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奴无情》 第1页 [古装迷情] 《娇奴无情》作者:忘还生【完结】 简介: 奚容是宫家二少爷的贴身丫鬟,老夫人给他预备下的通房。 “奴婢想和公子生个‘好’字。” “公子穿上斓裙的模样,最让梨儿心动。” 这是她对温润如玉、世外谪仙的二公子说的 “奴婢想和公子去幽州,大公子要了我去吧” 刚寻回来、心思单纯的大公子因她一句变成阴骘疯犬 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之事,奚容并不想做,但命运步步推人至此 终究,她在一场大火,一条白绫下,终结了他们二人的痴望 几个月后,苏杭临桥的街市上,开起了一家小小的香料铺子,奚容过起了梦寐以求的自在生活。 苏杭庙会烟火繁华,奚容亦喜爱这份热闹,远远就见盛大的酬神队伍游街,观音端坐垂纱轿中,低敛慈眉 她和行人一般凑近前,想看那仙人美貌,未料,被观音娘娘捉入了轿中 “梨儿,抓住你了……” 璎珞连成法衣,雌雄莫辩的旧主语调凉薄,眸中尽是深邃冷光 奚容这才知道,江南酬神多庙会,今年由他扮观音…… 她落在观音手里,再也逃不掉了。 女装大美人and阴鸷疯犬少将军的强取豪夺争妻战 古早,非常古早 梨儿女主小名 1v1 sc 架空文,不接受考据 内容标签: 近水楼台 励志人生 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奚容 ┃ 配角:宫椋羽宫秋庭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选择孤独终老 立意:妇女能顶半边天 第1章 丫鬟 寒冬腊月里鹅毛大雪连日在下着,冷得主子们都躲在暖阁里,偎在银丝碳炉边,连饮宴出游的心思都歇了。 但下头的丫鬟小厮们却歇不得,手还得从袖子里伸出来,忙着各自的事。 有两房的丫鬟替主子跑腿时遇见了,沿着抄手游廊共行一段,自然免不了说几句话打发时间。 “我同你说,你可莫告诉别人,那二夫人房里管事的弟弟定是看上了咱们奚容姐姐了。”春烟说得眉飞色舞。 小丫鬟果然惊讶:“那可是二公子的贴身大丫鬟,将来保不齐是通房姨娘,怎又会和王管事的弟弟有关系啊?” 春烟轻撞了小丫鬟的肩,极为得意地说:“我亲耳听见那王良在门外问起过奚容姑娘,这还有假?敢来宫家问,没准也早去了奚容的老娘家里问过意思了。” “二少爷就这么一个贴身丫鬟,怕是不会放人吧。” “这可说不准,王良我瞧着也不错,做正妻岂不是比通房侍妾好上许多,虽然那是人人称道的二公子……” 正说着就经过拐角,小丫鬟余光扫到了一抹素白的身影。 远照着一个二八少女,即使穿上御寒的嵌绒厚袄,襦裙款款,也可见身姿玲珑有致,极为袅娜。 露出围领的精致面容玉颊生光,眉横远山,活脱脱玉质雪盼、唇瓣含朱的一个美人儿。 可不正是二公子房里的奚容姑娘。 原来她一直就在二人身后,只是未做声。 春烟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小丫鬟绷紧了脸皮提醒了一句:“春烟姐姐……” 春烟收住话头回头看去,就被那双碎星凝的眸子静静睇住,心狂跳一下,奚容怎么偏巧就跟在后面偷听了? 她一贯沉不住气,率先问了出口:“你要做什么?” 这一开口又懊悔,还没吵呢就平白露了怯。 奚容不想做什么,只凉声问:“春烟姑娘将没影的事到处传是想做什么,坏我名声吗?” 声线比之扑面的冷风,更多了清泉淙响的清澈干净。 这背地里编排清白姑娘的亲事,传出去确实极不得宜,春烟也知道自己多嘴了,但她偏是故意这般多嘴。 她说的又不是假话,那王良确实问了,后面也不过是点合理的猜测,笑闹之语。 春烟理直气壮:“不过是随意说了几句,王良本来就问了,我可没编排。” 这就是断定了奚容不能拿这点半真半假的事告到老夫人或二公子那里去,哪个主子会在乎下人这点口舌之争呢。 在这高门伺候了几年的奚容虽有亲和良善的美名,可也不是个软性好欺负的,她直言道:“王良此人是谁我不知道,但春烟姑娘在高门伺候,早五年前就该学会了谨小慎微,怎得到今日还没吃透教训呢?” 小丫鬟来宫家的时日不久,也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事,只能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春烟姐姐。 奚容不介意让小丫鬟知道:“二公子挑剔,被有怀阁赶出来的人,讨了一次嫌就别再使这些脏污的手段攀扯别人,真以为自己还有重新上去的机会吗?” 春烟在寒风里跟被人扒光了似的,脸憋了个通红,直骂:“你胡吣什么!” 奚容懒得再同她掰扯,那流言的闹心程度如何也比不过雪天冻人,还是早点办完二公子的差事要紧。 她绕过了人,轻飘飘丢下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气恼的丫鬟差点把主子的东西都砸了:“凭什么你觉得自己会有!” 然而奚容已经走远,听不见,只有站在一旁的小丫鬟不知在作何感想,这春烟姐姐乱传别人坏话的事,怕是很快自己又会被传一次。 -- 第2页 方才小小的争执奚容半点未放在心上,王良的事没有就是没有,她也不怕谁怀疑,这宫家多得是会替她澄清流言的好姐妹。 莫说二公子不会信,信了又如何,奚容无心做他的通房或是姨娘,她虽自小卖入宫家,又伺候了宫秋庭五年,但 奚容如今想的只是早早攒了银子,或到了年纪赎身主家打发出府去,她还有向往的去处,决计在这高门里做个通房蹉跎一生。 捧着新领的墨锭纸笔,转上了一段爬山游廊,她看着山廊叹气。 外头都说二公子是在世谪仙,连住的也是高处不胜寒的地方,游廊蜿蜒上山道,高高的有怀阁已能眺望。 宫家是荥阳高门,宅子占地广阔,或轩昂或精致的厅殿楼阁不一而足,长房嫡出的公子养在家中,就算是要住在山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奚容心中叫苦不迭,他倒得了风雅,就是苦了自己这个下人,幸而不是寻常山道,不然早该被深雪覆盖了,更加难行。 朔风吹过,廊边修长摇曳的竹子簌簌落雪,更显清寒,奚容呵出了一口白气,缩紧了脖子,将半张雪俏的脸埋进围领中。 游廊尽头是萧索的庭院,桃杏都收敛了芳华,只有红梅争放,在厚雪积盖下吐露艳色。 梅树下跪着一个丫鬟,脸似月牙娇俏,又像苦瓜凄凉,奚容只一眼就瞧出了这是老夫人手底下的小丫鬟,不知如何就上来了,又犯了什么错。 这有怀阁除了几个打扫的小厮,下人就只有奚容和宫秋庭的随从吉光了,她登上高阁,此处可俯瞰大半个荥阳城,此际远山相衔,天地具是一片苍茫。 吉光候在门口,见奚容姑娘来了,自是要提醒一句:“方才老夫人让人送了醒酒汤来。” 奚容点头表示知道,年关下多宴饮,昨夜宫家置备了热闹丰盛的家宴,二公子就醉到了今日,老夫人怜爱孙子送了汤来,如今汤应是在屋内,送汤来的人却跪在了外头。 推开门是一室清旷绵长的蓬莱香,厅堂铺着广榻,对面连片的琉璃窗和纱窗一齐扣下了,霜花盛放在外,陈设简素,然桌案茶盏无一不是上品。 左右通向两间内室,奚容瞧见落在西室桌案外的食盒,越瓷食盏盛着的醒酒汤还暖着。 推开雕着焚香祷月图牖窗,就见一人静卧在暖阁之中。 皎如明月、惊世绝艳的神仙样貌,眉眼间盛整个靖朝的盛世烟雨,衣襟松散露出一片肌理分明的玉色胸膛,显得清冷又多情,正是宫家嫡子,宫秋庭。 牖窗推开带进来一片光,浅眠的人还未睁眼,慵懒的嗓音先响起:“你回来了。” 介于少年和青年间难辨的清动,又带着浓浓的依眷和委屈。 奚容知道自己不用问,宫秋庭就要跟她“告状”那跪在下面的小丫鬟是怎么惹了他,可她又不是衙门的知府,还能判出对错不成。 他睁眼,一双凤目澄若秋水长空,能将人溺进去,可独对着他的贴身丫鬟伺候了这许多年,早已不为所动,冷淡地将两旁的纱帐挽起,又转身去收拾屋子。 “那丫鬟一大早来送醒酒汤就算了,还喋喋不休地胡扯着什么东西,我不高兴听,就让她跪下边去了。”宫秋庭靠着迎枕,自顾自地说着。 奚容端着醒酒汤进来:“那是老夫人派过来的人。” 她知道宫秋庭一向不大理会人,能让他发了脾气责罚,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她有规劝的职责,到底还是要提一句。 “老夫人又不是保命符,不会伺候说到谁那去都是一般处置。”宫秋庭无所谓地说道,依着她递过来的勺子喝汤,嗅着少女身上清甜带着雪气的冷涩梨香。 奚容听了也就不再说话,左右她没有对宫秋庭管东管西的喜好。 喝完了醒酒汤,奚容想自榻沿起身,偏宫秋庭倾身过来拉住她的手揉搓:“怎么这么冰,那些纸笔怎么不让别人下山去拿,辛苦你跑这一趟。” 奚容有空,又不爱支使别人,看着自己纤柔的手落在那双漂亮的长手中,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正好也想下山和人走走,和人说说话。” 他握紧了人蹙眉:“和我说话还不够吗,都去了什么地方?” 奚容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们整日对着,有几句话好聊的,但嘴上仍旧恭敬:“说些姐妹之间的花儿粉儿之类的琐事,还去了老夫人那,请了年后的几日回一趟家里。” 她是六年前被进宫家伺候的,父母都是宫家的家生子。 宫秋庭闻言更不高兴:“要回去几日?” “只三五日的光景,院子里有吉光看着,公子房中若缺人伺候,不若再多调几个丫鬟过来。” 他不爱见这么多人在跟前走,摇了摇头:“你早去早回就是,本公子这边不须别人伺候。” 奚容乖巧应是。 “且坐近些,过来。”他声音低了许多,在暖阁中低缓动人。 奚容迟疑地坐近了些许,宫秋庭将人一拉,轻轻搂她在怀,也不说话。 她额头贴着那方暖玉似的胸膛,安静地任他抱着,迎着满怀的蓬莱香,瞧着他月白寝衣上的暗纹陷入沉思,老夫人让自己来伺候他,也是有将来让奚容给他晓事的意思。 他们如今渐渐大了,这种事只在朝夕,宫秋庭已然将自己视为了他的所有物,他如今也已十六,如今还只是牵手环抱,说不准哪日就要过了明路去。 -- 第3页 可奚容无心做通房,出府之事还是早做打算才好。 静默相偎了一会儿,奚容借口去挑碳炉要离开他的怀抱。 转身就感觉到腰间一滞,她回头,宫秋庭修长的指勾在她腰间,冷水寒烟的面容噙着娇气:“梨儿,我想打扮一下。” 他叫她梨儿,独一份的梨儿。 奚容问过,宫秋庭只说是因她身上的梨香。 将那钻进她腰带的手指拿开,奚容无奈叹了口气:“可公子今日不是要去留卿园参加清谈会吗?” 他才是似恍然想起,又无所谓道:“让吉光去传话,就说我怕冷不去了。” 这少爷也不知为何又兴起要着女装,奚容无奈出门让吉光传了话,再回来时宫秋庭已经盘坐在了红木禅椅上,面前是一方妆台。 “公子想要什么样式的发髻?” “简素一些即可。” 他素喜女装,只有奚容在私底下得见,也常是她为宫秋庭梳妆。 但往日这人风格偏好艳灼些的,恰似浴火红莲,今日却素了下来,奚容心底道了声奇。 奚容只颔首,执起紫檀月牙梳子跪坐在了他的身后,将那头乌木似的头发梳成了简单的朝云髻,又将一枚靛蓝的莲花发梳嵌在发间。 她来到正面,遮住了一点窗户投进来的光亮,宫秋庭仰闭上了眼,任她在自己脸上描画花钿,施抹脂粉,丰神玉骨点上颜色。 再睁眼时,已有惊心动魄之感,扮作女装的宫秋庭,有倾国倾城之貌。 奚容瞧着在自己手下绽放着灼灼风华的人,倒是没有什么成就感,不过是照旧伺候着罢了。 任谁也不知道名动天下的宫家二公子竟有这样的癖好,他十四时就以才名动天下,出身更是无关朝代变更,世代传承下来的显赫门阀,这秘辛传出去,怎么看都是一桩丑事。 可外人不知的事,他本是双生子中的一个。 当年长房夫人拼了命却生下了一死一活的两个婴孩,遭受不住刺激有些半疯了,只要一见到这个活下来的孩子,就问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呢,进而打砸东西,哭闹不休。 可怜的二公子自生下来,就未得娘亲抱过,后来还是老夫人想的法子,将宫秋庭扮成了女孩儿,只说这是隔房的小侄女,大夫人才乐意抱一抱。 小秋庭还被教导了要喊大夫人“伯母”,只有他这么喊的时候,大夫人才会给他笑,搂着粉雕玉琢的“小侄女”摆弄衣裳脂粉。 但这法子也就用了三年,大夫人就生病走了,他不用再做女儿家的打扮。 但小孩儿不懂,还是想打扮成娇俏的小侄女去求得娘亲片刻的亲近。 之后,老夫人三令五申不许长大的宫秋庭再着女装,府中知情的人也不多,也都处置了。 闹了几个反复,宫秋庭就顺从了,只是迁居到了这高寒的所在,身边的丫鬟总也不满意,汰换了一批又一批,直到奚容的出现。 她还记得伺候了几日,宫秋庭忽换了一身诡丽绝艳的女装让她瞧见了,脸上还带着恶意的笑,那是十一岁的宫秋庭。 没想到奚容没多大的反应,依旧上来替宫秋庭磨写课业要用的墨。 宫秋庭瞧着“你不怕吗。不觉得我是个……变态?” 奚容却不大在意这种小小的个人喜好,又不是打骂她,她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但既然他问起,她也只是轻笑道:“公子打扮得很好看。” 眼底是对美色的纯然欣赏和远观。 奚容被他留了下来,一伺候就是五年。 若是知道自己会伺候完公子又要被逼着替“小姐”,当初她定好好思量一下再行回答。 梳好妆,宫秋庭朝后仰着,轻靠在了奚容纤弱的肩上,将身后人的手拉到面前,这个动作带得她向前,鼻尖碰到了他的肩膀。 幸而有椅背隔着,才不至于贴撞到他背上。 他拉举着她的手,迎着照进轩窗细细欣赏,五指纤纤,瓷白如玉,日光下几近透明。 “梨儿,我好看吗?”声音低似轻叹。 奚容从善如流:“公子是最好看的。” 他安静下来,“公子?”她的眼睛从宫秋庭肩膀看去,疑惑地喊了一句。 宫秋庭不答,将她拉着绕过禅椅,同她依在一处向菱镜看去:“梨儿说说,和我像不像一对儿姐妹?” 两张娇颜相贴,具是无双清丽,其中一人垂眸:“奴婢如何能与公子相提并论呢。” 他将人拉落在怀里,笑道:“确实不是姐妹,是我一个人的好梨儿。” 手指在她鬓边缓缓抚着,上了口脂的唇轻勾着暧昧。 奚容不敢再躺在他的臂弯里,忙攀着宫秋庭的肩起来:“奴婢替公子更衣。” 未下雪的时候,宫秋庭有在院中习剑的习惯,身子虽看着瘦削,但底下甚是结实,玉色肌理起伏分明。 奚容承着他月华熠熠的眼神,低头替他脱去那身寝衣。 冬日里穿的厚实,一系扶光色裙袄上身,将他身形连同喉结都掩盖了去,上了妆的脸不辨男女,任谁都只当这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小姐。 “冬日里这样打扮倒是方便,”神仙小姐只迈了一步就与她相贴,清颜带笑,“梨儿,我们出门走走。” 奚容讶异,公子平常只在有怀阁里做此打扮,今日怎么忽然想出门? -- 第4页 作者有话说: 开文大吉! 第2章 邪论 奚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宫秋庭围了件厚衣服拉出门去,她忙乱间倒是把斗篷给他披上了。 正是鹅毛大雪落纷纷,庭院里空无一人,打扫的小厮都躲回了仆役房里,跪着的小丫鬟也不见了,看来是跪够时候被吉光打发走了。 宫秋庭戴着帷帽快步下了山阶,夕岚色斗篷飞舞起来,在冰天雪地里像只振翅的蝶,奚容抱着手炉在后头行得匆忙。 山脚廊道分岔,他转去了山墙小门的方向。奚容小步跟着,不时四处张望,直到坐上了吉光架的马车,她才舒了一口气。 幸好没遇到什么人,不然奚容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宫秋庭这打扮。 “公子!” 马车晃动向前,她正色看他。 宫秋庭此时已拿下帷帽,斜倚着铺在马车上的百蝶靠枕,秋水目慵懒撩开看她,瞧着她要怎么教训自己。 “跑得这么快,手炉都没拿。”她将紫金浮雕手炉塞到他手上。 宫秋庭触到温烫的手炉一愣,随即笑着说道:“又不是什么柔弱小姐,能冷到哪去。” 已换成了雌雄莫辨的声线,若是老夫人在跟前也要愣一会儿。 他说完就把手炉让她揣着,不准奚容再说话,手临走了还要往她的雪腮上捏了一下。 马车滚在雪地上发出吱呀的声音,转了半天奚容终于忍不住再问:“公子是要去哪?” “随便转转。”他闭目养神,似安睡的洛神妃子,让旁观的人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忽闻外头响起了呼呵声,接着就是吉光的声音:“主子,前面就是收炭的地方。” 宫秋庭睁开眼,轻敲了车棱让吉光不必再说话,让奚容安座在原位上,他自开了车窗掀帘往外瞧。 呼喝之人穿着宫家下人的衣裳,是来东市采买府上要用的煤炭,几人在不远处的炭庄上搬着,来的这个应该是个管事。 他刚呵斥完,就见车帘掀开,探出来一个动人心魄的姑娘,登时凶色变成痴愣,等那姑娘瞧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搓着微黑的手问:“这大雪天的,是哪家的小姐,到此有何事?” “可是管宫家采买大事的王良王管事?” 宫秋庭并不下车,只将帕子半掩了唇,微哑的声线听不出破绽,流盼的眸中皆是风情。 车中的奚容听着这名字耳熟,不就是春烟捏造那个同她有关系的二房管事亲戚吗,怎么这么巧,她不由自主看向朝外说着话的宫秋庭。 外头的光打在他的下颌和脖颈上,晶莹流艳,他俯身去窗边,挨得奚容更近,淡香浮动,比之王良外外头看到了更让人心折。 马车边站着的王良何尝见过这么美的小姐,登时身子酥了大半:“是是是,小姐大雪天不待在暖阁里,女儿家纤弱,小心冻着身子啊。” 他看着马车并无规制,也没猜出来人的身份,又稀罕这惊世的美貌,怎会没在荥阳城扬名。 “承王管事关心,小女子是宫家老夫人手下管事的亲戚,家中失怙,前几日远来投亲,未料连日大雪,先头的炭已经用完又不好再要,才出来寻摸何处可以买炭。” 管事亲戚? 王良没想到这么个仙女竟和他身份差不多,笑得更加亲和:“原来是老夫人房里的姑娘,姑娘实不须怕,老夫人一向是宽仁的,若是姑娘不好开口,尽可说下自己寄住何处,我就是管府中置炭的,亲自给你送去也不妨事。” 他的心思一下就活泛起来了。 原先觉得奚容已是美极,但那到底是二公子的丫鬟,娶回家的可能不大,如今新来个地位低微的姑娘,这不趁没被哪个公子瞧去之前把人拿下? 打着算盘的王良又说了一堆话,作出一个热心肠的大哥模样,将姑娘家的情况都问了个遍。 宫秋庭将他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被这眼烫心热的蠢驴盯着,他恬淡面色半点不变,早已打算好了这人是个什么死法。 嘴上随意应了几句,王良当即硬塞了一小筐炭在马车前室,又答应了明日还要往他住的地方送,看来是要确定仙女儿住的地方,以后也好常去打扰。 宫秋庭关上车窗,马车外还响着王良的说话声,他已经靠在枕上,闭目掩盖眼底的不耐和凶戾。 奚容知道这王良只怕要遭大罪,却没想到二公子会特意为着一个人出门来。 “公子为何要教训这个王良?”她不觉得这种小人物会引起宫秋庭的注意,还值当他换上女装走这一趟。 “梨儿在意这人?”声线恢复如初,明显地冷冽了下来。 奚容如实相告:“并未见过,只听传言这人打听过我。” 凶煞之气压抑下去,他重又眉梢含笑,说道:“公子我还当是什么有情人打听梨儿的事,原来也是个见色起意的混账。” 他果然知道了。 奚容忽然想到那个受罚的小丫鬟,莫非是她从春烟那听到了谣言,想趁着送醒酒汤的功夫听听宫秋庭的口风,没想到在寒天雪地里被罚跪在了庭院之中。 “天下男人有什么好东西,朝三暮四,今日打听这个明日打听那个,梨儿你且看清了,别被外头哪个野男人迷惑了去。”他话里竟有了苦口婆心的意味。 奚容不解:“公子不也是男子。”这不是连自己也骂了进去嘛。 -- 第5页 他不答,却将斗篷都甩到了一旁,顺着靠枕滑了下去:“你的本分就是待着公子身边,保你这辈子什么亏也吃不着。” 这辈子几个字搅得奚容有些慌张,她蹲身去捡滑落的斗篷,负气问:“所以公子费这周章出门就是为了这个王良?” 宫秋庭不认:“公子我像这么闲极无聊之人?那王良不过是偶然遇上的。” 话说完还不解气,捞起那纤柔的人扣在身侧,轻咬着她的耳垂出气。 奚容以前没被公子这么对待过,暖热的鼻息喷洒,她蹙紧了眉,双睫如蝶翼颤颤,揪紧了手中的斗篷。 公子到底是长大了,动作越发亲密,她反抗不得,频频找借口避开也快不管用了。 宫秋庭却喜欢她此时的神情,可到底不是亲近的时候,又亲了亲娇嫩的脸颊,才慢慢将人放开,此时马车又停下了。 他让奚容先下车。 她掀开帘子,就发现那筐炭不见了,大概是半程被吉光丢了。 下了车就看见头顶的挂着“玄清观”的匾额,面上不禁浮现讶异,公子怎么会来这里? 戴着帷帽的宫秋庭很快跟着下马车,她忙敛下神色,小心地跟在他的背后走了进去。 “公子为何来此?” 那帷帽微侧向她:“你知道这里?” 奚容忙答一句“不知道”,也不敢再多问,生怕被宫秋庭察觉到什么。 大雪的天出来走动的人少,但玄清观的后院却并不冷清,奚容跟着公子一路往前走,宫秋庭并不是闲逛,而是目标明确地去了后院。 那里正办着一场清谈会,坐在檐廊下的男子温文尔雅,说话间让人有清风徐面之感,他正是这次办了这次清谈会的言清先生,更是这间小小道观的观主。 言清先生在荥阳并不出名,清谈会更是少有人知道,算得上是秘辛,盖因……来听的皆是女子。 后院里有二十几个女子,相貌打扮不一,衣饰不凡的大都戴着帷帽,各自坐得并不挤挨,更不吵闹,只有言清先生温润的嗓音在落雪的庭院中萦绕。 宫秋庭虽然身形颇高,但一身女儿打扮并不突兀,他拣了末尾的位置坐下,奚容赶紧低下了头,不愿言清先生在这时候认出她来。 言清先生只看过来一眼,又和面前的女子说起了话。 此院中人人举止得宜,并未见亲近举动,可见都是守礼之人,但所说的内容却让人心惊肉跳。 确切地说,让男子心惊肉跳,到此的女子皆是深以为然。 言清先生自叙男子和女子本无不同,但自商周伊始,男子将女子束缚于家庭之中,进而才有了尊卑。 女子一开始就被放在了依附男子而生,相夫教子的位置,男子却有自己的一番远大抱负,但离了男子,在朝有妇好吕后,在野有巴清高五娘,谁就比须眉差了…… 强则越强,女子成了男子的私产,便被男子整出来的女则、女训、律法教化,以贞妇、节妇、烈妇为荣耀,但其实想想,这些训示律法从一开始就未问过天下的另一半人,她们是认同接受…… 奚容是自小认识的这位言清先生,听过几次他的清谈,自此就崇拜上了这位敢为女子说话的先生,也幻想着自己长得了能有份事业,更是对言清先生……偷藏了一份爱慕。 可惜她羽翼未丰,早早就进了宫家伺候,唯有盼望早日放出来,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今日再见言清先生,奚容不敢太高兴,他的言谈虽然深应了一些女子的想法,但是大多数女子和全天下都男子都必然不能认同。 宫秋庭能寻摸来听这场清谈,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她屏住了呼吸,偷瞧着那静默未动的帷帽,心里有些打摆。 公子听了这些堪称狂悖的论调,一个生气,不会就要将言清先生捉去见官吧? 然而整场清谈会下来,宫秋庭都没有挪动,跟没有上前和言清先生说话,只是安静坐在末尾,没人知道他是否有在听。 深冬的天虽然永远是灰蒙蒙的,但也能觉出时间不早了。 言清先生散了清谈会,宫秋庭只是起身随着人流离去,奚容匆匆朝檐廊下的白衣先生看了一眼,才跟上公子。 坐在马车上,宫秋庭并无闲谈的心思,奚容却十分在意,所以小心开口:“公子对那清谈会是何想法?” 宫秋庭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面如春花摇曳生光:“他这倒不算清谈会,但说得并没有什么大错。” 大靖朝的清谈不谈这些东西,更无国政或风月,反而是些玄而又玄、捉摸不透的玩意,宫秋庭不爱参加,寥寥几次却得人追捧。 回来私下只说那些都是信口胡诌的东西,无用的空谈罢了,奚容怪道自己听得云里雾里的,幸好公子也不喜欢。 这些世家子弟,有空不干点实在的,受着金玉供养说着不着边际的东西。 奚容听到宫秋庭没说言清坏话,松了一口气,身子不由自主朝前继续问:“那公子是同意言清先生的话?” “言清先生,”他不笑了,撩眼朝她看来,“你认识他?” 奚容匆忙解释:“我看上去说话的女子都是这么喊的。” 幸而宫秋庭没有起疑,只是说道:“冰天雪地里的一点星火并没有什么用处,瞧着心里安慰罢了,梨儿莫不是听了一回,被挑起了心思?” -- 第6页 说着倾身将她上车时无意识又端起的手炉拿出来,炭火灭了,被他放到了一边。 无心的一句偏生是说中了奚容的心事,让她连手炉冷透了都没发现。 宫秋庭是个十分敏锐之人,奚容不敢将脸展露在他面前,忙抱住他一臂,脸埋在他的扶光色外袄上:“公子,我出去能做什么呀?” 这是坦言自己第一回 见言清先生,确实心动被蛊惑了,想去过那自由自在的日子,但是不知道靠什么养活自己,装傻得刚好。 他果然只是付之一笑,低头轻点了娇奴的鼻子:“梨儿是个果子,在公子屋里好好长着就是,外头见到你这样的,是要杀人放火的,可不能出去。” 脸上笑着,宫秋庭也知道不能让她多听这种唆使女子外逃的论调,他不高兴奚容有想离开他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9 14:54:43~2022-03-30 14:4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五彩凉粉的李玄沧 8瓶;ccppk 7瓶;斩断人际关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抗拒 重新回到有怀阁,一路上都没有被人发现,奚容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 宫秋庭任她替自己脱了斗篷,随手将自己的发髻解开,乌发散落成流川,回首见她这轻轻吐气的模样不禁爱住,调笑道:“怎么胆子小成这样。” “公子总不让人省心,明日我就家去了,真不用再添几个丫鬟?” “倒是个大方的,公子这多几个丫鬟你就不醋?”连着袄子也解了,他自去炭炉边暖着身子,不想见奚容忙活,将她也拉了过来。 奚容躲他:“都是伺候主子的,我醋什么,多点人我也清闲不是?公子别闹,待会送晚膳的人就来了。” 宫秋庭只当耳旁风,他怕什么人来,眼下和她掰扯清楚才是要紧:“梨儿心里没我?” 乍听这话,奚容先是错愕,紧接着就装傻充愣:“我只伺候过你这一个主子,哪天想的不是把公子服侍得妥贴,公子怎么会问这样的话?” 话是没说错,但宫秋庭并不满意,冷淡瞧她:“你说的这些只是丫鬟的本分而已,就是放在去祖母那这说法也通,有甚意思。” 奚容没想到他是个开窍的,那就只能自己不开窍了。 “奴婢不懂。”她面上适时出现几分茫然。 落在宫秋庭的打量中,确实没瞧出什么破绽,他叹了口气,依旧在炉边靠椅上坐着。 奚容却发现屋里的几案上多了个包裹,打开里面几册书卷。 “公子,这是谁送来的?”她把书捧过来。 “我也不知。”宫秋庭残妆未卸,仍带着女儿气,他接过书后拉着人坐在榻上一道看了起来。 奚容被他圈着无处可去,就依着他一起看向那蓝色封皮的书册。 才翻来了第一页,她登时跟烫了一样想跳走,却被宫秋庭圈紧了。 册子上的男女穿得,着实太少!她不知眼睛该往哪放。 “没想到是这东西,应是四弟送来的。”宫秋庭玩味地笑了起来。 昨夜小年家宴,二房的四弟宫承柏同他私语说及老夫人只怕今年就要给他这个长房嫡子说定通房了,大抵就是奚容,宫承柏也不知堂哥懂不懂,只说自己有几本好册子要送给他。 宫秋庭饮下酒盏中的琼华汁答应了下来,他虽然没看过,无可无不可,没想到宫承柏的手脚这么快,今日就送上山阁来了。 他把怀里人抱到身前,手上的书翻过一页,上头小人逐渐依偎在一起。 奚容何尝见过这个,禁不住脸颊热烫,推他的手臂:“奴婢还要去干活,就不看了。” 与她相比宫秋庭坦然许多:“羞什么,总是要懂的。” 为什么要懂,她不想懂! 书册一页页翻过,画面越发恬然不知耻,奚容扁嘴攥紧了公子皓白的手腕,又被他捏着姝丽的脸陪他看向册子。 “原来要放进去的……”他的嗓子低低在耳边响彻,状似担忧,“梨儿可能吃住?” 奚容想拼命摇头,那些画面被他逼着看,都映到脑子里去了,想到他也要对自己做这样的事,心就要跳出胸腔外。 星移漏转,有怀阁上静得只剩翻书声,两人如今的情状恰似一双要好的姐妹,抱坐在一块偷瞧坏书。 宫秋庭明明也是头次看,却不像奚容吓得花容失色,反倒藏着津津有味,跃跃欲试的感觉。 一本书翻完了,他搁置一边也不再拿别的,反是叹道:“今日倒长见识了,梨儿,我们什么时候试一试?” “还有书里那些小玩意,改日也让四弟送些上来见识见识。” 奚容怎么敢应,她三魂飞了七魄,眼泪都要飞出来了。 门在这时被敲响,应是送晚膳上来的人。 奚容如蒙大赦,忙从他怀里出来,守矩地站到一边,宫秋庭亦起身进了内室。 她朝门口道:“进来吧。” 几个提着膳盒的丫鬟走了进来放下了食盒,她才追进了内间去。 奚容将柔软的帕子湿了水,裹在了手指上去轻擦他粘着口脂的唇瓣,很快显出花瓣似的唇,面上脂粉被擦去,勾画得眼尾俏媚的黛色消逝。 底下的样貌如皎月流云,玉骨天成,一点也不女气。 -- 第7页 他着意勾着人的样子只怕难有能消受的,玩闹似的牵起眼梢撩奚容,偏就遇到这一个无动于衷的,推着他去用饭。 布着菜,奚容斟酌着开口:“今日那个跪着的丫鬟估计明日和老夫人辞别的时候就会问道奴婢身上来了。” 她这是要提前和宫秋庭通口风。 宫家二公子自然可以随意惩治丫鬟,但原因总不能因为小丫头提了奚容一句,听到老夫人耳朵里就要疑她魅惑主上。 让公子如此在意的奴婢,怎么用得安心呢。 “我罚她自然不会牵扯上你,”宫秋庭知道她怕老夫人怪罪,“不过是斥她行事莽撞,冲撞了我罢了。” 奚容放松下来,给他夹了一筷子白灼虾仁。 等用过晚膳沐浴之后,外头的夜空早已孤冷如墨。 屋内只留了一盏暖黄烛台跳动着昏影,碳炉在不远处散着热意,燃着蓬莱的香鎏金花卉纹炉肚内也亮着一点红光。 将主子的寝衣系带系上,又放下暖阁的纱帐,奚容照往日一般睡在外间。 “梨儿,”宫秋庭唤停了她的步子,“留下。” 话听见了奚容的耳中,她定住了步子,闭了闭眼睛,那本图册上的画面浮现在脑海,纷乱又吓人,她梗着脖颈有些艰难转过了头。 “奴婢睡在外间就好。”连奚容都听出了自己声音艰涩。 他卧在玉枕上,自被锦衾中伸出素白的手:“过来。” 奴婢不能忤逆主子,她受本能驱使,将手递给了他。 手被一扯,她落进了更为温暖的被中,软衾纱帐,视线变得昏暗朦胧。 奚容的身子纤秾合度,被宫秋庭的手臂如藤蔓似的绞紧,更能感觉到少女身姿的丰饶。 雪软的饱满似枝叶上将坠未坠的水滴,坠压在宫秋庭的胸膛,却阻不住他的靠近。 凌乱的吻落下,两唇相贴之时,二人都不禁轻吟一声,此种滋味都是头一次品尝。 奚容慌乱咬唇,宫秋庭却尝到了向来喜爱的梨香,寻得了唇齿相依的趣味。 “别咬。”他吩咐道,奚容只能慢慢松了贝齿,更加热切的吻乱乱的纠缠上来,舌尖如灵蛇探入,想要更多的新奇享受。 “公子,公子……”她觉察到那手,颤声喊着,仍是不能接受真的就这样被他要了身子,“我明天还要家去。” “晚一日又如何。” 他手臂的力道残忍地变大,迫得奚容在被中拱动了一下,又不免起了呼吸失序。 “可已经去信给阿娘了,而且奴婢……”她捂着脸,声带哭腔,“我来葵水了。” 宫秋庭暗恼,拨开奚容捂脸的手,负气似的咬了她的唇:“来便来,公子又不会强迫你,哭什么。” 虽不会真要了她,但软润的吻不歇,像他的人一样慢条斯理,从容不迫地同她的两瓣娇唇黏缠。 奚容能清楚感受到他的每次张唇,收拢,唇瓣上细腻水滑的滋味带起了一阵战栗。 澄若秋水明眸是这么近,里头是这么幽深,她紧张地闭了眼,凉滑的绸衣覆了满身,奚容就被囚困在蓬莱香的清气中。 她侧头要回了自己的呼吸,可星星点点湿暖的吻仍落不紧不慢,宫秋庭轻咬她颊侧肌骨,又低头啃嗫那截脂玉般的脖颈,留下细碎的绯红。 腰后骨节分明的手也带着她,往他的腰和胸膛压近,思绪像被风吹走的蒲公英,不知散落到了何地。 奚容只觉得自己是合他心意的甜点,或是偶人,任他摆弄品尝。 奴婢就是奴婢,主子想要她,就半点都反抗不得,还要撑出一副顺从的表象。 心底汪洋一片,奚容将哀伤的眼闭上。 就这么囫囵睡了一晚,翌日奚容早早就醒了过来,将被子的一角提起,把腰上搭着的手掂下,她小心地下了床。 推开牖窗的声响让宫秋庭翻了个身,看看外头天光,迷迷糊糊说:“这么早就要走了。” 奚容低声答:“还要去老夫人那边拜过。” “库房那几匹云棉拿回去,还有多宝阁那袋银子,早点回。”他正困着,也记不清许多,又混沌睡了过去。 奚容将他翻身带落的被子盖好,又拢好了宫秋庭的衣领,才轻步地出了内室,将要带回家去的行囊简单打点了一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30 14:41:26~2022-03-31 09:4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067112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意外 今日总算是晴雪了,奚容轻呼出一口白气,交代了吉光几句后沿着山廊缓步下山去了,先在门房处寄放了包袱才往宫家最大的院子走去。 老夫人是当朝永安王之女,嫁到宫家后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宫成玉也就是宫秋庭的父亲,如今在京任中书侍郎,小儿子宫成意在荥阳尽孝膝前。 大夫人生病去世了,老夫人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府内的中馈如今早已移交到了二房梁氏手中,梁氏虽然不及出身琅琊的大夫人,但其娘家安阳梁氏也在世家之列,是正经的高门嫡小姐。 奚容除伺候宫秋庭外,最多的就是要往老夫人的院中去,这享受了一辈子荣华富贵的老御君如今最在意的就是嫡孙子,不爱烦扰了孙子,三不五时的就让奚容过来问一问状况。 -- 第8页 轻车熟路地往西边三进的大院子去,几个低等的丫鬟缩在抱厦里躲风绣花,图绣直?的公子正弯腰看着丫鬟们绣面上的花。 奚容本想快步悄声走过,认识的小丫鬟却喊:“奚容姐姐。” 公子顺着声音回头,脸上泛起惊喜:“姐姐今日怎么得空来,这不就巧了嘛。” 这是大房周姨娘生的庶子,行三的宫肃阳。 巧个屁,奚容退一步低头行礼:“三公子折煞奴婢了,奴婢怎么敢当三公子一声姐姐。” 宫肃阳嘴滑得很:“这祖母房里的莹烛月钩姐姐我也是一样喊的,奚容姐姐要与我生分不成?” 莹烛和月钩是大夫人房里得用的一等丫鬟,奚容只能再答一句:“奴婢不敢”。 “姐姐今日是要家去?正好我也要出门呢,不如一同进去见了祖母再同行一段。” 宫肃阳打量着奚容静丽潋滟的一张脸,再到玲珑有致的瘦影,心里感叹这丫鬟怎么早早就被二哥挑去了呢,什么时候才能让他沾一回呢。 “这,只怕不巧。”她心里有了计较。 他脸沉了下来:“出门的路就一条,怎就不巧,莫非姐姐看不起我是个姨娘生的,有意避开我?” 他和大夫人生的宫秋庭相比什么也不是,大老爷在京城当官,宫肃阳被爱妄自菲薄的周姨娘带着,成日就要疑心别人看不起他。 “奴婢失言,还请三公子恕罪,”她盈盈一拜又是赔礼,扯了个能圆过去的谎,“不能同行皆因奴婢惶恐不配,且回完老夫人的话还要往山阁回一趟,公子嘱咐了奴婢伺候他起身再家去……” “怎么都挤在这里说话?” 远远有女声打断了奚容的话,抱厦中的人一齐往门口看去,是两个抱着手炉妙龄少女,一位娇艳一位清雅,正巧都是翠袖红裙,在雪景中都是一般的明艳动人。 开口的是大房周姨娘生的四姑娘宫莲,看来是刚跟谁吵过架,话里还有没消下去的火气。 宫肃阳负手说道:“你们来得倒晚。” 宫莲看见自己亲哥哥又在这和丫鬟说得有来有回的就不免气闷,整日在府内沾花惹草的实在上不了台面,听罢白眼一翻:“来得早也没见哥哥你进去请安啊。” 这看着就是和宫盈撞了衣裳不开心,又牵连到了自己亲哥哥身上,宫肃阳想教训她,但碍于在老夫人院子里不好起口角,便解释道:“祖母还未起身。” 清雅温和的二房嫡小姐宫盈才不管那对大房讨人厌的兄妹拌嘴,自顾和奚容说起了话:“奚容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她低头:“承六小姐念,奚容是来和老夫人请辞家去。” 宫莲对自己的二哥比亲哥还关心,话就问了过来:“你走了,那二哥如今房里有谁伺候?” 奚容回话:“是吉光在伺候。” 她皱眉:“吉光粗手粗脚的能伺候什么啊。” 那可是神仙似的二哥,丫鬟都挑剔成这样,宫莲思及此看了奚容那张脸一样,长成这样,也不知道二哥收用了没有。 “对了!”她轻拍了下手炉,“这年关底下二哥还独住在山上,比往日还要冷清了,不如我们上山看看他吧!而且山上的梅花也是开得最有风骨,孙家络云小姐丹青极好,若是能将那梅入画……” 众人都静听着,并不去插嘴,四小姐在这关心兄长本也没人说什么,但既然牵扯上了孙家小姐,就不能不让人多想。 宫秋庭不喜欢太多人上山打扰,但就像宫莲说的,正是年关,别说是宫莲,老夫人也不愿见他住得这么冷清,总让他多见见人。 玉面公子每每都是冷眼噙笑,看着别人上来糟蹋他的庭院,等人走了大冷天也定要把地方冲洗一遍,东西也全换了,把好好的地方弄得寒气袭人。 别人不知道的,越是不请自来的人,越是惹宫秋庭讨厌。 奚容知道,但她只是个丫鬟,做主挡人上山未免脸太大,宫秋庭要讨厌谁也不关她的事,所以只默立在一旁。 这时宫承柏也来了,还上下打量了奚容一圈。 奚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只能抿紧了嘴当没看见。 万嬷嬷掀开厚门毡子走了出来,朝抱厦这边施了一礼:“老夫人请公子小姐们并奚容姑娘进去。” 进了屋内,风雪僵冻的手足被炭炉的暖回了知觉,养尊处优的老人歪在正厅的罗汉床上,看着进来的孙儿们。 宫莲宫盈两个小姐直接占了老夫人左右两边的位置,依偎在老人家的身边,两位公子坐在下首的交椅上,丫鬟来奉了茶,只奚容站在堂下稍侧的地方。 “梁氏今日怎么没来?”老太太随意问起。 宫盈率先替母亲回了话:“我娘昨日饮酒又吹了风,今日就有些不大安,遣我来同祖母告罪。”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管着一大家子的人,打年头忙到年尾,难得喝点闲酒就这般禁受不住,看来身子也不大康健,让她好好休息吧。” 宫盈眼睫轻颤,暗道自己失言了。 “很是呢,”宫莲将脸凑了上来,“该找个有资历的帮帮婶婶才是。” 宫盈看向她,这话不就是想从她娘手里分权? 二房的姨娘在梁氏手底下管得死死的,不可能忤逆主母,但是大房有个心思活络的又不怕管的。 -- 第9页 若是让周姨娘分了管家权,不只是气梁氏,这庶女只怕气焰也是要上天。 老夫人低眉看着两孙女眼底的小算计,拍了拍两人的手:“这年底的也该好好玩,小孩子琢磨这许多做什么。” 二女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应是。 宫承柏这时候就有话说了:“年年都是旧玩法,早没甚趣味了,不如祖母指点孙儿一个好玩的去处?” “你呀,”老夫人笑着作势打他,“也这么大了,成日琢磨玩的去,不如给你早早娶了新妇,收收心才好。” 他不乐意,牵了挡箭牌:“二哥都没娶呢,我急什么。” 宫莲又来插嘴试探:“二哥的媳妇儿,只怕祖母早早就在相看了吧。” 有心的偷瞧一眼内定的通房奚容,没看到她有什么反应。 “祖母看再多有什么用,也得你二哥喜欢才是。” 老夫人确实考虑起了为宫秋庭择妇之事,但既要门当户对又要他喜欢,实在要细细挑选。 宫承柏也兴致勃勃进言:“有怀阁如此冷寂,定要性子热闹些的嫂子才好。” 老夫人点头:“有怀阁确实冷寂了些,你们得空去看看也不错,兄妹之间是该处一处。” 有了老夫人的金口玉言,宫莲心里就悄悄打算起了和孙络云去有怀阁看梅,去年扑了个空,不知今年怎样。 说到有怀阁冷寂,老夫人就想起来今日要回家的丫鬟奚容来了,这才让她上前来回话。 奚容小步上前说了几句宫秋庭日常起居之事,接着就是拜谢老太君宽慈,准她归家。 老夫人看着堂下纤柔袅娜、皮肉净丽的丫鬟,只觉得这姑娘出落得越发好了,难怪宫秋庭喜欢。 宫秋庭除了只要这一个丫头伺候,多了一个不要,只说看不顺眼用不惯,但这点怪癖也没什么,不耽误他娶新妇上朝堂就是。 她不是没担心过这么出色的样貌会牵走孙儿的心神,起初也派了人盯着。可久看下来就晓得这丫鬟是个听话老实,不耍心眼的孩子,把宫秋庭照顾得宜。 孙儿这么些年只当她是寻常丫鬟,从无狎昵,不落课业,老夫人也渐渐安心,撤了盯梢的人手。 往日私下叫奚容来问话时,她总得旁敲侧击一番,然而这许多年也都没有成事,老夫人越发放心这丫头,就是疑心孙儿,把他叫来一问,索性只是不开窍罢了,两个都是乖孩子。 老夫人照旧要问:“你在二公子房中伺候向来不错,今日家去,阁中可需另派人照顾?” 这其实问的是宫秋庭要不要。 奚容答:“二公子怕新去的丫鬟不懂他的规矩,只让吉光先看着。” “唉,左右也就这几日,你早去早回就是,等回来了也多劝他这段是时日谨言慎行,最好是别再出门乱跑……罢了,我亲自使人过去和他说。” 老夫人有此一说,盖因中正官即将抵达荥阳,宫秋庭也该承父志,做好入朝为官的准备。 这话虽未明说,但厅中人多多少少品出点由头,宫莲就更高兴了,二哥既然要安生待在家里,那这回她带人上山就不会扑空。 在入朝之前定是要先成家的,若促成了孙络云成了她的嫂子,那她也能借机攀上孙家嫡子,大夫人过身了,她的婚事握在老太太手里,未必会有多好,照周姨娘说的,还需自己多筹谋才是。 老夫人又说了几句别的,就让奚容出去了,蠢蠢欲动的宫肃阳还没说话,暂不好走。 出了门的奚容一身轻松,来到门房处,就听见几个人围在一块,语气惊恐地在说着什么事,见到她来了,一迭声地叫“奚容姑娘”。 她便多问了一句:“是发生什么要紧事了吗?” 出来一个机灵的小子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个管炭的小管事,昨日出城遭狼给叼走了,大家伙去找人的时候,身子都咬碎了半边,死得凄惨。” 有人啐他:“好好说,弄得这么血腥别吓着奚容姑娘。” 奚容确实被吓到了,忙问:“管炭的王良?” “正是,”那小子挠挠脖子,“反正就是这么个事情,” 她有些惊疑不定,怀疑这事莫非和宫秋庭有关,但转念一想,王良罪不至此,公子也不是那种凶残暴戾之人,不可能因自己的一个女婢被人打听了就要了别人的命。 或许只是意外吧。 奚容这么想着,就和门房辞了别,赁了一辆马车离开了。她家在荥阳城北,要横跨一整座城才能到。 当年奚容的阿娘得回了自由身,就嫁了城北的奚大扬。 奚容长到了九岁时遇到了言清先生,彼时先生就住在对街,清贫落拓,奚容大抵算得上是第一个听他想法的人。 她向往着言清先生话中女子也能成就自己事业的模样,只可惜没等到她能施展的时候,奚容的娘亲就把她卖进了宫家。 对此,奚容是有怨的,好不容易脱了奴籍,怎么还要往回走。 但那年她爹得病过世了,弟弟身子又不好,药每天都要吃,家里没有进项,只能把奚容卖回了宫家去。 隔着及肩的围墙能看见积着残雪的小院,屋门已经打开了,刘氏在柳树下正用开水烫着一只拔了毛的鸡。 作者有话说: 宫大下章出现,还是个小可怜感谢在2022-03-31 09:48:06~2022-04-01 14:3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10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小羊向前冲 28瓶;Rare.、竹林第九闲 5瓶;YZyyy、clai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邻居 奚容分神看着拔鸡毛的刘氏,就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小心点!你个没眼的东西!” 尖利的女声连带着巴掌随风而至,奚容肩膀一痛,惊疑地看向眼前这个身子肥硕、满脸横肉的女子。 那肥妇直见这么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儿,更加不悦,斥道:“看我干什么?看路!” 在里头听见动静的刘氏忙跑了出来,护着奚容道:“我们姑娘是城里宫家二公子的贴身丫鬟,赵大娘也该仔细着些!” 那肥妇知道宫氏,消下了声势,但也不道歉,只是怏怏不乐地撞开了隔壁院子的门走了进去,从头到尾奚容都没能说得上一句话。 孙氏带她进门,奚容才皱眉问:“阿娘,这人怎么回事?” 孙氏依旧忙活着那只鸡,说道:“隔壁李叔一家搬回乡下去了,这是新来的,凶横得很,也没人问出他们是什么底细,总之还是少招惹为妙。” 奚容听罢只当这是个脾气不好的邻居,也未去追究,回屋中看了看卧床的弟弟。 奚竹的屋子在西侧,推门进去就嗅见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正是严冬,厚厚的几床被子盖在十一岁的少年身上,也不见什么起伏,可见身子瘦削。 听见门响,奚竹看见姐姐回来了也没什么反应,只喊了一声“姐姐”。 奚容不咸不淡应了一句,又问了在吃的什么药,新看的大夫如何,之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来自己的命运被这个弟弟全然改变了,但她偏和他没多少感情,奚容进宫家之时他还未记事,之后自己连年都难回来一次,两人算得上陌生。 话过几句之后就没有再说了,远听得刘氏喊她去看药炉,奚容如蒙大赦,起身出了屋子。 煎药的灶台正和隔壁的院子相对,隔着不高的院墙能看见那家人紧闭的门楣,外间灶台上却有一个人在忙碌。 奚容照刘氏说的看了下煎出的水位,时候尚早,她闲着无聊看向了对面的院子。 那人比自己的弟弟也胖不到哪里去,但即使佝偻着身子也能看出个子不矮,穿着一件盖不住手腕的单衣,在寒风呼啸的天气就这冰水洗着一小块猪肉,水冲撞着指骨发出清灵的声音。 长而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五官,拿刀切猪肉时,从发抖的菜刀能瞧出他一定非常地冷。 奚容瞧着这么一个形销骨立的人,再想到那个肥胖的妇人,有些奇怪这人到底是她的什么人,莫非是仆役?可怎么能折磨成这个样子呢。 等菜都拾掇好了,灶台的火终于燃起来了,奚容都替他舒了一口气,望着那点暖意能裹紧这个骨头缝都沁着寒意的人。 也不知别家的烟火有什么好看的,也可能是看着药炉无聊,反正她一直看着,那人也没有注意到她。 锅气一起,油脂的香味就出来了,握着锅铲的细瘦手腕将猪肉翻炒吃滋滋的响声,再从锅里盛到了盘子上。 总算可以吃饭了,奚容心想。 但做好的饭菜出了锅他却没有吃,而是挪步子去敲敲门。 门内很快就出来了一个身材精悍的男子,一臂将他隔开推倒,将饭菜端了进了屋子,又砰地关上了门。 被拒之门外的人没有说一个字,他好像是习惯了,爬缩到了屋檐下边,呆呆地看着院子里被踩踏过的脏雪。 裤子盖不住他的小腿,也没有鞋子,清瘦单薄的脚板和冷硬的石板相贴。 奚容替他打了个冷战,看着灶台刚熄灭的火,炭火冷却出白色的灰,她突然有些不忍再看不下去。 药罐在火上咕噜咕噜响着,喷发出白气,奚容转身进堂屋内拿了几个备着过年的豆包跑回来,隔着院墙朝他挥了挥。 隔壁这家男女都不太好惹,她不想惊动他们,以免节外生枝,所以没有发出声响。 但那人好像是被冻住了,连脖子都懒得转动一下,没有注意到院墙这边的女子。 没有办法,奚容握了一团雪朝那边掷了过去,不是砸在他身上,而是要引起他的注意。 雪飞散似霰,在眼前炸开成扇,他先是眼皮动了一下,才缓缓地转过头,像冰雕转动,能听到脖颈刺耳嘎吱的冰裂声。 接着就看见了院墙那头有张净丽的脸。 他没见过这般模样的女子,像雪一样白,但脸看起来柔滑一些,粉一些,她举起了手,朝他晃着手上的东西。 那截袖子是浅浅的颜色,黄黑的院墙不是这样,掉漆的红柱子不是这样,脏冷的雪也不是这样,他的世界里没见过这样的颜色。 所以他什么都不明白,还在缩坐着,眼里空茫茫一片。 奚容见他还是没反应,踮脚扶住了院墙,拿着豆包的手臂尽量伸了过来,小声地说:“这个给你。” 那是……吃的吗? 转动得缓慢的脑子认了出来,她递了过来,是给他的吧。 再冷,身子也是终于动了,他想吃东西。 奚容看着艰难起身的人,他迟疑地走了过来,散乱的头发还是掩着脸,小心从她手里拿走了豆包。 很好的孩子啊,看起来吃穿都不好,但是没有饿昏了头的莽撞举止,也没有狼吞虎咽的习惯。 -- 第11页 但她不知道的是,狼吞虎咽抢食意味着被打。 奚容又将另一只手上的豆包递了过去,小声说道:“吃吧。” 又被那双脏黑的手拈了过去。 药在这时也熬得差不多了,奚容将浓黑的药汁倒进瓷碗,趁热端去了奚竹的屋子里。 吃着豆包的人眼神迟钝地追了过来,她没有多想,这只是举手之劳的善意罢了。 奚竹早已习惯了苦涩的药味,他一口灌下之后奚容又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喝下,等忙完回到了堂屋,就看到了一个头上簪花的赭衣妇人在热闹地和切菜的刘氏说着话。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转过一张干瘪骨凸的脸,一连声欢叹:“我就是这雪天怎么提前听到喜鹊叫了,原来是容大姑娘回来了。” 这是刘氏的妹妹,奚容喊了一声姨母,眼睛落在了她放在堂屋没收回去的那匹云棉上,此时刘二娘的手肘压在上面,不住地摸着上边精致的云纹。 刘二娘点头诶了一声,又低头爱不释手地摸着:“哎哟,要不说我们容大姑娘能干呢,看看这带回来的料子,寻常人家就是踩塌了织机也不见得能赚半尺回来啊。” “我正想着儿子娶新妇的时候,若是能穿上一身云棉做的衣裳,那该多体面多让人羡慕啊!” 宫秋庭原意是让她全带回来,但拿这么多匹云棉实在招摇,她便带了一匹给阿娘或奚竹裁两身好的衣裳就罢了。 此刻若说是宫秋庭让带回来的,刘二娘定是好一顿夸这白来的好东西,处心积虑地裁走几段。 但奚容自然不会说,这刘二娘好打秋风的性子她也是见识过的,但凡见着总要占她家几分便宜。 于是她笑道:“这匹云棉是我花了大半的月钱买的,就是为了年月里给娘和弟弟裁两身不错的衣裳。” 这样说看她还好不好意思开口要裁几尺回去。 结果反是刘氏一听有些不快,奚容没和她说这是她花钱买的啊。 她菜刀都放下了急道:“你怎么花这么多银子买这没用的东西,这是要把你弟弟吃药的钱穿在身上啊?” 刘二娘跟着帮腔:“哎呀就是哦,这钱都花在充门脸上了,好看哪有弟弟的命重要啊,容大姑娘也太不会过日子了。” 奚容被两个妇女逼视着,有些心烦,蹙眉说道:“娘,奚竹的药钱你不用担心,” “哎呀姐姐你也别怕,左右宫二公子如今都大了,容大姑娘又是他房里人,将来当姨娘的光景很是能瞧见的,没准是那宫家老太太漏了口信,容大姑娘才敢散了这大半钱财吧,姐姐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刘二娘见缝插针,叽喳个不停,又打探起了她在宫家是事来了。 “当真?”刘氏显然信了,擦手走过来坐下。 她自知这女儿生得好,将来未必不会被少爷老爷们看中,见这事有影,也跟着瞎激动起来。 奚容冷声道:“没有,公子预备去京城了,我要跟去还是打发到别的院里都是不知道的,老夫人也要为公子择妇,到时候也没我的位置,娘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说完又看向刘二娘,这人大过年的来她家打秋风搅浑水,字字句句让人不舒服,很是该被赶出去,偏刘氏看不穿她这个妹妹,让她一再占便宜。 奚容不乐意见她,起身将那云棉拿起放到刘氏屋内的柜子里去了,接着又借口去照顾弟弟,屡屡避开了刘二娘。 在饭桌上躲避不开,刘二娘又一个劲地说自己家过得有多难,年底连猪肉都割不上,还逢上儿子要娶媳妇,未来亲家开口,她比了几个手指,这个数的彩礼! 刘氏听了自然心疼妹妹,那边药钱每天都要掏着,非要起身今屋寻摸出钱袋给刘二,奚容眼见拦不住,就冷眼随她去了。 等吃过饭刘二娘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到了门口,掂掂手里轻飘的钱袋,不忘狠狠地朝门上啐了一口。 呸!买得起云棉还对亲戚小气成这样! 不就是长了张狐媚子脸嘛,还想山鸡当凤凰,她刘二不好过,也绝不会让奚家鸡犬升天。 儿子的彩礼钱,她一定要从奚家抠出来不可。 作者有话说: 宫大还是个小可怜感谢在2022-04-01 14:35:58~2022-04-02 14:3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亲戚 看到刘二娘终于走了,奚容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对刘氏说明那匹云棉就是宫秋庭让她拿回来的,不然以她娘的性子,不出两日又会让刘二娘知道。 “娘,隔壁那家子是做什么的?”奚容在树下洗碗,闲聊问起。 “这就不知道了,一对夫妻长得五大三粗的,整天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还带着一个傻子在身边,怎么看都不正派。” “那个……外面的人是他们的亲戚吗?”奚容有点不喜欢直呼别人傻子。 “不知道,但真是亲戚的话怎么能这么应付呢,我看打搬来那天傻子就没进过屋,整天干活还没见好衣服,谁忍心多看啊,应该是奴仆吧,那对夫妻真是黑心。” 刘氏没说几句闲话就要去给儿子喂饭,奚容将碗端回了橱柜又打扫了一遍屋子,旧年里积攒的旧衣顺势拿出来拍打一遍。 -- 第12页 其实大多是已经不穿的,奚竹和她小时候的衣裳,还有几件她爹的旧棉衣棉裤,打满了补丁,但胜在厚实。 奚容拍打着,忽然就想到了屋檐下呆呆看雪的人,那几件旧棉衣就没有再收回箱笼里,而是随手搁置在了凳子上。 正值午后,阳光终于穿破云层,将并不暖融的光投进了院子了,刘氏在做着过年吃的糕点,奚容就着日光补着奚竹的一件衣服。 看着奚容补着的衣服,将糕点拍进饼模子里的刘氏又唏嘘了起来,也可能是刘二娘说儿子要娶媳妇刺激到了她。 “你弟弟这个身子,也不知多久才能养好,讨个媳妇传宗接代。”她脸上泛起苦意。 奚容穿针引线,用最简单的平绣针法将衣服补得妥帖,满不在意地敷衍她娘:“还早呢,如今不是咳嗽都少了吗,等到了成亲的年纪说不定能自己去相看完整个荥阳城的媳妇。” 刘氏被她不大真诚的话哄得开心,叹道:“真是这样我就安乐咯,我嫁到奚家,最大的愧疚就是怀奚竹是没有养着,累害了奚家的香火……” 奚容漠然打结咬断了丝线,接着刘氏又絮絮说起刘二娘家的事,看起来她那个妹妹没少来给她倒过苦水。 可女儿只当耳旁风,奚容举起衣服迎着阳光看了看,她绣工精湛,宫秋庭不喜穿破衣裳,但她补过的,二公子看不出破绽。 抬头正好就看见对面的屋门动了,那对夫妻走了出来,也不知道要上哪去。 “娘,这破衣服就不要了吧,早该丢了!”奚容故意大声地喊,让隔壁也能听见。 她说的正是搁在凳子上的奚大扬那几件棉衣。 那对夫妻果然随意地往这边看了一眼,男的见到奚容的样貌明显是愣了,然后被旁边肥悍的女人狠狠拍了一掌。 刘氏有些不舍,可也确实是占地方的物件,便有些不情愿地应了声“好”。 奚容就起身状似随意地将那几件衣服挂在了院墙上,那对夫妻推推搡搡骂骂咧咧地出了院门,刘氏也去将糕饼上锅蒸了。 两边具是一空,奚容着意往对院屋檐下张望,就瞧见那个人也在看她,凌乱的发帘下是一双曜石般的眼睛,里面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看而已。 她不知道这人是傻子还是哑巴,但在阳光下,那冻得青紫的四肢越发不容忽视。 拍了拍棉衣,又指了指他,奚容双手搓着手臂做了一个颤抖发冷的动作。 有了前次的恩惠,这次他好像懂了这是给自己的东西,手撑在瘦脆的膝盖上,将身子支起来朝这边走。 奚容将棉衣举到他面前:“天冷,你别嫌弃。” 她也不是故意要送他破旧的棉衣,但这样的衣服才可能穿到他的身上。 那人将衣服接过了,瘦长的手在衣面上摸了摸,看看棉衣又看看她,那双眼睛里显出了好奇。 “快点穿上,我看你都要冻碎了。”她皱着眉。 奚容是个心软的人,见不了这般的雪天有人形销骨立、衣衫褴褛地在眼前走来走去,见到他慢慢把棉衣套上了,她放下心来,转身准备走。 身后传来拍墙声,她回头看,就见院墙上卧着一块石头,圆润光滑的黄螺色,好像是被人用手仔细摩挲过很久,乍一看玛瑙似的。 “给我的?” 他点了点头,有了棉衣盖住那一身瘦骨,终于不再教人看着心里跟着颤巍了。 奚容上前拿起那颗石子,笑着道了声谢。 以物易物,这确实是个好孩子啊。 那对夫妻傍晚才回来,看到傻子身上的棉衣,以为他是捡了隔壁不要的,那破衣服他们看不上,穿着傻子身上也没什么意见,刘氏见了,知道女儿的这份好心也没有说什么。 第二日一早,奚容也没能休息,挽了素髻将衣袖用襻膊扎起,清灵若出水芙蓉,恰似水畔浣纱的西子。 她跟着刘氏把买回来的猪肉切成细条,上了盐挂在廊下,猪肉条浸着酱油和盐粒子看上去油汪的酱色,看上去就非常地下饭,正预备转移到灶上去做成烟熏的存起来。 “公子你看,是不是一个妙人?” 院墙外三个鬼祟的人往屋子里张望着,刘二娘低声咕哝。 “确实是美啊。”王公子看得眼都直了,扇子挡住嘴巴,疑心自己要流口水。 他是荥阳城底下松明县县令的公子,昨日刘二娘求了半日找上门,说有什么美人让他见见,王公子被见着她那寒酸样还嗤之以鼻,这腌臜户能知道什么是美人? 今日虽是晴雪,他本也不想出门,未料这老妇又寻了来,磨破了嘴皮子也要他走一趟,还说若不满意,打她一顿也成。 王公子总算是不耐烦地出来了,如今一见当真是勾魂摄魄的一个小娘子啊,幸好今日没有搂着通房丫头贪睡,这趟来对了。 刘二娘低声介绍:“这是我外甥女,家里死了爹的,还未婚配呢。” “哦!原来是个苦命的美人啊,本公子不若去接济一番?”他一收折扇就要带着小厮举步进去。 “公子且慢,这姑娘另有份差事,是宫家二公子的婢子……” 王公子肩膀一缩,荥阳宫家,高门氏族,嫡出的二公子又有谁人不知? 这怎么敢惹,他的色胆消下去一大半。 刘二娘眼看着他兴头下去,忙道:“公子别怕呀,虽是婢子,但二公子没有收用的心思,左右失了,贞洁,她又敢哪说呢。” -- 第13页 王公子又不傻:“但凡宫二知道我碰了他的婢子,不得在本公子身上找回面子?” “只要咱们神不知鬼不觉,那外甥女连你的脸都看不见,又怕她说给谁听?若是王公子有意,我这个做姨母的更能帮上一手。” 刘二娘的意思昭然若揭,王公子听着动心,但宫二名头在上,他尚在犹豫。 “人左右就这几天住着,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刘二娘加了一把火,“到时候姑娘打宫家放出来,公子若还喜欢,把身份亮了,纳做小妾也是美事啊。” 这话一出,焉有不动心的道理? “此事还须嫂子多费心啦,这是二十两银子,”王公子干脆将钱袋子直接扯了下来抛给她,“事成以后若是满意,另有重谢。” 他也不问这亲姨母怎么忍心推外甥女进虎口,不外乎贪财嫉妒,左右自己有得享受,到时瞧瞧情况,能吃就吃,吃不成趁早掉头就走也行。 刘二娘捧着那织锦的钱袋子,眼皮子根本盖不住那满眼的贪婪。 宫家有怀阁上 把穗儿攥在手里,翠樽色蝠纹香囊左右甩撞在玉手虎口两边,昭示着主人的闲极无聊的。 外头雪晴,天地澄碧淡远,反复被翻阅的《长短经》破坏了这份旷静,最终被宫秋庭投入书筐之中。 这怎么才过了一日呢。 香囊玩腻了又被他系回了腰间革带,他喜淡香,奚容擅调香,这枚里边填的是改了方子的玄台香。 他就在旁边瞧着奚容配制香料,在迎着入户的一丈日光,依了他挑的翠樽色绸子绣花的样子,往日看书时抬头就能看到。 敲门声打破了安静,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在外头说话:“公子,玄清观观主不见了。” 悠荡的香囊一停,没想到这人走得这么快,是巧合还是心里有鬼呢,宫秋庭懒得深究,只吩咐:“追回来。” “是。”门上的人影退了下去。 深觉白昼悠长,宫秋庭纤长指尖探到了白玉压丝香粉盒中,百无聊赖地打着圈儿,不防地就忆起奚容给他上妆的场景,沾着香粉在指尖他脸上点画。 那她手底下变美,听她夸赞自己的滋味极好,梨香也怡人。 怎处处是她。 思绪回笼,宫秋庭有些着恼地皱眉起身,素纱叠墨竹绣面的衣摆拂在靴上。 吉光见门开了,忙上前:“公子可是要出门?” 他不想出门,不过透口气罢了。 宫秋庭拍着栏杆,漫倦的眼落在千山积雪之间,山廊远远看到几个人影往山上来,穿粉着白的少女模样。 奚容自来是独自循着山廊慢慢走上来的,瘦影伶仃,从不会像今日来得这些,呼朋引伴,左右逢源。 所以不是她回来了。 宫秋庭眸色淡若琉璃,一眼不错地看着那群妙龄少女走到了山顶。 孙络玉远远就见到了阁上的墨色人影,隐隐觉察到他在看这边,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迈得更碎,却万万不敢抬头与宫秋庭直视。 她去年和宫莲也来过一次有怀阁,却扑了个空,今年终于见到人了。 起初宫莲来找她的时候,她是看不上的,但偏这是宫秋庭的庶妹,借着她的由头,自己也能比别人多碰见几回宫家二公子,才勉强同宫莲交好。 宫莲远远就瞧见了宫秋庭,热切地问候了一句:“二哥,祖母让我们来看看你,二哥近日可还安好?” 孙络玉这才跟着看他,小声地喊了一句:“二公子。” 宫秋庭负手而立,那副清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分外勾人,孙络玉深觉他住在这寒山高阁之上实在契合。 他此刻负手而立,温文有礼道:“劳祖母挂念,院中红梅正好,在亭中饮茶赏梅实为上佳,我这便让吉光置备茶点,你们在此玩乐就是。” 言下之意是让她们自己坐着,别打扰到他。 吉光知道公子这是不耐烦了,忙上前接茬要招待来客,让他能退回屋内去。 宫莲却开口阻宫秋庭离去,兴致勃勃请他下来同乐:“不劳烦二哥准备,我们自己带了茶点,孙小姐做的梅花糕酥软可口,二哥也下来尝尝吧。” “我不喜甜食。”他答得很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2 14:36:57~2022-04-03 15:0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夜 5瓶;Rare.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红梅 孙络玉闻言神色不免有些失落,宫莲也知道二哥这是不喜掺和到她们这些小女儿的玩闹之间来。 她小声地安慰孙络玉:“我哥哥不喜欢热闹,更没和女子相处过,这下定是害羞了,络玉姐姐你莫放在心上。” 孙络玉捏着帕子轻轻点头,彼时宫秋庭已经转身回屋去了。 吉光下来引路,她们只能往亭中安坐,四方的亭子中置了火炉,栏杆坐凳上铺了厚厚的垫子。 亭外雪压红梅,以苍茫远山作背景,风骨傲立,独树一帜,有怀阁当真是一处观景的好地方。 宫莲叹道:“这么美的景,若不能见到络玉姐姐的一手好画那当真可惜了呢,吉光,能不能借二哥的纸笔颜料一用?” 吉光站在亭外,一时有些为难。 -- 第14页 “你做不了主,我就上去问二哥!”她说着就拉上了孙络玉,“姐姐要什么颜色,尽可说与二哥听。” 孙络玉惊呼一声,纤弱的身子已经被她拉起,牵着往二楼上去了。 屋内的宫秋庭又倒在了禅椅上,将翻烂的《长短经》再看一遍,但还没看过两页就听见蹬蹬的走路声,紧接着门被推开。 “二哥,我们想画雪梅图,可否借用一些纸笔颜料?”宫莲拉着羞涩低头的孙家小姐,站在门口朝他问话。 那高山的寒风将室内的暖意吹散,拂动发丝,宫秋庭自书间抬头,修眉压下:“胡闹,进男子卧房之前怎不敲门?” “给二哥请罪,”宫莲嘟嘴乖乖认错,又紧着说,“我们可以借用二哥的纸笔吗?” “让吉光带你们去找。”宫秋庭忍下不耐,说完这句就懒再开口,将人打发了出去。 “谢谢二哥。”宫莲又慢吞吞关上了门。 孙络玉趁着门隙合上的片刻又大胆偷看了一眼,卧在禅椅上的人手执素书,静若碧渊,她按捺住急促起来的心,跟着吉光去取了画材。 屋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外头却仍不断响起叽叽喳喳声,不是春回大地的鸟鸣,而是宫莲不住夸赞孙络玉的声音。 只听得她将孙络玉的雪梅图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声音也刻意地提高,就是为了能让楼上的二哥能听见,有兴趣下来一观。 然而听到喜静的人耳中只觉得聒噪。 宫秋庭被吵得眉间挤出川字,就想落下风度将人赶下山去。 紧接着,又忽地想起一事来。 自己的丹朱色颜料是奚容亲手用辰砂制的,后来她说放在了哪里,宫秋庭记不清了。 反正要的时候奚容会帮自己找出来,今日下面的人要画梅…… 深叹了口气,他披上了玄青大氅出了门去。 留着心神注意楼上动静的人听到门真的又打开了,孙络玉忙收了画笔,怕手势不稳将好好的一幅雪梅图画坏了。 丰神玉骨的少年步入亭中,宫莲见人下来了,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带着几分小自得说:“二哥,你来啦。” 宫秋庭去看那桌上敞开的颜料,果然发现了奚容用螺钿漆盒装着的艳色丹朱,画梅废红,已经用了不少,好被些赭色染脏了,看得人心里烦躁。 宫莲却以为他是对孙络玉的画有兴趣,喜道:“二哥也喜欢这幅雪梅图吗?” 他才顺势往那幅画上扫一眼,敷衍了一句:“不错。” 那孙小姐的俏颜登时红如寒梅,捏紧了手中的紫毫笔。 “得二哥一句不错真是难得,不过放络玉姐姐也寻常,姐姐人可比画要美呢。”宫莲不吝夸赞。 “莲儿……”孙络玉粉面含嗔阻她再说。 宫秋庭当没听见,并不往她的脸上看,而是拿起那盒丹朱色:“这盒颜料不好,吉光,放回库房去,再寻别的出来。” “二哥怎么连络玉姐姐用什么样的颜料都要过问?”她扬起了声调,带着调侃的味儿,这话又引得孙络玉一阵芳心大动。 “来者是客,用了下乘的颜料是我的不是。” 宫莲只当宫秋庭是上心了,顺势又问:“二哥,你这儿的笔可真好用,能送我和络玉姐姐一人一支吗?” 她想替孙络玉要一支,以后在外头更能拉近两人的关系。 宫秋庭自然拒绝了:“你们想要,尽可去公中取新的来,从我这拿了还得劳烦我的丫头跑一趟替我取新的来。” 少女嘟嘴闹道:“本就是丫鬟,让她多跑一趟又如何。”放在往日,如今说这句话半是试探,半是想在孙络玉面前显示她与二哥的之间的兄妹情。 宫秋庭今日已忍耐多时,他清寒眸中已带上不悦,不咸不淡一句:“谁教你苛待下人的?”直接堵了宫莲的嘴。 说完转身欲走之际,孙络玉终于颤声地同他搭了第一句话:“我瞧着二公子在看《长短经》?” “打发时间罢了。” 修竹般的背景丢下这一句,已经是不耐再说。 丝毫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宫秋庭,宫莲看着人消失在了二楼,叹道:“唉,二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若是能多待一会儿,画幅画就好了。” 引得孙络玉也在心底悄然叹息。 回去的路上,宫莲路上和孙络玉悄声说,年节里和各家小姐相聚时,定要将二哥对她的称赞和体贴好好传一传,祖母为二哥择妇时自然也会将孙家小姐多放在心上。 孙家小姐听在耳中,羞在脸上,甜在了心里。 下山的时候正好见到了打梁氏院中往自己院走的宫盈,宫莲一时得意,忍不住上前东拉西扯的,说自己和孙小姐在有怀阁上得了宫秋庭怎样的热心招待。 言下之意,孙小姐只怕比梁氏女更有可能成为宫二的新妇。 直说得宫盈心烦,她才像苍蝇似的觅去了别的地方。 孙络玉一行走后,宫秋庭使人将她们用过的纸笔连同亭中一应物事全丢了,吉光也被罚去领了二十个板子。 水将她们踏过的地方都洗过一遍,很快在地上结了一层薄冰,装在筐里的东西被杂役拿下了山。 往偏门外走时,宫盈还未走回自己的院子,就瞧见了面熟的仆役抱着一大筐东西往外走。 那不是二哥山上的小厮嘛。 -- 第15页 宫盈迎着人走去,往筐里看了看,都是些簇新完好的东西,怎么就丢了呢。 紧接着就注意到了一张揉皱的寒梅图,使丫鬟拣出来打开,正是孙络玉题了名字的那幅画。 再看看筐内上好的紫毫笔、质州生宣、苏绸垫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两人还不知道自己有多烦人呢。 宫盈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让丫鬟将这画收起来。 回到有怀阁的小厮说了在路上遇到六小姐的事,宫秋庭听了没什么反应,只让人下去了。 冬日里对柴火的需求量比什么时候都大,第二日,奚容检查了一下灶上渐有成色的猪肉,戴上帷帽出门买柴去了。 卖薪的铺子不远,隔了一条街就是玄清观,奚容和薪铺的伙计说定了送薪到北巷的奚家,到时再结钱。 做完了这事她还不打算回家,而是溜达到了玄清观前,却见观门紧闭,上前敲了敲,没人应门。 按理说不该,年节里香火祭祀的生意不少,玄清观最不该在这时候关门,奚容去对面铺子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玄清观观主出门云游去了。 奚容看那牌匾忍不住失落,言清先生为何在这时候出门云游呢,她本想再见见他,就算不说话也好。 前日宫秋庭的反应让她的危机感日渐严重了,若不是心底的愿望支撑着,奚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抵抗主家对自己的要求。 言清先生,望来日会有相会之时吧。 她叹了口气往家中走,回了奚家就看到灶台边已经堆满的薪柴,想来是刘氏已经将银钱付了。 隔壁家屋内紧锁,连那个“哑巴”也不见了,两道门都落了锁。 这是搬走了不成,奚容心里疑惑,但很快就抛到脑后去了。 晚间吃过饭后,奚容出来倒洗碗水时,那头突然响起屋门被撞开的声音,接着就是男人带着醉意的斥骂。 奚容吓了一跳,走近了躲着听,顺带的还嗅到了街口熟食店的拿手的酱猪头的肉味。 “妈的,醉成这样还敢在外面胡咧咧,给老娘滚进去!”是那妇人的声音,接着里屋的门也被打开了,再“砰!”的一声被关上。 奚容这时候才探出头来,看到屋内亮起了莹莹烛火,男女的影子投射在门窗上,正拿筷子分吃什么,还模模糊糊说着话。 屋外月照寒雪,只一团黑影照旧缩在那屋檐下,大概也是随那对夫妻回来的,棉衣还穿在身上,只是皱巴了一些。 肉香被房门隔绝,奚容灵通的鼻子就嗅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她又踮起脚双手攀着院墙张望,指望看清楚些。 屋内的光将雪地框成了一个个方格,奚容瞧见“哑巴”身下的雪渐渐被染了颜色,晚上看是黑的,但她也能确定是血。 “哑巴”受伤了。 那对夫妻也不知道有了什么开心事,又喝酒又吃肉的好不快活,偏偏“哑巴”却受了伤。 奚容心中藏了疑窦,但此时也不知要不要,能不能追究,只能紧步回屋。 奚竹常年卧病,虽然不像“哑巴”受的是皮外伤,但止血之类的腰还是齐备的,她找了一罐止血的白药膏出去。 朝“哑巴”挥了挥手,他又小心地过来了,仍是不说话,月光只能照耀显出那双眼睛,不知为何,奚容总觉得这眼睛有几分眼熟。 她把药罐塞到了“哑巴”手里,“哑巴”拿着,打开挖了一点就要吃,奚容忙按住他的手。 这人以为她给的是吃的吗? 奚容无奈夺过罐子,悄声问:“你哪里受伤了?”哑巴不懂这句,她只好自己去看,就见他左侧腰腹的地方脏污了一大片。 “等我一下。” 这句话他听懂了,就静静站在原地等。 奚容拿了刚湿过热水的帕子出来,连带的还有一碗热汤和两个肉包子。 看到屋里的夫妻没发现外头的动静,今晚大概是不会出来了,她松了一口气。 “站过来一点。” 奚容将汤和肉包塞到他的手上,“哑巴”乖乖地吃了起来,趁着这伙子功夫她拉开了“哑巴”的衣服,他也没什么反应,而是沉浸在了肉汤的温暖里。 她艰难地踮起脚,拿热帕子将他腰上的脏血轻轻擦干净,终于看到了那处狰狞的上,好像是锋利的竹子扎的,里面还留着点竹刺。 没条件一一挑出来,奚容只能下手重一点,把血迹连同能带出来的竹刺抹掉,才 “哑巴”还在喝汤,带动着单薄的胸腔和肚子在动,奚容将白药挖出一坨,均匀地抹平在伤口上。 “哑巴”这才知道,这小罐子里的东西原来是用在这里的。 “小心不要蹭得到处都是,”她嘱咐道,“也别让里面的人知道。”她指了指屋里那两条肥大的人影。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子们的营养液和评论!(鞠躬)感谢在2022-04-03 15:02:51~2022-04-04 14:3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入室 看着“哑巴”把那一碗汤西里呼噜地喝完,奚容才接过碗走了,“哑巴”瞧见月色落在那青葱身影上,再低头看手中的药膏和肉包,若有所思。 -- 第16页 掀开了棉帘子回了屋内,刘氏看她拿着空碗,随意问了一句。 奚容想到自己待不了几日就走了,想到隔壁那个骨瘦如柴的人,方才她拿帕子给人止血的时候,都疑心自己若是多用些力气,“哑巴”的骨头就要断了。 “隔壁那人实在是可怜,阿娘,我走之后,若是没人看到,家里多出的饭食偷偷给他一些也是不妨事的。” 听了女儿的要求,刘氏犹豫了一会点点头,毕竟只是举手之劳,也确实没见过像隔壁那孩子这么可怜的了,即使是她的奚竹,虽然病着,也尚能吃饱穿暖呢。 在家中待到第三日,奚容就在院中看到了吉光,机灵的少年也不提是公子遣他来问的,只说伺候公子时有些事弄不明白,才远来请教奚容。 问她何时回去,只当是顺带提起。 奚容本求了七日的假,如今看吉光这无奈笑问的模样,就知道宫秋庭的心情只怕已经很不好了。 奚容略答了伺候的事,才跟他说自己后日就回去。 得了准信,吉光松了一口气,“那奚容姑娘早点回来吧。” 吉光是一大早来,又一大早走,回去的步子明显轻松了许多,奚容的高兴却消失了,或者说,在宫家还是奚家,都不能使她高兴。 天地之大,她总觉得自己寻不到真正的归处。 外头轱辘滚动的声音远去,奚容习惯性地往隔壁看了一眼,那屋子又一次锁上了,人像昨日一样不知去了哪里。 那“哑巴”别又再受伤了。 再伤下去,那具身子骨可挨不过这个冬日了,她心里升起淡淡担忧。 院墙外有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容大姑娘怎么站在院子里发呆呢?” 刘二娘簪这粉花的半个脑袋在墙边显现,她身材矮小,正努力同奚容说话:“大姑娘开开门。” 奚容走过去将门打开,才发现刘二娘背了一个小包袱,却不是来探亲会带的礼品之类的东西。 “难得年尾了不用干活,我就来和我的老姐姐亲近几日,大姑娘不介意我来打扰吧?”刘二娘腆着脸笑。 这是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奚容心里想着,面上却只说一句“不会”。 刘氏听声走了出来,见妹妹又来了,还带着包袱,忙问发生了何事? 刘二娘将方才的话又重复的一遍,刘氏自当是欢迎的,忙忙地就去灶台上切猪肉,奚容只好帮忙。 所幸一日过下来,刘二娘都没多提别的话,更没有出幺蛾子,只是说些仙啊道啊的治病救人的野闻,将刘氏哄得红光满面,晚上两姐妹还要睡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 晚间,奚容又去偷瞧了一回,“哑巴”这次没有受伤,她松了口气回屋睡觉去了。 金兔高悬,已是三更天,院内一片寂静,刘二娘撑着眼皮不敢睡过去。 察觉到刘氏鼾声轻响,她悄悄摸起身去翻带来的包袱,又到奚容屋外细细听了一下动静,确信人已经睡下了。 将王公子给的迷香悄悄往屋内熏了一点,确保人睡得更沉,刘二娘才又摸去将门锁打开,再开了院门的锁,往巷子口张望着。 王公子带着小厮在雪地里搓着手站了半夜,早就骂骂咧咧的不耐烦了。 妈的!睡个小娘子还要吃这个苦! 见那院子终于探了个人头出来,朝他们挥了挥手,王公子才边搓着手臂,边骂着往那边去。 人走近了,刘二娘忙合手求告:“王公子动静可小一点吧。” 王公子不耐烦:“废话少说,人在哪屋呢?” 刘二娘指了路,带着两个人往奚容的屋子去,门开了半尺,临窗的月光映着雪色,能隐约看见床上的人在安睡。 王公子看着那在夜色都藏不住的皎洁容颜,登时心都痒了起来,直叹这大半夜的没让他白等。 刘二娘恐在屋里闹出来的动静会把刘氏吵醒,忙使小厮过来和自己一起连着被子把人抬出去。 奚容根本没什么分量,二人轻松就将人抬出了门去。 才刚走到院中,忽然就听见了沉闷的拍墙声,三个吓了一大跳,循声往与隔壁院子相连的院墙看去,就见一条黑影在拍打着墙壁。 刘二娘依稀认出了是隔壁的傻子,忙挥手低声轰他:“滚开,滚!” 但那黑影还在使劲拍了墙,王公子急得上前要揍他,那人就消失在了院墙。 三人这方舒了一口气,就要往院门赶,谁料躲下去的那个人又站起来了,手里还捧了一大块石头,笃笃砸在墙上,比刚才的声响还要大,嘴里还咕哝着听不懂的话。 奚容吸入的迷香本就不多,被搬到了外边雪气一冻,声音一吵,迷迷糊糊地就醒转了过来,见到自己被人抬着,一打眼见到了刘二娘,又并两个陌生男子,登时吓了一大跳,用力挣扎着滚落在地。 刘二娘忙去抓人,都被她瞧见了脸,若让人走脱了,岂不是要把自己暴露出去,得赶紧将她带出去才是。 小厮也跟着逮住了奚容的手腕,就要往门外拖,鞋面凌乱地摩擦着地上的雪粒,加之闷重的敲墙声、男人的斥责声,乱糟糟混成一片。 奚容奋力挣扎要挣脱束缚,手腕却被握得死紧,腿想抬起踢向刘二娘,又被压在雪地上动弹不得,一时间嘴唇哆嗦,狠狠地盯着她那张脸,恨不得啖其血肉。 -- 第17页 屋内的刘氏被吵醒了,摸到身侧的刘二娘不见了,听到外头响起吵闹声,忙穿了鞋出去看。 “快!”刘二娘催着小厮,王公子却早就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临走了还威胁刘二娘若是敢把他名字报出来,定叫她全家都不安生。 刘二娘叫苦不迭,本是一桩大赚的买卖,结果因为一个傻子要赔个底掉,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 刘氏出来看见这幅糟乱的光景,魂都没了一半,慌忙大喊:“有贼啊!快来人啊!” 妇人高亢的声音响彻了一整条巷子,这时四面皆传出声响,马上就要有人往这边看情况来了。 连隔壁都出来一脸紧张地张望这边的动静,见哑巴还拿着石头砸墙,肥悍的妇人直接一脚将他踢倒了下去。 尖利的指尖戳着他的脑袋:“你个下三滥的畜生,半夜不睡觉,吓死老娘了!” 男人也跟着补了几脚解气,他也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官差来了呢。 小厮跟着王公子跑了,刘二娘现在一个人也奈何不得奚容,被她狠狠蹬了窝心一脚,揉着心口哎哟哎哟地倒在了地上。 奚容得了自由,忙跑回了屋里关上了门,怕来看情况的四邻发现她这幅形容,于名节有损。 刘氏喊完见人真的来了,也不敢将实情道出,只说贼被吓跑了。 四邻看着院内一片凌乱,一个妇人跌在雪地里直搓胸口,就没在多问,只说让刘氏注意贼人再来,今晚多打起精神,接着就纷纷各自回屋将门都锁紧了。 刘氏看着雪地里的直干嚎的刘二娘,又是生气都是无奈,到底是上前将她扶进了堂屋。 奚容将衣裳理好穿上,按住狂跳的心脏,深出了一口气,幸好及时醒了过来,才没让贼人得逞。 说起来真是多亏了“哑巴”弄出的声响,他能发觉自己要被带走,还能“叫”醒她,实在是天大的运气。 这就是老话说的好人有好报吧。 抹干净脸上的泪痕,奚容理了理思绪才推门走出去。 堂屋里刘氏给刘二娘披了件外衣,那毒妇反倒比奚容哭得还要伤心,一个劲地喊着:“怎么见人啊!让人知道我可怎么见人啊!” 奚容听得只觉得烦,上前就揪住她的衣领,直接就往她脸上赏了几个脆的。 刘二娘被打蒙了,捂着火辣辣的脸,嘴唇不住颤抖着不知如何说话,刘氏也惊住了,坐在一边梗着脖子不敢开口。 “刘二,你什么胆子,从别人家屋里拖人,是把我卖给了哪家人,叫上明日一起见官去。”奚容连姨母也不喊了,本就清冷的声音丝丝冒着寒气。 刘二娘不答她话,反朝向刘氏尖叫:“姐姐,你说句话,她都打我了,我可是长辈!” 奚容从不是好相与的,直接骂道:“我打的拐卖亲侄女的畜生,刘家出了你这么个黑心烂肠的毒妇,做贼不成就要哭天喊地的,莫不是让我被拖了出去糟蹋了,你就开心了?” 刘氏也生气,对刘二娘有怨,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既然女儿能自己拿主意,她也就缩到一边去了。 “你没有证据凭什么拿我?”刘二娘见姐姐躲了,自瞪眼对上了奚容。 “这就是你的妹妹,半夜带人强闯进来糟蹋你的骨肉,阿娘,你就不生气吗?”奚容的眼神逼视过来,里面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刘二娘要收拾什么时候不能收拾,但刘氏才是她能在奚家作威作福的根源,她今日就是要逼刘氏拿个态度出来,刘二娘做出了这样烂心肝的事,以后绝不能让她在接近刘氏占上便宜,这门亲戚早该断了来往。 躲不成的刘氏看了看女儿那双寒冰淬过的眸子,又看了看妹妹,嗫嚅着不知要说什么,最后只能将眼睛一闭,说道:“女儿你做主就是。” 奚容今日险遭折辱,刘氏却还是这个软弱模样,她心底又是失望又是漠然。 也知道刘氏是个经不住事的,能得这一句已是不易,她遂说:“好,刘二,今日我奚家和你这门亲戚断了,以后经日年节都不必走动,不然我请了公子助我,将你告到官府判一个人头落地也办得到!” 听到人头落地几个字,刘二娘眼里浮起了惊惧。 “现在,就滚出去。” 奚容让开了往大门去的路,又对刘氏说:“把她的包袱丢出去,再搜搜有没有迷香之物,若有,留着当证物,她若再来,就带上证物去见官!” “你,你……”刘二娘你的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她怎么不信这后辈竟敢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然而奚容不想再听,直接扯过刘氏拿出来的包袱,丢出了门外去,刘二娘终于坐不住了,跟狗衔盘子似的跑了出去。 刘氏伸长了脖子在后头看,但黑黢黢的院子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奚容才不管她在想什么,又有没有后悔,只说“阿娘早点睡”,就回了自己房中去。 今晚如何都是睡不着了,她也不想等什么后日,明天就回宫家去,至少能求个清净。 从窗户往院子里看,仍能见到挣扎过后留下的痕迹,奚容注意到对面院子一片寂静,她记得那对夫妻好像也出来过,不知道“哑巴”现在怎么样了。 不,他不是哑巴,奚容半昏迷时能听见他口齿不清的说话声。她忽然想去看看他,至少应该当面感谢才是。 -- 第18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4 14:39:39~2022-04-05 13:1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抱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求救 月华如练,奚容点了一盏油灯走出来。 直到听到那对夫妻响亮的打鼾声才小心地支起油灯往那边打量,人却不是在旧日熟悉的屋檐下,奚容左右寻找,终于在院墙下发现了一团倒地的人影。 她瞪大了眼睛,焦急又小声地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人影听到了声响,才微微动了动,手臂撑起地面起身,那双眼睛映着烛火,勉强能认出人形。 “能站起来吗,我想看看你。”奚容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他点了点头,扶着墙缓慢地站了起来。 “你靠过来一些。” 人也听话地倚着墙靠近,她把围了防风油纸的灯放在一边,小心地去拨开他凌乱的头发。 发底是一张看不清模样的脸,沾满了深浅不一的黑色油灰,比台上唱大戏的还难认。 但起伏的瘀肿还是能看出来是新伤,那两个人果然打他了。 奚容问:“除了脸还有哪里被打了?” “哑巴”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奚容眉头不禁皱紧,别又把他的伤口打出血了。 她试探着问:“你能说话吗,叫什么名字?” “哑巴”眼睛眨了一下,烛火在他眼中摇曳,然后,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没有,名字。”很糙哑的声音,像常年缺水。 奚容舒了一口气,既然不是哑巴,懂听自然也会说几句的,只是从前大概没人在乎他说不说,他才没意识到自己能开口吧。 她柔声道:“谢谢你今天救了我,那我现在去煮鸡蛋,你坐着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他“嗯”了一声,奚容就煮鸡蛋去了,还将那盏油灯留给了他。灶台离院墙不远,“哑巴”安静地瞧着她点着了柴火,下水煮鸡蛋。 期间刘氏起来了一下,见她在忙碌,也没有说什么,又回去了。 奚容把煮好的鸡蛋捞出水盛到碗里,才重新走回院墙边,剥得白生生的鸡蛋被帕子裹着。 把“哑巴”要来吃的嘴合上,她轻笑道:“这不是吃的,有点疼,你忍一下。”说着鸡蛋轻轻压上他脸上的淤青。 这个人好像不怕疼,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傻傻地斜眼睛追着在脸上跑的鸡蛋,瞧着有些憨傻。 奚容想问他几岁了,但又想到他可能根本不懂这个。 伤口还没敷完,他忽然在衣裳里掏了起来。 “这个,给你。”他掏出一个小纸包,放在了油灯旁。 奚容不解地打开,瞧见了里头微黄的粉末:“这是什么?” “不知道……” 他摇头,但他知道只要去送这个东西,主人就能得到很多钱,应该是很好东西,所以他才偷偷留了一点点,想要送给她,谢谢她。 将那点微黄的粉末沾起来嗅了嗅,奚容忙又擦了,惊问:“这是谁给你的?” 他指了指响着鼾声的屋子。 奚容看着手里的粉末,面色凝重。 今人爱食五石散,世家子弟多在相聚宴饮之时分食,能令人飘飘欲仙,身子发热,隆冬亦可散发披袍而行,而有仙人飘逸之貌。 但手里这东西比之五石散还要妖异不少,别名神仙散,价比黄金,能生绝妙幻象,其瘾难以戒除,是以吃死了好些官员贵族之后,就被官府禁绝了。 从前有人给宫秋庭送过这种东西,他看不上这些疯邪的东西,就让自己拿去丢了。 却没想到那对夫妻做的原来买卖神仙散的勾当。 将手中的神仙散包好,她笑道:“谢谢你送我这东西。” 看到奚容果然笑了,他的眼睛就垂了下来,低头看向火苗飘忽的油灯。 等把伤处处理了一遍,她就回去,并打消了明天回宫家的念头。 将那包神仙散拿出来,她陷入了沉思,隔壁那对夫妻凶悍刻薄,不把活人当回事,做的又是这种罔顾法纪的勾当,合该报官将人投进大狱去的。 可是他怎么办,若是连他一起抓了…… 但若她求到公子那里去,就一定能保下他的,毕竟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别人一看只当是个傻子。 可他得了自由之后呢,该怎么养活自己? 但这两件事奚容都没纠结多久就想开了,自己可以去宫家帮他求个差事,他能去厨房打下手,总有适合他的活计。 以后就不用天天一身伤、吃不饱穿不暖还没地方睡觉了。 奚容还能时不时看看他,不用担心这人什么时候熬不过去就死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她一时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想个老妈子,一时又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就这么乱糟糟想着,困意渐渐就来了。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提前赁了马车奔回宫家。 吉光守在有怀阁的门口,见到奚容提早回来了,又是惊讶又是高兴。 宫秋庭听见碧纱橱被推开的声音,以为是吉光来扰他清梦,闭着眼睛不耐烦地呵斥道:“出去。” 奚容小心说了句:“公子,是我。” -- 第19页 他不说话了,让人以为这是又睡了过去,奚容正想为自己的唐突请罪的时候,宫秋庭才终于睁眼望向她。 果然是回来了。他忍不住牵唇笑。 宫秋庭撑起了脑袋,看向奚容的眸子里尽是碎碎媚光,没睡够的嗓子懒散清淡:“不是说明日才回来吗?” 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高兴和埋怨。 奚容见他醒了也很高兴,这样能少耽误点时间。 她照旧日的习惯去取了热水给宫秋庭洗漱,一边和他说起了自家隔壁新搬来的那对夫妻售卖神仙散的事。 脸上水迹未擦宫秋庭的模样如照水春花,仰着脸任她擦干了水,才问:“这事直接去告官就是,为何来寻我?” “因为那对夫妻还养了一个……傻子,”奚容觉得这样说更能把人择出去,“他们就逼那傻子送神仙散,大冬天干活,还不给吃不给穿……” 她喃喃念着那傻子遭到了种种不公,宫秋庭倒是听明白:“想让公子保下他?” 奚容赶紧满怀期待地问:“公子可以吗?” 宫秋庭却不应,而是提了剑推门下楼去了,奚容只好跟紧跟着下去。 那柄锋锐的长剑,握在宫秋庭的手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又有携风斩雪之势的一套剑法,在红梅白雪之中,是极赏心悦目的景色。 等练完一套,奚容很狗腿地在一边小声喝彩,又上前去替他擦额角的汗,披上遮风的斗篷。 宫秋庭没露出笑颜色,反是问:“你就是为着那个傻子,才提早赶回来讨好我的?” “自然不是……” 奚容还没说完,就忽得被他抓住了手臂。 “你这手腕是怎么回事?”宫秋庭声音能冷死人,眼里又好似涌着滚水。 她顺着他的眼睛看去,才发现自己举手擦汗时把手腕露了出来,两只手上都带着清晰的指印,一看就知道被人用力握过。 奚容迎着他的眼神有些发虚,一时间没想到什么好的借口。 宫秋庭周身气势一边,话也含着危险:“你若是敢说谎教我查出来,那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奚容脸白了几分,这事瞒不住,她只能一五一十地说了,宫秋庭之后只怕也要去查证。 “跑掉的那两个我会查出来的,”他说完收剑越过了她,吩咐远处的人,“去请大夫上来一趟。” “公子,那神仙散一事?”奚容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 他侧目回望:“那傻子救了你,你才想着报恩的?” “是。” “那他便没事。” 得到宫秋庭这句话,奚容放下心来。 回到阁中,宫秋庭一阵乱翻,声响搅得奚容有些慌张,“公子是要找什么?” 他罢了手:“药油在哪?” 原来在找这个,奚容才转身去了东间,将黄花梨复层璎珞纹的橱柜打开,将那一屉子各色的药油都端了出来。 宫秋庭打里头挑了常见的一瓶,倒了些在手上,拉过奚容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揉了起来。 “公子,我不要紧的,我们什么时候去?” 他的手从微凉变得温热,收着力道按着她手腕上的瘀伤,让奚容有些痛又不自在。 宫秋庭将想缩回去的手握紧,点漆明眸也不看她:“让吉光走一趟就是。” “可,奴婢出来着急,还未和母亲弟弟吃一顿告别饭,这一走也不知明年能不能回去呢……”她说着这话,有些泄气的模样。 揉按的手一顿,他深出了一口气,“吉光!”他朝屋外喊了一声,“跟着她回奚家去,照她说的做。” “你可满意了?”他压近过来,带着侵袭的压迫感。 奚容忙后让一些,起身行礼应是。 她能察觉宫秋庭已经很不高兴了,但若是就此觉得她不识趣,歇了收她做通房的心思,那也不错。 见着人影款款出了门去,皎月般的公子彻底沉下了脸,她一点都没问他这几日过得如何。 他将那药瓶一抛,让它落回了屉中原来的位置上,可细瓷娇气,碰撞之间碎出裂痕,辛辣的药油味和屋中的蓬莱香混合纠缠。 等人再回来,他定要让她吃吃苦头。 宫秋庭撑着弧度优美下颌,抿着唇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宫大1.0小可怜版要认亲啦!感谢在2022-04-05 13:13:48~2022-04-06 14:3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lai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真容 奚容跟着吉光出了门,为防她有误会的可能,吉光没有先去告官,而是带了几个家仆过去查探一番。 到了巷子口,奚容让他们先在巷子口等着,自己进去盯一下情况。 瞧见那对夫妻的屋子并未锁上,她舒了一口气,看来他们今日没有出去做“生意”,那可怜人也仍旧窝在屋檐下昏昏欲睡。 她朝着巷子口挥了挥手,吉光带着悄声地就上来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吉光直接推门进去了,几人疾风骤雨地穿过院门。 院子里的“哑巴”看到呼啦啦进来一大群人,以为是要来打自己,下意识地躬身抱住了头,看得奚容心头一酸。 一行人又推开了屋门,日头照进屋子,带着浮尘翻飞的光。 -- 第20页 那对夫妻还在里屋睡着,冷不防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衣服都没穿好就奔出来看。 但为时已晚,堂中开阔,除了吃饭的桌子就是堆满的缸缸罐罐,看着确实不想正常百姓家中的厅堂。 “你们是什么人?”男人腰带都没系紧,提着一根棍子就挥了过来。 然而这点蛮力在吉光手里实在不够看,被几招就放倒在地,两个家仆稳稳地就人拿住了。 身材壮硕的妇人不甘示弱地上来,在地上踩出沉闷的响声,吉光面色不变,直接将她的手扭了,一脚踹在膝盖上,妇人动弹不得,口中发出尖利吓人的叫声。 奚容神色尚镇定,见两个人都被制服了,屋中已没了其他的威胁,才走了进去,将那紧盖的缸子一一掀开看下去,确是制神仙散所用的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石钟乳及一些辅料。 最里边的关二爷供桌下是一个精致的天青色越瓷坛子,成色极好。 妇人扭头一直看着,见奚容将手伸向了坛子,瞬间疯了一样地喊:“别动我的东西!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动我的东子,我要报官抓你们!把你们砍头!” 可没人理会她的威胁,奚容将盖子打开,传出来呛鼻的气味,她忙捂了口鼻,里面的东西确实是神仙散,他们再是抵赖不得了。 吉光高喝一声:“留两个人在这守着,其他人随我带着他们去见官!” 奚容跟着出了屋子,就看到一个家仆将缩在屋檐下的人死死按在地上。 她忙喊道:“别动他,他是无辜之人。” 过去将人扶起来,奚容朝门口说道:“吉光,若是他们供出那……傻子来,请一定帮忙,他真的是无辜之人,什么都不知道。” “放心吧,公子答应保下他,不会有事的。”吉光道。 奚容又谢了一句,院中这才空了下来,她小心去看身侧的人,他还在懵着,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了。”奚容拍了拍他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衣,将人拉到自家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 他有些拘谨,看着那石凳要坐不坐的,还是奚容按他坐下才行。 她想着,如今那对夫妻多半是要投入大牢了,眼前这人的情况也该好好问问清楚才是。 自到另一边坐下,奚容问他:“你该有个名字吧?我弟弟叫奚竹,不如你就叫个松字,我叫你阿松怎么样?” “阿,松?”他仍习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往外挤。 “嗯。” “我?”他指了指自己。 “没错,可以吗?”奚容不自觉放轻的声音,得到的是他的点头。 她才笑着继续说道:“阿松,那对夫妻是你什么人?” 他指了指自己:“买的。” “你是他们买的?”奚容看他点头,又问是从哪里买的,阿松就没说话,看来是不懂。 她叹了口气,又耐心问:“他们做了坏事被抓了,现在没人困住你,你有什么打算?” 糟污的脸上虽然有乱发遮掩,却依旧能瞧见危骘的眉峰皱起,是不大明白的模样。 奚容慢慢地和他解释:“你会做饭对不对,跟我去别家干活好不好?开始就是搬搬东西洗洗菜的杂活,但是可以吃饱、还有新衣服穿、有被子盖着睡觉……” 她比划着吃饭、穿衣、睡觉的动作,再一脸期待地看着阿松:“我们不在这受罪了,去过好日子好不好?” 阿松大抵是懂了一半,静了很久才应了一句:“好。” 有这句话奚容就放心了,但她也不急于马上带阿松往宫家去,毕竟是送劳力不是送饭桶,还是要劳烦早年在宫家做活的刘氏教教他规矩才行。 说刘氏刘氏到,听到隔壁院里的动静蹒跚起来,现在才收拾妥帖了。 还没打昨晚的变故中缓过神来,她整个人恍惚憔悴,见到院子里多了个人,还是隔壁那个“傻子”,不由往隔壁看了下。 “今早闹的是什么动静啊?”她按了按额头。 奚容将事情说了,又讲明了求她教阿松规矩的事。 “乖乖,神仙散啊,我就说那对夫妻不像好人,住在这巷子里真是好大的危险,幸好幸好……”刘氏念了声佛号,又看向她口中的阿松,“这孩子模样埋汰,宫家连挑水下人都要模样周正的,也不知收不收这样的。” 奚容求得了公子应诺,倒不怕这事,但是阿松确实要好好收拾一下,奚父的衣服也正好全给他找出来。 说着就去烧了些热水,她沾湿了帕子,招呼着阿松过来将脸擦洗干净。暖热的帕子覆上他的脸,一点点地擦干净的上面的污垢。 刘氏起先见帕子染黑了有些嫌弃,水换了一轮之后,最后不禁有些惊喜地喊了声:“哎哟!是个好俊俏的孩子呀。” 昨晚被打的伤还留在脸上,但出色的五官未被这点小瑕疵遮掩,只是精雕细琢的五官因常年各种折磨瘦脱了形。 和刘氏的惊艳不同,奚容盯着他的相貌是说不上的震撼又怪异。 面前这人和宫秋庭竟有八分相像。 只是那双眼睛线条锋利,比之二公子的秋水明眸,更似柳公的钩挑遒媚的字,若面容得以充盈起来,只怕也掩不住那股凌厉的气质。 宫家老人都说宫秋庭的眼睛和大夫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奚容没见过,但她见过如今在中书监任职的大老爷。 -- 第21页 大老爷的那双眼睛……和阿松如出一辙。 怪道她觉得熟悉,又想不起来。 她忽然想到了刚出生就是死胎的大公子,他会不会就是大公子? 可奚容又瞬间否定了自己,大公子怎么还可能活着呢。 阿松的脸就在眼前,她闭上了眼睛,又忽然睁开看了,还是觉得像,她有些泄气。 这是巧合吗?她不敢相信,但也知道这样的样貌若进了宫家,也定然会引来猜疑。 但不管如何,与其进府之后要遭一番流言蜚语,不若她先去秉明了老夫人查一查,若不是,自然进府干活就是。 若真是大公子……她看了看阿松,擦干净了脸的他神情还是懵懂,人已瘦成了一把骨头。 若真是大公子,那他的苦难也该结束了。 擦干净了脸她就赶着阿松去洗澡,并在外头一声声地嘱咐一定要洗干净,他也听话,水声拍打身子的声音响亮,然后结结巴巴地说:“干净,了。” 奚容还是不放心,又提了一桶热水来,让他再洗半个时辰。 院子里风冷,阿松才刚洗完澡出来穿着奚大的单衣,被她推着进堂屋里穿上了厚衣服。 才出来就见吉光回来了,带着官差,官差们进了隔壁,将那些制神仙散的东西一一往外搬。 吉光过来和奚容说道:“那对夫妻供出了你保的人是帮凶,他人呢,现在要带去府衙问话,但你放心,他定是没事的。” 奚容却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带着吉光进了屋子。 此刻阿松正把棉衣穿在身上,专注地扣着上边的扣子,头发还哒哒地滴着水,那张清洗干净的大剌剌地呈现在眼前。 吉光不禁瞪大了眼睛,他打五岁就跟着宫秋庭,自然知道面前这人的样貌有多吓人,眼睛也是像极了大老爷。 奚容在他身旁说道:“吉光,他现在不能去官府,而是应先送去老夫人那里。” “你说的在理。”吉光神色严肃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6 14:35:23~2022-04-07 14:4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Zyyy、clai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认亲 吉光和奚容一合计,还是决定先让老太太瞧过阿松再做决定。 他先去和官差说了情况,知道是宫家老夫人要见的人,他们自然不会强拿,连府衙里的知府都是寒门,又怎会去插手世家的事情。 总归只是个小案子,放了个嫌犯不是什么大事。 目光官差离去,吉光看向奚容:“事不宜迟,现在就带他去见老夫人吧。” 奚容点了点头,回头对阿松说:“我们去见一下主家夫人好不好?” 阿松不知道“主家夫人”是什么,但是奚容一说“好不好”这几个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点头一定是没错的。 头次坐马车的阿松很不习惯,他从前都是被拖在牛车后面慢慢走的。 微晃的马车中,奚容小声地说话转移他的注意,也想知道些他先前的情况。 “那两个很凶的人,是什么时候买的你?” “你之前待的地方屋子是什么样的?” “之前养的人,对你凶吗?” 可惜得到的只是只字片语,并不能让奚容和吉光了解到他从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等进了宫家一门,吉光匆匆地回有怀阁去禀报情况,奚容给阿松戴了个斗笠,拉着他去了老夫人住着的院子外。 “你就在门口这等我。”她嘱咐他。 进了院子和莹烛求见老夫人,莹烛只说老夫人如今正和四小姐、六小姐玩双鹿呢,直接进去就是,说着还替她掀开了厚毡帘子。 屋内风雪不侵,鎏金炭炉的融融暖意混着庐陵甜香,显出主人家的养尊处优。 织花被盖在老夫人的膝盖上,她掷出了个不错的点数,正忖度着要将那一枚棋子移出来,宫莲不时惊叹老夫人的棋技高超。 她穿着为了年节特意新制的裙子,更显得容光焕发、娇俏客人。 对面的宫盈凝神望着棋盘,朱钗上的流苏不时撞在脸侧尚且不知,暗暗着急着下一把要如何才能救挽回败局。 余光瞧见奚容进来了,老夫人移开一枚棋子:“何事。” 奚容跪在堂中,说得含糊:“奴婢见到了和二公子模样相似的人,想带来给老夫人见一见。” 这话一出,三人齐齐往这边看来,奚容也只这话甚是没头没脑,但她还是接着说:“如今人就在院外,求老夫人见一见。” 老夫人的脸色并不好,老人素日疼爱孙子,只当他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和宫秋庭像便像,何须特意带到她面前来,难道也是她的孙子不成…… 她脑中有一线亮光划过,但又觉得不可能,她的大孙子打一出生就死了。 想到死去的大孙子老夫人彻底沉下了脸,宫盈宫莲也察觉到气氛不好。 还是宫莲开了口:“奚容姐姐说这话,就不怕二哥怪罪吗?” 迎着老夫人沉沉的目光,奚容不敢明说对当年事存疑,只磕头:“求老夫人宽恕,降恩瞧一眼。” 老夫人素知奚容是个知轻重的,既然只是见一眼,也不妨事。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她开口道:“让人进来。” -- 第22页 奚容谢过起身出了门去,她们也双陆也打完了,挪坐到花厅正中的罗汉床上。 戴着斗笠的人很快被带到了花厅之中。 阿松似是没进过这种富贵地,哪里都是一尘不染的,也没有熟悉的臭味,纯然与他先前待过的地方一点都不同,堂上的人穿的也是金饰玉器,灿生宝光。 一切都陌生得让人害怕。 被奚容拉着,他一步一蹭地往前,还不时想跑出去。 脚下还是奚容路上给他买的布鞋,踩在富丽堂皇的地毯上,谁看了都觉得委屈了这块地。 老夫人看着被拉进来的人骨瘦如柴,仪态瑟缩,穿的也是入不得眼的破衣烂衫,不禁大失所望,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像他的孙子呢。 她不禁迁怒奚容:“这就是你说的像?” 宫莲也说:“奚容姐姐别装神弄鬼的了,快让我们看看吧。” 两声诘问让阿松彻底要怕,他到底是男子,猛地发力将手挣脱了奚容的牵制,撞开毡帘就往外跑。 幸好帘子厚重,奚容才得以重新抱住他的手臂,但老夫人已经看不下去这一出闹剧,示意月钩上前。 月钩点点头,趁奚容拉住人耐心劝说的功夫,之间将他的斗篷掀了下来,一时间那张脸惊惶地往望堂上看。 这一掀开,那张脸直愣愣晾了出来。 满室皆惊,尤以老夫人最为震惊。 堂下算得上衣衫褴褛的人瘦得不行,可和宫秋庭仍有八分相似,怪不得奚容坚持让老夫人见他一面,这实在是 太像了! 宫莲和宫盈即使不合,也忍不住面面相觑。 老夫人疑心自己老眼昏花了,踉跄地被万嬷嬷扶着走下来。 阿松一见到人往自己这边来,又下意识地想抱住头,奚容忙安抚他:“没事,没事,她不打你。” 老夫人凑近了看仍然觉得像,那双眼睛,活脱脱的就是自己大儿子的眼睛啊。 “你,”老夫人皱紧了眉,抑制不住眼眶的酸意,她转过身去擦了擦泪,喊了声:“万嬷嬷……” 万嬷嬷也恍惚着,听到老夫人喊她,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挤上前去拉开阿松的衣裳就要看他的后脖子。 阿松挣扎不止,以为这人要抢自己的衣服,瞬间目露凶光,抵着头就要顶撞上来。 奚容只能一遍遍安慰,说道:“没事的,就是看一下,不打你,不打你,阿松乖。” 这话听在老夫人耳里,忍不住心疼得喘不过气来,她虽没确信这真是大孙子,但相似的样貌,若自己的大孙子真过成了这样,老人家怎么受得了。 在奚容的安抚下,阿松终于安静了下来,万嬷嬷也得以将他的棉衣拉下。 这一看又是不得了,万嬷嬷急急说道:“主子,有!后颈下的胎记和当年一模一样,只是如今略大了些。” 老夫人猛然回头,什么也顾不得了,也凑上来看,只睁大了眼睛盯那枚胎记,只恐眨眼间它就要消失了。 “你大哥哥啊,我的孙子他回来了,都明明已经……可他回来了啊!”老夫人颤颤高呼一声,抑制不住眼泪,眼看就要哭倒过去。 此时毡帘微动,宫秋庭终于来了。 一路上吉光将事细细地说了,他听得里面的动静,并不惊讶,带着一身雪气进来,原本喧闹的场景静下,只得听得老夫人独自哭得期期艾艾。 两位孙女连同万嬷嬷自然要来劝,奚容还在低声安抚着阿松。 宫秋庭无暇去问为何死去多年的同胞哥哥突然会活着回来,他进来时多看了抱着人说话的奚容一眼,还有确实和他相像的人,最后眼睛就落在了哭得磅礴的老夫人身上。 上前将人稳稳扶住,送回罗汉床边坐下,他才道:“既有这等喜事,祖母也得爱惜身子,以后好好补偿大哥才是,快别哭了。” 老夫人不是上了岁数的糊涂老太太,她既然笃定这是自己的亲孙子,方方面面都会查得周详,他之后更会盯住,现在用不着自己在这质疑,面上只安慰便是。 老夫人将话听了进去,慢慢收了气息,想把大孙子招来膝前问问,但见他抗拒的样子只得作罢。 宫秋庭瞧了花厅一圈,说道:“四妹六妹,你们都先回去吧。” 她们并未违抗二哥的吩咐,问候了一句就带着丫鬟婆子出去了,屋中很快就只剩下了五个人。 “奚容啊,你说说,我大孙儿是怎么回来的?”老夫人哑然道。 奚容这才将视线投到堂上,才见到一身苔烟落照色锦袍的公子陪着老夫人坐着,冷水寒烟的清淡模样,比之老夫人的失态要平静许多。 这宫家上下都知道,宫二少爷年纪不大,却是个经得住事的。 今日不知什么的,被他清清淡淡看上一眼,奚容心底就无端紧张了起来,手松开了怀中抱着的人,自顾自地收紧心神上前。 她自回家那日在隔壁见到这人,到他给自己神仙散,今日回府请人报官,并给阿松洗干净脸发觉他和二公子很像,才想着带回来让老夫人瞧的经过都说了。 只省去了自己差点半夜被人劫走,阿松救了她这件事,说道阿松像二公子时,她还不经意瞧了宫秋庭一眼,没见他脸上有什么异样。 老夫人听完又是忍不住按着心口哭骂:“遭天杀的啊,怎么这么对待我的孙子啊!” -- 第23页 竟宫秋庭细心安慰了,才又冷静了一回,手颤颤地朝着阿松招手,想叫他上来又怕他以后害怕自己。 万嬷嬷跟着老夫人大半辈子,心情是同她一样的,这大公子瘦弱痴傻的模样,一看就是受了许多的苦,登时义愤填膺。 “大哥这些年过的定是不好,但总不能让他白受这份苦,总该将贼人都捉来算清楚才是。”宫秋庭的声音如雪水撞冰,让人醒神。 这话既有要为大哥出气的意思,也是提醒老夫人到底要将来龙去脉查清楚才是。 大哥回来固然是好事,但宫家的血脉不容混淆。 老夫人自然明了,跟万嬷嬷说道:“你现在带人去府衙,把那对夫妻抓回来,我亲自问清楚,再去认从前那处地方,天黑之前都要办妥。” 那处地方自然是葬大孙子的地方。 世家的老封君养尊处优,慈和了多年,如今神色整肃,已经十分有威慑力,万嬷嬷应声后快步走出去办事去了。 在看向堂下,老夫人经过这一通闹,也知道天色不早了,温声对奚容说:“你带他下去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再吃顿饭,对了,再让月钩把大夫找来,给他看看身子,今晚就让他住在我的东院正房里,一应物事让他们换新的。” 她知道阿松现下见着生人害怕,才有些依赖奚容,就吩咐她现在先陪着了。 “秋庭,丫鬟就借着用一下,你不会生气吧。”她这也只是象征性地问一下孙子的意见。 宫秋庭自然不能不给祖母面子,点头道:“奚容照顾人确实妥帖。” 奚容应声将事都记下了,后头将阿松拉着走了下去,慢慢地将如今的情况告诉他,也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听进去。 目送着两人离开,毡帘停止了晃动,宫秋庭和老夫人的目光才收了回来,只不过看的不是同一个人。 老夫人还未再和宫秋庭说几句话,就听到外头有小厮来报:“启禀老夫人,大老爷升了中书令,圣上恩典大老爷回乡祭祖告慰先人,如今已经启程了。” “哎呀!大喜,双喜临门啊!”老夫人脸上泪迹未干,就忍不住拍手漾出笑容,“大孙儿是有福之人,有福之人啊!” 中书监自来有凤凰池之称,身在禁苑,中书令执其牛耳,位比宰相,却更有实权。 宫秋庭见老夫人高兴,亦跟着唇角牵起了笑意,恰如月中聚雪。 作者有话说: 宫二:祖母,我不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吗? Ps:宫大这次要奚容在身边伺候还不是文案里的那一次。感谢在2022-04-07 14:48:35~2022-04-08 14:3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835049 40瓶;claire!、YZyy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安置 万嬷嬷手脚很快,晚饭前就把消息带回来了。 “夫人,当年埋……时老奴也跟着去了,还记得在什么地方,但找了一圈,皆不见婴孩的尸骨,周遭也没有泥土新翻的痕迹。” 听完万嬷嬷的话,老夫人又恍了一瞬,当年大儿媳生双胎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头胎生出来的孩子面色青紫,弱得探不到呼吸,接生婆当即说这是个死婴。 谁知大夫人那头的接生婆又传来一阵惊呼,只说还有一个。 里面还是生个第二个,大孙子的襁褓就抱了出来,老夫人忍痛看了一眼,孩子确实什么反应也没有了,让老大夫来看过,也只说是个死婴。 之后又是让万嬷嬷反复拍打后背,皆不得用,看来这死胎已成定局。 里头的大夫人生着,老夫人又是伤心又是无奈,自己好好一个大孙子怎么生下来就夭折了呢,但幸而还有一个,只能一意虔诚念佛。 又是折腾了半个时辰,第二胎生下来总算是还活着,也会哇哇地哭,老夫人心底巨石总算落了地。 之后和大老爷一商议,让万嬷嬷将死胎抱到宫家墓园外的荒地里草草埋了。 大夫人缓过来后,看到自己身边只放着一个孩子,众人都说她只生了这一个,可她却记得自己明明生了两个,非要起来找另一个。 之后无论谁怎么劝说都哭闹不休地要去找自己的另一个孩子。 老夫人和大老爷无法,只能告诉她大的那个生下来没能成活,偏她又不信,闹翻了天去,后来便半疯了。 十几年过去,那老大夫都死了,接生婆虽还在,但确实抱出来就是这么情况。 如今看来,母子连心,那孩子应是有些怪症,但并没有死。 宫秋庭瞧着老夫人陷入回忆中的神色,他不记得自己出生时是怎样的混乱,但也问过万嬷嬷,如今也能猜到里边的阴差阳错。 “上天到底是眷顾宫家的,兜兜转转,这不又回来了,”他安慰道,“以后我也会好好护着大哥的。” 老夫人含泪点了点头,又怒声问下头的万嬷嬷:“那俩混账带来了吗?” “人带来了,就在院外候着。” 宫秋庭说道:“先打三十杖,再提进来回话。” “是。” 木杖打在肉上的声音沉闷,凄厉的叫声也被布巾堵在了嘴里,什么也没传到东厢房去。 这时去给阿松看诊的大夫打东厢回来了,宫秋庭借故离开了花厅。 -- 第24页 — 今日早些时候,自花厅出来,奚容就敏锐地察觉到阿松正处于极度不安焦躁的情况中。 她实在有些心疼他这样的状态,便一路牵着手,和他说道:“阿松,你以后要有家人了,开心吗?” 外头的雪色茫茫,像他现在迷茫的状态,他知道家人是什么,但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些。 他就这么赤条条地长大,被卖来卖去,干完了活等着主人喂几口剩饭,然后就活到了今天。 奚容觉得自己得慢慢劝他接受宫家的一切:“阿松,我对你好吗?” 他看她,点头。 “刚刚屋子里的老夫人,会对你更好,你别怕他。” 比她更好? 视线从未从她脸上移开,他忽然有点不大开心,但又根本想不太复杂的事情。 奚容没等到回答,又想说什么,后头有脚步声响起,是吉光快步追了上来。 “少爷让我来给他披件厚点的。”说着要将一件玄色的大氅披到他的身上。 被他避开了,奚容只好接过帮他披,这回他倒不躲了,乖乖让奚容把带子系上了,吉光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 将人带到东厢,已经有人进进出出地收拾了,见到都喊“奚容姑娘”。 老夫人院中的人都懂规矩,并不去看她身边的阿松,老夫人没有昭告之前,大家只当不知道。 将阿松按坐在东厢房内的黄花梨官帽椅上,瞧着他左挪又让的很不自在,奚容重又握住了他的手,低声和他说着这屋中的物事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女子芳容婉约,眸中宛如含水翠湖,更重要的是,阿松觉得,她握着自己的手,比棉衣还暖些。 他想起了自己隔着院墙瞧她的第一眼,就是觉得这人,和天地间一切都不同。 “这里以后就是你家了,他们是你的家人,你想要家人吗?” 他开口问:“你,也是吗?” 奚容愣了一下,摇头:“我不是,我只是下人。” 没说几句话,就有一溜提着食盒的下人鱼贯而入,碗碟响动过后,屋中的圆桌满是珍馐。 “先吃饭吧。”她将人拉到桌边。 宫家的膳食自然比豆包、剩饭好吃,但奚容照顾人向来细心,怕他吃得太急,接过饭碗慢慢地喂他,力求等习惯了之后再让他自己吃。 这时候宫家请的大夫也到了,给他看过之后,只说脾胃差,气血不足,说了许多吃食上要注意的,又写了些开胃健脾的方子,连身上的伤也都开了药。 阿松呆坐在锦缎铺就的床上,又是一万个不自在,害怕自己不知怎么就把这么漂亮的地方弄脏了。 忙过一阵,冬日的太阳偷懒得早早下山了。 奚容送走了大夫,回来见他僵坐着,这人大多数时候像个木人一样,话少,更不会有什么表情,说来她还没见他笑过,能感觉到他的不安,却感觉不到他的高兴。 奚容搬了绣凳,坐旁边逗他:“笑一笑好不好?” 她忽然想起跟着饭菜送进来的还有一叠糖粉雪藕,便端过来喂了他一块。 恰到好处的细腻甜粉入口,阿松的眉头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原来他喜欢甜食。 奚容暗乐,却不给他第二快,说道:“你笑一笑我就给你。”说罢还端起那盘雪藕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一小块很快就被他咽了下去,对那股甜味的念头更加强烈,奚容的身上也有这种甜味,他倾身想嗅一嗅对比一下。 她以为他要过来抢,将碟子举远,俏皮地说道:“不给。”她心中还未将阿松放在不可戏弄的主子的位置上。 阿松一愣,静默了一会,努力地抿住了嘴角。 那一点弧度没有逃过奚容的眼睛。 “阿松,不是这么笑的,我来教你。” 她星辰似的眼睛眨了眨,接着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原先精致的面容变得盈盈饱满,显出几分稚气活泼来。 阿松看着眼前灿然如春花的少女,呆病更重了。 奚容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有些不满,干脆伸出手指将他的唇角往上撑,显出了弯曲的弧度。 她笑着说道:“阿松,笑的时候,嘴角是往上走不是往里收啦。” 阿松回神,感觉到脸上的细滑指尖,他将话听了进去,嘴角努力牵了起来,看着确实像是在笑。 奚容还准备再教,有清动微凉的声音突然自隔开里外间的紫檀嵌珐琅福寿纹屏风后传来。 “是我来得不巧。” 宫秋庭已转过屏风,看向床边姿态亲密的两人。 奚容没想到宫秋庭竟然在这时候过来了,也不敢去想他听去了多少,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指,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喊了句:“公子。” 他意味不明的晲了奚容一眼,眸底有星火残漏。 看过病的大夫并没有回去,而是去了老夫人的屋子说了些阿松的病情,又给老夫人请了脉,宫秋庭便先往这边过来了,没想到就听见了这许多的俏皮话,还要那亲密的举止。 三人都是无话。 宫秋庭任这屋中安静了一会,才问:“大哥可还习惯此处?” 阿松自然不可能答他,还是奚容回的话:“阿……大公子还未习惯,奴婢会慢慢告诉大公子的。” 他似才知:“梨儿今晚要待在这屋?” -- 第25页 这,老夫人的意思应该就是暂时让她陪着阿松吧,今晚应是不能走开的,但是迎着二公子的视线,她忽地有点不敢承认。 宫秋庭上前,蓬莱香的气味萦绕了上来,他眼儿似初春半化的湖面,碎冰浮动光晕,这双眼下的人默默低头跪了下来。 视线变低,从他白皙腻理的脖子,一路到革带收束的窄腰,最后她只看得到苔烟落照色的袍裾。 公子在生气,奴婢不能忤逆,只能低头请罪。 阿松拉了拉她肩上的布料,想让她起来,却被宫秋庭拿开了手,他将那碟糖藕塞到了阿松手里,才半蹲下来看奚容。 “梨儿规规矩矩睡在外间,别打扰到大哥,明日我来接你,知道了吗?”他的声音像在哄人。 奚容耳际的碎发被他微凉的指尖绕着耳廓划过一圈,别到了后边去。 她垂下了眼角点点头,才被宫秋庭从地上扶了起来。 “还有,他不叫阿松,他叫宫椋羽。” 奚容忙又应了声“是”,看来宫家已经确定了阿松的身份了。 那边问完了大夫的老夫人也过来了,宫秋庭和奚容自然让到一边去。 后边跟进来一水送冬衣的,城中最大的裁缝铺掌柜进来给阿松量尺寸,老夫人只让他们先候在大厅。 挑拣了一大堆衣裳,又和掌柜商量着要把铺子里最好的料子用上。 等月钩和莹烛在旁边劝着说大公子如今正要紧的是养胖,这衣裳做出来只怕就穿不上,老夫人这才作罢。 一群人是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阿松阵仗见多了,终于慢慢地不怕了。 正堂院子里的人被打得连哀嚎的劲儿都不剩,下人将绳索解了,任他们倒在雪地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8 14:36:56~2022-04-09 15:0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are.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留下 晚间冷风愈盛,雪花又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老夫人和宫秋庭就站在院中的屋檐下,瞧着那刚受完杖责,形容破败的二人。 万嬷嬷上前替主子问起的话,那二人也不知自己买的奴仆还有这样的身世,但进了这世家高门,若再不坦白,后面不知什么酷刑在等着他们呢,只得将来历一一说了。 话中提及他们是自安丘来的荥阳,买这个奴仆是因为便宜,能干的杂活也不好,他们一心地炮制神仙散,还能让他去和人交易,若是出了事,尽可推到奴仆的头上,实在是一举多得。 这些话断断续续传到屋檐下,老夫人忍不住鼻酸抹泪,宫秋庭又安慰了几句。 万嬷嬷继续问:“将人卖给你们的贩子如今可还在安丘?” 肥妇摇摇头:“我们是两个月之前买了人离开的,现在那家人还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接着万嬷嬷又问了那户人家住在哪里,才回到屋檐下再将事情细细复述了一遍。 “派人去查,尽快!”老夫人说出这句话是中气十足,说罢便气呼呼地回了花厅。 万嬷嬷只得问还留下的宫秋庭:“少爷,这二人怎么处置?” 宫秋庭的话被雪洗过一般的凉:“拖下去关着,那家人没找到之前,他们还不能死。” 回有怀阁的路又长又冷,吉光在前面打着梅枝挂鹊灯笼,照亮山廊的台阶。 越往上越寒,人影寥落,宫秋庭忽问:“吉光,奚容对大哥很好吗?” “奚容姐姐的举止不过是善心使然,论及好,不及对公子的万一。” “他挺会讨人喜欢的。” 不然奚容怎么主动去碰触一个男子。 “说起讨女子喜欢,公子是荥阳城多少女子的闺梦情郎,自然也更讨奚容姐姐喜欢。”吉光拍起了马屁。 宫秋庭声冷若霜:“为何要讨来的喜欢?” 奚容是他的人,合该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从不需去讨。 “是属下失言了,公子恕罪。” 他摆手,另说别事:“待会送些安神香去给大哥吧。” 吉光明了:“是,公子。” — 在新鲜又华贵的大床上躺着,宫椋羽翻来覆去地睡不下去,奚容去请示过老太太之后,给他熬了一碗安神汤。 但到底折腾了一日,他身子又弱,喝下汤后抵挡不住困意,人终于昏昏睡下了。 奚容轻手轻脚地放下了两旁的纱帐,在外间铺了被子的小榻上躺了下来,睁着眼睛瞧着那金猊香炉的袅袅烟雾出神 老夫人让她来照看宫椋羽,她其实是愿意的,可以说她想一直伺候下去,直到银钱攒够了求老夫人放自己出府去。 回家前一夜宫秋庭对她做的事仍让奚容心有余悸,二公子如今渐渐大了,有了纳自己的意思,可奚容不愿。 反观大公子还什么都不懂,不可能产生将她纳做通房的念头,自己以后慢慢教,他也能将自己当做寻常的丫鬟姐姐看待。 所以待着这边才是安全的。 她翻了个身朝向另一边,可要怎样才能留在这边呢? 二公子的性子,外人只以为清冷淡漠,但实际上任性自傲得很。 若自己表现出一丝不愿再伺候他,只怕会引宫秋庭生气,便不再迁就自己,被下了面子直接将生米煮了熟饭也是可能,只怕会让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 -- 第26页 自己一个小丫鬟,无从反抗,但只要她是“无奈”被老夫人留在这边,为着孝道,二公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可今日二公子才说了明天就来接她,自己也该想想明天怎么继续待着这院子里才是。 晚间吉光过来叩门,说二公子担忧长兄睡不安慰,送了些安神的香料来,奚容本就是和衣而睡,起身来开了门。 吉光瞧了眼她那张略显凌乱的小榻,才去听她说话。 屋内有人睡着,奚容声音压得很低:“谢二公子关心,大公子这儿的安神香已经点上了,但二公子送来的自然是好物,我先拿去放好。” 她和吉光熟稔,二人也无需客套。 “既如此二公子也该安心了,奚容姐姐多日不回去,吉光也伺候不好,还得烦请奚容姐姐哄哄二公子。” 吉光大半夜地多跑这一趟也是无奈,但别人知道,吉光还是明白的,宫秋庭这是闹着脾气呢,偏又不知是谁给他气受,只能让奚容来哄。 奚容垂眸掩下情绪,应了一句:“奚容知道。” 吉光得了这句也安心地回去了,他的苦日子也快到头了。 第二日卯时初,天还未见光亮,东厢里就已经响起了动静。 宫椋羽早早就醒了,奚容跟着起身伺候,但他多有不自在的地方,还夺了帕子自己胡乱擦了脸。 奚容心里有事,时不时看他一眼,斟酌着说话的时机。 昨晚她就想清楚了,老夫人现在十分心疼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子,他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若是开口,只怕老夫人没有不答应的。 但这也得他自愿开口和老夫人说让自己留下,绝不能让宫秋庭知道是她引导宫椋羽说的。 自己这段时日对他还不错,只要有意无意说几句,应是能成事的。 奚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昨晚睡得好吗?” 宫椋羽停了动作,看向她点头,被窝里温暖得很,也没再闻到寒冷又熏人的臭味,但他还是不安,所以早早地行了过来,看见屏风外走进来的人影,见到奚容的脸时,他的心才定了。 “我待会就要走了,你一个人待在这个屋里,会有别人来伺候你的。” 奚容说完眼睛看向他,想知道他心中是何想法。 可宫椋羽只是愣住,痴问了一句:“别人?” “嗯,你虽不认识,但老夫人挑的,想来是极可心的丫鬟。”奚容着意强调了“不认识”这几个字,说完又有些心虚,暗自告了声罪。 人好愣着,也不知听没听到她说的话。 奚容自床边的坐凳上起身,试探性地走了几步,说道:“那我走了。” 手腕终于被人握住,她回头看,宫椋羽的脸上终于浮现了称得上着急的神色,急声喊:“别走!”别让不认识的人来! 没错!就是这样! 大公子,把动静再闹大一点! 奚容心见有望,忙跪下说得更大声:“大公子,奴婢是二公子的人,总会有新人来伺候您的,莫要如此啊。” 这话一出口,宫椋羽果然眼见得更急了,将他的手都攥红了不少, 屋内为了防宫椋羽害怕,只留了奚容一个人伺候,现在外头的丫鬟听见了动静,敲了敲门得了奚容应允进来,就看到了宫椋羽死拉奚容姐姐不放手。 一时间纷纷乱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偏宫椋羽见更多人进来,以为是要抢走奚容,把人扣得更紧,还冲她们都丢被子,只是一句话都不说。 有懂事的快步就去请了老夫人过来。 门外很快显出一群人要进屋来的影子,奚容的手腕还被攥着,忙低头跪地,一颗心突突地跳。 老夫人也着急,进来就问:“大清早的,椋羽这是怎么了?” 除了奚容自然没人能回答她。 “老夫人恕罪!”奚容先磕了头,又抬头看向她。 却没想到宫秋庭就在老夫人背后,正安静瞧着她,那目光比月儿还凉。 奚容当真没想到宫秋庭这么早就过来了,她心里打了个突,又低下了头去小心掩藏神色:“是奴婢出言无状,惊扰了大公子。” “你说了什么?”老夫人急得语气都有些凶。 奚容忙道:“怪奴婢无心言及今日要回有怀阁,大公子就不让奴婢走,奴婢本是想尽本分,怎知弄巧成拙,还望老夫人责罚。” 说完又磕了一个头,是极为惶恐的模样。 幸而宫椋羽只会说一句“别走”,透露不了任何细节,不然真说起来,聪明人未必不会发觉端倪。 “原来如此,”她放下心来,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救了椋羽,他现在离不得你也是正常,左右劳你多伺候几日就是,现下多让两个丫鬟同你一道伺候椋羽,慢慢他也就习惯其他人了。” 宫秋庭一直站在后头未说话,瞧着宫椋羽拉着奚容的手,目色却越来越沉。 等老夫人再回过头看他,却并未察觉出孙儿有什么反应。 “虽说只是跟你借几日人,但你在阁上也缺人,不如我让莹烛月钩去伺候你,可好?” 宫秋庭半阖了眼睑,漫声道:“那是祖母信重的一等丫鬟,孙儿不敢夺爱,左右这几日我要出去一趟,回来再将奚容领回去就是了。” 他话似娓娓道来,奚容心底却泛起凉意,二公子和老夫人都默认了自己是他的房里人,此番计谋虽然让她多留了几日,但到底还是要会回到有怀阁的,到时候又该怎么推过去呢。 -- 第27页 这头还在打着算盘,那头老夫人就皱眉了,挥散了屋里多余的人,问:“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爹也打京城回来,怎么这时候要出门去?” “去的正是父亲回荥阳的必经之路,近日听闻那道上有匪徒出没,孙儿带人去肃清了沿途,才能恭迎父亲回府,那离安丘也近,顺道也能打听一下大哥的事。” 宫秋庭既这样说,老夫人自然没有再阻止的道理,只说:“多带些人,你指挥着就是,穷寇小贼不值当你动手,莫犯险境,接了你爹就回来安乐地把这个年过了。” 孙儿今年也十六岁了,不管入不入仕,这媳妇是得早早地相看起来,老夫人只在心里盘算着,也不在这说出来。 宫秋庭点头:“孙儿省得。”说完瞧了还跪在地上的奚容一眼,就出去了。 老夫人留着多问了些大孙子的情况,知道他昨晚睡得甚好,心里也高兴了不少,且奚容又有帮宫家认回大公子之功,自然要给她赏赐。 见到眼前的金银锦缎,奚容暗暗欣喜,这白来的银子自己可以存起来,往后出去也好有资本个做开铺立业。 但这些自然谁也不知道。 老夫人走后,奚容开始伺候宫椋羽用早饭,推拒了他让自己也坐下的意思。 吃完早饭奚容就忙着去归置昨日送过来的衣衫器皿,宫椋羽像只跟屁虫一样跟着她,奚容索性就让他跟着,同他讲起了宫家的事情。 忙完之后就该吃午饭了,奴婢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就忙过了半日。 午饭后她气还没松下一口,宫秋庭竟去而复返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09 15:03:22~2022-04-10 14:3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ar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刘 8瓶;YZyy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收拾 “既然要多留几日,随我回有怀阁一趟,收拾几件你日常穿用的物件,顺带将我出门的衣物也收拾好。” 清冷的语调让奚容的心又吊了起来,宫秋庭总不会是特意喊她收拾东西才回来一趟的。 但她怎敢拒绝,只能乖乖应下了。 见奚容跟着人往门口走,宫椋羽急了,他不懂什么男女大防,追上来直接把人抱住了。 奚容吓得不行,忙哄他:“大公子,我不走,去一趟厨房就回来,奴婢还没吃饭呢。” 宫秋庭被这景象震得气闷,那双眼睛比外面的大雪还要冷冽几分。 也不管宫椋羽有没有听懂,他直接牵住了奚容的手,将人扯离了宫椋羽的怀抱,两人的都是一个趔趄。 见宫椋羽还要再跟,顶着宫秋庭直勾勾的视线,奚容硬是又坐回了床边。 等再劝了一会儿,他才将信将疑地不再跟出来了。 见人终于不作妖了,积了满肚子火的宫秋庭率先迈步出了屋子,奚容的心七上八下的,也小步跟上了他。 山廊上,风卷起了漫天的雪粒子,将两人的衣袂吹得猎猎翻卷。 宫秋庭被冷风一吹,火气也暂时压下去了些,回头见只着夹袄的奚容面容雪白,冷哼了一声,站住了脚步。 奚容见公子停了,也不知何意,跟着站定在台阶上看他。 他道:“到我身边来。” 奚容迈到了他的台阶上,宫秋庭掀开了鹤羽大氅,将人围拢到了身侧。 在他怀里,是蓬莱香清旷而熟悉的味道,被风雪吹得僵冷的胳膊慢慢有了知觉,奚容怕被人看见想退出来。 宫秋庭的声音自发顶传来:“快些走,风雪眼看着就要大了,耽误出门。” 说完了素白的手指还在奚容脸上捏了捏,想掐出点血色来。 回到有怀阁里,门甫一关上,奚容就被他按到了门上,掐着腰将人举得与自己齐平,宫秋庭去寻她那张冰冷的唇。 待吻变得暖热,他才稍离的寸许,哑声道:“和公子说说,该怎么罚你?” 他这几日心情都不大痛快,奚容昨日匆匆回来又走了,结果带了个人回来,还被留在别人身边。 宫秋庭把手臂收得更紧,下巴轻轻在她脖颈上蹭着,慵懒而危险。 她像被钉在门板上,进退不得,只能低头:“奚容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公子明示。” 话又被他跳开了:“想不想留在大哥的屋子里?” 奚容迎着那双剔透的眸子,不敢有丝毫迟疑,摇头道:“不想。” “想回来吗?”宫秋庭带了笑,缱绻地揉抚她柔软的耳垂。 “嗯……”奚容收紧脖子,忍受着耳朵上的痒意,撒下了第二个谎。 又被他埋怨:“想回来为什么对大哥这么好?他都离不开你了。” 奚容耐心安慰照顾别人的样子,一直印在他脑子里出不去,讨厌得很。 觉察到宫秋庭按得更紧了,奚容小口出着气,温声解释:“奴婢的本分罢了。” 他下意识便想问:“对我呢,也是本分吗?” 但这话实在小性儿,显得他吃醋了,宫秋庭没有问出口,负气又亲了她好一会儿才气顺了。 奚容咬着已被亲得软红的唇瓣,小声嘟囔:“公子,放我下来吧。” 等将人放下来时,宫秋庭肩膀上的衣料也被她揪皱了。 -- 第28页 他不在意,解了大氅便躺倒在了禅椅中闭目。 奚容想到他一大早就出现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现下该是困倦了,给他收拾衣物的手脚也放轻了下来。 “公子要去几日?” “六七日便回。” “今日便走吗?” “今夜。” 奚容便算着要换多少衣物,她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叠放进楠木箧笥里,捧了出门要去交给吉光放到马车上去。 禅椅上的宫秋庭还在假寐,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奚容绊倒了接在怀里,箧笥被他推开,滚到一边去,衣衫翻倒了出来。 “急什么收拾?” 她这是要赶着下山去吗? 他怎么又不开心? 奚容忍住不快回道:“我们是骗大公子出来的,得早点回去。” 这话说完才觉得不对味,怎么听起来他们像背着宫椋羽做坏事似的。 宫秋庭也皱眉,俄而又松开了,漂亮的眼睛反倒盈了笑意:“你惯是聪明的,咱们就算偷欢半日,你总能想到法子哄好他,对吧?” 他说罢还朝她抛了一个媚眼,眉如远山,顾盼含羞。 见着又要压下来的唇,奚容想到那勾魂吸髓的感觉就头皮发麻,声音也软嗒嗒的:“公子,这般行事,委实,委实不端。” 他停住,温温柔柔的开口:“不端的样子多了,梨儿不是都见过了吗?” 她自然见过,但宫秋庭从前只是自己一人不端,现在却拉着她一起。 奚容和他看了那册子,知道男女是怎么成事的,唯恐自己哪日就清白不保,又不敢显出凄切不愿的神情。 “你从来都会替公子保密的,不是吗?”他说话又带起了妖娆的调子,像勾搭良家,不甘安分的俏寡妇。 不等奚容回答,宫秋庭捧着她的脸吻下。 “啊,嗯……”他轻哼着,放肆发出因亲吻而快慰的叹息。 他的梨儿身段柔软,梨香清晚,抱在怀中诸处皆好。 奚容睫羽颤如蝶翼,耳廓都被他哼出的声音迫得发麻,这人,性子怎么妖异成这样! 坐在宫秋庭怀里,她连推一下人都不敢。 等奚容终于得了恩典,喘息片刻,枕在他的肩头眼眸已经湿润,宫秋庭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 想起这几日灰淡的光景,他心里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那张艳色的唇闷闷张合:“梨儿,我这几日总睡不好,吉光连床帐都不会放。” 宫秋庭一会儿凶一会笑的,这会子又扮出这幅柔弱的模样,简直是三月的天,一日要变上几遍。 娇气! 奚容心里只想到这个词。 但还是抬手按上他的后颈:“我帮公子按一按,晚上能睡得好些。” “嗯。”他埋在奚容的怀里任她施为,等手按到三焦的时候,那带着红印的手腕就在他眼前晃悠,被他抓了下来。 因为宫椋羽使了劲,那纤细的手腕上还有些红,旧伤还没好,眼看着又要出新伤。 “他抓你的时候,梨儿不觉得疼吗?” 奚容自不知指摘主子的不是:“是奴婢失言在先” 想到这个,他眉间积寒化了水:“你想回有怀阁,这不算失言,是大哥现在还不懂事。” 然后又补了一句:“待会记得把药油也带下去。” 奚容点点头,然后扭捏地想离了他的怀:“公子,衣服还没收拾好呢。”眼睛看向滚落的箧笥,语调不满。 宫秋庭也不理会,伸手到妆台上拈过来一盒口脂,拿昳丽的眼儿瞧她:“梨儿,帮我上口脂。” 怎在这时候又来了怪癖。 奚容暗叹了一口气,将那小巧的螺钿雕花方盒打开,里面是四四方方一小块儿蜡质的朱殷红,手指沾了点红,细细填在他的唇上。 宫秋庭的唇线美得如海市蜃楼,原是莹润的粉,因亲吻成了红,更深红色的朱殷推平在上边,清冷的气质彻底散去,透出了勾魂摄魄的妩媚来。 浅浅涂了一层,宫秋庭揽境照看,仍不满意,撒娇道:“再多点,我还要。” 只能依着他的吩咐又涂了一层,宫秋庭这才满意,抿着唇儿左右看着,恍然让她觉得这是预备在兰若寺勾引宁采臣的聂小倩。 本就是超尘拔俗的精致五官,只这口脂妆点就足够倾城绝艳了,奚容还等着他吩咐,也不知今日他想穿哪一件华裳。 艳色的唇角翘起,他习惯地问:“我美吗?” 奚容也惯常答一句:“公子极美。” 再美也没见你再多亲近一点。 他柔下来的眼尾噙着丝丝埋怨,迟迟不叫奚容去取了裙装来,因为今日本就不打算穿。 那玉雕成的修长指节攀上了奚容的衣领,往两边一扯,奚容的心狂跳一下,差点要把他的手打开。 但他只是扯开了些许,柔腻伶仃的锁骨就出现在他眼前,宫秋庭埋首轻贴了上去,然后逐渐加重。 奚容察觉到一点暖湿,等他再离开时,低头看,那朱红印子落在了白玉桥似的锁骨上,旖旎多情。 他想再多流连一会儿,又怕坏了这抹红,只能作罢。 宫秋庭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满意说道:“冬日洗澡的时日不多,记得避开这处,我回来若不见了它,就要狠狠罚你。” 说罢,将唇上的残红喂进了她的嘴里,两个人一起品尝着蜂蜡的微甜。 -- 第29页 被宫秋庭闹了许久,又要收拾衣物,最后还被他拉着,给自己讲了一通怎么也听不明白的《长短经》,奚容终于能下有怀阁了。 冬日的天黑得早,她急得一直往前赶,离了宫椋羽大半日,虽然知道会有其他人照顾,但她真的担心老夫人会怪罪。 宫秋庭要离家几日,需去和老夫人辞别,自然也跟着下去了。 他在大氅下轻捏了她的手,说道:“你且安心,有我在,老夫人不会怪罪于你的。” 奚容点头谢了公子,出了山廊前面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遇到人,她自觉地退了半步跟在他后边。 宫秋庭虽将她看做了自己的人,但在外也以礼数为先,主仆二人往老夫人的院子去了。 幸而院中一片安静,东厢和正院那边都不见什么动静。 两人就在抄手游廊里分道扬镳,一人往东厢,一人往正院。 天黑无人,宫秋庭一想到又要分别,奚容还是去伺候别人,那股子不愉又浮现心头。 作者有话说: 宫二:梨儿可疼可疼我了。 奚容:你就可劲儿折腾我吧感谢在2022-04-10 14:39:43~2022-04-11 14:5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蔡依林的小宝贝儿 12瓶;江一帆 10瓶;Rare. 3瓶;sophi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撞见 将欲走的人扯了回来,他抵着奚容的额头,再次与她痴缠着唇舌相交。 奚容纤腰被压得后折,忍着唇上的肆虐,慌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可是老夫人的院子,虽因雪夜少有人出来走动,但说不准哪个就要出来替主子办事。 她这回是真的急了,直接推开了他,一滴泪也终是顺着颊侧滑落。 宫秋庭被推离了两步,两人的唇瓣这才分开了。 那滴泪冷不防烫到心里去,他知道自己过分了,本也是想浅尝辄止,奈何梨儿清甜,离愁惑人。 宫秋庭抬手想替她抚去,人又吓得退了一步。 “是我孟浪了,”在外头,他又穿起了翩翩公子的皮,难得对奚容正经了起来,“等回来,咱们就去祖母那儿过了明路,你无须再害怕。” 可奚容一听这话,面色同撞鬼无异。 幸而宫秋庭未见,而是往她的身后瞧去,突然斥问出一句:“谁?”声如击玉,自有其威势。 她的心猛地一跳,跟着回头望去,果见不远处有个的人影。 宫秋庭的眼神比奚容好上许多,认出了人:“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宫椋羽自暗处走近,灯笼的微光照见他锐利的眉眼,仍是懵懂的神色。 他在屋中左右等不到人回来,只两个陌生的丫鬟进来,说奚容是去了有怀阁,宫椋羽不知道有怀阁是什么地方,但知道奚容骗了他。 有些不明白的情绪涨了起来,午后送来的汤药变得苦涩了许多。 他安安静静地等到了天黑,奚容也没从厨房回来,宫椋羽想出去找她,但那两个人一直拦着他。 晚上她们分神去忙别的事时,宫椋羽终于悄悄地走出了房门,沿着走廊想要找出去。 谁知一出来就见到了她。 和别人挨得很近,他们的嘴唇碰在了一起。 他从不知道原来人之间的距离可以这么近。 奚容终于看清了宫椋羽,灯笼的光映照着他的眼瞳清澈如孩童,应是什么都不懂的,更不会和谁说去。 即使有些放下了心,但这种事被人撞见,她仍觉得羞臊不已,再也站不住,捂着唇越过宫椋羽,跑回了屋内。 宫秋庭也不拦她,反而是走近了宫椋羽,说道:“这几日我的人就留在这院中了,大哥体恤,别让她太过操劳才好。” 目光追着奚容的人回过头来看他。 宫椋羽盯着眼前说话的人,才发现这个人和自己有点像。 刚刚就是他,能和奚容挨得这么近。 宫椋羽不知道心里升起的是什么情绪。 他曾待在奚容怀里,嗅到过她身上的味道。 和春日一样清澈,是熬过寒冬后,觉得自己又活过了一年的气味。 若他能再多嗅些,不知味道能不能洗掉记忆里积重的泥腥臭味呢? 宫椋羽想问问宫秋庭,和奚容挨得这么近,是不是比在她怀里的感觉更好? 但他没有和陌生人主动说话的习惯,还有太多的事,不明白的事,还是回去问奚容吧。 潜意识里宫椋羽已经觉得,奚容一定是愿意把所有事都教他的人。 宫秋庭见他不回应,也未说什么,只道了句:“更深露重,大哥安寝吧”,就往老夫人的屋子去了。 奚容跑了半程,又想起宫椋羽穿得甚少。 她脸上热意稍稍褪去,进屋翻出了一身厚实的披风才重新又走出去,就在门口碰见了宫椋羽。 迎上前给他披上了披风,奚容有意淡化方才的事,问他:“有人知道你走出来了吗?” 宫椋羽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的画面,听不到她说什么,两个人半句话没搭的就进屋了,惹得奚容更加不安。 这时老夫人给拨过来伺候的另一个丫鬟春烟终于出现了,她是去厨房催了晚膳回来。 另一个丫鬟凝玉在奚容找披风的时候就见过了,才从后头罩房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出来,没见到大公子还慌了一瞬。 -- 第30页 春烟见到奚容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二人前头因她乱传奚容和王良的事结了梁子,如今再见,面上有几分尴尬。 奚容也不在意那些须的小事,三人各自忙碌着。 宫椋羽这两日来本是习惯了宫家的生活,但今晚吃饭时好像又回去了,吃了几口就停下来看奚容一眼,又去吃几口。 几双眼睛盯着,奚容唯恐他问出点什么来,又是紧着布菜,劝说他快点吃。 春烟瞧着大公子的傻样,心里止不住地皱眉,她本是想着来伺候大公子没准是一条出路,怎料这人竟是个傻子,也不知时候才能有二公子那样的风采。 宫椋羽用完了饭后,春烟去端了热水来给他擦脸,热帕子烘得他气色也好了几分,虽然还是瘦削,但能瞧见精致的五官。 春烟寻思着,傻是傻了点,到底是大公子,养好了和二公子一样俊俏,抓在手里不吃亏。 奚容则在一旁侍奉茶水,见春烟的帕子终于离开了,端了水要出去倒掉,她才弯腰将茶碗递到宫椋羽的唇边。 两人挨得近些,他又嗅到了浅淡清甜的梨香,目光也不自觉朝奚容看去。 宫椋羽不懂什么是好看难看,只知道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去看她。 奚容与那男人唇齿相依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里。 若他也和她近些,那些污遭的记忆会不会被这干净的梨花香涤荡淡去。 他想像那个男人一样…… 不知怎的,宫椋羽仰头贴上了奚容的唇。 但只是一瞬的浅浅相碰,如羽毛沾唇。 奚容没提防,吓了好大一跳,没等两唇再近,茶碗被她打翻在了地上,他被猛地推开了。 宫椋羽倒在了床上,懵懂又无辜,似也是被她吓到了。 她颤抖着抬起手去擦唇,脑子里一团乱麻,找不着头绪,只能一阵风似地跑出了屋子,连走进来的春烟也没注意到。 倒了水回来正好撞见的春烟也看得呆住了,这个傻公子莫不是打起了奚容的念头? 可他不是个傻子吗? 春烟连人还傻坐在床边,强镇静下来,将铜盆端回桃木架子上。 回头见宫椋羽反应过来要追出去,她喊了一句:“大公子是喜欢奚容姐姐吗?” 喜欢? 这词让他站住了脚步,回头瞧着还陌生的丫鬟,他想听明白些。 春烟见他真有反应,一瞬间就打好了自己的算盘。 虽然大公子为长,但奈何痴傻,二公子眼见着就是往家主的位置上去的,前途无量,做一个傻子的丫鬟又怎比得上做将来家主的人。 偏偏奚容就是有这个好命,留在了这儿还能被有怀阁那边记挂着。 若是自己将今夜之事告诉二公子,看二公子还会不会看得上奚容,只怕明面上也会为兄弟之情割爱,将她留在这傻子的房里。 到时自己既禀告有功,再勤恳些替二公子卖个忠心盯着这边,在二公子眼里也算有了个名姓,不怕有好事会轮不到自己。 心念电转之间,她已拿定了主意。 看看外头没人走动,春烟才继续对宫椋羽说:“奚容姐姐是二公子的人,你不能碰的。” 怕喊“大公子”他不懂,春烟用了直接指了指他,反正傻子不懂尊卑,更不会告状。 “二公子?”他声音很低,像自言自语。 春烟说道:“您也见过二公子的,和您长得很像。” “奚容,是二公子的?”他抬头问。 “她是二公子的,所以您不能碰她。” 宫椋羽凌厉的眉峰皱了起来,春烟有点被吓到,但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反而是重复了一句:“奚容,是二公子的。” “对,你是大公子。”春烟大胆地指了指他,生怕他听不明白,“奚容不是你的,不能碰!” 这话被宫椋羽听进去了,他不知心底是什么滋味,但他不喜欢。 那他喜欢什么呢? 宫椋羽仍然少话,但他已经变了,想的越来越多,本来艰难求生的人,想太多只会死的更快罢了。 但他现在不用担心不小心就死了,便开始勤加思索,想着自己喜欢为什么不开心。 春烟见人又在发呆,这可不行,她强调了一遍奚容是宫秋庭的,不过是为引出下边这一句。 她眯着眼睛,带了点唆使的味道:“但奚容姐姐也可以是你的。” “她可以是我的?”宫椋羽回神得比她想得更快。 “自然,只要你和老夫人要了奚容姐姐,老夫人就会给你。” 春烟自然知道奚容是老夫人给宫秋庭定下将来伺候的,但现在占着她心的是可怜的大孙子,一个丫鬟罢了,宫椋羽开口要,她不会不给。 二公子因着孝道,祖母大哥都开口了,他不会硬要留下人的。 宫椋羽听了春烟的话,没再说话,又独自个陷进去了。 那是别人的东西,他要不要抢? 就像抢饭一样,抢到的人就能活下来,他又不是没做过。 可奚容是非有不可的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1 14:59:36~2022-04-12 14:3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31页 第16章 夸画 春烟没得准信,见奚容和凝玉回来了,也就不敢再说,念了几句让大公子早点安睡之类无关紧要的,赶紧出了门去,日后再悄悄多说几回就是了。 奚容和凝玉一道走进来前还有些忐忑,但见宫椋羽好好地在床上躺下了,才舒了口气。 其实她跑出去后就后悔了,自己猝不及防被亲了一下,没稳住情绪,反应太大可能也吓到了宫椋羽。 现在想来,他或许只是撞见了她和宫秋庭这样,一时好奇,才自己也试了试,她该留在屋内,和他好好解释清楚的。 凝玉回来时见她坐在屋外的坐凳栏杆上,不解地问:“奚容姐姐,下着大雪呢,怎么坐在外边挨冻?” 奚容勉强笑道:“屋内的火炉太暖了,我出来吹吹风。” “这一冷一热的,姐姐可仔细别着凉啊。” “嗯,我们回去吧。”她起身挽着凝玉的手一起进了屋,正赶上春烟往外走。 奚容不放心地去床边瞧了一眼,就见宫椋羽闭上了眼睛在睡着,暗道自己果然是多思了。 翌日奚容就被叫往正房去了。 老夫人只略问了几句宫椋羽这几日的情况,听说他吃睡都好,也不会因奚容走开就吵闹,也跟着安心不少。 这时六小姐院子里来了人,说四姑娘六姑娘呼来了孙梁两家的小姐玩乐,想仿照前朝斗茶煎茶,房内缺了几件器具,便使人来找老夫人借。 老夫人也点头,小姑娘们青春正茂,对茶道起了兴致也是雅事,只这几日预备着过年和大老爷归家祭祖之事,她身旁体面的丫鬟皆忙得脚不沾地,她看向了堂下的奚容。 “椋羽有人伺候着,你就去送一趟吧。”老夫人也想顺带瞧瞧宫椋羽是不是真能逐渐离了奚容。 奚容行礼应是,接下了这趟差事。 宫莲和宫盈现在都仙和园中,奚容领了斗茶煎茶的一应器具往那头去,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这边是一片琉璃世界,莹莹白雪覆碧瓦,雪吹醉面不知寒,实在是个风雅的好去处。 远见六角的芦雪亭垂下绣着青山仙鹤的薄纱帘子,有风吹来,仙鹤在青山间自在而飞,宛如晴晓春时。 厅内诸芳披着斗篷,戴着雪帽,在炭炉摆了一圈小桌子,桌上是香炉、香料、纸笔、络子之类消遣的玩意。 装着茶器的箱子沉重,等走到时,奚容的额上已见薄汗,面如桃花,一身的石榴色梅花夹袄行走在雪景中,更显得欺霜赛雪之姿,轻云出岫之态。 她自月门中扫出的雪径款款而来,芦雪亭中烹茶合香的小姐们见了,皆停下手中的消遣看了过来。 宫莲和宫盈早已知晓这丫鬟容色过人,也没多大反应,知道她是二哥的人,便只客套问了句“怎么是你送来”,就没什么话了。 倒是孙络玉和梁吉微两位小姐则多看了几眼才收回了目光。 奚容自是将老夫人的话复述了一遍,箱子小心地搁置在一旁的空桌之上,将焙钩、瓶床、涤器之物并老夫人收藏的几块茶饼取了出来。 宫盈见到那几块茶饼,欢叹一声:“祖母太好了!将这么好的茶饼给我们用,若是糟蹋了可怎么好。” 奚容笑说:“老夫人说年节里热闹开心为重,小姐们又都是心慧手巧的,且是仿前人煎茶的风雅,便没有好不好喝,只是口味之说罢了。” 这话一说,亭中的小姐们也就没有顾虑,将茶饼大胆取用了。 两姐妹自是又谢了祖母一番,来客也直叹宫家老夫人慈和,疼爱孙女。 孙络玉和梁吉微惯常是不凑在一块儿的,她们二人实是受宫莲和宫盈分别相邀,才有了今日相聚。 宫莲和宫盈平常更不是关系和气的姐妹,因而亭中并不是寻常手帕交逗趣打闹的热络,反而有几分针尖对麦芒的味道。 这几个不对付的人聚在一块自然不是为了玩闹,个人心里都打着几分小九九。 “这丫鬟生得倒好,不如我来为她画一幅雪中美人图?”孙络玉说道。 奚容送完了东西,站在亭外正待告辞,闻言忙摆了摆手:“小姐的模样已是雪中昭君,奴婢怎敢在此出丑。” 孙络玉自来对自己的容貌自负,闻言眼神不禁往略逊了她一筹的梁吉微身上去,神色中带上了几分自得。 有怀阁虽清静,但奚容常出入老夫人的院子,也算在内宅行走,又与莹烛月钩交好,时常得她们提点,很有些眼色。 知道亭中几人气氛不佳,她不欲掺和此事,回完一句话就低头装鹌鹑。 宫盈瞧着孙络玉提起奚容,倒是热乎地给她介绍起来:“这是二哥房里的奚容,最得二哥器重了。” 这话在孙络玉和梁吉微心间炸响,二人又看向奚容,眼神微妙起来。 “二公子神仙人物,侍女也是个美人呢。”梁吉微幽幽说道。 孙络玉也笑着说:“确是,丫鬟尚且如此,也不知将来的主母得美成什么样才能得入二公子眼。” 言下之意,不够美的人可以滚了。 两位小姐都对宫秋庭有仰慕之心,在宫莲宫盈这儿有意无意打听过不少,宫家老夫人早早给宫秋庭挑了通房,暂放在房中伺候,她们自然也有耳闻,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但二人将心里漫上点酸味撇到后头去,妒忌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丫鬟没什么意思,当了主母想她生便生,死便死的,眼下还是盯着对方要紧。 -- 第32页 宫家高门,大老爷又升了中书令,宫秋庭的亲事左右就这两年了,孙家和二房梁夫人的娘家自然都瞧上了这门亲事,自然争得卖力。 奚容的身子如梅枝半弯,尽力不去在意早被议论了千百次的事,只等着小姐们开口放人。 宫盈却浅浅笑道:“奚容姐姐就留下吧,不过是画一幅画罢了,费不了许多时间。” 她巴不得在这儿的人越多越好。 奚容见六小姐要留她,知道今日不好走了,便点了点头:“那奴婢便厚颜留下了。” 本是孙络玉要画,那边梁吉微却也摊出了画纸,说道:“络玉妹妹一个人画难免寂寞,不如我们一起?” 孙络玉自知自己容貌比梁吉微好些,丹青却略逊一筹,忍不住咬牙笑言:“那就谢谢吉微姐姐作陪了,不如画完后让奚容瞧瞧自己喜欢哪一幅?” “甚好。”梁吉微点头。 她们都知这是为难,但那又如何,既然心里有不高兴,不动声色地发泄到丫鬟身上,二公子也难说什么,何况他还出门去了。 奚容在青松下的石凳上坐定,刚一挨到,只觉得凳子的凉意沁到了心底去,身子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但无人在意一个奴婢冷不冷,她只能咬牙忍着。 又听见她们要自己评画,心里有几分难言,这就端起“主母”的架子来给“通房”下马威了吗? 奚容心有不忿,心里连着把宫秋庭也骂了一遍。 这边既有两人在斗画,那边宫莲就和宫盈斗起了茶。 一会儿是比着谁的打出的茶沫比较多,一会儿往茶汤里葱、盐、陈皮等各种佐料,桌上乱得分不清是唐是宋。 她们围炉而坐自然不怕冷,奚容只得竭力忽视了石凳的凉意,做得端正。 画画费时,她兀自发着呆,思绪飞回了昨晚。 宫秋庭与她说要去老夫人那里过明路,当真把人吓了好大一跳,接着又被宫椋羽撞见…… 不知昨夜他和老夫人辞别之时说了没有,但见老夫人今日并没什么反应,应是还没说。 芦雪亭中除了四小姐和六小姐煮茶的咕噜水声,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时间。 良久,孙络玉终于收笔松了袖子:“画好了。” 强喝了一肚子自己煮出来的怪茶的宫莲凑了上来,叹道:“我自知络玉姐姐画梅颇好,没想到画人也是一绝。” 宫盈一扬眉毛,画梅。 宫莲这是要开始了?她正等着呢。 没过多久梁吉微也收了笔,宫盈自然也放下了茶盏,来到了表姐的旁边。 奚容被冻得腿脚麻木,缓缓地起身挪步走来,两幅画被摆在了一起,她瞧一眼,可以说是高下立判。 孙络玉画技确实不如梁吉微,但她不能明说,只捡了中庸之道:“奴婢不懂画画,只觉得两张都好看,只是画中人美出了十分,实在不敢舔颜说这是奴婢。” 宫盈却不想给面子,带着少女的天真不知,直言道:“奚容姐姐美则美矣,还是眼拙,表姐的着色、体态舒展、神情描画精致,诸般皆胜出一筹,瞧着又怎会差不多?” 一句话将孙络玉臊得满脸通红。 奚容认下了“眼拙”这个评价,面上适时显出几分羞惭,退到一旁不作声,任她们继续在那你来我往地斗嘴。 宫莲很快就替孙络玉找补起来:“络玉姐姐向来只画山水,鲜少画人,笔触生疏也在所难免。” “哦?那络玉姐姐可否让我见识一番”宫盈似有不信,眉梢轻挑。 宫莲将话抢了过去:“你这是不信?二哥哥都夸过络玉姐姐画的雪梅,他可从不夸人的。” 孙络玉也想起了在有怀阁上的事,得他一句“不错”,回家开心了许久。 现在在众目之下被说了出来,她既觉甜蜜又觉害羞,画得比梁吉微稍差的懊恼也不见,只轻拉着人喊:“宫莲……”也不知是不是要她住嘴的意思。 宫莲自然不会停嘴,接着说道:“络玉姐姐本可以画得更好,二哥哥只说怪吉光给她那的颜料不行,之后又让人去取了更好的来。” 这般还不是看重,那怎样才是? 都是怀春的小姑娘,听到心上人如此关照别人,梁吉微即使想掩饰,神色也明显地低落了下来。 宫盈瞧着表姐失落,却仍旧笑着,慢条斯理地从荷包里取出一张叠得四方的纸,将其展开。 “四姐姐说的雪梅图,可是这一张?”她将那纸对着她们,众人看了过来。 那折皱的纸看在宫莲和孙络玉眼中,确实是那日孙络玉在有怀阁上画的雪梅图。 宫莲当即有不好的预感:“六,六妹妹,你这幅画是打哪来的。” “这个嘛……”宫盈将纸举了一圈,才说道: “那日你们打有怀阁下来之后,我撞见了阁中小厮带着一筐极好的东西,什么茶壶坐垫紫毫笔之类的,竟统统都要丢掉,我一眼就觉得这画好看,丢了委实可惜,就收起来了,没想到啊,原来是络玉姐姐画的,当真是一绝呢。” 话中夸的孙络玉的画技,可里里外外都在暗示宫秋庭嫌恶上山的这两人,嘴上虽然客气不说,但人一走将碰过的东西全都当垃圾似的丢了。 这是何等的嫌弃! 这一通话下去,被说到的二人脸上又红又白,霎时好看了起来,宫莲这回也帮不到孙络玉了,她知道这事也是既震惊又委屈,眼中不禁泛泪。 -- 第33页 她们竟被二哥嫌弃至此! 只有梁吉微似憋不住般“噗”地轻笑一声。 这一声彻底戳碎了孙络玉的尊严,她摔下了画笔,抹着通红的眼睛跑了出去,宫莲更待不住,忙也追了去。 梁吉微出了口恶气,心情甚好,但也不免问一句:“这般下孙络玉的面子,不怕伤了两家的和气吗?” 宫盈松了捏纸的手,任它飘落在桌案,不咸不淡道:“这么丢脸的事,也得她们敢主动说出去才行啊。” 知道被这么嫌弃,看她还好不好意思往二哥身边凑。 作者有话说: 这文有雌竞有雄竞我先说了,我就是喜欢古早狗血的东西呜呜 宫二下线两三章后回来。感谢在2022-04-12 14:37:57~2022-04-14 14:2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are.、四喜丸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和好 奚容平白吃了这一遭苦头,又见识了一场闹剧,心道宫秋庭当真是害人不浅。 走了两人,剩下的也消了玩兴,她终于能脱身了。 回到主院东厢,就见凝玉正往外走,赶巧二人撞见,她急急迎上来说道:“奚容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 “三公子刚来,现下正在屋里呢。”凝玉皱紧眉。 宫肃阳,他来做什么? 奚容对这位三公子没什么好印象。 盖因此人贪花好色,又自命不凡,将嫡出的宫秋庭视为眼中钉,连带着对她也是多次的言辞调戏。 凝玉胆子小,也知道三公子是不着调的性子,不敢待在屋里,但春烟却胆子大地留下了,她才想着赶紧出来寻奚容。 奚容听罢,整了整心神,迈进屋中,就听见几声男子的轻笑,还有女子的娇嗔声。 绕过屏风看去,就见宫椋羽正坐在罗汉床的一角,拿着只鲁班锁在摆弄着,玩得专心,旁边小几上还有华容道、九连环一类的玩物。 但见奚容终于回来了,他忽地丢了鲁班锁,迎了上来。 宫肃阳不知说了些什么,春烟正捂着嘴在笑,宫椋羽的异常让他们都往这边看来。 屋中人都相安无事,奚容放松了精神,忙推着还光着脚的宫椋羽坐回到罗汉床上,把还在他原在玩的鲁班锁塞到他手里。 “这是三公子带来的吧,让公子费心了。”她说的。 见没人看茶,又施了一礼告罪:“屋内婢子失礼,未曾给公子奉茶,还请勿怪。”说罢让凝玉进来烧水,自己在一旁研磨茶饼。 宫椋羽抓着东西,想说点什么,但没有开口。 宫肃阳自诩风流,大冬天里的也是一把扇子不离手,见自己这位新大哥直接迎着奚容就去,嘴上牵起几丝玩味。 便笑着说道:“老夫人只说家中寻回了大哥,却没说奚容姑娘也来了这边伺候,以后能常见到,实在让人欣喜。” 奚容只说:“公子说笑了。” 就自顾自地泡茶,之后宫肃阳再说什么,都是打太极一般回几句没甚意义的客套话。 见宫肃阳的注意全在奚容那了,春烟只觉得没趣,自去外头打络子去了。 奚容不爱搭理他,宫肃阳就和这屋子里的主人搭起了话。 前日他打妹妹宫莲那里知道了大哥可能找回了这桩事,心中不啻于平地起惊雷。 但他转念一想又不可能,出生时就死了的人,怎么还能找回来,定是有惯骗寻摸到一点宫家的秘辛,招摇撞骗来了。 话虽如此,宫肃阳第二日还是让人去打听了一趟,却没听说有人被打出去的消息,反而知道了是奚容把人带回来的。 这就有趣了。 宫家上下谁人不知,她是宫秋庭的人,这背后莫不是有他在推波助澜? 宫肃阳是有几分莽撞在身上的,紧着就来给老夫人请安,就旁敲侧击地问起那日屋里的动静。 老夫人也不甚看重这个孙子,但既然他问了,那如实告知也没什么,反正大老爷回来也是要昭告天下的。 如今也算借他的口让整个宫家知道,正房嫡长子回来了。 宫肃阳面上挥着扇子笑着恭贺祖母找回了大孙子,实则心中早就躁郁难耐,才寻了由头过来瞧瞧。 不过听宫莲说他们这位大哥是个傻子,衣衫褴褛地站在花厅里的样子,要多寒碜有多寒碜。 他想知道能傻到什么地步,才打外头买了这许多玩意来瞧大哥。 毕竟是宫家的嫡长子,宫椋羽一出现,他的位置又跟着低了一头,自当知己知彼才是。 如今一看真是柳暗花明啊,这大哥的相貌倒真是和宫秋庭一样,但眼里头却少了几分灵秀,木愣愣地直盯着人看,防备得很。 还真是个呆子! 等他拿出了那些东西,宫椋羽瞧着似有兴趣,但并没有动,还是宫肃阳强塞给他的玩的,跟刚会走的小孩差不多。 倒是有漂亮丫鬟过来与他赔礼,他才与丫鬟调笑了几句,就见奚容回来了。 能把奚容派下来,看来宫秋庭把这大哥看得很紧啊,宫肃阳自以为是地想。 奚容不说话便罢了,但傻子可什么都瞒不住,他也正想知道宫椋羽是真的傻还是装的。 -- 第34页 “大哥喜欢我送的这些东西吗?”他撑着下巴问宫椋羽。 他听到“喜欢”这个词,又抬起了头,下意识地朝奚容先看了一眼,才转回来。 这阵子常常有人问他,喜不喜欢这个,喜不喜欢那个,宫椋羽想试着回答一下。 “喜欢……”他的脸仍是瘦削,但已经养出点气色,声音却还是低沉沙哑,也不知道嗓子能不能养好。 宫肃阳没料到这么快就得到了回答,诧异地扬起了眉,连奚容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哈哈哈,大哥还当真是个妙人啊。”他拍膝大笑,接着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宫椋羽,似自言自语: “早就听说过一些冤魂附体的传说,今日也得见一回死后还魂了,后日祖母就要去寺庙礼佛了,不知大哥能不能踏进那寺庙的大门啊。” 奚容脸色骤变,茶也不冲了,往宫肃阳看去。 凝玉看她霍然丢了茶碗,赶忙缩紧了脖子。 那边却还在说着:“不如请个道士到家里驱驱邪、招招魂?” 宫椋羽不懂他说的什么,也不是他感兴趣的,又重新弄鲁班锁去了。 奚容却已经走过来,挡在宫椋羽面前:“请三公子慎言!”娇容冷若冰霜。 一片阴影投在身上,宫椋羽抬头就看见奚容纤弱的背影。 梨香很近很近。 他还以为她讨厌自己了,所以才常常一离开就是很久。 以为奚容生气走了,他也不敢问,只能强迫自己安静待在屋子里等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奚容是他唯一想抓住的。 现在奚容又肯挨近他了,宫椋羽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的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了上来。 看着她母鸡护崽的架势,宫肃阳觉得好笑,但也知道自己的话过分了点,若在闹大让老夫人知道了,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场面冷凝了一会儿,他朗声笑了起来:“玩笑罢了,奚容姑娘又何须紧张。” 宫椋羽知道身前的奚容生气,但不是对他,是对面的人惹了她的。 他从空隙往向宫肃阳,有些同仇敌忾,压低的眉峰很是吓人。 宫肃阳瞧着心里打了个突,这傻子突然瞪自己做什么! 左右这找回来的傻子是真是假,对宫秋庭的威胁更大些,他自不必太过烦心,知道这人脑子不好使就成了。 安慰完自己,讨了没趣的宫肃阳整整衣衫起身出了门去。 出来就见那俏丽的丫鬟抱着小暖炉坐在外边,已经打好了一根五彩的络子。 他打背后夺过去,又抓住春烟欲来抢的手,笑得浪荡:“这根络子送给公子我,如何?” 春烟静默半晌,红透了一张脸。 宫肃阳想,这屋里的人都对自己防备,倒是这丫鬟好拿捏。 凝玉见三公子出去了,才小心地走过来问奚容:“咱们要不要去告诉老夫人啊?” 宫秋庭说过神鬼之说最是虚无缥缈,又什么都能往上靠,真这么弄了,老夫人听那道士随意念几句,以后大公子的身份就说不清了。 但兹事体大,她还是打算告诉宫秋庭,他不信这事,自能护好自己的亲哥哥。 奚容假作无事道:“玩笑话罢了,去外头喊人把院子里的雪扫一扫吧。” 凝玉应下就出去了,她看着外头天色还早,就坐到了罗汉床的另一边,陪着他一起解开那个鲁班锁。 “生气?”宫椋羽难得又主动开口了。 奚容以为他说的是宫肃阳的事,摇头说“没有”,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刚才那个人,以后别和他玩。” 宫椋羽又重复了一次:“昨晚,生气?” 没想到他说的原来是昨晚的事,奚容瞧着他那小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到底谁才是主子。 她寒星似的眸子弯成了月牙,仿佛能晃动出漫天星辰。 可笑完她又叹了口气心疼起来,宫椋羽现在就跟个孩子似的,学着大人的动作而已,本就不是对她起了什么狎昵的心思,是自己没想明白偏激了些。 他现在还记得,又问了出来,应是十分在意,身为“大人”的奚容觉得,应是自己赔礼道歉才是。 “昨晚是我错了,”她看着宫椋羽的眼睛认真说,“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 宫椋羽不懂这个,但奚容的话他会尽力回答:“原谅。” “但以后这样的……”奚容做了个噘嘴的动作,“不能随便对女孩子做,知道了吗?” “知道,”宫椋羽明媚了起来,那点好气色把容颜也衬得愈发美丽,“那我们,好了吗?” “嗯,我们和好了,”她点头还不算,举起小指和宫椋羽拉在一起晃了晃。 这种像玩伴闹翻又和好似的场面让奚容有点不好意思,她松了手,赶着话儿说:“我们接下来玩华容道吧……” “好!” 宫椋羽不知道她拿起了块什么样的板子,那双眼睛直瞧着她去了。 他想弄明白更多的事,但如野兽一般趋利避害的直觉告诉他,现在不该问。 作者有话说: 宫大现在还是小奶狗,小狼狗在加载中—— 第18章 受伤 宫椋羽和奚容的话一说开,两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乐乐呵呵地一起把玩着宫肃阳带来的东西。 有许多奚容也不知道怎么玩的,就一块探讨。 -- 第35页 她有意让宫椋羽多说点话,自己就要说多一倍的话诱她,很快就觉得喉咙有些干。 但奚容也有个惊喜的发现,有几次宫椋羽都比先她猜出了东西怎么玩,他定是个聪明的人,只是这些年给耽误了。 就在她沉浸在华容道下一个挪张飞还是黄忠时,一杯茶就举到了唇边。 顺着举茶盏的手望去,尽头是他隽丽不掩锋锐的眼,这人的关心很直白,让她喝水,茶盏就直接压着她的唇。 宫椋羽歪着头,似在疑惑,她怎么不喝啊。 奚容眼睛跟着他的动作眨了眨眼,讪讪地挪开了唇,接过茶盏,为了避开尴尬,她问:“大公子,你试试怎么救曹操出去呗。” 她指了指最大那块木片上画着的枭雄。 宫椋羽略思索了一会儿,骨节清瘦的指尖点在木片上,几个转挪之间,曹操就从大军包围里“跑”了出来。 奚容在玩的时候,他其实一直在旁边观察着。 “大公子,你好聪明呀!”奚容有些刻意地激动拍手赞叹,为的就是让他再接再厉。 握着的茶盏的手晃动了一下,几滴茶水溅落在奚容的手上,茶色的水渍,更显素手丰润白嫩如玉笋一般。 宫椋羽看着,因她夸奖而产生的欢喜散去一些,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渴。 奚容毫无所觉,将华容道放到一旁,又拿过了九连环,心里想的却是:该禀告老夫人,早早给大公子找一位先生读书识字才是。 他们心思各异却都玩得不亦乐乎,一不注意就到了晚上用膳的时候了。 晚间泡过脚后,诸事也渐渐收拾妥帖。 凝玉和春烟都回罩房里休息了,奚容要睡在外间守夜,自然由她善后。 她伺候宫椋羽安寝,那双柔荑轻轻解开了他颈下的扣子,又拿热帕子舒舒服服地人擦了脸和手。 他们要是能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宫椋羽忽然就想到这个。 可奚容只能再留几天了,她会走,回到那天晚上见到的“二公子”身边去照顾他。 奚容也会帮“二公子”擦脸,不,他们更好一些,还会唇贴着唇挨在一起。 自己这样做奚容就会生气。 宫椋羽油然升起一股子怒意,他有点不满,又委屈。 为什么自己只看得见奚容,可奚容却不是这样,她会对别人比对他更好。 他的心想三伏天裹进棉被里,逼出了一头的汗,眼睛也慢慢变红了。 然而他已经躺进了略显昏暗的床帐内,没人瞧见宫椋羽眼底的变化。 床帐放下的那一刻,奚容恬淡如画的脸变得朦胧。 她转身想去吹熄镂花小几上的海棠灯盏,冷不防就被床帐中伸出来的一只手捉住。 有些讶然地回头,掀开帐幔的一角,她举着海棠灯朝里看,柔声问道:“大公子怎么了?” “我,难受。” 他抿直了唇线,只说出这么一句。 奚容却着急了,脑子里一瞬间猜测起他是不是晚膳吃坏东西了,还是白日里赤脚走路着了凉。 灯盏散出的暖光照进了床里,就见到暗花方棱锦被簇拥着的瘦削少年。 光晕下更见他眉眼间的重彩,修长冷白的手抓紧了被边,泛出青筋,宫椋羽此时额角是汗,眼睛里也带着血色。 她有些慌了,重新坐回床边,任层纱床帐将两人锁进了一个空间了,浅浅烛光笼罩着他们。 抽出帕子擦着他额头的汗,奚容焦急地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甜淡的梨香拂在脸上,他逐渐平息了下沸腾的焦躁,才有些无措地摇头:“没事了。”眼睛不由瞧向奚容。 屋内生着炭火,她只穿了一件白色单衣,披着件妃色外衫,盈盈如坠的饱满和纤腰勾勒出了曼妙的体态。 宫椋羽不知为何,呼吸纷乱了一瞬。 怎么会没事呢,奚容虽见他眼睛里的红色渐渐褪去了,但总怕他是哪里生病了不懂说,起身就要出去打发小厮请大夫。 可宫椋羽拉住了她不让人走,只重复一句“没事”,模样犟得很。 奚容实在挣不开被他拉住的手,最后又狐疑地问一句:“真的没事?” 海棠灯又往他脸上凑近,身子更倾下来,有暗香萦绕,宫椋羽莫名避开了眼,看向锦被上的花纹。 奚容确定没再瞧出什么异样,才略略定下了心,替他拉上了被子。 宫椋羽听话躺下了,但拉着她的手始终不松,大晚上的奚容也不想闹醒别人,便将灯盏放在旁边的小几上,说道:“我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 从前宫秋庭就很喜欢听她说些乡野逸闻入睡,每每听完了还要评一句幼稚、无稽之类瞧不上的话,偏又时常让奚容在他床边,守着一盏小灯认真地听她说。 那双秋月寒江的眸子映着烛火,认真地听她说故事时,漂亮得让人心碎。 宫椋羽钻不进她的脑子里,不知道奚容在想宫秋庭,见她要给自己讲故事,自然是点头,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怕奚容累,还好心地想让半边床给她,却被奚容摆摆手拒绝了。 她提议讲故事哄他睡觉,也是为了多待一会儿,看宫椋羽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没事了。 无风的冬夜比起别的季节安静不少,屋内的灯只剩了床边的一盏,暖炉里的红炭不是哔剥一声。 -- 第36页 奚容找了垫子,抱膝坐在脚踏上,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轻声和宫椋羽说起一个少将军途径野寺抓鬼的故事。 “从前啊,有个器宇轩昂的少将军,他能拉二百斤的大弓,战功赫赫威猛得很……” 奚容的声音恰似浅唱低吟,将那野闻娓娓道来,宫椋羽抱着被子认真听着,看她嘴唇张合,衔着烛火的微光。 “少将军行军到了野寺,打算驻扎一夜,谁知当夜就遇到了异状……” 故事绘声绘色地讲着,她时不时拨弄炭炉里的炭,红光浅浅映在脸上,比胭脂还艳。 宫椋羽高峻的眉松缓了下来,眸子半阖,但视线从未离开奚容,也不知道是陷进故事里去了还是困得要睡着了。 外头远听四更声响,故事终于来到了结尾。 “少将军揭开那供桌下的红布,往下撬了三尺,就摸到了一块能动的石板,掀开一看是地道,连着藏了无数宝物地宫,原来是鬼魂感恩少将军为其报仇,引他找到了宝贝,少将军有了这些金银,不愁军饷,很快就打到了鞑子的大本营去……” 故事讲完,奚容看向宫椋羽。 他唇角轻牵,似在笑着,她便也笑,拂开他滑落在脸上的发,说道:“睡着了吧?” 宫椋羽却抓住她的手,墨眉曜目平添锐气:“我也想当少将军。”少年的容色张扬到了十分,比过了海棠灯的明亮。 奚容叹道:“那可太威风了,多吃点饭才能拉开大弓哦。”她像是哄小孩子。 “嗯……”宫椋羽的声音软和下来,看着她吹熄海棠灯出去,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苦了十六年的少年尝到了上天还给他的甜味。 第二日一大早就请大夫来看了一趟,大夫说并没有什么事,照着现在的方子将养好身子就行,奚容听完这个才舒了一口气。 但没想到宫椋羽也养成了睡前要听故事的恶习,那是宫秋庭十一二岁才做的事。 奚容却对症下药,找来了一些儒生写的劝学话本,幸好他也不挑,念什么就听什么。 怕他只是过耳,奚容念完还会问,一问都答得上来,方才放心,然后就是骄傲。 这事告诉老夫人,她也高兴得很,正物色着先生,打算过了年就请到家里来。 没两日就到了去淳业寺礼佛的日子,老夫人着人过来说让宫椋羽也一道跟着去。 春烟身子抱恙在后罩房中休息,奚容就同凝玉一起陪着他去了。 出了荥阳城,马车再颠簸一个时辰之后,远远就能见到云雾缭绕的淳业寺这座千年古刹。 大年夜就在几日后了,老夫人来淳业寺一是为大孙子的事,二是为了祈愿大老爷和二孙子平安归家,全家过个团圆年。 结果路上竟遇到了宫家的卫队,正是宫秋庭带出去的人,押着一群山匪,正在往荥阳城走。 老夫人见着了自然要问大老爷和二公子呢,带头的人回话说二公子今早受了点伤,离淳业寺正近,就在那医治了,让他们先带人回来,顺带知会家里,没想到这在半道就遇见了。 老夫人听了着急得不行,带头的忙解释说:“方丈大师说无甚大碍。”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能使她放心,去淳业寺的马车走得更急了。 出门甚早,宫椋羽是一顿饭都不能落下的,他此时正在马车上吃着早饭,马车一快起来,他的赤豆糖粥就在碗里晃动个不停。 刚出炉的糖粥还冒着小小气泡,马上就被装进了冬天专用的提盒里,底层盛了热水暖着里面的食物。 糖粥没端稳撒了出来,宫椋羽抖了一下,没有喊出声。 奚容却看见了,她将粥夺过放到一边,去查看宫椋羽的手,溅了粥点子的地方很快就红了起来,中间泛白,看着要起泡。 她急忙敲敲坐在前室看风景的凝玉:“大公子被烫着了,去弄点雪水进来。” 凝玉急声应是,马车稍停了一会儿。 雪水还没送进来,她只能将手举到唇边,一边吹,一边埋怨:“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了也不说话,我要是没发现怎么办?” 宫椋羽早就习惯了再痛也不能喊出声,不然会被主家打得更惨。 但见奚容为他这一点小伤痕大惊小怪的样子,他竟生出了几分变态的想法,再伤得狠一点,就能看她为自己多着急一点。 他喜欢奚容一直关注着自己。 等雪水送了进来,将宫椋羽的手被浸了进去,奚容才去问来了烫伤膏给他涂上。 马车在淳业寺的大门口停在,果然就见门旁两驾马车,跟着的还有一众宫家的卫队,连带着从京城带回来的官兵。 老夫人下了车急急就往寺里走,还让万嬷嬷过来知会了奚容。 她才知道宫秋庭受了伤,心里也跟着急,毕竟是共处了五年的人,宫秋庭这个主子对她也慷慨又和善,两个人之间没有情爱,但情谊肯定是有的。 让凝玉陪着宫椋羽在后头跟着,她快步跟上老夫人进去了。 宫椋羽现在空疏的雪地里,看着奚容丢下他走了进去,茫然发现手上的伤变疼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一点更~早上好!感谢在2022-04-15 14:21:53~2022-04-16 09:4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蔡依林的小宝贝儿 5瓶; -- 第37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禅房 宫秋庭的伤并不是剿匪所受,而是接到了大老爷宫成玉,在返程的路上遭了偷袭。 手下的人没搜干净那伙子山匪,其中一个藏了淬毒的小箭,小箭直朝大老爷而去,宫秋庭余光瞥见一丝锋芒,情急之下伸臂挡下才受了伤。 之后又是好一番哄乱,贼窛想乘乱逃走,他拔剑枭下那偷袭匪寇的首级,才将人镇住,伤口很快发紫,离荥阳还有一个时辰的路,倒是淳业寺就在眼前了,只好就地医治。 在淳业寺后院的禅房里,同玄方丈已经提宫秋庭瞧过了,只道这毒那时采了山间毒草浸出来的,稀松平常,只要敷上药,很快就会没事了。 闻言大老爷才松了一口气,留宫秋庭在禅房中休息,自己与方丈同游话佛去了。 不久后门外就传来稍显急促的脚步声,万嬷嬷忙忙地说:“主子小心些脚下。” 接着就是门被打开,他看到了祖母焦急关心的脸,出去乱逛的大老爷也被捉了回来。 世家入仕,让宫应玉官至中书令也才年近四十,一身齐紫长袍显得威风堂堂,贵气不凡,面上虽有岁月沧桑,也能窥见年轻时的俊美,并无久居上位压迫感,反而和善得很。 奚容只瞧了一眼,那双眼睛确实和宫椋羽肖似。 宫秋庭没想到这么巧祖母今日来礼佛,一群人挤进禅房里,最后进来的是奚容只能站在门口。 虽然隔着人,他还是能一眼见到奚容面上显而易见的担忧,蹙着极好的两撇秀眉,朝他这边张望。 看到她向来平静的眼瞳里泛起波澜,宫秋庭倒觉得自己伤得还不够重,最好重伤濒死了,听她哭出来才好。 在他耳边一边抹着流不尽的泪珠肝肠寸断,一边说,说他若是走了之后自己就没了依傍,“奴婢也随您去了吧。”或许还会有这样的话。 奚容家里是什么样宫秋庭可知道,她能依靠的当然只有自己。 他的梨儿一身皆系于他。 但要想听她哭,也不是非得死了才行…… 念头乱飞,手上倒不痛了。 老夫人不知道自己的孙子在冒什么鬼念头,但见伤口敷了药,又听同玄方丈再说了一回,总算是舒了口气,接着就是训斥他不知轻重,明知是出门剿匪,却不穿甲胄云云。 老人家一念起来是停不下来的,奚容虽然跟来了,但问候宫秋庭的病此际轮不到她来,就站在后头默默看着。 伤让宫秋庭的脸色有些苍白,似细绘的美人图经年失了色泽,却更见淡远深沉,风华矜贵,缥碧色宽袍因卧躺显得有些松垮,左手的袖子卷到了臂弯上,小臂缠上了纱布。 此际被人团团围住,嘘寒问暖,一如既往地众星捧月,不须她担忧。 奚容正准备默默退出去瞧瞧宫椋羽现下走到哪里了,就听见宫秋庭说道:“祖母,我想洗洗脸。” 他想洗脸自然要有人伺候,又惯不爱用老夫人的女婢,才迈了一只脚的奚容就被叫住了。 见人无事,老夫人和宫成玉也有话说,屋中的人又呼啦啦全退了出去,只剩下了奚容和宫秋庭。 冬日里寺庙会常备些热水,不须费时去烧水,她很快就把热水端了过来。 热巾很快将细瓷般的脸烘出了点颜色, 奚容又细致地把伤口周围也擦了一圈。 宫秋庭微阖眼睑,睫羽又屏住了那琉璃眸子,又恢复了以往漫不经心的状态,托着腮瞧她。 热帕子打着一圈又一圈儿,打得他心痒痒。 “刚刚想跑?”他问。 奚容擦完了去水盆里涤干净帕子,对上他琉璃色的眼,不明白:“奴婢为何要跑?” 宫秋庭要的可不是这句反问。 她来淳业寺总不能是陪老夫人来的,定是跟着他大哥,刚刚明明是敷衍来看自己一眼,转头就要回头去找宫椋羽。 怎么能让她如愿呢。 他下一句变得兴致盎然:“衣赏拉开让公子看看。” 她遽然一惊,寒玉相撞的动人声线让她听出催命符的感觉。 奚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低头看向别处:“公子,佛门净地,这般未免失礼。” 她后悔了,就不该多余来看这一眼! 可宫秋庭根本不和她辩,施施然抬起指尖,勾着她的腰带将人拉近坐下,灵活地解开了奚容衣领上的两粒扣子。 奚容想要推他,却被稳稳反扣了手,整个人被带着压他更紧。 禅房里没有炭火,比外面暖不到哪去,肌肤接触到冰冷的指尖,起了一小片疙瘩。 她惊呼一声,想把领口抓紧却不能,眼睛又朝已然紧闭的门口看去。 宫秋庭的目光落在锁骨上,那几近模糊朱色的唇印上,艳红与柔白的对比,绮丽靡艳,像情郎留下了吻痕。 他撩起眼儿来看她,眸光明灭潋滟,奚容避开他要吃人的眼神。 宫秋庭捡过帕子寸寸擦去上头的红迹,颈下的白玉桥的剔透撩人。 “我的梨儿真乖,公子赏你个真的。”说罢唇瓣代替了帕子,热气喷洒在柔嫩的脖颈间,让她不禁缩颤了肩膀。 柔软的脖颈清晰地感受着吮-,吸,羞红漫上了脸儿来。 奚容不知他要亲多久,眼神迷茫地落在禅房的墙壁上,薄突锁骨处,热湿柔软的舌尖感受更加分明。 -- 第38页 他啃噬间有些意动,手臂收拢得越来越紧,动作间奚容散的扣子更多,衣衫落在肩头摇摇欲坠。 她哑着嗓说道:“公子,可,可以了。” 可得到的回答却是臀儿被打了一下。 “轮得到你吩咐?” 宫秋庭自颈见稍抬起那张烟雨迷蒙的脸,伸着舌儿蜿蜒而上,直到与她精致的下巴分离,才将那嫣红的舌尖收了回去。 正想说着什么,就见窗纸上印着一个人影,隐约有小丫鬟喊“大公子”的声音,似乎是在找人。 所以那窗户上的人影是…… 琉璃色的眼睛盯着那团人影,他不动声色地掩好奚容的衣襟。 可刚刚那一下虽然打的不痛,奚容却羞诧地发了狠,涨红了脸扭着他的手就要起身,激动之间根本没听到外面那点声音。 却没料到混乱中碰到了宫秋庭受伤的那种手,马上听他轻“嘶——”了一声,像是碰到了伤处。 吓得奚容不敢动了,忙告罪:“公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宫秋庭汪着湿漉漉的眼睛,如江南细雨,他低声念了个字:“疼……” 一调三转,听得人心痒。 总是这样!做了过分的事后就朝她撒娇,做这幅小女儿的情态。 奚容泄了气,总归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命里带出来的娇贵,她一个卖身的奴婢在这拿乔算什么事。 叹了口气后,她轻声问道:“可要我去寻同玄大师进来看看?” 他摇头:“你陪着我就好,抱我……” 奚容无奈将手环住宫秋庭窄瘦的腰身。 “亲亲我,”宫秋庭话刚说完,就自己先送上了薄粉的唇。 奚容负气闭上眼睛,胡乱地亲了一通。 “舌儿动一动,”少年眼尾绯红地埋怨道,“这样舒服些……” 亏这人还是个世家公子,怎么能将话说得这样直白无耻。 奚容一一照他说的做了,宫秋庭猫咪似的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娇气得不行。 他将人抱着仰倒在炕上,寻到她的柔润丰丽的唇儿含住,慢条斯理地吮吻着,还不让她往门口看。 “梨儿,我给你带了礼物,但现下不在这……” 他咕哝着什么,奚容没听清。 宽袍将纤弱的身子覆了半身,映出山峦似的起伏,身子被他深探而入的吻带得轻动。 “公子,此处佛门……待会有人来……”她抢了个空隙说话,言下之意,他们该适可而止。 “我休息时不会有人来打扰,就算有,我会先知道了。”宫秋庭圈紧了人,眼里藏着暗暗深光,有意无意地往门窗上看。 那团黑影不曾离去。 可奚容觉得不能再任他闹下去,她觉得不像话,便咬牙和他说起正事:“公子可与老夫人说了……那事?” 宫秋庭起先还疑惑地轻皱眉头,等了悟过来,抱着她的腰笑得欢悦:“我的梨儿也这么着急吗?” ……她确实着急,但急的是别的。 瞪了他一眼,奚容有些气鼓鼓的:“公子不说就算了。” 可爱的模样让宫秋庭失笑。 “哪个丫鬟像你这么大胆,来和主子打听这事,” 他忍不住刮了一下奚容挺翘的鼻子,“不过纵容你一回也无妨,今夜我便和祖母说,给你一个名分,可安心了?” 不要!她绝对不要! 丫鬟尚能偶尔出府,通房是一年到头都要锁在院子里,不得自由的。 况且那日见着的孙家抑或是梁家的小姐,哪个都不像能给她好果子吃的模样,以后在她们谁底下讨生活,失宠那日就是她任人磋磨的日子。 且主子没嫡子之前,通房丫鬟不能有孕。 宫秋庭一日不成亲,那就是没有尽头的避子药,喝多了就再也不会,他又能因容色护她多久,最后左不过守着一个四方的小院子,孤苦老死罢了。 短视的只能瞧见眼前的风光富贵,她却想凭自己好手好脚自在活着。 而且,还有言清先生…… 她真正的心仪之人,是那个关怀天下女子,举止有礼,儒雅随和的男子。 就算她如今已经配不上了,奚容也想跑到广阔的天地里去再见他一面,用自己的双手证明,言清先生说的是对的。 期盼他能笑着看自己一眼,夸她是个自强自立自由的人,是傲立的树不是攀附的藤,这也就够了。 所以奚容绝不要给宫秋庭做个日子一眼就望得到头的通房。 可今晚他就要和老夫人说了。 她有许多的念头升上来,甚至想说自己和别人有了私情,但奚家老小都指着她过活,她不敢。 奚容想得额头发汗,只能先藏起自己的脸。 满怀清旷的蓬莱香吸入肺腑,像他对自己密不透风的困锁。 见人埋在怀里不出声,还以为她是害羞了,宫秋庭下巴轻磨她的发顶,叹息着说:“也只对你这么心软了……” “大公子!”凝玉的声音终于传到了这边。 奚容听这声音不对劲,是宫椋羽走丢了吗?她急忙就要从宫秋庭的怀里出来。 谁料他右臂收得很紧,凉薄眼眸似在瞧她,余光却落在已经空空如也的窗户上。 “奴婢是陪大公子来的,他若是出事……”奚容正准备说理,却见他干脆地松开了手,不免一愣。 -- 第39页 见她不走,宫秋庭笑问:“梨儿还想要我多抱一会儿吗?” 不要了! 奚容快速起身整理了衣襟发髻,冬日的袄子将衣领做得很高,她也不怕脖子上的痕迹被人发现。 离开温暖的怀抱让她脸上的绯红稍褪,宫秋庭瞧见又叹了一声:“今晚就能回有怀阁了。” 奚容却匆忙道:“我先去找大公子了,公子你安心休息。”说罢开门地走了。 门又被细心掩紧,宫秋庭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宫二:我来个哥哥做个示范!感谢在2022-04-16 09:41:30~2022-04-17 10:4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835049 20瓶;YZyyy、claire!、3436782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身世 呼吸到外头寒冷的雪气,奚容昏蒙的脑子彻底清醒了。 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雪青松木下坐着个人,光华夺目的雀羽斗篷也掩不住的清瘦,不是宫椋羽还有谁。 他怎么坐在这里? 回想起之前就被他撞见,刚刚又和宫秋庭在禅房那般,不会又被看见了吧 奚容摇了摇头,屋外若是有人,宫秋庭自然能知道。 就算有他真走到了那房前,门关得严实,宫椋羽又怎会知道她在里面。 这时凝玉也追到这边,远远看到宫椋羽那身碧落色羽毛缎在雪中独出风华,她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奚容姐姐要去探问二公子伤势,她受命陪在大公子身边,谁知只是回身取手炉的功夫,就不见了大公子的身影,问旁边的小厮只说大公子先迈步进去了,她只能找进来。 寻摸了一圈总算这个小院子里找到人了,大公子要是又丢了,凝玉全家的小命都不够赔的。 奚容上前,想自雪地里拉起他:“怎么自己就乱跑,也不等等凝玉?” 宫椋羽却避开了手,兀自将头转向松树后的雪坡下,闷坐着不答话。 他这是生气了吗?奚容总觉得自己要窥见什么端倪,但没头没脑又寻摸不到,知道跟着在他身边蹲下。 “奚容姐姐,我……”凝玉个性胆小又有点咋呼,但心眼实诚,走过来就要解释。 “也怪我把大公子留给你一个人看着,我们都不要有下一次了。”奚容说道。 凝玉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是,奚容姐姐。” 见宫椋羽还在地上坐着,又小心问:“奚容姐姐,大公子这样坐在雪地里,不要紧吗?” 奚容低头从他花卉纹织金面长靴,看到了头上青狐皮雪帽,才说道:“无碍,我会看着,你去瞧瞧老夫人他们现下在什么地方。” 宫秋庭和大老爷是今早一遇见就出了意外,怕是也顾上说宫椋羽的事,待会大老爷打老夫人那听说了,只怕立刻就要见到人。 偏现在宫椋羽在这自闭着,她该开解一会儿才是,不然待会只怕他更加不适应。 “怪我把你丢下一个人先进来了?” 凝玉听话走了,奚容才试探着问宫椋羽。 宫椋羽透不进光亮的墨瞳无神地看向雪坡,奚容跟着探身去看,原来两只红翅壁雀在夺食。 雪天里难觅浆果,如今为了一只笋虫,你争我夺,翅膀拍打得雪花纷扬。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两只鸟儿在雪地里夺食呢?”她既得不到应答,就自言自语,“有这功夫打架,为何不去另寻别的。” 宫椋羽突然转头问她:“让谁去寻别的?” 瘦削的脸这几日养出了些光彩,但雪地一衬,墨眸白皮愈显憔悴灰冷。 原来不是同她生气,是看野鸟看呆了。 奚容放下心来,撑着脸儿笑,见那两只壁雀一大一下,随口说道:“我如何知道,打不过的那一只吧。” 野兽野禽本就弱肉强食,她这么说也没错。 “那另外的怎么办?”他像只呆雁,非要问个明白。 奚容答:“另寻别的呗。” 可漫漫冬日里,它或许就寻到了那一口吃的。 只喜欢这一口吃的,偏偏就是别人的了。 那些湿润的声音,缠绵的哼吟,还有亲密的低语,都是奚容对待别人的模样。 宫椋羽不再说话了,线条凌厉的侧脸微垂,磕在抱坐的手臂上,雾沉沉的黑瞳里仍是那对相争的壁雀。 奚容也觉得两人的对话乱七八糟的,遂陪他安静下来,静坐赏雪。 那对壁雀且争且动,很快就被竹子遮住了,她有些寻根问底的好奇,侧身想绕过那竹子,瞧瞧是哪只雀儿赢了。 却没想到身子探得有些出去了,脚下积雪一滑,奚容失去了平衡, 这本就是平缓的小坡,底下也是松软的雪堆,滚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一只手拉住了她,宫椋羽的披风在雪地里旋了个圈儿,消失在坡上,两个人拥着滚了下去,直摔到了松软的雪地里去。 争食的雀儿吓得飞入竹林,再不知是谁抢到了竹虫。 奚容只觉一阵天地翻转,等停了下来,她就趴在了宫椋羽的胸膛上,他的手臂正紧紧箍着自己的腰背。 她忙要起来,却被箍得死紧,只能说道:“大公子快起来,待会雪会把衣裳打湿的。” 宫椋羽不为所动,他正回忆着自己听到的、那些奇怪的声音,总是在困扰着他,让人不由自主地一遍遍想起。 -- 第40页 奚容虽然身子玲珑,但隔着厚实的冬衣,两人贴近也没什么感觉。 他瞧着她张合的唇,记得在马车上的时候还是粉色的,但是从那间房里出来,就变得鲜红欲滴。 宫椋羽忽然想再试一试那晚他们唇瓣相贴的动作,但奚容已经生气过一次,不准他再这样了。 他们这里碰在一起,才发出那种声音的吗? 手指不自觉抚上了她的唇,他蹙紧修厉的眉。 奚容如遭雷劈,等他碰上觉得有丝丝疼痛,方才意识到宫秋庭亲得太狠,柔嫩单薄的唇瓣现在还肿着。 他是不是发现了? 慌张让她挣扎了起来,可宫椋羽像是着了魔障,怎么也不动弹。 “大公子,快放手啊,起来了!”清润柔和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厉色和焦急。 僵持了片刻,宫椋羽察觉到一股无力愤怒的情绪,他什么都想不清楚,只能愤愤地松了手,脸甩到了一边去。 奚容翻身跪坐起来,她不知这人突然发了什么痴,但现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人,想想他的动作,还是少质问为妙。 强硬地把人从雪地里挖出来,怕打着他身上的雪粒。 她苦口婆心劝着:“大公子要闹脾气,回去再闹好不好?现下先站起来让奴婢看看上到哪里不曾。” 说着去查看他今早烫伤的那只手,所幸无碍。 她放软了声音,说道:“大公子,有什么事我们今晚再说可好?奴婢会陪着你的。” 宫椋羽闻言还是心闷,但到底也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解了焦闷,只能依言起身,然奚容拍打掉一身的雪。 这时凝玉还真的跑回来了,见人不在原地,还喊了几声,奚容在坡下回应着。 她清秀的脸在坡上出现:“老夫人和大老爷正找大公子过去呢,你们怎么在底下啊?” “这就过去,刚看野雀儿滑了一跤滚下来了。”奚容忙应道,又让宫椋羽在身前转了一圈,看有无哪出不妥。 老夫人和宫成玉正在同玄方丈的禅房里坐着,他们加快脚程来了这边。 禅房里只有三人,大老爷今早一见到儿子就出了意外,宫秋庭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同他说宫椋羽之事,他是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大儿子居然找回来了。 即使是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中书令大人也不免失了持重,“这,怎么会?”宫成玉瞪大了眼,手中茶盏拿起又放下,急站起来,“他人现在何处?” 老夫人说:“他今日也一同来了淳业寺,你若想见,让人找来就是。” “自然要见,”当年大儿子是埋了的,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还能活着,“快快寻来。” 老夫人吩咐了一声万嬷嬷到外头传话去了。 等候的间隙,宫成玉又多问了些个中详情,听罢又是疑虑:“就不会是有人蓄意……” 老夫人摆了摆手:“你且见过再说吧,椋羽的身世是秋庭在查,他总不会出差错,只是不知如今查得怎么样了。” 闻言宫成玉也不再置喙,他这个儿子虽个性孤洁,但大度尤容,办事稳妥,他没什么信不过的。 派人去找的宫椋羽还未到,宫秋庭就先过来了。 “知道祖母父亲担忧大哥之事,安丘之事已经查清了。”门口传来金石丝竹一般悦耳的嗓音。 宫成玉道:“二郎进来吧。” 一双银白长靴迈入,宫秋庭立如芝兰玉树,低头作揖喊道:“祖母,父亲。” 老夫人片刻也等不得了,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大哥,确实是父亲亲子,秋庭的亲兄弟。” 这一句结论,被宫秋庭先摆到了台面上。 老夫人双手合十低声念佛,宫成玉胡子微颤,握紧了交椅的椅臂,又催道:“他当年,是如何……” “儿子沿着那对夫妻所说一路查到了安丘,那家人还在,是一对夫妻并一双儿女,大哥是他们是八年前自荥阳一个小村里买的, 照他们说的查回去,正是本家墓园周边的村中,卖人的那家是十六年前晚间进山打野兔时,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赶去看时,之间土里冒出个小脸,哇哇地在哭, 那家人当时还没有孩子,男人见了,以为是谁家生了不要,就先带回了家,初时还要,但孩子找到一岁,家中女人怀了孩子…… 诸般痕迹和村民口证皆可证明,十六年前,这家人确实捡回了一个男婴,既然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多出的孩子就成了累赘,等到会走路了,就让他帮着干活,睡的是草棚,吃的是剩饭, 大哥被卖到安丘之后,情况便更差一些,一条链子就将人栓在了石磨旁,下住地窖,上吃喝和猪狗一处,三五天才跟有一口饭吃,活计也越发沉重,那家人见他瘦得做不了多重的活了,就把人一两银子卖给了一对夫妻,正是卖神仙散的这两人……” 之后的事那两夫妻也已经交代过了。 宫椋羽这些年来并没有离荥阳城多远,宫秋庭查得很快,证据也充分。 “所以当年椋羽并不是死胎,只是形如……罢了,不说了。”老人家一想到因这一层疏忽,就致使大孙子过了十六年非人的折磨,顿时捂住眼睛老泪纵横。 就连宫成玉也红了眼圈,深深叹了口气,抑不住的满腹心酸。 “那家人呢,抓回来了吗?”她颤颤起身,眼神里射出了年轻时的狠辣来,宫成玉稳住了心神,不再开口,他亦要狠狠惩治这一家人。 -- 第41页 宫秋庭道:“荥阳安丘的两家人都已捉拿,现随匪寇回了城中。”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万嬷嬷在外头说道:“大公子到了。”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这两天要入v了 第21章 风雪 “让他进来。” 同玄方丈禅房中传出中年男子沉稳的声音。 宫椋羽偏头看了奚容一眼,她退了一步,低头说道:“奴婢就在屋外等着,大公子且安心。” 此际除了这句,她也不能说什么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里面都是大公子的家人,他们都是关心大公子的。” 大老爷既然要见宫椋羽,那他的身份就是板上钉钉了。 万嬷嬷打开了门,里面只有四人,同玄方丈、老夫人、大老爷还有宫秋庭。 门又重新合上了,斗篷遮住了他的瘦骨嶙峋。 宫成玉稳住交椅,目光却紧盯着进来之人,门口照射进的光让他的面容不真切。 待光散去,他方看清进来少年的一张脸,和宫秋庭肖似八分,只是轮廓更加凌厉,那一双眼睛却和自己像足了十成十。 怪不得老夫人让他先莫要发表疑虑,如今一见,才知血脉之事,当真是奇妙至此。 宫椋羽进来时先看向了宫秋庭,视线定在了他的唇上,和奚容是不无二致的红,将玉净的脸染得如三月桃花一般。 宫秋庭似有所觉,牵唇笑了笑,喊道:“大哥来了。” 落在老夫人眼里只觉得他们兄友弟恭,心底不免觉得安慰,果然血脉亲情是骗不了人,所以性子淡泊的秋庭才愿意为哥哥的身世奔走吧。 屋里有两人宫椋羽都已经见过,那光头穿袈裟的方丈喊了声施主,念了句“阿弥陀佛”,只剩坐在椅子上的男子不说话。 他看着眼前的男子觉得有几分眼熟,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不知他们为何寻自己,宫椋羽只是站着。 宫成玉确定了这就是自己的大儿子后,更不知道说些什么,屋内的气氛一时凝滞了下来。 还是老夫人开了口,指着宫成玉说道:“椋羽啊,这是你父亲。” 宫椋羽恍然,怪不得他觉得在哪里见过,和自己长得确实也有点像,但不如宫秋庭那样一眼就能觉出。 “父亲。”他平静地喊了一声。 习惯了之后,他已不再像才进宫家时那般不言不语。 老夫人大为惊讶,她没想到宫椋羽竟能主动开口,又是开心又是酸涩:“椋羽还没喊过我祖母呢,果然啊,他认得你这个父亲。” 宫椋羽又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句:“祖母。” 他不是木头,知道谁对自己好,也因为有奚容的劝说,所以努力开口。 祖母又是欢喜得连应了几声“好”,宫成玉听到他的那句“父亲”心中大恸,掩面叹了一声:“大郎,这些年,苦了你了。” 宫秋庭自也是为长兄的遭逢不平,但长辈已是难过,他无意多添愁绪,只道:“大哥也别站着了,快坐吧。” 说着将人安排在了宫成玉身旁的交椅上,自己独坐在末尾,饮着寺里特有的山痷茶。 大老爷不算严父,才见大儿,虽有几分不自在和满怀的愧疚,但仍问了他许多的话。 宫椋羽一次只答几个字,但都应了,老夫人听得心头安慰,只说:“慢慢来,慢慢来。”话中皆是舐犊情深。 大老爷见宫椋羽说话有些磕绊,但想也知道,颠沛十几年的人,长大后多是一根链子拴起来养的孩子能懂多少事呢。 他不会怪到孩子身上去,只问:“可想好给大郎请哪位先生?” 老夫人这才说道:“椋羽才得归家,许多事都还未办妥,正好你回来一起拿主意了,否则我一人安排也是在摸瞎……” 说着又起身和方丈告罪:“今日来淳业寺不单为着礼佛,大孙儿上族谱的日子也想请同玄方丈给个日子才好,另请大师看看老身这孙儿将来在文在武……” 她带宫椋羽来自然不是为了观赏佛寺的景色,如今大郎的父亲正好在此,宫秋庭即将入仕,宫椋羽这情况,也不知能做什么。 她自是不希望宫家的嫡系窝囊活着的。 同玄方丈还礼,又念了一声佛号,要来了宫椋羽的生辰八字。 他看过后说道:“年初三就是个好日子,大郎君的八字前头跌宕,但后头定是平顺通达的,文武之事却难说,但既托生在了如此人家,诸般试过之后,天赋自显,勿须忧虑。” 说罢起身朝宫椋羽而去,让他解去了斗篷,脱下厚袄子,就要给他摸骨。 宫秋庭见大哥一脸懵懂地想要推开方丈的手,温声解释道:“大哥且安心,大师这是在瞧你的根骨是否适合练武。” 他闻言,知道这人不是抢自己的厚衣服穿,也就乖乖任他捏上了自己的肩膀手臂。 那些厚衣料撤去,就能见到里衣的空荡,肉哪里是这么容易养回来的,方丈捏了那一把瘦骨,忍不住“阿弥陀佛”了一声。 大老爷忍不住站起来看,手握在宫椋羽的肩膀上只觉得硌人,一时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老夫人早已见过,仍不忍看,心酸地别过了眼。 “大郎君的根骨上佳,只是身子尚需要药养,此事本事幽州磐落寺的明悟大师所精,若能得他医治,想必习武是不成问题的。” -- 第42页 幽州离此地有半个月的路程,药养听起来也非一朝一夕之事,老夫人才刚找回大孙子没多久就要将人送去幽州,尚还拿不定主意。 宫椋羽别的不懂,但听到“习武”二字,就想起奚容和他说的故事,脱口只说一句:“习武,当少将军。” 这句话引起了满屋子人的注意。 宫秋庭听完若有所思,大老爷慈爱地问他:“你想当少将军?” 宫椋羽点了点头。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风刮起了千堆雪,整座山寺拢在了白色的雪雾之中。 万嬷嬷打开了隔壁空置的禅房,招呼凝玉和奚容进屋避避风雪。 有小和尚端了火盆,是山里砍下的木材烧的,旺火燃得很高,她们围坐得也就离火盆更远。 宫家每年的香火钱给得大方,又是世家高门,即使只是她们这些贴身的奴仆,在寺中也是能得几分礼遇的。 将红薯花生埋在盆里,几人小声聊着闲话,没多久,质朴但勾人的香甜味道就冒出来了。 拿火钳子拨弄出花生,奚容揉开它红色的外衣,兀自发呆想着自己的事情。 方才和宫椋羽滚下小坡时,她隐隐产生一个主意,或可拖住一时半刻,只是端看宫秋庭对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上心。 “奚容姐姐,你今日就要回有怀阁了吗?”凝玉知道二公子回来,有些怕奚容也走,她既不想独自对着春烟,也不知道怎么伺候话少的大公子才算得上好。 奚容回了神,在万嬷嬷面前也不好显露情绪,笑道:“这自然得瞧老夫人的意思,但大公子如今很好,你无须担忧。” 万嬷嬷见红薯熟了,坐在一旁掰着吃,这种事关主子的话题,她向来是不论的。 疏钟几声残响,精心炖煮的斋菜就往隔壁送过去了。 这边也送来了几碗斋菜,等吃过之后,隔壁方丈禅房里的话说完了,风雪稍停,她们重新站回了门边。 大老爷自屋内迈了出来,瞧着灰蒙乱舞的天气,说了一句:“瑞雪降下,喜处万千家啊,回家吧。” 方丈也说道:“晚些风雪更大,恐埋山道,宜早不宜迟。” 出寺的路上,奚容偷瞧了宫椋羽一眼,见他神色尚好,心中稍定,看来宫椋羽的身份已没有疑云。 一行人坐上马车往荥阳城赶,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嘎吱的声音。 奚容本想依旧和宫椋羽坐了一架马车,但宫秋庭受了伤,需要人看顾着,舍她其谁。 “我已与老夫人说过,你无须去大哥处伺候了。”宫秋庭端坐在车中说道。 奚容错愕了一瞬,以为他已经和老夫人秉明的通房之事,但一想那屋中还有同玄大师在,必不可能提到这种俗事。 思及此,她心内稍稍安稳下来,应了句“奴婢知道了”。 宫秋庭没从她眼中瞧出欣喜或失落来,神色也跟着淡淡,闭目养起了神。 玉像似的人此际在车中闲卧,慵懒中又透着几分正经,很能唬人,恍惚将让奚容觉得方才在禅房中放纵不羁的人并不是他。 宫秋庭安睡着,奚容也不必为打扇驱蚊,只瞧着让他别压着受伤的那只手臂就是。 趁着空闲她争分夺秒地想起了对策,定不能让宫秋庭和老夫人开口。 有时候也不免觉得悲哀,奴婢在下头千方百计地替自己算计着,主子只要一句话,就能定了她的将来,由不得她说半句不是。 她越想越气,手在空中扬了扬,作势要朝那张漂亮无暇的脸拧下去。 宫秋庭动了动,她以为人要醒过来,忙将手收到背后,但见他只是翻了一个身,睫羽在眼下投出一小圈阴影。 没醒,奚容眨了眨眼睛。 从山路走到石板路,风雪又停了一阵,马车趁势走了一个多时辰,在宫家的二门内停下了,奚容也没想出一个好的法子。 宫秋庭并未睡着,身旁人那一点点气息的变化也没有逃过他的感知,至于是为何,他不屑于紧着追问。 奚容轻声唤他:“公子,到了。”他仍未睁眼,她也只好陪着。 等他磨蹭了一会儿“醒来”,奚容替他披上大氅,两人这才下了马车,那头宫椋羽早早就被领走了,奚容也无暇去看。 大老爷回来,今夜府上必是要有大宴的,再几日就是大年,紧接着又是祭祖之事,宫家有得忙活了。 离入夜还早,他们要先回有怀阁休整一下。 奚容捧着从淳业寺求来的绢绣佛经,跟在宫秋庭后面。 这是老夫人嘱咐着每年都要供在阁中的,为的就是保佑她的孙儿平安康泰。 远远就见府内的一方荷塘,这里的冰本结了厚厚一层,这方池塘临着几间库房,厨房也离此不远。 为防年节里厨房走水之类的意外,池塘的冰一旦厚实起来,就要敲掉一次,她记得昨日刚敲过一回。 今日气温降下,又结了一层冰,但隐约可见底下的水。 奚容瞧着那荷塘,风吹面颊,她心里升起了一个主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8 14:19:24~2022-04-19 14:2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站住 宫秋庭在前面走着,忽然听见身后的奚容发出一声惊呼,他转头去看,忙唤了一句:“梨儿,站住!” -- 第43页 原来一阵大风吹过,将她捧着的绢绣佛经吹飞了出去,本就是又轻又薄的料子,她伸手也没能及时捞回来。 等宫秋庭回身看她时,奚容已经跨过栏杆追了出去,绣鞋踩上了薄薄的冰面。 他瞧出了冰面的脆弱,想及时阻止她,但是奚容似乎真的很心急,没有听到宫秋庭呼喊的声音。 冰面即将分崩离析的声音似细针撞在一起,宫秋庭皱紧了眉跨过围栏跟了上去,声音也不自觉严厉的许多:“别追了,停下别动!” 奚容像是真没听见,又或者不甘心近在咫尺的佛经,朝着池塘中心一个劲儿地跑。 宫秋庭怒目切齿,轻身要去拉她,但为时已晚。 等她终于抓到了佛经,脚下的冰终于不堪重负,如同龟裂,以奚容为中心蔓延开来 她失了着力点,整个人一下消失在了冰面上,带起翻溅的碎冰和冷岑岑的池水。 寒冷刺骨,痛如针扎一般,奚容一瞬间有些喘不上气来,再接着就是横冲进口鼻的水,她动弹不得,只能抓紧了手中的佛经,望着水面上的天光渐远。 一只手破水而入,透着青蓝水光,抓在了她的衣襟上,奚容下沉的趋势一顿,天光又重新照在了她水浸过的面容上,美得易碎。 剩最后一点神志的时候,她剔透的眼珠向宫秋庭望去,对上他狰厉阴狠的眉眼,宛如菩萨怒目。 天地颠倒入夜,她人事不省。 等再醒过来时,就瞧见了熟悉的帐顶,是她在有怀阁上的住处,侧头就瞧见了府内擅妇人之症的许大夫,正隔着帕子替自己把脉。 宫秋庭正坐在不远处的圈椅上,一只雪地金缕花纹的猫儿在他藕色的暗纹常服上攀爬,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许大夫收起帕子开口:“姑娘脉沉而迟,身子本就纤弱,今遭如此重的寒气侵体,其客于五脏之内,只怕会招致骨痛阴痹之症,我开个方子,配以桂枝葛根汤一日两服即可。” 那只猫儿听见人声,也跟着喵喵叫,宫秋庭解了腰上的玉坠儿逗它去抓。 大夫在一旁写下方子,呈到了宫秋庭面前就要退下,奚容忙喊住了:“许大夫请留步,奴婢有些事想问许大夫。” 声音虚弱得只剩一线,宫秋庭抬眼朝她看来,眼神是清冷又刻薄的样子。 奚容眼睫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知道他在生气,但她无暇告罪,事情必须得照她先前设想的一步一步走下去。 许大夫站定:“奚容姑娘请问。” “公子,可否先移步?”奚容朝宫秋庭看去,带着几分难以启齿,“奴婢是妇人之症……” 那清冷的目光上下刮了她几回,总算是起身,移动尊步出去了。 “许大夫,我今遭落水,可会有积弊?” “奚容姑娘若是照常用药,应当是没有大碍的。” “那……”奚容捏紧了被角,艰涩开口:“于子嗣可有碍?” 许大夫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事,略微斟酌了一番,才答道:“这……姑娘身子本就孱弱,冬日水寒,到底损伤了些根本,子嗣上会略艰难些,但也无须太过担忧。” 果然如此…… 她蓄谋落水时就已经能猜到了,心中也只难受了一会儿,便安慰自己,只是艰难些罢了,没什么事的。 于是接着又问:“若是长期服用避子汤,那会否,更加艰难?” 许大夫皱眉,又往屋外看了看,莫非二公子已将这丫鬟收用了,但也只是疑惑了一会儿,也就照实答了:“喝多了避子汤,再生不出的,也是有的,姑娘身子孱弱,又更凶险一些。” 她心中一松,道:“如此,多谢许大夫解惑了。” 许大夫没想到她听得这消息并无惧色,甚至神色松懈了下来,语调也轻松了几分,也只应道:“姑娘无须多礼。” 宫秋庭抱着他的雪地金缕猫儿瞧了半刻钟的雪,就听见了背后的开门声。 “她问了什么?” 许大夫不敢隐瞒,将奚容所问据实道来。 宫秋庭听罢微睁了眼,心头颇为讶异,没想到她会考虑到这个,大抵是十分在乎了。 想到奚容如此期盼能和他有孩子,又得许大夫这么个答复,他心中不免半甜半酸起来。 再然后就更加生气,偏她这么不知轻重,非要去追什么狗屁佛经。 许大夫下了山,他重新回到了屋里,望向床榻间面色苍白的女子,脱口便问:“既然这么怕怀不上孩子,为何就不能小心些?” 他果然问了。 一切都在奚容的预料之中,宫秋庭必定会问了许大夫,再回来堂而皇之地质问她,他对窥视她的隐私从来都是理所当然,半点愧疚也无。 从来都是这样,不准奚容对他有任何隐瞒,要将自己的奴婢牢牢掌控在手里。 但也正因为这样,她才好实施自己的计谋。 奚容像被他的质问吓到了,眼中有水光翳动,勉强着要坐起身来。 宫秋庭虽然不愉,但到底走了过来,坐到床边扶了她一把。 怀中猫儿睁着一双琥珀瞳仁,黄斑白底的身影自他手臂跃到小几上,体态优雅轻盈。 “公子……” 她倾身挪过去搂住他的腰,将头伏在他肩上,似不堪打击的模样。 被她依赖着,又见人这般孱弱,宫秋庭的话虽仍是严厉,但语调不由轻了下来:“这会子撒娇有何用,我可曾让你别追出去?” -- 第44页 “今冬这么冷,我以为没事的,况且那是老夫人从淳业寺求来的,自然万分贵重,奴婢不敢出岔子。”奚容声音里带着浅浅的哭腔。 宫秋庭听得墨眉蹙紧:“你是我的人,出了岔子自有我处置,让你停下不听,这罪过才是大。” 他想认真处置她,倒怕再多给她一层打击,只得作罢。 奚容闻言,松了手又要卧回去:“公子处置我就是,奴婢绝无怨言。”话语恭顺,神情全是不服气。 做错事还不认,这是趁病和他闹起来了。 他反笑了:“梨儿气性好大,你且说来,要公子如何处置你?” “将我驱下阁,到膳房、浆洗房去做活就是。”她压下口中干涩,头撇到一边,半真半假地说道。 “生病时就爱说病话,送你到膳房去,那几分力气哪够干活,浪费宫家的米粮罢了,”他捏着奚容的下巴轻晃,“冒失做错了事,跟公子说句软话都不会,这嘴儿怎么硬呢?” 奚容垂下眼睑,说道:“奴婢知错了。” 瞧人失落成这个样子,宫秋庭叹了口气,不忍再继续苛责她。 将人拉过来重新靠着自己,抚着她瘦弱的背脊道:“子嗣艰难些又如何,但往后公子多与你同房,总会有的。” 就算没有孩子傍身,只要他在一日,总能护好梨儿的周全,子女之事不会影响到她分毫。 “公子今夜会要我吗?” 奚容语出惊人,一句话问完,两人心口如琴弦拨动,俱是轻颤不已。 宫秋庭眼中是泛泛春水,又有无奈。 他今晚确实打算向祖母秉明,但她现下病着,又怎么会现在要了她。 “你还病着,想这事做什么,公子不是什么禽兽,”他话中带上笑意,顺势捏了她的纤腰一把,轻吻落在她颈侧,“梨儿怎么胆子这么大。” 和一个男人说道这些,稍有不慎她就得病上加病 “病好了之后吗?”她咬着唇,压着羞耻的泪花问。 这娇奴,现在不能动,又要说这些话来撩拨他,宫秋庭瞧见了她通红的耳廓,自己也绯红了眼尾。 “嗯,病好之后……”他轻声答道,说罢手难以自制地收紧,两个人贴得紧密。 可接想来她却说一句:“可奴婢不想喝避子汤,公子……” 语调哀伤,像是谁要从她这里强行剥夺走什么。 宫秋庭听入了耳,旖旎的氛围顷刻散去,他罕见的有些心神混乱,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奚容大概是听了许大夫说的,避子汤喝多了会让她往后难以成孕,才有了这个请求。 可既要她做了通房,不喝避子汤,往后天长日久弄出几个庶子庶女来,到底是不好。 但若喝了,等他有了正室,奚容的身子只怕也不能再有孩子了。 宫秋庭不打算太早娶妻,心底更是有些抵触,但正妻不入门,奚容这汤药就不能停。 即便他能任性不守规矩地撤了,祖母也不能放任他如此疼宠一个丫鬟,到时便是家宅不宁,她的孩子也不会得到厚待。 此时若是清醒些的主子,就该把婢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请求拒了才是,可他偏偏没有立刻开口否掉。 瞧出宫秋庭有些犹豫,奚容从这裂隙中窥见一丝天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9 14:29:11~2022-04-20 14:3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胖哒x 5瓶;Ra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答应 “不若公子, 先不同老夫人说,通房之事,”她说出这句话时, 心跳迅速快了起来,“等主母进了门再说……” 说完之后她自觉莽撞, 奚容只敢瞧他一眼,就埋首抱紧了他的腰,害怕被宫秋庭瞧出心底的算计。 “公子, 奴婢不敢奢求太多,只想要个我们的孩子。”她继续添油加火。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安静得让人慌张。 良久,宫秋庭握上她的手臂将人拉开,皎皎玉容逼近了她:“梨儿, 就如此想同我有孩子吗?” 奚容被他幽沉的眸子逼视着, 眼里浮现慌乱, 但也算正合时宜,她软着嗓子哭道:“求公子成全……” “那梨儿想要几个孩子?”宫秋庭接着问,心里也在思量着许多。 这她如何知道, 她又没真想过这事,但现编也成,她脱口说道:“想要一儿一女。” 十六岁的少年觉得这事还有点不可思议, 但又感觉新奇,让他忍不住细究下去:“为何?” “凑了好字吧。”奚容努力投入怀春少女的状态。 “一儿一女……真贪心啊,”他喃喃笑道,又细细想着, 若真有一儿一女, 混着他和奚容的骨血, 虽然少了些清净,但也还不错。 他竟真的想满足她:“要儿子,女儿都像你才好。” 奚容不明白为何像她会好,男子不都希望孩子像自己吗? 但这不值得她深究,此际只想确认自己的法子奏效了没有。 “公子,我可以有孩子吗?”她眸子盛满了殷切,看得宫秋庭心里湿漉漉的。 清寒的声音如遇春光,暖化成水,他觉得自己昏了头,竟向她保证道: “公子自然会给你孩子,但祖母不会同意你不喝避子汤,这般任性,将来对你的处境也不好,通房之事……”他顿了一下,终是开口,“晚两年再说亦可。” -- 第45页 说完了又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怎么就答应了这不着调的事儿呢。 但瞧着奚容发自内心欣喜的模样,宫秋庭也懒得想这么多了。 她如此爱慕他,甚至不要提前当上主子,只心心念念想要和他有一两个孩子,自己忍这一时委屈又算什么呢。 不行房事罢了,左右他不是急色之人,宫秋庭对自己抱有自信。 人一直在身边,不须纠结眼前的一两年。 奚容第一次对他展露这般深厚依赖的感情,他虽因她所求之事心乱,亦不乏欢欣。 今日她彻底地对自己展露了的情意,宫秋庭耐不住又将人搂进怀中,好好说了一通取笑的话。 他与梨儿,总归来日方长。 奚容计谋成功,自然真的开心,听见他取笑自己都不恼了,务求将戏演得更真,妥帖地依偎进他清旷的怀里,一迭声地喊“公子”。 带病的声音少了清澈,变得娇软撩人。 宫秋庭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太纵着奚容了,为了她一个念头要憋着自己,现在她还敢来撩拨。 “这样喊公子,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眼眸幽暗如兽,低头轻啃上那唤他的唇。 奚容仰头受着,含混说道:“白日里,还疼着呢。” “说你娇气,真是不冤枉。”宫秋庭放了她的唇,改在下颌轻咬了一口。 少年男女正是情暖时,那只猫儿开始在坐垫上磨爪子,动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这便是给梨儿带的礼物。”他指着面如银盘的雪地金缕说道。 奚容完全忘了宫秋庭在禅房中说过送她礼物这话了,听这话才忽然意识到:“这是送给我的?” “喜欢它吗?是剿寇的山上捡到的。” 当时一名负隅顽抗的贼寇被他一剑斩杀,血在雪地里飞溅如虹,就洒在了这只雪地金缕的身边,它没被吓跑,仍旧舔着自己的毛。 宫秋庭瞧它那双平静的玳瑁色眼睛,和安然的样子,不觉就想到了奚容,只可惜他的梨儿不如这猫儿小巧,能时时抱着把玩。 奚容一句话拉回了他的思绪:“山匪也会养猫儿吗?” “应是被他们劫掠走的姑娘养的。” 她皱紧了眉,关心问道:“那些姑娘救出来了吗?” “只见到一个,是背着家里人跑出来的,找到时说自己无颜归家,自戕了没拦住,其他的应是被卖了。” 他这回去剿寇不单为了给父亲清路,也是因为近来常发生女子失踪的案子。 奚容没想到临近新年还有这样的惨事,唏嘘了一阵,又瞧那猫儿,苦恼道:“可是奴婢日日伺候着公子,哪有闲暇养这娇物?” 说完正事,换他塌下了身子,靠在她的肩头。 宫秋庭又恢复了娇娇的样子,在奚容颈间轻轻蹭着:“本公子替你养着就是。” 在没有孩子前,和奚容一起养点什么,也是不错的消遣。 “那它叫什么呀?” 宫秋庭望着它,琉璃色的隽丽眼瞳懒散下来,说道:“就叫……狸儿吧。” 说罢还伸出了手:“狸儿,过来。” 可惜现在猫儿没养熟,理也不理那双素玉似的手,这猫儿没他的梨儿听话,他复将手收回圈在她腰上寻那缕淡香。 奚容睁大了眼:“公子这是偷懒了吗,还是要给奴婢改名字了?” 叫她“梨儿”也就算了,连猫也叫“梨儿”,往日他再叫,自己是应还是不应? 但奚容更深层的不悦,是他将自己和一只宠物猫儿对等。 所谓的宠爱纵容,也不过是对物件的喜欢,她到底和被抱在怀里把玩的宠物没甚区别,没有哪个女子喜欢被这样对待。 宫秋庭没察觉到她的心思,揉着她柔若无骨的手,爱怜道:“你在时,自然都是叫你。” 奚容心中冷然,实在不想看到此人,于是便问:“今晚大老爷回来,瞧着也是置宴的时辰了,公子还不去吗?” 他也知道时辰不早了,自温香软玉中起身:“这便去了,你今夜安心躺着就是,我让吉光跟着。” 奚容听他这么说,也不再怕了,反正宫秋庭会帮自己遮掩过去了。 含笑看他踱步出去,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她的面容才恢复平静。 其实若是宫秋月没有答应将通房之事后拖,第二日她也会假作不知,在宣告之前去老夫人面前,“不小心”让她知道自己今日办事的差池,和宫秋庭跟她下了冰封的池塘之事。 透露出自己因快当上主子的得意忘形,老夫人也不会放任宫秋庭对一个莽撞的丫鬟上心到亲涉险地,到时定要将此事按下。 宫秋庭越急,这事儿越不成。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用走到那步了。 那只猫儿被留在了屋里,如今正绕着灯盏打转儿,一圈圈地盯得奚容头晕,加上确实病着,她闭上眼睛缓缓睡了过去。 离大年三十不过几日,又逢大老爷和宫秋庭回来,自然是阖府皆要出席,没有遗漏。 宫椋羽头一回出现在整个宫家面前,他此刻穿戴一新,轮廓鲜明,眸沉若潭,坐在席间已让人记不得多日前刚寻回来的样子。 宫秋庭素色衣衫却不失贵气,两人一人如刀一人如玉,各承的爹娘的风姿。 老夫人怕宫椋羽不习惯,只道家里人不须一一上来寒暄,大家先熟个脸就是,待日后慢慢相熟。 -- 第46页 大老爷虽官至中书令,也要陪侍在母亲身边,在一旁连连点头。 众人都知道,这是正式认可宫椋羽的身份了,一时间席上众人面色各异。 宫秋庭见宫椋羽还能神色如常地出现在宴席上,不禁有几分欣赏。 他虽然在有怀阁上,也知道老夫人和大老爷一回来,就会带着他认人去了。 他们不喜欢留隔夜仇,那两家人,欺负过宫椋羽的,有一个算一个,只怕下场都不太好。 老夫人也确实带他去了宫家的地牢,那是一处污浊的地方,她多年未曾踏足。 知道顶头的主子要来,早有人洗扫了一番,但气味还是说不上好,地下的寒气更是冷到骨头缝里去,穿着单薄的人丢到这儿来,没等动刑就要受不了了。 守牢的是从军里挑出来的人,还有前京城沼狱的老人,见多了血觉得讨厌,平日里拾掇得也算干净。 两旁的烛火燃着,却照不亮几尺外的地方,前头仍是黑洞洞的,像巨兽的张大的嘴,让宫椋羽想到了曾经住过的地窖。 但这里却比地窖干净很多,没有腐臭黏腻的味道,只是冷。 他对害怕的感觉十分迟钝,在这漆黑的地方只觉得有许多不好的记忆漫上,心口压抑得很,但还能忍耐。 走到尽头就是刑房,三家子九口人,密密匝匝地拿麻绳连在一起,都被堵了嘴,还在哼哼着发出聒噪的声音,像一群猪猡。 另一边放了三张带垫子的檀木椅,等着他们到来。 在椅子上坐定,对面那一群人见贵人来了,马上就想拱上来求饶,被牢头响了清脆的一鞭,他们扣在地上的手顷刻红出一排血道。 宫椋羽借着摇晃的烛火,从他们的脸上一一看过去,都是前几年每日见的,连卖神仙散的夫妻都在。 老夫人开口:“椋羽,你可还认得这些人?” 他答:“认得。” “他们平日里都是怎么使唤你的?” 宫椋羽慢慢回忆着,微哑的嗓音从数九寒冬拉磨洗衣,到头无片瓦同牲畜争食,皆缓慢道了来。 大老爷的眼神渐冷,直至比这地牢阴寒。 底下的人看出了主子的不愉,抓了一个男人绑到刑架上,排开一列细小的刀针剪凿,直接上了刑。 阵势不比鞭笞炮烙吓人,但从男子猛地颤抖如癫痫的反应来看,痛苦怕是只高不低。 凄厉的惨叫打断了宫椋羽的话,跪地的家眷等人退潮的鸟儿一般,缩到角落。 他只是缓慢地眨了下眼, “椋羽,接着说。”大老爷不让他停。 下处置之前,还要让宫椋羽看看,冒犯宫家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世家面上尊贵体面,却都是披着绸缎的老虎,敢撩爪子的人,就要做好血肉模糊的准备。 宫椋羽低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叫声连着血肉飞溅到脚下不远处,他盯着那一滩血迹,始终未停。 话说尽了,人也已经瘫成了一团烂肉,从刑架上翻下去发出闷响,又惊起那些人的哀叫求饶。 老夫人嘴里懒得造杀业,还是大老爷开口:“大的,杖杀,十岁以下的,丢到岭南去,自生自灭。” 对面只有一个十岁下的。 大老爷和老夫人一路上都注意着宫椋羽的神色,见到没有害怕也没有怜悯,更无大仇得报后的扭曲痛快,只是定定坐着。 两人对望了一眼,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自地牢出来也该开宴了,三人无半分异色,倒真是一家子出来的。 宴厅中帐龙帘凤,珠宝争辉,鼎焚梅香,灯明如昼。 仆人穿着簇新的袄子,弄得体面利落,端着酒菜果点流水似地进了宴厅。 老夫人上了年纪,开席迎着晚辈们喝一杯果酒就作罢了,更多的还是瞧着宫椋羽的状况。 见大孙子心性稳定,并无怯懦慌张之色,她算是彻底地放下了心,不愧是他们宫家的种,同时也认真考虑起了宫秋庭在淳业寺说的提议。 几位哥儿小姐自来奉宫秋庭为首,但新大哥回来,甭管现在能不能瞧上,都要远远说句恭贺大哥归家的话。 支持中馈的梁夫人更是流水地往宫椋羽面前端菜,总归谁在老夫人心里,就在她的眼里有位置。 况且宫大老爷官进一步,娘家那边也有意和宫家再结一门亲,虽意在宫秋庭,但宫椋羽有父亲和亲弟的帮衬,将来未尝没有出头之日。 二老爷作为长辈就自在得很,他胸无大志,是个富贵闲人,宽慰自己大哥两句,再夸夸大侄子就乐呵呵地躲到一旁喝酒去了。 只宫莲和宫肃阳的生母周姨娘坐在后头,瞧前面一片火热寒暄,就忍不住低声啐一句:“他娘疯子,他是傻子,世家出来的种也不过如此。” 这话忒毒,她也只敢喃喃自语,厅内热闹,没人听到这句不满。 奚容回了有怀阁,今晚陪着宫椋羽的是春烟和凝玉。 家宴人多,凝玉就一路紧张地盯着宫椋羽的状态,但自下午从淳业寺回来,他就一直安静着,也不是犯呆,而是沉默。 连奚容无声无息地跟二公子走了,他也没有多问一句。 凝玉心中叹道:到底是大夫人的孩子,这才短短几日,就从生人勿近的胆怯变成了如今的稳重端方。 春烟的眼睛则一直往宫肃阳那边跑,二人不小心撞了一下眼神,又各自避开,春烟拿帕子掩住了羞涩勾起的唇角。 -- 第47页 酒酣耳热之际,梁夫人和老夫人说了半晌的俏皮话,才试探着开起了宫秋庭的玩笑:“二郎眼见着就要进京入仕,怎的还不找个媳妇打理一下庶务,才好在朝堂上专心施展手脚呀。” 梁夫人提起这事,也正是老夫人的想法,她看向静坐饮酒的人,问道:“秋庭是到了娶妇的年纪,平日里可有喜欢哪家的姑娘?” 正是人多的场合,她自然不会问出姓名,要的只是宫秋庭点头说有,其余的私下再细说就是。 虽然只是这样,但已所有人都将注意放到了这边来。 宫莲听了,正想将他曾见过孙小姐的事当闲话说出来,给老夫人提个醒,但对上宫盈警告的目光,她不禁闭了嘴。 就怕她直接向老夫人戳破自己吹嘘孙络玉和二哥相处甚好的大话。 宫秋庭放下越瓷酒盏,看了看宫椋羽,才朝上首的老夫人的拱手道: “孙儿惶恐,长幼有序,秋庭既不愿僭越,先于兄长娶妇,又因心在别事,娶回来恐不甚冷落了去,到底是贵家小姐,不忍其零落空寂,更不愿分心在此,不若两三年后得位安坐,再有举案齐眉、和如琴瑟之喜。” 一席话毕,老夫人已听明白,二孙子这是无意于娶新妇,她只稍作点头,未言可或不可,其他人都听出宫秋庭这是还不想娶。 开了话头的梁夫人干笑地赞了句:“二郎对将来妻子能体贴至此,真是她的福气啊。” 之后话又被她机灵地牵到了别的地方去,家宴依旧热闹不减,宫秋庭拒婚只是其间的一个小小插曲。 老夫人让宫椋羽出来坐了一会儿席,见他面有倦色,早早就让人回去休息了。 凝玉见奚容没跟着二公子来,在春烟随大公子退席的时候,她暗自蹭到吉光的身边,问了他奚容姐姐怎么没下来。 吉光只说奚容姐姐生病了。 凝玉没想到奚容白日在淳业寺还好好的,晚上回来病了,但她也不敢多问,只说了句“多谢。” 东厢里安静得很,凝玉和春烟伺候宫椋羽睡下。 奚容不在,只能由两人轮换着在外间守着,头天晚上是凝玉来,春烟回后罩房去了。 整个宫家逐渐安静下来,沉睡在了夜雪中,只有几道门间留了守夜的灯火。 “奚容?” 宫椋羽忽喊了一声,惊醒过来。 他很少做梦,此时却不愿忆起梦中奚容被带走的背影。 宫椋羽漆眉皱紧,想把人从脑子赶出去,忘掉,怎么都行,只要能让他轻松地喘口气。 可这时外头果然有了响动,接着是人走进来的声音,那盏海棠灯逐渐摇晃着靠近。 是她回来了吗? 他溢了满怀的希冀,撑起身子看去。 来人掀开了帘子,小心地问道:“公子,做噩梦了吗?” 他抬头,眼神逐渐清明,才瞧清楚眼前的人不是她,奚容彻底被人带走了,因为那是别人的。 宫椋羽身似玉山倾塌,默然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凝玉担忧地看了一眼,又想起他喊的那一声,似乎是……奚容姐姐。 “公子是想奚容姐姐了吗?”她试探着问一句,“她今夜生病了,才没有下来的。” 那双眼复又睁开看向了她,幽魅无光。 凝玉心道果然,公子性子还更小孩似的,从前一直是奚容陪着他,此际肯定是因为奚容姐姐不在才这么失落的。 她安慰道:“奚容姐姐定是怕公子身子没养好,将病染给公子,才没能来和公子道别的。” 奚容生病了吗? 锦被间的公子因脆弱而添了几分灼艳,他浑然不知自己听到奚容生病时神情有多在意,听完了只是点点头,就让凝玉出去了。 夜才三更,宫椋羽想起自己痛的时候,奚容小心地帮自己上药。 她生病了一定也很痛,自己也该照顾她的,就像山间聚居的兽,在受伤的时候会互相舔舐伤口。 他想去找她,照顾她。 带着这样的念头,宫椋羽又胡乱地睡了过去。 梦中景色一换,不再是奚容漠然给这他的弟弟离开的背影,而是一片漆黑,只有几声碎吟响起,接着是纠绞在一起的缠绵低语。 却无端让他耳燥心炙,这熟悉的声音,好似,好似是他白日里站在禅房外,听到奚容和他弟弟发出的。 谁在咬着唇,轻声吟念,婉转陌生。 他升起了奇妙的知觉,屋中的炭炉暖进了梦里,又或者谁拨出了一块炭,掉到了他的被子下面。 漆暗的眼前乍现白芒,依稀有人影在身前俯下。 是奚容,她的两臂像细细的白玉柱子,支在了他的两侧,明湛若水的眸子里,是他茫然无措的神色。 她终于低下了头,将唇送了上来,柔软而温湿,先是轻轻贴着他,在他没有反应的时候灵巧的舌尖挑入,又会低声问他:“你怎么不应我呀?” 这时她发出了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 宫椋羽蓦然抬手翻身,全凭着本能将人捉住,胡乱地回应她,柔软的温躯像在催他,不自觉就前拱而去……旖旎风景在眼前晃了彻夜。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他虽睁了眼,仍有些失神,半坐起身,察觉被中的一片潮湿,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他的神色罕见地带上了几分莫名纠结。 -- 第48页 这时凝玉已经走了进来,要伺候他起身。 不知为何,宫椋羽下意识地压下了被角,说道:“出去。”声如寒磬。 凝玉一惊,不知自己犯了公子的什么忌讳,以为他不习惯换了人伺候,忙跪下说道:“公子不愿奴婢伺候,可要唤春烟或是别人来?” 重重帘帐内仍旧传出冷得彻骨的一句:“出去。” 她不敢再留,匆匆说道:“那公子有事就唤奴婢。”就兔子似的跑了出去。 宫椋羽见人终于走了,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这段日子他早已熟稔奚容伺候的流程,当下依葫芦画瓢地擦洗收拾一通。 最后被子直接连同衣衫直接被他抓了出去,掷在了雪地里,还不准别人去捡。 很快就被打湿了,上好的料子可怜兮兮地卧在了雪里。 从昨日奚容走了起,他就下意识地去寻她的身影,春烟过来伺候早膳,见大公子还是消沉,自然知道他因为什么。 先前撞见他亲近奚容,就清楚这大公子瞧着呆呆傻傻的,还知道要女人呢。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宫秋庭回来了,她正要寻个借口上有怀阁告密去。 春烟当年有意勾搭二公子,结果被赶了下来,才换了奚容顶上,一留就是五六年,愈加得了看重,让她怎能不恼。 幸而这件小事二公子没和老夫人说,不然她在这宫家就待不下去了,如今过了这许多年,二公子应是不记得她了。 但自己独自个上去定是不行了,还得靠大公子做筏子才行。 此际瞧他这食不知味的模样,不正是开口的好机会吗。 “公子,可是在想着奚容姑娘?”春烟问道。 宫椋羽筷子一顿,没有应话,倒是凝玉开口:“春烟姐姐你不知道,奚容姐姐生病了,公子才有些担心呢。” 春烟这回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来啊,忙说:“公子担心的话,不如我们用过饭后去探望一番吧。” 这话果然引起的宫椋羽的兴趣,他试探着问:“去看,奚容?” “嗯,想必奚容也想见公子呢。” “她,想见我?”少年神色松缓了下来,有了些神采。 春烟点点头:“自然,奚容对公子的好,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呢。” 听到这句凝玉也有话说:“啊!我想起来了,奚容姐姐还让奴婢小心公子手上的伤,我忘了,奴婢真是该死。” 她说完忙去找烫伤药,奚容不在,凝玉做事也没人盯着,丢三落四的。 等手重新上了药,宫椋羽才终于点头:“好,去看她。” 还有一日就是除夕了,府里一日比一日的热闹,仆从们来往忙碌,厨房那边闹闹哄哄地张罗年夜饭的食材,贴门神贴春联的、封井的、采买东西的。 宫椋羽还是出了院子才瞧见这么大的热闹,一路上的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地喊“大公子”,又忙不迭地说几句喜庆的话。 他至今也未习惯自己大公子的身份,听不明白,更不知如何应话。 最后是春烟急着上阁,统统不耐烦的遣走了。 越往有怀阁那边走越得清净,等登上山廊,终于不再见到人影,宫椋羽觉得舒服了很多,他不喜欢被人围着。 山廊尽头是一片开阔庭院,一株怒放的梅树面朝高阁,峥嵘傲雪。 树下一人仅着月白薄衫,手中三尺长锋敛尽风华,飒飒惊山,让见者成痴。 宫椋羽头一次看人舞剑,剑上银辉如练,他却看出了杀人夺命之势。 才看了不一会儿,宫椋羽就觉得心潮澎湃,俊美锋利的眉眼绽出灼灼华彩,恨不能也能上摸摸那把剑,再杀出个吞山倒海的气势来。 该当如此! 短短一幕催生了宫椋羽喷薄而出的兴奋,他似乎寻到了兴趣所在,但又并不全对。 一刹那,他都想冲上去问问宫秋庭,自己要如何才能,才能像他一样,不,还要更好。 宫秋庭剑意飘逸自在,本可取人命,却浑不在意,随性而为,而宫椋羽想要的,最好是更凶戾、更桀骜、更一往无前的东西! 万千妄想堵在口中,他贫瘠的语言没法表达,清癯长指按上心口,努力抑制住那股喷薄而出的欲望。 但冬雪也难凉下这份火热。 春烟也未见过二公子练剑,一时间脚像扎了根,眼睛也跟着一动不动的。 宫秋庭见有人来,清清淡淡地朝这边看了一眼,不耐再练,收了剑势进了到屋中。 廊下侍奉的吉光迎了过来,喊了一声:“大公子。” 春烟回过神来,忙答道:“大公子是来探望二公子和奚容姑娘的,不知现下可方便。” 方才二公子明明瞧见大公子了,为何没有说话就走了,莫不是瞧不上大公子? 吉光还未搭话,宫秋庭就从屋里出来了,身上已经多了一件霜花暗纹锦衣,从剑士变成了一名雅士。 春烟想错了,宫秋庭并不想落他大哥的面子。 这是他孪生的哥哥,他自然不会对宫椋羽前头的遭逢有半点看不起,最多就因为宫椋羽屡屡亲近奚容而不悦罢了。 但既见了这大哥尚未开慧,只当他是依赖奚容,宫秋庭也不多做计较,仍以对兄长之礼待之,更不会允许别人轻慢宫椋羽。 “兄长此番登阁,是为何事?”宫秋庭含笑而立,抬手望亭中作请,宛若河畔烟雨。 -- 第49页 宫椋羽方才想起自己是来找奚容的,当即直白开口:“奚容在哪里?” 春烟在一旁不敢多言,谨慎地低下了头。 宫秋庭笑意淡下:“兄长找奚容有何事?” “她病了,是吗?” “原是来探病的,一个婢子,当真是劳兄长记挂了,不知兄长打哪听来的?” 宫椋羽正想指旁边的人,就听吉光说:“昨夜凝玉姑娘曾来问过属下。” 他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了,早说出来有请罪的意思。毫不意外的,吉光被轻拍了拍肩膀,登时让他觉得天儿都暗了半边。 宫秋庭也不好拒绝,便说道:“兄长且随我来。” 春烟小步跟上二人,才发现他们去的正是宫秋庭方才收剑回的那间屋子。 — 奚容睡了一夜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想起身去将阁上的库房收拾一下,在盯着仆役把上下都打扫干净,以备除夕。 宫秋庭却坚持让她再多躺几日,如今早早就醒了,只能从窗户看出去,瞧着屋外的梅树发呆,剑影不时闪过,是宫秋庭在练剑。 他手臂还伤着,却不听劝。 狸儿被抱了下来,奚容喂了一点晒干的小鱼儿,就乖乖地卧在她膝头不走了。 今日宫秋庭收剑倒早,回来将放在椅子上的外衣穿上了,又挪到床边让奚容拿帕子擦了脸,替他正了正衣冠,才重新走出去。 外头似乎是来人了,有隐约的说话声传来,接着就是往这边走的脚步声。 奚容看到宫椋羽那张脸时尚反应不过来,他就自顾自地坐到了自己的床边,问:“你哪里疼?” “我不疼,就是不舒服。”奚容说完话,仔细打量着宫椋羽,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上来。 宫椋羽又问:“要涂什么药?” 他不知道奚容生的什么病,又觉得自己不像她这么聪明,看一眼就知道要用什么药,所以只能开口问,好替她找来。 奚容像看孝顺的好大儿似的,微微翘起唇角,说道:“不用涂药,已经喝过药了。” “那你不痛了吗?” “已经不痛了,但还是多谢大公子来看我。” “我,早点来,才对。” 见两个人自顾自地说着话,宫秋庭揽过狸儿卧在一旁,一下一下地顺着它的毛,比待着自己的碧纱橱里还要自在。 春烟站得最远,瞧着眼前的一幕,眼神克制不住地乱转,她要找机会把奚容和大公子之间的事告诉二公子。 幸而一切都没有耽误太久,吉光来唤宫秋庭,说有事要报。 二公子终于撒了猫儿出去了,春烟等了一会儿,也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宫椋羽不关心她去了哪里,奚容却注意到了,但那又不是她的丫鬟,她管不了。 吉光禀报的不过是那伙山匪的供词,衙门彻夜问询,供状一大早就送了一份到宫家,宫秋庭只略看过就转身回去了,没想到转身就见到跟着宫椋羽上来的丫鬟。 奚容一和宫椋羽说起话就停不下来,这也是照顾他时,养成了每晚陪他说话习惯。 她还和宫椋羽介绍了那只猫儿,“这叫狸儿,”她顿了顿,“是二公子取的名字。” 宫椋羽这时候又过分敏锐了,他问:“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没有什么喜不喜欢,要是你的话,你会给它取什么名字?” 他想了一会儿,试探着说:“叫阿松?” 这个名字他不能用了,但又舍不得没人喊了。 “那我偷偷叫它阿松。”奚容凑近他低声说道,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一般。 宫秋庭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就是两人亲热挨近说话的场景,狸儿被奚容抱在怀里,还被举着去舔宫椋羽的鼻子。 “奚容姐姐和大公子亲在了一处,见奴婢进去,奚容姐姐就仓皇地跑出去了……” 那丫头的一句话反复在宫秋庭的脑子里回荡。 今日用的那柄长剑尚搁在入门处,锋锐银芒竟不如这一幕更刺他眼。 奚容冷不防撞上宫秋庭的雪浸过了眼,马上噤了声,宫秋庭看起来隽丽温柔,私底下又任□□娇,但正经生气的模样绝不能轻视。 可他为什么生气了? 后面春烟也跟着进来了,突然让她升起了不详的预感,这个丫头不会编排她什么坏话吧。 然而他只是又和方才一样坐下了,没说一句话。 奚容只能从春烟的神情里去寻,但她低下了头,让人瞧不出什么。 这也不怪奚容猜不出来,那日她着急忙慌地从东厢跑了出去,根本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进来了。 屋内一瞬静得可闻针落。 宫秋庭虽没说话,但他此刻的存在感极强,迫视得奚容没法子再闲聊下去。 所幸他们聊的都是闲话,现在也说得差不多了,宫椋羽却不愿早早离去。 宫秋庭却说了一句:“刀枪剑戟,大哥可定下了要学什么?” 他没瞧见宫椋羽见他练剑的激动神色,只是因为在淳业寺的事才有此一问。 奚容疑惑转头:“大公子要学武吗?” 宫秋庭没理会她的问话,只是看向宫椋羽:“我这儿倒有几件兵器,大哥不如在院子试试?” 说罢长剑已在手,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修长指尖在剑尖弹出清亮铮鸣,而后银弧成虚影,再看清时,已在宫椋羽的肩头点下,剑锋能割痛人的眼睛。 -- 第50页 “公子!”奚容惊呼了一声。 他哼笑了一声,漂亮的眉毛微扬:“这么怕?” 她不知道宫秋庭又在发什么疯,拿这东西吓人一点也不好玩,但为奴的没有忤逆的主子的资格。 她咽下不满答道:“不是,只是这物危险……” 春烟盯着也心头一跳,还以为要血溅当场。 但当即又是一喜,二公子对自己大哥都这么不客气,待会不知要怎么处置奚容呢。 宫椋羽没在意落在肩上的长剑,而是听到了他要带着自己去试试兵器,眼睛当即溢出几分光彩,点了点头。 最后宫秋庭也没有理会奚容,吩咐人找出了那些兵器,带着宫椋羽走到院中梅树下。 她到底不放心,起身披衣出来看,就见宫椋羽已经摸上了那些闪着冷光的武器,宫秋庭让他逐样拿到手里掂掂。 奚容从未看到宫椋羽对什么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即使是之前宫肃阳送的东西他玩起来也是淡淡的。 宫秋庭余光注意到那个脆弱娉婷的身影勉力倚在门上,心底不愉更深,视线彻底放回宫椋羽身上:“大哥,这三节棍是这么用的。” 拿起被他放下的三节棍,在手中挥动几圈,收放自如,夭矫多变,宫椋羽一时看怔了。 接着就被棍子直接抽翻在了地上。 “大哥,抱歉,我并不擅长此物。”弯腰朝他伸手,口头抱歉,宫秋庭眸中却闪烁着恶意。 院中积雪已被扫除,显出底下铺着的细墁地砖,幸而宫椋羽冬衣穿得厚,宫秋庭也没有真的使劲儿,他只是摔痛了手脚。 尽管如此,奚容还是吓得忍不住捂住了嘴。 宫椋羽拍开他的手,随手往武器架上一搭,摸到了是一杆□□,枪出如龙,去势一往无前。 可惜没有半点功底,更缺乏离去,白白损了□□的威势,宫秋庭单手卡住那枪,好整以暇地看了宫椋羽一眼:“大哥喜欢枪?” 两兄弟间突然的冲突,看得周围仆从不敢出声。 宫椋羽在握到□□的一瞬间,方觉感受对了,只可叹他身子孱弱,不知如何发挥这杆□□的威力,再搭一只手,那枪仍旧纹丝不动。 他一双厉目鹰瞵鹗视,倔强不屈,苍白的手紧握住长杆,迸出青筋尚不肯休,二人一时僵持住了。 奚容不敢上去火上浇油,只能瞧一旁的吉光,未料他半点反应也无。 最后还是宫秋庭先挥开了那杆枪,“当啷”一声,□□和人一起摔在地上。 奚容看向春烟,俏目中带着严厉:“还不快去照看着,你陪着大公子上来的,出什么事头一个唯你是问。” 春烟一想也是,不敢拿乔,慌忙就过去扶宫椋羽起来。 宫椋羽却已经自己站了起来,赫赫地呼出白气,再看向宫秋庭时,目光像一头不甘的兽类,尽是要他用血肉奉还的味道。 他心思单纯,打架也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还要再去拾起那杆□□。 这时奚容终于抱着斗篷走了过来,披在了宫秋庭的肩上:“公子,山风渐起,不如回屋吧,大公子若是再逗留,只怕山路难行。” 尽力不去看宫椋羽一眼。 见到她走过来,将披风柔柔地披到对面人的身上,姿态亲昵,宫椋羽那股固执突地消了,才发觉手中□□沉重。 宫秋庭深深看着奚容,没错过她眼底哀求,当下只觉得没意思,但这边既教训过了,他也懒得再待下去。 “大哥也逗留了许久,我还有事,就不远送了,大哥慢走。”他说罢,携着奚容登上了有怀阁。 她并没有说错,附近积雪的竹林被吹得沙沙作响,起了白雾,很快就要起风雪了。 奚容没能看到他们是怎么离开的,之后宫秋庭也只说了一句:“既然病好了,不用躺回去,在一旁伺候。” “是。”她盈盈屈膝。 作者有话说: 入v啦,本章留评发红包~ 在犹豫这章要不要双开。感谢在2022-04-20 14:37:02~2022-04-20 20:2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挑拨 奚容已经很多日未在有怀阁伺候, 但诸事都如从前一样细致,眼见大雪将至,她将炭炉生得更旺, 就到外头催膳去了,宫秋庭在内室窝着, 也不理会外头的情况。 等午膳摆上了桌,奚容进内室去唤他,就见到了一身烈烈红衣的绝世美人。 他回眸一睇, 恰如琳琅之光,皎月之华,摄人心魄。 “公……子,”奚容呆愣住,“怎么突然梳起了妆来?” 美人起身, 瞧见她眼中的惊艳, 心情仍未见好, 玉面似落了寒霜,就要往外走。 奚容回过神来,忙拦住他:“公子, 还不能出去。”外间摆膳的人还没有退出去。 可宫秋庭却不管,奚容知道他在生气胡闹,待会真出什么事还得麻烦到她身上去, 忙把他的腰抱住,不让他走。 可就算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对宫秋庭来说也等同于无物,倒是两人拉扯出的响动引来了外间的注意。 “公子, ”她小声地劝, “现下不宜出去。” 宫秋庭身上是脂粉混着蓬莱香的微甜, 不管是看着还是闻着,都容易让人不清醒。 -- 第51页 结果只受到了他含嗔带怒的一眼:“宜不宜的,本公子轮得到你教训?” 他把人从腰上撕了下来,朝外间说道:“都滚出去!” 布膳的人不知何处惹了二公子,匆忙退出了屋子,奚容听见关门声,才松了手。 那金尊玉贵的,终于穿着他那身灼若明霞的海棠霁晓天丝裙踱了出去,举止之间自是风华无匹。 宫秋庭穿得像个仙女,今日胃口也跟个仙女一样,象牙著拿在手里,半天也没见移动一下。 奚容和他相处这么些年,如何不知道这是在闹别扭,只能更小心伺候着。 见他的视线落在一碟龙井虾仁上,却迟迟不动,她便上前夹了,递到宫秋庭的唇边。 他偏头转到另一边去,那筷子上的虾仁又追了过来,再被一偏,奚容无奈放下了筷子。 宫秋庭又有意见:“才伺候多久就想着偷懒,我是越来越惯着你了。” 奚容无力地叹了口气,泠泠美目半带怨:“公子究竟为何生气?” 他跟着撂了筷子,勾画得烟视媚行的眼尾像带了鞭子,抽得人精神一凛,“你当真不知?” 奚容沉默了一会儿。 “可是春烟和公子说了什么?”她至今只能猜到这个。 现在才猜到,可见去伺候几日,人也跟着蠢了。 “她确实说了些大逆不道的事。”那话想一遍,宫秋庭就冷下一分,火红的裙裳都暖不了面色。 “她说了什么?” “你不知?” “不知。”她的懵懂疑惑不是作伪。 得到的又是一声冷哼。 “她说,大哥亲了你,的唇。”宫秋庭说完都佩服自己的气量,能忍到现在还没让她滚出去。 奚容本没反应过来,待想到那个画面,慌了一瞬,这事竟被春烟知道了,还巴巴过来“告密”。 她急道:“是碰了一下,但那是因为……” “梨儿,什么理由都不重要,”听她真的承认了,宫秋庭的目光和话语都冷冽如剑,抓着她的细腻的一截手腕,直要把人扭断,“我是太纵你,宠你了,你把我当庄襄王还是陈后主?” 这又从何说起,奚容又疼又臊,壮起了胆子打断了他:“是因为公子你……都是你的错!” 他没料到奚容还敢顶嘴,皎丽容颜如覆黑云,声音变得又轻又浅:“你说什么?” 入耳温柔而危险,若是奚容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今天谁都不好过去。 奚容的手腕挣脱不得,只能顺势跪到了他的裙边,手覆上了宫秋庭的手,头也挨了上去,声音委屈又柔怯: “公子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对奴婢……行事不端,大公子见了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也学着玩,奴婢冷不防被碰了一下,就吓得跑出去了,冻了大半日才赶回去,跟他说明白这不是玩的。” 她这一说,宫秋庭一愣,倒想起了那日他和奚容痴缠间,确实让宫椋羽给撞见了。 他心性又如稚子,如此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其实春烟说的时候他下意识是不信的,奚容又不是脑子坏掉了,能撇了他去喜欢别人,何况还是刚刚归家,言行痴傻,做不了依靠的大哥。 去照顾宫椋羽一来是老夫人之命,二来也不过看他可怜罢了,女子总有这多余的怜悯之心。 他想通了心气就顺了,寒玉似的手抽了出来,在奚容的柔和颌面上轻轻摩挲至项颈,仍要多问一句:“后面就再没有了?” 她摇头:“没有了,怎么会有,说句僭越的话,奴婢只见他视作弟弟,才关心照料着。”同时那双含水明眸看向他,里头是一片坦诚真挚。 宫秋庭到底是信了,扶着人起来,搂在腿上坐着,开是玩笑半是怪罪:“那是我的哥哥,你将他当成弟弟,岂不是乱了辈分。” 坐在他的腿上后,奚容就知道这个人消气了,说这话不过是调笑。 她自然也得赔着笑,“是奴婢的规矩不好,公子再细教教。” 奚容将自己的位置摆得清楚,贵人哄好了也轮不到她生气,两个人就这么渡过了一场争执,像没事的人一般。 从他怀中出来,她又拿起了筷子,这回宫秋庭没躲,依着她的手将虾仁衔进了口中,总算是好好地吃完了这顿午饭。 外头的风雪果然大了起来,呼呼的风声显得屋内更加静谧,狸儿不是爱叫唤的性子,爬上爬下也无声。 奚容替宫秋庭手臂换了药,就被扣着腰和他一起卧在榻上,炭盆搁在不远处。 奚容手里捏着小鱼干,他就握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逗着狸儿,她的脖子被宫秋庭弄得全是红印子。 自奚容归家之后到现在,他的日子总算又过对味儿了。 瞧着怀里被吻得气喘吁吁的人,宫秋庭红唇勾起,似笑非笑:“以后我们关起门来再做这些事,不让别人乱看。” 绝世容色下压得海棠华裳也黯淡无光,顾盼的秋水眸中全是钩子。 奚容不敢细看,扭头怪他:“公子怕人看见,刚刚还不管不顾要出来?” “吓你罢了,公子这副模样,也只给你看。”刻意放软的声调比梨园里花旦的唱词还好听,说罢凑上来又是一番痴缠。 等奚容从他的怀抱里逃出来时,深觉有一种被狐狸精吸了精气般的感觉。 -- 第52页 回头就见宫秋庭微眯眸子,残妆零落的艳靡模样,里头藏着无边的深沉幽暗。 只一眼就烫得人想逃开。 “梨儿,我后悔了,”他怀里空了,翻身抱着靠枕,玉白手指在缠枝葡萄纹的绣面上泄愤地掐,“两年可怎么忍啊……” 他到底知不知羞? 怎么半点没有未经人事的羞涩。 奚容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狠狠烫了一下,惊惶地要逃开:“奴婢,奴婢出去看……” 看什么她不知道,脑子都打了结,嘴上说不成句子,但手已经用力挣开跑了出去。 瞧着落荒而逃的倩影,宫秋庭悠长的叹息响起,以后该远着点才是,他似是高估了自己。 * 山道静谧,春烟跟在宫椋羽后边,脑子却在想着奚容会被怎么处置。 连大公子都被暗地里教训了一回,她一个奴婢,总该被打下来吧,最后是被赶出宫家去,她暗自窃喜着。 前头的宫椋羽却一路未有反应,她还不忘上去添油加醋一顿。 “二公子对奚容姐姐可真好啊。”这话像是在感叹。 说起奚容的名字,总能得到宫椋羽的注意,他微侧头问:“有多好?” “公子今日瞧着奚容姑娘的气色,也不像是生了什么病吧,偏二公子怜惜,还让她躺着,要知道,有怀阁可就她一个丫鬟啊。” 春烟说这话时,都怀疑宫秋庭已经要了奚容的身子,她才下不来床的,瞧着也不像有病,不过这样正好,破了身子再赶下来,看她还有没有脸去攀附别人。 “不久后就是通房了吧,将来还能当上姨娘,奚容姐姐一颗心可不得系在二公子身上,这不,回了有怀阁也没知会公子您一声,方才公子摔倒了,她也没来得及瞧上一眼,反而是关心二公子冷不冷。” “奚容姐姐都陪着二公子多少年了,他们自然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一对,谁也分不开的。” 她闲聊似的说起一堆话,句句明里暗里都是奚容和二公子如何好,对大公子不屑一顾。 宫椋羽没发觉自己眉眼有多暗淡,只是喃喃:“谁也分不开,吗?” 春烟自然没错过他失落的神色,心底暗啐奚容何德何能,嘴上更是煽风点火: “谁说不是呢,大公子今日和奚容姐姐多说几句,我瞧着二公子就生气了,才借着练武朝您发泄怒气的。” 然而宫椋羽再没说话,春烟说完了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对,平白落了主子的面子,谨慎地闭了嘴。 但春烟知道,宫椋羽肯定听进去了,这样就算奚容被赶下来,她也没办法再得到大公子的怜惜了。 其实她一个小婢女哪会有这么大的主意呢,不过是搭上了宫肃阳的线,得了他的指点,挑拨两兄弟的关系罢。 反正这事对她没有坏处,又能除掉看不顺眼的奚容,何乐而不为。 况且三公子已经同她许了一生……想到那风流潇洒的人将自己搂入怀中的模样,春烟心里暗甜,自己又有什么不能为他做呢。 今日做了这样的好事,得早点再约三公子告诉他才好,不知三公子会不会高兴呢…… 作者有话说: 这本大概是做不到一天双更了 因为有双开的计划 《深殿春》不久后大概会开感谢在2022-04-20 20:29:33~2022-04-22 11:2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835049、日暮里- 10瓶;Rare. 3瓶;sophie、口胡的懵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定下 除夕陪着瑞雪降临, 人间万家灯火,这样的好日子,连穷人家都想法子割二两肉过年, 何况钟鸣鼎食之家。 吃过了去旧留新的饭,一大家子守岁烹茶解腻, 虽有要守彻夜的习俗,但小辈们玩到三更,困了的去睡下也没什么大事。 老人家熬不住, 二更天的时候就要退出女眷牌局,让一旁伺候的儿媳梁夫人接了摊子。 宫肃阳、宫承柏等男丁也只守一半,他们自有玩闹的去处,多是在呼朋引伴,这日子只要不闹出大事, 长辈也懒得管教。 回到自己的院子喝过茶休息了一会儿, 老夫人又让人把大老爷、宫椋羽兄弟二人召了过来。 年后紧接着是祭祖, 大老爷在荥阳久留不得,须得早日归京,宫椋羽的事和宫秋庭的婚事都得早做决断才好。 “椋羽去幽州之事, 老大可有决断了?”老夫人倚着紫檀几,问向坐在下首的宫成玉。 早在淳业寺中,宫秋庭就有了提议, 让宫椋羽去幽州磐落寺休养身子,一边在随寺中大师习武,且幽州大营是大夫人亲哥哥王问山执掌的北郢军驻扎之地,也存了将宫椋羽放入军中的念头。 宫椋羽是大夫人亲子, 到了那边自能得大夫人哥哥王问山的照应。 大老爷虽在朝堂已官至中书令, 算是得握重权, 将来在朝中的位置也会有宫秋庭承继。 但宫家在军权方面总归还是差了一点,姻亲总不如亲子,况且王家因大夫人之事,两家关系已不再亲厚,王问山年节也只会问候一句大夫人生的宫秋庭罢了。 但此次宫椋羽寻回来了,王问山定会因亲妹妹的面子多加善待的,是个极好的机会。 若宫椋羽能在军中站稳,又有大老爷在朝中动作,他平步青云到执掌一军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宫家内外把持,文臣武官皆握在手,自是荣极鼎盛。 -- 第53页 怎么看都是一笔好买卖,大老爷听宫秋庭说完之后就心动了。 如今老夫人再问起,他捋了捋修整利落的胡子,说道:“即能养好身子,大郎也有出路,儿子觉得甚好。” 老夫人又问另一个:“椋羽,你可愿去?” 那日未下决断,既有老夫人不舍亲孙尚在犹豫,也因未得宫椋羽的点头,尚不知他所志在文在武。 此时被问到的宫椋羽抬头看来,手在袖下抓紧,说道:“我愿意去。”他还有别的话要说,但见宫秋庭在,那些话就吞下去了。 听到哥哥愿意去幽州,宫秋庭自然也开心,前头的龃龉他当未发生过,还好心说道:“我看大哥有心学枪,磬落寺的戊长师父正擅□□,如此也算有缘。” 大老爷听到也来了兴趣,看向大儿:“大郎真想学戊长师父的钩月枪?” 戊长师父遁入空门前是军中威名赫赫的骁将,一杆□□直可破万军取敌首,却因边虏凶恶,妻儿惨事,他在为妻报仇之后便遁入空门,那通身的本事没传任何人。 大老爷当年在他征战报仇之时,帮他将妻子不远千里迁回苏杭安葬归祠,所以他欠大老爷一个恩德。 宫椋羽若有意学枪,求戊长师父教导想来不是难事。 宫椋羽不懂钩月枪强不强,但是他有了学武的意图,所中意的也真是□□,所以他又应了声“是”。 大老爷老怀甚慰,心里也起了去寻些好材料来打造一杆趁手的□□送给大儿子做礼物。 老夫人道:“那椋羽祭祖之后就随老大走吧,正好也途径幽州,亲自带他拜会一下舅舅,认下师父。” 大孙子的事既说定,再接下来就是宫秋庭的亲事,前头有意在中正官来荥阳之前给他说定,谁知家宴上他又说自己还无娶妻的意愿,老夫人就将这事放在心上。 “秋庭也该到说亲的年纪了,又不似椋羽这般境况特殊,为何不愿娶妻啊?”老夫人在问话之前自有自己的一番猜测。 她想起在孙子身边伺候的奚容,担忧是不是这婢子扰了主子的心思,老夫人美人也算见多了,但每每见到奚容还是会觉得眼前一亮,那轻云出岫的明洁气质,让她越发担忧孙儿会沉湎其中。 但她的孙子这么多年都出类拔萃,有怀阁也没传出什么坏事,那份担忧也渐渐散了。结果在家宴上听闻孙子不愿娶妻,一时不免又怀疑其奚容来。 若是如此,就该有所处置了。 宫秋庭起身施了一礼,说道:“孙儿确实无心成家之事。”他又将在家宴上的言辞说了一遍。 老夫人点点头,孙儿心有宏图自然是好事,但又怕他只是借作说辞,便试探起来:“既然不想娶妻,不若先收个通房伺候着,奚容不是在你房中伺候多年了吗,也是时候提上来用了。” 通房……听到这个词的宫椋羽看过来,面上瞧不出什么异样,眼里的懵懂却一扫而空,带着些兵荒马乱。 谁料宫秋庭却说:“孙儿既无成家的打算,通房之事想先搁置下,奚容伺候得很好,再寻不到这么可心的丫鬟了,且容孙儿再使几年。” 听到这话,老夫人眼中的锐光散去。 看来非为女色,奚容在宫秋庭眼里虽是亲近,但也不会搅了她孙子的行事判断。 既真是有心仕途,老夫人也没什么好阻挠的,左右他哥哥都得耽搁几年呢,她又不是爱逼迫孙子的老太太,也就点头随他去了。 “罢了,都依你吧。”老夫人摆摆手,事已说完,夜也深了,虽外头还有鞭炮烟火的声音,但她已经精力不济,该歇息了。 大老爷带着两个儿子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出去了。 * 回到东厢里,老夫人身边的莹烛将祭祖之后的宫椋羽要去幽州之事说了,嘱咐两个丫鬟替他早日收拾打点起来。 凝玉自是乖巧答应,春烟却没想到宫椋羽竟然这么快就要离开本家,又怕他将自己带到幽州去,心里有些慌张,当即就想去找宫肃阳。 莹烛人精似的,自然看出春烟的不愿,知道她怕被带到幽州去,说话也忍不住含锋带剑:“大公子去幽州是要从军的,只配几个小厮不带婢子,真是可怜你们,没个长久伺候的主子,再尽心也是到哪去都不得信重。” 听到不带她们,春烟心中一喜,连带着被莹烛奚落也不放在心上,只恨不得早早送走了宫椋羽,自去宫肃阳那边伺候。 莹烛骂完了人也不多待,略安慰了凝玉几句就走了。 宫椋羽自回来后就无话,直接睡下了,却难以成眠。 守夜的春烟一直听着里间的动静,想要半夜悄溜出去,却一直听到翻身的动静,知道主子没睡,她也暗暗着急。 “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她终于忍不住了,掌灯进来问询。 俗话说灯下看君子,月下看美人。 经宫家这段时日的细养,宫椋羽那出类拔萃的姝丽样貌终于显出七分,白玉肌骨,墨缎发鬓,深邃墨眸黑沉如暗夜。 春烟乍一看有些心惊,开始反省自己是否冒渎了大公子,幸而这人还不会发脾气,不然岂是她一个小小婢女敢直视的。 宫椋羽确实未睡,眼睛暗得照不进光,一看就是有心事难言,见人来了只说“没事”,挥手让人出去。 春烟就来就是要等他睡着了出去的,现在事没解决,她可不打算走,干脆问道:“公子若有难处,可说予奴婢听,没准有法子呢。” -- 第54页 也是笃定了这傻气犯愣的主子不会怪罪她。 有法子吗? 宫椋羽修厉的眉蹙在一起。 他今夜在正厅时,想开口问的是,他能不能将奚容带走。可那是宫秋庭的人,即使问了又有什么用,便只能缄默。 若是有法子的话,那就太好了,他想要奚容,想得摧心折肝,比曾经想摆脱饥饿的念头还要强烈。 这份私心驱使他开口,宫椋羽从未开口要过饭,但他想要一个奚容。 “我怎样才能把奚容带走?”他沙哑的声音在暮夜里更显苍凉。 春烟没想到说来说去还是奚容,那个女人就有这般狐媚的本事,把见过的男人都勾得魂不附体,她怎能不气。 但气归气,既然主子问了,她自要给出一个回复,可这要怎么说呢,骂他痴心妄想,在这半夜不睡就为一个女人? 有这功夫怎么不直接上有怀阁去问她要不要跟他走呢? 嗯……春烟灵机一动,这倒是个好法子。 那边静了两日也没见对奚容有什么处置,二公子明明就生气了,不知道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遮掩过去了,但若再来一回……那二公子是断断不能容她了。 春烟想罢窃喜,说道:“公子何不去问问奚容姐姐想不想和你去幽州呢?” 宫椋羽的心空荡萧索,这话何须问她。 “你出去吧。”他不欲再说,转身睡下了。 “公子这么想要奚容姐姐,左右只是一个奴婢,您若开口求了,二公子是您的弟弟,断不会因为一个奴婢和您生分的。” 一通话说完,那背影一动未动。 “奚容姐姐说不定也想和大公子走呢。”她幽幽说道。 他转过那张皎丽的脸来:“当真?” 他心底直觉不信,但又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 春烟哄他:“二公子向来喜怒无常的,奚容姐姐私下也同奴婢抱怨过,说在大公子这伺候的日子她最松快了,公子若不信,我去替公子稍个话问问?” 可还是眼前这人,之前明明说他们郎有情妾有意…… 罢了,只是问一句话,不要紧的。 宫椋羽实在太向往春烟所说的了,若是奚容真肯陪着自己,那心头深重的阴霾也能散去了。 他缓缓开口:“那你明日,去问问,回来……有赏。” 宫椋羽有些艰难地学着家中的主子说话,至于赏什么,到时候问问另一个丫鬟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所以更新会放在晚上11点,之后恢复原来的时间,请宝们见谅。感谢在2022-04-22 11:20:30~2022-04-23 10:0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粘牙呀粘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字条 春烟见主意得逞, 有说了几句主子安睡的话,就出去了。 她实在不能等,也不管宫椋羽睡没睡着, 直接出了门,借着守夜时主子要宵夜的由头出院子, 在宫肃阳回院子的必经之路上守着。 冻着等了半宿,终于见到昏昏然的灯笼光,是宫肃阳在外饮酒, 喝得东倒西歪地由小厮搀回来了。 她迎了上去:“三公子。” 还未靠近就嗅见浓重的酒味和脂粉混在一起的难闻味道,忍不住站定了。 宫肃阳冷不丁见跑出个人,吓得酒醒了大半,直待看清瞪着眼珠子看清了是谁,才没好气地问:“原来是烟儿啊, 何事?” 春烟被冻了半身僵冷, 也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疏远, 细细将她前日里挑拨宫椋羽和宫秋庭的事说了,裂着没冻裂的嘴角向他邀功。 宫肃阳果然泛起笑意,摸了摸她的脑袋:“真是个漂亮又能干的丫头。” 挥袖见酒味更甚, 春烟心头却是雀跃又甜蜜。 借着月色和积雪的反光看,三公子相貌虽差了一些,但也算俊朗, 最重要的是他给了自己承诺和温柔。 春烟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大公子不日就要去幽州了,三公子什么时候讨了我去?” 宫肃阳皱眉:“大哥要去幽州?” 那可是大夫人亲哥谢问山的底盘,父亲在打什么算盘,他忍不住细细琢磨。 “说是去养病, ”春烟不满他只注意到大公子的事, 扭过话头, “三公子可是不想要我?” 他不甚在意地说:“怎会……” 春烟将头一甩,冷哼一声:“大公子还想将奚容带去幽州呢,让我明日去问问她愿不愿意。” 宫肃阳没想到还有这宗,一个丫鬟,倒是真能讨人喜欢到这个份上,连个傻子都能执着到这份上了。 这倒正好,能给他们本就不牢靠的兄弟关系再添一把火。 他嘿嘿一笑:“遇见烟儿这么灵秀又聪明的姑娘,公子我真是恨不得你早日到我院子里伺候,明日给奚容姑娘递口信的时候,可记得要好好说道,最好是让我二哥能听见……” 说罢搂过她的肩膀,将身上的大氅披到她身上,朝院子里走。 春烟自然点头,说道:“那三公子,奴婢这就回去了。” 宫肃阳却扣住了她:“既然出来了,今晚就不急着回去了,你守了大半夜的也辛苦,且去我那坐会儿暖暖脚。” -- 第55页 两人说着话,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不多时,三公子的房中传来几声推拒,再然后就是女子不堪忍受的娇吟声响起。 和三公子事成,春烟不敢久留,忍着不适摸回了东厢。 她一颗心压不住地狂跳,也明白,之后别的公子再是拔类超群都与她无干了,她此生就系在了三公子的身上。 熬到白日里凝玉过来之后,她就躲到后罩房去烧水洗了澡,又回来避着凝玉问了宫椋羽一回,自己可还要去给奚容捎口信? 宫椋羽滞了一下,没有开口阻止。 有了大公子的首肯,春烟行事的胆子也大了许多,她夜里早就想好了,自己略通些笔墨,就写了一张字条揣在怀里才走了出去。 才想起来今儿是初一,全家都要去老夫人拜年讨压祟钱,倒不用往有怀阁上登,只看奚容会不会随二公子下来。 她心里记挂着这事,抢了凝玉的差事,陪着宫椋羽去了。见大公子来,有守在廊下的小厮殷勤地打起了帘子。 春烟到这就不用进去了,老夫人嫌进进出出的人多杂乱,让万嬷嬷在抱厦里给各位主子带来的下人发了红封,随他们在屋檐或抱厦中等着主子出来就是。 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都不见奚容的身影,连吉光也不在,看来二公子还没到,春烟只能占着抱厦门口耐心等着。 很快,各房主子都陆续来了,这边站着的人越来越多。 抄手游廊的转角处终于转出来两个人,正是宫秋庭和奚容。 今日是大年,下人们为了吉利,穿的都是喜庆鲜亮的颜色,奚容自也不例外,一身浅缙云的烟笼兰花袄子,月白色裙带圈出一把纤腰,百合裙下纤纤细步,珍珠坠儿盈盈晃在玉色耳垂上,通身淡雅又不失明艳,恰似神仙妃子。 奚容听见声音往抱厦这边看,就见到春烟正热切地挥着手,她忍不住微微皱眉。 之前和宫秋庭添油加醋编排自己的事还没跟她算账,这回又打算来作什么妖? 宫秋庭也往这边看来,通身清贵的千山翠银丝边流云长袍,腰间环佩轻响,一双剪水秋瞳不经意看去,秀骨清像一神人也。 今儿是大年初一,他一大早就要下山给长辈请安,昨晚除夕奚容还不愿和他一同睡在碧纱橱里,是以现在看起来面色不佳。 春烟见到了二公子心里一激灵,忙躬身行礼。 宫秋庭没有多作停留,进了厅内,奚容远远站定在廊下,未给她半分回应。 但春烟自己就凑了过来,悄声喊:“奚容姐姐。” 奚容只分给她一个眼神,礼貌地回一句:“春烟姑娘。” 春烟当然知道她对自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但也不怕,自己只是听主子命,传的又不是假话。 “初一是个好日子,大公子托我来问,奚容姐姐什么时候有空,回去看看他?” 奚容听到这话,不知道是她又要耍阴招,还是宫椋羽真的想见自己。 但才刚哄好了宫秋庭,奚容断不能在这时候和大公子表现得过从太密,这时候她可不敢贸然触了霉头。 即便真是宫椋羽问的,她此刻也只能答一句:“有怀阁上就我一个奴婢,要尽心照顾二公子,实在走不开,等二公子去探望大公子时带上我,自然就能见到了。” 这话没有做文章的余地,春烟再多问几句显示宫椋羽对她关怀在意的话,也被不痛不痒地挡了回来。 知道她不会对自己说什么掏心话,春烟也不气馁,反正奚容这冷淡的回应她已经记在心里了,看那多情的大公子听了会不会失望。 两个人一时无话,今日莹烛月钩都忙,没人和奚容说话,她就看着远处小厮敲屋檐下的冰锥子发呆。 里头热闹了有三盏茶的时间,很快小辈儿们就出来了,先是宫莲宫盈两位姑娘,宫莲脸色不大好,倒是宫盈笑吟吟的,估计又是斗气输了。 紧接着是宫承柏、宫肃阳和宫秋庭三人,宫椋羽被老夫人留下了,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叮嘱这个单纯的大孙子。 “奚容姐姐,这是大公子让我捎给你的。” 春烟早盯着二公子出来了,塞给奚容字条的动作不紧不慢,足够让刚出来的宫秋庭看见,给完字条她就悄悄退走了。 奚容藏在袖子里的手突然被塞了东西,她怔了一下,春烟说是大公子给她的,这是什么意思?宫椋羽又不识字。 正想要打开,但是宫秋庭已经走过来了,她只好收拢了袖子,跟他出了游廊尽头的月洞门。 出来未行几步,积雪的枝丛里,宫秋庭站住了步子。奚容本低着头想事,见眼前出现锦靴才忙止住步子,但额头已经撞到了他身上。 “拿出来。”宫秋庭转身伸出了手。 奚容知道他说什么,皱着眉乖乖将字条放到他手中,她虽行得正坐得端,但春烟使的这拙劣伎俩实在烦人。 他一手拨开字条看了,轻笑道:“我这大哥,还真是对你贼心不死啊。” 奚容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但听到宫秋庭的话心知不妙,装作不懂问:“大公子又不会写字,这不该是他写的吧。” “字不是,心意可是。”宫秋庭握住奚容的手,将字条交回她的手上。 奚容忐忑结果,纸上只有简单一行字:“大公子问,奚容姐姐可愿同去幽州?” -- 第56页 宫椋羽要去幽州? 她只注意到这件事,微瞪的水眸里全是疑惑。 而宫秋庭也盯紧了她的神色,像从皮甲到脊骨都阴冷残忍的蛇,审视着它所盘踞的宝物。 若在奚容的脸上,出现一丝意动被他捉住了,那这件事儿在她这里就不会轻易过去。 奚容努力不去看他让人生怕的眼神,自然也没有更不敢有答应的心思,只不过是疑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大公子,怎么就要送到幽州去了呢。 “大公子为何要去幽州?”她忍着害怕谨慎开口。 此刻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奚容只能避开宫椋羽要她表态的事情问。 宫秋庭扣住她的肩膀,按下她的那点战栗,凑近瞧着:“不应是我问梨儿,他为何避开我,与你私相授受吗?” 压迫更甚,奚容的唇因紧张变得干黏,又忍着不敢露怯。 明明春烟故意在宫秋庭面前耍这样的花招,奚容不信他看不出来。 她扯开唇角,说道:“这分明是那丫头故意让公子你看见了栽赃我的,怎的公子也这般是非不分了。” 压在那肩上的手蓦的松了,宫秋庭站直了身子,笑道:“你进去,把那丫头提出来。” 宫秋庭自然不是傻子,春烟前头才来和他告密,现在又巴巴替奚容和他大哥做轿子,这红娘身份必然存疑。 她能有这么大的主意,在他和大哥之间挑拨,勾搭上了谁自不必说,他那个庶弟,向来喜欢自作聪明。 不过传的都不是假事,她确实是大哥派来的,看来这好大哥真对他的人念念不忘起来了,可惜所托非人,手底的奴才不干净了都不知道。 虽是被宫肃阳拿来做了筏子,但盖因宫椋羽生了妄念,但错了就是错了,这事儿里的三个人他都不会饶过。 奚容梗着纤细的脖子点头,返身回了院子,此时宫椋羽还未出从厅内出来,她很快就找到春烟,冷声道:“二公子找你。” 春烟遽然一惊,没想到这么快就牵连到自己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这俩要吵架—和好,那边要误会—黑化—变成小狼狗。 宫大对不起,老母亲让你的成长来得如此缓慢 感谢在2022-04-23 10:06:16~2022-04-24 21:1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是老师的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粘牙呀粘牙、是老师的狗、王阿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3瓶;Ra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掌嘴 春烟定了定神, 这是总归是大公子的主意,自己只是个传话的,能有什么罪过, 想是这么想,但脚下的步子已经带了踟蹰。 奚容怎么会给她犹豫的机会, 揪着她的手腕就往外拉,这丫头三番五次地算计自己,奚容并不打算善了, 找到机会定是要报回来的。 “公子,人带到了。” 奚容将人带来,宫秋庭已经在旁边的靠背栏杆上坐下了。 “嗯,掌嘴吧。”他瞧着结冰的荷塘,漫不经心说道。 奚容和春烟都没反应过来, 宫秋庭一个寒凉的眼神抛向奚容、 春烟忙扑通跪下:“公子, 奴婢只是听从大公子的命令办事啊, 求公子饶恕。” “要本公子教你吗?”声音里带上了不耐烦。 奚容应道:“不用……” 宫秋庭从未让奚容教训过谁,但她是见过万嬷嬷等人教训过伺候出差错的小丫鬟的,对此并不陌生。 她抬起手, 皓白纤细的腕上银镯轻转,手掌落下,春烟闷哼一声, 仍是不住求饶。 巴掌声接连响起,主子却嫌不够清脆,漠然问道:“她还有空档求饶,可是你怕打疼手, 收了力气给主子办事?” 在外人面前, 宫秋庭从不唤她梨儿。 “公子恕罪。”她摇头说完这一句, 咬牙使出了更大的力气,春烟脸上立刻泛出了红痕,逐渐渗出血丝,奚容的手也痛麻一片。 不知打了多久,掌下的春烟有些跪不住,几乎要软倒下去,但她怕主子没出够气,接下来又更重的刑罚,是以连晕过去都不敢。 奚容虽想教训她,但没打算以这样直白干脆的暴戾方式,施暴并不能让人感到痛快。 那张已经血红、狼狈的脸在奚容眼前逐渐失真,她凭着本能挥动手,想要逃离由她进行的施暴现场。 尽管她知道,自己只是替宫秋庭行罚,春烟现在受的是主子的怒火。 这又岂止是处罚春烟,不过杀鸡儆猴,也要给她教训警醒罢了,奚容心中恼恨,她明明没有犯错,偏也受了这无妄之灾。 “够了。”他终于开了尊口。 奚容心神走失,没听到宫秋庭的吩咐,仍旧麻木地挥手,直到肩头感觉到轻微的压力,她才有魂魄附体之感。 低头看到春烟吓人的脸时,奚容吓得后退一步,垂落的右手在袖中不住地发抖,这么血肉红烂的一张脸,是她打的…… 宫秋庭捏着她脆弱的后颈,挡住她想跑的步子,目光却看向春烟:“你既然送了信来,话早点带回去,我大哥才会放心。” 春烟跪得如风中柳,恍惚地应了句:“是。” 接着奚容颈上修长的手慢慢摩挲,宫秋庭似情人在她耳畔低语:“大哥让你给他个回信,你现在便好好回了他吧。” -- 第57页 “是……”奚容抖索着唇,“春,春烟姑娘,奴婢此生只视二公子一人为主,烦请告知大公子另择忠仆。” 他尚不满意,声音带着翅儿一样的轻盈:“还有呢?” 奚容眼眶开始发热,颤声说下去:“还有……望大公子勿要再来搅扰,奴婢伺候大公子是老夫人吩咐的分内之事,没有别心,求大公子赐个清净,饶了奴婢。” 宫秋庭看向春烟:“可一字一句记清了?” 被目光扫到之人深深伏低:“奴婢记清了。” “把话好好传回去吧。”他这时方泛起笑意,眼中明灭潋滟,显出女装时才有的销魂摄魄,说罢握上了奚容发烫的手。 她火辣辣的手,像突然触到了一块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而后被他抓得更紧,被扯着往有怀阁的方向走。 “第一回 教训人就成这样了?是公子以往把你护得太好,”宫秋庭牵着奚容的手在雕栏画栋的长廊间穿行。 “还是说,你本就有意,才这么大反应,觉得对不起大哥?” 又是这样,一层又一层的试探,奚容应付得心惊胆战,疲倦不已。 她踉跄走着,撞到一下快突出的地砖,若不是宫秋庭拉着,已经跌倒在地,可也不想再走。 他察觉到手臂一扯,回过头去看,就见到苍白着一张小脸的人,唯眼睛明晃晃红了一圈,本是一身明艳衣装,却失魂落魄的,瞧着煞是惹人怜惜。 “不过是让你罚个人而已,就吓成这样,不堪大用。” 话里还是看不上,语气却软了下来。 可这一句话让她心底凉意更甚,奚容发了狠,挥着手臂要把他甩开,喊道:“我就是这样一个废物,为何还把我赶出宫家去吧!” 宫秋庭眼底划过几分讶异,又很快隐去。 不过几个巴掌而已,他没将那丫头打发去私牢里,已是大恩德,其他主子发落奴婢时她不是没见过,怎就对他露出这种惊惧的眼神。 他心底蕴着火,头次认真觉得自己太宠着奚容了,当下撒了手,把人丢在了后面,由她自己把事情想清楚。 之后奚容跟回来一直无话,但面无异色,宫秋庭也就随她去了。 晚间无人守在外边,他自那压祟荷包中取出一张纸,展开是一幅雪松美人图,画中人显得毫无灵魂,失了真一般的空洞,但衣裳他记得,是奚容冬日常穿的浅色袄子。 这是今日宫盈给他的,说是奚容的画像,是孙家的络玉小姐特意让奚容入画,为她画下美人图。 那日奚容走得急,今日让二哥代为转交。 他点头答应了,随手放在荷包里,现在才想起拿出来看。 隆冬雪后,少女坐在又凉又硬的石凳上,显得身影伶仃,画这样一幅定花了不少时辰的,没有垫子的石凳冬日里坐久想必十分遭罪。 孙家小姐让她僵坐在雪地中的吗? 宫秋庭半阖的眸子微眨,就着烛火将画烧了,把狸儿抓到了碧纱橱里去。 结果摸出了一床的猫毛,眼见这床是没法睡了,他下楼去敲奚容的门,可好久无人理会。 宫秋庭耳力极好,听到房内隐约压抑的啜泣声,最后生气归生气,到底没有闯进去,而是换了另一边的房间囫囵睡去。 白日里受罚之后,春烟捂着狼狈的脸回了院子。 老夫人的屋前没有几个人了,她上前打听大公子可还在里面,得到的回答是让月钩姐姐送回去了。 答话的小丫鬟看她一脸的伤,想问什么欲言又止,总归这姑娘是撞了哪位主子的晦气,现在正头主子还要来问,她还是少沾这样的下人为好。 走回东厢,凝玉见她进来,急急问:“你这是去哪了啊?” 等看到春烟脸上的伤,吓得惊叫了一声,着急忙慌地就要去找药膏。 凝玉一边找一边念:“这大年初一的,犯了多大的错值当这样打啊?” 春烟喃喃道:“是二公子让奚容打的。” 凝玉没听清,问“什么?”春烟忍着脸上的疼,又重复了一次。 她就僵住不动,话也梗住了。 这时宫椋羽从屋内走到厅中,见到她脸上的伤,漾出几分疑惑来。 春烟避开凝玉要给她擦药的手,说:“凝玉,你先出去,我有话要禀告公子。” “可是你这伤……”凝玉想在坚持,但宫椋羽已挥了挥手,她只好出去了。 春烟迎着他的目光,麻木又含混地将奚容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自觉陈述清晰,殊不知面部肿胀口齿不清,连说好一句话都是勉强。 且眼前总浮有血色,奚容厉鬼般在眼前晃,话语哆嗦又含混,怎么可能将话传好。 宫椋羽听罢皱眉,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只能直接问:“她愿意和我去幽州吗?” 春烟摇了摇头。 他沉默了许久,精致的眉骨也带着失落,“你能把,她说的话都写给我吗?”他问道。 奚容说了这么多听不懂的话,但他想先记着,等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明白了。 宫椋羽不想错过她的半个字。 春烟目光闪烁躲避,这有什么值当写的,一腔真心错付的戏码罢了,这傻子不知道,他现在不懂是好事,非要记下来以备日后戳心窝子。 但想归想,主子的命令她不能不遵,转念一想,让他记得深刻些才好,到时两个人一块恨上。 -- 第58页 照宫肃阳的想法,让这对兄弟再没有法子和睦相处。 春烟忍着恨意忍着脸颊上的痛,一笔一划写完,呈给了他。 宫椋羽捧着看向还不认识的字,问道:“可有遗漏?” 她看了一遍,经过润色的字,确实句句戳心,才说道:“并无遗漏。” 宫椋羽悉心将纸叠好,妥帖收进了怀中按了按。 话已说完,他将问过凝玉之后,找出来的上好玉器赏给了春烟,才让凝玉进来继续给她上药。 奚容依旧早起,今日是大年初二并不走亲,但一大早的小厮就来传话,说是她的母亲刘氏来求见,现正在后门巷子里等着姑娘。 这时候绕了大半个城找过来,奚容恐是她弟弟出了什么事,忙和宫秋庭请示过。 宫秋庭夜不成眠,盯了她红肿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准她出去,奚容行了个礼,步子匆忙地下山了。 宫家后门的避火巷子里,红漆的门开了一道缝,奚容自门内道:“阿娘,且先进来,怎么来得这般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走得急,还带着点小喘。 刘氏捏着包袱边,有些拘谨地进了小门,此处偶尔有小厮进出,奚容把人拉到一堆杂乱盆景的后面。 她支吾不言,奚容峨眉轻蹙:“到底怎么了?” “这个,是给你带的。”刘氏把包袱塞给她。 奚容打开,里头是油纸包着的腊肉,在灶上熏得黑不溜秋的,有一块被轻刮开看了成色,金红和暗红的分层带着油脂的剔透感,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昨日的沉闷情绪一扫而空,她笑着说:“辛苦阿娘了,这肉佐饭定是很香的。” 刘氏见她心情好了,斟酌着开口:“咱平头老百姓过个年的,谁家不盼着有口肉,有口饭地过呀。” 不错,大抵年关里,更能体悟这种人间烟火的可贵,刘氏的关心,是她现在急需的一份温暖。 “阿娘,辛苦你走这一趟。”她清泠的嗓音温柔和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4 21:15:34~2022-04-25 09:2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是老师的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粘牙呀粘牙 10瓶;Rar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回应 奚容将油纸小心包好, 又问:“弟弟看大夫的钱可够?” 之前老夫人因找回大孙子赏了她不少金银,大年里给下人的赏赐也不少,奚容虽都想存着以后出去立身, 但弟弟的药费还是要给的。 “之前吃的方子还好,上次你回来才给了, 你在宫家挣点钱也不容易,这回不忙给。”刘氏知道奚容泰半的月钱都花在了弟弟身上,也就实话实说。 奚容听着这话只觉得熨帖, 心道刘氏对自己到底是有几分心疼的。 可偏就在和温情的时候,她提起了个晦气的人:“奚容啊,你姨母这个年不好过啊。” 奚容脸上笑意缓缓消退,眼睛只盯着手中腊肉。 原来刘氏此行不是给她送腊肉,也不是讨药钱, 而是为了自己那个狼心狗肺的妹妹, 真是辛苦她跑了大半个荥阳城。 “她在牢里过都是应该, 你怎么不可怜一下自己的女儿?”奚容说着还开门出去看了一圈,刘二娘并没有来,还不算蠢到底。 说过不准再进她家门, 现在还敢教唆刘氏来找她,真敢跟来自己绝对要再臭骂她一顿。 “哎哟!大过年的,可不能这样说啊!”刘氏忙呸她, “你在宫家锦衣玉食的,不知道你姨母日子有多难,家里那两分地被强征了,大过年的一家人连口肉都吃不上, 她儿子别说娶媳妇了, 能不能过这个冬都成问题……” 刘氏把刘二娘跟她哭诉的话又复述了一会, 盼着奚容能多施点怜悯。 “阿娘,当夜若没有人注意,你女儿现在大概死了,儿子不久之后就再也付不起药钱,一家什么光景你好好想想,你只当她是拉皮条的,她是猪油蒙了心,想绝了奚家的户,你这样回护,百年之后,下去怎么有脸见我阿爹?” 奚容真骂起人来,半点不客气。 刘氏被这话吓得脸色苍白,讷讷道:“这,这不是好幸没事嘛,你姨母一时糊涂,但她受了教训,之后再不犯蠢,你就饶过她吧。” “她家地没了,与我饶不饶她何干,这城里多的是能讨口饭吃的营生,她那个儿子游手好闲,还得靠老娘拉皮条娶媳妇,多饿亮了眼睛,就该知道求自己老爹找个活干。” “她来说自家的地没了,还说是宫家干的,怎么和你没关系,”刘氏也急了,“她是答应不上门了,是你跟主子告状,收了她家的地,逼得人求告无门,才来找我的,奚容,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有什么错处自家关起来摊开讲,认错了,也就和气生财,万不能把事做得太绝啊。” 奚容瞪大了眼:“我何曾做过这事?” “不是你还有谁,那王公子堂堂一个县令之子横尸街头,紧接着你姨母家又出了事,求你不要这么高高在上,多怜惜一下自个的亲人吧。” 刘氏没想到这些贵人竟然心狠至此,连自己的女儿也染上了冷血的毛病,能为了一件事就要了人命。 奚容听她的话,知道王公子就是那夜的歹人,没想到他死得这么干脆,很难让人不想到那日生气的宫秋庭,那姨母家的那两亩田莫非也是…… -- 第59页 刘氏见女儿沉默,咬牙推了她一把:“奚容,你说句话啊。” 她回过神来,目光变得凛冽: “那县令公子能做出这样的事,平日里可见是个欺男霸女的纨绔,既死了也干净,至于姨母,她不下狱已是我看在是亲戚的面上吞下了苦水,那地为何而丢,我不知道,更从未求过二公子做这事,丢了就丢了,自去干别的营生就是。” 刘氏没料到她竟然拒绝了,手指颤颤指着她: “你,你!在这深宅大院里跟个好主子,锦衣玉食地过活,岂料也练就这副冷血心肠,好,你都害她成这样,还不肯放手留她一条生路,好!你不救,我救,我去给她把田赎回来,我就不信你能看着自己的老母弟弟一起去死。” 奚容迎着一顿指责,原本热乎的心一下冷了下来,她将那腊肉抓紧又松开,直接推回了刘氏的怀中,咬牙说道:“你真要拿那点药材钱去周济别家,我,无话可说。” 说罢转身往回走,任刘氏在后面喊也不再回头。 冷风拂面,吹得她鼻头发酸,眼泪一流出眼眶就变得冰凉,还不到午饭的时辰,奚容干脆躲到了临湖的水榭檐下,放任自己哭个痛快。 为什么会这么委屈? 大概是觉得该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的人,会保护她的阿娘,竟无视她受过的那些委屈,要她去为仇人求情。 平日里没有冲突,尚不会暴露真心思,等出事了才知道自己只是无足轻重的那个,竟被亲娘说自己冷血…… 别人加诸的伤害她会生气、会报复,可来自至亲的逼迫,让她越发觉得自己难堪。 没有人会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这是个很矫情的念头,可奚容就是这么想的,越想越伤心,抽泣声逐渐大了起来。 宫椋羽转过几座假山,就看到了蹲在檐下埋首哭得伤心的人。 他并不是整日待在屋里,宫家早为他请了认字先生,一直学到去幽州为止,到幽州那边又会另请,世家子不能是睁眼瞎。 去见先生时经过这里,听到有隐约的哭声,他似有所觉,凝玉也奇怪地喃了句,“大过年的不知是谁在哭。” 宫椋羽个高,自假山的缝隙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蹲缩着,肩膀颤动。 “你就在这儿等着。”他略微沙哑的嗓音响起,说罢往那边走去,转过假山,就看见了水榭全貌。 等他走进了,奚容才听到动静,抬起一张濡湿闷红的脸看去,就看见了松竹般的人,身子还是清减,却轻易能让人把注意放在他漂亮的五官上。 宫椋羽面色怔然之色明显,他第一次见到奚容哭得这么伤心,比那晚被人偷抬出院子时还要厉害。 “为什么哭?” 奚容没想到在外头还能见到宫椋羽,又想起昨日她说过的话,春烟回去传话,他一定听过了。 说过那样的话,即使是被逼的,她也觉得羞惭,咬紧了唇站起身来行了个礼,转身就要往另一边走。 结果未走几步,就被拉住了手臂,她着意避嫌,忙挣开退了几步:“大公子可有吩咐?” “弟弟欺负你?” 老夫人再三提点过宫秋庭是他的弟弟,宫椋羽也就这么喊了。 奚容小心抬眸看他一眼,又很快垂下,他面容本是精致到带着攻击感,现下却有温软乖巧的味道。 大公子没有生气,奚容心里愧疚更甚,那话是瞎传,为的是自保,但宫椋羽被人挑唆,贸然来问她这事做的确实欠妥。 宫椋羽面对这明显的疏远有些无措,她离自己又远了一点。 明明几天前两个人还能坐在一起,果然自己想让奚容离开弟弟,陪自己走的要求太过分了,她才生气和自己疏远的。 奚容兀自低头说着话:“奴婢昨日所说的话,望公子恕罪,那不是真的。” 但她又不能说是宫秋庭授意,恐伤兄弟情分,只好又说:“大公子是很好的人,奴婢昨日与春烟争执,说话才失了分寸……” “不是真的?” 这话点亮了宫椋羽眸中的光,奚容不想跟他去幽州这事竟不是真的。 “嗯,望大公子宽恕奴婢失妥的言辞,虽不能同去幽州,但奴婢在此祝大公子此行一路顺利,往后无病无灾。” 宫椋羽满脑子都被奚容说的“不是真的”这话填满了,耳朵只听得心跳渐渐的声音,根本不知道她后头说了什么。 他胸膛轻微起伏了一下,一贯抿直唇角微翘,眼中光华流溢:“好,我知道了,那我去幽州那日,来找你,好不好?” 奚容以为他那日要同自己道别,点头:“奴婢等着。” 扎在心里的事和宫椋羽说开了,她的沉郁散了一般,两个人一时无言,她又想告退。 宫椋羽却重复了刚来时问的那句:“你为什么哭?” 将弯的膝盖停住,她黯下明眸:“家事罢了,不敢扰了公子的耳。”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我帮你。” “不用,已经没事了,”她熟练地撒谎,但那些恼人的画面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让人升起自我厌弃来,连此刻说谎的自己也显得恶心。 “大公子可有什么重要的人?”她脱口而出。 问完才觉得唐突,见到单纯的宫椋羽,她脱口就将自己纠结的破事问了出来,一个丫鬟矫情这许多干嘛。 -- 第60页 然而她眼前的宫椋羽未加思索,脱口给出奚容一个干脆地回答, “你。” 她猛地抬头,明眸中满是愕然:“大公子,你说什么?” “重要的是你,没有了。”他深邃的眼里跃动着火星,谁也不会怀疑里头的真挚。 奚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但转念一想,大公子心性如同稚子一般,不过是因为先前的解救和照顾,对自己有母亲般的依赖罢了,不可多想。 她这般安慰自己,但刚稳住的眼睛又泛起了热意,深知自己当初出手相助只是出于同情,亲人尚且互伤,一个照顾了几天的人却在意自己。 这样一份真挚的回应,她自觉实在不配。 “奴婢不值得公子如此。”奚容压下心中酸意,匆匆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了。 宫椋羽这会没有抓住,只能看着她纤弱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默站了许久,他才慢慢抬手,按住跳动逐渐剧烈的心。 奚容愿意和他走,那个荒草丛生的地方仿若一夜逢春,长出欣欣向荣的草芽。 “公子,怎么在这发呆啊。”凝玉等得许久,怕先生怪罪,到底是寻了过来,就见他一个人站在水榭檐下。 宫椋羽回头,脸上漾出笑来:“走吧。”精致秀艳,迎风卓然。 凝玉被晃红了脸,愣愣点头,心底不住感叹,大公子的容貌其实也不逊色于二公子呢。 作者有话说: 好狗血的误会:D感谢在2022-04-25 09:27:32~2022-04-26 09:3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云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5瓶;Ra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和好 奚容推开紧赶慢赶地回来了, 在宫秋庭的门外谨慎地敲敲门,得了准许进去,就见宫秋庭正站在临窗的书案前, 狼毫上蘸着些苍黄颜料。 他不知何时又穿上一身裙装,柔白在夜莲在裙摆穿盛放, 清丽矜贵,发丝未束,任其披落成青瀑, 衬得未施粉黛的脸如梦如幻月,不食人间烟火。 她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可用饭了?” 宫秋庭打眼看来,就见那双眼睛比之先前更红,不知她娘是给她什么气受了, 心里想着, 嘴上懒懒回道:“你都没回来, 公子上哪用去?” 奚容兀自惭愧,忙问:“奴婢现在去给公子传膳?” 他随意点头,又问:“你娘给你气受了?” 奚容眼睫轻颤, 问道:“王县令的公子,和我姨母家的地,可是公子所为?” 宫秋庭似了然:“原来你娘是来说这个的啊, 怎么,现在是来求公子放过你姨母的?” 她摇头,反而是朝他一拜:“姨母罪有应得,多谢公子为奴婢出头。” 他想问若刘氏一再逼迫, 她又待如何, 但自觉不该管得这么细, 总归显碎嘴,便道:“嗯,传膳去吧。” “是。”奚容起身脚步轻快地去了。 其实回来路上她也想明白了一桩事。 她昨日气的不是春烟受罚,而是对自己亲手施暴的反感,和宫秋庭屡屡的逼迫怀疑。 宫秋庭和她娘说的都对,自己锦衣玉食,得主子宠爱,说是养活了全家人,其实根本经不得风雨。 能做到大丫鬟的,谁没教训过一两个奴才,偏她就反应这么大,还不是宫秋庭这儿事少情景。 若没有他,王公子、刘二娘等人即使没欺负成她,自己也是求告无门,恶人不得教训,即使不想承认,自己现在的一切,确实都是他给的。 宫秋庭其实对她比她娘都好,人不能做白眼狼,她该守着本分好好伺候才是,为着那点怀疑生气拿乔,说出去是要被老夫人拖出院子打一顿的。 她为奴的觉悟又来了,但也更向往俯仰喘气不必看人脸色的日子,即使希望微茫,她也要慢慢经营,努力飞出宫家这个牢笼。 其实昨晚她也偷偷想过,若是能跟着宫椋羽去幽州也不错。 那边没那么多人,定不会被盯得这么紧,没准伺候久了二公子忘了她,自己还能说服单纯的大公子给她恢复自由身呢。 潜意识里,奚容觉得大公子比二公子好应付许多 且幽州路远,刘氏没法那姨母的事来烦她,想想好处多多,但有宫秋庭在,她明白自己终究是没办法答应的,只能遗憾地叹口气。 用饭时,桌上多了一盘梅花四素。 宫秋庭朝奚容看去,就撞见她亮晶晶的眼神,里头带着明显的讨好。 这是主仆二人之间多年的默契,这几年过来不是没有过争吵,谁也不理谁的状况。 奚容生气时伺候也伺候,但脸如死木,回话也冰冷规矩,宫秋庭看着就没劲,两个人就一个赛一个地生气。 但奚容若是服软了,会在饭桌上亲手做一道菜,要是宫秋庭动筷子尝了,那他们就算是和好了。 如果是宫秋庭先认错呢? 只可惜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奚容也不知道。 接过她呈送过来的筷著,他开始用饭。 那双期待的眼睛一直跟着他的手而动,宫秋庭似有所感,但筷子却迟迟没落到奚容期盼的位置。 奚容泄了气,不再痴望着,而是等宫秋庭快吃完了,去端起一盏漱口的香茶。 -- 第61页 最后,白玉修长的手拿着筷子,终于落到了那碟梅花四素上,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奚容端着茶方转过身,就捕捉到了这个动作,他吃了,他不生气。 她在心里拍了个掌,面上笑意吟吟地冲他。 宫秋庭也微牵起嘴唇,更显眉目如画。 他放下饭碗,嘴上却不饶人:“傻笑作甚,平白扰人吃饭。” “是,奴婢知错了,公子用茶。”她纤手轻捧起一只龙泉窑青瓷葵口的茶盏予他。 吃罢了饭,宫秋庭走回书案前继续先头未完的画,猫儿也用过了美餐,开心在他脚下绕着又转又拱。 奚容过来伺候笔墨,才发现他画的是一树梨花。 淡白难绘,但他笔触写意自然,不求形似,恰似千堆雪,梨花带着清露,在树下棋盘落满。 “狸儿。”他开口。 “奴婢在。” 奚容乖巧上前,却得到他轻轻一瞥:“谁喊你了。” 他不过是嫌脚下猫儿闹腾,警告它罢了。 奚容一听就知这贵人是还有不满,她也不恼,此刻只当他是个矫情小姑娘哄着,忙道:“奴婢把它抱到别处去。” 那雪地金缕养熟了,真就自他脚下走开,但又跃上了书案,奚容过来抓不住,猫儿踩到几碟颜料,好好的梨花图上,多了些异色的梅花。 “公子……”奚容没来得及赔罪,就被摆手截去了话头。 他未着恼,揭过这张宣纸重新又画,未施脂粉的脸清寒矜贵,低眉信手的模样美不胜收。 奚容轻吐一口气问:“公子今日为何只着裙裳,却不挽髻上妆?” “麻烦。” 她当即狗腿地说:“那奴婢帮小姐上妆?” “小姐”含嗔带怒睇她一眼,直接逼近将人拦腰抱起,奚容轻呼一声,抱紧了他的脖子。 清旷的蓬莱香袭近,她的嘴儿被“小姐”,不,是被那月仙衔住了,唇瓣被含吮到暖热的所在,被并不温柔的辗转咬碾,仙人发丝微凉,滑落在她的衣襟上。 等坐到梳妆台前的禅椅上时,奚容才呼出了一口气,脸比胭脂还红,她软着手腕想起身跪坐到一旁去。 宫秋庭收紧圈在她腰上的手臂,蹭着那小巧的耳垂轻声说:“就坐我怀里伺候。”说罢在她手中放了一盒香粉。 胭脂淡着,蛾眉轻扫,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1] 奚容不须在他脸上上太多矫饰就已占尽风流,甚至发髻也不过是用月白发带松松束在了背后。 她手臂环过他的肩膀,下巴磕在肩头上帮他系着发丝,姿势如同环抱着宫秋庭。 冷脸又和好之后总要亲热些,他渴盼着更多的亲近,梨香清淡微甜,回应着他的念头。 宫秋庭自她脸颊吻下,有将人举高让她跪立,沿着柔美的下颌直到脖颈、肩头奉上热情。 束好的发丝松手轻荡,奚容因痒意后撤,见埋首之人越发过分,扣着不让她离开,奚容咬牙抢回衣襟道:“公子,别闹了。” 他抬头不忿开口:“公子若狠心些,你就是帐中人了,现在讨口吃的也得瞧你脸色?” 奚容心道他这般轻薄无耻的,真给她做断案的知县,定要将这厮当作流氓丢进牢里。 可惜她不是,也斗不过,是以嘴上只能服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你光知道生我气,都不知道昨晚那猫儿是怎么折腾的,闹了一床的毛絮,害得我只能宿到东床去,被子也寻不到妥帖的……” 既和好了,宫秋庭自然要把委屈都说出来,让奚容知道,再妥帖地一一安慰过才能平复。 奚容想起昨晚听到听到敲门声,但自己只顾伤心,疑是二公子又要故意找事,负气不理。 这是自己的失职,她柔声道:“是奴婢错了,待会就去将去收拾干净。” “不忙收拾。”美人闭眼微微扬起下巴,将唇送了上来,意思已是明显。 奚容垂眸看着那漂亮得似花瓣的唇,心内叹气,她这清白早就是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依他的心意将唇轻贴了上去,认真疼爱着,总归是仙姿玉貌的主子,滋味甚好,她就当享受了。 想通了的奚容轻轻回应起他的吻,宫秋庭感受到她与往日不同的自觉,眼尾薄红渐泛,简直要溺陷其中, “甜吗?”他尝着唇上剩的不多的口脂。 奚容恍惚点头,也被蛊惑了,解脱的唇瓣轻蹭他的下颌。 他带着热气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梨儿也甜,嗯……”说罢又将人一口咬住,低吟声撩人。 难舍难分,愈演愈烈,两人唇舌勾缠,直闹到了罗汉床上,跟妖精开会似的比着谁更勾人。 他反复地她问:“梨儿,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嗓子甜腻的像撒了一把热烘烘的蜜糖。 两个人商量拉扯了许久,又或是真被他缠得脱不开,奚容才咬紧了唇勉强点头。 宫秋庭看着那纤细洁白的脖子几不可见轻点,眼色顷刻幽暗至深,比旁边迸溅着火星的炭炉还要热情地将人深深倾覆。 最后流物交付成潮,以奚容提着那将将要滴下的里裙跑出去为结束,宫秋庭眯着如丝媚眼,魂才归附。 等了许久奚容才回来,已经换了裙裳,低头小步过来的样子爱得他能再咬一口。 宫秋庭拉过她来拢在怀中,下巴搁在她肩头上,察觉到了清新的水汽,帮她驱赶着手腕的疲惫,“梨儿可知,公子方才在想什么?” -- 第62页 奚容只觉腿上还有方才他溅上的烫,略不自在地问:“在想什么?” “在想,梨儿当真就救苦救难的菩萨,方才渡得公子,几要升入仙界去了。”他向来清雅的嗓音混了哑意,似意犹未尽。 被抓住的手腕一抖,奚容避开他狩猎似的眼睛,转身埋到他怀里,又熟练地做起了鹌鹑。 宫秋庭抱着她薄肩柳腰身倒向迎枕,神清气爽地闲叙起来:“告诉我,刘氏怎么惹哭你的?” 她自枕着的肩头翻出柔红的脸来,漫声道:“阿娘想让奴婢不计较先前姨母的加害,来求公子手下留情,奴婢不愿,对了,那王公子可也是……” “嫌公子下手重了?”宫秋庭挑眉问,处罚个下人她都能和自己置气,现在可是要人命。 “能做出这事,平常定是个恶贯满盈的,奴婢不会怜悯,之前置气……只是被吓坏了,但春烟心思不正,她确实罪有应得。” “我的梨儿,经不得一点风吹雨打,”他轻叹一声,“能留她命在已是宽厚,刘氏不该那这事来逼你。” 听到这话奚容眼眶又是一酸,“奴婢多谢公子出头,姨母之事绝不会拿来烦扰公子的。” 宫秋庭的手指在她素白的手臂上打着圈儿,“你娘是不是说若你不帮,就自己去把地赎回来?” 她点头:“奴婢才不会心软,公子也不必再费心出手。” 他被这话逗得笑开,说道:“好,不过我有意让刘氏同去幽州。 “什么?”奚容不明白他的意思。 宫秋庭补充:“带你弟弟去,让落磬寺的师父看看,若是能治好,就跟大哥左右随侍。” 作者有话说: [1]白居易《丽人行》 想不到今天双更吧?哈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2-04-26 09:36:17~2022-04-26 16:5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云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约定 让奚竹跟着大公子? 奚容一下就想明白了。 若他的病能治好, 那跟在宫椋羽身边,在他们这种没多出路的老百姓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而且刘氏为了儿子, 是千难万险也一定要试试的,到时候刘二娘的事她未必会放在心上, 刘二娘根本不敢直接来寻奚容,这一招,说不定能解决两件事。 她心中一下就下了决定, 但还是想先问明白:“大公子,为何去幽州?” “养病,”宫秋庭又惯性地盯着她的神色,“习武从军。” 原来如此,奚容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 幽州只是一处屯营之所, 朝中并无战事, 从军并不会有多大的性命之忧。 她没什么朝堂政事方面的眼界,不知道宫家如何定下让宫椋羽从军的决定,但习武强身健体, 奚容倒是蛮认可的。 “若是可以,”奚容仰头,蝉鬓美人柔顺可爱, “奴婢想跟公子求这个恩典。” 他满含爱怜的吻轻落在她额上:“好了,几日就让吉光去办,你先陪公子午歇片刻。” 青金兽首炉中的香袅袅升起一线,奚容压在宫秋庭柔滑到泛着丝光的夜莲长裙, 似在水面浮动。 那裙子已经松垮, 露出他深直的脖颈、喉结、锁骨, 雪浮腻理,雕琢天然。 她将头枕在他臂上,慢慢睡去,哭过又闹过,奚容确实有些困了。 宫秋庭垂眸看着她可爱的发顶,可爱的眼睫和鼻子,两人的青丝在枕上铺陈纠缠,他忽觉此刻可贵,也随之闭眼,两人相对而眠。 * 凝玉很明显察觉到了大公子的好心情,夫子教授的一篇字很快能认下来。 宫椋羽往日淡漠的五官像覆了春光一般,显出不可思议的柔软,连一贯严苛的先生都不住地点头道他是“善材”。 其实凝玉知道,大公子不笨的,只是之前受尽欺负,不曾接触过什么人,才显得心思单纯些,话也少些。 回去的路上,凝玉忍不住问:“公子为何这般开心?” 一句话,让宫椋羽将奚容答应他的画面又回忆了一遍,他的唇角在不经意间勾起:“她说,会和我去幽州。” “她?”凝玉想来想去,只知道大公子和奚容姐姐特别好,就试探问起,“是奚容姐姐吗?” 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凝玉忍不住捂住微张的嘴,奚容姐姐不是回去伺候二公子了吗。 二公子这么多年就这一个丫鬟,都让了出来,他对亲生哥哥可真好啊。 凝玉羡慕起来,月钩姐姐说大公子不会带丫鬟的时候她还小小遗憾了一下,但一想家人都在荥阳,又觉得庆幸。 其实凝玉蛮喜欢伺候大公子的,安静少话不多讲究,也不会立规矩为难下人,实在是个好伺候的主子。 她可听说了,别的院子可没这么好混的,单说四小姐那风荷院里就规矩甚多,连咳嗽一声都要嫌下人晦气,出错的丫鬟动辄打骂,发卖出去也是有的。 也不知道大公子去了幽州,自己又要分到那个院子里伺候,凝玉一想到这么好的差事做不了几天了,后知后觉地消沉了下来。 主仆俩就这样一个灿烂,一个消沉地回了东厢。 大年一过,亲戚也互相走访过了,大老爷在家不能久待,祭祖之事就早早准备起来了。 -- 第63页 正日子里,将家族荣耀告知祖宗后,几个族老夜请来祠堂,见过了宫椋羽,他也被正式地记入了宗谱。 宫椋羽在宫家得教养日久,模样也越发的沉稳。祭祖全程人声鼎沸,锣鼓鞭炮齐鸣,一大群的人围过来认脸搭话,他一干流程走下来,面色不改。 老夫人见他这模样,心里更加爱重,又可惜得不行,若是这孙子打小就在宫家长大,现今心性手腕当不比秋庭差。 大儿媳给她生的两个孙子都是人中龙凤,都说母子连心,到底是天意弄人。老夫人挂着佛珠的手合十朝天念了一句佛号。 祭完祖后,大老爷当即就要回京履任,这些时日他不再盛京,但朝中许多文书都是由快马送到荥阳的。众多发回去的文书中,还有大老爷要给儿子找一块上乘玄铁的消息。 宫椋羽的行囊也已经收拾停当,老夫人亲点了几位小厮作为他的随侍,又瞧着马上要走的大孙子,满心不舍地嘱咐着话。 然而宫椋羽却神思不属,他怀中有些烫,是今日早饭特地吩咐要来的豆包,撕开是流动的红豆沙,吃起来甚是香甜。 他让凝玉帮自己包好了,藏在的价比千金的衣裳里,满心欢喜地想等在路上时拿出来给奚容吃。 宫家的朱色正门大开,阴沉多日的天终于得见日光熹微,照在雪堆上 杂役将街雪扫净,算得上浩荡的车队占了一整条街,大老爷要陪大公子先同去幽州拜会王问山,再返京师。 宫椋羽被老夫人等一堆人簇拥着走了出来,就连在大老爷宫成玉都得退避一旁。 乌泱泱的一大家子人出来相送,宫椋羽被送到青绸马车前,他伸头看了一圈,却没有见到奚容的身影。 宫秋庭也来了,却不见奚容跟出来,在他身后的是吉光。 奚容是已经在哪辆车里了吗? 他先掀开了自己的车帘,却没有在车厢内见到奚容,一时不解,心里有无名的恐慌漫了上来,他在旁边的马车也看了,还是没有。 怀疑自己看漏了,又原地看了一圈,没有奚容! 宫椋羽不甘心,跑到前头打第一辆马车找起,马车帘反复在他面前掀开,不是陌生的脸就是塞满了行李,就是没有奚容! 一时间引起了骚动,大家看着大公子反常的行径纷纷不解。 凝玉站在门边相送,张望了一圈没见到奚容的身影,她也有些诧异,莫非奚容已经坐进马车里了? 但见宫椋羽突然把车队从头翻到尾,阵仗这么大,也不见奚容出来劝阻,心里忽地打起了鼓。 谁能想到大公子瞧着明明好好的,偏在这关头发了“痴病。”喧闹不安的气氛仿若能传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那个脚步纷乱的大公子身上。 宫秋庭也觉得疑惑,他以为大哥左不过是不通人情世故,今日这番举动,确实失了寻常。 “二公子……”凝玉壮着胆子挪到宫秋庭面前悄声喊,“可否借一步说话?” 宫秋庭回头,是一个眉眼周正,胆怯不安的姑娘,吉光说这是大公子的丫鬟,三人走到门□□中僻静处,吉光问凝玉有什么事。 凝玉施了一礼,才小声问:“二公子见谅,奴婢是想问,奚容姐姐不是答应陪大公子去幽州吗,怎不见她?” “你说什么?”宫秋庭负在背后的手蓦地收紧,眸光冷骘,“她何时说要随大哥去幽州?” 凝玉被那眼神吓得一激灵,不知道哪里不对,答话成了下意识的事:“大,大公子说的。” 宫秋庭修眉紧蹙,回想着奚容哪句话不对,她如何敢暗度陈仓欺骗自己的,此际心中炙火与寒冰一同煎心,面上却无异色。 吉光察觉宫秋庭的不愉,朝凝玉开口道:“姑娘且去吧,奚容姑娘从未说过要和大公子走的话,更莫将谣言往外传扬。” 凝玉瞪圆了眼,怕自己不慎撞破了什么秘辛,瞧着外头人群骚动更甚,也不敢在这边闲留,匆匆点头告退了。 宫秋庭沉声吩咐吉光:“去拦住她,别让她往这边来了。” 吉光知道主子说的是奚容,会意点头。 此时绝对不能让奚容出现,好幸宫椋羽也没有喊出她的名字,不然奚容的名字一出,她的罪名绝不会小。 主子为个弟弟的奴婢大庭广众之下发疯,不好过的只是奚容。 老夫人扶紧了万嬷嬷的手着急不已,差点就开口让大孙子先别走了,回院里再修养些时日。 还是大老爷开口了:“大公子不舍家里,胡闹这一番也就算了,你们两个,请公子上马车。” 他指的是老夫人新派给宫椋羽的两个小厮,白石、白墨。 小厮们一边一个将他架上了马车,宫椋羽虽然还是瘦弱,但爆发的蛮力更甚,拉扯着要下马车,往大门内闯。 “拉住他,成什么话!”大老爷开口,也就宫椋羽敢不听。 四只手又抓上来,把宫椋羽往车上扯。 衣襟被扯得微敞,豆包从怀里滚落了出来,油纸散开,掉在马车的前室,还带出了那张纸条。 宫椋羽弯腰要把东西捡起来,他心里十分沮丧,奚容生病时,他没能像她帮自己一样照顾她,连这一口吃的,也没有送到她手上。 大老爷瞧那几个豆包来气,说道:“零碎吃的别捡了,就此行马,出发吧。”说罢往前头马车去了。 -- 第64页 最终,宫椋羽只来得及够到那张纸条,白石抬脚将豆包扫落到了马车下,洁白的面皮染上了脏污的雪泥,马夫甩开了鞭子,车轮碾过,热乎的豆沙馅扁碎成了一滩。 宫椋羽被塞进了车里按坐着时,还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紧攥着那张纸条不住挣扎。 他却没想到,让奚容一个丫鬟跟自己走的话,问她本人是没有用的,还需要请示过奚容现在的主子,还有府里的老太太。 马车动了起来,在清晨的街道上缓缓走着,白石、白墨看着大公子这势头是还不放弃下车,都不敢疏忽,等荥阳城消失在视线中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宫椋羽攥着纸的手垂落,埋首默然。两个小厮对视一眼,不敢说话,默然出了马车。 行至夜半,他们投宿在官驿之中,宫椋羽已经能安静地下马车,他问随侍的白墨:“你识字吗?” 白墨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回大公子,认得几个字。” “告诉我,这上面写的什么意思。”他清瘦苍白的手抬起,递上那张捏得皱巴的纸。 没时间等自己认字了,他现在就想弄清楚,奚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6 16:55:06~2022-04-27 14:2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暮里- 10瓶;riiko 8瓶;咕叽咕叽冒不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错过 客房内一灯如豆, 白墨接过那张纸,上面只有几行的字,一眼就扫完了。 “这是谁给公子的?” 白墨虽这样问, 但从纸上的二公子也隐约能猜出些来,心道不会吧。 但宫椋羽却不搭话, 僵冷的声音开口只问:“上面说了什么?” 灯火在他眉骨下打出阴影,看不清神情,多了几分诡恻莫名的味道, 人也坐得像根木桩子,梗着脖子不动一下。 白墨见大公子状况明显不对,吞了吞口水润了干涩的唇,将纸上的话通顺念了一遍。 其实话很直白,也已经很明了, 不须多加解释。 上面字字透着冷漠拒绝, 划清界限的味道。 宫椋羽忽别开了头, 骤然破碎的神色掩盖在黑暗里,无声蔓延出绝望。 那双眼睛干涩刺痛着,如两眼干枯的泉, 黑洞洞地嵌在惨白的脸上。 主子要求他解释意思,况且宫椋羽也未喊停,白墨瞧他微颤的肩头, 和埋入黑暗的脸,眼睛不敢再看,战战兢兢解释: “这,这人的意思是, 她是一辈子都是二公子的人, 照顾大公子只是老夫人的吩咐, 没有其他原因,大公子想要丫鬟就另找一个,往后不要,不要去找她。” 其实无异于重复一遍。 捏紧的手发出骨骼挤压的细微声音,“再念一遍。”他的声音沙哑难辨。 白墨只能照办。 “再念一遍……” “再念一遍……” 最后白墨不知是什么时候打发出去的,宫椋羽两眼发直,心口像被刀捅了对穿,越跳动,越拉扯得疼痛。 盯着纸上的字,字字往脑子里扎,反复过了千万遍,直到认清它们。冷漠的话和她温柔带笑的脸一齐在脑子出现,恍惚间,似真听到了她含笑吐出这些话来。 想把人赶出去,从脑子里赶出去,若能再不记得她最好! 握在桌子尖角的手变得鲜血淋漓。 可怒过后又是委屈,他不明白,奚容,为什么偏要在这件事上戏耍他。 只这一件事,他唯一欣喜期待过的事,竟是假的! 灯油烧尽熄灭,孤影浴着寒月无眠。 * 今日车队未行之前 一大早天还未亮,奚容就下山回家了,刘氏听闻幽州可能有能治奚竹的大夫,又是跟着宫家的车队,自然千恩万谢,千难万险的也要去。 对这个答复奚容并不意外,可怜天下父母心,奚竹在刘氏眼里跟金子似的,刘二娘也要退避三舍。 宫秋庭也准许奚容回家送别刘氏和弟弟,怕路黑不安全还派了两个人跟着。 奚容记得要送宫椋羽的承诺,所以早早就回到了家,也好早点往回赶。 彼时天还泛着青,刘氏就在院子里收拾开了。 衣物棉被家什都往灰布马车里塞,又要匀出给奚竹躺的地方,着实是费了不少心思。 见奚容回来了,脸上挤开个笑意来,母女间还是尴尬,贴心话也未说几句。 刘氏对出门很是焦心:“听闻这年关外头有山匪游荡,劫走了不少姑娘,这趟远门也不知安不安全。” “二公子已带人肃清的匪患,又有兵士护卫,一路应是安全无虞的。”奚容宽她心。 她又想起年前去玄清观扑了个空,心里仍在挂念着言清先生的事,便似闲聊般问了几句,才得知言清先生曾回来过一趟,之后那观就彻底关了,他也不知去了何方。 奚容的心直直沉了下去。 天下之大,她还能再见到言清先生吗? 问完之后没轻松多少,反而难受了,奚容叹气,又去看在马车里躺着的弟弟,也嘱咐了几句话,若是病真的见好,尽心在大公子手下历练,才好有个出路。 不然奚竹身无长技,做一辈子庄稼人或是去出苦力活都不是好门路。 -- 第65页 他自是乖巧地应了。 站在门口的屋檐下,奚容将一袋银子放在刘氏手上,她并不富裕,又有着别的念头,这已是能给的全部了,但也已是不少。 奚容不知道刘氏到底有没有拿她的钱帮衬刘二娘,但这一分别不知多久,山高路远,多点银子傍身才能安心。 刘氏捏着钱袋,心里觉得颇不是滋味,她最在意儿子,对这个女儿说不上疼爱,更是有些嫉妒的,总觉得托生在自己的肚子里,得了副好皮囊,活得容易,随手撒给他们的银子也来得轻松。 “娘没有帮你姨母。”刘氏想着说些好话,哄一哄这个女儿。 其实是还没来得及,但银钱也支援了些。 奚容只是平淡点头,她看得清刘氏对待自己一双儿女的区别,那日她来宫家,包括此前种种,已经让她逐渐冷了心,如今只是尽本分就罢了。 这趟家回的不是滋味,她话说了钱给了,没有多待下去的理由,便上了停在巷口的马车,走上了回宫家的路。 宫秋庭已经和车队吩咐过了,出发的时候走到城门口那,会多一辆车随行,所以他们不用绕大半座城去宫家门口等着。 走了大半程,奚容看看天色,觉得车队应该未行,但又担心错过,就嘱咐驾车的小厮沿着车队会出来的那条路去。 然而眼见着与宫家大门只隔了一条街,马车却停了,奚容掀开车帘往外看,是吉光清秀的一张脸。 她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便问:“吉光,你怎么在这?”两个人共事多年,十分熟稔。 “出来替主子办事,凑巧见到马车,你怎么走这条路?”吉光为免她疑心,摆出了闲聊的架势,“姑娘你为何要打这条路回?” 奚容疑惑未退,但仍坦然说道:“到底伺候过几日,此番早早赶回来,想送送大公子。” “奚容姑娘不必去了,他们已过了两条街,车队也不会就此停下,”说罢吉光跟小厮吩咐道:“掉头,从东南山门去。” 马车转了个头,奚容坐在车中,总觉出几分怪异。 没想到宫椋羽走得这么快,有负约定,让她心底有些难安,得设法送个口信予他,大公子性子天真,望他别太放在心上才好。 街上,吉光目送马车走远,背后,宫家的车队正缓缓走出街口。 他看着远去的马车忍不住叹了口气,若奚容真去送了,让老夫人知道大公子就是因她“犯痴”,绝不会轻易饶过她的。 送别大哥,他们就回去了。 “奚容姑娘今早是照常出门的,只是带了一袋银子,但交给了刘氏,而后又随着小厮回来,走的是车队出去的道,说是给大公子送行……” 回有怀阁的路上,吉光将情况一一与宫秋庭细说。 有小厮跟着,奚容今日怎么看,都不可能有本事跟着大哥离开,况且种种迹象,都表明奚容半点不知情,莫非又是宫肃阳吩咐那丫头作的妖。 宫秋庭把玩着腰间的香囊,山廊上的青竹叶面结了一层冰,亮晶晶的像糖衣一样。 他说:“吉光,我总觉得不对。”声音里带着淡淡萧索。 “公子觉得何处不对?” “我对她这般好,为什么总忧心她会想离开呢?” 宫秋庭想不明白这患得患失自何处来,“幽州那地方有什么值得去的吗?”大哥那个人又算得上什么倚靠。 吉光其实也觉得公子对奚容这一个丫鬟盯得太过了。 他不懂什么情爱,也不想看两个人平白折腾,于是说了句心里话:“奚容姑娘得公子信重,总会有人看不惯,使些手段的。” 确实如此…… 而且宫椋羽已经走了,宫秋庭竟久违的有了放松的感觉, 这些日子和奚容的冲撞,莫不是因宫椋羽而起。 也怪他总拿那些捕风捉影之事咄咄逼人,明知奚容的心,不可能对他有异,还这边百般试探,她总被疑心,心里也定是不好受。 奚容比宫秋庭回来得早些,在书阁中给宫秋庭的藏书掸灰归置。 高处的书被取出来几本,她才上木梯子要放回去,这时背后响起了推门声,她转头就看到那入画也难描的一张脸。 宫秋庭一见她就笑,柔情缱绻全在眉间:“原来你躲在这儿啊。” 外出的披风还挂在身上,看来是一回来就到处找她。 奚容莫名其妙:“奴婢昨日不是说要来打扫书阁吗,公子可是忘了?” 宫秋庭这才想起奚容昨晚确实才说过,这般看来,奚容要离开这事更显无稽。 “公子,奴婢有一事相求。”奚容捏着帕子,心情有些忐忑。 他今日心情甚好:“你说。” “公子若是和大公子有了联络,可否替奴婢跟大公子传个话,奴婢因送别阿娘耽搁了路程,未能如约相送,十分歉疚。” 她说完就低下了头,他们因宫椋羽早有多次不快,但除了宫秋庭她也找不到别人能帮自己,她内心坦荡,但也做好了会被嘲弄的准备。 宫秋庭却只是问:“你们何时做的约定?” 她就将去见刘氏那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没想到他略一思忖,轻易就答应了:“这有何难,我这就差人将口信送去。” 奚容实在没想到这么简单,心里又一块石头落了地,略微激动地说:“谢谢公子!那……奴婢自己写一封信可以吗?” -- 第66页 宫秋庭似拿她没办法:“随你,”又瞧着奚容手里那本《反经》,轻声说:“这本我还没看完呢。” “哦……”奚容把书递给他:“那公子将书案上不再看的书递给奴婢吧。” 宫秋庭不接书,反把人的手一扯,接住了梨香满怀。奚容撞在他胸膛,有些七荤八素的,想拿书册往他脸上招呼,生生忍住了。 他浑然不觉自己讨厌,反是轻快地说:“这活让洒扫的小厮做就是了,你歇一歇,我给你讲讲这本书好不好?” 奚容皱眉,觉得今日的宫秋庭很不对劲,但不对劲在哪,她又说不好,她现在只知道自己对他手里的书无半点兴趣。 “奴婢不想听。” “嗯……旁人想听,我还不乐意说,梨儿真是不识好歹。”他嘴上不满,却笑着把人抱得更高,手臂环在她大腿和膝弯处。 奚容身子悬了空,害怕地扶住他的肩膀,声音也变得不稳:“奴婢又听不懂,公子这是对牛弹琴。” “你听不懂才好,”宫秋庭松了手,奚容突然下坠,惊叫一声,瞬间又被他搂住了腰,寻着唇亲了一口。 被吓了一跳的少女面色苍白,气得在他肩上打了一拳,宫秋庭也不生气,说道:“听不懂才觉得公子厉害嘛。” 她生气了,不给面子:“不听。” “那我教你弹琴吧。” 反正他今天怎么说都是要奚容腻在一起,说罢就把人抱到琴案边,和她一起蹬了长靴绣鞋,盘坐在蒲团上,环着奚容,两人四只脚亲亲热热挨在一起。 宫秋庭握着她的手,在弦上轻轻一拨,古琴音色动人,犹如流水潺潺,有他时常调试的缘故。 其实奚容从前也跟他学过,但不过皮毛,宫秋庭这时候记忆倒好,要考考她把之前的课忘了不曾,催她自弹一曲出来。 奚容使劲回忆了一下,方才启指,只可惜乐声断续,不成曲调,抱着她腰在人闷笑一声。 她耳廓发热,咬牙狡辩道:“是公子把脑袋搁肩上,奴婢手不好动才这样的。” “当真?”他也不挪开脑袋,清润的声音不似空中传来,而是贴着鸣动。 当然是假的,她其实就是生疏了,奚容不说话。 “嘴硬的丫头,让夫子亲软乎些再教你。”他凉玉似的手抚她下巴,让人往后侧头,温软的唇迎上。 咕啾的水声听得人脸红,水迹在舌尖翻搅成丝线,离开时在两唇间荡悠出羞耻的曲线,他又探舌舔掉银丝。 “以后生气了也别不理我好不好?”他这时候求起人来,声音又变得甜腻腻的。 奚容哪里找得回神智,胡乱点头应了。 那双心满意足又不甚满足的秋水眸里,静湖生波,她在其间的倒影早已溺毙。 她慌张欲躲那眼神,差点要把头磕在琴案上,好幸被抱住了。 宫秋庭重新握起她的手,话里已经带了燥气:“来,夫子带你将之前的温习一回。” 就这样,这人黏了奚容一整个白日。 结果到了晚些时候,宫承柏上来探望时,他就找个借口打发奚容出去了,也不知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分别两年,其实就是两章的事~大号快出现!感谢在2022-04-27 14:29:41~2022-04-28 11:1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云天、咕叽咕叽冒不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沁 10瓶;咕叽咕叽冒不停~ 5瓶;Ra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调香 既然不用上阁伺候, 奚容就在房里研究起了别的东西。 年后再过不久,雪就要化了,宫秋庭的屋子惯常换一种熏香, 以香熏衣,又兼驱散满院花香。 他性子吹毛求疵, 他屋中的香都是奚容亲手调制的,也只有奚容了解他想要的味道,她精于此道都是被宫秋庭磨出来的。 当然天分在其中也起了作用, 比之分辨古琴的琴弦,她对香料气味的感知可说精确到毫厘,实在是天分卓然。 奚容不止一次想过,若是能出去立业,定要开一家香料铺子。 一是这种铺子做的多是大户或女客的生意, 她一个女子经营也安全些, 二是她调配的香方若能得女眷喜欢, 打出名声,往后接专订的调香单子也十分赚钱。 春日百花盛开,院中的梅树谢了, 桃花、杏花、芍药、棣棠……都要开过一遍。 宫秋庭这人又任性得很,既喜欢春花满庭的好颜色,却不喜花香, 每年这时都要换香,还不能重样,实在让人头疼。 面前摆着许多的香料,她思索了许久, 还是决定在旧年的方子上稍作修改, 曾点新鲜感就是。 纤白无骨的手拿着小称, 谙熟地称出玄参、腊茶、檀香、龙脑、青木香……的分量,细心研磨成细末。 冬日里南边送来的青皮柑橘价比黄金,却独有一股清香,是一味极佳的香材,剥下果皮熏蒸水沉后加入。 用白蜜浸渍过所有香材,合成香丸。 她将小小的一粒香丸搁在香炉里,银叶片隔开炭火,香丸被炭火热熏,香味很快就散逸在整个屋子里。 奚容眯着眼睛专心用鼻子感受,香味将炭炉的暖驱散,像夏日里在柑橘树下迎着凉风拂过的气息,清淡自然。 -- 第67页 柑橘的味道也是不多不少刚刚好。 如今嗅起来尚有些清新中略显酸凉,但到了春日,在屋中用倒是正好,只不过他熏衣的香还要另制。 做好这些她就起身出去走了两圈,正好见宫承柏出来了,见到奚容,他有些以为不明地笑了一声。 奚容有些莫名,但还是得行礼,道一声:“四公子慢走。” 宫承柏却不忙走,他今日是受宫秋庭的嘱托送东西的,难得看堂哥有求于人,还是那种东西。 一想到他皎若秋月的堂哥要用在这水灵灵的芙蓉丫鬟身上,那画面,想想就觉得春色无边。 奚容觉得他眼神越发奇怪,寒暄也寒暄过了,就想要走。 这时宫承柏回过神来了,道一句:“姑娘留步。” “五公子还有何事?” 宫秋庭此番不单为送东西,梁夫人知道他要上有怀阁,很是教他几句怎么不动声色地说梁吉微的好话。 他父亲偏安一隅,梁夫人却是个好胜的,一心盼儿子出息还不算,更是琢磨起了将侄女嫁给宫家将来家主的念头,听说他要上来,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 宫承柏即便有心说和,但送的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这时提起女子闺名,还是自个的表妹,到底失礼。 但中正官已在来荥阳的路上,二哥不久即将出仕,二人也见不得几面了,想来想去,自己平日里对奚容这丫头也不错,她是伺候在宫秋庭身边说得上话的,就只能来拜托她了。 宫承柏如此这般解释一通,最后道:“吉微是个温柔的姑娘,将来她感念你今日的说项,自然也会待你好的,我娘那也得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 奚容想起在那日在仙和园中的情景,梁孙两家的小姐那争风吃醋的模样,可不觉得这是个和善的主母。 况且宫秋庭根本不喜她多嘴这些事,当年老夫人让她劝劝宫秋庭节日里多去转转,知道那大家些闺秀的容貌品性如何如何。 结果她照着吩咐刚开了口,就被他冷嘲热讽的一通,直说你们女子一辈子就盼嫁个好夫婿了,怪不得只能在后宅里打转,计较些细枝末节的事。 两个人冷脸了几日,恨得奚容再也不在他面前说这些女子之事。 虽不好说,但和稀泥她也是会的,当即点头应了宫承柏,说自己会适时提上两句。 到时候甭管谁问起,只说自己开过口了,只是二公子听过没放在心上,反正他们又不能真的跟宫秋庭求证。 宫承柏当即千恩万谢,还说改日要差人给奚容送些漂亮的珠子穿手串。 见她转身登楼,宫承柏忍不住玩味一句:“奚容姑娘这是要上阁去?” 她点头:“是,奴婢偷得半日闲,现下也该去伺候着了。” “那姑娘小心脚下,”宫承柏想了想阁中那些物件,轻咳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二哥有些任性,辛苦奚容姑娘你照顾了。” 奚容深觉四公子今日怪怪的,但仍礼貌道:“谢四公子关心,是奴婢本分而已。” 推门进去时狸儿在对面连片的琉璃窗下眯着觉,一个先前没见过的小木箱搁在罗汉床的小几上。 宫秋庭此刻正在内室,奚容绕过屏风隔断,就见他正写着一封书信,想来是大老爷留下的一些事务。 年关里来的朝政都是通过书信处理的,其中一些不碍大局的小事被暗中交给了宫秋庭处置,大老爷自然也存着培养考验儿子的心思。 宫秋庭头次试手,行动却老辣得很,把差事交得漂亮,之后事务渐重,仍旧得心应手,大老爷对这个儿子更加满意,欲早日带其入京。 如今宫家一部分暗卫已经交到宫秋庭的手上,家中产业和朝事他亦有占席开口的资格。 大老爷虽启程一日,但交托过来的事务未曾断绝。奚容进来只看了一眼,就悄悄退了下去。 有几件事宫秋庭暂拿捏不定,措辞良久,等他罢了笔,琉璃窗已透出晚霞的橘红。 奚容守在炉边绣着花,听着壶中热水翻滚的咕噜身。听见里屋传来动静,才快手冲了热茶,并几碟点心端进去。 将托盘放在一旁,她轻声唤:“公子忙了一日,先垫垫肚子吧,奴婢这就去传晚膳。” 宫秋庭正靠着椅背,低垂着眼睑,眉间略有倦色,像一樽静而失神的玉塑。奚容自他身旁走过,衣摆轻拂他的,玉人被赋了神采,转首看她。 他喝了一口茶便撤了手,转而将奚容拉近一步抱住,将头贴在她腰上,呢喃道:“我累了。” 声音里确实带上了疲惫。 奚容低头,只看得见他漂亮莹白的鼻子,轻蹭着自己结了藻井结的碧色腰带。 她自荷包里取出几粒制好的香丸:“今春的香奴婢配好了,很是醒神,公子试试可好?” 他点头。 内室的香炉是孔雀蓝镂空盏式炉,和他这个人一样,精致到了头发丝去。 “这香甚好,正适合春日里用,”宫秋庭闭上了眼睛轻嗅,还拉她手按在自己额角上,奚容会意,指尖轻揉他的穴位。 “梨儿怎么什么都会呀,”他收紧了手臂娇娇气气地叹,“怪不得我不喜春日花香,偏偏这梨香例外。” 那手带着袖子轻动,袖中残存着她今日制香的气味,是更清新的柑橘味 奚容眼神无意看到书案上最上方的一封摊开信函,末尾一句“荥阳城外劫道山匪一个不留”,笔锋凌厉让人心惊。 -- 第68页 再看眼前这娇气软和的样子,心想这人到底几副面孔,差别还能这般大。 听他胡吣,奚容道:“那奴婢给公子配一味梨香可好?” “不必。”宫秋庭将脸转到一边。 奚容的味道染在自己身上就算了,他不喜让人人皆可嗅见。 外间的狸儿睡了一日,活力满满地跳上跃下,脖子上刚系的小铃铛晃动得清脆,还是奚容结的络子。 里间都能听到它闹腾的声音。 “当初我怎会觉得它性子像你。”宫秋庭站起来抱着她轻晃着,抒发愁绪。 奚容心里翻了个白眼:“公子觉得它像奴婢,才取给一样的名字?” “多好啊,我只要喊一声狸儿,它就会到我怀里来,乖乖卧着,你要是也能这样就好了。”他根本不明白奚容的不满。 她才不要这样! 奚容不知道他整天哪来这么多骚念头,还有空分神忙公事,真是为将来靖朝的百姓忧心。 “奚容,你心跳变快了。” 那声秋水寒眸清楚地映着她微崩的神情。 她梗着脖子:“还不是公子平白说这么任性的话。” 宫秋庭不认:“哪里任性,奚容不想成日里和我待在一处,还是害羞?”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奚容,而是“哐当——”重物落地的声音,他怀中的身子惊了一跳。 “什么东西被猫儿撞翻了。”奚容如蒙大赦,“奴婢出去看看。” 挣开他的怀抱快步走出来,就见小几上的那个箱子摔落,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散了一地。 走近发现都是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奚容从未见过。 四公子送的是什么呀,她蹲身收拾,可收着收着,又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有几分眼熟。 “原来是这些东西摔了。”宫秋庭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清清淡淡,却足以撩起人的一层战栗。 作者有话说: 两年就这两章,马上就过去了。感谢在2022-04-28 11:16:23~2022-04-29 11:5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口胡的懵圈 10瓶;哔啵哔啵 5瓶;竹益辽、Ra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玩意 33章 琉璃窗外已不见光亮, 屋内只有一盏孤灯相伴。 宫秋庭的影子覆住了她,暗处依旧莹白修长的手自背后伸过来,随她捡起一物。 这东西直白, 也是看到它奚容才想起来,这不是她和宫秋庭之前看过的春天图册里出现的东西嘛。 “之前在画册中见过, 梨儿可还记得怎么用?” 温而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刻意为了纠紧她心跳而来。 奚容话不成句:“不,不知!我, 奴婢不知!”她慌忙否认,可记忆里的画面清晰浮现,赶不出脑子去。 “说谎,你记得,”他咬上了她的耳朵, “但公子疼你, 今遭就亲自教你一回, 可好?” 不!不要!她记得怎么用,要死人的! “公子你不知羞耻!”奚容将脸埋在手里,大着胆子骂出这句, 起身不顾一切就要跑出去。 可在宫秋庭手下就像入了五指山,她能不能跑端看他的心思。 奚容手臂被拉住,被他稳稳抓住, 一阵地转天旋,罗汉床的靠枕已经到了她的后腰。 捂着脸的手被强行扯开,入目是他放荡又娴雅的脸。 手上拿的不是那直白的玉器,而是换了一样, 精致的链子晃悠着, 尽头是香笼一样的圆球, 金色的纹理雕琢得极为精细。 “这玩意是一样的玩法,瞧着文雅许多,打这个试试可好?”宫秋庭玩兴盎然,玲儿也随他晃得欢快。 那金质的缅玲映着光,刺疼了她的眼。 奚容眼角滑落了泪水,没有哪一刻,比起现在觉得自己更像个玩意儿,只想抬手撕了他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一见她哭,宫秋庭的笑意散了,将东西掷远,上榻将她抱起来哄:“公子逗你的,明明是这猫儿做了坏事,怎的凶起我了?” 明明都是半夫妻了,不过是些闺房之乐,梨儿还这么放不开,可如何是好。 他明显是哄骗的话不起作用,奚容一意要避着他,发了狠地挣扎。 宫秋庭见局势不好,诡计又玩起来了。 原来紧抱着人的手松开了,奚容不察,还用满了劲推开,手当即被甩在了罗汉床的靠背上,发出好大的闷声,刚还在闹的人听到这声也呆住了。 接着是宫秋庭委屈的声音:“梨儿,有点疼……” 她的胸脯还在起伏,之后终是妥协了,发鬓散乱也来不及理,扯过他的手移到灯盏近前看,果然青紫了好大一片。 “你好好的卸了力做什么?” 宫秋庭自她背后贴上来,同映着那片暖黄,轻嘶着气说:“别气了好不好,你哭得我难受,就松手了。” 说罢头软软靠在她背上,乖顺的很。 “知道奴婢不喜欢,公子怎么,为何,搜罗了这些东西来,拿来吓人?”奚容下榻去找药油,看那一地散乱,心惊胆战。 还是这整整一大箱,宫秋庭到底想做什么? 宫秋庭的眉尾低垂,眼睛追着她:“就是忘收起来了,若不是那只坏猫儿,都好好地放密阁离去了……” -- 第69页 他未说的是,看到她拿那些东西的懵懂样子,想在她身上放肆,想得让人心脏滚烫到指尖都在微颤。 这是顾左右而言他了,奚容咬牙切齿,管教他怎么藏,再拿到自己面前来,她定要翻脸不认人。 将药油仔仔细细揉上之后,她就要出去了,被宫秋庭拉住:“梨儿不帮我收拾好吗?” “公子还是自己来吧,奴婢怕折损了那些贵重之物。” 那说话的模样,好像再逼她就能举簪抵了脖子, 宫秋庭只好亲自下榻来,委委屈屈像个小媳妇似的拾起了一地零碎,捡一个还看她一眼,眼睛似在说:“真就让本公子一个人捡吗?” 奚容冷漠地行了个礼:“天色已不早了,奴婢这就传膳去。”说罢推门而出。 因这事奚容很是小心避开了他一段时日,两个人就算日日相对,那公子出尘或妖娆的模样在她眼前都跟空气一般。 宫秋庭怎么卖乖都没有用,只能抱着狸儿解闷,春日里猫儿一薅就有数不清的毛絮乱飞,又被奚容悄悄瞪了几眼。 所以他被狸儿抓出了口子也不吱声,等着奚容“不经意”地发现。 求着要给他上药的时候,宫秋庭才不情不愿地伸出手给她。 不过他也闲玩不了几日,除了忙大老爷交付的事情,元宵后中正官也已经到了荥阳,依据家世、行为才德、人品等第为据。 长久经营的声望、剿匪、清谈盛名等诸事并举,宫秋庭得上中之评,因上上为虚品不评,得此品级也在意料之中。 这些评定之后还要上呈朝廷审定,不过大老爷既在中书监,便不会出什么差池了,他初至京城,官职便可到二千石。 在临去盛京之前,宫秋庭去了荥阳友人为他置下的送别宴。 宫秋庭其人在外人面前时常是温和带笑的一张脸,但处久了才发现再如何用心都只是点头之交,能与他为友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此次相聚也多是乌合之众,他能给面子前去,看的也是刚到荥阳的江妄子明师彦的面子。 江妄子嗜好游历四方,寄情山水,二人已有一年多未见。 此次也是听说做主置酒席相送的孙家大郎,特特自临安山间挖了初生春笋和山泉中捞来的山鱼,快马送了来。 江妄子听说了子让兴致勃勃地说要去赴孙家的宴,宫秋庭也陪着他去了。 “皮薄肉厚,鲜嫩剔透,焯水这一步都省了,吃起来真是不涩不麻……当真美味啊。”江妄子和宫秋庭赴宴后一同回了宫家,一路上还在回味着。 宫秋庭摇摇头:“你厨艺也是精进了,竟在别人家亲自掌勺,可见是老饕本性不改。” 江妄子咂嘴:“我这不是怕孙家的师傅浪费了这等好物嘛。” 说着就到了有怀阁,奚容见公子带了客回来,便来奉茶,接着一眼就看到他整齐破口的袖子,问道:“公子这会的是武宴?” 江妄子嘿嘿一笑:“这哪是会武宴,分明是会了孙家的娇贵佳人。” 宫秋庭一眼就止住了他的调笑,朝奚容说道:“撞见了庸人,走脱不得就割破了。” 说到此脸色已是十分不好,他甚少出席世家宴会,春游踏青也一概不与人游,是以无从得见如此唐突的女子。 今日被孙络玉拦住,本觉得此女面生,等听她句句控诉,才忆起此人曾经与自己的庶妹一道来过有怀阁画梅。 更诘问自己为何这般无情,明明连自己的画画的颜料都这般上心,却转头就让堂妹下她脸面…… 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让宫秋庭怀疑这女子脑子可正常,后又想起宫盈曾给自己的一幅画,说也是这孙络玉画的。 想到她让奚容在雪中枯站受冻,宫秋庭一向温善的脸落了霜雪,冷声道一句:“孙小姐自重,烦请让路。” 那泪水涟涟的小姐哪肯接受这个结果,她见宫秋庭一面本就不易,他还将去盛京,不知何时得见,此时若是不要个说法,定下事情,她等不住就要被家里嫁出去了。 心思一时间破釜沉舟,扯着他的袖子不让走:“二公子,络玉也是倾慕二公子的。” 宫秋庭目若寒星,声音更是冷得彻骨:“在下与孙小姐并不认识,烦请放手。” 说罢扯回袖子,结果她发了狠顺着自己扯回袖子的力道要靠近,宫秋庭心中的不愉已经到底的顶点。 干脆的抽出随身带着的一柄寒刃,利落地横划了一刀。 孙络玉以为他要割她的手,惊呼了一声,然而宫秋庭只是割了自己的袖子,她也在这时撒开了手,一双手颤抖不已,只觉那刀锋已经割到了她的皮肤上。 宫秋月最后看她一眼:“孙小姐不是生在没人教的人家,望知廉耻为何物。” 她先前低头哭泣,待这时才真的看清他的眼神,一贯宛如烟雨朦胧的温柔化作长白千年肆虐的冷冽风雪,让她登时如坠冰窟,里外僵冻了个透彻。 他说这话时,席上久等不见宫秋庭的人寻了出来,就看到了这样尴尬的一幕。 孙家大郎的脸色首先变得难看。 他办这宴会本就受妹妹唆使,本以为妹妹家世容貌皆是一等,又言二公子对她并非无意,才起意办了这宴会,更是让人知会了妹妹该何时出现。 本以为她温柔小意一番,拿下宫秋庭不在话下,自己再带人来见证一番,佳话自会传扬出去。 -- 第70页 没想到竟成了这般狼藉模样,孙络玉见到人就失了理智,逼得人割袍避让,真是把宫秋庭狠狠得罪了。 之后传出去的话对孙络玉名声只怕有损,他娘定不会放过他。 但孙大知道若无意外,宫二在朝中的权柄不会比宫大老爷低,绝不能让他厌上孙家,一时之间他做好了衡量,使人将孙络玉强行带了回去。 他还得上前赔笑:“家妹惊扰了贤弟了,贤弟见谅。” 宫秋庭看到这兄妹俩略像的脸就反感,只说了一句:“孙公子客气。” 之后整个宴席变得尴尬,就连孙家大郎提出让宫秋庭换身衣裳都被拒绝了,只有江妄子一人不受影响,吃得畅快。 奚容不知道庸人是谁,也没心思去问,自取了件雪青外裳来给宫秋庭换上。 江妄子在交椅上坐得没有正形,看屏风那头伺候人换衣的窈窕身影,乐道:“奚容儿,一年不见,出落得越大水灵了。” 宫秋庭自屏风里头掷出了一枚玉佩,打在江妄子的胸口,他捂胸痛呼一声:“宫二,你可真真是郎心如铁。” 理好衣裳的人缓步自屋内出来,奚容却不出来了,抱着他的外袍琢磨着要怎么补。 宫秋庭见她落下了,说道:“那衣裳不要了,哪去烧掉。” 有他的话,奚容也不费神去补了,只觉得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 那袅娜的身影从内室移到门外,江妄子很是满意地品鉴了一番。 “不过也是,谁阁中放着这么个小婢子,哪还有心思看别的,老实同哥哥说说,可晓事了不曾?”人出气了,他就混不吝起来。 雪青色长衫显得他更长身玉立,垂眸看向交椅上的人,气势凛然:“舌头不要了?” 江妄子见好就收,闭了嘴,一盏茶没喝一半,又嘟囔道:“自个窝在这绮罗金玉堆里舒舒服服的,赖我在外面奔走,说两句还这么凶……” 又一眼看来,江妄子彻底安静了。 二人用了晚饭之后彻夜长谈,阁上透出窗户的灯火亮到了天露鱼白。 作者有话说: 好的,一下章就是两年后了。感谢在2022-04-29 11:57:04~2022-04-30 12:2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林第九闲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出气 到了四月立夏之后, 宫秋庭进京的马车也出发了 老夫人一年里送了大孙子又送二孙子出门,不舍之情更甚,连送到门口都拉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奚容也要和自己在宫家的一众小姐妹们告别, 她与老夫人院中的莹烛月钩并凝玉关系都很好。 凝玉年纪小情绪更外露些,拉着奚容不舍, 喃喃说道:“上回闹了那么大的事,也不见姐姐来,这回就要送姐姐去京城了, 不知何时才能见。” 说罢眼睛就红了一圈,她打奚容回有怀阁后,就接过伺候大公子的担子,才知道奚容姐姐平日里对她们有多关照,独自承担了大半的活计。 知道她说的上回是什么, 奚容面色有些讪讪, 为自己误了路程内疚:“是我没能守约, 未能及时回来相送大公子,但当日已经送了口信请罪。” “送?不是……”凝玉说了一半,灵慧一照, 心想多半是一根筋的大公子误会了,偷眼看向前头的二公子,忙就闭了嘴, 说起了别的,“说起来在东厢时,春烟也受了姐姐你不少照顾呢,今次也不见出来送送。” “不来也罢, 之前姐姐你罚她的事, 她肯定还记恨着呢, ”凝玉分得清善恶,春烟被二公子罚定是她做错了事。 “我听说她被三公子要去了伺候,月前我见过一次,头也挽了脸也开了,定是成了通房了,一看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就知道三公子赏了她什么,恨不得全挂身上,那趾高气扬的小性儿,真是飞上枝头了。” 这么说来这两个月里奚容也见过春烟一回,脸上的伤好了,很有几分架子,一看到她那脸上的惊喜根本藏不住,也不知守着堵她守了多久。 奚容自不会让她如愿,远远见到提快了步子就走,就不信她还能跑着追上来,想跟她逞主子威风,做梦! 凝玉说起狭促事儿来眉飞色舞的,奚容轻捏了她的脸:“这话和我说说就算了,以后伺候主子可小心点说话,知道吗?” 她不好意思地摸被奚容捏过的地方,点头:“嗯,知道了,你走了,也没人教我这些,姐姐你现在多说说,我读记心上。” 奚容还未开口,稍前头的宫莲脸色又是不好,转头斥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叽叽喳喳让人心烦。” 凝玉被吓了一跳,连忙赔礼:“四小姐恕罪。” “哼!”她冷哼一声转过了身,奚容和凝玉交换了一个心有戚戚的眼神。 宫莲心情自然奇差,孙小姐在送别宴之事后,名声变得十分不好听,不但如此,这事传到了老夫人的耳里。 老夫人最看重这个孙子,她和孙络玉来往亲密,自作主张地给宫秋庭和这样不体面的小姐牵线,被她知道了,宫莲自然要被老夫人喊去敲打了一番。 老夫人惯就看不上周姨娘那歪扭的心思做派,直言她是被那眼皮子浅的周姨娘教坏了。 -- 第71页 一个闺阁小姐小小年纪知道为自己的亲事盘算,早早选好了夫婿,不知羞耻替人拉纤,说出去实在丢宫家的脸云云。 一篇话说得实在诛心,她虽是庶出,但娇生惯养,听到这样的话憋不住哀哀哭泣起来。 老夫人想到二房一惯性子沉静的宫盈,再看宫莲,越看越气,直接罚她禁足至今。 所以宫莲昨日才出来,就听闻了孙家小姐和个家中只够得上五品官的寒门定了亲,她和二哥的亲事是彻底的黄了。 想起当初自己在她耳边各种展望以后她做自己嫂子的事,以后见面只怕尴尬,自己借她接近孙家公子的事是无望了,宫莲怎会有好心情。 老夫人的话是说不完的,宫秋庭看时辰差不多了,说道:“此际出发到天黑刚好到客驿,祖母且留步,愿身体康泰长久,待孙儿早日归来。” “诶!”老夫人点头擦泪,目送了宫秋庭的车队缓缓行出视线。 * 流光易抛,光阴荏苒。 两年后,荥阳有怀阁上又复青山隐隐,佳木浓荫, 屋内用的依旧是两年前的配的香,孔雀蓝镂空盏式炉散着青烟,琉璃窗一列朝外撑起,驱散久无人住的气息。 奚容迎着晴好的日光铺床换新帐。 虽然老夫人日日让人打扫,不见半点灰尘,但主子的内卧是不让人进,和宫秋庭离开时是原模原样的。 内室奚容一个人自然打扫不过来,莹烛月钩还有凝玉就被派过来帮忙。 凝玉这两年就在老夫人的院里伺候,有人关照又是个老实的,过得还算不错。 奚容是从盛京回来,凝玉兴奋得很,边忙活着边跟只小雀儿似的对盛京的状况问个不停。 她嘴上得闲,自然是有问必答,有给宫秋庭说故事的经验,描述起盛京的繁华来也是绘声绘色的,连莹烛和月钩两个大丫鬟都忍不住向往。 四个丫鬟凑一块说话,屋里都是热闹的气氛,书阁无须打扫,宫秋庭就躲在了里边处理事务。 经过两年的经营和中书令父亲的推举,他已官至九卿之一的卫尉,然而这样的升迁速度引起尚书令派系的微词,但有中书令弹压,这并非大事。 但今上所授了卫尉之职,比之前朝,职权早已大幅缩减,这回的升迁一不服众、二也不算好用,短期内再升已无空间。 是以宫秋庭与父亲商议过后,自请了围剿信王余孽之,这事他让江妄子追查多年,眉目已有,等的就是如今派上最大用场的时候。 当年先帝仙逝,本是信王势大,皇位却传给了当时寂寂无名的当今圣上,传闻当时信王携了真正的传国昭书逃出京城,来日必定复位。 信王虽被诛杀在了京城外三十里的广昭寺,但其子却被属下带着逃脱了,流落人间,搜寻信王遗体后发觉所谓的昭书不见踪影,之后就常有信王党余孽流窜的消息。 正巧其时派出去追杀信王余孽的胡骑校尉李如奎,久无寸功,已让今上耐心告罄,宫秋庭才乘势请了此事。 到时有了这桩大功,又兼中书令一派在中说和,宫秋庭就能在如今权力的天花板上凿出一道口子。 皇帝想看到点转机,比起宫家势起,信王后人才是他最紧要的心头刺,能除掉信王余孽最好,若是不行,借此打压一番宫家的气焰,对圣上来都说绝不是赔本的买卖,自然欣然同意。 宫秋庭得了皇命,没加耽搁地就出了京师,往北面而来,正好途径荥阳,便回来看看老夫人。 两年未见,老夫人思孙心切,就算只是住这一日,也要大张旗鼓地将有怀阁里的东西都换了一回新的,晚上更要弄顿丰盛的家宴给他接风洗尘。 不过宫秋庭打算将奚容留在这里,之后说不准就要穿山入林,不适合带上女子。 待归程之时再途径荥阳带回京师,也能再看一回老太太。 晚上家宴,知道宫秋庭第二日要赶路,老夫人就不准别人给他敬酒,朝廷的事有大老爷做主,她也不多干涉,只在一旁细问,在京师可瞧见哪家的姑娘好。 宫秋庭垂眸看杯中舒展的茶叶:“孙儿整日忙于公务,见的不是朝臣就是小吏,不曾注意过哪家的小姐。” “唉,你啊,”老夫人指着他摇头,“那还是得祖母帮你相看不是?” 这一句他没有很快就应,但也清楚已至十八,娶妻之事再是厌恶不喜,也不值当再拖。 便打算回来之时和老夫人透一下口风,让她先相看着性子良善温婉的女子。 如此,也好早日给奚容请个良妾的身份,两年前和奚容也是这么商量的。 但一想到屋里要多个别的女人,一股子不适涌上来让人皱眉,他不喜欢自己住的地方平白多出来一个外人。 到时候请她另居别处就是,不过这些私事散碎,他现在还不打算说,只等归来之时再计。 此际本该是顺势点头,让老夫人提前相看着的事,他却没动,只是笑笑:“大哥还未娶妇,孙儿怎敢先行。” 是口不对心,还是下意识推脱,不想深究。 茶杯放下,澄澈茶水散开一圈波纹,他不动声色地藏住那点不悦,这顿家宴吃得索然无味。 他不顺心,宫肃阳却比他更不好过,见陪在主席的宫秋庭春风得意,高不可攀,还偏要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他就气出了一肚子的火。 -- 第72页 再想想自己,没有母家,更没有大老爷的扶持,别说两年,一辈子都到不了卫尉的位置,那阴暗的酸水就止不住地泛滥起来 他不顾周姨娘的阻挠,在席上喝了个烂醉,晚上席散了就登上有怀阁来找宫秋庭的晦气。 奚容这边忙到天黑,是吉光陪着宫秋庭去赴的宴。 晚上回来的公子却没有什么笑颜色,她知宫秋庭心里藏了一万个心思,懒得当那解语花,问是哪一件又惹他不快了。 宫秋庭住会熟悉的屋子,眉间的皱痕淡去,正帮公子擦手的功夫,就听见阁下传来几声喧闹。 “三公子,您不能上去啊。”是洒扫小厮的声音。 一醉醺醺的声音响起:“让开,为什么不能上。” 这时吉光的声音也响起:“三公子请止步,卫尉大人在阁上。” “哦,难不成宫二在搂着女人快活?”那醉汉仍然放肆。 奚容听出是三公子闯上阁来了,说道:“奴婢去看看。” “不必。”宫秋庭敛了衣袍,起身朝外走去,周身戾气毫不遮掩。 正好他不痛快,这不就有现成出气的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30 12:29:38~2022-05-01 10:0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粘牙呀粘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老师的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老师的狗 4瓶;林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去回 “公子……”奚容见宫秋庭出去了, 自不可能独自在屋内枯坐。而且她瞧着他的样子也不对,看来是真被触到霉头了。 宫秋庭信步下了阁去,奚容紧步跟着, 更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摄人,清冷的香被压至冰寒, 越过肩膀只觉他遥若玉山,漂亮的下颌因不悦收紧,孤雪霜姿触之既伤。 院中宫肃阳涨红着一张脸, 含混骂着什么就要往上冲,被两个小厮拦住了,身上的酒气还未下楼就能闻到,奚容不禁皱眉。 “瞎了你们的狗眼,连主子都敢拦, 信不信老子卖了你们!” 他醉得不成样子, 兀自挥着拳打在那两个小厮身上。 “放开他。”微寒清冽之声自楼梯处传来。 小厮们见主子发了话, 赶紧送了手。 宫肃阳凭着一股酒劲前冲,没人拦着后止不住去势,踉跄几步跪倒在了地上, 像是在给宫秋庭行大礼。 宫秋庭牵起唇角,讽刺之意十足:“三弟不必行此大礼,请起吧。” “宫二!”宫肃阳猛仰起头盯视着他, 一双眼睛跟淬了火似的要爆突出来,撑着勉强站了起来。 “老子绝不会放过你!” 他醉了酒,一时间天地之间自个最大,尊卑体统全忘了, 连第二日老夫人会不会罚他都不管, 只一心要出口恶气。 后脚猛蹬, 绷紧了头皮扑冲上前,站在后边的奚容忍不住瞪大了眼。 宫秋庭站得更前,直面醉汉莽撞的气势,面色未泛起一丝波澜,堪堪挨近之时,抬起长靴直接朝他胸膛踹了一脚。 巨大的力道让宫肃阳痛嚎一声,飞了一两米的距离。 他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止住势,脸上被坚硬的石板划破数道血痕,登时泛出血珠,身子痛麻了半边,有些动弹不得。 “你——!”他手在地上扑腾着要再战起来。 宫秋庭上前助他一臂之力,一手抓着衣襟将人从地上提起,又是一贯,宫肃阳像扑腾的鱼被强按在地,痛得嗬嗬出气。 “三弟就这般本事?枉为兄期待了这许多。” “你……”他一张嘴就是满口的血沫,难看非常。 宫秋庭嫌弃地松了手,顿觉十分无趣,转身就要回屋中去。 宫肃阳被那如看蝼蚁的眼神刺激到了,伸手想去抓他衣袂,今天他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可宫秋庭背后像长了眼睛似的,衣袂轻动,宫肃阳伸出的手落空,接着又是一脚,将他送到了庭中开得正好的一丛牡丹花中。 身子撞碎了一口沉重的九彩如意六方花盆,登时呕出了一口血来,浸入了身下的土中。 最终他连宫秋庭的衣角都没沾到,就没了动弹的力气。 奚容从未见公子就教训过家中姊妹,不知道是什么惹他这么生气,心有疑惑,但现在只敢心惊胆战地看着。 宫肃阳烂在地上,看着雪白长靴抬起要上楼去,他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往前挪,还要问个明白:“宫二,两年前的事,是不是你故意透露给我的?” 他这两年的失意彷徨,都拜眼前这人所赐! 两年前春烟曾无意间偷听到宫秋庭和江妄子的谈话,才知江妄子这些年在外并非只是游山玩水,还兼为宫秋庭搜集情报消息。 他们说起了岭南今年运送沉香木的船遇上水患沉了大半,此时大肆囤积沉香木,待价格水涨船高,赚下万两白银不在话下。 偏偏周姨娘的哥哥就是茶叶商人,起先从春烟嘴里得到这个消息他还在怀疑,但当日宫秋庭竟主动来问他舅父是否得空,显然是要来寻门路大赚一笔。 宫肃阳当时心跳如鼓,嘴上只说舅父最近外出办事去了,等他回来就让他去拜会宫秋庭。 宫秋庭还说要亲自去寻,吓得宫肃阳当夜就去舅父的沉香铺子告诫他藏起来。 -- 第73页 宫肃阳那时胸腔何止是火热,人生难得有一次,他能把宫秋庭甩在背后,仅剩的理智也被焚烧殆尽了。 唯恐这桩买卖被别人抢了先手,他拿出了所以能拿的钱银,周姨娘的私房,能借的都借了,还将宫家的花木银悄“借”出来也投了进去,预备赚了银子再补回去。 整个荥阳,甚至整个郡能买到的沉香木都被他和舅父买了下来,甚至原先的库房存不下,在城外另建了库房存放。 万事俱备,只等着沉船的消息传来,大赚一笔。 宫肃阳甚至对带了消息的春烟宠爱非常,夜夜宿她房中,承诺将来就算她没有孩子,也要给她过继一个傍身。 然而一个月,两个月,那大船大船的沉香木竟然按时到了港口,流入市场,沉香的价格根本没有涨起来。 宫肃阳傻了眼,他的舅父跟着外甥把家底都投进去了,更是气得心梗,倒在床上不起。 他没做过生意是个睁眼瞎,只想着用市价卖出去,结果大量沉香流入市场,价格反倒低了下去,宫肃阳吓得又缩住了手脚。 他此时何尝不知道宫秋庭诈了他,但彼时人已去了盛京,再是恨不得啖其血肉,宫肃阳 所幸沉香耐存,等价格慢慢回来,将原来的银子挣回阿里也是可以 但祸不单行,城外仓库的看守夜间喝酒,一时不察走了水,一整个仓库的沉香全都烧了个干净,很是引起了一番震动。 至此,宫肃阳和他舅父血本无归。 听到消息的姑父一命呜呼,周姨娘要跟他拼命,扯着他的领子要一块跳到井里去,舅父家的妻儿也来了,一整个院子闹哄哄的。 宫肃阳只觉得魂脱肉身,任着一圈人哭着扯着地问自己要钱要人,而自己宠爱的通房春烟,瑟缩在房里,探出半张惊恐的脸。 最后他被提到了老夫人面前。 见到祖母端坐在厅上,风雨吹打不倒的身形,他方才回魂,涕泗横流,哭诉陈情宫秋庭是怎么算计了他。 可她只轻轻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算计你二哥了?你安安分分不闹到他眼皮子底下去,秋庭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那一刻,他才知道亲祖母的眼神能这么冷,自己和宫秋庭又是怎样的天差地别。 庶出,真就连一点争的机会都没有吗?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宫秋庭! 宫肃阳恨不能杀了他都不为过,即便事已过两年,那恨未有半刻消散。 然而面对他的诘问,宫秋庭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目若寒星,如视死物,接着就转头迈上了楼。 “早点打发了,别饶我休息。” 吉光上前将人提起,丢给了一旁的两个小厮:“送三公子下山。”这一顿教训,足够宫肃阳安静地躺两个月了。 宫秋庭揍了人,莫名的郁气有几分舒缓,才缓缓对奚容说道:“我不在宫家这些时日,你好好在这阁上守着,除了老夫人,谁吩咐来传你都不必见。” 奚容自然应“是”。 当晚,她被宫秋庭强行抱入了碧纱橱中,足尖离地,帐困娇雀,铺天盖地的吻落下,让奚容寻不到说话的空档。 她感觉宫秋庭此刻心绪不宁,却不知那是因为自己。 问不得话,只能默默忍受着他濡湿的吻、占囿强烈的肆意触摸、和呢喃低语。 纤腰被他一手轻举成桥,在昏暗的帐内成了呈给凶兽的香甜血食,供他占据,与他厮磨。 清整过后,宫秋庭声息粗重,咬着她的耳朵低语:“乖乖等我回来,哪也不准去,可知?” 看着梨儿卧在他织金堆玉的怀中,宫秋庭仍有不安,彷徨何日休,若是这个人不存在,是不是就能彻底安心了。 玉至的指节摸上她细软的脖子,才惊觉自己病得厉害。 这病不能治,所以奚容得好好的,一直在他眼前才能控制得住,不会病发。 昏暗里看不见他眼中更深不见底的黑暗,但能听他的话,奚容下意识想咬唇,又觉唇瓣刺痛。 “奴婢知道了。” 得了这句话,他心满意足地锁紧了奚容在怀,闭眼交颈睡去。 第二日,送别了宫秋庭,奚容只觉得天地为之一改,整个人神清气爽了起来。 不用伺候人的日子谁不喜欢。 宫秋庭让她尽量不要下山,奚容喜静,对此没有任何的不适,长久的安静能让她更好地思虑自己的将来。 在盛京的两年,她没敢和宫秋庭开口求赎回卖身契,这次回宫家正是两年后,奚容并非没有危机感。 即使宫秋庭喜怒无常,但她自认自己能拿捏到一点,这趟回荥阳不只是探望老夫人一桩事,只怕也要想看亲事了。 是她能离开的最后机会,但要怎么脱离宫家,她尚没有头绪。 就这样纠结着,日子一下就过了多日,这日她正在书阁中看一本《香谱》,凝玉就欢快地上山来找她。 “奚容姐姐,奚容姐姐,老夫人找你咧。”说着就拉起她的手臂就要下山。 凝玉在老夫人房里伺候,让她上来传话并不让人意外,但见她这么欢喜的样子,奚容陡然升起一股不安。 “老夫人找我什么事?”脚下硬是将步子拉慢,奚容想先问清楚。 “是大公子回来了!” 奚容脚下步子一滞,眼中闪烁。 -- 第74页 没想到这么巧,两年前,宫椋羽和宫秋庭前后脚离开,现如今又前后脚回来了。 两年前失约一别,除了她托二公子送去赔礼的书信,二人就再没有只言片语的联系了。 “大公子回来了召我过去做什么?”她不明白,莫非是刘氏和奚竹也跟着回来了,让她过去见见亲人。 听到这句,凝玉脸上的兴奋渐淡:“这就说来话长了。” “这一路长着呢,你细细说来。”奚容又将步子拖慢一点。 “哦,是这样的,大公子陪着王大将军巡视北地别营,往回走的时候发现了一股流窜入靖朝作乱的鞑子,大公子年轻气盛,一杆钩月玄铁枪气贯长虹,一马当先拿下敌首,” 凝玉讲到这里时还眉飞色舞,接着神情急转直下,“结果那鞑子也凶悍,临死反扑,周围又全是鞑子,大公子也受伤了,赶巧那地方离荥阳也近,大将军还要收拾追击剩下的,就将大公子送回来先养伤了,希望那伙子人别流窜到荥阳才好啊……” 奚容凝眉不语,没想到两年未见,大公子已经本事大涨。 遇见鞑子受伤也是事发突然,所以刘氏和奚竹定是还留在幽州的。 “老夫人是想让我又去伺候大公子?”她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猜测了。 凝玉双手一拍:“正是如此呢!” 她才刚休了几天,这宫家是没有别的丫鬟了吗? 作者有话说: 天空一声巨响,大公子闪亮登场 宫肃阳和春烟这条线还是蛮有必要的感谢在2022-05-01 10:09:09~2022-05-02 21:1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are.、咕叽咕叽冒不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人非 一大早天还微亮, 砸门声就响彻了整个正院。 门房揉着眼睛过来,开了一条缝骂道:“天大的肥胆,敢来闹宫家的门。” 白石一拳捶在门上, 将玉佩排到他面前:“睡醒了吗?大公子回来了,速速开门!” 拳风和门板的回震终于让他清醒, 见玉佩先是一愣,再是一惊。 仔细看来人,门房的都要练双过目不忘的眼, 认出这确是两年前和大公子去幽州的白石。 门口不远处正伫立一驾马车,旁边守着的正是白墨,并一个没见到带剑小厮,身后跟着几十人的带甲兵,后面是麻绳绑着连片带血的鞑子。 血滴了一路, 早起扫街的看到那连片的鲜红只怕会被吓到。 鞑子凶猛, 被王将军发现之前已经连屠了好几个村子。 这些异族人遇见靖朝军, 就没想活着,都是拼了命地杀,能抓住的都是受了重伤, 卸掉下巴手腕的。 那一路的血也是个提醒,再之后鞑子屠村的消息一起传出,让荥阳百姓知道危险就在不远处, 平日无事莫要乱走,懂得自危。 门房的被那微寒漆黑铁甲和后面冲天的血腥味吓到头一缩,忙把门打开:“大公子快快请进,小的脚程快, 先去传话!” 马车碌碌进门, 白石又补一句:“快去把荥阳最好的大夫找来。” “是!是!” 春日的晨光仍夹着薄雾, 坚壁的马车直行驶入了二门,车帘才缓缓掀开。 门房穿过了话又紧步出去了,正看见大公子被人扶着,从马车上下了来。 远看雾气未散,刀锋山岳般的轮廓已教人心惊,那双寒星般的眸子不为雾气所掩,直射过来,半点没有伤重的虚弱黯淡。 门房脖子一缩,赶紧行礼,才敢匆匆离去。 大公子去幽州时他还记得,如一杆瘦竹,如今也不知什么灵丹妙药养的,已是英武赫赫,不可逼视。 老夫人没想到大孙子回来得这么突然,竟还受了伤,忙不迭地就过来看。 看到他胸口衣衫一片血迹,步子不稳晕了一下,忧心忡忡地问是何情况。 白墨在一旁细细说了鞑子潜入之事。 老夫人听得心惊肉跳,又看看几乎要认不出来的孙子,连连叹道:“去了一趟幽州,是真男儿了!” 等了不多时,大夫已经过来,帮宫椋羽细细处理起胸口的伤。 大公子是旧主,凝玉自然也就跟过来看,一进来就嗅见了浓烈的血腥味。 再看见床上那面不改色,如渊似海的男人,不禁微微屏息。 她原先觉得大公子和二公子长得像,前几天刚见二公子回来,印象还深,如今一比,气质实在大有不同。 那八分相似被涤荡一清,站在一起轻松就能认出来,一个是湛然神君天上月,一个是深沉危骘海中蛟。 又叫一杆威风八面的钩月玄铁立在床边。 沉黑冷凝的长!枪别无矫饰,枪尖金石寒芒锋锐毕现,有勃勃杀气涌出,气弱之人都不敢靠近。 凝玉在后边缩着脖子偷瞧。 衣衫拨开,老夫人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心疼不已。 直言要带回来的鞑子尽可杀了,挂到城墙上去,院子里因此闹出了好大一通动静。 宫椋羽一路至此才发了话:“祖母可安好?” 是微微沙哑的声音,像上好的墨锭洇入水中,翻卷着无声而沉厚的张牙舞爪。 -- 第75页 只这一句,老夫人竟被安抚下来了。 看着身高腿长,轩昂伟岸的孙子,那顶天立地的气势比之两年前的貌丽体弱让她安心不少。 “好,我好吃好睡的养着,倒是你,高了壮了,看着也机灵了,祖母很开心,”她含泪坐在一边, “现在看你能自立,祖母也高兴,从前是为了照看你,现在你住东厢也逼仄,祖母给人另收拾个安静的院子出来给你养伤,凝玉也是你先前用的,这次也派给你……” 她絮絮地说着事情,宫椋羽并不插话,乌黑深邃的眼眸低垂,对老夫人的安排并无异议。 凝玉听到自己的名字,软着脚脖子出来行了一礼,说实话,她打看到大公子的第一眼就有些害怕。 他整个人好像彻底改换了,和临别时揣着热豆包满心期待的人一点都不像。 只希望老夫人多派几个可靠得力的丫鬟,不然单她一人,凝玉都疑心自己单独在大公子面前能不能站得住。 然而大公子这时候却说话了。 他久住在佛寺,军营也只在习武演练之时去,不喜欢这么多丫鬟围着伺候,一个换药传膳的就够了,其他的由小厮做。 这怎么行,凝玉暗自咬牙,她可不敢一个人这么对着脱胎换骨、气势迫人的大公子。 鬼使神差地,她似遗憾地说了一句:“可惜二公子出发得早了,若晚几天,还能见见现在的大公子呢。” 老夫人点点头:“很是,就这么几天,前后脚的,也没能见上一面,不过从前伺候你的奚容倒是留下了,你可还记得?” 宫椋羽幽邃的厉目扫了眼凝玉,思量她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 可嘴已经先张了口:“记得,她如今就在家中?” “是啊,秋庭去抓反贼不方便带着,就留她在阁上守着呢。” “她,既是闲着,”宫椋羽缓缓说着,忽略心中万里冰原碎裂成天堑, “就不讨老夫人手下干活的丫鬟了,让她过来伺候就是。” 老夫人没想到他还记挂这个丫鬟。 一想也是,奚容是个能干的丫头,又是孙儿的救命恩人,宫椋羽刚找回来时性子不安,也是她伺候好的。 这丫头干活十分尽心,也应是熟谙他的习性。 再看青嫩浮躁的凝玉一眼,毕竟大孙受着伤,一个人恐有疏失,多个人照顾精细写是应该的。 而且奚容是秋庭的贴身丫鬟,平日里也可以多说说秋庭的事给椋羽听,等秋庭回来了也能告诉他大哥的情况。 相处甚少的兄弟二人多点机会互相了解。 眼见老夫人还在犹豫,宫椋羽深俊的冷目低垂,若她不同意,也不打算再坚持。 谁知她到底是点了点头,拍板同意了:“如今秋庭不在阁中,她也是闲着,就让她和凝玉一块儿伺候着吧。” 宫椋羽没再说话,微绷的腰身却松下来,缓缓压回了枕席上。 刚才好似只是随口的一个要求,似乎老夫人让不让奚容下来,他都不大在意。 凝玉则是眼前一亮,没想到真的成了,她对此事积极,主动开口领了这桩差事,上来找了奚容。 奚容听见宫椋羽是受伤回来的,也深皱了眉。 一是没想到他现在本事和胆子都练得这么大;二是当年送去赔礼的信如石沉大海,不知大公子有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开口让她过去伺候,究竟是好是坏,她也猜不准。 没见到宫椋羽倒率先见到了奚竹,他握着一柄长剑,守在院子口,原先清瘦的身形有了些韧竹的味道。 姐弟二人对视一瞬,奚容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奚竹先说了话:“姐姐,我也跟着回来了。”然后他微咧开嘴,清秀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来。 奚容心里松了一口气,复笑道:“嗯,回来就好,阿娘可还好?” “她在幽州一切都好。” “嗯,那姐姐待会再找你。”她不好让院内的主子多等。 奚竹点头,随着她擦身而过,目光随着她进了院子。终于不是躺着看到姐姐了。 走回熟悉的东厢,她还在犹豫着,凝玉就率先掀了帘子进去了:“大公子,奚容姐姐来了!” 奚容抿紧了唇,直接走了进去。 药膏的味道未散,也并不见老夫人的身影,而是一眼望见了那个刚刚起身,身缠纱布的男人。 他冷淡藏锋的眸子抬起,一瞬间就定在了奚容的身上。 像敏锐感知到了危机的小兽,奚容只觉得身子似过电般立在原地,往日的礼节一时没记起来,忘了行礼。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大步朝她走来。 记忆里宫椋羽的样子,是隔壁院中瘦弱可怜的缩在屋檐下的人,也有灯火里单纯天真地说自己要当少将军的模样。 但今日,那些过往似影子如烟般飘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俊昳夺目,但过分冷凝的男人。 和她的记忆一点对不上。 走近了才发觉宫椋羽已经这般高大挺拔,身影如遮天蔽日笼住了她,将她的举动都压在了眉峰之下。 “好久不见。”他像感叹。 一语如高山粗粝的风雪扑面,奚容听出了,他没有半分久别重逢的欣喜,她的心沉到不见底的深处去。 “大公子。”她迎着压迫感,低头屈膝行了一礼。 -- 第76页 宫椋羽好似没有叙旧的心思,反而是沉声说:“帮我把衣裳穿上。” 说罢兜头掷来一件玄色的圆领袍,力道之大带得奚容晃了一下。 将遮挡住视线的衣裳扒拉下来,她才注意到他上身只缠了纱布,腰身劲瘦起伏线条有力,胸膛肌垒分明,纱布上沁出些微血迹来。 奚容只看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视线。 大公子现在看起来真是个货真价实的习武之人了,和当年给他上药时见到的,瘦骨嶙峋的模样已相去甚远。 再想想奚竹的情况,不禁感叹落磬寺的大师真是厉害,奚家到底是欠了宫秋庭一个恩德。 她本以为过来能见到老夫人,说几句话看能不能推脱掉此事,毕竟宫秋庭回来知道这一遭恐怕不好,却没寻好托词。 其实也想问为何还让她过来伺候,但话至唇边又咽了下去。 千头万绪尚理不清,只好先尽了本分了,找到好机会在和宫椋羽说开。 奚容发呆的时间太长了,那道存在感十足的视线又扫了过来,她忙上前问:“公子,里衣在何处?” 凝玉忙去找了出来,想了想,递给了奚容,自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她做惯了这事,也没什么犹豫,拿着衣裳就往宫椋羽身上套,顾念他有伤不好抬手,还轻托起他的手臂,可谓无微不至。 指尖那点滴落在手臂上的温度竟十分清晰,宫椋羽抿直了唇线,眉头压得更低,视线落在了钩月枪上。 奚容看着有些微微紧绷起肌肉的手臂,瞪大了眼睛,心里惊疑不定。 这是讨厌被挨到,所以想打她吗? 大公子从见到她就没有过一个笑脸,这回让她过来,定是存着报复的心思! 奚容低下头更加毕恭毕敬,等穿到外袍的时候连他手也不敢碰了,却未见宫椋羽眉间褶皱更深。 作者有话说: 指不定我明天还修文感谢在2022-05-02 21:18:53~2022-05-04 00:1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推脱 等扣到脖颈下的扣子时, 才发现宝石扣子不仅圆滑小粒,搭扣也很小,不仔细些就会滑出来。 然而宫椋羽的腰身挺得跟他那杆枪一样直, 奚容仰头踮脚十分艰难。 她吞了吞口水,看到明显被折腾得不大开心的宫椋羽, 小声求道:“大公子,可以弯一下腰吗?” 本以为会被无视,没想到他真乖乖听话弯下了腰来。 奚容松了口气, 努力忽略他变得更近的脸,只想赶紧将手头的活忙完。 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听从了奚容的话,宫椋羽面色一沉,倏地又挺直了腰杆。 “诶!”奚容正专心着,那扣子突然又升高了, 她脚本来就累了, 直接被带得撞到了宫椋羽的身上。 药膏、血味和檀香的味道充盈鼻端, 光怪陆离地讲述着主人复杂的遭遇。 奚容还在因这气味愣神时,双臂很快被一双大手握住,收紧。 察觉到臂上的力道, 她慌忙轻挣了一下,没挣动,抬首就见那撞入他眼中, 里边宛如夜间山潭,是深不见底的黑。 奚容不敢再动,眼神闪烁地赔礼:“奴婢愚钝,大公子恕罪。” 宫椋羽咬紧了后牙, 那梨香自她进屋起就隐隐约约, 到他怀里及至清晰。 抓着她的手一时僵木住了, 他低头,只看得到奚容乌云似的发顶,一枚铃兰发梳卧在乌发间,别无赘饰。 故人乍见,情愫似江潮绝堤,在无声处震耳欲聋。 两年了,那些记忆没有淡去,反而在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中越发清晰。 宫椋羽曾决意,即使做不到厌恶,也该彻底把她忘了的。 在幽州时,再吊诡的药他都能咽下去,再重的伤不足以改色,三伏炎夏千里奔袭,万丈雪崖独自攀顶,钩月枪从鸡鸣练到月升…… 师父、舅父、寺里的方丈都说,他是从未有过的意志坚韧之人,天赋卓绝之辈。 但其实不是,宫椋羽只是对苦难迟钝罢了,人生的前十几年,早让他对这些都麻木了。 可偏是忘记奚容,这一件简单的小事,反复的违抗到让他自我厌恶,只有让日复一日地用奔忙来填补,只怕一静下来,闭眼满目是她。 知道她在宫家,让她到身边来,是下意识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宫椋羽握紧了拳头,经年积累变得沉暗的目光,似实质压在她纤弱的肩头。 “别磨蹭,过来。” 低沉微哑的声音让奚容抬头。 就见他大马金刀地走到床边坐下,那猩红袍子的领口尚耷拉着,竟让冷厉的人有了几分鲜衣怒马的飒沓。 奚容很快明白了,避着迎面,而是侧挪着小心到他身边,这样看去,他的侧脸更加冷峻分明,凌厉得能刻进人的心里去似的。 一直都知道,两位公子最大的不同在眼睛。 宫椋羽似大老爷,眉骨高峙深邃,风骨锐利,而宫秋庭承了大夫人的昳丽,工笔丹青似的眉目,江南烟雨清雅以极,谁也不会将他们认错。 心里想着,奚容弯腰小心地将剩下的扣子都扣了,手指小心地避开他的喉结, -- 第77页 宫椋羽干脆起身,大步流星地出了东厢,让白墨带着往青戈苑里去,看起来浑然不像受伤之人。 奚容和心虚守在屋外的凝玉对视一眼,一齐在后边小步跑着才能跟上。 凝玉有什么想说也来不及。 在老夫人吩咐下,青戈苑很快被打扫一净,一应用具全都添置好了,苑中还有一处开阔的平地,供大公子将来练武用。 晚上,宫椋羽有伤须得静养,老夫人就没摆宴,都在自己屋子用饭就算了。 但宫家人总要见一面回府的大公子的,一群人前呼后引地就往这边来了。 “老夫人对大哥可真好啊,这院子不单大,位置也好,竹树生风嘉木成荫,四季都是好景色。”宫盈沿着花廊叹了一路。 宫莲看着宫盈艳羡,翻了个白眼,冷讽: “老夫人到底是对大夫人的孩子疼爱有加,青戈苑当初谁不想要,老夫人想给二哥,可惜他非要住到那山上去,这院子就谁也没给,如今也算知道了,羡慕有什么用,这是你想求也求不来的。” 她刚说完亲,因不得老夫人喜爱,哥哥的名声又臭,自己宫家女的身份说出去尊贵,懂门的世家谁看不明白呀,最后也是互相嫌来嫌去地折腾,才勉强定下了知府公子。 前几日哥哥宫肃阳又一身是伤地送了回来,闹得是鸡飞狗跳的,大夫来看,只说要在床上躺上两个月了。 听跟回来的贴身小厮说是二公子打的,周姨娘就来她院子里哭骂,愣是不敢去找老夫人主持公道,让人烦不胜烦。 宫莲心中愁苦,自然看什么都有不痛快。 “四姐姐这说的什么话,都是老夫人的孙儿,自然个个疼爱,大哥吃的苦多些,还能这么有出息,将来也是宫家的荣华,如何也不该薄待,四姐姐嫁出去了,大哥将来也会是你的倚仗,说着拈酸的话好没意思啊。” 宫莲想说隔房又隔肚皮的,她能倚仗什么,但到底没再接着犯蠢,只淡哼一声:“没刘妹妹好本事,什么都能倚仗得到。” 宫承柏跟在后面听他们拌嘴,怡然自乐,只想着应付了事。 梁夫人在前面带头,由她们吵,宫盈要是吵不赢就不是她生的,懒得回头看那破落户生的贱蹄子一眼。 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思量,公子们瞧见又一个有出息的,心里都难免起异样,这两兄弟又在一个房里出来的,少了谁,大房都不会倒。 一山无二虎,这一辈其他房是难再出头了。能不能忍下来,就看自己的修养了。 青戈苑里,搬迁事多,奚容到处找着活干,只求能避开宫椋羽。 私底下她还找凝玉好好敲打过,问起她有何歪心思,拉下有怀阁不算, 凝玉却只说自己害怕大公子,奚容干脆说自己也怕,让她把到大公子面前去的活都揽了。 “这是你拉我下水的,”奚容扯着她猫在角落里,掐着她的脸小声威胁,“不去我就狠狠教训你。” 凝玉憋出个哭脸:“可我听说,白墨说的,大公子在幽州都敢活剥人皮的……” 她是个包打听,跟谁都能聊出个一二三来。 奚容劝她:“你别听白墨瞎说,那些将军都是这样,造个凶名出来,战场上才好吓人,为人奴婢的也不能总避着不见主子,一回生,二回熟,大公子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你也知道,从军的人很好糊弄的。” “那……我去试试吧。”凝玉吞着眼泪,勉强点头。 奚容姐姐说得不错,自己当初害怕才提醒大公子想起了奚容,就是自己拖她下水的,确实不对。 奚容忍不住笑,也就凝玉是个好欺负的性子。 “那就先这样吧,我还有活,先去忙了。”她说着拍拍手就要起身出去。 这事说妥了,她甚至想哼个歌去把院中的花木杂草清一清,虽然这不是大丫鬟做的。 “我是真的会剥人皮。” 一道轻缓微哑的声音响起,像静谧旷野吹来一丝鬼魅的风,不大,足以让人战栗。 肩头忽然被按下,奚容又蹲回了凝玉旁边。 大,大事不妙!两人对视一眼,瞳孔轻颤,却谁不敢往后看。 “啊——!” 凝玉胆小遭不住,吓得起身撒腿就跑了出去,却没人拦她。 奚容垂目见按在肩头的修长指节仍未挪开,知道这是冲自己来的,认命地低下了头。 她转身请罪:“奴婢躲懒,请大公子恕罪。” 不理她的话,宫椋羽只问:“我很好糊弄?” 在他鸱视狼顾的目光下,奚容纤颈低垂,背脊僵直,只觉得自己正如直面他锐不可当的枪尖,只能无话不答。 “奴婢并无此意。” 并无此意? 他已经站在这里听很久了,不过是又一次印证了她对自己的无心敷衍。 宫椋羽生来就被人嫌弃,他不甚在意,也早该习惯才对,然而胸口的伤却在这一刻不明所以,火灼般突突地痛。 等再回神时,她们已经说完话。 压下那痛意,他上前抬掌,将欲欢快飞走的雀儿按住。 “既然不愿意伺候……” 宫椋羽如山的身影低下,视线与她平齐,好看清这奴婢的百样心思,“以后都由你来,一回生,二回熟。” “遵,大公子命。”双手揪紧在身前,她咬着唇听从吩咐。 -- 第78页 权势就是有这点好处,即使她不愿意,也只能乖乖在自己的面前站着,若是再浩大些,就算是宫秋庭回来…… 他止住思绪,深目半阖,掩住里边将泄出的贪婪。 宫椋羽轻嗯一声,起身离开。 皂靴走出她的视线,如今两人的相处让奚容看不明白。 既要伺候,这样一直冷对着终究不是办法。 她忽地抬头看他欲走的身影,想把话说开,“两年前,奴婢没去……” 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宫椋羽回身,厉眉轻轻抬起,似乎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然而此时苑外却传来了响动,一群人正往这边走来。 奚容听到梁夫人那副热闹的嗓子,一时不知还要不要开口,宫椋羽已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 此番梁夫人带着头,自己的一双儿女连同大房庶出的兄妹都来了青戈苑来。 “大郎身子无碍吧,婶子听到你受伤的消息,当真是担心得不行。” 看着从转角走出来的二人,梁夫人迎面就热情地招呼起来了,还上下打量着宫椋羽,这副悍俊的身子,看着怎么都不像受伤的样子,通身气势在高大身形的依托下也是着实骇人。 她身为长辈,打眼一看都有些怵怵的,暗叹有个好亲族当真是不错,两年前那破败的身子都能脱胎换骨,养成这样。 宫椋羽面对天大的热情,话也能省则省:“劳记挂。” 幸而梁夫人主持中馈,沟通内外,见过的人也多了,并不见怪,笑呵呵道:“姊妹们也都想着你了,又觉得独个来不好意思,这就凑了一块儿,大郎别嫌我们吵闹才是。” 他仍旧言简意赅:“不会。” 奚容也看出宫椋羽不擅长待客,上前将人请入客厅去,让凝玉上茶点,又在一旁把能接过的话茬都接了。 “大公子说话会牵扯伤口,望二夫人宽恕奴婢逾矩之罪。” 奚容屈膝赔罪,伺候得也更加尽心,必不让人觉得宫椋羽是故意拿乔不理人。 梁夫人也不愿对着那张冷脸,笑道:“怎会,奚容姑娘怎在此处伺候?” 小心察看宫椋羽的神色,发觉他并无不愉,奚容也慢慢放下心来,应答更加得宜。 其他人也只是互相搭着话,来此闲坐不过是为了礼节,在老夫人和大公子面前表个礼,看出大哥不想多说话,众人略坐了一会儿就请辞离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4 00:16:37~2022-05-04 11:5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云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提醒 打青戈苑出来, 宫莲的嘴就闲不住了:“要我说奚容这丫头也真是有本事,前头在二哥那儿专宠,二哥一走, 在大哥院里俨然就是女主子了,也不知道二哥看了作何感想。” “大哥和二哥是孪生的兄弟, 他们之间还能起龃龉不成,奚容为人仔细,保不准就是二哥关心大哥无人好用, 才让奚容过去伺候的。” 宫盈一向知道谁得罪不起,不会占那点口头上的痛快,这席话旨在撇清关系。 “你就装吧,二哥现在还不知大哥回来呢,指不定就是他们两个暗通款曲。”宫莲依旧坚持自己想法。 方才在院中她大着胆子瞧了一眼, 正好就抓住了。 大哥无意间盯着奚容的一眼, 真是让人……心神战栗, 说这二人之间清白,宫莲是死都不信。 “四姐姐慎言才好。” 斗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这么蠢, 宫盈只觉得没意思。 回院子之前,宫莲去了趟宫肃阳的院子里探望他的伤势,一进月门就见个身影扑通跪在脚下, 吓了她好大一跳, 待看清了春烟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不禁嫌恶。 当初那个尚算娇俏的丫鬟, 如今形容枯槁, 头发被剃了半边, 肿胀的眼睁不开,缝里还渗出着黄白恶心的东西,不用凑近,通身腐烂发臭的气味就冲人得很。 宫莲气不打一处来,捂住鼻子朝她肩上踹了一脚:“怎么又是你,滚滚滚!” 这都多少回了,这半疯的女人也不见哥哥早日处理了,一往他院里走就看到,也不怕坏了院子里的风水。 “小姐,求您救救奴婢吧,让奴婢给您做丫鬟,当牛做马地伺候您。” 春烟见她想绕过自己,顾不得通身的病痛,忙膝行上去抓住她的裙子,嘶哑着嗓子哀切哭求:“奴婢在这院子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呀……四小姐带奴婢走吧……” 自从沉香生意失败,她失了宠幸不说,更是被宫肃阳恨上了。 但他却偏偏不惩治自己,而是放任其他侍妾通房欺辱她,她越是痛苦,欺负她的侍妾越得宫肃阳宠幸。 久而久之,谁还不知道主子的心思,院中人人以欺辱她为乐,在宫肃阳面前更变本加厉,甚至直接剃去她的半边头发,在雨天将她按在院中。 暴露的头皮淋着雨水,血水随着发茬在她脸上滑落,腐烂的铁锈味滑进唇里…… 所托非人,就是这样的下场! 这一方庭院,对她而言真如炼狱一般,她宁愿做回那个被人使唤来去的丫头,也不会稍站高些,就头破血流。 -- 第79页 “咦”了一声,宫莲嫌弃骂道:“滚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在这招什么晦气啊!你们是瞎了吗,还不把她拖走!” 很快有人七手八脚地上来拖人,凄厉嚎哭的声音也被捂住,春烟的手仍死命抠在地上,她真的不想回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去。 十指指甲翻飞渗血,地上是拖拽出的长长血痕,触目惊心。 宫莲看着就心火燥盛,连来探病的本意也忘了,一进宫肃阳的屋子就开始怨天怼地的。 从自己的婚事骂到了他放任院里的通房,个个妖魔鬼怪闹到她面前去,连死去的舅舅也被拖出来戳他心窝子,只为了问一问宫肃阳:“怎的大房个个是人杰,哥哥,我可能指望你半分?” 宫莲看向榻上躺着的人,娇容扭曲,尽是恨铁不成钢。 床上被斥骂的人憔悴委顿,眼中两团青黑,唇角燎得泛白脱皮。 宫肃阳看她发疯,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只有死攥至发抖的手,泄露他深藏的怨愤不满。 那日他半死被拖回来,躺了一日才醒转,全身上下都如瘫痪了一般,却不得老夫人只言片语的问候。 今日他终于忍不住问起了,才知道宫椋羽竟回来了,老夫人忙着替他张罗新院子去了。 又是大房,又是宫秋庭的傻子大哥,这般厚此薄彼,让他如何不恨! 若不是动弹不得,他必要过去挫一挫宫椋羽的锐气。 这边头上正冒着火,谁知宫莲一回来,就说起了大房那个傻子,如何地英武不凡、桀骜狷介,全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意思。 原来,这双生兄弟皆成了人中龙凤,再瞧瞧自己…… 凭什么!那个当了十六年傻子的人也能越过自己去,就因为是从王氏的肚子里爬出的,天生就是贵种吗? 亲妹妹竟还指责自己没有本事,指望不上…… 宫莲见他没有反应,怒火更盛,喋喋不休地说:“但凡我也是个男子,还用在这看你这衰样!” “你给我闭嘴!” 宫肃阳额筋迸出,也不管全身骨裂似的剧痛,咬紧牙关抬手将床边的铜盆掀翻。 “哐当”一声,淋漓水迹打湿了宫莲的衣裙,她惊叫一声,看向哥哥。 宫肃阳手指颤颤指向她,如困兽嘶吼:“你要能耐,托生到早死的王氏肚子里去!和那对兄弟去做骨肉!没本事就给我滚出去!” 宫莲见宫肃阳已经被逼得形状疯魔,一时间又是惊怕又是委屈。 她来这里是干什么的!还不是对他心存希望,想他知耻而后勇,没想到还要被指责一通。 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哥哥,奚容那一个丫头都比我强,只要在大哥二哥手下做事,连个丫鬟都是我够不着的,我算什么!我有什么啊!” 她失望又生气,哭骂着跑出了屋子。 宫秋庭,宫椋羽,还有……奚容! 宫莲说的每一句都打痛在他心头,想到那晚的屈辱再次浮现,恨意愈加深刻,仿佛有接骨续筋的奇效,让他咬牙不肯认输。 就算做不了一个正常人了,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撕下他们的一块血肉来。 四小姐哭着跑出去后,三公子的院子里又是一呼天喊地请大夫,周姨娘晚间又来了一趟,左右不过掩面哭泣而去。 白日奚容送梁夫人一行出去,转头一对上宫椋羽,心里又打了个突,正想请越俎代庖之罪,宫椋羽就越过了她走出了院门,还带上白石、白墨和奚竹。 只有快步离去时带起的风,扬起她颊侧的柔丝。 奚竹走在最后,匆匆说一句:“姐姐莫忧,大公子要去处置那群抓回来的鞑子。” 这大半夜的竟还要出去,大公子身上还有伤呢。 奚容想上前阻止,但转念一想,没准他就去坐着审问一下,她也不想对着宫椋羽,这会子走了自己乐得自在。 是以没有阻止,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探到门扉的迎春花擦过宫椋羽的肩头,被带得晃悠不止。 她随着迎春花枝,见到庭中芳菲,恍然想到花朝节就要来了,届时百姓出游,希望鞑子已经捉拿干净,也扰到百姓安危才好。 凝玉收拾了屋中茶盏,小心地探出头来:“奚容姐姐……” “你给我过来!”奚容转身,蛾眉曼睩,凝玉却嗅到了大事不妙的味道,赶忙转过身撒腿就跑。 一通玩闹后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奚容那因为宫椋羽态度而产生的压抑也舒缓了一些。 天气渐暖,两人身上都出了些薄汗,就各自回罩房里沐浴去了。 还在绞着湿发的时候,就有人来敲门了。 “大公子回来了。”是奚竹的声音。 奚容说道:“这就过去。”然后匆忙地挽好头发,整理了衣衫出来。 开门就见到了奚竹温秀的脸,月光洒满庭院,他眸中沉静,依旧握着那柄长剑。 她才想起,一大早忙到深夜,姐弟两个人还没有好好叙过话。 但现在也不是好时候,她略一点头就要往正房去,却被奚竹喊住了:“姐姐伺候大公子的时候,小心些。” 奚容回头:“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只是今夜处置鞑子的手段实在……血腥,如今只怕大公子正是血气冲腾之时,姐姐小心些伺候,莫要冲撞他,引出了凶性。” -- 第80页 属下这般编排主子自然是十分不妥,但提点的是自己的姐姐,也算情有可原。 奚容问:“那些人,怎么处置的?” 奚竹纠结一瞬,到底是说了:“大公子亲自当着鞑子的面将一人剥皮拆骨……” 他没说的是,刑罚无用,蛮人这都不怕。 所以还是从他们的信仰入手,白墨进言,说鞑子相信女人都是上辈子剜了那物的,不如就如此行事,大公子点了头。 鞑子不怕死,信的是来世投胎依旧雄风不减,此招一出果然有效,其中一人终是说了他们素昔的逃跑路线。 奚容僵驻原地,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也不过两年时间,记忆中天真单纯的大公子,当真长成了如今雕心雁爪的模样? “是奚竹的错,这种脏事原不该污了姐姐的耳朵,但我也是担心姐姐行事不够小心,触怒了大公子。”奚竹有些惭愧地低头。 奚容摇头道:“不,还是要多谢你能告诉我这些,姐姐也不能耽搁了,这就过去,你赶路这么久也累了,好好休息。” 说罢匆匆走了。 她进了屋来,室内安静,只有一点清泠的水声。 绕过隔断进了内室,就见昏暗烛火下,那轩昂的背影就着盥洗架子的铜盆在洗着手。 奚容一想到奚竹说的,宫椋羽将人剥皮拆骨了,现在又在洗手,她头皮就控制不住地发麻。 挪着碎步走进来,“公子,可要歇下了?” 连她自己也听见了,那隐藏不住的颤抖的尾音。 宫椋羽自架子前转过头来,烛火的光影只照亮了他半边的脸,锋利而阴郁,苍白皎丽,宛如凶兽蛰伏窥伺着她。 刚沐浴过的人泛起清新干净的水汽,奚容过来得急,不知道有几缕碎发没有挽好,柔顺地贴着脸颊脖颈,湿润莹白的肌肤显得更加楚楚可人。 她走近时,像尸山血海的战场里吹过的一阵清风,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血腥味从鼻端散去。 宫椋羽微微歪头,压抑着冷漠的外表下,那点鲜为人知的亢奋。 他今夜去审问鞑子不过是个籍口,自见她后,心绪便不静,鼓噪着要做点什么。 只可惜横飞的血肉慰藉不了精神。 那什么可以? 他干渴得像又回到了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苦等着谁来一碗施舍浑水。 现在眼前就是一泓甘霖,宫椋羽的眼神渐渐转暗,他不可能不贪婪。 奚容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的身影在烛火下快得模糊溃散,一阵檀香混着淡淡血腥的气味在鼻尖逸散。 然后自己的身子被攫住、上升。 反应过来的挣扎皆被轻松压制,天地自那四方的屋子,缩小到床榻之中。 两人距离猛然贴近,心跳一瞬间失了秩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4 11:55:28~2022-05-05 20:4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委屈 奚容神情恓惶, 双手竭力想推开宫椋羽,不经意撞见他越发幽深的眼神,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惧感让她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大公子住手, 这与理不合!”她开口色厉内荏,挣扎着要下床去。 宫椋羽似没听到这句, 却也没有再做什么,而是将人按住了,一寸寸地打量着眼前人。 眸中分明一派疏冷, 又隐隐压着兴奋。 长居佛寺,更不与军营兵丁往来,他其实并不太懂男女之事,娇软的身子已在掌下,再然后呢? 只知道要贴近, 想要探访, 撞破蒙昧的边缘, 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他在静默思索,然而这般危险的沉默足以让身下人崩溃。 奚容早被盯得溃不成军,顶着忤逆主子的罪名, 咬牙去掰扯他的手,甚至动上了牙咬。 可那手臂铜浇铁铸一般,奚容费尽了全身力气, 也只是让发髻散乱,气喘吁吁,于他没有半分威胁。 血腥味忽然变得浓重,莫非是杀人溅到的血还没洗干净? 她不敢再想, 又竭力抬头望向外间, 祈祷着这什么时候能来人, 她能起身远远跑开。 但是又真的怕有人来,到时闹到老夫人那去,自己的亲孙子不会有什么事,她说不好就要投井了,世道就是如此不公。 怕出事又怕被撞见,她比之孤舟更加无依。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 奚容再鼓足勇气去看他,在对视的一瞬间仿若被狠狠吓住。 那根本不是正常人的眼神!奚容在宫秋庭那吃够了教训,知道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就算他没多动手,奚容也只觉得男人都是下流胚子,宫椋羽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 她又怄又气,更害怕出事,此刻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靠自己。 奚容忍着哭腔说道:“大公子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 “你哪里错了?” 他声音沉冷,心底幽河一般涌动着暗流,不知在期盼一个什么答案。 听到他说话那一刻,寒雪淋身,奚容又狠狠抖了一下。 她如何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只怕是流年不利,侍奉的主子一个赛一个的变态。 “公子先放开奴婢,咱们好好说说话,可好?” -- 第81页 即使蕴着一肚子委屈和愤懑,奚容此际也不敢翻脸。 她弟弟果然是有先见之明,这人现在就是不正常,不!打回来起这就不是当初的宫椋羽了。 亏得之前奚容还想为失约之事同他好好解释道歉,现在想来,大可不必!只能稳住这人,早日求得恩典出了府去才是正经事。 然而宫椋羽听到她的话,却并不想放手,梨香淡淡的清甜让他流连,干脆就将头伏在她颈间。 稍一偏头,高挺的鼻子蹭到柔滑的锁骨上,梨香更甚,让人愉悦。 似是寻到了乐子,他又蹭了蹭,接着又发现唇瓣柔软,碰触的愉悦更甚,他的唇开始若有似无地游移,探寻着下一步的方向,当真和无知又好奇心旺盛的兽类无异。 容颜美好的男女,本该是柔软缱绻,悱恻缠绵。 可对承受的人来说,跟身处刀山火海无异。 奚容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掐住,因他的碰触缩紧了身子,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连被轻薄的愤怒都不敢发泄出来,只能全身都提起了防备,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大公子,我是二公子的人了,您不可如此。”她咬紧了牙关,蚊呐一样的声音响去。 这时候,她只能搬出宫秋庭,希望宫椋羽能投鼠忌器,就此住手。 这句话果然奏效,宫椋羽抬头睥睨着她:“什么意思?” “奚容,是老夫人给二公子备着的房里人,”她闭紧了眼睛,说着最不愿意承认的话,只为寻一点生机,“大公子作为兄长,莫要伤了兄弟之间的情面。” 宫椋羽自动忽略了后边的话:“备着?那就还不是。”他尽力忽略着奚容是别人的这一事实。 奚容硬着头皮说道:“早晚会是。” 宫椋羽眼中是一闪而过的狠戾,偏执地重复一遍:“那就还不是。” 这三两句话,像解开了他脑中死结的手,那是两年前就存在的念头,本以为已经淡忘,结果回来的第一天,他就迫不及待再提了。 宫椋羽从来都看不起自己,即使披上再尊贵的皮囊,这辈子也做不成世家公子,其他的仁义礼孝,他学了,却不想理会。 既然已经卑劣,为什么不把想要的握在手里呢。 “我也可以和老夫人要了你。”他一手自奚容的肩上移开,轻抚她颊侧乱翘的发丝。 这话让奚容心神俱震,他果然对自己有企图了,今早就该先去老夫人屋里,将伺候之事推了。 不管如何,今晚若平安脱困,她必然要去找老夫人说项,绝不能再待在青戈苑院里。 巨大的害怕袭来,奚容甚至忘了躲开他的手:“大公子,不可!” 宫椋羽被她脱口而出的拒绝打的心闷,危险地盯住她问:“为何不可?” “大公子难道不顾念兄弟之情吗?” “不顾念。”他答得干脆。 奚容冷汗直冒,这人身子好了,脑子坏了。 “那大公子预备如何?”她警惕盯着宫椋羽,只能见招拆招。 鼻端的血腥味更重,视线微微下移,才发现他胸口的衣衫已经泛着湿意,看来是伤口裂开了。 奚容打定主意,若他真的意图不轨,就一头撞到他的伤口上,然后立马爬出去,到时候该杖责杖责,赶她出了这个院子更好。 她忽然灵光一闪,思绪开阔了起来。 若是自己伺候宫椋羽的时候真的出了大疏失,那老夫人肯定要把自己赶出去…… 然而她的眼神实在是太明亮,宫椋羽循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胸口,隐隐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若想跑,不彻底杀了我是不行的。”宫椋羽柔下了脸色,温声地提醒她。 浑然不知自己的话又多吓人,奚容刚压下去的眼泪又要飚上来了,这回再也收不住了,成串成串地滑落脸颊。 “我弟弟是你的下属,你看在他的面上,求放了我吧。”她讨厌说出这种类似求饶的话,也不想露出软弱的样子。 宫椋羽没有第一时间回话,极盛的容颜因为沉默而显出几分严厉。 再然后,他缓缓地松了手,起身。 奚容意识到拢住她的人退开了,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上滑下了床,避到一边去。 烛光照见宫椋羽那张野性难驯的脸,眉间罕见地有一抹疲惫,胸口的血迹也渗得越开。 他朝她伸手,可奚容似一头仓皇的小鹿,害怕任何一点动静,怕又一次坠入陷阱,干脆地转身跑掉了。 “砰!”的关门声响,伸出去的手落空,没能擦干净那点让人郁闷的泪痕。 奚容一路跑出了院子,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她虽熟知宫家地形,但冷静已丢,又天黑看不清路,不知踢到哪块突出的石头,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膝盖和手掌一阵刺痛,不用看也知道是磨破了。 夜晚的风还很冷,奚容疼得汗疼出了一层又一层,干脆不起来了,缩到柱子旁,捂着磨破渗血的手终于哭出了声。 黑暗里如小兽般断断续续地呜咽,想要将委屈全都哭出来。 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无能让她安心的归处。 一个宫秋庭已经让人心力交瘁,如今宫椋羽又变成这样。 重重锁链之外又多了一层牢笼,求生无望,怎能不让人心灰意冷。 -- 第82页 她知道自己虽未彻底委身宫秋庭,但已然不清白,往后她出去立业,也不会再嫁人,可即便是这样,让她容忍与亲兄弟两人都有私,就是杀了奚容,她也做不到! 深宅之中腌臜事多,奚容不是不知道,但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是那个秽乱家宅的人。 羞耻、唾弃、恼恨、孤苦无依…… 万般情绪淹没了她,沮丧几乎要掐断她的呼吸,唯有在无人处吞声哭泣,求得片刻松缓。 细小的啜泣声终于被人捕捉到,很快,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姐姐。”少年喊她,声音清澈。 奚容肩膀抖了一下,抬头看去,身量颀长的少年提着灯笼,光亮照见他温润秀气的面容。 也照亮了她水迹凌乱的脸。 奚容忙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吸着鼻子:“你怎么出来了?” 刚哭完的声音还有些囔囔的,听得奚竹忍不住抿起唇角。 他方才一直在看着正房的烛光,犹豫着找什么借口进去看看情况,就见奚容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奚竹有些迟疑,到底是追了上来。 见姐姐跑到暗处突然跌了一跤,他想上前去扶,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时,奚容已经爬起身,缩到了柱子下,抱膝而哭。 知她不想此刻的狼狈模样让人看见,奚竹便先躲了起来,任她哭个痛苦,心里亦有许多烦扰。 等哭声渐小了,他才出来。 奚竹半蹲在她的面前,问道:“是大公子欺负你了?” “没有。”奚容急忙否认,这些丑事她就是死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起。 听出她的抵抗,奚竹眉尾低垂,轻声道:“姐姐,没事的,我是你的亲弟弟,无论出什么事,与我说,我都会帮你的。” “真的没事,阿竹,你不用担心姐姐,只是被训斥了一顿,心有不甘躲出来罢了。” 她很少喊奚竹的名字,他听到时,忍不住笑。 “说起来打我回来,咱们还没好好说过话呢,”奚竹干脆坐在了她的身边,开始絮絮说起了在幽州的日子,还特意避开了宫椋羽的事。 奚容听出弟弟这是想让自己转移注意,忘掉那些糟心事,不得不说,这很管用。 今日才知他口才很好,将幽州的寻常的日子娓娓道来,奚容听着,不知不觉间脸上已经有了笑意。 最后,他说了这么一句:“姐姐,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辛苦你了,以后若是你愿意,能不能也依靠一下弟弟?”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文案不讨喜呀,俺得想想办法改个吸引人的文案,不然就凉透了(抱紧自己)感谢在2022-05-05 20:46:28~2022-05-06 19:5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暮里- 10瓶;咕叽咕叽冒不停~、Rare.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上药 只短短一句话, 让奚容眼眶又控制不住发烫起来,有人关心,那委屈逐渐放大, 更何况这是自己的弟弟。 那个她以为,是自己的负累, 要被她拉扯着过一辈子的弟弟。 奚容手腕压住眼睛,苦涩叹道:“奚家阿竹长大了……” 曾常年躺在床上,沉默寡言的少年如今也有了可以依靠的模样。 奚竹的手移到她的头顶, 按着让她靠上自己的肩头,坚定又清澈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阿竹在这里,谁都不能欺负我姐姐。” 她靠在少年的肩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么多年姐弟二人不咸不淡地处着, 突然这么亲密, 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但听见奚竹今晚说了这么多话, 才知道他对自己的付出并不是淡漠以对。 姐弟之间心结解开,又是同样的血脉亲人,奚容也放松了脖子, 还自己调整了一下脑袋,眷恋这份暖人心尖的亲情。 奚竹又忍不住笑,他满足于此刻的温情, 也心疼姐姐独自扛起这么多。 阿娘总说姐姐去的是富贵的去处,挣银子也很容易,将来还能做主子,让奚竹不用担心, 他不明白很多事, 只能信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进宫家, 从大门走老夫人的院子就走了很长的路。 宫家真大呀,和奚容一样的仆人成百上千,每一双眼睛里都有算计,他的姐姐纤弱无力,淹没在这里面,又怎么会过得开心呢。 也多亏宫家很大,他们姐弟二人才能在这个僻静无人的角落,静静依偎在一起。 奚竹的头也轻靠过来:“姐姐,我以前总觉得你很讨厌我,因为是我拖累了你,所以你不肯跟我多说点话……” 奚容摇头,带得他的脑袋也跟着动:“你不是拖累,姐姐只是不知道要和你说些什么。” “那今夜的事呢,姐姐也不肯和阿竹说吗?” 她默了一会儿,仍旧坚持:“今夜没有什么事。” 奚竹不再逼迫她,而是将手里的长剑放到了她的手上。 手上感觉有下坠的重量,奚容垂眸看向那柄朴实无华的剑。 从前宫秋庭习剑的时候,偶尔她会代替吉光在旁边侍候着,也替他捧过剑,所以并不陌生。 这柄剑比那些来得轻巧,但分量也不低。 她没有抽出剑柄来看,想着弟弟身子或许没好多久,但能习剑又随侍在宫椋羽身边,想来以后的日子是有指望的,奚容也就不担心了。 -- 第83页 “我还在习剑,姐姐再等等我,今晚是大公子惹姐姐不高兴对不对?阿竹都记下了,等来日我替你教训他!” 奚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奚容低头不语,只收拢了手,握紧手中的剑,今晚在屋中的事又浮现在脑中,再思及从前对宫秋庭的百般忍让、虚与委蛇。 深宅中生存,一点都不轻松。 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做宫秋庭的通房,宫椋羽也不会问,归根结底,一个奴婢的意愿不值得考虑。 如今有人可以让自己依靠,有人不求回报替自己出头,还是她的亲弟弟。 这感觉很好……好得,让人平白生了软弱之心。 即便不想自己背负,但她也深知,绝不能拿弟弟的前程开玩笑。 二人相依,更觉无助,奚容转头埋住自己的脸,恼人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阿竹,怎么办啊,我要怎么办……” 奚竹察觉到姐姐的难以言说的悲郁,他抬手将姐姐搂在怀里,更能感受到她的娇小。 轻拍着奚容的后背,奚竹眉眼是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温柔: “不论姐姐以后想做什么?别孤身一人,我们两个人总能想到好办法的,好不好?” 怀里哭泣的人颤抖着身子重重点了头。 奚竹身上还泛着从前常年喝药留下的微苦气味,他的声音也很温柔,奚容的哭声在细心的安慰下小了下来,她哭累了。 看着怀里逐渐平静下来的姐姐,知道她现在定是哭得脑袋晕晕,奚竹看着将灭未灭的灯笼,说道:“姐姐,我背你回去睡觉吧。” 她确实有些困倦了,但听到奚竹要背自己,仍是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我们回去吧。”声音里有浓浓的困意。 奚竹没有坚持,先起身扶着她起来。 “嘶——”奚容一动,膝盖处的刺痛清晰剧烈起来,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奚竹见她忽然踉跄一下,忙收紧了手将她扶稳,才猛然想起来她刚刚跌了一跤,不禁暗骂自己疏忽。 “还是我背着姐姐吧。”奚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在她面前之间蹲了下来,奚容就推辞不过,只好轻轻地伏在他背上。 晚风拂面,吹开了她被眼泪弄得紧绷的面颊,纠结的心也放松下来。奚容扶着弟弟的肩膀,仍能感觉到他有些单薄,但比起两年前已经好了很多。 背着她在石板路上走得稳当,连灯笼也不让她拿,自己举着看前路。 凝玉听见开门声时,揉着眼睛从自己的房里出来了,见奚容被弟弟背着回来。 她有些吃惊:“奚容姐姐,你怎么了?”奚容今晚不是该给大公子守夜的吗? 奚容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垂下头:“没事,夜路黑忘打灯笼了,不慎跌了一跤。” 凝玉忙说:“那我过去和大公子说一声,今晚替你吧。” “那就……多谢了。”奚容一想到宫椋羽,心情又有些低落。 推开门进了奚容的屋子,奚竹就见到的事一个干净简单的屋子,诸样用具齐全,床铺刚摊开,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姐姐,跌打药在哪里?” 奚竹将奚容放在床上,点燃屋中的蜡烛环顾了一圈。 她指着一边:“藤柜二层里红字贴着的那个白瓷小罐。” 他取了过来,要帮奚容挽起裤腿,她却拿过罐子:“不用,我自己来就行,能帮我去打盆水吗?” 奚竹点点头,打了水回来,奚容就让他先出去了。 出来回望了一眼,烛火将奚容美好的侧颜映在了窗纱上,模样温婉美好。 他没有停留太久,左右看了看,回到自己的屋中去。 这间屋子是刚分下来的,还没有人住过,奚竹一一仔细地看过,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找出了纸笔,斟酌着写下了大公子回府之后的事,写到奚容被派下来伺候时,他的笔停顿了下来。 他又一次想起去幽州前,二公子来见自己的情景。 那少年生得仙姿佚貌、恍若谪仙,一身锦衣环佩,与简陋的屋舍格格不入,合该坐在云庭之上,居于锦绣之中。 他没有见识,只觉得像是阿娘带他出屋时才能看到的,天边漫卷流丽的云霞。 奚竹这才知道,原来姐姐伺候的是这样的少年。 他也是奚容将来的依靠,为了姐姐或是为了恩德,奚竹都该听从于他。 月色入户,竹影参差,惯常一刻能写完的信,今日却未能下笔,因为牵扯到了奚容的事。 在窗前逡巡半晌,奚竹到底重新执起了笔,将奚容下山来的事说了,只是隐去了她自宫椋羽屋中哭着跑出来的事情,只说和寻常丫鬟无异。 潜意识里,奚竹怕二公子会因此质疑姐姐的清白,而厌弃了她。 最后,他将信纸收好,在清晨时放到了约定好的地方去,之后自会有人取走。 后罩房里,奚容一夜未能成眠,担忧这正房里的动静,所幸一夜平安无事。 她想了一夜,只觉得到处都是死路,可正是这样的绝境,又让奚容隐隐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宫秋庭闲暇时拉她看书,曾讲过的一句话。 但见天色不早了,她偷工一夜心有不安,早早地就到了屋前候着。 没多久凝玉也过来了,奚容有些惊讶她怎么不在屋内守夜,凝玉摆了摆手,低声和她咬耳朵:“昨晚我过来说你摔了的事情,大公子就让我回去了,说不必守夜。” -- 第84页 奚容想着那时可能正和奚竹说着话,才没注意隔壁的开门声响。 屋外的动静虽小,但屋内起身的动静已经传了出来,奚容稳了稳心神,将昨夜的事甩出脑子,随着凝玉进去了。 宫椋羽没有将视线多放在奚容的身上,甚至自己穿上了外裳,擦脸漱口之事更不用奚容动手,她只是将东西递了上去。 不用在近处面对面,奚容偷偷松了口气。 而宫椋羽看了一眼她已经上了药的手掌,没有说话。 清晨花瓣还带着露水的时候,老夫人就过来了,她体恤大公子不能过去请安,自己就过来了,关怀地问吃住可还习惯,伤口痛不痛之类的话。 宫椋羽沉眉敛目一一答过,之后说道:“只未换药。” 奚容心头一跳,眼睛不动声色朝他看去。 老夫人还记得大夫的嘱咐,凝眉的样子瞬间变得严厉:“昨夜也未换吗?” 此时凝玉出去传早膳了,她看向的唯一在屋内的婢女奚容。 奚容不敢说昨晚没人守夜,她也不知情这样的话,张口正准备说是自己疏忽了请罪,宫椋羽却难得解释了一回:“昨夜审问犯人,回来就睡下了,未与丫鬟说这些事。” 原来如此,但老夫人仍旧心情不好,觉得是丫鬟不够尽心,“那还不快将药换过!” 现下凝玉不在屋内,除了奚容没有谁能去换药了,她低着头走进了内室去找大夫留下的药,宫椋羽被老夫人催着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好像很多人想小妖精宫二了?他在43章上线感谢在2022-05-06 19:58:03~2022-05-07 21:0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林第九闲 20瓶;riiko 10瓶;Rare.、5915141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内室 一入内室, 便是私密安静的所在,外间老夫人的声音,被隔断和屏风遮挡, 平白遥远了许多。 她在惯常放药的地方找了一遍,倒是见到了纱布, 却不知该用的什么药。 这时外边的宫椋羽低沉地应了一声什么,也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等并未刻意放轻,清晰传入了奚容耳中, 不知不觉与心跳暗合,像踩在了她的心上。 “这一罐便是。” 眼前光线暗了一点,他自身后伸出手来轻点那药膏,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奚容圈住,檀香味也适时缠了上来。 她只一嗅, 就知道这香里含了丁香、白豆蔻之物, 寻常寺庙并不用, 想来是和他喝的药配在一起的,有些独特。 宫椋羽虽未碰着她,但奚容全身不自觉地缩紧了, 她想摆脱这又纠缠出的暧昧,将药和纱布取了,似一尾鱼儿轻快地钻了出来。 “公子, 请坐。”她说道。 然而宫椋羽却未动,那深邃隽冷的一双眼睛,几乎已经把她的紧张和抗拒看透了。 老夫人在外边只看得见个模模糊糊的两个影子站着,也不在意, 只瞧着凝玉送来上的早膳菜色。 凝玉答着老夫人的话, 眼睛不自觉地往屋里飘。 听到外头下人走动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 还有瓷器轻碰的声音,奚容知道是早膳正传上来。 她也不敢跟他对峙太久,见宫椋羽不应,只能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将人推到了一旁的矮榻上,手轻压着他坐下。 宫椋羽依势坐在榻上,修长到不好安放的腿在脚踏上半屈半舒着,显出几分霸道随意。 到底是避无可避的接触,奚容也未纠结太久,将一应东西放在小几上,为方便上药坐到了他的身旁去。 只分小小的一块地方也够坐了,但就近挨着此人,更加能体会到他强烈的存在感,和大老爷如出一辙的不怒自威,让人不敢造次。 先前他自己穿上的外衣,如今才不过半个时辰,又要脱下来。 他并不动,沉沉的目光恰似无意落在她身上。 奚容稳住了心神,只当是伺候一个寻常的主子,探手到他的喉结下,将最上头的一颗扣子解开,之后便顺理成章了。 纱布缠了许多圈,要全脱了才行。 他仰头舒展着脖子,一副任君施为的模样,脖子到下巴、鼻子、额头,全是恰到好处的漂亮折角,丹青圣手也画不出这样充满诱惑力的线条。 奚容却只略扫了一眼,尽力稳住手将他的衣裳解下。 拂紫锦百兽绣罗圆领袍、白色里衣一件件解下,都散在了榻上,露出了里边赏心悦目的身形。 蜂腰猿背的上身斜缠着一圈纱布,上边又渗出了一些血丝,极致的力量美的身体藏着将将破碎的脆弱。 将纱布小心取下,就看见了那道血肉模糊的刀口,鞑子头领的濒死反扑,自然狰狞可怕。 奚容轻皱蛾眉,起身拿湿帕子将伤口残存的药膏擦掉,又转身去小几上端过药膏。 宫椋羽一直垂目看着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一幕。 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扭身取药时显得更加易折,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帮她扶住,又怕力道太大将佳人捏碎。 那熟悉的饥饿感又涌上来了,宫椋羽削薄唇瓣微张,压抑着想要吞吃点东西的渴求,深暗的眸光自她光洁精致的额头,鬓发,宛如实质般缓慢地触碰,再然后是鼻子、下巴、唇瓣…… 视线本该比触摸收敛,他却做到了放肆。 -- 第85页 始终黏缠在她的脸上,像沙漠久行的人,得到一滴敲打在干裂唇瓣上的清水,成全不了日思夜想。 近乎锋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奚容有些疑惑地抬头,只一瞬就被宫椋羽抓到。 那是一双掠夺性极强的眼睛,目光如一头饿极的豺狼,一条垂涎肉食的野狗,盯准了自己的猎物,蓄着势,不知何时发动致命的一击。 她捧着药罐的手晃了一下,咬牙当没看见和他错开,反复安慰自己:老夫人在这里,老夫人在这里,他不敢造次的…… 想罢才将药膏挖去些许,轻轻地涂在他的伤处。 “嗯……” 微凉的药抹在伤处的刺痛,竟让他有几分愉悦,目光追逐着那只玉笋似的手,在自己的胸口轻柔地移动。 宫椋羽有些病态地想要她按得重些,给他更剧烈的疼痛,清晰地向他昭示着眼前人的存在和触碰。 奚容被那婉转魅惑的一声轻吟激得打了个颤,加快了上药的速度。 “老夫人就在外面,”他忽然开口,声调喑哑,比之平常的微微沙哑不同,带着认真的、情动的商量,“你若是愿意……” “我不愿意。”奚容忍不住脱口而出,却不敢去看他。 干脆无情的拒绝让他僵了一下,接着就如毒火般舔舐着心脏。 宫椋羽料峭眉梢压低,银钩似的眼打她低垂的脸上下刮过,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气氛一时冰冻,他疏寒的气势全然不加压抑,内室出了奚容重新缠上纱布的声音,没有任何响动。 在打结时,外头的老夫人又问了一句:“好了不曾?”看样子是打算进来瞧瞧。 宫椋羽不答话,奚容只好回答:只剩打结了。 打消了老夫人要起来走动的心思。 可有人却不愿意就此结束,腰腹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显然是使力倾身过来。 接着,温热的鼻息微拂她蝉鬓发丝,奚容一动,脸颊就撞上了他高挺的鼻子,二人呼吸相闻,距离咫尺尚且不足。 不待她退开,不待她说话,下巴被一只大手抠紧,润泽唇瓣被送到宫椋羽的面前,来不及反应的一瞬,同他的相贴。 和那年懵懂的一吻一样,触之即离。 但又不一样,他很快追上了第二个吻。 这次不再只是唇瓣的触碰,而是带着些湿润、柔滑的啃咬,是气息的纠缠,唇舌渴盼亲近。 她慌忙挣扎欲起身,却被宫椋羽扣上了纤腰,反身压倒在榻上,深尝着奇妙、甘美的味道。 扣住她的下巴,牙关便合不上,唇瓣相交的感觉让宫椋羽着迷,连奚容挣扎中按到伤口都不曾让他皱眉, 二人动作一个抵抗一个压制,旖旎的战争在幽暗的一隅打响,却都默契地没有发出声音。 宫椋羽不想被人打断,奚容承受不起这种阴私被人发现。 这时外间又传来了一人的声音,是白墨回来了。 他昨夜未睡,将鞑子的供词和荥阳周遭的地势图对照了一遍,这才一大早要来禀报宫椋羽。 见老夫人在,他行礼说明来意。 与鞑子有关,老夫人略问了他几句,白墨也有一一答了,又有些疑惑,屋内的宫椋羽怎么没有动静。 此际的奚容一半注意力再和宫椋羽争斗,一半在紧张外头的状况,生怕有人进来。 他的气息几乎铺天盖地,初尝亲密滋味,调换着轻咬、轻吮乃至逐渐加重的方式对待着奚容的唇瓣,想要找出最喜欢的,却惊讶地发现,几乎怎样都能让他沉迷。 而被钳制,被轻薄的娇奴,心几乎要跳出了胸口。 对宫椋羽,对自己的厌恨也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下手半点不留情,纱布很快散落,崩出鲜红的血。 她生怕外间的人什么时候说完了话,白墨就进来。 实则老夫人和白墨只是说了寥寥几句话,这时她院子那边又来了人,说是有贵客来访,她也不再多留,朝里间说一声就要回去了。 “啵!” 隐秘而羞人的声音在两人分离的唇瓣响起,宫椋羽眸中染了春意,说了一声:“祖母慢走。” “嗯……” 奚容以为要得自由,他又俯身吻住让人着迷的所在,铁了心地要纠缠不休。 紧接着有脚步声朝内室而来,奚容发了狠想咬作恶之人,却被他钳住下巴。 然而宫椋羽的感知要比她敏锐许多,在白墨绕过帘子看向矮榻前,他适时地放松了人。 奚容等了自由的第一时间,迅速起身,远远地退避转身面向一樽花瓶,以期这样能掩盖住不堪。 白墨进来时只看得矮榻上的主子衣衫凌乱,甚至有血迹渗出,面色非但不见苍白,反而唇色透出朱红,藏着春色无边,极俊极艳,窈窕娇美的婢女此刻缩在一边装鹌鹑,对主子的伤势半点不问。 白墨面上隐隐猜出几分来,不禁露出了然揶揄的笑。 宫椋羽一个森寒的眼神看过来,让他生生收了笑,才意识到自己坏了主子的好事,心里暗道糟糕糟糕。 “主子,照如今鞑子的供述,那伙人只怕就在荥阳境内藏着……”事已无法挽救,白墨所幸细细说起了自己的分析。 奚容死死咬住牙,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强做无事地转过身来。 宫椋羽听着,也没放松对奚容的注意力。 -- 第86页 “过来,把结打上。”鹰隼似的深目里是不容拒绝的威严。 奚容低头,绞紧了手,掩饰压抑住翻滚的恨意。 不能,不能让白墨发现异样,任何人都不能发现! 怀着这样心情,即使害怕挨近他,奚容仍旧强迫自己上前。 帕子重新贴到他的身上,上药和包纱布的速度快了很多,但仔细看,还是能看见她手上细微的颤抖。 白墨在前仍旧说着话,宫椋羽的注意也已经转向他,可奚容颤栗的心跳却越藏不住,最后的结更是不知道怎么打了。 当她正想放弃潦草处置时,一双大掌忽然包了上来。 她吓了一跳,意欲抽出的手被宫椋羽不容置疑地按住,更长而有力的手带着她,慢条斯理的打着结。 长久握玄铁枪的手自然粗糙,但修长有力,更衬得奚容的细白柔软,二人低头相握处理着收尾的那截纱布。 白墨瞧着,似一对赏心悦目的恋人,但那丫鬟一脸的不情愿,没想到主子竟有几分强迫的意思。 奚容被人盯着,如芒在背,等结打好了,宫椋羽才终于松手,她话也不说,剜了他一眼,沉黑着面容起身冲出了门去。 出门正撞见凝玉,“姐姐,你怎么了?” 她看到奚容明显不对的面色和匆忙的步子,疑惑问道。 奚容不看她,直接说道:“之后的几日我都不会过来伺候了。” 凝玉不解:“为什么?” “稍晚些时候,谁问起,你都说……就说我染了风寒,老夫人那边也这么说。” 奚容丢下这一句就匆匆离开,转身的一瞬,眼泪又簌簌滚落下来。 宫椋羽欺人太甚!她心里却当真发了狠,直接往后罩房的水缸冲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7 21:04:33~2022-05-08 19:2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风寒 白墨在禀报之时, 瞧见主子和一个小丫鬟黏黏糊糊的模样只觉得新奇。 宫椋羽这两年从未和女子有过接触,平日里话都少说,莫提像现在这样。 看来男人不是不好色, 只是没沾到,老夫人当真宠爱孙子, 派了这么俊俏的来伺候。 他还记得,主子唯一一次和女子有关的,大概也是两年前的那张字条。 当时凭“二公子”三个字, 他就隐约能猜出来或许与奚容有关,当时心中既震惊又害怕。 二公子其人瞧着春风拂面,但积威甚重,他手下唯一的丫鬟,想也知道宠信非常, 没想到却被大公子惦记上了, 白墨当时就品出了几分兄弟阋墙的味道。 他还记得去幽州那夜, 大公子看着婢女那张字条上的满纸拒绝,可怕的模样让人记忆深刻。 白墨回着话,脑中思绪乱飞, 说起二公子那个隽丽的婢女,自己也曾远远见过一两回。 渐渐发觉,眼前这个丫鬟越看越熟悉, 直到她包扎好跑了出去。 他望着落荒而逃的人,收回的视线变得严肃许多,也确定了,她就是二公子手下的奚容。 “主子, 那……不是二公子的人吗?”他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 宫椋羽收回看奚容跑出去的目光, 落在白墨身上, 变得冷冽:“会是我的。” 二公子送给主子了?这话他不敢问,但也下意识地觉得没有,宫秋庭去哪都带着奚容,这一回也是。 况且二公子并不知道主子回了宫家,更没知道大公子对这个一再拒绝他的丫鬟念念不忘了两年。 这事一深思,并不简单。但他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位公子是亲兄弟,丫鬟罢了,没准就宠幸过几次了,若大哥真的喜欢,做弟弟的割爱也没什么。 白墨闭了嘴不再问,也知道自己今日将主子得罪狠了,他话赶话将鞑子的情况说完,主子点了点头,说道:“两日后,我们出发。” “是。”白墨应声,却未出去。 宫椋羽凝眉看他,那眼神是问他还有何事。 “主子,我瞧着奚容姑娘刚跑出去的样子,似乎不大乐意跟着您。” 白墨说完这句,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杀人的目光,他顶着压力继续说道:“奚容姑娘瞧着,此际心还在二公子那处,主子未得其心就贸然亲近,只怕她,会更加恼了主子。” 这一句还算有效,宫椋羽开口:“你继续说。” 白墨见主子愿意听,自然也就将自己早年和小丫鬟们调笑悟出的小经验传授一二:“女子只要心在你这儿了,未必不会比你主动,根本不必用上蛮力,但如何得到这颗心,就值得好好说道,更遑论她已心有所属……” 他被宫椋羽看得一噎,也知道自己这话明里暗里戳的都是主子的心,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 “但,但属下的意思是,就算心有所属,还能移情别恋呢,其中的关键就是让女子潜移默化地觉得,前头喜欢的那个处处不及你,更可在女子有难处之时及时出现,此招效果最好,平日里也切记温柔小意,不可露出急色之状……” 白墨说着说着,到口干处,宫椋羽甚至举给他一盏茶,他受宠若惊地捧了,说得更加尽心。 -- 第87页 凝玉见早膳都快凉了,忙进来催,白墨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话头,在主子面前显摆的时间,过得真快啊。 白墨出去了,宫椋羽仍在反复回想着他说过的话,思及前头随性而为的举动,确实屡屡撞到奚容的硬角。 他本意并不是如此。 今日白墨的一席话,真正让宫椋羽开始考虑起,该怎么对待奚容,讨得她的喜爱。 然而一再轻薄被的人却不这么想。 奚容站在后罩房的院子里,舀起了一瓢冰冷的井水,干脆地泼到了自己头上。 春捂秋冻,这个时节,井水比之冰水也差不离了。 她狠狠地抖了一下,却没有停手,直到将两大桶水全都浇到了自己头上,才穿着湿透滴水的衣服会房中枯坐着。 到了晚间的时候,脑袋已经变得有些昏沉,摸摸额头,奚容仍不放心,趁着更夜风更凉,又泼了两桶水,钻到被子里捂着。 凝玉一日未见奚容,本想等着大公子问起,自己也好去找一找,谁料宫椋羽似有心事,并未问起。 她也不敢说什么,独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晚上,没有点灯的屋内漆黑一片,奚容睡在湿乎乎的被窝里,额头和呼出的气息都已经变得滚烫,全身也跟着钝痛起来。 到了此时,奚容还不敢睡,仍要坚持爬下床,费力地将湿掉的被子衣裳全都换了,才默默躺回去,在黑暗中无力地张开着眼睛,任痛苦挤出的泪滑落入发鬓。 如今凝玉应是与宫椋羽说了自己生病之事吧,奚容默默想着之后的计划,要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宫家呢…… 这时屋门突然推开了一道缝隙,她吓了一跳,费力转头看过去,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门口。 宫椋羽夜视能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床上躺着人。 他忍了一日未问奚容的去向,就是因为白墨说的,不能将人逼得太紧,谁知晚上终于该问起,凝玉却支支吾吾,说奚容生病。 好好的人为什么会生病,想来是个托辞罢了,她虽是奴婢,但不想来伺候,宫椋羽并不会因此对她怎样。 可晚上总归已睡不着,想来这般深夜,就算她白日跑到什么地方去,晚上也该回来睡下了,便想来这边看一眼。 然而站在屋外,敏锐的听觉让他听到屋里的不同,屋内人的呼吸是像风箱一样粗重,不同于以往的奚容。 竟然真的生病了,可看过大夫了吗。 宫椋羽本想就在屋外看一眼,此时看来是不行了,本来想先进去,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吩咐了白墨先静悄悄地出去找大夫。 等大夫到了,他让人在外边等着,这才开了门进来。 奚容凭着身形模模糊糊地觉得进来的是宫椋羽,一时间有些害怕,但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十分干痛。 星点似的火折子被吹燃,点亮了烛台上的蜡烛,照亮了他精致锋利的一张脸,举着烛火坐到了床边。 奚容在被中捂出了一层汗,眼睑疲惫半合,眸子是因为发热逼出的迷蒙水意。 身上的被子被扯了一扯,她无力阻挠,想翻身躲开也没办法,却觉得闷热却略散了。 宫椋羽确认她好好穿着衣裳,才让大夫进来。 等诊过脉,开过药再去熬的时候,已是夜半,宫椋羽始终坐在床边守着,奚容太累了,实在撑不下去,卸下防备昏昏然地睡了。 梦里凌乱的都是同一双深暗危险的眼睛,漩涡一般,要将她卷进去。 不知多久,恍惚嗅到一阵药香,接着就被人抱了起来,背靠着的身躯比自己还要炙热些,她睁不开眼睛,觉得很不舒服,扭动着要塌下去。 宫椋羽却不让她乱动,手臂环紧了她的腰,将吹凉的药端到她的嘴边。 唇瓣刚沾到药汁就引起了奚容的警觉,她不想这么快好,反应很大,费劲地扭过头去,抬手将药碗打翻在地上。 宫椋羽看着地上破碎的瓷碗,并未生气,只是微微叹了一声,又吩咐外头多盛一碗过来。 “喝了,就会好起来的。”宫椋羽不知道奚容的想法,只是用她以前和自己说过的话来劝。 奚容被折腾得重新睁开了眼,仰头看着他,努力地要张嘴说话。 “我不喝。”沙哑的声音几乎不像她发出来的。 宫椋羽低头看着她憔悴的脸,还有执拗的态度,眉头皱得更深,想了想,又让人去取些蜜饯来。 她应该也是怕苦,吃点蜜饯就好。 奚容听了只更生气,这个榆木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第二碗药端到面前时,照旧要被她挥手打掉,宫椋羽却避开了。 他将药碗放在一边,拿沾湿的帕子润着她干燥起皮的唇,无奈说道:“就这一碗了,再煎又要费些时辰。” 言下之意是让奚容不要再闹了。 谁在和他闹?她半点不买账,但转头的幅度实在太小,宫椋羽擦完她的唇,这回干脆连手也圈住了,那碗药又被送到嘴边。 “我不想喝,我要回有怀阁去。”她用尽了力气,说出这句话。 紧接着,奚容明显感觉到圈着自己的手臂绷紧了,面前端着药碗的手收紧,青筋隐现。 她以为这一次会是宫椋羽把药碗掷在地上,但他只是沉默,将碗再贴近了一些,“喝了药,两日后,我送你回有怀阁。” -- 第88页 奚容不解地看他,烛火映照,仰头的模样脆弱又美好,让人无端想起初见那日,清莹秀澈的她。 宫椋羽忍不住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奚容一愣,尚反应不过来他这是轻薄还是其他,只觉得,旧年的宫椋羽,好像又回来了。 努力摒弃杂念,她确认着:“当真?” 奚容“迫不及待”的样子看得他心口微窒,她心里喜欢的果然是宫秋庭。 反复告诫自己不能逼得太紧,宫椋羽点头:“当真。” “我自己来。”她又挣了一下。 “再闹我就反悔了。”宫椋羽沉下眸光,说出一句半真半假的话。 “别,别……” 奚容气弱阻止,主动探头去喝,几乎是着急的一饮而尽,迫切的模样让宫椋羽的不渝又加深了一重。 药干到底,有一线自唇角滚下,在莹白脖颈间痕迹明显。 宫椋羽紧盯着,忽觉口舌干涩,想倾身帮她舔舐干净,再紧贴着纤薄的肌肤,感受一下她因为风寒而升起的温度。 然而理智告诉他最好不好,忍了又忍,到底是拿帕子擦干净了。 “吃了蜜饯再喝点水就不苦了,睡吧,灯可要留着?”他重复着奚容旧日对他说的话。 那些话,不须回忆就能脱口而出,烛火下,凌厉的眉眼居然流露出几分郁悒。 奚容记得这些话,生病的人意志脆弱,想到昔日二人到底相处不错,心肠一时柔软。 若是他不没有旁的心思,两个人如昔日一般只是主仆,她或许能求助于他。 然而这个人喜欢终究不是她需要,不过是又一个会将她留在深宅中,久而久之就弃之不问的人罢了。 “不用留灯。”她说完这句,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宫二掉线了七章还是八章,明天就回来 明天周三晚0点更新2章,按时来看,因为周四放44章的话怕换榜单会出不来,所以周四断更一天。 感谢在2022-05-08 19:21:30~2022-05-09 10:1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云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繁花 得了宫椋羽的承诺, 这两日奚容没有抗拒吃药,奚竹听闻姐姐生病,也来看过, 眉宇间的担忧清晰可见。 “如今是姐姐睡在床上,该我伺候一回了, ”奚竹笑着接过了药碗,心里有了一丝满足。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姐弟两人亲近了许多, 奚容觉得弟弟的性子开朗了,话也多了起来,话间是不是能把她逗笑出声。 “可惜明日就要虽大公子出门了,不能长久陪在姐姐身边。”他将空药碗放下,叹了口气。 奚容有些意外:“要出门吗?” “是, 有了鞑子的线索, 要和王将军汇合。” 奚容没想到宫椋羽说两日后让自己回有怀阁, 原来两日,也是他要走的日子。 不再多想,她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海, 你能到处闯闯,姐姐是很羡慕的。” 奚竹闻言也不再多诉离别之情,也跟着笑:“那等我回来, 说给你听,可好?” “好。”奚容应了,奚竹才心满意足地出去。 待屋内没了人,她的笑才敛了下去, “不须谁说与我听, 我要自己走出去看!” 次日一早, 早起听到前院人马响动,接着整个院子就像空下来一般安静。 奚容斟酌着时候,托着病体要起身收拾东西,谁料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转头就见一身甲胄的宫椋羽。 身材修长高大却不粗犷,威仪十足的白银甲胄。 看向她的黑眸细长蕴利,削薄轻抿的唇,轮廓棱角分明,宛若搏击长空中的鹰,孤傲不群却又盛气逼人。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着人迈步进来,这两日都没有见到他,好不容易平稳了一段时候的心又提了起来。 宫椋羽看她一见到自己还会害怕,突然有些后悔起那日的所作所为。 这两日虽未出现在她面前,但多有在屋外徘徊的时候,见她不排斥吃药,心中亦喜亦伤,滋味难言。 “好点了吗?”他上前一步,甲胄磕撞之声清脆。 奚容退步行礼:“好多了,多谢大公子关怀。” 叹气声响起,她微微抬头看去,宫椋羽一脸莫名地看着她:“之前是我顽劣,见谅。”他照着白墨教的说了。 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奚容愣了一下,才道“还请大公子以后莫要如此行事了。” “两年前,我以为你要随我去幽州,”宫椋羽忽然说起前事, “我等了很久,结果你失约了,又对我说那些话,我才有些……”耿耿于怀。 白墨说,要让女子可怜你,又或者对你有愧疚,这就是绝好的机会。宫椋羽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她说开两年前的事。 奚容皱紧了眉,自己何时说要同他去幽州,其间可是什么误会? 还未说话,宫椋羽就递过来一张陈旧褶皱的字条,她迟疑结果,翻开一看,只觉得吃惊。 上面的话恶毒又无情,口吻却……是她。 奚容猛然想起自己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在宫秋庭的逼迫下,但后来她已解释清楚,他为何还在意这上边的话? -- 第89页 思来想去,她先说开误会:“可我从未说过要和大公子去幽州。” 宫椋羽便将那日她在水榭哭泣的事说了,末了说道:“我离家那日久等不见你,以为你戏耍我,之后又看到字条上的话,才一时……” 见宫椋羽神色黯淡,奚容摇摇头:“我从未戏耍大公子。” 便将自己在水榭那日所想说了,两人一对前因后果,这才发觉其中既有奸人又有乌龙,二人都算苦主。 宫椋羽没料到自己竟误会了她两年,有些羞赧,奚容也为自己口出恶言,却没能向他解释清楚,让他误会伤心了两年而生出内疚。 二人在屋内一时无言,但气氛却和缓了许多。 奚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之后奴婢因未能送公子,曾送信去幽州,公子未曾收到吗?” 那之后她去的信应该也解释清楚了,为何宫椋羽还会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戏耍了他呢。 难道是宫秋庭说帮她递信是骗她的? 但二公子何至于此,奚容有些半信半疑。 宫椋羽却说:“我到了落磬寺就闭关泡了半个月的药浴,除了寺内的明悟大师,未见到任何人。” 他神思一闪,忽然记起明悟大师曾说家中来信,但他当时正在配药,半个月后才想起来,信随手搁在何处已是忘了。 宫椋羽当时对任何事都不关心,也就没再着意去找那封信。 他将这一关窍说了,奚容这才恍然,原是明悟大师沉迷医道,并非二公子没有传信。 话说至此,结节算全部解开了。 奚容想来,宫椋羽这些时日的反常,皆因误会,一时恨意消减了些,但他对自己有想法却是昭然若揭,她无心再有牵扯。 宫椋羽见奚容神色已是平淡,抿了抿唇,终究问出了口:“我只是想,同从前一样,可以吗?” 他声音低落下来,又是这样的俊健装扮,看在奚容眼中,格外一只委屈的大犬,好似从前宫椋羽该有的模样。 那形销骨立,独卧雪檐下的少年又出现在了眼前,奚容脑中画面挥之不去,也不想再口出恶言,便说:“公子如从前,奴婢自然也如从前。” 虽只有这一句,但也算让步,徐徐图之便是,宫椋羽又问:“出发之前,我想听你喊一声阿松,好不好?” 听到他要出发了,奚容放松下来,和送宫秋庭离开一样,带着隐隐的雀跃,不想和他拉扯太多,奚容笑着说道:“阿松,祝愿你此行旗开得胜,无病无灾。” “承你吉言。”他侧头含笑,正是风华正茂,鲜衣怒马,“等我做了少将军,就送你一匹漂亮的小马,也叫阿松!” 他说完这句,就举步出去了,留奚容一个人在屋里发呆,“阿松……” 一个什么都叫“梨儿”,一个什么都叫“阿松”,这对孪生兄弟取名倒是如此一辙的偷懒。 搬回有怀阁的日子尚算静好,但奚容心里有事催着,深知所剩的时日不多了,心里想着补全自己的点子,但独木难支,她是一日赛一日的焦急。 然而没几日,凝玉又上山来请她,说是大公子随王将军将余下鞑子拔除,要回来了。 奚容惊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将鞑子扫荡干净,还要回来一趟。 这日正是花朝节,府中设宴,凝玉是来传老夫人话,让奚容下去伺候的。 知道是家宴,她放松许多,欣然下山了,然而未料宴会上宫莲和勉强到席的宫肃阳吵起了架,一盏汤盅直接浇到了奚容的身上,淋淋漓漓脏了大片。 宫椋羽适时吩咐凝玉:“她在青戈院还有房间,就去那边打理吧,夜色已深,独自登山廊只怕危险,今夜宿在那处也无妨。” 凝玉低声应是,过来携着奚容出了花厅。 进了青戈苑后罩房那小小的四方院子,登时如坠入仙境之中。 不再是原先那个光秃的院子,花木森然蓊郁,缤纷繁花带露,绿屏添雅,多情藤蔓披拂滋长,廊上挂满了或绢纱、或琉璃的宫灯,精致错落,将院子照得如白昼,如画卷。 灯影花影仙气翩跹,一时恍惚如梦,真如将花神请来了一般。 连凝玉都忍不住咋舌,白日里的美她早已领略过,没想到晚上点亮那些透丽的宫灯,竟是这样一番仙山琼阁的景象。 奚容还愣愣地看不明白,问:“这处,是为何?” 白墨适时出现在身后,说道:“公子不喜老夫人送来的这些繁花,就命送到这边堆着了,奚容姐姐体谅则个。” 说是堆着,但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美景,岂是寻常堆放可得,必是费尽了心意,谁又看不出来呢。 她终究未说什么,而是去了净室沐浴,其时凝玉送来了新的衣裳,奚容一摸便知这料子不凡,不明白去哪给她找的这么一套。 “凝玉,凝玉!” 奚容往外间唤她,却没人答应。 没办法,她只能先将里衣穿上,才抱着那身华贵的衣裙回到昏暗的屋中,一路无人,想来凝玉是又回宴上伺候。 在即将点燃蜡烛的那一刻,清寒之声幽幽响起。 “大哥这份心意,真是连我都感动了。” 奚容动作顿住,倏然如身坠冰窟,手中火折明亮乍现,照见她柔腻的面颊,又复归黑暗。 宫秋庭怎么回来了,他为何不声不响地回来,还藏在这屋中! -- 第90页 她转头看向黑暗,还未说话,那修长人影便欺身而上,将她吻住了。 清旷的蓬莱香更加昭示着来人的身份,是熟稔得已经有过千百次的亲吻。 奚容下意识揪住他微凉的衣襟,步子晃悠了一下,被推坐到了桌上。 清冽微凉的唇像他的人一样,不高兴时便纵情啃咬不留余地,但很快又沉迷于吮吻中,变得温柔黏腻, 两人只是唇的碰触,却深知此际只怕难舍难分,难以剥离。 宫秋庭满足于这份久违的亲昵,享受着和奚容一起,互相将对方沾染得濡湿糟乱。 不论是她的眼泪,或是唇舌,都只能因他而变得黏腻。 愉悦的轻哼声又腻腻响下耳边,催人失去理智。 奚容被他托着后颈,扣紧了纤腰,身子向他无限地贴近着,仿佛被藤蔓缠绞,她身不由己地感受到了异起,单薄的里衣被纠扯得领口松散。 抢了空隙,她轻嘶着仰头避过,吻便顺着下巴往细腻脆弱的脖颈上啃咬。 她被调弄得只剩气音,手柔柔放在他肩上:“公子,这是,这里在青戈苑……”千万别乱来。 他抱着人转身,一齐倒在她的床榻上:“青戈苑如何,他难道会进你屋子里来,” 漂亮的瞳仁看向她:“是谁不要命了不成?” 宫秋庭说一句就要含蹭一下,语调靡靡柔柔的,话间染了香艳的底色。 却也是锋芒毕露的杀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9 10:17:49~2022-05-10 19:3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云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376044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要账 黑暗放大了细小而羞涩的“啪嗒”水声, 奚容抓紧床沿的手因用力而泛了些粉色。 “大哥怎么又让你来伺候了?”亲归亲,闹归闹,他问话未停。 可怜奚容一边被挑引得凌乱, 一边还要应付这步步危机的问话,“老夫人吩咐的, 奴婢在阁上本就闲着,自然不敢有异言……” 宫秋庭慢条斯理地在她纤腰上揉:“你倒是个蠢的,就说受我吩咐, 在阁上种花种菜,找借口不会吗?” “这个……老夫人会信吗?”奚容迟疑,她之后不是没想过这个,但借口没有第一时间找好,之后再说就像是推诿。 他不接这无谓的话, 又换了一个:“大哥可曾动你?” 这话问出, 奚容似被冰水泼醒, 炽情被扑散,宫秋庭的神色也认真起来,秋水眸中再无半点调笑的意味。 在他灼灼目光逼视下, 黑夜好似不存在,奚容避无可避。 久得异常的沉默让气氛冷凝,还是那句话, 没有第一时间否认,之后的就都是掩饰。 “动了……”她说出这一句,如释重负一般。 这事奚容想不出要不要瞒,兄弟会不会因她相争, 会不会闹到明面上, 她都不知道。 但此刻明显是瞒不住的, 若能改变些什么……或许也是好事。 宫秋庭从未有过这种被谁的话打得一懵的状态。 即便知道存了可能,但真听见她说出口,那滋味……实在难言。 “动了”两字在他脑中循环万次,一次浇起一重毒火。 “怎么个动法,梨儿说说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又是下意识的伪装。 奚容将头偏开,闭眼说道:“大公子,亲了我。” 气氛一瞬间更加冷凝,宫秋庭眼底的柔情再寻不见半点踪迹,冰凉的手挪到前面,按在她脖颈脉搏之上。 她察觉二公子动了杀机,但这一回是对谁的,奚容不知道。 若宫秋庭真想杀了她……不是没这个可能,伤了主子的脸面,比起亲生兄弟,她这个奴婢好处置太多。 奚容忍不住泛起悲凉,又后悔自己一开始没藏住,若为此赔了一条命,实在冤枉。 宫秋庭细细摩挲那脆弱的一截,“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梨儿可情愿?” 奚容已经放弃了思考:“并不情愿。” 宫秋庭心里被毒火烧着,比她更不好受:“这让我如何信你?” 一想到他的梨儿被宫椋羽碰了,他们如自己方才那般亲密勾缠,宫秋庭便压不下杀性,盘算起要怎么杀了那人才够泄愤。 眼前已是风霜刀剑,奚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能卖乖: “他……轻薄奴婢那日,奴婢才知大公子的狼子野心,便早晚冲了两回井水弄出风寒,才借此避开了他。” 这话真若一眼冰泉浇入火中,灭了怒火,宫秋庭闻言怔忪,眼中湿漉漉地泛着雾气:“风寒,可要紧?” 这骤然软下来的态度让奚容松了一口气,“已尽都好了。” 知道奚容为了避开宫椋羽竟然牺牲至此,宫秋庭心里那点怀疑尽散去,她被别人轻薄的郁闷也暂压下。 这又不是梨儿的错,她已是受了委屈,这帐他会加倍记在好大哥的身上。 还记得她跌入冰湖,身子本就不好,宫秋庭正色:“往后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然后又笑:“我和梨儿的‘好’字还未生出来呢。” 她眸光躲闪:“公子何故又说这个……” -- 第91页 宫秋庭只当她是害臊,事说开了也不再有芥蒂,而是和她轻言细语,诉说起这些时日的分别之情。 他收到奚竹的消息时,正是对信王余孽守株待兔之际,当真是没想到宫椋羽偏在这时回了宫家,还让奚容又去伺候他。 宫秋庭本可以让奚竹将自己的姐姐看紧,但不知为何,总放心不下,手中事务尚可分神,便没知会任何人,暗地里回了这一趟。 这一趟倒这是回对了,外头那瑶池仙境,屋中这绮衣罗裙,两年不见,他的好大哥真是长进了。 衷肠诉着诉着,两个人的唇儿又咬到了一块儿去,奚容沐浴过的模样甚美,养眼养心,柔柔地看谁一眼,都是道考验。 “梨儿,我难受。”宫秋庭将人亲了个透彻,又熟稔地拉回她抠在床沿的手。 他这两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亲完了,就娇娇俏俏地靠到她肩窝去,拿高挺漂亮的鼻子去蹭她的下巴,再寻她的手善后。 奚容虽然不愿意,但是总比真的同房好上许多,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但如今这是在青戈苑。 “公子……”手碰到坚烫兀起的熟客,她晕红了脸想说住手,“在这里不可以。” 任性的公子才不管这话,他气虽消了,但那臆想中奚容和别人亲近的情景对他打击不小,必须要用更多的更放肆的事来修补好。 “嗯哼……” 奚容的手起先微凉,之后便被染了一样的热度,他拉着她的手,两只手叠箍在一块捻搓玉楹,几要忘乎其形。 宫秋庭闭紧了眼睛,眉眼敛尽韶光,轻吟声呵人心尖打颤。 偏还攀上来咬着她的耳垂问:“纤纤擢素手,弄的是谁的机杼?” 奚容锁紧了眉不答,他自有本事让她开口,“绣娘不哄一哄,织机哪能运转供你衣食?地主来要账时只能你身儿来赔了。” 说罢挑了奚容素色的单薄围护,埋首于让人晃眼屏息的莹玉雅丘,仙人漫漫启唇,衔尝盈盈玉红豆蔻。 她眼睫扑簌,泛着泪花说,颤颤推他不开,忙道:“是公子……,是公子的机杼。” 他抬眸的风情漫涌,忙乎的嘴儿偷空问一句:“可喜欢?” 浅啜的声音几乎听不得,奚容咬唇又是不答,宫秋庭故技重施,管教她将好话说尽了,仍不起来,尝得声色并茂。 “梨儿,这可真好呀……”他乱想着,咬唇哼了一声,又去寻了奚容的嘴儿来亲。 奚容无奈做起了捣衣娘的活,只盼着宫秋庭能早尽了兴放她自由。 但离旧日将发之时还有一阵,宫秋庭便停下了,那唇瓣因勤加躬尝变得殷红,眼角眉梢还残带着悸动。 “要有人来了。”清茶似的语调被熏陶哑了,多了几分气急败坏。 奚容倏然一惊,清明回复,忙推开他起身往窗外看去,然而外头花木掩映,看不见走廊那头可有人来。 宫秋庭锦袍也乱,侧卧在床欣赏她慌乱的模样,含笑问:“你怕什么?” 奚容掩好衣衫扭头瞪他:“公子回了家不去见老夫人,倒来寻我,若是让人见到,该怎么说?” 他不愿承认自己是因她回来的,靠在她枕上喃喃:“别打听主子的事。” 奚容才懒得打听他的机密,但见宫灯映出远处影绰人影,低声道:“真有人来了,公子你快些离去。” “公子现下能往哪去?”他摆摆手,眼底一片无辜。 奚容环视一圈,从窗户和门出去只怕当场就会让人看见,但这屋中也没什么藏身之地。 正着急间,宫秋庭复又拉她上来,将帐放下,盖过被子说道:“公子就藏这儿,余下的,就拜托梨儿了。” 她正反应不过来,还想说些什么,那边门便被敲响了。 今夜早些时候,凝玉被白墨叮嘱,将那身华贵的衣裙送去给奚容的时候,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妙。 满庭的花和宫灯,这身衣裙,还有奚容留宿在青戈苑……联系还有两年前大公子出门前的那场闹剧,凝玉的脑瓜终于机灵了一回。 她送完了衣裳赶紧回到了宴上,暗恨自己多嘴,若当初不提那一嘴,奚容姐姐也不会跌入这两难的境地中来。 谁能想到两年过去,大公子对奚容姐姐反而越发上心了,今日还弄了这一出。 那怎么行,奚容姐姐可是二公子的人,这事若是传扬出去,老夫人怕是要处置了她。 怀着一肚子心思回到花厅,宫椋羽仍端坐席间。 但是其他小姐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今日是花朝节,她们早起出去玩了一日,早就累了,宴席不过草草对付。 宫椋羽也没用什么饭,只是在静静听着老夫人说话,余光见凝玉进来了,斟酌过时辰,也退了席。 回青戈苑的路上,凝玉偷眼看了一眼他高大的身影,又低头思索着要如何开口。 “是青戈苑发生了什么事?” 宫椋羽突然问起的说话声吓了凝玉一跳,她下意识答:“没有。” 他便不再说话,等踏入青戈苑后,凝玉想到后院那些,登时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了,不然就辜负了奚容姐姐对自己的关照。 鼓足了勇气,终于蹦出一句:“公子现下是要去见奚容姐姐?” 宫椋羽正想说此事:“是,你不用跟了。” “那是二公子的人,大公子此举只怕不好。”凝玉不知道大公子此举何意,只能小心且拐弯抹角地劝说。 -- 第92页 宫椋羽那双鞑子都惧怕的眼睛此际完全落在了凝玉身上,她之前害怕独自面对大公子的恐怖场面,到底还是出现了。 “她不是。”他执着地强调这句话。 凝玉收心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结结巴巴问:“这,是奚容姐姐说的吗?” 但转念一想,奚容姐姐的心思她还不知道,二公子这么迟迟未将她收成通房,会不会两人真是清白呢。 那日奚容从大公子屋中跑出来,又装病躲避,再到如今满庭芳菲夜会,两人不会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吧? 她脑中想到:“莫非,公子和奚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却不知自己已经本能地就问了出来。 宫椋羽皱眉,问她:“如何叫肌肤之亲?” 这……凝玉如何知道,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 有,自己现在就是搅了奚容姐姐的好事;没有,那自己就要救她于水火。 虽然勉强,但凝玉还是模棱两可地解释了起来:“就是肌肤,嗯没有阻碍,在一起,嗯,两个人挨在一起,这里碰一下哪里碰一下,女子的清白就没了。” 听完她解释,宫椋羽高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努力理解这凝玉的话,若她说的是真的,那自己和奚容…… 他想起先前的亲近,字面来说,确实算……有肌肤之亲吧。 但他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描绘自己与奚容的事,只是略一点头:“此事你不必管。”说完就转头往前走了。 凝玉见他点头,惊讶到了震撼的地步,难道奚容姐姐要做的是大公子的通房? 但见他已经走了,凝玉不敢再跟,在原地站住了。 第45章 所愿 去后罩房之前, 宫椋羽想了想,又去找白墨温习了一回,忽然记起她还未用饭, 便要来了食盒。 白墨见此,连连夸赞宫椋羽有进步, 好告诉他在院中一起用饭说话,到时百花争簇,宫灯如梦, 说什么话姑娘都会听你的。 他抿直了削薄的唇线,精致纯黑的瞳仁只是半阖,不知在想什么,摆摆手离开了。 一路上,他想着要说的话, 甜言蜜语, 虽未说过, 但张嘴即是,想来不难。 后院繁花似锦,今晚为了无人打扰, 后院的人都被遣散了,此时一片寂静,只有些许虫鸣声。 奚容的屋子连灯都没有亮, 她是早早就睡下了吗。 一路穿花拂叶,将食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环视一圈,这就是白墨说的, 姑娘会喜欢的东西。 可姑娘喜欢的, 就是奚容喜欢的吗? 宫椋羽如被细小的银针扎住了经脉, 浑身漾起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站住了,回望着那紧闭的屋门,还未曾去敲开,但此际却未心急,而是放任自己在这一方天地里发呆。 抬头已是漫天繁星,却被框成了四方的一片,他想到了幽州山野倾落般无际的星空,再低头看看一庭逼仄花木,美则美矣,不得自由。 它们都乖乖种在了花盆里,枝叶凭人修剪,根须不得伸张,就看宫灯也变得僵直呆板起来,他不喜欢。 他想带奚容去看旷野星幕低垂似手能触,奔马三个日夜也跑不到尽头草原,鸟雀不在笼中,花草在土下争夺着自己的养分。 宫椋羽那时就在想,他该带奚容来看一看。 奚容若是喜欢眼前这样的景色,为何没有在这院中驻足呢? 宫椋羽记得自己曾告诉奚容,他将来要当少将军,那她想做什么,喜欢什么?他也该亲自问问才对。 若是助她得愿,奚容是不是就不再生他的气了? 想好了便不再犹豫,他举步上前叩响房门。 “是谁?”是一丝干涩到有些紧绷的声音,仍能听出女子清澈温柔的声调。 听到奚容还带着害怕的声音,宫椋羽流畅精致的下颚不禁收紧,道:“是我。” “大公子吗?” “是睡下?我可以进来吗?”他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新香,并未多想。 里间声音犹豫:“大公子,今夜只怕不便……” 宫椋羽按在门上的手因不自觉地用力而叩出青筋,“我有话要说,可否稍晚再睡?” 然而两人都未想到,门并未上栓,稍一使劲,就被打开了,门幽幽后头,院内烛光照了进去。 他站在原地怔忪了,亦不知该进该退,但总归这样了,宫椋羽举步跨过了门槛。 奚容见他还是进来了,心顷刻间提到了嗓子眼。 宫秋庭并未和自己盖一张被子,而是借靠墙的一堆被子遮掩了身形,她的右手在被子下,被拉了过去。 宫椋羽见床帐放下,内里昏暗幽微,担心她又感风寒,问道:“可是身体不舒服?” “咳,大公子见谅,奚容衣衫不整,不宜下床。”怕他又喊大夫,奚容只好扯了这么个谎。 然而这话引来了另一个人的反应,指尖在她掌心轻刮。 不是生病,宫椋羽放下了心,屋内仍是黑的,他轩昂的身影已经逐渐走近,往桌上望,“怎不见蜡烛?” 早被宫秋庭丢到床底下去了。 但这话奚容自然不敢说,扯谎道:“先前那支烧完了尚不及补。” 他转身要去提一盏灯进来,她连忙止住:“大公子有话说完便是,奴婢听完就睡下了,若再点灯……奴婢羞于见人。” -- 第93页 宫椋羽后知后觉,耳尖抑不住染上薄红,只低答了一声:“好……” 然而隐没之人不喜见这一幅“郎情妾意”的景象,暗自使起了坏来。 “大公子有和话说?”奚容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戳上一点温软,心知要大事不妙,只能催他快说。 宫椋羽坐在床边,往幽暗的帐榻内看去,仍能窥见她美丽的剪影,正专注地朝自己看来。 他心觉安定,低沉的嗓音像杯温茶:“我来,是想问你喜欢什么,有何想做之事?” 奚容没想到他会来问这个,但见他一双寒星般的眸子,闪着光彩看来,若手边没有人在捣乱,恍然间就有回到了两年前和宫椋羽秉烛说话的晚上。 静了有一会儿,才想起他还在等着。 她喜欢什么? 奚容从来对自己想要的清清楚楚,她打九岁就知道,但却从未开口说过一起,此际前狼后虎,自然更不能说。 她忽然勾起了唇角,似自嘲:“大公子觉得我喜欢什么?” 才说完这句,就知道那隐没在被子之后的人不满,不知道宫秋庭在想什么,但她的指尖已经有了点点烫,和湿意。 是宫秋庭探出的一点舌尖,慢悠而无声地,舔舐着她的手指,比狸儿的舌头更柔软,更磨人。 奚容想要缩回手,被适时截住,她又不敢弄出动静,不由咬唇。 宫椋羽浑然不知帐内拉扯,但听她反问,亦不觉冒犯,只是将心中头一个猜测说出来:“你想要离开宫家,到外面去?” 奚容注意本在宫秋庭,但听宫椋羽这句话,心,控制不住地乱了。 没想到他一言就戳破了自己的心事,手上触觉消失,宫秋庭也注意到了这句话。 奚容慌忙遮掩,笑道:“宫家锦衣玉食,我为何要到外头去受雨打风吹,一介女流如何自立?外面那些花草是大公子吩咐的吧,只可惜奚容位鄙命贱,赏不得那些好物……” 话未说完,宫椋羽打断了她:“屋外那些你不喜欢,便做不得数。” 他知道一次或许猜不对,但却觉得奚容反驳的话奇怪。 潜意识里,宫椋羽从未觉得奚容柔弱不可依,或许是打见她起,到被带回宫家,奚容就是一副对他保护的样子。 奚容是柔韧细心又事事谨慎的人。 虽没猜对,但宫椋羽并未放弃。 “我想让你高兴,这里四四方方的,住着和从前的地窖并无不同,但幽州很美,我想着你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色,就想带你去最广阔的天地里瞧瞧……” 夜晚让话少的人也变得絮叨,奚容低垂着眉头听着,意识跟着他的描述已经走远。 胸口止不住地微微发烫,未扬起的笑忽的败落下去,因为指尖缠绕而上的人覆了一层冰雪。 一截枯木未燃成热烈跳跃的焰火,就被冷酷的现情扑灭,成了尴尬焦黑的朽木,不忍猝看。 那点热烫的感觉从指尖,到骨节,慵懒而游刃有余,如今蹭到了羊脂玉般的手腕上,贴紧了她的脉搏。 宫椋羽见奚容无言,以为她是睡了,便掀开床帐去看。 昏昏月光和烛火借了一点微光,瞧见了她滑落的一滴泪珠和慌乱的明眸。 那一刻他知道,奚容先前在撒谎。 她想出去!这个念头在宫椋羽心中涨起了朝,但面上却若黑水沉沉,他不知奚容为何胆怯不肯承认。 他强硬地自被中拉紧了她的手,十指紧扣按在自己的心口,俯身凑近奚容。 奚容没想到他会突然掀帐靠近,恐慌一时灌顶,整个人僵住不敢动弹,微张的嘴几乎要把实情说出去。 宫椋羽的眸子重又变得深邃幽冷,因意动而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别再回二弟那里了,我明日就向老夫人要了你,我们一同去幽州,可好?” 清甜梨香幽幽,他满怀期待地等着一声应诺。 “呵……”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 这屋里有第二个人!宫椋羽未究缘由,而是动作迅捷地先将奚容自床间卷起抱在怀中,鹰隼利目看向出声处。 一颀长身影自床间坐起,手还拉着奚容,“大哥别来无恙啊。” 笑意盈盈的一句,将屋内气氛拉着冰层之下。 温良的模样破碎,宫椋羽压低的眉峰,目光阴骘地看向在奚容床榻间出现的人,“二弟。” 这是他头一次喊他。 手中收力,宫秋庭含笑的眼睛暗藏戾气:“大哥要将我的人带到哪去?” 宫椋羽也收紧了手,打仗时寸土不让的骁悍气势再不遮掩。 其声如坠金:“她想走。” “哦,是吗?”宫秋庭朝她看来,眸中寒凉如水。 眼下的剑拔弩张瞎子也能品出,奚容可不敢认,忙说:“不是,疼,二位公子且先放我下来……” 二人沉默半晌,一齐松了手,奚容下了床榻,退到桌边揉着手腕:“二位公子万莫伤了兄弟和气。” 宫秋庭下了床朝奚容走去,宫椋羽伸出一臂挡住。 “你在这屋中,待了多久了?”他只问了这个。 宫秋庭笑:“自然比大哥先来,为何不多问些,比如你来之前我们做了什么,哦,愚弟不说大哥也是知道的吧……” 回答他的是长臂带起的劲风,宫秋庭闪身避过,抬脚朝他胸口踢去,对面人亦出一脚,两个人都未带兵器,便论起了拳脚。 -- 第94页 奚容退到角落之中,见屋中很快狼藉,看得又惊又怕,虽然这后院无人,但这样打下去,到时候要如何解释清楚。 连喊了几声停下没有回应,奚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抱起一个花瓶朝二人砸去。 他们虽分开了,但一人赤红眼内布满血丝,暴戾如斯,另一个也不遑多让,杀意横生,邪佞暴虐。 通身威势俱在,狂风骤雨未歇,互相紧盯的眼神犹如蓄势待发的凶残野兽。 此刻一看,八分相似的面容简直别无二致。 宫秋庭似想起什么,绢丽面容浮现慢慢恶意:“大哥何必生气,这事也见过不止一回了,当年在窗外偷瞧我与梨儿贪欢,可还满意?” 宫椋羽的脸不出所料,陡然一沉,拳头带着杀意又挥了上来,二人很快又打在了一处,昏暗屋子只听得血肉和喉间抑制的闷响。 奚容躲在一旁思绪混乱,她虽不知宫秋庭说的是那年淳业寺禅房之事,但是个中字眼却听得明白。 宫椋羽在哪个窗外见过她与二公子……贪欢,既然宫秋庭知道,又为何放任别人看见? 奚容越想越觉得荒唐,不止面前这两人,连自己也是! 疯子,这对兄弟全是疯子! 她又怒又臊,挣扎着起身,连外衣也不再找就要跑出去,想要远远避开这对疯子! 作者有话说: 我男主暂定下宫二了(宫大党果咩,鞠躬一百遍。但宫二大概也笑不出来,因为奚容以后还会和宫大亲密接触。)然后雷就劈了我的电脑,不知道是电源还是主板烧了,这两天只能手机码字了sad! 感谢在2022-05-10 19:40:39~2022-05-12 19:4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出一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冲突 余光瞥见那抹纤细的黑影跑出屋外, 两人你一脚我一拳后收了手,跨过一地散乱的杂物追了出去。 “放手!” 手臂被拉住,奚容身形一滞, 转身看也不看一掌便扇了过去。 “啪!” 宫秋庭今夜和宫椋羽打斗黑灯瞎火,他并非没有受伤, 但其他地方的痛意都不及脸上,半边僵麻的感觉告诉自己,奚容是用尽了力气。 他内心可谓惊涛骇浪, 比起疼痛,震惊尤甚百倍。但呈在面上,却是一派木然不解。 清脆的声响拉回了奚容的神志,她手上痛麻,再宫秋庭玉色面上逐渐透出鲜红的掌印, 一时也慌了神, 想伸手去碰又不敢。 奚容想解释, 可解释什么呢? 自己就是想打他,打他口不择言,故意羞辱自己。 想通了这个, 她此时索性梗着脖子不说话,只是对上他震惊又茫然的目光,眼神不由闪烁。 宫椋羽迅速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看着宫秋庭脸上的巴掌印,想到自己方才站得离门远,才落后这半步,没想到走在前头就是这待遇。 他罕见地嘲讽一句:“咎由自取。” 宫秋庭眸中波涛尽敛, 变换成一派如水的平静, 却不看宫椋羽, 而是寻躲在背后的人,扯起了嘴角问:“这就是大哥给你的胆子?” 依旧是宁和温柔的声调,奚容却知要大事不妙,她的怒火随着胆子一通消了下去,这么多年,莫说是打他,连重话都没说几句。 奚容根本不知如何应付,连回话都不知道怎么回,只想鹌鹑一装到底。 可看在宫秋庭眼里,就是她找到了靠山,想要离了自己去那什么狗屁幽州去,这事儿想都不能想,单一个念头就让他天旋地转。 “过来跟我回去。” 奚容的缄默和这巴掌打灭了他的从容,宫秋庭上前伸手要拉奚容出来,宫椋羽又怎会让他如愿,抬臂要将人震退,二人眼见又要对打。 这时有人声自身后传来:“主子?” 白墨走到后院就见到宫椋羽正和一人交手,那人似乎习武多年,身姿俊逸,下手狠辣,他以为糟了贼,急忙就要上前相助。 待宫灯的光亮照见那神清骨秀、不容错认的一张脸,白墨才反应过来不是贼。 二公子怎么回来了?还在青戈苑里和主子打了起来。 再看掩在花叶后未穿外衣的奚容,他脑中有不可能的猜测炸开,更加不敢细想。 二人半空对过一掌,终于撤开,宫椋羽朝白墨看去,眼中凶戾之光尚未收敛。 白墨打了个激灵,自呆怔中回神,说道:“主子,王将军来了,在正厅等着主子。” 宫秋庭则是向奚容走去。 她一身白衣,站在暖光墨叶之中,纤薄清晖更显,墨发披散,芙蓉玉面上是两枚清潭似的眸子,正低头躲避着他,步子更是下意思后撤,模样柔弱可欺。 柔腻皓腕被人攥住之时,她还抖了一下。 听到枝叶轻晃的响动,宫椋羽又想上来将人拉回庇护之中。 奚容这次不敢再动手,宫秋庭从没吃过瘪,今晚的事他不可能罢休,还是在未闹大之前平息了吧。 纠结完之后,她终于开了口,抬眸看向宫椋羽:“大公子,事情闹大,奴婢承担不起。” 宫秋庭看二人对视,心中又是一声冷笑,将人扯过,拉入怀中,说道:“大哥,舅父找你,还是莫要失礼,早点去吧。” -- 第95页 宫椋羽握紧了拳,看向奚容:“我,真的不能帮你吗?” 她压下真实的想法,说道:“谈何帮我?奴婢并无那等青云之志,能得片瓦遮身已是福气,求大公子莫要一时意气,将奴婢的推入险境。” 面前场景何其相似,正如那年初一让春烟传的话,她又一次在宫秋庭威慑下说了违心、伤人的话。 那个人又是宫椋羽。 这一番话说出,奚容已是百蚁噬心。 此刻将他推离,也意味着接下来要自己面对宫秋庭,三番五次下来,她不确定宫秋庭还有多少耐心和温情可言。 但事情,也该到此为止了。 “是吗?”我将你推入险境了…… 宫椋羽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墨瞳透不进一丝亮光,想不通为何奚容求放手的人是他。 他突然笑了一声,微哑的声线苍凉突兀,其间要再探寻什么,已消逝无着落。 “那竹虫,是过冬的食粮,不能让的。”说完意味不明的这句,宫椋羽不再看两人,转身离开了后院。 奚容一时反应不过来,院中就只剩了她和宫秋庭两人。 宫秋庭懒理大哥说什么疯话,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多留,寒着一张脸将来时穿的披风卷在奚容 身上,往有怀阁而去。 白墨在后面匆匆跟上的宫椋羽大步前迈的身影,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二公子没有半点消息就出现在青戈苑,两个人两年未见,第一面就毫无预兆地打起来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捉奸两个字。 他本还以为奚容不过是一个丫鬟,现在看来要么是两人暗度陈仓,二公子捉奸来了,要么是主子强迫俏丫鬟。 无论是哪一个,白墨只想在心里说一句:野啊! 主子平日除了上阵对敌,从来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打搞起女人来倒是一鸣惊人。 白墨潜意识里觉得这么件小事不会伤了孪生兄弟间的感情,他们打架也算少年意气,等二公子生过了气,没准会把那丫鬟亲自送过来呢。 内心正欢快放飞着,一不下心触到主子回头带着寒光的一眼。 于宫椋羽是轻描淡写的寻常,白墨却觉得头皮被扒落,被铁梳刮过一般。 主子的气势真是日进千里,他忙收敛了容色跟上。 白墨想到一事,小心询问:“二公子回来之事,可要告诉老夫人?” 宫椋羽想到宫秋庭脸上的巴掌印,不能让人知道那是奚容打的,便说道:“不必。” 正厅中,二老爷和梁夫人都不够格待客,大老爷又不在,此际是老夫人在作陪,她还不知宫秋庭已经回来了。 王问山和大夫人有几分相像,但轮廓刚厉许多,一身盔甲身姿英武不凡。 自大夫人出阁那年送嫁之后,他就未再踏足宫家,大夫人死后,更是连问候都只给宫秋庭递来,现在善待的人里又多了个宫椋羽,宫家其余的人,他是不屑见的。 大夫人当面疯癫之事解开,王问山知道宫家疏忽至此,更不会给好脸色。 上了年纪的老夫人虽也难得几分薄面,但她见惯风浪,对着石头也能聊几句,此际厅中未见尴尬无言之景象。 见宫椋羽进来,一身玄色劲装,已是足够。 王问山放下茶盏,站起了身,说道:“走吧。” 老夫人看着突然站起来高大男人,没想到大孙子这一回来就要走,忙跟着站起来:“何事这般着急?” 王问山答得干脆利落:“秋庭寻觅信王余孽,来信求助我在幽州布防,在北边诸城阡陌不可过,椋羽身为哥哥,自当襄助。” 既是正事,又是兄弟联手,老夫人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但这一去既免不了担忧安危,又不知何日得见。 宫椋羽看到分明,能猜出宫秋庭打的什么主意,但他未多言,点了点头就要跟舅舅出去。 迈出门槛的两人步子很快,老夫人追到门边,急唤了一声:“椋羽,遇见你弟弟,多和他说说话。” 他转头,檐上灯笼烛火摇晃,照不进深不见底的眼中,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唉……”老夫人一肚子话未嘱咐,只能深叹了一口气 男儿成业免不了长久在外奔波,两人已无母亲疼爱,老夫人只盼他们能兄弟齐心,相互扶持。 未几,骏马嘶鸣、马蹄落地之声在前院响起,接着远去,院中恢复了静谧。 另一边,奚容被宫秋庭打横抱起,离开了青戈苑。 他一路避开了人,顺利登上了会有怀阁的山廊,二人一路无话,风吹竹林的沙沙响声填补了安静。 竹林阴影张牙舞爪地晃动着,像压在了她的心上,奚容想过解释、但又觉得之前说的已足够多,若宫秋庭还是对自己和大公子的关系有怀疑,她也不会再多说一句。 但今晚她打了宫秋庭一巴掌,算是将天捅漏了,他不知是不是正憋着坏,奚容不能不怕。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公子说大公子见过,是什么时候?” 登着台阶的人闻言,拿琉璃剔透的眸子看她,“见过什么?”眼中不辨喜怒。 奚容讷讷:“咱们不规矩的时候……” 他不肯直接给答案,只说:“你尽可好好想想。” 她真的在认真回忆,但一到“贪欢”二字,只觉得哪次都十分糟糕。 -- 第96页 下意识忘了两个人还有隔阂,奚容将脸埋在了他的肩头,闷闷带着哭腔问:“为什么让他看见……” 看都看了,现在纠结也无法转圜 ,重要的是让宫秋庭意识到是他的错处,自己才出错动手的。 宫秋庭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到了庭院。 院中无灯,守阁的小厮也已经睡下了,有怀阁伫立在一片漆黑之中。 他抱着人上楼,步子没有半分迟疑,好似眼前的黑暗并不存在。 作者有话说: 后面整整两章“小情侣”吵架(我也不知道怎么写了这么多)感谢在2022-05-12 19:48:44~2022-05-13 19:1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暮里- 10瓶;咕叽咕叽冒不停~、Rare.、泡芙葩葩 5瓶;口胡的懵圈 2瓶;弹指红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恨你 屋内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模样, 一应陈设沉眠在黑夜里。 宫秋庭扯了披风丢开,丝绸落在地上的飒响旖旎。 奚容依在他肩上,抬眸只看得见那流畅清绝的骨相轮廓, 额角贴着的锦袍,质感微凉。 她抬手轻触这人的脸:“还疼不疼?” 是她方才打的地方。 宫秋庭下意识地想蹭了蹭她的手, 但又意识到了什么,冷着脸避开了。 进屋之后,他始终未再答话, 奚容想先下手为强的小计谋,被按熄了。 一路走进内室,将奚容放在了碧纱橱内,宫秋庭常睡的那张床上,他便去了别的地方。 床里四方是围壁, 垂落到脚榻的帐幔如霞光云彩, 在昏黑中仍见光滑流转, 风情袅袅如其主人。 这床奚容躺过许多次,每次都不免提心吊胆,总也睡不好觉, 她无措地看向宫秋庭消失的那片黑暗,不知他去做什么。 但很快疑惑便解,一盏海棠烛灯被执在修长玉手之中徐徐而来, 烛火映出的面容精致柔和。 宫秋庭坐下,将灯盏置于床边的雕花小几上,“今日是花朝节,可惜我现下只寻到了这一盏海棠。” 比不上宫椋羽送你的满庭繁华。 他似叹非叹, 柔软洁白的寝衣慵懒微系, 因为动作散开, 微光争先恐后,映照出肌理分明的肌腹。 奚容一路上看,就是他瞧过来的遥遥秋水目。 “这灯,很好看……”她此际不知该如何重提前事,只好顺着他的话说。 “左右不及别人送你满园春色。”宫秋庭指尖抚着那海棠花的纹理,声音如丝缥缈。 她就知道,经青戈苑一闹,他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这不就阴阳怪气起来了吗? 奚容提起全副心神应对,马上就听出了他意有所指,急言:“奴婢并不是那出墙的红杏!” “梨儿,”宫秋庭冷下声线,转眸就见到奚容的脸苍白了下来,他吐出一句:“我累了。” 这人说话总是飘忽不定,什么事也论不到结尾,奚容比他更累,干脆卧在他枕头上,背对着外面闭上了眼。 宫秋庭见不得这个,拿手拨她:“不准睡。”她以为诸事皆安了吗。 奚容破罐子破摔,理也不理,背后静默一会儿,床畔的人离开。 以为他负气走了,奚容心落了地。 但很快人又坐了回来,接着就听见了箱子打开的声音。 她疑惑着,扭身去看,正见宫秋庭自小箱中取出鎏金镂空的一个小球,铃儿声清脆叮当,被他投进了铜盆的水中。 这物什玲珑,奚容更是看着眼熟。 等等,这不是……两年前那个!她睁大了眼睛。 宫秋庭怎么又把这东西搜罗来了。 她慌得有些结巴:“公,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他谪仙似的面容始终平淡:“不高兴,找点乐子。” 她警惕起来:“什么乐子?” 宫秋庭投过来清清淡淡的一眼,眼底兴味不言而喻。 奚容才知,原来前头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现在才是要大难临头。 她起身要下榻,被他拉着手臂摔了回去。 宫秋庭无法将心中之事轻轻放过,但真要他将奚容丢到地牢里去,又觉得大可不必。 正好便想到了这些小玩意,却未想到竟有如此奇效, 奚容咬牙跪下,低了头:“奴婢错了,奴婢知错,还请公子饶命……” 拽动银链儿,勉铃在铜盆中似一尾鱼儿游弋,宫秋庭轻声问:“你错哪了?” “奴婢失手打了公子,但那……” 他眸光全然冷了下来:“不对。” 一再答错,不是奚容傻,而是她狡猾,宫秋庭不想再给这个狡猾的婢女机会。 “过来。”宫秋庭张开怀抱,漂亮的身体随之展露。 她妄图挣扎:“公子莫开玩笑了。” “这么害怕,偷偷玩过了?”他本性里的残忍和恶劣,头次向奚容显露。 奚容的眼睛猝然瞪大,这等粗话确实羞辱极大,直将她的脑子重击了一下。 话热辣辣地在心头浇下,激得她额冒冷汗眼泛泪意,只觉得眼前的二公子分外陌生。 她抖簌着想逃离这里,可这不过一丈的地方,唯一的出口被宫秋庭守着。 奚容只能往床内缩,被子也连带着拖了进去,筑起只能自我安慰的“城墙”。 -- 第97页 宫秋庭自水中提前那枚勉铃,她的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眼眶里积攒的泪越来越多,直至滚下面庞。 要她更卑微地求眼前人,奚容已经做不到了。 那铃儿自水中提出,漂亮的指节滴落着晶莹的水珠,再然后,他就靠近了…… 烛光的暖色,被宫秋庭的身形逐渐遮掩住,往日清旷的气息靠近,变成了催命的暗示,遮天蔽日朝奚容而来。 他一扯,奚容的堡垒便塌了。 “公子,别拿过来!” 她退无可退,还想再求,却被宫秋庭先探过来的唇封住了话头。 先是浅浅的啜吻,再吮尽她脸上的泪痕。 宫秋庭从未对奚容说过,她耳际、脖颈到肩头的一线,比缺月更美,让人忍不住留在细碎的痕迹。 唇儿吻得温柔,手上却是一场拉锯战,奚容攥紧了手护着最后一寸他未踏足之地。 这两年她虽然有帮宫秋庭行不体面之事,但从不让他也碰自己的隐地。 对峙之下,才更知道宫秋庭现在不是开玩笑吓唬她。 他冷飕飕说出一句,似劝似威胁:“乖点别乱动,公子还不没用过这东西,伤了反倒不美。” 宫秋庭过目不忘,早已将诸般事项记得一清二楚。 可奚容死也不愿,誓要负隅顽抗。 “滚开!” 见拉扯不过,她终于忍不住,抬脚朝他的手踹去。 被宫秋庭赞过纤妙如玉削的细足,发起狠来也算凌厉。 铃儿被踹得自他手中飞脱出去,在碧纱橱外在地上滚了几圈,安静下来。 跟着一同安静的两人,他们不再就着奚容的带子纠扯,而是对视。 于她而言的危险,在缓缓发酵。 宫秋庭居高临下,眼睑半垂,更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奚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一次打脸一次踢手,今晚她怕是要命折于此。 “撕拉!” 裂帛声代替了言语,那洁白破碎的女裤也被丢了出去,和勉铃为伴,宫秋庭决意要给她个教训。 女子的惊叫随之在静寂的夜扯裂,她无所遮蔽,又想借被子稍作遮掩。 这回宫秋庭不与她拉扯,转身还要去捡那铃儿,看来是要将混账进行到底。 奚容抱着被子,目眦欲裂,悲愤交加。 “宫秋庭!我恨你!” 凄厉一句打散了房中旖旎,也将多年隐忍宣之于口。 宫秋庭止住了动作,定身坐正,似没回神,并未回头,到底是将铃铛拾起了。 “混蛋!” 反正是得罪透了,奚容又骂了一句,披着被子下了床去。 然而擦身之际他又动了,奚容被拉得步子踉跄,跌坐回他怀里。 宫秋庭头一回听到奚容喊自己的名字,感受奇妙,但后半句又像一点火星掉进了煤油里,将前半夜平息下去的怒火都燎了起来。 宫秋庭的胸膛及不可见地起伏,继而冷笑一声,道:“多大的事值当这么大声,梨儿说恨我,可知你的恨,并不能将我如何。” 语调说是风轻云淡也不为过。 奚容正挣扎间听到这句嘲弄,一瞬间身份归位,心底不免苍凉,整个人也颓败下来。 是啊,自己再怎么恨他有什么用,向来只有奴婢怕主子讨厌的道理,主子会怕什么。 她无力伏在被上,失了言语,像失去丝线牵动的娃娃,薄突的蝴蝶骨在寝衣下盈展。 宫秋庭眼见她不和自己闹了,像泄了气、失了生机,他想去看她神情,又罢了手。 回想上一句话,确实太过轻慢,她以为自己不得看重,才如此失落吗? 一时之间,宫秋庭骤生出些不忍。 奚容如何知道,他在朝堂暗路里有多少心狠手辣的事,别说杀人,就是伏尸百里的场面,也不会皱一下眉,可就是对着她,几滴眼泪,天大的事就过去了。 原本是要她好好认个错,如今才发觉,在某些事上,奚容有个过刚易折的性子…… 那捡回的铃儿在他掌中揉转几圈,蓦地收紧了手,金器发出摧折的声音,再不能用了。 “你说恨我,这话藏在心里多久了?” 奚容从未出现过的这样的冷漠,他抵抗不了太久,额头贴在她的后颈,一开口,就是酝酿了满腹的心酸和委屈。 她不搭理,连眼珠子都懒得动一下,反正事已至此,宫秋庭爱如何如何。 “真的恨我?”宫秋庭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仍旧未有答复。 “我不是故意要罚你……”他眉眼耷下来,有万分落寞萦绕眉梢, “你今日又是打我都是踹我,以前从没这样过……” 那是从前不知道这人有多恶劣,奚容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宫秋庭接着自顾自地说了:“你是不是想去幽州?” 心漏跳一拍,奚容睫羽轻动,暗自听他说下去。 宫秋庭不是傻子,先前在被中,他虽看不见奚容的神情,但从宫椋羽的反应也能知道。 宫椋羽说要带她去幽州,她有动容! 这简直触及到了宫秋庭的底线,那一刻奚容隐瞒他的怒火,越过了大哥对她的靠近。 这么多年,他们可说是彼此最亲近之人,宫秋庭却不比一个相处几日的人知她所想,这何尝不是羞辱。 -- 第98页 他甚至给了机会,但奚容却避开了话,她怕自己知道。 宫秋庭容不得她对自己有任何隐瞒,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他自然要让奚容记住这个教训,却没想到,是自己先败下阵来。 “可惜,大哥如今该是随舅舅走了,梨儿,你赶不上了。” 他话里都是失落,在朝堂两年的如鱼得水好似都是假的,听着声儿,宫秋庭像成了个单纯失意的少年郎。 “梨儿你就说吧,你看,我都不忍心罚你,你为何不敢说呢?”他慢慢地哄。 可奚容这条鱼儿却不轻易咬钩。 即便如此,宫秋庭也并非半点对策都无。 作者有话说: 宫二:她一说讨厌我,我就犹豫了:)感谢在2022-05-13 19:12:48~2022-05-14 19:4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老师的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说开 宫秋庭温热的唇凑到她耳下轻蹭, 手也不规矩起来,伸到前面没入雪衣,寻得雅丘拢捻, 又细搓豆蔻。 往日一亲这里或那儿,热息惑人, 奚容总要软了腰肢,吟声也没法再咬住。 果然没有多久,她扭着要走开, 还去扯宫秋庭的手,冷肃的气氛终究维持不住,被旖旎打破了。 奚容虽挣着身子推他,但也知宫秋庭这是破例又给了机会,她不能不下这个台阶。 “奴婢并不想去幽州, 只是好读些游记, 心向往之, 但又怕公子宽明,真许了我出去,谁来照顾公子, 这才未说。”她幽幽叹道。 “那你说的险境又是什么?”宫秋庭定要句句都问清楚。 没想到他连这句都记得,奚容也有应对:“奴婢厚颜,怕因我而有兄弟阋墙之祸, 若让老夫人知晓,奴婢万死难辞。” 宫秋庭未言信或不信,只是将她转过来,就着烛火凝视片刻, 似开玩笑问:“真不是恨我, 想远远离开?” 奚容抱住他的腰, 贴上他的胸膛:“梨儿与公子自小长大,花费了多少心思伺候?情分比之阿娘弟弟尤甚,况此生再不会有人能比公子对奴婢好了,梨儿怎可能舍得公子。” 三分情被她装出十分,看在宫秋庭眼里就是难得的真情流露。 这话确实熨心,也和自己一贯想的一样,奚容有了他,怎还可能交付真心予别人。 宫秋庭放下心来,收拢了手臂圈住娇奴,低头亲她眼眉, “梨儿既然想去游历,往后公子去哪都带着你,等这回事办完,回程之时我陪你绕去苏杭一趟,那里烟柳画桥、人烟阜盛,咱们一路看过去,可好?” 她蹭了蹭他的肩头,牵起唇角苦笑:“好……” 说罢了此事,宫秋庭抓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蹭:“公子如今脸还疼着,手也疼……真是见识了一回什么叫刁蛮。” 他的例行节目又开始了。 奚容叹了口气,今晚冲动得都有点不像她了,又或者,她其实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性子。 跪坐着起身去瞧他的脸,本是出尘无暇的样貌,平白多了道刺眼的红印,让人心疼,但手上瞧起来没什么伤。 宫秋庭不依不饶:“没人打过我。” 奚容也后悔:“奴婢不知道是公子过来拉……” 他眼睛一亮:“那你是想打大哥?” “我谁都不想打,只是生气……公子你怎能让别人看见那种事!” 见她面色又是不好,宫秋庭终于安她的心:“他不过是在窗外听见,再说我怎会你让被别人看去,公子难道是混账不成?” 奚容腹诽,就是听见也很过分,当时就该住手避开才是。 但宫秋庭都这样说了,她不再争辩什么,宫秋庭见她无话,自己却还有账未算:“你方才还未回答,是不是真的恨我?” 戏谑的调笑里藏着认真和紧张。 奚容看向别处,漫声道:“公子作弄人,我难道恼恨不得?” “床笫之欢的一点小玩意,就你害怕,小性儿多。” 宫秋庭也是琉璃心肝,脆弱易碎,她说了“恨他”这一句话,就要追着让奚容追根溯源,摆事实讲道理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再回上百句好话来哄。 说到底,勉铃根本算不得惩罚,他就是把奚容惯坏了,别说狠手,都舍不得看她掉一滴眼泪。 想到生气处,又狠狠咬了她的锁骨一口。 “嘶——”奚容没防备,捧住他的脸想推开。 反被压制,纤腰被勾着前弓,与他腰腹相贴,便知热烈。 “公子先前被人打断了,梨儿大慈大悲,再渡我出来一回可好?”说罢去牵她的手轻晃。 奚容忙转话头:“公子回来也不跟老夫人说一声,也不怕被责怪?” 宫秋庭假装忧虑,软着嗓子道:“怕,没料到被梨儿拿住了把柄,如今只能好生侍奉,求得怜惜,不说出去才好。” 说罢亲了亲她的手,没脸没皮地贴上了自己热耸耸的阳货,“哈……嗯……” 带着她照自己喜欢的韵律弄将起来,宫秋庭眼尾泛出艳色,抱着奚容又倒回了床上去,漂亮的面容尽是流光溢彩。 奚容围卷的被子松动滑落,一抹修长莹白在暖光中分外乍眼。 -- 第99页 她忙掩住腿,宫秋庭的手却贴了上来,“公子也帮你……” 奚容吓得丢了魂:“不用,奴婢不要。” 他眸泛烟雨,手行不耻,说话轻扬若吟诵一般:“为何不要?礼尚往来,从前累你伺候我,想回礼都不让,今日不准再拒。” 说罢不及她阻止,一线无人涉足的绵白天堑遭访,奚容倏然一惊,绷得像满弦的弓,叫道:“公子住手!” 然而他已经漫漫抠没而入,食指屈压情窦,打着圈儿。宫秋庭就算伺候人,也要做到尽善尽美,务求让她念念不忘。 仔细瞧着奚容的反应,见她眼泪颤颤而落,咬着唇瓣蹬着被子,就知道已是入情。 宫秋庭情不自禁将人抱紧,连她的手撒了自己的也不在意。 “定让梨儿知道此中绝妙……”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人影淡去,宫秋庭的手浮现在奚容的泪眼之中。 她能想象到那手的模样,修长、白皙,天冷时骨节带着淡粉色,再没有比他好看的手了,可此际却陷落在沼泽中,只为汲那甜霖,揉碎奚容的理智。 汗浸罗衣,莹白润腻的一截细腿被搁在雕花的橱壁上,又滑落,似颤巍巍往外去要下床。 清润的笑声响起:“不喜欢吗?” 一只长手自碧纱帐深处,从膝节顺到纤细脚腕,又捞了回去,只剩云霞帐幔晃悠不止。 “嗯哼……梨儿,你也莫停下,手放上来,哈……” 就这么闹将到了天露鱼白。 宫秋庭再是不愿,也该启程了。 回想昨夜,他眼底笑意未散,忍不住一下下抚着她的背。 素玉般的手纤柔的平原抚至翘满的山丘,只觉花朝节上的繁花,不及他的梨儿肌上盛开的万一。 他本可以现在就要了奚容的身子,一回两回的不怕有孕,若真有了,之后应对也不难。 但同房之后便离去,实在不美。不知这一回要分别多久,宫秋庭不愿这样做。 终究要起身离开了,奚容还闭着眼,眼角到鼻尖有浅浅泪痕。 宫秋庭自己穿着衣裳,回头道:“我回来之前,不准下阁。” 知道她又累又困,但并未睡着。 奚容听见宫秋庭这句独断专行的吩咐,竭力转过头看他,带着薄怒。 晨光熹微,不紧不慢穿着白衣的公子淡然出尘、恍若谪仙,浑然没有夜里的浪艳,说出这种专横的话更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寒声问:“公子这是要把奴婢囚起来吗?” “宫家人口杂乱,你又何必去应付。”他找了个体贴的借口。 奚容累极,没心思去装柔顺,气得讽道:“也是,没有大公子,还有三公子四公子,但凡我会喘气会走动,你就要疑我勾三搭四,可奴婢又不是木头,杵在阁上开花啊?” 宫秋庭被她的话逗笑了:“木头哪有你来得好,又能打我又能气我,往日你不是喜静?正要见谁,让她上来就是。” 不待她再求,他披上一件雀蓝披风,矜贵秀雅,说道:“我这便走了。” 奚容扭过头去不看他,连一句相送的话也不肯说。 宫秋庭怎肯罢休,凑上来在她后颈轻咬:“不送我?” 她头也不回:“公子慢走。” “昨日是谁抱着求夫君,嘴里句句是饶命,今日就胆大不认人了,小没良心的。” 说罢就要去咯吱她。 奚容早没了衣裳,忙躲这登徒子,冷言道:“奴婢人都不算,如何有心。” 宫秋庭本就舍不得走,闻言将她连被子整个抱起,说了打算:“你不寻祸,祸自来寻你,乖乖待着,回来咱们也该办正事了。” 正事?奚容有了猜测,揪紧了被子:“何事?” “自然是给你讨个名分。”他刮了刮奚容的鼻子。 “可夫人未曾进门,公子,这不合适。”她重复之前的借口。 “未成亲就有通房也是寻常事,”宫秋庭因昨夜冲突已下定了决心,不会再更改,“避子汤也不必喝,公子自有计较,如今你就该在阁上好好想想,将来我们的孩儿叫什么名字。” 他说着,手轻贴在奚容腹间,好像真的有了一个孩子似的。 奚容忍住战栗的冲动,有些惶恐道:“公子如此偏爱,是不是不好?” 宫秋庭锁紧了人,贴着她的锁骨笑:“你确实恃宠生骄,既有这觉悟,这段时日就在阁上好好反省。” 至于娶妻之事,连着一起说就是,奚容才是他要的,几时成亲他并不关心。 奚容没想到他顺着自己的话就说了,心底虽郁闷,但早点想对策才是正事,她绝不能乖乖关在阁上,束手束脚。 “公子,真的不能下阁吗?”她软着嗓子,神色楚楚,引人生怜。 宫秋庭知道自己此刻该走,却挪不动步子,“才让你反省,又提要求?”他沉下脸。 她灵光一闪,找了个借口:“四小姐不久就要出阁,奴婢此生没有那种热闹了,就想去帮忙添添喜气。” 宫秋庭却未说话,而是静望着她良久,才问:“梨儿也想穿那喜服,点一对龙凤高烛?” 他本不该应诺,但奚容想要的,一瞬间就让他也生出了向往,奚竹一愣,没想到他能想歪到喜服的事情上去。 宫秋庭却快速说道:“想穿便穿吧,到那时,你也会有一身嫁衣……我将袭光留下,你可以下去,但只一回,让袭光跟着。” -- 第100页 他安排得很快,更逃避去深思。 然而宫秋庭自觉做了让步,奚容却听得浑身不自在,心里还伴着焦躁,被人盯着,她怎么实行自己的计划。 “三回……” 她柔腻的身子贴上来,抬手揽着宫秋庭的脖子。被子在适时滑下,细挑的腿晃人眼睛,柔腻肩头更是弧度美妙。 这是要明晃晃地讨价还价。 宫秋庭低头看着,手不由掐紧,眼神逐渐变得深邃难言。猝不及防将人拉起,衔住她的唇深吻,直咬得奚容抽气。 “两回。” 将人推得在床上翻了一圈,宫秋庭已大步往门口走去,再闹下去,怕是今日不用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4 19:48:19~2022-05-15 20:3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5瓶;Ra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山林 花朝节这日, 奚竹心情可以说是一波三折,他满心地想找奚容过节。 白日里练完了剑,正犹豫着要不要登有怀阁寻她, 等上去了才知道姐姐已经去了花厅伺候。 他想着宴席之后再见亦无不可,也就接着习剑去了, 掐算着时间,想回青戈苑沐浴换身衣裳,谁知走到院门口就被白石拦住了。 “主子正在里面, 不准旁人入内。”白石一贯凶悍,此刻对他倒是客气。 奚竹不解,青戈苑这么大,主子在便在,何故一个人都不准进, 但既是宫椋羽的吩咐, 他也不再多问, 等着就是了。 这时白墨倒从院子里出来了,见到奚竹呵呵一笑,拍着他的背说了好些关怀之语, 听得他心里直犯嘀咕。 但嘴上还是恭谦:“白墨哥客气了,往后在大公子跟前听话,还得劳您多提点。” 他病好不过半年, 剑术也练得寻常,能跟着宫椋羽东奔西跑,还是看在了姐姐的面上。 “啧!”白墨照他拍了一掌,“是往后我们要指着你了。” 奚竹被这一掌拍得差点咳出来, 觉出一丝不对。 他跟宫椋羽这半年来, 白墨对自己从来是不闻不问的, 自回了宫家,二人便和善了许多,他隐隐知道,并没有问。 奚竹忽地瞪大了眼睛,似意识到了什么,今晚青戈苑内,不会是…… 他转身就要进去,白石直接拦了下来,白墨也上来拦,叱他:“奚竹,你不要命了,主子说了不能往里闯。” 奚竹不减冲劲,劈头就问:“谁在里面?” “这……”白墨知他猜出来了,但那又如何,得主子看上,还能费心讨好自此,真是奚容姑娘天大的运气,奚竹这个做弟弟的也该开心才是。 “今儿花朝节,主子想和奚容姑娘喝杯酒说会话,不让人打扰,你就别进去了。” 奚竹气结,往前莽得更狠:“可我姐姐是二公子的人,大公子怎么能……” 白墨翻了个白眼,戳他的榆木脑袋:“两位公子是孪生的兄弟,一个奴婢罢了,你别进去寻了晦气,小心主子生气,连带着恼了你姐姐。” 奚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跟同小牛犊似的要冲进去,没想到大公子是这等欺男霸女之辈,绝不能让他得逞! 一想到姐姐在里面不知是何种境况,那晚姐姐落泪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想到他就心焦。 白墨见这傻小子真发了狠,真是恨铁不成钢:“奚容姑娘和大公子早有勾连,你现在进去又有什么用呢?” 什么早有勾连?奚竹有些听不懂这句话,若真是如此,他传信给二公子,却说来姐姐和大公子没有关系,若他得知真相,岂不是会开罪自己,姐姐还能被善待吗? 奚竹站定在原地,狐疑不决。 白墨见他总算不犯蠢了,正要说什么,就见老夫人跟前的莹烛来传话:“王舅老爷来了,请大公子过去。” “这……”白墨没想到这么赶巧,想了想,将军这么多年头次来了宫家,怕是事情不小,赶紧就进去了。 奚竹却站在院门口,不再往里闯。 宫椋羽和白墨、白石匆匆走了,他也没动。 谁知没发多久的呆,又有人自院内匆匆走了出来,奚竹抬头看了一眼,登时瞠目,二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何打青戈苑出来,还抱着个人,那不是他姐姐吗?几个问题接连在心中炸响。 宫秋庭见到前面垂头丧气的身影,虽然两年未见,但一眼就认出了那和奚容有几分相似的脸,是奚竹。 于是他便没有避着,也没有停留,抱着奚容匆匆而过。 奚竹满肚子惊讶和疑问,想要追上来。 宫秋庭察觉身后跟着人,他压着火,没心思应付他,只站定了回头望了他疏淡又漫含警告的一眼。 淡漠冷酷的目光让奚竹自灵魂深处漫上一阵战栗,他像被定住,再迈不动步子。 奚容忽然见到奚竹,在二公子怀里瞬间变得不自在起来,不知该和弟弟说些什么。 她没看到宫秋庭的眼神,以为弟弟是以为这尴尬的场景才说不出话,幸而宫秋庭很快又举步走了,三人没有说任何的话。 奚竹不知道白石是什么时候来找自己的,开口便说主子和王将军启程回幽州去了,让他们收拾完行李也赶紧出发。 -- 第101页 他们连日追赶,终于在第三天追上了宫椋羽和王将军的队伍。 再见到大公子时,他面上无半点异色,奚竹这几日一直在担忧这姐姐的情况,不知二公子会不会罚姐姐。 宫椋羽就这样毫不留恋地就离开了宫家,可见对姐姐没有几分真心,更不在乎她如今是不是水深火热。 思及此,他心中暗暗恨上了大公子。 到了半路,宫椋羽和王问山分开,两人一人往武冲,一人往宣和而去,两城皆是幽州重镇,一线拉开,越过之后就是黔岭那无边无际的雪林,想要捉到人就难了。 这回是宫秋庭求的王问山出力围剿,自己肯定不能不来,未有几日,宣和就来了消息,说二公子已经到了。 奚竹自己私底下也接到了一封密信,只是这一回信中内容让他翻了难。 送信的暗卫看出了他的迟疑,主子也早猜出他心中胆怯,便照主子的吩咐说道:“你姐姐如今安好,主子自会护好她一辈子,等此间事毕,你也尽可回去相见,此事你若不愿,我们自会让别人去做,但总归不如你来。” 知道姐姐没事,奚竹安下心来,捏紧了手中的信,他点了头:“这事儿,我来做。” 暗卫笑了起来,说道:“放心,会有人从旁襄助,你不必担忧。”说罢拿过他手中的纸,丢进了火盆之中。 这夜星稀风急,宫椋羽在城墙上巡视过正下来,就收到了斥候的消息:发现一伙人踪迹可疑,正悄悄在武冲与宣和边界蛰伏。 火盆在风中烈烈晃动,将他昳丽俊美的一张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宫椋羽抬头看了一眼递来线报之人,深色瞳仁像照不进的黑夜,幽深神秘,让人捉摸不透。 见是奚竹,他未多言,握紧了手中的玄铁枪,点了兵将,上马长驰出了城去。 奚竹将线报递到宫椋羽手中时,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知道感知到眼前人转身而去,他才敢抬起那截僵硬的脖颈。 站在城墙往下看,那只队伍如长-枪一般,气势凌厉,直像要朝敌人的心脏刺去。 他将原来斥候例行禀报,诸事无恙的线报丢进了一旁架起的火盆之中,宣和那边,应是也要有所行动了吧。 宫椋羽一日便奔到武冲边界,从天黑跑到天明,待天又黑下来,火把在这样的速度下无法燃着,道路上是尽是森森树影。 这时一声鸟鸣响起,是斥候的暗号,他当即勒马,这时一身形灵动的黑衣人很快就出现在眼前:“少将军,那伙可疑贼人就在这深林之中藏匿。” 白墨驱马上前,忧虑开口:“主子,如今不知山中多少余孽,不如送信宣和,调人来围了此处?” 宫椋羽的视线却一直落在斥候身上,静默冷峻如冰。 玄铁枪只带起风声,不见一点光芒的就到了面前,斥候也是身形迅捷,听见枪风并后撤而去。 白墨见异状陡生,未问缘由,直接拔剑就要将那斥候拿下。 但那人身形诡异,枪尖去势如雷,却只挑破了他喉间的一点血肉,那人便带着淅沥的伤口藏入了山林之中。 白墨惊呼一声:“他不是我们的人!主子,这岂不就是个陷阱,咱们还是速速撤去吧。” 宫椋羽却没应声,鹰隼似的厉目盯着那山林出神。 “派一人去宣和,其余人围山,我一人进去查看虚实。”他忽然开口吩咐。 “主子,这怎么可以!”白石这时也上来劝,“贼人能做到这份上,只怕前路已是陷阱重重……” 然而他心意已决,拉紧缰绳便翻身下马。 逃命的斥候未敢停留,将伤口草草包扎之后便往宣和的方向去了,十几里外,就见一队骑兵,徽记明显。 领头的人影玉树琼枝,正是宫秋庭。 斥候吹了一声哨,那队人马果然应声而停,他开不了口,赶紧上前呈上的条子。 宫秋庭看完,眼底泛起了盎然兴致:“想不到他胆子这么大?却也深知我心,既如此,替他送信之人不必截杀,网,还是得给大哥放开一面的。” 说罢骁骑依旧往武冲而去,斥候看着绝尘而出的二公子,只觉得主子性子里的嚣狂,疯绝,在这一夜展露无遗。 山林外围,宫椋羽带来的人已经散开成圈,因人手不够,为免火把马骑打草惊蛇,他吩咐手下各自隐匿了起来。 白墨在林外焦急地打转,白石看着稳坐钓鱼台,握着大刀,手背上暴突的青筋一直未曾下去。 这时远远就听见一阵马蹄的响动,暗处骑兵警惕看去,手中刀剑俱齐齐出鞘,蓄势待发。 “是二公子!” 白墨率先将人认了出来,迎了上去。 宫秋庭轻勒缰绳,眼神睥睨:“大哥何在?” 清茶似的声音迫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白墨正是六神无主,见到二公子,终于是找到了主心骨,浑然不知这对孪生兄弟是怎样一副你死我活的状态。 宫椋羽和王问山本就是二公子请来帮忙的,他自然不会认为这一家人有什么龃龉。 “主子一人进了林中,现下不知情况如何了。”白墨声音十分焦急。 宫秋庭眼底泛起隐秘暗光,大哥分明看出了端倪,却还敢一人进去,看来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带来的人正好将山林半边围住,茂密的丛林此时如一只巨兽,在黑夜中蛰伏,不知暗藏了多少凶险。 -- 第102页 “将这山围住,一只苍蝇也别飞出去,我这就去寻大哥出来。”宫秋庭轻声吩咐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5 20:32:42~2022-05-16 19:2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Yu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暮里- 10瓶;口胡的懵圈、迷茫不知归途 5瓶;Rare. 4瓶;咕叽咕叽冒不停~ 3瓶;胡萝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相残 沿着白墨指的路, 宫秋庭驱着骏马,慢悠悠地朝林中去了。 马鞍上挂着一盏琉璃灯,所经过之处, 树木枝叶的映在身后绕过一圈,宛如重重鬼影在舞动。 江妄子曾说过, 千里追击一人很难,天地渺远,一个人想藏, 如砂入海。 但也不难,人所经过处,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何况是这最容易留下痕迹的山林,还是宫椋羽有意引他去见的情况下。 他们都期待能找个没有麻烦的地方,好好地解决了对方。 马儿循着地上留下的新鲜的马蹄印, 宫秋庭则是看着那些马儿经过时会折断的残枝落叶。 很快, 就在一片开阔的地方找到那匹毛色黑亮, 高大雄健的骏马。 它正低头吃草,马鞍上空空如也。 耳畔敏锐捕捉到一丝破风之声,宫秋庭后仰过身子, 锋利黑影在眼前掠过,接着就扎入土中。 玄铁枪暗得不见一丝铁器应有的光芒,就连烛火也不能将它照亮, 枪尖深深扎见土中,枪身兀自颤动不知。 他只看了一眼,下一瞬,树上人影已至面前, 长靴飞起带着劲风就要再补上一击。 宫秋庭这回直接翻身而下马, 长腿与他对踢, 剑鞘将人影又击来的手打退,靴子轻点在地,站稳了身子。 他理了理袍角,笑道:“大哥,你这是中计还是没中计?” 对面的人拔出玄铁枪,琉璃灯照见的半张脸凌厉张扬,看向宫秋庭的一双眼睛冰冷孤傲、杀意沸腾。 “你想单独见我。” 宫椋羽漠然吐出一句话,正好自己也想见见他。 宫秋庭还在笑着:“大哥何时发现的?” 宫椋羽自然不会说,打从奚竹将纸递给他起,就已经觉得事情不对劲。 但他不说宫秋庭也知道,幽幽叹口气,似在抱怨一个莽撞的晚辈:“奚竹历练还是不够,你说他是不是被姐姐宠坏了?回去得让他姐姐教训他。” 轻飘飘几句话,是异常的亲昵,话里话外不过提醒一点,奚竹把宫秋庭看做自己人,看成了名正言顺的姐夫。 这就是宫秋庭的本性,将人杀了之前,还要诛心一把。 宫椋羽不再答话,而是握紧了手中的玄铁枪,冷冽的气势悍然弥散开来。 对面却不紧不慢,仍旧说着:“我着意要杀了你,但弑兄的名声到底不好听,不过幸好,山中确实有信王余孽,大哥若是不慎死在此处,秋庭自然也会为兄报仇。” 边说着,宫秋庭那柄长剑已拔出了剑鞘,锐器出鞘的声音割得人耳朵发疼。 一言既落,长剑化作寒光,凌厉之气将为撞到剑锋的落叶也切作两半,宫秋庭练的从来都不是花架子,反而招式飒沓、银光如电。 两兵相撞,鸣声不止,回震让人虎口发麻,长剑银辉照见各自相眉眼,一个是高峙险峰,一个是西湖烟雨。 接着就是暴风骤雨般的招式接踵而来,玄铁枪、长剑各自见招拆招、密不透风。 杀气纵横交错有如实质,将周身空地草木劈出深道,各自也都负伤,却没有一人停止。 “上回无枪无剑,大哥也不尽兴吧?” 宫秋庭鬓发微乱,面容如春花易碎,凶戾杀招却不曾中断。 宫椋羽抿唇不语,枪锋似怒潮暴涌,追袭这宫秋庭的身形而去。 彼此都清楚得很,血肉手足对方并不看重,何况是个没说过几句话的兄弟。 大夫人将他们生得很像,一样的冷血无情。 如今看来,老夫人所说的和睦扶持是不可能了,那就不能眼见着对方坐大,将来争斗麻烦,还是早点不声不响处置了好。 二人兵戈相向,锐气相撞和草木碎折的声响自然不小,也早知道这样会引来林中藏匿的余党。 两个人都是疯子,端看着谁能从这场争端中活着走出去。 宫椋羽天纵英才,又手握威势更强的锐兵,琉璃灯早已被劈碎熄灭,玄铁在黑暗中寻不着踪迹,只能凭带起的风声判断。 但宫秋庭天赋亦是不低,何况比之宫椋羽习武更久,剑招精妙无双,身形诡谲,随着宫椋羽身上刀口变多,局势慢慢倾倒。 宫秋庭的长剑再次格挡下巍巍枪锋,“没想到,才不过两年时间,大哥就有将我杀掉的本事了。” 他又是赞叹又是可惜,看来确实不能将大哥放任自流。 宫椋羽亦有此想法,长臂挽紧长-枪,挥出一轮月弧,已是生死不管,就要在下一个瞬决出个结果。 这边气氛正是肃杀战栗之时,外围忽然有了响动,树枝一路朝这边颤动而来。 接着,一伙人就将空地上的二人围了起来。 来的人全部通身蒙面,只一双眼睛露在外边,一脸防备地看着其中打斗的二人,不知道他们是何身份。 -- 第103页 带头的人警惕问道:“你们是何人?” 两人还在缠斗,宫秋庭见势,长剑与玄铁枪最后一次相撞,借着震荡的力道轻巧落在树上,放弃了一个杀人的好机会。 他擦掉肩上的血,偏头笑道:“大哥,看来我消息有误,这林子里还真藏着信王余孽呢。” 现在杀了宫椋羽,这群人不就得全朝他来了吗。 听见“信王余孽”那几个字,那伙人明显地骚动了起来,他们没想到身份这么快就暴露了,这些日子朝廷的围堵变得凶猛,他们已如惊弓之鸟。 无法,为了保存实力,照先生的吩咐,他们只能分成几股,留得主子和先生在大靖深藏,余下先行潜入黔岭,再改道去易安国,以期游说易安国主借兵,到时候里应外合,杀回大靖。 没想到逃入黔岭这一步已是艰难,在场信王党以为这两人不过练兵,真正用意是要留住他们。 带头的发话:“杀了他们。” 一时之间,林中刀光又多了数十道,宫椋羽却根本未将那些人放在眼里,眼中只见得树梢立着人。 但宫秋庭身形俊逸,若存心想跑,那伙人兵丁出身,实难抓住他,便一股脑朝着树下的去了。 宫椋羽却不是个傻的,既然他能走,自己也能走,无谓在此消耗,随即长-枪划出一条道来,修俊的身形隐入了暗处。 “上,别让他们出去找援兵!”一伙人随即消失 宫秋庭立于高处,一轮太阴在背后徐徐散着月辉。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并未如那头领担忧的,会出去寻找援兵,若不见那荅烟照落长衫上的刀口,真如浸在月华中的一仙人也。 不知这斗兽场中,是哪一方站在最后。 不过无妨,谁杀了谁,都不碍宫秋庭再补一剑。 天方质明,循着斩断的草木一路跟去,就见横七竖八的尸体或挂或躺,细细数来,死的已有半数。 看来大哥的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宫秋庭已听得铮诤刀枪之声。 一里外,宫椋羽震落枪尖血,容色阴骘,几点猩红落在脸上,将艳丽诡谲张扬到了十分。 他横枪对着几名敌众,威势赫赫,无半点穷弩之末的模样,瞧着真是英武盖世,假以时日,定又是一名开疆扩土的猛将。 长剑剑尖拂过地上青草,轻柔似吻,接着锐气削断微叶,刮起罡风。 这一剑,宫秋庭自信可以取了宫椋羽的性命。 却在这时,一枚箭矢撕裂空气,发出尖啸,朝这边而来。 下一息,箭矢擦着他的手腕而过,没入了敌首的后脑。 正全神贯注盯着宫椋羽的人没防到这一箭,登时扑倒在地,没了声息。 旁边人见头儿倒了,不知所措,左右对视,转身欲跑,却被长-枪敲断了膝盖,瞬间又卸了他们的下巴。 可惜了……宫秋庭见此情景,叹了一口气。 但他若不躲,这箭只怕要挑断自己的手筋。 背后,王问山骑着高头大马朝这边而来,刚毅的脸上满是肃杀,身后跟着白墨吉光等人。 没想到舅舅来得这么快,宫秋庭有意无意看了宫椋羽一眼,收剑转身,施了一礼:“舅舅。” 王问山阴沉着一张脸翻身下马,气势汹汹地走来,马鞭劈头就抽在了宫秋庭的身上。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他在远处可看得清楚,刚刚宫秋庭握剑,分明是朝自己的哥哥而去,这逆子竟是想杀了自己的哥哥! 王问山一想到,眼前就止不住地发黑。 宫秋庭受了这一鞭,伤口深可见骨,但他咬牙硬是未出一声。身后不知缘由的白墨和吉光都皱紧了眉。 “你!”王问山举鞭指着这个自己一向看重的外甥,想问是什么样仇值当如此。 “椋羽,过来!”他又断喝一声。 宫椋羽收枪走上前来,那几个动弹不得的信王余党被兵丁拖起。 等他走进了,王问山见到他身上的刀口,又瞧了宫秋庭身上的,深觉此事并不简单。 此处人多眼杂,他并不多问,而是下令:“将这二人押回去!” 宫秋庭身负卫尉之职,本可不必听命于王问山,吉光下马走到主子身边,想开口说话,被主子压下。 幽州军营大帐中。 宫椋羽和宫秋庭两兄弟齐齐跪着,王问山手持军杖,亲自给两人上刑,厚实的木料击打在伤痕累累的背脊上,发出沉闷的响。 “好一出同室操戈,宫家到底教了你们什么,连血肉兄弟都能下手!”他边打边问,咆哮如雷。 然而两人只是跪着受刑,一言不发。 至于宫椋羽为何受刑,是因为王文山认出宫秋庭身上的伤口俱是玄铁枪使的钩月枪法所留。 他问宫椋羽,是不是对宫秋庭也有杀心的时候,宫椋羽并未否认,那锋锐的墨眉下仍是勃勃杀意。 王问山更加怒不可遏,下手不再留情,直打得两兄弟连身形都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看着倒下的两人眼底仍是倔强,王问山将那军杖直杵入地,碎折成几段,指着二人开口:“无论你俩谁死了,我都不会让剩下的那一个人好过,你们为何相争,我就夺了什么!” 接着也不问他们听没听清,朝帐外吼道:“来人,带他们出去!” -- 第104页 吉光白墨忙冲进来,扶着各自的主子出帐,他们近帐守着,自然听到了,也懂了王将军怒火的来由。 兄弟相残,阶下凶犬自然咧齿相向,此刻是视线相撞,信任和气全无,皆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作者有话说: 两条倔强的背影…… 感谢在2022-05-16 19:25:29~2022-05-17 09:3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老师的狗 12瓶;卫云依 7瓶;Ra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梦吧 宫秋庭走了之后的几天, 奚容一直在算计着将自己的私房钱悄悄送出宫家藏着的事情,所以很是安分了几日。 这几年但凡是赏到手里的金银,都被她换成了好带着的银票。 这次从京城回来, 奚容为防万一,也带在了身上。 等到第七日的时候, 她想明白了就要下山去,袭光拦住了去路:“姑娘要去哪里?” 他和吉光不同,常年隐与暗处, 奚容并没有见过。 她见眼前突现一人,吓得剪水秋瞳扑簌不止。 带平复了胸口,才答道:“先前我弟弟跟着大公子回来,让我得空回家一趟,将两年没人住的屋子打扫干净, 阿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去。” 袭光十五六岁的年纪, 是宫家暗卫中的翘楚, 这回被宫秋庭留在荥阳,惯于一板一眼执行着主子的命令。 他显幼气的脸上半丝表情也无,说道:“姑娘干那碎活做甚, 我这就让人去打扫。” 说罢转身要走,奚容忙拉住他,袭光身后像长了眼睛, 不着痕迹地避开后回头看她,那娃娃脸似在问:“还有什么事?” 奚容忙扬起的笑中带着歉意,说道:“阿娘嘱咐过,家中有些细软藏着, 让我去看看还在不在, 且一些女衣也不好让人瞧见, 还是我亲去为好。” 她模样明净清澈,皎如秋月,着意朝谁看时,生人也能生出好感,何况是这样笑着,真是花容难描,般般入画。 袭光绷紧了脸,眼睛不去看她。 心下想起主子的叮嘱,不管奚容姑娘找什么借口下山,能挡则挡,若不能挡,当寸步不离地跟着。 如今,应是不能挡的时候了。 “如此,我就随姑娘下山一趟,那院子可大,我多去喊几个人。”这回他没让奚容再留住自己 等他转身离去,奚容的笑意消失,叹息也只能在心里响起,宫秋庭为何防她到这个地步? 马车停在了巷子口,奚容下了车,身后跟着有怀阁的几个洒扫小厮,都是熟面孔。 然而走到她家院门口,却不是奚容想的那般门户禁闭,庭生杂草,而是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景象。 奚容自院墙看进院子,就见到刘二娘在水井边洗着菜,一名没见到的少妇在灶边烧柴,她脑子不禁发懵,这是怎么一回事? 袭光也挑了眉,姑娘不是说要回来打扫屋子吗,这房子怎么还住着人呢。 两个人都在忙活着,并没有看到外边来人了,直到奚容推开院门,声响惊动了她们。 刘二娘扭过肥胖的身子,见到来的竟是奚容,一时间愣住。 “这位小姐有何贵干?” 她儿媳菊芳不认识这天仙似的姑娘,身后还跟着几个衣帽齐整的小厮,还有一名黑衣抱剑的少年,只让她以为是什么富家小姐,便礼貌开口。 奚容并不搭话,而是微微歪头看向刘二娘,等她给自己一个说法。 这时刘二娘终于反应过来了,“外甥女,你怎么来了?”她一笑,五官就全都藏在了肉和皱纹里。 菊芳听她喊,才知道这是刘氏的女儿,她刚嫁进来不过两年,还没见过刘氏一家,赶忙起身抹了抹手上的灰,端出笑来:“原来是表妹啊,快进来坐!” 早就听闻母亲有个外甥女在高门里伺候,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神仙气度,真真是知府小姐都赶不上。 奚容走进院子,院中一切布局未换,但已处处透着陌生。 她已经盯着刘二娘,漫声说道:“该我问才是,你们怎么来了?” 菊芳闻言疑惑皱眉,不知这亲戚在说什么。 刘二娘的面色登时变得难言,嗫嚅着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先吩咐儿媳:“菊芳,今日来客人了,你去肉铺割两斤猪肉回来吧。” 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大本事,家中的地也遭算计丢了,这儿媳妇还是她凭着奚家的宅子,和刘氏给的银两在村里娶的,当时是骗菊芳,这城里的屋子就是他们家的。 这两年来,虽然刘二娘的儿子不出去干活,但儿媳倒是个手脚勤快的,看在屋子的份上,也愿意出去找些活干。 如今要是败露了……刘二娘暂时还没法在儿媳妇面前拉下这张老脸。 菊芳看着进来的一众人,再看一眼刘二娘,迟疑地应了一句是。 奚容什么也不说,走入屋檐下巡视了起来。 菊芳本来要出去了,但见奚容往她丈夫房里去,忙过来阻止:“诶——那屋子不能看。” 然而手还没碰到她,就被跟着的小厮拉住了,菊芳察觉出不对了,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你们这是强盗啊,不准进去。” 刘二娘站在水井边,攥紧了手,像只鼓足气的河鲀。 袭光并未跟着,而是站在了院中,这院子里的人并无武功,那几个小厮就足以应付。 -- 第105页 奚容走到奚竹旧日住的屋子,里面竟躺了个光着膀子、胡子拉碴的男人,正是刘二娘的儿子,陈力。 他刚刚被吵醒,正揉着眼睛骂:“大白天的鬼叫什么?” 浑浊的眼珠子迎着门口刺眼的光,就看到了一个神仙似的姑娘。 陈力只在小时候见过奚容一两回,一时间没有出来,只以为自己没睡醒,梦见了什么九天仙女木愣愣的没再说话。 倒是他媳妇的喊声将他吵醒了,忙起身将衣服穿上,出来看情况,原先刘氏的屋子里也跑出来一个人,是刘二娘的丈夫陈老汉。 青天白日,这一家子都齐了。 奚容只看了陈力一眼,转身就走了,又转身一间间屋子看过去,有上前拦的一律被小厮拦住。 除了刘氏和奚竹的屋子,奚容自己那间的床被搬走,成了杂物间,衣柜里的衣裳也不知去了何处。 转头瞥见菊芳,正觉得她身上的衣裳有几分眼熟,看来是被刘二娘塞给自己儿媳妇穿了,奚容不怒反笑。 这院子上上下下,陈家是住瓷实了,真是好一出鸠占鹊巢。 “姨母,自己家不住,怎的带全家挤到我家这个小院子里来了?”若不是她临时扯了个谎回来,也不知多久才能发现这事。 此刻所有人聚在亭中,奚容到底是说了,除了菊芳不明所以,陈家其余三人都面色奇怪。 陈老汉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什么都看他婆娘的,遇见这种场面也不开口,一个人到外头抽旱烟去了。 陈力看不下去,只觉得这不过是个姑娘家,做不得奚家的主,便开口了:“表妹,你这话说的,这屋子又没人,我们住儿看护院子怎么了?” “看到全家住在这儿,将主家东西随意挪用,对外不会说这是你们的屋子吧?”奚容看到菊芳的神情也能猜到一二,“就不怕我告到官府,治你们一个强占民宅之罪!” 袭光站在院子里,也能看到她抑扬顿挫、不落下风的势头,他没见过这阵仗,倒也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刘二娘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在这大呼小叫的什么呢,这儿又没人住,况且是我乐意来,不过是你娘托我看顾一下屋子,不然谁这么费心费力拖家带口的,你当你这是金屋不成。” 她说的信誓旦旦,奚容还真以为刘氏又心软了,这回竟连家宅都送了人,实在糊涂。 但转念一想,刘氏在在乎的其实是奚竹,对于妹妹最多只会给些银钱,这是奚家的祖产,她不可能让奚竹以后连屋子都没有。 况且她知道奚竹要回来,也会将家中有人之事告诉他,奚竹既然没说,那陈家住在这里,刘氏当也是不知道的。 就算真是如此,她也要把人敢出去,有什么就等刘氏找到她再论。 奚容冷笑一声:“这是奚家的祖宅,我爹没了,能做主的只有我弟弟,他亲口说着院子无人住,让我回来收拾,我就问问,奚竹和我娘在幽州时,怎么没听说她将屋子给你们住了?” “这……”刘二娘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一时还寻不到说法。 奚容指着院门口:“现在,带着你全家滚出去。” 这怎么成! 陈力就要冲上前来:“表妹,都是一家子亲戚,事情不用做这么绝吧,何况你这屋子又没人住,空着也是空着,我们先住下,表弟到时回来,再还给他就是了。” 有了儿子帮腔,刘二娘也硬气了起来:“外甥女啊,你一个姑娘家,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是二公子的房里人,这娘家的事还是不要管得太多” 她最烦别人提这个,该说的都说了,奚容漠然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刘二娘脸色一变:“是我们一家乐意待在这里的吗?还不是你个小妖精吹枕边风,唆使宫家夺了我家的地去,还我们无处托身,要不是你娘还有点良心帮衬,你做的孽债早晚报到你自己头上!” 她还敢翻旧事,奚容上前劈头就给她一个耳光,骂道:“我娘帮衬你们的银子,怎么说也是我给的,也不向你讨要,这一个巴掌就算赔了。” 一声脆响,刘二娘脸皮发麻。 等反应过来,脸上即刻青红交加,她想个泼妇似的叫嚣道:“你个黑心烂肺的小贱人!我就不走,你娘已经把院子给我们了,该滚的是你!” 奚容不再争辩,吩咐道:“把他们丢出去。” 那一家子听到奚容要把自己敢出去,哪里还维持得住体面,就连菊芳都上来要个说法。 一时间他们全朝奚容扑过来,小厮们拦不住群情激愤的陈家人,眼看着已将奚容逼到厅中角落。 奚容眼睛也不眨,抄一旁扫帚就看谁真的敢靠近。 然而此时,院外的袭光已经听够了,他抽出长剑走入厅内。 利剑刺进血肉的第一声响起时,奚容没反应过来,等袭光将剑抽出时,腥热的血在她眼前飞溅成泉。 刘二娘厚实的身子倒了下去,除了袭光和奚容,周围的人都被溅上了血。 像一个定身咒,原本喧闹拱动的小厅彻底静了下来,别说奚容,就连那些洒扫小厮都没反应过来。 “啊——”菊芳是率先反应过来的,她尖叫声才喊到一半,脖颈间出现一条细线,切断了她的声音。 那道线慢慢变红,接着如瀑布般飞溅出血液,接着似瀑布般喷溅,场面十分骇人。 -- 第106页 陈家父子傻了眼,生死关头,他们没空去抱起婆娘和母亲,后面跟狗撵般,各自连滚带爬地往院门跑。 “不要杀人!”奚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发梦,抬脚要出去阻止他。 袭光步子瞧着悠闲,却一点不慢,二人刚跑到院子,就觉后背一凉,低头时,见到雪亮的剑尖从心窝捅了出来。 陈家父子皆是一剑毙命,干脆利落,临死了,手还拼命朝着门口的方向伸。 梦吧,这是梦吧? 作者有话说: 开始突然死人…… 今天提前更,嘿嘿! 感谢在2022-05-17 09:37:16~2022-05-18 14:1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凶徒 奚容低头, 木然地看着厅中、院内,原先四个鲜活吵架的人,陡然间都变成了躺在地上的四具尸体。 她呆滞的眼珠子缓缓落到袭光身上。 暗卫少年习惯了在杀人的时候避开那些血, 转身走回来的时候身上干干净净的,略显稚气的脸上仍旧一丝表情也无。 “为什么要……杀他们?”奚容听见自己战栗的声音。 袭光说得理所当然:“他们想袭击姑娘。”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害怕、愤怒还有不知所措一齐迸发出来:“那你就能杀人吗?” 袭光轻皱着眉,不知奚容为何生气,但仍旧低头回话:“主子说, 斩草除根,都杀了,将来才不会有人寻仇。” 他自小就受暗卫训练,精通杀人,却不懂一点人情世故, 只听从主子的话。 这回主子吩咐他保护奚容, 谁也不准近她身, 况且奚容如此厌恶这一家人,直接把人杀了,一劳永逸。 奚容听着他的话, 眼神一时失了焦距,主子,他的主子是谁, 不用说也该知道。 这就是宫秋庭教他的吗? 她不知道说什么,看着满地尸首也再站不住,蹲坐到地上抱紧了自己的身子,无力再去思考能教出袭光这样的人, 宫秋庭本质上又是多心狠手辣的一个人。 奚容无力地捂住脸, 阻止不明意味的眼泪泛滥:“你是自己去官府, 还是我们现在去报官。” 袭光也跟着她蹲下,他现在弄不明白奚容是什么情绪,听到她的哭腔,也只是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事情:“主子说,除了在你下山时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哪也不能去。” 她猛地抬起脸,面容一片苍白,眼睛通红得吓人,袭光陡然见到,愣了一下。 接着,那张俏弱的脸突然放大,袭光下意识拔剑,但出鞘半寸,又想起这是主子的人,犹豫间人已经扑到他身上。 接着,脖根一痛,是被奚容狠狠咬住了。 她流着眼泪,扑到袭光身上,牙齿上了死劲,很快就尝到了腥味,鼻尖的味道不知是满地的尸首,还是他的。 见她像小兽一样咬住自己,只是咬住,手狠狠掐在他肩膀上,袭光就放松了身子,双手抓住她的手臂,既要护着她的牙,又试图将人扯开。 但奚容是彻底发了狠,眼泪乱七八糟地掉着,就是死活不松口。 这一家人因她而死,四条人命她不可能不愧疚,而且刘氏若是知道真相又会怎样……她不敢想下去。 一时间,奚容不知道自己恨的是袭光,还是他背后的主人。 最后,气急攻心的她只咬到脱力,彻底晕死了过去。 察觉到奚容的身子突然软下,怕她倒在地上沾到血,袭光只能将人接住,脖根伤口流下的鲜血已经将衣领弄脏了。 他皱紧了眉有些不悦。 那几个跟来的小厮哪见过这阵仗,早在袭光杀完人的时候就缩到一边去了,此刻见杀神皱眉,更是战战兢兢抱作一团。 “你们过来,将这院子收拾干净。” 袭光说着,低头看向不省人事的女子,犹豫了一会儿,将她抱起走出了院子。 + 再醒过来时已是晚上,视线中只有映着暖光的帐顶。 奚容现在有怀阁,自己的房内。 晕倒之前的记忆席卷而来,她猛地翻被起身,怀疑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自己其实从未出过宫家。 然而紧接着她就看见了袭光的脸,那个冷漠持剑,眼也不眨就将她姨母一家杀光的人。 她瞳孔紧缩,不愿相信那既成的事实。 “你……为什么在这里?”奚容胸膛控制不住地起伏,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生气。 袭光顶着张死人脸,领口冒出一截白色纱布,他说道:“姑娘家的院子,已经打扫干净了。” 她的脸像失了色泽的美人画,柔美的五官只余苍白,偏头看向袭光的眼眸里盛着凶狠:“我是问杀人犯,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也认真地回答:“我不是杀人犯,那一家人强占民宅还企图攻击宫家人,被杀了是就地正法,官府不会管。” 官府确实不会管,荥阳城的知府,是寒门出身,千辛万苦才爬到那个位置上,一贯讨好世家,绝不可能来宫家抓人。 宫秋庭也不会责怪这么忠心耿耿的下属。 奚容忽然俯身,对上他那一双浅色的眼睛。 袭光没料到刚刚还一脸防备气愤的人会又靠近他,虽然用的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 -- 第107页 “连在阁上你都要盯着我吗?”奚容问。 袭光并未因她的眼神不悦,而是如实答道:“在阁上不会,你是女子,主子不准我盯你起居。” 她面无表情地开口:“那你还不滚出去?” 他点了点头,握着剑出去了。 奚容视线停在刚关的门上,思绪已经走丢,她茫然不知道怎么办。 为姨母一家报仇?她没有本事,也不想等到宫秋庭回来告袭光一状。 无力倒回床上,她看着帐顶想,等宫秋庭回来,自己大概已经“死”了。 没人能求宫秋庭惩治袭光。 他自己也是个恶人,手下杀了人也就杀了,法网恢恢,漏的就是这些权贵。 + 宫秋庭养着伤,浑然不知道自己被手下带累了。 他没有住幽州大营,而是启程往南面的青胥城去了,那里离荥阳倒近,骑快马不过三日的路程。 但他受杖责后没两日就离开了幽州,快马是骑不了了,连去青胥城都是乘的马车。 这消息还是从林中残党的口中拷问出来的,宫秋庭虽深知这怕不过又是一处散众,但为了安陛下心,信王党就是一只雀儿也不能放过。 王问山虽然生这两个忤逆外甥的气,但见宫秋庭伤未养好就要启程,又派了亲兵护他前去。 宫椋羽也是一样的硬气,回了落磬寺就没歇下,夜以继日地习武,从无一日辍休。 到了青胥,江妄子已在城中等候,他的人早在青胥山上下踩过点,将整个青胥摸了个透彻,只等宫秋庭来指挥捉拿。 虽然消灭了几拨散众,宫秋庭并不觉得轻松,信王的遗子始终没有消息,他已经在这上边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原先被派剿信王党的是李如奎,原是看不上宫秋庭这个后生,他久不再中朝,认为这不过又一个借背景和才名造势,被个好爹提上高位的世家子罢了。 但北地连连有信王党被拿,他到底是坐不住了。 自己找寻多年没有下落,江南本是信王党敛财之地,那里人烟阜盛,想大隐隐于市更是不难,所以李如奎才执着于江南,却只零星找到几人,更像是留下扰乱视线的。 宫秋庭如今才不过半年,就让这事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李如奎怕自己再不做出些功绩来,陛下眼里只怕再没有他了。 就在李如奎还在江南往这边赶的路上,在宫秋庭的调度下,青胥中藏匿的人很快尽被拿下了。 甚至,还出现了一条大鱼。 此趟让江妄子出现也有缘由,早年他在京城时就曾见过信王心腹杜海威,当年就是他带着遗子冲出了重围。 眼前被捉拿的人中,说不定就有杜海威,只是不知其容颜可有变改。 经过半月多的将养,宫秋庭已然好多了,此际坐在太师椅上,穿着银褐长衫,如寻常世家公子一般品着茶,好似此处不是牢狱,而是春和景明的山水之间。 吉光拿着册子随侍在一旁,将拷打出姓名之人记上,江妄子的视线则在一众中囚犯中扫视。 他捉人自不必看脸,而是看身形,杜海威习的是双板斧,号称可舞个三天三夜不会疲累,此人的内家功夫和本事都不低,身形比脸更好认。 这时他眼睛微眯,上前伸手向其中身形中等,一个长发遮面之人。 江妄子能料到杜海威为了遮掩,只怕连板斧都不会再用,那不同一般的体型因故意荒废后不会太显眼,但是走路时的姿势这点微末也许并未已是到更改。 此人从胸膛到背肌,同铁块一般不可曲折,假作畏缩姿态却无法像旁人一样缩紧肩膀。 那人抬起头来,脸已刻花,能看清的只有一只眼睛是弥漫在表面的害怕。 江妄子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他吃下劲儿退了几步,又被一脚踹中肚子倒在了地上,接着几脚通身都踩了一遍。 然后江妄子就转身,示意酷吏们过来抓住,看到江妄子眼中的笃定,那散发男人突然发难,挥舞着手中的锁链将要上来的人打飞出去。 江妄子见势不好早已退开,那散发男正好见到酷吏腰间的一把大刀,抢了过来,招式还是板斧的大开大合,此人应是杜海威无疑。 转眼之间就有几人丧命,杜海威连自己的同伴党也没有放过。 可刀锋在将要劈到一人的时候,却微微偏转了,有那好眼力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点招式上的小变化。 宫秋庭看得出来,江妄子也看到了,他当即指出那人:“抓住他!” 杜海威脸上不出意料地出现了惊乱之色,用足了十成了气力。将要上前的人杀退,再护着那人离开。 从杜海威袭击人起,到牢内大乱,宫秋庭就一直端坐着,风雨不动。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蛮多细节呼应后面的,容容往江南跑,天真了 感谢在2022-05-18 14:12:12~2022-05-19 22:2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清醒与荒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迷倒 杜海威且打且退, 很快护着人到了出口。 江妄子此刻倒不急了,他看向宫秋庭,杜海威能这么轻易拿到刀, 最该感谢的人就是他。 那边杜海威激战正酣,宫秋庭放下茶盏起身, 洁白长靴走到一把沾血的刀前,将脚下大刀踢出。 -- 第108页 门口的杜海威躲避不过,中门大开, 被袭来的刀深深扎进胸口,直挺挺地倒在了台阶上,向下滑到了底,睁着眼睛死了。 只有那手还维持着护着身后人的姿势。 杜海威临到死了,却什么都没说, 又什么都说了。 如今的信王党已是穷弩之末, 就连杜海威这样的心腹都已伏诛, 他护着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宫秋庭踩上台阶,俯身看那蜷缩之人, 清润的声音仿佛能涤荡一室的血污:“信王世子殿下,是您吗?” 然而那人一个劲儿地往后缩,并不说话。 江妄子看向余下的残党:“你们来说说, 他是不是信王世子?” 余下的人看到连杜海威都死了,自己从龙之功越发渺茫,这时只怕再无反抗的必要。 有识时务的赶紧点头:“是,他就是头儿一直护着的人!” 不用宫秋庭吩咐, 余下的狱卒一拥而上将人按住, 绑在了刑架上, 然而宫秋庭却懒得再拷问。 杜海威不过是用命演了一场戏,想让他们觉得信王遗子已经落网,让他们不会再往别地追踪罢了。 他若真想发难,大可不必等到押入大牢里,哪里不必这儿好逃跑。 宫秋庭看在眼里,却并未拆穿,“走吧。” 余下这人手中也不会有所谓的传位诏书,宫秋庭拂袖离去。 江妄子跟着走出了大牢,从昏暗牢里到明亮的地方,阳光刺得他忍不住眯眼,“就问都不问?没准杜海威不是在演戏呢。” 宫秋庭的瞳仁映着日光,恰似剔透的浅色琉璃,眼底却毫无半点人情味,活如一樽玉塑。 “这么多年,谁是信王遗子,说得清吗?真想交差,既已经将这残党平得差不多了,随便抓一个上去亦可,但那终究不是陛下想要的。” 说到底,当年登基之事就是有猫腻,那诏书说不定真的有。 皇家秘辛,诏书若真有,他呈不呈上去还两说,这件事查到什么地步,还得好好把握一番。 等这青胥事毕,已到了五月,宫秋庭伤早就好了,他们并未在假信王遗子的身上探知到太多的消息,只知道是逃走了一个先生。 坐在书房中思虑一番,宫秋庭发话:“那跑掉的先生,继续查,找到他才是正经。” 江妄子恍然:“你是觉得那个逃走的先生才是真金?” “去找就是,”宫秋庭看大靖的地图,“李如奎这一趟白来,想来是不会再回江南了,这倒正好。” 这时吉光敲了敲门,走进来道:“公子,家中有消息来,说是四小姐不日就要出阁了。” 因宫秋庭东奔西走的,不如宫椋羽好找,这封信到青胥竟比到幽州还要晚了几天。 江妄子没想到这种小事,笑道:“难不成还要你出去喝杯喜酒?” 他点头:“如今线索既断,回去一趟也无妨。” 这趟回去,在找到那位先生的踪迹之前,应是能久待一阵,和他的梨儿好好过点闲和日子。 可他却先收到了袭光传来的消息,才知道奚家添了一桩烂账,但他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申斥过袭光便罢了。 吉光在那头又开口:“大公子那边也接到了消息,已经启程回去了。” 宫秋庭把盏的手一顿:“知道了,明日就走吧。” + 宫莲出阁,宫家上下都忙活开了,到处是迎风招展的红绸,才是五月的天,就已经有了热火朝天的模样。 奚竹假传消息,却并未被大公子苛责,反而是早早就被二公子送了回来,他特意上有怀阁探望了一回奚容,只是回来的缘由却没说。 一见到奚容苍白憔悴的脸色,他不免大惊,以为二公子真的罚她了,一问之下才知道自家院子被姨母一家占了,之后他们又全被杀了。 奚竹的面色变幻不定,二公子手下狼犬竟如此凶残冷血,那姐姐跟着他,往后若有行查踏错,还能落得好吗? 奚容瞧着弟弟的样子,心中千回百转,算计的逃跑之事不知要如何与他说出口。 如今阿弟尚不成熟,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但自己又需要有一人能拖住袭光…… 最后,也只能叹一口气,嘱咐他如见在主子跟前,办事时必要万事小心、虚心勤勉。 奚竹自然应是,姐弟俩闲叙半日,还吃了一餐饭。 又说袭光,将奚家院子中的事递去青胥之后,果然被宫秋庭斥责。 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他自去宫家地牢领了罚,当日是半边身子浸着血回来的。 奚容送奚竹出来时正巧撞见,也只是漠不关心地看了一眼,猜出他是被宫秋庭罚了。 然而下一瞬,眼波微转间,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宫莲的婚期越来越近,奚容听说二公子也要回来观礼,就知道这是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奚容不可能不急。 而袭光这个最大的阻碍受了重伤,实在是太合她的意了。 两人眼神相触一瞬,袭光未说什么,仍旧尽责地盯着她将奚竹送到山廊,又走回来之后,才放心地继续往回走。 他滴了一路的血,还在慢慢地要挪回自己往日休息的屋子,只是眼前的景色却阻止不住的越发昏沉,摇晃。 一只手自后面伸来,他能察觉到,却没有气力躲避。 她是想趁机杀了自己报仇吗? -- 第109页 袭光下意识地想,却没有升该有的害怕。 那只手却没有落在能一击毙命的咽喉,而是在他的手臂上。 起先似蝴蝶轻落,碰了一下又收回,再然后就用了些力气,袭光低头,那白腻修长的手指圈上了他的手臂,血浸沾在指上,艳红而黏稠。 她没有收回手,也没再加力。 奚容是在扶他。 良久,袭光才意识到这件事。 “快点走吧,真倒在这里到时候没人背你回去。”奚容绷紧了声音。 袭光不说话,转头抬起了步子,不知是有人扶着还是他不想维持现状太久,很快他们就走进了袭光自己的屋子。 奚容没说话,也不再多留,转身就走了。 他独自洗漱包扎过后就躺在了床上,正待闭上眼睛,就警觉地发现外面有人影。 接着房门被推开了一点,探出奚容的一张小脸,步摇的末端缀着一颗碧翠的珠子,撞了她的颊侧一下,将人的视线带到了她莹白如玉的脸上。 “你收拾好了?”她自顾自就进来了。 袭光一直在盯着她的动作,没有说话,等奚容站在了屋内,才看到她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她将一张矮几摆在袭光的床上,摆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没有吃饭吧?” 在他迟疑点头的时候,奚容已经将食盒中的饭菜端了出来,还有一碗当归补血汤。 “我看你流了这么多血,只是上药一定不行,内补也要跟上。”说话间,她已经将汤盛在了白瓷碗里。 抬头就看到袭光木楞又略带疑惑的娃娃脸,她笑:“看我做什么?快吃饭吧。” 袭光没经过多少人情世故,所以并不知道那日奚容这么生气,今天就能照顾他,这有多反常,但她忽然来献殷勤,多少能感觉到不对。 手微抬起来,拿出了一枚银签。 不错,袭光怀疑奚容给自己下毒 奚容垂眸看他动作,眼神不见一丝惊慌,撑着下巴耐心等着,才悠悠说道:“试完了?那该吃饭了吧,再不喝汤都凉了。” 话里带着娇嗔,袭光又看了她一眼,发现奚容带着笑意。 打主子吩咐他盯住人气,袭光就没见她笑过,今晚却频频朝他笑,眼睛很大,眉梢眼尾微微挑着,眸子里像盛了暖泉。 袭光收回了手,不易察觉地匆忙说了一句“谢谢”,才捧起了碗开始吃,连那滋味甚苦的当归补血汤都喝了个干净。 他的唇角碰到筷子的那一刻,奚容嘴角翘得更高。 “我明日想下山一趟,瞧瞧府中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她开口说道。 袭光没料到她突然提这件事,说道:“我明日下去问问要不要你去帮忙。” 他依旧坚守着主子的命令,非必要不让奚容下山。 奚容明亮的面容黯淡下来,收拾着碗碟恹恹说道:“好吧,你去吧。” 见她突然消沉了下来,袭光抿紧了嘴,眉也不自觉地皱起,奚容确实有能影响人情绪的本事。 他多说了一句:“我早起早回,不会耽误你……” 正说着话,奚容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忙抬手撑住太阳穴,甩了两下头试图保持清醒。 奚容察觉到药效起了,心不住地怦怦跳。 “你,你……”袭光还未质问,就直接倒了下去。 见他彻底不动弹了,奚容俯身看了一会儿,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她在宫秋庭的房里找的迷药,她是调香高手,虽不懂迷药,但是宫秋庭的药都是好东西,要是不慎吃死了袭光……那就吃死了。 想是这么想,她弯腰起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人还活着,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回到房中,奚容环顾了房屋一圈,除了已经藏在奚家的银票,没有任何要带走的东西,若是收拾了,宫秋庭定会知道她是有预谋地离开。 作者有话说: Ps:容容的第一次尝试,她能成功吗?感谢在2022-05-19 22:22:38~2022-05-20 20:1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跳楼 第二日, 没人跟着,奚容轻装下了山。 她先去寻了凝玉一趟,跟她要了一身旧日穿的低等丫鬟的衣裳, 谎称自己下来帮忙,不想穿得太好, 若是脏了破了,就赔她一身。 凝玉十分大方,将衣裳给她, 说自己也穿不上了,尽了拿去不用还。 奚容便换上那身衣裳,一路尽力地避开人走了。 回宫家的这段日子,她早早就给自己想好了死遁的法子。 首先不能让人摸到自己的“尸体”,她可没什么假死药, 点火毁尸体是最好的法子, 最好火够大, 连尸体也烧没了。 但这事不能在有怀阁上做,不然火还没点起来就灭了。 如今府被上下为了四小姐的筹办喜宴,正是人员混乱的时候, 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便挑这时候来帮忙,寻找机会。 自宫椋羽回来那日起, 她想到“死遁”这个法子,就开始找地方了。 思来想去,宫家最后头院子里的柴房,背面都是杂草, 和外头大街仅一墙之隔, 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 她早早就去看过了, 甚至在朽烂的木窗底下自己拆出了一个洞,用破桌子和木柴挡住。 -- 第110页 当时候她换了小丫鬟的衣裳,将提点身份的手帕往门外一丢,进去烈火一烧,自己再打洞中钻出去藏在杂草间,趁人手杂乱的时候混出后门。 其实这个计划疑点颇大,但已经来不及琢磨更好的,只能将就用着。 奚容也顾不上什么婚礼不婚礼,总归婚前走水烧了一间屋子,“死”了个丫鬟,也耽误不了四小姐的亲事。 她在心里告了罪,穿着小丫鬟的衣裳,尽力低着头避开人,快步朝后院柴房走去。 越靠近,心跳越发克制不住,几乎要跳出胸口。 走了许久,远远就看见写着“缀花”二字的过街门楼,高余几丈,气势壮观,飞檐上蹲伏着凶兽。 穿过了这里,再拐两道弯,奚容就能到柴房了。 越往后走,小厮婢女的衣裳就越低等,奚容抬眸瞧着,庆幸自己没穿有怀阁上的衣裳,不然谁都得注意到她。 门楼底下不时有人抱柴提菜地穿行,喜事当头,人人繁忙。 奚容尽力降低存在感,匆匆就要穿过这道门楼,一想到马上就要得自由,心里就抑制不住地激动,又害怕。 她不住默念诸事顺利,只将自己的心情催生得翻涌躁动,难以平息。 即将走出那道拱门时,一个小厮用独轮车推着大堆的柴薪,看起来是准备送到前边的厨房去。 那车子笨重,小厮推得缓慢,两人错身经过时,车还偏着朝她这边倒了一下,奚容连忙让开一步。 小厮正抬头想说一句“冒犯”。 忽然,“啪——”地一声在耳边炸响。 奚容眼前黑了一下,又骤然显出一片血色。 “啊——!”寂静之后,是惊恐的尖叫。 门楼下的小厮丫鬟惊乱了起来,纷纷退后,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奚容呆滞地立在原地,眨了眨眼睛,黏稠温热的液体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几乎要粘住她的眼睫。 她抬手抹了一下,又红又白,是血液和脑浆。 再低头看看那架装满柴薪的独轮车,车被砸得歪倒断裂,木柴散落一地。 木柴的上面,卧着一个身体破败,姿势扭曲的女人。 一双眼睛瞪大突起,头发盖不住暴露的头皮,看上去面目狰狞邪异。 一根尖锐木柴因巨大的冲力,戳断了她的半截脖子,那头便歪着朝向她,仿佛与奚容对视。 这个女人是从门楼顶跳下来的,几乎是擦着奚容的肩膀坠下,重重地砸到了她的身边的柴车上,然后溅射起一朵血花。 奚容被钉住了脚步,如何也走不动了,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傻傻地与她对视,脑子一片空白。 那双眼睛已经死掉了,但好像还能说话,眼球鼓突瞳孔涣散,里头滔天的恨意和凄凉却让人心惊。 这一幕对她的冲击,比那日袭光在她面前杀人更大。 奚容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身影,她的肩膀慢慢地颤抖,紧缩,女人身下的血液缓缓蔓延看来,沾到了她的绣鞋。 女人惨死而掀起的尖叫声刺痛着她的耳膜,眼睛逐渐变得涣散,眼前被染成铺天盖地的血红,女人的脸却逐渐浮现,清晰。 渐渐地,奚容认出这张脸。 春烟,她是春烟。 可为什么她……奚容想不明白,浓烈的血腥味冲着鼻腔,她的脑子和眼睛开始发疼,身子晃了晃,终于再支撑不住,天地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乱糟糟的梦境在脑中反复上演,一下子回到刘二娘一家死的那一天,一下子回是春烟断了半截脖子,愤怒地不知道再朝她说什么,一会儿又是冲天的烈焰,她跑着跑着就被人抓住,根本不敢去看后面抓她的人是谁。 一个激灵后睁开双眼,奚容失神地望着帐顶,这一觉好似在不停地奔跑,浑身都是疲倦。 入目是凝玉焦急的脸,她正拿帕子擦着奚容额头上的冷汗,见她终于睁眼,看向自己,才担忧地问:“奚容姐姐,你没事吧?” 不远处抱剑站着的袭光听到人醒了,默默投来一瞥,他昨日才受了重伤,今日就下床走动了。 奚容傻傻地问一句:“我,这是哪?” “这是有怀阁啊,他们来说你出事了,接着我就看到你浑身是血的样子,真是吓坏了,幸好不是你出事了。只是没想到……春烟竟然寻了短见,还离你这么近,差点就砸到你了,你说你去门楼那边做什么?” 凝玉喉咙哽咽,她是真的被吓坏了,说话时根本不知道怎么停下来。 “我,我去……做什么?”奚容气若游丝,神情还恍惚着没有附体,不知道凝玉问的什么。 凝玉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多问当时的事了,她听当时在旁边的人形容春烟死时的样子有多吓人,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更何况离得最近,直面了春烟之死的奚容姐姐呢,她一定是吓坏了。 如今已经是晚上了,春烟跳门楼的事传遍了宫家上下,这么惨烈的样子,在喜事将近的时候发生,谁不说一句晦气。 不说宫莲在自己的院中哭哭啼啼,老夫人也大发雷霆,拿了宫肃阳问罪,责骂他管不好房里人,更是扣了他一年的例银。 春烟是为什么而死,她留在房中的信早已言明,字字将宫家形容为虎狼之地,那信虽然烧了,内容却悄悄流传了出来。 -- 第111页 宫肃阳院里的那些烂事老夫人不是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在亲妹妹婚前这几日闹大,传到外头去,实在伤脸面,老夫人当即吩咐不许外传,谁传就卖了谁去。 “姐姐,你睡了一天一夜了,什么东西也没吃过,先起来吃点好不好?” 凝玉见她点头,便将人扶起来,给她后背垫了枕头,将一碗虾仁粥端了过来。 袭光见她不再睡了,对凝玉说道:“你可以走了。”他还有话要问。 他将人请来不过是奚容一身血污,自己不方便动手,需要有人打理干净罢了。 凝玉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子这就过河拆桥,说话还这么直白。 奚容自碗间抬起眸来,虽然疲惫,但依旧开口说道:“别听他的,他不懂事,凝玉你再陪陪我吧,我有些害怕。” 凝玉闻言也就安坐下来了,为了不让她反复想春烟的事,还闲扯了些别的事情和她说话。 袭光其实也可以直接将凝玉架出去,但奚容的脸色实在不好,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食物的暖气烘着,也没有半点红润的气象,看上去柔弱得风一吹就要碎了。 接连的惊吓让她有些气虚了,想到这里,他就没再动手,而是站在一旁等着她们说完话。 凝玉旁边直直杵着一个人,自然十分不自在,见奚容喝完了那碗粥,就找了个借口要离开了。 奚容见凝玉的话越来越少,也知道她要走,便将碗递给她,感谢了一通,又握着凝玉的手说:“你晚上再来看我,可好?” 凝玉自然说好,她瞧奚容姐姐这副模样就止不住地心疼,还有什么不依的。 等凝玉挥着手出了门去,奚容叹了一口气,自己这次不争气,逃出去的机会没有了。 心底不知是什么心情,有些无力地抬头看向袭光:“你要问什么?” 迎着她生无可恋的眼神,袭光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为什么给我下药?” “你受伤了,我又要下山,怕你硬要跟来加重伤势,才想让你好好躺着。”她说谎话已是驾轻就熟。 袭光没料到她是这样的回答,虽然是关心自己,但私自下山,违反了主子的命令,按理奚容也该被扔进地牢里受刑才对。 但他不太确定,奚容不是宫秋庭的下属,有了刘二娘一家的前车之鉴,他打算问了主子再行事。 “你穿着不是自己的衣服,去门楼那边做什么?”他又问。 奚容眼皮子一跳,袭光问到点子上了,她琢磨计划时就想过被人抓到要怎么解释,当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公子说回来就纳了我,我不懂那些,那到时伺候不好公子,原先和春烟在一个房里伺候过,就想去问问她,去她院子不见,听人说是往缀花门楼那边去了,哪曾想到……” 至于衣着,她拿搪塞凝玉的话照样搪塞他。 袭光听罢沉默,不知信是没信,他判断不出来,只能将此事也一同禀告主子,交由她定夺就是。 屋里的人终究是走空了,奚容倒头躺了回去,安静让她又忍不住地回想,春烟临死时的样子一遍一遍浮现。 依稀记得,两年前她刚做宫肃阳的通房的时候,是怎样的喜气洋洋、趾高气扬,转眼才两年,就成了柴堆上难以收敛的残尸,死不瞑目。 是受了多少的委屈驱使她走上绝路呢…… 闭上眼,乱乱的没法理出头绪,自己的死遁也失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 难道,这辈子就要这么过了吗? 作者有话说: Ps:下章宫大提前一天回来了。,容容还有希望,但你们想不到,嘿嘿~感谢在2022-05-20 20:17:53~2022-05-21 22:1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5瓶;海灵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错认 傍晚云霞如火如荼时, 凝玉又上来了一趟,见奚容好了许多,也放心了下来。 “奚容姐姐, 待会还要下山去呢,我不能喝酒的。” 秀丽的小亭里, 看着奚容在石桌上摆上了一坛子酒,凝玉忙摆手说道。 奚容嘴角噙着笑:“你不喝我喝。”她是想喝得醉些,晚上才好入眠。 白日里一闭上眼, 她就忍不住想起春烟的死状,才想到要借点酒来入睡。 “你也未大好,还是少饮些。”凝玉劝慰她。 奚容却不听,将清冽的酒液倒进酒斗内,再仰头一饮而尽。 谁知那酒液闻着清甜, 入口却似一团火, 直接辣到了喉咙, 她喝得匆忙,冷不防被呛住,几滴酒液自唇角滑向雪白的脖颈。 凝玉忙过来拍她的背, 埋怨道:“再好的酒也没有这个喝法呀。” “我以为是果酒呢。”奚容待咳嗽止住,面颊也泛起了红润色泽,盈盈可人。 她拿帕子拭了眼角的泪花, 不过再待回味之时,只觉得余味悠长,“若是有冰就更好了。”她喃喃说。 凝玉拣了一枚果子啃得很慢,“我方才上来的时候, 听说春烟的家人不愿来领, 尸身已经火化了……” 奚容闻言, 又闷头喝了一盏,才幽幽问道:“她是为何走上绝路的?” 凝玉和春烟当初同屋伺候,虽说当时的情分并不深厚,但到底是认识的人,就这么死了,总要过问几句。 -- 第112页 当初春烟得宠之时,不是个忍得住的,逢人就说自己对宫肃阳的助益有多大。知情的人聚在一起传来传去,内里大概的经过也就水落石出了。 “春烟当初虽被收做通房,但真正让她得宠是因为偷听到了二公子说沉香之事,回去告诉了三公子,因而得宠,后来你也知道,三公子的气撒不到二公子身上,带消息的春烟就不好过了,在院子里生生熬了两年,才想不开走了……” 凝玉说完又叹了口气,“她家里人心也狠,宫家……也心狠。” 不错,高门大户,对一个伤了脸面的三公子都不会留情,更何况是个丫鬟,谁人敢说自己一辈子伺候人能不出错呢,奴婢朝不保夕,一个通房也高不了多少。 “我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 因为惹恼了主子,没有了庇护,豺狼虎豹都闻味而来,千万重风雨欺凌就落到身上。 然而这话只能在心里默默想着,被奚容倾注到酒盏之中,很快,那一小坛酒就见了底。 最后凝玉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摇晃着撑起身子,奚容摸回了房里去。 屋内无灯,寂静,月光将阴森森的树影送上窗纱。 不知是酒液的催发,还是害怕,奚容的心跳声渐渐加快,沉得她的耳膜也跟着听见突突的闷响。 “啪——” 幻听一般,她听见了那熟悉的坠落声,吓得身子狠狠打了个颤,忙快步地去找蜡烛,知道屋内升起光明,暗处的魑魅魍魉才如潮水褪起。 然而很快又没用了,一闭了眼耳畔又响起尖锐的声音,奚容拿枕头捂住了头,却依然避不开那些嘈杂的脚步、惊恐的叫声,仿佛昨日重现。 忍受不了的奚容又爬了起来,去翻找出宫秋庭昔日惯用的蓬莱香点起。 直到清旷的味道逸散在整个房间,奚容闭上了眼睛,幻想了宫秋庭就在身旁,不是在罗汉床上翻着书册、就是在禅椅上抱着狸儿,拿一盒口脂抹到猫儿的脸上。 那一刻,她竟然觉得,二公子的气息能驱散一切妖魔宵小。 而那些乱纷纷的声音也确实消寂了下去。 奚容重新躺回床上,无意识地将紧仄的领口扯开,安然地睡去。 时间仿佛过了很长,长得她像睡了一夜,又好像很短,眼前的蜡烛都没有烧到一半,奚容就又恍惚地睁开了眼。 神迷意夺间,她看到那帘后缓缓走出一人,一身玄色骑装,身形高大。 他走到了床边半蹲下来,奚容半阖着眼睛,只看得到他鼻子以下,高挺的鼻子、削薄的唇,还有精致的下颌…… 奚容的脑子不会动了,也忘了自己曾点过蓬莱香,鼻尖依旧是熟悉的气息,恍惚间以为是宫秋庭回来了。 她害怕了一晚上,那酒是从库房里翻出来的,一坛子的下去,心智都蚀化了,最深处的脆弱无助被□□裸晾晒了出来。 见到了人,再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起身自顾自地抱住他的脖子,轻声哭道:“你回来了?” 感受着忽然依到怀里的娇软身子,宫椋羽尚反应不过来,木然不知要如何动弹。 手掌在她背后虚抬,却没有碰到,但两笔蹙到一块的墨眉,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奚容在他颈侧蹭了蹭,引得那虚抬的手不受控制地骤然收紧,箍住她的纤腰,心跳也变得又沉又响,有隐秘的欢喜悄然蔓延。 这份十足的依恋,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宫椋羽回来之前,本是眉间覆冰雪,就算忍不住来见一见她,却并不带着什么好性,奚竹能帮着宫秋庭害自己,不用想也知道,是身为姐姐的奚容影响了他。 可真见到了奚容,宫椋羽却不知道要如何生气,在帘中望着,才发现她变得很脆弱,呼一口气就能散了。 那些暗暗灼烧的怒火就如遇到冷水,全都熄灭了。 他想再看她一眼就离开,但奚容却在此时抱了上来。 此刻得她一次亲近,如此依恋的模样,才知竟能如此美好,好似所有的不甘仿佛都能消弭,心痛都能修补。 他微侧过头,就能贴到奚容微烫的脸,奚容并未似从前闪躲,反而是回应般地又蹭了一下,柔顺可人。 那一瞬间所有的爱恋勃发到极致。 要他怎么办才好。 直到嗅到酒味盖住了淡淡的梨香,宫椋羽才后知后觉,奚容喝醉了,她不清醒。 他喉间干涩,声调也变得沙哑,有些不甘心地问道:“我是谁?” 奚容觉得他把自己的腰困得太紧,扭动了一下,酡红着娇颜呢喃道:“公子……” 宫椋羽却不再问,她喊的是哪位公子。 “为什么喝酒?” 他抵着奚容的额头,嗓音也低得醉人。 “我害怕……”说到这个,她又小声地哭了起来。 “怕什么?” 她低声嘟囔:“鬼。” 宫椋羽怔了一下,牵起了唇角,没想到她在怕这个,于是不甚熟练地哄道:“我在这里,不用怕。” 她“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屋内安静下来,宫椋羽却舍不得将人放下,默然环抱了许久,回忆着她先前的抗拒,到如今依赖,如此亲近,大抵是不属于自己的。 但他又这么想要。 将人掳走吧,带到别的地方去藏起来,再杀了他那个弟弟,就没人会来找她的了。 -- 第113页 宫椋羽想着,另一只手已经搭上她的膝弯。 将人抱起时,奚容自脖颈间滑落,软软地躺在了他的臂弯里,双颊绯红,目如流光,满心信任地看着他。 这样乖巧的样子,抢回去后还能见到吗? 念头如泄水的闸,一下子抽空了他所有的意气,他站着,高度越过了架子床的床顶,奚容尤不知宫椋羽的纠结,还有心思一下下抚弄着帐顶的流苏。 最终,他又将人缓缓放下了,怕再留下会改变主意,他握紧了拳头转身就走。 奚容见人背过身去,慌了,柔软的手臂又环了上来。 像藤蔓一样,缠在了他的腰上,明明没什么力道,宫椋羽却一步也挪不动。 “我害怕,今晚陪我睡好不好?”在奚容眼里,他们早就同床共枕无数回了,这次虽然是自己提到,但她已经走不掉了,如今也没什么大不了。 耳畔听到的,腰间环绕的,鼻尖嗅到的,所有的感官都在锤炼着他的意志,宫椋羽站得越久,拒绝变得越艰难,直至所有城防轰然倒塌。 奚容抱着人,察觉到他忽然回头,带得自己的身子不由歪向一边,接着就被一双炙热的大掌攫住,轻而易举地推回了床上。 烛火在劲风熄灭,如山的影子拂开纱帐,热切的亲吻接踵而至,堵住了她所有的迷思。 怕,不再怕了。 但她又觉热得厉害,公子给她的感觉和往日有些不同。 相衔的唇温软湿热,一刻不停地勾缠,带着动人、让人沉迷的韵律。 或激烈或温柔,头次得了回应的宫椋羽心血激荡,扣住她的后颈,只想将奚容所有的甘美都一一尝过。 奚容觉得累,又觉得热,她不喜欢被越压越紧的滋味,还有他愈加密切,不肯退开的吻,抢夺着自己的呼吸。 她抬起手将人撑开,将沉迷在缠腻中的男子推开,并不算轻松。 两道剪影,一道凌厉,一道柔美,都微张着唇轻喘,气息混乱。 然而下一个吻又接踵而至,宫椋羽凶性上来了,将唇贴在她的眉间、颊侧、和脖颈,未得满足让他变得强势又霸道。 奚容的手却在这时摸上了自己的衣领。 宫椋羽眸中闪过掠食的暗光,一双大手也在帮着她解着衣裳。 有人帮忙动作更快,解脱了烦人的外衣,奚容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舒服了。 她又困又累,昏茫的脑子觉得,她自觉已经应付完公子往日的讨吻,也就安然地睡了。 一切热烈回应戛然而止,宫椋羽察觉突然停下来的人,皱紧了眉,起伏的胸膛仍未接受逝去了热烈。 奚容却再无回应,舒缓的鼻息摆明了,她已经睡得酣熟。 宫椋羽颓然倒在她旁边,眼中是翻搅不开的黏稠□□。 柔软的身子又贴了上来抱住他,满怀依恋地枕在他的肩膀上,唇瓣无意识地碰到了他的突起的喉结,轻轻地呼着气。 宫椋羽不想将她推远,为难地压下那翻涌的异样,满怀眷恋地亲了亲她的发顶。 “我不想留在这里……” 良久,她说起了梦话。 宫椋羽忽然听到这句心中一动,所以,她其实是想离开的吗? 他低声问:“我带你走好不好?”然而她听不见,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1 22:18:03~2022-05-22 19:0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林第九闲 30瓶;咕叽咕叽冒不停~ 3瓶;胡萝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假意 当窗外的日光强烈到穿过纱帐的时候, 奚容皱紧了眉,脑子传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她想翻个身,却察觉到自己腰被紧紧缠住, 难受得很。 忍着困意张开眼睛,当看到眼前人的一刻, 那些困倦顷刻间全飞到了天边去。 “大……大公子?”一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然后就是手慌脚乱地要下床,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 发现里衣好好地穿在身上,也没有什么拉扯的痕迹,才放了一半的心。 宫椋羽一夜未睡,起先只能看到奚容隐约的模样,直到天慢慢亮了, 日光照见她莹白的脸, 将酣睡姑娘脸上细细的绒毛染成了微金色, 乖巧睡着,让人忍不住想捏,又担心吵醒了她。 若是余生都能有这样的早晨就好了。 再然后她就醒了, 看到自己跟见了鬼一样,宫椋羽本在云端的心一下子坠入了深海,眼眸转瞬变得冷冽深邃。 从善如流地松了手, 见奚容忙不迭地起身,他也自床上下来。 奚容慌忙将外衣披上,转头目光严厉地瞪着宫椋羽:“大公子为何在我房中?”话中带着指责。 他坐在床边,长腿无处安放, 随意曲撂, 显得痞懒而放肆, 比起奚容,他才像刚睡醒的那个。 微抬起头与她对视,宫椋羽一片坦荡,声音里藏了细沙子,有些轻佻,有些磨人。 “是你让我留下的。” 他似乎一夜想开了,在奚容面前少了瞻前顾后的犹豫和拙劣的技巧,那张精致到足以嚣张的容貌散去了阴翳,邪肆而慵懒。 这么可能!奚容下意识要否认,但对上他碎芒摇曳的一双眼睛,头皮不住地发麻。 -- 第114页 昨晚的一些零碎画面忽然闪过,让她迟疑了下来。 费劲地回忆起来,似乎、好像、真的是她把人拉住的,然后她以为那是宫秋庭,还……迎合了,分外热情。 两个人半张脸太像,她认错人了! 记忆逐渐清晰,奚容已经不止头皮发麻了,而是想找地遁了。 再看看宫椋羽一脸的清白无辜,她有些冷汗冒在额头,有些气虚,不自觉揪紧了衣摆。 她咬牙屈膝赔礼:“是奴婢冒犯大公子了,大公子为何不将我推开?” 宫椋羽去牵她攥紧的手,直白开口:“你知道我拒绝不了。” 奚容像被烫了一下,赶忙撒开后撤,“先前都是误会,大公子还是早些离去吧。” 说完还往窗外望,幸而在阁上袭光不会监视她,不然这事不好收场。 他却突然靠近,修长的身姿足以将人拢住,附到奚容耳畔说:“你想离开宫家,我知道。” 骤近的温热气息和他所说的话让奚容瞪大了眼睛,登时不知所措。 他怎么如此笃定,难道是自己喝醉了酒全都说了? 宫椋羽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你昨晚全都说了。” 闻言,她绝望又懊恼地闭上眼睛。 本来出逃就失败了,若是她有异心之事再暴露了,春烟的下场如何不能是她的明天? 奚容扇动的睫羽直接扫到了宫椋羽的心上,他不禁莞尔,双臂撑在她两侧,克制住想拥她的冲动。 “你别怕,我会带你走的。”低哑的嗓音温柔缱绻到了极致。 奚容猛然回头,撞到了他的下巴,才发现自己被圈住,瞬间变得更加不自在了。 “你,说这些,事不好,”她结巴得话都捋不顺了,几乎要捂脸蹲下,“还是先走吧,大公子。” “真的不想我帮你吗?”他认真盯着奚容,迎着窗户的光将瞳仁照成剔透浅色。 被专注望着的人没有说话,但又并非什么都没有想。 她昨日醉酒,既有害怕梦到春烟的惨状,何尝没有对即将来要被围困一生、仰人鼻息的担忧。 姨母一家的死,春烟的死,与她既无关更有关。 直视了强权者的肆无忌惮,为奴为民的低贱,奚容更加坚定要离开宫家,远远逃开,可如今所有希望都湮灭了,只能借酒浇愁罢了。 不,或许没有湮灭,眼前不就有一个说要带她走,还有本事能成的人吗。 虽然他也是另一个强权,但自己何尝不能借这股东风。 一个计谋慢慢地在心中成型,有些铤而走险,但真的成了,就不会有人再怀疑她是假死。 此时要做的只是…… 似乎是终于心动,那低着头的姑娘终于肯有点反应,纤柔的手缓缓地攀上她的胸膛。 白细五指爱玄色衣衫上轻贴,带着点羞涩、犹豫。 宫椋羽只觉得那一瞬间,心中又一树桃花炸开,雪瓣纷纷洒洒地盛满了心绪。 这一回他再也忍不住了,动作极快地将奚容的手抓住,不需要她回答,这一个动作足以说明了一切。 她愿意跟自己走! 若不是怕把人吓着,他现在就想抱她下山,甚至,他还想再低头亲亲她。 奚容被宫椋羽的急切吓到,抬头撞进他星火激动的眼中,又赶紧低头,“大公子,奚容确实想离开宫家,但只怕……” 她未睁开宫椋羽的手,只是咬唇不说话。 宫椋羽猜到她的顾虑是什么,高涨的欢喜也平复了下来,压低的眉下全是冰霜。 “只要你肯,别的事都有我。”他一定要设法杀了宫秋庭。 奚容不知道他的恐怖心思,斟酌着语句想要坚定他与二公子相争之心,又不能让宫椋羽现在就带自己走。 “大公子你不知道二公子的性子,他独霸多疑,只有他不要的人,绝不准奴婢自己有先离开的心思,这方面,老夫人也管不了的。” “那你要我如何做?”他低头去询问她的意思。 奚容略思索一番,道:“大公子若有心,二公子回来,您就在老夫人跟前将我要了去,有长辈在,只是要二公子出让个丫鬟给兄长,想来他不会有异言。” 他当然会有异言,更不会让步,奚容了解得很,但她要的就是将这事暴露于人前。 “好,我听你的。” 宫椋羽答应,然后视线又自她额顶流连到下巴,带着不言自明的意味,徐徐俯身,凑近,观察着她是否抗拒。 奚容此刻要稳住他,自然竭力忍着,那削薄的唇已在咫尺,最后一刻,她忍不住微偏了头,吻落在了颊侧。 “那大公子且下去吧,他派了人盯住奴婢,奴婢害怕。”奚容快速说道。 “好。” 宫椋羽知道她只是想离开,还没有完全接纳自己,虽有遗憾,却不气恼。 “脖子……”他虚点了一下,“别让人看见。” 其实自天亮起,奚容脖颈上的那些星星点点,就总勾得他忍不住去看。 一想到是自己留下的,心情就激荡难言。昨夜已成回忆,他想着这些旖旎的印子能留得长久一点。 什么脖子?她疑惑地低头看,视线却达不到,又慌忙地去找镜子。 等见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红印子,忍不住就想哀嚎一声,但顾忌还有人在,生生停住了。 -- 第115页 她昨晚到底在做什么!刀在哪里! 愤愤将镜子放下,一转身,宫椋羽已凭空消失一般,不见了踪影。 奚容茫然扫了一圈,回想昨晚到今日,缓缓蹲下来埋住脸。 又在自己身上到处闻了闻,一身酒味,更加颓丧了,宫椋羽当时为什么没有被熏走。 她不知道宫椋羽是怎么绕过了袭光的监视下山的,见外头没什么动静,隐秘地松了口气,赶忙跑去净室沐浴洗漱去了。 带着一身水汽回到内室,再去瞧镜子,脖颈上的痕迹被热气熏蒸得更加清晰。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她狠狠地拍着自己的头,警告自己,往后再也不碰那昏头药了。 奚容沮丧过,有预谋要见弟弟一面,初夏的热天里找了一件高领的衣裳穿上了。 奚竹这两日在外为姨母一家治丧,一回来,听闻姐姐受了惊吓,急急就跑上了山来。 奚容正想着喊个小厮下山找他,远远就见到了奚竹步履匆匆的身影。 她将弟弟拉到凉亭中,此处地势开阔,袭光就算要盯也只会远远看着,听不到他们说话声。 “姐姐,你没事吧?”奚竹将人上下打量了一圈。 “没事,但我有事要和你说,”奚容一脸严肃,特意将奚竹的脸翻到另一边去,凑近他说悄悄话,袭光就算盯着,也看不到他陡然变化的神色。 “姐姐,这……行得通吗?”奚竹反复回想都觉得不可置信,姐姐竟然想要逃出宫家,还想了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法子。 “是二公子对你不好吗?” “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你也知道我被盯着,境况并不好,这事只有你能帮我了。”她焦急地说。 奚容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求弟弟帮这个忙,若不成功,她不是落得个沉井,就是一辈子被困住的下场。 在稳住宫椋羽的话说出口之后,这事儿就没有回头路了。 奚竹拧紧了眉头,“可我怕出差错。” “出差错是死,不出差错也是死,姐姐这条命,就交到你手上了。”奚容攥紧了他的手,眼里都是恳求。 奚竹看着她无助的神情,又想起姨母一家的惨状,觉得二公子为人狠辣,终究不是可以让姐姐托付终身之人。 既然她已无路可退,做弟弟的自然要帮她! 终于,他点了点头。 + 又过了一日后,宫秋庭轻装简从地回了宫家。 他未惊动人出来相迎,而是先去了趟老夫人的院子,祖孙二人说起了这段日子的事儿。 宫肃阳恰巧也在院中,却不得进去,他被罚了月银还不服气,这时候见到归家的宫秋庭,眼里更是燃起了毒火,却未被看在眼里。 奚容乍听到宫秋庭回来的消息,心口一窒,又去镜前察看自己的脖子,痕迹尽都消了,终于松了口气,下山去迎。 听到他如今在老夫人的院里,心跳便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了。 她紧赶慢赶进了厅内,还不见宫椋羽来,垂眸掩下焦急,细步走到宫秋庭的身后,从吉光手里接过他的披风。 奚容一进来就低着头,脸上浑然不见笑意,腰身也瘦了一圈,有弱不胜衣之态。 看来还在受她姨母家和丫鬟坠楼这两件事影响着。 不过无妨,待会要说的那桩喜事,应是能让她展眉,晚间再安抚一番也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当面溜,最刺激~感谢在2022-05-22 19:05:22~2022-05-23 18:3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站着坐坐、30102984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下贱 “一路看来, 妹妹的喜事置办得很好,孙儿竟忍不住心生羡慕。”宫秋庭坐在梨花木交椅上,似闲叙地说起。 羡慕?羡慕好啊! 老夫人怎么听不出宫秋庭的意思, 孙子这是终于松动了,想要娶妇的暗示呗。 奚容抱着披风在后边听着, 心中如潮汐涨落,一阵阵地冲得她腿脚发软。 老夫人眉眼带笑,问他:“秋庭既羡慕, 可有瞧上的姑娘?” 宫秋庭浅笑垂眸,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祖母知道孙儿事务繁忙,更不好探知贵女根底,娶妇之事,还要祖母亲自过目才好。” 老夫人心中更加开怀, 一时间就在心里筛起了适龄的贵女, 又觉得不能只拘于有交情的, 大靖朝有名的世家适龄未婚配的都可问问,务求给孙子挑一个最好的。 宫秋庭见老夫人认真琢磨起来,适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奚容亦是久有资历,孙儿想给她一个体面。” 奚容披风下的手微微发颤,一下就沁出了冷汗, 她知道,只要二公子提,老夫人就一定会允他的。 宫椋羽现下怎么还不来。 老夫人浑不在意,摆摆手:“好, 那本就给你预备下的, 偏你不爱女色, 迟迟不用,新妇入门只怕还要费些时日,就让她先侍奉着吧。” 得了准话的宫秋庭扇柄轻敲在掌中,愉悦已是跃上眉梢,他藏起十分的笑意。 这事要成定局了…… 奚容一想到,就恍惚得都忘了上前谢恩,厅内的人只以为她是高兴坏了,忘了礼数。 “孙儿谢祖母赐。”他的声音柔稳得像雅乐,起身要将奚容也拉出来一道谢恩。 -- 第116页 “祖母,此事不妥。” 一人开口打断,正是姗姗来迟的宫椋羽。 他掀帘进来,鹰隼般的利目打量着屋中的情况,最后落在了宫秋庭遮住的那人身上。 老夫人皱眉:“有何不妥?” “奚容与我,已有肌肤之亲。”他再开口,内容骇人,如滚油里滴进了水,将厅内几人炸得回不过神来。 挽起垂帘阴影后,两个人却沉默不动了,活似两尊木像。 宫秋庭谢恩之后去拉奚容,却只看见女子脸上全是抗拒,没有半分欢喜,让他欢喜消下去一重,不明白她为何会不高兴。 再然后就是宫椋羽进来,说出“肌肤之亲”那几个字,震得他几乎后退了一步。 握着奚容的手收得死紧,几乎要将人捏碎,眼底转瞬漫上猩红。 奚容亦不知宫椋羽为何说出这种话,她只是盼着二人闹出个不大不小的丑事,给她夹缝中周转的时机,可如今她与大公子有染这话一出,她死路已定。 迎着宫秋庭质问的眼神,见到他眼中几乎是一瞬间暴肆飞涨的凶意,奚容登时战栗得不成样子,仿佛都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老夫人,奴婢自请赎身出府!” 奚容如何也挣不开他的手,干脆直接跪倒在地,膝行过去相求。 “哼!自请?赎身?奚容,好你个贱婢!” 老夫人气到冷笑出声,“一个主子还不够你的富贵,偏做出这下贱的,秽乱后宅之事!黄嬷嬷,拿下她!” 她恨不得要亲自下来收拾她。 老夫人只觉得往日真是看错了这婢子,竟胆大包天至此,做了老二的人,还要去爬老大的床,发梦想出去? 伤了两兄弟的和气,真是打死都不为过! 宫椋羽上前要将人拉到自己身后护着,然而宫秋庭的手几乎和她嵌在了一起,再拉,除非是谁的手断了。 “你抬头看我,”宫秋庭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比还寒凉,却一字一句都让她听清,“什么时候与他……有的肌肤之亲?” 奚容依言抬头,看见的确实他通红的,噙着泪的一双眼睛,脆弱又哀伤。 可里面的恨又是这么清晰,稠得让人窒息。 见到那眼神的第一个念头,奚容就觉得,不用等拖出去,若她答不好,他能将自己就地杀了。 宫秋庭没有那刻比此际更痛,起初他震惊、不信,但那笃定的话,奚容无半分欢喜的神色,都在摧折着他的信任,现在,他要奚容亲口给一个答复。 他慢慢俯身,蹲下,一滴眼泪猝不及防落下,打在了奚容的眼下,和脸上凌乱的眼泪混在一起,不见的踪迹。 奚容才发觉,自己不知是害怕或是其他,眼泪早已泛滥。 老夫人见他有话要问,虽让人住了手,但见孙儿反应既然这么大,心也沉了下去,宫秋庭从未这样,还有大孙子,那双势在必得的眼睛,看得怕人。 显然,二人都将奚容看得太重,往日都是掩饰罢了。 她的面色已经越来越凝重,不论如何,奚容不能再留了。 奚容张着的嘴不知要如何解释,眼前的宫秋庭,神色寒冷而破碎,随着沉默渐久,绝望在眼中泛滥更深。 “大公子为何含血喷人,奴婢何时与你有染?”她反身去问宫椋羽。 然而久等不到她答复的宫秋庭,眸光寸寸灰败了下来。 “自然你帮我换药那日。”宫椋羽皱紧了眉,答得十分认真,任谁都不会觉得他说话。 “那时候老夫人就在外间,奴婢怎么可能与你有……”她几乎辩不下去。 宫椋羽疑惑于她的气恼,说道:“可我们抱在一起,肌肤也碰到了,这就是肌肤之亲。” 原来他是这么认为,真是好大一处荒唐! “公子,花朝节那日我已同你说了这件事了,当时我给他换药,老夫人就在外间,他不过轻薄了我,我不敢出声,但绝不是自愿,更没有肌肤之亲这种混账事!” 老夫人听罢也震怒,没想到那日暗地里还有这样一桩脏事! 奚容连“奴婢”的自称都忘了,扯着宫秋庭的衣袂说得又急又快。 她并非怕死,但那只能自己动手,谁知宫椋羽神来一笔,通奸的罪名太大,直接将她投井就真没活路了。 宫秋庭自然听见他们的话,才明白这不过是宫椋羽犯蠢弄出的一场误会,一时心底又甜又苦又酸,滋味难言。 把奚容扯他衣袂的手抓下,猝不及防地将人狠狠搂进了怀里,几要嵌进骨肉。 他还以为……可恶! 柳暗花明,知道奚容并没有骗他,那沉暗阴霾的心终于照进了一丝光明,但很快又遽然消散,松开了怀抱,紧盯着她。 “那你为何不愿做我通房?”他通身气势仍旧冰冷。 宫椋羽听到奚容的话,也知道自己的理解错了,他不想瞧他们互诉衷肠,奚容说要随自己走,让他问老夫人就好了。 “奴婢只是……”奚容还不待斟酌好言语,就被人打断了。 “祖母,我要她。”宫椋羽直视正堂上坐着的老人,眼神桀骜锐利。 老夫人这气就没下去过,大孙子当日竟在自己在场时就去狎昵婢女,现下又无半分悔意,开口就敢抢弟弟的女人,实在是不成样子。 她头一阵一阵地发晕,当即断然拒绝道:“我还活着,你想都别想!” -- 第117页 宫椋羽见不成,也不再说话,而是过来要抱起奚容,他要直接将人带走。 宫秋庭哪容他从自己身边抢人,一拳挥了过来,将人打翻在地。 黄嬷嬷惊叫了一声,奚容亦是惊愣,宫椋羽报以更凶猛的回击,和宫秋庭扭打在了一起,少年将军,世家美玉,皆不见了踪影,浑似两个地痞无赖。 厅内变得一片混乱,这篓子,越捅越大了。 老夫人捂着心口咬牙切齿,留不得,此女绝对留不得! 一场闹剧也该收场了,她扶着人站起来,指着扭打在一起的两兄弟喝止道:“来人,把他们带出去!” 然而无人愿走,上前的人无从下手,很快又被遭了殃及。 “反了天了,你们有没有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老夫人之间将茶盏砸在了地上,站着的身子摇摇欲坠。 那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祖母,奚容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是交由我处置吧。”宫秋庭理平衣襟,要将奚容拉起来。 老夫人怎会容一个罪奴再祸害自己的孙子,怒道:“你想看我死就带她走。” 宫秋庭自然不会违逆现在的祖母,这回的事确实闹得难看,不能再出什么坏事,于是他只说道:“她若留下,不能出事。” 宫椋羽也开口:“如果她出什么事,我就离开宫家。” “轮不到你命令我,统统出去!”但她知道此时他们都被情爱冲昏了头脑,不能轻易就将人杀了,和孙子们离了心,于是松了口,“我只问她几件事,她不会出事的。” 见事情完全朝自己预想的发展,奚容既害怕,又激动,垂落在地的手默默收紧。 两个人终于走了出去,老夫人将余下的人也驱了出去,只剩自己和黄嬷嬷,还有堂下低眉顺眼跪着的奚容。 老夫人冷眼看着这婢女,她一直都知道此女模样气度都不俗,往日做了通房侍妾定是受宠的,但自己从来信她性子温良,即使得主子喜欢,也不会闹出什么恃宠生娇的坏事。 没想到,如今比恃宠生娇更加可恶。 此女必须死,但如何才能杀了她,又不让两个孙子对她这个祖母生恨呢,她在琢磨着。 宫肃阳站在门外,只一张帘子相隔,厅中事发突然,喧闹声又大,他被迫着全都听清了。 没想到宫秋庭两兄弟这么在乎一个女人,什么天之骄子,还当起了痴情种,真是可笑。 一想到宫秋庭将自己害得这么惨,今日听到这些,着实是快意,那女人一定活不了了,就算他能保下来,自己也决计要做点什么,狠狠地报复他先前的算计! 宫肃阳阴毒地想。 正想着,掀帘而出的两兄弟身形高峻,气势迫人,着实是将他吓了一跳。 他们显然是不放心厅内状况,并未离去,而是一样守在了门口,更无一人将宫肃阳放在眼里。 作者有话说: 明天围观宫二哭唧唧感谢在2022-05-23 18:32:54~2022-05-24 20:5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暮里-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死遁 花厅的门被关上了, 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出来,就是两人静心去听也没有一点声音,看来屋内人已经换了地方。 奚容心情忐忑地跟着黄嬷嬷进了内室, 但是不一会儿就捂着裙子掀开帘帐冲了出来,明眸因羞耻而泛起了眼泪。 她扑通跪在老夫人面前, 哭问:“老夫人为何要如此啊?” 老夫人卧在罗汉床上,手中佛珠捻得飞快,话比冰锥还冷:“自然是检查是不是如你所说, 并无通奸。” 那双向来慈爱的眼睛盯着她上下看,“若你没做丑事,为何会怕?” “奴婢,奴婢从未敢有任何秽乱后宅之心,老夫人方才也听见了, 那都是误会, 求老夫人手下留情。”她俯身磕头, 荏弱的肩膀几乎贴在地上。 老夫人冷笑一声:“不查就喝了那鹤顶红,我再连你身后那一家子也一并处置了,也不怕外边两个不肖孙子如何, 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虽还没想好要推谁做卒,处置了这丫头,还不能让他们发现。 但今日这份羞辱, 奚容一定得受,外头不让她惩治这丫头,但老夫人多的是法子处置人。 奚容一一听入了耳,盯着额下织花的地毯瞳仁发颤, 不自觉时, 指甲已在掌心抠出血迹。 再起身时, 那眼底就失了神采,“老夫人留奴婢家人一条命在吧,奴婢这就去……自证清白。” 扶着地板起身,垂头又进了帐幔之后。 过了不久,黄嬷嬷提着她回到老夫人面前,说道:“主子,还是个干净的。” 奚容脸上不知是汗是泪,鬓发贴在颊侧,摇摇欲坠之态亦是美得半点不流俗,此际腿脚无力,跪站不得,可见黄嬷嬷下了十分的狠手。 老夫人略点了点头,问她:“你可知自己之罪?” 黄嬷嬷松手,奚容扑伏在地上。 “奴婢胆怯,在发觉大公子心存不轨之时就该告知于老夫人做主……”她呆滞地答话。 可又深知,告知老夫人又能如何,不过是早一步被处置罢了,谁错,处置的都是她。 果然,老夫人开口:“你错在贪心不足,既知道大公子对你有意,若你心存正念,早早拒了,他今日不会来这一遭!” -- 第118页 回想方才兄弟相争的场面,老夫人如何不恨。 她得回大孙子,自然什么好的都想给他,但二孙子疼了这么多年,一直是她最器重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要她如何偏向? 如今再看这奴婢,只恨识人不明,竟是个勾坏兄弟感情的狐狸精! “老夫人说的是,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奚容苍白着面色,勉强跪起来,“奴婢愿一力承担,求老夫人莫要迁怒奴婢家人。” “我现在不杀你,”老夫人一下一下敲着紫檀小案,“谁知道其他公子有没有被你祸害,这事得细查。” 奚容知道她心中所想,老夫人杀心已决,此际不过缓冲,不与那孪生兄弟起冲突,但她是断断活不下来的。 她咬紧了牙关,磕了一个头:“奴婢愿自请白绫。” 老夫人眼中暗光亮起:“你要自行了断不成,这便是认罪了?” “奴婢会自陈罪状,自缢谢罪,只求老夫人不要迁怒奴婢一家,临死前,奴婢想再见弟弟一面,求老夫人成全。”奚容话中含着无尽哀戚。 老夫人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很好。” 她自然不会紧着就让奚容死在这里,脏了她的地方,便吩咐黄嬷嬷:“将她拖到柴房去,悄悄给她白绫笔墨,再把她弟弟找来。” “是。” 奚容心中稍定,一切都照着她预想的在进行。 门再开时,她鬓发凌乱,被黄嬷嬷扯着走了出去。 等在门外的宫椋羽和宫秋庭齐齐伸出了手,想将人拉过来。 黄嬷嬷早有防备,说道:“老夫人已答应留她性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尚待清算,如今并不会将她如何,还请公子们莫要插手。” 奚容低头垂目,谁也没有看,面上更是半丝神色也无,像抽了魂魄的木头美人。 最终,她被丢入了那间上回未来得及,关上的门带走了入室的阳光,两个小厮守住了屋门。 身体仍然觉得有异样,奚容狠狠地磕了一下木桌,痛意让她强自压下了那份羞耻感和恨意。 忘了吧,她斗不过的,用尽全力远远逃开就是。 目送奚容被带离的背影,兄弟两人都想进去见老夫人,但她却说自己乏了,谁也不见。 到了晚间,宫秋庭想起奚容白日里的状况,总觉得不对劲。 “秋庭又来了?”老夫人靠在几案上,眉间都是疲倦,“让他进来吧,这阵势是什么都要过问的意思了。” “祖母对奚容做了什么?”宫秋庭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谎话连篇的,我不过替你检查一番这个丫鬟还干不干净,如今看来,她胆子还没有这么大,尽可留下一条命来。” “祖母怎可如此!”他目色严厉,耳边金铎轰鸣,几乎稳不住礼数涵养。 这么多年,奚容让自己碰一下都是百般不愿,现在竟直接这样,可知她心底有多难堪。 宫秋庭容色再美,雷霆震怒的模样也实在骇人,把老夫人吓了一跳。 她回转过神来,更清楚他有多在乎这个婢女,怒道:“如今她的名节早就没了,连做通房都配不上,你就为了这样一个人来申斥祖母吗?” 宫秋庭到底是隐去怒色,淡声道:“祖母已将人赐下,她的事,孙儿自行做主就是。” 这时黄嬷嬷忽然匆匆跑了进来,神色焦急不安:“主子,刚刚听外头说,北边好像着火了。” 北边,关押奚容的柴房不就在北边吗? 宫秋庭一瞬间心如擂鼓,疾步往柴房的方向而去。 走近些,就见北边天空有隐约火光,可见火势十分的凶猛。 这几年朝堂江湖,见惯了多少血腥残忍的人,却不敢去想像奚容此刻境况。 他头一次升起了惊惶、害怕,怎么稳不住自己的心跳,只能将步子提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跑的。 远远地就已看清,着火的果然是堆放木材的柴房。 此时柴房的门窗先是烧了个干净,火舌舔上木料,随风四窜,肆意吞噬着能燃尽的一切,这般大的火势,想救已是难了。 然而让他目眦欲裂的是,房梁上吊着一个人,头和手都已无力地垂着,一条白绫套在最脆弱的脖子上。 不知道吊了多久,着火了也不见动弹。 烈烈火光将人脸映得清晰,白绫上挂着的人除了奚容还能是谁! 她的脸低低垂着,周身的大火熊熊,都要烧到身上了,可偏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安静极了。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宫秋庭只觉自己的半副血肉被丢进了火里,替她受着炙烤,痛不可当。 他不是傻子,但他就是死也不肯信,不信奚容此刻没有反应是因为……已经死了。 “水呢!来人!把火灭了!通通给我来人!救火啊!”他似疯似乱地喊,往日风雅荡然无存。 宫秋庭也不是瞎子,可眼前只见得红茫茫涌动的一片火光,脑海里再没了别的念头,一意往火里冲。 他要去将她接下来,抱在怀里。 她的身子很轻的,一点都不重,就算白绫坠着,就算坠了这么久,也一定一点事都不会有的。 只要他及时进去,接她出来,什么事也不会有,明天他们还能一起在有怀阁上睡醒。 这样想着,宫秋庭几乎是以献祭的模样,要往火里去。 -- 第119页 可后面有人突然有人扯住了他,不知是谁在说话:“主子,火势太大,况且奚容姑娘已经……” 不准说!谁都不准说! 宫秋庭疯了一样将人掀开,可越来越多的人上来,将他拉住,乱糟糟的声音让人发疯,撕下一个,又还有更多。 从前能掌生杀的人,想要再往前一步却难比登天,他如困兽一样吼道:“滚!” “全都滚!” 宫秋庭彻底失去了冷静,陷入了癫狂,眼睛一直望着他要去的地方。 火已经烧到了白绫,映着她毫无知觉的模样。 他的心都碎了。 “不要!让我去接她出来,我得去接她出来!不要!” 求求慢一点,再慢一点。 火终究烧断了白绫,奚容的身子坠到了地上,被火光中遮蔽,再看不到里面情况。 宫秋庭崩溃了,跪倒在地,仍匍匐着要往火里去。 去陪她好了,他得到梨儿的旁边去。 老夫人这时终于赶到,看宫秋庭竟要往火里去,不解又生气,喝道:“拉住他!” 又看到孙子万念俱灰的模样,只觉得十分的陌生,情爱竟能让他疯魔至此,如今人死了也好,往后没什么能影响到他了。 + 宫椋羽今夜在外边组织起了兵丁,打算度时下手,带着奚容远走高飞。 回到宫家时是天色已晚,听到家中乱乱的一片,才知道柴房着火。 一路风驰电掣地跑了过来,却只见到了卯着劲往火了去的宫秋庭,他看起来并不正常。 不好的猜测在宫椋羽心底升起,可他不敢去想,盯着火光,只要没见到人,他就能说服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正是天黑,这个院子乱得不像样子,一堆灭火的,随主子来的奴仆,嘈杂又混乱的。 大家看着从来如坐云端的二公子如今为了一个婢女失魂落魄,一时间心中滋味各异。 老夫人正在主持大局,奚容自缢她是能想到的,但火烧柴房的人又是谁。 正想着,奚竹抓着一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宫肃阳。 “别拉我,又不是我纵的火!”宫肃阳扯着奚竹抓着他后领的手。 奚竹看着那间火光冲天的房子,不知道姐姐如今境况如何,心中担忧着,戏也做得更足,眼泪流了满脸。 “不是你会是谁,我来看姐姐,还没进院子就看到你跑了出来,那边就喊起火了!”奚竹连尊卑都不顾了,按着宫肃阳就要打。 “我只是过来看看……” 宫肃阳正狡辩着,脖子一梗,再也发不出声来,低头看,玄铁枪锋冷的枪尖已穿胸而过。 “大公子杀人了!” 院中又是一片惊叫,杂乱的人影映得如魍魉鬼蜮,柴房就在这样的热闹中彻底坍塌下来,将所有痕迹全都掩盖了。 作者有话说: 有好奇上吊秘密并能解密的宝子吗?感谢在2022-05-24 20:52:29~2022-05-25 15:0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暮里- 5瓶;19376044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开张 旷静的大街上, 奚容穿着小丫鬟的衣裳一边躲着人,一边往北巷奚家跑。 衣服她在有怀阁时就嘱咐了奚竹悄悄藏在柴房后的土道里,不容易烧坏。 被关在柴房内时, 到天色黑了下来,才有人悄悄来送了白绫。 奚容忙不迭地接过, 掐算着奚竹会来纵火的时间,才将白绫挂在房梁上,现在脖子的高度打了一个结, 接着将剩下的尾巴藏进衣服里,又在脚的高度打了一个结。 上吊时,她垂下的裙子遮住了脚,没人知道她的脚下还踩着另一个结支撑身子。 她还低头费心遮住脖子处的那一点小瑕疵,双手舒展地垂落, 这样, 在火烧起来的时候, 众人无法进来查看尸体,任谁都以为她已经死透了。 不错,今夜的大火也是奚容嘱咐奚竹纵的, 但没想到宫肃阳也有此意,先纵了这场火。 奚容不知道他为何要害自己,但也算歪打正着, 奚竹从这件事脱出去,会更安全。 等白绫被烧断,或是火势遮住了她,就是奚容逃跑之时。 谁知门窗都被烧掉了, 她大剌剌暴露于人前, 只能咬牙等火烧了白绫, 在此期间,陡然听到宫秋庭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 但她终究不是他想要的,能甘心围困在宅院之中,天天过着苦等一人的日子。 这一生,只能就此别过了。 直挺挺摔在地上不可谓不疼,但深知房子坚持不了多久了,奚容忍着痛和热起身,披上丫鬟的衣裳,趁乱摸黑跑出了后门。 此计实在是九死一生,稍有不慎她就会彻底葬身在火海之中。 但只要成功了,所有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就是死了,不会再费心找寻。 而如今,她活着跑出来了,从此天高地广,任她到任何地方去,任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奚容用尽全力地奔跑在无人的街上。 火烟将她的口鼻熏得干哑,全身也火辣辣地痛,但心是雀跃的,脚像生了翅膀一样,张开手就能拥抱到风,这一瞬间的痛快,简直能将所有的疼痛疲累都涤荡干净。 -- 第120页 大半座城,奚容走走歇歇,到了天色熹微之时才回到了北巷。 院子的血迹被打扫一净,奚容自院门的草檐上摸出钥匙进去了。 一切都没变,但一切都变了。 她奔进自己旧日的房内,找出了自己藏下的银票。 这是姨母一家死的那天,她在察看屋子的时候偷偷塞进木壁夹缝之中的。 到了这一步,奚容反倒不急了,她呆呆坐了半晌,累得躺在被拆得只剩木板的床上。 这是她头一次为自己做主,九岁时她被送进,十六七岁,她,如今,她想当一个老练泼辣的老板娘。 从一家小店做起,将来等慢慢熟了,放大了胆子,做成了事,再走南闯北,干一番大事业! 奚容已经想好,绝不能留在荥阳,思来想去还是去江南好,那里人烟阜盛,沟通南北,多的是爱香的富贵人家,荥阳的香料也多由此进。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1] 烟柳画桥、吴侬软语,诸般好景,让人向往。 一夜奔波的疲惫在这美好的愿景中消散一空,奚容起身换了衣裳,将那身丫鬟衣裳埋了,又打井水洗干净燎黑的脸。 看着镜中人,脸是干净的,敢头发被燎得在背上打成一粒粒卷儿,将那些头发剪了,显得参差丑陋。 她凝眸沉思,索性把脸涂得更黑,点上些麻子伪饰好那张脸,才好行路。 之后又照旧日约定的,在木门划了三道,意在告诉奚竹,自己已经安全了,如今要到江南去。 做好这一切,才拎着包袱出门去了。 + 十月的江南,落花有意,游鱼有情。 戏台上的花旦丹衣水袖、婉转妩媚;街上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货郎声音敞亮、脚步轻快。 苏州临桥的大街一角,开了一家小小的香料铺子。 奚容一边擦拭着新抬进铺面柜台,一边琢磨着该怎么招揽那些小姐夫人进来,将自己做的香和香方推广出去。 柳行儿“嗖”地从后院跑了出来,一块蓝布巾包着头,抱着柄拂尘喊道:“娘诶,好大一只老鼠啊,吓死我了!” “老鼠?”奚容打起了精神,怀疑自己疏忽了,后院库房可是她要存放香品的地方,一点虫都不能生的,何况是老鼠。 不久,她拈着一块抹布丢到柳行儿脸上:“老鼠,这就是你说的老鼠?”重新回到了柜台边。 柳行儿忙躲开那块脏抹布,才想起是自己擦箱子的时候落下的,顿时娇颜泛起羞红,傍到柜台边说道:“我这不是干活累坏了眼花嘛。” 奚容有些无语,压根没见他干多少活,喊累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他本是承平一个象姑馆打各个村子里挑选、培养出来的男妓,名字也是老相公起的,有弱柳扶风、行当翘楚的意思。 养到了年岁就要送到苏州最大的相公堂子里去,谁知象姑馆运人的车半路遭了劫匪,一车的小倌没被土匪看上,都被剥干净银钱衣裳,沿路一个一个丢下了马车。 柳行儿穿着十分不正经地落在官道上,正常人见了,都绕着道走,最后实在遭不住了,强拦了一辆搭人的马车,正是奚容搭乘的。 柳行儿本想凭自己的“本事”让车夫宽容他些,带他去苏州,但那车夫显然不喜男子来这一套,差点就要打他了。 还是奚容好心,给了车夫点钱,让他把柳行儿带上了,又分他一块布盖着,两个人就一起在路上相互照应着。 但柳行儿被劫了道,一穷二白的,只有婀娜无骨的身段和一张妩媚娇艳的脸,所以大多数时候,是奚容照应着他。 而柳行儿自然觉得这个又黑又丑,只有身材和声音不错的女人是贪图他的美色,理所当然地受了,最多到苏州后伺候她一回就算偿还了。 他早被调弄熟了,男女上下不分,不知廉耻为何物。 在路上时柳行儿曾经说过,他别的本事没有,伺候人是一等一的,且色艺俱佳,连当初培养他的师父都说舍不得他走。 他的志向便是要混成秦淮河边最红的相公,压过什么花魁王师师,到时人人都得称他一句公子,花大把的银子才能见他一面。 对此雄心壮志,奚容并未多加置喙,反正两个人一到苏州城就分道扬镳了。 可谁知到了苏州,他去相公堂子外瞧了一圈,偏说自己晒黑了,好好养白才能去卖,求奚容再收留自己几天,被奚容干脆严厉地拒绝了他要用身子偿还的提议。 但人是甩不掉了,柳行儿硬是要继续跟在她身边。 “你留我这阵儿不吃亏,到时我的卖身钱还不就是你的。”他拧着细腰,媚眼如丝地说道。 奚容不知道如何开口赶人,实在头疼不已,只好让他留下来打打杂,只包食宿,偶尔给他买点胭脂水粉也就是了。 柳行儿也被她直接盘下一间铺子的豪气吓到,那些香品买回来,也多有价格不菲之物呢。 奚容这一路低调吃苦,他竟不知这原来是个小富婆,看来往后还要好好练练眼神才是。 “白姑,半个月后的中秋,秦淮河上可是热闹呢,云紫楼的花魁要卖初夜,你准我一日假,我去悄悄那花魁模样风情如何,能买到什么好价码。” 他说着,细细的指尖在柜台上画圈。 不错,奚容现今不叫奚容,而是叫白姑,是她托奚竹给自己弄路引时起的名字。 -- 第121页 奚容垂眸看着他要挨过来的手指,将手拿了下去,说道:“如今店中生意不好,我一人就够,你要去就去吧。” 说到生意不好,柳行儿又要多嘴了:“这店都开了多少天了,门口没多少人,屋里就咱俩,当初选位置的时候,你就错了,门面小到看不见不说,况且别家都是胭脂香料一块卖,就你只卖个香,图省事图便宜可不成啊,小姐们怎么也不会贵脚踏贱地,往你这走的,” “什么贱地,怎么就贱地了?”奚容叉着腰,她可没有图省事图便宜,选这位置也是深思熟虑的,远离闹市便宜不说,环境清幽景色好,最重要的是离几个富人居住的坊市很近。 店里的装饰也是处处清雅透出品味,特意做得私密些,也是给小姐夫人们一方静室,安心品香。 但这些她懒得和柳行儿解释,摆摆手道:“去去去,你爱凑热闹就去。” 柳行儿跟个烦人的苍蝇一样,偏不走:“好好的中秋,大家伙儿该玩的玩,该逛的逛,白姑你还守什么店,也一块儿去呗。” 到时候他想吃点小食还能赖到点钱呢。 然而就是这话,让奚容灵光一闪,她忽然想到一个不错的法子,细细一想确实可行,她开心地拍了柳行儿一掌,“我想到办法了。” “唉哟!”他娇吟一声,搓着被打的地方。 奚容也不管他,兴冲冲跑到后院就忙活开了。 接下来几日,她先是将自己最得意的几个香方制了香丸出来,又结合时令,做了几款适合秋日里用的香,每样都做了小小的两份,装进瓷瓶里。 还打了两个扁方的木盒子,里面被分成了几十个四四方方的小格子,木盖子写着白煦香铺的名字和位置,还做了带子方便挂在腰间。 奚容将贴了香名的瓷瓶分别放进两个盒子里,到了中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奚容将其中一个挂在柳行儿的脖子上。 “你去逛秦淮河的时候,记得多吆喝,特别是见到花魁啊小姐啊,让她们都来试试你的香,记住,都是不卖的,是嗅一嗅,若是想买,让她们来店里。”她耐心嘱咐。 柳行儿哪想到出去逛还带着活儿,一张俏脸跟苦瓜似的,怎么也不情愿。 奚容诱哄道:“回来了给你做身新衣裳,带花的。”他这才勉强点点头答应了。 最后,奚容拍拍他的脸:“装,你也要装得纯良一点,不能让人知道你原先是做什么的,知道吗?” “为什么?”柳行儿不服,他可不觉得自己想做的行当有什么好避讳的。 “因为别人会以为你挂羊头卖狗肉,正经小姐哪还敢踏足我这店,”奚容实话实说,“不过只要你多拉点人进店里来,卖了多少,我都给你提成,就是银子,到时候你想买什么,自己就能做主了。” 听到银子,柳行儿眼睛一亮:“好,装良家公子……” “良家伙计!” “装良家伙计嘛,我最擅长了。”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捧着那木盒子开心地扭出去了。 “好好走路,不准扭!”奚容提醒了一声。 柳行儿没回头,悄悄跺了一下脚,终于好好地走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Ps:韦庄《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 好久没写宫二不正经的了,狠狠手痒感谢在2022-05-25 15:01:35~2022-05-26 09:4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你好好想想再说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城隍 奚容挎着自己的木盒子, 去了城东的庙会,中秋佳节,唯秦淮河跟城隍庙最是热闹。 她能想到, 其他的小贩自然也是,眼见庙前的一条长街的摊子从头摆到了尾, 卖什么的都有,街上人流如织,道中的舞龙舞狮来来回回, 怎一个热闹了得。 她自九岁起就很少踏出宫家的门,宫秋庭不喜热闹,更是不爱往人多的地方跑,作为她的丫鬟,奚容自然也不会在年节里出去。 这样闹腾欢快的景象, 实在是太久没有见过了, 若不是还带着目的, 她都想先闲逛两圈,像寻常的姑娘一样,买一堆没什么用又怪好看的东西。 不过奚容没有摊子, 带着盒子在人群中穿梭也很方便,她一边瞧着摊贩卖的小玩意儿,只觉得很多都没见过, 一边寻找着衣饰得体的小姐们。 然而大靖虽民风开放,但小姐们出门自然有家丁丫鬟跟随,寻常人是不能靠近的。 她打宫家出来,自然深知这些规矩, 不会去贸然冲撞或将人拦下, 而是见到那家小姐在哪个摊子前驻足的时候, 去和她的丫鬟搭讪。 “这位姑娘瞧着,要不要试试我们的香?”奚容主动将得意之作打开,送到她面前去。 小丫鬟等着小姐也无聊,就随意嗅了嗅,果然眼前一亮:“你这香倒别致,用的什么做的?”她在小姐屋里闻的都没这一味好,说着又拿起别的,越试越有惊喜。 奚容只略答了几味。 丫鬟闻了知道不是什么迷香,也发现了惊喜,自然会兴奋地和小姐说:“小姐,这人卖的香丸好好闻啊。”她不敢说比家里的还好。 小姐转过头来,就见自己的贴身丫鬟擅离了职守,一个面容平凡的女子在她面前掀开了一个木盒子。 -- 第122页 看到丫鬟这么兴奋地招呼自己,她也好奇地想看看是什么好东西,一列的小瓷瓶填满了格子,见丫鬟试过没什么问题,她也就放心地嗅了嗅。 奚容看着她的衣饰,暗自揣测了她喜冷香,特意先将白海棠和梅蕊为主合出的香丸拿了出来,果见她眼中有惊喜的神色。 时人素爱四雅,点茶。焚香、插花、挂画,这位衣饰不俗的小姐自然是全精研过的。 她又一连将木盒中的香试过,除了几味暖甜的、辛辣清神的非她所好外,竟样样喜欢。 眼前这女子所售的香,如出一辙的不流于俗,别出一帜的好闻。 小姐捻转着瓷瓶,倒是很喜欢,但见小小瓷瓶中不过细细的两枚香丸,买回去只怕往香炉里丢一回都不够的,不禁皱眉。 奚容察言观色,忙说道:“小店新开张,铺子就在静水坊后边临桥的,旗子叫白熙,今日是来庙会打打名气的,您是第一位客,日后小姐若是到来了,有看上的香,我做主多送您些。” 闻言那小姐才点点头:“静水坊,那处倒安静,也清幽。” 说罢点点头:“春归你记下,改日有空便提醒我。” 奚容还怕春归会忘,将写了地址的纸条递了一张给她。 目送主仆离去,她如释重负地松下肩膀,做生意可真是门学问呀。 如此反复几次后,奚容也难免碰到钉子,但她说话礼节甚为得体,那些嚣狂的丫鬟要顾着小姐,也不会将她如何。 狂了几圈之后她也累了,买了块胡饼坐在城隍庙的台阶上吃了起来。 门两旁也有些卖花儿卖果儿的小孩子,他们是叫卖的老手了,也不怕羞,见到年轻的公子小姐就迎上去扬起笑脸,说吉祥话。 奚容看着羡慕又佩服,但这样喊嗓子也累,她要琢磨出更省力又能碰到更多小姐夫人的法子才好。 眼见已经很晚了,奚容又溜达了两圈,给几位小姐试了香,将木盒子关上就准备回去了。 忽然,人眼前闪过了一个青袍男子的身影,等再定睛一看,人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不知往哪儿去了。 那是……言清先生? 错觉吧,奚容抱着盒子发愣,怎么会这么巧,她想跟上去已经找不到人了,只能甩了甩头家去。 在铺中收拾了一会儿,奚容都要关门落锁了,柳行儿才终于抱着他的木盒子,左摇右晃地回来了。 走近了才看见,他手上提着和四方的纸包,脸上带着些或深或浅的口脂印子,这一路走回来,若不是天黑,很难说他在路上别人看见不会被打。 奚容皱紧了眉,决定还是不问他脸上是怎么回事,而是问道:“如何,可有人对店里的香丸有兴趣?” “当然有了,”柳行儿把盒子往柜台上一撂,捏着袖子扇风, “但是她们嫌这味儿淡,在姑娘堆里香厚的脂粉一浸,变了味儿不说,也显不出来,倒是那些个清倌,有几个问了地方。” 奚容点了点头,并无失望之色。 她在给小姐们推销的时候,想起柳行儿在秦淮河那边,就有些了担忧,若是柳行儿拉拢的花娘过多,往后有钱的小姐夫人们心有顾虑,会不会就不肯过来。 她虽对花娘小倌没什么看法,但难保别人不会,之后她也不打算让柳行儿在那边拉客了还是,带着他去城隍庙那边吧。 想通了之后,她去后厨快手地炒了几个菜,等端上了饭桌,柳行儿又吱哇乱叫开了:“白姑,你买的这身衣裳腰身也太宽了,而且又素……” 他穿着奚容在庙会那头买的新衣裳跑了出来,像一丛摇曳多姿的野花。 奚容抓着筷子瞧他:“男子的衣衫,不都是这样的嘛。”这已经是最伤她眼睛的一件了。 “跟着你都没有好衣衫穿,讨厌~” 柳行儿白了她一眼,准备自己用针线把腰收一下。 奚容回嘴:“谁求你跟着了,我嫌米多?” “白姑你说说你,又老又凶,”他坐下捧着碗叹了口气,“要不是你这菜做得实在好吃,我早就走了。” “好啊,原来你是舍不得这饭,多吃点,吃胖了看相公堂子还收不收你。” 说来她做菜确实不错,不然也不会一吵架就给宫秋庭做菜求原谅。 要是柳行儿惹她不痛快了,就做点大鱼大肉,吃得他找不腰。 “啊……当然,当然不是,我就小吃几口,不会胖的。” 糟糕,柳行儿才不想承认他怕一进相公堂子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才决定留下吃个够本再去卖呢。 说是这么说,他怀疑地捏捏自己腰间,奚容见他真慌了,忍不住想笑。 两个人吃完了饭,柳行儿坐在那一方小小的天井沿的栏杆上,想了想刚吃完饭坐着容易积食,忙又站起来,不禁唏嘘,做个美人真难。 他将自己带回来的纸包打开,朝奚容道:“今日中秋,洛水阁派了月饼,我得了一包,一起吃吧。” 奚容闻言也坐下,拿起一块来吃,忽然又觉得不对劲,“人家干嘛给你发月饼?” 柳行儿得意地说:“我和那派月饼的大娘说,只要给我一份,我就随她到暗巷子里去吃她……” “住嘴!”奚容将月饼拍碎在栏杆上。 柳行儿被她的反应吓到,见她面色震怒又认真,俄而便笑着说:“骗你的啦。” -- 第123页 之后就不再说话,而是捧着饼安静地抬头看天上的满月。 “你以后不要突然说这些话了,正经姑娘是不能听这些的。”奚容见气氛有些静,不自在地开口。 想到世人对风尘女子的鄙薄,奚容不明白柳行儿为何一心要做个小倌。 “世人都看不上的行当,为何你要去做那依附于人,卖笑的活,就没想到着靠自己做成一番事业吗?”她问。 柳行儿将那月饼又包了起来,说道:“你们女子打一出生,又看德行又看样貌,为什么只看这些,不就奔着的就是这辈子讨个如意郎君去, 我呢,打小就在象姑园里长大,谁都不会把出去卖当见不得人的事,都铆足了劲儿要当最红的那个,没办法,摆在前面的路就这一条,你不走过去,之后留给你的连路都不算。” “可你已经出来了,为何要回那里去?” “在相公堂子里卖力气,和在这里卖力气没什么不同,师父教了我通身的本事,为何要荒废着?象姑你是打有钱人家跑出来的吧,模样生得不好,但能有这么多银子,大概有钱人家的女儿,你又为什么还要跑出来呢?” 听见柳行儿反问她,奚容虽不会将自己的底细教出来,但一想觉得他说得对。 女子找个好郎君依附着才是这世道认可的正道,她自己原就是个离经叛道的,凭什么觉得自己就比柳行儿聪明呢? 既不知自己这条路走得对不对,更没资格去置喙别人。 “那你以后在铺子里不能再说那些秽语。”她这个要求总是没错的。 “你还真是个大小姐,行吧行吧。” 柳行儿嘟嘴,他师父教过,要想床事办得好,让客人痛快,办事时说些适当的秽语才更刺激,是以他被教的满肚子里没装什么好话。 “我不天天这样说,怕自己将来生疏了嘛,”他时不时总要练习一番,秦淮河的竞争可大呢,偏奚容不让讲,真是憋人,“今天我听那些花娘说的才厉害呢,一下就让人抬头了,跟点火似的。” “那你就在自己屋里练。”她斩钉截铁。 柳行儿十分笃定,这个丑女就是看上了他的脸对他有心思,又放不开,怕听到自己那些话更忍不住扑了他,才不准他开口。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奚容这时又说:“明日随我去城隍庙吧。” “好呀,逛完秦淮河逛城隍庙,也不错。”柳行儿开心地说道。 明月万里,正是思亲之时。 奚容不再说话,仰头看着圆月,便想起了宫秋庭揽她在怀,手把手点在书册上教的那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来。[1] 她此际最该思念的,该是奚竹才对。 教她诗句的人望着同样一轮月色出神,想的却是那位诗人的另一首词。 吉光一进院子就见主子站在廊下,身影伶仃,连披风也不知何时滑落在了地上。 苏州的中秋夜已经有了一些凉意,何况宫秋庭还大病过一场,自病好后时常恍惚出神,让人担忧。 吉光心底叹了口气,主子的病耽搁了许多时日,病好后硬是处置老夫人身边的黄嬷嬷,宫家上下乱了一阵子,大公子也直接回幽州去了。 之后主子更是将自己关在阁上三个月之久,拖到如今,他们才在中秋这日才抵达了苏州。 他秉道:“主子,线人都已安置在信王旧产内,不日就应有消息了,信王子有了新消息。” 宫秋庭沉暗到幽蓝的眼睛这时才终于动了动,看向吉光。 “当年信王幼子的乳母及一众亲近侍候都人都已自杀,但乳母生前曾向女儿提及,幼子后颈下左侧有一粒红痣,青胥那个并没有。” “知道了。”宫秋庭摆手示意他下去, 吉光犹豫了一下,说道:“张太守邀您到秦淮河流云楼接风洗尘。” 他说完这句,许久未得理会,再抬头时,宫秋庭已经转身要离去,“听说城东的城隍庙算命的甚灵,明晚就去那吧。” 主子这是魔怔了。 作者有话说: Ps:柳行儿早早就磨灭了羞耻心,想当小倌是被剥削而不自知,奚容也不会有这么高的现代觉悟跟他说这样不对,但还是要在这里说清楚啊,柳柳的梦想是码字工是不认可不认可的。 [1]宋·苏轼《水调歌头》感谢在2022-05-26 09:43:21~2022-05-27 21:2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兰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咕叽冒不停~、日暮里- 5瓶;口胡的懵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算命 惊喜的是, 第二日午后,就有两位小姐进了白熙香料铺子。 见到奚容的谈吐和接人待物都十分得体,就知道这柜台娘子是个不错的。 铺子虽小, 内饰却极为雅致,处处带着女子的细腻心思, 沉香、龙脑用的也都是好料,来客都是清雅的小姐,自然喜欢。 奚容将店里制好的香丸都端了出来, 小姐们挑了喜欢的,有那日试过但暂没货的,也都留了定金,来日送到府里去就是。 “为何叫香料铺子,寻常不都是胭脂铺子?”小姐出来了还意犹未尽, 看着招子问道。 奚容笑着将人扶上马车, 说道:“让孙小姐见笑了, 我不善制胭脂,愚心就一窍,专门研究这香丸、香线。香片之类的东西, 把一种做好了才厚着脸出来开了铺子。” -- 第124页 “这倒好,卖得杂了,心分了几瓣做事, 怎么会做得好呢,”小姐笑着点头,“这香若是用得好,我下回来的时候定要带上些小姐妹, 掌柜的别嫌我们闹才是。” “怎会, 姑娘一说话时比三春的早莺还好听呢, 你们来了我得求着多说几句才是。” 孙小姐更加开怀,“听掌柜的口音,似乎不是苏州人氏?” “我是荥阳人氏。”奚容道。 孙小姐眼睛一亮:“荥阳人啊,那你可见过宫家的二公子?听闻他年少有为,风仪无双……” 奚容强笑听着,只摇头说那高门贵胄,普通人根本见不到。 最后还亲自扶着孙小姐上了马车,等人走远了她才转身,拍了拍微僵的脸,暗叹自己真是个拍马屁的好料子。 回头在柜台上打算盘,今日进账的银两不错,虽说去了成本也算不了不少,但头回自己做生意挣钱,那感觉真是别致又奇妙。 客一来柳行儿就被赶后边去了,此时一掀帘子出来,就见奚容在账本上边写边笑,不免走神了一下。 心道这白姑虽然脸色差麻子多,但细一瞧,五官模样还是不错的。 奚容不知道他的心思,看看天色,喜滋滋地去收拾东西,到了晚上就带着柳行儿斗志满满地出门了。 她昨晚想辙想得一夜没睡,天刚放明才眯了一会儿。 等小姐来的时候还问了几句,才知道昨晚庙会出现的富家小姐还不算多。 “往年第一日最热闹,但今晚城隍庙里有丘道人的算命摊子,那可是非常灵验的,到时候肯定满城的小姐夫人都得去算一卦,所以比起来,这第二日就要热闹多了。” 孙小姐的话让奚容豁然开朗,想出了一条善路,只是能不能成,还得看丘道长的意思。 早早进了城隍庙里,奚容问过人,寻到丘道长算卦的亭子里,却不见人,她和柳行儿坐在卦桌上等着,务求第一个见到丘道长。 柳行儿躺在条凳上,听奚容说起她的打算,有些不懂,“你说丘道长这么灵验,能贪图咱们那几两银子,做咱们的桥?” “凡事别想当然嘛,你说我来这么早是为什么?” 柳行儿又碰碰签筒,“为什么?” “看!” 奚容看向柳行儿:“你师父没教过你怎么看人,看他言行看他举止看他是不是真富贵。” “教过啊,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学过?” “我之前得公……先生教过,”她咬牙顿了一下,“哎呀,总之,丘道长算命虽要银颇贵,但我看着桌子、条凳倒是简朴,想来就算看看不上银两,别的也能有商量一二的余地。” “别的,别的什么,不贪财难道贪色啊?”柳行儿翻翻白眼,“你今天带我来,不会就是为了送我这副身子给你老道长享用吧,我告诉你啊,我也不是谁都乐意的。” “哎呀!”奚容捂着耳朵跺脚,“你就不能盼着人家是个好人吗!” “哈哈哈。”一个苍老的笑声自门外响起,接着进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奚容赶紧站直了,柳行儿也打条凳上站起来。 奚容率先上前行了礼,“小女是香料铺子的掌柜白熙,敢问可是邱道长?” “正是小道,”他似乎常笑,眼尾的周围尤其重些,“两位小友何事寻我?” 做生意的不能脸皮薄,奚容自然就将来意说了,恳求丘道长给他们一个做生意的机会。 “拿我做桥,可以,但是不知白掌柜能给些什么好处呢?”丘道长笑了起来,“但你们给的银子数目,怕是不能让我动心,” 柳行儿妖妖娆娆地就要贴过来,被奚容一下子按了下去,又瞪他一眼。 “得了道长的便宜,生意也好做些,白熙保证,将来赚的银子但凡得十分,必拿一分去城中慈幼堂,给堂中幼童添些肉菜,愿立字据为证。” 这跟人道长有什么关系啊,柳行儿翻了个白眼,还不如他卖一卖呢。 却没想到那丘道长真的点了点头,“你有经商之才,却无商人的贪婪,这很好,要在这做生意,可以,但规矩你要懂。” “是,白熙绝不打扰妨碍了道长。”奚容再三拜谢,拉着柳行儿出去了。 “真神了诶,”柳行儿赞叹道,“你怎么知道他吃这一招?” “什么招不招,人家经年收了这些金银,衣着不显,袖子衣摆磨得都差不多了,又肯在这八面漏风的亭子里算卦,家中既无妻孩,赚这些银子定是拿去做善事了。”奚容斥他。 柳行儿没想到奚容见人家第一面就知道这许多,竖起大拇指:“你真厉害啊!” “别拍马屁,待会记得别说不该说,那些小姐夫人可听不得你的混账话。”奚容叮嘱道。 她才不会说自己是从孙小姐那一块儿打听来的呢,哼~ 丘道长一在位置上坐下,陆续的就有人过来了,后头的两人都打起了精神。 人人在亭前排着队,算完了卦就穿过亭中出来了,而奚容柳行儿二人就搬了个桌子在这头等着呢,丘道长见了也没说什么。 “小姐夫人,拿签子来瞧瞧自己的定缘香是什么吧?”奚容热心地招呼出了亭中的女郎。 那女郎好奇地走过来:“什么是定缘香啊?” 她解释道:“丘道长说了,来求签的,谁不盼个和满,但道长的话说出了口,无纸无笔记下,便化作一段香,小姐用了这香,判词便如影随形,更能应验,是为定缘。” -- 第125页 奚容这一串话完全是临时胡诌,但那女郎却深以为然,这玄学之事实在难说。 柳行儿察言观色,不甘示弱,说道:“这香亦如其主,高山洁士还是月下美人,端看你素日喜欢的香,这位小姐往日爱什么香?” 那女郎见到个俏丽的小子热情凑了上来,忙退了一步,但并未出现厌恶的神色,而是羞涩道:“我素爱用降真香。” 奚容闻言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给女郎嗅了嗅,见她果然喜欢的,又展开格子内的批文念道:“喜爱降真香的女子,你素日就比旁的女子冷静些,在宴席时在中场就容易倦腻……” 最后,她压低了声音:“是不是暗暗会审视适龄男子的……腰身如何。” 女郎轻轻捂住了嘴,还真是,这由香识人,果真是准呢。 “唉,快过来,瞧瞧你的定缘香是什么。”女郎看到自己的手帕交,喊了一声。 渐渐地,桌子边的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女孩夫人们都对这种东西非常有兴趣。 有疑心重的让丫鬟去问丘道长,他点了头,这样一来,她们就更放心了。 最后发现这桌案上的香样样都好,谁也不记得什么定缘不定缘,俨然变成一个小小的香料交流聚会。 奚容很是认识了几位苏州城中的官家小姐和夫人,派发了许多白熙香料铺的小卡片。 眼见天色也不早了,丘道长也不再启卦,奚容收拾了摊子,上前又是再三感谢,才带着柳行儿趁着外边还未散摊,出去吃起了阳春面。 热乎乎的面汤泛着清亮的油花,又撒上了绿油油的葱花,底下是爽滑的面条,让累了一天的人看了,真是食欲大开。 柳行儿今天出了不少的力,抱着奚容奖的一双新鞋,呲溜呲溜地吸着面条。 奚容虽然吃相端庄,但速度也不慢,很快吃完了将碗一搁,舒服地叹了口气。 头顶的月亮还是像盘子一样圆,奚容想想今日一天的忙活,就觉得无比满足,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这个时候道旁的摊子都撤了,街道又重新恢复广阔,一驾马车远远地往这边驶来,两旁跟护着官兵。 柳行儿嗦着面条皱眉:“这三更天的,谁吃饱了撑着来拜神啊。” 那马车转了个弯,驶到了城隍庙门前,有人很快迎了上去,马车里的主儿应是下来了。 但天黑少灯的看不清,奚容他们就没再看,不过这么多人,来的应该是了不得的大官。 “不会是来密谋什么东西吧?”柳行儿想起些野史杂闻来。 奚容瞪他:“吃的面,小心被听到抓你咔嚓了。” 二人吃完了面,相携家去了。 天黑路暗,两个人提着一个灯笼在街上走着,闲聊着些事,街上有散摊的小贩三三两两也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旁边快步走过一人。 奚容看着那匆匆而行的背影,这不是昨晚见到那个很像言清先生的人吗? 她这回不想放过机会,定要看一下脸,确定是不是认错了。 “诶——”柳行儿见她突然加快了步子,抱着东西追上她。 城隍庙里 宫秋庭下了车,仰头看那渐缺的月儿,清冷如霜的面色又淡下三分。 “听闻道长算卦颇为灵验,秋庭可有缘求这一签?”在客室等了一碗茶,他低眉问前来的道人。 丘道长拱手:“不敢,薄技而已。” “那请道长算一算,我和她下辈子会有缘吗?”宫秋庭将两张八字推到丘道长面前。 丘道长一愣,没想到面前这位世家大官还是个痴情种。 可这下辈子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但也不难,怎么说都由得他来,“既是情深之人,积下功德,来世必是能再见的。” 听到这话,宫秋庭的面色好了许多,“我是不是该早点走,不然她不等我了怎么办。” 吉光听见此话心头一颤,抬头想说话,但撞见宫秋庭眉眼间泛起真切的焦急,都怀疑主子已经半疯了,一时不敢如何开口。 丘道长自然也是这般作想,他可不劝人死,又细看了宫秋庭的八字一眼,说道:“公子何必想着寻死之事,照小道看,后头还有天大的缘分在等着公子呢。” 奚容已经没了,任是与谁有缘他都不在意,宫秋庭挥了挥手,漠然起身出去了。 吉光怕主子真的有寻死之心,着急忙慌地就跟了上去。 杂乱失序的脚步听得宫秋庭皱眉, “放心,事没办完,我还不打算死。” 第62章 错觉 “诶, 你突然跑这么快做什么啊?”柳行儿追着奚容喊。 奚容来不及解释,专心地追着那个疑似言清先生的身影,却没想到她跑得越快, 那人反而更快,很快就闪进了一个小暗巷之中。 她站住巷子口, 这莫非是哪个身形相似的小贼不成。 “言清先生!”她索性朝巷子口喊了一声。 柳行儿气喘吁吁:“什么言清先生屁混小姐的,你这是撞鬼了?” “没事,可能是认错人了, 我们回去吧。”没有回复,奚容最后看了那巷子一眼,到底是走了。 第二日,白熙香料铺里可是热闹,有自己来的, 有结伴的, 小小的店内来了一拨走了一拨, 一整日被衣香鬓影,吴侬软语填满了。 奚容忙得脚打后脑勺,柳行儿倒好, 跟守在外头的小丫鬟聊到了一处去。 -- 第126页 最后她只得在堂中告饶,只说如今店小货底薄,求小姐夫人们宽限几日, 等制好了就各送到对方府上去。 幸而奚容嘴甜,当年能把宫家老少哄好,如今哄哄客人也不在话下,笑吟吟的客人们轻松就放过了她。 也因为这店里的香寻常难见, 她们才愿意等。 奚容从宫家最挑剔的公子手下出来, 她看的香典是宫秋庭收藏的绝本, 自己天分又高,好东西自然会受人追捧。 如今能在地方做官的,也就寒门和一般的世家,顶级的世家都在京城或掌握着一方军权,苏州的夫人小姐们虽富贵,却未贵到宫家那个地步,见到这些东西少见又是真的好,也愿意等。 奚容默默朝北方拜了拜。 辛劳一日关了店,她还不能休息。 登记造册,清点着库存,又去看订单,罗列着进货的单子,明日得关店半日去进货,再来的客人也只能下订单了。 她有些着恼地摸着头,一个人又是制又是卖,实在太累了,得找人才是。 不过等这一批做好,她们能用一段时日,就不会像现在一样一股脑全来店里了。 奚容也打算推广更贵,但更省力的定制香方。 柳行儿今天光在外头墙根下跟人说话了,除了嘴巴干点,啥事没有,进来看奚容撑着头,问道:“怎么还不做饭?” 她锐利的目光直接射了过来:“饭饭饭,喝西北风去吧你!” !这女人怎么这么凶,生意这么好还不开心吗? “也不知道年纪多大了,怎么跟泼妇一样。”他嘟囔一句转身走了。 奚容懒得理他,照旧在柜台上忙活,之后又在天井里就着油灯制起了香。 这时就闻到一阵油香,她不禁皱起了眉,这实在影响她闻香丸的味道。 转头想让柳行儿出去吃,嘴唇就碰到了一个饼子,焦酥的皮,里头裹着汤汁饱满的羊肉碎。 她才发现自己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你这儿的地方记错了吧,我怎么记得艾纳是一两三十五钱,你卖了五斤,老板抹了零头,不就是一两并五百钱银子吧。”他嚼着菜饼子说道。 奚容凑过来一看,果然是。 “接着啊,”柳行儿抬头看她,晃了晃手里的饼,“五个菜饼子才抵得上一个肉饼子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奚容不客气地咬了一口,香得很,“你哪来的钱?” 他喜滋滋说:“我嘴甜,又长得好,一个小姐赏的,买饼花了三十文,剩下七十文我打算买点胭脂呢。” 奚容瞧他精打细算的样子,忍不住笑,问道:“我每月给你二两银子,你管记账的事,怎么样?” “我是会几个字,但那可是将来陪客人吟诗作对的,才不要给你当穷酸的账房先生。”柳行儿觉得这几日奚容对自己也太颐指气使了一点。 奚容撇嘴:“好吧。” “嗯,就这么算了,你不求求我吗?”柳行儿蹭过去,很是有点犯贱在身上的。 “我也知道你刚刚为什么生气,不就是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个人忙嘛,这一整天的,累坏了吧。”他拿出自己练就的一双伺候人的妙手,在奚容肩上轻轻敲着。 “你也知道我累。”奚容将那账本拿过来,“就说干不干吧。” “干,当然干,”他手上劲儿更巧,俯身柔声说,“打小啊,谁都别想从我这坑走一分钱,做你的账房先生还不容易,就是暖床公子都使得,今晚真不把我拉上去?” 奚容打了一个激灵,直接把他的头推远,投来警告的眼神,“再玩这些下三滥的把戏,明天去你的相公堂子当花魁,我招正经伙计去。” 说罢收拾起东西,回自己屋子去了锁上了门。 柳行儿看人直接走了,嘟了一会嘴,忍不住笑出来,她这就害羞了…… 忙碌几日,奚容就将订单上的香制配好了,照着单子一一送了过去。 “嚯!还有刺史家的小姐呢,咱们这是出息了呀,生意都做到刺史府去了。” 奚容接过单子一看,这刺史府是近两日的单子,定的是菊蕊衣香,正好手头上有原料,所以早早就制好。 二人到了刺史官邸,问了门房,绕到后门去,才寻到一个婆子说明了来意被带了进去,被带往主顾张小姐的院子。 奚容熟悉高门里的规矩,并未有不自在的感觉,倒是柳行儿一路眼睛乱飞,迎面见到一个丫鬟和婆子点头他也要鞠个躬。 到了二门外,柳行儿就被留下来了,他有些紧张地拉了拉奚容的袖子。 奚容低声笑他:“这阵仗你就怕了,不说将来要压过花魁的嘛。” 说完她就把人撇下,进院寻张小姐去了。 这在整个苏州都可说是位贵客,想推香方,还得看她对这次的香满不满意。 好事就是,张小姐对菊蕊衣香爱不释手,她是个识货的人,直叹白熙铺子的香和别家的完全不一样。 借机,奚容说出了想做定制香方的事。 “独一无二”这几个字没有几个女人能够阻挡,毕竟谁不想拥有只属于自己的香气。 奚容说明,这当然不是直接照着已有的方子抄,而是她要一次次和客人接触、根据喜好修改之后才会得出方子。 所以听奚容说香方会比香丸贵,但每张独家定制的香方只出售给一个人的时候,张小姐并没有犹豫,点头就说自己想定制一款。 -- 第127页 等从张小姐的院子里出来,穿过两道廊,迎面就见到了一个人。 看到快步要越过她的人,奚容终于笃定自己不会再认错,虽然鬓角有些风霜,但那温文儒雅的面容仍是旧日熟悉的。 “言清先生!”她喊道。 那男子站定了脚步,看过来的眼睛暗藏着警惕和危险。 奚容完全被高兴遮盖,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反而轻快地问道:“先生怎么在这里?” “你是?”他皱紧两撇眉。 “我是十年前荥阳北巷奚家的那个九岁的小女孩啊,言清先生,那时你常和我说话,教了我很多东西呢。” 言清看着眼前的皮肤蜡黄带着斑点的奚容,他完全不认识,但是荥阳北巷他倒是有印象,那时确实有个小女孩常来他的窗前…… 这声音倒熟悉,恍然,他想起了几天前从城隍庙离开那晚,就是这个声音在背后喊他。 当时他是惊闻宫秋庭去了城隍庙,以为是去抓他的,便匆匆离开了,听到后面有人喊他怎么敢停,没想到是乌龙一场。 “原来是你?” 他适时端出温和的笑容,“没想到能在苏州刺史府中遇到,真是缘分,可惜我现如今要去给刺史的小公子授课,奚姑娘见谅,等有空再找你叙旧。” “好,我如今在苏州静水坊后边的白熙香料……”奚容连忙说道,奈何言清先生真的很忙,步子迈得很快。 奚容叹了口气,但是心情转瞬间又好了起来,知道他在刺史府当先生,自己之后为了张小姐也会常来,总有机会说上话的。 柳行儿早等得不耐烦了,见她终于出来了,抬头就见她笑意满满,不痛快地说道:“你怎么这么磨蹭,都不知道人家被路过的小厮偷瞧了多少眼。” 那一身花衣晃在奚容眼里,她忍不住槽他:“人家或许好奇这什么时候摆了一盆花呢。” 柳行儿小腰一叉,不乐意了:“我这张脸在这放着呢,谁能往衣服上看。” “走吧,下回再来你指给我看,谁看你我就看回去!”奚容不争了。 他直接就笑了:“对对对,让你看回去,他们晚上准得做噩梦。” 很快,柳行儿又问:“白姑,今晚吃什么呀?”他不想再次外边的东西对付肚子了。 奚容有些雀跃,说道:“今晚有喜事,吃鱼吧!” 连她自己也发现了,自从离开宫家之后,虽然苦点累点,但整个人没什么束缚,做着想做的事,得到成就感,笑得也多了。 奚容再次觉得,言清先生说的是对的。 “好耶,吃鱼养颜!”柳行儿应景地欢呼一声。 张小姐的院子里,丫鬟突然急步过来报:“卫尉大人来了。” 她霍地站了起来:“卫尉大人?你说的是宫家二公子?” “是啊,那天老爷迎卫尉大人进城,小姐你不是见过了嘛。”丫鬟兴奋地说道。 她当然见过宫秋庭,只短短一面,那般如诗如画的模样,实在是误人终身,张小姐转头就将情谊甚好的府尹公子忘到了脑后去。 且她还打听到,卫尉大人并未娶妻。 张小姐实在舍不得放弃这大好的见面机会,正要过去,又想起什么,回来仔细打扮了一番,换上新的衣裙。 她道:“快将白熙铺子里送来的香放进绣囊里。”正是用这香的好时候。 待收拾齐整之后,她才莲步轻移,去了待客的主厅。 张太守先前在秦淮河的游船上置了酒,谁料未请来宫秋庭,他今日倒直接找上门来了,自己才刚接待过言清,结果就听小厮来传,卫尉大人已经到了门口,太守大人如何会不慌,任谁都以为这是守株待兔抓他来了。 言清当即离去,张太守稳住心跳,让人把宫秋庭请了进来,让人奉茶。 “不知卫尉大人光临寒舍,所谓何事?” “爹爹。”有端庄的女声响起,看向门口,盈盈玉立的女子站在门口,捧着托盘。 张太守虎目一瞪:“你怎么出来了,成何体统?” 说着忙上前接过茶,赶紧将人推出去了。 他可不敢让自己的女儿和前来捉拿信王之子的卫尉大人有任何牵扯。 “我和卫尉大人说正事呢,回你院子去。” 张小姐被推出了屋外,实在不甘心,二公子都看向她了,结果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宫秋庭对父女俩的对话无动于衷,却在此时嗅到一丝香味,待想再闻已消失不见了。 他以为是错觉,便没再去管。 作者有话说: 65章才到重逢,嘿嘿~(别打)感谢在2022-05-28 19:05:41~2022-05-29 17:1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露未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卫云依 10瓶;咕叽咕叽冒不停~ 5瓶;白露未晞 2瓶;胡萝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真容 “不知上峰此时驾临, 所为何事啊。”张太守亲自将茶奉了。 宫秋庭并未碰茶,在厅内环视一圈,才说道:“前几日有事误了张大人的宴, 今日特来请罪罢了,今日可是来得不巧?” 他这时候刚好在正厅, 显然是刚待完客,却不见那人从正门出去。 -- 第128页 “怎敢,上峰驾临苏州定是有要务在身, 未因下官治酒开罪,是上峰慈和,”面对这眼前气息冰冷的年轻人,张太守呼吸都放轻了。 他凉浸浸的眼睛一打过来,张太守急忙又答:“先前在厅中见过给小儿请的教书先生, 知道上峰来, 不敢冲撞, 让他退到后院,寻小儿授课去了。” 宫秋庭只略点头,另问别的:“张大人做这太守多少年了?” 张太守笑道:“下官能力平庸, 忝居此位六七年了。” “在苏州为官却不止六年吧。”宫秋庭一句话,张太守的笑颜当即变得勉强。 “是,下官原是河西人士, 被调至苏州为官,又有幸常得提拔,打滚了二十余年,才成了一方太守。” “河西人……”宫秋庭语调莫名, “人常说官官相护, 苏州官场倒是能知人善用, 张大人本事至此,实在不必用忝居二字。” 张太守忙不迭说:“都是上峰看得上,下官只尽职责罢了。” “向谁尽的职责?”宫秋庭步步紧逼,直问得张太守额沁冷汗。 他不知为何扑通跪了下来:“自然是向大靖朝尽职,向皇帝陛下尽责。” 宫秋庭听这套话,眼中轻蔑更甚,“这么多年,李如奎带着圣上的旨意守在江南,作为圣上喉舌,他可有夸你尽责?” 不待他答,又道:“幽州和青胥那边的事,张大人掂量,想不想在我这得一句‘尽责’,就看你的了。” 李如奎是个蠢物,但宫秋庭不是,江南作为信王的老巢,只留了几个小鬼,信王之子如今还想着往江南跑,若说这边的没有暗棋,绝无可能。 宫秋庭说罢了话,起身离去。 目送着他离去,张太守都没能再说一句,回身暗暗咬牙,这是试探还是已经知道了。 张小姐并未离去,而且躲在转角,又偷偷瞧了经过宫秋庭一眼。 可惜这一回,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张小姐有些失望,又感叹这样好看得过分的世家贵胄,得多好的女子才配得上啊。 “爹爹,卫尉大人来干什么?”她只得迎向父亲。 张太守事还没想明白,就被女儿打断了,气得戳她脑门:“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他两年就当上卫尉,不说心计,身世背景比之皇子都不差多少,不是我们够得上的。” “哼!爹爹只说门第,怎么不说人心,要是人家眼里能看到我呢?攀到了,张家一起贵,攀不到也不损什么。” 张小姐爱偷看话本,谁不爱把自己往主角上套,觉得全天下最好的男子定能看到她不同别的女子的特别,发展出缠绵悱恻,不看尊卑的情爱。 他虽是信王提拔的,可这一脉只剩了一个孤子,自己想要靠潜龙之功越过顶头的那些世家已是没有可能了,他还有一家子人,可不能被信王的拖下水,如今该尽早把那人处置了,向卫尉大人表功,挣个宽大处置。 再若女儿能入了宫家门,就算做不了正妻,做个妾室,也算一份庇佑,张家往后也不用战战兢兢的了。 信王势力早已土崩瓦解,识时务者为俊杰,张太守心中有了一丝松动。 十月最肥美新鲜的当然是还是草鱼,肉比青鱼还嫩,当日从清澈的江水里刚捞上的青鳞草鱼,尾鳍有力,能拍打出白浪花。 奚容买了两尾,一尾做苏式爆鱼、一尾做汤。 又看到新上螃蟹黄膏满满,兴奋地又买了两篓,十分便宜,这东西在北地可是贵价。 柳行儿提着肉菜回到后院,真是又开心又忧心。 眼见肌肤慢慢白了,要是腰身胖起来,在床上扭着就不好看了,但不吃又实在舍不得。 又哭又笑地神情看在奚容眼里,还以为他犯病了呢,双手拍出一声脆响:“走什么神呀,快把鱼打了鳞片洗干净。” 她自己还要处理螃蟹呢,今晚菜量大,连米饭都不必蒸了。 “我不知道怎么杀鱼……” 盆中安静游弋的草鱼和柳行儿面面相觑。 奚容皱眉:“那你这么会吃?”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过来帮忙了,“两只手在头下边点一抓一摁,抓严实了,你就赶紧提出来,菜刀往头上一拍,再刷鳞片,这不就好了,”她干得干脆利索,“剩下一尾你自己来。” 柳行儿被她利索的手脚惊艳了,轻描淡写地就干完了活,“为什么不一起做了呀?”他试图躲懒。 “我都做了,你上灶?”奚容抱臂看着,打算让他自己学会帮忙,别整天念叨来日用自己的卖身钱和身子报答,这两样她都不需要。 “那有将来的花魁公子要自己杀鱼的……” 柳行儿喃喃自语,手还是缓缓伸进了水里,但鱼儿鲜活,可不吃他慢吞吞这套,快活地搅起水来,到头来鱼没抓着,平白打湿了一身衣裳。 “不干了!”他起身就要扭走,奚容扯着他的后领:“抓不上来今晚别吃了,这条鱼陪着你。” 算你狠!柳行儿扭头瞪她,再瞪鱼,咬牙干脆地朝鱼抓去。 反复几次,竟然真的让他抓出了水盆,那鱼离了水,嘴一张一合的。 柳行儿手一哆嗦,到底还是害怕,松了劲儿,鱼得了自由,尾巴直接“啪——”地打到奚容的脸上,又顽皮地跃回了水盆里去。 这一幕把柳行儿看傻了,然后又噗地笑了出来。 -- 第129页 奚容忍着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幸好这草鱼的腥味不大。 可柳行儿笑着笑着,就不笑了,而是看着奚容发愣,“你的脸……” 奚容被鱼拍过的地方,蜡黄的颜色和斑点消失,露出里边莹白干净的肌肤来。 她闻言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脸上还带着伪装,赶忙起身去照镜子,脸上蜡黄斑点和玉白色干净的地方对比明显,看来是彻底穿帮了。 柳行儿反应过来,跟了来指着她大喊:“好啊你,骗了我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是个丑女。” 听他喊这么大声的,奚容也不心虚,“我一个女子,独身走这远路,伪装一番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倒也是,柳行儿湿漉漉的手在本就湿透的衣服上擦了擦,“那……都到苏州了,你干嘛还遮着。” 奚容不理他的问题,干脆地把余下的面膏也卸掉了,转过一张不施粉黛,却皎如秋月的脸,“快去干活,还吃不吃晚饭了。” 说罢自己率先回到了天井,处置了剩下的螃蟹。 柳行儿看她背影,奚容身上这件布裙似乎好看了许多,身形也是绰约有致的,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晚上吃饭,柳行儿的视线就不住地往奚容的脸上撇,心底不知暗自在想什么。 “你看够了吗?”她被盯得螃蟹都吃不香了。 柳行儿兔牙咬着碗边,才不跟她对视,奚容先前是丑女,现在是妖女。 她一本正经地嘱咐道:“你可不能这样子出去,将来也别往秦淮河走,不然抢会我饭碗。” “谁要抢你生意啊,”她点了点青花瓷盆:“赶紧喝鱼汤,养白了早点去你的相公堂子。” “你这是巴不得赶我走的意思?” 柳行儿一下拗断了螃蟹腿,一边腮帮子鼓了起来,眼神委屈地看她。 谁受得了他这黏黏糊糊的样子,奚容搓了搓鸡皮疙瘩:“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在这当账房先生啊。” “哼,男人的心思你别猜!”他埋头喝汤。 吃完了饭,柳行儿还主动收拾起了碗碟去洗,奚容拍了拍自己的脸,这小子不对劲。 可擦干手的柳行儿已经过来了,还硬要给她捶肩捏腿,见人放松了下来,就忍不住问道:“白姑啊,你年芳几何啊?” “你问这个干嘛。”奚容舒服地瘫着,垂眸看柳行儿。 她这副慵懒看人的样子可真带劲儿啊,柳行儿心里痒痒的。 “将来嫁了人,是不是就得相夫教子,不开铺子了?”他帮奚容捏起了手。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想到了先前种种,和宫秋庭的种种亲近纠缠,甚至了宫椋羽的。 发生了那些事,奚容既不肯欺骗未来的夫婿,更不信谁能接受,直说了这事长久像根针一样扎在心里,没什么意思。 “我并不打算嫁人。”她淡声道。 果真如此,柳行儿笑开了,放甜了声音道“既然不嫁人,那也不必拘束着自己,忙活累了,到晚上也该松快松快才好。” 奚容嗅到一丝不对,收回了手,“怎么松快?” “自然是到床上去,你信我的本事,那个仙那个死呀,身子软归软,宝贝养得可大,真在我这有瘾了,往后来相公堂子寻我,也不收你钱,而且我手上的活儿也不错,就是我师父那样的,声音也根本停不住……” 柳行儿卖力地推荐自己。 奚容的眼睛越瞪越大,这家伙真是贼心不死,她霍地起身拿起门角的扫帚,把人撵得满院子乱跑。 “哼!看不上我的手活,我回去自摸!”柳行儿捂着被打痛的地方,跺着脚回房了。 晚上抱着个枕头一宿一宿地做春梦,枕头都被戳了不深不浅的个小涡。 之后几天,他白天做完账,晚上也不回来,奚容不在意,把门一锁就睡下了。 这天开门早,就见天还青青的,柳行儿就沿着石板路摇摇晃晃地回来了。 奚容见到他衣服皱巴巴的模样,皱眉问他去哪了? 柳行儿眼珠子乱转:“我去……精进一下本事。” 奚容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指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身子忍不住就往后让。 “赶紧去洗了洗吧你。”她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忍下柳行儿的,这作风也太……不检点了些。 柳行儿被她的眼神扎了一下,心里委屈,表面硬气道:“哼!试过我的都说好,你就是不识货。” 奚容不想跟他论货不货的,她不能放任柳行儿这样了,况且铺子的名声也要紧。 左右他也不是真想待这做一辈子账,两人到底不是同路人,她干脆硬下心肠说道:“你洗完收拾了,早点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这话让柳行儿走进去的步子一顿,转头看她,眼神里都是怯怯的,一下人没忍住就有眼泪滴了下来。 “走就走,谁要赖在你这!”他抹着眼泪,“我早就受够你颐指气使了,到时候挣了大钱,你当别认识我!” 奚容回了一句:“祝你生意兴隆,我肯定不会去高攀的。” 柳行儿一听眼泪更凶猛了,还准备还嘴。 “奚姑娘……” 正吵着,温和而疲惫的声音就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奚容朝路边的人看去,是言清先生,他怎么一大早地找过来了。 -- 第130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9 17:12:51~2022-05-30 21:4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老师的狗 10瓶;咕叽 5瓶;白露未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叨扰 “言清先生怎么了?”奚容迎了上去, 就看清了他乱七八糟的衣衫。 言清有些赧然,轻咳了一声,声音已是十分虚弱:“在下今日出门甚早, 不想遇上一伙子混混,一眼未说上来便动手, 如今是去不得刺史府了,想到你这近就过来了,可否借贵店稍事休息一会儿?” 她一听就瞪起了眼, 赶紧将人往里面请,“这是自然,先生快进去坐,怎么苏州城都能这么乱,实在是太过分了!” 言清目光警惕落在她扶着自己的手, 确认她并没有武功, 才放松下身子, 缓缓穿过了前面的铺子,掀开帘子到了后院。 他坐在石桌上,环顾着小小的一方天井, 看来只是寻常人家。 奚容见他虚弱至此,又不见什么伤口,疑心他是受了暗伤了, 说道:“我去给先生请个大夫吧。” “不必了,我安静休息一会儿就好。”言清苍白的面色上扯出一个温雅的笑来。 “那我去倒杯茶。”她说着又快步掀帘子出去了。 走到前面,就看到柳行儿还在铺子门口站着,既没有进去收拾东西, 也没有甩身离开。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什么清先生?”他抠着门框闷闷地开口。 “胡说什么, 你怎么还没走?”奚容淡定地倒了一杯水, 又要离去。 “哼!假正经。”柳行儿跟上来,“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热乎的劲儿,里面那人有什么好的,鬼知道他挨打是不是偷了谁家老婆。” 奚容转头严厉开口:“住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检点,言清先生是真正的君子,你早日离去也好,到底不适合这里。” 柳行儿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是,我是偷人!他一来,你看我就跟看脏东西一样,我就知道,你跟别人也一样,就是看不上我!那我走好了!” 声音很大,步子却不见挪。 听着前面的争吵,言清面上神色莫名,这两个人的关系,实在奇怪。 但他如今无路可去,若这个奚家姑娘真对他有意,那托口躲在此处比客栈要安全许多。 言清骤然被太守张明丰背叛,旧日藏身的地方都被搜了个干净,他如今东躲西藏,又出不了城门,走到奚容这间铺子前,已算穷途末路了。 他要留在这里,躲在这里,带外头平静些,再图谋离开苏州。 奚容被柳行儿哭得耳朵疼,只好说道:“好好好,你也别走了,账我还找不到人做呢,先进去洗洗成不成?” “是你留我的啊,当我乐意赖你这儿啊。”柳行儿擦着眼泪一溜烟就进去了,关门前还瞪了言清一眼。 奚容端了茶进来,带着歉意道:“让言清先生见笑……” 就见言清脸上布满了汗,身子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言清先生!”她来不及放下茶盏,上前接住了人。 柳行儿刚脱了衣裳,听到声赶紧来看,白花花的身子围着布,就见到言清倒在地方,奚容一脸焦急把人扶住。 呸!柳行儿忍不住暗啐一口。 干脆点被打死了才好,别借着晕过去赖住下来! 因为给言清先生又是找大夫,又是看顾的,奚容一天没开店,晚上沐浴后她又去看了言清一回,就见他又了转醒的迹象。 睁眼到了陌生的帐顶,他警惕往旁边看去,是一张陌生的脸。 洗了澡之后的奚容没有掩饰,一张姣好的面容让言清一愣,怀疑自己还未清醒过来。 “言清先生,可还认得我?”奚容轻声问道。 他凝神望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香料铺的掌柜,这样一看,倒隐约记起了她九岁时的模样,确实是北巷奚家的女儿。 奚容和柳行儿在外头吵的时候,言清故意让自己受了暗伤,就是为留在这里,如今看来,是成功了。 后院没有这么多屋子,奚容听大夫说言清受伤甚重,也不敢轻易挪位,就安置在了自己的屋里。 言清并没有马上言离去之事,而是问:“你为何要遮盖面容?” “女子在外行商总是不便的,既为了行路安全自然就得遮掩,之后也就一直这么着了。” 他扬起苍白的笑来:“荥阳到苏州千里迢迢,奚姑娘实在能吃苦。” 奚容闻言羞涩低头,手揪上衣裳:“我呀是听了言清先生的话,才真正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听到此言,言清未笑,眼底的轻松散了不少,言不由衷地夸赞道:“我看你把生意都做到了太守府去,能有这样的本事,已胜寻常男子许多。” 她脸涨了个通红,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雀跃,起身道:“我去给言清端药吧。” 屋内空了下来,言清习惯性地打量四周,简单干净,和前面铺子精致的女儿气不大像,空气中有清甜的香气。 苦药的气味很快浸染了屋子,奚容重新坐了回来,她下意识想跟旧日伺候宫秋庭一样喂他喝药,举起勺子才觉不妥。 言清面无异色,淡然接过碗放在一旁,说道:“劳烦姑娘延医问药,言清实次叨扰,虽有些唐突冒昧,但言清想求姑娘一事。” -- 第131页 她眼里都是诚挚:“先生请说。” “言清如今不好去太守府授课,又怕那群人在旧屋蹲着,能否在姑娘这借住几日……养伤,在下可以给银子,只要寻个空地放个木板就成……” 他知道这里除了库房就两个屋子。 “先生说的哪的话,先生在此处住下就是,柳行儿那房间有个隔断,也算方便,我在那处便好。” 柳行儿在门外偷偷听着,露出一只眼睛偷瞧,见奚容竟要给他喂药,忍不住死死地咬住袖子,才能抑制住进去撕他的冲动。 结果又听到奚容要来和自己分房间,面上一时百花绽放。 忙走了进来,说道:“就是啊言清先生,住这儿仔细样子就是,男人本就比女人命短些,暗病不养好,蹬脚得更早哦,白姑住我那吧,那隔断严严实实的,我也不乱说话了,咱们谁也不吵谁。” 柳行儿的话跟豆子似地往外蹦,说完就欢快地跑出去了。 他不恨了~ 他要披张薄纱回床上摆好姿势! 这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柳行儿颠颠跑回房关了门,快速褪了衣裳,妖娆的姿势就摆上了。 放个纱帐影影绰绰的更好看,等等,那就不能让她一眼看到自己的本钱了…… 还犹豫着,门就被敲响了,奚容的倩影落在门上。 柳行儿心头热得很,纱帐根本顾不上了,迫不及待道:“进来吧。” 奚容也没有推门,而是说道:“我到外头住客栈,你别告诉言清先生,只当我住你这儿了,知道吗?” 这是什么道理,柳行儿啪嗒啪嗒走到门口,探出头来:“去客栈干嘛呀,我不比客栈……不是,住客栈不方便啊。” “总之你别管,瞒好就是了。”奚容看一眼他的脖子,赶紧走了。 “讨厌!”柳行儿看她落荒而逃的样子,狠跺了好几脚。 选了最近的客栈,房间门甫一打开,就有股子隐隐约约的霉味,对于鼻子灵敏的奚容来说,实在难受,她去开窗散了散味。 抬头一看才发现,天上的月亮又圆了一圈。 月光铺洒在那张床上,不甚……好看,奚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总之是睡不下去。 她下了楼,“掌柜的,附近那处的布料铺子还开门呀?” 不扯点干净的布料铺着她实在睡不着。 “这么晚了,自然是都关了门,不过城隍到淳和桥那边正好有酬神的观音诞,集市也是热闹,你往那边去,应是能找到的。” 苏州富庶热闹,那城隍庙前的地儿一年能从头热闹到尾,奚容前两次去,都忙活着生意,还没有好好逛逛呢,今晚倒是巧了。 白日苏州福安坊宫家别院中。 宫秋庭在睡梦中忽得睁了眼,掀被起身按住了额角,仍旧抑制不住胸膛的起伏。 他疲惫地合上眼。 又梦到那夜的大火了,奚容在火里哭……问自己怎么还不去陪她。 梦境宛如实质,逼红了他的灰暗的眼,“马上就来陪你,再等等我……” 已经整整半年了,痛苦没有远去,反而如凌迟一般,让宫秋庭没有睡过一日的好觉。 日头西斜,又是浑浑噩噩的一日,才明白,活着并无意趣。 他灌了一盏冷茶走了出去,清绝的面容褪起死水般的落寞,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卫尉大人。 吉光听见里面的动静就进来了,帮主子披上斗篷,说道:“张太守请您赴宴。” 说罢递上了一张请柬。 宫秋庭接过,是张太守老母的六十寿辰,不管他去不去,这帖子为示敬重,都得往他这边送一张。 如今信王子并未在他们提前盯住的任何地方露面,他给张太守的时间也够多了,该去听个章程了。 吉光看到他的脸苍白得跟雪铸似的,问道:“主子是又做噩梦了,大夫开的药多少该喝两帖才是。” 他没有应,而是说:“走,去会会张太守吧。” 张家的官邸今夜宾客如云,在苏州城里叫得上名号的都来了,府内张灯结彩,笑闹之声不断,真一片人间热闹景。 但这一切的热闹,都因外边喊了一句“卫尉大人到——”而安静了下来。 不全因权势,那仙姿佚貌、如圭如璋的好模样出现在众人眼前,自然就能让人忘了喧闹,恐惊天上人。 张太守忙带着老母亲出来迎:“上峰大驾光临,实在让下官面上有光啊。” 宫秋庭只看了他一眼,道声祝贺就进去了,他知道张太守不亲自去别院禀报,是存了私心,但他并不在意。 摆宴的园子被连着的纱屏一分为二,女子虽都聚在另一边,但也听到了那一声“卫尉大人”。 今日到贺的有许多未婚的小姐,权贵的嗅觉灵敏、心思活泛,对宫家权势地位有所觊觎的自然不少。 有胆大的就隔着纱屏偷瞧,一眼就见到了打头的年轻郎君,谁都忘了说话。 “那就是卫尉大人吗 ,真好看呀……”一个人先开了口,后面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听说还未说亲呢,而且也没有通房。” 张小姐瞪着那群花痴的小姐,蕴了满腔怒火,这可是爹爹为了自己特意请来的人,她们不要脸来赴宴就算了,怎么还好意思盯着人家看。 “你们这样未免太失礼了吧!”她刚说出口,那些女子突然闹腾开了, -- 第132页 “卫尉大人往这边来了!” “天啊!真的在往这边走!” “他是要找谁啊?”那些云裳羽衣、精心打扮的姑娘各怀着期盼,眼睛里带着明亮的光。 宫秋庭在经过纱屏之时,如水的面容变得僵硬。 吉光也嗅到了点熟悉的气味,他瞬间明白了宫秋庭的异样,说道:“主子,不可能的……” 然而人已经快步越过他,往纱屏那边走去了。 宫秋庭嗅到了许多熟悉的香,虽然混杂在了一起,但这一次他绝不会错认!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快乐是柳行儿给的 预告:后天的第66章最好按时看感谢在2022-05-30 21:46:16~2022-05-31 19:1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一Ⅴ 10瓶;清醒与荒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抓到 纱屏后的女眷不少, 香味也更得更加浓郁。 这么多,都混在了一起,宫秋庭竟还能细细分出。 有她旧日制过的, 也有略做了改动过的,都逃不过他的鼻子。 只有奚容会做这些, 就是她做的! 这个想法一旦萌生出来,就牢牢占据了他的脑子,让宫秋庭不愿再往其他的可能上猜。 气味交错如网, 将他清醒的思绪网住,像落入陷阱的兔子,惊慌失措。 可找看了一圈,找了一圈,怎么也没有她, 全是陌生的脸。 “你们的香……是怎么回事?” 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抖了起来, 眼睛渐渐漫上血红。 “主子, ”吉光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还是属下来问吧。” 宫秋庭睫羽轻颤,点了点头。 他想自己问, 可是又怕,像个孩子怕得到的是一场空欢喜,最终是步子虚浮的地离开了园子。 那些女客们并未受什么惊吓, 只是觉得奇怪,宫秋庭忽然来又忽然走了,还问什么香是怎么回事,让人满头雾水。 “卫尉大人这是怎么了?” “看着不太正常, 他像是在找谁啊, 不过说句不敬的, 像中邪了……” 说话的拿圆扇遮住嘴,最后几个字只有口型。 “难不成是梦见什么画仙了,寻到苏州来啦?” “看来说宫家二公子洁身自好的传闻也不可信” 大人物走了,金枝玉叶又不谙世事的小姐们说话更加大胆。 吉光瞧着主子的背影,不知道这事该如何处置,任谁都不会信奚容还活着。 他怕主子又是失望。 外人瞧不出来,但日夜跟随的人知道,宫秋庭已经在悬崖边摇摇欲坠,不知什么时候就把自己摔个粉身碎骨。 半个时辰后,太守府的正堂上,宫秋庭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觉度日如年,才看到吉光匆匆走了进来。 他睁着绝望又隐隐带着期盼的眼,紧紧盯着吉光回话。 “她们说香都是一家铺子制的,就在静水坊后边临桥的街上,老板娘叫白熙。” 宫秋庭偏执得像一头兽,直问:“白熙呢,为何不见带来?” “刚刚寻人去看过了,店门一天都没开,白熙并不在店内,是一个少年开的门,说铺子里有客,她另寻客栈住下了,属下要了张他们铺子里各类香丸的单子,主子过目。” 吉光知道主子在期盼什么,但奚容姑娘当日是真真切切吊死在眼前的,之后又掉进了火里,神仙也救不回来。 香料的事虽然蹊跷,但可能是主子思念太过,认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宫秋庭接过单子扫了一眼,情绪抑制不住地在心中翻涌。 里面有不少奚容素看的香典中的香,那是绝本,其他世家不会有,寻常的富贵更不可能得见。 最后目光骤然落在其中的几个字上,白纸黑字,仿若嘲笑。 “玉带长河……”他轻轻念起,脆弱的纸在手上破碎零落。 这还是他亲自取的名字,只有自己和她知道。 就这样,还不能证明吗? “人在哪里,去找来。”他平静的语调下已经刮起了暴风骤雨。 吉光见主子周身气势一改,不复之前的愁苦,仿若墨黑翻涌、蕴藏着惊雷闪电的滚滚乌云,就知道他的理智已然回笼。 只是不敢信,奚容真的还活着? 张太守站在厅外,没有命令不得进去。 他见宫秋庭才刚来,就往女眷那边跑,原以为是看中了哪家女子,之后又在正厅中不见人,遣人里外问了一圈后干脆去了前厅,又不让人进去。 张太守云里雾里的,更加害怕。 今日是他老母生辰宴,自己却跟个门房似的装孙子,正想着的,宫秋庭就出来了,却极快地掠过了他,往外走。 “诶!卫尉大人!” 他赶紧跟上,打算好好陈诉信王之子的事,再将自己的女儿献上去,以示诚意,如今还一样未成呢,就见上峰这要拂袖而出的样子,怎能不怕。 “大人,大人,怎么不喝杯薄酒就走了。” 生怕宫秋庭这是不满自己这几日的怠慢,忙要解释。 然而宫秋庭步子迈得很快,更风一般地就席卷了出去,根本没理会后面跟着的是谁。 吉光知道主子的急切,说道:“张大人留步,主子有急事。” -- 第133页 前门骏马嘶鸣一声,蹄声渐远。 * 客栈里,掌柜的看着眼前山雨欲来的贵人,心里狠狠发憷,再瞧一眼旁边人递到眼前的腰牌,更加谨慎小心。 兵已将上下都搜了一遍,并没有找到该找的人。 吉光问掌柜:“今日可有一位女子住店?” 独身女子住店很少见,而且时候离得也不远,是以掌柜的一下就想起来,回道:“有有有!可她现下不在,应是往城隍那边的酬神庙会去了。” 之后吉光又细细问了一遍那女子的衣着打扮。 重新骑上马,宫秋庭目视着长街尽头,“你再说一遍,她为何住客栈?” 吉光仔细回忆,不敢错漏一个字:“那开门的少年说,铺子里来了客人,住不下了,掌柜的就自己出去住客栈去了,白日会回来。” “点人,把城隍庙那边彻底围住,别放跑了。” “主子,那会不会并不是……”吉光被扫了一眼,赶紧解释:“会不会那掌柜的手艺刚巧是” 他听掌柜的描述并不像奚容。 “单子上的字迹就是她的。” 果真如此,吉光不再有疑虑,带着人领命走了,又吩咐人将白熙香料铺盯住。 知道人就在越来越近的前方,宫秋庭反而不着急去找了,他按住心跳渐快的胸膛,里面既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激动,更有害怕,和暗暗灼烧的怒火。 * 奚容对离开后客栈内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夜市上灯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苏州在夜色中不愿睡去,城隍庙前燃起了鼎盛的香火。 今日是观音诞,不少人家簇拥着来贡一点香火,带小孩出来的更被缠得免不了买上点糖葫芦、果子、冷元宵之类的食物。 奚容走走逛逛,很快找到了卖布的摊子,但花色不大好看,左右不急着回去,她兴致颇好,打算将整个街市逛完。 想起言清先生要借住几日,换洗的里衣大概是要两件的。 她置办习惯了这些东西,也就没什么异样,心里思量着先生的身形买最素净的就是了。 买东西的婆子嘴碎,上下打量着她,问道:“小娘子给夫君买衣裳啊?” 奚容忙否认:“不是,给我弟弟买。” “对弟弟真好啊,看得这么仔细,都是很软的料子,小娘子随便拿两件都是能穿的。”婆子笑道。 奚容点点头,其实城隍庙前的夜色多是小吃一类的摊子,像这样卖衣裳的并不多,今晚也没见先前给柳行儿买过的衣裳的摊子。 和婆子讨价还价之后,到底是买了两件。 街市的花啊粉啊她看了一圈,都不大喜欢,白白的冷元子倒是引人胃口,她坐在小凳子上吃了一碗。 旁边还有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孩,吃完了意犹未尽地盯着她的碗看。 奚容还想尝尝其他的,自然要留着肚子,就将剩下的几个元子拨进了她的碗里。 小女孩笑得亲了她一口,奚容猝不及防被甜了一脸,也笑了起来。 开心地又往别处逛去,这时远远就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街上其他人也听到了,齐齐往那边看去。 长龙一般的队伍转过街尾,正往这边而来,声响吸引了整条街的注目。 先是舞龙舞狮开道,后跟着抬着木架、铁枝、飘色做的抬阁,接着转过来的就是八人抬的大轿子,四面垂着纱幔,能隐隐看到里面坐着人。 头冠是莲花的样式,净瓶托在掌中,瓶内柳枝轻晃,正是观音的样子。 “是观音娘娘来啦!” 小孩开心地拍着手。 人群像沸水滚开,比起先前的热闹更上了几层楼,所有人都往酬神的队伍那挪,奚容被裹挟着,也兴致满满地凑了这份热闹。 这时有烟花忽然升至半空,然后再炸开,黑沉的夜空变得绚烂夺目,人群中“哇——”地一片欢腾。 奚容没想到苏州的观音诞居然这么盛大,一时间也被这股热闹感染了。 “看到了看到了!今年的观音娘娘好美啊!” “真的吗?让我也看看!” 夜风拂起纱幔,缝隙中能窥见观音娘娘半点容颜,真是美得玉颊生辉,恍若神人。 “真好看,快将帘子掀开吧,是哪家的美人扮的啊?”人群纷纷起哄。 然而观音娘娘稳坐莲台,如一樽真的神像,不为凡人言行所动。 看到了没看到的人都围在轿子边亦步亦趋,若不是有人拦住,简直要登上轿去看。 奚容听了也好奇,想看看今年的观音长什么样子,也跟着越挨越近。 轿子不期然就到了近旁,这时,里头的观音娘娘动了动,抬起手撩起了一侧的纱幔。 她伸长了脖子往轿子上看,然而神仙并未显露真容,而是准确地抓住了奚容的手,稍一使力。 她惊叫一声,就被拖上了轿子,人群顿时响起惊呼。 被突然扯上来的奚容尚搞不清情况,率先就嗅到了那熟悉的蓬莱香,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又不期然地撞进了眼帘。 她整个身子禁不住僵硬,再不会动了。 外头更加热闹,头顶的烟花还在炸响。 奚容的耳边已万籁俱寂。 金粉绘就的眉眼低垂着瞧她,神圣、悲悯,又有说不出的妖艳邪异。 “抓到你了。”他说话的声调轻快又有几分扭曲,像小蛇迅速游过奚容的脊骨。 -- 第134页 这时四面又有一层厚重的布垂了下来,将轿子遮了个严严实实,再看不见里面的任何情况。 作者有话说: 宫二是个恋爱脑and场面人 明天准时相见感谢在2022-05-31 19:13:39~2022-06-01 14:4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菩萨 奚容的视线随着垂落的帘幕暗了下来。 只有头顶的圆月, 还有炸开的绚烂烟火能让她不时能看清,宫秋庭也一直在盯着她看。 手在她手腕、脖颈间抚过,确定她的肌肤是温热的, 脉搏是跳动。 眼前的人就是奚容,玉腻的手指带着颤意, 轻碰了她的脸。 宫秋庭脸上用金粉勾画的妆,如神祇般庄严华丽,一点烟火的微光就足以让其闪烁如星河, 奚容在星河之中是短暂看到了染红泛泪的眼。 她喉间哽涩,唤不出一句,震惊和害怕在胸中激荡,还有一丝……关于重逢。 又不住反复回想着,自己是哪个地方漏了馅, 让他不信自己死了, 还要千里迢迢地追来。 费了这样大的心力, 只怕是气到了要她死的地步吧。 自己的铺子才刚刚开始,还没有做出让人称道的成就,就要因为做了逃奴触怒主子, 死在哪个乱葬岗都不知道了。 脑子里装了所有的事,却一件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问,哑不成调。 在一方暗室内, 这般轻缓的声音也足以传入奚容的耳中。 “公子,奴婢……”她又用起了这个自称,却不知道说什么。 “奴婢只是想活下来。” 轿子在似乎在穿过人流,喧闹声变得越来越远。 宫秋庭只觉得自己这半年来竟成了个笑话, 被一个婢女耍得团团转, 作弄成了一个疯子、蠢货! 那手转瞬攫住她的下巴, “你不信我能护你,是不是?” 她遽然绷紧了脊背,眼睫在黑暗中扑扇成蝶,两个人的距离拉近,对峙。 “奴婢贱命一条,不值得公子如此费心。” 沉默很长,将两个人拉扯到长线的两端。 “哼,贱命,那你怎么不真的去死。”他逼自己说出这句话,眼泪在黑暗中摔落一滴。 这个人跑到江南过得如此快活,从未想过给他递去半点消息,奚容不是躲开宫家,是在躲开他。 这个真相太过羞辱,宫秋庭不想承认,他看到奚容独自逛集市时那自在开心的样子,什么都想明白了。 比在自己面前时,好像这才是真的她,不用他遮风挡雨,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奚容没有喜欢过他,离开了也不会伤心不舍。 从前种种都是权势压迫下的逢场作戏。 想明白那一刻,宫秋庭像掉进了绝望的深潭,万念俱灰,自我厌恶。 听到宫秋庭问她为什么不真的去死,奚容颅骨一震,张了张嘴不知如何答话。 要杀就杀吧,她没什么可狡辩的。 此时,后颈已按上了一只有力的手,她钝痛了一下,彻底倒入了宫秋庭怀里,昏睡过去。 本该宝相庄严、无悲无苦的观音,像抱紧了拯救生命的浮木一般用力,将头埋入奚容颈间,呜咽了声音。 黑夜因焰火绚烂过最后一下,人潮褪去,徒留寂静。 再睁眼时,奚容看到的是宫秋庭精致漂亮的下颌。 她还在他的臂弯里,腰被紧紧扣住,已有了痛意。 他似乎一动未动,还维持着抱她的姿势,只是地方从轿子的莲台之上,变成了床榻。 察觉到了怀里的人动了动,寒雾似的眼睛看向她。 屋中暖光盈室,明亮得入眼的事物纤毫毕现,他们在光明中对视。 其实奚容睡着的时候,宫秋庭已经凝望了她许久。 脸上的伪妆被擦掉,那安静睡着的样子,越看才能越放心,终于不再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这半年来大抵只是一个疲倦的梦吧。 奚容在他的眼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又低头瞧一眼身上,已经换了一身柔软的里衣。 她不敢问是谁换的,事到如今,这些矫情都没什么命重要。 宫秋庭什么都没换,还是那顶琉璃莲花冠。 璎珞穿起的法衣在雪色的肌理轻荡,上缀出五彩的宝光来,玲琅环佩相撞,入耳清脆好听。 他垂眸看她的模样,珠玉会轻撞绘在金彩的眼眸旁,真似一位怜生悯善的活菩萨。 菩萨的面色却是冷的,手里拿着一叠布,抖落在她面前,问道:“这是给谁备的?” 奚容顺着看去,就看到两件散落的里衣,那是给言清先生买的。 下意识地,她又说了谎:“给奚竹买的。” 他可没有半点慈悲,语调森森道:“我一把火连人烧了那个铺子,你说好不好?” “别,不要!”她急了,脱口求道,“是昨日收留的一位受伤的老乡,没有衣物换洗,公子尽可去查,求公子……饶恕奴婢吧。” “让我饶了你什么?”他将那些东西都掷了下去,冷笑一声,“老乡劳得你撒谎,还亲自挑拣男人用的东西。” -- 第135页 他又不服气,补了一句:“该是我求你才对,真是辛苦你了,这么多年连讨厌我都不敢说。” 还要找足了借口躲避做他的人,花言巧语拿他当傻子哄。 迎着他不复从前温情带笑的眼,奚容苍白的唇动了动,说道:“奴婢不讨厌公子。” 宫秋庭速度很快地打断:“也不喜欢。”语气冷成了冰。 这段时日,他习惯了同绝望共存,不过是奚容对他无意罢了,实在是天大的小事,一个逃奴,人都是他的,要她的情爱有何用。 他将奚容放下,倾身去吻她的唇。 冰凉而柔软的唇瓣贴上来时,温柔地让奚容恍惚,下意识似从前回应他。 然而一开始的只是错觉,初碰时的眷恋散去,他逐渐变得凶狠,撕咬比亲吻更多。 奚容被他抢尽了空气,手攀着他的肩膀,奋力将人扯开。 得了不足一瞬的时间嘶出冷气,立刻又被衔咬住,这次后颈被扣住,再推抗不得,只能随他辗转碾磨。 一碰到奚容,他舌尖就痒,不啃一啃绝对解不了,这些年口舌纠缠得太多了,两个人是绝对的熟悉,奚容被他把握住了感觉,逐渐沉湎。 奚容被亲得忍不住伸脖子轻蹭,他的肌肤细腻滚烫,薄软下就是漂亮有力的肌肉。 宫秋庭这个人本性再糟糕,因为足够美丽,永不会让人真的讨厌他。 怕疼,又不能抗拒,奚容的手轻轻圈上了他的脖子,舌尖也主动勾起了他的。 察觉到她明显带着讨好的回应,宫秋庭知道她什么意图,更加生气。 捉下她的手按在两侧,抬头分开了唇,脸上华妆残褪,眼尾的薄红勾人,额上附着的细汗,昭示着方才的沉湎。 “你什么意思?”隽丽的面容满是不悦和震怒。 “公子,是奴婢错了,奴婢本就是您的人,有些事,早就该做了。” 她慢慢说着,仰起头又去亲他的唇角,见他不动,轻轻咬了咬他饱满温软的唇瓣。 “为了别人的命讨好我?” 宫秋庭松了她的手起身,下榻去倒了一杯热茶,“他们死得更快。” 奚容确实打算这样,深知现在清白已经是最不值钱的,重要的是她的,连同言清和柳行儿的命。 既然宫秋庭还愿意碰她,那不如牺牲一些,将人安抚好了,再求饶,是她唯一的出路。 “奴婢和他们关系清白,公子杀了无辜之人,奴婢心有歉疚,只怕一辈子都会有层负罪在心上,就忘不掉了。” “这不正好,”他牵起薄红的唇,讽道:“我不知道你被别人还有这份心,怎能不成全。” 他怎么可能允许她记别人一辈子。 奚容深知他有多爱掌控人,跟着下榻来,却没找见鞋子,只好赤足踮着脚跑到了他身边去。 踩在他的鞋面上,跪着,坐到了他腿上,抢过那杯茶,迎着宫秋庭微凉的视线,仰着脖子喝了下去。 水迹自她唇角蜿蜒落下,没入衣领之中。 宫秋庭看她跪直了身子,峰峦在眼前绵延,他手臂后撑着,神色莫名地看了奚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茶盏被随意搁置,她伸出舌尖舐点水迹,其实有酒更好,不过美色足以醉人。 “公子今天真好看,是引奴婢上天做童女的吗?” 奚容欣赏着他的美貌,从秀丽的眉尾,直到肌理分明,遍缀珠玉的胸膛,视线仿若实质,大胆得浑然不像往日。 宫秋庭澄澈的眸子变得黑沉而看不见底,默默酝酿起了风暴,喉结在不自觉时滚动了一下。 “这唇刚刚才亲了一会儿,怎么就这么红。” 他张嘴想说什么,奚容纤白的手开始犯上,翻搅着他柔软的舌。 “你喝了我的茶……嗯……” 一句话被她指尖搅得破碎。 “公子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手指被咬了一下,她“嘶——”地收了回来,“喝了就喝了,赔你就是。” 说罢又倒了一盏,当着他的面继续喝了,“你……” 软润的唇瓣送上来,舌尖带着暖茶,谁也没喝着,光顾着吃起了对方软甜的嘴儿。 宫秋庭彻底恼了,奚容该清楚,谁才是男人,谁才是能侵吞她的人。 不再让她跪着,而是坐了下来,奚容不期然地察觉到了宫秋庭的阳货挺贲,被按着不能起身。 心跳毫无预兆地加快,她的回应也变得迟疑。 今夜,真的要如此吗? 他模样再好,可那凶悍她见过,也握过,实在不是人能受住的,不行,一想到她就头晕得慌。 宫秋庭离开她的唇,眼底有些戏谑、又失望。 她果然是在勉强。 一时间就成了东风压倒西风。 天地颠倒一阵后,她又重新回了榻上,等回过神来,衣服尽敞,脖带解开,雪腻的一片在灯下尽展,随着呼吸涌伏。 她侧身要捂藏,又被翻按着面对他。 那双眼睛,幽暗地迸着火星,肆意打量着她,让人不敢看。 仙人俯首,唇不再往脸上去,而是在吻到她满饱的桃顶尖儿。 并不温吞的含吮,奚容不敢低头看,耳尖烫热得不行,她咬着唇凝着泪,觉得有火团堵在了胸口。 舌儿触地方温热,在珍珠上打着转儿地含旋,离开后接触到空气,变得微凉而坚实。 -- 第136页 细碎的感受催动着心跳加快,津津的汗让挺拔雪堆融化,手在上面都担忧会打滑,宫秋庭拿下她挡脸的手。 “这事儿早该做了,梨儿,”他轻贴她的脸,感受那面颊逐渐升温,泪也烫人,“能骗我这么久,做奴婢真是浪费了,怪不得要往外跑……” “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要你说,要不要我?” “我,不知道,公子,我不知道。”她临阵退却了,实在害怕这事。 宫秋庭刚好转的心绪又沉了下去,“你没得选了。” 手干脆欺入了记忆中仅去过一回的妙谷,按搠进软路之中。 “啊——!” 奚容骤然发疼,蹬着腿要踢人,然而指节修长有力比之三尺青锋,点中命穴自然只有没有退却的道理,不容置疑地推进着,连她的呼吸都堵滞了。 宫秋庭当她所有的呼痛都是作态,即使不是,他也不该再心疼。 话说着,指尖屈泛着拓开内里,奚容脖子狠缩了一下,被他抱紧,亦忍不住抱紧了他的脖子。 “唔……”她抑不住喉间声响,“别,公子住手!” 他笑了一下,震动的胸膛带着她一块儿,也当真住了手。 然而她还没松神,宫秋庭就覆住了她。 奚容只感觉到那看不见的地方,黏浸浸地撮捣了片刻,她被怼着门,早已六神无主了。 彻底将阳货送了进去,她起初还一愣,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俄而痛和崩溃一起来临,也彻底哭出声来。 宫秋庭初初还未有欣然旷意,只是觉得又是烫窄又是挤涩。 在意识到和奚容彻底连在了一起之后,有种奇异的满足感漾在心底,让他把别的情绪都忘了个干净,只想尽力地爱她。 “不痛,不痛……” 他听着奚容的哭声,反复念着这个词,温柔万千地去亲她的脸。 停了一会儿,宫秋庭开始抟弄了起来,一开始缓慢艰难,逼得他眼尾潮红,口唇微张溢出低吟。 奚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察觉到自己被彻底拥有了,心绪寸寸破碎。 但道内也慢泛了温水,水迹咕搅的响声更加明显,激得人失了神智,察觉到更好施为了,宫秋庭不复先前的慢悠。 她将散未散的发髻随着抟弄不住地碰着床榻的木壁,被入得往上挪,很快又被他拖了下来。 奚容仰着脖子微张了唇,不住地呼气,双手被宫秋庭齐腕抓住,这样就不会再往上跑。 或快或缓中,他在试探着喜欢的步调,害得奚容一下声调拔高、一下被缓慢的周折带得发蒙,拳捏不成拳,只想要了他的命。 “嗯……” 宫秋庭一口长气低吟,伴随的是缓出的阳货,再陪着滑泽送入,隽丽眼尾红了一片。 “梨儿,喜欢吗?”他拂开奚容后颈湿发,衔咬了一口,又忍不住轻吻。 奚容脑子早就懵了,看向他的眼睛又痴又怨,“我讨厌你……” “好,讨厌,可我喜欢,梨儿唇润……啊哈……”他声线不稳,意味不明调子糟糕难堪,“膣处也润,嗯……” 宫秋庭亲身暖融了她的魂魄,又在雪色肌理上揉摆出繁盛的绛色,自上而下,纷乱而开。 看得他眼睛发热,雨势变得急骤起来。 “慢,慢……”奚容话不成句,只能尽力抓紧他的胳膊。 眼中的宫秋庭撑在她面前,眼睛一瞬不错地盯着她,眼里全是。 他似菩萨、又似妖精,璎珞法衣被带着震荡不休,明玉琉璃的声音清净明神,仿佛能驱散一切恶念。 可不包括菩萨本人,他在专心地调弄着贡品,像旷野的风,越刮越迅疾。 奚容咬不住声音,只能躬身而起抱住他,将压咬在了他的脖颈上。 最终,熔岩决堤,山河倾翻。 “嗯!啊……”宫秋庭迸出一声,随着灼势狠狠抱紧了奚容。“所有的,都给我的梨儿……” 奚容同样浸在脑子划过的白光中,眼神空茫。 两个人额头紧紧相抵,一通深深吁着气,像渴水鱼儿。 宫秋庭忽然忆起了那年他们一起偷看图册的样子,接着变作了眼前奚容淋漓苍白的脸。 这么好的事儿,当时就应该坚持做了才是,现在都补回来也不迟。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也准时看吧。感谢在2022-06-01 14:41:24~2022-06-02 20:5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花花 8瓶;咕叽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年轻 房里的蜡烛早就被挥灭了, 已是清晨,一天里最冷的时候。 窗外静悄悄的,鸟雀已经开始清鸣。 奚容乌发满身, 掩着雪腻的脊背,梨花明照之美, 浸了她肌肤里外,这样的美色,唯他看过。 宫秋庭看了眼青白的天色, 将被子拉上了一点,盖住她的肩膀,自己却没有一同睡下。 “停,可以停了……” 她又累又困,迷迷糊糊间, 宫秋庭还在里面纵情声/色, 哽得她难受。 刚说完就被人连被子一块抱坐了起来。 “噢——” 陡然这么坐下, 饱腻的臀儿间可见吃入更堔,奚容忍不住想吐,困意也全消了。 -- 第137页 无力瞪了他一眼, 宫秋庭不知何时擦净了残妆,疏淡清寒,脱尘无铸。 “我不要了, 你这是,不知,不知节制……” 他似不悦,两笔修丽的眉蹙起, 一派清冷无情。 口吐的话也气人, “你知道自己吃得下, 别使小性儿哄我停下,嗯……”他眼尾似三月桃花,俯首寻她嘴儿细细啜吻。 一地璎珞琉璃早散落在了地上,他再低些头,漂亮的唇瓣和舌儿勤忙,只咬了奚容身上的两颗,似享用早膳上发得饱满的餐点。 饱足了便要开始正餐。 把奚容翻在被衾上,他撑高了身子,腰却塌下,紧贴着阳货所向之处。 闯入后知觉放大,里面是水热的迫人,外头圆润的丘陵柔软微凉,承力时泛着曼妙微波,奚容稳不住,直往前冲。 最后,宫秋庭舒/服得睫毛扑簌,低下去抱紧了人,才能抑制住轻颤。 他破天荒地骂了句脏话。 奚容初初经历本就难受,又被他抟弄了一夜,精神不大清醒,听到这句话眼泪就雨点般落了下来。 宫秋庭尚是食髓之时,精神好得不得了,一刻也不想和她分离,只能苦了佳人。 “且哭吧,就当助兴了。”说出的话毫无人性。 忍过那一会儿,她挡不住困意,歪在他肩膀上似一团软泥闭眼又睡了。 “公子,一起睡吧……”奚容含糊地说着这句话。 宫秋庭这回之后终于罢手了,轻轻把人放回去,才跟着一起躺下。 却没有退走,勾连契合的所在潮黏一片。 一朝重逢,宫秋庭已看了她两次睡颜,不知为何就是不舍得闭眼。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明明看着死在眼前的人,就这么找到了,他们还一样历了男女之事,疯痴了整夜。 眼前的奚容是真的,无比真切,带着这样的念头,他终于肯缓缓闭眼。 等奚容睡饱了醒过来,发现自己一直被人紧紧圈着。 怪不得这么难受,而且很疼,“公子……啊!” 一开口嗓音陌生难听得可怕,也疼得厉害,奚容只感觉自己被扯碎了。 等明白了什么,奚容实在被宫秋庭的不要脸震惊了,又羞又气,抬手打他 “嘶——”又扯痛了自己。 宫秋庭睡得不沉,在她动的时候就醒过来了。 阳光已是斜照,两个人一天都没有出屋子,外边也无人打扰。 “醒了就继续……”他动了动,带着人翻身,膣内连着的又重新地勃发起来。 这话让奚容大惊失色。 “不要了!我要死了。”她真的有这样的感觉。 他反而往前一推,嗓音低得醉人,“你不是早就死了吗?在我面前死的。” 奚容不说话了,只沉默地流着眼泪,她实在是太难受了,骨头给碾过一遍似的,连转个头都困难。 美人垂泪,何处不可怜。 “我想你,”宫秋庭改说好话,抓着她的手按在心口,纤长的睫毛扫在她的脖颈上,“想得心都疼了。” 指尖感受着薄腻的肌肤下那颗热切跳动的心脏,奚容能察觉到他的真心。 一个奴婢能得主子的真心,多难得,寻常人是要感恩戴德的。 可她若真贪图这些,在火灾那夜或许就不会有勇气去设那个局,在宫秋庭喊她的时候,或许也会假装没事,走到他身边去。 “奴婢也牵挂着公子……”但这是可以舍弃的情感,不足以她拿自由去交换。 这些日子,她已经爱上了为自己打拼的感觉。 即使知道不真挚,但这话让他有稍许平复。 到底是发现奚容才是初初经历,宫秋庭这么久已是出格,他俯身轻吻了她的额头。 缓缓脱离并不好受,奚容抓紧了被子,尽力回避着意识,回避着想象。 “啵——”地一声,听得人后颈发麻。 被子被掀开,宫秋庭下了床,将奚容也抱起,一块去了别院里的浴池。 可才刚一沾水,奚容就忍不住要跳起来,结果又被宫秋庭按了下去,像是故意报复。 又抓了她的腿去看状况,迎着他下瞧的视线,奚容不知所措,手紧紧抠住浴池的边缘。 “情况不太好……”他尾音打着旋儿带着勾,细细描绘了糟糕的状况。 他也坐进了,抱着人轻声耳语“弄了这么久,你说说,这“好”字,我们会先生哪一个?” “公子别说笑了……” 宫秋庭不再说,而是将水撩到了她的身上,细细清洗。 这里没有衣裳,奚容穿的还是宫秋庭的里衣,坐在房中的罗汉床边。 衣裳是熟悉的气息,像是又回到了有怀阁上,满室蓬莱香的时候。 宫秋庭穿了常服出来,那一地宝珠薄纱穿成衣裳没人去管,和床榻一起诉说着昨夜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彻底交代了,奚容有些恍惚,整副身子的感觉哪哪都不对。 出来看到人在发着呆,宫秋庭走上前半蹲在她面前:“处心积虑守了这么久,还是在我手里没了,不恨公子吗?” 沐浴干净的两个人,露出了年轻的清冷的面容,静静对视,那些欺骗、纠缠、厌恨好像都不存在了。 “不恨,”奚容极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奴婢不恨你,奴婢只是害怕。” -- 第138页 明明已经不是在床上了,但见奚容苍白的小脸,他还是忍不住亲她的眼睛。 奚容回吻了他一下,头枕在他肩上,是全然的柔顺乖巧。 宫秋庭忽然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原谅的了,他们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好,该守住才是。 甚至奚容不喜欢他,只要不去喜欢别人,他都可以慢慢经营。 “不用怕,我已经罚过了,这回不追究,但你往后不准再离开一步。” 宫秋庭把小小的人抱起,坐在了她位置上。 “奴婢害怕这个,”奚容抬头看他,明知宫秋庭要生气,还是开口:“奴婢不能一步不离开,奴婢想回铺子去看看。” 宫秋庭猛然收紧了手,奚容头顶传来的声音平稳又扭曲,“你想回去看谁?” “没有谁要看,那间铺子是奴婢信心苦苦支撑起来的,奴婢舍不得。” “我听闻你铺子里有两个人。”他问得随意,但不意味着她能随便回答。 若答案不能让他满意,那两个人人都别活了。 “本来只有一个小伙计,昨日有位老乡受了伤,就留他住下,没房间住了,奴婢才出去住客栈的。”奚容熟稔地应付他的疑心。 这答复他稍稍满意,然而下一个又是致命:“到现在你还没有告诉我,当初怎么跑的,为什么走了不告诉我?” 奚容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自己那夜的经过全说了,但他问的后半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真是精妙,连我都骗过去了。”想起那日的自己,纯然是个傻子,真是活该被骗。 “剩下的不答我也知道了,”他去亲她的耳尖,气息热切,话语却冰冷,“从前那些亲近全都是逢场作戏,你想摆脱了我,寻到更广阔的天地去,我猜的没错吧。” “你怎么敢的,梨儿,你怎么敢?”他稳不住平静的语调,“也罢,就算你不喜欢我……” “不!”奚容忽的捧着他的脸,说道:“奴婢喜欢公子,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宫秋庭被这句话砸得一懵,还反应不过来,更不敢信。 他深深瞧进奚容的眼底,竟不似说谎,可是……既然喜欢,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要走。 奚容到底是说出来了,心里某处也莫名松泛了下来。 其实两个人相伴这么多年,那些隐藏的在乎,彼此的默契,急切的解释,都昭示着喜欢早已悄然潜藏。 美人傻愣的模样也好看,一滴泪缀在眼尾,滑了下来:“我不信,喜欢我为什么要走,我对你不好吗?” 可奚容始终不够坦诚,不敢说自由是比他更重要的东西。 她又无可奈何地撒谎了:“奴婢一想见到公子以后会有别的人,就忍不住难受,但为奴的本分自然不能说什么,怕以后见到公子和夫人琴瑟和鸣,所幸自己一个人离开,开一家铺子孤独终老……” 奚容说着就想哭,喜欢的人也是她痛苦的源泉,她真的努力避免去喜欢宫秋庭了。 “而且奴婢已经喜欢上了自己撑起一份家业的感觉。”又补了一句。 但那句“喜欢”却取悦了宫秋庭,他的欢喜涌出,面上仍绷着,一双秋水明眸潋滟生光。 本以为奚容对他尽是虚假,一走了之,何其无情。 却原来是太喜欢,喜欢到想独占,又怕自己的念头失了本分,这样的感情他如何能不明白。 奚容和他一样! 经过了这一遭,宫秋庭再不把世家娶妻纳妾那一套当回事了,奚容不想他有其他人,那就不会有别人。 从前是他想得少了,竟不知她心底的挣扎。 “有我在,你万事都不必担心,铺子想开就开,往后你想什么,都要与我说,知道吗?”宫秋庭顺着她的头发,柔声说道。 “知道了……”奚容暂且算如释重负,又倒回他肩膀去,两个人这就算和好了。 宫秋庭也答应会和她一同回白熙香料铺。 不是放她,是和她一起回去。 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两个人都消耗颇大,宫秋庭让人传饭。 内室的帘子被宫秋庭挑了下来,遮住里面的一片凌乱,还来不及收拾。 用晚饭的时候,吉光还进来过一次,见到奚容时才真算信了,她没有死。 能把主子都骗过去还有留下一条命,奚容的本事自不必再说,吉光是叹服的,有心疼主子这半年的浑浑噩噩。 再看宫秋庭,眉尖眼尾都是愉悦,还给奚容夹菜,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样子,让他忍不住瞪了奚容一眼。 奚容看到吉光这个熟人,更觉得尴尬,朝他略笑了笑。 宫秋庭拉了一下她的手,将人的注意带了回来,“你们全下去吧。” 屋内又只剩他们两个,奚容连坐着都费劲,自然不能再像从前似地伺候他。 宫秋庭不拘这个,亲自动手伺候起了她来。 但她唇上被他咬得凶,嘴一张又扯到伤口,饭也吃不香。 宫秋庭看她样子好笑,忍不住亲一下,然后又亲了一下。 年轻人初经事,这么摆弄几下火又起来了。 奚容见他眼神一变,哪里还遭得住,说道:“奴婢自己吃,公子你别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一整个你哭完了到我哭的情况感谢在2022-06-02 20:52:55~2022-06-03 20:0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139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小羊向前冲、是老师的狗 20瓶;咕叽 15瓶;milymama、木子_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驱赶 回香料铺的路上, 奚容就在忐忑,宫秋庭又抓着她的手,询问这半年来她都做了些什么事。 都是宫秋庭顺手一查就能知道的事, 奚容自然照实说了。 说到柳行儿时,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你同那少年只是掌柜和账房的关系?” 奚容瞪着眼儿反问:“难道公子怀疑奴婢但凡和个男的待在一块儿, 就有苟且?” 见到那双被水迹染得亮晶晶的眼,宫秋庭也不能再说什么。 “看你老不老实罢了,我能上哪怀疑。”他把人抱到腿上, 填补着不安。 他又开始问:“你原先说喜欢我,可是真?”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回 了,自奚容承认之后,他时不时就得问一下。 “是,奴婢最喜欢的就是公子了。” 奚容想明白了, 九岁时懵懂憧憬过的言清先生, 更多的是对他话语的信奉, 想要得到他的认可和赞赏,男女之情大概早就散了。 奚容抱着宫秋庭的腰,乖顺地依伏在他怀里, 任清旷的气息和甜香纠缠,不想再说话。 可有人不依不饶:“哪有喜欢一个人,会像你这么狠心的。” 她只能又耐心说了一遍自己多不舍、多无奈、多害怕, 再亲亲他,说以后不会再离开这种话。 宫秋庭就爱听这个,“那你连奚竹都未曾去过信?” 奚容摇头,将手放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他是被奴婢逼的, 求公子别罚奚竹。” 他的欢喜慢慢平复下来, 冷声道:“他帮你闯了多大祸,我罚不得他了?实在是太过纵容你了。” “那公子罚奴婢就行。”她往上蹭了蹭,软软地去寻他的唇来亲。 他的唇线极美,温柔地含吮一会儿,便染上了亮亮的水迹,甜蜜勾人,他澄澈的眸子也跟着幽暗下来。 “不准胡闹。”这样子叫他怎么罚。 可嘴上说着,刚食了荤的人早就忍不住了,修长的手指按上她的后颈…… 亲吻渐浓,马车恰在这时停了下来。 “先下去吧。”奚容咬着微肿的唇,又遭宫秋庭抬起头,在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白熙香料铺一片安静,奚容上去敲了敲门,良久,才听到里面啪嗒的步子。 柳行儿的脑袋随着打开的门探出来,一见是奚容。 “哎哟!你消失一天一夜了,我在附近的客栈都找遍了,有个掌柜说你昨晚出去了就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他把门彻底打开,才看到旁边跟着个仙姿佚貌、贵不可言的年轻公子,声音憋在了嗓子里。 奚容忙说:“这是我的主家,寻我来了。” 柳行儿有点迟疑:“快请,快请进来。” 宫秋庭垂目看奚容一眼,没有说话,进店之后便只坐着,并不说要做什么。 奚容店内的杯子都被用过,也就没有去倒茶水,随他去了。 柳行儿在一旁背手站在一旁,瞧着漂亮公子出神。 他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这样的货色送到秦淮河边,就算是什么本事没有,也能压得别人没有活路。 白姑这主家的阵势真大啊,她难道是大户人家的逃奴,他们现在来这干嘛,不会是要连他一块惩治了吧。 眼睛不由又往奚容身上瞟了一眼,见她没有慌张之色,看来不是逃奴。 但这嘴……好像不太对,像是比往日的要红,要肿…… “言清先生可好些了?”奚容低声问他。 柳行儿又偷看了那公子的唇一眼,好像也……红些。 他渐渐瞪大了眼睛,白姑这是得宠的逃妾吧? “你在发什么呆呢?”奚容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柳行儿骤然回神,撇嘴道:“我哪知道,他一天一夜没有出声,估计还在睡着吧。” 言清先生? 宫秋庭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一时还有些想不起来。 “那我过去看看?”奚容转身寻求宫秋庭的意思。 那边人已经站了起来,看意思是要和他一起。 二人一起往后院奚容的屋子去。 柳行儿看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心里酸酸的。 白姑的主家找来了,这是要回去过富贵日子了吧,这铺子是不是要收了。 奚容不知他心思,站在房前敲了敲门,问了一声,里边却没有人回答。 宫秋庭说道:“里面没有气息。”说罢直接推开了门,床榻上果真一片空荡。 “你说他受了伤,现在却不见人?”他已觉察事情不对。 奚容小心点头,她也不知道什么缘故。 这倒蹊跷,他一直让人盯着这间铺子,虽不是精锐,也没有寻常就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消失的道理。 就在这时,宫秋庭忽然想起了“言清”这名字为何耳熟,面上顿时有山雨欲来之势。 “说起来,那什么言清先生,我记得几年前好像见过他。”他慢慢说道。 奚容心里咯噔一下,日子久远,她竟忘了宫秋庭曾经见过言清先生。 “当时你似乎不认识他,如今又互相认作了老乡,什么时候熟到将人留在自己闺房养伤了?” -- 第140页 宫秋庭语气并不见什么生气,但奚容已经感觉到了一阵冷意。 “奴婢九岁前,他曾在奚家附近住过,教奴婢认过几个字,是以奴婢才不能见死不救,再说,当年公子并没有问奴婢认不认识……”她低头揪着自己的手。 然而事情根本经不起提,宫秋庭何其敏锐。 “如此我又想起来,你曾问我,信不信他的言论,”他将人拉到怀中坐下,“梨儿,我倒问问你,你信不信?” 奚容答不出来了,她背着手,像个犯错的孩子。 他信他们清白,却挡不住几乎气得要发笑,越深想越发现,奚容到底瞒骗了他多少事。 “你跑出来,开了这间铺子,是不是信了他的鬼话,真是我的好人儿,这么早就有想法了。” 这事稍一联想,就能猜出来。 “言清先生说的不是鬼话。”她顽固地坚持着。 宫秋庭见她眼圈一周迅速红了起来,不再争辩。 “是不是,找到他就知道了。”宫秋庭放开人,走出去了。 他心里有了计较,见奚容还是懵然不知的模样,也不多言,打算吩咐吉光出去找人。 奚容擦了擦眼睛,跟了出来,就见到柳行儿也红了眼睛。 “你又哭什么?”她看不明白。 “没什么。”柳行儿看了那边的宫秋庭一眼,转身擦眼泪。 宫秋庭没漏掉他,在回京城之前,奚容想在这间铺子待着自然可以,但里面的人该一一清理干净。 “他就是你说的账房先生?” “嗯?嗯!”奚容忙点了点头。 细皮嫩肉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还没把他怎么样,就看着奚容哭了起来。 这小子心里藏着什么事,一眼便知。宫秋庭的心沉了下去。 “把他赶出去,账房先生我给你另换一个吧。”宫秋庭不再看柳行儿,对奚容说道。 谁料柳行儿先插了嘴,憋红了脸拉她袖子:“白姑,你还开这铺子?” 宫秋庭睇了他手一眼,一想到这个人缠了奚容半年,现在还想缠着,心里膈应了起来。 放他活路还是太慈悲了些,处置了就是。 “吉光……”他开口。 奚容见风向不好,率先开了口:“求公子饶他性命。” 听出这公子有要杀了他的意思,柳行儿吓得捂住了嘴,两股战战起来。 可她越替人求情,宫秋庭就越想动手:“一个人罢了,你舍不得。” “公子要真生他气,就把他卖到相公堂子里去,只是造了杀业实在不好。” 宫秋庭见她真有诚意,气儿也顺了,但将男子卖到烟花之地这种念头,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你说的可当真?” “当真。”奚容赶紧点了点头。 吉光却看不下去,走上前来耳语了几句,宫秋庭的面色马上从晴空万里,变得乌云密布。 “这样的人你怎么敢留?”宫秋庭让吉光将人拉远远,眉目严厉地瞪着奚容。 柳行儿不知所措,他真的要被杀了? 他由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手不住抓着柜台,就是不肯出去:“白姑,救命啊,我错了,公子饶命,我这就走!” 露馅了,奚容缩紧了脖子,害怕但又不能真看着柳行儿去死。 “求公子饶了他吧,他就是暂住,没几日就要自己走了。” 宫秋庭造的杀业多了起了,不在乎多眼前一个脏兮兮的妓子。 况且他先前那抹眼泪的样子可不是要走的意思。 “将他拖出去!” 一想到奚容这半年都和这个浪荡成性的脏东西在一块儿,他就心里的火压都压不住,鬼知道这脏东西赖着这打的什么恶心主意。 奚容上前抱住他的腿,“好歹是一条人命,公子随便寻个相公堂子打发了就是。” 宫秋庭踮了踮:“不成体统,起来。” 这坏胚子一而再地骗他,还敢求情。 奚容骗了就骗了,为了一条人命,她也不在乎多骗一次:“公子明鉴,奴婢也知道他浪荡,实在因他是奴婢的救命恩人,路遇穷寇,他用,用身子牵绊住贼人,一行人” 这事儿其实是柳行儿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糟了男人嫌弃,编给她听的,听完奚容很是消化了一阵儿。 奚容为了救命又改了些细节,心里直呼阿弥陀佛,佛祖原谅。 “真有此事?”宫秋庭看向痛哭流涕 柳行儿为了活命当然得认,擦着眼泪说: “一车就我最好看,白姑当时丑是丑了点,好歹是清白人,不像我天生就是做这个的,她又给我东西吃,我自然得上,公子您是不知……那些粗人弄得我一身伤,这才留在铺子养伤的……” “住嘴!”宫秋庭皱紧了眉,奚容赶紧起身去揉他的额角。 他粗鲁地将手抓了下来,声音压得极低:“让你在外面胡跑!” “奴婢错了,您消消气,”奚容举起他的手亲了一下,一个劲儿地哄,“公子笑一笑嘛,您笑起来最好看了。” 甜话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宫秋庭朝外边挥了挥手:“把他随便送那个堂子了去。” 柳行儿被拉着出去,也不挣扎了,对吉光说道:“我要去春熙馆,那里的老鸨人好,你把价儿报高点,低了没人在意,咱们是坐车去还是走着去,我想打扮打扮……” -- 第141页 铺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奚容知道宫秋庭最讨厌聒噪,今日怒火又不得发泄,定是气得头疼了,手指又按上了他的额头。 “怎么就你能闹这么多事。” 宫秋庭手边也没有茶,更觉糟心,只好拉过她,抱着她的细腰幽叹一声。 从前在宫家,高门里的争闹暗斗不少,但谁也不敢去闹他的清净,偏在奚容这儿,不得安宁。 “再不会有了,公子别气。”奚容抚着他的脸,不防又咬了几口。 作者有话说: 柳行儿本来有机会在另外文里当主角,但大家都说向往做青楼小倌的男主不够苏,就挪到这里当配角了,还刻意当大了他的浪荡和搞笑,为他掬一把泪感谢在2022-06-03 20:09:57~2022-06-04 20:2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缘分天空 10瓶;木子_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薄瓷 从铺子回去当夜, 奚容自然又被抱到了床上去。 屋内烛火都熄灭了,宫秋庭的吻乱乱地落到她的脸上,气氛正浓。 可奚容一挨着床, 就想到昨夜,又觉得膣处隐隐作痛起来, 忙推着人轻念:“公子昨晚莽撞了,奴婢怕是不行。” 宫秋庭撑身看她,月光映得一节雪白的脖颈, 丝绸下薄瓷似的肌肤和漂亮的肌理勾人探看,谁不贪图这份美色,怎么她就说不行呢。 他今天忍了多少气啊,到了晚上奚容也不肯依他。 宫秋庭娇贵的性子犯了,抢过她的被子, 面对着墙翻身睡下。 奚容见人真的静了下来, 不理她了。 正好, 她转身要下榻去,谁知衣角给拉住,奚容伸手扯, 如何也扯不下来。 她提醒道:“公子,挪开点。” “你说喜欢我,都是骗人的罢。”宫秋庭头也不回。 奚容只有想利用他、和害怕的时候才会曲意逢迎, 等称心如意了,又成了这副郎心如铁的样子 “公子这话诛心了。”她扶着他的手臂,探身去亲着他的唇儿,“昨夜我很喜欢, 就是太疼了, 害怕……” 说话间又沿着漂亮的肌线嘬了一下, 又一下,声音不堪,直把人亲得眼睛都红了。 “明明是公子的错,为何不理梨儿?”她下巴垫着他的肩头。 自宫秋庭不准她自称奴婢后,她便依着他的意思,私底下用起了梨儿这名字。 “那我昨晚真弄得你喜欢?” 他反身将人奚容的腰攫住,覆住了人,回以更热烈的吻,刚刚闹脾气的样子全不见了。 身为男子无聊的虚荣也上来了,把人亲热地抱在怀里,娇娇地问她:“快说,喜不喜欢我,嗯?”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奚容与他额头相抵,鼻子和他挨在一块儿,哭笑不得,“公子说这话,不知羞。” “床榻之上不说这事儿,到何处去说,”宫秋庭不依不饶,“快告诉我,喜不喜欢我碰你?” 有些话,要躲起来才能说。 “公子的一切,梨儿都是喜欢的。”她将脑袋埋在了被子了。 一句话挑中心扉,宫秋庭将害羞埋首的人挖了出来,“喜欢就都给你,公子的一切都是梨儿的……” 两张软润的唇触碰的刹那,喟叹着又不满意,对方舌尖好似沾了蜜糖,你来我往地舔吮着。 奚容亲得迷糊了,手下意识就圈上了他的脖子。 “不是说不要,又摸什么?” 他转眼儿过来,视线清澈又妖娆,如潺潺的泉水缓缓地蜿蜒下来。 奚容清醒撒了手又被他抓住,重新放回脖颈上。 “就一回,嗯?” 宫秋庭含声问她意思,越过裙裾,手上握着早已润腻的白刃,圆钝砥着她软潮的一线天厮磨。 那秀眉丽眼清如莲萼,剔透靡丽,鬼魅似地催着她,奚容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呃……”闯入妙谷时,奚容抑不住微张着嘴儿,睫羽像扑扇不住的蝴蝶。 宫秋庭循循善诱了许久,早迫不及待,等她一点头,就跟她彻底地相拥、完全给予。 二人紧紧收着身子,像嵌合无隙的榫卯,她天生有个缺口待他填补。 奚容又哭了,她恨自己色迷心窍答应了他,虽然上了药,但还是疼得很。 宫秋庭撩开她的湿发,泠然轻叹:“为何情/事时总是爱哭?我慢一点,可好?” “不好,滚出去。” 奚容吃得委屈,又辛苦,泪珠儿流个不住。 这一刻,她想把自己像那花案上的瓷器般,干干脆脆地摔碎算了。 宫秋庭只当她使小性儿,越发疾风骤雨起来,口不择言地说着:“滚不出去,梨儿天生该挨我的,来,腿儿曲好,乖乖吃着。” 两人向着同一面,宫秋庭自背后环着她,渐渐得又变得深慢而温吞起来。 手抚着她平坦的小馥,那里变得和往常不同,随着动作时不时地印出了他的模样。 奚容迷蒙着眼睛,崩溃着往前跪爬,想脱出来,可背后的冤家跟了上来,笑着伏在她背上,契得更。深。 “跑什么,这么怕它吗?待会就能让你欢喜起来,那也是我的一部分,不准不喜欢……” 宫秋庭乱乱说着,被她通身染粉的景象催得眼热疯魔。 -- 第142页 只想将他的梨儿捣炼成果脯,细啃一口,没有哪儿不是甜津津的。 “我真想把你/吞了……啊!” 也不知道几百了,他闷哼一声,浇得人一哆嗦,随即叹出一阵长长的鼻息,热乎乎地喷洒在她的后脖颈上。 知道她还未好全,只好一回便歇了。 “天干物燥,梨儿是我的甘泉。”他笑起来颠倒众生,奚容被捣腾得无力,抬手轻打了他一下。 次日奚容终于能起身了,收拾利落想要出门。 身后的床榻上,横卧着慵懒却未饱足的人,眉目见尽是吹不散的春意。 宫秋庭自纱帐里牵住她的手,一路攀着亲到了肩头:“往哪儿去?” “去铺子里看看。”奚容一直不放心她的生意。 他捻着指腹下的肌肤,含笑吐出一句:“不准。” 她愣了一下,着急了:“公子可是答应过我的” “如今不急,那铺子还没有人帮衬,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也是有的,我让吉光挑合心意的人去,等一切收拾好了,你再开张。” 听出了宫秋庭要插手的意思,奚容心里不大高兴。 但现在开口让他跟自己的生意撇清关系,她又不敢。 瞧见她一张苦脸,宫秋庭只当她是饿了,做起来黏糊地把人抱进怀里:“可是饿了?我现在让人传饭。” 外头传来人声:“主子,张太守求见。” 宫秋庭欲低头温存的动作一顿,皱起了眉来。 知道自己是要去见这一面,宫秋庭亲了亲奚容的唇角:“待会儿自己吃饭,我见过人再来陪你。” 说着就去了净室沐浴换衣,出来时奚容已经将外衣抱在手中,朝宫秋庭张开了手臂。 他没有将手臂伸进锦衣里,反而是将人抱住,还孩子气地晃了晃。 多好的日子啊,这辈子就想这么过下去。 奚容笑着回抱他:“人在外面等着呢,公子别闹了。” “这事尽早办完了,咱们就回京城成亲,好不好?”他下意识将所愿说了出来。 奚容却是惶恐多过了喜悦:“公子要娶我为……” 他说得珍而重之:“我们互属此生此世,就算是下辈子,也要在一块儿” 多数时候,他喜欢诱哄,喜欢质问她,这般认真的情话还是头一次说。 奚容抬头,那双眼睛里尽是毋庸置疑的真挚流露。 可她的心底却不知是什么情绪,喜悦、憧憬、惶恐、迷茫,兼而有之。 “只怕宫家不会同意,到时只怕朝中独木难支,公子暂且别为了我触怒长辈吧。” 奚容没有露出想象中的欢喜,宫秋庭有些失望,但下一瞬,她又猛地扑住了他。 “公子有这份心,梨儿感念,更不可能让公子为我失了家中支应,既两人已经相守,那些名分就不急这一时了,咱们从长计议可好?” 这话含情又懂事,哪个男子听了不怜爱万分。 但宫秋庭并未多开心,他自然知道宫家不会答应,但他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天天这样弄,有个孩子是早晚的事,你不在意自己,不能不在意孩子。” 她没料到眼前人已经想了这么远去,轻嗔一句:“公子说什么呢。” 宫秋庭揉着她的手,“你不必担忧,只安心等我就是。”说罢就出去了。 奚容望着他的背影,默然叹了口气。 她承认自己喜欢宫秋庭,但只是喜欢,远远不及他的疯魔。 别院正厅里。 张太守被宫秋庭无意晾了这几日,心里早慌得找不着北了,信王在朝中尚有一位大员支应着,但他久久联络不上,便知道自己被弃了。 青胥那边的惨事是卫尉大人亲手促成的,张太守怎能不怕,搜了几日抓不到言清的人,又等不到消息,只好赶紧过来投诚,带上张小姐也有献媚的意思。 他带了女儿在厅中等了许久,宫秋庭终于姗姗来迟,入目一件青玉荼方棱暗纹锦衣,清疏干净、玉质天成。 “上峰!”他迎上来作揖。 “卫尉大人。”张小姐也乖巧地行了个礼。 张小姐偷打量了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卫尉大人眉间莫名多了旖旎,模样褪去几分清冷,好像……更勾人了,她更加抑不住心动了。 宫秋庭一派闲淡,眼睛看向张太守:“张大人一早来,可用了早饭不曾?”他的梨儿可没吃饭呢。 张太守不知何意,战战兢兢答道:“上峰说笑了,这个时辰中饭也该吃了,下官来,是有几句信王子的消息要说。” 说罢偷看了宫秋庭一眼,却见他面上静寂,心里更加忐忑。 “若不是紧要的消息,张大人就回去吧。” “是紧要消息,十分紧要的消息,”张太守急道,“下官这些年在苏州城中早暗暗搜寻去信王子的消息,也是有些收获的,但李校尉观之蛮莽,下官怕其打草惊蛇,并未告知于他。” 宫秋庭眉目懒散,随意问道:“张大人现在既来,是觉得我能不辜负了你这么多年的蛰伏?” “李大人哪能及得上卫尉大人,”张太守很是恭维了几句,又说起信王子的事,“这些年那信王子换了许多名字,滑不溜手,谁都抓不住他。” “你说他隐名许多,都有什么?”宫秋庭眼中划过暗光,心中有了猜测。 -- 第143页 “他用过的名字实在太多,叛党内都叫他先生,可知的名字就是桉明、归夼、言清……之类的。” 言清……果然如此。 如此便说得通了,这几日张太守火烧火燎地动作,信王子遭反水,旧日藏身处都不能待,才会想着装伤去寻奚容。 原来两年前盯着的人就是信王之子,还敢骗奚容的可怜收留,真是……好大的缘分。 他问:“张大人还有别的事儿吗?”端的是要赶人的样子。 张太守又交代了信王子藏身的几个地方,仍不见宫秋庭有笑意,拿不清他心里怎么想的,整个人被吊在那,心里十分不踏实。 良久,宫秋庭终于开了尊口:“既无事了,张大人就回去休息吧,难为你这么早过来,等抓到人,自然将你的一份功绩记上去。” 有了这话,张太守终于绽开了笑意:“下官谢上峰体恤。” 看看自己带来的女儿,忙又说道:“苏州物竞繁华,上峰公务之余也可游览一番,小女自小不拘小节,也有几分憨然意趣,她看遍了苏州,更慕大人风仪,求着来要伴您,不知大人可愿应允小女?” 张小姐娇娇娆娆地看了他一眼,又怕羞似的低下了头。 第70章 试探 宫秋庭这才不咸不淡看了张小姐一眼, 正要开口让他们都离去,但转念一想,又止住了话。 奚容用完了饭, 正想找借口出去,谁知吉光过来传话, 说公子在花厅用饭,让她过去伺候。 她心里奇怪,但还是往花厅去。 还未进门听见了宫秋庭清越的声音:“张小姐要陪本官游苏州, 不知有何好去处?” 等一脚迈进来,正好瞧见张小姐羞红着的一张脸,低头和宫秋庭说着话,二人围坐着一桌好席。 她自然认得这是太守家的小姐,却不知现下是怎么回事。 刚刚不是太守来吗, 怎么反倒是张小姐出现在此处, 宫二还难得对外人露出了好脸色。 宫秋庭眼角余光见人进来, 并没有什么反应,仍旧温声和张小姐说着话。 奚容在一旁站着听着,总算明白了个大概, 两人在谈论着苏州何处好游。 张太守怎让一个闺阁小姐孤身陪男子出游,这莫不是献女求荣? 但宫秋庭竟不拒绝,是何缘故。 殊不知, 奚容的面色变化,全在宫秋庭的眼里,同样被细细思量。 她说喜欢他,他虽然欢喜, 但并非全然相信。 她若真的想独占自己, 此刻就该有所表示才对。 还半点不觉得自己使了个昏招。 奚容也确实心有不悦, 她是寻常女子,心里装着宫秋庭,自然不想看到他对旁的女子言笑晏晏。 但这些年宫秋庭从未对别的女子假以辞色,这又才从她床上下来,看见眼前场景,比起拈酸更多的是诡异。 饭吃着,话说着,宫秋庭应付了半晌,不见奚容有什么反应,心越发沉了下去。 饭席渐渐安静下来,他有些生气了。 奚容其实早在生气,就算有这样那样合理的猜测,但一见他对别人笑,心里也极不舒服,但为着体面,只是执了酒壶在一旁站着。 “本官还有公事,张小姐慢用。”宫秋庭负气,终于不想再试探地开了口。 张小姐一愣,她本以为宫秋庭留她用饭是另眼相待,既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不是要将她收用的意思? 又瞧见他身旁伺候的美婢,隐约觉得眼熟,但守礼地未再细看。 “大人既然有事,小女子就不打扰了。”说罢起身朝宫秋庭行了一礼,退席出去了。 奚容一见人走了,将酒壶掼下,抬步走得比谁都快。 宫秋庭也气,忙拉住她:“你往哪去?” 她都敢转头瞪人了:“公子不该如此试探,既无意于张小姐,如此对待实在轻慢!” 宫秋庭才不在乎别人轻不轻慢,只为着奚容的无动于衷而怨愤,“你见着我和别人说话,就不气?”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生气,难道要我像公子一样,见个人就喊打喊杀的?” 奚容甩了他的手,真心觉得宫秋庭不可理喻。 见她动容,宫秋庭倒笑开了,想起抱她安抚:“好了,我只是不放心……” 可他话还没说完,奚容已经跑远,回到屋内干脆地将门锁了起来。 睡在床上,奚容还觉得脑子突突地疼。 结果窗户响动了一声,转头见宫秋庭已经站在屋内了。 阴魂不散! 她起身往外走。 “你光知道生气,都不明白我,”他终于将人捉住,抱着坐到一旁的榻上。 奚容坐他怀里,火气更大:“我明白什么,你既有怀疑问我就是,为何要牵扯其他人。” “你骗了我几回,问出来的话谁敢信,”宫秋庭说得更是有理有据,接着语气一转, “那几天,我怎么也不信你死了,后来信了,我想去找你,可父亲回来了,说他拿了你的尸骨,若我死了,就不让我们葬在一块……” 他那时候浑浑噩噩的,等想再求证,已经没机会了。 只能装成一个正常人活着,再找机会拿回她的尸骨,陪她一起安眠。 奚容欲挣的手脚一顿,听完心中颤动不止。 她不敢细想,宫秋庭居然产生了随她去死的想法,这像一个疯子的念头,她害怕。 -- 第144页 可是又忍不住回身抱紧了他,一口咬他脖颈泄愤。 宫秋庭装完可怜,如愿以偿地看清了奚容眼底的心疼,终于觉得熨帖了些许。 “没事了,以后别让我这么看不到你就好了。” 奚容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那你也是,以后不要对别人笑,我也生气。” 她细想起来也难受。 “真的气吗?”宫秋庭贴着她娇俏的鼻子忍不住笑,“往后再不会了,话都不说一句,可好?公子整个人都是你的,怎么霸道都行。” 话直说得奚容耳根子发烫,两个人再吵不起来,宫秋庭就抱着人午憩去了。 静水坊后的香料铺里。 铺子里的人被清干净了,宫秋庭另给奚容找了个账房女先生,并两个麻利嘴甜的丫鬟,奚容的生意继续。 但她心里也清楚得很,如此好景,只怕不长。 她在柜台上撑着下巴发呆,等宫秋庭带她回了京城,自己还能这样行事吗? 奚容从未问过这事,哪家的高门小姐都不会有这么多要求,何况她只是个奴婢。 这时,一顶小轿子晃悠着停在了门口,柳行儿扭着腰走了进来。 奚容有些惊讶,他不是去相公堂子了吗,怎么能随意出来? 再往门外看,果然就见两个跟随的人。 “你过得可好?”奚容还记得那日的鸡飞狗跳,不知柳行儿怎么还有胆子过来。 “好啊,怎么不好,”柳行儿扫了一眼店内,一个丫鬟正收拾茶盏。 他接着唠嗑:“我被卖那日才知道,原来你主家是卫尉大人,我就求了那个吉光大人,让他卖我的时候说几句好话,况且我自己也有本事,自然混得好,再过一段时间,没准我能自己挑客人呢。” 柳行儿其实不知道卫尉是多大的官,但听说太守都怕的时候,整个人就张扬起来了。 奚容随意点头,问道:“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就出来看看你这儿生意怎么样,是不是没了我,女客们都不来了。”他其实也怕见到那卫尉大人,但就来看一眼,总不算犯法吧 “既然看过了,就回去吧。” 柳行儿没想到她会赶他,忍不住回道:“我不走,人家也要买香。” 正说着话,一驾马车也停在了门口。 “你要买什么香?”奚容问他。 “就……仙萸清欢香,甜甜的,我拿回去熏在床榻间。” 这香倒真有现成的,她转头去了库房。 这时马车上走下来一位宫装丽人。 仙鹤朱衣穿在高挑的身量下,有风华绝代之姿,一把宫扇半遮了脸,只瞧得见双眼睛,姝丽无双,款步走进了店来。 柳行儿都忍不住偷瞧了几眼,这是哪家的小姐,他从前怎么未见过,是白姑拉了什么新主顾? 美人不说话跟不打招呼,一双眼睛瞟了他一眼,径直坐在了纱屏之后的交椅上。 奚容找了香丸出来,推给柳行儿:“这香就送你吧,你现在本事大,假以时日王师师都要被你越过去,快回去多勤勉些,早日在秦淮河扬名立万,我就不送了啊。” 这场面话怎么听怎么无情。 柳行儿一甩头,人跟粘在柜台上似的:“我不回,我还想说,你就不在意我在相公堂子过得好不好吗?” 奚容还能听不出他想赖在这儿,一张嘴又是赶人:“一看你就过得很好,入夜了,还不赶紧回去,小心别的公子抢了你的生意。” 纱屏那端坐着的美人没心思再听,起身往这边来。 奚容这才那边坐了人,只看那一双眼睛就认出是冤家来了,赶忙打起精神。 “少一日又能如何,我还看不上那几两银子呢。”柳行儿还在说。 奚容有些紧张地瞧着宫秋庭,就怕他一开口,直接要了柳行儿的小命。 然而美人只是倚在柜台上,手被乌木柜台衬出晃人的白。 他手指轻勾上她的衣袖,柔柔说道:“掌柜的上回在我府上制的香用完了。” 他压根没理会一旁在说这话的柳行儿。 奚容反手要握住,他的手退回去,之后又缠上来,在她手背上打转。 对上他勾人的眼睛,奚容只好陪他演下去:“小姐,要什么香?” “梨香,落满身那种,可有?”压低放柔的嗓音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似在越过衣衫轻触起肌肤的反应。 这回终于让奚容抓到了手,在他掌心轻捏,轻咳一声:“那香,只怕不便。” 再那日后,奚容就一直找借口避开他,结果他反倒穿成这样跟过来了。 宫秋庭那和外表半点不像,实在太凶悍了,连她哭了都不管。奚容反复默念,绝不能色令智昏。 脸上的为难被瞧见,手也被他拍开。 美人眼睛瞥向柳行儿:“是怪我用得太快了吗?谁让掌柜的梨香实在香甜,若掌柜的不给,我这便走了。” 奚容一见他看柳行儿就怕,忙拉住他素玉似的手:“别走,都,都依你就是。” 说完这话,整个耳尖都红了,她是真没想在外人见着下和他就这个讨价还价。 美人这才又肯看她,任她牵了手过去揉,“可说好的,要许多许多……” 迎着宫秋庭要吃人的眼神,奚容咬着唇点了点头。 柳行儿看着两人的来回,眼睛都傻了,这两个女人是要拉丝吗? -- 第145页 执扇丽人这才低头看他:“柳公子生意可好?” 柳行儿莫名,“好,自然……”等等!她怎么问自己这个。 再看这双眼睛,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不就是那天的……卫尉大人? 柳行儿登时被震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这大人物怎么还有这样的癖好。 自己刚刚当着他的面勾搭人,现在又知道了他的秘密,卫尉大人不会杀了他吧。 “柳公子,天色也不早了,往后要什么香遣人来说就是,不必亲自跑这一趟。”奚容转过脸,正色看他。 “我,我知道了。”柳行儿抖着唇点头。 也后知后觉,原来他们刚刚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能黏糊成这个样子,肯定是在床上滚得熟练了,柳行儿一想到这个,就扁了嘴。 他又怕又气又伤心,不敢再留,揉着眼睛呜呜地跑出去了,明明是三个人的戏台,他却不能有性命。 回去的路上,一想到他们那话里藏着的春意,恨得脚都跺上了轿子的四壁,外头抬轿翻了好几个白眼。 作者有话说: 开始反思自己写的小年轻日常是不是太多,太嚣张了感谢在2022-06-05 23:23:36~2022-06-06 20:5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老师的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朱衣 “你还真的护着他。”宫秋庭冷哼一声, 手也收了回来,施施然绕过柜台,到了她身后去。 这一方地界狭小, 他两只手又扶住了柜台,将奚容围得无处可逃。 她眼神慌张地看了看里外, 推着他说:“公子,铺子该关门了。” “让别人去关,”耳畔声音低醉人已经贴了上来, “叫什么公子,不是小姐吗?” “小姐,待会来人了。”奚容转身,距离已呼吸相闻,美人自己痴痴缠了过来。 “来人又如何, 咱们这不是在说正事儿嘛, ”说话间唇瓣已似有若无地挨触, 气氛逐渐滚烫,“对了,我来, 是取香的……掌柜娘子,香在何处?” 奚容心跳失序,低哑地说了一声:“库房……” “梨香也在库房?”他眉毛微挑的模样张扬美艳。 宫秋庭显然已经成了精怪, 撩拨起她来无师自通。 “正对着门呢……”奚容面色酡红,咬唇为难。 “那掌柜娘子,咱们躲到个好去处,好不好?”宫秋庭晃着身子, 呢喃着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奚容抬头, 就见他带笑的眼, 恍然生出一种偷情的刺激、和错乱感来。 情暖之时,就顾不得其他,奚容勾上他的脖子,紧接着被他整个抱起,进了后院她原先住的屋子里。 那里自言清离去之后,一应东西全换了新的。 奚容一路被抱了进去,埋首在他怀中躲着,宫秋庭得了她的允诺,仙鹤朱衣在路上旋展出绚烂的花儿来。 关了门,放下帐,奚容的眼前只余这遮天蔽日的人影,承着他的吻,嗅着他的香。 “公子,天还亮着……” 奚容到底羞耻,推开自锁骨漫溯到肩头轻啃的美人,拉上衣襟依旧推诿。 “你在这儿都待一天了,”宫秋庭唇上口脂都奉给了奚容,委屈得眸光楚楚,“既不想我,还有工夫和个小倌拉拉扯扯。” “哪有谁家开店不是开一天的,况且我也烦他。”她眷恋地蹭蹭他的胸口。 “我眼里见不得他,什么救命恩人,还是早处置了吧。”他贴着奚容纤弱的脊背喃喃说着狠话。 宫秋庭知道所谓的救命之恩只是奚容为了保柳行儿的命编的。 “我做不得那忘恩负义的事,最多门口立两个人,他再来就赶走就是,如此一两回,他也该明白了。” 奚容也不想如此绝情过分,但若是不下狠心,就该是柳行儿遭罪。 宫秋庭并没二话,她想保下那小倌的命,他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就是。 “是不是怕我?”他阴恻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我都知道,每回弄完,你看见我眼睛里都怕,明明弄到后面就快活了,你又喊得这么好听……” 她埋住了脸,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公子,要节制。” 宫秋庭也想,可他分明只是来看两眼人,不知道怎么的,被她拉住了手,逗着说了几句话,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一遍又一遍证明,这人是他的。 “好,我节制,就亲了亲这张讨人厌的嘴儿。” 他把人挖出来,贴上了她温软的唇,漂亮的舌尖儿小心挑着唇瓣。 温情、缠绵的吻最触动人心,呼吸渐深,相视迷离。 不知不觉两个人的手臂如藤蔓紧攀,将距离拉得没有了空隙,曲线贴合。 “嗯……”离了唇儿,她睁开眼,眼泛秋水,软声嗔道:“讨厌你还亲?” 他亦眉眼横波,依恋不舍地在她耳下细吻:“方才讨厌,待会说不定就喜欢了。” 奚容轻声劝他:“好了,咱们该回去了。” 他还不肯起来,懒懒说道:“你亲我一下,我再想想。” 怎么还爱使这些小性子。 奚容撑起身子去吻他,高挺的鼻子,薄艳的唇,和肌理漂亮身体。 “怎么不往下了,”宫秋庭有些不满,“是嫌弃我今天的打扮?” -- 第146页 “怎么会嫌弃,公子着斓裙的模样极美。”奚容如临深渊,不敢下看。 他冷哼一声:“还是嫌弃我。” 为表喜欢,奚容迟疑地碰了碰,“握紧了,好人,弄弄它,它最喜欢你了。”宫秋庭带着她的手,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说出一句话。 五指收拢盘弄,揉出了他的一片欢声,仙鹤似乎要在朱红的绸缎上起舞。 “天黑了吗?”他抖着声儿问。 奚容又被他迷失的神志,含糊说道:“大概是,天黑了吧。” 话音刚落,他的肩背曲着,熟练地樁了进来,紧捣着软暖的活水。 她瞪大了眼睛:“公子,说好的……回去再,唔……” 话被他抟弄得又咽了回去。 那衣裳并未褪去,披着仙鹤朱衣的绝艳皮囊伏在她身上,脸上满是迷醉的晕红。 美得让奚容只能咬牙交代给了他。 “哈……”他小口出气,又因难抑而忍不住咬唇。 实在是太喜欢,和梨儿连在一块儿的感觉了…… 奚容忍不住蹬人,到底是无用,不过是被掰开了揉得更碎。 夜幕落下,二人索性就在这间屋内安置下了。 屋内是婉转多情的夜,屋外秋风正萧瑟。 言清在密不透风的围追堵截下犹如丧家之犬。 此刻他正躲在脏臭流污的暗巷之中,一墙之隔是灯火喧闹的青楼。 将从青楼厨房里偷出来的饭菜吃了,言清呆呆遥望着满天星子,恍然不知生路在何方。 他从青胥一路潜逃回江南,本就凶险重重,又遇张太守贸然反水,若不是这么多年的机警,此刻只怕早已落到了朝廷手里。 那日他借口在白熙香料铺落了脚,到了晚上习惯性地开窗往外看时,才发现陡然多了许多眼线。 他迅速上下找了一圈,不见奚容的身影,才恍然觉得那个女人只怕是故意是骗他。 可仔细一想又不对,若真是为他,那她大可在自己昏迷之时就动手抓,不必等到现在,而且店内还留了一个人。 言清问起才知道她只是没有房间,才出去住了客栈。 幸而那些人没有闯进来,言清不知道外面的眼线到底盯的是谁,但他担忧自己暴露,到底是翻过了院墙,从隔壁偷偷溜走了。 出到外面,他不知要往哪里去,索性就一家一家找了过去,果然见到奚容。 她刚刚从客栈出来,看起来毫无嫌疑,一路往城隍观音诞去了。 正巧城隍庙会中也有眼线在盯,他才恍然悟到,这些人只怕是冲奚容去的,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奚容一路上买布买衣,吃冷元子,言清都看在眼里,看来果真没有嫌疑,他正悄悄想走,这时正巧扮观音的出来游街,漫天烟火盛放,人头攒动。 他并不在意,加快步子转身离开,谁知人群中突现惊叫,他回头看去,原来是一个人被拉上了观音的轿子里。 看那一截衣角,和纱帐中影影绰绰的人影,轿下还散落着刚买的花布。 被捉上去的正是奚容,看来是盯着她的人来捉人了。 言清正待细看,轿子就垂下了更厚重的帷幕。 奚容上了那轿子不知被带去了哪儿,言清觉察有人盯着,也无法再跟,只好另找地方藏起来了。 记忆里的奚家姑娘,似乎是去了一处大户人家伺候,如花似玉的年纪,却出现在了苏州。 而这处带头追杀他的卫尉大人,正巧就出自荥阳宫家,一路将他追到了苏州,这位宫家二公子自然有本事布下这样的天罗地网。 阴差阳错,他心里已有了猜测,只待验证。 如今困在这围城之中,城门那边的搜查早已严密了许多,想要出去,难如登天。 当底为何沦落到这地步,言清自己也不大清楚,但他知道,自己还不想死。 当年还小,从广昭寺被带出事只在他脑中留下了一层浅薄的记忆。 之后一生都要为了信王之子的身份而流亡,十数年来东躲西藏,不见天日。 若能离开苏州,就往南去,远渡重洋,再不回来了…… 脚踢竹篓的声响让他迅速回神,迅速摸向了腰间的刀刃,警惕着摇摇晃晃的人影走近。 “什么臭乞丐!吓死老子了!” 原来是暗巷中进来一个醉鬼出来放水。 他扶着墙解了裤带尿起尿来,深秋里冒着热气和臊味儿的尿流到地上,溅起了言清的脚边。 非常时期,不宜杀人,言清攥紧了刀站起身,缓步往外走。 很快,暗巷里传出凄厉的哭喊声,等路人去看时,就看见一个酒气熏天的人抱着手臂在地上哭嚎打滚,而他的指骨已经整个被碾了粉碎。 等言清再回到香料铺附近时,就发现铺子竟然没有关门,而原先在店中的柳行儿已经不见了,换成了几个练家子。 宫二更是几番驾临这间铺子,盯得越久了,言清越发觉出两人与旁人不同的亲密来。 若是他挟了奚家姑娘,是不是就能顺利出城了呢? 另一边,奚容最近才发现,自己要出门真是越来越难了,她早已不在香料铺子后面的屋子住,但每每要离开别院,宫秋庭都得抱上来盘问一遍。 他将下巴搁在奚容肩头,抱着不让她的脚踮地,“今天瞧着要下大雨,不去了好不好?” -- 第147页 她嗔怪道:“公子来苏州不是办公差吗,怎么日日在家里,再说了,我坐马车去不会淋雨的。” 宫秋庭说道:“公子的事要办完只在朝夕,只是你,还一心经营这那个小铺子,早晚都是要收拾的,何不早些休息呢。” 他终究是把这话说了。 奚容转头看他,安静地说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喜欢开铺子。”说罢挣开人就闷头出去了。 见她如此,宫秋庭的脸色也淡了下来。 奚容把自己那点小生意看得很重,甚至是越过了自己去,谁能高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6 20:54:20~2022-06-07 22:5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猪猪侠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劫持 奚容出门后, 宫秋庭慢慢踱步回了书房之中。 他确实有事,但那些事都可以为了她推后,偏偏奚容不肯为了多陪陪他, 舌了那根本赚不了几两银子的地方。 他养不起她吗?真是犟得很。 宫秋庭心里有气,面上神色不会太好, 就听外面通传,说张小姐已在门外,请见卫尉大人。 “让她回去吧。” 宫秋庭懒得费时间虚与委蛇, 先前留她用饭不过是另有居心,自然不会真让她伴游,外头应了离去。 未过多久,吉光就进来了:“主子,幽州有消息来。” 幽州的消息, 除了他那个好大哥还能有谁。 “说来。” “大公子带兵拒鞑子于北边二百里外的耶罗, 不得寸进, 消息传到京城,圣心大悦,召其进京。” 宫秋庭心里不快, 又听闻宫椋羽立了大功,预备着加官进爵,眼底不愉更深。 不过这事儿细细一想, 又并不简单,宫家恩荣已多,一个中书令、一个九卿卫尉。 若是在军中又多一位悍将,俨然一副烈火烹油、繁花着锦的模样, 再进一步, 这天下岂不是该改姓了。 圣心本该忌惮, 怎可能大悦。 此趟回京,皇帝就该有动作了,只是这铡刀不知要先朝哪个落下,不过宫成玉对此事自有计较,他无须担忧太过。 宫秋庭喝完一盏茶,心里已经明了,只怕不久之后,宣他回京的旨意就该跟来了。 他在苏州已耽搁够久,发生了张太守投诚之事,可见信王子已如穷寇,他的人也抓到几次信王子漏下的踪迹。 接下来该盘算的,是怎么找出传说中的传位诏书,那诏书又该怎么用。 “她出门可带人了?”宫秋庭忽然问向吉光。 吉光知道主子问的是奚容,答道:“回主子,自然是带了,店中也有人在,不必担忧太多。” 他觉得主子对奚容实在忧心太过了,人一不在眼前就焦躁。 “嗯……”宫秋庭垂眸看着茶盏中起伏的银针,总有几分不放心,“就这两日,别再陪信王子绕圈子了,抓紧把人找出来。” 那边厢,张小姐请见被辞,站在门口,脸上不免青白交加。 她本以为卫尉大人留她用饭,是要收用了她,哪成想才吃完就把她送回去了,旁边还陪着个娇美可人的美婢。 但张小姐自己也想得通,那是高岭之花,自然不可能同寻常男子那般急色,两人怕是要多见几回,慢慢熟悉,之后也就自然而然了。 张太守也劝她多主动过来,是以没有几日,她就精心打扮了过来,没成想这回连大门都不能进。 “主子还有公事要处理,张小姐孤身造访更是不便,请回吧。”出来回话的人开口又冷又硬。 张小姐哪想到会得了这份待遇,她揪紧了帕子,心里有些委屈,这卫尉大人是什么意思,反悔了不成。 可她又不能闯进去问,怨气翻滚了一会儿,只能转头坐上马车要回去了。 就见一名女子自偏门出来,张小姐朝她看去,不就是那日侍奉在卫尉大人身旁的美婢吗? 那美婢登上马车,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去,她也未去深究。 “小姐,咱们回家吗?”婢女小心问道。 “罢了,”张小姐有些低落,“去白熙香料铺吧。” 或许是那日她身上的香不够好,张小姐想起祖母寿辰时卫尉大人的反常,他大概有些在意女子身上的味道。 自己还是改换个新的香方吧,总归往后定还有见面的机会,慢慢来吧。 不久后马车停在了白熙香料铺子,她下了马车,就看到一辆马车也停在了门口,眼熟得很,正是别院美婢所乘的那驾。 她也来买香不成? 张小姐心中一喜,说不定能跟那婢女打听一下宫秋庭的喜好。 她已好多日不来,更一心扑在宫秋庭那边,不知道奚容已经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铺子里这些日子并不平静,有贪奚容好颜色的地痞泼皮,闻讯而来,进了店话未说上几句就被打了出来,之后更不敢回来找要说法。 之后又见卫尉大人频频在这铺子里出现,看在眼里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香料铺的掌柜娘子怕是扮猪吃老虎,勾搭上权贵,飞黄腾达了。 被个商户女越了过去,得了卫尉青眼,夫人小姐们心里也不舒服,端看她有几日的得意。 -- 第148页 之后铺子里来的人就少了,生意清淡了许多。 奚容知道这个铺子活不长,也就没有太过在意施救,只百无聊赖地打着算盘,但心里总免不了落寞。 当初开店时倾注了一腔热情,原本这么好的一个铺子,她踌躇满志地想越做越大,谁知就要这样草草收摊了。 可就算不知几日就要收拾了,她也不想在别院中住着,宫秋庭实在粘人的厉害,她受不了才躲到这里寻个清净。 正发着呆,就见有客人来了,她忙打起精神。 张小姐进来,看见柜台内的奚容一愣,有些疑惑地定睛又看了她一会儿。 “掌柜娘子?”张小姐指着她,皱紧了眉,“你这脸……” 奚容早习惯客人惊讶的样子,略带歉意地笑笑:“张小姐见谅,我一女子孤身开店不易,才用了些遮掩容貌的东西。” “我在卫尉大人的府上见过你,你是……”一时张小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婢女,不去伺候主子,怎会在外面开铺子,若是宠妾,也该藏在深宅,不在人前露脸。 “你是姘头!”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 那晚卫尉大人定是循着这香造访了她的铺子,她一定是见到仪表不凡的大人,心生攀附之意,才露出真容勾引,做了这没名没分的姘头。 她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看向奚容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鄙夷。 一个商户女子,是怎么攀上卫尉大人的!难道凭她拿一手制香的手艺? 奚容只觉得“姘头”这两个字刺耳得很,她忍气肃容道:“张小姐慎言。” 张小姐一想到方才她被拒之门外,这个商户女倒是在别院进出自如,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说话也不客气。 “慎言什么呀,慎言掌柜的到大人家里献媚,躬身做那婢女的活?” 奚容听明白了,这是要同她杠上了,原本那日她还觉得张小姐委屈,就算对宫秋庭有心意,也不该受他利用。 如今看来,都不是好东西,一个幼稚,一个看不起人。 她声音冷淡下来:“张小姐若是来买东西的,我欢迎,若是说废话,请往别处去吧。” 张小姐一步不挪,反被奚容的漫不经心刺了痛脚,一定要说得她也难受才罢。 “谁不要脸我对谁说,”张小姐也有些伶牙俐齿在身上, “不是我说,女子低贱些确实能讨好男人一时,但到底上不得台面,何况卫尉大人出自世代簪缨的高门,他能把你带回荥阳、带回京城?你也就这几日能狐假虎威罢了,到头来宠幸没了,铺子也守不住,才是真的可怜。” 面对咄咄逼人的女子,奚容淡然反问:“那张小姐得了几日?” 她被噎了一下,暂未能即刻回话,随即支吾道:“我同你不一样,你不过是个玩意儿,我与他是门当户对,所以用饭的时候才是我坐着,你站着。” “那我也告诉张小姐,有我这玩意儿在一日,他就只能是我的。”她看着张小姐的眼睛,认真说道, “你今日在门前被拒进,就该知道他对你无意,留你用饭也是为了气我,他有过错,我在此说声对不住,您心气高,被如此对待也该歇心才是。” 张小姐没想到她狂妄至此,一愣,接着又是嗤笑:“不自量力,异想天开,你什么东西,轮得到代他赔礼,当自己是什么?” 一个脚下泥一样的东西,得几分青眼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奚容不喜欢口角,说这么多已经累了,既然张小姐不听,她也懒得再劝,转身让在旁的小丫鬟招呼,自己转身进了库房。 “你别走!来人,拦住她!”张小姐今日必要分说明白。 张小姐堂堂太守之女,出门自然带了人手。 另一边,铺子里动静都被言清看在了眼里。 他已经小心盯着这边好多日了,一直在找机会,待宫秋庭不在之时将人掳走。 多一日,就少一分机会。 没想到今日张太守的女儿也出现在了这家香料铺里。 言清微眯双眼,若是能挟持二女,宫二和张太守都能钳制住,这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机会,他不能再等了。 香料铺子一时闹了起来,张府的手下哄然进了店内,账房并两个丫鬟一时拦不住,跟着奚容出来的人也出手了。 一片混乱之中,言清从后院悄悄摸了进来,奚容皱眉看着店中喧闹,没有注意后头来了人。 “主子,香料铺子那边出事了,”吉光匆匆走了进来,“有人劫持了张小姐和奚容姑娘,现在已到了城门处……” 话未说完,就见宫秋庭已经起身走了出去,飒飒衣角在转角割出凌厉刀影。 作者有话说: 今天终于写到宫大了感谢在2022-06-07 22:55:19~2022-06-08 22:2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还生、是老师的狗 10瓶;咕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捉拿 一路上, 从香料铺跑回来的人已经将前因后果说了。 “你说梨……奚容只是中毒?”宫秋庭眉间凝了重重寒霜,已经在马车上坐不住。 “是,言清瞧着本想抓两个人, 但力有不逮,就给奚容姑娘喂下了毒药, 转而掳走了张小姐。” -- 第149页 一个卫尉准允她抛头露面的露水奴婢,一个张太守即将送给卫尉的亲女,言清权衡一番, 自然是先朝贵女下手,但奚容他也没放过。 “信王子如今往城门去了,奚容还在店内?” “是。” 他们怕一来一回地折腾时间,也就没有把奚容带回来。 “把大夫带去城门口去。” 宫秋庭匆匆吩咐一句,下马车骑了快马, 一阵风似的先往香料铺去了。 一进门就见两个奴婢在围着奚容, 捧着铜盆, 想要催她把毒药吐出来,可那药入口即化,再怎么催也无济于事。 奚容除了脸色苍白了些, 几乎不像中毒之人。 看到宫秋庭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她还能扯出一抹笑来:“你先去城门吧,我没事……” 话未说完就被他整个抱了起来。 宫秋庭不敢耽搁一点时辰, 抱着奚容就上了马车,催着马夫快马加鞭地往城门口去。 动荡的车内,宫秋庭始终稳稳地抱住奚容,不让她从怀中有片刻的滑落。 “你怎么来得这么……” 奚容想问他怎么来得这么快, 可胸口突然涌动上一股甜腥, 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 乌黑的血糊在宫秋庭的胸口, 月白锦衣不堪看。 宫秋庭下意识收紧了手臂,面色彻底僵住。 他没去管衣裳上污遭的血迹,手擦上奚容的下巴,想要帮她把血迹擦去, 手蹭满了就拿袖子擦,他见不得那些血迹出现在她脸上。 乌黑的血抹开,淡成了红色,在宫秋庭的眼中逐渐扭曲,跃动。 那晚冲天的火势好像又在他的脑子里灼烧了起来,火灰堵得他喘不过气来,心慌被无限放大,几乎忍不住想要逃离此处。 然而面上,宫秋庭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粗鲁又执拗地要擦干净她脸上的血迹。 奚容被蹭得脸疼,也感觉到面上的手抖得越发厉害。 她费力抬眼想看他神色,却被一滴滚烫的眼泪打在眼皮上,有些反应不过来,本就因中毒而昏沉的眼,更看不清他怎么了。 眼泪只有一滴,不再落下,奚容去摸他眼窝,还有些微烫。 手被他拉了下来,宫秋庭低头靠着她的肩膀,在动荡马车中静默无言。 奚容被他抓着手,不知手心沾上的是血迹还是汗,两个人脑袋挨着,奚容弱声安慰他:“没事的,我不会有事的。” 她知道宫秋庭在害怕。 比自己更害怕她死了。 奚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抓紧宫秋庭的手。 马车已到了城门口,等候的大夫赶紧上来把脉。 言清要拖时间,下的并不是当即毙命的毒药,大夫是宫家跟出来的,喂奚容服下一颗解毒丹,只说还能撑几个时辰。 “你在这儿等着我。”宫秋庭声如败絮,扯过一件披风将血迹遮盖,躬身出去了。 张太守收到消息,也赶紧跑到了城门口。 此时周遭百姓四散,重重兵丁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墙上的弓箭更是拉满了弦,蓄势待发。 见宫秋庭从马车里出来,张太守赶紧着急地跑到近前来。 “大人,那贼子就是信王之子,他挟持了下官的女儿,要闯出城门去啊。”张太守六神无主。 他知道信王之子多受圣上重视,比起来自己的一个女儿实在不算什么,现在只等着宫秋庭拿主意。 披着玄色披风的人面色比风雪更肃杀,视线如锐芒越过人群,盯住了那挟持张小姐的人。 正是三年前他在玄清观见过的那名清淡先生。 当时盯上他是因为荥阳多有富家女子走失的案子,这人也敏锐得很,当时就跑了,他有别的事办,也懒得费神再追。 他负在背后的手攥紧,手腕上青筋暴起,一步也未耽搁地走上前去。 言清终于见到主事的人了,说道:“二公子,久仰。” 张小姐被这么多刀剑对着,腿早就软了,卡在言清的手臂上,脸上哭得乱七八糟,一个劲地让宫秋庭和张太守救她。 宫秋庭沉声道:“把张小姐放了,本官给你开城门。” 言清笑道:“二公子糊涂了,单单开一个城门,在下可走不远。”不然他也不会钳制住两个人,才好谈条件。 他眉梢轻佻:“你想要快马?” “在下出声三十里后,会将张小姐弃在路边。”言清早就考虑好了。 宫秋庭却未说话,而是冷眼打量着言清,似乎在考虑着得失。 背在身后的手却已经因为忍耐,渗出了血迹。 言清隔得远看不见,张太守却觉得宫秋庭有几分不正常,但具体如何又说不上来。 其实看在言清眼里,却是合理,他在犹豫要不要为了两个女人,放他这个追踪已久的人,和天大的功绩。 其实这也是言清孤注一掷了,张太守对他的特征太过熟悉,他已是瓮中之鳖,若不是劫人出城,他早晚都会被抓到。 但就算他们抓到了他,只要拿不到那封传位诏书,朝里那位知道他死掉的消息,就会去找那份诏书。 届时他就成了替死鬼,信王之子还活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天下,坐在帝位上的那个人,永远不得安宁。 言清在劣势,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他只能赌张太守在乎这个女儿,宫秋庭在乎那个女人。 -- 第150页 但结果终究是让他失望了,宫秋庭一句没有提那个中毒的女人,来得这么快,只怕看都没去看一眼。 果然女人在男人心里,天生占不了什么分量,一时不禁后悔,不如掳了张太守的小儿子更有成算。 宫秋庭竭力稳住心绪,淡声道:“本官如何能信你,到时不会为了掩藏踪迹杀了张小姐。” 张太守听着这话是真的要救他女儿,看来卫尉大人真的把他女儿放在心上了,那他张家的罪过便无虞了。 言清道:“开城门,在下给你奚容的解药,若她没事,你自该信我。” “本官当是什么,一枚解药就想开城门,先生倒是有几分天真,不如这样,城门开,你放了张小姐,那枚解药,就换你的一匹快马。” 他淡漠如霜的眼睛似乎并不在乎任何人命。 言清却不答应,手中剑刃进了一寸,女子的脖颈顷刻现出一线血痕。 “不要杀我!求你,卫尉大人,快答应他啊!!”张小姐已经失了冷静,一个劲儿地求饶。 言清知道若是他们不在乎这太守之女,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眼神凌厉发狠:“你不答应,那在下只能携着如花似玉的张小姐一块儿死了。” 说罢握剑的手又进了一分。 “住手!”宫秋庭终于开口,默然片刻,“就照你说的办,开城门。” 张大人瞪大了眼,知道自己左右不了的宫秋庭的心思,但还是装样地劝道:“大人,这可使不得啊……” “开城门!”宫秋庭狠狠压低了眉,死死瞪住了言清。 那边的人眉间浮现出了喜意,他终于赌对了。 厚重的城门在背后缓缓开启,言清拉着张小姐警惕地往后退着。 两人一直退到了城门外,不再直面刀剑,言清瞧着一眼头顶,城墙上的弓箭手仍是隐患。 此时吉光拉过来一匹马,却没有即刻上前。 言清明白他们的意思,将一方小木盒抛了过来,宫秋庭抬手接住。 他不甚在意地握着盒子,“本官怎知这是真药还是假药?” 言清道:“接下来还要求二公子送一程,自然不会给你假药。” “莫急,稍一查验便知。”其实心里真正心如火焚的人是他。 将药盒打开,宫秋庭匆促看了一眼,交付一旁的人送去给大夫查验,负手在一旁静心等待。 言清有些不耐烦,把药要带回香料铺再带消息回来,要费多少时间,他莫不是在拖延。 结果不多时,手下来回话。 知道奚容吃下去,宫秋庭唇边浮现扭曲的笑意:“先生果真言而有信,可要好生离去才是……” 吉光将马拍了过去,言清来不及细想哪里不对,借势带着张小姐翻身上马。 他特意将张小姐放在身后,伏低了身子策马飞奔出去。 “拿弓箭来。”宫秋庭嗓音低沉。 轻易将劲弓拉满了弦,箭头对准了骏马上的两人,城外不远处,亦有同样的冷厉箭锋已在弦上。 张太守看不明白,忙问:“大人这是何意啊?” 话音未落,“嗖——”前后箭镞同时射出,带着万钧之势,同时命中了马上的二人。 言清和赵小姐失去支撑,重重地摔了下来,疼得再动弹不得。 袭光的箭命中了言清的肩膀,还涂了麻药,他从马上摔下,晕死了过去,而宫秋庭的箭则命中了张小姐的心口,一箭毙命。 这些时日宫秋庭早让袭光带人在城外守着,为的就是防止今日这种突然发生的状况。 “卫尉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太守看到自己的女儿死在面前,怎能不心痛,跌跪下来去拉他的衣摆。 “张大人,勾结信王残党、掩护谋逆之事,你自己到圣上面前解释吧。”宫秋庭将奚容中毒的事迁怒到了张小姐的身上,张家又谋大逆,更不可能被轻轻放过。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踹开膝跪跟上来的人,匆步回了马车之中。 已经有小丫鬟给奚容擦干净了脸,她紧闭着眼睛。 宫秋庭忙上去探了探她的脉搏鼻息,都已经平稳下来,呼吸均匀。 至此,他如玉山倾倒,颓坐了下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只是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Ps:该回京城看看宫大了。感谢在2022-06-08 22:20:58~2022-06-09 22:2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林第九闲 7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拷问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 幽幽烛火照在刑架上的不成形状的人影上,只有斑斑血迹泛出点点微光。 衣裳的后领被撕开,没有红痣, 只有一个积年的伤疤。 言清奄奄一息,勉强牵起了笑道:“二公子怕是抓错人, 赚不了这个大功吧。” 宫秋庭却不在意,“抓的要不是你,你为何要逃?” 他嘴硬得很:“在下逃跑自然是因荥阳之事害怕, 你又怎么证明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宫秋庭打量着他,浑身是血,看着就让人恶心。 这让他忍不住想起奚容吐的那口血,几乎要了他的命去,而面前这人, 正是始作俑者。 手毫不留情地掐上他的脖子, 收紧, 宫秋庭声音仍旧又轻又淡: -- 第151页 “无妨,我没让人伤你的脸,就算你顶不住死了, 割下头颅来,想来见过信王的陛下,也能认出你这张相似的脸来, 张明丰想要戴罪立功,自然会指认你。” 言清被掐得说不出话,脸逐渐绷成了酱紫色。 脖颈上的手越收越紧,眼前的景象逐渐放大、模糊, 言清的眼珠子不住上翻着, 已是垂死。 最后一刻力道陡然撤去, 言清像拍上岸的鱼儿猛打了一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咳咳!”他还不服输,声音沙哑,“你不过是随手抓了个和信王长得像的人,再勾结他人作假,没有诏书岂不是说什么都行。” “是,没有传说中的传位诏书,我这大功只立一半,你死了,上边的人还是能春风吹又生。” 宫秋庭一双修长的手染了血迹,素白之上是灼艳的血,刺眼又好看,他将手放进铜盆里缓缓搓洗。 “你把诏书藏在哪里,才能有恃无恐呢?”宫秋庭问着,却并非毫无头绪。 张明丰死了个女儿,伤心不过半刻,但为了家中的小儿子,早早就把所有事都交代了,事到如今,信王党在朝中还有一位大员在暗中支应。 言清在苏州藏匿许久,照应他的张明丰也是因为联络不上那位大人才出卖了他,这两人都被放弃了。 言清听他问话也只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宫秋庭却耐心颇好,慢悠悠地分析着,“你和杜海威能这么卖命,总不会是为别人奔忙,那诏书定不在京中那位大人手上,但你死了,他还能搅风弄雨,凭的什么?” 结果帕子净手,他又走了回来,那双秋水眸也好似被洗过,烛火在其间微微晃动, “这些年你走过什么地方,用过什么名字,我知道一些,张明丰也知道一些,余下的循着慢慢查总会知道…… 不,也不用查这么多,就你能生孩子这几年,怕是早就留了种吧,不过斩草得除根,管你生几个,我都会杀光。” 言清乱发披散,牢内灯火幽暗,根本看不见神色,但他避见宫秋庭目光的细微动作早就被看在眼里。 宫秋庭牵起唇角,他还真猜对了。 便继续说:“让我猜猜你们做了什么约定,是不是你一死,他就将消息昭告天下,到时你在哪处留下的遗腹子,他的娘亲或是族人,就会悄悄同他联络上……” 言清被鞭打拷问过的身子紧缩着,再也止不住颤抖,直扯得锁链发出轻响, 到底是他太天真了,宫秋庭竟然洞察至此。 “你想要诏书,去找就是,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赶尽杀绝?”言清激动了起来,质问他。 宫秋庭笑了起来,若在烟雨桥头,便恍若神人,但此时在阴暗血腥的牢房里,和索命厉鬼差不了多少了。 “无冤无仇?言清先生,你下那一丸毒药,足够你跟你的孽种都到地下去团聚了。” — 奚容醒过来时没有看到宫秋庭,端药进来小丫鬟说卫尉大人去审问犯人了。 她喉咙有些干痛,虽然解药吃了下去,但还是有些损伤。 捧着药碗,奚容回忆起在香料铺里的情况,她记得清清楚楚,是言清逼她吃下毒药,又掳走了张小姐。 很快宫秋庭就来了,带着她上了马车往城门去,往后事就不甚清楚了。 宫秋庭在审的,应该就是言情吧。 他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了突然出现朝她们下手。 奚容忍着疼问:“公子没受伤吧?” 小丫鬟正待搭话,外间就传来了他的声音:“这话你该亲自问我。” 宫秋庭接过她手里的药碗,小丫鬟不动声色地退出去了。 “你的手怎么了?”奚容注意到他伸过来的手,问道。 他敷衍道:“牢里的鞭子粗糙,磨伤了。” “胡说,这月牙似的伤口怎么会是鞭子磨的。”奚容避开他伸过来的勺子,揭穿他,分明就是手攥得太紧了。 “你就不担忧言清先生的命,倒来问我这点伤,他可是你的启蒙恩师啊。” 宫秋庭将药碗放下,不知为何,语气忽然变得不大好。 奚容一愣,不知他怎么忽然这么冷,“我……什么恩师,言清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是喜欢他,要追随他,怎么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这话跟十二月兜头的一桶凉水,浇得她浑身僵冷。 “不是,”她苍白的唇咬紧,下意识地否认,“我只是在九岁时喜欢过他,之后更没有要追随他。” 宫秋庭不肯放过,他被“喜欢过”三个字刺激得大动肝火,更是口不择言: “他是信王之子,十几年前一家因谋逆获罪,只他一人逃脱到如今,你既喜欢他,要不要想从前一样,求求我放他一条狗命?” 奚容没想到瞧着温雅随和的言清先生,背后竟然藏着这样天大的秘密,一时无言。 只是两个人还是该把话说明白, “孩童时什么都不懂,一颗糖就能喜欢一个人,转头又忘了,怎能当真,我先前收留也只是崇敬他的清谈,无任何男女之情,”她的声音沙哑缓慢,耐心地解释着, “他既有谋逆的泼天大罪,谁都救不了,我又为何要求你放过他……” “就当你不知,”宫秋庭仍居高临下望她,眼里全是冷意,“你跑到苏州开这铺子,口口声声说要自立,还是信他的无稽之言。” -- 第152页 “那不是无稽之言。”奚容的气势有点弱。 “哦,那你当他弄什么清谈会,是要教导女子自立?”宫秋庭盯紧了她。 难道不是吗? 奚容见宫秋庭就在等她点头,一副要大嘲特嘲的样子,硬是梗着脖子不说话。 宫秋庭自然不会错过她脸上的倔强,冷笑道:“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荥阳的土匪掳走从良家出走的女子之事吧,那伙子并非土匪,而是信王残党,和言清里外勾结,哄唆良家女离家,之后或用或卖,一生尽毁。” 话如惊雷在奚容的头顶炸响,这怎么会……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样温和带笑的先生,不单是叛党,还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宫秋庭又补了一句:“其中有的只怕被哄骗得都给他生下了孽种,来日继续在大靖国土之上搅弄风雨。” “这其中,会否有错?”奚容皱紧了眉,只觉得难以置信。 “那土匪已早早招认,当时本是要去抓他,谁知他油滑得很,早早就将道观关门跑了。”宫秋庭当时因宫老爷归家之后的一堆事,耽搁了没有深查,没想到错过这么一条大鱼。 奚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言清那时候离开荥阳是这个缘由。 她不再说话,有些意识到自己错了,但似乎又……不知道哪错了,大概是眼拙,识人不明。 宫秋庭见她安静下来,也不忍再苛责,抚着她的发丝说道:“罢了,你能懂什么,还是先喝药吧。”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苦药一勺一勺送过来都乖乖喝下,等喂完了药,他起身要把碗拿出去,就被扯住了衣袖。 “公子的手还没上药呢。”她一直记挂这件事。 宫秋庭的眉眼间缓和下来,随她从床边的小柜子里取出药膏,仔细地帮他涂上手上。 又想起了什么,问她:“听说你和别人在店中为我吵架?” 奚容抬眼就瞧见他眼底的愉悦,无奈点头:“是啊。” 吵得动静忒大,差点出人命。 “你是不是说了,有你在一日,我就只能是你的?”宫秋庭说这话时,唇角已经翘了起来,神色明媚如朝露。 奚容有点害羞,但却不大高兴地低下头嘟囔:“是有这么说,不过偏偏那人还怀疑我的真心,拿什么先生地生的陈年旧事凶我……” 宫秋庭才不想再谈别的人,等她上完了药,亲热地把人抱怀里靠着,咬着耳朵问她:“你怎么这么霸道呀?” “我就随口一说……” “嗯?”宫秋庭的音调带着威胁。 奚容只好老实道:“不是随口一说,我就是想独占你。” 一时间,宫秋庭开心地把人按倒,亲得奚容七荤八素的,若不是顾忌她的身子,今晚还不知道怎样。 奚容勾着他的脖子,潮红着小脸,忽然想起张小姐被言清掳走的事,问他:“那张小姐救下来了吗?” “她不慎中箭,死了,”宫秋庭依旧沉浸在愉悦里,好像死的只是一只蚂蚁,“张家和信王党有牵连,她就算不死,将来也逃不过的。” 奚容听完,也只能轻叹一句。 虽然两人起了冲突,但到底是一条性命,张小姐先前还是很照顾她生意的,没成想是这个下场。 一连串的事冲击得奚容提不起精神,等上完了药又困了,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她又沉沉睡了过去。 宫秋庭抱着人一道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入睡,而是默默打算起进京之后,绝不能让奚容和宫椋羽见面。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见宫大感谢在2022-06-09 22:21:19~2022-06-10 23:2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 4瓶;咕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归京 没两日, 查点、收集完张家的罪过,宫秋庭对奚容说道:“咱们该回京了。” 彼时她正喝着汤,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问他:“静水坊那边的临街铺子怎么处置?” 宫秋庭没想到她还在意那个破铺子,就是那东西才引出了许多事来, 况且他不想再见到奚容为了一个铺子耗费许多精力,便答得干脆:“关了就是。” 见他斩钉截铁的口吻,奚容有些难过, 抱着他的手臂问:“那梨儿回京城后,还可以再开一家吗?” 宫秋庭见她眼中期盼,更不想满足,他早打定了主意不让奚容再出门。 他拒绝道:“京城开铺子更是不易,你天天出去抛头露面的也有危险。” 奚容还欲再求, 外边吉光就来传话, 说犯人招供了, 宫秋庭和她说了一声,出门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奚容眉头耷拉着用饭了饭, 在屋子里一圈圈地走,又倒在榻上看头顶几根梁木发呆。 这几日,奚容没能回香料铺子看一眼, 宫秋庭将她看管得越发严了,她再没能出门一步。 宫秋庭忙着早日归京,公务愈见繁忙,多是到了晚上他们才能在床榻间相处。 她不知宫秋庭什么时候回来, 也不知在漫长等待里要做点什么, 没人时独自等着, 等到他来了,才像活过来似的动一动。 “好像提前过上了那种生活……”她呆呆说着话。 说完又觉得自己有几分自私,宫秋庭这么忙,难道要一天天拖着他不成。 -- 第153页 她也很想忙起来,人一静下来,就容易乱七八糟地想。 再出门时,就是离开的时候,一行人走的水路回京。 柳行儿无从得知她什么时候离开,码头上无人相送。 等站着船头往回望时,奚容终究没能回去看一眼她那间耗费了好几个月心血、宫秋庭却半点看不上的小铺子。 “你这几日精神总是不好,是不是没好全?” 到了船上,诸事已定,宫秋庭终于能闲下来,将斗篷盖在她的身上,顺势将人抱住。 江面冷风吹得她思绪纷乱,“公子,我的铺子,还能在京城开起来吗?”奚容回身望他。 宫秋庭蹙起修眉,忍住不快道:“为何还在意那些东西,你明明知道言清是骗人的。” 他以为奚容安静了这些天,是不想这些事了。 奚容咬着唇,终究是说出了口:“可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他的话是对的,只是利用这话把那些女子哄骗离家,女子自立,我不认为这是错的,只不过……” 宫秋庭打断她的话:“只不过女子独自在外行走,危险就会比男人多十分,稍有不慎就会出事,梨儿,你还没吃够教训吗?” “难,就不做了吗,老农种地难不难,寒门入仕难不难?”她觉得自己可以克服那些难。 可宫秋庭仍旧高高在上:“男子如何都有退路,今年收成不行就来年,种地不行就卖苦力,但女子没有,你若在哪一步跌了一跤,再爬起来也是难如登天。” 奚容不再说话,可她终究不想余生只围着宫秋庭过活。 想着想着眼圈就红了,低下头不肯让他看见。 察觉到怀中人情绪不对,“” “没有,是风太大了……”她忍着眼泪,笑着看他,“吹到眼睛了。” 宫秋庭抿紧了唇,说道:“那我们进去吧。” 晚上歇下后,两人同宿在一处,纱帐放下后,奚容背对着宫秋庭睡下了。 宫秋庭贴上来,小声道:“晚饭也不见你多用,是还有哪里难受?” 她闭上眼睛回道:“船上摇晃,胃口不好而已。” 他不再说话了,良久,手缓慢圈上她的腰,将人拉到带着暖意的怀抱里:“天冷,怎么离公子这么远。” 奚容被迫正面对着他,咕哝道:“我不冷。” “我冷。”他低头在她肩窝上蹭,手在后腰逡巡着,下坠,掂到了她的圆翘上打了一下,又自两丘之间寻了路,往夹缝而去。 修长有力的手扣到了她的嫩生处,奚容的心一下被抛了起来,忍不住往上拱着想脱身。 但手自然追上,一层女裤间隔,不足以阻拦他的弹拨琴瑟。 “公子,我不想……”她心里隐隐对宫秋庭有了怨气,咬牙催他住手。 可宫秋庭心疼她中毒,已经茹素多日,想让人住手并不容易。 “你不想我吗?”他有些委屈。 宫秋庭边说着,唇也在她锁骨上流连轻咬,啃啮着细腻的皮肉。 奚容却铁了心不配合他,“可我不舒服。”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冷凝下来,宫秋庭沉湎片刻,松开了手,奚容翻了个身,重新背对着他。 可没过多久,她忽地被按平,接着交缠的热吻席卷而来,让她分不清状况,两瓣娇唇被辗转吞剥。 分开后,宫秋庭没头没脑地说道:“我忽地想起从前看过的图册,梨儿,都试试可好?” 那是三年前的事儿了,奚容哪里还记得清,偏他记忆超群, 迎着男人的猎猎凶光,她莫名地升起害怕,“不了,还是早点休息……” 然而宫秋庭并不是问她主意,没入了被中,到了床尾去。 待蹆儿被他按住分/开时,奚容心头一跳。 “公子,不要,上来……!”察觉到热乎的气息喷洒,奚容有些慌了,蹬起人来 可他的手毫不费力地就按住了人,奚容起身不得,等那唇舌贴上嘬挑,她登时低呼一声,抵抗不住地软了腰肢。 最终她咬不住声音,收拢的蹆碰着他的脸,蹬着他的背,奚容高高哭叫了一声,分不清是绝望还是害怕。 唇舌的离去让她一阵茫然,四肢如被抽了筋骨,就这么疲惫瘫着。 带泪的眼眸无力地低头望,就见被衾中露出了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只是烛火迎着,唇上有些许的水迹微光,奚容知道那是什么,捂住脸想躲他视线。 终究是逃不了,宫秋庭拨下她的手,就见佳人面颊晕红、吁吁气弱,可见方才潮来的多急。 盯着她的眼睛,他直白又坏心眼地问道:“松爽了不曾?” 这实在是疯话,奚容却随着他的话忍不住回忆,呜咽着哭了出来。 “好好好,不哭了,”他赶紧揽着她的肩轻拍,嘴上还不饶人,“我的梨儿舒服得泛甜汁了?” 说罢低唇想要吻她。 奚容想起他亲了哪儿,下意识避了一下,宫秋庭见了怎能不恼,捧着她的脸狠亲了许久才罢休。 “竟然嫌弃公子,亲哪儿不是你的……” 她听不得了,忙捂住他的嘴,这时,那凶悍的熟客又轻贴着门,上下地抟弄卖乖。 “让不让进去,嗯?”他已是情/动,嗓音听着醉人了。 “流氓!”她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 -- 第154页 “梨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再多骂些,公子都受着。”宫秋庭说着话,窄劲腰身便陷沉了下去。 打小习剑的人体力自然不容小觑,那图册上,但凡又他喜欢好奇的,都要搬出来试一遍。 他找到喜欢的,抟弄得快意了,又来咬她耳朵:“梨儿,下一回咱们换个地儿,可好?” 奚容早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扶着他的肩轻吟个不住。 宫秋庭只当她是同意了,又瞧着她吃不足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到了心里去,抱着人越送越急,直到她不住地求他缓些。 “还说不喜欢,公子瞧着你怎么喂都不饱……” 那帐内难分难舍的人影,仿若胶着在一块儿去了,翻腾得天边都显出鱼肚白来。 既不用出门,胡闹一夜也无妨。 余韵尚悠长,宫秋庭抚着她纤薄的背,两个人安静地相拥着。 “不是不肯让你找些事儿做,但京城不久怕是要生乱,等宫家的事安定下来,咱们再说,可好?” 他带着商量的语气问道。 奚容没想到他忽然说起这事,疲累的眼皮眨了眨,偏脑子已经累到无法思考了。 清晨里,宫秋庭的声音很是舒缓好听:“你若真想开铺子,我再给你寻个一个,陪几个丫鬟帮忙,这样你既有事做,又不至于太忙碌,只是不能让我想见你时见不着,出门更要带上人护你安全。” 她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最终还是缓缓说出一个“好……”字。 “睡吧。”宫秋庭柔声说道。 此际先稳住她就是,京城无论何时都不会安宁的,等来日成了亲、有了孩子,奚容就不会想别的乱七八糟的事了。 接下来的日子,奚容开朗了些,在船上本就无处可去,枯燥得很,她得以日日和宫秋庭相对,下棋看书、制香写字。 越往北天儿越冷,怕她受凉,宫秋庭连窗儿都不准她多开,更遑论到甲板上去。 偶尔见奚容瞧着窗外江景,他也要贴上来,两个脑袋挨在一块儿往外看,别提多亲密。 因为哪儿也去不了,她还未觉得宫秋庭对她的把控。 船行了一个半月终于到了京城,宫秋庭牵着奚容的手刚出了船舱,一队带甲的士兵就包围住了码头。 军队分列两侧,高大的黑色骏马自道中而来。 俊马上的俊美将军面庞微扬,轮廓刀锋般凌厉,手中是凛凛寒芒,玄铁长/枪握在手中,凶戾慑人。 他垂目看着执手站住一处的两人,微微沙哑的声音沉稳如定海之石:“我来接二弟回府。” 作者有话说: 恭迎大哥回来搅风搅雨 感谢在2022-06-10 23:21:06~2022-06-11 21: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叽 5瓶;Ra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码头 年底的京城已纷纷扬扬下起了细雪, 江面腾起冷雾,雪花落在冰冷的甲胄上,久久不化。 宫秋庭本也没打算瞒宫椋羽, 在苏州更没让奚容避忌着人,他早有要成亲、昭告天下的打算。 但见到宫椋羽在码头出现的那一刻, 还是有几分惊讶,没想到这个憨直的大哥还学会盯他了。 见码头被围,船上的人手也下了船, 挡在带甲兵丁面前,虽未拔刀,但双方已有几分剑拔弩张的肃杀架势。 宫秋庭握紧了奚容的手,二人才一道下了船。 奚容乍见宫椋羽,将脸往披风的毛领中掩了掩, 心里有些害怕。 她利用宫椋羽, 还骗了他, 不知道这人回过味来没有。 下意识抓紧了宫秋庭的手,贴得他更紧。 察觉到奚容的紧张,宫秋庭不动声色看她一眼, 带着人踏上码头,往来接的马车上走去。 宫椋羽仍旧在马上,只眼神深幽露骨, 瞧在二人紧握在一块儿的手上。 他们正经过时,马忽然打了个嚏,奚容惊了一下,宫秋庭抬臂忙将她护住, 带着警告盯住了宫椋羽, 幽深的眼里全是阴冷。 面目同样危寒的将军只是轻抚着骏马, 并未赔礼:“我的马儿刚打幽州回来,不大听话。” 宫秋庭冷哼一句:“不听话的蠢物,宰了便是。” 他心中当真有几分后悔没彻底弄死他。 舅舅的威胁且当耳旁风,京城争斗更深,只待来日,宫椋羽一不小心死了也是有的。 “二弟说的是。” 宫椋羽虽同他说话,眼睛却落在躲进他人怀里的奚容身上,她始终未再往外看。 他跃下马来,玄铁枪直接捅进了骏马脖颈中,那汗血宝马长嘶一声重重倒在了地上,惊了一片。 马血散着热气,带着腥味,飞溅着染红了覆霜的码头。 宫秋庭眼疾手快,带着怀中人让开,没让血迹沾上半点, 奚容骤然一惊,一双眼睛看到了马儿倒地的惨状,盯着它无助蹬蹄的模样,斗篷下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宫椋羽终于又见着了那双眼睛,明澈如梅上晶莹雪。 “如今没了坐骑,马车捎带上为兄,可好?”他忍着心里的欲望,摩挲着冰寒的玄铁枪问道。 “大哥另寻马匹吧,车上没位置。” 宫秋庭懒得再多言,直接抱起了惊魂未定的奚容登上了马车离去。 -- 第155页 宫椋羽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高束的发被寒风吹得微扬,“再牵一匹马来。” 给她怀里塞上暖炉,宫秋庭兀自喝了一盏热茶,车内沉寂许久。 “见到大哥,没什么想说的吗?”他的唇被热气暖出殷红。 奚容眼睑扑扇一下,慢吞吞道:“大公子的变化,有些大。”她心里有鬼,答得小心。 “是变化很大,他亲手将宫肃阳杀了。”宫秋庭很乐意将这种事告诉她,让奚容知道宫椋羽是什么样的人。 奚容果真瞪大了眼睛,这岂不是……手足相残。 “他为什么杀了三公子?”她有些不敢信。 说起这事,他面色更冷:“你走那晚,是宫肃阳纵的火,大哥的玄铁枪插穿了他心肺,之后被老夫人用了家法,赶去了边地驻守,没想到反让他立了功,到了京城。” 说起来那晚他什么都注意不到,还是之后吉光禀告的。 所以是因为她…… 奚容没来由地升起愧疚,因为她的算计,枉送了一条人命。 眼前又浮现宫椋羽一贯安静的模样,怎么也不能信他会做这种事。 宫秋庭说这话可不是让奚容发呆,而是要她害怕。 “杀了人他一句认错也无,梨儿,能在幽州、边地立下大功,若无一点心狠手辣,怎么可能,” 就算自己的凶狠不啻于大哥,宫秋庭仍面目温良地哄她,“往后不会让你见着他,若见着你远远避开就是。” 奚容也不想和宫椋羽再有碰面,便应了:“梨儿明白。” 同时,她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将有怀阁醉酒那日的事告诉他,宫秋庭瞧着是还不知道。 往后这事要是从宫椋羽那捅穿了,只怕要严重许多。 左思右想,奚容还是决意自己说出来,只是隐去了她错认宫椋羽是他,有了些亲密之事。 等她吞吞吐吐地说完,就去看宫秋庭的脸色。 他并不说话,清雅以极的面容透着微冷,一双眼睛直看得她逐渐低下了头。 “我本就有这猜测,没想到你自己倒先交代了。”宫秋庭出人意料地没有发怒。 此事往浅了说,是奚容利用了一回宫椋羽,往深了说,是一个逃奴欺上瞒下,算计深沉,累害得一家不得安宁,该重重责罚。 “是奴婢骗了他,才有了在老夫人面前的冲突,奴婢知错。” 她主动要跪下来,却被宫秋庭拉住。 “地上冷,”他懒得算这是奚容第几回认错了,这一个多月在船上,两人日夜相对,比旧日更加亲密,给了他极大的安慰,“念你自己告诉我,这事儿我不追究。” 说完,宫秋庭惊觉自己对奚容真是宽和到了没有底线的地步。 只怕那日她要他的心肝,自己给会毫不犹豫地挖出来捧给她看。 奚容听他话里没有责怪,又看不懂他神色忽然深沉下是怎么回事,手便搭在他的膝上,轻轻摇了摇。 主动坐到了他的腿上,奚容抱着他的脖子问:“公子在想些什么?” 梨香满怀,正襟危坐的人被抚平了轻皱起的眉头,带着她一同倒在迎枕上。 奚容会意地送上了唇,直亲得两人气息微乱,宫秋庭微敛着醉人的眼,面若春水。 罢了,奚容并不是得寸进尺、恃宠而骄的人,她已学会主动告知,往后便不会再有欺骗,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就是。 “梨儿,往后也该像今日一般,主动将事告知于我,可懂?”他抱紧了人,在她耳边温柔絮絮,“我如何会生你的气呢,夫妻该是携手一生的,自当坦诚相待。” “嗯。”奚容听到他说夫妻要携手一生,也不免动容,生出几分向往来。 既要坦诚相待,她干脆就问起:“公子,我什么时候才能在京城开间铺子啊。” 宫秋庭上翘的唇落回了原处,奚容怎么一心寻摸这事。 他安抚道:“此事不急,咱们现下该说别的事。” “什么事?” 宫秋庭好整以暇地问她:“打苏州算起,公子哪日不勤勉,梨儿怎么还没给我生个孩子呢。” 奚容噎了一下,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臊意爬上了面颊,“公子说什么呢。” “说得不对吗,但凡有的,不是都给你了,怎么不让公子听个响?”他轻咬奚容颊边的嫩肉,开起玩笑来。 奚容如今大抵算得上宫秋庭的通房,虽然他说要成亲,但那还是没影儿的事。 “无媒无聘的,如今要是有了,那孩子算什么。”她还没想过自己会当娘亲,听到“孩子”两个字,仍觉得缥缈。 宫秋庭到底是说了:“咱们成亲之事,我已让人先置办着了,放心罢。” 孩子自然不是急在这一时,若不是为让奚容安心留在深宅里,有没有孩子都不打紧。 但奚容身子如何总要弄明白,当年大夫说她不易受孕,如今看果然如此。 “等回了府,找大夫来瞧瞧好不好?”他温声问。 奚容乍听他说已经在置办,还沉浸在要成亲的震惊里,看大夫反倒不甚重要了,愣愣地点了点头。 “可这事长辈怎能同意……”她有些忧心忡忡。 世代簪缨的门阀显贵嫡子,要娶一个奴婢,宫家只怕要成为天下笑柄。 宫秋庭只说:“你勿须担忧。” -- 第156页 话说至此,宫椋羽已经被抛到了脑后去,但早晚还是要见到的。 马车一路往中书令的府邸而去。 宫秋庭有自己的卫尉府第,自然是不同宫成玉住在一处,只有方才进京的宫椋羽才要住在这。 不过他初回京城,自然得见父亲一面,还有些事要商讨,是以父子三人破天荒地一道用了晚膳。 席间冷寒自不必说,大老爷也知道二人龃龉,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 他纵然知道如何在朝堂上搅弄风雨,但家中儿子因女人不和,他却一点办法没有。 “椋羽如今也大,这趟回京难得,京中贵女众多,不若将亲事谈妥了再走吧。” 思来想去,大儿子心思单纯,对从前救了他的女子有了感情不难理解,如今给他再配个温柔和顺的妻子,这事儿没准就过去了。 大老爷觉得可行,这才在饭桌上提了出来。 宫椋羽却突然说了一句:“二弟把奚容带回京城了。” 大老爷一愣,奚容不是早死了吗,他转头看下二儿子。 宫秋庭搁下没动多少的饭碗,说道:“父亲,儿子有事要说。” “是传位诏书之事。”他补了一句。 大老爷也没心思管奚容是死是活的事了,起身说道:“你随我去书房。” 席既散了,宫椋羽也起身离去。 奚容被安置在宫秋庭住过的院子用饭,她瞧了眼外边的天色,宫秋庭还没回来,大概是有很重要的事和大老爷商量,今晚怕是要住下了。 她想早点睡下,便去了静室沐浴了,绞着湿发出来时,一眼就见宫椋羽站在屋中。 他一身玄衣立在花几旁,高大挺拔,面容诡艳。 “你是怎么在这?”奚容一瞬间慌了神,惊疑不定地看着外边,就要叫人。 宫椋羽率先开了口:“你娘和弟弟已经到京城来了,就在我城北的宅子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1 21:59:17~2022-06-12 21:4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罔顾 “你娘和弟弟已经到京城来了, 就在我城北的宅子里。” 一句话让准备喊人的奚容成功闭了嘴,“大公子此举何意?”她面色有些不好,疑心他要借此威胁自己。 宫椋羽进来时, 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想见她一眼。 但见奚容时刻防备警惕自己, 本就沉疴灰暗的内心更是不解,眼睛蒙上了阴翳和空洞。 他避而不答,反问:“那日在阁上, 你是认错了人,之后也是骗我的,是吗?” 奚容从来就不喜欢他,更不会想跟他走,这些事, 是他被罚到别地, 在瞭望塔上经久扑面的风霜里悟出来的。 听到他这句话, 奚容先是一愣,又有些羞惭,一开始酒醉认错了人, 到后头的利用,她确实有不对。 但宫椋羽在她名义上将是二公子的人,一再抗拒之后还要做出靠近的举动不肯放弃, 本也不妥当。 但奚容面上仍要赔礼,俯首道:“是奴婢的错,若大公子要责罚,奴婢愿一力承担, 求您不要对奴婢的家人动手。” 宫椋羽却不说话, 低头屈膝的人发丝半干, 贴在洁白的里衣上,很快洇出了一小片湿迹,贴在锁骨上。 自那日有怀阁上离去,他大半年没有好好看奚容一眼了,宫椋羽想靠近一点,不自觉挪动了一步。 低头的人见影子朝前动了动,她又忙退了一步,但起得急了有些不稳,绊到了后面的脚踏,身子摇晃起来。 那双有力的大手已经抓上她的肩膀,被就近擒住时,奚容才知道两个人差别有多大。 模样也已和宫秋庭相去更远,轮廓凌厉分明,面容如斯俊美又带着风霜,身上的檀香气息尽散,变作了北地猎猎的冰雪。 宫椋羽已经不再是那个没有片瓦遮头的弱奴了,如今的他能当街斩马、更能杀了手足,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胆颤。 一想到这些奚容就忍不住害怕,挣脱的动作更大,盯着他的目光全是害怕。 手不慎挥到了铜盆,“哐当——”一声从架子上掉了下来,撒了一地的水。 宫椋羽本意是来看她一眼,却愈发难耐靠近的渴望,那落地的声响像隔断脑中丝线的一把刀。 “啊——”奚容压抑的一身惊呼,就被他忽地抱去,坐在空置的盥洗架上。 还未说话,人就已经压了上来,薄凉的唇瓣贴上来的那一刻,冷得让人打颤。 她低头避开,却被攫住了下巴,齿关迫不得已地张开,强迫着她接受这种亲密。 这个吻凶狠得像野兽在撕咬,仿佛要将人吞吃殆尽。 奚容纤白的脖子费力仰着,那手扣在她下颌上,如擒住了一只脆弱的小兔子。 害怕他留下痕迹,她抬手用尽了力气要把人推开。 但面前的男人岿然不动,甚至勾上了她的纤纤细腰,两个人贴合无隙。 柔软的身子更挑动了宫椋羽的愉悦,沐浴后因衣衫单薄而冰凉的身子被他肆意分享着热度。 不错,这才是他想做的。 从码头见到的第一眼,他就想这么做,遵从心底欲望的滋味如此美好,让他不肯停下。 -- 第157页 宫椋羽吻得入港,奚容更是没了挣扎,她怕会留下痕迹。 他眼底的冰冷逐渐被靡艳暖色代替,吻逐渐温柔了下来,蜿蜒着轻啜她玲珑俏嫩的下巴,薄唇又往刚触碰过的脖子而去,那是宣告着要占有的动作。 奚容眼底一片清明,她被狗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在宫椋羽明显沉迷的时候,直接抬起一脚踢在他腰腹上。 她盼着能把人踢开,但这一脚也只让宫椋羽晃了晃,俄而被抓住了脚腕。 “我来带你去和他们团聚,好不好?” 宫椋羽终于拉开稍许距离,压抑着欲望的声音蛊人,要吃人的眼睛灼灼看着她。 奚容仍被他圈在架子上,不能下地,她抠紧了架子气得发抖。 “他们现在如何?”奚容咬牙问道。 他耐不住又亲颊侧,这回却被躲开了,便不在意道:“你阿娘知道了你家院子里发生的事,病倒了。” 她家院子里的事……奚容猛然想起刘二娘一家的惨剧,从怒火中清醒了过来。 她心里一阵一阵地涌起不安,愣愣地问:“她怎么样了,要紧吗?” “有大夫一直看着,没什么事,只是很生气,求我惩治了二弟。”他一直放低着声音,两人挨得又近,似情人耳语。 “奚容姑娘,大夫来了。”外头的小丫鬟在敲门,“可沐浴好了?” 奚容突然地敲门声吓了一跳,宫椋羽已经退开了,她得以站在地上。 “等等,我在换衣服!”她跑到门边拖延着时间。 再回头看宫椋羽时,发现她已经不见了,这人……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 奚容并未即刻开门,她擦着嘴去照镜子,眼尾还残存着逼出的眼泪。 幸好没有伤口,不然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宫秋庭。 又去净室拿冷水擦了一遍宫椋羽碰过的地方,才带着一身冷气和苍白的脸色出来,穿好衣裳开了门。 丫鬟见她面色不好,多问了几句,奚容敷衍了过去。 请来的是京中有名的大夫,看过也说她确实难有孕,但也只是难而已,提笔开了道养神的方子,又嘱咐她勿再劳累,莫让太多东西郁结于心,奚容只点头应是。 大夫走后已是深夜,宫秋庭和大老爷还在书房议事,没有回来。 奚容并未上床睡觉,而是只留了一盏灯,靠着罗汉床给宫秋庭绣着一只云纹香囊。 不知过了多久,门扉轻响。 “也不怕坏了眼睛。” 让人舒缓的蓬莱香还带着外头微冷的空气,圈上来的手将绣绷取走,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 奚容转身抱住了宫秋庭的腰,柔软的唇凑了上去,软软地含着他的唇线,贝齿轻轻啃咬,表达着自己的眷恋。 手胆大地伸进他的衣裳里,里面是同样漂亮的身体。 其实他的身形和宫椋羽相差无几,衣裳是的身子年轻有力,起伏的肌肉线条下贲发着让人难以招架的意气。 往常奚容不敢轻易撩拨他,但她现在没有半点安全感,她需要一点温存。 难得奚容主动,宫秋庭秋水明眸仿若一瞬起了漫天流萤,唇儿自然热情地回应了她,夺了主动,吻得粗暴。 “大夫怎么说?”他乱乱地动着,嘴巴也不闲着。 奚容眯着眼抱着他的脖子,那人的吻已经流连到靡靡豆蔻上,她忍着宫秋庭舌尖的灵动和潮热,将大夫的交代一一都说了。 宫秋庭倒还笑:“既果真难孕,你要不愿喝药,公子如今卖力些就是。” 二人在罗汉床上如胶似漆,宫秋庭不喜那衣衫遮蔽,抬手要替她褪衣。 “大公子将我的家人带到京城了。”她迷蒙的眼睛望着跪起解衣的人,忽然说出这句。 宫秋庭解衣的动作一顿,“你如何知道?” 奚容倒在靠枕上,衣衫凌乱,索性全交代了:“他方才过来同我说了,还知道了我之前算计他……” 他的眼变得如鹰隼但锐利,“他可有做什么别的事?” “没有,只是公子,我娘气病了,”奚容垂眸,指尖在他脂玉般的胸膛上轻划,“因为姨母一家的事。” “我会让袭光到你娘跟前请罪的,人任她处置。”宫秋庭知道此事有他之过,俯身抱着奚容细心安慰。 “她会不会不答应让我嫁给你了?” 刘氏求宫椋羽惩治宫秋庭,肯定也不想自己的女儿也嫁给一个仇人。 宫秋庭却未当回事,说道:“她将你卖入宫家之后,已经没资格决定你的亲事了,倒是你,可会因此事对我有怨?” 奚容却低头不答,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只是一桩意外,宫秋庭没有管好手下,他有错处。 又想起九岁为了弟弟的命将她卖为奴婢,十几年的不闻不问只在乎奚竹吃药有没有银子,她在刘氏心里,比刘二娘尚不如。 若死的是她,只怕眼泪都不会掉一滴。 这世上,数来数去,真的对她好的,她也喜欢的,不过眼前这一个人。 奚容心里发冷,一面告诉自己刘二娘不是被她故意害死的,一面又唾弃自己能罔顾亲人性命,和杀人凶犯的主子在床榻间婉转承/欢。 听不到她的答复,宫秋庭自然不乐意,将她的脸捧到烛光细瞧。 灯下美人冰肌莹彻、百般难描,散落的发丝如墨色流云,他的目光却没错过那眼底的纠结为难。 -- 第158页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他声音暖融,像化在耳中的饴糖,“你觉得我也有罪,但这罪过又不足以让你恨我,你不想因这事离开我,对不对?” 奚容咬着唇瓣,难过地点了点头。 她承认离不开他,宫秋庭眼底露出出掩不住笑意,当仍要端正面色,劝道:“梨儿,奚家这些年欠你良多,刘二娘的事更不是你的错,被惩罚自己。” 就算她真想离开,宫秋庭也不会放。 “嗯,”她小声点头,“那大公子拿着我娘和弟弟这事怎么办?” 宫秋庭虽不甚在意刘氏和奚竹的命,若宫椋羽真把人怎么样,奚容也只会对他恨之入骨,自己反倒成了她唯一的眷恋依靠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但心里这么想着,他深知宫椋羽将人带来京城,并不是为了威胁奚容,至于因为什么,如今也知道,不过是引奚容去见他。让奚容讨厌自己罢了。 宫秋庭算定了,安抚道:“这事不必担忧,大哥不是傻子,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等到合适的时候,我找个借口将人带过来。” “但我想见他们一面,可以吗?”奚容还是想亲眼见家人安好。 “我改日陪你去,天色深了,早点睡吧。”宫秋庭掩好她的衣裳,将人抱到床榻上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2 21:47:55~2022-06-13 20:2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云天、妙趣喵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刘氏 还没睡下多久, 宫里就来人传宫秋庭进宫,看来是皇帝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让奚容继续睡,起身穿衣出去了。 乘了一个多月的船实在疲乏, 散奚容坚持帮他穿上了衣裳,外头又落起了雪, 又寻了大氅坚持要他披上。 最后从炭炉里夹了炭填进手炉,塞到他手上去。 这都是从前做顺手的事,办起来自然利索, 宫秋庭一直是笑着领受。 用大氅将小小的人儿也围了进去,亲了亲她的额头,“我是什么好福气,怎么能有这么好的夫人呢。” 拍掉他捏她腰的手,奚容也学着亲了一下他的脸, 说道:“早起早回。” 等人出去, 她自回床上睡了。 一夜过去, 风雪俱静,察觉到床榻微动,接着就有人掀动了她被子。 奚容一睁眼就看到了将卧下的宫秋庭, 外头的天已经亮了。 被子里有了空隙,冷得她有点清醒,便挪动着温暖的身子挨近了他, 枕在他肩头,宫秋庭照旧抱紧了她。 一天一夜奔波未休,睁眼看到的宫秋庭还是干干净净的模样,想是回来之后又去了躺净室。 “梨儿, 咱们可以成亲了。”他下巴轻蹭着人, 眼里是纯然的喜悦。 奚容一下子清醒了:“长辈同意了?” “嗯, 父亲同意了。”宫秋庭脸上笑痕消不下去,眼眸婉转流连,“真是费了我不少力气呢。” 宫秋庭昨夜和宫成玉在书房论事的时候就提前了这事儿。 两人泰半时日谈的是传位诏书的事,他以此作为倚仗提了成亲,那玩意儿皇帝想要,宫成玉原是没有想法,但现在想不想要就说不准了。 只是有没有,就看宫秋庭的一句话。 今日自宫中回来,他又去寻了宫成玉一趟,终于得了答复,父亲会做主,婚事之事宫秋庭也有了安排。 宫成玉自然不乐见儿子娶一个奴婢为妻,但眼见奚容不能被随意杀了,宫秋庭又一意孤行。 这个儿子自小就是主意大的,省事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忤逆,便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大老爷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和有能力的儿子鱼死网破。 这二儿子的亲事眼见是没法管了,索性他还有另一个儿子,宫秋庭娶了奚容,宫椋羽就该歇心了,自己还能给他寻摸家世最好的女子。 之后就算二儿子后悔,凭他的本事,再娶个好的也不是没有,至于老夫人那边,那是宫秋庭的孝道,他只当不知道。 奚容不知道宫秋庭有什么神通大能,可以说服了宫成玉点头,但他的欢喜切实感染到了她。 “这可真是太好了。”心里尚有些异样,但能和心上人名正言顺地相守,她确实是乐意的。 他抱高了人,翻身枕着她的肩,声音连同神色都软下来了,引人垂怜。 “辛苦公子了,”奚容心疼地捧着他漂亮的脸又亲,“早点睡吧,你都累了一天一夜了。” 可话没说完,宫秋庭就熟练地解起了她的衣带。 奚容挪了一下,“早上不成,公子你一夜没睡,不累吗?” “嗯,为夫在外奔波回来,梨儿都不心疼吗?”温懒的音色和遒劲的身子半点不配,被子动了动,他已经蓄势待发,乱乱亲着她的嘴儿催促道:“快主动些,腿儿让让开,为夫要进来了……” 嘴上问着,自己已经做了主,奚容哪里还能说过“不”字,只能将起身的时辰一推再推。 起身之后宫秋庭没有多待,带着奚容回了他的卫尉府邸。 两人一路走到偏门登上马车,宫椋羽就在飞檐下看着。 她登上马车时腿/软了一下,被宫秋庭及时扶住,顺势带入了马车之中。 -- 第159页 宫椋羽的手扶在栏杆上,迸出了青筋,那院中的声响他隐约听见,更深知当时的自己到底有多愚蠢。 灰淡的瞳仁转而射出妖异冷光,待马车启程之后,他握紧玄铁枪转身也离开了中车令府,入宫去了。 回到卫尉府中,一切如故,他们不再,狸儿显然是这里的主子,上蹿下跳的不怕人。 宫秋庭嘱咐了一遍下人如今奚容的身份,就要往官署去了。 言清作为信王之子被压入京,多的是事要他处置,可以说是一刻也离不脱身。 这时候却有人提着印信上门求见,是刘氏和奚竹请奚容姑娘过去,说刘氏病得厉害。 奚容心焦地看向宫秋庭,他并未及时回答。 本就是忙里偷闲,宫秋庭根本走不开陪她再去一趟城北宅院,而且刘氏病中也不宜挪动。 宫椋羽这一招倒是好。 这时吉光上前说道:“大公子方才进宫去了。” 如此,他面色倒是松缓了下来,准允了她去:“我让人护着你,早去早回,发生了任何事要同我说。” 见他点了头,奚容自然也乖乖应下,两个人到家还未坐定,又各自出了门。 一路到了城北,下了马车就见到一幢简朴的宅子,大抵是宫椋羽临时买下的。 白墨随侍在宫椋羽左右,白石等在了门口,见到奚容,愣是看了好几下才恭敬请人进去。 说来这也真是个奇女子,不光让两位主子为她大打出手,还能在瞒骗过所有人,死而复生,实在是邪门。 吉光一直跟着,连带路的白石也隔开了。 宅子并不大,正堂的一间就是刘氏的屋子,门开着,里面飘散出一股药味。 一行人进去,亮堂的房间里,奚竹正喂刘氏喝药,她才刚喝了第一口就听见动静,抬眼见看到了奚容。 “你还敢出现!”刘氏推开药碗,奚竹捧不稳,直接摔到了地上。 “呯——”瓷碗碎裂声和一地药汁阻住了来人的脚步。 “你个黑心烂肺的混账,杀人犯!”刘氏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要去抓奚容的衣裳。 她压根不看地上的碎瓷片,更不理会奚竹说“小心”,没穿鞋的脚直接踩了上去,也不管脚下淋漓的血口,一心就要扑去找奚容。 吉光眼疾手快,上前挡住了刘氏。 她自然认得这个二公子的心腹,撕咬着他,又冲奚容骂道:“你怎么敢还等仇人待着一起,你姨母一家被你害死了,你究竟有没有心啊我问问你!” 奚容没不想刘氏会这么激动,她整个人像被隔空甩了狠狠一个巴掌,站在原地只觉得面上火辣辣一片。 “阿娘,先坐下再说吧。”比起刘氏,她的气息弱到几乎听不见。 刘氏怎么会听,她亲妹妹一家死了,心里又痛又恨,宫秋庭她骂不得,难道亲生女儿还骂不得吗,一时间各种难听的话全招呼出了口。 “你这是做了主子了!老子娘都挨不到你的边,好呀,用我妹妹一家的命,送你飞上枝头!” 奚容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是的,阿娘,你的脚……” 她上前要去扶刘氏,吉光本就是要隔开两人,她忽然上前,刘氏一巴掌就甩到了她的脸上。 她常年干粗活,力气不可谓不大,奚容白皙的肌肤上很快浮现清晰的指痕。 奚竹瞪大了眼,赶紧拉远姐姐,也劝道:“娘,不要闹了!” “闹?一屋子人命啊!她站那任人杀,怎么不是这毒妇在闹!”刘氏发狂大叫。 初闻妹妹一家过世的消息,她伤心得晕了过去,等见了宫椋羽才知道怎么回事,偏偏女儿也死了,她能找谁算账去。 不久前宫椋羽派人接她和奚竹上京,才知道当初奚容是假死! 刘氏憋了大半年的苦痛,哪有这么轻易消下去,非得把这贱蹄子扒一层皮下来。 奚容半边脸麻木了,嘴也再不会说话,奚竹挡着她,开口说道:“这药洒了,我再去熬一碗,姐姐也一起吧。” 她默默点头跟了出去。 刘氏怎可能让她离开:“不准走!今日你敢走,我就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奚容想站住,奚竹却拉着她往外,对刘氏说道:“她真只是去熬药,儿子保证。” “回来!”刘氏仍大声喊着。 奚容并没有和奚竹一道去熬药,而是去打了盆水在门外站着,等里面逐渐安静下来了,才重新走了进去。 “吉光,你在门外守着吧。”奚容带着巴掌印,说话有些含混。 吉光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你先上药吧。”她摇摇头进去了。 屋内刘氏重新躺下了,却没有管脚上的上,兀自哭天喊地骂个不休。 奚容轻手轻脚,拉过她的脚。 刘氏垂眼见了,一脚就蹬开了她,奚容默默忍受了,又上前来,仍旧被推开,如此反复,刘才就任她擦干净脚上的血迹,上起了药。 “你要敢去做宫秋庭的女人,我就去死!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刘氏发了狠地盯着奚容,让她没办法回避这个问题。 “说话啊!”刘氏伸手拧她胳膊。 奚容唇瓣轻抖,开口的声音沙哑:“可我已经是了……” “那就离开他,今晚不准走,往后你跟着大公子,有他护着我们,那个混账不敢来!” -- 第160页 刘氏说起宫秋庭不再如往日尊重,而是横眉竖目的。 她又不答话,将伤口缠上纱布,端起水盆出去后,又打扫了一地碎片。 奚竹重新端了药碗进来,“喝了药她要睡很久的,你去给脸上个药,想回去就回去吧,我陪着阿娘。” 奚容面容憔悴地点头,端着水盆出来,抬头就看见了正迈过门槛的人。 宫椋羽仍是一身玄色,高大轩昂,瞧见她脸上鲜红的指印时,修锐的眉峰瞬时压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3 20:25:50~2022-06-14 19:0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老师的狗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求饶 奚容绷紧了脸冲上去, 质问道:“是你唆使我娘的吗?” 宫椋羽问的却是:“你的脸怎么了?”见她袖子被水盆打湿了半边,还接了过去放在别处。 “是不是你?”奚容颤抖不止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滑落在脸上。 看到她憔悴发红的脸, 宫椋羽答道:“不是。” 但他确实和刘氏说了自己对奚容有意,本意就是用刘氏逼奚容离开宫秋庭。 奚容根本不信:“那你带他们上京做什么?” “你要成亲了, 不想见到家人吗?”宫椋羽声音晦涩。 察觉到他想碰自己的手,奚容偏头躲开,两人话未说两句, 吉光已经走了上来,他没想到宫椋羽回来得这么快。 “奚容姑娘,该回去了。”他说道。 “宫椋羽,我不喜欢你!你记住!” 被吉光拉走的那一刻,她擦着眼泪, 倔强地丢下了这句话。 不知是不是这话刺激了他, 那玄铁枪银辉一斩, 戾气横生。 奚容惊叫一声,吉光跟着避开,若收手不及时, 只怕要损了一条胳膊。 她失了吉光的扶持,但惯性还在,控制不住摔向地面。 宫椋羽上前一步, 吉光持剑防卫在奚容面前,不让他再靠近。 然而他的对手却不是宫椋羽,而是白石和白墨。 奚容看到吉光被带走了,一瞬间有些慌张, 宫椋羽忽然动手发难, 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 既不喜欢,可怜我也好,”他盛气凌人,半蹲下直勾勾看她的模样,哪有半点可怜。 奚容蹬着脚后退,试图冷静劝他:“大公子,当年奴婢对您好歹有救命之恩,如今奴婢只求井水不犯河水……” “不成,我做不到。”他断然拒绝。 奚容还欲再说,人却忽然靠近,下一瞬腰被宫椋羽圈紧,整个人腾了空。 她彻底慌了,拼命地挣扎起来,眼睛朝吉光看去,可他一对二被死死限制住,根本赶不过来。 “当我下来!”奚容真的怕了,“大公子求你放我下来!” 听到她害怕的声音,宫椋羽只垂眸看了一眼,又将人往上掂了掂,往外走去。 奚竹一早就听到了外边的动静跑出来,被三人堵在门口出不去。 好不容易寻隙出来了,追上去求道:“大公子,你饶了我姐姐吧……” 却没得回应,反而被甩到了一旁的栏杆上。 奚容朝弟弟伸手,终究也拉不到他,被带出了门去。 骏马嘶鸣一声,带着宫椋羽和奚容扬长而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赶紧放我下来,赶紧的!” 奚容被颠簸得话都说不清,宫椋羽却问她:“你为什么不肯听你娘的话?” “我为什么要听,我还欠她什么?刘二娘一家做鬼来找我就好了!”奚容早就愤怒了,说话也口不择言。 他低笑了一声,将奚容圈得更稳,“这样都不行吗,那干脆,咱们一起躲到山里去。” 这话何其的吓人,奚容努力要看清他的脸,却没有看到一丝开玩笑的神色。 她真的慌了,“有话好好说,咱们这样能跑到哪里去,大公子别冲动。” “太晚了,你睡一觉吧。” 他低沉的声音里尽是不容违抗,奚容只觉得后颈一痛,人就软倒了下去,被他一只手问问扶住。 等再醒过来,漆黑不见五指,脸上凉凉的,还有药味儿。 晕倒前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奚容在脑中,她现在是被劫持了? 猛地坐了起身不得,腰上紧紧圈着一条手臂。 即使是黑暗中,她也能察觉到这是谁,仓皇地推开他的手,奚容手脚并用地远离。 而躺在旁边的人也起身了,外面只有浅浅月光,全被坐起的高大人影挡住了,留给奚容的只是一片逼仄的空间。 那熟悉的轮廓正是宫椋羽,奚容摸了摸,床上之后柔软的被子和枕头,没有其他可供当凶器的东西。 “醒了?”他凑近,像无声靠近猎物的猎豹。 奚容几乎要把自己粘在墙上:“这里是哪儿?” “不会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宫椋羽轻叹了一口气,“我听白墨说了什么叫肌肤之亲,这一回我不会再弄错了。” 奚容再怎么退也已经贴到墙壁了,听见他的话,只觉得自己整个头皮都要炸掉。 宫椋羽忽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她怕真出什么事,就算知道打不过,还是拾起了枕头朝他身上拍去,“你给我滚下去!” -- 第161页 他却连避也不避,抬手就抢过了那枕头,奚容当即丢了枕头,寻了空隙要从他左边爬下床去。 宫椋羽在黑暗中准确地按住了她的腰,转而覆身而上。 奚容被迫趴在被上,被人稳稳压制着,后颈忽然感觉到一道温热的呼吸。 现在的宫椋羽已经不好糊弄,她眼见跑不出去,只能急忙央求他冷静下来。 宫椋羽冷静得很,“你说我碰了你之后,他会不会介意?” 他说的是宫秋庭,奚容冷笑道:“大公子若是不知,我可以告诉你,二公子与我早有……” “我知道,”宫椋羽冷静而克制地打断了她的话,“往后不会再有他,咱们在这儿住上一日,之后天地辽阔,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伴。” “大公子为国立下赫赫功,将来平步青云、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何必胁着我做一条东躲西藏的野狗。” “我本来就是野狗,”他一口咬在奚容软嫩的后颈上,慢咬重吮,“自小就和野狗拴在一起,我不是谁是。” 宫椋羽边说着变脱了衣裳,刚健有力的腰身上尽是这些年征伐留下刀口,更增添了狂肆的美感。 但在黑暗中,奚容什么也看不到。 宫椋羽起身之时,她还有一丝希望,等着他离开,但不久一具滚烫的身子就伏住了她,手伸到了前面去解她衣带,这彻底打碎了她的希望。 一路匆忙没有给奚容添置衣物,他不想扯坏了让她之后没得穿。 抑制不住的绝望溢满胸口,“大公子,我求你不要。” 她力气不够、骂不走、摸不到凶器,只能软弱地哭出声来。 宫椋羽只当听不见,自顾自地说:“我虽是头次,但会小心些的,你忍一忍。” 奚容越听越害怕,肩膀一直抖个不停,再是微不足道的力气,也全被她调用了起来,拳打脚踢,用牙咬用头撞 但一切都被压制住了,如寒夜里一点火星,轻易就扑灭。 握得起玄铁枪的手,解起衣带来也十分灵巧,指节越过层层衣衫按在她软和的小腹上,一只手摩挲着向上,轻扣着她脆弱的脖颈,不可避免地触到那一脸冰凉的眼泪; 一只入了谷间的桃花源内,指腹粗糙造访软地,奚容拼命想蜷起身子,扯下他的手都没办法,眼泪流得更汹涌。 宫椋羽贴着她耳廓说:“别哭了,往后我会对你好的,你若是想要富贵,我可以去建功立业,为你打仗,我什么都为你做……”忘了他吧,彻底接受我。 她咬牙切齿:“我真恨当初帮了你!” “太晚了,”他炙热的坚物已经抵上,手指还陷入了她的檀口之中,防止她咬伤自己,“我最开心的就是这辈子能遇见你。” 奚容被他挨上时,已是三魂丢了七魄,哆嗦着仍不放弃,拼命往外爬。 就在这时,本该安静的山林,却升起了一枚烟花,炸响在半空中。 奚容没有错过这个声音,愣愣地看着窗外,其实她看不到那烟花,但隐约地猜测点燃了她的希望。 宫椋羽自然也听到了,说出的话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看来还是疏忽了。” 屋内一下子冷寂了下来,奚容惊疑不定,自己这是逃过一劫了吗? 升起烟花的人是袭光,原来他被送到刘氏面前赔礼,被狠狠打了几杖赶出去后并没有离去,而是寻隙隐蔽了起来,盯着宅子里的一举一动。 他眼见吉光被牵制住,自己更不是宫椋羽的对手,只能让人回去禀了宫秋庭,自己追来,一路留下线索。 等见到她们安顿在此的时候,就赶紧点燃了烟火。 宫秋庭已经带人逼近了,这个地方马上就要被围个水泄不通。 “看来还不能带你走,真可惜。”宫椋羽声音中尽是遗憾。 他算漏了一个人,和奚容逍遥山水的愿景只能待来日了。 此际带着奚容逃出去不好隐蔽,若是被围住,宫秋庭抓住了机会,绝对会将他就地格杀,那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低头擒住她的后颈,宫椋羽强迫她交换了绵长的一吻,平息着汹汹情/潮。 “来日方长。”说罢拣起衣物起身,擎着玄铁枪走了出去。 奚容死里逃生,整个人像根木头一样,捂着衣衫,收拾不起理智。 外边的人声越来越大,有隐隐的火把在山野间游荡,她不敢再发呆,抹干净眼泪整理好身上的衣物。 受了惊吓的人站得有几分哆嗦,她撑着桌子往外走,就看到门突然被踹开了。 她吓了一大跳,差点要跪到地上去,接着就看到了宫秋庭布满心慌着急的一张脸。 外头火把林立,只有他进了屋内。 见到来人,她的委屈一下子找到了发泄口,站起来要朝他走去。 宫秋庭却先躬身抱住了她,脑中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放松了下来,“没事吧?” 他的声音怎么能这么温柔,奚容抱紧了他,咬紧了嘴巴说不出话,只能边哭边摇头。 第80章 习性 繁密的枝叶将山下的道观框成了极狭窄的一片, 幽暗的视线往下看,火把簇拥的中心,一个人抱着披着斗篷的人影匆匆走了出来。 知道人上了马车, 消失在山道上,宫椋羽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奚容一直紧紧纠着宫秋庭的衣襟, 到了马车上依旧舍不得松开。 -- 第162页 宫秋庭并未多问,只是抱紧了她,两个人一路无话, 奚容在马车上晃着晃着,精神终于松泛了下来,睡了过去。 听见安静均匀的呼气声,他才放任阴暗低沉的情绪肆虐,按紧额头的手已经爆出了青筋。 今日若是没有袭光, 只怕要出大事, 宫椋羽走得倒快, 真让他抓到就不是千刀万剐这么简单了。 队伍一路回到卫尉府,宫秋庭将她放在床上的动静让奚容瞬间惊醒了,等看清眼前的人只是有几分肖似的宫秋庭, 才安下心来,默默拉他上来,挨近了不肯让他走。 发生今日的事情后, 她对宫椋羽彻底从心底恐惧了起来。 宫秋庭只好和衣陪她卧下,轻轻拍着奚容的背,等人睡着了,才和衣走了出去, 庭中月华如泻, 正站着袭光。 “抓到人了吗?”在奚容面前宫秋庭没再多提一句, 但已经示意袭光带着人漫山遍野地找了。 袭光跪地道:“主子,山林茂密,在东边确实发现了大公子的踪迹,但人手不及,让他冲出去了。” 宫秋庭自知几个人拦不住他,也没追究,只嘱咐尽力拖住他进京的时辰,待自己将局势把握了,弄死一个宫椋羽便不是难事。 袭光今日有大功,他提了几句赏,就让人下去休息了。 “姑娘可安好?”袭光临出去前,突然问了一句。 宫秋庭却嗅到了不凡,眼神微寒:“为何关心她?” 袭光眸光微闪,回道:“卑职杀了她姨母全家,让她被家人责骂,心中有愧。” “你是一把刀,别想着去做个人,杀便杀了,受了罚,往后听话就是。” 他不喜欢袭光生出些人的怜悯来,何况这改变是为奚容而生,他只需要听从命令。 袭光跪下:“主子恕罪。” “下去。” 这时吉光进来,说道:“大老爷请主子过去。” 今日为了奚容这一出,他在审问言清时提前退了场,还不知那边如何,宫成玉寻他可知是为何事。 一场动乱,宫成玉亦有察觉,见二儿子匆匆离去,大儿子出了宫之后又没了消息,迟迟不归,心底有了猜测。 宫秋庭转身入室,点上了安神香,确定奚容安睡着,才去了中车令府。 “你大哥去哪了?”宫秋庭进来就迎着宫成玉劈头质问。 他淡然答道:“儿子不知。” “我劝你别动那些鬼心思,他到底是宫家的人,你的同胞兄弟。” 宫成玉让人去查今日闹剧,直叹女人真是祸水,两个人一个赛一个疯,他现在训斥宫秋庭,对宫椋羽更是恨铁不成钢。 “树欲静,风不止,况大哥才是那个手足相残之人,父亲倒质问起我了?”宫秋庭自不会被他的架势吓倒,面无微澜。 宫成玉瞧他这犟样,无奈地摆手:“你该娶就娶,你们的表妹也进京了,听意思是对你大哥有意,他得王家养育,想来不会忤逆这桩亲事,早早了结各过各的吧。” 他说的表妹是王问山的女儿王意柔,家世显赫、贞静端淑,没料到会喜欢大哥那个武夫。 宫秋庭听到这儿就不再逆反,笑着道:“儿子谨遵父亲吩咐。” 说完家事就到了公事,宫成玉面色更低沉:“今日你无礼走得匆忙,却没几个人敢不老实,你可知是为何?” “儿子毫无道理的离去,反倒让他们以为是陷阱,反而投鼠忌器了,他们深知有传位诏书,却连问都不敢问,只当不知。”宫秋庭慢悠悠说道。 “哼!歪打正着罢了。”宫成玉知道他胜券在握,那位暗中支应信王子的大臣已不足为患。 宫秋庭:“陛下定下怎么处置了?” “只怕还舍不得杀死,定要问出去向。” “有人会帮咱们出手,只是这罪责,且看罪责归到谁身上去了。” 两人心有默契,几句话便厘清了事情。 宫秋庭问宫成玉:“宫家到了这一步,只能进,再不能退,父亲可想挟天子、令诸侯?” 他倒不如想像中欣喜,叹道:“天下苦乱,我无意改朝换代,如此枝繁叶茂便好,百姓安居乐业便好,只是功高难免震主,如今的陛下好拿捏,只是将来如何,是你们的事。” 一代人管一代人的事,大老爷一个人手伸不了这么长,庇佑不了什么千秋万代。 “儿子省得。” 奚容睡了一夜,睁眼时尚有些呆滞,不知身在何处。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温柔清润的嗓音里满是关怀,想晨起一杯醒神的清茶。 她怔然转过头去,慢慢蹭紧他怀里汲取让人安心的气息,“没有哪不舒服,只是想你。” 听见她破天荒地撒娇,宫秋庭再忧虑也忍不住牵起了唇角:“我不就在这儿吗?” “今天可以一直陪着我吗?” 她自怀里抬头,麋鹿般的眼睛全是希冀。 “在苏州时不时不耐烦见我吗?”他轻磕奚容的额头,示意她多说些好听的。 奚容从善如流,“怎么会不耐烦,梨儿只是怕误了公子的正事,其实恨不得公子眼里只看得到梨儿一个人才好。” “好,今日就陪着你,哪都不去。” 宫秋庭捻着她微凉的发丝,得了想听的话,天大的事都搁一边去。 “幸好你来了……”她拥紧了人,脸庞贴着他的心口软软说道。 -- 第163页 奚容怎么能这样,又可怜又可爱,宫秋庭暗自压抑下拿人好好磨牙的冲动,嘱咐道: “梨儿受的委屈,公子都替你找回来,往后小心些,切莫随意出门去,刘氏已经让人接到近旁了,有什么状况你也能知道,只是现下,别再去见她。” 奚容仍旧不知道怎么面对刘氏,自然先应下了,又说:“可我想见奚竹。” 这请求倒合理,宫秋庭笑痕却淡下,他记得奚竹帮着奚容逃跑的事。 就算她如今对自己如此依恋,但一朝被蛇咬,难免怕井绳。 “今日先不见他,你只看着我,不好吗?”宫秋庭过来拱她的脸,将话题移开。 雪地金缕不知何时跑到了脚踏上,跃了上来,呼噜着也来蹭人,软软的垫子踩到饱软的地方,得了趣儿似的一下一下。 “猫儿就是有这种习性。”奚容有些尴尬地驱它。 “狸儿顽劣,”口中说着,宫秋庭的眸光已经暗了下来,“先起身用饭吧。” 收拾完用饭后,宫秋庭拉着她做到了书案前,两个人絮絮低语些什么。 奚容只一个劲儿地摇头。 他眼中有烟雾笼罩,直瞧得坠入其中寻不着出路,待定睛一份,雾气化作了湿气,浸得眼睛清亮湿润,怎么有人舍得拒绝他。 可奚容想让他陪着自己,可不是说眼前这个。 她为难地推拒着,偏宫秋庭软话说个不休,直催得终于将手放在了衣襟上。 坐下的人也没见矮几分,奚容站在他面前,背后是沉重开阔的花梨书案。 长靴和绣履相对站着,却交错并排,显出了无限的亲密来。 奚容将衣襟解开,青碧色的小衣下就是饱坠的雪软,她捏着衣衫的指节已微微泛白,更不敢呼吸。 宫秋庭眼睛直勾勾盯着,声音被催得沙哑:“自己挑开,捧了上来与我……” 她不愿意:“公子……” “不许撒娇。” 宫秋庭撑着脸赏着眼前美景,看上去很有耐心,坚物却早在暗暗叫嚣了。 两个人几个眼神来回,奚容败下阵来,捧着两颗雪白满坠儿,微微倾身,那玛瑙珠儿在他唇瓣上轻点。 “该说什么?”他的唇瓣似有若无轻擦过,气息拂过细腻肌肤,目光早变得虎视眈眈,危险至极。 “公子……请用……”奚容将头撇过一遍,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话音才落,他便称臣俯首。 奚容的衣裳,打背面看还好好的,只是背脊隐约起伏,可见里边骨节美好的一双手,自蝴蝶骨,到纤软腰身。 “公子,好……好了。” 她咬着唇蹙着眉,眼睛避着他看去别处,只是眼中清涟悠悠,红晕染透玉容。 奚容根本站不住,退了一步,又被拉回来,重新箍住腰身。 外头的雪下得天地皆是洁白一片,“你在这样的日子穿上嫁衣,一定美极了……” 他的声音拉回了奚容缥缈的思绪。 奚容羞涩,却那别人当借口:“可阿娘还不同意呢……” “你为何在意刘氏,”宫秋庭不满她的逃避,亲完尖儿又拉下人,不满道:“伺候得这样卖力,就得不到梨儿一个‘好’字?” 奚容早站不住,被这一拉,几乎是跌进他怀里,水迹润泽的雪软蹭到他微凉的丝绸,又是哆嗦,已不知如何回话。 看着她迷糊的样子,分明就是喜欢得紧,宫秋庭心里早有了答案,又逗她:“被公子吃熟了不曾?” “公子别说这个……”她含着泪抱紧他的脖子,软满的坠珠儿挤得更加贴着他的胸膛。 “怎么还是这么害羞,”宫秋庭轻咬她脖子,将人略微抬起一些,逗也逗够了,那一线变得滑润一片,该办正事了。 奚容娇娇弱弱地坐在他怀里,纤弱雪臂圈着他的脖子,不肯安静地吃着坚物,低哼咬唇闹个不休。 明明是受不住的模样,又勾得人只想直接用劲把她压住,让她坐得再实一点,吃得更深一点。 宫秋庭低头看着,几近残忍地把人按坐实了,男女之间那动作反复到简单又荒唐,却足够灼烧人的理智。 因这一个动作,奚容仰直了雪秀的脖颈,忍耐着喉间的梗塞。 宫秋庭却不求快,他深抑着呼吸,由着坚物缓慢享受奚容的含套,欣赏着她细小的崩溃,这是一场安静的情/事。 眼见着白腻的雪色逐渐被他调弄成了淡粉,恰如桃花一夜绽放,勾得人气息混乱。 他悍然起身,奚容被倾覆在了花梨木案上,登时便如狂风骤雨般引送,浇盖得她轻吟不住,只能求着缓些。 宫秋庭只当未闻,连花梨案都震荡不休,妙谷一圈儿直打得起了沫来,之后便是蹆儿一日都没能合拢,雪软端上的粉晕也被吃得可怜。 “你滚出去吧,我不要你了。”她侧身蜷在书案上,立着的人仍是不休。 她后悔让宫秋庭在家中陪自己了。 “明明喜欢得紧,你不知道自己喊得多好听,这小嘴儿怎么还骗人呢。” 他含笑堵住她的气话,越送越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5 21:31:38~2022-06-16 19:2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考神附体 6瓶;Rare. 1瓶; -- 第164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嫁衣 “我近来一直在找日子,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好?”宫秋庭拂开她粘在眼前的湿发。 奚容一句话也答不上了,他能边弄着边说话,自己却话不成句, 只好偏头贴着一旁尚冰凉的书案,小口轻吁着气。 他的笑意就未下去过, 看着可怜的人,自己做了主张:“那就一个月后,好不好?” “会不会太快了?”她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若是可以, 今天我就想成亲,只是如今繁忙,又总想着尽善尽美,才推迟了些。” 其实一个月还是有风险的,但他实在等不得。 “梨儿, 只怕要给你换个身份了, 你可觉得委屈?” “什么身份?” “为了先瞒住荥阳那边, 只能说你是尚书丞郎岑家之女,打小病弱养在道观之中,如今才接回了家与我相配。”宫秋庭说这话时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 这也是宫成玉唯一的条件, 奴婢出身说出去如何也不好听,六品的尚书丞郎之女虽比不上世家大族,但传出去只道两人相悦, 不重门第就是了。 奚容没有说话,默默点了头。 她知道两个人的身份有如云泥,宫秋庭为自己牺牲了许多,即使能靠近一些, 让阻碍少一些也是好的。 见她没有怨怼, 宫秋庭放下心来。 “暂且委屈你了, 往后夫君不会让任何人瞧你不起。”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多想,又愈发急进了起来,引得奚容一阵又一阵的颤栗,而后又抱着人转到了床榻之上,之后再分不清白天黑夜。 奚容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抱去净室的都不知道。 翌日,宫秋庭天还未亮就出门了。 熹微晨光里,奚容趴着被窝里,睁着困倦的眼睛看他一件件穿上朝服。 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仪态潇洒,自己却连一个手指都抬不起来,有些怀疑昨日到今早都是谁在卖力气。 眼前暗了一下,宫秋庭带着清爽的气息靠近,轻柔的吻落在她额头,“等我回来。” 人走之后,奚容忍着难受劲儿又睡了过去。 经过了一日的教训,奚容不敢再随意开口让宫秋庭留下陪她。 在房里懒了两日,宫秋庭每每深夜回来,见她都未起身,起初担忧人是不是病了,后来知道无事,只笑她没出息。 奚容白了他一眼,他才正色起来:“明日就要送你去丞郎府上了。” 她一怔,问道:“我是要扮成官家小姐?” 宫秋庭摇头:“什么都不必做,就住在单独的院子里,任何人都一概莫见,等我娶你回家。” 宫成玉早就嘱咐好了,奚容只记成丞郎府的小姐,从丞郎府出嫁,其余一概不需岑家管。 能做到这个地步,可知宫家在京城权势早已滔天。 宫秋庭要成亲的书信被快马一路送回了荥阳,老夫人接到消息时是满心的惊讶。 但大老爷都亲自看过首肯了,她也没什么好怀疑,想来是个好姑娘,只是觉得丞郎府门第到底低了些,成亲又这般急切,宫秋庭莫非是极为喜爱这姑娘。 年底大雪老夫人不好行路,京中政事正是繁杂,也不好回乡成亲,所以就由大老爷做了主,她是不能看到孙子成亲的场面了。 二孙子原先因一个丫鬟过世的事消沉的模样,老夫人是心有余悸了,如今见他乐意娶妻,心里赞成终究是多过反对的。 奚容到了岑家之后,一切果然如宫秋庭所说,除了借住,院子里的下人都还是卫尉府上,她甚至连这家的主人都没见过。 不过想来这家有孩子,隔着院墙能听到外头偶尔传进来的欢快声响。 宫秋庭虽来的少了,但消息总是经由人不断地递进来,她也寻吉光问过,知道如今朝中都在盯着信王之事,正是扑朔迷离、风起云涌的时候。 又想起他在苏州时说京城不安宁,原来并不是玩笑。 外边的雪下得寂静,奚容关在四四方方的一片天地里,有些百无聊赖,有时候又会突然地觉得心里害怕。 但很快就没心思想这些了,云绮阁来派了人将一身嫁衣送了过来。 箱子打开时就见淡金色光芒流转在衣料上,抖开是双层广绫大袖衫,用的是妆花缎掺了金线,下连描银十二幅留仙裙,通身囊金镶玉、鸳鸯石榴的花纹遍布在衣摆四周,外罩正红双凤璎珞霞帔,走动是有琳琅珠玉之声。 这样一件嫁衣,没有三四个月根本做不好。 衣裳原本就是宫秋庭刚接了信王案子离京时就吩咐云绮阁做的,当时对奚容说的是要给她做冬衣,等回京就能穿。 原来做的其实是凤冠霞帔啊。 他很久之前曾自顾自答应了她,即使不合礼制也要让她穿上嫁衣,才早早预备下这件。 那时候起宫秋庭就只她偏爱一个。 从苏州回来之后,他抱着奚容发觉身形没什么变化,也就将这身嫁衣送到了她的面前。 本就是吩咐做最好的,自然华光璀璨,庄重精致,一个月时间做不出比这更好的了。 奚容抚着衣裳,才终于有了要出嫁的感觉,嫁的是她十多年来最熟悉的人,忐忑有,安稳也有。 嫁衣穿在身上正合适,即使未挽发梳妆,衬着那桃花般的容颜,也足以倾国倾城,云绮阁来的人夸赞的话说得她脸红。 -- 第165页 低头抚着衣裙,奚容既有莞尔娇羞,更感念于宫秋庭将她的事都看在眼里,心中是说不出的感动。 院外又是另一番喧闹场景。 “你不能进去。”袭光抱剑横在院门口。 吉光要随侍宫秋庭,他自奚容搬过来起就在暗中守着。 尚书丞郎之子岑微寅一杯折扇插在腰间,边往里冲边说:“我倒要看看是哪来的妹妹,回家这些时日了,也不见见长辈。” 然而就像冲到了一块铜墙铁壁前,去劲儿一瞬间就被挡了,袭光再一推,结结实实的一个屁股墩疼得岑微寅僵了半副身子。 “啊——!”他鬼哭狼嚎了起来,声音甚至惊动了院子里的人。 奚容确实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但她还未换下嫁衣,也就没有出去。 后边的小厮赶忙将岑微寅扶起来,他气得脸都红了,骂道:“你这欺主的狗奴才,本公子要斩了你!” 袭光话都未说一句,依旧一人堵在院门口。 倒是后头的尚书丞郎匆匆赶了过来,一巴掌拍在岑微寅的脑袋上:“不要命了,来惊扰你妹妹!” “爹,你来了,我哪来的妹妹啊,何况这狗奴才还推我!”岑微寅习惯了跟他告状,没想到这回不奏效,反而又挨了一张。 “走走走!往后不准往这边来,扰你妹妹待嫁。” “父亲不准我进这院子,偏偏外面又在传丞郎府的小女儿要嫁给卫尉大人,我来看一看都不成?” “看!为了看这一眼命都不要了!”尚书丞郎揪着岑微寅的耳朵,又小声在他耳边警告,“你想一家子变成街边乞丐就进去,再到外边大声嚷嚷!” 岑微寅混虽混,可不敢为了一时意气舍了富贵,他爹一说就安静下来,只是狠狠瞪了袭光一眼。 且等着,这仇他高低要报回来的。 这一眼,就看到了袭光后边出现了一个肌如白雪、清艳脱俗的姑娘。 里边换下衣裳的奚容姗姗来迟,见到袭光时先是愣了一下,才往外看,见有个人一边被拖着一边往这边看,不知道什么缘故。 她不明白宫秋庭为何让袭光来守着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也就懒得问发生了什么事。 袭光察觉到背后有人,转身就见了奚容,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了。 被拖走的岑微寅登时酥了半边身子,这就是卫尉大人要娶的那个妹妹,果真有几分姿色,怪不得如此煞费苦心。 之后又受了他爹的一顿训斥,岑微寅心里不痛快,吆五喝六带着一群人城外跑马去了。 另一边白石和白墨将将连络上宫椋羽。 “主子何苦如此冲动。”白墨有些不明白。 主子这样的位置,要什么女子没有,偏对弟弟的女人痴心不改,闹到兄弟反目的地步,实在是不上算。 却没人回答他,白墨踢了旁边人一脚:“白石,你也说句话啊。” “主子自有主张。”白石脑子一根筋,只会对宫椋羽唯命是从。 宫椋羽坐在高坡上,用匕首将烤好的羊腿肉片下来吃,他面容冷厉,下颚线流畅精致,喉结因为他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滑动。 长风拂起一缕散落发丝,脸上倒没有连日奔波的疲惫,吃着东西一派闲适自在。 “他们什么时候成亲?” 墨深的眼眸盯着高坡下一片开阔的马场,若有所思。 白墨回道:“听闻就在元月十五,奚容姑娘如今在尚书丞郎府上待嫁,主子,属下觉得要不就算了……” 尚书丞郎府,他倒正好见过尚书丞郎之子。 “可带了弓箭?”宫椋羽打断他的话。 白石默然将黑角弓呈到他的手上,宫椋羽张弓搭箭,对准了马场下带头扬鞭跑马的人。 岑微寅在山下跑马正是畅快,扭头吆喝着后边的人快跟上。 谁知耳忽听得长箭破空的爆鸣,猝不及防间弓箭射穿了马儿的脖子,马血喷薄而出。 这样快的速度戛然而止,岑微寅失了支持,直接扑倒在了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止住了去势。 作者有话说: 这嫁衣想给宫二穿……感谢在2022-06-16 19:25:48~2022-06-17 21:4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茫不知归途 5瓶;Rare. 3瓶;胡萝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偷偷 宫椋羽随着岑家的马车回了京城, 岑家如今要和宫家结亲,马车一路火烧火燎地过了城门,检查都只是略扫了几眼。 岑微寅哭天喊地就被抬回了家里, 宫椋羽离了马车,在门口略站了站。 这便是岑府, 来日到了奚容出嫁的日子,大概会从这个门出去。 “外头在找我踪影的人也让人拖着,我进宫一趟别让任何人知道。” 正吩咐着, 就见旁边的小巷子里匆匆走出一人来,宫椋羽眼朝那边扫了一眼,就认出那是奚竹。 “他为何在岑府周围走来走去的?”白墨也瞧出了不对劲儿来。 “先让人盯着,暂且别管,走吧。”宫椋羽说罢, 带着人走了。 岑府的院中, 奚容屋中虽配了丫鬟, 但她习惯了诸事自己来,那几个丫鬟都打发到外边去做打扫兼侍弄花草的活计。 北风正疾,宫秋庭避着人猝不及防来了一次, 见到几个小丫鬟在外头屋檐底下喝茶打闹。 -- 第166页 奚容在屋子里做女红,别说点心,连一盏热茶都没有, 只生了一个暖炉。 他倒没说什么,走到她身边试了试环着的狐裘温度。 奚容被他冰冷的大手一摸,吓了一下,有些恼地轻拍了他的手。 “绣的什么?”宫秋庭收回了手, 移到暖炉边烘着。 奚容举起来给他看, 是喜鹊衔桃枝的图案, 不像是给他的。 迎着宫秋庭琢磨打量的眼神,奚容说道:“只是随手打发时间而已。” “这般闲情逸致,怎么不在自己的盖头上绣一绣?” 她看着绣绷抿唇,红着脸道:“公子请的是京城最好的绣娘,上头哪一寸不华贵,我这点技艺,怕绣坏了。” “如何都坏不了,你自己绣的寓意总是不同,”等身子暖了,宫秋庭才上来环住人,“见过那嫁衣了?” 她回身嗯了一声,抱住他不说话,喃身问:“公子这几日累吗?” 宫秋庭心里高兴,嘴上还揶揄她:“如今要夫人关怀我,得多备几身嫁衣才好。” “净胡说!”奚容要起身,又被他勾住了腰,拉了下来。 轩窗上爬上了冰花,他将狐裘拉起围住她的肩膀,奚容整个人只剩了个一张瘦净的小脸,粉白的唇被细细亲出了水润的嫣红。 他没待多久就走了,走之前不声不响将那些小丫鬟发卖了出去,又选了新的一批。 等奚容睡了午觉醒来,面前站了一排尽是陌生面孔时,才反应过来宫秋庭是生气了。 但眼前太多人走动她也烦,就提了两个伶俐懂事的在屋内就好,余下的之后再和他解释。 刘氏那边久久未有消息传来,奚容倒不着急,她只想着见奚竹一面。 姐弟俩倒是心有灵犀,奚竹也在设法见奚容,却没想到,这比他想象中更难。 起先是姐姐被大公子带走,之后宫秋庭来了,他们被带到了另一处院子去。 刘氏在二公子面前倒缩得像只乌眼鸡似的,没了在奚容面前的嚣狂。 隔日奚竹私下问了吉光,得知姐姐已经安全找回了,这才安心,只是如何也不能去见。 外头又忽然传起了卫尉大人要去尚书丞郎的女儿,奚竹登时猜测了起来,莫不是宫椋羽掠走奚容的事惹怒了二公子,他要另娶。 即便如此也该让他见一见姐姐,奚竹寻摸了几日,吉光才肯告知,那尚书丞郎的女儿就是奚容,只是劝他莫再莽撞。 如今姐姐要成亲了,他却被隔绝在外,心情自然郁卒,加之刘氏整日不满,也闹着要见奚容,他被闹得只想躲出去。 在丞郎府外逡巡了几日,他找了一个府中的小厮,花了几两银子问清了奚容的院子在什么位置,幸而奚容的院子就在丞郎最安静的边缘,墙外山石竹林。 他悄悄扶了一把梯子,搭在了没人经过的地方,爬了上去,却没有直接跃见院中,而是往里一声声地唤“姐姐”。 袭光虽然看见了,却没有阻止,只是在暗处默默看着。 “我连奚竹都不能见吗?”这几日奚容在院中对着丫鬟,也问着这样一句话。 他觉得只要他盯着,两个人说一两句话也没什么。 先是院子里的丫鬟起了骚动,进去告诉了奚容,她才走出来瞧了一眼,先是一愣,再是一喜,多日来神色终于鲜活了几分。 “你怎么站这么高的地方啊,赶紧下来!”说罢又左右看了看,生怕盯着这院子的人有所反应。 袭光握紧了剑柄,终究隐而未发。 奚竹没有跃下院墙,而是就这么和她说话了:“姐姐,我找了你好久。” “对不起,姐姐不知道你找了我这么久,他……不让你见我吗?” 奚容能理解她不该出门,却不明白宫秋庭为何不让她见弟弟。 “没事,姐姐过得好就行,”奚竹见她有院子有下人的住着,心也放下了大半。 为安她心,也说道:“阿娘的病也好了许多,就是有些吵闹,我就不带她来看你。” 奚容想到刘氏的态度,有些抗拒:“我只想见你,不想见阿娘……阿竹,你会怪我吗?” 奚竹摇了摇头:“咱们家若是没有你,日子早就过不下去,是娘不明事理,一味为了自己的不平压你,你不要听她的话就是。” “我成亲的事阿娘可知道?” “她还不知道,只一直说你要是嫁了,她就去死。” “她不会死的,阿娘只是觉得凭一个‘死’字就能拿捏我罢了。”奚容清楚得很。 奚竹也明白:“只要我在一日,阿娘就不会真的去死,等回去我就演一场戏,准保阿娘不会再妨碍你的亲事,姐姐不必担忧。” 奚容有些疑惑:“什么戏?” 他笑道:“这你不必管,管教她就算知道你哪日成亲,也不会去闹,还得送个笑脸出来。” “阿竹,辛苦你了。”奚容被关久了,总有些多愁善感。 “这么多年你才辛苦,进去吧,一直仰着头跟我说话也累,我和阿娘过得很好,这就回去了,等得空再来看你。”奚竹 “嗯,你下去的时候也小心着些。”她嘱咐道。 回到屋中,心内郁结散了不少,奚容忽然想喝点酒。 奚竹小心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抬着出了竹林,将梯子随意搁置在巷子里,匆匆离开了。 -- 第167页 刘氏见他回来了,上赶着就问:“可见到你姐姐了?” 奚竹皱紧了眉,面上尽是苦意:“阿娘,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什么叫我闹?”刘氏更加气急,“那是你姨母一家的命啊!” “那又和姐姐有什么关系,不是她杀的,更不是她唆使人动的手,好,二公子手下人有错,但你儿子的好差事也都指望着姐夫了,如今被你闹没了,你高兴了吗?”奚竹声音也高了起来。 刘氏怔怔:“阿竹,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姐嫁了二公子,那是多大的造化啊,按理说我是她亲弟弟,跟着也能多得关照,往后一家子蒸蒸日上,现在呢,被你闹得连见姐姐一面都不能,更要她死了才甘心,别说让她求二公子给我份好差事了,就怕咱们一辈子也别想见姐姐,过好日子!” 他跟个赖子似的,抱怨完了干脆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不肯进门了。 刘氏的声势登时哑在了嗓子里,良久,才讷讷问道:“这些,都是谁说的?” “自然是吉光说的,二公子要娶谁,是姐姐说不要就不要的吗?反倒咱们当了拖累,等二公子烦了,姐姐嫁了人又失宠,我就再没了指望,阿娘,你真要用我这一辈子去给姨母陪葬?” “不,咱们不是还有大公子吗?” “大公子那边别说姐姐不肯,二公子在朝更是强过他许多,姐姐半个月后就要成亲,他如今人也不见,到时板上钉钉再出现抢了姐姐去,那老夫人也要把她浸猪笼的,娘,你就识点时务吧。” 刘氏抿紧了唇,总有些不甘心:“我那妹妹可怜啊……”她又嘤嘤哭泣。 “我今天就明说了,你是要我这个儿子还是要死去的妹妹?” 刘氏没有立时答话,站在门口尴尬搓着腰上的围布,见奚竹是从没有过的懊恼,弱声问:“我不闹你姨母家不就白白……” “你要想儿子往后一事无成就继续闹,我明儿就投了护城河去。” “那我不闹了,不闹了,”刘氏忙拉住他,到底是儿子在心里的分量比较重,她半信半疑地问:“那你真能得份好差事?” 奚竹见她松口了,神色也缓和下来,大手一挥道:“这是自然,到时姐姐和二公子成了亲,只要我开口,哪里不是任我挑的,当年不也是有了二公子的恩典,我才治好了这病,阿娘,他对咱家是有恩的。” 话说到此处,刘氏咬了咬牙,扭头转进了厨房:“你也进来吃饭吧,我那家传的银镯子,你得空了拿给你姐姐。” 奚竹见她真的改了主意,也不敢太过欣喜,仍旧拧着眉走进去。 又一日后入夜,奚竹揣着镯子出了门。 袭光见那梯子又搭在了院墙上,忍住了将梯子踹下去的冲动。 这个人,等这里是自己家了? 奚竹浑然不知有人盯着他,在墙头坐稳了,一迭声地喊“姐姐”。 奚容很快就出来了,“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来,小心摔着。” “阿娘应允了,她还让我给你带了镯子。”他伸直了手臂想将镯子递给她。 奚容本不在意刘氏同不同意,但见奚竹为了自己如此奔忙,心里忍不住酸涩又感动。 有亲人真心关怀为她奔忙的感觉很好。 她接过镯子,柔声道:“姐姐知道了,你赶紧下来,我让人给你煮汤喝好不好?” “何人在院中喧哗?” 听得这熟悉的一声,奚竹吓得脚下一滑,摔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这老婆娘之后不写了。感谢在2022-06-17 21:47:46~2022-06-18 21:5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648525 8瓶;Rare.、海灵儿、胡萝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欣赏 奚竹摔下来时痛嚎了一声, 奚容慌了,又乌漆嘛黑地看不见情况,紧张地问:“摔哪儿了, 要不要紧?” 说着就要上前查看,后头的丫鬟才打了灯笼过来, 得了奚容吩咐,奚竹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进了屋子,又使人出去找大夫。 她本想跟着进屋, 却被捉住了手臂,才发觉自己该应付一下身旁的人。 “你来了。”奚容眼色闪烁,有被抓包的局促。 宫秋庭没说话,他似乎是又升官了,官服上的补子精致又狰狞, 穿在身上更衬得人长身玉立, 威仪甚重。 他的手往下滑, 牵住了奚容的手,雪夜里指尖冰凉,慢慢摩挲着她, 让人忍不住心里发起毛来。 “我没出去,就是奚竹找不到我,才出此下策的。”奚容不知为何要心虚解释, 她见自己的弟弟,不该有错。 其实她不大赞成宫秋庭让自己一直待在这院子里,但也劝自己是因为外头的一些风雨,不得已而为之。 “要见人为何不同我好好说, 弄成这样, 活像夜里私会情郎, 别人听到这动静,得传成什么了?”说话声也似落了冰雪。 奚容甩了他的手,“公子这样说为免太难听,我倒想光明正大地见着他,不是你一直推脱吗?” “你如今是丞郎女,一个外男往这院子走,如何解释?”宫秋庭浑然不觉自己这话无赖。 那你自己往这边走又怎么解释…… 这话她没说,大夫已经绕过他们,进了屋子。 -- 第168页 宫秋庭训了她两句便罢了,看向眼神却看着一处无人的所在,“你就是这么看人的?滚下来。” 袭光自暗处走带檐下,单膝下跪。 奚容见到袭光还有些心情复杂,撇过头不想看他。 “当日就是他一路跟着宫椋羽,当了烟火。”宫秋庭难得解释了一句。 是他救了自己? 这一句话成功让奚容更加纠结。 罢了,当他不存在就是,她转身进了屋子。 里头大夫正给奚竹正骨,“咔哒”一身,成功引发了一声高亢的嚎叫。 为了给奚容养身体,小厨房一直都炖着汤,得了她的吩咐,小丫鬟很快就将冒着热气的汤盅端了进来。 “你滚回荥阳去守墓园。” 这不是袭光第一次不听命令,宫秋庭不需要一个不再忠心的部下。 “主子,属下想守完婚礼再走。”袭光总是不放心,说道。 “不必,回去。” 宫秋庭说罢,走进了屋内,就见奚容正帮奚竹掸雪。 大夫帮奚竹正了骨,正写着药方子,又说了几句医嘱。 奚竹见宫秋庭进来了,就想站起来,又被奚容按了回去:“你骨头刚好,别乱动。” “二公子。”他讷讷喊了一句,也不敢唤姐夫。 宫秋庭只瞥了一眼,便坐到了内室去,隔着一扇屏风,众人也不敢往内窥视。 “姐夫是不是生气了?”奚竹小声地问。 “你不用担心,先喝碗汤暖一暖,待会我让人送你回去,今晚出来阿娘知道吗?”奚容拍完了雪坐在他的对面,去碰了碰汤碗的温度。 奚竹接过汤来,西里呼噜喝了起来,奚容借隙看了看里边,仍旧没什么动静。 “我只说自己心情不好,出来喝酒,到时就骗她是雪天路滑摔了……”他边喝边说,滋味甚美,“姐姐,再来一碗。” 大夫开了单子就走了,奚容瞧了一眼药方,又去拿了些银子,塞到奚竹怀里。 他推了回去:“姐姐不用这么多,我在宫家当差时也攒了不少,再说二公子管吃管住的,银子都用不上。” “你拿着这些银子,买些鸡鸭并干货,让阿娘熬汤给你喝,前头病了这么多年,得好好养着才是,再说了,往后娶媳妇不要银钱吗。” “姐姐说的是。”奚竹嘻嘻一笑,也不再推辞了。 姐弟俩又略说了几句话,奚容问他是怎么说服刘氏的,他只噙笑不答,说自己该走了。 奚容也不再多留,让两个小丫鬟扶着他出门登马车去了,汤盅也撤了下去。 屋内的人都走干净之后,奚容环视一圈,将外间的烛火一一吹熄。 屏风后昏暗得很,香炉点着遐草香,混着一点甜,旖旎怡人,却不见宫秋庭的身影。 那身官府被平整铺挂在了衣架上,奚容抬手抚这衣面,想到他穿这身官袍时的风仪。 “公子?”她轻唤了声,没有人答应。 整个屋子只剩架子床那儿没看。 床前垂了重重的纱帘,奚容寻了进去,绣满蜻蜓蝴蝶的帐子微动,如蜻飞蝶舞,春光未远。 她脱了鞋子,无声踩在打磨平滑、涂了桐油的木板上,些微的凉。 最后一重纱帐时,已经能隐隐看清里边横卧的人,像缓缓打开了珍宝匣,一寸一寸地欣赏着他的模样。 宫秋庭就在锦绣之中,重工绣出雪浪繁花的被子,更衬出他玉白漂亮的肌体,只堪堪盖到了后腰。 墨发如缎铺陈在枕上,默默注视着她的一双眼深邃如远山。 见人进来了,他微歪了头,面颊在枕上轻蹭,危险又勾人,这人若不做权臣做妖妃,只怕也另有一番功业。 奚容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抬起指尖想去碰他仙露明珠似的脸,却被宫秋庭轻轻躲了开。 “今日又是什么说法?”她忍不住屏了息。 宫秋庭不言不语,那双眼睛早控诉了许多事情。 奚容被美色蒙蔽了理智,早将被他弄了一天一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事儿忘了。 才知道自己居然也是好色之徒,她甚至豪迈地想,自己今天就是要死在小妖精二公子身上。 得不到回应,干脆直接上床去抓他,宫秋庭抬手将她按住,说话的嗓音都动听得很:“不准上来。” “那奴婢今日就睡床下?”她将下巴搁在床沿,可怜巴巴地问。 他指节轻勾起奚容的下巴,俯首给了她一个甜的,才舔着唇问:“我漂亮吗?” “漂亮!”奚容重重点头。 “那你怎么总想着见奚竹,见奚竹,不该成天想着我一个人才是?” “你怎么连我弟弟的醋都吃?” “我到你这来,可一碗汤都没喝过。” “公子你要摔了我也给你端茶倒水。” “还顶嘴。” “没摔也给你倒。” 他还不满意,“往后他再这样来,我让人打出去可不止断一条腿。” “公子,”奚容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脑袋又凑上来,一下一下啄他的脸,“梨儿要怎么赔礼才成?” 宫秋庭附到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临离开时轻咬了下她的耳珠,奚容脑子如同爆炸一般,红了个透彻。 “我不会……”她咬紧了牙。 “我也伺候过你,梨儿不能耍无赖呀,”他灼灼眸光让人无处闪躲,“当时你那声音,喊得我连心都要掏给你。” -- 第169页 “我试一试……”奚容闭紧了眼睛,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下来。 “好好的,我的乖梨儿……”大多数时候,宫秋庭吟得比她还好听。 手一直托在奚容的下巴上,最后仰起美如修玉的脖子,额上是晶莹的汗,眼里湿漉漉尽是春意,他在她面前丝毫不遮掩自己,任她欣赏个够。 “好梨儿,我的好梨儿,你吃得真好……” 宫秋庭直接将人拉起,圈到了怀里去。 奚容被他瞧着,难为情张,将帕子被丢到了外边去。 她捂着嘴还在难受着。 “现在,自己好好坐住。”宫秋庭轻举起她,奚容微微腾空,手自觉地扶住他的肩膀。 可恨的是她早已习惯了他,宫秋庭也不动奚容的衣裳,仍旧好好地穿在她身上。 二人只是搂着亲嘴,宫秋庭早深谙此道,直吻到她面颊潮红带泪,气息紊乱。 她脖颈支撑不住,头伏在了他的肩上,腰肢也无力,贴着他的身子,奚容一日既往的贪恋美色,又没出息地败阵。 “这么想我吗?”他调笑着揭穿她。 当夜,宫秋庭在床上仍嫌不够施展,床下边也要,奚容觉得自己像条鱼,被厨子颠了一夜的锅。 第二日宫秋庭是被赶出去的,风水轮流转,奚容扯了被子遮上斑驳,任他说要走,半点也不理会他。 宫秋庭知道她想要挟他见奚竹,也不理会,兀自在她颊侧亲了亲。 “好好休息。”说完就走了出去。 吉光在院外等着,瞧着主子比带露的海棠还明澈的面容,眼角眉梢都是春意,就知道他昨晚得了甜头。 “表小姐到京城了,如今正在中车令府。”他秉道。 宫秋庭皱眉:“宫椋羽还未找到?” “追查的人是这么说的?” “别忘了他回京是做什么的,真不见了人,父亲和陛下都该有反应,让外头的人回来吧,咱们也去一趟中车令府。” 大老爷心疼王意柔坐着大半个月的马车,让她一到府上就回收拾好的院里休息。 王意柔却不愿意,十分知礼地先拜见了姨父。 她年方十七,这两年往来幽州和琅琊,父亲不走常路做了武将,她也少有闺阁女儿的内敛,整个人说话跟百灵儿似的,轻快又活泼。 两人在堂中略说了几句话,宫秋庭就到了。 他执着墨伞走过庭中的石子道,白雪墨伞红袍,真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王意柔瞧着,叹道:“姨夫,听闻二表哥要成亲了,不知娶的是谁家的女郎?” 大老爷含混答道:“尚书丞郎府的女儿。” “那女子真是好福气啊。”王意柔从前只见过宫秋庭这个表哥两回,一次是他小时候,再就是他到幽州,这便是第三次。 印象便是皮相极美,性子极冷,他在人前常笑,却不能让人亲近,即使再热闹的宴席上,亲朋满座,也感染不了他半分。 不过这样好的模样和权势,性子冷些又如何,照样让贵女们趋之若鹜。 丞郎府对这门亲事该是欣喜的吧。 他的同胞兄弟宫椋羽更多的是执着,王问山曾说,正是这样的执着,让他能继承落磬寺师父的钩月枪,风雪无阻,只为一念。 王意柔在幽州待得久,自然能常见着他,和二表哥一般无二的俊美,性子更像清澈的潭水,一眼即可望见。 王意柔相处下来,不知不觉就芳心暗许,这回甚至担心京城多姝丽,找了借口跟了过来。 她其实也知道两位表哥在宫家因一个奴婢闹了一遭,那个奴婢就是当年带他回宫家的人。 虽然不大开心大表哥竟早有了喜欢之人,但听闻那个奴婢死在了火里,她心里也就渐渐放下了。 “表妹远道而来,一路可有疲累。”宫秋庭进到厅中,他声若琳琅,话中关怀之意倍显。 “劳二表哥怪念,意柔此行十分顺利。”她起身乖巧地行了个礼。 大老爷道:“你来的正好,二表哥不久就要办亲事了,可以喝一杯喜酒,椋羽也不远了,你父亲同我说……” “姨父!”王意柔急了,“我爹瞎说了什么,你别听他的。” 他笑着摆手:“是姨夫多嘴了,你自己打算就是,姨夫啊,可想让你当女儿了,偏是你爹不让。” “那往后意柔在京城受了谁的委屈,姨父可得给我出头啊。” “那是当然!椋羽那臭小子要是欺负你,姨父揍他。” 宫秋庭在一旁听完,知道这表妹来京,应的就是父亲要给宫椋羽相看的事,和王家亲上加亲。 这真是一桩稳赚的婚事,难怪他如此开怀。 他问:“表妹一路到京城,还未见着大哥?” 第84章 通气 “在快到京城的时候遇到了一回, 不知他往哪去,”王意柔眼里带着些不确定,“姨夫, 大表哥不会不在京城吧?” 大老爷想也没想:“大抵是陛下吩咐他到城外巡营了。” “表妹见到大哥时,他正往哪个方向去?” “似是北边, 就是不知道去了多远,一日的路程,我就到京城了。” “是吗……”宫秋庭垂眸轻捻着杯盏, 没想到宫椋羽还找了王意柔给自己放烟雾。 “二表哥,意柔可能去丞郎府见一见未来表嫂?”她还想和未来表嫂通个气,说点知心话呢。 -- 第170页 宫秋庭抬眸,她竟想见奚容?开口便要推辞。 大老爷却发话了:“让她见见又何妨,一味闭在院子里待嫁人都闷坏了, 二郎, 将来她是要做你贤内助的, 待人接物的规矩都要熟识,你不可护得太过。” 宫秋庭不喜奚容见人,一心要将她藏起来, 但大老爷既然准他娶一个卑贱女子,将来想见到的就是一位合格的主母。 王意柔却觉得新奇:“二表哥这么喜欢那家姑娘呀,护得这么紧, 那我可得好好见一见。” 有了父亲开口,宫秋庭不好再拒,嘱咐道:“不过今日不便,过两日再去见吧, 见着她要守礼。” 他自己刚做完了坏事, 知道奚容这两日身子都不大好。 王意柔干脆答应:“知道了!” 奚容确实第二日才有精神头起身, 用过饭后,她倚靠着窗户往外看。 雪已经停了,一阵风吹过,树梢和屋檐上的积雪簌簌落个不停。 她曾将在京城待过两年,那时候宫秋庭也不爱让她出门,但不像如今这样直言不准,偶尔她还是能出去采买些东西的。 “现在外头该有卖冻梨的走街串巷叫卖了吧。”奚容自言自语。 她忽然有点馋,便转头嘱咐:“屏儿,你让人到外头看看有没有人卖冻梨吧。” 屏儿点头去办了,奚容心里有了期待,欣喜地瞧着桌上铺的龙凤盖头。 宫秋庭让她在上边绣点东西,奚容不好多绣图样破坏了上头的华美,就打算将两个人的名字绣上去就是,他也点头赞成了。 如今有大把时间挥霍,奚容连穿针引线也变得慢慢悠悠的。 外面响起有男子的脚步声,在窗户前敲了瞧,奚容忙推开窗,是吉光。 “主子的表妹,王问山之女王意柔要来了,主子让你警醒着些。” “王家小姐……”她还未见过这位表姑娘。 “她心悦大公子,将来或许就是……” 吉光并没有将话明说,但奚容已经猜到了。 宫椋羽那夜虽未成事,但也成了奚容心底的魔障,回来之后奚容总会梦见,害得夜半惊醒,又怕昏暗的床帐会突然钻出什么东西,只好彻夜点着灯。 唯有宫秋庭留宿那几日,她才能有两夜好眠。 她至今不明白自己当初一片好心,怎么就被缠上了,明明直言拒绝多回,宫椋羽偏就不肯放过她。 若是王家小姐真能与他成亲,希望这闹剧能就此停止,奚容默默祈求此生都不要见到宫椋羽了。 吉光传完了话就走了。 奚容看着盖头发呆,最后还是收拾到了一边去。 “小姐,冻梨买回来了!”屏儿欣喜地说。 刚买回来的冻梨黑不溜秋的,通身覆了一层薄冰,被放在了奚容面前的小几上。 奚容轻轻敲掉梨子外头的冰壳,切成一片片,晶莹带着沙的果肉入口冻牙,但脆脆甜甜的十分好吃。 她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吃着吃着,面前的几个冻梨子也逐渐化开,其中一个好像被刺破了皮…… 她好奇地将那只破皮的梨子拿到面前,才发现那是一行刺破的小字。 缓缓念出了上头的几个字:“等、我、带、你、去、幽、州。” 屏儿在外间忽然听到里头哗啦一片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忙进来看。 案几上的杯盏绣筐被扫落一空,罗汉床下一的狼藉,几个买回来的梨子滚落在地上,雪地金缕嗅了嗅,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而奚容坐在罗汉床上抱着手臂,胸脯不住地起伏,面色苍白,且一直在盯着她。 “小姐,这是怎么了?”屏儿有些不解。 看来她不知情,奚容收回目光,“没事,看到了虫子。” 第二日王意柔就造访了丞郎府,奚容早做了准备,将人请进屋中喝茶。 她谙熟高门规矩,行止无任何突兀之处,王意柔自看不出什么,还觉得一个六品丞郎之女,礼节娴熟至此,模样又出挑,怪不得二表哥会喜欢。 “姐姐瞧着面色有些憔悴,可是昨晚没说好?”王意柔是带着亲近的意思来的,开口就是关怀。 奚容道:“没事,只是一到冬日被子再厚,总免不了四肢发寒。” “姐姐得保重身子才好,过半个月就要做新娘子了,晚间灌个汤婆子放在脚下也就不怕了。” “谢谢妹妹提点,我省得了。” 见王家小姐性子很好,奚容也放松下来,两个人说起了闲话,一时间生疏不见,气氛好了起来。 “姐姐,我这次来,是有桩事想提点你一下。”王意柔聊了半晌,忽然有些神秘地开口。 奚容:“什么事?” “你可知道宫家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关系不大好?将来你嫁给二表哥,可得注意这件事。”王意柔是好心提点她。 奚容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自己比谁都清楚二人为何关系不好。 “我倒不知这个,多谢妹妹指点。”她装傻。 王意柔还打算深说:“你可知这是为何?盖因之前两人一块看上了一个丫头,那本是二表哥的通房,谁也不肯相让,才闹僵了。” 她说完瞧了瞧奚容的面色,确实不好,任哪个待嫁的新娘子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曾如此心仪别的女子,心里只怕都不会好受。 先前初初听闻这事时王意柔也酸楚得很,她觉得自己跟奚容可算同病相怜,才说起这件事。 -- 第171页 “这事儿我初一听闻也觉不好,但姐姐你别担心,那奴婢已经被一把火,烧死了,”她双手一摊,帕子在空着甩了个圈儿,“二表哥如今对你这么好,眼见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表嫂可别恼了二表哥才是。” 忽然有人当面说道她的事,还说她已经死了,奚容有些尴尬,不知道该答些什么。 “我省得的。”最终也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一家子和睦比什么都重要了,”王意柔笑着搭上她的手,“往后还得劳烦表嫂多加劝说,咱们一起修补好两位表哥的关系,可好?” “你们在说什么?”宫秋庭姗姗来迟,就见两人状甚亲密。 “表哥来得这样急切,是怕我把人吃了不成?不过和未来的表嫂说些贴心话罢了。”王意柔说了冲奚容挤眼睛。 宫秋庭施施然坐在奚容旁边,“什么贴心话是我听不得的?” 王意柔不敢说她在编排二表哥和别的女子的事,赶紧转移话题道:“表哥能娶到这么好的岑小姐,将来必是夫妻和睦、百年好合。” 他倒真不追问了:“你年岁也到了,舅舅不也在帮你忙活这事儿吗。” “如此就借表哥吉言了。”王意柔说完这句,赶紧起身请辞了。 “她同你说了什么?” 等人走了之后,宫秋庭搂着人一块儿往罗汉床迎枕上卧。 奚容遭不住他的盘问,一五一十便说了。 “原来如此……”宫秋庭的语调有些玩味。 “公子,这假身份迟早要戳穿的,咱们总骗不了一辈子。”奚容今日瞧着有些面色郁郁。 “谁说要瞒一辈子,将来就算别人知道你的出身,也无人敢说什么。” 但愿如此吧,奚容不再说话。 宫秋庭才瞧出她面色不好,贴上来问:“怎么了?”婚期愈近,怎么她都没有半分欢喜。 奚容躲进他的怀里,把腰搂得更紧,她想开口让宫秋庭留下来一直陪着她,但知道他公务忙,她不想不懂事。 从前明明不是粘人的性子,奚容近来情绪总是不对。 “公子,你待会就要走了吗?”声音软糯又可怜。 “舍不得我?”宫秋庭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奚容此刻变得格外脆弱。 “昨日……”她把那冻梨的事说了,“公子,我有点怕。” 没想到宫椋羽阴魂不散到了这种地步,虽然心中怒极,但在奚容面前并未浮现异色。 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宫秋庭轻声哄她:“我把吉光留下守着,你近日的东西都先别自己经手。” 他确实不能久留,猜出王意柔和宫椋羽必定有联系,还次是为了盯着她抽空过来的。 奚容却不想成了他的累赘,摇头道:“吉光一定在忙很重要的事,我有人陪着不害怕的,只是想你而已。” 宫秋庭为她这话笑了起来,一会儿笑影又淡下,说道:“那你顾好自己,别想太多,这里不会有人能进来的,待会我让奚竹也过来见见你。” 如今眼下比起不愿她见人,还是奚容脆弱的情绪比较重要。 “嗯,我知道了。”她终于也有了浅浅的笑意。 宫秋庭低头温柔地贴上她的唇,辗转片刻即离,终究是得走了。 他得结束这样的日子。 出了岑家,宫秋庭却并未往官署去,而是转道回了中车令府。 王意柔见到二表哥又突然来找她,有些心虚,岑家小姐竟不领她的好意,转头就把事说了? “二表哥,你怎么来了?” “你把宫家旧事告诉她了,”宫秋庭开门见山,“不过我想告诉你,那奴婢没死,宫椋羽也知道。” 这话让王意柔的心直直坠了下去,若是那女人没死,那她能得到大表哥的钟情吗? “今日你见到的就是她,但她是个没主意的,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才隐瞒了下来,我在此同你赔礼。” “二表哥不必多……礼。”王意柔呆滞地回道。 “我们成亲在即,宫椋羽却仍不肯放手,表妹,我能请你帮个忙吗?”他笑着问道。 岑家那边,奚竹得了消息匆匆忙忙就来了,这回终于走了正道进院子。 岑微寅自在城外跑马,不知从哪的利箭射了他的马之后,就因为落马骨裂在家中养着了,尚不知道当时有人躲在车底虽他入了城。 难得停雪,岑微寅根本不想在屋里待着,就让人把他抬到岑府的水榭那边,让下人凿了冰面钓鱼玩。 远远见一个平民打扮的男子跟着随从经过对面的游廊,后边还跟着一个面生的姑娘。 “那不是去我那便宜妹妹院子的路吗?” 小厮跟着瞧,说道:“瞧着不像卫尉大人,也不像大夫。” “不会是偷人吧?”岑微寅脑子向来不干不净的。 “不会吧,”小厮仔细一下,“蛮光明正大的,况且有了宣平侯爷那等人物,那小娘子怎么还会看上其他人啊。” 宫秋庭并没有升官,而是被封了个宣平侯,赐了蟒袍。 “你说我那妹妹是什么身份啊?” “照理说宫家嫡子,又有如此高位,公主也娶得,费心思给小娘子安排到咱这儿,原先得是多低贱的身份啊。”这小厮脑子倒是机灵。 岑微寅一想对啊,真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宫秋庭也不必费心至此,“指不定勾栏里出来的,卫尉大人真是被女人迷昏了头啊。” -- 第172页 不过他想起几天前瞧见的那一眼,模样倒是干干净净的,换他也遭不住。 一下子钓鱼也没什么滋味了,岑微寅把鱼竿一甩,朝小厮勾了勾:“你去找个机灵的丫头,混进去偷偷打听一下。” 这到底是岑家的院子,虽然外头把守的人很多,但院内没有小厨房,还是得每日有人送饭进去,想混进去也不难。 奚容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又绣起了盖头。 “小姐,有人来了。”屏儿进来传话。 “是奚竹吗?”她放下绣绷,没想到人来得这么快。 “奚容姐姐!我也来了!” 活泼高亢的女子声音先响起,奚容回头,一时间惊喜不已,“你也来京城了!” “我也来京城了!”凝玉欢快地重复了一声,跑到奚容身边去。 “京城真的好繁华啊,我在马车里看了一路过来,经过市集的时候有好多没有见过的吃的玩的,可惜不能下去好好逛一逛!” 经过了一年,凝玉一说话仍旧又急又快,整个屋子都填满了她欢快的声音。 奚容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等有空我让奚竹带你好好出去逛一逛就是。”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我当初还以为你真的没了,哭了整整两天,你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学了什么仙术不成?主子让我上京的时候我还在奇怪呢,赶了一个月的路过来,等到了京城吉光才说是来陪你,我真的高兴坏了!” “辛苦你了,我的事就说来话长了,今晚得空咱们再慢慢说。”奚容拉过她的手坐下,让奚竹端了凳子也坐。 见到他们二人,奚容觉得自己这一会儿说起的话比几天加起来都多。 “见了小姐妹,姐姐都不理会我了。”奚竹话说得酸溜溜的。 奚容无奈看向他:“你的脚怎么样了,还疼吗?” 奚竹抬了抬脚:“都好全了,姐夫也准了我在市安坊的差事,往后就得忙起来了。” “你有事做自然是好的,要尽心尽力才是。” “那是自然。” 凝玉从前在青戈苑见过奚竹机会,知道他是奚容的弟弟,也不见外,提议道:“今日一块儿留下用饭吧。” “你倒是个会做主的。”奚容点了点凝玉的鼻子。 三人在院内说得热火朝天,奚容这几日来愁郁的心结终于得了一些缓解。 小丫鬟们将午膳送了进来,因为特别交代过,所以多了几盘菜,也多了一个送膳的小丫鬟。 临近傍晚的时候奚竹就告辞了,奚容拉凝玉一块儿在罗汉床上玩双陆,窗户倒映着两个女子不是晃动的影子,听从岑微寅吩咐,藏在了院子死角处的小丫鬟悄悄摸到了窗下。 屋内无人,凝玉憋了一天的话终于可以说了。 “奚容,原先以为你能做二公子的通房丫鬟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谁知道如今摇身一变,要做正头夫人了,二公子还封了宣平侯,你将来可是风光啦!”凝玉边摇骰子,一边止不住地感叹。 奚容消息匮乏得可以,听凝玉一说,才知道宫秋庭封了个宣平侯,他不在意这种事,也就没和她提。 “因缘际会罢了。” 和宫秋庭的私事她很难与人分享。 “二公子可真是颗痴情种子啊,又有本事,寻常公子就是想也做不到这个程度,奚容,你可得好好珍惜才是,听说二公子和大公子仍是不合,你们那些误会可真是害人呢……” 她嘴比脑子快,奚容一听到这个名字面色就不好。 凝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转移话题:“你不是要告诉我当初是怎么假死了吗?快告诉我呗!” 奚容捏紧了骰子,压下那股害怕,到底是答了这个问题,将当初小伎俩说了。 “这可真是九死一生啊,奚容姐姐,你胆子也太大了。” “老夫人这么生气,我也害怕……” 奚容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胆子是真的大,她其实知道宫秋庭能保住 如今兜兜转转,自由变得越发稀薄,她竟成了心甘情愿迁就宫秋庭的那一个。 只能安慰自己是被如今的时势所迫罢了。 两个人在屋内一边打双陆,一边说着话,那小丫鬟悄悄地摸出去了。 “丫鬟,还是通房丫鬟?” 岑微寅惊讶得瞪大了眼,“世家公子娶自己的同房丫鬟为正妻,啧啧啧!何必要给这个体面呢,这卫尉大人也不过如此嘛,纯一个傻子嘛!” 岑微寅要不是摔得骨裂起不来,必要逡巡几步,将那高不可攀却犯傻的大人物好好贬一贬,方显出自己的聪明。 小厮说道:“少爷,宣平侯娶谁也跟咱们无关吧,终究咱们现在是惹不起的。” “啧,飞上枝头变凤凰,还真是便宜她了。”岑微寅拿两吊钱打发了那个丫头。 有了机灵多话的凝玉陪伴,奚容的日子变得热闹了许多,成亲的日子也逐渐临近了。 作者有话说: 这本确实很差,快结局了,22号开《深殿春》 第85章 成亲 自王端柔来那日后, 奚容一直没有见到宫秋庭,让她担忧曾经说的一个月后成亲到底能不能行。 但院外已经开始挂上红绸了,雪被扫到了墙根底下去。 “姐姐, 三媒六聘走得真快啊,再过两日就要亲迎了, 成亲那日我背你上花轿。” -- 第173页 奚竹大步走入院中,他已经换上了市安坊的服制,文秀的脸上神采奕奕的, 腰上斜挎着一把刀。 “你快别说了,奚容姐姐这两日觉都没得好睡,”凝玉叹了口气,“总是夜半惊醒,这样下去成亲那日怎么能有好精神呢。” 奚容打断她的话:“凝玉, 别说胡话, 我很好。” 奚竹却听进了耳:“姐姐, 你怎么了,可是想到要嫁人紧张,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她摇了摇头, 自己只是惊梦罢了,就这两日了,之后待在宫秋庭身边, 应该就无碍了。 成亲前一夜,奚容几乎算没睡,她睁着眼睛瞧那燃烧的灯盏。 凝玉睡在昏暗些的内侧,浅浅的呼吸声让她安心下来, 稍闭了会儿眼, 外头天未亮。 屋子里就有妆娘敲响了门, 一水儿的人走了进来,几乎让她分不清身份。 奚容被一堆人围着,上妆、挽发、戴冠、穿上重重嫁衣霞帔 喜婆叹道:“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娇人,卫尉大人可真有福气啊!” 凝玉的夸赞更是跟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奚容笑着让她止住话,她才捧着盖头小心地盖到奚容的头上。 之后女宾们一齐退了出去,独留她坐在床沿,外头鼓乐喧天、笙歌聒耳,被门窗隔着,总觉得十分遥远。 不知坐了多久,期间也不时有人进来,每次奚容总以为是接亲的人来了,结果只是凝玉问她饿不饿,累不累之类的。 盖头下的人只是缓缓摇头。 终于,鼓瑟欢快高亢了起来,比之前都要响亮地传了进来。 热闹重新回到了这间屋子,奚容似有所感,坐正了身子,一迭声“新郎官”。“卫尉大人”的喊声让她有些七上八下的。 一只手碰上了她的手,并逐渐握紧。 那是只熟悉的手,从刚接触时的微凉,到逐渐温热,有力又不失温柔。 “我来接你了。”宫秋庭的声音响起,沉稳里带着难掩的喜悦。 这一刻,奚容的心放了下来,点了点头,随即默默牵紧了他的手,站了起来。 奚容看不清前路,只能瞧见自己脚下的一方,忍不住抓紧了宫秋庭的手,他一直在稳稳地扶着她,不时提醒她哪里有门槛,哪里有台阶。 奚竹在屋外台阶下站着,喊道:“姐姐!” 姐姐得宫秋庭亲自扶着,奚竹是没机会背她上花轿了,便说道:“阿娘也在旁边跟着,就是没有说话。” 奚容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轻晃的盖头下,她只能偶尔看见宫秋庭那只素白修长的手,和红色的袖子,他也穿了一身红色的喜袍,但自己大概得晚上才能看到了。 听到一阵鞭炮声响起,宫秋庭轻轻护住了她,而后将人送上了花轿,启程往卫尉府去。 外头都是簇拥着看接亲的百姓,随着一路敲敲打打、撒糖撒铜板的队伍而行,让街道变得拥挤又热闹。 “卫尉大人模样生得真好!” “可惜我家女儿还小,不然肯定往卫尉府嫁!”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哈哈哈哈!”外头乱乱地说着话。 然而,就在此时,整齐低沉的脚步打断了喜乐的气氛。 花轿一顿,奚容扶着轿壁稳住身形,听着外边的动静。 喧嚣的锣鼓声停歇,本在道旁等着散铜钱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面对铁甲森森的军队,大气都不敢出。 宫椋羽带兵将迎亲队伍围了起来。 “本将奉陛下命前来捉拿叛党,卫尉大人,下马就擒。”他连圣旨都没有展开。 宫秋庭勒停了马,回答堪称狂妄:“今日本官成亲,此刻恕难从命,劳将军稍候。” 他这是明晃晃在抗旨。 被定了叛党的罪名,宫秋庭未必没有预料到,是陛下着急了,还是宫椋羽着急了呢? 宫椋羽既然挑了这天,大抵是两个人都等不及了。 陛下早有要打压宫家的想法,和宫椋羽想扳倒宫秋庭想法不谋而合,这一个月来多回的动乱,就是他向皇帝示忠的信号。 宫椋羽既有军队,又是宫家嫡子,天然就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今日这一出,天下人都知道,大公子是要大义灭亲,彻底和宫家割席了。 如此沉不住气,让宫秋庭不禁有些失望和生气,既蠢,又耽误了他和奚容成亲。 宫秋庭为了留出成亲这日,一个月来都在耗尽精神稳定诸方,更是摸索出了信王党隐没在京中高臣,婚礼不成,就是皇帝也不能让他停下。 另一群甲兵自街道小巷中涌出,和宫椋羽的人对峙起来,街道屋顶上也站满了拉满弓的士兵,不管如何,宫秋庭不会让今日之事有半点差池。 宫椋羽握紧长/枪,似要决意拦在队伍之前,然而这时王意柔竟带着王家护送她进京的私兵来了。 “大表哥,你昏了头吗?”王意柔没想到他真的干起了抢亲这种事,还背叛了宫家,和皇帝联手,她气得不顾世家矜持,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他直言。 宫椋羽面色八风不动,但他瞧了一下场上局势,如今硬碰没有半点好处,宫秋庭抗旨的消息即刻就传入了宫中。 他轻扯了缰绳,退到了一边去。 “起轿。”宫秋庭盯着宫椋羽的眼睛,双方的气势不断攀升。 被吩咐的轿夫小心地抬起轿子,吹锣打鼓人也重新敲响了锣鼓。 -- 第174页 奚容自然明白外头是怎么一番动静,甚至奚竹都跑到了自己轿子边说:“姐姐,你别怕。” 她捏紧了握在手中的宝瓶,轿子又被抬起,继续往前。 到了门口,乐师还要拦住唱拦门诗,只是忽见外头安静无言。 一看,灼灼霞帔的新娘与新郎身后,竟是血气森森的军队围着,准备好的诗噎在了喉咙里。 宫秋庭示意他念,乐师才磕磕绊绊念起:“仙娥缥缈下人寰,咫尽荣归洞府间……”[1] 克择官也反应过来,在二人脚下撒了谷、豆、铜钱等物。 宫秋庭才思敏捷地答了拦门诗,扶着奚容跨过火盆,入了厅堂之内。 宫成玉虽坐在高堂之上,面色却十分差,两旁是局促而立的宾客,没有往常喜宴上一溜围上来说吉祥话的喜庆。 宫成玉虽在府内,却知道了外头的动静,宫椋羽疯魔至此,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宫椋羽被拒于卫尉府外,他并未下马,百姓们为了避祸早如人潮散去,卫尉府门前的街道上只有三方人马静静对峙。 高大的黑马在雪天喷出白雾,王意柔看着他执拗的一双锐眼,心底越发失落绝望。 为了一个女子能和家族为敌的人,就算别人成了亲,他真的能看得见自己吗? 堂上赞者唱完了三拜之礼,奚容和宫秋庭二人正式结为夫妻,同一时间,外头皇帝的第二道圣旨也送到了。 由皇帝跟前的大太监带来,并摘去了宫秋庭的卫尉,禁军跟着出动。 王意柔想劝宫椋羽,开口道:“表哥……” 他已经驱赶了骏马,带人直接闯入了卫尉府,赞者最后一句送入洞房,话音刚落,铁蹄就在堂外掀起了动静。 “先带她回房。”宫秋庭淡定嘱咐凝玉和奚竹。 奚容上前拉住他的手,不肯松开。 他拍了拍她的手:“我不会有事,你护好自己。” “原卫尉宫秋庭抗旨不肯受拘,即刻捉拿下沼狱,由陛下定夺。”走到堂上的宫椋羽,宣了圣旨。 一字一句之间,宫成玉的面色越发难看,听到的宾客也是一阵哗然。 “你今日发难,是蓄谋已久还是等不及了?”宫秋庭仍是一派沉静,半点没有要下狱的惊乱。 宫椋羽拿着圣旨,神情像被冰冻上了,没有一点浮动变化,他说道:“拿人。” 而后禁军直接上来,将宫秋庭团团围住,他并未多做抵抗,而是随着禁军走了出去。 岑微寅来赴了喜宴,他混在人群之中,瞧着宫家这场内斗,以为宫秋庭是彻底败落下来。 天之骄子,可惜了! 他心里得意,就想在这时候踩上宫秋庭一脚,顺带捧一捧即将得势的宫椋羽,毕竟为前卫尉大人包庇低贱新娘的事,他岑家还是得撇清关系的。 “将军,小人要状告卫尉大人以权压人!”他在后头高喊了一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小厮都被他突然的爆发吓了一大跳。 宫椋羽冷眸朝他看来,几乎有如实质地压在岑微寅的肩膀上,“你说。” 岑微寅走到堂中,情真意切地陈情道:“将军明鉴,今日的新娘根本不是岑家的女儿,而是前卫尉大人自己的通房侍女,强塞到岑府造了个假身份,就是为了能和自家的奴婢成亲,岑府迫于他的淫威,不敢不从……” 他话还没说完,宫椋羽玄铁枪挥下,岑微寅喉结出当即被划破,落了个血溅喜堂的下场。 宾客爆发出一阵惊叫哗然。 原本该鼓乐齐鸣的正堂上,赞者和道贺的人俱都散去了,只剩下父子二人。 宫成玉将系了红绸的花瓶一挥,砸在宫椋羽背上,碎了满地。 “你这吃里扒外的逆子!宫家这些年养育你的恩情,尽数都忘了吗?” 他只是低头站着,不置一词。 王意柔落寞地在大门口,看着自卫尉府离去的宾客,还有被押送出来的宫秋庭,他眉目平和,看了一眼王意柔,随即上了囚车。 “来人,”王意柔开口,“把卫尉夫人的院子守住!” 她至少要保住大表哥的命,别让他再错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0 22:15:54~2022-06-21 22:3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灵儿、Rar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有孕 奚容端坐在喜房之中, 这场婚事终究是出了差池,没有合卺酒,也不会有洞房。 “夫人, 公子被带走了。”凝玉在她身边低声说道。 奚容自己干脆地掀起了盖头,说道:“我换身衣服。” 衣裳将将换好, 外头又闹了起来,一群兵士涌入了院子,凝玉惊惧的声音传了进来。 奚容系好衣裳走了出去, 看着士兵的甲胄形制却不是禁军。 奚竹认出来了,说道:“姐姐,这是王小姐的私军。” 她瞧那些士兵并不是对他们刀剑相向的样子,试探着往外走了几步,没人拦他们。 王意柔的声音还在院外, 却不见进来。 “把那两个瓷瓶端上, 咱们出去看看!”奚容吩咐道。 此时王意柔横在院门口, 对着要过来的宫椋羽说道:“二表哥嘱咐我来给表嫂守院子。” -- 第175页 宫椋羽却说:“与叛党相关之人,都要严查。” 王意柔没想到他会用这个借口,恼怒地问:“那大表哥连中书令大人, 荥阳宫家也不会放过,一一盘问吗?” 他还未答话,奚容带着人走了出来。 自那晚之后, 她再没见过宫椋羽,对他极其恐惧日渐堆积。 但现在新婚夫君刚被眼前人带走,她绝对不能软弱。 “要查岑府还是院内?去查!”她人未到,声先至。 宫椋羽的视线一瞬间越过王意柔, 看向走来的奚容。 女子挽了妇人髻, 和三年前的少女模样已有不同, 从前会含笑望着他的眼睛也只剩了愤恨和惧怕,真是让人遗憾。 不过如今最大的阻碍没有了,宫椋羽相信,只要往后好好陪着奚容,对她好,他们又能跟从前一样。 “有几句话查问你。”他声音不自觉放轻。 “宫将军查案子倒是好笑,却不查我的院子有什么线索,只是问我几句口供,是什么道理?”奚容有几分色厉内荏,也尽力避免两个人独处。 宫椋羽却越过了王意柔走近她,“院子会查,只是先问你几句话。” 王意柔见他向来冷厉的眼睛落到奚容身上时,眼底的温柔向往根本藏不住,心底酸涩又生气,自己来京城一趟,究竟是为的什么! 大表哥到底有没有半点清醒,那已经是他弟弟的妻子了。 奚容退后几步,抢过后头的瓷瓶举在手里,“有什么话在这儿问,” “牢你累手,可惜它伤不了我。” 奚容自然知道,她只是见到了走过来的中书令,宫成玉暂时没事,这还是她出来之前问过院内头领的。 瓷瓶挥了过去,轻而易举地被宫椋羽挡下了,碎在了脚下,她半点不怕,甚至抢过另一只又砸了过来,只是依旧无事发生。 这时中书令已经到了院门,怒斥道:“来人,岑氏意图谋害朝廷命官,把她带走,和他夫君关在一起!” 大老爷无意在乎奚容死活,但她已经是宫秋庭的妻子,就不能让宫椋羽沾手,污了门楣。 宫椋羽本已经请他回去才过来的,谁知宫成玉还是坚持留下了。 他不得不为奚容开解道:“和弟妹玩闹罢了,本官无事,将她关在院内禁足就是。” 宫成玉冷哼:“将军不先去盘问主犯,倒过来为难一个刚嫁过来的妇人,是何道理?” 宫椋羽眼见着奚容干脆转头回去了,说道:“让父亲烦心了,弟弟那边我自会去查。” 宫成玉只拂袖而去,他怎么就找回了这么个孽障。 “表妹,把你的人带走。”他转向王意柔。 她却坚持道:“我的兵不会走,你不是让她禁足吗,我替你看着,她绝跑不了,什么时候审问了我也要在旁边盯着。” 王意柔甚至还要住在这个院子里,却被宫椋羽以里面是嫌犯为由,让她回自己的院中去。 她肯走,但院内的兵怎么也不肯撤去,宫椋羽往里看了一眼,终究是先离去了。 “夫人,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凝玉亦步亦趋地跟着奚容,她没见过这场面,怕得不行。 奚容却对奚竹说话:“奚竹,你先回去的,” 奚竹摇头:“我得在这守着你。” “阿娘在等你,你留在这儿也斗不过他,出去之后多打听一下消息,但有没有机会递进来,王小姐已经派了人守着我,不会有事的。” 奚容的话成功劝服了奚竹,他到底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凝玉,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冲上来。”奚容回头看凝玉。 她都快哭了,“大公子不会真进来吧,夫人你才刚成亲,二公子就身陷险境,大老爷能不能把人救出来啊,荥阳那边知道消息只怕也不哈……” 奚容也不敢肯定,毕竟他从前就做过恶事,只好止住她的絮叨:“别管太多,总之先顾好你自己,别拿命填。” 凝玉只好沮丧地点头。 一场亲事折腾到现在,两个人都还没用饭,凝玉去了院门口招呼传膳,也没被人多加为难。奚容用了饭就进屋睡下了。 宫椋羽此际不是进宫回话就是在审问宫秋庭,还顾不到她这儿,她得养好精神应对。 晚间,院中开始换起班次,雪花落下,伴着升起了白雾,在半空之中缠绵交汇。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宫椋羽走进了院中,士兵尽皆倒下,所过之处无人阻拦。 奚容的房间关着,白雾没有飘进来。 她是和衣睡下的,门开的一瞬间就惊醒了过来,警惕地盯着门口。 “累了一天,还没睡下吗?” 高大的身影逐渐走入烛火照亮的范围之中,看似平静的眼波暗藏着锐利危险如膺般的眼神。 奚容骤然爬起站好,感到漫无边际的恐惧和威胁。 “你来做什么?” “当初你说想和我去幽州,不能说话不算话,外头备好了马车,你该走了。” 他说着,上来拉奚容的手,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脸庞在摇晃的烛火中气势迫人。 令人害怕的气息靠近,让奚容心底的恐惧又怕了出来,肩膀抑制不住一直颤抖。 “我不走!” 手伸到了近前,她迅速抽出袖中的短匕,朝宫椋羽刺了过去。 -- 第176页 他反应快很多,手很快手了回去,奚容在危急之时反应也快,见短匕落空,索性还在自己手里,干脆地往腕上一划,一时间血流如注。 宫椋羽瞳仁紧缩,劈掉她的刀,按紧了伤口,强行将人带了出去。 奚容疼得抽搐,忍不住扭头呕吐不止,而后耳朵嗡嗡响个不停,直接晕了过去。 寂静的屋内,大夫正凝神把脉,奚容割破的手腕已经被包扎好,但纱布上还能隐约看见血迹,可见她下手果断。 凝玉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屋子里沾了不少的血,再瞧见宫椋羽手上也有,想哭的念头蠢蠢欲动,大公子这是对奚容动手了吗? 宫椋羽没看进来的人,一直默然盯着自己沾上的血,奚容就这么讨厌他吗。 “夫人已经有一个多月身孕了,”大夫说道,“只是……” 他问:“只是什么?” “只是夫人本就是难孕的身子,偏又大惊大怒,流失气血,只怕要不好。” “她能坐马车吗?” 大夫摇头:“只怕不成,时间还短,不宜长途奔波,更勿让她有郁结在心,这一胎若是养不好,小产了也是极为伤身的。” “知道了,”他起身,对凝玉说:“照顾好她。”说完就走出去 “站住!” 奚容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声音细弱,足够让宫椋羽站住脚。 他吩咐道:“其他人都出去。” 凝玉听到奚容有孕,心里自然高兴,但担忧也成倍地上涨, “除去在有怀阁上我曾骗过你一次,请问宫大将军,我何曾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把我害到这个地步。” 他嗓音喑哑:“我没有想害你。” “没有?强掳我去又意图侮辱,诬陷带走了我夫君,如今又在我新婚之夜迷晕一种守将,潜入我房中,宫椋羽,我要是知道当初带到宫家的是你这样一头白眼狼,我绝不会看你一眼!” 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跟锥子似的能扎穿人的心脏。 宫椋羽走过来,怕她仰头太累,干脆在床下的脚踏上坐着:“不是诬陷,宫秋庭和信王之子存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抓人也是陛下下的圣旨。” 奚容不服:“他是九卿之一,有没有罪自有内台决断,轮不到你这幽州来的武将来置喙!” 若真照寻常的流程来,宫秋庭未必没有预料,更不会在今日坚持成亲。 宫椋羽难得的嘴巧:“我不过负责抓人,决断的是陛下,如此雷霆怎会没有证据。” “皇帝谁都不找,偏偏找你这个宫家人捉拿,宫椋羽,你真有此为国灭亲的大义?”奚容盯着他的眼睛咬牙说道。 宫椋羽不想再论,“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再生气,我先走了。” “知道我不该生气你就滚,滚回幽州去,把我的夫君还给我!” 身后响起奚容气急败坏的声音,宫椋羽再未停步。 可奚容的话已经烙铁似的烫在心底。 知她所求,不肯放手,宫椋羽望着飘雪的天,记忆卷回了三年前,他最后的那一段日子,这么好的奚容,从宫秋庭回来之后,就不是他的了。 若拥有她的梦破碎了,他不知道,那和回到地窖之中,脖颈上重新套上铁链也没什么区别。 屋内的奚容慢慢平复着呼吸,平躺了下来,抬手轻轻地在小腹上抚着,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刚刚大夫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她要有孩子了吗?二公子还不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容容这阵子有点子敏感脆弱消沉,解释得通了哈哈哈哈感谢在2022-06-21 22:39:39~2022-06-22 20:2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林第九闲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出城 冬日严寒, 整日关在屋子里,出门也只是满目的雪,别说孕妇, 就是寻常人也要憋闷,画点九九消寒图打发时间什么的。 靠窗的半月桌上一只青瓷瓶, 一朵明艳的点绛唇迎着轩窗外严寒白雪,盈盈绽放,瞧着让人舒心。 这是时节, 也就宫里还有这些玩意儿了,是谁放的,不言而喻。 凝玉瞧着那花儿,不敢说话。 “拿去丢了,”奚容只觉得心烦, 躺回了软枕上, “外边可有什么消息?” “奚竹说如今大老爷被关在中车令府上, 还在查。”凝玉有些低落,大公子竟真要对家人拔刀相向。 “陛下真是心急了。”奚容自言自语道。 奚竹出去之后就没能进来,卫尉府虽被封上了, 但宫椋羽根本不可能完全掌控府内众人,厨房的人会借着采买的机会,将消息藏在了食盒里。 宫椋羽自前晚之后就不再来了, 但他甚至连切断府中内外勾连都做不到,看来被别的事情牵绊住。 他是在查宫成玉还是在审宫秋庭呢。 皇帝对宫家已是图穷匕见,事牵信王,宫家不得不反抗, 可只怕就是改朝换代的动荡, 盼这场变故不要波及太广才是。 奚容深信宫秋庭不会出事,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顾好自己。 肚子仍旧和往常一样平坦,但好像慢慢意识到要做娘亲了,做什么事的时候奚容总会下意识地护住肚子。 凝玉将花拿到了外边去,才端了安胎药和午饭进了来,两个人都是一块吃的,不分主仆。 -- 第177页 奚容静卧在枕上抚着肚子,乌发如瀑,不施粉黛的脸上泛着莹润的光,凝玉觉得奚容如今熟悉又有一点陌生。 女子孕育果然会有不同,她上来说道:“要到三个月才会慢慢显怀呢,你和二公子的孩子,一定很好看,别操心太多了,先用饭吧,孩子也是要吃的。” 奚容依言起身,轻声说:“二公子还不知这事呢。” “牢里也不知能不能递消息,不如让奚竹去瞧瞧?” “不,别让他去了,待会你看看能不能把王小姐请过来,不,还是后日再请,你传消息给奚竹,让他去长柳街……” 奚容跟了宫秋庭这么久,对于一些据点还是知道的,他虽在牢中,但绝不是束手就擒。 外头守着的是王意柔的兵,她虽然不能住在这院子里,但进来倒是不难,第三日她就应约而来。 “王小姐,多谢这几日的庇佑。”一见着人,奚容就要拜她。 “不必如此,我也为我自己。”王意柔赶紧扶住她,有些惊奇地上下打量着,“听说你有孕了?” 她本来还担忧宫椋羽会不会真的丧心病狂强占了弟妹,如今倒算安全了些。 奚容浅笑道:“是,两个月了。” 王意柔:“今日找我来,何事?” “王小姐应尽快离京,别让任何人留住你,以要挟王将军出兵。”奚容说这话时,语气极为认真。 她皱紧眉头:“这只是大表哥一时糊涂,不会有任何人……” “但陛下想要覆灭宫家的心思是真的,这场争斗已是你死我活,没有兵自然不行,你是足以要挟王将军的人,带着兵护好你自己,赶紧回幽州去,将情况禀告王将军,他自会定夺,我知道你答应了二公子要护着我,但我现在没事了,你危险,赶紧回去。” 奚容这话恳切,王意柔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决定点头:“好,我听你的,即刻就走。” 白墨正在大门口候着,如今这种境况,正如奚容所想的,奚容能牵制宫秋庭,王意柔的父亲王问山才是最重要,要握在手里的。 京城因一场婚事变故而有些风声鹤唳,连城门那边都已经把守严密,轻易不得进出。 主子如今正被陛下派着一家一家的查抄与宫家有关的官员,卫尉府这边虽显得平静,但前后盯住的人极多。 这时就听二门那边有碌碌马车声朝这边开,白墨转头就见到了是王意柔来京时乘坐的那辆马车。 真是想祖宗,祖宗到。 “且慢。”白墨拦下马车,“表小姐要往哪去?” 王意柔就坐在马车中,她撩开车帘和丫鬟悄悄说话,一身白狐裘戴兜帽,只露出一点下巴,正是今日她去奚容院子时的装扮。 白墨守规矩,并未多看王意柔一眼。 旁边的小丫鬟发话:“小姐要出门买些狐裘,让开。” “表小姐,如今外边正乱,贸然出去只怕不安全。” “没看到后边跟着的兵?再乱有什么可怕的,咱们小姐心里憋闷,就是要出门。” “主子也是为了表小姐好,他担心表小姐有什么万一。”白墨没法,只好搬出了宫椋羽来。 那丫鬟机灵得很,回道:“大公子要是真的在乎小姐,也不会做出圈禁弟妹这种没脸的事,让开!” 王意柔是铁了心要出去,手一挥,让人强行闯出去。 白墨干脆抽出长刀,门口守兵不多,王意柔的人马冲出去只是时间问题。 “全力拦住表小姐!”他吩咐完,围着整座卫尉府的人都朝大门口而来。 奚容院中,凝玉听得外头走动的士兵,脚步声都往大门口去了。 大公子果然不信王意柔的兵,在墙外也安排了人。 如今守兵被声东击西,她赶紧招呼王意柔由亲信带着,登梯出去,剩余的兵将也悄悄翻墙出去了。 做好这一切,她就赶紧往大门口走去,心里担心奚容会不会被冲撞到。 门口倒没有什么大动静,正在对峙之时,凝玉赶紧跑了上来,掀开车帘朝里面的人点了点头。 丫鬟也会意了,说道:“不出就不出,喊打喊杀的什么意思,回去就是。” 马车原地打了转,就要往回走。 白墨心生不妙:“站住,还请表小姐下来一见。” 纤白的人手挑开帘子,兜帽滑落,露出螓首蛾眉来。 “我如今身怀有孕,就不下来挨冻了。”奚容似笑非笑道。 白墨知道被骗了,喊道:“马上去城门那边通知消息,被让表小姐离了京去!” 当即有快马朝城门去,奚容淡淡瞧了一眼,回去了。 “祸害!真是祸害!”白墨在原地跺脚,若不是这个女人,主子怎么会走到背叛宫家这一步,他们全都没法回头了。 王意柔早走了,留在奚容院中的兵士也跟着离去。 京城比先前要萧条了许多,这段时日抄家之事频生,百姓们知道只怕要变天了,都躲在家中,少往外走。 她是王问山之女,多年行路,并不过分娇弱,如今在亲信护送下,快步往城门而去,但对于能不能顺利出城,她心里没谱。 得知了卫尉府门口的状况,也明白了宫椋羽是真的想拘着她,不禁恨自己看错了人。 王意柔离了卫尉府尚且不易,想带着人出城门更难,可以说是显眼到藏不住。 -- 第178页 这时一匹快马正朝城门而去,看来的方向,正是卫尉府,脚程比他们快得多,看来是要去报信。 王意柔赶忙退身躲藏到一旁去。 然而那快马正跑着,一枚锐箭直接洞穿了马上之人的心口,那人扑倒在地,没了声响。 箭不知往哪儿来,亲从低声道:“莫非还有别人?” 不管有没有人,她果然是非离开不可了,“走小路吧。”她吩咐道。 “表小姐,请留步。” 王意柔豁然回头,正是吉光,这些日子宫椋羽正派人到处搜寻这个宫秋庭的心腹,没想到他竟在此时出现了。 “是夫人将消息递了出来,让我们在此接应表小姐。” 宫秋庭确实说要将王意柔拿在手里,吉光原想悄悄将她偷出来,没想到奚容就让奚竹将消息递了出来,倒是省了他们许多力气。 “王小姐,主子写了一封信,要劳你交到王将军手上了。” 王意柔没想到奚容能安排得这么妥帖,接过那信又问:“二表哥在牢中可还好,他知道奚容有孕了吗?” “表小姐不必担忧主子安危,夫人的事主子很高兴,但如今表小姐见到王将军才是要紧的。”吉光语速极快,说罢就让人赶紧跟上自己。 暗堂的人早盯住了城门,如今各门紧闭,防守最弱的就是阜西门。 吉光带着她骑马往阜西门迅疾如电地奔去,更有几人护卫在周围。 马跑得很快,瞬时就见到了城门,但速度却丝毫未减,王意柔有些惊疑,他们这是要强闯城门? “速速停下!不准再近前来!”守门的远远就抬手招呼。 见马速不减,赶紧退到一边,喊道:“拦住他们!” 两边迅速要抬上拒马架,但马上之人已经张弓放箭,抬拒马的小卒应声而倒,马儿一阵风似的闯过,周遭王意柔的亲兵已经动手格挡守城兵。 最后,这支队伍利剑一般闯出了城去。 王意柔本以为是混出去,此等强闯之举,此举不啻和皇帝正式宣战! 但同时这也是宫秋庭的吩咐,被拘当天他就有了谋划,快马将勤王的消息送到幽州。 王意柔如今被他的人带着,有了强闯城门的罪过,等同与信王孽党谋逆。 王问山要救女儿,原本是中立的他不得不倒向自己,偏偏他们确实是救人,宫椋羽也想用王意柔牵绊住王问山。 连同信王党在朝中隐没多年的重臣,也被他拿捏住,一夕之间,宫秋庭的胜算大了许多。 京中京外,他都要掌握住,身在牢狱,也拘束不住宫秋庭手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2 20:28:16~2022-06-23 21:2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j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亏欠 “他们闯出城去了!” 听到这话时, 白墨的眉头再没有松开过,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门内,又是这个女人坏事! 一切都是因为奚容! 白墨早已起的杀心在这一刻愈加暴烈。 他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 原本念头还是摇摆不定,此刻决心终于下定。 若是用他的一条命, 能换得主子清醒果决,那是再合算不过的了,他们绝不能被一个女人凭着自以为是的美色拿捏。 他握紧了剑首, 大步朝府内走去。 奚容在凝玉的搀扶下小心地下了马车,回到屋内解下了王意柔的那件兜帽斗篷。 如今院中已经一空,奚容望着他们离去的那面墙,猜测着王意柔成功出城了没有。 “夫人,那些士兵都走了, 咱们怎么办啊?”凝玉心就没定过。 奚容说道:“有没有他们, 宫椋羽想进来都不难, 咱们还是自己多小心吧。” 今日难得有太阳,她让凝玉搬了摇椅在门下,晒起了太阳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 就见院门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奚容远远就见白墨面色不对,他一进院子就盯住了她,直直朝她走来, 她反应尚算得快,赶忙起身。 白墨已经拔剑,锐锋刺耳,让人害怕。 凝玉还直愣愣看着他, 下意识挡在奚容面前。 奚容看出白墨是朝自己而来的, 赶忙将凝玉拉开, 用尽全力将她甩到一旁雪地上去,别平白送了性命。 白墨提起长剑朝她面门而去,将将要刺到奚容之时—— “铛——” 一颗石子打在了他的剑上,白墨退了一步,虎口被震得发麻。 白墨再抬眼看向石子来的方向时,人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一刻,死亡的威胁来到了白墨身上。 眨眼之间已经过了几招,来人招式狠辣,路数一看就是宫家暗堂出身。 预料中的剑锋没有刺来,奚容听见动静,紧闭的双眼这才睁开,就见袭光出现在了面前。 袭光本已离开京城,但成亲当日宫秋庭受拘,虽想到有王意柔在院中守着,暗卫盯着 他本是暗堂最锋利的一把剑,如今虽心性不稳宫秋庭欲弃之不用,但护着奚容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宫秋庭为奚容做了最多的打算,只求她在这场动乱中得个万全。 原先杀气汹汹的白墨直接被压制了,对突如其来的剑招应接不暇。 -- 第179页 捡回了一条性命,奚容赶紧退远,将一旁的凝玉也拉了起来。 她抓紧时间迅速说道:“凝玉,他目标是我,待会只怕要有更多人来,袭光带不了这么多人,你赶紧跑出去,往厨房那边跑,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的,快跑!” 凝玉慌忙点头,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院子。 白墨虽有三年行伍功夫,但在自小不被当人训练的袭光面前,根本不够看。 “来人!”他抢隙高喊一声,赶紧先行避开袭光杀招。 袭光不追,回到奚容身畔守住。 院外听得招呼,迅速进来了一众士兵。 “走吧!”奚容拉住袭光的衣袖。 他回头,常年藏身黑暗之中,少年的面庞被雪照得苍白,这是奚容是个一年,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没有回答,他环上她的腰就要带人越墙离去。 奚容却道:“小心些,我怀孕了。” 袭光的脚步差点一滑,罕见地有些手忙脚乱,将手换在了她背上和膝弯。 白墨见人要走,他已是不惜命,定要杀了奚容方解恨。 “把人打下来!” 进来的士兵没带弓箭,将刀剑朝他们掷去。 但刀剑毕竟不如弓箭,袭光抬腿,又借雪枝晃动,将来的都扫了下去。 白墨就乘这个间隙跃上了墙,念他抱着人伸手掣肘,这回定能得手。 然后奚容却一直注意着他,“他偷过来了。” 袭光眸光斜视来者,直接抬腿踢中一枚剑柄,那剑顿时去势如虹。 白墨长剑正朝他们劈来,此际中门大开,全无遮拦,等察觉心窝一凉之时,已经被穿了当胸一剑,掉下了院墙,滚倒在了雪地中。 血慢慢染红在脚步脏乱的雪地里,他扭曲着一张脸,仍旧狠狠瞪视着奚容。 奚容不敢再看,埋首藏住面容,袭光带着她转身离去。 感觉到落地了,奚容仰头看他:“我们去哪里,是去找二公子吗?” 袭光只答了一句“带你瞧大夫”就再不说话。 街巷萧条了许多,他七绕八拐进了一间铺子,奚容落地时还有些站不稳,袭光只是虚扶了一下。 “多谢。”无论如何,奚容都感谢他两次相救。 接着看向铺子里,在岑府中给她诊过脉的老大夫正坐在柜台后边。 “夫人的手腕怎么受伤了?”老大夫一眼就看到她腕上的纱布。 袭光说道:“把脉。” 手腕换药自然不必把脉,老大夫知道是别的,在她尚好的手上搭起了脉,不过一会儿,捋胡子笑道:“夫人有孕了,想必二公子知道会极为高兴的。” 奚容问:“可还安稳?”她担心先前的动静太多。 “暂无大碍,但夫人气血流失太多,身子弱,还是要仔细养着,别再乱挪动了。” “二公子如今怎么样?” 袭光摇头:“我也不知道。” “王小姐出城了,是吉光带出去的吗?” 这回他倒点头了。 大夫已经给奚容换了纱布,又开方子熬药去了,袭光守在门前。 奚容坐在散着浓重药香的铺子里,不时往外头看,她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了。 又回头瞧着这间在静巷中的小铺子,安宁、偶尔忙碌。 她这段时日的心绪因孕事有些脆弱,无比依赖着宫秋庭,对他言听计从,一下子全然忘了自己。 罢了,如今不是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她得护好自己。 那边,牢中的宫秋庭并不落魄,宫家盘踞多年,他被摘了官职,却依然是高门世家之子,不得上刑。 这座牢狱安静得像只关了他一个人,他已换了一身素袍,端坐在牢中闭目,指尖有些轻快地敲在。 陡然知道奚容有孕的消息,他几乎想丢下手上的所有事,但为了永无后患,到底是生生忍住了。 可恨他没能第一时间知道,思及此,要宫椋羽死的念头又深了一重。 但好消息也足以让他这几日心情轻松,又担忧照看她的人不够,悄悄往卫尉府派去了不少暗桩,甚至连同废用的袭光也招了回来。 “主子,袭光带出了夫人,在回春堂中,夫人手腕似乎有旧伤刀口。” 宫秋庭霍地睁眼,他嘱咐过让她不要冲动,如今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这么贸进! 他有些难耐地站起:“李重夔如今是卫尉了吧?” 李重夔正是信王党在朝中的砥柱。 “是,陛下虽用了大公子这把刀,但到底是不信任,只派他杀尽朝中宫家一党,而将宫禁守卫之责交给了李大人。” “信王之子死了吗?” “喉咙毒哑,双手已斩,被陛下直接斩首挂在了午门示众。” 宫椋羽大肆查抄官员,对外也只说是暗中和信王余孽有联系的叛党,连自己亲生弟弟也是。 “甚好,”宫秋庭也不着急,“再过几日,给舅舅一点时间,那时候咱们就该出去了,守着回春堂,被再让她乱跑了,这封信交给她。” “是。”手下离去。 “我来见见我儿子。”这时,有苍老的声音在牢中响起。 来人是宫成玉,大儿子在外屠杀他的朋党,二儿子被投入大牢,亲子相杀,手腕强硬的中书令也免不了束手束脚,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 第180页 宫成玉并未被阻拦,他缓步踱过幽暗的通道,在一间难得干净的牢房前站定。 狭小的窗户投下淡淡天光,简陋的桌案上也点着油灯,映照着他简素的衣衫,有无精美的衣袍,他都是那个无可挑剔的那一个。 二儿子看着状况尚好,甚至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笑容。 “父亲,你来了。”宫秋庭见他这阵子隐而不发,以为他要在中书令府待到事情结束呢。 “你媳妇有身孕了,我要当祖父了。”宫成玉说这句话时,倒轻松了一点,也是知道有孙辈的时候,恍然觉得自己有些老迈了。 宫秋庭浅笑道:“嗯,她很担心儿子,儿子得好好回去见她。” “你……唉。”他本是能在朝堂上舌战群儒只能,头一回无话可说。 “父亲想让我停手?只怕不行,陛下愚蠢,又不肯乖乖在他的位子上安坐,闹了这一出来,我们别无它法。” 宫秋庭不信他不知道这个道理,父亲何时变得这么天真了。 宫成玉又叹了一口气:“我原是高兴的,两个儿子都这么有出息,将来的日子该是繁花着锦,即便有陛下猜疑,也不足为惧,稍一使力也就压下去了,再不济另扶一个皇帝,但偏偏掀起风波的是你大哥……” 宫秋庭不说话,静望着他。 “因当年事,我对他有亏欠,也对不起你母亲,当年她到死都念着你哥哥,无论如何,秋庭,留你哥哥一条性命吧。” 宫秋庭没有即刻回答,却不期然又回想起为了亲近娘亲,扮成女孩的那些记忆。 “你确实对他有亏欠。”那我呢? 第89章 逼宫 奚容被安置在药铺后院, 当天她终于收到了宫秋庭的信,里面说一切皆安,要她一定要护好自己。 只可惜送信的人已经走了, 不能给他一封回信。 大抵在办正事的人,不会喜欢这种儿女情长的吧, 只是马上要小年,只盼新年的时候能一起才好。 心彻底宁静下来,她拿着小扇照顾着自己的汤药, 老大夫就在前堂安坐着,袭光不知去了哪里,大家互不相扰。 比起外边的萧条,宫里就热闹许多了。 明黄琉璃瓦上的积雪被清扫一净,抱着丝竹管弦的乐师和舞女们翩然行过御道, 往御花园边的西暖殿而去。 腊月二十四, 朝野虽因前卫尉谋反一事风声鹤唳, 皇帝仍旧办起了小年宴,召了一众品阶不低的一众官员入宫,在西暖殿饮宴。 皇帝心情甚好, 摇晃着酒盏又喝了一杯,眼睛里看着座下的官员,只觉得个个都是忠臣良将。 如今信王幼子已死, 朝中最大的掣肘宫氏一门打压得差不多了,大理寺那边递来的消息,宫秋庭的勾连信王党的证据准备得已差不多,很快就能下刀斩首。 宫党被宫椋羽杀得零落, 中书令如今已是不济事, 儿子管教不力的罪责在身, 也该摘掉他的帽子。 之后再寻机把宫椋羽处置了,整个天下将牢牢拿捏在他的手中。 他心里打着漂亮的算盘,看着笙歌乐舞好不快意。 宫椋羽今日本该在宴上出现,但宫秋庭新娶的夫人丢了,他如今正在城中四处找寻。 不过一介妇人,也值当去找。 但皇帝也听得了传闻,原来宫秋庭娶的不过是一个自己的通房丫鬟,着实是天下人的笑柄。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美人让宫秋庭,等宫卿找到后定要带进宫里来,细瞧上一瞧。 他想着,在宴上将这当笑话说了出来,附和他的官员纷纷发笑,席间一片热闹景象。 “李重夔人呢?”皇帝醉眼望向一旁的大太监。 太监躬身说道:“李大人刚兼卫尉,不敢怠慢职责,正在为陛下守着宫门呢。” 李重夔身兼廷尉和卫尉之责,若说宫椋羽是杀宫家的刀,那他就是护皇帝的盾。 也是他先入宫进言,捏造证据指控宫秋庭和信王党有关系,因此一功,皇帝对其信任非常。 “这么大雪的天气,各宫防务都有领头,让他看过一遍就赶紧进来喝杯热酒吧。”皇帝大方恩典道。 “是。”大太监出去传话。 一群舞女鱼贯而入,轻纱薄裙如烟如雾,在殿中起了歌舞,领头的舞女腰肢袅袅,看向上首是眸光婉转多情。 皇帝看着歌舞,打着乐拍,琢磨着今夜就留下这媚眼如丝的舞女承恩,若是侍奉得好,就赐个良才的位分。 午门外的小太监田喜,在宫里做着扫雪的活计,贵人们饮宴享乐的时候,他得握紧的笤帚,趁着雪晴,在太阳落山之前,将宫道打扫干净,要是出宫的贵人们跌了一个跤,他都没好果子吃。 这时正扫到崇辉门,就见李重夔大人正和皇上跟前的大太监说话。 “这陛下恩典,臣即刻就到。” 大太监传了话,笑容满面地往回走,田喜低头行礼,等大太监走后,又接着扫雪。 李大人见着了他,笑道:“好好扫,别跌了贵人。” 不多时,沉重的宫门竟然缓缓地打开了。 崇辉门虽然有守卫,但直面着大理寺,向来是不开的,旁边有一个小门供大理寺官员进出。 今日难得开了门,田喜好奇地张望着。 紧接着听到了马蹄声踏入宫门,领头的马上之人身穿朱红的一品侯服制,面如冠玉,惊才绝艳。 -- 第181页 田喜眼睛越瞪越大,他认得这位大人,正是前阵子被皇上摘了官的前卫尉宫秋庭,这是又被陛下赦免了罪过?可再怎么样,骑马踏入宫门也实在荒唐。 然而宫秋庭进来还未完,后面竟跟着铁甲森寒的军队,李重夔也上了马,跟随在宫大人身侧。 一辆马车被护在里面,不知道是何人。 马蹄很快,在宫道上奔驰,田喜深深意识到,这已是犯了宫规大忌。 他抱着笤帚几乎贴在了墙上,面前策马的军队驰过,带起惊心动魄的震动,比刮面的雪花还冷冽慑人。 田喜自认没见过世面,但他可此刻也知道,靖朝的天怕是要变了。 等军队过后,他连宫道也不扫了,赶紧回自己的监舍去躲着,就怕这场宫变殃及自己。 大太监正往西暖阁蹒跚而回,天寒地冻的天,他走得脚有些冰麻。 才刚走了一半,后边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就响彻耳膜。 大太监转头就看到了,苍老面容惊愕不住,那是领头的朱衣深袍,不是本该在大理寺牢里,等着被处斩吗? 这是……真的谋反了! 大太监赶忙抬步往御花园那边冲,但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马上就被提着后颈抓起来了。 他一声也不敢出,混到这位置,早就是人精了,“造反了”这三个字会要了他的命。 大太监被提在马上,看了一眼领头的宫秋庭,他直视前方,即使做着谋逆大大事,依旧面色平静,但眸光却比起宫家大公子更加凌厉萧寒、盛气凌人。 他早说这卫尉大人是人中龙凤,怎么会因诬陷就坐以待毙呢。 西暖殿里,那舞女腰肢后仰,更显盈盈一握,她将十几年的功底都拿了出来,登时赢得了满堂彩。 乐声一变,成了轻快激昂的北地音乐,舞女们随着乐声转圈,裙摆旋成了绽放的百花。 乐声越疾,转得越快,直瞧得人眼花缭乱,引起纷纷不绝地赞叹。 到了最高亢的时候,犹如裂帛纷纷撕落。 “碰——”一记重音打断了殿里的热烈。 一具带血的尸体被甩了进来,重重砸在殿中,眼前景象掐住了百官的喉咙,冻住了他们的肢体。 血淋淋的尸体上穿的赫然是殿前司的甲衣。 “啊——!”最近的舞女尖叫一声,纷纷朝两边避去。 皇帝亦站起身,眼睛盯着那尸身就要怒问,然而不须人回话,他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造反了!” “来人!快护驾!” 外头乱乱响起的高声,原本被乐声掩盖的刀剑兵戈声逐渐清晰,听着就在殿外了。 皇帝瞳孔巨震,不敢置信,是谁悄无声息越过宫禁杀到了殿前来? 偏殿守卫的将士终于有所反应,潮水般涌了进来,护在了皇帝面前。 底下的百官和侍从终于反应过来外头是在逼宫,一瞬间连滚带爬的四散奔逃,然而前后都被围住,他们也只能躲到了偏殿了。 偏偏皇帝藏哪里都不是,只能高喊:“护驾护驾。” 京中多文官,更何况能坐到高位的都是世家出身,比起舍命护皇帝,他们更在意自己身家性命。 零星的几个武官或老迈或平庸,站在皇帝面前,连同殿前司将士并内侍们勉强地支撑着局面。 “宫将军!宫将军何在!”皇帝高喊,“谁出去送信让宫将军前后夹击,官升四品!封侯!” 有心动地跪在地上,殿前司将军说道:“如今还是让人放烟火,让人敲响袭钟更快!” 皇帝急得都混了头,忙点头道:“对对对!速速吩咐人去,升官封爵!” 迅速就有人去,西暖殿上空白日炸响了一朵烟花。 而这时,大开的殿门外,最后一位在外苦战的殿前司兵死在了门槛上。 很快,以西暖殿为中心,雄浑的钟声响起,宫墙上,城墙上的声音接力一般朝外传开,很快就响彻整个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帝被逼宫的消息。 宫秋庭执着染血长剑踏入了殿门,隽丽的眼看向上首缩在众人身后的皇帝。 “宁王,这十几年帝位坐得可还安稳?”他笑道,身后跟着李重夔。 皇帝怒得酒气冲上头,一张脸涨得青紫:“大胆逆臣贼子!你今日如此行径,是要带着全家遗臭万年吗!李重夔!朕授你两卿之职,你就是这么对朕的吗?” 李重夔低头说:“臣,忠于靖朝。” 宫秋庭自在踱步上前,声如清溪淙淙:“若先帝复生,会不会也对宁王说这句话呢?” 皇帝:“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还是皇子时,封号正是“宁”。 宫秋庭语调一转,有如九尺寒冰:“宁王,当年你趁先帝病重,信王巡边未回,联合当时内侍大监,篡改遗旨,回京后行偷袭之事,令其元气大伤奔逃出宫,以为此事天衣无缝?” 一席话犹如石破天惊,一群人左看右看,眼中都是惊疑。 皇帝心底的担忧终究暴露,他心跳如鼓,但深知此刻绝不能认,斥道:“大胆!朕本就是先帝所选承继大统之人,何来篡改陷害,你这信王孽党,朕定要诛你九族!速速拿下!” “这些年诛杀信王余众,不就是想找到那份下落不明的传位诏书吗?可惜,当日先帝识出你有不轨,早让忠心宫人带着诏书去寻了信王,可惜遭了兵乱,这诏书两年之后才到了信王子手上。” -- 第182页 无论他说什么,皇帝只说是攀诬,“拿下!来人!将他拿下!” 皇帝发话了,殿前司和内侍们到底是硬着头皮冲了出去,殿内顿时又起了兵戈,然而宫秋庭和李重夔到底更强,后头又不见增援,皇帝面前的人逐渐稀少。 有本事的护卫也已经被宫家暗堂之人牵制住,宫秋庭步步踏上御阶,走向皇帝。 皇帝怕得后退,但背已经撞到了墙,他嘴硬道:“宫将军!宫将军马上就到了!孽党!你们杀了朕自己也逃不了。” 宫秋庭打碎他最后一丝希望:“王将军已陈兵城外了,什么将军都不能救不了你,宁王,你还不束手就擒,将王位还给信王府吗?” “今日我就是死了,你们也是乱臣贼子!根本没有传位诏书的谋大逆之徒。” 宫秋庭一剑钉如他脸侧的墙:“宁王说的可是这个?” 一封加盖了玉玺的诏书捏在他手上,真是皇帝这么多年苦苦找寻的传位诏书! 皇帝面色扭曲片刻,终于是认了,冷笑道:“呵!如今信王种全都灭绝了!你宫家不立我的儿子,想改朝换代是不是?” 他知道言清就是信王仅剩的小儿子,已经被他斩首在午门外了。 宫秋俯身轻声道:“谁说信王种死绝了?” 这时,一个抱着两三岁小孩的布衣妇人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不做皇后啦,做摄政王妃吧 第90章 结局(一) 皇帝木楞看着, 瞪突了一双眼睛。 “不不不……他绝不是信王的种!”说着就要踉跄起身,扑向那对母子。 宫秋庭长剑更快,银辉一闪, 已没入皇帝胸口,皇帝的身子一顿, 僵直不动,俄而吞声倒了下去。 血迹在身下蔓延,和其他殒命者的鲜血混在了一起。 皇帝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死了, 那妇人吓了面色苍白,颤抖的手不住拍着怀中哭闹的孩子。 殿内站满了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等着如今殿中真正的主宰说话。 抖落剑上血迹,宫秋庭扬声说道:“逆王伏诛, 承先帝遗志, 传位信王之孙。” 此言一出, 在场众人纷纷下跪,三呼“万岁”之后,一时间不知是在拜宫秋庭, 还是那妇人怀中的小孩。 懵然不知的两三岁小孩被放在御座上,没人护着,吓得哇哇大哭。 他的娘亲也只是一个没见到世面的平民女子, 这种场面下根本不敢乱动,一个王朝就这样完成了换代。 宫秋庭忙得很,新皇既立,还有许多的事要他拿主意, 小至宁王尸身及其子孙的处置, 大至宫中军士、官员重任, 皇帝登基的礼制,及宫外尚在流窜的宫椋羽及其部从,和陈兵在城门口的幽州军,甚至是收服信王党真正的残部。 但头一件事,宫秋庭想让人去接奚容到身边来。 可如今他身边正乱,不比有暗堂守卫的药铺安全,索性就先搁下了。 宫秋庭对一切都早有预料安排,忙中不乱,将千头万绪理得井井有条,但即便如此,等从事务里抬起头来,天也早已经亮过一轮了。 “王将军入城了吗?”宫秋庭放下文书问道,他临时在邕和殿处理公务。 部下道:“就在外边候着。” “请进来。” 王问山面色并不好看,见到宫秋庭坐在高广的书案之后,处置着大靖朝的国政,忍不住讽道:“摄政王大人真是日理万机,要见一面还得乖乖在外等候。” 宫秋庭不与他嘴仗,“舅舅勤王有功,为何不悦?”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个两个地算计老子,我告诉你,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拿他女儿做筏,王问山怎能不气。 他佯装纳罕:“把人关住的是宫椋羽,外甥只是将她救出送到舅舅身边。” 王问山不傻,冷哼道:“你最好是如此!” 知道宫秋庭算计他,王问山本可以带着女儿一走了之,总归人他护得住,但宫秋庭偏又给他递了一封信。 正统之事不容混淆,他得入宫确定一切,如今一看传位诏书,倒确实是宁王篡位了,但信王留下的血脉只不过三岁,宫秋庭这摄政王只怕是要坐上很久了,这一切难说他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舅舅可捉拿了宫椋羽?”宫秋庭另拿起一本奏折。 谁料王问山却答:“我没看到那小兔崽子,城门驻守的不过是寻常的守城兵罢了。” 宫秋庭忽然嗅到一丝不对的感觉。 “主子!”一名暗卫上前低声禀报了事情。 宫秋庭将沉下面色,“如今九个城门可见宫椋羽人马出去?” 部下摇头:“尚未有消息。” “舅舅请恕外甥暂不能相陪。”他将手中奏章丢下,匆匆出了宫去。 王问山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跟着出宫,带兵拦人去了。 前一日午后,奚容喝完汤药就有几分昏昏欲睡了,内外正是一片静谧之时。 忽然有雄浑的钟声自宫门那边响起,接着是城门那边,声响在京城的天空上回荡不休。 她察觉到一丝不对,起身往门口看去,袭光出现在了门口,亦在戒备。 “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逼宫,这是让四方救驾的信号。” 是谁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奚容诧愕不已,同时心底又有一丝猜测。 -- 第183页 袭光只负责保护好奚容,其他的事他都不知道。 忽然,他听到巷口有不同寻常的响动,转头肃声道:“躲进去。” 这声音并不陌生,自她从卫尉府出逃,宫椋羽近日一直在抄家,带着军队在京中大街小巷肆意横行。 奚容忙点头,退回后院。 谁知那军队却不是往皇宫的方向去,而是折入了这条街道中。 袭光察觉到不对劲,跟着进来了,圈着奚容一踮脚就跃上了二楼。 二楼其实并不住人,更没有楼梯,不过是斜顶留下的低矮空隙,外头一看,只以为回春堂只有一层。 奚容在漆黑而满是尘土的地板上跪着,从地板的缝隙能隐约看到一楼,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外边,忍不住紧张起来。 没想到宫椋羽既不去救驾,也不逃出城去,莫非还想着来找自己? 回春堂门口,宫椋羽黑沉沉的目光盯着里面,只有一个老大夫坐在柜台后。 自奚容离开,他怕宫秋庭把她藏得更深,索性借抄家之名在京中四处找了起来。 听到钟声还有部下的消息,知道宫中城外都出了事后,他更是加快了寻人的脚步。 宫中只怕大势已去,这是他最后能带走奚容的机会。 老大夫赶忙迎了出来,小心问道:“不知将军驾临,可是看治病?” 宫椋羽瞥了他一眼,下令:“里外都搜干净。” 这两日他将能翻的地方都翻过了,想起奚容如今孕相不好,定是离不开大夫,有一间挨一间地搜起了医馆。 老大夫有些错愕:“这位将军,可是在捉拿钦犯?小老儿我坐在这一天了,没有人进来过的。” 宫椋羽并不说话,只漠然地等着结果。 奚容能从二楼地板的缝隙里隐约看到外头的情况,没想到他们真的搜了起来。 她额头不禁生出汗来,袭光忽然扯起她,“该走了。” 知道奚容担忧老大夫的性命,又补充:“你放心,主子早就做好了遮掩。” 奚容不知宫秋庭有何安排,不言不语,坚持要留下来看到老大夫没事再离开。 很快,士兵搜出一身换洗的衣裙和些药渣。 宫椋羽让人送到老大夫面前:“这些是什么?” “是我那回来养胎的女儿的衣裳,她年岁大了,怕出事儿,才回来让我好生照料着。” “人呢?” “方才好像是个隔壁串门说话去了,诶!回来了,女儿!”老大夫朝另一边招呼了一声。 一个年近三十岁的大肚妇人急匆匆出了来:“爹,你这……发生什么事了?”她瞧着一队军士神色害怕。 “这位将军正捉犯人呢,问我看见没。” 宫椋羽眼睛看着二人,终是没说话,看起来似有动摇。 奚容见他们真遮掩过去了,也放下心来,正要跟着袭光离去。 “等等……”宫椋羽忽然开口,朝拿着衣物的士兵伸出手 “这是你女儿的换洗衣裳?”他抖落开,那淡淡的梨香也飘散出来。 老大夫的女儿的身孕瞧着已是八月有余,根本穿不下这身衣服,他无情戳穿了这两人的遮掩。 “拿下!”他大手一挥,将两人抓住。 奚容一见果然藏不住,忍不住要起身,但袭光却按住了她,强行就要将人带走。 她却不肯如此,凑近袭光的耳边说道:“我见不到别人因我而死,你回去告诉二公子,若我离开,会在沿途留下痕迹……” 楼下人已经进到了药堂内,宫椋羽见到奚容的衣裳,就知道她这段日子就是住在这里,只怕刚走。 “她往哪去了?”微哑的声音里隐含着不耐。 老大夫哆嗦跪下,说道:“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宫椋羽却不耐性再听这些辩词,扬手就要杀鸡儆猴一番,楼上却传来了声音:“住手!” 听到奚容的声音忽然从后院传来,宫椋羽倏地起身大步走出去。 奚容独自站在门外,在宫椋羽抱住她的时候,尽力地遮掩住心慌。 她平静陈述道:“你放了他们,我乖乖跟你走,若是不放,就算你带走我了,我也要找尽机会寻死。” “放了他们,走吧。” 宫椋羽什么也不在乎了,拉起她的手腕出去,他已经不能再耽搁。 奚容顺从地被他牵着走了出去,没有往后看。 看到他如此急切地带自己往城门去,奚容就知道宫秋庭此刻只怕就在宫中,而且赢了,宫椋羽要带自己逃走。 “把这个喝下去。”快到城门边时,宫椋羽将一个小瓶递给她。 奚容心头一跳,接过小瓶喝了下去,不一会儿她就觉得有些昏沉,不由自主睡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发觉自己置身在一间破庙之中,显然已经出了京城。 宫椋羽正环着她,妥帖地为奚容盖了一张狐裘,他眼睑下又淡淡的青灰,连夜的奔波显得人也有些胡子拉碴的,破庙外边守着他的那支残部。 奚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没什么异样的感觉,暂且安下心来。 “吃点东西吧。”他见人醒了,将一只肉包子递给她嘴边。 奚容推开披在身上的狐裘起身,没有跟他犟,坦然接过了食物。 见她跟自己和和气气的,宫椋羽向来凌厉的面色松缓下来,更显得疲惫。 -- 第184页 可奚容才咬到里面的肉馅,就被油腻味冲得她忍不住起身去一边呕了起来,又让他面色勃然一变。 等吐完了,宫椋羽上前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将水壶递给了她。 奚容喝了水,第一句问的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道:“你不是知道吗?” 奚容只是猜到,见他这态度就更加肯定了,问道:“你们如今是叛党,天地之大,要往哪儿去呢?” 她看得出来,宫椋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未置一词,而是转身出去了。 人一出去,奚容忍不住四下打量能逃出去的路,但这小庙只有门,连窗户都没有,她只能悻悻作罢,又低头看自己的鞋袜,鞋子上有一个泛黄的小洞。 也不知道宫秋庭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能不能找到她。 外头宫椋羽模糊的声音夹杂着冰雪隐约传进来,奚容没有听清,人就已经进来了。 “我将他们遣散了,往后就咱们两个人,去哪里都可以。” 宫椋羽捡起狐裘披到她身上,似乎又打算启程。 宫椋羽说的“他们”,是跟随自己的最后一支军队,这是他一年前在幽州另募的,与王问山的军队无关,原是在城外驻守,抄家之时才带进城的。 如今人多眼杂,靖朝也容不下这支兵了,他更养不起兵将,便不打算带着他们。 “值得吗?”奚容站住脚步,抬眼认真看他。 她记得当年两人秉烛夜聊,他曾说个要做一个少将军。 宫椋羽回头与她对视,眼里并无半分遗憾难舍。 舅舅说少将军要以守护着江山为己任,可彼时他想做的少将军,只是因为奚容说道这个词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 他执起奚容的手,开玩笑道:“你觉得这破庙底下会不会埋着金银,帮我重新起兵打回去?” 奚容垂眸看他搭着自己的手,沉默不说话。 她的雄黄粉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撒光了,如今得想法子尽力拖延时间,等宫秋庭找到她。 宫椋羽看得出她的心思,眼神黯然,拉着人一起踏出了破庙,带她到附近的镇子里寻一驾马车,自己当起了马夫。 “你想带我去哪里?”奚容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宫椋羽说起打算时,眉目舒和:“你身子不好,咱们不能走太远,就去迎州吧,那里背山,气候暖和。” 奚容索性直说道:“我得生下这个孩子,你知道的,若是不好好生下来,我的身子就坏了。” 他面无异色:“嗯,你想生就生吧。” 未料他这都不生气,奚容添油加醋道:“宫椋羽,这是你弟弟的孩子,我是他的夫人。” 他当没听见:“往后你叫我阿松,可不可以?” 车帘子被猛地甩了下去,宫椋羽亦垂眸无言,驾着马车缓缓地起步,为图平稳,他走在了官道上。 正是寒冬,官道上人迹稀少,车轮嘎吱碾过积雪。 “你为什么时至今日还不肯放弃呢。”轻轻的叹气声自马车里传来。 宫椋羽目不斜视地盯着前路,他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 自隔着围墙见她笑的时候起,宫椋羽就隐约有了奇妙的感觉,冰雪冻得他四肢发疼,心尖却像春日初解的湖边,绿柳上绽了新芽。 偏偏她又朝自己招了手,不由自主朝她走过去时,他不明白那是对豆包的渴望,还是想细看看她。 教他钩月枪的师父说他是最有天赋的徒弟,不单是对招式的理解,更因为他性子里的那份执着。 轻易不改其念,枪尖永远指着所向之处,就算斩了他的四肢,眼睛也要狠狠盯着自己的目标。 没这份执着,钩月枪他三年根本练不成,落磬寺里脱胎换骨的药浴也绝对熬不下去。 可执着到了疯魔,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样的念头和她能说明白吗,大概除了害怕,她什么都不懂。 奚容说得没错,她真是倒霉,遇见了他。 雪又飘了起来,天地间一片洁白,更显静谧。 下一个转弯,黑簇簇的军队就将去路彻底地堵住了,似乎是等待已久。 领头马上坐着的正是宫秋庭,王问山父女连同宫成玉也在。 抓住缰绳的手一勒,马儿停下,宫椋羽拿起一旁的玄铁长/枪,缓缓站起身,气势孤傲而决绝。 宫成玉看他还要螳臂当车,忍不住皱眉:“椋羽,此刻住手,你还有回头之路。” 王意柔虽也气他执迷不悟,但终究不肯见他死了,劝道:“大表哥,你已经哪都去不了了,就……算了吧。” 宫秋庭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看向宫椋羽身后的车帘。 那帘子动了动,奚容苍白的脸露了出来,见是他来,眼中如释重负。 正是有奚容帮忙,他才能这么快地跟上来拦住宫椋羽。 原来她早和袭光说好,将库房里存着的雄黄粉藏入进鞋袜之中,戳了一个小孔。 只要她鞋尖一倾斜,就会慢慢漏出来,即使是昏迷过去,奚容也能在沿途留下痕迹,好让训练有素的猎犬能一路跟着气味过来。 宫椋羽无谓再猜人是怎么追上来的,他忽地拉起奚容斩断缰绳,直接越上来马要逃出去。 可一路乖顺的奚容这时候却奋力挣扎了起来,不肯随他离去。 -- 第185页 宫秋庭看得有些心惊肉跳,忙纵马过去,若是她掉下来真是大大的不妙。 宫椋羽一臂锁住她的肩膀,听到后边的马蹄声,直接往后挑了一枪,凌厉堪比北风烈烈。 宫秋庭抽剑挡过,奚容见此,抱住了宫椋羽的□□。 宫椋羽无法挥枪,又怕伤着她,只好策马跑得远些,“你真不怕死吗?”他压低眉峰,沉声望怀里的人。 “就是死我也不会跟你走,”奚容面容倔强,死不松手,“你更别想伤他。” 宫椋羽一时无言,干脆将她提起放在了雪地上,抽出玄铁枪策马转身,干脆地同宫秋庭短兵相接起来。 “所有人不准上来!”宫秋庭大喝一声,今日就要亲自剑斩了此人。 两人剑锋枪尖一时相撞,气血皆是凶煞涌动。 奚容被陡然放开,和宫成玉等人之间隔着正在厮杀的两兄弟,她既过不去,只能心惊胆战地看着两人拼杀。 两人皆是久未有睡眠,精神疲惫不已,但出招凶险,稍有不慎就要致命。 宫秋庭不再藏力,招式有如,风行电击剑横星斗龙光见,佩响天风鹤背寒。[1] 宫椋羽枪招大开大合,可以说是兵威冲绝漠,杀气凌穹苍。[2] 奚容根本不敢眨眼,一直紧紧盯着宫秋庭,眼中深切的担忧害怕不言自明。 宫椋羽不自觉瞥见一眼,心塞不已。 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在用命争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了。 若是那般明亮的眼神,望向的是他该多好。 心气一散,招式露了破绽,□□竟被振飞出去,宫秋庭毫不留情,剑辉如同满月。 那剑尖堪堪要划破宫椋羽的喉间之时,一支劲箭破空而来,没入宫椋羽的肩头,带得他狠狠倒在了地上,顺带避过那致命的一剑。 宫秋庭回头,王问山已经收起了弓箭,淡声道:“将叛将速速缉拿。” 胜负已定,马上有人上前将宫椋羽团团围住,架到一边去。 宫秋庭第一时间走到奚容身边去,她却跑得更快,率先紧紧抱住了他,口中一直不住地低声默念。 宫秋庭想紧紧回抱她,忽然想起她有了身孕,忙收了力气,小心端详她是否诸处安好,嘴上哄个不断:“没事的,我怎么会留你一个人。” “往后再不要这样了……”她从没有这么害怕过。 “不会了,你到马车上去。”宫秋庭将她带回自己的马车上,转头,他看向了宫椋羽。 被擒住的人,中箭的肩膀潺潺涌出鲜血,面上也被溅了一些,狼狈又颓败。 但他自倒下到被捉住,眼睛就在没离开过奚容,直到车帘掩下。 王意柔见宫秋庭过来,也赶紧同他求情:“二表哥,求你饶他一命吧。” 可宫秋庭已经打定主意绝不放虎归山,抽出士兵的长刀,就要将其枭首。 挥下的手被人死死抓住,这一回,是宫成玉。 一行来三人,全是让他留宫椋羽一命的,宫秋庭不禁好笑:“他是宫家的叛逆,父亲,你从前可有一个儿子也折损在了他手里,如今朝中官从尽死于他手,为何不” 宫成玉面色灰败,他如今早已后悔送他去幽州,为何要妄想文武亨通,权势滔天呢,留他在荥阳做个单纯的少爷多好。 “留他一命吧,老夫人也听不得他出事的。”他到底是求道,不再是权衡利益的中书令,而是苍老脆弱的父亲。 宫秋庭头一回望见他祈求的眼睛,心底不知漫泛起什么滋味。 “灌上药,贬至边疆若干河为苦卒,从此,他与荥阳宫家再无干系。”说罢,他甩袖离去。 “我……我想,”宫椋羽往前动了动,士兵马上将他按得更低。 宫秋庭:“她不想见你,别辜负了父亲的一片好意。” 宫椋羽闭上了眼睛,也好,自己在冬天遇上了她,也该在冬天还她安宁了。 马车上,两个人终于独处,奚容察觉到宫秋庭情绪有些低沉,拉过他来,把摄政王按到肩膀上轻抚他漂亮的脸。 “你不问他是死是活?”宫秋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着,又开口找不自在。 “无论如何,我都当他死了,”奚容安抚亲亲他额头,又反告状:“倒是你呢,一上来就说他,也不关心我好不好。” 宫秋庭翘起唇角,抬手小心地抚到她的肚子上,确实有了点小起伏,和刚开始听到的高兴相比,此刻更多的是奇妙。 “这儿真的有我们的孩子啊,真奇怪,要几个月才能见着,对了,你颠簸这一路,可难受?” 奚容不满地拉下他的手:“你最后才问我好不好。”那神态和宫秋庭学了个十成十。 宫秋庭抱着她躺倒在迎枕上,乱亲她的脸,也跟着耍赖:“怎么不关心,这么冷的天儿,你有孕又不好用暖炉,我受些累,这一路就抱紧你好了。” 和奚容这一闹,心底的郁气一时消散了。 “好呀!那你可得把我抱好了,”奚容贴到他心口去,说道:“往后都有我陪着你,嗯……还有孩子。” 奚容知道他为什么在难过。 这话听进耳里,宫秋庭心里暖熨着,也不再被那些陈年旧事牵动心神。 “梨儿说得好听,往后怎么陪我?”他难得被心疼,幽怨语气加深。 -- 第186页 这还能怎么陪,奚容试探着说:“陪你吃饭睡觉,生儿育女?” 他不满地咬耳朵:“这些事明明从前也是这么做,一点诚意都没有……” “那你想怎么样?” 然而他话还没张口,奚容猛然起身,掀开了车帘,伏在前室吐了起来,瘦弱的肩膀跟着紧缩在一起。 宫秋庭见她吐得昏头黑地,忙上前去查看情况,欢喜平和的神情一扫,面色苍白、眉头紧皱,深切的害怕泛起。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一章就结局了,番外啥的——好像没啥好写的(sad) [1]王绂《送上海道会沈练师》 [2]李白《出自蓟北门行》 第91章 大结局(二) 回到京城, 宫秋庭带奚容先回了卫尉府主院安置下,那摄政王府还未置好。 大夫被第一时间请过来了,幸好无碍, 奚容喝了碗热粥之后又将药喝了,才在床榻上躺下了。 见宫秋庭还守着不走, 说道:“你不是还有许多事要处置吗?快去吧。” 可宫秋庭被她方才的反应吓到了,问:“有孕之后,一直如此吗?” “谁不是如此, 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生孩子的时候也会……罢了,我先进宫去,会早点回来的。”宫秋庭说完匆匆就走了。 他意识都自己从没真的了解过怀孕之事,到了外边,他吩咐道:“去找个稳婆来见我。” 稳婆很快被找来了, 宫秋庭问:“你如实道来, 女人怀孕生子, 可有危险?” 那稳婆也不敢打包票,老实道:“自古生孩子哪有稳妥的,生死两个门罢了, 但老奴经手这么多妇人生子,十之六七是没事的。” 十之六七……他指尖在袖中微颤,如何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这几日没有睡眠的脑子,如今才觉得隐隐作痛。 宫秋庭声音有些无力:“若是万千小心,可否安全无虞?” 意识到怀孕之事,从始至终都是她的身子在承受伤害, 宫秋庭头一回明白什么叫后悔也无用。 稳婆仍回答得十分保守:“大人要是担心, 可让老奴先看看夫人的情况, 只要安稳坐好了胎,把握就更大些。” “你去吧,之后每日来回我。” 等人走了,他倒在院中来回踱步,孩子已经有了,一时又想不到一个不伤身子的想法,自今日后,每天都得恼恨一回。 日子就在宫秋庭表面平静无澜实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七个月的时候,他们搬进了摄政王府。 每每看到躺在床上的人,纤瘦的身子却有个微微鼓起的小肚子时,宫秋庭就感觉十分奇妙。 奚容在用身子为他孕育孩子,含有着两人共同的血脉。 可紧接着他又有难以言说的惊恐,孩子在她的身体里长大,寄生向来会抢夺母体的营养,奚容会被孩子折腾得多难受,只怕身子要更差。 从前不曾想过的事,现在他才意识到,只能一天天见着就问她好不好、难受不难受,见不着也问。 恍然就要怀足十个月了,奚容即将临盆,宫秋庭的紧张拉足了百分。 但他面上向来风轻云淡,只不过隔三岔五地就要将稳婆找来,把听了千百回的接生经又听一遍。 稳婆头先还怕摄政王,问多了也就胆子大了,甚至还把摄政王有多小心自己夫人的事往外头传,如今整个天下都知道,摄政王是把这个通房出身的夫人放在了心尖上。 晚上宫秋庭在榻上抱住她,小心地问:“你心情好吗?” 见奚容莫名其妙,他又接一句:“接生的说女子有孕时,若是夫君稍不搭理她,就会心情低落憋闷。” 这阵子奚容倒没觉得被宫秋庭忽略过,毕竟如今整个府邸上下都知道,她动一根手指在摄政王眼里都是大事。 但她细一想,点头:“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你可还记得在岑府,算日子那时就有孕了,每天都盼着你来,院门一有人经过时,我就伸头去看,若真是你来了,整个人就活泛过来了,结果你来了又很快就走……” 奚容回想起当时的心情,给自己说委屈了,莫名地掉眼泪。 “那你怎么不同我说让我别走?”他一定会排除万难留下的。 宫秋庭心里遗憾,没能看到她扯着自己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让他留下陪陪自己。 越想越觉得心痒,又莫名其妙咬她一口,再把她眼泪亲掉。 破天荒的,宫秋庭头次认了错:“之前是我疏忽了,让你受这么多罪。” 奚容拍了拍他的手:“我很好,咱们从前不是说要生个‘好’字吗,你可给这一个拟好名字了?” 什么“好”字,不生也罢。 “一个就够了。”他埋进她的脖颈不让奚容看他面色,声音也闷闷的。 奚容临盆那日,自羊水破了,宫秋庭一日都浑浑噩噩地。 先是坚决要闯进去守着她,身边杂乱的人来回,他又不敢吩咐些什么,只能握紧了奚容的手,听她疼哭出了声,心都要绞碎了。 只能不住地问旁边的人:“她是不是很疼,真的没有事吗?能不能……”不生了。 稳婆只说都是这么痛的,如今情况还算好,宫秋庭心只是半放下, 后半夜孩子才终于生了下来, “恭喜大人,是个小公子。” 刚当上爹的人没去看那孩子,一直瞧着奚容的还安好,心里暗暗发誓,绝对不能再生了。 -- 第187页 这件事之后,奚容本想拿来时不时取笑他,但见一说起他眼里就脆弱得不行,也就不忍心了。 等孩子长到三个月,宫秋庭抱的也少。 如今朝中不定,四方更是不平,他实在忙碌,挤出来的时间都给了奚容,只有儿子在她抱到身边的时候,才能得他一两眼。 “你不喜欢岺儿吗?”奚容终于皱眉问他。 “喜欢……”宫秋庭看着奚容怀中吐泡的孩子,目光沉沉,说了句违心的话。 他半开玩笑地说:“看你每日都抱着他,真想送回荥阳去。” 奚容将岺儿交个凝玉,过来抱他:“吃什么醋呀,在我心里最重要的当然还是你。” 就不能只有他吗?这话太疯,宫秋庭没有问,而是抱紧了她,在榻上滚了半圈。 奚容本就是袅娜身材,生了孩子之后,身子变得更丰润了,抱在怀里柔若无骨,细腻馨香,被这副身子压着,叫人难受…… 他轻咬了咬她嘴唇。 这熟悉的小伎俩奚容怎会不知道,夫妻俩头凑近一点,奚容完全地贴上他的唇,她主动亲吻起来。 宫秋庭掐着她的腰,仰头任她亲得啧啧有声,唇瓣被湿得艳润,那双澄澈的秋水眸子仿若滴下春露,眼睛跟会说话似的,暗示要再多一点。 自生了孩子之后,宫秋庭就甚少碰她,就算受不住要亲近,也要在最后一瞬将东西抖落在外边。 奚容知道他的顾虑,也实在无可奈何。 今日她又想到一事,说道:“你可还记得成亲那日,咱们缺了什么?” “还未饮合卺酒,更未洞房花烛。”他殷红的唇张合,无意识地撩人。 “那今晚洞房花烛可好?”奚容眉梢一挑,点着他琼玉似的鼻子,“不过,是你嫁给我。” 宫秋庭瞧出了她的坏心眼,说道:“那身嫁衣我可穿不下。” 奚容不依:“里衣穿不下,外边的衣裙霞帔倒是宽敞可穿。” “你怎么就偏惦记着让我穿嫁衣?”宫秋庭虽惯穿女装,却没即刻答应,要问个清楚。 “可是你这么漂亮,见到那嫁衣时我就在想,若是你穿上了,在床上等着我,那定是与众不同。”奚容抚上他的眼睛,“不如你生得丑一点可好?我就不惦记你了。” 奚容真说起情话也真要命,宫秋庭当即就乱了气息,唇瓣难忍地在她耳珠下轻轻啃咬。 “若是我不漂亮,你就不惦记了?”他又找到了可以生气的地方,“众人如何,我又如何?” 她找口就来:“怎么会呢,你都长在我心尖肉上了,细看诸处好,割舍掉会要人命的。” 奚容说完就觉得牙酸。 宫秋庭却不觉得,听着了新的情话,笑得潋滟动人,什么都要依她。 等穿上了那身灼灼嫁衣,盖上了盖头,白玉似的手轻搭在她膝上,莫辨的音调喊上一声“夫君”,让奚容笑得压不下唇角。 她屏息着抬手,轻轻掀开了龙凤盖头。 那“新娘”一点点显露在眼前,瑰姿艳逸、灼若芙蕖,含羞带怯瞧她一眼,直酥了人半边身子。 宫秋庭举起酒盏,朱袖半掩面容,说道:“夫君,请饮合卺酒吧。” 她接过:“就依小娘子所言。”两人终于是喝上了迟来的合卺酒。 奚容今日放飞许多,放下酒盏就调笑道:“喝了酒,就是我的人了,往后小娘子打算给我生几个孩子啊?” 指尖俏皮地在他下巴上轻刮。 若是真能生孩子,宫秋庭倒恨不得以身代之,竟也点了头。 那美人琳琅宝光,动作却像头优雅的豹子,手臂朝她慢慢地爬,气势迫人,“奴家给夫君生孩子,夫君想要一个什么样的?” 奚容忍不住笑,大气道:“你生的我都喜欢。” 宫秋庭咬了一口她的脖子:“不准喜欢,夫君只能喜欢奴家。” “好好,只喜欢你。”奚容搂着摄政王小妖精,头一回觉出当男人原来是另一种快活。 那嫁衣甚是宽广,能将两个人一块儿盖住,嫁衣起落鼓动之间,宫秋庭深楔了进去,奚容深叹了口气。 一下子她又从气概男儿变成女人了,还得被掰开玉枝条分了叶儿,由着他的肆进,受他撺腾,没一会儿,只能柔软无依地抱着他的脖子哭咽。 “嗯……夫君,怎么哭了,是奴家做得不好吗?”他面上不须胭脂,已若明霞,手扶着她纤腰,还在向自己贴送去。 然而这次,宫秋庭依旧不肯进到最后,只是可怜嫁衣脏了。 奚容嘟囔道:“进去了又怎么样?” 他吁着气儿不说话,一句话又起了旗,翻过人干脆堵了她的嘴。 当真是洞房花烛夜,“新娘”要翻天。 日子又慢慢地过,成亲到生下苓儿,奚容和宫秋庭还未回过荥阳,宫秋庭不好离京。奚容更不宜挪动。 八个多月前,京城的消息传出去后,老夫人听到两个孙儿做的事一个比一个离谱,真是急痛攻心,挣扎着就要在寒冬里上京来,却在启程的时候病倒了。 三月里才来了消息,说是病已经大好了,只是大夫说不好远行。 奚容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当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老夫人的诘问,宫秋庭看在眼里,苓儿出生之后,他默默地往荥阳传起了家书,只说起孩子每日里的趣事,没有也要编出来。 -- 第188页 时间久了,老夫人重心从对奚容有意见,落在了想见苓儿上头,这是她的第一个重孙。 对于荥阳常去若干河探望的事,宫秋庭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宫家勉强算是和睦。 但奚容的注意力却不在宫家,她被关了一年多了,又想起了进京前宫秋庭答应许她在京开铺子的事,晚上就同他说去了。 宫秋庭平时不在意儿子,关键时候又那他做乔:“苓儿还小,我也得盯着朝中事务,你就这么出去了,留他在家中让仆人照料着也能放心?” 这话果然让奚容犹豫了,看着正在试图翻身的软糯白团子,他还不会笑,若是苓儿笑了、哭了、会翻身说话了,她都不在,这倒成了遗憾。 况且府中庶务她还要料理,也实在分身乏术,这么安慰自己,勉强同意了。 宫秋庭利用完儿子,不动声色将他抱起,瞧着眼睛黑亮的可爱小人,说了一句:“苓儿好像是困了。”说着将他抱了出去,自回来霸占了媳妇。 日子慢慢过着,奚容渐渐瞧出宫秋庭有些不对劲儿,细微的变化就在于,他的衣袍好像多熏了些香。 并不是哪家女儿的脂粉香,奚容鼻子甚好,很快就分辨出了里头藏着的药味。 “怎么了,可是遇着刺客受伤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宫秋庭在的时候,奚容直接闯了进来,果然就见他端着一碗药。 她担忧地左看右看:“你这是伤到哪了?” 宫秋庭却将药碗搁下,什么也不说,只是耳朵尖泛着可疑的粉色。 奚容哪见过宫秋庭有这样的时候啊,心里疑虑更深,扳过他的脸细细瞧。 宫秋庭却忽地将人抱起,推倒在了书案上,干脆推进了他的凶莽之物,奚容一口气喘不上来,打了他一下。 只是这一回,宫秋庭是彻底地热淋淋浇了进去,没再退却,烫得奚容泛泪,带着疑问的泪眼看他。 最后他到底没说是什么药,只含混地说大夫说房事就是最后不弄进去也可能有孕,但以后就是留在里边,都不必再顾虑了。 奚容听到这句,还有什么不明白。 叹了口气,她躬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