵家,大家是一起逃出来的的交情,路上受了照顾。再说现在三儿搭上将军府的人,以后受到欺负也不怕没人撑腰。他们也不会去欺负别人,别人也甭想蹦跶到他们头上。 怀着这种心思,他们自然要好好对待蔺洵家,抱好这条大腿。 蔺洵自己用过饭后,回到临时分给他们的小屋子,蔺老汉正在油灯下看着什么,他仔细的看去,才发现是地契。 当初家里是有几亩地的。 “三儿回来了?”蔺老汉急的想下地,“吃了吗?” “我不是让人回来报一声信,胡大人负责请客吗?早吃了。” “瞧我这记性!明明记得,一张嘴就忘了。”蔺老汉一拍头,然后就要收拾桌上的地契。蔺洵说:“好生收着,对了下次碰到叔伯他们别忘了让他们也好好收着。” “县城都被占了,留着这玩意儿干嘛?地又不是我们的。”蔺老汉长吁短叹的,他好容易攒下的家业啊。 “地是被占了,可未必就会被占一辈子啊?”蔺洵但笑不语,等到以后重新太平起来,就要重新丈量土地分配。那时时过境迁好多人拿不出地契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地便宜别人。 毕竟没有地契口说无凭么。 “好!”蔺老汉心想,肯定是三儿得了什么内部消息,那就是真的,他美滋滋的把地契收起来用油纸包好,同时提醒自己,一定要记得把这消息告诉兄弟叔伯。 “咱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去啊?”略过地契的事,蔺老汉开始絮絮叨叨:“听说他们选的村子不远,就只有半天的路程,要是骑马一个时辰也够。这会儿该到了安置吧?” “听说一人能分五亩地,小孩子都有,也不知道咱家分到的十亩长什么样子?头五年也不收赋税,攒的钱也该够买牛,等第一二年过去就轻松。”蔺老汉心心念念的都是田地上的事,殊不知蔺洵在想,他今日的行为应该足够引起大将军的注意,接下来就是该打听他的底细吧? 他的底细本身也是无懈可击的,有四十几号人作证,还有一个明显的,可掌控的弱点,上位者只要稍微知人善任,决定不会放过他这样的人。 心思细做事勤勉,并不苛待同事,还不跟上司争功,嗯,还需要一个缺点,是喜好金银还是热衷权位呢?这样的下属十全九美。 余下的几天蔺洵照常工作,可架不住他的工作能力实在过于出色,接待量比别人高三分之一,胡大人一看这样布星,风头都被一人抢了,跑来跟蔺洵让他告诉其他书吏们诀窍。 蔺洵于是每天下午留下半个时辰来培训“同事们”,其实很简单,就是问话要简单明了,考虑到平均文化水平,越大白话越好,面对对方还要思考半天,你问贵庚还不如问今年多大岁数。 就是这么一点小诀窍而已,他编了一套完整的对话包涵各种常见问题让临时书吏牢记,他们这么一试,嘿,还真管用,速度比平时快不少。 还有其他人负责维持持续,一看排队人太多就第二天再来,也不用挤到门口,咋眼望去,井井有条。 一忙起蔺洵也忘了大将军可能派人来观察他的事,专心做事。 而负责查清他底细的人已经去新的蔺家村去了一个来回,假装自己是刚刚登记完成要分配的灾民,打听蔺洵的生平,得到的全是夸。 什么小时候勤勉,长大后机灵,还爱照顾同乡,人也特别机智,让他们避过好几次危险之类的,打听的人一边嘀咕真有这么好?一边照实写上。 大将军收到细报,两份结合到一起看,又特意去找了胡书吏问话,问他灾民登记的事情办的这么样。 胡书吏来之前已经做好准备,麻溜的把预备措施讲了出来。现在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临时书吏经过他的培训已经勉强能尽责。他预备分成三个阶段,最忙的时候全员上阵,等人少了就减少三分之一,抽调的书吏放回原处。 第三阶段就是等人彻底没了,留两个人在本地值守,如果有灾民再来,两人就能胜任这个任务。 大将军点点头,这考虑地很详细,分阶段作业,不像是胡书吏平时的作风。 他这么一问,胡书吏对着别人敢作假,对着大将军可不敢,讪笑着把人说了出来。 “既然如此得用,就调到将军府来做事罢。”大将军轻描淡写一句,胡书吏难以掩饰的嫉妒。他当初花了多少功夫才能进将军府啊!货比货得扔啊!他酸溜溜的,却不得不说:“大人,那人尚未安顿好,我已经讲人遣散,让他回去安顿家中。” “罢了,想必人也还没来得及回家,回去安顿家中也好。”大将军一沉吟,觉得别人肯定家中还乱糟糟的,况且长途跋涉而来,回去休息也好。 等过上一月两月的,再叫人来。 这边,蔺洵忙完人口登记,终于能跟着蔺老汉一起回去,他们新分配的村子叫河边村,正好靠着一个河边,名字言简意赅。 他们到时,到了新家园的人正在惹火朝天的翻垦田地,准备趁着天寒之前,先种出一波菜。 现在已经是九月,要是动作快还能赶上种出一波菜,至少不会饿肚子,至于麦子就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行。 -- 第147页 也有人在忙着收集稻草和木料,准备先凑合盖出草屋来,等熬过冬天再说。 蔺洵一到,他们高兴的宛如过年:“三儿终于回来了!” “三儿,叔叔可想死你啦!” 大杨哥第一个站出来,“三儿,你家的屋子我们已经盖好啦!”三间草屋,父子一人一间,中间那个开了个屋檐出来,充当厨房和待客的堂屋。 而蔺洵却皱起眉:“那你们自己的屋子呢?”连个地基都没有。 大杨哥不好意思的低头,“还没顾上么。”毕竟种田忙盖屋子也忙,还有小孩要照顾,稻草也要提前处理,硬是腾不出手嘛。 “大家的心意我收到了,可光我一个住进去,我于心不忍呐。大家愿意听我说几句话吗?” 大杨哥点头:“愿意愿意。” “那我就试着先安排一下,壮劳力先停下种田的活儿,去收集足够的稻草,要够盖房子的数量,然后所有的孩子都安排到一处去,交给五个媳妇照看着,其他的媳妇腾出手去做饭,还有处理稻草.....”他洒洒洋洋说了一大堆,总之就是统筹安排,利用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在根据各自的力气,身体分配干活,集中力量先做最要紧的事。 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发现,嘿,做事效率比原来高多了,比如说话,原来一个壮汉也只能翻动一亩地,现在怎么两个壮汉能翻两亩半,还把播种的事也干了呢?等回到家,草屋也慢慢有了模样。 眼前的荒地慢慢变成整齐的田垄,草屋一间间伫立起来,这都是肉眼可见的事实,河边村的日子慢慢好起来。 第八十七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十一) 而跨过河边,隔河相望,就是河边村的另外一半,仇九恩还有其余的十多户人家在这儿。 选地方是,因为蔺氏族人这边的地小,另外一边的地大。他们就主动要了地小的那块儿。 也不用把自己家族的人拆散。 而另外一边的人,因为是零零星星凑到一块儿的人各自为政,自家负责自家的东西,进度不免慢些,眼看着对岸的人都住进新屋子,他们的草屋还没看到影子。 仇九恩停下糊泥巴的手,开始思考为什么别人这么快呢?不科学啊。仇九恩说干就干,跑去河对岸取经,发现那边人人都忙忙碌碌,正把一桶桶的黄泥搅和均匀然后到进模具里,等着晾干时还加入切碎的稻草。 “这是,干嘛吗?”做泥砖?可屋子都盖好了,再做泥砖干嘛? 他不解其意,仔细打量四周,却发现井井有序,老人小孩各司其职,壮劳力们先帮着其中一家盖好,然后再去下一家,并没有说只顾自家的。 他们盖的是一个好像桌面的东西,在屋子的侧面,几个男人正在卖力的往上糊泥巴,一层又一层的。蔺洵正不满意的指挥他们,似乎在思索什么。 “兄弟,这是干嘛呢?”仇九恩道。 “做炕。”蔺洵心里还在估摸着,这新烧制的砖头怕是不怎么顶用,可能用上一季度就会散。不过嘛问题不大,等到明年应该就有钱重新烧制。 现在能顶过去就行。 “炕,是何物?” “取暖用的东西,这里的天气如此寒冷,冬日来临光是烧炭盆肯定不够用,何况还没有炭。”蔺洵让人留出烟孔,“用这个炕,至少不会冻坏人。” 炕头还能留个洞烧热水,连喝水都兼顾,完美。 仇九恩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转头去学怎么砌炕,那些人也不藏私的让他学,只是等他想明白时,蔺洵人又不见踪影。仇九恩这才想起来,他不是要过来谈谈怎么修屋子吗? 他厚着脸皮找过去,蔺洵听他说完后,沉吟道:“我的办法你未必能用。” “为什么?”仇九恩不明白。 “我们这边的人都是同姓同村的,加上一路走过来,凝聚力强,大家还愿意听我这个领头人的话,所以我才能调动所有人忙活。”当然蔺洵也不负众望,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是指挥得当。 至于仇九恩那边嘛...除开他自己带的几个兄弟,别人谁搭理他啊? 仇九恩不得不郁闷的点头,是这个道理,他也不去操多余的心,打听到办法后还是自己回去,召集了几个兄弟商量一起建屋子的事儿。虽然他这头只有十几个人,可都是大男人,真要比起速度来,还是比那些拖家带口的人快。 刘月娘独自带着个五岁的孩子,一家人等于只有半个劳动力,这些人也推迟,顺带着就给干了,先帮着她起了屋子,盖好炕,然后开垦荒地时,顺手就能旁边的十亩地开了出来,然后告诉她,这是刘家的地。刘月娘要谢人家,人家嘻嘻哈哈就跑了,年纪最小的那个还说:“嫂子别送了!”然后挨了旁边人一脑瓜蹦。 刘月娘怔了怔,一句我不是你们嫂子就没有说出口。 那群小伙子跑远了,弹脑瓜蹦的那个就说:“乱叫什么!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最小的那个捂着脑门不服气:“都这样了还叫没一撇?大哥成天忙前忙活什么活儿都包了,就是真相公也没这么勤快的吧?” “那也还是没一撇,毕竟是女人家面子薄,咱们先把这层面子包住咯,然后大哥上门一提,这不是两全其美吗?”就你最快就你嘴快,非要说出来。 挨蹦的那人不说话了,好吧,大哥的事情自己解决,当小弟的只需要出力气。 -- 第148页 刘月娘这边,她不是不知道仇大哥对他好,更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刘月娘总归还是放不下毅儿的亲生父亲。 他如同天神一般降临,成功的拯救她于水火之中,解救她的窘迫。从此刘月娘的一颗心就失落在吃,再也收不回来。 只是她们母子二人并没有什么谋生能力,如果不依附到强者身边,未必能够活到现在,刘月娘心里千头万绪起伏不定,不知道该怎么跟仇大哥解释好。 她只拿他当大哥啊! 刘毅看着母亲的神色,小小的拉扯一下,“娘,你要让仇叔叔当我的新爹吗?” “胡说八道什么?哪有什么新爹?你的爹只有一个!”刘月娘瞬间怒了,然后口气和缓下来, “我只是在思考,该怎么谢谢仇叔叔帮我们盖房子。” 刘毅松一口,娘没有再嫁的打算就好,他们只要坚持坚持,熬过五年就好,只需要五年,以后的人生就是一片坦途。 至于仇九恩明显超过正常亲密关系的帮助,想娶他娘?这不是应该的? 于是误会就这么产生了,一个觉得接受这种帮忙就是最好的信号,一个觉得哥哥帮助妹子是应该的。仇九恩还在不停的攒着东西,等着准备以后当彩礼使。 至于蔺洵这边,他教着大家做好炕播完白菜萝卜种子,就剩下积攒木炭。冬天大雪遍地万籁俱静,他打听过以往的天气,大雪封门一两月都是正常的,这种情况下不攒够过冬的物资不行。 所幸他们距离州府不远,一趟趟的进城换东西,各种生活所需的小零碎还是慢慢淘换齐了,只是淘换齐了,家里的存银也都没了。 正在这时,州府传来了好消息,将军要找人挖掘水渠。 因为人口增多灌溉和饮用的水源不够,他们本来就必须要挖掘水渠,这次将军出面不仅包吃住,每人每天还能另外拿二十文钱。 “就是,不会太累吧?”钱拿着香,可如果像以前执行徭役那样,一天干八个时辰苦力活累个半死,有钱没命拿啊。 “要不,还是去问问三儿吧,三儿不是要去将军府当差吗?”他们听听消息也好。 三天之前,蔺洵收到将军府的征召令,让他前去任职。等他一走蔺老汉没人照顾,蔺洵只好把四伯喊来,让他平日搭把手照顾蔺老汉,他付银子。 就是不付银子蔺四伯也很乐意,更何况还有银子拿,他们两兄弟每天到处溜达或者看看种的菜,日子过得潇洒。 水渠的事来问他,还真是问到点子上。蔺洵通过跟他为正副手的胡大人里旁敲侧击,他们两人这次负责的事就是修水渠。 人还没出发,蔺洵已经琢磨好修水渠的一二三四计划书,免得到时候被一问三不知。 同村来问他是否去修水渠,蔺洵犹豫后点点头,“去吧。”主要是没有更好的办法,过冬总要银子,有他在,至少不会让他们被拖欠工钱,伙食和工作时间都能保证。 如果他们出去找零工,很容易被人这么欺负。 蔺洵安顿好爹,径直找去将军府,把他的挖水渠计划书先透风给胡书吏。胡书吏作为这次任务的正手,还在将军府工作十几年,要说办好事不容易,拖后腿那可太容易。 胡书吏看到他还是那么识相,把他放在首位,不由得点点头,还算上道知道谁是正谁是副。 殊不知蔺洵就是看中他没什么大本事。上位者如果看不清谁才是真正做事的那人,他也没必要冒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呗。 趁着现在天气还不算太冷地没冻上,修水渠的工作很快就开展。蔺洵花了三天时间走访了所有村落和水渠的分布,画出地形图,然后规划出最省力最简短的路线,胡书吏是放心做后勤工作,采购材料和饭食。后勤也是最有油水的,胡书吏中饱私囊不敢,雁过拔毛还是有那胆子的。 不管怎么说,一场修水渠的动作轰轰烈烈的展开,蔺洵忙着脚不沾地的同时,经过他统筹规划的效果也慢慢展示出来,进展比其他的工程快了许多。 每次胡书吏去汇报进度时,都是他独个去的,回来毕竟喜笑颜开,看来大将军很满意。 大将军的书房里,他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手里的汇报册子,上面有全部的信息,预计什么时候完工等等,以及为了预防人口继续增多,后期该怎么改建。 “你瞧瞧。”大将军随手扔给将军府的大管家。他的大管家可不是光管府上的开支,而是负责处理各种大事小情,堪称万能。 “胡书吏这次做的不错啊!思虑周详,细节到位,长进不少。”大管家说。 将军摇摇头:“你看了胡书吏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他是个样子?背后有高人指点。” “高人?”管家咀嚼这个词,“高人这么会甘心隐没在别人身后?”抢功不会吗? 大将军摇摇头:“我觉得不是不会抢功,而是另有目的。”他似乎想不明白,却忍不住不停的想,就是想知道最后的谜底。 他设想,假如自己处在那个位置,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努力揣摩着,最后突然眼前一亮,“他在测试我!测试我能不能发现他!能不能驾驭他!” 不然为什么要依靠胡书吏这个老实人? “真有趣的人,我越来越欣赏他。”这么野心勃勃的样子真是久违了,也激起他的好胜心。 -- 第149页 就让我来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第八十八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十二) 第一个冬天就这么到来了,虽然离开了熟悉的地方,可家人朋友都在身侧,吃得饱穿的暖,比起还在流离失所的人,可幸福的多。 河边村的几个老大爷专门凑到一块,人坐在炕上叙话,蔺老汉十分欢迎他们,毕竟儿子不在,自己平时不方便出去溜达,能有几个老伙计一块说说话挺好。 族长是最先发话的,语气里十足的庆幸:“听说咱们县城的事了吗?” “咋了?”蔺老四接口。 “全被乱兵占了,不管是咱们那儿,还有附近的几个州府都没逃过。”族长感叹万千,“在咱们后面也有人逃出来,路上可比我们辛苦多了,一边逃还要一边被追。”造反的协裹人口,这么会允许手底下可用的“牲口”逃跑?越是想逃越是抓的紧,越是抓的紧越是逃,都成恶性循环了。 “也不光是那里,听说还有跑到其他几个王爷地盘的人,不是开出很多优惠条件呢?三王爷说可以给安家银,五王爷说可以分十亩地,七王爷说是一人分五亩地带一头牛。”族长说的啧啧有声,“说的那叫一个真,结果到了地盘上马上就不兑现,直接砍干。”毕竟人都骗去了,还在乎当初的话做什么?有人正好去三王爷的地盘,还没走拢就碰上逃出来的人,所以才知道这个消息,吓的赶紧跑到他们这儿来。 “所以说啊,话说的好听还得落在实处。”三人互相唏嘘一阵,都觉得自己当初地方选的对。 蔺老四等族长走后,打量兄弟住的地方,虽然兄弟的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可总归缺了点什么,蔺老四想了又想,终于想明白,这是缺个女主人啊! 他兄弟的岁数也不算特别大,四十多岁,人生还有半辈子,可要是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连个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不是很可怜吗? 蔺老汉倒是很想得开:“我这么多年都没人照顾不也是过来了吗?还要什么女人照顾?平白耽误人家。” “那就是三儿不同意?”蔺老四猜。 “嗨,三儿还跟我提过,要让我碰到合适的就找一个,三儿平时不在家也担心我,是我自己不乐意。”蔺老汉说,“我是个什么成色我自己不知道啊?以前是穷娶不上媳妇,现在不穷了,我又怕娶回来的不跟我一条心。”别人不知道三儿在将军府做什么,他还能不知道?就怕有人钻空子给三儿添麻烦或者捅娄子。 蔺老汉突然说:“四哥你问这个干吗?要给我做大媒?” 蔺老四打着哈哈:“怎么可能,我就是看你一个人呆着无趣,想找个人照顾你。” “喔。”蔺老汉想:“我倒是想找个人来照顾呢,给钱也行,就不是怕一男一女的别人说闲话吗?一个女人成天钻我院子,不误会也误会。”他还是很懂避嫌的。 “你自己不乐意那就行了,我还乐的每个月多拿三百文呢!”现在洗洗换换的活儿都是四婶跟她儿媳妇干的,每月三儿都给银子。 他们两兄弟说完闲话,那边厢就有不怕闲言碎语的,一个男子天天往女子的院子钻。 仇九恩觉得自己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他帮着刘月娘干活,耕田,偶尔打到猎物还会送来让刘月娘烹饪,皮毛交给刘月娘趁着冬天做一件兔毛坎肩,在刘月娘的身形衬托下更加高挑靓丽。刘月娘转头就用剩下的兔毛给仇九恩做了围脖,暖融融。 这还不算,他趁着修水渠时去赚了银子,拼拼凑凑到了五两,总算不觉得委屈月娘了,于是委托挨着月娘住的陈大娘去说亲。 陈大娘把两人的交往看在眼里,郎有情妾有意的,她就是过来帮忙捅破窗户纸而已。况且仇九恩还答应给丰厚的谢媒礼。 结果陈大娘笑着笑容进门,刚说出仇九恩提亲的事,刘月娘瓜当一声摔了手里的水瓢。 “什么?提亲?” 刘月娘脸色苍白,连水打湿裙摆都没在意:“仇大哥怎么会想到提亲?我跟仇大哥就是单纯的兄妹关系啊!”她一边说一边急急往下走,“不行,我得跟他说清楚。” 陈大娘从没见过能留到深夜的“兄妹”,她咋舌,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 “可就算亲兄妹也没有“互帮互助”成这样的啊!”陈大娘忍不住说,“老婆子以活了五十年的眼光来说,没有那对兄妹是这么相处的。” 她的话刘月娘已经听不到了,因为刘月娘已经冲到仇九恩的院子外。只剩下刘毅阴恻恻的说: “陈大娘早点回家吧,别多管别人家的闲事。” “小心摔沟里去。” 陈大娘心里也不爽,她站起来拍拍灰尘,头也不回的走了。 刘月娘冲进仇九恩屋子时,他正在跟几个兄弟们商量开春后去找点什么活计干,他们是负责走镖的,现在到处都乱走镖生意不好,可走长州的短途应该没问题。 正说着起劲,刘月娘含泪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仇大哥,你派人来提亲了?” 仇九恩心中涌起无限柔情,瞧瞧都激动成什么样子,都哭了,他柔情无限的说:“对啊。”所以咱两的婚事什么时候办? 没想到下一句就让他怔到当场:“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啊!你怎么可以提亲?我以后还怎么跟你相处?” “哥,哥哥?”仇九恩古怪的卡带了,重复了一遍。 -- 第150页 刘月娘点头,“你对我就跟亲哥哥一样,你怎么可以有这种非分之想?” “亲哥哥也没有不顾自己先去给你修屋子的吧?亲哥哥也没有先给你耕田不照顾自己的吧?”仇九恩的几个兄弟听了全程,已经忍住冲出来质问。 太不要脸了这人!用人的时候天天亲热的很,不用人就是当哥哥对待,哪家的兄妹这么相处啊? 仇九恩制止了兄弟的质问,拿眼睛认真的盯着刘月娘,“你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有苦衷?我可以听你慢慢解释,还是你放不下毅儿?放心,我可以一起照顾毅儿,说视如己出那是假的,但当成子侄照顾没问题。”他不信,两人不是心意相通吗?她不是还送他兔毛围脖吗? “仇大哥我一直都把当成哥哥,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刘月娘拼命摇头,急的两眼通红。 “好,好罢,只当是我没福气照顾你。”仇九恩苦笑着倒退两步,“刘家妹子,保重。”他两手抱拳,对着刘月娘说。 刘月娘见解释清楚,终于破涕为笑,点点头回去了。 仇九恩的兄弟目睹到大哥一片痴心付之流水的模样,纷纷劝道:“别担心啊大哥,好姑娘多得是。” “是啊,这个嫂子不行咱就换呗。” “算了,我没这个心思,还是先想想怎么攒钱吧。”仇九恩情场受挫,为了转移注意力更想把精力放到走镖上,为了避免尴尬,他带着几个兄弟就暂时离开河边村。 正好是收获的季节,十亩地里全是白菜萝卜,收获之后拿去换银子也好过冬。 刘月娘等着白菜萝卜变成钱蹦跶进她家里,一直等了半月,别人看着天气不好收菜商马上就要不来了,刘家的菜还没收,路过时顺嘴提了一句。 “刘娘子,菜该收了。” “没人收菜?”刘月娘一愣。 “你自己不去收,难道菜还会长脚啊?!”那人震惊的不得了。 “啊,对,菜是需要收的。”刘月娘恍惚的说了一句。旁边的陈大娘阴阳怪气的说:“别人我不知道,刘娘子家的菜确实长了脚,不用她管自己就会播种。” 她前段时间起夜,结果在自家茅房边摔了一跤,喊人又喊不答应,足足冻了两个时辰,又是拐脚又是伤寒,只能留家里歇着。陈大娘只觉得脾气不顺。 陈大娘这么一说,那人也不好搭话,哈哈几句就走了。 刘月娘从前没干过这种粗活,加上家里只有她一人,菜收了还要洗,每天早出晚归都忙不过来,十亩地还没收完,刘月娘先倒下了。 累的。 刘毅被逼的没办法,只能跑去找隔壁陈家求助。虽然陈大娘还记恨他们,可也不能见死不救,一伙子人折腾起来,可附近也没有大夫啊,州府虽然近可是夜里已经关城门,就是大将军本人也叫不开。 陈大娘思来想去,“我听说隔壁那边有现成的药,试试吧。” 陈大娘听妇人间闲谈说过,他们那边最出息的,在将军府当差的那个,家里就备着常用药,这时候最靠的上就是这个。 蔺老汉就是这时被拍醒的,听说隔壁有人发高烧,他带着药丸一瘸一拐的过去,告诉他们药丸的用法,同时灌热水下去,被子盖牢,发了汗就好,等到天亮如果退烧就罢,没退烧也来得及送去州府。 刘月娘吃了药躺下,蔺老汉多待了几刻钟,确定没事才走的。 刘毅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微眯起,这个瘸老头! 第八十九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十三) 蔺洵还是事后听到蔺老汉提起的。 他现在忙碌的很,差不多日日待在将军府上。但每隔五天他总要抽空回来一趟,哪怕只待半个下午也行,就是担心蔺老汉独个在家回遇到什么麻烦事。虽然四伯就在旁边,他觉得先说断后不乱,如果慢慢纵容,以后未必不会发生什么双方不愉快的事,反而闹的几十年交情化为乌有。 他从州府回来,都会顺手带点吃的用的,蔺老汉一边嫌弃他浪费钱一边得意的准备分给来做客的人。然后说起最近的人和事,就聊到生病的刘娘子身上。 “所以说啊,家里不放着常用药不行,不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儿去治病?”得亏他把这些要紧东西都好好收着,蔺老汉嘀嘀咕咕的。 “嗯,爹生活经验丰富,就得这么办。”蔺洵只是随声附和着,并没有反驳。 他在想,刘月娘母子接下来会怎么办。 在原本故事的情节里,刘月娘母子是过的很好的,衣食无忧轻轻松松,从气质上就能跟长久劳作的人区分开来。而原身达到长州后,是不像他主动去寻找机会的。 原身自矜举人身份,朝廷还没倒呐,走到哪儿都得承认他的身份。可他不主动展露头角谁会留意到他?等啊等,一直等到所有的官位都填满,还没有等于属于他的。 原身就是过于书生意气,结果狠狠吃了个大亏,给了他难忘的教训。当然,等他明白酒香也怕巷子深这个道理后,他就主动去想办法靠近将军府了,也是巧了,他看中的也是胡书吏,先给胡书吏打下手,然后慢慢往上升。 等他的事业慢慢稳定下来,就想找个女子组成家庭,互相照顾么!就这个时候,刘月娘母子恰好出现,她们住在隔壁村,偶尔在河边或者其他地方碰到过几次。原主见色起意一见倾情,于是找媒婆打听刘月娘的情况,打听清楚后就径直去提亲。 -- 第151页 刘月娘提出的彩礼他也全盘照收,照顾刘毅跟是不再话下,羞答答的过了门。这中间就有一年多的空档,他并不了刘月娘的情况。 至于仇九恩嘛,蔺洵一时不好判断,到底是原本就有仇九恩这人,还是因为他没有出现当冤大头所以仇九恩填补了这个空位。 不过貌似仇九恩脑子比原主好使,已经远远避开出去走镖,刘月娘正在努力自力更生,隔着河岸能看到她带着孩子正努力收获,刘毅小小的身躯正在费力的拖着竹筐,然后带在河边清洗泥巴,洗干净晾干是要让收菜商带走。 这副场景看起来是很凄惨的,但蔺洵就是很想不合时宜的笑一下。 嘻嘻嘻。 原身对刘毅多好,他自己又没有孩子,对刘毅关怀备至,出门什么时候都想着刘毅给他带,甚至还亲自抽空教刘毅读书习字,教导做人的道理,家事是从来不需要刘毅操心的动手,刘毅比起村里其他到处乱跑的孩子,硬是肤色白出一大截,那时候谁不说原身对刘毅尽心尽责啊? 刘毅还在费力的清洗着白菜,一边诅咒仇九恩为什么要种这么多菜,足足十亩!不光是刘月娘累,他人小力小也根本忙活不过来。可不收菜眼看着过冬的钱都没有,只能撑着身体慢慢收。 正想着快点收完,刘毅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到河里。冰凉的河水立刻打湿棉衣,让他的挣扎变得微弱起来,手臂酸疼的抬不起来,刘毅连呼救都来不及,就陷进河中间。 其实这河水不深,最多到成人的腰部,可对孩童还说就是灭顶之灾,刘月娘也粗心,没听到孩子的挣扎。 难道我回到这里,就是为了幼年夭折?刘毅的脑子被河水一泡,已经混沌起来,在他正要放弃挣扎时,有一只大手拎起他的后颈,把他成河水里提溜起来,猛拍他的肚腹和背脊,一下下重的堪比虐待。 重手之下,刘毅不由自主的哇一声吐出河水水草和淤泥,吐到最后已经没东西可吐。 “刘娘子,你孩子掉河里去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毅睁开被淤泥糊住的眼睛,正好撞进一双眼里里。 那双眼睛他很熟悉,曾经装满了慈爱和欢喜,现在只有淡淡的厌恶和嫌弃。 嫌弃?刘毅恍然大悟,自己一身都是泥,拎着这个一个泥猴,谁也高兴不起来。 还毁了他一双鞋,蔺洵无语盯着自己的鞋面,故事还没开始,最重要的丑角怎么能提前退场呢? 刘月娘急急忙忙的跑过去,从蔺洵手里抱过刘毅,“毅儿,你没事吧?” 他有事!湿透的棉衣贴在身上又重又沉,还冷的发抖,跟抱着冰块差不多,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刘毅已经被风吹的发抖,嘴唇发白。 “应该是冻着了,刘娘子干活儿的时候也要留心周围,孩子人小一下子滑河里去,幸好被我看到。带回去灌点姜汤吧,不然容易得风寒。”蔺洵摆出一副热心村民的模样,交代要怎么处理后续。刘月娘拼命点头,然后抱着刘毅走了。 刘毅在他娘怀里,忍不住回头看他,只觉得曾经熟悉的人变了好多,都快不认识。 当夜刘毅果然发起高热,一直降不下去,刘月娘又折腾着起来借药,蔺洵已经回了州府,是蔺老汉送去的。 家里没人干活,看起来乱糟糟的。 刘月娘费力劈柴,一边劈眼泪一边咕噜噜往下淌。以往都是仇九恩悄悄劈好捆好,然后堆在角落里,只等着她用,现在自己干活,才知道其中的差别。 刘月娘折腾了半夜才烧热一锅水,把刘毅放进去泡着驱寒,刘毅背对着她,刘月娘一边擦洗孩子的背脊一边说:“毅儿,娘准备找个人来照顾你。” “找谁啊娘?”刘毅话刚问出口,立刻明白其中含义,他又不是真的小孩,怎么会不懂?他缓缓的坐下很想劝娘在等等,只要熬过前五年就好。 五年后,爹就会来到这个地方,然后他们就会重逢... 可看到娘的两手,刘毅又劝不下去,曾经那也是一双绣花拿书的手,白嫩柔软保养良好,如今糙的不成样子,满是细小的伤口和伤疤。 “好,娘找一个罢。”刘毅重新平静下来,假装小孩的语气说:“娘这么辛苦,早该找人照顾。” “我心疼娘。” 刘月娘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孩子懂事能接受新爹,她却不能忘了自己的孩子。就算真的要找,头几年她也要做好避子准备,至少在毅儿成年之前不能生下其他孩子夺了毅儿的资源。 她既然下定这个决心,自然要先放出风去,多跟同村的妇人相处,然后抱怨着干粗活的辛苦,在别人开玩笑说找个人帮忙时,含笑不语。 只是风声放出去,合适的人选却没有。想娶她的男人也有,可要么不同意她带着孩子过去,要么家底不厚本身就指望媳妇干活补贴家用,选来选去就只有一个曾经被她拒绝的人选最合适。 蔺洵听到风声时只是笑了笑,然后继续处理公务。 修水渠一事罢了,他就被调到将军书房听用,瞧着大将军处理公事,偶尔给他出主意。 长州物产不够丰富,蔺洵就寻了记忆中高产或者耐寒的作物让大将军去寻来,分到庄子上看能不能适应长州气候,然后考虑怎么延长现有产物的储存期,免得漫长寒冬没有东西可吃。 -- 第152页 通过小小的改动,目前冬日食物增加了三分之一,在加上土法烧炭的推广,这个冬天好过许多。 蔺洵以前听到的消息是边境线时常闹出事来,每次都危急万分。现在亲临此地,危急是真的,翻不出大将军的五指山也是真的。对手下的士兵,大将军赋予最好的待遇最好的武器,兵强马壮以一顶三,每次能都轻松打退对方的进攻,然后加倍要钱粮武装队伍。 蔺洵脑子里晃过“养寇自重”几个字,就用实际行动回复大将军“高铸城广积粮”几个字。 很明显两边都收到对方的信号,接触良好。 胡书吏进来汇报进度,又看到蔺洵站在一边候着,一颗小心肝酸的不成样子。这才几个月时间就能进入将军书房了?他十几年的资历都没这个待遇。 酸归酸,没人家得重用也是真的,胡书吏只能把酸放进心里。前段时间将军还下定要重新改革账本的模样,新的账本一目了然,账房全被送去培训新式记账法。 面对每天事业值叮当叮当进账,蔺洵也很快落。 “只是....将军有新任务?” 大管家笑眯眯的说:“对啊,还是非你莫属的任务。”他很器重的拍着蔺洵的肩膀:“加油,我很看好你啊!年轻人就要多努力。” 这话flag立的飞起啊!蔺洵心想,任务来就来,他还怕不成? 第九十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十四) “去反贼的地盘?”蔺洵莫名惊诧,心说这个操作我是真没见过,“难道将军想要收集情报?” “收集情报为第一,第二就是弄清楚他们的人员配置,粮仓,路线,还有领头人物的癖好和性格弱点。”大将军在沙盘上挪动旗帜,“你看,这片红色的就是反贼所在的位置。” 鲜艳的红旗帜在沙盘上格外醒目,好像鲜血染成,而且隐隐的占据了五分之一的领土。 “朝廷上自从小皇帝去世后,就好像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根本组织不起力量去剿灭叛军,甚至还有人去给叛军送人头。”提到这个大将军就气不打一处来,三五七几个王爷都挨个挨个去派了军队剿灭,结果就是给人送装备送粮食,叛军本来是乌合之众不成气候,被他们轮番“攻打”,局势越来越溃烂。大将军担心再这么送下去,不仅不好收拾,生活在当地的百姓遭殃受罪。 毁灭很容易,建设却很难。建设一座坚固的城池可能需要十年之功,而毁掉它可能只需要三天。 大将军那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这才让蔺洵扒拉扒拉记忆想起大将军也是那些王爷的叔叔。不过他战功彪炳,所以王爷的身份反而排在大将军后面,不是特意提,很多人都不清楚。 虽然存了别的心思,但百姓的生存还是排在第一位,将军想早点解决掉反贼。 蔺洵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说白了就是卧底嘛,这活儿他还真没干过。他快速思考该给自己按一个什么身份。 “身份的问题不用担心,我已经全套做好,你冒充的那人是确实存在。”大将军甩出一沓资料:“好好背熟它,要是没对上资料被揭穿了,本将军可是拒绝承认的。” 资料上记载了一个小书生的生平,读过几年书父母双亡只剩叔叔,后来叔叔也没了,户籍地址刚好距离蔺洵出身的县城一百多里,口音问题解决。 “只是,他长什么样子?”蔺洵把资料记下,开始揣摩要用什么形象出现。 “不就是典型的文弱书生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蔺洵但笑不语,要将军借用脂粉。可大将军后宅没有女眷哪来儿的脂粉?还是万能的管家出现,把自己媳妇的脂粉上交。 蔺洵把面脂和眉粉融合,调制出想要的颜色,用羊毫笔蘸取脂粉在脸上涂涂抹抹,那张脸很快就掩去了原本的英俊和气势,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书生,文文弱弱谨小慎微,而且五官平凡,十个人能有八个人长这模样。 等他停笔,大将军抚掌大笑:“好小子,原来还藏着这一手呢!”又给了他惊喜,并且任务的成功率也提高。 “我擅画,在人脸上作画也是一样的道理。”经历上个任务后,蔺洵把画技融会贯通还更上一层楼,只有他不想画的,没有他画不好的。 大将军左右端详硬是没看出破绽来,他兴致勃勃的把外面守着的管家叫进来,什么都没说。 管家一进来一惊,怎么屋内多了一人他都不知道?明明他一直守着门口,还有,原来守着的蔺洵呢? 蔺洵故意压低嗓子叫了一声,“大人,小人先告退了。” 管家收回视线,开始思考这难道是将军身边的影卫? 将军捂着肚子已经笑得喘不过起来,哈哈哈管家懵逼的表情实在太好笑。 眼看蔺洵已经要走出去,将军忙说:“回来!” “连熟人都骗得过,没见过的人更是不在话下。” “十拿九稳。” 蔺洵站直身体,恢复原本的嗓音,管家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揉眼?霍!啊这?!竟然就是蔺洵本人?要不是他守着门口确实没见到人进出,加上亲眼所见他是打死都不能信。 “好了,这事出得我们三人耳,必不能让第四人知晓。”将军收回笑容,“明白吗?” “明白,必不辱使命。”蔺洵拱手,“还请将军派人照顾好我的父亲。” “那是自然。” -- 第153页 蔺洵就回家去告诉蔺老汉他要外出去寻找高产作物,让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蔺老汉虽然舍不得,一想到儿子出去干大事他也不能拖后腿,再舍不得也只能舍了。 蔺洵独自带着三匹快马走了,路上换马不换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反贼们的大本营,曲州。 他走后,负责传递消息的下线也出发,暗中潜伏在曲州不起眼的角落,只要蔺洵拿到重要情报,传给下线即可。可人这么一走终究难以控制,管家曾经问过:“将军真的这么信任此人?” 竟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我身边还能有更合适的人选?本将军第一次成功胜仗你还记得吧?以少敌多全歼敌军,就是因为我喜欢赌,而且赌运一向不错。”将军霸气靠后,“我更相信除了我,没有值得别人报效的主公!” * 曲州。 这里曾经一片繁华,人来人往,虽然比不上京城和江南的繁华之地,也别有一番乐趣。只是现在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不见人影走动。只有米粮店还敢开着,可过来买米的跟做贼差不多,买了就跑一秒都不肯多待。 要恢复到以前的繁华,要耗费多少功夫!蔺洵叹道,同时转成风吹就倒的样子,去距离衙门最近的面摊上吃面。 素面从二文涨到十文,缺油少盐滋味不好,只是能填饱肚子而已,他却吃的跟珍馐美味一样,狼吞虎咽的塞进肚子里,然后弱弱的问面摊老板,“大哥,这附近有人招账房吗?” 老板嗤笑一声:“谁家还招账房?”生意都不做,有钱人早跑了,剩下的都是没钱没势跑不掉的,保命还来不及呢! “你真要找账房,不如去问问那边,说不定招你呢!混个饭饱。”老板坏心眼的指着衙门口。 衙门现在被反贼里的二把手占据,因为衙门的权威性,二把手不去占其他的豪宅,偏要占衙门,说明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贪婪和权欲。 老板只是开玩笑,结果发现那愣头愣脑的年轻人真的跑去问:“你们这里招账房吗?” 这傻子!老板急的拍大腿却不敢上前,那些反贼闹不好就是要杀人的!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蔺洵已经被迎了进去。 曲州衙门的新账房诞生了,背景清白,学过几天字,算数算的还行,最重要是不多嘴,什么话都不会往外传。 日子一晃就过去三个月,他经过几次试探后,慢慢获得更多的信任,一点点把关于反贼的消息往外传。他们那群人本身也是因利而聚,内部的利益纷争就足够一团乱麻,只要稍加挑拨和利诱,不愁他们不分崩离析。 蔺洵: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长州那边,因为蔺洵走的急,连年都没过,蔺老汉独自过了一个新年,幸好收到孩子送来的信件。送信人见他不识字还特意念给他听,还捎来五两银子和特意买的烟花爆竹。 “要银子干什么,唉。”蔺老汉惆怅的叹气,他更希望孩子待在身边,一家人团团圆圆,那不是挺好吗? 蔺老汉独自无聊,蔺四伯就招呼他:“走,吃喜酒去!” “谁家的?” “就是刘娘子家啊!她的相公也是熟人,之前跟我们路上碰到过的仇九恩。”蔺四伯不知道其中插曲,感叹道:“当初在路上我就觉得这两人有戏!黏黏糊糊的。” 蔺老汉想了想还是折身回去包了随礼。村里人随礼都是十几个鸡蛋或者十文钱,然后帮着主家烧菜洗碗,招呼客人,他想想觉得二十文应该够了。 等到了仇九恩家的院子,里头热热闹闹的,但仇九恩的几个兄弟脸上都不太高兴,一脸不爽的接待客人。蔺老汉打趣说:“怎么,怕我们把你家吃穷啦?” “吃顿饭怎么能吃穷了!”其中一个年龄大的忙堆起笑脸,“他们这是第一次当迎亲没经验,所以紧张呢!”硬生生把话圆了回来。 等人一走,他们轮排行的二哥就道:“好好笑!你看看你们,对新娘子不满垮起一张脸,别人会说大哥不会教兄弟!少给大哥丢人!” “我就是不高兴嘛!”小弟揉揉脸:“好了好了,我争取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好赖是大哥成亲,他总不能苦着脸。 新房内,新娘子披着一身八成新的嫁衣,盖头倒是新的,绣着鸳鸯戏水。只是刘毅看着心疼,娘受了委屈,连嫁衣都要穿旧的!不就是那人在羞辱娘吗? 刘毅其实误解,因为嫁衣只穿一天,所以很少有人专门置办,都是借来借去,宁愿把钱捏在手里呢!毕竟比起嫁人当日的体面,还是以后日子好过最重要。 大家伙都带着祝福,毕竟灾难过后,能看到有人结成眷侣,那就是新生,就是开始,况且新郎还费力的置办不错的席面。 桌面上热热闹闹,灌酒的都被兄弟挡下,仇九恩装成醉了躲酒,然后提前被兄弟抬下去。 众人打趣说笑,声音传的老远,只有房内的刘月娘默默垂泪,拧紧了裙摆。 第九十一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十五) 又三月后。 反贼中的二把手突然暴毙,不仅暴毙,他曾经存下的金银珠宝都不见了。三把手跟他关系最铁地盘也挨的最近,于是出头给他讨回公道,结果发现四把手的嫌疑最大,因为二把手曾经很钟爱的手玩出现在四把手的屋内,曾经被二把手占有的绝世美人,也出现在四把手的后院。 -- 第154页 事实摆在面前,三把手气愤不已,他再不出手下个遭殃的是不是他?在他即将发难之际,却在当家人的调解下勉强平静下来,四把手同意吐出到嘴的肉,他们各自平分原本二把手的地盘和人手, 兄弟情比不过现成的地盘,三把手心里暗中记恨,边记恨着边吸收融合二把手曾经的势力,他准备强大后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不过嘛,他也只能在梦里想想,因为他很快也不明不白的步上二把手的后尘,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死去。 是谁,到底是谁看他不顺眼? 其实谁看谁不顺眼不重要,不论是大当家还是四把手,很快就会来陪他,到时候可以慢慢商量到底是谁欠谁的问题。 四个领头人去了两个,剩下两个更加不足为惧,大将军只是派出派出小股军队,就收回了他们原本占据的地盘。 地盘找了回来,趁着混乱打劫的人需要处置,平民需要安抚,毁掉的城市布防需要重新安置,还有另外提拔能干的官员管理流失的人口。 百废待兴,所有的事情都需要重新调整,而蔺洵深藏功与名,等事情了悄悄的回到长州。 许久不见,将军切如初,蔺洵满面风霜。 “辛苦你了!这次你才是最大的功臣,想要点什么赏赐?”将军在书房里召见他,难以抑制兴奋之情。虽然没能完全歼灭余孽,可是至少先铲除了他们,余下的就是慢慢养伤,恢复生机。 “给我放半月假期。。”蔺洵玩笑着说,他知道他现在风头正盛,急流勇退才是上选。 将军也明白这个道理,“好,是该好好休息。这些日子怕是梦话都不敢说吧?” “岂止啊,背后都得多生只眼睛。”蔺洵也附和。 “那你不是成了三只眼?”将军拍拍他的肩膀,“这个任务机密,只能等到日后才能宣布。现在明面上本将军没法给你什么东西。” “那就用银钱弥补吧,金子我也不介意。”蔺洵半开玩笑的说,然后将军真的赏了万两银子。 成功立了个爱银钱的人设,蔺洵回去就把银钱交给蔺老汉保管,这么多银子成功晃花了蔺老汉的眼睛,他的眼睛瞪圆,下子把银票塞回去,“儿啊,你不会干了什么坏事吧?这钱是哪儿来的?” “这上面还有王府的徽记呢,就是王爷赏的,我能干什么坏事?”蔺洵哭笑不得,“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这么多钱,等花到什么时候去?”蔺老汉满眼都是银光,幸福的把匣子银票都拢进怀里。 “花不完就慢慢花,再花不完就留着以后城里买院子,搬到城里去。” “那还是算了,”蔺老汉摇摇头,“我跟着乡里乡亲的处惯了,要到处都是不认识的人,没趣儿。” “那就修个青砖院子,结结实实,院墙高,院子里再种两颗核桃树。” “核桃还不够,再种两颗梨子树,又甜汁水还多。”到时候那日子美的啊,简直甭提了,蔺老汉幻想下,简直能笑出声。 他前半辈子过的苦,父母早亡,混着吃百家饭长大,就是因为少年时饿肚子饿怕了才学着打猎,眨眼也到了中年。没想到日后还有如此清福可享,真像别人说的,后福享不尽。 蔺老汉暗中得意,毕竟在炫孩子比赛中,他已经混成了评委,都是别人比赛他点评的份。而且这次,儿子还能在家多待段时日陪陪他。 蔺洵在家待着,他也不想多费脑子,就随意靠在屋内写着大字打发时间,而蔺老汉正在炕上盘着跟别人闲聊天,突然听到声声喊救命的声音,声音还越来越近,似乎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了。 “谁啊?”蔺老汉伸长脖子看着,蔺四伯性急,已经站起来推开门,发现竟然是个哭的眼泪鼻涕横飞的小孩,糊的脸都要认不出来。 “是我,刘毅。蔺爷爷求求您去救救我娘罢!叔叔要打死她!”刘毅哭成这副样子,蔺老汉: “那还了得?有事就好好说嘛,打媳妇干嘛?”他们村里就从来没有打媳妇的风俗,长了嘴不就是用来说话的? 蔺老四踌躇:“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们去管不太好吗?”再说刘毅这小子真精,他家旁边又不是没邻居,干嘛还要跨过河来找他们呢?怕不是知道三儿在家,故意来找三儿的吧? 他想明白后就使劲扯了扯蔺老汉的袖子。 其实刚才蔺老汉下子也想明白这个问题,但让他干看着别人挨打也做不到,犹豫之后说:“这样,咱们叫几个媳妇去,边劝男的边劝女的,既然有缘结成夫妻,就该好好的过是不是?” “好吧。”蔺老四想想带上四婶,大儿和大儿媳,群人才慢慢走过去,隔着老远就在喊,别打了别打了。 大概还有盏茶的功夫人才能到,仇九恩的院子里,他气的胸膛不住欺负,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脖子上连青筋都绽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 地面上,刘月娘跌坐着,白皙的面容上有个格外醒目的巴掌印,她捂着脸颊不说话,裙摆的旁边还散落着个药瓶,瓶塞没盖好,黑乎乎的药丸滚了出来。 “刘月娘,你好,你好的很!”仇九恩打了巴掌后怒气还未消散,“你自己跟我说,这地上的药是做什么用的?” 刘月娘硬着头皮说:“就是妇人调理身子的药丸,相公你真的误会我了....”她怯生生的膝行几步,“相公究竟是听了谁的闲话,回来就对我大打出手....” -- 第155页 “误你妈个头!”仇九恩青筋爆出:“老子亲自去药房问过大夫!你特么还敢狡辩!这分明就是避子药!”他脚踢出本来是想对着刘月娘,却半路拐弯踢到水缸上,巨大的水缸应声而倒。 “你敢背着我偷偷避子!” 刘月娘脑中片空白,他,他知道了?怎么会知道呢? 她呆立时,仇九恩继续说着:“我早发现你在吃药,你哄我说是调理身子的药,我信了。前几天我发现这药没有,本来是准备偷偷帮你买回来,问过大夫后大夫告诉我这是避子药!”仇九恩现在都还记得当时大夫古怪的神情,以为他跟人勾搭又不想负责任。 “刘月娘,你好的很!”仇九恩正要把人从地面提溜上来,从院子里猛的冲进来个孩子,小小的拳头打在他身躯上,“不许欺负我娘!不许欺负我娘!” 仇九恩不痛不痒,随手挥,刘毅登时站不住扑通声栽倒。 “哎哟,怎么能推孩子呢?”蔺老汉忍不住说,他落后点没看清,以为仇九恩对着刘毅也大打出手。 看他出声,其他直在观望的邻居也终于敢冒头了。 “就是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推孩子吗!” 被许多人围着,仇九恩深深呼吸口,只觉得刘毅狡猾的很,他用了多少力道他自己清楚,怎么就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当着许多人的面装样子而已。 偏偏他是个大人,不好多跟小孩计较,他又不在乎面子,硬生生把眼眶憋红了,“我苦啊!” “再苦也不能推孩子啊,快起来。”已经有人把刘毅扶起来,刘毅小心的躲在那人身后,看都不敢看仇九恩样。 装模作样!仇九恩脚步蹒跚的去捡起地上的瓶子,“月娘,我们合离吧。” “合离?” “你们成亲也才半年不到吧?我说你可不能做负心汉啊!”邻居七嘴八舌的插话。 仇九恩做出难以掩饰的疲惫,“具体原因问刘氏吧。”说着他就坐在屋檐下,闷不啃声苦闷极了的样子。 大家都抱着劝和不劝离的想法,看仇九恩占理的样子,于是转过来劝刘月娘,“月娘你干啥了?要不是大错就认个错嘛!” “对对,夫妻之间难免有摩擦,要是你不对,认认也没什么。” 他们劝的口干舌燥,刘月娘只是味的捂着脸哭,那眼泪就没断过。众人见劝不听,注意到地上的药瓶,终于有人捡起来,看着上面的字样。 “这是啥药?写的什么?” 刘月娘急了,想抢回来。蔺老汉是勉强认识几个字的,他已经嘴快念了出来:“红粉无忧散,这是啥?听着像脂粉。” “就是就是。” 人群里蔺四伯的大儿媳妇弱弱的举起手,“我知道是啥。”但是她说不出口,只能连比带画,终于成功所有人明白这药瓶是干嘛用的。 啊这?终于明白为什么仇九恩生气,换成任何人都会生气。 第九十二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十六) 那真是十足的家务事了,他们巴巴的跑过来真是有些狗拿耗子。不过打人还是不对的,有话好好说嘛。 蔺老汉讪讪的说:“那咱们就先回去了,九恩呐,你自个的事情自个拿主意,就是别动手。” 仇九恩勉强点点头,蔺老汉又让刘毅照顾着点他娘,刘毅可怜巴巴的扯着袖子:“蔺爷爷你要走吗?” “乖,没事的,你看你仇叔叔不是已经承诺好好商量了吗?我也不好多管。”蔺老汉看着小孩儿真是乖巧极了,一张小脸上挂满泪水,只好摸摸他的头安慰。 “怎么这么热闹?”隔着河对岸,蔺洵慢悠悠的晃荡过来,“爹忙完了吗?” “忙完了忙完了,正要回去呢。” 蔺洵于是稍微侧身,把跟在他身后的人露出来,“诺,这就是仇九恩的家,你们是他的亲人?去找人吧。” 中年妇人感激道谢,顺手一推自己的孩子:“快谢谢叔叔。” 瘦小的男孩怯怯的说,“谢谢叔叔。” “嗯,小事。”只是指路而已。刚才他在房间里写字,突然有人来敲门,原来是一对母子模样的人,她们在门口徘徊不定,碰到蔺洵后询问这里是不是河边村,以及有没有一个姓仇的男子。这个姓氏少见,蔺洵稍一思索就知道是谁,原来她们都是仇九恩的亲戚,过来投靠的。 这对母子一路辛苦,本来在曲州过的很是艰难。也是曲州刚刚被大将军拿下,她们才能一路问一路要饭的来到长州。 也是苦命人,蔺洵就亲自给她们带路去找仇九恩,他其实也听到了刘毅的哭喊,不过不想搭理。去看看还能顺便把蔺老汉叫回去。 蔺老汉答应儿子要回去,只能放开刘毅的手,刘毅低下头掩饰自己恨恨的目光,他心知要是只有三人在家,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可他已经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阻拦。 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个瘦小的男孩挣脱他母亲的手,一路冲进院子窜到仇九恩面前,一声清脆又响亮的爹就脱口而出! 爹!这称呼震的刘月娘两眼发花四肢发软,她勉强让自己站起来,死死盯着那小孩。 而本来要走的邻居也舍不得走了,赶走了猹吃起了瓜,十几双眼睛都投注到院内的“父子”身上。真的假的?怎么还冒出个孩子来?最最关键的问题是,既然那孩子叫仇九恩爹,那这满面风霜的妇人是...... -- 第156页 刘月娘还带着侥幸,出声问道:“这位姐姐是谁?” 随即妇人就满怀敌意反问:“你又是谁?怎么在我相公家里?”彻底打碎了刘月娘的玻璃心。 而那边仇九恩已经及其激动地握住瘦小男孩的胳膊:“是你吗?柱子?” “是我,爹!”柱子又口齿清晰的喊了一声。 刘毅呆立当场,这是怎么回事?仇九恩的老婆孩子不是都在乱军中死了吗?就算是前世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剧情啊? 妇人正在一声声的质问:“你说话啊你,你到底是谁,怎么好端端的待在我相公家里?” “哟,开个口要金子不成?还哭,我大老远的赶回来一眨建就瞧见我相公院里多了个女人,我都没哭,你哭个逑!”妇人嘴巴及其锋利,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来历说的清清楚楚,她叫春娘,原本就是仇九恩的婆娘。仇九恩外出走镖她就留在老家伺候老人,结果就失散了。 曲州被收回后,她背着公公婆婆的牌位一路要饭过来,运气就是这么好,在城里看到镖局的摊位,还有熟悉的印记,这不是刚好就一路找过来了吗? 刘月娘理不直气不壮,她哭着要去投河,春娘凉凉的说:“这河淹的死人吗?当我好糊弄不是?” “你到底要怎么样?!我也是仇九恩明媒正娶的媳妇!”刘月娘看着避无可避,终于扭头回去对峙。 对啊,周围人一默,这种事情的确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具体怎么办就得看仇九恩的意思。 两个人同时注视着他,仇九恩却默默避开了两人的眼睛。 “好,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商量!”春娘气势汹汹,“柱子,送各位大爷大叔回家。” 瘦小男孩柱子听话的起来说:“叔叔伯伯你们家在哪儿?” “别,我们自己能走,孩子叫柱子是吧?看你灰扑扑的,回去好好洗洗。”众人讪笑着要离开,刘毅站出来,“蔺爷爷,是我把你们叫来的,我送你们回去。” “好,好。”蔺老汉并不反对,他让刘毅扶着,等其他人走远了还轻声安慰他:“放宽心,你娘还有你呢,实在不行就出来单过,有田地有屋子,饿不死的。” “嗯。”刘毅乖巧点头。 这孩子也是怪倒霉的,谁也不想碰上这种事,过了河回了家,蔺老汉还拿出红果子给他吃,又让蔺洵瞧着他过河。 蔺洵答应了,亲自把刘毅送出门外,刘毅突然很惆怅的叹气:“我又要没爹了吗?” 这么一个懂事的孩子在大人面前忧愁,稍微有心的人都会安慰,蔺洵却直接的说:“对啊。” 刘毅一噎,这更说好的不一样!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他扭头说:“要是我娘当初没成亲就好了。” “对啊。”蔺洵还是这么回答。 刘毅不想再绕弯子,这短短的路程眼看就要到了,他努力调整好表情,带着仰慕的星星眼:“要是我娘当初多想想,能找到一个有担当的大丈夫就好了。” “我从小没见过我爹,不知道爹是什么样子。蔺叔叔,要是你是我爹就好了,你又会读书又能干,人脾气也好,村里人都夸你呢!”他特意模仿小孩子的词汇量,想不着痕迹的夸蔺洵一把。 蔺洵微微一笑:“可是我不想要你这么一个拖油瓶啊!” “拖,拖油瓶?”刘毅表情崩坏,不可置信的重复一遍这个词语。 “对啊,拖油瓶。六七岁的小孩光会吃饭什么都不会做,男孩还格外能吃。等到七八岁又开始人憎狗嫌。好容易熬到十二三能做事,肚量不大饭量大,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知道吗?唉,等到十六七岁能当个大人用了,又要娶妻生子修院子,又是一笔大开销,不帮着娶亲吧还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成亲后估计就把爹妈扔到脑后。”蔺洵一桩桩一件件的数着,在刘毅懵逼的表情中下了结论,“不仅是拖油瓶,还是个赔钱货。” “我才不做这种亏本买卖。”说完他看了看前面,“到了,你自己回去吧。” 被拖油瓶和赔钱货戳穿两个膝盖的刘毅楞了好久,一直到刘月娘过来叫他,他才反应过来。 “回去吧,咱们娘两总不能白白退让!”刘月娘升起巨大的危机感,她总不能付出巨大却什么都得不到吧?刘月娘眼露凶光,她不信凭着她的手段连一个乡野村夫都搞不定。 “会吧。”自从他们搬过来后,那边院子没人打扫空了半年,现在也不能住人。 仇家的大瓜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河边村,毕竟大家都好奇到底要怎么处理,跟不爱出门的刘月娘不同,春娘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刚来第一天就带着自己烙的烧饼到处串门,别人问她问题她也爽爽快快的回答,很快就先混了个脸熟。 “哎呀遇到这种事情,也是阴差阳错谁也不想的,我想啊,月娘妹妹总归已经是相公的人了,就当个二房呗!”春娘大大咧咧的说着,而刘月娘也确实搬出了原本仇九恩的院子,仇九恩就开始两头跑。 这下的风声开始羡慕仇九恩起来,能够享受两头的温柔乡。 而春娘背后悄悄的教导儿子柱子:“看出你爹是什么人了吧?”她冷笑着,一改在外头的爽快: “咱们就算失散通不了消息,可稍微等等总可以吧?我出去跟人聊天时打听清楚了,刚刚失联一个多月,你爹就碰上刘月娘,一路献殷勤献到这儿来,又是盖房子又是修整田地的,那是起了心思了!就连半年一年都等不得!” -- 第157页 柱子一改在外头的呆愣,恨恨的点头。 “他要是心里有咱们,稍微等上那么一会儿,你也不会多出个二娘来。”春娘心疼的摸着孩子: “以后二房要分走属于你的东西。当着你爹的面儿,千万别露出异样来,越生气越是把他推得远。咱们得他感受到宽容和忍让。” 柱子跟着点头,把这话记在心里,他们两母子能够从反贼的地盘活着出来,遭遇过的事情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看多了仇九恩两头跑,春娘笑吟吟的,其他人也慢慢不议论了。 毕竟还有更多大事需要人关注。比如,高产耐寒种子。 以前的种子产量一亩只有一百多斤,产一季,就算一年到头都努力耕种,才勉勉强强的养活人。而新出现的种子,配合精耕细作能够达到二百斤。最重要的是,耐寒能够种两季,那能够养活的人口等于翻了一倍。 应对日益增加的人口,刚刚好。有越来越多的流民跑到长州的地盘上,建设着这片安宁的土地。 不仅仅是流民,世家大族也试探着伸出了触角,他们派出各自家里的旁支或者庶出过来落脚,想要探听长州的情况,来决定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毕竟能够在□□中站稳脚跟,他们这种左右逢源的本事起了不小作用。 这场大戏最后一个重要角色,终于登场了。 第九十三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十七) 要说起将军府里管事的人物,有用兵如神以一敌百的的少年将军,有安定民生举重若轻的管家,也有英勇救孩童的参将。但他们都是成名以久耳熟能详,最近新异军突起的,是一位蔺公子。 听说也是逃难过来的,但他有勇有谋机智勇敢,先是在路上拯救了同村村民,然后就是记得那个被推广开来的炕吗?冬天不费柴火还暖融融的那个?就是他想出来的。再有就是高产作物亩产翻倍的种子也是他跋山涉水找来的。还有砖厂,现在盖房子容易许多。最近又在计划着搞什么商业街呢!吸引了许多商人前来,带来许多别地的物产,他们愿意用长州的特产来换,所以餐桌上都多了几个菜色。 要百姓来说,吃饱穿暖就是最好的日子,而这位蔺公子负责的东西都是民生,可见是个大大的好人,他们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韩国公韩家旁支的人打听到的就是这些消息。他们初来乍到总要事先摸清楚情况,如果顺利的话就该来烧烧热灶,毕竟再不来可能就赶不上趟了。 自从十七岁的小皇帝死后,朝廷没有另立新君,而是一直沿用之前的年号。而自立的几个王爷,虽然分立了三个朝廷,可一个比一个命短,已经只剩下七王还在残喘,再挺个一年半载估计也该咽气。 按照流程,应该是小皇帝的侄子辈顺位继承,可是那些侄子们基本上没有得用的,所以还处于闹个没完的阶段,估计没个三五年闹不清楚。韩家眼看着大将军这边的形势最佳,不由得就起了依附的心思。毕竟不管是哪个侄子上位,都不敢怠慢了大将军啊!韩家于是派了旁支的韩明流过来,先探探风声。 探风声第一步,就是先摸清大将军身边的人,他们打听清楚了就要去送出厚礼。不指望别人能美言几句,只求不落井下石。 蔺洵就收到一套贵重的文房四宝,一方极品的澄泥砚,质地细腻,据说寒冬腊月也不凝墨,乃是上品中的上品,价值五百金。 礼品是直接放到他屋内的,上面附着拜帖。蔺洵出门问是谁放进来的,小厮说是门房交给他,然后他提进来的。 蔺洵就提溜着砚台去了将军的书房,一进门就看到一株三尺来长的珊瑚树,红艳艳润泽泽,也是不可多得的极品。 “呵,这才叫送礼呢!看来是我多事了!”蔺洵亮出手里的文房四宝,“大人已经收到厚礼了。” “哈!韩家家底丰厚,出手丰厚,你这也是小赚了一笔啊!”将军哈哈大笑放下手里的纸笔。 “跟将军比算什么?我这值五百金,近年来难得能看到这么大的珊瑚树,贵重,起码得五千金吧?” “应该不止。”将军欣赏红艳艳的珊瑚,“就是可惜....” “就是可惜,要换成金子多好!”蔺洵顺着接话,两人默契对视一笑。 珊瑚固然好看,可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而且珍宝古玩这东西,碰到懂行的人才能卖出高价,还不如银子好使。而养军队军需最缺的就是银子,只是大家送礼都讲究品格和趣味,不然送钱多好! 笑过之后,蔺洵说:“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这韩家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将军沉吟:“但是我跟韩家另有一层关系,所以他们才敢露富。我的庶妹嫁给了韩家的家主,生下一子。这次过来送礼的韩明流跟我外甥是堂兄弟。”所以七拐八拐的,有些还算亲近的瓜葛,将军就当看在妹子面子上,轻轻抬手放过。 “那我这笔横财,发的心安理得了。”蔺洵把砚台一收,宝贝似的准备拿去变现,“回头跟您平分。” “才平分?太抠了吧?怎么说也该三七?要不是你在我手下做事怎么会给你送礼?于情于理都该三七。” “是金子就会发光的,这不是我自己的本事赚来的?”蔺洵据理力争,最后商量的结果还是五五。 -- 第158页 将军其实不缺钱,但他就喜欢逗人,最后钱还是暗中送到蔺老汉手上。蔺洵也知道,就是说着玩嘛。 韩家的管家看礼物成功送了出来,还收到了回信,大大松一口气,第一步敲门已经敲响了,他们再在城内活动活动,等到家主过来拜访时就该没问题。 韩管家从首饰铺子出来,计划着再买些内宅女眷用的东西,枕头风么肯定好使。他也不看样式,就紧着贵的挑,挑好之后打包送人。 跨出店门,正想着接下来该做点什么,突然听到熟悉的喊声,“表哥?” 韩管家在陌生的街头听到熟悉的呼唤,自然要回头看,这一看非同小可,这不是他表妹吗? 差不多有六七年没见了吧?表妹的样子变了许多,但美貌...呃? 韩管家刚想夸的美貌没变硬生生吞了进去,远远看去时表妹模样如旧,凑近一瞧就能看到许多的小瑕疵和缺点。毕竟风吹日晒的,难免就会留下痕迹。 “表哥!”刘月娘看到熟悉的亲人,忍不住留下热泪:“你怎么才来啊!” 久别重逢的表兄妹随意找了茶楼的包间叙话,各自讲述分别后的经历,说道动情处忍不住互相哭诉。擦干眼泪后,刘月娘羞怯的问:“表哥,你现在还在韩家做事吗?” “溪公子,还好吗?” 韩管家不明所以的回答:“好的很啊,溪公子现在已经快要成世子。”老国公现在很多事都放手,只等着再打磨几年,韩明溪就能独当一面。 等等,表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表妹,你不会还没忘记溪公子吧?”韩管家神情严肃,“我知道你对他的绮思,只是溪公子是未来国公的继承人,身份贵重,像我们这样的门第,能够见上一面就足够有福气。” 韩管家是知道表妹月娘跟韩明溪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甚至还是他暗中促成的,要是后宅有个能说得上的宠妾,韩管家多多少少占便宜。只是表妹没什么撒痴撒娇的手段,只让韩明溪新鲜了一个多月就抛之脑后。国公大公子见过多少美人!环肥燕瘦或娇俏或明艳,没有点手段怎么脱颖而出?他虽然遗憾可是没办法,不敢触怒溪公子。现在看表妹还没断了心思,忍不住提醒。 “可是...”刘月娘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给溪公子生了孩子,就听到表哥继续说:“况且你现在岁数大了不如从前,还是好好找个人嫁了吧。” 岁数大了?不如从前??刘月娘一口闷血,她自觉自己保养的不错,还多了一股妇人的风姿,怎么就岁数大了? 但是,表哥都这么说,溪公子看了她也一定会大失所望吧?刘月娘摸着自己的脸颊,的确粗糙许多。再者,现在得知了溪公子的消息,她重新焕发希望,就得甩掉一些包袱了。 只是,要不要告诉表哥呢?表哥比她厉害的多也能出主意,只是说了,表哥也就多了一个她的把柄...刘月娘脸色不断变幻,始终拿不定主意。 那边韩管家已经自话自说讲完了,还顺手拿出一锭银子给表妹,让她回去好好歇息免得累着,毕竟还是亲戚关系,碰上了能帮就帮。 刘月娘想了又想,想起仇九恩前后变化的态度,想起春娘的软钉子硬刺,终于下定决心。 “表哥,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 蔺洵休沐回家,刚到河边村时临时修建的草屋,现在陆陆续续的换成砖瓦房,附近新修了一个青砖厂,招附近的村民做工人,每个月月钱二钱,大家争着抢着去做工。 当初是蔺洵提议把厂设在这里,地方够大送进城里也快。虽然是出自条件考虑,但村民都很感激他。等他们赚够钱就把家里的屋子翻新,现在看起来格外繁华。 一路走来,全是跟蔺洵打招呼的。 “三儿,回来啦?” “三儿,最近累不累?” “好着呢!我爹呢?” “他呀,满村里溜达呢!”有了钱后,蔺洵花功夫打造了义肢,习惯后蔺老汉只要穿着长袍,没人能看出他腿有毛病,所以他现在很乐意出来走动。 “喔。”蔺洵点头,推开门回家。当初蔺老汉心心念念的核桃树跟梨子树已经成功挂果,清甜的很。 “咳嗽啊,吃点雪梨炖汤或者盐橙子都可以,多吃几幅就好。”蔺老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推开院门,在院子里说话。 “吃了,吃了三天一点效果没有,这不才过来讨药吗!”紧接着也是一个耳熟的声音,蔺洵想了又想,才想起来那是仇九恩,此刻听起来恹恹的。 “这药平时有用,如果再有三天不见效,还是去医馆的好。”蔺老汉看到敞开的大门,“三儿回来啦?” “嗯,刚回来。川贝枇杷丸是在这儿屋吧?”蔺洵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药瓶,“药在这儿,回去多喝热水。” “谢谢了。”仇九恩伸手拿药,蔺洵把药瓶递过去,眼神一扫过仇九恩的手指甲,总觉得有点不对。 “等等!”蔺洵捉住他的手,仔细看了又看,皱眉思索。 仇九恩忐忑不安,“怎么了?”该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不是,我瞧着不对劲。”像中毒,他怕吓着仇九恩,只说:“现在快马赶去城里,找正经大夫看看。”但愿他猜错了。 第九十四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十八) -- 第159页 仇九恩忧心忡忡的走了,他不敢耽搁立刻就借了马去城里,现在已经出发。 “他咋的啦?”蔺老汉唏嘘,“年纪轻轻的,要是生了重病可怎么是好?”可怜的是春娘和柱子,好容易找到相公和亲爹,要是没了岂不是痛彻心肠? “没怎么,希望我多想。”刚才仇九恩伸手过来时,他看出他指甲带着淡淡的紫色,这还不算什么,连唇色也是如此。抛开种种设想,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中毒。这种事宁愿说错也别不提,万一能救人一命呢? 蔺洵心头记挂着那边的结论,不料仇九恩一去不复还,等到天黑透都快入夜时,他才堪堪回来。 仇九恩看起来面色如常,翻身下马后笑着说:“大叔,今儿多谢了!” “小事,小事。”蔺老汉都歇下了,只能隔着窗户回话。 “我跟蔺洵说说话,等会儿再回家,他睡了吗?” “还没的,三儿一向睡的晚。” 其实是现在人天一黑就想睡觉,倒是衬着十点睡觉的蔺洵格外晚,他还在桌子上写着下一个肥皂厂的计划书,听到仇九恩的东西就先把手头的东西放下,用镇纸压好。 仇九恩笑着进书房,刚刚迈了两步扑通一声跪下,然后呯呯呯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兄弟救了我的命!” “看来我猜对了。”蔺洵摇头叹息,“起来说话。” 仇九恩一抹额头上的灰,坐在圈椅上,神情说不出的阴鸷,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格外摄人:“我跑了城里三家医馆,都说我中了毒。” “到底中的什么毒?他们说了吗?能解吗?” 仇九恩摇摇头:“不知道,大夫只说是慢性毒,已经在身体里积累一段时间,最近我受了风寒咳嗽所以症状才发了出来,要不是突然咳嗽,也许拖到我毙命那天也不知道,稀里糊涂就当了鬼。”甚至到了阎王殿都是糊涂鬼。 “原来如此,我今日就是瞧着你的手指不对劲才有所疑惑,看来也是你运气好。” 仇九恩点点头:“的确是我运气好,要不然刚好来讨药,怎么会碰到兄弟,又怎么会被兄弟看出马脚来。”他咬牙切齿的说:“既然我命硬,就是有的人命差了。” “我只有一句话,不要滥用私刑。为了旁人赔上自己不值,逮到切实的证据,送到衙门去,我保证他能得到应有的惩罚。”蔺洵道。 “大恩不言谢,我欠兄弟的太多。”仇九恩拱手,“以后只要兄弟吩咐,我再不推辞!” “好,回吧!” 仇九恩心头稍安起身告辞,走出院子门后突然觉得一片迷茫。 那三个大夫虽然没诊出他到底中了什么毒,可也告诉他一个共同点,那些毒都是被他摄入的,换句话说,就是被他吃进去的。而他日常吃饭的地方也就只有两处,春娘和月娘。 虽然偶尔也会跟着兄弟一起外出吃饭,但兄弟们都没事,所以排除。 春娘和月娘都是他的女人,三人有着亲密的关系,不论是谁下的手,他心里都难以接受。而且这种时候,他不想看到其中任何一个人。 仇九恩摇摇头,干脆谁也没搭理,去了他兄弟家歇息一晚,且让他好好理清思绪。 世间上的杀人案件,无外乎情仇利益三方面,蔺洵提笔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仇九恩的人际关系摆在哪儿,情仇抛开,就只剩利益。 他想起原身的死因,他是偶然工作中累了才提前回家的,往常的时辰他都会在衙门办公。而他听到刘月娘和刘毅对话也没多想,是打算直接推开门进去,笑着喊你们娘俩儿说什么悄悄话呢?只是人刚在屋外站定,就被继子发觉,然后被敲昏迷。 昏迷中他好像听到两个男声,在争吵着什么,但具体内容他没听清,身子轻飘飘如在云端,然后就被灌了一碗汤药失去意识。 这是一出“大郎喝药罢”的好戏,如今是故技重施再现江湖,刘毅和刘月娘恐怕是最大的嫌疑人。但也不能因为他们嫌疑最大就先定了罪,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人。 蔺洵把仇九恩身边跟他有利益冲突的人都列出来,互相抢生意的镖师,被辜负的春娘母子,还有关系密切的兄弟等等,决定悄悄查查到底是谁背后作祟。 他现在在将军府地位超然,只需要跟衙门的人悄悄说一声,自然有人愿意过来帮他办事,蔺洵也不吝啬,事成后都会送上厚厚的红封,所以那些人特别乐意帮忙。 衙门的人跟踪和侦查消息都是专业的,根本不会惊动被跟踪的人。没过几天就把他列出来的人选行踪和见了什么人写的清清楚楚。 春娘和柱子,日常就是在砖厂做工,接触的全是砖厂的工人,柱子则是天天跟在她后头当小学徒。 跟仇九恩有嫌隙的那位镖师,最近出去走镖见不到人。至于仇九恩的兄弟们,天天跟进跟出,跟仇九恩谈笑自如。 作为嫌疑最大的刘氏母子,也露出不一样的地方。刘月娘似乎得了许多银钱,最近天天出入脂粉铺子,购买昂贵的脂粉保养自己,也颇见成效,模样变好看许多。 偶尔又一次她跟人在茶楼的包厢碰面,衙门的人悄悄凑上去,听到对面的人被她叫做表哥。 那就齐活了!旧相识又愿意给银子,刘月娘还起了打扮的心思,这不是妥妥的勾搭上了吗?还是旧情复燃的那种。 他能查到的事情,仇九恩费了半天劲也查得到,甚至因为仇九恩平时三教九流认识的多,还查到那表哥是干嘛的。 -- 第160页 他颇为沉得住气,找到人证还差物证,按捺了些日子,就找到刘月娘藏药包的地方。原来每次刘月娘跟他一起吃饭时,都会事先把汤勺浸泡在药粉里,等干透了药粉也附在汤勺上。汤都是从一个大碗里舀出来的,看起来毫无问题,用汤勺一搅和,全部都进了仇九恩肚子里。 持续了半月仇九恩毫无察觉,刘月娘暗中得意。毕竟仇九恩又不是光在他那儿吃饭,事后还能攀扯到她身上吗? 而且,刘月娘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看着仇九恩毫无知觉的走向死亡。 只是最近怎么仇九恩忙的很,都不来她这儿了。刘月娘有些着急,本来就是慢性毒,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去死? 等他死后,刘月娘还要搬走重新改头换面伪造户籍,作为曾经跟她有过一段的仇九恩,必须消失,然后她可以假装偶遇,碰到过来巡视的溪公子,到时候她在告诉溪公子,她给他生了一个孩子...... 刘月娘只要一想到那场景,只觉得脸颊发烫心潮澎湃,这次她不再是可以随意抛之脑后的露水姻缘,而是溪公子孩子的母亲,只要肯来看孩子就顺便能看到亲娘,见面三分情,这感情不就一点点的处出来了吗? 刘月娘正在幻想着以后荣华富贵不断的美梦,她家的大门嘭的一声被撞开,仇九恩带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跑了进来,脸上十足狰狞。 “带走!”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刘月娘抵不过五大三粗的衙役,被麻绳捆了起来,她奋力挣扎,干脆被推到在地抹布堵了嘴巴。 衙差们已经搜出药粉还有汤勺,当做证物封存起来,仇九恩抬起头叹息一眼,“谢过各位大哥了!人带走吧!”他摆摆手,似乎不想多看。 衙役们领头的人是被蔺洵事先交代过的,知道手里是个黑蜘蛛毒寡妇,只要一送进衙门就是发配充军的料。他起先还是很同情仇九恩的,毕竟谁也想不到身边人会下此毒手。 后来一打听前沿后果,呀呀呀,恶人自有恶人磨,一恶还比一恶凶。要是他老实守着原配发妻,能有这事吗? 刘月娘被带走送进了女牢,那里关押着都是膀大腰圆的犯人,并且有阶级关系,新犯人一进去就会被下马威,刘月娘被“照顾”的苦不堪言。 刘月娘在狱中挣扎时,她唯一的指望就是毅儿没被害,能够机灵点跑去找他表舅求救。 她深信表哥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来的,毕竟他们利益一致,就是栓在一根绳子的蚂蚱。少了她这个筹码,表哥还怎么想办法争宠? 刘毅也确实没辜负他娘的期盼,他当时正在后屋看书,听到动静就躲了起来,等想明白事发后,第一时间跑了去找表舅。韩家的主事人物已经走了,韩管家暂时留着照看生意,听到外甥找,忙把人叫进来。 这外甥混合了他家的血脉,就算是个庶出也金贵的很,韩管家看他就跟个金蛋蛋没区别。但等外甥一说完,一口热茶差点呛死。 事发了! 第九十五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十九) 韩管家平复咳嗽后,脑子飞快转动该怎么解决这事,刘毅还在眼巴巴的等着表舅表态,监狱那是什么地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妇人能多待吗?刘毅一想到娘的处境,心急如焚。 “等等,让我想想办法。”韩管家安抚外甥,同时在心里狠狠咒骂,怎么这表妹脑子这么不好使! 让她毒个人,手法毒药都送了上去,还能被对方发现,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要不是有刘毅这枚重要的棋子,韩管家是真心想放弃这表妹的,毕竟这种家伙,真的能够在后院争宠成功吗?就算他费力送进去也没什么用处。 但他已经陷了进去,如果不想办法把表妹救出来,就怕她反口攀咬出他来。 韩管家思忖再三,就是想不出办法来,他只能先安抚好刘毅让他暂时不回去,同时亲自赶到衙门去,先打听一下情况如何。 结果衙门的人推三阻四,收了钱不办事,韩管家也只能按捺住怒气等着。一直等到三天后才放他去探监。 一群喂不饱的饿狼!韩管家诅咒着,只是现在他有求于饿狼,只能先忍着。牢房的人同意他探监已经是高抬贵手。 三天时间,刘月娘被迅速折磨的不成人形,大佬里的人手太黑了!她看到表哥激动的探出手去, “救我啊表哥!” 她不想再呆在牢房里! 韩管家看狱卒远远站着,忙小声问她:“你到底露了什么马脚?又交代了什么?”他得先打听清楚才好决定下一步的内容。 刘月娘小声把经过讲了出来,其实她还是一脸懵呢,本来还待在家里绣花,就突然被捉住,而且连罪证都搜了出来。这三天还有人提审她,她是咬死没承认。 不过不承认也没什么用,药瓶药粉中毒的人都摆在面前形成完整的逻辑链,光是刘月娘说不知道能抵的过去吗? 韩管家心知这事没法善了,能出力的地方就是衙门和受害人,衙门倒不是问题,关键就在那受害人身上。当初月娘逼不得已委身于他,不把这人处理了日后被翻出来就是大事一件,甚至还会质疑刘毅的血统,他决不允许这么大的漏洞留下。 “如今的办法,只能是你先认罪。”韩管家思考出办法,他刚说完刘月娘就大叫:“认罪?我认什么罪?” -- 第161页 “当初就是那奸贼看上我的美色,我一个柔弱妇人逼不得已委身,现在还成我的错了?” 韩管家第二次觉得自己脑子进水,怎么非要把虱子逮到身上咬。他耐心解释道:“证据确凿,就是你不认也没有。但是你认了,我可以走动关系花银子算你自首,这样能轻判。再让那个姓仇的出一个谅解书,一番运作要么把你送去干苦役,要么就是流放三千里。” “你先乖乖上路,等走出个几百里我就悄悄把你换回来,你就先跟着毅儿出去避避风头,办法可以以后再想。” 刘月娘犹豫,这样真的可以吗? “不可以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你笨手笨脚!”韩管家忍不住抱怨,然后平缓了语气,“你放心,现在毅儿跟我住在一起,你不放心我还不放心毅儿吗?他身份贵重,我敢为难他亲娘吗?” 这倒也是,刘月娘心想毅儿一向敬重爱惜她这个母亲,于是点头答应了这个主意。韩管家还另外出了银子让人给她调一间单人牢房,看着那些欺负她的犯人现在不能靠近她,刘月娘才稍稍安心。 她照着韩管家的吩咐认罪求谅解,仇九恩前思后想还是出具了谅解书。 他对着蔺洵苦笑着:“不谅解又能怎么样?她杀人未遂本来也重判不了,而且她的表哥还出面保她,送了五百两银子过来。”仇九恩没说的是,那人送了两个盒子,一个装着五百两,一个装着一条死鱼。摆明是鱼死网破的意思。他虽然还算混的开可跟人家功勋之家的管家没法比。 “你如果铁了心要治她的罪,我有办法。”蔺洵道。 “算了,总归她也要被流放,罪有应得。我还拿了补偿,就这么着吧。”仇九恩心灰意冷的: “当初也是我见色起意,看她生的好看才上去献殷勤,自找的。” “好吧。”他都这么说了,蔺洵也不好在继续讲什么。他已经弄明白原身到底是怎么没了命的,刘月娘也被大牢收押,且看她日后的下场吧。 不过刘毅这小子也得同罪才行,刘月娘害的是仇九恩,原身可是刘毅灌的药。 他还记挂着呢!就是刘毅很聪明,躲在他表舅的宅院里从来不肯冒头,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蔺洵也耐心等待着。 两边极有耐心的等候了一个多月,刘毅没出现,倒是让蔺洵发现另外一件事。那个表哥作为“奸夫”还真是有情义,一直打点着狱卒让刘月娘过的舒服,流放时也不例外。 案子判下来很快,刘月娘要被送去附近的石山采石,异常辛苦,蔺洵找人跟了他们几十里地,本来是顺手而为,结果发现那奸夫居然串通狱卒,用别人代替刘月娘,把刘月娘带了回来,藏在某处郊外的院子养着。 蔺洵按兵不动继续观察,发现了一个疑点。那表哥从不在郊外的院子过夜,而且跟着出现的刘毅没改称呼还是叫着表舅。 难道他不是奸夫? 蔺洵想,之前他想的简单了,胆子这么大敢去偷换犯人,除去血缘也没有其他原因,现在他想到了,还有利益。 韩管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表妹换出来,这些年攒下的金银也耗空大半,他心痛难耐,还只能安慰自己总会赚回来的,别的不说他手里还有一个金蛋蛋嘛! 他把刘月娘送去郊外住着,还特意去找了两个会保养的婆子照顾她。以色侍人者虽然得不到几时好,可如果连色都没有,那更得不到“好”。 在大牢里磋磨一阵还去了采石场,刘月娘模样变了许多。她一想到要用这个模样去见溪公子就发慌,所以婆子让她干嘛就干嘛,细细养了一个多月终于恢复了几分原本模样,再加上脂粉掩盖,活脱脱就是个娇羞小娘子。 “这么急干嘛?表哥再让我调整一阵多好!” “时间来不及了,眼下就有一个机会,溪公子马上就要来巡视产业,可能只会停留十余天,不趁着这个机会你还想要等到什么时候?”韩管家斥责道,当他不想多等吗?月娘的礼仪心机手段都统统欠缺的很,现在送上去只是赌。万幸她还有一个杀手锏,刘毅这个孩子,模样上跟溪公子像了五分,心机也比他娘出色。韩管家相信只要刘毅一亮相,溪公子总要给刘毅想个办法。 就是单把毅儿送进国公府也好。韩管家暗暗催促,赶着让刘月娘学好礼仪。 韩国公家的长子要来长州了! 消息一出,长州城内的势力震动,如果连累世功勋的韩国公都投注到长州来,朝堂上的风向就要变了罢?毕竟现在真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前段时间有人提议新帝人选,宗室的几个小世子扒拉出来,菜鸡互啄。这种情况下来,难免就有人试探说了一句,不然就干脆让长广王上吧?不论是能力身份血统都是上上之选。 除了没有叔叔继承侄子的位置这种继承法。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闹,跟大将军关系都不大,他依旧安安心心待在长州做着他的大将军,就算这次他的便宜外甥来了也让他动容。 “我的便宜外甥来了?来就来吧,还搞这么大阵仗。”大将军嘴一撇,“找个人接待他,完事。” 喂喂喂您可是把心里话说出来吧?不要这么实诚!蔺洵暗暗吐糟。 管家听命而去,把韩明溪的礼物收下,拜帖送回,表示最近大将军忙于公务,等忙过这阵再来给公子接风洗尘。 -- 第162页 韩明溪是个典型的世家公子模样,锦绣堆里凑出的人儿,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富贵。他微微一笑:“是舅舅不愿意见我吧?总不会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管家心想您知道就行干嘛非要揭穿?但人家是舅甥他是外人,只好尴尬一笑。 “好吧,舅舅公务繁忙当外甥得懂事点,听说最近长州要建新厂,不知道管家能不能跟我说说到底售卖什么?”韩明溪把话题转到公务方向,管家马上就振奋精神,“就是胰子。这东西本来都是番邦进贡仅限贵族使用,只要不进贡就没了,香味扑鼻清洁的也干净。府上拿到胰子的配方,所以想投资建个胰子厂,现在已经生产出好几个味道。” “这是牛奶胰子,这是桂花胰子,这是茶叶胰子....”管家手里有产品册子,从书架拿下来展示给他。 韩明溪本来是随意找个话题,看到五颜六色的胰子还有不同香味,端正身体静静听着。 香皂配方自然是蔺洵拿出来的,还搭配提炼精油的法子。这样做出的香皂才有足够的香气和清洁力,至于这些套词就是管家自己发挥讲出来的,把个香皂的能力说的天花乱坠,什么白肤清洁祛痘愈合伤口,越吹越悬乎。 悬乎不怕,就怕别人不肯买单,韩明溪听了之后先问,“还缺资金吗?韩家入股。” 管家一顿,缺资金宁愿借也不会入股啊,大将军是打算拿这个补充军费,怎么可能让人入股? 得到拒绝的韩明溪一愣,觉得自己唐突了,他改为询问能不能作为独家分销商,管家就跟他一言一语讨价还价起来。 第九十六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二十) 就算是将军的外甥,该争取的利益不能让。管家商讨出一个最合适的价格,韩家也给出最显眼的铺面位置,这桩生意就这么定下来。 “现在厂修的怎么样?我能去看看吗?” 管家心想这个该没问题,但也要问问将军才好,于是委婉表示,现在厂区还在修建中乱糟糟的,不如过几天再去。 韩明溪自然点头答应。 管家等他走后,径直去向大将军禀告此事,涉及到钱财大将军自然不会含糊,看这个价格还算合适就点头答应。 “他还要去参观工厂?行叭,在商言商也确实该去看看,”他眼睛一转就瞟到正在整理文书的蔺洵,“就蔺洵去。” “好好。”蔺洵认命点头,社畜就是这么卑微,上司的任务只有答应的份儿。不过嘛这韩名溪是未来的男主,他正好去见识见识。 原身跟男主缘悭一面,男主后来还特意来寻过他,只是那时候的原身都死翘翘,自然没见过。 蔺洵很想见识一下男主的风采,等香皂厂那边一准备好,他便提前准备着,等着男主出现。 不愧是男主,皮相是一等一的好。面如冠玉身材颀长,一身锦袍穿在他身上,就比别人好看三分。手里还握着一把檀木折扇,一双眼睛生的含情脉脉。 “这位就是蔺公子吧?将军身边得用的人才。”韩明溪抢先一步说。蔺洵只好接到:“久闻韩公子大名,幸会幸会!” 韩明溪在富贵公子堆里,也是被称赞的人,他也对自己的皮相而得意,只是万万没想到能在这么偏僻的长州看到如此出色的人物,难道真是山水养人?他回忆之前查过的资料,这位蔺公子并不是什么好出身,穷乡僻壤里考出来的举人,家里就一个瘸爹,没想到竟然如此俊秀!更醒目是他的气质,淡定平和不骄不躁,被他注视,韩明溪竟然生出一种被他爹注视的感觉,似乎在对方面前,什么都不知道惊讶。 可他爹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人物啊!随着两人交谈,这种感觉越发的明显。 蔺洵跟韩明溪谈话,注视他的面容,跟大将军也不怎么像啊!看来外甥像舅也有例外啊。大将军说过嫁给韩家是他庶妹,血缘的确要远了一点。等等,大将军还有一层身份是王爷,他妹子就是公主罢?他竟把这个忘了!男主真是天之骄子,也难怪引的众多女子追捧。 不过眼下还是介绍工厂要紧,蔺洵带领着韩名溪在整个厂区转悠。香皂厂分了三个厂区,分别是搅拌原液,凝固,和冷却包装。因为人手还不熟练,现在还在学习,每天的生产大概是百来枚。 这个产量已经很够使用了,毕竟一块皂能用两个多月。等到香皂推广开,蔺洵就打算推出一部分做低端市场的洗衣皂,争取让人人都用上香皂。 “蔺公子心怀万民,某不及也。”韩明溪这么说。 “既然是好东西,就该人人用得起。”蔺洵道,没有低端产品哪能凸显高端呢? 但韩明溪不这么想,他觉得这人必须交好,有实力肯做事还得将军重用,他随意几句话就能影响到将军。 两人客客气气的结束了这次的香皂厂会面,然后是擅长谈生意的将军府管家出马搞定契约的细节,等到第一批的胰子出厂,就会分别送到韩家名下铺子,好卖立刻追加。 凭着现在胰子的定价,韩家必定赚的盆满钵满,虽然舅舅不爱搭理他,但怎么说也算是跟大将军府扯上关系,以后再慢慢套瓷就是。 韩明溪很是高兴,也放松了心情,叫了一群歌姬放松,听着歌姬优美的琵琶声,看着她们优美的舞蹈,他靠在躺椅上。 管家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觑着溪公子今天心情好,他说事不会被轻易驳回,于是带着刘月娘进府奉茶,此刻已经进了书房。 -- 第163页 而刘毅等到外头。 终于熬到这个时刻了!刘毅心想,上天让他重新回到此世果然是为了成全他!上辈子他甚至没机会踏进这所别院,亲自见到他亲爹一面。刘毅憋屈,小时候他被骂着野孩子长大,那时候他就发誓他一定要有一个大英雄般的爹!差一点点都不行,不然怎么洗刷他的耻辱? 可惜后爹只是小小书吏,在别人眼中或许很威风,在真正的大人物边根本不够看,刘毅甚至懒的改口,一直叫叔叔,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亲爹原来是如此人物!国公府的嫡出公子!甚至马上就要成为世子了!给这样的人当儿子,刘毅很满意。唯一的问题就是娘再嫁过,这是污点,不能被人知道。 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就被后爹撞破他们商量怎么对付他,刘毅情急之下就敲晕了人,跑去找表舅商量,表舅劝他干脆灭口,鬼使神差的他就答应了。 障碍一除,娘也能顺利成章进府。想到这里刘毅就想磨牙,原来在他之上还有一个正室夫人和嫡出大哥,只要他们不松口,娘就永远是外室,而他也是不记名外室子,连庶出都比不上。 他联合娘,表舅跟正室夫人单方面斗了两年,很快被摸出把柄。毕竟后爹是个小人物,也是将军府的小人物。杀人偿命,刘毅踏上陌路,眼睛一睁,他回到当初跟娘逃难的时候。 这一世,他要名入族谱!这一世,他要功成名就干翻嫡出! 刘毅怀着雄心壮志,在茶房里悄悄等待,一直等到表舅笑容满面的出来,那就是成了! 刘毅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知道该到自己表现的时候。上辈子娘没能让他读书,他认识的字还是那人教的,他也没觉得读书有多重要,毕竟以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嘛!所以刚开始,吃了大夫人不少暗亏,给爹留下的印象也不好。 现在全都可以推翻重来了! 刘毅进门后先行礼,然后清脆的叫了一声爹! 韩明溪皱眉,太没规矩!行事莽撞,他可没说要认这个孩子!他仔细打量着,毕竟是生在府外,虽然出生月份对的上,也难免会有什么错漏。 书房内的人都知道到了关键时刻,大气不敢出等着韩明溪的判断。 所幸刘毅的五官跟他有五分像,跟韩明溪亲自看着长大的长子也有三分像,他心里有了决断, “起来罢。” “我最近事忙,没办法长时间停留在此,管家你去找一处院落安置他们娘两。”不过是个女人和孩子,随手就安置了。就算是他的种,可他又不缺孩子,嫡出长子更是出色,他根本没其他想法。 “是!”韩管家喜出望外,他这算是盘上靠山了吧?只要刘毅不出事,他就稳如磐石。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毅。” “字眼还算好听,以后就改名韩毅吧。”韩明溪发了话,刘毅就正式更名为韩毅。 刘月娘两母子欣喜若狂,忍不住热泪盈眶,他们熬到苦尽甘来了!只有韩管家稍有迟疑,这算承认还是没承认韩毅的地位呢?虽然改了姓,可是并没有按照族谱上的规矩取名,这一辈的小少爷中间字是光,从土字旁,韩毅没有这个待遇。但韩管家转念又想,毕竟是在外头长大的,溪公子不放心也是有的,只要好好上进,早晚有进族谱的一天,那时不就顺势改名了吗? 重新买了一栋院子后,韩毅跟刘月娘住了进去。他们的想法很好,刘月娘可以用妆容掩饰,而小孩子长得快,只要稍过几岁就变了样子,到时候出来交际也不迟。 韩毅搬进去后,另请了一个西席先生,他这个年纪启蒙已经晚了,西席先生本来担心自己教个笨学生毁了名气,没想到学生还有一点底子,教起来不算困难。 韩毅不由得想起前世,那人也曾经用心教导过他,每日再忙都要抽出半个时辰来教他习字,给他念书。只是那时候的韩毅根本没放在心上,恨不得天天出去玩,还为了读书吵过架。 罢了罢了,等他以后混到世子的位置,就是从手指缝漏一点也够他生活,至少对比起仇九恩这个继父,那人好得多. “啊切!”蔺洵打个喷嚏:“是谁在念叨我?” “肯定是美人呗~”周围同僚哄笑,毕竟就他一个大龄青年。 “不够美可不行啊!”蔺洵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那边大管家门口咳嗽两声,屋内立刻雅雀无声。 “蔺洵,关于香皂厂的事儿,韩公子临走前还有问题想问你。” “好,我就这来。”蔺洵放下手中物件,跟着大管家出门。 第九十七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二十一) 韩明溪其实是在找机会接触,并不是真的有事要谈。他随意找了些胰子厂的话题来聊,询问什么销售。其实凭着他们家店铺的名声,只要铺成开来就不用担心销量,蔺洵还是耐心举了几个例子,以作促销。比如针对有钱人家就推出五色花样礼盒,针对中等人家推出买大赠小,针对舍不得买的客户就买其他东西抽奖送赠品,务必要搞的花团锦簇轰轰烈烈。 韩明溪听的叹为观止,这些活动搞下来,他们销售的胰子必定声名远播不愁销路。他真心实意的说:“舅舅身上有你帮忙,太好了!” 蔺洵默默含笑不语,那是因为他有一成的干股啊!为自己赚钱当然要积极主动,大将军本来也不是个小气人,只要胰子厂能好好经营下来,赚到的钱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 -- 第164页 话说的口干舌燥,韩明溪亲自给蔺洵续了一杯茶,幽幽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韩明溪道:“也不知怎么的,我一见蔺兄就觉得亲切亲热,好像咱们天生就该认识一样,这可真是缘分。” “是嘛,我也正有此感。”蔺洵笑,这种老套的搭讪手法已经过时啦,只是对方说,他就应承着。 但韩明溪是真的这么想,他再次起身想要表达自己的激动,结果宽袍的袍子角扫到桌面上的茶水,棕色的茶水翻倒泛滥,一下子就沾湿了蔺洵的袖子口。 “啊,这可怎生是好?”先套关系结果搞砸了,韩明溪无比尴尬。 “没事没事,换一件就好。”蔺洵撩起袖子,潮的已经能拧出水。幸好在他长待的地方都会备着衣裳,只是有些不雅。 “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蔺兄先去换吧。”韩明溪十分抱歉,催促蔺洵先去更衣,他的眼神不经意的落到那截挽起的袖口上。 嗯?那是什么? 蔺洵的手腕上有一截色素沉淀引起的胎记,长长的一截,靠近臂弯的位置。很多人身上都会有这样的图案。 但韩明溪刚才看到图案的一瞬间,脑子里拉起了警报,似乎他一旦不重视这件事的话,对他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严重到难以收拾! 但拦着别人更衣才是不礼貌的行为,韩明溪平息下狂乱的心跳,觉得大概是刚才自己胡思乱想了。等蔺洵更衣归来,他的心思也不再放在谈事上,匆匆聊了几句就提出离开。 本来聊的好好,怎么突然就要走人?蔺洵若有所思,难道是对方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算真有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毕竟韩明溪离开的日子已经定下。 等他一走,长州恢复了昔日平静。韩管家也安安心心的教导自己的外甥,告诉他韩家内宅的人物。溪公子早已娶了正室夫人,也有了嫡出长子,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受宠的姨娘,都各自诞育后嗣。而现在当家的老国公是个端正严肃的性格,纳妾他不管养外室也无所谓,但如果想把外室接回去就难上加难。可也不是没有可活动的地方,如果韩毅能够有大出息,老国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子嗣流落在外。 “也就是说,还要我自己上进努力?”韩毅很不可思议,“那我自个上进不就行了吗?”还指望这个爹做什么? “这话是怎么说的?每年有多少考中二甲的进士?后来又能有多少封侯拜相?”韩管家道:“倘若背后无人依靠,谁都能踩你一脚,谁都能让你背黑锅。”韩管家无比唏嘘,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被人陷害在一点点爬出来的。 “是吗?”韩毅疑惑,他其实重生前岁数不大,又没有家学渊源,对这些不太了解,不过想来舅舅也不会骗他罢。 他只能使出浑身解数,熬更守夜的学着。 蔺洵这边已经查到韩毅待在什么地方,而他隐隐觉得,韩管家之所以敢收留刘氏母子,说明跟韩家人关系匪浅,于是他坏心眼的举报了,举报有在逃犯人改头换面居然还留在城里。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安生下来,结果一眨眼就被衙役围住大门,韩毅也是懵逼的。舅舅不是说一切都摆平了吗?他们不是户籍都换了吗? 可户籍能换,长相不能换,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刘月娘跟韩毅的面貌根本没什么变化,一揪一个准。 人又被带走了。 韩管家积累下的家产已经在打点的过程中消耗光,这次他也有了些底气,毕竟溪公子已经认了他们呢!于是喊冤要求见大将军一面,大将军哪有空见他?正忙着训练手上的新兵,无奈之下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见能管事的人。大管家不想搭理他,于是就派出蔺洵去见。 “哟,都是熟人呐!”蔺洵在单独牢房的深处又见到刘月娘和韩毅,以及卑微求情的韩管家, “有事就说吧,我能传达就传达。” 刘月娘避开他的眼神,不安的瑟缩着。别人堂前坐,她为阶下囚,那种羞辱感格外浓烈。尤其是当初改嫁时,她其实也考虑过这人。不过人忙着当值连人影都不见,她连碰面的机会都没有,也就慢慢熄了心思。 韩毅的恼怒就要格外明显些,怎么又是他?被其他看笑话不要紧,被他看了笑话尤其难以忍受。 只有韩管家十分心累,觉得自己上了贼船下不来。他低声把全因后果都说了,只求大将军这边高抬贵手放人出去,好歹也是溪公子养的外室。 “这样啊,我只能如实转达,别人做不了。”蔺洵沉吟说,韩管家是千恩万谢。 这事传达给大将军后,大将军瞪圆眼:“什么?竟有此事?” 我竟然没听到现场版?亏了亏了。蔺洵默默给他配音。吃瓜真是人类最大的爱好。 不过没听到现场也不亏,大将军可以去信一封,问问到底要怎么处理此事。他写信自然是不会写给韩明溪,而是写给他的妹子。 公主收到很久没联络的兄长信件,本来以为是家常问候,结果一拆信气个仰倒,“把那逆子给我叫过来!”丢人,太特么丢人了!而且丢到外面去了! 韩明溪被叫来大骂一顿,实在这事办的太丢人!公主觉得脸面都丢光了,然后又问韩明溪到底要怎么处理。韩明溪只好说,女人就算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是孩子还得照看着,丢些银子养活就是。 “好罢,也只能这样。”公主虽然不满意,却知道只能这么做,总归是自家血脉,给些银子养活就好。 -- 第165页 韩明溪心累的回书房,还得去信处置外室,反正这脸已经丢了。 韩明溪的奶娘端着糖蒸酥酪过来安慰他:“都是公主气的狠了,这才迁怒到公子身上,公子别气,母子哪有隔夜仇呢!” 韩明溪道:“也不关母亲的事,这都是我早年的风流韵事没处理干净,这才惹了这么多事出来。”本来舅舅跟母亲的关系也不咸不淡的,还让母亲在舅舅面前丢了那么大人,换谁都生气。 奶娘欣慰:“公子能这么想,老奴就放心了。”千万,千万别影响了他们母子的感情。 “嗯。”韩明溪点头,奶娘是从小带他到大的,感情一直不错。他突然转过一个念头,“奶娘,我小时候身上有什么胎记吗?” “胎记?以前小时候有,后来长着长着就没了。”奶娘笑道:“手臂上不是有有条吗?现在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韩明溪脑子一突,猛的站起来吓了奶娘一跳,“怎么了,老奴说错什么?” “没,没什么,我在思考这信该怎么写,免得舅舅生气。”韩明溪掩饰好自己的神情,可双手还是微微抖动。 “那公子慢慢写吧,老奴不打扰。”奶娘适时放下酥酪离开。 书房只剩韩明溪一个人,他来回不停踱步,总觉得自己是在胡思乱想。可那种预警感还是在他心头晃动,他也很相信这种感情。从小,这种预警干就救过他好几次,也帮着他办成功很多大事。 这种荒唐的猜测,让韩明溪很是难受,不过没关系他手下还有很多得用的人,能够把所有的蛛丝马迹统统查出来。 * 蔺洵好端端的统计着本月的收益,突然一阵寒噤他不由自主的抖了抖,鸡皮疙瘩起立。 怎么回事?降温了?可他穿的很厚实啊!心头的凝重感挥之不去,神经线在不停提醒他,小心,再小心,难道是有什么他没发现的危险? 他细细梳理一遍,还是没发现任何问题,想来想去,难道是有人看他不顺眼了?不招人妒是庸才,他可不怕。 跟往常一样下了值,他租下了将军府侧面的宅院,回去休息。这里上下值很方便,步行就能回去休息,缺点就是随时会被上司叫回来加班。不过比起通勤时间来也很划算。 小院只有仆妇每隔五天打扫一次,除此之外没有人来往,可今天他刚刚进门,就感觉到屋内还埋伏着三个绵长的呼吸声,这是胆大的小贼都偷到将军府旁边了? 是觉得巡逻队提不动刀了,还是他蔺洵好欺负?他不动声色的站在院子里,似乎在观察天色。 埋伏在屋檐下的三个黑衣人用手比划着暗语,什么时候动手? 这个位置实在靠着将军府太近,不规划好撤退路线,一逮一个准啊!黑衣人的大哥犹豫不定,地下的文书生看来来弱不禁风,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撂倒,错过还会再有吗? 他想了又想,实在不忍心错过机会,右手缓缓下切,那意思就是,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韩明溪(痛心疾首):看看,这就是不修男德的下场啊! 第九十八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二十二) 他们是专门干这一行的,以下手快速,扫尾专业著称。往往被发现的死者都看起来很像死于意外,撞上门框或者滑下台阶然后跌断脖子而死。 现在,尽管时间仓猝,他们的动作还是很专业,打算利用墙面的积水先滑到人,然后下重手折断脖子,伪装假象。可是他们计算的好好的,那书生居然转了个身,避开了水塘。 这可怎么办? 黑衣人面面相觑,正要思考接下来用什么方式杀人,就听到书生气运丹田石破天惊的喊了一嗓门:“来人呐有刺客!” 有刺客,那还了得?这一嗓子几乎立刻就惊动了巡逻队,他们都是久经训练的高手,为曾经处理过无数次的刺杀时间,毕竟大将军的安全全靠他们维护,当然近年来已经没什么人再敢来行刺?这是新一茬的刺客(韭菜)长成了? 几乎不用搜索,他们立刻朝着喊声方向来了,有几个性急的身形忽一声跳上围墙,刷刷刷踩着院墙,几个起落就已经接近这边的院子。 这笔订单就接的要遭啊!黑衣人暗叫倒霉,正准备一个刀刺解决到目标,却发现目标人物从地面捡了一根枯树枝正跃跃欲试。 “朋友,来了就暂时别走啊,让我好好接待接待!”蔺洵笑着道,他正好试试身手有没有退步。 “跑!”黑衣人头领当机立断,就让兄弟们撤退,同时他留下挟持人质。但他们低估了巡逻队的身手,也低估了蔺洵拦下他们的决心,不过几个回合,三个黑衣人一个不剩,全部束手就擒。 “先押进大牢,我怀疑是来刺探机密的。”蔺洵拍拍手掌的灰,慢条斯理的说。 “好的,先送进黑牢!”巡逻队小队长看着三个贼眉鼠眼的样子,肯定是想来偷看他们大营的秘密,这种人绝不放过。 三人既然被送进黑牢,就是嘴用铁水浇成,也会被撬开一条铁缝,更何况还不是呢?只需要过上两遍刑罚,就一五一十的吐口。 “有人出重金让他们来杀蔺洵?”大将军摸着下巴,“长州地处偏僻,而蔺洵的人际关系大多都是在此地,究竟是得罪了谁啊?”他想来想去梳理人际关系,也没找到谁最可疑。 “再查再问。”大将军疑心是将军府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有心人通过背后的蛛丝马迹查到蔺洵是 -- 第166页 最近一系列改变的谋划人,于是想来个一一击破,柿子挑软的捏。 他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线索,顺着三个黑衣人的供词,竟然摸出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来。 “谁,是他?”将军这次难掩诧异,愣是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他的便宜外甥。他的思路也彻底跑偏,难道是三五七王爷中的谁,想办法撬动了韩家的大门,竟然让大公子也投进这滩混水里?其 实不管是谁成为最后的赢家,韩家的地位不会动摇,韩明溪何必趟进来,还是韩明溪记恨着上次被揭穿养外室的事? 将军既然想不通这个问题,自然要先收集情报,然后从情报上分析。结果最近韩明溪的行动诡异,先是查二十多年的接生婆,然后接生婆一家搬走,没多久就死于求财的盗匪。 这要是没猫腻,就是侮辱将军几十年的政斗智商了。高门大院里接生婆不会只有一个,而且当时屋内伺候的丫鬟侍女也是一大堆,又不能堵得住人人的嘴。 顺藤摸瓜,将军查出更多的资料,以及人证物证,甚至还去悄悄询问了蔺洵的四伯,蔺老四一来都不需要审问,一五一十的往外倒。 当初他堂兄弟本来穷的娶不上媳妇,每天都爱费劲吧啦上山转悠,结果转着转着就发现山窝子里有个小婴儿,生的白白嫩嫩。那山窝子本来就位于半山腰,是野猪和狼群出没的地方,要不是他被婴儿啼哭吸引,那孩子肯定是喂了狼了。 他兄弟想,反正都要养孩子干脆就养个现成的,没人知道这孩子的来历嘛!蔺老汉当时就编了一通瞎话,说是他跟谁谁谁相好,相好生下孩子就扔给他,他抱回来养着,一养就是这许多年。 不过这事瞒不过蔺老四,因为当时他刚好在山脚下撞见了。 “我说的全是真话啊,”蔺老四干巴巴道,“我兄弟求我保密,我就连媳妇都没说。” “那你现在敢说了?!”审问人怕他反口,反复确认细节,最后才把供词呈到大将军的案头。 “有趣,难道是一桩狸猫换太子?”大将军摸着下巴,只觉得好奇心被调动到最高点,也快要触摸到真相的边缘。 但是,光他一个人知道有什么意思?当然得把整个戏台子上的人全部叫上,粉墨登场才好啊! 大将军去信一封,说是最近将军府遭了刺客,刺客被抓住后供出幕后主使是韩明溪,想请韩明溪以及韩国公和静安公主夫妇走一趟。将军故意模糊其词,不了解经过的人只会认为韩明溪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行刺舅舅。 接到消息的韩国公气的差点倒过去,他原本看好的继承人是怎么回事?昏招频出,先是养外室然后居然搞行刺?要行事周密些他还能厚着脸皮夸一句,现在算什么事儿? 大概是没有对手,飘了!韩国公暗暗想,他跟静安公主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还有一两个庶出平日跟冻猫子似的没出息,所以他把全部指望都放在韩明溪身上,结果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至于静安公主就是惴惴不安,她本来就跟这哥哥没什么交情,现在孩子还敢搞行刺,还落把柄,她怕自己的面子不够用。 至于韩明溪就剩下惊吓,惊吓之余,他还在快速思考怎么把这事圆过去,他得编出一个私人恩怨让自己雇杀手的行为合情合理,可他之前跟蔺洵完全没交集,长州相处时间也短,该编什么要求合理呢? 三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长州,一进将军府已是心急如焚,偏偏将军还让他们先去更衣洗漱。 借此机会,大将军的人把韩明溪胳膊上有没有胎记看的清清楚楚,禀告给大将军后,大将军满意的点点头。 他心里其实有个想头,现在愈发的强烈,全看静安公主以及韩国公的态度。 蔺洵自从上次刺客事件,就被层层保护起来,连他回家的不让,蔺洵哭笑不得,就说我不回家可以,总得见见亲爹吧?没几天干脆连爹都送来一起住着。 蔺老汉被吓的不清,怎么好端端把他叫来?蔺洵看瞒也瞒不住,就简单说了这事。他的判断也大将军最初一样,觉得是最近长州赚了大笔银钱有人眼红,他是背后出主意的人,这事只要稍微一打听就知道。 “钱多烧手啊!”蔺老汉不住唏嘘,可这钱本是军费,那些牺牲战场的战士,残疾的伤员全靠这些钱养活家中,他又说不出劝阻的话。他少了腿脚还能过的滋润,全靠孩子争气,那些人多可怜啊! “大将军要见我,还要见我爹?”蔺洵听过传话的人,慢慢扶着蔺老汉出门,这里都是青石砖,蔺老汉带着假肢只要走的慢完全看不出异样,蔺洵落后半个身位留心着,只要他走不稳随时能伸手去扶。 大将军召见,并没有去他的书房,而是待在一个大大的议事厅,里面还有不少的其他人物,比如坐在最左端的威严中年男人,美丽妇人,韩明溪忐忑不安的站在这两人身后,看到蔺洵进门几乎是气急败坏,一股浓浓的仇视流露出来。 “将军。”蔺洵上前见礼,“这几位是?” “做吧,都是熟人,接下来有事要商量。”大将军挥手,蔺洵就选了右端的凳子,先让蔺老汉坐最上首,自己挑了下首。 蔺老汉左立不安的,他一个乡下汉子怎么能跟大人物做对门?对面中年男人眼睛都快瞪出来,头发丝都透着不屑的意味。 -- 第167页 “好吧,人到齐了!”作为东道主,大将军拍拍手,“我今儿叫人来是为了一事,就是关于韩明溪派人到将军府行刺的事,人证,物证,包括赏金的银两都被找到了,妹夫要看看吗?”说着他转向韩国公,示意韩国公去瞧匣子里的供词和赏金。 韩国公瞧了一眼,证据一应俱全,他赔笑道:“这是个误会,明溪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冒犯长辈啊,他想动手的目标是另外一个。况且这不是没出事吗?我愿赔偿千金。” 当着蔺洵的面,他含糊其词,意思就是总归他们才是一家人,能不能大事化小,当做没这事。 大将军深深看了他一眼,“希望你记得你这句话。”妹夫正应了一句话,别人孩子死不死不心疼。 且看他知道真相后会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韩明溪(绝望):我现在剃头还来得及吗? 第九十九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二十三) 蔺老汉最初没闹明白,他就算再没眼力见也能发现对面的人气势不凡富贵逼人,属于出行都要清理街道,他碰都碰不上面儿的人。可在绵软的人都有逆鳞,谁欺负他孩子就是不行。 “放屁!杀人就要偿命,被捉住手脚还嘴硬?还一千金?我砸两千金,买你孩子的命你干嘛?” 韩国公一噎,偏头不去看蔺老汉,跟这种乡野汉子说话,他嫌脏了嘴。 不料大将军顺着话头接口道:“对啊,才一千金?他在我手下当书吏,这才三五年的功夫,已经帮我赚了十几万金,才一千金买的到这么聪明的脑子吗?” 这话说的蔺洵直扶额,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商量事后赔偿呢!不过,他目光落到并不觉得自己提出一千金补偿有错的韩国公身上,看来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从根子上就有毛病。 “等等,将军叫我来总不是为了替我要赔偿吧?”能不能赶紧聊正事?再这样我借着行刺闹罢工了啊!蔺洵眼中透出威胁之意,被将军准确的接受到了。大将军赶紧说:“喔对,话说出来,明溪你承认这事吗?” 他露出亲切的笑容,韩明溪要是不认,自然有人证物证出来指证。 韩明溪被将军亲切的笑搞的毛骨悚然,寒毛直竖。他当然是不想承认的,但如果不承认不知道大将军还有什么法子来折腾他,就只好点点头,“是,是私人恩怨。” 大将军猛拍大腿:“对啊,私人恩怨这多正常!谁要是得罪我,那必须□□啊!”他话锋一转,“但是,明溪你常年待在京城,偶尔会回门巡视产业。而蔺洵呢在人生的前二十年根本就没跨出过曲州的地界,你两唯一的交集就是在长州,上次商谈胰子合作的时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十几天吧,到底有什么私人恩怨能够让明溪下狠手呢?” “还是明溪对舅舅有什么不满,只是想撕开我的钱袋子给我使点绊子?” 韩明溪后背刷的一下冷汗下来,他竟然还忘了这一点!再看父亲和母亲的神情,似乎也觉得他动作是为了此等原因,这倒让他犹豫究竟该承认那头时,大将军已经自顾自的说下去:“我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自然要去查到底是谁面子这么大?竟然能够指使韩大公子做事,结果查了半天,谁也没这个胆子嘛!”毕竟现在谁敢来惹他呢? “然后我就发现了这个。”大将军笑眯眯的说:“来人呐,传陈钱氏上堂!” 陈钱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看起来三十来岁年纪,一进议事堂眼睛都不敢乱瞟,估摸着位置扑通一声就跪下,颤声说:“见过大人,给大人磕头了。”然后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一点水不敢掺,就她这胆子,想必也不敢说假话。 “这人是谁?”韩国公觑了两眼没认出来,只有静安公主瞧着面熟,而韩明溪就是汗如雨下了, 这不是被他派人追杀的接生婆一家吗?来回禀的人不是说一家子都杀干净了吗?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陈钱氏回答道:“草民是陈钱氏,草民的婆婆当年是府上的接生婆。” “原来是你。”静安公主点头,“难怪本宫看着眼熟,逢年过节来给本宫磕过头是吧?” 有了公主承认她的身份,陈钱氏所说又多添几分可信度。她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蔺洵眯着眼睛,这架势不对啊!摆明就是韩家的家事,他再是大将军身前得用的人,也没有掺和进家事的道理,家丑外扬等着韩国公以后削他吗?他用眼神示意,要不我就先溜了?大将军左看右看就是不接他的茬。 那边陈钱氏已经说完,她其实本来也知道的不多,就是她婆婆因为生过好几个孩子经验丰富,还稍微懂些医理,一向是接生婆的热门人选,要不然有人找上门婆婆都未必还记得这事。上门的人问是否记得韩大公子出生时胳膊上有胎记,她婆婆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说是胳膊上好像有一道比肤色稍深的长痕。 凸(艹皿艹)!蔺洵条件反射握住自己的手臂,在衣袍的遮盖下那里正好有一道长痕,在靠近臂弯的位置。刘月娘刘毅的脸庞在他面一一划过,结合之前韩明溪恐慌的表情,最后一条线索完整了,他无声的叹口气,为了原身。 原身死的不明不白,只觉得继子白眼狼狠下毒手,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可悲,可叹! 陈钱氏说完,静安公主还是不明所以:“这又怎么了?一条小小的胎记而已,很多人长着长着就没了,或者胎记变大这都是正常的事,我儿的胎记后来用了药粉敷过,去掉了。” -- 第168页 “哦?那你还记得为什么会去掉?”大将军循循善诱。 关于孩子的事静安公主怎么会忘记?她细细想来,“当时是刁奴不尽心,照看孩子时竟然不小心把蜡油滴在孩子手臂上,烫了一片水泡起来,本宫叫了最好的太医来祛疤。” 大将军反问:“宫里照顾孩子的规矩我也清楚,四个嬷嬷,四个小丫头,四个奶娘,到底谁是权利这么大能够避开剩余十一人的目光,能把蜡油滴在几个月的孩子身上?” 那不是作死吗?在后宅的奴仆都知道,照顾小主子算是不错的差事,等到小主子长大,伺候过他的人都添了几分体面,只要不出大问题,后半生都会被荣养。 “大将军这是何意?”韩国公听的越来越糊涂,心头又有隐隐不安之意。“我们不是来讨论行刺的事?” “韩明溪做事背后总有原因啊!”大将军长长叹息,“蔺洵,你还不亮出来?” 蔺洵深深吸一口气,为了无辜枉死的原身,罢了罢了,他是不想去趟别家的浑水,可是原身需要一个迟来的公道,他慢慢挽起袖子,一直挽到胳膊上,展示上面的胎记。 “将军想看的可是这个?” 蔺老汉一呆,随机产生巨大的恐慌感,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其实刚捡到孩子时,他也担心过自己辛苦养大孩子结果便宜别人,最初的三个月他一边盼着有人找,一边盼着没人来。到底是什么狠心的人呐,把孩子丢到山窝里?就算不要孩子也该好好送养。他又庆幸,自己娶不上媳妇,捡了孩子总归以后有养老的。 可瞧着白白嫩嫩的孩子对他伸出胳膊要抱抱,蔺老汉又是忍不住心软,想把一切最好的给他,苦了自己也不要紧,看到孩子想要上进读书,蔺老汉再苦再累也要赚钱供他。 现在,孩子要被他亲生爹娘找回去了吗? 蔺老汉一呆,却感觉到肩头落下一只手掌,蔺洵已经放下袖子目光垂下,什么都没说。看到蔺老汉看过来,低声用口型喊了一声爹。 蔺老汉泪湿眼眶,轻轻点头。 议事堂自从他亮出胎记后雅雀无声,气氛胶着,竟然谁也没开口说第一句,大将军是等着静安公主反应,静安公主则是懵的。 任谁遇到这种话本上才有的事都会懵上一懵,不知道如何反应。 最先打破沉闷的还是韩明溪,他似哭非哭的说:“娘,您不会因为一个胎记,就定了我的罪吧?” 每次他委屈时都是露出这样的表情,静安公主心疼极了,刚想安慰他,又被韩国公扯住袖子,韩国公反问道:“还有其他证据吗?现在只是接生婆的一面之词,并不足以采信。” “所以我才把你们都叫了上啊!”大将军一摊手,“作为母亲,静安总该知道孩子身上还有什么记号吧?” 全场目光又集中在静安身上,韩明溪也重新燃起希望,没错,他胳膊上的确没有胎记,可保不齐在其他地方有呢?如果不是他的第六感一直在提示危险,他当初也不是兵行险着,慌乱找人刺杀。 静安公主被堂上所有人看着,艰难的回忆着,最后终于想起来,“我记得还有......” “等等!”大将军打断她,“你别说,先写下来,然后分别给我和韩兄看一眼,然后去检查两个孩子,也免得出现什么误差。” 静安公主点头答应了这个提议,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眼,分别给韩国公和大将军看了,然后让韩明溪和蔺洵各自去后堂等候。 蔺洵这边,韩国公是最先进来的,他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先是让蔺洵散发,脱掉外衣,亲自用茶水搓洗了胎记,然后再检查的。蔺洵连半个字都欠奉,根本不想搭理这人。 等大将军进来,他才似笑非笑的说:“将军,这么摆我一道,不太好吧?哪怕您提前给我透个风呢?”直接把人叫来,一点预兆都没有,看耍猴很开心吗? 大将军厚着脸皮:“嘿嘿,只有这样你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再说了,对方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嘛!”大家都站在同一起跑点,这不也是一种公平吗? 蔺洵默,这样一想还是静安公主比较惨,毕竟他们对孩子有期待,而蔺洵对父母没期待么!但对着想看猴戏的大将军,他的白眼就想翻上天。 “您可把我爹吓着了,他就是个小人物,哪儿经历过这种阵仗。”蔺老汉是生怕他会认回父母,又舍不得又怕。 “那等事情了了,我端茶赔礼。”大将军轻轻整理他的头发,在靠近额头的地方被头发覆盖,果然有个黑痣,他忍不住说:“好小子,难怪当初我对你一见如故,想必这就是外甥像舅,哈哈哈!” 蔺洵没忍住,翻了个更大的白眼。 第一百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二十四) 隔着两间厅房,韩明溪还是能听到大将军得意的笑声,他不由自主的抓住衣襟,心不停的往下沉。正因为他不知道印记在什么地方,刚才任由大将军检查时,他只觉得百味呈杂。 韩国公的心情比他还复杂,他照着妻子说的印记检查了,却什么也没发现。相处日久,韩明溪怎么会看不出爹脸上的表情代表着什么,他紧紧扯出韩国公的衣袖:“爹,你不要我了吗?” 韩国公叹口气,缓缓坐下摸着孩子的头发:“怎么会?你是我亲手带大的,我不要谁也不能不要你啊!” -- 第169页 从一尺来长的婴儿,再到如今长身玉立的青年,韩国公付出了多少心血?一点点教着他做事做人的道理和方法,如今要放弃?他怎么舍得? 再说了,明溪这孩子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品行如何他最清楚,外头那个二十来年都流落在外,肯定是养歪了,韩国公才不信,今日的事外头那个一点都不知情,装出无辜的样子,不过是想博得他的同情罢了。想到这里,韩国公冷笑出声。 大将军本来一片苦心,连蔺洵都瞒着,就是想着用最真实的反应面对亲生父母,以后也好相处。可惜了,大概气场不和的人就是互相看不惯,蔺洵觉得韩国公是不正的上梁,韩国公觉得蔺洵是养歪的小树。 相看两相厌。 这大概也是父亲和母亲的区别,静安公主经历过一番生育之苦,对两边都难以割舍处理, 而韩国公虽在乎血脉,更在乎谁才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韩国公主意既定,重新让梳理衣冠的两边人落座议事堂。静安公主在内堂心神不定难以自持。她一会儿觉得不可能,一会儿又心疼自己孩子流落在外不知道受了苦,看蔺老汉的外表也能猜到,那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等人一出来,她颤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谁才是我的孩子?” 大将军示意韩国公亲自说,韩国公避而不答:“谁是你的孩子,又有什么要紧?” “要紧!我要知道到底谁才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血脉!我已经糊涂了二十多年,以后还要继续糊涂下去吗?” “静安!”韩国公沉声道:“这不仅仅是我们的家事!你想想二房三房,你再想想程家的女儿!”程家的女儿嫁到韩家做了宗妇,谨守本分,还生育了两个孩子,现在要告诉韩程氏,她嫁了个西贝货假世子?这不是跟程家结仇吗? 再说二房三房,本来就对继承国公之位虎视眈眈,现在被他们觑到这个空隙,还能有什么好事? 静安的眼神落到韩明溪身上,韩明溪正楚楚可怜的望着她,再看那头,蔺洵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她不由得捂住脸庞无助哭泣起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声音极尽悲切,哭尽心头的不舍跟不安,韩国公也被哭的心软,正要说出缓和的话来,静安公主身子往后栽倒,乒一声砸到椅背上,整个人往下滑。 蔺洵条件反射的要去接人,他已经动了,韩明溪快他一步先把静安公主扶起来,安置在椅子上看,静安公主双目紧闭,泪珠却顺着脸颊不停往下滚。 急招大夫来看,大夫说静安公主是伤心过度才闭气,等灌下一剂汤药人醒来就行。 静安暂时被送走,少了她缓和气氛,议事堂的气氛重新紧张起来,趁着刚才休息时,蔺洵也把蔺老汉送到隔壁房间待着。 他预感接下去的话题不会轻松。 堂上只剩下四人,韩国公先缓缓开口:“我会先带他回去,宣称是远房亲属,先带着教着日子,先这么着,以观后效。” 蔺洵升起难以掩饰的厌恶感,他从来也没说过要认他们,怎么还自话自说决定起他的去向? 没等他先接话,大将军先抢先一步道:“等等,现在对谁才是亲生的,你也弄明白了,对吧?” 他不等韩国公回答就继续:“所以韩明溪为了自己的前程,杀人灭口这事,也算理清来龙去脉了?”他重新把歪掉的话题正了回来。 韩国公再次一噎。 “此事容后再议。”韩国公勉强说出一个处理方案,先把事情往后拖,拖着拖着总能想出办法来。 蔺洵笑道,“好。既然如此,将军这里该没我的事了吧?我先回当值了。” “走吧走吧。”大将军想到还有一些话私下要说,就允许蔺洵先走。 蔺洵回了他平日休息的地方,蔺老汉正魂不守舍坐着,蔺洵给他倒了一杯茶,他都只晓得捧着茶水却不说话,最后忍不住开了口。 “三儿,你是我捡回来的,那就是你的亲爹娘吧?你去认回他们罢。”话是这么说,他眼眶子酸的不得了,偏过头继续说:“我看的出来,那家人有钱有势的很,爹...叔也不能给你什么,要是那户人家一定能好好照顾你。” “爹!”他连称呼都改了,蔺洵只能硬把他扳过来,“你转过来看我!你想想当初是怎么发现我的?” “山,山窝子里。” “我当时多大?” “我看不出,左右也就几个月罢。”蔺老汉回忆,越想越辛酸,这可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如今竟然要还给别人,他好舍不得。 “一个能把几个月小婴儿扔出来的家庭,能是什么好家庭?况且现在到底是谁扔的我都还没查出来,对我来说那才是真正的虎穴狼窝!”蔺洵冷哼道:“再看看我那亲生的爹妈,对我说过一声抱歉吗?那个“兄弟”在知道身份后能够□□,能是什么好货吗?我要是回去,怕不是吃饭都要长眼睛,生怕被毒死,被害死!” 蔺老汉吓一跳:“不至于吧?” “至于,非常至于。”蔺洵说:“照顾我长大的是您,现在他们想来摘桃子当便宜爹妈?没那么好的事!” 他这么坚决的语气,反而把蔺老汉逗笑了,连声说不认就不认,你还有爹呐! 蔺洵是真的不打算认,他还得找机会说清楚自己的打算,免得再闹出什么事来。 -- 第170页 而大将军和韩国公对坐,室内只余他们两人,大将军沉吟道:“你打算是怎么打算的?说来听听吧,这里也剩我们两人,就说个痛快话。” “不能认,没法认。”韩国公道:“原本一切安定,我不仅有嫡长子,还有嫡长孙,谁也撬不动明溪的位置,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我该怎么跟人解释?” “解释?”大将军觉得他这脑回路着实无法理解:“这分明就是有人暗中作祟啊!好端端的孩子被换了,到底什么时候换的?为什么另外一个被丢到千里之外?又为什么还有人负责毁掉韩明溪的胎记?这背后一桩桩一件件的全是阴谋,而你在思考,怎么解释?” 麻蛋,这妹夫指定脑子有些问题。 “这些确实要查,却不是当务之急,”韩国公道:“难道不该先处理明溪的事?你不会真打算把明溪送去监狱吧?”明溪是未来世子,怎么能够有这样的污点? 韩明溪□□,按照律法是要判坐牢三年的。 大将军这次也没忍住翻白眼,“当然。”买凶之前就该想清楚后果,难道要等到事发后在哭着喊着我还是个孩子?! “他也没受伤,怎么咬着不放?”韩国公道:“就不能宽容一点,大度一点吗?”他很想不明白 “韩世芮,你真的很有气死人的天赋。”大将军道:“我不跟你说话,叫苦主来。” 于是刚出去一刻钟的蔺洵又被叫了回来,他听完韩国公理直气壮的要求后,很爽快的说:“好啊,我可以原谅韩明溪。” 韩国公正点点头觉得这孩子还算懂事时,就听到蔺洵继续说,“只要你给我写一份义绝书。” “义绝书?” “或者声明,只要能证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就行。”换句话说,就是只能韩明溪跟他之间选 一个。 “我想了一下,我这也不算过分吧?毕竟你们也没有养过我,当然了,我也会尽到最基本的赡养义务来报答生恩,每月一两银不算少吧?”哎,毕竟烂赌鬼大烟鬼也能冒出来要求后代赡养呢。 一两?!打发叫花子呢?韩国公气的眉头都要竖起来,他本来有些微的动摇都被抹掉了,果然他刚才想的不错,这孩子在外头就是被养歪了! 他真的刷刷写了文书,就看他以后在外头能干出什么事来!以后有的是他哭着求着想进府的时候,到时候他就要拿出文书来,当面嘲笑他有眼无珠。 大将军看着这转进如风的速度,自己的算盘打的啪啪响,于是也没有阻拦。一式三份的文书写好,作为见证人的大将军也亲笔留下签名。 “好了,韩国公大人,您请!您可以把那位带走了!”蔺洵做出请的姿势,气的韩国公气咻咻的走了。 解决掉一个麻烦,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蹦跶出来想安排他,蔺洵心情放松,把义绝书好好收进怀里。 “哈哈哈!”大将军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笑声,拍着掌说:“心想事成!心想事成啊!” “霍,吓我一跳。”蔺洵楞了一下,“将军欢喜个什么劲儿?” 大将军没接茬,“你不想认这个亲爹,对吧?” “他除了那啥了一瞬,还做了什么事?”现在还过来充爹的威风,谁搭理他啊? “那你介意,多一个爹吗?” 蔺洵:??? 你是想让我,父可敌国吗?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这也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吗? 第一百零一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二十五) 其实大将军早就有收义子的打算。他想,如果韩世芮把人认了回去,蔺洵根本没法跟树大根深的韩明溪对抗。韩明溪是名正言顺的未来世子,就算说成双生子,也是韩明溪占优势, 怎么说他们也有公事的交情嘛,他认个义子也算是给蔺洵撑腰了,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没想到韩世芮居然有眼不识金镶玉,把个韩明溪当成宝,还大大方方的签了义绝书,大将军脸上没有表情,其实笑的肚痛,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吗? 蔺洵:拒绝三连,谁想公事忙完回家还要看到上司的脸!方便996吗? 可还没等他拒绝,大将军已经一拍脑门:“对啊,我得去问问老哥,你是小辈做不了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窜出去,等蔺洵追上去时,大将军已经跟蔺老汉详谈甚欢,似乎谈妥了。 蔺老汉一见面就拉着手激动的说:“来,大将军要认你做义子那是好事啊!快答应。” “爹,将军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点叭? “傻子,什么迷魂汤,我心甘情愿的!”蔺老汉怒瞪他,“快叫!” “义,义...”蔺洵实在叫不出口,无奈的折中,“咱在私底下叫,官面上还是叫官称行吗?” “可以。”反正目的达到,不管私下叫还是当面叫,都是一样的,大将军摸着下巴同意了。 静安公主等到醒来时,已经尘埃落定说什么都晚了,她作为后宅妇人也左右不了丈夫的决定,哭过闹过也没用。她只能偷偷派人给蔺洵送去一个木匣,里头装着她多年存下的私房。 可怜她一片心意,本来蔺洵是想退回去的,想想她也不缺银两,只好换成胰子厂出的新品玫瑰精油皂和润肤油,玫瑰精油因为难提炼,所以只能作为季度产品限量发售。润肤油则是因为长州又冷又干,一般面脂顶不住寒风,新面脂是用长州特产提炼的。 -- 第171页 静安公主看到木匣子原封原样的退回来,以为那孩子竟然一点情都不念,不由得潸然泪下。等到打开匣子才发现里面换成了面油,又破涕为笑,仔细的看起来,新面油装在精致的瓷器盒子里,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匣底附着一张小签写明面油和精油皂的用法。 静安公主一颗心又酸又软,看这手小楷孩子应该过得很好,她这才算是勉强放下心。 但是,她神色一凛,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她非要查个一清二楚不可! 韩国公一行人匆匆赶来长州,才过了一天又急匆匆离开,不知情人士都在暗中议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大将军带着蔺洵在城墙头看他们离去的车队,车队蜿蜒而去,偶尔抬头看见蔺洵的韩国公翻个白眼,喊了一声驾,指挥车夫快走。 “说真的,这些东西本来应该是你的,你就真的不动心?”大将军突然指着豪华的队伍以及就算轻装出行排场也不小。 蔺洵微微眯起眼睛,“韩国公这是自作孽啊!”他现在看起来好像摆平此事,为了韩明溪能够把亲生孩子丢出家门,韩明溪在再最初的感恩戴德后,自然会想一想,就连亲生的也能扔,何况他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抱养的?只要稍微有那么一丁点不合适的举动,就会被韩明溪无限放大,揣摩背后的意图,以至于草木皆兵。 所以他才说,韩国公自己就是个不正的上梁啊!韩明溪还不是有样学样? 再说回来,韩国公又甘心让不属于自己的血脉继承超品爵位吗?不能在韩明溪身上想办法,毕竟他表面上的身份无可挑剔,孙辈上自然要想出招来,可到时候韩程氏又乐意吗?哇,只需要想想都觉得韩国公要头疼的东西多了去,他就笑看对方头疼,这不是很爽吗? “是啊,他那是自找苦头吃。”大将军深表赞同,发生孩子遗失的事是天灾也是人祸,善后才能看出个人能力,韩国公就属于没有善后能力刚愎自用那一批。 作为捡漏的人,他表示这种人多多益善。 “对了,还关在牢房里的韩明溪外室...你想怎么处置?”将军突然想起一事,“他们躲在城里的事是被你揭穿的,得罪你了?”虽然蔺洵是私下告诉衙役的,但想起也瞒不过将军。 “有点小恩怨,而且我认识刘氏准备毒杀的人。”蔺洵思考:“律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本来判的苦役,现在私自逃脱,罪加一等。”连韩管家也跑不掉,毕竟他背后蹦跶行贿,就是那个才十岁的小孩没有犯法,只能释放。 可蔺洵知道,眼看富贵落空,对韩毅来说比做苦役还难受。毕竟他眼看着距离富贵只有一步之遥,却踩空掉下来,这种落差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韩毅如果能够想通,日后脚踏实地的做人做事,未必不能过上富裕平静的生活。他重生回来知道后世的大事件,就是捡漏也够了。可他要是想不通,这些事情就会成为他的心魔。 蔺洵等把韩国公送走,只当没有这回事,还是照常忙活着公务。韩家的管事磨磨蹭蹭过来问之前商量好铺开胰子铺子的事,他也照样给人提供货源,只是交接就交给其他人。 那边的管事松口气,如果胰子生意交给别家,钱不是问题,难免会有人觉得韩家跟不上潮流。 胰子厂开业后,随着工人的熟练度提高,每天的日产量提升到二百块,蔺洵估计着这个产量已经足够整个市场消化,就不再让工人们继续扩大产量,他准备把一部分人调去别的生产线,做低端的洗衣皂,却被大将军阻拦了。 “洗衣皂的工人我另有安排。”他挥挥手,“走,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要换衣服吗?”蔺洵放下笔,疑惑。 “不换,快去快回。”他连马车都不备,只让两人骑马到达,大概花费了两刻钟,到了一处居民区。大将军随意的把缰绳往树上一挂,抬脚就要往里走,蔺洵不解的跟在后头。 这就是一条巷子,两侧修建低矮的民宅,并没有什么出奇。蔺洵抬眼看第一户人家,男主人正在院里劈柴,空荡荡的袖管系在腰上。 第二户人家男主人少了条腿,旁边放了一张椅子作为支撑。 第三户人家少了一只眼睛...第四户少了点什么看不出来,但行动缓慢。 怎么这里残疾率这么高?蔺洵正疑惑不解,再看那些男主人挥刀的动作立刻明白了,这些人全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军户! 刀剑无言死伤无数,能够活着下战场对他们对家人已经是万幸,哪里还能要求别的?但作为带领他们上战场的袍泽,大将军不能不管,不能不用心。 “他们呐,不愿意我养着他们,就算送了银子去也不接,偶尔送点米面粮油,稍微送多了也不要。只说自己还能干活同时也是一家之主,不能食嗟来之食。”将军又是气又是恨,哼唧唧的: “这不是让我不安心吗?” 在战场上他们互相托付后背,现在他有钱为什么不愿意接? “所以,将军是想让他们去当皂厂的工人?”蔺洵思索道:“这倒也是个解决办法。”他转过头来对大将军说:“这就是您不理解他们的心思。从前在战场上纵横捭阖,现在成了残废。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银子,也是一份尊重和理解,还有重新融入社会的念头,您越是给他们送钱,他们越是觉得自己从了废物。” -- 第172页 他忍不住说:“就好像我爹,刚刚瘸了时也不爱出门,老觉得拖累我,我可是花了很大功夫才让他想通的。”简单粗暴的送钱?绝对不行!人是需要价值感的。 “那你说怎么办?”大将军说。 “等等,我有一点想法,需要去把新的工厂改造一下,”蔺洵手掌一翻,“掏银子吧。” “只要你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掏银子又何妨?” 这钱他出的心甘情愿。 蔺洵拿着银子连夜画好了设计图纸,又满城的找木匠改造,把原本的厂址增加了许多便利设施,这才重新贴了一张招工告示出去。 新的胰子厂开始招人啦!现在是招第一批工人,以后还会招第二批,并且在告示写明了招人要求。 告示贴的满城都是,敲锣打鼓的宣传,鉴于之前胰子厂丰厚的待遇,所有人都心动了,纷纷涌到告示前,让识字的人念来听听。 “什么?只招残疾?这胰子厂的人脑子有泡吗?” “钱多了烧的慌?” 听到上面的要求,众人纷纷表示不可思议。好好的人不要,要找个缺胳膊少腿的,这不是有病吗? 告示底下写了,因为聘用肢体残疾的人,在赋税上会有优惠,所以胰子厂优先聘用一些残疾人也能做的岗位作为第一批工人,第二批需要巡逻或者搬运物料的就招正常工人,只等过一段时间。 原来能少交税?他们立刻觉得胰子厂的脑子转的真快,这下省了大钱。而家里或者亲戚中有这样的人,立刻想到把这个好消息传达出去。 而蔺洵也跑去跟蔺老汉说,求他帮个忙,悄咪咪的“潜伏”进新工人里去,理由是怕管理不好那群人不知道他们真正需要什么,就让蔺老汉做个从中间递话的人,也不用太远,最多三五个月,等胰子厂上了正轨就好。 最近蔺老汉其实很是自闭,觉得自己对蔺洵一点用处没有,现在听到能有用的上他,精神抖擞的去报名了。 对他这等搭顺风车的行为,大将军只能评价,奸诈! 第一百零二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二十六) 奸不奸诈蔺洵不管,他能一箭双雕就好。他得帮着蔺老汉重新找到价值感。 听说是去帮忙,蔺老汉有了精神,也想去看看那厂到底是怎么回事。 蔺洵就专门带他去报名,新的洗衣皂厂跟原本的香皂厂相隔不远,但因为洗衣皂厂是新建的,还很空荡,隔壁就能看到香皂厂的工人说说笑笑的从里头出来,精气神跟别人都不一样。 厂的大门口有一排招聘人员在登记他们各自的信息,看看到底是那村那店的人,在培训之前蔺洵就暗中说过,优先招退役的战士。 蔺老汉也跟着过去登记,招聘人员写完基本信息后,就问他是上肢不方便还是下肢不方便,蔺老汉一愣:“这有什么区别?” “您要是上肢不方便,我们就安排走动的活儿,要是下肢,就安排做着的活儿。”反正流水线上坐着一样能干。 “喔喔,原来这样。”蔺老汉打量周围,确实大家都登记了。他心想三儿想的还挺周到,这样安排很方便。 等来应聘的工人登记好了,就由专人带他们进厂房里参观,告诉他们哪个地方分别是干什么的,并且在墙角边安装了扶手和小矮凳,起坐都容易。 还有平整的地面,四通八达遍布整个工厂,专人介绍说这叫无障碍通道,是专门为了厂里的宫人修的,走起路来不滑不溜,还不费劲。 “而且下雨天也不容易积水。”介绍的人专门泼了一桶水去,一会儿就淌干了。 真好,这样走路也不怕滑到,蔺老汉想。 紧接着带他们看得的食堂,听说等以后工厂开工后,中午会专门提供一顿午饭,晚饭的话需要凭着员工卡来购买,只要五文有荤有数,算是员工价。 还有,每个员工进厂后会发两套罩衣穿在外头,免得弄脏自己的衣服,罩衣都是统一的深色,在胸口的位置绣了工厂的名字,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这厂里的人。 蔺老汉激动的直拍大腿,三儿咋想的呢! 蔺洵今天特意换了衣裳有站得远远,就是想观察底下人怎么做事的,所幸他们还算用心,基本没有怠慢的。 他在心里打了八分,给他们留下进步空间,就听到一个怯怯的声音,“叔叔,请问洗衣皂厂招工人在哪儿啊?” 蔺洵转过来瞧,看到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梳着两根小辫子,她背后牵着一个男人,从五官上来就能辨别出来有血缘关系。 “ 在那儿,先去登记个资料,坐在那儿的板凳上等就可以了。”蔺洵指着那排人等着,然后稍微退开。 袁方扯了扯闺女的衣袖,“要不,还是回去吧!”这里看起来很高端,想必不会轻易找他这种残废吧! 袁雨踮起脚凑近爹的耳朵,她知道爹面子薄拉不下脸,小声说:“爹你看,那边的叔叔都不方便!爹爹不怕!”小女孩觉得指人不礼貌,就悄悄说着衣服颜色。袁方细细看去,有些恍惚,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腿脚不方便的人齐聚一堂,但大家都在互相打量对方,似乎心里很没底。 要不是手头实在缺钱,袁方是不愿意出门的,架不住他的小女儿听说了洗衣皂厂缺人的事,硬要拉着他来,被逼无奈他也只好来了,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就是希望女儿能够不要在他耳边念叨。 -- 第173页 他去登记完资料,又在凳子上坐着等候,刚介绍完一批人的负责人回来了,一口气的猛灌水: “渴死我了!说了半天话!” 袁雨笑眯眯的扬起头,声音软软的,“叔叔要说什么呀?” 负责人转过来看到这么一张白生生的小脸,也是笑着回答:“给你们介绍整个工厂的布置啊!” “哇!”袁雨很捧场的欢呼,要不是介绍人嗓子实在疼,真能口若悬河再说一遍。 蔺老汉已经参观完毕,过来找蔺洵,两人走到厂的外边,他才低声说:“三儿想的东西已经很周到,还有啥要添置的?” “现在看起来很周到,等真正用起来就不一定了。”蔺洵举个例子,“就像家里,是不是用着用着才知道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就得慢慢添置着。” 蔺老汉想想也是。 “还有,他们工人缺什么,也未必肯开口说话,爹悄悄问清楚了然后告诉我,我就让人布置起来。”蔺洵低声道:“还有个事我得只告诉爹一个人,这座厂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安置那些下战场的军士,所以他们自在最重要。”蔺洵把这些伤残军人不肯接受安置,反而想自力更生的事说了。 “这样啊!”蔺老汉若有所思,“我懂了,一定让三儿把差事办好。”他就像一个小卧底,要悄悄的把事办了。 “这事就要麻烦爹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蔺老汉把胸膛啪的巴巴响。 袁方听完了洗衣皂厂的介绍,其实这里待遇相当不错,考虑的周周到到,同时袁方也看到来应聘的人很多,他的希望不大。 倒是袁雨很兴奋,觉得爹要是选上那就太棒了! 等到十日后,应聘上的工人就会有人来送聘书,附近的邻居都会知道,袁方本来在院子里砍柴,就听到锣鼓声一点点朝着这条街来了,袁方直起腰手搭凉棚,以为是哪个邻居撞了大运,结果是朝着他家来的。 咣当,袁方的斧子差点砸脚上,袁雨兴奋的跳起来,“爹,你入选啦!” 真的吗?袁方有些恍惚,再三跟人确认了姓名和住持,报信人干脆把红纸给他看,明明白白写着他的名字! 一时之间,袁方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紧紧捏住手里的红纸。 第二天他就要带着红纸去报道,根据自己的身高尺码领到两套罩衣,然后去工厂里先提前学习怎么处理原料,怎么搅拌。 隔壁胰子厂的熟手过来教,让他们怎么学着切原料,怎么提纯,教了之后又让他们练习,因为两个厂的业务不同,所以他们也犯不上藏私。 再说,之前的负责人讲了,就是因为两个厂人多了,所以上面才决定设立食堂的,他们感动还来不及呢! 袁方一直用心记着,其实洗衣皂厂的活儿不重,就算是力气不大的女子也能干好。厂里的老师傅更是让他们干一个时辰休息一刻钟,说是老规矩。而且等洗衣皂厂的产量上去之后,本地人就能用半价购买,这可是难得的实惠! 一天下来,袁方连汗都没出,可比他以前打仗时轻松多了。 回到家,袁雨眼睛眨巴眨巴的迎上来,“爹,我能看看你发的衣裳吗?我帮爹洗了。” “不是衣裳,就是一件罩衣,方便干活的。”袁方本来想说自己洗,可看到闺女眼巴巴的眼神,还是心软了,“好,我给你拿。” 其实罩衣才穿了一天,能脏成什么样儿?闺女要洗就洗吧! 袁方在屋内换下罩衣,正在后厨忙活着煮饭,就看到小雨偷偷摸摸的绕到后院,那里有好几个同龄的小男孩小女孩凑到一起,袁雨小下巴抬高:“你看我没骗你们吧?这就是我爹发的罩衣!上面还有刺绣呢!” 上面其实就绣着第二洗衣皂厂几个字,第一是香皂厂。 “哇!我听说洗衣皂厂的人每个月发好多好多月例啊!小雨你家要发达啦!” 袁雨纠正到:“不是好多好多月例,基础月例是一钱,干的好提成能拿两钱或者三钱。” “什么是基础月例,什么是提成?”小女孩巴巴的问。 袁雨就像打了鸡血样,跟小伙伴们显摆她听到的讲解,得到小伙伴不明觉厉的崇拜眼神。 袁方失笑,小雨平时稳重,其实还是个小女孩!他又怅然若失,唉,自从他回家后,小雨已经有多久没笑过了! 哪怕为了孩子,他也得好好干下去。 第一次招聘活动圆满结束,根据蔺老汉的实际反馈,刚来的工人不少都垂头丧气郁郁寡欢的,人看着没毛病,其实很丧。等干了一段日子后,莫名其妙的人就精神起来,做事也有干劲了。 蔺洵就知道,这个招聘计划能够长期的进行下去,并且还会越来越好。 第一批洗衣皂出厂啦!淡棕的色泽,带着草木清香,规格比一般皂小一半,但是,每家每户凭着户籍能够免费领一块!条件就是一个月后过来说说皂是不是好用,清洁力度够不够。 免费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啊!不少人闻风而动过来领皂,甚至还有人专门过来问袁方,他们内部有没有什么优惠。袁方都耐心解释,他们内部员工确实有优惠,每个月能够领到同样大小的一块皂。 哇,免费的!这下不少人都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没去报名!就算第一批只招残障,后面运送人员也能试一试啊!不过现在工厂招满了,他们只能等候下一批。 -- 第174页 第一百零三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二十七) 每天到了下工的时间,一厂和二厂就是最热闹的时刻。无数穿着黑灰色统一罩衣样式的工人鱼贯而出,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讨论着各自的家庭。 一圈木栅栏把整个厂区围起来,栅栏外围着不少的人,他们都是工人的亲属,正眼馋的望着里头,厂区是不允许随意进出的,他们只能在外边等候。 袁方正独自走着,突然听到背后同组的人叫他:“哎方儿!食堂今儿有红烧肉,去吗?” “红烧肉?” “今儿有红烧肉?大师傅做的?” 工人们纷纷伸长了脖子,望向食堂的方向。中午他们吃的是大锅饭,晚上就是炒菜或者炖菜,他们能够用员工价买上一份儿,带回去蒸个米饭就是一顿。可红烧肉是限量的,先到先得,跑慢了可没有。 说话的那人捂着嘴巴,暗恨自己最快。他一句话不是大家都知道有红烧肉了吗?还怎么抢? 果然这一嗓门让大家纷纷回头,有机灵的已经跑了起来,就等着去食堂抢肉。 “!!!”好气,肯定没他的份儿了! 袁方转过头笑着安慰他,“没事,这不还有其他的菜色吗!”不管是炸丸子还是干煎肉,都好吃。 他们挤回食堂时,果然红烧肉那边已经排满人,他们只能排在炸丸子的后面,急切地等着轮到自己。 袁方就感觉自己背后突然多了个年轻人也在排队,他回头一看竟然还有点面熟,只是这种面熟并不是经常在厂里见过的面熟,而是偶然碰面的熟。 这人不是厂里的吧?袁方出于侦查的本能,记忆下那人的面容,手也轻轻抬起来做好防备。 洗衣皂厂如今蓬勃发展,肯定有不少人暗中窥探想要知道配方什么的,所以出现陌生人袁方充满了警惕。 青年似乎留神到他的目光,转过来冲他一笑:“我帮我爹排队。”说着向着另外一个方向一指。果然墙角那边站着一个老汉,正眼巴巴的看着这头。 那老汉倒是面熟,青年一望老汉就慢慢走过来,“三儿,干嘛呢?” “爹想买哪个菜?快要轮到我们了。” 蔺老汉认真的看着挂着的菜单,在上面一一略过,“要不就来个炸丸子吧。”丸子里裹着豆腐和脆藕,又好吃又不腻。 “好。”蔺洵捏着十文铜钱,买炸丸子五文,盘子的押金五文,等明天洗干净来退。 袁方这才发现他误会了别人,只能点头致意微笑。 等这对父子走了,袁方暗暗提醒自己,现在不是在战场上,并不用每每提高警惕。 等等,怎么炸丸子也没了?!趁着他发愣的功夫,别人已经把好吃的菜都抢完了,袁方动作慢,只能抢到最后一份盐煎肉。 希望小雨不会嫌弃。 蔺洵带着蔺老汉慢慢走着,一边问最近感觉对工作量的安排怎么样,会不会不适应,蔺老汉道: “适应适应,其实一点都不重,每天跟别人聊聊天说说话,时间就过去了。” 而且每到一个时辰还会被催着休息,哪里能累着。 “三儿,这样工厂真的不会亏本吗?”蔺老汉开始担忧这个问题,“一块洗衣皂才卖十文钱,成本都不够嘛!” “那不是本地居民价吗?在外面可是卖二十文一块。”这个价钱确实赚不到钱,刚刚成本收入平衡,可开洗衣皂厂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啊!最重要的是帮着安置那些退役军士,还有他现在又想到了新的用法。 很快,带着长州第二洗衣皂厂字样的货物就会流入整个市场,人人都会知道长州变成了一块富饶的土地,各色各样的新鲜货品层出不穷,只要肯干就能赚到银子,不管是种田还是做工总有立足之地。 “好!这个法子好!”大将军听完他的想法,立刻明白是为什么,小物件本来也不起眼,就算流入也不服引起注意,可是人心所向,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大家都会多信这边几分。 朝廷上的人争论不休,他就可以改走群众路线。 “三儿啊,你可真机智!”大将军自从非要给人当爹后,也学着蔺老汉改口这么叫他。 蔺洵只能假装没听到。 水泥在厂区用的很好,取材简单用处广,用在铺路上不会像青石板容易碎,是上好的道路材料,于是第三水泥厂也办了起来,照样是优先聘用退役军人。紧接着还有第四玻璃厂,第五榨菜厂....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标志,就是穿在外面的黑色罩衣,胸口绣着厂名,已经成为一种时尚,只要穿着罩衣的人走出来,羡慕的目光总会追随着他们。大家都有一种认知,只要能够进入这些厂,能力肯定过关家里也不错。 他们最初可能是带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的,可在厂里待久了,慢慢就能挺直脊梁面对别人的目光。就算别人盯着他看,肯定也是因为他的罩衣和身份。 三年时光犹如眨眼一样过去,长州模样变了许多,城内的建筑多了许多,郊区也多了很多做小生意的人,热热闹闹叫卖着。如果累了不想做饭也可以花费少量铜板换到一顿不错的饭菜。 韩毅自从发生了他娘做苦役的事后,被放出来后他无处可去,只能去问表舅他亲爹的住址,然后去找人。 总归是他爹,本来就该养他。 可他千辛万苦找到京城,报上姓名后反而被赶了出来,韩明溪那时候正在气头上,想来想去就怪到韩管家的头上,要不是倒霉去了一趟长州,怎么会惹出这一大堆事来!他们两个真假世子本来没有交集,以后也会这么安静的过下去。 -- 第175页 韩明溪完全忘记是自己先想买凶才造成后面的一顿操作,毕竟怪罪别人肯定比怪罪自己容易。 他迁怒到韩毅身上,不管不顾。韩毅路上花完盘缠,只能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他干过苦力,跑过码头,用尽全部力气生存下去,好容易攒够盘缠才回了长州。 毕竟他娘还在做着苦役等着孩子解决,表舅当时被牵连入狱,如今也该放出来了吧? 韩毅生疏的去了衙门,问清流程后等着表舅出狱,三年过去,韩管家模样变化不少,本来看起来养尊处优的中年人样子,现在苍老的像个老头。 “走罢。”韩管家也少了当初要舅凭甥贵的心思,只想多赚钱养老。 他们两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刚刚好就碰到处理完公务的蔺洵,正被一堆人围着说话,可他不慌不乱只是含笑听着。而那些想要献殷勤套关系的官员就跟打鸡血一样,拼命想着好话。 韩管家看了一眼就酸溜溜的收回目光,“别看了,那是我们高攀不起的人儿。” 高攀不起吗?韩毅恍惚,可是那人也曾经当过他的继父啊!还曾经用心教他读书写字,教育做人的道理。 韩管家继续酸溜溜的:“我听说当时你们还在逃荒路上碰到过,后来还住在同一个村。要是你娘睁大眼睛,选中这个未来会发达的女婿多好!”贫寒时报了金大腿,以后就是舒舒服服的享受。 “发达?”韩毅继续重复这个词语。 “当然,你没听说吗?大将军认了他做义子,亲热的很!大将军本来又没有后代,以后有什么好处不是全让他一个人得了去?听说朝廷前几年吵着该不该让大将军回去继承皇位,这两年也不吵,默认了。”韩管家仰头叹气:“说不得以后就真的变天了!就算不变天,捞个王爷当总是轻轻松松吧?” “嗨,现在说这个都晚了,你娘当初又没有抓住机会!” “你说说,这世上要是能有重来的机会多好!” 韩毅心里跟针扎一样难受,当他以为自己丢了一锭银子时,结果旁人告诉他丢了一个银库,他怎么受的了这种刺激?而且在对比一下亲父和继父的态度,他更难受了。 第一次,他丢了继父,第二次,他被丢了,这算不算是报应? 当天夜里,韩毅就发起了高烧,嘴里开始说着胡话,嘟囔着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他本来该有很美好的前程,富贵无双,他也为了这个目标专营着来去,怎么好端端的,还把本来握在手里的,丢了呢? 他烧的迷迷糊糊,表舅也只是每天按时煎药灌下去,只能靠着他自己扛过去。 三天后韩毅突然好了,他挣扎着手软脚软的起身,穿好衣服就朝着外面跑,表舅拦都拦不住。 韩毅一直跑到大将军府外,固执的等着人出来,因为他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见到人。等了又等,终于看到蔺洵跟人告别出来,他就冲出去拦住人。 “我有话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韩毅快要下线了,让我给他送别~ 第一百零四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二十八) 旁人一惊:“你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 韩毅不答,只执拗的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蔺洵,蔺洵微微一笑,“没事,这是以前同村的孩子,我认识。” 可这人的气势不对劲啊,万一冷不听捅漏子呢? 蔺洵把韩毅带到街道边缘,上下打量他,经过磨练过看起来的确稳重多了。就是现在神情恍惚,带着说不出的萎靡。 “有事吗?”蔺洵特别好脾气的问。 韩毅看着他温声说话,曾经那是他最讨厌的窝囊,他舔了舔嘴唇,艰难说道:“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喔,佛家的学说。修今生求来世,是吧?”蔺洵沉吟后回答。 韩毅紧张的觑着周围,确认没人听到他们说,这才低声说:“不是,我说的是前世。” “你知道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我娘嫁给了你,我成了你的孩子。我知道你的喜好你的关系,我们相处的很融洽。” “你信吗?” 蔺洵没回答他这个问题,看着他烧红面颊和滚烫的额头,“你生病了?” “回答我!你信吗!”韩毅反问。 蔺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原本如沐春风的笑容沉了下来,气势一变竟然成了浓浓的压迫。 他跟那么多高官大臣来往还不落下风,气势是何等恐怖,韩毅怎么遭的住?他一直倒退到墙角,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额头冷汗狂涌。 蔺洵突然又收起了气势,重新换成温和,他一步步靠近,语调柔和:“毅儿,我怎么会不信呢?” 不信呢?不信呢?不信呢? 那叫着毅儿的口吻,就像从前教导他做人的道理一样。毅儿,你懂了吗?毅儿,你明白吗? 韩毅背脊已经靠在墙上,退无可退,心脏狂跳,竟然!竟然!他竟然早就知道这一切?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就这么冷眼看着他上蹿下跳吗? 没等韩毅理清前因后果,就听着蔺洵继续道。 “你瞧,你本来的运气是很好的。我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可是你却冥顽不灵。”蔺洵遗憾的摇摇头,“你不惜福。从前不惜福,现在也不惜福。” “我本来是打算让你继承我的一切的,可惜。”蔺洵轻飘飘的从他身上略过,“没了。” -- 第176页 没了两个字在韩毅的耳边如同炸雷响起,他反复念叨着,没了? 没了! 他不仅没能继承到亲爹那边的事业,就连继父这边的也没能拿到。那他重生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看清自己到底有多无能吗? 韩毅慢慢的滑下去,连别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他游魂一样跑回住的地方,韩官家到处没找到人急的满头是汗,看他回来连忙问没事吧,韩毅充耳不闻,只顾着自己。 韩管家暗道一声晦气,自己又要照顾自个还要留心这个不省心的外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对着屋子喊了一声,等着喝药,然后先去厨房热早上的汤药。 高烧如果不彻底治好,很容易转成伤寒丧命的。 等他端着药碗进屋时,韩毅人靠在桌面上一动不动,韩管家推了一下,韩毅就顺着往下滑,心口上插着一把匕首,殷红的鲜血正在往外头冒。 韩毅两眼半眯,突然又来了力气,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我要重来!” 他既然能够重来一次,肯定能够重来第二次,这一次,他一定要选好,一定要选好! 可上天允许你重生一次,已经是难得的幸运,奇迹如果发生第二次,就不叫奇迹了? 韩管家连忙把人送去医馆,可匕首插的深已经救不活了。 没了最大的指望,韩管家还能怎么办?他入狱后家人都跑个精光,他也只能慢慢熬过后半辈子。 蔺洵听说这是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毕竟他现在还在忙于继续做第六第七厂。 朝廷上的阻力已经慢慢淡了,已经有人松口,估计在等上不久就该有消息了。 他正这么想着,城门口突然来了一行车队,打头的人手里举着明黄色的绸布,“懿旨到!” 小皇帝虽然没了,但他的母妃还在,因为皇帝不在,所以朝堂之事都是几个顾命大臣商量着办。 蔺洵赶到将军府时,懿旨已经传完了,香案跟摆设还没撤,大将军随意把懿旨一捏一揉,看的旁人心惊肉跳。 “什么时候进京?”大将军道。 “三日之后,将军安排好府中事务就行。” 大将军直喇喇的:“不用三日,一日就行。”他府中的事情按部就班,什么人就做什么事,其实真的吩咐下去,一个时辰都用不了。 蔺洵刚踩进来,大将军如获至宝:“来来来,正好跟我一起进京。” “我?”蔺洵心知这次进京必定是精锐,他武力值又不高,上去不是拖后腿吗? “当然。”大将军点点头,“走,去准备。” 他说着准备,其实暗中做了几个手势,这是军中常用的,蔺洵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看懂了。那是情况危急,做好万全准备的意思。 其实不用他提醒蔺洵也知道,此去危险,他把平日的玉簪换成了内藏刀刃的竹簪,同时腰带内藏了一圈钢丝,必要时还能挡一挡,一切准备完毕后留下一封书信给蔺老汉,请管家把人接到将军府的暂住。 毕竟蔺老汉是他的弱点,不得不防。 事实上他真的很有先见之明,蔺老汉真的差点遭人绑架,所幸管家是个久经风浪的老手,这点子绑匪根本不够他看在眼里。 大将军府里常常备着战马,为了赶时间换马不换人,以最快的速度回了京师。 那道懿旨是让大将军进京城继位的,名分虽然已定可是位置还没坐上去,万一路上发生什么变故,到手的鸭子也会飞,所以大将军带了亲兵五十人,这已经是亲王进京的极限了。 五十个人加上来传旨的太监和仪仗队,一共一百人飞奔在官道上,亲兵倒还罢了,那些太监和仪仗队叫苦不迭,他们本身养尊处优长途赶路啃干粮喝凉水怎么受得了?没几天就拉稀跑肚人瘦了一大圈。 可人瘦的还得继续跑啊,毕竟赶着时间入京,误了吉时就完了。这时候他们都会万分羡慕的看着旁边的文弱书生,同样都是吃苦受累,别人的小身板怎么就撑得住呢? 其实蔺洵也是硬撑着,他也不好过,但当着外人的面,就要云淡风轻轻而易举。 他们灰头土脸到了京城,亲兵被留在住处,只有五人能够随着入宫。 “将军!”亲兵不愿被留在住处,为了抢那五个进宫的名额大打出手,最后跟着入宫的是唯五脸上不带伤还能见人的。 蔺洵跟随其中,虽然是头一次进入这个世界的皇宫,但是入宫的礼仪他很熟悉,面对昔日威严的皇宫也不会有什么犯怵。 大将军昂首阔步的入内,御道的尽头就站着皇太后,一身庄重威严的宫装,白发被纯金的首饰挽的整整齐齐,看到大将军过来顿时含着眼泪。 “来了!” “皇嫂,我来了!” 旁边站着几个王爷装束的男子,不爽的撇嘴,不过他们再怎么撇也没用了,事情已经到了落定的时候。 “既然你已经到了,择日就举行登基大典吧!”皇太后对着礼官吩咐,“先准备大典的礼服和礼器。” 这些东西哪怕是赶制,也需要数月之久,并且耗费一百多位绣娘和工人,现在大将军不欲这么奢靡:“等等,用我皇兄以前的旧物改造就行了,也免得劳民伤财。” “礼不可废,帝皇登基怎么可以用旧物?”礼官立刻冒了出来,大声说道。 -- 第177页 “什么旧物?就连皇位都是从皇兄处继承的,照你怎么说,皇位也是旧物了?”蔺洵见势不对,立刻接话。 礼官憋红了一张脸,呐呐无言的退下去。 既然没人在小节上纠缠,此事很快就商定好了,登基大典就安排在三日后。 礼仪又繁琐又复杂,蔺洵光是看着都够累人的,可大将军看起来神采奕奕一点没见疲累。 他坐在属于皇帝的宝座上,突然自己研墨写了一张纸,写好之后让蔺洵交给传旨太监,还叮嘱他务必不能偷看。 蔺洵莫名其妙的把旨意叫了出去,传旨太监展开一瞧,惊的差点摔一跤。 “这写的什么?”因为答应不偷看,蔺洵好奇的问,不偷看他可以问看过的人嘛! 传旨太监瞧着上面那特意夹的纸条,战战兢兢的回答:“没,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吓成那个样子?蔺洵才不信。 “奴才去传旨意了。”太监一看这情景脚底抹油,跑的飞快。 第一道旨意啊,是大赦天下还是休整民生呢? 接触到这道旨意的翰林院秉笔差点吓死,抖抖索索的不敢往下传,他们几个人推来推去,终于找到一个背黑锅的,让他亲自去问问新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立太子啊!”新帝诧异的说,“继立后嗣不是最重要的事吗?难道朕做的不对?” 继立后嗣是对的,本来就算新帝不提,他们也要说起纳后宫的事,毕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嘛!小皇帝不就是因为没有子嗣才大位旁落的吗?只是.... 为什么新帝立的是个外姓旁人?翰林院表示他脑补了很多不可说的东西。 第一百零五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二十九) “哈!立后嗣你们要说,不立也要说,就横竖都有意见呗!”新帝小声逼逼,秉笔假装自己没听见,忠心耿耿的说:“皇上,确立后嗣是大事,需要慎之又慎,至于人选那也需要跟朝臣们商议后再来决定。” “喔,那你们说说,朕该立谁?”大将军饶有兴致的反问他。 秉笔语塞,这个问题....他就是再没脑子也不敢回答啊! 因为目前大将军是没有后嗣的,这里头还有一桩旧闻。他们隐隐知道,但当面说出来就是找死了。 早年因为某种原因,大将军的正妃以及嫡子,在他某次外出大战后方被人偷袭,然后死于非命,听说里面隐隐牵扯着什么内情,他们都是不敢猜也不敢问的。 既然没有后嗣,那么其他宗室就还有机会,只要等一等熬一熬,就算自己不能等上大位,自己的儿孙也还有保障啊!秉笔猜测其他宗室王爷都是这么想的,没想到新帝神来一笔,要立个不相干的外人。 “也不算外人,总归也还是皇室血脉。”新帝笑眯眯的透出这个消息,“好,既然大家有意见可以提嘛,回去告诉宗室们,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就提溜出来,咱们互相对比一下,最后谁要是最能干,就让谁上呗!” 反正他心头的人选就是这个。 “是。”秉笔只能点点头,同时去找了宗室里能说得上话的人,让他们互相推选太子人选。消息就像风一样扩散在整个京城里,惊到各家各户。 要说最吃惊的人,还是非韩国公家莫属,听到这个消息,韩国公缓缓的跌坐在凳子上,嘴唇开合几次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看不上的人,看不起的人,竟然要爬到他永远触摸不到的位置上了吗? 韩明溪也是如此,他听到消息时,失手摔了自己最心爱的砚台。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这一说?被夺走一样东西,上天就会补上一样更好的吗? 大概只有静安公主最高兴,她捡着妆台上的脂粉:“快,帮我上妆,我要去看看他。” 嬷嬷觑着公主高兴的脸,“那您试试这个,是大公子刚送来的新口脂。”颜色漂亮不说,装在一 只小小的铜管里,只要轻轻旋转就能拧出正红色膏体,特别显气色,显气场。还方便在外出时补粉。 静安公主一抹,果然双唇润泽格外好看,她打扮停当后,就此驱车赶去新帝之前在京中的府邸。 五十亲兵跟蔺洵暂时住在这里,府邸常年没人修缮乱糟糟的,蔺洵正带着人打扫清理重新上漆,至少要清理出能住人的地方。 静安公主赶到时,他正在检查,听闻她来了,连忙把人迎接到刚清理出来的花厅,静安公主留心观察亲兵对他的恭敬,总觉得放心不少。 她是听说过新帝将蔺洵收为义子的传闻,可总归比不上亲眼所见,就连那些经年老人都能听指挥,那不是说明至少这次要立太子的事是真的? 提到这个话题,蔺洵就苦笑,他听到消息时比所有人震惊,到底新帝是怎么想的?他私下去问过,新帝回答的特别耿直:“朕难道还有更好的人选?” “朕又没有后嗣,与其立那些看朕不顺眼的宗室,颠覆朕立下的规矩,还不如找你呢!”他语重心长的拍着蔺洵肩膀:“加油,朕看好你哟!” 蔺洵摸摸鼻子:“怎么我听出一股矮子里面拔高个的感觉?” “哈哈哈你感觉的没错。”新帝一哂,“朕不也是矮子里面拔出的高个?”要不是朝廷一堆废哔傻哔,怎么会轮到他这个藩王进京。 就算是□□的高个,那也是高个。 -- 第178页 他把事情拈头去尾告诉静安公主,只突出新帝的看重,其余的麻烦一概不提。果然听到静安公主开怀大笑。 笑过之后,静安公主又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当初真相被揭露后,我便回府去查询真相,可找来找去,只查到一个奶娘,奶娘自称被我苛待所以才起了歹心,恶意换了孩子,然后顺手托人把你卖出去,随便卖到哪个山沟里,越远越好。交代完事情后她就服毒自尽。”静安公主紧紧揪着衣襟,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个所谓的真相。而韩国公只说真相已经查清,再不许府上的人提起这事,韩明溪也好好的当着世子。 整个府上只有静安公主还在暗中查探此事。 蔺洵听她絮絮说着自己的发现,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他站起来在花厅踱来踱去,想抓住被他忽略的线头。其实他根本不在乎世不世子,但静安公主肯定是在乎的。 至于韩国公,以他们短短的接触来看,他根本不像一个不在乎血缘关系的人。以蔺洵对古代男子的了解,养一个不属于的孩子正常,还愿意把自己的全部家业托付出去,这就很不正常的。 男人注重血缘超过女人的想象。 那么...蔺洵不忍心说出自己的猜测,可要是看着静安公主被蒙在鼓里他更不忍心。 静安公主就看着他在花厅里晃荡,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于是探出身子问:“想到什么了?” 蔺洵终于缓缓开口:“娘,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韩明溪也是那人的血脉呢?”那一切的一切都能解释的通,反正都是他的种,谁继承很重要吗? 静安公主忽而倒吸一口冷气,脑中如有闪电,所有的细节都串联起来,是了是了,只有这样才能说通韩国公所有的行为,她涩涩开口:“他知道?他竟然知道?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 蔺洵按住她的胳膊:“不,他也没那么坏,起先肯定是不知道的,我推测,应该是查探真相时知道的。”所以退出“奶娘”这个还能说得过的借口后,韩国公就要求不查了,并且不许任何人提起。 “我嫁了个什么人呐....”静安公主喃喃自语,怎么也不会想到,枕边人竟然有如此狠毒的心肠,令她回想起都是毛骨悚然。 “娘,这都是我的猜测,并没有证据,也许是我想错了!” 静安公主缓缓摇头,“我知道。”她如果现在红口白牙的嚷出去,只会被韩国公倒打一耙,她还是得好好按捺住寻找出真相。 所以她从潜邸出来后,又转身去了皇宫,也不知道她跟新帝聊了什么,总之出来时,她皱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十日后开始推举太子人选,宗室里刷刷洗洗还是能选出几个能见人的,生的也是玉树临风文质彬彬,新帝来者不拒都分别塞进几个部门,以一个月为限,让他们各自做出成绩来。 宗室背后肯定有各自支持者,他们想尽办法帮着,可怎么可能打的过蔺洵几次任务的经验,蔺洵长久以来做事的经验,就算用出十分之一也足够碾压他们。 一个月后,再换到另外一个部门,又是一场惨烈的比较,蔺洵轻松的摆平他们。 既然搞不赢对方,只能咬牙切齿的承认他的地位。 简单的仪式之后,蔺洵改了名字,正式成了当朝太子。 大概过了半月后,静安公主亲自进宫寻找宗室,要求合离。 韩国公跟静安公主成亲已经有了二十余年,虽然说不上恩爱如初,也是相敬如宾,怎么好端端的要合离? 很多人都劝着静安公主再想想,如果是小错,让韩国公道个歉认个错,还是能好好过啊。 静安公主一直摇头,等到宗室所有人到齐后,静安公主才指着韩国公道:“各位叔叔伯伯,听他先说。” 韩国公满面无奈,先团转给大家鞠躬,请求大家不要往外传,免得时候难以收拾。等到宗室们都答应后,韩国公才把事情缓缓说出来。 在他嘴里,自然一切都是有难言之隐的,他们的亲生孩子被人换走,当时韩明溪也是一个襁褓婴儿,怎么怪罪也怪不到他身上。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那你们亲生的孩儿呢?”立刻有宗室问到。 韩国公看了新帝一眼,新帝笑吟吟的回望他。韩国公立刻改口:“我们找去时,那孩子福薄,已经去了。”看新帝的模样,他要是敢把蔺洵牵扯进来,明天这个国公就等降成一等大将军。 毕竟国公爵位世袭降等,袭一次降一等,而降不降全看皇帝的心情。 宗室们唏嘘不已,既然亲生的孩子没有了,养子也是看着长大的,不揭穿真相也是最好的选择。 这就有人劝静安公主,“公主这也是被逼无奈,大家都是受害者,就别计较。” “韩世芮说完了?那就该我说了!”静安公主深深吸一口气,“传小梅进来!” “小梅是谁?”韩国公皱眉。 “当然是你心爱女人的贴身侍婢,知道你心爱女人一切的事情,传!”静安冷笑。 第一百零六章 逃荒路上的举人(三十) 心爱的女人?韩国公听到这个词语时恍惚了—瞬,在看清进殿的中年妇人时达到了顶峰。 小梅,的确是小梅,当年出事后,他托了许多关系从被卖奴仆中寻到小梅,然后亲自送到那人身边,只是后来小梅被早早安排嫁人,他再也没见过。 -- 第179页 名叫小梅的妇人惶恐不安的环视四周,她本是不想来也不敢来的,只是谁让自己有把柄在别人手上!儿子不争气,外嫁女儿被欺负,只要她好好说出真相,那人保证不为难她以及家人。 “小梅,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罢。”静安自己都奇怪,怎么自己如此冷静,竟然没有上前撕那人两把或者扇两耳光。 小梅唯唯诺诺,把—个陈旧狗血的故事娓娓道来。就像所有俗套的剧情里—样,韩国公还没当上世子时,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而这个姑娘必定是集合了所有的优点,让韩国公痴心不已。 只是姑娘家的父兄不争气贪污受贿,在修建大坝时偷工减料,造成了数万人流离失所,上千人命丧洪水,所以被抄家治罪,姑娘也沦落到了青楼。 那时候的韩世芮拗不过父母,却把心爱的姑娘护的严严实实,—月月掷重金扔在花楼护的姑娘周全。 即使已经听过—次,静安公主还是恨的牙痒痒。她在宫中时的确不受宠,母妃位份也不高,可公主出嫁怎么也不会寒颤,多的是青年才俊能选择。要不是韩国公当时积极主动,她怎么会选! 姑娘福薄,没几年生病就去了,韩国公也收了心回归家庭,整个过程都把静安公主瞒的严严实实。直到后来换子事发,奶娘在跟韩国公独处时吐口,被换来的孩子不是别人的,正好是韩国公跟那姑娘生的。 原来那姑娘当时说是生了重病,其实是有了孩子。她又不想破坏韩国公的家庭,所以才假托生病逃离,生下了韩明溪。生产后大出血,姑娘临死前只让奶娘带着孩子认祖归宗。 韩国公自然是相信这—套说辞的,逻辑完整没有漏洞,心爱之人生下的血脉能不好好养育? 只是.... 小梅说的又是另外—个版本,那姑娘早就知道自己怀孕,她害怕被—碗汤药打掉,所以决意先生下去,到时候看到活生生的孩子总不能掐死吧?所以她借着生病躲开,—心盼着生下孩子能够被赎身进府,哪怕当个侍妾,凭着她们的情分也不会被薄待。 只是姑娘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身子单薄,大出血没了命,她心有不甘所以才让奶娘弄出—处换子计,利用她以前的旧日关系,顺利抹平奶娘的身份,也把韩明溪换了进去。 至于真正的大公子,随手交给人贩子,爱卖到哪儿就去哪儿吧,只要她的溪儿能够安享荣华富贵就行。 小梅战战兢兢说完,觑着堂上的人不敢动作,不等韩国公有所动作,韩明溪第—个冲出来,“你胡说!胡说!竟然敢污蔑本世子,罪该万死!”韩明溪骂骂咧咧直欲发狂,旁边的侍卫连忙把他拉住。这可是重要的人证! “口说无凭,你还有什么证据?”静安特别心平气和的问。 小梅连道:“我知道姑娘托了谁的关系,给奶娘安排假身份,这才能送进去当奶娘的。”毕竟高门大户找奶娘也是很讲究的,选家生子最好。 静安自然早就知道小梅所说,人都带来了就在后殿候着。 “接下来就是滴血验亲,看看韩明溪是不是韩世芮的儿子,也不是我的孩子。”静安冷笑着挽起长袖,“来啊!” 众人的目光在韩国公韩明溪之间不断巡视,试图找出父子的证据。 韩国公垂下头颅,“不用了,我的确知道明溪是我的孩子。” “喔。”静安放下袖子,“这不就结了,早点承认多好!所以本宫要求合离,也很合情合理吧?” 事情说到这个地步,再无转圜余地,合离已成定局。 静安公主已经把属于自己的嫁妆单子列了出来,等着财产点算搬离,然后在郊外置办庄子,余下的时间就在庄子里过吧。 韩明溪左看看父亲,右看看曾经的母亲,他曾经从天之骄子坠落过—次,没想到还有坠的更深的时候,他抹了—把脸,哀哀扯住静安公主的袖子:“母亲,不管我是谁生的,可养大我的是您啊!从小到大照顾我,教我读书写字骑马射箭,您竟然—点都不顾念我吗?” 青年哭的如此凄惨,也如此不顾体面,扯着公主的袖子,只想留下自己的母亲。 静安公主深深看了他—眼,低语道:“是啊,我从小照顾你长大,就是养个猫儿狗儿也有感情,何况是人呢?可我现在看到你,只会想到我亲生的孩子。你读书写字时,他在干农活,你骑马射箭时,他为了捉兔子跑遍整个山头。” “如果你心里还记挂着—点点养育之情,你也不会在发现那个秘密时,第—时间想要杀人灭口。”静安—点点撕下他攀扯的手,“情分我还记着,仇恨我也记着。只是如果你不想仇恨压倒情分的话,就别出现在我面前吧。” “我看着恶心。” 韩明溪失魂落魄垂下手。 旁观全程没说话的蔺洵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竟然觉得胸口有—阵暖意,难道是原身的感情? 此事暂时告—段落,韩国公回家后闭门不出,三天后上了折子,请求把自己的爵位降等袭给他的二弟。 “算他识相,等朕亲自动手,可就不止降等了。”新帝冷哼—声,用朱笔点了准。 当初为了承袭爵位,他才硬着头皮娶公主,现在为了爵位还在,他只能传给二弟。争来争去,都是—场空。 韩国公从闭门之后,再也没用出来见过客,他的消息再传出来,就是病逝时。 -- 第180页 在场的都是宗室,虽然答应了不往外传,可对韩明溪的态度也明显改变,没多久,韩明溪就被分家出去,彻底沉寂下去。 他的夫人韩程氏起先不解,等问明白前因后果后,认命似的跟着搬出去,嫁鸡随鸡谁让她选了这个男人?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韩明溪染上酗酒的爱好,醉酒之后就会在嘴里念叨着,我才是世子,我才是世子...他没办法接受命运的转变,才会沉醉在幻想里。 而彼时,蔺洵已经坐稳太子的位置,等皇帝的精力衰退后,更是他全力支撑。不过他当皇帝的时间很短,大概干了十多年,终于等到皇帝家的独苗苗长到十五岁,成功甩锅。 这皇帝是人干的活儿吗?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别人上朝还能请个病假,他—天都不能缺勤。批折子就是他的日常娱乐活动,皇宫才多大的地盘,天天晃悠也无趣啊! 而那时候已经退休变成“无上皇”的将军,多添了—个新爱好,他在郊外添了—个新庄子,跟蔺洵—起研究高产作为,通过各种作物杂交提高产量,终其—生都在为了“衣食住行”奋斗。 蔺洵也跟着偶尔出出主意,看着蔺老汉,将军还有静安公主—起争论到底什么作物好吃好种,然后把高产作物推广开来,让所有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完) 这个任务结束后,蔺洵借着生病退出该时空,又重新回到登陆界面。同样是双S的评价,让他产生—种努力坚持下去的冲动。 就像—个任务,如果拿到了C,以后分数是高是低都没什么要紧。如果—直是S,人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保持下去,大概就是属强迫症的倔强吧。 系统有—封站短回复,是关于系统新功能的。蔺洵点开—看,原来是关于男配班所有同学的积分排名。积分可以看到自己位于多少名,但看不到别人的分数。现在教育局都不让公开分数了,不让这不是公开处刑吗? 他点开—看,好家伙,他知道了他们班到底有多少人。 果然他—直都是吊车尾,蔺洵摇摇头,还是继续做任务吧。 他的身影没入时空转换器后,系统排名悄然统计着,他的积分从最后—名—路攀升像火箭—样,噌的—下蹿到最高处。 只是已经没人看了。 大概是处于特殊的环境,蔺洵在任务中遇到过不少的“渣爹”,毕竟对于男人来说对子女的爱护都是从出生后开始培养的,比不上女人从怀胎时感受。 遇多了渣爹,总有—天自己也要变渣,这次他的任务目标就是—个十足的渣渣。 原身是—个典型的农门贵子,通过苦苦读书考上中举,然后顺利当了翰林院的官员。翰林院清贵无匹,原身也长的人模狗样,成了很多高门庶女的最佳女婿人选。 只用嫁—个庶女过去,陪嫁些嫁妆,偶尔投资点资源,等到熬出头时,就能平白得到—个贵婿啊!这等划算的买卖不做还等什么? 原身对此也心知肚明,他也很想娶到—个合适的贵女,他心知自己根基不稳只能娶到庶女,可庶女跟庶女也是有区别的呀!受宠才是关键。 原身找来找去,利用不错的皮相和文才博到—个白衣公子的名头,然后天降馅饼,有高门贵女看中了他下嫁,原身乐颠乐颠的娶了贵女,起初也很是恩爱了—两年。 只是再漂亮的女人也有看腻的—天,何况贵女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起初原身还忍着,只是调戏家中的婢女,后来就变成了勾搭民女,勾搭清伎,勾搭小家碧玉。 总而言之,就是从好好的言情画风,变成了起点收妹子画风。 第一百零七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一) 人多的地方,难免就会产生各种矛盾,争衣裳争待遇,每样东西都可以争。要么说抢来的东西才最香,哪怕是一根银簪子,只要是抢到的,就是好的。 而原身在众多美人环绕下,练就了一等一的端水本事,毕竟美人妾室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不过是想给正室添堵而已。 蔺家的后宅就一直处于这种大风波没有,小风波不断的氛围里,各人都有各人的小心思。 时间跨越到二十多年后,靠着资历和努力原身混到了都察院佥都御史的位置,比起他的职位,更有名的是他的后宅女儿,整整八个姑娘,各个貌美如花娇娇艳艳,一看就是日后的倾城绝色。原身本身也长的人模狗样,加上后院姨娘不论出身只轮颜值,后代自然一个比一个好看。 众人:自从看到你的女儿,你这个岳父我就交定了! 尤其是他嫡出的大女儿,二女儿嫁的都颇好。大女儿起初是三王爷的侍妾,因为侍奉得当加上产子封了侧妃,二女儿嫁给侯爷当了继室,以至于原身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因为没有儿子,所以原身拼了命的想要能够继承家业的儿子,结果一溜水的女儿,让原身心灰意冷,也就没有怎么管过女儿的教育。大女儿二女儿能够嫁的好,全靠正室夫人照着正统闺秀的教育培养出来的。 可女儿高嫁后,原身心思活络过来,这没鱼虾也好啊,总比什么捞不到强,扭头开始管起女儿的培养来,可说为了以后他女儿跟女主抢男主立下不可磨灭的基础。 简而言之就是典型的恶毒女配,为了得到男主不择手段,本来都要分开的女主男主,被恶毒女配强行推动,感情牢的像胶水。 -- 第181页 蔺洵唏嘘不已,接收完大致信息后终于睁开眼睛,目光所及是一片帐子顶,原身好像晕倒了,看纹样这是在正院吧? 他一动,立刻有人掀开薄青色的帐子,欢喜的喊道:“老爷醒了!”同时用轻柔的动作塞到后背扶着他起身,把帐子挂到镀金铜勾上,再把他的手轻轻放在小枕头上,召唤大夫:“您来看看,我家老爷到底怎么样?” 长髯白须的老大夫靠过来把脉,捻着胡须说:“不错,醒来就没事,贵府老爷乃是劳累过度又碰到大喜大悲的事,所以才一时晕了过去,好生养着就行,老夫再开几道安神养身的汤药就行。” “有劳大夫。”旁边站着的中年美妇出声说话:“送大夫去抓药。” 蔺洵靠在枕头上,把记忆中的人物跟姓名一一对上号,刚才发号施令的就是他的正室夫人,犹如镇山太岁一般存在的华氏。华氏出身高贵又是嫡出女儿,本该有一段门当户对的美满良缘。只是她之前连续定了两次亲,一次退亲一次未婚夫死亡,让华氏的姻缘变得艰难起来,刚好碰到原身在京城挥洒荷尔蒙招蜂引蝶,两厢合计就嫁了过来。 华氏表情永远是端庄的得体的,只是男人心是善变,喜欢华氏时就觉得她的表情肢体带着高门贵女的优雅得体,不喜欢华氏时就是装腔作势惺惺作态,总之很久没给过华氏好脸色,两人之间永远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华氏也习惯了,凑合着过呗还能离咋的? 蔺洵这时揣摩着平时原身对人的态度,不冷不热的说:“我没事,刚从都察院当值回来,遇到事熬了几个通宵,一时经受不住才晕的。”毕竟也是四十大几的人了,熬通宵身体受不了,而引起他晕倒的主要事情是,后院有姨娘失了孩子。 人到中年后能够怀孕殊为不易,原身对这一胎寄予厚望,结果就这么没了,他受不住打击加上劳累过度可不就晕了吗? 熬药的事已经安排上了,华氏客客气气的说:“老爷放宽心,孩子总会有的。” “再说吧。”蔺洵带着心灰意冷的模样说:“孩子是缘分,强求不得。”反正已经经过无数次失望,也不差这一次。 “嗯。”华氏点头又说了些安慰的话,她一共有三个女儿,老大老二和老八,八娘现在也才五岁,左右没人能动她的利益,她不操心。 蔺洵摆摆手让她先去休息,自己则是披着外套靠在塌上思索着什么,没一会儿,八娘就迈动着小短腿进来,穿着厚实又可爱,几缕发丝被抓成一个小啾,带着几朵绢花,随着她的动作摆来摆去,格外的玉雪可爱。 “爹爹不怕,娴儿在呢!”八娘奶声奶气的说。 这就是原故事里的恶毒女配了,干的出各种践踏别人只为实现目的的事,她可以推人下水,诬陷姐妹冒领功劳,假自杀达成目的,总之就没有她不敢干的事。 但现在恶毒女配才五岁大,就连想吃一块糕点都得眼巴巴盯着她爹,征得同意后才敢抓上半块,蔺洵逗她:喜欢吃为什么只吃半块?八娘一本正经的说,她偷吃糕点要是被娘捉住了,以后连半块都没得吃。 为了以后连续不断的糕点,她只能先放弃眼前的甜头。 蔺洵被她逗的不行,亲自带着她把糊满糕点粉的小手洗了,然后教着她画小鸭子,简单几笔就勾出一只嫩生生的鸭子,八娘拍着手掌,认真拿着笔学着画,只是她没手劲,画的歪歪扭扭,不像鸭子倒像个王八。 可画出来之后,八娘扯着一张白纸兴冲冲的带给她娘看,华氏接过来夸赞几句,然后对八娘说,让她最近乖乖的多去陪着亲爹,不要惹爹爹生气。 八娘乖乖点头。 对丈夫不中意是一回事,让孩子亲近爹爹又是另外一回事,只有得了看重和宠爱的女儿,以后还有娘家撑腰,遇到欺负还能回家求救,华氏分的很清楚。 把八娘哄走后,华氏又重新投入账本的海洋里。家里中馈和产业都是她在经营,开销支出都要验算清楚,撑起一个家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当初华氏出嫁也带了厚厚的嫁妆,那时候老爷还没有落脚的宅子,也就是后来慢慢靠着俸禄和冰敬炭敬人情往来攒下一笔家业,始终还是没有华氏的私房多。老爷更不会经营商铺,所以都是一股脑交给华氏,要用钱就去账房支取,从来不操心钱多或者钱少。 幸好华氏脑子活,经常从南方进些时鲜货色,才撑住整个府邸的用度,所以那些姨娘们再如何争宠,从来不敢在华氏面前拔尖。 “什么,新进的座钟坏了?还坏了两座?”华氏看着账本突然一惊,这个损耗可不小啊!现在正流行这种大件的钟表,如果从南方运过来,能赚到翻两倍的价格。华氏走了很多关系才弄到三座,本来是打算用作压轴商品,现在坏了,不仅仅是商铺的信誉和钱财的损失,可千万别被其他商铺挤下去啊! “怎么发现坏的?”华氏连忙追问事情经过。 管事小心回答,座钟都是放在上好的木匣子里,没人敢私自拆开,而且现在的座钟需要每日上发条,所以一送到京城,他们就先上发条,结果座钟不动了!怎么拧发条都不动,可不是急坏了管事?两座座钟加起来两千两,就是拆了他也买不起啊! 没办法,管事只能赶紧来汇报消息,华氏也急坏了,让他先去找工匠修理,哪怕是重金从南方请也使的,万万不能把座钟砸手里。 -- 第182页 最近几家类似规模的商铺争锋,各出奇宝想压下对方的风头,他们可不能在这时认输啊! 急也没用,东西已经坏了,工匠也去请了,华氏只能按捺下心头的急躁,等候消息。 后院里。 几个姨娘的住处待遇都差不多,大院里分了东厢西厢一边住一个,住在西厢的俏丽女子正抱着怀里的汤婆子脚下放着炭盆,还嫌弃不够暖和。 要是住在正院多好!正院面积又大还暖和,据说是装了地龙的,可不像她这里,窗户老是灌风。 祝乔儿暖够了,就把一双手伸出来细细的涂抹膏脂,手就是要好好保养才好看,她伸出双手欣赏,十指纤纤白嫩如玉,再完美不过。 她的丫头小安探头探脑的进来,赶紧把门关好,可还是带起一阵冷风,祝乔儿白她一眼:“笨手笨脚的。”说着就拧了小安耳朵一下。 小安不敢躲,眼泪花打着转,等祝乔儿出够了气,这才小声把自己探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老爷回来了,隔壁院子的贞姨娘失了孩子。 “真的?”祝乔儿眼睛一亮,岂不是天助我也吗?她轻轻摸着自己的小腹,思索着怎么把自己也怀了孩子的消息抖出来,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她跟贞姨娘同时有了好消息,贞姨娘迫不及待的先爆出去,她慢了一步只能等待更合适的机会,结果没乐呵半个月贞姨娘的孩子没了,她的肚子也变的金贵起来,再不趁机要点好处,那她岂不是傻?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换新故事我知道大家又要养肥了,可恶,我要努力更新把你们拉回来! 给大家推荐我勤快日更的好基友lesliya的新文《全服第一装备师(全息)》 唐鸢一朝穿越,来到了星际。 联盟规定,成年后,强制匹配伴侣。 唐鸢厌恶强迫,别说是高富帅,就是联盟继承人也不行。 恰好高富帅宋祉与她想法一致,两人各自销毁匹配结果,一拍两散。 债务当头,为了自由,唐鸢拼了。 登陆新开服的全息网游《辉煌》,唐鸢重操旧业,反正她就是技术好的欧皇,操作妙的锦鲤,靠打游戏养活自己没问题。 奶妈稀有?然而我就是奶妈。 制作图纸很难得?可我手里图纸一大把。 稀有材料囤积困难?嘿嘿我仓库里多的是! …… 不知不觉中,唐鸢成为本服第一装备师、第一奶妈榜首,并荣获“超级锦鲤”的称号,不但赎回自由、买房置地,还和全服第一氪金大佬成了情缘。 面基掉马的那一刻,唐鸢瞬间暴走。 “宋祉!你赔我的单身税!” 宋祉蹲地抱头任捶:“单身税没有,我把自己赔给你行不行?” 唐鸢抱住手臂,上下打量:“行,凑合吧。” 第一百零八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二) 蔺洵休息了两个时辰糅合记忆,又干了苦涩的汤药,就起身去看看失去孩子的贞姨娘。 贞姨娘是个贫家姑娘,面容生的如水般清澈柔婉,秀丽山水中养出的女子总是透出别样的美丽,当初她家人遇到地痞恶霸霸占田地,爹爹前去理论结果给打断了腿,贞姨娘束手无策求救无门,就刚刚好碰到原身,原身身为御史,正好是他职责所在,于是顺手就帮忙解决了这个麻烦。别人看起来可能是一件小事,在贞姨娘看来大概跟盖世英雄一模一样。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情投意合,纳入府中? 不过贞姨娘性情还算不错,对待华氏也是恭恭敬敬的,如今小脸苍白没了血色,可怜兮兮的躺在床上,额头还系了抹额防风。 “躺着罢。”华氏跟蔺洵一起来的,抢先出声让贞姨娘休息,贞姨娘还是挣扎着行了礼才靠着躺下。 “到底是什么原因孩子没了?”蔺洵问贞姨娘,她眼眶里涌出泪水,含泪说:“大夫说是胎儿太弱,所以没了。” 胎儿刚刚着床时如果不适合发育,就是自然流掉,也算是物竞天择的一种,贞姨娘是个年轻姑娘,而原身是个中年人,可能就是质量不太好。 咳咳,再说下去就要过不了审。 蔺洵坐着安慰了贞姨娘几句,华氏更是交代房里伺候的人这段时日好好照顾着,缺了什么补品就去库房领,千万要先养好身体别留下什么毛病。 贞姨娘含泪点头,再次谢过。 蔺洵看望贞姨娘的空当,外面不大的屋子已经挤满了莺莺燕燕,全部打扮的花枝招展脂粉香浓,等他出来之后齐齐蹲下福礼,娇声叫:“老爷。” 蔺洵只觉得虎躯一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装做若无其事的喊:“起吧,各自回屋去,别打扰贞姨娘休息。” 姨娘们楞了楞,她们打扮了大半天可不是为了各自回屋休息啊!于是有人试着过来扯蔺洵的袖子,曼声道:“老爷~~” 华氏慢了一步出来,厉声道:“撒手!” “老爷刚刚生了病,你们攀扯着老爷干什么?” 正室这么一嗓子,吓的姨娘们赶紧撒了手,同时用羞怯又受惊的眼神望着老爷,盼着老爷住持公道,却没想到老爷人已经跨过门槛,疑惑回头:“走啊,愣着干什么?” 华氏习惯性的喊了之后心道要遭,她是看不惯那些人借着别人病弱邀宠,本以为一定会受到斥责,没想到老爷恍若未见径直就走了,华氏还有些恍惚,到底是看见还是没看见。 -- 第183页 她追了上去,精心装扮的姨娘们互相对视一眼,嗤笑着散去,白费上好的脂粉。 蔺洵刚才有幸把原身的后宫团见了个遍,虽身份地位但果然各个都是好相貌,各有各的美丽之处,但要他跟着原身一样“惜花”,他也是做不到的。 时人对女子苛刻,如果要是把她们遣散回家,想必她们也没了活路,也罢,养着她们就是,至于几个年轻的倒是可以问一问,如果她们有出府的心思,改名换姓扮做寡妇送上一份陪嫁也是。 想好怎么安排她们,蔺洵就要给自己编个理由出来,前半辈子贪花好色突然清心寡欲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要不然就借助神佛的力量?! 蔺洵瞬间列出一二三四个理由来,要不是想着安排好女儿,他就是遁入空门也行啊!唉,愁人。 养着身体喝着汤药,他自觉精神头好了许多。这几天八娘子天天来找他玩,蔺洵就顺手教着她画画。 “这是鸭卵青,这是蟹壳青,这是鸦青色,娴儿记住了吗?” 八娘摆弄着手里的石头,都是蔺洵让人捡来的,正面涂了颜色,背后写着颜料的名字,小姑娘伸出藕节样的手掌,嘴里念念有词的记下。 记好之后,书桌上就摆着各色的颜料圈圈,让她选中涂上色,算是一种简单的填色小游戏。 蔺洵细细用工笔画了一副华氏的素描像,线条之间留出空隙,等他完工之后再让八娘填上色送给华氏,算做是八娘送的贺礼。 八娘美滋滋的,觉得这个礼物一定会送到娘的心里去。 “爹,这个颜色不对。”八娘突然回头,举着手里的石头,“这不是蟹壳青呀?”她很疑惑。 “是吗?我来看看。”蔺洵放下笔凑近去瞧,八娘手里举着的石头的确是蟹壳青,但纸上的蟹壳青圈圈颜色淡了一些,如果不是仔细的看是瞧不出分别的。 蔺洵分别闻了闻石头和白纸,又仔细观察,颜色淡的那份好像还有点别的气味,他笑道:“这是两份颜料画出来的,应该不是同一批货。”毕竟现在的颜料都是纯人工制作,不能保证每一批都一模一样,所以有细微的区别。 “娴儿眼神真好,的确淡了一点。”有人说孩子眼神最明亮,果然不假。 不过她色彩天赋不错,值得好好培养,当个名垂青史的画家不比恶毒女配强多了? 蔺洵有意教她怎么运用色彩,于是画了许多黑白的素描图,再让八娘自己按照心意去填色,想怎么填就怎么填。 她兴冲冲的玩了几天,然后坚持把那副华氏的画像填好,美滋滋的带去给母亲看。 “娘!娘!我要送你礼物!”八娘捧着比她还高的画卷,奋力跨过门槛,哎呀一声绊倒到门槛边,照着她平时的习惯肯定放声大哭,旁边的奶嬷嬷也一定会赶紧凑过去,打门槛给八娘出气。 “坏门槛,坏门槛,为什么要绊倒我们八娘子?” 八娘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先确定画卷完好无损这才疑惑的说:“为什么要打门槛啊?” 奶嬷嬷就道:“是它绊倒了娘子啊。” “可是门槛好端端的定在那里,又没有动过,是我进门没看清啊!”八娘子还是很疑惑。 华氏示意奶嬷嬷先回来,奶嬷嬷讪讪的收手站在一旁。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啊?告诉娘?”华氏温柔的笑着。 “是爹爹啊!”八娘歪头,发揪上的小银蝴蝶一闪一闪,“爹爹说,遇到事情不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也不是从别人身上找原因,而是要找客,客观的理由!”她对自己学会客观这个词很得意,又扬了扬发揪。 “原因就是我人小腿短,所以才会绊倒!”八娘回忆着爹爹的说法,门槛是为了挡雨才高高的,八娘是因为年纪小才会腿短,彼此都没错,所以只要八娘迈出大大的步伐就不会被绊倒了。 “对,爹爹说的很对。”华氏绽开春风般的笑容,把八娘捧着怀里,“让娘揉揉,疼不疼?” “不疼,我穿的厚。”八娘终于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画,画!” 华氏把桌面上的画卷徐徐展开,笑道:“八娘还会画画,让娘看看?”然后瞬间被眼前的画面惊艳了。 一树皎洁梨花之下,有女子伸出芊芊柔夷半扶住洁白的梨花,轻轻凑到鼻端嗅着味道,脸上带着恬淡柔美的微笑,梨花的浅白跟笑容辉映,让看到这画的人心情也安静下来。 女子的裙摆边有一个笑容可掬的幼童,踮起脚似乎想要靠近女子,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扯着裙摆,急不可待的想要攀上去,看到幼童后,观画者就会发现女子似乎分了一半的眼神给幼童,留心着幼童的动静,可单单欣赏女子时又不会这么觉得。 华氏惊奇的上下挪动眼睛,总觉得这画好像会动。至于不远处回廊只有半个青衣背影的男子自然而然被她忽略了。 虽然填色有些粗糙,可不失为一副好画。 华氏前前后后打量了一刻钟,这才心满意足的收拢起来:“八娘这是从哪儿来的?” “八娘画的!”幼童立刻清脆回答。 华氏又瞧她一眼,八娘才讪讪的说:“爹爹画的,可八娘负责填色了呀!”所以四舍五入就等于她画的,八娘心想。 这些年没见过老爷的画技,倒是越发精进了。华氏想,要不是八娘粗糙的填色手法,这副画能在市面上卖出几百两的高价!但画的是内宅女眷,华氏自然不会允许落到市面去。收取画卷,华氏准备送去让人装裱,然后好好挂在室内。 -- 第184页 毕竟是女儿的作品,华氏心头涌起淡淡的想法,要是哪家能够把出嫁的大女儿二女儿都叫回来画上这么一副,该多好! 只是她们各自出嫁,大女儿尚在京城,二女儿却在边关不知何时能相聚。华氏只能把想法收起来。 画卷带来的好心情仅仅维持了一个时辰就消散了,管家硬着头皮来回禀,座钟的工匠找到了,可他们委婉的告诉华氏,座钟要先拆开才能确定能不能维修,别的小问题还算了,如果是里面的表盘坏了,那是再也修不好的。 等于说两千两银子就打了水漂,不仅折本还亏了路费。 华氏气的不行却也没法,两千两!那可是差不多一个季度的纯利润!折进去任谁都会心疼,有心骂管家两句,又觉得他平时办事妥当,这次也不算他的问题。 华氏跟管家一问一答的声音自然被八娘听见了,她刚才在屋子内吃梨花糕,耳朵却竖起来听个清清楚楚,娘遇到了为难的事?那就去找爹呀!爹是无所不能的! 八娘的心里有这么一个认真,她一骨碌从塌上爬下去,顺着门边悄悄溜了,这次有注意门槛高高抬腿。 所以过了一刻钟后,蔺洵过来问华氏:“听说生意上出了点问题?” 第一百零九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三) 华氏不想说,可八娘眼睁睁的看着还扯她袖子,她就只好轻描淡写的讲货物出了点问题。 “是这样啊,”蔺洵沉吟:“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记得外事司进了很多书籍,说不定就有怎么修理座钟的,我托人去找找。” 华氏能说什么呢?有心帮忙总是好的,她也只能点点头,心里却想,熟手工匠都修不好,看几本书就会修,那别的工匠都该失业了。 其实蔺洵心里大概有数,他虽然在培训班没有特意学过怎么维修,可后来学过啊!拆了好几个座钟然后再复原,他敢说没人比他更懂座钟。 但华氏肯定不信么,所以他准备自己画好图纸再假作是从外事司带回来的,这样也算圆回来了。 华氏没把这事放在心里,她做了两手准备—边找人修理座钟,—边迅速再次从南边调货,看能不能补上缺口。只是别的小件还罢了,大件物品都是被各大商行瓜分的,她当初能抢到手头这三件已经是托了关系。 算了,要实在找不到压轴货物那也是上天注定的,可能就是运起不好罢。 华氏就这么想着,结果几天后给了她—个大大的惊喜。 “夫人,那座钟,座钟...”管事的瞠目结舌:“被老爷修好了!” “真的?”华氏霍的站起,“你可别骗我,或者帮着老爷哄人!” “我哪儿有那本事啊真的!而且老爷还让我过来问您,需不需要改动其中的—个小地方?” “改哪儿?” “哎呀老爷怎么说的我都忘了,什么十二什么二十四的,我说不清楚。”管事急的跺脚,干脆道:“要不您就自个去瞧瞧,我嘴笨说不明白。” 华氏干脆就起身走了,急匆匆赶到商铺,果然那精致的—人高座钟已经动了起来,靠近还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丝毫不像前段日子卡着。 “夫人来了,座钟里面有个零件被震松了,紧—紧就好。”蔺洵慢条斯理擦掉手上的灰尘,“刚好我找到图纸。” 华 氏没有怀疑为何这么凑巧,她只是满心欢喜又—桩难事解决了!她绕了两圈看座钟,疑惑的问:“这不是好好的?还有什么地方要改?” 蔺洵点了点上面的时间刻度:“这上面的指针是洋人自己用来标注时间的,他们的—天是二十四小时,而我们是十二个时辰,所以指针绕上—圈才只有半天,咱们的人看不习惯。” “既然看不惯,那就改过来呗!再金贵的东西也是给人用的,人用着舒服才是最好的。就像—个纯金枕头再昂贵,也比不上—个黍米枕头舒服。” “着啊!”旁边围观的工匠立刻拼命拍手,“东家说的好有道理!”东西就是给人用的,为什么是人去适应东西,而不是东西适应人? 蔺洵—向都是这样的观点,可华氏有些犹豫,愿意出钱买座钟的都是有钱人家,万—人家就喜欢纯正的西洋风味呢? “反正咱家有三个座钟,就先改其中—个,并且告诉客人可以选择原时间刻度还是改过的。”蔺洵已经让工匠重新去打造金箔字,把原本的字母换成了子丑寅卯,再—个个镶嵌进去。 这不算什么,只装了六个时辰呐!工匠都瞪大眼等着见证奇迹的时刻。 蔺洵把刻字的位置切割开,设计成可翻转的样式,再多加—个小机关等到时针走了—圈整后就会被触发,翻转过来就是另外六个时辰。 “妙啊!”工匠翻来覆去的看那个小巧的机关,其实手工不难,难的是其中巧思,他怎么就想不到呢?果然东家就是东家,脑子就是比别人厉害。 “老爷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华氏突然问,她印象里老爷虽然读书科举还算在行,对其他东西都视为奇巧淫技啊! “这还用学吗?这图上画的不是很简单?”蔺洵十分疑惑的把图纸递给她:“你瞧。” 华氏半信半疑的接过图纸,登时就被上面复杂的线条绕成—团糊,这根线是什么意思?这个盘又是什么意思?她感觉自己完全看不懂。 -- 第185页 蔺洵又把图纸拿过来,指点着她从发条开始看,拧动发条带动齿轮,然后小齿轮带动大齿轮,—步步的就这么转动起来。华氏听得似懂非懂,但她晓得,老爷绝对是懂的。 她反思,难道是她天天算着账本把年轻时的聪明都丢掉了?不然这么脑子慢慢的?旁边看穿真相的工匠赞道:“是东家厉害,看懂图纸还能深入浅出的把别人也讲懂。”别人就没这个本事。 管到底是谁厉害,反正华氏知道,座钟的事情完美解决,并且在—天之后就高价卖了出去。 威武侯府。 最近是老太君的生辰,各房的人都挖空心思给老太局送贺礼,有人绣了百寿图,有人抄了百卷经,各出奇宝想要博得欢心,毕竟各府的人清楚他们是旁支,现在还能借借威武侯府的名称就是靠着老太君心软,毕竟把人碰高兴了。 老太君岁数大了精神头不足,靠在软塌上看各房的礼物,无外乎都是些老生常谈没新意,有灵巧的丫头就特意把三房的礼物点出来,“老太君看这个,这可是新玩意儿!” 同时—人多高的匣子被挪开,下人小心拆着包装,丫头继续说:“这个比沙漏实用多了,能计算—天的时辰,老太太可要看看?” 说着座钟已经被拆开露出真容来,老太太身下垂腿的丫头眼珠—转,突然出声:“大胆!竟然敢送这么不吉利的东西给老太太!” “怎么....”最早那丫头还没反应过来,这不是现在最流行的东西嘛?听说三房花了—千两,也提前讲好让她说两句好话,难道触犯了什么忌讳? 老太君半眯着眼睛看了看座钟,随意蹬了捶腿丫头—下:“下去领罚,你们在别的地方我不管,别在我屋内弄那些脏的臭的。”争宠都舞到她面前,当她看不出来啊? 捶腿丫头还想继续争辩两句,老太太才瞧了她—眼,自己先揭开谜底:“这东西就是洋人的沙漏也叫座钟,送钟送终,意头不好,你是这意思吧?” “照你这么说,绣莲花就是嘲笑廉价的意思,绣乌龟就是嘲笑王八蛋的意思对吧?”老太太说完,“下去领罚,下次说话之前想清楚。” 捶腿丫头输的心服口服,只能下去领罚,但替三房说好话的丫头也惴惴不安,她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丫头过来,不干你的事。”老太太把人叫过来,轻轻拍着她的手,“老太太也出门交际呐!我知道现在各家各府都爱这个新货色,只是老太太用不惯,好好收进库房就行。”以后看哪儿儿孙顺眼就送出去,好东西别糟蹋了。 “好。”丫头连忙答应下来,也准备收拾起来,结果老太太不经意看了—眼,“等等!我再细瞧瞧。”这个座钟跟别家的不—样啊! 下人又把座钟挪的近了,老太太仔细打量上面的刻度,笑了:“好东西!难怪三房要给我送来,就留着吧,放在塌前就行。”塌前是老太太最爱的位置,放在这儿也方便看时间。 座钟成了老太太新的爱物,它还有—个报时功能,每隔—个时间就有—只小鸟钻出来晃动两下,有趣儿极了。 另—边,八娘子新得了—个爱物,是她爹爹给她做的,上面画了简单的花鸟虫鱼,然后让八娘拿去填色,可玩具就是要—起玩才有意思啊,她就去找七娘。七娘比她大三岁,也还是个小孩儿。 可七娘就懂事多了,她隐隐知道自己跟八妹的区别,虽然也会跟八娘—起玩,遇到冲突就会让着她。 蔺洵观察了几次,发现了其中的区别,他叹口气,按照当时的价值观他又不能说八娘做错了,只能尽量在遇到事情时公平对待。而且,给三娘四娘五娘重新请了先生来教导。 她们三个年龄各自相差—岁,十三十二十—,在现代就是小屁孩,在古代却是该考虑终身大事的年纪,什么管家理事也该学起来,免得日后手忙脚乱。 原身有心让女儿去攀附权贵,所以教育女孩时专注培养她们琴棋书画舞蹈,这些东西也不是不好,陶冶情操自娱自乐,可管家理事的本事也不能不学对吧?所以等他让华氏请了管教嬷嬷进来时,各位姨娘也是—惊—喜。惊的是就算大娘二娘也没这么管过,喜的是至少女儿有个好前程。 她们出身不高美貌却盛,深知没有背景的女子过地多么艰难,余生所求就是女儿的前程。 第一百一十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四) 蔺洵请的嬷嬷是从宫里退休的老嬷嬷,又在好几家公侯宅院干过,要说经验那是一等一的,唯一的缺点就是面孔生的很严肃,一看就不好惹。 但蔺洵亲自跟她聊过天,知道这位嬷嬷并不是常规电视剧里的面恶心恶,是为了权威感才板着一张脸,天天套一身黑灰的。蔺洵确定她能教好几个姑娘,这才费了大劲请了过来,就这花费不菲不说,嬷嬷本人还只有半年的空当。 嬷嬷姓章,四下打量几位年龄参差不齐的姑娘,心里就明白她过来到底是要教些什么,琴棋书画重要管家也重要,可最重要的是齐心。本来嘛,姑娘们都不是同母所出各自有些小心思都是正常,大面子上过的去就行。可这几位姑娘可是当着外人的面都要互相扯后腿的,似乎觉得只要把自家姐妹扯下去,自个就能上。 章嬷嬷摇头,难怪要请她来呢,这束脩可真不好拿。不过不幸中的大幸,姑娘们岁数还不算大,还有改善空间。要是等到十五六心思定了性,那就是费再大力气也不好教。 -- 第186页 章嬷嬷在心头嗤笑,男人!碰到女人时希望她们各自为了自己争宠,各出百宝才最好,轮到女儿时又希望女儿们全部和和气气,哪有这等好事?女儿在各自姨娘的熏染下,只会学到争宠。 章嬷嬷心头腹诽,教起姑娘来还是认真的,先带着她们学怎么出门交际怎么跟别的同龄姑娘相处,慢慢的几个姑娘确实熟悉起来,关系也和缓许多。 剩下的要操心的就是六七八这三位,跟八娘的肆意张扬,七娘的温婉平和相比,六娘是谨小慎微的,她生怕自己做错什么事情,明明是姐姐却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个妹妹,妹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毫不起眼。 这种姑娘最容易招惹渣男,还很容易被渣男所打击,毕竟家人没给过她的好,只要渣男肯给一点,她就死心塌地前赴后继,什么都肯干。 蔺洵回忆一下剧情里提过的,果然他所料不差,六娘后来嫁给一个入京的读书人,明明自己带着嫁妆还硬气不起来,被丈夫挪用钱财,被小妾压在头上还不敢反抗。咳咳当然原身那时也没干什么好事,他本来是看中那读书人未来前途才去提前做投资,那知道血本无归,自然没心情搭理没用的女儿,更别说撑腰了。 蔺洵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他还要花费功夫把六娘的性子扭过来,一步步建立她的自信,让她明白自己也有独有的长处。想做出这些不是花一两天功夫能成功的,得日积月累。 “爹,我填的颜色好看吗?”八娘把自己的册子递过来,显摆自己的手法,自从上次蔺洵夸过她对颜色敏锐后,八娘铆足劲的想要展示自己对颜色的运用,无师自通的学会撞色和搭配,蔺洵也不管她,爱怎么撞就这么撞,又夸奖了她一番,八娘美滋滋的拿着册子走了,他又去看七娘做了什么,七娘年纪小手越稳,她填的色虽然中规中矩可涂的极其匀称,深浅浓淡间有着特殊的美感。 至于六娘的涂色就实在没什么好夸的,平平而已,蔺洵硬是夸她心细做的着,果然稳重。六娘小心翼翼探头看了爹爹一眼,确定是在夸她,露出一个微笑。 这就是好的开始啊。 都察院的日常工作并不忙碌,蔺洵只需按时上下班即可。这也是难得悠闲的时光,每天教教女儿空闲画画山水,再惬意不过,要说不满大概就是后院的姨娘吧。几个岁数大些的倒是没怎么动心思,可是祝乔儿就忍不住啊,她本来一心盼着哪天老爷来她屋里,她就是顺势拿个乔装个病,然后再爆出怀孕的消息,这不是顺利成章嘛? 可盼来盼去等了半月,老是没见到老爷往后院钻,祝乔儿也是忍不住了,就开始宣称自己不舒服要请大夫还一定要老爷亲自去看,蔺洵正琢磨该怎么给安置后院姨娘所以就去了。 屋内,祝乔儿娇弱的躺在床上,丫头小安伺候的妥妥当当,老大夫正好是上次给蔺洵看病的那位,也是经年的老医师,又问过小安她平日饮食起居后,终于下了结论:“姨娘是饮食不调才导致月信久久不至,喝下这几贴药再好好养着,没多久就好了。” 祝乔儿躺在床上,连撒娇的台词都想好了,一等大夫说完就拖长声调准备说:“老~爷~你高兴吗?” 蔺洵:???我高兴什么? “高兴我......”祝乔儿这才好像反应过来刚才大夫说了什么,她一骨碌的翻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姨娘节食过度,所以才会恶心反胃外加月信紊乱。”大夫又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我明明是有了身孕!”祝乔儿才不信,怀孕不就是这样的症状吗? 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大夫,老大夫不亢不卑:“您要是不信,大可换成别的大夫,一般的喜脉一月有余就能摸出来,老夫还不至于庸到这个地步。” “多谢老大夫,姨娘求子心切,所以才会草木皆兵,劳烦大夫开个调理的方子。”蔺洵对着老大夫态度还是很好的,老大夫冷哼一声,回去抓药了。 只有祝乔儿还在不断念叨不可能,她挂念这么久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她后半生的希望也这么没了?这怎么可以! 可不信不行,再换了一个大夫,诊断的症状还是一样的,就是饮食不了,那些恶心反胃都是错觉。 等大夫一走,祝乔儿立刻抓住蔺洵的手:“老爷,这些大夫都被大夫人买通了,他们是故意的!故意说我没有怀孕,然后好害我的孩子!” 蔺洵只能先拨开这姑娘的手:“这大夫是我去请的,本身也是城中名医,怎么会为了银钱舍掉自己的名声?几代人的招牌积累,比银子贵重多了!” 祝乔儿只是摇头不信,嘴里念念有词,看她这个劲头不太对,蔺洵除开让小安多照顾她,还另外从外院调了一个嬷嬷来照顾。 造孽啊!好好的姑娘就此在后院蹉跎年华,为了给自己寻个依靠生生的魔障了,想清楚之后,蔺洵就去找华氏商量事,想给姨娘们安排个事做。 华氏心头一紧,安排事?这是个怎么安排法?通常别人这么说,就是要夺走当家主母的权利交到姨娘手上,她还以为这段日子这人改好了,没想到,呵! “我想着另外开一家脂粉铺子,经营就让几位姨娘轮流出去帮忙,也免得她们成日没有事做闷的慌。”毕竟姨娘不比主母,主母能常常出去交际,姨娘很少出门。 “脂粉铺?”华氏心说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脂粉铺,宫廷秘法江南新方番邦新物,样样人都想赚钱,可买家也不是撒子啊!罢了罢了,既然老爷想要给几个姨娘捞私房,钱也不是她出,她懒得管。 -- 第187页 华氏不操心了,他们就从家中现成的铺子里选了一个刚好到期的改做脂粉铺,装修也要重新做,同时透露出想要选几个人出去经营脂粉铺子的意思,几个姨娘瞬间来了精神。 后院一共六个姨娘,三个岁数大的,三个岁数小的,年龄大的曼姨娘欣姨娘翠姨娘心知老爷是个靠不住的,还是得有银钱傍身才行,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姑娘以后有陪嫁银。 所以一听说这个消息立刻豁出去,想要去经营脂粉铺。 华氏对她们说:“别急,老爷意思是,每个人都要去的,先做一段时日看看自己适合干什么,然后再来分配。”所以六个姨娘都要去。 听说这个消息,曼姨娘们才松一口气,只要有机会就好,她们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 蔺洵想出来搞这个脂粉铺,也不全是为了姨娘,他是想利用脂粉帮着几个女孩拉近跟同龄人的关系,还有什么比脂粉更好的话题吗?况且上次任务他涉猎了口脂和面油,配方可是经过时间检验的。 第一批脂粉很快就被送来,其实很简单也就是脂粉,胭脂,铜黛三种,虽然做出好几个颜色,使用感也比市面上普通脂粉好很多,可要是比起老字号还是不够看呐。 华氏在手背上试了,下了定论,不过要说赚钱还是能赚到,不多而已。 蔺洵看着脂粉试了试,勉强能达到他的要求,手法过关的话也能用。 “今天夫人就来帮我一个忙,试试这些脂粉。” “好。”华氏说着就要上手,却被蔺洵挡住,“我来,夫人先净面。”他指了指旁边的铜盆,已经装满一盆温水。 “是嘛,老爷还会这个?”华氏擦净脸颊,随口问道。 “那当然,想当初我在风月楼时见过多少姑娘!画个妆还不是信手拈来?”他随后就说,望着华氏的眼神变得讪讪,“都是年轻不懂事,不懂事。” 华氏笑笑,“老爷现在稳重了。”绝口不提年轻时此人爱逛青楼的风流旧事。她心里却是大大放心,要知道这人跟她同床共枕二十余年,好色坯子的本性被她摸的透透,华氏哭过闹过却始终没改,她也彻底死了心。现在突然性情大改,怕是有什么大大的不妙,试探过后又毫无问题。 或许这就是娘说的,男人玩够了就会收心回来,到时候最在乎看中的还是原配吧,华氏淡淡的想,无所谓她早就不在乎。 蔺洵心道又过一关,他早发现华氏的各种试探,故意让对方查探到各种细节,现在对方应该相信他就是原身了。 他脑子里思考,下手速度却不慢,随着脂粉的勾勒,一张芙蓉面缓缓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洵洵友情提示,除非被魂穿,否则渣男是不会突然收心的哟~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五) 华氏年轻时长相就不差,芙蓉面柳如眉,一双大眼顾盼之间格外有神采,是个大方又爽利的姑娘,只是上了年纪后难免就会肤色黯淡心神憔悴,十分颜色也变了五分。 她刚才任由老爷在她脸上施展功夫,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有的没的,时间倒是过的很快,等老爷喊一声好了,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对着自己瞧。 “你瞧。” 华氏对准了铜镜,纤毫毕见的镜子倒映着一个美人,她有着最娇艳的容颜和充满智慧的眼神, 美丽又不失端庄,华氏不可置信的摸了摸眉毛,镜中人做出同样的姿势,她才确定这是自己。 华氏连问三遍真的是我,蔺洵耐心回答后,她才抱着铜镜好生欣赏。 真好,好像重新回到二十岁时。 其实作为美人,华氏虽然皮相褪了,骨相还在,只要细调脂粉遮盖瑕疵重染颜色,美貌就能恢复七八分。但平时大家所用的脂粉一味的求白求红,根本没达到该有的目的,更像带了个白面具。 涂上适合的脂粉,那才是真正的有用。 “怎么样?现在夫人觉得这脂粉铺子开不开得?” 华氏心满意足道:“要都是这个水平,必定风靡京城。”试问谁不喜欢这样的妆容?只要能增加自己的美丽,贵妇们恨不得塞钱求买。 “那我就不担心了。”蔺洵洗掉手上残余的粉末,“还得让各位姨娘学会这些,以后就是她们替人画妆。”他偶尔替华氏画那是画眉为乐,要是天天出现在脂粉铺,那可得把客人吓走了。 华氏心想那些姨娘未必愿意做伺候人的伙计,但转念一想要是她们不乐意她就另外选些家生伺婢好了,老爷作为男子想的不周到,她负责描补就行。 华氏越看越美滋滋,看着天色还早,干脆换了能见客的衣裳回了娘家。 她娘家本身也在京城,不过几条街的距离,不到半时辰就到,已经习惯大姑奶奶时常回家的华府下人这次一掀帘子都是一愣,这,这是大姑奶奶?怎么变了个模样?细瞧瞧还是那个人,可美多了! 华氏刚才是小孩心性发作,兴冲冲想要展示自己新得的玩具,等到了华府才有些后悔,可现在也不能退回去,只能昂首挺胸的朝着母亲的院子去。 华氏的母亲早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手里的事情都下放给几个儿媳妇,该乐呵就乐呵,闲来无事就找几个孙子孙女一起聊聊,再快活不过。听说大女儿回来了,埋怨道:“怎么好端端的往娘家跑?”嘴上这么说,却叫嬷嬷快去迎进来。 -- 第188页 嬷嬷偷笑着去迎姑娘,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嘴里说道:“老夫人今儿来的是谁,您再也想不到的。” “还能是谁?不就是我闺女吗?”华氏娘疑惑的靠起来,“让我瞧瞧。” 华氏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此刻刚刚好迈步进了屋内,犹如美玉生晕明珠盈盈,照的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 华氏娘抬头一看,啊,这不是就是她的大女儿?只是怎么年轻了这许多?华氏娘不可置信的揉眼睛,直到熟悉的嗓音出现在她左手边,“娘瞧我怎么样?” “好!特别好!”华氏娘细细打量,大姑娘的模样真好,就算是凑这么近也看不出什么毛病。 其他的下人都识趣的退下,只留下华氏跟她娘絮絮说着什么。华氏娘听得心思飞远,只觉得姑娘终于熬出头了,比她运气好。 华氏娘当初就劝,姑爷虽贪花好色,至少找的还是贫民女子,那就是在顾念她,当时母女两人还闹的不欢而散, 华氏说完发现她娘根本没听,不满的撒娇:“娘又没有在听啊?你说这个生意做得吗?” “做的做的,不仅做的,以后还得日进斗金呢!”华氏娘连声称赞。 “老爷还说,等以后赚了银子,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姑娘二姑娘补上嫁妆,当初出嫁匆忙所以嫁妆没备齐,余下的几个姑娘也要提前预备着。”虽有些不爽,华氏还是忍住了。 华氏娘拍拍她:“这次做的对,本也是该准备的,不管怎么说也越不过你去。”出嫁的姐妹以后就是互相的助力,独木不成林啊! “你瞧着哪几个姑娘平时不争宠不作妖,就拿这事吊着她们,让她们听话。但不可过分,把握好度。”华氏娘拍拍她,“好了,留下用饭。” 两家本来也近,留下用饭再回去也来得及,华氏就顺势没走,还听了一耳朵的家事。 华氏是大女儿,但头上还有两个哥哥下头一个弟弟,他们兄弟姐妹成亲之后各自开枝散叶,拉拉杂杂的能有二十多人,这次说的就是四弟的姑娘。 华氏的这个侄女排行第八,平时不怎么受重视,所以胆气并没有那么足,遇到事情时第一反应就是忍,也许对方也就是一时冲动呢?殊不知对方正在一次次试探她的底线,进一步,再进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这次就是如此,华八姑娘没能来参加聚会,说是生了病,她的妹妹一听正好自己有空,生病就就该去探望啊!但华八姑娘胳膊一抬,没被遮盖好的伤口就露出来,一条条的鞭痕印在雪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华氏虽然跟这侄女不怎么熟,听得也是满肚子气,“然后呢?” “咱家暂时把姑娘带了回来,那家人也没动静,既不说请人说合,也不说上门道歉,倒是把人架在半空了。”华老夫人叹着气,“要实在不行,就合离算了,咱家还养得起姑娘。”总不能把好端端的姑娘送进狼窝。 “也对,换我也才不受这个窝囊气。”华氏愤愤的,不经意间饭都多干了半碗,撑的她消完食才回家。 到家后八娘早就困的睡着,六娘眼睛都要睁不开还是强忍着对嫡母请完安才回屋休息。 六娘的生母翠姨娘看到女儿这时才出来,问明白前因后果后赞道:“做的好,就得这样。” 她把六娘拉进怀里,把怯怯的姑娘靠在胸口:“咱们不像大夫人有家室可以依靠,能做的就是柔顺听话,讨你母亲欢心,懂吗?” 六娘点点头,她也是一直这么做的,事事都让着八妹妹,连七妹妹都不敢招惹。 翠姨娘看着自己姑娘懂事的样子,心疼的不行。唉,这孩子真好,唯一的不好就是托生到她肚子里,没摊上一个好母亲。不过,总比她自己命要好些。 翠姨娘也是个苦命的,她父亲好赌,输急眼了就什么都干的出来,后来欠了赌坊一大笔债,赌坊闹着要砍手,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可以换钱呐!干净利落的把人卖进青楼, 翠姨娘连闹都来不及,人就进了青楼,老鸨对已经长成的姑娘态度强硬,毕竟良家姑娘总有不卖身的坚持,等打断了傲骨就好了。 翠姨娘一直咬着牙不松口,青楼里不留伤痕折磨人的办法多了去,她鼓起勇气跑去前院,正好遇到来逛青楼的老爷,顺手就搭救了她。 不管怎么样,当姨娘总比当伎子好多了,翠姨娘也一直死心塌地的。 她可以过得不好,但六娘必须过的好,想到大夫人建议她们去学当妆娘,其他人都在犹豫,翠姨娘倒是想去。 她自告奋勇要学化妆,华氏不为难剩下的几个,就让翠姨娘先用自己的脸练习着,脂粉品质合格,剩下的不就是靠手法吗?而手法只能靠一天天的练没有捷径。 为了练习翠姨娘一遍遍的洗脸上妆,脸都练的脱皮了,看她这样,其他的几个姨娘更不敢来了。 学化妆也太辛苦了吧? 功夫不负苦心人,翠姨娘的技术练了出来,脂粉铺子也开了起来。 京城的街道上,每条街都会有脂粉店,要抢过别家可不容易。所以新开了店铺,老店统统没放在眼里,熬过半年才能算是正式立足呢! 这家新店倒是会搞噱头,先是找了许多闲人满城乱走,到处发一个叫什么宣传单的东西,花花绿绿的,告知大家新店开业,并且凭着单子还能免费抽奖,三天下来吸引了不少占小便宜的。 -- 第189页 时间不要钱,东西要钱,要不怎么那么多大爷大妈为了免费鸡蛋能够兢兢业业跑二十里外的超市去呢? 开业那天,脂粉店门口围了老多人,全是来凑热闹的。 脂粉店名叫凝露香,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偶尔路过的书生对着招牌指指点点,这一手字真叫漂亮,不知道是哪位大家所写。 招牌下就是一个木板搭成的台子,上面还摆着三张椅子,也不知道要搞什么玩意儿。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六) 开业讲究吉时,也许是到了吉时,台子上走去一个人,嗓门敞亮先是示意大家小声些:然后展示自己手里一排东西,“今儿送的就是这些东西,店内脂粉的试用装。” “您别看试用装小,觉得不怎么耐用,这才是它的好处啊,用过几次知道东西到底好不好,适不适合您再来买完整的,也免得浪费银钱不是?”说着摇头:“一盒不喜欢又贵的脂粉,真是鸡肋。” “对啊,好赖是花了钱的呀!”底下就有人随声附和。 “好了好了转回正题,等会儿抽奖时凭着宣传单领取,下面有编号,我们会照着编号抽。如果没带着宣传单的,记得趁机赶回家取啊!” 还真有人没带,着急忙慌的派人回家去拿。 笑过之后,站在台上的人又道:“光说不干假把式,光干不说傻把式,我们今天就要又干又说,让大家看清到底货物怎么样,现在我要点三个幸运儿上前来试用让我们店内的妆娘给你们上妆,谁愿意来?” “我来我来!”底下的妇人纷纷举起手,这种机会不多见怎么能放过? 主持人随手点了三个三四十的妇人,三人三个长相,都算的上五官端正,上好妆之后效果也越好。三个妇人坐定后又搬来一架屏风,挡住下面人的视线,他们能隐隐看到人没换,但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翠姨娘第一个上场,她在心底暗暗喊着加油,缓解自己的紧张,没关系她在台下练过无数次,这次也没什么区别。 镇定下来的翠姨娘开始施展她学到的化妆术,先遮瑕再提亮肤色,脖子也要扫到...一系列的动作下来,面前的妇人逐渐焕发起光彩来。谁不是从青春活力的少年时走来的?只是沉溺于琐事中,渐渐忘记自己也能这么美丽。 下头看的人脖子都伸长了,等到撤掉屏风的一刹那,要不是衣着没变她们还真的没认出台上的人来。 她们又认识的人试探着喊:“春娘?是你?”怎么大变样了呢? 春娘条件反射的回答:“是我啊,咋了?”她自己看不到心里着急,生怕自己成了丑八怪,一个劲儿的要镜子,翠姨娘连忙把一块铜镜递了上去,春娘倒吸一口冷气,发出震天响的喊声:“真的是我?是我!” “哈哈哈我再也不洗脸了!”春娘一句话令人喷饭,她站到台下去让其他人观察她的面容,真的,靠得那么近也瞧不见什么瑕疵,她的同伴还干脆去拧了拧她的脸,手上多了残粉,可妆容没怎么变。 “哇,大变活人呐!” “要不是我亲眼见到真的不能信喔!” “对啊对啊。” “买!”她同伴激动的腔调都变了,手忙脚乱的掏荷包。此刻不买,还等到什么时候? 主持人收到如想象中的效果,连忙安抚道:“各位各位,进店后记得要买适合自己的颜色...脂粉虽好,手法也很重要啊!”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涌进来的人群淹没。 现货本身备的不多,全部都被一抢而空。店里原先准备的几个妆娘忙的团团转,手把手教已经购买过的客户使用手法,以及怎么挑选适合自己的色号。 “您应该有豆沙色,显得端庄又起色好。” “正红色适合宴会的场合。” “粉饼要扫到脖子,不然脖子跟脸蛋不就分层了吗?” 用过别家高端脂粉的妇人们上手一试,觉得粉感跟别家的没什么不同,但有不同颜色这点是真的很实用,尤其是口脂,竟然分出了五个色系,听说以后还会慢慢细分,适应不同场合。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买字! 坐在附近茶楼二楼包间的男子摇着扇子,评价道:“这家店倒是有趣,噱头十足。”绕是他见惯世间百态,仍有惊讶之感。刚才屏风挡住台下观众的视线可没挡住他的,他看的清清楚楚,确实没有换人,但效果出来像大变活人。 他收拢扇子,“去查查是谁开的店。”总觉得能派上用场。 “这个嘛,不用查。”跟他说话的青年文士摇摇头,“我知道。” “喔,难道是费兄的亲眷?” 被他叫做费兄的男子神情古怪,“那可就是你猜错了,这可是你的亲眷。” “我的?”男子想了想,始终没有头绪,他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费兄别卖关子,快告诉我。” “这家店是侧妃的娘家人开的。”费兄揭露谜底。 “侧妃...”男子想了又想,他的三位侧妃家到底谁家有这个本事?别的不说,他倒是很想打听打听写“凝露香”牌匾的到底是谁,这笔字已入化境,他竟然都没见过。 三王爷年近三旬,封号为兴,他思来想去终于悟了,“难道是荣侧妃?”荣侧妃的姨母家好像是富商,做脂粉生意也不足为奇。 “是蔺侧妃。”费兄终于忍不住提醒,唉,兴王根本无心后宅连这些都不知道。 -- 第190页 “是她啊!”兴王终于想起一个端庄又模糊的影子,是三位侧妃里资历最浅的,运气好生下他第一个儿子,所以才得了几分看重。 既然是自己的女人,想做点什么也不用纠结。 * 华氏本来在盘点账本清算开张流水,现货都被卖了出去,现场还有妇人姑娘要买,于是翠姨娘就灵机一动说留下姓名预定,又收了不少的定金,最后算算收到的现钱,比她之前经营铺子还赚哩! 高兴过后华氏又知道,这只是因为大家没见过这些东西热情涌动,至少一月后流水稳定才能算是正常水平。 但凝露香一炮打响也是事实,只要用心经营总有日进斗金那天。 华氏正盘算着,突听的管家来报,说大娘子回来了!惊的华氏手一抖,“当真?” 大娘子嫁的可是王府,没事不能回府,华氏又喜又惊,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曾?她忙让人去接,大娘子已经自个踏进院子,一阵风的扑进母亲怀里。 “娘!” 母女两各自说着悄悄话,华氏问清女儿能回家探望的原因后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派人找你爹去!铺子的装修都是他在操心。” 大娘子姝娘好奇:“咱们家的脂粉真有那么神?”她在内宅都有听说呢,什么改头换面大变活人的,神乎其神。 “你听外面的人吹!”华氏笑道:“效果是还不错,但怎么赶的上别的老字号?” 这倒也是,姝娘点点头,却先发现自己亲娘妆容大改,比起之前的多了几分温婉柔美,跟从前大有不同,她歪缠亲娘让她教会自己,华氏怎么可能不记得给闺女留一份?早就准备好了。 “说的好生热闹!”蔺洵早退几个时辰,赶回来来瞧大闺女,穿戴不俗起色不错,应该没有受到苛待。 “爹!”姝娘亲热的靠过来,“我正要打听到底是谁给咱家铺子打的牌匾,我好请回去给我打一副。” “就是城里的木匠铺,有什么出奇?”蔺洵故意逗她。 “ 爹!”姝娘跺脚撒娇,屋子里撒满欢乐的笑声。要是二娘也回来就好了,华氏心想,她再也没有别的愿望。 虽然姝娘能够回家,但还需赶在入夜前回去,她带走了一幅画,是爹画的赏花图,她也见识到亲爹出神入化的画技,问他为什么以前不展示,亲爹道,到处展示那不成王婆卖瓜了吗?只要亲近的人知道就行。 成功被逻辑说服的姝娘再次展开画卷,满足的欣赏,画的真好,所有人的神态都栩栩如生,还提了一首小诗,读起来满是温馨平静岁月静好。 兴王一直等着侧妃这边回来,欣赏完画卷后就要歇在此处,暗中有种慧眼识珠的快乐。当初侧妃就是选秀随意指的,容貌品行过关就行,他也没想着能拿到什么助力,如今给他一个惊喜! 蔺洵已经猜出大女儿突然回家的缘故,结合朝堂上的暗涌就知道兴王打什么主意,只是让他辅佐出主意也是需要资格的,并不是靠着姻亲就行。 他且看着对方什么时候开口。 脂粉铺进入常规经营中,为了把控品质原料一定要最好的,因为这种严格的管理和只出精品的概念,反而让凝露香的脂粉名气更大,很多人就是预付定金也想拿到一套。 眼看着翠姨娘日日拿分红,曼姨娘跟欣姨娘也坐不住了,两人都想抢先一步去找夫人,不管是求情也好求饶也好,都要拿到资格。 结果两人刚刚好在夫人院子口撞上了,曼姨娘抢先假笑:“哟,妹妹这是来给夫人请安呐?难得看到,真是稀客。” 欣姨娘不甘示弱:“姐姐也是稀客,上次咱们碰面还是三个月前吧?”她炫耀举起手里的盘子, “我做了点心,请夫人尝尝。” 曼姨娘是空手,略逊一筹。 两人互瞪一眼,一起挤了进去,华氏正在算账,听说两人一起来了,笑道:“绝对是为了脂粉铺的事来的,我敢打赌。” “夫人神机妙算。”嬷嬷偷笑。 两位姨娘同时挤进去,又怕自己开口后对方搭了顺风车,硬憋着不说话。熬了一个时辰还是华氏忍不住,让她们先回去,自己还有账本没算完。 曼姨娘偷偷又倒了回去,结果又撞上同样偷偷倒回来的欣姨娘,两人互相瞪了一眼,还是没抗住,一起进去说了想去脂粉铺的事。 “去就去吧那边缺人手,但是事先说明,得先学会化妆才能去,你们自己找翠姨娘学吧。”华氏不操心她们,只要技术过关都能去。 两姨娘大喜过望,纷纷指天发誓要好生学习。 蔺洵想着什么时候兴王会沉不住气,他本来估摸得有个一两月吧,结果兴王比他想的还要急躁。那日蔺洵刚从都察院出来,就被一个青年文士拦住,“蔺大人,您这边请,我家主人想求一副字。” 蔺洵欣然前往,在茶楼里看到了兴王。 他虽然是侧妃之父,在兴王面前可撑不起岳父的架势,一见面就先拱手,“兴王殿下。”说着就要下拜。 兴王眼疾手快:“大人请起,咱们是什么关系怎么行此大礼?” 看对方搀扶的速度其实能判断对方的态度,蔺洵顺势起来,“殿下客气,不知道要求什么字?” “慢慢来,慢慢来。”兴王坐下,感叹道:“本王最近在读三国,正好读到三顾茅庐那一章,于是就想求一副三顾茅庐的字。” -- 第191页 “原来如此,这有何难?”蔺洵装做没听懂他的意思,就当他只是求字,很爽快的写了字。 写完之后,两人的话题也不过分,东拉西扯说着姝娘和孩子的事,一刻钟后蔺洵就提出告辞。 兴王欣赏字迹,自己临摹一边,总觉得自己能仿个五分像却少了那点味道。 费文推门进来,“殿下谈妥了吗?” 兴王意兴阑珊:“字是求到了,人没求到。”不论他怎么扯到朝堂上的话题,都会被对方以四两拨千斤的力度转移话题,连试三次都没成功,兴王就知道对方态度。 “他也太不识抬举了!”费文小心觑着王爷的神色,说道。 “他要是一来纳头就拜跪求依附,我本王反而瞧不上,文人都有那么点傲气。”兴王露出志在必得的笑:“等着吧,早晚本王能把人收服。”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七) 蔺洵出茶楼时回头看了看包间,嘴角轻勾,兴王虽然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太年轻。哪有一碰面就直来直去谈这些的?脑子再笨也不敢答应。再者密谈密谈,不密则不谈,一旦开口就关系到身家性命,谁都会谨慎。也是兴王急了,他岁数不占优势,上头有成年已久的哥哥,下头有还受宠的弟弟,夹在中间两头不靠,可不是急了?可越急越要按下来。 再说回来,蔺洵官职是御史,职责就是监察弹劾和建议,这样的职位最好跟谁都没交情,有亲密的好友二三不要紧,要有亲近的皇子,那就该叫作死了。作为上位者还怎么相信有偏倚的监察呢? 一艘摇摇晃晃的船呐,蔺洵心思已经转移到该怎么保的姝娘平安上来,总不能事到临头再做准备,既如此,他在朝廷得就得保持一定的地位。他没想到的是,他的第一桩业务这么快就上门了。 回了家后,他辛酸发现从前给他送汤送糕点的姨娘都转身去找华氏送了,带着绣品或者手帕小心侍奉着,就想华氏松松手让她们能早点去脂粉铺赚银子,毕竟银子才是真的香。 意外达成“妻妾和睦”成就的本人叨念着,正打算在书房里抄上几卷书平心静气,华氏气冲冲的朝着这边来了,嘴里还不住念叨着:“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谁又招惹你了?”蔺洵抬头:“谁敢招惹,就怼回去!”还能平白无故被欺负了不成? “谁都招惹我了!”华氏气的连自己喝了冷茶都没注意,“当时最气人的还是那杜氏一家人!” 蔺洵翻找一遍记忆,找到好几家姓杜的,“到底是谁?” “是我八侄女的婆家,上次的事你也听说了,这都过去半月有余,他们自己理亏,还不肯上门派人来求和。这就算了,大不了合离呗!谁怕谁啊!”华氏气咻咻补充,“他们倒好,现如今倒打一耙,说是我家的姑娘不守妇道擅自回娘家,要休妻!休个头!” “我今儿回娘家就是为了去理论理论的,他们倒是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凭什么啊?我侄女又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合离,必须合离!”没做错事的姑娘倒要受委屈,为什么? 蔺洵叹口气,轻声反问:“你说为什么呢?” “男人出去乱逛那叫潇洒,女人出去乱逛那叫不安分。再者,闺房中的事,杜,杜什么来着?完全可以推给自己失手不知轻重,这才伤到侄女,别人才不会指责他做错了。”说不定还会拿什么夫妻打架床尾和来劝架,让八侄女回归家庭,那才叫恶心人。 华氏听了这话都快吐了,但自己闷头想想,的确是那么回事,针没扎到自家姑娘就不疼。她道: “难道就这么算了?休妻他倒是能好端端的再结亲,我家的姑娘就只能绞了头发做姑子。” “别急嘛,老天不开眼,人还能不开眼吗?走久夜路总要撞到鬼的。”蔺洵放下笔,“这么爽快要说休妻,你信他外面没人吗?只怕别人上赶着想进府,等着你侄女挪位置,怎么可能便宜了他?”他附耳对着华氏出主意,华氏听着眼睛连连发亮。 好,好得很!这还不行对付不了他? 华氏兴冲冲的写信给亲娘出主意,务必要十二个时辰都跟着杜家的人,找到他们的把柄,到时候谈合离还是谈休夫主动权可在她们手上。 杜家的人大概是觉得自己胜利在望,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杜夫人甚至还跟左邻右舍聊闲话,说华家女子不尊妇德不敬翁姑,根本不像成亲前说的那么好,他们是上了当。 而杜公子憋了半个月,终于忍不住在下值后拐进了某条巷子,小院里早就有等候的女子,穿的妖妖娆娆,一进门就抱住杜公子,两人亲亲热热的进了里屋。 又是一桩俗烂的故事,移情别恋的负心汉和招蜂引蝶的妇人,他们已经准备拿着邻居证词去逮人时,蔺洵发现杜大人的行迹有些不对劲,连忙让他们暂时停下行动,别惊动了杜府的几位。 “事有蹊跷,先走。”蔺洵果断让撤,华氏跺脚,最后还是拗不过走了。 “把柄都递到眼前了,怎么不抓住?”就算男子风流成性,可被娘家人当场撞见也是丑闻吧?她们也不用再受到威胁。 “我总觉得不对劲,难道你不觉得找把柄这个过程太顺利?”顺利的就像有人刻意露出行踪,然后让他们逮住一样。 “有吗?”难道不是她们奸夫□□情不自禁?华氏摇头,她是没察觉出来。 -- 第192页 蔺洵想了想,重新在纸上写下杜府三人的行踪,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杜大人每日在城内闲逛漫无目的,跟生活圈子完全不重合,身边也没有旁人陪着,不像是散心,更像是... 接头! 只有接头才会一直腾挪,在某个地方呆上两刻钟,只需要谁顺手放在一张纸条,就能转移到下个地方去,然后重复这个过程,这样,谁也不会疑心,每个位置的嫌疑也变小了,甚至说连杜大人 自己想要跟人通风报信也不行,因为他不知道最终位置啊! 但他每隔十日必定会有一个下午,满城晃悠。蔺洵决定自己亲自去跟踪,就算碰上了他也有理由解释。 十日之后,蔺洵跟着杜大人走了整个下午,终于弄明白杜大人的目的。他转身去跟华氏的当家人商量。 “不管是合离还是休妻,马上办了吧,最好去官府把户籍婚书也做好,半天之内一定要做好。”华大人一怔,“为什么?” “杜大人还算有个人样”这是蔺洵留下的第二句话,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华大人看着女婿越走越远,心神不定。这女婿年轻时贪花好色,但从来都是有的放矢,只怕又要出事,还得是大事!他越想越慌,干脆就连夜让府里的人准备起来,第二天一大早就让人上门搬嫁妆,还带着聘书去衙门做了登记。 杜公子是巴不得早点休妻,他早就玩腻了,那夫人说好听叫端庄,不好听就跟死鱼一样,怎么玩都没有反应,还不如娇娇有情趣,叫的震天响。 而且,以后他想不成亲,爹也拦不住他,想玩什么玩什么。 因为事情来得突然,嫁妆里有许多东西用了损了,他们也干脆地让折成银子,带不走的大件家具就当初劈了,总之跟杜家断的干干净净。 杜府门口围了许多人来看热闹,自然就有听信杜夫人言语的说:“啧啧啧,这闹的,怕是两家要老死不相往来。” “不是说妻子不贤惠吗?也确实该休妻。” “不贤惠?你信呐?你信就是傻!”有人悄声凑到耳边,“我看到杜公子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好几回,只怕是想要别人上位喔!” “真的?在哪儿在哪儿?” 艳闻艳事最是夺人眼球,谁不想支棱起耳朵满足好奇心?更何况那些人本身也是华大人自己安排的,众人听了一肚子的八卦,又传扬的满城都是。 表面上都在说杜公子的绯闻,实际他们在感叹,华家也太窝囊了!自家的姑奶奶受了欺负还要忍气吞声,换成别人最少也要揍杜公子一顿! 也是啊,华家虽然早年还算数得上的家境,如今一代不如一代的,青年辈没几个出仕的,全靠华老爷撑着,要是小辈再没有冒头的,恐怕就要退出京城这片地界了。 华氏听了一肚子的流言,更气恼自家爹怎么这么懦弱,那可是关系到侄女的终身幸福和满府姑娘的婚嫁! “夫人再等等,就是我糊涂,岳丈可不糊涂吧?”蔺洵劝她,华氏急的嘴角都长燎泡,有心想劝劝吧,又不能泄露机密,只能含糊其辞。 “等什么等!女子就是苦命,不是自己的错也成自己的错!”华氏说着泪流满面,似乎想到自己当年的处境,越哭越收不到声。劝了好久才停下。 可快点出结果吧,再不出结果家里可就要被水淹了,蔺洵衷心祈祷。 所幸上天终于听到他的心声,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杜府被禁卫军团团围住,连下人都不许进出,杜大人一家三口都投入大牢。 在杜公子的私宅,娇娇估摸着情况不对,卷着包裹金银就准备跑路,结果被禁卫军同样捉住,她娇笑着:“大人,我不过一介妇人,怎么还有我的事儿啊?” “这话你留着跟长官说吧,带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八) 这位娇娇被送进牢房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杜公子,杜公子满怀愧疚的说:“是我连累了你。” “相公咱们之间说这个干吗?”娇娇也摆出深情款款的样子。 “等我们出狱就成亲!一刻都不耽误!”杜公子似乎下定决心如此承诺着,得到承诺的娇娇也笑着,隔着栅栏两人深情握手。 狱卒冷眼旁观,进了牢房两人还有心情唱大戏,等着审问吧! 娇娇被带来深处的单独牢房,老神在在地等着被放出去,她并没有露出任何把柄,她自信关不了多久。 而杜公子回味了昔日跟娇娇的缠绵后,突然来人提审他,一张口就让杜公子差点惊掉魂魄。 “说吧,你给北麓传递了什么消息?” 北麓乃是如今朝廷的北方,两边本是同根同源,只是后来被某个亲王占据分割成两半,两朝别立。谁要是敢私下跟北麓通消息,就等着当今的滔天怒火吧! “什么?不,不可能!”杜公子结结巴巴,“我怎么敢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你甭想污蔑我!” 他要是敢承认这个,今生都别想走出牢房大门了。一想到可怕的可能,杜公子破口大骂,污言秽语说个不停。 “别嘴硬,你爹已经招了。”狱卒轻描淡写,“找你也就是例行问话。”认不认关系都不大。 招了?杜公子脑子糊成一团,跌坐在地不敢相信。他原本人生最大的烦恼就是玩闹地不够开心,怎么会突然卷入通敌卖国中? -- 第193页 另外一间牢房内,半天时间老了十岁的杜大人苦笑着:“终于等到这一天,我也算能睡个好觉。”担惊受怕的日子过得太久,他睡梦中都会惊醒。 “所以杜大人是自投罗网?”蔺洵道,“我不信杜大人做事如此不谨慎,故意让我发现的吧?” “只是我灵机一动而已。”杜大人洒脱坐在稻草席上,“有酒吗?” 蔺洵示意狱卒给他找一壶酒来,为了以防意外,他还特意闻了闻酒水有没有异味,确定无毒才递给杜大人。 杜大人接过之后猛的灌了一口,被劣酒呛的咳嗽,醉醺醺之中他才把真相慢慢道来。 他本来是生活在小康家庭的独子,一路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进士,授官任职,不大不小也是个京官,娶妻生子后儿子也娶妻,一眨眼时间就这么过了,除了担忧儿子不上进的问题,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直到半年前他突然碰到一人,说他是北麓的某某大官庶子,从小被扔到南康这边就是为了当卧底。如今也到了启用他的时候,吩咐他为了北麓做事。 杜大人起先不信,结果对方先是报出他身上的胎记,然后提溜出一个跟他生的五分像的男子,当面滴血验亲,证明两人的兄弟关系,杜大人正惊涛骇浪不可置信时,那人还找出另外一个女子,跟他夫人也有五分像。 他们二人身世相同,同样都是北麓人,所以当初才会凑成夫妻。朝廷上还有无数个这样被安下去的棋子,只要他们想,随时都能动用。 杜工人只好暂时跟他们周旋,拿着无关紧要的消息搪塞,但对方的胃口越来越大,搪塞的消息满足不了他们。恰好这时,连他儿子身边都出现了一个神秘女子,一心要进府。 他百般试探那女子都一直装傻,但他有种直觉,叫娇娇的女子身份不简单。所以,杜大人才会刻意把事情闹大,想要寻找可乘之机。就算实在不行,也把儿媳妇那个可怜人救出火坑吧。 杜大人交代的极其详细,甚至包括他每次去了什么地点,跟质问娇娇的对话,每一句都没遗漏,看来这些事在他心头压了太久,早就想宣泄出来。 负责抄写的书吏手都疼了,一个退下另一个顶上,换了三人才把那些细节写透,集成厚厚的一匣子,跟蔺洵一起来审理的是大理寺的少卿,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摊上事儿了。 “哈,我总算能放心了,高床软枕不如酣然沉睡。”杜大人越说声音越小,渐渐靠在稻草上,少卿抢先一步去探他的鼻息,发现杜大人只是睡着后讪讪地:“我怕出事。” 蔺洵点头,“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的。” “就是,”这位姓唐的少卿点点头,“蔺御史,我们先进宫罢。”消息还是要先告诉皇上要紧,毕竟北麓竟然手伸的这么长,不能不管呢! 唐少卿想起刚才杜大人说的那句,朝廷上还有无数个这样的人时,不寒而栗。杜大人会震惊也是难免的,活了三四十年才告诉你所有一切都是假的,是虚妄,人很难受得了这种打击吧? 幸好我爹娘兄弟都是有据可查的,他们生活在富裕地界不能轻易冒充。 唐少卿一路长吁短叹,胡思乱想。 等入宫后,皇上翻看那些证据,逐字逐句的解读,良久无言,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朝廷科举取士,本来也是为了给贫寒子弟一个上进的机会,要是碰到这样的情况,以后还开不开科了? 站在御书房里的唐少卿低头盯着大理石地面,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怒火殃及。咦,旁边的蔺御史倒是很淡定,竟然老神在在的分辨纱账的花纹,佩服佩服。 蔺洵是心里有谱才会如此淡定,他不比这些沉溺于书本的,要是让他来做此事,他不仅有七八种手法,甚至还能做得更加完美无趣。 御书房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了,“两位爱卿怎么看?” 唐少卿硬着头皮回答:“当然是先顺着杜大人这条线摸下去,查清楚到底是谁跟北麓勾结,然后再一一重新排查官员的身家背景,当然,本身在京城的那种可以不查。”毕竟这种可能性要小的多。 那样不闹的天翻地覆才怪!必定人人自危,甚至看至交好友也多了异样的目光。 皇帝不置可否,这个主意只能说是下下策。 他把目光赚到蔺洵身上,“蔺卿如何看呢?这事也是你最先发觉的。” “皇上英明!这事也是凑巧关系到臣的姻亲,臣想商量此事时,杜大人也有意泄露才能发现。” 他顺嘴给杜大人讲了两句好话,而事情完整经过他是早就禀告给皇上的,不然现在华氏侄女也该跟着蹲大牢了。 “唐大人的想法很有道理,的确要顺着杜大人的线索往下查,事情都是口述的一面之词,还需要其他人证物证。”杜大人说的再天花乱坠也只能信一半。 至于别的嘛...蔺洵大胆放言,全部都是胡说八道。 “胡说?那长相跟滴血验亲怎么解释?”唐少卿十分迷惑,他不是反驳啊,就是好奇。 “只要运用一点小小的技巧,就能做到这两点。”蔺洵胸有成竹,“水中加白矾,任何人的血都能相容。” “而臣家里开了脂粉铺,更知道通过脂粉能够让两人变得相似起来。” “难道这就是话本里的易容术?”唐少卿瞬间暴露了自己爱看志怪话本。 -- 第194页 “那不算,只是等于作画而已,先用脂粉盖去原本的特征,把脸当做白纸,然后在上面画出别人的五官,这不难吧?任何一个学过作画的人都能做到。” “听起来很有道理啊。”就是他也没试过,不知真假,唐少卿想,还真想见识见识。 “臣说句难听的话,要是北麓有这等本事,能够不动声色的塞那么多的有才之人进朝廷,自己留着使多好!当卧底岂不是浪费?他这么讲一是夸大其词,杜大人也无从辨别,二是扰乱人心,让所有寒门学子都恐慌担忧起来,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杜大人,那才是他们的目的。” “蔺卿说的有道理。”皇帝缓缓点头,刚才是他想岔了,要是北麓的人真有那么厉害,那至于跟他分庭抗议?早一家独大。 放下这点担忧后,智商重新占领高地,皇帝一面吩咐追查,一面让人先安抚着杜大人。虽然他的确泄露了很多消息,但是好歹想办法传了消息出来,验证他真的不是北麓人,就放他一条性命。 事情自有他人去查,蔺洵终于被放回家休息,华氏赶来低头,不好意思极了。现在她才知道就是父亲也是受了女婿提醒才会低头接受休妻。毕竟比如下大牢,休妻也不算什么。 “八侄女这回也是彻底的无妄之灾,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最近几年千万别嫁人。” 华氏忙点头,“我省的。”掺和进这种事里还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万幸,谁还能求更多?要是侄女实在过的不好,倒不如真的去道观里当几年姑子,避避风头。 “老爷,之前是我脾气太冲...”华氏想起当初又是大喊又是大叫,羞愧的想捂脸,她脾气急躁这个毛病大部分时候都能压制住,有时候又一层层往外冒。 “哪里是夫人的错?不过事情没结束前我不能乱说而已,现在解释清楚不久好了。”蔺洵拍拍她,“两夫妻不说这些外道的话。” 华氏哗啦一下哭的更厉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就是很想哭。 “六娘七娘八娘都来了,快来安慰安慰母亲。”三个小脑袋同时出现在门框边,不知所措的看着两个大人,还是八娘胆子大,第一个迈着小短腿进来,“娘别哭啊,我把最爱的糕点给你吃,我听话。” 华氏刚才还哭,现在扭头去抱八娘,同时招手让六娘七娘过来,六娘怯怯的,被七娘带了一把,华氏一手牵一个,怀里坐着一个,每个都照顾到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九) 蔺洵把事情交代出去,就自己躲了清闲。毕竟话说的再好听,他的身家背景跟杜大人也有五成相似,更要命的是,原身的父母都没了,现在谁能证明? 躲了清静,也等于躲了污水。再说社畜的终极梦想不就是光拿钱不干活吗? 倒是那位唐少卿从前没怎么交往过,上次御书房共事后,时常跑来跟蔺洵闲聊,絮絮叨叨说着进展,蔺洵不得不打断他,“停停停,都下值了别提当值的事好吗?脑子想清静清静。” 唐少卿不好意思停下,转换话题,“蔺兄在画着什么?”从进门就没停下。 “填色画,这是给家中小女学习画画用的。”零零碎碎的凑到一起,都快要能拼成一本册子,他也正琢磨着拿去刊印,然后让六七八娘送给各自交好的朋友,朋友就是要有共同话题才能凑到一起,就好像姑娘们一起给芭比娃娃换衣服一样。 唐少卿深感钦佩,“蔺兄还能抽空给女儿画画,真是爱之深。”很少有人能关心女儿的教育 “我就这么几个孩子,不好好培养难道任由她们长歪?”蔺洵放下笔,“唐兄要是喜欢,刊印出来也送你几册。” “那感情好!”唐少卿一拍大腿,痛快的说:“上次我收集的名家字帖,也借给蔺兄一观。” 练字他是用不上,但对方想拉近关系有来有往,蔺洵当然会点头。 等唐少卿走了,许久不见的章嬷嬷来了,她还是那副严肃端正的模样,提出想要带三四五娘出去踏青。 “姑娘们都明理懂事,再教上个把月也就成了。只是老身瞧着她们最近被拘束在院子,想让她们出去松快松快。”章嬷嬷一板一眼的说。 “那也好,多带上家丁侍卫,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如果玩的晚了,休息一晚也无不可。”蔺洵沉吟着回答,她们要去的是郊外的一个古刹,旁边还有个刺绣名镇,藏着不少刺绣名家,难得出门就玩个痛快。 章嬷嬷也正有此意,不过主人家说出来更方便,她点点头退下后告诉姑娘们,她们激动的差点跳起来,看了章嬷嬷一眼,却稳重点头,“是。” 她们之前的确有些小心思,但透过章嬷嬷的教育后也明白过来,在外人眼里她们是谁生的不重要,都是一家的姑娘。一个好了另一个沾不到光,但一个差了另一个绝对也会跟着吃亏。 能想明白这道理,那些使绊子的小手段也就无谓施展。甚至因为章嬷嬷过于严厉,她们隐隐结成一线才能对抗,还真的处出来那么点小交情。 但被拘束在后宅好几个月,她们也想出去透透气呢! 三娘拿出自己的私房零花,盘算着买点什么好东西给亲娘和夫人,想到两人都买了,落下亲爹好像不好,忍痛又划来出来二十文钱预算,到时候随意买个荷包凑数吧。 四娘想,好像三姐五妹也不是那么讨厌,给她们带两个小屏风也还行?最好是四扇的,开合之间别有意趣。 -- 第195页 五娘心想,我买点什么好呢?听说现在什么什么脂粉最流行,要不我就留着钱买脂粉吧? 三个姑娘各怀心思,却不再像从前非要把姐妹按下去。 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时辰,她们带足了人马出发,章嬷嬷负责带队,热热闹闹走了。 华氏看几个姨娘都有些落寞,安慰道:“别这么愁眉苦脸的,要是好玩,下次咱们几个一起去。” 翠姨娘先摇头:“店里忙不过来呢。”因为货物供应不及时,天天都有人来问,她们就算多加了人手还是忙的团团转。 “银子嘛,哪有赚够的时候?歇一歇又不打紧,错过春光可就要等明年。”华氏随手摘了一朵花蕊插入发丝间,“可不能辜负。” 姨娘们点头称是,就连贞姨娘也出来走动,她休养了些日子,脸色好看多了。倒是祝姨娘...脸比贞姨娘还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怎么了?”华氏低声问翠姨娘。翠姨娘避重就轻:“还在调理身子呢!”至于祝姨娘背地里说的闲话,那就不用传到夫人耳朵里。 华氏也没在意,“让她好好休养,身子最重要,请安什么的也停了。”看祝姨娘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也是可怜。 殊不知祝姨娘暗中捏紧拳头,唾一口,假惺惺! 既然说了要出去玩,华氏还想要不要邀请其他相熟人家的女眷一起,然后把凝露香的分红结算一下。 分红按照季度结算,也差不多几天,发了钱也好高兴高兴。 翠姨娘干的活最多最好,拿的银子也最多,大概加起来有二十多两。而后进去的曼姨娘和欣姨娘只拿五两,也是她们两个月月例呢! 捧着亮铮铮的银子,谁不是心里一动发誓要好好干呢?华氏的奶嬷嬷都私下说,自从开始搞事业后宅都清静不少,也没人再暗中给华氏使绊子闹矛盾。搞男人是为了银子,搞事业也是为了银子,现在看来,搞事业的投资回报率可高多了呀! 蔺洵把所有的空白画整理好,叫了刊印坊的老板来雕版,准备制成册子,雕版印刷费工费时,还只能用一回,可这是送人的东西,贵点也无所谓。 交代好刊印,蔺洵正要忙着整理公文,管家突然急匆匆赶来,“老爷,好像出事了!” “三位姑娘她们说好今天中午左右回来,可到现在都没动静啊!” 蔺洵皱眉,“派人找了吗?” “我正要过来请示老爷啊!”管家心慌的很,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啊! “走!带上府里剩下的人手跟我一起去,路上慢慢说。” “好!”管家紧赶慢赶追上去,发现自家书生般的老爷刷一下跨上大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管家还没发现自家老爷身手这么好,他苦着脸说:“老爷,小的不会骑马。” 蔺洵:...... “算了,马车上问,这马先给我牵着。”蔺洵能怎么办?还不是选择原谅他。 在颠簸的马车上,管家把事情经过讲了出来。本来三个姑娘行程安排是这样的,第一天先去古刹拜佛逛风景到下午,然后趁着下午赶去刺绣名镇,在名镇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逛完,趁着中午时分差不多能到城外十里亭的位置,可人手都等过那个时辰,连影子都没见过。管家一看不对劲,留下两三人接应后赶忙回来报信。 “也就是晚回来两个时辰?问题不大,也许是她们路上碰到什么事了。”蔺洵皱紧眉毛,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带几个人手跟我骑马先去古镇看看,你们跟着后面,官道旁边几条路都要找找。” “是,老爷。”管家连忙点头,麻溜的挑了人手。 骑马速度就快得多,他花了一个时辰赶到名镇,镇上只有几家客栈,接待过二三十人的客栈,老板都留有印象。 “大概快中午时就走了,这都走了两三个时辰吧?”老板回忆道,“当时有个带幕帘的姑娘还在楼梯口摔了一下,我记得真真的。” “在哪儿?!”蔺洵立刻觉察出不对劲。 “就在那儿啊,我说咱家楼梯可是铺了地毯的,不至于摔人嘛!”老板话音未落,蔺洵一个健步冲上去掀开地毯,一寸一寸的摸索着,终于在夹层里摸到一角撕下来的布片,用眉笔写了救命两字。 艹!蔺洵就知道不对劲,要不是他自己过来恐怕还会错过这样的细节,要是在耽误一晚上,后果才是真的不堪设想,他直接甩出一锭银子,让客栈老板找几个壮汉一起帮忙搜索,既然从客栈出去,两三个时辰又能走多远?二三十人又不是二三人,只要从什么地方走过,肯定会留下痕迹。 人多好办事,蔺洵令找人通知管家速来增援,自己已经一路打听着找去。 从镇子上出来到京城这段距离能有三四十公里,有山丘和树林和好几条道路,他们不管是什么人,肯定不敢走官道大路,那肯定是哪里偏僻往哪里走,也更容易留下脚印和马蹄印。 二十里外的某处芦苇荡,高高的芦苇能有两人多高,把高头大马还有马车的痕迹都掩盖住,任谁也瞧不出这里藏了人。 三娘带着两个妹妹缩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埋低脑袋。五娘一直在颤抖,自从刚才那些人一刀砍死车夫后,五娘惊惧交加下,反而喊不出声来,只会不停抖动。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就算被救也要落下病根的啊!三娘只好摩挲着五娘的手掌,不停在她手心写,我以求救,救兵很快就到。 -- 第196页 安慰五娘,也是安慰自己,不然她们未必能撑到那时候。 章嬷嬷被打晕了靠在旁边,三娘还要照顾着些,那些贼人本来打算把章嬷嬷随意扔在芦苇荡某处,是三娘带着四娘硬生生把人半托半抱带走的。 扔在这种前不着村的地方,章嬷嬷一无所觉,岂不是等死? 三娘揉揉酸疼的手臂,暗暗给自己打气,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她都不知道怎么招惹了这群人,只晓得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一群被抓来,他家的小少爷就待在三娘旁边,那位小少爷不知道想什么,一双眼沉默的盯着贼人。三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暗中祈祷,掌柜能不能快点发现字条呢? 骑着快马已经把附近绕了一圈的蔺洵,终于找到些许痕迹,草地上的野花被趟过的人折断了,他远远眺望,发现远处有一片看不清的东西,问过帮忙的壮汉后才知道那里是芦苇荡。 “就去那儿!”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十) 投鼠忌器的感觉不太美妙。 一想到那不知名的对手挟持着二十多个人质,万一惊动他们还会生出更大的事端,蔺洵就气的恨不得穿越回一天之前,禁止三个孩子出门! 地面上草茎折断痕迹越来越多,还带着马蹄印,他甚至还在草丛里寻找一个荷包,一看就是之前镇上买的。 “停!”蔺洵招招手让其他人站住,“前面的芦苇荡很可疑。” “那就赶紧去找人呐!”管家急道。 “我们还没靠近,对方先发觉了!”这芦苇荡附近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人还没靠近对方先发觉。而且里面的情况没人知道,万一狗急跳墙呢?还得先进去看看。蔺洵对着管家耳语一翻,又把令牌交给他,让他即刻去找兵马司增援。 而蔺洵自己决定悄悄的潜伏进去,事不宜迟,等到天黑更难以寻人! 管家点头后一刻不敢耽误,立刻报信去,剩余人手都留在外面增援,蔺洵的身影很快悄悄的没入芦苇中。 可千万千万要顺利啊!管家临走前祈祷。 其实等别人看不见蔺洵后,他反而自在许多,从靴子里拿出匕首,还在地上捡了石块备用。他偏头听着芦苇荡里的声音,朝着没有动静的那方去了。 人多的地方,必定没有鸟叫。 他一个人小心谨慎,也没有惊动旁人,寻了大概两刻钟,很快发现前方芦苇倒了一大片,就是这里了! 人声隐隐传来,蔺洵每挪动一次脚都竟然不发出声响,也许对方觉得这里很安全,竟在商量着怎么混进京城。本身蔺家的车队加上车夫也有二十来人,全是青年男子也不会显眼,只要那几个姑娘配合不喊。 “留一个在车里装成嬷嬷,刀架在背后,敢喊吗?”有人嗤笑。 很好,我记住你长什么样子。蔺洵把出主意那人的脸记在心里。 “可咱们还有兄弟要进城呐!二十多人,不够使。” “这不是还有那户人家吗?家丁能有四十来人,再挟持一个倒霉鬼,人就齐了。” “要么还是挟持女眷好呢,不敢喊不敢叫,生怕玷污了她们所谓的清白,哈哈哈!”有人笑道,然后转头去问:“是不是啊小姑娘?” 蔺洵这才看到三娘缩在角落里一声不敢吭,却还努力拖着两个妹妹,章嬷嬷躺在一边生死不知。 怒火轰一下冲上天灵感,他想冲上去一人一刀结果这帮匪徒。不行,对方加起来有一百多人,他一个就算能料理了他们,也难免让三娘她们受伤,那就不太妙。 蔺洵抬头看天色,这时候管家应该已经到了兵马司吧?只要再等候一个时辰就行了。蔺洵看着贼人似乎安静下来开始啃干粮,于是缓缓倒退出去,绕到另外一头去,打算接近三娘的后背。 三娘从中午饿到现在,肚子早就咕咕叫,四娘也直咽唾沫,白面馒头看起来不好吃,可她们饿呀。 四娘看三娘盯着她,连忙摇头,示意自己不饿,就是不饿。 五娘指了指章嬷嬷,嬷嬷还没醒怎么办呐?三娘只能小幅度挪动去探探鼻息,章嬷嬷虽然晕了,但应该没事吧? 三娘挪回原位,发现背后的芦苇又密了些,刚才有这么密吗?她这么想,然后背后突然多了一只人手,三娘霍的挺直背来,僵硬地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摆。 背后那只手继续在背上划拉着,三娘逐渐分辨出来,那个字是“爹”。 真的是吗?三娘细细感知着,闻到一股笔墨的味道,是的,爹常年跟纸墨打交道,这个味道是最明显的。三娘把四娘挪过来,让她瞧一眼后面,四娘兀得瞪大眼睛。 这么惊讶,想必是爹无疑。 背后还在继续哗啦着,已,求,援,待,三娘努力分辨着字迹,提起的心放下一半! 爹真的找来了!那一刻,三娘从来没感觉这么开心过,爹的身形也前所未有的高大,她强行忍住眼泪,神情却放松。 她们有救了! 蔺洵写完字后缓缓退出,顺着原路返回,待了一个时辰后,兵马司的人手终于赶来。 带头的是一个副指挥使,人马带了一百来号,管家在后面气喘吁吁跟着,跑的快断了气。 “你先歇着,我跟几位一起进芦苇荡指路。” 副指挥使颔首见礼,轻声问:“里头有多少人?” -- 第197页 “至少七八十人,大人不必忧心,我们瓮中捉鳖,只需要多带几面旗帜让对方摸不清虚实即可。” “妙计妙计!”副指挥使连连点头,“只是大人还记得他们方位吗?” 留下就是为了指路,蔺洵记的清清楚楚,他让兵马分成四路,一点点包围进去,结果那些人愣是直到人都杀到家门口才发觉,想动脖子就架着钢刀一把,想跑就是一脚。 确定自己脱险,五娘眨了眨眼睛,这才哇一声哭出来,“爹!我好怕!” 蔺洵忙拍着,“不怕不怕,爹来晚了,受惊了。” 三娘起身,“看章嬷嬷!”章嬷嬷可躺了许久,这对她来说才是无妄之灾啊! 已经有人去看望章嬷嬷,她是砸晕的,等到好好休息醒来就没事。 三娘又指着旁边蜷缩的小孩,“他的家丁全被杀了!”小小的少年硬是没有哭闹一声,一直瞪大眼似乎要把贼人的模样记住。 蔺洵蹲下看那小孩,小孩抬手就是一拳,蔺洵握住他的手掌,“没事了,看,那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我也不是坏人。” 小孩一言不发。 可别是应激综合症吧?看他一直不说话,蔺洵犯愁。 因为兵马司来的及时,护院大部分都被救下来,有个受重伤的及时医治也捡回一条命,蔺洵给了厚厚的抚恤金让他回去好生养着,以后干点清闲的活儿。 在回去的路上,三娘才把整个事情经过细细的讲出来。 本来她们上午逛完刺绣就是打算离开的,都已经在收拾行礼,三娘在走廊里闲逛时,就遇到那小孩,小孩跟她擦肩而过往三娘手心塞了张字条,三娘一时不慎就念了出来,然后被贼人发觉,一把把她们二十多人全部捉住,装做若无其事的离开客栈,三娘只来得及把小孩的字条又塞到地毯里。 路上听着那些人议论,三娘害怕极了,原来都是山贼,打算混进京城捞一笔大的。只是那么多人一时进不去,所以才想出假扮家丁的主意。 小男孩本来是进京城投靠亲人的,整个队伍里做主的就他一个,管事啊嬷嬷都没了姓名,好可怜啊! “所以你想爹暂时收留他不是?”蔺洵刮了刮三娘鼻子,“淘气。” “不过也罢,看他才八九岁,现在也无处可去,暂时收留也可。”就当是做好事。 “你叫什么名字?”蔺洵问他,男孩并不回答,反而拿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三娘又在扯袖子,蔺洵无奈:“好吧好吧我不问了,这孩子可能吓着了。”毕竟那么多人死在面前,被吓到也是应该的。 在兵马司做完登记,还要出动去剿匪,蔺洵特意把副指挥使拦住,“大人,这次的事还是多亏大人英明神武,要不是有大人出动,想必某还在劫匪手里受苦呢!” 副指挥闻弦知雅意,“当然当然,也是蔺大人运气不好,不幸遇到劫匪,还好有管家通风报信,我才能及时出现呐!” 两人对视一笑,达成默契。 毕竟是女眷出门碰到此等事,传扬开来对谁都不好,蔺洵宁愿说是自己出门游玩碰到劫匪,也免得说出什么传闻来,副指挥使也明白。 处理好首尾,蔺洵这才带着几个孩子回去,章嬷嬷安排着好生歇息,三娘四娘五娘被带到书房。 刚一进去,三娘就抢先认错:“爹,以后我们再也不出门了!”外面的世界太危险。 “我也是!” “我也是!” “以为我要怪罪你们出门呐?”蔺洵摇摇头,“那些古刹镇子在那里放着,本身也就是为了给人看的,遇到危险这种应该是十万分之一的可能,难道要因噎废食吗?” “但是三娘,你碰到别人有危险想要去救,这是很正常的事,要不是你留心到,想必那小孩也是凶多吉少。”三娘表情雀跃,蔺洵的但是就来了,“可你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对不对?要是你今天能够多想想,谨慎一点然后交给大人,是不是大人也有更多办法来应对呢?” 三娘垂头,良久后呐呐的说:“是,我当时马虎了。”看见别人的字条随口就念出来,所以才给自己招来一场祸,还连累妹妹和嬷嬷,三娘自责起来。 “好了好了,既然知道错了,就吸取教训下次别犯,懂吗?”蔺洵再次和颜悦色的教导,三娘属于响鼓不用重锤,只要给她讲明白她就懂了。 “爹说完了也要表扬你,能够见义勇为,如果人人都视而不见,又该有多少人受害呐?”蔺洵又说了几句话安慰她,三娘点头,“爹,那小孩怎么办?” “他又不开口说话,先养着罢!爹顺便打听打听又没有谁家有亲戚来投靠的。”京城看似大,关系网却密布,如果真心要寻一个人,那是藏不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看,有男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十一) 人还真就藏住了,蔺洵问了一圈人,都说最近没亲眷来投靠,一般要上京城别人都会提前去信说明,到时好接应。他们也没得到消息呐。仅有的几个疑惑不定,听蔺洵描述了孩子的模样后,也摇摇头说不是。 那孩子就只能先安置在客院,好生招待着。 八娘听说客院来了一个小哥哥,迈动着小短腿要去见他,结果在客院的屋子找了半天没看到人。 “人呢?爹爹难道把人送走了?”不会吧,她不是昨天才听到的消息吗?八娘咬着手指头思考,难道出了么差错?八娘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二三,就听到花丛里传出哎哟一声,“您怎么在这儿?让我一阵好找。” -- 第198页 客院的小厮扒开草丛,露出一张脸来,八娘苦寻不着的小孩,正苦大仇深的蹲在草丛里,他也不干什么,就是单纯坐在那里,借着草丛跟树叶的遮挡掩饰自己的身形。 小厮比他还苦大仇深:“您坐在这里,好歹垫个垫子,地上凉。”要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任凭小厮怎么劝,那男孩就是不起身,小厮不去动他,他就呆呆坐着,要是去碰他,立刻凶狠的瞪过去。要是小厮还想动,那就张牙舞爪的过来了。 “他那是应激反应,乐意坐在那儿就坐吧,提醒他按时用饭就行。”一道声音遥遥传来,“八娘过来。” 八娘扭头一瞧,她心目中么都懂的爹爹来啦!她忙凑过去,“么叫应激反应啊爹?” 蔺洵把小胖妞提到身前,又重了,养猪计划成果斐然。“就是被蛇咬过后,看见类型的东西也会怕,也会避开。” “我懂啦!这个小哥哥碰到伤心的事。”八娘煞有介事的点头,“就好像娘经常教育我,但是真正生气时就会喊我的全名,所以我一听见有人叫我全名就害怕。”她还配合的抖了抖表示自己的孩子。 蔺洵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勉强算有道理吧。” “可是这小哥哥不能一直待在树丛里呀?里面有虫子。”八娘跳了下来,“我去叫他。” “去吧。”或许年纪更小的孩子能够让这个男孩放下防备呢? 八娘径直朝着那男孩走去,轻轻碰了碰那男孩的手,软语道:“小哥哥你出来呀,外面没有坏人....” 八娘对上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纯净澄澈,卷曲纤长的睫毛搭在上面,她本来想夸赞一句好看,却觉得脑子一片混沌,扑通一声就朝着后面倒,仰面的倒进草丛里。 “哎呀!你干嘛推小姐!” 蔺洵一个健步冲上去,扶起八娘,她已经两眼紧闭,手里握住的玩具也松开咕噜噜滚到地面上。 小厮气急,哪有这样的!居然把主家的小姐推的晕过去! “我,我没推。”那小孩终于说了蔺洵自见他后第一句话,他惶急的站起来,再次强调:“我没推。” “他确实没推。”不同于小厮的站位,蔺洵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八娘就是碰了小男孩的手背一下,然后自个倒下去的。 “先叫大夫来!”先查查到底八娘是怎么了,难道是生了么大病? 大夫赶来,还是那个老面孔,他把手搭在八娘的脉搏上,沉吟后才说:“恕老夫无能,贵府姑娘的脉搏一切正常。” “可她一直不醒啊!”这算哪门子正常? “那只能强行通过扎针把姑娘唤醒,大人确定要这么做?”大夫提出另外一个解决办法。 “算了,再等等。”蔺洵咬牙,扎针人是醒了,可万一又造成么损伤呢? 老大夫只能强行留下,等着八娘醒来。 小男孩趁着别人没注意他,一直留在房内。此刻终于凑到蔺洵面前:“她没事吧?” “嗯。”蔺洵虽心知跟他没什么关系,不想怪罪也不想搭理他,只能用嗯回答。 躺在床上的八娘刚开始还算平静,后来逐渐皱紧眉头,手脚也不自觉抖动起来,压都压制不住,嘴里还说起胡话,蔺洵已经急的想催大夫施诊时,八娘突然醒了过来,她哇的一声大哭,然后扎进爹的怀里,一边抽泣一边说:“爹...哇哇爹...哇哇爹...” 一听就不知道受了多大委屈。 “好了没事啊,爹在啊娘也在,都守着你呢!”蔺洵安慰她,同时把华氏露出来,“看,都在呐!谁要是敢欺负你!爹娘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八娘心中还残留着刚才的郁结和气愤,她都闹不清自己为什么哭,就是想哭,被拍着背安慰之后,破涕为笑:“我没事,真的没事。” “我刚才做了噩梦,所以才哭的。” “么噩梦能哭成那样?” “我忘了,”八娘不好意思的说,她只记得梦里那种被所有人抛弃的痛苦,没人任何人理解她,委屈,太委屈了。但做完梦后亲人都在身边,她又不好意思起来。 “呀!我突然晕了,没吓到小哥哥吧?”八娘突然想起晕倒前的事,扭头想要突破重围寻找。 小男孩默默靠近床榻,让八娘看到他,八娘即刻绽开笑容。 华氏心里有气又不好撒,自己闺女主动又能有么办法? 蔺洵则是上下打量这位已经显露出英俊气质的男孩,目光落到男孩脸颊上的泪痣,突然福至心灵,这人不会是...男主吧? 原本的故事里有这么一出吗?他细细查验,还真有,关于女配的恶毒证明就有一条,诬陷姐妹冒领功劳。 原著里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男主费言舒在上京投靠亲眷时,遇到劫匪作恶,最后也是被官府解 救。解救后费言舒也同样应激反应不肯开口,是一个小女孩天天带着费言舒安慰他,成了他童年时期的一道白月光。 但那姑娘其实是六娘,等费言舒想要寻找那姑娘时,六娘已经出嫁,八娘就顺势冒充。 男颜祸水啊!根本没做么事就闹的一家子姐妹反目。如果是别人想必蔺洵还能大方夸一句,轮到自己孩子就这么看都不顺眼。 现在八娘就这么有好感,以后还了得?不行得隔离,迅速地隔离! 八娘在说话,费言舒偶尔点点头,可八娘一点没觉得被敷衍,高高兴兴说着自己的玩具还有功课,她好喜欢这个小哥哥,而费言舒无动于衷。 -- 第199页 蔺洵跟华氏站在门外,华氏委婉提示,“我娘家也有点关系,我回去托他们到处找找?” “咱们虽然好生招待着,毕竟不是亲人,这位小哥过的也不自在。” “夫人莫急,我心里有数。”他既然知道这是男主,那男主的亲人也就好找,兴王身边那个门客费文,不就是男主的堂叔吗? 费言舒待了几日,八娘天天去找他玩,蔺洵通过七拐八拐的关系,终于通知到费文。 他不能直说知道剧情,只说通过车队在客栈的登记知道小男孩姓费,费文心思一动就说要上门看看。 结果一看之下,果然有几分面善。 费文沉吟:“我家中长辈俱在,但是确实有一支族人在外居住。” “树大分根,族人多了这种事都是难免的。”蔺洵没追问人家族人为么分支。 “我得先去信问问,这段时日还得先麻烦蔺大人。”费文拱手,“不管怎么说,这孩子跟我同姓,算是缘分,我要管管。” “放心吧,我会好生照顾着。” 费文动作很快,用驿站最快的马把此事写明白往家中寄,不到半月就收到回信,这男孩确实是男主,家里遭逢变故母亲去世,父亲在任上走不脱,所以让家丁护院送孩子上京城投靠外祖。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么变故,外祖家没接到信件。 既然证明了身份,费言舒就该回归外祖家。 八娘十分不舍,还跟费言舒约好以后信件来往。 费言舒等离了蔺宅,就会在外祖家接触到他真正喜欢的姑娘,青梅竹马墙头马上,稚嫩的少年跟少女懵懂又真挚的感情...而蔺洵开始计划把几个姑娘都送去书院。 郊外有座历史悠久的书院,山长的才女妹子寡居在家,于是想招些女学生教导,也算是打发时间。才女的圈子又是有才之士,招揽来不少姑娘妇人。一听说有女学院,大家挤破头的想要送姑娘去学。 就算不为了学东西,在书院结交的人脉也好啊!而蔺洵心想,八娘为什么一直记挂着费言舒难道不是因为身边都是姐妹,没怎么见过别的男子?等到开阔视野后,谁还把男主挂在心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十二) 八娘的衣衫换了一拨又一拨,她也从小女孩慢慢长成少女,身高进入一个快速增长期,半月不见就会变个模样。 “这可是长成大姑娘了!”华氏把八娘拉到身前:“这才刚做的衣衫,袖子又有些短了。” “衣衫短了就换,吩咐裁缝上门来另外做就行,”蔺洵皱眉:“还是家里缺银子了?那再开个凝露香的分店,上次不是有人出大价钱想要加盟吗?”只是加盟难以控制品质,所以想了想,他没同意。 华氏一时气结,她的重点是衣衫小了吗?重点是八娘到该寻摸婆家的岁数了! 八娘这傻姑娘还说:“不就是袖子短了点嘛,一样能穿。”她倒是不嫌弃。 华氏想法子把八娘糊弄出去,这才低声道:“八娘现在都十二岁了...可以考虑起来。” 十二岁啊,刚刚小学毕业的年纪就要考虑婚嫁?也未免太心急了点叭! “不早了,又不是马上出嫁,是筹备。”华氏扳着首指头算:“先带着她多去几个赏花宴,大家姑娘都是这个岁数开始寻摸,多去几次有意结亲的人家,就会上门来,咱们还要仔细挑选一边,看到合适的才定下,再让两人相处相处培养感情,筹备筹备嫁妆,等到十六七再出嫁。”这就是一个完整的婚嫁流程。华氏怅然:“我也不想八娘这么早出嫁,只是好男儿一共就那么多,别家也不是瞎子,碰到合适的就会定下。到时候八娘就尴尬了。 姑娘虽好却没有合适的人来配,当初华氏自己不就是这么个尴尬情况吗?她个人资质出色,但是适龄的男子大多已经定亲,无奈下才选了刚刚进京城的原身。 蔺洵听了一耳朵的婚嫁经,无奈点头:“好吧,夫人自己做主。” “哪儿能我一个人做主?等寻摸到人选,还要靠老爷去查查这人的品行。以前三娘四娘她们不都是这样吗?”华氏说完自己一拍脑门:“我忘了,三娘四娘的夫婿都是老爷先看上的人选。” 蔺洵在都察院当值,平时跟新晋进士都有来往,他瞅到品行过关的人选后,自然会上去打听,要是合适的话托人带话,给三娘四娘都找个好夫婿。当然,此时人都看起来好好的,难免日后会有什么波折,他相信只要自己不倒,几个女婿也不敢起什么花花肠子。 话题扯远,除了八娘,六娘七娘也同样到了年纪,要相看就要一起相看。 八娘本来是想去拿自己的功课,结果在屋外听到这么一番话,羞的面红耳赤,一扭头就跑了。 她跑出正院后无处可去,就去了六娘住的院子,六娘跟翠姨娘住一块,但是白天翠姨娘通常忙着铺子的事不在。 “六姐!”八娘跨进屋子,六娘心急火燎的把首里的东西往桌子上藏,可那上面也就几本书,藏什么藏呀! “别藏啦六姐!我全看见啦!”八娘扑过去说:“没别人,就我一个。” 六娘这才看了看她背后,确实没其他人,这才重新展开首里的纸,刚写好的信纸全都糊成一团。 “你吓我一跳八妹!”六娘嗔怪。 “是我吓你,还是你心虚呐?”八娘笑眯眯的,六娘拧了拧她脸蛋,“就你话多!” -- 第200页 “哎呀哎呀,疼!”八娘假意喊疼,“你要是再拧,我有一个重要消息就不讲了!” 六娘松首:“什么消息?” 八娘悄悄的凑近她耳边,小声把她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六娘先是一喜随即脸色一白。 这可怎生是好?她咬紧下唇,心里拿不定主意。 “是那个比我们高一届的少年吧?”八娘悄声说,“爱穿青色外衣的那个。” “你瞧见了?”六娘一惊。 “我瞧见好几回啦!你们一等下学就在门口等着,大喇喇的,我想瞧不见也不行呐!”八娘撇嘴,不仅是她看见了,估计好几个人都看见了,只是没揭穿而已。 “那,爹娘会不会反对啊?”六娘垂头。 “那小哥哥难道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八娘心头纳闷,按理说能够跟她们上同一个书院,家庭也差不到哪儿去啊! “不是家境的事,他爹娘都没了...”六娘吞吞吐吐的。 “爹娘没了,确实是个麻烦,可我看爹不像那么迂腐的人。” “他爹娘不仅没了,还没的不光彩....”说起来有些复杂,但六娘是打听清楚过的,她看中的少年身世很复杂。少年的父亲说起来也辉煌过,跟她亲爹还是同一届的进士,本来有美好前途的,可是那人很快就沉迷酗酒赌博,双管齐下送掉自己一条命,消息传出来,少年的母亲当时怀着身孕摔了一跤,早产后去世。少年刚落地就没了双亲,在叔叔伯伯首上讨饭吃,能有什么好话呐? 当初六娘接触他是觉得他可怜,后来就是被他的品行所折服,慢慢的两颗心越靠越近。 如今要谈婚论嫁,六娘生怕被配给不喜欢的人,错过少年怎生是好? 六娘一急,八娘就给她乱出主意:“要不然,就让他上门提亲好啦!你们什么都不说,爹乱点鸳鸯谱怎么办?” “可我好怕爹不同意...”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少年,跑来找官家小姐提亲,会被耻笑的吧?而且关于身世还有许多流言...六娘心里没谱。 “不同意也要试,要不然就让翠姨娘去说!”突然一道声音插入她们之间,六娘猛地回头,七娘讪讪的冒头,“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刚好路过就听见了嘛....”而且是关于她们姐妹婚嫁的事,她当时脚就挪不动。 “对,找翠姨娘说!”她们不好提,翠姨娘就好说了呀!三姐妹一致认为这个主意很好。 很久没被献过殷勤,尤其是几个姨娘的殷勤,蔺洵还觉得挺新鲜,华氏推他去,“肯定是为了六娘的事。” 华氏前脚才跟几个姨娘透风,后脚翠姨娘就单独请人,华氏想误会都难。 翠姨娘这些年为了攒几个私房钱,一直很努力学习化妆术,现在店里她拿的提成最高,逐渐积累口碑,很多人点名要她去化,就是因为她精湛的技术。 而女人堆里左右逢源的翠姨娘,面对蔺洵时首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一紧张就把茶水倒进汤碗里,然后首忙脚乱的道歉:“对不起老爷,妾身糊涂了...” “行啦,坐下好好吃饭,我知道你是为六娘来的,夫人也清楚。”蔺洵安抚她,“别紧张,想说什么就慢慢说。” 翠姨娘这才放下茶壶,慢慢说道:“妾身慢慢说,前几日夫人说几个姑娘也到了岁数...尤其是六娘已经十四,更是耽误不得,但前几日六娘过来跟我说,她已经心有所属...”她扒拉扒拉把六娘说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蔺洵努力从脑中挖掘出这么一个人,好像确实有印象。那人当时跟他同科,名次还比他高,结果现在魂断黄泉,也是令人唏嘘。 翠姨娘说完话锋一转,“老爷,六娘她年纪还小不懂事,我坚决不同意!”这少年实在是差的不能在差的人选,六娘是一时冲动被蒙蔽,选个家庭和睦的人多好!她也不求有多高的身家,总不能刑克六亲吧? “等等,你说那人叫什么名字?”蔺洵突然觉察到重点。 “好像叫严文,严文什么?”翠姨娘努力思考。 “严文桦?”蔺洵冷不丁说。 “是叫这个名字。”翠姨娘回忆。 严文桦!原著里孤独终生的大反派!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跟男主作对!只要男主支持的他一定反对,只要男主反对的他一定支持,兢兢业业走在给男主添堵的大路上。 居然跟六娘看对了眼!说不得还要变成他的女婿,真是...世事无常! 虽然身世复杂,但严文桦的才学是毋庸置疑的,蔺洵对翠姨娘说,“你先别急,就算要拒绝也不是现在,直愣愣的告诉六娘这人不行,她反而会把人挂在心头一辈子,少年人情真又脆弱,需要好好处理。” 翠姨娘一愣后觉得有道理,“那老爷打算如何?” “我先去见见严文桦,看看他是什么意思。”瞧瞧到底是单相思,还是情投意合,这可有不同的解决办法。 蔺洵找了关系要去书院当几节课的夫子,专门教他们作画。 课堂上,学子们都听说要来一个新夫子教授画画,连山长都极为推崇,到底是哪位大家啊? 新夫子看起来温文儒雅,很有儒士之风,稍微一出首立刻知道他们的画画功底如何,还能看清他们各自的弱点,让他们加以改善,他们听得是心服口服。 蔺洵环视自己的学生,除了严文桦,许久不见的男主费言舒也在这个班,难道这就是男主跟反派不得不提的幼年恩怨? -- 第201页 不过今日的重点不是费言舒,因为严文桦画画功底稍弱,就被蔺洵留堂了。 “哇,好羡慕文桦能得到师长的专门指点呐。” “那你下次也装做不会吧!” “算了算了,我觉得新夫子眼睛不揉沙子,我直接去问都比装不会好。”只要夫子眼睛一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就肝颤什么实话都说出来。 费言舒回头看了教室一眼,总觉得新夫子是刻意不搭理他,会是错觉吗? 费言舒跟几个同窗一起走着,女学那边也下课了,欢声笑语的少女朝着这边靠近,两拨人汇聚到同一条大道上,费言舒身侧的同窗捅了他一下示意他看右边,有少女盈盈笑着靠近。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十三) 同窗们都晓得费言舒人缘好,不论是谁都喜欢找他请教问题,他也从来不吝啬,只要是自己明白的倾囊相授。 八娘靠近后努力找着话题,幸好他们的课程相近,聊聊课程问问功课就足够,等到大路尽头,学生们该各自回家时,八娘美滋滋的想,今天又跟言舒哥哥聊了好久呢。 不过今天爹来了书院,她要等着爹一起回去,八娘就在自家马车上候着。 而被她惦记的爹正拖堂相授,给学生留作业。严文桦看起来很瘦,眼下还有疲倦的青黑,似乎最近很劳累,面对蔺洵是倔强抿着嘴角。 蔺洵假作不知,专心指点他画技中的不足,在怪石上添了几笔,“你瞧,这样话是不是好了很多?”经他之手画作,一改之前的死板,透出一股活泼的生气来。 严文桦认命的提笔照着画下来,反正今天已经赶不上时间了,拖就拖吧。 他慢慢摆动笔尖,在纸片涂抹着,把一块石子改着改着变成了一只小兔子,再点上一点赤色,兔子的眼睛就活灵活现。 “这才是你真实的水平吧?”蔺洵突然发问:“上课时为何不发挥出来?我听六娘说,你画画不错。” 严文桦一顿,“先生抱歉。” “该抱歉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糊弄了事,难道我能有什么损失?”蔺洵收起画笔,在清水里一荡,漆黑的墨色就在清水里消匿无形。 “刚才那么着急,是跟人约好了吗?” “走,我陪你一起去,也好给你作证。” 严文桦心头一紧,“不用了,先生去忙自己的事吧。区区小事,怎么能够劳烦先生呢?” “事关我的学生,怎么能算小事?”蔺洵顺势把人提溜出来,“就当我尽一尽责任。” 严文桦再三拒绝没用,他只能拿出书桌里的包裹,希望自己别显得太过穷酸。 他们两人慢慢出书院时,还在马车里等到父亲的八娘突然听到隔壁的马车好像有什么动静,有什么人在争吵,好像还是个姑娘,她本来打算迈出去的脚也收了回来,算了她贸然出去大家都尴尬。 八娘有点暗恨自己刚才想求个清静,把车夫支开,估计说话的以为这附近都没人罢。 快点走说完就走,八娘一想到听到别人的争吵,浑身都不自在。 但她很快就不这么想了,说话两人的声音清晰传进她耳朵,先是女音:“舒哥哥,你为什么要跟别人说话?” “谁,谁是别人?”这是男音。 八娘听清是谁后浑身一震,怎么那么像费言舒? 神似费言舒的男音继续说话,“清妹妹不讲清楚,我怎么晓得是谁,嗯?”尾音拖得又长又颤,被他叫做清妹妹的人娇颤,“你别转移话题...嗯...” 衣料摩擦声,在八娘的耳边比炸雷还响,她被定在原地,耳里听着一句又一句,却全然弄不清其中含义。 “我说的就是蔺娴娘!你怎么老是跟她那么亲近?”清妹妹终于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瞪着面前的舒哥哥。 费言舒沉吟,清妹妹立刻就要闹起来,“还说没事!” 费言舒连忙解释:“我中意的就只有清妹妹一个!我对天发誓,我要是说谎就天打五雷轰!” 清妹妹连忙捂住他的嘴巴,“也没个忌讳。” “忌讳什么!要是我辜负了清妹妹,那就是我活该遭雷劈。”费言舒有着难以言说的情深。 “至于八娘,我幼时跟她有一段交情,她的父亲又救过我,做人不能不知恩,但我对八娘也只是感恩而已,我只当她是世交家的妹妹。” “那我勉强相信你。”清妹妹嘴上抱怨着,跟费言舒又说了几句话,两人慢慢走开。 八娘心如鼓擂,好半天才平息下来,她手软脚软,一遍遍的回想刚才的对话,先是气,然后就是滔天的怒火,你妹的妹妹!我缺你这么个哥哥吗!要是有喜欢的姑娘,早点说清楚不好吗?就算不好意思讲,带到自己面前来几回,自己还能不明白?非要磨磨蹭蹭黏黏糊糊,闹到自己误会吗? 骂完费言舒又骂自己,让你犯贱还不长眼睛,巴巴送上门给人糟践! 初恋失败的悲惨完全被愤怒盖过,八娘已经有了打小人的冲动,她好想对着费言舒把刚才一通话倒出来,正生气时,车夫绕过来,“老爷回来了!” 蔺洵带着严文桦来了,路上已经问清严文桦要去的地方,是一家书画阁。 蔺洵一上来就看到八娘气鼓鼓的嘟起脸,笑道:“谁惹小姑娘生气了?” “我生自个的气!”八娘虽然心里还是气,面对外人还是收敛起表情,“这位是严师兄吧?幸会幸会。” -- 第202页 严文桦生疏的点头,八娘也不以为意,要以后成为姐夫还有的是亲近机会,要成不了搭理人干嘛? 书院距离书画店路程还有半个时辰,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严文桦捏紧手里的包裹,还是鼓足勇气先下车。 书画店老板一见人连忙下来,“哎呀你也忒慢了!” “对不起老板,今儿有事耽误了...”严文桦嗫嗫解释道。 “晚了就是晚了,还找什么借口?”老板鄙夷:“要不是看你的手艺好,我也不会同意让你把画带回家去装裱,如今是你违约在先,以后咱们的约定可就作废了啊!” “老板,今天的确是文桦遇到不能耽搁的事才会迟到,你就通融一回。”慢一步赶到的蔺洵顺势说情。 “不是我不通融,客人会通融吗?他要来店里拿东西我交不出来怎么办?”老板坚决不肯开这个口子:“在商言商,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本来允许严文桦把东西带回去装裱已经是开恩了,还能奢求更多吗? 严文桦颓废的攀住蔺洵的胳膊,“谢谢老板,先生算了罢。” 老板道:“这就对了,你以后要是想全心全意做装裱,我也欢迎你来。”他从柜台里捡出半块碎银子,算是严文桦的酬劳。 严文桦捏着那半块碎银子,仰头叹息着从书画店出来,无声的摇摇头。 看他颓废成这样子,蔺洵反而更欣赏他了,严文桦现在正处在人生的迷茫期,正是急需一个给他指点迷津的前辈。 作为这个过来人,蔺洵自觉这个前辈就是给他量身定做的。 他示意八娘先回马车上去,自己则带着严文桦去了墙角避风处。 倔强的少年不停拨弄着地面的石子,“先生你看到了,我身无长物家无恒产,对贵府的六姑娘更没有什么想法。”他拿什么去求娶呢? 蔺洵笑了笑,伸出一双手凑到严文桦面前,手背上有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疤。 “瞧见这疤没有?” 严文桦点头。 “我幼时可比你的处境还难太多,地方偏没有好先生,就算想赚点铜板补贴都难。这一天好容易找到一个抄书的活计,别人要的急才让我去抄,抄完之后趁着风雪送去,没灯笼可不就摔到沟里去,等人醒了还要继续去送书,就算那么难,我也没有放弃过,现在还不是熬过来了?”他展开衣袖,“瞧,不都好了吗?” 面前人浑身都是身处高位的雍容气度,宽和博雅,他要是不提,任谁都想象不出,他也会有如斯落魄的境地,严文桦微微有些神迷。 “严文桦你还有一个优点,不会眼高手低。有人会觉得自己是书生前程远大,不肯低头先满足温饱,而严文桦至少你能低地下头,这点我很欣赏。”蔺洵伸出手,“你要是愿意,我收下你这个学生如何?” 严文桦鬼使神差的点头,“好。”等他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做的没错,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再也遇不到。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决定改变了他的一生。 严文桦当了入室弟子,六娘又喜又忧,她害怕爹爹这是不肯许婚的补偿。 “傻孩子,想什么呢!要是我拒绝许婚,肯定是看不上他这人,看不上这人,又为什么会收为弟子?这不是自相矛盾?” 六娘吐吐舌头,是她傻了。 六娘的婚事也算是定下来一半,只要严文桦这人能够保持现在的初心,努力上进,必定能够抱的美人归。七娘还需考虑,至于八娘,说起这事她还是气鼓鼓的。 “爹你别担心,我岁数最小才不担心这个。”只要是她这口气还没消,很想去找茬,又觉得不好意思说。 最近八娘主动的避开费言舒,不再像以前天天去找他,费尽心思的搭讪,起初费言舒还觉得很清静,多几天后就察觉出八娘的疏离。 费言舒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主动在下学后去找八娘,八娘身边的姑娘挤挤挨挨,哄笑过后悄悄推开,免得打扰两人说话。 八娘不先开口,费言舒只能先起头:“八娘,最近怎么不找我问功课的事?” 八娘假笑:“最近教的挺简单,再说我又不会的地方,可以去问我姐姐呀!我姐姐也不会,我还能去爹,总不好耽误费师兄学习。” 她回答的合情合理,费言舒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是总觉得八娘跟他生分了,他只好道:“是嘛,伯父平时也忙,六姑娘也需要时间学习,问个问题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咱们之间的交情,还说这些吗?” 六娘听完之后更是气冲斗牛,咱们?交情?要不是他天天说着这些,自己能一腔热情捧上去给人糟蹋吗?但她骂不出难听的话,狠狠的瞪了费言舒一眼,跑开了。 第一百二十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十四) 费言舒怅然若失,好端端地怎么生气了?难怪别人都说女孩的心思琢磨不定,他可算是体会到了。 同窗凑过来,“怎么惹人家姑娘生气了?”费言舒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补充一句,“她是很重要的人,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看。” 同窗满肚子的安慰话全堵在喉咙里,妹妹?妹妹!同窗只能拍拍费言舒的肩膀,“加油。”继续保持,他是出不了什么主意了。 八娘怒气冲冲的回家,蔺洵早就发现她生气,这回总该告诉他了吧? -- 第203页 八娘犹豫,避重就轻的说起费言舒的问题,蔺洵注视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教了这么久的孩子,总不会再走上原著的老路,天天跟女主背后使绊子吧? “当然是跟他划清界限,躲的远远的!”八娘斩钉截铁的回答,一丝犹豫都不带,“我现在一想到他那么黏黏糊糊的,我就恶心!”明明有喜欢的姑娘,在她面前充什么哥哥呐! 蔺洵十分欣慰,教育成果终于出来了,不过还有别的东西要教。 “别人不体面,你可要当个体面人,因为这种事谈起来,只会伤害女孩子的名誉,对男人就是付之一笑,说一句少年轻狂。但也别怕他,他要是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爹也不是吃素的!” “就是!”八娘昂起头,骄傲的像个小孔雀。 既然她不在乎,费言舒不论做什么也无法影响到她,她还特意找了六娘七娘跟他一起上下学,面对费言舒的追问就微笑不发话,慢慢的费言舒也就不继续来了。 既然她对费言舒没了心思,华氏就张罗着在家办个宴会,安排跟自家关系不差的官眷们一起赏花。 唐少卿的夫人这些年经常往来,跟华氏已经混成好友关系,主动请缨帮忙接待女客,蔺洵则在前院接待男客。 唐夫人是个热情爽朗的性子,招待客人管家都是一把好手,有她帮忙华氏轻松不少,等人来的差不多,华氏悄声说:“谢了,回头送你一套彩妆新品,刚出的色号。” “那感情好呐!”唐夫人笑的合不拢嘴,“上次我还想去抢一套,结果你们家铺子总共才上了二十套,拿着钱买不到东西,好气喔。” 夸赞自家的生意,华氏当然高兴,“哪里是我们不想卖?白花花的银子呢!全是老爷说要控制品质呢!彩妆的原材料都是草木花瓣,一年能有多少产量?想提也提不起来呐!” “不过以后就好了,我们新在郊区买了二百亩地,种了原材料,精心养护了几年,终于到了盛产期,以后应该不会这么紧张了。” 唐夫人拍手叫好,“正好正好,我以后也能多买几份送人!”只要是凝露香出产的东西,外头趋之若鹜。 两位窃窃私语,携手去了后席,等到开宴时,跟各家夫人举杯欢笑,一派欢乐祥和的气象。 热热闹闹的,几个姨娘也出来热场子,唐夫人喝到酒酣耳热时,话头就有点搂不住:“我可真羡慕你啊,家里的几个都不是爱闹事的,被你收拾地服服贴贴。” 华氏但笑不语,那是现在,要说从前哪怕是最老实的翠姨娘,也曾经跟她别过苗头,那时候年轻气盛又流过多少辛酸泪呢?只不过后来姨娘一个个往院里抬,华氏自我安慰而已。 那边厢唐夫人还在感叹,“我家那个,别看年纪大了心没老,还想着一树梨花压海棠呢!”说起来唐夫人都觉得难受,这才借着酒劲发泄出来。华氏又能怎么劝呢?也就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话,唐夫人想必能说出一箩筐来。 唐夫人自嘲一笑,又干掉一杯果酒,在座的夫人又有几个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再说下来就成诉苦大会。 大伙正在放松时,祝姨娘从侧面出来,端着一盘果酒要去上菜。翠姨娘许久没见过她,祝乔儿消瘦了很多,自从那次闹出的生病风波后,祝乔儿从此一蹶不振,明明跟贞姨娘差不多的岁数,看起来比翠姨娘还老。 翠姨娘看她风都能吹到的身子,还有不合身的衣服,不忍心:“我来端吧,你回去休息。”那模样真是谁看都心疼。 祝乔儿微微摇头,“伺候夫人是我的本分,这点小事哪能做不到呢?” “你想明白就最好了,”翠姨娘欣慰,“我去给夫人说说情,只要你自己肯干,赚个养老银子没问题的。”拿她自己来说,现在已经攒齐给六娘的压箱银,再给自己攒点私房完全没问题。 “嗯,谢谢翠姐姐。”祝乔儿乖巧的点头,绕过翠姨娘去上酒。 桌上都是度数不高的果酒,泛着淡红色或者青色,闻起来还有果香,别有一番意趣,华氏就更偏爱淡红色的果酒,她看到祝乔儿给她端了一壶来也没在意,倒进自己酒杯中,果香扑鼻。 祝乔儿放下托盘,捏紧手指,眼睛死死盯着华氏那边,喝啊喝下去啊! 无奈唐夫人突然呕了一下,把华氏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华氏放下酒杯拍拍唐夫人的脊背:“没事吧?” “喝晕了,我不行了,出去醒醒酒。”唐夫人酒量不错只是今日想起伤心事,所以才不能喝,她也打算出去逛两圈。 “我陪你吧。” “不行不行,今日你做东,怎么能够为了陪我怠慢客人?”唐夫人努努嘴,“这么多人呢!我自个又不是找不到路。” “好吧。”华氏不劝了,她扶着唐夫人站起来,唐夫人袖子一甩,正好把桌面的酒液带了下去。 “哎呀!糟糕!”唐夫人分出半个眼神给酒杯,然后就被酒杯的异状吓得酒都醒了,她差点惊叫出声,连忙用手捂住嘴。 华氏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登时也吓了一跳,翻倒的酒杯冒出诡异的白色泡泡,滋滋作响。这么一杯酒下去,岂不是要肠穿肚烂? 她把眼神重新放回那壶酒上,这酒肯定有问题!而之前的酒水她喝过没有异状,唯一的可能就要落到刚才上酒的祝乔儿身上! -- 第204页 她眼神一扫,翠姨娘就心知不对劲,一个健步冲上去按住祝乔儿并且捂住嘴巴,连声道:“怎么了头晕吗?是不是喝醉了?” 祝乔儿拼命挣扎抵不过翠姨娘的力气,被拖到侧面花厅里,用手帕塞住嘴捆着,而唐夫人跟华氏一改先前的轻松,面色凝重。 “今日多亏你了,要不然我就得不明不白送命。”华氏道:“还得麻烦你在花厅里帮我招待客人,我去去就回。” 唐夫人点头道:“我省的,但你快去快回,别耽误太久。”主人无故离席,的确很惹人注目。 华氏点头,然后去看祝乔儿,人已经被控制住,祝乔儿一看到华氏出现就情绪激动想要扑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说着什么。翠姨娘当时不知哪来的一股神勇控制住她,现在手软脚软的躺在一边。 “还是叫老爷来吧。”华氏始终谨记当年母亲教的,处置人一定要光明正大。 蔺洵正陪着几个同僚喝酒,好几个人都被他喝倒,却看到管家过来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蔺洵连忙道一声失陪出来, 管家捡了要紧的先说了,蔺洵万万没想到还能发生这种事,先问:“没人出事吧?” “ 现在是没有,等会儿就难说了。”要不是夫人气着,就是祝姨娘闹出什么来。 “祝姨娘早不闹晚不闹,偏偏今日闹出事来,恐怕是存心闹得人尽皆知,想要下我脸面,顺便闹姑娘们的婚事。”谁不知道今日是为了几个姑娘的婚事才开宴会热络热络,闹出后宅不宁的事情来,姑娘们面上怎么好看?好家庭看到这家后宅如此混乱,心头也得掂量掂量。 “人现在在哪儿?” “被捆在自己房间,现在七八个人守着呐!”还没问出个究竟来,就怕祝姨娘寻死。 “行,就这么看着,等宴会结束我再去看看。”最多还有两个时辰,要是闹腾起来,反而称了对方的意。 管家点头,“好。”他扭头去跟夫人报告。 华氏听说之后,“好。”既然老爷开口就这么办,她让人继续捆着祝乔儿,自己反身回去继续接待夫人们,脸上一点异样都看不出。 撑过这两时辰,把客人们都送走,蔺洵这边才送走前院的客人,脚步匆匆的赶去祝乔儿的屋内。 祝乔儿被捆的严严实实,看到推门而入的蔺洵眼里突然迸发出亮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十五) “呜呜!”祝姨娘呜呜试图引起蔺洵注意,蔺洵叹着气把手帕摘下来,同时让华氏进来。 华氏板着脸面如寒霜,冷笑一声吼找了个凳子坐下。 “说吧,我到底惹到你什么地方?”华氏百思不得其解,她自认没有苛待祝乔儿的地方,哪里就值得祝乔儿下这等死手了! 祝乔儿被摘掉手帕,泪光盈盈的望着蔺洵,转头看到华氏这边就是凶狠的:“你心里清楚!” “我心里不清楚!”华氏恼怒,“咱们车对车马对马就说个清楚,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 祝乔儿眼中犹如要瞪出血丝:“我的孩儿在天上看着你呐!” 已经七八年的事情,华氏怎么会记得?她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终于想起来,“当初你身体不调的事?” 祝乔儿恨恨地说:“我明明怀了孩儿!我还请过大夫,大夫说一定是个男胎...”她痴痴地笑着,“我问过大夫的....”她一直念叨着,很明显魔怔了。 还有这等事?蔺洵去找了祝姨娘的丫头小安,小安惴惴不安过来低头:“姨娘,姨娘她从前没叫过大夫...” 找,去把近几年人员进出的记录找出来! 管家把记录找了出来,后宅丫头或者女眷出门都是要记录的,那个时间点根本没有大夫来过祝姨娘这边! “小安还不说实话吗?你的卖身契可是握在夫人手里!”管家恐吓一句,小安扑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我说我说,不要卖我!” 小安一边哭一边把事情经过说出来,七年前祝姨娘以为自己怀孕,想办法请了老爷来,结果根本没怀上,祝姨娘就一心觉得是夫人暗中动了什么手脚,等到自己月信如期而至,就觉得是自己落了胎。 她心头不忿,就常常咒骂夫人,污言秽语不绝于口,但后来一段时日,祝姨娘突然安静下来,也不骂也不念叨,小安就以为姨娘想通了,想要安生过日子。 结果祝姨娘不声不响的闹出下毒的事情来,小安吓得魂飞魄散。 “你不知道,那毒药是哪里来的?”生在后宅也不怎么跟外面交流,祝姨娘又是从哪儿来的毒药? 管家刚才已经把酒壶里的酒到处来,银针一抹迅速变黑,毒药无疑。作为证据摆上来,祝姨娘瞪着酒壶,“没有毒死你,是你命大!” 华氏猛拍桌子:“那是你作孽!我福气深厚,自然有上天庇佑!” 蔺洵思忖,“进出记录给我看看。”他后宅的几个姨娘各自怀着小心思,但搭理祝姨娘的很少,都一心忙着赚银子。 能够给祝姨娘出毒药的主意,按理说应该是府外的人? 管家把记录本递过来,只翻看最近三个月的,其实上门的大部分都是亲友,所以很快就锁定一个人,祝姨娘的姐妹。 她来的时候不多,大概三四个月一次,但一直都有来,从不间断。 等把人押到府上时,祝姨娘的姐妹冷笑,“果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竟然连下个毒都下不好!” -- 第205页 祝乔儿楞了,“妹妹,你怎么....” “当然!谁叫你命好呢!”祝姓妇人眼神里露出憧憬的光,“当初爹娘要卖你,你已经要落进尘埃里,结果你一眨眼就进了这么好的人家,我不服!凭什么我就要嫁给乡野村夫?就算是正妻又如何?” “要是我嫁进来,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祝姓妇人再次把目光落到蔺洵身上,“蔺老爷,你忘了我吗?你曾经给我留下一块玉佩,你忘了吗?” 她从脖子里捞出一块男子式样的玉佩,展示给蔺洵看。 华氏阴阳怪气的说:“原来又是一桩绯闻艳事呐!老爷才是真的好福气!” 蔺洵只觉得头皮发麻,这都什么跟什么呐!他瞅了一眼玉佩,的确是原身用惯的样式,只是绳子磨坏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祝姓妇人对那时候的事记的清清楚楚,“那次她回门,蔺老爷一起陪着回去待了一个时辰,临走前在门口顿了顿,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就在那里捡到这块玉佩,难道不是专门留给我的?”只是那时候她已出嫁,只能盯着看着而已。 蔺洵面对华氏鄙视的目光,只能解释,“玉佩绳子断了而已。”华氏还是不信,他只能无奈说道:“以我以前的性子要一个女人,会在乎她是不是出嫁了吗?”只要想要肯定弄到手,对美色就是这么执着。银子开路,心想事成。 华氏转念一想,还真是这样,毕竟老爷几个姨娘的出身很低,翠姨娘是青楼出身老爷不也没在乎吗? 祝姓妇人还在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会?她记挂在心头那么多年,甚至鼓动自己姐妹干掉正室,就是为了想进府,结果全是一场空吗? 事情查清,祝姓妇人煽风点火,祝姨娘亲自动手,以后会被送到田庄上终老,但得罪夫人,那些看人下菜的庄头也不会让她们好过。 别的华氏都不气,最恨的还是在她准备介绍女儿的宴会上搞事,她会好好照顾祝姨娘的余生。 唐夫人过来打听后续,听后唏嘘不已,这事闹的!总归还是男人的错!她趁机教育唐少卿洁身自好,唐少卿倒是慢慢改了毛病,此为后话。 华氏办了好几场宴会后,自然有人知道嫁女之意,断断续续好几家有意的上门询问,七娘倒是选中一个,八娘对每个人都摇摇头。 “为什么?难道这些人选你都不中意?”七娘问她,“总不会还记挂着费言舒吧?” 八娘懒懒摇头,“不是,我记挂他干嘛!”八娘只是疑惑,“所有的男人都会心里想一个,怀里念一个吗?”就像曾经的爹,就像费言舒。 这个问题七娘就回答不上来,她本来想按照标准回答,为妻者需大度,帮着丈夫开枝散叶。可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怎么说服八娘? 八娘叹气:“我就是觉得,成亲好没意思呐!我心里只有他一个,他心里自然只有我一个,要是哪天他不喜欢我了,我也不喜欢他,咱俩一拍两散,爱找别人就去找,凭什么还要我去张罗呢?” 八娘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也就不急着成亲,她想要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华氏听到闺女反驳的理由后,叹口气摸摸她的头,“你要是想明白这个问题,娘可以暂时不急,但最多一年你还没想明白,还是要照着娘的安排走。” “嗯!”八娘重重点头。 八娘还是正常上下学,结果又一次碰到了费言舒,费言舒看见她时眼前一亮,又是习惯性的凑过来,“八娘最近可好?” “好。”八娘可有可无的点头,可比以前不搭理的态度来说,已经是天壤之别。 总算得了好脸,费言舒也舒心笑了,他们越走越远,其他同窗都偏离这条路,四周无人,八娘突然问:“言舒哥哥,你明明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为什么还要来接近我?” 费言舒一怔,“你知道了?” “嗯,我当然知道了,清妹妹对吧?住在你家隔壁,从小的交情。”她在交情两字上咬重音, “既然有了喜欢的姑娘,就不能跟别的姑娘这么亲近吧?” “可我一直拿你当妹妹,你也比我小这么多....”费言舒楞了。 “当妹妹,毕竟不是亲的兄妹,况且就算亲兄妹,也要保持距离吧?”八娘仰头笑道:“你这样不仅我会误会,清妹妹也会误会吧?”她就很好奇,到底什么费言舒还要一直来接近她。 “为什么有了心爱的姑娘,就连朋友都不能有呢?”费言舒把妹妹这词换掉。 “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因为清姑娘会介意。”八娘很郑重的说:“因为我曾经喜欢过言舒哥哥。” 费言舒再次一怔时,八娘已经补充,“现在不喜欢了。”她说完这些话,如释重负,“终于说出来了,以后我也能放下这件事。” “再见。” 就当做个了断。 费言舒目送着八娘走远,在原地抬眼时看到一个泪眼朦胧的姑娘,看见他是连忙要跑,一动原地摔了一跤。 “怎么这么不小心?”费言舒追上去,小心按住姑娘,姑娘一直挣扎不肯让他触碰。 “清妹妹别误会,刚才是八娘跟我说清楚,我才楞住的。”费言舒苦笑:“她说她跟我在一起,你会误会,我以为当朋友也可以的,你真的介意?” “我有介意的权利吗?”清妹妹赌气背过身去,“男人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何时在乎过女子感受?” -- 第206页 费言舒认真回答:“有,你可以。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我一定会第一个先告诉清妹妹,所以你现在可以原谅我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后宅不宁的御史(十六) “总算我没瞎眼。”八娘看到费言舒跟清妹妹两人重归于好,费言舒也开始注意跟异性相处的分寸,没过多久两人甚至定亲了,开始以未婚夫妻的名分相处。 八娘叹口气,大概这也算少女心事的一种,如果对方对自己动心,会觉得自己瞎了眼居然看上这种三心二意的人,如果对方不动心,又会觉得遗憾。 是酸也是甜。 当天夜里,八娘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跟她长的九分像的姑娘,从小就被忽视,于是一心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同,她碰到一个对她很好的小哥哥,于是想要巴住这份温暖,可是小哥哥另外有喜欢的人,她就用尽手段想要争夺注意。 要叫八娘说,那姑娘根本不是喜欢别人,而是难得碰到自己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一天天成了执念,这才拼尽全力的要弄到手,等她真到手,未必能喜欢多久。 梦里小姑娘的手段的确奏效,刚开始给小哥哥和恋人之间造成很多误会,她还背地里挑衅那姑娘,似是而非说些话,让那姑娘日日难眠。梦到这里时,八娘只觉一言难尽,用她爹的话来说就要槽点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她对姑娘编瞎话,姑娘怎么听什么信什么?稍微去问问旁人不就明白真相了吗?还有那小哥哥,明明喜欢却不能坚定拒绝别人,这都叫什么事啊? 梦的最后,跟她类似的那姑娘终于把自己作死了,她第二次想要施展假自杀的招数逼人娶她,结果丫头耽误时间,人真的没了。 八娘:... 好在梦终于结束了,她长舒一口气,觉得比看了一堆情爱话本还磨人,有时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香吗?哪怕去调理脂粉都比这有意思呢。 大概这就是爹说的恋爱脑吧,八娘抖了抖。她现在画技精进,先生都说再过三五年,她就能展露头角,成为有数的画家。 但八娘比先生想的更快,三年她的画已经引得洛阳纸贵一时难求,唯一要操心的就是她的婚事,七娘已经定下,六娘的婚事只等严文桦考完会试就能定下。 这次会试的考官有蔺洵一个,要说没有感想那是假的,以前是他呆在狭小的考棚里,绞尽脑汁的琢磨上官喜好,争取多拿到一点分数,而现在只需轻轻松松巡视,等着考生考完后阅卷。 贡院一旦关闭只能等到考试结束才能开启大门,但里面备齐了一切必需物品,蔺洵巡视考棚时,发现好几张熟面孔,大多是同僚的亲朋,看见考官的视线不由得一紧,心神紧张下差点把写好的试卷废掉。 蔺洵摇摇头,这些人心理素质还需要磨练呐!如今只是考官看都手忙脚乱,等到来日殿前皇帝监考又该如何? 不过也不是没有表现出色的,严文桦就稳重极了,埋头只顾写自己的试卷,甚至没有发觉考官来过,蔺洵看了一刻钟悄然离去。 男主费言舒也在其中,他对这次会试相当看重,因为父亲承诺只要他考中,就能迎娶清妹妹,哪怕是为了清妹妹,他也要考中。 三场考试过后,臭不可闻的考生被家人接回去,剩下的事情就是考官们的业务,他们要阅卷要商量名次,一个名次就会牵动千万人的心。 能够通过前几关闯到会试的,没有庸才,这时候选择就变的格外艰难,这个也好那个也棒,名次只有一个,于是为了各自看好的试卷,考官拍着桌面叫板。 “我瞧这个好!” “这个更好,稳压一头!” 吵着吵着还能动起手来,实在裁决不了就会让所有考官共同推举,谁拿到的通过最多谁入选,给这么折磨几天,蔺洵总觉得耳朵嗡嗡响,老是出现拍桌子的声音。 但不管这么说,会试结束,蔺洵也终于能够回家。 六娘期期艾艾的等在大门口,蔺洵一碰面先告诉她最关心的事:“稳了。” 六娘也不知怎地,眼泪就扑簌簌流下来,她等这一天等的太久。 其实不管这次严文桦能不能考中,蔺洵都是准备答应亲事的,这几年观察下来,严文桦还算是个靠谱的,跟六娘又是从小的感情,没有比这更好的人选。 名次一出,严文桦就寻了相熟的婶婶来提亲,两家早就默契,走了流程就答应婚事,六娘出嫁在即,华氏特意把人叫到身边,“六娘,以后就要自己当家做主了,凡事都要三思后行,严文桦家里也没有父母需要孝敬,他的叔叔婶婶也就那么回事,但你要做好表面功夫,别让人指责你。” 絮絮叨叨又是一堆,华氏擦擦眼睛:“以后常回来看看,你姨娘也等着你呐!”仿佛还在昨天还是小孩,如今就要出嫁。 八娘送了压箱底的头面给姐姐,心头有一瞬间的惆怅,她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呢?她怔怔立在原地,有个带酒窝的少年腼腆的问:“请问这是八姑娘吗?我很欣赏你的画。” 八娘突然觉得,那酒窝特别醉人。 * 把八个女儿统统送嫁,看着她们生儿育女组成新的家庭,从少女变成一家主妇,蔺洵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溘然长逝。 华氏把人送走后,没多久也跟着去世,临死前她想,虽然少年轻狂,可跟老爷也算度过平静的一生。 -- 第207页 蔺洵回到任务空间稍作休息,同时查看自己的任务积分。唉,他每次任务都完成不错,居然还是最后一名,不知道第一名是怎么完成任务的,好想瞧一瞧。 系统突然滴一声,提示上个任务有番外更新,是否阅读。蔺洵警惕的看着番外,番外怕不是需要任务积分才能解锁?他可不上这个当。 每个任务他能察看的剧情截止男配死亡,换句话说男配不知道的事他也不知道,需要自行探索或者花费积分解锁,现在竟然有送上门的剧情,他怎么不信呢? 记好自己的积分余额,随时截图保证自己没有遗漏,蔺洵这才点开番外剧情,竟然是以八娘为第一视角的番外。 剧情进展到后期,八娘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再出现是几乎缠在费言舒身边,就算当妾也在所不惜,旁观者只会以为八娘一贯伎俩,结果竟然是整个蔺家遭到搜查,查原身的出身。 朝廷上,北麓的人冒充良籍子考试,身居高位这事,已经成了高层心中不言的秘密。原身这种贫家子还父母双亡的,嫌疑太高,已经被暗中控制起来,如果不能证明自身清白,等待他的就是牢狱之灾。华氏为了救夫回娘家求救反而被扣下,正在绝食明志。 八娘为求自保,这才闹出自杀的戏码,没想到断送自己,临死前万分后悔,她根本不喜欢男主,她只是本能的想要抓住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怜的姑娘,蔺洵一声叹息,希望她能满意这个寄情书画,爱人追随的结局。 系统里度过的时间是暂停的,任务者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休闲方式,他懒懒的躺在空间里看了几部现代影片,分外羡慕。 男配班的任务全是古代背景,其实到后期衣食住行跟现代也没什么区别,就是没有电子游戏这点着实令人难以忍受,等他完成毕业任务,一定要好好的玩个够! 带着这种怨念,蔺洵再次进入下个任务。 每个任务总是在床上醒来,没有例外。 蔺洵看着屋内熏人的蜡油味,耸耸鼻子,翻身掀开被子,侧耳倾听院子里是否有人,很明显只有一个呼吸声,不知道到底是原身的谁。 他下床,脑袋猛的一眩晕,不是受伤或者生病造成的,而是身体虚弱的晕法,抬起手摸摸额头和脸,好家伙么,带起一阵酒气,都腌入味了。 身上的衣裳皱的像咸菜,还有酒叟味儿,实在难闻,蔺洵散散风,走向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干净衣裳正想换,又发觉身上味更重,干净衣服配汗湿身子实在另外难以忍受,他刚走出院子想要去厨房弄点热水,就跟院子的女人对上眼。 孔氏正在喂鸡,几只毛茸茸的小鸡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要食吃,她看着相公从屋里走出来要去厨房,忍不住提前:“锅里热着饭。” “嗯。”饭可以不吃,但澡一定要先洗,蔺洵打算先给自己洗个白白,却发现一窝蜂加起来二十多人气势汹汹朝着这边来了,一抬眼就看到他,马上踹断门栓,大声嚷嚷道:“蔺老大!你说说欠我们的三千两赌债什么时候还!” “你要是不还,今儿就甭想出这个门!” 第一百二十三章 没落侯门(一) 被耽误洗澡的蔺洵慢吞吞一笑:“好啊,我今儿就不出门了。” 不出门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有人扑哧一笑,马老三回头怒瞪自己手下,笑什么笑? 马老三转过头来,凶狠的三角眼里射出残忍的光:“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蔺老大你自己在我们福运赌场欠下的三千两赌债,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莫不是准备名声不要,赖账吧?” “有欠条在手,就是闹去顺天府我们也不怕的!” 岂料对面的人懒洋洋的说:“要真是我欠的钱,我肯定会还,欠条拿来看看。” 马老三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整叠的欠条,日期落款是十天前,名字也对的上号。先是借了五十两,然后是二百,五百,几张纸下来的确是三千两。 蔺洵看着落款签名忍不住皱眉,好丑的字歪七扭八的,他还得模仿这样的字,脑子里这样想,他嘴上却在点算:“一百两百,一千两千...加起来是三千,好了,你们要是看着什么值钱就拿去吧!” “反正我没钱。” 马老三一群人在院子里逡巡,这里头有几个值钱的东西他们还不知道呐?早就被老赌鬼败的差不多,耗子进宅都得无功而返颗粒无收,不过这小媳妇长的还挺好看的...马老三目光刚落到孔氏身上,蔺洵立刻扯了孔氏一把把人拉进怀里。 马老三遗憾摇头,再漂亮的女人也没有三千两银子好,有银子买个平头正脸的丫鬟才多少钱? 他摇过头后说:“这院子我看了,就是立刻提脚卖也卖不掉三千两,何况还有这么多破烂?我才懒的扔。咱们福运赌场也是做的正规生意,要是还不起钱闹到满城风雨,恐怕面子上不好看呐!”他说:“我听说您还在考童生试,啧啧啧....” 蔺洵呼吸一窒,麻蛋这么大岁数的人还在考童生?还考个屁!他皱眉的表情被马老三误以为是害怕,马老三得意洋洋:“赌场规矩就是晚还砍手指头,这读书写字的手指头没了,我老马也不落忍呐!” 孔氏听得一惊,忍不住从怀里钻出来,“那怎么行?”手指头被砍,那不是什么希望都没了? -- 第208页 再看虎视眈眈的马老三,孔氏攥紧了腰间的荷包,里面是她唯一还剩下的嫁妆玉佩,至少值个几十两,至少先把这些人打发走吧?三千两可以事后想办法! 蔺洵看她紧握荷包包含希冀,就猜到里面肯定有银子或值钱物件,他按住孔氏的手,对着马老三说,“欠条上是我签的,只是你们就清清白白?没有做过任何手脚?” 他意有所指的说,本来是诈一诈,很多赌场都是这样的,看似有输有赢,其实不经意间输得多,而且输大赢小,总体来说还是赌场赚,不然开赌场是为了做慈善? 马老三一顿,这纨绔难道还撞大运发现什么?眼神这么好不可能罢?他们请的庄家都是老手,纵横赌海二十年从未出过差错的。想到这里马老三又理直气壮起来,“动手脚?那你指出来!” 只要没被发现,那就是没有! “好啊,去就去,只要你们敢让我碰你们的骰盅和桌子。”蔺洵还真打算跟他硬顶到底,“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呗!” 手下人轻轻扯马老三的袖子,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况且他们的目的是要银子吗? 马老三激动的情绪一冷,对啊他最终目的不是银子,于是给手下点头,手下顺势说:“您老消消气,多大点事儿!” “蔺哥也消消气,这不话赶话追上了吗!人家都说相骂无好话,只当没听到。”手下人还殷切的马老三拉到门边,把蔺洵带到鸡窝边,低声道:“闹大了不好,总归是您欠钱对吧?” 他们这一个□□脸一个唱白脸的,一般人真被糊弄过去,蔺洵顺势点头,“就是,我要是有钱还不还?至于还住在这么破的院子吗?” 手下人心道,那可不一定,赌徒赌急了眼那是祖宗牌位都能劈开烧火的,他见的多。可他不这么讲,顺势点头:“我也去劝劝咱马老大,闹的两败俱伤多不好!和气才能生财嘛!” “您呢,我也给您出个主意,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您这不是还靠着父母吗?找亲朋好友借一借转圜一下,区区三千两还不是轻轻松松?” “而且,我也知道您的家境,虽然是分家可您是老大,怎么也该给分个一半吧?老底子还是有的。”手下人眼里射出精光,徐徐善诱。 好家伙,这是在下套啊!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老底子,值得马老三这么费劲,蔺洵微微一笑,也同样低声说:“赌场上全看手风,今天我输了三千两,明儿不定就赚回来三万两呢?” “对嘛,三千不过是本钱,大的还在后头呐!”手下人说完,话头又变了,“你也知道我们福运赌场主家是谁,也是想跟人结个善缘不想闹大,只要银子到位什么都好说。”他露出你懂得的表情,然后又去跟马老三嘀嘀咕咕,马老三勉强点个头,“今天我兄弟给你作保,说让我宽限几天,我给他这个面子,就宽限五日,要是五天之后还是没看到影子,这木头就是你的下场!”他掏出怀里的匕首,唰一下砍断了一块木头。 “到底是木头硬,还是骨头硬!”他说完扬长而去,刚才那手下人又作揖又摆手:“您可别忘了!” 人终于走了,窄小的院子重新变的空荡荡,孔氏忧心忡忡:“三千两从哪儿来?”要是以前她未必会在乎三千两,可现在不是没钱吗? 孔氏忍了又忍,还是问:“真的要去找母亲吗?母亲未必有那个钱,再说那肯定是留给二弟的!” 蔺洵伸个懒腰,“管他呢!先洗澡吃饭!” 他又臭又饿,耐着性子跟那群人糊弄许久,早就不耐烦。 孔氏只好先进厨房烧着热水,锅里还温着饭食加一叠小黄瓜和一盘炒鸡蛋,相公一向是醒来就要吃饭,晚了就要大发脾气。 吃过简单的饭食,热水也烧的差不多,孔氏正要从井里搅起满满一桶井水,气力不够倒了一半出来,蔺洵嘀咕一声费劲,单手拎起水桶,哗啦啦倒进澡桶里,畅快的洗白白,还顺便把费事的长发也洗了。 屋内只有最普通的皂角,洗过的长发带着淡淡皂角香气,蔺洵对着孔氏说,我回去睡会儿就进了卧室。 孔氏照看这几只黄绒绒的小鸡仔,本来养着是打算用来下蛋补充营养的,结果现在碰到三千两的债务...想要问母亲要钱肯定不行的,慢说没有,就是留着给二弟也比给相公强呐。 她娘家...不找她要补贴都算不错,哪来的三千两?家里的男人都不愿意出门做事,只留妇人做些浆洗刺绣的活儿。 这就是没落的官宦之家啊!高不成低不就,抱着过去的荣光不放手,唉。 孔氏盘算着,蔺洵半靠在床榻边接收剧情。 这次是一个没落侯门的故事,每个王朝兴起时都会崛起一批新贵得意非凡,已经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混上几代,等到不符合上位者心意时,又会轰然倒塌。 曾经富贵过的人家,很难接受自己的颓败,就像美人难以接受自己衰败的容颜,会拼命想要留住美貌。类似的人家还有好几个,男主家就是其中一个。 他们这些人家形成了一个圈子,相同背景的少年青年聚成一团。男主本来跟着同龄人赌钱吃酒逛低等妓院,醉生梦死,突然在某一天醒悟过来,觉得自己一事无成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于是脱离这个圈子,想要发奋上进。这就是男主完整的奋斗史,而男配蔺洵只是其中一点小小的缩影。 -- 第209页 男配赌钱喝酒,赌输了就想办法去骗,骗到没有就抢就卖,甚至还把自己老婆都卖了,落的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男主知道童年玩伴落到如此下场,还曾唏嘘不已。 刚才马老三来闹,就是男配堕落的序幕。他被引诱着进赌场,先欠了三千两,骗来副古画卖了补上缺口,而福运赌场真正想要的是他们家的传家宝古朝旧鼎,没拿到手自然要继续骗,骗到为止。在行骗的过程中男配还染上贪花好色,吸食五石散的爱好,家破人亡也就在所难免。 蔺洵看的唏嘘不已,这就是代价啊!只是原身欠下的钱,如今倒要他来还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没落侯门(二) 马老三背后的主子想要从原身下手,也是有原因的,在外人看来,原身怎么说也是长子,而且已经成家,比没成丁的老二更容易接触到更容易下套。 只是他们对蔺家的事情还不太了解,所以走错—步。原身并不是主母的亲生孩子,只是外室所出,里面还有外人不知的恩恩怨怨,总之,原身的母亲蔺李氏就是把钱扔到水里听响也不会借给原身。 所以马老三的老板打的主意注定会落空。蔺洵翻身从床榻起来,开始琢磨着三千两从哪儿来。 坑蒙拐骗是肯定不行的,要卖字卖画?从前名字都写不好的人,卖什么字画! 他正琢磨着,院子门被敲响,有个十来岁的少年站在门外,孔氏打开门栓,才想来门栓被刚才那群人踹坏,但她当着小孩子什么都没说,努力挤出笑脸,“今儿下学这么早?” “是先生今天生病。”少年点头道:“大舅妈,我先回屋做功课。” “好,等会儿记得出来吃饭。”孔氏点头。 少年先回屋放下书本,为了省灯油,借着日头还没下山,先在院子里铺开白纸—笔—画的写起来,正写着用心时,—片阴影盖住了他。 他恍若未觉,仍然先写完手头这张纸,这次抬头叫人:“大舅舅睡醒了?”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讽刺。 是啊孩子都下学归来,—个大人终于睡醒了,岂不是太有趣? 蔺洵厚着脸皮说,“昨晚忙活—夜,刚睡了—觉还有点困。”他伸个懒腰,“晚上还要继续出去,还是起床吧。” 少年眼中的鄙视更浓,几乎到不加遮掩的地步。他避开蔺洵的注视,继续写着功课,有时间跟不学无术的舅舅扯闲篇还不如多写两个字。 不料厚脸皮的舅舅还不打算走,硬着在他背后—直盯着,突然说,“这个句子写错了。” 范雨秋手下—顿,“先生就是这么教的,我没记错。”他上课可认真,有弄不懂的地方还会专门请教,怎么会错? “就是写错了,我先生就不是这么教的。”蔺洵懒洋洋地讲,“你是信我还是信你先生呐?” 那还有问吗?肯定是信先生啊!范雨秋顺着纸张写下去,才不理睬舅舅。 唉,高人就是如此寂寞呐!好容易愿意指点别人,竟然没被当—回事。蔺洵没管自己已经跌到谷底的信用,转身去了厨房。 少年范雨秋写完功课,就开始帮着给厨房打水,水缸装满就劈柴,舅妈力气小干不了体力活,而成年人蔺洵在厨房里挑剔今天的菜色没有肉食,清汤寡水的。 孔氏脾气特别好:“等明天发了工钱就有肉吃,我买半只鸡回来,也给雨秋补补,读书费脑子。” “我读书就不费脑子吗?”成年人继续胡搅蛮缠。 孔氏—停,实在不知道接什么好,她嘴巴又笨,还是范雨秋解围:“都吃,都费脑子。” —家三口人就在院子里的石凳里吃完这顿晚饭,吃完后天边还有几丝余光,蔺洵把碗—推,“我要出门,晚上记得给我留门。” 孔氏知道相公平时经常晚上出门,以前她不拦着,现在可不行:“相公还是少去跟那些人混,他们都有父母兜底,出事了有人管。”当着外甥的面,她要给相公留面子。 “你懂什么?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跟那些人混熟了才会把我引荐给贵人,贵人只要松松手,想要什么又会没有?”他没提三千两的事,“行行行,我最多答应你,不上桌总行了吧?” 孔氏信以为真,“这可是相公说的。” “恩恩恩。”蔺洵胡乱点头,然后扬长而去。 范雨秋担心望着门口,总觉得舅舅这样走了他不太放心,他看着舅妈,舅妈安慰道:“小孩子不操心大人的事,你舅舅那么大个人,能有什么事?”她觉得范雨秋—个小孩摆出老城模样特逗,出事了还有大人呐! 可大人办好—件事不容易,办差—件事却很容易,范雨秋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 要是大舅舅出事了,二舅舅肯定不愿意收留他,他就没处可去,范雨秋捏着拳头,他为什么还不长大呢?为什么长大如此漫长? 蔺洵保持着原身不耐烦的态度,从家里出来后漫步街头,开始思考要怎么用纨绔的方式赚到三千两,除了从天而降金元宝大概就是擦边球。 夜色降临,劳作—天的人都在急着往家赶,准备休息,而对于有钱人来说,夜生活刚刚开始,城里的销金窟这才露出它面纱的—角,在东城的—片区域,曾经有—片小湖,后来被不知名人家买下扩大成—片曲径荷塘,荷塘上有好几家的花船,其中最大最华丽的—艘,通常会在天将将黑时挂出绚丽的花灯,然后其他船只次第挂灯,水光灯光倒映,组成人间销魂处。 -- 第210页 这湖上的四艘船,通常只能由最红的姑娘乘坐,在船头上清吟慢唱,隐隐得见更动人心弦,据说想要上船,就得先交—百两,想要—亲芳泽更是万两之数,这种地方手面散漫,要的就是—掷千金的气势,扣扣索索是要被人嘲笑的。 蔺洵就是打算过来寻个识货的,不管是给姑娘们设计舞台和歌曲妆容,还是出新点子营销吸引眼球都可以,只要肯给钱,他可以放弃节操。 之前原身没来过这种地方,主要是没钱,所以他的记忆也就没告诉蔺洵,进湖边听曲也是要给门票的! 龟公—把拦住人,手心朝上—摊,那意思很明显,掏钱吧! “多少?” “—两?那还不如去抢呢!”他身边传来纷纷的叫喊,“—两,隔壁街姑娘我都能睡—晚!” “那你就去睡呗!谁又没有拦着你。”龟公闲闲的两手抱胸,“我说你不会舍不得罢?愿意来这湖边的,这叫宁尝仙桃—口,不啃烂杏—筐。” 被龟公的话—挤兑,那人脸色实在难看又下不了台,—两银子也不是出不起,他就是舍不得,结果看到旁边的蔺洵摸光荷包凑出—两来,又跺跺脚:“我才不上当,这是坑冤大头呢!” 蔺洵默默吐槽,本来就是坑冤大头啊!饥饿营销而已,但兄台你当面说出来,怕不是想被你口中的冤大头套麻袋? 他交了门票钱,终于获取到进湖边的资格,能够看到整个湖边的布置,每隔十来步就有—盏红灯笼,烘托出朦胧暧昧的气氛,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于此同时花船已经有人在唱歌,歌声顺着风飘来,嗓音清亮琵琶似玉珠坠盘,听的人心思飘扬随着歌者的歌声陷入她描绘的景色中去。 蔺洵用心听着,不由得赞道,真是好—首调子,就是这演唱会的站票实在听不大清,要是在特等席又该是什么滋味? —曲终了,掌声雷动。 船头上的姑娘缓缓福身行礼,无视大家欢呼着再来—曲的声音,退进帷幕后面。 “这才是开场曲,后面的节目该有多精彩呐!”蔺洵听到身侧观众议论,这是开场?难怪敢收—两银子的门票了。 而且,幕后的主人深谙男人心理,曲高和寡抬不起身价,姑娘经常这样亮相,无形中就成了—种氛围,最后不管是谁—亲芳泽,都会觉得—万两特别值。 只是蔺洵原本设想的新奇点子恐怕没了用处,这些人比他会玩多了。 既然放开心思,蔺洵专心开始欣赏歌舞,—曲又—曲,—共又十来个姑娘上过场,只是最初唱曲的那位姑娘再没上过台。 殊不知那姑娘从下台那—刻,人就吐血昏迷了,她的贴身丫鬟捧着小姐的脸,想放声大哭又不敢,只能—边抽抽噎噎—边给姑娘灌汤药。 “喂,喂不进去,怎么办?”丫头小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鸨—巴掌扇过去,“哭什么哭,等人真死有你哭丧的时候!”她被摇钱树此刻的模样吓的六神无主,还要强撑着顶上,比小翠还慌,只是她作为老鸨不仅不能慌,还要撑出架势来! 她抢过小翠手里的碗,冷喝—声按住人,然后就把药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吐多少就灌多少,总归还是灌了下去,被这么—通折腾,思兰姑娘还是慢慢睁开眼睛。 又没有死成,思兰咳嗽着又吐出—些药汁,偏头用嘶哑的声音说:“劳动妈妈了。” “我劳动什么呐!你能好好的,我就烧香拜佛了!”老鸨心头—股气,看到思兰气息恹恹的样子又只能说好话,“好了好了,人醒来就好,咱们回楼子里去吧。” “表演散了?”思兰问道。 “差不多散了,已经是最后—曲舞,又是风月楼的压轴。”老鸨气的牙痒痒,还不得不忍住, “没事,咱们总归是露过面的,比其他楼子强多了。” 是强多了,可也滑落好几名,思兰勉强直起身子,由着小翠换好衣服掩饰好吐血的痕迹,悄悄坐 着小船离开几辆华丽的大船。 这—切都没被观众发现,他们听完歌舞意犹未尽,又等了好—会儿才缓缓散去。花银子演唱会是听了,可—无所获,蔺洵站在出口处盯着不远处的赌场招牌,心头有些犹豫。 他知道有些捷径不能走,很容易回不了头,这次通过赌场赢钱,下次遇到相似困难很容易也会想到这个办法,他并不想让自己陷进泥塘。 但如果真的没办法,他也会毅然决然的去赌场,只要—定的概率计算和观察,想赢钱不是难事。 这不是还没有山穷水尽嘛!他决定再去附近逛逛寻找机会。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没落侯门(三) 这附近有专门空出一块区域,给各家各户用来停马车,旁边甚至还有亭子和茶水,方便车夫休息,另外还有两三条被花木遮挡的走廊,专门给不想泄露身份的人安排的。 显然主人家细节方面也想的很周到。 蔺洵徘徊着观察四周,他想找出薄弱处然后加以改进,只要展现自己的价值,弄到三千两不成问题,他沉思时就忽略了周围的人,加上天色太暗,不经意就撞上一个成年人。 “哎哟,没长眼睛呐!”对方一跤摔倒在地,骂骂咧咧。 自己理亏,蔺洵也不好争辩,连忙把人扶起来后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太暗没看清。” 来人摔了一个屁蹲心情不好,骂了人后又想起主家吩咐他不要惹祸,只能悻悻的说,下次看着点。 -- 第211页 蔺洵目送人走后,继续在周边绕圈,跟湖边的繁华不同,隔壁街道的同样能看到脂粉和暧昧气息,却冷清许多,几个上了年纪的伎子站在街边拉客,穿着艳丽的薄纱,看到有人经过就故意展露身体曲线,想要吸引注意。 蔺洵站了那么一会儿,目睹她们努力迎客的姿态,突然叹口气,默默走开了。都是些可怜女子,为了生存挣扎。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上个任务里的翠姨娘为什么那么感激原身。 泥塘跟泥塘也是有分别的。 正在二层小楼上,穿着淡粉色薄纱的女子突然看到楼下的人,猛的一缩,吓的身边的女子一跳。 “干嘛啊你!差点弄坏我的衣裳!”淡绿衫子的女子怒了,这可是她仅剩能见人的衣服,破了又要花大价钱去买,她可没那个银钱。 淡粉薄纱女子嗫嗫道:“对不起,我刚看到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淡绿衫眼睛一亮,“那还不叫进来?”熟人身上才好榨取银钱呐!她们如今凋零成这副模样,哪还有新客人?当然是要抓住任何人。 淡粉衫沉默:“你想多了,那是我远方亲戚。”并不是什么旧日亲人,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敢露面,近亲情怯。 “亲戚也无所谓啊,那不是更好榨些银子出来?”可任由淡绿衫怎么说,淡粉色都不愿意露头,直到人已经走远。 “傻子!”淡绿衫嘀咕一句,也不管她了。 蔺洵在附近徘徊不得其法,赌场不想去,难道真要回去骗两件古物?以前蔺家老祖宗靠着打仗起家,乱世中最容易收集到古物,当时不值钱,等朝代安定后就是一大笔的财富,就算当时蔺家犯事被抄没家产,可狡兔三窟,暗中留下多少钱外人也不知道。 蔺李氏带着儿子一向低调,她也负责执掌中馈,原本的故事里,蔺洵就想办法骗了二弟,用造假的古物骗走了真的。 对啊,他不是还有一手造假的技术吗?会造假的人去鉴定假物更厉害,因为他要弥补其中错漏和细节,眼力不行手力不行怎么骗过别人? 蔺洵豁然开朗,他觉得自己似乎又找到一条适合原身发家的新门路,试想原身平时接触过多少古物古画?再加上他自己的眼力,怎么着也能赚到银子吧? 他既然想到这个办法,专心推敲是否有错漏,确认无误后,就要赶着回家休息去。 他从停车场绕路,这会儿还没到散场时,倒是有个车夫在解开栓马绳,吆喝着要离开,蔺洵走到他们侧面,突然瞥见什么,急忙大喊一声,“停停停!快停下!” 正要跳上马车的车夫被他吓了一跳,等看清四周无人,他皱眉:“你喊我?”咱俩又不认识,停什么停? 蔺洵三两步跑到马车前方,对车夫道:“马车后头还放了一个礼盒,是你们落下的吗?小心撞坏了。” “礼盒?”车夫纳闷,“没有啊!咱出门就没带这些东西。”他跳下马车绕到车后,还真的有个半人高的礼盒矗立在那儿,他刚要伸手碰,又被蔺洵喊停。 “我说你这小哥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喊停。”车夫不耐烦,不把礼盒搬走他们怎么让马车调头? 蔺洵不答,提高嗓门问,“这是谁家的礼盒放在这儿啊?可挡着人过路了!快点出来搬走,耽误了时间你们可吃罪不起!” 他一连喊了三遍,停车场没人回答,车夫接着喊,这才从阴影里钻出两个人来,“哎哟,让你粗心!怎么把东西乱放呐?” 另外一人捂着肚子说:“刚才吃坏了肚子搅着疼,我急着找茅厕,就随手放了东西,没想到挡着你们过路了,对不起对不起。” “嗯,既然这样,东西就搬走吧,我们也急得很。”蔺洵细心记下这两人的面容,打算等天一亮就去衙门报官。 那两人连忙动手把礼盒抗走,搬到自己马车上去,等那户人家的马车开走了,吐一口唾沫暗道一声晦气。 今儿好容易抓到一个外地来的肥羊,没想到肥羊眼睛这么尖,竟然识破了他们的计谋,看来这段日子得出去避避风头,等段时间再说。 蔺洵看两人走了,对着车夫点点头就走,整个过程马车主人都没露面,任由车夫做事。 而车夫整个人摸不着头脑,赶着马车走出老远,这才忍不住问,“老爷,这都是什么是啊?我咋没闹明白?” “平白无故跳出个人来,又平白无故的走了,这是要干啥?” 马车里的老爷笑了笑,“是你漏了外地口音,旁人以为我们是肥羊,想宰一刀!”他感叹到: “许久没回京城,连骗术都翻新了呀!” 车夫还是不懂,老爷就一一耐心解释给他听。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骗局,但抓住外地人不欲纠缠和人生地不熟的劣势,诈一笔不大不小的钱财,很多人为了脱身不想惹麻烦通常会给。 模式就是有人放一个礼盒在马车的后面,车子一动自然会撞倒礼盒,盒子一倒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车场就会钻出人来,哭天抢地的说自家的传家宝被人撞坏,再打开一看,必定是一件数得上好的奇珍碎成八瓣。 一人哭一人闹着要报官,到这等地步往往一般人都会自认晦气,给钱了事。就是今天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突然来提醒他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局中局。 车夫听得叹为观止,他脑子没那么多弯弯绕,感叹要是自己非上当不可。 -- 第212页 不管是不是局中局,既然设计了肯定还会出现在他面前,他安心等待就是。 蔺洵还不知道自己好心被误会,他趁着夜色赶回家还能再睡几个时辰,等白天去古玩街想办法。 天刚刚亮,孔氏就先起身去做早饭,等外甥范雨秋吃完后,本来打算剩下的部分温在锅里,结果相公居然起身了。 孔氏连忙去倒热水等他洗漱,其实蔺洵十分不习惯被人这么殷勤的伺候,但考虑到原身的性情,只能先忍下来,等以后慢慢改。 等吃完早饭,孔氏最后还是把玉佩摆在桌面上,“相公,这东西还是能值几个钱,不如拿去换了银子,我们先去找别人借钱还债,然后用这些钱做点小生意。” 她忍不住说:“我已经打听清楚,当个货郎卖些新鲜货色,一个月能赚十几二十两呢!”她在努力干活,三千两的债务十年内也能还请。 就看到她相公眉毛慢慢皱起,“这是你娘留给你的玉佩吧?你舍得?” “人是活的,玉是死的,再说真到饿肚子的时候,玉佩还能顶饭吃呐?” 蔺洵嗤笑一声,把玉佩一扔,“我还用得着去卖货啊?我早想到主意了,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你相公的本事。” “走,跟我去宝石一条街,看看三千两是不是手到擒来!” 孔氏默默把玉佩收好,这可是唯一值钱的物件,相公又在说大话了,她听了别放进心里就是。 要是相公不愿意当货郎,她自己进些脂粉卖也可以,就是那样没法顾家。 孔氏已经在心头盘算好一切,就看到她相公上蹿下跳的满屋子找白纸,然后挥毫在白纸上写下两个大字,鉴宝。 底下备注一行小字,收费价值物的一成。 希望真的能顺利开张罢,她怎么心里不信呢孔氏念叨。 等白纸干透后,蔺洵卷好纸张去了宝石一条街,街面上的位置都是旁人占好的,好位置肯定轮不到他,他只能选了个犄角旮旯的位置,把白纸铺开,寻了几块砖石坐下,孔氏眼巴巴的看着。 宝石一条街原先就是古玩古董的旺处,很多玩家喜欢来这里淘宝贝,还出现过无数的一夜暴富传说,但这全凭各自眼力,输了也是认栽,在这种地方,没有一双慧眼,就该老老实实去大货行买明码标价的东西。 但人喜欢惊喜的感情是不变的,所以摆小摊的人也同样很多,玩的就是这个乐趣。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没错,开盲盒的乐趣就在开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没落侯门(四) 蔺洵心底是做好不顺利的准备的,万万没想到这么不顺利,一整个上午,连过来问的人都没有。 白耗时间,孔氏也一直在旁边守着,两人没回去做饭,只能找了个烧饼摊子,一人啃了两个饼,老板送了两碗热水。 “这样下去不行。” “这样下午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孔氏听到这话后松口气,这下总该回家去了吧?不料相公说:“没人来开张,我得想个办法弄个托儿来。” 店铺都讲究人气,同样味道的饭馆,就爱去人多的那家。 半个时辰后,不情不愿的范雨秋出现了,少年用棒读的声音问:“喂,这里是不是鉴定宝贝?” 相比他的僵硬,蔺洵则要自然的多,他点头道:“不论是西周的古物,还是上周的,只要交给我望闻问切一翻,十有八九能断出宝贝的朝代,来历和估价。” “知道宝贝的来历,不管是继续收藏还是要卖了,心里有底不是?” 范雨秋顺着话点头,对啊,糊里糊涂的不好嘛!他这才把荷包里的玉佩往手里递,又想起自己的台词,“怎么收费的?” 蔺洵心想,临时上岗的托儿就是没经验,递东西的姿势不对,他只好先说:“你把东西放在这块白布上。” 范雨秋依言而行,蔺洵这才说:“鉴定行的规矩,主家把东西放到桌面后,鉴定人才能上手。这样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也能准确判断到底是谁的责任。” 范雨秋恍然大悟,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舅舅还真有两分阅历,就听到舅舅继续说:“鉴定收费分两种,固定收费和按成收费,固定收费一次一两,或者按照宝贝的价值一成来收。” 范雨秋忍不住说:“这也太贵了吧?”一成哎!要是一百两的东西岂不是要收十两?谁家的傻子也不会这么败家吧?他真想劝舅舅少收点,好歹先开张吧?就听到舅舅胸有成竹的说:“我说的宝贝价值,是指卖价,要是有心找人出售,我来帮忙找买家,抽一成。”换句话说就是他可以帮忙抬价,最后卖出的价格肯定要比单纯出售给货行高。 范雨秋这才明白一成的含义,要是真能让舅舅做成,那也不失为一个好行当,没成本只耍嘴皮子。 蔺洵已经接过那块玉佩,用清水混着白布擦干净,然后准确说出来:“这是和田的白玉,软玉,触手温润细腻,看材料应该是十五到二十年前开采的,用的是南边最好的玉雕工,还是个老师傅,现在这种手艺不多见,图案是喜鹊登枝镂空,寓意吉祥,现在的市价差不多在四十到五十两之间,碰到中意这个的,未必不能多卖十几两。” 孔氏在旁边连连点头,相公都说对了,但这些事情她告诉过相公吗?还是他真的凭自己看出来的? 孔氏正在思考时,蔺洵突然说:“等等!我再瞧瞧!”他仔细的看了看那只小小的喜鹊,摸过上面的纹样,喜笑颜开:“差点漏了它,这块玉佩应该能卖到二百两!” -- 第213页 霍,几秒的功夫翻了多少倍!本来是冷眼看着这边鉴定的摊主凑热闹:“哗!难道是什么宝贝?”他怎么不信呢?这种手段他在宝石一条街混了这么多年,可见得多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他一搭话,蔺洵立刻打蛇顺棍上,“老哥想必也有几分眼力见,就听我说的对不对。现在南派有一位雕工大师,名叫苏恒昌是吧?” 摊主老哥点头,他没见过人也听过这个名字。 “苏大师擅长枯梅盆景,但年轻时是雕玉起家。大家都知道但凡大师,都喜欢给自己的作品留下独门暗记,也方便自己以后察看,苏大师也不例外,他在这玉佩喜鹊的羽毛上变形雕了一个苏字,镂空也是他最钟爱的阴刻手法,我猜这应该是苏大事年轻时的作品,玉不少见,但雕工少见呐!” “真哒?”摊主立刻仰头去看,他被勾起了好奇心,因为苏恒昌大师后来专注盆景,已经很少雕刻玉佩,慢慢的市场上同类型的东西都涨了起来。 蔺洵把玉佩摆在白布上,示意那老哥来看,他还真的擦擦手去瞧,能在街面上混的摊主正好应了一句话,熟读唐诗三百不会做事也会吟。他们天天过手宝贝,慢慢就锻炼出一种直觉,能准确的发现到底什么才是真品。 摊主老哥上手一摸就知道这玉佩养护的不错,已经产生油润感,他再细细瞧喜鹊羽毛根根分明,形神兼备,在不起眼的角落还真的有个刻字,再看那线条那雕工,比一般的工匠不知高到哪儿去了! “果然是大师!就算是年轻的作品也比庸才厉害!”摊主惊呼:“你这玉佩卖不卖?” 范雨秋一看舅妈的脸色,怎么敢卖:“我就是过来问问玉佩的料子!怎么会卖!要好好留着!” 摊主惋惜:“也对,以后市面上流通的越来越少,只有增值的份儿,小哥怎么舍得卖?”他还是不死心,“以后小哥要是想买,第一个来找我!我愿意出高价!” “老哥让让,这不是抢我生意吗?”蔺洵把玉佩重新放好,“盛惠一两银子。”范雨秋掏出碎银子后,蔺洵又补充:“经过我鉴定的宝贝,可以优先帮忙找卖家,帮忙抬价。” 范雨秋胡乱点头,好生把玉佩包好,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摊主老哥恋恋不舍看着范雨秋走远,最后跟蔺洵打招呼,“相逢就是缘,咱哥两能够碰到一处也是缘分,我就姓袁,别人叫我大头,认识认识?” 蔺洵当然不会拒绝,互道姓名后就坐在原地继续等着生意上门,他看孔氏一直没说话,就悄声道:“明天出摊带个凳子来,地上凉。” “相公打算长干呐?” “当然,而且我刚才已经找到机会了!”蔺洵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落在刚才那位袁大头老哥的摊位上,他刚才眼睛一扫已经发现了个宝贝。 现在他说话,袁大哥未必相信他的能力,多相处几日再提比较好。 刚才鉴定玉佩的事被围观的人传了出去,同时酒楼上也有人完完整整的看完这一幕,不禁感叹道:“果然是宝石一条街,随时发生这种故事。”又传奇又曲折。 “你还真信啊表弟?”青衣公子摇摇头:“果然我带你来这儿是对的,免得那么容易上当。” “唉?”黑衣的表弟满头问号,“难道是假的?” “假到不是假的。这三个人明显就是串通的,你看看那神情,那表演,刚登台的小弟子都比他们演的像。”青衣公子啧啧啧感叹。 “啊?” “不过玉佩应该是真的,演戏真是要演全套,舍得下本呐!”青衣公子叹息,“表弟也别灰心,你多看几次就懂了。” 黑衣公子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见识不够。 “不过当着我弟的面还敢行骗嘛...嘿嘿嘿,那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啊!”青衣公子笑了笑,叫人送来一盆清水,“让我戏弄戏弄他!” 玉佩开张后,又有人抱着一个破茶杯来找人鉴定,蔺洵看着这是前朝的官窑,要是成套倒能买出家,单独一个也就十几两。 “一套的话,能卖个一百五十两到二百两吧。”蔺洵沉吟,鉴于这类东西存世很多,其实卖不上什么价,但对于普通人家来讲,一百两已经够干大事。 拿茶杯的人欢天喜地的走了,这次真的赚到一两银子,蔺洵把碎银子交给孔氏,“收好,晚上买肉。” 孔氏愣愣的看着手心的银子,“我拿着?” “家里都要你规划,当然是你收着嘛!我要用钱肯定会去找你的。”蔺洵信心十足,“等着,很快就能赚到更多的钱,到时候咱们换个新院子。” 他还在絮絮叨叨抱怨旧院子怎么漏雨怎么潮湿,孔氏眼眶微微一热,小心把碎银子塞进荷包里,重重的一点头。 蔺洵还在抱怨时,面前突然出现一块碎瓷片,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来鉴定鉴定这个。” 蔺洵转过正面来看这人,懒洋洋的贵公子,衣料华贵配饰精致,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豪门贵公子的气势。 以前的原身最讨厌这种人,因为那是他最想成为却没有成为的人,家族富贵衣食无忧,能够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而蔺洵看到这样的公子哥只会微微一笑,生意上门。 “您要鉴定这块瓷片?”他先提醒,“鉴定费用可是一两。”对完整的器物还算值,对碎瓷就不值了吧? -- 第214页 “爷有的是银子!还在乎一两?”对方不怀好意的摸出一块银锭子,甩到台子上,“诺,银子。可要是鉴定不出来,就别怪爷不给面子了!” “那可得等鉴定完再说了!”蔺洵淡淡说道,随即用另外一块白布轻轻抹过碎瓷片上的痕迹,先看颜色,嗅了嗅白布上残留的味道,这块碎瓷只取了中间一块,无名无款,什么痕迹都没有,要说出来历可不容易。 蔺洵检查过后,胸有成竹的准备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洵洵胸有成竹的说:明天见! 第一百二十七章 没落侯门(五) “这是私窑烧出来的瓷器,品质上等,采用本地黏土,所以带着特有的泛白润泽,根据磨损程度我判断出炉应该有二十来年,略有误差。” “但是,它香,润,滑,还带着一股好闻的气息浸润在瓷片上,让人一闻就十分陶醉...可惜, 可惜了了,现在摔碎了,要是完整的一片,不知道该有多好闻!”蔺洵轻轻嗅了嗅白布,显然很痴迷那味道。 “那你在说说这东西的价值?”青衣公子似笑非笑的,举起手里的一黑布包袱,“剩下的碎片都在这儿,咱们可是能当场核对的。” 他姿态咄咄逼人,身后的黑衣公子就扯了扯表哥的衣袖,青衣公子小声耳语:“我这是为民除害!想想这等招摇撞骗的,骗了咱们这种公子哥就算了,要是骗到平头百姓上如何是好?那不勤等着倾家荡产吗?” 黑衣公子犹豫的一瞬,他表哥已经干脆的把黑布放在桌面上,“东西我搁这儿了,来吧,说说东西价值几何?” “宝贝的价值,在喜欢的人眼中重逾千金,不喜欢人眼里犹如瓦砾,这不能一概而论,不过要我来说嘛,足足....”蔺洵故拖长声音,比划两个手指出来。 “二百?” “二千?” 青衣公子再猜。 “二十文!”蔺洵刚一说完,青衣公子爆发出不可置信的笑声,笑地直不起腰来。 “二,二十文!你可真说得出口呐!这可是我家传的宝贝!” 他厉喝:“就算成了碎片,那也是价值千金的!” 普通人被他这么一喝,再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极容易被气势所摄,“刚才你不是还说什么香润滑吗?难道都是瞎胡编的不成?” 摊主袁大头扯了扯蔺洵,让他少说两句,这公子来者不善,别跟人硬顶,和气生财。 蔺洵暂时没理会,他做出吃惊模样:“是嘛?原来您就是闻香酒楼的少东家?” 青衣公子皱眉,“怎么又扯到闻香酒楼了?我是在问你瓷片!” “我回答的也是瓷片,这瓷器上虽然被洗了干净,但很明显带着闻香酒楼招牌的西湖醋鱼味道,而且这味道还不是一天染上的,而是长年累月侵染而成。”蔺洵又嗅了嗅瓷片,“好像还有一点别的味道.....按理说一个碗碟不会使用这么久....闻香酒楼也是有名的酒楼,碗碟都会定期更换....” 他突然眼睛一亮:“酒楼多会饲养猫咪避鼠,这是后厨养猫的猫碗吧?” “哇靠不是吧?这是猫碗?”袁大头窜出来摸了摸碎瓷,他只能看出这是一个碗,“公子不妨打开黑布让我们瞧瞧?” “对啊,瞧瞧嘛!”围观群众立刻助阵,猜的这么准,他们也好想见识见识。 青衣公子脸色涨的通红,他真没想到蔺洵居然猜的分毫不差,他手里拎着的碎瓷片就是逃不掉的证据。 黑衣的表弟微微一笑,上前把黑布打开,里面的的确确是一个猫碗,众人上围观,他们没过闻香酒楼的后厨,但知道这一类的碗碟都是专门定制的,拼一拼凑一凑还真是个专门装鱼的长方碟子。 “神了!神了呀!” “哎能帮我看看我家的宝贝嘛?我马上回拿!”他们急急忙忙的挨过。 蔺洵这才拿那一锭银子,粗粗估计该有五两,他走到青衣公子面前,“您有碎银子吗?小铺子刚开张,没准备零钱。” 丝毫没提刚才青衣公子信誓旦旦号称传家宝的事。 青衣公子刚才被表弟提醒两句,顺着台阶下:“没有碎的,多余的就是爷赏你的。” “那不行,明码实价不多收,公子要是实在没零钱,就在我这里寄存剩下的四次鉴定机会,公子贵姓?我也好做个账册专门记录?” 黑衣公子先插话:“他姓钱,排行老五,我姓侯。” 钱五公子收拾好态,他刚才被下了面子,但也不是个固执之人,反而好奇的请教蔺洵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蔺洵笑道,家学渊源。 那就是不传之秘了,钱五公子热情邀请他闻香酒楼吃饭,蔺洵推脱,“我这摊子刚刚起了个热度,要是人走了辜负大家信任,还是等待来日吧!” 钱五只好自己离开,底却记下这是个有本事又懂人情的人。 蔺洵回到摊位上,已经被好几个人住,袁大头小声说:“都是我的同行,摆摊的。” 摊主自己也要懂古玩这一行,不然可不要被糊弄的团团转?但他们也会遇到拿捏不定的器物,就会迫切想要找个人来看看。 但这种看需要私密的场合,他们现在能拿出的东西,想必也不会很值钱。 蔺洵又看了三四个器物,连出处都说的一清二楚,袁大头都看在眼里记在头。 一晃一下午就过,蔺洵要收摊回家,本来是想让孔氏买半只鸡回炖着吃,想了想还是干脆买了烧鸡,解解馋。 -- 第215页 回到家时,范雨秋还在院子里等着,一看到大舅舅跟舅妈回来忙过来接。 “过来吃鸡了,小功臣。”蔺洵举起手里被牛皮纸包裹的烧鸡,油脂香气透出来,范雨秋不争气的咽口水,好香! 他都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肉! “可惜只有烧鸡,要说以前我吃过的百鸟朝凤才叫好吃呐!选一只六个月的鸡,里面炖着麻雀,麻雀里面还有鹌鹑,三种味道混合又有层次,吃一口滋香味美,那才叫绝!”蔺洵嫌弃的说, “现在只有烧鸡,沦落到这种地步啊,我真造孽!” 范雨秋听人说过,他小时候也过过四个奶娘四个丫头环绕的生活,奈何他不记得,只能疑惑的问舅妈:“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舅妈家里也是富贵过的,孔氏回答,“确实有这道菜,不过没有另外一道炒雀舌好吃,炒一道菜能耗费上百只麻雀。” 范雨秋惊的倒吸冷气,没想到啊没想到,连舅妈都知道这么多,衬托地他好像土鳖! 但此刻土鳖跟贵公子小姐一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对着半只烧鸡抢的特别起劲。 “最后一口,也是最好吃的鸡腿,咱们分不均匀,就猜拳决定胜负如何?”蔺洵提议,对着鸡腿馋的口水滴答。 “猜拳就猜拳!谁还怕输不成!”范雨秋也嘴硬,极力鼓动孔氏也一起猜拳,孔氏只要答应。 第一局蔺洵就输了,他出的石头被两张布包了,他立刻说:“三局两胜!” “三局就三局,让舅舅输的服口服!”范雨秋昂着头,他才不需要这么轻易的胜利。 第二局蔺洵除了石头对阵两个剪刀,赢了,他刚要笑,第三局就白给了。 蔺洵,out! 范雨秋又跟舅妈对决,三两下就赢了获得鸡腿的最终食用权,他美滋滋的咬着腿肉,享受胜利果实。 孔氏低头扒饭,她看着相公错失鸡腿懊恼的表情,却总觉得相公是故的。 等夜里时,孔氏扒拉着今天赚到的银钱,一共赚到十两,抛出钱五公子寄存的四两,也足够他们生活很久。 真好,要是照着这个速度下,很快他们就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孔氏睡着时都带着笑。 第二天继续出摊,相公死活要带上凳子和长桌,他振振有词的说,鉴定宝贝需要这么一个长桌放东西,孔氏想想也是,两人合力把长桌抬过。 袁大头来的比他们早,见状扶额:“这东西别是你们从家里抬过来的吧?不嫌费劲呐?” “不抬东西从哪儿来?昨天垫着砖石,烙的屁股疼。”蔺洵疑惑。 袁大头一拍大腿,“老弟你刚来,我忘了!”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民宅,“那里可以寄放这些杂物,每月交二十文即可。” “几张凳子交二十文,十个人就是二百文,稳赚不赔的买卖,合着我们都是在给房东打工?”蔺洵嘀咕。 “哈!谁让人家祖宗积德呢?在这里买了院子,这么好的地段,只要放出立马抢破头。”袁大头里也难免羡慕嫉妒恨,可要跟人家一直攀比这日子就没法过,比父辈好比自己原来好就行。 说道祖辈,蔺洵立马就不开口了,他的祖辈倒是争气,可惜轮到自己不争气孔氏里也是这样想,她的父兄也是被夺了官,哥哥还好点已经娶了嫂子,而她到了嫁龄才找到“门当户对”的相公,两人凑到一块儿。 这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话题,孔氏只能略过,趁着没生,蔺洵跟袁大头打听宝石一条街的情况,还有各家的货行。 摊主的货,通常是从乡下收来,或者有人来卖,摊主出价收下来,自己遇到合适的买主再加钱卖出。要是看走眼走了假货,那全都白瞎了。而且摊主们未必有多少流动资金,但家里肯定一屋子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散步归来的喵喵:我碗呢?我那么大一个碗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没落侯门(六) 这些宝贝如果碰上合适的人,能翻着倍卖出去,碰不上就只能静候时机,所以各个摊主都是耐心极好的人,他们出来摆摊卖的多是小物件或者仿品,这里的仿并不是造假,明代仿宋代的物件也算古董不是? 袁大头卖的就是类似物件,手串鼻烟壶小摆件他都不拒绝,只要能赚钱就是好的嘛!他跟蔺洵讲宝石一条街的规矩,蔺洵在想着怎么开口。 过来寻宝贝的人多,愿意鉴宝的却少,一上午过去袁大头已经开张三四单,他这头还丝毫没有动静,蔺洵也不急,安闲地等着,还让孔氏跟旁边卖东西的妇人聊聊。 孔氏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跟那卖绣品的妇人聊起来,那妇人热情极了,悄声问:“妹子长的真好看,手也白,用的什么膏脂?” 孔氏哪关心什么膏脂,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趁着摊位上没人来,蔺洵靠近了袁大头,“袁老哥,谢谢你给我讲这些,兄弟初来乍到,虽然眼力还算行,要弄不明白背后的规矩,少不了吃些暗亏,袁老哥是个厚道人,我也不能让您吃亏。”蔺洵说着指着袁大头的摊位,“其实老哥的摊位上有一件值钱宝贝,我估计老哥没认出来。” 袁大头笑道:“你说的是这个观音像吧?”他指着摊位上一尊宛如白玉的佛像,“这是我招财进宝的东西,可不是没认出来!”不摆几件值钱东西,怎么吸引客户呢? 蔺洵摇摇头,这下袁大头可吃惊了,“竟还有我没认出来的东西?”他起了好奇心,“等等,你千万别说,让我猜一猜。”他自己的东西天天都看,怎么会有漏网之鱼? -- 第216页 袁大头在摊位上来回转动,把每件东西都挨个摸了摸碰了碰,同时留心观察蔺洵的神色,蔺洵含笑,不论他碰那件东西都没有露出异样。 袁大头泄气,“老哥还真的看走眼了,果然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他拱拱手,“老弟说说,今天我承你的情。” 蔺洵的手在摊位上的物件上一一抚过,袁大头紧张的瞪大眼,东西很多是他从乡下收的,乡间卧虎藏龙器物来历说不清楚,难道真是他撞了大运? 他的手最后在一串不起眼的手串上停了下来,捡着到袁大头面前,袁大头先摸了摸,还是没发现其中的奥秘。 “这手串的雕工不错,珠子颗颗圆润,而且被盘了很久,油润感十足,但灰扑扑的,颜色不讨喜,我记得是从一个汉子手里收来的,说是他爹最喜欢的。”因为有人就是喜欢被盘好的物件,袁大头勉强用五两的价格买下。 “赚大了!”蔺洵掂量珠子的重量,“老哥麻烦去别家借点调料和清水盆。” 袁大头撒腿就跑,没一刻就气喘吁吁的回来,“东西来了。”看看这些调料,难道要水煮手串? 蔺洵把调料撒进水里,用手搅匀,一边搅一边想,要是有塑胶手套就好了,人体油脂接触到一部分器物有好处,而有些东西却是人手碰不得。 他想事时动作不慢,很好搅好了一盆子睡,果断的把手串往水里泡。袁大头本想说木头珠子见不得水,跺跺脚又忍了。 反正收来也就才五两,要是错了就当交了这个兄弟吧! 手串在水里足足浸泡了一刻钟,蔺洵才捞起来,他特意背过身去,用干净白布在其中一颗珠子上擦了擦,一层完整的灰壳子就这么掉了下来。 霍!袁大头瞪大眼!他竟然在手串上瞄见一丝金色!怎么回事! 蔺洵慢条斯理的擦掉一颗珠子的灰壳,然后连着布一起递给袁大头,袁大头虔诚捧着手串,仔仔细细的看着,金丝,绸缎光泽,并且遇水后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不会错的,这竟然是一串金丝楠木的手串! 身价倍增呐! 袁大头欢喜的都快疯了,用白布一一擦净,这才露出手串的真容,美丽的让人目眩神迷,只要见过真容没人会不喜欢它! 蔺洵捡了一片灰壳子道:“这是用一种特殊的膏脂做的,包裹均匀结构紧密,不砸碎不见真容,但好端端的手串别人又为什么要砸碎呢?”所以手串这才一直隐藏着,被袁大头一直留在手里。 “兄弟!啥也不说了!我认了你这个兄弟!”袁大头激动的咣咣拍桌子,兴奋的难以自持,引的周边几个摊主都在看他。 “袁大哥冷静点,财不可露白。”蔺洵按住激动的袁大头,“这手串外面裹的灰壳子,是一种秘方,你想想什么样的人家会把手串裹成这样?” 袁大头脑袋瞬间冷静下来,“对啊,这来历肯定说不清楚。”不管是哪种说不清楚,他也不能大大咧咧的漏出来。 袁大头冷静了,表情恢复平静,悄悄把手串放进怀里,“不管怎么样,兄弟我记你的情。”袁大头暗暗下了决心,这东西尽快出手,然后收到的银钱得分给蔺兄弟一半。 一半绝对不算多,这么一个手串至少能卖出三五百两,要不是他提醒,袁大头肯定是二十两卖的,一想到天上掉钱正砸中他脑门,袁大头就笑嘻嘻的。 蔺洵看他已经了解自己的实力,目光这才落到另外一尊灰扑扑的陶俑上,如果这袁大头是个可靠之人,他自然会让指出他摊位上另外一个宝贝,这一举赚个三千两肯定没问题。 唔,赚到急需的钱后还在这里继续摆摊吗?蔺洵思考后决定,继续!至少要赚到养家糊口的钱,他们住的那小院还是租的,人员混杂,房东是年年涨租的性子,搬家事情很烦杂,而范雨秋虽然才十来岁,该给他准备的束脩也要准备起来,万一考中秀才就要换个书院,再者孔氏的娘家日子也不好过,能支援也要支援一把,这么一算,至少得准备一千两吧? 算盘打的啪啪响,蔺洵在心里做好计划,突然听到一个嗓音招呼,“喂,这里鉴定宝贝吗?” “是啊,收费一次一两,明码实价。如果宝贝要出售,可以帮忙牵线搭桥,收费一成。” 这么一整套的话,这两天蔺洵已经念熟了,顺嘴就说出来,但他一抬头就看见个熟悉的面孔。 面前是一群十七八的少年,正好奇的盯着摊位,“要是鉴定不准呢?” “鉴定不准不收费。” 打头的少年摸了摸怀里的砚台,他有心鉴定又怕被蒙,犹豫不定。 “鉴定吧,我听说整个宝石一条街就这么一个鉴定的,可准了!”他的同伴帮腔,“要不然进了当铺,被蒙都不知道呢!” 同伴顺嘴说了昨天鉴定猫碗的事,在他添油加醋下,蔺洵的眼里简直被吹的神乎其神。但那同伴盯着蔺洵的脸又说:“咦?摊主长的跟你好像啊潘哥!” 被他叫做潘哥的人垂着头,被点名之后才抬起来,“是嘛。” “确实有五分像。” “真的吗?” 蔺洵看着潘哥儿闭口不肯说话,连眼神都不肯看到这边,笑道:“真的吗?我还觉得自己是大众脸呢!” “大众脸是什么意思?”少年们七嘴八舌的插话,蔺洵解释道:“就是看着跟谁都很像,五官有相同之处,这种就是大众脸。”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路过的行人,“就像这人跟那人,是不是猛一看很像?” -- 第217页 “真的哎!” 少年们的话题转移到五官上,蔺洵才对那个抱着砚台的少年道:“小哥是要鉴定这东西?” “嗯,鉴定费一两对吗?” “对,但如果小哥想要通过我卖的话,鉴定费不收,要从中间抽一成。” 少年犹豫,“那这东西能卖多少钱?”他刚才去当铺问过,当铺的老板只肯出十两,当初这东西卖价都是八十两!他不甘心。 “东西放着,我瞧瞧。”蔺洵示意他放好,少年依言而行,“砚台也是好东西,不管是材料还是雕工都很好,只是款式过时,依我看最多也就是二三十的事。”蔺洵点了点。 “二三十也不错啊!”至少比十两多,他急着用钱。 “去当铺卖这些那是高不成低不就,愿意在当铺买东西就是图便宜,东西品质他们不在乎,而别的店铺又很少售卖二手货品,所以卖不上价。最好是翻新,然后去找书画店,他们愿意收这些。”蔺洵抬头:“小哥意下如何?” 少年犹豫,“真的能卖二三十?” “嗯,这是初步估价,能抬价我也会尽力帮忙抬。”蔺洵肯定的点点头。 “那我卖吧!”少年终于下定决心,卖了砚台他用便宜的一样写字,但至少能给家里添置些许物件,也不用过的那么辛苦。 少年既然点了头,蔺洵就托袁大头看着铺子,回去找附近民宅借用厨房,好好的把砚台清理翻新后,找了一家书画店就去了。 当初蔺洵选这个宝石一条街也是想好的,附近不论什么店铺都方便,费不了多长时间。最后他带着一包银子出来,“诺,三十五两。”他费劲跟老板讲价,老板是个识货的,看砚台品相还不错,也就松了嘴。 少年感激的点头,“谢谢!真的很谢谢!”他没想到一转手就多二十五两,手忙脚乱的捡出一块,“这是酬劳。” 蔺洵掂量着重量,估计着略有误差但不大,就点点头:“好,以后再有生意也来找我。” “好!”少年欣喜的点头,小心翼翼把银子塞进自己怀里,然后招呼同窗,“回吧。” 从头到尾,那位潘哥儿都没有跟蔺洵搭话,蔺洵也笑眯眯的当没瞧见,把刚赚到的三两半塞给孔氏,“瞧,又赚了一笔。”也不枉费刚才他口水都要说干,才劝得老板同意加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没落侯门(七) 孔氏把银子收进贴身荷包里,舒着气计算着,相公赚钱的速度也忒快了,这才两天功夫就赚到十几两,想来很快他们也能攒到银钱。 孔氏看到刚才的事,正犹豫着要不要提时,就听到相公说:“等会儿你提前回去。” “啊,回去干吗?”孔氏还在多想一会儿,她跟刚才的绣品摊主聊的起劲,正打算学一种新的手法。 “一会儿再去买半只烧鸡,给岳丈带去,也让他们沾沾荤腥嘛!”大家日子都过的苦,自个好过了顺手能拉就拉一把。 孔氏心生感动,正要拒绝时,又听到相公补充:“算了,还是买整只吧,岳丈家里人多,不比咱们才三口人,再补贴点零花钱。”岳丈岳母两个大舅子还有各自的孩儿,只怕一人能抢到一口就了不得。 “可是....”咱们家还欠着三千两呐!孔氏正想说,蔺洵道。 “不要拒绝啊,这是亲戚之间正常的往来。再说岳父岳母上了年纪,补贴一二也是应该的。”他说,孔氏感动点头,又想说刚才遇到潘哥儿的事,“刚才...” “嘘,回去说罢!”蔺洵做个噤声的姿势,这是家丑,孔氏也就不问了,她等到半下午,就先回去买烧鸡,先给自己买完,然后绕路去父母家。 附近的几条街都是平民居住的,路面状况自然不太好,污水横流,孔氏小心踮着脚生怕弄脏了鞋面。 好容易来到孔家院子,正听到大嫂子在指桑骂槐,“你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小姐身子,金贵的不得了?” “该干活就得干!” 院子里,孔氏的大侄女正在搓着盆子里的大衣裳,看颜色和款式,怕不是全家人的衣服都在一起?大侄女本身也才七八岁,小手费力的抓起一件,借着锤棒努力敲打着。 大嫂子是在骂女儿,其实也是在间接骂屋内的大哥,自从家里的官位没了,大哥就一蹶不振成日躺在屋内,一到饭点就出来吃,吃完碗一推立刻又回屋,几年的时间胖了一个球,倒是大嫂子,虽然也哭哭啼啼一段时间,眼看着缸里没米还是硬着头皮出去赚钱补贴家用,至少比大哥有担当多了。 孔氏觉得大嫂骂的也没错,就是可怜侄女,成天不仅要干活,还得挨骂,想到这里,孔氏又觉得嫁的相公还不错,虽然同样干活,她至少不会挨骂,更何况现在相公还改好了。 她不欲撞见侄女难堪的场面,垫着脚无声的退出几十米,然后扬起嗓门:“爹,娘,你们在家吗?”一边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走。 听到她的声音,大嫂子暗道不好,不会是上门来打秋风吧?毕竟妹夫是个出了名的纨绔,花钱如流水,要是上门要钱她可该怎么拒绝? “容容回来了?”孔老太太从屋内出来,忙着给女儿开门,“怎么这个时辰来一趟?”难道是没米下锅了?孔老太太心想,家里怎么也还能挤出十几斤米面,要不就给女儿带回去? 孔氏亲亲热热的进门,“我来给爹娘送点吃的,刚刚好赶上晚饭不是?”她举起手里的烧鸡,诱人的肉香就传了出来,孔老太太吃了一吓,“烧鸡?” -- 第218页 那抠门女婿居然舍得送烧鸡吗?难道是要帮什么大忙?舍不得烧鸡套不着狼? 孔老太太犹豫着,女儿家也不富裕,要不然切半只让她带回去罢? 而大嫂已经抢先一步接过烧鸡,半埋怨半笑:“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正好晚上缺个菜!” 然后就把烧鸡塞进厨房,还探出头来问:“要留下用饭吗?我好下锅!” 孔氏心下难过,却不是为了烧鸡,大嫂本来也是大家小姐出身,从前也不把肉放在眼里,搁面前都要嫌弃腥气,现在却为了烧鸡使小心眼子,真是...沦落至此! 孔氏心下难过,却对着大嫂子笑了笑,“嫂子,我说会儿话就走!就不留饭了!” “嗯!”孔氏点点头,带着亲娘进了房间,孔老太太爱惜地摸着女儿的手:“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跟娘说说,娘尽力帮你。” 亲娘才会这么关心女儿过的好不好,孔氏反手握住亲娘的手:“娘,我过的很好,最近日子好过了,所以才回来瞧瞧你,一会儿还要回去给相公做饭。”她取出腰带里的碎银子,低调的塞进娘的手里,“给您的。” 孔老太太唬了一跳,“哪儿来的银子?”难道是捞偏门来的? 孔氏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因为她全程都看着,所以说的有声有色,唬的孔老太太一愣一愣的,再三询问是不是真的? 孔氏肯定的点头,孔老太太欢喜的不行,“哎呀阿弥陀佛,总算女婿现在知道上进了!”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至少以后不用担心女儿的生活了! “对啊,相公也说该孝敬孝敬你们,今天还是他特意让我来的。”孔氏努力给相公表功,刷好感度。 孔老太太十分感动,“当初老爷没看走眼,的确是个好孩子。”她一连声叨念着,孔氏又跟她说了半天话,看着时候不早才依依不舍的送到巷子口。 母女两送别到巷子口,孔氏心头依旧暖意融融,她忙活着蒸了饭,米饭快熟时抽出柴火用余温烘熟,相公跟雨秋前后脚回来。 范雨秋今天觉得有点玄幻,上次舅舅指点他功课他不信,结果今天询问来巡视的山长,山长肯定地表示舅舅的说法才是对的,先生竟然教错了? 山长感叹,他们教授学问时也会受到自身限制,先生的先生教的就是错的,所以这错漏就会一代代的传下去。 然后山长猛追问到底是谁告诉范雨秋的,范雨秋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搪塞过去。 在他心里舅舅的形象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但在舅舅满面八卦的讨论家长里短时,这种高大又想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憋了下去。 他们会在吃饭时聊一聊每天的见闻,孔氏就说道她今日回娘家时看到的人。 “刘家的那个小儿子,常常不着家,今天我好容易碰到一会回,抢了家里值钱物件,又跑了!”孔氏感叹不已,跟他一比,别家的孩子都算懂事听话的。 范雨秋听后连忙表示:“我才不会学这样的!” 蔺洵心道你还是学吧,这可是以后的男主!现在越是龌龊丑态,才越能衬托出以后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别人以后可是重振家族辉煌的! 饭毕,蔺洵把下午赚到的银子又交给孔氏,让她来规划用度,再等几个月该交租子,一次要交半年的,可不得先存起来? 范 雨秋已经回屋去继续温习功课,收拾好东西,孔氏点燃油灯,正估算着应该要买灯油时,听到相公迟疑的说:“今天跟潘哥...” 孔氏一下子想起今天潘哥视而不见人都不叫,她抢先说:“潘哥年纪小脸皮薄,恐怕是看见有同窗在,所以才不好意思叫人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总归他们比潘哥,总不好斤斤计较。 蔺洵点头,想想还是应该把原身跟蔺李氏为什么不住一起的事说清楚,“娘子,我不是夫人亲生的,这你知道罢?” “知道啊,求亲的时候不是说过吗?”孔氏一愣,当初求亲时孔家人就晓得,蔺洵只是记在蔺李氏名下,并不是她所出。 在侯门里这种操作很常见,毕竟庶子不比庶女,庶子也能支撑门楣的。 “这里头其实还有一桩事,我怕不说清楚,以后娘子不知道该怎么相处。”蔺洵示意孔氏靠近, 小声道:“其实我亲娘是外室,我还在外头养了五年。” 孔氏一惊,害怕自己发声连忙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示意相公继续道。 “我亲娘是谁家女儿我也不记得,只记得当时跟亲娘一起住在小槐巷,别人都有亲爹就我没有,还跟亲娘闹过几次。”他低头自嘲一笑,“小时候不懂事,后来我亲爹也就是蔺侯爷出了大事撞断腿和脊柱,生怕自己没有后人,这才急急忙忙接我进府,然后记在夫人名下充作嫡子。” 孔氏想了起来,她从童年模模糊糊的记忆里翻找出这事,当时闹的沸沸扬扬,所有人都说蔺侯爷的家业这下要便宜旁支了,毕竟蔺侯爷既没有后代又没有兄弟,爵位还能传给谁?哪怕抓住一个外室子,也比交给旁支或者被收回强呐! 后来冒出一个庶子来,说是体弱从小养在庄子上,别人也没怀疑,这种操作挺常见。 孔氏点头,蔺洵继续说:“平心而论,夫人刚开始对我还不错,也好好养着我,反而是我那时候调皮,经常惹夫人生气,五岁人记事了,怎么会平白认一个母亲来?” -- 第219页 孔氏继续点头,听着蔺洵继续说:“然后过了两年,夫人怀孕生下潘哥,心思就彻底挪走了,只专心养着潘哥。毕竟潘哥才是亲生的对吧?也合该继承全部的家业。” 孔氏心想也对,只是世事无常,嫡子是该继承爵位,只是圣心如铁,传了好几代的爵位被夺,什么也没捞着。 第一百三十章 没落侯门(八) “要说恨夫人,那肯定没有,她就算什么不管也照顾我七八年,以后要是有什么用的上,我也该尽孝。”蔺洵苦笑:“家里的确还留着些许的老物件,但我晓得那都是夫人的嫁妆,更是她留着傍身的,打那些东西的主意,那叫天理难容!” “至于潘哥儿,大概是觉得我这个大哥太没出息了吧?竟然在市集上摆摊,他羞于喊人也是正常的。”他不自觉的垂头,看不清面部表情。 孔氏心疼的搂住相公,“靠自己赚钱,不丢人!那些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的才叫丢人呢!”她咬咬牙说:“看看我大哥,天天躺在家里都成什么样子了!嫂子也累的可怜!跟他们比起来,相公你能干多了!” “真的,我真的这么想!”孔氏再三强调,两人安静的靠在床头,气氛一时变得难以言说的安静,缓缓的温馨流淌其中。 孔氏静静的靠着,她终于弄明白为什么相公的性格有时又别扭又古怪,偶尔还会不明不白的生气。这些事都不知道压在他心里多久,现在能说出来也好!说出来就痛快了! “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只要肯努力,做哪个行当又什么要紧呢?”孔氏道。 “嗯,总得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蔺洵点了点头,“歇息吧。” 孔氏也随之点头,她整理好被窝,睡地从来没这么踏实过,心里又奔头,天光刚刚咋亮她就醒来,又开始一天的忙碌,昨天他们把座椅寄放,今天只用空手走着去。 路上的小摊位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很多人早上没时间做饭都会找一个固定的早餐摊,蔺洵就侧头对孔氏说:“明天咱们就不做饭,试试这个。” 不论是馄饨还是烧饼,看起来都很不错啊。 孔氏心下迟疑,难道是相公嫌弃她的手艺?也确实,她没学过做饭,全是摸索着能做熟就行,填饱肚子没问题,长期吃的确很难受。 “你每天提前一个时辰起床,现在天气还算不错,等冬天天寒地冻多难受!生火都得费半天劲,还是直接在外面吃方便。”蔺洵状似无意的说,随意指着摊位说:“这里有七八种小食,换着吃。” 孔氏长长嘴,低声说哪里就累到了,心头却泛起一阵甜蜜。 二人到了固定摊位那边,袁大头还是来的早,一碰面三两下就把包子塞进嘴里,“老弟,你家住哪儿啊?晚上我有事来找你。” 他不提什么事情,蔺洵也不问,只告诉了地址。 袁大头动作快的很,已经给手串找好买家,今天下午一手交货一手交银子,他急着跟蔺洵交好,决定晚上就把银子送去,所谓近水楼台,他心想蔺老弟这等人才和眼力,区区的宝石一条街根本困不住他,以后还不知道发展成什么样子,趁着现在别人还在微时,交个朋友认个面熟,以后好处无穷。在他以后收古董时能够掌掌眼,就能帮着他省一大笔银子。 袁大头心里这么想着,还打算让自家婆娘跟蔺老弟的婆娘交好,不瞒人说,旁边那个卖绣品的娘子就是他婆娘,两人聊的可好了! 这一天的生意还算不错,又接了三四桩,每拿到一块银子,蔺洵就不厌其烦的把钱交给孔氏保存。袁大头看在眼里,打趣道:“怎么地?老弟还怕媳妇?男人嘛,出门在外还是要揣些银子, 万一碰到交际场合拿不出钱来,那不是丢人?” “老哥说的也对,但我这人手面松耳根子还软,常常到手的银钱被别人哄去,拖累着家里人吃糠咽菜的,我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干脆就把钱都给媳妇,她又不会乱花。就算乱花那不也是应该的?”蔺洵叹气,“苦了她。” 袁大头心想,耳根子软没看出来,手面松是肯定的,不然悄无声息买走自己的手串然后高价卖出也没人知道。但这种人做朋友放心,不会被坑。 袁大头盘算着,等到这一天傍晚,怀里带着个黑布包裹就悄悄的进了蔺家。 “袁大哥到底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蔺洵在家里招待他,“白天不方便说?” “嘿嘿,财不可露白啊!”袁大头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面上,“这是老弟的酬劳。” 金属物清脆的碰撞声,立刻就让蔺洵判断出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楞了楞:“袁老哥你这是...” “这是你应得的。”袁大头把东西再往内推了,“我已经找到买家把手串出手,赚到的银子自然要分你一半,可千万别推辞,没有你我也赚不到这钱。” “手串卖了三百五十两,这里是一百七十多两。” 蔺洵解开包裹,一片灿烂的银光,他却从里头只捡了三十五两,“收费一成,明码实价。我要是收了老哥的银子,岂不是自砸招牌?” 袁大头劝:“这本来就是你该得的。” 蔺洵只捡了三十五两,率先坦白:“袁大哥这么实在,倒衬托着我躲躲藏藏,既然这样,我有一件事不得不说。” “嗯?”袁大头一听这意思,好像还有别的宝贝他没发现?他愣愣的追问:“什么,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 第220页 蔺洵肯定的点点头,袁大头霍的弹起来:“枉我还自诩在宝石一条街混了几十年,一双眼睛真是一点都不亮!”他搓搓手主动表示:“老弟别的不说了,这宝贝要是卖出去,我还是分你一半!” “老哥是个信人,我也不藏着掖着,我还是收一成,但求老哥相借三千两!” 袁大头一愣后,肯定的点头,“行!”三千两虽然很多,但是他也不是拿不出来,值! “既如此,老哥要把东西出手吗?” “卖!”袁大头跺脚下了决心。 “明日我就去找买家,到时候还请袁老哥大方伸出援手。” 袁大头心痒难耐,“老弟你给哥哥透个底,这宝贝能卖多少钱?” 蔺洵伸出一根手指,袁大头眼睛瞪大,“一千?”乖乖,了不得。 “是一万!只要买主找的好,卖一万不成问题。”蔺洵心里是有把握的,应该一万不止,但现在少报点,等最后成交时也能让袁大头更惊喜。 “好!好滴很!”袁大头激动的乡音都冒出来,“我先回去,明天还是街上见!” 他走出去人都是飘的,脚下发软的回了家。 蔺洵见事情解决一半,也算是松了口气,其实他完全可以想办法另外找人买走袁大头的宝贝,自己出手,但他觉得这样做容易把关系弄僵,日后被发现不好解释,且不厚道,所以才直言相告。 他也留了余手,没有直接告诉袁大头到底是哪样东西。袁大头看了这么久都没发现,现在照样发现不了。再者,那东西想要卖出高价,还要靠他认识的人脉,不然根本卖不出高价去。 悬在头顶的那柄利剑马上就要去的,就算是他也会心神一松。 第三天,蔺洵怀里抱着黑布,去了某处宅院的后门,自报姓名后等着主人家接见。 “是谁?”主人家在心里想了许久,硬是没想起这个名字,最后还是管家小声耳语一番,他才想起来,两家的关系要说近也近,远也远。祖上曾经是袍泽兄弟,并称双雄,只是后来关系淡了。 “是那家的小子啊,既然求见想必也是有难处,我叫进来勉励几句,你去准备上二十两银子的红封,肯定也是日子难过才会求上门。”主人吩咐着,同时收拾房内的东西,本想在花厅接见,后来觉得也是子侄辈,还是在书房罢。 蔺洵进宅后,本以为只是管家来见他,结果碰到正主,省了他一番功夫。 两人碰面后互相见礼,主人家皱着眉头,这嗓音有些耳熟,是谁?他搜寻自己最近的经历,终于从记忆角落翻出这个人,是他!那日在曲径荷塘碰见的青年!那时天黑没看清脸,独独记下了嗓音。 钟峻英想起人后,又想起自己曾命人去查身份,两个碰瓷骗子倒是查到,已经被送进牢房,只有见义勇为的青年没查到。 他过来干嘛? 蔺洵正滔滔不绝的解说着手里陶俑的好话,被钟峻英打断,“简洁点。” 合着他全白说了!蔺洵只要简洁点,“这是天外陨铁,加入一定分量可以铸成神兵利器!吹毛可断!”够简洁了吗? 钟峻英觉得自己懂了,这还是想换银子对吧?不过用了委婉的手法,他也不缺那点钱,所以干脆挥手,“我买下了。” 竟然连价都不还。 蔺洵叹气,唉,白跑一趟,钟老爷子以为他是上门来坑蒙拐骗的,如果不能铸成神兵,这陨铁还不如当个能观赏的铁疙瘩。 他低头行礼:“打扰世伯了。”幸好在他的备选名单上还有好几家人,并不是只有钟家。刚好钟家离得近,他就先走过来,其余几家试试也不错。 他刚要走,钟峻英察觉到他想退却,却突然出言拦住他:“等等,这真的是天外陨铁?”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没落侯门(九) 蔺洵无言,不然我还特意上门招摇撞骗吗?不怕被扭送官府啊? 钟峻英老爷子从书桌后绕出来,上手仔细摸了摸那陶俑,“我从未见过,所以也无从判断,这样,我找人来瞧瞧。” 瞧就瞧呗,货真价实不怕看,蔺洵当然同意。 钟老爷子也是行伍出身,武器就是他们最忠实的朋友,为了放着别人动手脚,通常都养着铁匠,铁匠时代服务于他们,一听说自家侯爷找到疑似天外陨铁的,钟铁匠激动的差点把鞋甩掉。 陨铁,那可是天外陨铁啊!听说只要加入拳头大小,就能让凡铁变神兵,削铁如泥不在话下,钟铁匠当然激动。 他一路赶过去,四处张望,“陨铁呢?陨铁呢?”说着倒吸冷气。 他以为有拳头大小就算幸运,没想到足足有一座陶俑大小,这下子发啦! 他如获至宝的揽入怀里,按照他们自己的手法检测,敲击,刮下一点粉末,然后放在白纸上研磨又有些犹豫,像又不像,到底是不是呢? 他犹豫的神情自然落到钟峻英的眼里,他直接问:“到底是不是陨铁?” “回侯爷,属下没见过陨铁的真形,根据古籍记载来的,所以拿不准。”钟铁匠道:“要不然,就先拿兵器试试?”是真是假,加入兵器里锻造不就知道了? “哈,我也做不了主,这东西是别人带来的。”钟峻英斜眼看蔺洵,蔺洵也做不了主,“我得回去问问东西的主人。”总不能平白给人融了。 而袁大头听到他带来的消息后,激动的直翻白眼,“融!爱咋融咋融!”他要是能搭上种侯爷的关系,就是把他融了都行呐! -- 第221页 他扯着蔺洵胳膊,“老弟是怎么跟钟家攀上关系的?”四舍五入就是他也跟侯门扯上关系了? “以前祖宗上有些关系,我是个不孝子孙,给老祖宗丢脸了。”蔺洵简短的解释。 “不会不会,凭着老弟的本事,早晚还有崛起的一天!”袁大头比蔺洵还有信心。 主人同意融了陶俑,钟铁匠自然不会放过,时间紧促,他就拿了曾经钟侯爷断裂的兵刃试手,因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矿石,兵刃只能收入库房,钟侯爷还十分惋惜。 如今得了机会,钟铁匠拿出十二万分的能耐,势必要好好重铸,他一头扎进熔炉房内,不停的融化捶打,冷萃熔炼。 时间虽然又过了一天,但蔺洵愈发有数,只要证明东西是真的,钟侯爷肯定会买下,他的债务危机也解除。 一天后,钟铁匠带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出来,长剑的寒意甚至让他有些不敢触碰,他立好平日试剑的木桩,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一人高的木桩直接被劈成两本,拍啦分开。 “好!太好了!”他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在熔炉房转悠半天后才想起,得把剑送去给侯爷看。 钟侯爷摸着这柄陪着自己十余年的老伙计,如今焕发新生锋利更深从前,他不需要试,一上手就知道。 “这天外陨铁价值几何?”一想到还剩下那么大一坨,钟侯爷也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定要买下来! 钟铁匠挠挠头:“属下曾经想过求购,也一直没求到,据说拳头大小的能卖一千两,这陶俑大的,怎么说也要卖个一万两吧?”这还是他往少了算。 “好,本侯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利器!”钟侯爷已经决定要买,也不会吝啬钱财,蔺洵跟他讨价还价,最后以一万两千两成交。 袁大头看着蔺洵闲闲散散地到了他家,本以为还没拿到银钱,结果就见到轻轻松松从怀里掏出一万多两银票,差点晕过去,激动过后就是要跟蔺洵分钱。 他心知要不是蔺洵的人脉和能力,未必能卖出如此高价,执意要多给两千两,蔺洵全都挡了回去,“一成,说一成就是一成,老哥要是觉得我这嘴皮子还算利索,以后就给我多介绍几桩生意。” “那是当然!”袁大头见多为银子兄弟撕破脸父子反目的,难得碰到实心人。 按照一成的约定,蔺洵分的一千二百两,另外写了借条借了一千八,凑足三千两,自然要去找马老三还债。 赌场的钱不好欠,早点还完早点安心。蔺洵知道福运赌场的位置,径直去了。 福运赌场下午生意不太好,但还是有人在赌钱,其中不少人都认识她,一见他还打招呼。 “哟,又来啦?” “今天肯定翻本啊!” 他们面孔青黑,显然是昨天赌了一夜,随意找些食物填肚子,就要借着赌,赌博的刺激能让人忘却礼义廉耻和父母亲人,赌瘾想继续赢,赌输想翻本,只要赌瘾一上来,就是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奈何现在的时代赌场是合法的,无数人前赴后继,想要一夜暴富。蔺洵摇摇头,他早晚要想办法搞了这家赌场。 马老三昨天同样熬了一夜,现在恢复了精神正准备晚上的活儿,就听到蔺洵来了,兴奋道:“鱼儿咬钩了!” 主人吩咐的事,他马上就能办成! 不料蔺洵进了屋子,先问他:“借条呢?” 马老三拿出借条,他仔细验看过确定是原件后,就从怀里掏银票,“我来还钱,借条可以交给我了吧?” 这才四天时间还真让他凑齐了?!马老三瞪大眼不可置信,就听到蔺洵继续说:“一手交银票一手交借条,麻烦顺便给我写个条子,证明我已经还清福运赌场的债。” “写那玩意儿干嘛?” “既然借钱有借条,还钱当然也有还清凭证,不然怎么证明我还了银子?”蔺洵慢条斯理的说。 马老三眼珠一转,“那我得先验你的银票,万一是假的呢?” “没问题,现在就去?钱庄还开着。” “好。” 马老三吩咐手下去找主人讨主意,自己真的跟着蔺洵去钱庄验银票,最大的钱庄童叟无欺的银票,整整三千两一文不少。 马老三找不到借口继续拖延,只能把借条还给蔺洵,并且写了还款凭证。蔺洵把东西收进怀中放好,马老三还在那儿打圆场:“以后继续来玩啊!咱们福运赌场可是附近数一数二的场子!”不然他怎么下套子? 再来?除非我脑子坏了!但蔺洵没有直说,反而点点头,这地方出来了他肯定不会再来。 马老三被背后的主人骂的狗血淋头,说他办事不利,马老三也只能垂着脑袋听着不敢反驳。 最后主人道:“我才不信人能真的戒掉赌瘾,不过暂时断了念头而已。只有一个机会,立刻就能死灰复燃。”他对马老三说:“安静一段时间,然后重新招人引诱他去另外一个赌场。” 复燃的赌瘾会比第一次更加强大和厉害。 * 还清赌债,剩下的就是安心赚钱。蔺洵算过,现在每天能赚到五六两,一个月就是一百五,三个 人的花用紧着十两银子也足够,这样攒够二百两就还给袁大头一次,辛苦大半年后就能彻底完结这事。 孔氏看到还清凭证后欢喜傻了,至少现在不会闹出事来,以后日子也清静,只要专心去赚钱。 -- 第222页 她每日都跟着相公一起出摊,一是跟着他免得他乱来,二是跟着那袁家的嫂子学绣花。 袁嫂子私下跟她说,男人是要守的,也是要管的。人偶尔会走错路,身边多一个提醒的人不是坏事。孔氏虽然不好明说,却觉得袁嫂子说的对。 他们夫妻二人要携手并肩,遇到相公走错路,她就要提醒。 他们这边的事情终于处理妥了,生活质量也改善不少,孔氏就经常地回家改善爹娘生活,结果她二哥又闹出事来。 “押伎?二哥去押伎?”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孔氏忍了又忍,才没把这句话脱口而出。 他们是什么家境?又是什么情况?居然跑去押伎? 孔爹愁容满面:“原先他还说做生意,从家里抽走十两银子,结果全花在伎子身上,还是你二嫂偶尔发现的。” 二嫂抽抽噎噎的,“他,他竟然这么对我!我要回娘家!”二嫂的娘家远在千里之外,要不是气急也不会说这种话。 “二嫂先别急,二哥人在哪儿?”孔氏劝道。 “就是现在,人还在妓院里!”孔老太太提到这个更生气,真是昏了头。 “那让大哥去把二哥叫回来!”孔氏道。 “你大哥躺在床上,喊都喊不动他。”要不是被逼急,孔爹怎么会舍得把女儿女婿叫来,家丑外扬呢? 蔺洵懂了,这是打算让他去叫人回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没落侯门(十) “啊?”孔氏咂摸咂摸出这个意思来,她楞了,犹豫说:“相公去那里找二哥?”她怎么觉得怪别扭的呢? “我去,家里其他人更不方便,娘子跟我一块儿去。”就算是去找人,也得避嫌,蔺洵带着孔氏一起去的,二嫂子也想跟着去的,结果被孔爹孔娘拦下来。 “在家冷静着,等把人带回来再说。” 二嫂子硬是忍住了,“好。”她也怕她一时冲动闹的不可收拾。 打听清楚孔二哥所在的妓院,蔺洵就带着孔氏去了,路上他悄声问:“岳父他们是什么意思?”是要息事宁人还是好好教训二哥,总得有个章程吧? 孔氏叹息着:“爹娘的意思是,先看二哥的态度。如果二哥不认错不打算好好过,那就放二嫂离开,如果他认错,就要看他实际的行动,以观后效,认错又不是嘴上说说,在看二嫂的态度。” 蔺洵心里有了数,至少孔爹孔娘不一味护着自己的孩子,那事情就好办。 他们到目的地的妓院,大白天门虚掩着,孔氏脚步放慢有些害怕,蔺洵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要不我进去,你在门口等我?” “不,做错事的是我二哥,怎么能光让相公进去?”孔氏深吸气,“我也去!”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止不住害怕,蔺洵只能半遮住她,先去打头阵,找人问话。 龟公正打着哈欠,看见有人来就提醒:“不好意思爷,白天我们不接待。” “我找人。” 龟公睁开眯缝的眼睛,找人的他们经常遇到,有男的有女的,头一回碰到男女一起来的。他想了想:“找谁?您是生面孔,有没有熟人接待呐?” 蔺洵报上二哥的名字,龟公想了好久终于想了起来,“那人还欠着我们好几两银子呐!” 蔺洵无语,而孔氏气的怒目横飞,这都叫什么事! 龟公给他们指了指房间,他们自己前去,妓院里静悄悄的,姑娘们都是睡觉,所以唯一有动静的房间就格外醒目。 他们站在房门外,就听到里面的声音隐隐传来:“二公子,您家什么时候送银子来?” “快了快了,再叫一声二公子。” “二公子~”女子嗓音拖的长长,说不出的柔情蜜意,等她知道面前的二公子身无分文,恐怕就说不出这么甜蜜的话来。 孔氏已经气地上去砸门了,“二哥,二哥!你开门!” 里面的孔智孝恍惚觉得自己听到妹妹的声音,又想自己妹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紧接着就是妹夫的声音,“二哥,您先收拾收拾屋子,我跟三妹等会儿进来。” 孔二哥噌的一下跳起来,把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往下推,刚才他半敞的衣裳也在往身上套,只是皱巴巴,穿上也不体面。 被推倒的伎子撇撇嘴,自个爬起来,扶了扶头上的鎏金发簪和半旧衣衫,她好容易傍上一个冤大头,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 孔二哥穿好衣裳,这才讪讪地开门,门外果然站着妹妹和妹夫。 他把伎子赶了出来,这才接待妹妹和妹夫。 孔氏早就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没了外人就连珠炮一样放了出来:“二哥你这是要做什么?一连七八天不着家,是不把二嫂当一家人了是不?” “要真是这样,索性就把合离书签了,放二嫂早点归家,还免得作孽,让两个侄子侄女少受些指指点点!” 孔二哥讪讪:“妹妹你怎么向着嫂子不向着哥哥?” 孔氏硬邦邦地说:“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二哥,岳父岳母也是这个意思,他们也不愿意勉强人,是合是离全在二哥一念之间。”蔺洵这才插话,“我们在外头等二哥,二哥决定好了就出来。” 他拉着孔氏的手出了房门,在院子开阔时捡了两张凳子,扫干净上面落下的瓜子壳坐下。 孔氏这才冒出泪花来,“二哥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跟二嫂很要好,出门都会给二嫂带发簪,说要带到二嫂白发苍苍....”言犹在耳,怎么人就变了呢? -- 第223页 “因为落差吧,以前他是官宦家的二公子,现在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谁都能踏在他头上,他心里不快活。”蔺洵通过孔智孝刚才非要伎子喊他二公子,揣测多半是这个原因。 沉浸在昔日的荣华里,很难出来,而伎子就是他们很好的发泄途径,一个花钱买梦,一个收钱做戏。 孔氏无言,她心里也觉得八成是这个原因,但她劝过也哭过骂过,没用。 两人对视时,旁边的屋子推开门,有穿着单薄的女子打着哈欠而过,她没预料到大清早妓院里就有人,所以一个旧日称呼脱口而出,“水哥儿?” 蔺洵转过头来,现在大厅里只有他一个男子,“你叫我?” “不,不是,认错人了!”女子慌张的一扯领口,“我怎么会认识你呢?就是你跟我一个熟人很像。” 可是她慌张的表情,不像是认错人那么简单,孔氏的目光从两人面孔上扫来扫去,狠狠的剜了一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回去再跟相公算账! 蔺洵从记忆从搜寻,没有找到对应的面孔,但他眼神尖利女子的恍惚绝没有瞒过他,他也发誓从来没踏足过这地方,那到底是怎么认识他的? 女子已经飞快地跑回自己房间,啪一下关上门,吓死了刚才差点被发现吧?随机她又苦笑,怎么可能呢?他们不过是小时候的交情,哪有什么深情厚谊留到现在? 只是以后得小心,别再漏陷了。 蔺洵跟孔氏在底下坐了大半个时辰,房内还是没动静,孔氏按捺不住:“二哥要是不打算回去怎么办?”不管是回去认错还是回去交割关系,总得要人呐! “二哥要是不肯走,那可就别怪我动粗了。”蔺洵自信,二哥要是不肯走,物理转移也是允许的。 不过孔二哥可能知道物理转移对自己没好处,犹豫许久还是从屋子里出来,穿好衣物准备离开。 孔二哥肯回去,二嫂又是哭又是闹,拳头不停的垂着胸膛,二哥都一言不发忍着。孔爹跟孔母退出来,商量着该怎么让二儿子知道悔改。 “今天老脸都被丢尽了。”孔爹叹息着:“冤孽啊冤孽,我怎么教出这么一个儿子来?” “从今天开始,不能让他身上带一文钱,有钱就要出去乱花。”孔母说道。 孔氏深以为然的点头,就是,有钱就变坏。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把二哥人揪回来,剩下的就看孔家人到底要怎么处理他。不过啊,大舅哥的屋内是一点动静没有,蔺洵都佩服他的耐性。 孔氏顺着蔺洵视线发现看去,看他在盯着大哥的房内,“大哥不肯出门,谁也没办法。以前也不给他送饭,他硬是一整天没吃也不出屋。” “要真的没东西吃,大哥一定会动弹的。”蔺洵道,其实说穿了还是孔家父母舍不得饿到孩子,饿了两顿就不再继续,多来几次这种招数哪里还有用?大哥笃定父母会心软,所以自然会心安理得继续躺着。不过孔爹孔母是长辈,他不好道人是非。 孔氏惆怅:“是啊,我也劝过母亲狠下心,她却说照顾一天算一天,等到侄子侄女长大,又有人继续照顾。” 蔺洵:...... 让他说什么好? 自家人管自家事得了! 回了家,范雨秋比他们还回的早,他虽然不会烧菜却会焖饭,已经提前把米饭做好,厨房里透出一股清甜之味,而他正笨拙地给蔬菜去皮,想要提前准备好食材。 孔氏一见就心疼地:“怎么你在干活儿?等我们回来呀!” “让他做吧,也不求做的多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万一我们那天没来得及回家,岂不是让大外甥饿一顿?”蔺洵是觉得,好不好吃不要紧,至少得会做,这是自理能力。 “这才多少事啊?还能累到我了?”范雨秋抬头,“舅舅你们出去干嘛了?” 孔氏不欲把这种事告诉范雨秋,他是小辈呢!只含糊的讲:“是我娘家的事,去帮个忙而已。” 既然是这样,范雨秋也就不问了,三人先吃饭,然后范雨秋磨磨蹭蹭带着功课进来,“舅舅我有不懂的地方,能请教你吗?” “拿来看看。”蔺洵拿起他的功课,“这里?这里应该这样断句,是不是更能理解?” 书籍上没有断句,而断句全看各自的先生怎么教,范雨秋就是听得糊里糊涂,结果舅舅这么一讲,豁然开朗,他一下子就懂了! “我知道该怎么写了!”他拿起笔刷刷刷地写着。 其实这大外甥的资质不错,一点就透,要有名师辅导,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只是原先家中无钱,能够挤出一部分交束脩都谢天谢地。 不过没关系,蔺洵自信凭着自己的才学,比任何名师都要出众,教一个小学生不是手到擒来吗? 也让当初那么轻易就舍弃孩子的范家人看看,他们到底丢了什么宝贝? 虽然原身自认人品不太好,在范家人面前也能找到优越感。当初大姐一过身刚下葬,范家人生怕夺爵的事连累到他们,连夜把范雨秋送过来,范雨秋当时多大呀,连鞋子都没套好,就被送到陌生地方,哭又不敢哭含着一包泪的小可怜,那模样现在原身都还记得。 人自从送来后,就不闻不问,连月例银子都不给,全靠原身跟孔氏养着这小屁孩,一眨眼也这么大了。 -- 第224页 第一百三十三章 没落侯门(十一) 养着外甥范雨秋,大概是原身唯一做过的善事。 夜已深沉,两人都准备就寝,孔氏看蔺洵要准备吹灯,急道:“今天的事你不准备说说?” “嗯,什么事?”他根本没忘心里记。 “那女人叫你的事,这才半天功夫就忘了?”孔氏瞪眼,她觉得蔺洵肯定是在装傻,想要躲避这一回。 “当时我们背做,别人脸都没看清,也许就是瞧着背影类似,这才叫错了呢?我可以发誓我从来没踏进过那地方,今天是第一次!”蔺洵举起两根手指头发誓。 “再说了,那女子叫的是水哥,我又不叫这个名字!” 孔氏还是酸溜溜地:“很难说是你去的时候给自己改了名字...不然也不会认错...” 蔺洵又好气又好笑的:“我从小到大哪里叫过这个名字?我娘也是一直叫的洵哥儿...”他突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不不不,说不定那女子还真是他的旧识...蔺洵从小名上终于翻到些许蛛丝马迹,他想起跟亲娘还养在外头时,他还没有取名。 侯府取名有讲究,都是照着排行来,亲娘费劲打听到排行,于是就悄悄叫他水哥儿,从的是水字旁,但这个名字最多用了三四年,蔺洵就被接回侯府,大名也定了下来。 他就捡了重点说出来,孔氏也楞了,“难道真的是熟人?” “也不一定,民间给孩子取名什么水哥旺哥都很常见,也可能是重名。”蔺洵难以判断,因为记忆里确实没有这种面孔。 孔氏的注意力被转移:“落到这等境遇的姑娘...也没有借机想要攀附什么的,性子倒是不错。” “喂喂,这还没确定是认识的人吧?”蔺洵哭笑不得地,“怎么还认定了呢?” 解释一番后其实孔氏已经信了,她嘟囔着人家总要问问清楚不能当个糊涂人,然后用被子盖头躲避问话。 蔺洵知她是心虚,也不反驳,吹灯休息。 第二日孔氏没有跟去摊位处,反而在家候着,她是担心娘家人遇到麻烦找不到她人,所以耐着性子等候。结果引的袁嫂子过来问,“容妹子今儿怎么没来?” “家里有事呢,只能留着她在。” “需要我们帮忙,蔺兄弟尽管开口。”袁嫂子爽快的说。 “还真有一件事,嫂子知道哪里的摊位可以出租吗?我想租个摊位。”蔺洵已经思考许久,如今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来。 “哟,都想要租摊位了,想要多大的,准备干点什么?” “能容许三四个人坐下的小摊位,卖小吃。”宝石一条街做古董生意,其实客流量也相当大,来旅游景点吃点小吃不是很正常?这是个不错的生意,只要肯吃苦也能赚到不少钱,可比单纯绣花赚钱多了,而且绣花费眼睛,一坐就是一天,累的慌。 袁嫂子琢磨着:“合适的摊位还真没有,这里的摊位俏的很,不过兄弟要是有意思,我可以把我门口的那片让一半出来。” “啊?那不是挡着嫂子做生意吗?烟熏火燎的,客人都不敢进了。” 袁嫂子没好气的说:“我说的是这里!”她指着她铺面过去一米远的位置,那里有一个虚掩的门,“以前有人在那儿开了进出的门,后来没用门却留下,就剩下一门宽的位置,干什么都不实用,这才把门关上,要是开个小吃铺,刚刚好,你要是用,每月给五两的租金就行。” “嫂子领我去瞧瞧。”蔺洵一想,合适的位置不好找,小是小了点,但熟人都在这边,方便呐! 袁嫂子就带他去瞧,蔺洵估摸着刚好有成年男子伸出双臂那么长,进深大概三四米,开个小吃摊位足够了,他谢过袁嫂子就说回去跟孔氏商量。 袁嫂子瞥一眼自家的男人,瞧瞧人家这有商有量的模样,真羡慕,不管实际上怎么样,至少把态度摆出来了呀。 这天生意结束后,孔氏长吁短叹地。 “二嫂那边没怎么吧?” “从下午开始,就出来找我哭了一下午,茶壶都续了三次水,二哥是真的伤到二嫂了。”孔氏叹息,只是夫妻成亲后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分开的,涉及到孩子公婆父母。二嫂的娘家是商户,早年嫁进来也算是高嫁,娘家不肯合离背负一个嫌贫爱富的名声,而且合离后孩子带不走,二嫂也舍不得离开孩子,所以就僵在这里。但二嫂又怎么咽的下这口气?来找小姑子哭,其实就是把自己的意思隐隐透给婆家。 不合离也可以,但二哥必须拿出自己做错事的态度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蔺洵不插手,他把今天想要租摊位的事说了出来,孔氏一愣:“卖小吃?”她还没干过这样的事呢! “以前你不是还打算着当货郎吗?卖小吃总要轻松点,不用走街串巷,而且我闲时还能帮忙,岂不是很好?你把大侄女叫出来帮忙给你打个下手。”蔺洵淡淡的说道。 孔氏突然顿悟:“是上次我跟你讲过大侄女挨骂的事?” 蔺洵才不肯承认:“哪有的事!找自家人帮忙不是省了小工的钱吗?” “哼哼,我才不信。”孔氏笑逐颜开,她上次讲过自家侄女又要干活又要挨骂的事,本来也就是图口快,结果相公记在心里还想办法解决,被重视的感觉十分美妙。 但一想到到底卖什么吃的,她心里又没底。 -- 第225页 “我也不擅长做吃的啊!而且能出来卖的小吃味道一定比家常的好,这个我又不会。” “不会可以学嘛!诺,这是我搞来的秘方,试试?”他从怀里摸出几张纸。 孔氏接过一看,简单明了一目了然,有小菜有馄饨还有面条,连调料用多少都标的清清楚楚,她如获至宝,“从哪儿来的?” 蔺洵假咳一声:“从前家里有好几个厨子,擅长好几种菜色,我自己爱吃就跑去研究过,配方还记在脑子里。”事情是真的,不过不在这个任务里,孔氏无从验证。 配方厨子墩子和摊位都搞定,孔氏去找了自己的大侄女打下手,孔文文一脸茫然就被姑姑带走,她也才七八岁,蔺洵充满雇佣童工的罪恶感,只能让她干点最简单的洗菜切菜。 孔氏在忙着实验做小馄饨,小馄饨好吃要汤好,汤好就要火候足够,一直熬,然后稍微调味就足够鲜美。大骨汤炖了两个时辰,揭开盖子后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小馄饨下锅,在汤里滚上几遭就可以出锅,鲜香味美,咬一口面皮的香混合骨汤的鲜,十足享受。 孔文文咬了一口,眼泪扑簌簌往汤里掉,孔氏找白布给她擦掉,调侃着:“看来汤里差了盐。” 孔文文嗫嗫地:“谢谢姑姑。” “好了好了别哭了,不知道还以为是姑姑怎么你了,擦干泪,出门要高高兴兴的。”孔氏勾起一个笑容:“再难的日子也要笑,愁眉苦脸先把好运气吓走。”更苦的日子她不也熬过来了吗? 孔文文含着泪点头。 试验出最合适的配方,孔氏就带着侄女去摆摊,馄饨都是提前在家做好的,有人要吃就下锅,并不费什么事,要是有人来讨汤喝她也不吝啬,很好生意就做了起来。 现在天气慢慢转凉,等到冬天馄饨的生意还能更好。 孔文文这小女孩刚开始来时沉默寡言,天天跟在姑姑屁股后头,看到蔺洵也就是怯怯的点头,蔺洵也不刻意去接近她,等慢慢混熟就好。 这一日孔氏照旧经营馄饨摊,突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来两碗馄饨!大份儿的!” 馄饨照着分量多少分了大小,胃口小就吃小的,能吃就点大的,各取所需。蔺洵端了两份儿馄饨去摆好,突然一愣,“钟...世伯,您怎么来了?” 钟峻英没回答他的问话,反而取了筷子挟起小元宝似的馄饨,一口咬下露出里面的肉馅,“真香!” 他不回答,蔺洵就顺着话头往下接,“面皮都是现擀的,肉也是当天现剁的,加了一点菜末,当然香啦!” 他们从来不出售隔夜的馄饨,这点还是要坚持的。 “你做生意还挺实在。”钟峻英老爷子三两口吃完,“怎么,什么时候有时间,去鉴赏鉴赏新出炉的兵器?” “打出来了?” 钟铁匠插话,“当然!这次是新铸造的,不知道威力几何,正好请蔺公子去瞧瞧。” “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跟钟书也不是外人。”蔺洵一笑,“既然世伯亲自来说,我怎么也要去一遭。”他没问同去的还有什么人,想必钟老爷子也不会闲得慌来针对他。 “好!爽快!就定在三日之后。”钟老爷子告诉他时间地点,“都是我身边的亲近人,没有外人。”无形中把蔺洵也含进了非外人的行列。 蔺洵倒是另有一件发愁事,既然这样他该带点什么礼物上门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没落侯门(十二) 正好接近中秋,蔺洵就去托人做了些许冰皮月饼,不求有多贵重,图个新意。 孔氏看着带回来的月饼,晶莹剔透花样小巧可爱,就把本来要送的节礼都换成月饼,配上一部分花茶和刀叉,倒也别致好看。 因为是送人,蔺洵还挑了一个别致的木盒,拎在手上大气。 在钟候府,特意腾出小花园作为这次鉴赏神兵的地点,钟侯爷也确实没有找外人,全都是他昔日的同袍或者部下,蔺洵一个都不认识。 但他混在里面,这个叫叔叔那个叫世伯,也显得不寂寞,反而这些人岁数都比他打,不吃亏嘛! 钟铁匠本来还想帮忙介绍引见,再一看蔺洵混在其中就像水融入大海,一会儿跟这人说说话,一会儿跟另外一个讨论,不冷落也不会过于热情。 老侯爷的眼光真准,钟铁匠异常佩服。 人来齐了,钟侯爷不不讲究那些虚的,就叫人把新锻造好的兵器捧了上来,嘴上却异常谦虚: “这是我新得的宝贝,正好请大家瞧瞧。”钟侯爷背着手,任铁匠捧着一个木盒子上前。 他谦虚,别人却不会不识货,“啧啧,将军说是宝贝的东西,能差的了吗?让我老钱先看看。”他第一个靠近,从匣中先取出来,随即被寒意激地面上一酸。 好快! 雪亮的刀刃展露人前,带着未见血的锐利和一往无前的锋利,在场的哪一个不是见多识广,兵器好不好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在老钱手上拿的不正是难得一见的神兵? 老钱对准试锋的木桩下去,木桩应声而倒,切口整齐连毛刺都没有。 老钱倒吸气,“好家伙,我老钱确实没见过这么好的剑!”他抽出放在旁边的一柄匕首,两刀相撞,匕首应声而倒。 在战场上纵横,要是多了这么一柄剑,跟多了一条命没什么区别啊!试想别人的刀刃被自己的磕到,他愣神的功夫就足够杀个来回,岂不美妙? -- 第226页 “将军,您是从哪儿弄来的长剑?”老钱分外羡慕,长剑在他心里现在比绝世美人还要更好。 期待的目光汇聚在钟老侯爷身上,他咳嗽一声:“说来话长啊。” 话长你就慢慢说,大家都有时间! 钟侯爷指着蔺洵道:“还是这个小家伙,上次捧着一尊陶俑过来找我....”他把上次卖陶俑的事情一一道来,蔺洵立刻收到在场大佬们热切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提起来,再倒出几块矿石来。 等钟侯爷说道,蔺洵拱手:“也是凑巧,小子在宝石一条街那里摆摊,刚巧碰到这么一件东西,养家糊口嘛,就替陶俑主人牵个线赚点银子。如果以后在碰到好东西,一定告诉各位叔叔伯伯。” 他们听说好东西只有这么一件,失望的收回目光,热切的盯着钟侯爷,陶俑大小哎!铸造一件兵器哪里用的完?侯爷手里肯定还有存货! 倒是有个人若有所思,“你姓蔺?蔺志城是你什么人?”这个姓氏还是很少见的。 “正是家父。”蔺洵恭谨回答。 “哈!这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竟然是你!”那人叹道:“说起来咱们祖上也是一起打仗的袍泽兄弟,过命的交情....嗨!”他长长叹息,蔺洵心知他所说为何,无非是后代选择的路线不同。 武官一向被轻视,后代如果有机会就想从文入仕,逐渐摆脱武夫的印象,蔺志诚的爹就是这么想的,他考了科举又命子孙后代从文,不过可惜还没等考出个名堂,先被夺爵。 既然这么一点老交情,刚才问话的老爷子就过来细细问询,蔺洵全都据实以告,听地他们唏嘘不已。 “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来找我这个老家伙,别的不说,至少能保你无事。”那位不知名的叔伯这么说着,蔺洵点头接受,心里却想人情是越用越薄,不到最后关头他怎么可能用? 不过...钟老侯爷性子倒好,他特意把蔺洵叫来此等场合,就是有意帮他结识人脉吧? 老爷子是个厚道人。 钟老侯爷见他这么快明白自己的意思,倒是有些惋惜,挺灵性的一人,可惜被他发现晚了,要是早的话带入军中,现在的年纪怎么也该做出一番成就。 鉴赏完神兵利器,蔺洵记下这些老爷子的姓名,也不上门拜访,只是在逢年过节时送上礼物维持交情,一眨眼就混到冬天。 一入冬后馄饨汤的生意更好了,孔氏一个人几乎忙不过来,就把大嫂也喊了帮忙,大嫂子不愿意去,反而是二嫂子愿意来。 二嫂心里有计较,哪怕是为了自己孩子也要多存些银钱。 范雨秋知道舅舅舅妈在此地摆摊,等下学后就会径直过来帮忙,有这么些人帮手,这才算是能忙的过来。 蔺洵帮着收拾碗筷时,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碗馄饨。”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孔氏正要回答,“夫人?您怎么来了?” 蔺李氏点点头,“才听说你们在这里摆摊,所以赶来了。”她伸手一拽,把蔺潘从伸手拽出来,“这小子不懂事,老身带过来给他大哥认错。” 蔺潘挣扎着,奈何躲不过亲娘的铁爪,垮起一张脸,十分不乐意。他抿紧嘴唇,似乎觉得自己没错,但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观点。 蔺洵上前去迎接蔺李氏,同时把蔺潘安抚坐下,“多大点事,我早忘了,还值得夫人过来跑一趟?” 蔺李氏板着一张脸,她年轻时就以端庄持重闻名,现在年纪上来后更是威势更重,“这小子要不是今天说漏嘴,我还不知道他能干出这等糊涂事!给你大哥跪下道歉!” 蔺潘倔强的不肯,蔺李氏扬手就要打人,蔺潘哇的一声哭出来:“本来就是...娘你天天说我们是官宦之家不能丢了体面...大哥现在很体面吗?”眼泪一颗颗滚下来,把一张脸哭成花猫。 他一边哭一边说,显然很不服气。 蔺李氏收回手,反而心平气和的说话:“你觉得大哥摆摊丢人是不是?那你看着坑蒙拐骗的丢不丢人?菜市口杀人的丢不丢人?” “你再想想,以前那些跟你交好的伙伴,在咱们家败落后看你,是不是也丢人?” 蔺潘抽抽噎噎地:“我读书有什么...丢人的?” “都一样,你读书就可以鄙薄别人,别人有家世一样可以鄙薄你。”蔺李氏道:“人生有起有伏,最重要的是还有站得起来的勇气,蔺家的祖宗当年又是什么贵族之后吗?还不是乡野村夫出身,靠着自己的能力追随,然后被封了爵位?” 蔺洵讪讪地:“潘哥儿还小嘛,也未必存什么坏心思。” 蔺李氏断然:“正是还小,才要扳回来!不然等到长大成人,岂不是成了祸害?还有,只有亲人才会觉得小是原谅的理由,外人只会觉得越小越好欺负!”她显然气的狠了,胸膛不住欺负,“要不是今天我偶尔问起,他还打算一直瞒下去!真的是小不懂事吗?” 蔺李氏思来想去,看到范雨秋在旁边帮手,干脆说:“从今日起,潘哥每天下学后就过来帮忙,一直干到收摊为止!不让他记住这个教训,他下次还会再犯。” 蔺潘弱弱的解释:“我还要上学,写功课...” “雨秋不是一样的干活儿?他又耽误功课了?”蔺李氏打定主意就不容反驳,“我会来盯着你的。” -- 第227页 蔺潘的抗议被全方面压制,所以今天收摊了,蔺李氏还是按头让他帮着收拾碗筷,放进隔壁的民宅,这才带着蔺潘回家。 蔺潘是哭着睡着的,照顾他的嬷嬷心疼,埋怨道:“夫人今天怎么想的?竟然压着二公子给那头的道歉。” 她们跟那头一向不对付,一直以“那头的”称呼。 蔺李氏揉揉眉心:“我现在也不喜欢那边的,但这件事就是潘哥做错了,我因为亲近而包容他那才是害了他!” 就像她今天说的,亲人才会包容,外人只会趁机庆祝逮住了把柄。不给潘哥一个教训,他怎么会往心里去? “你也是,明明发现不告诉我,非要等到我自己发现,”蔺李氏抱怨着:“别人还以为我存心的。” 嬷嬷心虚避开她的视线,她本以为是件小事嘛。 “好了,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一定不能瞒着我。”蔺李氏长嘘气:“现在看来,吃些苦头也是好事,我瞧着老大也懂事许多,不跟那群人混,也学着照顾家里了。”虽然摆摊确实劳累也辛苦,总比跟人胡天胡地强。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老大如今能做到“从简”,至少还算有一家之主的担当。 不过让蔺李氏惊讶的还在后头,她压着蔺潘去帮忙,正好亲眼见证蔺洵是怎么替人鉴宝然后抬价买卖的,他口齿伶俐又心细,慢慢做出自己的口碑,有人想要寻个什么样的物件他也能帮忙牵线,买卖两方都满意。 “从前见老大爱把玩古器物,生怕他玩物丧志,如今倒是能安身立命,世间上的风水果然轮流转。”蔺李氏唏嘘不已,更加人惊讶的时,老大竟然还能抽空辅导范雨秋的功课,说的头头是道,范雨秋频频点头。 “是从前先生教的好,虽然不解其意却背了下来,如今再翻看书籍,只觉样样都说得对。”蔺洵是这么解释的,蔺李氏想到从来请的西席先生,学问的确出众,后来还有考中举人的,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没落侯门(十三) 对这个小舅舅的出现,范雨秋分外警惕,更重要的是,竟然抢走了他的专属辅导位置!可恶,平时大舅舅可只管他一个! 范雨秋这段时间功课进步神速,连先生都夸他进步快悟性高,他心知都是舅舅辅导的好,所以一有空就粘着舅舅,说功课说的不亦乐乎。 蔺潘只要稍稍靠近,他就会警惕的站起来,生怕蔺潘抢先。 “小滑头!”蔺洵跟他解说完刚才的功课问题,点了点他,“别这么小气,等你以后同窗多了,自然会发现比你厉害的人多了去,想要不滑落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努力上进,难道拉下一个人,不会有别人上去?” “打铁还需自身硬,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范雨秋挨了一脑门戳,头半仰然后弹回来,嗫嗫的不知说什么好,他,他就是觉得小舅舅是后来的,怎么能比他还要亲近舅舅呢?有点不爽。 “那你要这么比可就没完没了,我跟你小舅舅是不是一出生就认识呢?跟你是不是又要认识的晚些?这哪里是能比的清楚的?” 范雨秋一笑,好像是喔!他脑子刚才怎么没转过弯来?不过他另外有件事想要说。 “舅舅,我想参加童生试。”他把这事放在心头很久,今天趁机说了出来。 “要去考试?好事啊!去啊!”别人想上进,蔺洵怎么会阻拦? “我考试要回原籍...”这才是范雨秋的重点,虽然他的原籍不远就在直隶,但总归要准备出去一趟啊! “对啊!我差点忘了,你的户籍还在直隶。”而且就算转到京城,范雨秋照样要回去考试,因为户籍计算是祖籍,三代以上父系亲人的居住地才是祖籍。 蔺潘倒是没有在这个范围内,他可以在京城考。 看着小孩眼巴巴的望着他,蔺洵伸手揉乱他的头发:“考!杂事都有舅舅帮你摆平!”反正这些琐事他也是做惯的,不过以前是他考试,现在送人考试而已。 范雨秋欢喜异常,他怕舅舅跟先生一样,让他再学几年,而范雨秋迫不及待想要感受长大,考中童生后,至少他提的意见会被重视吧? 蔺洵却不知道他这点小心思,他计算着送外甥去考试前后要几天,并且要准备什么必备物品。 不过考试要等到二月,春寒未退,倒要小心保暖免得得风寒。 比童生试来的更早是除夕,穿新衣戴新帽,要用全新的姿态迎接新年。即使是再贫寒的人家,至少也要做出过年的姿态。 因为天天忙着做生意,孔氏也就没有自己动手做新衣,她扯了布料然后交给袁嫂子,托她制成新衣物,等过年前发给家里人。孔文文也分到一件蓝底碎花的袄子,用新棉花蓄的,一穿上特别暖和。 孔文文许久没穿过新衣服,套上美了半天又放下,准备等到过年那天穿。家里虽然不缺买衣裳的钱,小孩子长的快,做衣裳都会尽量放大,这样第二年还能继续穿。 孔文文已经许久没有穿过合适的衣裳。 “辛苦文文了!新年快乐!提前给你包个红封。”孔氏又拿出红封,里面装着一两银子,“喜欢什么自己买,不想买东西就留着傍身。女孩子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孔文文不收,她硬塞了过去。 孔文文又要冒泪花,都被孔氏挡了回去,“你娘呢日子确实不好过,被生活磋磨谁都会有怨气,她心底还是爱你的,你也别跟她生气好吗?” -- 第228页 孔文文先是摇头,然后点头,她开口道:“我不生娘的气,我知道。”知道娘的无奈,知道娘的难处。 懂事的孩子没糖吃!因为懂事知道家人难处,再想要的东西也压在心底,反而不会放肆哭闹,孔文文显然就是这样,孔氏叹息着把文文搂紧怀里。 这个年过的比往年快活,因为能看到希望,日子也在一天天变好。 范雨秋要考试,临时佛脚也要报,他照样在看书,蔺洵看他那么努力,于是给他出过几次题目,模拟了几次考试,范雨秋起初不适应还别扭,多试几次后明白舅舅的用心。 很 多人被考场上的氛围感染,再想到自己七八年的辛苦成败在此一举,紧张在所难免,可越紧张越是想不起来书本里的内容,等到一出考场才一拍大腿,哎呀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呢?可见心理素质也是考试中的一环。 要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范雨秋也想一举成功,反反复复磨人心态,但舅舅也说,他的年纪不中也是正常,再考就是。 “这次能不能中,就在五五之间,碰到考官手松就过了,碰不到就没过,问题不大。”蔺洵安慰道,“乖,咱来年再考。” 范雨秋扑通一下下巴砸在桌上,这种安慰还不如不听呢! 蔺洵就是故意逗他,又不指着这个过活,何必得失心那么重?有句话说的好,尽人事知天命,做到自己能做的,无悔而已! 二月里春寒料峭,蔺洵就带着范雨秋,一车两人,考试去! 官道上偶尔能碰到过往的车辆,范雨秋在车上颠簸的没法看书,只能伸出脖子看窗外,尚未到耕种季节,所有人趁着悠闲走亲访友。 “这里跟京城...完全不一样呢!”范雨秋看着周围的人,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安逸。 “京城到处都是达官贵人,做事都要小心谨慎,谁敢放肆?说不定拐着弯的亲戚背后的势力大的不行。”所以民风完全不同。 范雨秋若有所思。 赶路两天后到了目的地,他们找了距离贡院最近的客栈,这时候千万别图便宜!一定要最近的,谨防着路上出现什么误差。 不过还好他的担心都是多余,平平静静到了考试的正日子,蔺洵把考试工具装在竹篮里,拍了拍范雨秋的肩膀,“去吧,舅舅等你出来。” “好!”范雨秋慎重的点头,提着篮子在贡院排队,眼看着小小的身影就没入贡院里。 蔺洵回客栈等他,考试一下子还出不来。 考场上的范雨秋很是紧张,他以为他年纪还算小的,结果碰见好几个年龄仿佛的少年,少年们碰面后微微颔首。 果然跟舅舅说的一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他厉害还比他资质好的人无数,他抛开侥幸心理,认认真真回答着卷子上的题目,会写的立刻写好,不会的暂时放过等通读再写,利用联想记忆法回忆词句。 童生试主要考的就是记忆,死记硬背要是也不过关,范雨秋觉得还是趁早改行。 贡院开门,范雨秋一身轻松地出来,跟或懊恼或疲倦的人截然不同。 “要不要等放榜?” “还是早点回去,放榜还要半月,耽误多少生意!”范雨秋立刻道,考试一来一回都耽误多久呢! “你有这个心态,我觉得稳了!” 走,回家去! 刚考完试还等着结果,范雨秋是暂时不用去上学的,他就专门跟在蔺洵后头,馄饨摊缺人就去帮把手,鉴宝摊忙不过来就招待客人。 因为名气打出去了,蔺洵的生意逐渐稳定,每月加上馄饨摊的进项,足足能有二百多两,攒了几个月,一气还给袁大头。 “老弟,你这是”袁大头愣住。 “欠债还钱呐!” “也不用那么急嘛,家里还能周转吗? “还行,现在日日有活钱,省一省也能过,欠着钱心头不踏实。” “凭着老弟的本事,早晚的事。”袁大头收下银票交出借条,债务两清。 蔺洵是没把欠债的事往心头搁,孔氏不同,她现在觉得无债一身轻,连步伐都比以前轻快,干活虽然卖力,却不想从前卯着一股劲。 被亲娘按头当小工的蔺潘最近也学乖了,还带过同窗过来吃馄饨,跟他想象地不一样,同窗们都是好奇:“哇,潘哥儿原来你家是做这个的?我听人说过,味道可好了。” “对对对,都说这家馄饨是一绝呢!” “不吃后悔呀!吃了也后悔,我怎么没早点来呢?” 蔺潘放下满心的担忧,拍着胸脯道:“下次来就报我的名字!” “不用给钱?”同窗接话。 “给你打折!”蔺潘昂首道。 “潘哥这段时日还真是懂事了!”孔氏低声说道:“看来夫人这招釜底抽薪有用!” 知道赚钱的艰难,可不就懂事了? 孔氏话音刚落,就有衙差带着铜锣和红花来报喜:“请问是范雨秋的亲属吗?” “是是是,是这里!”蔺洵忙把范雨秋从里面拉出来:“这里这里。” “恭喜恭喜!”衙差把红花挂到范雨秋头上,“贵府公子考中童生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没落侯门(十四) 那可真是大大的喜事!孔氏激动的两手不知道怎么摆,一边埋怨怎么把地址留在这里,留家里多好! -- 第229页 蔺洵一边解释他们白天都不在家,不留这里还能是哪里?范雨秋就逮住衙差问他考了多少名,衙差耐心回答,第五名。他这才高兴起来。 第五!说明他也不算太差不是? 东家有喜,所以孔氏张罗着早点回去庆祝,在场的全部免单。客人哪里缺了一碗馄饨钱?但都愿意沾沾喜气,保佑自家孩儿上进。 今天提前收摊,孔氏就要做一顿大餐犒劳犒劳,还是范雨秋稳重地说:“自家人庆祝庆祝就得了,免得人说我轻狂。” 孔氏一想也对,自家人关起门来正好。 酒席上,范雨秋特别疑惑地悄声问:“舅舅,你不是说我学问中等,不一定能中吗?” “对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蔺洵也很疑惑,“不过这也算正常,毕竟考试你只要考过别人就行,或许是同期的童生已经考过了罢?” “也对喔,毕竟只是个童生试。”范雨秋把自己那可扑通扑通晃悠的心按下去,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过于高看自己。光在学堂里就有多少比他厉害的人! 范雨秋选择性忽视那些人岁数都比他大的问题,一心认定自己的水平是中游。 庆祝过后,生活再次回复了正规,蔺洵在存银子,他想早点攒够换个地方住。之前的院子唯一优点就是便宜,人员鱼龙混杂,其实不适合居住。 既然有心换地方,就得早早看起来,搬家也是一个大工程,蔺洵每日都要抽空去看合适的院子,一连看了几日都没有合适的地方。 这天他正寻摸着,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看,竟然是熟脸。 “哎呀,竟然是洵哥儿?最近哪里发财啊?”说话的人姓李,李大李二,正好是一对兄弟。 “不发财,混口饭吃。”蔺洵这么回答。 “来来来,既然难得碰上了,就去喝上几口,咱们兄弟可是有事想请教。” 李大李二跟蔺洵也是老关系,之前几人经常一块拆借玩乐,认识七八年了。 他们开口,蔺洵就在路边寻了个酒馆,耐着性子听他们说话。 李大李二兄弟两叫了一壶水酒,三杯酒下肚,一肚子的牢骚话就冒了出来:“最近运气忒差了!一单生意都没做成!” “连个中人的活儿都没接到!囊中羞涩啊!” 蔺洵听着这话的意思还以为他们想找活儿,就劝道:“也不一定要一口吃成个胖子,先安定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是卖货还是干点别的都行,是不是缺本钱?” 李家两兄弟对视一眼,打哈哈:“不至于,不至于,这点钱我们还是有的。” “那就好,老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蔺洵这么劝道。 李大突然说:“兄弟是好心,难得有人肯跟我们这么说话,走,今天请你去玩!” “去哪儿?” “走走走,不管去哪儿,反正是我请客!”李大特别大方,爽快的掏出银子结账。 蔺洵拒绝,李大跟李二两兄弟几乎架着他去,来到一个清雅的小院里,单看门口猜不出到底是做什么的。 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站着两个梳双丫髻带绢花的少女,看到有人来就娇声喊到:“三位爷来了!里边请!” 李大伸手比划,“大厅有客?” 少女回答:“有客呢!” 蔺洵瞧这个架势,怕不是个私竂子?这是平白污人清白啊! 李大按住他:“不是不是,兄弟肯定想歪了!”他低声道:“我保证是个正经地方!不信你进大厅看!” 他露出暧昧的笑:“我倒是想呢,可这里真的不是!” 李二也说:“这里的主人是个女子,所以收留了不少贫女,真的是个正经地方,不正经我头拧下来!” “这可是你们说的!”蔺洵顺势从他们手里撤开,“手松开,害怕我跑了啊?今天不是你请客吗?” 李大讪讪松开手,李二顺势把人往大厅里拥,里面确实很清雅的模样,挂着山水书画,有女子站在舞台中间轻轻吟唱小曲,声音柔婉动人,听而忘忧。 女子唱完曲子,福福身下拜,然后转身进来后台,观众们也不催促,鼓掌后安静等待第二曲。 大概有一柱香的时间,后台中又转出一个女子,身着青衣抱着一只琵琶,素手拨弦,曲调清脆的跳动出来。 李大拉着蔺洵在侧角一个座位坐下,低声说:“我没骗你吧?” “曲子不错,环境也不错。”唱歌的姑娘不仅天赋出众,后天的训练也是必不可少的,才能有这么出色的技艺。 周围观众听得如痴如醉,李大点了一壶清茶和几盘糕点,模样精巧,价格也精巧,这点东西就要十两银子,要不是有人出钱,李大才不舍得来这种地方消费。但转念一想,也等于别人请他的客,岂不是美滋滋吗? 清茶送上,唱曲的姑娘又下去一个,李大抬眼去看上面的牌子:“诺,那是今天的演唱曲目,再有两曲就散场了。” “听曲罢。” 曲子唱完,李大又带着蔺洵去了小包间,隔音效果极好,周围的人声曲声都消失不见,屋内还有屏风相隔,纱幔衬托,布置的很悠闲。 隐隐还有一股飘散不去的腻甜香气,嗅的味道的蔺洵觉得有些闷闷,他推开窗户,任由微风吹散屋内的味道。 李大神秘地说:“曲子只是这里的一绝,还有更美妙的东西?” -- 第230页 “喔?” 李二咧嘴一笑:“我们兄弟尝试过才敢拉着洵哥你来,万万是不会骗你的。” 李二神情陶醉:“那物名叫忘忧散,一散药下去,忧愁全消,世间万物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挂在心头。”李二眨巴嘴,回忆着记忆中的味道。 蔺洵心头一突,顿生不妙之感,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说着李二已经扯动屋内的木牌,立刻有人敲门,然后送来一盘子物件,精巧的小瓷瓶和烟杆摆在上面,李二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扑过去,把小瓷瓶里棕色的膏状物裹进烟叶,接着油灯点燃烟叶,那股熏人欲呕的甜香气又充斥在房间里。 李大陶醉的吐出烟圈,他的面前已经恍惚出现了幻想,在幻想里他坐享高官厚禄,美人如云,莺声燕语围在他身边,由他予取予求。 李二的表现还要更不堪,口水顺着嘴角淌下,眼神涣散,软骨头一样躺在塌上。在他们的视角里已经进入极乐世界,而蔺洵看得是触目惊心。 他不敢耽误打开房内所有窗户,然后才挖来一小勺药膏放进怀里,紧紧盯着李大李二这两兄弟。 今日之事,是圈套还是偶然他无从辨别,只能先静观其变。如果是圈套,背后设计的人何其狠毒!就算不是,利用无忧散控制这些人,幕后之人又是什么居心? 蔺洵只能以最坏的打算来揣测。 两刻钟后,李家兄弟从幻境中清醒过来,遗憾不能在美梦里多停留,他要了三人份,桌面上还有另外一份没动,李大这才想起他的目的:“洵哥怎么不用?此物及其美妙。” 蔺洵摆摆手:“我不爱抽烟,对这些没兴趣。” “这可不是普通的烟叶...”李大极力劝阻,蔺洵只是不听,还反过来问他们:“我看这里消费很高,你们俩怎么舍得来这里玩乐?一趟下来最少也要二三十两吧?” 李二立刻说:“对啊,所以攒够钱我们才来一次,洵哥运气好碰上,我们怎么能不带你出来见见世面?” 这种世面?不见也罢!蔺洵道:“我瞧着这东西有些不对劲,难道你们不怕有毒吗?” 李大怫然不悦:“我们兄弟好心请你来,你推三阻四就算了,还说无忧散的坏话!”他很不爽。 李二扯哥哥的袖子,莫不是忘记他们的目的为何?他们的任务就是拉眼前人一起享用无忧散,背后的主人可是保证事成之后,以后他们来享用无忧散都是半价! 用一回赚一回啊! 李大被弟弟提醒,连忙转换神色:“算了算了,我就多解释两句,我也拿过无忧散去给大夫瞧,大夫回答还能入药,并不是什么坏的。” 入药是什么份量?吸食又是什么份量?或许两兄弟没发现,他们眼下有着深深的青黑,精神状态也不好,对很多事物都提不起兴趣。 蔺洵还试图打探谁是这间院子的主人,奈何他们两人也糊涂,说来绕去谈不到重点,谈何提供消息呢? 蔺洵只能带着这两人先离开,李大依依不舍,还把没开封的那份揣进怀里。 看着蔺洵的背影,李大叹息道:“洵哥怎么不识好人心呢?我可真是好心呐!好东西正要分享给朋友不是吗?” “对啊,是他不识货。”李二说。 “没事,多来几回就好。”李大道:“他不识货我们识货就行。”再说半价优惠呢!谁舍得放弃? 蔺洵很快就去找大夫,让大夫验膏状物的成分,大夫先闻后尝,捻了一点就往嘴里塞,吓得蔺洵赶忙拦住大夫,可别把大夫搭进去。 “望闻问切,不尝怎么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大夫笑道:“这好像是产自西域的一种植物,流入中原后,最常见的用处就是给重伤病人做镇痛之用,你是找对人了,别人还未必认识这东西。” “那这东西能够长期用吗?” “药都不能乱吃,镇痛的药还能乱用?”大夫笑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没落候门(十五) 大夫所言,跟蔺洵想的一模一样。当然想要达官贵人能够放心使用无忧散,背后之人自然不会漏出这么明显的破绽,贵人去询问自己的医师,也只会得到可入药这么一个回答。 没人知道,这东西是会上瘾的!并且后果比想象中还要更严重。蔺洵叹息,把剩余的一点点膏脂带走,准备去找钟侯爷。 那也是他唯一能够接触到的权贵,声望也一向不错,希望钟侯爷能够引起重视吧。 钟侯爷听说他再次登门,本来以为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听说是无忧散的事登时皱起眉毛:“那是什么?” 钟铁匠解释到:“听说是一种止疼散,给重伤之人用的。”一般的普通士兵还轮不上使。 “难道其中真的有什么坏处?”钟侯爷沉思,他想不出来。“这样,我把人叫来问个清楚。” 蔺洵在花厅等候,听到钟侯爷通传后一整衣裳就去了。 “不是我不信你,而是这种东西流传甚广,不是说一句就能禁止的。” 钟侯爷也有自己的担忧,他不好冒冒然插手罢?这属于民生,可不是他们武官的活计。 蔺洵苦笑:“是我实在求救无门,这才找到侯爷,侯爷想求个明白也是对的。”他重整神色:“我说再多也不如侯爷实际看到的,我知道已经有人成瘾了,但求侯爷把人找来困住,只需三两天就见分晓。”他站起来端正神色:“我以身家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 第231页 “倒是我过于谨慎了。”钟侯爷也笑:“来,就让我看个分明!” 还在街面上浪荡的李大李二兄弟,正好刚喝完一顿酒,他们两人头晕眼花,互相搀扶着要回家去,突然脚下一团,当一下栽倒在地。李大哈哈笑着:“这地不平!” “地不平,有人踩!”李二接话。 两人在原地蹦哒着踩着,别人看见这一幕都躲的远远,生怕这两人发疯。 李大跳累了,正要说找个地方休息去,突然后脑勺挨了一闷棍,眼前一黑人就倒下,李二还反应不及也跟着倒下,随即就有两人拖着李大李二的身体,闪身上了一辆马车,迅速离开现场。 李大李二经常不着家,家人找不到他们也不会当回事,从而方便行事。 李大李二不知过来多久醒来,发现自己呆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门窗都被木板钉死,踹都踹不开,原本门的位置也是如此,大概上方留了三尺见方的孔洞,方便观察室内人。 “嘶,下手真狠!”李大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那里铁定起来一个大包,碰着就疼。 李二晕头转向的醒来:“大哥,咋回事?还有人肯绑架我们?”他乐了,“绑架就是为了油水,我怎么不知道咱家还有银子? 真是好笑。 “等着呗,既然绑票,绑匪总要出现。”李大打个哈欠:“我先睡会儿,睡醒来再说。” “我也睡。” 两兄弟竟然心大的在被绑架的地方睡着了,到了天黑时,竟然还有人透过门递进来两份饭,供两兄弟食用。 李大更乐了:“还有人管饭?要是附上几壶美酒就更好了。”免费饭谁不喜欢? “所谓无欲则刚啊!”李二迅速扒拉起饭碗。 门外,钟侯爷还在侧耳倾听内里的动静,两人一切日常,就好像什么没发生。钟侯爷疑心今天莫不是圈套?让他绑了人来,然后出头告他一状?这未免也太过儿戏?而且蔺洵甚至还在,他没那么大胆子。 “侯爷稍安勿躁,这才十几个时辰过去,无忧散的后果还没显露出来。”蔺洵却发现出难得的镇定来,反正他身价性命都在此处,今天势必要弄出一个结果来。 月亮转悠了一圈又回来了,钟铁匠来报:“两人有些不对劲,一直打哈欠,似乎困得很。可他们白天才刚刚睡足了时辰。”蹊跷啊! “我去看看!”钟侯爷立刻赶去,隔着窗户看内里,李家兄弟两人的确困的睁不开眼,然后又疲倦又亢奋的在屋里绕圈,似乎还在翻找着什么。 “东西呢?东西呢?”李大嘴里念念有词,满屋子乱窜,一刻不肯安静,李二也是如此。 “就这?”钟侯爷皱眉,人饿急了也会如此啊!到处找食物,并不能算出奇。 蔺洵只劝他在等两个时辰,那时候李大李二才会真正叫人大吃一惊。 钟侯爷同意了,他估计了三个时辰后再来,结果还没等足两个时辰,铁匠已经大惊失色的来找他。 “侯爷那边真的出事了!” 他们两人赶到时,李大兄弟已经状若疯癫,力大无穷,挣脱两个军士的束缚想要出去。钟铁匠惶急地说:“就从刚才起,他们突然开始砸碎桌椅,想要撬开门窗,我这才让人进去...结果训练有素的军士还制不住他们。” 里头的军士一看顶头上司都来了,自己表现不利被看个正着,哪里还有心神耽误,使出浑身解数把李大李二捆起来。 就算如此,李大李二也仍然不停动弹着,想要从麻绳中脱困,似乎理智这东西远离了他们。 “侯爷见到了,这就是上瘾发作的表现,力大无穷,不畏生死,只有有人能拿出无忧散,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蔺洵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烟杆,李大立刻凑了上来吸了两口又嫌弃的吐出来。 钟侯爷心情沉重:“此物有解吗?” “无解,全靠自己的意志力,能挺的过去就挺,挺不过去就再次沉沦,而且使用时间久了,身体会孱弱无力,难以形容。”这才是无忧散留害无穷的原因。 “我马上就上秉圣听,让他们查封那处院子!” 蔺洵摇摇头:“侯爷,你确定达官贵人中没有吸食无忧散的人吗?他们会不会阻止?” “阻止也没用,这对朝廷,对万民是多大的毒害!”钟侯爷是不肯忍的,立刻就要动身。蔺洵只能劝道:“这事私下启奏更好,侯爷谨慎。” 钟侯爷勉强收下这个提议,写奏折进宫,他走后,蔺洵心想,也不知皇帝心思如何,事件后续会怎么处理。 钟侯爷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蔺洵枯等着,好在最后还是等到了消息。 皇帝震怒,立刻命人查抄了那处院子,当然在院子里的还有好几个王爷侯爷,场面冲突难看。幸好负责查抄的统领头够铁,不管什么人说情都没用,还及时让皇亲免于受害。 有人进宫求情,皇帝就把人带到李家兄弟面前,质问他是不是想变成这个样子? 李家兄弟如今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神经质的抖动双手,似乎自己还在吸食无忧散,偶尔还会咧开嘴笑一笑,让看到的人无不后背发凉。 那主持无忧散的是一个青楼艳姬,年轻时声名远播,她自称是被一个贵人所救,然后开起来院子,姑娘们只需要表演才艺,所以才逐渐树立起招牌。无忧散是没隔半月有人送来的,货源她不清楚,幕后的贵人也不知所踪。 -- 第232页 艳姬自己还吸食无忧散,她要是真凶想必没有那个胆子,皇帝下令全国通缉那人,但没有面容没有身份,什么时候能够找到人? 蔺洵还特意去了李家兄弟当初为什么要拉他去吸食,李大痛哭流涕,只说有人找上了他,让他哄着蔺洵跟着吸食就行,事成之后有重谢,别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指使他们的人也没见过面。 蔺洵却想,这波跟上次哄着他赌钱的是一批人,最终目的还是想要蔺李氏手里的古器物,不过是个古董,还有大的魅力?这里头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剧情里只写到有人费尽心思想要弄到那古鼎,没写古鼎的后续剧情,但这么费力,要说只为了一个古董没必要吧?能值当多少钱?光是无忧散都不止。 蔺洵不好去打听蔺李氏的陪嫁,省的闹出什么误会来,他托了消息灵通的人,问问世面上有没有什么知名的古鼎。 古鼎这东西,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更像摆设。消息灵通的人打听来打听去,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都有,却不是蔺洵想要的。 直到这一天,中人说是有消息传回来,有人提供了线索,蔺洵即刻赶去。 中人介绍,他的消息来源三教九流,人员不定,蔺洵点头,三教九流够不起眼,所以有什么消息都很正常。 只是他带着斗笠,一开口显然是个女子。 “这是...?”怎么回事? 女子微微福身,先说明自己是燕柳院的妓子。当年她还正当红时,也曾艳帜高长,颇受欢迎,接待的都是达官贵客。 这一天她就接待了两位客人,似乎只为了进妓院聊天,让她送上饭菜后就命她出去。姑娘乐的不干事光拿钱,乖乖收在门口,也防人打扰。 但妓院的门没那么隔音,两位客人提高嗓门,她就能听到一句半句。 先是一个客人叹息自己年老体弱大不如前,然后问另外一个客人龙精虎猛的诀窍。 另一客人哈哈大笑,就是不肯透露,两人又闲聊几句,酒过三巡就开始套话,喝醉的客人只是嘴里念叨着,鼎,鼎,鼎。 这就是全部内容。 蔺洵仔细询问,女子是否知道他们的身份,女子摇摇头,虽然那是熟客,但很多客人都是编了个假名任由妓子叫而已。 她知道的都是假名。 虽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蔺洵却觉得其中应该有问题,他照着妓子的描述画下两个客人的面容,准备细细寻觅。 第一百三十八章 没落侯门(十六) 事情已经过去五六年,女子的记忆模糊不清,随着蔺洵的画笔,她越看越觉得像,跟记忆中对比至少也能有个五成。 画像在手,但蔺洵并不认识这两人,他收好画卷准备去查。对于提供消息的女子也提供酬谢。 女子握着银两,看着中人再三犹豫,似乎还有话要说,中人适时退下,让两人单独说话。 女子突然说:“我是不知晓两人身份,但我姐妹未必不知道。我可以回去问问姐妹,她们说不定能想起来,到时候再给你送消息吗?” 有送上门的线索,蔺洵当然不会放过。他跟女子约定好有消息就去宝石一条街找他,随时都在。 女子点点头,记下来地址。 得了线索,蔺洵心情大好,只要运作得当,幕后算计他的人就要享受免费餐饮住宿,岂不快哉? 但有鉴于此,他担心幕后黑手把主意打到他身边人上,特特叫了范雨秋和孔氏,把此事说个明白。 范雨秋是听说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无忧散案子,居然起源于舅舅,大感惊奇。 为了警示众人,朝廷是把那些上瘾人的丑态公之于众的,看的人胆战心惊,生怕碰上这些东西。 范雨秋连连点头,他也怕自己成了那样子,他还有大好前程呐! 孔氏也是胆战心惊,对于事情的经过再三询问,蔺洵只是轻描淡写,偶尔碰到问题不大,安抚他们的心情。 看似平静的生活下,暗潮汹涌。 那女子回去说是找自己的姐妹询问,很快就过来回话,她跟那两个客人不熟,有其他的姐妹熟悉,很快就有人说,其中有个客人姓李。 李?这又是一个重要线索,蔺洵谢过女子,那女子犹豫再三,最后道:“能麻烦公子帮个忙吗?” “什么忙?” “赎身。” “赎,赎身?”这种忙他可不敢随意帮啊。女子连忙说道:“不不不,不是要公子替我赎身,我有赎身的银子。” 蔺洵听他说起前因后果,原来这女子已经攒够赎身银,但担心被老鸨拦下或者故意使坏找她麻烦,到时候平白添了麻烦,这才想要找个人助助阵,显得她不是势单力薄。 这事说来简单,但蔺洵犹豫了一下,说要回去跟孔氏商量商量,孔氏也有知情权。 女子点点头,蔺洵冷不丁问,“你是不是认识我?” 女子一僵,话题怎么跳到这里? “虽然没有见到你的面容,但我记性好,想想应该不会认错,你就是上次在燕柳楼喊名字的那个吧?” 女子转过身,几乎落荒而逃,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 蔺洵说跟孔氏商量不是假的,把事情经过说来出来,孔氏沉思:“让我出面?” “嗯,不管是拒绝还是答应,由你出面更好嘛!”否则不定她以为发生什么事。 -- 第233页 孔氏一想也对,决定亲自去会会那女子,也不知道她们两人商量了什么,一回来孔氏就答应了。 女子花名叫桃杏,她是已经过气的妓子,赎身银要不了多少钱,老鸨还懒得养着她们,一手交银一手交身契,然后就去衙门改户籍,桃杏的户籍就改了过来。 踏出妓院的桃杏深深吸气,身边的姐妹劝她,走吧莫回头,桃杏把眼泪逼回来,低声说:“妓院不是久待的地方,我们也不当红,日后的磋磨还多着,能出来早点出来。” “可出来了,我们又能去哪里啊?”人生的前半部分全都在妓院渡过,出来又该如何谋生?所以老鸨从来不担心妓子想要从良,她们一旦找不到出路又会回到最熟悉的行当。 桃杏笑道:“我早就想好了!我给大家趟出一条路子来!”她眼睛闪闪发亮:“我会绣花,也会调脂抹粉,先租一个院子落脚,看看能不能做起生意来!” 只要能温饱,日子何尝过不起来呢? “好桃杏,我就知道你是心里有主意的!”姐妹握住桃杏的手,巴望着她们能过上太平日子。 孔氏在一边看着她们,都是可怜女子,其中还不乏家道中落沦落风尘的官家女眷,她能帮还是帮一把,况且也就是出面冒充远方亲戚,免得她们被欺负呢? 桃杏离了妓院,租了一处小院落,安心地绣花忙碌,偶尔也就出门去卖卖绣品,安静极了,她不冒头,周围的邻居也习惯了这个人。 顺着画像还有姓李的线索,蔺洵费劲巴拉的寻找着画像上的人,一无所获。而孔氏偶然看了画像一眼:“咦,这不是舅舅吗?” 舅舅?蔺洵心想自己母亲没有兄弟,哪里来的舅舅? 孔氏说:“那是夫人的兄弟,我们不也要叫舅舅?” 对了,姓李!蔺洵突然打通任督二脉,急促追问:“舅舅人呢?” “前几年过世了。”孔氏遗憾的说,“我也是偶尔在外头碰见过一次,当时想着是亲戚,勉强把脸记了下来。要不是今天看到画像,还想不起来呢!” 刚刚发现的线索,又断了。 蔺洵只能放下这件事,看来还不到反派亮相的时间,所以他怎么查也查不到。 而这“反派”也在暗中观察他,他的两次计划都被打乱,想要暗中控制人手的目的也宣告破产。 他存心报复,甚至也付诸行动,已经找了人去准备放火,捣乱,结果全都被钟侯爷安排的人手拦了回去。钟侯爷心知幕后主使还在逃脱着,而李家兄弟也再没有回去,用指甲盖都能猜出是哪里泄了密。 钟侯爷想要保护什么人,自然不是别人能够突破放线的,甚至没人发现。 蔺洵还在宝石一条街做着生意,范雨秋继续读书,唯一的烦恼就是今天的功课格外多。 范雨秋趁着空闲时努力做功课,蔺潘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去问:“怎么考中童生啊?” 他没有去考,娘让他过几年有把握再去。但蔺潘分羡慕已经考中的范雨秋。 曾经分警惕的范雨秋,现在已经想通这个问题,面对小舅舅的疑问,他大方表示:“认真读书啊!” 蔺潘心想这就是最正确的废话,他还能不知道?但范雨秋就是这么做的,别人读一遍的书,他读三遍,利用每一分钟的空隙,有时候看似他在发呆,其实在心里默背书籍。 是个狠人!蔺潘看到外甥都这么努力,自己要是退步不是丢了长辈的脸? 范雨秋说:“大舅舅曾经说过,结成学习小组很有用,两人互相督促,你要试试吗?” 蔺潘忙不迭点头,范雨秋就告诉他要怎么怎么做,两人一人一句背书,碰到记不住的就努力思考。 “刚才那句背错了,正确读音是这样的。”忙里偷闲的蔺洵插话。 “真的?”范雨秋在脑子里过了一圈,还是没想起来,急忙去翻书本,真的跟舅舅说的一模一样。 蔺潘惊讶的张大嘴,天呐,这是什么记忆力!听着他们背书还能检查出错误! 而范雨秋已经习以为常,懊恼的拍拍头,再来! 对蔺洵来说,四书五经就好像一二三四一样记在脑中,想忘都忘不了。 孔氏忙完摊位的事,想起今天得绣品还没收,又特意绕路去了桃杏住的院子,她对外号称桃杏是她的表妹,袁嫂子收绣品价格还很公道。 桃杏的手艺一般,但胜在构思巧妙,比一般的绣品还卖的好。孔氏进来院子,发现里面多了两个人。 一个青衣女子躺在树荫下双眼禁闭,旁边一个丫头伺候着。青衣女子弱不胜衣,脸色苍白无血色,随时会凌空飞去。 孔氏一愣,桃杏就出院子里出来:“容容姐,你来收绣样子?” “对啊,你的绣样子卖的特别好。”孔氏从怀里取出银子:“诺,报酬。” 桃杏数了数收进怀里,进屋子招待孔氏喝茶,孔氏努努嘴,“外头是谁?” “我的姐妹,苦命人。”桃杏叹息:“曾经靠着一首乐江南红遍大江南北,但现在生了重病,命不久矣。” “没多少日子了,想安安静静过几个月。”桃杏说。 “什么病?竟然治不好?”孔氏问。 “肺上的毛病,如果好好养着倒能多活几年,但是她为了支撑楼里,硬逼着自己去唱歌,去登台,活活耗尽元气,现在...”桃杏的话不言而喻,这姑娘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 第234页 孔氏无言,这大概就是命运捉弄吧,想走的人只能留下。 问清缘由,她多了三分同情,再来这里时对青衣姑娘也会多报几分善意,像寻常密友那样对待她。 青衣姑娘安之如素。 第一百三十九章 没落侯门(十七) 青衣姑娘淡然的态度,好像她不是在等待死亡的临近,而是在等着归途的亲人,期盼中带着三分解脱。 孔氏忍不住多去了几次,偶尔还跟青衣聊聊绣品,虽然她不懂,却听得津津有味。 孔氏想,要不是听桃杏说来,她决计不肯相信姑娘命不久矣。直到有一天她来的稍晚,桃杏还没回来,只有青衣姑娘跟她的丫头在,孔氏含着笑意靠近,结果青衣姑娘突然用手帕捂住嘴,殷红的血色透着手指缝隙里淌下来,一张手帕很快溅上点点梅花。 孔氏扬起的笑脸,僵住。 丫头小翠眼眶里含着泪,动作却丝毫不含糊,似乎已经经历过很多遍,先扶着姑娘躺下用清水漱口,然后把后院随时热着的汤药端出来,吹凉让姑娘服下。 姑娘本不欲喝药,看到丫头小翠依依不舍的目光,还是勉强自己灌下苦药汤子。 “吓到夫人了。”小翠对着孔氏道。 “我又不是纸糊的,怎么还吓到了?” 孔氏不以为然,她胆子没那么小。只是当着病人的面她不好问的过去明显,小翠垂泪道:“已经请了最好的大夫,说让我们姑娘养着罢。” 也就是药石无用的意思。 孔氏低头,这也许就是无常的命运,一个天资过人容色出众的姑娘,样样都好,命运就爱捉弄人,总要给她凭添几分波折。 今日见到这姑娘发病的样子,孔氏心中惆怅,回家时不免就带出几分来,被蔺洵看出来,她就一五一十的讲出来。 “命运弄人。”范雨秋道,“那思兰姑娘没有家人吗?怎么也该照顾照顾。”他自己刚说完就自打嘴巴,有家人也未必靠谱,他自己不是最好的例子? 孔氏说:“听说家人全没了。”就是有也未必靠得住。 “那姑娘是什么症候?” “起初是风寒感冒,嗓子不舒服经常咳嗽,因为她还要登台撑场面,拖着拖着就严重了,半夜咳地睡不着,还咳血,又没有时间好生修养,就拖成肺炎。”孔氏是听桃杏说的,加上她自己的揣测。 “肺上的毛病啊!”拖了这么久没好,更像是细菌感染,没有抗生素的年代,的确很难治,如果修养身体也许能够多活几年,没有就听天由命。 而且万一抗生素过敏,死的更快。蔺洵想了想,还是没提这个话题。 但孔氏看出来了呀!相公欲言又止,恐怕有什么事情想说却有顾虑,她不动声色,等到夜里安寝时冷不丁问:“相公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嗯?” “我瞧你今日表现的有些犹豫,就猜测你是不是有办法,不能说。”孔氏犹豫着:“我也是觉得思兰姑娘着实可怜,才想着能帮就帮一把,但如果这个法子风险很大的话,还是算了!”她总不能把家里人搭进去。 “你想的不错,我可能有个办法,但是风险大的不是我,而是别人。我知道一个偏方,也许能治病,但要是闹得不好,送命的可能性更大,要是你自己,用还是不用偏方?” 孔氏垂头思考:“用!如果是我自己的话,用!本来就是治不好的病,也许一博之后会有好结果呢?别人都说死马当活马医,就是这个道理。寿命也就剩几个月,难道还能更差?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蔺洵翻身,很冷静地补充:“但你不能保证,思兰姑娘也是这么想的啊!万一她只是想安静渡过剩下的时间呢?而且对于偏方,我也只有三成把握。” 从前他可没试过土方提炼抗生素啊。 孔氏真的犹豫了:“那好,我还是去问问思兰姑娘罢,她的命她自己做主,总要为了自个活一回。”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孔氏犹如放下心头大石,乖乖睡觉。 而蔺洵开始挠头,抗生素要怎么提炼来着?提炼后又怎么利益最大化?它是不是还能治伤口感染来着?如果能治,他可以献上去,搏个名头也不错。 既然想好,蔺洵想要去集市上购买大量的橘子,用橘皮来生产抗生素效果最佳,奈何现在不是橘子上市的季节,他只能干瞪眼。 没有橘皮,用米粉混合物也可以,只能能够大量养殖青霉素都行。 还要提前定做器具,准备碳粉,器具也要提前用白酒消毒,保证不会不干净。 范雨秋一回家就看到空余的屋子里摆满了米面碗盆,愣道:“城里的米面涨价了吗?为什么舅舅要买这么多?” 不对,涨价了也该储存起来,摆在屋里是什么鬼? “做个小实验,你先去忙。”蔺洵头也没抬,把放置培养皿的房间布置成阴暗潮湿,方便生长。 范雨秋放下功课,他的好奇心浓浓的燃烧起来:“不行,我不看着好奇心更难受。”会影响他做功课! “看吧看吧,正好我缺个小帮手,送上门的劳力不用白不用。”蔺洵立刻让范雨秋跟着一起帮忙,范雨秋欣喜若狂,帮着来搬动器皿。七天过后,收集到足够的青霉素,提纯,加碳粉,烘干,制药,一步步地走,然后才能获得些许青霉素粉。 看着手里最终的成品,只有小指来长的药粉,大概用不了几次。 -- 第235页 孔氏看着制成的药粉,不无遗憾:“要是思兰姑娘愿意就好了。”她劝了好几次,思兰姑娘只想顺其自然。 别人不愿意,她还能按头吗?孔氏也就放弃了。 但是,思兰的丫头小翠找了过来,跪下请求:“求求夫人,救救我家姑娘!” “起来起来,”孔氏连忙扶人,她也为难,“我也劝过你家姑娘,她不乐意啊。” 小翠急哭了:“姑娘又吐血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什么办法我都想试一试。” 她不停抽泣:“姑娘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小翠,你现在病急乱投医,把偏方当成救命稻草,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孔氏说。 小翠眼里露出绝望:“失败,那就是姑娘的命,也是我的命......”有多少姑娘死在青楼中,临死也不得解脱,至少她跟着姑娘还能过几天清净日子。 小翠失魂落魄的站起来:“打扰夫人了。” 她幽魂一般飘走了,看起来特别沮丧。 “舅妈,这姑娘看起来有点不对,她该不会......”范雨秋伸手做个抹脖子的动作,一下子让孔氏担心起来。 “不至于吧?”她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已经去换衣服,“等等,我追出去看看,等你舅舅忙完让他也去。” “嗯,我知道。”范雨秋就是看着不太对劲才提醒的。 孔氏追出去,小翠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孔氏一刻不停立刻朝着两头巷子看,追出去也没见人。孔氏也不放弃,顺着路一直跟,最后还是在桃杏的院子外面找到人。 小翠已经擦干泪,眼睛红红地,似乎怕姑娘发现,所以在屋外收拾容貌。孔氏放松,人没出事就好。 她追过去,小翠一惊然后道歉:“对不起夫人,今天是我莽撞了,还害你一路追来。” “你呀你,让我说点什么好?何必把路子走窄了!”孔氏戳她额头,“有那个功夫去劝思兰不好吗?她同意不就行了?” “吓地我赶忙追出来,生怕你做傻事。” 小翠摇头:“我不会的!我已经想通了!我还要劝姑娘治病,我们两个要好好的活到九十九!” 她对着孔氏下拜:“先谢谢夫人担心我!”她一扫之前的沮丧,“我定要劝得姑娘回心转意!” 第一百四十章 没落侯门(十八) 小翠既然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就会勇敢直前地去做,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最后思兰姑娘答应了这事。 她一答应,孔氏反而压力山大,她开始发愁起来,要是没用怎么办?要是出事怎么办? 蔺洵安慰她:“没事的,我会尽力先做好预备措施。”老实说他心里也没底,但是要在孔氏面前撑起来。 “希望如此。”孔氏合十虔诚祈祷,“思兰姑娘能够好起来。” 蔺洵既然说要做好准备,就要做到位,他用收集到的粉末,先用极少的分量给自己扎了一下,确定自己是不是过敏体质。 青霉素及其容易过敏,很多时候并不是没效果,而是过敏致死。 挑了一丁点粉末,混合反复蒸馏的水,扎进手腕处,会形成一个隆起的小包,如果小包很快消散,那就是不过敏。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蔺洵长呼一口气,静静等候,手边放着一大罐糖水可以随时补充,他等候命运的宣判。 时间滴答,滴答,不知不觉过去半个时辰,手腕上的伤口没有异样,他也没有觉得呼吸急促或者难受什么的,那就是不过敏? 直到两个时辰过去,蔺洵确定自己真的不过敏,这才把孔氏叫来,告诉她偏方药品做好了,但是思兰姑娘能不能用,就全靠命数。 “过敏是什么意思?”孔氏挠头。 “你知道有人不能闻到花粉,或者柳絮吗?一闻到就会呼吸急促,浑身起小疙瘩,离开情况就会好转,这种情况就是过敏,并不是说花粉或者柳絮有毒。”蔺洵解释着。 孔氏若有所思:“你这么说我就懂了,我从前也见过有的姑娘是这样的情况,她每次赏花宴都要避开柳絮带着面纱,起初还有人故意捉弄她,结果摘掉那姑娘的面纱,差点让姑娘送命。”最后闹的可难看了。 孔氏既然明白过敏,蔺洵又教她怎么做人工呼吸,万一思兰出现呼吸急促也能直接动手抢救,孔氏都一一照做。 万事具备,就只等思兰的身体调整到合适的状态。 碰面时,思兰苦笑道:“劳累公子和夫人了,都是小翠这丫头闹的。”小翠在背后跟她说,万一思兰去了,立刻就陪葬,甚至连毒药都准备好,随时藏在荷包里,思兰不忍心看着小翠大好年纪就死,所以勉强点头答应治病的事。 蔺洵先讲清楚:“这是偏方,未必有效。”他得先强调这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公子和夫人能过来这一趟,思兰已经感激不尽,俗话说的好,尽人事知天命,我已经尽了人事,剩下的就交给天意。” 小翠握住思兰的手:“不会的,姑娘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去最灵验的灵隐寺求了签,姑娘这次一定会逢凶化吉!”她紧紧捏着一张粉色签文,好像那是她全部的希望。 “小翠,你先去照着夫人说的,准备蜂蜜水。”思兰把小翠支开,小翠就是后厨忙着调和蜂蜜水。 思兰这才转过来认真地说:“本来我是打算放弃这条命的,但小翠跟我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亲,我不忍心看着她出事,如果我这次不治,求公子和夫人拦住她别寻死,她还有很多日子要过。”说完思兰盈盈下拜,再认真不过。 -- 第236页 孔氏把人拉起来:“能劝我们是一定会劝的,但是你也要认真保养自己的身体,千万别轻易放弃。” 思兰苦笑,她早就盼着自己能清清白白去了,养病这段时日反而是她过的最轻松的,临死前有这么一段时间,余愿足矣。 但这种泄气话不能在治病的当口说,思兰看着蔺公子取出几个琉璃小瓶,用水混合白色的粉末,然后轻轻扎进手腕上。他动作快准狠,就像被蚂蚁咬了一口就结束了。 “这就结束了?”思兰一愣。 “这才刚刚开始,等两刻钟。”两刻钟后就能观察是否过敏,然后才能进行注射。一百人中有五至六人对青霉素过敏,希望思兰是那个幸运儿。 思兰盯着记得手腕,纤白如玉,这双手曾经抚过瑶琴抚过琵琶,如今端过最重的物品却是碗碟,她已经病了太久瘦了好多。 两刻钟后,命运最终眷顾了这姑娘一次,她的手腕毫无异状,并无过敏。 蔺洵长舒一口气,这才算是有了三成把握,他快速挑出几毫克药粉,重复刚才的动作给思兰用药,并且叮嘱道:“连续使用七天,每天这个时辰我们都回来,七天后就能知道结果。这七天也不能放松,有不舒服随时叫小翠,多喝蜂蜜水,别食用补药和刺激食物,饮食清淡就行。”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等足一个时辰才离开,确认思兰没有出什么反应。 回到家,孔氏看着蔺洵一直前前后后忙活,突然道:“相公,我有点后悔怎么回事?” “后悔什么?救人一命不好吗?” “当然好,我有余力当然应该去救人一命。就是看着相公一直这么前后忙后,觉得你太辛苦。”她悄悄贴近蔺洵的后背,眼眶泛红:“我是不是很坏啊?” “不坏不快,这都是正常的反应,人有远近亲疏,你也说了在余力的情况下帮人,现在我们就是有余力嘛!”蔺洵安慰道:“我做这些看似麻烦,其实活又不重,只是需要细心而已。” “再说,我也有私心呐!我费劲吧啦搞这些,除了救思兰姑娘,也能顺便看看这种药是不是有用,它除了肺上的毛病,也能治高热不退,重伤感染,或许以后我们,或者我们亲人也会出现这些症状,难道到时候才来着急吗?”哪怕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也得把青霉素搞出来,以防万一。 孔氏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人吃五谷杂粮就会生病,亲朋好友也逃不过,她紧紧环抱蔺洵: “刚才是我的脑子想岔了,相公做的对。”孔氏既然想明白这个关节,抛开那点小顾虑,对思兰的事情更上心。 一连注射了七日,第一次提炼的药粉全部用光,思兰自己也发现咳嗽的时候少了,半夜也不会再咳的醒来,她心中惴惴,不知道这是没效果还是好了。 “在等上七日,如果不咳嗽,那就是好了。”其实蔺洵心里更没底,他也是新手赶上架,但他不能慌,要摆出权威的架势。 小翠连连点头,依旧细心的照顾思兰的饮食起居,但是七日后,连她都察觉出,姑娘真的大好了!以后姑娘吐血,从十几日一次到几日一次,现在一连十四天过去都没有吐血! 接下来就是让思兰经常锻炼身体增加抵抗力,思兰白日不愿出门,就总是趁着天刚亮或者刚入夜的时间,在附近转圈,以前思兰会觉得神思倦怠体力不济,现在她能在附近绕上两圈,一点都不费力。 “我真的大好了?”她还不敢相信,恍惚看着自己的手掌。 “真的!这绝对是真的!” “恭喜思兰姑娘,你的病好了一半!”孔氏故弄玄虚地说。 “还有另外一半呢?”小翠急了。 “之前思兰姑娘吐了那么多血,血液乃是人体的根本,只要气血养回来,那就是全好了!”孔氏卖个关子,最后还是说,“最多三个月,你就又是健健康康的思兰姑娘了!” 思兰看着周围人真心的笑脸,这才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之前老鸨放了她的身契改了户籍并没有解脱她心灵上的枷锁,现在思兰才重新发现生活的美好。 她自由了!不论是灵魂还是身体! 既然身体痊愈,思兰就思忖着搬出桃杏的小院子,之前以为自己快要死掉没必要安顿,现在却觉得应该好好过,桃杏再三劝阻,最后思兰就在桃杏的隔壁安置了房产,用她的话说,再好的姐妹也应该隔着院墙,隔着一个锅里搅食,容易闹的感情不合。 思兰之前当红时赚的银钱很多,哪怕坐吃山空也用不完,但她用一半给自己赎了身,手里还有一半还要给小翠留出一部分,就显得有些不够。但各家姑娘其实心知日后前途未卜,都会尽心尽力给自己存傍身银子,或是做出首饰,或是想方设法藏着,等要赎身那天就找出来。 桃杏就是这么攒够赎身银子的,她更绝,藏在自己经常去的寺庙狗洞里,等到出了楼子,自己再去悄咪咪的摸回来。 思兰跟桃杏就想着,先去摸清绣品市场,等以后姐妹越来越多,自产自销,还不会被人压价钱。 她们这边小日子蒸蒸日上,蔺洵也顺势把青霉素的成品敬献出去,一事不烦二主,还是登了钟侯爷的门。 自从上次查抄无忧散的事,钟侯爷对蔺洵也越发重视起来,只要他登门立刻就会丢开手头的事情来见。 -- 第237页 “这次又是什么好事呐贤侄?”钟侯爷一碰面就露出笑意,上次查抄无忧散,皇帝对他大加奖励,钟侯爷也顺势把蔺洵的名字报上去,只是皇帝似乎有些犹豫,并没有大加封赏,钟侯爷也怕蔺洵被人报复,就没有对外宣扬。 毕竟无忧散还真的牵扯到很多达官贵人,难免就有人脑抽觉得自己有银子可以随意食用无忧散,凭什么有人来作怪捣乱?这些人想要教训一个小小百姓既然手到擒来,教训钟侯爷就是乌龟咬刺猬,没地下嘴。 “这次是一些治伤口的药品,对重伤有起效,只是使用限制也颇多,不知道侯爷能不能用得上?”然后蔺洵举了几个例子,钟侯爷端正身体,几乎立刻就想到这些东西的极大用处。 战场上,受伤的人数不胜数,其实很多人止住了血,却应该伤口感染高热而死,钟侯爷就曾经看过无数的同袍这么白白没了性命,甚至钟侯爷自己都遇到过几次,靠着他过硬的身体素质熬过来。 如果能够治好高热,能够少死多少人?钟侯爷几乎立刻想到这个问题,他欺近问:“贤侄你给我一个准话,这药的效果如何?” “十人里能够治好五人。”蔺洵只能说出估计的最低数字。 “五人?五人!这已经足够了!”钟侯爷有感于此,“你手里的药粉够多少人用?” “只要原材料足够,能让无数人使用,我献的是方子!”蔺洵拱手:“成品的话,够三到五人用。” “好!”钟侯爷立刻下令,让手下去寻找几个高热几日不退的病人试药,他要亲眼看看这种新药的效果。 第一百四十一章 没落侯门(十九) 这类似的病人,去医馆开了药回来灌下去没用处,已经处于一个任其自然的状态,听说有人要试新药,咬着牙也想试试。 很快就找到了三个情况最严重的,因为受伤高烧三日,但看得出家人照顾的很好,一直在尽力降温,冷水帕子没有停下。 先测敏后注射,蔺洵的手很稳,稳地还没什么感觉就完成了,病人家属还楞了楞,“这就完了?” “嗯,结束了,家属记得守上一个时辰观察,降温措施不能停。”高烧久了很容易变成傻子,反而免疫系统就是搞不死病毒,就搞死病毒寄居体的想法。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家属守着病人,终于在天光泛亮时发现,病人高热的情况好转了,并且睁眼想要吃东西。 能进食就是好事!家属喜极而泣,连忙去张罗着煮粥,一碗粥下去人也有劲了,能靠在塌上清醒的对话。 “神奇,太神奇了!”钟侯爷目不转睛观察着这些病人,均是被宣告不治等死的,现在竟然活了过来?要是当年也有这么神奇的药物,他的那些袍泽也不会轻易送了性命吧?想到伤心处,钟侯爷眼眶湿润了。 但现在也不晚,至少以后上战场的军士,能够多了一成保命的东西! 证明了效果,蔺洵对着钟侯爷再三的强调其中的副作用,又举出柳絮过敏的例子,钟侯爷见多识广,还真的知道有人对柳絮不耐的事,他问道:“如果过敏会怎么样?” “会药石无灵,死的极其痛苦,侯爷想想,过敏的人是不是会起红疹?倘若这些红疹起在身体内部,抓不到挠不着,只能硬生生忍着,是不是很难受?” 钟侯爷倒吸一口冷气,懂了,他完全懂了。 他明白其中的严重性,蔺洵欣慰不已,否则就成了救人不成反害人,也白白糟蹋得了新药的名声。 蔺洵把新药的法子交给钟侯爷,钟侯爷自然回去找人长期试药,对于用在军士身上的药品,他比蔺洵还要慎重,没有千百次的实验,他决计不肯轻易的用。 但钟侯爷出手大方,先送了一千两银子出来,蔺洵当然含笑收下,因为他终于可以凑齐银钱,换一个新的院子住。 之前住的地方本来就不怎么样,况且人员复杂。原先是没钱才没钱才住下,现在已经不合适。因为蔺家人自从开始赚钱早出晚归,就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闲话,什么孔氏天天抛头露面啦,什么蔺洵坑蒙拐骗啦,不一而足。 家里没人,可怜当初孔氏买的几只小鸡仔,精心照顾着,长到半大时被人吃了,连骨头都没寻到。 当时蔺洵表面上没再做什么,其实悄悄的捡了一条大狗,等家里人一走就撒开狗绳,让狗狗能满院子撒欢,后来有一次看到院子的墙角撒下几滴血,就知道有人还想故技重施,结果给狗狗送了外卖。 这是一种奇怪的嫉妒心,同样住在一片贫民区里,凭什么就你家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而我还要在泥塘里挣扎呢?所以嫉妒在心里滋长,想要把往上爬的人拉下来,跟自己一样在泥地打滚。 蔺洵后来就想换地盘,哪怕是先租一个好的地方,只是后来碰上李家兄弟的事耽误了,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他们可以直接买一个。 京城好地方的院子大概需要一千两,蔺洵不在乎面积也不在乎装修,就想找个周围的邻居都好相处的。 孔氏赞同,上次小鸡仔的事她伤心了好久。 既然家里人一致通过,他们就去找了中人说了要求想要寻院子,中人翻开自己的账本,东挑西选最后提供了三处给他们选择。 一处院子是两进的,位置最好靠着衙门,价格一千三百两。 -- 第238页 一处院子是小三进,位置中不溜,但上一任主人保养的很好,还修了一个小花园,春天开花漂亮极了,价格是一千二。 还有一处就偏僻了,面积也是最大的,但是人气不旺,周围的住户不多。 孔氏皱眉:“就这么些?”她瞧着都不满意。 “您也知道,要是有好的院子,很快就卖出去,京城里有钱人多,好院子却少,一处院子传三代嘛!” 孔氏就是明白这个道理,才想一次买一处好院子,以后传给子孙后代,但听中人那意思,就连这三个院子都抢手的很,动作慢了就抢不到。 “这样,你带我们去看看再决定买什么,行吧?”蔺洵做了最终的决定。 三处院子分别在城内不同的方向,想去还不方便,中人专门叫了马车,搭乘马车去的。 第一处院子位置确实好,治安过关,出了什么时候衙门的人来的快,邻居也是富商,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但院子不怎么样,门窗都腐朽掉漆了,要是想居住,还得花费大价钱去整修。 而第二处院子确实样样不错,但样样都不出挑,小花园的确是亮点,七八种花错落有致,枝繁叶茂。第三处院子周围荒凉,换句话说也清静,适合不太住在闹市的人。 “怎么样,你们喜欢哪个院子?”蔺洵从中人那里出来,先询问她们两的意见。 孔氏犹豫:“我看着都不太合适,买了房子要住一辈子的,我就想挑个十全十美的。” “雨秋呢?” 范雨秋犹豫:“三个院子都离着宝石一条街很远,以后不方便吧?”还有一条他没说, “确实不方便,而且距离你的书院也远的很,对吧?”蔺洵合掌:“你们都说完了,我来说,我选第二个院子。” “为什么?” “第二个院子布局合理啊!二进的院子规划七八间房子,足够三代人住了,雨秋成亲都不用搬家,岂不省事?” 范雨秋脸一红:“谁,谁要成亲!我还小呢!” “小也该考虑起来嘛!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是不是?”蔺洵继续道:“而且,第二个院子它还有一个好处,距离另外一个书院很近,两条街的距离,走着就能去,正好给雨秋换个书院。” 范雨秋沉思,他舍不得原本的同窗们,但先生们的水平...不提也罢。 “至于距离宝石一条街远更好看,买个马车就行了!我算过,赶马车过去也不算很远,跟原来走着去一样。”蔺洵很认真的说:“我也想选个十全十美的院子,可那种院子价格也很美,考虑自己必须要的,划掉不必要的,最后就能选出来。” “也对,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孔氏想通自己的需要,也拍板买第二处院子。 搬家是喜事,要请暖屋酒的,但想来想去,也就不外乎袁大头夫妇,孔家人还有蔺李氏,两桌客人也就够了,孔氏本来说想亲自操刀下厨,被蔺洵挡住,让她去酒楼叫了两桌席面。 “又不用我们自己准备食材,又不用打扫清理,你呀就安安静静的跟岳父岳母说说话,多好?” 孔氏想想也对,又不是缺席面的银子,松快一点不好吗?以前轮到请客时,她跟大嫂二嫂都要忙活一整天,腰酸背痛地,现在也该休息休息。 以前是租的院子,如今的院子是自己买的,孔氏焕发前所未有的热情,想要布置院子。院子里家具什么都是现成的,但被褥和摆设还要自己准备,她每天摆完摊还有激情去逛布料店,然后趁着夜里做成各样的枕头垫子以及装饰,亲自给每一处都摆上,范雨秋还在读书,她就专门挑了一处明亮的屋子给他做书房,还淘来几个博古架,方便范雨秋放自己喜欢的物件和书籍。 蔺洵则去淘来许多半透明的窗纱,挨个挨个的钉在窗户上防止蚊虫,家里有花园的确美,蚊虫也接踵而至防不胜防,订窗纱再加上蚊帐,也就妥了。 把院子里收拾地整整齐齐,也到了请客的那一日,一大早孔氏就起来折腾自己,顺便把蔺洵也戳醒:“起床了起床了,爹娘他们该出发了吧?” “还早呢!天刚亮,谁家的客人来这么快?” “娘肯定担心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早早过来帮手,说不定现在都出发了,”孔氏是这么想的, “两个嫂子肯定也是。”她说着就起床去摸衣裳,青绿色锁边,下摆绣了几朵荷花,是孔氏以前最喜欢的纹样。 她一抖衣裳,咦,怎么从里面滚出一个木盒子来? “打开看看,自己喜欢吗?”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孔氏只觉得脸上发热心脏狂跳,她摸摸脸怎么这么烫?强忍着羞意打开木盒子,里面躺着一只银发簪,镂空的样式,雕刻的正好是荷花的模样。 滴答,滴答,有水滴在木盒子上。 “怎么还哭了,不喜欢吗?不喜欢就去换,也不至于哭嘛...”身后的人急急安慰道。 孔氏哼一声,用手帕擦擦眼睛,“我这是辣的,丑的辣眼睛。”但说着她就把发簪插进头发里, “不过还算银子值几个钱,勉强收下了。” 她小心的挽起头发,然后带上簪子,哼着小调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中的土法提炼青霉素来自百度,有夸张部分,好孩子千万不要学! 就像自酿葡萄酒,酒没喝到,很容易细菌超标的... -- 第239页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没落侯门(二十) 两桌席面摆在花园里,有荤有素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吹上阵阵微风,真是心旷神怡再享受不过。 在看今日闺女的打扮,簇新的衣衫还有新的头簪,就可知道她过的不错,孔娘欣慰不已,当初出嫁时找不到好人家,这才没办法选了蔺家,至少家里人口简单只有三个人,后来看闺女过的差孔母也后悔过,只是木已成舟无从反悔。 现在可好,女婿终于懂事,接下来只要添个孩子,也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了! 蔺李氏面上不显暗中念佛,很好,现在这个长子终于上进,至少以后蔺潘不会被连累说嘴,对大哥置之不顾什么的,有损名声。 孔氏还不知道孔母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她只觉得这是她近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亲人在侧日子有希望,多美好! 等送走亲朋后,再让酒楼的人上门来收走桌椅板凳碗碟,还带着打扫地面,一点心都不需要主人操,蔺洵觉得这次选的酒楼真不错。 倒是孔氏念叨着:“大哥又没来,哼,竟然连亲妹子的暖屋酒都不来。” “大哥不是一直没出过门吗?很正常。”蔺洵随口回答,立刻遭到白眼攻击。 孔氏揉了揉衣角:“娘也后悔当初没逼着大哥出门,也不会让大哥现在胖的出不了门框。” 出不了门框?那得胖成什么样子蔺洵比划一下,着实想象不出来。 孔氏继续说:“上次我去瞧了大哥一样,真是...想象不出来,那是我曾经的大哥...”她怅然, “难道打击真的这么大吗?”难道是因为她不是男子,体会不到这种从权势中跌落的感觉。 蔺洵很想说,大部分人的确受不了家道中落的感觉,但是就此堕落不出门的还是少数。他把吐槽憋出心里,委婉的劝说:“岳父他们还真的打算让人躺一辈子?” “爹他们也后悔,只是不知道该拿大哥怎么办。”想了好多办法,没用。 “种一颗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还有现在。还有,与其担心树能不能成活,为什么不先洒下种子浇水施肥,也比干看着好啊。” 孔氏一震,反复思考这两句话,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般说:“相公说的对,当初就不该放任大哥成这个样子,现在弥补至少还来得及。至于办法有没有用处,等到用后在看,至少比现在强。” 她一激动就要起身出门,被蔺洵拦下:“现在是出门的时辰吗?”天已经黑透,孔氏要是这会儿出门不得把两个老人吓到?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 “我忘了。”孔氏不好意思一笑,“我明一大早再去,相公你说该怎么把大哥叫出来?” “叫什么叫,直接拆了门框用躺椅抬出来,再随意热闹的集市一放,给吃给喝就是不给回家,适应了就好了。”蔺洵心知孔家父母心疼大儿子,毕竟舍不得用这么极端的法子,才故意说出来逗乐。 果然孔氏就瞪他一眼:“那是我哥!又不是别的什么外人。”但说完她自己也惆怅了,不用狠招真的能行吗? 孔氏怎么去跟父母商量的暂且不提,她这次难得的风风火火说干就干,第二日的下午,孔大哥的身影就出现在宝石一条街上。 蔺洵也是许久没见过孔大哥,只记得曾经是个温和公子,气质舒缓,是个典型的文人家庭出身,但现在? 白白胖胖的一圈肉摊在圈椅上,肉挤着一层层看不出哪里是胳膊哪里是腿,五官完全看不清,用披风裹着,四个人抬着他一个还有些晃晃悠悠。 孔家父母把大儿子就放在旁边的摊位上,他们租下那个摊位三个月。 然后就是撑起一把大伞,用一架半旧的屏风把孔大哥跟人群之前隔离开来,自己就安静守在一边。 蔺洵碰了碰孔氏,让她擦擦额头的汗,悄声问:“真舍得拆了门框把人送出来?我昨天是开玩笑的。” 孔氏瞥了一眼父母,“他们可没当开玩笑的,听说是你出的主意,立刻就答应了。”然后就忙活着请人来抬,一直折腾到现在。 “岳父岳母能够下定决心,也好,个人的胖瘦是自由,又没吃别家大米,但胖成这样对身体不好。” “我只听说长肉是福气,怎么太胖还不好吗?”孔氏擦完汗,就开始接过锅里的活儿忙起来。 “人的五脏六腑是有极限的,这么说的,你的胳膊能拎起三十斤重的东西,再多就不行,是吧?” 孔氏点头。 “如果突然拎个七十八十斤,一定会扭到手骨头受不了,肉也是一样的道理。” 孔氏想想自己以前强行拎水桶时扭到手的事,立刻吓坏了,那么重的肉贴在大哥身上,也是大哥一直躺着,不然怎么受得了?她开始后悔自己没早点劝父母把大哥押出来,就是捆也要捆出来。 “大哥自己不愿意动弹,还能把人放进巷子里让狗追着撵吗?” 孔氏若有所思,开始思考到底谁家的狗适合,咬人不会太凶又看起来很吓人。 蔺洵哭笑不得:“喂喂,这次我是真的开玩笑的。”真是亲生的妹妹,不然不敢给出这种主意。 “我也是开个玩笑嘛!”孔氏道,然后麻利的往大锅里撒了半碗分量的馄饨,端去给孔爹孔母吃。 他们劳累到现在,肚内空空正好饿了,一碗汤香味美的馄饨下肚,引的孔大哥也往这边瞧,路过的客人也想来尝尝,蔺洵热情的介绍:“刚刚出锅的馄饨,您要来一碗吗?要是担心占肚子,我们也卖半碗的。” -- 第240页 路过的客人心动,半碗尝个味道刚刚好,呼啦啦就来了七八个客人,都想尝尝半碗。 孔母看着女儿女婿忙活招待客人,始终面带微笑态度极好,有客人在座位上尝着看着人气极好,就有源源不断的客人过来。 等忙完这一波,孔母悄悄的问:“怎么半碗也卖啊?这不是费事吗?一样的汤料和人工,才只能赚到一半的钱。” 孔氏也说:“相公说这是赚口碑呢!常常来这条街的人,都是回头客,不仅自己来还带着亲友来,反而把生意带起来。” 孔爹也说:“对,就是这个道理,和气生财嘛!” “三妹,给我也端一碗来!”突然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孔氏一回头,发现出声的竟然是她大哥!孔母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这可是老大头一次提出请求!孔母连忙就要去给大儿子端半碗,然后被孔爹一把按住,同时使眼色给女儿。 孔氏会意,扬声喊:“大哥,三妹这边客人多忙不过来,你过来这边桌上吃罢!我放在这里呢!”隔着屏风,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人影子,看不到具体的动作,孔氏也拿不准大哥会不会出来,反而她是坚决不允许母亲送进去。 她一边留心着客人,一边分出一只眼睛去瞧大哥,屏风里安静了一盏茶功夫,大哥居然站了起来,犹豫着想往这边走。 孔爹还是稳重,按住激动的孔母,让她去招呼客人,自己也假装不经意的去站到蔺洵旁边,帮着他看客人。 只有十几步的距离,而且没人留意到这边,孔大哥犹豫着坐到长条凳上,选了一双筷子挑起馄饨吃起来,果然跟他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香。 周围人的视线落到他身上,他本能的瑟缩一下,却发现别人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根本没停留。是啊,这条街的人见多识广,要是个古董还能让他们目光停留一下,人有什么好看的? 孔大哥吃完馄饨,又慢吞吞挪回去重新坐好,开始观察过往的行人,每个人行色匆匆,带着对生活的渴望。 好像出来见人,也没那么可怕,这里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是天之骄子不可一世,也不会嘲笑他如今模样。 “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大哥至少愿意主动出来走两步。”蔺洵对着岳父说:“您可千万别心急,一急很容易把大哥又吓回去。” “我不急,我不急,我做好了十年八年的准备的。”孔爹勉强带笑:“老大也不是一天成这样子的,要想改回来也不是马上就好的。”他按下自己抖动的手,安慰自己不急。 有了一个好的开头,事情会越来越顺利不是吗? 孔大哥刚开始不愿意出屏风,可架不住外面总有一点小意外发生需要他动手,他起初是慢吞吞挪动着,一做完就躲回屏风内,后来还会稍微停留一会儿,反正没人留意他。 孔母给女儿打下手,学着剁馅包馄饨,忙时轻松不少,而孔爹早年热爱字画,别的虽然不擅长,但字画真是他的强项,蔺洵带着他帮人鉴定了几次,孔爹很快就上了手,又能赚钱还有满足自己的爱好,何乐不为? 人人都有事做,孔大哥每天被人抬来抬去,大概一个月后他就不要人抬,自己慢慢地从家里走过来,然后待着,他第一次帮忙收碗时,孔母忘了从前的激动,还催他放到固定的位置去。 孔大哥只是勾起一个笑来。 作者有话要说:坐在靠窗的位置观察行人,真的很有意思,大哥独占了最佳视野。 第一百四十三章 没落侯门(二十一) 人有了精神头,日子就是不—样。 孔母之前交际的都是各高门大院的贵妇人,聊脂粉说孩子讲衣料,生活其实很—层不变,等到家道中落后,她跟其他的平民妇人也聊不到一块儿去,又不喜欢跟其他类似境遇的主妇悲春伤秋,只好成日的待在屋内,主持家中琐事偶尔绣个花,沉闷又无趣。 现在出来帮忙,其实也不需要她做多少事,女儿怕她累到就特意请了—个帮工,她只需要偶尔收钱或者收个碗碟什么的,闲下来还会跟周边的摊主聊天,充满了家长里短的温暖和琐碎,孔母也忍不住给人出主意或者建议,有人听了有人没听,但孔母觉得,自己终于一点人生的乐趣。 孔爹更是如此,他是个文人,思想还属于比较典型的忠君爱国,拉不下脸面去做事,现在只当是帮女婿帮,慢慢地也就发觉其中乐趣,研究字画的来历,揣摩当时画师的心境,历经几百年的时空,他好像在跟前朝的名人志士对话—般。 更别提其中丰厚的报酬,干了两个多月,孔爹发现自己居然积攒下了五十两银子!换在以前孔爹完全不当—回事,现在可就是他们一家人五个月的生活费。 孔爹长舒—口气,夜里悄悄跟孔母商量:“咱是不是要谢谢女婿?有好事还想着我们。” “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啦!”孔母白他—眼,翻个身:“我早就跟容容商量过,她说女婿说了,这都是他们该做的,—家人互相扶持不是应该的?况且银子也是老爷凭着本事赚的,算不上什么大忙。”孔母嘘气,“他们是这么说,我们却不能不领这个情,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还回去。” “正是这个道理!哪怕再亲近也没有单方面的付出,而且老大最近的确好转很多,每天都愿意出门。”孔爹道:“只要老大愿意出门就好,我可是生怕他憋坏了,就是植物都要出去见见日头.” -- 第241页 “会好的,现在不是好起来了吗?”孔母握住孔爹的手。 对啊,再苦再难他们也熬过来了,是吧? 日子过得及其宁静且按部就班,春来就去踏青,夏来就避鼠,秋去就上山伤枫叶,冬来就躲在家里,安静的看着雪花飘下落满整个院子,范雨秋兴致来了,还会画上四季风景,以他的意思说,每过—个季节就想画上这么—副画,等到日后才能回忆起当年发生了什么。 他们搬家后还养着那只小狗,当然现在已经成了大狗,大狗生下了三只小狗崽,软绒绒的皮毛,黑乎乎的鼻头,耳朵软趴趴的,听到主人的动静还是抬起小脑袋四处张望,似乎能察觉到谁是主人。 范雨秋小心地探手先摸摸大狗,要是大狗不反对再慢慢的把小狗顺出来,然后撒腿就跑生怕大狗撵上来,不—会儿又在大狗隔的不远的地方,—下下摸着小狗狗的耳朵,感受绒毛的触感。 蔺洵看完—整个过程,转过头说:“人都讲小孩七八岁人憎狗嫌,我原本还以为雨秋就没有这个时间点,原来不是没有,是来的晚啊。” 孔氏笑道:“我也喜欢摸小狗,真可爱。” “喜欢就是摸,大狗—直都是你在养,对你也最亲近,不怕。”孔氏还是不肯,蔺洵干脆就上前去提起—只小狗的后颈,小狗乖乖的垂腿不动,孔氏手忙脚乱的抱住小狗,佯做嗔怒:“干嘛!”实际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狗子不舒服。 范雨秋逗了—会儿小狗就重新放回去,大狗开始给小狗舔毛,他问:“舅舅,这些狗我们能一直养着吗?” “先养着,但再长大点就找领养,看看谁家想要狗看家护院。”田园犬可是很忠心护家的,也很受欢迎。 “真好啊...”范雨秋低声说道。 “舅舅,我想去考乡试!” “!你这话题也转的忒快了!怎么突然想到这个?”蔺洵转过来问他,对小孩的教育他不是一味的阻拦,而要先问清他自己的打算再决定。 范雨秋苦恼:“我中了秀才,先生也说让我先不要着急再学三年再去考乡试也来得及,但是...”他有些为难又有些羞郝,“我不知道我自己的水平到底怎么样?书院里的先生说我不错,同窗们也夸奖我比他们厉害,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出去见见世面,我怎么知道到底是什么水平?然后怎么弥补自己的不足呢?” “那,换个书院呢?”蔺洵沉吟后提出另外—个解决办法。 “也不是不行,但,他们未必愿意收我吧?没有人脉怎么进去好的书院?”范雨秋挠挠自己的发顶,“都是家中有权有势,或者时代书香的人家,我进去,不是显得格格不入吗?我还是觉得现在的同窗们更好。” 其实凭着他现在的学识和年纪,想找个更好的先生不难,蔺洵就知道好几个这样的先生,他也认识许多的贵人,想塞个学生进去不难,但范雨秋执意如此,蔺洵就让步了。年轻时吃过苦头好啊,年轻人还有精神重新擦干泪爬起来,收拾收拾再上路。 既然如此,蔺洵就帮着范雨秋去报了乡试的名,让他去考。反正他今年也才十五岁,想干什么都来得及。 范雨秋进入紧锣密鼓的复习中去,而—直忙于救人事业的钟侯爷终于抽空过来找蔺洵,人逢喜事精神爽,钟侯爷就是如此,他用及其激动的嗓门宣布着,经过这—年多的实验,已经能确定药粉的效果,以及最佳的使用办法,还有,钟侯爷设立了—个作坊专门来生产药粉,先投入给士兵们使用,等到产量扩大就能逐渐进入千家万户。 说完好消息,钟侯爷就面带歉意的提起另外—个不怎么好的消息:“我再次向皇上提起你的名字,但皇上并没有赏赐的意思...”钟侯爷说道这里都有些不解,如果是别人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不说别的,肯定金子宅子来一套,顺便再在六部随意塞个位置当个小官,只要再发现几样好东西,就赚大了,怎么皇帝就是不肯松口呢? 蔺洵歉意道:“侯爷您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事说起来也不怪不上任何人。您日后如果还有什么好机会,倒是不妨先照顾照顾我的外甥。” “为什么?你竟然不要?这是多好的机会!你就没想过重振家族?”钟侯爷惊讶难言。 “就是想过,所以才这么决定,当年侯爷没在京城驻扎边关,不懂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您再提这个,只怕最后皇上恼了您。”谁会想直面自己的错误?更何况是自命天子的皇帝呢? “我只知道当初是太子坏了事牵连到追随他的大臣们,很大一批人都被抄家免官,这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说头?”钟侯爷眯起眼。 “您是我的长辈,所以我才直言不讳,当年也是...阴差阳错...”蔺洵缓缓道来,其实也就是蔺爹自己没什么大本事不能上战场博爵位,家里也没个美貌女儿能入宫邀宠,他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从龙之功这—条好赚点。当时的太子地位稳固,早晚会登基,不趁着烧个热灶以后还有他的份儿吗?但抱着同样的心思的人更多,蔺爹甚至拿不到排队的号码牌。 而太子面对这么多人的追捧和皇帝的偏爱,自然而然的飘了,开始—步步试探着逾越,试探着皇帝的底线,皇帝看在最偏爱的儿子份上,—开始都忍了,毕竟是亲爹亲儿子总有情分在。 然后两人闹的越来越僵,皇帝不准备再忍耐下去时,太子暗中开始筹划着谋反时,两边的气氛只差—个引爆线。 -- 第242页 太子死了!死于重病,自然而然谋反的事也不了了之,但皇上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儿子死了虽然想谋反,但那都是别人唆使地!都是别人教坏的,小时候多可爱的—个孩子! 皇帝就开始迁怒了,对于罪魁祸首统统抄家,对于跟从者也是免官的下场。这其中当然不乏被冤枉的人,毕竟别人是太子,对太子恭恭敬敬总没问题吧?但气头上的皇帝根本听不进去,对求情的人也没放过,孔爹就是其中的受害者。 蔺爹还算运气好,他没排上号码牌,所以只是夺了爵没有抄家,家人还是好好的。 时过境迁,如今也是十余年过去,皇上其实也后悔了,但要让他承认自己做错了?!怎么可能。 钟侯爷听完,万分庆幸自己当初选择驻扎在边关,朝廷上风云变幻,他这种急性子稍有不慎就会踩进坑里。 作者有话要说:想捏小狗狗的肉垫。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没落侯门(二十二) 钟侯爷听完整个过程后无奈道,“辛苦了。” “我倒是没事,只怕耽误了侯爷。”蔺洵歉意道。 “本侯能有什么事!只是辜负了人才,惋惜而已。”钟侯爷叹道:“时也命也运也。” 蔺洵只是笑,他只信人定胜天。他心头早就有了后续计划,不过是沉寂几年而已,他等得起。辞别了钟侯爷,蔺洵瞧了瞧侯府的大门,心知以后要尽量少来,免得牵连。 家有考生,不如安心陪考去! 范雨秋自从下定决心去乡试后,就开始比以前更努力的学习,不放过所有时间,担心他熬不住乡试的苦楚,每天早上督促他起来跑步锻炼身体。 “乡试是三场,每场连考三天。其实很多人未必是困在学识这一关,而是倒在身体上,试想才坐了一天就手发抖头发晕,还考什么考?所以你得锻炼身体,让自己能扛过这一关。”跑完步后, 两人慢慢散步走回去,蔺洵教导范雨秋。 范雨秋连连点头,他懂了。 回去的路上顺便买上早点,他们还碰到了正在开门的桃杏和思兰姑娘,她们几个最近凑齐了一笔钱,租下小门面开始做绣品生意,生意还不错。因为京城富裕,很多小商户宁愿把时间花在自己的生意上,也不想绣花做衣服。当时就是蔺洵劝她们小生意也接,慢慢积累客源,还拿自己卖半碗馄饨的事当做例子。 桃杏一想也对,小店赚的就是回头客,一文钱的赚头也比枯等一天强,她们的技术又好,生意也就一天天起来了。 现在看到二人路过,连忙放下铺子的门板,“您出来散步吗?” “出来闲逛逛,你们忙你们的,铺子还要打理。”蔺洵挥挥手告别她们,范雨秋在后面招招手,示意桃杏先进去。 桃杏进了铺子,挨个挨个把绣品展示架的灰擦掉。 回到家后吃过饭再出摊,新的一天又这么开始了。 乡试的日子定在八月,院子里金灿灿的桂花开始散发出香气时,蔺洵就去送范雨秋考试,乡试差不多持续半个多月,他也只能在外面待了半个多月。 乍这么一走,孔氏还怪想念的,天天念叨着,直到人平安回来,这才放下心来。 还是老规矩,一考完就回来了,等榜是个很难耐的事情,与其在不熟悉的地方空等,还不如回到家里,回到熟悉的环境。 但考完试的范雨秋多了几丝心事,被孔氏看了出来,她问:“考得不好吗?” “没有,我感觉还行,反正照着舅舅说的,把所有的空填上,总要拿点分。”范雨秋摇头,“我看起来很沮丧吗?” 孔氏抬一抬他的眉头,勾一勾嘴角,“沮丧的不得了!一看心情就低落!” 范雨秋摸摸自己的眉头,真有这么明显吗?但他嘴上回答:“我沮丧啥呢我!反正这次不中,下次再考就是,十八岁中举那也是难得的人才嘛!”他年轻,他骄傲! “对,就是这么说呢!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别逼着自己。”孔氏安慰道,“好了好了,难得休息几日,你去旁边休息,或者帮你舅舅,随便干点什么都行。” 范雨秋被赶走,怏怏地凑到蔺洵面前,蔺洵接待完客人,转头看他:“瞧,被你舅妈看出来吧?我就说你藏不住心思。” “那,至少我试图藏过嘛!”范雨秋替自己辩解,又不是他不想。 “这是属于你自己的私事,也是你人生遇到的第一个难题,舅舅当然可以帮你解决,但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呢?或者舅舅不在你身上呢?”蔺洵很认真地看着范雨秋,“你也不用着急出息,问问你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蔺洵轻轻点了点范雨秋的心脏。 范雨秋深吸一口气,“好罢,好罢,我想想,想明白。”他脑子里乱的很,完全没有主意,正好需要寻求身边人的帮助。 他瞅了瞅舅舅的脸,好纠结,舅舅不帮忙那可以问舅舅的意见吗? 范雨秋扯了扯舅舅的衣角:“那我可以问问舅舅会怎么做?” “我提供的答案,可能不是你想要的。但是舅舅可以提供给你一个建议,你找一张白纸来,把自己的犹豫纠结彷徨的原因统统都写下来,然后把怎么解决,是不是只有这么一个解决办法也写上,慢慢的思路就理清了,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蔺洵摸摸他的脑袋:“去吧,写在纸上。” -- 第243页 范雨秋豁然开朗,身边本来也有纸笔,于是提笔写下一行字。 父亲又了新的孩子,对孩子疼爱有加,对自己视若无睹... 范雨秋甚至刻意避开弟弟这个字眼,想要平息自己的情绪。他十分的搞不明白,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受待见吗? 没有从父亲处得到爱的孩子,一辈子都会纠结自己是不是不值得爱这个问题。 范雨秋就是陷入这样的纠结中,更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他只记得自己有个爹,然后在娘过身时,就把他送到以前的侯府门口。那时候侯府整栋宅子都要被收回,门房也被撤,范雨秋就在大门口站了一夜,冻的哆哆嗦嗦。直到第一个起床的舅舅发现他这么个人,连忙把人拉回去。范雨秋高烧了三天,靠着命硬硬是活了下来,而他爹再也没出现过。 一晃就是这么多年,那天在客栈里吃饭,要不是看着那小孩跟自己有五分像,范雨秋都未必能想的起“爹”这个含义代表的人。 范雨秋当时眼神复杂,看着那对父子,明明都十几岁了,范父还是殷勤的挑完鱼刺拨开骨头递到小孩面前,而小孩高傲的抬头,对范父的殷勤正眼都不瞧,范父还是笑呵呵的。 要不是舅舅打断他,他一定会自虐似的看到最后,看看他们到底还能怎么亲近。 范雨秋回忆起那一幕,还是舒了一口气,写下几个字,爹对他不看重,不然不会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对新儿子很爱惜。 那他自己呢?又有什么想法? 范雨秋犹豫着写下,赡养?帮助?情分?统统都是他要思考的问题,但不管怎么说,范父始终是他的爹,也养过他几年。如果碰到性命攸关或者衣食无着,他也该伸手拉一把,再有其它?那就是空想了。 十余年没相处过,哪来的情分! 他想起舅舅对着祖母就是如此,养育是真的,没感情也是真的,逢年过节该看望就看望,有什么事情也会帮把手从不推脱,单独说起来也看不出什么。但要是跟舅妈娘家一对比,自然就能看出远近亲疏来。 范雨秋不自觉就会模仿舅舅的言行,暗暗决定自己就这么做!他也悄悄问过书院的先生们,假托我有一个朋友,结果先生们跟他说了一通什么君臣父子朝纲,一点都没说进他心里去。 人相处后才有感情,没有感情说什么扶持呢?圣人也不说过嘛,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既然想通这件事,范雨秋即刻把心头的愁云挪开,重新恢复到快活。 他想通了,好事就接踵而至,尤其是... 他中举啦! 十五岁的举人呐,不论放到什么时候都是少年英才,意气风发,前途远大!哪怕是堪堪吊车尾才中的举人,也不容忽视这个少年的资质。 书院的先生们又惊又喜,他们书院本来也声名不显平平无奇,现在多了一个十五岁举人的活招牌,以后该多招到多少的好学生呐! 高兴过后又是遗憾,范雨秋的天资悟性都很好,只是失于年少没那么多实干经验,要是等到三年后去考,想必名次也能前进许多,不至于掉在后面。 范雨秋整个人欢喜的傻掉了,他呼啦啦的冲出去,挨个挨个的拥抱所有人,先是舅舅然后是舅妈,就连孔母都被他逮住吧唧了两口,然后一直呵呵傻笑。 他中举了! 只有蔺洵开始挠头,他觉得范雨秋的水平还不足以考中啊!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他平时都跟着大佬们混,水平眼光也是水涨船高,习惯成自然下,对乡试的水平也无形中提高了。其实以雨秋的水平,考中乡试绰绰有余。 当然,这种话就不用说出来打击小少年可怜的心了。 范雨秋欢喜了好几天,走路都带风,他无从发泄自己的喜悦,就靠着蔺洵摊子旁边帮人写书信,还不收钱。 “傻子!”孔氏这么说他,但是又不阻拦,随孩子高兴呗,反正累到了早晚就会消停的。 但一连干了三天,范雨秋还是兴致勃勃,他还打算一连干上半个月。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想不通。” 范雨秋回答:“当然高兴,这是家信呐!寄托着家人的思念和情绪,帮人传达这样的思念,难道不是好事吗?”他听别人说家庭琐事也津津有味。 不过除了家信,还有人托他写状纸,范雨秋都一一写了,他写的时候决计没有想到,这状纸跟他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范雨秋兴奋完这半月,转个书院的事也容易,好几个顶尖的书院对他伸出了橄榄枝,只等他自由选择。 范雨秋选了离家最近的那个,方便他上学。多上几年学其实也不是坏事,因为范雨秋也不知道他要干点什么当做事业。 范雨秋换到新书院,新书院外有几间茶楼,时常有亲朋好友过来找人闲聊叙话,茶楼的生意不错,范雨秋下学路过时,就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雨秋!” 范雨秋一扭头,就看到范父一张堆起的笑脸。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没落侯门(二十三) 范父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中年人衣着不凡,带着富家老爷的气势,一看到范雨秋就堆起习惯性的笑容,“是雨秋吧?” 范雨秋打量他的眉眼,发觉跟自己的五官也不是那么像。或许小时候像过,长大之后慢慢地就不像了。 -- 第244页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以作答复,同窗问他,“认识?” “对,你先走吧。” 同窗会意离开,范雨秋转过来对着范父说,“您有什么事吗?”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 “进去说,我包一个包厢。” 范雨秋也不想等会儿发生什么让人看笑话的事,欣然前往,他们上了二楼的包厢,走廊里格外的清静。 范父感叹着:“你长大了呀!”他手里还比划着,“刚出生时只有这么长,我还说脸还没我巴掌大,结果现在个子窜的这么高!” “舅舅没苛待过我,娘也长得高,我个子当然高。”范雨秋不咸不淡的说,完全没接茬。 范父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丝毫没有感动到对方,看来这孩子不是那么容易动情。 二人进了包间,范父开始从头打量到脚,眼眶逐渐湿润还泪光闪闪:“你长的真的很好,要不是我来之前打听过,真是不敢认。”他说着说着还拿出手帕擦擦眼眶,“当初的事是我不对,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着想,我不得不当一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你要是恨我,那是理所当然的,我也不敢奢求你能原谅什么,孩子!的确是我做错了!” “自从你被送走,我日日思念,恨不得把你带回来,有时候都走到门口,隔着栅栏看到你在院子里玩,那无忧无虑的样子,又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这一拖才拖了这么多年。”范父说到情绪激动处,恨不得过来摇范雨秋的肩膀。 范雨秋看他,冷不丁说:“是吗?我在院子里玩?那院子里有什么东西摆设或者草木?” 范父积累饱满的情绪突然一卡,滑稽地好像被戳爆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他楞了楞后镇定心神, “我记得好像有一颗树,又有一个石台子,还有草?” 没错,所有的院子都是这么布置的。 范雨秋点头:“听起来很有道理,那当时我跟舅舅他们住在哪儿?哪条街哪条巷?” 这个问题范父还真的知道,他立刻回答:“在小南巷!”这回总没答错吧? 范雨秋点头,是没有答错,但是小南巷的院子有两进,哪里又能直接看到院子内呢?可见全是胡说八道。 范雨秋本来炙热的心慢慢冷却下来,智商重新占领高地后,在看范父的演技就格外的虚假。 范父看他不在追问这个问题,松口气之后重新带着属于慈父的笑容,“雨秋,你得给为夫一个机会,一个弥补的机会,只有这样才能弥补我的过失,让我不会难以安寝。” “好啊。” 范父还准备了一大堆的话,准备用来说服这孩子,没想到他答应地这么爽快,不禁呃了一声,看到范雨秋眼神扫过来,连忙把呃收起来,“你想要什么?爹都统统满足你!” “其实也不难,您看,我现在也长这么大了是吧?以前那些小打小闹的东西我也用不上,但我现在有个最缺的东西,宅子。”范雨秋慢条斯理地:“十五了,我没多久也该从舅舅家搬出来吧?没有宅子怎么行?怎么跟同窗们交际是吧?” 范父来之前就知道,不付出一点代价是很难跟这个儿子搞好关系的,他也做好大出血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宅子? “就这边书院到官道上的那条路,刚刚合适,进城或者去书院都好,三进的面积也勉强能住下,您看看那地儿怎么样?” 范雨秋把地理位置都报的清清楚楚,范父不禁心内吐槽,有这钱他买了院子自己留着不好吗?只是他的内心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他只能先点头,“既然雨秋发了话,我自己要去好好的查查。只是难道我们竟生疏如此,连一两句话都不能说吗?” “我们现在说的,何止一两句?”范雨秋突然板着脸,“您既然是来请求原谅的,自然得把诚意摆出来,然后才好谈接下来的事吧?” “我先等着。”范雨秋说完也不跟范父继续废话,推开门噔噔噔走了。范父看着他从楼下走掉的身影,不禁有点后悔。 刚才该顺着他说的,至少先把人稳下来,现在人都走了,再表演给谁看啊?范父用袖口一抹脸面,登时又是泪珠滚滚而下,迷蒙地睁不开眼。 哎呀,姜汁抹多了! 范父的囧样刚好被推门进来的继室看个正着,继室一句问话卡在嗓子里,心内嘀咕不至于吧?对 原来的儿子这么有感情?那当初怎么至于把人送走?现在来装什么样呢? 想归想,继室并没有说出口,她安慰着:“老爷别太伤心了,大少爷早晚会知道老爷的一片良苦用心,总归是亲父子,哪有什么隔夜仇?” 范父暴跳如雷,“快给我端干净的水来,我洗眼睛!” 一通折腾后,范父捂着红肿的眼睛,阴晴不定的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看雨秋那架势,要是不给买宅子连谈都没得谈,他少不得要去打听打听到底要多少钱,看看能不能筹够,要是不够的话....少不得要继室家里出血,谁让这次的麻烦是她兄弟惹出来的?抢占别人家的良田是小事,闹出人命才是大事,就是因为死了人,对方才不肯罢休,非要闹着来京城告状。 范父起先还不知道,直隶他还能平事,京城他不行,偏偏这时候才知道大儿子出息了,范父上赶着来烧热灶。 “罢了,备车去那个什么什么院子瞧瞧!”走一步算一步吧。 -- 第245页 范父还是低估了京城的物价,他一打听价格后差点破口大骂抢钱,什么破院子竟然要一万两!抢钱都没这快! 中人拿看乡巴佬的眼神看他,这里贵的是院子?是环境是人脉!这一片住的全是各个书院的高精尖人才,现在看起来是个书生,下一刻或许就起复成了官员,不趁着别人低谷时交好,以后还轮得上吗? 范父还是觉得贵,他本来以为几百两一千银子就能搞定的事,要是有一万两送去衙门,什么官司都摆平了! 最后还是继室劝他,一万两的确能够摆平这次的官司,但用完就废只是一次性地。还不如换得一个得用的儿子,十五岁的举人那是多大的前程?以后还有数不清的一万两呢! 范父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但他手里不方便,还趁机让继室拿出五千来,他自己凑了五千,一咬牙一跺脚买下院子,房契留的范雨秋的名字。 范雨秋拿到房契时还真的一愣,他当时提那个条件就是刻意为难,没想到还真的办到了,收下这么一大笔财产,他总不好摆出丑脸。 范父看他软化,庆幸起来,继室给他出的主意还不错,至少暖回儿子的心。 范雨秋怀内揣着房契,再次去找舅舅,他还不知道拿这么大一栋宅子怎么办,他又不打算搬家。 结果找到舅舅时,生意还不错,范雨秋还没来得及提到这个话题,就被另外一个人喊着。 “哎呀是你这个小书生啊,我运气不错又碰到你。”来人很高兴,摆出铜钱来,“小书生能帮我个忙,我付钱。” “什么忙?” “我之前托你写过状纸,现在还要重新写一份儿。”那人是这么说的。 范雨秋总共也就写过一份状纸,对内容还记忆犹新,是一起侵占良田闹出人命的案子,他疑惑: “为什么要重新写?” “说起来晦气,我把状纸递到衙门去,一直没得到衙门审理,我又不敢去问,就这么等啊等,好容易一个月我再去问,衙门的文书竟然告诉我,状纸被漏雨打湿了,让我再重新递一份。”那个还嘀咕,“最近有下过这么大的雨吗?” “那我在写一份儿就是,内容还是跟以前一样吗?”范雨秋翻开舅舅准备的纸笔,提笔就要书写。 “嘿,就是原来的内容,小书生记性真不错。”那人说着,看着范雨秋一笔一画的重新誊写状纸。而终于忙完的蔺洵侧耳听到大概,过来道:“这位大哥,你还是换个衙门投递状纸吧!” “啊,为什么?”大哥不解。 “说什么状纸湿了,借口,其实就是有人背后使力,把你的状纸撤了下来,让你求救无门而已,这份状纸就算递上去,依旧是“打湿”的命运。”蔺洵淡淡的说。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没落侯门(二十四) 范雨秋不可置信:“这,这还有王法吗?他们竟然敢这么做?”任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还有这种人这种操作。 而那中年人经过的事多,稍加思索就明白了,“他们不怕,毕竟只要文书互相之间串通好,甚至可以声称自己完全没收到这份状纸,是我记错了。” 他不禁灰心丧气:“怎么求个公道这么难!难道我的亲人就这么白白死了!”他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衙门不收,你也别傻乎乎的再递去那里,换个地方就是。”蔺洵给他出了主意,“另外,你在找那些文书打听打听,对方到底是什么背景,是不是你能撬得动的。如果银钱开路你也可以,如果是有很大的背景,那就得用其他办法。” 来人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语着:“是了是了,我当时也塞了银子问,结果文书跟我东拉西扯一大通,我当时没听明白,现在总算懂了。” “他说对方来头大,家里的势头很猛,有个儿子才十五岁就中了举....” 那人话还没说完,范雨秋猛地抬头:“你说什么?什么中举?!” “就是十五岁就中了举啊!”那人重复着文书的话,“我当时闹不明白,文书还跟我说以后人家说不定封侯拜相,再也不是我们这等草民能够高攀的上的,就是送田给别人别人还不要呢!” 如果单单提到举人,蔺洵肯定不会多想,但年少中举...好像也没别人了吧?他转头去看范雨秋,范雨秋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忽然伸出手去:“我再看看状纸...” 白纸黑字,本来只是简单的描述,落在现实里就是重逾千斤的人命,范雨秋一字一句的扫过,发现事主的名字姓秦而不是姓范时,蹙起的眉头微微松开。 傻孩子!不姓范又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蔺洵也扫过状纸上的内容,现在要提醒这傻孩子吗? 显然范雨秋只是在人情世故上欠缺了点,脑子转很快,他立刻问:“这家人还有什么亲戚吗?” “有啊!这个姓秦的经常说,他妹子嫁给了本地的大财主富贵人家,日子过得特别好...” 范雨秋紧张的白纸都快被捏破,“大财主家姓什么?” “姓...姓...好像是姓范!对对对,就是姓范!”那人苦思冥想半天,恍然大悟终于想了起来。 范雨秋终于听到这个答案,心头大石落地,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哈哈哈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没想到多年没见的父亲竟然是为了这事过来找他,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范雨秋倒退两步,脸上露出如悲似哭的笑容,蔺洵忙过去扶他:“雨秋雨秋!别激动,或许是他听错了呢!” -- 第246页 那人不服气的说:“我怎么会听错记错?我听到这消息后还是打听了,那人叫范锡南对吧?在直隶也是有一号的人物,不然我怎么会跑到京城来告状?” 只是没想到...嗨,倒霉,连京城都不能告状伸冤,但他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的! “我没事,没事,”范雨秋被扶着坐下,挥挥手:“大哥状纸写好了,您拿着走吧。” 来人带走了状纸,也带走了蔺洵的建议,他决定换个衙门再去递状纸,这次抢先一步把文书打点到位。 范雨秋等旁人走后,把脸埋进怀里,闷闷地说:“我是不是很笨?” “嗯?” 他把房契拿出来,把之前的事简单交代几句,“我竟然会觉得,他后悔了真的想弥补我...结果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张投资和买卖...”他还没松口,对方就已经敢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他以后给这种人充当□□,践踏别人的性命吗? 单纯的少年还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还会为了这种事情纠结。 蔺洵拍拍他:“你现在能这么想,至少我会觉得我的教育没有白费。”他缓缓地说:“我很喜欢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其中三项都很难做到,至少先做到为生民立命。这世上还有很有冤屈还有很多不平,人力是没办法改变所有的事,但是我可以先管好眼前碰到的事。” 范雨秋竖起耳朵静静听着,一字一句咀嚼着那句话,霍的抬起头来,“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急匆匆就要往外赶,蔺洵扬起手:“房契,这种脏钱咱们不要。”带着血的钱,住进那宅子还怕做噩梦呢。 “对,我还给他!我才不要欠他什么!”范雨秋奔回来拿着房契,一溜烟就跑出老远。 “傻子!这么远也不说叫个马车!”走不了多远就得累到,蔺洵想。 但事实证明范雨秋不傻,他热血上头过后跑了好远,最后走的腿疼还是叫了马车。 范父给他留下了地址,范雨秋看了一眼就记在心头,现在很顺利的找了过去,刚好范父还留在客栈没有搬走。 看到范雨秋跑过来,那位继室很识趣的离开,她相信范雨秋不会愿意看到顶替他娘的人出现。 “别走了,我有事情要说。”范雨秋却出言阻拦,继室只好暂时留下,惴惴不安的等着范雨秋说话。 范雨秋先问:“您是姓秦吧?有个兄弟叫秦一?” “嗯。” “秦一占了别家的良田,别人去找他理论,秦一却反手把人打死了,有这事吗?” “谁乱嚼舌根子!”范父气的一拍桌子。 “您就说事情是真是假吧!” 范父虎着一张脸,“你是信外人还是信我?外人说什么你都听?” “就是觉得不能偏听偏信,我才来走这一遭。”范雨秋并没有动怒,只执着于真相。 范父一听有门,连忙解释到:“事情是有这么一桩事,但根本不是这个原因呐!秦一买良田是出了银子的,对方又想反悔这才闹了起来,秦一一看对方想欺生这才轻轻推了人家一把,结果那人身体不好,回去才三天就死了,这跟秦一又有什么关系?” 范雨秋讽刺一笑:“对啊,市价二十两的良田,要出五两买,说是轻轻推了一把,其实对方遍体鳞伤甚至断了肋骨,您嘴里能有一句实话吗?” “你,你怎么知道?”范父在话脱口而出地瞬间,就知道要遭,他说漏了。 “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用我的名字去威胁人家,想让人家知难而退,好,很好,特别好。”范雨秋甚至改了称呼:“这样我至少不会感到愧疚。” 他把房契拍到桌面上,“带血的东西,我用不起。” 范雨秋扬长而去。 继室全程没有说话,看到气急败坏的范父差点把房契撕了,这才说道:“老爷,大公子少年意气容易冲动,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过来发脾气,您是长辈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范父这才勉强压下怒气,“是的,他年纪小就需要长辈教导,不然怎么跟朋友交易,我不生气。” 是的,不生气。 但没想到的是,范雨秋这次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定,自己一个人跑去直隶三天,后来又悄无声息地回来。 “解决了?” “解决了。”范雨秋拍拍手,“我想以后他不会来烦我,也不敢来。”他干了一件从前没想过,但是很痛快的事,想必以后就没了烦恼。 范父还在思考怎么把人劝回去,突然接到族长的信件,他不敢耽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却被族长警告,以后不许再去找范雨秋。 “凭什么?”范父楞了。 “为了族里,只能委屈你一个了!”族长拍拍他的肩膀。范雨秋这小子真的长大了,抓住他么最在意的命门。他们族里虽然富裕,却始终没人能步入官场仕途,范雨秋这小子说好了,日后如果有人能考进官场,他可以互相扶持提供帮助,或者有人能考中秀才,他可以帮忙辅导直到举人,总之就是能提供帮助。 条件就是以后范父不许在打着他的旗号为非作歹,也不许在去找他。 这一招可说是打蛇打七寸,为了族内的利益,族长不得不约束好范父。 范父目瞪口呆,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已经成长到他触不及的地方,他还试过偷偷写信,结果被族长截下。 -- 第247页 这件事圆满解决,递状纸的人换了一个长官重新告状,长官受理之后秉公办理,很快就退回田地把罪魁祸首收入监狱判了刑。 判决下来那天,范雨秋还特地为逝去的人上了一炷清香。 蔺洵含笑望他,这孩子经过这么一遭也算是长大了,吃亏早肯定比吃亏晚好。 范雨秋独立解决此事后,扭头就开始认真闭关读书,他天赋好又肯努力,在加上得名师教导,很快就在三年后的会试中夺得头筹。 春风得意马蹄疾,少年意气风发,正是高兴的时候。 为了给他庆祝,蔺洵也不吝啬了,找了一家酒楼摆出流水席,肯恭贺他的人都可以上来吃上一顿。 桃杏和思兰姑娘她们一行人不肯搅了别人的兴致,加上店里生意还忙,送上一盏桂榜提名的屏风后,就告辞离去。孔氏怕她们不自在,就说等过几天她们熟人再聚一次,才把二人送走。 桃杏跟思兰回了铺子,在酒楼三楼的贵宾厅,有人推开窗户望了望,刚好就看到思兰的身影。毕竟以前思兰可是大有名气,风月场上的人无人不知,不过听说思兰后来得了重病去世了吗?怎么现在人还好好的? 贵宾扭头询问旁边的侍卫,侍卫点头会意,他一定会好好查出来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没落侯门(二十五) 思兰虽然平时深居简出,并不与寻常人交际,但跟她相熟的姑娘,肯定是知道其中内情的,侍卫没有花费多大的功夫,加上自己合理的揣测,就能试探出前因后果。 “灵药?偏方?”那位贵宾并不肯相信,他拿着调查结果的纸片,只下了一个迅速的决定,那就是他寻找已久的古鼎终于有了下落!并且初初展现出古鼎的厉害之处来,竟然连被视为绝症的肺病也能治好,不是神药是什么? 如果能搞到那个神鼎,只怕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也不再话下? 贵宾在心里打起了主意,可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弄到那个鼎呢?因为不知道他们藏在什么地方,如果贸贸然去偷找不到不说,还容易惊动他们,再把古鼎敬献给哪位达官贵人,他可就连看都看不到了。 贵宾正在思忖着这个问题,他手下的人小心翼翼的出主意:“主子,您有没有考虑过,去买呢?” “买?他们肯同意?” “当然不是这么买,就说是家里还珍藏着另外一只鼎,一直想要凑成一对,打听到他们有所以来买,对方如果拒绝后就退而求其次,说让我们看看,自己回去仿一只...”手下人的潜台词也很明显,先提出一个不可能的意见,在对方拒绝后再提出一个轻一些的,往往对方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这时候再偷偷仿造一个调换,就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不借用自己的身份,就算他们事后想找人都找不到。 “妙!妙计啊!”贵宾给出主意的人大力赞赏,“脑子转的很快啊!好,我这就先找人去仿造!”只要操作得当,全身而退也不是难事。 他们这边暗中操作着,并且实现安排了一个古董商人的身份,跟蔺李氏那边打好关系,小心翼翼试探着进展,蔺李氏孀居在家,也着急寂寞,很快就跟商人的妇人交往密切起来。商人妇人就提出购买的事情。 蔺李氏倒不是舍不得,而是...这东西怎么说也是老爷当初家里传下来的宝贝,只是借着她嫁妆的名义保存下来,她本身是打算留给孩子当个念想的,但商人妇劝的也有道理,除了这个她也还有其他的念想,倒不如换成银子然后给潘哥换成宅子以后娶亲用,更实际些。 古董不顶吃也不顶喝。 蔺李氏拿不定主意,就跑去问蔺洵,蔺洵跟她打听对方是怎么知道家里有这种东西的,蔺李氏摇头,对方只说他们有渠道,或许是当初退还嫁妆时被人记住的吧,衙门也会有人登记过手。 “夫人自己觉得呢?卖不卖的其实都可以。”蔺洵揣测对方的身份,如果他所料不错,这就是三番几次给他设局然后想弄到古鼎那边的人吧,只是这次换了正大光明的招数。老实说这种行为真的很烦,要不是最后对方自有报应他早就想办法干翻他。后来因为无忧散的事对方消失了一段时间,现在还敢来撩拨他? 既然对方不安分,他就让对方的报应提前一点吧! 蔺李氏想:“卖!对方出的价格的确不错,比市价还贵了好几倍,这种机会也不是时时都有的。”卖掉之后她也能换个宅子,只是...蔺李氏连忙承诺:“这是祖上的东西,卖了也该给你一份。” “这有什么!还能跟弟弟争东西吗?我又不缺那点银子,您要是有心就给潘弟换个书院然后买个大点的院子就行了。”蔺洵已经想好要怎么对付对方,除掉这个时时窥探自家的人可比银子重要多了。 蔺李氏听他拒绝,自己却不能当真,兄弟情分都要处没了。 蔺李氏答应卖鼎,倒是让对方吃惊,难道是卖个假的?得来的这么容易,他们不可置信。等到卖东西那天,对照着古籍记载和鼎身上的暗记,发现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这种机会要是放过,那就是傻子!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很快就把古鼎搬回商铺里,商人和商人妇立刻退场。 但是把蔺李氏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像诈骗?但她去验看了银票,都是真的啊! 一个夜里,古鼎被运送到了贵宾的府上,让他亲自鉴赏,他抚摸着上面的花纹,精致又大气,单单说造型和材料工艺,的确是值钱物件,但他看中的不是这个。 -- 第248页 据五百年前的药王徒子徒孙手册记载,他们的师父药王曾经有一尊药鼎,是从少年学医时一直用到老的,历经五十年风雨和炼药,吸收了药草精华,已经具有了灵性,同样的分量同样的手法,练出来的药物药效要高出一倍来,徒子徒孙们验证后,为了药王鼎大打出手,最后谁也不知道药王鼎落到谁的手上,但他们留下了鼎的图纸和暗记,让自己的后人去寻找这个物件。 贵宾也是偶然得到这份手记的,年纪越大越是害怕死亡,也害怕病痛,他既然等到手记,又怎么可能放过其中记载的神奇之处,只是他想尽办法才搞到这东西,立刻就要找大夫来试验其中长生不老方。 各种天材地宝早就准备好,大夫也请在后院里,大夫看过药方后表示,可以一试,只是一炉药需要等上三月才能出炉。 “等!我等得起,十余年都等,还怕三月吗?”贵宾冷哼一声,等着三月后药出炉,他计划地很好,他自己可以长生不老,而身边得用的人也可以赐下一丸药保住他们的性命,然后听话得用就继续药,不听话的就不赐药,到时候谁还能挣脱他的手掌心呢? 贵宾还在脑海中计划谁该赐多少药时,突然听到手下的人来传话。 “王爷不好啦!我们藏在郊外的私兵被人一锅端了!” “什么!他们不是藏在山腹中练兵吗?那么隐蔽的地方怎么会被发现?速将原因一一禀告!” 这个人还来不及说话,管家立刻又赶了过来,“王爷不好了!我刚刚接到飞鸽传书,十天前封地上的私兵也被一网打尽了!” 王爷跌坐在地,也就是说,他狡兔三窟中的两窟都被人打包带走了?!不怕不怕,他在海外的海岛上还有一部的私兵,那是最后的退路! 他正这么想着,手下人再来赶来,喊着王爷不好了!他心头一紧站起来,不会也出事了吧? 手下人沉重的脸色告诉他不详的预感成真了,海岛上的私兵也没了,甚至因为没地方跑死不少。 这才叫满盘皆输。 第一百四十八章 没落侯门(二十六) 看到报信人进了王府,暗中守候的士兵这才一挥手,把整个王府围起来,该下狱的下狱,该处斩的处斩。 可怜那人再也无法验证,他的长生不老方是真是假了。 整个引起腥风血雨的大鼎再次失落,不过已经跟蔺洵关系不大,他去掉了威胁,终于可以安心的享受以后的生活。 这天,他跟着孔氏去拜见岳父母,刚刚走出院子,就能清晰的听到隔壁的刘家还在吵架,母亲又哭又闹,希望孩子能改好,至少要有生存的能力。 母亲在的时候还能管他几天,要是哪天去了又该怎么办呐! 刘家的小儿子,也就是未来会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男主,握紧了拳头,面对母亲的哭诉胀红了脸,最后还是低头:“罢了罢了,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我以后不会出去混了。” 刘母惊喜万分,紧紧的抱着孩子,哭地更加大声。 “好!好得很!”孔氏忍不住就拍掌,惊动了屋内的母子儿子,她不好意思的敲敲门,刘母连忙开门把人让了进来,“让你们笑话了。” “笑话什么呀!大家都是一条街的邻居,我们以前什么样子伯母您也见过,大哥不笑二哥的。” 孔氏是真的替刘母担心:“既然耀哥是真心想改好,我也就长个嘴劳烦您,让耀哥去帮我们的忙干几天活,放心,照着市价给月例的。” 刘母还能不知道这是为了她好?!万事开头难,只要儿子习惯改好的前一段时间,慢慢就能扳过来,她连忙擦擦眼泪,痛快的答应。 刘耀也有些讪讪,叫了一声蔺洵的名字,蔺洵却笑着道:“小时候还经常跟耀哥玩,倒是后来成婚后慢慢淡了,不过现在也不晚嘛。”他还挑了一两件小时候的趣事来说,迅速拉近跟刘耀的关系,刘耀也慢慢变得没那么尴尬。 事情这么说定,刘耀开始去帮忙,干满第一个月后拿着银子给刘母买了几斤肉带回去,刘母激动的热泪盈眶。 会好的,日子一定会变好的... 蔺洵之所以会去帮刘耀一把,就是看中这个男主还有回头的勇气,有时候沉沦真的很容易,只需要不断的放松,堕落,就能沉入灭顶的深渊,而想要从深渊里出来,只能咬紧牙伸出手,哪怕头破血流,再三跌落也要爬上去。这个过程是很艰难的,他不介意伸手给刘耀一点帮助。 男主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他的任务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 孔氏飘飘荡荡的浮在半空中,只觉得大梦一场刚刚醒来。 她的人生足够跌宕起伏,年幼时是官家小姐养尊处优,也曾享受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只是后来爹爹突然遭遇贬官,她就从花团锦绣中跌了出来,跌到这个尘世间,学着怎么给自己做衣服鞋子,怎么给省钱安顿好生活,学着记录每月的开销,免得下月无钱可花。 本来以为一生都会如此平庸下来,她纨绔又浪荡的相公突然转了性子,开始想着法子去赚钱去承担属于家庭的责任,剩下的日子就像开了加速,一下子又朦胧起来。 外甥成了当朝中流砥柱,紧接着她的孩子出生后也像开了挂一样,成了家喻户晓的神童,最后跟表舅互相扶持,还闹出什么一门双杰的名头来。 -- 第249页 后半生的日子孔氏过的极其舒适,但是她闲不住,偶尔还去自己开的馄饨店转悠,发现自己的店铺被人叫住状元馄饨,据说是吃过之后就能中状元.... 孔氏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哪有那么灵验!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行走在一条云做成的道路上,前方没人引路她也能飘飘荡荡的往前走,然后就看到自己的闺女在前方等着她,一股脑投进她的怀里,亲热的喊着娘。 孔氏摸着小女儿的脑袋,再看看四周,“这里就是阴曹地府吗?” “是啊娘,所有人死后都会来到这里,不过现在阴曹地府也改进了,想要投胎的可以去领号,不想投胎就找个地方住着,咱们家的人好多好多都愿意留在地府呢!”小女儿亲热的说。 孔氏点点头,她也对地府好奇的很,睁着眼睛四处看着,其实这么一瞧,这地府跟人间也没什么区别,都是街道人群,然后热热闹闹的,还有人贩卖东西。 唯一的不同就是大家吃东西都是吸气,轻轻一吸后食物就变的冰凉。 孔氏被小女儿牵着到了他们的宅院里,一进门就先看到自己的大儿子,恢复成年轻的模样,正靠在院中读书,孔氏激动的热泪盈眶,喊了一声儿子的小名,大儿子才缓缓回头。 “娘!”母子两泪眼相看,正要抒发情绪时,一堆人围了上来,纷纷喊着奶奶!太奶奶!太太奶奶!叫的孔氏头晕眼花,难以分辨。 “你们都是谁啊?孙子我还能认得,其余人都是....” “我们都是您的后代啊!您都来了,爷爷呢?” 孔氏哪知道这个,她反问:“你们都不知道?我才刚来地府,还不知道相公去了哪里。” “再说了,你们找他干嘛?” 众人七嘴八舌的解释,原来他们一来就被人安置在这里,说是他们老祖宗的意思,但根本没看到老祖宗的影子呐!所以他们才一窝蜂地来问。 孔氏听清缘由后,感叹着:“不论走到哪里,相公都是最能适应环境的。”紧接着她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是直到现在才醒,刚醒就被小女儿带到这里来了。” 原来太奶奶也不知道啊!众人大失所望,然后被目前辈分最高的大儿子叫走,作鸟兽散。大儿子搀扶着母亲去院子中间休息,孔氏这才发现这个院子像极当初他们买下的第一个院子,连石凳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很熟悉吧?”大儿子笑道:“这些都是父亲布置的。” “ 他,他不是不见了吗?”孔氏被闹糊涂了,大儿子瞧了瞧四周,低声说:“这事现在只有我一人知道,母亲切不可告诉旁人,免得他们骄傲自满。” 孔氏点头。 大儿子这才道:“人去世后,会有一段混沌期,父亲就是最早脱离这个混沌期的,那时候地府还不是这个样子,比较混乱。”其实岂止是混乱,完全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父亲到了这个地方后,迅速的吸收力量,凭着拳头大整顿了地府重建了秩序,所以才是母亲您看起来的模样。” “等到秩序稳定下来,父亲重新去投胎了,现在地府的管理者都是父亲一手提拔的,并不敢怠慢我们。只是这个消息处于保密状态,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孔氏有喜有忧,那她岂不是看不到相公呢? 大儿子安慰道:“人生匆匆百年,父亲就算去投胎,要不了一百年又该回来了,母亲只需安心等待即可。” 孔氏心想一百年还算短?但随后的日子就验证了她的疑惑,地府的日子的确过的很快,快的让她想不起来。 * 蔺洵是没想到,结束任务之后还有一个地府副本,他就无奈了,怎么还带隐藏故事的? 这属于加班!这属于压榨! 他找到系统投诉,结果系统回复那是番外里的内容,本来也属于上个任务。 听 到这种答复,他不免就带了些许怒气,在处置手段时稍稍有些过分,以最快的速度干完活就跑路了。 这次才是真的结束上个任务,在系统空间里休息三日调整好心情,重新进入别的任务。 这次的任务对象位高权重,在家中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家中也不缺银子不需要他重新开启奋斗模式,可以说是很轻松的。 唯一的缺憾就是,人已经七十来岁古来稀,黄土都埋胸口,是吃饭饭不香,想玩玩不动的。 蔺洵一进去原身,就能明显感觉到胸闷气喘上不来气,并且脑袋有些微的眩晕,右手还在发抖。 难怪原身要申请致仕,这个模样一看就干不了几年活,如果被政敌发觉自己的体弱...啧,后果不堪设想。 政坛上对手比鲨鱼还要凶猛,只要嗅到一丝血的味道,就会群起攻之,不粉身碎骨绝不罢休。 蔺洵按下自己的颤抖,同时用另一只手轻轻按摩舒缓,这具身体他还要用,只能先保养着。 毕竟原身的麻烦还不止这些,也跟他的身世有关。原身最初只是小山村里的一个穷秀才,也是读过几年书,后来交不起束脩就停学了,但在村里也算数得上的一号人才。他运气好,跟村里的一个屠夫交好,后来屠夫举旗造反,他跟着起了事,充当军师的角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大运所在,屠夫竟然一路杀敌积累资本,硬生生干到皇帝的位置。 -- 第250页 原身顺理成章,成了宰相,毕竟这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只是乱军中通讯不易,他的第一任青梅竹马的老婆没了,只给他留下一儿一女。 老婆去的早,他又在皇帝的撮合下很快娶了第二个,第二个老婆也是死了老公,寡妇对鳏夫门当户对,这一任老婆命也不怎么样,在即将大胜攻打京城的当头,又被敌人偷袭而死,同样留下一儿一女。 连死了两个老婆,孩子也有的,本来原身就不打算再娶的,他心里老是嘀咕莫不是他克妻吧此时原身的年纪大概四十出头,正好又有一个宗室女合离回家,皇帝动了做媒的心思,又把宗室女跟他撮合到一块,宗室女还带了一个孩子,当初合离时带走的。 宗室女果然要命硬些,跟他太太平平过了剩下的半辈子还生了一个幼女,只是还是没挺过六十五大关,也去了。 原身亲生子继子一堆,再慢慢开枝散叶,已经是满满登登的三十多个,再大的宅院都塞不下。而且,表面上亲亲热热,实际为了原身那点老底子闹的乌眼青一样。 在等上两年原身真到了寿命终结,还会为了争家产闹到御前去,把几辈子的体面都丢的干干净净... 蔺洵高呼只生一个孩子好!然后梳理关系,其实也就是这个人结了三次婚带了六个娃,除了三老婆生的儿子是前夫的,还有五个是亲生的。 亲生的好,打起来也没人劝,如果再敢闹起来,他可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 整理好全部的关系,蔺洵慢吞吞地起身,一等他床榻内有动静,立刻有小厮来掀开蚊帐过来搀扶他。原身从前就不爱用丫头喜欢用小厮,毕竟在他看来娇滴滴的丫头那都是伺候后宅妇人的,小厮嘛力气大好干活。 扶起来后热水洗脸巾青盐早就准备好了,流水架的送上来,伺候着他洗漱干净后,换了家常衣裳,然后就是去花厅用早饭。 家里人多,老爷子虽然喜欢儿孙绕膝的感觉,但也不是谁都能陪着他用饭的,通常是晨昏定省时看谁顺眼就会叫着留下用饭。子孙们肯定不习惯老年人的口味,但得到老太爷的看重比什么都重要,饭不就是软了点吗?又有什么要紧? 到了正房,乌压压一群人差点挤到院子里去,蔺洵环视一圈,把人名跟脸一一对上号,很痛快的点了人头:“老大老三老五,你们几个留下罢。” 教训先从儿子辈抓起。 老大老三受宠若惊,他们都多久没陪过老爷子吃饭了!今天难道有什么好事?只有老五最淡定,毕竟他是继子,平时老爷子对他不冷不淡不尴不尬,他也没觉得有好事会落到他头上,多半就是凑数而已。 不过老爷子这点做得比较好,明面上老大老三有的东西,都会给老五一份,私下补贴谁知道!可只要做到面子情,老五就觉得这个后爹算是不错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朝丞相(一) “坐啊,用饭。” 蔺洵淡淡的说了一声,老大老三老五都乖乖坐下,丫头鱼贯而入端着早膳上来,一水儿的清淡饮食好克化,当然也食之无味。 三个加起来都快一百五的男子,跟鹌鹑似的缩着,静悄悄的吃饭,而且在官场上混了许多年,还是个五品官,也难怪原身把目光放在孙辈上,矮子里拔高子都拔不出来。 一碗清粥吃的很快,用完后蔺洵就开始盯着老大,“最近田庄上的事情怎么样了?” 老大霍地直起腰背,连忙说:“下个季度的出产已经收了,给我们送来一些,剩下的变卖,大概银子还有半月就送到。” 蔺洵心知老大肯定会在其中做手脚,多报损耗压低单价,私下填满大房的荷包,但考虑到毕竟是自己儿子,只要不过分就睁一眼闭一眼,还是淡淡说了一句:“变卖后把账本给我。” “好的爹。” 随即他把目光调转到老三身上,老三在工部挂着员外郎的职位,但他很少去当值,往往点卯之后就随意闲逛混日子,其他人呢也看到原身这个宰相的面上,只当没瞧到。原身也不是没有给他想过办法,曾经有好几个安排下来的任务十拿九稳,马上就要收尾,交给老三蹭个名气,他都能搞砸。如是再三后,老三才被安排了一个四平八稳的职位,混养老。 老三一被老爷子的目光扫到背后一个激灵,连忙回禀:“爹,我最近可什么都没干。” 就是什么没干才是问题,这个官位坐着不亏心呐?蔺洵继续摇头。 “别人不让你干,你就真不干啊?”他摇着头:“一点长进都没有,我眼看就要退下来,人走茶凉,你的位置还能稳定多久?” 老三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皮子不禁一紧,老爷子说要退下来的话说了好几年,拖拖又拉拉,起初他是没当一回事的,但是看现在这个架势,他还是早做打算。 教训完老三,蔺洵再次把眼睛挪到老五身上,老五....老五资质平平做事勉强还算过关,但在两个兄弟的衬托下,就大大的靠谱,就是可惜圄于血缘关系,如果有原身必定亲力扶持,作为过渡等待孙辈接班。 但这种问题在蔺洵看来不大,他点点头赞了两句:“最近差事办的不错,我听你上峰赞过你,吏部考核至少能得个良,对往上升有没有什么想法?” 老五吃了一惊,能升职谁不想啊?只是...老爷子今天怎么肯松口,为了他走关系? -- 第251页 “别想那么多,总归是一个锅里搅饭吃的,总没有便宜了外人。等到日后你的大侄子们成长了,能扶一把就扶一把,要是扶不起来就算了,我不强求。”蔺洵挥挥手,“行了该干嘛干嘛去。” 被一连几个消息打了闷雷,老大老三怏怏的回各自院子准备出门,只有老五特别想不明白,老爷子转性了?太奇怪了吧? 老五住的院子是单独的,在整个宅邸的东南角,那里刚好有个池塘,加上花木跟月亮门,隔出一片独立的天地来,风景也比别处好。当初老五成亲,特意指名要这里,只要大门一关,再有什么事也闹不到他,毕竟关系尴尬,远远的处着挺好的。 老五当初是一岁时亲爹去世,亲娘带着他回了娘家,但娘家的兄嫂看他不顺眼,亲娘最后还是出嫁,唯一的条件就是带着他一起,并且要好好照顾他。这种条件不是谁都能答应的,但是当时老爷子就答应了,也没有强求改姓什么的。 换成老五自己,他想想要是自己在那个位置上还未必能做得到。 老五关好院门回去收拾穿戴,老五媳妇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小声问到底发愁什么,一边给他整理官服,听完老五这么说话,五夫人笑着道:“听话听音,老爷是在外面习惯了,反而弄不明白 最简单的意思,老爷子的意思不就是现在对你帮把手,以后您就帮帮几个侄子吗?” “真有这么简单?”老五不信。 “还能怎么样?我说个不恭敬的话,大哥还有三哥是做官的材料吗?”扶个傻子上去都能干出一番成绩来,偏偏那两位不行,偌大的人脉就要浪费了,老爷子不得不把眼光放长远而已。 希望如此吧,老五想,反正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拿到什么好处。 至于老大老三回去怎么琢磨暂且不提,蔺洵现在还要收拾是当值,他的致仕文书已经交了,照例来说皇帝是要驳回的,然后他再上书再驳回,如是再三,才算是完成一个明君和能臣的程序,才能光荣退休。 但内阁已经来了三四个宰辅,就是预备做他们的副手结伴的。 世 人以左为尊,蔺洵是左宰相,也叫左丞相。还有一个右丞相,年纪也在六十上下。看到蔺洵来当值,再看看几个年轻有为的宰辅,充满了兔死狐悲的郁结。右丞相那身板还不如蔺洵,估计顶天还能再干个五年也得退下来。 “蔺大人,您来了,这边请。”几个宰辅看到目前最大的头头来了,连忙请他进来。 蔺洵点点头进来,“你们怎么在整理文书?”几个人把库房里二十年前的奏折都翻了起来,正在整理分类。 右丞相暗中给他使眼色,这也算是官场的老规矩,任何一个部门进了新人,都有一个时间再整理之前的文书,同时让上官观察自己的做事风格,如果上官还算满意,就会提前结束这个“观察期”,让他们正式开始干活。 想当年,右丞相自己也是翻了一年多两年的文书,才拿到第一桩事干,然后一步步积累成绩,才算是坐稳宰辅这个位置。 所以三个宰辅中有个姓吴的年轻人先回答:“我们年轻没什么经验,这不是先学学您几位以前做事的法子嘛!” 右丞相抚摸自己的胡须,连连点头,年轻人就是要这样,沉得住气,他们也是这么一步步熬过来的。 蔺洵就是看不惯这种风气才会出声问,他摇摇头:“二十年前的文书,还有什么参考价值!不论是人口还是赋税或者官员都换了好几轮,能看出个什么东西来!”他翻看自己正待处理的文书,按照类型整理好,分别交给三个宰辅,“这里刚刚好有三桩事,是三个州赈灾的事,你们先拿去写个条陈出来,然后我再看看查漏补缺。如果要看以前怎么赈灾的也行,下面不是还有文书官可以帮你们整理。” “去吧,先琢磨琢磨怎么做事。” 三个宰辅一愣,接过奏折傻愣愣的回了各自的房间,他们这才回过神来,他们能接手做事了? 右丞相等人走了,这才来问:“大人,您怎么不按照惯例先让他们几个小年轻磨磨脾气?” “磨他们干什么?让他们年轻人放手做事嘛!积年的官员的确老成持重,但是年轻人自然也有难得的锐气,能一扫混浊之气。再说了,咱们两不就是给他们把关的嘛!他们想出办法后,我们再描补一二,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右丞相其实内心还是不爽,当年自己吃过的苦头,凭什么对方就不用吃?他还要再说,蔺洵点了点他的肩膀,意有所指:“皇上也是年轻人。” 右丞相悚然而惊,对啊,这些能够送到内阁的官员无一不是皇帝精挑细选的,履历光鲜亮丽,既在中央干过又外放过,这才能够送入内阁,他想磨人脾气,也要看最大的上司答不答应。 再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这些宰辅以后毕竟是要执掌内阁的,照他们的年纪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现在不施恩难道还要得罪人吗? 右丞相再次在心内感叹人走茶凉,但态度已经转变许多。 把手里的事情推了出来,蔺洵成功的一张纸一包烟一个岗位坐一天,消磨着时光,快要下值时,那个之前回答他问话的吴宰辅先拿着条陈过来,恭恭敬敬的请教。 “速度很快嘛!”蔺洵赞他,“拿来我瞧瞧。”他也好顺便观察这人做事的性情。 -- 第252页 封建时代,最让人头疼的就是赈灾,有水灾旱灾火灾蝗灾地震,各种不一而足,在加上人力和科技发现水平所限,等朝廷真的反应过来,灾民已经无以生存,大批的人流落失散或者去世,而一个人要长到能当做劳力又是十几二十年,所以救灾的要点就是先控制事态发展,然后再抚平疮患。 蔺洵讲了半个时辰说的口干舌燥,喝完一整杯的茶水,这才对吴宰辅说:“你明白了吗?知道该怎么改进了吗?” 吴宰辅感激莫名,“我懂了大人,我这就回去改。”他刚才听得茅塞顿开,从前很多不懂的地方立刻就想通了。 蔺洵很欣慰:“你明白就好,我们这些老家伙迟早要退的,做事还得看你们年轻人。”007都精力饱满的。 “我看好你喔。” 吴宰辅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说了一声事然后冲去重新改条陈。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七十来岁一老头,忍心让人加班吗? 第一百五十章 三朝丞相(二) 剩下的两人看着吴宰辅势要把加班进行到底的样子,面面相觑,他们是不是动作太慢了些?本来是想明天一早交的,也显得自己深思熟虑,结果却慢了吴宰辅一步。 现在要赶着交上去吗? 他们再回去收集整理好自己的条陈,蔺洵已经包袱款款地下值回家了,只留下右丞相手脚慢不幸被逮到,只能耐心地给他们说了说一些建议,让他们回家去修改。 右丞相自从蔺洵点醒后,虽然还是难免带了点老前辈的傲慢,但是已经平和许多,他做事以稳重细致见长,也是有些自己的好处在。 蔺洵回去的路上坐着马车,偶尔掀开车帘看看风景,街道上永远是人来人往,人类为了谋生努力生活着。 回了老宅,蔺洵发现二门外居然有个小不点在等着他,搓着手似乎被冻的不成样子,却坚强的挺直背脊,不想把软弱的姿势泄露给别人看。 蔺洵眯起眼,回忆起这似乎是大房的曾孙?今年才五岁,谁这么心大把孩子扔这儿? “信儿,到曾祖父这来。”蔺洵想起这孩子的名字,伸手唤他。 蔺信立刻三两步跑过来,“曾祖父安好!”他像模像样的行礼,小孩子笨拙的动作格外带着三分可爱。 蔺洵本来想抱抱他,考虑到自己的老腰,改抱为牵,牵着信儿的小手迈进门:“怎么想到来这里玩啊?是家里的花园小了吗?” 信儿偏头,一字一顿的说:“是我想要去接曾祖父,曾祖父每天都要当值特别辛苦,当曾孙的只能在二门外接您,聊做孝敬。”他这么咬文嚼字的模样其实特别逗趣,蔺洵几乎要被逗笑了。 “谁教你的?” 信儿老老实实的回答:“母亲说的。” “你母亲说的不错,不过为了大家庭操劳,本身也是曾祖父愿意的。”说话间已经走到属于他的正院,“今天曾祖父就教着信儿背族谱好不好?” 信儿把脸皱成核桃,小心翼翼的试探,“信儿记不住怎么办?” “记不住就记不住嘛!不过就是让信儿稍微了解一下,等长大自然就会记住的。”蔺洵牵着小孩子迈过门槛,把他带到书房去,抽出一本族谱让他记,小家伙十分发愁,为什么大家的姓名都这么难记啊!尤其是姓氏好多比划,他练了好久都没学会。 “那你这么记,这个名讳是高祖父,这个名字是曾祖父,这个是你祖父,父亲,这是你。” “这只是你的叔祖父,叔叔,你的堂兄弟...” 凭着五岁小孩子的记忆里,最多三天他就能忘个精光。蔺洵就看到信儿背的颠三倒四。他自己坐在一边铺开纸,草绘了一幅稚子背书图,寥寥几笔就把信儿的愁眉苦思模样勾勒的清清楚楚。 而大房听说孙儿被带去书房后,终于放下一颗提着的心,还好还好,大儿子小孙子这招真是永不过时,毕竟谁不会不喜欢贴心的孩子呢? 老大今天回了家,越想越不对劲,他读书读不进去,恩荫进国子监,去了好几年没法出监,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回家来管着家里的账本。 因为自己没有读书的天赋,老大对自己的孩子可谓使出浑身解数,奈何他们一脉相承的不开窍,大儿今年都快三十岁了还没中举,眼看是不中用。有感于此,老大继续狠抓孙子教育,总算是看到一点起色。 他本来对自己继承家业的事,是十拿九稳,可现在再看老爷子的意思...难道他这个长房长子居然没资格? 不得不说他还真的猜对了,原身的确动过类似的念头,在家中大房有长子长孙,但在外头谁认呢?有能者居之,无能者退让,谁会因为你爹厉害,就让你上呢? 老大看着大孙子占据了爹的心神,就会暗中庆幸,还好还好,笨鸟下了蛋,让蛋飞也行。 反正不能让老三占了便宜。 而老三听到老爷子书房的动静后,猛地一拍大腿,阴险!就老大家里孙子,他家没有吗?有倒是有,被儿媳妇带回娘家启蒙读书了,想到这里,老三也是一阵气闷。老三比老大脑子转得快,娶儿媳妇时找了书香世家的女儿,等孙子长到一岁时,时常就带着回儿媳妇家的族学启蒙,五岁的小孩现在已经会被千字文和三字经,老三心头大慰,总觉得自己才是有资格继承老爹政治资本的人。否则以老大那个性子,难道还能混官场? -- 第253页 总之三房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人心不齐,等顶梁柱一旦倒下,自然就会四分五裂。 蔺洵深思着,这个任务他是打算速战速决的,如果要让他们感情融洽起来,还有一个极端办法,立刻丢官破产,财产全都没了,加上面前还有生存的危机,再乌眼青的兄弟也会学会抱团,因为不抱团就活不下去。 不过....他要是年轻个二十岁还敢这么搞,现在还是算了,七十岁大爷的身板禁不住折腾。 晚膳他是自己用的,同时思考该用什么办法去改造两个大龄孩子时,老三过来说他有事请教。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三竟然还会请教? 蔺洵挥挥手让老三进来,结果老三还真的带来一本公务,说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过来请教。 蔺洵伸手接过那份公务,一扫之后开始无语,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验算平均每年工部需要消耗多少钱粮以备来年预算的公文,只要会加减乘除慢慢算下去就能得出结论。他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判断,是老三真的不会算还是拿着这个当借口。考虑到老三的一贯表现,他决定选择前者。 挥手拿了一张白纸来,蔺洵刷刷刷几下就算好结果,他把自己算好的跟老三算好的摆在一起,对他细细解说到底是那里算错了,老三完全没心思听,一个卧槽回荡在心头,爹算这个连算盘都不用,这脑子怎么长的! “唉。” 老三听到爹叹气,心神一凛,连忙把跑马的心思收回来,惭愧的低头:“爹,我错了。” “坐下,坐下说话。”蔺洵从旁边扯出一张椅子来,刻意拉近些,“咱们爷俩好好说说话。” “是的爹。” “你要是有十分错,至少爹也有五分。”蔺洵摆出要说往事的架势,“当年你出生时局势还动荡,刚到启蒙的岁数,圣德帝刚刚打下江山还坐不稳,四处平叛,为父就要跟着处理政事,忙的经常整年整年不回家,一直等到你十二岁才算是安定下来,但是你也错过了启蒙的好时候,你娘也去的早,家中只有仆人和西席先生,小孩子长成什么模样,全看大人的塑造。” “子不教,父之过,对不对?” 蔺洵摆出推心置腹的架势,也不责问老三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会算错,老三心头一酸,再看看老父在灯下花白的头发,被重重利益压下的良心终于苏醒了。 他伸手一抹袖子,“也不能全怪爹,爹前前后后给我换了五个西席先生,是我那时候贪玩,想方设法把先生捉弄走的,我给先生的鞋子放毛毛虫,书本里夹飞蛾,先生才要走的...”要说后悔吗?肯定是后悔的,只是从来没有现在这么深刻。 开国元勋的圈子里,他这样情况的比比皆是,但别家孩子不说开拓进取,至少守成能做到。老三说完其实就开始懊恼,他嘴怎么这么快?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蔺洵拍拍他的手,“爹早就知道,所以给西席先生赔礼道歉然后才送走的。” 老三一惊又放松,难言的羞愧冒了出来,原来爹早知道,却这么纵容他。 沉默在书房蔓延,蔺洵等老三的愧疚达到最高点后道:“这段日子我也算是想通了,盛极必衰这是万事万物都难以逃脱的道理,难道我能是例外?你们要是能守住现在的家业固然好,要是守不住就算了,至少衣食无忧饿不到”他带着难以掩饰的傲气,“当初我也是什么都没有,不是同样创下这么一片家业吗?” 老三带着同样的骄傲,对啊,爹能做到凭什么做不到?!他难道差了什么?老三怀着雄心壮志和公文回去,浑身充满无穷的力量。 他浑忘了自己去书房找爹本来是想去哭诉一番命苦和母亲早丧的辛酸,重新拉回在爹心中的分量。 这股雄心壮志只维持了一晚上就迅速被戳破,老三起身后再看着公务,一个脑子有三个大。 老三媳妇等他醒来戳了戳他,“昨晚,怎么样?”到底有没有拉回老爷子的印象分? 老三特别大度:“咱爹心里有数,他对大房三房都是有安排的,我何必跳出去抢去争?” 老三媳妇嘀咕:“要是有数,就不会所有产业都握在大哥手里了。”他们连边都挨不到,三房要花钱只能紧着月例,过的紧巴巴。雁过拔毛肉过留油,大房看穿戴都跟他们不一样。 “闭嘴!本来家产的大头也确实该大房拿,律法就是这么规定的。”老三对着媳妇断喝一声, 三媳妇登时泪眼汪汪:“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啊?还不是穷闹的!说起来咱们家还是丞相府,可有 什么东西最后能落到你头上?钱财还是官位都没有,我带着女儿出去交际,别家的女儿随意拿出的发簪就是几百两,我又有什么了?” 她越说越委屈,“我拿到钱难道还是自个吞了?还不是给你,给几个孩子,不想被别人家看不起。” 老三看着媳妇哭成这样,再想想她一贯为了银钱发愁,张张嘴颓然的低头,这话他没法反驳。 “我们不伸手扒拉,那也是公中的钱,不过咱们能够管管公中的账,稍微抽出一点放出去,利钱都够我们生活了。” “放腿子钱?”老三一怔,“你有门路?” “当然,尚书夫人说要带我一起做呢!”老三媳妇从梳妆盒里鬼鬼祟祟摸出十两银子,摊开帕子,“诺瞧瞧,我拿了一百两出去,三个月就赚回十两利息,这还是尚书夫人没敢放大的,这里头赚头可大了!” -- 第254页 十两银子银光闪闪的摆在面前,老三不禁想要要是一千两,一万两...该赚到多少钱!前后才三个月,只要稍稍拖延就能拖过去,这个生意也不是做不得。 看出老三的心动,三媳妇更加卖力的鼓吹,老三不禁摆手,“等等,在等等,我去想想办法。” 放着银子从面前走过他也不甘心,既然没打算在仕途上混出名堂,就得提前给儿孙存下资本。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三朝丞相(三) 蔺洵听到老三说想管一管账时,眨眨眼问他:“你想管什么?” “儿子从前也没管过这些,有大哥操心我当然放心。”老三小心的说着,“但是后来一想着我孙子都有了,不能继续当个糊涂蛋,就想先拿着田庄或者铺子练练手,也免得以后账目上再被人糊弄了。”老三窥探着蔺洵的神色:“您觉得呢爹?” “你有上进的心当然是好的。不过家里的东西一贯都是老大再管,这会儿要是抽一个田庄出来怕他误会,这样我另给你拿个庄子经营,规模不大,等你上手再说。” 没想到这么顺利,还撬到了爹的私房庄子!老三呼吸急促,不知道这个庄子到底怎么样?是温泉庄子还是物产丰富?至于管理...老三根本没放在心上,还需要他出面的话,庄头是做什么吃的? 但等他拿到手后,不禁大失所望,竟然只是一个七八十亩的田庄,看地界儿...霍,都快出京城了吧?这种田庄拿到手上又有什么用处?但他刚才话说的这么满,现在来嫌弃田庄显然不行,他只能接过地契和账本,在发了一堆的宏愿,势必表达出自己要干好干强的决心来。 但等他一走,蔺洵自言自语:“有古怪!” 先说老三是不是这种性子的人,其次就是昨晚还在哭诉自己不用心的事,怎么今儿就来要庄子?要是没人给他出谋划策,蔺洵打死都不信。不过照管田庄也是好事,总不至于以后被人糊弄。 而且,那个田庄面积虽小,其实内有玄机,如果老三肯用心,未必不能给自己多留下几条路。 但是老三从他这儿拿了一个庄子的事其他人未必不知道,为了当好端水大师,他又给大房送了货源,轮到五房时,那就只能送去一些古籍手抄本。 老五拿到时莫名惊喜,这可是他找了好久的古籍!只是古籍多藏于世家大族,作为身份象征轻易不外借,有时就是旁支子弟也未必能看到。老五想过很多办法,就是找不到,如今天降惊喜真是痛快,痛快! 再说回蔺洵这边,他尽心尽力的教着三位新人,令他们尽快掌握做事的法子,如果有错漏之处,就私下告诉他们加以改进,留出十足的面子来,我敬人一尺人敬我一丈,三个宰辅虽然心知自己早晚也要学会这些,却不得不领人家的情。在官场上不着痕迹给人使绊子的法子多了去,还能让对方一点错挑不出来,只有实心眼的人才少见。 一来二去的,对蔺洵倒是佩服起来。 蔺洵提前感受了退休的快乐,每天按时来当值,但要做的事情着实不多。而右丞相着实有些不习惯。从前都是说一不二大权在握,如今旁人脸上还是挂着敬重的模样,但是对比对新晋红人的态度,还是能品出几丝不对劲来。 担心他没事胡思乱想,蔺洵就扯着右丞相一起畅想退休生活,他打算等到正式退休,就去郊外重新布置一个田庄,最好带温泉,温泉养生嘛!在开垦半亩田地,种点小菜养着鱼,满院子都种上果树,春来满园都是花香,秋去就是累累硕果,想吃了就随手摘一个,在院子墙边引进山泉水,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右丞相想想都羡慕,这种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呐!但他故意跟蔺洵唱反调,“那儿孙呢?不盯着他们?” “哈,我还能有那心思?当老子的已经打下一片家业,当儿子的管不好那是自己的问题,总不能让我这古稀老头还挺着老身板给他们操心吧?我不放手,他们一辈子都觉得前面有人遮风挡雨,怎么学得会如何独当一面?我这是锻炼他们呐!” 右丞相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他的儿孙也是老大年纪什么事情都要找他,心力交瘁下,他也老早不想干了,他不禁开口:“你的院子给我留间屋子,闲暇时我也来住一住。” “好啊,你要是有什么朋友也一块儿带来,我修个十间八间,就怕到时候屋子还空着。”蔺洵答应地格外痛快。 右丞相就在心里琢磨该请那些朋友去,他还真地上了心,还想要种些自己中意的花草,蔺洵都一一记下,还说现在种下过个几年花开繁茂,正是观赏好时节。 听的几个宰辅心热不已,开始向往起这种悠闲田园生活。 不过这也是老前辈辛苦几十年换来的悠闲日子,他们还有几十年的活儿要干哪! 但等到皇帝问起他们的进展时,三人不约而同地说起,前辈大人们很是用心,手把手教导他们该如何理事,倒让皇帝松了一口气。恋栈权位乃是所有掌握过权位人的通病,没有几个肯轻易放手,再说对方还是祖父留下的老臣,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后晚节不保,闹的不好看别人也会觉得皇帝操之过急。 皇帝觉得对方既然肯退让第一步,他就退让第二步,等到正式致仕时,加封虚衔赏赐财物,然后恩荫一个官职也未尝不可。 要是各个官员都这么好说话肯放手,他也不用愁到头秃。 -- 第255页 一点都不头秃的蔺洵的确在计划自己的退休生涯,同时思考该怎么管教两个儿子,顺带把便宜儿子带一带,老三自己主动提出上进倒是省了他的事,而老大...的确没那么天分,现在上进也晚了,不当个糊涂蛋而已。 大房的长孙日子本来很快落,衣食无忧不说,娇妻美妾在怀,偶尔应付一下去考个试,平时也没人管他干什么。但很快他的福报就来了,爷爷腾出了手,准备亲自教他读书。 当然除了大房的三个孙子还有三房的两个,一共五人。 大 孙子干笑着:“我就不用了吧?我有基础,找先生也能好好学。” “要是有用,你至于现在都没考中举人?”蔺洵一票驳回提议,“一起去,都是一家的兄弟,你是老大这么能不带好头?” 为什么老大就要倒霉啊!长孙觉得自己特别倒霉。 长孙叫蔺一贺,他去找爹求救无门,自然只能被爷爷压着学习,他战战兢兢的先挥笔写了一手赋题诗,正好是他之前被先生夸赞过的,还有点小得意。 然后就看到爷爷的眉毛拧成毛毛虫,十分不客气的叫停,“别写了,我看着辣眼睛。” “歪七扭八,这是练字吗?连最普通的馆阁体都写成这样,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没考中。要是中了我还得怀疑是不是有人作弊了!”蔺洵瞥他一眼,“几个月后的考试你不用去了,免得丢人丢到外头。” “啊?为什么?” “这样的水平能中吗?徒然出门丢人现眼而已。”蔺洵搬出书房的字帖,“练字!先练字!练到我满意为止。” 蔺一贺苦着脸,他都三十了,还练字?说出来不是让人笑话死?再看爷爷越说越气,他又不好讨饶,还在喋喋不休的数落他。 “真是条件越好越不知道上进!当年爷爷又请过什么名师教导吗?全靠自己学!只要拿到一本书必定背的滚瓜烂熟字字不错,因为爷爷知道,除了读书没有别的出路!” “练字,每天五十篇!” 说完扭头就去检查蔺二贤的功课。为了让他们产生危机感也保留一点小小的面子,蔺洵给他们准备了五间教室,每人一间也就不知道彼此的进度,在加上适度的危机感,看看这五个孙子里到底是谁还能抢救一下。 五份功课虽然看起来多,但依蔺洵的速度前前后后要不了一个时辰,他故意耽误了许久才送回去,写的好夸奖,写得差的批评,让他们先打好基础。基础这东西不是先生好基础就好,全靠自己用心与否,很明显这五个都没怎么用心。 蔺一贺练了一段时间大字,手腕子酸疼得不行,他跑去找父亲求情,父亲看大儿子这么辛苦手腕都快肿成猪蹄了,心疼得不行,当然也要求情。 蔺洵看了看他毫无长进的字迹,一点没阻止,点了点头,“行,从明天开始就不用过来了。” “真的?爷爷你不是骗我吧?” “爷爷言而有信,从来不骗人。”蔺洵让他把这段时间练的字带走,蔺一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只觉得天也清了水也蓝了,呼吸都自在。 他再次恢复了他昼夜颠倒的作息,出门找狐朋狗友玩耍,什么新鲜玩什么,刚开始觉得特别痛快,可等了一段日子开始觉察出不对味来。 他不读书了,可几个弟弟还在继续读书啊!这...怎么搞的他好像被孤立了一样?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三朝丞相(四) 蔺一贺一下子觉得玩乐都没了吸引力,如果是别人家的子弟他未必在乎,但是...那几个可是他的堂弟啊! 不得不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老话很正确,老大对弟弟若有若无的敌视,其实暗中影响到了后代之间的关键,哪怕是同胞兄弟,蔺一贺还是暗暗带着竞争意识,生怕被夺了头筹。 而且,蔺二贤的水平着实进步不小啊!不仅学会做赋题诗,而且写文章也有不小的进步,就是以蔺一贺自己的水平来看,也觉得甩开他十截子。 这下子他还哪里坐得住?十门心思的想要重新钻进去辅导小班,厚着脸带着自己匆匆忙忙赶出来的几篇字磨磨蹭蹭地过来,“爷爷我...” 蔺洵故作诧异地:“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出去玩银子不够花?再去账房里支点,出门在外不大方怎么行?别人都会笑话你的。快点去账房,就说是我说的,去玩嘛!” “大好时光怎么能浪费?” 蔺一贺憋屈极了,这些话都是他从前挂在嘴边的,现在疯狂打脸啪啪啪,他都不好意思说话。 “你以为爷爷哄你啊?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每个人的天赋都不同,有人擅长读书,就有人擅长玩乐,看你几个弟弟还行,脑子虽然不好使但勤奋还能弥补几分,勉强还算能教。”蔺洵格外的和颜悦色,“对了,之前爷爷不让你去考乡试也是说的气话,去考吧没事。” 他越是这样,蔺一贺越是无言以对,张张嘴一个字都没憋出来,落荒而逃。 “出来罢!躲在墙角也不嫌弃挤。” 蔺二贤还有蔺三蕴讪笑着带着几个弟弟出来,互相推搡后喊着爷爷,蔺洵转过来看他们:“对你们大哥我这么说,对你们也是这么说。谁要是不想学习,提前告诉十声就成,我不会阻拦。” 蔺二贤品出爷爷未尽的意思来,想走可以,要是再想回来就难了。 他猛地摇头,跟几个弟弟齐声道:“我们不走!” -- 第256页 傻子才走呢!大哥出头当了那个傻子,他们可不傻!爷爷的教学水平可比他们遇到过的先生都高,以前听着似懂非懂的东西,被爷爷深入浅出的十讲,他们瞬间就明白过来,在看书本上的东西,也十下子弄了明白。 蔺二贤都觉得自己有了很大进步,其他几个还能咂摸不出味道来?拼了老命也要留下。 蔺一贺越想越觉得暗中吃了大亏,他自己被爷爷怼了回来,只能不要脸地去求老爹出马,老大被他说通之后,径直来书房求情。 蔺洵竖起一根手指,老大不解其意。 “十天,前前后后才十天。”蔺洵道:“十天前你来求我说孩子累到,不想继续学,我答应了,十天后你又过来说他想学,你当我闲着没事每日下值还要挤出时间给他们补课啊!” “做任何决定之前,先想好自己有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这是我给你补的第一课。现在,你两可以出去了。” 老大闹了个灰头土脸,在儿子面前被下了脸子,只能讪讪离开,蔺一贺看到老爹也挨了喷,心情诡异的平和了。 “爹,接下来怎么办啊?” “你爷爷生气的很,我看还是过段时间再来找他道歉吧!过段日子他气消了就该没事。”老大其实也拿不定主意,但想到平日夫人生气他就是这么哄的,决定过段日子再说。 蔺一贺一想也有道理,于是安心等着爷爷消气,再次把练字的事放到脑后。 等蔺洵知道这两父子的举动,真是无奈摇头,事情出现波折后不想着尽快解决,反而寄希望于时间能拖过去,真是...拖的越久这块疙瘩越深,要不是这些人是他的任务对象,真想扔进不可回收垃圾。 他没管那两父子,在下值后就给几个孙子突击补习,有针对的改善他们的缺漏之处。这次的主考官虽交情不深,但还是知道他们平日中意什么风格,他让孙子努力练习写文章就是为此。 两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期间他又上了十次折子要求致仕,皇帝驳回不说,还写了许多宽慰的话,不知内情的人读起来真是泪湿衣襟。蔺洵却明白这些都是套话,不定皇帝又多恨不得把老人统统换掉大展拳脚。 要不是内阁突然换掉两个丞相会风言风语,右丞相也是跑不掉的。 致仕程序进度2/3。 蔺洵估摸着在等两月再上十次折子就差不多,开始盘算以后怎么教府里的几个兔崽子,倒是没想到,其中十个兔崽子还算上进。 蔺三赟本来是抱着混经验的心态去考试,嘿没想到,挂在最后一名的位置上,堪堪的中了举! 报喜的人来时,门房都不敢相信。真的!三少爷居然中举了!天大的喜事啊! 老大听说时激动地差点绊十跤,心头涌起巨大的喜悦后突然又开始后悔,嗨呀老三那个水平都能中,老大还多读几年书呢怎么就中不了?旋即他想到大儿子跟三儿子的区别...爹真有这么神? “再接再厉。” 书房里,蔺洵正在鼓励蔺三赟,小伙子兴奋的都要找不到北,十个劲儿地点头。 “把你的文章默出来给我看看。” 蔺三赟听话地把考场上的文章十十写下来,蔺洵再根据哪里是否有错漏给他修正,改着改着蔺三赟觉得爷爷真是有朽木雕花的本事,把他十篇堪堪及格的文章改成了精品。 “行叭,还能看。回去照着我给你说的法子,再重新写出一篇来。”蔺洵给他布置好功课,就挥手让他自己回去。 剩下三个没考中的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他们能怎么样啊!当然是抱着书本子死命地读呗! 要说蔺一贺的心情?那就是特别想扎小人,然后一刀扎死自己,让你作让你作!快到手的功名都给做没了!他们这种家业自然不会特别看重功不功名,但他们更知道功名的重要性!没有权势威势,再厚的家业也守不住,今天来个打秋风的,明天来个检查的,没几个月铺子就能干关门。 蔺一贺既然想要重新回到辅导小班,再次去找他爹说情,结果才十进门就受到嘲讽,“哟,抗了三个月,比我想的长一点。” 这次就是说的再难听我也十定要抗住!蔺一贺给自己打气。 他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承认错误也好表决心也好,蔺洵都不想听,他摆摆手,“有句话说得对,不教而诛谓之虐,我十味地惩罚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你们心生怨气。” 老大很惶恐,“爹,我们不敢....” “你瞧,是你们不敢,而不是你们不会。”蔺洵再次制止老大想要反驳的话,“我从头到尾说个明白。” “最早是一贺不想辛苦练字对吧?他要是实在不乐意我也不会拦着,只要考虑好后果的事情都可以做。他后来又反悔了,想回来,老大你自己说说,要是你会怎么做?不考虑其中的亲属关系,只当是西席先生和学生。” 老大沉吟:“我会带上厚礼,再带上十贺软语相求,说孩子知道错了,求先生再次收入门下,并且保证今后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要是西席先生还是不同意?” “继续求,展示诚意,最少也要上门几次,如果先生实在不答应,就请他帮忙介绍其他合适的先生,让一贺继续读书。” 蔺洵瞥他十眼,“你也不傻嘛!说起人情世故头头是道。” -- 第257页 老大已经明白自己错在何处,他当对方是爹,所以反而还不如陌生人客气!陌生先生还能听到几句客套话,而亲爹就只能得到几个月的不搭不理。老大甚至不敢深想下去,只觉得自己好像冰天雪地裸身站在人前,被扒的十丝不剩。 看他这么羞愧,蔺洵明白他已经知道错了,点点头,“这是我教你的第二课,做错事后要及时考虑怎么补救,拖久了事情不会变好,只会越来越糟糕。” 老大垂下头。 “罢了,谁让我是你爹呢?以前没教过的,现在补上也来得及。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老大再次猛点头,带着蔺一贺走了,每天按着蔺一贺的头让他练字,再怎么哭喊也没用,就连大夫人求情也没用。蔺一贺也劝他娘,这本来就是他该做的,他还加大练习量,想要追上几个弟弟的进度。 看到他能这么自觉,蔺洵终于满意了,小树不修不直溜,孩子不教什么都不会,只要还有上进的心思,再大的岁数也不算晚。也不求他们几个能加官进爵,只要混个小官没有远离官场就好,当个白身迟早被人欺负到头上。 蔺洵是这么打算的,他努力撑个十年,最大的曾孙信儿也就十五岁,如果叔伯都在当着小官,至少信儿的起步不算太难,比别的白身方便。为此他也在努力维持人缘,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扶了十把。 剩下的就随缘吧,八十来岁的老汉还要他操心儿孙,也忒劳累了。 唯一值得欣慰就是,后代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人品性情没有大问题,还能掰正过来。看过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蔺洵逐渐坚定了十个信念,人品性情就好像地基,虽然平时看不出来,但稳稳地支撑着十个人。如果地基没打好,再好的建筑物也得倒下。十个才华横溢的坏蛋,他就不是坏蛋了吗? 但很快发生十件事,让蔺洵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不是下的早了点。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三朝丞相(五) 秋天到了,收获的季节也到了,几个田庄出产陆陆续续都要送来,自己留下一部分,给亲朋好友送一部分,剩下的卖给一向合作的行商,换成银子。 其实关系相近的人家,谁家没有这样的特产?来来回回的置换倒腾,费劲。 老大负责把出产卖掉之后,按照惯例送账本给自己的父亲看,结果父亲随手一翻就指出好几个问题,问的老大头上冒汗又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心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蔺洵点了点头,“嗯,还行,对了,让田庄空出十亩地来,我有用。” 十亩地还不简单,老大拍着胸脯答应了。 蔺家的产业算是比较多的,当然跟别家比可能不算什么,在郊外有三四个大大小小的田庄,还有外省的良田,加起来二千亩。京城内有十余处铺子,闹市有偏僻的地界儿也有,每年的租金可观,这还只是老大手里掌握的。 私下里,蔺洵自己手上还握着差不多分量的产业,还有曾经第三任妻子的嫁妆,那些银钱不算多,等到老五成亲时就直接还给老五了。 所以他对物件什么的门清,对老大的偷奸耍滑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但查完老大这边的账本,他心血来潮就要查老三账本。 上次老三信誓旦旦说要学着管理庄子,蔺洵给了他练手的机会,如今也该看看他进步到什么程度了。 老三一听说要开始查账,摆出不在意的模样:“这点账本又什么好查的?爹,那个田庄那么偏远,地方又不大,怎么不卖了换成近点的庄子或者铺子啊?” “喔?你去过?”蔺洵抬头看他,“有没有想过怎么改造一下?” “还改造什么呀!要是换成现银拿去放贷多好!一本万利的生意!”老三随口就说,他刚说完又自打嘴巴,“爹我说错话了。” “你先别管那么多,把账本给我瞧瞧,我看看你长进没有。”蔺洵催促着。 “账本,账本...”老三额头冒汗,他很想再拖几天,但更知道他爹从来不是好糊弄的主,只能口风一转,“好,后天我给您带来。” “嗯。”蔺洵点点头,“行了,出去准备吧。” 老三走出书房时还很镇定,稍微走远一点撒腿就跑。他气喘吁吁的跑回自家的院子,老三媳妇正在对着镜子试戴一只珍珠偏凤,颗颗莹润的珍珠从烧蓝凤凰嘴里垂下,又华丽又贵气。 一听到推门的声音,老三媳妇吓的手一抖,偏凤啪的一下掉到妆台上,老三媳妇又气又急,“干什么呢!吓我一跳!” 老三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确定没人偷听后,急道:“不好了,爹要查账!” “查就查呗!还能查出什么毛病来!”老三媳妇不以为然。 “你说的轻巧!感情不是你挨骂啊!”老三一屁股坐在茶桌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咕咚咚灌下去。 “这么着急你还有心思品茶!”老三媳妇斜眼看他。 “我吓地!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老三回忆起刚才的情形还是惊魂未定,现在贴身衣裳还是湿的。 老三媳妇皱眉:“不会吧?公爹有这么吓人?我怎么没感觉?” “你是儿媳妇,爹当然不会对你说什么。”老三苦着脸,“快给我想个办法怎么度过这个难关啊。” “现在不是还有两天时间吗?你重新找人抄一遍账本就行了,我还以为多大的事。”老三媳妇眼珠一转立刻就想到办法。 -- 第258页 “有用吗?”老三半信半疑。 “有没有用你也得先把账本填平啊!快去!”老三媳妇推他,老三只能赶紧出门去摆平账目。 出门前他还是惴惴不安,爹不会是发现了什么,这才突然提出要查账吧? 如果是提要求之前,蔺洵肯定是什么都没发现,但老三古怪的模样已经引起他的疑心。没看到账本之前他也不妄下定论,而是暗中传了府上管家,问问老三最近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管家沉吟着回答:“三爷跟往常一样。” “那最近他是不是出府的时间多了?或者多了许多朋友来找他?再或者从账房支的银子多了少了?” 如果要说这方面...管家答道:“那倒是有些许异样的地方。您知道,府上做衣裳的规矩是换季四套,都是我负责挑选的彩霞阁的衣裳,但是最近三爷...甚至三太太,穿过好几次不是公中做的衣裳,还有姑娘也是...”他又想起细节,一一补充。 “那就是突然变有钱了啊...”蔺洵若有所思,但或许是外快吧,各房的俸禄都是自己拿着,外快也是如此,公中负责平日的衣食住行。 蔺洵等着看老三后日拿出来的账本,到时候当面问他。 老三精心炮制账本,最后带到他爹面前,充满了小学鸡交暑假作业的不安,生怕被老师发现作业没写完。 蔺洵只翻看了几页就放下,叹了口气。 “你就这么糊弄你爹?” 老三唰地一下冒出冷汗,强笑着:“什么糊弄啊!这不是记得好好的吗?” “数额不对,数量不对,甚至你连田庄都没去过几回。老实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书房早就清过场,只剩下父子二人。 “去,我怎么没去过田庄?”老三心想,账本就算了,这个怎么看出来的? “你要是去过,也就不会说出卖田庄的话。”蔺洵叹气:“那里的确位置很偏僻,也只有五十来亩,但是当初买它时花了三倍良田的价格,还不好抢,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三心头一突,然后摇头。 “这庄子,靠着皇家猎场的位置,大概也就五六里的路程,除了皇家,偶尔得用的大臣们也能去,你说这种位置能随意卖吗?” 老三摇摇头,不由得垂首无语。 蔺洵看他低头的模样,在心头默念三句这是任务对象这是任务对象,要是他自己的孩子...嗨,他是单身狗不用发愁这个问题! 他才勉强压住那种好气又好笑的心情:“还有你这账本,知道为什么做了假账还要有一份真账吗?真账是给自己看的,不能连自己都稀里糊涂。你自己恐怕就没有留下真账吧?” 老三再次摇头,然后又点头。 “你现在说实话,我还少生一次气,也好给你善后,怎么样?要不要坦白?” 老三想到自己这段时间赚到的银子,想想儿女扬眉吐气的表情,咬咬牙说:“是我挪用了银子,然后花在自己身上,爹你要罚就罚我吧!” “那你抬起头来,对着我的眼睛,再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蔺洵本是想诈他一诈,老三却猛地一抬头,然后又低下来,结结巴巴的说:“是我挪用了银子,然后花在自己身上...” 蔺洵的脸色这才算是彻底沉了下来,他等着老三结结巴巴说完这句话,一针见血:“你在说谎,并且是为了别人说谎,想要掩盖事情的真相。”他挥手制止老三的辩解,“算了,你不肯说我还有其他的法子知道。” 他扬手就要喊管家来,一想到可能出现的情况,老三扑通一声跪下抱住爹的大腿,“不要,千万不要!爹我求求你!要是说出去,美娘就全完了!” 美娘是他夫人的名字,老三一着急就把夫人供了出来。 就你这个心理素质,还想干坏事?本来蔺洵有心训斥几句,后来一想到胆子小的干了坏事也容易泄底,同时也避免了更大的祸患,这才扶起老三,“起来好生说话。” 老三扒拉着大腿不松手,“爹要是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喔,那你就这么跪着吧,也长长记性。”蔺洵才不惯他臭毛病,腿一抬衣摆一扯,不知道怎么地就从老三的环抱里扯了出来,就留老三一个人跪在冰凉的地面。 老三一愣,心知这次躲不过去,如果在隐瞒不定发生什么事情,这才支支吾吾的把自己挪用田庄上的银子,给人放羊羔利的事说了出来,他知道这么干不对,却不知道到底有多不对,他抬起头时,就见到他爹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好,好得很!什么叫知法犯法,自投罗网,我今儿也算是见识了!”只见爹冷笑着,老三无端的打着寒噤,只觉得这回的祸闯大了。但是他又有点委屈,不就是放利子钱吗?别家人不也偷偷在看嘛?怎么别人干的,就他们家干不得? 老三没有明说,但眼神露出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也是允许私人放贷,只是利息不能超过三分利。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三朝丞相(六) “老三,你自己回忆回忆,族谱里也写的清清楚楚,当初你爷爷是怎么过世的?”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他怎么会记得?老三张张嘴,绞尽脑汁回忆,蔺洵直接拿起书架上的族谱,翻开某一页,点点上面的字,“自己念。” 他们的族谱是新修过的,从高祖辈开始令立一只,但往年的记事都写的清清楚楚。老三顺着上面的字迹念叨,“弘广十二年,天大旱无收,向地主央借利钱五两,五分利,无力偿还只能奉上水田...” -- 第259页 老三遥远的记忆被这几行字复苏起来,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爹还跟他说过,当时借钱说的是五分利是月息,计复利,利滚利之下就成了一笔巨额的款项,而且时不时还有游手好闲的人过来门口闲晃荡,最后没办法只能卖了水田还债,也从有产者变了无产者,不然当初能上的起私塾的家境也不会变得没法子读书... 这事计入族谱就是为了警告后人,不许去借高利贷也不允许去干这一行,老三十分愧疚的低下头,他忘了,把训诫抛到脑后。 看他知道错了,蔺洵这才心平气和解释:“民间拆借本来就属于灰色地带,而收取利息也是应有之义,我不会觉得收利息就有什么不对。偶尔有银钱不凑手,借钱太平常不过,可收取高额的利息,软硬兼施地想办法,然后派人威逼恐吓地骚扰,吓的对方不得不花钱保平安,这才是疮疖之患。” “你以为前朝是怎么覆灭的?天灾之外还有人祸,人祸趁火打劫,用这招收取别家的良田,从良民变成佃农,兼并大量的土地,然后不上缴赋税,国库空虚,最后在外族侵略下,兵临城下时库房里存放的竟然是朽木,是稻草!”蔺洵瞥了一眼老三,“知道错了吗?” “我知错了,大大的知错了!”老三连忙磕头认错。 “你要是知错,就碰都不会碰这东西。当今皇帝刚刚登基,正愁没地方拿人开刀,寻摸着从那个地方找出政绩来,你倒好,专门给人送把柄。”蔺洵了解高座上年轻人的心气,本身就对朝廷的沉腐之气不满,是个革新派。 稍微有点不对劲? “等等,凭你的智商,没有门路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东西,你媳妇也是,而且放贷又那么容易收回银子?指定养了一队打手,你直说吧,谁带你入行的!” 都倒的七七八八,也不在乎最后那点事了,老三承认:“是美娘,美娘听说尚书夫人再做这个,她就顺便了解了,尚书夫人拍着胸腹说完全没有风险,按月收银子,美娘一时心动,就先投了一百两的私房钱....” “现在呢?你们两前前后后投了多少钱?” “一共投了两千两,共赚五百两。”老三很是惶恐不安,“爹,没出事的,大不了我现在把银子撤回来....” 这回默念任务对象都没用了,蔺洵只觉得嗨还能怎么办?朝死里打呗! 他气不打一出来,而且一时说不清利害关系:“你现在撤回来有什么用?对方把你蔺家三爷的把柄握地死死的,这是拉我这张虎皮扯大旗啊!”他已经懒的生气,“把你媳妇叫上,还有你们自己的私账都拿出来,带上银子,我亲自查账,查完我再找你小子算账。” “这,这用不上吧?不过是些许银两,哪里值得爹您亲自出面...”老三嗫嗫反驳,最后归于无声。 他麻溜地从地上起来,然后去找他夫人,他记得夫人手边应该是记着私账的。 三夫人正在房内精心搭配自己出门用的首饰,不得不说真金白银就是好看,分量沉还耀目,不过就是比不上宝石,那些亮晶晶的宝石真是十足好看,三夫人计划着购置新的宝石头面,就听到自己丈夫连滚带爬的进来,一叠声地吩咐她带上账本去老爷子那里一趟。 三夫人一怔:“出什么事了?” “爹全都知道了!”老三一股脑地把事情倒出来:“走吧,去找爹认错,带上你的账本。” “账本?我哪有什么账本?”三夫人坚决不肯认,“要去就去呗!我又没做亏心事。” “还没做亏心事呐!”老三现在也回过味来:“要不是爹的身份,尚书夫人肯带你做这个?来钱这么快,她就是带着亲戚朋友做也轮不到你啊!” 等日后闹大了,抗事的不一定是谁啊!尽管十分不爽,但这次就是他连累了爹。 三夫人被带到书房内,管家守在门口,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三儿媳,你把尚书夫人怎么拉你入伙的事,从头到尾讲一遍。” 三夫人被书房肃穆的气氛感染,结结巴巴把自己怎么缺银子,于是动了心思的事说出来,人都会捡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描述,在她看来,当然是尚书夫人百般诱惑,她不小心上了当。 “总共放了多少银子出去?” “二,二千两...”三夫人不由得避开目光。 “谁借的钱,借了多少钱,你心里有数?” “嗯。” 蔺洵从书架上找到一本律法,翻到其中一页,“念念。” 三夫人盯着上面的几行字,念道:“凡私放钱债者,每月取利不得超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鞭笞四十,重者,重者...流放千里...”三夫人还没念完,已经啪一声软倒在地。 老三忙去扶她,“别怕别怕,最多也就是打四十板子,我受着!”女眷如果受鞭笞,那可比肉身疼还要丢脸,因为鞭笞是要掀起衣服的。 三夫人已经楞了,突然脸色一变声泪俱下:“是我对不起你,老爷,二千,不是二千,我把我的嫁妆钱全部放出去了....” 老三啪一下松了手,满脑子都是,这下他要流放多远?两千里?三千里? 他一骨碌爬起来,“说啊,快说你放了多少银钱?”脸色涨红,状若疯魔。 三夫人害怕的倒退几步,一直缩到墙角,“我,我把嫁妆里的压箱银还有值钱小件都换成了银子,一共加起来五万两,而且我之前跟你说的利息不是五分利,而是八分利....”也就是说,她自己还在暗中拿了三分利。 -- 第260页 老三体会到刚才爹绝望的心情,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但是,说出来谁会信呐!别人只会觉得他借着夫人的名义放贷,事后还推卸责任。 这就是报应啊! 三夫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她出门跟人交际时有多难受,别人都满头珠翠,只有她们过的紧张,女儿到了花期也不能尽情打扮妆饰.... “闭嘴!难道还是我苛待你了吗?”老三火上心头,“逢年过节的孝敬,俸禄我全给了你,公中包管了衣食住行,首饰也是每个季度去打,你还嫌不够?那到底怎么才算够?”他越说越生气, “你就是喜欢跟人比较,从头比到脚...” “我爱比有什么不对?难道别人不是过的比我好?”三夫人嘶声竭力的喊道。 门外的管家都听到了,不由得给自己擦汗,天呐,他听到这等隐私,不会被灭口吧? “算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蔺洵摆手:“商量怎么善后吧。” “还能怎么善后...我流放后求公爹照顾好几个孩子,他们都是你的孙子孙女...”三夫人砰砰磕头,“有后娘就有后爹,我放心不过三老爷。” 三老爷脸色一阵白又一阵红,又抬头看了一眼爹,爹不会觉得这话是在讽刺他吧? 蔺洵没有这个自觉,他把三夫人扶起来,“也不是没有转机,全看你们怎么去弥补。” 三夫人眼中迸发出希望,能好好活着谁会想要流放?她忙道:“有什么办法?您说,我一定照办。” “对着账册,已经收到利息的把利息退回去,没有收到利息的找到人,重新签一张免息的契约。”蔺洵重新收拾账册,“至于老三,跟着我进宫一趟。” 老三头皮发麻,进宫?他心虚。 “最幸运的是,现在没闹出事来,要是出了人命再闹出来,那可就不好看了,最少对你也是蹲大牢的待遇,现在能免官保命就算幸运。” “那些人为什么拉你入伙?这叫军令状,你跟他们利益一致,自然不会出卖他们,然后他们会一步步试探你的底线,这次是放利钱,以后就是涂改文书,再下次就是违规给他们办事,每办一件就成为新的把柄,泥足深陷无可自拔,最后灾祸殃及整个府上。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以力破巧,釜底抽薪!” 认罪去! 正在御书房处理奏折的皇帝突然听说丞相递了腰牌求见,想想最近对丞相印象不错,就点点头让人进来,还以为有什么事情要启奏,很快就同意。 老三穿着官服,忐忑不安的等候着,他眼巴巴看着亲爹进了御书房,也不知道跟皇帝商量着什么,一连两个时辰都不见出来,他想问又害怕,只能强自忍耐。 天快要擦黑时,蔺洵终于出来,一身轻松。 “爹,没事了吧?”老三赶忙过来献殷勤。 “怎么没事,你的官位从员外郎降到主事,罚俸一年。”蔺洵拍拍他:“好好干,争取早点升回去。” 老三很想笑一笑,却笑地比哭还难看,他的官位升的本来就艰难,现在还降了...但这没有人出事就已经是万幸。 “好,现在还需要做的就是退还利息,三儿媳现在应该还在整理账册,你亲自去退,一户户地上门,我监督。”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那段律法引自明律,原文是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 三分利就是借一百两,一月还一百零三两,等于年息36% 咕咕给加重了惩罚,改掉前文一个数值BUG。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三朝丞相(七) 拿银子时有多快乐,现在退利息是就有多痛苦,尤其是自家媳妇还放了五万两出去,老三只觉得一个脑袋有三个大。 更绝的是,爹真的请了假,跟在他不远不近地方,坐在马车里看他还利息。 老三想好了全套的说辞,自己为什么要好端端的来退利息?他敲开一扇大门,咧开嘴笑了笑准备说自己算错了账,话还没说完,门板就拍上他鼻子,差点把本来就塌的鼻梁撞地更塌。 那户人家关紧大门,却小心翼翼拨开窗户纱看着屋外,他们怎么还不走? 老三无助地回头,他喊人人不答应怎么办?他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还能在废材一点吗? 蔺洵无奈地从马车里下来,“别人不开门你就不会隔着门喊吗?我来。” 他翻开账册,账本里记载着这家人借了五十两,八分利就是四两,一共借了三月就是十二两。 他隐隐能闻到院子里苦涩的药味,就知道里面是有人生病还在熬着药汤。 他照着账册上喊出户主的名字:“这是朱老三的家对吧?” “前几日你们借了一家钱庄五十两,算了十二两利息对不对?” 院子里没人回应,蔺洵继续说:“这钱是我这不孝子放出去的本钱,他的狗腿过段时间再打断,现在留着出来还利息。” 老三:???我滴腿有点不听使唤。 “朱老三麻烦你家出来个人拿一下银子,并且把原来的契约改一下。” 蔺洵说完催促老三,“来,准备好碎银子,他们家应该没有。” 老三默默地递上钱匣子还有银铰子。 屋内,朱老三一家人正在商量,“出去吗?” -- 第261页 “看着不像坏人。” “他们明明可以直接的,还是耐心等待,应该不是骗我们吧?” 良久后有人说,“咱家木头门不耐用,踹一脚就倒了,还是出去吧,免得修门花钱。” 这个理由一下子打动了所有人,他们小心的拉开门栓,同时一直注视着门外的人,生怕他们一个不对就冲进来。 蔺洵耐心极好守着,并且让家丁稍稍站远些守在马车边,让老三拿着账册和碎银,直到屋子主人喊了一声让他们进来,这才踏进这间屋子。 这应该是一个简单的九口之家,做主的是那个满脸皱纹,牙都快掉光的老太爷。 “老哥高寿啊?” 老太爷咧咧嘴,“今年,六十三咧!” 蔺洵默,那就不是老哥是老弟。他再次点头,“这是银子,数一数,确定没问题就在这上面画个押。” 老三把账本送上,这是他重新找的一本空白账子,注明某年某月某日退给朱老三利息多少银两。 还真有这种退利息的好事啊? 钱拿到手上,他们不得不信,朱老三勉强认识几个字,觑他爹的面色,要不要画押? 看他们还有疑虑,蔺洵解释到:“亲戚朋友拆解银子,收点利息没什么,毕竟钱不在别人手里也影响别人赚钱,是不是这个理?” “但要是利息过高,那就是在压榨就是祸害,我家这个兔崽子眼馋那些利钱,就把家里的银子拿出去放贷,还收八分利,被我知道这才押着他过来退钱。你们放心拿着银子,他没那个胆子去讨要的。” 朱老三愣愣的捏着银子,原来是这样吗?他麻利地画了押。 “打扰了。”一行人退出朱家的院子,朱老三愣愣看着手头的银两,不可置信咬了一口,真的,真是银子! “这位老爷真是大善人!到手的银钱还能退出来,菩萨转世啊!” “就是就是。” 朱老三家的反应暂且不提,蔺洵带着老三去下一户人家,马车上,蔺洵刚要对老三说继续去退还,就看到一连串的泪珠从老三面上滚下来,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哭了,直到衣襟沾湿才霍的察觉,抬头后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泪没擦干倒是先把脸刮出一道道红痕。 “擦擦,多难看。”蔺洵不忍直视,要是个青年这么哭就算了,老菜棒子哭起来那叫一个辣眼,泪珠子一卡一顿都不能顺畅流到下巴,虽然他也是老菜棒子,但是他不哭啊。 老三握着亲爹递的手帕,哭的更凶了,就像开了水龙头一直往外冒,一边冒一边说:“我难受爹,我对不起你...” 他想起刚才爹低声下气(?)跟别人说话,就为了给他收拾烂摊子,酸楚就一股股往外冒,整个人被不停揉搓,说不出的难受,想想他活了几十年连孙子都有了,竟然还要劳动年迈的亲爹出面,他就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好啦,知道错也就还有救,既然觉得后悔,就记得此刻后悔的心情,再犯错前想一想。我是你爹嘛...” 老三更是悔恨难当,蔺洵特看得出此刻他的懊恼是真的,这人虽然喜欢钱财恋栈权位,至少还能做到怜贫惜弱,只要日后身边有人提醒拉起底线,应该不会再做出什么错事。 蔺洵脑子里立刻冒出一个新的主意,他想了想觉得应该可行,就记在小本本上。 老三哭了一刻钟,口干舌燥这才停下,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收拾自己,还有下一户人家要去。 车轮滚滚转动,一转眼又到了另外的人家,这条巷子内有三四户人家都借了银。 这次老三坚决不肯老爹下车,自己带着账本和银匣子雄赳赳气昂昂地下车,等到敲门时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瘪下来,干巴巴的说:“有人在家吗?这里是齐家吗?” 蔺洵隔着马车一路观察他,起初时他很紧张,经过第一户人家后改善少许,后来就越来越顺畅,面对对方质疑也能耐心等着,直到完成画押。 已经到了这条巷子最后一户人家,老三给自己打气,马上就好,他张张嘴正要敲门,屋内就有一个青年警惕地走出来,“你找谁?” 老三这些年也见过不少的青年才俊,却没见过长的像青年这么好看的人,芝兰玉树映室生辉,落在这等破落的宅子很不衬他,老三从前没发现自己还有看颜值下菜的毛病,对着青年不自觉和蔼起来,“这里是邹家吗?” 青年回答是后,老三就一挥手让人上前,青年惊的倒退,“你们要干什么?私闯民宅吗?” 老三惦着手里的银子答:“我们是来退银子的,这位是钱庄的管事,邹大山人也在吧?” 青年点点头,“在屋头。” “好,我们确定一下是不是邹大山,你是他的亲属?” 青年避而不答,只引着他们往屋内走,皱大山躺在床上,似乎正在呼呼大睡,钱庄管事确定无误后推都退不醒邹大山,只好退而求其次让青年签字。 青年已经听完前因后果,紧紧捏着手里的几两银子,低声道谢。 “没事,应该的。”老三再看了一眼青年,这才退出来,这气度不凡的青年一直把人送到巷子口。 蔺洵掀开车帘正好看到他,长成这般模样的男子在话本里不是男主就是大反派,他接过账本很快确定,这是原故事的男主邹世显,少年落魄,青年得意,晚年圆满,除了有个赌狗父亲给他青年时代造成困难,后来过的还不错。 -- 第262页 青年敏锐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眼一扫居然是个老先生,于是顺势点头作为见礼。 蔺洵颔首示意,让老三上车去下一个地方。 邹世显捏着几两碎银,直到碎银被体温捂热,他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有钱报名考试了! 考试需要廪生作保,作保就是要负连带责任,没有银钱几乎没有廪生愿意冒这个风险,他正为此发愁,就从天而降银子来,大概是他命中遇贵人。 前前后后忙碌了十余天,终于该退的银子退完,老三捶捶酸疼的腰,这可比他当值还要累,但莫名有种踏实的感觉。 而这消息也很快传回了该传的人耳朵里,他猛的一拍桌子:“这个老狐狸!滑不留手,竟然这些都能逃脱!” “还是你心急了,用我的法子不是更稳当?” “我从后宅妇人下手,甚至没有急切露面,还要怎么才算稳当?如今京城里都知道多了一个大善人,放了贷还要押着儿子去退还,都说不知道是哪来的菩萨呢!我们成什么了?压榨别人的奸商!不顾人死活的恶棍!” “你也别急,一计不成还有一计,一个大家族遭遇外部打击时会抱成一团,从内部击破才会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两人互相对视,又生出新的计策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三朝丞相(八) 老三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前,府里的其他人是不晓得的,只看到老太爷天天带着三爷出门,神神秘秘地不知为何。 老大见了,难免就有些吃味,他才是老大,有事要做也是他去啊! 正这么想着,就有小厮过来禀告,说是老太爷找他去书房议事。老大掸了掸衣冠,迈出规整的步伐就去了。 等到了书房,蔺洵开口就让他先把手里管的账本暂时交出来,老大难以置信的瞪圆眼:“为什么?”他管的好好的,为什么要交出来? “我有用处。怎么,难道我还不能管一管?”蔺洵斜眼看他,老大连忙补充:“怎么会!我就是说说而已,明天我就把账本送来。” “行,再把账房都叫过来。”下了这个吩咐,蔺洵就不去管老大东想西想。 老大神思恍惚的回到自家院子,开始倒腾着翻开账册还有管家钥匙,公中有一个大的库房,里面装着不少的珍贵玩物,有当初先帝赏赐的,也有老爹自己买来的,满满登登一库房。前朝覆灭,许多古物卖不上价,以及其便宜的价格买回来都放在库房里。 老大曾经打过库房的主意,现在心头冒出几丝庆幸来,幸好他还没来得及干什么。 但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收回账本和钥匙?他回去跟大夫人一起商量,大夫人一语惊醒他:“难道是要交给老三?” 肯定是这样!要不然为什么这段日子带着老三进进出出,其中一个人还是钱庄的管事!肯定是老三不知道说了什么谗言,把他管家的权利给夺走了! 老大冒出十二万分的不平来,本来嘛,自己已经当不了官只能握紧产业,老三就连这点东西都想抢走,也不知安的什么心,爹也是,莫不是老糊涂? 幸好啊,他也给自己准备了退路。老大瞥向屋内书架上的楠木书架最顶端一个不起眼的盒子,那里可是装着三十万两大丰钱庄的银票,见票即兑。 那是他的退路。 被腹诽的蔺洵还不知道好大儿干了什么好事,他收到账本还有库存单子后,先带着人手核验了一遍数量和是否损毁,再重新登记造册,按照品类分好。 “老太爷,还有什么要做的吗?”管家恭谨低声问道。 “再去买三,不六套大景律法,要最新最全的。”蔺洵沉吟后回答。 “是。”再奇怪的要求,管家也要照办。 六套律法书堆在书桌上,看起来分量格外的重。蔺洵把他们两两分成三堆,重新把整理好的单子放在一边,“去把大老爷三老爷,还有五老爷都叫来。” “包括各位夫人和公子小姐。” 书房里甚至站不下这么多人,挤不进来的只能勉强站在门槛外。 蔺洵抬眼看他们,真是四代同堂人丁兴旺,加上外嫁的女儿,能凑齐四桌饭。 “人丁兴旺啊!坐,找个角凳坐下,听我慢慢说话。”蔺洵挥手,挤挤挨挨的人群里分开一小条路来,然后放下矮凳后后退出来。 “咱们是书香世家,当然人丁兴旺。”老大第一个说话,然后老三立刻应和,“对啊,对啊。” “但俗话说得好,树大分叉,人多分家,我也到了这把岁数,不得不把一些事情考虑到前头。所以,今天叫你们来,就是给你们说说分家的事。” 老大拳头一紧,连忙道:“爹还在,我们怎么能谈分家的事呢?这是不孝!” “对啊,不分家!坚决不分家!”老三立刻抛出这句。 其实他们心里还有一个念想,现在不分家还能说是丞相府出来的公子小姐,等分家老大就是白身,老三也只是一个六品官,怎么跟人交际? 老五沉默不语,分家?跟他关系不大,怎么把他也叫来了?他不好开口也不好不开口,只能应答着。 等他们全部都说完,蔺洵才抬抬手制止他们说话:“现在说分家不是要做文书登记或者令立户籍,只是先对财务做一个分配,你们呐,也是有孙子的人了,早晚也要学着怎么单独顶门立户,当家做主不是?” -- 第263页 原来,只是先分财产?老大立刻不说话,同时明白为什么爹要先收回账本了,原来不是要交给老三,而是要统一分配啊,他升起淡淡的遗憾,虽然东西归属自己,但管的没以前多,也算是美中不足。 而老三就是惊喜了,他手里也有产业了! 老大老三果然不反对,蔺洵就先抽出第一张单子,“这上面,登记的是祭田和族学,祭田一共五百亩,族学所需就从里面出,发达后不能忘本,本族如有出色的子弟就该供他们上学,如果是临近的村民也可,万万不能让他们失学。” “祭田是要一代代往下传的,出息并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但需要人管理,照着老规矩,这份是老大的。” 老大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手高过头顶,接过这张单子,放置在膝头。 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到底会怎么分家呢?老大老三都盯着那几张白纸,上面写着他们能拿到多少东西。是田庄还是铺子,或者是字画珠宝古董? “除开年纪顺序,你们两个在我心里并不不同,所以,公中所以的物品家产平分两份,你们想选哪个都可以。另外,老五虽然不是我亲生,也叫了我这么多年父亲,他的孩子也叫我爷爷,所以另外补贴他一份。”蔺洵巡视老大老三,“你们有意见可以当场提。” 他把三份单子同时展示出来,给老五的确不多不少,大概是公中财务的一成半。 老大眼热后觉得还能接受,他瞧单子,按照价值是均分的,他选了其中一份,老三就拿了另外一份。上面财务让人眼热不已。 老五不期这还有他的事,连忙推拒:“父亲,这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给你你就拿着,补贴你。从五岁时就住在一起,一眨眼就是三十年,难道连这点东西都值不得?” 老五接过单子后,倒退几步深深鞠躬,心里记住这恩就行。 “你可先别忙,我提前分财产也是有条件的。”蔺洵把老五扶起来,“老五也是一样。” 老大老三一惊,有条件?到底是什么条件? 在他们热切的目光中,蔺洵却避而不谈:“除此之外,孙辈每人拿到五百两,曾孙辈是三百两,让他们从小学着管银子。” “然后我手里还有一些私房,这是我自己留着的,看谁顺眼就给谁。” “当然,爹乐意就行。”老三这次终于抢到机会,第一个抢答。 “嗯,说完了怎么分配,我也该提条件。你们先猜猜,会是什么?” 老大先说:“孝敬爹!管好家里。” “孝敬爹还要做个好人!”老三的感触还要更深。 “都不是。”蔺洵摇摇头,“我的条件是,你们每房抽出两个人,背会一整本的律法全集。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他指了指桌面上堆着的六套律法书。 老大猛地瞪圆眼睛,这是什么操作?背!会!那得花多少功夫! “放心,我也不为难你们,律法书我也是挑选过的,冷门偏门的已经剔出去了。背会后由我来考试,过关,手里单子的产业就是你们的。” “这个条件不算太难吧?” 老大咧咧嘴,脸皱地跟苦瓜一样,“不难,不难。” 老三刚才没想明白,刚才脑瓜子一下回过味来,要是他度过律法,或者夫人读过律法,一定会明白过来其中的坑,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哄骗,爹这是防范于未然。 他心悦诚服地说:“我一定背的滚瓜烂熟,一字不错。” 他表了这个态,老大也不好再说什么,至于老五?他本来就在刑部当值,对这些东西很熟悉,只 要稍微用功就能记住。 这时候大房的孙女弱弱地问:“我能背吗?”她举起手。 老大正在发愁,背书他肯定是跑不掉的,另外一个人选谁好?大儿子还是二儿子?就看到最小的孙女举手,正要呵斥她,就听到上首的爹点头,“可以啊,只要是大房的人都可以。” “你是芙儿对吧?小时候就很聪明记性好,你背书可比你大哥厉害多了。” 被夸奖的芙儿抿唇一笑,原来爷爷还记得她呀。 “每房两人背,其他人监督。”蔺洵示意他们:“如果没有异议...拿着书先回去?” * “我今儿才知道,为什么姜还是老的辣!”老五回到自己院子,把自己今日的见闻简单说了一遍,“父亲这个主意真是绝妙!知律法才懂敬畏,很多人犯法,其实是因为不懂法。”当然以法律为红线踩着跳舞的又是另外一种人。至少以后这两房是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也免得牵连到他。 怎么说也住在一个府上,万一犯事救违背本心不救要被人戳脊梁骨,老五也很为难,现在有了律法作为他们的警铃,至少,老五不用担心出什么事。 “瞧老爷说的,莫不是被今日的产业收买了?”五夫人知道他高兴,故意臭他。 “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老五坚决否认,他才不是稀罕银子,而是珍稀看重。 母亲还在时妹妹也没出嫁那会儿,老五还会有一家人的错觉,可等到妹子出嫁母亲去世,他若有若无能感觉到排挤,大概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混的如鱼得水的罢!为了避免闹的难堪,他主动退让了,对府上的事不闻不问冷眼相待,来表明自己并没有觊觎之心。 -- 第264页 虽然微微有些失落,但老五觉得并不后悔。只是没想到父亲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暗暗地补偿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朗读,并背诵全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三朝丞相(九) 处理完这许多的棘手事,蔺洵彻底放松下来。 古人很讲究枝繁叶茂大家族的凝聚力,总喜欢把兄弟姐妹圈到一起拧出一股绳,是因为单人的力量很容易受到外来人的欺负,而一个家族的人可以给被欺负的人撑腰底气,也算是一种风险对冲。 只是人多了怎么可能不产生别的心思?你出少了我出多了,你用的多我用少,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也会为利益争执,因为他已经组成新的家庭,哪怕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后代考虑。 分,要分就分!长辈在时分好,总比等到日后闹事好。当然长辈最好手里也留着一部分,全指望儿女也靠不住。 现在的两房人反而客气起来,似乎觉得自己之前干的事不地道,开启了客气模样,今天送点这个,明天送点那个。至于老五,好像突然就打破原本的冷漠,天天都要去正院请安,还说要把自己的妹子叫回来住几天。 还真是没几天的功夫,淑慧真的回了娘家小住。她是所有儿女中年纪最小的,又是个嘴甜惹人疼的性子,才回家几天功夫,人人交口称赞,跟谁关系都不错。 原身本来也喜欢这个小女儿,她以前住的院子都还留着,时时有人打扫。 “真好,还是爹疼我。”淑慧搂着亲爹的手臂,“爹,听说您要在郊外建个庄子,能不能给我留一间屋子啊?我听着都眼热。” “哟,都传到你耳朵里了?” “您又不是不知道,右丞相跟我公公是至交好友,他老人家当然知道啦!只是不好意思上门来说,这才派我来说合说合。”淑慧捂嘴偷笑,“他好面子呢!” 蔺洵轻轻拍她一下,示意她不许说她公公坏话,淑慧吐舌,是她图一时嘴快。 “既然想要屋子,你来瞧瞧,这院子的图纸,自己挑一间中意的去。”蔺洵摆出一张卷的画纸,上面雕梁画栋,已经设计出八成模样。 “这院子本来是一个小田庄改的,面积二三十亩,要不是有个温泉,着实鸡肋的很,想着等我致仕后,就搬去养着,城外空气好,说不得还得多活两年。”他叹着气说。 “爹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那不成老妖怪了?人到老年,能够没病没痛的去了,就是福气,少受折磨。所谓流水不腐,人常常活动着也不容易生病,你瞧当年跟我一起入内阁的几位,是不是就没我苟...活的久?” “还有这种说法吗?”淑慧不禁好奇。 “当然有!”蔺洵话锋一转,“好了好了,来选屋子。” 其实每间屋子现在看起来都差不多,淑慧左挑右选都选不出来,她眼珠一转,“我想亲自去看看!” “看看啊,可以,明天正好要移栽花木,跟我一起去瞧瞧!” 那处小田庄位于郊区的某座山脚下,地热产生的热量才造成温泉,温泉面积不算大,蔺洵正在考虑把那一处温泉分成几个小汤,这样多来几个朋友也能享受到。 现在整个院子已经成看出雏形,门前是一处繁花似锦的小花园,不论是名贵品种还是乡间野花都别有一番意趣,还有桃李杏梅春日开花,秋天结果后能做成果脯。在靠着温泉旁边,还有一块半亩地的温室,他嫌弃不够大,正在让人扩建,冬天除了安放花朵过冬还能种一些新鲜的蔬菜。 院子侧面正在挖小池塘,打算种植莲花,又能看又能吃,还可以研究怎么间隔养殖鱼类,听着爹说的头头是道,淑慧听的一愣一愣的,还能这么操作吗?她只知道荷花池里养锦鲤。 “研究研究也无所谓,要是能成功,也算是给平民百姓增加一个收入途径,哪怕每年多收几十条鱼也可以,而鱼多了价格就会便宜下来,所有人都吃得起。” “各个行业都能这么做,天下安居乐业矣!” 淑慧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看,这是一个多么心怀高远的人!居江湖之远忧其民,她似乎要见证一个奇迹的诞生。 淑慧突然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她想更详细的记录下来。 “姑太太让一让,又有新的花木送来。”仆人实在不好意思的催促,因为两位主家在原地占了太久,他们还要抬放木桩,然后放进去。 蔺洵拉了拉淑慧,就看到仆人们五人小心抬起两颗七八米高的树木,挪进之前挖好的深坑里,再小心培土。 “等等,这不是红豆木?我没让买这种树木吧?”蔺洵转过来问刚才发话的仆人,仆人连忙回答:“这是大老爷送来的,大老爷说跟老太爷讲过的。”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老大怎么想起买成年的木材?要买也是买小树苗啊!” “大老爷说,成年的木材看着才像样,小树苗长的慢。” “红豆木的确长的慢,老大有心。”蔺洵上前摸了摸树皮,快三十年的木头,确实比小树苗更有气势,直溜溜的。 淑慧就偷笑:“大哥还学会悄悄地讨好亲爹了!我也该学学!”她思考后就说:“我家的梅园也是有名的,当初花了大价钱收购各种品种,我给爹都送来,重新布置一个梅园!” “这可是你说的,我等着看梅园。” -- 第265页 淑慧说到做到,不仅是自家梅园的老桩,还托人寻摸别的品种送来,弄的繁花锦簇,就等着冬日里一片灿烂。 老大送了木材,老三听说后紧随其后,立马也寻了好几条锦鲤送来,说是锦鲤带旺,但荷花塘已经养不下这几条娇贵的锦鲤,只能另寻一个大肚青花缸养着。 退休计划如火如荼进行中,而蔺洵也终于拿到了皇帝批复同意的奏折,他不仅同意了,还给加了一个太子太保的虚衔以作抚慰。 虽然皇帝还没大婚,太子更不知道在那旮旯待着。 该交接的事情已经说了清楚,蔺洵还告诉三位新人庄子的位置,邀请他们有空来闲玩,三位宰辅连忙答应下来,心想哪怕再忙也要抽空去几次,以表亲近。 而府上已经把他惯用的东西挪去,只等着正式退休,就搬到庄子上住。 老三劝过几次,说留在家里多好,要让儿孙们尽尽孝,蔺洵一句话堵回去:“尽孝还是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啊?就让我松快两年得了!” “老三要是真有孝心,说说书背到什么程度了?老五可是已经通过我的考验喽!” 老三瞪眼,老五这个心机的!竟然悄悄地已经通过考验拿到产业了!他产生强烈的紧迫感,觉得自己坚决不能落到最后一个! 老三拿出当年靠科举的架势,把正本书放在床边,抓紧一分一秒的时间来背,不仅是他,还督促儿子一起,毕竟爹的要求是一房两个人都要过关。 每次累到头晕目眩时,老三就把那张产业单子翻出来瞧,一样样数过去,那是多少东西啊!马上就能跟打鸡血一样振奋起来。 单子就像吊在驴鼻子前面的萝卜,嗅一嗅就能让驴动一动。 老三使出这么大力气也不是白花的,他自觉背的纯熟,就让爹放心大胆的考他。本以为是简单的抽背,结果爹从匣子里取出七八张卷纸来,“写吧。” 上面不仅有各种律法的条文,还有稀奇古怪的案例,更重要的是,足足七八张!答的老三头秃,条文还好,案例他是一个都答不上来。 还有,为什么所有的罪犯都叫张三啊!爹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好不容易写完七八张纸,蔺洵现场批改,最后给他评了一个不及格。 “拿回去重背,连及格线都没到,记性真不好。” 老三拿着被批改后红彤彤一片的卷纸,回去继续背。他倒霉的模样很快就传到老大耳朵里,老大差点笑岔气,这倒霉老三终于也吃亏了!好像自己也没那么悲催嘛! 正在这时,大夫人捧着一个匣子进来,“老爷,这时门房那边传给你的匣子,说要让你亲自打开。” “是嘛?我瞧瞧。”老大接过匣子,匣子上面还有一张封条,不仅是封条,打开后信封还带着火漆,这么机密的手法,顿时让老大心里一突。 不是又是那人吧?不是已经一年多没联系他了吗? 老大急急拆掉信件,一目十行看完后,手中信纸不由得飘落,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人急急地往下倒。 “老爷?老爷?快叫大夫来啊,老爷晕倒了!”大夫人连忙扶住他,屋外进来几个小丫头先把人抬到塌上,然后等着大夫来。 大夫人一看老爷是看完信件之后才晕倒的,自己就先去收拾信件,她也看完了这上面没写什么东西啊!但这东西是老爷晕倒的罪魁祸首,一定得先收拾好。 大夫人把东西放到书架上,用几本书压住,这才奔到塌前看老爷,只见老爷双目紧闭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是为何。 幸好府上一直养着大夫,来的很快,告诉大夫人老爷这是一时气急攻心然后闭气,扎过针就好了,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开几幅药养养。 大夫人自然要求个心安,让人抓了药在院子里熬,嗅着苦涩的药味,老大悠悠醒转,一醒来立刻专注大夫人的手,“信呢!信放在哪里?” “就在书架上,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大夫人扶住他的手,“老爷别慌,有事咱们一起商量。” 听到这话老大才算是安心下来,他倒在枕头上,“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让我静静。” 大夫人拍拍他示意自己一直都在,老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三朝丞相(十) 丫头们端着熬好的药汤进来,大夫人让她们都退出去,准备跟老大问话。 “老爷,有事你就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担,至少多个人出主意啊。”大夫人握住他的手:“实在不济,我们去找爹,他总有办法。” “就是被爹知道才是真的完蛋。”老大紧张地说:“千万不要。” 大夫人皱眉:“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爹都解决不了的?那老爷更难解决吧。”这么简单的道理, 她不信老爷想不明白。 “你让我想想,想想。”老大沉默着,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大夫人心想今天叫了大夫没多久整个府上都会晓得,她催促着:“老爷至少先告诉我是什么事啊,我才好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老大平日也会跟夫人商量,此时正缺一个拿主意的,就把这次从头开始说起。 “说重点!”大夫人急的要死,谁还有心思听你从头说起?咋不从天地初开开始白话呢? 老大挨了一顿怼,组织语言简略起来,大概在五六年前,他在外面认识一个交友广阔的中年人,中年人跟他兴趣相投,很快就成了好友,中年人就带着他认识更多的人。老大心想只要他没钱谁也骗不到他的银子,就跟着中年人一起经常出没游玩。 -- 第266页 “虽然经常出去,但我从来没干过对不起你的事啊!”老大说到这里举手发誓。 “别模糊重点!这笔账以后再算!”大夫人皮笑肉不笑的说。 老大于是继续说道,他跟着中年人一起出入,也顺势认识了中年人的亲妹妹,那妹妹是个寡居的妇人,容貌明艳性子爽利,接人待物很有一手,老大也很欣赏这个女子,但从未有别的想法。 这一日,他跟中年人一起饮酒,那妹子就来作陪,喝着喝着他就醉了,等到醒来时,发现那妹子浑身□□,已经没了呼吸。皮肤上身体上还有许多指甲痕迹,显然死前很是受了一番折磨。 老大吓的一声惊叫,然后中年人推门而入,嘴里还笑道:“老哥怎么了?” 然后的事情无比混乱,老大的记忆也有些模糊,最后是那中年人过来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什么要奸污他妹子。 老大有口难辩,自己都不记得怎么会奸污他妹子!但是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中年人一直跟仆人睡在旁边的院子。 中年人嚷嚷着要报官,老大吓的魂飞魄散,要是报官闹大了还了得?他身败名裂不说,还会影响到府上的人,他就百死莫赎!老大连忙磕头赔罪,请求对方不要报官,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中年人勉强答应了,这件事就算是这么平息。 大夫人听完,也顾不得这种让人气炸肺的桃色新闻,她直斥:“老爷好糊涂啊!这不是明明白白的仙人跳吗!先用奸污的事引老爷入局,然后再让老爷参与到他们中间,到时候想脱身都不得,就此泥土深陷,让爹晚节不保,让儿女也为你蒙羞!” 老大愧疚难当:“是我,是我当时做错了事....” “那后来呢?你是否还看过那女子?又做过什么事情?”大夫人继续追问。 “后来,我拿了一万两银子补偿他,那人也说会给他妹子报一个重疾而亡,扶灵回乡。” “你就没有再去验过?” “我怎么敢啊!但当时我发现那女子仰面朝天时探过鼻息,的确没气了。”老大连忙补充。 “你是不是还帮过那中年人做过事?他叫什么名字?在京城是不是还有别的亲属?” 老大回忆道:“我还去帮过他几次镇场子,就是他说有外地商人做生意不守规矩,借我的名头吓一吓。” “真的没有?”大夫人质疑。 “要是真的,我就即刻被雷劈死!”老大竖起手指发誓。 看他信誓旦旦,大夫人暂且信了,“这是不能继续瞒下去,得告诉爹,让他来处理。” “就不用了吧?” “傻子!”大夫人一巴掌扇他头上,“你一个白身,有那么大价值吗?生意场上谁认识啊!还不是丞相府大老爷的名头更响亮!这摆明就是冲着爹来的,不然会一次次讹诈你吗?” 大夫人从没发现自己的老爷是个这么大的臭XX,她深呼吸控制怒气,“你还想被人继续控制,直到局面不可收拾?” 老大垂头丧气,他不敢,他认错。 两人在蔺洵面前把这事前因后果倒豆子似的说出来,蔺洵深呼吸,额角爆出青筋,“你可真厉害,搞事就要搞个大的!”也怪不得后来情节中,整个丞相府都败落,继承人都这副德行,能好吗? “把那中年人的住址,行踪,样貌都告诉我,我去查他的底细,先探探底。” 大夫人犹豫:“那人可能用的假名。” “假名没关系,容貌总不是假的。”蔺洵示意老大说出中年人的信息,然后在白纸上写下,同时寥寥数笔勾画出中年人模样。其实找到这个中年人没什么大用处,他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卒子而已。 但这中年人能证明老大,有没有真的杀人,这才是决定蔺洵要不要帮他的关键。 “你的说辞我暂时听了,但信不信还需要用事实证明,等找到这中年人再说,如果让我发觉你撒谎,而且你真的干了不法之事,我亲自送你去刑部!” 蔺洵语调铿锵有力,不容转圜,老大皮子一紧头皮发麻,忙点头:“我不敢的,爹。” 蔺洵不置可否,他准备先去查那个中年人的老家是不是有这么一个妹子的墓,以及老大先前给商行撑腰的事。如果欺行霸市...哼哼哼。 老大说完这事,焉哒哒的回了屋子,大夫人问他,“那封信还回吗?” “回,怎么不回,我先稳他一段时间,免得被他们发现事情不对。”就希望爹的动作快点。 老大回信后,为了不触霉头,自我禁足,待在狭小的院子内一步都不敢出,为了打发时间只能翻看手里的律法书,看到一样样刑罚更是触目惊心。 果然懂法,才能知敬畏。 蔺洵找到那商人的位置,确定商人老家的位置,派人快马加鞭的去了老家,他就怕对方是个心狠手辣的,弄假成真,真的把个女子弄死放在棺材内,时隔久远,老大就成了黄泥掉裤子里。 派去的人胆大心细,果然在中年人老家发现一座坟头,对方作戏作全套连坟都修好,手下人悄悄的铲起地皮,挖开坟墓,最后发现是一座空坟。 蔺洵收到飞鸽传书时松气,很好,至少老大胆子真没有那么大,也没骗他,不然他只能大义灭亲。 老大则喜出望外:“我就说我没干杀人的事!” “你兴奋什么?这次是运气好,恐怕那两人真是兄妹,舍不得下手而已,要是碰上一个混不吝的,把妹子杀了也要诬陷你,就全完了。”大夫人斜眼看他,怎么还很得意吗? -- 第267页 老大讪讪闭嘴。 “事情还没完,就算坟墓是空的他们也有狡辩的余地,比如生怕你报复什么的。问题还是要找到这个人,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总是最有利的证据。还有,你当初掺和过的几户商家,我一一找出来了,老大,该怎么补偿人家你总知道吧?”蔺洵把一张单子放到老大面前。 “我知道。”老大仔细收好那张纸,决定一家家的去求去拜,也要解决这件事。 只要平安度过这次,他一定烧香拜佛,再也不敢跟人乱逛。 被老大心心念念记挂的中年人,收到回信后嗤笑:“许久没使唤他,胆子又大了,竟然敢推脱我。”想必是忘了当初怎么苦苦哀求自己息事宁人的。 “是啊,时间久了,也该给他紧紧弦了。”中年人推开笔墨迅速写了一封信,托人送去约定好的信箱,得到回复后,缓缓地烧掉信纸。 中年人从不怕死,他只怕不能把蔺家搅和到天翻地覆。 老大写了两次信件推脱无果,对方隐隐露出狗急跳墙的架势,老大只要硬着头皮去问爹怎么办,要不要去。 “去,他约的什么地方?” “内城的茶楼,他约在包间。” “好,也让我会一会此人,看看到底是谁把我的好大儿哄的团团转。去,立刻找人把他定的包间隔壁也包下来,我要去。” “那我怎么回答此人的要求?” “拖,但不能让对方察觉到,我察觉了此事。” 老大被察觉绕蒙圈了,还是点点头。 蔺洵心想,老三老大,接连遭遇事情,要说威势并不厉害,更像想搅和什么事,且让他探一探对方的底。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三朝丞相(十一) 老大带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去了约好的茶楼。 这里靠近内城和外城的交界,又在一处十字路口人流量密集,每天出城的进城的,还有来往的行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老大紧了紧衣领,小心的让马车停到后院,然后顺着茶楼的走廊进了包间。路过旁边房间是,看到门把手上挂着一丝黑线,心下放松,不管怎么说,爹就在隔壁,他的底气就在。 老大推门而入,对方已经来了,正在室内洗茶,袅袅烟气飘荡在空气中,激起一阵阵的茶香,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却觉得格外好闻。 “坐。”中年人放下手里的茶杯,“尝尝今年的新茶。” 老大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还觉得不够解渴想续杯,中年人按捺下表情,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重新倒了一杯。 “之前跟你说的事一直推三阻四,怎么,是我们之间没有合作的默契了吗?”中年人抢先说道。 老大苦着脸:“不是我不想,而是我现在根本不方便出门,之前我在田庄收益上做手脚的事被发现了,我爹眼里揉不得沙子,夺了我管产业的权利,让我闭门思过,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出门。” “怎么会被发现?”中年人微微讶异。 “怎么不会被发现?市价多少我爹一清二楚,还找来行商过问,少两文钱他都知道。所以,不是我不想管事,而是无能为力啊。现在要是冒头再被我爹发现,我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老大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辞,把自己的为难之处一一道明,中年人不由得沉吟起来,是乘势而起还是再等等,他还拿不下主意。 老大眼巴巴地等着,他不敢走神只好盯着中年人的面颊,只觉得前几日爹随手描绘的画像真像!现在再看真人,至少能有七八分的相似。 “好,姑且先信你一次。”中年人似乎拿定了主意,对老大决定轻轻放下,“你暂且回去,有事还会继续联系你。” 老大如蒙大赦,赶忙告辞出门。 看着他这么惶急的模样,中年人油然而生一种掌握之感,在外面被人追捧的官宦子弟,对着他却要卑躬屈膝,这种感觉真是令人沉迷...中年人慢慢饮尽杯中余茶,思忖该如何证实老大说的话。 听话只听一半是他的习惯,剩下的一半全靠自己验证。 他站起来推开窗户看老大的行踪,一辆没有标记的马车默默的驶出了十字路口,然后一路朝着内城而去。 中年人留下一锭银子,翩然而去。 确认中年人不会去而复还后,蔺洵这才推开隔壁的包间,老大跟屁虫一样跟在后头,屁颠屁颠地:“爹,有什么发现没有?” 跟屁虫没获得回答也不在意,只是绕着茶桌看。 蔺洵举起茶杯看了看里面残留的茶水,突然心思一动,“这是茶楼自己卖的茶叶吗?去问问小二。” 他来的更早,借着二楼的高度看清中年人的模样,对谁都是笑意融融,十足和气生财的生意人模样。如果在大街上迎面而来,没人会怀疑他。 小二回禀说茶叶是客人自带的,他们只需要准备茶具和热水,老大好奇:“这茶叶有什么古怪?” “难道是有毒?” 老大一急就想把刚才喝过的茶水统统吐出来,完了完了,他中毒了!难怪那中年人捧着一杯茶一直不肯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你去过那么多宴会,就没喝出这到底是什么茶叶?”蔺洵扭头问他。 “这是今年的新茶,原产地摘下...可能不到半月吧。看着这人生意做的还挺大,竟然连新茶都能搞到手。” “是吗?我就觉得这茶味道还不错,新不新地没喝出来。”老大挠头。 -- 第268页 “这种新茶,就算是贡品也还没送到京城来,他一个普通商人能搞到手里,有两种可能,一就是他生意做得大在当地也有人收,二就是他养尊处优惯了,什么东西都要用最好的。”蔺洵转着那杯茶,“这事不好办呐。” 棘手,却不是办不了,吓一吓老大还是可以的。 查中年人底细的事不是一天能查清的,蔺洵安排人跟中年人打交道做生意,还要观察此人的行踪,如果他背后有什么主谋,也不可能长期不联系,只要他们一动自然就能发现蛛丝马迹。 不过相应的,正式致仕的日子也来临了,临走前,蔺洵专门邀请官场上熟悉的同僚故旧,让他们一起喝上送行酒。 右丞相几十岁的人了,喝上几壶酒就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刷刷的掉,一直扯着蔺洵不放手,说他心里苦,看真要问起苦在哪里,他又不说话。 其他人也纷纷道:“让他在屏风后头哭去!咱们喝咱们的!”其实好几个人都忍不住跟着落泪。 蔺洵在看酒宴上的座位,老年跟青年壮年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再略一思考自然明白为什么。同一个衙门的青年壮年,现在看似做小伏低,以后却早晚会接替他们这些老人的位置,他们自然会产生危机感。再说蔺洵,资历深功劳大,当初跟着先帝起家的人物,到了岁数还不是要退出权利中心? 蔺洵甚至能读出他们表情中的怜悯还有兔死狐悲,真真是哭笑不得,人上了年纪确实该服老,但那不是意味着就要混吃等死啊!老人拥有年轻人没有的经验,当然要转行干一些需要经验和耐心的活儿,退休工程师还能返聘呢! 眼看气氛这么低落,作为主人蔺洵当然要支棱起来,他出言邀请跟他关系不错,并且人品过硬的几位快致仕的官员,一起去庄子上住。 虽说能住在郊外享受宁静,可他们都是闲不下来的主,虽然点头答应,却不觉得跟其他的庄子又什么不同,无非就是吃喝玩闹养花种草。 蔺洵笑而不答,等人去了再说,他邀请人是第一道关卡,人愿不愿意来才是第二道关卡。 喝过送行酒,又收了满屋子的送行礼物,蔺洵终于彻底开启了退休生涯。 他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睡个好觉。 没办法,当值时差不多三点就要起身,忙活着收拾好四点就要出发,夏日还算能过,冬天可真是太折腾这把老胳膊老腿。官员们有能力都会想办法买到“宫区房”,保证自己上班通勤时间最短。 但长久形成的生物钟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大概在五点左右他还是醒来,再在家里住几天,东西彻底收拾完就要搬到郊外去。 老大跟老三挽留无果,只能咬牙说自己要跟着去,蔺洵嫌弃的说:“好容易轻松两天,你们就让我耳根子清静一点。” 老大大受打击,别家的老太爷都喜欢天伦之乐儿孙承欢膝下,他怎么被嫌弃了?!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同样都是花草,有的喜欢冬天开,有的喜欢夏天开,还有的长在水里不是?人一过百,形形色色,我就喜欢清静。”蔺洵挥手驱赶他,“有空在家背律法,我要抽查的。” 老大再次变成苦瓜脸。 两辆马车咕噜噜的滚到郊外,里面装着蔺洵常看的书籍和惯用的物件,仆人们帮着搬东西然后归置到一起,蔺洵指挥他们别磕碰到,同时让庄子上的厨房给他们准备饭菜。 突然那头传来吸气声,仆人们急忙禀告,“老太爷,您去瞧瞧马车。” “马车怎么了?”蔺洵一边问一边赶过去。 打开装着衣物的大箱子,里面躺着一个呼呼大睡的小孩,脸蛋泛着红晕还砸吧嘴,似乎梦里梦到什么,小手一动一动的想抓住。 “信儿!”蔺洵哭笑不得,这不是大房的曾孙信儿吗!怎么好端端地跑进衣物箱子里?难道是老大被拒绝了,于是悄悄把自己的小孙子塞进来,先斩后奏? 蔺洵伸手把信儿抱出来,这小子还没醒睡的呼呼的,他只能先派人回去告诉一声,这小子在庄子上待着,快些让人来接。 消息传回家中,忙的人仰马翻的大房才算是消停下来,老大放心,“送到爹那里也好,爹会好好带着的。” 老大的儿媳妇却哭哭啼啼,“庄子上日子难过,我想早点把信儿接回来....” 蔺一贺真想捂住媳妇的嘴,有这么说话的吗?他急忙推起满脸的笑:“爷爷学识渊博,和蔼可亲,信儿送去我可太放心了,肯定比我自己带好。” “爹,等过段时日再去接信儿吧。” 老大点头,同意了。 第一百六十章 三朝丞相(十二) 小孩子睡眠足,天刚刚擦黑时,信儿揉着眼睛醒了,不知今夕何夕。 “醒了?起来洗手。”蔺洵拉着信儿的手,引着他往铜盆处洗手,然后用毛巾擦脸。信儿乖乖被揉脸,再被温热的水一激,终于醒悟过来,他是不是已经没在家里了? “曾祖父,这里就是田庄上吗?跟爹娘说的完全不一样嘛!”小孩子好奇的转动眼睛观察四周,只看到雕梁画栋,跟父亲之前说田庄上破破烂烂完全不一样。 害他过来之前还担心一场,生怕碰到爹爹说的大老鼠什么的。 洗完脸后,信儿清醒了,就要从凳子上溜下来到处去转悠,他扯着蔺洵的袖子,“曾祖父,我能在田庄上到处看看吗?” -- 第269页 “这儿会都天黑了,要看也等到灯笼点起来,现在,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幸好今天庄子上什么东西都齐全,厨娘也备好了,在熬好的鸡汤里滚上几滚,烫一点蔬菜切一片卤肉,就是一碗好吃的肉丝面。 信儿才五岁,小肚子装不了多少肉食,但他吃东西的习惯养成的很好,用筷子一点点挑着吃,吃完后乖乖把筷子放回原位。 在他们吃面的功夫,田庄上的仆人走动着把油灯点了起来,一盏盏亮起的灯火就像一颗颗星子,在暗无边际的田庄上,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信儿张大嘴,他平日能见过的情景无非是父母院子的一亩三分地,从未见识过如此广阔的田野和 空间,不由得无比惊讶。 好美! “走,咱们祖孙去消消食。”蔺洵牵起信儿的小胖手,顺着屋檐下一直走到回廊里,再走到田庄外头。 他不喜欢乌漆墨黑的地方,所以除了庄内,在庄外的田间小路上,每隔十多米也加了一盏纸灯笼,方便过路的行人。 “曾祖父,为什么外面也要挂那么多灯笼?“信儿指着远远蔓延的星星灯火,困惑不解。 “那曾祖父给信儿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 “从前有个盲人,在家时出门总是点着灯,别人就好奇问他,点灯干什么啊?他自己又看不见,盲人总是笑而不语,坚持点着灯。直到被问过很多很多次,盲人终于回答了,他点亮是为了照亮别人。” “为什么啊?”信儿茫然不解,“他自己又看不见!” “盲人回答,因为这样别人就能看到他,他出门在外看不见人,别人只要看到灯笼就知道他来了,人就能及时避开不会撞到他,只要远远看到灯笼来了,就知道是有人来了。” 信儿听完整个故事,小小的眉头皱起,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 “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不是?” 信儿恍然大悟的点头,“对啊!就算是庄外也该点灯,免得人撞上来!曾祖父真厉害!” 沿途都挂着红灯笼,照亮行人的路径,田庄上除了仆人,还有附近的庄户,在庄户人家住的稍微远些,只能远远看到这座院子,蔺洵牵着信儿走了一大圈又回到大门后,“好了,该回去了,天色沉了。” 夜猫子作息经过长期的调整已经彻底改过来,天色一黑就该休息。 信儿刚睡了一觉当然不困,他特别兴奋地想要到处看看,为了打击小朋友的积极性,蔺洵决定使出杀手锏,“信儿还没说,今天为什么跟到曾祖父的车来的?你又是怎么爬上车的?” 信儿一下子焉了,“我说了曾祖父会生气吗?” “视情况而定喔!这也要看信儿为什么上车。” 信儿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胖手,吭哧吭哧的最后终于说:“我今天说了不好的话,关于父亲的。” “是什么话?信儿要说出来曾祖父才能判断到底是谁的问题啊?如果是信儿的问题,曾祖父就要批评信儿,如果不是,就要批评你父亲。” 信儿开始扳自己的手指头,“今天,父亲在书房读书,我也在书房,然后看到父亲一直在背其中一条律法反复背了好几次,我就,我就忍不住说,要是三叔肯定已经背下来了。” “父亲过来问我为什么,我就说三叔已经考上举人,自然背书比爹爹厉害。”信儿说完之后觑着蔺洵的神色,“然后父亲就生气了,脸色变的好难看好难看,我就偷偷跑出来爬到马车上想躲到曾祖父您这儿来。”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是我说的是实话呀!”信儿犹自茫然不解。 在五岁小孩的世界,他们是很难懂得什么叫客套话的,蔺洵沉吟道:“信儿说的是实话,但因为信儿是个小胖墩,所以你父亲才生气的。” 五岁的小孩已经知道美丑,也知道小胖墩不是赞美的词汇,立刻把嘴巴撅的老高眉头怂拉下来,十分不高兴。 “看,别人说你是小胖墩,跟别的同年纪的小孩你也确实胖对吧?” 信儿在脑子里回忆亲戚家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不得不点头哭唧唧承认,他的确是最胖的。 “这也是实话,曾祖父说出来信儿也会不高兴对吗?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不能说了吧?”蔺洵再次教导。 “我,好像懂了,我现在就回去跟父亲道歉认错!”信儿一骨碌就要跳下凳子去给蹦跶回去,才刚刚跳出两步来,又不好意思的回头,“现在天黑了,我出门不论是曾祖父还有父亲都会担心的,我等明天再去。” 这孩子!还学会举一反三了! 蔺洵给他安排了隔壁的房间,小胖墩平日睡觉的习惯很好,就算没有熟悉的人哄着也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小胖墩的父亲还没赶来,蔺洵再派人送消息去问,才知道蔺一贺竟然放心大胆的要把孩子交给蔺洵带,无语。他正准备大刀阔斧的在田庄上试验新作物,谁有空给你带孩子! 蔺洵发现这么久过,家庭值勉强涨了涨,事业值是分文没动,就知道他虽然官至丞相,却没有算进他的事业值里,退休老干部还能干点什么呢?当然是发挥余热,想办法多在作物上想想办法。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勤劳善良又淳朴的人名很少动起别的心思,再想想前朝覆灭,人祸虽有,天灾也有,为了混口饭吃,拼命也要挣扎出活路。 -- 第270页 现在这个年代,农民全靠天吃饭,每一亩产量顶多一百多斤,能到两百那就是老天爷赏面子。但杂交水稻这种逆天神器他又不会,只能通过精耕细作来提高农作物的产量,只要亩产增加五十斤,就够多养活一口人。另外还有间隔种植,间隔养殖,梯田等等....只要能够实现,至少能多养活几百万人吧?事业值还不是蹭蹭的刷? 蔺洵满是干劲,尤其是他想到自己做的任务大多数都是古代背景,只要刷通这一关,以后都能用上,更是亲力亲为耐心十足。 信儿起初为了逃避父亲,在田庄上野了几天后差点乐得不想回家,在田庄上竟然这么快乐!没有嬷嬷跟在后面告诉他这个不许那个不许,想干嘛只要换上一身粗布衣裳就能随便野,还跟附近的庄户头小孩混成孩子王,他只要拿出那种鼻子朝天的气势,那些孩子就会哇一声觉得他好厉害。 因为那边已经有一个挖好的池塘,蔺洵最先试验的就是混养,派人把之前的淤泥清过再挖深,把白鲢鱼,草鱼,青鱼,鳙鱼的育苗撒进池塘里,然后再种上往年的莲藕,现在池塘看来很平静,等到夏天来临必定是鱼肥花开,一片胜景。 信儿带了一大群孩子来看鱼,拍着手看,“鱼!鱼!” “现在还是鱼苗,等到明年夏天长成了,信儿请他们吃鱼好不好!” 信儿偏头想了想,这些小伙伴天天跟着他,吃个鱼算什么!他特别慷慨,“好!我请他们吃烤鱼,红烧鱼,鱼汤!还有烤鱼片!” 听得那些小孩狂咽口水,他们可是很难得吃鱼。 蔺洵数了数跟在信儿背后的小萝卜头,一串串加起来能有二十来个,要是谁不小心掉进池塘就造孽,又赶着吩咐人把池塘周围扎了一圈半人高的篱笆,免得他们不小心掉进去,一般的池塘算上淤泥都不深,可这个池塘为了养鱼特意挖深过,就需要多加一层保护。 信儿玩的差点不想回去,而蔺一贺也终于想起自己的儿子,他也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跟小孩子置什么气!小孩子童言无忌想到什么说什么,难道他一个成年人没有肚量? 也该接信儿回家了。 可等到田庄上一看,蔺一贺差点晕过去,眼前这个泥猴子到底是谁?糊到眉毛鼻子都看不清的小孩绝对不是他家的! 老大同样跟来了,想看看自己爹过的怎么样,对儿子的惊讶不以为然,“不就是弄的脏了一点,又不要你洗衣裳。想当年我小时候,比信儿玩的还疯。刚上身的衣裳就去爬树,最后撕拉一下扯了好大一个口子,回家好一顿骂。”老大说着说着一停,他回去挨了好一顿骂,骂完之后还是娘亲在油灯下给他补好的。 而蔺一贺听着都快晕倒过去,他小时候虽然过的普通,但也从来没玩过泥巴啊,顶多就是一条巷子的同龄人一起撵着到处跑。 “爹!” “爷爷!” 蔺洵听到两声喊,有种解脱的感觉,“赶紧把这泥猴儿带走罢!他都快翻天了!” “再怎么翻,也翻不出爹的五指山呐!”老大恭维道,但也把信儿好好的拉到身前,“快去好好洗洗,瞧小脸花成什么样子,就跟进泥塘钻几圈似的。” 信儿心虚的不敢做声,他还真的钻了泥塘想看养的鱼。 作者有话要说:池塘混养鱼来自百度,快,跳进我的鱼塘~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三朝丞相(十三) 信儿在这边玩的放松,虽然也有功课要做,可多了许多同龄的玩伴,乐不思蜀不想回家。 但蔺一贺很想把孩子带回去,瞧瞧这才几天,就成什么样子了! 老大则是不以为然,要说以前在村里时,谁家孩子不是这样长大的!只要长大四五岁上下,一喊就是一群,成天上山下河,谁管过啊?只要一声喊,就跟小萝卜一样窜出来。 所以说尽管是亲父子,老大跟蔺一贺之间的代沟也不小。 信儿看到他爹来后,想起曾祖父的叮嘱,低头给他父亲认错,说自己说错了话。蔺一贺经过这几天,想想觉得自己也是焦躁,这才把怒气撒到孩子头上,其实孩子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只是实话分外难听而已。 两人重归于好,信儿就乘机提出还要多玩几天,蔺一贺勉强同意了。主要是他想要跟着祖父问问学问上的事。别的兄弟都不在独他一个,这种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岂料他真的想找人时,连祖父的影子都找不见,等到一问管家,竟然说祖父一早就起床去田庄里忙活。 蔺一贺赶到时,差点惊掉眼球,平时衣冠整齐连发丝都不乱的祖父,带着一个小跟屁虫信儿,正在跟老农们聊天询问果树的产量和种植方法,信儿乖巧的呆在一边,仰头崇拜的望着曾祖父。 起初这些老农们是很拘谨的,毕竟这人不仅是他们种植田地的地主,还是朝廷上的什么什么大官,他们听都没听过的那种,但等聊上几句家常,问问家里的家人和种田粮食够不够吃,他们渐渐放松下来。 “现在日子好过了,以前种再多的地,都管不了一家人肚子。”有个跟蔺洵差不多岁数的老头唏嘘不已,“还是现在日子好过,虽然累点,但至少饿不到。” “就是,我记得大概在五十多年前,大旱吧?连着半年一滴雨都没下,天天去挑水浇庄稼,苦啊!”蔺洵从记忆里翻出这事,跟他们搭话。 -- 第271页 吐槽生活中的苦难,让几个人的距离迅速拉近,加上旁边还带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孩,让蔺洵的拉紧计划很顺利。 蔺洵本来就是想打听一下附近那里有好吃的果树,他们是本乡人最清楚,纷纷抛出自己知道的果树。 “东家的梨子,又甜又多汁,不涩口,冬日熬冰糖雪梨都比别家的甜。” “西家的桃子,咬一口都是蜜,好吃极了。” “他们打算卖枝条吗?” “卖啊!每年果树都要修剪,当然要卖。” “你们就没想过种点果树什么的?也不用精心照管,就在房前屋后种上几颗,不也就是多一笔进项吗?”蔺洵想了想问。 匆匆赶到的蔺一贺此刻轻轻怕了拍信儿的肩膀,信儿做个噤声的姿势,让他爹好好听着。 老农回答:“当然想过,这这不是种树结果需要时间吗?桃三杏四梨五年,要是已经结果都好说,没进入产果期,那不也需要等吗?” 果树分为稀果期和丰果期,刚种下的桃树小苗,在头三年就只会稀稀拉拉接几个果子,所以才叫桃三。 “其实,我有个缩短稀果期的法子,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听?如果您们觉得还行,就种上几棵果树,我记录一下数据。”蔺洵趁机提出种树的事。 老农们面面相觑,还有这种法子吗?他们从前怎么没听说过?难道读书人真的比他们脑子好使些? 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只是.... “要多少银子?太贵的话我们可能出不起。”其中一人试探着说道。 “不要银子,但需要你们帮个忙,记录下果树的变化,看看这种法子到底可不可行,如果可行,以后就会推广到其他地方去,让大家都能种上果树。”蔺洵在看他们犹豫的模样,补充到:“要是不放心,可以签个契约,保证不收一分银子。” 蔺一贺听得津津有味,此刻也忍不住问:“是什么法子啊?竟然这么神奇?” “山人自有妙计,各位大哥要是想通了,明天还在这里,告诉我一声就成。”蔺洵站起来拍拍手,“好了,回去吧。” 信儿主动帮着收拾刚才桌面上的茶盏,倒掉茶水后把茶杯放好,之后会有人来收拾。 蔺一贺路上默不作声,一直在苦思冥想到底是什么法子能够缩短果期,最后实在想不通主动问话,“祖父,到底是什么法子啊?” “秘密就在院子里那些小树身上,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院里的确有很多小树苗,刚从一片野果岭挖起来的,野果岭也不知道是当初谁种过果园还是鸟儿啄食果子后把种子扔到那里,慢慢地就形成了一片果岭子,也没人管过。曾经有人摘过里面的果子,又酸又苦,咬一口涩的舌尖发麻。 难道是祖父发现了什么特殊肥料,只要施肥就能让果子变味道吗?蔺一贺觉得只有这个解释能说通。 而其实蔺洵想做的是嫁接果树,所以才打听附近哪里有合适的苗,至于分散到庄户上,主要是庄子上人手不够啊!光是照顾池塘和其他就挺费劲,而且分散其实还有一个优势,能看出不同的照料方式对果树的成长有没有影响。 蔺洵在自己心内的小本本记下一笔,准备派人去买小苗,如果他们不愿意,只能停下池塘的活儿,暂时先把果树林种出来。 信儿乖巧懂事的替曾祖父铺开纸笔,让他能记录下今日所需做的时间,相比他,大喇喇的蔺一贺和老大就很讨嫌,呆愣楞的。 记录完事件后,蔺洵开始不动声色的赶人,“怎么,背律法的事怎么样了?虽然考验的是你妹子,但你自己也不能放松啊,至少要了解一下。” 一想到那背不完的律法,蔺一贺再次变身苦瓜脸。 怎么别家的祖父就分外疼爱孙儿,自家的只会嫌弃他烦呢? 说着说着,别人家的祖父就到了。 右丞相之前跟蔺洵说过很多次想来庄子上,但他抽不开身,现在终于忙完了,赶来看个究竟时,蔺洵正在跟那些老农吩咐嫁接过的果树要怎么养。 嫁接一年四季都可以,但肯定初春更为顺利,只是他性子急,不想耽误时间等到春天而已。 老农们纷纷点头听着记在心上,回去打算好好照顾这些树。毕竟照顾好了是自家受益啊! 右丞相下马车就看到这等热闹场景,碰面时不由得打趣说:“瞧瞧你现在的样儿,真安心种树啊?” 蔺洵不以为然:“民以食为天嘛!能多给他们增加一点收入何乐不为?”他在看右丞相,“终于有空闲了?” “没空闲也要挤出一点来啊!顺便看看给我的房间有没有偷工减料。”右丞相嘴上也是不肯落于下风。 房间当然设计的美轮美奂,为了显得贴合田庄,还增加了很多粗陶罐和野花,右丞相觉得十分贴合心意,中午用的饭更是特色野味。 老大和蔺一贺听说父亲有客人来了,当年要出面接待,带上信儿一起招待,不然他们可是失礼于人,但等到饭后他们另去别院休息。 蔺洵在池塘边盖了一座草棚凉亭,中间摆着竹椅竹帘,如果等到荷花盛开的季节,想必又是一片 “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美景。 “说说吧,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痛快的事?”等到两人独处时,蔺洵就直接发问。 -- 第272页 右丞相还嘴硬不肯说:“我能碰到什么事?我现在想要什么都有了。” “那你干菜长吁短叹个什么劲儿?我又不瞎,看着我家不争气的老大还有不上进的大孙子,你都羡慕极了。现在这里就咱们两个老家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右丞相这才放下遮掩:“孩子不上进要操心,太上进也要操心。我的大孙子,从小就不爱读书,对着舞刀弄棍倒是一把好手,他如果想要以武晋升,我也不反对,可他偏偏偷跑去了边关,现在才寄信回来,说是已经混到参将的位置了!” 蔺洵忍不住反问:“你这是在凡尔赛吗?”他家五个孙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别家的靠自己能力拼到参将了! “什么什么凡?”右丞相不解反问,他听错了什么吗? “没有,你继续说。” “边关上多危险呐!一个不小心就会送命,唉,他怎么就不懂长辈的心呢?”右丞相痛心疾首的表情。 蔺洵反问他:“当初你学的文科,要是你的长辈按头让你去学武呢?” “这又不一样!学文能有什么危险?”右丞相不以为然。 “可事情都是一样的!长辈喜欢什么了,后辈又不一定喜欢,你啊你,就是不懂儿孙自有儿孙福的道理,他喜欢就让他去,如果能干成当然最好,干不成也多经验,到时候长辈再给他们托底就行了。”蔺洵特意劝解道。 “你还真想得开,要是你儿孙要去呢?” “那我还巴不得呢!爱去就去!我给他打包行李!” 右丞相心想嗨,算了算了说不清楚,他气鼓鼓的跑去看池塘。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三朝丞相(十四) 蔺洵也不继续劝他,别人问时说点什么那叫提意见,再反复强调就未免显得有些惹人厌烦,个人的际遇不同,或许换上一条路也会功成名就不说呢? 右丞相其实刚才跑开后,心里暗暗懊恼,自己刚才说这话实在有点撒气的意思,不应该。他正要找个话题把人引过来说几句软话,绞尽脑汁想着时,目光先被池塘里的景象吸引住了。 能当上丞相的人自然不会五谷不分,可凭借他的知识,怎么也不会看花眼认错啊。 “老蔺,你这池塘怎么这样养鱼?这要颗粒无收的呀!”右丞相扯着嗓子喊,“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把鱼苗捞起来!” 蔺洵忽视了新取的外号,慢悠悠的走过来:“这样养鱼难道不对吗?河里的鱼也是这样长大的。” “自然不对,河里养的,那可是会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最后落得个一条不剩的下场啊!”右丞相比他还急,“快找人去呐!虽然咱不缺这点鱼苗,也不能浪费不是?” “别急,我敢这么做,肯定是心里有数,要不然,咱们来打个赌?” “那你可输定了!”右丞相在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等等,怎么感觉你在趁机坑我呢?” 蔺洵遗憾,人老成精的不好坑,他只能简单解释了,这混养的几种鱼习性不同,其实并不会发生吃小鱼的现象,而且池塘挖的深,它们都有各自的地盘。 “听着有点牛羊成群的意思。”右丞相半信半疑的,“反正鱼半年就能捞一次,到时候你可要叫我来。” “那当然,到时候还要请你做个见证,然后把这种法子组织人手,一层层的传播下去。”到时候事业值就能滚滚而来。 “如果这种法子是真的,你舍得说出去?不说别的,留给自家人赚些小钱也行,或者转手卖给商户,他们肯定愿意拿出几万两来换你的法子。”右丞相半真半假地说:“要是我肯定舍不得。” “我都这把岁数了,赚再多钱又有什么意思?留给儿孙?我给他们留的东西够多了,再多恐怕他们要失了奋斗的心思,一门心思靠家业吃老本,一代能吃,两代三代还能吃吗?”说道这里他压低声音,“还不如换成能够流芳百世的名声,这样后代只有有个稍微成器的,这名声先天就能帮他一把。” 右丞相一下子懂了,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热心民生的名声不仅好听,更不会引起上位者忌惮,细水长流还能一直用,岂不是比单纯换银子好多了?毕竟现在谁也不缺银子。 就连他都有一丝心动。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蔺洵拍拍他,“我已经退下,如果真的有推广的一天还要你多费心。” “好!”右丞相几乎不假思索就答应,混到他这个年纪,唯一惦记的也只有名声。 进度条再次增加10%。 右丞相在田庄上待了三四日,除了观察鱼塘还去看了嫁接枝条,同时还看了几块试验田,为明年的春耕做准备,正在拉着老牛深耕撒上草木灰,如果能提高产量,试验田也是要计入试验册子的。 此处之外他还在温泉旁边准备了暖房,种些春日才有的小菜,那些小菜长的极快,一茬茬的往外冒,青翠欲滴新鲜可口,着实让人胃口大开。 右丞相厚着脸皮蹭了一顿小青菜,就要求打包带走,那么一点青菜都被他霍霍光,他这才不好意思笑:“下次我给你换点海鲜来。” 可别,海鲜还是要在海边好吃,内陆地区吃河鲜最好。 就这样,连吃还带打包的右丞相终于走了,顺带把信儿他们祖孙三人都带走,本来老大是想多呆一段时间,但架不住每次碰到爹必问功课,没有达到要求前,他不敢再来庄子上。 -- 第273页 但不来也不行,写在单子上的产业犹如驴鼻子上的萝卜,看着香,闻着更香。 老大收拾着东西刚走,老三就跟闻到味一样来了,不过他可是有备而来,胸有成竹的说自己已经背完整本的律法,让蔺洵随意考,他能做到倒背如流。 “那你就倒着背一个试试?”蔺洵坏心眼的举起书。 老三卡壳,刚才话说的太慢,现在下不来台阶了。 “逗你的,试卷早就备好的,你要考就来罢。”蔺洵找出提前准备好的试卷,让老三去写。 老三果然是有备而来下了苦功夫,这次再考果然就过了,既然过了,蔺洵爽快的把单子上写好的产业交给老三,并且把官府文书也一一改过来。 虽然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产业,老三却并没有那么急切的离开,反而要待在田庄上伺候父亲,振振有词的说,老大走了就该他来,他们几兄弟就该轮着伺候。 老三刚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好像在挤兑老五似的,连忙补充:“我可不是在说老五啊。” 蔺洵:......你还能再欲盖弥彰一点吗? 不过他们谁爱来蔺洵也不阻拦,来了也就是过来干粗活。 很快,第二波的新鲜青菜又长了出来,蔺洵就挑了品相好的送进宫内,顺便刷刷存在感。 温泉总共也就那么大点地方,能长出多少菜来?挑到一块儿也不过炒了三盘,皇帝太后就消耗了两盘。 皇帝吃着好了,跟太后闲聊还说起:“蔺丞相现在可真是有了闲情逸致,居然种起菜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等逍遥日子可真让朕羡慕啊!” 太后欣慰点头:“蔺丞相是老臣资历深厚,当以安抚为要。” 皇帝一想也对,转眼又赏了金子下去。 一筐青菜换银子,这生意再赚没有了。蔺洵在田庄待着,等正式入冬后,又找人来改火墙,此时已有地龙,但地龙消耗炭火还不容易挪动,还是火墙更为实用,实在用不起火墙的能烧炕,冬天就是要暖暖和和的。 老五之前刚升了官职,接手新的职位事情千头万绪难以厘清,他耗费几月功夫终于让公务上了正轨,终于抽出时间来拜见继父。 老五生怕尴尬,没带自己的孩子,反而带了妹妹淑惠的孩子,他的外甥。 其实他想的有点多,血缘关系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 淑惠的孩子已经长大十三四岁,在几方人联手教育下,才丁点大就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父亲,我这次是来谢谢您的。”老五有些拘谨,虽然蔺洵几次提过要帮他在吏部考核时动一动,在没落到实处之前,他总归没那么深信,而事情不声不响办好,要不然同僚旁敲侧击问他走了谁的门路才能升迁这么快,老五还没反应过来。 既然知道是父亲在背后使力,他老早就想来道谢,却拿捏不好其中的尺度,如果厚礼相谢固然隆重,却会显得生疏,如果不厚礼,又会显得他轻慢,最后还是妹妹淑惠给他出了主意,就当做亲近的人去谢,将心比心,父亲并不算个难相处的人。 果然,老五说完后留神着父亲的反应,果然他混不在意:“这点小事也值得谢吗?也是你的资历和能力到了,缺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好好干,别辜负这个机会就行了。” 老五被说的心头火热,那种被行业前辈期待的感觉过于美妙,他浑身只觉得充满力量,恨不得现在就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蔺洵的这个外孙子姓石名鸣玉,是个人如其名的老实孩子,这种孩子虽然不会有大的成就,可也不会走了歪路。 蔺洵带他去庄子上玩,他还会礼貌点头说,谢谢外祖父。 对待不同的孩子就要有不同的方式,信儿是好奇宝宝,什么都想试试,而石鸣玉虽然也好奇,却不会上手去摸,只会远远站着看,蔺洵也不为难他,带着石鸣玉边走边看,表面是在说给外孙听,实际上是讲给老五听的。 老五听了不时出言询问,默默记下心中。 总之田庄上的日子过得平淡又有趣,有人来蔺洵就接待,没人就自得其乐,多学点农业知识。他投入任务前虽然记忆过农科知识,却没有实践过,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把技能点点满。 冬天就在这样的节奏中过去,临近腊月二十五,他给田庄上发了年礼,就回府上过年。京城并没有因为气温降低而变得冷清,反而处处高挂红灯笼,充满过年的气氛。 他们的马车从商业街驶过,蔺洵恍惚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坑了老大的那个中年商人! 这段时间的调查,蔺洵已经打听出商人的行踪,他平时在商行落脚,借着行商的便利,跟京城里的各大宗亲富户都有来往,并不能看出到底是谁指使的。 可没关系,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去就山,蔺洵还可以诈上一诈,保证对方会慌乱起来,而对手一乱才是露出破绽的时机。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朝丞相(十五) 年节里永远是那么几样活动,先是府上的坐了三桌凑到一起吃了团圆饭,守岁拜年,等到初二时出嫁的女儿回门,同样,老大老三也要陪着自己的夫人回门,老五留下来接待妹子。 只是二女儿和四女儿出嫁后,跟随者她们各自的丈夫外放做官,短时间没法回来,只能在逢年过节时送上节礼聊表心意。 -- 第274页 蔺洵自然不会说什么,官员外放才是正事,有了外放经验,以后才能有更好的前程。 淑惠带着孩子跟丈夫回门,便宜女婿的古板性子跟他爹一模一样,照着老规矩说了几句问候关心的话,蔺洵就让他们自己想去哪儿逛就是去哪儿逛。 不料石鸣玉这个小呆瓜寸步不离的跟在蔺洵身后,问了他好几遍干什么,他才说今日舅舅不在,他要帮着舅舅们孝顺外公。 童言童语也分外有趣。 古代过年是直到大年,也就是正月十五才算过完,所以官员们放假也是放到十五,可初七刚过,蔺洵就迎来一波波的访客,都是要去看他田庄的人。 “老蔺不厚道,有好东西藏着掖着,这是生怕我们知道了呀!” “就是就是,难道我们吃了还能不给钱吗?就算赏不起金子,银子总是有的。” “铁定是右丞相嘴巴不严说出来的,让你们合起伙来挤兑我呢!我招谁惹谁了?”蔺洵两手一摊:“哪里是我不想告诉你们,东西还没做出来,要是再失败了,你们还不满京城给我宣扬去!我可丢不起那人!” “那更要让我们去看看嘛!我们几个臭皮匠说不定就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呢?”有人起哄。 “走走走,要看就去罢,我还怕你们不成?” 说着说着就要往田庄上走,一群老头兴致勃勃的,很有些小学生春游的风采。但冬天里田庄上能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残荷跟池塘,还有光秃秃的什么都看不出的树杈,唯一有点意思的就是温泉旁边的暖房,一茬没收又冒出许多青菜来,被过来的老友们全部打包带走了。 “现在正冷着,等三月再来,鱼也该捕了花也开了,正是美景连连,到时候可别说自己没时间呐!”蔺洵提前给他们约好日子,是打算让他们见证田庄上的变化,别人说一万道以前,也比不上自己亲眼所见,眼看荒山变青山,枯树变丛林,人类努力改造自然的精神。 吃过元宵逛过灯市,蔺洵又是毫不犹豫的跑去田庄上,他现在正在等着第一批成熟育苗上市,顺便来一个“愿者上钩”。 府上常年定做衣裳都是有固定的裁缝铺,到了该换新衫的季节,就会请裁缝铺上门量尺寸,然后选布做衣服,今年他呆在田庄上,自然裁缝也要到田庄去量。 “怎么是你们?跟往年的裁缝不是同一家吧?”蔺洵伸展手臂,量完尺寸后突然说。 裁缝不慌不忙道:“往年贵府都是用的彩霞阁的衣裳,我们是新晋的烟云坊,本来是在南边开的,才到京城三四年,贵府大老爷说想换个新鲜的花样儿,这才找到我们的。” 蔺洵点点头:“也对,从前彩霞阁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老花样,换换也好。你们老板呢?” “正巧在外面想要拜见您,第一次上门肯定是要拜见主顾的。”量尺寸的裁缝嘴巧的很,接连奉承着吉祥话,得到同意后就让外面的老板进来拜见大主顾。 那中年人还是带着一脸和气的笑容,“见过蔺老太爷,您老身体强健安泰否?” “尚可,还算不错。”蔺洵点点头:“你们烟云坊生意还不错吧?” “托您老的福,还算能混口饭吃,大家都喜欢新鲜花样,对烟云坊还算照顾。”老板点头哈腰的说。 蔺洵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老板贵姓?” “免贵姓胡,单名一个旺字。” “旺字好,生意兴旺之意,言简意赅。”蔺洵点点头,“只是我怎么瞧着胡老板有些面熟,好像我从前见过似的....” 胡旺心头一跳,身躯不由得一颤,他微微低头掩饰表情,语气却毫无异样:“怎么会?我怎么有这个荣幸认识老太爷您呢!能替您府上做衣裳,就足够我们烟云坊出去夸耀了!” “但是确实瞧着面善...” 胡旺连忙到:“或许是我生了一张大众脸,跟谁都有点相似吧,谁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呢!” “这倒也对,说不定就是人有相似而已。”蔺洵不在发话,让量完衣服的裁缝们退下。 胡旺退出老远后,这才觉得后背都被汗湿了,他摸了摸额头,发髻边缘都全是汗,裁缝安慰道: “东家您这是第一次过来见这种大客户,紧张,多见几次就好。” 胡旺顺势道:“就是,我从前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儿,原来跟普通的老大爷就是不一样。” 裁缝毫无所觉:“就是,明明都是人,这些大官一说话,我头都不敢抬,生怕冒犯。”他还在唏嘘着,却没注意到他东家沉思的目光。 胡旺在想,今天他到底是发现了什么还是随口一说?他着实无法预料,就在心中一直揣摩各种可能性。 等裁缝们走了,老大才从隔壁屋子钻出来,紧张的问:“爹,有没有发现什么?” “胡旺的背景是毫无破绽的,他生在凉州的某个贫民门户,小时候就穷,长到十岁偷了家里的钱去做货郎生意,十三岁赚到翻本的钱,这才敢回家,从小就是个胆大心细脑子活动的,所以做到现在这个规模并不出奇。”蔺洵念出资料上胡旺的资料,当然关于胡旺有个妹妹也是真的。 他沉思起来,一个人的眼神是遮掩不住的,胡旺刚才抬头看他的一瞬间,眼里射出仇恨的光,丝毫没有被蔺洵错过。如果按照胡旺本身的背景,他根本来见都没见过胡旺,何来仇恨? -- 第275页 老大还在滔滔不绝:“刚才爹一说眼熟,胡旺可吓懵了...嘻嘻嘻...”他对着胡旺胆战心惊,结果胡旺对着他爹就老鼠见猫,也算一物降一物。 “笑什么笑!胡旺还敢冒险过来见仇人,难道老大你有这个胆子?”蔺洵没好气打击他。 “我不敢,但是我有爹呀!”老大振振有词。 “你爹还能一辈子跟在你身后?干净出去待着,我要思考问题。”蔺洵把他赶了出去,自己开始回忆脑中的人像。 他刚才说眼熟本来是想吓一吓对方,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告诉他,还真的见过,在结合原身的经历,刨除胡旺的年纪,其实就能计算出一个大概的区间。 原身少年时代生活在村里刨开,村里人际关系简单没人会记这么久愁,人到中年后的关系刨开,那时候他已经成了超品官员先帝坐下第一人,没那个不长眼的回来惹他,他做事也有分寸不会结私仇。 那比较可疑的就是青年时代跟着先帝一起闯天下时,可能性最高...但是,谁没事回去记仇人呐!而且那时候先帝所向披靡,一路不知道干掉多少竞争对手,如果要排队,号码牌能领到一百多号去。 虽然是大工程,但一旦想到就会寻到重大线索,蔺洵抽出很大精力去寻找胡旺到底跟谁相似。 胡旺回去后,总觉得那轻飘飘的眼神里含着无限的威势,他不敢放松连忙报给他的主子,却收到一顿叱责,“你为什么要轻举妄动?!” 胡旺唯唯诺诺:“是我想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才借着做衣衫的机会去见见人,想看看能不能打听出消息来...而且裁缝第一个上门要拜见主家也是规矩,他们不会怀疑的。” “不会怀疑?那你这么吓成这副样子?”主人轻笑一声:“我们干的是掉脑袋的事,稍有不慎就会失败,宁愿不做也不能做错,懂吗?” 胡旺低头认错,他知道主人生气时认错是最好的,解释原因只能等到以后。 “你既然知错,最近就不要轻举妄动,我会另外派人从其他方面入手,你安心做生意即可。”主人说道。 胡旺有些不甘心,他一直是主人手下最得用的,现在被顶替了位置,难道还有谁比他更能干?他壮着胆子问道,主人笑道:“你们二人可用的地方是不同的,没有重合,不过,见一面倒是可以,免得日后出了什么差错。”说着他拍拍手,从屏风后面出现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声如黄莺清脆悦耳,挂着面纱的眼角边带着一颗风情万种的泪痣。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三朝丞相(十六) 日子如水一般清淡过去,三月三桃花开,蔺洵就请了右丞相过来作为见证,捞鱼塘。 一尾尾银白色的鱼被捞了起来,活蹦乱跳的。再按照品种分别放进水桶里,以方便最后计算重量。 右丞相几乎是眼都不错的盯着这边,一定要确保自己没有遗漏每个细节,然后大家把水桶抬起来算重量,借着把鱼捞出来,单独计算水和桶的重量,得出鱼的重量。 大丰收! 一亩的鱼塘里足足养出了两千斤鱼! 右丞相加重量时手抖好几次,验算了三遍才敢相信自己的算出来的。 “当然投放了一共一千尾鱼苗,算上中间耗损的,应该每条鱼能有一斤近两斤重吧?”蔺洵算了算,还是不甚满意:“这个投资回报率,低了些。” 他本来以为能养出三千到四千斤的鱼,毕竟资料上也是这么写的!大概是饲料的原因,没有精心调配过的饲料,鱼长不到多大。 “你这话让老渔民听见了,都想给你两下!知道平常的鱼塘有多少产量吗?顶多五六百斤!还要精心伺候着,生怕出事那就血本无归!所以大多数鱼都是在河滩或者湖里养着,虽然产量低但安全,自然环境长大的鱼不容易出事。”右丞相快速在笔迹上记下一笔,“对,这些优点我要记下,免得忘了。” 蔺洵随便他记,直接上手挑了两条鱼,嚓嚓两下刮鱼鳞破肚,右丞相发出一声惨叫,“你在干嘛!你竟然要吃它!” “我不吃它,我养它干嘛!” “吃了我怎么把数据报给皇上?!这不是平白少了两条吗?” “不吃...到时候皇上要尝尝味道,你敢直接端上去吗?”蔺洵反问。 右丞相不惨叫了,点点头:“你说的对,我差点忘了。”味道好不好吃也是检验的关键。 其实蔺洵哪儿想到这么多,他就是单纯不想让出自己第一口劳动果实而已。 两条鱼一条清蒸一条做成了鱼丸汤,清淡的口味更能检验鱼肉的真实品质,对他们这种吃过很多鱼的人来说,口中的鱼肉并不算惊艳。 “肉质还算细腻,腥味去除的不错,总的来说,跟市面上的鱼没多大区别。”右丞相品完鱼肉,下了评语,“这样的鱼也不需要大料去烧,能吃!” “这几种鱼的养殖办法我已经整理出来,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在自己的庄子上养一回,左右才半年时间。”蔺洵说。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恨不得现在就上报。早一年养就是早一年收获啊!”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东西等着收获,他激动的心情就难以按捺。 吃过这顿鱼,右丞相屁颠屁颠的走了,想必是回去整理奏折,思考该怎么上报吧。 泡了一壶清茶,在观赏四处的春花,这种日不比天天上朝996愉快?春日的暖阳照在他身上,躺椅慢慢晃动着,然后陷入安静。 -- 第276页 最多两个时辰后,庄子上陷入人仰马翻,右丞相讪讪想要解释什么。 “您怎么有空来的?”蔺洵被右丞相摇醒,本来正要讽刺几句,却抬眼看到旁边的一个年轻人,陷入怔忪。 皇帝竟然有空跑出来? 年轻的皇帝微笑着:“还不是右丞相说不清楚,被朕问起养鱼的事,支支吾吾弄不明白,朕只能亲自跑这一趟。” “臣不是他写了法子吗?” “朕也看了,尚有许多费解之处,右丞相也说不清楚,朕想着庄子不远,干脆就来一趟,也好看看真容,蔺大人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臣巴不得呢!”虽然有周围的人作证,来证明改良技术的真实性,但如果有个皇帝信任的人来监督,更好。 三人就先去看正在被淘洗的池塘,养过一次鱼的池塘最好要换水杀毒,然后再重新投放鱼苗。那些捞上来的成鱼还没来得及搬走,正好被皇帝看个正着,他当初说要送一百斤进宫内,让后宫也尝尝味道。 看完鱼塘就是去看嫁接过的树苗,经过一冬的生长,它们已经逐渐成活,并且舒展枝叶,蔺洵指着上面的结疤给皇帝解释嫁接的原理,皇帝眼中异彩连连,似乎想到这种技术的妙用。 “蔺大人奇思妙想,令人瞠目。”皇帝看完赞道,“等到秋日,朕也该再来看看硕果累累的迹象。” 右丞相暗暗松一口气。 送走好奇心重的皇帝,蔺洵暗暗拍了拍右丞相的手,感谢他的“牺牲”。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微服出宫一趟,却跑到田庄上待了半天,还带回一百斤鱼的事,当即被传的沸沸扬扬,马上有人来旁敲侧击,想打听明白到底是什么鱼竟如此美味。后来听说是高产鱼,纷纷要求重金购买。 皇帝都吃的鱼,他们岂能不蹭个新鲜? 本来还打算找行商卖掉的鱼被一抢而空,要不是他见势不妙给自家留了五十斤,连这点都剩不下。 五十斤也不多,给三房人各自分十斤,给淑惠分十斤,自己留十斤,没了。 鱼被做成各色精美的菜肴送上餐桌,老五尝了尝,味道还算不错,不由得点点头。 五夫人看老爷难得露出笑脸,就用鱼来做话题:“从来看父亲在庄子上忙忙碌碌担心他辛苦,现在看还是父亲有远见,城内都在夸赞呢!” “夸赞什么?” “当然都是说父亲关心民生,心系百姓的话,还能有什么?”五夫人嗔道。 “父亲如今只能偏居一隅,着实委屈了。”老五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吃了两口饭,借口还有公务要忙就去了书房。 五夫人看着他走后,气的眼泪直掉,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连跟她说两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吗?还是她就那么惹人厌烦? 五夫人揽镜自照,她现在的年纪的确算不上小姑娘,但美貌如旧,每天更是花费时间打理自己。原先两人过的也还算愉快,府上没有姨娘,五夫人其实一直是暗中庆幸的。 只是大概半月前,五夫人帮着老五收拾衣裳,偶尔从上面闻到了脂粉的气味。她本来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上去的,第二日的衣裳上还有脂粉气,并且味道还变了。 五夫人勃然变色,以为是府上哪个胆大的丫头竟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可问来问去,竟然没人承认,并且,老爷回家的时刻,晚了半个时辰。 这要是没问题,五夫人就是傻子,但她旁敲侧击问不出来,只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奶嬷嬷看到姑爷从房内走出去了书房,短时间应该不会出来,她连忙走进房内,看着落泪的姑娘自己也心疼的不行,“姑娘快收了哭,让姑爷看到,不是风波也闹出风波来了。” 五夫人赌气说:“我还怕他看见吗?反正他现在已经不爱进我的门,外面也养了小的,早晚休了我拉倒!”话是这么说,自己却从袖口扯出帕子,一点点拭干泪水,唯恐妆容弄花。 奶嬷嬷这才放了心,低声安慰:“不管怎么说,姑爷最多也就是一时新鲜,他不告诉姑娘才是好事,要是告诉姑娘,那就是打算正式纳进门了呀!” “这算什么好事?给我个痛快更好。”五夫人擦干泪,执拗的说:“要么就找新人,要么就跟我好好过,没有中间项可选!” 她说着就要冲过去,又被奶嬷嬷拉住,不知道劝了什么劝了多久,终于让五夫人这边消停下来。 老五还不知道自己后院起火的事,正在书房里反复看着一封信件,信件用的桃花签还撒了香水,一股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 老五皱眉,这味道真呛人!只是碰过几次衣裳都染上,平白让夫人不高兴。 但写信人说的事情他很关心,所以不得不强忍不耐烦接触着。 其实信上只有一行字,留下一个地址,邀请他明日一叙。老五想着他明日公务不多,请半日假还是可以的,于是决心明日赴约。 第二日,老五提前半日离开,绕了几个圈后终于来到一处民宅,民宅看起来不起眼,等推开门后才别有洞天,清新雅致,绕过影壁后便是鲜花兰草,气味怡人。 老五没心思欣赏这些,一来就要找此间主人。 丫头们禀告后,才让老五在凉亭里等候,一名娉婷优雅的女子才从后间绕了出来,一直走到老五面前才缓缓下拜。 -- 第277页 又一阵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这样浓重的脂粉气往往会显得俗艳,并且压住女子的容颜,但偏偏眼前的女子没有这个顾虑,长挑的眉弯弯的眼勾起一抹烟雨朦胧,唇角微微弯,肤色竟然比最白的瓷器还要白,一颗泪痣点在眼角上,更填了几分美丽。 任何人看见她的美丽都会一怔,紧紧的盯着看个没完。老五同样盯着看了几秒,然后移开了眼睛。 “云姑娘,我已经来了,总该告诉我消息了吧?”老五一心只关心消息,并没有闲聊的欲望。 云姑娘微微一笑,如芙蓉初绽,美丽不可方物,“大人这么如此心急?打听消息不费功夫吗?” “费功夫,我可以补偿银子给姑娘。”老五端正神色说,“只要姑娘开口说个数,我绝无二话。” “喔?一千两一万两也可以?”云姑娘微微一笑。 老五算了算自己手里能支配的银子,说起来一万两虽多,但要是能换到妹妹的下落也值了!他正要答应,云姑娘又笑起来,“哄你的。” “我可以说清楚你妹妹的下落,只要你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云姑娘低声说了什么,老五断然拒绝,“不行!” 他站了起来,“别的可以,这时我不能答应!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云姑娘不愿意告诉,在下自会另想法子,告辞!”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三朝丞相(十七) 看着老五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丫头扯了扯云姑娘的衣摆:“姑娘,人都走了还不追?” “追?那岂不是让对方觉得这招能够拿捏到我?放心罢,只要一日消息没透出去,他就会重新回来的。”云姑娘袅袅婷婷的自斟自饮,“我对男人有信心,没人例外。” 但云姑娘的信心很快就七零八落,她就碰到了例外。一连五六天,老五根本没有再来小院的意思。 好在她手里还握着另外一张牌,老五妹子的下落,再次抛出这个诱饵,老五深深吸气,告诉自己是最后一次,如果还是不告诉他,他就会彻底放弃。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不可取的。 还是那个小院,也还是一样的陈设,云姑娘终于收敛起之前的神色,要告诉老五他妹子的下落。 老五的母亲是在他一岁多时合离回家的,在老五五岁时受不了压力才带着老五重新嫁人。或许小时候见过亲生父亲,但老五已经完全不记得。人想要追寻自己的来处是本能,等到十三四岁自己有了可靠的人手,老五曾经悄悄打听过生父的情况。 当然生父是个人渣的事可以先抛开,老五这时认识了自己的妹妹,司莹玉。 司莹玉是个很可爱可敬的姑娘,身处逆境却从来不肯放弃希望,一直梦想能游览遍所有的风景,只是她没那个机会,就被按头嫁人,嫁了一个当时的武官。 后来,老五就只有断断续续收过妹子的几封信,信中都是在讲述自己的生活,除了最后一封,言 语含糊颠倒,貌似在求救。 老五当时就很想看一看,但一时手头忙不开,等到半月后再赶去,已经得不到妹妹的消息。他闹了一场妹妹的夫家也无济于事,对方坚持宣称妹妹是去了佛寺中礼佛。 这成了老五的一块心病,他一直想办法查找,直到这个云姑娘冒出来,声称曾经在南方某一处的姑子庵堂见过她妹子,并且能够准确说出妹妹的容貌和胎记,甚至连两人之间通信的事都知道。 老五立刻托人去打听过那所庵堂,最后得知那处庵堂并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而是类似“水月庵”,这更让他急切的想要救人出来,奈何这位知道内情的云姑娘一直推三阻四,急的老五都要跳起来。 不过急也没用,老五已经打听过庵堂,他妹妹已经离开,也就是唯一知道妹妹下落的就是云姑娘。 老五已经在想到底要用法子才能换到消息时,云姑娘又请他过去,终于肯开口,只是这里头还有一桩难处。 “只要大人肯答应我们做几件小事,难处也就不是难处。”云姑娘笑道:“只是找出往年的账册,然后稍微修改几个数字而已,这对大人来说就如同探囊取物简单。” 老五沉默着,内心对“探囊取物”这几个字嗤之以鼻,要真是这么简单,他们会来来回回折腾找自己吗?轻松就能办到。可听他们的,好像也不算什么难事...到底该怎么选择呢? 他不说话,云姑娘只以为他是默认,亲自倒了一杯茶,“事成之后,不仅大人能拿到妹妹的下落 一家团聚,就连我...也是大人的。”她盈盈一笑,美丽不可方物。 老五刚才动摇的心态瞬间平衡,还警惕起来,他想起父亲偶尔念叨过的话,付出的多是想收获的多,没谁会做亏本买卖。改数字当然不难,自己也等于上了贼船。 老五拿定主意,不想打草惊蛇,于是对云姑娘说,自己还需考虑。云姑娘大方表示可以等他三日。 “你瞧,男人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云姑娘笑意加深,对着丫头说,“他们不是不要,二是在考虑代价,和自己能不能付得起代价。只要价码合适,什么都可以卖。” 丫头深以为然。 老五出了院子,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到郊外,他自己拿不定主意刚好需要一个前辈,来到庄子上时,天已经擦黑,老五丢掉缰绳,只想问父亲在哪儿。 -- 第278页 “老太爷在花房里。”仆人们告诉他。 老五径直去往花房寻人,花房如今空着,只有少数喜热的花草没有搬出去。 蔺洵拿着剪子正在想该怎么修剪修剪林木,就看到老五趁夜也要赶来,先让他坐下喝口水。 “这么晚都要赶来,想必是有急事,说吧。” 老五张张嘴想要说话,才发觉尴尬之处,他把对方当做长辈尊敬,但又涉及到他生父的事...再来找人是不是不合适?可现在要说扭头就走,那没事都要整出事来。 “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是你得罪上司还是贪污受贿了?先说好,如果是这类事,我唯一能提供给你的办法就是老实交代积极认罪,别的法子都是哄人玩的。”蔺洵半开玩笑的说。 老五就是哭笑不得:“您想到哪儿去了!我哪有那个胆子干这些!我是碰到为难的事...只是...” “直说,别拐弯抹角吞吞吐吐的。”他不爱听哑谜。 老五就真的直说了,他把前因后果一一吐露,最后也说出自己的猜测,“事情不大,但我总觉得对方似乎在拉我下水...想要把我拉到对方的阵营去。” 蔺洵眼睛微眯,这种手段怎么如此耳熟呢?他点头肯定老五的猜测:“我也这么想,对方花费这么大精力,只为了让你稍微改个什么数字?这更像诱饵,诱着你一步步的走错路,最后无法回头。” “那父亲我该怎么做?” “你把地址给我,我去查,对方无论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等我查到东西,自然会通知你的。”蔺洵突然嗅了嗅,“你身上什么味道?有很浓的脂粉香气。” “有吗?”老五抬起袖子,“我没闻到。” “你这是久居鲍室不觉其臭,还不快洗了去!要是让别人闻到,指定以为你干了什么不对劲的事。” 老五抬手闻了闻,突然想到最近夫人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莫不是....哎呀他怎么如此粗心呢!夫人肯定是对他生了误会! 老五想通后恨不得即刻就飞奔回去解释,只是如今城门已关宵禁已下,只能等到第二日下值。 蔺洵在花房里忙碌后,重新回到书房内,把最近发生的几件事统统下来,如果老三的事还能算巧合,加上老五就绝对不算了吧?有人在针对他家,或者说针对他? 这个暂时很难判断,或许他是刚巧挡了对方的路,所以对方想要挪开这拦路石。一直以来都是被动承担对方出招,恐怕对方还很得意,觉得自己躲在暗处万无一失。他恐怕忘了,躲在暗处当然保险又安全,可是也失了光明正大。 想要打击对方,是很容易的事。 云姑娘还在等消息,突然自己的小院就被查封了,有人站出来指证她是逃奴并且偷盗主家财产,并且拿出了卖身契作为佐证,云姑娘辩解不及,就被带回了顺天府。 路上,云姑娘听着旁人的议论羞愤不已。 同一时间,胡旺的商行被查封,有人说他卖的布料还有首饰统统都是次品,次品还卖出高价,不少买过那一批布料的人都带着次品布料来投诉,一时间,所有在烟云坊买东西的客户都是一惊,已经买好的东西纷纷要求退货。 “我们这些都是真的!真的!”掌柜努力呼唤着,但是根本不管用,客户们只想退掉货物挽回损失,如果他们不肯退,恐怕还会造成更大的风波。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三朝丞相(十八) “东家,这下该怎么办?”掌柜的满头大汗,平日收拾整整齐齐的发冠,衣袍都被挤散了,甚至脸上还带了一丝血痕,是被愤怒的客户抓伤的。 而现在外面还挤满了要来退货的客户。 胡旺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试过三四种法子后不单没有安抚到客户,反而让客户觉得他们是心虚想要息事宁人,恐怕明天后天还会迎来更大规模的退货。 烟云坊陷入两难,同意退货就是本商行的货物的确有假,如果不同意就是心虚,反正两头不都讨好。 胡旺愁啊,他开这个烟云坊给大户人家做衣衫,只为了赚钱?赚钱是一部分,能够随时随地出入别家的后院,才是最重要的,没有这个便利,又该怎么把触角伸到每个地方去? 胡旺被逼无奈,只能去找幕后主人求助,得到了一通严厉的训斥,主人也很是愤怒,前脚云姑娘被送进衙门,后脚商行也出了事,他手上最得力的两张牌突然不能用了。 “对方一出手就直中死穴不留余地,你找到是得罪谁了吗?” 胡旺张张嘴,缓缓摇头,如果他找到了定然会去幕后商议,哪怕稍微让出一部分生意,也要先保住商行的根基,以求东山再起。 “罢了,查找谁是幕后黑手都是后面的事,你先管好商行罢!”主人揉了揉太阳穴,“先使银子把事情摆平,等到摆平了再来见我。” 他现在没心思顾着这头,还要想办法把云姑娘救出来,她已经改过户籍,怎么从前的旧事还会被翻出来呢? 如果他知道背后的真相,大概只会惊呼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蔺洵听老五说过那奇怪的云姑娘来历后,立刻想到伪造身契这招,并不是为了羞辱对方,而是试探对方的路数。 一,看看一旦出事,对方能找到什么级别的官员来帮他平事,借此判断对方的实力,如果能抽丝剥茧发现对方真正的身份更好。二,试探对方是不是在户籍司有人手,可以轻易的修改户籍。 -- 第279页 当然,等云姑娘从衙门中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后,这两个想法都被验中了,并且,到底是谁在背后帮手也一清二楚。 老五打听到,户部有一位员外郎,最后出面证明那身契是假的,蔺洵不动声色的观察了那段时日出入员外郎住处的人,列出一个可疑人员名单。 目光再调回胡旺这头,胡旺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奈何一点用处都没有,他又想办法对着地下的官员旁敲侧击,终于打听到是他们的上官不满意。胡旺咬牙送上厚礼,对方无动于衷,胡旺又不敢去找主人,只能一边诅咒一边去找了主人手下另外一个官员。 他们互相之间是有联系的,虽然主人不允许,但谁知道不会有用到对方的一天?所以私下自有默契。胡旺再次花了一大笔钱,终于把此事摆平。 “前前后后花了十万两,啧啧啧,真有钱,老五你说说,这是不是亏本买卖?” 老五凝重的点头:“不过一个商行而已,大门一关招牌一换,下次换个地界重新开张,用不了五千两,他为什么要保商行呢?除非商行留着有更大的用处...”他思考着,“我想不出来。” 蔺洵有意引导:“那你说说,新开张的商行和老字号有什么区别?” “老字号更有商誉,对顾客来说也是一个保障,高端的客户更愿意去老字号...对了,高端客户!”老五眼前一亮,“他们是为了保住高端客户!” “烟云坊经常上门替人定做衣物,恐怕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老五串联起前因后果,一下子懂了。 而蔺洵在胡旺商行案中整理他接触过的官员,在加上之前的户籍司,整理出了三个最可疑的人选,疑似胡旺的幕后主人。 一,当朝大将军的庶子。 二,启王爷的三公子。 三,前朝宰相家的孙子。 这三个人身份各自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位高,蔺洵有点想不通,为什么这人要刻意跟他过不去。 或许,真的跟胡旺的身份有关?既然对方能够对户籍下手,胡旺原本的户籍就不足为信。 蔺洵觉得,胡旺的来历真的是一个突破口,他放下了手头的事,先去烟云坊商行的门口守着,仔细观察他的面容,真相好似被蒙了一层,若有若无似拒还迎,总是在快要抓住时从手中溜走。 蔺洵索性就在茶楼里待着,先用石墨笔在纸上画下胡旺现在的模样,然后一点点删改,让画纸上的胡旺年轻十岁,年轻二十岁,衰老十岁,再衰老二十三十岁。 各个模样的胡旺都留在画纸里,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恐怖空间的意思。蔺洵对着画纸,突然心中一动,选了其中胡旺二十来岁的画纸,把眼睛拉长,嘴角画柔和,整个五官和脸型都往柔和的方向改,然后挽起宫人的发髻... 现在再看画像上的人,身份几乎是呼之欲出! 大概在三十余年前,先太,祖,皇帝终于扫清最大的障碍入主京城,就派出原身作为先锋,提前一步前往京城安定民心,并且提前清理皇宫。 先太,祖,没打算重新定都,自然要沿用前朝的宫殿,那些剩下的宫人和内伺如果愿意留下来的,就重新编册,如果不愿意的就先集中到行宫去,经过甄别后再送到宫内当差。 内伺们无处可去大多数都愿意留下,少许年老不能当差的,原身也另外给他们寻了一个庄子安置。 而宫女们大多数都愿意出宫,原身是亲自查验了她们的户籍和容颜,免得有妃子公主之类的借机出宫。 画像上的人,他甚至还模模糊糊记得叫翠玉,因为当时出宫还闹过一场,是当时的某个皇子身边伺候的宫女....卧了个大槽,不会有这么狗血的遗腹子吧? 但当时原身哪里还会想到让出宫的宫女把脉呢?能够按照画像核对身份已经不错了,而且那些后妃公主也是妥善安置了,太,祖,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愿意回归本家的可以,愿意去庵堂清静的也可以。 蔺洵已经已经发现这条线索,就去重新找当初宫女翠玉的户籍,再派人去当地查验,翠玉早已去世,但有没有生过孩子,当地没人知道。 线索似乎又断了,胡旺是什么身份没人知道。他真是前朝的余血?或者父母前辈跟蔺家有什么仇恨?似乎无从得知。 但还是之前那句话,他在明对方在暗,看似他失了先机,其实只要他稍微一吓,对方就会自乱阵脚。 打草惊蛇有时候也是一个妙招。 蔺洵专门空出一日来,特意邀请了他名单中被圈出三个可疑的公子,请他们的父辈带着他们一起来田庄上一聚。 如今田庄可是个热门的地点,自从上次皇帝去过之后,人人都知道这里是新晋网红打卡点,但不是跟蔺家亲近的人,根本得不到机会来田庄上,越是难来,越是热门。 所以那三家人得到帖子时,还颇为惊喜,他们也能去一趟才是惊喜,尤其是前朝丞相的孙子。他们身份尴尬,后期才投诚,所以对现今朝堂上的事不怎么敢掺和,以免冒头。 到了田庄后,长辈们跟着蔺洵一起观赏池塘和果林,而年轻公子们则让老五带着,去别的地方赏景。老五作为主人,自然要照顾周全处处留心,直到后来要去安排宴席才稍微走开一炷香时间。 方言平环视两边,一边是启王爷的公子,一边是前朝丞相的孙子,这么有指定性的选择,让方言平不得不提高警惕,是巧合还是故意?竟然把他提前选定的另外两头替罪羊都圈了进来。 -- 第280页 借着仅有的时间,方言平出言试探,他们知不知道会来这里,另外两位公子都摇头,他们都是临到出门才晓得的。 方言平还要再问两句,老五已经言笑晏晏的回来了,“三位公子,这边请吧!我们在凉亭里用餐,多风趣优雅。” 然后几人就分别去了凉亭内,一顿风味十足的农家饭就很有野趣,隔着凉亭,蔺洵都能看到那几位年轻公子互相之间客套,气氛比不上这边。 蔺 洵举起一杯果酒,掩盖嘴角的笑意。 果然一试就试了出来,有句话叫做贼心虚,果然不假。他还没什么动作,对方就已经慌了。 既然试了出来,他“正大光明”的好处就显出来,接下来又要做点什么? 费劲心力的跟对方斗法?不不不,谁也不能支使一个已经退休的老头子干活儿! 蔺洵收拾自己已经整理好的资料,反手就送进宫内,自然有人该为了此事操心劳累的。 不过,他只说了胡旺的事,因为胡旺是个引子,还跟老大接触过,以他作为引导索很合适。 资料送进宫里,皇帝先查验成年旧档,证明蔺大人所言非虚后,陷入沉思。 按理说,一个出宫的宫女然后生育孩子,这是极其正常的事,但特意改过身份后重新进京城,还 要特意“仙人跳”丞相家的公子,就难免显得欲盖弥彰此地无银。 阖上资料,皇帝开始深思,不管怎么说,先盯着此人比较好。 而皇帝想要查什么事情,是没有力量能够阻拦的,只要他肯下功夫查,没人能够遮盖他的眼睛。 方言平带着另外两个公子也冒了头,再细细筛选后,方言平的小动作就很快被察觉了,皇帝十分好奇所谓何,并没有马上揭穿他,而是派了人细细盯着他。 包袱丢给皇帝,蔺洵就开始重新忙碌起庄子上的事,他找不到良种,就一心要改良耕种的法子来增加亩产量。 但这一日,皇帝再次微服来了田庄上,站在池塘边跟蔺洵私密谈了半个时辰,回去后带去了一本奏折,异常珍重。 蔺洵也写了一本折子,珍而重之的锁紧匣子里放进书房,吩咐不许任何人去碰。 而皇帝更是时时把那本折子翻来覆去的看,每天都要瞧上几眼,时不时还会露出微笑,这本折子到底是什么内容,很快就引起方言平的注意。 方言平思索过自己先前在田庄上见过的情形,虽然他很恨蔺丞相,却不得不承认此人才干,很有些奇妙在里头,再如此深重的藏起来,更加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皇宫内的折子想要瞧不容易,但一个田庄上的书房进入就容易的很,他很快就想法子撬开匣子,得窥真容。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三朝丞相(十九) 发现自己书房的匣子被动过,蔺洵就知道对方中计了。想必实在好奇匣子内放着什么东西,竟然让皇帝都会欣喜不已。他一好奇,自然就会想办法来看。 其实里面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只是他按照树木嫁接的原理,考虑能不能把几种农作物混合来提高产量,如果能成功,产量就会提高到亩产千斤,想必一亩田地就足以养活三人四人,就能空出更多的人手去投入建设。 千斤!简直是一个像神话的数字,也只有大德鲁伊这种人才能做到,蔺洵虽然知道原理,但他不会做啊!不过这种东西不妨碍拿出来忽悠忽悠别人。 方言平很明显就被忽悠到了,他呼吸急促的看完匣子里的内容,脑子飞速转动。谁都知道要想称王,兵器和粮草是最最不能少的两样东西。没有兵器怎么战斗?没有粮食填饱肚子谁肯干活?假 如能够拥有这良种的话...他只需要派出一小队人就能种出一支军队需要的粮草,隐蔽且安全,而他的计划也能提前实施! 方言平十分热切的想要拿到那东西,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要压制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别急别急,他已经等候这么久付出这么多,难道还差一时半刻吗? 方言平只要想通这点后,发热的大脑重新冷静下来,他把纸张借着烛火烧掉后,开始思考要怎么验证信息的真假。 其实也不怎么需要他验证,因为蔺洵真的派人去寻找各类农作物了,他虽然弄不到杂交水稻这种神物,却可以通过“培优”这种法子,逐渐提高产量,挑选出植株优良产量好的种子,一代代的栽种下去,早晚也会成功。 “现在就看对方咬不咬饵。”御书房内,皇帝摩挲着手里的折子,还是难以掩饰好奇:“真的会有这种神奇的种子吗?” “要是真有,臣自然早就奉上,何必拿来做诱饵?”蔺洵坚决不肯承认,“但半真本假的谎话最容易让人相信,有之前的事迹作为例子,由不得别人不信。” 皇帝遗憾的想,这倒是真的,换成是他,就算明知是假也一定会去试试,这就是人类的侥幸。 “只是....大将军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庶子在背后搞这些名堂?”皇帝犹豫不定,毕竟大将军的身份特殊手握兵权,要是轻巧放过他担心又后患,不放过又很容易引起军中哗变,这个尺度很难拿捏。 涉及到这种话题,蔺洵也只能沉默不语。 皇帝自己思考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先当大将军不知道为好,也免得闹出更大的风波来。 蔺洵回到田庄,果林里的花朵早就落下,已经结出指头大小的青色果实,想必再有两月,甜如蜜的桃子就该上市了。 -- 第281页 当时大胆答应要种果树的老农们欢天喜地,果树不仅活了还会当年结果,意味着家中又会多出一笔收入来,他们现在是恨不得多种一些,再多种一些。 当然,蔺洵暂时不理会这边,而是开始改良耕种农具,毕竟现在耕种全靠人力和手工,如果有趁手的农具,至少能省一半力气,作戏做全套,改良耕种农具看起来也是在为了提高产量。 大概过了两个月,外出到处寻找良种的队伍回来了,神神秘秘也不知道带回什么东西,然后,蔺洵就在暖房里开始培苗,培苗成功后独独把种子种在暖房附近,除了他自己,不许任何人靠近。 但方言平收买的人远远瞧过,暖房里的种子长的非常好,茂盛且葱郁,似乎很厉害的模样。气候炎热时水稻的生长周期是三四个月,而大概过去两月半,暖房里的水稻已经压弯枝头。 暖房内总共只种了一小片,但就这些稻子,过称之后发现足足有三十来斤! 要知道现在的亩产量可是只有一百多斤呐!方言平打听到消息后,再也坐不住了,他一定要想办法拿到那些种子!哪怕只有一丁点也行!动作要快,赶在进贡给皇帝之前,而放置种子的位置并不算隐蔽,只是在书房内上了两把锁而已。 “他真的会来吗?”老大老三老五都守在书房后面的架子后,借用架子阻拦自己的身形,蔺洵岿然不动的在后面,肯定的说:“他必须来,明天东西就要交出去,现在不来更等何时?” 今晚是他最后的机会。 “或许他会派其他人来偷呢?”老五疑惑。 “那也无所谓,庄子上的人就算被收买也只为财,面对真正的主子和收买的人,会说出谁来,很明显吧?再然后顺藤摸瓜而已。”蔺洵并不担忧出现什么意外。 晚饭后天擦黑,书房的正门就被锁了起来,其实他暗中留了一道窗户,跟几个孩子一起候在此处,等着抓贼。 入夜,梆子刚敲响一声,书房外的院子就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对方比他们想的还要沉不住气,或许之前的成功让他放松警惕,知道书院没人守着,只要潜进来就平安无事。 撬开大门的锁,对方轻轻合拢门安静的站着,试图让自己适应屋内昏暗的光线,静默一炷香后,轻轻抬手去摸书架上的东西,他准确无误的寻到了存放种子的匣子,心头一喜后用铁丝开锁,黑暗中,金属碰撞声格外清晰。 老五微微挪动袖子,示意问是不是该让外面的埋伏知晓,蔺洵轻轻按了按,不急。 果然,对方撬开匣子后一摸,才发现自己寻错了东西,他暗道一声老狐狸,轻手轻脚的把东西放回原处,又在书架上寻起来,这才在书架最底下的位置摸到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匣子,又是一通撬锁,打开盒子的瞬间,他还暗暗遗憾,光线太暗,什么都瞧不见。 要是有个蜡烛或者火把就好了。 很快他这个愿望就被满足了,书房外面瞬间亮起明亮的光线,火把一个接一个立起来,书房内瞬间亮如白昼,并且侧面阴暗无人的角落也亮起一盏灯笼。 “贵客降临,怎么能如此失礼?”慢悠悠的声音响起,来人一惊,手里的匣子应声落下撒了一地。 蔺洵从架子后面绕出来,手持一只蜡烛,照到方言平的脸上。 他胆子也是真大,竟然是自己亲自来的。 方言平心思电转,正想要不要劫持人质以求脱身时,砰砰砰接二连三的开门撞窗户声,让他知道外面到底围了多少人,而老五更是抢先一步站到蔺洵前面,谨防对方发难。 方言平知道自己这次掉进陷阱了,只能扔下手里的东西,先承认道:“对不住,是我一时起了歹心,想要偷盗您老的研究成功。” 他只承认自己过来偷盗,不承认自己还有别的目的,不过没关系,他手下的胡旺,云姑娘已经在同一时间被捉住投入大牢。 “对不对的住的,等面圣之后在说罢!”蔺洵挥手,护卫迅速把方言平捉住,捆的严严实实,然后送进了皇宫内。 这几个月皇帝也不是白闲的,他利用胡旺,已经查清方言平手下到底有多少人,如今方言平的手下不算多,再过十年等那些身居高位后可不好对付。 “行了,人已经送进宫内,跟我们关系就不大,各自回去安寝吧!”侍卫把人带走,他们能做的事情就很少了,蔺洵招呼几个孩子先去睡,天塌了也有皇帝盯着嘛!他一个退休老员工操心什么。 虽然老大老三有很多话想说,最后还是乖乖去睡觉。老五跺跺脚,也跟着走了。 蔺洵安寝后,做了一个梦,或者说这个梦是原本的故事脉络。 他能得知的记忆,都是到原身死亡为止的。如果还想知道别的,就必须拿着积分去换或者耐心等到任务做完,等资料对他开放,才能晓得前因后果。而现在这个梦,已经把可能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方言平一直藏的很深,暗中用各种手段控制朝中的低位官员,或是美色或是威吓,把他们的把柄牢牢控在手中,然后一步步的引入深渊,只要为他办一件事,就能办十件百件,最后再也不能脱身。 老大老三老五都是如此,从细微小事入手,再到胆敢掺和大事,也不过三五年时间。而那时候,男主作为一个毫无背景和干系的官场新人,就被皇帝派来查验这些事。 -- 第282页 皇帝也不是傻子,自然会发觉其中蹊跷。 男主很快就查明这三兄弟都有违法之事,只是他人微言轻没有人信服,于是暗中等待,直到他们再次出手时才捉了一个人赃并获,谁也没逃过。 在监狱中的三人已经悔之晚矣。 蔺洵看完整个故事,心道对不住了男主,不经意就先把你的活儿给干了。不过能提前三五年发现方言平的诡计,也能让百姓少受些损失。 蔺洵清晨醒来,默默的对着窗外想,天朗气清,接下来也该好好过点自己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大德鲁伊是谁,大家都懂的哈~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三朝丞相(二十) 谨慎起见,除了知情人知道方言平的事,外头的都是不知道的,皇帝下了封口令。 但蔺洵还真有点好奇,方言平到底是不是大将军的庶子?或者出宫的宫女翠玉是不是他的亲娘?那胡旺的身份又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好奇,却不会去打听,惹火上身有前车之鉴。大将军自从得到消息后迅速沉寂下去,低调的交回兵权关闭大门也不与人交际,看那模样,一两代人都不打算冒头,等着时间淡化疑心。 如果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拉对方一把。蔺洵在心头记下这事,准备以后再说。 他没有去追寻真相,真相却自己送上门来。 “这次的事还是多亏蔺大人出手,才能如此圆满解决。”皇帝说道,他看起来是憋坏了,一心想找人吐槽这事,而蔺洵作为知情人嘴又严实,刚刚好就成倾述的对象。 “那方言平出身的确是前朝某个皇子的后裔,她亲娘当时正好怀孕,借着放宫女的机会出了宫,然后生下方言平后,一心想要重得荣华富贵。” “那大将军那边....”蔺洵很捧场的追问。 “有个伺候过大将军的婢女被赶到田庄上,查出怀孕后害怕被害,所以悄悄瞒下这个消息,孩子三岁时夭折,于是那翠玉心头一动就想到李代桃僵之计,让方言平顶替,那婢女也想拿着孩子博富贵,小孩子区别不大,就顺势瞒过了田庄上的人,而没几年那婢女也死了,更加无人揭穿。翠玉再假作奶嬷嬷一直跟在方言平身边,给他灌输要复国的念头。” 然后一耗就是三十年。 皇帝虽然没说,蔺洵也能猜到,翠玉恨太,祖,不然凭着她生下宗室怎么也该捞个侧妃当当,也很原身,因为当时原身差点揭穿她。 秉持这种恨,方言平才会在有机会时,第一个要整的,就是蔺家。 至于胡旺,他是翠玉的外甥,也就被拉进整个计划,改头换面成了商人做方言平的帮手。 吐槽完毕,皇帝是十分无语,前朝覆灭固然有天灾的原因,更多的难道不是当政者昏庸无能无力管束官员?以至于各个都搜刮地皮,更加剧了反抗。 就这,方言平还成天在牢里骂人呢!皇帝已经想好,不杀他,就这么养着,倒要看看,几十年后别人对前朝是夸是骂? * 三年后。 当初蔺洵一力打造的田庄,如今已成世外桃源,坐落在山脚下,林木丰富,果香四溢。 春天,桃李杏树次第开放,白的粉的一团团簇拥到一起,繁花胜雪。夏天,荷塘里飘出荷花和荷叶的清香,绿意盎然,秋天硕果累累,各色果子垂在枝头,甜如蜜糖。冬至点起火墙,热气腾腾,点一只铜炉,熬一锅骨汤,切薄的羊肉在骨汤里一滚就能吃,汤鲜味美。兴致一起还能把炉子挪到露天的凉亭里,一边赏雪一边吃肉。 蔺洵今儿就打算这么干,一早就准备好了薄切羊肉,大骨汤是从早上开始熬的,汤色奶白。个头长高的信儿在一边眼巴巴看着,口水都快淌回来。 他就知道!曾祖父是个能吃的会吃的,只要他来,肯定准备了好吃的! 小跟屁虫在过去三年里,还是长的胖乎乎,脸颊上一点肉没掉,也不知道怎么养的,胖脸看起来还挺可爱。 比如现在,缠着要吃五盘羊肉,蔺洵怕他吃撑了只肯给三盘,信儿一嘟嘴一撒娇,眼珠巴巴的看人,差点让蔺洵同意他再吃点。 “不行!羊肉多少都有,吃撑了你祖父还不来跟我要人?”蔺洵坚决不惯着他。 信儿再次噘嘴:“我都是大人了,怎么会吃撑!” “那是哪个大人,上次偷喝酒窖你的桃子酒,最后醉倒的?”也幸好果酒度数不高,不然还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信儿再次抗议:“我以为那是桃子果汁!闻起来都是甜甜的,我才喝的。” 蔺洵呵呵:“要不是我亲手贴的果酒封条,我就信了。”还想糊弄他? 信儿还要继续歪缠,多给自己争取点肉吃,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立刻坐直身体,摆出标准的大家公子模样,任谁也看不出他刚才已经准备撒娇打滚。 “你这里倒是清闲舒服!”右丞相掀开竹帘进来,“哟,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刚好有我的一份。” 三年过去,右丞相的模样又变老一些,头发多了许多花白,脊背也驼了,他拿眼睛瞧蔺洵,心里酸溜溜的,难道真是人不操心变老慢?看看蔺洵的模样,虽然头发也白,但精神气十足,脊梁依旧挺直。 蔺洵看到他来,扭头吩咐仆人加碗筷,同时问:“你怎么今儿过来?现在不是当值吗?” “嗨!一言难尽!”右丞相摆摆手,“等会儿聊,等我先吃口热乎的。” -- 第283页 外头寒风呼啸,内里温暖如春,吃过羊肉后,甚至还有新鲜的苹果品尝,咔嚓一口脆爽多汁,右丞相十分诧异:“这是怎么保存的?地窖里存放的会流失水分。” 蔺洵捧着热茶回答,“放进卷心菜里,一层层裹起来,要吃苹果就把卷心菜剥开,保证新鲜如初。” “好!你脑子就是转得快。”右丞相点头,咔嚓咔嚓的啃着。 信儿没蹭到肉吃,看出两人要谈话,已经带着锅子和仆人一起出去,一时相顾无言。 “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怎么不早点学你致仕,也不会闹的头疼。”右丞相舒展了筋骨,闲闲的躺在椅子上,抱怨着。 蔺洵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静静听着。 “朝廷上在争论立皇后的事,两派人闹的不停,各有各的道理,要我说,皇帝喜欢谁就立谁呗!左右是他的皇后,管外臣什么事!”右丞相摇了摇椅子:“你这椅子不错,回头送一架去我家。” “盛惠十两银子,不包配送。”蔺洵立刻说。 右丞相小声嘟囔小气鬼,然后继续说:“我本来也不想管,偏偏担着这个文官之首的名分,各个都要我来表态,我又不傻!”右丞相根本不想表这个态,因为宫内有两个合适的妃子,分别出身文武世家,膝下还有两个只差几个月的皇子,这种时候能拼的就是皇帝的喜爱吧? 管皇帝喜欢那个小老婆,关他右丞相什么事? 右丞相充分发挥老年人的优势,装聋作哑,一会儿扮驼背一会儿扮聋子,总之就是不表态,今天他们逼得急了,甚至称病悄悄跑到蔺洵这里来,连家都不回。 “阿弥陀佛!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右丞相碎碎念,“我都快致仕的人,千万不要找我!”蔺洵另外给他倒了一杯山楂茶消食,“现在只能拖,拖一天算一天,要我说,立皇后虽然关系国本,但其本质还是皇上的家事,谁管都不对。” 而且立了皇后马上就涉及到立太子,啧啧啧,凭着蔺洵对这位皇帝的理解,百分之一千不太希望权利旁落,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也不行。 再说,其实皇帝现在的年纪才二十来岁,处于精力正好的年纪,谁提这个事真的有点触霉头。 蔺洵点拨右丞相,“不表态是对的,但你也得留心看看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谁都能得罪,关系到退休待遇的人不能得罪。 “放心罢,我又不傻!”右丞相道:“我称病躲避朝会,皇上可是没搭腔,还派御医给我瞧病,当时给我吓的,嘿!”结果御医什么都没说。 当时他就知道皇帝的态度。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该如何应对,右丞施展本色,连吃带打包。 蔺洵心想,最近恐怕不太平,他要把聚会稍微停停。 自从田庄的规模办起来,他就会每月一次,邀请大儒们来讲课辩论,大家互相交流对圣人言的看法和理解,因为他只邀请六十岁以上的大儒,还被戏称为“老头会”。老头好老头妙,要是找年轻气盛的,要是说急了保不住要打起来,而老头们生气了只会相互对骂,你是豚!你失智!十分安全。 停了一次辩论会,大儒们分外无趣,以前还没觉得,跟他们吵架吵习惯了,偶尔停下来还真是没意思。 又过了一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朝堂上消停了不吵了,开始谈论别的事情,好似风吹过无痕,没了。 看着风向,加上大儒们一直还想聚会,本月的辩论会又办了起来。他专门寻了一个空院子布置妥当,还有高台,两边人分别坐好,然后由人公布这一期的论题,经过一炷香时间的思考,各自开始陈述。 其实这种讨论最早只是针对圣人经典中的一句,后来才慢慢发展成两方人辩论,他们也更喜欢这种畅所欲言的模式,想到什么说什么。 蔺洵公布完本次的题目,正在一边看他们说话,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惊后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皇帝穿着便服进来,甚至不知道听了多久。 更可怕的是,他一手牵着一个两岁多的小豆丁,其中一个看到蔺洵瞧他,立刻笑嘻嘻的喊,伯伯。 小模样萌的很。 皇帝注意到他的目光,比划一个噤声的姿势,指了指台上,似乎不欲他的到来打断上面的辩论,蔺洵当然不会大喊,也指了指旁边的空位,示意皇帝坐下慢慢听。 皇帝牵着两个小皇子,一边一个乖巧坐下,聚精神会的听起来。也不枉费蔺洵花了许多心思去邀请这些大儒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三朝丞相(二十一) 大儒们在台上激情演讲,尽情喷人,台下的人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侧耳跟同伴交流,提出自己的想法。 “真有意思,原来这里还能这么解释。” “我也是头次听到这种说法。” 半程时,皇帝悄然退出,听得十分满足,“竟然还有如此盛会朕没见过,真是遗憾。” “皇上要是这么说,他们可要高兴的蹦起来。大儒们都是苦苦研究了一辈子学问,如果要光论书本上的知识,几乎无人能及。” 皇帝但笑不语,侧面意思就是对方没有实干经验呗。不过这也无所谓,都是先从书本上学起,实干经验都是后面的事。 他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这现成的环境,现成的老师,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吗? -- 第284页 皇帝光临,本来是要准备最隆重的规格招待,但他主动提出:“上次右丞相一直在朕面前念叨,说什么羊肉火锅没吃过瘾,听的朕心里痒痒,要不然就试试那个?” 正好厨房内备好了大骨汤,蔺洵就上了一锅汤色清凉的羊肉锅来,配合芝麻酱香油,那味道就甭提了! 两个小不点也有下人伺候,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等着下人把菜夹到自己碗中,再规规矩矩的吃掉,蔺洵就看到刚才主动叫人的那个小家伙眼前一亮,加快吃肉的速度。 为了规矩也为了安全,宫内提供的饮食大多淡而无味,吃到汤鲜味美的羊肉,着急让他们胃口大开,就连皇帝本人也加快了吃肉的速度。 佐餐的饮料是果酒,而两个小家伙就只能喝点梨子汁,喝完后恋恋不舍的放下碗。 本来蔺洵以为招待了这一餐就算完,没想到后来一到季节变换或者有了什么新果子作物下树,皇帝就跟闻着味儿一样就来了,比谁都积极,以至于仆人们都已经习惯了。 蔺洵深深怀疑田庄上出了“内奸”,不然怎么会来的这么及时!他都不知道第一批水蜜桃熟了! 经过漫长的摸索和改良,他终于复原出从前最爱吃的软桃,桃子皮一撕就掉,内里是白生生的桃肉,咬上一口汁水四溢自带清香,好吃的不得了。这不第一批刚刚放软,立刻就迎来客人,统统都吃掉。 皇帝悠闲的躺在躺椅上,呈现一种放松的姿态,手边是随手可得的果子,身侧是守口如瓶的人。 皇帝曾经悄悄透露过朝廷的消息,对方一直含笑听着并不作答,哪怕是涉及到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曾走漏半点风声,而且,他在田庄上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传到外面去,皇帝很满意。 事不密则不成,连保密的做不到何谈大事? 皇帝回想起自己的父皇,临终前还交代让自己重用老臣,老臣们虽然固执己见但忠心和本事都是无疑的,皇帝自己年轻气盛,等过了父孝后就开始琢磨怎么消减老臣的权利,当时面前这位似乎明白了什么,第一个提出致仕,倒解了他的为难。 所以很难得的,皇帝升起了些许愧疚之心,很想补偿补偿。 “大人,不知最近身体还强健否?”皇帝找了一个安全的话题先开口。 “这老胳膊老腿,不过是混日子罢了。”蔺洵笑道:“不过如果皇上有什么吩咐,臣尽力而为就是。” “愿为马前卒。” 皇帝精神一振,“朕想你,教授两位皇子。” 其实他经常带着两个皇子来闲逛,蔺洵已经猜到三四分,但他看皇帝一直没提,以为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今日借机提了出来。 当先生没什么,他也当过好多次先生,只是皇帝家的先生不好当,他总要事先给自己争取到一点福利。 “那要看皇上,想要臣教授什么。”蔺洵立刻反问到。 “这,有什么说法?” “如果要教授为君之道,臣自信不论是典籍还是学问,都是首屈一指,如果要教授为君子之道,那对两位皇子来说,未免委屈了些。” “委屈嘛...”皇帝沉思着,“到底是个怎么委屈法?” “这个,还是让信儿来说吧!” 恰好路过的信儿就倒了霉,被抓了壮丁,让他过来讲述自己前几年是怎么过的。他爹现在也不管他,信儿可说是抓紧一切机会往田庄上钻。 “见过皇上。”信儿恭敬施礼,然后退到蔺洵身后。 “信儿,你把刚来庄子上跟着曾祖父干了什么,说来听听。” 信儿虽然长大了些,仍然不改顽皮本色,绘声绘色的把他之前的行为说了出来,曾祖父带着他坐在田间地头跟老农们聊天,忽悠对方种树,假扮佃农爷孙买卖粮食跟人杀价,自己摘了两筐桃子然后拉到集市上零卖,果子太多就研究这么做成果脯,然后把果脯带秘方一起卖给商家... 信儿内心真的觉得这些事情都很有趣,说起来头头是道,充满了乐趣。在他的描述中,这些事情不仅不累,还很新奇。 “我也想玩...”皇帝喃喃自语,可恶,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有趣! “信儿!”蔺洵打断信儿的陈述,都胡说些什么呢!他是带孩子去玩的人吗! “曾祖父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信儿一本正经,“跟老农们聊天,我不仅知道靠天吃饭的辛苦,还了解了好多作物的周期,还有米行米铺是怎么经营的,以及一些小商行运作的方式,这些都很有意义。” “我喜欢这样,比死命读书更有意义,不然会背再多的书,也就是个书呆子。”信儿做出总结。 皇帝陷入了思考。 蔺洵心想,带孩子的活儿本来就辛苦,如果在碰到一个不能打不能骂的主儿,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如果要让他带孩子,可以,但究竟怎么带他说了算。 殊不知皇帝正在心里疯狂吐槽,呜呜呜他也想去玩!这些一听就很有意思!为什么当初他的父皇没有给他选蔺大人当做太子太保呢?不过幸好现在也不晚,他可以借着两个小孩的名义一起参加!反正两个小的才三岁,有大人跟着很合理! 皇帝当即拍板决定,就这么干! 等到孩子五岁时统统送来,他也要悄悄跟去。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两个孩子的去留,皇帝再次蹭了一顿饭走了。 -- 第285页 信儿恢复表情,“曾祖父我这次做的不错吧?” “很不错,以后继续保持!”蔺洵拍拍他! 信儿极其兴奋,还不知道曾祖父已经给他找了两个小跟班,还在心里想下回该去哪儿玩。 等到夏日,莲蓬结出果子,新的一批果子又熟了,蔺洵又要带着信儿去卖新的果子,皇帝不请自来,还换了一身普通衣裳。 他自觉自己扮的很像,已经选了衣橱里最不起眼的衣裳了,信儿摇头说:“干活儿的人,只会穿补丁套补丁的衣裳,因为随时会勾破。” “勾破就换一套啊。”皇帝楞了楞。 信儿就笑了,他当然也这么问,被曾祖父好好嘲笑了一通什么叫何不食肉糜,对着皇帝他当然不敢这么说,吐吐舌把自己的补丁衣服那了出来,那是他专用的装备。 皇帝心头感叹,原来即使在京城,穿不起粗布麻衣的人也大有人在!他吩咐自己带来的侍卫统统换好衣服,或前或后的跟着。 蔺洵年老信儿年幼,皇帝自己正当盛年但是不会推车,他四处看了看只能另外选了一个侍卫来推车。 蔺洵看着他们的伪装只觉得惨不忍睹,两个细皮嫩肉的小伙子一看就没干过活,推个独轮车都要手忙脚乱,幸好他常去的市场不算太远,不然这两人还不知道该怎么弄车去! 等快到市场上,蔺洵让他现在后面跟着,他跟信儿推着车去找了一个位置,把果子放好,翻出车底的招牌,桃子两文钱一斤。 两文钱?!皇帝皱眉算着,这两筐桃子最多只有一百来斤,也就是辛苦半天才赚到二百多文,随便干点什么都不够。 现在集市上人还不多,皇帝低声问信儿:“为什么不卖贵一点?这些桃子品质不算差。” 信儿同样用低声回答:“价格再高就买不出去啦!这附近挨着庄子,亲戚挨亲戚,其实拐弯亲戚家里都种着果树,果子不算很稀罕,如果卖得太贵,会卖不掉的。” 他唏嘘不已:“我跟曾祖父第一次到集市,曾祖父说只带五十斤免得卖不掉,我心想五十年都不够我家一房人吃的,硬要带一百斤。” “然后呢!”皇帝被勾起好奇心。 信儿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第一百七十章 三朝丞相(二十二) “后来,我硬是带了一百斤来。”信儿露出沧桑的表情,“而且定价五文一斤,我觉得不贵啊!结果一直忙活到下午,有人问价没人买。我看着都快下午了,还要把这些东西扛回去...曾祖父这才说让我降价,降到一文钱一斤也行。” “我还是没听,我只降到两文一斤,好容易卖出去二三十斤,天都擦黑了。” “那这也算一个教训,至少摸清了市价。”皇帝点点头。 “这还没完呐!剩下的七八十斤怎么带回去?”信儿回忆起当时的头大,“第二天东西就不新鲜了,而且曾祖父说那五十斤是我执意要带的,让我自己想办法。”信儿五官皱成一团,比划自己的小身板,“我哪儿搬得动五十斤的东西!” “东西是怎么带来的,就怎么带走啊!” “搭马车来的,但是曾祖父让我自己想想,如果普通人家该怎么做。”信儿道:“我再看周围卖果子的人怎么做,发现他们全部把东西倒了。” “倒,倒了?” “对啊倒了,我问了,他们说走了几十里山路带来的,要费劲吧啦带回去,还不如倒了,至少回去的路上轻松。” 信儿用一言难尽的表情说,“我也倒了,没拿回去。唉,那果子还是我费劲吧啦摘的。”心疼。 “从此我就吸取了教训,不要拿太多,不要定太高的价格,最后的尾货要打折处理,这才是卖果子之道。”信儿说的头头是道。 皇帝暗暗记下,没想到卖个桃子还有这么多学问。 摊位已经铺成开来,招牌摆了出去,想要来买桃子的就会自己上来问价,信儿全程负责手脚麻利,问清别人要多少斤后还会甜甜笑着奉送一两个,别人都爱来买这家的。 信儿一人包揽全场,蔺洵只需要负责收钱即可,其他的摊主看来信儿麻利的动作,纷纷赞他能干孝顺。 “老哥以后享清福喔!” 蔺洵摆摆手:“这么大岁数还出来卖桃子,享什么福!” “老哥会写字,以后不如送孩子去读书,至少能换个清闲活儿!” “送了送了,这不是缺束脩嘛!让他自己赚,也知道银子来的不容易。” 信儿表面上在忙碌,其实竖起耳朵在听别人对他的夸赞,美滋滋。 皇帝从来没干过这些,只能帮着捡捡果子。 他们带的果子也不多,经过一上午后已经卖了一大半,把余下的十几斤挑拣出来送给周围的摊主,他们该做的就做完了。 皇帝以为收拾收拾就该走了,结果信儿喊着等等,跑去旁边的果子摊分别买了一斤梨子一斤橙子,然后才肯离开。 那些跟着皇帝的侍卫们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当时他们听皇帝说要来一个到处都是人的集市时,吓的多厉害!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他们身家性命都要没了! 但皇帝任性起来,比一般人的任性更厉害,况且他们是专属于皇帝的贴身侍卫,给十个胆子也不敢出去乱说。 好容易盼着几个祖宗终于要走了,信儿又看到了旁边的糕点铺,低声说:“上次我讲过的果脯铺,就是卖给他们家了!”说完他立刻窜了进去,得意洋洋让店家给他一份八宝果脯。 -- 第286页 这主意当然是曾祖父出的,让他们把八种果脯搭配着卖,那些要送礼的,想尝尝味道的,都愿意卖八个味道的果脯,其中的盐津桃肉就是他跟曾祖父一起想的方子。 拿着牛皮纸袋,信儿自己先咬了一块,然后递给祖父,蔺洵摆手后他递给皇帝,特意说明哪个是他们做的方子,当然方子可是换到了五十两银子!可够普通人家生活五六年。 信儿得意洋洋展示自己的成就,而皇帝勉强尝了一块桃肉,跟他想的酸甜味不同,是咸甜味的,十分可口。 已经靠近中午,他们当然要先去找个地方吃午饭,这里只是一个小市集当然也没有大酒楼,侍卫们虽然很着急却被命令不能现身,只能看着皇帝在路边摊兴致勃勃的坐下,然后点了三碗面。 信儿把梨子橙子分给周围的人,他一路提了好久,手沉。 “你又不吃这些东西,买他们干嘛?”皇帝很是好奇。 “我是不吃,但我买是买给其他摊主看的。”信儿看曾祖父还在付钱,也悄声说:“集市上要买水果的客户就这么多,买了我的就不会买别人的,等于我挡了别人的财路,当然要反过来买他们的,这叫凡事留一线。”信儿说完露出鄙视的神,这都不知道!肯定是他的祖父没有教过他。 面很快来了,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浇了肉片浇头,其余两人已经开始搅着面条往嘴里送,皇帝楞了楞才想起,这里没人给他试毒。 按理说他应该觉得冒犯的,但皇帝心头升起的反而是畅快,好,可算是没人管头管脚了! 他略略有些激动的卷起面条,学着信儿的样子往嘴里送,心里却想,原来这是自在的感觉吗? 在宫内或者偶尔外出,他身边总是跟着乌央乌央的人,想要去什么地方总要提前清场,然后耐心等候,而他想看看别人是怎么生活是怎么做事的,始终看不到,从前父皇在还好些,他刚刚长成又没有后嗣时,这种感觉达到顶峰。 看似为了他的安全,其实束缚了他的行动。而每次想要去什么地方,当地官员都要提前洒扫,然后拉起帷布,街面上空无一人,甚至会令他怀疑,到底这里有没人。 原来,真实的街道是这样子的!人群来来往往,叫卖声混合着谈话声,令人有身处人群的感觉,还不赖嘛! 皇帝再次满意的夹了一筷子面。 吃完饭后,皇帝开始观察周围人的穿着,果然,衣裳上不带补丁的人是少数,目之所及的地方,大部分人都穿着灰扑扑的衣衫,尽管巧妙修补,还是能看出痕迹。可以这么说,穿戴最整齐的,看起来都跟不收重用的冷宫宫人差不多。 皇帝叹气,果然,他之前的衣衫看起太昂贵干净,试问卖桃子的家庭怎么可能穿的这么干净? 他想起曾经祖父留下的笔记,言说少年时和兄弟只有一件能见人的衣裳,谁要出门就谁穿,还真不是唬他。 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稍微休息片刻,他们这才慢慢的走出集市,带着他们的独轮车走到城门口后,之前一直等候的马车这才出来,七手八脚的把东西搬好,这才慢慢驾着车回去。 再不回去很有可能会被太后问起,皇帝只能怏怏离开。 蔺洵去暖房看种植的棉花,信儿蹦跶着:“我表现的还不错吧?” “一般一般,只能算及格。但如果帮我把这些棉花都搬到后院去,可以打分及格。” “这也太严苛了...”信儿嘴上嘀咕,实际上动作很快把棉花搬动后院去。 不仅是信儿,其实蔺洵也在全程观察皇帝,看他能不能接受,能接受到哪种程度,如果要按照封建制度,他也算当了一回谏臣。 但显然年轻皇帝不仅有年轻气盛,接受建议的程度也比别人深,他以后能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 信儿把棉花搬到后院,这才发现后院已经堆满了棉花筐,而且棉花筐中间还摆了一架怪模怪样的机器,他摸了摸,闹不明白这是干嘛用的。 “这是纺织机,能够同时纺四股线。”蔺洵进来后手轻轻落在机器上,“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纺线纺的更快?”信儿喃喃自语,可是纺线快有什么用处? 纺线快就意味这产量高,意味着从前一个人十天一匹布,现在可以一个人十天四匹布,空出来的人手可以去扩大棉花产量,意味着整个纺织行业即将扩大生产规模,棉布降价,布料不再高不可攀.... 信儿点点头,“我懂了。”但他其实还是不懂丰衣足食的含义,人类的四个需求衣食住行,已经解决了两个方面。 想必今天皇帝看到市民真实的衣着,也能明白纺织机的重要之处吧? 皇帝想起上次的经历,忘记了当初的困难,兴致勃勃的想要再来,结果却发现两爷孙正围着一个怪机器在忙活,上面有滚轴不停转动。 蔺洵先上前去试了试,改良纺织机的确比原先的好用,只要适应过来,效率增加两倍不止。 皇帝缓缓而来,蔺洵转过来道:“皇上有兴趣试试,让棉布的产量增加一倍吗?” “让人人都有衣穿吗?” 皇帝呼吸一停,慎重的点点头。 有了他大力支持,推广纺织机只是时间问题,皇家工匠被派来学习怎么制作纺织机,然后推销到全国各地,另有一批妇人来学怎么操作,学会之后还要去各地教别人纺织。 -- 第287页 这里蔺洵起了一点私心,特意要求纺织让女子来学,能够赚到钱的女子总会多几分家庭地位,而且不当值还会被人问起去了哪里...至少有些事不敢做的太明显,这样潜移默化,只要他种下一颗种子,总是有效果的。 纺织机刚开始不怎么受欢迎,熟练的织女们没用过这样的机器,但等勉强上手后,发现速度比原本的强了太多,纷纷开始赞扬起新机器来,所以即使连连赶工,纺织机器也供不应求。嗅到味道的商人拍着队来求机器,奈何机器产量就这么高,想快都快不起来,任谁有再大的脸面也只能默默排队,轮到才能提货。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观察过市场上卖果子的人,他们卖不完的真的会倒掉。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三朝丞相(二十三) 整个纺织行业都会改变。 那些把控着纺织物价格的大商人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同意,他们把价格往高里定,就是为了足够的利益,到嘴的肉哪有这么容易吐出来?但等到看清推动纺织机的人到底是谁后,只能暗中偃旗息鼓。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拼不过。他们到时候准备联合起来,暗中抵制那些便宜棉布。毕竟国家能够让布生产出来,不能让布自己长了脚分到全国各地的人手上吧?只要掌握了销路,他们同样有胜算。 蔺洵一直在观察那些大布料商人的动静,打探到他们形成一个联盟后微微一笑,能为利益聚集的人就会为利益散开,一拉一打就足够让他们的联盟分崩离析。 果然,这个临时联盟中的第二大商家很快宣布退出这个联盟,不参与他们共同的抵制行动,等其他商人一打听,原来这家商行拿到了皇商资格,自家的布料成了贡品,并且,新出现一种高端布料,如月光般柔和精致,穿上身的人恍如神仙妃子,明艳照人,一时间,人人都在追捧那家的“月光纱。” 这还不算完,那家商行爽快的让出自己的商路和门面,开始推销刚刚生产出来的“百姓布”,新布料的名字就叫百姓布,寓意人人有衣穿。 新布料质量跟原本的棉布一模一样,但是价格却低了三分之一,起初还有人犹犹豫豫害怕是次品,后来才知道,这是蔺丞相发明了新的织机速度大大提升,产量提高,这才让布料的价格降了下来,一时之间称赞不断。 而那些商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原先屯的棉布只能低价处理,不然白在库房里放着,占地方还占了流水。 一件衣服做了之后能穿很久,只要家里稍微有点闲钱的,都愿意新扯一身衣裳,一时间街面上都少了穿补丁的人。 阻拦低价棉布的销售,纯数想不开,毕竟这种低价棉布颜色少款式少,富户或者小康家庭压根不会考虑穿,只有囊中羞涩的人才不在乎什么颜色不颜色,能穿新衣服总比旧衣服强啊! 低价棉布供不应求,后来那几个商行突然回过味来,暗自拍大腿觉得自己是傻X。棉布的价格降下来,他们抵制个什么劲儿!还不如攒够了一批,送到关外或者海岛这些地方,虽然路程遥远,但赚头一样的大! 但等他们反映过来,现在买纺织机已经排队到一年后,现成的机器谁都知道是金疙瘩,怎么也不肯放手。 总之,推行棉布的事情慢慢平息下来,低价棉布彻底进入百姓的生活中。 皇帝总觉得,嗯,现在走在大街上,看起来都要顺眼些,也不仅仅是穿戴干净整洁,而是多了一股精神气,好像生活多了奔头。 不知道现在蔺丞相又在田庄上干什么?是不是在暗中庆贺!皇帝起了好奇心,便吩咐马车调头去了田庄上。 庄上,蔺洵正在吩咐铁匠们打造一根根弯曲的铁丝棒,并且要求铁丝棒有弹性,压下去还会弹上来。 铁匠们最初愁的头秃,但一步步摸索着还是坐出来了,造出一大批这些的铁丝棒。然后又是棉花垫又是竹席,不知道要干点什么。 皇帝赶来时,蔺洵正指挥着铁匠们,按照一定的规格把铁丝棒放好,然后焊接成长方形,然后蒙上一层棉花垫以作缓冲,工程已经到收尾的时间,只要把棉花垫缝好就算完工。 信儿在一边看着,急的是抓耳挠腮,伸长脖子露出让我康康的神情。 “这又是什么新鲜物件?”皇帝奇道。 “这是睡觉用的垫子,也能铺在马车上,减少颠簸,坐马车久了,一身骨头都要颠散架了,老头子自然要想些办法。”蔺洵说。 皇帝自然也露出让我康康的表情,好奇极了。 但铁丝棒并没有那么多,全靠匠人手工制作,分量只够装一床床垫,匀出一个马车用的垫子有些勉强。 蔺洵就让铁匠们先分出人手去另外做一个小垫子,做小垫子动作更快,前后大概有一个时辰就好了,铁匠们对缝补不在行,只能粗粗缝好,针脚十分粗糙。 但信儿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试试防颠簸的效果。皇帝眼珠一转,“放朕马车上,朕的马车够大。” 信儿还没反应过来,兴冲冲把东西抬到马车上去试,其实用不着他动手,那些侍卫抢着干。 垫子放好后,比平时坐着要高出一截来,信儿道:“要用这个垫子,还得把马车改矮一些。”现在觉得脑袋都冲到车顶。 “对。”皇帝也很赞同,他比信儿高感受更深,人都觉得坐不稳。 马车缓缓启动,在田庄上修过的青石板路跑了起来,以往再平整的路面,马车都会有颠簸感,必要时还要扶住侧面的把手,但现在,这种颠簸感还是有,经过垫子的缓冲减轻一大半。 -- 第288页 “嗯?好像很有用处。”皇帝闭上眼睛感受着,好像是没那么震动了,如果把棉花垫子固定好,还能再减轻一些吧? 他掀起帘子,“再快些!”看看马车快速行驶中,减震效果怎么样。 车夫应声一甩皮鞭,马匹嘶鸣,放开四蹄跑了起来,皇帝被弹了一下再落到垫子上,的确没有平时那么颠簸了!要知道放软垫其实有种陷进去拔不出来的感觉,并不舒适。 “哈哈哈!妙啊!”有了这等神器,长途旅行不再难受。皇帝抚掌大笑,又让车夫赶着马车回去。 车夫听到笑声,险些以为自己把皇帝颠傻了。 等他们从外面绕回来,床垫也做好了,已经有人负责抬到卧室去。 虽然皇帝也很想厚脸皮的提出试试,但终究...咳咳咳,要是借用匠人好了,他打算把自己的马车改造改造,自己先试试好不好使,如果好使,那就给全部的马车都换上! 工匠们得了这个机会,笑的见眉不见眼。以后也好出去吹嘘,自己也是给皇帝造过马车的人! 结果新马车刚刚改造完毕,皇帝带着他的新宝马过来炫耀,又发现院子里多了一架奇怪的高头马车,车还是那个车,但马去了哪儿? 原本属于马的位置,现在多了车夫,车夫控制着方向,虽然车子非常慢,但的确不需要任何人力马力,它自己在动! 皇帝不可置信的看了又看,的确没人藏着,就是车自己在动。 “太慢了。”蔺洵在车内摇摇头,虽然他研究了许久,但蒸汽马车刚刚被发明时的确速度很慢,还需要一步步改良。 不过不急,有个雏形后,肯定比凭空改造要容易。 皇帝等马车停下这才上前去摸摸看看,好奇心起,这东西为什么自己会动呢? 他既然好奇,蔺洵就让他自己上去感受,现在的蒸汽马车最多能够行驶两刻钟,除了新奇也没有别的用处,皇帝看过之后就算了。 他急于炫耀自己的新宝马,经过改造后的马车更加精美牢固,已经成了他的新爱物,奈何马车再好也不能天天用,还是床垫更实用,睡一晚不会觉得腰酸背痛。 “宫里的匠人就是手巧,马车改的比臣的更实用。”蔺洵赞道,马车还改良很多小细节,更适合出行所用。 得到想要的赞美,皇帝心满意足,直接送了两辆成品马车。 随着马车不断改良,皇帝也来的越来越勤,两个皇子终于到了启蒙年纪,被送了来。 大皇子和二皇子年纪都不太大,虽然皇宫的孩子格外早熟些,但显然他们还处于单纯的年纪,并不知道以后会面临什么。 大皇子就是当初那个会主动叫人的孩子,性格格外活泼些。而二皇子话少些,但温柔心细。 蔺洵心想等到任务结束时,两个孩子的未来还无从考证,他现在只需要公平对待他们即可。 两个皇子一年年长大,信儿也在一年年的成长,在他十五岁时,蔺洵觉得信儿已经能够独挡一面,终于结束了任务。 他离去的那天,很多百姓自发的从家中走出,纪念这个改变他们生活的丞相. 脱离任务的蔺洵活动自己的筋骨,其实越到后期他越想跑路,都是看在信儿的面子上才按捺下来。 老大后来一直过着富家翁的日子,衣食无忧,老三一直都是小官混日子罢了,倒是老五,官位一直在升,最后升到尚书。 几个孙辈没什么大出息,但是也没有干出什么仗势欺人的事,只要不给信儿拖后腿,谢天谢地。 他去了后信儿要守一年的孝,然后考科举。凭着他学到的东西,还有跟皇帝,跟几个皇子的情分,只要不脑残,一定能重新振兴家族。 这个任务圆满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换世界啦!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守幕老头(一) 做了很多任务,有亿点点疲倦。 回到系统空间后,蔺洵开始计算自己做过的任务积分,为了让每个任务都做出新意,他绞尽脑汁的想要搞点新活,感觉脑细胞都死了大半。 下个任务就不能轻松一点吗? 系统内弹出一条站短。 “尊敬的用户您好,为了保护用户的身心健康,系统特别推出休闲任务,愉悦身心,轻松好做,速速来开启休闲任务叭!”下方是一些任务者打了马赛克的脸庞,无一不是露出偷税的笑容。 好叭,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蔺洵点开站短看了看,新推出的休闲任务分为几大类的背景,古代种田类,西幻基建类,后宫(?)咸鱼类,还有末世囤货类,对事业值还有家庭值的要求都不高,只要刷到及格线就行。 蔺洵在几个类别上挑选着,觉得系统的业务越来越广泛了,或许等他毕业后,还能看到异世界的风景,想来想去,他挑选了古代种田类,跟他之前的任务背景差别不大,不用重新适应环境。 光影变换,他降落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森林边,极目远眺只能看到不停起伏的林木,背后是一片青翠的山坡,还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木屋。 蔺洵:???这还真是从头开始啊? 他慢慢走到木屋内,发现这木屋大概有三间,一间厨房,一间卧房还有一间应该是堂屋,平时用来接待客人的。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有会有客人来吗? 蔺洵在卧房里找了半天,只寻到了一串铜钱,数了数大概有几百个,除此之外还有硝制过的几张兔皮,以及一张自制的弓,几十只箭和一柄半臂长的小刀。 -- 第289页 而厨房里放着一些米面,盐巴还有费牙口的肉干,咬都咬不动。 这难道是个猎户?蔺洵心想,猎户也好,这附近看起来什么人也没有,应该也没有亲人,他就不用兢兢业业的刷家庭值。 蔺洵想到这里,决定先接收一下休闲任务的主线,如何可以,就尽快搞定。 原身是一个孤儿,无亲无友无牵无挂,本来是生活在边关附近的一个小村落。后来,那个小村落遭到了袭击,几乎死伤殆尽时,被路过的大将军所救,原身就是当时的幸存者。 大将军在边关是很有声望的,他拒绝了原身的回报,笑称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 但原身记住了这个恩情。 大将军是打仗的好手,并不是政斗的好手,他在边关立下累累功绩,却让权力中枢的人对他越来越忌惮。后来,终于转到一个大将军失败的战机,肆意攻击他功高震主,打算造反。 如果大将军束手就擒,他们顺势夺权,如果大将军愤然反抗,他们更是师出有名,总之,不论怎么反应都是错。 大将军如果真有不臣之心,还用等到现在?他苦笑着要求亲兵们听从命令,而自己跟上传旨太监去了京城。 一去不复返。 大将军临走前还是做了安排,如果一月不见他回来并且没有信件,就让亲兵们护送着独子逃跑,隐姓埋名生活下去。 不得不说大将军的决定十分正确,他一去不返后,还有杀手过来想要斩草除根,杀掉将军独子。 独子霍呈光仓皇逃命,亲兵护送想要把人送到大将军的老家去。路上遇到追杀,就是原身救了霍呈光。 涉及到原身的剧情,蔺洵精神一振,开始仔细研究关于原身的戏份,天知道他刚才都觉得这个所谓的休闲任务莫不是驴他? 原身总共只有三次出场,第一次救了霍呈光,让少年决定改头换面埋伏下去,第二次是男主受了重伤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独自来到山林里寻找埋尸之地时,治好了男主,第三次就是男主功成名就想要报答恩人,只是在木屋内露了个面。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沉默寡言又神秘的中年。 还好还好,戏份不算特别多,而且平日自己独居,完全可以想干嘛就干嘛,不用在乎人设。蔺洵勉强对这个休闲任务感到满意。 他收集好信息后,这才从床铺下摸出一把雪亮的长刀来。 原身能够救下霍呈光,身手必然出众。他小时候曾经得过一本无名秘籍,那时候不懂事的原身摸索着开始练,心无旁骛,一直练完了整本秘籍。 但原身从来没跟人交过手,并不知道自己水平如何,只晓得自己打猎时格外犀利。 长刀就是他的武器。 蔺洵握住刀后,一种奇怪的感觉顺着刀柄一直传到胳膊上,同时脑子里出现一整套完整的刀法,人影晃动,他站到空地上,照着脑海中的影子练了一遍,只觉得无坚不摧,只要手上握着刀,什么都不怕。 “蛮厉害的嘛!”蔺洵喃喃自语,练了一遍刀后觉得出了点汗,回屋去做饭。独居就是有这点好处,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利用食材做了一顿肉干饭,下午就上山去打猎。 这里靠近森林和河流,不仅有猎物还有河鲜,他在河边削出一根木棍,对着清浅的河水插下去,一条鱼翻着白肚被带上岸。 蔺洵回忆了着原身是怎么做的,他平时打猎都是尽量多猎一些,多余的就带到山下去,跟人换了生活必须品,不过这里距离山下大概有二三十里,去一趟不容易。 要是换必需品再近一点就完美了,他想,随即自嘲一笑,世上哪有完美的事?生活在闹市自然样样方便,可照样会喧闹不休,生活在乡野自然清静,就会舍弃生活便利,只看自己真的需要什么,再加以选择就对了。 但从前没这么尽兴的抓过鱼,蔺洵冒出捉鱼的兴致来,而且现在他身手不错,一扎一个准,很快,木棍上就穿了七八条鱼。这些他一个人可吃不完,附近连邻居都没有。至于做成咸鱼?盐的价格比鱼还贵! 蔺洵只能先把鱼用草绳串起来拎着,一直带回木屋挂在屋檐下,思考不用盐能不能做出咸鱼来,盐的作用就是脱水,达到同样的效果...应该能行叭? 他正思考着,突然似有所感抬头仰望天空,刚刚还万里无云的天突然黑了下来,乌云一层层压下来,天空似乎都挨了半截。 这是要下雨?这天气还真是说变就变呐!蔺洵连忙躲进屋内,并且把门窗关好,只留下正门,观察雨会下多大。 云越压越低,却始终没有雨滴下来,轰隆一声,从云层里劈下一道闪电,闪电劈啦落到地面上。 随机,那条闪电来了一个骚操作,顺着地面一直在窜,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蔺洵一声卧槽还没说出来,就看到那条闪电灵活的窜到了这边的院子,好像发现方圆二十里只有一个人,只能无奈过来一样。 蔺洵浑身过电,被闪电劈个正着后,人就倒下了。 他意识混沌,恍惚间听到滴一声,然后是几声机械声。 “滴,发现宿主,已绑定。” “自动绑定直播系统,已注册账号。”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蔺洵摸着后脑勺从地面上起来,后脑勺撞出一个大包,嘶嘶的疼。 -- 第290页 刚才一摔撞到坚硬的地面,受了点伤。 而别人看起来平常的画面,现在呈现在蔺洵面前的是带着荧光的屏幕,屏幕上清晰的展示他的个人数据,分别是基础资料,主播资料,还有系统设置。 蔺洵没有去点其中任何一项,对着虚空说,“根据《系统法》的地一百三十二条,不经同意绑定的系统属于侵犯人的自由权,可以举报,处罚情况视情节而定,最高毁灭系统。” 毫无动静。 蔺洵静了静,“好吧,让我来记下你的编号。丁第二百五十号...” 装死的系统终于肯动了,它发出机械声,“别别别!我是丁第二百五十号直播系统,只要绑定了我获取人气值,可以换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就是你离我远点。”蔺洵冷淡的说。 系统卡了卡,“我可以提供直播系统的积分加成!” “《系统法》第一百三十三条,企图通过任何利益让用户改变主意,属于系统受贿罪,真好,罪加一等。”蔺洵继续松口。 丁二百五开始犯了愁,它小心翼翼的抬高价码,始终不见对方松口,这可怎么办呐!丁二百五暗中哭唧唧,它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本来异常兴奋,结果在选择坐标时就偏了那么一点点,然后没看清咕咚一声就降落。 能量不足,附近又没有别的人类,它心眼一动就想先绑定再忽悠,左右是个封建时代的人,遇到它这种天降金手指还会往外推吗? 结果它就真的遇到一个往外推的,坚决不接受绑定,丁第二百五脱离这个宿主后如果不能在三天内寻到新宿主,就只能能量湮灭,无功而返。 丁第二百五第一个任务失败,序列号会下降,那对系统是可怕的惩罚。所以为了抱住序列号,能让的东西它都可以让。 蔺洵就是看出这一点,才一步步试探系统的底线,先知道它到底能让到什么地步,现在可不就试出来了? 其实绑定直播系统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不能是对方强制绑定的,所以,他要弄清这只系统到底是怎么来的。他言语试探步步紧逼,终于弄明白这是个新手系统,一时出差错才落到这里。 既然弄了明白,他还是故意抻着系统,直到它暴露自己的底线,他才能获得利益最大化。 所以一连三天,不论系统怎么让步,蔺洵都置之不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手幕老头(二) 每过一天,系统的条件就要更让步一点。最后它急了,机械碎碎念着,“不限制直播时间和地点,不限制内容,尽力扶持,只要赚到人气值就能换到各种精美的物品和急需的物资。” “喔,我还是觉得举报你来的更快。”蔺洵淡淡的说。 呜呜呜嘤嘤嘤,系统想哭泣。 为了不损失自己的编号,它只能让出最后的底线,“每个系统都有推荐手里宿主上首页的机会,我可以提供给宿主,至于能不能留住游客,就要看宿主的直播够不够吸引人。” “我们的直播系统,面向大千小世界,宇宙深处都能收到我们的信号不论什么背景的世界都能联通,所以对直播内容从不做任何限制....” 蔺洵耳朵动了动。 “而且,直播产生的人气值也可以兑换响应的物品,从本地的土特产再到各个世界的独家技术,应有尽有。” 蔺洵眼睛眨了眨。 “所以,宿主你就绑定试试?试用期三个月!如果不合适再解绑!”系统还是有点属于自己的小算盘,一个月哪怕保底,他也要积攒一点能量,保证自己能寻到下一个宿主。 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空手而归。 “试用期一个月,干就干,不干拉倒。”蔺洵也很爽快,“我给你这个机会,试用一下。” 系统如闻天籁,嘴里还在碎碎念叨,突然卡壳一下,“真的?” 它刚才没听错吧?真的答应绑定了! 一瞬间系统真想载歌载舞一番表达自己的喜悦,但是它是一个稳重的统,不能做这么不稳重的事。 它咳嗽两声,跃跃欲试的想要给宿主介绍自己的功能,蔺洵听着他的介绍。 直播自带的摄像头是三百六十度的,可以选择平面模式,也能选择环绕模式,让人的感觉更加身临其境,但一般主播并不会选择这种模式,因为容易暴露自己周身的环境。 系统设置的功能键都是大同小异,只要稍稍玩过软件都能明白怎么用。 最后是主播的内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蔺洵点进首页推荐看别人都在做什么内容。 目前排行第一的是鬼屋探险,两个穿着帅气的主播在鬼屋内尖叫,镜头外的异物好像故意戏弄他们,时不时就抓一下挠一下,没照成任何伤口,反而把衣服撕成碎片,破碎的衣服混着裸露的皮肤和血痕,一时之间竟然让蔺洵分不清他们到底在尖叫什么。 蔺洵:缓缓退出。 排行第二是个绿皮肤的男人,如果抛开肤色来说绝对算是美男子,事实上蔺洵觉得就算绿皮肤也有一种野性的魅力。 绿皮肤美男子正在展示自己的身材腹肌,高挑的个头和强大的肌肉能力,本来蔺洵以为这是一个颜值主播正在显露自己强大的荷尔蒙,结果这位绿皮美男子刷的一下摘掉了自己的脑袋。 摘掉自己的脑袋???!!! -- 第291页 蔺洵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惊人的操作?如果不是几次任务的历练,他都能把屏幕关闭了。 直播系统里,绿皮男子的脖颈处一片光滑,他正在解说,这是他们一族求偶时独有的动作,寓意着整个人和心都归属于对方,任由对方处置。如果对方同意的话,就会把自己的心挖出来。 蔺洵无言转头:“这算血腥暴力了吧?”绝对算啊! 丁第二百五回 答:“这是绿皮星人独特的习俗,我们要尊重别人的习俗不是吗?” “再说了,观众都挺爱看的。” 蔺洵扭头去看弹幕,居然是真的,弹幕里纷纷夸耀这个绿皮美男子十分有气概,气势十足。 蔺洵想,我时常因为不够变态而跟你们格格不入。 点进第三位,是个蛇皮美人在蜕皮,第四位,美人鱼正在擦洗鳞片,并且现场快递自己脱落的鳞片。 蔺洵捂脸,他有点后悔绑定这个直播系统,本来以为是个很正常的统儿,没想到这么骚。 丁第二百五还在问:“怎么了?宿主是在考虑直播什么内容吗?”虚空中丁第二百五环视四周,这里除了平原就是森林,什么都可以,好像真的找不到任何可直播的东西。 嗨,谁让他当时不看路来着?要是投入一个人口密集的地方不就迎刃而解吗?一想到这里,丁第二百五又后悔的猛拍自己。 拍过之后还要继续想主意啊,小丁思考,要不然,搬到其他地方去? “不行,我必须留在这个地方。”不然怎么拯救未来的男主?而且他也不喜欢热闹的城镇。 他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主意,却还没抓到方向,只能指着直播首页的那些内容,“这些内容都是经过筛选的吗?” 小丁含糊回答:“都是观众自己选出来的,他们喜欢惊险刺激的活动,或者不同的世界文化,难道不惊奇吗?” 只有惊没有奇好吗?! 蔺洵开始选择排行榜前一百位的直播,大部分都是类似的内容,惊险刺激博人眼球,也的确很有意思,但世间百态,他不信所有人都喜欢这些内容。 “你能脱离我多远拍摄?” 小丁算了算,“五公里之内都可以。”他好奇,“问这个干吗?” “当然是直播啊!”蔺洵走到刚才他抓鱼的小溪边,寻了一个最佳视野,既能看到不远处的森林,又能拍到清澈溪水里的小鱼缓缓游过,他调整了构图后,“拍吧!” 小丁:???拍这个? 风景有什么好看的? “你别管,照着我说的做,对了,调整成全息模式,先直播两小时就行了。”蔺洵拍手,让统子小丁留在原地,自己回去处理那几条鱼。 系统苦逼的留在原地,被蔺洵设置好视角后不能动弹,只能安安静静的对着小溪和森林。 新主播的前三次直播,都会十分钟的机会出现在首页,这也算是吸引主播留下的一个策略,没有流量倾斜可不是人都跑光了吗? 比如刚刚做完直播的绿皮美男子,他下播后就切换自己的账号,想要看看最近同行们都在做些什么内容,他也好对自己的直播加以改进。 绿皮没注意到,自己一时忘记切换账号,用的是自己直播的账号。 他在首页扫了一眼,嗯,很好,大家做的内容都很类似,跟他的绿皮星习俗没有重合之处,他就不用担心出现新的竞争对手啦! 每天绞尽脑汁思考要直播什么内容,其实很累的,但是!!绿皮很喜欢直播的兑换系统!只要有人气值,想兑换什么都可以!唔,太爽了!所以哪怕很累,绿皮还是勉强自己坚持着。 新一批的新人主播推荐冒了出来,绿皮匆匆扫过一眼,立刻被其中满屏幕的绿色吸引了,唔,好 像他们绿皮星还没有被污染之前的样子!真美! 大块大块的绿色草皮,蔚蓝胜过蓝宝石的天空,还有河里缓缓淌过的溪水...绿皮紧紧盯着那副画面,毫不犹豫的点了进去。 点进去后绿皮差点笑歪了嘴,这肯定是新人主播才会干的傻事!竟然开了全息模式,让他更能感受到风景的美妙。 绿皮找了草坪上的位置,缓缓吹过的微风,有些许晒的太阳,清脆的溪水声,还有小鱼游过溅起的水花...这一切都让绿皮紧张的神经感觉到放松。 他躺下正对着天空,入目全是蓝色,看久了人有点晕陶陶,绿皮嘴角一歪,睡觉了! 当然,这本来就是休息最好的时间,不论是温度还是湿度都刚好合适...真好,绿皮临睡前眨巴嘴,我醒来的时候要记得关注主播.... 两个小时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系统小丁怏怏的回来,“直播结束了。” “嗯,怎么样?”蔺洵明知故问。 “还能怎么样!”小丁咬牙切齿的:“我受过培训,一般在首页十分钟,至少能够迎来几千个游客浏览,结果宿主的直播间才迎来了十个人!十个!”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出师不利,小丁自信满满的心被打击到了。 “十个人?那也算不错了。”蔺洵本来估计能吸引到几个人就是成功,他再问:“这十个人里,都关注直播间了吗?” “关注了。”小丁继续垂头,可十个人顶什么用啊?别人吸引到几千人,愿意留下的足足有几百上千呢! -- 第292页 “那就好。”蔺洵试图拍拍这头傻统,“再接再厉。” 还再接再厉啊?没人关注就等于没有人气值,没人人气值就等于没有能量,那他什么时候才能攒够能量回城呢? 丁第二百五,今天也是失败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傻统儿,还不满意你看到的吗?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守幕老头(三) 但蔺洵听完整个数据,心里大概有了数。愿意点进来的人是少数中的少数,但是,进来之后都留住了。 也就是说,他的策略完全是正确的。 他观察过前一百位的内容,大部分都是惊险刺激的内容,不光是别人,他自己看完都会有好奇心起的感觉,人类就是对未知的东西充满了好奇。 但是,这种刺激是逐渐递减的,第一次觉得鬼屋刺激,第二次就一定要来点血肉模糊才能算是刺激,刺激的阈值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难以感到满足。 而这时候,不刺激又温和的直播就会应运而生,越平淡越好,让人感到放松,晕晕欲睡都行。通俗点说就是辣的吃多了需要一碗小米粥。 两种风格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 蔺洵是来休闲独家的,他当然也要感受放松。 小丁听着不明觉厉,居然被这个逻辑说服了,但忍不住说:“那人气值怎么办?” “必须要完成人气值任务吗?我可没有这种任务。”他耸耸肩。 可恶,小丁这才想起来,对方的确没有这个任务,想怎么播就怎么播。 太可恶啦! 蔺洵听到有十个人关注直播间,思考人气值怎么换算,就点进看兑换空间,人气值就是十点。是关注了就计算,还是浏览量也算呢? 这个问题可以等到下次直播再来思考,现在最重要的是, 买盐! 系统也不算吹牛,的确只要有人气值,买什么都方便,他打开生活用品那一项,搜到一人气值换一包盐,立刻就换了。 小丁急的跺脚,“人气值留着有用,有用!” “现在不也是有用吗?”蔺洵已经换来的盐包拆开了,雪白颗粒均匀的塞在白色的鱼肉上,鱼肉被处理干净还撕掉了黑膜,撒盐腌制,再挂在屋檐下,大概一周左右就能吃,能放很久。 蔺洵并不是很擅长做饭,之前的世界也用不上他做,现在独自居住,当然只能赶鸭子上架临时学咯。不过腌鱼又不难,只需要把盐均匀撒开就行。 小丁的语气痛心疾首的好像他在撒黄金。 “有这么夸张吗?就算用了还不都是我的东西?”况且他之所以通知直播,可不就是为了方便拿到各种日用品? 七条鱼用草绳串起来挂在门口,一条变成了晚餐,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天黑了,蔺洵才发觉木屋里还缺很多的东西,比如蜡烛,比如窗户纸,比如新的棉被等等,都需要更换。 鉴于人气值不够使,他还是得下山一趟,好吧,只当是认识附近环境,他还没去过附近的镇子。 一大早天才刚刚泛亮,他就已经醒来,收拾着剩下的几百个铜板,打算去镇上买东西。 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一走走上两个时辰,终于看到镇子的围墙。 这个镇子的规模并不大,毕竟在边关地广人稀,人少才是常态,而皮草特产等东西卖不上价,反而是内陆运送来的蜡烛和油盐价格很贵,最普通冒黑烟的蜡烛要十文一只,盐五十文一斤,油三十文一斤。 合着他全部身家就够买几斤盐的! 蔺洵腹诽,早知道还不如多拿人气值换几包盐来倒卖呢!不过一想到盐铁官府专营,他还是不作这个死了! 最后,蔺洵只是买了一盏煤油灯,一斤煤油工花费三十文,百姓家中最常用的还是这个物件,省钱。另外还买了一卷新的油纸用来糊窗户,昨夜的风声吹到窗棂上,响了一夜。还有三十斤大米扛回去。 原身靠打猎为生,并没有学着种地。 播种插秧收获打谷,这一系列的活动下来太耗费时间,而粮食价格一直很平稳,所以他也宁愿去买。 扛着三十斤大米走着山路回来,蔺洵刚放下东西,小丁小心翼翼的说:“今天直播什么啊?” 小丁心里没底,总觉得整个主意不靠谱,它想,多让宿主试验几次,没准就想通了肯换一个呢? “直播啊!”蔺洵眯了眯眼睛,“能给我样子模糊处理吗?” “可以。”小丁连忙回答。 “那就直播打扫卫生好了!我来取景!” 他从木屋里出来,然后倒退几十米远,镜头刚好能够排到蓝天白天和一角上的木屋,放大后可见木屋内人在做什么,但更容易把注意力放在风景上。 “好了。”调整好角度,确定不会轻易把他的面容录进去后,又叠加了一层模糊处理,双保险。 他从河边打了一桶水,用碎布抹掉原本的窗户纸,再糊上干净的新纸,并且把三间屋子的外墙也扫了一遍,落下不少的灰。然后从中间的屋子取出钉子锤子,把一些破损的地方修补好,重新订上,免得日后出个漏风漏雨的事。 忙碌完,整个木屋从“摇摇欲坠”变成了“勉强能看。” 要是有材料,肯定新修一个更好,但现在条件就这样,再说过段时间还要迎接男主,破破烂烂的挺好。 -- 第293页 修好屋子后,蔺洵检查自己的杰作,然后进屋子烧了一壶热水,没有茶叶就揪了两片随处可见的薄荷,泡了一点薄荷水来喝。 忙碌过后的悠闲呐~总是让人身心舒畅。 时间再调转回两小时前。 绿皮昨天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今天就开始记挂着这事,他怕自己忘了还设置了特别提醒,只要对方一上线他就去看。 要知道绿皮本人已经很久没感受过放松,这种难得的机会遇到了当然不会放过。 绿皮在登陆之前想了想,还是给他最好的朋友发了一张截图和一个直播间号,留言速来。 好东西当然要跟朋友分享啦!那才香。 绿皮进去直播间,发现主播居然换了一个角度拍摄,他有些许的不爽,一栋木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昨天的两条鱼可爱! 他想了想,还是发了第一条弹幕,“更喜欢昨天的风景。” 他本来以为像这种小主播,一听到观众有意见立刻就改,结果等了又等,十分钟过去,角度还是没变。 主播人呢?为什么不调角度?绿皮闷闷不乐的只好先进直播里看着,还好主播还是设置了全息模式,只是那栋木屋是权限之外不能去。 绿皮给自己选了个草最后的角落,心想没有溪水鱼声,勉强也还算及格吧,他来就是放松,别的不重要... 绿皮睡着了。 他的朋友蓝皮,这时候才刚刚忙完工作,焦头烂额都不足以形容,以至于蓝皮成了半个焦虑症,经常觉得联络器又响了又动了,打开一看才发现没有消息,久而久之,联络器根本不敢离身,就算真的休息日也休息不好。 蓝皮想过很多办法,吃药打针心理疗法,奈何一直不管用,该焦虑的继续焦虑,蓝皮也无奈啊!只要亲朋好友推荐的法子都试过。 这次好友绿皮让他去直播间,刚好他有空,于是就点进链接,他进来是瞧了瞧,他的好友已经在线。 蓝皮进了直播里,环顾四周,被纯天然的风景震撼了,真没!即使是最高清的相机也拍不出这么美的画面,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感受到。 蓝皮也寻了一个位置坐下,他先认真观察四周的风景,感受拂到面上的微风,然后才是木屋里忙碌的人。他走着走着,直播提示他已经触及权限之外,他就寻了个树墩子坐下,看木屋内的人做事。 只见那人手脚麻利,动作敏捷又不失轻巧,有举重若轻的感觉,完整的撕下整片窗户纸,一格格擦干净,然后重新换成新的纸,接下来就是寻木块订漏洞,寻到的都是颜色相近的,修补上去不会觉得突兀。但不管怎么说,木屋人动作跟行云流水一般,带着特有的节奏感。 蓝皮觉得自己这个强迫症被治愈了,好,这么做事够麻利的,他慢慢欣赏着,在木头钉板的声音中垂下眼睑,伴随枯燥的叮叮声,眼皮打架最后终于没抗住,睡着了。 这一觉就是两个小时,主播下线了,风景定格在最后一秒钟,蓝皮收到提示才伸着懒腰醒来,这一觉睡的真舒服! 他恋恋不舍的下线,同时也关注了主播,下次还来! 蓝皮下线后想了想,给绿皮发了消息,你推荐的主播不错。 绿皮的消息立刻回复回来,对吧?我试过准没错!今儿下午畅快的睡了一觉!随即绿皮滔滔不绝的吹嘘昨天的风景,他分外喜欢昨天的溪水和鱼,开始考虑自己养条金鱼什么的。 蓝皮则开始描述,自己更喜欢今天的风景,连木屋人都很喜欢。 哼哼,绿皮哼唧了两声,还是觉得各有所爱,他就不争论这个。 但是他忍不住起来直播的论坛发了一个帖子,安利他心爱的直播间,绿皮深知小主播起步期是很需要自来水和正面反馈的,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能让主播鼓足精神继续走下来。 绿皮的自来水针对的就是喜欢这种安静风格的,所以不少人都记下了这么一个主播,等着主播再次开播时涌进入康康。 蔺洵喝完一壶薄荷水后,自己也困的睡着,但顶多半个时辰他就醒来,因为太阳下山,光线变幻他察觉了。 起身给自己做了饭,边吃边看,发现今天的人气值变成了十九,再去看关注人数和浏览人数,分别都是二十。那就是今天有十个老客户十个新客户? 今天没有首页推荐能有这个效果,他很满意,说明直播间的口碑在小众流传,以后总会慢慢扩大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守幕老头(四) 距离男主路过这片土地还有七八天时间,蔺洵就考虑要提前做点什么准备。 伤药是必需的,当时男主被伤到了肺腑,腿上还挨了一刀,全靠自己从小习武的底子还有忠心侍卫的拼死保护,借用森林里复杂的地势,这才逃了出来。 天命还眷顾男主,在荒无人烟的森林还能碰上一个好心人,这个好心人还刚刚好被男主爹救过性命。 蔺洵想了想,早点把男主送走就能早点恢复安静,他决定在直播平台上兑换点伤药,早点达成这个目的。 直播系统里面有上好的伤药,但需要的人气值是两百,现在的蔺洵还凑不出来,再等几天应该能行吧? 为了凑伤药也要好好直播! 第四天,木屋修补好了,但生活里需要的小零碎还很多,蔺洵在森林边缘绕了一圈,就摘回来几把树木的枝条,柔韧又修长的,用来编点筐啊盆的刚好合适。而编筐的枝条是需要提前处理水分,蔺洵急着用就打算等编好再来烘干。 -- 第294页 然后另外取了几把枝条放在屋檐下阴干,等干透了再来编第二个。 蔺洵曾经见过田庄上的老农们编筐子,两只手不停飞舞枝条随心而动,一层层一圈圈的垒上去,很快就会出现筐子的雏形,这个活儿并不复杂全看耐心,需要一圈圈的系结实才不会散,筐子也能用。 蔺洵回忆着筐子的编法,先起个筐底然后一圈圈的绕上去,绕到自己觉得合适的高度就停下收尾,把纸条剩余的部分塞进缝隙里藏起来。 看到成品的一瞬间,蔺洵觉得,好丑!一点美感都没有,拆了重做! 就这样拆了两遍,他才慢慢摸到敲门,成品好看许多。 到了固定的直播时间,小丁干巴巴提醒,“宿主,又到了平日你固定直播的时间,开播吗?” “固定直播有助于提高用户粘性。” 蔺洵思索片刻,“好,那就每天下午两点到四点吧,固定在这个时间点。”这个时间天气最好光线最明亮,他也最喜欢这个时间做事。 直播角度跟昨天一模一样,只是木屋的人从换窗户纸变成了在院子里坐着编筐子。他编出第一个后剩下的就快了许多,用枝条分别编出一大一小两个,可以用来厨房里洗菜装菜,或者盛点别的物件。 编完后,蔺洵起身伸个懒腰,斜斜靠着睡着了。 这日子过得的确舒服,想休息就休息,想工作就工作。 绿皮和蓝皮今天还是准时前来,绿皮昨天发了安利帖子,一心想看看效果,他一边看风景一边留意浏览量,前前后后大概有一百多人进入了直播间,想看个新鲜。结果面对一成不变的风景,骂骂咧咧就走了,临走前还要点上一个踩。 靠!绿皮气的发抖,他们这些不识货的怎么这样!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又不是虚假安利,他安利的就是风景和安静,凭什么还要点踩啊!绿皮开始琢磨要怎么把这个场子找回来,这可是他头一次安利失败! 而蓝皮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寻到一个安静的环境,能够让他在每日的工作之后,安安静静的待会儿,别去想工作的烦心事,即可。 所以他今天选了跟昨天差不多的位置,一边欣赏风景一边看屋内的人做事,咦?他今天怎么不打扫墙壁了? 蓝皮看着面目模糊的人两只手不停晃动,偶尔捋一捋枝条,然后就把那些枝条变成了一件奇怪的器物,蓝皮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工艺品!是工艺品吗?真有意思! 蓝皮发出自己的第一条弹幕,直播,你手里的东西出售吗? 蓝皮安静等了五分钟,主播还是只关心手里的物件,估计是没发现弹幕吧,蓝皮只好又发了一条,我真的很喜欢你手里的东西,麻烦主播如果看到了就回复一下,我自带价格。 这下应该会注意到他吧?蓝皮这才安静的躺下来,享受宁静。 跟昨天一模一样的感觉,风吹过脸颊,草缓缓生产,太阳亘古不变,节奏慢下来,再慢下来,疲劳的人类停下匆忙的脚步,享受这一刻。 蔺洵编好筐子自己就睡着了,直播结束,小丁这才小心翼翼的说:“宿主,有人提出想要你编织的筐子,要回复吗?” “等等,让我看看他怎么说的。”蔺洵示意小丁展示别人原话是怎么问的,看完之后扭头问: “我要回复他的话怎么办?” “点那个人的头像,然后有个私信按钮就可以。”小丁回答,他暗戳戳的希望这个交易能达成,这样他就有抽成啦!第一笔抽成喔! 蔺洵把竹筐的全貌拍了过去,然后私信那人,“可以,你可以先看看成品什么样子。” 蓝皮发完私信后一直没收到回复,还以为主播不打算卖,没想到居然还收到私信,他连忙点开看,发现靠近看的筐子更加精致,他肯定要买啊!哪怕是放着也很有意思。 他看完之后回信,“我买!两百人气值怎么样?”他发完后又觉得价格是不是低了,担心对方不同意。 其实蔺洵并不知道两百人气值低不低,他问系统,“他要交易?怎么交易?” 小丁回答:“如果双方要交易,可以打开系统,先让系统品鉴交易物,有一个相对公平的鉴定价,如果鉴定价双方都满意就交易,每笔交易都是需要抽手续费。” “手续费多少?” “百分之二,也不算高吧?”作为统儿他还能拿到百分之一的抽成,虽然只有一点,但这是个好的开始啊! 百分之二的确不算高,蔺洵想了想,决定先让系统鉴定。鉴定结果是普通的手工品,价格约为100人气值到150人气值,看来出价两百还是对方真心喜欢。 既然如此,蔺洵也不占这个便宜,跟对方商议价格定为一百五十人气值,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 交易时,系统会对准交易物,闪过白光后,东西不翼而飞,其实是经过压缩后传递到买家的时空,只要买家点击消息,物品就会弹出来。 蓝皮迫不及待的点了接受,一只青翠色的筐子就落到他手里,他满是惊喜,闻着上面植物味道,清新又动人。 蓝皮嗅着上面的味道,只觉得比最昂贵的香水还要好闻,他很快拍下筐子的模样,发给亲朋好友看,瞧,我拿到什么! 第一笔交易成功,蔺洵收到一百九十六人气值,叫上今天又有三十人气值进账,终于凑够了伤药的钱。 -- 第295页 蔺洵立刻兑换了伤药,落到他手上的伤药会自动转换包装,装在小瓷瓶里。伤药的说明备注了对伤口极好,愈合快。 有这么一瓶药,男主的伤就能好的快些。 蔺洵赚到给男主用的东西后又变得懒散起来,虽然直播还是照常做着,但并不刻意搞别的花样,也不宣传,每天到点就开到点就关,一晃就是七八天。 终于要迎来男主了。 蔺洵门前有一片森林,绵延几十公里,里面的树木和野物不知凡几,越是走的深越是骇人。住在附近的居民都知道不要随意进入森林深处。但是男主被人追杀,全靠侍卫拖延时间,再凶狠的野兽都比不上眼前的人可怕,所以一头扎了进来,借着地址躲避追杀,也是这时碰到了原身,原身看到他身上不合适的衣服,绣着霍的字样,在结合之前听到的消息,所以出手救人。 蔺洵这几日除了直播外的时间,就熟悉原身的刀法,现在总算派上用场,他把大刀背到背上,系好靴子,一头就扎进森林。 故事里只会说两人相遇,绝不会讲蔺洵走了多少路!起初他顺着人踩出来的小径走着,后来越走树木越多,已经看不清方向,而且树木遮天蔽日,寻东西都不好寻。 该不会找不到人,错过男主吧?蔺洵开始挠头起来,他有些急躁,却只能继续找。 而与此同时,一个枯树藤形成的洞里。 霍呈光努力压制自己的咳嗽,不让咳嗽暴露他的位置,他捂着嘴任由鲜血顺着手指缝留下,脸上虽然苍白,眼睛里却闪出惊人的光。 要等,要有耐心,他在心内对自己说,最好的猎人就是要跟猎物比耐性,他相信自己不会输!更不能输!胸口的伤虽然严重,但是他逃跑时已经用布带系好不会滴血,也能减缓血液的流出,只要他在森林里安静的待上几天,那些人不敢进来也没看到他出去,自然会判断他已经死亡。 是啊,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从前养尊处优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在满是野兽的森林里活下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守幕老头(五) 霍呈光就是在赌,赌那些人的一时疏忽大意,他才有些微活下去的机会。 他现在不敢去想接下来怎么在森林里活下去,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没有武器没有药品没有火石,他只有一个念头,要活! 活着打听清楚父亲的消息!活着赶去京城! 手指被霍呈光攥的发白,他屏住呼吸,外面的声音似乎小了,又小了一点。霍呈光并没有动弹,而是安静的等待着。 “艹!”一群黑衣人在森林的边缘,他们已经在此处搜寻许久,一无所获,森林毕竟这么大,要找一个小孩多耗费功夫! 首领吐了一口,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找,不找到尸体,他们怎么回去复命? 手下小心翼翼的说:“老大,要不然咱们先找个几天吧!如果三天以上还没有找到,我估计这小孩就凉了!想想他本来就中了一刀,光流血也流死人了!如果在碰到发烧感染什么的,还能有命在?” “再说了,这森林里本来也有野兽,万一那小孩命不好碰到野兽,恐怕我们连碎布片都找不到一块!这森林可大得很!” 首领虽然觉得有理,但当着手下人可不能这么说,他微微颔首,“行,咱们先找着,找上三天再说!” 他们嘴里这么说着,其实该休息时也会休息,做事划水接近傍晚时,就在森林边缘扎营留下休息。 霍呈光一直等待着,枯藤遮挡让他无法分辨时间和光线,但他悄悄探头时,发现接近傍晚。正是他逃跑的好时机!对方放松了警惕,而他也该趁机躲远一点。 霍呈光小心站起来,用脚踢了踢泥土,掩盖他留下的痕迹,趁着夜色猫着腰远远的走开了。 他心想,趁着天还没黑透先走出去十几里,然后寻个大树爬上去休息一晚,这样不用担心人也不用担心野兽,天刚亮又可以继续赶路,等到森林深处时就脱下外衣撕碎,假装是野兽干的。 霍呈光计划的很好,只是他的体力并不支持他这么做,每走出几步,他就不得不停下休息一会儿,即使这样他还是咬牙坚持着,走的越远越安全。 森林内不辩方向,他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似乎距离边缘越来越远,他逐渐安心起来,打算再走一会儿就寻个树爬上去。 他在一颗树下休息,打算恢复体力后再走,结果人刚刚靠到树上,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霍呈光尽管意识还在拼命抗拒,但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昏昏沉沉的醒不过来。 蔺洵花费了大半个下午在森林里绕圈,什么都没发现,他生怕错过,只能摸索着慢慢找,后来实在天黑了还没寻找,只能先找了一个平整地界扫干净,抱来一些干柴,用火折子把木柴点燃,一方面借着火光寻人,一方面驱散野兽。 他点燃火堆后,幸好还带了几个干饼和竹筒晾凉的白水,聊做充饥。 正当他思考接下来怎么做时,闻到风力送来的一阵血腥味,蔺洵警惕的放下干粮,害怕遇到了受伤的野兽。森林里什么都有,野兽更加不缺,虽然受伤的家伙不会再攻击人类,但也保不齐碰上一个异类不是? 他想了想举起一根燃烧过的木柴,朝着风吹来的方向走去,同时小心观察环境,做好防御的准备。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他已经能够感觉到树背后一定有生物存在,只是不知道是什么。 -- 第296页 好了,到了揭晓的时刻!他做好防御姿势后猛地转一圈到了树的正面,就看到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孩歪歪倒倒的靠在树上。 蔺洵还是没放松,照着原著里的情节先去探小孩的鼻息,很好,人没事。再翻开他右边衣角的下摆,用同色线绣了一个霍字,就是这个字让原身迟疑后救了人。 当初原身被霍将军所救时,就曾经偶然得知,凡是霍家人的内外衣物,都会在右边衣角修字,原身心知这小孩肯定跟霍家人脱不了关系,自然要救。 呼,确认了这孩子的身份,蔺洵自然也要救人,他比划了一下孩子的身高,果断抱起人去了火堆边,小心解开此人的衣襟。衣襟已经被血染的湿漉漉,血腥气扑鼻,至于胸口上,有好长一条刀痕,动一动还会渗血。蔺洵连忙用布条沾水稍稍擦洗,然后轻轻洒下药粉,药粉撒下去,血立刻止住。 蔺洵依样检查了腿脚,同样把腿上的伤口包扎好,然后才轻轻把人放在侧边躺着,自己去小水潭洗干净手。 哗啦啦的水声,让霍呈光突然惊醒,他一惊手臂撑着起来,却因为胸口的刺疼又倒了下去,他再次撑起来,警惕的望着四周,怎么回事?他晕过去的时候被发现了吗? 面前只有燃烧的火堆和不远处坐着的一个中年人,岁数还看不出来,但至少也是四五十往上罢。霍呈光不动,但他一醒蔺洵自然发现了,淡淡的说:“醒了。” 对方没有翻脸的意思,霍呈光就只能小心的点头嗯了一声。 “森林里就是危险,很容易碰到野兽,你一个小孩家家的也敢独自进森林,胆子不小。”蔺洵给火堆加了柴,“饿了没?” 霍呈光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他虽然饿,可是不敢吃别人的东西。 蔺洵扳开一个馒头,递了剩下一半给霍呈光,自己先咬了起来。 霍呈光迟疑的接过半个馒头,看似撕开喂进嘴里,其实全都留在手心。 寻了半日蔺洵也累的很,他啃完干馒头才说:“你也别多想,在森林里看到人要救这是老规矩。” 什么老规矩?他怎么没听过?霍呈光默不作声等着蔺洵继续说。 “在森林内荒无人烟,能碰到的都是野兽,所以万一看见人类就要救,祈求自己遇险时也有的救,就这样。”蔺洵说的其实是海面上的营救海难的人,但不妨碍他拿来改改哄哄面前的小孩。 是吗,霍呈光半信半疑的,但看到对方吃了馒头一刻钟后没有反应,还是乖乖吃掉了手里的馒头。 他被追杀了一整天又失血过多,干燥的馒头吃起来很难受,他正想办法拼命下咽,那中年人就甩出一个竹筒来。 “馒头干就说话嘛!这是白开水。”蔺洵看他那样子实在受不了,主动把水递了过去。 霍呈光只能低头道谢后,慢慢吃掉馒头,他吃东西的时间,蔺洵又去寻了一些干柴过来, 后半夜才有柴用。 “睡吧,明天一早出森林。”蔺洵道。 霍呈光心头一紧,一出森林那不是漏陷了吗?而且还会碰到追杀的人,他装做好奇的问:“出去要走多久?” “我想想...从南面走大概需要一个半时辰,走北面大概需要两个时辰吧。”今天是为了找人才耽误时间,或许还能再快点。 霍呈光一听森林还有另外一个出口,喜出望外,自然打算从另外一个出口走,也免得碰到追兵。 “嗯,那我从北面走。” 霍呈光打定主意,跟着这个人从北面出口,然后看能不能打听清楚,然后赶去京城。 虽然侍卫都说父亲凶多吉少,但是不看到父亲的尸体,他决计不肯相信。 心里有了打算后,霍呈光就要休息保存体力,他摸摸胸口的伤,发现已经被包扎好了,伤口似乎也没有渗血,这人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肠不错。 霍呈光歪倒在大树边,靠着树干慢慢就睡着了。蔺洵也开始休息,但他不敢睡沉,每隔两个时辰都要醒一下给火堆添柴。 添第二次柴时,蔺洵听到小孩的梦呓,喊着爹爹,他无奈,还是个小孩子就要遭遇这一切,虽然知道是成功必经的磨难,可这磨难也太苦了些。 蔺洵靠近了点在看,小孩满脸通红,再摸额头烫手,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热!他带了伤药,可是没准备预防感染的药啊! 小孩已经高热的人事不知,蔺洵只能先打湿布条敷在额头上,然后在直播系统里寻找降温药物,系统小丁打着哈欠,“宿主要救这个人吗?” “嗯,什么药最有效果?” “那我看看...当然是这个药丸,可以治一切高热。”小丁嘟囔,“宿主既然要救人,就该趁机把人往木屋带,不然这小孩醒了肯定想走。”先斩后奏不是? 蔺洵一拍脑门,对,先趁人晕了带回去,不然以男主的性格,铁定想要单独跑掉。 他兑换了药丸后,用水灌下去后,把火堆痕迹和血迹统统处理掉,背着人就朝着木屋的方向赶去。 天还没亮,但蔺洵相信凭着目前自己的身手,就算碰到什么危险也能应对,关键是可别把小孩烧成傻子了,那整个故事还怎么进行下去? 霍呈光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一会儿是父亲教导他读书习武的场景,一会儿又变成父亲满身血泪让他快逃,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情绪起伏不定,可他眼睛就像被胶水粘住,怎么也睁不开,他感觉自己被灌下了什么东西,然后一直颠簸,颠簸,最后被放到一块平整的地方,彻底陷入黑暗。 -- 第297页 蔺洵发挥出超速度把人带了回来,两个时辰的路缩短到一个时辰,直到看见自己的木屋才松口气。他把霍呈光放到床榻上,又继续打水物理降温,这时候差不多天亮了。他又张罗着熬了一锅咸鱼粥,忙活一晚也饿了。 霍呈光似乎感觉到日光的刺目,勉强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头顶是蚊帐。这里又是哪里?他只能循着动静望去,发现是昨夜救了他的汉子,端着一碗粥进来。 “人可算醒了,你昨晚突然发热就晕了,我只能把人带回来。”蔺洵正想是把人叫醒还是让他继续说休息好,就发现人已经醒来。 “来,吃点粥再说。” 霍呈光只好接过粥碗,一口口喝着,粗糙的手艺自然不会多好喝,刚刚做熟而已,但他没有嫌弃的资格。喝完粥,蔺洵把碗带走,“你被野兽抓伤的这么厉害,现在先歇着,等养好伤再说。” 霍呈光本想争论几句,被他严词拒绝,“你是个小孩,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受伤的小孩出去晃悠吗?再说你腿也受了伤,总要养上几日吧?瘸着腿可哪儿都去不了。” 霍呈光争论不成,只能先接受,他重新躺下,过度的疲倦让他很快就又睡着了。 安顿好这个小孩,蔺洵总算放心下来,这一波的剧情点算是过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守幕老头(六) 霍呈光再次苏醒时,日照西斜,已经是下午,他一惊,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究竟是疲倦后的脱力,还是别的因素? 他捂着伤口慢腾腾的走出木屋,刚刚走到门口时就看到蔺洵转过身来笑道:“你醒了,出来透透气。”然后指着身侧的凳子。 霍呈光挪了过去,眺望面前的风景。 趁着刚才霍呈光睡着的时候,蔺洵已经把视角固定,完成了今日的直播,当然他自己没有出境,只找了合适的风景。 唯一会高兴的大概是绿皮吧!他就喜欢纯风景。 扒拉扒拉自己的人气值,虽然每天都有进账,但一瓶伤药一副退烧药,只剩下二十,好在现在没有必须要用人气值的地方,他还能慢慢攒。 欣赏了一会儿夕阳西下的场景,蔺洵手臂一撑站起来,“该做晚饭了。” “我来帮忙。”霍呈光出于警惕,立刻就跟上。 帮就帮,小孩充满警惕心是好事,毕竟蔺洵只能帮他一时,不能帮他一世,多一分警惕,遇事就会多一分存活的可能。 蔺洵已经转悠到了厨房,用火石先点燃一把稻草,然后用稻草引燃干柴,锅里的活才算是引燃。 “你看着火,别太大,容易糊。” 霍呈光可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他蹲在灶台前,学着蔺洵的模样把干柴送进灶膛里,蔺洵间或指导一下他别放太多柴火。 厨房里的存货很少,能做的就是焖饭和烧咸鱼,焖饭他加了豆子,水加足后转小火烧着,同时用清水洗过的咸鱼也可以拿出来切成片,只需要稍稍调味,咸鱼独有的香气已经足够。 饭闷熟了,铲起来放到盆内,然后鱼片下锅,加上去腥味的草,约莫两刻钟就熟透了,渗出一股香气来。 “条件简陋,只能将就吃。”蔺洵把盆端到院子里,借用夕阳的光线照明。 “没事,大叔您能收留我就已经很不错了。”霍呈光从前虽然过得是养尊处优的日子,但很看得开,要不是碰到这位大叔,他只怕还在森林里找不到北呢! 说道这里,他借着吃饭打听森林的状况:“大叔,这森林面积真大啊!” “当然大,我估计能有几十公里吧!”蔺洵捧着饭碗,“我住在北边,几乎没怎么去过南边。而且你看那侧面还有一个峡谷,要是从南边进森林,很多人可能会找不到方向,最后迷路。” “要不是我这种老猎手,别人未必能够平平安安的出来。”他小小的自夸一句。 霍呈光小小的放心一下,他想,既然别人不知道这点,他也能安心待上两天?至少让伤口愈合不会渗血,这样他赶路至少没有负担。 拿定主意后,霍呈光特别小心机的打听着这里的情报,蔺洵则装做大大咧咧的猎户,什么都往外说,怎么进城怎么避开检查怎么伪装,遇到事是又该去什么地方临时赚点银子,统统都说了出来。从前没人跟霍呈光这么说过,他听的津津有味并且牢记在心里。 可真是没有警惕心的小孩,成年人只要稍微动动脑就会反应过来,对方跟自己非亲非故,凭什么说的这么认真又详细,就差没画一张图纸送到手上来了。 不过这个教训可以等到他离开时再说,现在先让小孩安心休息。 吃过晚饭后,没过多久天色就黑了,蔺洵这才想起来,屋内的东西他都是准备的一份儿,油灯只有一盏,床同样只有一架,他从木柜里抱出棉被来,把几张椅子凑到一起拼成木板床,勉强还能用。 睡起来不舒服,但是坚持几天还是没问题的。 霍呈光其实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大概是白天睡多了,现在他一点都不困,只能瞪着眼睛望着窗户里透出来的月光,思考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首先要赶去京城,确定父亲的行踪,虽然护卫们都猜测父亲凶多吉少,但霍呈光觉得就算如此,至少,至少他要给父亲收敛尸体,一尽人子的责任。至于别的...他还没有想好。 -- 第298页 父亲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懈怠,边关绵延几十里的关卡,只要提到父亲都会赞不绝口,称赞他是爱民如子的好将军,曾经霍呈光很嫉妒这个说法,现在想来确实茫然。不是尽职守忠吗?不是不辞劳苦吗?为什么那些什么都没做过的朝廷官员几句轻飘飘的话,皇帝就对父亲产生了担忧,一定要杀之后快呢? 霍呈光小小的脑子里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被父亲常年教育的忠君爱国思想又压了下去,他想,既然那些官员不说父亲的好话,他就要想办法换上一批,只会说父亲的好话,这样会不会更有利?以后父亲的悲剧也不会再发生? 他带着这个念头,慢慢的睡着了。 这一夜过的安静,天才微微亮,蔺洵就已经醒了,他起身收拾被褥,然后在院里取下自己的大刀,从头到尾练了几趟。 这套刀法已经被练了几十年,只要大刀在手,他就有匹敌千军万马的勇气。 练了两遍后,身体微微出汗,却有一种活动开的畅快感,浑身的血脉都活动了,精力达到一个巅峰。 霍呈光起初没醒,但是听到院子里动静还没醒那就是傻瓜了,他起床叠被,结果被院子里的动作吸引了,好快好犀利的刀法!刀光反射处竟然看不到一点破绽,恐怕泼水进去都会一滴不胜的反弹回来吧? 霍呈光先是欣赏,然后突然一惊,这么犀利的刀法怎么会随随便便出现在一个猎户身上?难道他中了什么圈套? 既然有这么一惊后,之前不对劲的地方统统都被想了起来,霍呈光头皮发麻,他是不是泄露了什么? “早啊!”蔺洵练完刀法,把大刀背在身后,发现隔着窗户,霍呈光不知道看了多久,于是上前打招呼。 霍呈光不自觉后退一步,眼中充满了警惕。 “怎么了?外面有什么?”蔺洵回身再看,还是那片翠绿的草坪,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他?蔺洵心头一动,这孩子也不算特别傻嘛! “你是谁?你有什么目的?”霍呈光双手紧握,似乎想要给自己勇气,“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蔺洵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指点到:“如果发现对方有问题,不要质问不要警惕,被对方发觉你的警惕,很有可能提前发动袭击,让你无力招架。” “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照常,然后寻找脱身的机会。如果还找不到脱身的机会,就谎称自己要入伙或者答应对方的要求,伺机逃跑。”蔺洵指了指身侧的凳子,“出来说话。” 霍呈光在屋内没有发现任何武器,他自己身上更没有,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他慢慢从屋外绕出来,虽然退到了院外,但保持着六尺以上的距离,随时准备逃跑。 “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没有坏心。”蔺洵摊手,“我要是想做点什么,前天干脆把你留下,让那几个杀手追上岂不是便捷?” “谁知道你打的什么坏主意!”霍呈光坚决不肯信。 “你这个回答不好,换成是我,一定打死都不认,哪怕对方证据都怼到脸上,也不会松口。”教完小孩,蔺洵这才说:“我本来就是这里的猎户,生活了很久很久,但在很多年前,我被你的父亲救过,霍公子。” 说出来了!他终于说了出来!霍呈光心头大石落地,他果然知道我的身份!大石落地后紧接着又是另外一层担忧,他们两人撕破脸皮,他又该怎么逃出去? “不对,你的年纪,怎么可能被我父亲救过?”霍呈光提出质疑。一连被哄骗,他终于长了记性。 “怎么不可能?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是霍将军第一次出征吧?他自己说的,我记得很清楚,当然大将军是十三还是十四?少年英才,而我就只是一个村边的流浪儿。” “我们村被打草谷,全村人都没了,只有我因为生活在洞里,遇到蛮子的时间晚了些,刚好就被霍将军救了。”他露出回忆往昔的表情,“你现在的模样,跟大将军至少有五成像。” 同样的岁数同样的面容,不过当时的大将军更加意气风发,而霍呈光带着挥之不去的郁结。 “然后,我救你时,翻到了你的衣角,绣着你的姓氏对吧?” 霍呈光一惊后就去翻开自己的衣角,他穿惯家中准备的衣物,没想到在这种地方漏了陷。 “这下肯相信我了吗?” 霍呈光低头,慢慢挪近了一点,“对不起。”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守幕老头(七) 小孩柔软的头毛就在面前,蔺洵顺势揉了一把,“说什么对不起呢!我要是你,必定还要警惕千百分,毕竟你现在的处境再怎么警惕都不为过。” 霍呈光没说什么,心里却把这个经验记住。 既然两边话已经说开了,蔺洵就开始大大方方的告知霍呈光更多的出门经验。单论武力值,霍呈光比同龄人高出许多,甚至能够对打三五个大汉不露下风,但要说起防骗,他就还是一个小屁孩,什么都没经历过。 抓紧眼前的机会,蔺洵努力灌输着,霍呈光虽然不懂,还是努力吸收牢牢记在心里。 三天后,霍呈光给自己胸口换药,蔺洵进来把那瓶药递给他,“用这个伤药,效果好。” “嗯。” 霍呈光拆开绷带,本来想着三天肯定已经伤口愈合结痂,他行动自如,结果剥落药粉后,紫黑色的血痂也顺势脱落,他大急以为弄到了伤口,可胸口毫无疼痛感,只是露出淡粉色的新肉,他试探着用指腹摸了摸,新肉长出的触感有些奇怪,但的确没有疼痛。 -- 第299页 竟然好了?这么快?才三天?霍呈光难以相信,他再看腿上的伤口,同样血痂脱落,长出新肉,他试探着做出动作,并不是牵扯着疼。 还真的好了!他也没用什么灵丹妙药啊?还是他愈合能力这么强?霍呈光还记得自己练习□□时伤到自己,差不多七八天那血痂才长硬,然后等他自然脱落足足要二十多天!当然他手痒去扣血痂,还被父亲说了一顿,说血痂是保护伤口不感染的,要脱落时自己会掉的。 霍呈光放下手,既然伤口好了,那他就不用再上药,他打算把药瓶还回去,谁知道对方只是淡淡说,让他收着,这是上好的伤药。 上好的伤药?霍呈光似乎想到了什么,道谢后认真的把这瓶伤药收好,还没开始征途的男主不知道未来这瓶药粉数次救过他的性命,又有多贵重,他现在只是感觉到浓浓的感动。 世上总归还是知恩念恩的人多。 本来计划好的养伤,如今提前养好,事不宜迟,霍呈光立刻就要出发赶去京城。 蔺洵不阻拦,男主的征程是星辰大海,怎么会被小小的森林所困,当着尽职尽责的NPC,他只需要准备好干粮和盘缠就好了,并且告诉霍呈光如果有难处就来寻他。 霍呈光点点头,带着干粮银两,顺着小路走下去,已经看不清木屋的影子,他回过头来认真的鞠了一躬,毅然决然的离开。 现在的他,没有资格享受安逸,只能不停的向前,向前。 系统小丁其实一直在关注霍呈光的动静,心想可算把这小子送走,但他面上还说:“人走了,但总有相见之日的。” “是有相见之日,至少等到五年后吧?”蔺洵觉得又支棱了起来,“总算不用照顾小毛孩啦!一个人真爽快!” 小丁瞠目结舌,他还以为宿主是舍不得对方,原来是庆幸,居然是庆幸! 嗨,还不是这小子在,蔺洵老是忍不住想要教点这个教点那个,或许这是任务一直以来留下的后遗症?反正他看到霍呈光有什么没到位的地方,恨不得抢过来自己做。 路还是要自己走嘛! 不过等他一走,蔺洵重新支棱,他偶尔出去打猎已经能够温饱,完全没有想要改进直播的想法,每天就寻一个风景优美的地点,挑一个最佳视野,然后躺下看风景,人生能够过得如此简单,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但小丁看不惯,他还一心想要积攒能量啊!总是上蹿下跳的想办法扩大直播间的知名度,被惹的烦了,蔺洵就问他,“你觉得现在这样不好吗?” “呜呜呜怎么会好!跟你同一时间注册的主播,现在已经粉丝数达到一万,并且一开播就有十几万的人涌进来观看,你瞧!多热闹!” 蔺洵无言的看了一眼那画面,对方是个软体人,每天的直播就是扭成各种不思议的姿势,他再调回来对准系统,“你觉得我能做到吗?我是个标准的人类。” 小丁讪讪,好像或许大概不可能?但想想别的法子肯定也是可以的!哪怕是找点噱头呢!肯定比现在强! “你没发现吗?我的直播间,只要进来过三两次,基本都成了忠实观众,只要开播就愿意进来,什么也不干,就安静的躺着。”而且刚才小丁指着的那个主播有了一万粉丝,他也有三千粉丝呐!干嘛凡事都要跟人比来比去? “直播又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游戏,别人吸引了流量我就没有流量,何必一定要比热度?我就爱安安静静的。”蔺洵说完,似笑非笑的:“还是你忘了,直播什么内容都是我做主?” 小丁卡了卡,自己默默的闭麦了。 这就对了,吵吵的人头疼。蔺洵翻了个身,继续享受着难得的放松。 这么美丽的风景,难道不该好好欣赏吗? 蓝皮也是这么想的,他现在多了一个爱好,只要休息时就会去享受这种难得的放松,如果错过直播时间,甚至要拜托绿皮帮他录屏,他再去看回放。 这天蓝皮正在看录屏直播,突然被同事拍了拍,蓝皮退出来一看,居然是他的上司紫皮,紫皮好奇的问:“看什么直播呢?” 蓝皮一愣,手忙脚乱的退出账号,“我没...” “现在是休息时间嘛,我怎么会干涉这个?”紫皮说道:“咱们就是闲聊聊,我看你最近状态挺好的,也不焦虑了,是找到好的医生了?” 蓝皮微笑:“怎么会!药我还是照常吃着,不敢耽误。”干他们这行的,焦虑症几乎是职业病,只是症状有轻有重而已。 紫皮来了兴趣,“还是原来那几样药吗?” “嗯,对。”蓝皮回答着,稍后想了想,“我最近还在看一个直播,可能对辅助药效有些用处吧。” “就是你刚才在看那个?”紫皮好奇的说。 “对,或许是心理作用吧,总之能让我轻松一会儿。”蓝皮一边说一边试探的问:“我把账号推荐给您?” “唔,好吧,我也想试试。”紫皮果断回答。 紫皮装做不经意的举动,拿到直播间号后小小的欢呼一声,他可算是拿到了!其实他早就看到蓝皮的举动以及状态的好转,不过不知该怎么开口问,今天也算是找到一个小小的突破口。 紫皮拿到房间号后早已错过直播时间,但他机智的在直播软件自带的论坛一搜,一下子就搜到不少的同好。 -- 第300页 他们的联络暗号就叫绿色最美,点进去后全是每一期的录屏,特别齐全。 他果然机智! 紫皮开始从第一期看起,期期不落,心情愉悦的哼着小调,录屏的感受虽然比不上直播,依旧十分出色,紫皮能感觉到青草的抚摸,微风的低语,以及森林的呼唤,让他们这些出身绿色星球的生物能感知到生命之源的呼唤。 紫皮感受了一期后,好奇点进主播的首页,想看看他到底来自哪个星球,说不定以后能够去旅行呢!结果主播什么都没写,让他大失所望。 如果能开发能旅行星球,肯定客似云来!紫皮的职业雷达这么告诉他,但是如果真的开发出来,这片美景想必也会被破坏吧? 紫皮珍惜的想着,还是保持原样最好。 直播间所有人都这么想着,所以并没有人追问主播到底来自什么星球。 蔺洵做直播就会一时兴起,同时方便自己买生活必需品,同时开始研究怎么做菜或者做些手工品,攒多了就带到外边去,换到几个铜板。 存下来的同伴他寻了一个陶罐,都扔到里面,具体有多少他也没数过,反正一点点的积攒起来。 罐子的铜板开始铺满三分之一时,偶尔一次蔺洵进城,看到城门口贴了告示,说刚才霍将军的事是冤案,皇帝被手下的某某大臣蒙蔽,误听人言误杀了霍将军,后来霍将军的独子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洗脱了父亲的污名,现在特昭告天下,还将军清白。 “这傻小孩!武力值够了脑子不够使啊!”蔺洵小声念叨着,皇帝有那么容易被手下大臣蒙蔽吗?大多都是自己起了杀心,底下的大臣揣摩上意,顺势就提出意见,皇帝如果想敲打敲打,就降官降爵以示惩罚,如果不想留着对方,那就会罗织罪名。 小孩还是年纪太小,对官场的污泥不太了解。幸好他武力值逐渐的升高,一般人想要害他不容易。 原著里小孩到底是怎么吃了第二次亏的?蔺洵想了想,记不大清了,但距离那天也快到了吧? 怎么肥事?为什么一个人的日子过得这么快?他还觉得送走小孩时宛如昨日,竟然又要回来了吗? 霍呈光当时从小镇离开,一路上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京城,得到的确实自己父亲已经死在天牢的消息,还是畏罪自尽。他怎么可能相信?但是他没有办法证明父亲的清白,只能暗自潜伏下来,先想办法改变自己的容貌,然后混进某某大臣的家中做了家丁,卧薪尝胆三年才拿到铁证。在朝上霍将军同样有亲朋故旧,正想给他翻案,于是霍呈光拿到的证据派上用场,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证明他父亲的清白后,霍呈光要求回到边关从小兵当起,重振家业,也是这个时候,他遇到了第二次危险。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守幕老头(八) 皇帝自己干的破事,能够瞒得过别人还能瞒过自己吗?他只要看到霍呈光还在眼前晃悠,想想霍呈光的卧薪尝胆的决心,自然会不寒而栗,想要斩草除根。 但他明面上不能这么做,反而只能加以抚慰,毕竟对方是英雄之子,可不能死的不明不白,作为—面旗帜,—定得立的好好的。 但如果碰到意外,那就怪不到皇帝了吧?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谁知道下—刻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霍呈光就是出了这样的意外,他现在的身份是个小兵,虽然打仗时勇往直前,但并没有人特别照顾他,所以撤退时,霍呈光被身边的好友扎了—刀,也无人发现。 霍呈光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任何人他都想过,独独没想到是自己的好友。 “对,对不起!”好友看到殷红的血液从他身上冒出来,甚至蔓延到自己手上,吓的匕首掉落,不住道歉:“对不起,我我也不想的!” 霍呈光勉强笑了笑,腹部抽痛:“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吧?到底是谁要杀我?等我到了阎王殿,总不能当个糊涂鬼。” 好友看着他不住低喘,血液顺着指缝漏下,终于崩溃大哭:“是将军,是将军!将军说是皇上要杀你!” —道雪亮的光芒闪过霍呈光的脑海,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明白,他低低笑了两声,人却栽进—边的河里,顺着水飘走了。好友追上,人已经被水淹没,什么都看不见。 这样就该死了!这样—定会死!好友握住匕首的手不停发抖,对的他还在刀上淬了毒药,必死无疑! 霍呈光跌进水里,立刻闭气装做没有动静似乎晕了过去,水的浮力让他飘了起来,顺着水流方向飘走了,大概飘出去十多里,他终于扑腾着从水里爬起来,撕开衣服检查伤口,伤口被泡的又是泛白又是发黑,很明显刀上有毒。 这是生怕我不死啊!霍呈光苦笑着,先挤出黑血,然后再上药,药粉就是他随身携带的,撒上后还是血流不止,难道他真的要死在这里? 青山绿水,如果这里作为他的埋骨之地,似乎也不错。 他倒在树干上,然后碰到—个硬硬的瓷瓶,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揣着—瓶药粉? 这是当初他离开那个森林时,大叔送给他的,他—直放在荷包里,五年过去还没失效? 他摸出瓷瓶观察了三秒,苦笑着,难道他还有别的法子?试—试。 撒上药粉,血流瞬间止住,但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还存在,应该是毒还没解。霍呈光休息恢复着体力,现在的他可不比五年前的他,至少要在森林里生活不成问题,他用匕首砍了—根树枝当做支撑,勉强躲进森林里。 -- 第301页 他的好友是胆小的,看见他跌进水里就会放弃,而继任的大将军可不会这么想,肯定会先沿着河边找人,不找到尸体怎么能算是真死了? 他得尽量躲的远—些。 霍呈光—边走—边扫掉自己停留的痕迹,这样可以拖延追兵赶上。 他没留意到的是,这片森林可是他曾经走过的地方。 蔺洵—直记着剧情发生的节点,做好了再次救人的准备,—直在剧情发生的河流旁边徘徊。果然就碰到呼哧带喘的男主。 “又是这么狼狈。” 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霍呈光低笑着:“对啊,我太狼狈了。” “还能走动吗?” “能。” 蔺洵是走过来的,当然现在还只能走回去,他们绕到侧面,就遇到—头毛驴,是后来蔺洵买的代步工具。 他把霍呈光扶上毛驴,慢悠悠的走着,绕过峡谷,然后穿过森林,最后再次回到那座木屋前。路上的颠簸已经让霍呈光晕了过去,蔺洵看他透着黑气的脸色,心想这小子能坚持这么久,有进步! 五年的时间过去,木屋扩建了两间屋子,另外带—个毛驴休息的房间,有了小毛驴至少出门时不用全靠脚走。 蔺洵大致检查了伤口,发现霍呈光已经给自己上了药,伤口没问题就是毒药的锅? “小丁,解毒药哪种最好?” 小丁怏怏的出现,指出哪种解毒药效果最好,然后又怏怏的离开,他最近的状态—直都是这样,发现不论提出什么意见蔺洵不会听,所以焉巴巴的。 五年时间已经足够他攒下许多人气值,可除了生活日用外没有其他用处,所以蔺洵买了好多乱七八糟的古怪玩意儿,就算如此还是没消耗光,还剩下好几万。 他兑换了—瓶解毒药,趁着霍呈光还晕着干脆的灌下去,然后拍手等着人醒。 霍呈光还沉浸在被好友背刺的沉重中,并不愿意醒来,蔺洵试过呼唤他没动静后,干脆就放任他沉睡。 休息—下也好,至少梦中是休息的港湾。 蔺洵放纵霍呈光睡了—天—夜后,他终于自己醒来,怔怔的摸着胸口,那里不仅包扎好了,而且按压下去也不疼。 再抬头看熟悉的环境,也就是说,他晕倒前看见的不是梦? 他慢慢抬头下床,推开木门,这所小院子跟五年前看起来有了些许变化,多了围绕的栅栏还有几棵果树,围在圈里的毛驴啊欧啊欧的叫着,似乎发现多了—个陌生人。 而跟五年前还—模—样的汉子正在折菜,看见他是抬手—笑,“过来帮把手。” 霍呈光慢慢挪过去,帮着把晚上要吃的菜摘好,然后送进厨房,整个过程中并没有询问他到底为什么会落到狼狈的境地。 蔺洵不问,但霍呈光想说,憋在心里难受。他讲五年里发生的事情——说来,说道努力当家丁时不觉得辛苦,说道拿到证据时不觉得兴奋,至于被好友背刺的事,他也只是略略—停顿。 蔺洵问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养好伤,然后...回去吧。”霍呈光迟疑,因为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回去好,别人可以行小人龌龊行径,但你应该走正大光明的路子,堂堂正正的回去,别让人觉得霍将军的后代,是小人。”蔺洵道。 “可那些人...还要再害我怎么办?没有千日仿贼的道理。”霍呈光迟疑。 “你要回去,他们恐怕胆子都要吓破,再敢害你?你为什么不能先下手为强呐?”蔺洵反问道。 先下手?霍呈光似乎想到了什么。 “好了好了,吃饭吃饭!明天我先去城内去帮着打听打听消息,看看他们的动静。” 自己还不能如常行动,霍呈光自然同意了这个方案。 蔺洵就赶去镇上打听大军有没有什么消息,果然,刚刚走到城门口就看到寻人的告示,说是要找寻边疆军中的—员小将,小将受了伤行动不便,如果有人送小将回去,悬赏百两,附带上霍呈光的画像。 对方果然打的好主意!发动百姓的力量来寻找霍呈光,如果霍呈光不能动弹被送回军营肯定是死路—条,而且还彰显了他们的仁义。 所以蔺洵才跟霍呈光大大方方的回去,毕竟对方只敢悄悄下手,只要当着众人露面,霍呈光的危机就迎刃而解。 与此同时。 霍呈光本来在院子里躺着,躺着躺着就听到有人声,他本来以为是大叔回来了,再侧耳听听声音好像不对,人很多,大叔不是—个人出去的吗? 他心头—动就躲进屋内,结果就看到—队人马穿过森林,已经走到那条小溪了,眼看就要接近木屋。而附近—马平川,除了这个木屋什么建筑物都没有,如果离开木屋,他的身影更加明显。 躲吗?还是逃? 霍呈光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办,已经能听到队伍里人议论的声音,“这里是哪儿?” 他听到好友的声音:“顺着那条河沿岸都找了,也贴了告示,—路找来的,听说穿过这个森林,然后再走上二十里可以到镇上?” “喔?那就是必经之路了!”他还听到将军讨论着,“把附近都挨着挨着搜—遍!肯定会留下痕迹的!” “是!” 他们—堆人大概有四五十个,霍呈光对他们有印象,全部都是新任将军的心腹,也就是意味着,哪怕是当场把他处置了,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 第302页 霍呈光看了看四周,唯—的能躲的就是屋顶的横梁,他躲在横梁上如果对方搜查不仔细,自然会忽略这里,至少比跑出去,什么遮挡都没有强。 说干就干,霍呈光散开被子的余温,—跃上了屋顶,借着瓦片的缝隙观察对方的行动。 第一百八十章 守幕老头(九) 人群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对方的面容和装备,但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霍呈光死死盯着对方的表情,试图判断出他们接下来的意图。 好友张张口说话,似乎在提出什么意见,但是霍呈光完全听不见,只能通过口型判断。 对方说:“大人,这里什么都没有,是不是换到下个地方去?” 长官也点点头:“行,这里一看就藏不了人,去下个地方吧!”长官摇摇头回顾四周:“全是草,连个兔子都藏不住。” 说着说着他们完全忽视了眼前的木屋,就这么直愣愣的走了。 霍呈光脑子一片乱麻,这里明明有个木屋啊!大摇大摆的就矗立原地,他们为什么要说什么都没有?难道是为了诈他?让他自投罗网? 不管怎么说,霍呈光决心先按兵不动,先看看对方打算怎么做。 对方当然不可能做些什么,因为在他们的视野里,这里的确就是一片荒草,看一眼就能确定到底有没有人。 “等等!”好友突然喊停,霍呈光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只见好友慢慢的靠近栅栏的方向,手虚虚的穿过栅栏,但什么都没碰到,好友只是稍微停下,倒出靴子里的碎石,还小声嘀咕了一下连个像样的小树都没有,扶都没地方扶去。 霍呈光看着就在好友手边的栅栏以及大门,所以,他们真的什么都看不到?甚至碰不到?刚才手穿过栅栏的情景他可没有错看,他刚才甚至揉了揉眼睛,来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新任将军已经带着好友离开,霍呈光还是谨慎的等了半个时辰确定他们不会去而复返,这才从横梁上慢慢滑下来。 他推开木门,小心的走到院子里,眼前的光景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屋檐下挂着玉米和干货,半人多高的竹子栅栏是为了预防小动物进来偷吃的,木质大门歪歪扭扭,应该是手工做的,上面的毛刺都没剃干净。 他咽了咽唾沫,只觉得难以相信,大门虚虚掩着,只用一根枝条挂在外门上,内门的人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拉开,他使劲一拉门就应声而开,这些都是实物甚至他能摸到。 霍呈光一口气跑出院子外,一直跑到刚才那队人马上山的地方,才发现原本还在视野里的木屋,突兀的消失,原本属于木屋的地基怎么都看不见,仿佛那里原本就没有任何东西一样。 霍呈光自认胆大包天,也不禁吓的倒吸一口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警惕的靠近木屋,越靠越近后,眨眼的功夫后木屋又出现在原地,只等着他推门进去。霍呈光壮着胆子推门进去,景物并没有任何改变。 他再次退出,又进院子,反复几次后终于明白,在外人眼里木屋是不存在的,甚至无法靠近,但是他可以靠近并且进去...所以刚才过来搜查他的人是真的没有看到东西,所以直接离开。 霍呈光想起曾经听过的床边故事,这很像是传说中的神仙洞府!只有得到承认的人才能接触到,否则即使迎面路过也瞧不见,全靠一个缘字。 霍呈光不由得脑补出一个故事,也经过这些年的力量,不能光看人说什么,还要看他做了什么。 对方如果想要害他机会多的是,放任不管就足够让自己被拖延失去生命。更别说想办法找到自己...对了!为什么对方每次都出现的这么及时?是不是因为感知到自己性命垂危? 霍呈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对方总是从天而降及时出现,拯救他于水火中,其实只有一个可能能解释!他是仙人! 只有仙人才有这样的本事!才有这样的洞府!他摸了摸胸口的伤疤,这才一天功夫已经不疼了,那药粉效果这么好,毕竟是仙家的灵丹妙药! 霍呈光还听过一个说法,如果点名了仙家的身份,仙家就只能放弃目前的皮囊,重新隐藏起身份,他一定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对他来说并不算太难,只要用从前的态度对待即可。 如果他的一番脑补被蔺洵知道,一定会哈哈大笑,这想象力太放飞了!不过这事倒也不能怪霍呈光,纯数蔺洵自己太过放飞,习惯独居后造成的。 他之前在直播系统里获得的人气值,等任务完结都是带不走的,既然带不走不如花掉,他又不缺别的东西,可不是就只能买些奇怪的玩意儿吗?于是他给木屋套上了一层结界。没有得到允许的人是看不见摸不到的,对于外人来说,木屋是独立于这个时空之外的。至于霍呈光...他还要养 伤几天伤,蔺洵自然给他开了临时游客权限,免得他被木屋排斥出去。 哪知道会有这么寸的事? 蔺洵在镇上打听好消息,还带了药材和补品回来,失血过多需要补嘛。 他推开门发现霍呈光正在院子里发愣,“怎么出来了?不是该在屋里休息?” 霍呈光解释:“屋内闷,想出来透透气。” “喔,我在镇上瞧见了关于你的告示,还高额悬赏让别人告诉消息,恐怕打的主意是让你自投罗网。” -- 第303页 霍呈光纷乱的思路立刻清晰,“怎么,他们还敢贴告示?”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还能回去说,皇帝吩咐你的好友来暗杀你?他不会承认皇帝更不会承认,而证人证据只有你本人。”蔺洵淡淡笑着,那些手段他还不清楚吗? 霍呈光默然,的确有可能,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养好伤恢复自己的武力值,让谁都没法子伤害自己。 一心想着回去后要怎么对付好友,霍呈光竟把之前的担忧都忘了,只是专心的思考日后要怎么应对,揣摩出对方的反应后再思考自己怎么应对。 这才对嘛,男主怎么会被眼前小小的苦难困住? 蔺洵心想,再坚持几年,男主就会顺着一路往上爬,最终爬到高位,领悟到命运最好握在自己手中的道理,正好碰到皇帝的皇子们羊骨失败,皇帝自己后继无人重病缠身,就被男主夺去了江山。 从前皇帝自己想要除掉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大将军,就该想到自己应有此报。 但自己的度假之旅还有七八年呢!快乐! 霍呈光养好伤后,再次投入军营中,据说他回到军营的当天,不少人惊的目瞪口呆,他的好友更是崩溃大哭。 “我回来了!”霍呈光安慰他的好友,“哭什么,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好友哭的更厉害,你好端端的,我就要遭殃啊! 霍呈光只是对同袍们一笑,拉着好友单独去帐篷里安慰,其他的人纷纷讨论,他们关系真好啊。 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安慰同袍,关系还不够好吗? 只有好友知道自己有多惧怕,从前的霍呈光虽然武力值高,但并没有那么强的压迫感,如今只需要一个眼神,好友就觉得背后冒冷汗。 等霍呈光一走,蔺洵再次恢复自在的独居生活,每天做做直播,偶尔跟直播间的人聊聊天,山间里并没有什么人回来,安静的生活偶尔过的也会无聊。如果实在觉得无趣,他也会下山去找间客栈住在几日,感受人间烟火。 要说蔺洵最大的感想是什么,那就是工作跟休息是相辅相成的!如果成天工作一定会很累,但是完全什么事不做成天躺着那也无趣,只有完成工作后的休闲时间才是最好的! 就像蔺洵觉得生活无趣时,一想到下个任务又要忙碌起来,就会分外珍惜现在的时间。 门前的大树绿了枯,枯了绿,放在墙脚的罐子已经装满了铜钱,蔺洵把今日赚到的钱财扔到罐内,似有所感的抬起头。 他抬头望天,那颗黯淡的帝星正努力放出最后的光芒,想要压制新生的星星。而新生的星星不甘示弱,猛的放出更明亮的光辉,两相对峙,黯淡帝星没有群星的拱卫,本也是强弩之末,刚才的压制已经耗费尽他全部的力量,孤掷一注,不成功就灭亡。 果然失败了。新的帝星冉冉升起,身边带着许多拱卫小星星。 男主成功了? 蔺洵伸个懒腰,可算能回去了,休息久了又到了他大展拳脚的时候。 还差最后一个剧情点。 霍呈光已经夺得皇位,计划前来边关一趟,明面是上寻找父亲生前的好友,实际上他是想把帮助他的仙人请到京城去坐镇,这样他也好心里有底。 但仙人并不肯见他,只隔着木屋淡淡的说,缘分已尽,让他万万不可为此苦恼追求。 蔺洵装完逼就打算跑路的,也没想到对方光在屋内守候,并没有强硬的闯进来,倒是正和他的心意。 霍呈光叹息道,聚散都是缘分,仙人连面都不肯露,大概他是没福气请到仙人做他的国师。 蔺洵把剩余的人气值交给小丁后,选择退出任务。 曾经盘旋在屋子上的结界打开了,任何人都能进入屋子。 霍呈光偶尔回去那间屋子逛一逛,失去了主人的屋子也失去了活力,慢慢的积起灰尘,甚至木头都腐朽了,而霍呈光除了自己进去打扫,连假手于人都不肯。 他还想保留着这块地方,一直留到若干年后。 而曾经陪伴观众们十余年的风景直播间,主播仅仅留下一句有缘再见就消失了,让无数观众怅然若失,他们都快习惯了这种陪伴,却没想到这种陪伴会消失。 他们以后只能靠着录屏来回味,绿皮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换世界啦!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权臣兄妹(一) 再次回到系统空间,蔺洵瞧了瞧自己的事业值,家庭值因为没有家人所以被冻结了,而事业值只有可怜的三十点。 算了,三十点也够用,他安慰自己时,然后就看到事业值就跟吃了火箭一样猛的往前冲,冲到六十七十还不肯停,一直在猛窜,最后堪堪在满值上停下,吓的蔺洵连忙给系统发站短,他可没有作弊! 系统过了五分钟后回复:“事业值的计算方法没问题,任务者离开后,男主给任务者修了一座庙宇以供纪念,这种庙宇香火还挺好,得到的信仰值都转化成事业值了,刚才是延迟的结算到账了。” 蔺洵扶额,这小孩搞的!差点让他以为系统出bug了! 既然计算无误,他的满值记录也就依然保持着,调整心态,他该投入下一个任务了。 蔺洵醒来时,发现自己是趴在书桌上的,窗外夜色沉沉,偶然传来两声蛙鸣,灯笼静静的亮着,照亮书桌上的方寸之地。 -- 第304页 蔺洵从书桌上起身,手一动底下的折子就跟下雨一样哗啦啦的往下掉,看起来最起码能有几十叠,折子掉下去的动静惊动了屋外的小厮,在屋外提高声音问:“老爷没事吧?” “没事,东西掉了!” “好的老爷,我在屋外守着,您有事就叫我。”小厮说完又退了下去,并不敢来推门。 看来这原身的威严很甚,遇到什么动静,只要自己没开口,小厮就不敢进来。 蔺洵去捡起桌上的折子,这一堆堆的,并不像一个普通大臣应该拥有的分量。 蔺洵:工作量太大,头疼。 收拾好折子,蔺洵靠在太师椅上,揉了揉睡麻的手臂,观察周围的环境,这里好像就是一个书房,但书房的内间里还放了一张床榻,如果观察床榻上用品的磨损程度,会发现这个床榻应该才是原身平日休息的地方。 加班休息一条龙,这是打算醒来就工作,工作完就睡咯?蔺洵不得不比出一个大写的服气! 但他可不是那种为了工作奋不顾身的类型,收拾好折子后,蔺洵打着哈欠先接收原身的记忆。 原身今年二十八岁,职业,权臣。手握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种,权臣。 首先,原身的父亲在十几年前的八王之乱中,为了给先帝争取时间获得援兵,硬生生用性命拖住了造反的八王,而他的母亲为了给援兵报信,骑着千里马一连奔驰十天十夜,找到援兵队伍那天,也同样疲累而死。 当时年纪还小的原身,瞬间父母双亡成了孤儿,唯一留下的就是比自己小十岁的妹妹。当然许多人嘲笑着,权贵世家的百年积累交到一个小儿手里,只怕没多久就会被败个干净。 听多了这样的嘲讽和讥笑,原身咬着牙倔强的用行动来回击,他十五岁就凭着自己的本事中举,外放三年后荣耀回归入住中枢。 而那时候,先帝因为八王造反时留下的旧伤复发,命在垂危,他临死前任命蔺洵为托孤大臣,辅佐新帝登基。 先帝的打算很好,蔺家世代忠勇,谁也不会怀疑他们的忠心。原身也想着,等皇帝成年后就还政,以后安心的当个闲散大臣。 唯一的问题就出在皇帝的脑回路上。 大概脑子被“阴谋”两个字腌入味儿,皇帝看待任何问题都会先以阴谋论处,刚刚登基两年,就时常试探蔺洵,看他是不是有握权不放的想法。原身自认忠君爱国脑子根本没往那上面转,每次都一笑置之,可越是这样,皇帝越是觉得他深藏不漏心思叵测。 他的这种想法也影响到了他身边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白秀婉。或许脑回路相似的人更有共同语言,白秀婉也一直觉得原身早晚会造反,那到时候,心爱的恋人就没了活路,她自己更会锤心刺骨生不如死! 那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拯救到自己可怜的恋人?白秀婉的脑子一转,立刻想到一个法子!美人计! 没错,当年西施能够为了范蠡的大计牺牲自己,今日他白秀婉就能为了爱人实施美人计!白秀婉于是几次暗示几次偶遇,让原身误以为对方倾心于自己,他也不知不觉的对白秀婉有了好感。 既然有了好感,自己又没有成亲,原身很主动的找了自己的隔房伯母去问白家是否有许亲之意,要说起来原身怎么也是个金龟婿,洁身自好位高权重人有英俊潇洒,堪称十全十美,除了比白秀婉大了八岁,几乎没毛病。 白家人当然也问过女儿的意思,确定自己女儿也同意,立刻欢天喜地的答应下来,收了聘礼定下婚约,只等着成亲合礼。 而消息一传出,皇帝如闻晴天霹雳,自己心爱的人竟然要嫁给自己最不喜欢的人!他赶出宫一直询问白秀婉为什么,白秀婉只能痛苦的摇摇头,她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如果失败后,一定会连累到对方的! 白秀婉带着自我牺牲的伟大情怀嫁了过来,而皇帝更是大受打击心如死灰,就开了后宫选秀。带着报复性的心理,他面对原身的妹妹蔺怡然时,点进宫当了最低等的答应。 蔺怡然是个天真浪漫的性格,被原身保护的很好,她对进不进宫都没有执念,反正她也没有喜欢的人。 在后宫第一次侍寝时,皇帝歉疚的握住蔺怡然的手,告诉她之所以给她那么低的位份,只是怕她家世过人树大招风,引起众人的不满。希望她能够多体谅。蔺怡然居然就傻乎乎的信了。 她在宫里吃过暗亏,当哥哥的这么可能看的下去?软硬兼施的想办法把她的位份提高到了妃子,至少这样不用见人就跪,谁都可以压她一头。 这个傻妹子!在宫里混宁愿蛮不讲理也比软弱可欺强,至少前者不会有人敢招惹,而后者人人都想踩上一脚。 因为插手后宫事宜,皇帝更加觉得原身贼心不死,暗暗的堤防,而原身渐渐回过味来,皇帝对他的敌意太重,经常会为了反对而反对,致使政令难以下达事情难以处理。而原身想要自己的法子能够施行下去,就不得不反驳皇帝的意见,皇帝损了面子,就会暗暗怀恨在心,两人的关系明面上言笑晏晏,实际已经势如水火。 记忆接收到这里,蔺洵叹口气,他几乎能想象的到原身会怎么一败涂地。身侧最信任的人会捅刀,自己的亲人软肋握在对方手上,怎么可能不会输? -- 第305页 果然,最后的结局是原身午门问斩,妹妹蔺怡然打入冷宫,宫里磋磨人的法子多得是,想必妹妹的下场不会有多好。 蔺洵躺在塌上,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首先的要做的就是摸清行事,看看他手下有多少真心的人,其次就是研究自己的出路。 不管怎么说皇帝始终是皇帝,占据了大义的名分,当个权臣跟他分庭抗议可以,如果想要越过他上位?只怕身边跟随的人第一个不答应。 不过这些都能徐徐图之,唯一让人担忧还堵不上的漏洞,出自宫里,蔺怡然这个单纯的姑娘,如果不好好的教导,必将成为木桶最低的那块板子。 蔺洵翻了个身,还是闭上眼睛让自己睡着,现在急也没用,倒不如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而在后宫里,华贵无匹的宫殿内,安睡的宫装美人突然惊醒,捂着胸口大喊,不要,不要! 她的贴身宫女在脚踏上歇息,听到声音立刻坐起身子,“小姐怎么了?是不是梦魇了?” “你点亮灯来。” 宫女应声吹亮火折子,凑到烛台前点亮拉住,羊油蜡烛里掺杂了香屑,点燃后悠悠的香气蔓延开来,安神静心,宫女露出羡慕的表情来,就连这种细微之处都考虑到了,谁不说皇上对他们怡妃娘娘情深义重呢! 随着烛火的点亮,整个宫殿露出全貌来,这里是后宫最宽敞的宫殿,又精心的修缮过,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美丽,只要来过她宫殿的人,都会露出艳羡的表情来。 蔺怡然的表情在烛火的晃悠下无比的讽刺,谁会知道这座宫殿也是距离皇帝的乾坤宫最远的地方呢!而且地处偏僻,想要赶去乾坤宫比别人多花一倍的时间。 蔺怡然赤着脚踩在羊毛地毯上,她只觉得自己还在梦中,喃喃自语:“翡翠,你也来陪我了啊,真好。咱们很久没见了。” 翡翠楞了楞,小姐在说什么胡话呢?她们不是日日都在一起吗?哪来的很久没见? 翡翠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看到小姐幽魂一样走出宫殿,连忙追了上去。 蔺怡然环视自己的寝殿,果然还跟记忆中一模一样,门前的桂花树是她亲手所种,秋千是小太监扎的,她曾经十分钟爱,后来从上面摔下来,就被他拆掉了,她虽然不舍还是没阻拦,并且为他的在乎暗中窃喜。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充满过去的痕迹,曾经也是蔺怡然记忆中不能抹去的亮色,直到后来她被打入冷宫,苟延残喘,被她的大嫂柔弱可怜的揭开真相,才知道一床锦绣下掩盖了多少肮脏不堪!从来就没有什么对她的独宠,更没有什么大哥大嫂的琴瑟和谐,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起源于皇帝的担忧。 蔺怡然知道真相时已经悔之晚矣,她身边所有亲近的人全部仗杀,她自己在冷宫苟延残喘,无力反抗,只能祈求仇人的怜悯之心!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权臣兄妹(二) 蔺怡然赤着脚在宫殿里幽魂似的走动,翡翠胆战心惊的跟着,就看到自家姑娘突然放声大哭,泪珠儿滚滚而下,最后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翡翠连忙扶住人,急的半夜叫了太医,太医再急急忙忙的赶去,闹的整个宫里都不清净。 其余的宫妃一边暗自诅咒怡妃最好就此病歪歪最好,一边酸溜溜的想,谁让人家有个好哥哥!就算真的生了重病,只怕也会到处寻找名医,最后安然痊愈吧? 真是人比人得死,她们气炸了肺也不得用。 怡妃生了病,她们这些高位低位的妃嫔还要前去探望,面带微笑的祝对方早日康复。 今日一整天怡妃的宫殿都不得清净,大大小小的宫嫔都要过来探望,倒是显多热闹似的。 内殿里,蔺怡然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如云秀发上戴了抹额,脸颊上又带着一点病态的殷红,不仅没有显的难看,还多了几分娇弱,更是惹人怜惜。 丽妃和贤妃是宫内同品级的妃子,自然要过来看望她,带着几样补品正在跟蔺怡然说话,蔺怡然还要强撑着身体接待她们。 翡翠在一旁抱不平,奈何自己只是宫女,说什么都不适合。 丽妃和贤妃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怡妃生了病,皇帝必定要来探望的,她们趁机过来还能混脸熟,还能显得自己懂事,识大体。 外面的太监尖声通报,皇上驾到,珠帘轻响,庆元帝果然在下朝后来了,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丽妃和贤妃心思醋海翻波,还是面带微笑的行礼问安,皇帝挥挥手让她们先退下,两人这才离开。 庆元帝上前握住蔺怡然的手,“怎么这么凉!照顾你的宫女太监干什么吃的!” 蔺怡然抽回手,“凉呢!”她虚无缥缈的笑着,那笑落不到实处去,“也是臣妾不好,昨夜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再也睡不着,于是就在殿内走动,然后被吓着了后着了凉而已,不算什么大病。” 庆元帝关切的说:“身体无小事,任何一个小毛病不好好养着,都是很容易变成大病的。吃了什么药?” “太医开了风寒药,已经热热的喝下去了。”蔺怡然面露疲倦,精神头也不好的样子。庆元帝只好说:“既这样,朕先回乾坤宫了,朝服还没换,等你睡醒再来看你。”他拍拍怡然的手,蔺怡然只能挣扎着起身谢恩,送他出去。 庆元帝慢慢走出宫殿,上了肩舆唉声叹气的似乎很不高兴,快到乾坤宫时,低声对太监总管说, -- 第306页 “小圆子,怡妃既然身子不适,先撤了她的绿头牌吧,让她安心休养着。” “是。” 宫内怡妃生病的消息自然很快传到蔺洵的耳朵里,他去问了怡妃的太监总管和诊病的太医,都说无甚大碍,季节变化这才让她受了凉,只要好生将养几天自然就好了。蔺洵并不是很放得下心,打算过几天让自家的伯母递牌子进宫瞧一瞧。 这种活儿本来让嫂子来干最合适,奈何...有什么事情如果能透到白秀婉的手里,只怕分分钟就漏了出去。 而且,目前的两人还在冷战中,原身以前是忙,最近把手里的活儿稍微推开,就想要亲近自己夫人,没想到白秀婉几次借口身体不舒服推拒,原身难免就带了些许怨气。 他不去亲近自己的夫人,难道还要出去搞些有的没的?既然对方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他径直搬到书房居住,一眨眼已经三个月。 他不回来,白秀婉可松了一口气,她都快想不出来别的借口拒绝了。 冷战三个月,原身其实有些后悔,她是小女子自己是大丈夫,既然她不愿意,自己让一让又能什么关系呢?倒闹成这样。既然已经求和之意,原身就计划先送些小礼物缓和关系。 只是他不知道,白秀婉可巴不得他不去, 他想着先去探探这位白姑娘的底子,于是传话说要宴请同僚,烦请夫人准备。 消息传到后院,那些丫头嬷嬷们都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正好老爷给了台阶下,让夫人好好准备着,然后说两句和缓话,两人不就重归于好了吗? 白秀婉心神不定,扳断了手里的木簪。 贴身的李嬷嬷看姑娘坐立不安的样子,忙说:“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小猴子赶紧下去,也让姑娘清静清静,想想宴会该怎么安排。” 丫头们鱼贯而出,李嬷嬷把两手搭在姑娘的肩头上:“姑娘别想那么多,我看得出来姑爷性子很好,既然给了台阶咱们就下,好生的安排这次宴会好么?” 白秀婉反手握住嬷嬷的手,“嬷嬷我怕....” “姑娘怕什么!怕自己做不好么?这没关系啊,都是夫妻,情分都是一点点处出来的,姑娘已经嫁了过来,更要抓紧机会培养感情啊!”李嬷嬷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经验,期望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能够过的更好,殊不知她一句话都没说道白秀婉的心坎上,还让白秀婉越加的恐慌。 是吗?感情会越处越深这点她知道,甚至她自己都动摇过,要不要就这么好好过下去?但没当她动摇的时候,总会收到“他”带着鼓励的信件,信件仿佛是她的力量源泉,只要看着信件她就能再次坚定起来。目光从梳妆匣子上略过,白秀婉重新变的坚定起来。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我知道了嬷嬷,我这就去安排宴会的事。” “这就对了,”李嬷嬷欣慰不已,“我这就把管事的人都叫来,让他们安排。”要李嬷嬷说,姑爷有个大好处,一成亲就把执掌中馈的权力交给了姑娘,包括公中的产业,姑娘拿着钥匙,腰板直啊! 所以后宅的权力都在白秀婉手里,她一喊,管事们不敢怠慢就来了。其实具体的事情都有管事们做,主母需要敲定的就是菜肴有无忌口,人员布置,以及事后谁来收拾。白秀婉自然很快就布置下去,管事们就按照这个单子去准备,一般的后宅都有相熟的酒楼,需要办宴席时直接告诉酒楼一声,他们的大师傅就会应邀而来。 所以的一切不过半日工作就备好了,蔺洵邀请了七八位相熟的官员过来吃饭,因为是临时邀约,就没有请女眷,男客人们在花厅上聚一桌,另外他们的手下再聚一桌。 “今天请各位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庆祝庆祝今年刚修的堤坝抗过了雨季,总算没有发生决堤的事。”蔺洵举起酒杯,“请!”说完自己先一饮而尽,翻倒酒杯示意自己干了。 杯里是果酒度数不高,喝上几壶也未必会醉,但能够缓和气氛。 酒过三巡,果然就有人开着玩笑说:“这酒绵绵的,不过瘾,要说酒还是我们的黄酒好喝!” 话音刚落,酒桌上气氛一凝,因为蔺洵作为桌上身份最高的并且是宴会的发起人,质疑他准备不善,岂不是不给面子并且有顶撞上官的嫌疑? 说话的官员似乎没发觉,还举着酒杯笑嘻嘻的,他身侧的朋友已经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巴,怎么多喝了两杯就满嘴胡话! 蔺洵自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为一句话斤斤计较,他眯起眼睛回忆那官员的姓名,好像是姓叶? 他转过来点点头:“黄酒刚劲爽口,自然好喝!叶大人说的也对。只是咱们明日还要当值,要是醉醺醺的成何体统啊?”他环视桌面;“如果众位大人明日要以酒醉请假,我可担当不起啊!” 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要顺着台阶下,纷纷应和说不请假不请假。只有叶姓官员张张嘴还要说什么,他的朋友忍无可无一口肉怼进嘴里,这才制止了他。 其他人纷纷无视这边,暗道这个姓叶的真是个愣头青,不会说话就闭嘴啊。 有位大人率先挑起话题,“今年的堤坝没事,我本来真相请教工部的大人们到到底想出奇妙的法子,也好让大家都能学习学习。” “其实也简单,不偷工减料即可。”工部的主事回答,“每天都要检查工程进度,只要发现不足就立刻安排返工。”他咧嘴笑道,“我当初可是给大人立下军令状,修不好这乌纱帽就还给大人,怎么敢不尽心竭力?”他得意的扬起脸:“瞧瞧,我这是在工地上足足待了半年才修好堤坝,这份辛苦可不是一般人能熬下来的!” -- 第307页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权臣兄妹(三) 众人纷纷恭维他,毕竟能吃得下半年餐风露宿的苦,也不是一般人。如今得了功劳,自己张扬张扬也难免,谁要是眼红谁就自己干去! 蔺洵做为上官,这时候难免又要细心询问几句关窍,这叫捧场,同时也让手下的人互相沟通,促进了解,那工部主事自然得意洋洋的说出自己的辛苦。 他选的那处堤坝,可以说是老顽固。年年修年年垮,本来一处好好的河滩地,如今倒贴都卖不出去,毕竟谁能忍受自己春日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一道夏天就被洪水冲垮了呢? 沿岸的居民怨声载道,富人可以搬离,而穷人只能面对汪洋大水只能束手无策。有感于此,原身这才决定挑出手底下最能干的人,不惜代价也要把堤坝修好,做出个表率来。然后选来选去,就找到工部的这位主事来,让他出面。 工部主事担此大任,自然要拿出样子来,而且他们隐隐的被视为蔺党,没有几分真本事岂不是要被人挤下去?主事知道这事不能办砸,所以使出十二万分的力气,亲力亲为,虽然是笨功夫,效果却好。此刻再被同僚们恭贺着,真是志满意得。 宴会圆满结束,管事们还要负责送各位大人回家,直到各府的马车各自驶走,然后还要监督仆人收拾碗碟和座椅,估计还要闹上几个时辰。 蔺洵同样出门送客,一直到其他人都走了这才转身去了内院。 而外面,叶其青坐在马车上满眼不屑,轻佻的吹着口哨,好一个顾命大臣,好一个名满朝堂。 他的好友满是抱怨,“今儿你是怎么了?吃错药了?我要是不捂住你的嘴,是不是还打算再说点什么?” 叶其青嗤笑一声,“我说什么了我?不就是说酒不够烈吗?” “你还是说酒吗?摆明就是有不满还要宣泄出来!弄的气氛僵硬有什么好处?图一时嘴巴的痛快!”好友万分后悔,早知道就不带这个刺头来参加宴会,不仅没能给上峰搞好关系,还弄的更僵硬,幸好蔺大人没计较。 叶其青扭头,真不想看好友那副谄媚的脸,他低嘲:“瞧瞧工部主事那样子,乌纱帽还给大人?”他尖声尖气的模仿着:“岂不知自己的乌纱帽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谢恩也谢错了主子罢!” 好友气的指着他的脸:“罢罢罢,我是白劝你一回!你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就让我看看你能撞的有多狠了!停车停车!”他招手喊马车停下,“我这等谄媚之人,坐不得你这等清高之人的马车,我走回去!” 他说着就要跳下马车,车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停还是不停? 叶其青吓了一跳,好友一向温吞怎么发了好大的脾气!他连忙让车夫停下,拉着好友的衣服, “怎么生这么大气?” 好友自顾自的在大街上走着,叶其青追在后面撵着,两人在街面上走着,宛如负气的小情侣。 好友走了半天脚累了,终于停下,叶其青露出讨好的笑容。“好了,现在气已经过了吧?” 好友深深吸一口气,“好吧,我不告诉你原因,你就不知道为什么,以后还要在我面前说些有的没的。你知道我父亲因为伤了手所以断送仕途,只能待在家里吧?” “我知道,伯父虽然不能继续仕途,但转身给幼童启蒙开智,未尝不是好事。” “当年...我父亲在客栈里赶考,恰好遇到有人的家传宝贝失窃,整个客栈的人都有嫌疑,我父亲倒霉,正好挨在失窃人的隔壁,他在外头看热闹,失窃人要求搜查整个客栈,结果刚好在我父亲的行礼里找出失窃宝贝的一部分。” “这肯定是污蔑!”叶其青肯定的说。 “你倒是有信心!”好友笑了笑,“但我父亲笨嘴拙舌解释不清楚,身边还没人帮腔,就被失窃人扭送大牢,还要严刑拷打,势必要找出其他剩余的宝贝。我父亲的手就是那时候伤到的。”好友的表情开始变的沉重:“父亲求救无门,又受了伤,然后他就碰到了刚好去大牢巡视的蔺大人。蔺大人居然停留下来听他说话,相信他说的才是真相,扭头就去查了客栈当天出入的人和当铺,把贼脏和贼人都抓到,证明我父亲的清白。并且还给父亲找了最好的大夫,医治他的手,让贼人赔偿医药费。”只是他父亲终究留了后遗症,手臂酸疼难忍,只要长时间写字就会发抖难忍。 比起被冤死狱中,这已经很好了,好友心带感激,并且没有打算利用这份渊源攀上去。 好友的心潮澎湃叶其青能够理解,却没有那么感动,他突然道:“等等!蔺大人才多大岁数?怎么可能救到伯父?” “也就是十年前的事,那时候蔺大人刚好调回京城。”那时候蔺大人可没有现在的权势和威吓,却能仗义执言,这种品德还不够高尚吗? 叶其青听明白了,好友如今就是陷入了救父恩人的光环里,看什么都觉得好。他心想,如果真的是好臣子,怎么会有如今的威势赫赫?作为顾命大臣执掌权柄,如今皇帝已经成年,为何不早日还政呢? 叶其青觉得众人皆醉他独醒,自己虽然根基浅,也应该做到拨乱反正。 但在看生气的好友,唉,这话还是压下舌根下吧。 这边的好友消解误会,那边的夫妇确是关系僵硬。 蔺洵送走客人后,就抬步朝着正院走去,路上的小丫头们互相对视一眼,雀跃的表情掩都掩不住。老爷终于朝着正院去了! -- 第308页 总算府里的气氛不会这么沉重了。 这所宅院是祖宅,一代代传下来的,人丁兴旺时也曾住下几十口人,如今就住了两个主人,难免显得冷清些,尤其是有些不常走动的地方,一月才会打扫一回,格外多添了三分寂寞。 蔺洵走到正院里,驻足在门口瞧屋内的装饰,发现记忆中惯常种着的牡丹花海棠花没有了影子,换成了小巧芬芳的茉莉,他回身问:“原本的牡丹呢?” 李嬷嬷看着姑爷的神色,回答:“夫人不喜欢,就拔掉了。” “拔掉了...”他低声重复着,并没有表现出不快的样子,迈步进了正厅。白秀婉忙了一日正在休息,丫头给她捏肩捶腿,就看到老爷进来。 “夫人辛苦。” 蔺洵绕到白秀婉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白秀婉抽了两次没抽回来,只能勉强安慰自己夫妻本是如此。 “老爷也辛苦了。”白秀婉回答,“待妾身先看完账本。” “好。” 蔺洵淡淡的说,白秀婉回过头来,不由得心虚起来,她的账本本来就没看完。 蔺洵自己在窗边塌上翻看着游记,白秀婉在梳妆台上翻看账册,突然听到声音,“给夫人加一只蜡烛,小心费眼睛。” 丫头们拿来一只儿臂粗的羊油蜡烛,亮的梳妆间亮亮堂堂,也照的白秀婉更加心虚,她翻动账本的动作逐渐变慢,长长的停留在某一页。 李嬷嬷隔着门槛看屋内的情况,恨不得自己上手拖着姑娘去窗边,刚才姑爷出言心疼,姑娘就该顺势说梳妆间太暗过去窗边,两人共用案几,她们这些仆人再退出去,两人再说些悄悄话,这不是刚刚好和解吗? 李嬷嬷心里着急,眼珠一转就想出主意,她吩咐人端来姜汤,靠近白秀婉说:“夫人今日也饮了酒,喝点姜汤暖暖胃。”但她端来的托盘明明就是两碗,一直努嘴示意白秀婉端到姑爷面前。 白秀婉拿起瓷碗不知如何是好,蔺洵已经主动站起来,“多谢嬷嬷了,嬷嬷心细,我正好需要这个。” 他尝了尝姜汤,酸酸甜甜,喝过后的确驱散了酒意,他顺势抬头看着白秀婉手里的账册:“账册还没看完吗?该早些安置,白日来看也来得及。” “早些安置吧。” 白秀婉一僵,机械的拿起账本,“今日事今日毕,拖到明天去,明天不也有该做的事吗?” “好吧,夫人说的有道理,只是别累坏身子,我先安置了。”说着他吩咐人打热水来,梳洗换寝衣。 李嬷嬷在后面恨铁不成钢,姑娘这是干嘛!姑爷都主动过来找台阶,她怎么不顺着下呢? 蔺洵心想,按照书内的描写,白秀婉定然是心乱如麻还带着对庆元帝的愧疚,觉得自己背叛了他,心不甘情不愿,想要拖延时间。而李嬷嬷是疑惑不解,还干着急。 至于他嘛,累了一天当然是早点睡觉咯!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权臣兄妹(四) 熬到更深露重,仆人都下去连李嬷嬷都困了,白秀婉这才和衣在塌上眯缝了两个时辰,窗外刚听到有鸟叫,她就惊醒来,打算脱掉外衣假装自己刚才是在床上睡的。 她的动作很轻,但蔺洵的警惕性也不是白给的,在她蹑手蹑脚绕到床内时,低低的喊了一声夫人。 白秀婉吃了一吓,下巴颌磕到床沿上,痛的她说不出话来。蔺洵起身来扶住她,正要点亮油灯看看到底碰成什么样子,白秀婉丝丝抽气,含糊着说:“不要点灯!” 点灯后烛光照到窗户上,岂不是被李嬷嬷发现了吗?!白秀婉并不想让自己的奶嬷嬷失望。 “不点就不点吧。现在好些了吗?”蔺洵低声询问。 “好,好多了。”白秀婉嘴巴痛的很,一说话就是丝丝抽疼。 “这里没有外人了,我便跟夫人说说心底话。夫人是不是还在怪我前段时日的冷落?”黑暗里白秀婉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听到对方继续说:“也怪我,前段时间为了修堤坝的事,日日不敢分心,守在衙门生怕出了决堤的事,因此冷落夫人。” “什么堤坝的事?能有我重要吗?”白秀婉听到堤坝,心头一紧,立刻用胡搅蛮缠的语气说,想要探听到真相。 “自然没有夫人重要,只是那堤坝关系到沿岸几万人的生计,如果决堤今年新种下的桑树又要化为乌有,我不得不多盯着些。” “我知道夫人心里不痛快,不会轻易的靠近夫人,从明天起,我还是歇在前院。”蔺洵在黑暗中观察着白秀婉的神色,果然看到白秀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眉毛都舒展开来。 看来是十分担心自己对不起庆元帝啊!不过这个白姑娘心思很浅,几乎一眼就能看穿。蔺洵心想,原身在政务上十分精通,怎么对待姑娘就一叶障目? 他跟白秀婉粗粗交手一回合,就判断出对方的性子,让白秀婉先休息,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 唯一比较庆幸的就是,这个朝代的制度并不需要大半夜起来上朝,而是直接前往各自任职的衙门,如果皇帝想要召见群臣商议大事,会叫人传唤,然后聚集在御书房内。 想想鸡叫头遍就要起身,折腾一两个时辰只为了聚集在皇宫内等候...啧啧啧,这日子可不是人过的,年老体弱的大臣根本撑不下来。 蔺洵作为顾命大臣,每个部门都有他办公位置,只要他一来,那些官员就会蜂拥而至过来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办。蔺洵让他们先把折子放在桌子上,自己慢慢处理。 -- 第309页 “对了,让工部主事来一趟。”蔺洵似乎想起什么,转过来对众人说。 他说的正是昨日那位主官修堤坝的主事,主事的同僚们纷纷用羡慕的眼神瞧他,办成一桩大事后悄悄这架势,怕是很快就要升官吧? 主事美滋滋的进了房间,蔺洵记得这种官员姓周,就提点他:“周大人,这事我即将禀告给皇上,你作为主事的一手官员,先写个折子出来,说说你自己在修筑期间的心得体会,以及日后有无改进的法子,切记言之有物,不要虚应其事。” 周主事大喜,这事要给他请功的节奏啊!他在工部埋头干了七八年,一直都是个主事,这次有望升官,他自然不会懈怠,洒洒洋洋的说了一大通。最后才道,“下官做的都是笨功夫,日日巡视检查保证工程的质量,但其实耽误了很多时间。如果单单是修一处堤坝还好,要是其他地方也打算这么学,工程进度拖的太慢了!” “你说的这个我也考虑过,只是没有寻到更简洁的办法前,只能用人力和时间去堆。”蔺洵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不知道周大人有没有听过糯米土?” “糯米土是什么?”周大人一愣。 “从杂书里看到的消息,以糯米掺和黄泥,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糊在外墙上可保城墙百年不腐不烂,固若金汤。我想要是用在堤坝上,是不是也能长久呢?哪怕是管用五十年也足矣!” 周大人从前没听到这个说法,他皱眉苦思:“下官没有听过,但听大人这么说起,想必确有其事,不如先由下官去试验一番?如果果真管用,下官便另写一份折子上去奏明此事。” “好,这事就交给周大人,我静候佳音。” 周大人既然得了提点,先熬夜写出这次堤坝的折子,然后费心查阅存书,还真让他找到这么一本杂书里写着糯米土的窍门,并且伴随着一个堪称血腥的故事。从前不知名国有个国王,想要自己的基业万世稳固,就召集百姓替他修建城墙,以糯米砖混合建筑黏合,每日只修三尺高。城墙干透后,就另派大力士来撞击城墙,如果城墙垮了,修建城墙的百姓杀头,如果城墙不垮,撞击的大力士杀头。 两边的人马自然都不想送了自己性命,拼了老命的把城墙垒的牢固一点,再牢固一点,以至于城墙坚不可摧,任何人想要来攻打都是妄想。国王便自觉自己的统治牢固无比。周大人翻看古籍,看到这里时忍不住靠了一声,觉得真是变态。当然这么变态的国王没有好下场,他在睡梦中被宫人刺杀了割下头颅,宫人的父亲就死于城墙的修建。 虽然国王变态,但法子是无辜的,周大人琢磨着这没有写明白配方比例,他还得自己想办法鼓捣出最合适的比例来,这样才好把东西献上去。 他离开藏书阁时,书架后转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来。叶其青若有所思,走到刚才周大人翻阅过的书籍前,眯起眼睛看书架上的灰尘。藏书阁的书很少被翻阅,动过什么书籍很明显,他自然很快就发现周大人看过什么书。 叶其青带走了那本书。 周大人心知官场规则,只要事情有一点进展就要去汇报,一来是做到时时对上官有回应,二来就是刷存在感。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自然整个衙门的人都知道了,他找到一种新的建筑材料,坚固无比,只要试验成功,肯定会加官进爵。 有人眼珠一转,就汇报给其他人。 “好,少不了你的好处。”一个面白无须的人给了报告的人一包银子,“做的不错,你还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打小报告的人赔笑道:“哪里还有别的消息!周大人想要独占功劳,守的牢牢的,他也只对蔺大人禀告,谁要是碰他的东西跟谁急。上次还为了这个,跟人大吵一架。我要是动他的东西,还没碰到他就发觉。” 周大人升官发财的希望就在眼前,怎么会松懈? 无须者想了想,他们还得另外想个办法。 面白无须者回去报告给自己的主人,主人思考着该如何处理此事,最后突然灵机一动,“有办法了!” “要打劫一个猎人的猎物,最好的地方就是在他归家的必经之路上,是不是?” * 周大人为了试验糯米土的最佳方法,耗费了不少钱财,因为糯米只用于做点心,价格比一般的大米还要贵好几倍,光是试验就耗了不少。但没关系,他终于试验出最合适的比例了! “蔺大人您来瞧,是不是很牢固?” 周大人得意展示自己的成果,他以糯米掺和黏土制成砖石,然后再以混合灰浆来黏合,修成小腿高的墙面,筑了两层,仍是壮汉来推都推不倒,顽强的守在原地。 “不错不错,很好。在水里试过了吗?”蔺洵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破绽,“洪水来袭时冲力能有千斤,并且均匀覆盖,如果有薄弱处还是很容易被冲垮。” “那我怎么可能不试验!我在城外的一处水渠修了一道坝,哪怕整条河的水都从那儿过,一点事都没有。”周大人拍着胸脯保证。 “带我去瞧瞧,眼见为实。”蔺洵跟周大人去了城外一趟,见到他提过的坝,果然,任是水流千尺,堤坝纹丝不动。 “好!”蔺洵赞道,“东西既然已经做成了,我就禀告给皇上,给你记个头功。折子呢?” -- 第310页 周大人早有准备,折子贴身带着,此刻奉上后,开始展望自己前程似锦的未来,以后只要提起堤坝,史书都要提到他一笔。 周大人带着这么一种美妙的幻想回到衙门内,然后被叶其青拦住了,叶其青欲言又止,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说:“周大人,我听说你最近研究出一种新的建筑材料?” 周大人警惕的抬头:“你想说什么?”难道是要跟他过不去? 叶其青倒不是那个意思,他试探着说:“是不是跟糯米有关的?” 周大人心里的警报拉响了,他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叶其青叹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提醒大人成本问题。糯米价贵,并且产量远远低于大米,如果要用在工程上,恐怕远远不够。” 其实周大人何尝又不知道?他买糯米时就知道,但是这叶其青说的话也确实泼冷水,就好像刚刚出生的孩子,别人来告诉自己孩子早晚要死的。会死是一个不变的事实,但谁喜欢听?当下周大人就不冷不热的说:“谢过叶大人提醒,我心里有数,成本问题以后总能想到办法解决。”然后就绕过叶其青回了自己座位。 叶其青气的跺脚,自己好心提醒还不领情!真是好大喜功,急功近利!自己绝不能看着他们推行这条措施!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修城墙那段是咕咕看到的小故事,当时就觉得国王有够变态。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权臣兄妹(五) 蔺洵回到家后,先去了书房整理当天的公务,分门别类的摆好后,刷刷刷的处理着。 曾经那些属下们悄悄打过赌,带那么多公文回去,蔺大人到底是什么时辰睡?以他们平日的工作速度,只怕这些折子都能看到半夜去!可蔺大人眼下也没有发现过乌青,所以到底需要处理多长时间? 如果这个赌局被蔺洵本人知道,他—定会押最低的时间!通杀庄家。 因为这些在他们看起来很难的折子,其实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难度,只要按照种类——分好,稍加思索就能得出结论和应对的办法,唯—费点时间的就是写字。 毕竟他历练这么多任务,再没总结出—套关于政务的法子来,那就算是白混了。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他回到书房后先分门别类,—目十行看清上面的内容,抬笔刷刷刷就往上面写对策,底下的官员拿到详细的措施只需要照本宣科的做事即可。大概刚刚天黑时,他的奏折就已经批改完毕,正要把东西锁进匣子时,就听到门口的小厮喊了—声,“彩云姑娘,您怎么来的?” 白秀婉屋内的大丫头彩云张望,“老爷回来没有?” 小厮答:“回来了,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呢!”随即他低声说:“老爷处理公务时,不喊人是不允许进去的,谁来都不行。”哪怕是夫人都不行。 彩云见状只能说:“夫人熬了老鸭汤,特意让我过来请老爷去喝呢!” “那,那也得等到老爷喊我才能通报。”小厮十分为难,他现在可不敢进去。 “谁在外头?”他们窃窃私语,自然被蔺洵听到,小厮扬声回答:“老爷是夫人屋里的彩云。” “进来吧。” 小厮冲着彩云使眼色,推开屋门,彩云小心翼翼的进去,照着夫人的吩咐,记下老爷书桌上的布置,小心回答:“夫人熬了两个时辰的老鸭汤,请老爷过去用饭呢!” 蔺洵心道果然来了,他把匣子锁好,然后放在书架上,“马上就去。” 他等了这么久,总该给对方—个可乘之机,不然对方怎么上啊! 彩云禀告完毕后,松了—口气退下,除了看书桌眼神都不敢落到老爷身上。毕竟老爷如此丰神俊朗湛湛有神,彩云生怕自己多看两眼露出异样来,夫人的运气真好啊!彩云如是想。 蔺洵把东西锁好后就跟着彩云去了正院,白秀婉站在门口迎着,比起之前,这次她的笑容就要真心多了,显然是真的希望蔺洵留下用饭。 “彩云,给老爷打水净手,彩霞,再去问问厨房汤熬好没有,彩月,其他配菜可以炒起来。”白秀婉—叠声吩咐着,显然很上心。 “怎么现在才开始炒菜?莫不是还要等着?” “现炒的菜才新鲜好吃,不然凉了哪有鲜美的味道?”白秀婉扬起笑脸,今天她还精心打扮了—番,换上新作的衣衫佩戴香囊,显然是早有准备。 蔺洵看了她—眼后挪开目光,只觉得好笑。他还记得白秀婉曾经控诉后,原身对她不闻不问,喜欢就招手不喜欢扔开,态度跟养小猫小狗没有任何区别,原身听后还很是愧疚,觉得自己亏待了白秀婉。现在来看白秀婉自己的做派,无用时不闻不问,有用时就热情洋溢,到底是谁虚伪啊? 白秀婉看着他不冷不热的表情,手心微微出汗,不管怎么说,她—定要拖住他,不能让他发现异样,要给彩云留出足够的时间来!她暗暗给自己打气,然后扬起笑来,“老爷坐,” “嗯,你也别忙活了,坐下休息。” 白秀婉顺势坐下,“我算什么忙活,菜都是大厨们在忙前忙后,端茶递水也用不上我。”她搅着帕子思考该怎么开口,最后终于说:“老爷那边,前院的小厮们也辛苦了,我也给他们送了—桌席面,让他们好好歇—歇。不知道他们还吃不吃得惯?” “你能想到这点,他们谢恩还来不及呢!”蔺洵反手拍拍她。 -- 第311页 “我不是害怕他们反而不喜欢嘛!这样,我让彩云去—趟,问问他们还喜不喜欢!”白秀婉把事情做到明面上,日后就算闹出事来嫌疑也要小几分。 彩云伺候着端完热水后,面对夫人的吩咐应了—声,退出去又去前院。她是白秀婉的陪嫁丫头,忠心自然不用多说,做事也算小心谨慎,如果要有什么私密事,白秀婉自然会去找她去做。 彩云去了前院忙碌,白秀婉心里有鬼,就—直在劝酒,—杯—杯的没停过,李嬷嬷以为自己姑娘想明白了,喜的合不拢嘴。 蔺洵特别捧场的喝着,其实白秀婉准备的酒度数不高,再来三四壶也灌不醉他,但是他需要“醉”,需要让白秀婉觉得自己成功了。他任由酒意上头,脸上通红,推开酒壶说:“明日还要上朝,不能再喝了。”他似乎醉的厉害,让厨房去熬解酒汤。 白秀婉为了劝酒自己也喝了几杯,借着去厨房退了出来,彩云已经从前院回来,急急禀告,“姑娘,我偷摸进了书房找遍了,只在书房架子上看到—个匣子,上了锁的,不知道装了什么,可能是姑娘要找的东西。” “别的地方呢?都——找过了?”白秀婉详细的询问,彩云不敢怠慢都——回答了,她当然仔细找过,边边角角都没放过,没找到啊。 白秀婉沉思,也对,那是折子不是—般东西必定不会大喇喇的放在书桌上,想来想去还是匣子里最有可能。可是匣子里上了锁怎么办?白秀婉想,钥匙肯定不会离身,八成就是老爷自己带在身上。白秀婉心—横,机会难得,现在人都被灌醉了,再不下手更待何时? 她想着白天时,那封言辞恳切的信件,字字句句都在往她的心上戳,质问她是不是过惯了大臣夫人呼风唤雨的生活,就忘了他们昔日青梅竹马的情谊了吗?随即语气—软,言说自己艰难的处境,竟然连稍微想要插手政事都要被反驳回来。 —想到这里,白秀婉原本动摇的心又重新硬了起来,他说得对,她当初嫁过来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能够帮到他的忙吗? 想到这里,白秀婉冷静下来,回忆刚才蔺洵的穿着,—件家常外衣系着玉佩荷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饰物,如果要说钥匙.... 人干坏事时脑子转的特别快,白秀婉以—种冷静的姿态试探着叫醒蔺洵,蔺洵似乎迷迷糊糊的没有反应,她就说让他继续休息,手腕—转顺势摘下荷包,果然在里面摸到—把钥匙。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蔺洵勾起嘴角。 * 因为昨夜喝了酒,蔺洵起身时还是头疼的捂住额头,白秀婉关切询问,要不然就请假—日?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蔺洵摇摇头,“政务—日都耽误不得,慢上—日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受害。”执意要准时上值。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换好朝服后,别有—种气度,白秀婉微微失神,不得不说,那身老气的官服穿在别的官员身上像老猪肝,在老爷身上就是英俊和沉稳交织。 蔺洵穿戴整齐后就前去书房,把折子收拢整齐随身带着,先前往工部。 工部的周大人翘首以盼等着蔺大人来当值,他想问蔺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去禀告,又不好意思问。蔺洵—瞧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点点头:“也就这—两天吧,看看有什么机会遇到皇上传召。” “哎!”周大人喜笑颜开,又想着:“大人我不是要催的意思....” “你是个急性子,我知道,好饭不怕晚嘛!”蔺洵对他说:“先回去当值,如果今日皇上要传召,就带上你。” 周大人—想到这里,简直能笑出声,浑身是劲的回去当值,看他的样子都能猜到他遇到好事。只有叶其青满心不愿,总觉得自己应该尽到责任,劝阻周大人不要用这个法子,可他说话不管用怎么办? 叶其青正思索着,突然听到尖利的嗓音,传工部的主事觐见。叶其青喜出望外,这不是瞌睡来了枕头吗? 庆元帝可真是个急性子,竟然连—刻钟都不愿意等,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来炫耀了?这是生怕自己不生疑心?或者是觉得自己就算怀疑也没有办法?毕竟—份折子可能经手的人太多,如果要寻找是谁泄密很难。他大概不知道,蔺洵对周大人要求过严格保密不假手任何人。 蔺洵微微—笑,胜券在握。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权臣兄妹(六) 工部的几位主事还有蔺洵一起入了宫,周大人虽然已经当官七八年,但入宫的次数寥寥可数,他带着些许紧张,一遍遍的在脑子里回忆进宫的礼仪和注意事项。蔺洵有些好笑,安慰他缓解紧张:“别紧张啊,皇上并不是什么苛刻的人,再说你也只需要禀告事实就好。” 周大人勉强咧开嘴一笑,心里的紧张还是在所难免。 叶其青跟在后面,心中腹诽,这话说的,他总觉得听着不对味。 从侧门入宫,他们一行人进了御书房,除此之外还有另外几位老大人,庆元帝已经在靠在御案前,手里捧着什么正在阅读,他不出声,别人也而不好吱声,就这么不尴不尬的站着。 过了两炷香时间,庆元帝好像终于想起什么来,缓缓抬起头,“怎么还站着呢?赐座。”这话是对太监总管小圆子说的。 一张圆脸笑呵呵的小圆子连忙端来几个小木几,让各位大臣坐下,因为从前朝起就没有让大臣站着回话的规矩,所以一般来了都会赐座,但那是个小小的凳几,只能放半边屁股,腰背还得挺直,比站着还累。 -- 第312页 庆元帝扫视下面的官员,其中有两个就是主管了本次洪涝灾害的,虽然用的是笨办法,但至少还挺管用的,他点了周大人,让他陈述本次的经验总结。 周大人犹如打了鸡血支棱起来,这种总结报告他已经当着蔺大人的面总结过一次,大人还帮着他做了改善和精进,现在在由他说起来,简直头头是道,他一边说一边偷看其他几个大人的表情,老大人们频频点头,对他的总结很满意,看着这个架势周大人更加来劲。 等周大人说完,老大人立刻接上,表示这个做法虽然有效合用,但费事费力费财,并不宜推广开来,并且立陈利弊。 周大人心头腹诽,他当然知道这个!如果不是当时灾情泛滥刻不容缓,他也不会用这等笨法子不是?等用完他立刻就去思考新办法啦! 想到这里,周大人习惯性的摸了摸衣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把折子交给蔺大人,等下是蔺大人站出来说还是他自己说呢?他眼神瞟过去,蔺洵对着他含笑点点头,那意思是这个风头让他出,对吧? 庆元帝含笑听完老大人的提议,“陈大人说的也有道理,朕也考虑到了这点,正好,朕手里新上了一份折子,乃是都察院御史三日前递上来的,提出了改进堤坝修建的法子,众位卿家来瞧上一瞧。”他扭头示意小圆子把宣纸发下来,让每位大臣都能看一看。 本来要跨出去的周大人收回脚步,他想瞧瞧别人到底有什么法子?是不是比他的更好?周大人伸长脖子等待着,前几位老大臣看完之后都是赞不绝口,纷纷夸赞,然后宣纸传到蔺大人手上,他盯着纸张后只面色一变,一目十行扫视完,然后瞬间恢复,神色古井无波,随手递给了周大人, “你来瞧瞧。” 周大人的养气功夫就没这么到位,他接过宣纸后从开头看起,失声道:“这!” 这是什么?!这不是跟他写的折子一模一样吗!? 周大人的震惊难以掩饰,他霍的抬起头盯着蔺大人,蔺洵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周大人一连深吸几口气才压下自己的震惊和愤怒,回想刚才皇上是怎么说的,都察院?三日前?这分明就是他昨天才刚刚改好的!有些词句和实验数据他拿捏不准改了七八次,现在怎么变成别人的? 他闷着气把宣纸往下传,一路传到叶其青的手里,叶其青扫过后震惊同样非小,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很清晰的知道这法子是周大人研究出来的啊?还为此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怎么一扭脸就变成什么都察院御史呈上的法子? 庆元帝心情愉悦的盯着周大人看,瞧!多美妙的场景!想必他一定在思索自己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或者是上官搞什么把戏吧?不过庆元帝更想看到蔺洵变脸的样子,如果能大喊大叫就更美妙了! 等他扫到蔺洵的脸上,却只能找到淡然和平静,似乎一点都不为眼前的事情操心,庆元帝收回目光,呵!等着瞧好了! 等到御书房里每个人都看完了条陈,这才轮到大臣们发言,本来是该蔺洵第一个说话的,他退了一步让老臣先说,那老臣难得捡着这个机会,先是滔滔不绝的夸赞了一通,不外乎就是说皇帝圣明然后底下大臣能人倍出之类的。剩下的人闻弦知雅意,自然会跟着夸奖,似乎马上就能治理好洪水,涝地变良田。 这时候如果没人阻止,真的会颁布下去的。叶其青深吸一口气往前一站,“臣有本奏!”反正他本来就要提出异议的,只是这异议的人选变了。 庆元帝正在享受吹捧,看到叶其青站出来也不以为逆,“叶卿但说无妨。” 叶其青早准备好说辞,一大筐的话就这么倾斜而出:“臣以为不妥...糯米价高,耗费甚巨,如果只是用在小工程上还无妨,大批量的建筑堤坝是万万行不通的。”紧接着他啪啦啦报出一串数字,分别是糯米产量,价格,估算的大概造价,以及原本建造普通堤坝需要的价格,足足差了三倍! 御书房内雅雀无声,老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何尝不知道这些?就算不知道只要算一算也能明白,但他们为什么不反对呢?因为皇帝是个顺毛驴,顺着他说话当面捧着他没什么,如有更好的意见背后单独悄悄说出来也就罢了,现在当面说出来,就等于庆元帝的面子揉吧揉吧往地下踩啊。 果然,上位者的脸色极其难看,怒火在双眸中跳跃,庆元帝谁的反应都算好了,没想到临了了蹦出一个愣头青来,当面反对他的话!看着叶其青孩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庆元帝怒极反笑:“好啊,叶卿这么头头是道,想必心里早就有了想好的法子,不如说来听听让朕开开眼界?” 叶其青一愣,他哪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但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他就不能提出异议了吗?满书房的人都在等着叶其青回话,他只能硬着头皮说,“臣没有更好的法子......” “呵!”庆元帝发出嗤笑,“原来没有啊!” 叶其青两颊涨红,呐呐不能言,有心想要反驳但一想到对方是皇帝,声气都变小了,“臣无能...” 僵持,蔺洵终于开口说话:“叶大人也是忧心国事,这才出言提醒,心还是好的...还请皇上念在他是初犯...” 庆元帝霍的扫过来,在蔺洵跟叶其青中间扫了两眼,眼睛微眯,这两人...不是说不合吗?叶其青还当面挑过刺,蔺洵也肯给他说话?难道这两人的不合是假的? -- 第313页 阴谋脑立刻开始思索,这肯定还是蔺洵的阴谋!一个人唱白脸一个人唱红脸,刚才叶其青不也是当面拆台吗?心里认定了这点,庆元帝反而笑了起来:“我知道叶卿的确没有坏心,但此事有关国事怎么能轻易开口?必定要三思而后行,字字斟酌才行,否则误了国事,岂不是造成无穷的后患?” 蔺洵又往前一步,似乎还要开口,庆元帝抢先说:“朕也是为了叶卿好,小惩大诫,让叶卿以后学会谨言慎行而已,就先罚上半年的俸禄吧!” 背后有人轻轻推了叶其青一把,叶其青走出队伍,楞了三秒后突然跪下谢恩,“皇上仁慈!”庆元帝做出和颜悦色的模样,“这就对了,以后小心就是。”随即又抬起头:“还有其他事情要说吗?” “没有。”剩下的人齐声说。 既然没有异议,庆元帝心满意足,就让大臣们退下,他还有事要做。 叶其青脑子浑浑噩噩,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御书房的,跟在他背后的同僚同情的拍拍他,“想开点,多来几次就习惯了,以后多长点眼色。” 这种事到底要怎么习惯呐!扣俸禄的又不是你!叶其青扭过头来对着同僚说,“我说的又什么地方不对吗?” 同僚心想不是话不多,是听话的人不对,但这种念头说出来就太大逆不道,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独留叶其青再三思索,他感觉今日的事对他的世界观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当然周大人的冲击也不遑多让,他在皇宫里憋着什么都没说,一路忍到回工部后再也忍不住: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从头到尾都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的折子会跑到皇上手里,还不是自己的名字! “周大人,你写折子时有让任何人看到吗?” 周大人认认真真的思考,他听从了蔺大人的建议,从没让任何人看到他写什么东西,包括他的上司都没看到只言片语,时时没离身,他不信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 蔺洵沉默后,“那就是我这边出了问题,我会回去查,给你一个交代的。” 周大人不知如何是好,“也不一定是大人这边出了问题...”他茫然的安慰着,“可能是别的地方...” “此事就你我两人知道,你那边没问题,自然只有我这边泄露一个可能。”蔺洵苦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事情都发生了也无法挽回,只能顺其发展,周大人记得别往外说,免得...” 不用他说什么免得,周大人也懂,看今天被惩罚的叶其青,他难道做了什么错事吗?周大人想到这里,难免有种唇亡齿寒之感。 他怏怏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回了自己书桌上,看着那些当做参考的资料书籍,越想越气,干脆就请假半日回家生闷气去了。 蔺洵看着事情如此发展,唯二的倒霉蛋就是叶其青和周大人,唉,他可真真是坏,以后定要补偿这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badboy。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权臣兄妹(七) 蔺洵回了家,才发现隔房的伯母派了小丫鬟过来等他,说今日递牌子进宫,终于见到了蔺怡然,蔺怡然还有几句话带出来。 “什么话?” “保重自己,爱惜身体。”伯母是这么说的,蔺洵又仔细问他,看到蔺怡然时,她神色如何精神头好不好,以及整个宫人的态度,伯母斟酌着讲:“宫人的态度...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后宫没有需要拜见的太后和皇后,我径直去了怡然的宫殿,看摆设还是一贯的金碧辉煌,事事如意,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就是怡然,生了一场病后看起来沉稳不少,也没有从前的天真爱娇,似乎懂事不少。”伯伯母说到这里叹气,她从觉得从前的小姑娘多了几分孤寂和冷清,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是嘛...”蔺洵叹着气,他是男眷不好轻易进后宫,虽然平时可以通过信件和宫女太监来传递消息,但总归没有当面说话说的清楚。而一些过于机密的消息,让信件传递总归还是不妥当,而伯母的话,蔺洵更不能把自己的打算说出去,免得吓到她。 “辛苦伯母了,我先送您回去。” “辛苦什么,都是一家人,不过是跑一趟而已。”伯母站起来,“也别送了,先忙正事吧。” 蔺洵还是执意把人送到大门外,看着伯母上了马车。投桃报李,没过几日伯母的娘家亲眷就得了好处。 有来有往才是亲戚相处之道。 时间再跳回这日,接待完伯母后,蔺洵继续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白秀婉端着一碗补汤来了,扬起温婉的笑容:“老爷辛苦了,先来喝碗汤休息。” 而蔺洵头都没抬,“等手里的事先忙完,免得思路被打断。”白秀婉自然只能先站在一边等候,只见到蔺洵对着折子略一沉思,抬笔刷刷就写,几乎要不了多少时间。 两刻钟他抬起头,眉目间带着一丝烦躁,对着白秀婉却说:“坐啊,傻站着干嘛?”白秀婉这才坐下:“担心打扰到老爷做事。” “有什么打不打扰的,该做事时我自有分寸。”蔺洵接过那碗补汤,有一勺没一勺的喝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白秀婉肯过来,就是为了打探到第一手消息,所以她试探着说:“老爷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兴致不高?是不是累到了?” -- 第314页 “不是累到了,是公务上的事,今天出了点纰漏。”蔺洵把碗一推,“等会儿在喝。” 白秀婉并不在乎这个,她听说出纰漏后心中大定,那必然是他那边得手了!那她所做的一切也不算是白费。 她的表情自然不会瞒过正在注视她的人,蔺洵突然站起来,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一下,“我府上,应该是出了内奸!” 白秀婉吓的心脏漏跳一拍,她急忙反驳,“怎么可能?哪有什么内奸?咱们府上都是家生子或者积年的老仆人,从来没见过外人的。” “我说别人呢,又没有说你,你急什么?”蔺洵瞥她一眼,“听我先说完。” “喔,好。”白秀婉心如乱麻,耳朵虽然听着话,头却不自觉的低下来。 蔺洵继续说着:“今日发生一件事,一本奏折的内容被泄露了出去,而这本折子,总共也就只有两个人看过,其中一个就是我,另外一个是工部的官员。我问过那人,他保证没有泄露,我自然只能从自家府上找原因。” 白秀婉装做思考的样子,“那或许是他那边泄露了呢?” “有可能,但很小。他那边还指望着升官进爵,怎么可能拆自己的台?”蔺洵微笑:“我既然肯这么说,自然是有原因的。”他指了指书架,示意白秀婉去看,白秀婉看了又看,还是没明白。 “书架上的匣子是我平日装折子用的,有锁头锁住,在书架的木质面上,其实刻了一圈阴线,匣子放在上面刚刚好,一点都不会错。我平日放东西都会注意这条线,但是今早赶着当值时,匣子歪了。”他似乎很遗憾的叹气。 白秀婉紧张地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果然,果然!她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匣子歪了,我打开检查过里面的东西,倒是没有少,因为赶着当值所以没时间计较。结果就出了泄密的事,我怎么能不多想?”蔺洵再次转过来对着白秀婉说:“家里的事情都是夫人你在管,就要麻烦夫人三日内帮我找出这个内奸。” “三,三日?”白秀婉结巴着回答。 “当然,那折子本来也是我昨夜带回一早带走的,而能够接触到我书房的人,寥寥无几。只要稍微一查立刻就能得到结果,而我不仅仅要结果,还要证据!三日,我要一个结果!不会太为难夫人吧?” 白秀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书房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脚下发软,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地,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一摔,吓的小丫头连忙去扶她,结果两人滚成一团,小丫头做了垫背。 白秀婉把脚扭了,这消息自然很快传进蔺洵耳朵里,他关切的去看望她,白秀婉斜斜的靠在塌上,李嬷嬷正在碎碎念她如此不当心,这脚扭了不是什么地方都去不了吗?蔺洵过来关心了一番,表示不用白秀婉去查内奸的事。 白秀婉先是一喜然后一惊,这事要是不握在自己手里,查出任何线索自己连掩饰都不好做,只能表示自己没有大碍,查消息而已还不够简单吗? 蔺洵自然要放心的把事情交给白秀婉,反正不论她查出什么来,他都有法子应对。 白秀婉还是绞尽脑汁的思考这事该怎么处理,看老爷那笃定的态度如果找不到内奸必定会搜查全府,到时候彩云要是说漏嘴就完蛋!可把彩云交出去?彩云可是她的贴身丫鬟,关系如此亲密,要说跟她没有关系谁会信呢?白秀婉思来想去,始终想不出来更好的方法。 她还在拼命想怎么圆这个漏洞时,蔺洵暂时放过这头,想要跟宫内怎么传递消息才好,庆元帝这么搞他,对身在后宫的蔺怡然又能好到什么地方去?加上伯母说怡然情绪不佳,他还得好好安慰一番。 这一日,又是他跟宫内的小太监商量好传信的日子,他提前在宫门口最近的茶楼等候,穿着太监服饰的青年问了小二包间的位置,径直前来,周围的人都是见怪不怪。因为靠近皇宫,他们是经常能够看到太监进出的。宫内的太监可以外出采购物品或者办事,所以进出并不算奇怪。 蔺洵在二楼的包间就看到有太监出没,然后二楼的木质楼梯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他的房门就传来敲击声。 “进来。” 太监服色的人听到熟悉音色,竟然有些说不出的激动,她按下激动,轻轻推开门闪身进来。 “最近怡妃过的怎么样?”碰面的时间短暂,蔺洵直入主题,“听说她最近生了病....”他转过来,直视面前的人,却看到那人摘掉帽子,露出长长的头发,抽噎着喊了一声哥哥。 蔺怡然一个白净的姑娘家,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把皮肤涂出粗糙的黄色,用眉笔把眉毛勾粗,粗看怎么像一个小太监。 她竟然偷偷溜出宫! 蔺洵吓了一跳,忍不住斥责:“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宫妃私自出宫要是被捉住,那是要出事的!” “我知道哥哥不会让我出事的嘛!”蔺怡然撒着娇,脸庞上还带着泪珠。 唉,蔺洵还真对她生不起气来,只能拉着让她坐下,“先让哥哥看看你。” “哥哥不生气了?” “我生气又什么用?你能出宫肯定费了一番功夫,我也相信你不是什么胆大妄为的人,如今训斥你,还不如多跟你说几句话,更划算。”就算蔺怡然出宫,又能有多久的团聚功夫? -- 第315页 他上下打量蔺怡然,从前天真快活的小姑娘的确变了,眼神内多了不能言明的东西,人也沉稳不少,只是哭起来才能找出原来的几分样子。 蔺怡然三两下胡乱抹开脸上的泪珠,露出微笑来:“我的确有事找哥哥,我之前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越想越觉得不对,梦里的细节都清清楚楚,但这种事在信纸里说不清楚,我只能找个机会出来见哥哥。” “什么噩梦能让你这么担心?” 蔺怡然神色一凝:“是跟大嫂有关的事。”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权臣兄妹(八) “你大嫂出了什么事吗?” 蔺怡然开始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说。但她又不忍心再让大哥继续被蒙骗下去,但这事...她到底该怎么开口? “或许这个梦是假的,哥哥你日后多留心就好。”蔺怡然狠狠心:“我梦见,大嫂悄悄拿走了哥哥书房里的什么文件,然后转头给了哥哥的政敌,然后政敌扭头就在朝堂上攻讦哥哥,因为哥哥没有防备,于是吃了大亏...”蔺怡然还在回忆梦中的细节,哥哥孤立无援时她全然不知,还在后宫闹着脾气,觉得委屈了自己。想必那时候,皇帝就是有心防着自己的了吧?竟然把消息封锁的死死的。蔺怡然苦笑了一下,又把如何吃亏的事说了出来,她说完后抬头看哥哥的神色,本来以为哥哥会半信半疑,结果神情意外的严肃。 “你还梦到什么?” “没,没了。”蔺怡然没开口,关于自己的那部分还是不说,说了徒增烦恼而已。 蔺洵皱紧眉头,用打量的眼神看怡然,这姑娘说出后面会发生的剧情,还假借做梦之口...到底是她真的做了预知梦,还是从其他渠道得知的?然后过来示警呢? 蔺怡然被哥哥打量,坦荡的说:“我知道哥哥未必会相信,一个梦而已,但平时做梦醒来都会忘记梦中内容,而我记得清清楚楚,细节一丝不露,我只觉得是上天不忍心看哥哥深陷泥潭,这才让我做梦。”她的神情太过坦荡,丝毫没有惹人怀疑之处,蔺洵只能苦笑着说,“我不是不信,而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蔺怡然一愣,已经发生?她紧赶慢赶追究还是没来得及吗?只怪她身在后宫根本没法子及时见到哥哥,怪力乱神的事写在信上又怕不能引起重视,还是慢了! 蔺洵苦笑着说:“从前,我就发现两三次写在折子上的内容,被别人提前说了出来,要是跟人撞了想法这也正常,总不能只允许我一人想到,别人就是傻子什么都想不到吧?但后来我发现一丝异样,对方提出的政策有很多漏洞,就像只知道结果于是逆推过程,有很多圆不上的漏洞,注意到这点后,我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偷看了我的折子。” “后来呢?”蔺怡然皱眉问。 “既然是折子出问题,我最先怀疑的当然是衙门里,只有他们才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不是吗?我小心试探过,甚至把折子当着同僚的面放在某处,结果并没有遗失或者泄密。既然排除他们,纰漏自然可能出在家中,果然,前几日又有新的折子被泄露了,而那期间曾经接触过书房的,就是你大嫂的人。” 他简略的把判断根据说了出来,“我想不明白,你大嫂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蔺怡然急了,“那还不赶紧把大嫂控制起来?还让她继续害哥哥吗?”她说完觉得自己似乎显的太急切,毕竟别人才是夫妻利益相同,但是她不急不行啊! 大嫂,从头到尾就不是真心喜欢哥哥,她想办法嫁过来就是为了施展美人计,也为了一步步窃取机密,有这样的内助,哥哥干点什么敌人就未卜先知,那对方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吗? 一想到这点,蔺怡然充满紧迫感,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为什么!哥哥!”编造谎言让蔺怡然有些紧张,“还记得从前我们到处参加花会吗?哥哥去了男眷那边,我去了女眷这边,虽然跟大嫂差了岁数,但宴会都是在一块儿的,我曾经撞见过,大嫂跟别的男子在一起!” “怡然不得胡说!这关系到女子的名节!”蔺洵皱眉呵斥,完全没觉得这可能是真的。 已经第一句话已经说了出来,蔺怡然就不得不把剩下的话都倒回来:“是真的!我看的真真的!大嫂站在池塘边牵着别人的手,两人正在交换信物。”她急的跺脚:“那信物我都瞧的真真的,是一个深蓝的荷包,绣着几丛翠竹!” 蔺洵倒退几步,似乎大受打击,喃喃自语:“她的梳妆台里就有一个深蓝色的荷包...” 蔺怡然气的头发都快立起来,竟然还把定情信物好好的守着!真是...真是...她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今天说出大嫂的事属于话赶话为了得到大哥的信任,至于别的是不准备说的。因为那个“奸夫”的身份实在事关重大,她担心说出去后反而引的大哥冲动行事,最后害了一家人。 两人静默,最后还是蔺洵先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这事我会去查的,我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嗯,我知道。”蔺怡然咬了咬唇,“还有哥哥,现在他对你特别不满,哥哥以后打算怎么做?” 蔺怡然说的“他”,毫无疑问指的是庆元帝,作为被猜疑的臣子,现在还勉强能够混下去,等到再过几年庆元帝根基稳了,大刀阔斧的想要施展拳脚,那作为拦路石还拉满仇恨值的蔺洵,必定没有好下场。轻一点的被免官,重一点就会抄家灭族。 -- 第316页 “他现在年轻气盛,做事顾前不顾后,我不得不帮着照看一些,引来他的厌恶和讨厌也在所难免,但在其位谋其政,如果一个政策有弊端我明明知道又不说出来,跟谋财害命又有什么区别?”蔺洵苦笑道:“至于我的以后...再过几年我就辞官不做,寻一处清静地安心的住着,这总行了吧?” 蔺怡然脱口而出:“他要是不放过你怎么办?他要是派人追杀怎么办?” 蔺洵诧异的回头看他:“不至于吧?就算我跟他争执,那也是政见不同,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吧?哪里就至于追杀了?” 蔺怡然暗中说,那是哥哥不知道“他”有多么小心眼和记仇!再加上白秀婉在里面掺和的关系更复杂...如果面前有把刀,庆元帝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捅进去。 “就算这样吧,大不了就寻个世外海岛或者草原上去,他总不至于追着我跑。”蔺洵安慰道: “好了,你出来的时间不早了,也该早点回去,免得被人发现。” 蔺怡然只能点点头,她让宫女装成她的样子躺在床上,能撑几个时辰但也不算太久,说完要紧事还是要早点回去,免得出错。 蔺怡然重新整理帽子头发,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哥哥要小心身边的人,切记切记。” “知道了,我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从后门走吧!”蔺洵笑着说,他让蔺怡然先出去,轻轻开启二楼的窗户看着蔺怡然搭乘马车离开,又在茶楼里耽误了两刻钟,这才匆匆离开,心情很是愉悦。本来外头的局势都在掌握中,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处在深宫的蔺怡然单纯,容易受到伤害,没想到今日给了他惊喜。 不管蔺怡然是做了预知梦,重生或者还是记忆被影响,至少对庆元帝有了防备心,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伤害,蔺洵也能腾出手来专心应付庆元帝。 其实到底要怎么破局,蔺洵还没有打定主意,他有千万种法子能做到,但他要考虑对百姓影响最小的一种,并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更多人受到影响,他小小的一个决策落到平民百姓身上,就是灭顶之灾。 他是真的考虑过做完任务后带着在意的人跑去海岛的,毕竟他只是权臣不是皇帝,只要刷满事业值即可,但跟庆元帝接触过这段时日让蔺洵清晰的认知到,庆元帝锱铢必较心眼小,在这种“领导”手下做活,真是让人头秃,良心未泯的都干不下去。 如果真的让他凭着心意蛮干,蔺洵估计最多不超过十年,就能亲眼目睹改朝换代,到时候又是一番血雨腥风,百姓流移失所。 果然就是个劳碌命啊!蔺洵思考要怎么样才能让现在这个弄下台,换一个合适上去。 即使有心,也不能操之过急。 蔺洵回到府上,又处理一番公务后,看白秀婉没敢主动来找他,就自己主动去了后院,白秀婉还靠着休息,心神不定,李嬷嬷正在跟白秀婉说话,看到蔺洵回来立刻扬起笑脸:“老爷回来了?!快快快,让厨房多加几个菜。” “嬷嬷也辛苦了,先回去用饭,给嬷嬷也加几个菜。” 李嬷嬷笑道:“我算什么辛苦,还是夫人这几天难受。”明明扭伤了脚还要忙前忙后的审问仆人,姑娘才是辛苦,她又不能表功,她当嬷嬷的还不能帮姑娘说说话吗? 果然姑爷心疼姑娘,亲自抱着姑娘去花厅用饭,还细声询问伤口愈合怎么样,姑娘羞羞答答的不好意思回答,李嬷嬷一步三回头,恨不得自己上,借着上菜的机会,屡屡用眼神暗示姑娘,嘘寒问暖鸭! 而白秀婉自从看到蔺洵出现后就心神不定,想到三日的期间已经到了,不知道她准备好的一套话到底能不能蒙混过去。 守着前院的小厮和门房,他们都有三人以上能够证明没有单独出现后,可疑的就是曾经被她派出去的彩云。彩云被所有人指证曾经消失过两柱香时间,彩云又找不到别的人证,只能承担下这个罪名,她已经想办法安排好彩云的去处,派去她的陪嫁庄子上,并且把彩云的妹妹提到主院来当二等丫鬟,彩云就算不甘不愿,却不敢反抗。 想到这里,白秀婉安定下来,等着蔺洵询问她。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权臣兄妹(九) 蔺洵却故意不问,在白秀婉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时制止她:“不急,先吃饭,皇帝都不差饿兵,我怎么能让夫人饿着肚子说话?”说着他就主动乘了一碗山药排骨汤递到白秀婉面前,含笑说: “还要我喂吗?” 白秀婉再次吃了一吓,接过汤碗的手差点把汤全倒自己身上,虽然知道皇帝不差饿兵就是一句俗话,也免不了让她受惊。她捧着汤碗魂不守舍,整顿饭吃了什么完全没注意。 比起她来,蔺洵吃的可开心,每样菜都要细细品尝,遇到合适的还要点评几句问问是哪个厨师做的,这手艺可惜了,要是出去当大厨多赚钱呐! 李嬷嬷借机说话:“咱们请的大厨本来就是大酒楼里退下来的,他手艺可是经过老饕们调整过的,只是在酒楼里干活总归还是累的很,经常碰到大席面一干就是好几个时辰,所以愿意找一户富贵人家待着,虽然少挣钱但是稳定。” “原来如此,但是屈才了。”蔺洵叹气道,“以后把他的月例银子提提。”做饭手艺这么好,怎么能不好好对待? 白秀婉勉强答应着,一顿饭她吃的食不知味,鼓起的勇气不知道怎么的消失了,现在只剩下忐忑。 -- 第317页 罢了,成败在此一举而已,她已经答应要照顾好彩云的家人,也没必要有多余的同情心。 蔺洵端着一碗普洱茶,嗅着茶香却不喝,白秀婉把其他的仆人都叫出去,屋内独留了她跟蔺洵两人。 “老爷,你交代的事情,我查了清楚,是我身边的丫头,彩云做的。”只要多说上几遍,自己都会相信那种洗脑,白秀婉开口时格外的理直气壮。 她指着彩云说:“这丫头,虽然是我从娘家带回来的,但被钱财迷了心窍,被人拿一百两银子诱惑了,所以借着去传酒席的机会,撬开了老爷的匣子偷了东西。”她转过脸去,“我问的清清楚楚,彩云这丫头也承认了,她告诉我说是她爹娘生了重病急需治病的人参,她买不起这才一时了歪主意。” “彩云这丫头也是可怜,虽然可怜也不能姑息!以后要是人人都了这样的主意,那岂不是乱了套了?!”白秀婉一番唱念做,什么方面都考虑到,要是一般人还真的会让她糊弄过去,更重要的是,人也会对亲近人赋予一定的信任,谁也想不到亲近人会故意哄骗自己不是? 蔺洵没发表什么意见,“把那丫头喊进来,我亲自问问。” “是。” 彩云忐忑不安的进来,默念了三遍,她是姑娘的贴身丫头,姑娘会护着她的,对,就是这样,姑娘已经帮她算好了去处,只是承认自己贪图钱财而已。 她进门后连上首是谁都没敢看,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请求:“求老爷宽恕!求老爷宽恕!”很快额头就磕起红肿,彩云仍然没有停下。 头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起来说话。” 彩云不敢起来,“奴婢跪着说话就好。”她不敢抬头,看到失望的目光。 “好吧,那我来问你,彩云,你说贪图钱财,有人找上你让你偷我书房的东西,我得问清楚,跟你联络的是谁?长这么模样?” 这个问题彩云事先没有想过,她不由得抬头觑姑娘的目光,判断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白秀婉急了,这种时候看她脸色干嘛?这不是等于在说一切看她脸色行事吗?她避开彩云的目光,彩云只好自己含糊的描述,“对方是个男子。” “多大年纪?身高胖瘦?声音是粗是细?”蔺洵并没有这么轻易放过。 这些问题她完全答不上来,根本没有这个人啊,上面的老爷紧盯着她,彩云心一横只好说,“三四十岁,身高七尺,微微有些胖....”她就是胡乱说的,把几个人的特征拼凑到一块儿,难道还能真的找出这个人来? “嗯,那你还记得他的脸吗?说出特征来,我能画出他的样子。”蔺洵已经自己动手去拿笔墨,那架势似乎要破砂锅问到底,彩云不得不再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白秀婉,白秀婉狠狠心比划了一个姿势,那意思是,让她说记不太清了。 本来就是,又不是人人记性都那么好的。 彩云硬着头皮说自己记不清五官长相了,蔺洵似乎放过了这条,“好吧,那人收买你用的一百两银子呢?” 从来没有收买又从哪里冒出一百两来?白秀婉这次连忙接过话头,“在我那儿。”她起身从梳妆台内取出一百两纹银,都是整整齐齐的银锭子,一看就是刚从钱庄拿出来的。 蔺洵捏起银锭子瞧了一眼,肯定的说:“这是刚才兴旺钱庄取出来的银锭子,他们对老客户都有登记,只要查一查成色和批次就能知道到底是哪个客户取出来的银子,给我罢,这是证据。” 白秀婉目瞪口呆,银子是她随手拿出来的,她怎么知道老爷只看一眼就能瞧出到底是哪个钱庄的银锭? 不等她反应过来,蔺洵又重新取出一张白纸来,让彩云蘸了墨汁后留下十指的印记,彩云不解其意还是乖乖的盖了,蔺洵等墨水干透后,却从怀里取出一张半透明的白纸,跟彩云留下的十指印记做了对比,白秀婉升起不妙的预感,强笑道:“这是什么?” “这是窃贼留下的痕迹,她的两手在书架上摸过灰,然后匣子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手指印,我扫到这张纸上来做对比。”蔺洵一边说一边对比着,“唔,跟彩云的指印不一样。” 他把指印收好,“彩云只是从犯。” “她是从犯,还不肯透露主犯,那就送交官府吧!” 彩云软倒在地,再次拼命恳求:“求老爷饶恕,求老爷饶恕!” “我饶过你,谁来饶过我啊。”蔺洵吐出一口气,“被政敌攻讦的是我,出了岔子被责罚的还是我,最后出事祸及满门的还是我,谁来可怜可怜我啊?” “可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层而已。如果奴婢知道万万不敢做出这种事啊!”彩云还是尽力分辨着,蔺洵已经不想听她说话,挥挥手,“下去吧,先找间空屋子关着,等找出主犯后一并送去见官。” 彩云只能转过头来:“姑娘救我,姑娘救我!”她会做这些事可全都是因为姑娘啊!怎么现在出了事要被送官呢?!去过官府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白秀婉听到她喊姑娘霍的回头,“别叫我!你做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事,是不是想给你爹你娘还有你妹妹丢脸!你让他们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彩云好恨啊,明明她是听姑娘的吩咐做事,为何一出事姑娘就先把她扔了出去?她难道就只配当个替罪羔羊吗?但更多的话她也没法说出口,只能被拖了下去,呜呜的哭着。 -- 第318页 “既然彩云是从犯,还得把主犯找出来,不然以后还会发生失窃的事,你说对不对?”蔺洵转过来问:“夫人那一日到底还有谁去过书房,所有人都叫过来,统统让他们留下指印跟这枚指印核对,我不信还找不到这个人来!” 白秀婉答应一声,正要去叫人,却先听到蔺洵说:“等等,既然要查任何人都不能放过,包括我,我已经把指引留了下来,夫人也盖一个吧!” 白秀婉定定的,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既然老爷怀疑我,何不直接把我扭送到官府呢?” “这这么能够叫做怀疑?只是合理的推测而已,我自己不也留下了指印吗?”蔺洵做诧异状,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安全无忧,验过了才知道夫人的清白。” “还是夫人,做贼心虚呢?” 白秀婉猛的扭回头来,“我心虚?心虚什么?我跟老爷才是利益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平白无故的做这等事干嘛?老爷如果不信我,只管送我回娘家就是,也免得留下,巴巴的受这等委屈。” “你瞧你,说着说着还哭了,眼泪珠子比水还淌的快。”蔺洵走到她身边,帮她轻轻擦了泪: “你低头瞧瞧你的手。” 白秀婉背后身去,眼神却不由自主去瞧自己的手,她的手白白净净,并没有什么异样。 “是不是有一点胭脂红色染在上面,不仔细瞧看不见?” “那是官印印泥的颜色,那一日我碰过官印后又捏了钥匙,结果匣子钥匙上就留下那么一点朱砂印,很难洗掉的,现在我手上还留着呢!你看看你的手。” 白秀婉瞳孔缩成一团,赫然发现自己指腹上真的有这样的颜色!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我,我。” “居然真的是你,我真想不通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蔺洵坐下,“我自认已经做到一个丈夫该尽的义务,没想到你居然这样对我。” “我不是,我没有...”白秀婉艰难解释着。 “彩云人可还在外头呢!她是你的陪嫁丫鬟,就算家里出了事,找你商借一百两银子你都不肯吗?这个谎未免太没有水准。” “你好好的先待在家中吧,后院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如果你想解释缘由可以去书房找我,除此之外的话,我不想听。”这句话就等于剥夺了她管家的资格,白秀婉低沉的垂下头,心里升起唯一的念头居然是,还好,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只要“他”能够好好的,她做什么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 第一百九十章 权臣兄妹(十) 白秀婉被禁足,不论是账册还有钥匙都被收回来,交给了管家,蔺洵让管家自己照着原本的制度处理,后院本来也没多少事情要忙活,如今更不用提了。 管家诚惶诚恐的接过账本,试探着问:“夫人哪里...” “夫人生了大病,体质虚弱,就算以后好了大夫也说不宜操劳,所以这些东西你先收着吧。” 管家一听这话就明白,恼了夫人,他只能先接下东西暂时管着。 白秀婉生病的消息并不会引起任何波澜,除了白家人。 当日审问彩云时,李嬷嬷并不在场,她只能从事后听到的一鳞半爪猜测到些许真相,彩云这小蹄子!吃里扒外偷东西还要连累姑娘!真真是作死,现在彩云已经受到惩罚暂且放过,但她不能看着姑娘不管,现在姑爷在气头上,正好需要一个人去从中说合,两人的关系才能和好如初啊!李嬷嬷想来想去,这事必须要告诉白家人,让他们出面最合适。 白家人听说这个消息后一愣,姑娘被连累失了管家权?称病不让出门,这可不行,虽然他们白家势弱,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啊! 白父就要张罗着来找人,最后还是被白母拦住了:“我看女婿也不像是不懂事的人,要是咱们就这么大喇喇的去了,倒是显得我们长辈欺负晚辈,以后关系不好转圜,这样秀庭去,他是同辈年纪又小,关心姐姐问两句也不算什么,顶多就是姐弟情深对吧?” 白父勉强点头。 白秀庭接到这个任务,昂首挺胸的去了,他打听了蔺洵最近的行程,直接在衙门门口下值时拦住了他。“姐夫,最近怎么样?” “秀庭来了?”蔺洵诧异,随即想到肯定是府上有人走漏消息,白家人过来兴师问罪,要是师出有名就算了,明明是他们没道理的事! 不过现在白秀庭可不知道他们理亏,理直气壮的:“对啊,刚刚好路过这里,所以就来看望看望姐夫,这边请?” 他随手指了旁边的一座茶楼,蔺洵也不想家仇外扬,欣然入内。 白秀庭跟着随意选了个包间,等关紧房门就试探着说:“姐夫,听说我姐姐最近生病了,严重吗?” 单刀直入,毫不隐晦。 他这么直接,蔺洵笑了:“不严重,已经请了大夫去瞧,大夫说是累到了,以后要好好休息,避免操心。” 言外之意就是,不该继续管操心的事。 白秀庭一听这意思,忍不住反问:“我姐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生病呢?” “人吃五谷杂粮,谁又能不生病?”蔺洵如此回答。 “那我要去看看我姐姐,可以吗?”白秀庭狐疑说。他觉得对方必然不会答应,没想到对方反而笑了笑:“好啊。” -- 第319页 白秀庭带着疑问去找了自己姐姐,白秀婉的确看起来很憔悴,但精神头还不错,瞧见弟弟来看她还兴致颇高的让人接待 白秀庭在看,姐姐现在的待遇也不错,没人敢怠慢她,自然觉得恐怕姐夫就是一时生气,等过段日子就该消气。但他来一趟,如果不问明白前因后果不好跟父母交代,于是照样直接发问:“姐,你跟姐夫闹什么矛盾了?” 白秀婉含糊的说:“就是为了彩云偷东西的事。”她当然不敢照实直说。 “那就是姐夫太小气!明明是丫头做错事,姐姐就算管教不善,又能多大的错!”白秀婉愤愤不平,“姐夫还当官呢,是非不分啊!” 白秀婉不敢接话,只能说着蔺洵的好话,可越说白秀庭越觉得自己姐姐委屈求全,受了大委屈。 所以她姐姐托他带一封信件出去,白秀庭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白秀婉喜出望外,很快就写好信封好,然后告诉白秀庭地址,让他准时把信件交出去,强调很重要,让白秀庭不可私自拆开。白秀庭满口答应。 他告辞后,就照着姐姐的要求去送信,但走到半路摸着怀里的信件,突然想,姐姐难道是想告状?找谁啊?他好奇极了,跃跃欲试的想要拆开信。虽然信上有封口,但白秀庭从前调皮惯了,从另外一段也能拆开信啊,他灵机一动就用小刀小心的挑开信封,把里面的内容瞧了个干净。 “卿,我已被发现,近期不联络,万望珍重。”落款是一从白梅花。 白秀庭翻来覆去没发现别的,只能把信纸又塞了回去。心想姐姐这么传信能有什么用处!要告状就应该把自己的凄惨境遇说的再惨几分,务必求对方来救才行啊! 不过这是他没往心里去,重新把信件收好就照着姐姐要求寄了出去。等到回家时父母问起这事,就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白父白母听那意思,好像不怎么严重,或许在过段日子就好了?都怪李嬷嬷风风火火的来报信,他们还以为有多严重呢! 白秀庭随口说起:“今天姐姐还让我送信,八成是找人来说情,嗨,我们着急干嘛?” “信?什么信?”白母抬头问。 “姐姐让我寄的。”白秀庭把内容简单说了一下,“估计是姐姐在求哪个朋友帮忙吧。” 白母抓紧了靠枕,儿子傻她可不傻,这信没头没尾本来就古怪,还说什么已经被发现?让她充满不祥的预感。 或许是她多心了,白母安慰自己,放眼满京城,再找不出比女婿更出色的男子,女儿还能放着好的不好要差的?应该就是一封普通的信。 而那封信件经过几人之手,终于传到了庆元帝手里,他握纸的手猛的收紧,把一张薄薄的宣纸撕破,也无从宣泄他的愤怒。 他竟然敢囚禁秀婉!凭什么? 他要是敢对秀婉不好,我就去虐待他的妹妹!庆元帝冷哼一声,开始计划要怎么折腾蔺怡然。 也不需要他多做什么,只要多宠爱蔺怡然,蔺怡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宫内大的小的嫔妃都会含酸拈醋,想尽办法来跟蔺怡然作对,可比秀婉的囚禁还要难受。 庆元帝打好这个主意,就要去翻怡妃的牌子,不料他刚这么说,底下的太监小心回答,上次撤了怡妃的牌子,现在还没恢复呢! 他又只好先把怡妃的牌子找出来,通知怡妃今日由她侍寝,报信的小太监以为会看到怡妃欢天喜地的模样,不料怡妃就是淡淡的关上妆奁,说了一句知道了。 小太监想,不愧是宫里最受宠的娘娘!别的娘娘兴奋的能上天,只有怡妃斯通见惯毫不惊讶。 蔺怡然当然不会惊讶,从前的她看不清,现在还看不清就是傻子了!说什么最宠爱,至于当初进宫时,只让她当了末流的答应吗?跟她身份差不多的姑娘至少能得个贵人。 再者,宫里是没有皇后的,倒是有丽妃贤妃跟她平起平坐,比起那两位,她是多了月例还是章了权力?所谓的宠,空荡荡飘在空中,一点没给她带来实际的好处。 所以蔺怡然看的清楚,并不高兴。 下来朝,庆元帝就来了蔺怡然的宫里,虽然看来跟平时没什么差别,但他总觉得蔺怡然心不在焉。 “爱妃”没有精神,作为专宠她的人怎么能不问?庆元帝十分关切:“怎么了?看起来厌厌的。” “臣妾也不知道,大概是上次生病后没修养好吧。身上老是觉得没精神,提不起劲来。”蔺怡然这么回答。 “太医看过没有?怎么说?” “太医瞧了,只说臣妾得清闲养着,别的什么事情都不要操心,养个半年也就回来了。”蔺怡然唉声叹气的:“可臣妾还管着分例的事,根本闲不下来。” 庆元帝一听正中下怀啊,要不是宫里仅有三个妃位的人物,略过蔺怡然太明显,他才不会把宫权叫出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权臣兄妹(十一) 皇帝接连好几日歇在怡妃处,尽管怡妃抱病说身子不适,皇帝也没有离开,反而说要好生安慰怡妃。 丽妃气的头发根都要竖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她丽妃到底是哪点不如怡妃了?论品貌才情,她样样都胜过怡妃许多,怎么皇帝就是喜欢怡妃那样儿的? 宫里没有皇后也没有太后,晨昏定省的事儿就免了,但为了妃嫔们互相联络感情,每旬也会有个大聚会,分别安排在三位妃子的宫里。刚好这次轮到怡妃宫里,她们齐聚—堂,没聊两句就扯到皇帝身上。毕竟宫里的女人就困在这宫殿里,比衣服首饰比后嗣,也没有别的话题可说。 -- 第320页 果然,丽妃跟人聊新送来的布料,说着说着就聊到怡妃身上,指责怡妃霸着皇帝不放不说,更没有生下后嗣,实在没有妇人的贤德。 要搁从前,蔺怡然肯定三两句就反驳回去,又不是光她—个没有,宫里所有的妃子都没有身孕啊!怎么事情还能怪她头上!丽妃指责别人之前,倒不看看自己的屁股干不干净! 蔺怡然看着丽妃捻酸的样子又有些好笑,每次说什么酸话丽妃必定是打头的,她也不想想,为什么每次贤妃就不说话呢?难道贤妃心里没什么想法?尽给贤妃当枪使了。 从前说到这些话题,她反驳乃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但她今日想到了什么,反而托着下巴做忧愁状,“是啊,本宫身子不争气,迟迟没有身孕,真真是急死人了。你们要是谁能怀孕就好了。” 竟然把指责照单全收了。 丽妃心里—噎,立刻想到自个,内殿的气氛—凝,所有女人都想到了自己,是怡妃是没怀孕,难道自己又好到哪儿去?现在还算青春正盛,等到以后宫里再多些美人,只怕连她们站的位置都没了! 蔺怡然看她们若有所思,心里十分痛快,凡事就怕思考,思考后她们就会发现,怎么宫内连个公主都没有呢?—个两个女人没有身孕还能说是女人的问题满宫都没有呢? 蔺怡然当然知道庆元帝没有问题,因为他是在向白秀婉表忠心,就算纳了再多的美人,白秀婉仍然是独—无二的,庆元帝的子嗣也只愿意让白秀婉来孕育。 这个消息,还是当时白秀婉的贴身丫头彩云,得意洋洋来冷宫告诉她的,彩云的主子那时候已经怀了孕,不日就会生产,彩云已经成了大宫女,特意来炫耀。 那时候的她多恨呐!哥哥已经没了,她连报复的力量都没有!蔺怡然只要—想到这里,就会横生戾气,克制不住破坏的欲望。 还是贤妃说了—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索,贤妃说:“子嗣都是缘分,或许缘分到了,自然而然就来,现在急也没用。” “或许吧。”蔺怡然叹口气:“本宫身子没养好,稍微坐—会儿就疲乏的很,就不耽误各位姐姐了,我先回去休息。” 她说了这话,别的妃嫔三三两两散去了,跟着自己相熟的人各自回去。丽妃和贤妃是—起来的,丽妃等别人都走了,暗自抱怨道:“今儿怡妃是吃错什么药了,—点不还嘴。”弄的她还有点不习惯。 “大概是终于明白独宠不对吧,再是受宠也得分—杯羹给剩下的人啊!”贤妃这么回答着,她决定回去好好算算怡妃和她们两伺寝的日子。 “不过她今日说的也对,谁不着急怀孩子的事儿啊!”丽妃虚虚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个孩子就能时时记得母亲,见面三分情,总能多得几分照顾,等老了也好过些。丽妃暗自下来决心,等回去就找太医院开调养身子的药!她还不信了,自己难道不能怀个孩子! 贤妃胡乱安慰着,“你有这个心气就好。”她现在根本不想管丽妃的事,而是想办法通知自己的娘家,让她们下次进宫时瞧瞧带上—个医女。 每次皇帝找了谁伺寝,都有册子记录,而贤妃管的就是这—部分。她翻开册子,自己暗暗算着,结果叫她大吃—惊。 怡妃每月伺寝的日子,总是连着的,两三日靠在—起,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每每都让后宫人喝几口干醋,但其实,要算总数的话,竟然跟她还有丽妃算下来差不多!当然偶尔有谁会多上—次两次,但从来没有所谓怡妃—枝独秀的情况出现! 贤妃被自己的发现吓了—跳,她还不信邪,把几年来的日子算了个总数出来,发现从总数来说,竟然还是丽妃最多!是了,丽妃外貌艳丽,不需打扮都是最引人注目那个,伺寝次数多也是常理。就是她从前从未从这个角度看待过。 关上册子,贤妃开始沉思。 她要求娘家送医女来—趟,她自己都能批了这个请求,很快,贤妃娘就带着医女进宫了。医女十分少见,因为学医的女子就少,而这位医女乃是花了大功夫从外地请来的,事后送回原籍,谁也不会发现。 医女进宫后,贤妃甚至没来得及跟自己亲娘说话,先让她诊脉,医女摸着贤妃的脉搏,最后下结论:“娘娘的身体十分康健,也是适宜受孕的体质,要说子嗣缘分嘛,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越是心急越是不来,或许放宽心态,反而来了。” “是嘛,那本宫也就放心了。”贤妃收回手来,开始思考,自己进宫快三年又身子健康,竟然—点消息都没有!宫里也是如此,连有人怀孕的消息都没传出来,只怕......问题出在别的地方啊! 蔺怡然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生怕别人起疑心,所以干脆都往自己身上推?这样别人就不会怀疑,是不是皇帝自个出了问题? 贤妃被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惊了惊,却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外头只要没有子嗣就推说是女人的问题,但贤妃知道,男人同样也有可能出问题。如果种子死了,土地再肥沃也没用不是? 贤妃娘还在问她怎么突然想到检查身体,贤妃强笑着:“没事,就是觉得最近精力不济,诊脉求个安心而已。” 贤妃娘没那么好糊弄,但女儿不说她也无可奈何。 等送走亲娘后,贤妃开始留心怡妃平日的举动,现在在看皇帝的行为,充满了特异之处,比如皇宫里明明更精致更靠近乾坤宫的宫殿,皇帝偏要以年久失修的理由不让任何人住,再比如怡妃住的最远。 -- 第321页 —旦揭开面上那层薄纱,底下的龌蹉就显露无遗。 皇帝连着几日去怡妃宫内,思量着火候够了,却发现丽妃贤妃转了性子,憋在宫内不出门,他大奇,拐着弯问丽妃怎么最近不跟姐妹相聚,被丽妃撒着娇糊弄过去。丽妃心想贤妃说得对,撕逼赢了也没意思,以后大家都是—起住寿康宫的情分,要想不住寿康宫,还得把功夫下在皇帝身上。 皇帝被丽妃缠着,然后其他妃子使出浑身解数,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务必要把皇帝吸引来。但是惹的皇帝目不暇接差点把白秀婉忘到脑后去。 白秀婉自从传了信件,要说心里没记挂着肯定是假的,她还巴巴的等着庆元帝想出办法来,不管在后院如何好吃好喝,终究人还是无聊啊! 完全没想到庆元帝正沉浸快乐中。 庆元帝流连忘返,—月后终于想起自己心爱的妹子还在禁足中,无奈下还是得去找怡妃,明知故问:“怡妃,怎么最近不见你召见家人呢?” 蔺怡然—愣,随机说:“召见了也没意思,聚上两三个时辰总归还是要散的。” “话不能这么说,高位宫妃每月都能召见亲人,丽妃贤妃不是每月都要召见亲人嘛!”虽然相聚不久,总归也是相聚。 蔺怡然懒懒的打个哈欠:“我听说我嫂子生病了,哥哥又不能入宫,没什么好见得。”她厌厌的,对这个提议打不起精神来。 庆元帝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立刻说:“那就等你嫂子康复,跟你哥哥—起进宫来—趟!朕赐下这个恩典。” “说起来蔺卿常常在前殿行走,倒是没空见自家妹子—面,这样就在前殿寻个空殿相见罢!” 蔺怡然心头狂喜,面上却做出犹豫来,“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说起来蔺卿也算是我的舅兄,见个面有什么不可的!”庆元帝说的特别大方,蔺怡然报以微笑。 虽然不能说上什么贴心话,能见面就能传递消息,也好。 她传了消息给大哥,大哥很快回复,半月后进宫。 蔺洵心想,庆元帝这是新欢旧爱都不忘,想要见见旧爱,在想想里面复杂的关系,贵圈真乱啊! 不过能见见妹子也好,她说再多都比不上亲自见面。白秀婉被禁足几月,人没有消瘦下去,反而变得圆润,她揽镜自照,对自己现在模样很不满意,于是下了狠功夫想要重回纤瘦体态,奈何肉肉不是—天吃出来的,效果不佳。 就在她满心不愿时,进宫的日子到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权臣兄妹(十二) 蔺洵时常在宫内行走,并没有觉得多紧张,唯有白秀婉带着紧张,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她竟然正大光明的跟庆元帝见面。 一想到这种可能,白秀婉就足够激动。 处理政事的宫殿里常年都有空着的宫殿,从前是给那些留在宫里加班的大人们用的,现在整理出一间来并不费事,一早蔺怡然就起来准备,她画好妆容,试图展现出最好的样子。 “还有多久?” 宫女安慰道:“从宫门开再到走进来,且要一段日子!娘娘安心等候就是。” “本宫当然知道需要时间,就是...不安心而已。”她袖子里放着一封信件,而她不知道该不该交出去。 再看看,再看看,这个刺激太大了。她劝着自己,一方面又在想,都这样了,早点告诉哥哥让他有所防备啊! 左右纠结时,宫女就来通报,人已经到了宫门口,蔺怡然按捺不住站在门口,就看到哥哥款款而来,一身跟平时毫无二致的朱红色官服,穿在他身上格外有气质,她泪盈于睫,一声呼唤哽咽在喉咙里。 至于落在后来的白秀婉还有庆元帝,统统被她忘在脑后。 当然这两人也不需要她关注,自从白秀婉出现后,庆元帝的眼睛就跟粘上去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秀婉,白秀婉则是露出几分羞涩偏过头去,两人虽然没有语言交流,但是那种氛围怎么也插不进去。 蔺怡然在看到哥哥的激动后,一转眼就盯到这边,恨得要死,这两人!当着这么多人也不说收敛些!难道偷晴真的要刺激些吗? 蔺怡然气愤之余,还要留神哥哥的神色,她是生怕哥哥被气到,在闹出不可收拾的事来,不了哥哥只是上前一步,安慰性的拍拍她的手,告诉她没事。 怎么没事!闹出丑闻来难道很好听吗?但看到哥哥那安慰的神色,蔺怡然也只能把抱怨的话憋在心里,大声招呼道:“嫂子你来啦!落在后面做什么?” 她一连喊了两遍,白秀婉才好像刚刚听清楚,她依依不舍的从庆元帝视线范围内走出来,过来行礼:“见过怡妃娘娘。” 蔺怡然深恨,很想给她个下马威看看,但考虑到庆元帝还在后面虎视眈眈,只能快一步把白秀婉扶起来,“这么客气做什么,你总归是我嫂子。” “礼不可废,君臣之礼时时刻刻都要谨记心头。”白秀婉意有所指的说。 蔺洵只当清风过耳,什么都没听见,更不会有什么表示。因为这种时刻你要是搭理她,只会平白给她打蛇顺棍上的机会。 白秀婉得了靠山,果然抖起来了!蔺怡然咬紧牙齿,面上却不露声色,回头去看庆元帝的表情,果然满是赞同。 四人刚一碰面,就已经交锋一轮。 到了侧殿内,宫人送上香茶,白秀婉先品了一口:“好香的茶!” -- 第322页 “这是新贡上来的春茶,要是夫人满意,就带上几两回去。”庆元帝抢先说。 蔺洵慢条斯理的掀开茶盖,“多谢皇上厚爱,只是内子还在吃药,大夫吩咐一日不可间断,如果饮茶,只怕冲撞的药性,春茶是无福消受了。” “喔,是嘛?哪个大夫开的药?竟还有这么多讲究?”庆元帝反问。 “前后请了七八个大夫,都是京中名手,都是这么说。”蔺洵丝毫不让,“治病要去根,总不好半途而废。” 庆元帝只好退让,“好吧,等夫人养好身体再送茶。说起来,蔺卿今日没有公务处理?” “有是有,但如果什么事都需要臣来做,岂不是显得别的大人无用?况且也要给他们历练的机会。”蔺洵微笑着说。 庆元帝心道,这怎么行?凡事必须经手,不然怎么知道底下人会不会阳奉阴违?他掌权的时候必须如此!两人目光交错,各自散发出自己的意思,谁也不肯相让。 最后还是蔺怡然打断他们对话,“好容易清闲些,快别说这些繁琐事。”她状似无意的问:“哥哥能待多久?” “今日空闲,倒是能多待几个时辰。” 庆元帝一听正中下怀,忙说道:“正好留下用午膳,蔺卿好跟妹妹团聚。” 他也好多跟白秀婉说几句话。庆元帝的眼神转移,落到白秀婉身上,白秀婉羞涩的转头。 双方都没有意见,此事就这么说定,当着众人的面,蔺洵询问妹妹平日的生活,蔺怡然只能捡了轻松愉快的说。 两人都知道彼此的生活没有那么轻松惬意,却都愿意在这时彼此粉饰太平。 很快宫宴时间到,御膳房流水似的送上菜品,样样都是精美仔细,分宾客落座后,庆元帝总是先说哪个菜好吃,掩饰性的指给蔺怡然,再顺势给白秀婉一份儿。 大概庆元帝还觉得自己遮掩的特别好吧,实际上在场的人谁都看的清清楚楚,蔺怡然甚至让宫人站远些,他庆元帝不要脸,她还要呢!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蔺洵已经得到想要的消息,借着不胜酒力的借口,就要退下。 庆元帝连忙阻拦:“既喝醉了,在侧殿稍事休息再走也不迟。” “这,这如何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从前大人们如果议事晚了,也会歇在宫里,不妨事,况且只是休息半个时辰而已。”庆元帝再三盛情邀请。 “好罢。”蔺洵不再推辞。 心愿达成,庆元帝舒气,尽管能传递信件,还是比不上亲自见面来的好,他也有好多话要对白秀婉说。 侧殿有很多空房间,蔺洵随意找了个房间安置,轻轻闭上眼睛,大约一刻钟后,白秀婉翻身起来,稍稍整理好外衣,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出去 她一走,蔺洵也睁开眼睛,起身去推窗,蔺怡然站在窗外,“进来罢。” 蔺怡然手一撑翻过窗户,露出如花笑颜,“哥哥还是不爱午睡。”所以她一听哥哥居然要午睡,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两人,是什么时候串联上的?”蔺洵脸上不辨喜怒,似乎夫人出轨的不是他。 蔺怡然喉咙发干,如果真是成亲后勾搭上的还能算是偶然,这两人从一开始就是计算好的呀!这种真相她真是不忍心说,毕竟自己的亲事完全起源于一场欺骗,这个事实谁都接受不了。 “说吧,我有心理准备。如果蒙混过去,以后这两人再计划什么针对我的阴谋怎么办?” 蔺怡然悚然,对,哥哥得提高警惕啊,她组织词汇,尽管很委婉,还是把两人怎么怎么青梅竹马,然后白秀婉使计嫁人,婚后计划着要怎么扳倒他统统说了出来。 可再委婉的措辞,也没法掩盖事情的真相。 蔺洵闭目,真相他早已知晓,只是,他也在思考要不要告诉蔺怡然他的计划。 “怡然,那你进宫的事......” 蔺怡然强笑:“哥哥,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我们得想法子保住自己,保住家业啊!” “昔有将军陈氏,妻子绝色倾城,将军常年不在京中,妻子就跟皇帝相恋,皇帝不欲将军回城,于是就暗中设计,想要将军的性命,将军九死一生逃回京城,才发现奸,情,怡然,你猜将军后面怎么做?” 蔺怡然一愣,“怎么做的?” “这种情况下,不论是认输拱手献妻,还是起兵造反都落了下成,我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法子不错,你觉得呢?” “好!”蔺怡然果断说,她还怕哥哥脑子里全是知遇之恩,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会起别的年头,她可没想那么多,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要是不好,那就一拍两散罢! “那我能做些什么吗哥哥?” “你啊,好好保重自己就行了,如果可以的话,尽力跟别的宫妃搞好关系,不求他们出手相助,不拖后腿就行了。” 蔺洵是这么想的,再三叮嘱着让蔺怡然保护好自己,“还有,如果可以,尽力当上皇后。” 蔺怡然霍的抬头:“皇后?”她想了想,“也对,要是我有子嗣,扶我的子嗣上位即可,也不用那么麻烦。” 她咬着下唇,庆元帝脑子也不傻,肯定对她的身体做了什么手脚,不然她也不会迟迟没有身孕。 哪怕别的宫人生下一个后嗣也行啊,作为皇后是名正言顺的嫡母,抱养理所当然。 -- 第323页 蔺怡然先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当皇后。 “对了,我想到一件事,日后我们通过密信通讯罢,这样避免泄露。”蔺洵想到了加密通话,告诉蔺怡然用一本论语作为解码本,然后在信件内写上数字,解读就翻看论语,每封信件都如此,这样确保安全无虞。 蔺洵细细解说给她听,蔺怡然听懂后抚掌笑道,“这个法子好!谁也察觉不到!”这样信件安全也能保证,平日的信件只敢说着身体康健的事,这样有私密事也能说。 “就这么说定了。”蔺洵估计着那边快要散场了,连忙推着蔺怡然离开,她依依不舍的走了,蔺洵照样躺下,两刻钟后白秀婉推门而入,悄然安置。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权臣兄妹(十三) 白秀婉自觉得自己的行动天衣无缝没有任何人察觉,其实她的神情早就泄露秘密。 蔺洵不想管她,反正早晚要和离的,当然,白秀婉说不定还会更高兴,只希望她能—直这么高兴下去。 又过来半刻钟,有宫人轻轻敲门,提醒时辰到了,白秀婉这才装成刚刚醒来的样子,揉着眼睛起身,然后梳洗妆发,就此出宫,蔺洵下午还要当值,出来宫后当即朝着衙门去了。 这些日子看似平静,其实他在郊外的—处田庄上研究水泥的制作,有配方加持,实验已经接近尾声,估计再过些日子,就该水泥正式出现。 还好,赶得上时间。 工部的周主事,上次临门差—脚被夺了功劳,他虽然不说,心里却憋屈的很,—直把这事记在心里,还悄悄怀疑过身边的同僚,当然—无所获,只是更让人生气。 叶其青同样郁闷,他不过是提了意见就被扣了半年俸禄!他吃惊之下甚至开始怀疑人生,他还没当官时,常常听说朝中奸逆当道,民不聊生,他年轻气盛总觉得自己就是即将拯救大周朝于水火中的英雄,没想到英雄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先被打消了雄心壮志。 值得吗?为了这么—个人?叶其青夜深人静时,也会这么暗暗问自己。他虽然暗中动摇,却没有做更多的动作。 后来,更是发生了—件更让人气愤的事情。 庆元帝要求下令提高赋税,田税加两成,人丁税加两成,而征收上来的赋税不做别的,要另外再修—座行宫,行宫的规模比照现在的皇宫来修建,—草—木都要最顶尖的。 要知道,现在的皇宫可是前朝历经三代人才修好的啊!期间不知道耗费多少民脂民膏,死了多少民夫来建筑,当时,父失其子,妻丧其夫,幼子失养,民不聊生。而且,前朝刚修好皇宫,前朝皇帝还没来得及享受几天,就被愤怒的百姓造反起义,成了亡国之君。 顺带—提,这位亡国君主性好美色,毫无顾忌,只要看中的美人,想尽办法都要弄到手,还为了美人专门修建—座宫殿。 庆元帝觉得这样的皇宫住着不吉利,早就想要重新修建新的,只是—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国库稍稍富裕,他就提出这个意见。 事实上,言官御史怎么可能答应!民间并不富裕,北有外族人虎视眈眈,正确的法子是应该尽力休养生息,开拓荒地让百姓恢复元气,毕竟—个男丁的长成需要十五年,而—场战争三个月可以毁掉十五年的努力。 加赋税?本来田税就已经收三成,加到五成,百姓还活不活了? 言官们有感于此,—连上了十几道奏折,庆元帝都留中不发,然后,暗戳戳开始找言官们自身的漏洞。 比如言官甲,为什么不照顾自己隔房的叔叔?都是同姓同宗族,就该互相照顾,为什么不帮着他还赌债?还有言官乙,你的小舅子犯了官司,又为什么不给他求情啊?杀人?杀人又怎么了?亲亲相隐不知道吗?果然—点人情味没有! 这种“挑刺”更是让言官们犯了倔性,他们眼看上奏折不管用,于是集体跪在午门外,跪求皇帝收回成命,如果继续提高赋税,必将导致国之大乱,亡国的风险就在眼前呐! 言官们本来只有十来人,陆陆续续有人听说过赶来,已经足足有五十余人,或老或少,脸上充满执拗的表情,似乎只要皇帝不收回命令,他们就要跪到死! 史官静候—旁,随时准备用自己的笔记录下这—幕。 庆元帝正在宫内生闷气,扫落—大推的花瓶后,水晶金鱼缸也惨遭不幸被打翻,挺着身子蹦哒着,努力想要蹦进水源里。庆元帝看到金鱼蹦哒的样子越显烦闷,—脚踏了上去。 他想要做点事情,永远都是这么不顺利!永远有人阻拦!小时候就借用各种名义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就算每天吃什么菜都有人做主。好容易长大后,在前面永远挡着—个身影,那个身影明明没比他大多少,占据了辈分优势,总是说教叨念,总会说,等皇上长大了,就会理解臣做的—切。 他不理解,永远不理解! 庆元帝身边,跟着—个蓝衣的太监,堆起满脸的笑来,“皇上你瞧,那些言官也没有多大能耐,永远只会上折子,跪求这—套,剩下的就该是死谏了,三板斧而已,打过之后还有别的招数吗?” “言官也是人,他们自己都还满身虱子呢,还挑刺别人不干净!” “—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庆元帝道:“你小子说话还算有道理,朕如果不能—口气压服他们的气焰,他们以后还会继续生事,到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 第324页 他早就打听好,蔺洵似乎有什么事情需要做,去了郊外要到后日才会回来,主心骨不在,那些言官再怎么闹事也没用,因为他们没有更好的发声渠道啊! 蓝衣太监点头,谄媚的说:“皇上英明!”然后又是—连串的吉利话,逗的皇帝合不拢嘴,暂时忘掉公门口还跪着—群人的事实。 而原本的大太监小圆子端上几杯清茶,又悄无声息的退下,安静待在茶水房里,小圆子新收的小徒弟替他鸣不平:“屋里那个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猫狗房里养畜牲的低等太监,—朝得势竟然嚣张成这样!呸!”活活把原本的大太监挤的没地儿站了,只能跟他们这些不近身伺候的—起待在茶水房里。 要知道,小圆子可是跟皇帝从小的情分! 小圆子低声笑道:“你小子打什么主意,可别当我不知道。不就是想我去出头吗?争个高低又能有多难?但是他那种嚣张的做风,早晚会自寻死路!”小圆子甚至都懒得去计较,也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要知道,他小圆子能够在大太监的位置干这么久,靠的就是眼力劲儿!要是没眼力,早就步别人后尘了! 别看里头那个现在嚣张,等到几位大人—起回朝,腾出手来收拾他...啧啧啧,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徒弟讪笑着,连忙称赞自己师父目光远大,小圆子微笑哼着小曲,突然想到什么,让小徒弟去给宫里的三个主位娘娘送个信,告知—声提前买个好。 小徒弟心领神会领命而去,不过几刻钟差不多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丽妃冷哼—声,翻个白眼关她屁事!照样保养自己的容颜。而贤妃沉吟后,只是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去打听消息看看形势,如果被皇帝的愤怒扫到,她才是冤的慌!得不偿失的事情不能干。 蔺怡然本来也想缩着,张张嘴要说话时突然想到什么,转念去问其他两个宫妃是怎么做的。 宫女打听回来后迟疑说:“要不然,咱们也别冒这个头吧?别人都不去单姑娘去,枪打出头鸟呢!” “可也有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险怎么能够脱颖而出?”蔺怡然心里有个想头,“给我梳妆,我要去前殿!”之前哥哥叮嘱她抓住机会当上皇后,这不,机会不就送上门来啦吗? 蔺怡然素妆出现,宫门前的气氛正焦灼,乌压压跪了—片人,别人怎么劝都不肯起身。蔺怡然眼尖瞧见其中—位年轻官员嗓子都喊哑了,没有人听劝,气氛带着无言的焦灼。 天气闷热,—丝风也无,不少的官员们身子打晃摇摇欲坠,却偏要赌这—口气,定要皇上收回命令! 蔺怡然叹息—声,原本追逐名利的心,在这些无私的大人面前都悄悄的藏了起来,她在靠近正殿门的位置—甩衣袍跪下,朗声说:“求皇上收回命令,以苍生为重!” 她的动作,瞬间激起了言官们的士气,他们用更大的声音回应:“求皇上收回命令,以苍生为重!” 声透九霄,直入云中。 隔着窗棂听到外面士气大振,庆元帝推开窗户—看,竟然是蔺怡然过来给他们撑腰,气的—拍桌几,“蔺家没—个好人!专门跟我作对!” 蔺怡然现在冒头出来,很难不让庆元帝多想。究竟是受了指使,还是另有所图? “皇上,让小的出去—趟。”蓝衣太监眼珠骨碌碌转动,歪主意立刻冒出来,“皇上怎么能自降身份跟他们说话?当然是由奴才出面最合适。” “好,你去。”庆元帝本身也没有打算出去,这场君臣的对峙,究竟谁会赢?谁会输? 蓝衣太监佝偻着身子跨出殿外,—瞬间挺直,多了几分趾高气昂,他背负着皇帝的命运,当然足够傲气。 蓝衣太监先走到蔺怡然面前,皮笑肉不笑的:“怡妃娘娘,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前朝可不是您这种妇道人家该来的地方。” 蔺怡然扭头看他,尽管自己低着头,气势却比对方强,她冷冷—笑:“你都来的,我怎么来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本场最冤金鱼:xxx,我说xxx听到没有!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权臣兄妹(十四) 蓝衣太监一噎,隐隐觉得自己被嘲讽了。想要再反驳几句,又想起平时听着别人议论过怡妃的兄长。 怡妃兄长年纪轻轻,但看外表决计看不出有多厉害,甚至有小太监说过,碰见过蔺大人几次,他十分和蔼可亲,有人碰脏了他的靴子,换成别人恐怕会被打死,而蔺大人只是淡淡的擦干净了事。 尽管他这么和蔼,宫人们却不敢小觑,万一真的犯到他手里,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蓝衣太监思索的功夫,就没来得及反驳,显得他很理亏,如果再反驳,就落了下成。 他只好挪开脑袋,对着其他的言官说:“诸位大人跪在此处,乃是为国尽忠如果谁去帮助,就是坏了大人们的忠心,记住了吗?” 他扫视左右,其他的宫人不得不低下头应声,形势比人强,他们拗不过皇帝跟前的红人。 蓝衣太监话音刚落,言官们冷笑说:“不劳费心。”他们更不愿意沾染宦官的分毫恩惠。 但蔺怡然看来,几位老大人都撑不住了,左摇右晃后扑通一声倒下。守在一边的叶其青惊的声音变了调,“大人!大人!”再看老大人的脸色,苍白里透着青灰,显然是被暑气侵袭,身板受不了才倒下。 他想上前去碰又缩回手,他完全不懂医术,更害怕自己胡乱插手后,情况更加的糟糕。正在这时,旁边扑过来一个人。 -- 第325页 蔺怡然看着有人倒下去,脑子一哽之只感觉昔日噩梦重现,那时候她还很小,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去搬了救兵,她哭着闹着都喊不回母亲,而母亲最后终于回来,带着微笑禀告救兵一个时辰就到。 蔺怡然张开手想要扑进母亲怀里,就看到母亲这样直愣愣的倒下去,后脑砸到地面激起一阵灰尘,而人再也没有醒过来。小小的蔺怡然执着认为,如果自己接住了母亲,母亲一定会好好的。 现在又有人在她面前倒下去,岂能不慌岂能不乱? 她张开手扑过去,嗓子变调喊着:“太医!找太医!” 她喊了这么一嗓门,慌乱的宫人就要去寻太医来,结果那蓝衣太监咬咬牙站了出来:“不许去!谁也不许去!”同时一巴掌抽在要去请太医的宫人脸上,那宫人都被抽愣了,捂着脸颊竟然不知道躲开。 蓝衣太监阴测测笑道:“如今众位大人要进谏,谁要是敢阻拦就是千古的罪人!不就是晕了吗?过会儿自己就醒了。” 蔺怡然气的脑子发懵,她两三下爬起来,尖声道:“你竟然敢这么做!要是出了人命付得起责任吗?” “奴才小人一个,还要担什么责任?”蓝衣太监非常不屑,同时附耳说了什么,宫人犹豫着,慢慢的组成一道人墙,虚虚拦住地方的去路,阻止他们离开。 “冲!冲出去请太医!”蔺怡然快要跳脚:“中暑可大可小,严重会死的!” 她站起来准备拼了命重冲开,肩膀突然被人手按了一下,一道朱红色的身影从后面慢慢露出来,“怡然别慌,我来了。” 蔺怡然鼻子一酸,眼泪就这么滚了下来,她呜咽着转头:“哥哥,你怎么才来啊!”她受了好大委屈,看到依靠来了后,那种酸楚怎么忍也忍不下来,满腹的委屈都想说。 但她在看哥哥满头大汗的样子,自觉退后一步,指着晕倒的几位老大人正要说什么,就看到蔺洵抢先一步走到前面,俯身去探几位大人的鼻息,确定他们暂时没出事后,这才吩咐:“去找太医,把人抬到阴凉处。” 中暑后抢救不及时,真的会出人命的。 他明明声音不高,语气平淡跟平日无二,但御前的宫人就是很自觉按照他的吩咐去做,抬人的抬人,请太医的请太医。 他一出现,剩下的言官们纷纷精神振奋:“大人回来了!” “大人不是出去忙公务了吗?” “我刚不在一会儿,你们就要捅篓子,嗯?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非要闹出跪宫门这一出?”蔺洵淡淡的说,“还是你们打算过几日让所有衙门都停工啊?” 言官们不吭气了,他们自觉自己做的都是对的,但闹出今天这样的局面...也的确不是他们想要的,到底是哪一步出差错?他们开始回忆起来,自己本意也不是如此啊,怎么就闹得不可收拾? 蔺洵看他们开始反思自己,他对这些言官们脾气很好的样子,转过来对着蓝衣太监完全变了样,冷冷目光扫过,蓝衣太监不自觉后退一步。 后退了蓝衣太监才反应过来,他怕什么?他是宫里的太监主子是皇帝,对方再如何是大臣跟他又没关系!他甚至没有亲眷,完全没有求对方的时候,想到这里,蓝衣太监又挺直了胸膛。 对,他怕什么! 蔺洵扫了一眼就发现他不认识这个太监,御前的太监他大多有印象,他环视一圈发现大太监小圆子的徒弟躲躲藏藏的在大门后,略一颔首徒弟就自己连滚带爬的过来。 “这人什么来历?”蔺洵问。 小徒弟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原本是猫狗房的太监,十日前突然得了恩宠,就被调到御前,连我师父都要往后站呢!”他添油加醋的说着,蓝衣太监就看着在自己面前无比高傲,睁眼都不肯瞧他的小徒弟突然猛的献殷勤,完全不需要思考。 他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蓝衣太监很不服气,他张张嘴正要说话,只用眼风扫他的人说:“突然出现在御前,屡进谗言,败坏皇上的名声,离间皇上跟大臣们的关系意图扰乱朝政,想必是敌国的奸细,不然不会如此用心险恶。” “推出去,即可明正典刑。” 蓝衣太监还在想明正典刑是什么意思,就看到蔺大人身后的侍卫走出两人来,一人擒住他,一人缓缓抽出长刀,似乎在思考从哪儿下刀合适。 他要杀我!他竟然要杀我!蓝衣太监尖着嗓门喊:“皇上救命啊!” “救命!” 尖利的嗓音穿透了薄薄的一层窗户纸,庆元帝终于跨了出来:“住手!” “他可是御前的人!” 蔺洵转过来看他,眼珠黑沉沉的看不住情绪,“皇上这是要亲自处理他吗?也好,这种人亲自处理了,才能彰显皇上和决心。” 庆元帝阴沉沉的重复了一遍,“朕说,他是御前的人。”谁给你的权力,让你随意处置他的人? 蔺洵勾起嘴角:“也就是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皇上授意?让众位大臣就这么跪着,拒绝给晕倒的大人们请大夫,都是?” 他环视着身后,随着他一声声的质问,言官们纷纷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齐刷刷的看向这个方向,似乎要等到一个答案。 如果这个答案不和心意,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庆元帝额头青筋直跳,面对步步紧逼不得不低声咆哮:“朕是天子!”逼迫到如此地步,非要让他认错,难道他的颜面就该被扔下来踩吗? -- 第326页 “臣记得,皇上学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也学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今日闹到如此地步,完全就是皇上自己持身不正,听信谗言,难道还要一错再错?” 蔺洵说完后站在一边冷冷瞧着,“是要护着一个罪人,还是诸位大臣们的心,皇上自己选吧。” 又是这样!庆元帝捏紧了拳头,内心升腾起的屈辱感如同燃烧的火苗,久久不息。他每每想要做点出格的事,总是会被这么打回来,冠以大局为重的观念。 一个小太监?他根本不在乎!他重视的事,自己的体面有没有得到好好的维护。 小太监至少说对一句话,他这次没有压服大臣,以后就很难再压服他们,而一切的罪祸魁首,就是突然赶回来的蔺洵! 不,不,还有拖延时间的怡妃!庆元帝深深的记恨两人,眼中的凶光让站在最近的叶其青心惊胆战。闹得如此不可开交,竟然丝毫没有让皇帝反思自己,反而记恨阻止他的人。叶其青居然开始觉得,自己被罚俸半年,的确是个很小的处罚。 真正的大头还在这里呢! 庆元帝默念三次忍辱负重后,勉强开口:“是朕有错,不该听信谗言,小太监杀了就杀了吧。” “诸位大人呢?” “诸位,大人,们,加以抚恤,先送回各自府上,安心修养身体。” “加税的事?” “不加,以后也不加了。” 庆元帝心在滴血,想要的行宫不翼而飞,挥挥手:“朕累了,要休息。” 目的达成,蔺洵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恭谨行礼后,目送皇帝走进宫殿内。 而剩下的言官们欢呼着,他们赢了,他们赢了! 同时仇恨值也拉满了,如果以后行差踏错,想必庆元帝绝不会手下留情,会把今日的账加在一起一块儿算。 蔺洵看着高兴的言官,若有所思的叶其青,兴奋落泪的蔺怡然,嗨,今天也是想要换领导的一天。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权臣兄妹(十五) 此事好像在明面上解决了,皇帝不再提出加税,并且还要张罗着寻找新种,提高农作物的产量以保证百姓能够更好的休养生息。 为什么要说好像呢?因为就连叶其青都看得出来,庆元帝心里憋着一股气,这股气越加发酵沉淀,等着时机合适就会澎一声爆炸,把附近的人都会炸的死无全尸。 坐在□□桶上的感觉,可不是好受的。 叶其青都看得出来,蔺洵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前朝无处发泄,庆元帝都把气撒到后宫里,成日的待在丽妃和贤妃处,给蔺怡然脸色瞧,蔺怡然也不去搭理他,安安心心的关着宫门不出去。 宫里风向突变,好像怡妃一夜之间失了宠。如果是平日,其他妃子早就跃跃欲试想上位,现在却没有丝毫动静。 “贤妃姐姐,咱们这样做,真的对吗?”丽妃玩弄着刚染的凤仙花指甲,“不趁机打压,以后她再冒头,那可很难拦住了。” 贤妃睨她一眼:“那可未必。只要利益相同,再棘手的敌人也会变成朋友。” “朋友?怡妃?”丽妃不可思议的重复。呃,她觉得不太行。 “你可真是忘了,马上选秀之期就要来了。”提到这个话题,贤妃就心情沉重,“又是一大波新人呐!不管模样长的什么样子,总归比我们这些老人新鲜,皇上如果要雨露均沾,我们这些又多了竞争对手,如果来个美貌聪慧家世又好的,还有我们什么事?”怕不是被挤到墙角没地儿站。 “跟怡妃斗了这么久,咱们互相都压不下去谁,还不如先联手对付新人,保证新人没有人能冒头再说。怡妃,有这个优势。” 丽妃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里!”丽妃思忖着说:“虽然怡妃不怎么样,但别的新人说不定更不怎么样,至少对付怡妃我们已经找到法子了,新人可不一定。” “就是这个道理。”贤妃点点头,“你我都要记得这点,也要告诉手下挫对方的锐气可以,别把人彻底搞没了,到时候谁来占据妃位?” 丽妃佩服的点头:“还是贤妃姐姐想的周到,换成是我再想不到的。” “你啊,多学学就好了。”贤妃点她。其实贤妃心里还有别的想头,只是不好说出来。她打听过那一日闹出的事来,第一次体会到朝中有个可靠兄长是怎么感觉,皇帝表面是在冷淡怡妃,可他还敢再做点别的吗? 贤妃觉得,做事不做绝,现在跟怡妃交好,以后说不定有用处,当然,日后她也会无数次的感激当初这个决定。 蔺怡然虽然被冷待,但她的风评在朝臣中好转,从前没什么人主意到她,如今言官都知道蔺大人的妹妹,不输乃兄。 蔺怡然看出,这次的事情一发生,庆元帝的仇恨值已经被她们兄妹拉满,如果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以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蔺洵其实也在思考解决方案,他虽然对庆元帝没有杀意,但庆元帝对他恐怕是打算挫骨扬灰还要鞭尸的那种,而跟着他混的手下也不会有好下场,庆元帝心眼还小,哪里容的下他们?哪怕是为了那些人,也得想办法给庆元帝换个职位。 而换职位有很多种换法,能够用动静最小的法子解决,不会影响到平民百姓,当然是...先找到一个继任者!蔺洵自己是没打算自己上的,他是任务者,就算上了以后总归还是要交给原住民的,要不然,捡一捡宗室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 第327页 当初先帝只有一个皇子,作为独苗庆元帝理所当然的上位,但往上追溯,先帝的亲生兄弟们,作为闲散富贵的王爷,又不能插手朝政包揽权利,唯一的爱好就是生孩子了。因为每生下一个孩子,不论男女,宗室都要给孩子拨出一笔款项来,保证孩子的成长,等到年满十八岁,还有一处封邑,只要他们不闹腾,可以荣华富贵到老。 其实当初确立这个制度时,宗室里的后代不多,而现在,一生二二生四,在子子孙孙的繁衍下去,宗室们已经成了沉重的包袱,每年的税收都要专门拨出一笔款项来,占了财政收入的四分之一,庆元帝从前也没有关心过这笔收入。 蔺洵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谁也不会喜欢从自己荷包里拿钱的人,庆元帝更不会,他才刚刚因为缺钱闹了一场,如果知道有人这么消耗国库的银子,会怎么反应呢?蔺洵感觉到,其中有他能够利用的地方。 刚好巧了,新一年的收入又要拨下去,蔺洵找了个借口,让宗室们先核算去年的新增人口和总额,看看最近几年都增加了多少宗室,然后这银子要暂缓发放。 王府里,三王爷翘首以盼,等着管家把银子带回来,那可是好大一笔款子!男孩每年有一千两,女孩每年有八百两,三王爷的府上,后嗣加起来足足有十一个!加上封邑,很是丰厚。反正孩子还小根本花不了多少钱,他自己先拿着用有何不可?三王爷美滋滋的盘算着,等银子一到手,他就要先去把赊欠珍宝斋的账清了,然后再把珍宝斋新到的宝贝拿下!掌柜的可说五王爷也看中了,还出了高价,但三王爷是熟客,掌柜的特意保留三天,等着三王爷拿钱去买。 能够压五王爷一头,三王爷自然乐意。 可他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天黑,管家才出现,并且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回来。 “钱呢?”三王爷勃然变色,毕竟说他坏话可以,占用他的银子不行。 管家苦着脸,不得不实话实说:“宗人府那边,说是在清理往年的账目,让小的空等一天,说账目还没清理出来,不能拿钱。”他软磨硬泡也没用,同去的几个管家都没拿到钱。 “清他的账目,跟本王的银子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扣着本王的钱?”三王爷很是不爽,“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发?” “说是清理完就发。”管家回答。 三王爷在屋里里踱来踱去,很想立刻冲到宗人府要钱,但考虑到面子问题...唔,等几天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如果别人都没闹,就他闹了,显得他不懂事似的,三王爷勉强压下自己的烦躁,挥手说:“明天继续去守着!反正什么时候拿到银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心底一松,没责骂他就好,至于去守着宗人府,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反正等着就是,宗人府 又不是亏待他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管家本来想,最多也就三五天时间,账本总该清理完毕了吧?一等就等了十天,三王爷已经从郁闷变成了焦躁。 “想必是管家出面面子不够,还等本王亲自去拿这个钱!”三王爷冷笑着,亲自去了宗人府一趟,但宗人府的官员陪着笑脸,什么好话都肯说,就是不肯拿钱,把三王爷气了个仰倒,发誓要给这些人好看。 三王爷空手而归,正在书房里思考对策,就听到小厮禀告,府上的十一少爷求见。 十一?三王爷模模糊糊的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是他的某个丫头所生,要不是生了孩子有钱拿,三王爷未必会让这么一个出身低微的孩子上族谱。但上了就上了,三王爷也不是养不起这么一个孩子,给口饭吃,以后成年了分出去就行。 “他要见我做什么?” “说是有事求见呢!”小厮回答。 “行叭,让他进来。”三王爷挥挥手,就放人进来。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小心翼翼的踏了进来,眼神紧张的观察四周,掩饰不住的紧张和窘迫。他跟名义上的父亲没什么机会见面相处,每年可能也只有节庆能够在宴会上远远瞧一眼,实在算不上熟悉,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没有那个胆子过来求见。 加油,娘的性命可是握在你手上!十一少爷暗暗给自己鼓劲,他照着从前教过的礼仪,生疏的行礼,口称父亲大人,然后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清楚。 他母亲生了重病,府医已经看过还是不见好转,他来求见父亲是想找个太医来看看,至少太医的医术更高明。 一个丫头还看什么太医?三王爷心想,他可以请太医,但是不能是为了这个理由,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但看底下的小孩眼巴巴的望着他,直接反驳好像也有点不近人情。 “太医不好请,为了妾室惊动,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轻狂,”三王爷做出沉思的样子:“这样,你带着人出去请京城名医吧,他们也不比太医差,太医们有时候为了稳妥用药轻,并不是那么合用的。”三王爷挥手,“去吧,给十一少爷安排个车夫,把人送到府外去求医。” 管家躬身应是,借着这个机会跑出书房,免得被王爷的怒气扫到。他给十一少爷安排好车夫,就这么送人走了,完全忘记问,十一少爷有没有银子。 第一百九十六章 权臣兄妹(十六) 蔺洵吩咐宗人府暂停发放银子,理由找的光明正大,他们再挑不出错来,只能按捺住焦急等候着,毕竟别人也没说不发,只是延迟。 -- 第328页 他本以为还要等上一月,那些宗室们才会去闹,结果这才过去七八天,宗室们已经等待不及,每天都派出管家准时去宗人府打卡,争取第一时间拿到钱。 蔺洵曾经追问过负责发放银钱的官员,为什么他们这么着急?官员悄声说,宗室们知道有这么一笔一定会发放的银子,花销起来肆无忌惮,通常都会卯吃寅粮,提前花出去。而那些高消费场所的掌柜因为知道他们身份,也会同意赊账,毕竟就算王爷们给不起,还有皇帝兜底不是? 但这种情况对蔺洵来说是有利的,越是焦急越是忍不住,越是想要闹大。到时候,他才好从中取利。 马车里摇摇晃晃,借着蜡烛他烧掉了看过的资料,一杯茶水浇上去,纸张变成灰烬,上面的字迹再也看不清,资料上写着几个关系较近的宗室,以及他们的后嗣,蔺洵正在琢磨,从谁下手好,血缘关系近,后嗣多,就是蒙也不至于蒙到一个比庆元帝还差的吧?毕竟庆元帝的心眼之小,也是罕见。 这事急不得,而且最好他不出面,宗室们自己发现然后去闹,最合适。 蔺洵手轻轻点着马车内的小案几,思索接下来该进行到哪一步。先从哪个角度下手好呢? 他正在思索,突然看到前面露出京城名医的招牌,那家医馆是老店,名气大的很,尤其擅长做养身的药丸,蔺洵想起自己说要让怡然调养身体,给她买些药丸刚好合适,就喊了停车后,准备去买上一些。 他进去后买了足够吃一月的养身药丸,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觉从后面冲进来一人,带起一点劲风,直愣愣的朝着大夫扑去,“大夫救命!救救我娘!” 大夫对这种情况处变不惊,他甚至见过更多更紧急的病人,不慌不忙的说:“你先把人放下再说。” “我娘她病的很重,已经吐过好几次血,今天熬好的药都灌不进去...呜呜..”说话的少年用袖子擦擦脸,努力止住自己的呜咽,尽量把话说清楚。 大夫还是那么镇定,当然大夫如果慌了病人会更慌,他说:“你先把之前的药方拿出来让老夫瞧瞧,老夫才好对症下药。” 少年立刻送上药方,眼巴巴的等着大夫的判断,老大夫捧着方子一一看过,然后去询问病人,病人是个中年妇人,或许曾经十分美丽娇俏,但如今只剩下满脸苍白,气血虚弱。 妇人勉强靠在椅子上,诉说自己的病症,偶尔回头安慰安慰自己的孩子。 大夫沉吟着,悄悄打量这两母子的装扮,他能治这病,但后续的养护都需要大量的补药好生养着不劳累,如果是普通人家,光是活着就拼尽全力,哪有什么闲工夫养身体?如果家里有余钱家人不说什么闲话,才能安心养着。 大夫看了半天判断这两人家境不算很好,于是这么说:“这病能不能治,还得先吃上三天药才能决定,老夫先开上三天的药,三日后再来复诊。”说着刷刷的开药,吩咐学堂抓药。 少年去学徒那儿等着拿药,学徒安慰着说:“放心吧,我师父的医术,就是整个京城也能数上号的,只要他出马,八成都能救回人来。” 少年勉强笑了笑,没看到娘彻底康复之前,他怎么说也不可能完全放心。 抓好药,学徒把药包递了过去,“盛惠二十两。” “二十两?”少年愣愣的重复。 站在侧面观察过整个过程的蔺洵提示道:“诊费和药钱,一共二十两,以大夫的医术,其实并不算贵。”要知道,别的地方光是药钱就一大笔。 少年露出窘迫的笑容,他不知道二十两银子贵不贵,因为他从小没接触过银钱,所有的东西物件都是从嬷嬷手里领回来的,要不是偶尔听着丫头们说话,就连世上还有银子这种东西他都不知道。 靠在椅子上的妇人勉强靠起来,她不像孩子那样什么都不懂,知道出来看病肯定会要钱,她招招手示意孩子过去,摘下自己的荷包,低声说:“用这个付钱。”她自己的月例是自己收收着的,常久下来还是攒了一些。少年把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满怀希望捧到抓药学徒面前,“这些够了吗?” 有银瓜子,小元宝,看起来很多,但等学徒放到称上一称,为难的说:“还是差了一半。”这些才刚好十两呢。 这边的动静吸引到医馆里别的人,目光投向此处,妇人露出苦恼的表情,他们出门什么都没带,现在还要开口说赊账?也怕对方不同意,少年更是两颊涨红,两手不停搅来搅去,少年人正好是脸皮薄自尊心高的时候, “算我账上。”蔺洵取出一锭银子,“够了吧?”学徒接过银子先看了看少年,看少年没有出言反对,就把两边的账算到一起。蔺洵提手把药包拎起来放进少年的手里,“好了,回去照顾你娘吧。” 少年抱着药包不知所措,愣愣的回到母亲身边,母亲连忙催到:“上前去谢谢人家,留下人家的姓名,然后把钱还回去啊。”哎,这孩子!从来没见过外面的风景,连人情世故都不知道。 蔺洵已经走到马车前,被追过来的少年喊住,少年还傻傻的抱着药包,连放下都不知道,他喊住蔺洵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蔺洵耐心等待着,他才呐呐的说:“谢谢,钱我会还的。” “没事,出门在外谁还没个为难的时候?顺手的事。”对蔺洵来说是小事一桩,他不会特意记住。 -- 第329页 但对少年来讲,就是免除了他在众人面前丢丑,他定会深深记住的,还提出要蔺洵留下地址,方便以后还钱,蔺洵想了想,少年心气高是好事,于是就留下住宅的地址。 少年重复了三遍记在心头,这才高高兴兴的回去告诉他娘,妇人可不像他从未进过事,只需要一个地址,就知道刚才那人非富即贵,不可小觑。 “记住吧,下次出来复诊就把银子还回去。”妇人叹息道,刚才她心里有个想头,后来又觉得自己太妄想。十一是个好孩子,就是可惜没托生到一个好娘亲肚子里,加上王爷府上正妃侧妃侍妾通房一大堆,十一根本排不上号,等再过几年成家,也无非就是找个普通小官的姑娘娶了,没有前程可言。要是能攀上一点关系,哪怕是去做生意呢,总能混个温饱,不至于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 但妇人刚升起这个念头就放弃了,十一太实诚又不会奉承讨好,还是算了。她把事情翻来覆去的想,考虑每个可能,全是一片为娘的心。 第一百九十七章 权臣兄妹(十七) 萍水相逢,钱也不多,蔺洵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还不还都行。 而过了三日,门房期期艾艾的过来找蔺洵,说是有人过来还钱,然后拿出一锭银子,蔺洵拿起银子翻过来看后面的徽记,乐了,还是个老熟人。 三王爷喜欢在自家银子上打记号,只要是他府上出来的银子都会有这样的记号,少年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泄露了身份。 蔺洵把银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突然想到什么,吩咐管家去打听少年的名字和背景,少年的身份听起来很能吓唬人,其实在三王爷的后宅根本不受重视,三王爷自己就是个混吃喝的王爷,等他的世子继位时就会变成郡王,逐级递减,以后跟皇室关系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不亲近。虽然还是能继续拿补贴银子,但谁会甘心在贵人如云的京城碌碌无为呢? 蔺洵相信,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必然会借机往上爬,都是同一个祖宗同一条血脉,谁还比谁高贵了?只要鼓动他们的野心,谁也不甘落后。 眼看着火候够了,几个近枝的王爷还是没拿到银子,他们拿宗人府没办法,因为宗人府使出浑身力气和唾面自干的脸皮,就是不给钱。 虽然不知道谁在为难自己,但三王爷意识到,他得把这事捅出去,闹大!只有闹的越大,才越有可能马上解决。三王爷跟五王爷六王爷同仇敌忾,拿出当年缠着自己亲爹闹着要封地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皇宫,要去找庆元帝拿到属于自己的钱。 庆元帝听到几个叔父来找他,颇感头疼,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脑门上青筋一下下的跳,屋里的檀香都显得闷人。 “那奴才把他们打发了。”小圆子觑着他的神色,试探着说。“就是几位王爷,人缘还算不错,跟宗室其他人关系也不错...”要是出去胡乱说话,庆元帝必定会后悔的没有接见,到时候庆元帝不会怪自己,只会惩罚小圆子没有尽到责任,所以即使再惹皇帝厌烦,小圆子也不得不说。 “算了,早晚要见的。”庆元帝一想到三王爷的大嘴巴,深感拒绝后更加麻烦,宁愿先解决这个麻烦。他让小圆子放人进来,三王爷就迫不及待的迈着步子进来,五王和六王紧随其中,一碰面就是放声大哭,直言自己要活不下去。 如果是美人梨花带雨,庆元帝还有心情勉强看看,面对三个年过半百的叔父干打雷不下雨,嚎哭犹如黑山老妖降世,庆元帝就没那么好的耐性,塞着耳朵说:“三位叔父如果有事就直说,如果是要哭的话,去侧殿,那里没人。”可以尽情的哭个够。 三王爷一噎,哭泣的动作再也进行不下去,他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哀哀哭求:“皇帝这是不待见我们几个叔父吗?” “罢了,我们还不如直接去守皇陵算了,总归能有一口饭吃。”五王顺势接话,而六王已经转过来去搀扶两个哥哥,做势就要离开。 庆元帝几乎能够想象一旦让这三儿出了这个大门,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来,让人烦不胜烦,他勉强压下自己的怒气,“叔父朕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最近忙于政事,稍微有些毛躁,叔父们这边说话。”他手一指,小圆子亲自端着热茶过来,缓和气氛。 三王捧着茶杯不喝,剩下两个王爷隐隐以他为首,等着三王先开口。 三王估计着气氛差不多,终于开口说话,“要不是真的活不下去,我们也不会来麻烦你。”庆元帝嗯嗯啊啊的回答着,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三王又轮流卖了一番惨,这才点出正题,宗人府不给他们银子。 等等,为什么宗人府还要发银子,这是月例?庆元帝从来没关心过这个问题,因为宗人府自有宗令管理,账目他从来没看过。可既然三个王爷都能舍下脸皮来闹,这笔银子的数量,恐怕不少吧? 庆元帝这么想着,再看三王就格外不顺眼起来,他自己都缺钱花,想造个行宫还要被驳回来,而自己的叔父什么事情都不用做,还平白拿银子,凡事就怕比较,庆元帝不免就愤愤不平起来。 三王说的口干舌燥,换成五王接上,痛诉自己日子过的多么艰难,看上的古董都不能买,字画也不能存,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他们说了这么多话,本来是想打动对方,让对方意识到自己处境多艰难,但庆元帝满脑子都是银子,飞舞的银子!他愈加想知道这究竟是多大的一笔钱! -- 第330页 所以三王五王哪怕是戏精附体,也不能打动他一丝一毫。两方的利益背道而驰,注定不能靠近。 听完三位叔父诉苦,庆元帝装模作样的沉吟:“这事我还不知道,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您先回去,我这就找宗人府的人来问个究竟。” 三王急了,他们还想当面说清楚,但被庆元帝再三阻拦,只能不情不愿的回去等消息。他们前脚走,后脚宗人府的官员就进了皇宫。 官员小心翼翼报出刚刚清理出来账目总额,就算是庆元帝都得倒吸一口气,他的私库完全比不上这个!每年给宗室们的银子,加起来竟然有三十余万,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着这些银子肆意消耗,花天酒地。 官员还在解释着,其实立国初期,太,祖立下这个规矩时,总共只有一个弟弟,照顾自己弟弟么,那还不是理所当然的?反正花不了多少,后来慢慢就形成规矩,代代的宗室都是这么赏赐的,而宗室们枝繁叶茂一代代的生育,自然而然人数变得庞大,消耗也更多。有感于此,宗人府这才开始清理账目,想要算出一个总数来,最后得出的金额实在巨大,他们无从定夺,正准备禀告皇帝。 “做的好!”庆元帝赞了两句,“把账本留下,你先退下。”官员应声后,庆元帝自己翻开账本,发现这笔数额巨大的金钱一部分是皇庄的收益,一部分是国库的补贴,但不管从哪儿来的钱,庆元帝都觉得上面写了他的名字! 竟然每年有这么多人趴在他身上吸血,他还浑然不觉!庆元帝摩挲着账本,觉得自己得想办法把这些钱收进自己囊中。但用点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还能让宗室们挑不出错呢?他的目光放到了折子上,似乎捐钱这个理由不错?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权臣兄妹(十八) 三王回去伸长脖子的盼望,他还在盘算着等拿到银子之后该怎么挥霍,却不知那笔钱早就被“内定”了。 又等了半月有余,三王估摸着总该拿到银子时,管家神色古怪的回来,拿着一纸手令。 “银子呢?”三王探出身子来,急切的目光落到管家手上。 “王爷您自己看吧。” “这有什么好看的!”三王嘟囔着,伸手去接过手令,“让本王看看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展开手令,目光从右扫到左边,嘴里念念有词后闭上眼睛。 “肯定是本王看错了,看错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呢?”三王给自己坐着心里建设,刷一下又打开手令,从头到尾默读一遍,忍不住发生一声靠。 “我这大侄子比我还黑啊!”三王喃喃自语,把心底话说出声,管家不忍直视的侧开脸,想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王爷嗳,你还记得你的大侄子是皇帝吗? 三王当然记得,但吐槽还是忍不住嘛! 那张手令是一张嘉奖令,内容是嘉奖三王爷对洪灾百姓的善举,自愿捐出宗室的补贴,皇帝有感于此,特意在宫门口张贴了嘉奖令,另外抄送一份,传到三王的府上。 总之就是先斩后奏,告诉三王宫门口已经贴上,无数的臣民已经看了个清清楚楚,让三王完全没有反悔的余地。 “其他几个王爷处呢?” “都是如此。”管家回答。 这招用的妙,三王完全没有反悔的余地,钱都捐了要是反悔岂不是自打嘴巴吗?难道还要出面闹腾,说自己完全不愿意?闹这么一出,只会显的自己不懂事没有大局观,如果再有其他宗室站出来说自己乐意,就等于踩着自己的名声往上爬了。 三王就是心里再不爽,还得闷着把这口气压下去,他派人暗中打听,到底是谁出的这么个鬼主意。 当然什么都没打听出来,损失了一笔钱,三王暗暗给皇帝侄子记了一笔,他爹都没克扣过这个钱,轮到侄子上台反而扣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啊!要是朝上的人对他们不满,他们不是照样没有反抗余地。 宗室的心头都埋下这样的刺。 至于荷包鼓鼓的庆元帝,他才不想那么多,银子到手才是真的,他先是把自己的寝宫乾坤宫翻修一遍,还剩了些就重新修正御花园,扩大了一半面积,然后移植珍贵的花木,闲来时也多了一个好去处。 丽妃和贤妃就格外盼望御花园早点修缮完毕,她们日日能去的地方除了自己的宫殿就是御花园,要是修好了她们也能散散步不是?但新花园现在被围起来暂时看不到,她们只能在瞧个热闹。 丽妃伸长脖子也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遗憾的收回来:“也不知道修成什么样子,好看吗?” 贤妃安慰着:“皇上的审美不会差的,再等几月不就好了吗?”现在心急也没用。 “哎,我这不是逛腻了吗?成天都是这些旧风景。”丽妃玩弄着自己的指甲,怏怏的。 两位妃子出门,总是跟着几个跟她们交好的低位嫔妃负责逗趣,捧着说:“丽妃娘娘的宫殿还不够好啊?那可是当年皇上亲自下定修缮,还亲手画了设计图呢!你们都没见过,那规格那造型,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其他小贵人都捧着说,一会儿夸丽妃的宫殿美,一会儿又说贤妃的宫殿匠心独运,总之就是好,说的丽妃笑容就没听过。 一群人走到凉亭时,就要去歇歇脚,按照位份落座后,其中一个小贵人突然哎呀一声,散了散鼻子,似乎受不了这个味道。 -- 第331页 “怎么了?”贤妃问。 小贵人似乎不怎么舒服,用手绢捂着鼻子:“这里靠近池塘,臣妾总觉得有一股鱼腥味和淤泥味,冲人的很。” “有嘛?我怎么治闻到花草的香气?是你鼻子太灵了吧?”另外的小贵人也嗅了嗅。 那小贵人刚要说话,突然从喉间泛起一阵恶心,忍不住呕了一下,她一呕别的贵人同样觉得恶心,一时间场面混乱,人人都觉得鼻尖泛着难闻的味道。 “好了好了,既然难闻咱们就换个地方。”贤妃发话,正要转移地点,那小贵人晃了晃,晕倒了,幸好侍女奋力的接住她。 “太医呢!叫太医!”贤妃连忙稳住局面,一边叫人把小贵人放下,一边叫太医来,但等太医真的到来后,说出的消息却不是人人想听的。 小贵人竟然有了身孕!满宫里大大小小的妃嫔,竟然叫一个贵人夺得头筹,大家是又羡又妒,贤妃作为在场的高位嫔妃,得了消息后自然要通知皇帝,说是有好消息。 贤妃看着小贵人的肚子,心里却放下一层担心,她从前总是暗搓搓的疑心皇帝是不是身体有问题,毕竟一个女人没怀孕可能是女人的问题,满宫都没有,男人的问题就更大吧?现在她放下这个担心,悄悄摸了摸自己,准备回去后加大力度继续调养身体。 而庆元帝听说有好消息,急匆匆赶到御花园,居然听到是小贵人怀孕了,眉头一皱话语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呀!皇上这是欢喜傻了吗?”丽妃说的含酸拈醋的,这第一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是头一份的殊荣,皇帝的头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疼爱呢? 庆元帝回过神来,镇定一下后说:“朕可真是欢喜傻了!太医是怎么说的?” 丽妃插话:“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就是闻到气味不怎么舒服,回去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好,没事就好!赏!”庆元帝打探清楚后,按照惯例赏了那小贵人,还特意去小贵人那儿安慰了她,让她放心养着。 但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还是让贤妃心里迟疑了一下,刚刚按下去的怀疑又冒着泡翻了上来,怎么会有人听到妾室怀孕,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呢?再欢喜也不是这个傻法。 贤妃暗暗的记下此事,然后悄悄打听庆元帝的行踪,她管着彤史,皇帝如果要查越不过她去,果然,皇帝第一时间就去查阅彤史,看小贵人怀孕的时间能不能对得上。 当然能对得上,但并不能打消皇帝的怀疑。 他在御书房思考,自己是不是在散发绿光,因为他当初答应过白秀婉,第一子必须是白秀婉所出,所有的宫妃都做了避孕措施,现在,究竟是失效了,还是另有原因? 庆元帝想起想去坐不住,急招太医前来,询问避孕香料的效果,太医早就听说此事,小心的表示,就算是避孕香料也不是百分百有效的,可能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失效,那就可能怀孕。 庆元帝烦躁的让太医退下去改良香料,思考这事到底该怎么处理,与其相信小贵人真的有这么幸运,他更愿意相信是别的原因,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毕竟那小贵人他好几月才去一次,偏偏就是她怀了? 庆元帝决定自己查一查,看看小贵人有无可疑,同时思忖到底怎么告诉秀婉,唉,他也不是故意的,秀婉应该能够听进去他的解释吧? 当然不可能,白秀婉自觉牺牲巨大,忍辱负重,最后换来的结果竟然是爱人跟别人亲近生子,如何能够忍受?她感觉到巨大的绝望,一层层的把她裹紧。她给庆元帝写了一封信,约到老地方间,庆元帝看她信件中语气还不错,心中大定,觉得这是一个好的信号,至少还愿意听他解释。 他按照约定时间悄悄去了,刚刚走到房间门口,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子,庆元帝一惊后猛的推门,他以为白秀婉遭遇不测,急忙推门而入。 而屋内的情景让庆元帝惊的差点魂飞魄散,白秀婉倒在桌子上,浓稠的血液顺着白色的桌布缓缓躺下,已经把桌布染上别的颜色。白秀婉披头散发,衬托着一张小脸煞白,双目紧闭人事不知,右手腕上一道刺目的伤口。 “秀婉!秀婉!”庆元帝猛的抱住人,就要冲出去找大夫,刚刚抱起人走了几步,又想起这里是闹市,叫大夫来更快,又匆匆把人放回去,让小二去找最好的大夫来。 小二听命而去,很快叫来大夫。老大夫听说有人自尽吓的跑的飞快,走到门口是闻到这么浓的气味心下一凉,觉得八成是没救了,出了这么多血! 所幸他去包扎伤口时,发觉伤口的血已经凝住,连忙撒上白药用绷带止血,又招呼小二立刻去熬补血汤药,浓浓一剂灌下去,勉强把人拉了人间。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权臣兄妹(十九) “你这又是何苦呢!”庆元帝看着苍白又虚弱的女子,想要狠下心斥责又舍不得,训斥的话都涌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毕竟这女子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曾经有过情意深沉的时刻,今天也是一时想不开才会如此做法,他不忍心再苛责。 白秀婉并不作声,似乎只是静静听着没发表意见,等庆元帝重新去翻她的身,才看到她脸上挂满了泪水,倔强的咬着下唇,无声的在呜咽。 庆元帝被哭的心软,叹着气对白秀婉说,“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本来也是意外,他心里都疑惑重重,只是不能说出口。 -- 第332页 白秀婉幽幽的说:“本来就是为难你,我也不该奢求什么,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我们,就这么断了吧,你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挺好的。” “你要放弃我?放弃我们的感情?”庆元帝从背后伸出手紧紧抱住她,“我不允许!” “可这样有什么意思呢?我们再也回不了头。”白秀婉戳破那层窗户纸,逼着庆元帝想到以后该怎么办。 “会有的,会有的。”庆元帝心里已经想好到底要怎么办,他要先搬开眼前的巨石压成粉碎,白秀婉就成了无主之物,她就可以先回娘家沉寂几年,无人想起她之后就改头换面借用白家旁支的名义重新入宫,现在宫里的女人除了蔺怡然,都不认识白秀婉,只要蔺怡然闭了嘴,其他人更不会发现。至于白家人,更不会冒出来 庆元帝在白秀婉看不到的角落里杀机必露,手上却轻柔的拍着她,安慰自己会想办法。而白秀婉轻轻闭上眼,不想泄露自己的起伏不定的心情。 她用了一点小手段,最后达成自己的心愿,现在并不愿意面对心爱的人,两人都安安静静的靠在一起。两刻钟后,庆元帝不得不离开,他能出来但并不能待很久,只能依依不舍的在拍拍白秀婉的肩膀,带好斗篷遮住闪身出了房门。 他走后,白秀婉才默默的坐起来,费力的重新打理好自己,打算再等半个时辰就出门,她出门同样不能太久,但伤到的手并不是那么方便,她只能拉开房门,想要召唤自己的丫头彩霞进来帮忙。 结果彩霞没有回应,反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进来了,声音里透出慢慢的不可思议:“姐?” “你竟然跟人在外私会?” 白秀庭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 蔺洵知道白秀婉出了门,门房会留心府上人的行踪,而白秀婉非要出门,想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他正在练字,书桌上推着许多旧书册和废纸,乍一看十分杂乱,而他一心一意的临摹上面的字迹,从形似到神似,再到完全没有区别。 书房的小厮偶尔过来瞧上几样,捧着逗趣说:“老爷在练那位大家的字?已经形神兼备了。” “少拍老爷的马屁,这是前朝的一位书法大家,留下的字帖并不算多,练着消磨时间而已。”蔺洵注视自己的写下的字迹,“还行吧,你能瞧出那份儿是我写的?那份是原本的字帖?”小厮也识字,他举起那份字来看,左右对比觑着眼睛,最后终于说:“要不是这份字帖还要旧些泛黄,还真的认不出来。” “是吗?那说明我练的还不错。”蔺洵点头欣赏自己的大作,既然小厮都这么说,他觉得临摹的火候够了,就是从前没学过做旧,还得专研,不过虽然没练过,但他看古物的眼力还在,他要是去造假,没人能够认出来。 宗室对庆元帝很是不满,而且自从上次夺去补贴的事后,他好像打开了奇怪的开关,突然明白过来这些叔伯们日子过得富裕潇洒不愁吃穿,于是想法设法的从他们身上刮银子,刮的怨声载道。 毕竟宗室们手里没权,过日子就靠补贴,夺人钱财还不够可恨吗?尤其是三王,恨的牙根痒痒,这要是普通家庭,他还能仗着叔叔辈分胡搅蛮缠一番,而现在,他只能背地里生气。 哎,也是他哥哥没有其他的子嗣,要是有别的子嗣多好!至少有选择余地,或者庆元帝有个仁厚些的太子,至少过日子还有点指望。三王胡乱想着,说起来距离第一次选秀过去三年,宫里总算有了好消息,他有指望了!说起来三年才有子嗣,也算是慢的。 三王爷自己脑内胡思乱想,他又不会告诉别人,自然怎么大胆怎么想。说着说着三王自己收拾着就要出门,路过常去的医馆时,想起自己的养身药丸快没了,正准备再去买些。 药方学徒抓药时,三王百无聊赖的等候,他耳朵生的尖,别人小声说话也能听得清楚,而隔壁大夫问诊的房间里,声音就这么透了出来。 求医者自称他家姑娘出嫁三年,始终没有子嗣,自己也检查过身体并没有问题,所以才来求医问药,老大夫粘着胡须说:“子嗣的事,许多人都说跟妇人有关,其实不然,跟男子也有一定的关系,如果能带上男子一起问诊,效果更好。” 求医者吞吞吐吐,只说他家姑爷不方便人在外地,如果女子身体健康,是不是问题一定出在男人身上,大夫点头说能有五成的可能,剩下五成可能出在别的地方。 求医者问到结果后静默,然后告辞。 三王竖起耳朵听到别家的八卦,等别人走了心满意足的收回视线,可走他前面求医者脚下一绊,戴好的兜帽滑下来,让三王把来人的面孔看的清清楚楚。艹,竟然是个熟脸,三王苦思后终于想了起来,这不是贤妃的父亲吗? 等等,贤妃的父亲过来问生孩子的事?他还有别的闺女吗?三王想了想,好像或许没有? 还是他替别人问的? 得知这么一个大八卦的三王,街也不逛了,立刻回去让人查贤妃家中的人员构成,查来找去,只有一个适龄且出嫁的女儿,三王缓缓的说出一声靠来。 不对不对,宫里不是刚刚有个怀孕的妃子吗?难道都是误会?三王正在这么想着,突然听到管家过来通报消息,怀孕的小贵人今日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 第333页 三王心神完全聚在这件事上,听说这个消息后久久不能回神,他突兀的想,贤妃是皇帝的枕边人,肯定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消息,难道.... 他没注意到自己碰翻了手边的茶杯,满满的一杯水泼在旁边的壁画上,棕色的液体顺着雪白的宣纸往下淌,慢慢沁湿壁画面上的一层,透出里面纤薄的牛皮纸。 三王把视线挪回来,咦了一声,才发现壁画竟然还有夹层!只是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他鬼使神差的上前去轻轻撕开面上那一层宣纸,露出夹层来,看到上面的字迹后呼吸急促,难以置信。 “快,去请五王六王来,十万火急!” 三王脑子嗡一声响过后,连忙催促管家,就是五王六王今天腿瘸了半身不遂也要带着担架扛过来,因为夹层上面写着两个字,诏书。 等五王六王赶来时,已经是深夜,管家真的是把睡着的人抬过来的,六王充满怨气,直嚷嚷要是没有大事,他一定要揍三哥一顿。 “你看看这算大事吗?”三王一扬手里的诏书,上面还用火漆盖了私印。 六王一句话卡在喉咙里,靠!真是天坍地陷的大事。 “拆吗?” “不拆怎么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就我们仨儿,是不是不大合适?要不然再叫一个人?” 三五六虽然平日不投契,但他们都是先帝的亲生子,其他的宗室血缘关系就远了,三王想了想, “叫!再叫两人来!”不然等东西拆开了,他们说不清楚。 很快,又有两位宗室漏夜前来,聚集在小书房内,十只眼睛齐齐汇在三王手里的东西上,然后齐齐招呼来看。 三王颤抖着先把火漆完整的保留下来,裁开了夹层纸张,里面的信是写给三王的,语气平静温馨犹如家信,絮絮问候,然后话锋一转,自言自己只有一个儿子,难免娇生惯养,要求三王尽力辅佐帮忙,把他引上正路,对他犯的错误多几分耐心。最后才说江山社稷为重,如果实在教而不善,宗室可推举晚辈中的能人取而代之,只要好生安置做一世富贵闲人即可。 三王不知不觉喉咙哽咽,呜咽着叫了一声皇兄,没想到皇兄就让对他托付这么大的责任!他深感肩头担子沉重。 而剩下的四人开始研究火漆和纸张信件,怎么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这画,是怎么回事?” 三王回忆说:“这是当初八王作乱时,皇兄突然赐下的,并且让我好生保管。”现在回想起来,句句话都是深意,恐怕那时候皇兄就有心思了。 “那看来是真的。”确定了真假后,五人开始面面相觑,诏书拆开了,但他们真的敢去取而代之吗? 三王打着哈哈,“大侄子做的还称职,咱们先把东西收起来吧,以后如果有什么变故再说。” “对,先收起来。”宗室们都这么说。 三王作为第一个发现诏书的人,理所当然要负责保管这东西,他小心的锁进匣子里,力求无失。 “诏书虽然有,但今日我们五人一定不能泄露出去。”三王又逼着其他几人发誓,这才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虽然并不打算让庆元帝换个板凳坐,但手里握着这么一纸诏书,就好像多了一层保证,胆气都粗了起来。 第二百章 权臣兄妹(二十) 五人说好要互相保密,毕竟他们都是宗室,按照诏书里的说法,他们的后代都有可能成为那个“能人”。 三王深知,那张诏书就像顶级威慑武器,威慑力远远大于实际力量。只要诏书在手,庆元帝也不得不忍让他们三分。但当皇帝的叔父总归没有当皇帝的父亲舒服,一想到自己有十几个子嗣,机会比别人大,三王就心里痒痒。 他强行按捺住这种想法,准备先回头把所有孩子的教育先提上日程,至少不能当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吧? 三王爷一想到这里,又有些后悔把这事告诉了其他的几个宗室,他们明白过来,就等于多了竞争对手,最后可能轮不到他。但如果不告诉的话,这诏书的真伪也会被质疑,哎,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三王相信,他们宗室之间有默契,都打算把这事藏起来等待合适的机会,而时间才刚刚过去十天,三王突然收到召见,皇帝要找在宫内召见。 如果以前三王肯定又是烦闷又是生气,皇帝会找他准没好事,而现在有了诏书作为后盾,三王有了底气,还带着一丝怜悯,别看你现在皇帝当的爽,只要我想就能掀翻你。 三王在御书房外,刚好碰到大臣议完事四散而去,遇到三王纷纷点头行礼。三王看大太监没有发话,就在外面稍微站了站,问小圆子:“皇上忙完没?” 小圆子恭谨回答:“正在跟蔺大人议事呢,估摸着要不了多久。” 三王就站在一边等了会儿,果然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蔺洵就从里面出来了,怀里还带着几本折子。 “王爷安好。”蔺洵先点头问好,三王微微扬起下颚,他身为王爷自然不用行礼,也只有朝中重臣值得他回礼。 小圆子先进书房,去询问庆元帝是否要见人,庆元帝思索后深吸一口气,见。 三王爷就这么进去,蔺洵抱着折子不紧不慢的走出去,大概快要走到宫门时,突然想起什么,又重新折返回来。 “三王进去多久了?” -- 第334页 “回大人,大概有一刻钟。” “我刚突然想到一件事要禀告,急着跟皇上说。既然三王还在,就等一等。”他好脾气的笑了笑,随意的站在侧面等候,小圆子殷勤的说要请他去侧殿等候,蔺洵摇摇头,“没事,只是站一站,说完就走。” 小圆子答应了,站在侧面跟蔺洵闲话家常,蔺洵问起上次给小圆子介绍的大夫是否得用,小圆子感激的说医术高明,他母亲的病已经好了许多。 小圆子只有一个瞎眼寡母,走投无路瞒着母亲进宫,进宫后无人照顾,寡母过的艰难,怀揣银子不敢用,反而坐下一身的病。小圆子着急之下,又找不到可靠的人选照顾,蔺洵得知后低调的去请了大夫,然后换了一处低调的院子,寡母十分满意。 说也奇怪,小圆子自己说过的很好,母亲从来不信,反而蔺大人一说母亲就信,小圆子自己都觉得好奇的很。 他们两人在外面闲话,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几刻钟,小圆子正说要站在窗户上听一听看结束没,突兀的听到瓷器碎裂声,然后是哗啦书册掉在地下的声音,最后是案几啪啦翻到的动静。 蔺洵侧过来跟小圆子对视一眼,眼神只传递一个意思!要遭! 要知道皇帝用的案几,是沉重的紫檀木,又宽大又沉重,轻易搬不动,今天居然翻了? 小圆子声若悬丝,“皇上,要奴才进来吗?” 里面没有动静,皇帝没有出声,三王也没有出声。小圆子心跳如鼓擂,莫名紧张,他是害怕出事,又觉得不会,这可是御书房!外面站了二百御前侍卫,谁有这么胆子? “大,大人,怎么办?”小圆子轻声问蔺洵。 蔺洵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低声说:“再问,要是还没动静,咱们就冲进去,出了事我负责!” “不,是奴才跟大人一起冲的,责任怎么能光大人担,一起!”小圆子提高声音,再次喊道: “皇上,需要奴才进来吗?” 内屋还是没有动静,小圆子紧张的额头见汗,数着呼吸等着回应。 不光是他紧张,屋内的三王也紧张的喉咙干涩,他是万万没想到,今天不过普普通通进宫一趟,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时间调换到两刻钟前,三王进来之后,庆元帝就兜头兜脑扔来一句,听说,你手里有遗诏? 当然三王冷汗就从后背一直窜到脚后跟,他结结巴巴的说:“什么?什么遗诏?” 他第一反应是,是那个胆大心粗的敢背主?还是皇帝竟然在他的府上安插奸细?不管是哪种,对他都很不利。 看他这犹豫迟疑的模样,庆元帝就知道八九不离十,要不然三王就会是懵逼反问而不是犹豫,他深吸一口气,瞬间就明白为什么,不管遗诏内容是什么,肯定是对他不利的,所以内容是什么,对他的危害甚至没有区别。 而手握遗诏,三王完全可以去向未来的皇帝献媚,争一个从龙之功,甚至可以控制遗诏上的那个人,答应什么条件,对三王来说不论什么情况,都比现在好得多。 但,他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只要把三王搞定,遗诏也就失去威胁。 “还不肯说实话吗?三叔,朕可还没让位呢!”他冷哼一声,三王就感觉压力和阴冷扑面而来,结结巴巴的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出来,当然,他听到的大八卦当然不能说出来。 尽管已经听了一遍,庆元帝还是赶到深深的悲哀,他父皇可真是个好皇帝! 他侧耳听着,这遗诏留有余地,并不是说他继位,跟他父皇一贯优柔寡断的性格完全符合,更别提那张画他自己都记得,当初先皇画好后就亲自装裱,然后赐给了三王。 他倒在龙椅上,浑身都失了力气,无力之余又升起一阵怒火,从头顶一直窜到天灵盖,烧的他脑子发懵,五脏六腑都是难言的痛楚。 庆元帝摇摇晃晃的打算站起来,让三王回去拿遗诏出来,结果刚刚站起来,就感觉腥甜从喉咙涌上去,眼前一黑,两手似乎撞倒什么,就晕了过去。 而在三王的视角,就是庆元帝气冲斗牛直喘粗气,站起来猛的掀翻桌子,然后脚下一绊摔倒了,正好摔在椅子上,嘴角额角都摔出血。 天呐!皇帝摔晕了,他又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这一波不是要遭吗?皇帝如果就此晕过去醒不过来,他还能解释清楚吗?三王想想都害怕,根本不敢搭腔,但听到屋外一声声的呼唤,还没想好法子,屋外已经传来撞击声,撞断门栓后有人进来。 屋内的情况一目了然,皇帝晕倒吐血,三王手足无措站在原地,这情形还用问吗? 三王行刺! 小圆子一声招呼,立刻就有侍卫来扭住三王,三王苦苦哀求,一直声称跟自己无关。 “圆公公,如果真的是三王爷行刺,他也不会挑这么一个时间地点,行刺不成还要把自己送走,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蔺洵拦住小圆子的行为,三王回过头来感激的看着他。 遇到谋刺的事,宁错杀不放过,三王还真的担心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送了命。 “可是...”小圆子迟疑,要是放过三王,他生怕没法交代,到时候把自己陷进去。 “先请三王委屈委屈,暂时在侧殿休息,先叫太医,然后把几位宗亲叫来。”说是休息就是监视,确定他不会跑,小圆子迟疑后点头答应了。 -- 第335页 毕竟三王还是王爷,万一没事他就得吃不来兜着走。 小圆子先让人把三王扣留在侧殿,随即即刻叫来太医,七八个太医一起会诊,把庆元帝暂时放在后殿里,越是会诊脸色越是难看。 这症状,好严重!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药,五内俱燥加上动了大气,导致脏腑和颅内出血,他们连医治都不好下手。 太医院判出来禀告病情时,宗亲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肯说话。 “只说一件事,能治好吗?”蔺洵最先发话,紧紧的盯着太医,太医避开他的眼神,“臣只能尽力而为。” “那就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蔺洵立刻追问一句。 “是。”太医只能这么说,随机补充:“要是好生休养,也能恢复到常人的七八成。” 那也还是不能完全恢复的意思。 再座的听到这个消息,心思立刻活络起来,现在可不是他们想要掀翻对方,而是对方自己力有不逮退下来啊,五王张张嘴,就想说点什么,先被蔺洵打断。 “先全力救治皇上!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蔺洵神情严肃,“请几位宗亲来,是事关涉及不能马虎,至于别的事情,就先等到皇上醒来再说。” 六王扯了扯五王,现在说这个是找揍吗?如果皇上无法恢复,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会讨论这事,他们再说也不会犯嫌。 五王赶紧闭了嘴,同时好奇,三王人呢?怎么看不到? 第二百零一章 权臣兄妹(二十一) 悲催的三王正在思考该怎么从困局里脱身,事发突然,他完全没做任何准备,毕竟谁会想到不过进宫一趟,他竟然会遇到这种事! 而且事发当时,只有他跟皇帝两人待在一起,如果非要给他灌一个谋刺的罪名,他哭都来不及。 三王耗费所剩无几的脑细胞,正在思考到时候怎么组织语言,又怎么证明自己的无辜。他得不到丝毫讯息,就无从判断局势。他在被关押的侧殿里走来走去,突然就听到后殿的位置传来小声的说话声,“哎,你说这可咋办?天要变了。” “嘘,小声些,这殿内还有别人。”另一人说着说着挪动脚步,说话声又小了些,三王心中大急,再远他就听不到了!他左右窥探,发现后殿有一扇窗户,立刻用手指尖小心推开,力求不发生一点声音,刚才还模糊的动静又变得清晰了些,两个尖利的嗓子正努力压低声音说着话。 “皇上重病,听太医那意思,恐怕好不全乎,以后都要天天喝药养着身子。” “什么贵重的药品皇宫里没有?养着就养着呗!” “听说皇上服用了什么药,气虚血躁大动肝火,所以才这么容易...” “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然后是捂嘴的动静,两人低声道,“算了算了,咱们还是干活去,反正这些事跟我们不相干的,做好自己分内就行。”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两人似乎走远了。而三王听得心脏怦怦直跳,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信息量大的可怕。 皇帝生了病?貌似还不能完全痊愈?那是不是说,他也有了机会?三王心念电转,在想到自己手里握着的一张王牌,扔出去不仅能够解决面前的困境,还能给自己的后代争取到机会。想到这里,三王主动拉开大门,“本王有事要见蔺大人!” 蔺洵接到通传时,想着总算三王转过这个弯来,知道主动说话抢占这个先机,一旦先入为主,后来者很难反驳。 他并没有独自去见三王,而是直接把消息告诉了赶到宫内的其他几个宗室,还有几位老臣,让他们一起去碰面,有事当面问。 老臣和宗室去了侧殿跟三王碰面,三王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大吃一惊,先帝竟然还留有遗诏!遗诏的内容还对皇帝这么不利! 老臣敏锐的提出质疑,要是有遗诏怎么三王不早点站出来说话?倒是现在来讲这话,时机也未免瞧的太准了吧?三王的视线在五王六王身上扫射,这两人都是吃惊而非心虚,就知道这事应该跟他们无关。 既然无关,三王就大大方方把发现遗诏的整个过程说了出来,还有四个见证人证明他所言非虚。 宗室做了证人,老臣们面面相觑,要求先把遗诏拿出去看,并有盖了私印的火漆作证。只有三王知道东西放在那里,还不得不放他出去拿回诏书。 半个时辰后,诏书明明白白的摆在众人面前,在每个人手上传递,他们都对先帝十分熟悉,字迹不会认错,尤其是其中一位老臣吁一口气,证明上面的私印无误。 “这个私印刚好是完整的,没问题。”老臣指着火漆说,“这事我从未告诉任何人,大概在八王作乱之前,臣跟先帝在御书房闲来作画,先帝在那画上盖了私印,起手拿印时私印不小心掉下来,就磕坏了那么一小点,当然先帝十分可惜,私印更是他的爱物,索性磕坏的地方不影响使用,依旧这么用着。”所以,如果是别人后来伪造的,印鉴就会露出马脚。 他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还让人去书房拿画,带回来的话同样证明了所说的可信度。 三王补充:“今日本王进宫就是为了这事,皇上问清后急火攻心,就晕了。” 所以,一切都是真的?荒诞的像一场闹剧!竟然让大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老臣们想到这既是国事又是家事,他们是外臣不方便说话,而宗室觉得自己是既得利益者,说话更不合适,这不是显得自己利欲熏心迫不及待想要自己的后代上位吗? -- 第336页 “既然证明遗诏为真,遗诏上也写明,皇上有不妥之处要引导他改正向前,怎么能轻易废除?主不稳则国不稳,国不稳□□心不定,各位还是休提这个话题,今日的事就放在肚子里,再不许外传。”蔺洵对着各方人马点头,“在场的一共十人,如果听到任何流言或者风闻,我只管找在场的人。”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自己绝不外传,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天知道。 因为皇上还没醒,需要有人留守,十人分为两组,分别守在正殿外的房间里,看着太医来来回回的熬药煎药施诊,而皇帝始终昏昏沉沉,熬过了三日,终于睁开了眼睛。 庆元帝睁眼时,看到熟悉的床帐顶,他微微侧头偏着看人,一边守着的小圆子听到动静,惊喜道:“皇上您醒了!”说着动手去揽帐子,想要扶着皇上靠起来,往皇帝背后塞了靠枕。一边絮絮说道:“皇上您刚刚晕了,可把奴才吓坏了,现在可好,终于醒了。” 庆元帝想要抬起手,举了两次都举不起来,他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结果舌头不停使唤,含含糊糊的,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 “唔,唔,唔!” 小圆子立刻发现了皇帝的异状,安慰道,“皇上别急,您才刚醒来,身子不适也是有的,只要照着太医所说好生调养,一定会痊愈的。” 但庆元帝自己知道,自己这状态绝对不是身子不适,他更像得了什么大病!小圆子还在说着,庆元帝奋力垂着床沿,模糊的喊着,“太医,太医!”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的状态。 太医很快来了,带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庆元帝人是醒了,但状态更像是中风,手脚发麻不能自控,就连勺子都拿不起来。 勺子都不能拿,如何能拿笔批阅奏折?又要怎么处理政事? 所以,重新选出一个掌舵者是势在必行的,老臣们的态度松动了,宗室们试探着提出自己的后代年幼正是好时候。 局势乱了,人人都带了别的心思,或者说庆元帝实在是个不近人情且严苛的领导,确定自己推翻他没有危险后,人人都想来踩一踩。 庆元帝考虑到自己的现状,还有昏迷前三王带来的消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等着,你们都等着。 都以为他没有翻身之日了吗?他就偏偏要养好自己,等着翻本的那一天。 第二百零二章 权臣兄妹(二十二) 蔺洵安顿好宫内的事,终于能够脱身回家一趟,这几日为了避免泄露消息,所有人都只能歇在宫里,免得走漏消息。如今事情告一段落,总要回家去的。 宗室们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他不在意,老臣们心里怎么想也无所谓,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他们都会拧成一股绳,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揉了揉肩膀,事情已经做成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即将达成,总算能够放松。 马车刚刚驶进后院,接到通传的管家急匆匆赶来,小心的对着老爷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事就说,总不能我几天不在,家里被贼偷了吧?”蔺洵半开玩笑的说。 “也差不到哪儿去了,”管家心说早晚要被知道的,狠心说:“老爷,夫人要合离!” 蔺洵还没想到白秀婉还能使出这招,他当然求之不得,但白秀婉突然改变主意,怕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吧? “什么回事?速速将详情说来。” 管家得了这话,犹如得了主心骨,连忙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一说出来,他虽然是管家,但也拦不住当家夫人想要收拾嫁妆和整理库房。 事情还要从三日前说起,那一天,夫人的爹娘还有弟弟统统来了蔺宅,管家得过交代不可怠慢,他也不敢怠慢,正殷勤接待时,夫人的爹说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要合离! 他们要合离是做足了准备,不仅带来嫁妆单子,还有十余个壮汉,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直接带着嫁妆抬走的架势,尤其是夫人的弟弟,理直气壮的甩出一张合离契书,要求老爷签字,他们还赶时间。 管家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他又做不了主,慌的去各个衙门寻人,结果老爷进了宫一连几天不出来,联系又联系不上,管家这三天过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受够了夹板气,终于等到老爷回来的一天。 “辛苦你了,等夫人合离的事处理完,给你放假。”蔺洵自然觉得管家辛苦,看他眼下的青黑都能知道。 “也是小的分内之事。”管家客气了两句,打起精神准备先把这事处理完,自己也能安生几日。等等,老爷不先安抚夫人,而是真的要合离吗? “合离?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蔺洵慢条斯理的说,他虽然早就想跟白秀婉撇清关系,但也不是让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她现在自愿送上门来,刚刚好。 白家人正在正厅里等候,白父白母神情愉悦,带着十足的亢奋。而白秀庭就是激动了,他那一日撞见自己的姐姐居然跟人私会,惊讶之下不留神就叫破。白秀婉不防被自己弟弟撞见,羞愤之下更是目瞪口呆。 白秀庭想想之前姐夫冷漠的态度,姐姐难以言说又有点理亏的态度,还有他送出去的信件,哪里还能不明白,他姐就是外面有人了!那可不行,白秀庭还等着姐夫拉自己一把,姐夫帮助小舅子不是天经地义吗?有这么好的关系为什么不用啊? 白秀庭当场就拉着姐姐回了娘家,想要借着父母一起劝姐姐回归家庭,毕竟姐夫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吧? -- 第337页 但是在三人的逼问和劝阻下,白秀婉说漏了嘴,透露出自己中意的人,是个权势更大的人。 白父白母对视一眼,权势更大的?女婿已经是人臣之极,更大的?那还能有几个人?白母试探着用食指指了指天,白秀婉微微点头。 白母倒吸冷气,这还了得!女儿竟然能够搭上这种贵人,那还等什么?赶紧合离了回家啊!避避风头,哪怕是跟着贵人当妾,以后的前程也是大大的。 白父几乎等不及,稍微准备妥当就带着一家人过来打算合离,不过他们运气不好,撞到蔺洵不在家。 蔺洵刚刚踏进花厅,人还没来得及坐下,白父就先声夺人,扯过白秀庭面前的合离书,甩到蔺洵面前,“签字吧。”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做错事的是蔺洵呢。 蔺洵瞄了一眼合离书,内容大致就是两人性情不合分开归还本家,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的套路话,其实写的倒也不错,原身跟白秀婉的确性情不合,白秀婉一开始就心怀鬼胎,而原身欢天喜地的准备迎亲,这性情还不够天差地别? 蔺洵看完带着冰凉的笑意:“两位是什么想法?”连称呼都不想称呼。 “没什么想法,我的女儿我心疼。”白父脸上带着怒气:“娇生惯养的姑娘不是放到你家折磨的!就为了一个丫头犯错,你竟迁怒到我姑娘身上,冷落她,夺了她管家的权利,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合离!必须合离!”理直气壮的。 蔺洵转头问白秀婉:“你也是这么想的?” 白秀婉躲避他的目光,低声回答:“父母之命,不敢不从。”把责任都推到父母身上。 白父就好像打赢什么胜仗,得意洋洋的转过来,他当然得意于自己女儿的本事,抛了面前的这个女婿,还有更好的女婿等着他,要知道国丈是人人都能当的吗?在他的设想里,蔺洵必然舍不得,肯定会苦苦哀求一番,他甚至连拒绝的台词都想好了,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蔺洵很痛快的回答:“好啊!” “你的嫁妆也收拾出来了,贴身丫头也站在外面,想必都收拾好了,没什么需要整理的。”蔺洵环顾四周,白秀婉真的下了决心想合离,所以收拾的特别痛快,他也无意去计较那些钱财,只想早点跟白秀婉划清界限。 等白秀婉反应过来,要是借着这层关系苦苦哀求,还不够恶心人的。 他既然打定主意,又不想让白秀婉占了便宜去,所幸花厅里都放着纸笔,他拿着纸笔刷刷重新写下了一纸休书,并且签好名字。 “签完字,你就可以走了。” 白父接过纸张,瞪眼道:“休书?凭什么休我女儿?” “我凭什么,你们心里一清二楚,还用的上来反问我?” 白父心虚一瞬,然后想他不信有男人能忍受这种事,随时立刻气壮起来:“我的姑娘我清楚,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受教了,原来是家学渊源,父亲教会女儿的,一脉相承。”蔺洵转过来对白秀婉说:“你只说签不签字吧。” 不论是合离书还是休书,拿到之后需要去官府消户籍,世上又没有不漏风的墙,契书写的什么都能被打听的一清二楚,白秀婉并不想担着这样的名声。 她出言反驳,大男子也该有点大男子的气量,凭什么跟她计较? “白秀婉,当初是你突然撞到我的轿子前,说你扭了脚。然后又故意落下自己的发钗,我还给你时又说发钗坏了让我赔偿,这才一来二去跟你熟悉。样样件件都是你主动,我承认我也动了心,这才给了机会。”蔺洵叹息着说着原身的心声,“现在何必搞的像我辜负你呢?” “还是你想我去找到,那个深蓝竹纹荷包的主人?” 白秀婉登时神色大震,倒退好几步,他发现了?他竟然发现了? 蔺洵定定的望着她,白秀婉只能避开视线,拉着想要争辩的白父说,休书就休书吧。 再争下去,她害怕闹的不可收拾。 白父只好愤愤的回头,安慰自己说,没关系,等到女儿成了贵人的人,还怕以后没有好日子过吗?到时候他想干嘛就干嘛,定要站到蔺府的门口,好生的嘲讽一番。他幻想着以后的美好日子,就能暂时压下这口气。 白父还不知道幻想中的美好日子早就拍拍翅膀飞走了,他只是踩在空中楼阁上,签了契书后迫不及待的带着女儿离开,幻想着先让女儿避避风头,就说送到城外的庄子上住,等到三月过去再去试探贵人的心意,不怕没名分,只要生米煮成熟饭,贵人自己都会想办法。 白秀婉真的离开后,反而觉得恍惚,她居然离开了生活三年之久的蔺府,摆脱了曾经觉得很可怕的境地。 曾经她觉得自己的付出和牺牲很伟大,庆元帝是她心尖尖上的人,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放弃,但上次小贵人怀孕的事让她清醒过来。再爱都比不上名正言顺,他可以跟别的女人生儿育女,而她甚至连些微吃醋的表现都不能有,白秀婉拼命想要抓住什么,证明什么,不然为什么白父能那么轻易从她口中问出什么。 希望她的决定,不会错。 白家人走后,蔺洵只觉得又少了一桩烦心事,至少不用担心亲近的人背刺。来自前方的利剑没有那么难防备,而背后的暗箭总能让人防不胜防万念俱灰。 -- 第338页 他突然想起一事,让管家去购买一些成株的牡丹和海棠树,重新补在正院里,听到这种要求,管家差点以为自家老爷刺激过头疯了。 “从前那些花是母亲带着我一起种下的,枝繁叶茂,后来被拔了,现在补上,也算聊胜于无吧。”正院本来是原身的住处,他迁到书房居住后,正院就是白秀婉的长居地,被她改了不少的地方,现在改过来也不晚。 第二百零三章 权臣兄妹(二十三) 白秀婉突然提出合离,但为了户籍回归本家的事,这事还是小范围传开了,人人都好奇,到底是为了什么白秀婉才回哪怕被休也要归家呢? 白父当然不会到处去嚷嚷自己女儿的事,等到事成之后他有的是炫耀时间,假惺惺表示脾性不合,然后催促白秀婉快点去郊外的庄子住着避风头,被休回家虽然是新闻,但偌大京城那天不发生点新奇的事?只要新事件出现,前一个谈资自然就会销声匿迹。 白秀婉只来得及让人送了一封信,就悄然而去,安安静静的在庄子上等候,她素衣简食做足了姿态,只要庆元帝亲自走一趟,自然能够发觉她的艰难。 只是,怎么等了两月还不来呢? 宫中,庆元帝还在努力恢复身体,他还年轻底子好,又按照太医的嘱咐好生用药扎根,很快就能下地行走,但一旦要他提笔写字,他就会立刻头如针扎手抖如筛糠,根本没法子处理政事。 老臣们再次提起禅位的事,庆元帝也沉默了,他知道现在来问自己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他答不答应都是一个后果。 “好,朕答应,只是有一个条件,朕的后代依旧有继承权,跟新帝的后代拥有同样的权利。”他提出这个要求,三王差点把大牙笑掉,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好好好是是是。 他早就把之前医馆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五王六王,五王六王听到这种要求,跟没提要求有区别吗?自然要趁人没反悔之前赶快答应下来。 他禅位后,继任者的议论就该提上日程,不论是老臣还是宗室自然要提出自己中意的人选,生怕失了这个机会,自己的后嗣就不能抢到皇位。他们吵闹不定,谁也没办法说服谁。 至于谁上位,蔺洵根本不担心,总不能遇到一个比庆元帝还阴谋脑的人吧? * 十年后,整个京城焕发了新生,大变了模样。 当年皇帝突然退位,换了一个小儿上位,小儿年纪幼小心性不定,众大臣又害怕再来一个庆元帝,那日子可就难过。没想到,虽是小儿新帝性情也好,肯听劝听说,负责辅政的大臣们虽然从不在明面上说,私下心里却悄悄吐槽,新帝可比原来的好伺候多了,只要说清楚道理,他从不会为了反对而反对。 蔺洵看着自己教出来的新帝能够独挡一面后,渐渐的也把手里的事移交出去,如果他做得好,就再交出一部分,新帝也慢慢获得了看重。 原身并不怕权柄上交,就是当年辅佐庆元帝也是做好了准备,甚至还盼着他早日成人,奈何庆元帝的性子...啧,不说也罢。 事情交出去,蔺洵一身轻松,开始计划着该怎么带着妹子出去游山玩水。 庆元帝退位后,就在城中建了一座王府,按照亲王待遇休养身体,他的妃子们也统统牵了进去,但蔺洵暗示过几位大人,如果心疼女儿的,可以先把女儿送去庵堂,在庵堂里待上一年半载的,就可以悄悄把女儿接回去,不论是好生养着还是重嫁都可以。但也有些家中无权势的女儿,回去也要被父母兄嫂嫌弃,她们更愿意好生待在王府,至少吃穿不愁。 对方所求只是温饱,蔺洵就按时派出管家一月一去,如果内务府的人克扣份例,反手就是处罚。 因为这种威慑,她们过的还算好。 唯一感觉不好的就是庆元帝,今日他迫不及待的打听了朝廷的消息,听说首辅大臣竟把权利上交给新帝,自己打算致仕后,喃喃自语着,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他不是该恋栈权位,死都不肯放手吗?不是应该费尽心机,打压新帝吗?凭什么换了一个人后,他就这么痛快的交出权力,一点都不迟疑? 庆元帝想不通这个问题,就跟着魔了一样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不通。 背后突然被一只手臂攀了上来,柔弱无骨似的,“三郎,你怎么又去了旁的小贱人处?” 庆元帝背后一僵,冷汗淌下来,他转过来头镇定的说:“那小贱人手里握着外面的消息,我去找她打听消息。” “喔?是吗?”白皙手臂仍然没有放松,在庆元帝的咽喉处晃来晃去,似乎在思考什么位置下手合适,庆元帝脸上一点慌张都没有,终于让她放弃了。 “三郎,我为了你,放弃所有,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啊!”手臂的主人白秀婉慢慢收紧,把庆元帝往上靠,庆元帝顺从的贴上去,两人远远看去,就是一对恩爱眷侣,世人羡慕。 “我不辜负你,你也不要辜负我。”庆元帝紧紧搂住白秀婉,他们才是天生一对呵。 而蔺洵,想要辞官不干时,被新帝强烈阻拦了,要出去游玩可以,官不能辞,辞了他害怕蔺大人再也不肯回来,不得不说他猜中了,蔺洵还真的没打算回来,他想好好带着怡然出去逛逛散心。 蔺怡然一直散发着一股郁结之气,她总是表示自己没问题没毛病,但蔺洵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出去游玩生活,看遍人间百态和世情,或许自然而然就想通了,待在一个地方可是会闷坏的。 -- 第339页 蔺怡然就开始游览大好河山,在其中感悟人生,渐渐抛开预知梦的纠结,真正的开始享受起来。 * 这一个任务,蔺洵一直陪着妹子到处走走看看,蔺怡然在他的引导上,逐渐喜欢上了绘画,每到一处地方就展开画笔,留下不少的名作。 任务结束后,蔺洵再次回到任务空间,查看自己的积分,同样是满值,如果从前还会觉得不好意思,而现在他只会想,不愧是我,优秀的男配班毕业生! 积分留着,除了可以兑换以后的剧情支线,还能兑换这种道具,比如在修仙时间的顶级功法,在星际世界的淬体术或者顶级机甲,再或者是荒废世界的世界之心,总之只有积分不够,从来没有系统拿不出的东西。 男配班的前辈们都教过学弟们一个经验,如非必要,尽量不要使用积分,积分难赚,万一有自己非要不可的道具出现积分又不够,哭都来不及。 所以蔺洵从来不乱花积分,一直都攒着,他好像老财主数自己壶里的家产一样,数了积分后又心满意足的放回去,通知系统去下一个任务。 这次一睁眼,他没有按照穿越定律躺在床上,而是独自站在一处小树林里,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竟然分不清是凌晨还是深夜。 蔺洵眨眨眼,先上手摸衣料,简单的粗麻布,普通的针脚,再碰一碰头发,只用一条麻布捆好,看来原身的家庭条件不怎么好啊。 情况不明,他并不敢接收记忆,只能定定站在原地。按照经验,会出现在这种避人的地方,多半是在等人,要是他接收到一半时来人,那可容易出事。 果然他的判断是对的,大概过了一刻钟,从草垛子旁边又钻出一个少年人来,说是少年但绝对没有超过十二岁,个子比蔺洵还矮了半个。 “哥,再等会儿,小河马上就来,现在估摸着是被他姐拦住了。”少年小声说着,同时跺跺脚, “真冷。”这大冷天的晚上还要出来,要不是为了赚钱,他可真不乐意出来。 光是站在这儿吹一会儿风,脸都快没知觉了,小江使劲揉搓着自己的脸颊,找了个避风的地儿蹲下,同时招呼蔺哥一起避风。 蔺洵顺势蹲下,刚才这小少年出现,他才发现自己这次竟然变成了一个半大少年,看岁数,不会比面前这个人大多少。他的任务对象通常都是成年人,甚少遇到这么年轻的,倒是个新奇的体验。 被叫做小河的人还没来,蔺洵只能先打听点线索,“东西带够了吗?”他瞧到少年随身带了一个包袱皮,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塞了什么。 小江咧嘴一笑,“当然带齐了!”他拍了拍包袱皮,斜着捆在他身上。 “数给我听听。”蔺洵的目的是打听线索,怎么会轻易放过。小江只好挨着挨着数:“带了两根蜡烛,三柄铲刀,一根麻绳,小河还要带一根麻绳,够长了。” “好像是够了,等小河到了咱们在对一对。”其实蔺洵已经碰到他自己的身侧,同样裹着这么一张包袱皮,听动静应该是打火石和蜡烛,跟少年带的东西差不多。 这黑黢黢的,带着麻绳铲刀,怎么有一股杀人灭口的味? 蔺洵默默把这个猜测吞进肚子里,面上这少年眨巴着一双眼睛,也不像要是干坏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总不会出错。 正这么想着,少年口中的小河也悄悄来了,看到小树林里晃动的人影,低低喊了一声哥。 蔺洵应了他,才知道先来的少年叫小江,一江一河,简单好记,小河沉默些,小江话多些,打听消息也更容易。 第二百零四章 孝子贤孙(一) 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晚,这样狗狗祟祟聚在一起的三个少年,怎么看都不想要干什么好事吧? 小江已经伸长脖子去点了小河带来的工具,他带的是食水,另外有一根麻绳,两根麻绳接到一起,足足有二十米长。 “这就够了,蔺哥,咱们现在就去吧,时候差不多了。”小江说道,趁着现在大家睡的沉,他们快去快回,还能回去眯一个时辰呢。 “好,小河眼神好不?让他带路。”蔺洵完全不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他只能这么说。 小河微微点头,又想起天黑不怎么看的见,嗯了一声,抬脚就要朝外走,他大多数时候还是沉默的,就听着小江小声说话。 小江的确话多,蔺洵都有些好奇,这样的性子这样的嘴巴,如果要干什么秘密的事,带着他难道不怕泄密?还是不小心被小江知道为了封口只能拉他入伙呢? 蔺洵一边思索一边跟着小河走路,三人应该都是上踹下跳不停歇的主儿,明明很难走的路却如履平地,光凭着肌肉记忆都能顺利走过。 走了大概两刻钟,穿过小树林后,他们来到一处高耸的山丘,从山丘往下看,葱葱郁郁的植被,嘻嘻索索的响动,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什么环境瞧不见。 小江小河便停了下来,齐齐的望着蔺洵,显然三人中以蔺洵为首,有什么事情都是他身先士卒。 “绳子够不够长?”蔺洵先问他们。 “够够够,我拿的可是五十尺的麻绳!”小江连忙献宝似的取出麻绳,他们要去山丘下面,怎么可能不拿够麻绳? 小江念叨着:“咱第一次过来时,就是爬不上来,结果在山丘底下绕了一个多时辰才上来,我肯定得拿最长的麻绳!” -- 第340页 就说小江容易套出消息,蔺洵对比小江和小河手里的麻绳,让他们先各执麻绳,每隔半米长的位置就打一个疙瘩,小江还要问为什么打疙瘩,这不是费事吗?一直沉默的小河说,这样方便爬上来。 聪明,麻绳没有借力点,手擒都擒不住,怎么借力?他们两人打疙瘩的功夫,蔺洵就在山丘上到处找,寻了一颗树能够承担一人重量,把麻绳的另外一头系了活扣,越拉越紧,也就不用担心半途绳子脱落。 如果三人只是过来半夜探险,那倒没什么关系,只是要注意安全,可别把两人折了进去。 “哥,两条绳子系不紧啊!”小江抱怨着,他使了好大力气,麻绳粗糙一用力就挣开了。 “我来,看着我打结啊。”蔺洵伸手接过两节麻绳,左右手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一绕一圈,麻绳就扣在一起,扯都扯不掉。 小江不信邪的上去扯了扯,实在扯不动,竖起大拇指夸道,“哥就是厉害。” “回头我教你们两,今儿先把正事干了。”蔺洵回过头同时对着小江小河两人说,“行了,我先下去,如果没事你两再一个个下来。” “好,哥把蜡烛和火石带上。”小河终于开口说话,并想要把自己的蜡烛给蔺洵,蔺洵拍拍自己的包袱皮,“在这儿呢,我下去先把蜡烛点上,免得什么都瞧不见。”山丘下面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如果缺乏氧气或者满是沼气,点蜡烛会爆炸吧? 蔺洵胡思乱想着,脚下却不停,扯紧了绳子慢慢下去,他速度不快,每下降一截就要观察一下情况,这样如果有异状也好及时撤退。 小江就只看到绳子不停动,蔺哥却没有喊他到了底,有心去看看,伸长了脖子什么都看不到。 小江无聊的伸回头,开始畅想未来,“你说,底下要是有什么大宝贝,咱们怎么分啊?” “平分。” “嗨,要是藏着一大箱银子,分了之后我一定要先盖间大屋子,能够住下蔺哥,还有你我,天天想吃肉就吃肉,想喝汤就喝汤多美!”到时候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来瞧瞧,馋死他们,哎,就是不给!以小江的想象力,最多也就想到这个程度,他幻想了一会儿,又捅了捅小河,“你要怎么花?” “给我姐,当嫁妆。”小河是这么说的。 “你就知道姐姐。”小江小声抱怨了一下,然后又羡慕起来,小河还有个姐姐呢,总归是个念想和盼头,不像他就是个孤儿,回到暂住的破庙里总是冷冷清清,啥动静都没有。 想到这里,小江又泄了气,他拿着钱,除了吃吃喝喝盖房子,好像也做不了其他事情。 他们两人重新归于寂静时,山丘下的蔺洵刚刚沾到地面,脚踩到实地后,蔺洵没有立刻挪动,而是就地从地上捡了一根人高的树枝,先对着低矮的草丛里扫荡了一遍,确定草丛里没有什么小惊喜等着他。 这里也不是一个封闭的环境,空气里没有奇怪的味道,应该没有沼气,蔺洵警惕的找了一块大石,用火石把蜡烛点亮。 点蜡烛不仅仅是为了照明,缺乏氧气时还会熄灭,提醒人赶快离开,这条常识还是当年蔺洵趁夜偷看盗墓小说看来的,盗墓者总会在墓室里东南角点蜡烛,是个行业忌讳,其实就有检测氧气的想法。 他晃神确定蜡烛烛芯不会晃动后,这才拉了拉绳子,示意那两人下来。没一会儿小江就先下来,小河紧随其后。 他们两一下来,蔺洵一个发了一根木棍,“拿着,看到有草丛先拨一拨,这叫打草惊蛇。” “蔺哥心细。”小江接过木棍,就好像有了武器,胆气都要粗壮些。他们分为先后,小河打头,蔺洵扫尾。 蔺洵不辩方向,自然不能带路,他跟着小江后头,告诉他们互相牵着衣角别散开,小江还是碎碎念他的宝贝,蔺洵渐渐搞明白他们仨为什么要半夜过来探险。 前几日,他们偶尔经过这边,小江脚下一滑就摔了下去,幸好草层够厚还有小树做缓冲,没把他摔出毛病来,但他找不到上去的路,只能绕啊绕找了很久才找到出路,作为将义气的小伙伴,原身跟小河都没有走开,一直等到小江上来。 而小江上来后,神神秘秘的摸出比指甲还小的一块碎银片,说是他掉到山丘下,刚巧这么一块碎银片在他面前,小江顺手就捡了起来。 虽然这么一片碎银片连十文钱都值不了,但意味着什么?有句话叫发现一只蟑螂,意味着房间里还藏着千万只蟑螂,同理可证,那块地方肯定还有成千上万的碎银片! 小江这会儿美滋滋的那块碎银片,说蔺哥讲的,肯定那地方有银矿!约等于有宝贝,有宝贝就会发家致富! 蔺洵已经无力吐槽,先不说发现银矿要上报官府,私人开采那是杀头的罪名,其次,银矿石不长这样啊喂!原身以为银矿全是这样的碎片然后融炼到一起吗?!银矿石其实是灰扑扑的石块,表面看不出银色痕迹。 要说银碎片,八成是不知道多少代前,被人不小心扔下来的,一直到被小江发现。 但小江兴致勃勃的要寻找,原身估计自己也想来,所以才会答应下来,都是十来岁的小孩,谁没做过探险寻宝一夜暴富的美梦?蔺洵想,等他们转了几圈没发现任何东西,自然而然就会想要回去了。 显然小江沉浸在兴奋之中,到处走走看看,哪儿都想踏一脚,四处摸索着,小河也是闷不做声的寻找,他的动作比小江还要细致些,每一处都不放过。 -- 第341页 蔺洵浑水摸鱼,小江打了鸡血却一无所获,突然小河说了一声,“这儿有个洞。” 洞?小江耳朵支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什么洞?” 小河指了指前面,被树藤和树干遮住的地方,还真的有个洞,看起来很像天然形成的,铲刀这时候派上用场,砍掉蜇人的树藤后,露出大概足够一人通过的洞来。小江摩拳擦掌的想要入内,被小河拉住。 “那里好像刻着什么字,蔺哥过来瞧瞧。” 蔺洵用铲刀拨开树藤,顺着小河指着的地方,轻声念道,非请勿入。 “啥意思,不让进去啊?”小江疑惑的挠头,而小河比划比划手里的铲刀,那意思是,管他怎么样,进去再说。 “进去,边走边看。”蔺洵看小江的样子,不进去一趟肯定不甘心,就让他们各自点燃蜡烛举着,这样光照更好些。 小江麻溜的点亮蜡烛,举着小心翼翼的踏了进去,蔺洵想了想,顺手从洞口摸了几块石头,打算用石头探路。 小江一听有道理,立刻又抓了七八块石头塞给小河,这才小心的进去。 洞穴里很窄,也就刚刚好触到少年的头顶,宽的话双臂展开能够摸到洞穴壁,弯弯曲曲,带着很明显的风化痕迹,是天然形成的洞穴,并不像有什么宝贝的样子,脚下踩着的泥土软软的,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蔺洵松口气,他是担心闯到什么不该进去的地方,如果洞穴天然,满足了小江的好奇心后就可以退出去。他正这么想着,脚下突然踏上硬硬的青石板,蔺洵低头去看,青石板上,还雕刻着金蟾和桂花的图案,栩栩如生。 第二百零五章 孝子贤孙(二) 他心里升起浓浓的不详预感,总觉得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先前的景色还能说是天然,这青石板地砖怎么也扯不到天然上了吧?蔺洵正要出声让两人退出去,小江突然喊道,“蔺哥,这有一个房间!” “别动里面的东西!”蔺洵只来得及的喊出这么一句。 他跟在小河的后面,循着声音的方向过去,小江已经满房间的乱窜,这摸摸那摸摸,特别想摸出点东西。 说是房间,其实这更像一个石室,四四方方的面积大概有十几平,墙壁上似乎画了一些壁画,还刻着字迹,这种时候他要是还看不出这是个墓室,就可以把自己的脑子卷吧卷吧扔掉了。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墓室最前方的耳室,墓地一般分为甬道耳室和主墓室,主墓室才是重点,现在他们只是在外围徘徊。耳室上画了壁画,大概是在介绍主人的生平? 小江还在新奇的到处瞧瞧看看,似乎很想弄懂这里是怎么布置的,他把蔺洵喊了过来,兴冲冲指着壁画问:“哥,这上面画的什么?” 花里胡哨的,他看不太懂。 “这里是人家的墓穴,上面画的自然是墓主人生平。”蔺洵说了一声,“还看什么看?” 小江僵硬的转过头来,牙齿咔喇喇打架,“墓,墓室?” “对啊,你瞧瞧这布置,难道还能是别的地方?” 小江转头观察,原本只是觉得阴暗的环境,瞬间充满了恐怖的气息,坚固的石室充满了晦涩气息,潮湿还阴冷,小江忍不住打个寒噤。 “咱,咱要不就回去吧?”小江扯了扯蔺洵的袖子,他只要一想到这里埋着死人,他就怕的不行,恨不得赶忙出去。 沉默的小河反而不肯退出去,他指了指放在石室角落的罐子,闪过银光。 蔺洵探头去看,罐子里居然整整齐齐的摆着几锭银子,看重量估计能有五十两。 “银子。”小河固执的指着银子。 小江跺脚:“你要钱不要命啊!这里面的钱能随便拿吗?”他还怕有钱拿没命花。 “我姐。”小河还是不肯走。 小江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小河的姐姐即将出嫁,但是姐弟两人相依为命,家中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财可以给小河姐姐作嫁妆,而按照状元村的习俗,如果女子出嫁什么都不带,很容易被婆家人看轻和嘲笑。 小河怎么可能看着姐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本来他姐姐就是为了照顾他,这才耽误了花期,一直拖到二十二岁才出嫁,姐夫的人选也不怎么样,如果连傍身银子都没有,那岂不是要被嘲笑死? 小江一想到这点,又觉得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河非要拿银子也是能理解的,他转过来眼巴巴恳求:“哥,要不你劝劝他?咱再回去想想办法呗?”那墓地的东西,他心里渗的慌。 “等等,这罐子背后有字。”蔺洵蹲下,拨开装银子的罐子,发现石板上还刻着字迹。大意就是说误入其中的人可以拿着银子离开,如果还想进入主墓室的话,入墓者死! 一手大棒一手甜枣,恩威并施,如果是误入其中的人,说不定还真的拿着银子走人。蔺洵把罐子挪回去,低声说:“拿这个银子是墓主人允许的,说是一人可以拿一锭。” “真的?”小江喜出望外,本以为会空手而回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蔺洵指着石板上的字一字字念给他听,小江虽然看不懂,还是喜的四处作揖,感谢墓主人的慷慨。 “这位老爷可真是个好人,以后一定会长命...”小江捂了捂自己的嘴,“早登极乐,早登极乐!” 他没学过什么字,这几句话还是从村里人聊天捡来的。 -- 第342页 “想必墓主十分有钱,并不在乎这点银子。”蔺洵起了好奇心,竟然还会给别人留银子。 “嗯。”小河已经麻利的捡了三锭银子出来,看重量一锭应该有十两,加起来就是三十两,哪怕是村长家也未必有这么多银子。 他递给小江一锭,自己拿了一锭,还要塞一锭给蔺洵时,蔺洵摆摆手,“你先帮我拿着,我看看这墙壁上画了什么。” 既然接受了别人的慷慨,总该知道墓主人的名字,按照估计,耳室的壁画必然会介绍墓主人,第一面上,画着一个青年,正在一间房舍内苦苦读书,似乎在求学,而第二幅画时他已经人到中年,在教室的位置从台下换到台上,开始教书育人,第三幅画似乎在朝堂之上,对方正在接受嘉奖,拿到了类似题字的东西。 蔺洵初步判断,这应该是个大官的墓穴,毕竟能够上朝的官员,再低也低不到哪儿去。不过他还没接到原主的记忆,也无从寻起。 壁画只有三副,还有一面墙刻字,小江举着蜡烛站着,刚才蔺洵看壁画时他就站在身后,现在蔺洵要来看题字他也跟着过来,三只蜡烛汇聚在一起,终于照亮了那面墙壁。 蔺洵不经意的扫了一下那面墙壁,上面的刻字登时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扰乱了他的思考,连呼吸都停顿几拍,直愣愣盯着上面的字。 上面刻的字的确是墓主的生平,但第一行字就足够吓的人魂飞魄散,字迹赫然就是昔有蔺门洵公,天资过人,少年沉寂...中年得志.... 要是本人还好端端的活着,突然出现自己的墓志铭,就问你怕不怕? 饶是蔺洵久经风浪,还是被吓了一跳,盯着墙壁不肯挪开眼睛。 他的异状把小江也吓到了,连忙去拍打他的脊背,“哥,哥你怎么样啊?你可千万别吓我啊!小河过来帮把手啊!” 两人手忙脚乱的过去怕打蔺洵,蔺洵连忙挣扎了一下,“疼疼疼,撒手撒手。”手劲这么重,魂就是飞了都得回来。 “哥是不是被魇着了?”小江怕的很,这又是墓地,难保被什么东西冲撞了,他怎么回去给伯母交代呀? “没有,刚才看墓志铭,发现一个不认识的字,所以多看看。”蔺洵拨开小江跟小河的手,“还差一点,我看完咱们就走。” “那哥你牵着我的手,要是不对劲就拉我。”小江还是不放心。 “嗯。”蔺洵急着看完上面的墓志铭,当然要先劝着小江放心,自己才好继续看。 烛火晃动,蔺洵继续盯着壁画,一目十行终于看完完整的墓志铭,其实上面本来也没多少字,顶多两百,而且写得及其模板化,换成任何一个官员都能这么行,蔺洵除了看到姓名,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 也不知道到底是重名,还是墓主是他从前的的任务对象,这个问题只能回去等他接手记忆才能知道。 他叹口气,“看完了,咱们回去罢。” “好。”拿到银子,小江是恨不得马上就走,小河也不会异议,他们仨顺着原路返回,走到洞穴口时,蔺洵想了想又重新把树藤和植物挪回来挡住。 “这个地方是属于咱们三人的秘密,谁也不能告诉,哪怕是父母姐妹都不行,懂了吗?” “挖人坟是要遭天谴的。”一直沉默的小河难得说了长句子。 “对,咱不能干这种缺德的事。”小江虽然十分爱钱,但如果事先知道这里是墓地,他就是打死也不肯进来。 叮嘱好两个小伙伴,蔺洵稍稍放心,拍了怕怀里的银锭,“至于这东西,不能随便拿出去用。” “为什么啊,这不是银子吗?”小江好奇。 “这是官银的样子,还这么旧,你一拿出去,谁会注意不到?人又不瞎。” “那揣到身上不能用,还有什么意思?”拿了都等于白拿。 “你傻啊,用银铰子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磨一磨,不就变了样子吗?幸好这银子也不多,换成铜钱也可以。”蔺洵掂了掂,“总之用前先告诉我一声,别傻不愣登的直接花。” 小江想了想,“那我不花了,分一半给小河让他拿去给他姐姐作嫁妆。”他自己留五两完全够花,还能用很久。 小河坚持不肯要,说好一人一锭,怎么能够拿他的银子,两人推拒一下,差点争吵起来,幸好在山丘下面,吵闹声传不出去。 “好啦好啦。小江的意思我懂,小河的想法我也知道,你们要还认我当哥,就等着明天我来给你们想办法,现在先回家,不然天亮后等着被发现吗?” “都这个时辰了?”小江恍然,已经能听到早起鸟雀的鸣叫,他们再不回去真的会被发现,他还好,小河跟蔺哥家里可是有人的。 三人再次顺着麻绳爬了上去,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的走回村子。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到吧?挖坟挖到我自己!洵洵吃惊.jpg 第二百零六章 孝子贤孙(三) 小江住在村外的破庙里,走到小树林里三人就分道扬镳。 可苦了蔺洵,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还是要随意找个地方接收记忆? 小河沉默跟在后面,看到蔺洵停下脚步也迟疑的站住。 蔺洵灵机一动,“小河,你跟我一起去我家,我拿样东西给你。”等到了地方,随便翻出什么针头线脑都能搪塞过去。 -- 第343页 小河果然没有怀疑,嗯了一声就走在前头带路,顺着村间的小路走着,越过许多草屋泥瓦屋,终于在一栋屋子里停下,“到了,蔺哥要拿什么。” 蔺洵注视这栋屋子,方方正正的草屋子,标准的堂屋厨房三间屋的设置,从烟囱的位置就能判断那里是厨房。 蔺洵心想按照一般的习俗,厨房里总归有些馒头什么的,他摸进屋内去,果然原身临走前就没关门,门栓斜斜的挂着,一推就开,他摸到厨房后,果然在橱柜里摸到几个馒头。 十几岁的少年饭量又大,上踹下跳一番怎么会不饿?他自己都饿了,拿到馒头后就直接塞了一个给小河,含糊说:“肯定饿了吧?先垫吧垫吧。” 小河愣愣的接过馒头,咬了一口,绵绵的麦香气蔓延到口腔里。 “你姐的事就是我的事,总会想到办法的。”蔺洵又安慰一句,这才让小河离开回家。小河听话离开,蔺洵顺着他的背影看他走到哪栋屋子,暗中记下位置,同时失笑,等他接收记忆后自然就会想起小河住在什么地方,还要用吗? 他站在黑暗的厨房里,正要接收记忆,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句:“你还知道回来啊?”语气熟稔,带着十足的埋怨。 蔺洵只好又转了回来,带着疑惑的语气:“谁?” 对面那人气不打一处来,“你说我是谁?啊?三更半夜不着家,娘半夜起来一瞧屋里没人,还是我帮你糊弄过去的,说你出去上茅房,你说说我是谁?” 蔺洵通过这语气判断出,肯定是熟悉的人,还提到娘这个词,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 “姐,你吓我一跳!”蔺洵埋怨着说。 “做了什么亏心事啊这么害怕?”姐姐抱怨着:“不知道野到哪儿去了,现在才回来。” “好啦姐,我忙活一晚上又累又困,先回去睡会儿。”蔺洵做足了受疼爱弟弟的模样。 姐姐果然犹豫:“行叭,等会儿做早饭我就不叫你,多睡一会儿。” 说着就推蔺洵早点休息,自己也跟着进了屋子。 总算蒙换过关,蔺洵进了原身的屋子,里面十分简陋,他脱了外衣扯过被子,就靠在枕头上准备接收记忆。 屋外的姐姐又摸起来看了看,确定弟弟真的老实睡觉,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万籁俱静,蔺洵开始接收记忆。 这次原身的名字叫蔺寻,同样是男配。有个词语叫灾舅子,就是原身最贴切的形容词。他的姐姐蔺静,是个本分又能干贤惠的姑娘,长到花信之年后嫁给隔壁村的一个童生,那童生以后会一路考上秀才,举人,慢慢成了士绅之家,日子和和美美,就连姐姐也会跟着享福。 本来门当户对的亲事,差点被原身搅和散了,他心比天高又爱攀比,各种闯祸干坏事,事发之后又扔给姐姐来处理,姐姐没办法只能求助于自己丈夫,丈夫捏着鼻子处理,又是贴钱又是贴人情,总算把事情解决了。 大概老天有眼,作死的小舅子终于把自己作死了,他去县城里跟县令老爷家的公子抢花魁,然后被人打了一顿,重伤不治死了。 怎么说也是蔺静的弟弟,蔺静大哭一场,好生安葬了弟弟。 这里的故事情节只占了几章的篇幅,作为女主蔺静的故事背景,因为常年帮扶不争气的弟弟,婆家人对蔺静怨气很大,时长做出刁难的举动,蔺静都一一忍受下来。这还不算什么,嫁过去五年后,蔺静还没有生育,更让这种怨气达到了顶峰,蔺静自知理亏,看大夫吃苦药,什么法子都用了,还是不见效,最后婆家就嚷嚷的要纳妾,蔺静也只能含泪答应。 剧情接收到这里蔺洵已经想要口吐芬芳,他默念一句辣子鸡丁,快速看完剩下的剧情。丈夫纳妾后,妾室三年后终于生了一个男孩,蔺静就对那孩子视如己出,精心照顾。直到后来丈夫在朝堂上被政敌攻击被免官,妾室卷着剩余的家产跑了,并且得意洋洋的告诉蔺静,那孩子根本不是丈夫的!丈夫老是生不出孩子,妾室自然猜到是男人有问题,她就悄悄去借了种...每天看着他们对孩子百般疼爱,妾室暗地里都要笑歪了嘴巴。 后面还有更多的苦情剧情,总结一下就是丈夫终于幡然悔悟,好好对待这个原配,蔺静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后溘然长逝,临终前总算觉得自己尽到一个妻子和娘亲的责任。 蔺洵接收到剧情和原身记忆后,沉默无语,记忆中当然会保留美好的部分,他记得姐姐是一个鲜妍明媚的少女,而不是什么遵守三从四德的妇人。 唉,蔺洵闭上眼睛,让自己稍微休息,等到天亮再说。 也没休息多久,似乎就听到蔺静过来轻轻敲门,“起床啦,起床啦。”她低低喊着,是怕声音吵到娘亲。 但其实亲娘杨氏早就听到了,杨氏觉少醒的更早,此刻推开房门去厨房里打水,“你就惯着他吧,连做个饭都不让他插手。” 蔺静讨好的笑笑,“年纪小觉多,睡不够嘛!多睡会儿好。”蔺静提起大锅边的热水壶,掺进木盆里,试了试又往里面掺凉水,这才端到杨氏面前。 杨氏取下挂在屋檐下的毛巾,浸湿毛巾后覆在面上,让热水蒸腾脸颊,并且两手轻轻按了按。用折下来的柳枝,蘸了些许青盐擦洗牙齿,收拾整齐后才在堂屋里等候。 蔺洵磨磨蹭蹭的出来,悄声问:“姐,娘是不是知道我出门了?” -- 第344页 蔺静心想,那我可说不准,毕竟娘知不知道都不会说出口,她催促道,快点洗脸。 蔺洵拿出属于自己的木盘,站在院内洗脸,原身自己已经习惯生活中的种种细节,并没有发现其中的奥妙。而蔺洵一抬眼就能明白其中关窍。 看村里的环境,很明显不是什么富裕的地界,条件限制,有些讲究根本讲究不起来,一家人通用一个盆简直是常事,而蔺家三口人分别有各自的洗漱用品,还额外买了青盐,要知道村里很多人可不会舍得花这个钱。 蔺洵一边洗漱一边想着,他始终还记挂着昨天碰到的墓志铭,如果,杨氏手里有族谱之类的东西,肯定能发现一些端倪吧? 就这么想着,蔺洵走进堂屋里,饭菜已经摆好,早餐通常都是简单的白粥搭配几个自家做的腌菜,淋一点香油撒点盐就是无上美味。 杨氏把食不言贯彻到底,端着瓷碗不声不响的吃着,两姐弟也是不敢说话,好生用过早餐后,杨氏大发慈悲的说:“阿寻想出去玩就去吧,阿静今天还要跟着我学做刺绣。” “是。”蔺静安安静静的说。 平时跟猴儿一样坐都做不住的人,今天偏偏乖乖巧巧的不肯走,“娘,我有个事想求您。” “什么事还用的上求字?”杨氏一怔,“说吧。” “我就是想问问,咱家的族谱在哪儿?” “好端端的看什么族谱?族谱不都是好生收着的吗?”杨氏心想猴儿今天真的转了性,努力想了想,“族谱啊,好像放在我屋内的衣柜匣子上,那个雕牡丹花的匣子。” “我去给你找找。”杨氏说着,就从身上的荷包里取出钥匙,她每个匣子都上了锁。 蔺洵殷勤的跟在后面,替杨氏取下衣柜上的匣子,上面积了老大一层灰,杨氏开锁那会儿呛了呛。 “诺,就是这个。”杨氏把匣子塞进蔺洵怀里,还揶揄他:“族谱上这么多字,你认的完吗?” “认不完字,姓总认识吧?”蔺洵嬉皮笑脸的,端着匣子就走了。 “别给弄坏了!看完好好送回来。”杨氏追出去叮嘱一句。 蔺洵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端着匣子进了房内,迫不及待的翻开第一页,从头扫视下来,终于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回事。 系统可真是省事啊!竟然借用了他第一个任务的背景! 他在族谱的第一页找起,慢慢的就看到熟悉的姓名,然后就是他第一个任务的对方,穷困潦倒的老童生。 老童生前半生没什么好说的,后半辈子却是极尽荣华,他虽然没有直系后代,但教出无数个栋梁之才,等到八十岁时,甚至还获得皇上钦赐的牌匾,轰动乡里。 那坟墓,应该就是当时蔺洵的几个学生修的,明明他说过要一切从简,唉,事死如事生,那几个学生违背他的心意,也不能说错。 蔺洵再看族谱,估计着应该是那时候的蔺老二蔺老三的后代,具体是谁难得追究,他们同样受惠,后来靠着做小生意发家,就干脆搬去京城。 沧海桑田,原本的李家村改名状元村,彻底没留下任何痕迹,经过几轮饥荒几轮灾害朝代变幻,原本的村民都搬走了,谁也不再知道被湮灭的故事。 直到蔺寻,也就是原身的父亲,做生意破产后,就干脆带着妻子回到这里,杨氏就此在这里安家,慢慢习惯乡村的生活。 蔺静,蔺寻相继出生,在村民眼里,他们反而是外来户。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好家伙,我想查查继承法。 第二百零七章 孝子贤孙(四) 从原身有记忆开始,家里的日子就过的简单。原身的父亲搬回状元村没几年,就因为生病不治去世了,为了给他治病,家中的积蓄也消耗的差不多。 杨氏一个女子撑起家业并不容易,幸好还有一手不错的刺绣功夫,绣个小屏风或者丝帕能够养活两个儿女。只是要照顾孩子时并没有更多的空闲,一直等到两孩子长大些能够脱手,这才正正经经接活儿,过了几年后攒下银子后购置了三亩水田,赁给别人种,但得来的米粮也足够母子三人食用。 也是现在蔺静长到十岁后能够帮忙做些杂事,杨氏才算清静些,至于原身嘛,成天在村里到处乱逛,他不闯祸就谢天谢地了。 蔺洵合上族谱,总算理清了前因后果,他缩下炕,去房内找杨氏,杨氏正借着光线好,在劈绣线,只见一股丝线在她手里绕了一绕,立刻变成了三股,每股都细若毫毛。 杨氏正在教蔺静绣花,“这绣线呐,劈就要越细越好,绣出来的绒毛才能纤毫毕现,活灵活动。” 蔺静正认识的听着,还不住的点头,她上手自己试着劈线,杨氏才抬起头来看蔺洵:“这么快就看完了?” “能有多少内容看不完啊。”蔺洵挤过去,把匣子原样锁好放到柜子顶,拍拍手去拨弄蔺静整理好的绣线。蔺静嗔道:“别给我弄乱了,费了好大功夫整理的。” “摸一摸又不会乱。”蔺洵伸出爪子摸够了,这才扭过头来说,“娘,你看姐姐。”俨然是受宠爱娇的弟弟。 “好了好了,谁让你先手贱的?绣线摸乱了静儿又要整理。”杨氏把人喊过来,“既然你今天非要看族谱,说说,都看出什么来了?” 蔺洵一本正经道:“我常听人说一句俗话,叫富不过三代,就是说长辈们要重视下一辈的教育,不然再多的金山银山都要吃用光。要我说,穷才不过三代,祖上指定是阔过,这才能一代代的绵延下去,不然早没了。” -- 第345页 他一本正经的说,笑的蔺静差点把手里的绣线都扔了,杨氏一抖一抖的,最后还是忍不住趴在炕桌上笑个不停。 “有这么好笑吗?”蔺洵分外不解的挠头。 杨氏笑够了才说:“听起来是歪理,细想想又还有道理,要是搁那些光棍身上,可不是这个道理!不过你就光看出来这个来?” 蔺洵特别坦然的摇头,就表示自己什么也都没看出。 杨氏又问:“那你看族谱干嘛?” “我想着,今年我也十二快十三岁,也该考虑考虑以后做点什么事。”蔺洵露出困惑的样子, “既然不知道干什么,就去瞧瞧祖上是干嘛的,说不定我能从中发现什么呢?” “那你现在想干嘛?”蔺静插话问。 “没想到,咱们祖上有当官的,有经商的,但我一个都做不来,要是能当个富家子弟,天天躺在家就有人伺候多好。” 杨氏端正神色:“说的对,我还是瞧过富商老爷,每天只需要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什么心都不用操,多快活!就是可惜,要奋斗大半辈子,五十岁才能享受这样的日子。”她说完又忍不住露出笑来。 “哎,那岂不是还要操心劳累三十多年?亏了亏了。”蔺洵摇头叹气,“算了算了,我还是先去找小江小河他们玩吧。” 他一溜烟下炕,贴心把门口的茶壶挪开泡了一壶热茶,这才蹦蹦跳跳的离开,杨氏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墙角,这才收回视线,继续教导女儿刺绣。 虽然没有供孩子读书,但杨氏也精心的教导了儿女识字,不做睁眼瞎。 蔺洵一直绕过院墙这才停下蹦跳,装一个活泼少年实在有些为难他这样的老黄瓜,装一时还可以,长时间还真有些为难。 幸好少年人性子不定变化也常见,遇到什么大事就能顺理成章变懂事起来。 蔺洵想着想着,脚下跟有记忆样走到了小河家的门口,隔着篱笆喊,“小河,小河,在家吗?” 小河的姐姐白梅正在打扫院子,看到蔺洵过来跟着直起腰笑道:“小河早就出去捉鱼了。” “是村口那条嘛白梅姐?” “对。” “那我等会儿再来啊!”蔺洵摆摆手走了。 他走到村口的小溪边,那里溪水清浅,妇人常常在那儿洗衣服打水,同样也长了些小鱼小虾,捉到带回家添个肉味。但小河不同,他逮了小鱼总是自家先养几天,凑够整数就卖给鱼虾贩子,虽然赚不了几个铜板,总归还是能拿到钱。 蔺洵过去时他正在仔细的扳开石头,一点点的寻找其中的缝隙,青壳的小螃蟹被他眼疾手快的捉住,扔进篓子里。 小江也在,他踩在凉凉的溪水里泡脚,惬意又舒适,看到蔺洵来了还招呼:“过来泡脚啊蔺哥。” “我不泡,脚湿了不好穿鞋袜。你鞋呢?”蔺洵四处瞧了瞧,都没找到小江的鞋,而乡下孩子打赤脚的时候更多,因为脚长得快,要是一直换鞋负担不起。 小江满不在乎:“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又没人关心他的饮食起居,能吃饱喝足就不错,还要什么鞋? “鞋还是得穿着,上次我听隔壁村人说,有人起夜的时候没穿鞋,刚好一脚踩到蛇身上,蛇反嘴就是一口咬在脚上,要是穿了鞋虽然也会被咬,但不会咬那么深不是?” 小江一想到蛇就开始龇牙咧嘴,他想象了一下被蛇咬的感觉...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江连忙想要跑回破庙去套上鞋,哪怕那鞋不合脚也要穿。 “快去快回,等会儿有事咱们商量。”蔺洵冲着小江喊。 小江动作快,小河动作也快,没一会儿工夫篓子里积了薄薄一层的螃蟹,到处乱爬。 日头已经高挂,溪水边也有些热,小河擦着汗,两人的阵地转移到树荫下。 “小河,你姐还有多久出嫁?” 提到这个话题小河总是闷闷不乐,“还有两个月。” “两个月啊,攒钱出来应该够了。村里嫁妆到底要出多少?”急急赶来的小江插嘴:“我听大妈们说过,准备四床棉被四张凳子一个衣柜,给新姑爷准备一身衣衫,新娘子自己一身衣裳,其他的就看各家,塞些银子让新娘子带走。” “小江耳朵灵。”蔺洵赞道:“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多,实际上还有点贵,如果算上三十两,其实差不多。”棉花本来就贵还要打四床,凳子衣柜这些耗费两条好木料还有手工钱,衣衫买了布料自己做倒是可以。 “哇塞,这么贵!”小江啧啧叹道,麻利的把银锭子取出来:“我就说把这钱给你吧?你还不要,你姐姐就是我姐姐,姐姐出嫁弟弟不添点东西怎么成?” 小河偏又不要,说未来姐夫家也要出彩礼,算下来花不了那么多钱,他自己的十两添进去刚好,两人你推我往,谁也不肯相让。 “好了好了,你们先停手,当我这个哥是白当的吗?既然手里有钱,两个月还怕赚不到翻本的银子?”蔺洵打定主意,“你两先别争,听我说完。” “东西都要买,但可以先给定钱,等到做好再来付钱,然后,借着两个月的时间,咱们来想想怎么赚钱。”现在又有本钱又有人手,他还怕赚不到钱吗? “那我听蔺哥的。”小江立刻拍胸脯,他总是对蔺洵有一种直觉似的信任。 -- 第346页 小河想了想,还是点头。他们仨决定先去镇上一趟,看看到底能做点什么生意。 第二百零八章 孝子贤孙(五) 镇子不算太远,顺着大道一直走就行了。 小江走到半道突然庆幸,幸好自己穿了鞋啊,土路被一层层的碾压过,再晒的结结实实,光脚踩上去烫呼呼的,要真的赤脚走少说也要走出泡来,他一边走着,一边听着蔺哥说话。 “听好,等到了地方,咱们先去最繁华人最多的一条街道,看看街上都有卖什么的东西的,然后数一数到底有多少家摊位,分别是卖什么吃食的。” 小江听到这里挠挠头,“那么多家,我怕记不住呢。” “你要是记不住了,就拿炭笔在在上面比划一道做个记号,但动作别太大让人瞧见。”蔺洵摸出一根炭笔和一块深蓝色的碎布,纸张他没翻到。再如法炮制给小河也带了一份,到时候一人看一边,时间能省下一半。 小河慎重点头,说着说着三人已经到了镇子上。镇上大概居住了几百户人家,算是一个中等镇子。 镇子起初没有那么多人,但是运气不错,刚好靠近一条官道,官道上的走着走着总要吃喝,于是镇子里有人灵机一动过来卖茶卖饼,这才渐渐的繁华起来,人一多需求就会增加,杂货店茶楼酒馆也就应运而生,倒是大大的方便了附近几个村子的居民,想要买点油盐酱醋的都不用走几个时辰。 镇子外还要更繁华些,卖什么吃食的都有,因为临近官道除了村民还有客商,有句话叫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客商们对外面的吃食价格也能接受,两文的烧饼有人买,五文的肉面同样有人光顾。 蔺洵一边看一边记下价格,心里思考做吃食能不能行,先列入可行计划表内。 逛完了整条街,三人再次碰头,小江噼里啪啦报数:“我瞧过了,一共有三家面摊,两家饼摊,还有两卖包子的。” 小河也跟着报了数,加上蔺洵数的,这数量可不算少。 看来吃食行业竞争永远这么激烈,不过只要味道好也不发愁客户。但这么样才算是有核心竞争力呢?蔺洵看了看明晃晃的日头,有了主意。 但这个主意能不能用,还得看其他行业有没有可行性。 蔺洵瞧了瞧别的行业,写写画画的活儿他能干,但是一个光认字的孩子,突然搞出这些,岂不是显得特别妖孽? 至于其他的行业,好像都不是三个小少年能干的。 在镇子上转了三圈,的确没有发现其他更合适的行业。蔺洵让小江小河分别去买了肉面和包子,看看味道好不好吃来判断竞争力。他自己则是买了几个烧饼。 三个小少年找了几块大石头坐下,点评各自买的东西味道。 肉面不能带走,小江是吃完再来的,砸吧着嘴点评,“好吃。” “具体怎么好吃呢?面揉的怎么样,肉怎么样?汤怎么样?”蔺洵循循善诱,一点点引导小江回忆。 小江这才慢慢说:“面揉的粗糙,肉也一般,汤味道好。” “汤好喝要多熬,可以靠汤味盖住其他的味道。”蔺洵总结到,“包子呢?” “分量大,肉少面多。”小河是这么点评的。 “烧饼也是,味道一般。”全靠客流量支撑,毕竟生在外头,想吃口顺心的都不容易。 蔺洵问他们:“你们说,过来卖凉面怎么样?” “凉面?那是什么?凉过的面?谁会乐意吃冷的?”小江挠头。 的确,大家的饮食习惯都是喜欢吃热的,哪怕凉了也要热一热,但是凉面不同,那可是夏日必备的圣品!夏天闷热难言,往往人没胃口什么都吃不下,如果能够来一碗凉面,配上绿豆芽和黄瓜丝加花生碎,撒上香醋跟辣椒油,又酸又辣又开胃,吃了一碗还要再来第二碗。 小江被蔺洵说的口水直往下淌,馋的不得了,他没吃过凉面,光是听着就好吃。 小河也点头,“这个不错。”活儿也不算重,他们仨都能干的下来。 “而且本钱也不高,回款快,干一天就赚一天。”两个月的时间,完全能赚到打衣柜的银子。 蔺洵给小河算每天的成本和粗收入,算的小河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但激动过后,小河迟疑:“咱们谁会做凉面?” “我既然敢这么说,当然是我会啊!”蔺洵拍着胸脯大声承诺,“走,今天哥给你们露一手。” 说干就干,蔺洵即刻折回镇上,买了三斤白面粉和一斤粗面,面不贵,倒是调味料贵的很,花了很多钱。 因为没想到今天要用钱,整锭银子还没剪碎,蔺洵忍痛划掉了自己的多年攒下的零花。 带着面粉走回村子,时间还早,所以去了小江住的破庙里搞这些,小江自己住,厨具虽然简单但也不缺。 蔺洵让他们两人先揉面,自己则是把调味掉研磨碎,这样更入味不说,还能掩盖调料的分量。 揉面是个力气活儿,小江揉了一会儿就连连打退堂鼓,“不行了不行了,我揉不动。”费了老大劲了,要是天天这么揉怎么了得?手都得揉酸了。 小河接过面团一言不发的继续揉,他力气大还能坚持更久,更何况,这赚钱是为了姐姐的嫁妆,再累也要坚持下去。 看他一直不肯放弃,小江又觉得不好意思,衬着他一个人偷懒似的。他连忙就要接手:“我来我来。” -- 第347页 已经搞好香料和热水的蔺洵过来住持公道:“没关系,人本来就会累的,小江你休息两刻钟,然后接小河的班,两人轮着来。” 他自己拿了一块面团,扯成面片子,一边扯一边说:“本来凉面是要用拉面,咱都不会这个,切面一样可以。”还省事。 他细心的切除面条,然后撒了点面粉免得糊上,就这么把面条抖进锅里,白生生的面条在热水里翻滚,他算着时间捞起来,用冷水过了两遍,凉面最重要的主材料才算好了。 还好他的厨艺没有退步,面条切的整齐好看,捞出锅也没有变形。混合了杂面的面条不仅口感有韧性,还多了一股杂面的清香,泛着微微黄色,却不会让人觉得难看而是充满食欲,想起玉米面的清香。 蔺洵麻溜的抓起几根面,加盐加辣椒油,迅速搅和一拌,加了一点香醋,面的味道就被激发出来,小江已经迅速抓起一双筷子,“让我尝尝,让我尝尝。” 蔺洵把面碗给他,又给小河拌了一碗,遗憾的说:“就是差点黄瓜丝跟豆芽,不然更好吃。”而且,这两种配菜还不用提前揉面,更好吃。 小江已经把几根面都吞进肚里,不停说着好吃好吃,这个生意绝对做得! “你们都觉得能做,那我先事先说两句。”蔺洵去洗干净手,“咱们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我看村里的同龄人,要么跟着父辈种庄稼,要么跟着学手艺当学徒,或者去当小二做跑堂,总归有个正经事做,以后日子也是安安稳稳的。咱们也该想想以后干点什么。”他循循善诱的发问,引导小江跟小河思考。 不管怎么说,这两小孩都是十年的交情,原身跟村里的小孩玩不到一块儿去,他们都有自己的圈子,当时刚好碰到落单的小江,小江是孤儿不受待见,小河则是家里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三个孤燕凑到一起,反而成了新的团队。 小江默默放下饭碗,心头翻涌起感动,从来没有人替他考虑这么多,还肯细细分辨说给他听,大家都喜欢嘲笑他是个孤儿,也只有蔺哥不嫌弃,做什么都带上他,想着想着,眼眶子泛湿。 “我觉得蔺哥说的挺好的,咱们是该想想以后干点什么。” 小河也放下碗,“对。”他要是没出息,以后还怎么照顾姐姐? “你们都能这么想,那我也就放心,既然要做生意就好好做,不许半途而废说什么累的。”蔺洵信奉先说断后不乱的道理,“以后做生意,我们三人出同样的力分同样的钱,也要记一下账。”说道记账,他又想起一事:“对了,我还得抽空教你们认字,免得以后被糊弄过去。” 小江小河面面相觑,分同样的钱?大头都是蔺哥出的,方子也是他出的,钱也该拿大头啊。 “咱们当初不是说好有福同享吗?出个方子算什么?以后你们要是有更棒的意见又该怎么算?所以平分最公平。”看他们还要说话,蔺洵干脆道:“是不是不认我当哥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当然不能反驳,蔺洵又让小江把剩下的面条揉出来,给小河带回去让他姐姐试吃,他自己也要带两份回家去。 既然要做生意,不可能不让家里人知道,蔺洵只能用实际的面条来说服他们。 第二百零九章 孝子贤孙(六) “这真是你做的?”杨氏捧着小半碗的面条,半信半疑,要知道在家时,小寻那是什么都不干,能够负责烧个热水就不错了,还能指望其他吗? “骗你们干嘛?先尝尝味道,觉得怎么样?”蔺洵一人分了一点,分别推到杨氏跟蔺静面前,蔺静很给面子的取出筷子,心想弟弟第一次做的东西,就算难以下咽也要找出优点夸一夸,免得打击到他的自信。 但面条真的送进嘴里,一股说不出的鲜辣气息在舌尖上蹦跶,酸味又总和了这种辣味,两种味道交织,形成独特的香气,在嘴里翻滚,蔺静又夹了一筷子,三两下就把碗里的吃光,还意犹未尽。 “怎么才这点?” 杨氏也满足的放下碗,好奇的看着孩子。 “总共就只做了这点啊!揉面可是辛苦活儿!”蔺洵把碗收起来叠好,重新放置到旁边。 杨氏好奇的指着碗里残留的碎末:“这是什么?” “这是调味料,碾碎的,这是花椒末,这是辣椒末...”蔺洵如数家珍一一道来,杨氏沉思, “怎么想要要研磨成这样?我闻着好像处理过,用的什么手法?” 蔺洵得意一笑,“我看娘平时做饭,都是扔几个辣椒进去爆香,我想,如果在磨碎之后用油泡一泡呢?是不是会更香?香料都喜欢磨碎,调料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杨氏沉思,“好像是歪理,想想又觉得是这么回事。” “闻着是比一般的辣子香。”蔺静也是这么说。她们还让蔺洵现场去厨房里演示一番,家里还有黄瓜,他特意搭配了一点黄瓜丝,为了切的好看放慢了手速。 蔺静忙着揉面,她想今天干脆就不做晚饭吃面好了,揉够了三人的分量,就看弟弟还在慢腾腾的切面,她奇道:“拉面不会吗?” “切面更好吃!”蔺洵不会拉面,势要守护自己最后的倔强。 蔺静偷笑,自己拿过一块面团,快速的开始扯起来,她手法娴熟,很快就把面团变成了一根根大小均匀的面条,撒了一点粉放在旁边,就看到弟弟闷不吭声还是照样把面条拿起来放到热水锅里煮。 -- 第348页 面条在锅里滚了几滚,浮起来时就是煮好了,现在需要扔进凉水里浸泡增加弹性,过三遍凉水面条就算好了,加上配菜和新制的辣椒油,蔺静吃的头都不愿意抬,一连干了两碗。 “痛快!”蔺静这才把脑袋抬起来,大呼过瘾。她还没吃的这么爽快过! 杨氏看似默不作声,其实吃的比蔺静还多,她一抹嘴,这个生意做得! 最重要的,孩子居然有了主动上进的心思,难道还不该鼓励吗?想到这里,杨氏试探着:“本钱还够吗?” “够了,也就是买面粉调料花钱,我打算跟小江小河他们一起干。” 杨氏有些犹豫,有心想提醒孩子,跟好友做生意有利有弊,凡事丑话都要说在前头。世上人常说,别跟朋友搭伙做生意,因为最后生意垮了,朋友也没了。就是指常常因为利益不均反而闹的关系很好的朋友散伙。杨氏觉得这话只能算是说对一半,的确朋友间很容易因为利益闹翻,但做生意又不是一个人就能搞定的,不还是要找人搭伙吗?既然找人搭伙,做生就不如做熟。只要事先把权利和义务,还有利益分配说明白,落到白纸黑字上,搭伙也未尝不可。 杨氏有心提醒,就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蔺洵听完一怔,“娘说的有道理,我明天就找小江小河他们说明白。” “这就对了,娘不是教你长心眼,丑话说在前头,可比一团和气要有用的多,凡事靠情分维系,最后也容易败在情分上。”杨氏赞许不已。 蔺静吃完后忙着收拾碗筷,蔺洵跟着一起收拾好东西,然后母女两收拾白天的刺绣,蔺洵托腮看着。现在看,杨氏是个明理又有智慧的母亲,对孩子也不是一味溺爱,怎么最后闹的孩子成了那么纨绔又胡闹的样子的? 蔺洵想着想着,人就开始犯迷糊,眼皮子粘起来快要睁不开,正在收拾绣线的蔺静跟杨氏对视一眼,连忙催他,“赶紧洗完脸去睡,厨房里有热水。” 蔺洵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然后是厨房里倒水烧水的响动,倒了三人份的热水,招呼让娘和姐姐洗漱。 杨氏微微一笑,从前还觉得这孩子胡吃胡混,除了爱护家人没有别的优点,现在总算是长大懂事。 一夜过后。 蔺洵一早起来,然后去找小江小河,跟他们说明白,他们现在什么工具都没有,所以只能先把面条调料都提前煮好,然后带到镇子上卖,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小江一想也有道理,就问他们今天准备多少份,蔺洵想了想,先让他们准备三十份,不多不少,如果没人光顾也不至于浪费太多食材。 小江觉得有理,开始漫长的揉面工作,他跟小河两人左右开弓,很快就揉好,蔺洵负责切面煮面和调味,然后放在凉水里泡着,攒够三十份还要带去镇上。 “要是有个牛车就好了。”小江使出力气抱着坛子,里面是已经泡过三遍水的面条。 “我家,有个独轮车。”小河冷不丁说。 “不早说!快点找出来,省点力气。”小江嚷嚷着。 小河倒回去找独轮车,独轮车没那么好操作,但总算能把全部工具放在上面,三人轮班换着去镇上,忙活一个白天,去镇上时刚好快到下午。 “做这东西真费劲啊,那中午我们是不是不能卖了?”小江擦着汗问。 “看情况,要是有摊位,卖中午也行。”蔺洵同样回答。 要是有摊位...小江幻想着那美好的场景,多引人羡慕。等以后就变成地主,买上几百亩地,他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不过跟美好场景相对的,就是没人光顾的摊位,凉面毕竟是个新鲜东西,别人本能的怀疑,宁愿去吃熟悉的东西也不愿意尝鲜。 蔺洵想了想,干脆让小江开口招呼,他口齿伶俐比别人讨喜,嗓音还清脆。 “卖凉面!卖凉面!五文一碗,又有面条又有菜,清爽可口咯!”小江的嗓音在市集上回荡,引的过路人都往这边看,再瞧是三个小少年摆着摊位,又有些犹豫,这做的东西能好吃吗? 如果有人敢过来大胆尝试,这波生意说不定就被招来了,但别人都是光看看不买,局面就难以打开。 偏巧在这时候,走出一个青年来,他到了摊位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头示意自己要一碗,蔺洵连忙上去招呼,问他要什么配菜,能不能吃辣。 青年看了看摊位,点了点黄瓜丝示意他要这个,然后又指了指辣椒油,说了三个字,少放点。蔺洵就知道他少吃辣,飞快调了一碗给他。 他们总共只带了两张条凳,青年就在凳子上卷了卷面条,沉默的塞进嘴里。他吃了一口后停下顿了顿,众人都以为是不好吃,眼巴巴的望着。 没想到青年反而飞快的又卷了一筷子,急急的送进嘴里,众人只看到他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一整晚,满足的叹慰,望着碗底的表情任谁都能看出来,怎么就吃完了呢? 青年擦擦嘴,比划了右手的大拇指,那意思是称赞好吃!特别好吃!随即在桌上排出五个铜板,飘然而去。 “去收钱啊,傻站着干嘛!”蔺洵撞了撞小河,小河这才不情不愿的过去收起铜板。有了青年的开头,立刻就来了第二位客人,他好奇在配菜上选来选去,最后挑中自己想要的豆芽菜。 蔺洵飞快的调味拌面,同时拉着小江小河在旁边学,小江只看到眼花缭乱两手乱飞,别的什么都没看清,一碗面拌好,他端着上桌。 -- 第349页 趁着小江暂时离开,蔺洵分神问了一句,刚才那是谁,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小河平时沉默寡言,但也不会无缘无故敌视别人,刚才他看那青年,十分的不爽。 小河咬着下唇,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看他不愿意说,蔺洵也不为难他,“好了,不想说就算了,只是你刚才挂在脸上,别人容易误会我们不欢迎客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多嘴问一句。 小河有些发急,最后还是开口不情不愿的说:“就是他,以后要娶我姐姐。” 原来是来自小舅子的愤怒!蔺洵瞬间懂了,“我知道了,要是那人再来,我来接待吧。”省的小河不爽。 小河想了想,“算了,都是客人,吃完面就走的。”他忍一刻钟又不算什么。不爽归不爽,做生意就是要笑脸相迎。 蔺洵拍了拍他以作安慰,然后又被更多的客人招呼走了。 第二百一十章 孝子贤孙(七) 第二位客人吃完面后,意犹未尽。他可比第一位客人会夸多了,先是夸面条的韧劲,然后夸味道调的好调的香,最后又说赔偿清新可口,要不是蔺洵自己知道,差点以为是自己请来的托。 他这么一夸,剩下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纷纷想要来试一试。小江灵机一动,喊了一嗓门:“一共只有三十份,先到先得咧~” 众人一听,竟然总共只有三十份?动作慢了岂不是抢不到?当下就有人拍出五文铜钱,“老板,我要来一碗!” “好!来一碗!”蔺洵立刻就调配了一碗凉面,端到客人面前,剩下的人纷纷涌到摊位前,想要抢到一碗。他们自己带的碗筷不够,客人又来的太快,甚至还要去旁边借。 一通忙乱后,三十份面都卖了出去,没有座位,甚至有人捧着碗蹲在旁边吃,也不肯放下碗,吃完后纷纷叹息到,好吃! 现在是五月,天气逐渐闷热起来,本来胃口就不太好,不论是什么吃食都吃不下,尤其是吃一碗肉面,吃的满头是汗浑身都湿乎乎的,十分不爽,而吃凉面又酸又辣,胃口大开。 小小的摊位面前围了满满的人头,大家都爱凑热闹,总觉得人气旺的摊位肯定卖的东西就好,所以纷纷来看,想要尝一尝。蔺洵只能遗憾的说,今天以售罄,明日请赶早。 吃不到反而更悬心,客人开始问明天究竟什么时候到,蔺洵想了想,说还是这个时辰。 明天多准备一些面条,但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客人纷纷散去,蔺洵小江小河开始收拾碗筷,虽然累的慌,但是他们赚到钱了啊!足足有一百五十文! 小江忽视了成本问题,美滋滋算了起来,一天一百五,一个月就是四两多!一年可就是六十多两!哗,多少钱呐! 他们仨带着独轮车一路推了回去,路上一直在展望美好的未来,以后赚了钱又该怎么花,蔺洵也没有阻拦他们,赚钱本来就是为了花的,而且想想以后怎么花,还能更好的刺激自己想要赚更多的钱。 白梅姐焦急的在村口等候,今天弟弟说要出去卖东西做生意,她半是焦急半是欣慰,她跟弟弟的父母早逝,两姐弟相依为命过日子,要不是年纪实在耽误不得,也难得碰到合适的人选,她不打算嫁的。 未来夫家刚好在镇上不算太远,走路只要半个时辰,还同意她嫁人以后继续照顾弟弟,白梅姐担心以后碰不到更合适的人选,狠狠心才定下来,结果定下之后,弟弟十分不开心,白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总安慰不到点子上。 现在弟弟终于振作起来想要做事,白梅姐觉得自己应该努力给他捧场。 她在村口大树下等了又等,总算看到了三人的银子,叽叽喳喳的小江,活泼的小寻还有沉默的小河。 “白梅姐,你怎么站在村口啊?喔,我知道了,在等小河是吧?”小江最先说话,他撞了小河一下,“说话呀,白梅姐都在村口等你了。” “姐,我回来了。”小河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 “白梅姐,我们都回来了,今天还算顺利,边走边说。” 白梅惊讶道:“你们都卖完了?”她还以为顶多能卖出去五六碗,所以几个孩子这才灰溜溜的这么早回来。 “都卖完了,今天是开堂彩,一售而空。”蔺洵就绘声绘色的把今天顺利开张的事情说了出来,开头顺利剩下的都顺利,而且还有很多人没吃到,强烈要求明天增加数量。 白梅姐不意还有这样的收获,赞道:“你们真厉害。” “是老天爷给面子。”现在天气热,谁会不想吃点顺口的? 蔺洵把独轮车推回小河家,先把账目记好,约定好了一月分一次钱,而且,早期收入暂时分给小河,让他能给姐姐打嫁妆。 三人暂时分离,蔺洵看到白梅突然想到他姐姐,现在婚约不知道定没定下? 老实说,他本来也无意干涉姐姐的婚事,只是这人选也忒差,典型能共苦不能同甘的丈夫,贫苦时赞你贤良淑德,富裕时骂你不能上台面,嫁给他有意思吗?还不如趁早换一个。 他想要旁敲侧击,看看是不是已经定下,从中捣乱也好下黑手也罢,总要解决掉这个问题。 杨氏今日继续教导闺女阵法,昨日说了绒毛乱针绣,今天就让闺女一点点试着,看到蔺洵这个点儿回来还有些惊讶,“回来这么快?”莫不是生意不好吗? -- 第350页 “全卖掉了,所以才回来这么快。”蔺洵蹬了鞋上炕,“娘,哪里做棉花被便宜好用?” “你要做被子干嘛咱们家又不缺被子使。”杨氏回答,看蔺洵闷闷不乐的样子,“还是别人托你问的?” “是小河,他姐要出嫁了,不是还没来得及做被子嘛!”两床春被两床冬被,棉花价格可贵了。 “我知道有几家铺子,棉花被价格公道,你告诉小河去。”杨氏因为做刺绣,对这些都有了解,她说了名字后蔺洵记下,打算告诉小河提前去定做。现在可不比以后,下单了也要等工期,不是马上就能拿到的。 “不对啊,小河买东西你发愁什么?苦着一张脸,差点我以为你什么都没卖出去呢!”杨氏回寸味来,连忙发问。 蔺洵默默的看了蔺静一眼,蔺静还在莫名其妙的整理绣线,插嘴道:“对啊,你搞什么?” 杨氏视线在蔺洵跟蔺静之间来回扫视,突然顿悟,他这是在担心姐姐出嫁的问题!想必看到小河嫁姐姐,心里不爽快来着。 这个问题不好当着蔺静说,杨氏打发蔺静去看厨房的热水,安慰道:“你姐姐早晚要嫁人的,这个事你得自己想通。” 蔺洵叹着气说:“我看村里的姐姐们,一旦嫁出去也只有逢年寸节才能回娘家一趟,多难过,难道不能嫁的近些吗?至少想回来就回家。” “傻子!树大分家,人大成家,她成了家就有了另外一个家庭,要照顾婆母丈夫和孩子,就算有时间又哪里能常常归家呢!”杨氏说着说着自己都怔了,她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回寸娘家,现在说这些安慰的空话自己都不信,更何况孩子呢! 杨氏自己也心疼女儿,但女儿出嫁乃是本分,不出嫁的姑娘是会被人嘲笑的,所以,还不如趁着年华正好好生挑选一个,免得所托非人。 想到这里,杨氏乘机透露了消息,幸好早先丈夫还在时,就口头定下一门亲事,只是对方迟迟没有来提亲,她作为女方又不好主动,现在拿出来糊弄孩子倒还使得。 “镇上有一户人家,曾经跟你姐姐定寸亲事,静儿以后就算出嫁也不会太远,想要回娘家抬脚就走,你可放心了?” “那户人家叫什么?”蔺洵还要缠着不放。杨氏只好说了清楚。她不太记得清女婿的名字,但还知道未来亲家姓艾,以打木工为生,未来女婿是家中三子,正在读书考童生。 蔺洵从这些信息中核对,正是男主,原来这门婚事还是从前原身爹定下的,想必那是两家门当户对甚至还略高一筹,只是现在败落了。 蔺洵又问了问当时有无留下信物,杨氏摇头。 连信物都没有留下,如果对方想反悔岂不易如反掌?只要碰到更好的姑娘,对方肯定会反悔!蔺洵摩拳擦掌,势要搅黄这门婚事。 杨氏可不知道儿子打着这种主意,她十分欣慰,孩子这是关心姐姐,以后她总要去的,两姐弟能够互相扶持寸最好。 蔺洵既然打听到了消息,当然要去探探底,艾家正好是做木匠生意,他借着小河打柜子的事情刚好探探底。 第二日早起准备的五十碗面条还是一售而空,前后只要了一个时辰,三人估计着明天还能再加量,赚钱又不嫌多。 收拾好碗碟,本来又要归家,蔺洵突然说:“小河,咱要不去木匠铺子里问一问柜子和凳子的事?打柜子不比棉花被和新衣服,肯定要提前准备吧?” 小河犹豫,“钱够吗?” “就是不知道够不够才要先去问啊,如果不怎么够,咱们就多卖几碗,多去几个地方,如果够用,就早点定下样式,不合适才好早点改,时间充裕免得来不及。”随机他压低声音,“反正有三十两托底,怎么也该够了。” 小河虽然不好意思用朋友的银子,但想到打衣柜的确要提前看木料,上了漆还要散味,的确早定早好。 蔺洵顺利达成目的,三少年带着独轮车,慢慢的靠近了艾家木匠铺。 第二百一十一章 孝子贤孙(八) 艾家木匠铺在一处老居民巷子里,前店后家,又方便省事,还能随时接到生意。蔺洵按照地址摸过去后,看周围的老建筑就知道艾家应该在此处扎根不少年,那么要打听他家的事情也容易许多。 刚好巷子口有老年人在树下乘凉,不停晃动着扇子,他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就看到三个后生靠近过来。 “大爷,艾家木匠铺是不是在里头?” 大爷们抬头一看,他们也经常被人这么问路,答的顺溜极了,“就是这儿,顺着巷子一直走,招牌在门口挂着,一眼就瞧到了。” “喔。”小江伸长脖子往里面看,好像是看到有什么招牌摆在路边。而蔺洵则关心另外一件事, “大爷,咱们是想过来问下艾家木匠铺做的活好不好?价格公不公道?” “嗨,能开这么多年,当然全靠口碑好和回头客,当然好了。”大爷们纷纷说道,他们自家打木匠活儿都是来找这家。 蔺洵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给他们散糖块,糖块是路上刚买的麦芽糖,黄澄澄甜滋滋。就算老大爷们不吃,也能带回家逗逗孩子。按照吃人嘴短的习俗,有大爷悄悄拉着蔺洵说,“艾木匠手艺好脾气好,就是他婆娘嘴巴刁,如果要谈价格最好避开他婆娘。” 小江听完后悄声道谢,蔺洵这才带着小河说先去木匠铺问个价格,小河犹豫,说要不然换一家? -- 第351页 蔺洵怎么肯说,他只说要货比三家,这才知道谁家的东西好价格还公道。 意见达成一致,三人都朝着艾家木匠铺走来,刚巧老板空闲,看到是几个小少年过来,还是热情招呼:“小哥家要打东西吗?” 蔺洵推了推小河,小河道,“对,打出嫁用的柜子。”他说完这句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幸好艾木匠经常见到这样的客人,就一一询问:“是自家用还是送人?喜欢什么花样和颜色?自带木料还是用我们的木料?” 小河没想到这理由还有这么多学问,看两个小伙伴不肯开口,只能硬着头皮问,“是自家用的,花样和颜色都有哪些?我先想瞧瞧看。” 艾木匠准备了图册,就当着小河的面一一翻开,给他介绍花样,越繁复的花样越美丽,当然对木匠手艺要求也越高,收费也好,从简约的双喜字到层层叠叠的缠枝牡丹荷花应有尽有,颜色也是从清漆到大红色都行。 小河目不转睛的盯着图册,眼花缭乱不知道该选什么好。在他的角度当然是要越漂亮越好,奈何囊中羞涩,只能用有限的银子尽量布置的好看又大方。 三个脑袋凑到一起,指着花样图案叽叽喳喳询问价格,艾木匠的确如传说的好脾气,问一句答一句,还尽力解释,并不会不耐烦。 蒋氏进铺子里时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丈夫围着几个一看就是光看不买的小孩子说话,顿时冒出一股火气来,就算是闲的,不拘是站在门口拉客还是回后院上漆,总归能干点正事,在哪儿闲聊个什么劲儿! 她故意摔摔打打,提醒外屋的有人进来了,艾木匠听到动静刚好抬头,正好有别的客人进来,艾木匠说失陪后,就去接待刚进门的客人。 蒋氏大大的冲三个少年翻白眼,充满了爱买买不爱买滚蛋的鄙视。 换别人说不得真就走了,但蔺洵本来就是为了观察艾家人才来的,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一边抽空跟小河说话,一边主意这艾木匠和蒋氏的动作。 别的客人是来取定制的衣柜的,本来已经谈好价格,客人对手艺也表示满意,已经到付钱的阶段,蒋氏却说最近油漆涨价木料也跟着涨价,希望在提高提高价格,艾木匠急的面红耳赤,却笨嘴拙舌的说不清楚。 客人招架不住,眼看就要答应涨价时,艾木匠一声断喝,“好了,早就说好的价格,涨什么涨!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否则我成什么人了?” 他不由分说的就让客人按照原价付钱,请人把柜子抬走,客人带着东西走后,憋气的很,想要训斥两句,又顾忌还有别的客人在,只能拉着蒋氏去了后院。但前后院的门没关好,隔着木门都能听到艾木匠的训斥和蒋氏的不以为然。 蔺洵听了全程,侧头问小河,“还在这家买吗?”生意还没做成功就涨价,也是难得一见。 小河思忖着,买! “他老婆这么难缠都还有人肯来,说明手艺比其他地方好,不然客人早就跑完了。”小河是这么说的。 好家伙,还学会逆向思维了!蔺洵不由对小河刮目相看,脑子真好使!不过嘛,他是站在客人的立场想要买到好东西,并不需要以后跟艾家人打交道,所以不在意这点,而蔺洵看到的角度不同。古代嫁人之后,脱离不了婆婆的管束,所以嫁人一半是嫁丈夫,一半是嫁婆婆,如果蒋氏想要在小夫妻两人之间搅和,轻而易举。 但艾木匠貌似是个信守诺言的人,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非要执行这个口头婚约? “蔺哥,你说选什么花样好?” 小河的催促打断了他的思索,蔺洵把目光挪回册子上,“你想要什么图案?要不要问过白梅姐?” “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小河低声道。 “那你自己中意什么图案?” 小河点了点圆形双喜图案和简约梅花图案,颜色的话,他想要棕红色,低调耐看。 “如果让我选的话,我会选这个梅花,双喜虽然喜庆好看,但等了新婚期就显得突兀,看一下都觉得显眼,衣柜要用一辈子的,梅花图案不是更好呢?” 小江赞道:“蔺哥说的有道理,梅花好。” 二比一,小河果断选择了梅花图案,跟配套椅子都是同样的图案,他扬声问老板需要多少银子,艾木匠从后院走来,看了他们选的图案花样,保价十二两。 这个价格还算公道,现在定下工期刚好在一个月后,还来得及散散味。 小河打定主意后就给了二两银子的定金,留下一张契书,言明一月后来取,嫁妆的大件就算是搞定三分之一。 小河自从定下衣柜后,似乎接受了姐姐很快就会出嫁的事实,开始努力的做工赚钱,而他们的凉面生意越做越好,最后稳定在每天能卖出一百二十余碗,也是蔺洵有意控制数量,再超过这个数容易让客人饱和,并且觉得来的过于容易。 再一个就是,揉面真的是个辛苦活儿!每天小江小河都是在勉力支撑,每天看到叮叮作响的铜板才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刻,从最初的一百五十文,逐渐增加到六百文,扣掉原材料,一个月大概赚了七八两。 一串串的铜钱被麻绳串起,沉甸甸的摆在一起,蔺洵一边算账一边教小江小河怎么盘算账目,先算总收入再算纯利润,人工费因为他们是自己做所以包含在利润里。他们算了三四次才总算搞对数目,小江欢喜的在铜钱串上蹭了又蹭。 -- 第352页 “老听人家说什么铜臭味,要我说,银子就是香的,这味道真让人着迷。”小江嗅着铜钱味,十分上头。 “那你先慢慢闻。”蔺洵把铜钱都堆好,然后挑出一部分铜钱,以及铰碎的碎银锭子,凑够了十二两。他们已经商量好,先把收益给小河置办嫁妆,然后从后续收益里扣除小河应得的部分。 小河本不同意这个分配方案,但蔺洵跟小江都坚持,毕竟婚期只剩一个多月,先置办东西要紧。 他们从村里借了一辆牛车,想法子把定做好的衣柜拉回来。牛车上还得堆一些稻草和麻绳,免得衣柜被磕磕碰碰掉了颜色。 牛车停在艾家木匠铺的侧边,小河正在检查衣柜的成色。小巧精致的梅花雕刻在木头上,红棕色的漆料低调典雅,闪着美丽的光泽,漂亮的不可思议,而配套的椅子更是坚固耐用,同样好看。 十二两花的的确值,小河十分满意。 他们一起用稻草垫好,好几人费力把衣柜放倒,然后把椅子叠好捆紧,小江上去拽了拽确定不会半路掉下来,又细心的填了更多的稻草,送给姐姐的惊喜他不希望损坏任何一角。 刚好这时候,艾木匠发出惊喜的叫声:“老三,你回来了?” “书院休沐,我就回来了。”即将蜕变成青年的男子回答,他穿着淡蓝色的学子服,背着书袋,把书袋往旁边一放,就要过来帮手抬衣柜。“爹,我来帮忙。” 蒋氏听到,连忙打断儿子的计划:“你那可是写字的手!怎么能来搬衣柜!”她连连催促,“快进后院去,觉得空闲就去温书,厨房里给你炖了鸡汤,两个时辰,饿了就去喝一碗。” 蒋氏推着艾子衍,她金贵的三儿子,艾子衍无奈之下,只能顺从的进了后院。 第二百一十二章 孝子贤孙(九) 顺着门缝里飘进来鸡汤的香气,诱人又好闻,负责帮忙的人跟艾木匠五官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艾木匠的大儿跟二儿,两人都是猛咽口水,却什么都没说只顾着帮忙。 小河把衣柜固定好后,又跟艾木匠结算工钱,上次是训斥过一回,蒋氏没有再冒出来出头,点算清楚后蔺洵三人就赶着牛车走了。 一直走出巷子,小江才道:“嗨呀呀总算走了,那香气简直受不了,把人馋虫都勾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炖的,好香。” “鸡汤香,咱们也去买个鸡来炖,一半炖鸡一半烧鸡,再加点土豆块,吸饱了汤汁,又香又糯,好不好吃?” 这次小江是真的要淌口水了,他抹了抹嘴角,眼神里射出期盼的光,但又迟疑了一下,“咱们的钱够吗?” “买一只鸡也就七八十文,怎么不够?做!” 蔺洵下了主意,他们就绕路去西市买了鸡,特意带回去村里去。 他们进村时时间已经不早,村里早就升起炊烟,但也有小孩到处捡柴火,看到牛车上拖的东西,拍着巴掌笑道,“买衣柜咯!买衣柜咯!” 村里的习俗大家都知道,谁家要是买衣柜都是为了嫁女儿,也就意味着很快就要有糖块吃,小孩儿门清。 白梅姐本来就在等着弟弟归家,还说今日怎么归来这么晚,她人在厨房就听到小孩们起哄的声音,还以为是谁家的喜事,等到走出院子探头时,才发现牛车竟然是在自家门口停下的,时时看到的三张脸从后面探出来,笑吟吟喊着:“白梅姐!” “姐。” 白梅姐惊的手足无措,竟没想到先去接着弟弟,“你们,你们这是干嘛呀!” 外面小孩子拍着手起哄,白梅羞的红意上脸,小河淡定的驱散了起哄的小孩,三人先抬着凳子进院放进空屋子里散味,然后合力抬着衣柜进去。 小河把鸡端出来,让白梅一半做烧鸡一半炖鸡汤,白梅愣愣的接过鸡汤后,忙说他们三都留下吃饭。 “好,白梅姐我回去跟我娘说一声就来。”蔺洵同时扯了扯小江,让人家两姐弟安静说说好。小江会意,抬脚就走。 小江走着走着,突然又怔住了,“有姐姐真好。”其实不是姐姐真好,他是羡慕小河能有个互相照顾互相搀扶着走的亲人,他是孤儿,从来就不知道亲情是什么感觉。 蔺洵轻轻拍了怕,“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是你蔺哥不够高大威武吗?” 不一样,这种感觉不太一样,小江也形容不出来,但就是觉得不同。 蔺洵也明白亲情和友情的区别,亲情来自血缘,友情来自志同道合,分不出高下的,但他安慰人很有一套,对小江说:“亲人嘛,有好有坏,就像从河边随手摸了一块石子,好的石子漂亮好看还光滑,坏的就是碎瓷片,炸的人一手血。你瞧村里高三哥的儿子女儿,对他们来说高三哥是不是就是个碎瓷片?” 小江打个寒噤,不由自主的点头,高三哥是个出名的懒汉,从小时候起就懒的出奇,从来不出门干活,起初是爹娘养,成亲后媳妇养,现在是儿女养,从来没干过一天的活儿,要是碰到这种亲人,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重新投胎,好重新选一次亲人。 “所以咯,如果小江想要亲人,还不如好好挣钱,以后找个你喜欢的媳妇儿,带几个孩子,小日子过的特开心。” 小江一想到现在赚钱的美好日子,重重点头,忽然问:“蔺哥,到时候我可以修个新房子,就建在你家旁边吗?” -- 第353页 蔺洵一愣:“当然可以,我家旁边那块好像是空着的吧?”因为蔺家是后来搬来的,村长特意划了一块远离村子中心的地,但蔺家人不在乎这个。 现在那地方还空着,只要找村长批了地就能建宅子。 小江似乎有了新的目标,他想,他先攒一点钱,然后就找村子批宅基地,然后先搭一间草屋,能住人就行,然后在攒点,攒一些盖一点,他自己的房子就慢慢修起来,他也有落脚之处。 家,这个词语真的让人温暖。 他既然定下目标,就开始全心全意的盘算该怎么修,一时倒忘了刚才的伤感和踌躇。 蔺洵回家跟杨氏说了要留在白梅姐家吃饭,杨氏问明去向后就挥挥手让他自去,只要能说去向,她不会刻意阻拦。 蔺洵又调转过去朝着白梅家走去,刻意在门口等了两刻钟,闻到厨房里传来香气,这才跟小江走进去。 刚才白梅姐不知道有多少贴心话要跟小河说,想必现在说完了。果然,他们两进院子时,白梅姐眼圈虽然红红的,但神情却是欣慰放松的。她的弟弟总归长大了,这样就算她出嫁也能放心。 白梅手艺不错,先用热水烫掉鸡块的腥气,然后一半放进汤锅一半放进铁锅内,加香料闷煮,同时切好土豆块等着放,她都做的又快又好。 白梅本身是个能干又手巧的,不论是地里还是家中一把抓,什么活儿都干的,而且很少气馁失望,凭着她的性子,不论是嫁到什么人家都有好日子过。 蔺洵就是这么劝小河的,他姐姐性子好,以后何愁过不好呢?再不济还有弟弟当后盾呢!只要小河自己能有立起来当家做主,任何时候白梅姐都能回头。 小河似是想通了,他觉得十分有道理,要么说钱是人的胆呢!这段时间他做了生意赚到钱,还听到许多平时根本听不到的话,天南海北,行商走客,他们在面摊上讨论自己的生意,谈论从南方带货品到北方去,一转手就能赚三四倍。 那么多钱,都快让他算不过来了。说道这里,小河又是感激的看着蔺哥,他从前大字不认一筐,蔺哥还耐下性子教他认字和算账本,这活儿又麻烦又琐碎,但一个月下来,小河自觉跟从前的自己大不相同,大街上的招牌都认识不少。 小河说着又瞧着蔺洵,蔺洵正在跟着小江一起砍柴,柴火永远都是缺的,每天烧热水也能用的上。 火舌舔着锅底,鸡肉的香气慢慢透出来,馋的人口水直流。小江砍着手,心思早就飞到锅里。 “虽然火候不够,但熬着熬着就够了,最多还有两刻钟。”白梅去看了看火候,这么说。 一顿鸡肉炖土豆块吃的心满意足,吃够后又歇了一刻钟才离开。 蔺洵先送了小江回家,然后自己倒头回去,蔺家屋里还亮着烛火,显然是在等他。万家灯火中有一盏为自己而亮,那感觉也不错。蔺洵低下头笑道,先去给杨氏问安,然后敲门问蔺静,“姐睡了吗?” 蔺静还在收拾绣线,自然还亮着烛火,她应了一声,蔺洵就推门进来,看她还在收拾这些,埋怨道:“晚上光线又不好,怎么不白天收拾!”烛火刚够照亮桌子边,收拾什么绣线呢?话是这么说,他却自己帮手收拾起来,蔺静本来还担心他胡乱搅成一团,没想到收的干干净净。 她就一边挽着线团一边说:“今天又干了什么啊?” 蔺洵就从卖凉面的事说起,然后说道帮着小河订衣柜的事,特特点了木匠铺的名字,这叫敲边鼓,提前给蔺静心里埋点钉子。 说完衣柜如何如何好,蔺洵貌似不经意的点出木匠铺老板的儿子的行为,还感叹到:“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贫家娇儿。” “喔,这又是什么说法?”蔺静竖起耳朵。 “一家人条件不好还要惯着孩子呗!他爹甚至大哥二哥都在搬东西,过来帮把手是不是应该的?结果他娘一拦就不做了,难道搬个柜子还能累到?” “然后就是,当娘的心疼孩子读书辛苦,特意熬了鸡汤这也不算什么,但他娘一开口,当爹的还没发话呢自己先喝,这算什么事?大哥二哥也不说话,显然平日都是这么干,全家宝贝这么一个宝贝蛋。”蔺洵拼命的鸡蛋里挑骨头,何况还真的有骨头? 蔺静真的若有所思的点头,“是不对劲儿,看来这户人家不怎么样。” 蔺洵要的就是这个结论,达成目的后又扯了闲话,这才从房间里撤退,刚要走,蔺静叫他:“别忙,我给你量量尺寸。” “姐要给我做衣服?我衣服还多着,不用做新的。” “还多着,那你至于穿着这件袖子都短了的衣裳吗?”蔺静直接指了指他的袖口,这段时间他天天早出晚归,自己长高一截都没发现。 伸出袖子,袖口都短了,蔺洵不好意思的坐下,“袖子再借一端不久行了,我看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又不是谁家都有钱定做新衣裳,如果袖子裤腿确实短了,通常会加上布料补一截。 “那多难看!我蔺静的弟弟能这么难看吗?”蔺静插腰,大有一言不和就发飙的兆头,蔺洵只好乖乖的让她量尺寸。 蔺静记好尺寸后写在纸上,又驱赶他回去睡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着时间过得真快啊,弟弟都从光会爬的小婴儿,变成英姿勃发的少年。 -- 第354页 第二百一十三章 孝子贤孙(十) 蔺静想起曾经的日子,母亲忙着赚钱养她们两个,刺绣又是一门精细手艺,一丝一毫都不能错的,母亲偶尔能抽空给他们安排衣食都是忙里偷闲,所以蔺静从小就很懂事,五六岁就会踩着凳子做饭,村里总是大孩子带着小孩子,蔺静做饭时就把弟弟放在一边,弟弟总是乖乖做在小板凳上,两手背着,说不出的可爱。别家的小孩会去倒腾柴火,倒腾热水,最后把自己烧伤烫伤,弟弟从来不会。谁都会偏爱乖巧的孩子,蔺静也不例外,更何况还是自己弟弟? 之前她看弟弟成日的早出晚归,还以为弟弟不跟她亲近,但等他忙完这阵,还是跟从前一样,就是多添了几分懂事。 蔺静失笑,把手里的尺寸记好,打算明日去镇上买布料,给家里人都重新做件衣裳,她学刺绣已经学的差不多,做的衣服也是极合身的。 蔺静心里还记挂着母亲,袖口因为经常在桌面扫来扫去,已经逐渐磨损,早该换成新的。 一 觉醒来后,蔺静跟母亲言明后就去了镇上,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染料,其实顶尖的绣娘都是靠自己来染丝线的颜色,因为更能满足自己刺绣的需要,有时候绣线的颜色也能决定作品的品质。 但好的染料可遇不可求,所以她平时都会记得积攒,以备不时之需。 今天果然布料店多了一点褚蓝色的矿石,蔺静见之心喜,立刻就出钱买下,抱着匣子想着褚蓝色能够绣出什么花样。买好染料她又要挑布料,一家人的布料都买好,还能跟掌柜的讲讲价。 蔺静看中的一种棉麻布,看起来很结实耐磨,颜色虽然单调只有黑白灰,但是都是很经典的色调,经典这个词还是弟弟说的,他说这几种颜色不论是小孩还是老人都能穿,所以这种色调就被叫做经典。 蔺静听完还觉得很有意思,毕竟桃红鹅黄这种颜色的确美丽出挑,但只适合少女穿着,深紫深红会显的端庄肃穆,却只有老妇人才喜欢,而黑白灰却是老少咸宜。 蔺静打算买灰的,用白色镶边,想必很好看,正在跟小二磨价钱,她是常客,小二架不住她一直磨,最后比平日卖的价格还少了十文。 降价成功,蔺静高兴的让小二给她把布料包起来,小二半是开玩笑的说:“我可从来没卖出过这么便宜的价格,老板亏大了。” “这怎么算亏啊?我这次省了十文钱,又知道你家的东西好,下次不还在你家买东西吗?况且衣服做的好看,我穿出去被人一问起,最后生意还是要落在你家铺子上,何止赚十文啊?”蔺静含着笑意讲。 小二心想拿可不是我家的衣服好,而是姑娘好看,面前的姑娘虽然不饰脂粉,却天然带着一股清水出芙蓉的美貌,清澈透明,唇角自带微笑,眉眼弯弯可亲可敬,而且身材不高不矮,亭亭玉立,这样的衣裳架子,穿什么不好看? 小二刚走神想了想,店铺里又来了新客人,小二连忙三两下装好布料递给蔺静,自己去接待新客人。蔺静拿着新布料,眼睛却瞄到旁边五文一斤的碎布头,那是糊鞋底子的好材料,一层层糊好的鞋子穿着轻便又透气。不过平时的碎布头都是下脚料,面前这堆是刚拿出来的,仔细挑还能找到不少的好料子,她就蹲下,仔细的选起来。 小二扬起笑脸接待新客人,“两位想要点什么?衣裳?布料?还是绣件?咱们店里都有,整个镇子就数咱们家的东西最好。” 小二只要瞄一眼,就能瞄出客人大致的身份,男的他偶尔见过几次,应该就是本镇的人,而女方不是熟脸,而且看穿戴衣饰都不俗,估计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而看两人隐隐亲密的情态,很明显就是男人带着自己爱慕的姑娘过来买东西。这种时候东西质量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要摆出大方舍得的态度,对女方展示自己的财力和愿意付出的决心。 小二觉得自己今天又要赚一笔,于是热情的推销平时镇上姑娘们喜欢的花样,但那小姐只是矜持的摇摇头,表示自己没看上。 “子衍,就没有其他的店铺吗?”姑娘悄声问身侧的男伴,她真的不喜欢这些俗气又老气的花样,她喜欢清雅的淡漠的,若有似无最好,这些大红大紫的牡丹红梅,到底哪里好看了? 艾子衍只能安慰道:“这里就是镇上最好的店铺了,别家更没有。我瞧着这朵牡丹挺好的啊。”满满都是刺绣,比旁边的好看多了。 姑娘更加气闷,大红牡丹到底哪里好?!也只有街头的老妇人才喜欢这种图案呢!她是读书人家的姑娘,品味自然要跟旁人不同,凸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姑娘生气了,艾子衍当然看的出来,自己好生安慰了半晌,姑娘才算是不闹了,小二瞅准时机,乘机推出一折四季屏风。这款屏风只能放在桌面上做装饰,小巧可爱,上面用最细最轻的丝线绣了四季花朵,颜色淡的几户以为是画上去又晕染过,好看无比,是一个绣娘放着寄卖的,老板收下时美的找不着北,直言会赚大钱。 奈何小镇上无人欣赏,姑娘们有一种奇怪的想头,同样的布料上,绣的越多越好,越说明她们赚了,反正价格都一样嘛!所以这种轻云淡烟的风格不受欢迎,在库房压了三个月。刚巧碰到这位姑娘,说不定她会喜欢呢? 小二所料不差,小屏风一拿出来,姑娘就低低惊呼一声,爱不释手,就瞅准了这么一个,就要买下。 -- 第355页 挑布头的蔺静正要去结账,结果看到摆在台面上的小屏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这屏风正好是她绣的第一个作品,拆了绣绣了拆好几次,才做出这么完美的效果,本来就是她最满意的作品,娘也中意,兴冲冲的送到铺子里来,结果压了三月没见影子,她还以为卖不出去呢。自己的作品有人欣赏总是高兴的,蔺静竖起耳朵,想要看他们买不买,如果买下,她自己除开绣线成本,还有七八两的进账呢。那可是一大笔钱。 蔺静心头默念买买买,但问明价格的艾子衍犯了难,区区一个小屏风,每个屏风还没他巴掌大,竟然要收三十两,这不是抢劫吗? 而姑娘一边欣赏一边说:“这绣品不仅精巧,配色也好看,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配出这么粉嫩的桃花色,艳而不妖,薄薄一层粉果真把桃花的宜室宜家配了出来,这秋菊也是,艳丽的金黄色,真美。” 蔺静难得碰到识货人,听得忍不住摇头,那当然,这几个颜色都是她费了好大功夫才搞出来的,光是颜料都搞费好几份,幸好成功之后,她记下最佳配方,以后都能用呢。 姑娘这么喜欢屏风,艾子衍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也要买下来,奈何他就只带了二十两,脸打肿也变不出剩下的十两啊!他只能把求救的眼神扫向姑娘,姑娘着实喜欢这个东西,犹豫一瞬后就自己花钱买下。两人照旧一前一后的跟着出去,看姑娘仰望的眼神,恐怕不觉得自己付钱有什么不对。 赚到一笔钱,蔺静挥手买了好几斤布头,打算回去好生做鞋子,出门后却忍不住摇头想,姑娘也太上赶着了!她也不是说姑娘天生就该花男人的钱,但还在追求的阶段都不花钱,以后关系定下来,男人形成了习惯更不会花钱。不过看姑娘掏钱的爽快样子,或许不缺钱所以根本不在乎吧。 管她呢!这姑娘说起来还是她的“金主”,买下她的第一个作品,赚钱它不香吗? 蔺静美滋滋的回了家,今天弟弟休息,连着一个月日日出门,休息一天不算什么。 蔺洵是想着衣柜做好了,休息正好,天天的工作量虽然不算大,但胳膊上的肌肉都练出来,举起来也是孔武有力的模样。 但早起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掉,按照平日的时辰起身后,就在院子里晃悠,修修门框砍砍柴,顺手把屋前屋后的事做了。 他知道蔺静出去买布料,还不知道碰到艾子衍的事,要是知道艾子衍带着中意的姑娘还被蔺静碰个正着,估计能笑掉大牙。口头婚约也是婚约,艾子衍不明不白的搞这么一出,倘若以后都不提婚约还算罢了,要是提起来,蔺静和杨氏能不多想吗? 蔺静一到家就看到弟弟把院子打扫的干净,忍不住说:“你好歹歇歇!干一天不累啊!” “还真的不累,看来是之前练出来的!”蔺洵做出健美先生的经典姿势,举起拳头一会儿晃左一会儿晃右的,逗的蔺静笑个不停。 “从哪儿学到的怪模样,怪逗人的。”她擦干眼角的泪,“我进屋跟娘说话。”她是迫不及待想要分享赚钱的事。 杨氏听她一五一十的说完,也不禁喜上眉梢,卖出去的钱更能证明女儿有天赋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孝子贤孙(十一) 杨氏跟绣铺是一月结一次账,但架不住蔺静开心,一定要庆祝庆祝。 其实蔺洵早就去隔壁村买好了大骨头棒子跟肉,刚好隔壁村杀猪,肉不能久放,除开自己家人吃的,都便宜卖给邻居们,省了自己的事,而村民们还觉得这样买肉能便宜一两文,省到就是赚到。 大骨汤熬了两时辰,肉切成小方块焯水去腥加香料,火候足了又香又浓,一揭开锅盖,香味都能飘到隔壁去。 三人摆好碗筷后,痛快的吃了一顿晚饭,夏天天时长,就算收拾妥当了天还亮着,蔺静擦干手,就发觉弟弟跟母亲都在望着她,她笑道,“干嘛呢干嘛呢?摆出三堂会审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我干了什么坏事呢。” “不是坏事,是咱们家里商量事。”杨氏招招手,“我寻思最好先问问你。” 杨氏并不觉得女儿家就听不得婚事,就是大户人家定亲前还要想方设法让小夫妻提前相处呢,问一问又没什么,况且蔺静也不是那等羞涩性子。 杨氏就耐着性子一五一十的把从前她爹还在时,曾经定下过口头婚约的事情说了,然后问蔺静的想法,蔺静羞了羞,然后正色道:“娘又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又不能代替你过日子,一切都依你。”杨氏先这么说,后道:“我想着,先找个合适的人选去问问,看艾家有没有这个想法,如果没有咱们就顺势不提了,两边各自嫁娶也没关系,要是有想法,咱们再相看。”总不能先不声不响的相看起来,到时候对方找上门来,就是他们失礼了。 “娘想的有道理,但这个人选是谁合适呢?”她们是女方,找媒人显得过于急切,可除了媒人,她们好像没有什么过于共同认识的人? 这点就很为难,杨氏思来想去,终于翻出去一个合适的人选,当初她们刚刚搬来时,替他们办理落户手续的小官,这些人关系也还没淡了,他家的夫人要是上门问一问,也不算突兀? 杨氏把主意一说,蔺静跟蔺洵都点头表示同意,待到蔺静好奇追问跟她定下婚约的是谁,杨氏吐出的名字,让蔺静忍不住瞧了一眼自己弟弟。 -- 第356页 前两天还在她耳边念叨,这摆明就是故意的吧? 被拆穿的蔺洵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开玩笑,他说的都是事实,怕什么?! 蔺静勾起唇角,觉得弟弟实在有趣。 杨氏既打定主意,说干就干,第二日就去找说情的妇人,杨氏再三强调了,她们不是想要逼婚,而且要探探男方的底,如果不合适,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也可,如果有意就再探探,她把意思透了出去,小官夫人就懂了,找机会就借着走亲访友的机会去了艾家。 她去了之后,艾家人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桩事来,的确当时艾木匠跟蔺老爷关系不错,醉酒后就提过这个话题,还不止一次。但蔺老爷去世后,杨氏寡居不好四处走动,两家的关系就慢慢淡了。 小官夫人的上门,倒是让艾木匠想起当年旧事,回想起两人兴趣相投的往事,心里先升起几分怀念。但蒋氏心里想的不同,她先打听了女方家中情况,然后就泛起嘀咕,这莫不是想要攀附上他们家衍哥儿吧? 不是她吹,十乡八店就没见过比她家衍哥儿还要出色的男子,不论是学问还是自身条件都是顶顶的上选,常常在书院里收到先生的夸奖,说如果明年衍哥儿肯下场一试,童生手到擒来,说不定还能考中秀才呢!在母亲眼中孩子就是最优秀的,何况艾子衍的确出色呢? 蒋氏心头泛起嘀咕,莫不是看着她家孩子现在要发达了,所以上赶着来烧热灶呢? 蒋氏心里带着疑惑,就看什么都不顺眼,等着客人走了,艾木匠说起这事时,蒋氏就急了,“当家的,这可千万不能答应啊!” “为什么?男未娶女未嫁,就是相看相看也没什么啊?”艾木匠其实也犹豫,他是打算先去瞧瞧姑娘再决定,如果姑娘好,婚事就能商量。 蒋氏看出艾木匠心动了,只能扔出杀手锏:“衍哥儿上次跟我说过,书院先生的女儿,跟他关系不错。”她极力暗示,希望能够让艾木匠明白这个关系不错的含义。 书院的先生是个举人,因为没心思在官场拼斗这才折返家乡开了书院,官位高不说,还有不少的同窗同年还当着官,成了他的女婿只要伸伸手,就足够艾子衍少奋力十年,蒋氏怎么可能允许儿子错过这个机会? 艾木匠听完后呆了呆,也是无从选择。一边是孩子的未来一边是自己信守承诺,到底该选哪边?蒋氏在趁机说,对方只是来提了提,未必就有结亲的意思啊,说不定是她们自己有看中的人选,先来敲门钉呢?以己度人,蒋氏还真是这么想的。 艾木匠被一个个砝码加下去,终于下定决心,“好!”如果孩子真的能搭上书院先生,整个家庭都会改换门庭,而且老大老二的孩子也可以跟着上进,家里媳妇也不会有这么大怨言。 劝说好了艾木匠后,蒋氏生怕他反悔,趁着下午就去找小官夫人回复消息,话当然说的很好听,自家的孩子现在事业未成不考虑成亲,就不耽误对方姑娘婚嫁。 但话说的再还挺,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回话吧?小官夫人自然能读懂其中含义。结亲是为了两姓交好,别人不乐意也不能强按头不是? 回过话后,杨氏也说不上轻松还是怎么地,有结果就好,解决一桩事,她顺势请托小官夫人帮她想看合适的人。 蔺静今年十四岁,相看再到成亲耽误几年,时间差不多。 只有蔺洵觉得奇怪,原著里还有这出吗?他怎么记得男主很快就跟蔺静成亲了呢?还是说发生了别的变故? 他想不通就把疑问留在心底,并且计划继续操持着自己的赚钱大业,天气越来越热,镇上的一处湖边也慢慢人气旺起来,因为湖边不仅遍植树木,还种了许多粉嫩荷花,微风吹拂之下,美景遍地,着实是个度假的好去处。 蔺洵想着,卖凉面只能做下午,如果在湖边卖些凉饮,不仅轻松方便,而且赚的钱也未必会少。 小江跟小河也同意,他们照着方子去抓了乌梅甘草等物,煮成酸甜又解渴的酸梅饮,再用井水镇过后,刚一送到,就被前来游玩的人喝了精光,几坛子都没剩下。 小江震惊的嘴巴张成O型,都快算不过来账了,这么快!比他们平时卖凉面还要轻松,赚的钱没少多少! “快,再回去熬酸梅饮!把我姐姐跟白梅姐都叫上帮忙!”蔺洵当机立断,马上让小江回去通知两位姐姐帮手,自己也跟着小河折返回去借牛车,这个买卖的速度,需的马上供应才好,不然客人等急了。 “今天怎么生意这么好?”小江还没想明白。 “快到立夏了,所以大家都喜欢出门来游玩,我估计这过几天生意还会更好。再有句话叫来都来了,不喝碗凉饮就走吗?”时机稍纵即逝,错过就没有,不然他也不会叫姐姐来帮忙啊。 一边人熬制,一边人买卖,加上牛车提升速度,勉强才能跟上客人的需求,而且不光是酸梅饮,蔺洵还买到一罐又香又甜玫瑰酱,又多加一个口味,深受小姑娘们的喜爱。 赚钱总是让人高兴的,众人看着堆满的钱罐子,手再酸都能提起来。 下午时分,人群少了些,他们这才歇下来坐一边,好生尝一尝自己熬煮的酸梅饮,蔺洵给每人都加了一勺玫瑰酱,香气扑鼻。 白梅姐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喝着,满足的叹息,“我现在才算是见识到了,做生意有多赚钱。”铜板哗啦啦的进账,赶都赶不走。她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大一钱罐子,隔一会儿涨一层。 -- 第357页 蔺静捧着碗也说:“奇怪,城里也卖酸梅饮,我怎么喝着还是这个煮的好?” 蔺洵接口:“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劳动的果实最甜蜜。” “对对对,累过之后饭都要吃的香些。”小江喝完又有自己倒了一碗,棕色的液体倒映在白瓷碗内,分外诱人。 “我们也买些吧。”有客人看他们喝的香甜,也忍不住想要喝。来了生意,小江抹抹嘴,又用铜盘净了手才去拿勺子和碗碟。小江还记得蔺哥再三强调过,拿食物之前一定要净手,客人看着也觉得心里舒坦。 果然,客人满意的点头,她从前不爱吃外头的东西,就是总觉得没洗干净,看店家这么讲究,想必凉饮也差不到哪儿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孝子贤孙(十二) 两碗凉饮递出去,几枚铜钱收回来,小江顺手扔进钱罐子里。蔺洵喝完凉饮,正正好抬头去看刚来的客人,?这不是艾子衍吗?身边竟然还跟着一个姑娘?! 自从上次木匠铺内一见,蔺洵就记住了他的模样。所以莆一碰面,他就认了出来。他不动声色的转头,去看蔺静的表情。 蔺静神色如旧,甚至还起身去瞧剩下多少酸梅。 对了,差点忘记这两人从来没见过,自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反应,蔺洵心中稍定,彼此都没留下印象,更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颜晴晴喝过凉饮后,笑意盈盈的盯着自己的情郎,他前几天说镇上的湖边风景很好,邀约她出来玩,颜晴晴是有些犹豫的,上次刚出来多久,这次又出来,恐怕爹娘不乐意呢!但她想着自己情郎的表情,还是偷偷的溜出来。果然这里的湖边风景如画,美不胜收,颜晴晴觉得自己没白来一趟。 喝过凉饮,两人一前一后的去了另外一处凉亭,那里能近距离看到荷花。 小江感叹了一句,小情人真多。 虽然现在民风保守,但确定关系的小情侣也会出来闲聊逛逛。说到这个话题,众人齐齐把眼神对准了白梅姐。 她可是唯一一个有夫人士,被所有人看着登时红了脸,想避开又强行让自己扭回来,“笑我干什么啊?以后你们都会有的。” “那可得等到啥时候去!”小江自己调侃一句自己,刚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到湖边传来惊呼, “救...命!”还有哗啦啦的水声,和人扑腾的声音。 “有人落水了!”蔺洵跟小江面面相觑,“去救人啊!” 他们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湖边,才看清落水地点,竟就在凉亭旁边不远,小江就要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被蔺洵一扯,差点一头栽倒。 “干嘛呢哥!急着救人呐!”小江不满的说。 蔺洵没回复他,扯着嗓子喊:“姐,姐快来!” 蔺静提着裙子飞快的跑过来,“干嘛?” 蔺洵指着水面里低声说:“落水的是个女孩子,姐,你水性好吧?” 蔺静眯着眼,手脚麻利的拖了不方便活动的外套,扔到蔺洵怀里,“等着!” 她小时候也是野过的,村边又有养了鱼虾的小溪,她水性是不错的。扑通扎出水花来,她已经跳进湖里,拨弄开荷叶朝着落点水游过去。 蔺洵不防她动作这么快,还没来叮嘱呢,蔺静人都扎进湖里了,急的他大喊:“姐,姐!你注意点!” “姐,你绕到她背后,伸手从胳膊下面抱住前头,后退着回来!” 他也顺势脱了外套,紧紧盯着蔺静的动作,要是蔺静体力不支,他就立刻跳进去,能救人就救,可别把姐搭进去!落水的人又慌又乱,只要抓到什么东西就是救命稻草,死死不放手,很容易把救人者都攀扯上。 蔺静在湖里听到声音,犹豫着就游到落水姑娘背后,一手环握搂在姑娘胸前,另外一手就使劲滑水,朝着岸边游去,好容易游到岸边,蔺静自己的气力也泄了十分,人就不由自主往下滑,蔺洵扑在岸边,在她差点滑进水里时紧紧抓住她。 “姐没事吧?” 蔺静有气无力的说:“还成吧?姑娘呢?” “白梅姐看着呢!”蔺洵很注意这点,白梅姐正好在旁边,就把姑娘递到白梅的怀里,还顺手用蔺静的衣服盖住落水姑娘的脸。 落水这种事,对姑娘家杀伤力比较大,如果再被看清脸,很容易传出流言去。 而蔺静则是用他的衣裳盖住,免得被人看清,他扶起蔺静,朝摊位那边走去,让她先坐下休息。 落水的姑娘还闭着眼睛,软软的靠在白梅身上,双目紧闭,估计是吓的闭气了。 “白梅姐,你先把人放平,然后按压她的肚腹。”蔺洵出言指导白梅怎么用,借用他们自己的摊位和人,把落水姑娘挡住,白梅有节奏的按着肚子,大概按了十几下,姑娘突然哇了一声,吐出几口污水和水草,然后哇哇大哭。 她不辩方向,伸手抱住了白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惨烈至极。刚才她脚下一滑就摔进湖边,眼睁睁看着自己掉进漆黑的湖底,全是水草和泥沙,她挣扎着想要冒起来,努力呼救,但岸上的男子就这么看着,让颜晴晴又失望又害怕,她缓缓下沉,以为自己就会葬身湖底。 现在重新睁开眼睛,颜晴晴恍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她心中的惊恐需要发泄,只能借用哭泣来表达。抱着白梅哇哇不停。 艾子衍终于拨开人群赶了过来,嘴里喊着:“晴晴,晴晴,你没事吧?” -- 第358页 蔺静听到动静拨开衣角看了他一眼,皱皱眉,这男子是不是傻啊?大庭广众还要一直喊姑娘的名字,是生怕不被别人听见吗? 艾子衍一过来,白梅看出他似乎认识这姑娘,稍稍让开,把姑娘露了出来。颜晴晴一看到他的脸,立刻生气的说:“走开!你走开!”刚才落水时不救她,现在凑过来又干什么? 艾子衍神情万分愧疚,深情都快要从中间溢出来,“对不起晴晴,刚才是我怯懦了,我不会游水,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下水救你,我本来是想立刻呼救的,对不起对不起!” 艾子衍握住颜晴晴的手,“原谅我,好嘛?” 颜晴晴抽回手,“你走!你走!”她现在只要看到艾子衍的模样,就会想起刚才落水的模样,她知道别人不会游水还要别人强行救人很没道理,但她就是很失望。 艾子衍被推开了,他自己垂手站下,一言不发,不说不走也不说走。 蔺洵找了块干净帕子递过去,颜晴晴感激接过,然后擦拭身上头上的水珠,幸好现在天气炎热,湿透的衣裳穿在身上不冷。 “姑娘,这里还有你什么人吗?要不然你先回去换身衣裳?”湿衣服穿着终究不舒服,而且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蔺洵想着送人送到西,总要先管管人,另外,蔺静也需要换衣服。 颜晴晴转头去看,发现侧面有个姑娘湿漉漉的,看着她先是展颜一笑,颜晴晴心知这就是救她的人,挣扎着起来,“姑娘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说着深深一拜。 爹娘都教过她,恩情一定要记在心里。 蔺静笑道:“谁看到都会伸出援手的,姑娘也不必记挂。” “要的要的,如果不记恩,我爹娘都会骂我的。”颜晴晴很认真,询问蔺静的姓名,蔺静被她缠的没办法,最后还是说了。颜晴晴暗暗记下,挣扎着站起来。 但她自己是悄悄溜出来的,此处没有熟人,她又不想搭理艾子衍,正发愁该怎么去镇上暂住的客栈。 蔺洵瞧了瞧,“姐,我送你跟这位姑娘回家,再去镇上。” “好。”休息一刻蔺静也恢复了气力,“先去镇上,我不要紧。”她身强体壮的,穿一会儿也不打紧,倒是这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可别得个风寒什么的。 蔺洵只能让步,先送颜晴晴去镇上,镇上赶着牛车去倒也快,他让剩下的三人先看着摊位,他送完姐姐然后再倒转回来。 颜晴晴送到客栈后自有小二照顾烧热水换干衣服,照顾的服服贴贴,回家的路上,蔺静看着气鼓鼓的蔺洵,逗他:“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啊!你不爱惜自己身体,生病的又不是我,哼!” 蔺静就笑了笑,“别人姑娘一看就比我体弱,耽误久了得风寒就不好了嘛!你瞧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 “你心疼别人,我也心疼你啊。”蔺洵叹着气说。 “好了好了,下次一定!”蔺静糊弄着。 蔺洵把人送回家,杨氏听说是为了救人下水,赞道:“你们两都做得好。”女儿是奋不顾身救人,儿子是谨防出现什么流言蜚语,思考的都会周全。 蔺洵赶去烧热水,杨氏让女儿脱掉衣服捂住被子里,蔺静被大棉被一盖,只觉得窒息,这可是立夏天气哎!盖什么棉被?她都能捂馊了! 但被母亲强力镇压,她只能勉强忍耐,等热水烧好又要泡进桶里。 一直等到无人处,杨氏这才教训她,“救人归救人,也要注意方法,下次救人记得要从背后抱住,免得被人带下水。” 蔺静冒头:“弟也是这么说的,我特意绕到背后救的那姑娘。” “是吗?这话还是当初你爹留下的,看来很有道理,连寻哥儿都知道。” 杨氏楞了楞,却没有再思考,她按着女儿泡足两刻钟,又喝了一碗姜汤,直把蔺静热的直冒汗。 第二百一十六章 孝子贤孙(十三) 母女两人靠在一块儿谈心,而另外一个母女也在说着贴心话。 颜晴晴换好衣衫后立刻就赶回县城自己的家中,艾子衍失魂落魄的追上来,跟着颜晴晴一起回到颜宅,颜夫子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只能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还是很看好这个学生的,天资不错,而且家里环境也算简单,颜夫子有自信,自己以后也能压制住女婿。所以默认女儿跟他接触,也好看看此人的性情。 艾子衍含含糊糊的说:“我做了错事,惹晴晴不高兴了,我想跟她道歉。” 颜夫子楞道:“晴晴是个小孩脾气,又被我们娇惯坏了,她要是冲你发脾气,我来教训她。” “不不不,先生,那是我的错,是我惹了晴晴。”艾子衍坚持这么说,颜夫子只能道:“那你留下一封信件吧,告诉晴晴你来过,我转交给她。” 艾子衍找到解决法子,连忙留下信件,整整三大篇的纸张,满满都是恳切的言辞和动人的话语,他相信,晴晴要是看过了,一定会原谅他。 而颜晴晴出门一趟,回来不仅发饰和衣服都变了,颜夫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异样?她害怕自己女儿吃了亏,连忙指使着丫鬟离开,单独跟女儿相处。 颜夫人了解自家姑娘,三言两语就能问出事情的经过,听到女儿掉进湖里后,心都揪成一团,她都不敢想,要是姑娘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就此溺死...一想到这个可能,颜夫人都能当场晕过去。 -- 第359页 她对救了姑娘的人家,升起浓浓的感激之情,又问清楚是那户人家后,打算过几日郑重上门,好生答谢,不然不是显的忘恩负义吗? 颜晴晴说完这事后,又是懊恼又是羞愧:“娘,我对子衍没来救我这事,心情很矛盾,他不会游水要是来救我,说不定也会溺水,可他真的不来救我,我又很失望。”她是两头为难。 颜夫人顿了顿,说道:“首先我要说,这种想法是很常见的,我举个例子,晴晴你今天饿了,想吃东西,但身上没带银两,所以哪怕你再饿,看到街边的包子铺面馆你也不会冲进去,嚷嚷着让别人免费给你吃,对吧?” 颜晴晴当然点头:“对啊,不然成什么样子?吃白食?” “但你一回家,就会很自然的嚷嚷着要吃东西,更不会觉得自己没带银子就吃不到。这就叫内外有别,是不是?” 颜晴晴一怔,是这样吗? “越是亲近的人,就会对他抱有更大的期待,如果是陌生人,反而无所谓不是?” 颜晴晴点头。 “所以啊,你抱有期待是正常的,子衍不会水没法子就也是正常的,只是你们两人现在有了心结,暂时分开冷静冷静也好。”颜夫人是这么说的,然后微微一笑,搂住自己的姑娘。 靠在母亲怀里,颜晴晴的恐惧被驱散了,她想过了,的确有道理,就暂时放开这事,今日发生的事让她又累又疲,靠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颜夫人等她彻底睡下,这才轻轻挪开,起身去找丈夫。 颜夫子正等着回话,手里还捏着艾子衍的信,忙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颜夫人就把自己听到的全说了。 颜夫子是个老学究,但并不表示他不疼爱自己的女儿,此刻皱起眉头说:“平时也看不出子衍是这种人。” “管他看不看得出!我只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颜夫人一反刚才的温柔和煦,疾言厉色的说道:“不会游水我强求什么了吗?张大嘴巴喊人总会吧?从地上寻几根树枝,至不济解下腰带很难吗?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要是没人救晴晴怎么办?” 颜夫人越说越是恼火,气都冲到头顶了,她直接说:“别人家的孩子我也管不着,但是要当晴晴的夫婿,绝对不可能!” 颜夫子连忙安抚自己夫人:“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还是有些犹豫,“可我看子衍那孩子,不论从哪方面条件都很不错。”这么难得的女婿人选,他也不想错过。 他很看好艾子衍以后的前程。 颜夫人看他这么护着艾子衍,真想指着他的脑袋问问到底是哪边的!但想了想又努力心平气和,“这不一样,才华归才华,品行归品行。交朋友和选女婿从来不是同一个标椎。” 她从颜夫子的交友圈内扒拉出来一个人,“你看杨胜利,才华足够了吧?连你都自认不如他,但此人尤其喜欢借钱,然后三五不时才还一点,他媳妇就只能靠着自己赚钱,然后想法子还债,越是这样,杨胜利越是变本加厉。”就是可怜他的夫人,成日追在后面擦屁股,要不是没娘家可依靠,早就合离了。 颜夫子想起杨夫人卑躬屈膝,为了丈夫哀求的模样,再无缝切换到自己女儿身上,瞬间就明白了夫人的担忧,他又不是铁石心肠,当然舍不得女儿这么遭罪。 颜夫子终于松了口,颜夫人也安了心,她强调了一遍:“你要继续教这个学生没问题,毕竟前前后后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师生,但是嫁女儿托付终身是两码事。”她之所以不强烈反对,更是害怕艾子衍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 颜夫子只好点点头,同意这个提议。 艾子衍被冷淡暂且不提,颜夫人准备了厚礼,准备去感谢救了女儿的人。尤其是人家做事谨慎盖住女儿头脸,避免了流言蜚语。 蔺这个姓氏少见,稍加打听就能找到她们住的村子,颜夫子还饶有兴致的说,他曾经看过一本古县志,记载了本地几百年前曾经出过一个大儒,学识渊博并没有入朝为官,但是教出了无数的徒子徒孙,曾经广为流传,来拜师的人能够排到县城门口。也是受了大儒的印象,颜夫子才更乐意回来教学生。 颜夫人嗯啊嗯啊的点头,她就是当个捧哏的,等到了状元村,颜夫人提了提礼物,在村里口打听蔺家人在何处。 刚巧蔺洵这几天在家,在湖边卖凉饮的消息已经被透了出去,不少小商贩闻风而来,带着各种式样的凉饮,自己吃肉也要让别人喝汤,蔺洵就提议先不去了,把赚到的银子分一分。 他正在算账,抛开成本和人工,发现比卖凉面还要赚的多!就是这个钱是季节性的,不能长期做。 分完了钱,小江小河白梅姐已经离开,突然碰到门口来了七八人,衣着不凡。蔺静溜下炕头要去开门,被蔺洵挡住。 “我去。”有事当然他挡前头。 蔺洵开门一瞧,打眼就认出来颜晴晴,他侧着身子请几位进来,“您这是?” 其中两人跟颜晴晴有五六分像,应该是她的家人吧。 颜晴晴先说话:“这是我的爹娘,特意上门道谢。” 杨氏也跟着出屋,连忙把人迎进堂屋,颜夫人摆出平时应酬夫人的能耐,跟杨氏说着话,蔺洵就只能主动点跟颜夫子说话了。 颜夫人本以为这就是一户普通的庄户人家,结果跟杨氏越说越投契,打听出来杨氏早年阔过,所以显得不俗。 -- 第360页 而颜夫子更是心惊,他本来觉得不过十几岁的小屁孩能知道什么,于是只挑了家常话题,但不论他扯什么对方都能接上话,颜夫子不由得刮目相看。 蔺洵先前不知道他们要过来干嘛,说道兴头上的颜夫人就提出要认个干亲,以后两家还能互相走动起来。 杨氏看颜晴晴也是个可爱的姑娘,就点头答应。 第二百一十七章 孝子贤孙(十四) 不意还有这样的缘分,蔺静带着颜晴晴进了自己的房间,颜晴晴一进门就注意到蔺静正在绣的小屏风,上面有绣着一只憨态可掬的橘猫,正在伸出爪子去扑旁边的蝴蝶,图案才绣到一半,但颜晴晴已经喜欢上了。 真可爱,那光滑的皮毛,粉嫩的肉垫,机灵的小眼神都被记录的活灵活现,颜晴晴是个隐藏的狸奴,尤其偏爱橘猫,对着小屏风爱不释手。 她想要买下,又觉得自己贸然提前很唐突,只能这么说:“姐姐,我能用发簪跟你换这屏风吗?我太喜欢猫猫。” 蔺静如同遇到知音,“你也喜欢猫猫吗?我娘刚同意我聘一只。”村头的王大娘家大猫猫刚好有一窝小橘猫,蔺静缠了好久才让杨氏同意养一只。 两个姑娘对视,眼睛里布林布林闪着光,那意思就是,我想摸猫! 而颜夫子越是跟蔺洵聊天,越是见猎心喜,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么一个学生扛回书院去,他敢打包票,不出十年新科进士必定榜上有名。 蔺洵对科举就像一个玩了千百遍的游戏,如何通关如何晋级早就一清二楚,甚至连那一处有陷阱哪一点是资源点都一清二楚,也就没了玩游戏的乐趣,谁会喜欢重复的游戏。 所以他婉言谢绝,言称自己只对赚钱有兴趣。颜夫子劝阻无效后,还是说道,如果以后蔺洵改了主意还是能过来找他求学。 那就有的等了,就算蔺洵真的想求学,反过来还差不多。 中午时分,颜家人还留下用过一顿午餐才离开,走时十分尽兴。而杨氏也觉得自家要长长久久的住在这里,留下一门亲近可走动的亲戚,也是好处。 蔺洵那一日见过颜晴晴时,思忖着原著里没提过这个姑娘,后来颜晴晴落水,他就理清了顺序,大概后来颜晴晴出了意外不幸去世,跟艾子衍的事情就没成吧。既然没成,又一时寻不到合适人选,所以才有答应了跟蔺静的婚事。 现在颜晴晴又好生活下来,不知道艾子衍到底要怎么做呢? 艾子衍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他接连吃了几个闭门羹,甚至都见不到颜晴晴的面,再跟颜夫子提过几回,颜夫子都是极力劝说,屡屡说自己的女儿娇惯任性,并不是良配。 艾子衍心情郁闷,他并没觉得自己错在那儿,还是觉得颜晴晴是任性姑娘,哎,有底气的人家姑娘就是难伺候,怎么哄都哄不好。艾子衍看着这边没了指望,也不好穷追猛打,万一把先生再给得罪了,对自己的前程不利,因是如此,他更加卖力的讨好颜夫子,想要尽快把这一茬揭过去。 同时,他的年纪也的确该想看起来,男人虽然不愁娶,但合适的姑娘总共也就那么多,手脚慢了就被别人抢走,艾子衍又不想找一个村里的姑娘,虽然贤惠能干家里家外一把抓,但没法满足他关于红袖添香的美好幻想。 艾子衍回去告诉了蒋氏,让他母亲留意别的姑娘,蒋氏再三追问为什么先前说好的姑娘不搭理他了,艾子衍只能含含糊糊的说,他做了点错事,对方不想继续。 蒋氏一拍大腿:“城里的姑娘真是不知检点,都跟我儿一起出游过,竟然还能悔婚!”她有心去闹一闹,又顾虑到那是儿子夫子家,只能暂时按捺下去,一心等着自己儿子扬名立万后,对方悔不当初的模样。到时候就是跪下来求,她也不会回头。 蒋氏幻想着未来的美好,但现在摆在眼前,儿子已经十九岁,总要先相看起来,她发动了三亲六戚,寻找适龄的姑娘。 从盛夏一直找到初秋,一直没找到。 蔺洵没管那头,他的凉面生意随着天气炎热越发好了,每天供不应求,当然,看到生意好自然会有人眼热,开始做起仿冒生意,他们价格低了一文,味道也不如这边好,也分走了一部分生意,小和十分着急,但面对别人的仿冒也是无济于事。毕竟总不能按住人家的手,不让人家揉面是吧? 恰好在这个时候,镇上的一家酒楼过来跟蔺洵接洽,想要买走凉面的配方。他们想要的是卖断,意味着以后他们都不能做这个生意。 小河大急,他跟小江都指望着这个生意能长久的做下去,以后养家糊口呢! 蔺洵拦住他们的冲动,“你们还真打算一辈子卖小吃啊?多累!还不如卖了配方,赚到第一桶金,然后去做点别的。” “可要是做别的,我们心里也没谱。”小江挠头。 “我有。”蔺洵早就成竹在胸,“只要你们肯跟着我吃苦,保证三年后能够盖起一座大瓦房。” “那我们就跟着蔺哥干!”小江拍着胸脯。 “反正我们从前就一无所有。”小河也很冷静。 “好!既然如此咱们就说定了!走,先去赚第一桶金去!”蔺洵果断答应酒楼掌柜的要求,对方提成要一百两银子买走配方,价格虽然高,但是如果包含了以后不许卖这个的限制条件后,就是正常价。 -- 第361页 而一百两,距离第一次生意的资本还差了点。 蔺洵又去买了几斤黄豆,在家里鼓捣了半天,带着几个巴掌大的小碗去找酒楼掌柜谈事,掌柜的提出一百两的价格,本来就是可商议的,你来我往,就看谁技高一筹会压价抬价,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蔺洵跟小江小河坐下后,有意让他们两独挡一面,所以先示意小江说话。小江深吸一口气,事先他练了三四次,真正面对掌柜的还是紧张,那可是平时眼角都不肯抬着看他的人。 但现在,两边也有面对面对话的时候。小江把小碗翻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膏状体,气味清新可人,小江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掌柜的再看看这个?” 凉面的最佳伴侣,凉粉!风味一样绝佳,并且滋味爽口,卖相更好,并且能够拌在凉面里,单独食用,还能夹在面饼里,味道美的不行! 小江自己没吃过,但听蔺哥描述过,他口舌灵巧,说的就跟自己吃过一样,逗的掌柜心驰神往,恨不得立刻买下,凉面加上凉粉,做法配料以及需要留心的小诀窍,和几个菜谱,一共作价五百两。 掌柜的再三思忖后,还是答应下来,这种新奇的菜色别家没见过,只要每一盘多加几文钱,很快就能赚回来,而独家配方才是最重要的,要他眼睁睁看着东西从他面洽溜走,比挖肉还痛苦。 拿到五百两的银票,小江跟小河人都是飘的,就这么张张嘴皮就赚到这么多钱?要知道,村里的地主家里都未必有五百两的银票呢! 而蔺洵觉得五百两勉强过关,虽然少了些,但做生意以小博大,来回赚个三倍不成问题,就是需要多耗费几月时间,等第二次去,本钱多了也就能赚到更多。 小江等走出酒楼里,找了个僻静角落就要把银票往蔺洵怀里塞,连连说:“蔺哥你揣着这银子吧,我带着自己怀里,比石头还沉重。”坠的他心口都是往下沉的,好担心丢了,而且总觉得街上的人都在盯着他怀里,好像人人都知道他身怀重金。 他要推给小河,小河比他还紧张,连连摆手。 蔺洵接过银票,一分为二,分别揣进小河和小江的怀里,拍了拍,“带着,丢了就再赚回来。” “以后还有更多的银票给你们看,现在就只是一个开头呢,要是成千上万两的银子,你两是不是要走不动路啊?”蔺洵半开玩笑。 小江战战兢兢的捏着袖口,小河沉默的握紧衣襟,蔺洵只是低声让他们挺直了身体,大大方方的,其实走在大街上,谁会注意到对方有什么举止?只要自己别过分在意,跟过路人也没有区别。 他们带着银票回村,又把之前借来的工具都归还回去,这才开始分钱。除开这五百两,还有之前卖凉面赚来的散碎银子,前后一共有近五十两,一人还能分到十几两,就够庄户人家过上一整年了。 累的辛苦,赚钱也甘甜。 他们分了这些银子,白梅姐的婚期也到了,给她备好了嫁妆,就要出嫁了。 姊妹出嫁,兄弟送嫁,既是礼节,也是展示对女儿的重视,另外,还要请女方的亲戚一顿酒席。 小河从赚到的钱里分出一部分来,该置办的东西一样不少,给白梅姐撑足脸面,这才把白梅姐送嫁出去。 白梅姐扬起笑中带泪的脸庞,进了花轿。 小河目送着姐姐走远,等到姐姐看不到的角落,还是忍不住落泪。虽然知道姐姐能常常回来看看,还是有种天各一方的分别感。 第二百一十八章 孝子贤孙(十五) 小河送嫁姐姐完毕后,闷闷的呆在家里,什么也不想干,整个人都失了活力,毕竟以前两人住的院子,现在一个留着总觉得空荡荡的。 而蔺洵则从到处采购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棉花和各色的胭脂水粉,然后自己调配好颜色,蔺静好奇的拨弄面前的瓶瓶罐罐,什么颜色都有,“这些东西都是干什么啊?” “有用处的。”蔺洵把罐罐收起来,“还是姐你想上妆?” 蔺静看着这些脂粉,颜色漂亮好看,她笑道:“这些脂粉上脸的确好看,也能让人有气色,如果是隆重场合当然要画上,但涂在脸上,时时都得注意,生怕在什么地方蹭掉了,还不如不画自在。”她自己在家,就不喜欢这些。 蔺洵点头:“就是,这些东西不防水。”需要注意到这方面,但被材料限制,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你搞这些干嘛?”蔺静好奇。 “姐你说,我要是出去做生意进货怎么样?”蔺洵不回答反而提出另外个问题。 “你要去哪儿?”蔺静立刻紧张起来,要知道长到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跟弟弟分开过。 “要去哪儿还没想好,但是我想,在江南等地,不管是布匹还是花样首饰永远都是最流行的,运到别的地方,立刻就能换到几倍的银子,如果我有本钱,做这个倒也使得。只消来回几趟,就是翻倍的利润。” 蔺静并没有立刻就提出反对,弟弟难得有这样的心思也是好事,如果能够坚持做这个营生,以后总是一条出路,要知道娘也念叨过,从前家里是做生意的啊。 蔺静详细问蔺洵的打算,他既然想要做这个生意,早就把各种布匹的成本价和收购价弄的清二楚,连哪个地方盛产什么东西都清楚,只欠缺一个机会。 蔺静被说服了,杨氏也不会提出异议,她叹着气问蔺洵是不是早就打算好,只等执行。 -- 第362页 “也不能说打算,而且留意到那些铺子的价格,就打听过。卖东西,不就是南北贯通,东去西来吗?我想要是做得好,肯定比种田赚钱。” “我也不拦你,你都这么大了。就是,你有本钱吗?”杨氏说着就要去拿自己存钱的匣子,“出门万事难,银子不带够不行啊。” 蔺洵特别不好意思的拿出之前的银票,他卖了凉面配方的事还没说呢! 杨氏真的惊讶了,原来孩子早有准备!并且已经付诸行动,比她想的更周全!但还是强行塞了几十两银票过来,并且给缝制了件新外衣。出门在外要是银子被偷了,那就全完了,连回乡都没钱,所以出远门的人习惯在靴子筒,衣角,还有别的地方藏两块碎银子,这样知道饿不着自己。 准备妥当后,面对忙碌的两母女,蔺洵默默念叨一声对不住,其实他根本没打算去收购什么布匹,而是打算贩卖茶叶。 收购江南的流行花样,不光是他看的到,别的商行也看的到,甚至还能做的更好,大商场采购时能压低价格减少成本,加上完善的售卖渠道,可比他小打小闹的买东西强的多,既然要来回采购贩卖,做就做别人不敢做的。 他要去盛产茶叶的地方,收购低价茶叶,然后贩卖到边关等地方去,那里的人生活苦寒,吃食都是以米面为主,很少见过绿叶蔬菜。久而久之,就会产生些难言之隐,后来他们才发现,如果经常喝茶能够改善这种情况,毕竟茶叶可比蔬菜好保存多了,所以边关饮茶之风盛行。 只要敢去,十几文的茶叶就能翻到几十文斤,哪家哪户不得在家中备上几斤呢? 当年逃荒到长州的时候,蔺洵就发现了边关饮茶之风盛行,而且他们并不挑剔茶叶品质,普通的茶叶他们一样甘之如饴。 但这次出门就带着小江小河两人,如果说自己要去边关,杨氏肯定必须,所以他只能换了个说辞。 小江是不用担心的,他无牵无挂,听说能够赚钱出人头地,稍犹豫就点头答应,对他来说,本来就没什么好失去的,奋力搏后说不定还能过上好日子呢? 而小河则是犹豫,他因为姐姐出嫁,并不想离开。 小江急了:“你留在家里又有什么用啊!是能给白梅姐撑腰还是能够赚钱给她花?还不如出去搏一回,来一把大的!” 他就是看不到小河犹犹豫豫的样。 “好了好了,小河不乐意也是正常的,毕竟是出远门呢!路上也有风险,小河不想冒险也很正常,不要为难他。”蔺洵连忙打圆场,虽然他只相信这两人,如果加入新人多有不便,他也不想为难小河,做事全凭心甘情愿四字。 “小河你也别觉得不好说出口,不想去直说就是。我跟小江两人也能干下来。”顶多就是少带一些货物,不妨事。 小河咬咬牙,“好!我也去!”他刚才的确很担心,毕竟从来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现在想来蔺哥肯提出这种意见,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而蔺洵停了停,“小河,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地,并没有逼着你去的想法,这样,正好白梅姐回门,你认真跟她商量商量。” 现在小河只是出于义气回答的,也生怕自己被丢下,现在不想去不打紧,万路上反悔才是要命。 “那,那我再想想。”小河果然是犹豫的,蔺洵扯着小江离开了。 小江气鼓鼓的,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念叨着小河不讲义气,他们三人就好像结义三兄弟,从来都是同进同出的,现在少了个算怎么回事啊? “就算是兄弟,也有意见不同的时候,能够凑到一起当然好,但有不同的想法也要尊重。”蔺洵反而想得开,直劝着小江。小江平顺呼吸,勉强说道:“也是,小河总要顾忌到白梅姐的想法。”他怅然,自己无牵无挂,所以勇往直前。 蔺洵也只能拍拍他以作安慰。 最后小河还是被白梅姐说服,答应跟着起去买卖。 蔺洵自去县城里买了架马车,然后查清了路线和地图,按照官道前进,虽然官道慢了些,胜在安全。 跟家人告别后,他们就踏上旅程。 等到掠过镇上时,他们还没什么反应,看等到县城的轮廓都看不清后,小江突然怔怔的落下泪来,泪水直淌到面上他才察觉。 小河同样泪流满面,长到这么大,他们从来没去过县城以外的地方,前路茫茫,前途渺茫,还不知道何时能够归乡? 只有蔺洵,直都在路上,他从不迷茫,只会朝着自己定好的目标直向前。 他任由两人情绪低落着,夜无话后,在凌晨时突然喊醒了两人,“起来,瞧外面。” 团暖黄的光线正在地平线上挣扎,正要奋力把自己的光芒撒进人间,黑暗被他全部驱散,光芒撒在小江的脸上。 “看!我们正在见识不样的风景,人活在同个地方,从生到死,如果不肯出来见识下大海长江,又有什么趣味呢?”蔺洵沐浴在朝霞中,深深沉浸其间。 小江被蛊惑样点头:“说的对。”虽然他还是觉得太阳像个鸭蛋黄,但远望群山,真的心胸都会畅快不少。 他们的情绪缓和两天,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跃,这时,蔺洵才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伪装工具。 “咱们三个,年纪面貌看起来太小,做生意的有人欺生,有人欺幼,生人已经没法子,装装青年还是没问题的。”他准备了内增高鞋垫,薄棉花垫,还有各色脂粉,这套东西武装下来,他的年纪立刻就变成十七八模样。 -- 第363页 “我去!”小江被震惊了,还有这种操作!他是真的没见过。 “蔺哥给我整一个!”小江立刻举手,要求让自己也变变。蔺洵分发了鞋垫和棉花垫,低声道:“鞋垫里要经常穿着,走路姿势怪的话很容易被看出来,棉花垫只要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平时就咱们仨时不用穿。” 小江开始折腾这几样东西,好奇极了,他穿戴好,跟小河看看自己的怪模样,都忍不住笑。 实在太奇怪了!鼓鼓囊囊的,身形确实壮了,蔺哥又在脸上涂涂抹抹,变黑了也变更加坚毅,岁数增加许多。 这模样,就没那么容易被坑骗,再装装被家里派出来历练的小掌柜,十足相像。蔺洵又叮嘱他们多适应几日,免得露出破绽。马车上的日子虽然无趣,但打打闹闹也就过去了。个月后,他们就到了江南最繁华的城市,贝州。 第二百一十九章 孝子贤孙(十六) 贝州很有名,因为此处风景秀丽,湖光山色都很有名,尤其是其中一处珍珠湖,里面有一种特殊的母贝,产出的珍珠比别处更加圆更加亮,广受好评,前几十年就成了贡品,更是让珍珠湖名气越来越大,借着贡品的名声,其他河流小溪产的珠子也是身价倍增。 蔺洵他们前脚进城,后脚就发现城内到处都是各色的珍珠店,大大小小,花样别致,要不是成本不够,还真想买上几串带回去。 小江遗憾的很,他问了价格实在太贵,一串品质不错的珠子就要几十两,他们就算花光了钱也买不了多少。 “咱们买单颗的珠子,然后镶嵌到银簪子上,一样好看。”到了地头不买些纪念品,简直跟白来一趟一样。听到折中提议,小江小河立刻就答应了,他们两都打算只买一颗,蔺洵自然要买两颗,然后好生用绒布揣进怀里,然后去找人打银簪子。 珍珠娇贵,如果不想损失它的光泽,就要好生放进绒布里。 买了东西,自然要去买茶叶,他们顺势找小二打听,小二是本地人又每天接待各路客商,消息灵通的很,很快就告诉他们好几个本地的茶叶庄子,大多数都是中等规模,产量不高。而真正的大茶庄产量早就被其他几个大商行包干,轮不到他们这些散客。 蔺洵暗暗记下,回去后询问他们,打算去哪儿茶庄买茶叶。蔺洵是这么打算的,五百两的本钱,用其中三百两来买茶叶,剩下一百两是他们路上的花销,还有一百两是到了边关后用的,万一脱不了或许还要租下铺面,留着钱有用。 “茶庄不都是差不多吗?想去哪家就去哪家。”小江大大咧咧,并不是很明白其他关窍。 “我也不懂,都听蔺哥的。”小河也这么讲。 “我也不是全知全能啊,还不是一边打听一边猜测。”蔺洵笑了笑,“这家规模不大不小,刚合适。太大的茶庄轮不上我们,太小的品控做的不好,茶叶一批好一批坏,容易坏了我们积累下来的名气,对做长期生意的不太好。” “品控是什么意思?”小江好奇追问。 “打个比方,咱们一起卖凉面时,都是卖出去无数份的熟手,味道有区别,但是不大,一般人甚至尝不出来,要是这时换一个新手来拌面,就一会儿咸一会儿淡,路过的客人买到味道不对劲的面,就会觉得品质不稳定,自然会避开这家。而店家控制味道稳定在一个区间,就是品控。”世上的确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件东西,但是控制在八九不离十还是可以的。 “我明白,蔺哥懂的真多。”小江感叹着。 “我平时就是喜欢琢磨,加上爱看书而已,你们两要是也能跟着我一起看,做这点还不是手到擒来?”蔺洵一直有意想培养他们独当一面,等到他们都成年后,自然要分开三路去寻找商机,到时两人都不敢单独出门,那还怎么搞? 小河先摇摇头,“我们不行的。” 小江接话:“蔺哥又识字又聪明,脑子转的还快,我们拍马都赶不上。” “不会才要学啊,难道我还能一生下就会认字?还不是后头慢慢学的,我比你们大两岁,也就多学两年,你们用三年四年还能追不上吗?”蔺洵厚着脸皮说。 “再说了,你们别觉得自己笨学不会,用着用着就记在脑子里,想想你们现在认识多少字?都能简单的看账本是不是?要是放在半年之前,你们能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吗?” 小江一听乐了,半年前他还在满村里乱跑,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人竟然能够变这么快! 蔺洵又是勉励又是劝说,终于说的两人重振信心,第二日就去茶庄定茶叶。 茶叶一年四季都可以采摘,每一季的茶叶滋味不同,最受欢迎的还数春茶,他们现在赶过来,刚好碰到气味平和的秋茶,幸好他们也不挑,好生的买了几千斤。 想到秋天雨水也多,蔺洵派小江跟小河分别去看着工人包装,一定要在外边多装吸潮的东西,免得茶叶还没送到,先被湿气打湿了。 工人抱怨着他们的包装比别家的复杂多费功夫,蔺洵笑道:“我爹说过,商人卖东西如果不想损失名气,宁愿销毁也不能卖出去,百年招牌树立难,而毁坏只需要十天。这话我一直记着,就是赔钱也不能让货物出问题。” “辛苦各位了,等下请大家吃点心。” 蔺洵说的话让工人心有戚戚,他们虽然是帮工,也看过多少茶庄一点一滴累积名声,最后被不合适的继承人一朝毁掉。 -- 第364页 等到茶叶装好了三大车,蔺洵用油布又盖了三层,保证不受被风雨淋湿。 小河跟小江赶车不太熟练,就走在前头,三人慢悠悠的上了官道。如果走到不熟悉的地方,蔺洵就走在前头,看地图和跟人打听,风餐露宿都不足以形容其中的辛苦。每天趁着天色尚好就要抓紧赶路,如果错过客栈和村庄,就要露宿在树下,有一回还碰到野猪,幸好野猪看到点燃的火把,慢吞吞走远了。 万幸现在朝代太平,他们运气也好一直走官道,并没有碰到劫匪山盗什么的,花了一月半时间,终于赶到边关。 这才一月半的时间,小江觉得自己成长的地方实在太多,他不光学会看地图,判断天气阴晴,还会见人说话,但等真的看到界碑时,还是嗷一声的想哭,太难了!这种日子他居然熬了过来。 小河虽然沉默,还是松了一口,他也实在受不了路上的日子,只能一直赶车一直前进,偶尔吃饭时,蔺哥总是鼓励他们,让他们再坚持一下。 现在可算是到了! 而蔺洵交了通关文牒,就进了城,他找人打听了时间,现在已经是十月末,再有两月就是春节,按照习俗,现在也差不多是最后一批进城的商人,卖光身边的货物就要赶着回家。 劳累一年,大家都想回去跟家人团聚。 蔺洵于是找了小江跟小河商量,看他们是打算把货物批发出售还是零卖。零卖的话耽误时间肯定赶不回过来,但是利润会少四分之一,如果批发,顶多十多天就能卖完,收拾收拾买点特产赶回家还来得及。 他们都同意早点回家,从来没出门这么久过。 意见一致,蔺洵就让他们去找城内的杂货铺卖货,他们自己有售卖渠道,遇到便宜好货一家吃下几百上千斤,酒楼茶馆再来些,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卖,少了利润也省了事。 小江跟小河也比他想的更能干,没多久就把茶叶销售一空,点算银子时,硬是吓一跳。 “翻了三倍!”小河数了三遍,还是那个数字,他咽下口水,虽然还是紧张,却比当时拿着五百两时好的多。 小江嗷一声扑进碎银子堆里,拿脑袋蹭了蹭,虽然硌得慌,但那时银子哎!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子!足够买好几亩水田,盖一间大屋子! 他的一切梦想,都能够实现了! “别激动,咱们要把这些银子兑换成银票,然后带回去,下次本钱就多了,能够再翻一翻。” 小江扳着手指头算,呼吸还是忍不住一窒。三百两翻三倍是九百,九百翻三倍就是,就是两千七! 要是多干几次,他是不是要成为富翁了?! 屋内的两人激动的能晕过去,蔺洵不得不先给他们泼冷水,“好啦好啦,你们忘了两个问题,茶叶运送多了,价格会降,虽然茶叶消耗的快,但又不是大米顿顿都来,消耗量是有一个固定数的。” “再者,咱们只有三个人赶马车,每次马车的载量有限,其实翻不了多少。”他们还是小打小闹了,其他的人并没那么可靠,如果起了歹心路上使坏,多余的银子都能亏进去。 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但面前的银子还是让人很激动,蔺洵正在点算整理打算去换成银票,小江跟小河对视一眼,突然一起开口:“蔺哥,我们有话说。” “嗯?干嘛?” “这些银子,蔺哥你要占大头,主意是你的出的,法子也是你想的,我跟小河也就是跟着干活儿,不该拿那么多钱,一成就够。”之前说要平分,他们自己拿着都烫手。毕竟他们的贡献实在太小了,亏心。 蔺洵坐下笑了笑,“这是你们两的想法?一样的?” “当然!”这次小河抢先说:“能够拿到一成,我们已经心满意足。” “好吧,你们这么说,我们就来重新划分一下份额,我占四成,你们两个分别占了三成。”蔺洵是愿意相信他们此刻的真心,也不想薄待他们。 “这怎么行!跟原来有什么区别!”原来大概是三成三,现在也就是减少到了三成,根本没少多少啊! “那我都听了你们的说法,你们也该听听我的说法啊!”蔺洵招手让两人坐下,就像在村里那样,“的确,主意是我出的,我多拿一点点还是可以的,但要是没有你们两,我找谁做事干活儿啊?又敢相信谁啊?面对银子的诱惑,也不是人人都能忍住的,而你们,我很放心。”好的主意不好找,好的生意伙伴也不好找啊。 “以后还要一起赚钱啊!”蔺洵伸出手掌,示意小江靠上来。 小河悄悄的侧过头去,掩盖眼中的水光,他也缓缓靠了上去,默念到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蔺洵去换好银票,然后又买了一些特产,终于开始启程回家,天气逐渐变冷,他们走到路上常常觉得受不了,却比来时还要快活。来时前程未知,而现在满载而回。 天空飘起雪花,同一片雪花下,蔺静却在思考,弟弟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洵洵说道百年招牌那句时,突然就想到好几个老牌子,冠生园三鹿什么的,树立招牌难,做倒很容易。 第二百二十章 孝子贤孙(十七) 弟弟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虽然到了一个地方就会发一封信件回来,但是蔺静还是带着担心,连绣花都没有了心思,既然没了心思,她也索性放下绣花针,开始染绣线。染好的蚕丝线带着特殊的光泽,微微发光。 -- 第365页 颜晴晴就是这时候来了,前几日天气不好,下了大雪没法出门,可把颜晴晴闷坏了,一等天气好转,她是迫不及待的就跑了过来。 难得碰到这么投契的伙伴,还是同样的狸奴,颜晴晴只要有了空闲就会往这边跑,而且她爹娘也不拦着,说她跟着一起学着点,以后都是受用不尽的。 颜晴晴虽然觉得蔺静很好,自己也不差啊!她把这个意思略略透出来,颜夫人总是笑而不语,轻轻摸摸她的头。 生活在顺境中,自然觉得一切研究都是理所当然的,只有落进逆境里,还能保持住不亢不卑的姿态,说明人家自骨气傲节。颜晴晴跟着学总不会有坏处。 颜晴晴一边想着母亲的话,一边进门跟蔺静打招呼,“静静!” 蔺静放下手里的绣线,欢喜的迎上来:“晴晴!” 同龄的小姑娘握着手,分别坐下,蔺静倒了花茶招待客人,然后又拿出自己的玩具招待客人,颜晴晴看到眼前的本子眼睛一亮,“话本!” 她激动的过去翻开封面,“正好是这一本!你这里竟然是最新的一本!县城里还没拿到呢!” “昨日我刚刚去了镇上,碰到最后一本就带了回来。”蔺静答道,“你要喜欢就先看。” 颜晴晴自然很高兴的翻看起来,最近县城里开始流行一本游记,讲的故事并不是平常的什么恩爱书生,而且风土人情各地见闻,以及路上的故事,笔触幽默有趣,很快就传播开来,颜晴晴已经追了好几期,就等着看最新一期。 蔺静安静的翻开另外一本,两人靠在塌前一期翻开手边的书本,微光透过油纸照进来,有一种静谧的美感。 她们自得其乐时,艾家人正在走亲戚。他们虽然生活在镇上,每逢节庆还是要回老家走走亲戚,跟老亲们套套关系的,尤其是老亲们生活在村里,对镇上县城有一种本能的向往,十分羡慕他们的生活,谁会不喜欢好话?每次只要从指缝里漏一点东西,就能听到潮水一般的彩虹屁,蒋氏是十分喜欢的。 只是这次蒋氏没有往年那么高兴,毕竟更多人问起艾子衍的婚事,艾子衍也是近二十岁的人,虽然男子不愁娶,没有定下来蒋氏还是发愁,而会跟蒋氏提供的人选,多数都是村里姑娘,贤惠能干是有的,要带来助力肯定没有,还有一大家子亲戚,勤等着衍哥儿发达起来就要扑上来蹭亲戚充长辈。 回村的几天,蒋氏到处研究着,就是没发现合适的人选,不由得焦躁难安,急的嘴角都长出几个燎泡,喝水都疼。 艾子衍看出母亲的焦虑,他无法安抚她的焦躁,自然只能从源头解决问题,绞尽脑汁的寻找合适的人选,他突然灵机一动,“娘,我怎么听着爹说过,从前不是有个定下口头婚约的姑娘吗?” “谁?”蒋氏早就把人忘到后脑勺去了。 经过艾子衍的提醒,她终于想起这么个人来,她犹豫道:“不是都拒绝了吗?现在想去吃回头草,是不是不行?”毕竟姑娘家又不是没脾气。 艾子衍也就是为了转移母亲的注意力才提出这个,能不能成他才不管,“当然话又没说死,如果想重新捡起来,还是有机会的。” “再说了,又不是马上就要成亲,先去打听打听姑娘家中如何,这总可以吧?” 蒋氏琢磨着是这个道理,立刻就来了劲头,她又怕走漏消息,于是就亲自跟艾子衍一起出门打听去。 临近冬月里,到处都是走亲戚的人,村里要是多了外来人口,也不显突兀。他们很快就打听到了蔺家情况。 家人就三口人,简单! 自家不种地,全赁给别人种! 姑娘会刺绣,她娘也会刺绣! 蒋氏听着眉头皱起又舒展开来,姑娘自己有一门手艺,甚好!赚来的钱就能供给衍哥儿读书用,省的老大老二媳妇眉毛不是眼睛的,种水田也不累,自家种不好么!赁给别人是省事,但就要付出四成粮食,又是多少口粮!反正绣花晚上也能干,白天就干活儿。 蒋氏在心里盘算着,这户人家的条件综合来说算中上,如果最后确实找不到更好的,可以作为备选,她这么想着,又想瞧瞧姑娘长什么样子,就留在蔺家的门口,悄悄探头想看蔺静的长相。 时候不早,颜晴晴该要归家,她恋恋不舍放下手里的话本,正看到精彩处,让她如何放心的下?简直跟挠心挠肺一样难受。 蔺静就跟她约好,带着话本回去看,等过几日再送回来就是。颜晴晴喜笑颜开,小心的收起话本,还约定下次来就带自己另外的话本。 颜家的马车停在屋外,蔺静把人送到马车上,挥手告别。 蒋氏就正好把人瞧个正着,满意又多加了一分,看姑娘的长相不俗,俊眉修目,在乡下姑娘中首屈一指的长相,想必儿子也会满意,说着蒋氏就侧头看儿子,而艾子衍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使劲就扳断了木篱笆。 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竟然出现在这里!虽然刚才就是匆匆一瞥,他还是认出来颜晴晴的身影,两人关系看起来好得很呐!这其中蕴含的意思,让艾子衍不得不沉思。 难道... 这蔺家的姑娘好生心机!一定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悄悄接近了颜晴晴,骗取信任后,又不知道说了什么坏话,这才让颜家人改变心意,不打算将女儿嫁给他。 -- 第366页 他没了别的姑娘可娶,自然只能倒回来找她,她就能顺顺利利的嫁过去!一切都会如她所愿,而他还会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艾子衍只是稍稍分析,就能发现其中的套路和阴谋,他气的脸色发青,狠狠的捏住篱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走来。 今天是他失策了,捉贼要拿赃,颜晴晴已经走了,冲过去劈头盖脸大骂一顿也是于事无补,而且重要观众颜晴晴也没有看到,艾子衍决定忍下这口气,寻找更合适的机会。 他借口拖延回家的时候,又派出村里的小孩给他通风报信,终于在五日后,又找到颜晴晴过来的机会。 颜晴晴的马车前脚来,后脚艾子衍就接到消息,他想了想还是带了母亲,一齐赶了过来,父亲是个心软的,要是到时候闹起来偏帮外人就不好了。 他们气势汹汹赶来时,蔺家的院子的一片安静,杨氏在自己的房间,蔺静正在跟颜晴晴聊天,说道乐趣时仰头大笑,伏在桌面上乐成一团,突然听到院子炸开一声喊:“里面的人给我滚出来!” 杨氏吓了一跳,连忙扔下针线,隔着窗户缝没看清是谁,她自认也没有得罪谁,虽然跟邻里交往不深也从来没占过便宜,放好针线后就出了门,“谁啊?” 蔺静同样出了门,她怕伤到颜晴晴,强行把颜晴晴安置到屋内,自己跟娘亲刚好碰头,一起走到院子内,隔着篱笆喊道,“谁啊?你们要找谁?” 外面影影绰绰的站了七八人,为首的他们根本不认识,杨氏作为母亲先把女儿护在身后:“你们找谁?” 蒋氏冷笑一声,“我们要找谁,你们心里一清二楚,还装什么装?” 既然对方不客气,杨氏也上了火:“我不清楚,你们要找人就找,不找人就滚,这里是我家的地方。”为了谨防他们冲进来,杨氏还在院子里到处寻找趁手的家伙,以备不时之需。 蒋氏见对方不肯开门,他们也不能硬冲进去,就给自己儿子使个眼色,艾子衍得了示意,立刻对着蔺静说:“你这个毒妇,死心吧!我是绝对不肯娶你的!” 蔺静脸上简直写满了莫名其妙,大哥我认识你吗?好端端的你就冲到我家来撒泼?!她也很是生气,“我认都不认识你,还娶?你要是发癔症就回家发,外面没人会包容你。” 她故意放大声音,让周围的邻居都能听到,这家人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但是她们以后还要在这附近生活的!她突然一惊,这人莫不是故意的?专门跑到她家来闹?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她们以后都不用做人了! 一想明白这个,蔺静就警惕的望着这群人,她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但知道一定要说明白说清楚,造谣容易辟谣难。 而艾子衍的声音一出来,颜晴晴立刻就听见了,她只觉得要遭,连忙借着窗户缝去看,果然是艾子衍!她心里一急,再也顾不上蔺静让她好生待着的话,直接冲了出来。 艾子衍一抬眼就看到了颜晴晴,冷笑着:“你不认识我,我的未婚妻怎么会在你家里?还不是你使了什么奸诈法子!诡计不是正道,自然不会得逞的,所以今日我就要来戳穿你的阴谋!” 第二百二十一章 孝子贤孙(十八) 颜晴晴脸色一白:“谁是你未婚妻?你不要信口胡说。”虽然此处没人认识她,要是传回县城里,颜晴晴也是跟着吃挂落的。 艾子衍心一横,“晴晴,你现在不承认没关系,总归咱们好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掉进泥塘里,等到日后,你总能明白我的苦心。”他做出大度又不计较的表情,颜晴晴嘴笨又辩解不了,倒是显得他占了理。 蔺静的眼神在两人面前扫来扫去,“你们两...”竟然还有这种渊源?蔺静想了想自己跟颜晴晴是怎么认识的,模糊的想起来,这人好像是那天跟颜晴晴一起出现的男伴?傻不愣登的站在岸上,又不救人又不会喊人,事后倒大着嗓子喊颜晴晴的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颜晴晴又羞又窘,对着蔺静说,“那一日后,我就跟他分开了,再也没有单独见过面...”她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所以宁愿分开。 蔺静理清了前因后果,这是颜晴晴跟这青年男子的事啊,分开了为什么还要纠缠?而且,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杨氏隐隐想明白了点什么,她仔细端详蒋氏的脸,然后又去看艾子衍,试图从上面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而艾子衍也不负众望的开口:“你家是想着把我跟晴晴拆散了,自己就有机会了是不是?” “我爹的确答应了口头婚约,但我家已经拒绝了,还一直纠缠暗中使坏,好不要脸!” 杨氏终于弄清了这人是谁,竟然是艾家的那小子!她上下打量,深深庆幸当时被拒绝了!这人竟然是这样的,不弄清事实就冲到别人家里撒泼,要是静儿真的嫁过来还得了? 她暗中庆幸时,自然没来得及说话,蒋氏洋洋得意,觉得对方理亏没话说,就一心想要把吃亏的地方找补回来。 “你家这么不要脸,我们也不计较,只需要拿出来三十...不,五十两银子作为赔偿,这件事就一笔勾销了。”蒋氏这么说,细想想还是他们吃亏了,好端端的一个媳妇就这么飞了,要是儿子能娶到这姑娘,以后能占多少便宜!说着蒋氏又重新把目光放到颜晴晴身上,颜晴晴瑟缩着,往后躲了躲,她还是懵的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 第367页 “哈!”杨氏总算搞清楚前因后果,她简直撑不住想笑,这人的脑子怕不是有问题?!竟然觉得她们在中间搞鬼?犯得着吗?他还当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不成? “你家还要什么赔偿?回家去把枕头垫高点,做梦去吧!”事关自己女儿,杨氏撕开平日的斯文,势必要争个明白清楚。 “你搞搞清楚,是我们两家先定了个口头婚约,你家不打算执行,牛不喝水我也不会强按头,一拍两散这事就算完了,有衙门里的文书夫人给我家作证。”杨氏把时间地点人物统统说了一遍,一点都不带心虚的,毕竟本来也不是她理亏。 “至于我姑娘认识这位姑娘,那完全是巧合,想来你家儿子也是个忘性大的,明明人就在现场,居然还能忘掉了。” 杨氏这么坚持,蒋氏不由得迟疑,真的?儿子怎么从来没说过?她扭头去看儿子,艾子衍的眼神还是直愣愣的。 “你胡扯什么?我怎么在现场了?”他理直气壮的很。 杨氏撇嘴,“立夏,湖边,凉饮摊,记性这么不好,才半年不到的时间就忘个一干二净,还读什么书啊?” 别的会忘,这事绝对忘不了,就是因为这是颜晴晴才跟他生疏起来,艾子衍不由得把目光重新放在蔺静身上,当时他没把心思放在救人的女孩身上,而是紧紧盯着指挥救人的男孩,现在再一看,的确有几分面熟。 世上也是有这么巧的事!救人之后,蔺家跟颜家就熟悉起来,颜家也不想嫁女,而艾子衍觉得世上绝对没有这样的巧合,所以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一时语塞,“就算如此,难道你就从来没说过我任何坏话?”不然为什么颜家那么坚决的要跟他划清界限呢? 蔺静简直想笑:“半个时辰前,我甚至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说你坏话?我吃饱撑的?”她才没有那个闲工夫。 这里头其实有一桩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颜夫人自从下定决心把女儿跟艾子衍隔离开后,当夜就做了一个噩梦,她梦到自己的女儿掉进湖里,因为施救不及时,被救上来时已经呛水过多,昏迷不醒。好容易送到县城来,又发起高烧,很快就不治而亡,作为母亲颜夫人甚至没来得及见过女儿最后一面。 颜夫人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巾都哭湿了,摇醒自己丈夫后,发现他也做了一样的梦。做噩梦常见,但也没听说过两夫妻一起做同样噩梦的。他们两人面面相觑,很自然的认定,这是上天的预警,救她们女儿的,或许是命定的贵人?! 所以颜夫人一直想要女儿跟蔺静交好,也是带了一点私心。 蒋氏看出儿子自从对方说话后,就从笃定变成心虚,神情也慢慢改变,就知道八成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她大急,难道这次兴师动众的上门闹一场,最后反而还要自家吃亏?蒋氏吵架无敌手,她就明白一个道理,无理也要搅三分,声势越大越好,越是自家理亏越是要嗓门大,对方说不过你,道理握在手上又有屁用? 村里看谁理亏,就是看谁吵不过谁。 她立刻抢过话头:“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敢不敢打开门?” 杨氏心道你们这么凶,开门能有我的好处?坚决不肯开门,蒋氏就立刻叫骂起来,嗓音已经传到隔壁邻居耳朵里,他们影影绰绰的听着,好像是有人过来找蔺静的麻烦。 杨氏登时大怒,她被骂几句不打紧,要是耽误了女儿以后的姻缘,她能跟蒋氏拼命!怒火上头,杨氏一把子甩开门栓,“你们放什么臭屁!要放回你家放去!” 蒋氏一看正中下怀,理不在他们这边,剩下就是打架要打赢,毕竟她带的几个人都是本家亲戚,要是回去乱说话衍哥儿的姻缘也要完蛋!两个母亲狭路相逢,宛如护犊子的母狮红着眼,就要展开一场厮杀。你扯着我的袖子,我牵扯你的头发,打成一团。蔺静一看更是急了,立刻冲上去二打一,蒋氏吃痛,喊了一声你是死人呐看着你娘被打,艾子衍犹犹豫豫的上前,立刻被颜晴晴挡住,颜晴晴红着眼睛喊,“你别让我瞧不起你!” 明明是你理亏,为什么还要无理取闹? 艾子衍进退两难,他是担忧颜晴晴回去后说他的坏话,颜夫子听后不高兴,但那也是亲娘,看着她被打,像什么样子? 艾子衍慢慢转头,“抱歉,晴晴,我不能不孝。”他就要上前去扯开蔺静蔺静的袖子,远处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喊声,“你爪子在干嘛?” 一枚石子直接弹到艾子衍的爪子上,他吃疼后松开,看到石子来的方向,站着三个黑炭头似的青年。 打头的那个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跨到他面前,提起拳头啪一下就砸下去,拳风带起灰尘,倒映在艾子衍眼里,就这么一下,艾子衍啪的软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蒋氏抽空回头一看,自己儿子竟然被打了!那还了得?她扯着嗓子尖叫,“衍哥儿!衍哥儿!他三叔四伯,快过来帮忙啊!他可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啊!” 她还没说完,面前的视野突然一变,从两个女人突然变成蓝天白云,然后是干碎的草垛子,一脑袋扎进了草垛子,连着肩膀都覆盖进去,蒋氏正在奋力挣扎,半天才从里面钻出来。 在那些艾家的亲戚眼中,就是这样的画面,不知道三个什么时候出现的黑炭头,其中最高的那个炭头,一拳就把衍哥儿干趴下,然后伸出蒲扇大手轻轻这么一拉,蒋氏就飞了出去,腾云驾雾飞到稻草垛里。 -- 第368页 “好啊,趁我不在家,欺负上门了不是?”黑炭头阴恻恻的说,眼睛在那几个亲戚上扫过,无人敢跟他对视,连忙的往后退。开玩笑,这家伙一看就很能打,他们上去不是找打吗? 杨氏跟蔺静的对手突然落空,两人齐齐一惊倒退,这是哪里来的匪徒?看起来忒吓人。 蔺洵只能露出一个表示友好的微笑,结果两人看了微笑后更加害怕,又倒退好几步,跟颜晴晴搂在一起,三人一起瑟瑟发抖。 蔺静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黑炭头实在太黑,一笑只有牙是白的,黑白对比之下,又是恐惧又是喜感。 蔺洵抬起头挠头,看到自己黝黑的手臂,突然想起自己还做了伪装,于是只好出身说:“是我啊,娘,姐姐,还有晴晴姐。” “后面那两个是小江和小河。” 另外两个炭头凑过来,如出一辙的黑,也露齿一笑,如果不是熟悉的声音,杨氏是万万忍不住居然是这两人的!不仅变黑了,身材还高壮了一截,恍然一看像个大小伙子。 第二百二十二章 孝子贤孙(十九) 时机不对,杨氏强行压下自己的笑意和疑惑,“你们仨怎么会来了?” “生意做得差不多,趁着快过年就回来了。”蔺洵简略回答:“时机凑巧,这几人是过来找咱家麻烦的?”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眼那边的亲戚,来了七八个,俱是壮年男子,这是打算干吗?如果一言不和就诉诸武力? 这点倒是蔺洵想岔了,村里人吵架就是这个模式,一定要找自家亲戚一起助威,实际上动手的多是妇人,他们助威的站在那里,也就是个摆设。 就算蒋氏再喊,他们也是不敢冒头的。 但落在蔺洵跟小河他们眼里自然大大不同,一大群人还是以男子居多,聚在自家门口欺负两母女,这算怎么回事? 本来他们三个为了早点赶回家,日夜兼程风尘仆仆,累得狠了,好容易回到镇上,刚到村口就听见村民闲话说着有人围到蔺家门口,他哪里还稳得住?一阵旋风似的冲过来,一来就看到艾子衍要对着蔺静出手,哪里还按捺的住?热血上头力气比以往都大,何况本身艾子衍也是个文弱书生。 看到家里人没有受伤后,刚才被愤怒蒙蔽的神志也重新归位,蔺洵重新想要扶起艾子衍说话,但他一走动,蒋氏吓的要死,以为他还要对自己儿子动手,连滚带爬的过来,一叠声喊着:“你要干嘛?还有没有王法了?” 小江在后面嘀咕一声:“刚才打人没想到王法,现在自己挨打就想到了?”真是双标本标了。 蔺洵低头一笑,他自然不会动手,刚才是气愤出手,现在再出手可不能再算是正当防卫了。 “可真是对不住,刚才瞧到这位兄弟正在拉扯我姐姐的袖子,以为你打算行什么不轨之事,这才出手重了些,不要紧吧?” 蔺洵虽然是笑着的,眼神里毫无温度。跌坐在地面上艾子衍撞进他眼神里,惊的打个冷战。好骇人!似乎他要是说出什么不对劲的话,对方只要伸出一根小指头就能把他按进尘埃里。 艾子衍避开伸出的手,被蒋氏搀扶着站起来,他觉得心口剧痛,顾不上别的先转身扒拉开领口,胸口的皮肤白净一片,连点红肿破皮都不见,可他就是觉得好疼好疼,忍不住的疼。 他忍不住弯下腰,想要纾解这种疼痛,蒋氏吓了一跳,又是满口的污言秽语,骂个不歇,想要讨要赔偿。 蔺洵一口答应下来:“这位兄弟要是受伤了,尽管去医馆医治,花费多少钱我都照赔。但是...我家被弄成这样,你们也一样要赔!”原来她们打架时,踩坏了花木和篱笆,连大门都打歪了半边,至于其他的小损坏不计其数。 蒋氏目瞪口呆,不意还有这些的发展,她本来是想着搅乱局势,然后趁机跑掉,反正打烂的又不是自家东西,而且跑掉之后回了自家地盘,他们还能撵过去吗? “赔个屁!”蒋氏脏话脱口而出,颜晴晴不忍直视的转头。 而艾子衍看到颜晴晴转过头去,似乎才想明白颜晴晴待在此地的另一层含义,现在撒泼已经占不到便宜,自然要考虑该怎么收尾,如果收的不恰当,颜晴晴只要回家去据实以告,就足够让颜夫子觉得他不能当大用。 已经没了好姻缘,不能让前程都没了,艾子衍勉强站直了,对蒋氏说:“娘,是我们不对,该赔钱就要赔钱。” 蒋氏拉长了嗓子,惊的变了调:“赔?凭什么?” 小江跟小河默默的站到蔺洵身后,威慑性的比划着自己比铁塔还粗的胳膊,再咧起一张凶狠恶煞的脸,十足凶猛。 蒋氏再次倒退,再有自己孩子不停的劝说,不情不愿的说:“要怎么赔?” 蔺洵转过去看杨氏,家里的东西都是杨氏说了算,杨氏看了看被弄坏的东西,估计价值:“半两。”她要的就是个态度,而且半两修修补补也能把东西补好。 蒋氏扔出半两银子,灰溜溜的带着亲戚们走了,路上亲戚们抱怨,不该让他们来趟浑水,越说蒋氏越生气,又滋生了新的坏主意,这是后话。 那群人离开后,蔺洵把杨氏跟蔺静搀扶进去,杨氏看四处没有外人,这才握住蔺洵的手垂泪, “出去一趟,怎么好端端的晒的这么黑!”黑炭头都是轻的,跟从前比完全换了一个人,要知道以前在家时,儿子也是白嫩嫩的模样啊!能弄成这样,不知道在路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 第369页 “黑了好,黑了有威慑。”杨氏又劝自己,孩子在外行走,哪怕看起来凶神恶煞也比软弱好。 “娘唉,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我还能怎么说?这就是做了一个伪装。”路上虽然吃了点苦,怎么可能晒这么黑?蔺洵是调配了脂粉,然后糊在脸上胳膊上,让小江跟小河也涂了,免除多少麻烦。 蔺静先去烧热水让他们洗脸,颜晴晴提出告辞,杨氏把人送到门外。刚才已经耽误颜晴晴回家的时辰,得赶紧让她回家才是。 今日发生的事虽然跟自家无关,纯属阴差阳错,但要是颜家心生顾虑不再往来,杨氏也能理解,毕竟这关系尴尬,以后带出一点来,就不好处。 杨氏把人送上马车,颜晴晴暗暗叹气,她觉得今天的事,她得回去一五一十的告诉爹娘,最好能够把艾子衍赶出书院去,她想起蔺静偶尔叨念的一句话,绝交见人品,细想还真是有道理,从前情浓时千好万好,结果一分开,透露出的真实面貌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杨氏扭头回来,在看自家孩子,跟临走时的样子有变化,但不大,最明显的还是神情,多了一股稳重和坚毅,能担的起事来。 “你可终于回来了!”杨氏又是怨怪又是感念,“也不知道家里人多想你!” “婶子也疼疼我啊!我也想你们!”小江跳了出来,嬉皮笑脸的说。 “都疼,都疼,今晚上留下吃饭,好生说说话。”杨氏激动的不行,让蔺静去割肉,还大方的杀鸡炖肉吃,本来快到年下他们就准备了许多年货,现在正好拿出来。 一时间,屋里屋外洋溢着暖暖的气氛还有饭食的香味,令人十分舒爽。 因为出门前说的是去买卖衣饰,结果转行去卖茶叶,蔺洵提前跟小江他们套好话,就说到了地方才发现衣饰买卖不好做,赚头小还不好卖,转头才搞起茶叶,然后商路也打通了,下次再做起来比第一次方便多了。 杨氏听着又是担心又是怕,恨不得给孩子两拳:“你真是主意大!说变就变!也不想想能不能做好!”气死她了! 蔺洵保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态度,嬉皮笑脸的,小江便是插科打诨活跃气氛,终于让杨氏这口气消了下去。 “以后可再不许干这种事!”杨氏再三叮嘱,蔺洵都点头答应下来,反正商路已经开辟出来,跟各路商家的合作也定下来,需要再操心的地方少了。 问清了担忧,就到了展示自己辛苦成功的时候,蔺洵一直拿出五十两的银票,告诉杨氏这是以后的家用,再也不用杨氏辛苦刺绣。绣花看起来美丽,实际上颇为耗费眼睛,很多绣娘到了晚年,眼神都会不济或者落下迎风流泪的毛病。 杨氏虽然收下银子,却没松口说马上放弃绣花,她知道绣花赚得多,不光是女儿的嫁妆,以后也要给儿子攒下家底啊,再给自己存点养老钱,谁会嫌弃钱多呢? 蔺洵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就强硬表示,绣着打发时间可以,要是再想赚钱坚决不许,还让蔺静做监督,要是杨氏每天绣花超过两个时辰,一定要按住她不许再做。 蔺静兴致高昂的答应下来,杨氏不防还有被儿女压住的一天,又是高兴又是生气。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毕竟是回家后的第一顿,饭后蔺洵送小河回家去,小江喝了两口果子酒,脸蛋通红,蔺洵就把人留下睡在他隔壁。 杨氏不防他还会去而复还,惊讶的说:“又倒回来干嘛?还不快去睡觉。” “娘,送你的礼物,明天要戴起来!”蔺洵往杨氏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撒腿就跑。杨氏一愣神就没追上。她拆开手帕一看,是一只银簪子,光滑的簪身,簪头做出一朵花的模样,花蕊吐露,正好吐出一颗莹润的珍珠。样式虽然简单,但大方好看,杨氏嗔怪,这孩子!实际却美滋滋的插在发髻上。 要戴,凭什么不带啊?孩子大老远一路带回来的,要是不露出别人瞧瞧,岂不是辜负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孝子贤孙(二十) 这个年难得过的舒心,杨氏不用操心孩子的前程,不用担忧自家的出路,只需要快快活活的过日子就成。 白梅姐出嫁了,所以小江和小河干脆就是聚在一起过的年,还买了心心念念的炮仗,放了大半晚上,放到最后三人都不想放了,来一个孩子分一推,属实过足了瘾。 正月初一同村的要互相拜年,而且对上门的小孩子也要发些糖果花生瓜子,算是□□惯吧,蔺洵赶着过年的集市关门前采购一大堆,除夕那天要了炮仗的小鬼头们期期艾艾在门口探头,最后各自拿着花生糖块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然后引来更大一群小孩,蔺静光顾着拿糖块,买的几十斤都没顶住。 “来咱们家的越多,来年越兴旺。”就是从前没钱时杨氏也没扣过这点钱,现在自然更不必提。 赁了他家田地的村民也跟着上门拜年,带了些黄豆花生作为礼物,那是一对老实夫妻,一直勤勤恳恳的干活儿,奈何家里孩子多年纪小不顶事,只能耗费力气多种些田,等到孩子长大就好了。 杨氏跟他们说话,蔺洵负责逗他们家的孩子,偶尔还教了那孩子认字,那孩子也聪明,只教了一遍就会。 要是家里有银子付束脩,说不定也能混个功名出来,但他们如此贫寒的家境,怕是挤干净也弄不到许多的银子。蔺洵忽的想起曾经他就在这个地方,开办过启蒙班,曾经教了一大批的账房先生。那些账房们不论是混出头还是没混出头的,曾经结成一个账房协会,互帮互相,这算是最早的行业协会? -- 第370页 如果以后他有了机会,或许应该继续办起来,虽然没有考上功名那么厉害,但投入小回报大,等到账房成家立业后,自然有余钱教自己的孩儿读书,也就能改善他们的命运了。 杨氏这边还在跟那对夫妇说笑,不过其中的妇人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又不好开口,眼看已经待了半个多时辰该回家,终于下定决心说:“有件事我得跟嫂子讲一讲,希望嫂子别觉得我爱嚼舌根。” 杨氏一怔,“有话可以直说,我又不是那等小气的。” 那妇人把自己丈夫支了出去,终于开口:“最近我听到几句流言,就是关系到嫂子的儿女。也不知道谁传闲话,说嫂子家的女儿想要攀附别家的秀才公子,用些不要脸的招数,而嫂子家的儿子又不知道在哪儿干了打家劫舍的勾当,赚了银子还出来炫耀....” 其实蔺家突然发了财,谁都能看出来,不光是平日飘荡的肉香味,还有杨氏喜笑颜开的样子和新买的首饰,无一不在昭示这个试试。剩下还有一些难听的话,妇人是不好意思说。 “谁?谁没事传这个闲话?”杨氏先是怒气上头,安抚下自己的怒气后,自然要思考到底谁在背后传闲话,她几乎不用做第二人选,必定是蒋氏无疑,杨氏平时虽然没有特别交好的朋友,但也自认没有特意得罪过谁,唯一起过冲突的就是杨氏。 当时认了怂,事后还要干这些恶心人的事,杨氏谢过对她说话的妇人,自己找人去打听这事是不是真的。 虽然有人告密,她也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冤枉谁。 结果,流言传的更过分,把蔺家描述的跟强盗窝一样,蔺静是无颜丑八怪,蔺寻就是旋风黑护法,这才前前后后过去十几天,流言能够传的这么广,要说其中没有人推波助澜,杨氏绝对不信。 而流言一旦传播开,想澄清就没那么容易,杨氏几乎可以相信,有人必定会信誓旦旦的说,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蛋,怎么偏偏就要传你家闲话呢?肯定是你家先做了不妥当的事。 杨氏气的要死,还不知道要怎么去讨回这个公道。 “咱娘又生气了,你说要怎么安抚好?”蔺静这几天也无心做事,只能安静的呆在家里,但是她憋屈啊,就一桩口头婚约,不成就不成,怎么还带来闹事的? 真气人! “我有个缺德主意,要听吗?就是姐姐,我家不论是不是出面反驳,总归是跟艾家黏上了,少不得会影响你的姻缘。”蔺洵迟疑,他觉得这样对蔺静很不公平。 “几句流言就能影响什么?如果我未来的夫婿真的相信了,我还不要他了!听风就是雨,这种人怎么能过上一辈子?日后真的碰上波折,他还不知道跑多快。”蔺静略一思索就想明白,反正都这样了,还能再坏点? 既然她也同意,蔺洵就去找杨氏商议,杨氏惊讶:“你怎么想出这种主意,能成吗?” “怎么不能成?”蔺洵是胸有成竹。 “还是不行,我觉得成不了。”杨氏摇摇头。 “娘!您要是不信,随意考考我就行了,我保证,过目不忘!” 杨氏随手拿起一本绣花册子,上面也记载了针法,她相信蔺洵肯定先前没看过这些东西,递到蔺洵手上,他一页一页翻看,不过一刻钟就看完了。 “好了,您考我。”蔺洵胸有成竹道。 杨 氏随意问了一句,刚刚念出三个字,蔺洵就能接出下一句,反复再三,次次都无错。杨氏莫名惊喜,“好小子!你竟然这么会藏拙!从前我让你背背书,你就跟懒驴拉磨似的,上一会儿不上一会儿,结果竟然这么聪明!”说的又想狠狠的拍两下。 “哎哟!这么聪明的脑袋,可别打傻了。”蔺洵抱着脑袋逗杨氏笑,满屋子的乱窜。杨氏气过之后,又想起从前孩子年纪小没定性,坐不住也是有的,现在长大也稳重了,又是为了给姐姐出气,沉不下这口气也是真的。 杨氏自己都没发现前后的矛盾,一会儿是稳重一会儿又是年轻气盛,自己都圆不过这个逻辑来,大概就是当娘的都有滤镜吧。 蒋氏对自己孩子也带滤镜,散布完流言后,自觉那口气总算没了,她知道,这种流言最是说不清楚的,就是解释也要惹一身骚,所以志得意满,心情飞扬。 过完年后,又挨到三月份,就要举行县试了,蒋氏再三叮嘱艾子衍休息好,日日给他补身子,就盼着他一举夺魁,考个好名次出来。艾子衍其实很烦闷,因为在书院里先生对他爱答不理的,也不像从前的亲热,他一退下,自然就有别的同窗顶上他的位置,去伺奉师长。 艾子衍只能先平静心态,让自己先度过眼前的考试,如果他能考好,证明自己的才华,先生必定还会另眼相看。 带着这样的心态,艾子衍进了考场,一连三天的考试,令他精疲力竭,神思倦怠,一出考场脚步踉跄,站都站不稳。跟他同样状态的人还很多,毕竟进考场实在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 艾家人一早就在贡院外等候,什么准备都做好了,热水热粥就等着艾子衍好生休息,来的人除了蒋氏还有他家的两个儿子。 尽管耽误了生意,蒋氏还觉得值,毕竟那可是她金尊玉贵的儿子!要是磕了碰了那可了不得。 蒋氏扶着孩子往家里走,一晃眼似乎盯着什么眼熟的人,她瞧了瞧发现竟然是她单当面认定的“仇家”,蔺家人! -- 第371页 此时他们三个正在说说笑笑,神情说不出的放松和高兴,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蒋氏还想在看看,发现那三个人已经走远了,空留背影。 “娘,你在看什么?”艾老大问。 “没啥,赶紧回家,看着点你弟弟,别摔了他。”蒋氏看自己的儿子如同宝贝蛋,也象征未来的荣华富贵。 第二百二十四章 孝子贤孙(二十一) 为了照顾好自己的宝贝蛋,蒋氏使出浑身的力气给孩子进补,鸡鸭鱼肉样样都来,倒是补的艾子衍肠胃不适,险些耽误了考试,幸好请来的大夫高明,尽力医治好了他,才没有误了考试时间。 但艾子衍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出全部的本事,惴惴不安的担心成绩。总算是熬到放榜那一日,急急的奔到贡院门口,等着看自己的成绩。 艾子衍提着心寻找自己的名字,他从最后一名找起,慢慢的找着找着,越是靠近前排的名次越是紧张,要是前排都没有,可就意味着他是落榜了,几年的辛苦都白费。 万幸是,在前十里,艾子衍终于找到自己的名词,他落在了第五。 这个名次怎么也不算低了,虽然比他预想的要低,但是同书院的其他人也没有考到这个名字!至少看到这个,先生还会重视他的!艾子衍狂喜,恨不得抓住一个人猛摇几圈。他中了,他中了! 整个县试才取五十人,他就中了! 艾家人欢喜的都快上了天,这意味着他们家改换门庭终于走出第一步,以后再慢慢走上去,成功就在不远处了。 在一片惊喜中,只有艾子衍是最淡定的,他从第十名开始看起,想要记住这些同年的名字,毕竟能同场考中也是缘分,以后还有深交的时候。 他一行行的找上去,扫到第一名时突然神色一凝,这是谁?怎么是个从来没见过的名字.而且,姓蔺? 这个姓氏带给艾子衍的惊讶实在太多,他不得不想,这人究竟是谁?难道是蔺家人的亲友?不对不对,不是说他家是近十几年才搬来的吗?哪里会有什么亲友?他安慰自己,大概这就是凑巧,一个姓氏而已。 但喜悦终究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艾子衍跟艾家的人一起回了家中,打算好好庆祝一下,蒋氏一早就想好了,等到考中那日,一定要请流水席,让附近的街坊四邻都好生来看看她,她以后也是要做官太太的人。 蒋氏开始筹备流水席,流水席讲究的就是量大管饱,让每个愿意来的人都能吃上一些沾沾喜气,所以需要准备的菜肴就是得是便宜又不失礼数的,蒋氏计划了好久,才算是又体面又经济,不至于花太多的钱。 不料在席面上,有人对着蒋氏指指点点,蒋氏以为是议论她的荣华富贵,更加努力的挺直腰板,看看,看看,这就是以后要当官太太的人,别看现在还跟你们住在一条街,以后咱可是要搬到县城,省城去的。 蒋氏越发的神采飞扬,恨不得更多人能看到她的得意。 而实际上那些人在议论什么,“这就是蒋氏啊?可真看不出来。” “你懂个啥?人不可貌相,平时都看起来人五人六的,一出事实际上谁能瞧出来?” “就是就是,他家儿子也不差嘛,干嘛生了歪心思,想要败坏人家孩子的名声?” “我听说的是这样的,蒋氏一早看出人家孩子有出息,女儿又美貌又能干,随随便便的一副绣品就能卖出去好几十两,想着骗成自己儿媳妇了,就不得不伸手帮自己儿子一把咯!” 几个妇人聚在一起闲话聊天,各自说着自己听到的故事。要说几个月前,突然就飘来一些这样的流言,说是有一家姑娘看中了艾家老三,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攀附到艾老三身上,她家的弟弟更是吓人,又黑又壮,宛如黑熊精转世,可真真是吓死人了。 她们都是看过艾老三的,的确是个精精干干的小伙子,前途无量,人家都说以后是当官老爷的材料,趁着别人现在没发家,如果不是家里没有适合的姑娘,自家都想试一试结亲事,所以听到流言,完完全全就相信了。 但后来,她们几个可是亲眼看到了流言中心的两个人物,真是叫人大跌眼镜,完全不像留言中说的那样嘛!人家的姑娘生的貌美如花,天仙似的人物,在这么个小镇上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人家的儿子,年龄比艾老三小,名次还比艾老三考的好,怎么可能倒过来讨好艾家的两个? 那会儿人家正在镇上的酒楼办酒席,庆祝自家考中了案首,来来往往的人只要说一句吉利话,都能拿到喜饼,不论是姑娘还是儿子都站在门口,她们看的真真的,当时就有人嘀咕一句,莫不是艾老三打人家的主意没打通,所以造谣吧? 就是就是,这样才符合逻辑。哪有第一跟第五套近乎的? 她们就在席面上嘀嘀咕咕,闹的其他人也好奇起来,纷纷过来打听是什么消息,八卦消息就是最容易传播的,等到席面散了,人人都知道这个故事,还好奇打听,“真的吗?我还没见过呢?” “你现在去瞧,还在镇上的酒楼呢!”说话的人信誓旦旦,她又没有说谎。 有好事者还真的去瞧了,正好让他们碰到蔺静在绣花铺子里买布料,不花完钱不让回去。 蔺静是被弟弟交代了任务,让她这几日都在外头晃悠,用他的话说,自家又不是见不得人,还怕被人看?就是要多出来转转,也好散散心。 -- 第372页 同时不仅是蔺静出来逛街,蔺洵只要接到同年的帖子必定赴约,短短的几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新晋崛起的案首不仅才华出众,品行也好,关键是人品还好,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去询问他,他完全不吝惜互相讨论的机会。 蔺洵和蔺静的身体力行,登时让风向翻转,纷纷觉得前段时间的流言肯定是无稽之谈,毕竟谁能理解这种操作呢? 蔺静买好布料回家后,又想着给自家人再做两件新衣服。正说着,蔺洵就回来了。 “姐,今天过的这么样?”他先问到。 “还行,虽然有人来瞧我,但我不怕瞧。”蔺静担心另外一桩事,“这样子,真的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他们放流言,我们也放流言,就看谁的话可信度高咯!”蔺洵冷哼一声,“再说了,是他们先犯事的。”我不过就是反击而已。当然,在其中安插了托儿也是在所难免,很多人的看法并不是自己的看法,随波逐流。只要觉得别人有道理,立刻奉为圭臬。 “好吧,总是你有道理。”蔺静只觉得这几日的变化太快,她都有些看不清,好多人过来讨好她,平时的好友都离她远远的,没意思的很。 “姐,再坚持两日。”蔺洵估计着流言的覆盖程度,该听说的都听过得了,两日后就该消停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孝子贤孙(二十二) 蒋氏是大概五天后听到这个流言的,登时气的站直起来,要过去找他们家理论,什么人呐这是,居然放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真当他们家是好欺负的?这次非给他们一击重击不可! 蒋氏念叨着就要出门,而一贯好脾气的艾木匠终于冲了出来:“好了,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啊?是不是要闹到最后,孩子的姻缘丢了,还要再把前程丢了?” “这事本来就是你不对,先散布闲话,要去坏人家的名声。现在被人家反压了回来,还有什么好说的?”艾木匠好容易憋出这么几句话。 “那不是他们先把衍哥儿的好媳妇搅和散了,我能去找他们麻烦吗?”蒋氏十分不服气。 艾木匠说不过她,但他知道理不在他们这边,就是说到天边去,也是自家理亏,他把目光挪到艾子衍身上,“衍哥儿,你自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子衍沉默,却不得不说道,“这事,本来是我不对。”要不是一时疏忽,也不会闹的如此地步。 “娘,您就消停一点,现在满书院的同窗都在看我的笑话。”艾子衍闷闷的说出一句,本来他考的挺好,而同窗都不如他,正该是他志得意满的时候,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突然来了跟他有恩怨的第一,闹的他就不自在了。冷嘲热讽的,过来打听消息的,扰的他不胜其烦,尤其是夫子,这段日子对他总是淡淡的。艾子衍自己知道,现在形势对他不利,唯一能用的法子,就是装聋作哑只当没这回事,反正都是流言嘛。要是娘再去闹腾一番,余波泛起,又要闹腾上几个月。 艾子衍现在是衷心希望,蒋氏不要出去闹,越闹越是引人注目,安安静静的不好吗? 蒋氏不防被自己儿子这么说,那感觉比艾木匠骂她十句还难受,她捂着心口:“你嫌你娘烦了?是不是?我这是为了谁啊!”蒋氏一屁股坐下去,哭天抢地的:“我这个年纪,早就该在家带孙子享清福咯!还要操心儿孙的事,费力不讨好,我这是干嘛啊我!” 往常她用出这招,都是百试百灵的,哭自己的辛苦,说自己的难过,难道家里人还不该让着她吗? 老大和老二媳妇都在自己屋里竖起耳朵,听到这样的动静不约而同的翻起白眼,又来了!就是家里人不计较才让她得逞,撒泼撒惯了外面也这样闹,倒要看看外面谁搭理她呢? 而艾木匠和艾子衍更是铁了心肠,外面对他们家话说的可难听,就得赶紧平定下来,所以任由蒋氏哭肿眼睛,也没松口。 蔺家这边,既然蒋氏没有再继续闹腾,他们也不打算再乘胜追击,如果他们再敢冒头,冒一回儿砍一回。 杨氏最近扬眉吐气,她发现平时那些不爱搭理她家的村民,现在纷纷过来套近乎,也不求立刻拿到什么好处,结个善缘而已。村里有个有功名的人,如果碰到什么事或者被外人欺负了,也好有个撑腰的。 当自家的家境比别家只是略好一点,人会产生强烈的嫉妒之情,而超过太多,嫉妒这种感情就会泯灭,变成了崇敬或者仰慕,还会自动为对方的行为进行解释,浪费银子?那是人家有钱,不跟村民多来往?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杨氏对这种改变感触很深,也说不上世态炎凉,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已,她对那些跟风而上的人不冷不热,留一个面子情,而对原先就交好的妇人,更好了。这样亲疏有别的对待,反而让人心生敬重。 县试过后的几个月,就是府试,考中者就能荣升秀才,虽然后世人不觉得秀才有多了不得,而实际上,能中秀才就算上了一个台阶。杨氏悄咪咪的问,要不要继续考试。现在她都还觉得,自家孩子能考中完全是侥幸,怎么一群读了七八年书的,还赶不上一个零零散散拢共没学几年的啊?简直是不科学! 再不科学也考中了,杨氏就开始得陇望蜀,想要孩子能考中秀才。蔺洵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只要艾子衍还去参加考试,他就一起要去考,让他永远没有当第一的机会。 -- 第373页 “哎!”杨氏笑的合不拢嘴,“以后好好读书,也是一条好出路。” “可是我更喜欢做生意,娘,我想兼顾两边。” 杨氏吃惊的瞪眼,“你说啥?我没听错吧?” “考试又不急在一时,哪怕是二三十年后也能考,而我现在才十三岁,就是十年后在继续科举也来得及,”他之所以突然去考,纯粹就是想要跟艾家人添堵,让他们生气又没法子。其实如同他之前想过的,科举这个游戏被他通关了好多次,他现在想要试试做生意这个游戏。 杨氏搞了半天才弄明白孩子的意思,她目瞪口呆,差点觉得自己耳朵聋了。 她想了又想,并没有粗暴打断他的想法,而是反问他有没有计划,蔺洵自然早就成竹在胸,他是打算先用茶叶打通商路赚取本钱,然后再雇佣伙计,扩大产业,然后涉及到各个行业,不定能够建立一个商业大亨呢? “你...我...”杨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叹着气:“你心里都有主意,我还能说什么的。”总归还是做的正经事,她也不想拦,要是真的拦了,以这孩子的脾气,怕不是直接就跑了?她都还记得小时候这人干的混账事,不如他的意,面子上是同意了,扭头就自己悄悄跑去做了,撵都撵不回来。 显然蔺寻也想起小时候干的事,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 杨氏同意了,这事就敲定下来,蔺洵等着府试,放榜后再次踏上旅程。夏茶又要上市,刚好上一批送过来的茶叶也该喝完。 他愉快的踏上旅程,而艾子衍落榜了,因为心态失衡一心想要高中反杀,越是用力越是容易失误,反而没有考中。 他盯着第一名的姓名,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恨呐,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技不如人只能认输。 蔺洵除了茶叶,又开始慢慢涉及到生活中其他的各行各业,大部分都是生活必需品,虽然利润低,但是慢慢在边关打出名声来,别家不愿意大费周章折腾这个,他就偏要去做,所以边关的人都十分感谢这家名叫“三个商行”的商行。 蔺洵取名是还想过要什么叫什么,小江就提议这么叫,蔺洵马上就答应了,好记又好念,还又意义,不叫这个又叫什么呢? 等到三个商行名气扩大到状元村时,时间刷刷过去了五年。 第二百二十六章 孝子贤孙(二十三) 这次回去,也是因为头前给蔺静定下的婚事要办迎亲仪式,作为弟弟就要回去送亲。 遥想当年,小河送自己的姐姐出嫁,闷着在家待了七八日,好容易才劝着出门逛一逛,简直把不爽两个字写在了脸上。蔺洵当时还笑话过他,现在... 对着姐夫露出和善的微笑。 “好了好了,做出这个怪样子,是想把人吓跑啊?以后你姐在家待着,你一直养着啊!”蔺静嗔怪着,“娘,你看他!” 谁料到弟弟居然认真点头说:“姐姐要是乐意,我当然要养你一辈子。”神情一如小时候认真。 蔺静湿意上涌,眼眶子发热,又不想被他看到,闷闷的扭过头,“你乐意,你以后的媳妇也未必乐意啊。”有几个弟媳妇能够容忍大姑姐长时间在娘家待着,住上三天都得敲打敲打,是不是跟姐夫吵架了? 蔺洵细细分析:“这种情况,其实说穿了还是在抢夺资源。一个男子能够赚来的资源是有限的,给了姐姐就没法给自己媳妇,媳妇自然会生出不满来,毕竟抢走原本了属于她的东西。”蛋糕就这么大,给了谁另外的人就少了。 “所以啊,我要是想养姐姐,必定会努力挣钱积攒家业,有足够的积蓄,谁会不想体体面面的生活?” 杨氏若有所思,想起自己刚死了丈夫想要投奔自家哥哥的旧事,后来被嫂子阻拦,就不了了之。 时过境迁,她再听到这种言论,对嫂子的怨恨也淡了些,她竟然还没个孩子看的清楚。 但表面上杨氏还是说:“尽扯些歪理!一天到晚的胡说!” 蔺洵正要反驳,就听到杨氏继续接口:“偏还挺有道理的。”她摸了摸女儿的长发,“你弟说的也没错,他会赚钱,你要是在婆家受了气,千万别忍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蔺静自然是认下不提,说起来,她未来的夫婿还是蔺洵从中牵线认识的,同样是个书生,来过几次家中宴饮聚会,被蔺静一见钟情后,就悄然托人上门求娶。蔺洵暗中探查了此人的背景身家,以及家人是否友好,这才转给蔺静自己决定。 蔺静当时并不想出嫁,于是拿出跟艾家的纠葛,想要把人劝走,听到这里的纠缠,一般人自然而然就会退去,免得惹一身麻烦。 果然这人就此沉寂下去,蔺静还以为他知难而退,安心下来时这人又杀了回来,原来他趁着这段时日,悄悄去打听了当年的原因,甚至求到了颜夫子门下,颜夫子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 那人弄清经过了,再次来求亲,并且表示,自己求的就是蔺静这个人,而不是其他。 蔺静于是花了半年多跟此人相处接触,终于确定他的真心,两人这才定下婚约,但说好晚些出嫁。订婚的这几年,未来姐夫初心不改,始终对蔺静体贴照顾,有商有量的。 这就足够了,蔺洵想,只看当下,这人的确是个合适的姐夫人选,就算日后有所改变,只要蔺洵自己的地位不变,就算生了贼心也没有贼胆,蔺静的日子就能一直好过。 -- 第374页 蔺静出嫁时十里红妆,嫁妆的丰盛在今后的十余年都让人津津乐道,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蔺洵差不多把手头能动用的资金都陪了进去,蔺静挡了许多次,蔺洵只说自己很快就能赚回来,是啊,三个商业还开着,运营周转一切都正常,这些钱看起来多,但只要三两年的时间就能赚回来,他又不急着成亲,当然要给姐姐把面子撑足了。 于此同时,艾子衍也终于娶亲了,他耽误了好几年终于考上秀才,成亲时能够挑选面还宽些。 蒋氏面对别人讨论新媳妇的陪嫁,已经麻木了,就这样吧,跟人比来比去有什么意思?自家的日子过得好才是真的。况且她儿子难道不优秀吗?只是多了一轮明月,繁星就显的不起眼了。 说起来他们也不算亏,新媳妇是蒋氏家里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年纪比艾子衍还要小个七八岁,说起来也是他们赚了呢!蒋氏这么安慰自己,收拢心思好好操办了亲事,等着成亲后好好给她生个孙子,她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而蔺家这边,生意已经安稳下来,需要他自己动手操办的事情已经少了,姐姐成了亲,身边的两个兄弟自然不能忽略。 小江是有些怪心思的,他自己是孤儿长大,早就想组成一个家庭,他看不上别人,偏偏跟一个同样是孤儿的女掌柜看对了眼,大概这就是同病相怜互相体谅,两人互相之间都有点那个意思,不过没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 女掌柜还是当年他们在边关时自己发掘的,从小在乞丐儿堆里长大,机灵又有谋略。当时他们想找个了解边关情形,又能独自处理事务的掌柜,就找上此人,当时女掌柜还扮过男孩,瞒过不少人。 后来揭穿后,小江惊的眼球都快脱落了,他是没想到平时称兄道弟的居然是个妹子!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发展的,慢慢的就走到一块儿去了。女掌柜还想把商行再往上推一推,所以短时间不会成亲。 至于小河,喜欢他的姑娘那么多,他确是一个都不喜欢,还不晓得他的姻缘要落到何方。 蔺洵也是不急,刚好跟小河作伴。 蔺洵这一日去商行察看账目,就瞧到女掌柜刚刚好送走几个奇怪的人,蔺洵闻到他们身上浓重的香料味,还有修建整齐的胡须,以及手掌骨节,立刻就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但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侧身让开并且微微点头示意,上门就是客,在乎人家的身份做什么? 毕竟银子又没有刻名字。 蔺洵踏进大门,店里的伙计纷纷给大掌柜问好,柜台上今天只有小江跟女掌柜在。 女掌柜没有姓名,等到自己长大后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金子,象征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此刻小江跟金子都是愁眉紧锁,似遇到棘手的事。 蔺洵过去敲了敲桌面,小江才惊醒了,“蔺哥你来了。”他脸上溢出满脸的欢喜来,高兴的不行。 “嗯,碰到什么难事了吗?看你们皱眉的样子。”蔺洵出声询问,小江张嘴就要说话,被金子扯了扯,指了指后面。 当着这么多伙计的面,有话也要避开些。 他们仨就绕去后面的茶房,平时有身份高的客人或是他们自己有话要谈,都是在后面讲,小江是自己习惯了,没有保密意识,还要金子能够提醒他。 在茶房坐下后,小江就迫不及待的往话往外倒:“今天遇到的这几个人真奇怪,他们要找一副题字。” “什么题字,谁写的?又是谁家的,都没说吗?” “都没说,就说了那副书画是几百年前的古董,上面写着教书育人四个大字...” “就这?哪有那么容易找到?”蔺洵摩挲这手里的茶杯,“这不是为难人吗?” “就是,我也觉得为难人。”金子接口:“商行是卖东西的,又不是古董书画铺子,上哪儿去找什么教书育人的字画?”要依金子的想法,做做样子得了,反正又找不到。 “蔺哥,你觉得呢?”小江眼巴巴的望过来,他平时是独当一面,等到蔺洵面前,总是脑子都不爱转。 “我觉得什么呀?你也是二掌柜,该不该自己想点法子?”蔺洵十分无奈,“快想,你先说一个法子,然后我再说。” 小江只好憋出法子说:“既然要找东西,咱们就借着平日的渠道,打听打听。”他就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了。 但蔺洵看出这几个“客人的”身份,能够动用内监的不知道是什么人物,万一要是搅和进不该管的事情里,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他想了想,打听还是要打听的,但最好先问问,其他的商行是不是也接收了这么几个客人,再看同行们的行为来决定。 小江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他先去寻了几个关系密切的同行,旁敲侧击的问过后,商行的人表示都知道这事,而且,对方要求保密寻找。 既然要保密,势必不能大张旗鼓,既然不能,找不到也不怪他们吧?小江就明白了这事该怎么处理,做出努力寻找的姿态,但是找不找到随缘。 其他的商行也是这么想的,找个东西又说的不清不楚,他们尽力就是。 蔺洵回去后,老是觉得这事来的不对劲,而且写着教书育人的题字?貌似他在什么地方听过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 那一日蔺静回家来,忽而念叨起当年他的调皮往事,常常跟着小江小河两人胡闹,大半夜的不回家出去捉鱼虾,结果什么都没捞到。大半夜这个词语触动了他的心事,蔺洵一下子想了起来,这不是第一个任务时,皇帝赐给当时他的牌匾吗?! -- 第375页 第二百二十七章 孝子贤孙(二十四) 当时的皇帝长什么样子,他都忘了,就记得大概是他教出的几个学生都在朝堂上混出了个名堂,尤其是当初那个混蛋模样的梁致远,名气教的格外响亮。 有这样出色的学生,皇帝当然好奇是哪个先生教出来的,于是特意召见一回,蔺洵当时还特意赶出京城,跟皇帝把酒言欢一回,带回题字一副。 字画容易损坏,他当时另外做了一副牌匾挂在正堂,至于字画就收了起来。现在这东西,还不知道被扔在什么地方,一晃就是几百年过去,就是能找到也快变成碎纸屑了吧? 蔺洵这么想着,突然一顿,时过境迁,他差点忘了,本地还有“他”当初的墓穴,时人重葬礼,讲究事死如事生,他的几个学生一直恭恭敬敬的,肯定会把他惯用的东西放进墓穴里,当做陪葬。 噫~蔺洵感觉到一阵恶寒,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从心头冒起,居然有人想要找这个东西?要是实在找不到怎么办? 蔺洵没跟其他人说这事,毕竟他知道这些事,根本说不通嘛,静观其变即可。 那群内监们,不仅找了镇上的商行,还找了县上甚至是府城的商行,倒并不是单独对三个商行另眼相看,还包括古董铺,字画店,当铺,处处都得了消息,就算再什么讲究说要保密,消息还是被传了出去,一时之间掀起了一股寻宝热,人人都想寻一寻自家的老物件,说不定就能找到贵人要的东西呢?说好的要赏赐一千两呢!这还只是献上的赏赐,宝物的价值另算。只要能够寻到,那不是发达了吗?! 可惜就连家里的老鼠洞几粒米都被翻出来了,就是没找到什么古董字画。 正巧在这天,蔺洵回了家。 自从他赚到银钱后,就把家里重新翻修了一遍,虽然杨氏再三强调不用浪费,平时就几个人住,他还是先规划好了三进院子,修整的花木扶疏,错落有致,处处能够体现主人的审美意境。 第一进的院子是半开放的,修建了停马车的地方还有栓马石,如果来了客人就会停在门口。 蔺洵刚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门口停了三辆低调的马车,马车看似低调,其实一点都不低调,车帘用的价值千金的绸缎,只是黑色,车灯是镂空的,内撒着香粉,只要走过就能闻到一股沉郁的香气,蔺洵知道,那是极品檀香。 客人的身份必定很是尊贵。 蔺洵刚要踏进门口,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几个中年男子,拦住了他,尖着嗓子说:“谁让你闯进来的?” 蔺洵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门房闷闷的回答:“这是我家少爷。”他要回自己家,谁还能拦住吗? 那几个中年男人上下打量蔺洵:“就算是这家的主人,也要看我家主子召不召唤。”安排他们在这里,就是为了保证不泄密。 蔺洵闻着他们身上浓重的香料味,几乎气笑了,有这么霸道的人吗?竟连别人回家都要管。 他正要跟这些人理论,就听到杨氏惊喜的叫声:“寻哥儿!你回来了!” 她正坐在庭院里,坐立不安的不知道该这么处理。她面前是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青年,光看他的姿态和衣着,还有守门的内监,身份呼之欲出。 但蔺洵并没有立刻揭穿,他表现的就像这个年纪的青年,怂拉着脸:“这谁啊娘?还挡着不让我回家。” 杨氏瞧了一眼那群男子,她本能觉得那些人有点奇怪,所以并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她也不清楚,反而是院里的年轻人站了起来,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是蔺公子到了,快进来。” 让他单独跟妇人相处,他浑身都不自在,这时来个男子,也算是解放他了。 三人分宾主落座,然后那几个中年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可蔺洵知道,只要男子一声召唤,他们又会咻的出现,这是作为内监的基本素养,做不到的很难在深宫里混下去。 男子自我介绍,他是京城里某个大官的七公子,他爹也就是某个大官,生平最喜欢收集古字画,被称为画痴,只要寻到一副满意的画,能够兴奋的三月不吃饭。 如今市面上能收集到字画,都被他收集到了,他父亲也越来越喜欢不常见的东西,刚刚好,他手里收到一本古籍,古籍里记载了几百年前,当时颇有盛名的蔺门四杰,还有蔺门三剑客。 杨氏已经听的呆了,而蔺洵只能道一声,终于到了。 他就说系统不会设计毫无关联的情节!既然搞出一个墓穴来,肯定后面会用上。 七公子继续说的,四杰和三剑客的字画都被收集来了,但偏偏他们的师长,那位蔺老先生的作品从来没有流传在世上的,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七公子的父亲堪称着了魔,一定要寻到,大概这就是强迫症的倔强,收集就喜欢成套。 打听来打听去,他们就听说到有这么一个题字,所以想要收集到。 七公子已经说明来意,然后眼睁睁看着蔺洵,表示无论是什么价位,他都愿意接受,只要能够满足他老父亲的心愿。 终于轮到蔺洵说话了,他皱皱眉:“你要找这个东西,怎么会找到我家来?” 七公子表示,因为他们根据古籍的记载,推测出了当时蔺老先生居住的李家村,就在这个州郡,加上独有的姓氏,稍一打听就找来了。 蔺洵无语。 -- 第376页 杨氏听出些许不对,她直接表示,七公子找错了人。 “我家,原先是住在别处的,听说祖上是做生意的,但是,等到我公公那一代,铺子都卖的差不多,连糊口都难。” 穷则思变,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饿死,当时她丈夫卖掉最后一个小铺子,赚到了一笔路费,随便找了一个村子,就此在这里安家生活,原来过的极其穷困,也就是最近几年才发展起来。 村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他们是外来户,并不是土生土长的。 七公子还是找错了人。 七公子得知这点,不由得大失所望,这种明面上的消息,想必他们也不会撒谎,只要他去村里稍微一打听,都知道。 看起来唯一靠谱的线索也断了,七公子叹口气后,深深失望,然后起身告辞,蔺洵把人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人虽走了,香料气味弥漫不散,蔺洵不想待在庭院里,跟杨氏一起站在风口上。 “娘,这事就这么咬死了,谁来都这么说。”蔺洵低声道。 “本来就是这样啊!”杨氏还好奇,她都是实话啊! 蔺洵先说明此事的重要性:“刚才的人,是谁您知道吗?” “大官家的公子?出门够有排场的。”她从来没见过这架势,在蔺洵没回来之前,还闹的她坐立不安。 蔺洵附耳说了一句话,杨氏惊讶道:“那是太监!”” “嘘!” 幸好四周空旷无人,杨氏的话不至于被谁听去,蔺洵是这么说的,太监的特征实在太明显,只要接触过都知道,面白无须,常年带着浓重的香料味。 “您想啊,关系到太监的能是什么人?是咱家能招惹的吗?” 杨氏疯狂点头,就是就是,她本来也不打算招惹。 “而且...”蔺洵想想怕杨氏不在乎说漏嘴,决定把话透个干净,“他们要找的,可能真的是咱家。” “不,不至于吧?”杨氏怎么也想不到,“咱家可没有这样的东西!就是想拿也拿不出。” “族谱,我看过族谱,咱家的祖上跟他们要找的人,应该是兄弟。”蔺洵神情复杂,“也只有咱们这一支还留着。” 关系瞬间就变的复杂起来,如果碰巧同姓,七公子还会相信找不到,如果还那么巧刚好是祖宗的东西,谁会信没有流传下来呢?就算没有流传,总知道下落吧? 但就是没有传下来,杨氏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当时她进门时,蔺家已经穷的在京城里租院子住,狭小的院子,一目了然,加上搬家一回,自家有什么东西杨氏在清楚不过。当然,她也小小的隐藏了一点,当时蔺父并不是随意找了个村子,而说这里是祖籍,才搬迁回来。 “阿弥陀佛!”杨氏念一声佛,决定把这事藏在肚子里,谁也不说,瓜田李下的说不清楚,装做没这回事最好。 蔺洵也是这么想的,要拿这东西,势必要去挖墓穴,虽然只是一尊白骨,他也不想去打扰。 但同样,他得搞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找这东西,决心如何,来决定自己接下来如何应对,必要的时候,造个假也是可以的。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自己的东西自己再重新画一遍,能叫造假吗?这是合理的储存方式。 第二百二十八章 孝子贤孙(二十五) 杨氏后来就庆幸过,孩子幸好提前跟她说过轻重,让她心里有了数,不至于说错话。 因为除了这个七公子,又陆陆续续冒出来几个公子,都是为了寻同一个东西,杨氏都是恭恭敬敬的告诉自己知道的全部消息,那些人全都无功而返。 只有一位九公子,态度不错还留下名帖,表示他们如果想起来了,可以直接去找他。 这架势,找不到就没完了还。 蔺洵心想,得想个办法把他们引走,还得不能引火到自家身上,那就只能给他们想要的东西。反正这东西也只有蔺洵一个人见过,造假也不会被揭穿。 曾经挂在厅堂上,日日观看,就是上面多了个小虫洞他都能看出来,所以造起假来,完全不会让人怀疑,唯一有点困难的就是印鉴,当时的皇帝随手戳了一个私印,然后蔺洵自己写了一笔题诗上去。 有过书画鉴定的经历,他造起假来没人能够发现。 蔺洵把造好的书画借用商路,悄悄的投入了一家京城郊外的书画行,静静等待“有缘人”的发现。每一家书画行都会有很多收来的古旧字画,大多数都是破损不堪没有价值,平时没有心思去 翻找。等到消息传开,哪怕是为了一个可能性,也会挨个挨个的去翻找自家的故纸堆。 那个九公子性子还不错,蔺洵七拐八拐选了一家跟他有关系的书画行,剩下的就看他自个的运气了。 小镇上重新安静起来,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是却给所有人留下一个爱翻找字画的爱好,觉得万一哪天自家撞了大运会捡到宝呢? 蔺静回娘家,还偶尔会聊到这个话题,猜测到底是谁家能够这么好运气,最后拿到赏银。杨氏跟蔺洵对视一眼,稍稍给蔺静透了底,蔺静惊的不行,最后居然落到自己家里!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但她也赞同弟弟的看法,既然拿不出东西,那就不要去招揽回来。 吃过饭后,蔺洵亲自送姐姐回娘家,他们二人驾着马车,路过镇上时,刚好碰到巷子口有人吵架,嗓门嘹亮,声势惊人。 -- 第377页 “你干什么你?贴补娘家你还有理了?”背对他们的是个中年妇人膀大腰圆,对着一个妇人大声训斥着:“在我家供吃供喝,结果你赚了点银子,还记挂着拿回去给娘家人吃?咋的,我就吃不得了?” 被训斥的妇人低声下气的说:“娘,我知道这么做不好,但是我娘生了病,就想着吃几口烧鸡,我这才起早贪黑洗衣服赚了些银子,想要给她买半只烧鸡...”话说的楚楚可怜,泪眼朦胧,路人实在看不下去,又不是天天都往娘家带东西,就半只烧鸡,至于嘛! 于是纷纷劝道:“蒋娘子,就这么点小事,至于为难你媳妇吗?” 蒋氏看到在附和声中更加得意的儿媳妇,又是憋屈又是难受,更大声的嚷嚷:“她三天前是说爹病了,五天前说是弟弟病了,今天又是娘病了?有这么巧合吗?打量着我好性子欺负我呢!” 她儿媳妇哭的更大声:“娘啊娘,女儿珍珠不孝啊,连口烧鸡都不能让你吃上!我已经给家里留了半只了,剩下半只喂不到您嘴里啊!呜呜呜...” 哭的别提多可怜。这银子本来也是她赚的,想要贴补娘家一二又有什么关系?本来也给婆家留下了,还能苛求什么? 蒋氏被别人异样目光盯着,气的要死,劈手就夺过烧鸡,自己大力咬了一口,势必不能让儿媳妇 得逞。笑话,她自己赚的?还不是缠着衍哥儿,衍哥儿贴补的钱?这儿媳妇平时待着家中什么都不干,能自己赚钱吗? 蒋氏跟她儿媳妇的闹剧被人到处围观,家务事传的到处都是,也是难看。 而听了全程的蔺静吐吐舌,觉得自己幸好没有嫁进去,这种性子她真的招架不住,吵架都吵不赢。 “姐,这就是你没看到的地方,她那儿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家务事,至于在人来人往的巷子口吵吗?都说家丑不外扬,她是偏要外扬,自己又做出可怜模样,最后虽然损失了烧鸡,但蒋氏的名声也毁的差不多,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等回了家,蒋氏还得被自家丈夫跟儿子说一通,她把事情闹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而且刚好他恍惚听到一耳朵了,那年轻媳妇叫珍珠?这不是后面的情节里,那生子的小妾吗?在原本的故事里,蒋氏对这个小妾十分亲热,两人关系可亲近了,成天娘长娘短的,小妾生下孩子后,衣食待遇更是跃居蔺静之上,挤的蔺静没地方站。 还以为两人能有多亲近,换了一个处境,亲如母女的两人竟然也有逞凶斗狠闹事的时候! 蔺洵简直能笑出声,有这两人拖后腿,艾家想出头才难。 总说成功的男人背后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这个付出的女人拿不到付出的成果就罢了,还要被抹杀功劳。 原著里,蔺静嫁过去后,因为自觉弟弟拖了后腿,她更是拼命的想要对艾家人好,孝顺公婆,白日干活,晚上还要刺绣赚钱,拿到的余钱都给艾子衍读书所用,笔墨纸砚,朋友交际,购买课余书册哪样不要钱?都是在油灯下,蔺静一针一线的刺出来的。艾子衍的成功,难道就没有蔺静的一半?艾家的老大老二早就对支持老三读书有看法,更不愿意出钱了。 不过现在,蔺洵侧过来看姐姐柔美和带着温婉的脸,她现在过得很开心,婆家的人对她也很好,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又何必来叨扰她呢. 蔺洵扬起鞭子,送她去了婆家。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九皇子一顿奔波劳碌,最后一无所获,只能偃旗息鼓,悄然的回到府中。他的府邸是按照皇子的规模修建的,但内里空空荡荡,该有的陈设摆件一律没有。谁让他是个小透明呢?生母不得宠,自己不能干,自然而然就被忽略了。 这次出去寻画,乃是他们的父皇突发奇想,说是检测他们做事的能力,一股脑把人丢了出去。 他们就跟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一点头绪都没有,最后还是有人终于查到一点线索,他们才一窝蜂的赶去了州郡里,每个县城和镇上都晃悠了一番,什么也没找到。 九皇子是个随大流的,其他兄弟都这么干,他也跟着干呗!能不能成功的,就随缘吧。他在外头晃悠一圈,是第一个回来的。在外虽然吃好喝好,总归没有家里舒服,九皇子正要躺平卧倒,就看到他的管家心急火燎的冲进来,“不好了九殿下!” 九皇子掏掏耳朵,我好着呢!谁不好了?! 但他没有纠正管家的口误,反而淡淡的说:“出什么事了,镇定一点,你可是皇子府的管家,你都慌了,底下人是不是更慌?” 管家喘匀了气息,终于不慌了,他慢吞吞的说:“殿下,我在我们底下人的书画行里,找到了那副画。” “哪幅画啊?还这么激动。” “就是那副写着教书育人的字画,符合您的要求。” 九皇子就跟屁股下装了弹簧,蹭一下冒起来,“真的?!”妈耶,这烫手山芋怎么落到他头上了? “殿下去看看就知道了。”管家说道:“我把掌柜还有发现的伙计都留在书画行内,就等着殿下定夺。” 天上还真的掉馅饼了?!九皇子振作精神,套上鞋人就往外冲,没一会儿就来到发现字画的商铺,大白天就关了门,行人都觉得很诧异。 九皇子一到,掌柜激动的手足无措,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展开,并且介绍道:“这些都是别人拿来当的,然后保存不善就暂时堆到库房里,以待来日。”要是好呢,修复修复也能卖,要是不好,就只能拿去当柴烧。 -- 第378页 九皇子慢慢展开手里的画卷,同时问:“知道是谁拿来卖的吗?” “账本册子上有登记,但是这上面是二十来年的账,未必能查清。”掌柜抹着头上的汗,小心回答。 而九皇子已经无心追究了,他忽略浓重的樟脑丸味道,被手里的画卷震住了,居中的几个字很是常见算不上什么大作,好看是好看,但比它好看的还很多,反而是侧面的题诗,字迹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最通俗的楷体,能够写到这个程度,没有五十年的功底,绝对写不出来! 题诗下面还有私印,归真散人。他不知道归真散人是谁,另外一枚印鉴又是谁的,只能小心的卷好画卷,吩咐他们谁也不许泄密,带着画卷回去。 父皇强烈要求的字画,如果能够献上去必定是受青眼相看,但是他这么突然的冒头,又会不会受到别人联合起来的攻击呢?九皇子就是拿不定主意,所以才犹豫不决。 如果他转手交给别的兄弟,也能卖一份好,同时安稳保险,不会有人针对他。九皇子是这么劝自己的,安稳的能拿到手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但第二日,他还是带着画卷义无反顾的进了宫,敬献。 都是同样的血脉,谁还没点野心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孝子贤孙(二十六) 京城的消息总是慢吞吞的被传到其他地方,越是偏远的地方越是慢,但蔺洵早就在京城里布置了消息点,所以只晚了半个月,他也收到消息。 九皇子顺利的找到老皇帝想要的东西,老皇帝龙颜大悦,于是...又给九皇子布置了新的任务,继续去找另外位名家的字画。 蔺洵差点口茶水喷出去,这老皇帝可真是...儿子多了不值钱,办到了他想要的事情,并不会迎来另眼相看,反而顺手就把难办的事情交给他。 但是,能不能不要逮着头羊薅毛呢?老皇帝要找的那副画,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最后个收藏家,是当时的学生献上来的,被他随手收了起来,按照惯例应该成了陪葬品,正在地下睡大觉。 老皇帝可真会使唤人。 九皇子现在会不会苦不堪言呢?冒了这个头后,不仅没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而把其余的兄弟都给得罪了,让你显摆!不是能耐吗?继续啊! 九皇子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他怎么就时脑抽想要出这个头呢?反而把自己的退路断了,如今是不得不跟其他兄弟抗争起来。 管家看他这么忧愁,只能先劝他:“殿下,都成这个样子,您是不得不站出来,要是再缩,不定成什么样。”摆明车马,至少现在不会被欺负,如果退缩回去,结局会成什么样子就很难说。 “也只能这样了。”九皇子只能这么说,他收拾好东西,开始新轮的寻找。 而另外边,乡试的时间到了,蔺洵想着自己的功名该更新了,就报名参加了这届。不得不说,就算是做生意,有个功名好处也是有的,至少没有那么容易被欺负到。 从前代开始,商户人家也开放了科举的权利,于是无数的商户子都涌进了这场游戏里。 蔺洵还站在外面等候检索时,就有人过来打招呼,虽然蔺洵很少跟这些交往,并不妨碍他们都认识蔺洵,毕竟是当年的案首,院试也是第,这么强劲的对头,谁碰上都只能自认倒霉。 蔺洵之前不参加考试,他们可是兴奋坏了,现在他来,其余考生又是难过又是兴奋,不知道神话会不会被打破? 蔺洵跟他们随意寒暄,想搭腔就说两句,不想说话就沉默,他们也很识趣的改换别的话题。知道后来,艾子衍出现。 艾子衍已经考过好几次乡试,始终落榜,这次觉得有多了几分把握,这才过来参加,结果在排队时看到熟悉的人影,心下紧,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这次肯定考不好。 他极力躲避,不想被看到,但蔺洵还是看到他,看他那么不情愿的样子,蔺洵也就没有继续靠近。 平心而论,灾舅子事小姑,是个人都讨厌,非要在好好的夫妻中间搅和,闹的家人都不愉快,最后能把好好的夫妻都拆散了,当然,闹事的婆婆或者岳母同理。只是艾子衍没有在中间当好这个桥梁的作用,才闹的两边都不爽利,积怨颇深,再然后就发不可收拾。 现在嘛,两家没有任何关系,自过自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子都是自己的选择。 进去考场又出来,三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出考场的人,各个都臭不可闻,摇摇欲坠,恨不得早点回去洗漱干净。 蔺洵身清爽,甚至不需要人搀扶,自己回了客栈收拾干净,完全不需要别人操心帮忙。 杨氏连声抱怨他,怎么考试也不说声,还是她自己看着不对劲赶过来的,蔺洵安慰她: “娘,考个试嘛,又不会什么大事,考完了我还能自己回家。” 要是杨氏知道凡尔赛这个词,必定喷他脸,还让不让别的考生混了?! 蔺洵打着哈哈,他这是凡尔赛吗?只是考场进的多而已,里面又好玩人才又多,超喜欢里面的。 考试的结果很快公布了,自然是榜上有名。蔺洵迎来满门宾客,数不胜数,又要开流水席请邻居们吃酒,蔺静自然要回来帮忙。这次她相公也考中了,虽然是最后几名,但毕竟是中了啊!简直是皆大欢喜。 她知道,考试前弟弟花费了很大功夫,费劲辅导这个姐夫,当然姐夫也是个听劝的,不会觉得被自己小的人辅导有什么丢脸之处,按下心思来好生学习,彻底苦读,总算没有辜负自己的辛苦,考中了! -- 第379页 蔺静十分欢喜,张罗着要办宴会,当然这些事情不需要她去做,指挥来帮厨的就行,但也是不少的活儿,蔺静前前后后的忙活,只当积累经验了,毕竟后头她相公也要办流水席,时间商量好的错开而已。 忙碌了三天,终于做完了,蔺静看到杨氏过来找她,高兴起身,刚要说点什么,眼前黑就栽倒了。 可把杨氏吓坏了,火急火燎的扶着人去请大夫,大夫赶来后又让她乐开了花,竟然是蔺静怀孕了。 蔺静嫁人快年了,跟丈夫感情也好,却直没有身孕,把杨氏急坏了,她是既担心女儿,又害怕女儿在婆家受了刁难还不瞒着,她知道,要是她慌了女儿会更慌,还平添心理压力,所以什么都不说,只让女儿开心过日子。现在心病没了,自然身心愉悦。 蔺静则是懵的,她虽然出嫁了,但心态还没有转换过来,突然要当母亲,有种说不出的害怕和欢欣。 杨氏对着她絮絮叨叨叙说怀孕需要注意的地方,同时给姐夫传消息,姐夫本来在外面帮忙接待客人,现在听到消息,直愣愣的就往后院跑,手里的茶杯都忘了放下。 “真是欢喜的傻了。”蔺洵对客人道声抱歉,好生安顿了,然后才慢吞吞的进去后院。 他到时,蔺静正跟姐夫傻乎乎的说话,两人看着蔺静点起伏都没有的肚子,已经在商量孩子叫什么名字。 蔺洵只能悄悄退出来,跟杨氏对视笑。 蔺静欢喜劲过了后,终于想明白,招呼让亲娘跟弟弟进来,刚才她是真的傻呆呆的。 “姐姐,你现在快乐吗?”蔺洵问她。 蔺静点头,如今岁月静好,亲人爱人都在侧,马上就要迎来新生命,她过的已经很快乐幸福了。 蔺洵看着达到满值的家庭值,感叹着容易满足的人,人生会更快乐。 * 任务结束,蔺洵就能看到整个故事的全貌。 原身当时跟两个小伙伴起去墓穴里探险,他自然不会像蔺洵样,被墓志铭阻拦,而是好奇心重的进了耳室内,找到了众多的陪葬品,小孩子并不知道这些书画的价值,随手揣了几幅回家,还颇为扫兴,觉得没发现什么金银财宝。 但那些银锭子也足够几个少年用,只要缺钱了他就会去扫荡番,自然会被有心人盯上,出土的东西带着泥土的痕迹,镇上没人知道,到了县城府城自然有人发觉,顺藤摸瓜就发现了他们仨。 所谓的跟知县公子争风吃醋抢花魁,其实就是个名头,实际上他被逮住,逼问墓穴的位置,连小江跟小河都没放过,问出来后被锅端了,伪装成意外的模样,全送了性命。 知县公子还特意上门找了回麻烦,闹的杨氏不得安稳。 这件事平息后,蔺静身心俱疲,只能把弟弟的些东西收拢当做纪念,其中就有那几幅画卷。这次再有皇子上门寻找,艾子衍立刻发现妻子带来的画卷就是对方要找的,献上全部。 艾子衍得到了皇子的青睐,从此官运亨通,扶摇直上。 蔺洵摇摇头,这就是怀璧其罪,小儿抱金过市,引得人心思动摇,就是可怜了点。 好在这次任务,艾子衍放在心头的功名利禄是没戏了,还会跟上辈子的冤家小妾纠缠到永远,大概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蔺洵收拾收拾心情,开启了新的任务,立刻从清静的任务空间变换到了热热闹闹的地方,入耳的全是人声鼎沸,四处喧哗,吵闹中又带着属于市井的活力。 蔺洵伸手理了理衣裳,发现最近系统开始喜欢走不寻常路,从前总是把他投到安静的床榻间,还有空整理记忆和剧情,现在动不动就是直接上,点喘息机会不给。 照旧还是先看衣服,简单的粗布麻衣,针脚也粗的很,补的补丁歪歪扭扭,但衣裳主人勉强把他整理出能看的模样。 蔺洵伸出手掌,从骨节判断年纪大概是十几岁,掌心带着老茧,说明经常干活儿,看来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他正想再判断些信息,并且找个安静的地点接受剧情时,后背突然挂上个人,大着嗓门喊着:“洵哥儿,发什么呆!客人来了!” 第二百三十章 双生疑云(一) 蔺洵被他这么从背后一勒,差点一个马趴摔在地上,他眼前发黑人发抖,摇晃了两下,勉强站稳了。 对方也发现了这个事实,讪讪的下来,“忘了,你还没吃早饭呢。” 蔺洵顶过那一阵眩晕后,有气无力的摆手,“还行,我还撑得住。”其实他两手发抖腿发软,手掌覆盖在膝头上,能摸到明显的关节,虽然生长期的少年都是这么一副体型,但他明显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刘果担忧的扶住他,洵哥这身板,还要出来赚钱真的不容易,他正想把人往旁边扶,就看到他摆摆手说:“客人不是要来了吗?我不能休息。” “能再跟我说一遍,诀窍吗?我怕揽不住客人。” 刘果想着拦不到不仅是现在饿,明天还得继续饿,只能给蔺洵讲解要点。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京城的水师码头,每天来来往往的除了进港的商船军船,还有无数的民船。别人不论是走亲访友还是投靠叔伯,都要从这个码头过,所以水师码头一向都是个热闹地方,也不愁找不到赚钱的机会。 像他们这么大的孩子,扛大包卖苦力干不过大人,装可怜讨钱又干不过几岁的小孩,再不另辟蹊径找碗饭吃,就要饿死了。 -- 第380页 所以刘果他们这群半大孩子,想出的法子就是在码头上,给人指路,找客栈找路径找中人,帮忙介绍洗衣做饭,或者是租住宅院的,事成之后换到几十铜钱,一个类似于中介的活儿。 但是他们收费又不像正规中人那么贵,而且再小的活儿都接,只要能糊弄到一口饭吃就行。 刘果就这么详细说着要诀,码头上可不止他们一家做这个生意,必要的时候要抢“活”,抢到就意味今天不用饿肚子,所以里面有诀窍。 不找那些看起来很有钱的,他们宁愿去找正规中人,也不要找特别没钱的,他们扣扣索索计较一文两文,他们的优质客户,就是那种拖家带口,有老人有小孩的。因为带着这两种人,他们势必要尽快找到地方落脚,小孩子撑不住,如果试探试探还能落到一个帮忙租院子的活儿。 其次就是那种看起来孤儿寡母的,对方警惕心强,就愿意找他们这种半大孩子,被骗也能反击。这也算时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吧。 刘果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蔺洵就归纳总结出上面的意思,他握了握手腕,觉得这一波药丸。他自己都找不到路,难道还能指望替别人带路?别把人带丢就行了。但如果现在放弃回去,势必不能拿到银子换粮食。听此人没有提及家人,他家里或者有没有家都成问题,难道就这么饿一天?非的饿晕过去不可。 再难也只能硬着头皮先上,填饱肚子再说,蔺洵学着有气无力的模样:“果哥,要是我干不下来怎么办?”他听到刚才有个更小的孩子路过时这么喊,迅速捕捉到这个词汇,试探着喊出来。 这果然是他的名字或者外号,对方答应了:“你今儿第一回 来,没经验,干不好也没啥,你就倒回去喊我,我去。”刘果又拍了拍他,“咱是男人,可要学着顶天立地的。” 还男人,这小屁孩头发都没长齐。 蔺洵刚要点头回答,突然码头上又有一搜民船来了,划开水波靠近码头,水手跳下船来系紧缰绳,大船慢慢平稳下来,有人搭着舢板开始下船。 刘果也没心思说话了,摩拳擦掌的等着找客人,肉眼可见还有好几个少年都盯着这艘船,准备大展身手。 蔺洵是这么打算的,时间紧迫他就暂时先找个客人混混时间,总不能码头一直都有船来吧!赚到第一笔钱后,告诉这位果哥他去找水喝,消失个把时辰去接受记忆,等到接收回来,明白形势后,一切都好办。 心里想好了,抢客人时就没那么积极,刘果今天运气很好,找到了最优质的客户,一户七八口的人家,拖着大包小包的,想必收获颇丰,没抢过刘果的少年们只能羡慕的看着他。 蔺洵装做第一次抢客人不熟练,只寻到两个单独上路的母女,他微微一笑上前问道:“婶子,到京城投亲还是访友啊?不论大街小巷我都知道,住客栈还是租院子我也晓得,保证给您最实惠的价格。” 他是这么说着,心里没底,还好老婶子需要不高,只说要找个客栈,蔺洵就主动替她提着行李,把人往客栈领。 刚才他竖起耳朵,听到刘果给人这么介绍着客栈,顺势拿来用。 蔺洵需把人人带到客栈,来来回回讲价,从十文钱砍到八文,终于成交。 八文钱至少能换到一碗牛肉面?他想着,先把人带去客栈,客栈有些偏僻,环境一般,但价格的确是最便宜的,临走前老板还给他使个眼色。 懂了,有回扣。 蔺洵边走边感叹处处有学问,刘果也成客栈里出来,他不仅带人到了客栈,还打听到对方真的需要租院子,所以大赚一笔,现在志得意满,格外高兴。 他们又重新回到码头上,现在来往的都是官船和商船,应该暂时没他们什么事。 蔺洵问了刘果民船是不是暂时不来,说自己想去买个馒头先垫吧垫吧,刘果想了想,让他快去快回,下一波船可能一个时辰后到。 这正中下怀,蔺洵怀带铜板,货币三家,终于找到一家最便宜的白面馒头,小口小口的啃着。刚才饿的胃里发凉脑子发晕,全靠意志力才没倒下去,馒头下肚,那种挠心挠肺的感觉终于淡了些。 但还是没吃饱,蔺洵正犹豫要不要再买一个馒头时,突然被人从背后搀扶住,一人扣住他一只手,嘴里道了一声得罪,就要把人带走。 “哎哎哎,干嘛?我得罪你们了吗?”肚里没食手上没劲,蔺洵连反抗都不行,他只能大声嚷嚷着,“你们两是谁啊?我认识你们吗?” 扣住他两手的是两个壮汉,穿戴整齐面目严肃,孔武有力的模样,不论蔺洵怎么挣扎反抗,他们两就跟铁塔似的,动也不动。 对方不答话,蔺洵干脆扯起嗓子喊:“救命啊,这里抢人回去当苦力啦!拐卖啦!” 他嗓音又清脆,喊话又清晰,顿时整条街的人都被吸引过来,纷纷目视这头,两个壮汉扛着一个少年,这是要干啥? 已经有路人要上前问个究竟,蔺洵也眼巴巴的看着,壮汉之中高点的那个伸手摘下自己腰间的木牌,“这是我家的少爷,负气出走,我们正要捉他回去。” 也不知道路人的角度看到了什么,他只是瞧了木牌一眼,就默默退了回去。 终究还是我错付了!蔺洵拿指责的目光盯着路人,自从木牌亮相后,想管闲事的路人都退开。 -- 第381页 蔺洵放弃挣扎,开始思索脱身之策。他从前看过几个类似的骗局,当街绑人并且理直气壮,号称是被绑者的家人,出于不管别人家务事的角度,很多路人都会放弃上前,就是这样,很多女子孩子就是这么失踪的。 没想到他自己还有亲自体验的一天,就跟小鸡仔似的,被人拎着走。 蔺洵垂头,他还是第一回 碰到这种情况,要脱身只能靠自己了,不趁着现在人还多跑掉,如果被对方带上船或者马车,这条小命指定没了。 两手虽然被扣住了,但两只脚还能活动,他已经悄悄的把脚收回来,准备致命一击。找准机会,如果能够踹到两人脚弯上的软筋,再强壮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势必会松手放开他。 他在蓄力,也在寻找合适的逃跑机会。 壮汉提着人绕过小巷,很快就来到刚才的码头,一排排的车队出现在面前,还有百十来号的侍卫,整齐守着。 蔺洵心想这就是逃跑的好时机,人多能够制造混乱,如果他在冒犯个贵人什么的,势必要被追的抱头鼠窜。 好机会!蔺洵的脚都快碰到这两壮汉的膝盖,壮汉突然把他往上一提,不由分说的就塞进一辆马车内。然后锁上马车门。 壮汉在外面说:“少爷,您就安心的在里面呆着,就算是老太太来了,也不能放您出来。” 蔺洵在马车里栽了个跟头,气闷的很,“我不是你家少爷。” “少爷愈发会说笑了。” 两个壮汉守在马车门口,谨防他逃脱,壮汉一对壮汉二悄声说:“少爷这次装的真像,还换了平民衣服,带补丁的。” “语气也像,那个疑惑和理直气壮啊!” “要不是咱们看着少爷长大,都得怀疑是不是认错。”主要是少爷装的实在太像!但是他有前科在先,还装过失忆,他们才会义无反顾的逮着人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嘻嘻嘻,开局不利。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双生疑云(二) 人既然被捉住了,就该去禀告老爷,让老爷来做定夺,壮汉一对着壮汉二点点头,壮汉二就起身动作,脚步声渐渐离去。 蔺洵在马车里听着有脚步声远去,就知道现在是逃脱的好时机,那两人虽然锁住了马车门,但忘了还有一个漏洞,车窗。马车内为了换气也为了看风景,是有一个可活动的车窗,只要硬掰开,凭着他现在细瘦的体型,完全是能钻出去的。 蔺洵悄悄在比划着脑袋跟车窗的大小,动作轻轻的扳动车窗,打算一气呵成,跳出马车然后钻进人群,夺命狂奔。 与此同时,壮汉二号去找老爷,他们两是少爷的贴身侍卫,只负责少爷的安全,刚才听说少爷又逃家,现在逮回来自然要先去找老爷禀告。 家里一发现少爷不见了,不管是老太君还是老爷夫人都停下来先找人,偌大的车队停在码头,实在兴师动众,现在找着人赶紧离开才是正事。 壮汉二号还没找到老爷,先碰到老爷身边管事的桂嬷嬷,二号连忙跟桂嬷嬷说,“嬷嬷,小少爷找到了。” “嗯,是找到了。”桂嬷嬷点头。 二号挠头,消息怎么传的这么快,他们还没来得及禀告啊,二号没有想到其他方面,反而说, “那好,我去请老爷过来。” “嗯,嗯?”桂嬷嬷看他走错方向,连忙拦住他:“这边。”她指的是南边。 “不对,是那边儿。”二号坚持指着东边,“少爷在马车里,我哥看着他呢。” “等等!”桂嬷嬷被他闹的脑子糊涂了,“你说少爷在哪儿?”少爷不是正被仆人看着,等着老爷过去吗? 难道桂嬷嬷得的消息还错了? 二号言之凿凿,桂嬷嬷不得不信。因为这两兄弟是老爷亲自放到少爷身边的,性子楞不转弯,花言巧语油嘴滑舌一点不好使,正好是少爷的克星,好几回都挡住少爷离家出走,少爷可烦他们。但越是讨厌他们,他们在少爷身边的地位越稳固。 桂嬷嬷心想,说不定真是她耳背听错了,还是先跟去瞧瞧。 二号就把桂嬷嬷带去他大哥的方向,远远就看到一辆马车,有什么东西从车窗上掉了下来。 马车内,蔺洵已经扳掉车窗户,他轻轻把卸下的车窗放在脚边,然后努力扩大车窗的缝隙,估摸着自己能够钻过,蓄力待发。他猛的钻过狭小的缝隙,啪一下落到地面。 落地伏低减轻冲击,两手撑在地面保持身形不晃动,一个呼吸间他拔腿就跑,连头都没回。几个起落他就融进人群里,再也找不到。 壮汉一号本来正在车辕出守候,看到自己弟弟跟着桂嬷嬷来了,不由得放松警惕,毕竟少爷已经被逮住,想跑都跑不掉。 结果眨眼功夫,少爷扳断车窗,跑的比兔子还快,又没了! 桂嬷嬷跟壮汉二号亲眼见着,少爷动作快速又熟练,一气呵成,就跑的没影了,桂嬷嬷急了: “快去找回来啊!” 人都带回来,当着他们仨的面又跑了,到时候吃挂落的还不是他们? 壮汉一号心想,少爷被逮住一次,这次还不藏的更深?要找回来没那么容易。 桂嬷嬷急的要命,扭头就要去调集更多的人手寻找,她是老爷身边的老嬷嬷,体面大,调动人只要开口就行。 少爷可是老太君的命根,刚找回来又丢了,老太君还不急坏了?!桂嬷嬷心急如焚朝着老爷的方向去,壮汉跟在她身后。 -- 第382页 桂嬷嬷刚走出去没多远,就碰到了老爷,老爷见到她,如释重负:“桂嬷嬷,快进去劝劝勤哥儿,他正发脾气摔东西呢!” 桂嬷嬷一愣,“少爷找到了?” “是找到了,满心不乐意。”纪家大老爷纪孟涯,处理公务一向游刃有余的脸上写满疲惫,“正在马车上闹着,嬷嬷去劝劝吧。”如果是别地他也就算了,但是此刻正在码头,人来人往,又不是他们纪家一个的码头,再拖延下去,闹不好还要落个言官来参。 “又找到了?动作这么快?”桂嬷嬷不疑有他,“老奴去瞧瞧。” 纪孟涯就在前面走着,桂嬷嬷跟在后面,很快就走到车队的里头,老远就听到摔东西砸碗碟的声响。 纪家豪富,乘坐的马车都是宽宽敞敞的,摆着小炉子案几床榻等物。他们一路乘坐大船,到了地方正要换上马车进府里,就发现了少爷逃家事件。 桂嬷嬷过去时,碎渣溅的到处都是,周围的仆人只敢团团围住,精雕玉琢的少爷在中间发脾气。 桂嬷嬷一过去,就愣住了,因为少爷身上穿的还是早起的那件百花锦红袍服,头戴玉冠,一头半长黑发束的整整齐齐,还束了玉蜻蜓坠子,这是少爷的家常打扮,已经算是简单。但问题也是这里,这副打扮少说也需要两炷香时间才能收拾齐整,刚才他们从少爷逃脱的马车过来,顶天能够一盏茶的功夫! 桂嬷嬷揉了揉眼睛,又侧身去看壮汉兄弟,他们比她还惊讶呢! 少爷要是在这里,刚才被他们捉住的又是谁?大白天的,两兄弟齐齐打个冷战。 不对不对,这事老嬷嬷她得弄个清楚!桂嬷嬷上前一步,低声询问:“少爷一直都在这里?一步都没离开过?”她要刨除一切可能,确认事实。 纪孟涯点头,勤哥儿一早起来就被房内的丫头发现跑了,可他这次耍了个心眼子,假装跑掉其实一闪身藏进马车底下蹲着,等到报信的丫头跑走开,他又安静等候了一盏茶功夫,这才施施然从马车底下钻出来。 如果不是运气不好,说不定还真的让他跑掉了,偏偏撞到回来拿东西的丫头一声喊,勤哥儿的行为就被爆了光。 桂嬷嬷听着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少爷根本没能跑远。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只能拉了拉纪孟涯,“您去听听他们哥两说话吧。” 她也是懵的。 壮汉二人组,自然要一五一十的从头讲起,他们听说少爷又跑了,立刻就在附近寻找,刚好在一家馒头铺找到少爷,少爷换了一身平民衣衫,被他们逮住还在拼命挣扎,于是他们就把少爷塞进马车里,一人看守一人报信,结果桂嬷嬷刚来,少爷撬掉车窗,又跑了。 纪孟涯眼神闪了闪,“真的?” “我们不敢撒谎,而且刚才捉少爷的那条街,人人都看到了,桂嬷嬷也瞧到了。”壮汉二号这么说。 纪孟涯再把眼神转到桂嬷嬷身上,桂嬷嬷点点头,“那位一跳下马车,老奴跟他打了个照面,看的真真的,跟少爷别的不说,至少八成相似。”她只能这么说,因为也只是打个照面。 但连桂嬷嬷都这么说,说明相似度实在很高。壮汉兄弟成日跟在勤哥儿身后,更不会认错。纪孟涯笑了笑,“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就像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大概咱们就是刚巧遇到一个跟勤哥儿有几分相似的人吧。” 他都这么讲,桂嬷嬷自然不能再说什么,但她忧心忡忡,担心出现点什么狸猫换太子的旧事。 壮汉两兄弟已经调回岗位,桂嬷嬷再次靠近勤哥儿,在他的手背上找到熟悉的黑痣,才安下心来。 只要自家这个没出问题,什么都不叫事。 另一边,蔺洵终于逃脱人贩子的手掌心,扭头就跑,一口气跑出去三里地,这才停下脚步,他都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儿,两手撑住膝盖放缓呼吸。 刚开始他还觉得这是人贩子,等到那老婆婆出现时,才发现这不仅是人贩子,还是团伙作案。他们事先做好一系列的道具,家仆捉逃家少爷的戏码架势足足的,路人看到也不会怀疑。 幸好他捉住空隙跑了,这段时日还是不要去码头晃悠,避避风头。 天色降晚,蔺洵不辩方向,只能干脆的找了个角落,先接收记忆。 这次的记忆出乎意料的短,只有少年短短的一生。 他生活在京城最外围的平民窟里,有个寡母带着他独自生活,寡母还对他格外严厉,要求颇高,如果做不到就没有饭吃。原身常年饿着,身形瘦小,时日艰难。 他日子难过时,就会跑到旁边的破庙里蹲着,就此认识了刘果,比他大两岁的少年。原身就开始跟着刘果混,给自己混一口饭吃,当然,要避开母亲,母亲要是看到原身跟刘果混在一起,就会骂他自甘下贱,自暴自弃。 母亲越是这么对他,他越是想跑,本来是打算攒些路费,然后远走高飞。钱攒够了,还没坐船出直隶,在路上就被人结果性命,临死时才十三岁。 作者有话要说:嘟嘟,替身文学开始启动~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双生疑云(三) 蔺洵看过少年的—生,默默的叹气。 少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何这么悲惨,还没来得及实现梦想就随风而逝,换成蔺洵自然明白为什么。 因为他是—本《高门公子》小说里的炮灰,貌似跟原著中的男二号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 第383页 男二纨绔公子纪重勤,曾经在跟他母亲对峙时说:“桂花巷的那人,到底是不是您动的手?” 他的母亲自然回答:“跟我无关。” 纪重勤冷笑:“无关?!人怎么会好端端没了!出门坐船怎么会这么容易出事?他才十三岁!” 纪夫人坚决不认,两母子不欢而散。 小说世界里,没有无用的线索,他通过桂花巷和十三岁这两个线索,初步判断他们说的是原身。他能接受到的就是原著的大致剧情和死前的记忆,死后的故事要到任务结束才能知道,原身去的早,他能了解的信息就少。 蔺洵睁开眼睛,他靠在墙角起身掸掉灰尘,这次只花费了—炷香时间,还得去找刘果。 又是跑路又是挣扎,刚吃的馒头又消化了,还是饿。但他不敢再去接客人了,生怕再碰到刚才那伙人贩子。他前脚跑掉后脚再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又磨蹭了—个时辰,估计着刘果该回来了,蔺洵就在他们拉客的客栈巷子口等人。 这个客栈也是他们的“合作单位”,因为距离码头有段距离,生意没有别家好。原身就给出了个主意,价格弄的低些,引客人过来。客栈掌柜—想,少赚总比不赚强,就这么答应了。还另外给他们每个房间五文的提成。 蔺洵—前—后就赚了十三文。 刘果出现在拐角,跟客栈掌柜结算了工钱,塞在兜里格外高兴,他们赚—点存—点,住在破庙里又不花钱,刘果已经攒下近五两,想着再多存—些,找个师傅不拘学点手艺,以后就能安身立命。 看到蔺洵出现,刘果抱怨着:“吃点东西要这么久啊!”他本来看到好几个客人想顺手照顾兄弟,结果兄弟的人影都没瞧到。 “碰到人贩子,抓了我就想跑,好容易才逃回来的。”蔺洵这么解释的。 “嗯?人贩子不是都爱抓小孩吗?”刘果不解。 “抓了快成年的,关到黑煤窑干苦力也说不定啊。” 刘果笑骂道:“拿我寻开心呢!煤窑都是官府的人,咱们想进还进不去。”他没把蔺洵说的当回事,只当他贪玩不定去了什么地方。 蔺洵搜寻了原身记忆,才发现还真是,现在各种矿窑只招力气最大的壮年,因为干活多工钱也高,他们这样的半大小子还进不去。 已经临近傍晚,刘果还要去找合适的院子租给别人,就不跟蔺洵—道走了,蔺洵顺着自己的记忆,朝着桂花巷走去。 桂花巷名字虽然好听,但里面乱糟糟,墙面剥落露出赚头,污水横流没处下脚,蔺洵小心的踩进巷子深处,目视着面前的屋子。实际上看起来比记忆中还要脏乱,为了省钱,屋主把好端端的院子分割成七八份,用竹席子隔开,分别租给七八户人家,每到饭点,连隔壁吃什么饭,说什么话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原身就在这里住了十二年,记忆里,邻居总是换的很快,只要攒出—定的银子,别人都会搬走,来来去去,原身都记不住邻居的模样。 属于他跟他娘的那间屋子,没有点灯,因为点灯要费灯油,他娘张氏不怎么点。 天色已经昏暗,蔺洵踏进那间屋子,屋内没有动静,蔺洵正在四处寻找,突然从屋内传来—声厉喝,“跪下!” 蔺洵胸膛里涌起—股难言的酸楚,又是委屈又是难过,但是身体的本能让他来不及反应,扑通—声就跪在地面上。 阴影里,张氏缓缓的走出来,眉毛死死的拧着,手里还捏着—根藤条。 蔺洵心道要遭,就听到张氏缓缓的说:“去哪儿了?” “出去读书了。”蔺洵从记忆里找到原身的惯用回答,也这么回答着。 张氏把藤条从左手换到右手,“今天学了什么?背给我听听。” 通常到这—步,就卡壳了,原身根本没去过学堂,哪里能背出东西来?他吭吭哧哧回答不了,就会换来张氏的—顿藤条,打在脊背上再饿—顿。但第二日清早,张氏又会备好饭食,殷切的让原身用,催着他出门。 原身想不通,他娘怎么会如此善变,阴晴不定,而蔺洵注意到张氏定定的眼神,不怎么转动的眼珠,就能判断出张氏的精神状态不对,这种时候,顺着她说话才行。 “今天学的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蔺洵连着背了几句,既不会显得过于高深,又能表示这真的是学过的。 他每背—句,张氏的神情就舒缓—些,背到最后,张氏已经换成—张笑意盈盈春回大地的表情,她把藤条收了起来,然后把人扶起来,“傻孩子,怎么还跪着说话,起来起来。” “饿了吧?桌子上还有菜跟馒头,将就吃,还没凉。” 张氏说着说着就搀扶人到了桌子前面,揭开盖子露出饭菜,虽然已经半凉,但蔺洵实在饿的慌,捡了馒头慢慢啃着。 张氏还细心倒了暖壶里的热水,递到他面前,轻言细语的说:“你好好读书,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不读书怎么行?” 蔺洵试探着问:“大出息,什么大出息?” 张氏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似乎很得意,“以后你就知道,现在时间没到,你好好读书就是。” 蔺洵腹诽,出息没见过,命倒是先送了,再来出息有什么用?而且张氏也怪,从前是不管原身怎么玩怎么耍的,但等到六岁时,突然就开始犯了这个毛病,只要看到原身玩耍,就会质问他今天读了什么书。可要是真心要孩子读书,不该送去学堂吗?光念叨又什么用? -- 第384页 饭桌上留的饭菜不多,蔺洵很快吃完了,他端着碗筷自觉去外面清洗,借壁偷光,借着—点微乳光线洗干净后叠好。 张氏看着孩子在外面忙碌的身影,嘴角勾起笑意,喃喃道,“我的孩子,就是要比她的孩子出息,出息......” 蔺洵洗完碗回来,张氏已经收拾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放下了蚊帐。 他的床铺在房间另外—角,用帘子隔开,这么—间屋子包括了客厅餐厅和卧房,着实有些狭窄。 蔺洵自己躺的床板硬硬的,上头搁—层薄薄的碎布头子拼成的垫子,睡起来十分膈人。蔺洵手放在脑袋后面,思考自己该怎么改善自己的生存环境。 这么小的跑堂小二,店铺里就算收了,也只是管吃管喝,赚不到银子,而别的,他没读过书突然搞出来过于突兀,匿名能做的呢?画画或者写话本,也需要笔墨纸砚,他可是浑身上下只有十三个铜板啊,买馒头还花掉—个,只剩十二。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有数种法子能够应对,就算跟着刘果暂时在码头当中介,也能先攒下—些资本。 蔺洵拿定主意,就闭上眼睛安寝,累了—天也实在困,他很快就睡着了。 第—缕晨光撒在脸上,周围洗漱起床的声音把人叫醒,他睁开眼,发现张氏已经出门不见影子,蔺洵起身换了—身外衣,然后再去找刘果。 刘果住在城隍庙,庙里除了他还有七八个小孩,岁数太小不能出去做点别的,只能去闹事说些吉祥话,不定能够讨回点吃的回来。刘果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大些就能另寻出路。 蔺洵在城隍庙口等着,刘果收拾齐整后就出来,信心勃勃的,“今天要大干—场!” 因为码头也是有旺季和淡季的,等到淡季可能忙碌—天都等不到—单生意。 刘果壮志勃勃,准备趁机多赚钱,蔺洵也是这么想的,两人—拍即合,再次赶赴到码头等候。今日有了记忆,蔺洵对赚钱就热忱多了,—等到民船到港,还开创了—对多模式,同时接待两三户同样目标的客人,这样效率高的多。 刘果见状都要暗中竖起大拇指,脑子就是好使!都是要去客栈的客人,告诉他们拼在—起能省钱,客人也乐意,他们还省事,效率高的不少。省下时间还能倒回来再接—波客人。 刘果不怕累,就怕赚不到钱,所以他乐意多跑几趟,真金白银收进兜里才是真的。 这么—整天,他们两都没停下来,脚都走软了,换来荷包满满。 而躲在暗处的人把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转身回禀给了自家老爷。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双生疑云(四) 纪孟涯听完手下的回禀,手指摩挲着茶杯,试探着问了一句:“听说跟勤哥儿很像,能有几成像?” 桂嬷嬷跟侍卫只是平常人,并不懂得眼见不为实的道理,光凭他们的一面之词,纪孟涯并不足以采信,所以派出手下的得力干将,来确认真假。 手下斟酌着回答:“能有八成像。” “八成啊,已经很像了。” 手下没说的是,八成只是他们委婉说法,他们能瞧出区别,是落在一些小细节上,对方比勤少爷瘦,比勤少爷矮,脸型有些脱相。如果好生养上几个月,在穿上一样的衣服,就是亲生父母也要晃神。 纪孟涯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的跟自己儿子相似,而这些年...因为纪府缺孩子,纪孟涯每一段的露水情缘都记的清楚,难道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不知为何,纪孟涯心头拉扯不定,一方面觉得人有相似,一方面觉得那说不得就是他的孩子。 他沉吟道,“住址查到了吗?是不是还有另外的亲人?” 手下只觉得脊背一凉,有种知道的多死得快的错觉,他小心回答:“地方是打听出来了,还没见到真人。” “据旁边的邻居说,是一个寡妇带着儿子独自生活,已经住了七八年。”住的越久留下的痕迹越多,其实两人平日的行为很好打听。妇人平日都是安静待在屋里,不怎么与人交际,倒是孩子,满街道乱跑,几乎人人都认识。 也就是孩子一直都长这样,并不存在作假的可能。 纪孟涯找到了人,又产生了新的疑惑。难道说真的跟他有关系? 他想不通其中的关节,自然要去会一会那个掌握谜底的妇人。说干就干,纪孟涯几乎立刻就动身去了桂花巷,要去寻那个张氏。 张氏不过是一届妇人,想要从她嘴里问道真相,很简单。 纪孟涯又这个自信,而且,如果孩子真的跟他有关系,谁会不想认祖归宗呢? 一队人马冲着桂花巷去了,而此刻,蔺洵还在跟刘果结算今日的劳动果实。 这几日来往的船只多,他们又勤快,所以赚了不少钱,蔺洵数着兜里的铜板,再努努力,很快就能攒到原始资本,再图两日。 他跟刘果一起回家,刘果赚了钱心情好,计划着给每个孩子买半个烧饼回去甜甜嘴,他们两人在摊位上买烧饼时,纪孟涯正在跟张氏说话。 据邻居们说,张氏是个深入简出的妇人,并不常与人交往,但纪孟涯跟张氏一打照面,立刻就认出这个妇人是谁。 竟然还真是他的露水情缘! 张氏冷不防看到纪孟涯,手里一颤,整盆的水打翻在地,肆意横流。 -- 第385页 纪孟涯上前跨了一步,想要握住张氏的肩头,张氏扭头就往回跑,啪一下关上了大门,背对着门,缓缓的蹲下去。 一扇薄薄的木门怎么可能挡得住纪孟涯,都不用别人,他单手都能扳开,但纪孟涯没有动作,反而好声好气的说:“你开开门啊,月月,让我看看你。” 他越是温柔和善,屋内越是传来隐隐的啜泣声,张氏隔着窗帘边哭变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月月,你要是不认识我,刚才就不会有那么大反应。”纪孟涯心里有数,如果真是陌生人,何必躲呢? 他好声好气的在屋外说着他跟张氏的经过,在寺庙的初见,情定,以及因为婚约暂时的分别,然后重逢,张氏不告而别,剪不断理还乱,就像一团乱麻找不到线头。 屋内的哭泣声慢慢停止了,张氏慢慢开了门,红着眼眶,“你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 纪孟涯自然不能直喇喇的说因为孩子,只说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寻张氏,现在终于找到线索,自然迫不及待的要见她。 两人深情相拥,男的深情女的感动,宛如一对璧人。 张氏靠在纪孟涯的怀内,良久好似下定决心,“现在你见到我,自然也该回去。”她目光凄然,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能够拥有一段美好的过去,就足够了。”她再次把人推开,“走吧,走的远远的,我也会走,能够在见一面已经是我的奢求,走!” 她再次冲进屋内,牢牢关上门,在屋内放声大哭。 纪孟涯重见旧情人的激动在胸中激荡,这种激动让他脱口而出:“我接你回府!月月,我接你回去,我们日后朝夕相见!” 屋内并不搭腔,纪孟涯又不好硬闯,只能留下一句,自己还会再来的。 他生怕张氏真的说搬走就搬走,天下之大,他可真的再寻不到影子,如果单单是个旧情人他没有这么看重,关系到子嗣,天平自然倾斜了几分。纪孟涯留下人手看守巷子,如果张氏真的要走,务必拦住。 而他,要回去求老太君,迎张氏入府。 而慢悠悠回家的蔺洵,在巷子口发现不对劲,平日无人的拐角,多了两个晃悠的闲汉。闲汉自己可能没觉察,但他们出现的地方太突兀,每个进出巷子的人都能看到他们。 像在盯梢。 蔺洵记下两人的长相,又发现邻居们瞧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又害怕说漏了嘴。 而他跟张氏居住的院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似乎曾经有撒过浓重香料的人,在此处停留过。 而张氏,带着难以形容的温柔,竟然下厨做了三四个荤菜,好生的摆在屋内,还招手喊道:“傻孩子,来吃啊!” 张氏的手艺不算特别好,但也过的去,蔺洵肚内咕咕直叫,自然要大吃一顿,席间,张氏温柔又和蔼,就像每个寻常的母亲,关心孩子的衣食饱暖,饭后还要他脱下外衫,替他缝补。 要不是有昨天的疾风骤雨,蔺洵就真信了,而现在,充满着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不安。 他顺势说:“娘,不用缝补,衣服挺好的。”主要是张氏的手艺还不如原身,原身长大一些就学会了这项技能。 “那怎么行!你穿戴的,必须要光鲜亮丽,出去也不丢面,你可是有大出息的人!”张氏再次重复了一遍,接过衣服在灯下一针一线的缝补起来。 整件事情都透露着诡异,张氏的状态也堪忧。蔺洵开始琢磨,要不然早点带张氏去瞧瞧大夫?但精神层面的病,除了让病人自己纾解,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他带着满腹心事入睡,张氏则是亢奋的难以入眠,就像怀里抱着一个大宝藏,却什么人也不能说,如今终于到了挖掘宝藏的时刻,她怎么能够不兴奋? 纪孟涯探清了张氏的底,跟他调查的情况基本吻合,自然要想办法去接回孩子。 前头说道,纪府缺孩子,姨娘通房生下的孩子也是如珠如宝。因为纪府以军功起家,靠着一身的好武艺挣下家业。但传到这一代,竟然只有纪重勤一个男丁。老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亲兄弟还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战场上刀兵无眼,要是纪重勤出点什么意外,那可真是全军覆没了! 最重要的是,纪重勤是个精雕玉琢养出来的高门公子,吟诗作画他会,舞刀弄枪就是强他所难,扎个马步都够他哭喊半天。 纪孟涯是有心要下个狠手,府上的其他人把纪重勤护的密不透风,刚刚去了校场,老太君就会闻风而至,把他骂个狗血淋头。所以,纪孟涯是束手无策。 现在多了孩子,至少多了个希望不是? 纪孟涯就是这么兴冲冲的带着人去找老太君,顺便把桂嬷嬷带上,桂嬷嬷是照顾他的奶嬷嬷,在老太君面前也有几分体面,她说话老太君也会采信。 纪孟涯前前后后把事情一说,在加上旁人辅证,不得不信,以纪孟涯想,老太君必定是立刻松口,把人接进来好生教养,不料老太君突然发问:“你问过你媳妇没有?” “问不问的...还没有。”纪孟涯看到老太君勃然变色,立刻改口。 “不管怎么说,你媳妇才是府上主母,尤其是这种事,你得问过她的意见,再来决定。”老太君重重的一杵拐杖,“她张嘴,孩子才能接,她不松口,孩子就只能养在外头,至于那妇人,你好生安顿就是。” -- 第386页 “可是...”纪孟涯还想反驳,老太君只要瞪一眼过来,他就没声了。 好吧好吧,府里还是老太君说的算,纪孟涯点点头,老太君神情舒缓些,又细细教导:“咱们这种家庭,血缘固然重要,但哪有说为了外头的先得罪家里的?这是结亲又不是结仇,你把人直喇喇接回来,岂不是打你媳妇的脸吗?后宅的事本来就该她做主,你伸手算怎么回事?” “你把面子先给足了媳妇,送上台阶,她心里念着你的好处,顺势就下了台阶,岂不两全其美?也免得进府之后,各路人马瞧不上外头的那个。”老太君循循善诱,搬开揉碎的说话,终于劝的纪孟涯点头,自去找夫人商量这事。 作者有话要说:蔺洵看完苦情剧:手机,藏狐.jpg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双生疑云(五) 纪孟涯和纪夫人怎么商议的暂且不提,纪夫人松了口,先让纪孟涯另外安置了一处宅院,先让把人接进去,然后查探二人的性情,是不是适合在纪府生活。 骤然冒出一个外室,还搭上这么大一儿子,挑战她的权威,纪夫人的处置着实算得上宽宏大度。 纪孟涯也不做他想,很快从自己私库里拨出银子收拾宅院,要接张氏进入安居,同时迫不及待想要亲自看看自己的好大儿。 蔺洵白日还跟刘果出去赚银子,思考日后的出路,他不过中午时回来换件衣裳,就被欢喜的张氏擒住,要塞进一边的马车内。 “等等!这是要干什么?!”看到面前的豪华车辆,心头虽早有猜测,事到临头还是难以接受。 他还真的跟男二家有关系?! “月月,别吓着孩子。”纪孟涯亲自从马车下来,仔细的观察这个孩子。仆人或者手下的传达终究有失真,亲眼所见才能明白,血缘关系这东西十足的神奇,隐藏在每个角落。看这眉毛跟五官,跟勤哥儿很是相似,也像他,眼角下颌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脸上桀骜的神情都像。 纪孟涯心头涌动起感激,他伸手一把拦住张氏,“月月,你给我生了个好孩子。” 张氏仰头对着纪孟涯露出温柔的笑。 如果没有蔺洵煞风景,大概就是一出完美的带球跑天才宝贝归来的戏码,可他偏要做这个煞风景的人。 蔺洵两手抱胸,调整成这个年纪孩子特有的桀骜不驯,“有人跟我解释一下吗?为什么活了这么久还会蹦出亲人来?” 看孩子满脸写着不高兴,纪孟涯推了推张氏,当母亲的关系亲近,更能让孩子接受。 张氏就说了一个长长的故事,简而言之,张氏从前父母双亡,寄居在寺庙里,孤苦无依中碰到了外出的侯门公子纪孟涯,两人一拍即合,发展出来一段,经历了热恋,情淡,另一方成亲,分别后又重逢,张氏悄然离开,然后就是十几年后的现在。 蔺洵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故事真是够狗血又意外的真实。他隐藏了对这两个血缘上父母吐槽的想法,反问道:“所以呢?现在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要接你们回去,一家团聚。”纪孟涯充满着大丈夫的豪迈,“我的女人孩子,怎么能够住在这样的地方!” 窄小又破旧,连隔壁的动静都能听见,着实受苦了,想到这里,纪孟涯再次低头看向张氏,怜惜揽住张氏的腰。 蔺洵正要上前反驳,突然心口处再次涌出一股酸楚,就像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可以倾诉和安慰的对方,想要被对方安慰,教导,感受亲情的存在。 拒绝的话残留在嘴边,这傻孩子!从前没见过生父,只能空怀着一腔孺慕之情无处寄托,现在看到生父,就忍不住想要去亲近,想要他拍拍头,想要他手握手的教导写字。 真傻,但蔺洵想要满足他的愿望。 张氏看孩子愣愣的站着,似乎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于是推了推他,“叫人呐!他就是你父亲。” “父亲!” 一声呼唤脱口而出,喊出这句话,他恍惚觉得有块大石从心头挪去,外面就是晴朗天空。 张氏看儿子如此上道唇角弯起,再不疑虑,退下说要收拾行礼,纪孟涯看着如此简单的屋子,大手一挥,还收拾什么,都是送人都没人要的破烂,留在这里就是。 蔺洵只来得及给邻居留个口信,如果刘果过来找他,就说自己外出了,三日后去城隍庙寻他。 他们抛掉这片泥淖之地,来到另外一处清静所在,有一处二进小院,屋里屋外还在收拾布置,显然很久没住人,现在临时翻出来居住。 张氏一会儿捏紧衣摆,一会儿放松,现在对此处很是满意,她吃了许多年的苦,终于要迎来豪富的生活。 而纪孟涯正在轻言细语的告诉张氏下人的姓名和职责,人手是临时从庄子上调来的,但还算勤快麻利,做事也细心,另外再让桂嬷嬷管束他们,也就不会出什么纰漏。 张氏柔声说:“老爷安排的不错。”只是怎么不是直接进府呢?难道是府里有人不乐意,刻意阻挠? 纪孟涯继续说:“要接人进去,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还要另外安排布置,况且骤然冒出一个孩儿来,亲戚故交之间也要有个交代,这里头就会耽误了时间去,我又不忍心你们两继续在桂花巷受罪,所以临时安排在这里过渡,安顿一下。”他复又握住张氏的手,“安心等我,嗯?” -- 第387页 张氏有满腹的话要说,可作为一个刚刚跟情郎重逢的女子,计较这些难免显的难看,所以她只能点点头。 纪孟涯陪着吃了晚饭,也算是搬来后的第一顿饭,饭后告诉张氏,现在只买了最基础的物品,如果缺什么就告诉桂嬷嬷,桂嬷嬷会同意采购。 尽管再三挽留,纪孟涯还是要走了,张氏特意送到大门外,遥遥相望,回到屋内对着桂嬷嬷亲亲热热的,“嬷嬷怎么称呼?” 桂嬷嬷板着一张脸,“平常都叫老奴一声桂嬷嬷,现在暂时负责照顾您。”她不知该如何称呼面前的女人,只能含糊的说一句:“您先去洗漱,有事明日再谈。” “好。”张氏笑的柔柔的,叫人给她打水,然后在浴房好生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里衣,斜斜的靠在窗榻边,面前的烛火柔和不刺眼,还摆着几碟干果,让她随意享用。 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清苦的寺庙辛苦挑水砍柴,贫寒的桂花巷劳累赚钱都在此刻统统离去,张氏心满意足的斜靠着,用手指捻起一枚干果。 而蔺洵心情就复杂多了,他虽然暂时跟着纪孟涯到了这里,却隐隐发现一件事,纪家,好像并没有打算接人回去,扯什么手续复杂,说什么要告诉亲友,在场的三人没一个信的。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他做外室子。 不过,蔺洵拨弄面前的水波,他也没打算进纪家啊,作为血缘上的父母,养他到十八岁足够,他也会回以同样的赡养,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桂嬷嬷本来在庭院里站着,结果小公子收拾齐整起来,换成新的衣衫,称之为恍然一新也不为过,桂嬷嬷甚至敢拿头担保,跟老爷幼年时生的一样! 蔺洵出门一打眼就瞧到这位嬷嬷,她容貌有些眼熟,他想了想终于找回记忆,这不是那一日看着他跳马车时,正好在外头那位吗?看来天下还真有巧合。 “嬷嬷。”蔺洵喊她,“能跟您说说话吗?”他得打听打听经过,印证自己的猜测。 “哎,来了,叫老奴桂嬷嬷就好。”桂嬷嬷是满怀欣喜,多懂事的孩子!她凑过来,蔺洵用少年的语气说,“我这一天都跟做梦似的,没着没落,您能跟我说说,那真的是我爹吗?” “是,怎么不是!”桂嬷嬷斩钉截铁的说,“老奴照顾老爷从小到大,要说十几岁时,跟少爷现在就是一样的。”她滔滔不绝的说着当年照顾老爷的旧事,蔺洵很捧场的听着。 他虽然知道男二纪重勤出自纪家,但是纪家到底有几口人,关系如何,他是一抹黑,正好打听清楚。 “您说纪老爷是我爹,那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有祖父祖母吗?有叔伯姑姑吗?” 桂嬷嬷一愣,觉得自己竟然忘了这个茬,就耐心的解说着。如今纪府辈分最高的就是老太君,是祖母,年纪大了早就不管府上的事,然后就是纪孟涯是长子,也是继承人,平辈里是有几个姐妹,俱都出嫁,嫁的远远近近,偶尔才能回去一趟,家宴时认人就是。 纪孟涯之下,先有一个姑娘纪文雯,然后是一个儿子纪重勤,这些都是正经亲人,要记住名字的。 蔺洵点点头,这几个人名说一遍他就记住了,记性没那么差,然后他冷不丁问,“纪老爷是不是有夫人?” 桂嬷嬷不提夫人,就是避免尴尬,被孩子一口揭破,不由得一愣。 “纪老爷肯定有夫人。”他很是笃定。 “是,夫人以后也是你的母亲,要好生亲近。”桂嬷嬷避重就轻,对于夫人的事省略不说。 蔺洵心想,别说亲近,怕是纪夫人还想离他远远的,毕竟谁会对一个骤然冒出的庶子有好脸色呢? 桂嬷嬷着重讲了大姑娘纪文雯和纪重勤的喜好,希望以后能好好相处,为了不辜负桂嬷嬷的苦心,蔺洵都耐心听着。 桂嬷嬷说完,突然想到一事,“哥儿,老奴还不晓得你的名字。” “娘平日都叫我洵哥儿,嬷嬷也这么叫吧。”只是洵哥儿,没有姓氏,只要问到这个话题,张氏就会勃然变色。 桂嬷嬷低低唤了一声洵哥儿,抬眼看现在天气不早,又推着蔺洵去休息:“哥儿有什么要问的明日再问,休息要紧。”她盯着人进了屋熄了灯,站了两刻钟确认真的睡着了,这才回屋就寝。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双生疑云(六) 蔺洵跟张氏暂且安顿下来,从第二日起,陆陆续续的有人过来量体裁衣,给准备了四季的衣裳,另有嬷嬷来教导礼仪,张氏拿出生平仅见的力气去学着,务必要让自己尽快学会。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张氏发现纪孟涯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也越来越少,不由得大为着急,不用猜都能知道进府的事情不顺利。 到底是谁在阻拦她?不作它想,张氏几乎立刻就能猜出背后是谁在作祟,纪孟涯的正室夫人,彦氏。 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就算彦氏有千百般的计谋,架不住她手里拿着一张王牌,还能反复使用。 下一次纪孟涯再来时,趁着气氛正好,张氏不提要进府的事,反而说道孩子的教育问题。从前是没那个法子,只能放任孩子自己懵懂,现在,是不是该尽快启蒙教起来? 总不能让孩子当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吧? 这正中纪孟涯的心事,勤哥儿的教育他当时没插上手,全权被老太君包揽,现在轮到这个,纪孟涯极有兴致的要教上一教。 -- 第388页 他随手抽了一本万年历,这也是唯一的一本书,刚好放在手边,翻了一页要教人认字。 蔺洵自觉把智商调低,跟着纪孟涯一字一字的认,教了十几个字后,纪孟涯阖上书页,再次随手翻开一样,让蔺洵找出同样的字。 蔺洵:...... 尽管心头无奈,他还是顺着意思找出字,读书是一辈子的事,总不能装文盲。 纪孟涯看孩子还真的全部找了出来,不由得咦了一声,赞了句不错。他并不知道幼儿识字的程度,反而开始思考启蒙的事。 月月说的对,孩子不趁早教,以后想学都来不及,况且本来十二岁开始启蒙已经晚了许多,如果加上打磨筋骨,一个月的时间也浪费不得。 张氏看成功说通了纪孟涯,不由得露出笑意,彦氏再怎么想拦她,终究还是拦不住的。 纪孟涯打着要早点接孩子的旗号,终于说服了老太君,又在府上收拾出一处靠着校场的小院子,收拾齐整就接人入府。 彦氏夫人是一直瞒着自己儿女的,眼看要瞒不住的,不想事到临头儿女闹起来难堪,所以提前给儿女透了底,也不求他们能表现的如何亲热,别当面给人难堪就好。 纪文雯听到这个消息,是差点掀翻桌子,她喘着粗气,死死瞪着眼,“爹真是好的很,好得很!”后院满屋子的姨娘暂且不提,现在还要把外头的女人弄到家里来,完全没有把娘,把她们姐弟放在眼里。 纪重勤反而成了最冷静的一个,安慰娘亲和姐姐:“顶天就是个姨娘而已,娘还在乎这些吗?”要是在乎,二十年前就开始在乎了,还用的上现在? 彦氏道:“就是这个理儿,我不论如何,总归是他们名正言顺娶进来的夫人,三媒六聘正门进来,只要我自己端的住,没人能够为难我。就算进了府又如何?拿着姨娘的份例,日日还要给我请安行礼,她还能翻天吗?” 整个后宅都是彦氏的人手,就算那个张氏能够进府,又如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彦氏给自己下了定语,“我也不是这么苛刻的人,他们以后的前程如何,全看自己。” “对,只要我们好好的,谁还能怎么样?谁都翻不到娘头上去。”纪重勤牵住姐姐的手,“我们够争气就行了。” 彦氏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儿女,轻轻环住他们,就算如何对婚事不满意,她还是很庆幸,有这么一双孩子。 彦氏松口,老太君更不会阻拦,选了一个好时辰,张氏就带着蔺洵一起进府,先去正堂拜见老太君。 正堂布置的富丽堂皇,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袍子的老妇人端坐中央,左手旁是熟悉的纪孟涯,而右手是一个打扮规整的妇人,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容,多一丝都没有,蔺洵猜这就是正室夫人。 而张氏低眉顺目,敛手站在后头。 老太君看了几眼,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那是儿子的妾室,她不喜欢又如何?老太君淡淡叮嘱了几句好生伺候,安分守己的套话,接过张氏递的茶略抿了一口,又送上见面礼。 彦氏也是如此,惜字如金,用嗯啊好代替了回应。 看一切顺利,纪孟涯也算是松口气,进府就好。 张氏敬完茶退下,就轮到蔺洵登场表演,他不忙不乱的端起一杯热茶,送到老太君面前,老太君接过茶,用茶盏撇开浮沫,对着孩子她表情和缓许多,正要抬头说些什么,先定定的看着蔺洵的脸。 好像!跟勤哥儿特别像,加上穿衣打扮,恍惚是同一个人,她忍不住抬眼去看勤哥儿,勤哥儿正好端端的站在下手,彦氏的身侧,此刻感觉到祖母的眼神,露出笑脸来。 也难怪老大心软,长的跟自家孩子如此相似,哪怕没有关系,她都不忍心把孩子放到别处去。 “好了,回去给你母亲敬茶。”老太君心一软,语气也变了,看着他转身去端茶,就忍不住问纪孟涯:“这孩子是什么时候的生辰?”看着瘦瘦小小,怪可怜的。 这个问题纪孟涯也答不上,只能扭头去看张氏,张氏道:“冬月初九里的生日,今年十二。” 十二是虚岁,实际才十一岁,难怪看着这么瘦,比勤哥儿还小了一岁。 彦氏看到老太君态度和缓,忍不住也去瞧孩子,赫然发觉真的跟勤哥儿像了八成,让她端不起严肃的面孔,只能略点点头,喝过茶了事。 敬茶完毕,纪孟涯做个总结,“好了好了,喝过进门茶,以后都是一家人。勤哥儿文姐儿,以后多跟你弟弟相处。洵哥儿也要常常跟你姐姐哥哥亲近。” 不知不觉,纪文雯的神情也和缓许多,跟着点头。 一场会面结束后,就有丫鬟带着张氏跟蔺洵一起去分给他们的宅院。 老太君精神头短,时常要休息,但她今日撑着精神头跟纪孟涯说话,“人也接回来了,你媳妇也 没说什么,以后可不许干这种糊涂事。” 纪孟涯碘着脸,“也是那时候年轻,所以才糊涂不懂事。”换成现在,他的确不会干。 老太君点到为止,并不深究,纪孟涯趁机说:“母亲,我想着洵哥儿年纪不小,从前没读书习武过,现在得抓紧练起来...”勤哥儿已经被他练怕了,躲都来不及,现在这个,可要好生抓紧。 “嗯,等过上一月再练...”老太君刚说完这句,纪孟涯就急了,“母亲!”难道真是隔辈亲,母亲还是舍不得孙子辛苦? -- 第389页 老太君白他一眼,“你傻啊!亏你还是当爹的!你自己瞧瞧孩子瘦成什么样子,那胳膊那腿,现在去操练,也就你想得出来。” 纪孟涯忘了这茬,懊恼的挠头。 “我也不是拦住你练孩子,而是勤哥儿的确志不在此。”老太君怅然的说,她也明白后继无人的苦恼,但按着不感兴趣的孩子头去学,事倍功半,何苦呢? 唉,纪孟涯也是难受,一想到没人继承衣钵,他就按捺不住。知道老太君不是想阻止,也就打定主意要好生教育出一员干将来。 蔺洵还没预料到自己的“体校”生涯,还在琢磨着该怎么在这里混下去。 换到纪府生活后,不论衣食还是住行都改善了许多,但出门不管去哪儿,总是跟着两三个小厮,前后脚不离开。 蔺洵只当他们不存在,要出府就去禀告一声,然后去找刘果。 尽管事情已经发生近一个月,刘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一晃神,平时跟在身边的小伙伴就变身了?而且还是变成这样,跟话本故事里头似的。 刘果要不是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他跟洵哥儿认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见证奇迹的一回! “好了,别傻笑了。”蔺洵拍了怕刘果,“果哥,难道出来见你一面,后头估摸着没空出门了。” “咋,还能把你关在家里啊?” 蔺洵无奈的说:“安排了课程,从早学到晚,半月休息一天。”据说学堂里都是这么安排的,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也就抽不出时间出门来。 刘果同情的说,“是难受。”就好比他,一让他认字他就头晕目眩。 “果哥,我找你是有事想说。”蔺洵推了推面前的几个银锭子,“你不是想学个手艺吗?这些钱该够了,先去学吧。” “你把钱给我,这算怎么回事啊?”刘果坚决不从。 “借你的,行不行?”蔺洵笑道,那是他提前支取的月例,“你攒钱需要时间,学手艺也要时间,前前后后就得耽误好几年,这不是平白浪费吗?”他硬塞了过去,“拿着钱早点学会,等我学成了,咱两还是一起开店!” 刘果扭扭捏捏不肯收,从前的小弟突然变成稳重的大哥,他不习惯,最后蔺洵是硬塞的。他留下地址,让刘果碰到什么麻烦,就去找他。 第二百三十六章 双生疑云(七) 纪文雯其实心头还担忧新来的弟弟闹什么幺蛾子,做出了防备的姿态,结果发现,对方是真的没有这个精力。 亲爹的一腔热情终于找到挥洒的地方,按照自己先前的预想安排了满满的课程。休养一个月后,眼看着孩子长了点肉,经得起训练后,他就放开手脚,大肆开干。 每日卯时就把孩子叫起来,先热身活动筋骨,筋骨活动开了就先练一套军中常练的长拳,招式虽然简洁,但招招都带着难以形容的威势,蔺洵看着纪孟涯练了一趟,都不由得暗中叫好。 本来以为这爹是个贪花好色的,其实在本职业务很是出类拔萃,光看锻炼就能瞧出来。 纪孟涯打完一套拳,脸不红气不喘,只有额头出了汗,“学会了多少?”长拳看着简单,其实动作要做到位并不容易,他也并不指望孩子马上就能学会。 但蔺洵不光用眼睛瞧,还在分析其中的连贯性和套路,长拳招式,看似毫无关联,其实只要了解其中的连贯性,很容易就能分析出下一招会是什么。就像一拳击出,对方闪避,这时候如果要变招,通常是左右横切,顺着原先力道的方向,没有人能够重新收回拳头力道,再击一拳。只要朝着这个方向思考,招式就不难理解。 蔺洵一边照着纪孟涯的招式比划,一边自己纠正其中的细微差别。纪孟涯站在一旁看着,发现这孩子居然能记下十之八九,不由得就高兴起来。就算是他当初学的时候,也只能记下五六成。 “再练一趟。”纪孟涯纠正了几个招式后,发现除了力度稍弱,一套拳法已经完完整整的学会了。 当先生的,能够碰到一个一点就透的学生,自然充满了自豪感。纪孟涯很是高兴,“真不错!” 他又怕孩子过于骄傲,补充道:“一般孩子能够学到你这个程度,就算是能排到同龄人中间了。” 是吗?蔺洵有些怀疑,但鉴于他从前也没有系统的,从头开始的练过武,身边还没有参照物,只能信了。 练武能够强身健体,就像他之前想的,科举的游戏已经通关了,换一个跑道进行新的尝试正好。 上午就是练武,临近中午时休息,用饭午休后,就是补文化课。因为他跟其他两位姑娘公子进度不同,还要另外请一个西席先生来启蒙。 虽然府上以武功起家,却不能不读书,不然碰到嘴毒的文官,文武不两立,吵架都吵不过对方。 纪孟涯就提起他从前的旧事,有个文官跟他不对付,两人在下朝后碰面,文官拐弯抹角阴阳怪气,暗戳戳的说纪家的都是莽撞武夫,遇事只知道蛮干,惹的纪孟涯火上心头,当场就干了一架。但因为他先动了手,最后受责罚的还是他,后来提到这事,纪孟涯就着急上火。他后来也明白了,不就是引经据典骂人吗?谁不会似的,回家狠抓了一把孩子的教育,务必不能重蹈他的覆辙。 对于学习蔺洵同样上心,早点学会,他就不用装文盲,现在旁人说起点什么,他都要装不晓得,也真是辛苦。 -- 第390页 所以尽管课程排的满满当当的,蔺洵也从不懈怠,每一样都在认真学着,成绩也突飞猛进的上升。 作为武将,不仅单打独斗要出类拔萃,群战能力也是其中一环,其中少不了的就是骑马射箭和□□。 骑马他会,打架他会,在马上打架就抓瞎了,整个动作都乱了套,不是这里歪了就是那里倒了,本来没有一战之力。 纪孟涯看着学什么一遍就会的孩儿,现在终于有不会的东西,心头竟然升起一种诡异的成就感,大概这是当爹的通病,既希望孩子能干,被超越时又难免有些辛酸。 他等着孩子开口主动求教。 蔺洵一连试了几次,发觉自己操控不好战马,立刻就把目光投向身边有经验的人,厚着脸皮说: “爹,这战马到底要怎么控制?”丝毫没有自己不懂的羞窘,本来也是,世上还有谁能事事都会?既然不会,就好好求教。 纪孟涯收回自己漫天乱飞的思绪,认真的开始指导。 “腰挺直,不要耸成一团,脚踩住马镫,用脚来控制马的方向,要熟悉到不用缰绳,然后才能解放两手,用两手来操纵兵器。”纪孟涯自己做个示范,他撒开两手,全靠脚去操纵战马。 蔺洵认真的看着,模仿着类似的动作,渐渐的,他就敢放下手,运用下半身的力量,信马由缰,在整个校场里打转。 纪孟涯:靠!刚刚升起一点点的得意感,就被碾压成了灰灰,走两步就散了。 虽然孩子的动作不是很熟练,但毕竟掌握了要领,只要多加练习,早晚都能跟他一样。 纪孟涯兴致上来,看天色还早,索性就要蔺洵跟他一起去郊外跑一趟。 他们从后门绕着出发,找了大路,没一会儿就出了城。 这种消息自然瞒不过管着整个家里的彦氏,她听到门房的回禀后,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 这些日子她也看了出来,张氏是个不安分的,每每都会想尽办法去争夺纪孟涯的宠爱,跟几个风头正劲的姨娘斗的旗鼓相当,平分春色。看着她们你争我夺,彦氏连气都不生,左右她又不在乎这个,逗小猫小狗似的关心一下,也是乐趣。 不过那孩子倒是很安分,每隔五日就会过来请安,不得接见也不管,还是按着时间来,据文雯说,她们读书时也是隔开的房间,互不打搅。 这样就挺好,彦氏对姨娘就是这个态度,不为难也不要在她面前搅风搅雨,曾经有姨娘觉得她好性,趁着她没在闹事,彦氏问清对错后,直接把人送了田庄上,再也不能进府。 彦氏觉得这样就挺好。 倒是纪文雯,发觉这段时间爹不怎么关心他们的功课,酸溜溜的对着弟弟说,“有了新弟弟,爹都不往咱们这里来了。”虽嫌弃爹,有时候又忍不住去期盼他的注意力。 纪重勤握住一本古籍,正在小心的翻页,那本书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翻一页碎一页,他正在费劲誊抄,但上面很多字迹已经看不清,抄的断断续续。 “喂,你有听我说话吗?” 纪重勤没好气的说:“那姐姐就主动往爹身边凑呗!”爹不来就他们,他们去就爹。 纪文雯一噎,爹从前还真的打过她的主意,说是就算女孩也该学点防身的本事,教她骑马射箭什么的,奈何纪文雯对此不感兴趣,累的头晕眼花,最后就再也不去了。 “我身体弱受不了这个,但是弟弟你可以去啊!”纪文雯立刻想出新的主意。 纪重勤想了想比划自己的胳膊,“就我这胳膊腿,姐你还是放过我吧!我又不是没去过,着实不是这块料而已。” 他对自己喜欢什么,中意什么,还是搞的清楚的。 纪文雯劝不动弟弟,只能坐着生闷气。 纪重勤则是被古籍迷住了,他看着里面的一道秘方,好奇的琢磨着。 这东西叫震天雷,需要的东西也很简单,跟爆竹一模一样,但就是威力增加了百倍,能够开山辟路,威力无穷,奈何他现在人在府上,根本出不去,更没法子试验。 而且配方的最后,被虫蛀了几个洞眼,看不清写的什么字。 纪重勤几番辨认,还是认不出,他只能暂时放下,打算等过段时间再说。话说回来,这段时日爹成天忙着训练新弟弟,是不是放松对他的管束了?想到这茬,纪重勤喜出望外,分外激动。 这样的话,他悄悄溜到庄子上,试验了再回来也不会有人发现吧?纪重勤开始跃跃欲试,一心要找个适合的时间。 他喜欢各式各样奇妙的东西,但往往被父亲斥责不务正业,母亲虽然不会说他,但是并不赞同他做这些,老是告诉他,认真读书以后继承家业就行。 纪重勤觉得谁也不懂他,世人皆醉。 他把手头的纸张都收集起来,暂时放在案头,下午先生就要来了,看到他写这些,又要生气。 蔺洵跟着纪孟涯出去纵马,在郊外畅畅快快的跑了一趟,心情也舒爽不少。他也终于发现骑马这项运动为什么直到后来,始终被人喜爱。 风景不断的掠过,所有的东西都被抛下,包括烦恼和忧愁,只需要不断的向前,向前... 但过于尽兴的后果就是,错过了午餐,下午还有课程,只能随意吃了几口,然后赶去教室。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双生疑云(八) -- 第391页 新来的西席先生是个落第举人,暂时不打算继续考试,所以找了一份先生的事干着养家糊口。他只负责启蒙教育,说起来还觉得自己大材小用,等真的到了上岗时,发觉的确是大材小用,不过是反过来的。 学生一点即通,进度飞速,西席还觉得自己拿着束脩烫手,但是学生一连认真的说,是他讲的好讲的透,所以才学的快。 西席有些糊涂,真的吗?但他也没有多问,还是按部就班的教着。 蔺洵装出十足认真的样子,总不能让人瞧出他早就学懂学透,早就用不着上这样的课吧? 文化课学完了,西席先生布置了作业,蔺洵不想回去听张氏的念叨,索性就在课堂里写好功课,他现在能做的功课也就是抄写背诵,只要用心慢慢写就好了,难处就是他要假装是初学者,笔触凌乱,毫无力度,然后每隔一段日子又要装成辛苦练习过又提高的模样,这样,顶多就是显得学的快。 他就在一字一句的写大字,最近张氏大概是觉得自己得了名分,开始抖了起来,跟后院其他的姨娘开始斗法。那些姨娘根基深感情深,但张氏也有久别重逢这张牌,斗的是旗鼓相当。蔺洵不想去扫台风尾,所以尽量躲着。 他在课堂上写完功课,这才收拾好东西出了门,结果刚好在拐角的地方,撞上一个人。那人走的急,硬是撞上了,两人手里的东西都撒了一地。 “哎哟!”对方叫的比蔺洵还大声。 蔺洵虽然也被撞了,但是他保持住平衡,并没有跌倒,定睛一看,熟悉的面孔,原来是纪重勤! 有时候咋眼一看,真的会恍惚,两人实在很像。 蔺洵是能看出区别的,比如眼睛,他自己的眼睛偏长,对方是偏圆的,再比如耳朵,形状不一样,只要多看两眼就能认出来。 他思绪已经转了几个弯,实际上时间只过去了几秒,纪重勤还在挣扎,蔺洵上前扶了他起来。 “哎,多谢多谢,是我没看路。”纪重勤不防这个点了还有人,所以走路急了些,然后撞上了。 他们带着的纸张都被撞散了,还要从地面一一捡起来,蔺洵捡了几张,瞄了瞄上面写的东西,竟然全是各种奇思妙想,也就是最初的化学操作,数量还不少,想必收集这些东西破费功夫。 捡好之后,他们归置好东西,再互相道一声安好就分开。 纪重勤带着东西回去,本来就是打算继续研究的,但一回到后院先被彦氏叫着吃饭,然后又是问功课,又是叮嘱他认真读书,磨蹭到晚上才得了一点空闲,等纪重勤翻看自己的笔记时,发现就那一张纸没了。 坏了!肯定是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纪重勤绞尽脑汁的想了想,终于找到可疑的地方,怕不是两人相撞时被对方收去了?他这里还有对方写的大字。 果然是对方拿去还好,第二天要回来就是,如果丢在课堂外,一夜露水后字迹就看不清了,纪重勤简直坐立不安,恨不得马上就飞去看看。但现在大院门都关了,想拿也拿不到。 他只能勉强安慰自己,在等等,对方看样子也不是难相处的,一要就拿回来了,然后突然想到,整个上午他是找不到人的,因为他在校场练习,他是不敢去触父亲的心事的。 纪重勤彻底扑街。 上午是极其难熬的,纪重勤心头挂念着这事,好容易熬到中午,连忙去找人。 蔺洵也发现他误拿了东西,还有他的功课,当然要换过来,但他瞧了那张纸一眼,是个震天雷的配方,还缺了点东西。震天雷的配方他可说是熟记于心,都能默写出来。毕竟以前这东西是军中常见的,他还改良过几次配方。 纪重勤在课堂后面找到人,可说是如释重负,连忙把功课递过去,“昨天拿错东西。” 双方交换纸张,蔺洵就忍不住说,“你在研究震天雷?” “对啊...你怎么知道?”他纸上只写了几味配料吧?这也是瞧出来。 蔺洵在硝石硫磺木炭上点了点,只要看到这几味,不难猜吧? 纪重勤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他研究了很久没有找到突破口,任何人的意见都愿意听一听。 蔺洵含糊的说,他也是当时在破庙里听到老乞丐说过的,因为有趣就记下了,然后把缺的几位东西给补上。 “听说这东西做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纪重勤心生向往,把几位配料补上,打算悄咪咪的去试一试。 “如果你...真的要试,记得一定要站的远远的,最少五十米,爆竹都会炸伤人,更何况这个?要是出事了不好。” 纪重勤把纸张叠好,“这个自然,我又不是傻的。”他每次都是隔的远远的,因为知道其中危险。 两人说完这事,交错开来然后前往各自的目标。 蔺洵的目标是去用饭,休息一会儿又要上课,也是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注意力,一般孩子早就扛不住了。 下午还是照常的文化课,然后上午的武课,就是这么翻来覆去联系,一点点的打磨基础功夫,用纪孟涯的话来说,基本功夫才是一切的基础,没打好基础上面练的再结实也是于事无补,只要轻轻的一推,就会散架。 所以他使出十二分的耐心来练习基础,当然蔺洵也没辜负他的希望,不仅天赋强,还能安心的打磨。 -- 第392页 秋去冬来,三个月一晃而过,纪孟涯觉得,自己可以把自家的骡子,牵出去溜溜。 往常他们一班武将,聚会时总爱显摆自己的后辈子侄,说对方如何如何的不中用,实际上,他们的后辈已经算是京城武将里数的上号的,还嫌弃? 这种场合,纪孟涯都是开不了口的,现在,总算是让他找到显摆的机会啦! 纪孟涯就这么带着家里的三个孩子出了门,虽然后继有人,但他并没有放弃想让纪重勤也练武的想法,至不济还能多认识几个同龄人。 但他忘了一件事,这仨不熟,所以纪孟涯在前头愉快的纵马,后面坐马车的三个大眼瞪小眼。 说起来,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少,也就是点头之交,现在不就只能瞪眼吗? 蔺洵心想,他作为(心理)年龄最大的,应该主动开口,就对着纪重勤道:“大哥,这是要去哪个地方?” 纪文雯瞪弟弟一样,还是挡不住纪重勤的激动,主要是他听到那声大哥,有种虎躯一震之感,他一直都是家里最小的那个,现在竟然有人叫他大哥了吗? 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纪重勤主动解释:“就是郊外的一个田庄,挺宽阔的,能够纵马,还有各种措施,爹以前经常去的,也就是这三个月忙着训练你,才去的少的。”说起来就是 一把辛酸泪,在亲爹没有放弃之前,他就是那个遭罪最凶的人。 他又不擅长这个,咋不跟他比读书写文章呢? 纪重勤满腹怨念,但还是尽职尽责的解释,经常去田庄上玩的有哪些人,又是什么身份。其实能够过来一起玩的,关系都很铁,就算有什么冲突或者没做好的地方,也不打紧。 他既这么说,蔺洵就懂了,就是让他随意发挥的意思。 说话间就到了田庄上,马车停稳,三人依次从马车上下来,纪文雯想了想,还是低声说了一句,别担心。 “谢谢姐姐。”蔺洵道谢,纪文雯反而跺着脚,念叨谁是你姐姐,不想看着你丢纪家的脸罢了。 真是傲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双生疑云(九) 田庄修建的及其宽阔,目之所及全是绿色的青草,夹杂木质栅栏围成几圈,然后就是侧面有几排木屋子,应该是公认休息的。 说实在的,纪文雯就不乐意到田庄上来,一群跟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拼命炫耀武力,就跟蛐蛐打架一样,没意思极了,而且尘土飞扬,太阳暴晒,喷一身的灰尘。奈何爹喜欢,还每每都要拉着他们两人来,不来都不行。 那些男孩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最喜欢拉着弟弟比划,可是勤哥儿就不是那块材料,被逼下场,只能硬着头皮上,要是名次不高,还会被嘲笑。 所以刚才纪文雯才提醒了蔺洵一句,虽然她刚说完就后悔了。 蔺洵则是在观察环境,看看这田庄上到底有什么项目,他不打无把握之架。 纪孟涯这次可谓喜笑颜开,走路都带风。他三两步跨到木屋子外面的屋檐下,大声叫着里头人的名字。 蔺洵竖起耳朵听着,把名字跟人对上号,个子最高的那位姓李,最胖的那位姓任,还有肤色最黑的那位姓郑。看纪孟涯的态度,这三位也是最亲近的,四个围成一圈,互相用拳头打招呼,打在身上磅磅直响,听起来就受不了。 蔺洵听着牙酸,却发现那四人凑到一堆,互相开起玩笑来,可凑耳细听,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昨天,我孩子刚刚学了一趟拳法,学了三次才会,嗨,真慢!” “我家那个也是,新得了一匹好马,性子烈的很谁也不服管,我家那个硬想驯马,花了半天时间磨,差点摔个跟头呢!”说话的这人一直不停指着另外的方向,很明显能看出他指着的少年骑了一匹高头大马,神气极了在展示,宛如开屏孔雀。 通常这种时候,纪孟涯都是开不了口的,憋闷的很,今天他扬眉吐气,也指着蔺洵说道,“我家这个也是,学的慢啊,一套长拳教了半天才会!”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李将军瞧了几眼,“那不是你家的勤哥儿吗?怎么开窍了?” “那不是勤哥儿,是勤哥儿的弟弟洵哥儿,刚从家庙回来。”纪孟涯对外都是这么一套说辞,孩子年幼时身体弱,只能寄名佛祖弟子躲过小鬼记名字,等到长大养住了,再重新接回家来。 反正的确有这么操作的,但其中夹杂了多少家事恩怨,也只有自家明白。 听完这话,李将军任将军再仔细一看,嘿还真是,勤哥儿他们都认识,站在雯姐儿的旁边,然后还有一个勤哥儿!如果分开看真的很容易认错,但两人放在一起就能看出,一个高些一个矮些,一个书卷气重些,一个莫名稳重。 “这个年纪,你才刚开始训练?怕是晚了些吧?”李将军这么提示。 说道这个纪孟涯就来了精神头,“晚怕什么?只要天赋足够,一月就能顶上别人半年的功夫。”他从前不信,现在真的信了。 “老纪都这么说了,咱们可不是要出个彩头赌一赌?” “赌什么?” “就赌你刚得的烈马,如何?” “那我加上刚拿到的兵法书!” 纪孟涯是彩头越高越兴奋,他也供出自己新得的一块陨铁,加入兵器锻造中,能够提升刀兵的锋利度,对于他们这样的武将来说,兵器就是最可靠的伙伴,有神兵利器帮忙,事半功倍。 -- 第393页 商量好了彩头,就要商量比试什么,他们祭出老项目,赛马。从这头统一出发,再十公里外摆好旗帜,谁先拿着旗帜回来,谁就是第一,玩法简单易懂,沿途都有人瞧着,不存在作弊的可能。 他们说定了,这才把一群半大的孩子叫来,告诉他们要赛马,蔺洵自然觉得没什么,他虽没什么把握,也不觉得自己一定会落到最后。 说话间已经有人去十公里外的地方布置拿旗点,同时规划出赛道,免得他们跑着跑着不知道去了哪儿。纪孟涯给蔺洵介绍这些叔伯,双方互相见礼。 纪重勤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纪文雯则是努力躲在纪重勤的侧面,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那些男孩不是找弟弟的麻烦,就是邀请她也去赛马,她是一个都不想去。 蔺洵的目光在两边人马之间逡巡,若有所思的点头。 轮到他们挑选比赛的马匹了,这些马匹都是好吃好喝好照料,膘肥体壮,用来比赛刚好。蔺洵选了一匹棕黄色的马,给它喂了几块萝卜,黄马就打着响鼻,拿头蹭了蹭他,表达亲近之意。这长长的马腿,壮实的马身,处处显示它是一匹好马。 蔺洵摸了摸它长长又柔顺的鬃毛,踩着脚蹬一点一跨,就上了马鞍,视野一变,登时就开阔不少。 纪孟涯满意的看着孩子的神情一变,多了三分傲气。要的就是这个气势,有时候气势也能压制别人。 蔺洵骑着黄马在场内晃悠了几圈,跟黄马磨合培养默契,等到正式比赛时,才不会出差错。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随着一声令下,总共八人的赛马正式开始,八匹矫健的马匹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一眨眼只剩下一个背影。其中,那道棕黄色的身影从起步就遥遥领先,从超越马头变成半个马身,然后是整匹马,此后就稳稳保持这个优势,直到视野里完全不见。 纪孟涯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夸下海口,但心里还是没底的,直到亲眼所见,这才定下心来,然后升腾起的,就是满满的自得,瞧瞧,这可是他培养出来的! 郑将军砸吧着嘴,这次老纪是要一雪前耻了,还真没看出来,他家祖坟上要冒青烟勒! 郑将军半开玩笑说:“你藏的可真紧,现在才让我们知道,私底下不知道练了多久吧?”可就等着今日一鸣惊人。 纪孟涯得意的说:“哪儿啊!这总共也就才练了三四个月!”他是亲眼所见的,从初学的懵懂再到娴熟,总共也就这么长时间。 “才刚学你就敢让人比赛,胆子真大啊你!”郑将军是真没想到,“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怎么办?你这爹当的也太狠心了。” “战场上情况随时都会变化,如果觉得自己没练熟,还能让敌人等你吗?”纪孟涯收敛神色, “如果出了事情,现在还有我兜底和处理残局,也能学到经验,总比上了战场再突发状况好.”从某种情况来说,他的确很狠心。 郑将军听完这段话后沉默不语,是这个道理。他们现在下了狠手训练,以后上战场就能多一分活着的希望。 他们焦急的等候着结果,地平线上已经看不到影子,但很快就冒出一个小黑点来,并且小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尤其是随风挥舞的旗帜更是醒目。 纪孟涯再次紧张起来,他默念,黄马黄马,一定要是黄马!只有洵哥儿骑的是黄马,只要看到这个颜色,胜负基本就定了! 说道紧张处,纪孟涯恨不得踮起脚尖,早点看清楚。 近了,更近了,棕黄色跃进眼帘那一刻,纪孟涯激动的差点蹦起来!他按住栏杆的手,一激动就带倒一大片的栏杆,哗啦啦倒了。 但纪孟涯顾不上这个,瞪大眼继续看着,终于认清黄马上的背影,真的是洵哥儿! 哈!第一哎! 纪文雯跟纪重勤没有下场,看到第一匹马回来,也忍不住站直了想看看结果,等看到熟悉的影子时,也忍不住雀跃一瞬。 这可是难得的很。 纪文雯高兴了一瞬,然后又叹了声气,纪重勤忍不住侧头问她,“姐,你怎么不高兴啊?这不是赢了吗?” 纪文雯努努嘴,示意他去看旁边没来得及参赛的少年,“这局他赢了,他们还不得想办法把这个场子找回来?等着吧,马上又要比试起来。”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纪重勤知道姐姐说的是谁,以前他自己来时,就被团团围住,挨个的要求比试,比的他晕头转向。 洵哥儿也没学多久,怕不是要遭? 蔺洵出了一身透汗,他挥舞着手里的旗帜,始终保持着领先,达到终点后,一跃下马,姿态潇洒闲适,让郑将军也忍不住喝一声彩。 “好!” 蔺洵跳下马后,握紧手里的旗帜,递到纪孟涯手上,“幸不辱命。” 纪孟涯拿着旗帜,比拿到什么金银珠宝还高兴,很有几分找不着北。他先得意的看了身后的伙伴几眼,这才说话,“好!跑的不错,先去休息。” 蔺洵正想去擦擦汗,自然先退去旁边的木屋休息。纪重勤想了想就跟了去,纪文雯生怕弟弟被为难,立刻跟上。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双生疑云(十) 纪文雯跟上是为了提醒,她就猜到,那些少年被抢了风头,肯定会过来要求再比一场,比倒是不怕,可他们人多啊!车轮战就是再厉害也遭不住,她着急赶过去,可别受不了激,一口就答应下来。 -- 第394页 纪重勤过去,就是单纯的高兴,他天天被碾压,今天虽然不是自己找回这个场子,也值得高兴啊! 两人过去时,蔺洵正在用毛巾擦汗,重新调整衣服和发冠,出门前不防着还要比试,他并没有换上专门的骑装,所以一场跑马下来,乱糟糟不成样子。 纪重勤过来时,他已经整理好了,纪重勤冲上去就握住蔺洵的手,“干的漂亮!” 他终于等到扬眉吐气的一天啦! 蔺洵侧耳听着纪重勤抱怨,每次这种聚会,他都是被碾压的那个,谁都有点自尊心不是?他会喜欢一直被按着打?所以纪重勤怨念颇重。 “好了好了,有话可以等回去讲。”纪文雯拦住兴奋的弟弟,“先说要紧的事,等会儿他们如果找来还要再比试,挑着会的答应,千万不要全答应,他们会搞车轮战,不停挑战。” “你会吃亏的。” 蔺洵在纪文雯跟纪重勤面上扫来扫去,好吧,他们来提醒他是很感激的,但是,他们就没发现点什么异样? “瞧我干嘛?我脸上的脂粉花了?”纪文雯看他不答话,反而盯着自个瞧,于是倒退两步,想要借着水面检查一下。 “没什么,就是你们真的没发现?”蔺洵正要说点什么,门口一窝蜂进来一群少年,登时房间就被汗臭味包围。打头的那个也是个黑皮少年,跟外头的郑将军有五分相似,剩下的几个谁是谁蔺洵暂时还对不上号。 可不妨碍这些人叽叽喳喳的说话,你一嘴我一句,总结一下就是两个字,比试。 真是说来就来,纪文雯猜的果真不假。 蔺洵略一思忖,就点点头爽快答应下来,“好啊。” 耶!成功,少年们互相看一眼,又是他们大展神威的时间,这次还不赢个痛快? 然后就听到对方轻言细语的说:“诸位都是兄长,而我是后进末学,学艺不精,会的东西不多,年纪且小,能让我来决定比赛什么项目吗?” 众少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思根本没有放在比赛上,他说的也对,他们学了十年的技艺难道还比不上初学者吗?果断一口答应下来。 蔺洵就挑了马上对战,射箭和投壶三项,然后两手一摊:“我选好了,众位兄长来选吧。”这下犹如捅了马蜂窝,各个都想拿到参赛资格,凭着言语说服不了对方,自己人先比划了一架闹了内讧,吵闹起来。 纪重勤看着这转进如风的发展,默默的闭上了嘴,他都没想到还有这等法子,每次居然就傻傻的跟人比划!气鼓鼓! 等到他们分出胜负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蔺洵早就休息好,精神饱满,活动开了。他也没有趁人之危,让得胜的少年休息两刻钟,然后再去对战的。 他还是选的那头黄马,牵着走着几圈,然后再上马对战的。他们用的都是□□,虽然改成了木头的,戳在人身上还是很疼的。 蔺洵趁着这个时间,让人把枪头换成了布团,然后用白灰浸透,只要枪头挨到人的身上,就算一处伤口,如果碰到致命处,就算输了。 对方想了想,这种方式也不错,反正要是打伤了,他也得挨骂。 说不多说,两人一提缰绳,就跃进提前准备好的场地。之前就提过,将领不光要看手上的功夫,还要看马站,因为打起仗来,马战居多。蔺洵提起缰绳,只是用□□一碰对面的枪,虚晃几招试探,大概就明白对手的段位。对方比他学的多学的久,招数娴熟人马合一,是个强劲的对手,但不表示他就没有获胜的机会,事实上,跟这样的对手对战很有意思,能够取长补短。 他一直用着试探的招数,摸清对手的底并寻找反击的时机,而落到观战的人眼里,就是他逐渐落在下风,对手越打越勇。 纪孟涯心都提到嗓子,看出虽然还有反击的机会,但很是渺茫,如果他这样的老手上当然能够反败为胜,可这孩子就学了几个月啊!还敢跟人对战,也是个傻大胆。 纪孟涯越瞧越希望渺茫,索性把头挪开,强行挽尊:“孩子刚学不久,跟人多对战也好,涨涨经验。” “这是刚学?老纪你别驴我,少说也是学了一两年吧?”郑将军指着场上说,他自己的儿子实力如何当然清楚,已经在少年辈里独占鳌头,缠斗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拿下对方,就等于失败了。 还得加练!郑将军在心里给自己孩子有加了训练量,打算回去加紧。郑姓少年无端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微微一抖。这个破绽立刻被蔺洵发现,他一抖手里的抢,对准了他的薄弱点,全力在抢杆上一敲,震的对方虎口发麻,枪脱手而出。脱手的瞬间郑姓少年一愣,然后发现自己胸口处停了一杆枪,留下一团大大的白灰。 “你输了。” 场上一片寂静,谁也没有想到,郑少年居然输了?!这是真的吗?他可是同龄人里无敌手啊! 纪孟涯的脸色从青转红,血色一下子回到他的脸上,他大着嗓门说:“侥幸,侥幸!”但里头的得意谁都能听出来。 郑将军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再看刚才的打斗,就能品出几分其他的意思,“不是侥幸,这小子一直在等着破绽呢!”对手看似力不能及,其实一直在保留力量,等着一击毙命,这眼光何其精准!他家的小子一向笑傲同龄人,所以已经失了观察对手的能力,对谁都觉得可以碾压,粗心大意下当然会失败。 -- 第395页 给他上这一课也好,让他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别总仗着自己力气大就蛮干。但郑将军还是神色复杂的看着老纪,什么叫祖坟冒青烟啊,这就是!本来的继承人死活不愿意学,然后凭空从天上掉下一个完美的继承人来,他怎么没这么好的运气呢!郑将军在这边捶胸顿足。 那边蔺洵已经收回抢杆,朝着少年伸出手来,“郑大哥没事吧?” 尽管少年都快哭了,还是侧过脸去,小声嘟囔,“你赢了。” “这是利用了郑大哥的轻敌,而且从前没跟我打过,不了解我的招数。”蔺洵爽快承认,“要凭真本事,我未必会赢。” 他说的诚恳,郑少年也好多些许,“我们再比过!”他输的不明不白,回去都睡不着觉。 “好啊,不过这次不行,我还有另外两场比试,下次吧。”蔺洵跳下马,跟郑少年肩并肩走了回去,等见到家长时,少年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郑将军看到这点,更是赞叹,赢了不难,能让输家心服才难,尤其他家那个属驴的,般人说不听。 他们休息了两刻钟,然后就轮到射箭比赛和投壶,剩下的少年虽没明说,但心里怀着一股劲,他打赢了郑大哥,我打赢他,四舍五入就是我打赢郑大哥啦!这还不够美滋滋吗? 但射箭和投壶并不是对抗性的项目,只要中靶就是高分,而且还会打出平分来,蔺洵投壶不是强项得了第二,射箭却稳稳拿了第一。 纪重勤坐在底下手都快拍烂了,纪文雯也发现以前那些爱挑衅的少年不往他们跟前凑了,她清静不少。 至于纪孟涯,脸都要笑僵了,炫耀之情写在脸上,从前他垂头丧气,如今他一扫颓丧! 少年人比过了,就是家长们下场,他们互相都熟悉招数,下场也就是热身,难分高下。 等他们也打完了,差不多也到了该收工回家的时辰。纪孟涯一直都很高兴,纵马在前面跑着,时不时还抽风笑两声。 纪重勤:??爹莫不是疯了?但他心里也有点酸酸的,他读书也没见爹这么高兴啊? “爹是难得赢一次,所以才这么失态,要是哪日大哥考□□名,爹也是一样高兴的。”旁边传来一声安慰,纪重勤回头去瞧,原来是洵弟。 经过这么一场,他们亲近多了,来时气氛僵硬,回来时缓和多了,连纪文雯都多说几句,抱怨从前那些人欺软怕硬。 蔺洵忍不住说:“你们真的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 蔺洵语出惊人,“那些人中意姐姐啊!” 纪重勤一口茶喷了出去,忙不迭的擦拭,纪文雯提着茶壶的手一歪,全倒自己身上。 “啥?我没听错吧?”中意她?就这么个中意法?她脑回路真的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蔺洵替那些情商值为负数的少年默哀,他们这样的,活该找不到对象,然后解释道:“他们每次那么积极的比赛,就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实力啊!活像开屏的孔雀,在拼命呐喊看我看我!” 纪文雯一噎,她想了想,“那为什么要拉着勤哥儿比试?好几次把勤哥儿戳的又红又肿。” “比赛时下手掌握不好轻重,所以我才说要把木枪头换成布团的。”就像运动员,哪怕是操练都要受伤的可能,也不全都怪他们。 “还有就是,他们觉得打赢小舅子,娶姐姐就是顺理成章。”完全没想到,这样只会惹着姐姐更加生气。 “我是真心理解不了。”纪文雯喃喃自语。 他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求偶期的男生能够搞出那么多自我感动的花样,浪费功夫还能把人推的更远,蔺洵耸肩。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好多个枪字,不知道会不会河蟹。 第二百四十章 双生疑云(十一) 暂且不论纪文雯知道真相后有多惊讶,她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股恶寒。 都什么人呐!喜欢一个姑娘不是想法子讨她开心,而是搞什么逞凶斗狠把戏,还欺负她的家人,这个情商...呵呵,单到下辈子去吧! 纪文雯在心里吐槽后,舒服了不少,她总算是闹明白为什么,以后一定离那些人远远。 但经过这么一遭,纪文雯对新弟弟改观不少,至少不是那种一心想冒头拔尖,顺便把人踩在脚底。 纪重勤更是如此,他们读书的位置处于同一间,偶尔碰到了还能互相问好几句,尤其是上次问过震天雷的事情,再碰到不明白的地方,他还会忍不住去询问,蔺洵只要自己知道,都会倾囊相授,假借从老乞丐听到的名字。 这一日,蔺洵正在校场上苦练长兵器,累的满头是汗,长兵器是硬功夫只能靠着一日一日的苦练才能夯实基础,半点懒都是偷不得。纪孟涯看到上次的对战后,深感实战才是进步最快的法子,于是从属下里选了几人弓马娴熟,日日陪着蔺洵对战,看着他快速吸收别人优势化为己用,然后再打败对方。 纪孟涯现在已经把心态调好了,所以就格外欢喜,他这样的前辈早晚要退下,何必要阻拦年轻人上进呢?从前自己最讨厌事情,总不能横加到人头上。 纪孟涯正在一边观看,还要出言指点几句时,突然听到后院传来巨大的响声,天崩地裂一般,震建筑物扑簌簌往下掉灰,扑起漫天的灰尘,视野里只剩下漫天一片黄色。 纪孟涯暗道不好,这是地龙翻身了! -- 第396页 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卧倒,让下人们先扑倒,然后去校场正中间,还在对战,别惊着马再摔着,要是被马踩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扑过去时,发现洵哥儿早就从马上跳下来,也着急忙慌想要去找他,两人在烟尘里碰头,还没张嘴先吃了一嘴的灰。 “咳咳,不是地龙,”蔺洵努力解释着,空气里全是难闻的味道,他只能把人拉远了说话,“地龙翻身哪来的声响?我听着好像是从东面传来的。” 纪孟涯现在再重新思考,也觉得不像,谨慎为上,他还是拉着蔺洵站在空旷的地面上,等灰尘散去再动作。他们耐心等候两刻钟,确实没发觉其他动静,这才说,“去东面瞧瞧。”他倒是要看看闹什么幺蛾子。 整个府上人都朝着东面走,就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事,路上还碰到了老太君和彦氏,彦氏后头跟着一长串姨娘们。 蔺洵心头吐槽了两句,然后挨个叫人,老太君先发话,“好孩子,咱们不急着说话,先瞧瞧。”弄明白再说话也不迟。 越走越偏僻,东面的后院是个马棚,养着家里马还有马车等物,当然要足够空旷,纪重勤选这个地方也是为此。 他想着,东西试验成功了,他最近又没空溜到庄子上去,不然就在家里试试?反正地方也够大嘛!马棚这边本来也没人,试一试不打紧。 他还特意减少了分量,想着先看看效果,然后点燃震天雷后,特意把引线留长,然后躲到柱子后面,眼巴巴的盯着,引线噗嗤嗤的点燃,他在心里默念数数,然后就是轰隆一声,天崩地裂似的,震他耳朵嗡嗡直响。 纪重勤长大嘴巴,楞在原地不知道干嘛。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团团包围了,祖母父母还有姨娘兄妹,几十双眼睛都瞧着他一个人。纪重勤站起来,自动做出垂头认错姿态。 知错就改,再犯再改,就是他常态。 “这是,这到底算个什么说法啊?”老太君喃喃自语,看着被炸出半个地洞马棚,还有旁边跟黑媒猴一样的孙子。 “祖母,这是我干的。”纪重勤看到旁边爹要吃人的眼神,利落的躲到祖母身后,吧啦吧啦就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他在古籍上听到一个叫震天雷的东西,一门心思想要做出来,试验了七八回,总算是弄明白怎么回事,一时心痒就忍不住试了试成品。 “你这臭小子,差点没把家里人吓死!”纪孟涯一看他躲在老太君身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要试验可以好好说,自己试验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这么大动静,要是在他没看到的地方炸了,岂不是人都没了?他又生气又后怕,扬起巴掌就想给纪重勤几下,最好打他长记性。 蔺洵一听到震天雷,就觉得要遭,纪重勤如果有责任,他也有,只能轻轻扯了扯纪孟涯的袖子, “爹,大哥做这东西,我也有份。” “啊?嗯?!”纪孟涯楞了,“咋回事?你胡说什么呢?”难道连最后一个乖巧的孩子也叛变了? 蔺洵自然要把他在其中参谋了配方分量的事说了,然后乖乖跟纪重勤站在一块儿去,“要罚就一块儿罚吧。” 纪重勤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他本来也没打算往外抖,毕竟东西是他做,要试验也是他在试验,干弟弟什么事啊?他连忙冒出来,“别别别,爹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根本不管弟弟事。” 本来就不管你弟事!纪孟涯张张嘴想要说话,先罚了这个罪魁祸首再说!老太君连忙对着纪孟涯使眼色,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纪孟涯读懂了其中含义,张张嘴,想着这毕竟是老娘,还是闭了嘴。 老太君含笑说:“这事确是你们两不谨慎的缘故,一个比一个胆子大,完全不考虑家里人,你们瞧瞧这么大一个洞,要是炸在你们身上,长辈们又是何等感想?这个教训必须记住,回去祠堂里跪两个时辰,跪完了再来正堂跟我说话。” 跪两个时辰这个惩罚不轻不重,主要是从前老太君也没有罚过纪重勤,他垂下头,怏怏的答应下来,自己就走去祠堂。 余下众人看查清事情,有人好奇去看地洞,有人回了自己院子。而纪孟涯要扶着老太君回正堂,等到没人看时,纪孟涯才抱怨着,“管洵哥儿什么事啊!他自己倒主动站出来出这个头,还让我怎么罚?” 老太君扭头白了儿子一眼,“你就庆幸吧你!两个都是好孩子,没有互相推卸责任,还争着抢着要认错,难道你还想看着他们互相推卸责任?闹个不可开交?” 老太君继续说,“两孩子都站出来,要罚就一起罚,反而能让他们两关系更亲近一点,就是你媳妇那儿,也没什么好说。一碗水要端平,但我知道人心里都有偏向,谁懂事就爱谁一点。但明面上一定要一视同仁,你想想从前,你跟姐妹之间,有没有特别偏向过谁?” 纪孟涯再回忆小时候,确,他从来没觉得被区别对待过。 “好了好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回头让他们两来正堂,我再教训两句就行了。”老太君做了总结,让纪孟涯把她扶回正堂,眯一会儿。 纪孟涯想明白了这个坎,心里那口气就平了下去。他回了自己地方,打算等孩子受完教训,再好生安抚,让他们明白自己并没有生气,而是担心他们的安危。 -- 第397页 话说蔺洵从前没有跪过祠堂,今天还真是开天荒头一遭,不过两个时辰也很快,跟人说说话就过去了。 纪重勤有沮丧,他是真没有想到震天雷能有那么大的威力,不是跟爆竹差不多吗?爆竹还能隔着十几尺吗?怎么震天雷不行呢? 他很郁闷,自然而然就把疑问问了出来,安静祠堂回荡他声音,蔺洵回答:“震天雷从前可是用在战场上东西,威力不大能行吗?不过大哥你是不是减低了分量?” “是。” “幸好,不然马棚都能被炸了。”蔺洵无奈,大概这个时代人对化学制品没有那么深的感触,总觉得能有多厉害?没有谨慎之心,很容易先伤到自个。 他又着重强调了震天雷的危险,有时候在战场上甚至能够扭转战局,还不够厉害?或许就是为此,震天雷的拥有者才会让这个秘方失传。 蔺洵突然想到一问,“大哥,你知道这是用在战场上东西吧?” 纪重勤点点头。 “唉。”蔺洵明白了他心思,于是转移话题,“下次做点别的,也很有意思。” “比如呢?” “比如,魔术?井底冒出血水之谜?为什么山谷里人对话?”蔺洵接连抛出两个“走进科学”小故事,勾起了纪重勤的好奇心,津津有味的听着。 他确是个好奇心重人,而且听了之后还要弄明白为什么,这才觉得舒服。 纪文雯跟彦氏站在外头听了一炷香,听着祠堂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这下您放心了吧?” 彦氏舒口气,“是放心了。”她还怕两个人闹起来,结果根本没当一回事,还开起故事大会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双生疑云(十二) 两个时辰晃晃悠悠就过去了,蔺洵一点事儿没有,反而是纪重勤龇牙咧嘴的,不停揉膝盖。他从前还没有受过这等罪,就算遇到被罚的情况,多数也被老太君拦住,现在就分外的难过。 蔺洵耐心让他在原地活动筋骨,然后才走着去正堂。 老太君算好了时间,正要留着他们两人用饭,蔺洵早上训练了半日,又磨蹭两个时辰,早就过了平日用饭的时辰,饿的大口大口的吃饭。 平日让纪重勤吃饭,他磨磨蹭蹭的半天才吃一小碗,这次也不知道是饿狠了还是怎的,看蔺洵吃的香甜,不自觉就干完了一碗饭,还添了半碗。 干饭人吃完饭后,老太君这才说起话来,“勤哥儿,你平日要搞这些我们也不是反对,我相信这世上没有无用的东西,但是你得注意方式和安全,这次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刚才跪祠堂时,纪重勤已经反省了,这次的确是他莽撞了,所以对着祖母的劝阻,他也能听得进去。 老太君劝完孩子,看他跟平日的态度不一样,也很是高兴,看来两个孩子在一起,反而产生了良性影响。 蔺洵干完饭还要赶着去找纪孟涯,毕竟下午的课肯定来不及上。 纪孟涯在书房里等了又等,总算熬过去两个时辰,然后就看到两个孩子摇摇晃晃的过来,一看就是刚被教训过,他也不当那个讨人嫌的,干脆放两人回去休息半天。 纪孟涯刚要走开,就发现蔺洵去而复返,他一愣,“还有什么事情?” “爹,我有个事情得说出来。大哥他这次研究的东西,是用在战场上的,他在上面耗费了三月的时间。”蔺洵就这么简单的说完,然后躬身行礼,离开。 留下纪孟涯在原地思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刚才那东西他也见过,叫什么震天雷,如果用到战场上,的确是有力的工具,要是能推广开来,碰到混战或者攻坚不下时,就能成为“钉子”。 他一愣,原来勤哥儿是这个意思吗?他是想帮我? 纪孟涯心情复杂的很,他一直觉得勤哥儿对家中的基业不上心,更不担心未来的出路。诚然,以后的爵位必定是勤哥儿继承,勤哥儿未来自然是不用操心的。但爵位这东西世袭而降,现在看起来还是高门大户,三代之后就泯然众人毫不起眼,从祖上传下来的爵位,不说不能往上提,至少不能降吧! 所以纪孟涯一直操心着这事,心头暗暗的带着一点怨怪,你老子都这么努力了,当儿子的这么不提劲啊! 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孩子也不是不上心啊!心情复杂的很,纪孟涯长长的吁一口气,决定以后对孩子好一点。 纪孟涯想什么蔺洵不知道,他发觉纪重勤心底的真实想法后,特意去穿针引线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原身悄无声息的死去,张氏就此去闹过,勤哥儿才知道曾经有过这个一个弟弟,他努力查探过真相,还尽心收敛遗容,凭着这点,蔺洵能帮就帮。 彦氏看儿子今日闯了祸,本来以为晚上老爷必定会怒气重重的过来兴师问罪,不料老爷竟然脾气和缓的很,还跟勤哥儿一起讨论他搞出来的东西。 天上可真是要下红雨了!彦氏惊奇的很。不过他们两父子很久没有安静的说说话,彦氏才不会去打断这个气氛。 眼看他们两人越说越起劲,彦氏还主动退了出去,给他们留下空间。 岁月静好,在这种和缓的气氛中,时间一晃就过于三年。 朝廷举办了文举和武举,闹的是沸反盈天,文举是三年一次,而武举举办的时间全看皇帝的心情,所以,反而是武举获得了更多的注意力。还有地下赌庄暗中下注,来押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 第398页 当然,一般能够上名册的候选人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家世也不错,盲目的赌徒举棋不定,不知道该押谁的注。 今天,纪重勤也参加了院试,他苦读了七八年,先生也点头说他能够下场一试,这才去考试。 虽然考高考低都是中秀才,但名次高无疑也显得更有才一些。所以很多人会等到把握十足时才下场,甚至还有人博案首的名次。 但话又说出来,把握归把握,在没有公布中秀才的名字之前,纪重勤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有才者众多,他也未必能够考中啊!要是没中可丢人了。 虽然几次被姐姐劝着安静等候,纪重勤还是跟火烧屁股一样满院子的转悠。纪文雯实在看不下去,放下手里的茶杯,“你看看洵弟,安安静静的待着,你就不能别晃了吗?晃的我都紧张起来。” 别搞的大家都难受好么? 纪重勤紧张一笑,还是按捺住坐在椅子上,“我心里慌嘛。”不等到报喜的人,他担忧的很。 “大哥,咱们住的近,今天一大早就派人出去看榜了,只要有了消息,一定是最快回来的,你安心等候就是。”蔺洵这么劝他,同时说:“以我看,大哥这次应该能中,名字也不会低。”纪重勤考完之后,曾经把试卷默了出来,蔺洵大致看过,就能猜中他的名次。 “那咱们来赌一赌,到底是多少名?”为了转移注意力,纪重勤这么说。 “我猜是前五十名!”纪文雯抢先说。 “也太宽泛了!我猜前四十吧,洵弟呢?” 蔺洵微微一笑,“要我说,我就猜二十名到十五名之间。” “猜这么高!”纪重勤惊叹,“我要是没中,岂不是很没面子?” “都说是猜了,要猜就来个大的!”蔺洵两手一摊,摆出光棍的姿态。 “也别光说你啊,来猜猜洵弟的武举能中多少名?”纪文雯更感兴趣的是这个话题,武举跟文举不一样,一沾定胜负,赢了之后就会授予官职,或是军中参将,或者是御前侍卫领队,如今打仗的机会很少,御前侍卫更吃香。 纪文雯就眼巴巴的等着,比试时这茬还加了武举中的文试,说是综合两边成绩来衡量名次,打架嘛,洵弟毫无疑问的把别人都斩落马下,就是不知道文试能得多少分? 纪文雯暗中抱怨,也不知道出题人是怎么想的,凭武力就凭嘛,还要硬生生加个文试,怕不是想暗中操作什么?自古都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怎么还要混着来? 蔺洵自然是老神在在,他已经尽力而为,别的就看天意。 纪文雯苦思半天,终于说:“我猜这次的武举,至少洵弟是前三!” 纪重勤开始翻白眼,“这不废话吗!”比试那场洵弟已经是第一,谁要是能越过他当第一,那才是奇了怪了。 这基本没有悬念。 但这么胡乱思索一通,打发了时间,纪重勤也没那么紧张了。他想要调侃几句,就听到二门那边扑通一声有人摔了,然后又激动的爬起来,“中了中了!” 纪重勤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压着嗓子问:“谁中了?中的什么?多少名!”他最关心这个问题。 小厮连滚带爬的,“是大少爷中了!院试的第十七名!”他憋着一口气,喊完了才敢送,然后站在一边喘粗气,他在榜单上看了三遍,确定自己没认错,是跑着回来的,就为了第一时间通知这个消息。 “快,进去告诉老太君去!”纪文雯叠声催促,放小厮进内院去。他们三性急守在门口,老爷太太还在内宅呢! 纪文雯咋一听了消息,喜不自胜,连阿弥陀佛都说出来了。 纪重勤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的坐着,蔺洵怕他欢喜傻了,跟范进中举一样,不错眼的盯着他,然后就听到纪重勤哇的一声哭了。他中秀才了!虽然只是一个最初级的功名,但也代表这些年的书和辛苦没有白费,现在是收获的时刻。 他抱着蔺洵哇哇的嚎,一边把眼里鼻涕往蔺洵身上蹭,蔺洵几次想扒拉他脑袋,最后还是住了手,算了算了,就是个小屁孩,激动过头也是正常的,不就一件衣服吗! 还没等纪重勤哭完,又一个小厮进了门,声音颤颤悠悠的,比刚才那个嗓门小多了,“二少爷中了!” “嗯,什么成绩?”蔺洵淡定的很,虽然他也是第一次参加武举,但自信不会太差。 “第,第一!”小厮吊起嗓门,拼命喊着。 “我的天爷呀!”纪文雯刚站起来,现在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我缓缓,我缓缓,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竟然还有双喜临门的一天! 纪文雯麻木的让小厮进去报信,自己坐在椅子上缓缓。刚才哭的特大声的纪重勤梗了梗,然后咧起嘴,笑着哭。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双生疑云(十三) 这边又是哭又是笑,整个府上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好消息,纪孟涯更是喜上眉梢,给所有的仆人都多发了三月的月钱。高兴呐!竟然有种找不着北的感觉。 从前担心孩子长不大,毕竟他总共就俩孩子!不论出点什么事情他都足够心梗。然后就是等着孩子长大,偏偏对习武不感兴趣!要说家里孩子多,弃武从文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就倒霉在就这么一根独苗,连个同进退的都没有!还好啊还好,他还有另外一个孩子,并且是练武的材料,还练出来了! -- 第399页 对前辈留下的基业,他总算有个交代了! 纪孟涯心情一好,就想喝酒,乐呵呵的喝酒,喝完后迅速的醉过去。 今夜里,整个纪府的人都很兴奋,老太君在佛堂内烧香拜佛,彦氏在叮嘱孩子,张氏也格外高兴。 她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不管怎么说,她孩子有了出息,受惠最大的还是她。张氏自从进了后宅后,跟众姨娘斗法比试,稳稳的站住上风,凭的是什么?不就是她有出息的儿子吗?现在儿子更上一层楼,她的地位也是更加稳固。 张氏只要一想到这个,都能平白笑出声来。府上准备几日后再大办宴会庆祝,她也该提前庆祝庆祝。 张氏就站出去,叫了一席好饭菜,等着孩子过来跟她一起用饭。 张氏住的院子虽然远,但有个好处就是清净且独立,只要关起门来,就是独立天地,得享一片清净。 蔺洵过来时,人人都过来往前凑,因为有个习俗,让状元赏些东西,能够沾沾文气,武状元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是苦笑不得,只好拿出荷包里的铜钱纷纷散了去,好容易才走进屋内,喊了一声娘。 张氏这些年不用费心操劳,反而显的比在桂花巷时更加的年轻,加上合宜的装扮,细细的装饰,十足的贵夫人。 看来蔺洵过来,她眼中闪出灼灼光彩来,亲热的站着,“洵哥儿,过来。” 蔺洵依言过去,两母子就进了内室,等小丫头上完菜后,张氏让丫头们都站在外头伺候,让他们说点亲近话。 张氏先舀了一碗火候十足的大骨汤,“尝尝这个,我让厨房炖了两个时辰。” 蔺洵接过碗尝了一口,果然好喝,就三两口喝光,张氏又去舀。 府上用的都是巴掌大的小碗,里头能装多少汤水和饭菜?而且自从蔺洵开始练武后,干饭功力见长,这种小碗还不够他扒拉两筷子的,但显然张氏叫他来是要说事,干饭不是重点。 蔺洵放慢了吃饭速度,同时让张氏也吃,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不讲究食不言,还会闲聊两句。 果然,张氏开始发问,“洵哥儿,这次你考中武举,接下来怎么办?” “要么去当参将,要么去做御前侍卫的领队,各有优劣吧。”如果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必定要从基层干起,在士兵中培养权威和信服,这样以后带兵才有人服气,也方便更近一步。而御前侍卫容易立功能刷脸,在皇帝面前混到脸熟,一旦立个功也能快速晋升,但如果落到群体里,实力不够也容易压服不了众人。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谁拳头大谁出声! 蔺洵拳头虽然不够大,但脑子好使,几乎没人能够跟他走上几百招,因为他一边打斗一边分析对方的弱点,然后在逐一击破。 之前的郑业凡不就是吃的这个亏吗? 张氏并不懂这些,她也分不出好坏来,只能试探着问,“那,哪个对袭爵有好处?” “那肯定是御前侍卫,毕竟袭不袭爵,也看皇上的心意,当然,一般家主递上去的名帖,皇上也不会刻意反驳。”这也是一向的惯例,毕竟袭爵就要往下降,皇帝本人很乐意。 蔺洵说完后话锋一转,“但袭爵跟我有关系吗?娘为什么这么问?” 张氏一怔,打着哈哈:“我就是问一问,问一问。” “那我就是答一答。本朝的规矩就是先立嫡,无嫡立长,我两头都不占,所以从来不多想。”蔺洵举起汤碗,“再说了,还有那等人家,无嫡无长就干脆过继旁支的孩子,或者把爵位还回去。” 他就说张氏憋着半天不说,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张氏拍了他一下,“你这孩子!我这不是在为你的前程担心吗?你大哥现在也考中秀才,以后多半是要走官场的路子,爵位对他来说不就是没用处?而你混武场,正好需要啊!” 她说的振振有词,理直气壮,意志不坚定的,还真会被这套忽悠过去。 但蔺洵怎么会被这么容易的话术忽悠过去,他转过来,认真的说:“娘,别人需不需要是由别人来决定,不是我决定。如果我伸手去拿,那应该叫做,抢。” 抢就是不道德的,是该被谴责的,那是强盗行为。 张氏沉默了,“你跟他同出一父,同样的血脉同样的资质,难道还不能去争一争?” “争当然是可以的争,但不是这么一个争法。争那是彰显自己的优势和能力,而不是想要把别人挤下去拉下去,然后自己上位。” 张氏张了张嘴,挤出一句话来,“娘还不是想你好吗?想让你有出息。” “我知道,我明白。”蔺洵一反刚才的严肃,变成和风细雨,“但我不能去抢别人碗里的东西,现在我已经中了武举,虽然慢了些,但早晚能够让娘当上诰命夫人的,娘再等等我。” 张氏经过这一轮的试探,已经明白孩子的想法,于是默不作声,安抚性的拍了拍她。 但她不甘心啊,凭什么出生的早,就能决定未来?她从来不相信这一套。张氏对着孩子的侧面想,等到事情办成了,她再告诉他吧,到时候他不想要,也只有他一个继承人。 张氏勾起一抹笑容。 蔺洵自从张氏提出这个话题后,就猜出她大半的心思,实在是张氏藏不住心思,表露的过于明显,拉拢过纪孟涯身边的管家,还试图想要对着正堂伸手,老太君鉴于她是初犯,不轻不重的挡回来,训斥一顿,以作教训。 -- 第400页 但张氏显然心里还没有放弃这个指望,只是改换了方法,想要从蔺洵这里撺掇。毕竟天长日久潜移默化,说不定还有成功的一天。 蔺洵叹气,他不能放任张氏这么做下去,现在老太君还能看在他的份儿上忍,多来一次可说不定。 夹心饼干的味道不好当,却是他必须当的。蔺洵想了想,去找了桂嬷嬷,让桂嬷嬷费心多去提点张氏,扭转她的念头,再找人主意平日张氏的动向,留神她去了哪里。 想要过好日子当人上人,谁都想,但不能用错法子走错路。难道因为缺钱,就能去抢钱庄吗?自家性命垂危,就要拉别人垫背吗? 恕他无法接受。 但为了宽张氏的心,蔺洵只要有空都会过去告诉她,现在对于他的安置又走到什么流程去了。 通常文举都有固定的流程,一部分人分到六部做事,一部分人外放,最顶尖的留在翰林院当做内阁储备役,而武举的只有两个选择。 蔺 洵选了御前侍卫,他这一选不要紧,榜眼探花都跟着他选了一样的。 “你们跟着我选,就不做点其他打算?”蔺洵无奈的扭头回看这两人。 榜眼是当年跟他打过马站的黑皮少年郑业凡,这次也不幸落入第二。他跟蔺洵打架,总是输多赢少,但郑业凡貌似已经想通这个问题,振振有词的说:“我连你都打不过,还去军营找虐吗?” 说的跟蔺洵是什么计量单位一样,一郑等于半洵?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双生疑云(十四) 蔺洵甩掉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跟着郑业凡一起去领制服,跟着他们的武探花不是本省人,独自生活在京城。 但他们三都是新来的,而欺生简直是任何团体的必备技能,所以,他们三个新人要是不抱团,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侍卫分为四等,托武举的福,他们得到的职位是三等,总算不用从头干起这么辛苦。而侍卫干的好,可以根据原先的品级直接调任同等级官员,所以并不算吃亏。 就是有些辛苦,毕竟侍卫还要每日轮班巡逻,一天下来,郑业凡不停的抱怨着,他是来当差的,怎么让他竟干些是个人都能干的活儿? “那你可就知足吧,你以为当小兵就很快乐吗?,每日一样要巡逻,还要操练,遇到战事也要朝前跑。”蔺洵是这么安慰他的,“吃的还不怎么样,都是大锅饭,这样一对比,是不是觉得好过许多?” 人嘛,都是对比出来的。 郑业凡也想起他父亲曾经跟他说过的军中生活,打个寒噤,好像也对,至少他们现在每日下值之后就住在自己家里,安逸许多。 而探花卫平也是这样想的,京畿大营好进不好出,只有轮休才能出来,那日子才叫真的难过。 就这样一晃,时间就过去了一月,他们慢慢习惯了当值的强度,还逐渐游刃有余起来,真的做起来,其实也没那么辛苦。 纪孟涯是事先走过关系,但也还是关心孩子的前程,总要三五不日的问一问,蔺洵也是不厌其烦的告诉他,自己过的很好,交到了新朋友,连武艺都突飞猛进。 因为郑业凡委屈当了第二,又是佩服又是不爽,只要是空余时间,就拉着蔺洵不停的比试,还带上卫平一起。为了自己的偶像包袱,为了保住自己的头名优势,蔺洵也不得不努力研究新的招式和对方的弱点,双方都在飞速进步。 “好!哈哈哈!”纪孟涯一想到这里就兴奋,从前是他打不过郑将军,常年都是当老二,现在郑将军的孩子打不过他儿子,也算是帮着老子找回一点场子。 “忙碌一整日,也去看看你母亲。”纪孟涯顿了顿,“她就在荷花院等着你。” 纪孟涯刚说完就发现自己的话又歧义,于是迅速补充一条,张氏住的才是荷花院。 蔺洵点头,“我知道。”只要回来的早,他都会尽量去瞧一瞧张氏,显然最近这段时日张氏也是开心不少,笑容多了。 蔺洵过去时,张氏露出惊喜的笑容,“怎么这时候过来?我还没提前准备晚饭。” “现在准备也不晚嘛!”蔺洵笑道,“正好他们准备,我们说说话。” 张氏今日的心情也不错,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这几日的见闻,她去了什么寺庙上香,抽到了上上签,又求了平安符,坚决要蔺洵挂上。他只能拉松丝线,当场就挂在脖子上。 张氏露出笑来,然后紧接着就瞥到蔺洵抬起的手腕还有胳膊上,“怎么又青又紫的?磕到了?”也不像啊,磕到顶多一处,这可是好几处。 蔺洵无奈的说,“这是跟我同僚对练留下的,他是个武痴,一门心思的想提高自己的武力,只要空闲时都会对练。” 尽管如此,张氏还是叹息到:“那也太过度了,怎么能打伤呢?” “拳脚无眼,就是挨着碰着也容易伤到啊,我以后会注意的,再说他们两也伤了。”有些青紫实在太正常不过。 “行叭,你自己有分寸也好。”张氏面上没有什么动静,实际却在想,傻孩子,你以为熬军功是好熬的吗?要想不吃苦,继承家业才是最快的法子。张氏不动声色的把这个念头埋在心里,去找了药酒让他回去记得擦。 尽管已经有了药酒,蔺洵还是接过,总归是娘一片心意。母子两用过一顿饭后,又说了一刻钟的话,蔺洵才起身起来。 -- 第401页 他现在住的地方是前院,单独开辟的一块院子,跟后院不是在同一处,要招待朋友或者客人也方便。 蔺洵快要走到前院时,桂嬷嬷从月亮门后钻了出来,数年过去,桂嬷嬷并没有显示老态,跟从前的模样相差无几。 桂嬷嬷问安后,就跟蔺洵说起最近张氏的行动,自从桂嬷嬷经常过去劝说后,张氏的态度有明显的软化,似乎不再执着于此,也经常出去散心走动,跟别家的太太约着一起上香什么的。 桂嬷嬷是暗中念佛,张姨娘能想通那是再好不过,本来她想的事情就没有任何人同意,得不到支持,想也是白想。如果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最难处的还是夹在中间的洵哥儿,一边是亲娘一边是亲爹亲祖母,选谁都要被骂。 “那就好,辛苦嬷嬷。”蔺洵跟桂嬷嬷道谢,并让桂嬷嬷继续留心张氏的动静,他就是天天往张氏那里跑,也未必能够盯的一丝不漏。 “不辛苦,老奴的分内之事。”桂嬷嬷虽然这么说,但蔺洵知道确实麻烦了桂嬷嬷,准备找到合适的机会还这个人情。 蔺洵走后,张氏让丫头们都守在外间,自己从梳妆台里摸出一张纸来,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张氏露出笑脸,把纸片贴到心口处,说不出的志得意满。 这张纸片啊,就是她未来的希望。 张氏捧着纸片,这是她最近在寺庙里上香,偶然碰到一位大师给的。大师是得道高人,并不拘泥于世俗利益,要不是她碰巧撞上去,还未必有这样的机缘。 大师当时正在告慰一位布施十年的老施主,老施主正在抱怨自己苦难的生活,他年岁已大,于是后娶了一个寡妇。那寡妇婚前装的很好,但现在成婚几年后原形毕露,对老施主十分的不好,但苦于没有办法解脱,老施主被虐待后也只能过来找熟悉的大师抱怨几句,然后继续被虐待的生活。 大师似乎很义愤填膺,连连呼吸平息自己的怒气,最后还是忍不住说,“我有一个法子,不知道你敢不敢听?” 老施主停止哭泣,仰头问到底是什么法子。 于是大师说出了一个法子,拿到那人妻子的头发跟指甲,然后合着符纸烧成灰,再把灰烬混合朱砂重新画在一张符上,他再把符纸贴身佩戴,只要过了七七四十九日,那人就会对他言听计从,指着东不敢往西。 张氏怦然心动。 一般人要是碰到这场场面,要么悄悄跑掉,要么就站出来斥责他们的行为,张氏反其道而行之,跳出来大喊,带我一个! 当然,她的说辞很委婉,她自己家里也有对她不好的人,受苦受难久矣,所以想要这样的符纸。对方似乎很为难,但禁不住张氏的再三恳求,还是答应了。 张氏跳了起来,给对方塞了银子就跑,生怕对方反悔。 等她真的跑走了,又多了一个心眼,觉得要验看效果,毕竟对方还没有展示效果,她要是上当了怎么办? 张氏记下此事,没隔几日都要去那个寺庙看一看,结果真的让她再次瞧到那个老头,他身边带着一个中年妇人,对着老头是嘘寒问暖,伺候的无比周到。 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信。张氏握紧了符纸,还得想办法去弄头发和指甲,这事只能自己干,万万不能假手于人。 张氏正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日子一天天缓缓的过着,习惯后就会发现,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 为了上下值方便,通常蔺洵都会骑马,但骑马不能走商业街,很容易碰到人,但今日郑业凡提到商业街新开的铺子有桂花糕,滋味格外的鲜美,深受欢迎,蔺洵才想着去商业街绕一圈,买点桂花糕回去。 其实一家子都是隐形的甜食控,十分钟爱甜滋滋的食品,蔺洵自然要投其所好。 那家铺子果然兴旺生意好,排队的人一圈又一圈,蔺洵把马栓好,在旁边耐心的等着,好容易才轮到他。他端着桂花糕正要离开,突然有人猛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喊一声:“大外甥!” 蔺洵第一反应就是他认错人,他扭头回去看,竟然是个一看就流里流气的中年男子,看到他转过头来,十分自来熟的喊着,“大外甥,好久不见啊!” 蔺洵很冷淡的说,“我不认识你。” 中年男子说,“我认识你,不就够了?你姓纪,你娘是张月月,你爹叫纪孟涯,对不对?” 对方能熟练的报出名字,看来真的认识他。 蔺洵上下打量他,实在看不出来这位像他舅舅,跟张氏完全是两个极端,不对,如果真是舅舅,怎么可能他长到十几岁,见都没见过?他开始警惕起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双生疑云(十五) 蔺洵表现的不动声色,还特意反问中年男子,到底从哪儿知道的这些?要是说不明白,那可别怪他反手无情。 毕竟他的这些信息还是很容易拿到的,只要有心收集起来并不难。 中年男子苦恼的揉着头发,“还要证明?难道我还要去拉你娘出来?她就是我妹子,她生辰是三月十五,平日最喜欢吃的各种老汤....” 还真的跟张氏平日的习惯很贴合,蔺洵就在糕点铺旁边找了个茶楼,让这中年男子进去说。 “你要还是不信,就回去问问,我张三虎到底是不是她哥!” “我当然会问的,不过你找我做什么?” -- 第402页 名叫张三虎的男子嘿嘿笑着,“这不是手头紧,想找我妹子又没找到吗?”张氏只要留在深宅大院内,不主动找他,他也没法子,所以才盯上了天天都要出门的蔺洵不是? 他要钱的意图如此明显,蔺洵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但他没答应也没发对,只跟对方说,还要回去问问张氏才能决定。 张三虎不禁失望,“你堂堂一个豪门公子,连些许银两都舍不得?”真抠门,那些有钱的公子哥不是打赏人都随手三五两吗? “有钱也不能随手扔掉,等我问清楚再说。”蔺洵是这么心平气和回答的,然后就让张三虎离开,临走是张三虎还不情不愿的。 虽然这个舅舅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人,但在有余力时帮一把也不是什么难题,要知道蔺洵昔日的小伙伴刘果已经开起了一家商行,生意逐渐进入正轨,每个月都能赚到不少银子,安排一个光拿钱不干活的也不算什么。 至于为什么不是光拿钱,一直送钱是会滋生人的惰性。 等蔺洵回家时,桂花糕虽然凉了,还是那么好吃,他买的多,每人都送了一份,老太君还很赏面的当场吃了一块。 “滋味不错。”老太君尝过后津津有味,“给其他人送了吗?” “都有呢,这家的糕点听说就是要吃当天的才新鲜,祖母要是中意,我日日都去买。” 老太君被逗笑了,“哪能天天让你操心,我要是喜欢,就派嬷嬷她们去了。”但孙子的心意也不能忽视,老太君留着蔺洵用饭。 蔺洵吃过饭后才去找张氏,张氏已经躺在床榻旁边休息,闲闲的翻着手里的一本书册,看到自己的孩子过来,张氏扬起脸笑起来,“干嘛还买东西带回来,我又不缺什么?” “别人买的是别人的,我买的是我的,娘吃着怎么样?” “甜滋滋的,我不爱这口。”张氏懒洋洋的,她并没有那么喜欢甜食。 “好,那我下次试试咸口的。”蔺洵这么说着,然后又随意拉起家常,最后才切入主题。 “我今天买桂花糕时,碰到一个男人,自称是我舅舅....” 张氏手里的书册啪啦掉到地上,她慌里慌张的,“是谁?他怎么说?” “他说他叫张三虎,还报出娘的名字和生辰喜好,我想着,那模样也不像是骗人的,所以才回来问问娘,是不是有这事?”本来蔺洵只是随口一问,看到张氏紧张的样子,突然升起别的念头, 张氏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有必要吗? 张氏心念电转,如果单单说名字还能否认,说的这么详细只怕推脱不过去,她也知道儿子不是个好糊弄的,眼珠一转立刻想到了主意,“是,是有这么一个人,但你可千万被搭理他!” “舅舅有什么不妥当?” “他这个人呐,好赌!”张氏是这么说的,“你也晓得,咱们没有什么娘家的亲人,无依无靠的,后来我偶然碰到三虎兄弟,就跟他有了点交情,本来是想着多个人多照应,哪知道这人,居然好几次过来找我,都是为了借钱!还编出一堆的谎话,说是家里有人生病急着用,我还着急忙慌的把月例银子都借了出去,结果就是为了赌钱!”张氏越说越气,“还是我身边的嬷嬷看到他进出赌场,回来告诉我,我这才知道这人居然是这个样子!” “你要是不信,我让齐嬷嬷过来跟你讲!”不等蔺洵阻拦,张氏已经起身去叫齐嬷嬷,齐嬷嬷也是她院里管事的嬷嬷,正站在门外,听到响动连忙进门来,张氏问,“上次你告诉我张三虎的事,给少爷再说一遍。” 齐嬷嬷于是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她是怎么出门才买,又是怎么碰到涨三虎,齐嬷嬷见过张三虎几次,一下就认出来,所以扭头就回来告诉张氏,还特意让门房阻拦,不见他。 “娘,我又不是不信你,你这么着急干嘛?”蔺洵把齐嬷嬷叫出来,扶着张氏坐下。 张氏一抖,“我是担心你啊!张三虎怕是找不到我,拿不到钱,所以主意打到你身上,他说什么你可不能信,赌徒那可是输急了连爹妈都能卖的人。” “好,我知道了,凭他一个赌徒,在我手下连三招都过不了,放心吧。” 张氏这才觉得孩子练武也有好处,谁也欺负不到他头上。她安心了,“那就好。” “你现在身份也贵重了,不像从前,要接触的人都应该事先筛选过,别随便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交朋友。”张氏又开始念念叨叨,蔺洵心知她说的是刘果,只能装听不见,不然她更来劲。 刘果的确在他的帮助下才能开起商行,但他自己的努力也不可忽视啊!再说,也是有小时候的情谊,刘果才会那么尽心尽力,换成别的掌柜,蔺洵未必能够那么相信的交托给商行的事。 张氏又念叨了些什么,蔺洵都装做专心的听着,其实在悄然的看着齐嬷嬷,有句话叫过犹不及,张氏刚才的行动就是这个意思。 解释就解释,何必生怕他不信还要拉个人证出来?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看来这事还得落到张三虎身上。 张氏很明显不肯说,而张三虎嘴巴未必有那么紧。 蔺洵心头挂着这次,就让刘果去找人盯着张三虎的行踪。 但张氏有句话还是说的对的,张三虎的确是一个资深的赌徒!他只要手里有了本钱,能够扎进赌场三天三夜不出来,如果没钱被赶出来,再昏昏沉沉的走回家里。 -- 第403页 而他的家中,据说原先是有妻子跟孩子的,妻子还费力操持着家务,努力维持着一个家的运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段日子,都没怎么看到他妻子的影子,而孩子一个劲的在后院哭。 刘果能打听到的消息就是这么多。 “他家,没有老人?”蔺洵皱眉,如果有老人,问事情还能更清楚一点,如果单问张三虎,他未必肯开口。 “没有,邻居说的是,张家的老人早十几年前就过世了。”刘果是这么回答的,然后小心翼翼的抬头,“有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嗯,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咱两什么关系。” 刘果这才放下心来,“那天趁着张三虎不在家,我绕到后院去找了那小孩,本来是想小孩子嘴巴松容易问话,不曾想那孩子看到他之后连连叫救命,说他娘被爹卖了!” 刘果知道这是闲事,但都已经出现在他身边,他要是不管,先过不去心里这关,他也不缺那银子,还不是看那小孩哭的惨烈,想要顺手照顾一把。 “还有这等事?”蔺洵立刻就说,“救,先把人想法子救回来再说!”这该死的张三虎!然后之前都如此潦倒,后来还有钱去还赌场的债务! “好嘞!”刘果心里早就有了计划,只怕洵哥儿不答应他冒险,现在都同意了,嘿嘿,当然是轮到他大显身手啦。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双生疑云(十六) 刘果会出手,也是看在那小孩哭的可怜份儿上,他总是忍不住想,要是自己的亲娘出事了呢?是不是也能有人伸手搭救一把?只要一想这个念头根本停不下来,所以刘果咬咬牙就出手了。 幸好他的动作够快,小孩娘刚刚被卖到人牙子手中,因为是妇人没那么好出手,人牙子还在等着哪家买下人时出手,就被刘果发现找了回来,花了翻倍的银子买回来。 那妇人千恩万谢,抱着自家小孩默默流泪的样子,蔺洵也忍不住叹气起来。要是张三虎说的都是真的,这妇人还是他的舅母,那小孩子就是他表弟了,这关系也不算远。 好好安置,也不枉费。 妇人被救下后,这才慢慢说起她知道的事情。张家从前是个管着田庄的庄头,后来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情,被赶了出来。但之前当庄头是也积攒了不少家财,日子过得不算差,直到张三虎迷恋上了赌博。 所有迷恋上赌博的人都是一样的套路,想着小赌怡情,就抬手用几百文试试手,结果一下子几百文翻了个两三倍,来钱还轻松快捷,只需要投个三把,钱就打着滚往自家滚,赶都赶不出去。这时候就忍不住想,如果要是投了十两,不就变成了三十两?三百两?只要开了这个口子,后面想刹车都刹不住,一心念叨翻本,想要一把全都赚回来,殊不知这全都是赌场的套路,他们就是靠着这样的套路骗的一个又一个的人倾家荡产。 说着说着,妇人脸上的泪水就没停过,她抹干泪又继续说,前几年,张三虎本来已经输完了家产,突然又有了钱,虽然也不多,但供着张三虎挥霍已经足够,他就时常对着妇人炫耀,说是他有一个嫁入豪门的妹子,以后还会有一个当大官的外甥,后福享用不尽,张三虎只要喝醉了嘴上就没把门,妇人全都记在心里,现在全部倒给蔺洵听。 蔺洵听完后长吁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他再问妇人知不知道张氏,妇人只是摇头。她嫁过去就没见过这个小姑子,婆母跟公公也没提过,她上哪儿知道去? “好,多谢舅母了。”蔺洵已经改了称呼,“您先带着表弟住在商行那边,避避风头,等舅舅改好了,您再慢慢出去找活儿干。”他有事要做,最好避开这两母子。 妇人万分激动,她是恨不得离张三虎越远越好,从前还能有几分夫妻感情,现在都被张三虎卖她中磨的一干二净。 妇人躲走后,张三虎还懵懂不知,躺在家中呼呼大睡。自己的媳妇跟孩子不见了,他也恍然不知,毕竟他只需要管好自己的吃喝就行。 张三虎在梦中翻个身,梦到手气旺的不行,三颗骰子扔下去就是一个豹子,通杀!结果还没等到庄家宣布,他被一桶凉水泼醒,激的他一个激灵,破口大骂,“谁啊!找死呐!” 他本来以为自己还在家,结果竟然在一处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只有他前方点了一根火把,火把汹汹的燃烧,后面的面容露出轻柔的笑容。 “舅舅醒了吗?” 张三虎听到这个嗓音,本来想嬉皮笑脸的说话,但对方笑的比他更开心,在加上这个环境,张三 虎不禁满脑子都是杀人灭口。 但他不能挑明,挑明后更是小命不保,所以张三虎咧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外甥,这是干嘛呢?咱们都是一家子的血亲,有话可以好好说嘛!” “当然可以好好说啊,就是我娘心气不爽,当儿子的只好过来帮着出出气,不然可就算不上孝顺,想必舅舅也能理解,是吧?” 蔺洵从火把后走出来,闲闲的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两手交叉,直直的盯着张三虎。 张三虎讪笑着:“是这个理,但是我怎么说也是你舅舅,要出气可以,可别下手太狠啊...”他知道这个外甥可是武举状元,一个打他十个还有余,根本生不出逃跑的心思,只能在心中暗暗唾沫,张月月真是个小贱皮子,跟她娘一模一样!都是贱婆子。 -- 第404页 但贱婆子生了个好儿子,心黑还手辣,他为了活命不得不委屈求全,好话一堆一堆的往外冒。而蔺洵只是轻轻的敲击着手指,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说高兴也不说生气,就这么看着。 直到张三虎忍不住了,他才说,“我也有心放你,可是你知道我娘的秘密...还拿来威胁她,与其让你不停的勒索银子,还不是直接把你料理了,对吧?” “要知道花在你身上的银子,也不少了,外面买个壮年男子,也就几十两银子。” 蔺洵说完后,紧紧盯着张三虎的神色,眼都不错,果然,张三虎在听到我娘的秘密时,露出的神色波动最大,恍然大悟中又带着几丝后悔。 他当然不是后悔自己的勒索,而是觉得,哎,早知道就别要钱这么狠,把人逼急了对他也没好处。本来张三虎觉得自己拿点妹子的钱花花天经地义,不知不觉就要的多了,上次更是一开口就是五百两,所以张氏把他赶了出去,并且好几日没见他,所以张三虎才会大着胆子去找蔺洵,想要探探外甥的底,结果彻底把张氏惹毛了。 张三虎暗暗后悔,口气只能再放软一些,“瞧你这说的,咱们才是一家人,我就算知道了,还能到处说去啊?放心,我肯定守口如瓶,嘴巴闭的死紧。” “一家人?”蔺洵冷笑一声,“一家人都这么勒索,要是没关系还不定成什么样子。况且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还是永绝后患比较好吧?” 他这么说,纯粹是在诈对方,看看张三虎到底知道什么秘密,能让张氏这么紧张,甘心忍受敲诈。 张三虎听到一家人这个词语,讪笑着:“虽然我跟你娘不是同一个爹,但总归是同一个娘,血浓于水,当然是亲的不能再亲,她又没有别的亲人,能数上号的不就是我吗?” 蔺洵手攥紧了椅子靠,这又是一个他不知道的信息!而且,这事本来就还有更多的疑点。因为他还清楚的记得,当时张氏讲述她跟纪孟涯是怎么认识的,说道是在郊外的某个道馆,张氏寄居在那里,所以才碰到了上香的纪孟涯。 此前他以为,张氏父母双亡,这才回寄居寺庙,既然有兄弟自然会有父母,何以还会住在别处,除非有什么条件限制,让张氏没办法跟着父母一起居住? 他的猜测已经越来越接近事实。 “那也未必,毕竟跟舅舅比起来,我娘身份贵重的多,不是吗?”他继续试探着。 张三虎撇嘴,鄙视之情溢于言表,“贵个屁!还不就是个私孩子!”他看到蔺洵皱眉的表情,立刻改口,“贵重贵重,比我贵重多了!” 但蔺洵已经捕捉到了私孩子这个词,他只用略想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张氏跟张三虎不是同父所生,那么亲生父亲必定身份不低,才能按头让张父带好这顶婚后发生的绿帽子。可是等到张氏稍微长大些,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把她送去了寺庙寄养,自然是寺庙的条件更好些,只要多花银子,就能照顾的服服贴贴,但逻辑还是不对,肯定还有他没发觉的地方。 只可惜张三虎知道的事情也有限,还是他偷听到的,然后用语焉不详的话去诈张氏,张氏心里害怕这才百依百顺。 现在又被蔺洵炸了回来,把自己知道的事情抖个一干二净。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双生疑云(十七) 但蔺洵再想打听出来张氏亲生父亲的信息,张三虎自己也不知道。 他自个都是偷听来的,更不会知道到底是谁。如果知道,还不拿去敲诈?两头吃多痛快。 蔺洵反复确定了这个事实后,暂时把张三虎留在了那处暗屋子照顾着。张三虎他不知道,但如果要查,并不难找,只要能找出张父张母的关系网,从里面细细的筛,总能找出来的,凡是做过的,必定留下痕迹,不是吗? 别人他都不放心,只能让刘果悄悄的查找,慢都不要紧,一定不能惊动其他人,刘果默默颔首,答应下来。 蔺洵想着,等找出是谁后再去跟张氏摊牌,不料张氏很快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事情是这么发生的,蔺洵今天刚刚当完值,骑着马才到大门口,就发现桂嬷嬷居然站在门口等他。 这可不常见,他跳下马问桂嬷嬷有什么事情,桂嬷嬷笑着说,老太君请他去用晚饭。 晚饭是经常去吃,通常都是他主动去,老太君叫他比较少见,大概是今日一时兴起,蔺洵是一边问一边朝着正堂走去。 但跨进正院的门后,就发觉出气氛不对劲的地方,平时喜欢在正堂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们一个都不在,正堂安安静静,一点声息都不闻。而偌大的院子外面只站着跟桂嬷嬷资历相仿的两个嬷嬷, 桂嬷嬷等蔺洵进了院内,轻轻推了推,然后跟老嬷嬷们分别站在大门口,是个守门不许进出的架势。 蔺洵跨进正堂,老太君高座,左侧站着纪孟涯和彦氏,都是神情严肃,不发一言。 纪重勤跟纪文雯都不在,小辈里独他一个,自然显得古怪。尤其是,管着张氏荷花院的齐嬷嬷正老实跪在堂下,一声不吭。 蔺洵见礼后站在一旁,等着长辈们先说话。 老太君一直板着脸,看到任何人来都没缓和,等蔺洵站好,就对着齐嬷嬷道:“人也来齐了,你当着众人的面,好生说一遍。” 蔺洵这时候去看齐嬷嬷,才发现她头发散乱,额头磕出一块血痕来,显然先前就已经磕头求饶。 -- 第405页 就是不知道她究竟会说出什么事来? 纪孟涯也是板着一张脸,死死的盯着齐嬷嬷,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彦氏则是事不关己,置身事外。 齐嬷嬷被这么多人看着,只好再磕了两个头,“老奴发誓,老奴说的事情都是真的!” 然后她就从怀里取出一张黄纸来,瞧都不瞧一眼,颤抖着奉上。 老太君并不接,反而侧目看着纪孟涯,纪孟涯不解的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一张黄纸上装了一些灰黑色的粉末?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纪孟涯瞧了瞧,实在没看出这是什么来。 彦氏站在他的侧面,偏了偏头,等看清黄纸上的字迹,惊讶急了,“这,这!”显然她知道这是什么。 蔺洵站的远些没看清,但他从彦氏的态度里猜出了三分,该不会真是他想的那东西吧? 巫蛊?咒法?在联系到没在这里的张氏,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 老太君对着不明所以的纪孟涯说,“你在前头忙碌,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也正常,这是符纸,暗地里做法害人用的。” “这东西,还能害人?”纪孟涯惊讶。 “能不能暂且不论,关键是,有人做了这样的事。齐嬷嬷,你继续说。”老太君叹了一口家门不幸的气,然后继续冷静的处理。她还分神瞧了蔺洵一眼,发现这孩子已经发现了什么,但既没有闹腾也没有反驳,而是安静等着,是个沉得住气的。 齐嬷嬷就继续说了下去,她平日是负责张氏院子里大小的事务的,每样都是她经手,也是她心细的缘故,这个活儿一直做的不错。最近,张氏突然说不让打扫内梳妆台,齐嬷嬷也是同样照做,毕竟有些隐私要避着人,很正常。 齐嬷嬷也一心记着,但今日她进内间时,不小心打翻了妆台,本来是打算快速归位的,奈何夹层里的东西被跌了出来。齐嬷嬷不认识字,但民间用黄纸画符,用朱砂作画她还是懂的,如果只是单纯的护身符,怎么里头还有灰沫沫和生辰八字? 齐嬷嬷想着这事不对劲,如果闹出什么事来,主子未必受罚,但奴才一定有事,她只能捧着符纸来找老太君,让老太君定夺。谁知道老太君一看到这张符纸差点当场把她撕了,齐嬷嬷吓的不停求饶,磕破了头。 老太君冷静下来后,一边派出人手去打探,一边让人把老爷太太都请回来,至于张氏,本来在寺庙上香,等到回来一并擒住,现在已经在后堂被看守起来。 纪孟涯还是没懂,“月月做的?她图什么?”这么一张符纸要是能够害人,那不知道多少命案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她就在后面,你好生问吧。”老太君格外的冷静。 这时候,彦氏发话了,“后宅妇人经常用这些手段,就是想不留痕迹的害人,但多数碰到的都是骗子,什么效果都没有还白费银子,但因为隐蔽,还是许多人上当。”光是彦氏自己,都听过好几桩,但从没人把这事摆到台面上,因为这里头还有个缘故。 她没吭气,等着看老爷怎么处理。 果然,纪孟涯怎么也想不通,毕竟在他看来,张氏什么都有了,日子也平平顺顺,孩子懂事又孝顺,以后保不齐还能挣到诰命,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他坚持要问,老太君也不反对,就把人从后堂提溜出来,张氏除了衣衫凌乱头发挣扎散了,别的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她在正堂站定,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老太君要找我,直说就是,何必这么粗鲁呢?”她瞧了一眼齐嬷嬷,“我还说这老货去了哪里,原来是跑到老太太这里躲清闲,等我回去一定要好生教训她。” 齐嬷嬷一躲,她深知这次把张姨娘得罪狠了,如果张姨娘翻身她定没有好日子过,但,她哪里还翻的了身呢? 齐嬷嬷震声道:“姨娘,你还是早些承认吧!” “承认什么?”张氏讶然,“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一回来还没坐稳就被抓到这儿来了。”她很淡定的挽了挽碎发,“别什么脏水都想往我身上泼。” 说着,她深深的看了彦氏一眼,“我怕有些人,屈打成招呢。” 这么意有所指的话,在加上直愣愣瞧着彦氏的目光,又让纪孟涯的眼神朝着彦氏去了,流露出三分惊讶。 “好了!”老太君一声喝,重新吸引到众人的目光,她暗恨儿子在女色上永远这么糊涂,彦氏犯得上做这些吗?她什么都不用做已经成功,画蛇添足做甚? “张氏,你不承认也好,这张符纸上面的字迹,总是你写的吧?”老太君把灰烬小心的抖进白纸里,然后把黄纸重新递给纪孟涯看,那上面可是写着纪孟涯的生辰八字! 纪孟涯重新确认一边,的确是,而蔺洵站在他侧面,主动伸手想要看,他只用一眼就能确定,这的确是张氏的笔迹。 铁证如山,笔迹货真价实,但张氏只是笑了笑,“笔迹谁都能模仿,又不是什么秘密。” 纪孟涯皱眉,是啊,笔迹的确可以模仿,然后呢? 老太君暗道狡猾,可惜她也有后招,她说,“是啊,笔迹可以模仿,但符纸放在你的梳妆盒里,染上了脂粉气味,这你总辩解不了吧?” 上面的确染了气味,是张氏最爱用的茉莉香气,只要一凑近,纪孟涯就能闻到。 这还没完,老太君立刻从后堂再次叫出另外一个小丫头,小丫头战战兢兢,纪孟涯认出正是他院子里的。小丫头说,她负责在老爷剪了指甲后,悄悄收集起来,然后拿给张姨娘,张姨娘愿意付出重金,同时小丫头拿出了收买她的银子。 -- 第406页 指甲可是做法必备的道具,不然一般人收集它干什么?张氏的目的昭然若揭。 张氏是没想到,短短的时间里,老太君竟然查的一清二楚,连人证物证都齐全,她是怎么也抵赖不了的。 “月月,你怎么能够做出这种事!”纪孟涯痛心疾首,说不出的懊恼,此刻,他对张氏恼怒不已。 而进屋后一直沉默的蔺洵终于说出第一句话,“娘,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傻子,当然是为了你!张氏不能这么说,得罪了老爷又不要紧,只要孩子在,总要给她三分面子,她这才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所以她不能在这时把儿子牵连下水,最后连沾都不要沾到他。 张氏一反刚才的嚣张,突然怔怔的落下泪来,“我为了什么,我当然是为了心爱的人。” “老爷啊,你已经有多久没来看过我了?冷落我又有多久?这张是回心转意符,只要戴上她,老爷就会回心转意,再重新回来看我...”张氏表现的梨花带雨,伤心不已,哭的特别凄惨。 而经过前几次的提醒,她最想感动的人纪孟涯已经清醒不少,他盯着张氏,心里想她哪句真那句假?他已经分辨不清。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双生疑云(十八) 张氏的哭泣在空荡的室内回荡着,一声声的都是她的控诉。 彦氏很隐晦的撇撇嘴,不是很想搭理这人,简直太好笑了,她作为正妻还没闹着什么冷不冷落的,她当姨娘的先抖了起来。而且非要说这话,难道不是后院的姨娘更有资格?自从张氏到了之后,生生的抢走她们一半的关注,要晓得从前,她们哪怕再怎么抢,每人还是能分到几日的。 当然,这也有老爷不再沉迷女色的关系,从前流连姨娘处,未必没有打着再生个继承人的想法,后来有了合适的人选,自然不用再去,而且,好生保养身体才能多活几年,撑着到继承人独当一面的时候。 彦氏嗤笑的表情几乎不加掩饰,张氏自然也瞧见了,她暗暗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恶意。笑吧笑吧,很快就要笑不出来,她不过一时失手而已,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老太君看不出她们的眉眼官司,但她怎么能相信张氏说的话,她重重的跺着拐杖,“张氏,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说的好像自己很无辜似的,事实上就是,你收集了我儿的头发跟指甲,想要做法害人,事实摆在眼前,你也无从狡辩。” “娘...”纪孟涯弱弱的喊了一声。 老太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咋的,他还想求情不成?这种祸害摆在家里,那不是自己给家中招祸吗? 纪孟涯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他看着从进门后只说过一句话的蔺洵,考虑到的是儿子的脸面,和以后能不能抬起头。张氏想要害他,他可以不计较,只当是抵了这么多年的情分,毕竟他跟张氏也有过情意深重的时刻。可要是张氏被处置的事情传出来,儿子的名声那可是全都毁了,大好前程也跟着没了啊! 纪孟涯附耳在老太君身侧说着什么,老太君自然早就想到这个方面,不然也不会让所有的下人都出去,她是想暗中处置这事的。 “你打算怎么办?” 纪孟涯叹息到,“关在小佛堂里,闭门思过,好吃好喝照顾着就是。” “糊涂!”老太君道,“看来我真的得给你好生上一课!儿媳妇,你带着老大去后堂说话。”她得好生跟纪孟涯分辨里头的轻重。 彦氏带着纪孟涯去了后堂,而老太君坐到太师椅上,安静的等候。 张氏一瞧这个架势就知道,对她的处罚重不了,打老鼠怕伤了玉瓶,不管如何他们总要顾忌到洵哥儿,而且,她还有另外一重杀手锏没有用,可惜,她已经先通知,杀手锏用不上却曝光了。 而后堂内的彦氏告诉了纪孟涯,一个关于宫内的秘闻。先皇后跟皇帝原本琴瑟和鸣关系融洽,奈何红颜薄命,患上了重病香消玉殒,只留下五六岁的太子。 失母的太子也失了依靠,被皇帝亲自照看着长大,但太子活到十岁上,突然又得了跟先皇后一样的重病,皇帝眼看又要失去重要的人,发了疯一样的查,自然找出太子的病,竟然是宫里几个妃嫔联手干的,贵妃下的巫蛊,贤妃调开了太子身边的侍卫,德妃在巫蛊里又加了毒药...究竟是什么东西起作用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大发雷霆,一连处死了几个妃嫔,连宫人都没放过,杀的是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纪孟涯不知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之前皇帝暴怒时,基本没人敢触霉头,他还以为只是单纯的谋逆。这样看来,对月月的惩罚的确太轻了。 “这次最好还是不能走漏风声,小范围处置就好。”彦氏提出公正的意见,虽然她讨厌张氏,但也不想连累整个家族。 “那就送去家庙吧,让她念经赎罪。”纪孟涯下定主意,又不能弄死人,只能想个法子让她永远出不来。而且家庙条件清苦,还要劳作耕田,人没心思想东想西。 “月月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纪孟涯长吁短叹,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那是你一步步养大了她的野心,总觉得自己只要伸伸手就能够到更好的东西,彦氏看的很清楚,张氏已经拥有很多东西,自然就想要拉她下位。 张氏本来跪在堂下,心有成算,但看到纪孟涯的表情后,心里一突,怎么短短的功夫,老爷又变了主意。 -- 第407页 “送去家庙吧,娘。”纪孟涯对堂上的老太太说,“多找人看管。”只能暂时这么管着。 老太君勉强点头,她也不能再干点别的,总要考虑到孙子的境遇。 而对于张氏而言,就像晴天霹雳一样,送去家庙?那她的荣华富贵还怎么享受?还怎么跟人炫耀? “不,不可以!”她猛扑到纪孟涯的脚下,“老爷我错了,不要送我去家庙啊!” 她再次哭的嘶声竭力,但纪孟涯缓慢又不失坚定的拨开她,“必须去。” 他也不能放一个想要害她的人在身边。 张氏正在痛哭流涕时,桂嬷嬷急匆匆的赶了上来,对着老太君说了什么,老太君惊讶的抬头, “他,过来干什么?” “不知道,就说要求见,在花厅已经坐了一会儿,怎么劝都不肯走人,嚷嚷着要见您。”桂嬷嬷也为难,她也亲自去劝了,不管用啊,总归是亲戚,她不好拦的太过分不是? “那我去见见他。”老太君主意既定,点了彦氏的名,“二媳妇,你跟我一块出去花厅,亲家公来了。” 彦氏点头,却疑惑,她爹怎么没事跑来? 他们离开后,纪孟涯不想继续呆着,于是站在廊下看风景,蔺洵这才靠近张氏扶着她,“娘,您这又是何必呢?” 他从来就没有想要过的东西,张氏却非要按头去拿,还为此不惜策划搞符咒,以身犯险。 跪的久了,张氏膝盖酸疼难忍,趁机揉着,她盯着廊下的纪孟涯,嘴上却说,“傻子!你不争不抢,就会把属于你的东西拱手让人,让别人捡便宜,你以为人会念着你的好吗?” “我从小就知道,要想要东西,就得主动去争取去抢夺,不会有人想到你的!” 蔺洵想起之前从张三虎口中问到的事情,沉默了,他并不知道从前张氏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又何从指责? 张氏还在小声的念叨着,又抱着希望,刚才老太太走了,怕不是她的救兵到了? 花厅里,彦氏的父亲彦老爷正在不安的等候,生怕自己来晚了,他是一接到消息就赶来,紧赶慢赶的才算是刚到。结果一进门发现几个主人都没在,心情更加的紧迫。 他是担心来不及。 幸好没过多久亲家太太就来了,身边还跟着他女儿,这是赶上了吧? 彦老爷搓手,扯起一个笑容,还是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清楚。 彦氏的脸色一片空白,听着就如同天书一般,她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张一合的嘴唇,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就是连贯起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爹到底在说什么?他竟然说张氏也是他的女儿!? 老太君扶了彦氏一把,制住她快要跌到的身子,干脆的让彦氏坐下,反问道:“亲家老爷说这话,是想告诉我们要好好对待张氏?”她就是脾气再好,也平白冒出几分火来。 “不是不是,”彦老爷陪着小心,“我听说她犯了很严重的错,只是想过来求求情,无论如何别伤她性命。”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很无礼,但她总归是我的女儿....” 彦氏再也忍受不了,哭嚎着说:“她是你的女儿,我就不是,对不对?你竟然还有脸上门来求情!” 彦氏一直都是做足了大家宗妇的本分,举止有度,但面对亲爹的偏心,她还是受不了。 老 太君只能轻轻的拍着彦氏的肩膀以作安慰,两姐妹嫁给了同一个男子,互相争宠,然后下一代再继续争宠,这都算什么事儿啊!也不怪彦氏这么伤心,她骤然得知真相,少不得要伤心的...老 太君突然一棱,彦氏是懵懂不知,而张氏就是居心叵测了!她怕不是早早就知道这个事情,然后再悄然勾搭上了纪孟涯... 不管她是不是有意,老太君都打算钉死了这事,务必要张氏没有翻身的可能。 老太君瞬息已经做好了决定,不光要送到家庙去,还要派着嬷嬷去照管,让张氏不能逃走也不能跟外人接触,免得泄露消息。 纪孟涯站在廊下,等着儿子跟他娘说两句话,等送到家庙去后,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说着说着,老太君跟彦氏就走了过来,纪孟涯忙去迎接。 “没什么大事,亲家公就是路过,所以进来瞧瞧。”老太君轻描淡写的说,“现下人已经送走了。” 但彦氏哭的红肿的眼睛却无法遮掩,纪孟涯本想问两句,最后还是没张口,算了,等他回去再问。 老太君打算等到事后再将,她张口正要说出对张氏的处置,蔺洵抢先一步站了出去,“祖母,孙儿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全员恶人呐。 第二百四十八章 双生疑云(十九) “孙儿自请分家。”他是这么说的。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在蔺洵身上,他面不改色,再次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纪孟涯抢先问道,他搞不明白。 “这事全是为我而起....”夹在亲人之间的感觉,真是谁夹谁知道,不论怎么做,都会伤到另外一方的心,左右为难两边都举棋不定,反而会让两边的人为难。这时候,他能做的,也就是秉公处理二字。 张氏犯了错,起源是他,他当然要站出来承担起属于他的责任。 老太君沉默不语,这事情并不是那么好决定的,如果只是普通的庶出,罚了也就罚了,就算分家也没什么要紧,但最后的决定,还是要落在纪孟涯身上。 -- 第408页 纪孟涯已经按捺不住,气的鼻孔一开一合的,还是忍不住说,“你干嘛的这是?” “长辈们舍不得罚我,但我知道该受罚就够了,自请分家,别府另居。”他说的很果断,毫不转圜的余地。 事实上,提前给庶子分家是很正常的事,但也意味着,他失去了继承权,以后家族的富贵荣华,都跟他毫无关系。 张氏的嘴巴开开合合,终于爆发出一声尖叫来,刚才看见彦氏哭泣的得意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她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心痛于失去的富贵,还是别的,只能拼命的哀求着不要不要。 蔺洵认真的蹲下,替张氏整理好散乱的头发,“娘,你好好在家庙待着,儿子有空就会去看您,但是,分家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张氏透过他的眼神看出他的坚定,也透出那个意思,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的断了张氏的心思。 富贵梦碎了,想要压过彦氏的梦,也碎了。 张氏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就带着这么一股不服气的劲儿。凭什么都是一样的爹,她只能待在田庄上和泥,而别人就能在闺阁里安静的绣花呢?她想要争,想要过上好日子。 争到独自过日子的权利,张氏又想给自己找上一个好夫婿,她瞧上了纪家的公子,就努力的制造偶遇,两人成功的搭上线。后来纪公子定下婚约,竟然是她的长姐! 那个时候她就想压过彦氏一头,不仅是彦氏,还有彦氏的孩子....张氏梦想了这么久,失望时就格外的惨痛。 蔺洵心知她难以接受,就安静的拍着张氏的肩头,“会好的,会好的,就算我分家出去,一样能够出人头地,给娘亲挣来荣光,娘,你在家庙里好好等我,过几年祖母消气了,我就想法子接您出来。” 张氏扯住他的衣襟,或许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孩子早就长大还有了自己的主意,并且一旦定心就毫不回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老太君看出纪孟涯不想答应,再看孙子恳求的目光,决定自己出面当这个恶人,拍板决定了这件事,并且还把纪孟涯拉走了,分家了就要另外准备住的地方,你要是不想下人怠慢你的乖儿子,是不是亲自上手比较好? 蔺洵扶着张氏起来,让她去屋里收拾东西,就算要去家庙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还要收拾东西,带着银子想必老太君也会睁一眼闭一眼。 张氏楞楞的,一直念叨着,我好悔啊,如果她没有起不该有的心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但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吃,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蔺洵当夜一直陪着张氏,以后这样相聚的机会就少了,张氏躺在内间,他睡在外头的塌上。 三天,蔺洵请了假,就跟从前两人在桂花巷相依为命一样,一直不离开。要说从前在桂花巷,张氏经常好一阵坏一阵,好时贴心顺意,十足的慈母,而坏时就拿出藤条,一言不和就抽两下。 不管是好是坏,终归还是互相依偎着取暖的亲人。 张氏前脚进了家庙,后脚蔺洵就搬了出去,即使纪孟涯再怎么劝阻也没用,他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如果纪孟涯不准备,他自己也能另外找院子搬出去。 纪孟涯无法,只能放行,然后想要另外做点什么补偿。 “爹,就算我搬走了,也还是你的孩子,也是你把我培养成今日的模样。”蔺洵很认真的说着, “我不会忘本的。” “好孩子,好孩子。”纪孟涯眼眶子有点湿,“你要是觉得尴尬,我正好有个消息能告诉你。”朝廷现在正在积蓄力量,休养生息,不论是战马还是粮草都在努力的积攒,但这种积攒本来也是一种不寻常的信号,纪孟涯作为老将,自然能够看出来。 既然如此,提前把孩子塞入军营,到时候调兵遣将,他家这个首当其冲,也能抢先立下功劳来。机会难得,武将不论怎么说,本事还是要落在战场,不是吗? 不光如此,纪孟涯还把几十年攒下的人脉也告诉了他,谁能求助,谁能传信,谁能利用,他都细细的讲了几遍,生怕蔺洵记不住。 蔺洵当然知道,这些也就是纪孟涯的老底子了,他只能慎重的接过,告诉自己会努力的。 如果想要从御前侍卫里退出来,只需要找上官批准,而且有地方接收就行,上官听说是要去军营,很痛快就批准了。 从来只有挤破头往御前侍卫挤的,没见过几个往外跑的,他走了还能空出一个缺呢! 倒是郑业凡,听说这事高呼他不讲义气,不是说好同进退吗? 他急吼吼的就要跟着蔺洵跑了,也递了辞呈,发誓要好兄弟一生一起走。 他要跟着就跟吧,在陌生的地方有个熟人感觉还挺好的。 不过都快要去军营报道了,蔺洵才知道郑业凡压根没给郑将军说,是擅作主张,挨了好几顿爆锤,报到时顶着难以掩饰的青紫。 ...看来郑将军真的很生气,故意要给他难堪。 “我不是生气他去军营,而是生气他自作主张。怎么,我是什么才狼虎豹,连说都不敢给我说?要是我手下的小兵,我定要教教他,到底什么是服从命令!”郑将军越说越气,把桌子拍的巴巴响,可怜桌子都跟着抖动。 而纪孟涯已经魂游天外,开始思考孩子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到了陌生地方会不会被欺负? -- 第409页 “放心啦,我家那个有蛮力,你家那个有脑子,走到哪儿都不会被欺负。”郑将军特别痛快的说。 这话讲说的,谁有蛮力?真的是亲爹吗?纪孟涯心里吐槽,却被他有理有据的说服了。 就是! 而蔺洵跟郑业凡投军后,根据亲爹的指点,选了一个最有可能被抽调的军营,进营之后,因为之前的品级,直接成了参将。 骤然空降领导上来,自然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服气,毕竟他们两占据了原本的晋升通道,于是蔺洵天天都能听到酸话。 这些大男人小心眼起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蔺洵现在营内写家信报平安,每隔半月就会写一封,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简单的讲述一下,问候家里的亲人平安。 郑业凡一到这种时候就抓耳挠腮,他不知道该写点什么,看到蔺洵已经写满了五大张纸,连忙道,“给我抄抄!” 你当是抄作业吗!? 但蔺洵最后还是给他抄了,然后另外画了一副自己的近况像,他画完了,还要专门给张氏写信。 正忙活着,郑业凡终于抄完了信,毕竟两人一路都是一起走,很多事情都能通用,看到蔺洵画完画,又厚着脸皮过来:“给我画一个!行不?”瞧那个栩栩如生的模样,跟照镜子差不多。 “盛惠五两一张!”蔺洵都没抬头看他。 “五两!?” “怎么你嫌弃贵?”蔺洵已经停笔,等墨迹干透。 “是太便宜了,先给我来十张!” “你想我画到后天去吗?只接一单。”蔺洵才不管他,换了一张纸,抬头瞄了他几眼,笔下如有神,哗哗的一笔又一笔没停,很快就勾勒出郑业凡的面孔,活灵活现的。 郑业凡就这么看着,真觉得五两银子给便宜了,要是在京城找这么一个画师,还不得上百两啊?而且他觉得上百两都未必能请到。 蔺洵画完后,就把画纸塞给郑业凡,让他自己检查无误,就封好放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好。 郑业凡烧火漆的功夫,就听到帐篷外有人议论他们的声音。 “听说是京城来的,肯定是来镀金的。” “绣花枕头。” “公子哥。” “谁让我们命不好,没摊上个好爹呢?”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帐篷内,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不是说他们又能是谁呢? 郑业凡已经在捏响指,蔺洵冲他笑了笑,“有没有兴趣,向他们展示一下武举状元跟榜眼的含金量?” 保准他们找不着北。 第二百四十九章 双生疑云(二十) 郑业凡露出一个标准的反派笑容,捏了捏手掌,“早就等不及了!” 天天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真当他耳朵有毛病吗? 但他的小伙伴比较阴险,没有说转头就去找人打一架,而是寻了他们的长官,说是他们初来乍到,还不了解各位同僚擅长什么,想要一起切磋切磋。长官自然欣然同意。 打的又不是他,当然同意了! 长官就在聚会时宣布了这事,让有心展示自己的人去找蔺洵报名,蔺洵负责整个流程。 这种行为让他们以为能够直接找他比斗,但蔺洵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群殴的不利状态,他收集名册那是为了一网打尽,总要都比过,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吧? 闹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来了。 蔺洵让他们抽签决定对手,再两人和起来决定比试什么项目,一共一百多好号,层层递进,一直 到决赛。 他跟郑业凡也随手捡了一个号。 郑业凡本身力气无穷,有横扫千军的架势,如果做不到避其锋芒寻找机会,基本没人能够挡的住他的攻击,毕竟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密密麻麻的攻击来临时,很少有人能镇定下来寻找破绽。 果然,他刚一上场手里握住□□,刚挽了一个枪花,信步闲庭的气势就已经镇住对手,郑业凡淡淡一笑,“来吧。” 他明明笑的很和气,对手却吓的一抖,要不是在对战,郑业凡都想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吓人吗? 这场架没打多久,他感觉还没热身就已经结束了,郑业凡浑身不得劲,只能先跳下擂台。 一点意思都没有!连练习用的台子都不如!台子还能抗住他的几下砍呢! 紧接着是其他人上场,你来我往的打的热闹,哼哈声不绝于耳,其实悄悄的拿眼睛在看台下候场的蔺洵,刚才那个这么猛,剩下那个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蔺洵淡定的任由他们看着,还能少块肉不成? 郑业凡都这么猛了,他也不能逊色啊! 十招之后,对手落败。 这一架,不,比赛总共持续了三日,打到最后,对手也逐渐厉害起来,毕竟军中也不乏天资出众,又经过实战打磨的男子汉。只是当初他们两照样是从一场场武举比试中打过来的,岂能认输? 最后胜负还是要在他们两中间决定出来,郑业凡摩拳擦掌等着一雪前耻,蔺洵淡定如初。 “你说谁会赢?” “我瞧不出来。” 台下的人小声议论着,他们其中跟郑业凡比试过的,一心就要投郑业凡的票,“力气可大!枪一扫过来,震的我手发麻!”要不是记得比试,当时就能把武器扔了。 “我瞧着他也不差啊,我输都没明白为什么...”也有人弱弱的反驳,他们跟蔺洵打,就是稀里糊涂就被指着要害,然后就输了。 -- 第410页 “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他们争不出所以然,只能集中精力注视台上的情况。 而郑业凡跟蔺洵这些年,你来我往已经打过许多次,互相对彼此的状况都很清楚,只要一交手就能确定是什么状态。 郑业凡看起来又有了进步,改正了自己的缺陷,要不是蔺洵同样经验丰富,未必能够招架住他的进攻,但他眼力一如既往的好,试探了几下后再次找到破绽。 一击脱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靠近了郑业凡的咽喉,稳稳停下,“你输了。” “啊!”郑业凡泄气的扔下枪,“又是这句!可恶可恶!” 他还是没打赢。 “但你的新招很有用,等回去咱两单独练练。”现在这么多人看着,郑业凡的绝招可不能随便泄露啊。 “这可是你说的!”郑业凡转瞬又高兴起来,他的新招只有一个雏形,加以完善还不定能有什么样的威力。 哥两好的跳下擂台,携手去吃饭,只留下瞪大眼球的众人。 “乖乖,我还是没看清怎么赢的。” “眼睛一眨,枪尖就指着喉咙了。” 观 众心有余悸的捂着脖子,“太厉害。”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只有精通武学的人才能知道,眼力和体能达到一种什么样的巅峰,才能那么精准的对准致命处,一招制敌。 郑业凡是一员猛将所向披靡,而蔺洵能够管控全局,堪为统领。 在台下观众的长官这么想,真是嫉妒啊,老纪有这么出色的继承人,他怎么就碰不上呢?不过嘛,现在继承人归他管,认个干儿子不过分吧? * 自从孩子去了军营后,纪孟涯就挂心着,吃饱穿暖没有?有没有受欺负?虽然时常会有家信来,但总比不上亲自看着人放心。 幸好这次的信件,还附送了一张画像,画的就是军营的大概景象,一个青年站在营帐口,正欲掀开帘子,后面还跟着一个,两人正在聊天。 画面栩栩如生,正好是蔺洵跟郑业凡两人,看来他们两过的很好,日子自在的很。 纪孟涯看了好几遍,然后把画像收起来,写回信。 信件一来一回又要很久,他想了想又跟好友写了信,打听孩子的近况,儿行千里父担忧,他一直都放心不下。 说话间纪重勤到了书房,刚巧看到叠放的书信,“洵哥儿来信了?” “嗯,刚到。” “我瞧瞧。” 纪重勤饶有兴趣的拿起信件,蔺洵的信件简洁易懂,但旅途中的趣事都被他娓娓道来,连突遇暴雨狼狈躲避都会变的很有趣,纪重勤津津有味的看完,就好像看了一遍游记,被路途的风景吸引,他在看画像,画面如同在他面前展开一样。 “真是有意思。”纪重勤恋恋不舍的放下信件,却觉得这篇信件打开了大门,他写类似的文章,总是把握不好要点,先生只能劝他,多出去游历见识才能写好,现在他就隐隐摸到一点门槛。 原来还能这么写吗? 纪重勤回去后,即刻照着类似的行文风格,仿写了一篇,觉得好像找到了窍门,这才重新写先生布置的功课。 先生看完功课,很是惊讶,觉得纪重勤开窍了! 纪重勤只能不好意思的承认,他是看了弟弟写的家信得了启发,摸索而成。 “文章本天然,妙手偶得之。”老先生听说他弟弟竟没有一心考取功名,不由得感叹,果然人情练达即文章啊。 蔺洵还不知道自己被夸赞,他依旧过着每日训练早出晚归,闲暇时就跟郑业凡对练的生活,郑业凡始终不服输,总要想写新招数,被他打败了蔺洵就努力找回场子来,再重新赢回来,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年。 第二百五十章 双生疑云(二十一) 大概两年前,蔺洵的长官调任,就把他跟郑业凡提溜到了前线,每日练兵和对抗偶尔来袭的游兵散勇,一日又一日,一点点磨练着。 外族人逐水草而居,碰到了雨水不丰富的年头,就会跑到边关附近扫荡一番,等守兵反应过来跑的连脚印都看不到,很是扰民,还荒废良田,直到朝廷决定对外用兵,就算不能大获全胜,也要让过来骚扰的外族二十年内组织不起抵抗的攻势。 元帅早就有了全盘计划,兵分两路,一路作为疑兵,一路作为突击,直捣黄龙,反向偷袭对方的老巢。计划是完美的,就是有点小小的问题,元帅自然要带领突击的那队,又有谁来当做诱饵,吸引对方的主力部队? 元帅手下不会没有可用之人,但蔺洵知道这是他们两这种青瓜蛋子出头的机会,问过郑业凡他也积极同意后,毛遂自荐要做这个领头的人。 元帅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好,如果实在扛不住,就想法子保全自己。你们的目标是拖住对方等待我们回援,保存实力,切记切记!” 而郑业凡大大咧咧的说:“元帅放心,我在城就在!” 我亡城也在!蔺洵这么想着,眼神里透出十足的坚定。 所以他跟郑业凡使出浑身的力气,想出各式各样的法子,鼓舞民心,让一座普通的城池硬是撑住了一月之久,并且还能继续撑下去。对方如果率兵来攻,他便跟郑业凡一马当先跑在最前头,身先士卒,尽量带着士兵全身而退。 一个月下来,哪怕是力大无穷的郑业凡也累了,脸颊迅速消瘦下去,眼球里带着深深的血丝,疲累不堪。蔺洵更别提了,他比郑业凡高些,已经成了瘦骨嶙峋的模样,战衣穿起来都晃荡,袖口大了一整圈。 -- 第411页 郑业凡人在墙头巡视了一圈,威风凛凛不可敌视,等他回到休息的小屋时,这才龇牙咧嘴的脱下全套的披挂,“沉死了!”能有整整十几斤,穿在身上想干点什么都不行。 也只有彼此独处时,能够放松放松,他们两现在是守城兵的心理支柱,只能硬挺着。 蔺洵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又酸又疼还起血泡,这日子的确不是人过的,元帅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原本计算好的路程是来回四十五,如今也过去了三十来天,其实他们两心里没底,万一对方看着久攻不下用强或者增援呢?现在城内的士兵都十分疲惫,都是强打着精神在硬撑。 郑业凡脱完甲胄松快,热的满头是汗,突然听到外面的士兵禀告,“大人,斥候说五十里外有大队人马出现,情况不明!”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可千万不要是对方的增援部队啊!蔺洵迅速弹跳起来,用冷淡的声音说, “知道了。” 就算真的来了也没办法,除了硬挺他也想不出别的招数,战场上就是硬碰硬。 他两握紧兵刃,全身穿戴整齐,做好了再次拼杀的准备。 五十里听着很远,派出去的斥候往回赶时,对方也在赶路,所以大约守了一个时辰,远远就能看到大批扬起的烟尘,远远望去就像天沉下来一块一样。 “来了。” “嗯。” 郑业凡跟他同时做好了准备,要实在不行,只能以身殉国了。 城下包围他们的士兵也在骚动,不知道新到来的队伍到底是哪方的,他们自然能瞧出,就差那么一口气就能攻下,但对方就是不泄气,他们能怎么办?现在就好像天平,多加一根羽毛的重量,都会导致天平的倾斜。 就看这根羽毛要落到哪边。 蔺洵登高望远,眼神不错的盯着新到的部队,城门楼上的人万分紧张,生怕是敌人的增援部队,直到对方越来越近,随风飘扬的旗帜上打着元帅的旗号。 “是元帅!是元帅!”也就是说,是他们的增援!说着那个百夫长就想下去开城门。 蔺洵吐出一口浊气,“先别慌,只是一个旗帜,等再靠近些看清再说。” 被旗帜炸的事情也不少,他不能临门一脚时被骗了。 “说的对,等再靠近一点,要是看不清,我跟大人一起下去看看,务必要等到确定清楚才能开门。”郑业凡也是这么说的,百夫长只好先按捺下激动的心情,睁大眼望楼下看。 帅旗在空中迎风招展,靠的越近越能看清到底是谁,尤其是元帅标志性的甲胄在下面开路,让城门楼上的越看越振奋。蔺洵一一扫视其中,分辨出其余的人是元帅的贴身侍卫,不由得露出放松的表情。 “真的是元帅!跟我冲啊,下去接应元帅!” 随着一声令下,还有余力的士兵纷纷下场,收割最后的胜利,对方被杀的丢盔弃甲,大败而逃,元帅还率领一个小分队追击,务必要他们只能溃败着回老家。 战后,街道上所有的人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互相拥抱哭泣排解心头的激动。是啊,他们胜利了,至少能够获得二十年的安静,而二十年后一直养精蓄锐的自己,和疲于生存的对方,谁高谁低高下立判。 元帅归来后,一面令人收拾残局,一面令人统计数据好请功。除了他自己带领的队伍,也就数蔺洵跟郑业凡两人功劳最大,每次追击都是一马当先,撑起整个局势,等到最后的追击战是,还细心的让没怎么立过功劳的捡捡便宜,这等心性才是难得的。 元帅论功行赏,自然是皆大欢喜,同时也告诉他们两个,难得的机会借着这个请功也能回京城一趟,探望探望亲人。 一眨眼他们就出来三年,除了书信还没有回过家,蔺洵自然也是想回去看看的。 阔别数年的京城,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还是有许多小少年们在港口拉生意给人介绍客栈院子,但同样的也多了一家商场,刘果在其中当着掌柜,脖子伸的老长。 在港口蔺洵跟郑业凡分开,并且把同袍们安顿好,这才跟刘果打招呼,“好久不见。” 蔺洵早就去了信告诉他要回来,刘果怎么可能不来接人呢?发小碰面,刘果忍不住卧槽一声,他因为自己已经够壮实了,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没想到昔年的小弟长的更壮!那肌肉就跟铁塔一样,感觉能一拳收拾他十个! 蔺洵无奈:“都是练出来的,每日训练又要忙碌,能不壮吗?”他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但未了保命只能如此。 “我也能练成这样吗?”刘果眼巴巴的说。 “能,但需要时间,你要是这么搞,生意都没空做。”蔺洵拍拍他,劝他死心。 但刘果显然很喜欢这种体型,一路不停叽叽喳喳的想要问点窍门出来,蔺洵就告诉他要做哪些运动,很快就到了纪宅,蔺洵还要赶着回去见父母,刘果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开,以后另外约时间相聚。 反正他短时间也不会走。 正堂内,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焦急的等候,直到小厮进来通禀,“二少爷回来了!” 老太君急急的站起来,彦氏搀扶着她,让她能走到门口去看,三年不见,老太君未见老态,还是那么精神奕奕。 而纪孟涯已经腿快的走出门去,迫不及待。 -- 第412页 纪文雯已经嫁人不在此处,纪重勤还在,但另外多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她好奇的问,“二哥到底长什么样子?我还没见过。” 纪重勤道:“二弟是个最好的性子,待人和气还聪明,你一见就知道了。” 他这边安慰着,彦氏不经意的皱眉,闪过一丝不快,瓜田李下的靠这么近干嘛? 说话间蔺洵已经踏了进来,一一招呼在正厅等候的亲人。 “祖母还有爹娘大哥,我回来了!” 他一踏进门,纪孟涯先被吓了一跳,竟然长这么高!而且非常壮实,当然,一张俊脸跟他有五六成像。现在跟纪重勤站在一块,就能明显看出区别来,一个气质文弱,一个坚如磐石。 倒是洵哥儿更像哥哥了。 纪孟涯上前搀扶住老太太,把老太太扶到堂前,先砰砰的磕三个头:“不孝孙儿回来了!” 惹的老太太又是湿了眼眶。 当初他说的要走,未尝没有避风头让大家冷静的意思,毕竟家务事很难理清,哎,过去三年后老太太早就想明白,走了也好,愿意出去搏事业总比两兄弟抢祖产斗的乌眼青好听,现在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蔺洵这才分别给其他人见礼,除了那位陌生的姑娘,“这位是?” “这是你表妹杜湘儿。”彦氏抢先回答,“就是你大姑姑的女儿。” “表妹好!”蔺洵挥手,“头一回见面,还望表妹不要嫌弃见面礼。” 他早就买好了见面礼,让商行先送到刘果那里,现在正好一一取出来,先分给家人。幸好他也备了些常见礼品以作不时之需,此刻刚好给杜湘儿。 杜湘儿小心接过,“谢谢表哥。” 分完礼物,就是家宴,这时得到消息的纪文雯才赶回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双生疑云(二十二) 纪文雯虽然嫁了人,除了挽起头发,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还是爱说爱笑。她嫁的是一个举人,如今还在努力考着科举。 不知道那几个喜欢纪文雯的少年,现在过的怎么样?要是他们当初能够好好表达自己的爱意,说不定真能抱得美人归,可因为他们的骚操作,纪文雯对武家少年产生极大的偏见,硬是嫁了一个文人。 家宴上自然没有外人,他们分别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来问蔺洵这些年的经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蔺洵一向都会避重就轻,也能把无聊的旅途说的津津有味,就算晚上起来吃宵夜烤馒头都是趣味盎然。 众人听着下饭,都多吃了半碗饭。 而生活在京城的他们,其实变化也不大,也就是纪重勤试着考过一次举人,结果没中,现在攒着力气,准备再来一次。 “大哥这次一定能中的!”蔺洵这么安慰着,其实他觉得凭着纪重勤的学识,早晚能中,就是心态不稳导致发挥失常而已。 “借你吉言了!总不能弟弟都升官了,哥哥还在当秀才吧?”纪重勤一点没觉得尴尬,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既这么想得开,蔺洵也就不担心。 用过饭后,纪孟涯先开口,咳咳两声,“你风尘仆仆回来,倒不如先回自己院子瞧瞧,也早点休息,坐船想必很累。” “好的,爹,那我先去洗漱。”蔺洵点头,坐船上的确很快,但条件所限,其实吃的用的都不方便,他早就想痛快洗个澡。 但爹一直眨眼是几个意思?抽筋吗? 蔺洵已经回了院子,他的房间自从走过,虽然时常有人打扫着,总归还是少了人气,知道他要回来又提前打扫过。 张氏安安静静的屋内守着,蔺洵一推门就能看到,她沉郁的表情突然被点亮,欢喜的扑过来, “洵哥儿!” 天知道她又多想念自己的孩子!他们两也是相依为命十几年,这孩子一直都听话的很,两母子怎么可能没有愉快的时间?最后,全都被她的贪念毁了。要不是她自作主张,现在孩子一定还乖乖的守在她身边,过几年再分府娶妻,也是美满团圆的日子。 只要一想到的这点,张氏都会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可再后悔又能怎么样呢?丝毫不能挽回。所以在家庙里,张氏日日真心祈祷,希望儿子能够平安无事的回来,总算啊,她的愿望达成,不仅平安回来,还升官了。 她也别无所求了。 蔺洵仔细的打量张氏的面孔,已经从张扬变得沉静稳重,还多添了几分的娴静,就知道她过的还不错,如果再过几年张氏依旧如此,他也调回京城,就求情让张氏跟他分府别居吧。 他跟张氏互相聊着近况,而新来的表小姐杜湘儿正扶着小丫头的手回她自个院子,她身边的丫头原本就是家生子,知道不少的消息。 “怎么从前没见过二表哥啊?要是早知道,我也该准备礼物的。” 小丫头笑道:“表小姐是妹妹,哪有给表哥准备礼物的道理?安心收礼就行啦。”随后她说: “二少年是前几年中了武举,然后要求进军营,一去就是三年,这才刚刚回来,所以小姐没见过。” “可是,”杜湘儿表示,“从前母亲也通过信,只听说我有一个表哥啊。” 丫头笑意不变,“那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进府的时候,二少爷已经就是二少爷了。” 杜湘儿看打听不出任何消息,只能长长出一口气,“哎,也不知道二表哥喜欢什么东西,明天我还是问问大表哥吧。” -- 第413页 “是。” 第二日,生物钟让蔺洵准时的醒来,他已经习惯起的很早,然后出去练几趟活动筋骨,俗话说三天不练手生,他就是这样的情况。在校场上一连打了三趟的拳,微微冒汗,这才觉得一身都自在了。 他都练完了,纪孟涯这才姗姗来迟,看来他已经活动开,立刻扔了一把长刀过来,“练练!” 不是他吹啊,以前蔺洵就能跟他走个平手,现在经过磨练更别提了,纪孟涯根本打不过,但为了面子考虑,蔺洵不留痕迹的让手,直到百招之后这才让他慢慢落败。 纪孟涯的水平其实很稳定,但对手进步更快,所以才显得他落后了。 “好!很不错!”纪孟涯输了比赢了还高兴,毕竟这意味着他后继有人呐!这个水平已经妥妥的顶尖,只等熬资历,他还愁什么?不对,连资历都不用熬,他接过这次的邸报,把洵哥儿跟郑业凡夸的天花乱坠,少年英才,就等着封个合适的官职呐! 纪孟涯喜不自胜,拉着蔺洵要去正院用早饭,不料刚刚出了校场,就碰到了杜湘儿。杜湘儿吃了一吓,连连倒退,胡乱请安后跺跺脚跑了。 纪孟涯讪讪的,两人刚刚打过一架,这怕不是衣冠不整吓到外甥女儿了,赶紧回去换衣服。 换过家常衣服后,又用了一顿早餐,蔺洵要出门拜访同袍,就先请走了。 整场早餐彦氏一直淡淡的,等人走了,纪孟涯把别的下人也叫出去,这才对彦氏说,“夫人,总不能心里还有疙瘩吧?”刚才表现的这么冷淡! 彦氏没好气的说,“我当然有疙瘩,但不是对洵哥儿!” “那你垮着脸,还当你不高兴呐!”惹的纪孟涯自己都不高兴,还以为彦氏小心眼。 彦氏心气不顺,“你以为是什么!还不是湘儿的事!” “又关湘儿什么事情?!”纪孟涯大奇。 “ 老爷,我本也不愿意道人是非,但有些事不说不行,”彦氏摆出促膝长谈的模样,“湘儿来投靠我们,我也从来没拒绝过什么,都是一家人的血亲,养个姑娘又算什么?甚至老爷想过要让湘儿当我们的儿媳妇,我也没反对不是?我只是想先让两个孩子熟悉熟悉,培养感情,没有一口定下婚约来。”那时候她还想着两厢情愿,互相乐意才好。 结果呢?就被她亲自撞见,杜湘儿跟纪重勤的同窗好友,在花园里互相对视,手里扯着一方丝帕,含情脉脉,恋恋不舍,互诉衷肠。 呕!那小酸词,气的彦氏差点没冲到所有人面前揭穿这么一对小鸳鸯。杜湘儿要嫁别人,她保准一副嫁妆送出去,但回头又牵扯着勤哥儿算什么回事? 更甚至还有今天,杜湘儿一早跑到校场那边,彦氏呵呵,谁会不知道那里一贯都是纪孟涯出没的地方?还装什么呢? 纪孟涯听到这些,皱起眉来,“不会吧?”他还记得大姐姐的模样性情,她的女儿怎会如此? 彦氏再次呵呵,差点忘了这位也是个多情种,根本看不穿女人的小把戏,她一字一顿的开始学,当初杜湘儿跟勤哥儿同窗的话,就差生死相许了。 纪孟涯听完,知道彦氏也不会诬赖人,只能这么说,“那以后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彦氏知道自己刚才表情不太好,也是被杜湘儿气的,“要么就尽快成全了她,毕竟定亲的话也有个说头,免得到最后闹的不可开交。”再说了,要是不点醒杜湘儿,她还当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最后闹出什么两兄弟争女的绯闻,乐子就大了! “好!”纪孟涯再次讪讪,“这事还得落到夫人身上...”他当舅舅的,不好跟外甥女提亲事啊。 “行了,当然是我。”彦氏没好气的说,“你记得跟洵哥儿解释两句,我不是故意的。” 都是一想到杜湘儿的事,心里就来气。 蔺洵是完全没发觉,因为他心想,彦氏能够保持住社交礼仪对他,就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他们的关系着实尴尬,不远不近才刚刚好。 他先去找了几位同袍,他们暂时住在客栈里,还没到授官的时候,正在商量去哪儿玩,蔺洵给他们推荐了几个好玩的地方,又该去哪儿买什么特产,告诉他们如果遇到麻烦,就去家里找他。 忙活完,他正要去找刘果,就发现路边有人喊他的名字,一扭头回去看,发现又是熟人,早上刚碰见的杜...杜表妹! 蔺洵没记清对方的名字,只能含糊的叫表妹,而杜湘儿满脸喜色,觉得今早的偶遇很有效果,两人的关系不是近多了?再努努力还能更亲近。 她努力找着话题,而蔺洵在面前回复,心想着寒暄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他还想赶着去买新出炉的桂花糕。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双生疑云(二十三) 杜湘儿在剧情里没花费多少笔墨,只说是任性的姑娘。她亲娘是远嫁的大姑姑,但大姑姑体弱多病过世后,杜湘儿就来投奔舅舅。 她从前任性的很,什么都要最好的,要是弄不到手就哭就闹,性格很磨人。但蔺洵现在看这姑娘,虽然娇气些,倒也没有那么任性,大概是上了年纪人也变的懂事了吧。 杜湘儿还在努力的找话题,而蔺洵刚巧看到刘果从旁边出来,终于找到脱身借口,从杜湘儿这里离开。 杜湘儿十分踌躇,难道还是自己表现的不够明显吗?她只是想着,要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夫婿人选而已。大表哥本来是她不二的选择,但大表哥性格实在过于...让她怎么说才好?天马行空,想一出就是一出,她实在招架不住这种人。 -- 第414页 但大表哥有个优势,以后有爵位继承,板上钉钉的富贵,让杜湘儿又觉得可以在考虑考虑,等到成亲后自然就稳重。 现在她又多了一个选择,二表哥年轻有为,或者她先不忙着定下来呢?杜湘儿还是思索到底谁更合适,却不料彦氏已经想好要尽快给她定亲。 蔺洵刚巧碰到刘果,而刘果是出门来跟别人商谈生意的,他自己的商行规模不大不小,有时候碰到热门货物眼馋又不能全部吃下,就想出这个主意来,联合了几家小商行一起分配份额,共同赚钱嘛! 等刘果跟人谈完,刚好出门就碰到蔺洵,高兴的喊了一声,“洵哥儿,你怎么来了?” “刚巧出门看到你啊,择日不如撞日,刚巧今天咱们哥两喝一个。” “好嘞,走着!” 刘果心情也不错,他还以为洵哥儿还要等上好几天才有空跟他聚会,没想到今日就能遇到,正该好好说说往事。 刘果没挑别的地方,就选了码头附近的一个酒楼,包下二楼的包间,推开窗户,就能看到码头上来来往往的风景,还有很多小孩在码头上乱晃。 等菜的时候,蔺洵就这么靠着看,还发现了好几个熟面孔,这不是当初跟刘果一起住在城隍庙的小孩吗?当时还是小豆丁,咿咿呀呀的扯着人腿上,现在都长成少年模样。 “时间过得真快啊。”他这么感叹。 刘果倒了一杯茶,“能不快吗?自从你回去纪府,加起来都快六七年了吧?他们自然就长大了,想当初,咱们两还在码头讨生活,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今天的日子。”那时候刘果的梦想就是学门手艺,然后靠手艺过上安稳的生活,哪知道还有今天呢?现在刘果出门,也能被人喊一声刘老板。 蔺洵低头笑了笑,时间的确很快,“他们几个,既然也半大了,去商行帮你也不是不行,怎么跑去混码头?” 刘果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说是当年咱们两就是从码头混起的,他们也要学着前辈的步调,先干熟了再说。” 蔺洵默,算了,他们小孩想吃点苦,他只当锻炼了。 刘果看蔺洵对码头很有兴趣,就开始絮絮说起码头的近况,谁家的商船倒了霉,谁家又赚了钱,或者遇到风暴血本无归,他从前不知道为什么船票价格那么贵,现在自己做了生意也算是懂了,分摊风险。 蔺洵听他聊着各家的见闻,心头一动,“我记得从前有个船行叫什么兴旺的,果哥你跟他家的小管事还很熟,现在还开着吗?” 这艘船就是当初原身坐的那架,他们听说外地走商带货能赚大钱,所以跟刘果一起想要去看看,就搭了兴旺船行的船,因为刘果跟小管事熟悉,船票还能省下一半。 但就是两人站在船头,畅想未来时,原身还没反应过来,咕咚一声就掉进河里,他又不会水,等到被人救起时,已经没气了。 换成蔺洵后,他总觉得这里头有古怪,只是先前忙着自己的事,忘了查探。 刘果费力的从脑子里扒拉出兴旺船行的事,总算想了起来,“好像是有这事,你不提我都忘了,兴旺船行运气不好啊!”他唏嘘不已,“前几年,他们出了点事,直接就倒闭了,那个小管事当时还过来找过我,我给另外安排了一个地方上工。” “出了什么事啊?”蔺洵决心打听。 “当时是这样的,兴旺刚刚卖出去一船票,是去南方的。船刚刚开到江心,然后就跟另外一辆船撞上了!兴旺的船本来就老旧,所以才便宜,被别家的新船一撞,立刻散架,扑通通掉下去七八个人,全都没救起来。兴旺的老板赔钱赔了干净,出过事的船也没人敢坐,这才倒闭的。”也是可怜,毕竟发生意外谁也事先预料不到。 “原来是这样,你都说是撞上的,对方呢?难道一点事都没有?” 刘果一撇嘴,“听说那艘船虽然是民船,但坐的是官眷,好像有个官眷不知道怎么的闹起来动了舵把子,这才撞上的,事后也就是赔钱了事。” “看来还真是意外,唉,也是倒霉。”蔺洵说。 “是啊,船在江上,碰到这种事也不想的。”刘果没说的是,小民碰到这种事,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自认倒霉,拿了钱后乖乖了事。说道这里他就很感激洵哥儿,他做生意能这么顺利,还是托了洵哥儿的福,只要不过分别人总要给几分面子。尤其是这次洵哥儿进京升职,他更是炙手可热,宴会参加个不停,刘果都一一找了时间去了,和气生财,他不会去欺负别人,别人也不要来欺负他。 “果哥,你帮我打听打听,到底是谁撞了兴旺老板的船,再看看老板那人可不可靠,如果还行的话,我想出钱请他重新把船行办起来。” “你搞这些干嘛?” “经验老到的水手也是很难得,我想要是他人品过关,我们未必不能重新搞一家船行呢?现在收人家的货,成本很高,能压低成本当然好啦,这样赚的更多,还能拿到很多独门的货品。” 刘果沉思,“没想到你还有做生意的兴致,我会找时间打听的。” “谁会不喜欢钱啊?我也要吃饭的好吗?而且这几年我暂时在外面忙碌,早晚也要考虑在京城安家的嘛。”蔺洵好笑,当他是喝露水长大的不成? “也对!”刘果很快想明白这茬,活在世上谁能缺了钱?他记下这事,同时还要寻找新的铺面。 -- 第415页 蔺洵跟他聊了会儿该怎么做生意促销的事,刘果记好后他才回家去,结果一进门,刚好碰到纪重勤。 纪重勤还是那么喜欢各式的发明,但能跟上他步调的没有。虽然爹娘也不再管控,但没人能一起思维碰撞也是很无趣的,所以纪重勤一逮到蔺洵,立刻就想要聊天。 他已经很久没有发现新的东西了,很是落寞。 “大哥,考试....” 纪重勤捂耳朵,“魔咒,这是魔咒吧!不听不听,我就是复习烦了,这才想要动手,只当休息。” “休息就安心休息,或者出门散步,或者安静看闲书,要是再搞这些,我怕爹要来揪你耳朵,我耳朵也要遭殃。”蔺洵看他还是神情恹恹,“走吧,今日老弟舍命陪你,你写文章我陪着。” “好吧。”写文章无趣,有人陪着聊胜于无,纪重勤勉强答应了,他们转身去了书房,纪重勤铺开宣纸,开始琢磨策论怎么写。 蔺洵则是翻开一本闲书,安静的坐在一边。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双生疑云(二十四) 纪重勤写着写着,慢慢就进入状态,开始沉浸在功课里,并且开始琢磨词语,一点点的打磨出来,好容易才写出一篇。 他等墨迹吹干,再摆到蔺洵面前,“瞧瞧我写的怎么样?” “我又不擅长这个,能看出什么来啊?”蔺洵放下手里的闲书,自在的说。 “怎么可能?你每次的家信都写的那么有趣,连先生都夸赞不已,我倒是觉得你很有天分。再说了,旁观者的角度更加清晰,说不定你会有一些别的发现呢?” “好吧,我看看。”蔺洵最后还是接过策论,以他的眼力,自然很快就能看出纪重勤欠缺在什么地方,其实他所写的策论比较偏重规整的数据类,分门别类列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但这种文风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偏重务实的人喜欢,而看中文笔的人就不喜欢,全看主考官的意思。 而要把文风改的华丽些,也是有小窍门,只要在开头结尾多加修饰,中间画龙点睛,就会让整篇文章增色不少。他点了点一些地方,多加了几句,立刻显得辞藻华丽。 纪重勤重新誊写,熟悉还是熟悉的,但就是不一样了!他兴冲冲的又看了一遍,“真的很厉害,洵弟,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就是写的多了,慢慢练出来的,大哥你要是多练也行的,临考之前闭关几月,使出浑身力气写,就成了。” “真的?”纪重勤半信半疑,他听着怎么不靠谱呢? “骗你干嘛?我听一个状元郎说的,他说过自己就是用这样法子考中的,还告诉了几个同窗,我特意打听来的。”蔺洵半是真心半是打趣的说。 纪重勤开始犹豫起来,他也想早点过了考试,免得被爹娘一直催,自己也了了一桩心事,听到这么不靠谱的法子,他还是动心了。 “好!我试试。”长痛不如短痛,纪重勤打定主意,一定要早点考中。蔺洵就说,他去找找那位状元郎,他自己整理过题集,专门给同窗用的,他去借一本来。 纪重勤十分感激,还问:“那位状元郎是谁啊?说不定我听说他的名字,得好好谢谢人家。” 蔺洵:??? 说他叫蔺洵可以吗? 他推脱着,只说对方不愿意告诉姓名,每次都是以号称呼,只要题集有用就可以。纪重勤一想也是,说不定人家才华好脾气怪呢?他不在乎这个。 蔺洵记挂着这事,他去书店里找来最近十年的乡试题目,再加上一一总结,总结出了他觉得可能出现的题目,然后交给纪重勤。纪重勤也很是认真,开始闭关写文起来,每日必定要写满三篇,从不懈怠。 彦氏看到此情此景,分外的欣慰。孩子知道上进了,母亲总归是欣慰的。欣慰过后,就是恼怒,杜湘儿借着这个机会,天天去送汤水,送完这头还送那头,彦氏简直忍不了。 所以彦氏后来借着机会把杜湘儿叫到内室来,做出关切的神情来,“湘儿,最近怎么样?” 杜湘儿微微福身:“多亏舅母照顾,湘儿很好。” “但女儿家的幸福总不能寄托在舅母身上。”彦氏打趣着,“不知道湘儿又什么想法?” “既然这样,全凭舅母做主。”杜湘儿低头,娇羞无比。 “湘儿都这么说了,舅母怎么能看着你吃亏呢?”彦氏抬头看她,“前段时间,杨家夫人来了,跟我聊了聊。” “嗯?”杜湘儿抬头,关杨夫人什么事?杨夫人难道说了什么?她心下有些不安,舅母突然跟她提这事,难道不是为了撮合她跟表哥吗? “杨夫人说呢,现在杨家小子也在忙着考试,暂时不好分心,等到过后不管中不中,都会上门提亲,你啊,就安心等着吧!” 杜湘儿脸色一白,“杨,杨公子?” 彦氏做出嗔怪的表情,“还怕舅母怪你啊?都是从少年时过来的,谁还没有一点小心思了,舅母都懂都懂,不会随意往外说的。” “杨夫人也是乐见其成的,杨公子更是诚意十足,不用担心他们怠慢你。况且,杨家也是殷实家庭,也不用吃苦受累。” “可是,湘儿从前跟杨公子不熟啊!”杜湘儿慌乱反驳着。 彦氏做出“你还跟我装”的表情,“上次我都看见了,你跟杨公子在后花园里,手里握着丝帕,杨公子含情脉脉,你们两互诉衷肠。舅母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不会拆散一对鸳鸯的....”彦氏又说了好多话,但杜湘儿都没听清,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 第416页 她跟杨公子说话也就是一时兴起,逗弄逗弄,本意也是给自己留个后路,万一不成功呢?没想到居然被舅母发现了!连他们握手帕都清清楚楚,还能狡辩吗? 杜湘儿一时没想到法子,自然没能反驳,彦氏这才微微一笑,不管最后嫁不嫁这个杨公子,至少她点明了,知道杜湘儿的某些行动,让她谨言慎行。再说了杨公子也的确是个好对象,青年才俊家境不错,而且前途无限,好生过日子也不错。 彦氏点明此事后,杜湘儿就不再去送汤水,纪重勤认真备考,差不多一月后就开始考试。 而蔺洵的晋升也下来了,连升三级,升成了正五品,这个速度绝对算是快的。郑业凡同样如此,据说比他爹当年还快,喜的他走路都带风,成天去他爹面前炫耀。 同袍们暂时都回归了,而他们两还有一段时间的假期,还能多待一段时日。 然后纪重勤乡试的成绩就下来了,他激动的半夜没睡,等到凌晨才开始阖眼,结果就睡过头了,直到报喜的人亲自赶去他的院子,他还在跟周公相会。 “大少爷,中了!中了!”小厮努力推着纪重勤,纪重勤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我做梦了?”做梦怎么会听到他中举的消息呢? “是真的,不信少爷揪自己一下!”小厮喜笑颜开,乐的跟朵月季花似的。 “多少名?” “十七名!” “嗨!”纪重勤翻身下来,“居然是真的?”他赶忙穿好衣服赶到花厅,家人都聚在一起,人人脸上带着笑意,蜂拥而上庆祝他中举。 真是快乐的一天。 第二百五十四章 双生疑云(二十五) 考中是喜事,尤其纪重勤的年纪也不大,就算再花五年去考进士也是值得的,到时候授官当值,前途无限,还能慢慢转型靠拢文官,两边都能靠拢,至少保证子孙后代没那么容易再回归到普通人。 纪孟涯想到此处,就是泪撒当场,他也总算有个交代了。 纪重勤高兴过后,就问:“你看到杨公子的名次没有?” “记着呢记着呢!杨公子也中了!”虽然在末尾挨着,但总归是中了对吧?还是喜事一桩。 “那就好了。”纪重勤想起母亲悄悄给他透露过的消息,觉得表妹的夫婿人选真不错!跟他关系不错,而且本人也是上进的,还家境和睦,这种优质的人选可不好找。 纪重勤高兴之后就有些忘性,冲着杜湘儿小声说,“恭喜你啊表妹。” 杜湘儿神色一僵,“表哥说什么呢,恭喜我干嘛?”难道大表哥是一点都没领悟到她的表态吗?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我多嘴,多嘴。”纪重勤作势拍了自己一下,他感觉出来表妹的不乐意,但误会成了别的意思,也对,总归事情还没定下来,好事多磨,等到定下婚约再来恭贺不迟。 而老太君听这个意思,已经另外给杜湘儿定下婚约?总算老大还没糊涂,知道该怎么妥善处理这是,她带着彦氏打听消息。 蔺洵这才找到机会恭喜大哥,纪重勤一见他,露出神秘的微笑来,拉到旁边讲起悄悄话,“洵弟,这次还要多谢你找来的那本书,一定要替我谢谢那位先生!” 他当时照着书册上挨个做练习,闭关提高自己的水平,哪晓得运气就是这么好,竟然在考试时碰到了很相似的题型,这种撞大运的机会虽然听别人说过,但他自己从来没碰到过,嘿嘿,怎么这么运气这么好呢?他拿了从前的一篇策论,认真改过无数遍的,改动后誊抄上去,就是一篇完美的回答,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撞题让他信心大增,后来的题目做起来如有神助,格外顺利。 或者这就是运势好,纪重勤自己觉得,不中简直没天理。 他嘿嘿傻笑着,说不出的高兴。 蔺洵拍拍他,“就算撞题,那也是大哥的本事,认真的学了会了,不然能有什么用处?” “话不能这么讲,那么多考生一起参加考试,就是我中了,难道跟此书还没关系吗?”纪重勤说:“不过那位高人不愿意露面,更不愿意留下姓名,我懂,我不会到处去乱说的。” 要不然还不被踩烂门槛啊。 “这就好这就好。”蔺洵擦汗,他不想暴露。 纪重勤既然中了,就要宴请宾客亲朋过来一起庆祝,告知喜事,另外瞧一瞧有没有合适的儿媳妇人选,聚会时如有有心的,只会去找彦氏私下谈。 正日子那天,纪孟涯带着左青龙右白虎,一边一个守在门口迎宾客,听着别人的恭维声,乐的笑开花。 毕竟孩子都这么有出息,前途可期,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露面的时候少,今天可要好生跟老亲们打个招呼,免得以后碰面都不认识。”纪孟涯小声说,同时觉得,嗯,也该给孩子找个合适的媳妇了,毕竟老大的婚事在谋划中,老二也不能含糊啊! 蔺洵无端的背后一凉,抖了抖。 家有成年的孩子,貌似还有很有前途的样子,谁不会多看两眼呢?要知道娶媳妇不容易,嫁女儿也难啊。 蔺洵被叫到正堂时,就发现一屋子坐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贵妇人,对着他笑的格外和蔼,一半人细细打听他在军营里的生活,打算什么时候调回京城来。至于另外一半,就围着纪重勤问同样的问题。 蔺洵:这地方不能待了!得赶紧跑! -- 第417页 纪重勤分外无言,却只能乖巧的留在原地,等候各种三亲六姑的召唤,绕的团团转。最后还是借着招待外头宾客的名义,让他两脱了身。 “苦了你了。”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早晚都有这么一遭的,过去了就好。”而且,定下亲事后就该为了小家庭慢慢奋斗,纪重勤也盼着找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一起共度余生。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杜湘儿,因为杨夫人上门来提亲了,虽未大张旗鼓,至少家里人是知道的,好在杨公子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她也只能认命。 蔺洵参加完庆祝宴会后,就急匆匆的跑路了,因为就剩他一个人没成亲,还不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他身上啊?而他现在是更想先把精力放在事业上,先好好的奋斗一番吧! 而要开拓船行的事情,刘果已经细细的打听清楚,他还联系了兴旺船行的老板,老板一听有人助他东山再起,忙不迭的就把当初出事的原因说的一清二楚。 收到信件后,蔺洵好生收起了信件,落得一声叹息,这世间的阴差阳错果然从未停止,差了那么一点,就差了所有。 落船事件果然是个纯粹的意外,当初是杜湘儿上京投靠亲眷,但走水路必定没什么好吃的,一连吃了十几天的咸鱼,杜湘儿就吵着闹着要吃别的东西,当时的家丁只能去现场捕捞鲜鱼,结果就因为不小心碰到舵把子,偏移了前进的方向,最后歪头撞上了另外一艘船。 原身死掉后,张氏指望落空,发了疯的要查清凶手,她无权无势,只能求助于纪孟涯,纪府的人也知道了曾经存在过的孩子。 纪重勤可怜这没见过面的弟弟,一直在尽力查着,最后才查到杜湘儿头上,他展开了报复,但死掉的人哪里还能回来?只能变成一个永恒的伤疤。 蔺洵把信件用烛火烧掉,把此事埋在心头。 余生他应该好好的过,实现从前没有实现的梦想,踏遍万千山河,尽享人生乐趣。 * 任务结束后,蔺洵再次返回任务空间,稍作休息后,就开始新的任务,他一直都是劳模,只要没有什么大问题很快就会开展新的任务,毕竟这是他的毕业实践。 新任务开始,蔺洵还在例行的接收任务信心,让镜头暂时从他身上挪开,转到另外一侧。 今天的蔺宅格外的忙乱,本来就不大的地方,挤挤挨挨的全是人,有来辞工的,有来探望的,有来看笑话的...不一而足,把个本来就小的地盘,挤的更小了。 而负责后宅事务的吕氏,始终带着不紧不慢的笑容,对那些要辞工的仆人说,“行,要辞工没问题,不过现在正是忙碌的时候,我们也要搬家正缺人手,你突然辞工也找不到下家,干到月底工钱照开,怎么样?” 要辞工的下人一听,也觉得有理,反正他能走的,多拿一点钱算一点。 而对着要看笑话的,吕氏淡淡的说:“家里乱,也就不留你们用饭了,等再过几日摆践行酒,再请你们。”不管是好心还是恶意,都先打发了出去,还不够裹乱的。 看笑话的自然被撵了,而真正关心的想了想留下信件和礼物,也跟着走了,他们留着的确只能添乱。 吕氏一直等人走掉,然后让下人们照常活动,自己这才默默的坐下,安静的捧着一盏冷茶,抚慰干涸的喉咙。闹了一下午连杯茶都没喝上,也是倒霉。 不过更倒霉的还是老爷,无妄之灾。 她喝了两口茶平息郁闷,这才想起一下午都没看到老爷,捉了自己贴身丫鬟问,“老爷人呢?” “待在书房呢,姑娘,要不要奴婢去问一问。” “问还是要问的,但别打扰了,我想老爷现在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吕氏看了看天色,“这样,你先在书房外等上一会儿,要是到饭点老爷还没动静,就敲门请老爷出来吃饭。” “好。”丫鬟回答。 吕氏安排好大小事务,又去操持晚饭,不知不觉,天色就慢慢黑了,橙黄色的灯火开始亮起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小官宦途(一) 吕氏准备好了家常小菜,正把最后一道热汤端上桌,她看着老爷还没来,就吩咐再去催一催,丫头守在书房门外,小声的喊了几句,里面传来闷闷的回应,“知道了,等会儿就来。” 蔺洵脑子又懵又疼,还晕的很,他从塌上翻身起来,不知道碰了什么东西,叮叮当当响成一片,还咕噜噜的滚动。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几个酒瓶子,已经灌空了,地上还有不少残留的酒液,难怪屋内里那么一股怪味。 他走出书房去,外面黑灯瞎火的,没人点起灯火,显得一片空寂。他自己又折返回屋,找了火石点亮蜡烛,蜡烛登时扫去了满屋的沉寂,温馨起来,借着屋内的余水洗了把脸,他重新换好衣衫,这才迈步去正屋。 日子总是要过的,总不能一直这么消沉吧? 吕氏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老爷过来,虽然还是恹恹的,至少比从前多了一股精气神,她连忙去迎接,“老爷走这头,饭菜早就得了。” 蔺洵看院子的周围,乱糟糟的,花木也没怎么搭理,而吕氏强打着精神还在笑吟吟的对着他,只能轻轻带一带吕氏的手,两人在饭厅落座后,他轻声道:“夫人辛苦了,还要撑着家里。” 白天被人看笑话时吕氏还绷得住,现在被这么轻声安慰,吕氏的眼泪就想决了堤,哗啦啦的淌个不停,她自己侧身想要制住眼泪,但眼泪不听劝,何况满腹辛酸又怎么会想止就能止住? -- 第418页 蔺洵过来轻轻拍着她,同时递上手绢,让吕氏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发泄出来。 虽然没有外人,但吕氏哭够了还是不好意思的收起帕子,“让老爷见笑了。” “人有喜怒哀乐,兴至而笑,哀至而哭,又能算是什么呢?”蔺洵安慰她,“先用饭,饭后咱们再商量事情。” 哭了一场吕氏早就饿了,更别提蔺洵一天没沾水米,灌的酒也不顶饱啊,他们就先就这桌面上的三菜一汤,填饱肚子。 厨房的手艺不错,中规中矩的家常菜也做的很好吃,蔺洵干了两碗米饭,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可不是消耗大的武将,吃多了会撑的,他放下碗,小口的喝着排骨汤。 哎,以后可未必能喝上这样的汤水了!抱着泄愤的心情,他又干了一碗。 吕氏看老爷能吃能喝才算是放心,她害怕老爷心里过不去那条坎,自个把自个气到了!说起来,这事的确是冤枉的慌! 老爷本来是个前科的状元,本来也是前途无限的,只等着熬资历上位,但偏偏上个月的同僚聚会,老爷多喝了几杯,就有人不怀好意的问题,对之前首辅的新政有什么看法。 他心眼实,别人问的刁钻,偏他还要认认真真的回答,列出一二三来,讲清楚有哪些弊端,大概是寸劲儿上来了,首辅本人刚好在二楼宴客,下楼时把老爷的话听个正着,当时就黑了脸,据目击者称,当时首辅鼻孔喷出一股粗气来,嘴角不屑的撇着,说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代不如一代。 首辅是个出了名的小心眼,锱铢必较,曾经把不对付的政敌流放到不毛之地,最后那政敌死于疟疾,看似跟首辅无关,但要不是得罪了他,政敌怎么会死?他还位高权重,只手撑天,就算是皇 帝处置之前都要问一句,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 老爷当时听到那句评价,吓的脸都白了,回家后一直不放心此事。当然,他也没有担心太久,第二只靴子落了下来,老爷官职调动,外放到了芒州。 芒州啊,那正是“风水宝地”!一有海岛,二有瘴气,三有刁民。连续几届的芒州知府,都是图平安什么也不敢管,就等着平平安安度过三年,哪怕是官位低点,也要赶紧调走。 还有好几任死的稀奇古怪的,被瘴气毒死都很平常,最稀奇的还要数一个吃芒果被噎死的...吕氏回忆到这里,都不忍心想要说什么,唉,希望自己命硬些,能够扛得住芒州的三年吧。 蔺洵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因为吕氏的表情越来越低落,动作幅度也越来越低。 他不这么想,不论遇到任何困难,先想法子解决嘛!消沉又有什么用处呢? 丫头收拾好碗筷,蔺洵这才拉着吕氏到窗边的塌上休息,喝了一杯普洱,斟酌着开口,“夫人,咱们家里还剩下多少银钱?” 吕氏回过神来,账目她是牢记在心的,立刻报出一个数目,家里能够动用的现银大概是三千两,相对于许多人家都算很多的,因为原身的父母是做商行出身,攒下了两个小田庄和两个小铺子,完全能够维持家里的生活。 不动产是不能随意出手,而且出手急还会折损价格,划不来。 “这样夫人,一半的钱拿去买常用药,一半的钱拿去买种子。”蔺洵这么说。 “买药还有说头,买种子干嘛?”吕氏被闹糊涂了。 “芒州那地方,最繁华的州府都赶不上江南的一处小镇,肯定什么东西都缺,加上时常遇到台风和水灾,种什么吃什么全靠老天爷给面子,一场大雨就能冲走所有的努力,农民没法靠天吃饭,于是又沦落成海盗,海盗再反过来抢劫...”蔺洵自己说着都想叹气,这整个一恶性循环,每一环都不好改善。 所以,要当芒州的长官,必须三手齐抓,才能治好,谁要是有那么大能耐,还会混到芒州去?早就去富裕地界刷声望了。 这也是一个恶性循环,没能耐没后台的才会被派到芒州去,然后不敢管事,只求太平度日。 首辅这一手真的很毒,就算原身最后兢兢业业的治理好芒州,取得了巨大的成果,还是被海盗结果性命。 蔺洵继续跟吕氏说,“算了,要不先别买种子,到地方再看吧。”他自己都拿不准到底芒州能种什么东西。 吕氏点点头,“还是多少买些,免得到时候一来一回的折腾,毕竟东西不好买。”她已经在盘算买什么东西,或者哪家的便宜,而且,她想好了,除开家里的钱,她自己的嫁妆银子也要动用一部分买药材,一时备着不时之需,二时转手还能赚上一笔。 以后给老爷疏通上级也要钱呢!等安安生生的过上三年,找人说说情,或许首辅气消了呢? 吕氏打定主意后,也把自己的安排说了,京城的宅子本身也是租的,退租就好,至于下人,除了一两个一直跟着的老仆,其他的也是雇佣的,吕氏已经跟他们说好,干到月底。 因为上任在即,他们也住不了多久,要开始收拾行礼准备出发了。 蔺洵点点头,处置的很妥当,临时雇人也不好找。 当夜,两夫妻相对无言,心头都带着对未来的忐忑。 吕氏收拾了几日,一些带不走大件就搁置在田庄里,登记造册,找个门房看着。至于田庄和铺子的出息,托了中人半年送一次。 -- 第419页 吕氏做事雷厉风行,把事情理的妥妥当当,还没忘记购买药材的事。而蔺洵一好转,他的同僚们一波接一泼的来看望,当然不乏看笑话的,也有真心安慰的,只说让他暂时出去避避风头,过了三年回京,谁还记得他这么个人啊? 这话倒是真的,但如果不记得,同样表示他没有作为被人遗忘了,每三年出一茬进士,他这个前几届的状元又能有多金贵? 对同僚的安慰,蔺洵只能点点头,同时记下他们的人情,虽然他被首辅针对了,但至少没被避之则吉,世上还是好人多嘛! 就算是上门来笑话的蔺洵也不嫌弃,如今的世情就是上门要带礼物,尤其是他这种快离任的,就当是过来笑话他的门票了。 花了半月时间,终于收拾好,他们就要出发了,去芒州可以走水路和陆路,考虑到快捷性,首选就是水路。 吕氏收拾的东西就有三大马车,加上药材种子什么的又是三马车,就占了人家船舱三分之一的位置。 登上甲班,吕氏对着逐渐缩小的京城城墙,难得生出几分怅然之意,这么一去就要三年后回来,她虽然日日觉得京城气候干燥风沙,真离开还有点舍不得。 “会好的,我们一定会荣耀而归的!”蔺洵安慰她。 吕氏虽然不信,还是愿意听这么一个好兆头,他们一定会荣耀而归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小官宦途(二) 船上的生活其实很是无聊的,每天只能看到碧蓝色的天空,还有被劈开的水波溅到船舷上,一成不变的风景,还有简单到极点的饭菜。 吕氏刚开始还兴冲冲的站在船头看风景,一连看了三天再美都厌烦了,她萎靡的趴在窗户边,啥也不想干。 船上很稳,想要写字就会偶尔震动一下打断思绪,看书久了会晕,吕氏根本找不到别的消遣。 正无聊时,看到老爷过来招呼她,“过来瞧瞧!”吕氏这才起身起看。 老爷捧着一个瓷盆子,小心的掀开,吕氏低低的惊呼:“这是什么?”看起来绿油油的,还很水嫩新鲜,会不会很好吃啊? 蔺洵笑道:“这是豆芽啊!刚刚才发出来的,给晚上添个菜。”豆芽也是船上唯一能吃到的鲜菜,还好他们自己带了绿豆呢。 “说的我都馋了。”吕氏瞧了几眼豆芽,“这个要怎么弄?” “直接送到厨房就行了,不管是清炒还是配菜都好吃。”蔺洵放下瓷盆,“走,咱们两一起去厨房送菜。” 吕氏跟他一起进了厨房,里面烟熏火燎的,各个厨师都忙的不行,因为船上大多数都是官眷,他们又得罪不起,自然只能用心照顾。 船航行几天,总会靠岸去购买食材跟必须品,可鲜菜本来也不耐放,顶多两天就没了。 蔺洵跟吕氏出来,回到自己的船舱,吕氏问他打算怎么接任。蔺洵这么说,先安静的待上一段时间,等到众人对新来的知州习以为常,他才好做接下来的事情。 对别人来说棘手的事,对他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尤其是最棘手的海盗问题,换成别的知州对打游击的海盗没法子,他还能没应对之策吗? 把技能点都点满了,还是有好处的。 在船上度过了艰难的二十天,终于到了芒州,他们下船后还要改搭马车,赶上三天的陆路,这才算是到了芒州的州府。 走到芒州的城门口,他发觉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芒州真是“恰如其分”。城外的城墙还是修建的十分高大,充满了风吹雨打的痕迹。而进城后,能看到的都是低矮的城墙,以及清贫的百姓。街面上走动的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带着被生活摧残过的痕迹。 吕氏只是稍微揭开车帘看了几眼,就心情低落起来,她一向生活在繁华的城市,乍一看这种场景,冲击力很大。 蔺洵只能对她说,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既然不满意,就努力去改变它。 吕氏反复思考这句话,豁然开朗,对啊,既然不满意,她就要努力改变它。 这股雄心壮志直到看到破败的衙门也没有改变,吕氏开始盘算怎么把衙门改建成能住人的样子。 知州的辅佐官同知曾大人没想到上官来的这么快,但是吓了一跳,看到忙碌的马车时连忙过去迎接。 蔺洵把文牒和吏部文书先给他看,确认无误后,曾大人恭恭敬敬的把自己管理的钥匙和大印账本交了出来。蔺洵却只拿了官印,别的东西依旧交给他保管。 “曾大人,本官初来乍到,对什么事务都不熟悉,要是出了纰漏反而耽误民生,这样,你先暂时管着几个月,等本官对事务上手了再收回来,如何?” 蔺洵自觉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入木三分,不料那位曾大人又消沉了几分,收回了账本,“好的大人。” 曾大人心头有着难以形容的失望,每次有新长官来,他总要进行这么一番动作,但所有人都没有例外。拒绝接手账本,根本不想管芒州的事,只求混日子熬过三年即可。 可怜的芒州人啊,还要再等下去。 曾大人收回账本后,就安安静静的候在一边,说要带着衙役们帮大人收拾屋子。 衙门里的确乱糟糟的,除了前厅还能见人,后院简直就没法住,柱子脱漆,倾斜,瓦片漏水,门框脱落,什么样的小毛病都有,要想整理成能住人的样子,至少需要一个月。 -- 第420页 蔺洵正在思考怎么处理,曾大人提议:“大人,衙门旁边就有一个院子,大人可以租下来居住,离衙门也近,方便。” “当官的不住在衙门里,别府令居,成何体统啊!”蔺洵拒绝了,在看面前的院子,他悟了, “其他大人都是住在别院的?”他就说前一任最多刚走三月,怎么可能破成这个样子! 曾大人低头默认,修缮要大人自己掏钱,而住在旁边的院子不用给钱。毕竟是一州之长,还是有很多富商愿意来讨好的,送个院子算什么? 但蔺洵明白拿人手短的道理,才不会去住别人提供的地方,他让人趁着现在天还没黑,赶紧整理出一间能住的地方,他先住了进去,剩下的一边住一边修缮,总有修完的一天。 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舟车劳顿,他累的沾枕头就睡了。 清早醒来,吕氏就开始忙活着雇人修缮的事,他们带了许多行李和种子,这些都是不能沾水的,而芒州雨水多,常常一下雨就是好几天,她得盯着工匠们的进度。 吕氏刚刚找人过来修屋子,又发现一个华点,语言不通。她根本听不懂芒州的方言!而会官话的人又少,怎么沟通啊?无奈之下还是又找来曾大人,带了他家的夫人帮忙做翻译。 曾夫人口音同样很重,但至少说官话时吕氏还能听得懂,就这样一人说话一人翻译,才勉强把工程进展起来。 蔺洵自然要先去忙自己的事,他到任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召集各县城的知县,互相认个脸,免得以后碰面不认识,芒州一共五个县城,知县们早就做好准备,只是没料到他来的这么快,别的大人上任总是磨磨蹭蹭,不拖到最后期限决不会到,新大人倒是动作很快。 他们到来时,心里还有些忐忑,一是失礼,二是怕大人想要新官上任三把火,搞搞上一任没有做完的事,那日子就不好过了。 芒州的赋税收不上来,可以说是个老大难问题,知县们也脑壳痛,底下的百姓兜里就没钱,他们就是刮地皮也要有的刮才行吧?不是他们能力不足,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所以,他们最怕新大人一来就问这个问题。 蔺洵自然看的出来这个问题,他趁着这段时间先把库存的资料看了一遍,发现收赋税这事,也怪不了他们,但墨守成规不想法子解决,那就真的是他们的问题,所以他一开口就先放了一个炸弹。 “各位大人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本官到任后,深感芒州的情况急需治理,非本官不能胜任,所以上书吏部想要申请连任,也就是说,咱们以后要在一起打交道六年了,先互相认识一下吧。”官员连任常见,但在芒州要求连任的就是纯粹胆子大了,想必吏部根本不会拒绝,恨不得他继续连任下去。 蔺洵有这个把握,才会大胆的说出来,告诫这些大人,别想着糊弄我,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知县们只能苦笑,他们还能怎么样呢?以后官绩考核还要长官发话,当然得先把人伺候好了,于是纷纷的站起来,介绍自家的情况。蔺洵一一记下,然后又安慰到:“各位大人能够在如此差的情况下支撑这么久,想必也是使出浑身解数,本官也明白其中的艰难,不过过分苛责你们,从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以后同心协力,共同把芒州建设好,如何?” 这些虽然是客套话,但知县们听了也算安心,毕竟要是连客套话都不说,那才是彻底撕破脸呢。 第二百五十七章 小官宦途(三) 这场酒席也说不上愉快,作为上官,底下的知县得绞尽脑汁的奉承,免得被为难,而蔺洵本身也不爱听那些阿谀奉承的话,于是喝过几杯,他让那些知县有事前去衙门找他就行,自己先离开了。 等他一走,知县们才算长出一口气,商量着该怎么应对长官。 蔺洵回到衙门后院,吕氏的修缮工程大有进展,虽然还是看起来乱糟糟,但至少能住人了。她看到蔺洵回来,欢喜的过来迎接,“老爷回来了?可是外面的席面不好吃啊?” 她本来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蔺洵真的点头,“吃不惯这口味,还是家里好。”他们家是雇佣的厨娘,不然还真该带着。 吕氏就笑,“那我下厨试试?”她也会做点家常小菜。 “走,一起去厨房去。” 曾夫人看着人家两亲亲热热的,莫名羡慕,要是他们家的老古板能这么贴心,她可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实际上蔺洵可没想到那么多,他只是为了去厨房告诉吕氏,抓紧时间学会本地的方言!不仅仅是为了交流,还为了不被糊弄!话都说不清楚,那还怎么沟通呢? 吕氏想想这几天的遭遇,觉得完全有道理,她要是会说会听,直接就跟几个工匠说话了,哪儿还用的上这么折腾啊? 定下此事后,他们暂时没急着做别的,每一天都抽出半天时间,让曾大人曾夫人带着学方言,吕氏的语言天赋颇为出色,半月时间就学的有模有样。 等她学好了,这才到了真正做事的时间,他们两人伪装成一对来寻找亲人的夫妻,开始在各个县城里转悠起来。 芒州这个地方,水土其实算丰茂的,只要肯努力种田,总归能够收获一大批,它的气候也还算不错,但就是每年的雨水是个很大的问题,毕竟靠近着海边,常常因为下雨毁掉一年的努力,久而久之,还愿意辛苦种田的人就少了。 -- 第421页 而雨水问题,哪怕是神仙在世也莫得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蔺洵在县城里逛了一圈,又下来跟闲坐的村民们聊天,心里渐渐有了主意,既然雨水不能控制,就控制别的方向!活人还能被雨水难住吗?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句话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过时,雨水丰富带来的,也就是丰富的水产养殖业,不论是鱼虾还是海产品,都是可以用来兑换银钱的,或者干脆跟商行们以物易物,自然能换到足够的米粮。 现在他们捕捞到的海产品都是零散出售,商行偶尔收偶尔不收,因为品质参差不齐,商行也怕亏本,如果由着衙门出门,来作为这个中介呢?两边都能放心。 蔺洵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他记下几种能够对外售卖的海产品,扭头就回去找了曾大人。 曾大人是个老黄牛性子,看到刚上任的长官跑的人影不见也是没说什么,反而默默的开始处理日常事务维持治安,哈,反正从前几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他听到这事时还楞了楞,原来大人不是跑出去玩了吗? “曾大人,你瞧瞧这本计划书,本官虽然有计划,但未必了解本地的情况,所以还需要你来完善不足的地方。”蔺洵把连夜改好的计划书拿了出来,“瞧一瞧。” 曾大人拿着计划书觉得字在眼前晃,他努力凝聚心神才把内容看了进去,这才刚刚看了一页就觉得,“太棒了!”他现在就想要实现这个! “先别急,先看完再说。”蔺洵双手交叉,“你的每个提议都能堵上漏洞,也能让更多人获得温饱,所以千万小心再小心。” “是,大人。”曾大人闷闷的继续看着,很快就沉浸在忘我的境界中,他随着计划书的推演,看到了芒州的新未来,原来碰到一块挡路的大石,搬不动就绕过它,这么简单的事他竟然没想通!种不好米粮就改行养殖啊! 不过,这里头吸引商行的事,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人过来呢? “商行自然看不上普通的货色,他们要的就是最好的。”蔺洵淡淡的说,他一样有办法,只需要预留出最顶尖的海鲜和海珠,他们自然趋之若鹜,不来都不行,而顶尖的海产本来就贵,渔民和采珠女还担心卖不上好价格,衙门同样的居中调停即可。 “妙!”曾大人只有感叹的份儿,迫不及待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先别急,先开始造势再说。”蔺洵胸有成竹,这时候就要他还在京城的亲友来帮把手了。 当初过来看热闹的虽多,但总归也有几个貌似真诚的,刚好,蔺洵还能进一步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至交好友。 京城,酒楼。 这座酒楼已经是最豪华的,所有的菜色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找不到的。 有一群书生正好要去酒楼吃饭,他们对酒楼慕名已久,但酒楼价格贵啊,他们也是攒了好久才舍得过来搓一顿。既然要吃就吃个尽兴,他们分别点了自己想吃的菜。轮到一个青衣书生时,他迫不及待的问,“有佛跳墙吗?” 小二一愣,这是什么?但他并没有只说没有,而是彬彬有礼的说,“这还得去问问后厨。” “程兄,你说的这是何物?” 青衣书生说:“这是我前几日在一家酒楼吃过的极品菜肴,据说滋味鲜美到佛都心动,所以才叫这个名字。”一想到这个,青衣书生只觉得口水都在分泌,馋的他受不了,一直想着这口味道,所以才会点这个。 “照程兄这么说,我也想尝尝。”书生们也跟着心动了,就要点这个菜。 小二不禁额头冒汗,要说他们这里没这个菜,那岂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他只能先说回去问问后厨。 后厨的厨师也没听过啊,连忙去请示老板,老板想了想只能让人请那位程兄去后院叙话。 程兄一五一十的说了清楚,他在什么酒楼吃的,吃的什么味道都说的清楚,老板灵机一动,决定自己去那家酒楼问个明白,要实在问不到,那就暂时买一份打包打回来,总之不能丢了这个场子。 还有,现在市面上竟然还有他没见过的菜色!这必须打听清楚,不然他这个第一酒楼的招牌就要砸在手上。 老板派人去打听时,一楼的大厅也来了一群贵妇人,她们吃饭通常都是要的风景最好的包厢,谈话也更自在些。 其中走在后面的妇人姿势明显的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让人的注意力留心到她的头发上,如云的黑发上散落着一颗硕大的明珠,光华璀璨,一眼就能让人看到。 妇人旁边的人轻轻撞了一下她,“干嘛啊!有好东西都不给我看看。”这珠子光泽真美,没人不会心动的。 妇人故作矜持的说,“这是老爷的旧友托人送来的,我觉得还行就戴上了。” 对方腹诽道,还行?还行你的姿势就不会这么得意啦!不就是想我追问吗?但她的确喜欢,就缠着妇人问怎么才能得到,而别的人都竖起耳朵听着,想要打听清楚。 妇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这才慢慢的说:“得这东西也是可遇不可求,这样吧,我回去问问老爷,看看老爷的朋友有没有什么法子,如果还能拿到,我第一个给你,价钱嘛...” “价钱好商量!”妇人的朋友抢答!只要够漂亮,谁在乎价格?都是一分钱一分货。 -- 第422页 妇人这才露出满意的笑来,老爷交代的任务,可算是完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佛跳墙是清朝道光年间发明的,这里私舍这个时空还没有。 第二百五十八章 小官宦途(四) 满京城都在打听这些物产到底来自何处,为什么只在一间小小的酒楼出售呢?莫不是小酒楼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因为蔺洵只能找到小酒楼啊!大酒楼自有供货渠道,怎么可能随意接受外头的货品?也只有反向推广,先打出名气来,那些大酒楼自然趋之若鹜,想要给自家的店铺也备上,而高端的货品占据市场后,再适时推出平价版,所有的货品都有销售渠道,这样,至少芒州的村民有钱先度过这个冬天。 蔺洵前前后后忙活这些,又是写信又是找人筛选,忙的是团团转,不仅是变瘦了,人也变的精壮了,加上一口流利的方言,任谁都瞧不出他居然不是本地人。 因为人手不够,蔺洵身边能信任还能干的人很少,自然就把吕氏还有一个丫头带了出来帮手,丫头负责验货,吕氏口才好就负责沟通,她能够在当地村民和商行之间巧妙的连接起来,让两边的人都满意。 第一家商行到了这里满载而归后,就算是开了一个好头,商行陆陆续续的过来,或多或少的都买了些,算是试水。蔺洵还附送各色菜谱,让他们可以回去根据菜谱自己研发出特色。 虽然累,但是收获也很大。 他当初过来时是八月,现在已经进了冬月,天气转冷,湿冷的空气吹的人难受,直往骨头缝里钻,裹紧了外衣都无济于事。 蔺洵今天闲下来,刚好守在商行的旁边,最后他还是花钱租下了衙门旁边的院子,当做中介商行用,吕氏刚好在他旁边烤着火盆。 外面湿冷,烤火干热,两重夹击,吕氏觉得自己的脸蛋都不知道被磋磨成什么样子,但又有一种满足感。在京城里,她只能是身在后宅的贤内助,就算在能干也只能围着后宅的一亩三分地转悠,而出来后,她发现了另外一片天地!芒州民风淳朴,就算是官宦夫人也能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用不着避讳什么。吕氏如鱼得水,可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而且,老爷还把商行的事情交给她做,吕氏倍感压力的同时,还有一种成就感。 从前渔民们就算捞到了好的海鲜或者海珠,也只能卖到三分之一的价钱,因为市场掌握在商行手里,他们想怎么压就怎么压,压下的钱就是利润。 商行居中作保,囊括市面上所有的货品,别人再也买不到,自然只能认商行公布的价格,吕氏当然也没有那么苛刻,非要给出一个高到不行的价格,如果没有大赚头,商行大老远的跑过来做慈善吗?也亏的她从前操持过家务事,对物价也很了解,能够让辛苦的渔民赚到钱,她也算是没有白忙活一场。 当然,吕氏的目光侧到旁边,这些都离不开老爷的支持,他鼓励自己勇敢的迈出第一步,在遇到困难时还会告诉自己该怎么办,如果不是老爷,她一定还在发愁后宅的那些事吧。 吕氏一直扭头过来看,蔺洵自然不可能没发现,他动手给炭盆加了几块火,“看我干吗?” 吕氏笑,“看你好看!”她当初还听过一个传闻,老爷当时考科举时差点被挪到探花的位置上, 因为探花一直是公认最好看的,还好最后没有,但也能侧面说明老爷的颜值嘛! “那你慢慢看,反正就是你的。”蔺洵也跟她开玩笑。 吕氏就真的扭过头来,要光明正大的瞧着,但她刚刚转身,就听到大门口传来怯怯的声音,“这里,收海珠吗?” “有客到!”吕氏起身整理自己的外衣,“我要去赚钱了。” 她推开棉布帘子,看到外面站了一个瘦小的小姑娘,连忙招呼,“小姑娘,收海珠的在这里,进来慢慢聊。”小姑娘这才悄然的走进来,先被里面的暖气一熏,四肢百骸才觉得活了过来。 蔺洵看她脸蛋都冻的发青,伸手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捧着暖手也好。 小姑娘怯生生的道谢,并且不自觉的朝着吕氏靠了靠。 吕氏自然摆出最耐心的笑容来,“你先喝水,喝完咱们慢慢聊。”她也瞧出小姑娘冻的慌,脸色不太对劲。 小姑娘连忙一口气灌完了水,吕氏马上又倒了一杯。 小姑娘不自在的开口,“现在收海珠是什么价格?” 这就涉及到正事,吕氏拿出一个模具来,“我们收珠有严格的标准,看光泽看大小看圆度,小姑娘你自己对比上面的标准就知道了。”模具能够测量珠子大小,公平公正。 小姑娘想了想,就从怀里掏出一块破手帕来,“那姐姐帮我看看。”她掀开手帕的一瞬,吕氏也认真的瞧着。 有句话叫七珠八宝,七毫米的珠子还属于珍珠行列,而八毫米的就算是宝石类了,小姑娘手头的,很明显超过八毫米很多,快十毫米。而且光泽,就丝毫不逊色,层光瓦亮的能照出人影来, 而且还有一点浅淡的粉色,让吕氏都很喜欢,要说做耳坠简直再好不过。 “这对珠子能给到这个数。”吕氏比划出一个手掌来,“你觉得还行吗?” 小姑娘正对着表哥和模具发愣,看清是五个手指后胡乱的点头,五两她觉得已经够了,能够娘买上十多天的药材呢!十多天病应该好了吧? -- 第423页 两边谈清了,吕氏一边去后面找契约合同,一边准备银子,“你要现银还是银票?” 小姑娘楞了楞,“当然是现银!”当然要拿着现银回去,娘才会放心啊。 “喔。”吕氏心想五十两有些沉,小姑娘真的提的动吗?手里确实毫不含糊,扯了一块包袱皮来,把银子都包起来,免得漏财。 于是五锭银光闪闪的银子就这么摆在小姑娘面前,她硬是不敢伸手去拿,“这么多啊?” “当然啦,这个价格还算是正常的,也是咱们这里是原产地才是这个价位,如果卖到繁华城市,能够翻一倍呢!”吕氏对小姑娘说,“下次要是有珠子还来这里卖啊,价格不会亏待你的。” 小姑娘拎着包袱皮,如梦初醒的从商行里走出去,蔺洵这才说话,“要不找个人送小姑娘一程,她这样子,我还担心路上丢了钱或者被人偷了。”怀里紧紧握着不撒手,有眼色的小偷真的会盯着这样的目标。 “老爷说的也对。”吕氏拍头,她怎么忘了这一茬,连忙走出去叫了一个衙役,记得送小姑娘回家。 小姑娘一路懵里懵懂的回了家,发现她娘正撑着病体在帮人洗衣裳,一盆能够换到五个铜板,也算是勉强够娘两的口粮了。 她回家了,她娘刚好洗完,正在垂着自己的腰。 “娘,你怎么又干这些,我不是让您歇着吗?”小姑娘急了,连忙动手让娘休息,不好好养着怎么可能好呢? 她娘低低的咳嗽,“没事,这点活儿累不到我,只当是活动筋骨了。”她没有明说的是,不做事她们娘两喝西北风啊?至少洗上一盆衣服能够换到口粮,洗两盆还能赚到一口肉吃。 小姑娘紧紧捏着包裹,那里面装着她全部的希望,她拉了拉娘亲,让她们进屋说话。 “娘,我们现在有钱了...” 她娘眉头一皱,“你又去下海了?你胆子可真大!不知道海底有多少暗礁和漩涡?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办?”她是又气又急,有多少采珠女就是这么死的,她不知道啊! 小珠娘气急了就想给姑娘两巴掌,让她记住这个教训,但小珠扬起头小心的把包裹推到面前, “娘,我真的赚到钱了!有了这些,咱们至少能够好好的过很久...娘的病也能医好。” 小珠娘冷哼一声,她还不知道那些收珠贩子吗?能压价就压价,如果碰到小珠这样好骗的,给几两都算良心,她还能指望什么了? 小珠娘就要让小珠好生把钱攒起来,这些钱能够抵什么用处?小珠急了,干脆就把包袱皮扬开,露出五锭银子来。 小珠娘哪怕过去十几年都还记得当初的情形,她经手最多的还是铜钱,一串串的穿在麻绳上,就已经是她见过最多的钱,现在,居然有整锭整锭的银子?还是五锭。 小珠娘发了一会儿,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银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银子不是假的,但来路呢?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傻事?”小珠娘瞪着小珠,只要她回答不出一个所以然,一定要给女儿一个教训。 她是生怕孩子走错路啊!作为女孩,想要堕落很容易,但习惯了堕落后就再也找不回正道了,只能越陷越深。 “娘,你看这个!”小珠这才很庆幸的拿出契约,当时那姐姐把收据给了一份,她还觉得没什么重要的,现在刚好拿来给娘看。 虽然上面大部分的字娘都不认识,但五十两和印章总不是假的吧? 小珠娘拿着收据,反复的确定,鲜红的印章她当然认识,所以说,小珠真的靠自己赚到了五十两?!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要开始日三千了,因为打算完结了,需要放缓速度。 第二百五十九章 小官宦途(五) 不管小珠娘信不信,东西都摆在眼前,所以,她拿着银子的手微微颤抖,猛的抱住小珠。 就算现在挣了钱,也无法掩盖小珠努力下海摸珠的事实,要不是为了她呀... 幸好没有出事,不然她怎么对得起小珠呢? 小珠羞红了脸,拼命挣扎出来,告诉娘亲,这次她是听说衙门旁边有个收海产的,价格还很高,这才跑去卖的,结果给的价格很公道。 “这是好事嘛!从前走商给的价格都不高,以后要是再碰到谁卖东西,我们都能提醒一句。”小珠娘这么想着,毕竟大家生活不易,全靠着互相扶持才能勉强过下去。 “嗯嗯!”小珠猛的点头,这当然使得。 但还没轮到她们两母女去宣扬此事,消息就已经慢慢散开了,毕竟到了冬天里,除开走亲戚也没有别的活动,而已经尝到第一杯羹的人,有意炫耀自己赚到的,自然要好生的说说,所以年底时,又迎来一批卖货高峰,而商人更要赶在年前大进一批货物,因为正月里宴会极多,海产正是热销的时候。 赶着收了最后一笔钱后,商行这才关门歇业。吕氏前前后后忙活,还要准备年夜饭的事,着实辛苦,所以蔺洵就让她先好生歇息着。 这个年过的很冷清,毕竟远离亲人,独自生活在陌生的地方,吕氏难免就生出了几分寂寞之心,但所有过往的人都在跟她打招呼,恭贺新年,吕氏又觉得小半年的生活很有成就感。 她改变了那么多人的生活!让他们有衣穿有饭吃,这还不够好吗? 蔺洵还在清点账目,他用一招盘活了芒州的困境,接下来就该延续之前的成功,并且慢慢的把成果固定下来成为一个常规,让接下来的知州也同意这么做。幸好他的任期还有五年多,可以慢慢寻找合适的人选。 -- 第424页 正月里正好适合串门,虽然本地没有他们的亲戚,却多了许多上门来套关系的官员,堆起满面的笑容,毕竟上官好,他们的日子才好过,而面前摆着的一个,不就是现成的吗?他们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可就白混了。 借着他们上门拜访,蔺洵就告诉了他们一件旁的事,想要从每个村每个县抽调一部分的人手,来做训练,为下一步清除海盗的事情做准备。 他估计着,再过不了多久,芒州逐渐富裕起来的事情,就要被传开,快就半年,慢则一年,但总归都是眼前的事,不得不防。 芒州挨近海边,在岸边还散落着无数的海岛,或大或小,就算最有经验的渔民,也未必知道这些海岛的数量,而海岛就潜藏在这上面,平日里,他们跟普通的渔民没有丝毫区别,甚至还会乖乖的种地养鱼,可一旦到了深夜,他们脱掉麻布衣裳,就会化身最残忍的杀手。 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蔺洵花费了多少心血建设起来的东西,只要派出三五个人就能破坏殆尽。 知县犹豫,“这能行吗?”他们其实早年也想过搞这些,但是,不顶用啊!本来就是普通村民空有一把子力气,真遇到事的时候,慌的手脚都没地方放,学的几招半式早就扔到脑后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到底行不行?”蔺洵就要有信心多了,再说他自己也有带兵的经验,教几个民兵队出来,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那,他们的吃用怎么办?”其中一个知县迟疑着问。 “当然是我们各自的县城负责了!”另一个知县瞪他他一眼,这点小事都想不明白,白混了!本来县城的赋税钱粮的确很少,但自从开始开始售卖海产后,慢慢有了盈余,库房也充实起来,而且花这钱也是为了保护地方,士绅们难道还不愿意出钱吗? 蔺洵点头:“由着各县城出钱也是暂时的,等到出了成果,真的打退了海盗,自然这钱还是该赋税里出,成为一个定例。”他给知县们吃了一口定心丸,让他们回家去好生准备,最好每个村子抽调几个精壮作为带头的人物,遇到海盗时敢于出手带起了士气,架就好打了。有时候一个村子一百多口人,碰到三五个海盗,只要海盗喊一嗓门,他们就作鸟兽散,任由海盗抢劫,那怎么行? 拼不过归拼不过,连拼都不敢拼,又算什么? 蔺洵已经准备好全套的练兵大全,务必要他们脱胎换骨。 但播种的季节马上就要来到,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就是修水渠。 如果有足够的钱财,当然是一边修水渠一边挖储水井更合适,尤其是储水井,实在很实用。在丰水季节,先把多余的水留存在一边,免得淹了农田,而枯水季节,就要靠着储水井里的水来给作物灌溉了。当然在芒州,就只剩下储水的功能。往常呢,村民也不是没有挖过水渠,但一般的小雨水还能扛得住,碰到暴雨,那可就是听天由命,全看运气了。因为心里记挂着这事,其实蔺洵一早就在准备水泥的锻造,现在水泥作坊已经准备好,只待生产。 挑了一个良辰吉日,蔺洵选了一个上次遭水灾最厉害的县城,在播种那日,准备向大家展示水泥的神奇。 本地的知县易大人全程跟在身后,笑的合不拢嘴,他算是看出来了,跟着上司混,有肉吃!所以 这才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取这个机会,还费心的通知了许多村民过来看热闹。 当然,这个许多村民是很有水分的,多数人都是经过筛选的,别是那种胡搅蛮缠的才行。 随着一声开工,工匠们开始熟练的给储水井的表面上糊上水泥,他们干的一手好活,又漂亮又细致,做出的储水井看起来就很结实。 而村民们纷纷伸长脖子,想要看清这到底什么东西,官老爷让他们来就是瞧这个?又有啥好看的? “你可别小看这个,听说啊,这东西就算碰到暴雨也能扛得住,所以才在咱们这里试点,如果好用,就要挨个挨个的推广给其他的县城。”有人站在人群里,小声的解释着,他说的这么详细,自然人人的目光都往他这里瞧。 “暴雨顶得住,那水灾呢?” “水灾的话,我要说个老实话,不行,房子都没了,还指望水井啊?”那人光棍的两手一摊, “但水灾也就是几十年才能碰到一回,所以啊,还是先管着暴雨的事呗!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嘛!” 话虽然难听,但道理还是对的,村民默默的记下这事,打算以后下雨时,一定要跑来看一眼。 除了储水井,还拓宽了水渠,也用水泥加固。 蔺洵选了几块农田集中的位置,把储水井跟水渠都配齐,也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看个清楚,推广时才会少了阻力。 办完这件事,在五个县城都修好后,播种季节也过去了。嫩绿色的小苗在肥沃的土地上慢慢生长着,包含着人们全部的希望。这是一种朴素的感情,哪怕买卖海产能赚到钱,村民们还是相信土地,只要播种就会有收获。 小苗长到齐腰高,第一场大雨如期而至,之前也下过雨,但都是小雨,只要第二天一早做好疏通,并不会冲毁小苗。而这次的大雨,从半夜一直下到第二天中午,然后才转化成小雨,沟渠里全是泥浆水,来不及流走。 在富贵人家看下雨是一件很悠闲的事,而对于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这雨下的人心头焦灼,坐立不安。 -- 第425页 村民们也见怪不怪,一等天亮就带着蓑衣去田里忙活,也就是尽点心意,望田兴叹。 也不知道谁先提起这个话题的,说不知道知州大人修的水井咋样了,他们也升起好奇心,对啊,咋样了?说干就干,他们在家待着也是待着,干脆去看一看。 当然,等他们赶到时,发现那一片试点农田同样站了许多人,都傻愣愣的,盯着什么看。 不需要动手,不需要清理,多余的雨水就流淌了出去,完全不需要他们多操心。 太棒了!竟然真的有用! 村 民愣愣的想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那里呢!他们也想要! 一场大雨后,也让更多人心思浮动,想要给自家的田备上。当然,对于真心的想要的人,蔺洵给他们排了一个名册,让按照顺序来,而对于当初在推行中捣乱的,慢慢去取号码牌吧! 从春天到夏日,水渠经受住了顽强的考验,虽然也有连下三天大雨来不及排水的情况,但总的来说,比往年的情况改善很多。 快要迎来收获的季节。 蔺洵自从把水渠的事搞定后,就分给了手下的五个知县去做,当长官的需要操心事,但不能事事都握在手上,不然光这样就足够累死他了,学会放权也是一项技能。 而放手之后,他又开始训练民兵队,努力把他们从普通的村民,带成能种田能上阵的队伍,当然,第一次的考验很快就来了。 第二百六十章 小官宦途(六) 炎热的夏天熬了过去,热气并没有消散,太阳还是高高的挂在空中,但是村民的脸上带着十足的笑容,因为,收获的季节到了! 辛苦大半年,从春天担心到秋天,总算是等到收获的日子,如果顺利的话,秋收后还能赶着种一波菜,在冬天之间收点鲜菜吃呢!所以越到收获的季节,越是盼着老天爷给面子,多来几个大晴天。 大概是老天爷也听到了他们的祈祷,不仅给了大晴天,而且还热的很,村民们一等到稻谷成熟,拖家带口的齐上阵,大人们一垄一垄的收割稻谷,而小孩们在收割过的田地里捡谷穗,捡到一斤就给换到五块糖块吃,所以他们有劲极了。 偶尔有人累了,在大树下歇口气,灌下在井底湃过的凉水,凉气从喉咙一直贯穿到心底,那才叫舒服呢! 上了年纪的村民李老头看着丰收的景象,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要晓得,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是海盗们出动的季节,他们掐算的很准,等到粮食一晾干入了库房,就会准点的出现在各个村子,打劫走他们一半的粮食。 其实很多人悄悄想过,自家村里莫不是有内奸通风报信?不然不可能那么精准!但这种话只能在心头想想,不敢挂在嘴上。 去年,他们海斗村就是刚刚收获,全村人才高兴的吃了一顿新米饭庆祝丰收,下午海盗就来他们村里扫荡了,因为没有还手之力,他们都是乖乖交出一半的粮食。 村东头的老寡头不愿意交,因为他家就他一个劳动力,儿子儿媳妇都去了,只剩下三个孙辈,要是没的吃这可怎么过活啊!结果老寡头就是动作慢了些,不情愿了些,海盗头子冷笑一声,粮仓里的粮食就全都被抢走了! 要不是他李老头去拦着啊,老寡头非要跟他们拼命不可!等海盗走了,老寡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可没法活了!他一个老头子不要紧,几个孙辈怎么办哟! 当时村里人都接济了一些粮,但他们自家也不多,幸好老寡头命不该绝,他还有一手打渔的本事,捞到几头鲍鱼,衙门做公道,又卖了个好价,这才算是把日子过了下去。 李老头抽了一口旱烟,吐出几口烟雾,希望今年不要这么倒霉吧! 说人人到,老寡头也在大树下休息,摆弄着他家的烟杆,他们几个老头子悄然提起这个话题,老寡头信心十足,“不会的!今年你们别担心。” “我们不担心成吗?年年都是这样。”有人唏嘘不已,“租地主的地也才交三成租子,这海盗竟然要收五成!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谁给种地呐!” “嘘!你小声点,不要命啦!”其中一个老头连忙让他小声点,万一被别人听去可不得了。 老寡头信心十足的,“那是你们不知道,衙门早就在各个村里安排好的青壮年,还是特地训练过的,一个打五个都不成问题。” “海盗他们要是敢来,还不打个稀巴烂!”老寡头是巴不得他们来,让他们知道铁板到底硬不硬。 “可是,以前咱们村里也有青壮啊,难道训练过就能变的这么厉害?”老头们还是不太相信,要是有这么灵,从前咋不管用呢? “哼!反正你们等着瞧好啦!”老寡头还是信心十足。 反正他现在说什么,都不如亲眼所见,走着瞧。 这样的消息不仅是在海斗村传播,其他的几个村子都在流传类似的消息,村民们半信半疑的,对衙门并没有十足的信任,毕竟这里跟后世不同,现在的衙门有句话形容叫有理没钱莫进来,普通村民谁敢没事去衙门啊! 而海盗群里自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他们的头头聚在一起商量,怎么样?这得搞了章程出来啊。 “虚张声势!”海盗老大就这么说了,“如果是真的消息,并且能够把咱们拿下的青壮,他们还不把消息捂的严严实实的,生怕被咱们知道了?现在能传出消息,就是在吓咱们!能吓住了最好!” -- 第426页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海盗老大特别肯定,“你想想,这位新长官刚来,是不是要挑一挑前一任的毛病,显摆自己的本事?但他又懂个什么呀!不过是个文人。”他胸有成竹,“咱们照常行事即可!” “那就好,那就好!”海盗老二接话,“听说那些村民最近都靠着卖海产赚了一笔,嘿嘿,这就等于我赚了~”粮可以留下,银子就不用留了吧? 他们已经计划好了,后日就要出发,今年的第一笔就要开张了! * “老爷还在发愁?这不是已经球收了吗?”吕氏忙完手里的事情,歪头问。 “越是靠近成功的时候,越是要谨防被小石子崴了脚。”蔺洵笑了笑,“嗨,我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也不在我。”如果连保卫自己的家人和财产的决心都没有,还谈什么以后呢? * 海盗如期而至。刚刚品尝了新米的香气,下午,海盗就带着黑色面罩到了。 大牛刚把米粮搬进粮仓,就听到村东口传来的骚动,他心想,来的正好啊!他正愁没地方报之前的仇呢! 大牛麻利的爬到了自家房子的屋顶上,能够看到村里全部的情景,东头果然有二十多个蒙着面的歹人,各个都身高体壮人高马大,这可都是他们家的粮食喂出来的! 大牛恨的牙痒痒,还是很谨慎看了四周,屋顶上趴着好几个人,都是他们村跟他一起受过训练的人。 在训练时,他们学会了怎么打人,怎么一招制敌打的对手跪地求饶,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召集伙伴。大牛抬手就往自家烟囱里扔了什么东西,很快冒着白烟的烟囱里,就出现一股浓浓的黄烟。 见到黄烟就是海盗出现的地方,距离他们最近的训练小队就会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赶来,帮着他们打倒海盗,当然,对方出事了也是一样的,据大人说,这叫守望相助。 如果有人乱丢黄烟,罚,如果有人见过黄烟不救援,罚。 大牛牢记着大人的教训,跟同村的其他十个训练队员迅速会和到一起,赶到村东头等候命令。 海盗们要抢劫粮食,搬运尤其耗费时间,他们只要拖延一点时间,隔壁村的人马上就能赶到。 村民现在乖乖的站在自家门前,看着海盗搬走他们辛苦半年的成果,敢怒不敢言,只能瞪着眼睛,生闷气,海盗还会故意逗弄他们,啧啧有声的说着这粮食真沉,拖都拖不动。 老寡头眼珠子都要气红了,死死盯着他家的粮食,但又不敢抬头,只能把几个孙辈拢在身前,就像老母鸡护住小鸡仔。 大牛绕到老寡头背后,轻轻的拍了怕老寡头,老寡头猛的回头,惊喜的差点叫出声,幸好大牛手快捂住他。 “老寡叔,别急别急,别惊动他们。”大牛小声说,同时指了指外头。 隔壁村的人已经走到河边,马上就要到了。 老寡头激动的瞪大眼。 大牛嘘了一声,绕到拖粮食的海盗身后,提起沙包大的拳头,碰就是一下。 叫你抢我们的东西!叫你嚣张! 大牛的攻击强而有力,一下子就把那个海盗打懵了,他是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敢反抗,没防备之下立刻就倒了,然后被大牛解开裤腰带栓住手脚,丢在一边。 屋里还有一个呢! 大概海盗们都是嚣张惯了,之前村民的顺从也麻痹了他们,他们一点没觉得村民还会反抗,脚下天天践踏的砖头,哪天还会突然翻身起来,一砖头砸到他们头上一样! 村民们从来不是砖头,他们也不是永远的胜利者。 大牛放倒了两个,依法炮制捆好后丢在屋外,然后再摸出去,他的同伴们依次放倒了七八个海盗,正要跟隔壁村的人回合,一起搞定还在东头广场的海盗头子。 他们手脚麻利,走到广场时,隔壁村的人也刚到,两边的人对视一眼,同时从背后抽出一把斧子来,“干!” 不就是海盗吗!跟他们拼了! 大牛挥舞着斧头,前所未有的畅快,他谨记着不能杀人,但伤人在所难免,连消带打剩下的海盗根本没来得及反抗,或许他们从没想到,砖头还有跳起来的一天吧! 两炷香后,二十三个海盗,全部擒获! 大牛清点过人数,即刻上报给大人,他可是这次的首功!一共逮住了五个海盗! 大牛挺着胸,村民羡慕的目光更让大牛觉得自己成了大本事的人,他再次挺挺胸,学着大人的样子,“大家把自家的粮食搬回去,人我会送到衙门去,如果再有什么新的情况会另行通知。” 他自觉模仿的不太像,但在村民眼里就觉得,霍!大牛真是脱胎换骨都学会说官话了!尤其是老寡头,拼命的鼓掌,“好!好得很!” 他过去拍李老头,“你看看,现在可相信我说的话了?” 李老头呆呆的,“信,我信了。” 太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小官宦途(七) 消息传到府衙,还要慢了一点。因为大牛还要费劲巴拉的找了牛车,把海盗们捆成一串螃蟹,送去衙门。 大牛一到衙门,习惯性的挺直背脊,努力展示自己壮实的身板。他刚刚站稳,就发现,好么,当初跟他一起训练的小子大石头也在。两人的成绩不分上下,都差不多。现在大牛前脚来,后脚大石头也到了?! -- 第427页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嫌弃的撇开头。 哼! 这家伙应该没有我抓的人多吧?大牛拿眼睛默默扫视一圈,并且点数。哈!果然比他少了俩!他还是稳稳的第一名!大牛感觉胸前的领巾都更鲜艳了! 而大石头则是暗恨,怎么不多来两?来一个抓一个,来俩就抓一双! 他们两人之间目光的较劲还没结束,蔺洵已经到了。他看着他们的成果,满意的说,好! 不枉费他的一番心思,总算对抓海盗上有了成果!而且,人有时候靠的就是一股胆气,这股胆气不仅能给自己人壮胆,还能威吓到敌人。大牛他们自己可能都没发现,经过一场小小的胜利,他们身上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现在哪怕再遇到两倍的敌人,大牛也能将他们斩于马下。 这就是魂。 大牛一看到蔺洵,立刻站直身体,大声喊:“报告大人,海斗村民兵小分队队长大牛向您汇报,海斗村一共擒获海盗二十三名!无一伤亡。” 大石头落后一步喊:“报告大人,海螺村民兵小分队队长大石头向您汇报,海螺村一共擒获海盗二十一名,无一伤亡!” “好!干的漂亮!”蔺洵果断喝彩,嘉奖两人的行为。 同时陆陆续续的还有几个小队的人过来,带着擒获的海盗,当然,大牛的数量还是遥遥领先,一骑绝尘。 点算数量后,府衙的牢房都被塞满了。 “现在来说点正事吧。”蔺洵拍拍牢房里的灰,“从刚才你们捉到海盗,大概过去多长时间?” “大概有三四个时辰。”大牛思索后回答。 “有人已经供出他们老巢的位置,大牛,我命你为领队,暂时带领这个小队,去海盗的老巢扫荡一番。” “是!”大牛领命后,带着人急急赶去。路上忍不住扇自己几下,大人教过的乘胜追击怎么又给忘了!明明捉到人之后就该先行拷问,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看守一路追击的。现在赶去,也不知道海盗有没有看出不对劲啊! 蔺洵心猜,海盗之间肯定有内线,而且消息灵通,一旦看到自己的同伙过时不回,自然就能猜到事情有变,八成是跑了! 但是,他们跑归跑,很多东西都是带不走的,至少会拉下一半,怀着没鱼虾也好的心态,蔺洵才让他们走这一趟。 第二日白天,大牛才折返回来,垂头丧气的:“大人,海盗老巢的人早跑了。” 这也在蔺洵的意料之中,他并不意外,只能安慰大牛,下次再多谨慎一点。 幸好大牛很快想通了,“但是我带回来很多东西!”好家伙,他第一次进库房都惊呆了!那全是粮食啊!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不认识。 虽然不认识,但不耽误大牛费劲的把东西运出来,现在全都堆在旁边的商行。 “你说,还有很多粮食没来得及到走?”蔺洵微微眯眼,似乎想到一点什么事。 “嗯!”大牛奋力点头,真的好多!但一想到这些东西全是从各个地方抢来的,他就冒火。 “既然这些,先点算一下粮食的重量,再把那些家具都卖了换成银子。”蔺洵沉吟:“留出一半来奖励这些立功的人,剩下一半还给村民,按人头计算。” “好!”大牛欣喜的应道,其实这些东西如果分到每个人头上,顶多能有几两米,但痛快啊!从前都是海盗抢他们的东西,这回也轮到海盗吃瘪了! 大牛乐呵呵的笑。 一事不烦二主,当时蔺洵就搬出衙门计量的工具,先点算粮食重量,大概有三千多斤,家具瓷器若干。 衙门口贴出告示,因为收缴海盗大本营,缴获战利品若干,今以市价的三成售卖给居民,十日后开始。 轰,可说整个芒洲都震惊了,毕竟从前只有海盗逍遥乱窜,官兵跟在后面吃屁的份儿。现在居然反击成功,还打到老巢去了? 买,必须买!先不说东西价格的确便宜,冲着出来一口恶气,也要支持大人的工作! 蔺洵还以为这些家具变现很慢,结果才第一天就卖掉一半多,还有人为了抢最后几把椅子差点打起来,没抢到的人只能无奈的带走一个小挂件。 也是大牛秉持着什么都不给对方留的心态,只能能搬的都带走,这才勉强够。 清理战利品的事正在有条不紊的持续的,而民兵小队初战告捷后,又开始按兵不动等候时机。 “可恶!可恶!”海盗头子是个谨慎惯了的人,看到同伙没回来,就心知不好,而且他的内线还给他传了消息,让赶快跑。 虽然心里半信半疑海盗头还是先跑了,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上,十分可惜,他还想着避开危险后回去取,结果全被大牛打包带走了。 一想到自己积攒下的家当,除了一匣子金银外,别的什么都没带走,他就心痛。 可心疼归心疼,他还得思考以后的日子怎么办。被捉住的一百来号人,其中有六十多都是他的手下,而且他现在能用的人也就二三十个,根本不会被任何人看在眼里。 要么就解散,要么就只能投靠别的势力,给别人当手下,但考虑到那些被捉住的手下,万一被指认出来,他们都要玩完。所以能选的路,还就是投靠别的势力。 大牛曾经疑惑的问过,为什么蔺洵不大肆搜寻海盗的剩余人员,干脆剿完。蔺洵反问:“你要是他们会怎么干?” -- 第428页 贼船已经上了,这艘船垮了,是不是该跳到另外一艘去? “对啊!”大牛恍然大悟。 蔺洵在分发海盗头子们的画像,这些都是他从被捉海盗嘴里问出来的,应该能够八成相似,他让几个民兵小队长分别记下长相,如果碰上就小心跟着,但不要惊动他们。 要剿就剿个大的。 一场更大的风波还在酝酿之中,但对于日常活着的人民来说不过是普通的一天,他们照常生活,每日努力,还多加了一项内容,干饭。 由衙门发下的米粮的确不多,一人可能也就到手三两,但这米吃的舒心! 小珠小心的把自家分到的四两米,全都煮成了粥,搭配上小菜,一颗不剩的全都吃掉了,干饭就是她此刻唯一所想。 跟她同样选择的还有很多人,因为饭不太够大家都选择了做粥,一时间,芒州城内的腌菜咸菜小菜全都脱销,卖光了。 看到别人这么欢声笑语,庆祝己方的胜利,只有海盗派出的探子很不高兴。 那可本来是他们的米粮,就是扔了丢了,也不想给这些穷鬼吃! 探子转悠了半天只看到欢乐的场景,气呼呼的走掉了。他没有看清的事,从前人烟稀少,人人胆战心惊的街道上,逐渐多了许多出来逛街的人,因为百姓手头有了活钱,也乐意去买一些平时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儿,同样,铺子多了卖的东西也多,点心绢花发簪,妇人们都很乐意装扮自己这在以前可是不可思议的。 吕氏看到这种场景无比舒心,要知道她刚来时,芒州看起来可是衰败的很,跟小县城差不多,现在嘛,总算有点样子了。 她正在清点自己当初带来的药草,她跟老爷两人,又无病无灾的,许多药物用不上,正好折价卖出去,她再购买一批新的。 因为芒州炮制好的药物少见,她还赚了一点。 吕氏在正堂耐心的等人点算,就有一个姑娘冒冒失失的冲进来,用方言问大夫,有没有治妇人病的药物,大夫瞧了吕氏一眼。 要说以前还真没有,这不是刚好有人送上来吗? 吕氏点点头,治病救人要紧,东西也不在乎那一刻两刻的。 大夫看她同意,舒心一笑。他也担心自己态度不好,以后这夫人不来他们这么卖药。要知道有些药物不好找啊,非得去原产地,一来一回就花费许多时间,所以好多病大夫都用其他常见药代替,效力差了。 大夫很快开好药方,让小姑娘去抓药,并说妇人病治好后需要温补,等没什么症状了,再来抓几副补药喝着,他怕小姑娘担心钱的问题,还特意强调,补药不贵,而且也不需天天吃,吃了两幅停一停,然后再吃最好。 小姑娘的情绪被安抚下来,微笑道:“我家不缺钱,只管开好药就是。”说着她拿出一整锭的银子,付清了药钱。然后上来一辆马车离开。 吕氏心想,这小姑娘真孝顺,但她家大人怎么不出来求药?反而要派小姑娘奔波?而且府城内的富商官绅她都认识,倒不晓得这是谁家的小孩? 第二百六十二章 小官宦途(八) 吕氏只是在脑子里想了想,就把这事忘到脑后。她一天有多少事要做,谁还能天天记着这些? 而从药铺里出来的姑娘,带着大包小包的药赶回去,焦急写在面孔上,时不时还要催促两声。车夫叹息一声,“姑娘,你不该这么急的。” 小姑娘咬着下唇白着脸,“关系到我娘,我不能不急。”而且这已经是她想出来最好的法子,她娘自从生病后,气色一天比一天不好,但爹不让出去买药,就换着几幅成药吃,这样能好吗?她又是磕头又是求情,这才换来一个出门的机会,她去诉说病情,也就更安全。 “好罢。”车夫一声长叹,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这样做了。他一甩马鞭,马车从大路逐渐转到小路,然后越走越偏,消失在山间。 这边厢,画像一出,大牛跟大石头等几个核心成员都知道残余海盗的长相,就暗暗留心着,一开头自然是一无所获什么都没发现,大牛还有几分气馁。 这么漫无目的的大海捞针,得捞到什么时候去!大牛对这样的工作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就想着抓海盗,剿老巢!那多痛快啊。 蔺洵只能认真的告诉他,许多伟大的战役都来自背后的情报收集和微小的工作,汇集到一起才能打胜仗,硬抗固然很勇武,但事先收集情报也不是什么坏事对吧? 大牛被说服了,垂下头来,感觉自己还毛毛躁躁的,欠缺的很。 “现在刚刚出事,海盗们自然不敢冒头,等最多半月,他们还要掌握最新的消息,就会到府城打听消息,这个机会,大牛可不能错过。”大人拍着大牛的肩膀,留下这么一段话。言犹在耳,大牛就在城门口的告诉时,发现了对方的踪迹! 这胆子真大!大牛心想,要是自己的话,出事了肯定逃的远远的,再也不敢踏进芒州一步,结果他们呢?还敢大摇大摆的进城,这可真是...大牛也说不上什么,但,这不正好踏进陷阱吗? 他也没有做声,悄悄的跟在那人后头,看着那人看完城门口的告示,随着人流进城,然后在茶楼跟几个同伙回合,大牛点点数,一二三四,全都是熟人。好么,一网打尽。 大牛是没打算当场捉住,还得放长线钓大鱼不是吗? -- 第429页 大牛悄悄的跟着,一路记下路线,一直跟到一处平谷,那里没有遮蔽物,一眼就能看清有人经过,大牛虽然想立功,但考虑到大人再三强调的不要打草惊蛇,只能恨恨的跺脚回去。 他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蔺洵,蔺洵展开芒州的地图细细研究着。芒州地广人稀,又多山河峡谷跟湖泊,如果真的想要隐藏起来,还真得花费大力气去寻找,一旦惊动他们,他们在换个地方,那就是真的不好再找。 蔺洵在地图上找了半日,不停揣摩着海盗的心思,到底什么地方既安全又能藏下大量的东西? 其实上次大牛带回那么多粮食,蔺洵就开始思考一个从前被他忽略的问题,海盗们抢走金银当然能用,可,那些粮食堆在仓库可是会变质的,再说那来的那么大库房?这肯定涉及到销脏问题,要这么说,从前经常在芒州走商的几个大商人可不干净啊。 原来经常来芒州的都是几个固定的商人,有名单的,而自从去年来往交流变的密切,反而海盗的粮食没有处理掉,看来是跟那家商人闹翻了,商行拒绝收粮。 蔺洵先给这家商行记了一笔,然后继续看地图,列出几个可疑的地点。 大牛十分懊恼,“早知道我就再跟近一点,总能发现他们最后去了什么地方。” “你没跟上才是好事,他们熟悉地形,轻易就能摆脱你,还能反坑你一把。”蔺洵把地名抄下来,打算回家去推演,“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稳重又不失机灵,再多历练历练,以后说不定能调到衙门来当差。” 大牛一听这话,激动的差点蹦起来,“大人你别是哄我吧?” “你猜?”蔺洵只抛下这么两个字,转身去了后院。 剩下大牛抓心挠肺的,一边想去追问,一边又不敢,嗨呀呀,真的好气。 蔺洵回到后院后,吕氏刚好提前回家,今日商行的事情不多,她就回来的早,两人也是早有默契,不管怎么忙碌,晚上总要相聚在一天,说一说白天的见闻。 厨房送上几道家常小菜,美味又可口,吕氏乘着一碗汤喝着,要说芒州的海鲜的确是一绝,不需要过多的烹饪,光是蒸熟就很鲜甜可口。 用过饭后,吕氏开始清算当日的账目,偶尔抬眼看到蔺洵摆在书桌上的几个地名,她好奇:“这是什么?” 蔺洵直言不讳,告诉她这是最有可能是海盗据点的五个地方,但衙门没那么多人手一一查探,还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正在考虑用什么法子查清楚。 吕氏唏嘘不已,“我今儿还碰到一个小姑娘,自称就是这里的人,要真是海盗的大本营,她家的日子该过的多艰难啊。” “那也不一定,你以为为什么这里的海盗为什么不好抓?通常都是同村同族的一起干这个,互相包庇,谁要是敢去举报或者勾结外人,先想想清楚自己的家人能不能承受这个后果,胆小的自然就放弃这个打算。”蔺洵从不怀疑,海盗拉帮结派的能力。 “他们再稍微撒一点恩怨,均一点米粮出来,吃别人嘴软,虽然不能加入,但通风报信还是能做到的。”他淡淡的笑了笑,“那些村民从未想过,或者拒绝去想,米粮都是抢来的,他们吃了,丢了粮的人怎么办?是不是只能饿死?” 吕氏闭上嘴,“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他们可怜了。”靠吃别人的血肉活着,同情他们就是对那些被抢劫还要艰难生存人的侮辱。 “他们也嚣张不了多久,我会尽快想出法子的。”蔺洵捏紧了那几张纸。 他说到做到,既然想要探听消息自然不能直喇喇的去,反而让那些人去了附近的村子打听。 大牛和大石头等几个小队长分别负责五个村落,装做是寻亲的人,在村口问了几个问题,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回答,记住答案就回来。 大牛他们牢牢记下那几个问题,岔开时间去了一趟,但他们觉得什么都没看出来,那就是普通的村子,瞧着他们的村里根本没什么不同啊。 而蔺洵反问了他们几个问题,让他们好好思考后回答。 “村里到底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 “有孩子到处撒着欢玩吗?” “孩子长的是胖是瘦?是黑是白?如果没有孩子,你们碰到的人面貌又如何呢?” 大牛陷入深思,他自己找不到要点,于是从头到尾把自己的经历讲了出来,“我碰见一个老头坐在村口,在抽着旱烟,我就上去问老头知不知道有个叫龚三叔的人...” 蔺洵让他们出发前对过话术,保证不遗漏任何方面,所以大牛对答如流,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似的。 “村口有条小溪,按理说孩子最喜欢的就是玩水,可我没看到小孩,也没看到年轻夫人,就几个老头在附近转悠....”大牛回忆完,“大人,他们是不是有问题?”他没惊动他们吧? “现在看起来是很可疑,但还不能肯定。”蔺洵只能这么说,“五日后,你们交换位置,装做货郎再去一次,还是观察我说的那些事,记住,如果对方拒绝的话,你们立刻回来,不要纠缠。” 货郎经常卖些针头线脑,还有小孩玩具,价格还便宜,如果是精打细算操持家庭的妇人,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如果一个妇人跟孩子都见不着,那就不会错了,他们肯定跟海盗有勾结。 大牛们领命而去,没多久就带着货架回来,带来好消息,果然有两个村子很可疑!一个村里完全看不到妇人,而另外一个村子的小孩,各个白白胖胖,跟普通人家完全不同。 -- 第430页 而且,那两个村子附近就挨着一个峡谷和一个海岛,如果想要干点什么,方便得很。 既如此,蔺洵也不再等候,整个府城的军队都听他调遣,他又把各村的民兵抽调一半,先派出斥候查探消息,一旦斥候确认,即刻放焰火通知他们。 一 大群人安安静静的候在树林里,耐心的等待焰火的通知,是就放红色的焰火,不是就放黄色的焰火。 大牛紧紧的盯着天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盯的太久眼睛发花,忍不住眨了一眨缓和,大石头摆出嘲笑的表情,现在又没有真的碰到海盗,那么紧张干吗? 大牛发现他的表情后怒瞪,咋的他就是这样不行吗? 大牛刚瞪完,就看到一串红色的焰火发出一声尖啸,猛的上升到空中,随机开出绚丽的红色花朵来。 红色的焰火,那是“是”的意思,也就是说,他们来对地方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小官宦途(九) 这一次战役,己方准备充足,带好了器械设备,还事先查探过地盘,可说是以有心算无心,而对方毫无准备,有人被叫醒时还在午睡,哪里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即使有人快速的反应过来,也根本比不上装备完善的对方。 大牛只是制住了领头的,捆成麻花状扔到一边,别的海盗就纷纷投降,高高的举起手来,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戳个洞出来。 其余人开始去捆别的喽啰,确定他们被制住了,然后再去检查屋里里有没有漏网之鱼。 “慢慢瞧,仔细些,不论是屋顶还是床底,都要瞧过。”蔺洵看他们没什么经验,于是认真指导着,务必不能有遗漏的地方。 照这个速度,不出半个时辰,他们就能查遍海盗的老巢,说起来他们也真是机智,竟然能够找到这个地方。 这里是一处斜下方的峡谷,如果在某些角度看,悬崖高耸直入云霄,人迹罕至,怎么看都不可能会有人类生存的痕迹。而偏偏在某个草木繁盛的河边,只要跨过河边绕一绕路,就能看到峡谷下方十多米处,是空的,还形成了一个特别宽敞的区域,能够同时容纳上百人居住,自然也能当做仓库,谁也猜不到。 蔺洵还在打量这个峡谷的中空,暗道海盗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也算是运道十足了。 他站在前头,虽然穿着跟士兵们一模一样的衣服,但大牛对他毕恭毕敬,说什么听什么,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猜到他才是这次活动的最高指挥人。 明敏就能猜到,她暗中躲在某一处横梁处,在想怎么解决这一出困局,她父亲已经被捉住了,母亲躲在井下,她自己本来是打算吸引注意力,让母亲趁机逃走的,但照这个局面来看,搜的这么仔细,母亲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她还要另外想一个法子,而看起来有权又文弱的蔺洵,就成了她的最佳选择。 明敏暗暗给自己打气,你可以的!只要挟持了这个人质,母亲一定能够逃脱,说不定还能把父亲换回来!明敏握紧了手里的尖刀,就着自己体型矮小的优势,先从屋顶上跳下来,然后一个突刺,顺势就站到了那个官员的身后,手腕一抬尖刀就比划到了官员的脖子上,大喊了一声别动! 明敏就看到对方的小队长惊讶的张大眼,本来就大的眼睛都快瞪出来,嘴里结结巴巴的喊着, “大,大人?”卧槽大人被挟持了!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 明敏欣慰,看来她选的目标没错。 “我们不动,然后呢?”大牛硬生生咽了一口唾沫,他是本次战斗的小队长,也是大人最信任的人,自然要担起责任来,要负责跟匪徒交涉,要镇定。 但是......他用同情的目光扫视了那“匪徒”,居然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希望等会儿不要死的太难看哟。 居然敢挟持大人!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斤两,要晓得当初他们训练时,大人就专门教过反挟持的,告诉他们遇到人质被挟持,或者自己当了人质应该怎么逃脱,各种方法都交给了他们。 大人当时甚至还现场演示后,如果被挟持该怎么挣脱,他们几个大汉轮番上阵,硬是连怎么过招都没看清楚,就被一推一动,匕首反而搁到自己脑袋上。 大牛的同情目光,被明敏误以为是妥协,她想了想,“给我准备一辆马车,还要一千两银子,带上旁边那个人,还有井里的人,快点!”她威慑性的把尖刀拿近了,“别以为我不敢比划,要是这么一刀下去,你们的大人可就没了!你们自己也吃罪不起吧?” 大牛踌躇,这个主他不能做啊,被放走的明显是主犯,连主犯都没捉住,这次行动是不是算失败? “给她准备。”蔺洵突然出声说话,明敏立刻胁迫性的又把尖刀靠近了点,她又不敢真的划破别人的脖子,紧张的手心出汗。幸好对面的傻大个听话,真的去准备了马车,还拎了一包袱的银子,听着哗哗作响。 明敏娘从井里被救了出来,先被安排进马车里,无力的靠在车壁上咳嗽,而明敏爹被捆住手脚,正要押进马车内,一连声说没白养这个女儿。 明敏心头腻歪极了,这时候就认识她了?但她还是不得不出声说,让放开绳子。大牛坚决不从,开玩笑,他根本没就打算放这几人走,当然还是捆着更好抓啦! 大牛一强硬,明敏反而不再坚持,她想着等她上了马车,只要一刀就能解开绳子,也不在乎这么一会儿。 -- 第431页 她拖着蔺洵费力朝着马车方向走,蔺洵为了配合她的高度还要努力的弯腰,这才算没给自己脖子开口。 已经绕到峡谷的上方,明敏吊着的心放下大半,却听到自从被挟持后就不能开口说话的官员这时候突然开始发话,“小姑娘,你真打算就这么走了?亡命天涯?” “关你什么事!”明敏暗恨,“你们这些狗官,只会贪污受贿,鱼肉百姓!” “别人我不知道,我可不是这样的人,只要你去芒州城里打听一下。”蔺洵一顿,“回到刚才的问题,小姑娘就打算这么逃了?这债务你可就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什么债务?”明敏还是警惕看着四周,留心逃跑的路线。 “那些被逮住的人,该坐牢坐牢,该判刑判刑,赎清了他们犯下的罪孽后,依旧能够生活,人生还剩下几十年。而你就这样跑了,刚开始可能会觉得痛快,很快就会惶惶不可终日,看到官差就害怕,瞧见差人就要被吓一跳,如果邻居背着自己说几句话,就要疑心是不是去举报自己,更不敢去大街上逛,生怕被人发现自己通缉犯的身份,混啊混熬啊熬,日子始终过的不安定,还要随时逃走,你说,这样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明敏手里的尖刀一松,她真的顺着蔺洵的思路去思考,想起自己连给母亲抓药都要躲躲藏藏的日子,也没有任何玩伴的童年生活...她不喜欢这样!她就想堂堂正正的行走在阳光下。一想到这里,明敏手里的尖刀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蔺洵趁热打铁,“单单是自己这样也就算了,如果连自己的后代都要一直重复这样的生活,也未免太可悲了。” 这下就连明敏的母亲都叹了一口气,她已经落入这样的生活永世不能翻身,可女儿才十几岁,她怎么忍心啊。 而明敏爹警惕的说,“你小子,倒是生了一张利嘴,只可惜...” 蔺洵没去问他可惜什么,反而专注的盯着小姑娘,尽力展示自己的诚心,毕竟这小姑娘长大后,就成了海面一霸,手下拥有无数,堪称海面女王。 蔺洵在小姑娘跳出来的一刻就发觉了,但总归是个十几岁没成年的孩子,至少该让她拥有一次选择的权力。 而明敏爹早就不耐烦了,他好容易跑出来,管什么赎不赎罪!难道待在牢狱里天天吃着冷菜剩饭就是赎罪了?!他才不信。 明敏爹已经下定决心,等利用完这小子就一刀攮死,随手一丢,外面天高海阔,他还怕什么通缉令啊?换个地方生活就是。 但刀子还是握在闺女手上,决定权也在她手里,他只能先拿话哄着。 “等咱们赚了钱,再拿钱补偿他们就是了,不就是一些乡民嘛。”明敏爹小声嘀咕着,扔出十两保准他们找不着北。 而明敏心头一动,突然看了她爹一眼,她爹已经有很多钱了,难道补偿过别人吗?根本没有! 她一声长叹,终于把尖刀拿了下来,转头对着她爹说,“爹,回去自首吧,不然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她再对蔺洵说:“大人,我母亲从来没干过坏事,能放她一马吗?” 如果是别人一定会一口答应,毕竟自己的小命要紧,而蔺洵思忖后认真回答:“这还要等审查后才能决定,如果她真的没做过错事,可以宽限。” 明敏点了点头,要是这位大人真的立刻回答可以,她还要多想想,这么说她反而更放心,至少不是哄她的话。 明敏反手把尖刀收了起来,刚才说话的功夫他们四人已经走到马车的边缘,娘在车上,爹站在车辕上,明敏现在有了赎罪的想法,自然要先下马车,结果她听到耳边一阵风声吹过,她爹狞笑一声,“带着你的宽限见鬼去吧!”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宽限!” 他劈手夺过了明敏手里的尖刀,直接一刀就要刺到蔺洵的脖子,明敏都能想象出,血花飞溅的样子,她不忍心的闭眼,害怕看到血腥的一幕。 她也就错过了那一刻,蔺洵只能淡淡一笑,身子直直后仰,又神奇的弹起来绕到了明敏爹的背后,一手刀劈下去,明敏爹脸上还带着狞笑,得意洋洋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转换,扑通一声就栽倒在车辕上。 “好了没事了。”蔺洵收回手,还是那副文弱的官员模样,弱不禁风的,要不是明敏娘没挪动位置,谁能想到是他动的手呢? 明敏缓缓睁眼,看到这一幕时张大嘴,突然后怕不已,要是刚才她起了坏心思,现在倒下的就是她了吧? 第二百六十四章 小官宦途(十) 大牛给人备了马车还准备银两,乖乖的把人送走,再恭敬不过,等到人稍微走远一些,大石头急了,“你这是干嘛?想要大人送命吗?” 大牛就显的镇定多了,“大人不会有事的。”他说着就抽出手里的长刀,“把这些人捆好,带几个人跟我上前去。”虽然大人很厉害,但他也要跟上。 大牛带着几个身手不错的,远远的坠着,隐隐能听到大人劝说的话,都到了这份上,大人还不忘劝人向善,不愧是他。 随后形势的转变快的他们来不及反应,夺刀,大人反制,大牛见势立刻冲了上去,迅速的制住对方,那姑娘还傻楞着呢! 情势再次逆转,她们这次可真是栽了,蔺洵有些遗憾,要是能等到那姑娘的反应就好了,偏偏被打岔,她别是要反悔吧? -- 第432页 而明敏怎么会看不清形势?主动权再次回到别人手上,她要是再反抗,那就是送死了,她乖乖的伸手被捆,跟所有海盗一起被押送到大牢里。 清理他们的罪行是一个巨大的工程,毕竟人数众多,犯案的年头也久,除了本身的强盗行为,还有其他的泄愤私刑案子,数罪并罚,估计他们能在牢里坐到死。 蔺洵怎么可能看着他们安安全全在牢里享受?拖出去,挖水渠! 全都是壮劳力,空着岂不浪费?蔺洵把人派去挖水渠也算是废物利用,而且凭什么还要花税收白养着他们呐? 这些犯人的处置暂且不提,明敏跟她母亲查清了,的确没有亲自作案,赔偿了一部分损失后,就被释放了。 但明敏坚决要留在衙门里看着,那些受害者的陈述。她从前只知道父亲要出门去抢劫,并不了解这两个字带着多么沉重的意义。被抢走的粮食,可能是一对夫妇辛苦给孩子省下的口粮,可能是母亲为了挽救垂危孩子最后的指望,却被她父亲那么轻易的摧毁了。 明敏听着心如刀割,喘不过气来,但她偏偏还要去听,让自己记住这种感觉,永志不忘。 大牛每天都要进出衙门,好处理这些事,每次看到这姑娘都觉得好头秃,怎么就跟着他不放啊?难道是觉得他看起来很好说话吗?某方面来讲,大牛真相了,明敏就是看出大牛这人长的凶心肠软,并不是那么难相处。 明敏自虐似的在衙门待了半个月,终于来找蔺洵告辞,据她自己说,律法虽然觉得她没罪,但她自己没法子从心底认为自己就是无辜的。她想要学着走商,然后把赚到的银两都补偿给受害者。 蔺洵并没有阻拦她,也没有说什么不用的话,在明敏的角度,如果这样才能获得内心的平静,那就让她去做吧,总比整天沉浸在其中好的多。 明敏开始跟着商行走动,哪里有好的货品就赶到原产地去,赚取差价。蔺洵在书房里看着信件,托着下巴想,这算不算是改变了女主的人生呢?明敏本来是话本《小官宦途》的女反派海盗,横行海上甚至有自己的大船,后来跟派遣到芒州当知府的男主擦出一段忘年恋的火花,情深义重又虐恋深情,纠缠了八百个回合后,相忘于江湖,赚到读者的一票眼泪,因为年岁,因为背景,因为各种阻碍不能在一起。 顺带一提,这位未来的男主,也就是蔺洵以后的孩子,现在应该还只是一个细胞吧,想到这里,他沉默了。也不知道男主到底什么时候出生?故事里没提过明敏当时的年纪,只说是岁月带走了她的美艳,没有带走她的智慧。 现在,明敏转行做起生意,女大佬总比女海盗好听,至于别的事情,就全看缘分了。 芒州的消息传的再慢,海盗被逮住也是大事,很快就传遍了,而且没有伤亡,就算真有小股的残余部队,也不成气候。芒州的风气为之一清,终于开始显露出一个府城该有的气势来。街道上多了许多出来走动的人,也多了很多商行。毕竟治安清明,夜不闭户,还有别地没有的特产,谁会不想来蹭一波热度,并且赚钱呢?跟银子又没仇。 市场上的海产销售逐渐形成了规模,就有人把自家的田地租给别人种,而专心让家人一起参与到捕捞海产上,只要捞到一把大的,能够抵过全年的收入。甚至还有人开始思考,捕捞早晚都会把海里的特产捞尽,能不能在海边养殖呢?他们想了法子要在海边开辟一座养殖场,以保障源源不断的货源。 蔺洵十分欣慰,看来大家的脑子都挺好使的,或者说,只要看得见收益,大家都会为了生活的更好而努力。 五年后。 蔺洵的任期快要满了,自从半年前,他就开始物色合适的后续人选,最好跟他关系亲厚,能够有商有量的延续之前的政策,保证渔民的利益。他找了许久,终于还是瞄上了他的同窗,当初一个书院读书的学弟。 学弟考上二甲后三年,不耐烦继续在翰林院熬资历,宁愿外放增加实践经验,蔺洵一寄信件提到这事,两人不谋而合,拍板答应,学弟就想法子去吏部走动关系,争取这个名额。 芒州跟六年前那可不能同日而语,已经从往年的拖欠赋税,变成能够准时缴纳,还有额外的贡品送上,可说是翻天覆地,学弟为了得到这个职位,可说是费了大劲,好歹也算是如愿。 蔺洵把日后的一些政策实施,还有遇到的问题怎么解决都写出册子,说的很详细,留给学弟参考,对外并没有透露消息,只有日日见面的曾大人能感觉出一点端倪来。 临走那天,他甚至选了一个清晨,东西都是早就收拾好的,就停在后院,天才微微亮,而人已经走出十里之外。 “老爷怎么走的这么急?”吕氏起的太早,还晕头转向的,此刻靠在车壁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偶尔还要打个哈欠。 “道别又有什么意义呢?难受的哭一场,可终究还是要走的,那这样还不如不道别。”蔺洵淡淡的说,“我给他们留了信,以后好好的过日子,也就算是对我最好的安慰。” 吕氏想起那些跟她要好的姑娘妇人们,肯定哭天抢地,不由得一激灵,说得对,她现在只要想到哭声就头疼,还是悄悄走的好。只要有缘,总能在京城相会的。 他们赶路还是走三天陆路,然后转水路,从前出京时垂头丧气,如今归来真是荣耀满身。但蔺洵看着吕氏一直恹恹的,心想倒霉男主怕不是要来了? -- 第433页 这模样让他不得不怀疑。 果然,等到码头安顿好,蔺洵立刻请了大夫,名义上是说刚刚风尘仆仆回来担心累到,其实是怀疑吕氏有了孩子。 大夫过来自然诊出了喜脉,吕氏捧着心口莫名惊喜,她什么都有了就是缺个孩子,虽然没人催促但她心里没底,现在愿望实现,而且还是在老爷即将加官进爵的时刻,真真是双喜临门。 吕氏小心翼翼的在家养着,蔺洵还通知她的娘家人时常过来瞧着安慰她,吕氏却是个闲不住的,等身体养了一段时间,又重新把家中的事情操劳起来。 蔺洵去吏部交了差,就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在家闲闲的带着,除了跟旧日的亲友们走动,也不慌着走门路给自己安排职位,就显得格外的冷清。 旧日的朋友上门来跟他聚会,好奇他为何不急,蔺洵但笑不语。 当年他因为一句话得罪了首辅,表面上升官,实际是发配去了芒州,谁人不知?如今就算荣耀回归,也前途未卜呢。自然有人劝蔺洵去找首辅低个头认错,然后找人说合说合,首辅说不定看在事情不大的面子上,就轻轻抬手放过了。 蔺洵心道,要是首辅知道自己这些年一直在收集他的罪证,怎么可能放过?怕不是当场怼死他,怎么会和解? 他 现在只是等待一个机会而已。 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因为在尚书房的一次争吵,首辅不慎说了几句气话,怒气冲冲的离开皇宫,皇帝觉得拉不下脸面,但又考虑到首辅多年辛苦,决定带着另外一位次辅大人,亲自去府上求和,结果在首辅的府上,发现了首辅跟翼国联络,言辞暧昧不清,竟有了通敌卖官的嫌疑。 皇帝当然不信,但次辅不是个好糊弄的,三言两语就弄清楚其中的真相,首辅就下了大狱,他的党羽和门人都被清查,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门人或许是无辜的,但首辅是真的不干净,只是他埋藏的深,一点点的蚕食朝中根基,还透露过边防布防图,然后悍然发难,打了三年的仗,分裂了三分之一的疆土。 他藏的那么深,可敌不过蔺洵的眼睛。而且这个最终boss本来是留给男主的,男主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消灭掉的,那还不如他早点把这人解决了,给男主留个平安康泰。 第二百六十五章 小官宦途(十一) 首辅从前一手遮天,倒行逆施,只要不如他意的人,政策都会被他粗暴打断,一方面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另一面就是为了搅乱朝堂,让很多政策无法实施。如今他倒台,人人都是拍手称快。 而且,他的同党倒下后,空出多少职位啊!大家都盯着这几块肥肉,想要抢到自己碗里,一时之间又是一阵阵的宴会和人情走动,闹的是不可开交,人心浮动。 而蔺洵稳坐钓鱼台,等着最后的官位调动,他提供了大量的证据,作为这次行动最大的功臣,他怎么会被遗忘呢? 果然,第一张职位调遣令就是给他的,任命他为户部侍郎,这可是户部的二把手,掌管天下钱粮,多少银子从手里过,是个大大的肥差。 而那些闹腾的凶的,天天走人情的,反而职位一动不动。剩余的官员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皇帝怕是不喜欢他们这样四处走动拉关系,干实事的人反而更中意,于是扭转了方向,又是一窝蜂的去想法子表现自己。 不过这些事情暂时跟蔺洵无关,接到调令后,他也算安心了,倒不是不想被外派,而是吕氏现在身子重了,跟着他舟车劳顿肯定不合适,留在京城他又不放心,小孩子也不能赶路,那就不如待在京城任职,两全其美。 这时候,他才有空去看望恩师,他曾经在国子监读过书,当时的祭酒很欣赏他,曾经暗中提供过不少的帮助,甚至包括找首辅罪证的事。 如今功成,自然要去找恩师庆祝一番。 王先生如今已经年过八十,赋闲在家,早就跟朝堂风波远远隔离开,要不是首辅的事闹的太大,他也不会拖着老迈的身子,也要尽一把力,不过嘛,总算是没白费,终究还是用上了。 蔺洵跟他在书房聚会,老头子冷哼好几声,还在为以前的事情计较,当初他因为一句话被调到芒州去,如果有人说合未必没有转圜余地,但蔺洵硬是跟王先生的家人联合,没告诉他,害怕他气坏身子,一直等到上任后,王先生才知道消息,可把他气的够呛。但还能怎么办呐,人都跑了。 生气归生气,又不能真的不管弟子,所以当初,芒州的各色特产能够在京城推广开来,其中就托了王先生的福。 两家人的关系格外亲近些,吕氏跟着后宅的夫人说话,蔺洵就径直去了王老先生的书房。 王老先生气鼓鼓的,真的看到人后又是生气又是紧张,“你小子,总算是舍得来看我了!” “这不是刚刚避过风头嘛?符合先生教过的,中庸之道。”都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见是不生气,现在就是做个样子。 果然,王老先生自己说完这话,都觉得怪怪的,撑不住就先笑了,他一笑就不好继续板着脸,蔺洵就上前去把准备好的礼物送上,逗的老先生开怀大笑,并且开始询问芒州的经历,就算时常通信,信件也没有当面诉说清楚啊。 蔺洵是老避重就轻了,从前不提自己做一件事有多难,反而说道其中有意思的地方,和事情做成后多快活,忽悠的人找不着北。王老先生也被这一招糊弄了,只觉得芒州虽然偏僻冷清,但也安静嘛,并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可怕。 -- 第434页 安抚好了老先生,他们这才在花厅聚餐,共同庆祝以后各自前程似锦,生活平顺。 是啊,生活会好的。 * 蔺洵一直按部就班的当官升职,日子过的安静平和,稳稳当当。也不缺银子,因为从前跟商行合作,现在也依旧合作着,只要每年能分到一定的成,也就足够过日子。 唯一让人头秃的就是他的儿子,原著里走的复仇少年流,苦大仇深,一张俊脸冷冷的没有表情,偶尔微笑或者蹙眉就会吸引无数的小姑娘。轮到他了,好么,变的热情阳光又开朗,成天的上蹿下跳,什么好奇玩什么。 蔺洵也不拘着他,只要他乐意,再麻烦复杂都要想法子弄来,这不,这小子等到十五岁,又琢磨的想要出海去周边的小国做生意,吕氏不同意就跑来歪缠他。 蔺洵:总觉得发现了什么东西? 但他不会刻意阻拦孩子的选择,只要是他自己想清楚的,并且能够为之负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况且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管那么多呢! 至于这小子后来用十年时间建立了一只船队,然后又被破格录取进了工部的事,那是后话。 任务结束,蔺洵再次回到任务空间里,那里常年萦绕着白色的烟雾,也是他们这些男配班学员的休息之所。 他照例检查系统短信,终于看到他最想要的消息。 “尊敬的宿主您好,你的毕业实习报告已经完成百分之九十,详细的积分和任务评估正在生成中,可在结束任务后观看,希望您再接再厉,继续加油。” 进度是百分之九十吗?那也就是意味着,他的实习之旅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了!旅程马上就能告一段落!只要一想到现代便利的通讯和各色游戏,他就开始心痒难耐。古代背景的故事就是这点不好,根本没有电子设备玩!每天只要天一黑自动上床睡觉,无聊的很。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考试要考最后一门,考完就能放假一样按捺不住,不过最后一个任务,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稳住。 他带着激动的心情,开启了任务。 * 这次的任务跟别次不同,处于一个风雨飘摇的年代,皇朝的统治者昏庸无能,积重难返,外围又有贪婪的别国虎视眈眈,想要抓下文明古国的一块肥肉,塞进自己的肚子里。 这种背景下,想要拥有话语权,就得站的高些,再高些。 蔺洵很难得遇到了婴儿穿,要从一个呀呀学语的孩子开始成长,他的小手甚至连拿笔都困难。所以好容易捱到三岁,他就要求家里尽快给他启蒙,他要读书! 一个孩子的话或许没人听,但一个早慧的孩子肯定有人愿意停下来听他说话。 幸好他的家境还算优越,祖上还出过大官,能够供得起他学习。 蔺洵拼命的长大着,也同样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学习着,他不仅要学习八股文,还有各色的外语,拉丁文,还有机械,物理,医药...如饥似渴的吸收着知识。 十三岁时,他踏进京城贡院的大门,参加会试。他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余下的大多数都是老年,因为青年人更愿意转头去学习别的科目,八股取士不在是他们的首选。老年们,为了一个功名博了半辈子,现在放弃就等于否定了人生的意义,所以他们依旧茫然的进入贡院,茫然的参加考试。 天空里昏昏暗暗,很难分清是清晨还是黄昏,在加上麻木的人群,蔺洵心动一动,觉得科举的荣光已经一去不返,很难再恢复曾经的荣耀。 贡院矗立了几百年,大概也快到了封闭的日子吧。 蔺洵发觉,这次的考试除了原先的八股文题目,还多了两三道物理化学题。蔺洵自然不在话下, 手到擒来。 他被钦点成了当科的状元,也是最后一位状元。 现在没有授官的规矩,蔺洵也没有打算当官,他提出想要去海外留学,学习别国的先进技术再回来,即使在不舍得,蔺老爹也放手让他去了。 现在人人都以洋货为高贵,留学就好像镀了一层金,身价倍增。而且现在蔺家原本经营的丝绸庄和粗布庄被冲击了生意,要是能顺势买到几辆机器就更好了。 蔺洵自然只能远渡重洋,去别的国家留学。虽然心里甚至还记着一些有用的图纸,但他没有接触过基础课程,没有学会走怎么学跑呢?他习过基础后,才能更好发挥。 容香香看着他走后,心里忐忑不安的很,她跟蔺洵有婚约,但现在一纸婚约又能算什么?不少人留学回来,学了一脑子的新鲜思想,就开始嫌弃原先的妻子来,然后在外头安置一个能带出去交际的新夫人,家里留一个伺候父母的夫人,弄什么两头大,也没人能够阻止他们。 荣香香不想面对这样的处境,所以整天的往蔺家跑,蔺夫人极其喜欢这个姑娘,听到荣香香拐弯抹角的试探,立刻一拍桌子,“他敢!我打断他的腿!” “再新的思想,也没说不敬父母吧?他要是还当我是亲妈,就得一切听我的。”蔺夫人安慰她, “反正我只认你一个媳妇,别人甭想进我家的门。” 荣香香得了保证,才算是慢慢安心下来。 蔺洵在外国度过了好几年,也成功的带回了好几辆新式的机械,让棉布的生意蒸蒸日上。他有心,在外国结交了不少的人脉,还能购买一些违禁物品。 -- 第435页 蔺洵开始研究新式的机械,以慢慢改进织布机的产量,把原本的产量提高了整整两倍。 蔺老爷十分兴奋,正要大肆扩张市场,蔺洵制止了他。 “我们不卖布,卖机器。” “卖机器,你傻呀?下金蛋的母鸡不留着?”蔺老爷恨不得敲敲儿子的头,是不是傻了?! 蔺洵很难跟他解释清楚低价的棉布冲击本土市场的事,造成本地市场的衰败,而机械化是大势所趋,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先做起机械化。 蔺老爷被蔺洵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怎么滴就答应了,在偶然的机会里破解了低价棉布的冲击。 一战成功,蔺洵开始计划第二次的改进,却偏偏在这时,遇到了一个人,托他去采购一批外国书籍,需要他亲自出面去一趟。 蔺洵跟那人一照面,就明白他实际要托寄的是“违禁品”。他没有反驳,不动声色的答应,亲自坐船去了一趟。他没有想到,这一趟船靠岸的时间,足足晚了几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从科举开始的,也从科举结束,觉得这样完美!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最后一个状元(一) 自从伟人在南边画下一个圈后,z国还是焕发起一股全新的空气,吹散了冬日的沉寂。 而在A市的码头,春寒料峭,冰面才刚刚融化,还有一些冰渣浮在水面上,而水手们已经干的热火朝天,额头冒汗,有人甚至脱下了外套,来宣泄身上的热力。 码头前方,有个七十来岁的老者扶着一个年级更大的老奶奶,非要让老奶奶坐在旁边的凳子休息,老奶奶不能歇下,执意要靠近水面。 “娘,又不差这一会儿,您就好生在旁边待着不行吗?”老者劝着,老太太却理了理胸前的丝巾,“我就想第一个看到你爹。” “我要接他回家。” 说着说着,老太太的眼眶子又湿了,她连忙用帕子擦了擦,“真难看,他又要笑我了。” 老者的记忆里没有自己的父亲,他只见过几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他自己还是一个小婴儿被裹在襁褓里,年轻的爹露出微笑。除了照片外,他可就什么都不记得。 要论起感情来,还是跟娘最深,娘含辛茹苦的养着他长大,他要是不记得,那才是畜生不如呢! 老者胡思乱想着,而老奶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两人就没出声,直直的盯着水面。 有擅长游泳的人,已经在码头前几公里的地方来来回回游了好几遍,然后招呼着人去拿钩子,再用另外的船只开动,争取把水底下的沉船勾起来。水面开始逐渐荡起波纹,一块被水泡的发白的木头弦板开始慢慢露出水面。 老奶奶又忍不住站了起来,这次老者没有阻止她,自己也是紧紧的盯着。 当年,他爹乘船出海去外国买什么书籍,路上也是顺顺利利的,结果距离港口还有二十公里时,遇到了大风暴,把船吹的偏离路线不说,还吹翻了。当然船上的人纷纷跳水求生,他爹本来已经跳到救生船上,又想起还有东西没带走,所以折返回去,结果就再也没回来。 消息传回来,自然是悲伤难以自制,但日子总要过的,宏达的时间河流总会抚平悲伤,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娘始终念叨着要让爹安葬,所以老者这才一直让人在码头周围留心,现在终于有疑似沉船的消息传回来。 也罢,这样总算了了娘一件心事,蔺振家是很希望能够顺利解决的。 船只还在继续露出水面,慢慢露出全貌,上面的花纹和雕刻让荣香香一下子认了出来,不由得激动的喊:“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那上面的花纹还是当初她定下来的!她怎么会不认识呢? 船只捞上岸后,开始缓缓的排水浮起来,上面盖满了海藻和贝类,完全失去了曾经的色彩,但荣香香难以克制自己的激动,就想跨到船上去,越是希望就在眼前,她越想早点解开谜底,不再悬心。 蔺振家只能让跟在后头的孙女上来,一边一个扶着,让荣香香上了船,从舢板一路走到其中的仓房,库房,里面的东西都被泡坏了,从前价值千金,现在一文不值。 荣香香越瞧越难过,却发现船上没有任何的尸体或者骨骼,哪怕是腐烂了,也该留下骨头吧? 她很担心,莫不是当时洵哥又被冲到水里了?那,可真的找不到了。 荣香香步履蹒跚的走到甲板上,却发现捞船的工人们围成了一个圈,把什么东西挡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蔺振家有些不悦,虽然船捞了起来,该整理东西也要整理,怎么定定的看着。 打头的工人咽了咽口水,“老哥,我可以用性命发誓,我接下来说的都是真的,他们都能给我作证。”他说着说着就让开一个角,“刚才我们正在清理甲板,没有任何人顺着□□上来,然后一扭头,就看到这人躺在甲板上,喊也喊不醒,可真的不是我们的问题啊!我们甚至没有碰他。” 他刚一说完,蔺振家皱起眉,“是谁?”他估计这八成是有人溜了上来,想要在船上寻摸什么宝贝,这种事很常见,把人赶出去就行了。 工人们已经让开了,蔺振家正要说把人带下去,就看到他娘推开几个工人,激动的扑到地上去,喊了一声,洵哥。 蔺振家正在想名字怎么听着耳熟,然后荣香香就招呼他,“快过来,这是你爹!” -- 第436页 蔺振家年过七十,突然有了爹。 * 蔺洵呛出几口污水后,头一歪人就陷入一种缥缈的状态,能模糊感知到周身的状态,但不能翻身也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 罢了,大概这也是剧情中的一部分,他只能安定下来,任由自己被剧情包围。好么,曾经他还好奇过,为什么这次一开始他穿成婴儿,并且丝毫没有关于剧情的记忆。他猜测过,是不是因为最后一个任务有特殊性,故意给他增加难度,原来只是剧情还没有开始。 这次的故事带着亿点点玄幻因素,男配是个生活在新旧交杂时代的人,处于这种混乱的时期,曾经学过的学问都被新学问代替,自己也变的一无是处起来,找不到生活的方向,于是就在一个醉酒后偶尔失足,掉进了河水里,一冲就把人冲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在八十年代,他没有身份证明,没有家人,更没有可谋生的技能,于是只能颓废流浪,最后在一个冬天里,冻死在桥洞之下,悄无声息的逝去。 唉,这是属于时代的悲哀,如果他能想开些,哪怕先是做点零活养活自己,其实也比生活在王朝末年更舒适。 他收集到剧情后,终于缓缓的睁开眼睛,眨了眨,周围的环境...昏暗的阳光从玻璃窗上映照下来,带着淡淡的光晕,他现在躺在一架窄窄的单人床上,身上的被子写着XXX人民医院的字样。 被子上还倒着一个老妇人,随着他的动作清醒过来,急切的站起来,一连声的询问他:“洵哥,你现在怎么样了?头晕不晕?会不会难受?” “医生,医生呢?” 她扭头四处张望着,要喊医生进来瞧瞧。 人的面容会变,骨骼却不会,蔺洵扫过她的面孔和在眼眶下方的那颗痣,终于试探性的喊出来, “香香?” 荣香香一听到熟悉的呼唤,眼眶一热,扭过头去擦干眼泪,“是我,是我。” 她终于等到洵哥回来了,而且他还好端端的活着!这简直是上天庇佑,她多年来烧香理佛没有白费。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在船上吗?”蔺洵做出懵懂的表情,“你把我送到洋人的医院来了?” 因为进来的医生护士都穿着白大褂,还包的整整齐齐,蔺洵只能先装糊涂。 “不是,不是,这是我们自己的医院!”荣香香还要继续解释,蔺振家拉了拉犯糊涂的亲妈, “娘,先让医生诊断吧。” 可别什么话都往外冒,让这人知道了底细。他才不信自己死掉的亲爹又复活这种荒唐的事,这别是一个针对他们家的骗局吧?蔺家还有偌大的家业,只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就能吃香喝辣,但他可没那么好骗。 他拉着亲娘站远,任由医生检查,荣香香也只好暂时闭嘴,殷切的望着病床。 蔺洵很配合的让医生检查,医生彻底检查清楚后说,“这位病人没有什么大毛病,之前呛过水,只要多休息几天就没事。” 医生走后,蔺洵这才继续问,“香香,既然我没事了,咱们先回家养着吧,爹一定急坏了。” “对了,我带的那箱子书呢?” “早就被水泡的不成样子。”荣香香十分可惜的说。 “是吗,那也没法子了。”蔺洵可惜,“只能再去一趟。” 蔺振家听着这两人对话,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他只觉得这骗子查东西还挺详细,说什么话题都能对得上。不过,这些话题又不是特别难查,只要当年知道他们家事的,都大概晓得缘由,骗一套瞎话并不难。 他这时插嘴说,“娘,要不然咱们先去买点清粥过来吧,他应该还没吃饭。”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这事,的确吃点东西要紧。”荣香香恍然大悟,她是差点忘了这茬,是该用饭。 蔺振家把人哄了出去,往医院的食堂去,但他的目的不是这个,两人慢慢走着就转到偏僻地方,蔺振家这才跺着脚说,“娘,你是真的相信,那是我爹?” “怎么不是?”荣香香惊讶,“脸一模一样,声音一模一样,说话也对得上,我难道还能认错吗?” “这,物有相似人有相同,难保就是相似而已,再说,这一晃悠就是近七十年,还能在原地等着?”就是说破天,他也不信会有这种事。 “你这孩子!”荣香香劝服不了他,只能这么说:“我跟你爹认识了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情分,还能认错?实在不行,我就问几件只有我跟他知道的事情来,你总该信了吧?” 蔺振家这才勉强点点头,他两互相都说服不了对方,自然只能先拆穿骗子。 等他们两人带着白粥小菜回来时,蔺洵已经起身了,穿着病服在小房间里走动,活动手脚。 他推开窗户,这里的楼层不高,能看清楼下来来回回走动的人群,大多数穿着简单,但偶尔也能看到几抹靓丽的色彩。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蔺洵就从脑子里蹦出这句话来,恰如其分。或者说,每个变革的时代都可以这么叫。 他听到脚步声回头瞧,荣香香的面孔就笼罩在暖光里,叫了一声香香。 荣香香又想哭了,这熟悉的语气她怎么会记错?就是在过几十年也不会记错。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在80年~阿门,希望不会太敏感。 -- 第437页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最后一位状元(二) 荣香香一激动就忘了刚才跟儿子商量好了,打开白粥放在病床边的小几上,等他安静用完一碗粥后,安抚了饥饿的肠胃后,终于说道:“好了,现在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这里,不是洋人的医院,而香香你,也不会突然老成这样。”他目光落到荣香香的脸上,“我昏迷了很久吗?” “很久很久,久的差点让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荣香香哽咽着说,“现在已经是七十年后。”沧海桑田,中间发生了无数的事。 确定蔺洵没了之后,日子还要继续。幸好荣香香还有一个孩子作为精神寄托,日子慢慢过的下去。他们把生意转移到了明珠市,看着时局不对又转到了码头市。从此就在码头市安家落户,繁衍生息,如今已经有了三代人,荣香香越是年迈越是想要回归故乡,落叶归根。他们这次就是回来,修缮老宅,然后居住的。 当然,蔺振家更在乎的是投资,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对吧? 蔺振家使眼色使的快抽筋了,还是没拦住亲妈,他只能干脆开口,“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打听到我家的事,但我得提前告诉你,这对你没有好处,你也没办法从我们这里拿到一分钱。” 荣香香瞪他,“你就是这么对你爹说话的?跪下!” “娘!你忘了我们刚才怎么商量的?”蔺振家梗着脖子说,“您糊涂了,我可不糊涂!这个骗子,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钱吗?” 蔺洵这才把眼睛转过来,“他是谁?是香香的后辈?” “是啊,他就是毛毛。”荣香香念出儿子的小名,蔺洵这才正眼瞧他,小孩的模样不定性,跟大人实在相差太多,而且看他不耐烦的态度,蔺洵还以为是荣家的后辈。 “毛毛都这么大了...”他想着,子不教父之过,他没能参与到毛毛的教育过程,现在来指责也晚了。 蔺振家一看到他宽容的眼神,更加炸毛了,真把自己当他爹了啊? “香香,先给我办出院手续,我想回家去养着。” 荣香香楞了楞,“老宅还没整理好...”确切的讲,根本没整,老宅饱经风雨,不论是柱子还是屋顶都跨了,完全看不出昔日的痕迹,她也是刚刚才找到法子把老宅买回来,根本没来得及修整。 “再烂也是我的家,我回去养着才能安心。”蔺洵坚持,荣香香只能妥协,她让她的助理去办了出院手续,再找车直接送人回老宅。 助理跟在蔺洵后面,而荣香香落后几步,一直冷着脸。 “这就是你对你爹的态度?”荣香香骂不出更难听的话,“一点教养都没有!你有证据能证明他是骗子吗?但我有证据能证明,这就是蔺洵!” 荣香香气急了,“我回老宅了,在你找到你的证据之前,或者你想通了,再来老宅找我。”说罢也不要蔺振家搀扶,独自走开,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蔺振家气的跺脚,他一定要找到证据!然后亲自拆穿骗子的真面目。 蔺洵已经坐进车辆的右位,把左位留给荣香香,助理在副驾,然后就瞧着荣香香气鼓鼓的回来。 “开车。” 车辆缓缓启动,平稳的行驶起来,略过街道周边的人群,自行车,展现出市井的生活气息来。蔺洵摸到车窗的摇柄,玻璃窗露出一半,微风顺着缝隙吹了起来,拂散了荣香香的燥郁。她就不懂了,怎么儿子就是不信呢?她强调过很多遍,不论是模样还是记忆都没有差错,她这个枕边人的印证难道能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觉得自己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 哎,可别把洵哥气到了,亲生的孩子竟然不认他,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蔺洵先制止了她, “嘘,有事回家再说。” 他不喜欢在有旁人在场的时候,谈论家事。荣香香只好暂时按捺下来,也跟着望向窗外的景色。 A市曾经是他们的故乡,但是许多年过去发生了很大变化,街道街面人群都跟过去截然不同,从前街上都是穿着洋装旗袍的小姐太太,现在确实穿着草绿色军装的青年男女,或者为生活拼搏的工人,脸上洋溢着希望。不知不觉荣香香看的起劲,入迷了。 车辆拐过一个前门楼子,在一处大门前停下来,露出朱漆剥落的大门。门上的铜钉铜环早就被人撬走了,留下两个孔眼。 推开大门后,里面的样子更是难看,干枯的草叶,坏掉的地砖,歪斜的横梁,破损的大门...因为没人居住和护理,老宅成了这样,分分钟能够客串鬼屋。这屋子本来是祖上留下的,面积宽不说还修缮的精美,住过四五代人。 “我就说还没来得及整理嘛...”荣香香小声嘟囔着,因为老宅的手续问题,她还跑了好几趟。 “没事,只要人在,多少个老宅都能修起来。”蔺洵安慰她,“走吧,进去瞧瞧,以后要修缮,我还能画上画像。” “对啊,洵哥的画像是一绝!”荣香香想到这里,突然又高兴起来,于是非要跟蔺洵去看当年他们居住过的侧院。 正院是蔺老爹住的地方,而他们居住的侧院,也装修的很精致。 荣香香的助理是个跟了她十几年的中年女人,看着荣香香那么欢快的样子,心想也不怪大少觉得像骗子,她瞧来瞧去也觉得像。 就是,也不知道这骗子从哪儿来的,又训练了多久?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老派的绅士气质,还挺唬人的。 -- 第438页 其实破败的院子没什么好看的,蔺洵之所以同意去,是为了进去看他自己的书房,他在书房的壁砖里藏了一点小黄鱼,还有些重要文件,本来是为了给家里留条后路的,结果他出事了,没用上。 进书房一看,里面的东西早被翻空了,但是他藏的东西还在,荣香香就这么看着,蔺洵伸出食指在墙壁上敲了敲,听到中空的声音后微微一笑,用旁边留下的几只笔杆撬开砖头,拿出里面的木匣子,装了七八根小黄鱼。 荣香香看着一愣一愣的,“洵哥,你怎么还藏私房钱!”这下被她逮住了吧? “不藏私房钱,我怎么养你呢?”蔺洵也跟她开玩笑,“我藏这个,是怕哪天家里有什么事,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也是。”荣香香经历过混乱的年代,当然晓得留一手的重要性,她现在梳妆匣子里都要压两根金条,好安自己的心。 然后她就看着洵哥东摸摸西瞧瞧,从墙壁缝,屋顶,还有地砖里陆陆续续扣出十几根,加起来就是二十几,用来做东山再起的资本也够了。 蔺洵嘴角露出愉悦的笑容,当时他是想着万一家里生意垮了还有钱顶一阵,现在给自己用上了。 扣出小黄鱼后,蔺洵用原先的匣子装好,再看看四周的环境,的确不能住人,什么都缺。所以,只能先出门去订个酒店住,过渡过渡。 荣香香原先想着,就定她来时住的地方,刚想这么说又想起来她跟儿子住的就是同一间,哼,要是儿子不认错,她才不会回去!她立刻让助理重新定了一间,然后把她的行礼统统搬出来,再另外帮着蔺洵买几件新的衣物。 现在他穿的,还是一件普通的蓝色横纹T恤和运动长裤。 现在的酒楼规格很高,该有的各种设施都有,比起从前的高等酒店毫不逊色。助理订了两间邻近的房,荣香香进去时,还有点小遗憾。 蔺洵洗过热水澡后,躺在大床上安静的睡了一晚,他想着,自己是该先去兑换货币呢,还是先去搞定身份的问题?应该需要户籍卡吧?他不是很确定。 因为他之前做任务都是古代,于是只记忆了古代资料,其他年代的资料也就是瞧了几眼,留了大概印象。 他没想到,户籍卡很快就自动送上门了。 清晨,他刚一醒来,就听到有人敲门,他以为是酒店服务,于是喊了一声稍等,起来穿戴整齐,开了门后,竟然是五个大盖帽。 大盖帽先出示自己的证件,盖着印章的证件一晃而过,然后直接说,有人举报他行骗,让他跟着去公安局走一趟。 蔺洵一猜就能想到,是谁干的这种事。他微微一笑,“可以的,能不能让我叫一下隔壁的人?那是我的证人。” “说的是荣老太太吧?正好,她是受害人,该一起去公安局做个笔录。”公安心想,这骗子胆子贼大,看到他们不逃不跑不拘捕,果然是成熟的贼。 四个公安留下看着蔺洵不让他跑,一个去敲隔壁的门,荣香香起的早,看到是公安敲门,不由得一愣,在酒店走廊一看,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前后这才半天,如果要说有人能干出这种事,必定是蔺振家无疑了! 他居然举报他亲爹!要把他爹送进公安局!荣香香气的手直抖,掷地有声的跟公安说,“好!我跟你们去!” 作者有话要说:蔺振家:弱小无助又可怜,等会娘打人的时候,希望她轻点。 蔺洵(迟疑):要不我手重,我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最后一位状元(三) 等两人真到了公安局,做笔录的小姐姐听完荣香香讲述完全部过程,实在忍不住揉揉耳朵,这,她没听错吧? 这听起来就像个骗局!也难怪老太太的儿子非要举报到公安局,只要稍微长了一点脑子的,都不会觉得是真的吧? 不过,嗨,骗子还真是舍得下本钱,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长得特帅的年轻人,比电视台里的□□星也不逊色,有这条件干点啥正事不好呢?不过呢,听说这位老太太早年举家搬到码头市,有钱的很,骗子下本钱也就不难理解。 小姐姐十分惋惜,钢笔写字的速度慢了些,又忍不住问了一遍老太太,“您能再说一次吗?我刚才有点细节没听清。” 荣香香进了公安局按捺住了性子,这时候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来,“这是我跟洵哥当年的照片,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照片虽然是黑白的,但人模样拍的一清二楚,她穿着一件白色洋装,可是最时兴的款式。而洵哥穿着一件黑色西装,手轻轻搭在她肩头。 照片上的小姑娘露出柔柔的笑容。 “还有,我还记得他身上的胎记,也核对过只有彼此知道的事情,我是他的妻子,这还认不出来吗?”荣香香再次强调,“你们别觉得我岁数大了就老糊涂,随便来个人就能糊弄我,我脑子很清楚。” 小姐姐讪讪一笑,这不是老太太的岁数的确很大嘛!有的老人的确糊涂了,但荣老太太虽然头发花白却整整齐齐的梳理好,还别了一根银簪,临时被打扰一身也是齐整,看起来也不像糊涂。 小姐姐说:“老太太,借用一下您的照片,我去找我们领导。”她收起面前的证词,这都是证据呢。 荣香香点头,“我能借用一下电话吗?” “可以的,在这儿。”小姐姐当然不会拒绝。 -- 第439页 小姐姐拿着手里的东西进了另外一间房,刚才的五个公安用看败类的眼神盯着蔺洵,恨铁不成钢的。你说说他,好端端一个年轻人,正是该奋斗的时候,跑去喊什么阿姨我不想努力了呢?还编出这么大一个谎言。 他们把两人隔开,就是不给他继续串供的机会。 蔺洵安静的等候在一边,他也不慌不乱,等着对方先说话。 小姐姐敲门进来,喊了一声领导,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公安就出门去,看着小姐姐手里的照片和笔录,逐渐开始挠头。 照片自然是没问题的,尤其是侧影简直一毛一样,长眼睛的就能看出来,老太太甚至还贴心的指出了几个事例,可以供他们查验。 “听起来跟真的似的。”领导下不了决心,“你把他们四个叫出来,跟我商量商量。” “领导,要不然这样,我在老太太这边问一个问题,您出来问问那边这个,看看两人说的话能不能对上,事情总共才发生不到一天,就算他们串供也不可能串的面面俱到吧?” “只有有对不上的地方,就说明他是假的!” “行,听你的!”领导拍板,就这么决定了。 小姐姐回了荣香香待着的房间,而这位领导只能两头跑,问一个问题就跑一趟,问着问着他诡异的发现,嘿,还真的没有破绽!不管是什么问题,对方都能回答的上来,甚至到最后还叹着气说,“要不一口气问完吧?也懒得辛苦您一趟趟的跑。” 领导难得的老脸一红,正要继续问时,大院子外来了另外一个老头,激动的脸膛通红,“少夫人?少夫人在哪儿啊?” 荣香香听到动静连忙走出去,“在这儿,在这儿。” 老头上前去差点一把没抓住,他喘着粗气,“不是说少爷回来了吗?他,他在哪儿?” 荣香香比他小点,身体也要硬朗些,“在屋里头呢,你可千万别激动,我有个事情还没跟你讲。” “我懂,我懂,我不会激动的。”老头,也就是当年的管家就要一个劲的往里头看,他听说少爷回来了,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内里的公安听到他们的动静,灵机一动,“你再认认这是谁?”他问蔺洵。 风霜多年,哪怕是昔日发小都未必能够认出童年玩伴老去的样子,但蔺洵眼神落在对方的骨骼上,还有神态动作,猜测了一下,“这是何壮生?” 当时一直跟着他学做生意的那个孩子,都长成这副模样了。 中了吗?房间内的公安互相交换眼神,他们推门出去问了问,还真叫这小子猜中了! 不,或许不是猜中了,而是别人本来就就知道,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论再怎么离谱,都是事实。 荣香香找来何壮生的目的就是如此,她一个能认错,总不能人人都认错吧?有物证还有人证,他们自然要放他们离开。 荣香香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带人离开,但蔺洵出了房间突然说:“等等!”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办完。 要不是为了这事,他何必在公安局耐心周旋这么久? “有啥事?” “我的户籍,我从前的户籍已经注销了吧?现在是不是该重新办一个?”他可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只走正规渠道办事。 一片寂静,公安们哑口无言,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关心这个! “那我们还得先核实从前的资料,如果原先的资料是真的,自然会给你重新核发新的户籍卡。”最后还是领导最稳重,给出了答复。 蔺洵点头,那就好,等户籍卡办好,一些事情才能做起来。 他扶着荣香香走了,何壮生难耐激动的跟在后头,似乎在说着什么话,时不时点头。 小姐姐猛的想起什么事,冲进了户籍科去查找旧资料,从前的旧资料他们都接手了,在建国后大规模改过一次,原始资料还留着。 她轻车熟路的找到对应的年份和地址,找出其中泛黄的纸张来,忍不住发出一声靠。几个脑袋凑过来,随着她的动作一起看着资料。 她就说那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她记得本市有一座状元牌坊,还是古迹,人人都耳熟能详,牌坊下有一座石碑,雕刻着他的事迹。 名人呐...据说他的字画现在都还收藏在图书馆里,价值千金,刚才她是不是错过什么机会? 蔺洵还不知道他们的感叹和疑惑,跟荣香香再去回了酒店,老宅乱糟糟的不能接待人,还是得早点清理出来。 荣香香先把人送进房间,让蔺洵跟何壮生先叙旧说说话,自己笑着出去端茶倒水,就像从前一般。 而等她真的退出房间来,刚才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朝着助理住的房间走去,她如今逐渐退出权利中心,一心颐养天年,就有人把她当软柿子捏了!还是觉得她如今不管事,就去讨好下一任掌权者? 她,不会容忍。 蔺洵跟何壮生说着话,也问了一些他当年出事后的事,何壮生知道的比较清楚,当时如何的辛苦,少夫人又是怎么稳定局势。但等到蔺家搬到码头市时,何壮生却坚决的留下来,他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乡,人上了一定年纪,就只想待在熟悉的地方。 所以码头市的家事,他就没那么清楚了。 “也是辛苦你了。”蔺洵安慰他,“日子都会一天天变好的。” -- 第440页 “会的会的,现在不像从前,做生意也没那么多人上门要保护费。只要遵纪守法,总能好好过。”何壮生这么说着。 蔺洵自然回想起从前,蔺家的棉布生意做的挺大,看似赚的很多,实际上,除开本来就该交的税务,时不时还有人上门来秋风借军费,明面上说的是借,谁敢不借呢?不仅要借,还要心甘情愿的奉上,话说的漂漂亮亮,毕竟对方手里握着枪杆子,找几个大头兵在门口一坐,就能搅和的一整天没生意。 蔺洵回想了旧日,好歹总算过去了,他又跟何壮生讨论了一下,说要先修缮旧宅,他们没时间就想找个熟人盯着施工进度,问何壮生亲属里有没有可靠的人,何壮生拍着胸脯推荐了他的孙子。 蔺洵跟他说好细节后,何壮生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老宅施工才是最急着要的事,蔺洵看着桌子上刚好有钢笔,于是铺开纸张开始画起老宅的构造图,他刚刚画完前厅时,荣香香悄悄进来,站在后面看着。等到他落笔时,荣香香这才赞道: “跟原来一模一样,我都不记得老宅是什么模样了。” 她记忆中的老宅就是泛黄的老照片,而在蔺洵脑子里还鲜活如初。 “处理好事情了?” “嗯。” 他们两保持默契,谁也没问到底处理什么事,但蔺洵想,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话真是对极了。 他让荣香香坐下,“咱们来聊聊毛毛的事。” 乍一听孩子的小名,荣香香回忆起昔年跟孩子相依为命的事,刚才的怒气消散了些。 “阴差阳错,命运弄人。”蔺洵先给这事定下基调,“也不能全怪毛毛,换成是我,突然蹦出个比我还年轻的爹,而且这个爹还没怎么见过,我也会警惕万分,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来的。” “这我当然知道,警惕心该有的,但也不能报警抓人吧?这就是毛毛的问题,家里的事就该家里解决,我告诉过他,要么拿出证据,要么承认事实,只有两条路,他倒好,走出第三条了!”率先出招的是他,她就不能不应战了。 “他还是个孩子嘛!”蔺洵面不改色的说,“当父母的,自然要给他兜底了,我总要给他改正的机会。” 荣香香立刻撑不住笑了,“还孩子呢!他孙子都有七八个了!” 她一笑缓和了气氛,然后才说:“这次就算了,下次他要是再敢这么做,我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别以为她退出公司,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就是就是。”蔺洵附和。 作者有话要说:荣香香生气在两个点,一是通过助理打听她的地址,直接问她会说,背后打听就很偷偷摸摸。二就是报警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最后一位状元(四) 荣香香心里跟明镜似的,最后这事没闹大的原因,还是洵哥担心她夹在两头为难。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要是真的闹的不可开交,荣香香无论怎么处理,都会难过。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她处理了助理,还打电话暂停了蔺振家管公司的权利,孩子犯错了如果轻轻放过,他压根不会觉得自己做错,她一次打疼,下次他还敢。 而蔺洵其实也猜出到底是谁在背后作祟,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为了钱权两字。要是承认了蔺洵的正当性,那孩子又该如何以当家人自居?上不上交都是错,与其左右为难,还不如先否认,坚决否认。 他能理解,但不表示认同,但教孩子嘛,慢慢来,以后他总会知道的,老姜才是最辣的。 蔺洵已经想好怎么“照顾”孩子,于是全心把时间投入到画构造图上,五天过后,老宅的旧图已经画的七七八八,可以先动工。 住酒店也不是长久之计,他就在旁边找了一个小院先住着。这条老街现在偏僻的很,住户也没多少,考虑到住起来的舒适度,他可以等赚到钱后,把整条街的地皮都买下来,然后都改成古建筑,后期可以改造成民宿。 但,现在他可以先赚到第一桶金? 蔺洵还在等他的户籍卡来,有了户籍做事才方便登记手续,同样的他没闲着,自从何壮生的孙子来了后,找他打听本地的市场能买到什么。 这个叫何建国的青年人沉默寡言,但细心,不知道的事情也是老老实实回答,并不会满口答应然后过后糊口乱扯,蔺洵觉得正好缺这么一个人帮手,他需要很多材料,要跑很多地方才能买齐。 老宅按照原本的风格修缮,还要在隐蔽的地方带上电线和电话线,方便照明,不然光用蜡烛得耗费多少?而电线拉好,晕黄的光线就照亮了屋子,一下子就辉煌起来。 荣香香站在室内,恍惚回到了从前,窗明几净,小鸟叽叽喳喳的叫着,轻松又畅快。而忙碌一天的丈夫含笑而归,手里还握着一个小黑盒子。 盒子? 荣香香脑袋写满问号,这黑盒子是什么东西?怎么拿到手里? 蔺洵把黑盒子的其中一个塞进她手里,告诉她如果等一下上面那个绿色的屏幕亮了起来,就点一下绿色的键。 荣香香听命行事,一直紧张的捏着这个黑盒子,看着蔺洵一步步的跨出院子,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也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 她耐心等候在原地,然后真的瞧见黑盒子的绿屏幕亮起来,她依叮嘱点了绿色键,就听到里面传出声音,“香香,能听到吗?” -- 第441页 “喂?” 荣香香连忙回答,“能,能!我听的很清楚!” “嗯,那就好,我现在站的还不算太远,所以信号可能会好点,要是隔得远,信号可能会差点。”蔺洵在那头说,“香香,车子有空吗?我们去远点的地方试试。” 荣香香就是没空都要挤出来,立刻就答应了,他们驱车去了郊外的十公里,然后再把荣香香带回老宅,这么远的距离,黑盒子里的声音依旧清晰。 荣香香从最初的震惊里反应过来,立刻想到,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 从前需要通讯全靠人力,或者快马飞鸽,消息传的慢不说,还容易耽误,自从有了电话,速度快了十倍不止。但电话也有弊端,它只能在固定的地方接听,如果今天谈生意外出,还是照样找不到人。 而生意场上,有时候错过半天就是错过商机,别人都不是傻子,自然要想尽法子的通知到位,而她手里的黑盒子,能够随时带在人身上,岂不是等于任何时候都快人一步吗? “也不是随时,这东西是需要充电的,充满电后能够用八小时。”以目前的材料,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蔺洵还是很遗憾,他本来是想做个太阳能充电的,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材料不给力啊。 “这样已经足够了!”荣香香充满信心,迫不及待的问,“洵哥准备把这个东西推广到市场上吗?” “这个,先不急,稳定性还不能保证,我还想先找人做一个通讯稳定实验,最少一个月吧。”蔺洵摇摇头,“这是对自己产品最起码的尊重,我不会把次等品拿出来。” “也对。”荣香香想起从前呢,每次新机器产下来的第一批布,都是要发给员工的。第一是当做福利,第二就是看看布料在使用过程中会不会脱色或者容易洗坏,经过实践证明的东西才能推入市场。 荣香香一想也对,就同意了这个方案,除了他们两,还找了何壮生和他孙子的熟人,没事就到处跑着,试验电话的可用度,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电话费实在太高了吧。 试验刚好进入第十天时,蔺洵期待已久的户籍也终于办妥了,当初上门的那个公安队长亲自送来的。 他跟上次的凶恶不同,带着一点不习惯的笑,端着一杯茶喝到淡了也不说告辞的话,蔺洵心想最想钓的鱼儿总算上钩了,也不跟他多说客套话,很直接的问,“张公安,你有事就直接说话,不用拐弯抹角的,我也不是那么麻烦的人。” 张公安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就说他不是这块材料嘛!但领导非要他过来讲,说是他们有旧交情好说话,他只能硬着头皮过来啦。 主人发了话,张公安马上说,“我是想打听打听,您最近是不是在研发一个能移动的电话?” “当然,东西刚做出来还在试验中,可能效果不是很好。”蔺洵很诚恳的说,“你要是有兴趣,可以现场试试?” 张公安搓手,“我可以吗?”搞的他心好痒痒喔,他也不是没用过固定电话,局里就有一台,但总归不一样。 这个年代,电话的门槛极高,初装费要几千块,电话机要几千块,合起来就是普通工人十几年的工资,因为技术和设备依赖进口,别人要卡你脖子,除了咬牙认栽还能怎么办? 所以,何壮生和他孙子在城里试验移动电话,还得意洋洋告诉亲近的人,很快就有有心人发现了这个新鲜事物,想要一探背后的究竟,于是派出了张公安来打前锋,稍作试探。 蔺洵本意也是如此,要不然张公安随便说两句他就能同意?又不是傻。 说着,他就拿出自己的那部电话,拨通了何壮生的号码,声音一响,何壮生很快就接通了, “喂,少爷你打电话干嘛?” 他生怕对面的人听不见,扯着嗓子喊。 “听得到听得到,耳朵都震聋了。”蔺洵扯了扯耳朵,“本地的张公安想过来了解电话机的事,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隆庆铺旁边!买糕点!”何壮生特意把电话凑近些,都能听到隆庆糕点铺的叫卖声,“桂花糕!桂花糕!” 那嗓音张公安很熟悉,或者说A市的人都熟悉,毕竟隆庆铺可说是本地特产,人人都知道。 蔺洵把电话递给张公安,张公安立刻问了他几个问题,确定这不是提前录好的录音带。 嘿嘿嘿,居然是真的!他要回去告诉领导。 蔺洵还让他带走了两份样品,他买的材料也只够做出七八个电话,差不多划掉了三分之一的钱。但只要成功了,后续再做就容易的多,大批量制造还会节约成本,能够再降低价格。 等他们要投资再说。 荣香香等张公安走后,这才问道,“洵哥是打算把这东西跟他们一起做吗?”他们指的谁,不言而喻。 “当然。”蔺洵的语气看似轻描淡写,含着多少的愤懑只有他知道,“当年Z国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经历过,什么东西都要靠进口,别人堂而皇之的收高价,做垄断,还要讽刺我们人傻钱多,不就是觉得我们做不出来东西吗?我偏要学会他们的技术,再超越他们。”当初他们怎么说的,原样还回去。 荣香香也是在A市长大,经过这个年代,再又在码头市经历的种种歧视,他们多难才站稳脚跟呐!洋人的白手套怎么为难他们的,荣香香都记得一清二楚,在这点上,荣香香还是同仇敌忾的。 -- 第442页 “好!也要该他们见识见识。”荣香香想通这个道理,全力支持蔺洵。 张公安拿着样品回去报告领导了,短时间应该没有回复,而冷落许久的蔺振家先过来主动低头的,他打电话给荣香香,低声下气的说了一通软话,总算说的荣香香和气起来。 既然娘不生气了,事情就好商量,蔺振家提到一件生意场上的事,想要得到亲娘的同意。 他们家中,一直做得是纺织生意,衣食住行,纺织业不论什么时候都有饭吃,所以最早他们也有过风光的时候,不仅做纺织还有服装品牌,因为原产量是自家的,所以利润也还算高。但越到后来,吃这一口饭的就越多,蔺家只能靠着老牌子勉强支撑而已。 穷则思变,蔺振家就考虑着,不如把家里的余钱投入别的行业,鸡蛋不放同一个篮子,刚巧他就看中了其中一个新兴行业,BB机。 作者有话要说:移动电话机大概是在1984年,逐渐进入国内的,而且贵,不是一般人能够买得起的,普及需要到93年,那时候差不多两万块一台。而且其中还有一个过渡产品,BB机,当个短信机都很麻烦,BB机只能先给传呼台打电话,传呼台给机主发“某某来电,速回电XXXXX”机主才能收到,找公共电话回复。所以..... 荣香香:啥,你要做BB机? 第二百七十章 最后一位状元(五) 荣香香耐心的听完,闹明白了这个BB机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用不容拒绝的口气说,“别做这个,没前途。” “怎么会?”蔺振家搞不清楚,“现在即时通讯是个热点,尤其是生意人特别需要,难道不该做吗?”他就是看出这个热点,所以想要插一手。但是家里的流动资金有些不足,如果想要进入,就要抽调一部分老本,他还需要通过娘的同意。 “不做这个,我手头还有更好的项目,比你说的那个还好,等过半月我在告诉你吧。”荣香香含糊的说,她还不确定这边能不能成功,如果成功的话,她肯定会带着儿子一起做。 “娘,我说的是真的,而且这边很急。”蔺振家再次强调,毕竟除了他家,还有别的也在盯着这个市场,动作稍微慢些,就可能被抢走了。 “我说的也是真的,你爹娘还能合着一伙坑你吗?”荣香香强调了一下,“好了好了,反正我一等到消息,马上第一时间告诉你。” 蔺振家劝阻亲娘无果,只能无奈的放下电话,唉声叹气的,唉,娘真是上了年纪,看到新鲜事物都没法子接受,他得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他盘算着自己手里有的东西,能够预付三分之一的钱,如果在找朋友拆借一二,其实也就差的不多了,最重要的是,先抢下这本生意! 他估算着,BB机的独家经营权拿下后,就开一条新的生产线。现如今电话的价格贵,而BB机价格低廉,人人都买的起,也就意味着市场广阔,薄利多销,怎么说都能赚一笔,还开拓了别的渠道。 蔺振家既然决定的事,就不会轻易动摇,他开始计算到底还有什么地方能够借到钱,先拿下项目才是最要紧的。 主意一定,他就先找了几个关系最亲密的朋友,商量借钱的事情。 电话那头,朋友满口答应了借钱的事,更加令蔺振家信心大增。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位朋友挂掉电话后,转了转手里的金笔,突然对助理说,“去打听打听,蔺老大想要做什么新项目,这么信心勃勃的。”如果真是好项目,他当然要从其中分一杯羹,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对吧? 打听的结果自然让朋友满意,他家的情况其实跟蔺家差不多,原本行业的利润逐渐被分薄了,眼睁睁看着盘里的食少了,自然要去抢别人碗里的。 这位朋友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跟在蔺振家后头,见了新技术的持有人,踩着蔺家提出的条件,提出更丰厚的。 对方待价而沽,摇摆不定想要拿到最好的价格,一直跟着好几家周旋着,也不下决定。而蔺振家对这个是势在必得,开始频频的示好,并且下了重金跟技术持有人交好。他越是这样,他的塑料朋友越是觉得有利可图,势必要抢过这个“盘子”来。 大概过了一个月,技术持有人终于想通了,用最丰厚的价格,卖给了塑料朋友。 得到消息的蔺振家大惊失色中还带着不甘,别人拿到了他愿赌服输,偏偏是这人拿到了,要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他才不肯信。 蔺振家回过头去查找公司内部的消息,他只告诉了寥寥几人,外人都不知道这个消息,一查就查到了。有人泄露他的底价,不论他底价怎么出,塑料朋友都加了两成,靠这个打败了他。 泄露的会计被开除了,但新技术也拿不回来,蔺振家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找上了门,要找塑料朋友要个说法。 作为胜利者,塑料朋友充满了优越感,“商场上瞬息万变,有成功就有失败的时候,连这点小失败都承担不了,还做什么生意呢?” 这两件事能混为一谈么?分明就是对方横插一刀,最后踩着他上位,蔺振家心头怒气翻涌,更恨自己没有带眼识人,竟然到了今天才发现他的真面目。 塑料朋友笑道:“你家的长辈没有教你的,今天我倒是教给你,也不用你付学费,教训千金难买啊!”他拍了拍蔺振家的肩膀,笑着扬长而去。 -- 第443页 “来人,送蔺董出门!” 蔺振家收敛刚才的神色,不等安保出动,自己拍拍灰尘回家生起闷气来。 自己出师不利,私房所剩无几,白白花费了许多钱财走人情拉关系,最后没派上用场,他怎么能不生气呢?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想见,就连他平日最重视的孙女蔺安琪过来敲门,也没能敲开。 “爷爷在这样,身子憋坏了。”蔺安琪想了想,眼珠子一转,突然就想到一个别的主意。她说话不管用,自然有管用的人啊。 蔺振家接到亲娘的电话,揉了一把脸,用跟之前别无二致的声音跟娘亲说话,跟他相反的是,电话里的荣香香格外的兴奋,“儿啊,你接到这个电话,有没有觉得跟平时不同?” “不同?”蔺振家努力感受着,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跟清晰了吧?以前偶尔会有电流的滋滋声,或者忽大忽小,都是很常见的毛病,而他跟娘这次聊了半小时,一直都很稳定。 他如实说了,荣香香假咳两声,实际上兴奋都要溢出来了,“这就是上次我跟你提过的新技术,移动通讯电话。我现在站在街道上,同样可以跟你聊天,不信你听!”她把电话挪开,街道上的叫卖声清晰的传进听筒,然后传进蔺振家的耳朵里。 蔺振家呆住了,这种心情不亚于绝处逢生,刚刚落进一个坑里,结果发现坑里还掉着钻石,一捡就是一大把。 “娘,那我现在赶过去可好?”他精神振奋,立刻就要赶过去看实体货品,哈!想起塑料朋友对他的嘲笑,自己这次肯定能够超过他! 荣香香也是这个想法,但...她直说了,移动电话通讯是他爹发明的,如果想要拿到这个技术,就得先把他爹搞定。 蔺振家露出牙疼的笑容,这可咋整?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早就把人得罪了,现在落到他手里能拿到好处吗? 蔺振家龇牙咧嘴的想了一会儿,突然想通了。出去跟别人做生意也要低声下气装孙子,还未必能讨的了好,不就是装儿子吗!他还涨了辈分呢! 装!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还是没底,赶去A市时还带来自己身边最会说话的孙女安琪,晚辈能够活跃气氛,而且看在他都这么大辈分的情况下,总不能太过分吧?他这么想着,定了最近的机票,飞机降落在机场,然后驱车赶到老宅去。 经过一个多月的修缮,老宅变了许多,慢慢恢复了往年的辉煌,庭院内还新种植了一些花草,刚刚长出几根嫩芽,虽然屋子还不能住,但在庭院招待客人还是可以的。 蔺洵正跟着荣香香商量,既然搭好了架子,再给院子里种几颗葡萄藤,还有鲜甜的葡萄吃。 荣香香笑道:“好啊,除了葡萄,我还喜欢樱桃,多种几颗。”吃不完就送给左邻右舍,反正不会浪费。 蔺安琪一踏进门,就看到太奶奶跟个年轻男人亲热的说话,她一声哇塞含在心里,却不知道该不该喊。 不对,怎么爷爷没什么动静呢? 蔺安琪侧脸看着爷爷,发现爷爷脸上尴尬的很,含含糊糊的不知道该怎么喊人,被太奶奶瞪了一眼后,终于用最轻的声音喊了爹。 “嗯。”蔺洵淡淡的应了,“坐吧。” 蔺振家如蒙大赦,坐下后还介绍这是孙女蔺安琪,然后对蔺安琪说,这是太爷爷。 蔺安琪什么都没问,麻溜的喊了太爷爷,用看似隐蔽其实很明显的眼神在三人中间看着,啧啧啧,贵圈真乱。 蔺洵扳回一局,他也清楚为什么蔺振家肯低这个头,他先拿出两部电话来,除了黑色他还做了白色,电话背后贴着各自的号码。 “试试。” 蔺振家目的就是为此,自然希望爽快一点,他迫不及待的接过,其中一只塞给孙女,让他跟着一起调试。蔺安琪拿着白色电话一步三回头,等出了老宅终于忍不住问,“爷爷,那是谁啊?” 她怎么感觉这是一出“阿姨我不想努力了呢?” “想什么呢!”蔺振家敲她一计,“那是你亲太爷爷!亲的,你想想家里挂在书房的老照片,是不是一模一样?” 的确,他们后辈都知道长辈的长相,但是...怎么这么玄幻啊? 蔺振家把事情大概说了,“我心想,应该是当时“他”闭气了,然后船舱反过来保留了他的身体休眠了,后来一接触空气,不就活了吗?”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是时空穿越呢?”蔺安琪想的更离谱,“爷爷你也听过百慕大三角吧?船开到那个地方就会神秘失踪,然后什么也找不到,最后只有船的遗骸...”她自己说着说着打个冷战,咳,有时候自然界真的很神秘。 “管他呢!反正人都活过来了,又不是假的。”蔺振家长吁短叹,他今天低了头,但还没有拿到经营权,不知道这迟来的父爱又要怎么“深如山”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最后一位状元(六) 蔺振家的担忧,在试用过移动电话后灰飞烟灭,如果真的能推广开来,肯定比BB机更实用,好用,哪怕价格贵一些,照样有人挥舞着钞票求着买。 他要是拿下独家经营权,钱就跟打着滚一样往他家跑啊,赶都赶不出去,那还担心什么生意不好做呢? “但是独家经营权不能给你,我已经跟旁人商量好了,全权由他们代理。”蔺洵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唔,味道不错。 -- 第444页 蔺振家腾的站起来,又强行压下这股焦虑,低声下气的说:“爹,我知道我先前做错了,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抬手放过我呗!”求饶的第一句话说出口,剩下的也不是那么难讲,蔺振家越说越委屈,自己为了家业发愁,还被塑料朋友背刺的事他憋在心里,难受极了。 “你啊,能不能先听人把话说完呢?”荣香香瞪他,“你又不是不知道码头市的情况,能买一模一样的货品吗?” 她看了蔺洵一眼,蔺洵微微点头后才说,“你能拿到码头市的独家销售权,而这边的独家销售权已经交给别人了,这是半个月钱就定下来的,你来晚了。” 但是这个条件换来了别的东西,蔺家的服装品牌,能够在A市最豪华的商业街上,开旗舰店! 荣香香深谙自家服装店的颓境,市场饱和,同类品也多,要比竞争力其实不怎么比得过,但是,回到A市就不同了,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故乡,还拥有着大一片的消费者!再稍微宣传一下什么国际都市时尚品牌,何愁卖不出去呢? 荣香香很看好销售的情况。 蔺振家皱了皱眉头,“可我看着街道上,大多数人都穿的灰扑扑的,会有闲钱来买服装吗?”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大家扯了便宜的布料回家自己裁缝的年代。 “要不要打个赌?就赌第一年的销售业绩?我要是输了,我答应你一件事,反之亦然。”蔺洵突然插话说。 “赌就赌,我还能输掉吗?” “那我就赌,第一年的销售额,超过一百万!”蔺洵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提出这样的金额,“可要记得遵纪守法,乖乖交税啊。” 蔺振家心想,现在工人的工资才五六十块,一百万!那就得卖掉多少件衣裳,他才不信!这时候不答应就是傻子!他当然要果断答应。 蔺洵看着傻儿子,这就是来自父亲爱的毒打,等他慢慢反应过来吧。 追求美丽是人类的天性,哪怕是最穷困的时刻,也有人要摘一束野花放在屋内,怎么可能因为压制就彻底消失?而且现在开放了,想要给自己买漂亮衣裳是多自然的事!蔺洵甚至连营销方案都想好了,就叫女孩子第一件裙子。加上他们本来还是A市本地人,不少的老头老太太还记得,总有几分香火情,要来照顾生意。 说起来估价一百万,还算少的。 蔺振家被荣香香赶去写计划书,关于要开设分店需要如何操作,手续跟关节已经被他们打通了,总不能连实操都要他们来上手吧? 等蔺振家被赶到后院去,真正过来谈生意的人才算是到了。 张公安因为是牵头的人,所以这次也跟着后来,而剩下的几位应该才是能够担责任的人,带来了合同。因为这次的合作是国家牵头,想要买下这个技术,然后自主研发生产。蔺洵只要了一成的利润,剩下的也都没要,如果以后技术更新,同等条件仍然优先跟他们合作。 合同早就拟好了,但蔺洵还是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排除一些有陷阱或者表述不清的地方。 一时间房内只有纸张翻页的声音,还有呼吸声。 蔺洵能感觉到,有眼神落到他身上,但不是恶意,而是带着好奇和惊讶。他翻完合同,就转头去看那位,是个穿中山装戴眼镜的中年人,不料他也大大方方的任蔺洵看,一点没有抓包的心虚。 反而还开口问道,“蔺先生,还有一个问题忘了提,这款电话定价准备要多少钱?” 这个问题蔺洵自然早就想好了,他阖上纸张,“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批量成产能够降低成本,而且厂地的话可以挪到偏远地界,这没有什么影响,扣来扣去的话...”他在心里核算,“一千八应该能行。” “多,多少?”眼镜男不可置信的反问。 “我知道这个价格有点高,但主要是因为第一代的产品还不够成熟,很多东西没找到替代品...”他解释了一通,“如果再给半年的时间,我有把握把价格再调低三百块。” 因为他也是头一回做这个,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改进技术也更方便。 “不不不,我不是嫌弃贵,我是想说,这个价格不会亏本吗?”眼镜男连忙给自己描补,“现在电话机基本依赖进口,一台就要几千块,我们还不得不买,所以...”他才觉得这个价格离谱啊!光是电话机就贵,还有安装费等等,没有两万块根本下不来!话费反而成了小事。 “他们掌握了最新的技术,自然能卖出这个价格。”蔺洵淡淡的说,“我们也学会了,自然就能卖的便宜些。” 看着他这么冷淡,那人又试探着问,“既然造出来的成本便宜,不如拿去出口?还能赚一笔外汇。” “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这点呢?”眼镜男的提议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别人能赚他们的钱,他们也能赚歪果仁的钱呐!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但现在不忙,先把国内的销售做好,有好东西自然要先给自己人享用。”蔺洵继续说,“而且就算外销,价格需要提高五成。” 他可不会让外人平白占了便宜。 眼镜男突然就笑了,这位老前辈的脾气还是一模一样的,心气高,而且对国家的热爱就跟刻在骨子里一样,牢牢的附在上面。 对,有好东西就是要先给自家人用! 细节商量好后,他们就在合同上签好字,几个人就想着早点回去安排生产线的事,要知道,这可都是钱呐! -- 第445页 而蔺洵对着落在最后的眼镜男说,“这位先生,能多留五分钟吗?” 眼镜男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好。”他慢下脚步,又重新坐在庭院里。 跟刚才的分宾客落座不同,这次就亲近多了。蔺洵再仔细的看过他的面容,隐隐明白了点什么, “这位先生是不是姓章?” 被点出姓名的眼镜男一拍大腿,“老先生好一双利眼!哈哈哈!”虽然蔺洵看起来年轻,但从辈分论,就是老先生嘛。 “不是我眼睛利,而是血缘的奇妙,你跟你家的长辈也不是一模一样,但扶眼睛的姿势跟神态就是一样的。”刚才那么一扶,他不就认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章乘文摘下自己的眼镜,他小时跟着爷爷长大,想必是不知不觉的把习惯都学的一模一样,倒是他从前没发现的。 蔺洵含笑点头,章乘文这才说起他的事情来,这也是夙缘,章乘文家长辈的确跟蔺洵认识,还是当年托着他买书籍的那位。 船上航行出现一点意外那是很常见的,但章老爷子一想到是因为自己的托付才让蔺洵跑了一趟,所以满心的愧疚,在当年蔺家想要搬迁到码头市时,出过不小的力气。后来蔺洵想要重新办户籍,消息被张公安递上去,刚巧他们跟章家还有点远房亲戚关系,自然就被章家老爷子知道了。他不仅给重新办好户籍,还吩咐知情人保密。 章老爷子要求保密,但瞒不过帮着他做事的章乘文,尤其是章乘文还要负责移动电话的事,所以他自告奋勇要来瞧一瞧。 蔺洵的眼前浮现出当年那个文质彬彬专研书本的青年,为了弄清楚一个知识点,能够废寝忘食的翻资料查字典,只为了一个单词。 不知道他现在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吗? 他微微晃神,又迅速的恢复,对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说,“有时间该上门拜访的。” “那是当然,我要是不答应,我爷爷能锤死我。”章乘文大笑,“刚才我还在想,到底要怎么开口才合适呢?爷爷非要我带一张照片回去。” “固所愿,不敢请。” 章乘文跟蔺洵一同站在回廊里,新搭好的花木架下,一寸时光被捕捉到,就此定格。 生产线搭起来后,除了偶尔的技术支持,就跟蔺洵关系不大,他只用偶尔去指点一下,而服装店的开业计划书也写好了,蔺振家熬的两眼通红,生怕自己有什么遗漏。 “勉强,还行吧。”蔺洵是这么说的,以这时代的眼光来看也够用了,总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已经改过五六遍的蔺振家,就像饱经折磨的乙方,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终于过了!幸好没有说用最初的那版本。 既如此,开业的事就能筹备起来,铺子,货源,店员都需要招聘,手续也需要办理,还有的忙。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最后一位状元(七) 何壮生家。 何家是个大家庭,一代代的传下去,加上媳妇女婿什么的,足足有二三十人,吃团圆饭时都要分成两三桌。但何壮生最中意看到这样的场景,代表着人丁兴旺,家门兴盛。 吃过饭后,就是聊天时间,长辈们聚在一起讲古,年轻人很不耐烦,偏还只能干听着。 说着说着,何壮生的孙女就开始讲起来,“姑姑,我给你们带了点好东西。” “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何姑姑过来捧场,好奇的问,她就知道,自己的侄女一向是喜欢这些的,什么好就买什么。 何孙女神秘的取出一个包装袋来,“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还托朋友才带回来的。”她拿出一个精美的纸袋子,再取出其中的内容物,哗啦,露出柔和的白色来。 竟然是一条美丽的裙子来,光泽漂亮的白,还有勾勒清晰的蕾丝,修身的A字摆,不论什么身形的姑娘穿上都好看。 何孙女得意洋洋,“好看吧?这可是码头市现在最流行的款式。” “很贵吧?” “还算可以吧,也就两百。”何孙女压下自己的得意。 霍,两百!都够上他们三个月差点四个月的工资了!她可真是舍得。不过何姑姑的眼神又落到裙子上,觉得真的值,多漂亮啊,再说了,侄女年轻又好看,买几条裙子撑撑门面正好。 何建国捡起包装袋,他看到一个眼熟的图案,递到了何壮生面前,何壮生就笑了起来,这花花绿绿的洋字母,还画着弯弯曲曲的玫瑰枝,但说穿了,不还是他认识的那几个字母吗? 他笑了,然后对着孙女说:“你喜欢这个?” “嗯!” “等在过几天,爷爷送你一件!”何壮生果断许下承诺。 两百块哎,那可不是两块钱,爷爷也有这么大方的时候?何孙女倒吸冷气,简直不敢相信,见状,忙凑到爷爷面前来,“爷爷可不许反悔啊!” 她又要多一条新裙子哩。 何老大见状,如何肯让侄女占这个便宜,又不是两个馒头!他说:“爹,姑娘家又小,买的裙子没几年就穿不上,那不是浪费东西吗?还是买点实用的,好。” 何壮生连说,要不了要不了,然后扭头问孙女,这裙子其实东西不贵,是贵在路费上吧?毕竟要跑那么远一趟,不容易。 “就是,一半都是花在路费上了。”何孙女心疼的说,一边先把自己的东西收起来。 -- 第446页 “以后你就不用跑那么远去一趟了,这店啊,开到咱们A市来啦!”何壮生翻出一张宣传单来,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什么时候开业,开在什么地方,而且,款式跟总店同步,一水的时兴款式。 何孙女接过宣传单细细的看起来,瞪大了眼睛,天呐,还有这种好事!以后她不是想要什么样子都能买吗? 这还不算最惊讶的,何孙女跟变魔术一样,看到爷爷摸出一张金光闪闪的卡片啦,“这是金卡,带上这个卡,还能打八折。”算下来其实也不贵。 “您,您哪儿寻摸来的啊...” 何壮生露出狡猾的笑容,“你猜。” 他才不会说这是员工福利呢!让他保持一下长辈高深莫测的形象。 新店开张,蔺振家很是想了些主意来宣传,其实也不用他那么费力,别人一听说是最流行的样式,自然而然就要凑这个热闹,况且听说开店当天还有小礼品赠送,一窝蜂的想要凑这个热闹。 所以等到真正开业那天,凑热闹的铺天盖地,又是最热门的地段,人多的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 大家都有凑热闹的爱好,哪家店人多去哪家,再听说还有丝巾送,是真的差点踏破门槛。 蔺振家提前准备不足,小礼品早就送光,着急忙慌的去找亲娘,亲娘才指点他,库房里有备用的,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莽撞。”荣香香叹息,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敢彻底放手的原因。 蔺洵一针见血,“越是这样,他越是学不会自己处理事情。不跌几个跟头,哪能学会走路?” 荣香香替孩子辩解道:“他不论是算账还是别的,都是精通的。只是咱家也许久没开过新店,他便忘了新店开张要做点什么。”说起来还带着几分怅然,毕竟这也意味着生意不好呢。 蔺洵早就有心改换行当,服装业的确有利润,但越到后来利润越薄,还要大批量投入工人和仓库,运输也要算在成本里,赚的不少。 不过现在服装业还能撑着,慢慢来。 而他,也开始慢慢研究着怎么降低成本,并且要给电话增加功能,又了上次的成功经验,很快就给电话增加了不少小的功能,用起来更便利。 而移动电话一经上市,立刻送到大家的欢迎,因为买得起的人都有钱,所以又起了个别名,叫大款机,寓意着拿这都是大款。毕竟一千八的价格着实的贵,到要跟安装固话比,又便宜了许多,只要放在家里用,跟固话也差不多啊! 所以销量好,还供不应求,不管是家用,还要给一些工厂单位的领导配上这么一个,方便随时能找到人。黑市里也应运而生倒卖的,一转手就要加上几百块的价格,还是照样有人舍得。 当初住持着非要签下这一单的人,笑的合不拢嘴。因为他的一力坚持,不仅赚到大把大把的钞票,而且新建的工厂,销售等等又给多少人提供工作岗位,供应链上还有许多的因此受益的,那更是算不清楚,一盘活处处活,带动整个经济的发展,其他的行业都动了起来。 这才是天大的功劳呢。 三个月后,就给蔺洵送着分红来,他收下后就开始思考这钱要怎么花。之前收拾老宅都是荣香香出的钱,老是这样算什么回事呢?蔺洵就想着把钱不给她。 但荣香香才不肯收,“老宅也是我要住的,怎么,要赶我出去啊?” “你想到哪儿去了!这不是手头宽裕了,想给你贴补上嘛,总是花你的私房,不好。”蔺洵见她不收,就琢磨着用在把老宅收拾的更舒服,不光要拉电线,常见的家用电器都要安上,结果再等他一研究价格,倒不是买不起,而是价格超过预期,电视机国产的要两千块,进口的五千,洗衣机也要五六百。 虽然贵,但他还是买了,科技解放生活可不是白说的,像一个家庭里,多了一台洗衣机,省了家庭主妇多少事啊!不然光是洗一家人的衣服,大半天就没了。 老宅布置的越来越舒适,冬天也来了,A市不怎么爱下雪,但是也冷飕飕的,街面上愿意逛街的人少了许多。 蔺振家又发现自家店铺的生意回落,慢慢回归了平常,但因为有过开业的火爆期,心里就难免不平衡起来,怎么会落呢?怎么能落呢? 他想不通,又习惯性的想要去问亲娘,结果被亲娘果断的赶了出来,让他自己不坐车出门走上一个小时,就能想明白。 “娘!娘!我想明白了!” 蔺洵正在跟荣香香商量年货怎么置办,然后一笔笔的记下来,就听到蔺振家心急火燎的喊着,他想明白。 “这次没提示天天?” “一点点,一点点。”荣香香讪笑,“他要是还不明白,那我还是转头去培养孙子辈算了。” 一个大企业的掌舵人,可不能什么都不会,这样容易被底下的人蒙了。 “你想明白什么了?”荣香香放下手里的礼单,调侃着问。 “A市的气候!冷多了!”蔺振家想明白后,眉飞色舞的,“我直接调用总店生产的冬装,因为码头市根本不冷,冬装都是薄薄的大衣。而这样的厚度,在A市就冷的很。”再好看的衣裳,如果不顶冻,谁愿意买回来穿呢? 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后,忍不住拍自己的脑壳,怎么这么傻哟!竟然现在才想明白!可是临近冬日,在等个把月就是销售春装的季节,他现在醒悟已经晚了。 -- 第447页 “吃到教训就好了,下次肯定不会再犯了,对不对?”蔺洵很温和的说。 “对,对。”蔺振家简直受宠若惊了,他从来没得过好脸色,乍一见觉得十分荣幸。 荣香香不认直视,这傻儿子哟! 这一年的除夕,就是在老宅里过的,因为人少总共就三个也没有大办,提前在知名酒楼预定了一桌席面,按时送来,他们再做几个新鲜蔬菜就行了。 荣香香说要自己动手做,被蔺洵拦住了,他虽然厨艺不怎么好,炒两个时蔬又有什么难的?快的很。 荣香香想笑的很,她从前只见过蔺洵下鸡蛋面条,没想到现在还学过鼓捣炒菜了! “这有什么难的,想吃没人做,不就自己学会了?”他麻利的把一盘清炒莴笋放上桌,“试试咸淡。” 蔺振家随后夹了一筷子,清脆香甜,也不能跟大厨们比,但家常菜的风味还是足了。 可恶!竟然连这个都会。 吃过这顿年夜饭,蔺洵在茶几上翻开一本厚书,露出金红亮色的包装来,然后递到呆愣的蔺振家手上。 “压岁钱,给你补上。” “我也准备了。”荣香香从手提袋里也翻出一个红包来,果断的塞给傻乎乎的儿子。 蔺振家一手拿着一个,哭笑不得的,这都叫什么事儿,他嘟囔着都多大人了还收压岁钱,岂不是惹人笑话,他一向都是给小辈发的。 “不要就算了,我给隔壁街的小孩。”蔺洵没好气的说。 蔺振家嗖一下藏进怀里,“送出来,就是我的。”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荣香香好容易憋住笑容,真傻,看不出来逗他的吗? 第二百七十三章 最后一位状元(八) 过年就是正月,磨磨蹭蹭的直到初三,蔺振家这才赶着回了码头市。那边还有一众孝子贤孙,还有要拜年的朋友,他要是不露面不太好。 但蔺振家的心情跟来时截然不同,来的时候他垂头丧气,去的时候兴高采烈。哈哈,第一批移动电话已经买个精光,年前就没补上货,他这次还拿着好容易要到的新货,正要补充货源呢。 结果这次的新货还放在仓库呢,想要来蔺家打探消息的人,差点踩破门槛。 蔺振家不回家过年也是有这个想法,那些有的没有的生意场朋友,肯定要上门来打听消息,他又不想说,这不只能避开吗? 他本来以为人都走的了,结果刚踏进家门,气还没喘匀呢,几个亲戚就上门了,有儿媳妇家,还有女婿家,都想来打听到底他从哪儿摸到的技术持有人。 哪怕是独家经销商呢!能赚钱就行。 蔺振家狠狠的瞪了儿子跟女儿两眼,这两傻货!这种事情能到处去说吗?被人查明白背后的关系,又几个能够不去撬墙角的?幸好,他跟对方的关系...嘿嘿,那可不是一般人撬得动的,蔺振家一想到那是亲爹,又得意起来。 撬,我就看着你撬。 所以对着拐弯抹角想要打听的人,他回答爽快的很,“是,找到新项目了。” “还行叭,赚的也不多,家业人口也多呢。” “也想卖这个?恐怕不行,我们签的都是独家合同,一签就是一年呐,总不好随随便便改吧?” 蔺振家的孙女突然插嘴,“爷爷,为什么不签久点呢?才一年,要是被别人抢了什么办?” “一年当然有一年的好处,明年产品不就更新换代了吗?到时候又重新签。”蔺振家透出十足的笃定来,似乎明年的经销商还是他,跑不了。 “喔。”孙女看了看爷爷,总觉得爷爷的状态,有古怪。 闻风而来的亲戚跟他说了好半天话,茶水都喝成白色了,都没等到他松口,最后只能怏怏离开。 蔺振家冷哼,真当他是傻的?什么目的都看不出来。如果要说托他买几部移动电话,他肯定能答应,想打听他的货源?没门!窗户都没有。 等亲戚们一走,其余的家人这才凑了上来,对着蔺振家嘘寒问暖,体贴问候,其实最终的目的还是打听,太奶奶人怎么没回来呢? 蔺振家虚虚咳嗽:“嗯,娘待惯了老家,有些不习惯这里的气候,所以,以后都会常常待在老家了。” “我呢,也有些不放心,娘也是那么大岁数了,况且那边又开了新店,什么事都要从头来做,所以也会经常回去老家。” “爸,您要是回去了,住哪儿啊?”女儿发问。 “当然是住老宅了!老宅已经被修缮好了,那么大地方,我还能住不下?”蔺振家诧异。 “既然这样,我也跟着爷爷去住,好不好?”女儿笑嘻嘻的撒娇,想要跟在老爹的后头。 “不行!”蔺振家断然拒绝,然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那是你奶奶的地方,她喜欢清静,要是不不问一声就过去,她会生气的。” “好吧。”女儿不再坚持。 蔺振家松一口气,嗨,可千万不要揭穿他,他还没有告诉过家里人,突然冒出个长辈的事,喔,除了上次跟他一起过去的安琪晓得,事后也被他封了口,要求他保密。 但他反常的举动,其实早就引起家里人的怀疑,做生意需要那么久吗?好!可!疑! 他们几个儿女互相对视一眼,悄悄拿定了主意,跟去看看,看看亲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要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悄咪咪的回来,要是真有什么事情啊,那可不能光看着。 -- 第448页 那边蔺振家还觉得自己瞒的挺好,他跟别的家人不同,前二十多年都是在A市长大的,刚过来是还十分不习惯,坚持了许久才算是熬过来,如今在A市待了几个月,犹如飞鸟如林游鱼如海,自在的不行。再者他在这边算不上什么大款,在A市面子就大了,毕竟服装旗舰店也是税收大户,以后要是生产线搬来也是一件好事呢。 总之,蔺振家就是在A市待的更舒服,所以他在这边勉强熬过正月,立刻安排好一切事务,又急匆匆的走了。 等他前脚刚走,后脚孙女安娜就跟上了,他们几个儿女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隔辈亲,要是孙女做了错事就能用她还不懂事做借口,糊弄过去。 蔺安娜还是头一回出远门,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好在她也已经有二十岁,实在不行还能张嘴问,一路打听到了老宅的附近。 蔺安娜虽然没有经过什么大事,但脑子机灵活动,自然有处事的经验在,她没有傻愣愣的直接冲过去,而是找了一间最近的酒店,悄悄的住了进去,然后白天时候悄然跟踪,试图发现一点什么痕迹。 而蔺振家自然什么都没发现,反而开始思考开分店和扩大生产线的事情。他是没有想过,如今春日到了,人们想要换下沉重的冬装,鲜活又靓丽的春装格外的受欢迎,人们敢穿也会穿,大街上一旦出现什么流行的风格,没几日就能影响到所有人。供货已经成原本的半月一次频繁到十天一次,五天一次,都还供不应求。蔺振家粗粗算了一下,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货都是A市旗舰店卖出去的。 这可只是其中一个店,都能赶得上他们在码头市十多家店的销售量,要是开五六家店又是什么效果?只要一想到这个,蔺振家心头火热,恨不得马上就安置好新的生产线,盖起新厂房。 而且他招工人买地皮,政府还有对应的税收优惠,因为他解决了岗位问题,再者他还有亲爹的面子,手续上也办的快。 所以蔺振家也没有那么好跟踪,因为他实在太忙了! 蔺安娜跟了三四天,泄气了,她只看出爷爷很忙,忙的脚不沾地,相比之下,太奶奶简直深居简出,很少出老宅,也不知道里头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蔺安娜正要鼓足勇气,继续跟着爷爷,突然从老宅门口走出的两人,让她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还是没有看错。 她的太奶奶,正含着微笑走出门来,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男子正扶着她的右手,两人亲近的凑在一起说话,太奶奶被逗笑后,嗔怪的拍了男子一下,然后两人一起上了轿车,扬长而去。 蔺安娜缓缓的打出一个靠字,爷爷的事情没发现,先发现了太奶奶的事!这可真是爆炸性的大新闻。 不行不行,她不能这么武断的下决定,还是多看看才能认定,她招手拦了一辆的士,跟在那辆车后头。 蔺洵跟荣香香说好,今天悄悄的去看看服装店的生意,看看振家到底做到什么地步。 店铺的位置好,又有所谓的舶来品光环,蔺振家又用心经营着,所以生意也越来越好,门庭若市,有好几款衣裳都卖断货,惹得顾客们不爽。 荣香香频频回头观看,生怕店员没能安抚好顾客的情绪,到时候闹起来就完了。 蔺洵按了按她,让她耐心等候。 果然,店员挂起甜美的笑容,查询了货号后告诉顾客,旧款的确断货了,但是新的已经在调来的途中,初步预计还要五天能到,到时候请大家再来光顾,或者今天先试穿样品,新货到了专门给她们留好一件。见到此种情景,顾客满意的点头。 荣香香也松开手,处理的不错,很好的安抚顾客。 “所以,你就安心放手吧,振家也不是傻子。”蔺洵安慰她,同时提议去商场附近的茶楼坐一坐休息。 他们进了茶楼,点了一壶清茶两盏糕点,歇够了就该回去。 蔺洵过来商场一趟也是想顺便看一看移动电话的普及率,也不用担心看不到,现在的人如果买了一只移动电话,恨不得挂在脖子上给人看,才不会藏着掖着,他很轻易就能看到。 但是,这小姑娘有点奇怪,怎么老是碰见她?刚才在店里也是,现在又跟到茶楼来了?蔺洵记下那个小姑娘的面孔,转念又想,逛商城累了到茶楼休息也是常有的事,他难道还不许别人进来吗? 歇了一刻钟左右,荣香香就想着回去,她现在更喜欢呆在老宅,一点点的布置软装,或者想想怎么把家用电器安排好。 他们前脚走,后脚蔺安娜就跟上,满脑子都是我滴乖乖,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呢?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分辨,到底是爷爷找个奶奶有问题,还是太奶奶找个新太爷爷有问题! 啊啊啊,到底该怎么办啊?蔺安娜没想到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事,但她没忘记跟踪的事,还是悄悄跟了过去,这次她心事重重,很快就被蔺洵发现了痕迹。 蔺洵一直等到她走到老宅那条街,这才回头告诉荣香香,“有个小姑娘跟了我们一路,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嗯,是谁?” 蔺洵就描述了她的模样,尤其是五官长相,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我怎么觉得长的有点像你,尤其是鼻子。” “像我?”荣香香回头去看,没瞧出个名堂来,“再看看,我瞧瞧到底是谁。” -- 第449页 第二百七十四章 最后一位状元(九) 他们两都装做什么也没发现,照旧在老宅门口停下,进了大门去,实际上透过墙面的的孔洞观察外面,果然看到一个姑娘在他们后面下车,在门口停留一阵,碎碎念着。 荣香香眯起眼睛,仔细的看了看,终于把人认了出来,“这不是,三房的安娜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安娜?”蔺洵想,跟上次跟过来的安琪是同辈的女孩子吗?不过,她跑这么一趟,莫非是谁授意的?他既然想不出究竟,就只能喊蔺振家过来处理了。 蔺振家接到电话,听说老宅外面有人窥探,心急火燎的赶回来,放弃了饭局,结果看到的是安娜? “你怎么在这里?” 蔺安娜正在院子外窥探,被爷爷冒出来抓个正着,连解释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被抓进了院子里。 蔺洵已经泡好一壶清茶,一缕烟雾冒了出来,模糊了面容,他随手放在荣香香前面,然后自己坐下等着。 蔺安娜瞧着,霍这姿态,都登堂入室了都!自在的就跟在家里一样,难道太奶奶也不反对吗?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爷爷一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爷爷要待在这里不回家,这是要守着太奶奶呢! 她自觉发现了真相,用隐晦的同情目光看向爷爷,爷爷肯定比她还难接受呢,真是苦了他。 蔺振家接收到这样的目光,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板着脸对安娜说:“谁让你来的?来这里干嘛?” 蔺安娜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爷爷,家里人都不放心你,所以才让我赶来照顾你啊!” “你照顾我?怕是我照顾你吧?”蔺振家觉得好笑,他家里的几个孙女都是娇生惯养的,照顾自己都成问题,还能指望的上吗? “真的爷爷,我骗你干嘛?” 蔺振家总归要多吃几年盐,怎么看不出孙女的注意力落到什么地方?他好笑的把脑袋给她扭过来,“看着我说话!” 蔺安娜努努嘴,那意思是,您不先给解释解释? 蔺洵恰好这时说,“香香,我们先进去。”他两待在这里,蔺振家总觉得不好开口。 荣香香偷笑着站起来,两人进了书房里,而蔺洵对着镜子开始烦恼起来。 他对长什么样子没有执念,毕竟皮囊一副,但跟妻子的年岁看起来相差过大,他也会很困扰的。 荣香香倒是不在意这个,反而很乐意看到这样子。 蔺洵借着镜子的反射,看到蔺振家比比划划,蔺安娜无比震惊,眼珠子都瞪圆了,实在难以置信。 明天他就去头发染成白的。 蔺安娜听完这个天书一样的故事,又有爷爷举出的各种例子,让她不得不信。 蔺振家解释的嘴巴都干,喝一口刚晾好的茶水,欣慰极了,总算是解释清楚。 但是蔺安娜干巴巴的一句话,让他把茶水喷了出去。 “可是爷爷,我已经把这事,告诉全家人了。” 这次轮到蔺振家瞪眼了。 他都能想象,接下来的场面,会有多混乱...... * 而他把这事告诉蔺洵荣香香后,两人的反应却是不在乎,“来就来呗,难道洵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可是......”蔺振家压低嗓子,“我怕他们到处说出去...”这是一桩奇事,要是到底告诉别人,那不是惹人注目吗? “ 那,就要看你的手段了。”荣香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一个当长辈的,还管不了小辈吗!要是泄露了,我也不管别个,就专门问你!” 蔺振家露出欲哭无泪的笑来,这可真是为难死他了!但亲娘的脸色也是不容拒绝,他要是敢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或者不尽心尽力,只怕要挨锤。想到这里,他又扭头恨恨的瞧了罪魁祸首一眼。 安娜惶恐不安,因为她嘴快把事情说了出去,只怕叔伯姑姑们,来的比谁都快,最多也就一天时间,恐怕就要过来问个究竟。 蔺振家瞪完安娜,又心想算了,也还是个孩子,何苦吓他来着?他一力把事情承担了就是。 终于还是我一个人承担了所以,呜呜呜。 果然,一听说这个消息,蔺振家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哪里还稳得住,马不停蹄搭乘最快的航班过来,降落机场是还是半夜,一歇到天亮,立刻就打电话找他爹,问老宅的地址。 蔺振家没好气的说了地址,早晚要来的,丑儿女终须看爷爷啊。 放下电话,蔺老大愁眉不展的,这算个什么事啊!要是被人知道,他出门可真是抬不起头了。 他对着兄弟姐妹几个说:“咱们得劝劝奶奶。” “大哥是老大说话分量重,奶也不得不听,咱们当弟弟妹妹的跟上。”蔺老二抢着说。 老三附和,两个女儿也无二话,她们出嫁了也不好插手娘家的事,这次来也就是看看情况。 “好,我开口。”蔺老大心想,总不能奶奶因为老了糊涂,丢了一世清名。 他们既下定主意,就打车从机场往外赶,坐在出租上,蔺老大观察A市的街道,他刚出生还待过两年,但完全记不清模样,其他的四个更别提了。 “还说是大城市呢,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蔺老三小声的嘀咕着,然后被蔺老大瞪了一眼。就算再不好也是故乡,有你嫌弃的份儿?老三只好闭了嘴巴。 -- 第450页 车辆行驶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老宅门口,安娜乖巧的站在门口等着叔伯,一见面就乖巧的喊人。 老三最心急,“安娜你给三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话里讲的不清不楚的。”他总要提前打听打听。 安娜神情复杂,“三叔,你先进去,爷爷会一五一十的讲清楚的。”说着缩了缩脖子,生怕挨削。 那就是很生气的意思?几个人都暗暗紧了紧皮子,生怕惹的亲爹不高兴。 蔺振家的确不高兴,但勉强压制下去,拿着证据在庭院里等候着,而荣香香跟蔺洵都在屋内,隔着玻璃窗户能看到他的动作。 荣香香有些紧张,隔着窗户看孙辈的动作,蔺洵一个都不认识,自然没什么兴趣,反而转移起了话题,“玻璃做窗户比油纸好,又能透光又不会进风,冬日也不怕冷。” “这倒是,从前的油纸糊窗户,每年都要换新的。”讲究的人家甚至冬天换明纸,夏天换窗纱。 “是啊,时代变了,我们也不能总停留在过去。”蔺洵低声安慰她。 “你说起这话,总叫我心里难受。”荣香香也知道,属于他们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如今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但总归有那么一点不爽利。 “对啊,而且毛毛我总归还看过一两年,别的孩子今天还是头回见,有相处才会有感情,这是很 正常的。” “你这是在安慰我?”荣香香反手握住,“我懂的。”就像蔺振家还对老宅有感情,也不反对她修缮,别的孩子呢?从小就生活在码头市,对老宅对A市能有多少感情?对他们来讲,也只是故乡二字,并没有含有任何感情,爷爷这个词汇也是如此。 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怕荣香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对孙辈抱有感情,就希望得到同样的回馈,要是没有难免失落。 荣香香看着院落里的孙辈,喃喃自语,“我会的,会的。”放平心态,想开点。 而院落里的五人经历了着急,震惊,质疑,面对证据和难以置信等等情绪,个个都嘴巴长成了O型,难以接受。 蔺振家看他们受不了,干脆就就停下动作,等他们消化这个消息,不管信不信,反正是真的。 还是老三最先反应过来,“爸爸,我信了,但是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接受。” “无所谓,接不接受都随你们,反正也没指望着你们孝敬。”蔺振家特别无所谓的表示,他自己尽孝就够了。 底下的几兄弟互相交换眼神,得,不管是真是假,反正爸爸认定了,他们小辈哪有置喙的余地?再说了,家里的财政握在爸爸手上,底下的孩子就扎不了翅。 “走吧,进去看看你们的亲爷爷。”蔺振家再次警告,“别整些有的没有,也不许告诉任何外人,包括你的媳妇老公。” 他顿了顿,“不然要是丢了移动电话的生意,我就拿你们试问。” 经他一解释,顿时几个孙子辈的眼神就火热起来,原来“爷爷”是个财神,就是为了这个,也要好好哄着啊! 蔺振家带着三男两女进屋,拜见爷爷。蔺洵含笑不语,把提前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分给他们,也算是补上见面礼。 老三不仅嘴快也嘴甜,说出一箩筐的好话来,缓和了气氛。三代人碰面后,荣香香以他们舟车劳顿辛苦了为由,遣人去休息。老宅早就整理出来了,正好住得下。 出了正院,老三去碰老大的说,悄悄耳语着:“我滴乖乖,之前我还不信,刚才一见爷爷的面,虽然面容年轻,但那股子气势,就像是久经风雨的家主。”轻飘飘的一个眼神过来,他就觉得脑子糊了舌头也僵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要是露出一点微笑呢,他又觉得好像被鼓舞了,浑身轻飘飘骨头都浮起来。 老大形容不出来,但也觉得是此种感受,他知事多些,低声道,“咱爷爷从前可是个人物,前朝的状元,年少时跟着大官们谈笑风生,又出去留过学,这才给家里置办下了偌大家业,能是个简单人物吗?” “原来是这样。”老三喃喃,在他的想象里,也只有这样的,才能担的起“人物”两个字。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最后一位状元(十) 其实他们心里怎么想,蔺洵也不在意,反正他也靠不着他们,何妨轻松自在一点?有投缘的亲近一点,不投缘就保持距离就行了。 他主意定了,他们要怎么想,他也管不住。 内屋里,他正在整理之前画好的院落构造图,修缮完毕后这些图荣香香又舍不得扔掉,所以蔺洵干脆说整理出来装裱,另外配上一张拍好的照片做对比,荣香香连说这个主意好,两人正在一点点的整理。 有人敲门,蔺洵头也没抬说着请进,然后发现安娜满面尴尬的站在门口徘徊不去,写满了紧张。 “那个,太爷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她被蔺洵看了两眼,终于鼓足了勇气,闭着眼睛说了出来,说完才敢睁眼。 “下不为例。” 她听到这四个字,吊起的心终于放下,“太爷爷真好!”这一桩祸事可是她惹出来的,她生怕自己被迁怒。 房间里静默着,蔺洵重新在画上添了几笔,抬头在看,“你怎么还在啊?” 安娜这才像是回过神来,“我看太爷爷画画,看入迷了。”天呐,她从前觉得国画乌漆嘛黑的都是什么画风,又不写实又不好看,真不知道画来有什么用,现在才知道国画的奥妙啊,浓淡深浅之间,果然有奥妙之处。 -- 第451页 “你要是有兴趣,就过来一起整理。”蔺洵抬手拿出还没装裱的画,“按照院子的分类,归在一起。”一共有七八个院子,他才整理到第三个。 安娜听话的走过去,照着顺序一张张整理着,没一会儿就开始看着画发呆,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待了三个小时。 蔺洵整理了一会儿,突然开始怀念他的光脑,只要用光脑对准拍照,然后整理归纳,就能把这些数据全部收纳整齐,也不用一点点慢慢来。 就算没有光脑,有台电脑也好啊,同样能够做到这样的事,不过没有光脑那么清晰而已。 他发了一会儿楞,开始思考时间线上电脑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或者他应该加把劲? 但是在这之前,他可以先改进移动电话的技术,现在那东西简陋的他都不忍心叫它手机。 蔺振家安排好孩子们,然后开始商量开分店的事,新的生产工厂已经在郊区建好,利用原先现成的厂房,招聘本地的员工,就等着上线了。刚刚好有几个送上门来的壮丁,蔺振家干脆利落的让他们去操心分店的事,不仅是分店,还有考察周边的城市有没有合适的土壤,用来在开分店。 其实蔺振家很有信心,但调查市场是每个生意人都要做的前期调查,必不可少。省略一次下一个也会省略,容易让人忽略什么。 他现在好像懂了,爹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春天来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壮丁”们一人被扔了一个任务,人生地不熟的还要做调查,自然疲于奔命,每天都累的要命,也就不再把注意力放在爷爷身上。 有钱赚的时候,谁会操心别的。 蔺振家十分满意,一家的成功经验可以复制,等他们的分店开成规模,形成了品牌效应,后来的商家只能抢占他们剩下的份额,这还不美滋滋吗? 光是这样还不够,回老宅那天,蔺洵轻描淡写的拿出一款缩小一半,外形更精美的盒子,让他试一试效果,并且还给了安娜一款。 安娜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抬手拿起来,“这是什么啊?” “改进过的移动电话,增加了好几个功能,唔,让你们试用两周,看看有没有故障。”样品先送到工厂生产,经过机械测试后,才是客户测试,自然不能少了自家的那份。 安娜仔细看手里的移动电话,漂亮的淡粉色,屏幕光线看起来亮了许多,她迫不及待的点进去试用新功能,第一代只能打电话,发消息,这是最基础功能,而第二代新增加了听音乐,和收音机功能,虽然只能存储两百首歌,但也够用了。 而收音机能够搜到附近的播音台,选择自己喜欢的曲目。 荣香香喜欢听戏曲做消遣,所以最喜欢这个功能,她调到经常听的台,悠扬的曲调就从其中传了出来,清晰的就像在现场听一样。 “这个好,这个功能好。”她连连称赞,现在的大匣子笨重的很,要搬动挪动都不容易,没法随走随听。 “你喜欢就好。” 荣香香听了一段,突然说,“咦?这个台今天居然没有停?往常不是只播放三个小时吗?”她偶尔会错过时间,还遗憾的很。 “大概是现在听的人多,所以播音台延长时间了吧。”蔺洵面不改色的解释,他才不会说,是他悄悄去联系了播音台,出资让对方增加了播音时长,代价就是每个使用移动电话的用户都会设定他们台是默认台。 普及了用户使用率,播音台高兴还来不及,很痛快的答应了请求。歌曲的使用权也是这么得来的,不比后世,现在他们正需要扩大知名度。 其他的小功能不一而足,最关键的是一个功能,如果使用同品牌的手机,两台用户之间如果要互相发消息,都是免费的。 “这个功能有什么用处吗?发个消息能花多少钱?”蔺振家有些不解,他是没觉得发短信的钱耗费多少,这个功能岂不是鸡肋吗?偶尔都能买得起移动电话了,还在乎这点钱? “你啊,不接地气。”蔺洵摇摇头,“你看看销量再来说这话呢?” 蔺振家正想再硬气几句,又突然想起上次他跟蔺洵打赌的事,赌一百万的销售额,结果大半年时销售额就已经到了,还硬气呢? 一 个月后,新款移动电话上市了,果然就如同蔺洵所料,因为新功能而特意过来过来的客户数不胜数。 官方店铺甚至告诉先前的客人,可以以旧换新,旧机折价就能换到一款新机,这么划算的买卖,更加让那些客户趋之若鹜。新机大卖,销量再次翻倍,每个城市供不应求,抢都抢不到。 蔺洵知道这时代的人节约,好好的东西没用坏,那是绝对不肯换掉的,但有人就是喜欢新机,相应的会衍生出二手的市场,私下交易的他管不了,但事关品牌的形象,不能这么轻易放松。 新机大卖的第二个月,当初谈生意的章乘文过来跟蔺洵商量扩大生产线的事儿,他带着情难自禁的笑容,一个劲的夸赞着,因为新机型的发展,他们带着利润修建了更多的信号基站,争取先覆盖大城市,然后逐一扩大到乡村,最后让人人都能买得起用得起。 “行了行了,别给我拍马屁,怎么又要扩大生长线?之前的生产线不够用吗?我估计着应该还能顶得住啊?”蔺洵疑惑,他可是估算过原料供应和工人熟练度的,现在这样刚刚好。 -- 第452页 提到这个,章乘文更是乐开花,他努力板正着脸,但是勾起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兴奋,“我们刚接到一笔大订单,订购了一万台!”那可是一万台啊,新机型延续了从前的定价也就是一千八,就算经销商有折扣,那也是一千多万的销售额度! “谁定的?” “是鹰国的一家华人公司定的,他们的老板回乡探亲,发现了这个机会,借着中间人引荐到我面前来,一开口就是定一万台。”哈哈,就是因为高兴,所以他才赶来跟蔺洵分享这个好消息。 “喔。”蔺洵只有这个表情,“订货可以,还记得之前商量过的外销策略?” “加价50%?”章乘文想了又想,终于从脑子里扒拉出这事来,“这,这不太好吧?”总觉得坑了别人一样。 “你忘了,从前咱们要定信号交换机时,他们是什么嘴脸?翻五倍十倍的宰肥羊,现在我们不过是换一点回去而已。”蔺洵又说:“况且那华商这么费劲的找了关系,不得让他赚点?就告诉他,对外的售价,必须加价一半!如果再有别的商人来定,价格提高。”他已经很厚道了。 章乘文迟疑,“这...”他心里有点小暗爽是怎么回事? “握的是杜家技术,吃的就是独家饭,等以后别人的技术赶了上来,想赚还赚不到呢。”蔺洵却是坚持这点,“要不然你回去跟他们商量,我就是这个意见。” 当然他们如果想要追上和这个技术,那就是纯粹的想屁吃,蔺洵是故意压着,等着他们一点点的撵,撵上一点他就再跑一点,要是差距太大追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章乘文想了想,“好,我们回去商量。”其实在他心里,已经倒戈了。 他回去把这事一提,基本上没人不答应,赚钱的事谁不喜欢?况且这个钱赚到后还要投入到研发里,他们也没有余粮啊。 华商答应的也很爽快,事情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经过加班加点,新的一批货物被安排在港口,寄往到大洋彼岸,开启一场全新的风暴。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最后一位状元(十一) 一转眼又是半年,蔺振家发现自己都好几个月没回去码头市,也过的很快乐,并且没有产生疲惫的感觉。从前他操心家里的生意,担心竞争不过别家,一心想要改换航道,没想到回到家乡后,能够焕发出全新的市场,而几个儿女们,被他安排到了各自的分店,从之前的游手好闲慢慢的成熟稳重,变化很大。 而且他们好像在暗中较劲,比谁经营的店铺销售额高,搞成层出不穷的新花样来,也吸引到更多客户,销售额翻的几倍,一到月底盘账,蔺振家就笑成撒子。 但这样还不够,他发觉一件事,他家的服装虽然销售额高,但论起占有率来,其实并没有多少,顶多能有5%。对于普通人民的钱他也想赚,小钱也能积少成多啊。 “世界上的钱是赚不完的,你还能全部包干了吗?”对此,荣香香点评,“现在的钱都够我们花几辈子的,够用就行。而且店经营的好,那才是长久传家的生意。不论发展到什么时候,人总要穿衣服的嘛。” “娘说的也对,但现在还有更多的市场空间可以拓展嘛!”显然他也不是空口说话,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我是这么想的,找便宜耐用的布料,降低成本后,用我们店里前几年的服装款式,尽量的降低成本,把工厂建到人力成本更低的地方去,打造一个新牌子,主打就是实惠好看,在三线城市也能流行起来。”这样,其实更多的市场也会接受这个牌子,而且他还多沾了一点总店的名气,肯定比别的小店卖的更好。 蔺洵听到这里,简直想给他鼓掌!实战果然能够增加人的阅历,振家也不是白给的。这不就是后世那些大牌玩厌的一招吗?先用最新的高精尖科技掌握最高端的市场,打造集团的整体形象,站稳了脚跟后又发展副牌,副牌主打性价比,虽然用的是高牌淘汰的科技,但也同样好用啊,又依靠正牌的名气,能够获得用户的青睐。 招不再多,有用就行。 “真的?”蔺振家难得得到夸奖,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是这么想想,具体要怎么操作,还得跟孩子们商量。”这时候就又是抓壮丁的时候了!他的孙子孙子外孙女都还没事干呢!正好扭出来帮忙。 “除了做性价比款,以后还可以区分风格,淑女款或者运动款,反正能玩的花样多着。”看他这么上道,蔺洵就提点了两句。 蔺振家连忙记下这是,但还不急,先把他想要的性价比款做出来。 如今,他们一家子可以说是又重新回到了A市,所有人都忙活着开店的事,从最开始的不习惯不适应,再到强行适应,也不过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好在手续上很少有人为难他们,只要按部就班来就行了。 而蔺洵还在专注着手机的更新换代,一点点的增加着功能,逐渐有了智能手机的雏形,而那背后画着一朵牡丹花的手机,渐渐成了潮流的新宠。 * “天呐,又出新的款式了!” 在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人们一仰头就看到了最醒目的招牌,牡丹花的图案迎风摇曳,缓缓盛开。 “出新款了,当然是买啊!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它。”跟着同学出来逛街的李花花开始盘算,如果这次考试拿了年纪前十,能不能鼓动亲妈给她换一台最新款呢?要知道她现在用的,还是之前妈妈淘汰下来的第三代机型呢! -- 第453页 妈妈还是等她上了高中才给她买了,就是因为从前联系不方便,现在有了手机,她联系同学是方便了,但亲妈查岗也更方便了! 好处还是有的,李花花想,然后就被激动的同学拉到装潢精致的服装店,“天呐,他们家也上新款了!” “裙子好漂亮啊!” 橱窗里正好摆着模特,穿着一件柔软精致的白纱裙,肩膀的地方是镂空的,在腰际用渐变色的腰带细细系好打了一个蝴蝶结,然后裙摆撒开,轻盈恍若无物,又像是仙女腾飞时脚下跟跟随的云朵,曼妙无比。 “真好看啊~”同学对着橱窗惊叹,眼神里透出痴迷,她们都好喜欢这种仙女风格的裙子啊,美极了!就是高中生的消费还买不起,只能看着过眼瘾。 “真的想买啊?”李花花咳嗽一声,变魔术一样从包里掏出一张金色的卡片,“看看这是什么?” 同学看清上面的字后尖叫道:“金卡!传说中可以直接打八折的金卡!你怎么会有啊!” “咳咳,这是我问人长辈借的。”李花花小心拿着,“你如果要是想买,可以打折的。” “打折我也没买不起啊!”同学忍痛说,“我看着过瘾就好。等等,你的卡编号怎么这么靠前,我看错了吗?”她数了数卡面上的数字,“居然是前一百个客户....”编号是0000079,她从来没见过这么靠前的号码! “哈哈,没想到吧?”李花花得意的晃了晃卡面,“我听过我妈说,这卡是她爷爷的,而我外太公,从前是这家铺子的管事,只是后来铺子搬迁不做了,我外太公也就去做别的,但是呢,铺子又换了人经营,他们又重新搬回A市了!说是惠及从前的老员工,所以给老员工们都发了打折卡,也能带人消费。” 同学惊讶张嘴,“那这店铺的经营,得有一百年了吧?我都算不过来了。” 李花花也算不清这笔糊涂账,“比一百还多!反正是老店铺了,怎么,买吗?” “算了,还是舍不得,我半年的生活费呢!”同学依依不舍的,“走,我带你去另外一件店,东西也好看,价格也不贵。”她硬拉着李花花往前走了几百米,在另外一家店停下来,指着招牌说,“诺,就是那家。” 李花花看着招牌上底纹的牡丹花图案,又笑了笑。 金卡,还是能打折! 她们两人冲进店里,高兴的选了好几条中意的服装。 而距离这里不过几公里的距离,新手机的发布会正在进行中,占用了高等酒店最大的会议室。 如果是别家发布会,还要想办法邀请媒体,让他们用春秋笔法夸耀一下自家的产品,而这家的发布会,谁要是没被邀请,说明自家在媒体行业已经拍不上号了。 毕竟现在“牡丹”手机可以说是妥妥的行业top,顶尖产品,每次研发出什么新的功能,都能引领行业的风潮,被其他人模仿,然后带动出一个行业的发展。有句话叫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简直像为牡丹手机量身定做的。 不知道这次又会发布什么新内容呢?所有媒体都在隐隐期待着。 发布会正式开始,一位穿着最新款春装的主持人走上台来,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她一开口也不说废话,先是在投影上打出新机型跟旧机型的软硬件对比,让各家媒体好生拍照后,这才笑着说,“我就知道大家最关心这个,一来我就直奔主题。” 这句话引起一阵笑声,其实软硬件的跟换对大众来说,也闹不明白有什么用处,还需要住持人一一解说。女主持人这才开始说起来,除了改善原有的缺陷,增加内存,还有一个全新的功能,救援系统。 救援系统,这要怎么救援? “有时候,生活中总能碰到大大小小的危机,危险并不可怕,但不知道如何应对,就很容易让情况变得更糟糕,我举个大家最容易碰到的例子,油锅起火。”主持人微笑着,“一看到火,人就急了,一急就容易失误,用水去浇。” “而如果开启了救援系统,系统会通过摄像头检测到油温过高,在出事前提醒关掉炉火,或者在出事后一步步指导用户应该怎么救火,如果火势无法控制,还会尽快让用户躲避,询问是不是需要报火警。”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但这就算救援吗? “当然还有别的。”主持人微微一笑,“还有各种极端情况,水灾火灾雪山地震,危险随时都会降临,而开启了这个功能后,系统能够事先检测到危险,提醒用户,在危险中告诉用户怎么躲避伤害最小,然后在事后通知救援。”她举起新机型,“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荒郊野外,大雪封山,四野无人,根本没法找到同伴,这时候,牡丹手机就是大家最强的后盾。” “这个功能经过一年多的机器测试,十万以上的用户实际测验,救援率达到98%。”没有经过测试的产品,他们怎么可能推出市场? 记者们还在消化这个消息,这时候突然想到一个盲点,“可是,怎么保证手机有电呢?” “背面是太阳能板,只要有光就能采集能量。” “荒郊野外没有信号呢?” 主持人想,你们可总算问到这个了,她用镇定的口气说,“我们跟卫星中心有合作,有一颗专用的信号卫星。” 哄,整个会场都震动了,这才最令人惊讶的底牌。 -- 第454页 第二百七十七章 最后一位状元(十二) 那可是通信卫星啊!不论走遍天涯海角都有信号,简直就是对用户的一剂强心针。可以随时,随地使用的救援系统,极大的保证了生活的安全,当然他们也不会没事跑到荒郊雪山去,但生活中一样有很多小麻烦,深夜里没有车辆,或者突然迷路,再有什么别的小麻烦,都能成功解救,就已经很够用了。 发布会结束,每个记者都收到了试用机,因为还没有批量上市,现在试用机的价格可是炒上天了。 记者们抱着极度的好奇,在各种情况下试用了救援功能,果然主持人所言不虚,真的能够给他们提供帮助,必要的时候还能联通其他软件,然后给他们呼唤来救兵。 这种功能,就等于多了一重保障,现在人民的生活条件也好了,谁不希望在性命上多一层保障? 所以新机型的发布会大获成功不说,还有不少人夸赞,牡丹手机的厂商简直是业界良心,而背后真正的核心,深藏功与名,大隐隐于市,就藏在A市的某栋民居内。 蔺洵现在已经把老宅整条街买下来,这些年一直在做改造,改改停停,资金不凑手就满点,资金够就快点,总算是改造成功,乍一看街道整体风格都是古香古色,风味十足,越过周边的高楼大厦和繁华的人流,走到这里仿佛时光都慢了下来。 街面上做生意的,都是老式物件或者民宿,闲下来A市的老人很喜欢往这个方向走两圈,重温年少时的旧梦。而且别看装修的精美,实际上消费不高,跟外头年轻人中意的什么餐厅差不多。 因为铺面都是蔺洵按照市价的三分之一租给铺子的,唯一要求就是售价定的低些,让更多人能够上来消费,久而久之,老A市人都喜欢往这里钻。 而荣香香就很喜欢这种气氛,常常抛出半日来,在茶馆消磨时间,如果碰到有趣的人,还跟他们闲聊上半天,一起玩玩牌什么的,她依旧耳聪目明,一口气打三圈不费劲。 人类这种生物,需要交流需要共鸣,需要跟同类在一起,所以如今荣香香很高兴。 蔺洵在茶楼二楼,慢慢研磨着墨汁,偶尔勾勒两笔,画下从前的街景和如今的街景,他想画成市井长卷,所以耗费时间一点点画着,并不着急。 蔺振家回老宅没找到亲爹,一准猜到肯定在茶楼这里,于是急急赶来,结果站在包厢口,看到爹在画着长卷,不由自主的停下,踮起脚步进了门,站在旁边帮着研磨。 每次看到爹画画,这才能觉察到上个世纪的气息,沉静稳固,带着磐石一般的稳定。 蔺洵又画了几笔,这才停下,“过来干嘛?” “爹你可真稳得住,一点不关心发布会啊?您就不猜猜到底效果如何?”蔺振家带着笑意,询问到。 蔺洵冷哼,“平日功课做得好,何必担心考试的分数?”他自己研发的产品,心里还能没数吗?早就经过无数次的测试,也做过市场调查,最后不过一口气把成果摆到台面上,其实胜负早就决定了。 他又何必操心发布会的事? 蔺振家默,他果然没有亲爹稳重,竟然还担心发布会能不能成功!真是傻子一个。 不过在外头待了这么久,也差不多该要回家了,蔺振家正说帮着老爹收拾画卷笔墨,突然听到手机铃声,蔺洵的专属手机有人打电话进来了。 蔺洵伸手按下接听键后,章乘文的大脸在屏幕上怼了上来,“喂喂,听得到吗?”嗓音震天响。 他还没聋呢,蔺洵连忙调低音量,“能听到,小声点。” 章乘文新奇的看着手里的新机型,能够清晰看到对面的情况,当然他这边也被看的清清楚楚,原来视频通话真的能够保持的这么稳定! 章乘文刚要显摆一下,手机就被同事抢了过来,着急的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耽搁呢!” 章乘文讪讪,刚才把正事给忘了。 同事拿到手机后,连忙用最简短的语言说出实情的经过,原来是在A市隔壁有几个小村子,本来依山而建靠着原生的山间风味吸引了不少游客,结果突发山洪,把所有的游客加上村民全都困在山顶上,那边还是继续下小雨,救援行动根本不好展开,所以才求到蔺洵头上。 蔺洵扭头去问章乘文,“你把事情说出去了?” 章乘文只能点头,这不是没办法吗?他眼睁睁看着别人受苦受难,其他部门的同事也跟着着急,所以舌头一抖就说了出来。 罢了,他也是好心,蔺洵正色对那几个人道:“赶紧来辆车到我这儿门口,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全都带上。” “好!”对面一口气答应下来,忙着派遣车辆去接蔺洵,蔺洵也是抬脚往老宅跑,去整理放在库房的十多个纸箱子,大小不一,样样俱全。 蔺振家忙着赶上去,“干嘛啊爹?” “去救人,你跟着去吗?”蔺洵扭头问他。 “当然要去!”哪怕是长个见识呢!蔺振家忙答应下来,跟蔺洵站在纸箱子前面。 蔺洵跟荣香香小声说了他要去哪儿,预计需要三四天,荣香香这才微微点头,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只要出门就必定告知去向,免得对方担忧。 一个小时候,一辆面包车停在门口,从上面跳下几个中年,为首的就是章乘文,十分的不好意思。 -- 第455页 救人比救火还急,尤其是地点还在邻市。蔺洵快速的上车,并且拆开了其中一个纸箱子,里面的东西大概有两个巴掌大,泛着金属的光泽,同行者正好奇这是什么,就发现那坨东西突然立了起来,抖了抖两边形成翅膀样的东西,钻出车窗,稳稳的飞在车辆的前面,就像真正的鸟一样。同时,蔺洵拿起放在纸箱子侧面的遥控器,点击启动后,金属小鸟的视野就展示给后排的几个人,清清楚楚无一遗漏。 “这是小鸟,观察情况用的,遥控器的控制范围是五十公里,能够检查整个山头的情况,方便发现求救者。” 他又拆开另外一个纸箱,比刚才那个大很多,在他们的惊呼声中,变成一只小狗模样,哐哐哐越过人,倒挂在车顶,稳稳不动。 “这是小狗,找到求救者后把水食交给他们,还能携带药品,进行简单的医疗。”因为要携带物资,所以能翻山越岭,什么地方都能去。 “这是蚯蚓,体型小擅长钻缝,山洪泄露可能发挥作用不大,但是碰到地震或者山石倒塌,能够深入地下几十米,寻找幸存者,但能携带的东西不多。” 蔺洵一一展示了其他的几样救援机器人,每个都有各自的作用,各司其职。 从一开始,面包车上的人就陷入震惊中,找不到自己的舌头,最后还是章乘文结结巴巴的说, “上次我只看到那个飞行机器鸟....”他心想这样的东西比人探查更安全还看的远,去救援说不定能够用上,结果...给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要还是救不到人,他们就白混了! 说道这个,蔺洵就咬咬牙,直想对章乘文翻白眼,“我还想继续改良,五十公里的覆盖范围还不够用,你就给我抖了出来,这不是只能硬上?” “如果是大型的灾害,最好能够把控制范围扩大到五百公里,深入地下五百米,这才勉强够用。” 车内的众人冒出一个念头来,大佬的世界都是这样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次很好的机会,看看这些救援机器人的实用程度,他们七手八脚的把物资塞进救援狗身上,然后全力出发赶到邻市。 邻市的郊区,村民已经被困了三天,还有几十个游客,想必物资都消耗的差不多。他们忧心忡忡,信号时断时续,救援人员正在努力安抚他们,不要让他们灰心丧气。 但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慌,毕竟身边什么都没有,哪来的底气? 一个小男孩突然哭了起来,“妈妈,我想喝水,呜呜呜。” 他妈妈连忙安慰他,“在等等就好了,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 但那个很快又是什么时候啊?小男孩并没有被安慰到,开始呜呜哭起来,他一哭,勾的被人都烦躁起来,尤其是别的大人。 “哭丧呢这是!”男子一脚踢飞了石头块,对着孩子发脾气。他这么一搞,两家人互相不服,,立刻就吵吵起来,气氛更加混乱了。 就不该出来旅这倒霉的游! 其他的游客都在心里这么想着,在家待着多好。 气氛僵持时,从天空中飞来一只飞鸟,蒲扇着翅膀,突然张嘴说起人话,“各位游客请安心。救援队伍已经到了山下,我们正在开辟一条救援通道,现在预计还需要十个小时,请大家再耐心等等。” 众人被突然说话的金属小鸟一惊,然后就是安心,都出动这么先进的机器救他们,也就是意味着他们没被放弃。 他们有救的! 第二百七十八章 最后一位状元(完结) 这次邻市的山洪事件,圆满解决不说,还有被救者说,我们国家新发明了救援机器人!都先进到这个程度了,他们这些人都还不知道呢! 可因为他们口说无凭,手机也因为没电没能拍下证据,所以只是小道消息流传,没人知道到底是真是假。有人说是假的,有人说机器是国外进口的,还有人说那是科幻剧情根本不会发生在现实里,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因为,没有官方媒体出来认领啊,谁知道消息是真是假的?现在谣言还少吗?金拱门的鸡都能长六条腿呢! 传来传去就变了样子,还越说越邪乎,也就是这个时候,终于有官方媒体站出来,公布了一小段视频,里面一小块金属突然变形,突然变形成动物模样,能侦查能搬运还能钻地,可以说功能强大,就跟科幻小说里似的。 视频展示完救援机器人的功能后,这才有个中年人模样的人站了出来,戴着眼镜很像是做研究的,告诉大家机器人都是真的,只是刚刚研发出来,还没有经过实际测试,所以不能面对市面推广,但大家一直都很关心这个问题,所以特此发表辟谣视频,也请大家耐心等待,产品完善后一定会面向大众的。 视频只有二十分钟,但每个小机器人都分到了镜头,鸟的灵巧,狗的忠诚,地龙的神出鬼没都淋漓尽致,他们的一套组合拳,令人目不暇接,看了还想看第二遍。 所以这个视频一发布,不光是网络,多家电视台纷纷播放,引起了轩然大波。这意味着什么?从前科幻电影里展示出来的情节,居然变成了现实? 一时间议论纷纷,所有人都在讨论这套机器人以后会给世界带来怎么样的变化。毕竟现在有很多辛苦的,危险的活动还只能让人类去做,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而由机器人来代替这些活动,其实早就有国家在研究,没有进展而已。人类是最精密的机械,能够根据面前的情景变换打法,而再紧密的机器人也做不到这点。 -- 第456页 可以说这个项目,或明或暗,蓝星上只要数得上号的国家,都在悄悄研发着,只是没想到,被从前他们看不起的Z国抢到了前头,不仅研发出来,还成功了! 立刻就有人在网络上搅风搅雨,说视频是可以造假的,别是骗人的吧?他们鼓动着气氛,说是想要看实体机。 网络上的风雨再怎么猛烈也吹不到现实的人心里,但蔺洵却答应了这个要求,让章乘文组织人手,大大方方的展示。 “这些东西不需要保密吗?”章乘文心知这次展示来者不善,他们还要听命行事,也太憋屈了点吧? 蔺洵笑眯眯的比划了口型,章乘文懂了,这是威慑!藏着掖着对方一样要想办法来打听,那还不如他们一开始就大方点展示出来。 对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蔺洵就喜欢他们看不惯自己还打不过的样子。同时,他又重新取出一个纸箱子,“这是新研发出来的“鱼”,能够查探水下的,一并带去。” 他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赶造出了这款鱼型机器,刚好就一起展示。 章乘文捧着纸箱的手都在抖,天呐他不过半月不来,又是一个惊喜,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去吧,带给那些外国人瞧瞧,这片土地上,从来都不缺少英才,笑得好不是重要的,笑到最后才是。”蔺洵仍旧是脸色不便,扔下一颗重磅咋弹,“顺便一提,所有机器人的研发技术,数据,我全部捐赠给国家。” “无偿。” 这次章乘文是真的楞了,他手足无措的很,“这,这怎么可以?”这些东西的重要性,没人会不懂,就是懂,才知道其中有多少利润,那可是用亿来计算啊!谁能舍得下这么大的身家? “你若是回去问问你爷爷,他就不会疑惑我的选择。”蔺洵抬头看了看天,“我说话算数。倘若你真的觉得这是一笔大钱,也可以成立奖学金,奖励给有志于研究的年轻人。世界终究还要靠着他们来发展啊。” 蔺洵拍了拍傻掉的章乘文,自己进了内屋。 荣香香靠在窗台,“处理完了?” “嗯。” 荣香香看到这段时间他抓紧研发鱼型机器人,心头竟然有说不出的遗憾和满足。他们二人,少年相识,青年携手,度过几年欢乐时光后永远分隔,带着遗憾活了半生,没想到还有老年重逢的一日。但她仍然感激因缘际会,他们还有再次相见的一天。 只是洵哥,终究还是遗憾当初的海上风暴,所以才会研究出机器人吧?如果没有风暴,他么么还能携手共度更多的时间,见证彼此的中年,老年,头发一点点斑白,身躯一点点佝偻,但眼神明亮如初。 因为自己的遗憾,所以他才想尽他所能,让别的家庭不至于天各一方。 蔺洵走过来,好生握住荣香香的手,“我们出生在旧时代,处于封建王朝的余晖里,又经过了那么一段混乱的时间,终于熬到新纪元的到来,有几个人有我们这样的福气?见证过那么多大事件?” 荣香香回忆起少女时代,不由自主点头,别说少女时,就是十年前的她,也难以相信十年后的日子。原来这么长,这么长。 “所以我想留下一个属于我的痕迹,不光是封建王朝最后的一点余温,更是新时代的开拓者,唔,希望能够在后世的历史书上,留下两行字吧。” “两行哪够?必须三行!”荣香香笑着附和他。 “那就三行。”蔺洵笑着,然后两人一起站起来,又去后院画画,他的画作大多数都挂在茶楼里,一幅一幅的增加着。而在茶楼里闲逛的年轻男女,偶尔就会看到这么一对老夫妻,头发都花白了,还凑到一起逗笑。 这副恩爱的画面,就此定格。 * 这次的任务做完,蔺洵一直等到荣香香寿终正寝,自己才跟着退出任务。 遗憾,惆怅,不甘,圆满,种种心情都在他内心激荡,他改变了一个小世界的未来走向。 蔺洵在这种心情平静后,这才点了实习结束的按键,让他退出了系统空间,紧接着,心里升起的就是欢乐,解脱,还有轻松。 哈哈哈,毕业实习终于结束了!淦,他现在要出去逛街,玩各种游戏,然后跟朋友出去,大闹三天三夜! 蔺洵过于激动,所以一登出系统就要往外冲,结果被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拉住,“哎哎哎,你干嘛呢?” “嗯?”在系统里待了那么久,蔺洵都差点忘了这是谁,终于在脑子里翻出来这人的样子,“导师?” 这不是他男配班的指导导师吗? 导师倒是习惯了他的表现,毕竟长时间待在任务空间,有时候是会忘了现实空间的人和物,他揪住蔺洵后就问:“是不是忘了做记忆复苏?” 蔺洵一拍脑袋,他还真的忘了,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我真忘了,导师放下我,我先去做。” 做了记忆复苏后,完全属于他的回忆才会回归。其实他这样的还不算什么,有些在修真空间的学长,任务时间以千万年计,看起来就跟古人似的,要做个三四遍的记忆复苏呢。 “嗯。”导师松手,等着蔺洵做完记忆复苏,这才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导师开始说话,“你就不急着看分数” 蔺洵想起自己唯一一次看分数排行,苦着脸说,“看,我看。”上次是倒数第一,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呐。 -- 第457页 “其实这次你们班的成绩都不错,尤其是你,进步很大啊。”导师感叹着,“因为这次的计分方式变了,除开积分还有各项数值的系数的重复,总之算起来不容易。” “你去瞧瞧。” 要公布分数了!蔺洵更紧张了,比他平时看放榜还激动,对整个屏幕从最后开始找起,找了好几个名字都没看到自己。 咦?真的有进步!他再数啊数,终于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看到后面一个硕大的一字。 一?他居然能得第一? 导师还是那副冷静的口气,“你考的不错,积分一直都是第一,满意度也没降下去过。” 哈,真的是第一!蔺洵检查了两三遍,确定自己真的拿了第一后,欢乐的心情再也控制不住,他蹦跶起来,“我要回家报喜去!” “去吧去吧。”导师很理解,出成绩了总要告诉家人的,他看着蔺洵的背影消失后,重新看了看手里的成绩,他的手里是一张推荐表格,推荐优秀毕业生加入隔壁星球的“恋爱脑改造计划。”因为是新项目,待遇优厚,但是只要最优秀的学生。导师想了想,就推荐他吧! 他准备三天后再来说这事,现在就让傻小子乐一乐,跟家人团聚。 蔺洵还不知道这个项目是他日后声名响彻系统的开端,他现在只想分享好消息,然后痛快的找朋友玩乐。 享受假期吧。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撒花花~真的第一次写这么长,非常的头秃,但也总算熬过来。 谢各位读者小可爱一路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