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同人]琥珀的箱庭》 第1页 [BL同人] 《(咒回同人)[夏五]琥珀的箱庭》作者:藥師【完结+番外】 文案: 走心版简介 某教主大人:没想通关,随便打打。 收获BE1。 教主大人:翻开攻略,很好,第一个是剧情杀,和我的实力没有关系,让我们继续。 收获BE2,BE3。 教主大人:…… 默默关闭游戏。 某最强教师:哈哈哈哈就知道杰你不行,换我来! 先看了一遍BE1BE2BE3。 最强教师:第一个是剧情杀就算了,后面你是怎么照着攻略还打出BE来的啊哈哈哈哈! 教主大人默默看天。 最强教师:好啦看五条老师我来拯救世界…… 【您的存档已经删除】 最强教师:……杰,你是不是玩不起? 教主大人:让我看看你怎么拯救世界吧,悟? 最强教师:打开金手指。 收获HE。 最强教师:我赢啦~~~愿赌服输,跟我回去。 教主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打的赌? 最强教师:这种小事就不要在意了。 文青版简介 渴望的手开启了新的因缘, 三度回转,生与死的轮回, 众多的孩子们于神明的掌心起舞, 夜莺为世界献上玫瑰,以其心中最后的热血, 失去了笑容的孩子被神明隐藏, 失去了指针的孩子追寻着方向, 终将相逢,终将相逢, 在那深深的,深深的梦之箱庭中, 在钟声响起之前,寻找最为珍贵的琥珀吧, 打破宝石的蛋壳,开启归家的路。 大纲版简介 夏天就是要讲鬼故事,前奏疾风暴雨踹进坑底,正篇慢慢谈个恋爱【大概】,主要内容是都市传说。=W=有一定程度上微妙的时间操作(或者说心理操作)18夏油杰X28五条老师!第一次写年下,我尽量努力……不那么刀?结局HE!我保证过的!虽然中间大概会有那么一点……刀山。 海量二设,会有综漫情节,黑之契约者和结城友奈是勇者,但无缝魔改塞进咒术世界,背景世界全是二设,不要认真,有兴趣可以猜,全是很老的作品(暴露年龄) 以上全部。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恐怖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油杰,五条悟 ┃ 配角:家入硝子,夜蛾正道 ┃ 其它:夏五,咒术回战 一句话简介:老师教你如何把失忆前男友带回家 立意:好好说话重视沟通,面对迟钝男友一定要发直球 第1章 序章 今天是每周一度的接见日。 如果可以的话,夏油杰很希望能把这种必须跟猴子们面对面的日子更改成每月一次,或者每季一次。但很遗憾地,作为某个不被政府承认的三流宗教名义上的教祖,他无论如何也得经常和教众们见面,以此维系愚蠢猴子们对教派的信任。 如果只是钱的话,其实也没什么所谓,咒术师们想要弄钱,尤其是毫无底线的诅咒师们想要弄到钱,总是十分容易的。但没有教众,就没有能和高专的窗相比拟的情报网,无论是寻找咒灵也好,或者搜寻未能被高专网罗的咒术师也好,情报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为了大业着想,咒灵操使也只得努力忍耐。 替那些总能凭借各种方式找上门来的猴子们祓除了数十只大大小小的咒灵,充分展现了所谓的‘奇迹’之后,就进入了夏油杰最没有兴趣的上供环节。 鉴于诅咒师对普通人贫乏的家产毫无兴趣,所以大部分其实家境窘迫的信徒想要上供存款本的举动都被他婉拒了,这一行为被愚蠢的猴子们认为是慈爱的教祖体贴信众,并且本人确实高尚无私的证明,让信徒们大加赞颂,甚至从其他一些营造得过分走心的小教派里吸收了不少失望的信众。 实际上咒灵操使只是觉得那些账户数字连一百万都没有的存款本太寒酸——他是个收钱办事诅咒师,又不是搞网络众筹的乞丐。平日里随便哪位正式请他做客去的上流人士,随便拿出来的辛苦费都不止这个数,有些比较贫穷的猴子,账户里的数额还没有他每周给养女的零花钱多。 考虑着给骗人宗教上供之前,先去好好工作如何? 每次看着信徒们送上来的掉份礼物,夏油杰都很有想要这样骂出来的冲动,幸好大部分时间他都忍住了。 看着面前又被恭恭敬敬地摆上的一尊老旧器皿,诅咒师的营业笑容真切地冷淡了不少,“拿回去吧,我不需要这些世俗之物。” 他搞见面会是来收集诅咒的,不是来给这些傻猴子做传家垃圾鉴定的!!! 说实话,玻璃做的宝石和塑料做的漆器看得太多,诅咒师现在对各种假货的鉴定能力还真的直追一些业余鉴定师,虽然依然比不上完全靠直觉就能分辨真假的冥冥,但那个是特技级别的天赋,羡慕不来。 面前的圆柱形容器外表做得似模似样,很像是收容古文书的经筒,表面的装饰也散发着黯淡的金色,还能看到剥落的,写满梵文的彩漆,但仔细看看就能发现那些金饰其实是铜制品,彩漆上的经文也压根牛头不对马嘴,完全是照着图案随便乱画的东西。 在高专里学过梵文和符咒绘制,结界术也十分出色的诅咒师对大部分宗教相关的假冒伪劣产品甚至不需要认真端详,随便一眼就能看破。 -- 第2页 “可是……”送上了贡品的矮胖男人一脸为难,“请您再多看一看!这并不是世俗之物呀,除开这个东西之外,我实在也拿不出更好的供物了……” 大概是为了取信于面前这位以不喜欢见人而出名的教祖,男人直接打开了容器,向周围的教众和教祖本人展示被收纳其中的异物。 那是一只焦黑干枯的手掌,从和博物馆里的干尸标本相差无几的外形看来,应当是真货,而非用黏胶或者树脂制造的赝品。 看清了事物正貌的教众们纷纷发出‘哎呀!’‘无礼!竟然送这种不祥的东西!’之类的声音,惊叫着往后退去的时候,端坐在主位上的夏油杰却毫无反应,依然挂着营业用的,看似亲切却没什么温度的假笑。 “原来如此,是想说这等不祥之物诅咒了你家,所以拜托我来帮忙祓除吗?” 猴子们并不能分辨诅咒的真假,过度疑神疑鬼,事实上只是自己吓自己这样的结果才是三流宗教里的常态,真正被诅咒缠上的人大概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咒灵操使对此早就十分习惯了,也懒得为这点小事生气。 “不不,这不是什么……呃,确实也不能算是特别好的东西……”男人苦笑着说道,“是从先祖之时便流传在我家的,被称为猿之手的宝物,据说可以对它许愿,但先祖又留下话来,说愿望实现的代价非常高昂,不被神宠爱的人随便使用只会被诅咒,所以就一直只是珍藏……” “但您和我等庸碌之辈不同!”先前低声辩解的男人这样喊起来,“像教祖大人这样的高洁之人,使用这个一定没什么问题的!” 诅咒师似笑非笑地看着男人。 “也许确实是那样吧。”他说,“但是,我并没有什么愿望,需要求诉于神佛呀?” “唉……可,可是……” “唔,再让我看一眼。”咒灵操使这样说道,神态从容地接过对方手中的容器,仔细打量了那只枯萎的手掌。 要说它有什么特别的话,大概就是远远比正常人类的手细小,外加只有四根手指了吧。 “真奇怪。”他说道,“猴子应该也是五根手指才对。” “啊,大概是因为先祖用它许愿了的缘故……虽然愿望是否实现我并不清楚。”男人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擦拭额角流出来的汗水,“但还有足足四次呢!” “多半是实现了吧。”诅咒师笑着说道,“因为这确实是真货嘛。” 虽然未必符合许愿人想要的结果,否则也不会给后裔们留下‘不要许愿’的告诫。 咒灵操使漫不经心地重新将容器丢回男人手中,里面的枯手甚至差点掉出来,让他手忙脚乱地安放了半天。 “是真货,可惜我也确实不需要。”夏油杰再度这样说道,“看在见识到稀罕东西的份上,就说说你的来意吧?” 男人结结巴巴地说出了希望咒灵操使能施展奇迹,治愈女儿重病的愿望。 诅咒师一脸遗憾地摇头。 “看来您对我的事情并不上心呢。”夏油杰装作无奈地叹气,“在下不过是个会点微末驱邪技艺的人罢了,生了病就该去找医生呀。” “呃,那,那就请将小女身上的病魔驱走吧!”男人自以为机灵地换了个说法。 诅咒师的目光变得更加冷淡。 “这世上有邪祟导致的病症,也有单纯就只是疾病的病症,我并不觉得您的女儿会是前者——因为您身上实在很干净。”他这样说道,“在令爱的问题上,我大概是帮不上什么忙了,或者您有什么无法对付的仇敌吗?” 诅咒师说出这话的表情很平静,仿佛他并不是要令什么人死去,而是要令人活过来一样。周围的教众们也依旧一脸狂热地看着他,丝毫不觉得说出这种话的教祖有什么问题。 大概是男人脸上的困惑实在太过鲜明的缘故,领他前来的教徒带着点嫌弃的表情,小声向他解释起来,“有不少信众的家人受了坏人伤害,但对方却凭借种种手段脱了身,比如年纪太小,比如父母很有权势……他们明明做了恶事,可是律法却并不惩戒他们,或者明明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情,却只需要在牢里过上几年,又能平安无事地出来……夏油大人会帮忙让这些家伙落进地狱里。” 能够咒杀仇敌是件很容易让信众们狂热起来的事情,不过诅咒师平时做得并不多,倒不是为了营造慈爱的形象,单纯只是为了避开高专的追查,以及免费单子接太多也很掉价,这样相当朴素的理由。 作为整个咒术界顶点的特级术师,寻常企业家们想花大钱请他出手做掉竞争对手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过于为信众们着想根本毫无必要。 一个胆小窝囊,没医疗费都想不到打劫,只敢去奇怪宗教里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的传家宝求神拜佛男人,自然不会有咒杀什么人的胆量。 最后,男人只得垂头丧气地带着那个圆筒离开了教会。 “哎呀哎呀,总算结束了,这些猴子也真是要命。” “辛苦啦!夏油大人!” “辛苦了,夏油大人。” 信众们不允许轻易踏足的庭院里,两个穿着高中生衣着的女孩子兴高采烈地迎接了带着一身除味剂味道回来,假装疲惫地敲打肩膀的诅咒师。 “好歹把您的营业表情多维持一会儿吧?”一身利落的OL秘书打扮的真奈美举起文件夹这样说道,虽然语气听上去有些没大没小,但她其实相当尊敬夏油,“总是原形毕露得那么快,小心又被信众们看到哟?” -- 第3页 “哎呀,偶尔放松一下也没什么。”拉鲁笑着说道,“实在糊弄不过去,就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了……可惜那些笨蛋意外地十分识趣呢,真让人失望啊。” 他并没说是哪种失望。 “今天也有烦人的家伙呢。”菜菜子嘟着嘴巴,“总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夏油大人。” “烦人。”不太会说话的美美子如此附和。 少女们会这样评价是有理由的,不知道是不是前任的众多教祖们留下了坏习惯,总有信众想要把他们自认为贵重的宝物上供给诅咒师,有时候连夏油杰的正面婉拒都不好使,不让他们留下就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哭哭啼啼在会场里赖着不走。 不想弄得太难看的诅咒师干脆就收下来,然后让教众专门弄了个陈列室,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全放进去,还给每一件都写上赠送者的名字,表明它的来处,以此证明这些‘宝物’是属于整个教会的,而非他个人。既得到了好名声,又不至于真的打破那些傻瓜教众的妄想,让他们知道重视的宝物其实一文不值的真相。 教众们非常吃这一套,给教祖大人上供的热情只增不减。 偶尔也会真的遇上遗落民间的逸品,咒灵操使便直接做个一模一样的赝货丢进陈列室,然后把真品拿去给那些熟悉的有钱人客户做回礼,等榨干了对方的钱,干掉本人之后还能回收再利用。 可以说是很有诅咒师风格的处理方式。 无论信众们是用什么眼光看待日渐宽敞的珍宝陈列室的,反正诅咒师们一般只会称呼那间快要变成博物馆模式的大房间为‘垃圾回收处’。 听到养女们说法的夏油杰相当愉快地笑出了声。 “哎呀,虽然看上去傻了点,但那东西确实是真货哦?” 房间里的诅咒师们全部变了脸色。 “咦——??” 真奈美一脸不敢相信,“但是,但是我看着那东西压根没有一点咒力……” “就是没有咒力,所以才是真货嘛……虽然仿造的假货的可能性也很大啦。”诅咒师坐上主位,脸上的表情有些奥妙,“嗯,我以为‘猿之手’算是比较有名的咒具了,怎么你们都不知道吗?” “根本没听说过这东西啊!!” 大伙儿都异口同声地说道。 “唔,看来是我误会了……”咒灵操使挠挠头发,大概是因为连某个不学无术的老同学,甚至硝子和歌姬都知道猿之手的缘故,导致他以为这在咒术界属于人尽皆知的常识,看来应该只是高专刚好有记录,所以单纯作为警惕条例教给了学生们而已。“能够许愿是真的。” “那又为什么……” “既然这部分应验了,会被诅咒当然也是真的,而且还不是被咒灵附身那样的诅咒。”夏油杰耸耸肩,“严格的说,那东西类似于‘束缚’,是作为实现愿望的代价而被收取的,无论如何都必须支付,绝不可能祓除的诅咒。” “那不就是强买强卖吗?”拉鲁挑着眉头说道。 “唉,也没有,不许愿就不会有事哦?或者在支付代价前死掉。”诅咒师笑嘻嘻地回答,“没能成功收取代价的猿之手会被破坏,只剩下四根手指多半就是这个缘故吧。” “既然如此,您收下也没什么坏处吧?许愿用的蠢猴子有这——么多呢。”真奈美好奇地询问,即便她已经猜到对方会拒绝肯定是有别的理由在。 “哈哈哈,果然真奈美会问啊。”夏油杰满不在乎地笑了,“毕竟是能卖钱的东西,你会感兴趣也不意外,但那东西很麻烦,能不沾还是不沾比较好。” “咦?”听到向来疯得厉害,连得罪咒术界高层和御三家都不怕的咒灵操使都会觉得‘麻烦’,真奈美不由得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我确实说过它是真货,也说了它能实现愿望,但并没说它是好东西吧?” 诅咒师这么一说,大家顿时就懂了。 把愿望往恶意的方向歪曲的诅咒或者咒具,大伙儿听说过的就算没一百个,也肯定有几十个,从恶意中诞生的东西,会对许愿的人抱有好意才是奇怪的事情。 “所以要么是实现愿望的方式让人无法接受,要么是把愿望往坏的方向理解,最后还要强制收钱……真是听上去熟悉又讨厌的模式,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什么,但只要别真的许愿就没事吧?也不算特别麻烦?”米格尔如此评价。 “光看外表也能理解吧,那东西绝对没被好好供奉起来。”诅咒师这样说道,“肯定是随便丢在仓库或者地下室的角落里,直接被遗忘了好几十年,哪怕有百年也不奇怪。” “……所以?” “一个全心全意在忧心女儿疾病的家伙,会有那份闲工夫在家里做大扫除吗?”夏油杰悠闲地撑起下巴,“既然没有在家里做扫除,这个东西,又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呢?” 咒灵操使轻轻笑了一声。 “猿之手,可是会主动追逐想要许愿之人的危险咒具哟?” “以后看到类似的东西,别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记住一定要远远地丢开,因为,一旦跟它产生了缘分,就没那么容易甩掉了。” “就算祖先用死亡躲过了支付代价的结局,后裔不也还是被那东西牢牢抓住了脚腕吗?” 不由得面面相觑的众人,让小小的庭院短暂地陷入了沉寂。 -- 第4页 幸好这东西已经被夏油大人丢回去了。 大家心有余悸地想着,佯装无事地继续聊起天来,把这件小事抛去了脑后。 第2章 一 说不好过了几个月,总之,当隐藏在某个三流宗教内部的诅咒师们,即将把关于名为‘猿之手’的危险咒具的事情完全遗忘之前,外出散步回家的双胞胎姐妹在教会大门外再度见到了曾把咒具带来的男子。 和数月之前,外表只是有些憔悴,衣着不太整洁的样子相比,如今的男人看上去仿佛离死亡已经不远了,他变得极为消瘦,原本不过在鬓角零星散着些霜色的头发完全变成了枯黄的花白,没有了脂肪的支撑,松弛下来的皮肤垂落在面孔上,挤出一些细小的沟渠来,过去还算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似乎一阵大些的风就能把他吹倒。 他那双变得和枯枝相差无几的手掌,牢牢攥住一个似乎被大力砸过的歪斜容器,金属制造,圆柱形。菜菜子歪头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东西应该是曾经用来装载猿之手的那只经筒,原本外部的装饰也好,彩绘也好,都已经被破坏殆尽了。 和养父夏油杰一样不喜欢跟外人交流的美美子后退了半步,缩进姐姐的背后,警惕地看着面前看似衰弱至极的男人。 菜菜子反手握住妹妹的手掌安慰她,脸上没露出太多表情,只是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今天不是开放日哦?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男人始终死死盯着紧锁的教会大门的双眼,这才缓缓转向了两个少女的方向,那里面看不到一点光彩,唯有干涩转动的眼珠和颤抖的眼皮能够证明,对方还没有失去视力。 “啊……这个……那个,夏油大人他……”男人的勇气似乎还是和他初来的那天一样薄弱,即便面对两个不过稚龄的少女,依然不敢大声说话。 “夏油大人进山修行去了。”菜菜子冷漠的说道。 这当然是假话,不过咒灵操使很厌恶非术师,因此休息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允许信徒们前来接见,这个惯例雷打不动,十年间从来都如此。所以不管是双胞胎,还是其他的诅咒师们,都已经习惯了用各种‘去修行’‘被叫去驱邪’等等诸如此类的借口熟练地敷衍外人。 “什么……什么时候能回来呢?”男人战战兢兢地说道,“已经,已经没有办法了……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看着对方一脸绝望的样子,菜菜子意识到了什么。 “……你许愿了?” 将那个字眼说出口的时候,少女并没有想太多。 男人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眶里突然涌出了液体,源源不绝,“我应该好好听先祖的话的……可是,之前确实一切都还好啊……我,我只是希望阿彩的病能好起来而已……” 大概因为对方看上去确实无害极了,连先前一只缩在后方的美美子也稍稍探出头来。 “然后呢?你许了愿?那孩子痊愈了吗?” 明明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猴子,菜菜子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开口询问,就算对方的女儿病逝了又如何呢?这世上每天死去的人,有那么的,那么的多。 “不。阿彩的病确实好了。”男人用十分虚无的表情说道,“之前一直忧愁的妻子也很高兴,我们甚至约好了要出门去吃饭,作为庆祝……然后,就遇到了车祸。” “明明坐在一辆车上,可是因为是追尾事故,所以司机和前座的我反而没事,后座的妻子和阿彩都受了重伤,被一起送进了加护病房。” “责任并不在我们身上,但肇事人当场就逃逸了,赔偿拿不到,保险公司又不停地拖时间……她们两个都需要立刻得到治疗啊!竟然是比以前用来治阿彩的疾病还要夸张的手术费!!房子早就抵押出去,家里实在是一份钱都没有了,我,我没有办法……”他再度哭了出来,“只是许愿想要刚好能够治愈妻子和女儿的钱而已……” 从女儿痊愈之后变成母亲和女儿一起进病房的结果看来,菜菜子已经猜到了后面会发生的事情。 猿之手会实现愿望,但那东西只是咒具,而不是神。 无中生有这样的奇迹,连神明都不会轻易降下,更不用说是区区一个咒具了。 “是谁死了?” 少女冷漠地问道。 “……是我老婆。”男人麻木地回答,“意外死亡的保险赔偿,刚好足够支付两人份的医疗费……可是那时候拿到,还有什么用啊?” “起码还可以用来治疗女儿吧?” “是的,阿彩确实被治好了,又被治好了。虽然很悲伤,但只要好好努力,总还能继续生活下去,我是这样想的,阿彩也很坚强,明明身体那么脆弱,还来安慰我这个爸爸……她是多么好的孩子啊!!所以,所以为什么那个人渣要做这种事!!他肇事逃逸就算了!!我们家根本没空去起诉,只想好好生活而已!!他为什么要绑架阿彩啊!!!” 男人跪倒在地上,崩溃地哭泣起来。 虽然咒灵操使确实承诺过,愿意为他咒杀仇人,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而且,菜菜子看着对方,作为咒术师,她和美美子的感官都十分敏锐,早已经察觉出面前的男子并不具备伤害什么人的胆量。 所以,他做了何种选择,根本连猜测的必要都没有。 -- 第5页 “你,又许愿了吧?”美美子小声地叹了口气。 “我,我只希望找到女儿而已!!没有报警,甚至连钱都给他了啊!!!剩下的保险赔偿,全都给他了啊!!!”男人嚎啕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在那里的是阿彩的尸体啊啊啊!!!” “我没有许下过分的愿望啊!!也没有贪图任何东西!!为什么会这样啊啊!!” 他确实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如今,除了希望仇人死去的怨恨之外,男人脑袋里已经再没半点别的念头,即便那达成之后,也不过是让他心中的大洞变得更加空虚。 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男子看上去非常可怜,但菜菜子和美美子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并不为对方的不幸遭遇有所动容,猴子们的悲惨经历和她们本来就毫无干系。 但他坚持要见到咒灵操使,这便令双胞胎感到了厌烦。 所有会让夏油杰不快的东西都令少女们烦躁。 菜菜子撇了男人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不是还剩下一次愿望吗?”她这样说道,语气冰凉极了,“反正先前好好许愿,神明也没有眷顾你,干脆就把最后一次用掉吧?” 手指全都消耗完毕的话,也就跟丢掉了没什么两样吧?夏油大人说过,危险的东西就要妥善处理掉。 少女单纯地想着。 在如何对付诅咒上面,咒灵操使给枷场姐妹的教育并不比高专差,毕竟是和人生安全息息相关的问题。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男人,听到少女的话语的时候,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浑身打了个哆嗦,原本悲切的哽咽声都微弱了下去。 “可,可是……之前的愿望已经……” “那又怎么样呢?”菜菜子说道,“反正,也不会变得更坏了吧?” 说得也是。 男人轻易地被少女说服了,他抖着手指,将歪扭的铁罐打开,从里面挖出那只活像裹了一层海藻的烂树枝在太阳底下暴晒成干的‘猿之手’。 先前的四根手指已经被折断了三根,只剩下最后的手指笔直地竖着。 那古怪的姿态,莫名令菜菜子联想到了正在缓慢握紧的手。 枯指被折断的时候只有一声小小的‘咔嚓’声,既没有发光,也没有吹起风,甚至连周围的咒力都没有起半点变化,日光照耀,白云的影子轻轻略过地面,郊外满是植物气味的微风拂过少女们的发梢。 世界如此宁静平和,仿佛所谓的愿望和厄运,都不过是男人疯狂的呓语。 “我,我希望那个伤害了阿彩的男人去死,那家伙死掉就好了,这就是最后的愿望了……” 他就那么握着所谓的猿之手,在那儿小声低语,不断地重复着‘去死’‘去死’这样诅咒的话语,看上去比先前更加令人厌恶。 就在菜菜子觉得男人是不是疯了的时候,他的脖子发出小小的‘咔嚓’声,然后转了三圈。 人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活着。 姐妹两人面面相觑。 “死了?”美美子茫然地问。 “显然是死了吧?”菜菜子这么说道,“不过这只手也太离谱了!他明明许愿要让仇人去死啊!为什么死的反而是自己?” 【因为没好好许愿嘛,没有保护好女儿也算是伤害。】 “哈?这种要求也太……”回答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的耳熟,很像是拉鲁,又像是米格尔,当菜菜子甚至从里面听出了些许夏油杰的嗓音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少女一把抱住了还在茫然地打量尸体的妹妹,用最快的速度从怀里掏出手机,极为警戒地环视了一圈,方才的声音十分古怪,并不能听到方位,简直就像从耳边响起一样。 但四周只有鸟类的啾鸣,和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 “谁?”菜菜子大声问道。 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怀里的美美子轻轻拉扯姐姐的衣摆,并从兜里掏出了系着绳索的洋娃娃,菜菜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男人倒地的尸骸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白色的猴子。 不,那动物的模样不太像猴子,根据小时候看过的动物图鉴来推测的话,鲜红的鼻梁,深蓝色的鼻翼,拉长的面孔,更像是山魈。 可山魈起码应该有半个成人那么大,而面前的猴类生物却很娇小,并不比一只柴犬大多少,雪白的皮毛让它看上去甚至有些可爱,很像是会在店里售卖的宠物猴。 枷场姐妹自然不会把面前的不明生物当做走丢的宠物,要不是那动物身上没有咒力的痕迹,她们肯定第一时间就直接发动术式进行攻击了。 奇怪的猴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敌意,眼神清澈,猿猴是少数能像人类那样做出表情的物种,即便如此,它们能表达的情绪也很有限,并不像人类那么丰富细腻,但这只猴子显然是不同的,它垂下眼帘,生动地做出了一个惋惜的表情,甚至叹了口气。 在双胞胎愕然的表情下,尸骸融化了,变成了有些浑浊的液体,然后迅速被落入其中的干枯手掌吸收,原本被折断而握成拳状的手指重新竖了起来,但依旧枯瘦非常,仿佛先前它吸收的整整一个人类所化的液体不过是些毫无意义的空气。 硬要说那东西和先前有什么区别的话,大概是原本像硬化了的皮革的外皮似乎变得柔软了一些。 -- 第6页 一旦想到为何会变成那样,菜菜子和美美子便都感到了恶心。 奇怪的猴子将手掌拾起,向着姐妹两的方向递过来。 菜菜子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机镜头并按下快门,而美美子也一把扯动连在玩偶脖颈上的麻绳,小动物的脖颈被折断的声音,和人类的脖子折断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猴子极为轻易地被吊到了旁边的树枝上,而它手中的枯掌就那么掉进草丛里,一下子滚得不见了踪影。 地面上只留下一套失去了主人,看上去十分干燥的脏污衣裤。 “死了吗,菜菜子?” 听到妹妹的询问,金发的少女随手捡起旁边的枯枝,戳了戳树上的动物,看着它吐着舌头在半空中毫无气息地晃来晃去,才点点头,“嗯,死了。” “意外的很弱呢,是诅咒吗?” “不知道,回去问问夏油大人吧。” 她们谁也没关心那只掉落的手掌去了哪里,也没在意散落在教会门口的衣物,连树上的小动物尸体,成功确定死亡之后,也被少女们轻易地抛在了脑后。 在步履轻盈地离去的双胞胎身后,树枝上垂下的,麻绳做成的吊环被风吹动,轻轻摇摆起来。 “散步回来了?”真奈美看了一眼朝自己挥手的少女们,“今天确实是散步的好天气,夏油好像做了些东西,要吃点心吗?” “要的要的!!”小姑娘们简直点头如捣蒜。 “那就快去洗手。”秘书打扮的诅咒师叹了口气,像这样的天气,明明应该出门约会或者逛街,为什么她却变成了小孩子的保姆呢? 在休息室里集合的时候,小姑娘们十分老实地把门口的遭遇告诉了同伴。 “果然还是擅自许愿了吗?”拉鲁毫不意外地捏着兰花指笑起来,“就不该指望猴子们的自制力啊,落到那个下场也是活该,不过猴子摸样的咒灵倒是没听说过,待会儿问问夏油吧。” 双胞胎乖巧的应下了。 闻讯赶来的夏油杰很是仔细地为养女们检查了一番,确认她们没被任何不好的气息缠上,虽然他的眼睛和某位老同学完全没可比性,但咒灵众多的好处便是探查的手段能够不被限于双眼,确定两人都很安好之后,咒灵操使才放心让她们去吃点心。 看着欢呼着跑走的小姑娘,拉鲁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不是想对夏油你说三道四啦,但你是不是太宠她们了?”其实自认为是家庭中长姐角色的拉鲁平时也没有少宠枷场姐妹,不过有些话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出来。“过于宠溺小孩子可不是好事哦?会让她们变成笨蛋的。” 在咒术师里,蠢人总是死得最快。 咒灵操使轻轻笑了一声,“那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只有傻孩子才能过得开心。” “……哈?”即便是拉鲁,也为夏油杰给予的答案感到了愕然和困惑。 于是夏油叹了口气,难得地解释起来,“菜菜子和美美子跟本质就很叛逆,即便有种种缘由,也是自己选择走上诅咒师道路的我们不同,她们两个一直都是听话乖巧的好孩子,能够变成现在这样毫不犹豫地对一般人动手,完全是我刻意教导的成果。” 毕竟在那个村子里,即便被非常残酷地对待了,她们也没有用自己的术式去伤害什么人。 “习惯了认真思考的话,以往能够轻易做到的,杀死猴子这样的事情,就会让她们觉得痛苦了。”理解到那是在杀死同类,杀死同胞的话,就算再怎么努力装作不在乎,情绪也会一点点堆积在胸膛深处,直到再也无法忍耐,一口气爆发。 “不是,既然那样的话,一开始就不要让她们变成诅咒师,而是送去高专不就好了。”拉鲁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怪话,咒灵操使虽然是从高专叛逃,但和对面的关系一直不清不楚这点破事大伙儿私下里早就知道了。 毕竟这家伙去跟人见面从没刻意瞒过他们。 夏油杰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很坦率地把诅咒师们当做家人来看待和信任的。 “那可不行。”咒灵操使这样说道。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诅咒师大多比咒术师长寿啊。”笑着这样回答的夏油杰,脑海里晃过的,是年轻的学弟苍白残破的尸骸被白布遮盖的模样,“菜菜子和美美子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就可以了,就算日后我不幸死了,如果动手的人是悟,她们也不会想要报仇,而悟也不会对小姑娘动手。没有我的要求,她们平时也不会想要随便杀死谁,和一般人也能处得很好。” 不是咒术师,就不会被高专要求去处理咒灵,自然也不会遇到危险。虽然是诅咒师,可不杀人的诅咒师也不会被追杀,隐藏在普通人中平静的生活其实是很容易的。 “能够健康长寿,就是我对她们最大的希望了。” 他看着少女们在庭院里玩耍的背影,面容十分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咒杀了起码三位数人类的凶徒。 拉鲁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的,还以为你是打算训练猎犬,结果只是个傻爸爸而已吗?” “说什么呢。”诅咒师不快地皱起眉头,“没可能对家人做这种事情吧?” “是是。是我说得太过分了。”拉鲁爽快地道歉,“来聊点别的吧,上次你外出,又是跑去见识高专的新生了?如何,那位‘五条老师’又多了什么样的得意弟子啊?” -- 第7页 咒灵操使勾起了嘴角。 “是悟会喜欢的好孩子类型,就是性格太内向了……不过这个不重要,真正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他有一只非常有趣的咒灵。” “……喂喂,夏油,你不是想说……” “嗯,相当不错的咒灵。”他这样说道,“有点想要。” “抢小孩子的东西可不好吧,更何况是那位‘五条老师’的学生,不会吵架吗?” “我们已经吵了很久了。” 他如此回答。 “那个咒灵的特性非常重要,错过这一次,再遇到同样的可不容易。” “连你都觉得稀罕的特性吗?是什么?” “咒力无限。”咒术界的顶点,四位特级术师之中唯一的诅咒师这样说道,“成为诅咒之王,必需拥有的条件之一。” 第3章 二 为了得到名为祈本里香的特级咒灵,常年以来都始终避免和高专正面冲突的最恶诅咒师夏油杰,终于正式对高专下了战书。 在12月24日那天,发动百鬼夜行,在东京和京都两地同时投放上千只咒灵,并与咒术师们开战。 他并未提及开战的理由,输赢的后果也完全空白,仿佛只是个疯子的心血来潮,咒术界高层虽然对此感到困惑,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就算诅咒师们赢了,也不可能说一句‘日本属于我啦’就真的能让政府和百姓俯首听命,这种好事连高层自己都办不到。 所谓的日本咒术界,看似姿态超然,实际上千年以来始终是隶属于日本政府的组织,国家没有轻易干涉它的运转,仅仅是因为外行人插手只会坏事,这样简单的理由罢了。 高层们的心思如何不好说,但知晓此事的政府相关人员其实是有些想要看到他们输的,这样,政府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干涉千年来始终铁板一块,压根不允许无关的普通人随便进入的咒术界高层了。 这些上层大人物们的勾心斗角,身为战争发动者的诅咒师一点都不关心,毕竟战斗不过是夏油杰用来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用数量庞大的咒灵们来让咒术师们疲于奔命,没有闲暇去关注偷袭高专的自己。 这种大战,高专是绝不会派出刚刚入学的新生来的,别说身为校长的夜蛾不同意,就算向来喜欢给学生们定夸张目标,没事就搞过头实战的五条都不会同意。 毕竟当了多年的老师,五条悟如今也很少再犯下拿学生跟小时候的自己比那样离谱的错误了,大部分的幼崽都是很脆弱的,哪怕是咒术师的小孩子也一样,这件事他总算有好好记在了脑袋里。 再没有比被天元直接看护的,层层结界守护的高专更安全的地方了。 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只有同样经历过某事的夏油杰和五条悟知道,只要操作得当,潜入高专内部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而传说中的天元……就算星浆体在薨星宫的入口被人一枪毙命,他也绝不会为此踏出那座宫殿的大门哪怕一步。 天元并不是许多年轻术者认知中的,无私伟大的年迈术师。 自愿守护了这个国家长达数千年之久,区区特级的称号不足以形容他的伟业,那是能够站立在整个世界顶点的结界师。王朝的更迭,文明的繁荣,乃至于世界的转动,天元看了太久,看到了太多,人类的生死对他而言可能就像飘落的树叶,凋谢的花朵那般司空见惯,根本无需特别在意,比任何一个咒术师都冷酷无情,完全无法理解其内在思想的怪物。 这才是真实的天元。 夏油杰阅读过记录,当初咒术极为盛行的年代,为了截杀两面宿傩,众多著名的咒术师们集结起来与对方作战,当时阵亡的术者绝不是少数,因为那场战斗过于辉煌,因此留下了还算详细的记载,但其中并没有天元的名字。 如果连两面宿傩这样的存在都不够分量惊动天元的话,一个潜入高专的诅咒师自然更加不值一提。 咒灵操使的设计可以说十分周全,不管是避开大将,直取后方的手段,还是把咒灵分给家人们,好让大家在战斗结束之后能够顺利逃离的部分都很有可行性,但拉鲁仍然提出了些许异议。 “这样大张旗鼓,就为了对付一个才入学半年的小鬼,会不会太夸张了?” 其实不只是拉鲁这么想,其他的诅咒师也差不多有类似的念头,但因为提出计划的是夏油杰,所以大家便都没有多问。 对方的回答,是拿出了一张学生证。 上面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年轻男孩子的照片,和一个刺目无比的【特】字。 无论是拉鲁,还是真奈美,甚至连米格尔都愣住了。 “……开玩笑的吧?”真奈美喃喃说道。 咒灵操使睁开一侧的眼睛,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们瞠目结舌的样子,“是真货哦?顺带说一下,悟他入学的时候,学生证上也才写了个‘一级’而已。” 高专没什么必要在自己的学生证上弄虚作假,所以,那个才入学半年多的小鬼,真真确确地,被认为具备特级程度的术师能力。 没人再觉得这个阵仗夸张了。 “那个咒灵竟然这么厉害吗?”拉鲁有些担心地说道,“夏油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毕竟还是个小鬼呢。”咒灵操使笑着说道,“他对祈本里香的操纵应该还不够自如,直接攻击式神使本人就行,一旦作为操纵者的乙骨忧太陷入昏迷,思考能力低下的咒灵就很好对付了,特级的咒灵我又不是没有收服过。” -- 第8页 明明术式是堪称作弊的咒灵操术,但夏油杰却具备极为离谱的近战能力,许多对他不够了解的诅咒师打上门来的时候,大部分连咒灵的面孔都没见到几个,就被假装不擅长体术的诅咒师引诱着近身后一脚踢断了颈骨。 谁都没觉得他会输给乙骨忧太。 因此咒灵操使安排了拥有黑绳这种特攻咒具的米格尔去缠住五条后,便带着安排万全的信心,独自一人前往了高专。 大家倒也想象过万一失败的可能性,毕竟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还是很危险的,万一发狂的话,收服失败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他们商量着,说不好可能得躲到海外去。 大家唯独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夏油杰就此一去不回。 ———————————————— 菜菜子和美美子在意识到是那个人的降临的时候,就算是手牵着手,也忍不住小腿发抖,牙关作响,因为对方的气势实在过于可怖。 他看过来的每一秒都仿佛要当场把她们捏碎。 但两个少女还是没有退缩,甚至连眼泪也死命地憋在眼眶里,不让它们落下,仅仅因为对方怀中所抱着的那具遗骸。 “……杰教过你们,怎么处理术师的尸体吧?” 她们咬着嘴唇,老老实实地点头。 火烧成灰,撒入大海或者森林,一点也不要留下是最合适的,因为有很多特殊的术式需要遗骸作为媒介,甚至有许多咒具也需要遗骸作为材料。 生前越是强大的术师,他们的遗体便越是令人窥觑。 “虽然我是想自己处理的,但你们是他的养女,夺走你们送别的权力,杰会生气。”他用冰冷至极的眼神看着两个少女,“会做好的吧?” 虽然很想说这权力本来就是我们的,你凭什么一副被抢走了重要东西的表情。 但此刻她们只能点头。 “如果,”他说道,“如果让我知道你们没让杰好好安息的话。” “就算你们是他心爱的养女,我也一样会杀的。” “毕竟我不像杰那么温柔,不管咒术师还是普通人,都可以杀。” 等到他将被高□□服包裹的,咒灵操使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放到姐妹俩面前的土地上,然后突兀地消失之后,菜菜子和美美子才膝盖一软地跪倒在地。 她们扑在养父的遗骸上,小声地咽呜着,直到泪水流尽,夜色即将发白。 “菜菜子,真的,要把夏油大人……” “不。”这孩子怨恨的说道,“才不要听那家伙的话。” 但是除此以外,她们又还能做什么呢? 想到了什么的菜菜子,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正在她想要打开的时候,从旁边的草丛里,一个小小的事物无声无息地滚了出来。 出现在双胞胎姐妹面前的,是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次忘记的东西。 也是没想过还能再看到的事物。 一个小小的,被砸坏了的金属筒。 枷场姐妹很清楚,里面装载的,到底是何等不祥的东西。 许愿绝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 然而,这世上最糟糕的,最可怕的光景已然出现在她们面前,还能有什么样的未来,可以比夏油大人的死亡更加无法令人接受呢? 少女们甚至没有开口向彼此确认求助,而是争先恐后地向那圆筒伸出手去,就像即将淹没在河水中的人,向漂浮在水面上的一根稻草拼命伸出指尖那般的绝望与凄惨。 身为的姐姐的菜菜子显然快了一步。 她飞快地把扭曲了的盖子砸开,将里面那团蜷缩起来的枯爪紧紧捏在掌心里,“……我来许愿。”金发的少女这样说道,菜菜子极少对妹妹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说话,更别说摆出此刻这幅完全不允许对方提出抗议的态度。 姐姐要保护妹妹。 唯有这一点,从幼年时菜菜子就一直谨记在心。 如果必定会遭到咒具反噬的话,不幸的只有她一人就够了,没必要把美美子也牵扯进来。 但向来懦弱内向,对姐姐的所有话语都言听计从的妹妹,只有这一次没有听话,她软软地扑过去,用稚嫩的指尖死死捏住了菜菜子手掌中没能完全包裹的部分。 “……一起吧,姐姐。”平日里,因为心中其实还残存着些许好胜之心,所以一直只肯叫对方名字的美美子,少有地喊出了这个珍贵的称呼,“两个人,许一样的愿望的话,代价说不定会分成两份……” 那样的话,也许不至于产生致命的危险。 菜菜子迟疑了片刻,妹妹一点也不像是会轻易放手的样子,她的内在有多么固执,没人比她这个做姐姐的人更清楚了——直到现在,除开每年生日的时候,美美子也就是刚才才例外地叫了声姐姐。 最终还是赶紧许愿的念头占了上风。 “好吧,但是愿望让我来说。” “嗯。” 菜菜子抓紧了掌心的枯爪,趁着妹妹没留意,直接折断了其中一根手指。 妹妹在学习上不太上心,咒具的使用者怎么可能有两个,当然是谁来发动,它就听谁的啊。金发的少女在心里这样想到,然后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复活是绝对不行的。 而愿望必须好好许下,详细的,确切的,不能有任何的模糊。 -- 第9页 就像是术师之间定下‘束缚’那样。 【就算此时即刻死去也没关系,请将我到现在为止的记忆,送到尚未向高专宣战的夏油大人身边去…… 】 直接回溯时间多半也是办不到的,毕竟那可是牵涉到整个世界的运转,人怎么能够逆转星球呢?神也做不到吧?但是,如果,只是将一部分记忆送过去呢? 拥有预言能力的术者并不少见,甚至有些咒灵都具备这样的能力。 菜菜子记得很清楚,夏油杰就有一只咒灵具备微弱的预知力,虽然不过是能判断天气的程度,但是,只要能将情报成功送到,不管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她都可以接受。 只要,能将这个绝望的未来改写的话。 少女祈祷般地闭紧了眼睛,她感觉到掌心里的枯爪正在发热,而自己的身体莫名地变得轻盈起来,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开始离她远去,耳边隐约还听到了妹妹在呼唤她的声音。 【菜菜子……姐姐……大骗子……】 听上去那么地伤心。 唉,这不是没办法吗。 “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菜菜子叹着气说道。 “不是故意什么?”美美子困惑地看向身边的姐姐,“那个男人?许愿是他自己决定的,不是菜菜子的错。” 金发的少女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和妹妹亲密交缠的手臂,以及熟悉的郊外景色,这儿不是她和美美子之前狼狈逃窜的荒芜山路,而是教会旁闲逛了许多年的温柔山林。 “奇怪的人消失了,猴子也吊死了,再不回去,会错过茶点时间。”黑发的少女轻轻晃动走路到一半,突然呆立的姐姐的衣摆,“而且,得把这东西交给夏油大人。” 她指着菜菜子手中,一个眼熟的金属筒说道。 明明当时应该掉进草丛了才对。 但现在却停留在自己的手中。 金发的少女终于能够确信,她许下的愿望已然实现,成功回到了和美美子遭遇胡乱许愿而死的男人,以及奇怪动物咒灵的那一天。 “……你说得对。”菜菜子努力压制住心中惊涛骇浪般的情绪,表情僵硬地对妹妹说道,“是得赶紧回去才行。” 得赶紧把那个糟糕的未来,掐灭在萌芽之中。 第4章 三 教会后院里的大家完全和当天一样。 “散步回来了?”真奈美看了一眼匆匆跑回来的她们,“今天确实是散步的好天气,夏油好像做了些东西,要吃点心吗?” 在美美子点头之前,菜菜子先开了口。 “夏油大人,夏油大人在哪里?” 虽然少女很努力地装作没事的样子,但无论是她那明显沙哑了的嗓音,还是眼眶里可疑地晃动地液体,都让更年长敏锐的咒术师察觉到了什么,“就和平时一样在后面呢,散步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吗?”真奈美刻意放软了语气,照理说双胞胎向来共同去进退,菜菜子的情绪这么奇怪,但妹妹却一脸困惑的样子,肯定是出了一些小姑娘没注意到的事情。 在外面的时候,姐姐要保护妹妹,所以会努力装作没事,可一旦回到家里,多半就忍不住了吧。 “菜菜子?”黑发的美美子茫然地握紧了姐姐的手掌,不过是死掉一个男人和一只猴子而已,怎么可能惊吓到比自己勇敢很多倍的姐姐。 金发的少女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本来也不是那种擅长掩饰的性格,因此只能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回握妹妹有些汗湿的手掌。 “那个……先去见夏油大人,好吗?” 美美子和真奈美对视了一眼,姑且点了点头,乖巧地倚靠在菜菜子身边,熟练地走向咒灵操使最喜欢呆着的天台花圃。 当她们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打开防火门,不远处遮阳棚下,正惬意地阅读书籍的诅咒师抬起头来,微笑着迎接了姐妹两人。 “欢迎回来……菜菜子?” 美美子和诅咒师都惊讶地看着独自飞奔过去,抱住咒灵操使开始嚎啕大哭的金发少女。 夏油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本来换下了僧袍,穿上常服的他看上去很有邻居家可靠大哥的和蔼气质,但面容肃穆之后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菜菜子。”最恶的诅咒师温柔地抚摸着养女的头发,虽然他的语气也依旧十分柔软,但美美子依然能看到养父脚下开始聚集起来的,蠢蠢欲动的咒灵们。 少女将被姐姐放开的手掌伸进衣兜,轻轻将麻绳的线头捏紧,安静地等待着菜菜子在养父的劝慰下吐出缘由,这样,才能把那些胆敢让姐姐哭泣的渣滓统统都吊起来。 但金发的少女说出来的话语却令他们都陷入了茫然。 “……不要去,不要去抓那个乙骨忧太,咒灵什么的,这次抓不到,以后也可以再等别的…呜呜呜…我不要夏油大人死掉!!!” 美美子只愣了片刻,瞬间就像明白了什么,立刻和姐姐一样冲到养父身边,用脸颊紧紧贴上他正揽住菜菜子的手掌,“……暖的。”少女这样说道,“菜菜子,说梦话,夏油大人才不会死。” “难道是幻术?”真奈美疑惑地说道,“但为什么只有菜菜子……” 她们面前的咒灵操使却缓缓皱起了眉头。 “菜菜子。”他说,“乙骨忧太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 第10页 高专向来会将新生的信息掩盖得很好,以免他们受到诅咒师的攻击,他可是提前准备好一个高专肯定会让新手来试炼的任务,才在那里蹲守到了本人,平时只有上学才会外出的养女不可能,也不应该认识对方。 “是您告诉我们的。”少女这样回答,然后抽抽噎噎地将对方一入学就是特级,然后将为了得到他所持有的咒灵祈本里香,诅咒师们发动了‘百鬼夜行’,对高专下战书好转移视线,咒灵操使自己却去大本营偷袭的计划给说了出来。 “这样啊。”旁听的真奈美越来越惊骇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夏油杰,他的表情反而缓缓放松了下来,重新变回了先前那幅和蔼又温和的样子,“那么,看来计划失败了。” “……是的。”菜菜子艰难地点头。 “大家都顺利跑掉了吗?” “嗯。”缩在他怀里的少女,听到这个问题,哽咽得更厉害了。 “死掉的只有我吗?不幸中的大幸呢。”咒灵操使甚至笑了起来,“看来计划不算完全失败,不过真是不像样啊,竟然输给一个小孩子……” 金发少女的脊背僵硬了片刻。 夏油杰当然不会忽略这个。 “原来如此。”他说,“如果真是小鬼的话,菜菜子肯定先找对方算账……所以,是悟吗?”他的眉梢柔软,目光脉脉,语气如此温和,完全不像是在询问一个杀死了自己的人。 菜菜子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诅咒师用力抱住金发的少女,顺便摸了摸旁边缩起身体紧紧贴在姐姐和养父身边的美美子,“悟他送尸体来的时候肯定吓唬你们了吧?因为以前每次必须去见不喜欢的家属的时候,他也总是这样……” “重点根本就不是这个吧!!”真奈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夏油杰努力安慰养女的温馨场景,“你不是说过那家伙不会对你动手吗?” “哎呀,毕竟我好歹正式对高专宣战了,再装作没看到就太夸张了。”咒灵操使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再坚固的死缓特权也有用光的一天。” “所以真的有这个计划。”真奈美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菜菜子为什么突然有了预知的能力,但你现在可以放弃了。”女性的诅咒师这样说道,“我这就去告诉大家这件事,不管你说什么,我们也不会同意再让你跑去送一次死的。” “咦?这也太绝对了吧?稍微再改进改进?” “不行,没门,别想。” 别说真奈美比出了一个大叉,连菜菜子和美美子都死死抱住了咒灵操使的大腿,一副坚决不让他去找乙骨忧太的模样。 并不想和女孩子们吵架的诅咒师只好静静焉了回去。 第二天夏油杰打算从其他人那边入手,无论如何大业总是很重要的,然而,别说通情达理的米格尔,连因为救命之恩而最为盲从他的祢木都捂住了耳朵,摆出了免谈的架势。 “我说,夏油,虽然我们也很希望看到咒术师们能够到达乐园的一天,但你必须要在其中,那才是最重要的哦?”拉鲁看着被家人们的反应打击到的咒灵操使,无奈地对他说道,“在这个‘家庭’当中,让我们走到一起的理由也许确实是理想,野心,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唯独只有你是无法被取代的,就算是除你之外最强的米格尔也不行。” “用这么厉害的话安慰之前,倒是先听听我的想法如何?” “去找高专麻烦的计划一律禁止哟?” “真是的,是是是,我放弃就是了,放弃了。”咒灵操使再怎么能干,所有人都跟他唱反调的情况下,他再怎么想重新执行计划也绝对没可能,“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你想干嘛?” “调查一下乙骨忧太的过去,我完全不出面,你们去的那种,这总可以了吧?不对乙骨忧太出手,只调查他身上那个咒灵的来历,我还是很感兴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肯点头就约等于造反,因此诅咒师们终于愿意稍稍出门动弹一下身体,用各自的人脉和方式替夏油杰收集关于乙骨忧太入学前的经历。 可惜祈本里香死的实在太早,年仅11岁的她并没来得及在世上留下足够多的痕迹,双亲早亡,连唯一的奶奶也在前年病逝,导致完全查不到多少有用的情报。 这件事只好就此搁置下来。 等到诅咒师们渐渐安心,放松了对咒灵操使的看护,他外出的时候身后也不会再跟上一条尾巴,距离菜菜子带回未来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夏油杰终于有机会支开始终跟姐姐形影不离的美美子。 黑发的小姑娘对养父非常信任,被拜托去拿东西,就独自一个人高兴的跑开了,一点也没想到对方是为了单独跟姐姐说话。 菜菜子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等着养父来询问自己的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当时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夏油杰可能会死亡的事上,没人来得及关注她突如其来的预知能力,后来又为了紧盯咒灵操使而忘记了这回事。 不过,金发的少女确信,向来周全的养父绝对不会忘记的。 “菜菜子,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些日后的事?你天生的术式,应该只有用照片来束缚才对。”预知能力和养女的术式完全不兼容。 -- 第11页 少女向着咒灵操使递上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筒,她已经多次尝试丢开它,但果然和养父说的一样,并没有什么用。 每天醒来的时候,它就会出现在枕头边,在书包里,甚至是洗漱台上。 不管丢掉多少次,铁筒都会回来。 而美美子对这东西的存在丝毫不觉得怪异,甚至有几次是美美子亲自捡回来,一边递给她,一边说,“菜菜子,真粗心,掉了。” 金发的少女只能对妹妹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她不敢说出真相,因为担心猿之手会转头去缠上妹妹,美美子胆子很小,这东西一定会吓坏她的,所以还是暂时留在自己这里比较好。 “因为这个。”菜菜子说道,“我用指头许愿了。” 她将愿望的部分仔细地告知了咒灵操使,“代价,应该是当时的我死掉了吧,夏油大人,等到12月24号的时候,要是我突然死了的话,请您好好安慰美美子,不要让她知道这些。” “是这样啊……”诅咒师轻轻挑起眉毛,对着养女露出赞许的浅淡微笑,抬手抚摸她的脑袋,“很努力了,菜菜子,做得好。”无论是保护了妹妹,还是想要拯救他这个养父的部分,全部都是。 “嗯,能帮上忙,菜菜子很高兴。” 其实,距离死亡的日子已经不是很远了,少女一度感到害怕和恐惧,但能够听到养父的夸奖,她还是高兴得红了脸颊。 自己的牺牲并非没有价值。 只要能够保留住这份温暖的话,付出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性命…… “这个就先留在我这里,去找美美子吧,找不到我特地藏起来的书,她该着急了。” “好,不过从那之后它就一直跟着我,丢掉也没用,要是找不到的话,肯定是回我这来了。”少女这样转告养父。 咒灵操使皱了皱眉,“纠缠小姑娘可不是什么好嗜好,让我试试最近新学的封印术吧,也许会有点用。” 菜菜子亮起了眼睛,“夏油大人的话,一定可以。” “只是试试而已。” 他笑了笑说道。 金发的少女毫不怀疑地点头,然后神情轻松地跑向门外,就像她的妹妹那样,甚至想着,也许明天就不会再看到那个讨厌的圆筒了,这样的事情。 诅咒师望着养女渐渐远去的背影,小声地叹了口气。 拉鲁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把孩子养得太傻似乎确实不是好事。 “也太好骗了。”他从铁筒里轻轻抽出那只枯瘦的手掌,其中一根手指已清晰地呈现被折断的状态,“封印多半不行吧,但换人倒是很简单。” 小小的咔嚓声,回响在天台上。 “她们的代价,由我来付。” 咒灵操使言简意赅地吐出了愿望。 “还说妹妹学业不好,这不是半斤八两吗?”他叹息到,因为在咒术上,双胞胎一直都是被当做一个人看待的。 菜菜子许了愿望,就等于是美美子许了愿望。 代价自然是从两人身上一起支取。 只是她们两个平时太亲密了,而愿望又指明了只转移菜菜子一个人的记忆,所以美美子看上去才像是没有被牵连的样子。 但要真的没有关系的话,为什么经常是美美子把东西捡回来呢? 真是傻孩子。 第二天,发现铁筒没再回去的金发少女,用极为崇拜的眼神注视了夏油杰整整一个早上,让她们的养父不自在到咳嗽了好几次,最终忍无可忍地赶小姑娘们去上学。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拉鲁好奇地看着心情很好地跑远的双胞胎。 “谁知道呢。”咒灵操使耸耸肩,“小姑娘们的心情总是难以捉摸的,说起来,高专那边如何了?” “你说那个乙骨忧太吗?似乎是开始跟着经验更丰富的同班开始出任务了。” “那个言咒师吗?” “没错,别想偷偷去靠近喔?” “不会去的,就算真发生了什么,悟多半也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赶过来,毕竟没人拖住他的话,要进行移动还是很简单的。” “……你是真的放弃了吗?” “都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放弃啦。”咒灵操使笑嘻嘻地回答,“我可是一向说话算话的吧?” “好吧,勉强相信你。”鉴于对方的信用确实很可靠,拉鲁点点头,“会继续替你看着乙骨忧太的动向的,亲自去见也行,但不准单独去。” “是是,遵命。” 一点抗议都没有,顺从过头的咒灵操使,让拉鲁怀疑地盯着他。 但那张挂满假笑的脸上始终看不出任何端倪。 夏油杰确实一点不急。 猿之手会收取代价没错,但这东西并不能亲自动手,一般人的话,失去性命只需要一个交通事故就可以了,但对付术师,寻常的意外事故越等于身旁飘落的落叶。 尤其是他这个境界的术者。 起码得是天降陨石雨,龙卷风,或者海啸,等等天灾级别的意外才有可能杀死他,区区一个咒具,制造一点小事故就是极限了,天灾之类的东西绝对是没可能的。 所以,必须得有什么东西来杀他才行。 人,或者诅咒。 咒术界仅有的四位特级术师之一,最恶的诅咒师坐在他平日喜欢的位置上,用手支撑起脑袋,心情愉快地望向天空中正缓缓坠落的太阳。 -- 第12页 他由衷地盼望着圣诞日的到来。 来的会是悟,还是那个叫做乙骨忧太的小鬼呢? 真是叫人期待啊。 而在无人知晓的山林之中,有着雪白的头发,穿着雪白的衣衫,若非发丝中央那抹诡异的血色,整个人都好像传说中的雪女一般的冰咒师,正一脸漠然地看着树荫下的纤细人影。 “还没好吗?” “……稍微等一等嘛,这具身体放了太久,实在不太好动。” “再拖就你自己去。” “真是冷淡啊,里梅,我们不是相处愉快的盟友吗?” “为什么非要用这么麻烦的□□。”一想到待会自己得被迫照顾对方,冰咒师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更好用的你又不是没有。” “虽然很弱,可也很强哦?毕竟有些事情只有‘她’能做到嘛。”树下纤细的影子笑了起来,“这可是我花费多年,精心准备已久的杰作啊。” “说起来,圣诞节就要到了,听说,这是个非常合适送礼物的日子?” 影子的笑声异常欢快轻巧,令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冰咒师却露出了异常想吐的表情。 “不管看几次,你的趣味都很叫人恶心。” “真没想到会被擅长烹饪人类的你这样评价呢。” “食欲是天生的东西,就算料理的是同类,我也没有浪费过,对得起他们的死亡,但你那个只能说是有病。” “哎呀呀,真是有趣的想法。”影子歪着头,端详了一会里梅,“要不是我和咒灵受肉的躯壳没有相性,还真想试试看穿一具咒灵的□□啊……” “你再说下去,我就真的吐了。” “呵呵呵,好啦,愉快的聊天就此结束吧,让我们尽快出发。”影子笑了起来,“我可是非常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个人了。” 第5章 四 秋末冬初,空荡荡的枝桠的褐色大片占领了山林,只留下些许耐寒乔木的深碧,星星点点地落在山林之中,早起的双胞胎抬头看了眼太阳被云层遮挡的天空,手拉着手准备出门上学。 路过玄关的时候,却发现了正在包东西的咒灵操使。 “夏油大人!!”“夏油大人,早安。” “你们俩也很早呢,菜菜子,美美子。”稍稍停下动作的夏油杰温和地看向她们,“说起来,是不是马上就到放寒假的日子了?要是学校里没什么事,干脆就替你们请假,多休息几天如何?” 鉴于两个女孩子都是咒术师,咒灵操使对她们的学业要求很宽松,毕竟普通人的文凭对术者而言其实没什么大用,稍稍能入眼的咒具的价格都是天价,想也知道咒术师们的人均收入可怕到什么程度。而她们上学的地方也只是个偏僻小镇的公立高中,学生少到一个年级都不超过二十人的那种,就算请假,老师其实也不会为此说什么。 而在这附近的乡镇里,诅咒师们藏身的三流教会具有绝对的话语权,是那种教祖要是发话,全村人都能发动起来找人或者藏人的,已经完全变成了信徒们居所的村庄。 “没关系,就当早起修行。”菜菜子把脸埋在围巾里,笑容很精神,因为寒冷而有些发红的小脸看着更加可爱,“在山里散步很好玩呢,对吧,美美子。”“嗯。”黑发的小姑娘乖巧地点头,面孔和头发一起深深埋进和姐姐同款的围巾里。 “夏油大人在包什么?”金发的小姑娘好奇地撇了一眼,放在盒子里的,是一块黑色的布料。 隐约能看出的布料的纹路有些眼熟。 和她们脖子上的围巾是同一种款式。 “围巾?”美美子好奇地歪头,“好小?” “当然不是,做了别的东西。”咒灵操使笑着说道,然后将折叠整齐的布料放进小小的,极为朴素的木盒里。 想到了什么的菜菜子拍拍手,“啊,马上要到圣诞节了……是要送人的东西吗?” “差不多就是那样。”养父似乎并无意否认。 “是谁?”少女们齐声问道,也不能怪她们好奇,能让夏油杰愿意赠送亲手制作的东西,平日里只有身为家人的她们和其他诅咒师才有这个待遇。 猴子是没可能的,绝对没可能。 “哎呀,我也是有点秘密的哦?这就不能告诉美美子和菜菜子了。”但对方却只是这样说道。 可惜养女们并不买账,只是表情微妙的撇了他一眼,然后凑到一起小声地交流。 “是那家伙。” “绝对是那家伙。” “太狡猾了……” “真可恶……” 说完,她们抬头看向咒灵操使,“不说就不说,反正也不想知道。”然后手拉着手气鼓鼓地跑出门去,只留下一位表情萧瑟的老父亲。 “有这么明显吗?”他小声地咕哝。 “就是有这么明显啦。”正好路过的拉鲁嫌弃地咂咂舌,“前一阵子专门问米格尔借黑绳来看就是为了做这个吗?” “嗯,扰乱术式的效果发挥得足够巧妙的话,用来遮断的效果会非常惊人。”夏油杰点头,“毕竟之前专门做的咒具绷带已经不太好用了。” “……我可真想知道高专要是发现了那个‘不喜欢见人的新人咒具师’其实就是你的话,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那就免了,造一个教会可不便宜。”诅咒师耸耸肩,“孔呢?得让他替我把东西寄出去才行。”只有门路宽广的中介人,才能把过手的东西层层转递,最后变成一件清清白白的商品,送到高专门口。 -- 第13页 他们谁也不担心东西是否真的会寄到正确的人手上。 反正上一个擅自中途乱开箱的人的结局正时刻提醒着他的后辈们做人正派的好处,用向其他人展示自己埋骨处的植物种类有多么丰富的方式。 伊地知带着快递去宿舍的时候,结束了课业的一年生们正慢悠悠地从门外走回来,“是来找悟那家伙吗,伊地知?”真希熟稔地招招手,“之前好像有事被叫走了,所以今天我们都只能自习。” “鲑鱼。” “不过我觉得应该快要回来了,毕竟悟说晚上要跟我们一起吃寿喜锅。”熊猫捧着脸,非常高兴地说道。 “伊地知先生要不要一起呢?”整个一年级里,只有一人没被五条带坏,还会正常地对着年长者的辅助监督说敬称,“您也还没吃晚饭吧?”如今已经能够独自出些低等任务,多少也算是独当一面的乙骨忧太这样询问。 少年初进咒术高专时写满了怯懦和畏缩的面孔变得明亮了很多,虽然眼角眉梢多少残留着些许阴郁,但已经恢复了年轻人特有的那种朝气和精神。 伊地知欣慰地在心里点点头。 “看到你现在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乙骨君。”他表情温和地说道,“不过晚饭就算了,我只是来送东西的。” 平时和五条先生共处就已经足够胃痛,珍贵的晚餐时间请务必让他独自度过。 “真的不来吗?悟说他要买高级和牛跟松茸回来耶。”熊猫十分坏心眼地怂恿。 虽然听上去就很棒。 但吃东西的话果然还是找个对胃好一点地方更重要。 伊地知十分感动,并再度拒绝了熊猫的邀请。 正在他们为了晚饭的事情说得正起劲的时候,熟悉的鞋跟扣地声从宿舍大门口响起,“哎呀,竟然期待到全在大门口等我的程度吗?”高大的,脸上绑着白色绷带的银发青年非常从容地提着两大袋子跟他一点不搭调的食材走进来,“不负众望,是刚刚才从北海道的农场里拿来的,新鲜美味的和牛跟松茸哟?唉,这不是伊地知吗?要一起吃吗?虽然没买酒就是了。” “……那个,我只是送您之前订购的咒具过来…” 毕竟是当着本人的面,辅助监督实在说不出‘我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吃饭’这样的话。 尤其还在对方亲自邀请他一起加入晚餐聚会的情况下。 “哦哦,总算是做出来了啊。”五条满不在乎地把两大包食材塞给伊地知,换过他手上的快递纸盒。超乎想象沉重的塑料袋让身形瘦弱的辅助监督差点被袋子压到地上去,幸好生怕食物出事的熊猫和真希极为利索地接住了他。 完全无视了由自己造成的险些翻车事故,六眼的咒术师随意地拆开快递,从里面翻出一只木盒,而盒子里简单地存放着一块薄薄的黑色布料。 “……也太朴素了吧,还以为会更豪华一点呢。”他捏起那块布料抱怨到。 “唉?这个,您当时没提出过要求啊??”伊地知茫然地抬起头来,“要再去联络一下吗?” “算啦,先带着吧。”向来不吝于麻烦别人的五条悟,竟然罕见地说出了通情达理的话,十分随意地取下脸上效果已经变得稀薄的咒具绷带,将黑色的眼罩带了上去,“嗯嗯,效果倒是很不错,行吧,就这样了。” “如何?合适吗?”他托着下巴询问学生们的样子实在没什么品。 “黑色挺好,不容易沾血和尘土。”对外表好坏完全没概念的真希坦然回答。 “腌鱼子。” “很合适五条老师喔!”其实也不太会打扮的乙骨很努力地想找出称赞的话来,可惜语句就跟他七八岁的时候试图赞美里香的新裙子时一样的笨拙。 “嘛,怎么说呢,以前打绷带走上大街,最多被认为是病人,现在就妥妥是个变态了呢,悟。”对时尚和男女关系之类八卦流行的东西最为感兴趣的熊猫这样回答。 虽然它压根不穿衣服。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拉下眼罩露出素颜的咒术师这样说道。 之前都没什么机会看到面容的学生们顿时全是一副‘你谁’的表情。 “……三轮那家伙一直在炫耀的帅哥照片原来是你啊!” “鲣鱼干!!” “这怎么可能是悟啊!!” “咦??五,五条老师??等等里香你跑出来干嘛啊?” “很好。”心满意足了的不良教师又把眼罩按了回去,“用起来也很方便,不用缠来缠去,比绷带强多了。” “您能满意就好。”没有更多额外的要求,一次搞定真是太好了,伊地知真心实意地这么想,看来发给那位咒具师傅的报酬还能再提高一点,希望他日后也能继续为高专提供帮助。 “真的不来一起吃吗?伊地知?” “确实不用。”辅助监督艰难地回答,“啊对了,乙骨君,下次的任务在后天,由我陪同你去,地点有点偏僻,请当做是出差吧,记得准备一下换洗的衣物。” “啊,好,到时候就麻烦您了,伊地知先生。” 说完了最后的事项,他们便平和的互相告别,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离开的时候,伊地知似乎听到五条悟正摸着眼罩在小声嘀咕,“……啧,真的假的,竟然给我用头发做。” -- 第14页 咒具本来就大多是用咒术师的身体制成的,那些刀剑在锻造的时候,也都混入了骨灰和血液,布料和绳索类的咒具几乎大多用头发或者动物的皮毛制作,这种常识身为老师的五条自然也是知道的。 为什么会为了眼罩是头发编织的而惊讶呢? 伊地知感到了些许困惑。 但他没有想太多,在喜欢的料理店吃了饭之后就回家休息了,对咒术师们,以及辅助监督们而言,每个平静无事的夜晚都是非常宝贵的,得抓紧时间休息。 三日后的任务虽然地点有些偏僻,但窗判断并不是很高等的诅咒,身为特级的乙骨忧太会出动完全是因为他还在比较笨拙的新手期,需要一点简单的任务来作为单独行动时期的练手。 “伊地知先生,这次的工作……” “啊,不要紧张,乙骨君,是和之前差不多的任务,最多只有二级,发生问题的地点平时去的人也不多,是村落外荒废的神社,五条先生来看过,说应该不是突变的神明之类的棘手东西,然后就走了……” 提起这个的时候辅助监督的表情一言难尽。 都特地过来踩点了,您倒是顺手祓除一下啊??能多花费几秒钟吗??结果那位不良教师的回答却是‘太简单了才懒得动手,让小孩子们多运动一下好了’这样半点都没有老师风范的话语。 “啊哈哈哈,确实是五条老师会做的事情。”乙骨干笑着在心里为可怜的监督抹了一把汗,“所以我只要进入神社,把那个诅咒祓除就可以了,对吗?” “就是那样。” “啊,对了,还要布‘帐’……”少年有点紧张地说道。 提到这个,伊地知就表情温和地笑了笑,“乙骨君的结界术修行得如何?不太擅长的话请务必让我来帮忙,毕竟我会的术也就那么几个……” “也不能总是依赖伊地知先生您,不然,要是遇上大家都不在身边的情况,我一定会手忙脚乱的。” “说得也是。”果然是个认真的好孩子呢,乙骨君。 伊地知也不再坚持,将车开到目的地的村落里,和留在当地的另一位辅助监督交接了一番信息之后,就和背着□□的乙骨一起上了山。 他们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谈话。 “刚才留下的人说,村里人好像看到有两个小孩子跑了进去,带会儿乙骨君可能得先进行救援。” “小孩子?不是已经封锁了靠山的道路吗?”少年不安地皱起眉头,“里面的情况呢?” “村里人也很奇怪,而且他们说,似乎是大家都没见过的陌生孩子……进山的时间是今天早上,那之后就再没出来,但也没有听到惨叫声,应该还活着,只是被困住了,我们最好别再拖延。”伊地知也烦躁地推了推眼镜,“结界术的练习还是等下次吧,乙骨君,我在半山等你。” 随着辅助监督的念咒声,漆黑的色彩从他指尖溢出,升上天空,化作巨大的幕布将整座山峦都牢牢遮盖,让白日换作黑夜,明光被夜色压下。 乙骨抓着刀柄,用力咽下口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向山顶的神社,里香的身影并未从他身后浮出,因为现在咒灵尚未现身,要是反而吓到那两个不清楚情况的小孩子,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坏人就不妙了。 少年在完全荒废的简陋神社里四处寻觅,即便有着咒力强化身体和眼睛,这也并不容易,因为光线实在太过黯淡。 随即,半倒塌的屋舍后方,一条巨大的,白色蠕虫般的咒灵轻飘飘地从乙骨忧太眼角划过。 正当他握住刀,打算先干掉咒灵之前,细小的抽噎声传入了少年的耳朵,年轻的咒术师迅速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被破烂的布条和倒塌的佛像遮住的死角里,依稀能看到小小的红色鞋头露在外面。 全身被咒力包裹的少年用极为迅捷的动作在一步中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跃入那处死角,伸手一揽将因为害怕而蜷缩起来的孩子抱在怀里。 “已经没事了,只有你一个吗?朋友呢?” 缩在他怀中的小姑娘用双手捂住了面孔,还把头埋进膝盖里,就像所有的小孩子都认为只要躲进被子里就不会被怪物带走那样,她大概觉得只要不被看见,咒灵就不能伤害自己。 即便听到了乙骨忧太的安慰,也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 还想继续问话的少年,在低头打量小姑娘的时间里,身体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披散在肩头的,乌黑柔软的头发,漂亮的红裙子和红色的小皮鞋,纤细的手腕,最重要的是,小小的手掌外没能被包裹住的,他极为熟悉的脸庞轮廓。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里…香?” 明明,里香她,正在自己的身后啊? 怀中小小的,散发着活人温暖的小姑娘终于发出了声音,和只存在于乙骨忧太的记忆里的,属于祈本里香的声音。 完全的,一模一样。 “好高兴。”她说道,“忧太,来救我了。好高兴,忧太,能把我认出来。”无论是话语中的喜悦,还是那可爱的小小停顿,都和里香一模一样。 这是幻术吗?还是咒灵的术式吗?但是……他身后的里香,没有任何反应。 是,真的吧? 可是,这怎么可能啊。 因为,里香明明已经死了才对。 -- 第15页 忧太想要喊出来。 但喉咙里,吐出的却是别的话语。 “为什么,要挡着脸……里香,不想见我吗?” “不,我很想见忧太,非常想,可是,现在变得很难看了……” 啊啊,比起生死来,脸不好看才是重点,为此不愿意被他看到面孔,果然很有里香的风格。 “没关系的,不管里香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介意。”少年温柔地说道,毕竟,连变成咒灵的里香,他也一点都没有觉得害怕过。 忧太害怕的,仅仅是里香伤害了活人这件事。 那样的话,里香就没法好好升天了。 幼小的少女,这才犹犹豫豫地放下了遮挡脸孔的手掌,果然,如她所说,脸部的中央,有一道极为鲜明的缝合痕迹,把原本里香可爱漂亮的面孔变得像是科幻故事里的弗兰肯斯坦一样吓人。 “确实很显眼。”他老实地说道,“不过没关系,这样感觉有点帅气哦?万圣节的时候都不用特别装扮了呢。” “是吗?忧太不讨厌就好了。”里香笑了起来,笑容和以前一样的可爱。“好高兴,你一直都带着戒指。” “因为,我们约好了不是吗?” “嗯,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里香拥抱了忧太。 而忧太没有拒绝,毫无防备地,向少女展开了自己的胸膛。 胸口的刺痛仅仅是片刻的事情。 “……里…香?”少年茫然地,看着正被少女握在手中的雪白骨刺,以及正深深扎入自己胸口的骨刺尖端。 “和我,永远在一起吧,忧太?” 黑发披肩,光洁的下巴上惹人怜爱的美人痣,面孔上横着一道黑色缝合痕迹的少女里香,笑着对他说道,血的颜色和她的笑容多么相衬。 难怪里香那么喜欢红色。 然后,乙骨忧太失去了意识。 被突如其来的困倦袭击,好不容易摆脱了困意,从心爱的少年身下缓缓升起的巨大怨灵,用意识探查到了它完全无法理解的景色。 【……忧太?忧太和别人在一起!!!!!那可不行!!!咦??】 咒灵女王的指尖,在触碰到少女脊背的瞬间,便意识到了异常。 【不是别人,是我。忧太和我在一起?不,我在这里。那不是我,不对,那是我。那就是我。对,那是我啊。所以,我,我,我杀死了,忧太???】 而垂头凝望着地上失去意识的少年的‘里香’缓缓抬头,冲着天空中开始混乱起来的咒灵女王绽开笑容。 “对哦,”她说道,“我杀死了忧太,因为,忧太必须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呀。” 【忧太,死了??死了??我,杀死了??杀死了,最喜欢的,最喜欢的……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忧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过咒怨灵嘶吼着恋人的名字,那巨大而狂乱的声音在传达出去的瞬间,便将笼罩山头的帐幕扯得粉碎,原本盘踞于此的咒灵更是被发狂的咒灵女王随手拍成了齑粉。 而世上唯一能制止她的少年,已然阖上了眼帘。 “啊啊,这样才合适你嘛。”有着里香外壳的少女轻笑起来,“身为女王,怎么能踮着脚尖走路,捏着指尖去握手呢?” “女王就应该像狂风暴雨一样,将所有靠近的东西都破坏殆尽才对。” “我可爱的女儿啊。” 第6章 五 将山顶的神社彻底破坏,夷为平地,仅仅只花费了几分钟的时间。 里香看了一眼周围,满意地看到地面上没再剩下任何能够用来提供线索的东西,连冰咒师为了胁迫那只咒灵而溢出的些许气息也彻底被咒灵女王那充满了狂乱和恶意的可怖咒力完美覆盖。 哪怕六眼来了,也没法看出什么多余的东西。 少女满意地拍拍手。 “小孩子有精神是好事,不过还是先睡一下吧,里香?捉迷藏就要开始啦,可不能再这么吵吵嚷嚷的。” 随着她的话音,先前还不可一世的咒灵徒劳地张大嘴巴,愤怒地咆哮着,一脸不甘愿地被压制回了乙骨忧太身下的影子里。 为了防止被高专和乙骨发现,因此先前始终躲在远处的冰咒师这才慢吞吞地靠近。 “已经到手了吧?是时候离开了。” “是该走了,但并不是我跟你哟?”里香带着笑意看着对方,“既然都已经跟忧太见面了,我当然是要跟忧太一起走呀,对吗?” 少女就这样转过身去,看着面无表情,双眼无光地从地上缓缓爬起来的少年。 “……你没干掉…”刚想说什么的冰咒师,皱着眉头打量眼前面色晦暗的年轻咒术师,乙骨忧太虽然已经站直了身体正在看着他,可却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双眼毫无焦距,要不是胸口依然能感受到规律的起伏,体温也尚未消失,里梅一定会把面前的术师当做尸体看待,“你搞什么鬼?”他皱着眉头询问有着里香外表的少女。 “人家也没有说过,自己只能操纵一具身体呀?”里香十分可爱地冲冰咒师吐了吐舌头,“看到胸口的骨针了吗?那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哟?” “好,忧太,抱抱。”少女冲着乙骨伸出手去,而年轻的咒术师也顺从地依言弯腰,将少女抱起来,整个托在手臂上,用她的上半身顺利遮住胸口的骨刺和诡异地并没多少鲜血流淌的伤口。 -- 第16页 “如何?看上去是不是关系很好的样子?”里香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极为亲密地倚靠在乙骨忧太的肩头上,“去找咒灵操使的话,我和忧太就够了啦,里梅可以休息了哦?” “我可是个很为同伴着想的合伙人呢。” 冰咒师一脸看到了糟糕东西的表情。 “你恶心的程度增加了。”他厌恶地说道。 “哇,忧太,他在夸奖我耶。” 里香靠着年轻术师的脖子,在乙骨耳畔咬起耳朵,仿佛对方真的会回答那样。然后她和少年一起看了眼冰咒师,很有‘默契’地小声笑起来。 里梅冷漠地撇开视线,头也不回地从另一个方向跃入茂盛的山林之中,很快消失了踪影,而被他抛在身后的乙骨和里香,却步履平稳地踏过废墟中的瓦砾,踩上了下山的木阶梯。 当伊地知意识到山顶的帐被咒灵女王的咒力破坏的瞬间,便反射性地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一边往山上跑,一边手指飞快地在通讯录快捷键上按下,可惜对面的人从来不是那种会很快接起电话的类型,他焦急地等着忙音响过三声,才开始思考要不要挂掉重新拨打,那样被立刻接通的几率肯定会大很多,毕竟只有出大事了的时候,辅助监督才有胆量连续拨打五条的电话。 但在接取的提示音响起前,伊地知就率先看到了远远迎面而来的身影。 “乙骨君!还好你平安无事,走失的孩子也……” 一脸惊喜地正打算迎接对方辅助监督,茫然地看着乙骨忧太面无表情的脸,和他流畅无比地往身后的刀柄伸去的手掌。 被少年抱在怀中的少女,有着一道横贯整张面孔的缝合伤疤,冲他露出了可爱而开朗的笑容。 伊地知甚至没有多加思考,还停留在手机上的指头就像了获得了自己的生命那样灵巧地按下了按钮,进入摄像模式的镜头非常对得起它的高昂价格,清晰地记录下了面前一闪而过的少年和少女的姿态。 多年以来,在无数恶咒肆虐的现场锻炼出的直觉,让伊地知毫不犹豫,连话也没有再多说一句地转身逃跑。 他跑得那么狼狈,跌跌撞撞,甚至让原本抓在掌心的手机掉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一下子不知道滚去了哪里,辅助监督也完全没空去找东西,而是死死捏着拳头,大口大口地呼吸喘气,拼命地奔向山脚下停着汽车的位置。 但以他的体能,怎么可能跑得过身为特级的乙骨忧太呢? 刀光闪过之后,还残留着惊骇与慌张表情的,伊地知的头颅,与鲜血一道飞上了天空,短暂地漂浮了片刻,便无可挽回地坠落下去,和咕噜噜滚落下去的尸体一起,在山道上泼洒出巨大的鲜红图案,赤色自上而下,染红了的半数的木阶梯。 冬日荒芜的山峦中,这抹细长的红色艳丽得堪称惊心动魄。 黑发白衣的少年轻轻甩干刀锋上残留的血珠,将武器重新塞回刀鞘,双手稳稳地抱住怀中的少女,若无其事踏着鲜血化成的红毯,从最后一截木阶梯上走下,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踩出一串鲜红的脚印,最后,他们两人的影子就那么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直到5个小时之后,因为辅助监督和前来祓除咒灵的术师始终没有消息,前往探查情况的相关人员才在半山腰发现了伊地知的尸体。 五条悟在半小时内到达现场。 除开山顶被彻底破坏的痕迹和过咒怨灵乙骨里香的咒力残蜕,山上再没任何其他咒灵或者术师的气息,而现场没有留下乙骨的尸体,甚至没发现他的一丝血液。 发生了什么已经非常清楚。 “亲自杀死了辅助监督,从高专叛逃……只能是这个结论了吧。”夜蛾正道沉痛地说道。 “你信吗?”五条冷漠地这样对自己的上司,也是曾经的师长这样说道,“那孩子是什么个性,夜蛾你不知道吗?” “但是。”各方面都没什么问题的好学生突兀叛逃的前例,也不是没有。 又出了个叛逃生的校长苦涩地想,考虑到身为老师的五条的心情,他终究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僵硬地转移话题,“也许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由……” “显然是那样。”六眼的咒术师如此说道,“伊地知是5小时前死的,而当时他给我拨了通电话。” “咦?” “当时我在干活,没接,他也没有继续拨打,我以为只是报平安的电话,所以没过来。”五条轻轻掀开黑色的眼罩,用那双空色的眼瞳注视整个山峦,“然后就是你们给我的通讯。” “尸体上,有手机吗?”五条这样询问。 负责尸检的辅助人员茫然地摇头。 于是六眼的咒术师从怀里掏出手机,按下了快捷键。 只有寒风吹过的上方山路中,小小的电子音乐声轻盈地跳跃出来,模糊而缥缈,那么地不真切,众人表情各异的面孔,立刻整齐划一地,转向了铃声传来的方向。 被掩盖在重重落叶和枯草之下的手机表面有着夸张的碎裂痕迹,但它的主人显然早有预料,买了非常结实耐摔的机型,因此即便成了这幅摸样,它还是艰难地亮起了屏幕,不断地跳出铃声。 熟练地输入密码,瞬间解除锁屏的银发咒术师对自己理所当然的举动所引来古怪视线一概置之不理,然后,他成功地从手机记录里翻出了一段只有5秒的录像。 -- 第17页 面无表情地准备拔刀的黑发少年,和被他保护在怀中的,面孔中横贯了一道巨大伤痕的年幼少女,与少年失去了一切表情的脸庞不同,少女正对着镜头露出欢欣而喜悦的笑容。 淡淡的杀意从六眼的咒术师身上流淌出来,就算知道他绝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但周围的咒术师们还是瞬间就噤若寒蝉,除开夜蛾之外,其他人连大声一点喘气的勇气都消失了。 因为恼怒自己的学生被牵连,没来得及收敛情绪的五条用力地把手机塞进夜蛾正道手里。 “……修正记录,过咒怨灵祈本里香,是诅咒师的人工制品——上次干出这种事情的,还是一百年前加茂家的疯子呢。” 他语气平淡地说道。 只有那双如鬼火一般灼烧起来的眼瞳,昭示着青年此刻极为糟糕的心情。 高层一旦知道竟然存在能够被人工制造出来的特级,到时候就不会再有人关注貌似被诅咒师诱拐的乙骨忧太,毕竟大家原本真正关注的也从来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所持有的特级咒灵。 现在高层的心思,多半就要换到制造特级的诅咒师身上去了,然后,便是能否进行量产。 五条悟对这些扯皮的破事毫无兴趣,他专门将这个消息扯露出来,仅仅是为了让那些老头子在他追查学生行踪的时候别来碍事。 潜伏于偏僻乡间的诅咒师们的情报网略微有些滞后,尚未得知高专出了事故的消息,因此当一个面目陌生的白衣少年抱着妹妹一样的少女来到教会门前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前来阻止他。 “今天不是接见日哦?来这边有什么事吗?”正好带着信徒们经过的真奈美温和的询问铁门之外的少年和少女,还以为他们是哪个新入信徒的家人。 面孔中横贯了一道巨大缝合伤口的少女笑着看向她。 “下午好。”里香说道,“我和忧太,来打招呼。” 如果说真奈美方才还没什么意识的话,听到忧太这个名字的时候,女秘书的表情总算出现了变化,她也终于想起为何黑发少年的面孔看上去很眼熟。 菜菜子的预言中,将会取走夏油杰性命的少年。 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信徒,将茫然的人们直接提起两个砸向乙骨忧太,接二连三地将靠近自己的信徒全数当做障碍物砸过去之后,女诅咒师动作干脆地向着教会的方向移动。 少年并未拔刀,但绝非因为怜惜凡人的性命,仅仅是由于杀戮耗费的体力更多才没动手。 倚靠着来自咒灵女王的无限咒力,乙骨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那些挣扎着砸来的人体,将尖叫哭喊的信徒们当做脚底的石头随意踩踏,当他抱着里香试图追上面前OL装束的真奈美的时候,一声淡淡的咔嚓声禁锢了少年的动作,而凭空出现的绳索缠绕上他的脖子。 一瞬闪过的刀光切断了绳索,然后,乙骨张开了嘴唇。 【碎裂吧】 菜菜子的手机即可应声而碎。 等到武士刀的刀锋即将指向真奈美的脊背的时候,女秘书面前徒然出现了高大的影子,身穿黑色僧袍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真是稀客啊,乙骨君。”这个三流宗教名义上的教祖脸上丝毫没有被人擅自在自家地盘上动手的恼怒,甚至称得上笑容满面,“因为是圣诞节,所以携伴前来参加舞会吗?” 少年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不仅如此,漆黑怪异身影从他脚下慢慢冒出,那可怖的咒力压迫感,令周围的不明所以地陷入了恐惧发抖的状态,连诅咒师们都背生寒意,实力脆弱一些的,如菜菜子和美美子,哪怕离得足够遥远,都依然忍不住牙关发颤,咯咯作响。 【忧太————谁,谁伤害了忧太————不可原谅——】 宛如地狱中传来的低语般,过咒怨灵,祈本里香叨念着这样的话语,带着似乎要破坏一切的狂乱气势,从少年背后彻底浮现。 “差不多到了将你祓除的时候了,最恶的诅咒师,夏油杰。” 说话的并不是乙骨,而是他怀中毫无咒力的少女。 “是吗?” 咒灵操使先是爽朗地一笑,随即冲着少女露出漫是恶意的狰狞表情,“我们说话的时候,猴子请闭嘴哦?”随即他的面孔又变回了先前那种笑容满面的样子,重新转向乙骨,“那就来试试吧,乙骨君。” 这态度转变突兀的程度,简直让人怀疑他的脸和脑袋是否存在问题。 “米格尔,把大家带走。”没去关心那个陌生小姑娘的表情,夏油杰瞥了同伴一眼,吩咐出的内容极为简短,随着他的话音,无数的影子,眼睛,爪牙和肢体,从咒灵操使的脚下,发丝间,衣袖之中,甚至身后的阴影中不断浮起。 明明没有张开帐,仅仅是两名特级咒术师溢出的咒力在教会前的广场上碰撞,天空就整个变了颜色,阴冷至极的灰风以巨大的过咒怨灵为中心扩散开来,而咒灵操使周身无数挤压流窜的咒灵们则吹出诸多细碎的乱流,喷吐而出的恶气让庭院中的植物迅速枯萎死去。 “哎呀,可怕,真可怕,那里香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小姑娘灵巧地从少年身上跳下,“加油哦,忧太?” 黑发的少年点点头,一声不吭地抽出身后的长刀,挡在小姑娘的背影面前。 直面了召唤出咒灵大军的诅咒师。 -- 第18页 “悟不会让你过来,我能问问发生了什么吗?”明明已经是一触即发的状态,夏油杰却似乎还不是很想战斗,但得到了少年利落的刀锋作为回应之后,他也不再说话,游刃有余地用体术将乙骨忧太的攻击一一闪避,两人在无数咒灵们凝聚出的,宛如实质一样的咒力场所之中转折腾挪,咒灵操使甚至还有余裕召唤特定的咒灵,从对方的嘴巴里取出咒具武器来。 坚固无比的三节棍游云轻而易举地弹开了武士刀的剑锋。 原本乙骨忧太的近战水平就根本没有强到能够威胁夏油杰的程度,等对方拿出了武器,少年的战斗就更加捉襟见肘,身上很快添加了许多伤口。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伤势,只要还没影响行动,少年就一律不予理会,脸颊上流淌过的鲜血甚至没能让他多眨一下眼睛。 咒灵操使突兀地停了一下动作。 他看着黑发少年的表情甚至称得上悲悯。 “从刚才到现在……你连一下眼睛都没有眨过。”诅咒师这样说道,“人是做不到这种事情的,不过尸体或者,被操纵的人偶倒是可以。” “原来如此,你是来送死的。” 少年没有理会他的话语,继续着先前那种伤敌一百自损两百的不要命打法,甚至抓准诅咒师停下举动的瞬间,让刀尖滑向对方的咽喉。 “真可惜,”咒灵操使这样叹息道,“悟会很伤心呢。” “因为对现在的你,我没法留手啊。” 在乙骨的剑尖即将到达的瞬间,游云如龙一般舞动,先击剑尖,再缠剑身,最后一击敲向握住剑柄暂时无法撤开的,少年的双手。 成功夺剑的瞬间,咒灵操使动作娴熟地地一脚将乙骨踹飞。 无名诅咒师的近战水平有限,双重操纵的情况下发挥好乙骨忧太原本的水准就是极限了,连复制能力都用不出多少,超长发挥显然更加没有可能,但她也并不介意。 反正乙骨忧太真正的杀手锏又不是近战。 【忧太————————————】 意识到恋人受到伤害的咒灵女王,咆哮声响彻天际,原本诸多将它团团围绕束缚住的咒灵们,其中的三分之一直接消弭在了这声怒吼之中。 “哎呀呀,还好让大家都先撤离了。”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咒灵操使,看到面前宛如天灾降临一般的场景也忍不住流了点冷汗,“真是位脾气糟糕的小姐。” 但他的轻松也仅此而已了。 【————死!!!!!!!!弄伤!!忧太的!!!全部!!!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咒灵仿佛要覆盖大地那样,遮蔽了他头顶的整片天空,接着冲着地面一跃而下,将方圆数百米的范围都狠狠压在身下,发出爆破般的轰鸣。 米格尔他们站在远处的山峦上,遥望正打得天翻地覆的教会原址。 地动山摇,变得细小的屋舍就像积木一样不断倒塌,滚滚的烟尘中,无数漆黑的怪物和一头巨大的怪物此起彼伏,互相追逐撕咬,翻腾穿梭。 那光景简直不像是在人间,仿佛某个肉眼可见的地狱应召现世。 “这就是乙骨忧太真正的实力啊。”拉鲁忧愁地拧起眉毛,“难怪夏油会如临大敌,他之前到底在想什么,觉得自己能把三分之二的咒灵全给我们拿来逃跑之后,还会有余力对付这种怪物的?” “但是不用咒灵分散咒术师们的兵力的话,我们中肯定有人要被留下。” 米格尔这样说道,由他来说也是最合适的,毕竟谁都有可能失手,唯独以他的实力,高专除开五条以外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没法反驳他的众人只好保持了沉默。 多么可笑,为了照顾他们的弱小才是导致夏油杰计划失败的主要原因。 “夏油大人……”菜菜子和美美子紧张不已地盯着远处的教会,“会没事的吧?” “现在他的咒灵没分散,赢面应该很大。”米格尔说得并不绝对,毕竟咒术师们的战斗变数很多,天赋出众的咒术师,实力波动起来非常吓人,可能几天前看着才四级,几天后就跳成了一级。 而乙骨忧太是入学即特级的怪物,非常符合那个波动标准。 要是他来一次临阵突破的话,夏油是很有可能会输的。 被操纵的人要是还能临阵突破,那就太离谱了,因此咒灵操使赢得虽然有些艰难,手头的咒灵十成去了八成,但总算还是成功将咒灵女王捏在了指尖。 照理说,只要他吞下祈本里香,今天的损失马上就能得到翻倍的弥补。 但在张口之时,夏油杰还是犹豫了。 他想想被操纵的乙骨忧太,决定还是谨慎一些,先将这位女王陛下封存起来,研究一阵再考虑彻底降服的事情。 无数的烟尘中,一个细小的身影缓缓走来。 身为一只猴子,竟然能在他和咒灵女王的战斗附近成功存活,这份顽强多少还是让咒灵操使感到了惊讶。 “哎呀,竟然不吃吗?”少女笑着说道,“真是谨慎啊。” 夏油杰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顺便感谢自己方才的迟疑。 “不过没关系,只要碰到就算赢了。”里香微笑起来,“毕竟,这可是一开始,就为了你而特制的礼物啊。” -- 第19页 咒灵操使想要松手,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咒力,正向着手中的魂玉不断涌去,完全无法自控,就像水库失去了闸门,洪峰越过了堤坝,掌中原本看似无害的魂玉,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了一颗黑洞般不断吞食周围咒力的诡异之物。 “无限咒力的术式反转,你觉得会是什么呢?”少女继续悠闲地说道,“在它的吸收之下,只有咒力贫乏的普通人能够幸存……术师搞不好全都会死掉吧?不,六眼也许能活下来,毕竟术式很像嘛。” “圣诞快乐哦,夏油君。” “礼物,还喜欢吗?” 第7章 六 发觉烟尘里的动静平息下来的瞬间,山峦上观望战场的诅咒师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向着教会的方向奔去,跑得太慢的双胞胎甚至被几位男士很顺手地一人一个提着前进。 战场中的情况如何,他们完全不清楚,但咒灵女王的气息彻底消失了,那么大概是夏油获胜? 可惜,事实和诅咒师们的祈愿并不相符。 无数瓦砾堆积的中央空地中,单膝跪地,断掉了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艰难地握住刺入胸口刀刃的夏油杰,面目扭曲地瞪视面前举着武士刀,正在将武器从自己身体里抽出的乙骨忧太。 以及悠闲地站在一旁,微笑着端详两人动作的黑发少女里香。 “为了不被那孩子的术式反转杀死,竟然不惜自断手臂吗?真是顽强的急智。”少女轻声笑着,“不过很可惜,要是你能更狠心一点,在刚才占据优势的时候直接杀掉忧太就好了。” 然而当时夏油杰只是让乙骨忧太失去了行动能力,顺带用自己的咒灵强行切断了他和过咒怨灵之间的联系罢了。 有余裕的时候,他总是容易对天赋出众的年轻术师心软。 里香微笑着叹息,“身为最恶的诅咒师,却时常放过年轻的敌人……这么温柔可不行喔?不能彻底堕落的恶意和笑话没什么区别啦。” “他堕不堕落关你屁事。”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诅咒师们已经用了全力在奔走,但率先到达战场的依然不是他们。 怪异的呼啸声回荡在天空,原本笼罩了整个教会范围的尘土之云便被一口气吹开,暴露出已然成为彻底废墟的大地,以及中央处的四人。 下方正对持的三个,以及半空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雪发青年。 少女第一次收敛了笑意。 “来的未免也太快了,明明我收拾得很干净。” “咒术上确实很干净。”六眼的咒术师轻轻抬起自己一侧的眼罩,居高临下地蔑视地上的人们,“不过老头子的弱点,就是对新的事物比较迟钝,伊地知干得非常漂亮,在死前成功留下了你们的影像呢。” 少女顿时想起了那个稚弱的辅助监督逃走时慌不择路丢掉的手机。 因为对方并没有举着手机很久,还以为只是没来得及打电话,完全忘记了手机有拍摄功能的里香就忽略了那个被丢去一旁的小机械。 “是个很深刻的教训。”她点了点头,然后笑起来,“幸好,我也足够谨慎。” “忧太。”少女轻笑着呼唤自己的恋人,“叫我的名字吧?” 没有杀死乙骨忧太,当然不止是为了操纵对方这么简单。 【里香】 从少年无声开阖的嘴唇里,吐出了这样的声音。 被压缩成魂玉状态,从而被强制进入术式反转模式的过咒怨灵·祈本里香,在恋人的呼唤声里,再度苏醒了。 巨大的手掌毫无迟疑地抓向半空中相比它而言极为细小稚弱的人形。 被手掌触及之前,六眼的咒术师彻底拉下了眼罩,甚至还有空闲叹口气,“抱歉,忧太,老师可能要对你的小女朋友失礼一下哦?” “毕竟我没有不揍女人这种奇怪的美德。” 同样一拳击出,巨型怪物那跟一栋房屋差不多的拳头,和正常男性的拳头相触的瞬间,磅礴的咒力互冲而引起的暴风在刹那间席卷了本就无比凄惨的大地,个子娇小的少女甚至被吹得倒退了好几步,要不是乙骨忧太及时抱住她,大概会被直接吹飞。 咒灵操使则用残余的力气掏出薙刀形的咒具,将一端插入地面来稳住自己。 鉴于这会儿并不是向旧友抱怨动手的时候别波及伤患的好时候,夏油杰在撑过那一阵冲击之后,便很识趣地躲藏进乱起的烟尘中撤退。 咒力几乎耗尽,手头积累多年的咒灵也消耗得七七八八,咒灵祈本里香就算被重新唤起,先前战斗中磨耗掉的实力也不会回来,五条悟解决她不过是时间问题,他留在战场除了添乱没什么用处。 现在不跑等着对面打完了被顺便提去高专吗?夏油杰又不傻。 事实上不仅是咒灵操使心生退意,另一头抱着少女的乙骨忧太也正伺机退向战场边缘,操纵他的人似乎很清楚少年和少年的咒灵都并不是六眼咒术师对手的事实,跑得一点都不犹豫。 诅咒师向来不介意给敌人添堵。 “悟!别管咒灵!那个小丫头才是重点!她在操纵乙骨!”夏油杰因为重伤而显得沙哑的声音穿透宽广的空间,清晰无比地进入了正专心和咒灵女王缠斗的银发青年的耳朵。 只要乙骨忧太失去意识,咒灵女王自然就会回到少年的身体里。 -- 第20页 青年稍稍偏过头来,露出一只由于浸满了杀意和狂气,宛如鬼火一般燃烧起来的苍蓝眼瞳,六眼的视界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正试图撤离战场的少年与少女。 他一脚踹开再度咆哮着向自己扑来的巨型咒灵,毫不犹豫地转身去狙击乙骨忧太怀中的少女。 黑发少年的抵抗和守护只维持了不到半分钟,便被老师打折了手脚,像扫开什么碍事玩意那样一脚踹去旁边。 直到被咒术师亲手捏碎颈骨之前,少女里香都是一脸愕然的表情。 随即,她冲着面前看似冷酷无比的五条悟艰难而扭曲地笑了笑。 “……后…面。” 咽气之前,她只是这样说道。 自己的身后并没有敌人。 根本没有死角的六眼咒术师皱了皱眉头,随即一道寒意蹿上脊背,他不敢置信地缓缓转过头去,然而映入那双苍天一般眼瞳的,确实是他无法否认的事实。 属于夏油杰的,咒力的气息消散了。 远处的另一头,本该拄着薙刀撤退的咒灵操使低头跪在地上,位置还是他出声提醒五条的地方。 一支纤长的冰矛彻底贯穿了他的身体。 五条悟极为缓慢地走过去,直到手指触碰到对方已然冰冷的脸庞,他才确信夏油杰是真的死去了,咒灵操使之前在战斗中的提醒,竟然成为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诀别。 他原以为还能有更多的时间。 起码还能再好好多说几句。 然而所谓的时间,永远在你需要它的时候,才猛然发现早就如同握在手心里的沙粒那样,无声无息地流淌离去。 当诅咒师们好不容易到达原本是教会,而如今是废墟的地方,看到的,便是不知何时到来的雪发青年跪坐在地,垂着脑袋,伸手替怀中阖上了眼帘的咒灵操使慢慢擦拭面孔的景象。 僧袍中央巨大的暗红孔穴和夏油杰青白得过分的面孔都提醒着他们,那绝非是昏迷。 无论是真奈美,还是米格尔,或者拉鲁,都陷入了苦涩的沉默里。 美美子死命按住了即将嚎哭出声的嘴巴。 而菜菜子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不……假的,假的,我,我明明,我明明阻止了的!愿望,愿望明明没有问题!不会再有百鬼夜行,今天要死掉的应该只有我一个呀!!” 诅咒师们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有少许知道点内情的真奈美怜悯地看了一眼抱到一起开始哭泣起来的双胞胎。 以夏油杰对养女们的宠爱,将她们即将面临的灾厄转移到自己身上并不是叫人意外的事情,他唯一没有料到的,只有敌人实在强得过分这一点而已。 虽然五条悟始终没给他们半个眼神,但要回首领的遗骸依然是他们不得不做的事情。 成年者们步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浑身写满生人勿近的雪发青年。 小小的咔嚓声让真奈美无意识地回过头去,她看到的是美美子和菜菜子捏着一只枯瘦的干尸手掌,折断了其中第三根手指,并吐出祈祷的景象。 【请再送返一次!将这记忆送到能阻止夏油大人死亡的时刻去!无论是我的性命也好,美美子的性命也好!!!无论如何,请求您!!】 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少女们如同衰败的花朵般,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谁也没来得及阻止她们。 战场的边缘上,本该死去了的里香的尸骸,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喂,夏油,前面有猫在叫耶。” 陌生的,小孩子的声音传入耳廓,夏油杰茫然地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稚嫩面孔,眼熟的国中校服穿在他身上,街道两旁的广告和店铺都呈现出一种又新又旧的奇妙感。 新是因为建筑物都是新建的,旧是因为,那些广告和商品都是二十多年前才流行过的东西了。 咒灵操使缓缓垂下视线,看到的是一双柔软娇嫩的,未曾留下任何锻炼痕迹的,属于小孩子的白净手掌。 他想起了意识陷入黑暗前胸口突如其来的剧痛,想起了养女曾突然获得的预知能力。 裤子的口袋里,似乎装着膈人的东西。 如今还是短发国中生,一副好学生模样的少年,翻了白眼,伸进裤兜里,毫不意外地掏出了已经折断三根手指的枯手。 少年随手就把这晦气玩意丢进了街边的垃圾桶。 菜菜子到底许了什么愿望,这时间跳得也太夸张了啊!!!!人生重来这种事情他根本一点也不想要!!! “喂,夏油?怎么了?你没事吧?”面目陌生的少年还在跟他说话,但咒灵操使对面前这位自己根本连脸都忘了个干净的国中同学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 “猴子不要跟我说话。”他冷漠地回答。 “哈??”对方显然被夏油杰的态度搞懵了,“你在说什么啊,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但咒灵操使一点没理会他的意思,径直向前方的小巷走去,一头雾水的少年忍不住跟在他身后,“喂,夏油,到底怎么了……啊!!你!在干吗啊!” 被看到了虐猫变态毫不犹豫地丢开凶器和奄奄一息的猫咪,扭头逃跑。 “给我等下!”少年原本想追上去,但想想还是回头去看猫,他用自己的外套包裹起那只可怜的动物,想要和友人商量一下该怎么办,然而原本熟悉的朋友的举动却叫他目瞪口呆。 -- 第21页 “怨恨吗?”夏油杰冲着空无一物地地方说道,“那就追上去吧,随便你喜欢,想怎么做都行,结束之后回到我身边来。” “喂……杰,你在跟什么东西说话?” 黑发的友人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撇了他一眼,然后再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猫咪。 “已经没救了。”说完,他伸出手,直接折断了小猫的脖子。 “你他妈在干什么啊————!!!” “找个好地方埋了吧。” 夏油杰只是这样说道,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巷道,将近乎崩溃的少年独自一人留在黑暗的角落里,不过稍稍走出去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走反了。 家的方向,在另外一边。 咒灵操使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被他亲手埋葬的小小屋舍,但他竟然还记得。 少年夏油杰无奈地吐了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不太想再见到父母的面孔。 毕竟,只要想到还得再杀一次,他就感到了些许疲惫,看见久违的面孔的时候应该会更累吧,咒灵操使脱力的想。 并且还有声音和体温。 必须得和父亲,以及母亲,再一起生活好几年。 这实在超过了能够忍耐的极限,办不太到啊。 但立刻杀掉也不太可能,那样的话,高专绝对不会让他入学,并且会立即把他关进监狱,说不定判个死刑都正常。 第一次感到人生多艰难的夏油杰,烦躁地靠在街道旁的邮筒上,开始思考小孩子的零花钱够买多便宜的香烟。 他急需尼古丁来麻痹一下脑袋。 明明也有不入学高专,直接去当诅咒师的选项,但这个念头,却一次也没有出现在夏油杰的思考里。 而在远离咒灵操使生活地的仙台,一家普通的医院里,两个男子相遇了。 “12号,虎杖香织女士。” 护士拿着档案夹,亲切地探出诊疗室的门,向着夫妻两人招手。 “我过去了。”妻子这样对丈夫说道,然后忐忑地走进诊疗间,虎杖仁目送着她在里面坐下,和医生小声地说着什么。 “……要很长时间的。”旁边的男子对他说道。 “唉?”仁有点惊讶地转过头去。 旁边面目温和的男子冲他点点头,“第一次吧?开始需要建立档案,所以要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会聊上一会儿,只要不是身体有什么困难,后面多半都能成功的。” “这样啊,谢谢,承您吉言。请问您是……” “鄙姓祈本。”男人苦笑起来,“已经是第三次过来了,希望这次能成功。” 虎杖仁轻轻吐了口气。 “希望我们都能成功,当上一个很好的父亲。” 他抬头看向科室的名牌。 辅助生殖科。 结婚多年却迟迟没有消息,于是太想要孩子的他们,选择了来做试管婴儿,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并没有谁会为此苛责于他们。 谁也没有看到,有个身穿雪白和服,发色浅淡,只在头发中间有着一道鲜红痕迹的,宛如雪女一样的存在从科室正中央走过。 留着遮盖住整个额头的厚实刘海,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的女医生挑着眉头,看向面前貌若少女的冰咒师,“不是说过别在上班的时候来找我吗?” “因为你的进展太慢了。” “合适的母体并不好找,稍稍耐心一点嘛。”女人微笑着回答,“说不定,明天就能有适合的病人前来就诊呢。” “还有一件事来通知你。” “什么?” “高专有新生资料录入了。” “这种事情并不值得你特地跑过来啊?” “术式是——咒灵操术。” 面容艳丽的女医生,轻轻睁大了眼睛,然后露出一个极为欣喜的笑容来。 “哎呀,哎呀呀,看来我的运气比你要好很多。” “既然得到了好消息,就稍稍卖力一点工作。” “是,谨遵御令。”她笑着回答,“现在去杀未免太早了,得等他成长起来,不过上限实在太高,万一变得太强我也会很困扰,是得好好想一想,要怎么样才能百分百杀死那孩子呢……咒灵操术,咒灵操术……嗯,我有主意了!” 女人笑着说道,“为那孩子,创造一个他绝对无法拒绝的咒灵吧!你觉得无限咒力如何?” 第8章 七 联络高专其实意外是件简单的事情,作为曾经高专的王牌之一,夏油杰和五条悟认识合作的辅助监督起码有一打以上,而他们的手机号码几乎都是咒灵操使在记。虽然跳到了更早的时间,但为了防止临时找不到人的情况,大部分辅助监督几乎都不会更换号码,他确信其中很多都依然能够打通。 夏油杰并没有自大到直接去联络夜蛾。 对一个辅助监督致电说,认识人以前给过我这个号码,说了万一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就让我打,会有人来解决,这样的谎话还是能够蒙混过去的,毕竟一些四级的事件几乎不需要正式的咒术师们出马,光是辅助监督们自己就能搞定,作为和窗接洽的底层结构,监督们的号码流传到谁手上都不奇怪,很多案件的牵涉人只要活下来就会想要一个联系方式来让自己安心,他们大部分时间还是个普通人,但偶尔会成为‘窗’的外线,向高专报告一些目击到的怪异情况。 -- 第22页 和总喜欢捕风捉影的,完全一无所知的普罗大众不同,真正见识过诅咒的人们对是否诅咒引起的事件有着直觉般可怕的判断力,很多拖久了可能会引发大问题的案子都是被这些热心人报告上来的。 但直接联系一个一级术师就完全不同了,咒术师们的联系方式除开熟悉的人之外,几乎都是保密的,因为声音和电流也能够成为咒力的载体,没有术者会轻易接起陌生来电,毕竟电话线后面很可能是一个等着开口的诅咒师或者言咒师。 所以变回少年的夏油杰选择用电话骗来一个辅助监督。 接到电话赶来的年轻监督很快到达了少年报出来的地址,很普通的一间公寓,但如果公寓里是两个昏迷不醒的成年人和一个拿着球棒气喘吁吁的孩子,外加一堆警察和医生,这就很有问题了。 比辅助监督来得更快的是警察和急救车。 看着昏迷的父母,不报警叫救护车,反而去打不认识的人的电话求助,那也未免太不符合‘普通人家庭’长大的人设,所以夏油杰先叫了警察和医生。 警察们认为只是两个大人突发急病,屋子里并没有任何挣扎或者打斗的迹象,邻居们也没听到争执声,医生们在接触过病人之后勉强赞同这一判断,只是一时无法弄明白夫妻二人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因为他们被送去医院之后,始终都没有醒来过。 夏油杰并没有让自己的咒灵去做这种事情,毕竟辅助监督只是有点好骗,并不是傻瓜。 他很单纯地把自己学校里的镇压咒物翻了出来,然后把那玩意像是个随手捡到的东西那样丢在家里,一夜之间让人昏迷已经算得上还不错的结果了。 他的父母能够活下来,完全是因为咒灵操使的存在感过于强烈,咒灵们更专注于围绕着他,而不是两个没什么咒力的普通人的缘故。 少年没故意装作害怕,但也没打算把这些杂鱼吞进肚子里,横竖三四级的垃圾用球棒都能解决,因此辅助监督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被警察照顾地安置在角落里,提着一根球棒气喘吁吁,身上都是细小伤痕的夏油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监督这样询问面前的表情疲惫但异样的孩子。 “……你会信我说的吗?”少年冷淡地反问。 “给你电话的人没说吗?不管多么离奇的事情,我都不会认为你是在撒谎骗人。” 那真遗憾。 少年简短地扯出个难看的微笑,我确实正要骗你。 “家里突然出现了很多飞来飞去的……我不确定那东西算不算虫子,因为每个都长得不一样,有人头那么大。” 辅助监督按了按额角,“……蝇头吗…” “还有不少轻飘飘的……总之,它们突然围上来,缠住了爸爸妈妈,我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好像没看到一样,他们的头几乎都要被埋起来了,然后更多的东西来缠我,因为很害怕,我就拿出床底下的球棍,想把它们赶走。” “……打中了??”照理说不可能,因为非术师无法控制咒力,普通的球棒是无法伤害到诅咒的。 “嗯,意外地很弱,揍两下就不见了。”少年这样说道,“我把家里的那些尽可能打死,也扯掉了爸爸妈妈身上的那些,关好门窗,但它们还是一直来,直到我报警叫了警察和医生。” “人多了之后,虫子们就变少了。” “大家问我爸爸妈妈为什么会晕倒,我跟他们说了虫子的事情,可是没人相信,医生说也许是晚饭里的野菜不卫生,吃到了致幻物质。” 少年喘了口气,用虽然流着汗但情绪冰冷的面孔审视面前的辅助监督。 “……就是这样了,有什么感想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好,不止一个医生让我先睡觉休息一下,甚至还想给我打镇定剂呢。” “这么做可能有点过分,不过,这位……” “夏油,夏油杰。” “夏油君,”面前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努力做出比较温和的表情,对着浑身上下写满拒绝的少年蹲下身,“你能看到我脚边的东西吗?”他这样说道。 那是一只外表在咒灵操使看来还算可爱的式神,蠕虫类,胖嘟嘟的。 不过女生见到八成会立刻尖叫。 少年沉着地吸了口气,默默举起手中的球棒,做出了击打的预备动作。 “好了,我确定你没在做梦,也没有嗑药。”辅助监督这样说道,“警察和医院那边,叔叔会帮你安抚的,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 虽然这样问着,但夏油杰其实非常清楚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毕竟流程他早就走过一次了。 “转学。” 如咒灵操使预料的一样,辅助监督吐出了十几年前的他曾听过的,一模一样的词语。 遭遇了严重诅咒事故的孩子是很难在原本的环境里继续生活的,最低限度也需要搬家,并为其更换新学校,保护方案等同于遭遇了刑事事故的未成年孩童。 但若是那个孩子展露出咒术的天赋,那对待方式就完全不一样了。 最重要的是将其信息录入高专资料库,并确认是否有入学的必要,高专对学生的天赋还是有一定要求的,如果只是能‘看得到’的程度,那么顶多劝说对方去加入‘窗’,而不是入学。大部分的辅助监督其实都不是高专学生,而是咒力微薄的咒术世家子弟,该学的东西,能学的东西,他们都已经在家族里学习过了,祓除诅咒的能力不够,又不想彻底放弃咒术,那就只剩下成为辅助监督。 -- 第23页 术式被确认为咒灵操术的瞬间,夏油杰的入学就变成了既定事项。因为家中发生了意外事故,监护权暂时由即将担任导师的夜蛾代理,同时直接入住高专,开始读预备科。至于那个怪异的低级诅咒聚集事件,一开始负责调查的术者猜测可能是夏油杰的术式觉醒引起的,但最后却发现是少年无意中将学校里的镇压咒物捡回了家。为了方便回收,用于镇压的咒物并不会特地放置在一些难以接近的地方,正相反,连普通外校人都能碰到的无人区域反而是合适的地点,为了不被普通人拿走,它们周围要么会放置一些祛除的术式,要么做了小型的结界,让人无法看到,但这些布置对拥有咒力的夏油杰来说约等于没有,所以少年无意中把咒物当做罕见的小玩意带回了家这种事情,算不得多么奇怪。 考虑到少年的心情,咒术师们并没有把这个真相告诉他,体贴地将真相掩盖了起来,甚至在调查报告上也写得语焉不详。 但这些其实全都在咒灵操使的设计之中。 他对高专实在太过了解了,无论是来调查他的,还是带他入门的,全部都是以往的熟人,在相当了解对方性格的情况下,操纵那些低等的术师和辅助监督,对一位管理过三流宗教近十年之久的教祖而言其实不算很难。 大部分宗教领袖的文化程度可以很低,但必须得拥有拨弄他人思想的本事。 所谓的信仰,不过被摆弄得整整齐齐,内容物变得一模一样的脑袋。 不要把人当做人,就能轻易做到。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起来,夏油杰控制着自己的学习进度,起码不要比上次夸张,维持着很有天赋但人也很努力的原本人设,很快就成功到达了能被夜蛾带着出些任务练手的程度。 记忆中那个带回家入硝子的任务通知没有半点波澜地被派了下来,跟着夜蛾到达目的地,和留守的辅助监督们交流情报,再跟夜店所有人的□□聊上一场。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部已经看过多次的陈旧电影,让夏油杰感到了些许无趣和烦闷。 被吩咐去盯梢的时候他的心情依然很平静,只是毫不犹豫地走向高楼天台的脚掌踏得比平时更用力一些。 说起来,那天的悟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百无聊赖地等待着的咒灵操使罕见地发起呆来,并没有给地上的猴子们哪怕半个眼神,反正路过的一般人就算受到袭击,也不会致命,最多只是受伤的程度罢了。 在另一个少年的声音传递到耳郭边之前。 风中细小的异声,熟悉的咒力气息,让夏油杰毫不犹豫地转头。 他看到了从天而降的五条悟。 穿着淡青色的小袖和服,雪白的短发被夜风吹得十分蓬松,狐狸的假面遮盖住了面孔,但眼睛的位置却透出空色的微光。 宛如幽灵一般地虚幻而不真实。 仿佛在触碰的瞬间,面前的少年就会随风而逝。 但夏油杰知道,真敢伸手的话,会随风而逝的应该是自己。 当然,根本碰不到的概率应该更大吧。 “……看够了吗?”对面的少年这样问道。 “唉?”咒灵操使这才发现自己又无意识地走神了,糟糕,还以为同样的场景不会有什么感触……结果竟然看到呆住是个什么鬼啊! 当年自己绝对没有这么挫!!! “啊,抱歉……那个,你……”一边感叹自己是不是因为最近太休闲而放松过头,一边想要说点什么来挽回自己的形象,但下方街道上响起的惊呼声还是让夏油杰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有事先走了,等下再说吧。” 希望悟还会像上次那样跟过来。 一脸不爽地跳下大楼的时候,咒灵操使这么想着。 脑袋里期待归期待,该找人还是得找,因为有过去的记忆的缘故,夏油杰并未花费太多时间,他赶到现场的时候,还能看到咒灵姗姗离去的背影。 受害人还缩在路边哭泣,但少年冷漠地无视了对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护送她去医院,径直向着咒灵的方向追逐。 到达眼熟的大楼下方的时候,没来得及躲藏的咒灵轻易地被咒灵操使捕捉了。 夏油杰当然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再耐心等上一晚,毕竟,被困在下面的可是硝子,就算知道她其实没受到什么伤害,但曾经的友人被囚禁的事实依然足够令他不快。 正在他思考着,该如何用不超过二级术师的实力突入大楼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声音。 “已经,不觉得可怜了吗?” 夏油杰茫然地转过身去,站在那儿的,是不知何时跟上来了的五条悟。 “……什么?” “虫子。” “虫子有什么可怜的?”咒灵操使不明白少年的五条在说什么,只能这样茫然地询问。 “不,没什么。”雪发的怪异少年摇摇头,然后指了一个方向给他,“你在找人吧?那个位置,直接打穿是最近的哦?” “这样啊,谢了……”他习惯性地想要吐出那个名字,却在牙齿触碰舌尖的瞬间,意识到此刻的两人应该并不相识。 别说名字,他明明连脸都没见到。 对初次见面的人的话一点不怀疑地信任,还有毫不防备对方站在身后的从容态度,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自己的伪装都在见面的瞬间就已经破绽百出了。 -- 第24页 事实上,夏油杰甚至感受到了正笔直地注视着自己的六眼中浓浓的怀疑。 糟糕透顶。 这种时候,到底应该解释什么比较好呢? 咒灵操使无意识地对着面前的少年摆出了数十年后的自己才会有营业用微笑。 面具后的五条立刻皱起了眉头。 “你笑得好难看。” “……真过分的评价。” “难看就是难看。” “本来打算结束之后请你吃冰激凌和甜点的,现在就算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时间还有店开着吗?” “……你讨厌24小时便利店里的点心吗?”总算想起这会儿并没有那么多通宵营业店铺的夏油杰,差点迎来二度翻车,时间穿越对年纪大了点的人真是不友好。 五条抬头看了看天色。 “我不能太晚回去,一小时之内你能搞定的话,就跟你去。” “啊,应该不会很费事,也就半小时吧。” 少年摸样的咒灵操使这么回答。 当初的夏油杰还需要老师的帮助才能突破大楼的防守,但如今实力早已经到达二级术师的他轻而易举地一拳砸开了墙壁,一路哐哐哐地拆墙踹砖,在家入硝子一脸懵然的表情里堂堂登场。 “晚上好,硝子,我们来接你了。” 明知道无人能够理解这句话,但顶着一头砂砾和尘土的夏油杰还是忍不住笑着说了出来。 有些东西也许不会变了。 比如他已经腐败的心灵和脑袋深处的那个疯狂的理想。 但有些东西应该还来得及。 比如那些不幸的未来。 只要足够努力的话,总归还是能够改变什么的吧?夏油杰轻轻呼了口气,看向身后慢慢走过来的和服少年,露出了到达这段时间之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第9章 八 “什么啊,这不是还能笑得很不错吗?”瞥了眼面前的黑发少年,五条随口说道,“之前那个真的很难看。” “……你就非要跟我在这种地方,这个时间,计较无聊的表情问题吗?”差点又下意识喊出名字的咒灵操使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提醒自己千万别又露出马脚。 “哪里无聊了,我讨厌看到难看的东西,所以这很重要。” “世界可不是以你为中心旋转的喔?”虽然以前曾和硝子一起花费了大量时间,试图修正五条过于自我中心的毛病,但过于惨烈的结果让他们选择了放弃,直到后来五条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稍稍改正了一部分。时间过去了太久,此刻才想起来最初见面的挚友的性格到底有多糟糕的夏油杰忍不住在额头上崩起青筋。 正当狐面的少年打算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旁边插入了少女冷淡的嗓音。 “……咳,我倒不是想劝架。”年仅13岁的家入硝子漠然地看着面前两个莫名其妙冒出来,又莫名其妙开始在她面前吵架内讧的怪人,“但是,你们到底是谁,来干嘛的,能稍稍说两句吗?” 还有,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呢? “我只是路过。”五条非常坦然地回答,然后伸手指向旁边黑发的咒术师,“具体你得问他。” “……我们,我是来救你的。”夏油杰很识相地没有再喊出少女的名字,只是讪讪地用手指挠了挠下巴,侧耳听了一会儿大楼里的动静,“还行,楼上似乎还没发现。” 虽然早就没了哪天会被英雄拯救的梦想,但此刻面对两位比起英雄更像是路人的家伙,家入硝子还是很有立刻来一杯伏特加的冲动。 就算自己内在已经没什么纯纯少女心了,上天也不必派这种逗比来折磨她吧? 被铁镣铐困住的少女脱力地吐了口气,一脸倦怠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们,脸上毫无半点欣喜或者羞涩,只是无奈地开口。 “既然如此,请您干点正事行吗?” 她理所当然地伸出手,露出那双厚重到令手腕颤抖的金属镣铐。 然后小姑娘就和对面的狐面少年一起,饶有兴致地看着咒灵操使叫出一群拇指大小的咒灵虫,把本该坚固万分的金属在短短几分钟里啃食殆尽。 “这是什么?”五条询问地非常自然,仿佛随口问一个式神使的使魔能力是很正常的操作。 “食铁虫,喜欢吃金属的东西,不过平时我大多是用它们来开门或者破坏监控……” 五条和硝子一起盯住了他。 “……你是不是准备打劫银行?” 他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们能想点好事吗??比如把困在建筑物里的人救出来之类的!”夏油杰觉得脑袋上的青筋好像又多了几根,就连当年当诅咒师的时候他都没有干过这么离谱的事好吗!!虽然食铁虫用来开那些企业家家里的保险柜确实很好用…… 三个孩子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沿着暴力击破的通道走了出去,因为没有鞋子,硝子身上的衣服也压根不能见人,估摸着五条不会动这个手,干脆自己绅士了一把的咒灵操使很淡定的先把外套给她披上,然后用咒灵把人给托出来。 公主抱是不可能的,硝子就算是个只擅长反转术式的术者,揍人的时候拳头依然很疼,夏油杰一点都不想自讨没趣。 当少女询问他们要去哪里的时候,少年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要去便利店买点心。 -- 第25页 总觉得这个回答来自你们的话就一点都不意外呢。 但是,起码外套很暖和,自然而然地被拉起来的手也很暖和,让她不至于在自由却寒意十足的夜色里感到孤独与冰冷。 还没预料到自己以后得跟这两个不着调的家伙捆绑销售的家入硝子,无可奈何地暗自翻了个白眼,然后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加我一个,先说好,我没钱。” 五条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差点忘记了,我也没带钱。” 这种事情是能随便忘记的吗? 硝子惊讶地看着他。 早就预料到这个场景的夏油杰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带了啦,放心,三个人还不至于吃穷我。”这是实话,最近他的出的任务等级虽然不高,但次数很多,既是为了让他吸收足够的咒灵,也是夜蛾存着锻炼他的意思,因此存款还算丰厚。 当然,只是普通人水平的丰厚,曾经永远都是几千万上下在手头晃来晃去的教祖先生对这点小钱还真的没什么所谓。 反正赚钱的法子多的是,实在不行他还能去买股票。 感谢自己以前有看报纸的习惯,虽然不知道哪个会涨,但跌得厉害的他肯定知道,毕竟好几个咒灵都是因为天台上跳楼的人太多而生出来的。 等夜蛾接到夏油杰的电话赶到街角的便利店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三个正坐在店面里啃速食便当和冰激凌的未成年小鬼。 他确实很希望夏油能交上同年的朋友,这才刻意放着咒灵操术的拥有者到处乱跑,一点没有监管的意思,但速度是不是有点快?? 然后店员悄悄告诉他,三个小鬼里,一个试图用待会儿大人会来的名义买烟,另一个用同样的理由企图买酒。 事不关己坐在旁边看戏兼磕冰激凌的狐面少年欣赏着夜蛾一脸头大地训话,和他面前两个被迫正坐认错的前同伴,觉得真是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下饭菜了。 虽然冰激凌并不能当饭吧。 小声打出一个饱嗝的五条心满意足地把空空的纸盒放到垃圾桶上,准备回家。 但听到了他发出的声音的夏油猛然回头,“等下!你怎么把整个吃完了??”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垃圾桶上蛋糕盒那么大的哈XX斯空杯。 “……既然是买给我的,当然我就能吃完吧?” 五条茫然地回答。 “我是让你带回去啊!!吃一肚子冰激凌睡觉,你是又想感冒吗??” “呃……”五条很想辩解说自己身体可健康了,才没这么容易生病,但仔细想想,以前似乎也没这么不节制地吃过零食…… 还没等他想出个一二三,夏油就已经跑去暖饮柜台拿了什么回来,气呼呼地将两罐热乎乎的甜牛奶塞进狐面少年手里,“没喝完一罐之前不准走,然后回去给我泡过热水澡再上床!!” 总而言之,等五条顶着着夜蛾正道复杂的目光离开的时候,他手上就只剩下一罐牛奶了,透明的塑料袋里因为温度差而蒙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在高空的楼层之间自如无比地移动的少年,脑袋里想着的东西既不是热水澡,也不是肚子里暖和的热牛奶。 “‘又’想感冒啊……明明根本忘记了曾经见过的事情。” 五条轻轻笑起来,无论是对方的态度还是神情,都会让人以为他们相识已久吧?起码那个小姑娘是这样想的,但今天确实是久违的第二次见面。 而那个笨蛋甚至把第一次都给忘记了。 “唔,决定了,入学的地方,还是选东京吧。” 因为感觉很有趣。 你到底还是不是从前的你呢? 我的,不曾交换名字的朋友。 夏油杰多少知道自己引起了五条的疑心,不过既然以前没见过面,他最多也就怀疑自己猜出了身份吧?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产生偏差的过去给坑了一把的咒灵操使,单纯地想着。面对硝子发现学校里没有五条之后提出的疑问,也只是回了一句‘他家住京都,过两年才会来入学’,这种被知道之后很容易联想的话语。 说话做事越少,破绽就越少。 伪装的窍门夏油杰多少还是懂一点的。 也许是因为经历过一次的缘故,咒灵操使总有种时间过得飞快的错觉,仿佛才不过转眼,就迎来了正式入学和前来东京咒高入学的五条。 过去的高专时期,夏油杰曾问过挚友,为何身为御三家之一的他没有在京都入学,而是跑来了东京,但六眼的咒术师只是坏笑着撇了他一眼,“你猜呀?” 并不想主动跑进陷阱的咒灵操使就干脆地放弃了追问。 现在想来,两人的半夜初遇绝对功不可没。 和硝子一起镇定从容地迎来了五条悟的夏油杰,很是习惯地忍受了雪发青年的种种毛病,有好几次家入都觉得夏油的怒火就要爆发了,但他最后还是没有真的跟五条打起来。 咒灵操使倒也不是真的不生气,只是想想现在的挚友才15岁,他就不好意思认真去跟对方打架——少年摸样的夏油杰内在毕竟有28岁了,已经不再是会为了一点小事争执到鼻青脸肿的年纪。 毕竟两人吵架的理由真的非常无聊,比如喜欢的动画角色哪个更厉害,比如说好平分的零食但你这个感觉大一点,甚至两个人都以为对方带了书,然后上课才发现是双双忘记带这种傻事…… -- 第26页 五条每次都认真生气,而夏油则是吵起来三秒之后开始笑着道歉。 那些无所谓的东西让步又能怎么样呢。 平淡到堪称无聊的校园生活让咒灵操使既怀念又感概,虽然他自觉过得很愉快,但时间一久,夏油杰还是察觉到了鲜明的不同。 绝对不是错觉,五条对他的态度不知何为冷淡了很多,这一点曾作为挚友的咒灵操使能够确信。 并不是那种表面上的冷漠。 事实上,五条悟平时和高专的同学们相处都是很没距离感的,不过他也并不需要距离,作为无下限的拥有者,本来也没人能够轻易碰到他。每日都喜欢吵吵闹闹,一点没有作为世家子弟的架子,也没有那种叫人讨厌的强者的傲慢,十分平易近人,还喜欢捉弄人。 以往的受害人大部分都是夏油杰或者几个老实的学弟。 但过了整整一年之后,咒灵操使才看着自己房间里的落灰的游戏机惊觉,好像五条很少到他这里来玩,以前司空见惯的恶作剧也几乎没有。 夏油杰自己其实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挚友当年是从何时开始对自己取消无下限的。 他只知道一件事。 现在出任务的时候,雪发的咒术师依然会看似很亲昵地挂在他肩头上,但实际上他既不能感受到温度,也并没有真的碰到对方。 重来一次的人生,并不是毫无代价。 只是他察觉得太晚罢了。 咒灵操使看着正和新入学的七海跟灰原打打闹闹的五条,苦涩地想,他曾经得到过的东西,这一次也许确实不会再失去。 既然未曾拥有,又哪里来的资格说丢呢? “……想去就过去啊?”硝子喝着饮料,撇了一眼靠在窗口的夏油杰,“五条又不会笑话你。” “不,还是算了。”一脸沉郁之色的咒灵操使这样回答,“还有案卷需要我帮忙分析一下。”说是分析,其实只是单纯把以前看过的事后报告巧妙地根据现有的情报推断出真相而已。 窗的误差率实在太高了。 既然已经入学高专,也决定了要做点什么,夏油杰干脆就把以前出现了失误的任务都想办法干涉了一番,起码让高专的损失变得不要和当初一样大。 这样的次数多了,他就被认为可能持有未卜先知的咒灵,所以被丢过来的案头工作起码是过去的五倍,压根没有像从前那样悠哉玩耍的空闲,连看错过的格斗比赛的空都没有,只能拜托硝子录像了事。 “你还真是辛苦呢,大侦探。”硝子笑着调侃了他一句,“不过上次那个咒灵因为源头是口径统一的虚构,又巧合地跟当地环境牵连在一起,变成了特级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商业机密。” 自然不能说是因为当年打赢了玉藻前的就是他们三个,夏油杰干脆抛出了自己敷衍夜蛾和其他咒术师问话的标准答案。 “说起来,这个暑假你也还是留校?”对答案似乎也有所预料的硝子表情淡淡地转移了话题。 “嗯,不过有些事情想证实一下,所以申请了半个月的外出。” “又有哪个任务有问题了吗?” “不,只是一点私事。” 夏油微笑着说道。 硝子便没有再问下去了。 等他抱着一大卷卷宗去找夜蛾的之后,五条才姗姗来迟地打开了教室大门,“啊,外面好热——硝子,饮料有我的份吗?” “你还真是……”少女吐了口气,然后指指角落里的塑料袋。 “哦,3Q。”高高兴兴从里面掏出可乐喝起来的五条仰着脖子,把一罐冰汽水都喝完大半才舒服地吐了一口长气,“这个时候果然还是可乐最好喝了。” 家入坐在位置上,用谴责的目光瞪他。 毕竟这些都是夏油事先买好的饮料,不管是她在喝的还是五条在喝的。 “虽然我是不想对你们俩的关系说三道四啦……但你们是吵架了吗?” “嗯?干嘛这么说?” “我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你们俩关系似乎很要好。” “果然,连硝子也有这个感觉啊。”五条笑了起来,“但其实我们……唔,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甚至不知道名字,起码我不知道,那家伙我就不确定了。” 想到夏油杰种种未扑先知的事迹和在学校里总被戏称为‘侦探’的事情,家入毫不犹豫地断言,“他绝对知道你是谁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五条耸耸肩,打量起眼前的饮料罐,“我其实没跟那家伙说过喜好哦?也很少拜托他买东西。” 硝子这才意识到,夏油似乎对她和五条的喜好和习惯都过于了解了,就算买的是新出的饮料,也绝对是他们会喜欢的口味。 “有些家伙总说我不知道距离感怎么写,我觉得这句话应该给他才对,对莫名其妙表现出了解你一切的人敬而远之才正常吧?他都不觉得奇怪的吗?明明根本不熟。” 少女托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 “原来如此,你只是讨厌别人故意讨好你。” “哈?” “嗯,因为是大家族里长大的,所以会对这种事情很敏感,我懂我懂。你会这么想夏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在我看来,那家伙也确实做得有些过头了,的确很像是在努力讨好你的样子。” -- 第27页 “……什么意思?” “找机会偷看一眼呗,最好是在你跟别人玩的开心的时候,夏油那家伙到底露出了什么表情,你还是自己确认比较好哦?六眼的话,光用后脑勺也能看东西吧?”硝子耸耸肩。 “谁能用后脑勺看东西啊!都跟你说了多少遍只是我的视界没有死角而已!!而且表情那种东西还是需要用肉眼看的啦,六眼只能看到咒力的轨迹。”五条果然立刻就生气了,不过他还是狐疑地看了一眼家入,“硝子你干嘛突然替他说话?” “确实是他擅自凑上来没错,不过被照顾了也是事实嘛。”少女耸耸肩,“虽然主要是因为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干嘛,难道那家伙跟狗血连续剧的配角一样,缩在墙角一脸羡慕嫉妒恨地咬手绢吗?” 六眼的咒术师甚至相当恶劣地笑出了声。 “没人说过吗?你刻薄起来的时候真的超招人讨厌。” “在京都只是普通水准啦。” “幸好我入的东京咒高。”少女耸耸肩,“如果只是那种程度的话,我会很轻松地无视掉的,很可惜不是,你最好看一眼,说实话,我觉得有点吓人。” 对五条悟而言,要做到硝子说的事情其实意外地简单,不管是随便找个人玩耍,还是刚好呆在能被夏油杰看到的位置,以及做出没有注意到对方样子,都简单极了。 夏油杰当然不可能露出什么嫉妒的模样,他第一眼看过来的时候,甚至还着点笑意,就像是任何一个看到了温馨美好的画面的人会有的表情。 虽然咒灵操使对普通人态度极为冷漠的事情,在高专已经属于半公开的秘密,甚至夜蛾都专门把他从一些救人的任务上调开,但五条还是清楚的,夏油杰的本性意外地不坏,真正打从心底里厌恶普通人的家伙,是能轻易践踏他人自尊的。 不管是在五条家,禅院家,还是加茂家,这样的人永远层出不穷,他都已经看得腻烦了。 而咒灵操使只是因为‘诅咒明明是从普通人身上诞生的,但却要我们这些不会诞生诅咒的咒术师为他们收拾烂摊子’这个理由,才讨厌了无咒力者,相比而言简直单纯耿直得有点可爱。 所以,当察觉到夏油杰像那些家族成员一样在刻意地讨好自己的时候,五条才会格外反感。 原本以为他是不一样的。 明明应该是不一样才对,结果却偏偏变成了和那些烂橘子相似的,极为无趣的东西。 五条再度不经意地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看窗台边的咒灵操使。 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笑容似乎是一点点从那张面孔上褪下的,但也不像是生气或者介意,夏油杰就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他并不是在学校里,而是在某个极为遥远的地方,远远地望着不属于自己的风景。 褪去的也不止是那点浅淡的笑意。 那对瞳孔里的神采,似乎也渐渐黯淡下去了。 五条悟见过类似的眼神,他有一位因为遭遇诅咒,失去了家人和孩子的老师,那个人偶尔会远远地看着庭院里玩耍的小孩子,露出差不多的眼神。 硝子说感到害怕的理由,六眼的咒术师终于懂了,事实上他也感到了不妙。 总觉得下一秒那家伙就要从窗台上跳下来了。 不是为了跑过来找他。 而是为了拥抱大地,对世上的一切都没所谓了的纵身一跃。 第10章 九 教室大门被猛然推开的撞击声将夏油杰从思绪中打断,不过会在开门的时候发出这种声音的,就他所知也只有一个。 “发生什么了吗?”如果是以前的话,大概他会直言责备悟太过粗鲁的举动吧,但现在夏油杰只是平淡地看向六眼的咒术师,“有谁惹你生气了?” 明明刚才看着还玩得挺开心的。 但平时总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五条悟却什么都没说,墨镜后那双苍色眼瞳极为不爽地瞪了他一眼之后就带着满是火气的臭脸坐回自己的位置,摆出背对的姿势,一副我正在生闷气,谁都别来管的架势。 “吵架输了?还是打赌输了?”咒灵操使好笑地询问,但背对自己的咒术师并没有要转身的样子,“好吧,既然你不想说就算了,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今天特别大放送哦?哪怕远一点要排队的也可以。” “……暂时别跟我说话。”五条闷闷地回答。 连甜食都不好使,那就是真心生气了?为什么?悟从来不是对一点小事认真的性格。夏油杰感到了困惑,但随即否认了自己的判断。 他对悟的了解,可能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多,如今两人的关系不复从前就是证明。 也许悟就是为一点小事认真生气了也说不定。 而现在的自己并没有去干涉的资格。 想到这里,咒灵操使轻轻叹了口气,“好好,正好我要去找夜蛾老师交报告,这边暂时可以留给悟一个人待会儿。” “……等下。” “怎么,改主意了吗?” “才不是,也带上我的那份,任务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出的吧?” “啊……悟竟然会写报告,这让我比较惊讶,明明带七海他们去的时候把报告彻底丢给他们了?”夏油杰惊讶地挑了挑眉头,又看了一眼五条递过来的报告书,“明明认真做也可以做的很好。” -- 第28页 “既然是让他们锻炼,那当然什么都得锻炼到,报告也是任务的一部分!” “是是,那我先过去了,心情恢复一点的话,记得打个电话给硝子,好像是要问你暑假的计划。” “……知道了。” 五条悟看着咒灵操使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外,脸上不爽的程度反而增加了。 一同出任务的时候,夏油杰经常会顺带把他的那份报告写掉。 在完全没被拜托,也完全没问过他是否写报告的情况下。 最初的时候五条是真的忘记了,次数一多,外加他渐渐对夏油起了反感,五条悟自己动手的次数便多了起来,之前他一直没在乎过对方准时收到报告时的反应,直到今天。 刚才的夏油杰,虽然脸上在笑,还真的做出了惟妙惟肖的惊讶,可是那份沮丧的味道实在是明显到根本盖不住。 表里不一到这个程度是有什么毛病吗???既然了解他到了连喜好都能轻易掌握的程度的话,说谎对他压根没用这件事不是应该更加清楚吗?? 正在五条烦躁到了想锤个什么东西来发泄一下的时候,教室的门再度被打开了。 “哟。”硝子冲他挥了挥手,然后举起手里的塑料袋,“夏油说你好像在生闷气,拜托我来安慰一下,是你喜欢的糯米丸子和可乐哟?” “那家伙到底什么毛病???”五条火大地问道。 “嗯,看来你‘见’到了?确实有点吓人吧?”硝子坐到他旁边,理所当然地从怀里掏出了香烟,一点不忌讳地当着五条的面点燃了。 “就算接近没成功也不必那样吧?而且我也没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就只是合乎常理的,普通同学之间的距离。 五条抱怨的时候甚至感到了几分委屈。 “第一,他没说过,第二,你没注意,发现的人是我。”硝子冷淡地回答,“就算当做没看到,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大概。” “……啥意思?” “就是,即使哪天那家伙真的从某个高楼顶上跳下来了……遗书里面大概也不会有半个字提到你,房间里也不会有半点跟你有关的东西,没人会联想到你身上,一点不会,甚至警察都不会来问你,而是来问我,因为你们看上去就是不太熟的样子。”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我们俩现在看上去疏远到这个地步了吗?” “是没,正常同期情还是有的,不过那家伙在走之前应该会‘仔细处理’到这个程度吧?我猜的。” 五条整个脱力地挂在椅背上。 因为实在太有可能了,完全没法反驳。 “可恶,听上去就超——难搞的,我最讨厌这种什么话都不说的类型了!!嘴长在身上就给我好好使用啊!!” “所以,你这么在意又是为什么?既然不打算跟他玩的话。” “……喂,硝子你到底站在谁那边?” “我是医生哦?所以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有点大病,你和他半斤八两吧。” “等下,夏油那个不说人话的家伙也就算了,为什么无辜被波及的我也要被骂啊??像我这么完美又厉害,可爱可亲又贴心的同学简直是宝藏好吗??” 家入撇了他一眼,漠然地吐出一口烟,“除了脸,你浑身上下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被称为宝藏?” “当然是全部了!!!” 五条说的掷地有声,让硝子简直不想理他。 “要是真正讨厌的话,你压根记都懒得去记吧?京都那边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家伙叫什么,还能念出名字吗?” “呃……”六眼的咒术师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几个月前交流会才刚刚打过吧?”家入瞪着他。 “谁要去记手下败将的名字,而且别说我了,连夏油的咒灵都打不过耶。”更好笑的是作为奖品的一级咒灵在决赛的时候突然消失,两位校长只好各自问了一圈,结果咒灵操使茫然地回答‘啊?那个是奖品吗?我以为是误入的,随手祓除了。\'” 因为太弱,根本没被认为是投放的咒灵这个足够五条笑上一个月,当然京都校老头子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也很有笑点就是了。 “你明明就不讨厌他,还挺想一起玩的。” 硝子说道。 “真不讨厌我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了,硝子你没感觉,我是真的受不了嘛!脸上的表情和身上传递出来的感觉从来没一致过!!装模作样到这个程度他绝对是有病!!” “……这么夸张吗?”家入茫然地吸了一口烟,“我以为他只是有点习惯装好人而已……” “别提了,他那个装好人的部分也很奇怪。” 五条露出像是吃到了什么奇葩口味的点心的表情。 “难道连那个也是装出来的?” 家入觉得自己的烟都要掉下来了。 “那家伙不喜欢非术师你也是知道的吧?” “嗯嗯,猴子别靠近我可是夏油的名句哟?辅助监督每次带他外出都提心吊胆的,想尽办法把周边人群驱散开,免得到时候吵起来,不过只要是工作,他还算认真吧,也会勉强忍耐……” “那家伙其实不讨厌啊。” “……哈?” “如果受害人性格很烂,出事完全自找的话他倒确实会产生杀意,不过要是无辜的女人和小孩子之类的,虽然嘴巴上会骂猴子,实际上并不会做什么,解决起来速度也超快,还会拐着弯用骂人的方式安慰一下哦?” -- 第29页 “……这个,我该怎么说呢……” “他压根就不需要装吧???展露本性明明会更受欢迎,干嘛非要把自己弄成强行做好事的坏人啊?太奇怪了不是吗!” “我收回刚才的话,夏油他不是有一点大病……他是病得没救了。”硝子心塞地再抽出一根烟来,“你也是,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全程忽略呢,结果一直有在注意嘛!” 五条撇撇嘴,“我也有努力过啊!但真的不行,一看到他奇怪的表情就浑身不舒服。” “唔……说起来,你暑假有什么计划吗?” “就回家住一阵吧,怎么了?” “夏油家里没人,所以夜蛾早就同意了留校,不过他说有点私事要办,特地申请了半个月的外出哦?” “那也很普通吧,也许就是去和亲戚见面什么的,他的父母是确认没法醒来了吗?” “反转术式也不是什么都能治,有些精神上的问题是没办法的。”硝子叹了口气,“我有看过夜蛾那边的档案,夏油家好像没什么亲戚,父母两边都是,病院的医疗费全是高专和他自己支付的。” “我有些在意。”家入说道,“因为上一次他说有点私事,拜托辅助监督让警局里的熟人查消息的时候,刚好就成功查出了即将诞生的特级咒灵玉藻前……本来,那个任务只被认定为二级,会被派去解决的人应该是当时刚入学没多久的我们。” 五条睁大了眼睛。 “就算是我多心好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打算自己去,不过,要还是特级程度的话,就算是咒胎,以夏油的实力也有点危险。” “行了行了,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们俩偷偷跟在后面就是,对吧?” “没办法,如果只有我一个的话,太容易被夏油发现了。” 硝子笑着说道。 在夏油杰刚刚联系上高专,进入预备科就读,还没有救回家入硝子的时候,某个地方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事。 虎杖仁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旁边笑容满面地开车的祈本先生。 “哎呀,终于过了危险期,总算是到了能够外出的日子!……呃,抱歉,虎杖,这么说你不会介意吧……” “没关系,虽然我和香织没能成功,不过医生说我们的身体都很健康,下次的几率很大,说不定就借了你们的运气呢?” 后座的两位女士正在感情很好地讨论孩子的衣服,甚至还开始讨论起了名字。 “哈哈哈,到了野营地,我们来比比谁能钓更大的鱼吧!” “只有这个我有信心不会输哦?”虎杖仁同样笑着回答。 经常会在医院碰面的他们,因为时常聊天,外加志趣相投,就这样成了关系很好的朋友,两位妻子间也十分亲密,可以算是密友的程度了,今日便是为了庆祝祈本太太怀孕5个月而到有名的野营公园去散心游玩。 本来是非常愉快的日子。 直到他们在转弯的时候,遭遇了一辆后方车辆的追尾。 虎杖仁不太记得自己好不容易从汽车里爬出来,看到后方血肉模糊的车厢的时候,是怎么拨打了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的。 他只听到了祈本先生的吐血的哀求声。 “医生,医生!!先救我太太!!她还有孩子啊!!才五个月!!” 而他面前,只有香织冰冷的尸体。 虎杖仁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几天,父亲似乎来帮忙办了丧事,因为家里没什么亲戚,香织是个孤儿,所以也没办葬礼,火化的时间也确定了。 在家中茫然枯坐的虎杖仁,直到旁边的电话响起,才勉强从发呆中回神。 是医院的通知,让他来签署一下尚在冷冻的,妻子余下的卵子要如何处理的文件,不去不行,因为对医院来说也很麻烦,没家属许可的话什么都不能做,但保存也需要占用贵重的资源,并不那么容易。 因此虎杖仁还是拖着毫无精神的脚步前往了医院。 他在那里看到了祈本先生。 和仿佛完全没出过事故,安然无恙的祈本太太——也不能说完全安然无恙,因为那位温柔的女性额头上,有一道非常夸张的缝合痕迹,简直像刚做了开颅手术。 也许只是做梦,但也可能是真的。 虎杖仁茫然地向着正在跟一位女医生说话的祈本夫妇走去,如果连变成那样子的祈本太太都能‘被治好’的话,那么,那么香织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才没有死。虎杖仁想,他的妻子只是病了。 至此。 暗中的棋局已经布下足够的棋子,两个特别的孩子因此诞生,但此刻他们只是像所有普通的婴儿那样安睡在看似正常的父母怀中,一无所知地对世界露出笑容。 重新回到高专第一年的暑假,五条和硝子就这么鬼鬼祟祟地跟在夏油杰身后,顺利到达了宫城县的仙台。 “喂,我说,硝子。”五条虽然正撑着脑袋在大口吃面前的冰激凌,但视线的方向却冲着什么都没有的隔间木板。 “小声一点,毕竟是在一家店里,还是有可能会被夏油察觉的哦?” “那家伙不会是什么变态吧?” “……他干嘛了?” “正在盯着路边放学的幼稚园生看个没完哦?表情也怪怪的。” 家入的回应是直接从阻挡视线用的植物墙上偷偷伸出脑袋,看了一眼店子门口落地窗的方向,单独坐在窗边的夏油杰正专心地注视街道上手拉手的小孩子们,完全没察觉到她的视线。 -- 第30页 “感觉不太像……” “嗯,毕竟满脸嫌弃。” 明明也没人看见,但两个人就是开始偷偷摸摸地交头接耳,“难道是老爸的私生子吗?” “这种戏码应该只会在你们家发生……” “哦那外遇对象的孩子,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总觉得狗血得不像是会发生在夏油身上的事情……” “……你们在这干嘛。” 八卦话题中心的咒灵操使,罕见地黑着脸,出现在两位同学面前,双手撑住桌子,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 “啊,被发现了。”一点不心虚的五条拍了拍手。 “我就说太近了。”根本不担心夏油会生气的硝子平静地翻出香烟。 “但我肚子饿,而且只有这里有好吃的冰激凌。” “公众场所禁烟。”咒灵操使皱着眉头拿掉了家入还没来得及点的烟,十分顺手地塞进烟灰缸里,“所以你们到底来干嘛的?” “唔,关心同学?硝子说你是悄悄来调查咒灵的。”五条这么解释。 夏油杰毫不怀疑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我怎么可能会独自一个人去调查特级咒灵……”咒灵操使苦笑着解释,“只是看看未来可能会变成咒术师的孩子而已。” 正常的话,无论是咒力还是术式的才能,都起码要到11岁或者12岁才能看出来,甚至年纪更大一些觉醒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夏油杰刚才盯过的小鬼们显然只有五岁。 “谁?”五条好奇地询问,毕竟是未来的后辈,而且会让夏油特地来看的,搞不好是很厉害的后辈,无论是硝子还是他都产生了些许兴趣。 咒灵操使瞥了他们一眼,无奈地带着两人走到街道上,指着小孩子们的队伍说道,“中间第三个,一脸软绵绵的小鬼。” “哇,认真的吗?一看就是个哭包?”“是容易受欺负的类型呢。” “他以后会很厉害的。”夏油杰十分确信地说道,“说起来,应该是五条你家的远房亲戚。” “唉?”五条很震惊的转头,“真的假的?” “没必要在这种地方骗你吧?” “就看这一个吗?”硝子倒是想到了别的地方,要是只有一个小鬼,也不至于请半个月的假。 “啊,确实还有几个……其中一个应该住在这附近。” “刚刚那小鬼叫什么?我让家里来看看。” “乙骨忧太。” “为什么突然想要考察起未来的后辈……”五条刚想询问,却被面前出现的东西震惊到,导致完全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哇。”虽然是用捧读的语气念出来的,但他其实相当吃惊,“就算你们没有六眼,但应该也有看到?” “真是惊人。”硝子也目瞪口呆的样子。 “……窗竟然没有发现,你觉得正常吗?”夏油杰木然地看着面前,宛如黑洞现世一样的景象,周围诸多的细小咒灵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一样,源源不绝地飞向一个正被父亲牵着手,天真无邪地踏出步子的小姑娘的影子里。 “别告诉我她也是其中一个。”五条缓缓摘下墨镜,“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变成术师,但你要说她死后会变成特级诅咒,我绝对会信。” “悟,你也很有预言的天分哦?” “这根本不需要预言吧!”五条和家入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不需要半点犹豫,三人将祈本里香的存在上报了高专,那孩子日后一生都不会接触外面的世界,只能在为她特别建立的隔离设施中平静地生活,也许她仍会和乙骨忧太相遇,也许不会,但起码避免了在11岁时死亡,然后成为特级咒灵的既定命运。 第11章 十 知道夏油杰嘴上说着是私事,实际上是来办正事之后,五条和家入都收起了原本稍显轻浮的八卦态度,甚至还想偷看一下某人手上的小本本,瞧瞧上面到底记载了哪些名字。 咒灵操使当然……没有很认真地阻止他们,笔记只是他担心时间经历了太久,自己会遗忘细节才写的,不能让人发现的部分一个字都没泄露出来,全都好好地保存在他的脑袋里,就算是六眼,也没有读心的能力。 所以身高手长的五条很顺利地从夏油手里捞到了本子,他拉下墨镜,一个个细数上面的名字,“乙骨忧太,祈本里香,祢木利久,枷场菜菜子和美美子?双胞胎吗?人数真不少耶。”他啧啧地说道,“高专的招生部看到这个可能会跪求你去入职。” “也有失误的可能性。”夏油谦虚地说道。 毕竟他并不能保证人生轨迹变化之后,他们还会如自己所经历的历史那样觉醒术式和咒力,术师的实力和他们的精神状态息息相关,如果一生平和的话,会沦为普通人也说不定。 上面的姓氏五条一个都没听过,显然每个都是普通家庭出生,这样出身的术师其实占据了咒术界的半数,毕竟普通人的基数和咒术世家相比实在太广阔了,但他们的实力和眼界和从小在咒术界长大的孩子们相比太过欠缺,有些言传身教的东西并不是高专几年内教得会的,因此大部分都难以到达二级术师的等级,一级就更不用说了,像夏油这样一入学就二级,现在能和五条几乎能打个不相上下的,绝对可以说是百年都难得一见。 咒灵操使说过他‘只记录了比较出色的孩子’。 -- 第31页 虽然那个叫乙骨的看不太出来,但祈本里香的异状还是清楚地证明了夏油奇妙预知能力的准确度。 “剩下的那几个好像不在宫城?” “没错,都在乡下中的乡下,非常偏远的地方哦。”咒灵操使从容地说道,“没有冰激凌,当然也没有空调和风扇,可能连自动贩卖机都没有,你们确定还要跟吗?” “真是的,去做任务的时候又不是没进过山,你这家伙以为我是谁啊?” 五条一点没被吓到,显然是打算跟到底了。 虽然看小鬼没什么好玩的,但也比回家面对一堆死老头要有趣很多。 “啊,那我就算了。”硝子理所当然地回答,“本来只是因为担心夏油你,既然只是客串一回窗的话我不去也行,有事打我电话。” “等下!硝子你不是吧??”原本以为自己是来当陪客的,结果正主竟然先行撤退也太过分了!!五条一脸受伤地指着少女,“之前拉我来的可是你啊!” “后面还要去可是你自己说的。”家入一点没有内疚的样子,老神在在地叼着棒棒糖,在这种人多的公众场合,她也不好意思抽烟,只能打劫五条的糖份储备粮当代餐。 最终,六眼的咒术师还是没能成功留下硝子,只得摆着一张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合适的脸站在夏油杰身边。 “……不用勉强。”咒灵操使淡淡地说道,“觉得无聊的话,悟就先回去吧。” 五条撇了一眼对方那张脸上堪称完美的礼貌微笑,不爽地垂下嘴角,“啰嗦,既然都说要去了当然不会反悔,不过让我出马作陪的代价可是很高的!所以结束之后你得请客,我要吃冰激凌火锅。” 夏油似乎是楞了一下,然后小声地喷笑出来,“只要一顿冰激凌火锅就能让你出马了吗?还真是昂贵的价格啊。” “烦死了,你到底走不走?” “是是,请好好跟在后面不要走丢哦?五条君。” 直到咒灵操使轻笑着往前大步走去,五条悟才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明明就能正常地笑出来,和平时的假笑完全是两种东西。 之前,他一直以为夏油杰其实并不喜欢跟自己和硝子呆在一起,否则没法解释他那个始终不会拿下来的假笑。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那样。 而且,有点夸张了吧?不过是答应陪着走一趟而已,至于那么高兴吗? 因为还没到能考驾照的年纪,这又称不上正式任务,没有辅助监督陪同的他们只好选择去坐电车再转公交车,车站所在的地点人流意外地多,五条歪头看了一眼身边夏油杰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的样子,“喂,夏油,人也太多了,我才不要挤进罐头里,要不打车吧?” 咒灵操使对人多的地方抱有有生理性厌恶的事,硝子和五条都已经很习惯了,严格的说也不能算弱点,只是个类似挑食的小毛病罢了。 不过五条的感触比硝子更深刻一点。 似乎只有在人多的场合,这家伙对非术师的厌恶情绪会格外高涨,那种忍耐的表情是少数没有伪装的部分。 “不用顾虑我,只是有点闷热罢了。”夏油这么回答,然后习惯性地用拇指按压眉间的褶皱,好像不让别人看到皱纹他就真的没压力了似的,大概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还罕见地扯开了总是穿得整整齐齐的高领校服。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说了讨厌被当成罐头挤。” 六眼的咒术师冷淡地说道,兀自跑去路边招呼计程车。 有着无下限的家伙说什么呢。 夏油杰很想这么吐槽,但最终还是决定接受五条难得展现的好意,直到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绝对不可能忘记的。 谁能忘记差点杀死自己的人呢? 咒灵操使站在路边,愕然地望向街道的另一头,那个正提着大包小包,一脸懒洋洋的地跟旁边的女性小声说着什么的男人。 禅院甚尔。 为什么这个咒术师杀手会在这里??? “喂,夏油,在干吗呢……”叫到了出租车的五条正打算来喊人,看到的却是正盯着远处脸上惊讶非常的咒灵操使,因此也转头望了过去,“……有点眼熟的脸啊。” 一看就是禅院的。 “你认识?”五条好奇地询问。 “……怎么可能。”夏油杰勉强挤出了一点僵硬的笑容,他背上此刻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这么危险的家伙,我们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危险?” 虽然马上就被咒灵操使拉走,五条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地撇了远处和推着婴儿车的女性走在一起,手上全是纸尿布和奶粉的男人,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个刚当上父亲的笨拙丈夫。 不过想到夏油杰的预知能力,五条姑且对他的看法保留了意见。 去探望其他两处的结果果然不负所望,枷场姐妹虽然还很年幼,并未展现出咒力,但却被五条发现她们的父母双双中奖,全都具备咒力,只不过因为能力不够强,再加上性格也都比较内向胆小,完全没有好好锻炼过自己的术式,反而还因为小时候难以控制的缘故,一直被村里人当做不祥而避讳着。 窗派人过来把枷场一家接走的时候,同时跟来的夜蛾看着两个学生的面孔,表情实在难以形容。 -- 第32页 “虽然是做了好事,但是悟,谁让你把那些村民都揍了一顿的?” “报告老师,夏油也有动手!” “我并没有说他做得对!”毕竟咒灵操使和非术师不对付又不是第一天,别说揍人,他能克制自己少跟报案人吵起来,负责带人的辅助监督都愿意为此吃两天素还愿。“你们两个全都给我交一份检讨报告上来。” 难得第一次放暑假很闲,不回家的结局却是既没玩到有趣的,又跟讨厌的家伙们打架,最后还得交一份检讨……五条在心里发誓,要是下次还跟夏油杰出门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不过,这家伙似乎没他以为的那么糟糕。 被拉去很有名的招牌冰激凌店里吃火锅的时候,六眼的咒术师如是想。 咒灵操使脑袋里想的东西却和五条悟完全无关——他正在思考该如何监控禅院甚尔,用自己的咒灵显然不行,就算他能让咒灵超远距离地行动,但咒灵看到和感知到的一切却无法和他这个主人分享,作为操纵者,他最多也就能感受到咒灵什么时候消失罢了。 至于亲自监视,很遗憾,第一他压根分不开身,第二,夏油杰也没那个自信能在天与咒缚的顶点面前隐藏自己的视线。 咒灵们对视线很敏感,杀手难道不敏锐吗?尤其还是一个有着术师杀手称号的男人。 如果可以的话,咒灵操使一点都没打算直接出现在对方面前。 他扫了一眼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安心吧,等我享受完这些就差不多没那么多人了,今天又不是休息日。”心情很好地挖了一大勺巧克力的五条悠闲地说道,“不过,夏油你是真的一点不吃吗?也有不太甜的部分。” 这才勉强回神的夏油杰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我没关系,悟你吃吧。” “不是我说,你总是吃的很少啊。”五条悟思考了一下自己的食量,在想想咒灵操使每次和他们一起吃饭时候的饭量,完全不像个正在发育期的男生。 “我的胃口一直都不大。”对方从容地说道。 谎言的味道让五条悟皱了皱眉。 于是他没再说什么,略过了这个话题。 夏油杰最后选择了雇佣侦探去盯梢的方式,给侦探社的理由也很充分,他谎称禅院甚尔以前和自己的姐姐交往过,后来谈婚论嫁了却突然失踪,想要弄到足够多的照片好让姐姐死心。 反正雇主的借口总是很丰富,侦探社也大多不会当真。 只要给钱大方,需要干的事情不算真正违法,只打点擦边球,让大家脸上都能过得去的同时达成双赢的目标就好。 咒灵操使并不怕他们拿钱不办事糊弄自己,当雇主是个未成年的时候,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但他在对方点头的时候让手头的咒灵留了几只在侦探社里。 既不能监控,也很弱。 但特点是会让人变得听话,对猴子们而言是很有用的监工,这样他指挥这些家伙就只需要付钱和电话遥控,既能完美隐身,又不至于引起高专的怀疑。 一开始确实有效,不断收到侦探社寄来的照片的夏油杰对他们的效率很满意,就算照片里压根没什么重要内容,不过是个普通新婚家庭的日常,他也还是为此付了钱。 直到某天,咒灵操使突然意识到自己放在侦探社的咒灵们都消失了。 还在任务中的他不得不迅速解决掉面前的咒灵,借此补充了一下库存,然后勉强糊弄走面前的辅助监督,独自向侦探社的方向走去。 夏油杰没有亲自过去,而是利用咒灵操纵了一个经过的路人,让他去敲侦探社的大门。远远看着路人被十分正常地迎接进去的景象,令咒灵操使皱起了眉头。 “干嘛,以为那边都被我干掉了吗?” 从背后响起的嗓音让夏油杰猛然转身,他甚至都没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什么时候来的。”咒灵操使看着面前一身休闲衣裤的家伙,目光冰冷而戒备。 “啊,稍微有一会儿了哦?因为想看看一直在偷窥我家的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家伙……结果只是个高中生?虽然是咒高,你姐姐叫什么名字?我以前的对象应该都和平分手了才对。” 夏油杰是真没想到,对方没立刻动手的理由,不过是他临时十分钟编出来的假话。 “那种事情已经没所谓了……反正你也不可能和现在的妻子离婚。” 毕竟连孩子都有了。 “这样啊,你能理解就最好了。”禅院甚尔耸耸肩,一脸随意闲适地转身离开,但只走了两步,“不过,下次再让我发现的话……”他回头撇了咒灵操使一眼,露出一个狞笑,“我也不是每次都拿钱才杀人的。” 看来之后再想监视对方的动向就很难了。 夏油杰皱着眉头,裤袋里的电话却突然震动了起来,他不得不一边看着禅院甚尔离开的背影,一边从衣兜里掏出电话,接了起来。 “这里是夏油……” “啊,就说你会接,夏油,我们现在在医院。”硝子的声音如是传来,“五条说你最近好像在注意一个奇怪的家伙,甚至跑去雇了侦探……我们一好奇就去看了。” “然后刚好遇到那位女士带孩子散步的时候出了车祸……” 咒灵操使的电话直接被另外一只手捞了过去。 -- 第33页 他依然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是如何靠近的。 “医院地址在哪?” 禅院甚尔一脸阴郁地盯着面前表情茫然的年轻咒术师,对手里不属于自己的电话冰冷地开了口。 第12章 十一 因为后座客人们周身的氛围和脸色都太过可怕,很担心自己是不是载到了□□的出租车司机一到医院门前,等他们都下车之后,害怕得连车费都没拿,直接踩下油门逃之夭夭,只留给打算付钱的夏油杰一波尘土和呛人的尾气。 禅院甚尔完全没理会身后那个看起来就很守规矩的年轻人一脸被迫坐了霸王车的纠结表情,兀自弓着背踱进急诊科。 正在等候区喝奶茶,同样穿着高专校服的两个年轻人一起转头看向他,其中最眼熟的雪发咒术师从墨镜后投来视线,“家属来了?最好先留在这里别乱跑,医生等着找人签字呢,没什么危险啦,庆幸一点吧,硝子刚好今天很闲就跟来了……” “您妻子的伤势不重,因为是公共场合,一口气彻底治好太过显眼,所以留了一些皮肉伤,”相比不怎么说人话的五条,作为医生的硝子就体贴了很多,“小宝宝也没事,被妈妈保护得很好。我们不会照看婴儿,所以拜托给了护士小姐,现在应该是睡着了。” “介意伤口的话,等医生那边结束,我再去看看也可以。” 同伴早早跟她八卦了一下对方应该是禅院家的人,因此硝子和面前的陌生男子提起治疗的时候没有半点避讳的意思。 “……反转术式吗?确实听说东京高这届新人都很夸张。”表情依然阴郁,不过周身尖刺一样的气息总算散去了大半的禅院甚尔淡淡地看了他们几眼,“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以后有想做掉的术师,可以免费一次。” 本来表情还算温和的硝子眉眼之间的气息变得冷淡了些。 “我是医生哦?” “啊啊,知道的,毕竟我的工作就是会让医生加班的存在嘛……但我只有这个长处,就算你嫌弃也没有别的东西来换,希望尽量不要用到它吧,我也乐得逃债。” 刚开口欠人情,下一秒就正大光明说要逃债,面前这个大人不要脸的程度显然超过了硝子的认知,就算是经历了五条锻炼的她都一时没回过神来。 禅院甚尔并没有心情去跟不认识的小鬼们多说话,摆摆手就脚步匆匆地走向护士站,显然是去看孩子,毕竟妻子还在手术室里,他也不方便进。 和他前后脚错开进来的夏油杰带着困惑的表情走来。 “哟,夏油。” 咒灵操使看着面前十分悠闲的两个同学,顿时就感到了一阵脱力,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万幸似乎是往好的方向转变了。 甚至感到了些许后怕的夏油杰按着额角。 “到底是怎么回事?” 硝子耸耸肩,“这次不关我事。” 而五条心虚地别开脸,“还不是你最近都神神秘秘的,万年拿电话当记事本和闹钟的家伙动不动抱着手机上天台,本来还以为你是交女朋友了呢……” 结果仔细一听却是侦探社打来的电话。 上次和硝子八卦一番结果和真相完全南辕北辙,这次好像真的有情况,于是特别感兴趣的二人组又再度出动,吸取了教训的他们没去跟踪夏油,而是直接把目标放到了他的关注对象上。 从夏油杰的宿舍里搞到侦探社的报告毫无难度,因为开学没多久他就很顺手地把钥匙做了备份塞给五条……当时六眼的咒术师虽然很茫然地留下了,却从没用过,直到这次派上了大用场。 “话说这次又是怎么了?总不会是你真的有个姐姐吧?”知道夏油压根没什么亲戚的硝子一针见血的问道。 “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小孩子,而且他也不可能有咒力啦,是禅院家的天与咒缚哦?只有身体强悍的类型……不过,干净到一丝咒力都没有的程度倒是很少见。”五条眨眨眼,推了一把墨镜,“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完全没咒力的人。” 咒灵操使吐了口气,忘记防备悟和硝子确实是他大意了,虽然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处。 毕竟下次多半还是会犯。 “我会注意他是因为别的缘故……”夏油杰斟酌着言辞,思考到底要不要把一年后对方会去暗杀星浆体的情报放出来。 “唉!对哦,我忘记了小宝宝……难道是因为那孩子日后会有咒力吗?天与咒缚的儿子会有咒力倒确实比较少见。”五条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手。 咒灵操使楞了一下。 “倒确实是有咒力……” “能被杰你注意到,那他以后还挺厉害的?术式你知道吗?” “就是家传的术式,你跟我提过的,十种影法术的那个。”当年伏黑年纪还很小,外加又不想进高专,虽然时常能从五条那边听说,但夏油杰始终没给禅院甚尔的儿子太多关注,哪怕对方的术式听上去很罕有。 尤其当五条提起少年的样貌跟他老爸像极了之后。 反正咒术师的术式跟他又没什么关系,换成咒灵夏油杰搞不好都会多打听几句。 “……十种影法术?”男人的嗓音在走道里响起,让少年们纷纷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禅院甚尔靠着墙壁,似乎是因为怀里有孩子的缘故,先前那种刺人的气势彻底收敛了起来,他懒洋洋地从眼皮底下扫了一圈面前的小鬼们,“有预知能力的咒灵?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啊。” -- 第34页 “要不要信随你。”五条没好气地说道,“干嘛把小宝宝带到手术室来,到时候哭了可没人帮忙。” 硝子意外地看了一眼对方熟练的抱婴儿手势,倒没说什么。 “惠睡得很熟,不到吃饭的时间不会醒的,但待会她见不到孩子会吓到。”禅院甚尔很难得地解释了一句,“既然只是皮肉伤,估计缝合也快结束了,麻药不会很重,半小时就能退。” 这水准在新手父亲里绝对一骑绝尘,别说五条很惊讶了,熟知对方术师杀手名号的夏油杰看男人的表情简直像在看什么怪兽。 就像他说的那样,急诊室的灯灭得很快,看着男人沉稳地和医生交谈的样子,自觉好像没他们什么事情的学生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准备撤退。 太晚回去也是会被夜蛾骂的。 为了预防万一,硝子留了张有电话号码的便签在椅背上,然后就跟两位护花使者的男生一起施施然回了高专,一副没做什么大事的样子。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关注他的?现在总能说了吧?”回到校园之后,在向宿舍前进的路上,五条这才重新提出了这个问题,医院里因为发现禅院甚尔靠近的缘故,他才故意岔开了话,好帮夏油杰遮掩过去。 意识到连硝子都把视线倾斜了过来,咒灵操使轻轻叹了口气。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那家伙很危险。” “难道是变成了敌人?” “差不多,总之有人雇他来暗杀,所以对上了。”夏油杰这样说道,“伤亡很大。”他含糊其词地将到底是谁的伤亡忽略了过去。 “那要是提前把他揍翻,到时候就没事了吧?”五条突然开口,言谈之中透出的跃跃欲试差点让咒灵操使心脏停跳。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牢牢抓住了雪发咒术师的手臂。 对平时总隔着硝子的两人而言,这个距离实在过近了。但夏油杰并没有多余的心力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悟,别擅自跑去挑衅他。” 他的语气听上去甚至有点强硬,和平时说话的时候伪装出来的好好先生模式截然不同。 五条眨眨眼,用一种微妙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一番咒灵操使。 “……怪不得你从见到那家伙开始就一直精神紧张。”他慢吞吞他地说道,“看来那家伙是真的很强,打赢了你还有我吗?那整个高专之内都没人能拦住他了。” 很危险原来是这个意思。 夏油杰狼狈地沉默着,毕竟要是辩解的话,万一让五条生出了逆反心,认真跑去找禅院甚尔对决就麻烦了,就算那家伙现在没有杀心,也难免被暴揍一顿。 说实话,悟现在的体术还不如自己。 虽然不知道当年禅院甚尔是怎么突破了无下限的,但悟的术式很可能对他没用,否则也不会轻易被打成了濒死的状态。 如果不是临时学会了反转术式,搞不好就真的死了。 咒灵操使不在乎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可能性,但换成五条悟就不行。 “好啦,不会去不会去,只是开个玩笑。莫名其妙跑去找人打架,夜蛾肯定会让我写检讨的。”五条笑嘻嘻地说道,“别挂出这么可怕的脸。” 得到了五条不算很情愿的保证之后,夏油杰才勉强愿意松手,而从他俩发生争执开始就一直冷眼旁观的硝子在两人背后用力翻了个白眼。 五条确实迟钝得让人叹气,但夏油死撑着什么都不肯说的性格也是他们俩现在关系毫无进展的主要原因,少女嫌弃地撇了两个没用同期一眼。 男生真是麻烦。 算了,反正现在时间还很多,他们还要在高专里相处整整四年,再不济毕业之后也不是就此不联系,总会有那么点进展的。 大概。 其实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的硝子,当时心态轻松地想着。 第二年的夏天,护卫星浆体的任务很快就如同必然会升起的太阳那样到来了,夏油杰脸上没有一丝意外,倒是五条的神色很奇怪。 “我是无所谓啦,但是天内理子就算是星浆体……她应该也不是咒术师吧?让我去就算了,叫上夏油是不是离谱了点?” 以前任务里有受害人的时候,那些人没被咒灵操使彻底放生都是因为辅助监督拼命努力的结果,现在竟然要去贴身保护一个普通人,那家伙肯定几分钟里就得跟保护对象吵起来。 夜蛾也是一脸头大。 “这是天元大人亲点的任务,没法更改人选。” 夏油杰的神色倒是很淡然,“我会努力忍耐的……不过,夜蛾老师,请务必做好最坏的打算。” 夜蛾正道的表情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你是说这个任务会失败??”夏油杰的预知能力这两年被验证了太多次,容不得他疏忽。 “我们两个会输??”五条转头,“你就算了,我可不会轻易……等等,接了任务的不会是禅院甚尔那家伙吧!!”六眼的咒术师差点跳起来。 “不太好说……”夏油杰含糊地回答,五条最后果然还是没忍住,悄悄跑去找人打架兼练手,幸好咒术师杀手看破了五条主要是来玩的,而硝子后面又亲自上门帮忙治疗了妻子身上的伤口,所以只用天逆鉾给他敲了个满头包。 顶着发红的额头灰头土脸回来的五条,让歌姬他们好好嘲笑围观了一番,硝子甚至不客气地拍了黑历史照片当纪念,使唤了五条好几天。 -- 第35页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六眼的咒术师没再像从前那么忽视体术,经常气呼呼地抓着自己特训,咬牙切齿地发誓一定要揍回来。 看咒灵操使含糊其辞的样子,五条直接掏出手机打了对方电话。 这两个人莫名其妙有了交情这一点也非常出乎夏油杰的预料,禅院甚尔对五条和硝子的态度竟然都意外地不错,除开偶尔会用奇怪的嘲笑表情看他之外。 夏油杰并没有和对方打好关系的念头,就算五条时不时会拖着他一起去把那家伙当体术教练用。他对禅院甚尔的讨厌发自内心,甚至都懒得掩饰。 反正那家伙确实是只烦人的猴子,完全在自己的反感名单上,还是首行。 咒灵操使其实意外有些小心眼,当年从禅院甚尔嘴里听到五条死了的话,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确实太大了些。 很快五条就结束了通话,“他确实有接到委托,但拒绝了……”六眼的咒术师撇撇嘴,“毕竟现在是个好爸爸,不能随便把儿子留在家里,出门去做奇怪的工作了。” “就算没有禅院甚尔也不能掉以轻心。”夏油杰这样说道,“盘星教才不会轻易放弃。” “行吧,让我看看现在的诅咒师们都是什么水准,别还是会被十二岁的我吓跑的那种就行。” 五条悟的挑起眉毛笑着说道,这番盛气凌人地发言绝对称得上傲慢。 但咒灵操使知道,他只是在实话实说。 作者有话要说: 职业小白脸爸爸黑对二刷还能攻略失败的教祖先生发来嘲笑。 第13章 十二 不管做了什么样的打算,去和天内理子见面依然是必须的,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夏油杰不由得就想起了曾经悟和他一起商量要悄悄放走星浆体的事情。 也不管结果,也不管理子是否真的能逃走,只是想到了所以就决定那么做,满是少年人意气的任性妄为之举。然而那份回忆无论夏油杰看上多少遍,都只觉得枝叶间都落满了光,明亮得不可思议,仿佛他们讨论的不是一个无辜少女的生死,而是如何放飞一只笼中的小鸟。 然而,直到来到了天内居住的大厦面前。 五条都没有和咒灵操使谈论起是否要将少女放走的事情。 一次也没有。 他们普通地和天内见面,普通地履行了护卫的职责,这次没有禅院甚尔在暗地里出谋划策,盘星教的手段就变得粗陋不堪,破绽百出起来,仅黑井自己就打晕了企图入侵屋舍的毛贼,用降灵术变成女孩子外貌偷偷混入校园的潮来巫女,被五条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回了原型,前来突袭的诅咒师也让留守的夏油杰轻松击退。 数十名诅咒师,没有一个能成功靠近天内理子十米之内。 最后的一个假日,他们甚至有闲暇带小姑娘去了一趟迪士尼,虽然游乐园里人数众多,防御起来相对麻烦,但最棘手的一波敌人解决完之后,诅咒师们似乎也意识到了咒术界为星浆体请来了足够强的护卫,暗杀的赏金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好赚。 毕竟比星浆体赏金更高的五条悟,名字已经在暗杀榜第一位耀武扬威了很多年,而他现在依然生龙活虎,以给诅咒师们添堵为乐,甚至还摸上门给自己的赏金加了一次码。 原本的悬赏人是什么心情不得而知,反正暗网的网址获取资格那阵子变得格外繁琐,硬是好几个月都没新人能进去。 虽然早就事先叮嘱了即便进入高专也不要放松警惕,但将天内和黑井一起带入高专的时候,夏油杰的注意力还是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五条身上,两位女士一无所觉地埋头打量着传说中的咒术师大本营,只留下两个护卫在后面互相大眼瞪小眼。 六眼咒术师的困惑只持续了一两分钟,很快就认为可能是夏油杰神经过敏,不以为意地重新迈步领路,给天内和黑井稍稍介绍一下咒高,以及带她们前往薨星宫。沿途没发生任何事,一切平静得几乎让咒灵操使以为他曾经历的过去不过是个被害妄想要素过于浓厚的噩梦,那种虚幻和不真实感甚至让他原本沉稳的脚步都变得有些虚浮,惹得五条又回头过来看了好几眼。 深埋地下的忌库,老式机械电梯和石制的漫长栈道,沿途的景象全部眼熟得令人生厌,直到四人面前出现了触及穹顶的百年大树,和围绕这树木所建造的,重重叠叠的古老宫殿。 夏油杰和五条悟就那么站在那儿,看着黑井和天内互相拥抱,哭泣着分别。 但这次,应该不会有枪声响起。 咒灵操使不知道自己心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滋味,照理说他应该松一口气,但天内死亡的命运本质上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被禅院甚尔杀死和跟天元同化,到底有什么差别呢? 她注定要在尚未来得及盛开的时节,迎来凋谢的命运。 过去的夏油杰也许会大声对天内说出‘你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样孩子气的话,但现在的咒灵操使已经做不到了。 天内并不是咒术师。 是他应当要厌恶的,属于猴子的一员,去拯救猴子是毫无必要的,冷眼看着他们死去才是自己应当做的事情。 毕竟,有那么多的,那么多的咒术师为了猴子们毫无价值地死去。 和同伴们的死亡与伤痕累累相比,一无所知,幸福生活的他们实在太过碍眼,更别说还有践踏着咒术师们生命的垃圾猴子。 -- 第36页 所以,夏油杰现在能够做的,仅仅是站在这里。 看着天内走向天元的所在。 额角感到了熟悉的抽痛,空荡荡的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搅动,舌头的末端似乎升起了熟悉的糟糕味道,酸臭辛辣,令人作呕。 咒灵操使有点想吐,但这次不是因为咒灵,也不是由于吞下去的味道,仅仅是此时此刻的自己,让他觉得十分想要呕吐。 “喂。” 声音从耳畔传来的时候甚至感觉有些遥远,因此夏油杰恍惚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头去。 五条仍很专注地盯着天内和黑井,毕竟咒灵操使说过‘直到最后为止都不要放松警惕’,所以他始终没移开视线。 但六眼的好处就是,想看东西的时候,并不需要转头。 “想过去就过去。” 雪发的咒术师这样说道。 夏油杰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开口的力气,“你在说什么,我和她们没熟悉到那地步吧。”他没说出猴子这个字眼,装作一副正在努力忍耐的样子。 “以前我就想说了。”五条撇撇嘴,“既然你对我这么了解,应该也知道说谎对我没用吧?明明就很关心,为什么要特地装作讨厌的样子。” “把自己装成坏人对你有什么好处?想安慰她们就过去啦!” 这家伙真是难搞死了。 五条烦躁地想。 如果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他还能爽快地揍上一顿,落井下石的时候也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然而夏油杰只是个超有病的笨蛋而已。 “……毫无意义的废话就算了吧。” 再怎么温柔的安慰,对即将赴死的人来说,都不过是一阵微风罢了,甚至还比不上一个拥抱能够传递足够的体温。 他也不能去拥抱猴子。 闻言,雪发的咒术师直接一脚踹了过去,“烦死了,非要我直接说吗,很容易被听到耶!就算你打算把人放跑,我也会装作技术性失误,刚好看走眼的啦!!” 被推向天内方向的咒灵操使愕然地看着身后的五条悟,但他只是一脸火大地冲自己竖起一根中指。 【快去】 无声开阖的嘴唇说着那样的句子。 咒灵操使几乎是踉跄着走了过去,向来言辞得体,说话很有条理的他结结巴巴地吐出了让她们选择自由生活的话语。 没去管结果,也没去管是否真的能逃走。 他就是告诉理子,去吧,走出这道门,回到普通人的世界里去。 正当天内和黑井打算重新回到电梯的时候,里面却突然跌跌撞撞地走出一个辅助监督,“外面,外面有人入侵,请快些让星浆体去见天元大人!” 五条只看了一眼,便确定这家伙并不是乔装打扮的诅咒师,毕竟负责护卫薨星宫的辅助监督就那么几个,学校里谁都认识,他们甚至时常会客串一下临时的老师,来给咒高的学生们上体术课或者结界术的课程。 “铃木先生,她们两个先交给你。悟去对付入侵者,我来看守大门。” 咒灵操使这样说道,会故意那么安排也是有原因的,黑井的实力并不弱,到时候要偷袭一个受伤的辅助监督也很容易。 就是稍微有点对不起铃木先生。 五条离开的很快,回来的也很快,只是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惑。 “……袭击的家伙未免跑太快了吧,看见我的脸就逃,他到底来干嘛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夏油杰第一时间就转过了身,但一切为时已晚。 辅助监督随身携带的武士刀穿透了两位女士的身体。 “铃木先生……为什么您会……”在高专呆了十多年,家人和朋友都在和诅咒抗争的时候死去,因为为人严谨认真,实力也不错的缘故,被选为天元护卫的他,怎么可能是个叛徒?? 咒灵操使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理解面前的景象。 守护人类的咒术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保护的对象??? “被收买了吗?”反倒是对这种戏码经历得比较多的五条更快适应过来,没借助电梯,直接从高处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到夏油杰身边。 样貌和蔼可亲的中年辅助监督依然温和地看着他们,仿佛他面前的不是两个无辜死去的少女尸体,而是课堂上展示用的道具。 “无论你们说什么都可以,叛徒也好,被收买了也行,或者要杀掉我泄愤也没问题。” 男人这样说着,“不管怎么样,我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了。” “……就为了阻止天元和星浆体的同化吗?” 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咒灵操使的嗓音依然变得嘶哑了。 “啊,盘星教的纯净论吗?”铃木监督甚至笑了起来,“以前我就觉得非常可笑了,现在当然也是……把天元大人当做神明崇拜这种事情……虚幻的神明是不存在的,可天元大人就在这里,但他们当中,哪怕有一个人,前来拜见过吗?” “把本人放置在一旁,兀自崇拜着脑袋里理想的神明,愚人真是哪里都有呢。” 五条慢慢皱起了眉头。 “这不可能是天元的意思。” “是的,天元大人从未拒绝过星浆体。”铃木点点头,“他总是非常耐心地对待我们,但是……已经足够了。” “明明距离真正神明的道路只差一脚,却因为我们这些被庇护者的软弱和无能,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了星浆体,始终被困在人类的身体里,被关在薨星宫里,连大门都不能踏出一步……” -- 第37页 “是时候将选择的权力还给天元大人了。” “哪怕他日后会和人类为敌吗??”夏油杰这样问道。 “那也是天元大人的自由。”铃木笑着说道,“我并不期望自己的想法能被理解,但是,整个日本的安危,一直靠着天元大人的牺牲来维持的时代,还是结束比较好。” “我们不能始终做被天元大人庇护的婴儿。” “以后可能会变得很忙,不过,还请努力活下去。” 哪怕是被五条处决的时候,铃木也还是笑着的。 两个年轻人安静地凝视地上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们,咒灵操使始终反常地沉默着,不管是脱下外套掩盖天内和黑井的面孔的时候,还是替铃木收敛遗体的时候。 “……不是夏油你的错,”五条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要是我能更快发现他撒谎就好了……”虽然六眼能够一定程度上判断谎言,但如果对方用了只说事实的技巧,这个能力就不管用了,毕竟五条最多只能察觉人的心跳和脉搏,而不是真的能读心。 夏油杰缓缓地摇摇头。 “是我不够谨慎。”和悟不同,他早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结束,但仍因为对方是同伴就麻痹大意,没有提防,“回去吧,向夜蛾报告任务失败的事情。” 他苦涩地说道。 无论是年轻时代想要保护弱者的誓言,还是后来只选择保护咒术师的理想,在此时此刻都变得格外可笑,毫无意义,宛如柴禾燃烧后残留的灰烬那般。 咒灵操使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一直以来的自己和猴子,和刚才的铃木相比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如此的愚蠢和狂妄。 因为经历过了一次,就天真地以为能够改变点什么。 “报告就不必了。”导师熟悉的声音从电梯里响起,他们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在那里的不止是夜蛾,还有京都校的校长乐岩寺。 “虽然任务没成功。”乐岩寺接过了夜蛾正道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但万幸夏油君一开始就做出了预言,所以我们也提前做了准备。” “……准备?”五条悟和夏油杰都用一种茫然且不明所以的眼神看着他们。 “对,就在刚才,新的星浆体出生了。” 乐岩寺如是说道。 “半小时之内应该会被送到高专,虽然用婴儿同化有些勉强,不过事态紧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天元大人会理解的。” 夜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熟悉他的五条和夏油杰知道,他们的老师现在心情糟糕极了。 咒灵操使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等在薨星宫的门口,看着那个被包在襁褓里的,刚出生的婴儿被送到,然后由夜蛾抱着走向结界的。 “不是你们的错,忘掉这个。”和学生们擦肩而过的时候,老师仍然努力试着安慰他们。 可夜蛾到底是用什么心情,去将这个婴儿带给天元的呢?对方曾结过婚,后来失去了孩子的事情,夏油杰一直都是知道的。 明明长得一脸□□样,爱好却是做可爱的羊绒毡玩偶,那些做好的玩具,除开少数留下来变成咒骸之外,大部分其实都被夜蛾送给了孤儿院。 他们的老师,是个非常喜欢小孩子的家伙。 “悟,”夏油杰看着对方的背影开了口,“……我真的,有做过一点好事吗?” “别因为一次失败就否认全部!你救了的人能从高专这头排到那头!!窗都快要把你供起来了不是吗!” 五条恼怒地瞪着他,那双眼睛里满是毫无掩饰的担忧。 “你已经够努力了,不要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神,就连天元都没法救到所有人。” 他大概是第一次那么拼命地想要安慰人吧。 不知为何地,咒灵操使突然有点想笑。 夏油杰知道自己从来不是那个能够撼动世界的人。 倒不如说,要不是悟和硝子一直在努力帮忙的话,他肯定只会搞得愈来愈糟糕。 但是,现在的他大概真的能做点什么吧。 裤兜里,出现了熟悉的触感。 “悟。”夏油杰说道,“替我看看吧,稍稍的,能比现在稍稍好一些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起码不要如此令人悲伤。 咒灵操使笑着捏碎了掌中的枯手。 【希望我目所能及的那些不幸的命运,都能够得到挽回,起码也是得到一个更好的结局,无论是咒术师,还是普通人。】 作为术者,订立约定的时候,提出的要求可以有很大的空子,但一定要限定好代价,这是每个咒术师都要牢记的事情,曾作为优异学生的夏油杰当然不会忘记这件事。 因为对方得到索取的权力的时候,可未必会心软地留有余地。 即便是美美子和菜菜子,在许愿的时候也起码说了‘仅仅是自己的性命’,非常警惕地排除了灵魂和其他更重要的东西的可能性。 但咒灵操使什么也没有说。 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开放了自己的全部。 不知何处而来的,猿猴的叫声回荡在天际,它吱哇乱叫,音色之中满是欢欣与喜悦。 响亮的鼓掌声不绝于耳。 五条悟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夏油杰像一副正在被擦除的肖像那样,不断淡去,消失了踪影,原地只留下一只手舞足蹈,不断拍掌的白色猿猴。 -- 第38页 然后,猴子也消失了。 他们共同经历的这些时间,变成了一个虚幻又漫长的梦境,被一只手掌无情地抽离而去。 六眼的咒术师在办公室里醒来,绷带压在眼皮上的触感仍然让人没法喜欢,但起码比信息过量的眼睛痛和头痛容易忍受。 自从六眼的能力一再升级,他和睁眼这个行为的关系,便单方面地开始了长久的断绝。 “……又跑来我的办公室打盹偷懒吗?” 硝子端着咖啡出现在房门口,被主人抓了个正着的五条一点没有心虚的样子,甚至还从家入手里捞了几颗用来丢进咖啡里的棉花糖吃。 “你不是不喜欢甜的吗?” “学生送的,也没有很甜,配咖啡还行吧。” “枷场那对双胞胎啊……”五条耸耸肩,“硝子一如既往地受女孩子们欢迎呢,歌姬会不会吃醋?” “别再打电话去气她了。”家入苦笑着说道,“每次我都安慰得很辛苦啊。” “我明明是在给她通报敌情!”六眼的咒术师振振有词地说道,“啊,对了,硝子。” “怎么了?” “我们那届,毕业照上为什么只有我们俩个?” “终于睡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吗?”家入用无奈地看着他,“那届本来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跟七海和灰原一样,毕业照当然也只会有两个人。” “……我总觉得,好像应该是三个人?” “是吗?那看不见的第三人有名字吗?还是说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跟校园里的咒灵交了朋友?” 五条悟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我想不起来。” “因为本来就没有。”硝子慢慢叹了口气,“比起梦话,还是关心一下别的事情比较好,惠不是终于要来东京咒高入学了吗?禅院家没提意见?” “哦,听说甚尔跑回去把全家上下都揍了一顿,就没人有意见了。” “……看来那孩子日后会很辛苦呢。” “嘛,作为老师,我还是会帮忙罩一下的啦,毕竟是比他老爸可爱千倍的小家伙。” 午后的日光照进办公室,在沙发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平和的日常明明没有任何问题,但六眼的咒术师就是感到了些许违和。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个违和感到底在哪里。 而在他所不知晓的,某个遥远的地方,一间小小的医院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这孩子是怎么了?” “好像是遇难?被大清早跑进山里去钓鱼的人发现的,整个泡在水里,当时看着就像尸体一样,可把人家吓得够呛。” “还能活着就是万幸了,不过,已经躺了三天都没醒了吧?没有通知家里人吗?” “说奇怪也就奇怪在这里。”八卦病人的护士看了一眼病床上双眼紧闭,安详的睡脸上还能看到稚嫩痕迹的年轻人,“附近的学校没听说有学生失踪,也查不到他的资料,身上倒是带了学生证……” “咦??被水泡糊了??” “对,真叫人不敢相信,这个年代竟然还有用手写的学生证!不管是名字还是学校都认不出来,要不是照片勉强还能对得上,说不定会以为这孩子已经是大人了呢。” “哎呀,说起来他确实个子挺高的,是个帅气的男孩子,看来平时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反正来偷看他的实习生是挺多的啦。” 身世不详的遇难学生,在第七天睁开了眼睛。 但他忘记了一切,不管是独自跑到山里的理由,乃至正在念书的学校,父母和家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完全想不起来吗?”负责他的女警遗憾地问道,“就没有什么,让你觉得熟悉的名字吗?” “总得给你重新起个名字才行。” “……悟。”床上的青年茫然地说道,“梦里好像听到谁念了这个名字,让我很在意……” “这样啊。”女警苦笑着,“我们会去查一下的,不过,因为没有姓氏,所以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嗯。” 直到这位学生被允许出院,送去福利设施为止,警方始终也没能找到他原本的身份。 最后,给他送去的临时身份证明上,在征得本人同意之后,写上了‘泷川悟’这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前奏结束,让我们准备开始正篇【】 第14章 十三 从小时候开始,五条悟就一直都是个精力充沛的家伙,哪怕从咒高毕业,同时干着人民教师和高专最强战力这两份工作,他也始终游刃有余,每天出现的时候总是悠闲轻松得很,压根看不出实际上工作强度比伊地知还高。 学弟心甘情愿给前辈做牛做马总是有理由的,比如某位最强先生看起来每天都在逛街,但每到咒灵事件高发时段的夏季,忙起来甚至能三十六小时连轴转,一天内处理掉的问题能让别的咒术师忙上一周。就是因为五条悟效率足够高,所以伊地知才会被派去为他处理一些比较磨耗时间的琐事,这样,五条才能有更多的力气用在正事上。 毕竟他虽然是什么都能学会的最强,但终究没有学成□□这门传说中的技巧。 不过,最近的五条,却正在被工作之外的事情困扰。 和总是睡眠不足的家入医生,以及经常压力很大所以饱受失眠困扰的伊地知不同,五条悟的睡眠向来质量很高,这也是他每天只需要入睡四五个小时就能精神奕奕地跳起来到处跑主要原因。 -- 第39页 但最近,他在睡着的时候,做梦的情况变高了。 倒不是说五条以前从没做过梦,但最近的梦境和以前偶尔出现的糖果王国之旅,黏土娃娃海洋大冒险之类的梦的差别实在过于明显。 在鼻尖闻到淡淡植物气息的时候,六眼的咒术师就知道自己又陷入了梦境。 他似乎正在某处小憩,脑海中的视界里一片昏暗,只能隐约察觉到周围大概是树林之类的地方,但能让自己这么放松地在室外休息,不是五条家,就多半是高专。 有什么人的脚步声从远处而来。 明明听声音不像他记忆里的任何一个,但五条悟却莫名地感到了熟悉,他确信那是自己认识的人,因此便没有睁开眼睛。 照理说,看到一个在睡觉的人,要么小声地走开,要么过来喊醒他,哪怕是给盖上一件衣服,也算比较寻常的发展。 但那家伙却只是站在那儿。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静静地看着。 久到五条悟懒得再装睡,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 六眼的咒术师透过脸上的绷带,用那双整个咒术界闻名的眼睛瞪着办公室里熟悉的天花板开始生闷气,一不小心忘记了还有醒来这个可能。 这样的梦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内容上倒没有频繁的重复,但在某件事上的相似度极高。 他总会在梦里碰到一个明明毫无印象,却感觉很熟悉的家伙,气息,味道,脚步声,模糊的笑声,手指的热度,甚至还有一点咒力的触感。 但五条悟从来没有在梦里见到对方的面孔,名字也无从知晓。 哪怕是在梦里醒着的时候,他也多半是正在和硝子或者别的什么人高高兴兴地说话,那家伙要么在身后聆听,要么在远处看着,五条也有试过转头,但入目所及,往往只是一张空荡荡的课桌和椅子,或者一个不知何时远去的模糊背影。 唯一能够肯定的,只有对方应该是个男生。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六眼的咒术师为此特地翻出了被丢在书柜顶上的毕业册,把自己在校时期所有在案的学生,乃至于时常前来学校的咒术师名单都翻找了一遍。 他还找了那些年轻阵亡的咒术师的名单,依然毫无结果。 五条甚至半是开玩笑地询问了硝子,是否有他不记得的学生存在——如果那是咒术效果的话,就很好解释了,没有任何人能在五条不同意的情况下动他的记忆,但如果是他自己,那又另当别论。如果他真对自己的脑袋动过手脚,硝子肯定会知道什么的。 但家入却一脸他又在开奇怪玩笑的表情。 第一次陷入这种做什么都没效果的困境,六眼的咒术师竟然难得觉得有点新鲜,毕竟自从他学会了反转术式,还把无下限变成半永久存在之后,作为真正意义上的最强,五条已经很久都没遇到对他来说具备难度的事情了。 因此他也没有急躁,很是悠闲地把自己的情况记录下来,打算攒厚一点再去给硝子看看。毕竟也有可能是新出现的术式或者诅咒嘛,能影响到他也很了不起了,虽然唯一的作用只是做点怪梦。 下午结束了一年级的课程之后,五条悟闲适地和学生们道别,然后提着让伊地知订好的蛋糕,哼着新播放的番剧的片头曲旋律,一路散步散进了薨星宫。 负责看守大门的辅助监督兼护卫铃木叹了口气。 “老是跑来这边偷懒可不行啊,悟。” “您说什么呢,铃木先生,我只是来探望理子妹妹和黑井小姐哦!” “伊地知已经不止一次找不到人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哎呀,我也没有停留超过两个小时过啊,伊地知也真是的。” 铃木再度叹了口气,“好啦,她们俩正好在庭院里喝茶,我会帮你掩饰一下的,但别玩太久!你总是往这边跑,乐岩寺都要有意见了。” “那个老爷爷真是麻烦耶,难道我不能来见天元大人吗?” “前提是你来谈正事!”铃木先生老好人的面孔上升起了一点恼怒,“别总试图教天元大人玩电子游戏!” “嗳,但是薨星宫这么无聊,天元休息的时候也需要一点娱乐的吧?见识一下年轻人的生活方式有什么不好的。” “带着天元大人去上网聊天就够离谱了!!” “但他明明也很感兴趣嘛!” “您就不能找点合适的,不那么出格的娱乐方式吗?比如小说什么的……哪怕是在薨星宫的庭院里挖个池塘钓鱼。” “噗,真是简单好懂的老头子嗜好呢,要不要再加个茶艺或者盆栽?” “老头子嗜好才正常。”铃木气呼呼地瞪了五条一眼,“天元大人又不是小孩子。” “是是,那下次就带点市面上流行的轻小说过来好了,最近异世界转生很热门喔?中年大叔转生后变成萝莉的题材您觉得如何?” “…………五条!你这家伙!!” 顶着铃木监督的怒吼,六眼的咒术师一边大声笑着,一边毫发无伤地从大门口溜进薨星宫深处,被重重宫殿包裹的一个袖珍庭院里。 西式风格明显的小圆桌,雕花镂空的靠背椅,甚至漂亮的玻璃茶壶和茶杯,这些也全部都是五条带进来的东西。 坐在上面品尝红茶的理子穿着和这一切非常不搭调的繁琐巫女服饰,看到五条的时间,就高高兴兴地放下茶杯冲他挥手。 -- 第40页 “今天也很早呢,五条君。”动作利落地替他斟茶的女仆黑井这样说道。 “因为和理子说好了要给她带喜欢的蛋糕嘛。” “我期待很久了!上次说好的那家网红点招牌蛋糕!黑井也来吃嘛。” “是是。” 很不客气地坐上仅有的三把椅子之一,五条悟切了蛋糕,递给理子和黑井各一块之后把剩下的全部放到了自己面前。 “呜哇,你还是这么夸张。”理子对分配的差异倒没什么意见,因为为了体重着想,五条切给她的那块就是极限了,但青年面前那一大块鲜奶油,砂糖和巧克力完美组合的杰作除开漂亮美味之外,热量和份量都相当吓人。 “没办法,毕竟我的术式很耗糖分嘛。”六眼的咒术师笑着说道,“再加上最近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增加了一些负担,我也很需要补充能量的。” “这样那样的事情?”理子平时很少会过问咒术界的事情,不管是五条还是天元,甚至黑井也都努力不在她面前提起那些,但能让五条特地抱怨出来的情况实在少见,因此天内难得产生了一点好奇心。 “喔,不是那群烦人的老爷爷和任务的事情,所以告诉你也没什么,就是最近经常做奇怪的梦。”五条咬了一口蛋糕,“总会梦到一个明明不认识却觉得很熟的人。” “我有去问硝子,不过她记忆里没有这样的对象,学校的资料里也没有,所以正在思考是不是遇上了特别术式之类的。” 与其说是五条在跟理子讨论,不如说他在借着给理子说故事,将事情告诉天元,毕竟再没有比一个活了几千年,见多识广的咒术师更合适当活字典了,如果天元也没见识过,那五条可能就得换个追查方向。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是诅咒吗?” “不知道,但硝子看不出我有中招的迹象,说实话我自己也看不出来,所以只好来问‘你’了。” 面前少女的表情瞬间就出现了变化。 她只是眨了眨眼,鲜明活泼的笑意从眼角眉梢褪去,眼神变得深邃却安详,双手放回膝盖上,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仅仅做出了这样的姿态,和先前那个双眼闪闪发亮的活泼少女就产生了极大的差异,再加上一身肃穆的巫女服,女性周身的氛围都变得沉静而洁净起来。 黑井早在理子闭上眼睛的时候,就静静站到了一旁,做出侍奉者应有的谦逊姿态。 “每次看你跟理子换人,都觉得很有意思呢。”明明有求于人,却完全不为所动的五条依然坐在椅子上,一边托着下巴,一边叉蛋糕来吃,就像把少女的变化当成配菜来欣赏似的。 对青年绝对称得上失礼的举动,天元一点不在意地温柔微笑起来,她的笑容甚至带着浓厚的慈爱感,就像是一位年迈的祖母看着淘气的孙辈们在胡闹那样,旁边的黑井垂着脑袋,安静地看向脚尖一言不发,假装自己只是一盆什么都不知道的植物。 “那些梦,一直都有吗?”虽然年岁悠长,但天元却意外地不喜欢繁琐的寒暄,每次交谈的时候总是非常直接。 “啊?那个啊,不,最近才出现的,要是以前就一直有的话,也不会突然开始在意起来。” 天元侧过头,做出一个思索的表情。 片刻之后,她开了口。 “悟听说过,神隐吗?” “干嘛说那么好听,不就是诅咒把人吃掉,所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吗?这种事情还挺多的,但跟我的梦境应该……” 女性微微摇摇头,“不是诅咒哦?”她说道,“是真正的,神隐。” 六眼的咒术师稍稍愣了一下,但随即放下了手里的叉子,表情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我说,天元,神明这种东西,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这对大部分的咒术师而言其实应该是常识,历史上无数展现神迹的存在,要么是偶然诞生的强大诅咒,要么是偶然受肉的诅咒,甚至还有因为人们信仰缘故而诞生的土地神,但本质依旧是诅咒。 但此刻五条说出来的时候,却带着一股不太确定的意味。 因为,刚才天元说了‘神隐’。 总得先有神,才能有被神带走的人。 大部分时候,天元的表情总是很平淡,但听完青年的话,她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露出了极为鲜明的笑意,那笑容甚至称得上明朗艳丽,和满是小女孩气质的理子截然不同。 看着她的笑容,五条撇撇嘴,“……竟然还真的有吗?那种麻烦的东西。” 天元看了他一眼,却只是微笑,“神明大人们啊……一定要说的话,祂们只是远去了而已,因为离开得足够遥远,所以无从触及,也不会有所回应。” “碰不到就等于不存在,懂了。”五条了然地眨眼。 “但是,偶尔也会有那样的情况。”天元收敛起笑意,“突然从人类的世界里路过的神明……虽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但只要对上了视线,而祂又觉得中意的话,就会把人带走。” “我想,那应该不是普通的失踪?”五条的表情终于严肃了起来。 “是的,因为神明大人们……占有欲都很强。”天元垂着眼帘,平静地说道,“既然已经成了所有物,那么自然,全部都要拿走。” “无论是人们对那个人的记忆也好,因他而诞生的因缘与感情也好,还是他在世界上留下的痕迹也好……” -- 第41页 “这些全部的全部,才能说是一个完整的‘人’吧?”她慢慢地说出这写听上去没什么,实际上内容相当成问题的真实,“人类几乎无法察觉哦?其实已经丢失了重要的东西这件事,因为连那个份量本身,神明也要一并都夺走呀。” 五条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所以,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但我不记得,而大家也不记得,因为他的痕迹全都被神给一并带走了?” “这才是真正的神隐哦?”天元轻轻笑起来,只是表情有些冰冷,并不像是觉得愉快的样子,“拿诅咒的进食和神明的贪欲相比,实在太过失礼了。” 六眼的咒术师觉得应该不是错觉,天元那家伙绝对是在拐着弯骂神。 “但为什么我又能梦到?”他靠在椅背上,用狐疑的表情盯住天元,“不是应该一点不剩,完全不被察觉吗?” 有着理子外表的,千年的咒术师莞尔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膝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指向自己的眼睛。 是因为六眼啊…… “所以,最近确实有这样一个家伙被神带走了,但只有我一个人由于六眼的缘故,勉强还记得一点碎片?” “这可不好说。”天元这样回答。 “什么意思?” “因为自从和理子同化之后,我和你的联系一直都很紧密。”天元若无其事地说着,“若你身上有明显被篡改过的命运的话,我不可能没有察觉。” 五条悟终于想起了那些梦境中的另外一个共同要素。 “……都是在高专二年级之前的梦……” 他喃喃地说道。 “所以,应该是你和我相遇之前,那个人就已经被带走了。” “但我最近才开始做这些梦!要是六眼的缘故,没道理我之前想不起来。” 天元静静地眨了眨眼睛。 “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她说,“那个人的寿命,也许差不多到了要临终的时候。” 五条悟愕然地看着她。 “神只是带走了他,并不一定会给予对方长久的生命,倒不如说,他竟然能活到现在,也是很不容易了。” “就像小孩子因为一时兴起,从林子里抓了一只漂亮的昆虫那样。”天元这么说道,“再漂亮的玻璃罐,也不可能比森林更合适虫子生存,日渐衰弱和死亡永远是最终的结局。” “既然他能活那么久,就说明神明应该只是随手把他丢在了某个触手可及的地方,甚至依旧存在于人世的某个角落也说不定。” “死亡对所有的生命来说都是个相当重要的变化,就算曾经的联系全被切断或者夺走,那个征兆依然会被传递到曾经和他相连的人们身上。” “拥有六眼的你,会最先察觉到这件事,其实是很正常的,”天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不过,竟然用潜意识的梦境来不断提醒自己去找人……那个人对你来说,可能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五条悟已经非常严肃地坐了起来。 “被夺走的记忆,有什么方法能找回来吗?” 毕竟,要找人总不能连个名字和脸都没有。 天元轻轻撇了他一眼。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可能会劝他放弃。”她这么说道,“毕竟,神隐就是这么让人无奈的事情…” “因为那些记忆和痕迹,整个世界上都不会留下一丝一毫。”她说,“但是,备份这种东西,倒也确实是存在的。” 她伸出手来。 那上面,是一枚黑色的方块。 “不过,那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记忆备份,而是整个世界的备份……当然,你们平时并不会那么叫,我记得好像一般是称为,‘平行世界’?” “一般人想要从整个世界的历史里找到一个人的痕迹,简直就像大海捞针一样,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但是,悟的话,说不定能够做到。” 六眼的咒术师理所当然地笑了起来,轻轻拉开一侧的绷带,露出那双空色的眼瞳。 “啊,只有找东西这件事,我敢说再没人比我更擅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外挂没能顺利出场,算了等下章吧 第15章 十四 “有这个就能看到‘备份’?”五条瞄了一眼天元掌心中的方块,“不过是个咒具而已,作用这么夸张的吗?” 不死的咒术师露出淡淡的微笑,“确实是咒具,名字叫做‘狱门疆’,世间的记录上都只有一个,实际上应该是一对,我手上的是‘里’。” 五条挑挑眉,“‘表’竟然不在你手上??”谁能抢得过天元? “是的,在别人那里。”有着少女外表,内在却不好说到底是什么样存在的咒术师十分坦然地点头,“因为这东西有个很有趣的效用,虽然前置条件很繁琐,不过一旦达成,就可以把一个生命封在里面,直到千年之后才会解封,无论是特级诅咒还是人类,不管有多么的强大,都没法逃过它的封印效果,当然也包括你,或者我。” 天元有敌人这点五条倒不觉得奇怪,活了那么久,肯定会有一两个不对付的敌人,至于对方是靠什么手段跟天元比寿命的,六眼的咒术师没太大兴趣知道,诅咒师不做人起来的下限绝对能和人类资本家为了钱干出来的事情相媲美。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 第42页 “因为封印我其实是没什么意义的。”天元笑起来,“我现在和被封印又有什么差别呢?已经布下的大结界,只要我没有死去,就不会消失,除非他能彻底支配我的意识,在星浆体替换已经成功的状态下,能做到这一点的咒具和术式,起码我是没有观测到啦。” “所以那家伙的目标是我?”五条很感兴趣地亮起眼睛,“他够强吗?” “严格的说,也不能算是‘你’。”天元这样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主要是为了六眼嘛~~”虽然是这样把自己当成六眼的容器一样冷酷的说法,不过五条从小到大一直都被这么说着,早就习惯了,而且他也很清楚天元并没有恶意。 “论实力的话,那孩子也是很强的。”天元像是回忆着什么,“毕竟是咒术全盛之时,被送到我身边来代替即将去世的六眼担任护卫的人,才能上并不输给悟你呢。” “……你等一下,”五条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这种几百年前的秘闻随便说给我听没关系吗?” “也不算是多么秘密的事情。”天元摇头,“只是时间过去太久远,大家都忘记了而已,当时知道的人还是挺多的。” “之前你明明都没说过,为什么突然就想到要说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我的缘故,那孩子对六眼和星浆体都很执着,尤其是六眼……也许是当年残余的竞争心吧?以前他最多杀死六眼,但只要五条的血脉流淌下去,六眼依然会在应该到来的时候出生,毕竟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约好的。” 天元的语气有些遥远,那双眼瞳的视线也并没有看着面前的咒术师,与其说她在跟五条讲述历史,不如说,更像是在和五条之外的什么人随意闲谈。 “但他现在得到了狱门疆,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因为狱门疆的效果是封印……我明白了。”六眼的咒术师摸了摸下巴,“只要我没有死,就不会有新的六眼诞生,而封印效果长达千年,中间你无论如何也必须经历换代。”五条拍拍手,“所以从他拿到狱门疆开始,就会全力想办法对付我了……就算始终没法在我活着的时候搞定我,起码也会去对付下一任六眼……” 难怪天元突然开始说这些几百年前的旧闻。 “没能成功迎接星浆体的话,你会怎么样?变成完全非人的存在吗?” “是的,我会与天地同化,变成和古老众神们相似的存在。”天元平静地回答,“不过因为约定,我不会去高天原,仍然继续留在这座岛屿上,这个国家里。” “不过那个时候的我,比起人类,要更接近咒灵。”天元说出这话的时候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而操纵咒灵的法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的。” “所以最终目的还是你啊!”五条撇撇嘴,“那家伙具体是想干什么?” 天元看了一眼五条。 “在他离开我身边之前,”不死的咒术师这样说道,“姑且说的是想要变成神,不过那已经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现在他的想法是否有所改变,我也不是很清楚。” 五条悟差点把一口奶茶喷出来。 “变成神噗呵呵哈哈哈……这是哪里来的万年中二啦!现在连国中的小孩子都不好意思说这种话了耶!!” “其实并没有特别难。”天元很老实地说道,“像是我的话,只要不接受星浆体,和天地同化的瞬间,就等于一只脚踏上了高天原,至于那孩子,我不清楚他是怎么做的,但既然能打破寿命的禁锢,一直在阴影里追逐我长达千年,应该也有了切实的方法。” “既然如此他干嘛不立刻成神,到时候说不定会比你强??” 天元却摇摇头,“神明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方便……我让自己隔绝于世也正是因为如此,如果不前往高天原,而是长期留在人间的话,就会渐渐被人世的浊念所污染,失去理智变成非常可怕的咒灵,你也见过土地神变成的诅咒吧?” 和普通的诅咒相比,这些被称呼为‘神’的东西,哪怕只有一个村子的人信仰,最低也得是个一级,时间久远的话甚至能变成特级。 “所以世上才几乎没什么神留下啊……”五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倒不是。”天元缓缓摇头,“从最初开始,祂们就一直待在高天原来着,只是过去察觉到了神明存在的人们会真诚地呼唤祂们前来,就像人类会注意到无人小巷里的猫叫声那样。” 猫咪的叫唤时常会换来好心人的投喂,所以它们把这个嗓音留给了后代。 但并不是每个听到声音的人类都带着善意前来。 而神明,也一样。 “现在几乎见不到神,是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了依靠自己,不再呼唤祂们了。”不死的咒术师并没有说出那个时代的残酷风景,只是语气温和,且不痛不痒地叙述起显而易见的事实,“虽然神明们可能会觉得寂寞吧,但我觉得是件好事。” “确实,只靠祈祷活下去的世界也太糟糕了。”五条耸耸肩,“能做到的事情,还是应该自己去做才行。” 天元微微勾起嘴角,慈爱的眼神中有着赞同和欣慰的色彩。 “因为提到狱门疆的缘故,不小心就说了很多完全无关的闲话,希望你不要介意才好。” “嗯?没什么,老人家聊天就是容易歪题,这种事情我已经很习惯啦。” -- 第43页 “还是别过于欺负老人家们才好。”非常明白青年说的‘歪题’是什么情况的天元苦笑了起来,“乐岩寺可是来我这里抱怨了不止一回哦?” “是是,我知道啦,但还是继续说狱门疆吧。”五条挥挥手,一副诚恳认错但完全不打算改的样子。 “……源信的残骸所化的这个咒具,其实最初的目的并不是用来当封印的。”天元若无其事地说道,“不如说真正的目的和封印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不过是完全误解了作用的邪道用法。” “等等,那这玩意……” “它是用来‘看’的。”天元露出了某种玩味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和当时的六眼交流过的缘故,源信对‘六眼的视界’非常感兴趣。” “对修行者们来说,‘看’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经历世情,遍尝人间的冷暖,这些都是达成了悟所需要的必要条件,但人的双眼太过狭小,感知太过迟钝,生命又极为脆弱,容易被眼前和身边的一切所蒙蔽。” “而狱门疆就是这么一个特地建造的‘房间’。” “就像是为了观测星星而做的天文台那样,狱门疆是为了‘观测’而做的,隔绝一切的小小房间,它的内侧时间甚至停滞不前,仅仅为了不让时间的流淌影响到观测者。” “刻意将人拘束起来也正是因为如此,反正在里面既不会饿,也不会渴,生理上的一切负面影响都会暂时地消失,甚至观测者的耐心不足,想要提前出来也是不行的。” “能够看遍人间千年的变迁的话,不管最初进去的是什么样的人,能离开的时候,多少也会产生一些感概或者想法吧?就算不能‘顿悟’,起码也能够触碰到不属于人的部分。”无论是定员一人,还是内部生命死亡后又能重新开启的特性,全都是它并非为了封印而生的证据,毕竟封印这种东西为什么要考虑内容物的生死和舒适与否呢?难道还指望谁来捡骨收尸不成。 “源信好像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做出了这种东西……”天元好笑地说道,“但神明们好像对它有不同的看法,因为祂们管狱门疆叫做‘道标’。” “我也是拿到了‘里’之后才发现的,除开本身进入其中之外,将意识投射进内侧,似乎也能进行一定程度的‘观测’,只是比较费力和模糊,和我用结界来观察国土的方式很相似,所以做起来并不难。认真尝试之后,甚至能一定程度看到过去和未来的景象,但那些过去和我曾在外面靠结界看到的有着细微的差别,因为观测到的内容始终很连贯,最后我才确定了那并非误差,而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历史走向,只是和我们这边极为相似罢了。” “因为站在道标上,才能看到另外一条路……是这个意思吗?”五条注视着那个方块。 “大概吧,我怀疑可能不止一条路,不过我能看到的只有一条,就是不知道悟你能看到多少,和我并不相同也说不定。”天元看向他,“投射意识的术式还挺简单的,要我教你吗?” “随便把这种东西借给我没问题吗?它也能对你用的吧?” “里只是后门而已,虽然能打开,甚至也能让人进去,不过一旦关上之后,就必须要从‘表’才能出来,毕竟表才是正门。” “那不就等于把你送到那家伙手上吗!”五条一脸牙痛的表情。 “强行开门的钥匙,就在你身边哦?比如禅院甚尔的天逆鉾。” 天元如此说道。 “能强行解除术式的天逆鉾吗?倒确实能用来开门,但我跟甚尔关系很差的啊!他的熟人只有硝子好不好!才不会借给我呢!!” 然而天元只是微笑。 “知道了,我会小心看着,不把这玩意弄丢的。”向来不着调的雪发咒术师只好点头,一脸不情愿地接下了额外的看护咒具工作,“作为交换,投射意识的术式,还有观测的法子,全部都教给我啦。” 投射术式确实跟天元所说的那样,并不难。 只是五条并不像天元那样拥有以结界观测全国的经验,使用六眼的方式也更接近本能,因此一开始并没有轻易成功。 直到天元特地为他设立了一个类似狱门疆内部的,能隔绝一切外来信息的小型结界,并把他和里之咒具一起丢进去为止。 “真是的,你这家伙根本不合适当老师啊!手段也太粗暴了!” 意识沉入黑暗之前,五条悟相当不满地对结界外面的天元竖起中指,并吐槽了一番对方糟糕的的教学水准。 然后,他看到了镜子。 或者说,镜中的另一个自己。 那个并未在脸上缠绕绷带,而是带着黑色眼罩,一副从容闲适的样子躺在骸骨堆积的小山上的‘五条悟’微微侧过脸,冲着新来的自己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来得真慢】 五条悟看到对方的嘴型如是说着。 看来他很确定自己会来,但天元让他进行观测完全是临时兴起的,如果不是因为最近的奇怪梦境的话……等等。 “梦是你搞的鬼啊……”五条喃喃地说道。 【不全是。】对面的家伙摇头,【因为你自己也察觉到了……杰的死期马上就要到来。】 被神明带走的笨蛋,是叫做杰吗。 五条悟稍稍眨了眨眼睛,照理说他这会应该是准备观看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从里面找到自己遗失的部分才对,但这里却只有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在等着。 -- 第44页 所以。 “哎呀,虽然凭实力也不是不能考满分,但偶尔作弊的感觉也不坏。”头朝下地漂浮在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的六眼咒术师笑了起来,“你打算让我干什么呢?那边的我。” 【我这边已经被‘确定’了。没有办法再更改,运气不好这种事情,也没有责怪别人的余地,所以我接受了,只想着让那个笨蛋在黄泉等一阵就好……但是竟然有混蛋跑去彼世跟我抢人,这就有点过分了。】 “等等,祂不是就带走了我这边的……” 神明是很贪心的。 天元的话语在五条悟的耳畔响起,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咒术师用力翻了个白眼,“懂了,完全懂了,这连你这边都要动……但因为你在狱门疆里所以没被拿走记忆是吗?” 毕竟是为了遮断一切外界影响而打造的盒子。 神明的干涉自然也算是外界的影响之一。 对面的‘五条悟’伸出手腕,衣袖的遮蔽之中,隐约能看到一条仿佛是碎片连缀起来的怪异装饰,它像是一条丝缎那样轻盈地漂浮在半空中,本来应该是那样,但偶尔有时候,会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那样,一下下地向着某个方向落去。 六眼的咒术师看得很清楚,每当它落下一次,碎片就会少掉一两片。 不知道为什么,这幅景象就是令他感到了火大。 “我想它应该不是记忆吧?” 【灵魂的碎片。】 对方并没有说是谁的,但五条悟依然本能地确定了碎片的来源。 “是杰吗?” 没有得到回答,可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说吧,想干嘛,我们两个就没必要搞这些无聊的弯弯绕绕了吧?” 毕竟是自己啊。 【你的杰和神明定下了束缚,因为他点头了,所以才能干涉到我这里。去把你家的笨蛋找回来,顺便替我揍一拳那个捞过界的混蛋。】 “没问题,这也是我想干的。”五条悟点点头,“那么,作弊的部分呢?我现在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对方轻轻曲起手指,点了点身下。 六眼的咒术师这才看到了对面的自己身下不止是骸骨堆积成的山峦,还围绕着几条纤细脆弱的金色丝线,只是那几条细微的光丝实在过于不起眼,导致他没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其中一条已经被剪断。 另外有三条胡乱地缠绕在一起,扭成一团很有艺术风格的乱麻。 对方拎起那根断掉的,外加三根打成结的玩意,互相对比了一下,五条悟顿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说,等下,这难道……” 【我的,你的。】 很好,杰,你真能干……到底是怎么做到同时波及到三个平行世界的!!!虽然前面那个祸害了一整个平行世界的也很离谱就是了。 也不知道对面的五条悟干了什么,总之他抓了一把扭成麻花的乱麻,从里面捏出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肥皂泡,然后用力压成了更细小的药丸模样,将它丢给了六眼的咒术师。 【不是全部,但找人足够用了。】 “喂喂,直接把地点告诉我不行吗??” 对面摇摇头,一脸无奈地拎着手里的乱麻冲他比划。 就是让五条自己来,也很难从里面找到头绪。 行吧。 还能怎么办呢?当然只能认了。叹了口气把药丸像糖果一样直接倒进嘴里,六眼的咒术师砸吧了一下味道,很难形容,简直像是把所有的味道都揉在了一起,但又非常浅淡,与其说是吃了一口药,不如说像啃了一口全是灰尘的空气。 随着喉咙做出下咽的动作,混乱破碎的记忆很快像是水底的茶渣一样缓缓浮了起来。 “……等下,我说,怎么好像有点不对?” 虽然对面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塞过来的都是些影像碎片,但并不妨碍五条把它们按照时间和剧情发展整理出完整的顺序。 以为整好就算完事的五条发现,自己手头是两部主演一样剧情却截然不同的片子。 对面的咒术师耸耸肩。 【你家的,应该是重来了一次。】 “他是白痴吗??这剧情根本不对吧???满分考卷照抄还能不及格???”看着另外一条线上两个亲亲密密打闹的年轻人,五条悟再迟钝也发现了问题。 说实话,瞬间去找人的念头就更强烈了,虽然主要目的是为了给某人脸上来几拳。 “只要找到就行了吗?” 六眼的咒术师磨着牙问道。 【没那么容易。】对面的五条回答,【得彻底的‘带回来’才行,并且需要把束缚解除,或者覆盖掉,否则带回来也还是会被重新带走,等于做白工。】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五条撇撇嘴,“天元那家伙说得也太轻松了。” 【出去之后,不要再来找我,否则你会被注意到,连带我这里还有备份的事情也会被发现。】 “……那个神是什么偷窥狂吗???” 【要这么形容也行。】 “我绝对要想法子揍它。” 【加我的份。】 “再加上两个杰的份好了。” 六眼的咒术师了然地挥挥手,向另一个自己道别。直到将‘杰’找回来为止,想必他们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 第45页 但没什么关系,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要去找的人,要寻找的方向。 在薨星宫的静室里睁开双眼的五条悟,动作利落地从蒲团上跳起来。 “如何?” 天元平静地看着他。 “谢啦,非常管用。先不多说了,我赶时间。”他叹了口气,“死线竟然是圣诞节,也太离谱了,这不是只剩下一个月了吗?” “再多的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这里祝你万事顺利了。” “已经帮上了最大的忙了。”五条笑着回答。 走出古老宫殿的咒术师,抬头看向没有一丝云彩的高远晴空,“唔,第一个地点,果然是先去杰家里看看吧?” 为了防止被发现,另一个自己做得很绝,塞给他的全部些破碎混乱的片段影像,甚至还是没声音没色彩的那种,少数能够清晰想起的只有冷冰冰的文字资料。 那其中,夏油杰这个名字和一行家庭居住地址被极为醒目地放在最上层。 以及,一个黑发青年温柔地冲他微笑的样子,也终于出现在五条的脑海之中,他和硝子说话时旁听的人,他和朋友们玩耍的时候路过的人,甚至他在校园里小憩的时候静静注视的人,他的样貌总算能被五条悟的双眼捕捉到。 “这算是捉迷藏吗?嗯,因为杰没有打算躲我,所以不能算吧……那就是寻宝了。” 六眼的咒术师如是说道。 “很快就会找到你的,到时候给我做好准备啊,杰。” 以自己现在的体术,绝对能把他给揍趴下。 给我等着。 你这超级无敌没用的怪刘海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海量二设放出,以及本文有一定程度的脑花X天元注意…… 第16章 十五 虽然在山中遇难,甚至还差一点被淹死,但无名年轻人的身体基础似乎相当不错,醒来之后便大幅好转,之前虽然昏迷了整整一周,可第三天的时候就能拄着拐杖到疗养院的中庭散步了。 “今天也要去外面转转吗?外面的天气确实很好。”负责病房的护士惊讶地看着他,“不过,自己一个人不要紧吗?你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到可以行动自如的程度哦?悟君。” “可以的。”年纪上可能是少年,但外表几乎和青年已经无异的年轻人轻轻点头,“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当做是复健了,躺了这么多天,感觉骨头都在生锈。” 即便警方给他的临时身份证明写上了‘泷川悟’这个名字,失去了记忆的青年对‘泷川’这个姓氏依旧十分陌生,毫无归属感,护士们叫他姓氏的时候时常也无法得到回应,所以到后来,大家都改口称呼他为悟君。 起码这么叫的话,青年百分百会转头。 “那就请务必呆在护士站能看到的中央花坛附近哦,不要乱跑。”这样,就算中途青年跌倒或者脱力了,医务人员也能很快发现情况。 “我知道了,就绕着花坛转几圈而已。” “好,真是乖孩子,等下会拿零食来给你吧,喜欢水果糖嘛?” “……西村护士,请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青年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但你才十六岁嘛,在我们看来就是小孩子啦,哪怕个子比我们高。” 对笑呵呵的护士小姐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的黑发年轻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放弃争辩,“我去散步了。” “路上走慢一点喔?还有记得三点前回来吃药!” 很是没辙地对护士挥挥手表示自己听到了,才总算能好好使用拐杖走出病房范围的青年感受了一番日光晒在皮肤上的温暖,病院里的树木种得郁郁葱葱,林间的微风带着植物特有的气味和些许海风特有的味道,拂过青年的发梢。 他的头发有些长,就这么随意地披在肩膀上,护士们推测青年之前念的学校可能管束相当宽松,毕竟不止是男生的头发随便留,还打着耳洞,校服还做了改装,一副标准不良少年的做派。 泷川悟对这些都没有半点印象。 无论是老师的面孔,还是同学们的身影,亦或双亲的脸,都未曾在他的脑袋里出现哪怕一瞬,他的过去彻底变成了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白纸。 不,多少还是留了点东西下来的。 比如,不知道到底是他的,还是别人的,‘悟’这个名字。 因为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份仅有的碎片,所以听到之后总会不由自主地去注意,泷川很庆幸自己没有出现厌恶的感觉,唯一记得的名字要是属于一个曾经讨厌的家伙的话,那运气也太糟糕了。 仅仅是走出病房大楼这样程度的运动,都让青年气喘吁吁,他对自己如今废柴的程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也太没用了吧。 脑袋里本能略过的念头让泷川挑挑眉。 会觉得现在的自己没用,就说明以前起码是很厉害的。难道我是个体育生? 可是不管是想象棒球,足球,网球,还是田径,甚至橄榄球之类的,都没让他升起什么特别的感概,后来泷川甚至开始回想相扑和拳击,剑道,空手道之类的。 然而脑子似乎又恢复到了空荡荡的状态,毫无反应。 尝试失败的青年并不觉得气馁,毕竟醒过来之后这几天,他已经失败了无数次,挫败感也好,心情沮丧也罢,对自己面临的现状没有一点帮助的情况下,泷川只好接受了事实。 -- 第46页 唯一怪异的,大概就是青年……并没有像大部分的失忆患者那样因为无法确认过去而感到不安,不仅如此,他的低潮期也很快就结束,几乎可以算是极为平静地接受了现实,然后积极开始复健,顺便熟悉周围的新环境。 医院的名字是讃州综合疗养院,环境和医疗设施都只能说是普通,听说是某个机构名下的附属病院,因为建院之初就是为了慈善的目的,所以医院里有不少病人的情况和泷川差不多,都是些无亲无故的边缘人。毕竟警方发现了伤患病患也不能放着不管,正常医院又由于无法收到治疗费的缘故不愿意收治他们,最后就都送到了这里来。 好不容易走到花坛旁边的泷川慢慢坐到休息用的木椅上,享受室外风景的同时,静静看了一眼医院大楼后方,遥远天边的朦胧影子。 残破的记忆告诉他,四国区域确实能够看到富士山。 但那影子绝对不是山。 不过,鉴于整个医院的人都没觉得哪里不对,泷川觉得应该只是自己神经过敏,搞不好只是某个风景名胜的轮廓,而他因为失忆的缘故忘记了而已。 影子虽然始终远远悬挂在天际,但也只是挂在那里而已,对人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起码醒过来的这几天里,泷川没看到病院里的任何人对天际的影子有半点关注。就像人们不会因为太阳的升起而大惊小怪,虽然会因为远远眺望到了富士山而兴奋,但也不至于特别夸张,如果天天都能见到的话,反而很快会变得视若无睹。 毕竟山和太阳总是在那里的。 就像那个毫无变化的影子一样。 就在泷川为自己的所见所闻发呆出神的时候,旁边缓缓走过了一位老婆婆,这位老妇人青年并不陌生,她住在隔壁病房,是个脾气温和的老太太,不过也没什么亲人了,时常能听到她和护士门坐在门口聊天的声音。 “哎呀,这不是阿悟吗?已经能出门了?”老婆婆也注意到了正在木椅上休息的青年,很是亲切地跟他打招呼。 “是的,实在是床上躺太久了,今天天气又很好,就出来走走。福门婆婆也是来散步的吗?” “嗯,老人家就是要多晒太阳嘛。”老婆婆笑呵呵地说道,然后在青年旁边坐下,“阿悟替我保密一下哦?其实我是偷偷溜出来吃点心啦!” 泷川无奈地咳嗽了一声。 “……护士长有说过您不能吃太多甜食啊……” “哎呀,就一块。呐,这个给阿悟你,是贿赂哟?替我保密啦。” 看着硬被塞进手里的粗点心,青年好气又好笑,最后只得无奈地摇头,“只有这次,下回我一定会告诉护士小姐的。” “嘿嘿嘿~知道了,下次我也躲着阿悟你。”老婆婆把另一块点心放在膝盖上,很有仪式感地拿出保温水杯放在旁边,仿佛她在吃的不是白开水和粗点心,而是下午茶套餐里的红茶和茶点,老人双手合十,很是虔诚地祈祷起来。 “感谢神树大人,给予我们如今的生活。” 这样普通的祈祷结束之后,她才撕开粗点心的包装,配着保温杯里的白开水开始一点点品尝起来。 泷川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自从他醒来之后,类似的场景随处可见,无论是同病房的中年人,还是隔壁病房的老人或者小孩子,每天早上,用餐之前,人们都会很虔诚的祈祷,祷告的词语也大同小异。 青年本人并不会跟着做,而大家似乎也不勉强他,只是说着年轻人确实对宗教不感兴趣之类的话,哈哈笑着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看上去和佛教信仰也没什么差别,只是换成了当地特有的神明。 泷川的感触就仅仅只是如此,毕竟崇拜大树在日本也不算什么罕见的信仰,拥有御神木,御神石的神社实在太多了,几乎算是随处可见的程度。 养病的人总是很闲,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的两人,在一起友好地分享完了点心之后,干脆就决定结伴散步,把护士们的嘱咐抛在身后,往医院的林荫道中走去。 毕竟花坛在病房里的时候就天天看,早看腻味了。 古朴风格的林荫道两旁,装饰用的灯柱竟然是石灯笼,让泷川稍稍惊讶了一下,毕竟医院看着并不像很有钱的样子。 福门婆婆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好像这种精致的石雕装饰不过是随处可见的铁艺路灯,并不值得她多给一个眼神,直到两人路过一个路边的神龛。 泷川以为自己会看到石地藏或者菩萨之类的东西,但神龛内部的供物却让他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青年看了一眼里面那个倒置树根样子的神体,再抬头看看远处天际的影子。 很好,他终于知道那玩意是什么了。 青年迟疑着开口,询问身旁正虔诚参拜的老妇人。 “那个,福门婆婆,这个……我是说,那边看起来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影子,就是神树大人吗?” “哎呀呀,你这孩子真失礼,怎么能用手指直接指着神树大人的神体呢!”老妇人像所有容易对小事大惊小怪的老人那样抓住他的手指,替青年在神龛面前鞠躬道歉,喃喃念着一些‘神树大人不要怪罪,这孩子生病了,什么都不知道’之类的话。 一套流程做完,她才勉强有精神去回忆刚才青年说的东西。 “你刚刚说影子?什么影子?” -- 第47页 老婆婆茫然地说道。 青年想了想,没再用手指出方向,“就是,医院大楼后面,那个挂在半空中的,看上去和神树大人的神体一模一样的影子,就是神树大人的本体吧?我还以为是富士山,结果是树啊。” 能长到这个程度,搞不好都能和电视台比高低,难怪会被称为神树大人呢。 不过,四国有这样的景点吗?青年突然疑惑起来,在他稀薄的常识记忆里,四国虽然有寺庙,有神社,但并没听说有什么特别夸张的大树景点才是。 然而,从走神里恢复的青年,看到的却是老婆婆愕然的面孔和颤抖的嘴唇。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第二天,原本负责自己的女警就又来到了医院,陪在她身边的,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看上去就很像是政府官员的男子。 “日安,泷川君,我是赞州大赦委员会的成员,你可以称呼我为桥本。” “……大赦,委员会?”说实话,这两个词不能说有什么关系,只能说听着就感觉毫不相干。大概是青年脸上困惑的表情过于明显的缘故,男人勉强做了一下说明。 “啊,忘记你现在是失忆状态,对很多常识都没印象。在四国地区,有很多事务都是由我们委员会来承办并处理的,外界也有称呼为‘神树委员会’的。” 随着男人的讲解,青年脸上的表情渐渐冷淡下来。 他的失忆可能确实包括一部分常识,但这个什么委员会的,越听,就越觉得很像一种在日本特别出名的存在…… 不被政府承认的奇怪宗教组织,经常会在某些乡村区域极具存在感,因为村民们,镇民们,都会一家家的入教,最后整个地区都变成该宗教的实质性领地,最后,宗教管理层便开始代替政府来进行职能的运作。 通俗的说,就是邪口教。 区区一只猴子,竟然向我传教?? 青年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不知为何,他甚至感到了几分滑稽跟好笑,但这个时候笑出来显然非常失礼,因此泷川勉强忍住了。 “综上所述,泷川君,你是具备才能的人。”男人好像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但青年其实全程都在走神,并没听清楚他说的详细内容。 “……呃,所以?” 因此他恰到好处地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假装自己有在听,好让对方主动说出目的来。 不知道为什么,泷川觉得他好像很擅长敷衍这类人。 难道是以前常用这一手来敷衍老师? “那么,泷川君是同意,进入我们大赦委员会了?”男人一脸惊喜地说道,“不用担心,你和我这种只有脑袋好用的庸才不一样,既然具备了灵视,就算因为性别的缘故,无法成为巫女,起码也能成为神官的预备役,日后亲自参拜神树也并非没有可能!” 青年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加入倒无所谓,但具体的话,需要我做什么呢?” 这是实话,对一个记忆全无的人而言,有地方让他去反而是件好事,毕竟真问他痊愈出院之后要怎么办,他也答不上来,运气不好的话,流落街头也是很可能的。 “啊,因为你现在还是病人,暂时应该也不会安排什么工作,尤其你现在又无亲无故……果然还是得先把你的住处安排好。”男人笑着说道,“虽然泷川君看着和大人差不多了,其实也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子,没有监护人是不行的吧?” “过两天,我们就安排委员会里没有孩子的夫妇来见见你,如果双方相处不错的话,就让他们成为你的新家人如何?” 家人这个字眼让泷川的眉心感到了些许刺痛。区区猴子也想成为他的家人吗?做梦可真是容易。 虽然脑袋里这么闹哄哄地晃动,但青年脸上看不到半点端倪,甚至做出了礼貌周全的微笑,“那么我就期待着了。” 既不是害怕,也没有觉得困扰。 青年仅仅只是想看看这些家伙能搞到什么地步,就像看着一群吵闹的猴子,能演出一幕何等精彩的剧本一样。 总觉得,自己只要愿意的话,面前的一切都能轻易撕裂破坏。 真奇怪啊。 青年笑着想,难道我其实是个疯子吗? 明明是个连走出病院大门都要气喘呼呼的病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副本来啦!为了方便猜我提前剧透,主题是魔法少女23333虽然魔改过,不过我留了超多细节,应该很好猜,虽然是好老的作品了【暴露年龄系列】并不是小圆,虽然也是至郁系魔法少女就是了XD 第17章 十六 “又换了病房啊。” 自称桥本,据说属于某个奇怪委员会的男人办事的效率意外很高。他来过自后,泷川悟便从原本的多人病房被调去了环境更优越的单人病房。 “不好吗?这边的话,睡觉的时候就不会有呼噜声吵醒你了。”替他更换病房的护士笑着说道。 “其实也还好。”青年挠了挠下巴,“说起来,前几天有个小姑娘去手术之前,说要让我帮她挂手机游戏?虽然确实帮她玩了一会儿,不过当时我才刚醒没多久,人还昏昏沉沉的,中途就睡着了……那个时候我还在重症室呢。” 因为当时周围的摆设和后来的普通病房多少有些差异,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换了个地方的青年,问过护士之后才知道自己刚从重症换到了普通房。每个医院里的重症病床都很紧张,确认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把他换到普通病房也很正常,诊疗费全靠慈善基金的青年很识趣地对此保持了沉默。 -- 第48页 也不知道手机有没有顺利还回去,泷川主要比较关心这个,自己点头答应的事情,没做到就算了,连手机都弄丢的话未免太过离谱。 “有这么回事吗?”护士努力回想,“院里确实有些生病的小孩子,在你附近住院的小姑娘……唔,好几个呢,到底是哪个?”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那孩子的面孔了,只知道是女孩子。”当时才刚刚从七天的昏迷中醒来的青年,整个都迷迷糊糊的,很多事情都记得七零八落,他苦笑着回想,“手机是常见的平价款式,粉色,还贴着小姑娘喜欢的可爱贴纸。” “好像没人说过你身上有手机,不过护士台这几天也没收到过帮忙找东西的申请,多半是那孩子趁你睡着的时候拿回去了吧。”护士对泷川说的事情并不怀疑,青年人缘意外地很好,不仅是和他同病房的病友们很喜欢他,附近病房的小孩子们也时常来找这位大哥哥玩耍。 “是吗,那就算了。”护士的说法很有道理,青年便没再追究这件事,专心等待起即将来和自己见面的陌生夫妇。 虽然对方提了会有人来探望自己,但泷川始终以为最早也得等到一个月之后。 毕竟日本就是个政府工作异常拖拉的国家。 然而,三天后,护士小姐就通知他,有一对鹫尾夫妇前来申请见面。这种通过医院来转告的做法还算礼貌,毕竟不管是警方还是那个什么大赦委员会,想见青年的时候都是直接走进病房,并没有给泷川半点拒绝的权力。 作为一个前十几年人生变成了白纸的未成年病患,他现在还能在医院里有吃有喝有病床,享受免费医疗,可以说待遇相当好了。 因此泷川姑且没有拒绝,也谢过护士询问是否需要陪同的好意,表示自己一个人没关系。就算周围的每个人都还是把他当小鬼看待,青年依然觉得自己能够处理好目前的问题。 前来和他见面的鹫尾夫妇看上去面容和善,脾气也很好的样子,并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 “初次见面,泷川君……这么称呼可以吗?虽然桥本先生告诉了我们你的名字,但要是不喜欢的话,还是叫你悟君?因为护士小姐们好像大多这样称呼你。” 青年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都可以的,我不介意。” “哈哈哈,那就称呼你为悟君吧!会显得亲切一些。”鹫尾先生看上去就很善于和人交谈的样子,“坐在病房里聊天会不会有些沉闷?我们也可以出门边散步边谈,不用那么紧张,虽然桥本先生那边可能说了些什么,不过悟君你自己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并不是今天见面,明天就要住到我们家去那么夸张,只是暂时代理悟君你的监护权,顺带照顾一下生活而已,当成的医院的延伸也行,而且我们也不是唯一的选择,如果你介意的话,明后天还会有其他人来和你见面,哪怕不想跟任何一个陌生人生活,到时候直接申请住校之类的,也都是可以的。” “……这种事情直接说出来,没关系吗?”青年平淡地看了对方一眼,不过说实话,鹫尾先生说的话还是挺让他满意的,起码既没有让他生气,也没有让他想要发笑。 “虽然大家都说你还没满十八岁,只是个小孩子……不过,我觉得悟君其实是个很坚强也很独立的人,并不喜欢被人太过干涉吧?尤其是在私事上。别看我总被人说是老好人,在看人上还是很有一套的哦?毕竟也在经营着公司呢。” 鹫尾先生很是和气地笑着。 泷川稍稍挑眉,因为夫妇两的穿着很朴素的缘故,他还以为两人只是普通的中产阶级,但竟然是名下起码有一间公司的社长,如此轻易地叫出这种程度的有钱人来当养父母,看来大赦委员会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庞大。 普通的□□别说公司社长,哪怕请个富二代来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真的申请住校也可以吗?” 青年故意这么问道。 “是,悟君有想要去看的学校吗?一般来说进入委员会相关的学校比较合适,不过,入学考还是必须的哦?要是你决定了的话,我们就帮忙转告给桥本先生,让他把学校的名册和分数线之类的拿过来给你看看?” 鹫尾先生一点没介意,落落大方地说道。 是真心实意很好相处的那种和善人士。 有必要的时候也挺好糊弄,只要装作一个别扭的年轻人,他们就会体贴地在适当的时候走开,把空间留给需要保存秘密的自己。 确认了这一点后,泷川悟很快同意了鹫尾夫妇成为自己临时监护人的请求,因为并不是养子,所以也不需要更改姓氏,外加青年选择的高中如他所说,确实是住宿制,最后便只有周末的时候在鹫尾家住两天的程度,哪怕当成旅馆也没什么问题。 接下来,就是找到靠谱的打工,攒一点钱。 一但经济自由,他想要离开四国,脱离大赦委员会的掌控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青年并不认为区区一个三流宗教的势力能扩展到东京或者大阪之类的大城市去。 政府毕竟也不是吃素的。 至于要怎么在城市里藏身,那就是日后要考虑的问题了。 因为成功搞定了暂时的栖身之处,泷川便稍稍放松了一点精神,鹫尾夫妇来带他出院,去家里熟悉环境的时候也很随意地同意了。 -- 第49页 他并不觉得一对普通的有钱人夫妇家里能是什么龙潭虎穴。 直到青年在西洋风格的洋房后面发现了明显是神职人员净身用的地涌泉——那种建筑照理说只该出现在神社里,还得是大型的神社。 毕竟小神社举行仪式的机会很少,没有天天净身的需求。 泷川神情微妙地看了一眼那个泉眼。 替他介绍家中环境的女管家同样神色复杂地看着那里,只是理由和青年截然不同,“这里是净身泉,悟少爷若是有需要的话,尽可以使用,以前这个家中,也有过被选中进入大赦,为了侍奉神树而潜心修行的人,只是如今……无论如何,洁净的泉水能够不再闲置下去,总归是件好事。” 她诚心实意地说道。 “谢谢,到时候我一定不会客气的。”泷川微笑着回答,看上去就像任何一个教养良好的年轻人那样,让女管家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转身离开的她,并未意识到身后的青年褪去了笑容的面孔变得冰凉又冷漠。 逛过一圈庭院后便进入了主宅,西洋风的宅邸内部意外地,并不是那种宽敞到离谱的有钱人显摆做派,只比普通的中产房屋稍稍宽敞一些的格局,浅色的原木风格家具和装点角落的各色植物,让整个屋舍显得温馨而舒适,充满了氛围良好的家庭特有的那种柔软气息。 与鹫尾夫妇的性格非常相称的感觉。 被女管家带上二楼,陆续参观一间间各种用途的房间,最后到达自己卧室的泷川波澜不惊转头,看向隔壁的门扉。 是女管家唯一没有介绍的一间屋子。 “……这里是?” 中年的女性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些许落寞的表情来,“是小姐的房间……不过,她在去年遭遇了不幸的事故,就此离开了这个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的感情其实很好,老爷和夫人始终相当痛心,执意将小姐的房间和物品都保留着。若不是桥本先生一再要求的话,本来老爷和夫人已经不打算再□□了……哎呀,我对您说这些做什么呢,请忘记吧,老爷决定成为悟少爷的监护人这件事,也是经过自己慎重考虑的,并没有被勉强!请务必不要误会。” “我知道的,鹫尾先生是个很好的人。”青年微笑起来,“对我这样无亲无故的人都能如此亲切,他一定是个相当疼爱女儿的父亲吧。” “是的,您能够理解这一点,真的再好也不过了!”女管家的眼眶里隐隐有水光闪烁,又和泷川聊了几句家中的事情,觉得时间差不多的她便说要去厨房准备晚餐,让青年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休息。 “有什么不足之处的话,请悟少爷别不好意思,一定要告诉我。” 留下了这样的话语,女管家便告退离开了。 正常来说,一般的高中生应该会对如此礼仪周全的年长者表现出拘束来,毕竟普通人平时可不会碰到这种场面,但泷川却觉得自己适应良好,甚至一点没有还礼的意思。 仿佛别人对他做出下位者的姿态是件寻常的事情。 难道自己出身很好吗?他困惑地想,明明知晓自己身无分文之后第一反应是去打工攒钱,怎么看都只是普通人的学生会有的思考方式。 搞不懂。 懒得再去追究毫无头绪的过去,青年看着女管家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后,一点不带犹豫地伸手打开了旁边的那扇门。 少女风格的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也都收拾得很整齐,仿佛主人马上就能打开门,回到这间屋子里来,光看收拾和整理的程度,大概真的会认为鹫尾家很怀念且疼爱这个孩子吧。 有着常人所没有的视界的青年,冷漠地看向角落里黑影。 一片漆黑的影子呈现出少女的轮廓,相当年幼,绝不超过十三岁。虽然有些吓人,但并没有对突然闯入房间的青年表现出任何的敌意,它身上满是伤口,并且正捂着面孔哭泣。 那些伤势夸张到了离谱的程度,与其说是虐待的痕迹,倒不如说更接近刑求——遍体都是巨大的撕裂伤,划伤,贯穿伤,烧伤,腐蚀伤,被着重针对的双腿几乎已经不成形状。 青年听到了影子哭泣时的细碎低语。 【好弱,好弱,为什么,我这么弱,为什么,我又输掉了,为什么,又没能救到……】 泷川静静地看着它。 他觉得自己需要修正一下对鹫尾家的看法了。 但是,在那之前,青年还是对捂着面孔哭泣的少女身影伸出了手,温柔地抚摸小姑娘的脑袋,“已经没关系了,不用再哭了。” 影子抬起的脑袋上果然并没有正常人类的五官,仅有的两个深邃的孔洞里流淌出既像是黑泥,又像是粘稠发黑的血液一样的液体。 明明是仿佛恐怖片真人版一样可怕的脸,但泷川完全没感到害怕,甚至觉得小姑娘确实很可怜。 【……真的吗?我,这么弱……没有关系吗……明明……】 “嗯,很弱也没有关系。” 【但是,敌人…很危险…大家……】 “让小孩子去战斗,才是奇怪的事情。” 【但是,我明明,是被选中的,是被神树大人……】 “那些东西,没所谓的。”青年蹲下身,温柔地将少女轮廓的影子抱进怀里,“已经,不会有谁再勉强你去战斗了。” -- 第50页 就算是真的神明,也不能连死人都不放过吧。 不知道是因为被安慰了的缘故,还是执念得到了解脱的缘故,泷川怀中的少女黑影抽泣着,一点点蜷缩起来,直到变成了一团小小的,小小的黑色球体。 这算是,降服了亡灵吗? 青年困惑地想,难道每降服一个,他手上就要多出一个球?这是什么奇怪的宝可梦收集剧情……话说小姑娘在球里会不会憋得慌?思考方向彻底走神去了奇怪地方的泷川,就这么疑惑非常地捏着咒灵球回到自己的房间,姑且找来一个垫子,将球体放在上面。 随随便便把人丢进抽屉里也太失礼了。 正为自己的新特技陷入沉思的青年并不知道,日本的另一座城市里,他失落的过去之一正积极地追逐而来。 雪发的咒术师掀起绷带,难得用六眼打量了一番面前普通的中产公寓,门牌上写着‘夏油’字眼的大门相当寻常,丝毫没有半点特别之处,屋子里面也没有明显咒力的气息,就像是街道上随处可见的任何一间公寓那么地普通。 他很随意地按响了门铃。 前来开门的中年女性表情是诧异而困惑的,“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你找谁?” “啊,我是夏油君的朋友,刚好有事路过,所以顺便来拜访一下,他在家吗?”摘下了绷带的他十分坦然地笑着问道,咒术师过于俊美的面孔就像他所料的那样,很大程度上打消了面前女性的怀疑,“嗳,是仁的朋友吗……他都没跟我们提过,不过,那孩子还没有放学喔?” 面前的年轻人很快皱起了面孔。 “唉?放学?他在网上可是说自己成年了耶。”雪发的青年似模似样地说道,仿佛真的有这么回事一样,“算了,我等一下再过来找他好了。” “是,是网友吗……”这样的话,青年的年纪和儿子之间的差异便说得清了,疑虑打消了更多的女子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这个,怎么能让客人到了家门口又回去呢,您还是进来坐坐吧?”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只是办事的途中顺路,想来打个招呼而已,没提前跟他说也很失礼,对了,作为擅自打搅的歉意,请收下。” “哎呀,这个很贵的啊,怎么好意思让您这么破费……” 可惜她的挽留并没有什么用处,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青年,就像一阵风那样,挥挥手就干脆离开了,只留下了一盒很有名的昂贵点心作为道歉。 因为对方既没要求进家门,自己也没什么损失,甚至还收到了礼物,女性最后只好一头雾水地关上了门,权当那确实是儿子的网友。 没多久,到了放学时间的儿子回到家中,听说了这件奇怪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母亲自己虽然有上网,但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地址的事情。 “是这样啊,也不知道是聊天室里的哪一个,有些家伙就是这么奇奇怪怪啦。”少年笑着安慰仍然一脸困惑的女人,“大概因为我说了假的生日,所以想来替我庆祝一下吧。” “这么说来,是跟仁关系很好的朋友吗?直接邀请对方来家里玩就好了!那样的帅哥的话,妈妈不会介意的哦?” “真的假的?虽然他们每个都吹牛自己比当红偶像还帅,但真放照片的时候一个也不肯的!” “真的真的,没拍到照片好可惜!是走在街头会让十几个星探打起来的那种帅气哦!!” “……太夸张了吧,老妈。”黑发的少年笑着说道,“让人家空跑一趟也很不好意思,既然说了等下还会来,我去外面等他好了。” “唉?也没必要吧?肯定还会来按门铃的。” “哎呀,男生们总是要有点私人空间的啦!” “是关于你告诉人家自己不是未成年小鬼的部分吗?” “老妈你好烦啦!” 把母亲欢乐的笑声留在身后,假装自己闹别扭了的少年啪地一下关上门,坐到门口的阶梯上,打算等着那个陌生的‘朋友’再次来访。 “……你就是‘仁’吗?”完全出乎他预料的,成年人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被吓得毛骨悚然的黑发少年猛地跳起来转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材极为高挑的黑衣青年,雪色的短发和苍色的眼瞳都让对方看上去不像是个日本人。 就像母亲所说的那样,青年有一张帅气俊美到让屏幕上的偶像明星都黯然失色的面孔,若不是对方的行为和目的都很诡异的话,在路上见到的时候,哪怕是身为同性的少年,大概也会忍不住拿出手机来拍一下。 “你是谁?”少年警戒地说道,“来我家想干什么?” “别这么紧张啦。”青年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是擅自编了谎话的我不好,虽然本来也猜到不会那么容易,不过年纪完全对不上这点是真的没料到。” 明明哪里都十分可疑的青年摆出了一副认真道歉的样子,让少年茫然地陷入了困惑。 “……年纪?” “我姑且问一下。”青年这么说道,“你有哥哥吗?” 少年睁大了眼睛。 “很好,看来是有了,那我的运气也不算太坏……” “等一下,你,你是,哥哥的,朋友?” “啊,没错,是很好的朋友哦?不过那家伙现在不知道被带去了哪,所以我想先来这边找找,原本还以为会一点头绪都没有的,看来不算最坏的局面嘛,天元那家伙又夸大其词。” -- 第51页 “但是怪了,我记得的档案里,没说过他有弟弟来着……” 少年看着面前陷入思考的青年,对方的表情看上去是在认真地担忧着某个失踪了的人,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因此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个,你,是不是被骗了?” “……哈?” 少年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面前的青年,“虽然,虽然我确实是有哥哥的……但是,从来也没有见过对方哦?因为,听妈妈说,哥哥他很小的时候,就在老家失踪了。” “就是由于始终都没能找回来,死心了的妈妈和爸爸,才生下了我。” “现在每年去墓地祭拜爷爷奶奶的时候,我们也会顺便祭拜一下哥哥……要是他真的还活着的话,那就太好了。”名字叫做‘仁’的少年,如此说道,“但我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哥哥他当年失踪的时候,只有八岁啊。” 他面前的雪发青年,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第18章 十七 因为身体还在康复期,外加记忆出了问题的缘故,无论是大赦还是鹫尾家,都一致认为泷川暂时先休学一个学期,在家自学兼修养比较好,到时候入学考试的时候也不至于对着试卷为难。这其实算是相当体贴的建议,让一个失忆的人去考试,考砸的概率怎么想都还挺高的。 青年对此倒并未提出意见,不用上学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毕竟以他的身高,去打零工的时候谎称自己成年绝对不会被拆穿,没有学业的拖累,积累资金的时间还能缩短一些。 自从发现了隔壁屋舍里的幽灵之后,泷川对看似温和良善的鹫尾家便暗自戒备了起来,表面上对他很亲切的大赦委员会也绝对不是什么他们自己所说的自发性同乡互助会。 那就是一个已经成功踹开了政府的宗教组织。 在鹫尾家附近的小镇逛了一整圈,虽然有警察局,却始终没找到政府大楼,倒是看见几栋挂着‘大赦委员会XX街道办事处’这样名字的办公场所之后,青年再度提高了对委员会的警戒程度。 除了钱之外,还需要弄到交通工具,否则很难在一日之内迅速离开四国范围。 泷川稍稍思考过,若是察觉到他的逃跑,委员会是否会发动势力范围内的信众来追捕他,到时候路过的加油站店员,街边走过的家庭妇女,甚至是路旁民房门口晒太阳的老人,只要是大赦的信徒,全都会变成他的敌人,每一双眼睛都将加入追捕他的罗网。 这才是成功占据了一方的邪口教真正可怕的地方。 尤其他还是个无亲无故,寄住在别人家的未成年人,说举目无亲都算好的,哪怕是孤儿,好歹也有几个熟人跟朋友呢。 虽然青年觉得自己应该没这么重要,毕竟委员会只派了个看上去位置普通的桥本来和他见面,而不是更隆重的教主,或者教主的左右手什么的,但凡事还是考虑周全比较好,这样真到了最糟的情况,他多少还能有逃跑的本钱。 不过,大赦似乎并不是那种会随便养闲人的组织。 因为没过几天,泷川便接到了分配给他的任务——去疗养院里帮忙照看一位特殊的病人。 “认真的吗?”青年疑惑地看向跟他叙说委托的鹫尾先生,让一个修养中的病人去照看另一个病患,大赦的负责人脑袋没问题吗? “别担心,真正的看护有专人负责的,悟君要做的只是陪那孩子说说话而已,其实也不算什么麻烦的工作。因为遭遇了事故的缘故,那孩子只能被困在房间里,大家都很担忧她,所以时常让不同的人去陪她聊天什么的,主要也是听说悟君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和孩子们相处得不错,所以才想来拜托你。”鹫尾先生解释了起来。 说穿了,其实就是类似社工,听听家庭妇女的抱怨,老人的唠叨一类的,不需要太多体力,更需要耐心和爱心的的工作。 听上去还算合理,不想太早暴露本性,也没打算立刻跟大赦扯破脸皮的青年便答应下来,第二天婉拒了鹫尾先生说要开车送他的好意,自己搭公交来到那家疗养院。 和他先前居住的病院只有一墙之隔。 看来会被推荐的理由,搞不好是因为护士们,毕竟距离这么近,会互相串门也不奇怪,护士和病人互相八卦起来,那速度能比网络新闻还快。带着一脸没辙的表情进入疗养院的泷川,果然在医护休息处看到几个眼熟的护士。 和她们亲切地打过招呼,说明来意之后,叽叽喳喳的护士们便向他指明了需要陪护的少女所在的病房。到这里还算正常,但一靠近电梯,便和普通的疗养院氛围截然不同起来。 毕竟寻常的疗养院电梯里不会有专门的电梯小姐。 亲切地跟泷川问好,得知了他要去的楼层,穿着制服的女性很自然地拿起电话,向病房那边确认过来访预定之后,才替他按下按钮。 青年微微垂下眼帘,静谧的沉默蔓延在电梯间里,电梯小姐始终保持着人偶一样完美的微笑,仿佛一点察觉不到这小小空间中压抑到窒息的氛围。 电梯到达之后的响铃声甚至让泷川感到了悦耳,他不紧不慢地走出去,看着整条走廊里寥寥无几的几扇房门,再度陷入了沉默,其中一间门外早就等着一位护士打扮的女性,悄声快步走到青年面前,“您就是泷川君了吧?我是负责照顾园子大人的小春。” -- 第52页 连招呼声都放得十分轻微。 而那个‘园子大人’的称呼,也让青年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莫非是那种电视里才能见到的,地位很高的大小姐吗?要是脾气温和还好,如果是个性格糟糕的小鬼的话,很难说他会不会跟对方吵起来。 所以,到底为什么大赦会想要让一个彻底的外行来做看护的工作呢? 泷川困惑地想。 打开门之前,青年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躺在豪华的病床上,对着精心布置的房间露出毫无生气眼神的少女。 他实在高估了大赦的底限。 泷川对着门后的,铺满桧木地板,墙角高高钉着神龛,虽然遍布着许多病房特有的设施,但依然顽固地用木料制成的床铺和装点的墙面,遮挡窗户的竹帘,墙顶描绘着金泥彩绘的房间陷入了无语。 这是人住的病房吗?这根本是神社的大厅吧!!! “园子大人,泷川君来拜访你了哦?” 青年眼睁睁地看着护士直接跪到病床旁边,用仰视的姿态和少女悄声说话的摸样,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现代的日本。 躺在床铺中央的少女几乎全身上下都被厚厚的绷带覆盖,只有一侧的眼睛和少部分面孔,还有一只左手得以幸免,即便如此,她也没穿上轻便的病号服,而是任由身体被厚重的特制和服包裹。原本似乎是在小憩,听到了看护的话语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哎呀……总算又见到了新面孔。”她笑起来,“请先离开吧,小春。” “唉?可是,让您和外人单独相处什么的……神官大人们会责备我的!”看护原本平静的面孔这才慌乱起来。 “不算是外人的吧?毕竟也是预备役的神官,只要经过适当的学习,不久就会带上面具,和每天来见我的大家一起和睦相处了?” “可,可是……毕竟还是……” “没关系的,而且,这房间里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是吗?” 少女笑着说道。 “是的,小春知道了。” 少女的坚持让看护无法再拒绝下去,只得一脸惴惴不安地起身走向门口,靠近青年的时候还冲他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伸手指了指墙角的监视器。 “决不能对园子大人失礼哦?泷川君。” 青年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 说实话,他现在就想回去了,要不是又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的话。 直到看护关上门,泷川才慢慢地开了口,“不是一个人……指的是这些小东西吗?”他用视线追逐着从自己面前飘过的奇怪生物,在整间房间里里,这样活像是宠物小精灵出现在现实世界里的怪异生物,足足有二十一只。 刚才看护和少女说话的时候,从小春面前和身边晃过去的有好几只,但对方的视线却丝毫没有动摇,最初还以为它们是什么高级玩具的青年才确定看护压根看不见这些东西。 少女稍稍睁大了眼睛。 “竟然看得见精灵吗?好厉害啊。” “普通吧。”泷川这么说道,“虽然是让我过来陪你聊天,但具体应该干什么,并没有人说过。” “就是一般的闲聊而已,特地出个题目才奇怪吧……”少女轻轻笑起来,“这次能答应还真是不容易啊,平时能见到的人,出了父亲和母亲,就只有带着面具的神官和看护们。” “啊,请坐下吧,站着说话也很奇怪。” 青年稍稍沉默了一下。 “先说好,我是不会像刚才那位一样跪下的。”实在是太奇怪了。 “啊啊,那可求之不得。”少女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每天对着一群跪在床边的人说话,实在叫人受不了,而且用句还相当累人,毫无意义的开场白能念上十分钟喔?真是叫人不敢置信。” 除开少女躺着的床铺之外,房间里完全没有所谓椅子的存在,甚至连柜子都没有。一点不忌讳地盘着腿在少女面前坐下的青年,靠在床尾看了她一眼。 “你,是被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祭祀了吗?” 不管是整个房间的氛围也好,或者那个看护的态度,乃至少女言语中透露出来的细节,她的生活与其说是被宠爱的大小姐,不如说是被供奉的活神。 “……很明显吗?” “有眼睛的都能觉得不对。” 名为园子的少女无奈地苦笑起来,“虽然不止一次拜托他们别再那么做了,普通地照顾我就好,但并没有什么用处……明明提其他要求的时候就很干脆。” “其他的要求?” “嗯,比如说想吃好吃的,想玩游戏,想看书,想看风景,想和人聊天……” 泷川了然,他就是因为‘想和人聊天’的要求而被叫来的对象。 “聊天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和熟悉的人做更好吗?家人或者朋友不行吗?” 园子的表情黯淡了下去。 “其实爸爸妈妈每天都会来哦?不过,妈妈只要看到我的样子,总是忍不住要躲起来哭。所以我想,就还是不要那么频繁的见面比较好……至于朋友。” “唯独只有那个,一次也没有答应过我,连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在哪里念书都不知道。” “怎么,因为你很特别,所以不能有普通人的朋友吗?” “不是那么回事,小鹫她……她和我,其实算是差不多的哦?并不是普通人,不过,因为重要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所以我才能这么悠闲的呆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做。小鹫是不是也回归了普通的生活呢?还是说,也跟我一样,被送去别的地方被供奉起来了呢?” -- 第53页 “那孩子是会给自己增加不必要压力的类型,以前的朋友都不在身边的情况下,到底能不能适应新的环境呢,我很担心,所以才特别想跟小鹫见面……” 少女忧愁的面容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悯,而且虽然提出了些许愿望,但对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离谱的要求,只是负责执行的人们脑子太过有病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看着她的样子,青年原本积累的些许怒气很快便消散了。 甚至产生了想要帮忙的念头。 “……你说的小鹫,莫非是鹫尾家?” 因为园子说着朋友和自己一样的话,再加上昵称和姓氏太过有特征,难免让泷川联想了起来,毕竟鹫尾并不是常见的姓氏。 病床上的女孩子闻言,差一点就激动地要撑起身体,随即又软绵绵地倒回床铺。 “别乱动,你要是受伤了,我下回肯定不能再来。” “是,是的,就是鹫尾!鹫尾须美!你见过她吗?小鹫,小鹫过得还好吗?”虽然勉强听话躺了回去,但少女脸上还是写满了欢欣,一脸期待地望着床脚的黑发青年。 对方却只是平静地望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这样啊,没有允许,所以不能告诉我吗。”园子脸上的光芒很快黯淡了下去,但也没有因此生气,似乎是因为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次,所以极为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我知道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她甚至露出了些许微笑,用一种宽慰的口吻对泷川说道,“神官们肯定叮嘱过你了吧,或者除了鹫尾家之外,你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她对此似乎早有预料。 “真正知晓小鹫的消息,又愿意因为我的请求而开口的人,绝不会真的被送到我身边来的。” “我现在住在鹫尾家。”青年说道,“因为鹫尾先生暂时代理了我的监护权,不过,他们家并没有什么女儿……听说很早以前就遭遇事故而去世了。” “果然是这样啊。”园子一点不意外地笑起来,“应该是还活着的,既然那时候没有死去,那么和我一样有精灵陪伴的小鹫也绝不会轻易死去。只是,多半更换了名字,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鹫尾家需要的是身为勇者的女儿,使命结束,不再是勇者,还失去了记忆的小鹫,会被送走也不奇怪。” “……勇者?”听到了奇怪词语的青年皱起眉头。 “啊啦,明明是预备役神官,却连勇者都不知道吗?”少女看着面前的青年,好玩地歪过头,“还以为四国已经没人不知道这些事情了,你是从什么偏僻地方来的吗?” “不知道,因为我失忆了,刚离开医院不到半个月,现在对周围的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 “嗳??”园子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青年,“什么都?连神树大人的事情也?” “忘记了,还是看别人都在参拜才知道的。” “大赦呢?” “桥本先生来见我,才知道有这么个……委员会。”青年姑且还是没说出奇怪的宗教这样的话。 “啊哈哈哈,还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难怪我说想找不是神官和看护的人来聊天,他们会把你派过来。” 自然是因为一无所知的泷川压根没什么能够透露的东西,送他过来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能阻止园子打听外面的事情。 “难得的,我就充当一回教导人好啦。”少女笑了起来,“虽然等你当上神官还要再学一遍。” “是吗?那就拜托了。”其实也未必。青年想,在那之前,他就会想办法跑掉了。 “嘿嘿嘿,这个四国,是被神树大人庇护的岛屿。”园子如此说道,“因为有神树大人的存在,我们才能顺利地延续到今天……” “等下。”泷川举起手,“为什么这么说?四国之外的地方又不是没有人。”毕竟他来之前才刚刚看过东京台的新闻和广告。 “嗯,那个啊,是骗人的。”少女眨眨眼,“四国之外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哦。” “……哈?” “为了不让民众产生恐慌,神树大人才把这个事实从大家的脑袋里抹消了,让所有人以为这还是几百年前和平的世界,所以学校里还会有英语和其他语种教授,跨海大桥也还存在着,甚至有机场,可实际上根本没有多少飞机起飞,出国的人也会被种种理由拖延,实在不行就飞到天上转一圈做做梦,以为去过国外了再回来,去日本其他地方的人也一样啦,离开大桥没多久就会开回来,以为自己已经去过了,实际上只是重新回到岛上而已。” “你等一下。”青年头疼地按住眉心,“意思是说,除开四国之外,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人存活?” “差不多是那样。” “那么,我看到的那个影子,也并不只是长得有些庞大的树木……是这么回事吧。” “嗳!没有树海化的情况下,竟然能看到神树大人吗??这种事情从没听说过,连巫女和其他神官也做不到啊!”少女一脸惊讶,“呜哇,你这样的资质竟然没有被选成勇者,真是太可惜了……唔,不过我也没听说过有男孩子的勇者,看来神树大人始终更喜欢女孩子吧。” “这种一听就很变态的部分就不用告诉我了。”青年越发用力按压脑袋,“我还以为那个大赦是什么奇怪的宗教集团……结果神树竟然不是随便扯的假货吗……” -- 第54页 “……会以为神树大人是不存在的泷川君才奇怪吧?明明就能看到!” “莫名其妙崇拜了根本不是神的东西这种事情不是经常有吗?” “哪里经常了??” 张口想要反驳的时候,青年却只能脑袋一片空白的卡在那里。 “看吧,根本就说不出来。” “那个是……” “虽然想说不能随便推给失忆,不过,泷川君不喜欢崇拜神的部分,我觉得很好哦?”就算打嘴仗赢了,园子也没有抓着不放,反而亲切地转移了话题,“毕竟,就算是真的神明又怎么样呢,神树大人确实庇护了我们,可是神明们到底在想什么,人类是无法理解的吧?天神们莫名其妙就决定了要让人类灭亡,和神树大人不知为何庇护了我们,让人类能够在四国这座岛屿上苟延残喘,本质上,两边的行为根本没什么区别吧?” “全部都只是,对着路边小虫子的一时兴起。” “你这话让神官们听到没问题吗?” “没关系,因为也只是说说而已,只要不想自己死去,不想岛上的大家死去,到了该击退外敌的时候,无论心里怎么想,都仍然得战斗才行。”少女笑着说道。 “外敌?” “嗯,是天神们所创造的,用来毁灭人类的存在,因为世界已经毁灭了,而这里又是神树大人的结界,所以只会有零星的数量跑进来,但若是让它们接触到神树大人的话,笼罩整个四国的结界就会被解除,到时候,作为人类最后之岛的四国便同样要迎来覆灭,所以才会有驱逐外敌的勇者出现。” “……让我猜一猜,所谓的勇者,全部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是吗?”不知为何,泷川的表情虽然是笑着,但看上去有点勉强的样子。 “也有能聆听神树大人声音的巫女啦。” “是成年女性吗?” “不,成年之后好像就会失去加护,变回普通人,神树大人只喜欢心灵和身体都洁净的小孩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是神明大人嘛。” “你的身体,是因为战斗才变成那样的?” “都说是战斗了,怎么可能不受伤嘛。”虽然这么说,少女却咧嘴笑着,做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别看现在这个样子,我其实很强的哟。” “你的父母,包括大赦的那些人们,全部都清楚受伤的理由?” “嗯,知道的。” 园子的面容十分平静,但泷川只感到了一阵反胃。 “……我收回前言。”他说,然后从衣兜里扯出一本笔记本,随手写了一句话给园子看。 【这种岛屿还是赶紧完蛋了更好】 “泷,泷川君!对世界稍微积极一点啊!!不要带有这种消极的念头!!你可是预备役神官耶!千万不要让其他负责审查的人发现哦……”病床上的少女瞬间就慌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试图安慰面前一脸想吐表情的青年。 虽然她自己在某些瞬间,也偶尔产生过差不多的想法,但真的听到别人说了类似的话语,反而无法真诚地赞同。 青年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在你很努力地在保护的份上,暂时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你说的那个,叫做小鹫的朋友,她长什么样?” “咦?” “年纪应该是差不多的吧?那么只要去岛上的中学里转转的话,总能看到的。”虽然可能会比较花时间,不过,既然不能轻易逃去岛屿外面,他的空闲就更多了,有事可做总比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要好些。 “但,但是,四国还是有非常多的人的……起码有几百万人呢……” “那孩子,腿不好吧?” “咦?是,是的……为什么泷川君会知道……” “这样找起来就比较醒目了。”青年并没有回答她的疑惑,仅仅是面色平静地如此说道,“因为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可能花费一点时间。” “没关系,没关系的。”园子欣喜地说道,“等上一年也可以,两年也可以!不,只要泷川君还愿意帮忙的话,什么时候都行。” “……不会那么久。”不知为何,青年显得十分笃定,仿佛只要他想找,就能轻易找到被隐藏在数百万人中的一个陌生少女。 “那么,我就期待着了。” 躺在和神龛没什么两样的病床中央的,病弱的少女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目送着青年的背影,直到被合拢的门扉遮挡住视线为止。 然而,青年未能说出口的,同样被写在纸张上的另一句话,却始终在园子心中回响。 【外面的世界毁灭了这件事,有谁亲眼确认过吗?】 第19章 十八 “又来我这躲伊地知吗。”从办公室外走进来的硝子,看着正光明正大地躺在她的椅子里专心用铅笔在素描本上涂抹着什么,并十分豪迈地将双腿架上办公桌的家伙,轻轻挑了挑眉,“说过不止一次了吧,再把脚放桌上,我马上就拨电话过去哦?” “稍稍等一下嘛,硝子。”从来不肯吸取教训,丝毫没有成年人的羞耻感,除开脸之外只能被称为天然大型障碍物的同期用和身高截然不符的轻浮声音这样请求,“马上就要画好了。” “在画什么?” 虽然姑且问了一下,不过家入并不指望会得到正经的回答,要说为什么…… -- 第55页 “锵锵!!!!看!!是桌面上的喜久福和干鱿鱼的速写!!” “还记得给我带下酒菜,真难为你了。”已经熟悉了对方时不时就脱线一下风格的硝子极为平静地扫过被五条特地显摆地递到面前的素描本。 严格地说画得很不错,一点不像毫无基础的人会画出来的东西,除了内容物是桌面上的喜久福和被拆开的干鱿鱼片。 “为什么突然想要学画画?虽然你以前的简笔画经常让伊地知难以拿给高层做报告,不过我觉得其实还挺不错的。”只要忘记创作人的话,就能单纯地当做可爱的作品来欣赏。 “嘛,也是没办法啊。”仍然赖在椅子上的青年罕见地垮下脸,“根本没有那个人的照片,连儿童时期的都没留下来……竟然还会出现搬家的时候丢了这种离谱的事情,真是太讨厌了。” “……那个人?” “我去见过天元了,果然不是我神经过敏或者妄想,我们两个念高专的那一届,是三人。” 家入硝子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三秒,片刻之后下意识地从衣兜里掏出香烟,抽出来之后又慢吞吞地塞回去,“等等,忘记的只有我吗?照理说夜蛾……” “当然不止硝子你,是·全·部·哦?”青年叹了口气,“你知道吗?连他的父母和家里人都深信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是什么术式的效果吗?谁干的?” 如此彻底而全面的改写,绝不是简单粗暴的诅咒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有身为同类的人类才会…… “唔,算是一种意外吧。”五条这么说道。 “哈?” “算是天灾一样的不可抗力,不然你以为有谁能动我的记忆?”雪发的咒术师耸耸肩,天元提醒过他,为了避免被发现,不要轻易呼唤□□字,最好连想都不要想到它们,所以他干脆直接对硝子隐瞒了关于夏油杰失踪缘由的具体情况。 “大概就是某天他走在路上,然后突然掉进了能够直通地心的洞穴这样诡异的天灾,虽然运气确实是很糟糕,不过也有好的部分,比如说认识了我这个可靠的同学,竟然能把他的存在想起来,然后还有这个本事把人找回来。” 硝子看了一眼椅子上仍在笑嘻嘻的雪发咒术师,轻轻叹了口气。 “忘记了也不是你的错,毕竟我们全都忘记了,甚至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过。” “放心,我可不是遭遇了台风飞机晚点,错过预定后会缩在角落里自怨自艾的类型,不赶紧去抢下一份限量甜点的话,那不是连下一份都吃不到。” “你想起了多少?”看青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相处多年,知道他不想谈了的家入也不在之前的话题上多做纠缠,而是问起别的事来。 “名字和脸!”六眼的咒术师很是自豪地说道。 “……”硝子默默伸手抹了把面孔,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有什么喜好吗?” “?干嘛突然问这个?” “要是真能成功找回来,姑且送点喜欢的东西安慰一下,这也太惨了。”只知道名字和可能变了的长相有个鬼用,想想日本至今没能成功抓到的通缉犯数量吧。 “什么嘛,硝子也太小看五条家了,找人这种事情他们姑且还是很在行的,起码比找咒灵的时候擅长很多呢。” “你到底是在夸他们还是在骂他们……” “啊哈哈哈,能派上用场就行啦,不要计较这么多。” 家入硝子拿过桌上的素描本,她所看到的那一页其实在十分中间的地方,前面已经用掉了不少纸张,因为五条很随意地放着,所以硝子便也坦然地翻看起来。 第一页还是她所熟悉的马克笔简笔画,一个举着捕虫杆的七八岁孩子,因为是儿童画风格,因此压根看不出详细的长相,只能意识到对方正走在大概是河提边的地方,身旁飞满了蜻蜓。 第二页就直接换成了炭笔。 被涂黑的底色上画着大概是天台的场景,一个轮廓和面目都很模糊的少年转过头来,笔触十分粗糙拙劣,明显是初学者会画出来的东西,但比例之类倒意外的标准。 后面的画面随着绘画者的技术渐渐纯熟而变得清晰起来,教室里坐着着的男生与女生,硝子能够辨认出其中一个正是自己,齐齐地望向门口的场景。 穿着高专的校服,面容依然模糊,只有身体,但能感觉到那种属于少年人的稚嫩氛围。 在教室里谈论着什么的三人,坐着咒灵飞翔在天上的少年和直接凭空漂浮在半空的少年,以及下面对着他们比中指的自己,冲着天空中的二人把咒骸当炮弹丢的夜蛾。 校园中的樱花树林。 捉弄学弟们的五条,在旁边围观的陌生少年和自己。 在吸烟角里一起吞云吐雾的黑发少年和自己,以及一个被呛到的,开始向两人抗议的五条。 手拉着手行走在街道上的幼稚园里的孩子们,走向父亲的脚底的影子吸引了无数咒灵的年幼少女,星浆体天内理子戴着米老鼠发圈欢笑的面孔。 然后,便是最后一张她刚刚看过的喜久福跟鱿鱼干。 总共半本薄薄的素描本,寥寥数十张的练习,五条就已经从毫无基础的新人进阶到了画得还算不错的美院新生水平,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同期离谱的学习能力和实践能力,但家入还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总共练了多久?” -- 第56页 “嗯?你说素描吗?半个月吧?在路上的时候,或者暂时没有任务的空闲期间随便画上几笔,画画想学的话,意外地方便呢,只要有笔和纸就行了。” “千万别把你这话跟直毘人说。” “哈?跟那家伙有什么关系?”虽然五条和禅院家的关系相当微妙,不过当代家主直毘人姑且算是烂得不那么彻底的禅院人,因此多少还能说上两句话。 “他的爱好可是动画哦?”咒术师里的奇葩自然不少,因为术式的缘故,直毘人发展出了对动画的热爱,甚至到了自己去绘制赛璐璐片的程度,以咒术师们对身体的控制力,他当然不可能成为可悲的画伯,但要说画得多好,那还真不至于。 “所以?”五条一脸无法理解的困惑。 果然,让学神去理解学渣和一般人的痛苦是不可能的。硝子点起烟,用新鲜的烟圈砸了某个摆出无辜表情的同期满脸。 “总之,你要是告诉他练到这个程度的素描只花了半个月的话,他可能会比知道甚尔的儿子要来京都高念高专还要生气。” “真的假的?只是一点素描耶。” “什么时候你才能对自己的离谱稍微有点自觉呢?” “那是什么啦,硝子真是的,时常在意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五条无甚所谓地笑起来,“总之,不要在直毘人面前画画就行了?非常简单的要求嘛,要学这个的理由本来也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说道做到哦?”毕竟相处了多年,对损友兼同期那个答应得好好的依然能理直气壮地忘记的性格,她多少有一点了解。“我们在御三家的伙伴可不多,别又专门跑去跟人吵架。” “但那家伙站在我们这边,不是因为甚尔和惠的缘故吗?虽然我也稍稍算得上,可主要还是他们两个吧?” “笨蛋,要是没你在的话,你以为禅院能这么轻易接受惠不回去的结果吗?” 如果只有甚尔,搞不好禅院家还会在暗中想点办法,毕竟天与咒缚的弱点是式神和诅咒,没有咒具的话,即便是身为咒术师杀手的甚尔也很难攻击到诅咒之类的东西。但他旁边要还站着一个堪称无敌的六眼,禅院家也只能乖乖把脑袋里的糟糕想法全数老实收回去并认栽。 “哈哈,硝子,可别小看甚尔。”五条耸耸肩,“禅院要是敢不经他同意擅自把惠带走……嗯,大概第二天就没有禅院家了吧。” 家入嘴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 “好吧,早该知道能跟你混在一起的家伙,外表再正常,里面也肯定疯得不轻。” 她无奈地咕哝了一句。 “就是那么回事啦。”五条轻松地说道,“好,再呆下去伊地知大概要开始着急了,我先去工作,这个替我保管一下。” “都说不要把我的办公室当成休息室了!” “拜托啦!硝子~~回来给你带手信啦~” 面对友人的责备,六眼的咒术师只是笑着糊弄了过去,然后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任务地点,作为咒术界仅有的两位特级之一,五条悟的忙碌程度始终远超任何人,而作为仅有的反转术式持有者,家入硝子自然也没有清闲到哪里去。 眼睛下方始终带着睡眠不足的淡淡淤青的校医女士无奈地摇摇头,正打算将素描本收起来,却发现后方本该是空白的最后一页里,描绘着简陋的草图。 能够看出反复修改的痕迹,和其他几乎全是一气呵成的页面截然不同。 虽然是只有寥寥数笔的草稿,但依然能够清晰地辨认出画中人就是之前那些画面里的黑发少年,也就是五条所说的,被高专的众人遗忘的‘第三个’。 有着细长眉眼的少年看上去应该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冲着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明明是在笑的。 却仿佛马上就要流下眼泪来。 少年正做着一个要捏碎什么的动作,微微开阖的嘴唇似乎在说话,但谁也无法听到他的话语,而这个瞬间也被永远凝固在了画纸上。 即便作为治疗者,始终被保护在后方,但家入硝子依然能够辨认出,画中的少年,恐怕是被停留在了与人世的一切做诀别的瞬间。 草图的下方右侧,被随手写上了‘夏油杰’这个名字。 五条悟说对方的失踪和被遗忘是因为遭遇了‘天灾’的缘故,却一句不提那个第三人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遭遇了天灾。 女医师无声地咬紧了嘴里的烟头。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五条。 身为咒术师,最不能执着的事物,便是已经离去的亡者啊。 被分配的祓除任务只花费了六眼的咒术师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并且拖延了那么久并不是因为咒灵难搞,而是得从对方的生得领域里把失踪的普通人带出来,正好比较赶时间的五条也懒得像平时那么慢条斯理地去领域里散步,直接就用苍进行了一番暴力拆迁,然后把因为领域破碎而气急败坏地冲出来的咒灵给轻松解决了。 至于饱受惊吓的受害人们,以及基本完蛋了的半片森林公园的后续处理事宜,全部都被留给了看着面前仿佛下过炸弹雨一样的庞大废墟场地,暂时陷入了呆滞的伊地知。 五条毫无同情心地拍拍屁股上沾到的一点灰尘,提着早就买好的手信点心,吹着口哨消失在原地,反正他的工作就只是祓除咒灵而已,其他跟他可没关系。 -- 第57页 移动到一个印象模糊的地点并不算很容,但六眼的咒术师依然做到了,虽然乘坐交通工具一样能够到达,甚至更稳妥一些,但那样的话就肯定会让人察觉到他的行踪。 其实并没有特地隐藏的必要,毕竟夏油杰离开的时间实在太早了,早到他还来不及像上一次那样从高专叛逃,就算回来了,咒术界也不会通缉他。 但寻找杰的踪迹这件事,不知为何,五条悟就是不想让任何一个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仿佛那本该是只属于他一人的圣地巡礼。 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六眼的咒术师手头能够寻找的线索都正在逐渐断绝的事实,夏油家的拜访失败之后,他曾试着偷偷潜入警局,用里面的电脑来查询公民信息,但夏油杰这个名字连离谱到连同名都不存在,直接显示了零,而用容貌搜索的话他手头又没有照片。 最后不得不临时学了一阵素描。 因为就算老实认输,愿意动用五条家的势力而不是自己亲自去找人,他也总得拿出个照片来给部下们。哪怕是被他的任性折磨了多年的五条家,要找到一个连面孔都不知道的陌生人,难度也还是太高了。 现在仅有的线索,就只剩下少年于八岁的时候在老家失踪这件事情了。 那是五条悟得到的备份记忆里,少数比较清晰的片段,因为能用被修改过的记忆和备份做对比,两份记忆里,他都是独自离家出走,并且在闲逛途中失手干掉了一个不会咒术的普通人,稍微有些差别的仅仅是结局。 被更改过的那个,他若无其事地把人埋在了偏僻神社的后山上,肚子饿了之后就拍拍衣服回家了,谁都没发现过有人死亡的事情,五条家甚至也没有觉得这是一次离家出走,只当是小少爷自己出门散步,又平常地走了回来。 而备份记忆里,因为心情不好而在河提上对着虫子撒气的他,和一个黑发的少年相遇了。 那真是非常普通的一次相逢,彼此甚至未曾交换姓名,仅仅是一起埋掉了尸体,躲雨的时候顺便吃了点心,就像两只偶遇的小动物默契地用尾巴互相打了个招呼,又平淡地分别的感觉。 五条沿着当年的河提,当年的神社都转了一圈。 他看着神社后方杂物间里躲着的,小小的,漆黑的小孩子叹了口气。 “抱歉啊,当时没把你好好送走,毕竟我那时候也只是个小鬼嘛。”青年蹲下身,甚至从手信袋里拿出一个点心,放到咒灵面前。 “要吃吗?味道挺不错的。” 咒灵从面部竖着裂开鲜红的嘴巴,一口吃掉了点心。 “确实很甜吧?好,点心也吃过了,小孩子的睡觉时间到了。”这么说着的咒术师,轻轻打了个响指,将吃完点心还不满足,试图前来啃咬他的幼童咒灵变成了碎散的烟尘。 “这边也没有什么头绪……唉,看来果然是只能让家里人来找了。” 五条很是没辙地挠了挠雪白蓬松的短发,从地上站起来,为了缓解一下烦躁的心情,他干脆走向了后山的方向。 要是没记错的话,那边还有一具尸体,虽然是被他干掉的,也不好说是否会诞生咒灵,毕竟那时候什么措施都没做。 本着反正也做了多余的事情,干脆就负责到底的念头,五条悟轻易地找到了一处六眼能明显察觉到与旁边不同的土堆。 苍的术式格外合适用来挖地,尤其在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且将术式练的十分纯熟的如今。 双手插着裤兜,站在坑洞面前施施然地等着土坑一点点凹陷下去的青年,在看到逐渐露出形状的白骨的时候,终于变了脸色。 那不是成年人的遗骨。 而是一具小孩子的骨头。 第20章 十九 大部分时间都能自得其乐,哪怕是跟讨厌的高层们开完会回来,也能从捉弄伊地知的行为里找到乐趣的五条,罕见地带着阴沉的脸色回来了。 家入抬头看了他一眼,很是熟练地从旁边的抽屉里摸出一只红豆面包丢过去。 “给,稍微吃点东西平复一下心情吧,发生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单手接住塑料包装的青年垂下眼睑,“吃东西还是等一下吧,先帮我看看这个。”只穿着衬衫的五条把右手上充当包裹皮的外套摆上桌,嘎拉拉的熟悉声响让硝子挑起眉头。 扯开布料之后,果然看到了沾满泥土的泛黄骨骼。 属于人类的,并且还是小孩子的遗骨。 “谁的?” “不知道,所以才要硝子你帮忙。” “面部复原吗……我可比不上专门的法医哦?只是随便学了学。” “没关系,能有个大概就行了。” 家入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那等我半天,反正今天刚好很空。”其实要复原样貌绝不止半天,但不强求长相完全没差错的话,就会快很多,尤其五条带回来的骨骼相对完整,除开后脑勺上的致命伤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伤痕。 暂时无事可做的咒术师熟门熟路地从硝子的文件架上翻出自己的速写本,干脆地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抽出炭笔,从一张全新的白纸开始涂抹起来,他画得十分认真,以至于时间过去了很久,连硝子暂时从旁边的解剖室回来泡咖啡提神,青年都浑然不觉。 站到五条身后的家入瞄了一眼画面。 -- 第58页 白纸中央的,是一个穿着身黑衣,双手插兜,明显比先前许多速写上的少年更年长些的男子,原本在脑后整齐扎成丸子的头发被放了一部分下来,看上去很有点散漫不羁的味道。 他就这么看着画面之外,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却莫名给人一种有些冷漠的感觉。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带走的?” 硝子哑然地问道,原本她还以为夏油杰是个没能成功毕业的同期,但看这一副又不像了。 “大概是高专二年级?”五条如此回答。 “你画的这张绝对有二十五了吧?” “也不能保证他被带走的这段时间里没成长。”六眼的咒术师这么说道,“只用年轻的面貌去找,万一错过就糟糕了。” “……那你带回来的,五六岁的小孩子遗体又是怎么回事?” “只有六岁?”五条瞬间转头望过来。 “差不多?反正误差也不会很大。”兼职法医的校医耸耸肩,“从遗骨来看完全是普通人,不可能是咒术师,虽然有沾染到咒力的气息,但应该是因为死后产生了咒灵的缘故。” “是神社后面的小鬼啊。”六眼的咒术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真是的,吓死我了,要不是旁边又挖出来一个成年人的,就真的跟闹鬼一样了,咒术师遇到灵异事件也太好笑了,还以为又要被歌姬她们笑话呢。” “但凡你少欺负几次歌姬,她也不会那么针对你。” “说什么呢,才没有,歌姬那么弱,跟她打有什么意思,我还不如去找七海。” 家入硝子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你这种言论就叫做欺负哦?” “哈?根本只是实话而已??” 校医女士懒得理他,“只靠想象画成这样就有点厉害了,你们俩感情很好?” “……大概吧。”五条如此说道,“毕竟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 硝子撇了他一眼,安静地低头喝咖啡,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诚不欺我。 这话能信,那她除开戒烟之外肯定还能戒酒。 让五条家用来找人的两幅素描当天就由五条悟亲手完成了,被拍摄了照片之后发送出去,硝子除开将那具幼童的尸体送去警局之外并没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只看伊地知偶尔来找人的时候一脸绝望的样子,并跟她小声抱怨五条这次要求的死线格外夸张,要是圣诞节之前没出结果的话可能得准备切腹。 “搜索范围是全国,线索也只有两张照片,半个月的时间……就算以五条家的能力也太难了啊!!”已经被社畜生活折腾了多年的年轻后辈满脸沧桑,就差抱着家入的大腿哭诉五条的蛮横和不讲理。 校医女士思索了一番青年带回来的骸骨,外加对方应该是咒术师的推测。 “先从医院开始找起吧?” 和咒灵扯上关系的话,无论如何都很容易受伤,虽然一般来说正常生活的人也肯定有生病的经历,但一些小毛病,光是药房里的成品药就足够治疗,不去看医生是完全可能的。 唯独严重的外伤绝对需要医生来缝合,她所知道的咒术师们,哪怕是最强的五条,都在无下限没大成之前受过不少需要反转术式帮忙治疗的伤口。 想到辅助监督们伤亡率的伊地知连声称是,一边按电话一边急匆匆地跑出了门。 如果可以的话,硝子还是挺希望他能成功的,无论找回来是活人,还是已经去世的遗体,哪怕是后者,也总比现在不清不楚地把五条的精神都拴住的情况强。 此刻身处四国,名为泷川悟的年轻人对这些发生在别处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将变成黑色魂玉的影子放了出来,让它跟在自己身边。 “竟然不是怨灵……你到底是什么呢?”他端详着因为腿部的残缺,所以用大概是头发的东西变成了触手在地上移动的少女黑影,“算了,反正肯定不是人。” 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让黑影去寻找‘小鹫’的要求意外地顺利,少女的影子似乎本能地知晓需要往哪个方向前进,跟着它的指引一路搭乘公交,最后终于成功来到一所中学大门前的泷川没有擅自进入,而是扭头走向道路另一头的商业街。 现在离放学还早得很,还是先找个地方打发时间更合适。 他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走着走着,绕过山坡的道路一侧徒然变得开阔起来,青年转头就看到了远处宽广的海面和伫立其上的跨海大桥,雪白的桥身有种纤细的美感,依稀还能看到有车辆在上面来往的光景,一副十分合适充当观光景点的样子。 若非他已经从园子那儿得知,这座桥梁其实并没有真的在通行的事实,可能也会觉得眼前的景色十分寻常吧。 泷川决定去探查一下这座跨海大桥,只要他仍然打算逃离四国,无论桥梁还是海面,确保一条出路都是必需要做的事情,更何况,所谓的无法通行这种话,光听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小姑娘的一面之词,实在很难叫人相信。 尤其是越靠近大桥,就越能看得清这条交通要道上来来往往行车的数量的时候,每辆车的牌号,车型,乘坐其中的乘客,甚至连汽车涂漆上剐蹭的划痕都清晰可见。 得是什么样的幻术,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呢? -- 第59页 青年一度怀疑少女可能是被自己的父母和那些神官们蒙蔽了,毕竟作为一个不能独自出远门的未成年人,只要始终向她们灌输特定的信息,对世界还一无所知的小孩子很快便会深信不疑,毕竟她们很难想象大人不仅会撒谎,还会刻意编织巨大的骗局这件事。 直到他的双脚越过了某个界限。 已经近在咫尺的跨海大桥巍然不动,原本远望着显得十分纤细的雪白桥身变成了一座必须抬头才能勉强看到顶端的庞然大物,而先前始终在他面前川流不息的车海,甚至从驾驶室里向他投来好奇视线的司机们,全部都变成了稀薄的影子,虽然开上了桥梁,却笔直地穿过了一些原本并不存在的东西。 入口处竖着一排极为紧密的水泥柱,每一根都起码有四米高,差不多四十公分粗细的方形,被细致地涂上了白漆。而朝向来者的那一面上,写满了鲜红色的符文。 是符咒专用的文字,不知为何,泷川能够看懂上面的纹路,都是一些不让人靠近,靠近了也会自己离开,模糊精神,模糊感官,甚至还能够制造幻觉的咒文。 水泥柱后方的桥面干干净净,别说车轮印,连脚印都不存在,显然,这座桥根本没有任何人通行过,青年甚至看到了桥梁两侧的拉索上密密麻麻地悬挂着金黄的铜铃,铃铛下方本该是铃舌的位置却没有悬挂任何用来敲响的事物,而用一张纸质的符咒代替。 海风吹过桥面,成百上千的铜铃无声晃动,画满了朱红色咒印的雪白符纸上下纷飞,发出沙沙的微响,宛如树叶于枝头震颤。 青年茫然地看向桥梁中央,他想着,既然自己的眼睛能够看到真相,那么总能从这座桥上走过去。 但他还是想得过于天真了。 桥梁中央,存在着比入口的水泥柱更为离谱的东西,本该是宽敞通行的索塔下方,被注连绳密密麻麻地盘绕出椭圆行的封门,挂满了雪白的御币,正中央也不知道是锦缎还是布匹,也同样绘制了符咒,因为距离遥远,所以无法看得清楚,但青年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人通过的瞬间就会报警的咒文。 这座桥梁根本没打算用来通行。 陆路行不通的话,那就只能考虑海路,这么想着的泷川理所当然地让视线略过了海面,然后,他便为映入眼中的景象而短暂的停止了思考。 那是什么东西? 泷川甚至是楞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看到的并非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景象。 只不过,是到达了结界边缘的同时,具备特殊的眼睛,才能真正看到的真实——看似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出现了多余的东西,巨大的墙体高高升起,阻隔了海水的流动,那道墙离得相当远,青年甚至能够看到有数艘手指大小的大型渔船在墙体附近进行捕鱼的作业。他不知道渔民们是否能够和他一样看到黑墙,但其实相当庞大的渔船在墙面的比较下,看上去简直和孩子的玩具一样袖珍,那建筑靠近了看一定更为震撼,围墙笔直地向左右两侧延伸而去,一直去往无法窥见的视线尽头,但青年能够确信,这道围墙绝对是将整个四国的海面都封锁了。 没有任何出路存在,这是一座被彻底封闭了的,由神和侍奉它的子民们所栖息的伊甸之岛,想要离开岛屿根本是天方夜谭。 青年终于明白,为何病房里的少女对‘外界根本没有人’这件事如此确信。 因为能够出去的人,一个也没有。 想必,能够进来的人,同样也不存在。 那么,对这个封闭的小小岛国而言,外面的世界并不存在这件事,即便最初只是谎言,如今也跟事实没有任何分别了。 泷川不知道他是如何离开大桥,又是如何走回学校的方向的,因为看到的东西太过具备冲击力,青年的精神始终有些恍惚,他甚至一不小心走到了马路中央,惹得一辆路过的车辆被迫急刹车,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对着面前的青年破口大骂。 “白痴!!怎么走路的!!不要命了吗!!” 而泷川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他甚至无法分辨这辆车和这个司机到底是真实的,还是神树制造的幻象。连带的,他也一时有些无法区分这个世界本身。 脚底踩下去的,真的是地面吗?头顶的瓦蓝,又真的是天空吗? 这拂过发梢的,究竟是微风,还是某个人的手指? 这温热的,触碰在脸颊上的…… “咦?” 泷川无意识地伸出手背,想要触碰自己的脸颊,方才,这个位置确实略过了仿佛被什么人触碰的温热感。 在青年所不知晓的日本某处,雪发的咒术师默默取下覆盖双眼的绷带,在伊地知的带领下走入一间极为偏僻的慈善病院。 “还好家入小姐让我们先从医院的档案查起。”一脸总算解脱神色的辅助监督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滑下的汗水,“就是这里,被护士们称为‘泷川君’的病人,因为最初是在河里发现他的,一个失去了意识的高中生,没有身份证明,就随便给起了一个方便称呼的姓氏。” 进入了病房的他,和五条悟一起,无声地看向面前的病床。 那上面躺着一个极为消瘦的年轻人,鸦羽一样的黑发散落在雪白的病床上,常年无法照射日光的肤色苍白得仿佛尸体,若不是他的胸膛仍有微弱的起伏,大概能直接送进太平间里。 -- 第60页 “……已经昏迷了整整十多年了……医生说,醒来的希望可能不是很大……” 昏迷的年轻人虽然双眼紧闭,嘴唇的色调也淡薄得几乎和皮肤差不多苍白,但仍然有着和五条发给他们的照片上,一模一样的面孔。 伊地知不清楚雪发的咒术师是否有听清他的报告。 因为对方仅仅是缓慢地走到床边,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青年苍白到透明的脸颊,仿佛在确认面前的存在并非幻影,而是真实存在的事物似的。 伊地知本能地反驳自己的胡思乱想,毕竟,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五条悟身上呢,而世上又怎么会有六眼无法辨别的存在。 “杰,找到你了。” 他听到五条这样说道。 第21章 二十 家入硝子确实有过那么一秒希望五条能够顺利找到人,然后最好别带回太大的麻烦这样的发展……可惜世界的运转规律从来都和人类的意愿无关。 校医女士满脸冷漠地看着一脚踹开办公室大门,开始冲着她叫嚷的麻烦同期,“我回来啦!手信是急诊病人一位!!!硝子!!!” 她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叹上一口气,放下手头刚泡好的咖啡,往嘴里丢一颗戒烟用的薄荷糖,接着拿上记录病情的诊疗本,伸手去捏六眼咒术师的脸颊。 “好痛痛痛——”乖巧关掉了无下限的某人哀哀求饶,“不能再捏了,硝子,我的宝藏脸蛋要完蛋了啊!” “放心吧,捏坏了也会治好的。” “这是医生该说的话吗!!!”受害人捂住发红的腮帮子含泪控诉,大概,因为他带着绷带,并不能露出那双非常会加戏的眼睛。 “这是每一个被迫加班的人想要说的话。” “对不起嘛,下次聚会的时候请客算我的,下下次也算,你们随便点没关系啦。” “对我来说更希望你别又跟歌姬吵起来……” “这个我可没办法,毕竟每次都是歌姬自己来找我的。” “算了,也没指望你能改。” 家入无可奈何地摇头,直接搭上友人和电车上的吊环差不多高的肩头,“带路吧,特快五条号。”想也知道,等待她使用反转术式去医治的病人不可能被冒冒失失地带到高专来。 “是!请您坐稳哟?” 当年陪五条悟练习瞬移的时候感受过的熟悉失重感再度袭击了硝子,不过这回总算不至于让人晕眩到产生强烈的呕吐感,顺利看到病院大门的时候,家入真心实意地感谢起这些年充当六眼咒术师陪练的同伴们,大概还有不幸被强行给予了体验的学生们。 在公共场所呕吐的经验之类的东西,恕她拒绝。 校医女士看到病床上的青年的时候同样震惊了一下,但和五条的感悟完全不同,“……这家医院在干吗?慢性谋杀吗?”对方能撑到被五条找到,绝对是运气好加命够硬,肌肉都萎缩成这幅鬼样,硝子完全无法想象对方的内脏现在是什么情况,病人任何时候出现衰竭然后在几秒内去世都不奇怪。 “收治了一位昏迷十多年的无名氏,完全收不到诊疗费不说,营养剂之类全靠医生护士们爱心倒贴和慈善基金会的募捐,医院已经很努力了啦。”六眼的咒术师耸耸肩,“知道我是来找杰的之后,也没有提费用的事情,只是问我能不能联系到家人。” 硝子转头看了他一眼。 “嗯?难道杰的病已经连硝子也不行了吗?”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是谁?” 她伸手敲了对方一个脑崩,才在病床边唯一的椅子上坐下,伸出手掌触碰病人的额头,让自己的咒力尽可能温柔地包裹住对方全身,避免恢复得太快反而造成冲击,变得紊乱的情况。 用反转术式修复同伴的身体这种事情家入早已做得足够熟练,因此中途仍有走神的余裕。 ‘杰’吗? 要知道,除开自己的学生之外,五条只会对着少数几位比较亲近的同期直呼姓名。 浑然不觉地用着极为亲昵的称谓,却说什么没能想起来和对方有关的记忆,她都不知道自己熟知的五条会有如此别扭的时候。 因为病情复杂的缘故,即便是术式效果很强的硝子也花费了一番时间,才勉强让病床上青年的脸色变得稍稍能看,起码不再像是下一秒就要搬家太平间了。 “反转术式做到这个程度就是极限了,剩下的得让他自己慢慢恢复,尤其是肌肉萎缩和营养不良,这些我可没办法。” “是是,医生什么的早就准备好啦!主要是之前太危险了,根本不敢移动,所以只好把硝子你叫过来,现在搬去高专就没什么问题了。”五条笑嘻嘻地说道。 “等等,高专?”家入愕然地看向他,“高专的病院里可……” 高专内部虽然有养伤的病房,却压根没什么普通医护人员,咒术师们要么靠反转术式或者一些辅助治疗的术式,剩下就全看自己的求生能力,毕竟既有天元的结界,又有忌库和咒具库之类的重地,对人员的管理很严格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拜托了最稳妥的人来客串护工。”六眼的咒术师如是说道,“总觉得外面不是很安全,万一再搞丢就麻烦了,所以还是放在高专更让人安心。” 家入想到床上的同期可是失踪了十几年,顿时也懒得对五条罕见的谨慎态度再发表什么意见,“也好,有空我还能帮忙看着。” -- 第61页 “是吗?那到时候就麻烦硝子啦。” “……你说的那个最稳妥的看护不会是我吧?” “啊哈哈哈,当然不是了。”六眼的咒术师耸耸肩,“医生和看护的差别还是很大的,怎么可能会搞错嘛。” 校医女士撇了他一眼,“……虽然由我来说这话可能不太合适,但你还是别太压榨伊地知了。”明明比五条还小两岁,但光看脸,说他是五条的父亲都会有人相信。 “嗯?和伊地知有什么关系?”六眼的咒术师一头雾水地看回去,可惜家入并没有说上更多的兴趣,起身摆摆手,潇洒地走出了病房,直到重新来到病院入口,一摸衣兜,才发现自己走的太快,完全忘记了拿手机,而这边又偏僻得几乎看不到计程车的影子。 幸好看到了正带着抬起担架的医护人员匆匆走来的伊地知,家入相当顺手地从辅助监督手上借走了车钥匙。 反正这两个人一个回高专从不用车,另一个估计得跟救护车一起回来。 回到高专后,看到差不多同时抵达的救护车,想着干脆趁机把钥匙还了的家入茫然地看着从救护车上走下来的雪发咒术师,罕见地陷入了愣神状态。 “伊地知呢?” “他的车钥匙不是借给你了吗?当然只能打车回来,最近的计程车真是不行,竟然现在都还没到。” 他会不得不去打车到底要怪谁?你一个会瞬移的家伙蹭什么救护车啊!!! 家入硝子很想对五条发出此等灵魂质问。 但想想借车的人是自己,所以她只好默默摸出衣兜里的香烟并叼上一根,就这么在路边啃着烟尾,目送五条一路让人将担架抬向了医……不,薨星宫的方向。 “……你说的这个看护人……莫非是……”她试图询问的语气变得虚弱了起来。 “当然是黑井小姐了。”六眼的咒术师理所当然地说道,“黑井小姐全能的程度,有时候连我也要甘拜下风哦?毕竟护理执照我绝对考不出来。” 校医女士脱力地松了一大口气。 不是天元就好。 硝子头大的想,不然夜蛾绝对会气到大半夜打夺命连环电话,追问伊地知和她是不是当了胡来的帮凶的,天可怜见,她真的是现在才知道五条所谓的放在高专,是指放到薨星宫内部去啊!! 被迫接手了一位昏迷病人的天元和黑井对这件事的反应倒并不大。 “这一位就是夏油先生吗?”女仆熟练地为对方安置各种需要的医疗设备,翻看病例,时不时翻出笔记写些什么,然后将满满一页的药品和器具名称塞给旁边只是帮忙抬担架过来,此刻已然一脸放空的辅助监督们,“请务必今晚之前补齐这些东西。” 五条没去看把辅助监督指挥得团团转的女仆,只是兀自将面孔转向天元。 “一开始我以为是过于虚弱的缘故,但硝子用反转术式治疗之后,他也还是没有醒,‘被神带走’,就一定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少女姿态的古老咒术师扫了一眼病榻上沉睡的年轻人,冲着青年摇了摇头。 “你带回来的,只是身体而已,灵魂并不在里面。” “一具空壳当然无法自行醒转。” 她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难得沉下面孔,露出不快的神情,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能成功找到一具躯壳就已经足够不容易了,更难寻觅的灵魂显然绝不是剩下的短短半个月能找回来的。 “别这么愁眉苦脸。”天元轻笑起来,“那可不像你了,悟。” 被她的话语打断了思考的五条露出了厌倦的表情,“知道点什么就说嘛!可恶,我真的最讨厌老爷爷们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却硬要人猜谜的坏习惯了!!就算你现在顶着理子的脸也不行,快点说啦,不然就在下回带过来的点心里面塞浓缩柠檬汁和芥末。” 天元差一点直接笑出声。 不过为了理子的舌头着想,她还是一边用衣袖盖着嘴巴,一边指着病榻说道,“如果是已经死了的人,灵魂自然要归于黄泉,但你的朋友,不是还活着吗?” “没有灵魂的□□只是空壳不是你说的吗……”话说到一半的五条总算意识到了天元想要提醒他的东西,“对耶,杰的身体在这里啊!想找的话,直接跟着身体和灵魂之间的联系找不就好了!!” “说起来容易。”天元继续摇头,“其实地方的话,我大概能猜到,但想要从‘那边’把一个灵魂偷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难道会比去黄泉抢一个人回来更难吗?” 不死的咒术师莞尔。 “那倒还不至于。” “所以,杰的灵魂大概被弄去了哪里?” “之前我也告诉过你,他应该是被神明带走的,所以自然是和神明有关的地方。”天元如是说道,“不会是高天原,因为那里是彻底远离常世的神国,和黄泉没有任何区别,人类的灵魂若是到达了高天原,那么和到达黄泉的结果是一样的,立时就会被洗去一切,还原成洁净无垢的初生儿,哪怕让身体活着留在人间,也不过是变成无主的空壳罢了。众神们知道此事,为了保留自己中意的人类灵魂,特地在高天原和常世之间找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 “虽然在久远的时候被称为‘天浮桥’,但实际上并不是桥梁,而是远远看着像积雨的云层一样的没有具体形态的东西,我也是后来才从认识的半神那儿知道,天浮桥,其实只是一个被固定住的入口。” -- 第62页 “……入口?” “是的,通往一个古老无比,又极为庞大的梦境的入口。”天元平静地说道,“有神明认为这可能是国常立尊的梦,也有人说可能是长眠在黄泉的伊邪那美所做的梦,到底梦境的主人是谁这一点,始终没能被证实过,毕竟自梦境诞生之后,它就从未出现过因主人复苏而崩坏的迹象。” “因为是并非实体,所以就算被破坏了一部分也能轻易修复,和极为脆弱,摆弄起来需要费心费力的常世相比轻松很多,而神明们在梦里只会比平常更加强大,所以有不少懒得靠近常世的神明长期在那个梦境附近徘徊,众神们也有了把自己喜欢的灵魂丢进梦境的习惯。” “掉入黄泉的亡者全都会在彼世的海中归还从常世带来的一切,无论是记忆,情爱,还是深厚的因缘,变回无垢的初生儿,等待着新的轮回,这是世界得以运转的齿轮之一,哪怕是神明也不会自大到想要打破这个法则,但这多少会令他们失去心爱之物,因此,让少数钟爱的灵魂沉溺于久远的长梦,而非落入黄泉,便是神明们想出的办法。” “……所以,你说的要潜入的地方,就是那个梦?梦这种东西……不就是心中的幻想吗?能影响到现实世界心象风景,我怎么觉得有些……” 天元赞许地微笑起来。 “确实能把那个梦境当做一个巨大无比的生得领域看待,妙处在于,它的主人睡着了,因此即便是神明们,也无法发现你潜入了进去,只要你没有在梦境里闹得人尽皆知,悄然无声地找到迷失在里面的这个人,再顺利回来就好。” 五条沉默了半晌,“呃,怎么才能算是闹得人尽皆知呢?你看,我打咒灵的时候只要布上帐,普通人压根就不会知道……” 天元忍耐着脑袋上冒出青筋的冲动,冷冰冰地说道,“禁止用茈,赫也不行,苍和无下限能少用就少用,帐的范围不能过大,罩住一整片区域的那种绝对不行,只能限制在一个房间里。” 六眼的咒术师撇撇嘴。 “你直接说什么都别用,尽量保持普通人的程度就好了……” “那到不至于,遇到危险还是适当反抗一下。” “会有什么危险,突然路过一个神想把我当手办的那种吗?” 天元摇摇头,“即便是神明,也很少光明正大在梦境里现身,那里更像是一个盒子,方便大家把玩具都放进去的那种。” “天元,这个形容很危险啊。”竟然说人类是神的玩具什么的。 不死的咒术师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漠的笑容,“因为事实听上去太过令人伤心,所以干脆就忘记这件事,假装它不存在……虽然我还没有放弃人类这个身份,但同类们的某些行为,偶尔还是会让我觉得很难理解呢。” “嘛,毕竟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经常会比猴子跟草履虫之间的差别还大,明明这么大年纪了还会觉得不习惯,果然是房间里一个人呆太久了吧?”五条轻笑了一声,“还是趁着理子年轻的时候多出门走走才不会亏本啦,用结界观测和自己走在里面可不是一回事。” “再说吧。”古老的咒术师简单地略过年轻后辈的怂恿,“潜入梦境的方法,你到底还想不想知道了?” “……我错了,请务必告诉我。” 向来没人管得住的最强咒术师,老老实实地低头认栽。 一直都脾气很好的天元并不会产生趁机为难他的念头,或者说,明明实力上可以压过现有的任何一个术师,她却依然对大部分的咒术师都很和蔼,所以才会让咒术界的高层始终保持着对她的敬意。 “就像你说的那样,循着身体和灵魂之间的连接过去是最快的,毕竟天浮桥早就被神明们送去了远离常世的地方,虽然它具备一部分领域的特性,但梦终究是梦,正因为它暧昧而不定形的特性,想要潜入才具备了可能,用自己的梦和神明的梦境相触碰,然后若无其事地融入其中即可。” “等下,我不是本人过去吗?” “那当然不行了,梦境里怎么可能有活人呢?”天元笑起来,“当然只能让你的意识潜入进去,我说过很危险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是梦境,但你要是不慎陷入其中,也会变得和他一样哦?而且到时候未必能有第三个人来救你。” “就这?”五条不解地歪歪头,“和平时对付麻烦的咒灵也没什么差别吧,顶多就是对手可能变成了两面宿傩的水准。” 他只是目前的最强,仍然有可能失败,亦有一日将迎来死亡。 天元轻声叹息,“也是,对你说‘可能会死’这种话,确实只是多此一举。”哪位咒术师不是每天都踏在生死线上呢? “所以现在就开始吗?需要多久,我得先跟伊地知说一下这几天暂时没法接任务……” 不死的咒术师用‘你在想什么’的表情看向开始嘀嘀咕咕的五条,“区区几天是绝对不够让你找到他的,我说过了吧?‘梦境’非常庞大。之前濒死的信号应该是他的身体到了极限的缘故,现在既然经过了治疗,圣诞节的死线多半已经取消了。” “咦?能多久,只是个梦而已,难道还需要在里面呆上一个月吗?”五条不解地问。 天元撇了青年一眼。 “口说无凭,还是让你先进去看看比较好。第一次不会很容易,我来帮忙吧,还记得我上次教导你的意识投射术式吗?把它用在这具空壳上即可。” -- 第63页 “……这是杰。”五条如此说道。 “等到你把他带回来,对方和我相见之后,我才会考虑用名字称呼哦?” “总觉得你这说法怪怪的。”六眼的咒术师情绪微妙地看了一眼天元,简直像是家里的长辈在审核孩子的交往对象,但考虑到天元出生的年代十分古老,对如今的婚姻形式并不熟悉,五条觉得应该只是自己想太多,“意识投射啊……所以我得在你面前跟杰同床共枕吗?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耶,是不是太大胆了?” 古老咒术师对后辈的调侃回应是笑着拍了拍手。 应声而来的黑井左右各提一把长柄扫帚,气势十足地用双枪术的架势直接敲在了五条的脑袋上,然后利索地把这个麻烦的家伙丢上了病床,当然,看护技能满点的女仆小姐还不至于让碍事的天然障碍物压到病人,但一边用扫把敲打腿脚和脑袋,让人把身体好好缩在不算宽敞的病床上,别半途掉下去总是免不了的。 总之,长手长脚的某位咒术师最后不得不摆出了一个憋屈的姿势才能刚好靠在病人身边,用脑袋抵在对方并不柔软,还相当消瘦的脸颊上。 天元的结界很快断绝了所有多余的讯息,不存在的夜色再度占据了六眼的视界。 第22章 二十一 “仙台市今日的气候是晴天……” “东京出现小幅地震预警……以下是暂时禁行的区域……” “最近,市内医院收治多起原因不明的昏迷病例……相关专家正在研究病因,这种特殊病例目前被称为‘睡美人症’……” “近日,联合国为驻日科研机构潘多拉受袭事件正式向美国政府提出抗议,宣称此类擅自干涉他国内政的行为……” “一年一度的狮子座流星雨即将到来,以下是国立天文台提供的最佳观星地点……” 在城市被封闭,其实并不能离开的情况下,如何才能令人们相信世界仍然和过去一样宽广无比呢?自然是持续播放那些每日都能获取的海量信息了。 日本全境都能收到的各大电视台,还有录音机的播音电台,网络能够访问的诸多网站,泷川先是用房间里的电脑浏览了一番推特和脸书,看到上面仍然在不断更新的英语,法语,德语,阿拉伯语,甚至还有不少小语种用户之后又换成了一些上传视屏的网站,和前者一样,仍然丰富热闹得不行,他点开好几个当期的热门视屏,看着里面角落里略过的各种他国标志性建筑物陷入了沉默。 至于电视剧,电影之类的,要作弊太容易了,他反而没有特别关注,只在早上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把能看到的每个台的晨检新闻都看了一遍。 太过逼真了,每一个都各不相同,难道这些也是神树做的吗?他想到大桥附近那片完全能够以假乱真的幻象,和那个相比,区区网络和新闻之类的东西搞不好还更简单点,毕竟都是固定时段播放的东西,反正也没有谁能去验证真假,直接选取过去的旧档案,更改一下日期就行,很少有人会考虑去录下晨间新闻这种东西。 但这种程度的真相,即便发现了也没有太大用处,青年有些头疼地按住额角。 【呜】 从床底下钻出来的少女轮廓的黑影,冲着他发出了声音作为示意,泷川这才放下遥控器,“小鹫,整个屋子,包括其他房间也都看过了?” 影子点了点头。 “真的没有发现你的同类吗?” 影子乖巧地摇头。 青年很是没辙地叹了口气,他会拜托黑影去做这种事情也是无可奈何的,昨天在大桥边的时候,脸颊上传来了被什么人触碰的感觉,当时泷川以为可能是穿过幻象的缘故,没有放在心上,结果回家之后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严重了。 在他半睡半醒的时候,清晰地感到身边躺着一个别的什么人,柔软的发丝触碰着脸颊,温热的鼻息吹在肩头上,因为感觉实在太过鲜明,青年一瞬间就清醒了。 右手边除开冰冷的空气之外什么都没有,床铺上的褶皱显示躺在上面的绝对只有他自己,可那份感觉即便是醒来之后也没有像以往的梦境那样迅速模糊,任何时候回忆起来都清晰无比。 鉴于小鹫的存在,青年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外面带回了类似东西,因此拜托少女的黑影在整个鹫尾家转悠,看看是不是有入侵者躲在了他平时没法进入的地方,晚上趁着他睡觉的时候跑到了床上,可惜结果显示并没有那样的存在。 难道是货真价实的灵异事件?虽然不能被一般人看见,但小鹫其实不是亡灵,而是别的什么,那么也许有他也看不见的真实的亡灵也说不定?青年困惑不已地再度按住了眉心。 大概是泷川困扰的样子让黑影感到了担心,它轻轻靠在床边,像小动物一样用脑袋去磨蹭青年的手掌,甚至用自己头发化成的触手试图把青年围起来。 “啊,我没事……小鹫,别这么……” 当青年哭笑不得地试图阻止黑影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惯例的敲门声,“悟少爷,您起床了吗?” “啊,已经起来了,等下就下来吃早饭。” “好的,今天您仍是打算自己搭车去疗养院吗?” “是的,让鹫尾先生不必等我了。” “知道了。” 得到了回答的女佣安静地离开了门边,泷川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决定如果能办到的话,最好早点去学校或者找份打工。 -- 第64页 每天早上固定被女佣隔着房门问候的日子真是够了。 因为已经去过了一次的缘故,变得熟门熟路的青年更早地到达了疗养院,走进病房的时候,园子面前刚刚吃完的早餐正被换了面孔的看护有条不紊地撤走。做完工作的女性垂着眼帘,无声向青年欠身致意后便推着餐车离开了病房。 “今天好早啊,泷川君。”病床上的少女在看到他的时候便露出了明丽的笑容。 青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送着看护彻底离开病房,并关上门之后才开口,“因为有想要给你看的东西……”他将面孔转向园子,伸手指着身边的黑影少女,“这个,看得见吗?” “……咦?”少女露出了茫然的面孔,但房间里原本四处飘荡的奇怪生物们却全部聚集到她身边,并发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无礼,无礼,无礼之徒】 【竟然带这种东西来见园子】 【污秽的东西,讨厌的东西,要祛除吗】 园子惊疑不定地看着黑发青年手指的位置,但不管她如何开阖眼帘,那里确实是空无一物的,可无论是青年的视线,还是精灵们的反应,都说明有什么她无法看见的东西存在于那里。 “这样啊,你看不见小鹫。” “小鹫??” “只是借了个名字而已,因为多半和那孩子有关系,一开始还以为是谁死后诞生的亡灵……但你说过朋友还活着,而且也找到了人,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它’到底算是什么东西了……” “唉?找到了?真的?只是两三天而已!!”听到青年的话,少女便立刻忘记了她所无法看见的存在,试图用单手支撑起身体,“在哪里??” “别那么激动。”泷川很是没辙地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按着小姑娘的肩头把人给压了回去,明明行动不便到了只剩下右手能够动作,却还能活蹦乱跳到这个程度的病人,青年也只见过园子一个,但不知道为什么,少女这份过于精力充沛的特质,让他莫名感到了熟悉。 总觉得,以前认识的某个人,似乎也是精神过头到了让身旁的人都感到头痛的类型。 但他既无法想起名字,也无法从空荡荡的脑海里找到足以对应的面孔。 “……泷川君?” 园子看了看不知为何突然发起呆来的青年。 “抱歉,稍微走神了一下。”黑发的年轻人摇摇头,拿出怀里的手机,让少女观看里面存入的几张照片,因为距离很远的缘故,模糊到了面容都无法辨认的程度,只能依稀看出是几个推着轮椅的女孩子,和坐在轮椅上的长发少女。 “是小鹫。”园子一眼就下了断言,“……太好了。” 不过是一张模糊的,什么都没拍清楚的照片罢了,但她却像是看到了世上最为美好的景象那样,安详无比地躺回了病榻上。 “交到了新朋友,在笑,过得很开心的样子。” “真是太好了。” 泷川垂下眼帘,静静地看着少女努力眨眼,好把即将滑落的眼泪硬收回去的样子,“……她现在在赞州中学念书。” “这样啊。”园子望着天花板,目光澄净而悠远,“等到下次外出的时候,试着去那边晃一晃好了,说不定能够看到小鹫呢!” 少女无疑是在说梦话,这样的身体,根本不可能离开维生设备超过一个小时,更别提大赦也不会同意让她轻易外出。 “……只是想看她的话,我可以帮你拍更多的照片,但那样和今天也没有什么差别吧?” “也是呢。” “有什么信物之类的东西吗?能够证明是熟人就好,这样就可以用来和她交换电话号码,你自己没法随便联络别人,但我可以,虽然只能在我过来的时候和她通电话。”泷川语气平淡地说着,好像他的行为不过是给园子吃些糖果点心,而不是替她瞒着神官们和旧友联络。 少女的表情确实明亮了一瞬间,比刚才看到照片的时候还要欣喜,但那光彩只维持了片刻便又重新黯淡下去。 “不行的。”她苦笑着说道,“小鹫,已经忘记我了,无论是任务的事情,还是我们曾是朋友的事情,全部都忘记了,和她的双腿一样,作为代价支付出去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好,如果从此以后她和大家都能够像这样幸福的生活着的话,那么,我和阿银的付出就都是有意义的……” 意义。 这个字眼听上去总觉得有些刺耳。 尤其是少女如今必须仰赖维生设备和他人的照顾生活,连远远看一眼曾经亲密的朋友都不被允许的现况,而另一个少女…… 泷川在校园外看着她的时候,确实是无忧无虑地笑着的。 但青年并不会因此忘记他第一次见到小鹫的时候所目睹的场景,那个遍体鳞伤,不断哀泣的黑暗影子,才是被园子称为‘小鹫’的友人,被夺走了的真实心情吧。 和园子在意着她一样,那孩子曾经应该也是非常在乎朋友的人吧?否则小鹫就不会为了自己的弱小而哭泣,但她不仅遗忘了强迫自己去战斗的痛苦记忆,连重要的朋友的存在也忘记了。 虽然此刻能够微笑,但想起来之后又会如何呢? 真的不会被巨大的内疚和重归的苦痛国王压垮吗?遗忘了一切才能笑出来这种事情,能算是幸福吗? -- 第65页 明明应该是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但泷川就是忍不住去思考这些,而越是思考,他就越对所谓的大赦和这个看似安详宁静的岛屿感到由衷的厌恶。 想要把这片虚伪的美好画卷彻底撕裂,让所有人看一看他们的‘平和美好的生活’到底都是建立在什么东西上的。 “那个,泷川君。” 园子的声音将青年的意识重新拉回了现实。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不过,电话之类的,就不必了,偶尔告诉我一下小鹫的生活就好,也不用太频繁地去打搅她,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少女微笑起来,“虽然我不能去学校,但看着小鹫上学,考试,毕业的话,感觉就像自己也去了一样。” “比较累人的念书部分就拜托小鹫了,我只要看毕业照就好啦!哎嘿~”说着,她还怪模怪样地笑了起来,“只是,和小鹫逛街之类的果然还是没可能了吧。” “那种事情……” 泷川本想说,如果这个小鹫不行的话,自己这边的影子小鹫是否可以代替,就算看不见,但它其实应该是那孩子的一部分来着。 在开口之前,耳畔突兀响起的叮当声响让泷川忍不住转过头去。 “阳台挂了风铃吗?还是隔壁?” 叮叮当当的金属吊坠敲击声连绵不绝,虽然不算吵闹,甚至称得上悦耳,但青年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错觉吗?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 “泷,泷川君??”床上的园子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用一种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他,“为什么你还能动??” “我为什么不能动?而且,你怎么起来了?”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的青年一头雾水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这个,来不及解释了,请,请先转头!” “哈?” “我,我要换衣服啦!”抓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里的手机,园子极为窘迫的说道,以前会出现在树海结界里的只有同为勇者的女孩子们,所以直接更衣换装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但现在这种情况真的是史无前例,她走出门去泷川肯定会跟着,那与其在空旷的外界变身还不如直接先在房间里换装算了。 青年又不是什么变态,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走,甚至还不忘记教育几句。 “笨蛋!怎么能当着男生的面换!!转头有什么用!就算是病人也不行!”他啪地一声关上门,看着门外停在半路上一动不动,仿佛人偶雕塑一样的看护,这才明白为什么园子会那么惊讶。 没到半分钟,房门就重新打开了,身上再没有绷带的痕迹,全身上下看着根本是完好无损的园子有些不自在地站在那儿,“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耶。” 泷川撇了一眼她身上与其说是外出服,不如说是像演出服装一样华丽到有些夸张的衣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是什么?” “呃,勇者的衣服啦,看着很花哨,其实非常结实喔?连火焰,雷电,甚至酸液都能防护……” 青年非常直接地翻了个白眼。 “所谓的神树大人是不是把战斗和演出搞混了??还是说它是什么特摄片的爱好者?” “……别这么说神树大人嘛……” “根本就是离谱。” “啊哈哈哈……” “然后,所谓的外敌又在哪里?” “在结界边缘附近啦,现在应该还没有完全入侵,跟我来。”园子招呼了泷川一声,抓住他的衣袖,“要开始了。” “什么东西要开始?” “树海化,因为和外敌的战斗总是很激烈,为了不让一般人受到伤害,也为了不至于让人们害怕,所以一旦外敌入侵的时候,神树大人就会把它们和被选中的勇者一起拖入结界里,然后暂停整个世界的时间,等到战斗结束,再让时间流动起来。” 时间被停止了? 泷川无意识地去看走廊上停在半路的看护,她的身后有扇能够望到中庭景色的玻璃窗,微风吹起的树叶凝固在半空中,天上的鸟类就像被拍摄了的照片那样悬停在风里,没有丝毫动作,被停止的不仅是移动,甚至外面的声音也都已经尽数消失。 青年这才发现,除开耳畔不断响起的,叮叮当当的铜铃声,风吹拂的声音,雀鸟的鸣叫,远处汽车的鸣笛,都不再能听到一丝一毫,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巨大的寂静里。 不,不是仿佛,事实正是如此。 然后,眼前静止的世界就像一副暂时没了用处的画卷那样,被轻易地掀起,露出了另一幅让人光是看着就心生震撼的异世图景。 城市,街道,山峦,道路,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入目所及的,只有无数色彩艳丽的巨大藤蔓蜿蜒于大地,天空从晴日化为无星无月的深夜,那过于深沉的夜色照理说应该会让人觉得惧怕,但不知为何,泷川反而感到了一丝奇妙的安心。 这份与常世截然不同的景色,令他打从心底里感到赞叹。 “很厉害吧,这就是神树大人的树海,被藏起来的结界世界……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我和小鹫,还有银也看了很久呢。”披肩长发文雅地挽在身后,虽然穿着像是演出服一样的衣饰,但园子的举止之中依然能看得出被严格教养的痕迹,她大概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小姐吧。 “泷川君,你的手机里,有没有一个叫做勇者系统的东西……” -- 第66页 “没有。”青年回答得非常干脆,并且还给她看了自己的手机屏幕,果然如他所说,除开几个一开始就会有的固有软件之外,泷川的手机简直干净得不像是年轻人的东西。 “嗳……明明被选中了却不能用勇者系统!这种事情真的没遇到过啊!”少女一脸的苦恼,“算了,现在暂时不管这个,泷川君,我们往大桥的方向移动。” “大桥?跨海大桥吗?车程的话我记得有3个小时啊!你会开车?” “当然是走去?”园子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然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拍了拍手,“啊,忘记了。”然后她伸出手来,让手腕上明明没有缠绕住却能凭空存在的布条直接缠住了黑发的青年,“泷川君没法使用系统变身的话,就不能得到神树大人的加护,还是普通人来着。” 做完这个,少女便毫不犹疑地跳了起来,她明明并没有做助跑,甚至跳得也并不用力,但却像是失去了重量那样轻盈无比地高高跃入了半空,就像雀鸟那样顺着停滞了的空气不断向前滑翔。 “带着人跳我还是第一次,泷川君还好吗?”园子有点担忧地看向旁边的青年,却发现他已经脱离了勇者装束布带的束缚,被一团黑色的影子包裹着,在地上诸多的藤蔓之间来回摆荡。 “这是什么?不像是变身……唉?” 黑影的一侧露出了依稀像是少女的轮廓,有着她所熟悉的长发和脸庞,虽然面孔黑乎乎的,眼睛的地方也只有可怕的,流出诡异液体的黑洞,但园子还是一眼就把那张面孔认了出来。 “……小鹫?” “怎么,怎么会是小鹫??” “这个等待会儿再说,现在重点是敌人吧!”看着半空中的少女魂不守舍的样子,泷川只能先叱喝着让园子回神,明明据说是很强的勇者,结果在战斗上竟然显得如此外行,这令他不由得感到了一阵头痛,或者说,会有这样的反应才正常。 一个十三岁的,在和平社会长大的小姑娘能受什么训练啊! 这么一想,让小孩子去拼命战斗的大赦就更让人觉得没法接受了。 虽然两个人因为不同的理由都各自磨蹭了一会儿,但他们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了海岸边,无数藤蔓的潜入水面的世界边缘。 在本该是跨海大桥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漂浮在半空中的,被星光环绕的道路,并且这条道路没有在触碰到树蔓之后就停止,而是继续向前延伸着,一直深入树海的深处,整个树海世界中唯一闪烁着洁净光辉的地方。 在光辉的中央,隐约能看到神树巨大神体的轮廓。 此刻的星之桥上,正有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慢慢漂浮着,沿着道路的方向不断前进。 “那个……” “就是外敌!只有一只,很简单就能干掉呢。”园子兴高采烈地说道,“泷川君,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哦!” 还想说什么的年轻人压根没能拦住因为神明的加护而变成了超人的少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像是脱了缰的哈士奇那样冲向了远处的怪物。 “无谋也给我有个限度!!”大赦都教了她们什么鬼东西!!!泷川简直想当场破口大骂了,都不看一眼敌人的攻击方式就冲过去,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果然,虽然一开始冲过去之后把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等怪物反应过来之后她就被抽得只剩下防守的份,本体的攻击并不算凶猛,麻烦的是那东西会从柔软的体腔里喷射出浮游在半空的小型怪物,虽然功能上更类似小型炮弹。 看准机会靠近的泷川让影子将自己投上半空,借着重力加速度的力量狠狠踹了对方一脚之后,在怪物反应过来之前,由影子变成缎带一样的姿态,把喷射小怪物的出口直接像个口袋那样扎紧封死。 “换人!!弱点是上方的圆球核心!” 在泷川夺取外敌注意力的时候,得以摆脱小怪物们追打的园子毫不犹豫地朝着青年说的方位刺出□□,仅仅一击便贯穿了面前的外敌,让它变成了一团向天空飞散的七彩光束。 “真的死了!泷川君,好厉害!为什么会知道弱点?” “一眼就能看见吧,都在一闪一闪发光了!倒是你,为什么冲那么快啊!战斗可不是光靠冲劲!死了的话要怎么办!”青年觉得自己怕不是今天一天就把一年份的火都发完了。 “啊哈哈哈,那个啊,勇者不会死哦?”园子若无其事地说道,“虽然受伤了确实会痛啦,但打着打着就会知道攻击模式了,然后一点点试探出弱点,再像刚才那样击破就好。” “……不会,死?”听到了园子解释的泷川一时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话。 “嗯。”少女用手掌按着胸膛,“这里,并没有在跳哦?并且,身上也有二十二处地方已经变得和树一样,不能动了。但是,直到这个身体全部都献给神树大人之前,我都会好好活着的。” “勇者被神树大人爱着,所以只要神树大人还存在着,勇者就不会死。” 明明使用的武器是象征勇武的□□,但外貌却很有大和抚子风范的少女温婉地笑着说道。 “为了保护仅有的家乡不被毁灭,我大概会战斗很久,很久,直到全身都变成树木,完全无法动弹为止,才会停下来吧。” “那样也不坏。” -- 第67页 “毕竟,人想要活下去的话,就一定得拼命挣扎才行。” “我知道,泷川君其实很讨厌大赦,也很讨厌让小孩子去战斗的神树大人……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就像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那样,我们也没法选择到底要诞生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 “不战斗就会死,虽然战斗了也未必能得到幸福,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我是这么想的……” 这些既是劝慰,也是坦白的话语,只有在这个没有监视器,也没有看护们隔墙聆听的树海结界里,园子才能毫无顾忌地说给青年听,无论如何,对这位愿意不计回报地瞒着大赦帮助自己的见习神官,少女还是很有好感的,并不希望他日后真的成为大赦的敌人。 因为,那样的话,泷川在四国就再没有哪怕一处立足之地了。 “园子。” “是!” 但是,面前的青年却并没有回应少女刚才所说的话语,而是抬手指向了那座怪物们用以进入树海结界内侧的星之桥。 “那座桥的另一头,你去看过吗?” 和现实世界里完全无法通行的跨海大桥不同,星之桥中央显然没有任何阻碍,远处的彼端则是一片混沌的永夜,看上去确实可以通行。 “不,根本没有那个空闲……驱逐了外敌之后,树海结界很快就会重新隐藏起来,我们也会回到现实,出现在最近的神社里。” “是吗?”泷川点了点头,“那么,让我们去那边看看。” “唉?可是,可是……”只有出现了外敌和树海化的情况下,园子才能获得些许短暂的自由时间,她本来想利用这段时间去见见小鹫来着。 光看少女一脸不安地望着城镇方向的样子,青年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要去见朋友吗?算了,那你去吧。” “但是,泷川君……” “放心,只是去看看,就算要出去,也得先摸清楚对面的情况,你以为我是你吗?”青年冲少女摆了摆手,头也没回地向着桥梁的方形走去,甚至还把名为‘小鹫’的黑影留在了园子身边,用来给她指路,毕竟园子压根不认识赞州中学在哪里。 人类的少女和影子的少女手拉着手对望了一眼。 “小鹫,果然……” 影子点了点头。 “嗯,下次再去看你,对不起啦。”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她们手拉着手向着青年的方向跑去。 “喂!你们两个!!!搞什么啊!!”措手不及的被黑影少女从背后袭击,一下子让两个小姑娘联手举起到半空中的你年轻人相当狼狈,毕竟他没有受过神树强化,身体不管从哪边来看都属于一般人的范畴,“我又不是小猫小狗!快放下来!!” “但是这样跑的快啊,泷川君慢慢走的话,还没有到大桥,树海化就要消失啦。”满不在乎地和小鹫一起,把一个比两人都高出一大截的年长男性举在半空中的园子笑嘻嘻地说道。 “所以说了给我用正常点的方法!!” “是前辈就稍微忍耐一下嘛。” “你就只会在这种时候叫前辈吗!!!” “小鹫!冲呀!!” “喂!别装没听见!你们两个!别晃啊!!” 总之,感觉和坐云霄飞车没什么两样的运输过程结束之后,站到实地上的黑发青年甚至感到了一丝脚软,现在的小姑娘真的太离谱了,太离谱了。 “呜哇,总算冲到了,不过也马上就要到树海消失的时间了……”园子叹了口气,看向星之桥另一侧被大树的根须包裹的家乡,“不知道等会儿会出现在哪里,跑到距离边界这么近的地方,还是第一次呢。” “这种事情……”喘着气的泷川正想说什么,天空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两人和一个影子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空。 原本无星无月的深邃夜空之中,出现了一道让他们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闪烁着银蓝色光辉的闪电。 “打,打雷了??”园子一脸慌乱,“难道树海结界也会下大暴雨吗?呜哇,我没带伞!” “笨蛋,看清楚,闪电根本没有消失。”泷川脸色难看地望着天空,现在,比起闪电来,那光痕更像是别的东西了。 比如说,一道裂缝。 同样的声音出现了第二次。 天空的裂缝也出现了第二道。 随即,是更为迅捷的第三次,第三道。 “怎,怎么办……”园子惊慌失措地看着天空,“难,难道是神树大人生气了吗?” “现在办法只有一个。”青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那样,一手一个抓起园子和黑影的小鹫,向星之桥的另一头快步跑去,“在天塌下来之前,先找个什么结实的东西挡一下。” 就算另外一头什么也没有,旁边起码有非常非常厚实的围海大树墙,怎么也比干等着天空掉落要强。 泷川的决定非常正确。 因为在他拉着两个小姑娘跑开的瞬间,身后的大桥就像是被天空的裂缝波及了那样,迅速地开始碎裂坍塌。 三人踩着不断崩塌的桥梁,一鼓作气跳入尽头的旋涡之前,慌张回头的园子指着身后的天空说道,“泷川君!快看!!!” “没有空!!” “星星!星星掉下来啦!!!” -- 第68页 闻言转头的泷川悟,亲眼看着一颗光辉无比的苍色流星用力砸进了树海结界之中,把盘绕住整个岛屿的千亿树藤生生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呜哇,完蛋了!神,神树大人一定会生气的啦!!” 园子慌张的叫声,是青年意识里最后的声音,随即,他便失去了所有的感觉,连思考也为之停滞。 等到泷川再度艰难地睁开眼睛,一边喘气,一边想要摸索身边的人的时候,却发现映入他眼帘的,是过于熟悉的天花板。 耳畔,呼吸机工作的呼呼声和生命体征监测仪的滴滴声不断响起。 “……医生,医生!!病人醒了!!” 慌乱的脚步声让青年感到了些许茫然。 他确实应该是从岛屿上…… 小小的啪嗒声,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到了地面,忍不住撑起身体试图去捡的青年,在地板上看到了一只粉色的手机,女孩子会用的那种。 和他在换病房之前,被病友的小姑娘拜托挂游戏的手机一模一样。 第23章 二十二 “喂喂,天元,你竟然好意思称呼这东西为‘梦境’啊!” 漂浮在无穷无尽的熔岩地狱上空,凝视着下方如同恒星表面般的世界,最强的咒术师依然游刃有余,甚至还有心情跟某位刚刚把他打捞起来的前辈开玩笑。 【让你进来之前,我就提醒过‘它很庞大’这件事了吧?】 “‘庞大’吗?几千年前的人对大小的定义跟现代差得有点多了啊?”五条悟耸耸肩,用手指勾起一侧的绷带,露出苍色的眼瞳,望向那片地狱的中央,不久之前将他毫不客气地弹出来的存在。 漂浮在熔岩地狱上方的,无疑,是一颗星球。 宛如地球的镜像一般,安详地停留在那里的水蓝色行星,但它和地球之间依然具备明显的差别,毕竟,地球上可没有长着一棵贯穿行星的巨木。 也不好说那到底是不是树,虽然它有着如同树木一般丰茂的树冠,但树干却只是一条相对纤细无比的笔直光柱,将熔岩之海上方的星球整个贯穿,并且整体看上去与其说是树木,不如说更像是具备了树木外形的诡异光团。 “难怪你说几个月都未必能找到人……我还想区区一个梦境能大到哪里去。” 在一个星球外加一个和四国差不多大的结界里找人,这已经不是大海捞针的程度了,简直是把整个世界淹没之后潜入到处是乱流废墟的海底找一粒沙。 “就算我能用六眼作弊,也太离谱了。” 【身体和灵魂的联系会提示你大概的方向,起码不需要全部找过。】 “这算是安慰吗?完全没感到开心耶!” 【比起找人的困难程度……我更想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竟然能直接惊动国津神们的自律结界开启防御模式,我记得它的模式相当怠惰来着。】 “那个啊……”一提到先前的事情,五条罕见地心虚干笑起来,“我觉得责任不能全算在我身上哦?不管是谁,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是脾气比较差的嘛,偏偏我想前进的方向上还被罩了厚厚的盖子,怎么都过不去的情况下,一时火大就踹上去也很正常吧?但确实没用术式哦?完全没用,体能强化不算,你自己说的,谁知道那个结界竟然这么脆弱。” 好歹也是神明的结界耶!一脚就碎好意思吗?? 耳边传来了天元深感无奈的叹气声。 【也确实,不能全算是你的错……刚好落到国津神和天津神的战场上这种事情……】 “怎么,神明们也不是铁板一块吗?”听到八卦,五条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当然,就像人类会有争执一样,神明们也会争吵,尤其国津神们的力量相对于天津神来说更为弱小一些,梦境的国度在很久以前就被划分好了区域,和地球上的信仰范围十分相似的那种,不少落败的神明对自己的地盘很小一事感到不满,最后纠结到一起,创造了名为神树的结界,试图把梦境里那些已经失去了所有者的,或者被神明抛弃了的灵魂,暗中引渡到自己的结界里来。】 “……你直接说是偷东西的小偷不就好了……” 【正是因为国津神们的举动不算正当的缘故,你刚才那个声势浩大的潜入也不会被通报到天津神那边,高兴点吧,顺利地钻了空子呢。天津神们对此自然十分恼怒,但国津神们很聪明,让结界的根基直接贯穿了梦境本身,若是强行破坏的话,梦境的存在便会因此而动摇,甚至可能会令那位未知的主人苏醒也说不定。】 “啊,也就是说,要么就忍着,要么就大家一起没得玩吗?” 【就是这样,不过天神们并没有因此忍气吞声,既然直接暴力破坏不行的话,就用更精细的手法,它们创造了不少细小的使者,像虫子一样去蚕食结界,让国津神们的力量全花费在维持上,根本没有余力再去做其他的事情,甚至使者们成功潜入内部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只要成功破坏核心,结界就不攻自破了。】 “既然这树还长得好好的,就说明天津神们的计划仍然没有成功吧?” 【怎么说呢……国津神们干了一件事情。】 “哈?” 【它们把力量借给一些结界里的灵魂,让他们为了守护结界的存在而战斗。】 “这稍微有点离谱了吧?一边偷来玩一边还要玩具自己战斗?” -- 第69页 【怎么说呢,对神明们而言,洁净魂灵为了坚信的事物而燃烧的模样是非常美丽的。】 “……你给我等等。” 【就像人类欣赏流星和烟花一样,因为沉迷于欣赏那样的场景,天津神们的攻势就缓慢了下来,最后干脆默许了这件事……反正消耗的也不是他们所钟爱的孩子。】 “我大概明白你对神明们压根没什么好感的理由了……话说梦境里会遇到神吗?” 【很遗憾,它们很少会让本体进入梦境,和对待外面的真实世界一样,始终只在外围静静欣赏而已,对神明而言,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让舞台呈现出它们想要看见的摸样,无论是在一个岛上找到身为外来者的你,还是往里面丢几只小小的虫豸,对神明来说,做得再怎么精巧,修复起来再容易,盒子也依然还是盒子。】 【小小的盆景盒,哪怕只放了一只脚进去,都能算是让世界毁灭的灾难了。】 “可恶,本来还想找个神揍一下的。” 【也有那种弱小到和特级诅咒差不多的神明存在,土地神也好,山神也好,你不是祓除过好几个吗?只是它们存在的岁月和古老者们相比实在太过短暂,甚至还没有人类的文明长久,即便对我这种尚未踏出最后一步的人而言,也稚嫩得仿佛寿命只有一日夜的蜉蝣。】 “好啦好啦,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能打得过的其实也搞不出什么事,能搞出事情来的我大概率都打不过,对吧?” 【你能够理解这一点,我实在很欣慰,所以,为了防止下次再发生这种不幸的误闯事件,以后你潜入的时候我还是在旁边护持着比较好。】 “喂喂喂,天元!不是吧?明明你也承认责任不全在我身上吧!!”辅助监督是伊地知和辅助监督是天元的感觉可差得多了好不好!!!就算是他也不能逗天元玩,好吧,起码逗起来肯定不如对象是伊地知的时候那么放得开。 【比起抗议,我觉得你还是先确认一下方位。】 “咦?” 【相当有趣呢,刚才联系还指向国津神们的结界中央,现在却出现了明显到夸张的移动,应该说不愧是你的朋友吗?能自己从国津神的结界里跑出去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五条同样愕然地望着脑海中无形的指针所指示的方向,那正是光之大树的根部所在,水蓝色星球上他最为熟悉的一块土地——东京。 “哈哈,区区一点小事就吃惊可不行啊,天元,那毕竟是杰。”雪发的咒术师笑了起来,“是能够和我并称为最强的家伙哦?” 门外传来很有节奏的敲门声,哒哒哒的三下,清脆又利落。 泷川放下手中的报纸,“请进。” “打搅了。”房门外的果然不是护士,而是青年已经见过一面,自称一之濑弥生的干练女性,她穿着都市OL常见的那种深色西装,和大部分工薪族稍有差别的地方,大概是下身并非穿着女性氛围浓厚的短裙,而是完全遮住线条的长裤。 “恢复得如何?泷川君。”作为一个前来探望病人的人,她的礼仪相当周到,每次都会带上鲜花和探病的水果,看着对方熟练地将花束放入花瓶,并把前一束开始枯萎的植物丢入回收桶的样子,若非早就知道她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来,泷川可能真会误以为一之濑是自己忘记了的熟人。 “还算不错。”半躺在病床上的青年对她点了点头,“但是,不管您过来问几次,我能记得的东西确实只有那些。” 泷川将自己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被一个叫做大赦的组织安排了监护人,并住到名为鹫尾的家中,然后去陪伴一个叫做乃木园子的少女聊天的事情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但关于‘勇者’,‘黑影少女’之类的事情却全数隐瞒不提,当然也没有说起过任何关于树海结界的事情。 “事实上,我们已经派人去四国进行了查证……”弥生女士摆完花,慢慢走到床边,拉过椅子坐下,平视病床上青年的眼睛,努力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别显得太过严厉,毕竟面前看似高大的青年实际上只是个十六七岁的未成年,遭遇了意外失忆不说,还是目前唯一一名从‘睡美人’症的沉睡状态里醒来后还能条理清晰地说出梦境经历的病人。 “但是,无论是名为大赦的组织也好,或者崇拜着‘神树大人’的宗教也好,都没有任何发现。” “那么,乃木园子呢?”明明自己诉说出来的东西都被证明是不存在的梦境幻想,但青年看上去似乎并不慌张,甚至还追问起了弥生始终没提到的另外一名少女,“我在莫名其妙的地震里失去意识的时候,是跟园子在一起的,她病的很重,全身瘫痪,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一之濑沉默了一会儿。 “照理说这不应该告诉你。”她犹豫了一下,“但,我们确实找到了名为‘乃木园子’的少女,只是,并不是在四国。” “咦?” “那孩子是国立天文台的工作人员……不,应该算是‘前工作人员’吧。” “工作人员?她还没有成年吧?”虽然有故意的成分,但泷川脸上的困惑确实发自内心,尤其对方提到的场所还是属于国家单位的国立天文台,违反劳动法,雇佣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孩子来工作这种事情也实在太离谱了。“难道是荣誉馆长之类的吗?” -- 第70页 有时候,一些开放参观的单位会为了吸引游客而让可爱的东西或者人来担任一日馆长,荣誉馆长之类的职位,比如说由猫担任的荣誉馆长,泷川记得园子的样貌确实挺可爱的,要是为了吸引小孩子的缘故而让她担任荣誉馆长倒能够理解。 一之濑弥生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表情。 “唔,这确实不是应该让一般人知道的内容,但是,乃木园子的变化实在太罕见了,不管是天文部还是三……我们单位对此都十分关心。” “那孩子原本是一位DOLL,可从你苏醒之后,她又变回了普通人。” 泷川睁大了眼睛。 “那个,我说,‘DOLL'这个称呼,应该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当然,不是真的指人偶,而是一种特殊状态的统称。” “……状态?” “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病症,和最近出现的‘睡美人症’稍稍有些相似。”一之濑看了眼青年手上的报纸,那上面报道的正是关于‘睡美人症’的相关新闻,“只是‘DOLL’的出现更加早,是在十多年前,有些人无缘无故地丧失了感情和自主意识,变得像人偶一样,无论医生们用什么药物和器具都无法挽回,没有收到指令就无法自己行动,甚至会一直坐在椅子上,对着面前的水杯和食物而没有任何动作,直到身体因为饥饿过度而昏迷,像这样的人,就会被称为‘DOLL’。” “等一下,既然如此……”都已经变成人偶了,又怎么可能去工作! “DOLL虽然失去了自主意识和情感,取而代之的,却得到了另外一种特别的天赋——他们能够通过一定的媒介来观察外界,比如电流,水,玻璃,对警察机构而言是很好的辅助人员,所以国家成立了天文部,将大量的DOLL聚集起来,让他们帮助警察进行一些打击犯罪行为的工作。” 说得这么好听,其实不就是代替了监视器吗!!!既然还能遵从指令工作的话,大概比死板的监视器要好用得多。 立刻就明白了对方言外之意的青年在肚子里腹诽。 “这些我确实没听说过……不过,园子既然醒了的话,直接问她也是一样的吧?她应该也有梦里的记忆……” 一之濑弥生露出更加无奈且尴尬的表情。 “我不得不很遗憾地告诉你,那孩子……一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事实上,是被清空了。因为在天文部里一醒来就差点敲碎营养仓,还慌慌张张地喊叫着‘泷川君’,‘小鹫’,一个个营养仓地敲打过去,彻底干扰了天文部的正常运作,当时的工作人员不得不把她控制起来,最先是问话,但小姑娘完全不配合,在没有看到认识的人之前彻底拒绝合作,当时去处理情况的负责人又刚好是个没耐心的蠢货,因为被小孩子小看了缘故,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把乃木园子送上了记忆操作机,原本用这种机器来探查一个DOLL的记忆根本就是大材小用,但也不知道他到底搞出了什么鬼操作,本该顺利的记忆挤出被变更成了经常对无关知情人使用的记忆抹消。 然后,乃木园子就把变成DOLL之后的记忆全部遗忘了,变回了成为DOLL之前的普通小孩子,更加一问三不知并且开始哭着寻找父母。 再度检测一次之后,除了把脑袋空空的小姑娘送回家之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而那个搞出事来的笨蛋还打算掩盖这次严重的失误,要不是每天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DOLL的数量和记录不符,大概他真能成功蒙混过关。 想着上司气急败坏的脸,一之濑甚至有点儿同情他,她算是明白为何对方明明地位也不低,却愿意低声下气恳求自己前往机关任职了,手下尽是这种只会坏事的蠢货,能平安撑到现在都没出大事,也算是一种奇迹了。 幸好当时的工作人员们还不算太蠢,习惯性记录DOLL们偶尔泄露的无意义只言片语的他们,同样记录了少女留下的不明话语,凭借着那个记录,一之濑才顺利找到了名为‘泷川悟’的睡美人症患者,若非如此,机关上下恐怕现在也还是对整件事情一头雾水呢。 “所以,现在记得一切的只剩下我了?”青年这么问道。 弥生摇摇头,“其实偶尔也会有其他的睡美人症病人醒来,只是他们梦境里的记忆总是十分破碎,虽然有不止一人说自己看到了大树,但也仅此而已,能够详细描述自己经历的,确实只有泷川君你一个人。” 青年思考了一会儿,“那么,除开乃木园子之外,鹫尾一家,您有找到他们吗?” 一之濑只迟疑了片刻。 “他们也是DOLL,并且不是夫妻,而是完全无关的男性和女性。” “那么……我认识的那些,福门婆婆,护士们之类的……”青年一一报出了他在病院里认识的护士和病人的名字。 “一些是DOLL,另一些是睡美人症患者……并且,”弥生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年龄上微妙地呈现两极化,年长者大多是DOLL,睡美人症患者则只出现在年轻人里,目前还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发病的时候直接就在医院的患者只有泷川君你一个,但医生们还是没能找到你发病的原因。” 睡美人症至今仍然完全是个迷,无论是它的恢复和发作,而DOLL的复原则让这个谜团越发庞大神秘起来。 只有年轻人会成为患者?这个说明让青年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火花。 -- 第71页 “那个,之前和我住一个公共病房的小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就是借给我手机的那位。” “她只是普通的肺炎,痊愈之后就被父母接回家去了,并没有受到波及。” “不,只是,我在失去意识之前,刚好在玩那孩子借给我的手机上的一个游戏……”泷川试图组织一下自己的语言,让他的话听上去没那么异想天开,但当时在树海结界里,园子询问他的手机上是否存在勇者系统一事始终令青年十分在意。 神明要把自己的加护给予人类竟然是通过手机APP这种东西,是不是稍微奇怪了点?? “其他的睡美人症患者在发病的时候,是不是都有在玩手机?” 沉迷手机可以说是现在年轻人的通病,在街上看到一个不拿手机的年轻人才是件值得惊讶的事情,但年纪大一点的上班族,或者老年人对手机就没有那么依赖。 这听上去确实有些离谱。 但一之濑弥生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拿出电话拨打出去,“是我,一之濑,去查一下睡美人症的患者们的手机使用,对,最好是他们发病时候的APP使用状况。” 仅仅十五分钟之后,回拨的电话就打了回来。 结果非常惊人,每个患者的手机里,都存着一个名字相似的游戏APP,他们发病的时刻,都刚好处于APP被打开的时候,无论是正在玩的,还是刚好把手机放在桌上走开了的,或者把游戏暂时放到后台的,一个都没有逃过。 泷川目瞪口呆地看着弥生女士一脚踹开房门然后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还在对电话发出指示,让他们立刻查封该游戏的运营商,将APP下架,并且要在最短时间内定位服务器所在地址。大声踏步地离开的她,因为气势过于惊人,把门口来送药的护士吓得差点跌倒。 “怎,怎么了啊这是?” “啊,好像是有什么急事。”青年苦笑着跟护士解释。 话虽如此,在一之濑接起电话离开之前,态度平和地跟他提起的事情,还是成功地让青年变得心神不宁了起来。 “对于泷川君你的失忆症状,其实,政府目前有一种方案,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试一下。” “ME,通称记忆操作技术,虽然还没有进入民用状态,但针对失忆症的回溯方案正在发开中,如果泷川君愿意的话,我也许可以帮你代为联络,成为一名受试者。像你这样的失忆症患者也算罕见,研发机构也需要足够多的成功案例,好让企业和政府愿意继续投资。” 记忆操作啊。 “不可能是免费吧。”当时,他这么询问一之濑。 明明样貌端正,却时常带着厚重的黑框眼镜,梳着土气的发型,让自己的性别感降到最低的弥生女士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作为交换,泷川君,介意来打个工吗?” 会觉得自己玩的手机上的电子游戏很可疑的年轻人,怎么说呢,应该多少比那些薪水小偷有一点用处吧。作为空降新人,手底下根本只有几只小猫的一之濑十分无奈的想,只要对方还想恢复记忆,那就不存在被敌人收买的可能,虽然什么都得从头教起,但一个外围人员兼职线人,也不需要多能干,只要在探查事件的时候,继续发挥他那敏锐的触觉天赋就好了。 青年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到了床边,看着下方黑色的影子冒出头来,缓缓伸出自己的头发想要绊倒一无所知地替青年更换药液的护士。 “回去,小鹫。”他轻声说道。 “……泷川君说什么?” “啊,窗口好像停了只小鸟,羽毛的颜色相当漂亮。” “唉?哪里哪里?没有嘛,可恶,是飞走了吗?” “真可惜啊。” 看着黑影乖巧缩回去的触手,黑发的青年温和地微笑起来。 真有趣,他似乎总是很容易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组织牵扯上关系,这一次甚至自称是政府人员。泷川再度转头看向了窗户,外面,是久违了的,属于东京的天空和繁忙的街道。 以及,远处一道高耸无比的深灰大墙。 “真是的,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啊。” 或者说,这里,又真的是现实吗? 第24章 二十三 原本经历过的康复流程又重新来了一回,除开医院的名字不同,用来散步的花园变得狭小些之外,和先前在梦中四国的差别也不是很大,而且属于那边的记忆虽然现在看来像是梦境,可只有当时真正身在其中的泷川知道,运动之后肌肉的酸痛,脚踩在石子上的痛楚,肠胃的饥饿感,甚至洗澡水的温热,清晨凉风的寒意,这些在回忆里总会被淡化掉的,无关紧要的细节,每一样都真实到了根本无法分辨的程度。 泷川现在也无法辨别,到底四国之岛的一切是幻想,还是此刻停留的古怪东京才是梦境。 青年利用医院提供的报纸和阅读室,甚至耐着心思跟附近的病友们打好关系,顺利收集到了许多让他匪夷所思的信息。 天际耸立的那道高墙并非只有他能看见,在东京堪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民众们直接给它起了个‘地狱门’的别称,是比天空树都要更加闻名的一处景点。与地狱门相对的,是位于巴西的另一道‘天堂门’,虽然被称为门,实际上是片面积为直径十公里的圆形区域,该区域内部一切的物理现象都出现了原因不明的扭曲,因此变得难以探查,累计数量超过百人的探索队都宣告任务失败,并且只有寥寥数人幸存,甚至有几人在好不容易逃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死去,因此门的内部又被称为不可侵犯领域。 -- 第72页 数年前,位于巴西的天堂门内部发生了不明变故,导致天堂门被半径1500公里的隔绝领域包围,人们唯一能够接触的门便只剩下了位于日本的‘地狱门’,为了避免战祸,日本直接将门处理权力全数移交给了联合国,导致国民想去门附近参观的时候甚至得为此办理护照,因为那里已经不算是日本的国土了。 不过,日本的地狱门也并没有特别太平,天国门的变异结束后没多久,地狱门便发生了一次大爆炸事件,让封闭整片区域的隔离高墙损坏了大半,只得重新建造,唯一幸运的大概只有这笔钱并不需要日本政府来支出吧。 而高墙的重建期间,地狱门似乎又出了什么事故,具体消息并没有被公布给民众,只知道美军为此直接从驻地把军舰开进了东京湾,光明正大登陆日本首都圈不说,甚至驱逐了自卫队和联合国用来保护研究机构的驻军,将地狱门附近的区域彻底控制了起来。 美国从地狱门了得到了何等好处无人可知,但门内的变故似乎在不久之后又消失了,重新变回了原本的不可侵犯领域,当时来不及撤离的美军遭遇了很大的损失。明明事件本身就发生在日本,但却因为美国政府的蛮横让整件事彻底和日本无关,被美军强硬的行为羞辱了的政府便只发表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慰问,然后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甚至有小道消息说首相当天晚上在宅邸里开香槟庆贺。 上层大人物们的勾心斗角到底有多险恶,国民们毫无兴趣,反正只要别影响到日常生活,大家就能乐呵呵地把这些当茶余饭后的笑话来看。 唯一对人们产生的麻烦只在于,自从门出现之后,平流层以外的空间同样变成了不可侵入区域。除太阳以外的天体都从天空中消失,夜空被“虚假的星空”所取代,原本正在轰轰烈烈搞太空研究的几个大国全数遭到了折戟沉沙般的打击。 因为天上的卫星都失去了联系,不得不在地面上重新建造诸多的基站,并召集了国土上的新出现的,名为DOLL的特殊能力者,使用他们的能力构架起名为‘天文部’的特殊部门,借用DOLL之间的特殊联系,制造出新的专用网络,以此重新织出能够守护全国的信息防御层。 以前能够通过卫星探测传递的信息,全数都必须仰赖新成立的天文部,所以这个部门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堪称是军用雷达兼一切科研民用探测于一身,泷川这才明白为什么一个少女DOLL的转变会重要到直接惊动政府部门的程度。 要是DOLL全数变回来的话,刚刚建立没多久的雷达防御网等于立刻瘫痪,天候预测,航空调度,GPS定位,等等许多行业都要都受到严重影响,不重要就见鬼了。 青年猜测政府应该也不至于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因此其他探测方式和信息传递的方法肯定都在研究中,甚至有些已经在民间发展起来了也说不定,但DOLL们仍然承担着足够重要的作用。 另一个让泷川目瞪口呆的就是名为‘契约者’的存在,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超能力。 据说这种人是和DOLL一样在十几年前开始出现,会在某种程度上丧失情感,只通过合理性和利益来行动,因此大多显得冷酷无情。他们具备正常人绝对不会有的古怪能力,危险程度视能力和觉醒之前形成的性格而定,不过真正麻烦的地方在于,契约者在不使用能力的时候,和普通人没有明显差别,很容易隐藏起来,所以民众对契约者的存在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一般被发现了的契约者,只要没有做出犯罪行为,就会被政府部门登记收容,既有帮助他们过上正常生活的意思,也有担心万一他们的能力失控,毫不犹豫地犯下暴行之类的原因在。 “所以……我算是契约者吗?”青年思考的目光略过又从床底下爬出来,正像只猫咪一样趴在窗台上注视底下马路风景的少女之影。 总觉得这一切跟他感觉里的东京差了十万八千里远,硬要说的话,搞不好四国那边还更正常一点。 但是,唯独‘超能力’这件事给他带来的惊讶不如地狱门的存在那么多,好像相比地狱门和天堂门,甚至DOLL,世界上有超能力存在更接近于理所当然的事实,他吃惊的部分也不是契约者惊人的数量,而是民众们竟然都知道有契约者存在。 这种事情不应该是被隐瞒起来的吗?呃,不过考虑到搞不好几百人里就有两三个契约者的这种出现频率,真要隐瞒好像也很难的样子…… 这边世界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青年能够估算的范围,最后看了一眼被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他便头痛地把本子收了起来。 今天是出院的日子,也是和一之濑女士约好带他去打工地点的日子。作为一名失忆人士,不管在哪边世界醒来,既不用为先前的医疗费发愁,也不用为没有地方可以去而担忧,泷川觉得自己的运气已经算是不错了。 虽然两边感觉都没怎么安好心,但总比流落街头强,青年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到时候能让他顺利跑路就行。 一度做好了可能被送进契约者管理设施的泷川,从一之濑弥生的车上下来之后,看着面前狭小而陈旧的店铺陷入了沉默。 店门上非常随便地用打印纸贴着‘斋藤侦探社’这样的名字。 “怎么了?应该没锁,进去吧。”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够停车的地方,锁好车门之后才姗姗赶到的弥生不解地看着站在门前发呆的青年。 -- 第73页 “……为什么是侦探社?” “嗯?因为是熟人开的,介绍你来打工比较方便。”弥生女士理所当然地说道,“……等下,你不会以为我打算让你去警局或者政府部门工作吧?想也知道不可能啊,别说你现在没有成年,让连警校都没有念过的普通人去当警局的实习生,这种事情根本就离谱吧!!政府部门当然更加不行。” 一之濑一脸‘你在想什么’的表情看着他。 “所以,介绍我来打工,还有待会儿要去的住宿地点……” “全部属于擅自多事的私人帮忙,就当是还了泷川君你之前提供情报的人情。”弥生女士很正经地说道,“当然,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做上一阵之后换工作也行,甚至换住址也没有关系,不必在意我,毕竟我只是个介绍人罢了。” “不,是我想太多了,请您原谅。” 没料到弥生女士竟然是这种性格严肃又正经的人,泷川认真为自己之前的阴暗猜想羞愧了一会儿,因此道歉的时候也格外诚恳。 “是我没提前说清楚,算了,一直这么挡在店门前可不好,我们先进去再说。”大概看出来了青年脸上的窘迫,还算懂点人情世故的一之濑也没有说破,假装没发现地推开了侦探社的玻璃门,“你在吗,斋藤?” “唉?难得看到你有空亲自过来啊,课长。”内部和外面看起来一样狭小,玄关后的会客室勉强还有个样子,但隔着门就能看到内部有些杂乱的办公室。正坐在椅子上查看卷宗的中年男子一点不见外地拿着文档直接走了出来,衣着十分随意,领带也松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这幅不修边幅的摸样,看来确实是熟人,毕竟很少有男性来见陌生女客的时候会如此失礼。 听到男子的称呼,一之濑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现在还叫我课长也太奇怪了。” “啊啊,说的也是,毕竟我们两个都不是警察了,哈哈哈,呃,这位就是您在先前在电话里提过的泷川君?才十六岁吗?根本看不出来嘛!”姓氏是斋藤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跟在老上司后方的年轻人,“体格也不错的样子,嗯,要是泷川君有意向的话,我可以辅导你考警局的夜校哦?” “喂,越来越过分了。” “哈哈哈,课长还是这么严肃,不是强迫啦,只是建议,建议而已,但好好上学还是有必要的,你的情况一之濑都告诉我了,先打工攒钱,让生活稳定下来,然后要不要上成人大学,或者夜校什么的,还是继续工作下去,都看你自己的意愿,无论如何,有个好学历才能有好的未来嘛。” “是的,我会认真考虑的。” 难怪青年会觉得一之濑和名为斋藤的男子气质有点相似,原来两人以前都是警察,心思也都属于相对正派的类型,让泷川难得地生出了一点好感。 无论如何,总比鹫尾家强,他觉得面前的这两个人,肯定不会是那种让小孩子去战斗的糟糕大人。 斋藤侦探正巧需要一位助手,虽然他是前警探,但毕竟年纪大了,体力渐渐下滑,而侦探的工作很多都需要充沛的体力和耐力。可他的侦探社并不是很有名气,也没法提供太丰厚的薪水,工作又辛苦,对如今的年轻人们而言可算不上什么好去处,因此泷川的到来也算是及时雨,一之濑因为还需要忙于工作,就把帮青年找便宜租房的事情委托给了斋藤。 本来前警探是想直接带着泷川去附近熟悉的房产中介的,但刚拿上车钥匙,侦探社的大门就被敲响了,面对难得的客人上门,总不能说我们暂时有事您请稍后,因此斋藤只好歉意地对青年笑笑,让他先去办公室里等一会儿。 里面空间比会客室很多,靠墙的几个档案柜塞得满满的,男性司空见惯的懒于整理让办公室里除开两张椅子之外几乎没什么能够落脚的地方,现在自己又还没正式入职,随便翻看人家的文件也不太好。有些嫌弃地扫视过乱糟糟的房间,青年果断地拿起桌上的茶叶罐子,泡了两杯茶水端出去,装出低眉顺眼的态度做起了助手的招待工作。 前警探瞄了眼拿上茶水之后脸色好看很多的来客,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怎么总习惯把委托人当报案人问话,一边感谢课长送来的靠谱年轻人。 反正在待客上肯定比他这个改不掉职业病的三流侦探强。 这次的委托说常见吧,也不常见,但说稀罕吧,倒也算不上。以类似的委托为原型的侦探剧本,作家和编剧们写了没有成千也有上百,无非就是家里的老人过世太过突然,来不及交代遗嘱放在哪里,不能好好分配遗产的兄弟姐妹因此起了争执。 一般来说叫个律师就能解决的问题,会到了要请侦探的程度就比较少见,可能老人的遗产丰厚,所以平分无法令大家满意,但听委托人的意思,似乎又并非如此。 “其实我们家根本没什么钱,父亲的遗产,严格说起来也只有一栋老屋而已,我们全家都住在里面呢。”典型人到中年的矮胖发福体型,发量又稀疏的委托人缩在会客室的沙发上,一边捏着手帕擦着汗,一边无奈地说道,“但我的弟弟和妹妹都不相信,硬说我要私吞父亲的遗产,非要让我找出遗书证明,否则就要把屋子拍卖,得到的钱平分才行。” 那样的话,对压根没太多存款的长男一家实在是不可承受之痛,所以只好前来找侦探,帮忙把老人生前就写好的遗书找出来。 -- 第74页 “确定有遗书存在吗?” “是的,这个我们能够保证。” 侦探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转了转手里的烟,“这份委托我们会接下,但先跟您说好,我只负责替您找出遗书,至于遗书到底是不是您的父亲留下的,属于委托之外的范畴,需要鉴定笔迹的话,我可以为您介绍警方的鉴定科,事后产生的多余的纠纷,侦探社不承担任何责任。”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哦哦,好的,我明白了,这当然……”他脸上的汗水淌得更厉害了一些。 旁观的泷川挑挑眉,在心里感叹不愧是见多识广的警探,如果是类似毛利小五郎之类的粗心人,搞不好就哈哈笑着把大坑拉进手里了。 既然来了工作,租房的事情只能先放一放,反正泷川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得到斋藤先生同意之后,他就好奇地坐上侦探的车,跟着两人一起去往委托人的家中先看看情况,能在今天之内找出东西当然最好,但拖上一两天也不碍事,毕竟委托人一家早就把家里翻了好几遍,实在没法自己找到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出来委托侦探。 委托人的家确实和他说的一样,并不是什么豪华的大屋,只是一间寻常民宅,占地稍稍大了些,从屋子的老旧程度也能看出他家并不富裕的事实。 底层的客厅里等着些人,面容和年纪都十分接近,应该就是委托人的血亲们。对侦探的到来,他们多少发出了一些堪称刻薄的牢骚,可能因为在客人面前失了面子的缘故,中年男子很快和他感情并不好的兄弟姐妹们起了争执。 斋藤完全没有要去介入的意思,旁观了一小会儿,确定他们不会打起来,就跟旁边老神在在地坐着喝茶的,律师打扮的男子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带着泷川在一脸尴尬的女主人的带领下,去查看老人生前居住的房间了。 “不管他们没事吗?”青年小声地询问侦探。 “这种家务事最麻烦了,就算帮助委托人也不会被感谢,甚至可能引起其他家庭成员的反感和拒不配合,还不如完全中立,公事公办。”前警探心塞地说道,“老实做分内工作,搞定之后尽快结束才是最好的。” 看来他肯定不止一次因为多事被坑过。 端详着侦探心有戚戚焉的脸,泷川好笑地想。 跟着女主人一路来到三层,拉下天花板上的小楼梯之后,不管是斋藤还是泷川的脸色有点奇怪。 “那个,有什么问题吗?”率先进入了阁楼的女主人有些困惑地看着还在三楼房间里站着的侦探和助手,“父亲的房间在这边,下面是孩子们一起住的大房间。”她这样介绍到。 “不,这就来。”很快恢复了若无其事表情的侦探一马当先爬了上去,阁楼意外地并不狭窄,甚至还挺宽敞的,哪怕身高比前警探还夸张一些的泷川进入后都能站直身体。房间整理得还算整齐,墙角堆着老人喜欢收集的一些旧报纸和旧书,唯一的窗口下放了张挺结实的书桌,旁边的木柜里摆着很多奖章照片之类的纪念品,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家具了,衣服似乎和被铺之类的东西一起收在壁橱里。 征得同意之后,斋藤便从可能性最大书桌开始翻找,抽屉并不存在夹层,里面也只有一些不起眼的杂物,小门柜里放着老人会有钓鱼竿和遮阳伞之类的东西,都是旧东西,斋藤细心地把体积大点的物件都拿了出来,摆上桌子后吹开上面的灰尘,一一检验,确认里面没有藏着类似纸张的事物后再放回去。 看着前警探用查找瘾君子藏药品的方式在整间屋子里精细搜索的摸样,也不知道是察觉了什么,旁观的女主人脸色渐渐变得不好看起来,但鉴于他们确实需要遗书,只好忍耐着一声不吭。明明是助手却并没有被吩咐工作的泷川很闲地双手插袋靠在墙边,看到旁观斋藤工作的女主人越发尴尬且坐立不安的样子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这么不想被人知道刻薄老人的话,起码也装个样子嘛! 谁家能让上了年纪的长辈住阁楼,很多外出会用到的物品都蒙上了灰尘,连随便出门的自由都没有老先生,会对一起生活的家人有好感才是怪事。 青年怀疑那张遗嘱可能被老人偷偷更改了,为了防止被改回去才特地藏起来,斋藤特地事前对委托人提出的额外要求,立刻就派上了用场,前警探先生确实经验丰富。 虽然是外行人,但泷川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遗嘱的所在地。 要说为什么……在小楼梯底部始终蹲着个一脸怨恨的小老头的情况下,想要假装看不见他实在很难,对青年而言,现在的问题仅仅只有,他到底该如何提醒斋藤,才能既显得巧合,又不暴露自己可能是个超能力者的事实。 也不知道看得见鬼怪到底算不算超能力。 正好查完柜子里纪念品的斋藤一转身就看到了表情有点复杂的泷川,便明白青年多半也猜到老人生前在家里过得并不好的事情了。 但这家人也没有很粗暴地对待老人,刻薄和冷淡虽然伤人,却还没有到达犯罪的程度,身为外人的他们干涉不了什么。 把那张遗嘱毫无更改地交给律师大概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比较可疑的地方?”斋藤好笑地问了泷川一句,免得年轻人多想,觉得自己过来什么都没干,显得很没用的样子。 -- 第75页 “啊,怎么说呢。”青年挠了挠头发,把视线落向阁楼的出口。 “……不在这间房间里?”斋藤想了一下,觉得并非没有可能,只是那样的话,他一个人要找起来就不几个小时能结束的了。 泷川看看他,觉得让侦探太辛苦也不好,毕竟对方人还不错,而且日后他们可能需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适当暴露一点自己的能力反而更合适,反正‘看’又不是什么危险的技巧,从他获得的信息来看,大部分民众害怕的也只是具备破坏能力的契约者,并没听说有人会害怕DOLL的,倒不如说还会对DOLL和其家人心生同情。 于是他很干脆地冲前警探招招手,踏上下楼的木梯,在踩到抱着梯子底部的老人前直接跳到旁边,指着被老人的亡灵紧紧抱住的最后一节木板,对从阁楼里探出头来的斋藤和女主人说道,“我觉得大概是在这里吧。” 不提一脸愕然的女主人,起码斋藤将信将疑地看了几眼木梯之后立刻从上面下来了,“有你的!泷川,难怪课长说你可能很合适当侦探。” 他动作灵巧地把那块木板从梯子上拆了下来,在手里一按,木板便无声无息地分成了两半,露出夹层里被好好保存着的纸张。 被称赞了的青年有些困扰地挠了挠下巴,毕竟他对推理观察什么的根本一窍不通,单纯就是靠特别的眼睛在作弊而已。 斋藤很谨慎地没有立刻阅读那张纸片,只看向女主人,“还不能确定这是老先生的遗嘱,我们先带着东西去楼下让大家一起看过比较好。”妇人忙不迭地点头,也顾不上怀疑侦探是否看出了老人生前在家中待遇,飞快地从阁楼上爬下来,和先前动作笨拙的家庭妇女简直判若两人。看着女主人兴冲冲往楼下走的样子,前警探和泷川颇有深意地望着她的背影,然后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她要是知道遗嘱的内容,八成就完全是另一幅嘴脸了吧。” “说什么呢,这跟我们可没有关系,而且也不确定这就是遗嘱啊?”斋藤老神在在地说道,甚至从衣兜里抽出香烟,悠闲地叼上一根,“不过,侦探在这个家里的工作倒确实已经结束了。” 扯皮的部分还是留给委托人他们自己吧。 泷川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前警探看着青年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自己手上飘的样子,嘿嘿笑了一声,“想抽烟?” 被说中了念头的年轻人尴尬地转过脸。 “不行,起码得等你满十八岁,没成年的小鬼抽什么烟。”斋藤叼着烟,一点情面都不讲地说道,然后捏着手里的木板和纸片,跟在女主人身后往楼下走去。 看着前警探在前面得意洋洋地冲自己吐了一口烟圈扭头就跑的样子,泷川突然就有点想打人,总觉得这样欠揍的家伙以前自己好像也认识一个,并且揍起来绝对不会手软。青年忍不住瞄了眼斋藤的下盘,也许因为以前是警察的缘故,步伐相比一般人而言要平稳有力很多,但如果真的要打…… 突然间寒毛直竖的前警探利索地按住腰间往周围看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后才慢慢把手松开,小声咕哝着又神经过敏之类的话,一头雾水地挠挠头发后,伸手招呼始终没跟上去的泷川快点下来。 意识到自己大概干了坏事的青年心虚地应了声,老老实实跟着侦探下楼。 看到斋藤拿下来的木板和纸片,楼下原本还在争执人们立刻就安静了,表情各异找了个地方坐下,眼巴巴地等待律师先生来确认遗嘱的内容,至于真伪,等听完内容是否合心意再争论也不迟。 反正只要有一个人不满意,这场遗产战争就还有得打。 律师先生很无所谓地取出纸张,仔细辨认了一番上面属于老人的印章,签字和手印,然后才慢吞吞地把内容念了出来。 “我名下500万日元的存款和这栋房子,全数捐赠给慈善机构,希望能用来救助那些独身年长的老人。” 他这么说道。 “什么鬼啊!!老爸是疯了吧!!!”“这种东西不可能是遗嘱!”“骗人!当初写的时候明明写着房子留给我的!!毕竟一直是我们家在照顾爸爸啊!” 客厅里的男人和女人们立刻就表情大变地叫嚷起来,说实话,泷川觉得他们表情扭曲的程度,可比楼梯上的老头可怕多了,尤其那个老头的怨灵也跟了下来,看到他们的表现之后开始倒挂在天花板的台灯上开心拍手。 斋藤抽着烟,瞄了眼旁边的青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客厅里群魔乱舞的样子,耸耸肩,兀自走到男主人面前,“铃木先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委托的费用请记得打到我给您的账户上。” “等,等一下,侦探先生,您不能就这么回去……” “我们只负责找东西,至于找出来之后引起的纠纷,侦探社不负任何责任,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事情吧?我可是写在合同上了哦?” 看着前警探经验十足地拿出合同,并打算尽快离开的样子,泷川其实还是有些感激的,这些烦人的家伙不停地吱吱喳喳吵个没完,外加天花板上的死老头还在拍手大笑,才刚出院的他已经感到了熟悉的头疼,甚至有种想要为了安宁而把这群人包括老头子的怨灵全都揍趴下的冲动。 可能和他一样觉得客厅太过吵闹,所以跑到了角落里来的一个小男孩抱着大概是课后作业的昆虫饲养箱,在青年脚边蹲下。他明明是年纪最小的,却不像其他孩子那么怕生,甚至很自然地和泷川搭上了话。 -- 第76页 “呐,哥哥,爷爷的遗嘱要是实行的话,我们是不是就没有房子了?” “不会,找个合适租房的钱,你家总归还是有的。” “但是,肯定比现在还要狭窄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泷川很是没心没肺地说道,毕竟这孩子又不是遭逢大变,单纯只是家境可能变得更加窘迫一些,而且完全属于全家人的自作自受,如果他对老人的态度比父母长辈们要好些的话,没道理老人不会专门留点什么给他。 “果然,你们要是没来过我家就好了。”男孩这样说道,“没有遗嘱的话,最多就拿点钱给叔叔阿姨们,房子还会是我家的,这样,我就不用和哥哥姐姐们挤在大房间里,一个人住到宽敞的阁楼去了。” 从孩子的言语中意识到了什么的青年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去。 抬头望向他的男孩,漆黑的眼瞳中亮起猩红色的光芒,不仅如此,他的身体轮廓上也闪烁起浅浅的蓝色光辉。 “泷川——!!!!” 在青年察觉到危险而退开之前,刚刚还在和委托人争论的前警探毫不犹豫地猛冲过来,把青年往旁边撞去,并一把抽出背后的枪械对着面前的孩子扣下扳机,屋内人们的尖叫和惊呼此起彼伏。 “别叫了,是□□!” 气喘吁吁的斋藤用脚拨弄了一下面前因为瞬间的大功率电击而昏迷的男孩,再看看孩子手心里被捏得粉碎的虫子,这才脱力般地呼出一大口气,“没事吧?泷川?刚才太危险了,我踹得有点用力。” “啊,还好……”其实没觉得自己怎么样的青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要是没有看错的话,刚才少年身上出现了一条无形透明的鞭子,直接抽向自己,但在即将击中之前,侦探就成功将他推开,并且一枪电晕了大概也是个超能力者的少年。 终于真正安心了的斋藤没好气地撇了眼完全陷入了慌乱的铃木一家,扭头对律师说道,“报警吧,鉴于这里出现了一位契约者,我怀疑老人的死因有问题。” “啊啊,是的!”看着忙不迭开始拨打报警电话的律师,前警探也直接拿出了手机按下号码,“喂喂,河野吗?帮我问一下天文部,刚才是否有未确认身份的星光突然亮起,那个星星以前有过出现记录吗?” “……星星?”等等,这和星星有什么关系? 泷川为斋藤的话语而陷入茫然,但前警探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对青年努努嘴,让他好好躲到一边去,小心别再惹上危险。 警察意外来得挺快,马上接手了陷入混乱的铃木家,青年就这么看着昏迷的少年被小心穿上专用的拘束服,甚至脖子还带上了类似电子镣铐一样的东西,由全幅武装的两位特警小心翼翼地用担架塞进堪比运钞车的夸张囚车,于夜色中远去。 作为前警探,斋藤经验丰富地和警察们交接了一番案情,谈妥了有空再去做笔录之后,便拽着青年的衣领离开了被封锁的铃木家。 坐进车里之后,感受到熟悉味道的侦探才深深呼出一口气,“真是的,还以为只是个有点烦人的委托,竟然还冒出个契约者来,简直够呛。” “……那就是契约者吗?”青年回想少年眼瞳放出红光的景象,说实话,看着挺夸张的,但意外并不是很强,就算当时斋藤没过来踹开他,泷川也有自信能抓住那条古怪的鞭子。 “对,下回只要看到有人的眼睛发出这种光,或者身上出现淡蓝色的发光现象,什么都别管,立刻远离对方,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契约者的能力是什么,别以为能靠拳头打赢,有些人只是视线相交就能跟你交换身体,然后用你的肉身去跳楼,在死亡之前交换回来,这种你要怎么打?有枪都没用。” “哈?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对身手还算有些自信的青年只感觉一头冷水泼到脚,幸好当时他没自大到去抓鞭子。 “就是因为不讲道理,所以契约者才危险,要是临时跑不掉,那就只能冒险一下子让对方失去意识,比如我配备的这种□□,有效范围10米,威力有点大,其实已经算管制武器了,因为课长的缘故才能申请下来。听说现在研制出了更好的无索□□,射出去的是类似电池一样的子弹,和真枪差别也不大了,虽然破坏力不高,但击倒效果比□□还有效,对人对动物都挺好用的,很受欢迎的样子。”斋藤有点羡慕地摸着自己的老式□□,一副可惜好东西没法用到了的表情。 “我能申请吗?”泷川好奇地问了声。 前警探笑起来,他知道青年问得并不认真,单纯只是男生对武器的向往而已,“不行不行,你都还没成年呢,而且去靶场练枪可不便宜,谁会给一个能打到靶子外面的人发持枪证啊。” 于是青年耸耸肩,权当没有这回事了。 天文部的报告很快被侦探的熟人发了一份副本过来,代表了少年的星星确实曾在老人死去的日子里被观测到过短暂的发光现象,老人突兀的死亡,显然正是因为他使用了能力的缘故。可能是看青年对这件案子有些在意,斋藤带着泷川去见了被收容在专门设施里的少年,照理说犯下刑事案件的契约者是不允许无关人员前来探望的,但前警探总有些特殊的门道。 少年穿着宽松的衣服,看上去气色也并不坏,只是脖子上仍然带着电子镣铐,他悠闲地坐在用来限制行动的病床上,被监管人员一路推入探视的房间,看到两人的时候甚至有余裕冲把自己送入监牢的两人挥手。 -- 第77页 泷川站在防弹玻璃面前,怔怔地看着少年,他其实有点想问斋藤,干嘛带自己前来见这个孩子,毕竟他们并不熟悉,硬要说的话,不过是客串的侦探助手和一个被发现了的罪犯之间的关系而已。但不知为何,青年还是站在了这里,并且按下了通话按钮。 他以为自己可能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死去的老人泷川并不认识。 但他还是开了口。 “就为了能住到阁楼上吗?” 少年茫然地看着他。 “就为了能住到阁楼上,所以杀死了爷爷吗?” 那孩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能做到这种事?” 少年用困惑的表情看着他,歪了歪头,如果忽略他说出的话语,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可爱,可一旦听清楚他说了什么,那么任谁都觉得这孩子不能算人。 “为什么不可以?反正爷爷也很老了,每天爬上爬下非常辛苦,养老金也要全交给爸爸妈妈,想买点什么东西还得问我和哥哥姐姐们借钱,我有看到他偷偷在哭。既然这么难受了,早点死去,让我住上阁楼,爸爸妈妈得到遗产,大家都高兴的结局难道不好吗?” “……不觉得这是错的吗?” “没关系。”少年说道,“我上网查过了,只要年纪很小,就算是杀人也不会被判很重。” 听到这里的斋藤轻轻吸了口气,拍拍泷川的肩膀,要青年给他让个位置。 泷川安静地照做了。 “小子,你知道什么是契约者的吧?” “嗯,我就是,很酷吧?明明只是小孩子,但大家都非常怕我。”他甚至是笑着说出这种话的,“虽然代价是吃虫子的尸体,感觉有点恶心就是了。” “那么,告诉你一件好事,现在法官判案的时候,只会区分犯了罪的契约者和没犯罪的,未成年保护条例对契约者无效——换句话说,你起码需要在牢里呆上四十年,鉴于你犯下的案件相当恶劣,就算被判了死刑,拖着一直不执行缓刑四十年也绝对有可能。毕竟契约者不存在冲动犯罪,所以对犯下杀人罪行的契约者,法官量刑一律从重处罚。” 少年的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 直到被看护人员推出房间,他始终用相当怨恨的眼神注视两人。 “嘛,只看那张脸的话,一点也不觉得契约者像是没感情的样子。”斋藤点起烟抽了一口,缓缓吐出,“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对小孩子说这种话,可是,小孩子犯下罪行之后第一反应不是觉得自己做错了,而是庆幸自己年纪小不会被处罚得很严重的国家,肯定是哪里有问题吧?” “我觉得,只要当上警察的都是像斋藤先生这样的人的话,那应该还有救。” 前警探挥挥手。 “就算拍我马屁也不会给你烟抽的,好啦,回去回去,今天这么辛苦,我请客去吃烤肉如何?” 青年撇了侦探一眼。 “您确定吗?我还挺能吃的。” “成长期的年轻人的胃袋,以为我没见过吗?啧啧啧,真要说能吃,你可能都未必比得上课长………咳咳咳,忘掉忘掉。” “不,已经听见了,下回见到一之濑女士我会告诉她的。” “喂!!你小子给我等等!!泷川!!都说了只是一时口误!!可恶今天晚上让你随便点还不行吗!!”看着斋藤气急败坏地从身后追上来的样子,青年总算笑了起来。 他确定自己和那孩子还是不一样的。 因为,他起码知道,杀人是不对的,自己的行为就是无可辩驳的犯罪。 虽然,这并不会改变泷川要做的事情。 总有一些事情,就算是错的,也需要谁去做。 坐在车后座的青年看着窗外,想着他离开之前把无人能够看见的黑色球体轻易穿透防弹玻璃,并且丢到少年身上的样子。 他的眼睛没有发出红光,身体也没有泛起蓝辉,怨灵的存在始终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去为自己报仇吧,铃木爷爷。】 冤有头,债有主,这种事情就不要麻烦小鹫了,随便让女孩子的手染上鲜血可不好。 青年不确定老人的亡灵是否会杀死那个少年,但他肯定不会过得太好,因为泷川已经看到了从球体里挣脱出来的老人拼命掐住少年脖子的摸样。 很难说当时少年的脸色到底是因为听到了斋藤的话语,还是因为老人的存在,才变得那么可怕。 无论如何,即便少年今天晚上就死去,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泷川并不觉得自己每次都能逃脱责罚,他的行为肯定会有被发现的一天,到时候也肯定会迎来被什么人杀死,或者被送进监狱的结局。 不过,那样也不坏吧?青年想,就像斋藤说的那样,做坏事的人总得得到惩罚才行。 必然有一日,他的天罚将会降临。 找到了距离不远也不近的单身公寓,在侦探社打工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青年很快习惯了和前警探搭档工作。不过侦探社的薪水也是真的单薄,为了维持生活,泷川不得不又找了一份便利店的夜班零工,两份打工虽然让他的休息时间变得窘迫,但钱包里存款总算不再那么寒酸。 但为了攒钱,他还是帮着侦探社和房屋中介做了些奇怪的委托,比如找突然去世的人藏起来的东西。青年的这个特技斋藤一开始还以为是巧合,次数多了之后,前警探总算察觉到了泷川的异样,旁敲侧击地询问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 第78页 反正单纯的阴阳眼也不算很夸张的能力,所以青年含糊地说明了一下,当然,他没提起自己能把怨灵或者别的奇怪玩意变成黑球的部分,只说自己大概能看到死人或者活人残留的强烈情绪,从那些大概是死灵或者残响之类的东西上读取一些信息。 “一开始还以为这就是契约者呢,但看到那孩子才知道我大概更像是电视里骗人的灵媒。” 青年自嘲着说道。 “笨蛋!你这不是比契约者还有用吗!!!” 斋藤当场怒吼了他,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拽着青年……跑去了警署里的刑事课,让他去帮忙找线索——找犯人用处不大,就算找到了嫌疑犯没有证据也无法定罪。 一连协助破获了好几起难以侦破的案件之后,泷川就成了警署里最受欢迎的外援,刑事课看到他的时候比看到身为前辈的斋藤还亲切。事实上,最后甚至出现了好几个不同区域的警署都想申请借用青年的情况,可惜最后被姗姗来迟的一之濑直接截胡。 比DOLL还好用的情报人员,她不赶紧带走,肯定会出现被其他部门长期借用并且拒绝归还的结果。毕竟,要说哪个政府部门碰上的死人更多,并且总是案情成迷的,那肯定是负责处理所有契约者相关案件的第三机关啊! 原本说着开后门让未成年人进入政府部门工作这种滥用特权的行为自己不会做的弥生女士,仿佛压根没说过那种话一样直接把泷川塞进了第三机关的特别附属小队。当然,他的工作范围只限于后勤和情报支援,战斗的部分有专门的作战人员负责。 即便名义上还是临时工,但出了几次任务后青年得到的津贴依然比侦探社的打工要丰厚许多,足够他换一个更加宽敞的公寓,要不是还打算买辆摩托作为代步工具的话,泷川甚至都开始考虑提前辞掉便利店的零工。 本以为一片空白地从头开始会有些难,但生活却意外平静地走上了正轨,虽然每天在都市里为各种超能力事件奔波好像也不太能算多正常。 唯一还困扰着泷川的,只有睡着的时候,身旁躺着什么人的感觉还是会出现这件事。 那个无形的床伴大部分时候都还算安静,不过偶尔也会变得烦人,做出捏他的脸,玩他的刘海,甚至戳他耳垂等等诸如此类恶劣的行为,但每次泷川恼火地被吵醒并想打人的时候,永远只会看到空荡荡的床铺和从旁边冒出头来,关切地看着他的小鹫。 从未见面的床伴和名为小鹫的黑影少女,大概是青年唯二从四国的梦境里带出来的东西,这两者始终提醒着泷川,那光怪陆离的一切,并非单纯的梦境。 今天特别执行队没有发布任务,虽然得到了空闲却一时想不到要做的事情,因此泷川干脆答应了便利店里同事的换班请求,替对方上了一回夜班,这样下次他忙起来的时候,就不用很为难地思考请假理由,毕竟在特别执行队的工作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不能随便让人知道。 三更半夜的晚上,便利店里肉眼可见的空荡,哪怕是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都被嫌弃它们碍眼的青年用扫把统统赶出了门。由于它们大部分时候都比较无害,最多也就是带来些让人肩膀酸痛,想打瞌睡,不小心摔跤,找不到东西之类的小麻烦,泷川便也没有频繁干涉的意思,只要不在他眼前犯事,青年就会当做没看到。 过于清闲的年轻人站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全靠观察玻璃窗外偶尔有车路过的马路来消磨时间并维持清醒。 眼角刚撇到那片雪色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眨了眨眼之后,泷川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大半夜的马路中央确实出现了一个全身黑衣,头发雪白,半张脸还被绷带缠绕的可疑分子。 因为对方惊人的身高和迥异于日本人的白发,青年怀疑可能是外国人,毕竟远远望着都觉得有些夸张了。虽然泷川自己也不矮,还时常因为身材缘故被队里的同事打趣他什么时候转职成战斗人员,但街上的那个人明显比他更高一点。 直到对方和发色一样雪白的面孔转过来的时候,青年才意识到自己的注视被奇怪的男人发现了。 虽然眼睛的部分严严实实地缠着绷带,但对方那副根本就是面对面的架势,就算说他只是碰巧转头也毫无说服力。 “真的假的。”泷川小声咕哝了一声,“这都能看见吗?” 明明男人和便利店隔着相当远的距离来着,起码得有八百米吧?自己能看清楚是因为眼睛特别视力很好,但对方…… 啊,搞不好是个契约者。 那样的话什么样的能力都不奇怪,外加还蒙着眼睛,很可能就是为了挡住使用能力的时候标志性的放射光。 顿时警戒了起来的泷川不动声色地看着远处的人影大踏步向店铺的方向走来,随着叮地一声自动滑开的玻璃门,头顶竖起的发梢已经能碰到门框可疑男子就这么走进店门,不紧不慢地迈着大步一路来到收银台面前。 看似毫无防备,实际青年的手指早放在了收银台下方的一键报警按钮上。 然后,泷川端起完美无缺的营业用笑容。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 古怪的男人在收银台前愣了片刻,看都不看地从随手从柜台上拿了个东西,摆在青年面前,“就这个吧。”他开了口。 -- 第79页 语调纯正的日语,音色甚至叫人意外地感到了悦耳,听上去也不像是带有敌意的样子。 青年这才意识到,奇怪的男人不仅很高,面孔也很帅气,是那种走在路上的人每个都会回头去看,甚至搞不好被会女孩子们围住的异常出色的容貌。 呃……难道只是半夜出来买东西的明星或者模特?但名人的话,一般不都流行带帽子或者墨镜吗?绷带什么的也夸张了点? 正这么想着的泷川低头去看对方摆上柜台的商品。 然后换他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是一盒草莓味的保险套。 这家伙,故意的吧?不过是多看了几眼而已。 泷川轻轻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之后重新抬头,仍然是完美无缺的营业笑容,“诚惠1500日元。” 奇怪的男子仍然一点不客气地把面孔朝着他,去摸衣兜的动作也很果断,但摸了几下之后他皱起了眉头,再摸摸裤子,最后才仿佛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模样,“抱歉,好像没带钱。” 说出这句话的男人表情十分坦然,虽然嘴里说着抱歉,但脸上压根一点歉意都没有,怎么看都只是‘哎呀运气真不好我忘记了’的表情。 作为收银员的青年沉默起来。 虽然,确实有点可疑,但这种家伙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危险分子……是他想多了吧? “这盒糖就算了……咦?”男人看着柜台上的保险套惊讶地歪歪头,“不是糖啊?抱歉,因为颜色很像不小心拿错了。” 这眼神瘸得没救了吧??泷川无语的想。既然压根眼神不好,为什么还要用绷带遮住眼睛??直接不遮搞不好还有点救。 算了,他还是不要推测笨蛋的思维方式比较好。 青年已经直接把面前的可疑人士定位成了性格古怪看上去可疑,实际上只是脸好想要耍帅的笨蛋,这样的存在。 “还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虽然满肚子腹诽,但面对客人,泷川还是得露出微笑。 哪怕是没钱的客人。 “……不必了。”对方短暂地笑了笑,然后从店铺里走了出去。 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冷漠坚硬的感觉,但笑起来就柔软了很多,甚至有种无害的气质。 看男人走得毫不犹豫的样子,泷川的神经也放松下来,目送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青年考虑着,到底要不要去机关的情报室里查一查,是否有类似样貌特征的契约者登记在案,男人的外貌实在太显眼了,只要被人见到,肯定会留下记录。 就这样无事发生地到了凌晨四点,换班的同事前来接替泷川,青年便换下衣服,提着作为宵夜的便当走上回公寓的路,沿途路过一座就在便利店不远处的公园的时候,正好转头的他被里面坐在儿童转盘上的熟悉身影吓了一跳。 奇怪男人虽然确实面孔朝着便利店的方向,但公园和便利店之间隔着好几间商铺,而且此刻对方也没有回头看路边经过的青年,泷川还不至于自我意识过剩到认为对方是在监视自己。 一个便利店员有什么监视的价值,应该只是巧合。 不过,大半夜的,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在公园呆着呢? 打工劳累了一天,青年很想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直接就回家去,毕竟对方又不是年幼的小孩子,一个高大结实的成年人可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但不知为何,蜷缩在转盘上的陌生男人的身影就是给泷川一种孤零零的感觉。 对方似乎有点伤心的样子。 就这样离开的话,总觉得没法安心。 于是,不知不觉地,泷川走到了转盘旁边,“……你不回去吗?” 用绷带遮挡着眼睛的奇怪男人慢慢转过脸来,可能正在辨认泷川是谁,所以迟疑了一会,“啊,我没有带钱……然后,住的地方刚好离这里又很远,走回去太麻烦了。” 听了半天才理解对方意思的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因为没带钱就直接决定露宿街头了吗?? 男人看着泷川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才重新开口,“晚上在公园呆着不太好吗?我也没有类似的经验……嗯,确实不太好,会给管理人带来麻烦的,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还是有店开门的,去找人收留我一下好了。” 鉴于对方刚才放在柜台上的保险套,外加又说着什么店不店的,甚至还有找人收留之类的话语,泷川脑海里顿时就跑出了一大串非常糟糕的联想。 明明这种闲事压根不该由他这个毫无关系的路人来管,明明刚才他还觉得男人很可疑,搞不好是什么危险的契约者,但此刻的青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反正现在离天亮也没多久了。”他说道,“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家睡一会儿。”等天亮之后,他还可以借对方用手机。 毕竟眼前这家伙看着也不像是带了电话的样子。 “……不会太打搅你吗?”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泷川说着,示意男人跟自己走。 那家伙双手插着衣兜,极为不可思议地就这么从转盘上跳了起来,一个跟斗翻身后便轻盈地落在地上,甚至没发出太大的声音,让旁边的泷川差点看直了眼睛。 这离谱的身手是什么鬼???刚才还在担心对方安危的青年开始思考要是男人认真起来,自己能在对方手下走过几招。 -- 第80页 搞什么,这不是超强的吗???根本不可能会被怎么样!不如说,想对他怎么样的人反而更危险一点吧!! 然而事已至此,要是突然说出‘我不想收留你了’,泷川觉得自己可能被会男人生气地揍一顿,就算他其实并没有戏弄对方的意思。 于是青年只好闭上嘴巴,只当自己干了件多余的蠢事。 第25章 二十四 奇怪的男人一路都安静地跟在泷川身后,沉默到会让人觉得有压力的程度,要不是身后始终传来哒哒哒的皮鞋敲地声,外加偶尔回头的时候会看到对方带着些许疑惑的脸,青年还以为他不打算继续跟来了。 幸而直到泷川来到自己的公寓门口,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对方都一直老老实实跟着。 青年租的公寓属于工薪族中常见的一室一厅,面积上哪怕夫妻共同居住也不算窘迫,单身人士很少会租用这种大小,照理说泷川没必要在房子上花太多钱,但他就是觉得太狭小的屋子住起来会让呼吸变得困难,反正现在薪水也挺丰厚,干脆就挑了间因为离学校和地铁都很远而相对便宜的租屋。 进门的时候,男人终于挺有礼貌地开了口,“打搅了。” “啊……也不算吧。”还以为他会沉默到地老天荒的泷川暗自松了口气,“你要喝点什么吗?” “有可乐吗?” 因为对方刚才一路都很沉默,产生了男人可能是个内向家伙的误解的青年,有些惊讶地撇了一眼面前用自然而然的态度开始点单的怪人。 “有,冰的可以吗?”看他样貌打扮,还以为会要咖啡什么的,结果却点了可乐。 “可以啊。” 换下鞋子的古怪男人一点不见外,用堪称落落大方的态度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中央等待起来。撇了一眼对方将脊背彻底陷入柔软的沙发,修长的双腿优雅地叠起,要不是看起来有些失礼,搞不好真会直接架上茶几的豪迈姿态,从厨房拿了可乐出来的泷川开始思考这家伙到底是差点流落街头被他收留的倒霉路人,还是一位突然起意,半夜散步到他家来参观平民寒舍的大佬。 随手将冰可乐放到男人面前的茶几上,泷川不动声色地用眼角打量了一下对方微微勾起的嘴角,“既然都招待你进我家了,还不知道名字好像有点奇怪。我姓泷川,泷川悟,你呢?” 奇怪的男人在听到他全名的时候,原本还一副自在模样的面孔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鉴于他用绷带挡住了眼睛,青年实在很难分辨对方真正的心情。 “唔,这可不太妙。”他说。 “……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连名字都不能说的那种? “倒也不算是不方便,但就算我说了实话,你可能也不信——毕竟,实在是太有趣了,不是吗?半夜巧遇的陌生人,刚好和自己同名这种事。” “哈?”普通来说不会管这个叫有趣吧?根本是可疑才对! “虽然姓氏还是不一样啦,我的名字是五条,五条悟,谢谢你今晚愿意收留我。” “……这还真是挺巧的。”泷川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说起来,您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街上走,是有什么缘故吗?” “啊,我在找人。”名为五条的男人毫不避讳地开口,似乎并不介意把自己的私事告诉陌生人的样子,“是个非常麻烦的家伙,擅自说着对不起,搞砸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之类的鬼话,给我跑了个不见踪影。” “唔,这样啊。”泷川喝了一口自己的冰咖啡,“虽然很麻烦,但肯定也是对五条先生很重要的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您这么急着找他,连钱包和手机都没带在身上就出了门,还一直找到了半夜凌晨……”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朋友的样子。 “虽然听上去有些让人不爽,但大概就是那样。”雪发的奇怪男人耸耸肩,躺在沙发里开始咕嘟咕嘟地喝可乐,明明看着是个成年人了,喝东西的样子却显出一股微妙地孩子气,甚至会让人觉得可爱。 会因为担忧朋友而找了整个晚上的人,应该也不至于危险到哪里去,多少放松了点精神的泷川站起身,“希望明天您能顺利找到他。” “……承你吉言吧。” 名为五条的男人语气古怪地这般回答。 青年稍稍疑惑了一下对方的语气,不过想到五条可是因为找人而在大街上徘徊到半夜,会对那个一声不吭跑掉的混蛋朋友有点埋怨也很正常,觉得事不关己的青年很快不再关注此事,准备去厨房弄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工作了一整晚,他也饿了。 不过,摸到塑料袋的时候,泷川想起了今天的屋子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既然连打公共电话的钱都没有,肯定也不可能去买便当。 “五条先生,您需要吃点什么吗?” “唉?不会太麻烦吗?” “反正我也要弄宵夜,便利店的意大利面便当可以吗?” “不是荞麦凉面?” 现在倒也确实是夏天,吃凉面的人更多些,不过泷川耸耸肩,“便当的凉面都放硬了,非常难吃,意大利面起码还能煮一煮。” “好吧,那就拜托了,要放很多芝士。” “抱歉,只有便当里自带的芝士,家里没有。”青年忍耐着想要吐槽的心情,努力挤出营业用笑容对五条说道。 -- 第81页 不要随便在好心收留你的陌生人家里点餐啊你这个奇怪的高个子家伙!! “唉……没有芝士啊。”男人瘫在沙发上,绷带下的漂亮面孔露出相当失望的表情,明明他也没有任性到说出那就不吃了之类的话,但五条那副‘好吧,实在没有我就勉强忍耐’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令泷川没由来地感到了火大。 跟自己邀请到家里来的客人吵架或者打架,哪一样听上去都有些糟糕的样子。 尤其很可能还打不过。 所以青年只好板着面孔,带着一袋子便当进了厨房,用烹饪宵夜的过程来平息肚子里的此起彼伏的抱怨。 好像捡了个相当麻烦的家伙回来。 等到泷川端着两盘份量很足的肉酱意大利面走出来的时候,始终懒洋洋地赖在沙发上的五条才慢吞吞站起来,挪到了餐桌边坐下。 “没有芝士,但我煮肉酱的时候放了些淡奶调味,虽然不能和芝士比,口感还是会更浓郁一点的。”把面条摆到男人面前的时候,青年臭着脸,用一种爱吃不吃的语气说道。 “嗯,难怪闻着很香,那我就不客气地开动了?” 压根没在乎泷川臭脸的五条捏着叉子,十分欢快地问道。 明明是称赞的话,为什么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就没法让人觉得高兴呢?青年觉得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 “唔唔,这个很好吃啊。” 算了,起码吃东西很满足的脸还挺下饭的。瞥了眼对面一点不客气地自顾自吃起来的五条,顿时也感到腹中饥肠辘辘的泷川懒得再管他,同样专心埋头进自己的宵夜里,酸甜的番茄酱混着炒过的洋葱和碎肉,淡奶中和掉了部分酸味,让肉酱呈现口感浓郁的甜香,加上洒在面条上的碎芝士,食物的美妙味道一时间彻底占领了青年的嘴巴。 等他心满意足地填饱肚子,才发现五条好像已经吃完了,正坐在位置上饶有兴味地端详自己,虽然是用被绷带遮住的眼睛。 现在才想起来询问对方的视力问题,好像有点奇怪,毕竟五条从他看到起就压根不像有任何视觉障碍的样子,不管是走路还是拿东西都很自然,就算一开始把糖果和保险套搞混了。 最后泷川还是选择不问,毕竟男人只是用绷带遮挡自己的眼睛,就算他穿上布偶装走在大半夜的大马路上,只要没有给人添麻烦,那也是对方的自由,日本的礼仪就是如此。 “怎么了吗?我的脸上沾到番茄酱了?” “不,没有,只是觉得,果然年轻人就是能吃啊。”男人这样说道。 “……这个饭量也不算太夸张吧。” “确实很普通,但有胃口可好事啊,所以我只是觉得高兴而已。”五条笑着说道,虽然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姑且也不算什么坏话,因此泷川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便接受了他的说辞,收拾起餐桌来,整整四盒的意大利面便当,本来还有用来充当午餐的份,结果一顿就被两人吃得干干净净。 想着中午可能需要出去买食材,正打算问一下对方会不会留下吃午饭的青年听到了来自窗台上的抓挠声,他很是习惯地在五条的注视下把玻璃窗打开了一条缝。 抓挠窗户的不速之客用柔软的身体从缝隙里钻进来,灵巧地跳到地上,来到青年脚边,发出有点黏糊的喵喵声并开始磨蹭他的裤脚。 泷川笑着把每天晚上都来串门的野猫抓起来放到肩头。 “……又来我这边蹭饭吗?悟你这家伙……” “喂。” 来自身后的嗓音让青年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忘形了,“呃,这个……”泷川艰难地思考着辩解的理由,毕竟正常人不会给投喂的野猫起自己的名字。 但青年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他确实会在别人念到‘悟’这个名字的时候反射性地被吸引注意力,看上去好像就真的是自己的名字那样。 由于最近一直在认识各种各样的人,自我介绍的次数多了之后,泷川才发现比起别人念这个字眼,他好像更喜欢听到自己念这个名字,哪怕只是把读音含在嘴巴里不念出来,都能打从心底感到一股奇怪的愉快。 但在家里自言自语念自己的名字也未免太奇怪了,而泷川又不想为此擅自更改小鹫的名字,最后就选择这么称呼面前这只经常来蹭饭的自来熟野猫。 同时,青年也明白了,‘悟’这个名字,多半应该不属于他。 但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泷川悟’早就很正式地被登记在了各种档案里,大家也几乎都是用泷川或者悟来称呼他,突然说要改名显然会给人添很大的麻烦。 所以青年仍然这么自称着,谁能料到会在今晚遇到一个刚好也叫做悟的人,还被他主动邀请到家中来做客。 然而,五条的反应和泷川想象得并不一样。 男人没摆出古怪的表情对着他,本来带着笑意的脸庞变回了刚见面时候的冷漠,他一把扯下了绷带,布条下方暴露出来的澄澈苍色瞬间夺走了青年的视线。 “你就算了,猫是怎么回事?” 直到五条出声,泷川才意识到对方站到了自己面前,靠得异常接近,完全不是陌生人之间应该保持的礼貌距离。 青年还真没想过,因为别人的眼瞳太过漂亮而看到出神这种离谱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尤其对方是个比自己还年长,个子更高一些的男性。 -- 第82页 “抱歉,我看过头了……”泷川有些慌张地想要后退,但五条却反而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领,一把把青年拎到面前,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的程度。 “眼睛的话想看多久都行。”样貌端正到如同月色般夺目的男人一脸不高兴地说道,“但给这家伙换个称呼,我可不允许自己的名字被送给一只奇怪的猫,还有,别什么都往家里捡。”后面那句话,是五条伸出修长的指头,一下下弹着趴在泷川肩头上不断冲他哈气挑衅的野猫的脑袋时候说的。 所以,你摆出这个快跟我打起来的架势,就是为了不让一只野猫跟自己同名吗?? 泷川肚子里的腹诽差点冲出喉咙。 然后在看到那双熠熠生辉的,仿佛宝石雕琢成的苍色眼瞳的时候又老老实实咽了回去,青年还真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个看脸的人。 好吧,面前这张面孔也确实有点超规格……看在脸的份上原谅他好了。 “换个名字倒没什么问题。”泷川无甚所谓地说道,反正对方晚上就离开了,到时候怎么称呼野猫还不是他的自由,“那五条先生有什么合适的建议吗?” 仿佛倒映着另一片晴空的眼瞳终于将焦点从猫转移到了青年身上,只不过是被那双眼睛笔直地注视着而已,泷川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紧张了起来,甚至因此无意识地停下了呼吸,小心翼翼到了生怕把面前的存在吓跑一样。 靠得很近的漂亮面孔慢慢露出一个似乎别有深意的笑容。 “嗯……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名字。” “就叫它杰好了。” 发音和‘悟’很像,但显然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字眼,泷川皱起眉头狐疑地打量了一番松开了抓住他领口的手掌,并稍稍退开了些许距离的五条悟。 男人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用一种很有趣味的眼神在看他,仿佛青年现在无论做出什么反应都能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被当成玩具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 泷川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开口询问对方,“我能问问,这是谁的名字吗?” “当然是一个擅自跑路的混蛋。” 自己的名字不行,但朋友的名字就可以给野猫了吗?青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那个叫做杰的人他又不认识。 虽然总觉得有点可怜。 算了,反正也不关他的事,和这个叫五条悟的奇怪家伙的相处,最多也就持续到今天晚上而已。泷川这样说服自己,然后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摸了摸缩在肩头上试图躲开五条视线的猫咪,“好吧,那以后它就改名叫……杰了。” 青年总觉得自己把这个名字念得十分别扭,但又不知道变扭在哪,总之就是让他浑身不自在,倒是五条似乎发现了他的坐立不安,别过头去小小地喷笑了一声。 仿佛早就料到了结果。 心头古怪的感觉越发浓厚的泷川,再度用狐疑的眼神看向五条。 依然没能找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吃了个奇怪闷亏的青年悻悻地带着猫去厨房,喂它吃点特地买回来的无盐牛肉罐头,这只猫的口味古怪,不管多贵的猫罐头都一律拒绝,但人吃的却都非常喜欢,泷川怀疑它可能是被路人们的投喂惯坏了舌头。 小动物柔软的皮毛很好地安慰了泷川满腹牢骚又没法倾吐的郁闷心情,等野猫吃饱了,心满意足地从窗口离开,打算回客厅去的青年才发现五条正反坐在餐桌的椅子上,把双手和下巴一起搁在椅背上,像个超龄高中生那样隔着透明的厨房拉门,兴趣十足地观察自己。 刚刚才平静了一点的泷川忍不住伸手按按自己的眉心。 “马上都要天亮了,您就不觉得困吗?五条先生?” “嗯?还好吧,因为我还挺擅长熬夜的。” 这就是传说中夜生活很丰富的糟糕大人吧? “但我可有些困了。” “所以?” “床和沙发,您喜欢哪个?” 五条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说道,“沙发吧,同床共枕什么的,对你而言可能还太早了。” 刚刚他是不是听到了已经能够算是性骚扰的问题发言??? 因为五条种种奇怪的言行,对他的观感渐渐微妙起来的泷川一声不吭地进卧室去拿了床被子出来,丢在外面的大沙发上。 “那就这样,没别的什么事情的话,我先休息了,您也早点睡。” 青年并不担心对方是否会趁着自己睡着的时候在家里乱来,因为他直接把卧房里的黑影少女放了出来,让她负责看守客厅,就算男人再怎么能打,对上看不见的影子应该也是没辙的——泷川本来这么认为。 不管从哪里看都是个完美的计划,这也是他敢于把陌生人带进家门的底气。 直到五条开了口。 “睡客厅我是无所谓啦,但被奇怪的宠物盯着可睡不着啊……这是你的宠物吧?气息不太像的样子……难道是擅自跟着你回来的?”这么说着的男人,表情渐渐严肃起来,“需要我帮你赶走吗?” 他对着小鹫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虽然不明白五条打算干什么,但泷川瞬间就感到了危险,他几乎是立刻挡在了黑影面前,“别乱来,小鹫没干过坏事。” 五条慢慢地收回了手。 -- 第83页 “这个诅咒很特别吗?” “……诅咒?” “就是躲在你背后的东西。”雪发的男子这样说道,“或者称呼它为咒灵也可以,这只起码是一级了呢,明明还没有成功调伏,却能把它当做式神使唤,真有趣,怎么做到的?” 泷川慢慢地吸了口气。 所以,这家伙确实不是什么契约者。 但搞不好比契约者还要麻烦得多。 名为五条悟的奇怪男子,才是和他一样,能够看到不可思议之物的真正同类。 “我还以为,只有我能看到小鹫。”青年这么说道。 雪发的男子轻轻嗤笑了一声,“那当然不可能了,不过拥有咒术师天赋的人类确实十分稀少,万人中能出一个都算高的。” 万分之一?? “认真的吗?这个比例??” “日本全境的咒术师,加起来不会超过两千。”五条十分认真地说道。 虽然知道自己的天赋大概很稀有,毕竟传说中很厉害的契约者,泷川都能做到无声无息的暗算,但真了解了究竟稀有到什么程度之后,青年反而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所谓的诅咒,都是从人类的负面情绪里诞生的,而祛除会对人类产生危害的诅咒,就是咒术师的使命……我是想这样跟你说啦,但你养的这只宠物好像有点特别。”莫名进入到讲解模式的五条再度打量了一番青年身后的黑影少女,“对活着的东西完全没有一点恶意的诅咒,连我都是第一次看见呢。” 那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小鹫是从一位少女未能保护友人和同伴的痛苦悔恨中诞生的。 只要他不对小鹫强行提出要求的话,这孩子最不会做的就是去伤害什么。终于理解了黑影少女究竟是何种存在的泷川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影子的头,让它乖乖躲回卧室去。 “接下来,你不会打算说,因为我的能力,所以得去加入什么特别的地方吧?” “嗯?难道在我之前还有谁这样说过了吗?”虽然五条做出了一脸天真好奇地询问的样子,但从他完全不反驳的态度来看,泷川觉得自己大概猜中了。 “啊,一个叫大赦的奇怪组织。”青年没说第三机关,政府方面的东西最好还是保密,但邪教,尤其是梦里的邪教当然怎么用都没问题。 “你在说什么,这里不可能有大赦吧。”然而,五条却这样说道,“神树的结界离这儿远着呢,难道那些脑袋有病的家伙竟然有胆子穿过大桥到这里来?” 泷川几乎是惊骇地看着他。 “……你知道大赦。” “知道哦。” “还知道神树。” “一点点啦。”气定神闲地反坐在椅子上的雪发男子笑容满面地看着他,“毕竟我可是高专最强的老师五条悟,什么都会的那种,很多事情当然也都要知道一点,不然,学生们问起来,我这个老师要是回答不知道,那可太丢人了。” “怎么样?有没有想要跟我去高专念书啊?”他笑嘻嘻地问道。 泷川咽了口口水。 不得不说,五条随口说出来的东西让他犹豫了,要是去了就能够搞清楚关于四国的真相,青年还真的有点意动,但泷川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四国的秘密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探究,目前能够帮助他找回过去记忆的却只有第三机关。 “我已经跟别人说好了,暂时要在东京呆一阵子。” “……这样啊。”虽然被拒绝了,但五条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很介意的样子,“那就等你想来的时候再说吧,不过,超龄就没办法了,高专可没有成人部,到时候你只能自学哦?” 这也太不人性化了吧?泷川困惑地问道,“竟然没有私塾吗?” “当然没有了,因为像我这样全能的老师就算是高专也只有一个啦。而且大家都很忙,谁这么有空去开私塾…………嗯,不过要是……泷川君你的拜托的话,也不是不行。”五条摸了摸下巴,“可以特别给你单独开个小灶哦~~~不过费用有点贵。” “是吗?看来我得趁现在努力攒钱了。”青年无奈地说道。 “对,到时候我要天天吃放了很多芝士的意大利面,当然别的也行啦,最好是甜的。”然而对方却只是这样说道。 您这位最强老师的教学费用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吗?这不是比三流大学生的补课时薪还便宜吗??哪里贵了!! 泷川很想这样吐槽他。 明明是第一次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同类,但不知为何和青年想象得差别很大,短短的对话之后,感到了各种心累的泷川再没有更多的精神继续跟对方聊下去了。 “如果单纯只是意大利面的话,下回我就可以请你。但现在我真的得去睡觉了,五条…老师你还是不打算睡吗?” 雪发的咒术师眨了眨眼。 “嗯,听你叫我老师,感觉还挺新鲜的。” “我也可以继续叫你五条先生。”青年从善如流地说道。 “驳回,换一个。” “好的,五条先生。” 面前的咒术师危险地眯起眼睛,可惜泷川已经不吃他这套了,甚至笑眯眯地无视了来自五条的威胁。不管是对讨厌的猫只会弹脑袋,还是很在乎学生的感官,或者愿意听他的请求不去对小鹫动手,都能说明名为五条悟的男子其实意外是个相当友善的家伙。 -- 第84页 就是性格太成问题了,实在跟为人师表这几个字差得有点远。 “睡不着的话,电视机柜下面还有点打发时间的杂志,冰箱里的可乐也可以随便拿。我真的得去睡觉了,晚上还要继续去工作来着。” “所以?” “请自便。”留下这么一句话,泷川非常干脆地当着五条悟的面关上了卧室的门,躺上软和的床铺后迅速进入了梦乡。 他以为自己会因为在意客厅里的可疑男子而难以入眠,或者又跟平常一样被烦人的幽灵床伴吵醒,但今天泷川却意外地睡得非常好,看不见的床伴今天似乎特别安分,是像小鹫那样被五条的气息吓到了吗?青年不得而知,但他醒来的时候确实是难得的神清气爽。 等他打着哈欠走出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五条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正在打盹的样子。 青年盯着明显是被雪发男子踹到地上的薄被陷入了沉默,不能怪他严重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比自己年长,毕竟五条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稚嫩,而他的言行又真的跟靠谱的成年人搭不上一点关系。 泷川捡起了被子,打算给雪发的咒术师重新盖上。 但在温暖的布料被他放下之前,青年就眼睁睁地看着面容安详的五条像是整个人在缓慢溶解一样,一点点陷入到沙发里面,等到泷川伸手去抓的时候,雪发的咒术师已经彻底穿过沙发,落到地上,仿佛整个人都不存在实体那样,没入了地面。 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除开厨房垃圾桶里的四份便当包装和两个空可乐罐,名为五条悟的男子没能再留下更多的痕迹,他就像是一个缥缈的梦境般,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散去了。 第26章 二十五 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不是偏僻公寓带着点陈旧气息的天花板,而是一张苍白消瘦的面孔,如果记忆没有出错,几个小时前对方看上去还十分健康,还残留着些许稚嫩的年轻面孔明朗而精悍,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之间没有半点阴霾,甚至很有食欲地跟他一起吃了盘大份的芝士肉酱意大利面。 但现在,面前却又是这张每天见得几乎厌倦了的,消瘦死寂的脸。 五条悟忍不住伸出手去,按在对方即便沉睡也仍然带着些许褶皱的眉心上,明明以前哪怕是重来的学生时代都还能笑出来,为什么现在却连睡觉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醒了的话,就快点起来。”天元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六眼的咒术师心酸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已经连赖床五分钟的权力都没了吗?”睡着了利用做梦的时间去神明的地盘找人,醒来得去上课和做任务的24小时无休日常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他只有昨晚总算找到杰之后才在咒灵操使的租屋里放松地闭目养神了五个小时,然后因为一不留神睡着而不得不从梦境里苏醒。 “我倒不介意你再多睡一会儿。”天元其实也觉得五条很需要休息,但是实际情况不容许,“但你要是不提前去会客室替我引开黑井的话,她就要发现我每晚都没睡,通宵替你做护持的事情了。” 一想到女仆长黑井震怒的样子,咒术界目前的最强便立即从挚友的床上跳下来,和最古老之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迅速而默契地分头走向会客室和自己的卧室。 “呀!黑井小姐!今天的早餐是什么??”虽然只睡了可能还不到半小时,但在反转术式的帮助下迅速恢复了状态的五条就像之前每个早晨那样,若无其事地用精神奕奕的姿态和女仆长打招呼,好像他每晚所做的事情不过是把休息地点从高专宿舍改到了薨星宫。 女仆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蜂蜜牛奶燕麦粥,三种果酱配华夫饼,洋葱芝士蛋卷,煎蛋,饮料是鲜榨的橙汁。” “还是这么丰盛耶!哎呀,理子不跟我一起吃吗?好像没看见她喜欢的沙拉和三明治?” “通宵没睡的身体不合适吃凉的东西,我给天元大人准备了和式的早饭。” 黑井冷冰冰地说道。 啊,被发现了。 在女仆长那仿佛看着养猪场里猪仔的眼神凝视下,五条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变得勉强起来,然后他的六眼敏锐地捕捉到了正慢悠悠从另一头走过来的,稍稍洗漱过,内在换了个人的理子。 小姑娘很自然地打着哈欠,用仿佛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态度对着她的女仆道早安。 “早啊,黑井,今天的早餐……” “理子,请让天元大人自己出来吃饭,把早上的工作快点处理掉之后你去补觉。” 一直在帮着五条和天元隐瞒的理子终于意识到他们三人的小把戏已经被黑井拆穿了,“那,那个……其实……”她干笑着想要帮两位即将倒大霉可怜咒术师说点好话。 “现在是早餐时间哦?” 女仆长身上的杀气终于明显到了迟钝的理子也能发现的程度。 小姑娘一秒把这可怕的现场丢给天元,缩进身体里不敢冒头,而缓缓睁开眼睛的不死咒术师光看到五条乖巧无比地低头吃饭,连个笑话都不敢说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暴露了。 不过身为最古老的咒术师,天元总算比两个年轻人更沉稳些,甚至还有余裕对着黑井露出饱含歉意的苦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呢,黑井。” -- 第85页 “不,黑井不敢当,但就算天生的术式是不死,天元大人您也仍然会生病受伤吧?不仅仅是为了理子,也为了能够继续长久地守护这个国家,还请务必保重贵体。” 毕竟对象是天元,女仆长总算收敛起些许怒火,只是用略带责备的语气抱怨了两句。 “我会努力做的,那并不难,尤其是在黑井你的帮助下,这段日子的忙碌也是事出有因,我大部分时间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虽然晚上没有睡,但也在闭目养神,下午的时候也有好好补觉,真正疲劳的只有悟。” 等下,天元?? 五条隔着绷带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天元这个没脾气的好好先生竟然也会做转移火力的事! 黑井的冷冰冰的眼神已经像刀一样刺了过去。 “其实还好啦,因为已经摸到大概位置,我今天好歹还睡了五小时哦?比诅咒事件高发时期睡得还多一些呢。”最强的咒术师很不怕死地辩解到。 “请您不必再说,我已经给家入女士和伊地知先生打了电话。”女仆长这么说道,“今天的授课和任务是没法更改的,但今天您踏出薨星宫之后,三日内将不会再为您放行。” “咦——??别这样啊黑井!!我才刚刚……” “我对那位夏油杰先生并不熟悉,但他如果看到您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会说什么呢?虽然尽快找回灵魂确实重要,但如果那是以五条先生您的健康为代价的话……” 黑井这意思摆明了是打算等人醒后去打小报告。 五条差点被一口橙汁呛住。 然后脑袋转得飞快地在自己恢复得零零碎碎的记忆和打包援助记忆PPT大礼包里搜寻一番,猜测以杰包容他的程度,应该不会为那么点小事动肝火,才安心地吐了口气。 “我保证今天晚上会老老实实回宿舍睡觉,但三天真的太久了啦黑井,那个梦境世界还意外挺危险的……我很担心杰。” 女仆长一脸不满地看着他。 但五条只管笑嘻嘻地放低了姿态跟人家讨饶,一点也不在乎最强咒术师的威严和脸面,“现在天天看着杰的脸入睡,我都已经习惯了!感觉不在旁边都没法好好睡着呢!” “两天,不能再少了。” 黑井很不情愿地说道。 “哎呀,多谢您通融~!”得到减刑的五条心满意足地挥手,没告诉黑井他其实本来就要去出差两天的事情。 其实本该会出差四天,但以往其中大部分时间都会被六眼的咒术师花费在买手信,逛土产店,寻找当地美食等等一系列和任务无关的休闲上,而交换情报和打架的部分,他只要稍稍认真就能在最短时间里搞定,刨去来回的车程,两天绰绰有余。 是的,为了尽量缩短出差的时间,五条甚至放弃了乘坐交通工具,他的瞬移在人多的地方还蛮危险的,没必要的时候,六眼的咒术师还是会像普通人那样乖乖依赖汽车飞机和新干线的帮助,但现在是特殊时期。 玩耍和休闲,等杰回来之后有的是时间,甚至还能两人一起。 这一个月里,五条除开正常教学和任务之外,剩余的行动空间便被圈定在薨星宫那张小小的病床一侧,向来以精力旺盛著称的他,强行让自己每天平均睡上超过10个小时的时间,仅仅为了从过于广阔的梦境里找到一个人。 说是睡眠,其实休息的只有躯壳,在梦境中仍然和醒着的时候一样高频使用着大脑的他基本等于没有休息,甚至可以算是在加班。 但这份辛劳总算得到了相称的回报。 想到昨晚在梦境里见到的年轻人,五条的嘴角还是不自觉地露出了些许温柔的笑意,他当时光顾着确认对方到底是不是本人,甚至专注到了不小心把糖果和夜间成人用品搞错的地步。 能让六眼眼花,多么了不起的战绩,实现了从零到一的突破。 不过也出现了新的麻烦。 在黑井的压力下乖乖吃完早饭才被允许跟天元搭话的五条放下叉子,拍了拍手,“嗯,因为觉得是个很了不起的好消息,所以我需要隆重宣布一下!” 会客室里仅有的两位女士困惑地看着他。 “怎么天元你也这个表情,你应该看到了才对……昨晚我总算找到杰了啦!” “你确定吗?昨天你遇到的人,好像并不认识你?” 六眼的咒术师摸了摸脸上的绷带,“你总该相信这双眼睛,绝对是本人不会错,毕竟杰的灵魂我见过。” 在另外一个自己的手腕上。 天元缓缓眨了眨眼睛,也没有问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如何见到了不会在现实世界里出现的灵魂,只是有些困扰地皱起眉头,“所以,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我怀疑是那样,也可能被神明更改了……毕竟那边的世界没一个人觉得自己身处梦境,连我都觉得那就是个真实的世界,要不是在那边睡着之后会醒,说不定已经开始难以分辨了。” 最古老的咒术师用十分严肃的表情看向五条。 “不要因为知道那里是梦境就真的把它当做虚妄,悟。” “……什么意思?” “很简单,如果你在梦境里死了,就真的会死。” 六眼的咒术师愕然的望向她,“等下,那只是梦吧?” “那并不是人的梦。”天元如是说道,“有这么一个说法,世界是神明在诞生之前所做的胎中长梦,当祂睁开眼睛的时候,终末就要到来,一切重回最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 第86页 庞大的梦境正属于一位不知名的神祇。 “但是,那些梦境里的居民……” “他们早在许久以前就已经死去了,并没有真实的□□,在梦境里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不知明日何日,如同虫豸。但你和夏油杰不同,不止是你,连他也不能死。” “因为你们还是活人。” “你大可把那里等同最接近黄泉的地方,一旦死过一次,哪怕这边的身体还活着,两者间的联系依然会被无情的斩断,就算在梦境里复活也毫无意义,他的灵魂会彻底成为神明的掌中之物,再也没有可能被夺回来。” 五条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严峻起来。 “唔,这可不妙,那我就没法告诉杰他是在一个梦里了,那种事情只能用死一次来证明吧……” 毕竟青年睡觉的时候并不会回到现实来。 “那倒未必。”天元这么说道,“虽然它非常真实,但梦境的特质依然存在,虽然因为那是神明的梦境,要影响起来比较困难,不过咒术师应该比普通人容易些,毕竟你们的精神都足够强大。” “等等,天元你的意思是说……”五条的表情亮了起来,“只要敢想,我甚至能在那边用十种影法术?” 不死的咒术师淡淡地撇了他一眼。 “我知道我知道,低调是吧,哎呀,非常容易呢,你看我从来没在街头被星探抓到过。不过就算证明了梦境的存在,杰的记忆也还是个麻烦,保持失忆的状态回来没问题吗?” “当然不行。”天元摇头,“你以为从神明手里夺取灵魂,是牵着走丢孩子的手,就能从花园里走出来这么简单吗?” “果然是这样,幸好昨晚没强行试图把杰带走,说吧,有什么条件?” “必要的仪式倒并不困难,最重要的找到本人这一步,你已经做到了,因为实质上的存在状态已经变成了亡者,他的回归就等于复活,需要穿过一座带有特殊意义的桥梁……这件事他已经自己做到了,剩下的就是找齐失散的部分。” “失散的部分?” “他被带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当然离开的时候也得是什么样子,否则和那一边的因缘无法切断,很容易再被拽回去。” 五条呼出一口气,“也就是说,如果想把杰平安带回来,得先帮他恢复记忆,很好,看来五条老师梦游奇境的大电影还暂时没法杀青。” “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天元轻轻叹息,“想从神明手里夺走祂们的心爱之物,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没关系,虽然活动范围小了点,看在演出阵容很豪华的份上,还能够接受啦,不过到时候到底怎么把杰带出来?” “这个嘛……”不死的咒术师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微笑,“其实,我有个想法。” 因为和对方混熟了,五条很清楚,这是天元极少数的,偶尔想做点什么的时候会露出来的表情,比如和理子跟他一起计划怎么蒙骗黑井的时候。 他兴致勃勃地凑过头去,在女仆长不赞同的眼神里,和天元小声地咬了好一会儿耳朵。 “你这家伙偶尔也能想出相当厉害的计划来嘛!!!真是小看你了天元!!没问题,我干了!到时候就看最强的五条老师表现吧!” 古老的咒术师似乎说了什么会让五条格外感兴趣的事情。 因为离得有些远,所以黑井没能听清楚,不过女仆长的职业道德让她不至于特地向理子特地打听这件事,只在少女跑出来喝下午茶的时候,隐约听她嘀咕了一句‘这种幼稚的恶作剧也能算作战计划吗,天元大人是不是被五条那家伙给带坏了……’之类的话。 虽然五条经常搞出这样那样的麻烦,但他在大事上其实意外靠得住,只是细节时常让人难以接受罢了,无论如何,既然是他和天元的合谋,那就算听上去有点离谱,也多少具备一定的可行性。 大概。 第27章 二十六 距离那个不可思议的午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但泷川每天回家的时候,还是会无意识地朝着沙发的位置张望,要不是那天厨房里多出来的垃圾向他证明,一切都并非梦境,青年肯定会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状况。 清醒着却和根本不存在的人类交谈,认为对方才是自己真正的同类,这不是脑袋出了问题,还能是什么呢? 往冰箱里摆放采购回来的新食材的泷川,看着手上新买的芝士片跟可乐陷入了沉默,芝士也就算了,起码有某个怪人点餐,但可乐…… 每次青年去超市采购的时候,总是会无意识地带上几罐可乐,好像每个冰箱都应该放上几瓶那样摆在家里,但实际上泷川自己大部分时候喝的都是咖啡和茶。 他对甜腻的东西没有兴趣,偶尔热的时候才会喝上一罐解解暑气。 于是冰箱里的可乐便越积越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每当有人上门做客,泷川就第一时间选择用碳酸饮料来招待,好把麻烦的库存都清掉。最后,冰箱的库存确实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但也给熟识的人们造成了他似乎很爱喝可乐的错误印象,这个诡异的结果让青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明明遗忘得如此彻底,可过去的一切似乎总像个不愿被摆脱的幽灵那样,顽固地缠绕在背后,时不时露出些许端倪,让泷川能够窥见一鳞半爪,却又不足以得知完整的真实,这种好像知道了什么,又等于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让只喜欢做有把握之事的青年感到十分烦躁。 -- 第87页 在家里收拾了一番,又小小补了个眠,把一袋留得过久的垃圾丢进公寓楼下的回收箱,青年像平时那样走去打工的超市,路过商店街的时候夜市正热闹,到处是正在闲逛的人群,一些小店里的电视播放着新闻,过劳猝死的工薪族,风俗业的广告过于扰民导致居民投诉,□□五花八门的产业投资,从奶茶店到健身俱乐部,最后一张是年老的□□分子和年轻人一起扛神轿,证明他们的健身俱乐部确实很有效的宣传照。 “最近的新闻真是越来越离谱了。”同样看到了电视内容的路人这么议论着。 “对啊,还以为自己看的是网上胡编乱造的推送。” “只有过劳死感觉离我们很近的样子。” “是啊,每天早上倒向床铺的时候都觉得自己马上离死不远了。” “早上?” “凌晨四点不是早上吗?” “我说你,考虑换个工作吧……” 目送那两人慢慢走开的泷川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思考了一番对方每天大概的睡眠时间之后,青年暗自决定以后绝不去会社工作。 实在不行还能去开灵能事务所,专职刑事援助。 到达便利店的时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换班的同事很开心地带着卖剩下的打折便当回去了,因为正好没什么客人,泷川干脆就做了下整理的工作,顺便在办公室兼仓库里把目录调整一番,修正一些由于活动而更改了价格的商品。 店员要在办公室呆上一段时间的时候,按照规定,要把店内监视器的画面转到电脑上,这样,万一出现了缺东西的情况,也还有个追查的方向,不然店员就只能自己赔偿。 在一边修改电脑,一边瞄几眼监视录像的情况下做完了工作的泷川,即将关上电脑之前,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迟钝。 既然那家伙来过店里,甚至还走到柜台面前,当然就会被摄像头拍到。 青年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把监控录像调整到了他和奇怪的男子相遇的那个夜晚,在大概记得的时间附近来回拨弄。 画面里始终没有出现显眼的黑衣白发男子,让泷川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干脆不再调整进度条,从上班开始快进,一直盯着屏幕上便利店里的动静。 然后,青年看到了凝视着窗外,目不转睛的自己,以及随着缓慢转动的脑袋,凭空打开的便利店玻璃门。 监视器中的他的面前,空无一物。 但柜台上突然就多了一盒东西,被青年用一种尴尬的表情拿起来丢进堆满顾客放弃购买物品的整理箱,根本没有人的便利店里,玻璃自动门又打开了一次。 仿佛有个根本看不见的幽灵走进了店里,和当时的泷川悟交谈几句,又离开了便利店。 放在鼠标上的手指变得僵硬,被按下暂停的画面就停顿在玻璃门打开的那一刻,青年不知道自己应该关掉它,还是退回去再看一边。 仿佛只要那么做了,里面缺乏人影的部分就会重新出现一样。 直到有客人在外面吵闹,叫着店员赶紧出来结账,青年才猛然惊醒,匆匆丢开手里的鼠标,像逃跑一样离开了办公室。 好不容易撑到凌晨换班,前来接替的同事看着泷川有些晦暗的脸色,忍不住关切地询问,“怎么了?看上去很累的样子,遇到了糟糕的客人吗?” “那倒没有,只是肚子不太舒服,可能是昨晚吃的便当不新鲜的缘故。”青年若无其事地回答。 “这样啊,今天就别再拿打折的了,从冷库里拿几个新到的吧。” “不用,我买了食材,打算回去直接煮点新鲜的……你要吗,可以做些容易入口的东西带过来。” “真的吗?太好了!不用太麻烦,哪怕只是饭团和三明治都行啦,我可受够便当的味道了。有厨房的房子可真好啊。” “那就说好了,明晚带过来,到时候大家一起吃吧。”和感情还算融洽的同事聊完天,泷川拿着对方请的可乐和自己选的咖啡踏上了归途,要说还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口袋里一支小小的数据U盘。 他把那天晚上的录像全部拷贝了一份,放进了随身携带的数据盘,这是第三机关分发给情报工作人员的必备品之一,其他还有一只能够完全塞进耳朵的蓝牙耳机和一台只能进行内线联络的手机,从硬件上拒绝任何非同类品的无线接入。因为是非正式成员,泷川的手机只有简单的电话功能,其他队员的手机据说可以充当临时的骇客工具,能在短时间内轻易入侵普通的手机并拷贝里面的内容,用来获取不肯配合的对象手头的信息的时候非常方便。 知道这件事的当天,泷川就把自己手机里的内容全部翻阅了一遍,确保自己没把任何有问题的东西记录下来,然后把那本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丢给小鹫,让它把东西吞进肚子里。 对灵异人士而言,应该带来危险的幽灵反而比人类可靠,真是件可笑的事情。 青年也不知道他拿着录像的备份能做什么,后来他又进办公室看了一遍,确定录像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黑衣白发的,名为五条悟的男子。 半夜偶遇的奇怪的男人仿佛是只存在于他脑海里的一个幻影。 泷川悟双手插兜,缓慢地行走在路灯黯淡的街道上,霓虹灯和屋顶的招牌都尽数关闭了的凌晨,耳边能够听到的只有手腕上塑料袋摇晃时产生的沙沙声,以及极远处几乎与天幕相交的巨墙上彻夜不停的施工声。都市的夜色里没有星光和月光,映入眼帘的尽是重重叠叠的楼房黑影,顶端用来表明高处障碍物的一盏盏鲜红警示灯像是某种巨兽的眼睛那样冷漠地俯视着地面。没有尽头的水泥森林的影子笼罩着青年的前路,狭窄的马路虽然确实通往租屋,却看不到太多光亮,许多细小的虫子在最后一盏路灯的昏黄灯光下方飞舞,撞击好几次灯罩之后便被高温的玻璃烫掉了翅膀,如同烧完灰烬一样掉向地面。 -- 第88页 这座都市和看似美好温柔的四国一样,都并不是他的归处。 泷川能够确定的,仅仅只有这个。 最近几天里,唯一能称得上好消息的,大概是那位看不见的床伴好像暂时不在家中,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但时间总是很短,通常不会超过一周。 青年的要求并不高,能过上一周不会被奇怪的动静吵醒,还可以尽情赖床的日子,他已经十分感激了,当然,要是对方能够放弃缠着自己,泷川会高兴得更加真心实意一点。 第二天是轮休,本打算在家里休息顺便来个大扫除的泷川听到了怀里另一只专用电话的响铃,他无奈地脱下防尘的帽子和围裙,接起电话应了一声,把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后只带着钥匙出了门。 果然,不远处已经能看到影子的黑色厢式车迅速地靠近,吱呀一声在公寓楼下方停住,从驾驶室里冒出眼熟的制服手臂,挥手让青年赶紧上车。 利索地钻进车厢,里面的氛围意外很轻松,小队队员们三三两两地窝在椅子里,不像是正打算出任务的样子。 “不是任务吗?”唯一没有制服的泷川有些茫然地问道。 “还没确定是契约者犯下的案子,提交申请的警局只是有些怀疑,统计死亡人数的时候,发现最近同类型的死亡事件数量不太正常,才拜托相关单位帮忙检查一下,看过报告之后,队长感觉和门内物质相关的可能性更大。”既是司机也是联络员的野崎这样说道,“所以严格的说今天要工作的只有你。” “原来如此,只是看看情况啊。”因为门就在东京的缘故,虽然用高达500米厚度将近100多米的围墙将不可侵犯领域包围了起来,但偶尔还是会有门内物质流出到外界,最终造成种种稀奇古怪的事件,这些麻烦案子和契约者的犯罪一起,都属于第三机关的管辖范围。 野崎是个有着深褐色皮肤和高壮身材的典型昭和男儿,军人的气质非常明显,据说出身自卫队,性格有些粗野,又喜欢聊天说话,是个还算好相处的队员。 泷川来到他经常呆的位置,熟练地坐下并绑上安全带,车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么做,倒不是青年特别讲究,而是野崎开车的方式经常让他怀疑对方可能是负责开飞机的…… 刚刚坐稳,高速行驶带来的压力便重重地把青年压在椅背上,压根动弹不得的泷川无奈地靠在座椅里,冲着对面和他一样被压在椅子上的黑发少年挥挥手。 “下午好,睦月。” 样貌清秀,体态纤细到难以分辨性别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并没有半点回答的意思。 “已经告诉你好几次了吧,泷川,打招呼这种事情并没有作为日常程序输入他的脑袋啦。”在高速行驶的车内,好像根本没事一样将双脚架在前排的椅背上,只穿着战术背心悠闲地翻阅色情杂志的男人有着一头明显属于混血儿的亚麻色头发,作为狙击手的亚当有着一双还算不错的蓝色眼睛,以前亚当总向青年显摆,说他这样的电眼才是女孩子们的最爱。 “只是习惯而已。”已经见识过可能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双苍色眼瞳的泷川,现在只觉得其他的蓝眼都不过是拙劣模仿的玻璃珠,为了不让眼睛里的嫌弃太过明显,青年露出一个谦和的微笑,把乖巧礼貌的后辈姿态演得相当逼真。 实际上队里有眼睛和耳朵的都能察觉到两人关系微妙。 自从发现亚当是因为身高比自己矮了一头才各种摆出前辈的架势,想要找回身为大人的威严的真相之后,泷川对狙击手的态度便成了如今这幅表面上看似谦逊,其实经常暗中拆台的样子。 迟钝的亚当对此一无所觉,自以为面前的年轻人还算尊敬他。 鉴于这家伙是队内公认的笨蛋,大家默契地隐瞒了这个真相,谁也没去提醒亚当他好几次倒霉全是因为泷川的缘故,反正青年的报复也很有分寸,最多是让狙击手被正在追求的女性发现劈腿,或者写完报告还没保存前不小心一脚自己踢断了电源线,以及喝咖啡的时候想倒糖却撒进了盐……等等,诸如此类无伤正事的小事故。 至于亚当本人是不是也这样认为,大伙并不在乎。 “野崎,开得快是无所谓,但稍微给我控制一下震动,这又不是自卫队的野地吉普!”正在保养枪械的彩音很不满地用脚踹了一把前面的座椅。 作为队伍里唯一的一位契约者,个子娇小的女性性格相当火爆,一点也看不出像是没感情的样子,但并不会毫无理由的发脾气,大部分时候竟然都是个很好讲道理的人。 能力是身体强化的少女身高只有一米六,甚至比年仅十四岁的睦月都矮上一点,但却是毋庸置疑的全队最高战力,发动能力的时候最低限度也是单手各提一把机枪扫射的她堪称不折不扣的怪物,甚至能直接将不太厚实的防盗门从墙上踹飞。 除开经常作死想约她的亚当之外,全队的男性都完全不考虑去惹她。 “彩音是在担心睦月和悟吗?放心吧,他们两个好歹也是男人,这点困难稍微克服一下就过去了。”队长太刀川是个带着眼镜,留起长发,说话慢条斯理又温和,看上去比起特警更像个小说家的男子,但看过队内对战练习的泷川确定不管是亚当还是野崎,都不是太刀川的对手。 彩音是规格外,不能算在普通人范围。 -- 第89页 再加上一名非正式的半个特种情报人员泷川悟,第三机关名下附属的第五特别行动小队全员六人便全部到齐了。 海拔在队内最低的契约者少女用俯视的眼神扫过前座被压在椅背上动弹不得的可怜同伴,“未成年的小鬼不算男人。” 太刀川轻声笑起来,“你也才十八……” 子弹上膛的声音清脆地从少女手里传来。 年龄毕竟是每个女性都很讨厌被提及的死穴,年轻的时候希望自己成熟,年长的时候希望自己稚嫩,总之女孩子们对自己的年纪总是不太满意的。 队长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镜,开始对泷川讲解起任务。 “这次会接到探查的通知,主要是因为最近警局做统计的时候,突然发现本月起码出现了十名以上死因为突然猝死的死者……” “一个月里猝死十个吗?虽然确实是多了点……但这可是东京啊,这个数量也不算很夸张吧?”泷川如此回答。 “算上医院里的病人,这个数量确实寻常,甚至还少了。但如果他们全部都是先前没有染上任何疾病,也没有任何家族遗传病史,几天前身体还相当健康的人呢?以及其中没有女性,一律是男人。”太刀川将任务报告发到泷川的手机上。 那就确实很可疑了。 青年掏出手机,一张张翻看死者的照片。 “死者的身份档案和人际关系已经全数都在我的电脑里,目前能够确认的只有他们彼此之间并不认识,除开年纪相仿,身体健康但突然猝死之外,毫无任何共同点。” “所以需要我去死亡现场确认一下吗?” “差不多吧,他们几乎都是在家里猝死的,有些是租房,因为出了死亡事故的原因,虽然最初只当作自然死亡,警察没有封屋,现在也还没有租出去,多少算保留了现场吧。”这话太刀川说得也很勉强,毕竟死者遗物肯定全部都清理掉了,真有什么线索,还得去时间最近的一个死亡现场。 越过大半个东京,他们总算来到了并非租屋,而是成功买下了独栋公寓的死者的房子,因为已经通知过家属,管理员早早为小队打开了公寓的大门。 这种情报探查,正常来说只需要泷川一人出动就够了,但DOLL睦月不知为何很喜欢跟着他行动,于是两人一起下了车,而言队长太刀川多少具备一点刑侦人员的素养,毕竟也不能总把所有的情报工作都交给属于外行的灵异青年,彩音又不想留在车里和亚当相处,所以最后就变成了四个人一起上楼,狙击手和野崎在楼下留守的结局。 “我说你们,不要每次都变成这样……”泷川一脸无语地说道。 “是不可抗力。”队长太刀川微笑着解释,“而且万一有危险的话,也顺便能保护泷川你呀?”青年在小队正式成员眼里毕竟属于战斗力只有5的无害情报人员。 泷川很想说认真起来野崎和亚当可能未必是他的对手,但作为新人,太过出头也不合适,因此他只好老实地闭上了嘴巴。 受害人的房间果然已经被收拾过了,家属等在门口,麻木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沉默地带他们进了屋子,然后指出对方当时死亡的位置。 和彩音把整间屋子转了一遍,没找到任何特别之处的太刀川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泷川十分困惑的面孔。 “果然,你这边也没有吗?” “怎么说呢……”青年有些迟疑地说道,“死者没留下什么怨恨,他走的很突然,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活人了……”泷川有些无语地看着还躺在床上,捏着一只打火机在那嘿嘿笑的透明身影,“他平时有吸烟的爱好吗?” 旁边的家属突然就哭了出来。 “没有的。”她抽噎着说道,“那孩子很笨拙,因为学不会才一直不抽烟的人,大概只有他了吧?平日里也总是毛毛躁躁粗心大意,在公司呆了五年也没能升职……就算那样也还是过得很开心,说公司里的前辈人都不错,时常会带他去玩,身体健康和从不想太多是那孩子仅有的优点了……” 这位母亲无助地捂住面孔,跪地恸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走了呢……” 让她在这里哭得太伤心可是个大问题,泷川已经看到女性周边不断溢出的悲伤气息开始往透明身影的方向飘去,青年当机立断地拉着太刀川一起温声劝慰家属,好歹令她勉强止住了眼泪,然后又在队员们表示不必继续陪同的要求下,先去客厅里坐着休息了。 看着队长略带疲惫的表情,泷川也不再多说什么废话,“死者当时身上有什么遗物吗?” “在睡梦里猝死的人,浑身上下当然是除开睡衣什么都没有。”太刀川苦笑着说道,“至于房间里的东西,为了预防万一,警局先让家属收拾出来了,我已经看过,都是些没什么问题的零碎。” “那可未必。” 青年这么说着,然后随行的三人便眼睁睁看着他从装载遗物的整理箱角落捡出只不起眼的一次性打火机。 “只是个打火……” 想到方才家属刚刚说过,被害人并不抽烟的事,不管是太刀川还是彩音的眼神都亮了起来,“干得好!泷川!”他们立即接过那只打火机,开始联络警局的鉴定课,作为专业人员,小队进入屋子之前早就全部戴上了手套和脚套,以保证不会影响任何残留的痕迹。 -- 第90页 就算有灵异方面的奇妙援助,能在这位被害者家中搜寻到的线索也到此为止了,没有更多收获的四人很快回到作为移动基地的厢式车上,开始试图从那只打火机上打开更多的突破口。 无论是制造厂家还是分布区域,似乎都没什么用处,作为优秀的廉价商品,这款打火机的批次足够多,售卖范围也很广阔,毫无参考价值。 只有还在翻看成人杂志的亚达瞄了一眼后,问他们等下是不是要去查夜店。 “……夜店?” “嗯,这款在夜店里还挺常见的,不过,既不印店名也不印地址,肯定不是什么正规的店吧?难道是□□开的?里面成分还挺复杂的,虽然女孩子们的水准会比普通的店高一大截,但为了不惹上麻烦,我通常不去那种店……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每个看着亚当的人脸上都写着嫌弃两字,除了始终面无表情的睦月,他只是在本能地学习大家的动作。 “一想到只有睦月不会变成这种糟糕的大人,我心情就感到了些许安慰。”抱着唯一能被她塞进怀里的黑发少年,彩音叹着气说道,“男人这种东西真是……” “喂喂,彩音,在你看来连我也算吗?”太刀川一脸不敢置信。 “为什么要带上我啊。”根本是无辜躺枪的泷川很无奈,身为一个贫穷的未成年,他连出门买菜的空都要从打工时间里挤好吗?就更别说完全没有恋人的部分了。 “没有交往对象的话,去逛逛夜店也没什么啊。”在这件事上,亚当唯一的盟友,时常跟他搭伴去夜游的野崎难得替他说了句话,“队里办联谊的时候小彩你还不是有去……呜噗!!” 明明人其实不坏,但野崎不如亚当受欢迎的地方就在于,他总是不知道面对女人的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然后被激怒了的女性就会毫不留情地丢开他或者揍他。 另外三位男性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脸,忽略身后被跳起来的彩音胖揍的倒霉联络员。 “我这就去查一下被害人死亡前的具体行动路线,还有这只打火机的来源店铺。”太刀川打开电脑开始忙活,同时也不忘记吩咐一下同伴们该干的正事,“彩音,差不多就行了,让野崎联络警署,通查一下其他被害人是不是也都在死亡前去逛过夜店或者风俗店,把他们接触过的女人信息都一并送过来……亚当,准备一下。” “哈?我准备什么?” “等我们找出可疑店铺的名单,你就进去打探消息,最好把那些有嫌疑的女人都接触一遍,到时候野崎跟你一起去。”太刀川看了一眼旁边老实等待吩咐的青年,摇摇头,“泷川就算了。” 让未成年去夜店里打探消息这种事情也离谱了点。 “哎呀,队长,只是去顺便见识一下也没什么的,阿悟也肯定没有交往的对象吧?以后要是碰到类似的工作,慌张起来可怎么办?”亚当一把搂过青年,笑嘻嘻地对太刀川说道,“前辈们带着没经验的小鬼去开荤可是常见戏码,更不容易被怀疑嘛,而且这小子又张了张一看就很会骗女人的脸。” “我只是暂时没空关心这方面而已,虽然和已经有十四任前女友的亚当前辈确实不能比。” “喂喂你这小子!别说得我好像经常被分手啊!” “但那是事实吧?” “好啦,亚当,别为难泷川,洁身自好又不是什么坏事……”还想说什么太刀川突然闭上了嘴巴,三人中的每一个都感受到了背后刺来的,鬼一样可怕的视线。 “亚当——”彩音磨着牙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刚才说要干嘛来着?” 他们迅速把二号祭品塞给了开始起爆的霸王龙。 “彩音,不要打脸!他们待会儿还得去夜店打探消息!!”刚刚才把无辜队员丢出去当祭品的太刀川,极为冷酷地对车厢后方的少女喊道,听完这话,彩音似乎打得更用力了一点。 “……没问题吗?”每次看他们闹起来,泷川都忍不住怀疑这支队伍到底能不能好好办事。 “安心安心,虽然都是问题儿童,但我们小队的执行能力可是在第三机关闻名的,不然也没法让一之濑女士放心把你交过来啊。”一脸温文尔雅的男人微笑着说道。 只要忽略他背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大概还算是有说服力吧。 能管住暴龙,笨蛋和傻瓜,还能让他们好好干活的果然只有恶魔。 青年由衷地想。 第28章 二十七 打火机上的指纹很杂乱,除开被害人之外,其他的指纹根本无从分辨,也就是说全是没有案底的普通人,作为一枚来自夜店的廉价商品,会有这种结果也理所当然。 但其他死者的生前报告一出,事情立刻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几乎每个突然猝死的人生前都有自己或者和朋友一起去夜店喝酒应酬的记录,虽然理由各不相同,但他们确实出入过类似的场所,这点已经毋庸置疑了。 “很好,总算有了突破口。”不用像个无头苍蝇那样满大街乱转,身为队长的太刀川十分满意,“那十来个人去过的夜店好像都不太一样,也算预料之中,如果真的是契约者犯案,对方不会蠢到持续在一家店里狩猎,毕竟时常有客人出事的店子可开不下去。” “我去天文部申请查看最近一个月的星象,是否有无记录新星持续闪耀超过十次的记录,亚当和野崎把那些人去过的店都挨个逛一遍,彩音带着睦月,等他们两个进去之后用观测灵潜入,看看有谁眼神不对。” -- 第91页 DOLL的观测灵只有契约者和DOLL能够看到,普通人无法察觉——像泷川那样的灵异青年例外,当知道泷川并非契约者,只是单纯能够看到观测灵,甚至还可以触碰到之后,小队成员就对不再对突然空降的临时情报员说三道四了。 契约者之间的情报战还挺麻烦的,作为DOLL的睦月无法主动应对敌人的探查,但具备自我意识的泷川却可以,一旦发现不正常的观测灵,青年甚至能阻止对方得到讯息,这样的他就算战斗上是外行,也能算半个及格的情报员。 这些对特别行动小组而言属于常识的东西,大部分突然觉醒的契约者都是不知道的,因为这些情报本来就严禁流入民间,没登记过的契约者们由于不知情的缘故,总是很容易被DOLL的观测灵吸引注意力,有好几个隐藏得十分巧妙的契约者被太刀川用睦月给钓出来过。 “剩下的……泷川,能开车吗?”既然要进夜店,野崎就肯定会喝酒,虽然他的酒量很好,但能不醉驾总是更稳妥些,没必要的话还是别把行动队的特权用在开车酒驾这种离谱的地方。 “之前入队培训的时候野崎教过我了,像他那样开赛车肯定不行,但正常驾驶没问题。” 虽然是被临时塞进来的非正式成员,但基础培训依然得做,泷川经历了在五天里强行学会驾驶厢式车上路,使用枪械和一些高强度的耐力训练,毕竟五天的时间让一个外行学会近身格斗就是笑话,还不如让他练习跑步,耐力上去之后以后有的是空学格斗或者别的东西,到时候就算打不过,他也还能逃跑。 “为了大家的脸面,请你务必正常驾驶。”太刀川哈哈笑起来,“万一出了车祸,我就要被交警骂为什么让全车唯二没有驾照的人去开车了。” 为了安全是没必要的,因为哪怕这辆车被炸上天,队员们大概都能好好从车里逃出来,包括泷川,每次出任务的时候他都会提前把小鹫放在影子里当底牌,毕竟契约者真的很危险。 另一个没驾照的人是身为DOLL的睦月,虽然这孩子技能上绝对会开车,甚至车技比青年更靠谱,但和泷川一样未成年,就算能吊打驾驶学校的教练也依然没半点用处。 “好,出发吧,保持通讯畅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先对内通报再行动。”太刀川拍拍手,车里的人员便迅速行动起来,彩音脱掉身上显眼的战术马甲,换了件寻常的宽大外套,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在外闲逛的不良少女,泷川把地上两个奄奄一息的男人拖起来,用湿毛巾擦干净头上的灰尘,顺便从专用的衣箱里取出一些乔装打扮用的衣服,总不能让他们俩穿着制服和迷彩裤去逛夜店,那真是一秒就要露陷,照顾好两个没用的家伙之后,青年还有空闲给旁边呆坐的睦月换掉身上的制服。 看着大伙都很有数的样子,太刀川利索地带着手机和电脑离开了车厢,打车前往天文部,星象记录全是不联网的书面档案,不亲自前去而是等工作人员替他翻阅的话,可能会拖延上整整一周,所以还不如自己去找,反正目前还只是情报探查,没有进入接触战,用电脑和手机遥控指挥也足够应付。 忙着在外套和裤子里塞上各种不起眼的小武器的彩音看了一眼旁边熟练地给睦月换衣服的泷川,忍不住开了口,“泷川你很擅长照顾人呢,就男生来说真厉害啊。” “我吗?”青年有些茫然地说道,“也不算擅长吧?就是帮睦月换换衣服,带他去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而已,很普通。”毕竟DOLL被灌输的人格程序里不会有这些生活上细节,少年虽然能按时喝水吃饭,但只会摄取最基础的食物,也就是车里军用压缩饼干和饮用水,填肚子绝对没问题,味道和营养就别指望了,DOLL们大多身体纤细瘦弱就是这个缘故。 队员们并不是不关心睦月,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忙,平时没事的话一般也想不起来要帮忙照顾DOLL,甚至连唯一的女性彩音也没能免俗,抛开性别和契约者的部分,她的行动风格更接近野崎,更像个军人而不是女人。 “啧啧啧,小鬼,前辈的称赞就好好接受啦,彩音她可是很少会夸奖男人的……呜噗!”换好衣服,动作自然地想要把手搭上少女肩膀的狙击手被毫不留情地一记肘击敲在肚子上。 “不许在车里吐出来哦,亚当。”对压根不长记性的笨蛋,野崎瞬间就抛弃了那点塑料同事情。 “顺便说一句,我对男性的所有糟糕印象全部都来自你,亚当。”冷酷地留下这句话,同样换好衣服的彩音散下扎起的头发,坐到睦月旁边,温柔地摸摸少年的头,“我带了糖,待会儿在外面吹冷风的时候一起吃吧。” 和她坐在一起就像一对可爱姐弟的睦月,乖巧地把脑袋靠上少女的肩头,极为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黑色的厢式车很快发动起来,灵巧地汇入大路上的车流,如同一尾黑鱼游入河川,向着都市中最繁华的红灯区游去。 夜店门口自然不可能停车,所以野崎把厢式随意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后,就将钥匙丢给泷川,“联络也顺便拜托你了,有问题我会发短信。” “知道了。” 需要外出的行动组四人都跳下车,分成两组各自混入停车场外的人群里,看着伙伴们的背影消失在街道上,青年熟练地打开了驾驶座旁边的地图和GPS定位装置。联络员的工作其实比想象中要枯燥很多,除开听着耳机里不时传来的无情况通报之外,泷川几乎无事可做。狙击手和司机在夜店里打探消息花费的时间比想象的要多,毕竟他们也不能喝上两杯就跑,总得等睦月的观测灵通过电路把整个夜店都逛一遍才行,整整一个晚上过去,也才走访了五间夜店。 -- 第92页 回来的时候亚当已经有点喝高了,野崎同样一身酒气,惹得彩音抱住DOLL少年躲进厢式车角落,一点不肯靠近已经化为大型不可燃垃圾的两名队友,幸好泷川早有准备,把用便携自热杯加热的解酒饮料和浸了冷水的毛巾递给他们,他甚至还从旁边的便利店给每个人买了份热乎乎的宵夜。 “唔唔,果然彩音说得对,阿悟你就是很会照顾人嘛,可惜是个男孩子,你要是女生的话我肯定就娶你当老婆了哈哈哈呜哇!”一边啃饭团,一边喝解酒茶的野崎哈哈笑着拍打青年的肩膀,然后被身后的少女用捏扁的易拉罐一击爆头,“彩音,你再这样绝对嫁不出去……” 后方的女暴龙在听到禁句之后直接把他拖下了车。 青年揉了揉被拍打得生疼的肩膀,无奈地叹气,有时候真怀疑不知道吸取教训的到底是亚当还是野崎,明明最迟钝的狙击手都知道不能在少女面前说那些可能会引来灾祸的话的。 “野崎是不能指望了,亚当,那些夜店里有见到可疑分子吗?” 狙击手把解酒茶当酒水闷了一大口,呼出气来之后摆摆手,“小睦月的观测灵就差在店里跳舞了,也没人往它的方向看,对了,小睦月,下次别再让观测灵去掀人家的假发啊,那个男人的头套掉下来的时候,整个店里的人都要被笑死了,很干扰侦查的。” 特别乖巧地坐在后座中央的DOLL少年听话地点了点头。 但他要是真听话就不会干出那种恶作剧,DOLL照理说应该是完全失去了自主意识的存在,只能依靠身边人的命令和要求行动,但偶尔也会有相处久了,稍稍恢复一点意识的情况,睦月就是如此。 在电脑里听着队员们汇报的太刀川小声地叹气,泷川几乎都能看到队长头痛扶额的无奈面孔,【你们给我收敛一点!小心下回的情报费用不给报销。】他凶巴巴地威胁到,太刀川会这样说是有原因的,因为队员们进行探查的时候花费都能算进情报费的缘故,大家时常正大光明地用公款去吃吃喝喝,也算是队里的一项隐形福利,真要取消的话还挺伤钱包的,所以被队长骂完之后,在车外装死的野崎都老老实实爬了回来。 “明天再去其他几家店看看,但我觉得可能不会有太大的线索……那些陪酒女和看场子的打手未必知道什么,队长你那边呢?” 【未登记星辰闪烁的情况很多,而且亮度也都不是很明显,一个月内多次闪烁的星星大概有五颗左右,没法确认一定是契约者干的。】 “这可有点麻烦啊。”野崎摸了摸下巴,“喂,泷川,如果换成你去的话……” “除非店里死过人,否则我派不上用场哦?”青年无所谓地耸耸肩,倒不是他不肯出力,但咒灵们在搜查情报上就是派不上用处,他也很无奈。 “啧,出过这种大事的店子怎么可能还开得下去……”野崎头痛地叹气,“再看看别的吧。” “为什么不想想别的呢?”泷川突然说道。 【“什么?”】 “我们先假定,犯下案件的真是契约者,毕竟流出物导致的死亡是毫无逻辑的,很可能他们只是摸了一下那个流出物就会在某刻猝死。只有人才会有目的的进行杀戮,那么,为什么一定要杀人?这很容易让他暴露吧,明明先前一直没做过,难道是代价吗?”契约者不存在冲动杀人,他们的行动总有其目的所在,既然在寻找凶手的下落上暂时陷入困境,不如换个方式,找出凶手杀人的理由。 “如果是代价的话……就不应该是猝死。”队里唯一的契约者彩音这样说道,“我的代价是强化结束之后会想要弄坏什么东西,不管是手上的武器还是正在对持的对手,或者挡路的门板,到时候就算身上没有强化我也还是会去破坏,哪怕因此受伤,但那种死亡显然是能力造成的,为了付出代价再用一次能力杀人?这等于根本没付,只会让契约者变成延期偿还者。” “既然那家伙还没有变成遍地杀人的疯子,就说明他或者她肯定还没失控,这种死亡是有意的。” 或者说,这种死亡是契约者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做的。但又有什么事情,是必须不断让完全无关的路人死掉才能达成呢? 太刀川和队员们一起陷入了沉默和思索,过了一会儿,队长的声音在音箱里响起来。 【我想起来了,那些死者确实都是猝死,但猝死只是一种统称,其实还是有一些详细症状会写在验尸报告里的……死者们几乎都是身体健康的人,但死亡之后脏器却都呈现不同程度的衰竭,当时光注意猝死了……所以契约者的能力很可能是引起身体的脏器衰竭?】 曾经历过一次契约者袭击的泷川突然想到了什么。 “队长,死者的脏器衰竭是在死亡前出现的还是死亡后出现的??” 【哈?我已经说了,全都是脏器衰竭引起的猝死吧。】 “那就对上了——能力不是引起衰竭,而是置换!那个契约者把其他人脏器上的病变换到健康人身上……所以才需要身体健康的目标!因为,这不单纯的袭击,而是器官交易啊!!”黑市里的健康器官是什么价格,进入特别行动队的泷川多少有点概念,这种伴随着大量死亡的地下交易从来都无法禁止,除了它的暴利之外,无论如何都会有买家也是主要原因。 -- 第93页 如果是契约者来做这种事情的话,那显然比□□更恐怖,因为只要和能力合适,契约者连寻找特定受害人的手段都可以省略,有什么是比直接把‘健康’这个状态挪上去更方便的?花钱的买家连手术都不用做,药都不必吃,可能一闭眼就治好了几乎致命的病症。 音箱里立刻爆出了一句粗口,显然,太刀川也意识到了。 这绝对是契约者犯案,并且不是普通的案件,很可能是和一个贩卖器官的地下组织相关联的大案子,死者也绝对不止被警署发现的十来人。 【我去联络一之濑,顺便查一下黑市的行情,剩下的店子你们也不用去了,全员待机,视情况而定我们可能要和其他队伍汇合,这可不是一个小队能解决的任务。】 太刀川的动作很快,只过了一个小时,就看到厢式车里的电脑屏幕上飞快地冒出最近东京地下黑市里关于器官交易的情报。 买家和卖家的消息自然不可能有,但达成了交易的记录是能够依靠许多线索分析出来的,外加上太刀川也有自己的私人情报源和线人,要得出具体数据并不难。 和去年相比交易量足足增加了十倍。 【可以确定了,我从情报商那边买到了消息,东京新开了一家很隐秘的内脏超市,允许在家点单送货上门的那种,这些该死的家伙,把别人的肚子当货架吗。】 “送货员应该就是契约者,只有一个,还是很多个?” 【不清楚,但直接查那些突然有了不明大面额金钱交易的□□就行了,刀子有几把不知道,用刀的人却是有数的,器官交易不可能绕开地头蛇,外来人找买家肯定需要中间人牵线担保,那些买家不仅怕死,更怕惹上麻烦。】 “那可太方便了,我们就在□□管理的红灯区旁边不是吗?‘货物’就是在他们的夜店里被选中的吧,肯定会留下什么东西。”野崎和亚当的酒似乎完全醒了,用十分有神的眼睛望着电脑屏幕里太刀川的视屏窗口。 【等我二十分钟。】音箱里传来太刀川手指飞快的敲打键盘声,就像他说的那样,二十分钟后,屏幕上出现了三条讯息。 【有三个□□组织出现了项目不明的大面额金钱流入,他们真该谨慎一点用现金而不是转账的。那些组织名下的店就在街上,和我们列入怀疑名单的十来家店完全重合,其中一半你们甚至去过了,当时没发现情况对吗?我怀疑他们会把合适的客人记录下来,在店外动手,毕竟每天来来去去的客人太多了,要精准地选择目标可不容易。去把那份‘商品目录’给我找出来。】 “等下,现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 【没办法,一之濑说光靠十几人份有点可疑的死亡证明就想申请复数小队出动是不可能的,需要更决定性的证据。】 “可恶,这种潜入工作我最讨厌了!”彩音烦躁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杂物箱。 “啊哈哈,我懂我懂,因为既不能出声,还不能搞破坏,会增加彩音酱的压力对吧?”亚当理解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被她恼火地一把扫开,“不过,目标有那么多个,现在离天亮总共就几个小时,就算要潜入的只是□□的办公室,也稍微有点费事啊……” 【你们分头去办,每人一家不就好了,既没有电子门禁又没有持枪士兵看守的夜总会办公室潜入难度根本就是零吧??】 “啊,泷川可能不会开锁……等等,他也要去吗?”野崎担忧地问道,“这种换个地方就等于违法乱纪的事情,有点勉强吧?” “呃,如果只是翻墙进去的话大概可以,”青年挠挠头,“但要是里面有人怎么办?” 彩音面无表情地举起拳头,野崎在喉咙上划了一横,而亚当竟然是其中最靠谱的,直接递给青年一只便携□□。 “专业人士最重要的就是从容优雅啊。”狙击手耍着帅说道。 泷川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们,他还以为队友们真像太刀川说的那样是用潜入的方式去找商品目录呢,结果根本是刺客信条式潜入,先把看守全放倒再说。 看着那些家伙纷纷熟练地从衣物箱里掏出避免暴露容貌的黑头套,青年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 算了,管用就行。 毕竟只是□□名下的夜店,而并非地下组织本部,看守人员基本为零,少数的打手都去大厅盯着醉鬼们了,从大楼后方的消防梯进入内部堪称毫无难度。 走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的时候,泷川甚至怀疑根本不会有人来阻止他。 青年猜测所谓的器官超市很可能根本没有具体地址,甚至成员之间都靠工具联络很少碰头,因为最重要的程序全部都由契约者完成了,他们只负责牵线搭桥和收钱,就算事发也可以干脆地把契约者抛出来,说这是他们和买家的私下行为,然后整个组织换个地方召集人手,重新开业。 想着这些绝不会叫人感到愉快的内容,泷川按照手机上太刀川发来的大楼内部构造图,轻易地找到了大概是会计室的地方,□□的文书和档案自然不会做得多么复杂,也就跟普通的小公司差不多,但肯定也有一两个柜子的纸质文档,想要从里面找到所谓的‘商品目录’…… 青年看着面前相当宽敞,放着有点豪华的办公桌椅却空无一人的房间,不,也不能说是空无一人吧,起码角落里全是一群滚来滚去的黑色玩意,有的长着人脸,有的没有,一些在角落里哭泣着说请宽限几天,马上还钱之类的话,另一些单纯就是哭。 -- 第94页 泷川一点也不想知道它们都是从什么人身上诞生出来的。 但他现在显然需要这些东西的帮助。 青年迟疑了一下,随便挑了一个勉强有张正脸的东西,在它试图咬自己的时候一脚踩扁,成功的让房间里所有的黑色污泥团子都缩进角落望着他瑟瑟发抖。 怎么搞得我像个坏人一样。泷川无语地想,为了方便说话,他只好把头套从脸上摘下,“这房间里应该藏了一份‘商品目录’……” 咒灵们用十分茫然的眼神看着他。 也太蠢了吧,不对,说商品目录它们确实不能理解。 泷川迟疑了片刻,换了个说法,“这房间里,应该藏着一份杀人名单……” 咒灵们极为整齐地用爪子,手指,尾巴等等部位指向档案柜中一份不起眼的文件夹。 很好,不愧是从负面情绪里诞生的诅咒,对杀人这件事真是敏锐极了,青年大概明白了为何当时五条看到房间跑出来的小鹫会不太高兴了。 打开文件夹翻阅片刻,青年就在里面找到了他所见过的那个倒霉受害人的照片,以及对方的详细体检报告,泷川并不想知道□□是用什么方法从医院里拿到这种东西的,但只要他今天把文件夹带了回去,不管是医院还是□□,想必都很快会受到教训。 但光是那样,果然还是会觉得不够。 青年走向那群黑影,在房间里呆了那么久,连一个人都没死过,显然还是因为它们太弱了,他想着,要是自己用黑球把这群咒灵揉成一个话,会怎么样呢? 半小时后,当泷川从房间离开的时候,背后的房间里出现了一个只有他能够看到的漆黑沼泽。 想必这东西能给那些□□一份难忘的体验。 青年的计划是完美的,可以说太过完美了,以至于他刚刚走到走廊拐角,就听到身后传来房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即,传出了一声响彻整个大楼的惨叫。 泷川不得不狼狈地躲进消防通道,但他已经听到了门后面许多人跑动的声音,这时候踩着金属楼梯哐哐哐下楼的话,被发现的几率堪称百分百,可光在外面躲着也有点危险。 为了让发出的声音尽可能的轻柔,下楼的动作无比缓慢的青年只过了十分钟就听到另一头的街道上出现了警笛声。 有没有搞错???泷川震惊的想,你们是□□啊??还在做器官生意的那种!!就算出了人命也不应该报警吧????犯罪分子们到时候要如何从警察的眼皮子地下蒙混过去,青年不清楚,但他现在要是不赶紧想办法逃走,待会儿被当成凶手抓捕就麻烦了。 很可能会导致他的能力直接暴露。 但这会儿就算从消防梯下去也不行了,刚刚才走到楼底,他就看到后街的两个出口似乎都正在被渐渐增加的警车堵住,好吧,泷川猜测可能是警方接到了授意,反正也是对方主动报警,干脆先抓进去再慢慢算账…… 结果反而堵住了自己。 正在青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干脆被警察抓住前,他面前出现了一道阴影。 “哎呀哎呀,这不是……泷川君吗?” 熟悉的男性嗓音让青年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小巷另一边矮很多的商店街楼房顶端,正站着一个他十分眼熟的修长黑影。 全身黑衣,雪白的短发在夜风里飞舞,半张面孔被雪白的绷带遮蔽的奇妙男子正双手插兜,悠闲无比地站在建筑一角,俯视着地上的青年。 地心引力仿佛已经从男人身上消失了,他以一个正常人绝对会摔下来的角度就那么斜在半空,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年轻人,“这是怎么了?做坏事被警察先生堵了个正着吗?” “差不多吧。”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看到对方的身影,泷川反而感到了些许解脱,像他这样的家伙,也许还是更合适呆在监狱里。 “虽然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不过,我确信这栋楼里没有死人啦,起码现在还没死。” “是吗?”泷川不为所动,“那也是很严重的伤害罪。” “……我能问问那家伙干了什么好事吗,竟然让你这么生气?” 自己生气了吗?泷川有些茫然的想。 楼房顶上的男人跳了下来,轻飘飘地,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纸片那样落到青年面前,总觉得这个家伙并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当他伸手的时候,泷川下意识地递出了手上的档案。 五条用一分钟时间哗啦啦翻了一遍文件夹,青年很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看清楚内容,但男人开口之后表示他不仅看了,还看得比他都清楚,“这是什么?医院的病例吗?但这些人都很健康吧?怎么看都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是商品目录。”泷川这样回答。 “原来如此。”他似乎听到话语的瞬间就理解了,笑着把档案阖上,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夜店大楼的方向。 青年不由自主地顺着指尖的方向看去,然后看到了唯一亮着的窗户,也是他刚才离开的房间。 四方形的窗户瞬间扭曲成了一团无法言说的碎片,血和肉从挤压成一团的瓦砾中喷射出来,飞溅在大楼浅色的外层上,涂出无数深色的痕迹。 泷川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好啦,现在是真的死了。”名为五条的男人这样说道,“然后,轮到坏人们逃跑的时间了。” -- 第95页 “哈?” “哎呀呀,难道泷川君要留下来给我顶罪?”明明刚刚轻易杀死了可能不止一个人,却浑然不当回事的危险男子一脸轻浮地看着面前的青年,“真让我感动啊……但还是算了。” “警察先生们很多时候都意外地没用,就不把你留给他们了。”他一把抓住泷川的手掌,轻轻踏了一脚地面便再度浮上天空,被强行带上去的青年在脚底悬空的瞬间差点叫出来,最后还是强行捂住了嘴巴,以免被地上的警察们发现踪迹。 但等到脚底的大楼和街道彻底变成一片模糊的黑影,耳畔也尽是呼啸的夜风的时候,泷川再也没法忍耐地叫喊起来。 “太高了啊笨蛋!!万一掉下去要怎么办啊!!!” “啊哈哈哈哈,所以千万不能松手哦?否则泷川君就要变成草莓酱松饼了~~” 两人就这样在只有虚假星辰的天空中飞翔着,如果还有月亮的话,肯定会是梦一样不可思的景象吧,但此刻作为背景的,只有脚底和夜晚森林一般漆黑的都市,以及高楼顶端无数闪烁着红光的指示灯,在薄薄的夜雾之中闪闪烁烁。 泷川甚至感到了一阵恍惚般的不真实,好像他要是真的松手掉下去,也不会迎来死亡,只会在自己家柔软的床铺上睁开眼睛。 但和他十指相握的那只手掌抓得那么紧,让青年觉得就算自己彻底松开了手指,也不会从五条手中滑落。 他终究还是没有真的松手试探。 “快点找地方降落!!!再飞下去天就要亮了!!!” “听不见听不见,夜风这么舒服的晚上,当然是要好好兜风嘛!!从这个角度欣赏都市的机会可不多哦!比什么摩天楼和旋转餐厅都要厉害吧?” “快点下去!!不然你的芝士意大利面就没了!!” “唉??那可不行!” 就像五条之前说的那样,他的要价很贵,起码需要一大盘美味的芝士意大利面才能打动。 第29章 二十八 雪发的咒术师选择的降落地点十分隐蔽,旁边的街道空无一人,占地广阔的公园树林里一般也不会有太多闲人,他们落地的时候动静又轻巧,因此并未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刚接触地面,泷川就有些腿脚不稳,但他拒绝在外人面前露出难堪的样子,因此拼命稳住了身体,只是弯下腰抓住膝盖,用大口深呼吸的方式来缓解突然被带到高空千米之上而产生的恐惧感,脚底悬空和距离地面一公里以上的事实,让他现在回想起来还十分后怕。 当时竟然会觉得安心,青年开始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出了问题,还是说所谓的吊桥效应?无论如何出现的时机也太糟糕了。 “有这么累吗?明明飞的人是我耶。”始作俑者还在旁边兴致勃勃地围观泷川的狼狈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好吗?……泷川君?需要我给你买点喝的东西吗?” 总算喘过气来的青年艰难地直起身体,扒拉着自己的头发,用一种微妙的眼光上下打量和之前消失的时候衣着打扮相差无几的五条悟。 “……你带钱了?” 在梦境世界里被迫变成穷光蛋的六眼咒术师第一次陷入如此尴尬的沉默,这里没有五条家,当然也没有咒术高专,所以不管是他的工资卡还是他的个人户头都是不存在的,全身上下摸不出100日元,货真价实的赤贫人员。 然后泷川就看着面前的咒术师头一偏,歪着脑袋好像在跟谁打电话那样开口,“喂喂,天元,听得见吗?我说这能想想办法吗?之前找人的时候反正也没什么消耗所以无所谓,现在可不行吧?我得在这边呆很久耶。” 最古老之人的声音只开放给了五条,因此即便泷川拼命竖起了耳朵,也还是什么都没能听到,只有五条和什么人对话的回答不断响起。 “哈?让我自己想办法??这有点过分了吧??” “因为是私事所以没有援助金……胡说什么呢!!你明明就可以打钱给我!” “太引人注目了不行……我要是去抢劫银行的话就更引人注目了啊!” “为什么马上就想到违法乱纪?难道我去打工就不引人注目了吗?起码抢劫犯可以不露脸。” “什么叫做反正不会饿死,所以忍耐一下啊??虽然我确实睡着就会回去吧!” “等下!天元!喂天元!!我知道你在听!这又不是电话!!别装了!” 他的努力似乎没能成功,从咒术师拍了好几次耳朵的动作看来,对方应该是懒得回复他了。虽然身无分文的五条看上去有点可怜,但不知为何,泷川反而觉得和对面那个叫做天元的人更有共鸣,因为没钱就能想到抢劫银行的家伙到底脑袋里都装着什么啊! 就在青年打算认真对雪发的咒术师说点什么前,他耳朵里的蓝牙耳机和怀里的手机一起响了起来。 【听得见吗?泷川?你那边发生了什么?怎么搞得这么夸张?】 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花费几秒做了点心理建设便拉出衣领上的通话装置,“我还好,成功拿到目录并跑出来了,就是离开的时候遇到了意外,我在屋子里设了点简单陷阱,想着万一被发现还能争取点时间,但不知道为什么发动之后却变得非常严重……” 【和你的陷阱没关系,应该是契约者做的,只是天文部那边没能观测到星光比较奇怪……现场照片从警局那边传过来了,什么样的陷阱都做不到这个程度,用我朋友的话说,简直好像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超微型的黑洞并且0.01秒就消失了……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一团分不开的压缩垃圾,包括当时在屋子里的人,幸好警察还没来得及进去。】 -- 第96页 这就是咒术师的破坏力吗?泷川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那任务……” 【拿到名单的还有野崎,其他人要么没找到,要么和正好在房间里的□□分子打了起来……幸好现在警察没空去管这点小事,马上就去接你,留在原地不要乱跑,不过你可真能跑啊,直接到了三条街区之外。】 “……大概是火灾现场的毅力吧。”泷川含糊地说道,“那我就在原地等着了。”太刀川能找到他的位置并不奇怪,毕竟无论是蓝牙耳机还是手机都自带定位装置,特别行动小组很容易遭遇意外,等发生了麻烦再找位置可来不及,所以自动发送定位的设置是必须的。 把自己这边的麻烦糊弄过去,青年疲惫地转过脸,想和咒术师商量一下,让对方先躲起来之类的,但他身旁已然空无一物。 突然出现的男人又擅自地消失了,泷川甚至产生了对方好像是专门来给自己帮忙的错觉。 那怎么可能啊,显然只是碰巧路过,发现没事之后又离开了而已。 青年这样告诉自己。 毕竟,对方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存在,都还是个问题呢。泷川按着战术马甲口袋里的U盘,远远眺望无月的夜空,然而天上除开稀疏的薄云之外,只剩下虚假的星空无声闪烁。 那些光辉,每一个都象征着正在使用能力的契约者。 诞生在地上的英雄就像天上的星辰一样多,这句古老时代的智者们用来赞美同类的话语,如今却变成了极为讽刺的现实,虽然大部分的契约者可能并没有资格被称为英雄,但他们具备非人的能力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要是……也能像星星一样多就好了。 泷川茫然了一下。 他刚才,是想说什么来着?青年按着脑袋开始回忆,但无论他如何翻搅脑汁,失落的碎片都难以找回,作为一名失忆症患者,泷川对这样时不时出现的碎片灵光一闪已经习惯了。他叹了口气,不再纠结于无法想起来的东西,专心等待起小队的接应。 漆黑的厢式车开进公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脸疲倦地坐在路边的泷川,被昏暗的灯光照到眼睛的青年抗议似地冲着驾驶座挥了挥手里的文件夹。 升上高空的期间他竟然始终没松手让它飞出去,实在是个奇迹。 泷川找到的这份名单比野崎拿到的更加全面,还包括已经‘使用’过了的部分,鉴于两份名单毫无重叠的部分,队员们怀疑两边的行事可能也是分开的。 【很合理,不止一个供货商嘛……】电脑另一头的太刀川冷冰冰地说道,【立刻回总部,一之濑会去申请联合出动,实战任务泷川不参与,你是要去基地休息一会儿还是回家待机都行,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最迟今天上午十点就会出动。】 劳累了一夜,青年实在没有去基地继续进修的兴致,干脆就申请了回家,反正他是非正式成员,就算平时摸鱼了点大家也会友善地体谅,更何况这次他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一个外行人的情报工作做得比一群专业人士都更出色。虽然太刀川没明说,但队员们都看得出来他更满意泷川带回来的资料。 换好日常的普通服装后,青年就被丢在了离家很近的街道上,行动队毕竟还有任务,不会真的像送同事回家的工薪族那样直接把车开到家门口。泷川迈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穿过凌晨略显冰冷的空气,慢慢到达了熟悉的公寓门前。 正打算掏出钥匙的青年看着一脸百无聊赖地靠在门上的访客,目瞪口呆地陷入了呆滞。 “啊,终于回来了。好慢啊……泷川君。”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不是你说的要请我吃芝士意大利面吗?”雪发的咒术师更加不敢置信,一脸被伤害了感情的表情,“难道是骗我的吗?” 作为超厉害的咒术师,请你稍微有点追求好吗?别对便利店里的打折便当念念不忘啊! 泷川很想就这么吐槽出来,但显然不行,而且继续这样在走廊上吵闹的话,被打搅到的邻居们很快就要来开门抗议,青年一点不想把原本完美的互不干涉的邻里关系搞糟,因此只好无奈地打开租房大门,把某位不请自来的访客放进来。 “打搅啦!”一点不拘束地这么喊着的五条,明明也只来了一次,换鞋的动作却熟练得像个经常造访的老客,“说起来,泷川君没问题吗,看着很累的样子,难道是一个人走回来的?” 兀自换好鞋子懒得管他的青年撇了五条一眼,“不用装了吧,你当时跑那么快,难道不是为了躲开第三机关的行动队吗。” 雪发的咒术师莞尔一笑,“只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样啦,我倒不是怕和他们见面,但政府部门实在是太麻烦了,光是我那边的老头子们就已经非常烦人,才不要继续跟另外一群老橘子玩猜谜游戏呢,我溜出来是为了休息的,可不是为了加班啊。” “所以才不带手机和钱包吗?你下回好歹也带点现金啊。”信用卡和手机都能用来定位,如果是偷溜出来的话,不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倒也能够理解,派不上用处的金卡就只是好看的塑料垃圾而已。 “嘛,那个下回再说,上次我不小心睡着了,没吓到你吧?”实在不想面对自己在梦境里竟然是个口袋空空的贫民的事实,五条悟干脆笑着转移了话题。 -- 第97页 泷川用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他。 “别告诉我咒术师们都用这种方式赶路。”就跟小说里巫师门用钻壁炉和跳池塘来旅行那样。 “啊哈哈哈,没有没有,大家都很正常地依赖着交通工具喔?只是我溜出来的方式比较特别,所以只能用那种方式回去而已。” “哈?” “嗯……你就理解为超——远距离的瞬间移动吧,但有附加条件,比如身上什么都不能带,然后一旦睡着就会无意识地回到出发地点,把这个当做我专有的特殊能力好了,其他咒术师并没有类似的技能啦。” “契约者?”泷川直接问了出来。 “那是啥?”雪发的咒术师茫然地看着他。 咦?不会吧? 青年惊讶的发现,明明知道很多,甚至知道四国和神树,乃至于勇者的咒术师五条悟,竟然不知道所谓的契约者,这几乎算是人尽皆知的常识了吧…… 带着点困惑的心情,泷川姑且向咒术师解释了一下什么是契约者。 “哦哦,原来如此,天津神们的被选者啊。”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边的民间是这么个称呼吗?契约者?听上去还挺有趣的。” “……被选者?”现在轮到泷川皱眉了。 “唔,你不是见识过四国之岛的‘勇者’了吗?和那个差不多啦,只是天神们没有国津神那么大方,因为是量产品,就比较粗制滥造,反正出征的时候会有配套的武器,重点只是核心而已。而‘勇者’由于数量稀少,所以养育得更加精心,给予的祝福和权能也更强大,但本质没差,都只是士兵,舞台上的特邀演员罢了。” “等一下,这种事情我可没听说过!勇者们需要击退外敌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但契约者……” “契约者只会像个普通人类一样死掉?”雪发的咒术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泷川你是不是刚刚知道关于契约者的事情?” “啊,嗯。” “数年前天国门事件,听说过吗?” “那个是……” 方圆1500公里都变成了隔绝领域的大变故。 “仅仅一瞬间,方圆1500公里就变成了什么东西都无法入侵的特殊空间,泷川君,你觉得那里原本生活着的人们去哪里了?那其中肯定也有契约者吧,他们去了哪呢?” 雪发的咒术师极为平淡地询问道。 理解到他话语中含义的青年陷入了呆滞。 “那个算是第一次的号角,后来地狱门这儿又来了一次,你们是怎么说的来着,土星环事件?反正只要当‘战场’又需要士兵的时候,应该就会发生大量的死亡或者失踪吧。” 房间里沉默了很久,青年的低语微不可闻,但五条还是听见了。 “……祂们当人类是什么?” 同样听到了这番对话的,现实世界里的天元安静地坐在病床旁边,安详地凝视床铺上呼吸绵长的两个青年,她的体内,本该沉睡着的少女天内理子小声地开了口。 【天元大人,神明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人类呢?是因为讨厌吗?】 巫女装扮的古老咒术师微微摇了摇头。 “不,理子,恰恰相反哦,神明喜欢人类,非常的,非常的喜欢。” 【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 要那么残酷地对待人呢? “呐,理子。”最古老之人凝视着面前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仿佛能够轻易透过它们看到外面无暇的天空一般,“如果是你的话,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那,那个,最喜欢的当然是黑井啦!】 听着少女羞涩的告白,不死的咒术师就像听到伏在膝头的孩子的撒娇那样温柔地微笑起来,“并不是这种喜欢,如果说有些全然素不相识的,也不会和你的人生产生关系的人,那些人里,什么样的类型会让你觉得喜欢呢?” 【咦?这个问题真的不太好回答,但多半,肯定会喜欢好相处的人,或者温柔的人……】 “是啊,谁都会喜欢温柔的人,善良的人,智慧的人,勇敢的人,总而言之,一个人越具备美好的品质,他就越会受到人们的爱戴与喜爱。” 【确实是那样。】 “神明也是一样的哦?比起恶劣的人来,祂们也更喜欢纯洁且美好的孩子。” 【意外地,听上去很普通的样子?】 “普通吗?”天元的微笑变得冷淡且冰凉起来,“那么,理子,你觉得,什么样的品质算是美好呢?” 【您先前说过了呀,温柔的,善良的……】 “是啊,比如说,愿意把自己的食物分给饥饿的穷人的人,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吧。” 【那当然了。】 “那么,他会一直愿意吗?” 【……咦?】 “当商店里到处都是食物,只用一点点钱财就能买到的时候,把它们分给饥肠辘辘的穷人是多么容易的事情,但如果,地上一片荒芜,而那个人手头只剩下一块可以充饥的面饼,他还会愿意把食物继续分给马上就要饿死的其他人吗?” 【这,这种事情……】 “如果他愿意,他就是真正的善人,如果他不愿意,那也没什么,只是一个未能通过考验的庸人罢了。” 【天元大人,您特地说这种事情到底是……】 “神明们呢,非常喜欢美好的人。”天元继续说了下去,“但只有真正的美好之人值得祂们给予爱意,所以,为了将珍贵的宝石从砂砾中遴选出来,祂们会不惜降下一场饥荒,只为了知道,被考验的善人到底是否能在饿死之前,把自己的口粮分给其他的同胞。” -- 第98页 咒术师体内的少女一时间失去了语言。 “战争,瘟疫,洪水,干旱,祂们降下的灾厄如此之多,祂们得到的英雄和圣者也如此之多,如同天上的星辰,那么的闪耀,那么的美丽……而那些在神明们掀起的波涛中被淹没的,未能来得及发出光辉的,远远超过星辰之数的众多凡人们,则永远永远地沉入了海底,变成了无声的砂砾。” “即便如此,神明们,也还是爱着人的哦?” “那份爱意本身,是不需要怀疑的。” “只是神明们行使它的时候,并不能让人类觉得愉快罢了。” 第30章 二十九 泷川原以为他需要和五条更熟悉些之后,才能从对方嘴里套到自己想知道的情报,比如四国之岛的真实,比如神树和勇者的秘密,还有这个世界和四国之岛到底是什么关系……这种关系着世界根基的大秘密,照理说不应该,也不能轻易告诉一个连咒术师学校都不肯去的外人才对,然而雪发的咒术师却十分随意地将它们统统说了出来。 “这种事情,随随便便说出来真的可以吗?” “嗯?什么?” “人类只是神明的玩偶之类的……” “唔,就算知道了……泷川君又能做什么呢?”五条悟歪着头,似乎在用绷带下的双眼打量他,“反抗神明吗?先说好,那些家伙压根不会来‘人间’哦?就我所知是这样啦,只会远远地看着而已。” 青年张口结舌地站在那儿。 是啊,就算知道了,他又能做什么呢?去拯救那些勇者们吗?先别提被选作勇者的孩子们是否会相信他的说辞,恐怕自己只要再度踏上四国之岛,就会立刻陷入大赦的通缉,被追杀或者暗杀吧,至于向民众公布什么的,本来就处于神明洗脑状态下的人们,连献祭自己的孩子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就算有个外人说神把他们当成玩偶摆弄,那又如何。 难道四国的人们会因此突然变得英勇无比,抛弃神树的庇护去和天津神的无限军队决一死战吗? 不可能的。 信或者不信,他们的生活都不会因此改变,仍旧会安心地呆在用勇者们的血泪与尸骸堆积起来的伊甸园里愉快生活吧,只要他们的双眼看不到那些孩子们的伤痕,双耳听不到那些孩子们的哭泣,就可以继续佯装无知地平静渡日。 换做地球也没有差别,就算契约者们知道了自己得到能力的代价,并不止是感情和一些诡异的行为,而会在某日被呼唤带走,陷入无尽的战场,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会因此而不觉醒吗?会因此而得到抵抗呼唤的力量吗?或者在战场上拒绝战斗? 无论哪个选项听起来都一厢情愿得可笑。 “所谓世界的真实这种东西嘛,就跟相对论啊,混沌理论啊,宇宙的构成啊之类的差不多啦,就算你知道了,也只是知道而已。”雪发的咒术师懒洋洋地瘫到沙发上,“并不会因为你知道了,所以变得特别或者了不起,啊,就算要告诉政府那边也行啦,反正他们肯定不信。” 毕竟,只有真正去到过四国之岛,见过神树结界和勇者的泷川自己,才能确信五条并不是在空口无凭地说些妄想的梦话。 怪不得这家伙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泷川缓缓在另一边的沙发上脱力地坐下,“难怪你一点都不在乎。”随随便便跟他回家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哪怕他向太刀川或者一之濑报告了五条的存在,第三机关恐怕也压根找不到雪发的咒术师,毕竟他睡着之后能直接穿透实体离开,而摄像机又没法拍下对方的影像。 谁能找到一个认真想躲人的幽灵? “不在乎什么?” “我没答应跟你去咒术学校,还有我其实在为政府部门工作的事情。”即便知道了这些,五条也毫不在意,仍然能若无其事地跑来找他蹭饭,一点不担心可能被泷川卖掉。 “啊哈哈哈,你说那些吗?确实没什么好在意的。” “对五条先生来说,有什么事情是真正值得在乎的呢?” “说好的芝士意大利面!刚才又是在天上飞了半天,又是只能用脚走过来,我好饿了。”雪发的咒术师一本正经地回答。 刚才还很凝重的气氛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等等,你是走过来的?”比坐着野崎开的车的自己到的还要早!他的脚是什么做的??根本没发觉自己的关注点也歪得不行的泷川无语地问道。 “当然就是这样啪啪啪走过来。”五条懒洋洋地说道。 “你说的走跟我理解的肯定不是一个意思……算了。”泷川不想再听到这家伙继续说自己还有什么特别技能的鬼话,反正肯定不可能是普通的步行,对方百分百用了超能力招数,但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青年疲惫地垮下肩膀,“我去做饭,请您务必在这儿乖乖等着。” “好~~~~可以从冰箱里拿可乐喝吗?” 显然一点都没打算要听话的五条高高兴兴地问道,懒得跟他辩论的青年挥挥手,做了个‘你随意’的手势,然后把厨房门一拉,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明明才进家门十分钟,脑袋受到的轰炸却比今天一整天的任务都要夸张,泷川觉得自己需要静静,而烹饪也是件很合适的,让身体忙碌头脑放空的工作。 -- 第99页 半个小时后,端着两盘大份意大利面出来的青年心情已经平静了不少。 “饭好了。” 沙发上什么都没有。 还以为对方又睡着跑路的泷川转动视线,这才找到了正靠在窗边慢慢啜饮可乐的咒术师,看对方偏着头正注视窗外的样子,青年姑且先把饭丢在桌上,走到五条身边,一起向窗边张望,“怎么了?” “好像发现我了,所以不敢过来呢。” 玻璃窗外的围墙上,是一脸战战兢兢地窥视窗户的眼熟野猫。 泷川又一时无语,“你为什么非要跟只猫过不去……” “嗯?并没有吧?我只是站在这里而已,也没做什么可怕的事情呀?”捏着可乐罐的雪发咒术师笑嘻嘻地说道,顺便还冲窗外呲了呲牙。 看到这个表情的小猫瞬间伏下身体耳朵倒剪,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刺溜一下跳下墙头,直接落荒而逃。 “啧,跑得可真快啊……”五条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地嘀咕,泷川就差翻个白眼给他,“别吓唬猫了,再不吃的话,面要凉了哦?” 这句话十分管用,立刻就转移了咒术师的注意力,让他乖乖来到餐桌边坐好,“呜哇!!好多芝士!!”举起叉子的五条可以说是满脸惊喜地看着自己的餐盘。 “顺便买了一点,反正也不是很贵。”青年小声辩解着,“又很耐放。” “是是,看着就很好吃!我开动啦!”得了好处的咒术师非常识趣,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就埋头在食物里,看他吃得很香的样子,泷川也安心地挥动起自己的叉子来。 吃完之后也还是青年负责收拾,撇了眼又重新瘫回沙发上并满足地抚摸肚子的五条,泷川思考了片刻之后,还是无奈地开了口,“待会你要是觉得困,就直接睡吧?” “嗯?为啥?” “在我家里消失总比在公园消失要好,你会吓到人的。” “啊哈哈哈,就因为这个?……泷川君意外地体贴别人呢。”雪发的咒术师笑着说道,“放心啦,上次只是我不小心而已,之前都会找个没人的角落躲起来的。” 青年对此的回应,是继续从卧室里抱出被子,丢到五条悟脸上。 “虽然只会睡一会儿,但沙发肯定要比墙角或者公园的长凳舒服吧。” “嘛,那倒是。” “既然让你借宿一晚都不介意了,再睡个十分钟或五分钟也没什么差别。”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哦?果然还是软绵绵的棉被靠起来更舒服!”五条显然并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非常坦率地接受了来自泷川的好意,把棉被叠成松软的团状后一脸享受地靠在上面。 “喂,被子是用来盖的啊……” “别计较这种小事啦,对我来说还是靠着的触感更重要一点。”雪发的咒术师悠闲地回答,“不过,泷川君今天怎么不去睡?” “……还没那么困。”其实是听到的东西太多了脑子有点乱,一时睡不着,青年抓了抓头发,把为了方便行动而扎成团子的头发散下来,头皮不再紧绷之后人也更放松了些,但困意依然没能顺利浮起。 “既然睡不着,就来聊天?不然这么安静地对坐也太奇怪了。”咒术师如此提议。 泷川很想叫五条别在意自己,但这回碍事的确实是他,硬让对方在别人的视线里睡觉可不是个礼貌的提议,大部分人睡着的时候都是没什么防备的。 “就算你这么说……”两个根本不熟的陌生人要聊什么啊!青年苦恼的想,之前的沉重话题他一点都不想再提到了。 “哎呀,告诉泷川君一件好事吧,五条老师我可是很擅长谈心的哦?学生们个个都好评如潮呢!反正我只是个路过的好心咒术师而已,有什么烦恼尽可以说给我听哟?不管是工作上的抱怨还是生活上的牢骚,全都可以!” 您是哪里的午夜谈心热线吗? 要说没有烦恼,显然是假话,但泷川并不是那种会找人倾诉内心苦闷的类型,别说陌生人,连熟人他都不会轻易透露。 “谈心就算了。”青年苦笑着说道,“你倒是在奇怪的地方还挺像个老师的……” “说像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是老师。” 当然以为你只是随口胡扯了一个职业啊,毕竟怎么看都更像是学生吧。 看着五条不满的表情,泷川咳嗽了一声,转开话题,“说起来,五条先生之前不是出来找人吗?有找到对方吗?” 轻松的笑意从雪发咒术师脸上消失了。 立刻意识到自己踩雷了的青年张了张嘴,“抱歉……我不知道……” “找是找到了。”五条这样说道,“本来还超生气的,想给那个自说自话的混蛋一拳。” “咦……?所以,最后还是……没揍吗?” “不然呢?”咒术师的表情变得冷冰冰的,显而易见地在生气,“我总不能揍一个伤员病号。” “这样啊。”青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那你们……还在吵架?”看着就不像是和解了的样子。 “我倒是很想找他吵架,但对着一个失去了意识的家伙说什么都只是对牛弹琴吧?” 呜哇。 一时间,泷川不知道是该同情那位朋友,还是此刻看上去正一肚子火的五条,虽然他应该确实什么都还没做,但能够预见,等对方恢复之后肯定只会加倍还回去。 -- 第100页 “所以你今天晚上又溜出来……是正好要去探望那位失去意识的朋友吗?” “差不多吧。”五条耸耸肩,“别再提某个叫人生气的家伙了,我们来聊点别的……唔,果然这种时候就应该上更轻松一点的,恋爱话题?” 泷川虚虚撇了眼装模作样努力转移话题的咒术师,特地偷溜出来就为了跑去探望病情,明明就很担心嘛。 “我可不觉得这种话题哪里轻松。” “唉?只是谈论一下啦,并不需要详细的经历来着,难道泷川君到了这个岁数,都没有过想要交往的对象吗?” “没有,我觉得一个人生活挺好的。” “不敢置信!泷川君竟然是独身主义吗?家人也都没意见?” “……我没有家人。” “啊,抱歉,还以为只是分开住。”泷川以为五条会笑嘻嘻地略过失言的部分,没想到咒术师却很诚恳地向他道歉了。 “没关系,又不是什么不能提起的事情。”青年这样说道,“从有记忆起,我就一直是独自生活了。”泷川故意模糊了有记忆的时间,说得他好像从小时候起就一直一个人那样,除开第三机关的队友和医院,青年不打算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失忆了。 没有记忆可是个很大的破绽,到时候如果有谁打算用虚构的过去来欺骗他的话,泷川根本无法分辨真假。 “是吗……这样啊。”雪发的咒术师露出了相当柔和的表情,“一个人健健康康地长大了,”他环视了一周租屋,“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还有余力关心别人,非常努力呢,泷川君。” “啊,嗯,还好,吧。”实在没想到五条竟然会非常直率地夸奖自己,一下子就心虚起来了的青年有些尴尬地转开视线,“这也没什么吧。” 世上独自生活的人那么多。 “其他人我也会夸奖哦?不过现在在我面前的是泷川君。” “所以这种理所当然地事情……等下,你这家伙是在转移视线?我说完了之后应该轮到你自己了吧?恋爱话题可不是我提起的。” “啊哈哈哈,糟糕,被泷川君发现了。”被抓包了也一点不觉得羞愧心虚的咒术师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嘛,要说我自己的话……不是五条老师我吹嘘,只要戴上墨镜在街头走一圈,想要搭讪我的女孩子能排到马路对面!” “这跟你自己有没有想交往的对象有什么关系?” “死缠烂打的男性是不受欢迎的哦,泷川君。” “就算你说没有我也不会笑话你,毕竟我也没有。”青年往后靠上沙发背,老神在在地看着对面把脑袋埋进棉被里的家伙。 “讨厌,说就说嘛,其实我应该是有的。”五条咬着被角,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 要不是怕某人会恼羞成怒,泷川肯定会笑出声。 “什么,什么叫做,应该有啊……” “谁让那家伙跑掉了啊!”雪发的咒术师气呼呼地说道,一边叨念一边捶打身下的棉被团,好像他的拳头正揍在谁身上一样,“明明普通的追我就不好了吗?满分考卷还能填错答题卡变成不及格的笨蛋!没用鬼!” 意识到什么的青年愣了一下,“所以……特地溜出来去探望的……是五条先生你的女朋友?” “不是哦。”五条这样回答,“是男朋友。”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不对,我还没答复之前他就跑掉了,所以算是预备役吧。” 即便是自认神经坚韧的泷川,也被‘男朋友’这几个大字震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咒术师好像一点没有性取向是隐私的概念,说出口的时候就像说他爱吃芝士一样自然。 “……希望您的男朋友能早点恢复健康。” 总而言之,听起来最没问题的说辞似乎也只剩下这个了。 “哈,”五条摆出相当没辙的脸,冲青年摆摆手,“最好是那样,虽然我觉得指望不大。” ……你确定这是在说自己的男朋友吗??怎么听着跟在说很讨嫌的前男友一样?泷川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接话,只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表示他要回房间睡觉了。 青年原以为自己还会失眠一会儿,但聊天对催眠似乎真的十分有效果,才躺进被子没多久,他就顺利地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客厅里只剩下一团留着凹痕的棉被。 把被子收起来的时候,泷川心情还挺复杂的,也不知道日后是否还会遇到这位‘好心路过的咒术师’,以及下次对方再溜出来,到时候是不是又会跑去公园的长椅上打瞌睡。 衣兜里响起的电话很快打断了青年那点无聊发散的思维,看着手机界面上简短有力的‘下楼’两字,泷川耸耸肩,带上钥匙便出了门。 厢式车果然已经等在公寓楼对面的街道上,一路小跑上车的泷川看到了虽然都穿着作战装备,却明显无精打采的同队们。 “行动不顺利吗?”他这样问道。 “这个,怎么说呢,要说顺利,也能说顺利啦,和器官超市勾结了的□□组织全数落网,除了死掉的那两个,其他谁也没跑掉——但契约者一个也没抓到。”野崎很不爽地说道。 “怎么会?” “因为□□并不知道契约者的长相,也没有直接对接过,”还在敲打电脑的太刀川很不爽地说道,“他们只负责找买家和商品,然后通知‘超市’,让‘超市’自己去进货,然后送货上门,这样的好处是不会被甩开,因为商品和买家掌握在他们手里,而‘超市’也不用担心会被出卖或者胁迫,因为□□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报,一察觉苗头不对就能逃走,买家付定金给□□,验货之后再付尾款给送货员,这样就算没能拿到商品,也不会损失钱,因为□□可没法跑……可恶,他们还挺有默契!!” -- 第101页 “所以,我们的任务变成了去找藏起来的契约者……”亚当也十分头痛,“这要怎么找,搞不好已经离开东京了!” “不,□□我们只抓捕了闹出事故的那一家,另外两个暂时控制着,所以‘超市’应该还没有被惊动,但也瞒不了多久,最迟一两天内就会察觉到,彻底撤离东京。”太刀川这样说道,“不过我们在□□那边也不算一无所获。” “‘超市’对□□的防备是正确的,他们确实想要甩开作为中间人的‘超市’,找出那些个契约者好自己干,这样就不用分成了,毕竟这门生意最重要的部分还是契约者。” “把商品的信息提供给买家和‘超市’的时候,□□就有在偷偷关注那些‘商品’,想知道契约者到底是怎么对‘商品’下手的,他们怀疑可能和女人有关。” “咦?”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太刀川。 “因为‘商品’的信息也是□□靠着女人拿到的,姓名和职业,甚至家庭住址,这些东西陪酒女要问到再容易不过了,毕竟喝醉了的客人总得送回家吧?至于身体好不好,因为很多公司都会给员工提供体检,在酒桌上要打听出来并不难,到时候直接去相关的医院买报告就行了。” “所以被害人们才会有都去过夜店的共同点。”泷川轻轻皱了下眉头,他回想了一番自己看到的那个幽灵,对方把玩着打火机的样子…… “契约者要么和夜店的女人有关,要么干脆就是夜店里的女人?”青年惊讶地说道。 “不是夜店里的,毕竟□□对自己店里的女人管得很严格,不可能随便让契约者混进去,但被客人带来或者叫来的流莺或者应援他们就没办法了。”太刀川补充说道,“而且送货员也不会在店里动手,但陌生人要接近一个健康的男人,还能在对方完全不怀疑的情况下对他们做什么,那可不容易。” 而提供特殊服务的女性可以。 “就算队长你这么说,要排查整个红灯区的女人也是不可能的啊……”野崎和亚当都苦笑起来。 “用不着。”泷川这样说道,“打听一下那些被害人相熟的女性,尤其是死亡前接触过的,对照一下名单……” “没错,契约者不可能有很多个,所以名单一定会有重合。”太刀川这样说道,“去掉店里的女人之后,剩下的肯定多不到哪去。” “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暗中打探,野崎和亚当去过的店铺换我和另一支队伍的人去,免得你们被认出来,今天晚上必须把名单弄出来。” “可恶,时间太紧了啊队长!!”队伍里仅有的两位成熟男士哀嚎了起来。 “不仅时间紧张,人手也不够。”太刀川一脸头痛,“总共也就五支行动队,第一第二今晚有任务,第三第四里的队友都被我拉来支援了,就这样也才十个人……” 所有人都把目光缓缓移向队伍里仅有的两位未年成。 “?”泷川看着他们,背上挂满了冷汗,“等下,你们开玩笑的吗?”让一个十八岁都没满的人去夜店里跟陪酒女郎套话??这些人的脑袋没问题吗? “不行!别用你们龌蹉的思想污染小孩子啊!”彩音第一个跳起来反对。 “哪里小了,这小子分明长了一张很会骗女人的脸。”亚当嘟嘟囔囔地说道。 “哎呀,就当做是增长一点经验嘛……”野崎直接伸手环住青年的肩膀,“光明正大用公款去夜店喝酒,还能跟漂亮的姐姐们聊天的机会可不多啊?” “这种机会我送给你。” “哎嘿嘿,我本来就要去啦。” “放心,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起码不能让其他队伍的人看到我们这还有闲人。”太刀川笑眯眯地说道,“毕竟彩音和睦月是肯定没法进夜店的。” 这就夜晚来临之后,青年会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站在某家夜店门口的主要原因。 第31章 三十 因为假装成年人,泷川把平时过于学生气的T恤换了下来,穿上了亚当友情支援的一套黑色机车服,这也是没办法,青年的气质有些特别,换上西装后大家左看右看都只觉得不搭调,所以还是给他换了身机车服,平时为了行动方便而扎得很整齐的头发也松散在肩上。 虽然看上去很接近混混,但在□□的店里这只会是加分项,而泷川一米八多的身高很具有迷惑性,就算脸看上去还能察觉一些残留的稚嫩,也只会让他更受欢迎。 看厌了老头子们的陪酒女当然更喜欢来夜店增加经验的年轻人,既容易哄骗他们点酒,被吃豆腐也不至于腻烦,而且到时候是谁吃谁的豆腐还不好说。 看到泷川打扮整齐之后的效果,亚当的脸当场就酸得跟吃了生柠檬一样,在旁边嘀嘀咕咕都是他的衣服衬人,而野崎和太刀川则笑呵呵地拍照留念,甚至连先前还不停反对的彩音也没再说话,摸出手机跟做贼一样打开了摄像头,直到被他们围观的青年火大地出声抗议,队员们才勉强停手。 太刀川很庆幸需要去的夜店不在银座,来喝酒的客人成分比较混杂,穿着休闲装的大伙儿也能轻易混入其中。要是一眼望去全是西装革履的社长之类的,那样特别行动队的队员绝对非常显眼,毕竟各个都年轻高大,和那些头顶生光的中年人根本不在一个阶层。 即便事先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临到门前的时候青年还是犹豫了半天才伸手去推,但就在他打算开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耳熟的声音。 -- 第102页 “……那个,泷川……君?” 对方带着点儿颤音的,满是不确定的语调让泷川很想当场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他深吸了一口,狠狠抹了一把脸才转过身去,果然,站在对面路灯下的,是正捂着扭曲的嘴巴,一脸忍笑忍得很厉害的五条悟。 “……要笑就笑。”他嫌弃地看着咒术师已经完全扭成奇怪形状的俊脸。 明明论脸的话,比自己还能唬人,根本是糟蹋。 “噗和哈哈哈哈哈什么啦这是!!泷川君是想要偷偷去体验一下大人的世界吗?还专门换了这身好像坏小孩的衣服哈哈哈哈!!!” 不把这家伙解决的话,今天晚上绝对只会被看一路的笑话。都已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青年的自尊不允许自己无功而返。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只得走过去把快要笑到地上去的五条一把拖进旁边的小巷里慢慢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泷川有气无力地看着面前正靠在墙上扭来扭去,并且一边锤墙一边发出明显的漏气声的家伙,“就算要笑也该笑得差不多了吧??” “可恶,不能带手机真的是大失策!!!!”五条还在那边小声嘀咕。 “给我适可而止!”忍无可忍的青年终究一拳揍了过去。 脑袋上起了个包之后,雪发的咒术师才勉强收敛起玩闹的心思,揉着脑袋听泷川讲述了从夜店里打探隐藏起来的契约者身份的计划一二三四。 “也就是说,要去里面找个装成应召女或者陪酒女的契约者吗?” “差不多吧,借口我是死者的朋友的身份……” “不行不行,一看就会露陷,虽然泷川君确实是喜欢和讲规矩的人交朋友的性格,但你们年纪差太多了,不可能多深交的。” “但也没更好的借口了吧……” “你还不如说是感情还算好的表弟,最近才来的东京,结果死者突然住院了……死亡的消息不知道那些陪酒女们知道了没有。” “嗯?不可能会知道的吧?又不会给她们发讣告……” “啧啧啧,果然泷川君就是小孩子,如果只是应召女郎的话确实不会关心客人的死活,毕竟只是一夜就结束的关系,陪酒女可不一样,她们一般更喜欢做熟客生意,厉害点的甚至能和客人变成朋友关系,逢年过节给熟客发问候短信,还会寄贺年片,所以你假称是朋友一定会露陷,因为客人的朋友圈到底有些什么人,那些陪酒女搞不好比你还清楚,说成亲戚反倒能糊弄过去。” 青年看着五条的眼神是惊诧兼嫌弃的。 “你可真是熟练啊……” “哎呀,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对这种地方还挺熟的啦。” “工作?” “没有比这种地方更容易堆积负面情绪的了,所以经常会生出咒灵来,动不动就会被叫去驱邪,虽然给钱是爽快啦,但也很烦。” 好吧,是他错怪五条了,竟然是正经工作——虽然把驱邪当正经工作也有点奇怪。 “不过竟然叫未成年人去这种店子打探消息,你们队长认真的吗?” “……人手不够的缘故啦……”泷川很尴尬地回答,他以为五条会继续笑话,没料到对方却露出心有戚戚焉的表情,“真是的,现在哪行都不好做呢,咒术师也非常缺人……可恶,又想到我完蛋的休假了。” 听到这份抱怨的青年几乎是愕然地看着五条,他还真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是个时常被抓去加班的打工人,实在是咒术师平时态度过于自由自在,压根没有半点社会人氛围。 “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进去了……”说明清楚情况之后,泷川是很想立刻甩掉身为不安定分子的五条的,但果然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哎呀,身为一位老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未成年人势单力薄地走进虎穴呢!”雪发的咒术师理所当然地发挥他人高手长的优势,轻而易举地从后面环住了泷川,一脸不怀好意地坏笑,“就让五条老师来陪你一起进去好啦!” “你只是觉得伪装身份打听消息感觉好玩,所以想参一脚吧……”青年感觉自己已经预料到了待会鸡飞狗跳的未来。 “哈哈哈哈,不要在意这种小事啦!啊这身制服可不能进门,稍等我一下……对了,他们没给你行动经费吗?” “给是给了……”青年斜眼看对方,眼神越发嫌弃。 “借我一下,反正是要报销的行动经费。” “你能不能好歹有点成年人的尊严!!” “就算有那种东西,也不能改变我没法带钱溜出门的事实啊。”理直气壮地向未成年借钱的某咒术师如是说道,“不会乱买的啦,只是一点道具费用而已。” 不得不把太刀川给的信用卡借给对方的泷川十分忐忑,他很担心等明天队长看到账单的时候搞不好会让他打工一辈子来还。 五条离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不再是黑漆漆的怪制服,而是一身非常贴合身材的休闲西服,脸上的绷带也取了下来,换成了一副式样时髦的墨镜,他的面孔虽然帅气得胜过大部分荧屏上的偶像明星,但天生的娃娃脸还是很明显,大概为了增加一点成熟感,咒术师把额发全数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表情也相应更正经了些,先前身上始终很顽固的孩子气终于因此消失殆尽。 -- 第103页 “如何?”大概是注意到了来自泷川的视线,雪发的咒术师侧着脸对他笑了笑,青年咳嗽了一声转开面孔,“……确实很帅啦。”就算再不服气,对方的外貌真的很出色这点他还是得承认的。 “嗳?连泷川君都觉得动心的话,那就绝对没问题了!” 成熟帅气只维持不到三秒的家伙一脸得意洋洋地给自己比了个拇指。 “喂喂喂,我只是承认你确实脸帅而已……”动心是什么鬼形容!才没有!只要想想这家伙平时的言行就什么幻想都得飞散了! “好,我们出发吧!” 伸手揽住泷川,五条摆出了和童子军要去野营的没两样的架势,向方才的大门走去,而被他挟持的青年已经彻底是放弃了的表情。 开门前一秒,雪发的咒术师就若无其事地放开了泷川,兀自推门进去。 “晚上好!”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迎宾门童,看到这位比他们还高大的客人施施然进门的时候也愣神了片刻,但陌生的新客人似乎正专注打量整间店子,没留意到他们的疏忽。 “这里就是启泰那小子喜欢的店啊,也还行吧。”不知道是染的,还是天生的白发,墨镜下方那张直接搬上屏幕都不会有违和感的面孔和如同倒映着天空的苍色眼瞳,还有比门童都高一个头的身材,这位客人进店的瞬间就夺取了大堂内所有人的视线。 “客人是第一次来吗?”只愣了片刻,门童便娴熟地迎了上去,“是一个人,还是已经有朋友等着了?” “嗯?我当然不可能是一个人嘛。”雪发的男子笑着朝身后招呼了一声,“别在门口磨磨蹭蹭啦,快进来,明明今天我是陪你来耶。” “我都说过不用陪着也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泷川慢慢走了进来,然后看着大厅里坐得满满当当,正在饮酒作乐的人们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看他陷入无措的五条小声喷笑了一下,姿态亲昵地把青年揽到身边,“别这么紧张嘛,杰。”对着青年明显愣住的样子,凑到他耳边小声低语,“总不能用本名吧?” 所以就把朋友的名字随便用吗?要是不怕被发现,泷川真的很想给这个动不动就搞事的家伙再来几拳。 成功把泷川安抚住的五条用手掌将青年的头发揉乱,像对待什么大型宠物那样轻笑着把鼻尖埋进黑色的发丝里磨蹭了一下,随即潇洒地对着门童挥手,“找个僻静点的位置吧,这家伙还没来过晚上的店,灯光太明亮的地方会让他害羞哦。” 门童镇定自若地在前面带路,仿佛刚刚什么都没看到,笑眯眯地领着两人前往角落里的卡座,沿途收获了无数醉醺醺的惊艳眼神,甚至有几个已经喝高了的家伙差点伸手来抓五条的衣角,门童熟练地把醉鬼们挡开,让陪酒女们好好劝住各自的客人,别让他们失礼,一路有惊无险地带着两人到达了目的地。 随意将泷川按进卡座沙发,五条便也姿态闲适地窝进另一边的中央,象牙色的皮革柔软地包裹住男人颀长但并不单薄的身躯,鲜少有人知道,瘦弱的人无法让西装呈现出贴服的状态,只会让布料看上去空荡,而五条身上恰到好处的线条证明他被衣着掩盖住的躯体显然丰盈有料。作为一家专门让客人放松的店子,沙发和茶几之间的距离是被精心设计过的,照理说大部分人都能尽情伸展才对,但咒术师修长的双腿显然超过了一般人的规格,他不得不稍稍偏开位置,将它们交叠之后偏去一边,泷川的视线无法自制地从对方西裤的膝盖开始一路下滑,沿着被袜子包裹的脚裸一直看到翘在茶几旁边的,漆黑光亮,微微勾起的鞋尖。 先前穿着那身线条不明显的黑制服的时候,五条身上隐约显露的线条就已经很容易让路过的人把他当做模特或者明星之类的,如今换上剪裁贴合的西装,根本像是把什么无形的罩子打开了一样,雪发的男子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那种属于成年人的色气甚至让泷川看到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觉得有些脸热。 五条此刻的架势与其说他是来逛夜店的,不如说他是来视察自己家店子的。 连身为男性的泷川都是这么个反应了,店里面的陪酒女们自然更加无法免俗,从雪发的咒术师落座开始,四面八有意无意地眼神就纷纷往这边飞。 门童确实训练有素,直到现在也还是摆着标准的亲切迎宾笑容,虽然他也全程都只在注意五条就是了,“妈妈桑一会儿就会带着店里的几位姐姐们过来找您说话,您有偏好的酒吗?或者还是先来点小菜垫垫胃?” “小菜的话随便上一点,酒要香槟,我喜欢甜的。”五条很无所谓地把先前借用的信用卡丢给门童,“挑个让大家都开心的价格。” 客人点酒会算业绩,当然在默许下也能刷小费,拿到卡的门童笑得更加真诚了,脚步轻快地向着吧台的方向走去。 只有泷川再度感到了些许胃痛,他已完全不敢去想象账单的数字。 没过五分钟,穿着黑留袖,烫着有些夸张发型的妈妈桑便带着女孩子们过来了,让青年有些意外的是,她带来的女性里几乎没有多少样貌艳丽或者打扮清凉的类型,反而都是些成熟稳重,衣着也比较素雅,甚至不少穿着和服的女子。 “欢迎光临,虽然两位是第一次来,但初次就让小店蓬荜生辉,两个大帅哥光临,女孩子们的眼睛都要看不过来啦!”妈妈桑笑容亲切地坐到五条和泷川中间,为他们各自倒酒,并不像其他女孩那样只盯着五条看,反而还更关照旁边的青年,“听三郎说,您二位是启泰先生的朋友?” -- 第104页 “哈哈哈,朋友吗?启泰那家伙才不会这么介绍我呢,说我是带坏表弟的坏人还差不多。”五条摘下墨镜,态度从容地接过妈妈桑递给他的香槟,轻轻晃过几下便很随意地喝了半杯。 只有泷川注意到,当五条晃过酒杯之后,玻璃杯中的气泡便一点点消失了,酒水清澈得好像只是带颜色的清水。 “表弟吗?是这位……” “夏油,夏油杰,至于我的话,叫我五条就好。” “嗳……夏油先生吗?几乎没怎么听启泰先生提起过。” 五条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毕竟杰现在一直跟我到处疯玩,他不想提也正常。” 妈妈桑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见状也不再问关于那位启泰先生的事情,而是招呼女孩子们围着两位客人坐下,开始陪他们喝酒聊天,说些闲话。 五条很配合地称赞了一下店里的酒水,说没想到街边的小店也能有好喝的香槟。 “哎呀,不敢当不敢当,这边的酒水可不能跟银座相比。”妈妈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袖口掩嘴的样子,显然还是有些得意的。 “哈哈哈,银座的酒虽然好喝,女孩子们也很会说话,可就是地方实在狭小,对我这样人来说太过辛苦了。”假装无奈地五条拍了拍腿,惹得女孩子们纷纷笑起来。 毕竟是寸土寸金的银座,有陪酒女的酒吧再高级也都拥挤不堪,客人们背对背喝酒都是寻常,当然,高楼上方肯定有许多宽敞的会员制俱乐部,但那就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了,也不存在陪酒女们落脚的地方。 泷川对身边落座的两位陪酒女郎还算适应良好,他也发现了妈妈桑的细心和体贴,这些女子并没有像周围桌子上那么夸张地直接靠到他身上去,也很少来握他的手,最多是用属于年长女性的目光友善而带点戏谑地打量他,劝酒的次数也并不频繁。 就像是姐姐们来教年轻的弟弟喝酒那样,氛围与其说旖旎,不如说是温馨。而五条那边更是快要变成异性朋友之间的友善聊天。 聊了一会儿之后,妈妈桑很自然地向五条和泷川打听起关于启泰的近况,这让泷川十分惊讶,他还以为套话会很困难,结果反而是陪酒女这边主动提起了话题。 五条给了青年一个眼神,想起两人事先商量好的剧本,泷川马上配合地做出一点落寞的表情,“启泰哥他……现在身体不大好,进了医院。” 妈妈桑适当地做出了惊讶的表情。“哎呀呀?怎么会,那个人明明最得意的就是身体健康,酒量也好,喝一晚上都没问题,去爬山都比年轻人精神!” “大概是工作辛苦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他并不肯跟我详细说。”泷川苦笑道,“说起启泰哥,其实……我今天过来这边也是有原因的。” 青年做出有些忸怩的表情,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露出里面一颗色彩绚烂的欧泊吊坠项链,不是算特别贵重,但也不便宜,欧泊在夜晚的灯光下会格外美丽,也算是一份很用心的礼物了。“启泰哥大概也是没人好拜托了,毕竟总不能让同事或者阿姨来送吧……他说在这边店里认识了一个很谈得来的女孩子,之前约好要送她生日礼物的,结果却因为生病的关系来不成了。” “当时他在医院里,说话也不是很清楚,我实在没听清楚女孩子的名字,又不敢多问。”青年的表情看上去越发窘迫,把一位想替重病的表兄完成愿望的弟弟演得活灵活现,他咽了口口水,用像是求助一样的目光看着妈妈桑,“我到这里之后,您是唯一一位问起启泰哥的人呢,虽然这么说有点过分,但是您知道和他关系好的小姐是哪位吗?” 对年长的女性来说,单纯的年轻人充满信赖和求助的眼神是非常有杀伤力的,起码妈妈桑和周围的女孩子们一个也没能挡住,都怜爱地看着泷川,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说出哪些女孩子和名为启泰的客人比较熟悉。 尤其是他失去音信之前亲密交往的,其中一位正在陪别的客人,妈妈桑甚至趁着女郎去洗手间补妆休息的空档过来见了见泷川。对方遗憾地表示得到生日礼物的并不是自己,然后向青年提起了启泰有位相熟的应援小姐的事情。 “那女孩很少来店里,据说是因为平时要上学?也不太会喝酒,跟客人们都是用电话联系的,但确实是在这家店跟启泰认识,当时她陪着其他客人喝酒,笨手笨脚撒了酒水,启泰先生平时就是个和气的人,也没有生气,只让她把衣服洗干净送过去,后来两人好像渐渐熟悉起来,时常听到启泰约她出门来着,搞不好就是她哦?” 应援女郎,会在店里出没但不归妈妈桑管理,和客人们只用电话联系。 光有这些线索就足够可疑了。 泷川一副认真的样子,向女孩子们要了对方的名字和电话,说白天再打过去问。现在是夜晚,陪酒女们也知道搞不好对方正在工作,青年体贴的性格让她们好感倍增,硬是围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还有人大胆的隔着机车服去摸泷川的腰和腿,让泷川尴尬得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看着青年进退两难的样子,五条不仅没去救他,还窝在沙发里嗤嗤偷笑个没完,和妈妈桑一起用香槟碰杯,把泷川的受难当做下酒的小菜来欣赏。 为了感谢大伙儿的帮助,咒术师很豪爽地又要了两三瓶香槟,但他自己喝的并不多,而且每次拿起杯子都会固定将气泡晃没,甚至说想喝酒的都可以来自己桌子上随意拿酒,就当做今晚的余兴。 -- 第105页 俊美多金还脾气好的客人,不管在哪个夜店都会立刻成为当晚的无冕之王,跑过来和他碰杯的男人和女人差点把角落的卡座淹没,整间夜店的气氛也彻底高昂了起来。受这氛围影响,泷川一不小心就喝多了点,他摇摇晃晃地越过群魔乱舞的人群,凑到五条身边,“那个,五条……”看着青年眼神飘忽的样子,五条便耸耸肩,说他们差不多要走了。 “再喝嘛!再喝嘛!”女人们并不肯轻易放这位好客人离开,笑嘻嘻地起哄,甚至有大胆一点的亲自来喂他喝酒。 “不行不行,今天妈妈桑和大家都霸占我很久啦,再不回去,我的小男朋友就要吃醋了。”他理所当然地呵呵一笑,隔着沙发亲在原本只是打算小声跟咒术师说话的泷川的脸颊上,让青年当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泷川还以为五条的行为很惊人,然而周围的人们却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只是哈哈笑着散去,未成年的泷川并不知道五条在进场的时候那个过分亲昵动作不止是为了掩饰两人的耳语,其实还带着一定的暗示意味,从妈妈桑带着的小姐的类型上,咒术师就明白该懂的人已经全懂了。 被五条拉出门的时候青年都仍是晕晕乎乎的,哪怕两人已经走在灯光昏暗的街道上,向着租屋的方向前进,他的意识也还停留在方才夜店中喧哗而热闹的瞬间。 脸颊上柔软的触感,以及淡淡的砂糖甜味。 真奇怪,明明喝了酒,但对方却身上竟然没有一点酒气,难道气味这种东西沾染起来也会分人吗?泷川忍不住抬手嗅嗅手臂和衣领,是毫不意外的酒精,淡淡的香烟以及皮革混杂的味道。 凉爽的夜风吹过青年还在发热的脸颊和额头,却并没有让泷川感到清醒,晃动的视线始终追逐着前方肆意行走在昏黄灯光下的咒术师。 一串熟悉的音节无法抑制地从泷川的唇舌中倾吐出来。 “……悟……” “嗯?突然叫我干嘛?难道泷川君已经醉到不能走路,只能拜托五条老师带你回家的程度了吗?”雪发的咒术师笑着回头,那双能让人瞬间忘却时间和世界的眼瞳就这么从墨镜后面露出来,再度夺走了青年的心神。 “……你找到我了。” 他这样说道,泷川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开口,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大脑与舌头仿佛已经不再是附属于他的器官,拥有了自己的想法。 但泷川能够看见,听到这句话的五条瞬间变了脸色。 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在刹那间越过十来米的距离直接跨到自己面前的,可五条小心翼翼捧住他的脸,小声地呼唤他‘杰’的声音和动作,青年都一清二楚。 啊啊,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是这么回事啊。 五条确实说过他是出来找人的,可两人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他并没有露出过焦急苦恼的神色,甚至还有闲心在公园消磨了半个晚上。五条也说过好不容易找到了的朋友暂时无法跟他回去,但为什么咒术师每次去探望的时候都刚好能碰到自己? 以及,他的名字。 是悟。 明明第一次就该察觉到的,青年想,我是个多么迟钝笨拙的家伙啊。 悟还真没有说错。 我可真是个笨蛋啊。 在酒精的作用下,泷川……不,记忆并未取回,但起码取回了名字的夏油杰安详地倒在挚友的肩头,成功让五条悟罕见地露出了气急败坏的表情。 “可恶!!哪有人只说一句话就睡着的啊!!!给我醒过来你这醉鬼!!怪刘海笨蛋!!快起床啊!!”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围绕着杰的女孩子们。 硝子“你就不担心增加情敌吗?” 五条“当然不担心,只要我拿下眼镜,让大家都变成杰的情敌就好啦。” 硝子“……前提是她们跟你认识不超过五小时。” 五条“超过五小时会怎样?” 硝子“同时远离你们两个,大概。” 五条“所以我为什么要担心?” 硝子“是我傻,不该问你这个问题。” 第32章 三十一 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发觉面前是熟悉的租屋天花板,青年下意识地感到了安心,无他,每次失去意识之后醒来就发觉自己又回到了医院,简直像什么人生重来的奇怪漫画设定,泷川……不,夏油杰实在没有继续重温的兴致。 “醒了吗,感觉如何?” 头顶传来的嗓音让青年转过头去,背对着他坐在扶手上的咒术师递过来一罐可乐,贴在夏油杰仍然带点热度的额头上,已经从冰箱里取了一会儿的金属罐表面布满了水汽,恰到好处的凉意让他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接住可乐从沙发上支起身体。 上身那件对夏油而言略有些紧绷的机车服被脱了下来,可能是怕他只穿内衬汗衫睡下去会着凉,所以姑且用西服外套盖着。 怎么看都非常不着调的五条悟,竟然很会照顾人,这个事实让夏油杰感到了些许惊讶。 “谢谢……那个,五条先生………” 听到他生疏称呼的咒术师缓缓把视线转了过来,对方不知何时摘下了墨镜,苍色的眼瞳里是没有丝毫掩饰的不快,“别告诉我你把喝醉之后发生的事情全忘光了。” 青年苦笑着否认,“那倒没有。” -- 第106页 “给你五分钟时间解释,否则我们出去谈,杰。”从沙发上站起身,脸带寒霜,居高临下地瞪着他的五条悟极有压迫感,夏油杰迟缓地意识到,之前相处的时候那种软绵绵的无害可亲大概只是对方和普通人相处的时候才会刻意释放出来的假象。 这家伙认真起来的时候根本强得吓人。 青年意外地没有感到畏惧,虽然确实有些被咒术师的气势压制住的颤栗,但怎么说呢,与其说是害怕,到不如说更接近兴奋…… “故意装作不认识我的理由是什么?”五条并不知道面前挚友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失礼的东西,只是沉着声很不爽地问话,“我还以为是你的记忆也和我一样,被那个该死的神明给摆弄过了才……” “所以,你是真的认识我。”青年表情平静地看着对方,“我会失忆是因为记忆被神明摆弄了?” “……失忆?” “之前没对你说实话的部分我可以道歉,但我不是故意的,几个月前我昏迷不醒地被人从山里的河中救起来,在医院里躺了一周才醒,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就跟被漂白水洗过了一样干净,连名字都忘记了,泷川悟这个姓名还是为了方便,由救助我的警察起的临时名,需要看医生的症断书和身份证明文书吗?” 寒霜般冰冷的怒气缓缓从五条身上褪去,但他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刚才你对我说话的样子可不像是失忆。” 夏油杰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说,有时候我就是会无意识地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医生说这是我的身体在努力回想过去的正常现象。” 五条沉默了一会儿,狐疑地盯着他,片刻之后才重新开口。 “症断书在哪?” 青年现在不再介意让对方知道实情了,毕竟他也有想要问的东西,从卧室里拿出了那几张薄薄的纸张递给五条之后,夏油斟酌着开了口。 “所以……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擅自跑掉了的朋友?” 听到青年的话语,咒术师才缓缓将落在症断书和临时身份证明上的视线重新抬起,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夏油杰。 “不相信吗?”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我又没有记忆能够验证,哪怕你说我以前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我也没法反驳。”青年这样回答。 这个说法显然惹到了五条,咒术师的眼神又再度变得不善了起来。 “会觉得现在的你有点可爱绝对是我的眼睛出了毛病,根本是让人生气的本事比以前还要出类拔萃。”雪发的咒术师磨着牙齿说道,“最开始想着找到你就先揍一顿,但因为你什么都忘了,所以先记在账上……看来是我想太多,你这混蛋压根就不需要什么照顾和优待。” 然后咒术师就真的把青年揪出租屋揍了一顿。 夏油当然还手了,但五条的速度和力道实在都变态得不像是个人类,并且边揍他还边嘲笑青年连最基本的咒力强化都忘记了,只会靠身体记忆的体术来救场。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持续到青年的体力耗尽为止,虽然除开最初毫不留情地揍青了嘴角的一拳之外,两人之间的行为比起打架更像是在体术指导。 “没力气了吗?连耐力都变差了啊,以前每回打到最后,你才是站着次数更多的那个,好,记录更新,今天是我的全胜。”从头到尾都悠闲得不行的五条伸出手,把因为脱力而坐在地上喘气的夏油杰拉了起来,咒术师眉间的怒气消散了很多,表情甚至带着点儿虐菜之后的清爽。 好不容易才喘匀气的青年擦了一把下巴上淌下来的汗水,“消气了吗?” “很遗憾并没有。”五条非常不讲理地说道,“但继续单方面的碾压也没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出来找沙包的。” “以你的能力,直接把我强行带去那个什么高专也没问题吧?”夏油杰这么看着他,“反正我现在又没有反抗的实力。” 那双苍色的眼瞳很不快地瞪着他。 “咒术师是需要赌上性命的工作。”他说,“祓除咒灵的时候倒霉死掉的家伙可太多了,所以我们只招收自愿加入的术师。” “你们这样招得到人才奇怪吧?”青年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连第三机关征用民间契约者的时候都不会讲什么自愿。”这还是政府部门愿意做人,尽量不会故意让契约者出太危险任务的情况。 “身为一个失忆症患者外加半途的逃兵,你考虑的范围会不会太宽广了点?” 五条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 “既然都说我是逃兵,搞不好我恢复记忆了也不会回什么高专,那样也没问题吗?” “要不要继续做咒术师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雪发的咒术师这样说道,“我只是来找一个擅自失踪的混蛋,顺便揍他的。” 难怪五条从头到尾也没有要带走他的意思。 “所以‘夏油杰’才是我原本的名字……”青年缓缓站直身体,看着面前的五条悟,“那么,现在揍也揍过了……悟想要怎么做?” 只犹豫了一下,夏油终究没再选择‘五条’这个生疏的称呼,更何况,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叫出‘悟’这个名字,感觉还挺不错的。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来问你吗?”雪发的咒术师很不爽地说道。 -- 第107页 “……如果说是现在的话,我还是想继续在第三机关工作,给他们打工不止是因为生活费,据说那边有开发能够进行记忆操作的仪器,我想试试看能不能靠那个取回忘记的东西。” 五条意味不明地撇了他一眼。 “也行吧,咒术界用来治疗的反转术式对失忆之类的病症根本无效,就算硝子愿意出手也没用,还不如你按照原计划去找政府部门。”他耸耸肩,“既然你的人身自由没有问题,身体也还算健康,没被谁骗,也没让人哄着关在什么地方,那暂时也没我什么事了。” 夏油杰愕然地看着五条当场冲他摆摆手,没半点留恋地转身就走。 “……你要回去了?” “不然呢?我可是很忙的。”咒术师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得睡着才能回去吧?” “让人打瞌睡的角落很难找吗?随便哪里都行,我又不是认床的小鬼。” 看着雪发的咒术师越走越远,心底突然蔓延到溢出的晦暗情绪还是突破了夏油杰的戒备心,“……悟!” “还有什么事?”已经走得很远了的五条甚至从裤兜里掏出绷带,重新蒙住了上半张脸,因此即便他转了头,青年能面对的也只有雪白的布料和咒术师重新变得冷漠起来的面孔,无法再看清那双眼睛里真正的情绪。 夏油杰第一次打从心底里讨厌起绷带这种东西。 他咽下一口唾液,艰难地开口,“……还是去我家吧。” “现在是半夜,路上没人会被我吓到。”五条硬邦邦地说道。 “但有棉被可以靠的地方比较舒服吧?” “怎么,我不再是可疑的,打算把你骗走的奇怪咒术师了吗?” 青年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我不好,不该对你那么说……别生气了,悟。” “你想说的只有这个吗?”五条仍然站在那儿,但总算没再继续往远处走了。意识到咒术师似乎还在恼火,所以不想先低头的样子,夏油杰只好主动走了过去。 但到了对方面前,青年又下意识停了下来。 “……可以碰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 五条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善。 “开着术式的话,我要怎么亲手揍你。”咒术师冷哼了一声,但他马上就闭上了嘴巴,因为夏油杰试探着环住了他。 意识到自己没被推开也没被躲开,青年带着暗自欣喜的心情用力加深了这个拥抱。 “你来找我……我很高兴。” “谢谢,悟。” 自己并没有真的失去过去的一切,并不是没有任何归处的游魂。 明明能轻易挣脱他手臂的咒术师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由夏油杰束缚住自己,嘴里还在心不甘情不愿地抱怨,“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这回不会再让你用一盘意大利面随便打发掉了。” “想吃什么随便点单,只要在我存款的负担范围之内。” “……也太没诚意了吧?” “我会努力打工的啦,话说以前的我有存款吗?如果你能拿出来的话,随便花。” “很遗憾,从你十年前遭遇神隐之后,根本是查无此人,银行户头什么的当然也都不存在。” “哈?”不是,神隐什么的是怎么回事??夏油杰满头问号地抬头看向五条。 “看什么看,虽然现在是这个样子,实际上我们同年。”雪发的咒术师撇着嘴,“会好好告诉你的,但非要大半夜的在路边聊天吗?” 说得也是。 青年咳嗽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让五条能迈开双腿往租屋的方向走,怀中充实的温暖身体远离了自己,让夏油杰感到了些许失落和沮丧,可继续抱着也确实很奇怪。 垂着眼帘跟在咒术师身后的青年并没看到五条轻轻往后偏了偏面孔的动作。 回到屋中,青年看了眼双手插兜站在客厅里,和之前一来就瘫进沙发的做派截然不同的五条,顿时就深刻地感受到了对方的难搞。 竟然还在生气。 “要喝点什么吗?可乐?”夏油杰苦笑着问道。 “不要。”咒术师这样回答,“睡觉前喝凉的东西会睡不好,不是你说的吗?” 青年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五条几个小时前在夜店里戏称自己是男朋友,上一次见面之前也说了什么跑掉的朋友应该算他还没点头的交往对象这些事情,他其实都记得很清楚。 但夏油杰一直以为那些只是五条用来戏弄自己玩笑话。 已经走到冰箱面前的青年看了眼里面的库存,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地开了口,“悟,以前你是不是经常拜托我买可乐?” “……差不多吧,不行吗?” 很好,终于知道自己动不动往购物袋里塞可乐的习惯是怎么回事了。 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接受自己在失忆前可能在暗恋一位同性朋友的事实(并且还被对方发现了),“不要可乐的话,牛奶?我替你热一下?” 咒术师总算愿意屈尊地点了下头。 把牛奶丢上燃气灶,没像之前那样关上厨房门把自己隔离起来的夏油杰直接走向卧室,“先给你把棉被拿出来吧?” “沙发太窄了,每次都没法好好伸腿。”然而五条这样说道。 青年愣愣地转身看他。 -- 第108页 “干嘛,我是不能睡床的客人吗?” “悟的话……当然可以。”替对方打开了卧室门后,夏油杰犹豫了半天,实在是没法把‘你在房间里等我’或者‘你去床上先等着’之类极具歧义的话说出口,只好丢下一句,“我去看看牛奶。”然后向着厨房的位置落荒而逃。 他当然也没看到咒术师瞅着自己狼狈的背影,嘴角勾起满是坏心眼笑容的样子。 青年很庆幸自己有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在家做饭的习惯,为了调味,他才会买蜂蜜这种平时压根用不着的东西,总觉得往牛奶里放砂糖肯定会被某人嫌弃。 这些听上去就很不对劲的小细节,夏油杰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 因为每一样根本没人告诉他,而他就是会知道的东西,都在证明五条之前说的……可能全是实话——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被暗恋对象发现了暗恋更让人坐立不安的事吗? 有,当你把这一切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后的某天,对方找上门来,在你床上等你。 并没有因此升起什么绮思,夏油杰只是单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五条而已,毕竟他是真的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 小锅里的牛奶开始滚动,在完全沸腾之前倒入蜂蜜搅拌均匀后,青年熟练地关掉了火,把热腾腾的牛奶倒进厚实的马克杯。 收拾厨房花不了多久,实在没法继续蹉跎下去的夏油杰拿着杯子,心情忐忑地走进卧室,却看到五条抱着枕头很不爽地坐在被铺中央。 “为什么只有这里是和室啊。”取下了绷带,气鼓鼓地把下巴搁在枕头上的咒术师看上去真的比夏油杰更像个学生,他的面孔实在太有迷惑性了。 “呃,因为床底下有空间会让人睡不安稳?”青年这么说着,把牛奶递给对方,然后在咒术师身边坐下。 五条闻言露出有些意外的坏笑。 “什么嘛,杰竟然是害怕床底下有怪兽的类型吗?以前明明在学校宿舍睡的很安心的样子……” “不是,”夏油迟疑了下,最后决定实话实说,免得再惹怒对方,“我在四国的时候,好像被一个看不见的咒灵缠住了,总会在我睡着的时候又是捏脸又是扯头发的……但醒来又什么都找不到,让小鹫守着也不行,不知道悟你能不能看见……” 本来好好喝着牛奶的家伙突然呛了一下。 青年困惑地看着他。 “……悟?” 雪发的咒术师捧着马克杯,一句话都没说,心虚地别开脸,但他这个表情已经约等于承认了什么。 “……是你搞得鬼啊……” “谁让某人完全跑得不见踪影,连方位都不知道,想找你当然只能靠些奇怪的咒术。”五条这样辩解,“看不见碰不着都很正常啦,因为是用意识投射的方式在找,你可以当那个只是一缕想法或者一个念头。” “你的念头就是在我睡觉的时候把我吵醒吗……”夏油杰满是怨念地说道,难怪自从和五条碰面之后被诡异的触碰惊醒的次数就急剧减少,他还以为是咒灵自己跑掉,结果只是这家伙找到了人,所以不再整他了。 “用思念找人是最快的,不然光靠我的脚去丈量一个地球,那得找到什么时候。”雪发的咒术师漫不经心地说道。 被噎住的夏油杰非常识相地闭上了嘴。 顺利把干坏事被抓包的事实给糊弄了过去,五条十分机智地说起正事来转移挚友的注意力,“之前我们说到了神隐吧?” 青年点点头。 “详细说太麻烦了,先把那个当做不可抵抗的天灾理解就行,虽然发生的几率是亿万分之一,总之,因为运气不好,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遭遇了神隐,因为那个缘故,所有人都把你的存在忘记了,你留下的痕迹也被抹消,甚至连父母血亲都以为你小时候就死了,给你立了墓碑,别说死亡证明,连尸体都贴心地给你准备好了哦?严格的说,杰你现在是根本不存在的幽灵,各种意义上。” “……哈?”夏油杰想过自己可能会听到很离谱的东西,但他没想到事实能比他猜测的更离谱,“我以为最多是去驱邪的时候失足掉下悬崖?” “想什么呢,只是掉下悬崖这种程度的话连医务室都不用进吧?就算高专新来的一年生都不会因此受伤。”五条耸耸肩,“咒术师的日常呢,说得好听叫做拯救被咒灵祸害的普通人,说得不好听,就是在各种不同的地狱之间踩着烧红的铁索来回巡逻,随时有可能掉下去,能有个全尸都算好结果。” 很好,之前老觉得大赦压根不能对自己怎么样,明明看着应该是个学生,去特别行动队出任务的时候却完全不紧张,甚至适应良好的理由也清楚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失忆前是个什么水准,但肯定比新生强。 这不是比契约者还离谱吗!!! 难怪他一点不觉得超能力有什么特别的,因为他早就有过了,虽然和契约者不是一个类型。 “……等等,既然所有人都忘记了……”回过神来,夏油杰突然意识到五条的叙述里出现了不合理的地方,“那悟你应该也不记得才对。” “没错,我的脑袋也被摆弄了。”雪发的咒术师看上去相当不爽,“因为我的眼睛和脑袋是特别的,所以在潜意识里察觉了异常,找天元问了一下,知道了神隐的事情,再通过读取世界经历的备份,从那里找到了你的曾经存在过的纪录,然后就来找你了。” -- 第109页 “你说得也太简略了?”许多分开来能听得懂,合起来就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名词让夏油杰忍不住眉头越皱越紧,他真的非常讨厌碰到本来以为没什么不懂,结果临到头的时候惊觉自己一无所知的状态,简直像考试当天发现自己没复习一样叫人烦躁。 “要一一解释太麻烦了,总而言之,就是你超厉害可靠的挚友我想方设法搞定了传说中的神隐!”五条得意洋洋地说道,但显然他并没有要对夏油杰详说的打算。 忘记了一切的黑发青年专注地凝视了咒术师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所以,你是在工作忙得要死的时候,突发奇想地说要去找一个所有人都觉不存在的人,并且没人会帮你,因为他们已经不认识我了。” 难怪他必须偷溜出来,而且时常是在晚上出没。 五条轻轻咳嗽了一下,收起先前故意做出的显摆姿态,“没那么夸张,其实大家还是帮了我不少忙的。” “他们可能确实想帮你,但绝不是为了我。” “记忆被神明偷走这种事情也不能怪大家嘛。”喝饱了牛奶,又坐在软绵绵的被铺上,五条忍不住就有点犯困。 额角传来的温柔触碰让咒术师睁大了眼睛。 “悟,你多久没睡了?” 先前还在拘谨的青年不知何时靠了过来,用担忧的神色望着他。 “笨蛋,不睡觉的话我可没法回去吧?” 五条故作镇定地说道,并暗自咂舌夏油杰敏锐的程度,虽然一直对青年说两人是挚友,其实他也就是看了一遍记忆碎片的程度,细节上的空白并没比夏油好哪去。 黑发的青年叹了口气,“那些解释什么的,什么时候说都来得及,反正我不会再跑掉了……神隐总不至于来上两次?” “……不会,神明没必要盯着一只已经收集过的虫子,天元是这么说的。” “所以,下次过来的时候,再说给我听吧。”夏油杰抚摸着五条的侧脸,将他轻柔地按在被铺上,“不要再撑着了,快点睡觉。” 雪发的咒术师以罕见的乖巧姿态平躺在棉被上,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青年,口吻哀怨地说道,“杰就这么想赶我走吗?” 夏油杰叹了口气,很是没辙地看着他,“我倒是可以把钥匙给你,但应该带不回去吧?” 听完这话的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安静地抱着枕头转过身去,背对着青年。 “别理我,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咳,这回好像不是装的。 意识到咒术师真的沮丧起来了的夏油杰哭笑不得,只好凑到对方耳边,“那我把钥匙放在门口的垫子下面,悟来的时候随时可以开门。” 五条没回答。 “……或者,把电话告诉我?见不了面的时候用电话联系也行……” “打不过来。”咒术师的声音听上去更不爽了,“高专……和这边的间隔,与四国之岛类似,不单单的距离的问题,不然我也没必要必须用这种方式移动。” “外出做任务的时候总得带手机吧?” 五条沉默了一会,然后才慢慢转过来,“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联系,不过是用咒术师的方式。” “?”夏油杰好奇的看着他,“我可是把以前学过的东西忘光了哦?” “啊,没事,是谁都能用的简单咒术,只是限定了对象是我而已。”雪发的咒术师这样说道,“随便往任何一个公共电话里投十日圆的硬币,再给你自己的手机打电话。接通后,对着话筒念‘悟君,悟君,请回答。’就行了。” “……悟。”夏油杰忍不住伸手按了按眉心,“这是什么灵异节目上学来的整人方式吗?” “不,真的有用,天元刚刚告诉我的。” 青年用十分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等我回去之后,你尽可以试试嘛。” 夏油杰叹了口气,“好吧,我会试的,但你真的该睡了。” 雪发的咒术师用略带困倦的眼神瞄了他一眼,随手把怀里的枕头丢开,“这个枕头太小了,而且也不够暖和。” 青年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老实地挪过去,直到五条舒舒服服地枕在自己的肚子上,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腰闭上眼睛。 说实话重死了。 但很暖和,而且五条细软的头发摸起来也很舒服。 想要劝着咒术师赶紧休息的夏油杰,不知不觉中自己却心神放松地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夏油杰: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五条:ZZZZZ。 太刀川:任务报告呢??? 第33章 三十二 夏油杰是被枕边响个没完没了的电话吵醒的,附带小鹫在床铺边绕来绕去,一副想叫他又不敢上床的大型犬行为。 睡着的时候还沉甸甸的肚子上现在当然什么都没有,散乱的薄被只盖着腿,要不是现在还在夏末,天气并不寒凉,搞不好会感冒。 青年揉着还有点昏沉的脑袋接起了电话,野崎中气十足的声音就闯入了耳廓,【终于起床了啊你这家伙,是不是昨晚喝多了?打电话让我们来你家不就好了吗?】 “谢谢,我才不想早上起来就要负责收拾一群醉鬼外加收拾被你们搞乱的屋子。”夏油抽搐着嘴角说道,毕竟这两位不靠谱的队友早就有了前科。 -- 第110页 【上次只是意外啦,这回队长可是跟着一起去的,谁敢多喝啊……嘛,不说这个了,昨晚情况如何啊?】光听野崎在电话里嘿嘿嘿的各种怪笑,青年就知道他绝对没打算问情报的事情,下一秒电话里就传来了熟悉的殴打声和痛叫。 电话很快换了个人。 【抱歉,这蠢货又浪费时间,泷川,昨天晚上的收获如何?队长他们多少圈定了几个比较可疑的女人……】彩音喘着气,努力用平静地声音说话。 “是的,我这里也有收获,但是要在电话里……” 【不愧是泷川,果然和这些烂人不一样!啊,马上就要到你家了,直接下楼就行……】 对面的少女似乎还想说什么,青年却很迅速地应了声马上来,然后挂掉了电话。因为已经习惯了特别行动队时常突发任务的情况,夏油杰特地买了些面包饼干之类能存放很久,吃起来又便利的食物,现在这种情况就很能救急。宿醉的时候还要空着肚子去干活,那可太要命了。 考虑到车上肯定还有两三个一身酒气的家伙,他直接把橱柜里的食物全都带上,还顺便用锅子煮热了几罐咖啡。 把一购物袋的食物和饮料塞给亚当的时候,狙击手很诚实地抱紧了青年开始哭诉,“果然还是泷川你最可靠了,这群混蛋竟然用我的衣服去擦车啊啊啊啊啊!!” 直接从亚当手上把袋子拿走的彩音一点没留情地把他踹跪,“用你的衣服擦你的呕吐物哪里不对?不想这样的话就别喝成醉鬼回来!!” “干嘛啦,我好歹也问到了东西啊。” “你那个到底是可疑名单还是下一任女友备选名单啊???” “哈哈哈泷川!昨天晚上有没有遇到会给你发红包的姐姐?”从另一边袭击过来的野崎勾住了青年的肩膀,“你那边的大姐们……” 青年一左一右把这两个混蛋推开,“不要把一身酒味蹭在我身上。” “什么嘛,明明你小子也喝了。”野崎嘟囔道。 “所以我回家洗脸换衣服了。”夏油嫌弃地撇了还萎靡在地上的亚当一眼,“衣服我洗好再给你带来。” “泷川!另一套衣服也能拜托你吗?” 青年的回应是给了他一拳。 “闹够了就差不多过来开会,野崎去开车。”喝了一口热咖啡,总算感觉活过来的太刀川扯松衣领上束得严严实实的领带,成功从原本温吞的书卷气变成了斯文败类的模样。 “真是的,队长,昨晚你要是用这个样子去喝酒,围在旁边的姐姐们肯定要多三层。” “亚当,想自己付昨晚的酒钱吗?”太刀川笑着问道。 “对不起,请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狙击手非常狗腿地摆出了土下座的架势。 队长呼出一口气,“玩笑话就说到这里,其他队伍调查的名单已经全数传送到我电脑上了,你们三个的也拿过来。” 几张写着花名,简略的介绍和电话号码的纸张和太刀川电脑桌面上已经用软件统合分析过的报表放在了一起,队员们纷纷凑过来查看对比情况,夏油杰的那张不出意料,是人数最少,也最精简的,但真正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却是另外一张字写得很难看,人数虽然不多,备注却花里胡哨的名单。 看着它,队员们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怎么说呢……” “闭嘴,野崎。” “那个……” “求求你不要说话,彩音。” “前辈,你莫非,是女人缘非常糟糕的类型吗?” “泷川!!有些事实就不要拆穿了啦!!!!” 亚当交上来的,被彩音戏称为下任女友候选名单的纸张上,每一个名字都在其他名单上出没了最少三次,各个都可疑到了发亮的地步,电脑统合出来的契约者嫌疑表几乎和他相差无几。 “这不是挺好的吗?接下去试探的任务就能完全交给亚当你了?”太刀川哈哈笑着地说道,“是难得的不用在楼顶吹风的工作哦?你不是一直想试一次吗?” 自誉为风流浪子,非常喜欢女孩子的亚当,一脸痛心地开始在车里咽呜队长和大家都欺负他,缩到从不说话的DOLL睦月身上寻求安慰,被少年当宠物一样一下下摸起了头,然后投喂了一块碎面包。 在四票同意,一票反对一票弃权的情况下,摸底任务的主要演员担当就这么决定了。 暮色笼罩街道的时刻,一对看似情侣的男女手挽着手走入位置偏僻的居民区,两人的样貌都在水准以上,男子身材高大,天生的亚麻色头发和蓝眼说明了他混血儿的身份,哪怕只是牛仔裤和汗衫的打扮也并不显得寒酸,女人的衣着简洁但线条漂亮,将她娇小玲珑的身材勾勒得很有韵味。 “今天玩得真是开心呢,亚当先生。”女人在楼道面前笑着对男子说道。 “啊,你觉得愉快就最好了,本来还想着,才认识两天就约你出门,会不会太唐突。” “我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能轻易用认识的时间长短来衡量哦?起码我还是很喜欢亚当先生的,不然也不会同意赴约了吧?” “奈奈绘真是温柔啊,不过你真的不要紧吗?路上偶尔会听到你咳嗽。” “只是小感冒而已,也吃过药了。”女人冲男子软软地微笑,“您要是担心,也可以送我回家啦……啊,进来喝杯水没问题,但不能留宿。” -- 第111页 “啊哈哈哈,就算是我也做不出在刚认识的女孩子家里留宿的事情啦……” 话是这么说,男人还是十分诚实地跟着她上了楼。 毕竟女人是一位既可以陪酒,又可以陪玩的应援女郎,既然说了同意进屋,有些事情就算是默认被许可了。 不过,进了屋子之后,女孩子却真的开始倒水。 “让我喝口水就走不会是真的吧?”男人哀怨地说道。 女人笑了起来,“才不是,我要吃药啦,虽然只是小感冒,但不好好吃药还是会变严重的,对我们来说,身体的健康可是很贵重的哦?” “倒也是……” “毕竟,不会有愿意和病恹恹的女人玩的男人吧?” 看着女人利索地吞下感冒药片,男子犹豫了起来,“那个,要不今天就算了,奈奈绘还是好好休息吧,下次等你康复之后,我们再好好玩一次。” “还说我呢,明明亚当先生才是更温柔的那个人。” “起码作为朋友,呃,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男人苦笑起来,“勉强病人可不太好,今天要不是你已经出门了,都没打算玩这么久。” “……朋友吗?亚当先生真狡猾,您这么说的话,我岂不是连送别的亲吻都不能给了吗?啊,也确实不行,感冒会传染给你的。”女人有些无奈地说道,微微带着霞色的脸颊和垂下的眼帘,看上去既羞涩而纯粹。 动情的女人是最美丽的,而让每个客人都觉得自己对他们怀抱感情,正是娼妓们最擅长的事情。 “咦……当,当然可以啦,只是接吻的话。” “还是不要了,毕竟我感冒了……” “啊哈哈哈,朋友们都说像我这种只有身体健康一个优点的笨蛋,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得感冒。”男人哈哈笑着挠起头发。 “是吗?那么,请您闭上眼睛?被亚当先生这么看着,我会很不好意思。”女人这样说道,并且自己也主动闭上了眼睛,做出准备亲吻的可爱姿态。 “好啊……”亚当轻轻叹了口气,“我是想这样说啦,难怪一直都没人发现,因为闭上眼睛又在室内的时候,确实不会有人察觉到你眼睛里的红光和身上的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 愕然睁眼的奈奈绘看着男人抵在自己胸口的黑色装置,她反射性地想要逃跑,但亚当只是轻轻按下中央的开关,顶端的金属抓捕钩瞬间喷射而出,牢牢勾住女子的血肉,而青蓝色的电流沿着绳索轻易地击倒了她。 “笨蛋不会感冒啊……”狙击手再度叹了口气,“到底有多少人对你说了类似的话呢,奈奈绘?”他看了一眼因为电击而倒在地上昏迷的女人,最后给她披上了一件外套。 随即通知太刀川,让一直跟在身后的拘捕队上来把人带走。 为时五天的抓捕行动,在最后一名伪装成应援女郎的契约者落网的傍晚,宣告结束。 厢式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浓厚的街道中,沿途路灯和霓虹灯的色调不断落在哑光的涂漆上,从城市一头回到另一头的路途队员们并没有欣赏的兴致,因为这份夜景他们早就看腻了。 夏油杰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借口还有打工,拒绝了任务结束之后的惯例庆祝。 “真是的,每次任务的津贴还是很丰厚的吧?泷川你存那么多钱是打算干吗啊?”司机野崎无奈地叹气,“虽然你还没成年,但偶尔去和大家一起喝酒也没什么,睦月都会去呢。” “你提醒我了。”青年摇摇头,从之前的塑料袋里拿出可乐和面包,塞给少年,“待会儿吃这个,这些人肯定会忘记给你点些能吃的东西的,下酒菜没问题,酒不能喝。”DOLL的身体机能全靠脑袋里的简陋人格程序维持,喝醉之后还真不好说会怎么办,因此每次夏油杰都会很认真的叮嘱睦月,只要是简单无害的命令,就算青年并不是队伍正式全员,也依然能够对DOLL做出要求。 黑发的少年乖巧地点头。 “真是的,泷川你是睦月的哥哥吗?不用那么小心的啦,那孩子甚至能进行一点简单的战斗任务哦?虽然是DOLL,但开枪搞不好比你准。” “就算是那样,他也还是才十四岁的小孩子。” “哈哈哈,所以十七岁的你是大哥哥?半斤八两啦少年。” “……改天我们去搏击场上比划一下吧,野崎?”夏油杰再次确定,自己家的联络员在惹人发火的天赋上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五条的缘故,对过去已经不算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青年,懒得继续维持自己柔弱未成年的假象了,他决定给某人稍稍来点教训。 “认真的吗?你和我?”野崎果不其然地哈哈笑起来,甚至带动了一旁的亚当。 “来呀来呀,要不要我教你一点诀窍?”狙击手很是认真地说道,非常干脆地抛弃了和前自卫队员的塑料酒友情。 “需要特训的话,我也可以哦?”一旁的彩音都眼睛闪闪发亮的站了起来,但脸上分明写着可以光明正大痛揍某人的好事她绝对要参一脚。 “我说你们这些家伙,好歹也拦一拦泷川啊?”浑然不觉自己在队里人员超差的野崎,还在这么说道,“我可不是会对小孩子放水的类型耶?” “那不是正好吗?”夏油杰笑着回答。 因为他也不是会对比较亲切的猴子放水的类型。 -- 第112页 本来车子应该在公寓楼前面停下,但今天夏油杰说想要去附近顺路买点东西再回家,所以厢式车把他放在了公寓不远处的商业街。 “回去好好休息,以及需要近身搏击指导的话,我也可以哦?”太刀川笑着跟青年告别,让夏油杰不禁黑线,并怀疑野崎平时到底无意中得罪了大伙多少次。 虽然他之前没暴露过自己应该挺擅长打架的事,不过太刀川还是看过他的耐力训练报告的,加上身高和体重,可以说具备同样条件的人,突击培训一下确实能和野崎打得有来有回。 毕竟只是练习性质的自由搏击,而不是战斗。 但前提是,这个人得真的是丝毫没有战斗经验的普通人。 夏油杰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早就见识过了野崎和亚当,还有和彩音的对抗训练,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上开启了能力的彩音才会有点危险。 在超市里顺利采购了不少家中一天就告罄的存粮,青年推着车子在货架间走动,看看是否还有想买的东西,但路过生鲜区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会。因为打工很忙,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用便利店便当,或者比较简单的饭菜来解决饮食问题,只有三天以上的休假期间,青年才会考虑做一点复杂的菜色,因为独居人的餐桌只要稍稍丰盛一点,就没法在一顿里面吃完,放置到第二天的菜肴就算塞进冰箱,也肯定会变得不新鲜。 最后他还是买了菜,顺带扫了点甜味的零食在购物车里。 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路上几乎都没什么行人,因此街角不起眼处的公共电话亭终于有了一点存在感,在如今这个便携手机大行其道的时代,只有一些老人家还会考虑使用它们了,前一阵子街道委员会甚至投票过是否要拆除这些公用电话,毕竟维护它们的钱比赚到的钱要多得多。 夏油杰很庆幸电话被保留了下来,否则五条教给他的奇怪咒术可能压根没有用武之地。 虽然已经打算试了,但他走过去的时候还是很狐疑。 去超市购物换到的10日元被青年塞进了投币口,拨号音响起之后,他一下下按进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很快,铃声从手机上响了起来。 青年撇撇嘴,按下通话键后,对着公用电话的话筒开了口。 “悟,请回答。” 然后挂断了手机。 照理说这时候公用电话里应该同步传来挂断的声音,但那个声响却迟迟没有想起,甚至还发出了沙沙沙的电流杂音。 夏油杰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话筒,试探般地再度开口,“……悟?听得见吗?” 【嗨嗨!这里是五条!】精神十足的声音从话筒里流泻出来,【虽然想说听得很清楚,其实不可能啦,因为这是录音~~~~同步通讯难度太高,哪怕用咒术也做不到。】 本来还深吸了一口气想说点什么的青年,听完之后表情便从期待变成了失望。 “……这种事情下次早说。”他咕哝道。 【嗯,总觉得好像听到了某人的抱怨,不过没关系,不用等嘟的一声,你对话筒说的话都会变成呈堂供词,全部都将录音发送给五条老师我哦?24小时内必定会跟你联系!敢说我坏话就完了。】 青年立刻就猛烈地咳嗽起来。 【之前说的,当然全都是——玩笑?怎么可能啊,哈哈哈,当然是真话?撒谎这种恶劣的事情我才不做呢。】 这根本比玩笑恶劣多了吧!! 【好,录音到此结束,没别的事情就先挂啦,天元要嫌我烦人了,要好好吃饭准时睡觉哦?杰君?老师会想办法监督你的。】 有气无力地挂上电话之后,夏油杰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期待五条的拜访了。 烦人的家伙还是晚点来吧。 ……起码在冰箱里的可乐库存爆满之前都可以不用来。 伊地知提着被吩咐购买的东西,等在去往薨星宫的必经之路上。 “已经到了?还算准时啊,伊地知。” “是的,五条先生,这是你要买的东西……” “喔!应急品总算到手了,最近任务实在很忙,连去便利店的空都没有。”接过塑料袋的五条嘟嘟囔囔地抱怨,然后从里面抽出一根巧克力能量棒,咔咔咔地啃起来。 能够看到里面全是差不多的东西,区别大概只是口味上的差异,毕竟伊地知确实买了很多。 “那个……” “还有什么事吗?伊地知?”拿到了一大袋能量棒就打算往薨星宫走去的五条转过身来。 “如果不嫌弃的话,是路过的一家点心店比较好评的蛋糕。”明明年纪比五条小,面容却憔悴很多的伊地知洁高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一只包装简洁的纸盒递了过来,“不知道是否和您的口味。” “嗳!!什么嘛,伊地知你这家伙!”得到了意外礼物的五条看上去很高兴,直接把纸盒放在塑料袋上方,甚至哼起了歌,“难道我是那种会挑食的人吗?只要是美味的甜点统统来者不拒啦,嗯,等下和理子一起吃好了,只分给她一小块。” “谢啦!伊地知!” “五条先生。”辅助监督站在那儿,表情有些忐忑地看着他,“除开任务和教学工作之外,您已经有半个月都没怎么外出了……” “没办法,毕竟我有私事要忙。”最强的咒术师笑着拍了拍后辈的肩膀,“很快就能搞定的,安心吧。” -- 第113页 实在没底气继续劝说对方的伊地知,只能看着五条悟离去的身形渐渐消失在薨星宫的阴影里。 这样的风景,他已经连续看了快半个月。 仿佛,那个最强的咒术师,正在渐渐被那座古老的宫殿吞食掉一样。 会不会有一天,五条会和天元一样,再也不从里面出来呢?对六眼的咒术师在里面究竟忙些什么私事一无所知的伊地知,只能徒劳地祈祷不会有这么一天。 那个人略显轻浮的笑容,对咒术界的很多人来说,是仿佛支柱一样的存在。 伊地知无论如何,也没法想象那个笑容会有从天空下消失的一天。 辅助监督一脸愁容地路过校舍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和校医家入女士相遇了,“怎么了,伊地知,又是这幅很疲惫的面孔,五条又给你出什么难题了?” “不不,这个半个月五条先生安分得简直不像他,一点也不拖时间,任务完成得干脆无比,除开下班走的太快之外可以说什么问题都没有。”伊地知苦笑着说道。 “那你是要去宿舍干嘛?” “啊,去五条先生的房间里拿备用的衣服和被褥,薨星宫里可没有空调,已经是冬天了,还是准备充分比较好,要是着凉的话……” “放心,那家伙应该不会。” “唉?” “嘛,毕竟是笨蛋嘛,不是有个说法,笨蛋不会感冒吗?不过你还是给他把被子送过去吧,他还是很喜欢躺在柔软的东西上的。” “可,可是五条先生……怎么也算不上笨蛋吧……而且,就算是家入女士,这么说也会被揍的。” 校医女士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看上去安心了点的伊地知继续去帮五条处理杂务,她目送着辅助监督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又去眺望远处的薨星宫。 “不是笨蛋的话……怎么会拼命去救一个死人呢……”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但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哦,五条。” 第34章 三十三 去便利店打工的时候,夏油一般不太让小鹫跟着,毕竟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夜班的时候他又时常一个人忙得团团转,根本没空看顾黑影咒灵,万一让小姑娘跑出去,天知道它还能不能找到回来的路。最初的时候因为黑影曾开口说过一些句子,所以青年误以为她起码具备小孩子的智力,但实际情况和夏油杰设想的并不相同。 小鹫虽然能够听懂他的命令,但脑袋并不聪明,思考能力约等于一只大型犬,甚至比不上他刚出院时见到的老头子咒灵,起码老头还能像个人类那样作出怨恨或者嘲笑的举动,还用灵体遮掩留下的遗书,让别人忽略那块梯子板,而黑影少女最多表达一点简单的情绪,如果青年没有给它命令的话,大部分时间都只会发呆或者缩起来睡觉。 所以,把黑影留在家里也是无奈之举,幸运的是小鹫并不好动,因此夏油杰起码不必担心回家后会看到大部分宠物拥有者们最害怕的景象。 比如开门发现换了个家什么的。 今天结束夜班回家的青年,虽然没有遭遇到换了个家的袭击,但也一时间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你回来啦!” 躺在客厅沙发上一边喝可乐,一边看他买回来的漫画杂志的五条欢快地冲夏油杰挥挥手,“哎呀这个还挺不错的,有以前的旧刊吗?有个连载我打算追了。” “虽然……我是说过你可以直接进来……”青年头疼地用拇指按住眉心,再度感到了心累。 “毕竟杰给我打电话了嘛,当然要过来看看~~不过刚刚你正在在上班,我又不想再去公园吹冷风,所以就干脆先回来等啦。”咒术师一点不见外地说道,“说起来,钥匙直接放在门垫地下有点危险啊,谁都能拿到手——不是有这么个传说吗,家里住着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什么的。” “不可能有那种人的,小鹫在家……嗯?”夏油很环视一眼,发现平时总会在他开门的时候来迎接的咒灵不见了踪影。 “喔,你说负责看家的那个孩子吗?看到开门进来的是我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发出奇怪的叫声躲进卧室去了,想着多少算杰你的宠物,所以就没再管它了。” “又是吓唬猫,又是欺负看家守护灵,你是哪里来的胖虎吗?”毕竟是打过架,而且还一起睡过了床的关系,青年懒得在五条面前继续维持温和有礼的假象,直接把吐槽的话说了出来。 “杰以为我是什么人啊!”身形快接近两米的高大咒术师像个小孩子那样缩在沙发里,“哪里有欺负它了,明明就只是普通的打个招呼,它自己性格胆小跑掉了,怎么能怪我?” “哪种招呼?像前几天跟我练手的时候那样,把咒力放出来压迫得我动弹不得的招呼方式吗?” “杰就没有跑掉嘛。”五条振振有词地说道。 “我那是跑不动!!而且罪魁祸首到底是谁啊!!!”要不是实力差距太大,青年真的很有把咒术师提起来出门谈心的冲动。 夏油火大地瞪了沙发上毫无反省之意的家伙一眼,把带回来的便当塞进冰箱,“宵夜还要等一会儿,零食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青年直接跳过了询问对方的步骤,显然,偷溜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只能蹭吃蹭喝的五条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今天也还是意大利面吗?”雪发的咒术师并没有嫌弃的意思,只是偶尔也想换个口味,“这回改放番茄酱吧?” -- 第114页 “意大利面我也吃腻了,既然想吃酸的,就做蛋包饭吧。” “真的?配汤吗???”五条整个脸都亮起来了。 夏油杰偏过头,从冰箱里拿出早就买好的配料汤包,“速食的奶油蘑菇汤,煮的时候可以帮你额外加淡奶和奶酪,以及菠萝酥皮面包。”虽然尽量向正式餐厅里的卖相靠拢,但租屋里毕竟只有简单的厨具,基底又是速食包,再怎么加额外配料,味道也没法提升得太夸张。 但这些咒术师好像并不在意,他甚至丢开了漫画和可乐,捏着包零食坐上餐桌旁的椅子,就在厨房门外一脸期待地看着夏油杰做饭。 开始青年没有很在意,有条不紊地做起烹饪的准备工作,穿上围裙挽起袖子,打发几个鸡蛋,切碎番茄和洋葱,剥了一点蒜,把冰箱里的提前煮熟的肉沫和一大碗米饭拿出来备用,往小锅里倒了两碗水,把速食汤包丢进去慢慢煮,这些细碎的步骤并不让他觉得麻烦,反而还有些乐在其中,但背上越来越鲜明的视线触感实在没法忍下去了。 “看得这么稀奇,难道以前的我不会做饭吗?”夏油杰很是无奈地回头望了五条一眼,试图用聊天的方式转移一下对方的注意力。 “会哦?咒术师经常需要去荒僻的地方出任务,几乎人人都学过怎么照顾自己。”五条撑着下巴说道,重来一次的咒灵操使肯定只会更擅长。 “但杰特地为我做饭还是第一次嘛。” 青年捏着调味勺,把半勺差点全部撒进去的盐重新放回罐子里。 “……说什么呢,之前不是也给你煮了意大利面吗?”他回话的声音轻了不少,语气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加热打折便当和特地做饭可不是一回事吧?”觉得有趣的五条笑嘻嘻地说道,以六眼的视力,他当然能发现夏油杰今天晚上带回来的不过是两盒看外表就觉得味道很抱歉的秋刀鱼便当。 如果自己没来的话,青年肯定就随便吃点什么对付过去了。 被戳破了小心思的某人立刻变成了没声音的锯嘴葫芦,专心埋头在烹饪上,切碎的番茄洋葱和肉沫在涂抹了黄油的平底锅里吱吱作响,被木勺拨弄着渐渐变成了香气扑鼻的番茄肉酱,等酱汁彻底煮沸,就和米饭一起丢进热好的油锅中,混成成美味的茄汁炒饭。 在重新洗干净的平底锅里利索地把打发好的蛋液煎成漂亮的圆形蛋皮,趁蛋液还没完全凝固前把炒饭放进去,再将蛋皮折叠起来,稳稳当当地包成一个鼓鼓的蛋包,放进盘子里,美味的蛋包饭就算是做好了。 这时候旁边的加料奶油蘑菇汤也适当地滚出了浓郁的香气。 看着端到面前的,热腾腾的蛋包饭和盖着酥皮面包的香甜浓汤,五条的意见只有一个,“蛋包饭上怎么能不写字呢!虽然有旗子更好,不过这边肯定没有,就不强求了。” “……你今年到底几岁?” “嗯?二十八岁?这跟那个有什么关系?”咬着勺子等开饭的咒术师一脸茫然。 “我还以为是八岁。”夏油杰翻了个白眼,恨不能把刚才被逗弄得脸上发烧的记忆给直接删除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拿了番茄酱出来,“要写什么?‘笨蛋’如何?” 但咒术师捏着青年的手,两圈三圈,动作飞快地勾勒了一个爱心,“当然是这个了嘛,毕竟是爱心晚餐?” “……只是一点谢礼而已。”被迫画完之后,夏油杰忙不迭收回手,连五条的脸都不敢看就跑进了厨房,开始盛自己的那份,“你不嫌弃寒酸就好。” “唉?”看着背对自己忙碌的青年耳垂发红的狼狈样子,明明脸上的笑意已经明显得完全掩饰不住的五条,却从嘴巴里发出了失望的声音,“只是谢礼?所以要是没必要道谢的话,杰就不想做饭给我吃吗?” “我什么时候说那种话了……”立刻转身想要辩解的青年,正面迎上了雪发的咒术师满脸笑容欣赏自己窘态的样子。 “悟!!你这家伙!!”恼羞成怒的夏油杰火大地瞪向五条。 “是~~我在哦?杰想说什么?”很是悠闲地吃了一口蛋包饭,因为味道很好,五条满意地露出轻飘飘的笑容。 吼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并不能拿对方怎么样的青年憋屈地磨了磨牙,最后还是只能拿着自己的盘子和汤碗坐到餐桌对面。 “嗯嗯,真的好吃,下次还吃这个!”一边吃还一边嘟嘟囔囔的咒术师挥着勺子如是说。 但夏油杰只是撇了他一眼,低头专心吃起第二份什么都没写的蛋包饭,摆出拒绝交流的姿态,五条也不以为意,兀自笑嘻嘻地挖起最后一勺,也是专门被他留下来的,被画上了爱心的蛋皮。 “生气了吗?”咒术师语调轻浮地问道。 青年吃得很认真,头都不抬,直到五条的勺子敲响他的盘沿。 皱着眉头企图瞪他的夏油杰,在看到对方递过来的,勺中的蛋皮的时候愣在了那。 “发什么呆呢,”雪发的咒术师笑容柔和地说道,“这个时候就该机灵地张开嘴巴吧?哎呀,是需要老师我把气氛弄得更好一些吗?可以哦,来,杰,啊——” 青年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他。 “……这是我做的饭。” “但爱心可是我画的!”五条义正言辞地说道。 -- 第115页 不想继续做低级争执的夏油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太情愿的张口接受了勺子,然后被过于浓郁的番茄酱味弄得皱起了脸。 “好酸。”他忍不住抱怨,并拿起蘑菇汤试图冲淡一点酸味。 拄着下巴的某位不良教师煞有介事地点头,“没什么不好吧,不是很合适初恋的味道吗?” 青年差点没因此呛死,让旁边的罪魁祸首啧啧称奇,“真是的,杰也太不当心了,怎么连喝汤都能呛成这样,给你倒水哦?这次要慢慢喝啦。” 好不容易缓过气的夏油杰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五条。 “能问问失忆之前的我到底干了什么吗,悟?” “除了不告而别之外什么都没有?”雪发的咒术师一脸天真无邪说道。 “……嗯,看出来了,让你记仇到了现在。”青年耸耸肩,“所以这个‘不告而别’具体内容我就不问了吧……”估计五条不仅不肯说,还会想起一次就再整他一次。 夏油杰说到做到的起身收拾桌子,带着用完的餐具回了厨房,只留下被抓包的咒术师在原地露出‘哎呀没得玩了’的遗憾表情。 做完清洗,青年把没了用处的围裙随手挂上墙,“我要去睡觉了哦?悟你要不要一起?” 这回五条不再说什么‘同床共枕’之类的怪话了,只垮着脸很不高兴地抱怨,“我才刚来耶,杰是不是嫌弃我了,就这么想赶我回去吗?” “难道你要一个人在客厅看漫画?”青年挑眉看他。 咒术师不爽地撇撇嘴,只好选择拎着杂物跟在夏油杰身后进了卧室,比青年还先一步的躺上了软绵绵的被铺,掀开被子,在旁边的空位上拍打,“快点快点,五条老师的□□服务可是很罕有的,杰是第一个享受到的人呢!” 青年看了一眼虽然整个横躺在被子上,却衣冠端正,甚至还用绷带遮挡着上半张脸,肌肤的露出度连十分之一都没有的咒术师,无语到了想要发笑的程度。 还真是纯洁至极的□□服务,连棉被都不盖同一条的那种。 “当然得先洗澡换衣服,难道要我穿着外套睡觉吗?” “呜哇,杰对五条老师我发出了非常大胆的邀请??”床上的咒术师一脸装出来的惊讶。 “才没有呢!别玩了,话说你这次过来到底干嘛的。”青年一边从柜子里拿出柔软轻便的家居服,一边问他。 “嗯,本来是想来给你补课的啦,毕竟杰现在是什么都忘光的状态,咒力的使用啦,术式的知识啦全部不行,简直比五岁的小孩子还稚弱耶。” “什么样的五岁小孩能打倒一个身高一米八的高中生啊!!” “我。” “把你自己去掉。” “唉?过分??老师我也有过可爱的稚鸟时期的啦!” 想来想去只能联想到杜鹃稚鸟的夏油杰冲着正双手团在脸颊下方,做出可爱姿态的五条悟投以嫌弃的目光,“所以你是打算过来教我用咒术?” “差不多就是那样。” “明天轮休,从中午到下午有很多时间……等下,课本之类的怎么办?” 五条看着他,笑得十分不坏好意,“非常简单哦,杰,全部都上实践课就可以了嘛~” 但青年只是不动声色地撇了他一眼,“和上次的对练差不多吗?行吧,那我可得保证充足的休息才行。”然后他就拿着衣服去浴室洗漱了。 没能逗到他的咒术师露出失望的表情,“唉……杰不要适应得那么快啊,男孩子还是维持一下清纯可爱的作风比较好。” “……那种东西有过吗?你和我。”青年的声音从浴室里模模糊糊地传出。 “五条老师我还是有过的哦?” “我觉得教我们的老师一定有不同意见。” “夜蛾还是很喜欢我们俩的啦。” “……看来你也不否认我前面说的部分嘛。”很快冲完了澡,用湿毛巾擦着头发出来的夏油杰看了悠闲地躺在床铺上的咒术师,“悟你要用浴室吗?” “我?” “反正要休息的话,洗个澡换身轻便的衣服更好吧,我买的居家服都是很宽松的均码,你也能穿,又不是出任务,没必要穿这么严肃。” “原来如此,其实杰想的是让老师我穿男友衬衫吗?也不是不行……” “衬衫家里只有一件,应该不合身的。”已经开了衣柜,正在替五条找换洗衣服的青年如是说道,然后把挂在深处的衣服拿了出来。 “说起来,确实从以前起你就不太喜欢衬衫呢……”正想说什么的五条,看到夏油杰拿出来的衣物后愣了愣。 那是一件高专的校服,黑色的外套和白色的衬衫。 “据说我被捞起来的时候,身上穿着的就是这个。” “是高专的校服啦,不过学生和老师的不太一样,而且会根据个人喜好修改,所以我们俩当年穿的衣服并不像来着。” 也许是因为五条看着衣服的表情异常怀念的缘故吧。 夏油杰忍不住就开了口。 “……明天就穿这个跟你去上实践课吧?让你更有代入感一点,五条老师。”然后路人看到的时候,起码不会只有五条一个人格外显眼。 “真的吗??”咒术师简直是超欢乐地跳起来直接抱住了夏油,“老师没有意见!非常喜欢!五星好评!!不如杰你现在就穿吧??” -- 第116页 “别闹了!!又不是玩角色扮演,快去洗澡啦!!” 强行把不情不愿,央求着想要让他现在就换衣服的五条悟和一套换洗衣服丢进浴室,青年这才有空闲好好擦干自己的头发。 等到咒术师洗完出来的时候,夏油已经直接躺在被子上睡着了,头发都只擦到一半,应该是在半途不小心瞌睡了过去。五条忍着笑意拿出吹风机,调在最小档给他吹了一会儿,然后才把重新变得干爽的青年塞进被子里。 无法入睡的咒术师就这样坐在榻榻米上,望着挂在墙上的校服看了很久。 在另一条他没能亲历的时间上,夏油杰最终脱下了高专的校服,穿上陌生的袈裟,成为了诅咒师,而在这梦境之中,青年直接就开始了打工,始终没打算去学校的样子。 五条本以为,夏油对高专可能已经没有了留恋。 看来并非如此。 因为在这只有灵魂的梦境中,每个人第一次呈现在世界上的姿态,只会是他最想要的样子。 “竟然还能有看到你再穿上校服的一天,这我可真没料到。” 最强的咒术师五条悟,生平第一次地,产生了‘要是时间能够过得稍稍快一些就好了’的念头。 第35章 三十四 夏油杰是在手臂和胸口动弹不得的重压下醒来的,睡得还有些迷糊的他脑袋迟钝地以为某位不受欢迎的床伴再度回归了,但能够自由行动的左手一伸便摸到了一颗毛发柔软的脑袋。 有些茫然的青年困惑地来来回回摸了好几下,直到五条出声为止。 “再摸下去就要收费了哦?发型被弄乱的罪过可是很严重的。”悠闲地靠在夏油杰身上,把他当做抱枕使用的咒术师语调轻浮地说道。 “……是悟啊……”总算想起来床伴的本体昨晚留宿的事情,青年揉了把脸,拍了拍某人要求他让个位置,然后慢吞吞地从被铺上爬起来,中间还不得不伸手揉捏自己的肩膀,被靠了半天,现在麻得要命。 跟着他一起站起来的五条晃晃脑袋,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跟手脚,“早饭,不,这都能算下午茶了,要怎么解决?老师我可以帮忙打下手哦?” 青年用驱赶来厨房碍事的猫咪的手势挥挥手,“算了吧,放过我家厨房,干脆出去吃好了。” “杰请客吗?会不会太破费了?”虽然五条自己花钱的时候很没数,但他并不是那种对金钱毫无概念的人,带过的新人咒术师多了,他也明白了对大部分家境普通的学生而言,咒术师的薪资是真的很有吸引力,前提是不考虑工作环境和阵亡率。 “平价的家庭餐厅还是能请的啦,好歹现在的工作也没真的普通到哪里去。” “说得也是,政府部门唯一的好处就是工资丰厚呢。” 两个人都是做事干脆的类型,决定了行程便利索地洗漱换装,唯一让青年有点不自在的是五条早一步换完之后,就那么光明正大的靠在卧室的墙边,看他换校服。 因为咒术师从昨晚开始就特别期待的样子,夏油杰也没法说出让他先在外面等之类的话,只好全程顶着五条的视线把衣服穿好。 “看够了吗?”等青年把散乱的头发扎好,才终于带着点不爽的表情去瞪五条。 “看几遍都觉得真合适!!!”咒术师凭借过人的身高,直接从身后把夏油一把抱住,将脑袋搁在青年的肩膀上,用脑袋去磨蹭对方的脸颊,笑得一脸傻气。 与其说是过度肢体接触,更像是大型动物表示亲近的磨蹭,明明是再亲密不过的拥抱,却让人完全生不出半点微妙心思,夏油杰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去揉五条的脑袋。 “别再糟蹋作为最大优点的脸了,好歹摆出点更正经的样子来吧?” “说什么呢,五条老师我一直都很正经哦?” “算了,指望你会有自觉的我才是笨蛋。” 无伤大雅的吵闹很快结束,两人都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只是在青年习惯性地把备用钥匙放到门毯底下的时候,五条阻止了他,“之前就说过这样很危险的,今天先别放了,晚上的时候教杰一个咒术师专用的锁门方式,这样我要进来的时候也会很方便啦。” 夏油杰用不太信任的眼神看他。 “杰好过分!!竟然这样看身为东京咒高最强老师的我!!” “……你很强这点我倒是不怀疑啦。”青年无语地说道,“但实力和教导能力可不是一回事啊。” “嗯,那今天先让杰看看和咒术有关的,各种各样东西好了,然后再决定具体学什么吧。”虽然被质疑了教导能力,但五条其实也没有很生气,毕竟以前很多常识考试他似乎都是靠杰的笔记和提醒来过关的,但就算不知道那些,也并不妨碍五条悟把咒术用得比任何人都好。 在前往家庭餐厅的途中,雪发的咒术师带着青年经过了一些容易堆积负面情绪的地点,比如学校,写字楼,治安差劲的小区,医院,甚至还有养老院。 “特地来这些地方……” “杰的话,应该能看得很清楚吧?那些负面情绪堆积而成的阴暗咒力,以及正在渐渐成形的诅咒们。”五条轻松地说道,“虽然平时哪里都能看见,但这些地方都是最多的,也最容易聚集。” “确实。” “大部分都只是四级的垃圾,偶尔会诞生一两个三级,发生过死亡的地点则容易诞生二级或者准一级,特别有名或者死得有问题的话会出现一级,传说级别的死亡则有可能诞生特级……原本是这样啦。” -- 第117页 “原本?” “总而言之,就当那些神明大人们偶尔会有点用吧,‘这边’姑且只出现了三级,整个东京范围内,除开你家的小宠物之外,我还没见过二级的咒灵哦?” “虽然光从外表也能看出来,不过小鹫竟然这么强吗?” “啊哈哈哈说什么呢,比杂鱼强一点也还是杂鱼啊,区区一个一级。”五条伸出食指和拇指,分别作出代表杂鱼的直径一厘米和代表一级的直径十厘米,“差别也就是这样哦?不过那个小东西还算懂礼貌,起码能看家,是花栗鼠级别的可爱宠物呢。” “总觉得你好像若无其事地说了很失礼的话。” “只是说了事实而已,杰对宠物是不是太溺爱了?” “分明是你太过分了……” “总而言之,因为咒灵都很弱的关系,所以就算没有强力的术者值守也没问题,四级和三级最多就是让人眼花或者打瞌睡,出个车祸,烧个房子之类的吧。” “喂喂,这听着已经很危险了吧!” “这些小事故,就算没有咒灵也会平平常常的发生,有医院,消防和警察在,就算没有咒术师,也能处理得很好,我个人觉得很不错哦?” “……但那样术师的立场不就很尴尬了吗?” “所谓堤坝这样的存在,哪怕变成风景照里多余的东西,也比变成拦不住洪水的而坍塌的碎石要强,咒术师们从个体上看很厉害,甚至称呼一句超人也没问题,但终究是人类,作为生物,我们也会疲惫,会受伤和死亡。日本全境只有两千名左右的咒术师,并且还不是全员都有作战能力。” “而咒灵却是从全日本1.2亿的国民身上源源不断地诞生的。” 夏油杰愕然地看着他。 “这么吃惊?我以为之前跟杰说咒灵是从人类的负面情绪里诞生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了?” “是有一点,因为平时看着也不是很多……但这个战力悬殊的程度根本是开玩笑吧!!” “真遗憾啊,杰,是事实哦?” 五条笑着说道。 青年这时候才终于明白了,为何五条会如此的忙碌。 “所以全是杂鱼多少还是有点好处的,可以视而不见,专心处理我们那边的问题就好了,毕竟是各种一级二级甚至特级都层出不穷的麻烦地方呢。” “……难道是把这边的高等级咒灵都丢过去了?” “嗯?我倒是没想过这个,有可能耶,以那群垃圾神明懒惰的程度,说不定说不定。”雪发的咒术师丝毫没有半点紧张感地说道,“不过那些暂时轮不到我们操心,会有大人物们去关照的。已经看过了咒灵容易出没的场所,现在先去吃个东西,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然后我们就去实地尝试祓除咒灵。” “我说悟,你是不是太没紧张感了?” “会吗?不过我确实不喜欢想太多麻烦的事情啦,毕竟除开让脑袋变疼之外根本一点用也没有,还不如多祓除几个杂鱼。” 五条坦白的回答让夏油杰一阵无语,等到两人走进餐厅,坐下点完餐,青年才无奈地感叹。 “总觉得你会跟园子很合得来……算了。” “园子?谁?” “在四国认识的小姑娘,明明脑袋也不笨,但和你一样不喜欢多想,遇到敌人也不观察一下,先冲上去再说……” “唉?是勇者吗?真遗憾,之前去那边的时候闹了个大事件,所以我暂时变成四国的拒绝往来户啦,没法过去呢。” “我能问问你干了什么吗……”夏油杰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小心在神树的结界上踹了个洞?”五条毫无紧张感地说道。 “那时候的流星不会就是你吧!!!” “咦??杰竟然看到了我降落的英姿吗?呜哇天元你突然干嘛,不要在我耳朵里放雷音啊!!!耳膜好痛!!什么叫做我踹碎结界时候的声光效果回放啊??”本来咒术师还想在青年面前显摆一番的,结果立刻就被还在旁听的最古老之人给当场教育。 很好,看来觉得头痛的不止自己一个。 青年目光冷淡地望着又用自言自语的方式和另外一边的人吵起来的五条。 “不要在公众场合吵起来,这家餐厅我还蛮喜欢的,下次还打算来啊!” “但明明是天元!” 还想争辩什么的咒术师被夏油杰用提前送上来的芒果大福塞住了嘴巴,家庭餐厅里的甜点大都只是便宜的机器制品,但味道也不算难吃,顺利被甜食贿赂了的五条悟鼓着脸颊,虽然一脸不甘心的样子,最后还是忘掉了那点小争执,老实地开始咀嚼嘴巴里Q弹的糯米表皮,甚至吃完之后继续朝青年张嘴。 “啊——还要。” “喂喂,周围都在看了。”刚才喂咒术师吃东西的时候,刷地一下转过来的眼神就已经让青年有点尴尬,再干一次他就约等于当众出柜。 “嗯?想看就看啊,普通人看再多也没关系,又不会像咒灵一样让我们身上开洞。”雪发的咒术师一脸无所谓地表情。 “忘记了你这家伙本来就很引人注目……”夏油杰头疼地扶额,叹了口气,五条八成早就习惯了被路人围观,而作为一个日常生活非常脱离现实的咒术师,他的人际交往和社会认知多半也很成问题,不,甚至到底有没有这两个东西都很难说。 -- 第118页 既然本人都不在乎,他再别扭下去就太不像话了,以咒术师平日不正经的言行来看,五条提出喂食要求的时候应该什么都没多想,单纯地在玩闹而已。 毕竟,自己才是那个心思不纯的人。 青年这么想着,便干脆地放弃了思考,捏起另一份大福塞给了正在双手托腮,努力将一米九的夸张身材缩进沙发里,假装自己是九岁小孩子的咒术师。 “哈嗯,嗯嗯嗯,他们家的甜点意外地还不错耶。”得到了另一颗大福的五条一脸幸福地开始嚼嚼嚼。 “喜欢的话,等下打包两份回去吃。” “唉?可以吗?” “就当做补课的学费啦。” “啊哈哈哈,那等下我是不是该认真点多讲讲,但天元不让我用太夸张的术式啊,领域展开大概是不行了吧……” 夏油杰本能地觉得这个单词有点危险,听上去不像是刚入门的人该学的。 “别告诉我那是什么奥义或者绝招之类的东西。” “不愧是杰耶,一下就能猜中。” “稍微有点我现在是新人的自觉,只讲基础行不行。”青年头疼不已地再度叹了口气,“给一个刚刚开始学习加减乘除的学生直接讲微积分,怎么可能听得懂啊!” “会吗?感觉是杰的话就没问题。” “对我期待这么高还真是谢谢了!!难道你一入学也学这个吗?” “啊,那倒没有,夜蛾讲课还挺慢吞吞的。” “你这不是完全知道正常的讲课进度吗??” “但那样好无聊啊?” 夏油杰对此的回答是直接塞了一勺咖喱进某人的嘴巴,当然,是他自己的那份,辣味咖喱。然后很解气地看着被辣到的咒术师狂喝附赠的麦茶,还吐出舌头来散热。 “可恶,杰变得坏心眼了。”五条一边冲舌头扇风,一边语气伤感地发出控诉。 “没有哦?只是意识到如果不能适当地拒绝你,最后只会剩下被耍得团团转一个结果而已。”若无其事地当着咒术师的面一口口吃下让他露出狼狈相的辣咖喱,青年语气平静地说道。 “……嘛,这样才对。” “?”夏油杰以为五条会生气,但雪发的咒术师反而觉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是说,会记仇会报复我都没问题,再怎么感情好,意见相左的时候也会吵架,只要吵完还能和好就根本不是问题。” “正常相处不都这样吗?”不管是朋友还是……特别的人。 “对,一味的微笑和忍耐退让只会让人觉得奇怪,所以,杰保持现在这样就好哦?” “?”青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但五条并没有解释的意思,除了要求追加一份冰激凌芭菲来‘治疗’受伤的舌头跟心灵之外,再没提起这件事。 用完午餐之后,雪发的咒术师带着夏油杰去往东京的偏僻角落,萧条的商业街,环境糟糕的社区街道,玻璃黯淡的写字楼,在远处铁灰色的巨大高墙的影子里,这些东西挤挤挨挨地堆在一起,让人很难相信它们也是繁华东京的一部分。 阴暗的角落中,奇形怪状的咒灵随处可见。 “虽然数量是很多啦……”青年皱着眉头,“但这些我随手就能捏碎吧?就算是现在的我?” “没错,这些杂鱼哪怕是现在的杰也能轻松扫除,和灰尘基本没有差别,但我们并不是来做卫生的,之前跟你说了咒力和咒灵,现在我们来说术师。” “能够控制咒力的人就是术师,这个你说过了。” “啊,确实,不过术师和术师之间的差别可高了,有只能看得见的,也有像我这样的,不过术者的强弱不仅仅是在咒力的差别上,对术式的运用也很重要。” 五条向夏油杰展示了一下纯咒力的攻击和使用术式的攻击之间的差别,虽然在青年看来,他只是让两只参与演示的咒灵得到了不同的死法。 “看来光用破坏的方式没法让杰更深刻的感受术式……嗯,手。”雪发的咒术师耸耸肩,向夏油杰伸出手来。 虽然感到困惑,但夏油还是很听话地把手放了上去。 “哎呀,好乖好乖。” 五条笑嘻嘻地握住,然后用摸狗狗的方式摸了摸青年的头,让夏油杰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向他的胫骨,如果踢中的话想必会非常疼痛。 但踹下去的触感让青年愣了一会儿,接着他看了看自己正被握住的手。 “如何?发现了吧?因为平时不太对杰用,所以你才没什么感觉,其实我每天24小时开着这玩意哦?叫做‘无下限’的术式,是我天生拥有的术。”他很自然地指了指眼睛的方向,“其实家里拥有无下限的不止我一个,但没有六眼就无法使用它,无下限对咒力的精度要求实在太高了。” “无下限能做的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张开一层防备,任何想要接触我的东西,其实最终触碰到的只是和我之间的无限而已,并且越是靠近,速度就越慢。” “……所以,只要你不想的话,就没人能真正碰到你?”夏油杰愕然地说道。 “差不多,不过无下限也是有极限的,毕竟术式的基础是咒力嘛,比如朝我丢一发核弹估计还是会死,但一般的子弹导弹之类的肯定没用啦。” “这就够离谱了吧!!” “一部分特别的术也有可能对我起作用,比如不要求直接接触的,不过那种术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用咒力抵抗,尤其我又有能够看到咒力痕迹的六眼,除非咒力是我的十倍以上,否则大部分都对我没什么用。” -- 第119页 其实夏油之前也对五条的实力有了几分猜测,但如今他解说得越详细,青年的表情就越古怪。 “虽然用猜的也知道悟肯定很强……但我能姑且问一下你在整个咒术界大概算是什么位置吗?”要是咒术界遍地都是五条程度的怪物的话,他可能得更谨慎地考虑回去的问题。 现在的自己过于稚弱,回去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给人添麻烦的存在。 “那还用说吗?我当然是最强的,不过只限于现在。”雪发的咒术师半点不谦虚地笑着说道。 “呃……果然,不过比我预料的强一些。”青年摸摸下巴,只要不是遍地都怪物的话,他多少还能有点自信,“但为什么只限于现在?难道悟的实力过一阵子会下降?”他有些忧虑地看向五条。 “因为等过一阵子,杰的实力渐渐恢复之后,最强就是我们俩个了嘛。” 雪发的咒术师一脸理所当然地这么说道。 “哈?不,你给我等一下。”夏油杰忍不住按了按额角,“我前几天还被你用一只手按在地上揍好不好?认真的吗?” 过去的自己这么强的吗?青年疑惑地想,说起来,在四国刚醒的时候,似乎确实有过一段那样的时期,无论是大赦还是鹫尾家,都没法让他产生半点紧张感,仿佛只要愿意,便轻易就能将他们捏碎。 但在回到这边之后,正常的日子过久了,再提起这些来便反而没有了实感。 “所以说,起码得等杰的实力恢复嘛,现在当然不行,简直弱得让我没法安心睡觉,就怕下次过来发现你已经被哪个路过的契约者干掉了。” “东京才没那么危险,大部分人都能平平安安活到老的。”虽然这样说着,但夏油杰还是明白了为何应该很忙碌的五条来得如此频繁,甚至硬撑不睡觉也要给他抓紧时间补习。 雪发的咒术师肩膀上,应该承载着格外可怕的重量吧?既然是‘最强’的话,那么整个国家的咒灵都会是他的敌人。 所以,在那轻浮的言行之下才会是比任何事物都坚硬,无法撼动的坚固心灵。 然而,这样的五条,却会因为担忧他的安危而心神动摇到了睡不好的程度,仅仅是想到这个,夏油杰心底便忍不住升起一阵阴暗的窃喜。 “运气这种事情可说不准,毕竟杰你总是很容易碰上坏事……怎么了?”咒术师看向一脸不自在地转开视线的青年。 “没什么。”他叹了口气,总不能说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个内在糟糕的烂人,所以稍稍陷入了自我厌恶。 就算对五条抱有恋慕之心,会为那种事情高兴的他也还是太差劲了。 虽然知道青年没说实话,但夏油杰嘴硬的程度咒术师早就在记忆的碎片里见识过了,左看右看,用六眼也依然没能瞧出什么端倪来的五条假装不再追究,实际上内心的小本本上严重地记了一笔。 课程仍在继续,因为已经讲解过咒力和术式两者的不同,所以雪发的咒术师直接进入到实践环节,先大略告诉了青年提取咒力和用咒力强化自身的方法,然后让他用强化过的身体和自己进行对战,虽然依然是虐菜,但总算比上次和玩耍无异的对抗要好一些。 起码五条多少摆出了架势,而不是只用单手。 消耗了一些体力之后,雪发的咒术师宣布休息顺带学习结界术,这种可以说是见缝插针,强度高到会让高专的学生们抗议的教学进度却并没有让夏油杰为难,甚至还拿出了随身的笔记本。青年过于认真的架势让五条忍不住拉着他找了个角落坐下,靠在一起一边讲述结界术的要点,一边给夏油的笔记添备注,并不是干扰的涂鸦,而是正经备注。 是被其他学生看到后会大呼五条老师偏心,根本差别待遇的补课方式。 “好意外,悟竟然真的会认真上课。” 练习结界术一直到傍晚,终于能够成功放出帐的夏油杰撇了眼坐在旁边,无所事事地吃着在家庭餐厅买的大福,顺便给他鼓掌的五条。 “太过分了,杰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啊?” “理论知识全部自习,实战的时候直接把人丢到咒灵面前,放不出帐可能就得面临裸奔?” “实战本来就是祓除咒灵哦?我最多也就把握一下敌人的强弱,别让幼崽们对付无法战胜的敌人而已,不过最后那个意见不错耶,采纳了!夜蛾总说我带的学生结界术都特别差劲,看来终于有方法可以好好锻炼他们了。”五条拍着手说道。 你是什么魔鬼教师? 夏油杰为自己无意中助纣为虐的行为反省了几分钟,给五条的学生们点个蜡后,就继续将注意力投入到观察帐的形态是否稳固上。 “嗯,既然帐都做好了,干脆最后来试着用术式对付咒灵吧?”五条这样建议。 “术式……我可能以前用出来过?”青年思考了一下,“好像是把它们安抚过之后变成了一颗球一样的玩意……” “安抚?啊哈哈哈,不是不是,只要用咒力包裹住,不让咒灵反抗就可以了,虽然安抚以后也能达成差不多的效果,但实在太费事了,而且大部分的咒灵压根没有理智,连沟通都很难做到。”雪发的咒术师这样说道,“我们是咒术师,又不是小说里的阴阳师或者灵能力者,诅咒也并不是真正的亡者,它们不过是人的疯狂和憎恶,那些平日里被□□隐藏起来的漆黑内在,简单有效的排除它们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 第120页 “被你这么一说,总觉得咒术师好像和清洁工也没什么差别……” “哎呀,感觉可能确实如此?” 因为被五条那么鼓动了,夏油杰便觉得最后再试试也可以,因为是第一次尝试,他还很谨慎地随手抓了只根本没什么破坏力的蝇头,尝试用咒力去包裹它。 意外地比用咒力强化自己要难,一旦意识到了诅咒的真面目,青年性格里的那点洁癖便时不时冒出来找存在感,每次他想要用咒力包裹住蝇头的时候,就会反射性地觉得厌恶而失败。 对象是小鹫的时候反而没问题,因为那孩子一点也不会令他感到肮脏或者讨厌。 “真的假的,不行吗?”五条意外地看着他,“只是四级的蝇头而已。” “……唔,我也没料到洁癖会在这种时候发作啊!虽然这东西长得并没有很难看,但一想到它是人类情绪的垃圾变成的,就忍不住有点……” “光是觉得这些东西的长相还可以接受就已经很不对了吧?你的审美绝对是被自己养的诅咒给搞坏了。”雪发的咒术师毫不留情地吐槽了青年已经很有问题的眼光,然后站到他身后,用环抱的方式捏住夏油杰正抓住蝇头的手臂。 “悟?干什么,你这样我不能专心。”为两人此刻过于亲昵的动作而脸上发热的青年很不自在地说道。 “只是抱抱就不能专心了?哎呀,杰意外地纯情呢。”靠在夏油杰的肩头,五条笑嘻嘻地说道,甚至还故意去吹青年的耳垂。 “悟!” “哈哈哈,别生气别生气,毕竟只有这样我才能让无下限连同杰一起包裹嘛。” “哈?”夏油杰愕然地看了手上的蝇头一眼,然后便发现指尖的触感上真的隔着什么,先前和诅咒直接相触的那种让人讨厌的黏腻感已经消失了。 “好,已经碰不到啦?现在再试一次看看?我的咒力不会妨碍杰的。” 正如五条说的那样,青年能够感受到一股洁净的气息若有若无地环绕着自己,那正是五条悟的咒力,但自己的咒力流动完全没有受到妨碍,仿佛那不过是自然中的空气或者风。 那感觉其实有点舒服,如果现在不是正在上课的话,夏油杰其实还挺想多保持一会儿的,但他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撒娇下去,还是早点掌握术式,让五条能够安心地去工作休息比较好。 污秽之物绝不会越过无下限来触碰到身体的安心感,总算让夏油杰轻而易举地放出了咒力,将诅咒团团包裹,最终令它变成一颗小小的漆黑魂玉。 “这就算是,成功了?”青年捏着那东西询问五条。 “一半啦,把它吃掉,然后在身体里将反抗的咒力调伏,这只蝇头就会变成杰的式神,能够被随意指使,这就是杰你的术式,即便在咒术界里也算千年难得一见的‘咒灵操术’。” 夏油杰捏着魂玉思考了一会儿。 “让我猜猜,这个咒灵操术……它不会是没上限的吧?” “答对啦~~” 青年叹了口气,“难怪我能够和你并称,悟是单体超人,而我是不死人大军?” “差不多就是那样,我们两个在一起的话,绝对是无敌哦?” “可我并不喜欢当个站在后方的召唤师啊,总感觉很弱的样子。”夏油杰一边咕哝,一边把魂玉塞进嘴里,“咒术师里有格斗家吗?” “噗,杰对格斗是有多执着啊,以前每次玩勇者斗恶龙,你选的职业一定是格斗家或者战士呢,嘛,虽然我也最喜欢选法师。”五条哈哈笑着拍着青年的肩膀,然后就意外地看到对方直接被他拍得弯下了腰。 “杰?我没怎么用力吧?只是拍一下……” “唔呕……呼……你倒是提前告诉我,咒灵超难吃的啊!!”被冲进嘴里的咒灵味道弄得严重反胃,差点吐出来的夏油杰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腰。 雪发的咒术师歪头打量了一下青年不断用衣袖擦拭嘴唇的样子,“啊,不小心忘记了,那东西确实很难吃,我记得好像是……” “简直像是行动队里那群醉鬼在我家喝过头,吐出来的呕吐物放到第二天彻底腐烂之后又给塞进嘴里……”还以为五条又捉弄自己的夏油,铁青着脸向他抱怨,直到发现正在打量自己的咒术师表情不太对。 “原来不是泥水味道的黑咖啡吗?”雪发的咒术师笑着说道,“真是意外,毕竟以前杰就是这么跟我说的,难道咒灵在不同的时期味道还会有差异?” 那当然不可能。 终于意识到过去的自己可能挖了很多坑,此刻不小心将雷踩爆的青年尴尬地看向咒术师,抱怨的心情已经彻底消失无踪,夏油杰现在只祈祷五条能气得轻一点。 这样起码被报复的时候,自己不至于太惨。 如果这时候五条揍他或者骂他都还好,但偏偏是青年最怕见到的,若无其事的轻浮笑脸,雪发的咒术师甚至还拍了拍手,装得仿佛根本没有这么回事,“好啦,既然术式的使用也没问题,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回去吃晚饭吧?” “……我觉还行,还能再练习一下。”夏油杰挤出勉强的表情说道。 “不是很难吃吗?” “啊,但是……”他抬手呼唤出刚才吞下的蝇头,“现在就已经能指挥着它到处飞了,很有用,虽然战斗力很弱,但能看到下方的所有咒灵位置,比我自己找方便多了。” -- 第121页 “所以?” “只是味道糟糕而已,我总得习惯的,而且手头的咒灵越多,我的实力就越强……这样悟也会比较安心吧?”青年这样说道,“越早开始积累越好。” 五条一脸不高兴,却什么都没说,因为夏油杰说的全是实话。 “说起来,我以前应该也有很多咒灵吧?怎么感觉身体里空荡荡的,只有刚才那一只?” “可能是被神明弄走了吧?在祂们看来咒灵可是很污秽的东西。” “可恶,那个烦人的东西……” “好啦,别丧气,不是说还要再联系几次吗?慢慢来,很快就会回到以前的水准的。” “但是以前收集过的咒灵肯定不会再有了啊?” “我说,杰,你是把咒灵当宝可梦了吗?就算收集得再全也不可能有全图鉴这种奖励的啦。” 两人就这么在帐里一边聊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边收集不同种类的咒灵,等夏油杰觉得实在没法吃下去的时候,已经起码吞下了十来只咒灵。 五条看着他脸色发青的样子,直接叫停。 “好,到此为止,练习过度只会变成反效果,是时候回家休息了!说起来晚饭要吃什么?蛋包饭和意大利面都可以哦?” 青年点了点头,因为嘴里和肚子里都很难受的缘故,脸上甚至带了点虚弱感。 “冰箱里的材料足够,但晚餐还是丰盛一点吧,煮奶汁焗饭,然后炸点汉堡肉,配味噌汤会不会有点奇怪?” “那就换成玉米浓汤,我看到你的速食包里有。” “你也太喜欢甜的东西了……” “没什么不好吧,会让人心情愉快哦?” 看着五条开始滔滔不绝讨论每种甜食美妙之处的样子,夏油杰无奈地摇头,然后决定等会路过商业街的时候去甜品店买一些,毕竟家里没什么能做甜点的材料。 这计划可以说很完美,青年唯一的失策就在于,把决定买什么的权力给了五条,然后雪发的咒术师就拖着他在商业街里晃了好一阵,等他们出来的时候直接抱上了两个大纸包,是连很有力气的夏油都会觉得沉的份量。当然里面不全是甜点,大部分都是可以放起来的食材,但它们的价格是平时的青年绝对不会考虑的那种。 鉴于五条溜出来之后唯一能享受的事物只剩下了吃,夏油杰也不好阻止正好起了兴致的咒术师,最后只能抱着干扁的钱包独自流泪。 进了家门,把东西都放好后,青年开始像之前那样准备做饭,但五条只在餐桌旁看了一眼他准备的米饭的份量,就直接走进了厨房。 “这个量太少了啊?会吃不饱。” “嗯?我现在没什么胃口,所以等下会吃少一点,晚上要是饿了也可以再煮宵夜嘛。”夏油杰这样对他说道。 “……是因为咒灵?”雪发的咒术师问道,从青年背后伸出手去摸他的肚子,甚至还扯下绷带,睁开那双苍色的眼瞳来更详细地探查面前身躯里的咒力情况。 “收服上没有问题,只是杂鱼咒灵而已,吃下去之后就非常听话了,不过毕竟吞了不少,所以有种肚子很撑的错觉……”青年很努力地装出了没事的样子,如果是别人的话,大概真的会信,但他毕竟不是过去的咒灵操使,不知道在六眼面前,一切的谎言都无所遁形的事实。 看着五条悟不再笑,甚至还露出眼瞳笔直地注视自己的样子,夏油杰立刻就感到了心虚,以及即将被拆穿的不祥预感。 但咒术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他拉出厨房,脱下围裙后按进沙发里。 “那个……悟?” 夏油杰茫然地看着五条自己穿上围裙,进厨房前还从冰箱里捞出一罐牛奶丢给他。 “晚饭我来做,杰觉得累的话先休息一会儿。” 一开始青年担心厨房可能会完蛋,但咒术师进去之后传出来的只有正常的切菜声和烹饪料理的动静,听了好一会儿后夏油杰才确信五条悟是真的会做饭。 事实上,他不仅会,似乎还做得很不错。 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比青年自己煮饭的时候还要浓郁很多,闻着那个香气,因为吞食太多咒灵球而失去的食欲似乎都稍稍恢复了一些。 等五条端着做好的饭菜出来,好好摆在桌上的时候,夏油杰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你竟然会做!” “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不会。”五条有些不满地看着他,“而且,杰想说的只有这个吗?” “唔。”青年挠挠下巴,用勺子挖起一大勺表面盖满焦黄芝士的焗饭,浓郁的奶香虽然还是没能盖过嘴巴里的余味,但起码没有变得更糟糕,不至于混成一片更加叫人想吐的味道。 “比想象的要好吃很多啊,悟。” “这还差不多。”雪发的咒术师满意地说道。 “但是量太多了……” “和你昨天的蛋包饭是一样的哦?我可以保证连一粒米都没多。”五条这样说道,“敢把我特地下厨做的菜剩下来,会有什么结果,杰想知道吗?” “……我会努力吃完的。”夏油杰也只能这么回答。 幸好饭菜确实很美味,所以这个任务完成得并不算很困难,尤其想到这是五条特地下厨做的,青年就会觉得食欲又稍微回来了点。 “收拾还是我来吧。”用餐即将结束前,他这样说道。 -- 第122页 “那当然了,今天的优待只限于晚饭。”雪发的咒术师煞有介事地点头。 夏油杰忍不住笑起来,“本来说好要用三餐作为补课的费用,结果却反而让悟做给我,这算是学生成绩太糟糕,所以老师看不下去的退费吗?” “补课的费用不是已经用大福好好付过了吗?”五条却如此回答,还用勺子挖起最后一勺饭,很是亲昵地喂过去,“退费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哦?不过老师的时间在下课之后就结束了,现在只是普通地在照顾身体不适的交往对象而已。” 本来挑着眉毛勉勉强强张嘴的青年,在听到最后几个字眼的时候直接被嘴里的米饭呛到。 “杰,你怎么吃饭都会被呛?” “唔,咳咳,等下,那个,你不是说,还没有点头吗……”好不容易通顺了呼吸,夏油杰艰难地趴在餐桌上,用堪称狼狈地表情看向好整以暇俯视自己的五条悟。 特地摘下了绷带,此刻完全露出真容的咒术师用手支着脑袋,坦然地望回去的脸上带着相当奥妙的笑意,“我说,杰,在你看来,我是那种特别多管闲事的人吗?” “如果只是朋友的话,在确认你还活着,身体健康,人生自由,并且以自己的意志不打算回高专之后,我该做的事情就已经全部结束了。” “被神隐的人无论是谁,只要能够做到,我都试着去救的,但回到人世之后的人生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你理解我的意思吧,杰?” 正如五条所说,如果只是朋友的话,就算是感情深厚的挚友,也不该过度干涉彼此的人生。 根本没有继续夜夜往返的必要。 夏油杰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带着点无奈,但根本没有半点拒绝意思的语气问道,“所以,我现在的人生不再是我自己的东西了吗?” “起码在杰没有变心之前,是属于我的哦?” 五条悟笑着说道。 “……悟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嗯?” “才不会变。”青年很小声地说道,大概是为了掩饰脸上的表情,也为了躲避五条毫不掩饰地望过来的,满是调侃笑意的视线,他拿起之前剩下的牛奶喝起来。 “这是刚交往就要求婚的意思?真没想到,杰就这么喜欢我吗?” 青年再度剧烈地咳嗽起来,和咒术师轻快的笑声混在一起,让小小的租屋变得十分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夏油杰终于想起来他压根没表白。 五条:反正杰很害羞,肯定不好意思说,我替你省略了难道不好吗? 夏油:不要擅自替我省略!! 五条:要补也可以?等我准备一下录像!! 夏油:……还是算了。 五条:青春期男孩子的心思真是难以猜测。 夏油:=_=## 第36章 三十五 “为什么吃过晚饭就马上准备休息啊?” 五条悟躺在松软的棉被上,一脸不满地望向已经洗完澡正在吹头发的青年。 卧室榻榻米上的被褥从一床变成了两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对两个身高全数超过一米八的男性来说,只有一床的大小实在有些拥挤。 虽然那样能更有借口亲密相处,但夏油杰还是希望能让咒术师躺得更舒适一些,毕竟五条平日里已经十分疲惫,为了偷溜出来见他还得忍耐睡意。 “这还用说吗?”青年有些忧虑地看着他,“你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吧?悟。” “正常来说,刚刚确认关系之后不应该是亲亲热热黏黏糊糊的吗?为什么杰总是这么急着赶我走,难道现在的年轻人之间谈恋爱的方式已经变了?” 夏油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在五条身边坐下,对咒术师直接伸手环上腰,并且还把脑袋搁到自己大腿上的行为没有半点抵抗。 “已经和悟保证过了吧?不会再一声不吭跑掉了,呃,也会努力保证自己的人生安全,我姑且还算挺惜命的?”青年丢开手里的吹风机,用手掌一下下抚摸着五条的脑袋,让雪白的短发从指缝里不断穿过,“所以,不用那么焦急,悟,你下次过来我也还是会在这边等着的,下下次,甚至再下次,只要是在休息的话就能一整天都在家里……话说,悟你的休息时间有多长?在我这里留一天一夜没问题吗?” “是在任务之间的空隙里跑出来的,回去大概很快就要出任务去了。”被青年非常认真地保证之后,五条的态度多少也缓和了一些,但说到休假,咒术师还是叹了口气,“这就是所谓的异地恋吗?感觉比想象中讨厌啊,难怪歌姬那家伙总是心情很差的样子。” “歌姬?” “是前一届的学姐来着,不过既然大家都忘记了,到时候直接叫名字就行,术式其实也没有很差,不过她用得不行,实力很弱,胆子又小,性格倒还好,现在和硝子正在异地恋哦?明明大家几乎都知道了,她竟然还以为自己成功守住了秘密,给她发点硝子和学生们去玩的照片就能起爆,还挺好玩的。” “悟,你不也没叫前辈吗。”看来是一点尊敬都没有,那位学姐应该被整得很艰辛。 “毕竟她去京都高当老师了嘛,说什么绝对不要跟我共事之类的。”五条一点不在意地笑起来,“当时硝子知道她的任职理由之后气到灌了我一整罐啤酒……” -- 第123页 光是这份叙述就能让夏油杰成功想象出了一位在高专作威作福根本没人能管得住的任性魔王,很好,学姐会跑的理由非常清楚了。 “既然马上就要开始忙碌,那悟还是先好好睡一下。”青年说着又揉了一下五条的脑袋,“这次我不会再睡着了,就在旁边陪着。” “就算杰这么说,现在也没什么睡意。”五条把脸埋在夏油杰的肚子上,“不然我们来找点什么事情做?” “……我不会陪你打游戏的。”青年冷漠地说道,“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偷偷摸摸塞进购物袋的游戏卡盘。” “啧。” “而且偷偷塞进去有什么意义啊?反正付钱的时候我也还是会知道。” “失策,忘记了杰你是会看购物清单的类型……” “所以你买东西从来不看清单吗?” “多出来的无所谓,肯定是想要才拿的,少了的话就让伊地知再跑一趟。” “不要把麻烦别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这是伊地知的工作啦,毕竟我太忙了,没有处理杂务的时间,所以大部分都委托给他了,虽然完全没有战斗力,但内勤干得很不错。” “你刚刚的发言可是能和黑心企业家媲美啊……” “说什么呢,我也是有在好好工作的。”五条不满地抱怨。 “是是,悟真是辛苦了。”青年无奈地看向他,“看来我也要加油,赶紧把记忆的问题搞定……然后和你一起回高专去,只要那边不嫌弃我现在的实力。不过,既然还需要内勤人员,到时候哪怕战斗上帮不上忙,也不至于完全派不上用场?伊地知先生会介意有人抢他的工作吗?” 这样的话,起码能够天天,不,起码能够经常见面,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地溜出来。 夏油杰还以为五条会笑话他的计划听上去太过没有志气,但咒术师却始终没出声,忍不住低头的青年这才看到五条正愣愣地看着自己。 “……悟?”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五条突然说道。 “嗯?” “要跟我回高专。” “是等我恢复记忆之后哦?” “那也没关系。”雪发的咒术师没再赖在夏油杰怀里,甚至撑起了身体,但这样就不仅仅是亲昵的问题了,对面前直接放大了的,属于五条悟的面孔,以及接近到望进去仿佛能直接看到另一片天空的苍色眼瞳,青年一时间停止了思考。 “记住你现在说的话,杰,到时候就算又反悔了,我也不会承认的。” “呃……好?”感受着咒术师出声的时候呼出的吐息吹过嘴唇的热度,夏油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吐出的音节断断续续,就像结巴了一样。 而五条悟却仿佛对两人此刻的姿势毫无所觉,只是一脸严肃慎重地看着青年,直到得到肯定的回答,他才露出满意的浅笑。 “这是今晚我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话了,看在杰让我高兴了的份上……来奖励你吧?要接吻吗?” “……哈?”不是,等下,为什么突然跳到这一步了? 夏油杰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混乱的表情。 “嗯?恋人之间会有亲密行为不是很正常吗?现在连幼稚园的小孩子都不会为亲亲害臊了吧?不过杰好像很容易被吓到,所以我觉得还是提前问一下比较好。” “重点根本不是提前吧……”脸热了起来的夏油杰窘迫而小声地说道。 “所以不要吗?”五条好像并不觉得自己说的东西有什么值得惊讶,就像在问青年要不要来颗奶糖一样的随意。 被噎了一下的夏油杰瞪着他,最后还是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要。” 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对自己内心的欲望还是十分诚实的,并不像大人那样既欺骗别人,又欺骗自己。 眼睁睁地看着雪发的咒术师带着笑意的面孔凑了过来,青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嘴唇很快被淡淡的热度和柔软触感覆盖,另一个人的呼吸和体温在鼻尖缭绕。 正当夏油杰想更进一步感受的时候,那些美妙的触感却又都轻易地远去了。 “……悟?” “嗯?” “你说的亲亲还真的就是亲亲啊……”被幼稚园级别的亲吻轻松打发的青年,用很难形容的表情望着五条,亏他还因为期待而脸红心跳,当然,现在这个也并不坏就是了。 雪发的咒术师挑挑眉,一脸干坏事得逞的样子,“原来杰想要的是更色的亲亲吗?倒也不是不行……” “算了,那个亲完你更睡不着。”挠挠还在发热的脖子,夏油杰叹了口气,把人从床铺上拉起来,塞进旁边的浴室。 “泡澡吧,我去给你热点牛奶。” 事实证明,热水加牛奶确实是催眠利器,泡到脸颊发红又喝完一杯蜂蜜牛奶的五条,在夏油杰帮他吹头发吹到一半的时候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看着咒术师表情安详地从自己怀中消失,青年的心情稍稍有点复杂,既为对方能够回去休息而安心,又忍不住感到失落。 叹了口气的他用力拍拍脸颊。 “好,也差不多该睡了。” 明天还得去便利店打工,后天则是去行动队的基地里进行每周惯例的培训,还得抽空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新的咒灵能够收服,夏油杰自己的休息时间其实也并不富裕,增加了咒术的练习之后,就更加捉襟见肘起来。 -- 第124页 晚上离开家门之前,青年从自己的咒灵里挑处几只身体细长的类型,一一缠绕在窗户和门把手上,这就是五条教过他的,能够不用锁门的方法。 被这样处理过之后,这间屋舍便成为了只有咒术师才能够出入的场所,而一旦有人企图入侵而清除掉那些咒灵的话,作为所有者的夏油杰即便不在附近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确实是比在门口放钥匙要安全很多的方式。 给咒灵们下了察觉到五条的咒力气息就可以开门的命令,青年才慢慢走向工作的便利店方向,商业街的店铺里仍然在播放着夜间新闻,比如联合国的研究机构又组织探险队想要探测门的内部啦,比如有爱心人士呼吁立法,想要保障DOLL们的基本人权,认为就算那些人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国家也不应该擅自代替决定DOLL们的工作,而是应该征求家人们的同意啦,等等诸如此类。 最后甚至出现了变态杀人狂连续作案的警情播报。 之前还跟五条辩解,说东京很安全的青年顿时觉得脸很疼。 “真是的……为什么会在东京出这种案子。”虽然这么说,但夏油杰对此也没有太大的兴趣,毕竟这应该只是一般人犯案,如果真的是契约者犯下的凶杀案,首先就不会这样大肆上新闻。如今超能力者的存在虽然在社会上属于半公开,但为了防止引起人们的恐慌,契约者的恶性案件一般都不会出现在新闻里。 不过警署的压力应该很大,如果在时限前都无法侦破案件的话,青年很可能会被临时借调过去。和受害人们的性命相比,警察的尊严根本一钱不值,能够早点抓到犯人总归是好事。 凶杀案的传播程度比夏油杰以为的更广泛一些,交班的时候,同事直接和他聊起了这个。 “泷川你是一个人住吧?凌晨回去不会害怕吗?” “还好?凶手只是变态,又不是笨蛋,有点脑子的话都不会挑我这种体型的对象下手吧。”青年很平淡地说道,“之前的受害人也都是学生和女孩子。” “你这家伙也还没满十八岁啊!”个头只有一米六五的同事不甘心地咕哝,“不过确实,长得高大就是好,以前经常半夜来店里顺东西的小混混们,从你开始上夜班之后,就再也不来了呢。” “也许只是他们洗心革面了?”其实是第一天上班的时候直接把三个混混叫到外面揍了一顿的青年,笑着回答。 “哈哈哈,怎么可能啦。”同事耸耸肩,“那种人,唯一不会做的可能就是洗心革面吧。” 虽然店员们并不怎么紧张,但店长还是谨慎地更改了排班,直到凶手落网为止,夜班都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两人共同工作。 好处还挺多的,比如不会再一个人忙得团团转,也有人能够说说话,不至于太闲或者打瞌睡,坏处则是青年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拿着扫把清理跑进店里来的低等咒灵。毕竟在空无一物的地方挥舞清洁工具的怪人,某种意义上可能比只出现在电视里的变态杀人犯更可怕一点。 夜晚的值班十分平淡地过去,而这次凌晨回家的时候,家里并没有…… 夏油杰看着在自家门前垫子上睡得正香的野猫笑了起来,“真是的,悟一走你就来了吗?”他把团在地上的三花猫弄醒,像平时那样放上肩膀,意识到是熟人而没有半点抵抗的小猫熟练地爬在青年肩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然后歪头看着青年没有用钥匙,直接推门而入的姿态。 没有人会在意猫的看法,夏油杰当然也是,他很随意地撤去家里的咒灵,然后走进了厨房,熟练地开了个三文鱼罐头,倒出来放在盘子上,还准备了一碗冲泡得温度刚好的羊奶。 意识到他回来的小鹫晃出卧室,绕着青年转了三圈。 “怎么了吗?小鹫?” 虽然已经知道了黑影少女是咒灵,而且还是非常稀少的一级,并且也知道了完全收服它的话能更好的进行指挥,但毕竟是互相依靠着一起生活了数月的关系,因此夏油杰保留了小鹫的自由,让它像以前那样随意在屋里闲逛。 只要不出门,问题就不大。 黑影少女在门口绕了三圈。 “你是说悟……哦,野猫吗?在厨房吃东西呢。”再用这个名字叫野猫显然不妥,已经发现了五条恶作剧的青年当然也不会叫它杰,最后干脆就只叫‘猫’了。 小鹫继续绕了三圈。 “……有其他人想进来?” 黑影这才点点头,又在窗户边绕了三圈。 夏油杰的表情这才严肃起来,有陌生人想进屋倒不算什么问题,走错门的醉鬼或者小偷之类的都有可能,毕竟是靠街的便宜租屋,根本没有看门的物业,治安糟糕才是常态,他住这里能平安无事完全靠小鹫作弊,现在则是直接靠自己作弊。 但大门进不来之后又想开窗,这个小偷未免执着了点。 为了安全着想,青年干脆在入睡前,仍在大门和窗户上放置了咒灵。这样的话,不把窗户和门破坏就无法进入屋子,毕竟普通的蛮力对咒灵压根没用。 要不是装监控太贵,夏油杰还真想看看对方在门把手明明能拧开,却无论如何都没法推开门的时候,会有什么表情。 意识到自己跟五条一样在故意整这种恶作剧,青年稍稍反省了三秒。 -- 第125页 可不能把悟的坏习惯也学来。 已经打算好明天要给野崎一个惊喜的某人这样想到。 可能是犯人只在晚上行动的缘故,青年醒来的时候小鹫并没有再向他示警。随便弄了个炒饭填饱肚子,夏油杰便换上简单的外出服前往行动队的基地,今天并不会有人来接他,因为所有正在轮休的队员全都要在基地参加培训。 把难得留宿的三花野猫送出门,继续在大门和窗户上布置下咒灵后,青年便前往公车站,搭车前往基地。 门口的警卫虽然已经认识了他的脸,带出示识别卡依然是必要的程序。虽然被叫做基地,但外表看上去却很不起眼,由几栋不超过三十米的正方形大楼组成,墙面上几乎没什么装饰,在旁边几栋大公司的高楼衬托下,完全沦为了背景。 但一进入内部就会发现和表面的平庸截然不同,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特殊涂料的墙壁,随处可见的扫除机器人和巡逻机器人,每处通道都有全身扫描栏,ID卡验证和指纹验证的电子屏幕能够出现在任何一个角落。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气质都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要么看着像警察或者军人,要么表情冷漠,偶尔能看到眼底一晃而过的赤光。 夏油杰平日里在街道上显得十分引人注目的身高,也变得普通起来,因为时不时就有些穿着迷彩服的高个子外裔匆匆路过。 训练场的位置在地下一层,穿过起码两次全身扫描,两次ID验证之后,青年才能够用ID卡开启电梯,随着它降入建筑物深处,这里当然不会有什么电梯小姐,不过天顶上明晃晃的摄像头给人的压迫感也没有少到哪里去。 电梯按钮上能看到从10到-10的一排数字,显然整个基地的大部分设施很可能都在地下,所以地面上看着才格外不起眼。青年对政府机关的秘密并没有兴趣,到达-1楼之后就老老实实地走出去,沿着走廊上的指示箭头找到了太刀川发短信告诉他的4号训练场。 夏油杰今天要参加的培训不再是耐力训练,而是一定程度的搏击,枪法,以及驾驶的学习,他现在学会了的只有自动挡汽车,后面还有一些其他常见的交通工具,比如巡逻艇和直升机,这样万一遇到突发状况,他还能客串一把驾驶员。 身为一位编外队员,他当然不可能上那种一对一的培训,小组培训有二三十人,青年刚走进训练场,已经和大伙坐在一起的野崎和亚当就冲他挥手。 “来得很早啊,泷川。”狙击手热情地跑过来,毫不客气地伸手环住夏油杰的肩膀,也不管青年一脸嫌弃的抗拒表情,兀自笑嘻嘻地说道,“先去换衣服,在教官来之前,还够让我教你一点对付野崎的诀窍哦?” “衣服会去换的,诀窍什么就算了吧。”夏油杰撇撇嘴,“你和他打的时候十次里起码输七次。” “但我好歹赢过三次啊!!” “每次都是因为野崎前一天喝多了。” 推开某个麻烦的笨蛋,青年很熟练地走进更衣室换掉外衣,穿上和其他人一样便于行动的深色制服。说起来作为编外队员的他,只有在基地训练的时候才有机会穿上行动队制服,平日出任务全是便装,也算相当有趣。 等到夏油杰走回训练场,野崎已经在一块临时空出来的位置上等他,周围全是一群起哄和看热闹的行动队成员,甚至连压根不在这个组里参加培训的彩音和太刀川都来了。 青年一脸黑线地看着自家队长,“全员到齐也太夸张了。” “没办法,”太刀川推推眼镜,“想看野崎挨揍的人有不少,虽然开赌局的时候他们全都压这家伙赢……”作为前自卫队员,野崎并没有很弱,不过毕竟是每个队伍都有怪物的特别行动队,他的实力在排行上属于中下游,只能欺负一些更缺乏运动的狙击手或者文科人员,比如像泷川这样的编外,以及全靠能力战斗的契约者们。 “还有赌局?”钱包刚刚大失血的夏油杰瞬间亮了眼睛。 太刀川看了一眼青年。 “你要压自己赢吗?”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靠近太刀川小声询问,“需要我把野崎打到什么程度?”反正都是要泄底了,干脆泄得更彻底点也无所谓。 有些诧异地上下打量一阵面前的年轻人,太刀川轻声回道,“10分钟里能解决吗?” 夏油冲他举起一根手指。 点了点头的队长吩咐他,“给野崎一点面子,拖到五分钟,但多揍几拳,不要太重,等下还要参加培训,明天也有工作。” 是非常冷酷无情的恶魔了。 青年摸出了钱包,委托太刀川给自己下注,确定成功后才施施然走上了对战的垫子。 “唉,让队长给你讲解要点吗?打起来的时候没空想那些的。”一点没在意两人当着自己的面窃窃私语的野崎,冲着夏油杰挥手,也没有取笑青年,甚至还挺有风度地指点,“把外套脱了吧,一旦热起来很碍事的。” 对于好意,夏油杰还是愿意接受的,但乱说话的后果还是得好好告诉给野崎才行。 脱下外套之后,青年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无袖黑色汗衫,露出了完全不输给其他队员的结实肌理,让围观人群里的几位女士满意地吹起口哨。 军队里的女性作风难免豪放,虽然这里并不缺少肌肉漂亮的身材,不过她们显然也更喜欢和帅气的脸蛋长在一起的那种。 -- 第126页 “哈哈哈,真是的,你一来就把大姐们的目光全带走了呢。”野崎笑着说道。 “那种事情无所谓吧。”青年耸耸肩,“反正我又不会答应跟她们出去喝酒。” 原本试图嘘他的男人们闻言,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女士们也没有为此生气,因为泷川从不答应的理由是他还没成年。 “好啦,那我们开始?是三局两胜还是就打一次?我都可以哦?” “一次好了,三次来来回回的太麻烦。”夏油杰稍稍活动了下手腕和脖颈,“看在你今天还没说什么傻话的份上,先提醒一下,我在找打工的时候,其实有考虑过去参加格斗赛赢奖金的。” 日本的格斗比赛十分兴盛,专业的非专业的赛事全年都有,一些年轻人对身手有信心的话,跑去参加非专业的赛事也不算多罕见的事情,完全合法,和带赌博性质的私人擂台并不一样。 “呜哇,所以泷川你其实还挺强的?嗯,确实看着步伐不像生手。”野崎并没有把青年的发言当成自大的吹嘘,难得摆出了认真的架势,“真是的,这种事情要早说啊,那样下次任务的时候,碰到战斗相关就不会让你退场了。” 青年不为所动地撇了他一眼。 “不能因为自己不想留下来看守车辆,就把工作退给编外队员哦?野崎。” “嘿嘿嘿,泷川你的能力其实不是看到幽灵,而是读心吧?” “以你和亚当前辈过于真诚的性格,读你们的心这件事并不需要契约者出马。” 两人并不友好的交谈没能持续太久,懒得再僵持下去的野崎就率先一个踏步冲过来对青年挥出拳头,哪怕没有依靠咒力强化,夏油杰依然清晰地看到了联络员的动作,轻松避开之后直接矮身撑地一个扫荡,大部分男性的平衡性都不太好,倒下之后很难快速站起来,不过野崎很机灵,倒地的时候直接缩身滚动,一个翻身就借着力道重新跳起来,并趁青年尚未站稳的时候给了他一下直拳。 下意识直接捏住拳头并打算顺便折断手腕的夏油杰在动手的瞬间才想起来这只是比赛,飞快的换招将野崎轮起来直接摔在垫子上。 这下联络员可跳不起来了,因为他的手腕还在青年铁钳一样坚硬的手掌里。 被摔得结结实实的野崎忍着疼痛顺势将夏油杰扯向地面,为了不失去重心,只好先放开对方,而野崎甩着手腕从垫子上站起来的时候,青年也没有趁机抢攻。 “喂喂,放水就没意思了……”野崎的眼神并没有问题,刚才要不是泷川最后回神,他的手腕八成就断了。 但青年耸耸肩,“那拳打得漂亮,我一不小心认真了,之前的不算,再来吧?” 这下别说野崎,周围队员们的表情都变得牙疼起来。认真就能直接把人放倒,那这打的岂不是放水中的放水?稳输的比赛谁要看啊! 野崎只是说话经常不过脑,并不是真的傻瓜,明显是纯粹挨揍的再来邀约他当不会答应,爽快的认输之后,也接受了被众人要求请客作为赔偿的条件。 而少部分不信邪的特别行动队队员则试图在培训开始前挑战一下青年,反正很闲,夏油杰干脆就答应了,然后就一路从普通成员打到了太刀川也跃跃欲试地下场,他并没有因为对方是队长就礼让,很是利索地在几分钟内将太刀川也送出了垫子。 然后场上只剩下了满脸放光,眼睛亮起赤色的彩音。 “你们这些家伙,输不起就不要打啊!!” 被彩音一脚踢爆了垫子,天女散花一样飘开来的棉絮落了满头的夏油杰,极为火大的冲着到处抱头鼠窜逃走的众人咆哮。 最后搏击培训不得不宣告延后,因为四号训练场被进入狂热状态的彩音弄成了严重破损,而依靠可怕的格斗技强行把暴走的女暴龙限制在场地里整整三十分钟,直到她因为体力跟不上而冷静下来的夏油杰,在特别行动队里也成了相当有名的怪物。 虽然代价是四肢严重淤青,不得不回家休养。 没用咒力强化过的身体,承受这种程度的反作用力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青年不能让自己看起来过于非人,进而暴露咒力的存在,政府部门又不是真的蠢材。 要是一个厉害点的格斗家就能轻松解决契约者,那契约者未免太廉价了。 淤青虽然很疼,但有咒力帮助,痊愈的速度会比普通人要快很多,夏油杰干脆连便利店的打工也一起请了假,因为赌局的缘故,他和太刀川都小小赚了一笔,暂时不缺钱。 青年甚至已经打算好了要打电话给五条,问问对方如果出门玩的话,想去哪里,因为自己有了起码一周的空闲。 这样咒术师应该就不会再怨念共处的时间太少了。 可惜夏油杰还是高估了自己家队长鬼畜的程度,还没等他走到公共电话亭前面,太刀川的短信就发送到了青年的手机上,告诉他,明天要去警署的专案组报道。 因为新闻上的连续变态杀人案又有了新的被害人。 第37章 三十六 电话当然还是要打,只不过内容更换成告知咒术师自己这几天得去警署协助办案,可能不一定在家,便利店也请了假等等,免得对方来的时候找不到人而产生什么误会。为了预防万一,夏油杰甚至准备了一只新的手机,存入自己的号码,方便五条到了家里后直接联络他。 -- 第127页 做完这些准备之后,青年才无可奈何地带上换洗衣物出门,楼下的街边已经有一辆车在等他,司机是一之濑女士以前的老部下,但后来并没有跟着老上司离开警察的队伍,现在主要充当特别行动队和警察之间的联络人。 “麻烦您了,河野先生。” “不,不如说是麻烦你了才对,泷川君。”河野的穿着和斋藤有些相似,都是一身方便藏枪的风衣,里面是衬衫和休闲西裤,和斋藤相比他的面孔要年轻很多,表情也相当和善,比起警察,更像是个人缘不错的业务员。 等青年坐上车,河野便开车前往警署,顺便和他聊一下案情。 “这回警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虽然对方连续犯案,但留下的线索少得可怜,无论如何都没法查到嫌疑人,再让犯人猖獗下去,警方的信用变得糟糕倒是其次,继续增加受害人这点大家都实在没法忍耐……” “我知道的,河野先生,这次也会努力帮忙。”夏油杰这样说道,“只是,依靠我的能力发现的作案过程并不能作为证据使用,这点您务必转告专案组的成员,如果没有决定性的证据的话,到时候犯人……” 青年会这样说也是事出有因,他没能继续在警局帮忙,而是极为顺利地被一之濑捞走,除开夏油杰的能力对契约者的案子更有用之外(因为不需要合法证据,甚至能直接钓鱼执法),一旦遇上过于狡猾的,成功抹消了大部分证据的犯人的时候,就算能凭借青年的能力直接找到犯人,警察也无法逮捕对方。 而一般这样的犯人,通常做出的也都是极为恶性的案子,明明知道了罪犯的身份,却碍于法律本身,只能坐等对方犯下新的罪行再去逮捕,专案组的一些年轻成员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为了阻止对方继续犯案,直接做出了身为执法人员不该有的举动。 这样事件发生了不止一次,虽然受害者家属都觉得能够谅解那些不惜犯险的警察,甚至还有组织请愿减轻他们罪责的人,但警视厅却对此十分不满,认为青年的存在反而是在引诱警察犯错,给警署脸上抹黑,因此当一之濑来抢人的时候,警视厅便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这件事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了,专案组里的年轻人也都被老练些的搭档们看着,不会再闹出之前的事情来。”河野苦笑着说道,“大家已经约好好到时候轮流去义务监视,24小时盯着犯人,哪怕他忍上一年再犯案,我们也不会轻易放弃。” “但那样的话,案子……”不等于还是没侦破吗? “案子名义上没有侦破,无法结案,警视厅依旧不能给民众交代什么的,大家也都有觉悟了。”河野叹了口气,“局长连引咎辞职的信都写好了。” “我知道了,直到找到犯人为止,我不会从专案组离开。”青年这样说道,“不过到时候,万一警视厅让我这个外人走开什么的……麻烦河野先生替我遮掩一下。”他毕竟只是个外援,甚至连侦探的名义都没有,警方要是不想让他参与破案的话真的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嗯,没问题,就拜托泷川君了。”刑警先生脸上的神情总算变得轻松了一些,看来他最近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进入专案组办公室的时候,夏油杰还是差点被房间里愁云惨淡的样子吓了一跳,东倒西歪直接睡在椅子和桌子上的刑警们,过于浓厚的香烟臭味混合着方便面和速溶咖啡的气味,还有一般人看不到的,庞大的负面情绪堆积而被吸引来的各种诅咒。 都只是四级的杂鱼,但几乎快要把整个办公室挤得无法呼吸,青年捂着鼻子走进去,在河野的尴尬表情里直接开窗掀帘子,把那些垃圾连同二手烟一起送出会议室。 一阵古怪的旋风之后,专案组的成员们意外地发觉原本自己低落的精神和房间里的空气状态一起好转了。 “呜哇,泷川,你是不是去学了什么奇妙的阴阳师手法?这个可比看见鬼魂厉害啊!”已经不是第一次和青年合作的一位老刑警好奇地询问道。 “就当是那样吧。”青年已经懒得解释自己并不会阴阳术了,“卷宗呢?先给我看一下,新闻里说的那些肯定不是全部吧?” “确实。”河野点点头,从同事们手上把一本厚厚的卷宗拿给夏油杰。 里面论打计数的血腥现场照片让青年挑了挑眉,“受害人都已经快有十位了?” “没错,最初以为只是普通的入室□□案……”先前问话的老刑警在旁边坐下,皱着眉头点燃一根烟,开始为青年讲解案情,对方毕竟只是普通人,在卷宗上对刑警们而言一眼就能了解的东西,他要是没有人说明的话很难掌握到。 “等等,新闻上不是说只是入室杀人吗?既没有财物损失,也不像是情杀,但都有不惊动外人的入室环节这个共同特征,所以才认定为连环杀人。” “主要是为了被害人们的声誉着想,有部分情报没给披露。”老刑警叹了口气,“尸检显示所有被害人在死前都进行了性行为,只是完全没留下□□或者毛发作为证据,犯人非常谨慎。尤其那个无声无息地入室方式,我们完全搞不明白到底怎么做到的,一开始就猜测可能是契约者,毕竟会穿墙的话,要入侵就简单了,可委托天文部查了每个被害人死亡时间的星空情况之后却发现,固定在那些时间亮起的陌生星星并不存在。而查全天的话可疑的目标实在太多了,根本数不过来。” -- 第128页 这个世上隐藏起来的契约者就是有这么多,所以即便有天文部的存在,案件依然层出不穷。 “所以才被认定是普通人犯罪吗……”青年皱起眉头,“但实在太可疑了吧?” “没错,可疑的不行,尤其被害人们身上没一个出现反抗的痕迹,再加上那个无声无息的入室,我们实在想不出普通人要怎么办到这两点。” “一个也没有?” “对,完全没有,而且也没有使用麻醉剂的迹象,简直像是他们都自愿被犯人杀掉一样。契约者不会具备复数条件的能力,这算是常识了,不过也不排除真有契约者介入的可能性,比如万一犯人雇佣了契约者,或者是联手作案。” 如果是那样的话,星星闪烁时间的错位就能够得到解释了。 老刑警苦笑起来,“但每个现场出现的外来者痕迹都只有一份,衣服上掉落的纤维,鞋子的脚印等等,重合率非常高,复数犯人的话,不可能其中一个完全不出场吧?就算只把同伙送进房间就走,也得人到现场啊?至于传送类能力,那个相当罕见吧?民间出现的要么被国家特招,要么被有钱人养起来当保命符,据说差点因为抢人而吵起来,怎么想也不至于沦落到要去当杀人犯的同伙。” “所以最终还是认为只有一个犯人。” “对,不过是契约者的可能性依旧很高,也许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手法,或者能力罕见,总之这个案子现在算是联合侦办,只是确定嫌疑人身份前主要归我们管而已,因此太刀川才松口得这么爽快,否则可没那么容易请到你。” 青年不以为意地耸肩,警视厅和第三机关的上层部门要怎么扯皮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要专心侦破案件就行了。 将数位被害人的档案卷宗翻阅一番后,夏油杰微微皱起眉头,“犯人挑选的对象……” “对,样貌都十分出色。”河野点点头,“这也是我们认为他应该是个变态连环杀手的主要原因,被害人彼此都不认识,生活范围也相隔遥远,虽然都在东京,但行动圈和社交圈都没有出现过重叠,因此只能认为他们是因为容貌而被挑选的。” 忍耐着反胃和厌恶的心情,青年窝在会议室里,把刑警们送来的书面报告全数阅览,最后实在没什么需要补充了,他才示意要去现场看看情况。 “要全部都跑一遍吗?”河野询问他,不是每个案发现场都能有‘东西’留下,这点青年以前就告知过他们,所以为了稳妥考虑,每个现场都去一次才是合理的。 “今天来不及吗?”青年误解了刑警的意思,毕竟被害人都是在自己家遇袭的,而这些案发现场互相之间隔得很远,四面八方分布在东京的各个角落,现在已经快下午了,总不能大半夜还去麻烦家属,所以入夜前能跑的地点有限。 “那倒不是,其实是因为,最新的那起案件,有幸存者存在。” “什么??” 青年大为惊讶,有幸存者还能抓不到犯人,连嫌疑犯都判断不出来,难怪警方要自认没用了。 “是被害人的室友,因为种种缘故,并不能提供多少有效信息,虽然人没受伤,但受了很大的惊吓,目前被保护在警署附属的医院里。她是活人,泷川你的能力应该没什么效果,所以不确定你是不是要去见她。”河野无奈地解释道。 “还是去见见吧,说不定呢?”夏油杰这样说道,“死灵附在她身上的可能也是有的。” “喂喂,就算到时候是真的,也千万别告诉她啊!!”河野拼命摸起双臂,一副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的样子,“本来小姑娘就被吓得不轻,再跟她说身边闹鬼,那也太过头了。” “以为我是你手下的笨蛋新人吗?”青年虚着眼睛斜睨他,“能干出这种没神经的事情。” “哈哈哈,抱歉抱歉,最近带的新人实在是……”刑警先生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既然泷川你没问题,那我们就先去见见吉野小姐吧。” 附属病院离警署很近,步行过去只要几分钟,两人利用这点空闲的时间囫囵吞了两个汉堡解决午餐问题,然后就在护士的陪同下进了正被警察保护的病房。 看到病床上的女性的时候,夏油杰才总算明白了河野说对方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提供信息的原因——吉野小姐是位盲人,无论是床边的导盲杖,还是不曾睁开双眼与护士交谈的事实都说明了这一点。 刑警熟络地和她说明了来意,语气极为温和,生怕让这位看着就相当脆弱的女士产生太大的压力。 “想让我再说说那天晚上的事情吗?”盲女的声音很柔软,是那种听着就会让人觉得纤细和无害的类型,“可以的,如果那能帮上忙的话,只要,只要能抓到犯人,我可以再说很多遍,出庭作证也没有问题……” “不用激动,吉野小姐,我们来请求复述是因为想听听是否有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疑点,有位很厉害的侦探先生跟我一起来的。”毕竟不能真的把青年介绍为灵异工作者,因此合作的刑警们都很熟练地称呼夏油杰为年少有为的侦探泷川,反正青年也确实在侦探社打过工,哪怕时长不超过两个月,但在他的协助下破获的案件可是快高达三位数了,普通侦探还没这个实力呢。 “打搅了,我是泷川。”现在向外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夏油总是有点别扭,幸亏一般不用说全名,不然他可能会更加尴尬。 -- 第129页 “这样啊……我知道了,那就再说一遍,如果哪里不清楚的话,请尽管问我。”样貌和身形都很稚弱的女性这样说道,然后开始将她遭遇的可怕夜晚娓娓道来。 “那天是少数我必须外出的日子,回来的时候又很晚,当时我很累了,先敲了门想让若叶给我开门,可是并没有回应。我以为她睡着了,或者正在洗澡,也没有多想,就找出钥匙开了门。一开门,拉奇就来迎接我,还给我叼出了拖鞋,一切都像平时那样,啊,拉奇是我和若叶一起养的金毛猎犬,并不是专业的导盲犬,狗狗学校的费用很贵,我们付不起。呃,说到哪里了,对,拉奇给我叼来了拖鞋。我和它在玄关玩了一会儿,然后就……就听到若叶的房间里……那个,传来了喘息声……以,以前她也没有带男朋友回来过,我本来又吃惊又生气,可也不好意思这时候去敲门,只好很窘迫地带着拉奇回房间。不过听了一会儿之后,又发现只有若叶一个人的声音……当时想着,难怪她没听到我敲门,当然也就更不好意思去打搅她,就忍着隔壁的动静在床上睡着了。但半夜的时候突然闻到了奇怪的味道,当时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拉奇干了坏事,就叫了它一声,拉奇……那时候,那时候有,有什么舔了我的手,我以为是拉奇……”随着叙述,吉野小姐一会儿脸色涨得通红,一会儿又露出害怕的表情,最后她紧紧抓着床单,已经脸色惨白,“因为懒得动弹,想着,明天就让若叶去收拾……” 她再也说不下去,抱着被子发起抖来,护士叹了口气,温和地抱住她开始轻声安慰,而河野则对听完叙述若有所思的青年做了眼神,一起移动到门外的窗边去谈话。 “法医说那时候室友若叶就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犯人直接割开了她的喉咙。”河野点起烟抽起来,“并且还干掉了她们俩饲养的那条金毛猎犬,这是他唯一一次对猎物以外的东西下手,却偏偏留下了旁听全程的吉野,我们猜测过可能因为吉野女士是盲人,根本看不到犯人的样子,甚至连对方是否入侵屋子都不知道,但那样的话,杀死金毛猎犬的举动就格外怪异。” “她身上没有亡灵。”夏油杰皱着眉头说道,“看着也不像在撒谎……你们没问过她是否有听到陌生人的声音吗?之前说过有进行性行为的迹象,但又没有被用药或者灌酒,所以他们都是清醒的,可是没有对象是什么意思?总不可能每个被害人都刚好在被害前正忙着□□?” 河野顿时被烟呛得不行。 “别,别说这么直白啦……” “为什么要在讨论案情的时候觉得羞耻?又不是在说猎奇口味的□□。”青年难以理解地看着对方。 “我是叫你别在走廊说这么大声……”性格有点保守的刑警先生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问当然是问过的,不是我,是护士和女警问的!!吉野小姐很努力回忆了,她说确定没听到第三人的呼吸或者脚步,但她也不敢肯定,毕竟……呃,据说当时若叶小姐房间里动静挺大的。” “确定没有床伴吗?” “没有,全程都只有室友的声音,鉴证科也能确定那床上只有若叶一个人的痕迹。” “所以,所谓的性行为,很可能全都是□□吗……”青年嘴角抽搐地说道,“别的不好说,犯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刚好在那种时间犯案的?一般人也不会故意把动静泄露出去啊。” “呃,也有可能是犯人强迫他们?比如他本人没有能力之类的,我们有那样猜过。”河野这样说道。 “……所以每个被害人完全都不反抗这点才是最奇怪的,实在太听话了,有没有可能是捏住了什么弱点?比如用不雅照片勒索之类的?” “很早就提出了这个可能性,但那样的话无论如何都得和被害人产生联系吧?起码得把照片寄过去,不管是手机短信还是邮箱,可信息组表示一切正常,手机和电脑都没有被删除记录的情况,至于被害人和陌生人的来往,几乎没有,他们生前一周内的行动轨迹都被分析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大金额的转账啦,异常的金钱花销啦,全都没有,所有人都过着正常生活,有些还出去开开心心玩了一天,怎么看都不像是被胁迫了的人能有的心理状况。” 然后就在夜晚遭遇了连环杀手。 夏油杰的表情终于严肃了起来,“虽然这个犯人确实非常变态,但我得说,他是契约者的可能性越来越高了。” 河野叹了口气,“只要一天没法锁定对方的梅西耶编号,死亡手法又没有明显像是契约者的痕迹,这个案子就不会被转移给特别行动队,规矩你也是明白的,泷川。” “吉野女士这里应该暂时问不出什么了,我们先去其他案发现场看看吧。”青年这样说道。 “正等你这句话呢。” 然而,在陆续跑过了三个现场之后,夏油杰越发凝重的面孔给河野带来了不祥的预感。第二天,他们把剩下的现场全部看过一遍后,青年终于在河野的忧虑里开了口。 “什么都没有。”他说道,“一个亡灵都没有留下来,好像他们对自己的死亡没有任何不满,每个人离开前的心情都宁静祥和得能够直接成佛。” 明明有人被残忍的杀害了,但这些本该被强烈的负面情绪占据的房间,每一个都干净得可怕,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不安,甚至连烦恼的气味都极其稀少。 -- 第130页 听到青年的话语,河野第一次感到了脊背发凉。 第38章 三十七 回到专案组会议室,迎接夏油杰跟河野的是其他刑警们期盼的眼光,可惜青年这次没能像过去那样给大家带来好消息。 “虽然没能得到来自死者的讯息,但也不算一无所获。”夏油杰这样安慰那些不免露出失望神色的刑警们,“只是,需要先听听大家之前的工作成果。” “什么意思?”没料到青年会这么说的河野有些茫然地问道。 “警署相熟的心理学家没给犯人做侧写吗?”连环杀手大多是和被害人毫无关系的存在,所以心理侧写这种能够锁定大致可疑人员的方式一直有在使用。 “有是有……” “先说给我听一下,因为情报不够,所以有些推测我还不能肯定。” 刑警们互相看看,很是积极地拉着青年往里走,在会议室旁边的小房间里掀出一块布满密密麻麻分析的小黑板,开始为他讲解起来。 “首先是从他的猎物选择开始,被害人们大多身体健康,样貌出色,犯人在性别上似乎并没有特别的倾向,对象既有男性也有女性。每具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全部都是被害人自己的房间,有租屋也有公寓,犯人十分谨慎,只选择独居,或者最多只有一位室友的猎物,没有一个被害人是和家人们住在一起的,这样能够最大程度上保证他能和被害人独处很长一段时间,起码是能够充分进行性行为的时间。但每个现场却都没能留下任何□□和毛发,甚至连被害人们的指甲里都不曾有过皮屑,再加上所有的第一现场都位于容易进入的地方,要么是底层的房间,要么是有电梯的公寓,没有一处现场是只能靠楼梯上去的,因此侧写师认为犯人有很大可能带着某种程度上的残疾——而且是会令人无法顺利进行性行为程度的严重残疾。” “比如说半身不遂或者腿脚残缺,常理而言,这样的人出现在街道上的时候应该是很显眼的,所以犯人从不会在白天犯案,每次都只出没在深夜。” “大部分连环杀手确定猎物起码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最短也得有三天,当然也有更长的,本案的被害人们死亡的间隔是半个月,这也能说明犯人肯定有一个蹲守的过程,但我们没能在任何一个被害人身边发现重复出现的陌生人,起码他们死亡前的半个月里没有,更不用说是身怀残缺的人。” “所有被害人的死因都是割喉,一刀切断动脉,几分钟内因为大失血而死亡,非常干脆利落,并没有多余的折磨,事后也没有花心思布置现场,他就那么把尸体像用完之后的保险套一样丢在床上,毫无仪式感,因此侧写师认为杀手对猎物的死亡并没有兴趣,这可能听起来有些离谱,但他真正的目的应该就是单纯的,想让猎物们进行性行为,然后通过旁观获得快感。” “这种事情明明光看□□也可以做到……但犯人偏偏要去找活人,玩弄之后杀死对方,这是我们的侧写师无论如何没法理解的部分,他认为犯人的脑子肯定哪里有问题。” “……只有这些吗?”看着老刑警只说了一会儿就开始词穷,青年诧异地看着他。 对方点点头,苦笑着说道,“犯人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夏油杰犹豫了一会儿,“我下面要说的东西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并且全部是个人猜想,所以大家听听就好。” “首先,我假设犯人是个契约者。”青年这么说道,“因为能力问题,我在特别行动队是负责情报这一块的,所以培训的时候看了不少罕见契约者的档案,这是为了避免成员遭遇到陌生契约者的时候慌了手脚。” “其中一个特殊案例,就是具备‘夺取身体’能力的契约者。” 青年的话刚说完,房间里的刑警们就差点跳起来。 “别这么激动,我还没说完,”夏油杰挥挥手,让他们坐下,“这个能力也许能很好的解释为何被害人们全都没有抵抗——因为身体的所有权不再是他们自己了,但这样就有一个疑点无法解释,犯人到底是如何接近被害人们的。交换身体的时候,他自己的本体无论如何也必须在场,拥有类似能力的契约者不止一个,但每个都只能在近距离使用,不存在远距离交换的例子。” “所以一开始我没往这个能力上想,直到我把所有现场跑了一遍。” “所有的被害人都饲养了宠物。”青年这样说道,“有的是狗,有的是猫,更小的类型就没有了,唯二没有饲养宠物的两位,我在他们房间里发现了临时制作的猫窝和用来充当食盆的,放在地上的盘子。” “他们收留了野猫。” 河野吞了吞口水,“你,你是说,犯人是通过先将自己转移到动物身上,再利用动物转移到被害人身上……吗?但,但所有人都死于他杀,并不是自杀啊?” “我有想过是不是转移到被害人身上,让对方自己开门放他进去的可能,但既然警方没发现这种事情,就说明他没那么做,因为转移过去之后,原本的身体肯定是陷入昏迷状态的。”夏油杰没有理会河野,自顾自说了下去,“直到我打开了其中一扇被害人家里的房门。” “咦?” “然后我发现,所有被害人家中的门把手,都是下压式的门把手——换而言之,动物自己就能开门,然后它们就能无声无息地,把可能正放置在轮椅,或者某些容易推动的工具上的本体藏进被害人的房间里,然后再等被害人回家就可以了。犯人附身在动物身上的时间不可能很久,因为动物的脑容量和人类不同,如果不在脑袋里装上辅助装置,连线特殊网络,时刻进行人格情报更新的话,这类型的能力者很快就会渐渐真的变成动物,完全忘记自己是人类的事情。” -- 第131页 “你们在被害人附近完全查不到犯人是正常的,因为他每次都只会用动物的形态过去,不管是流浪狗还是流浪猫,甚至乌鸦,那些东西压根没法被监控,然后等到确定要犯案的日子,他直接依靠动物进入到无人的租屋就行了。并且完全不会被发现,因为被害人一回家,就会遇上来迎接自己的宠物,毫无戒备心地让对方接近之后,一下子干脆地完成置换,反抗的痕迹什么的当然不会有。” “然后,犯人为什么不愿意看□□,而是非要用别人的身体来进行性行为的理由……我就不用多说了吧?那时候他就能短暂地成为健康人,虽然是别人的健康。不过这样也还是有很大的疑点,比如他为什么不干脆抛弃自己的身体,直接换成别人度过人生,那就不必继续困在残疾的身体里了。” “顺便说一句,那些被害人的公寓大多是治安比较欠妥的类型吧?深夜的时候谁都能轻易靠近,而且大门口也没有监视器,犯人要躲开视线实在太容易了。” “以上,就是我对这位连环杀手的猜想,当然,只是猜想,毕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夏油杰拍拍手,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次案子我能帮上的忙,大概只有这么多。” “泷川君。”河野突然一把抓住了青年的双手。 “呃,干什么?”青年看着面前的刑警。 “我们再去找一次吉野小姐。” “哈?” “你不说这些猜想没法证实吗?宠物们如果真的被附身了的话,行为举止肯定会有些异常的吧?但它们的主人都已经死了,所以不可能有证言,但吉野小姐活着啊!” 说得没错,犯人还留下了一个人证来着。 要杀死一个稚弱的盲女应该也不是件很难的事情,哪怕是个残疾人。为什么犯人反而放过了对方呢? 前往附属医院的途中,青年忍不住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 直到他在病房里看到吉野女士紧闭的双眼。 “原来是这么回事,进去容易出来难,发动的条件是要用眼睛来确认目标啊……”终于恍然大悟的青年如是说道。 “嗯?你说什么?”没能听清的河野转头看他。 “不,没什么,还是先问问吉野女士,关于案发前,那只金毛猎犬的情况吧。”夏油杰这般说道。 性情温和的盲女在听完河野的请求之后,很是认真地回忆了一番。 “案发之前,拉奇的样子有没有显得奇怪?呃,我觉得,和平时也没什么差别啊……会磨蹭我和若叶,舔……我们的手,一定要说哪里奇怪的话……嗯,应该是出事那天,若叶带着它出门散步的时候,那孩子罕见地和猫打架了吧?” “和猫打架?” “对,而且不是拉奇的错,是那只野猫突然冲过来,对着拉奇又抓又咬的,平时它跟路边的猫咪们关系挺好的,并不会闹那么严重。” 河野无声地看向夏油杰,而青年只是摇头。 在病人面前讨论她的宠物在死前可能被犯人附体的话题未免有些糟糕,所以直到离开病房很远,刑警才出声询问。 “你觉得那只野猫应该不是犯人?” “啊,如果是利用动物转移的话,应该是碰到的瞬间就倒下才对,但既然是打架,就说明两者都是清醒的。” “果然还是不行吗……”河野沮丧地叹了口气,正当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却响了,他便先接起来,“喂喂,我是河野……唉?找到了一些可疑的监视录像???” 两人很是急切地跑回到会议室,其他同事们已经表情激动地围在电脑旁边了,“快过来。” 屏幕上的画面明显是一处临街的住房大门,但角度很微妙。 “这是……” “是其中一个被害人居住的住宅,摄像头是邻居用来拍自己家大门的,因为有人往他们家院子里丢了垃圾,为了找到犯人所以特地偷偷装了这个。当时我们也借来查看过,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士出没,就放了起来。但泷川你说宠物可能有问题,所以就又重新看了一遍……” 刑警们无奈地苦笑。 “时间是遇害的当天,你们看。” 镜头渐渐从白天到了晚上,很快变得昏暗且模糊不清起来,家里没人的庭院会变得漆黑多么正常。 这时候屏幕里出现了一些动静,能明显的看到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一个黑乎乎的,犬类的影子从门缝里溜出来,轻巧地跑向摄像头看不到的另一边,然后又很快跑了回来。 一个长方形的影子一闪而过。 “当时我们以为是狗跑出去拖了个纸箱,这种事偶尔也会有,所以没想太多。” “但在另外一个被害人的监视录像里发现了这个。” 只带着宠物一起出门散步的人,回家的时候却拖着一只宽大的行李箱,看着对方在影像里若无其事轻轻关门的样子,观看录像带的大伙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已经联络过鉴证科,被害人房子里压根没有这个行李箱。” “很可能,当时已经不是本人了。” 然后其他的录像带里也出现了原本被忽略过去,后来再看就觉得可疑的人,比如拖着一只行李箱,衣服穿得非常厚实,看不清楚头脸,动作又十分僵硬的男人。虽然他错开了和被害人一同进入公寓楼的时间,也不像是能轻易打开防盗门的样子,但如果有家里的宠物帮忙的话,就算没有钥匙,要进屋子也再容易不过。 -- 第132页 犯人不需要蹲守,也不需要出现在被害人周围,他只要在不引人注意的时间,想办法靠近屋舍就行了,里面自有一个被信任的存在,会不由自主的为他打开大门,然后向他献上属于主人的身躯。 “所以,入室之谜是一个行李箱……那东西虽然确实能装人……”河野看看镜头里始终没换过的行李箱的大小,“可这个装不进一个男人的吧?连女士也很勉强啊?” 除非是肢解掉了的尸体或者小孩子。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现在不是纠结犯罪手法的时候吧?”夏油杰这样说道,“直接联络特别行动队,把案件移交过去然后发动人手去找这个行李箱才是重点。” “啊。” 专案组的成员们顿时面面相觑。 “所以,这案子……” “显然已经不归你们管了啊。”青年耸耸肩,直接拿出手机开始拨打太刀川的电话,“队长,开始工作吧,顺便说一句,我的活已经完了,剩下的是你们的份了哦?” 在整个东京内搜索一只特定的行李箱,显然那是只有天文部能办到的事情。通过特殊的DOLL网络,让成千上百的人偶们的观测灵行动起来,在短时间内扫描整个东京,这才是天文部这个平日里毫无存在感的部门真正可怕的地方,只要是观测灵们能够到达的地方,一切被隐藏起来的东西都很难逃脱。 当然,前提是有具体的目标,毕竟DOLL们只会按照命令行事,并不能像具备自我意识的人类那样轻易区分一个女性和一个装扮成女性的男人之间的差别,在他们看来后者就是女人,哪怕对方的装扮极为拙劣。 【你这家伙的报复心是不是太强烈了?】太刀川在电话另一头笑着说道,【不就在养伤的时候帮忙探案吗?】 明明是让我的假期泡汤了。 夏油杰当然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毕竟他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成功夺回了剩下的五天,“所以我也是把案情都分析得差不多了才走的。” 【是是,好好回家休养去吧,干得不错,又发现了一个棘手的家伙呢,我会告诉一之濑,让她给你多争取一点津贴的。】 “那就拜托了。” 抓捕犯人这种事情,本来也跟休养中的伤员没什么关系,就算青年只是个轻伤号。 心情愉快地自己搭车回家,夏油杰甚至考虑着再打一通电话,好让咒术师知道他现在很闲,完全可以再溜出来玩什么的,当然前提是五条有空。 特地在商业街买了一盒漂亮的奶油蛋糕和甜甜圈才往租屋方向走的青年,在路边看到了时常会来他家蹭饭的三花野猫,倒不是说他突然对猫起了警戒,而是对方的样子太凄惨了。 小猫可以说浑身是伤地瘫在墙头,闻到到靠近的青年熟悉的气味才发出细小的猫叫声。 “这是怎么搞的?”夏油杰忍不住伸手把猫拎下来,但野猫当然不可能回答他,只是有气无力地叫了声,本来想回家的他只好又拐弯走向附近的兽医院,在里面花空了钱包里剩下的金额之后,无可奈何地提着新买的猫包离开。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二楼的窗户上正透出温暖的灯光。 很难形容夏油杰此刻的心情,但那肯定不是什么坏东西,就像原本空荡荡的地方终于被某种无形的事物填满,一切的疲惫和烦躁都突然远去。 “我回来了。”他推开门,带着笑意这样说道。 客厅的沙发上,雪发的咒术师轻轻扯下绷带,睁开那双晴空般的眼瞳来迎接他。 “欢迎回家,杰。” 第39章 三十八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明明就放在桌上。”夏油杰很是识趣地走到沙发边,把手上的蛋糕和甜甜圈递过去,成功获得了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和某人的鼻尖轻轻蹭过脸颊的亲昵触碰。 “没有预告的惊喜会更让人高兴嘛。”得到了喜欢食物的咒术师心满意足地伸手一揽,利用手长的优势轻而易举地勾住背后青年的脖子,将他拉得弯下腰来,然后便顺利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对方的颈窝里,“杰不喜欢吗?还是说更中意饭和我二选一那种的?” 脖颈上敏感的皮肤同时遭受了柔软发丝的磨蹭和温热呼吸的吹拂,而五条还在那边说些很不纯洁的胡话,低声浅笑带来的细小震颤让夏油杰窘迫得整个后颈都热了起来。 “别闹……我还要去煮饭。” 青年小声地说着,却又不敢就这么跑掉,很是无奈地拍了拍颈窝里不肯动弹的脑袋。 “晚饭是什么?” “不知道你要来,所以也没买菜,只能随便煮点了。” “哎呀,电话的作用原来是这个吗?” “不然呢?好啦,快松手,你很沉的。” “说什么啊,我的身材明明标准得无可挑剔。”咒术师不满地抱怨起来,“现在就可以给杰看一下验明正身哦?” “是是,但并不是在说你胖,好歹有点你很大只的自觉。”夏油杰哭笑不得地说道,他感觉自己这会儿很像大型猫科的可怜饲主,被亲近的时候深感荣幸和幸福,但同时也有点不堪重负。 “明白了,是杰锻炼不够。”五条悟非常干脆地如此断言。 对在歪理论证上格外擅长的咒术师,青年还能说什么呢?他无奈地叹气,姑且收下了‘锻炼不够’的批评,在五条总算宽宏大量地放手里起身走向厨房。 -- 第133页 “等下,那个是啥。” 本来还在思考着小蛋糕要怎么吃的咒术师,一晃眼就看到了夏油杰放到旁边橱柜上的猫包。 青年咳嗽了一声,他还记得五条跟三花猫相处得不怎么样的事情,“路上捡到的,好歹相处了一段时间,也不能就这么看着它死掉。” 暂且放下蛋糕,施施然走到橱柜边将猫包拎起来,咒术师看着包裹里被几只柔软的咒灵团团围住,一身绷带的猫咪,它的眼睛紧紧闭着,要不是肚腹还有起伏,看上去就和死猫没啥区别了。 撇了一眼那几只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后开始瑟瑟发抖的小咒灵,明白夏油杰并非毫无戒备的五条露出还算满意的神色,“怎么搞得这么惨?这小子未免太没用了吧?” “野猫打架输掉很正常吧?它又不是个头健壮的类型。”在厨房冰箱里翻找食材的青年如是说道,“别去玩它,让医生打了麻药正在睡呢,明天还得送去宠物医院挂水。” “可它又不是普通的野猫?” “……果然有问题吗?”夏油杰好奇的探出头来,“难道是我这次要抓的犯人?” “什么犯人?”咒术师好奇地问道。 于是青年就一边做饭,一边把刚刚解决了一半的案子当做闲聊的谈资说给他听,虽然签了保密协议,但契约者的秘密五条搞不好知道的还比政府多一点,因此夏油杰毫无自己正在泄密的心理负担。 “呜哇,因为是量产品,所以根本是随便抽签的吗?这种人渣都能被选中。”边啃甜甜圈边听内情的咒术师不快地皱起脸,“这个小笨蛋应该也是个契约者,但没什么恶意,单纯就是来找人蹭饭而已,不然当天我就直接把它丢出去了。既然杰你想暂时收留它,那就先放在家里吧,让小鹫看着就好。” “咳,我还以为悟你讨厌猫呢……”青年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 “谁让你把我的名字给猫用了。” 一提起这件事,五条就板起脸来。 理不直气也不壮,甚至相当心虚的夏油杰默默缩回厨房,把做好的饭菜都端上桌,试图用食物来转移话题,幸好咒术师似乎并没有想追究的意思,轻易地放过了他。 有人陪着一起吃的时候,哪怕只是简单的晚餐也变得格外美味起来,充分填饱了肚子之后,五条懒洋洋地躺回沙发上,询问青年晚上要干嘛。 “不是说这几天都可以休息吗?既然身体还在恢复期,那咒灵的捕获就先不要那么急,反正明天也不去打工,今晚总不用那么早睡了吧?” “所以悟是想干嘛?” “嗯~当然是做点晚上应该做的事情呀~~~”趴在沙发上的咒术师笑着说道。 “游戏就算了吧,没什么特别想玩的,电影的话,家里这几部你不一定感兴趣,等下一起去出租的店挑点新的吧,反正也正好要出门。” 收拾完厨房的青年一边把围裙挂回墙上,一边面不改色地回答。 “啧,杰变得不好玩了。” 五条一脸不甘心地控诉道。 “我脸上什么时候写着玩具这两个字了?”夏油杰走到沙发旁边,很是坏心眼地伸手捏了捏咒术师的脸颊,“好啦,快起来。” 前往距离很近的商业街并未花费两人太多时间,青年还抽空先去取了点钱,然后拉着五条一路走进影碟店……旁边的商场,就在咒术师歪着脑袋疑惑自己是不是又看花了眼的时候,夏油杰却开始问他衣服的尺码。 “总不能每次都换我的衣服吧?你先前不是抱怨腰和腿都有点短吗。”青年不大高兴地咕哝,“所以还是给你买点替换的便服和居家服……先说好,你平时常用的牌子我现在多半买不了。” 和咒术师相处得久了,夏油杰也发现了他的消费水平有点离谱,一起逛街的时候,常常下意识想从衣兜里摸信用卡,买东西则完全看心情而不是价格,自从在超市里被五条拿回来一堆相当昂贵的食材之后,青年就禁止他擅自拿东西了。 “哈哈哈,可以可以,反正只是便服啦。”成年以后还是第一次由别人买衣服给自己的咒术师感觉十分新鲜,好奇地跟着夏油杰在一些平价店里转悠,随意挑了几件塞进购物袋。 但买完衣服之后,青年仍没有要离开商业街的意思,又拖着他进了其他的店铺,换洗的内衣,拖鞋和外出的鞋子,代替绷带的墨镜,牙刷,甚至喝水的杯子。 林林总总买了许多生活上的杂物,最后才各自提着许多购物袋走进影碟店,租了五六部比较中意的电影。 直到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咒术师都看着有点恍神的样子。 “……悟?”青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先说好,甜点家里已经有了,新品的话等你把冰箱里的东西都吃完再……” “不。”五条慢慢笑起来,“只是突然才想到,要留很长时间的话,确实得置办这样那样的东西呢……” 这才明白他是在说今天买回来的杂物,夏油杰耸耸肩,“不然会很不方便啊,而且一直穿那身,悟你也会累的。” “既然都偷溜出来了,就在这边好好休息嘛。”青年这样说道,“你也说了,这边没什么强力的诅咒,所以肯定不会像我一样突然被一个电话叫走。” “反正是多出来的时间,正好用来休息吗?”五条如此回答,“是个不坏的主意啊。” -- 第134页 “?时间不可能多出来的吧?”夏油杰茫然地看他,“你只是溜出来偷懒而已,虽然我觉得应该算正常休假。但也别太过分,免得其他人抗议。” “是是,杰可真是严厉啊。” 咒术师表情轻松地笑起来。 他们就这样说说笑笑的回到家里,一起悠闲地看了个电影,本来五条还是打算跟上回一样熬夜到早上,但被夏油杰敲着脑袋拒绝,让他老老实实睡觉回去。 “明天再来啊,反正这里的门又不会对你上锁。”他这样跟咒术师说道,“话说明天要吃什么?我会提前买好食材。” “其实吧,这两天我也难得休息来着……”五条答非所问地回道。 “那你也给我睡觉去。”青年这样说道,“最多早点过来,有什么想去逛的地方吗?我们好像还没一起出去玩过呢,买东西和逛夜店不算。” “要去竹下路吃可丽饼。”五条一点不带犹豫地说道。 夏油杰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很难形容,倒不是他不知道竹下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脸色古怪,“你是哪里来的女子高中生吗……” “就是因为人气很高,所以才想去试试看味道嘛。” “是是,那就去吧。” 毕竟又不是银座的酒吧,最多忍耐一下被女生们围观而已,青年那么想着。 事实证明他想得太过天真。 晚上老老实实睡着回去的五条,第二天很早就大刺刺推门进屋,把夏油杰从卧室的被窝里拖了起来。看青年一脸犯困到马上能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样子,故意那么干的咒术师哈哈笑着走进厨房,难得心血来潮地做了回早饭。 然后两人一起换好出门的便装,五条带着绷带的时候就已经足够引人侧目,只戴了墨镜的效果相当惊人,沿途全是在暗搓搓偷看的女孩子们,甚至还有胆子大些,直接拿出手机来问能不能拍照的。 鉴于咒术师全程都很亲密的和夏油杰靠在一起,偶尔还会拉手,围观的女性们才比较理智,没有直接上来塞电话号码的纸条。 经历了一次五条去排队,结果全程被女孩子们围得水泄不通的结果后,第二次青年就直接把他放置在路边当最闪亮的街景,自己去排队买咒术师想要的甜点。等两人总算把整条竹下路上五条想要逛的店子都买了一遍,天空竟然已经能看到些许暮色。 “……所以我们是花了一整天来品鉴整条竹下路的各式甜点吗?”夏油杰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每天过于充实的日子过久了,突然挥霍了一整天来无所事事,他都有点不适应了。 这也太不务正业了。 “哎呀,也没什么不好嘛,毕竟可丽饼真的很好吃。”心满意足的五条抓着他的手晃悠,“下次还要来。” “……你还没吃够?”倒不是心疼钱,青年更担心咒术师的健康。 光吃甜点不吃饭怎么行。 “甜点是装在另外一个肚子里的哦?” “你觉得我会信这种鬼话吗?” “好啦好啦,回去会吃饭的啦~杰妈妈好啰嗦。” 话是这么说,但回去的时候,夏油杰还是很老实地给五条又打包了一份他很想要的松饼,只是再三勒令对方只能明天吃。 “今天份的甜食额度已经被你用完了!”青年这样说道。 “那种东西明明应该是没有上限的!!我可是甜点国的荣誉居民啊!!”五条十分不甘心地如此抗议。 “那又是什么鬼啊!” 理所当然的,这种辩解理由没能通过夏油杰严苛的(临时)家规。 回家之后也没什么可说的,老样子做了咒术师想要吃的菜,去宠物医院把挂完消炎药的三花猫拎回家,配着没吃完的小蛋糕一起在沙发上看剩下的电影,然后一起洗澡睡觉。 五条悟也不知道,明明是来捞人的自己,为什么在梦境里提前先过起了同居生活,但这感觉很不坏,让在真实世界里始终忙碌于各种任务的他心神都放松了很多。 起码第一次约会确实很开心。 咒术师以为夏油杰格外哄着自己是因为约会的缘故,但后面的好几天,他的态度还是和约会的时候一样,虽然嘴上会抱怨,但只要特别央求一下,就会忍不住心软点头。 和痊愈得差不多的三花猫一起瘫在沙发上充当流体的五条上半身趴在扶手上,歪头打量厨房里快要把晚饭做好的青年的背影。 “呐,杰。” “干嘛?” “有什么想要拜托我的事情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端着菜出来的夏油杰一脸茫然,不知道咒术师又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候五条的思维会突然变得跳跃,这种对话他其实已经很习惯了。 “唔,因为杰这几天简直有求必应,还经常我没提也会买甜点回来,怎么看都是有事想拜托的样子吧?” “……你这家伙平时是不是人缘很糟糕啊……”青年一脸无语。 “说什么呢,五条老师我可是很受欢迎的哦?” “难道你就没有会给自己带手信的朋友吗?” “有会给我带手信的后辈啦!但手信和天天带礼物又不一样。” 很好,那就是没朋友。夏油杰觉得自己真相了。 他假装咳嗽了一声,转身走进厨房,“也不能说是礼物,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 -- 第135页 “确实是很喜欢啦……” “那不就行了。”青年这样说道,“我们是在交往吧?作为男朋友,想让你高兴不是很正常吗?要是连这点小事都需要你主动提起才会做,那也未免……” 他没能看到,身后五条的脸上,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就只是,想要让我高兴?” “不然还能干嘛,难道图谋不轨吗?”夏油杰好笑地说道,正打算端着最后的菜肴走出去的时候,却被来自身后的手臂牢牢抱住了。 白色的脑袋沉甸甸地垂在肩膀上,看不清表情。 “悟?怎么了?” “嗯……很高兴啦,然后就是……” “就是?” “硝子说的没错。” “?” “以前的我可真是个混蛋啊……” 他那样说道。 第40章 三十九 因为一直没能取回过去记忆的缘故,夏油杰不知道自己过去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五条说出那种话,不过从那次晚餐开始,咒术师突然开始变得格外缠人。 在他煮饭的时候,已经不满足于光坐在桌边看着,时不时溜进厨房来,靠在他肩膀上要求试吃,当然,是抱住青年的腰,整个人都赖在夏油杰身上的试吃法。晚餐或者午餐的时候,根据心情来决定由谁来负责喂饭,心情不好就一定要坐到青年大腿上才肯吃东西。 就算夏油杰并不讨厌和五条亲密接触,甚至可以说喜欢,也被他黏糊到了怀疑两人相处的方式是不是有点奇怪的程度。 又不是无脑恋爱轻喜剧里的新婚夫夫。 “杰不喜欢吗?”看着餐桌上的青年露出尴尬的表情,雪发的咒术师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喂饭的勺子,满脸打趣般的笑意,“我觉得我喂得挺好的?” “……太夸张了,又不是重病患。” 话是这么说,但青年还是诚实地张开了嘴巴,任由坏笑的五条像小姑娘摆弄洋娃娃一样给他喂饭。 幸而咒术师粘人的地点大部分时间都限于客厅里,除开用餐之外,也只有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比较夸张,以前是靠着他看,现在是把他当抱枕用。出门在外和转移到卧室的时候都意外正常,仍然是最多牵个手的或者搭上肩膀的程度,睡觉也依旧盖两条被子。 不好说青年的心情到底是期待还是失落,不过夏油杰觉得,关于更进一步亲密相处的课程,他需要先偷偷补个课了。 毕竟十七岁的人生被洗白到一干二净,至今也才积累了几个月的记忆,之前天天忙到连□□都没空,更别说看□□,不管对象是什么性别,青年对床上的事情都还处于只有一点朦胧概念情况,这可不太妙。 没看过课本却突然面临考试的紧张感,夏油杰完全没有重温的兴趣。 看完最后一盘租来的影碟,揉揉胸口沉甸甸的脑袋和沉甸甸的猫,以‘先去洗澡然后到床上等我’这样的话成功劝说五条从自己身上起来,再把毫无防备,基本睡成了一滩任人摆弄的液体的三花猫塞回沙发,总算艰难得回了自由身的青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之后开始收拾客厅,比如把那些吃完的甜食包装和零食袋子都丢进垃圾袋,放到厨房的角落里,明天早上好拿出去丢。 窗口传来熟悉的抓挠声。 下意识靠近窗口的青年突然想起三花猫早就入住了家里,那么此刻会在窗外的……没来得及多想的他看到了一双闪烁着赤光的猫眼。 随即,夏油杰失去了意识。 站在窗口的青年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窗台上的黑猫直接从那儿掉了下去,甚至没有为此开窗多看一眼,他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眨动眼睛,晃悠了一下手臂,然后露出欣喜的表情看着自己强健而有力的臂膀。 离开厨房的他跨入客厅,沙发上的三花猫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在青年露出狰狞笑容的时候毛发倒竖地喵嗷一声,拔腿往卧室的方向窜去。 青年只是歪头看看它的背影,一点不焦急。 这间屋子到处都关得很好,那只该死的猫跑不了。 他站在客厅里,看着已经变得漆黑的电视机屏幕上高大健壮的身影,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要不是上头的混蛋们,他本该早就换上了一具健康的身体,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至于现在都还得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到处躲藏逃窜。 即便如此,想要摆脱那些如同跗骨之俎一样的家伙们依然是不可能的,他很清楚这点。 自己实在参与得太多,知道的太多,也干得太多了。 契约者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无法像DOLL那样,成为彻底的工具,如果没有自我意识,也许就不会想着要健康,要自由,要舒服的生活。 只有什么都不想的人偶,才能够在这个已经变得光怪陆离的奇怪世界里得到幸福。 因为不管变坏还是变糟,他们都没有所谓。 哪怕是死亡,也甘之如殆。 等待着自己的到底会是哪一种,他不清楚,但想必不会很妙,所以在意识到绝不可能获得自由的那天起,他就放弃了对未来的规划,专心一致地享受起了当下。 永远健康美丽的身体,随意花费金钱的奢靡,药物带来的短暂欢愉,甚至一次又一次旁观他人可悲的不幸与死亡。 一切一切让人堕落的东西,他都充分地获取着。 -- 第136页 再度活动了一下身体,打算开门去取必要的东西的时候,客厅另一头卧室的门却打开了,而他所知的这个人应该是独居才对。 出现在走廊尽头的,是一位容貌出色到令见多识广的他也忍不住屏息凝视的美青年。 雪白无暇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胡乱套在上身的T恤衫被沾湿了大半,而下半身只随便穿了条宽松的沙滩裤,稀少的布料完全包裹不住青年修长匀称的身材,至于那张连许多女性都要自叹不如的面孔和那双奇异的苍色眼瞳,就更加了不得了。 而那位美青年对着自己露出了能叫人心荡神驰的微笑。 感叹着自己的好运,咽了口口水想要走过去的青年突然感到了奇怪的晕眩,他眨眨眼,有些茫然地伸手按住脑袋,努力晃了晃。 “悟?”夏油杰莫名其妙地看着好像是洗澡洗到一半走出来,手上还提着猫的五条,“它跑过去偷看你洗澡吗?” “比起这个笨蛋……”五条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先前有些古怪的笑容换成了冷冰冰的瞪视,“你才是怎么回事,刚才里面的王八蛋是谁啊??” “哈?我?”青年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应该是在厨房,结果恍惚了一下之后就出现在了客厅,正想说什么的他突然感到嘴巴里涌起一股熟悉的反胃味道,“唔,等,等下再……”他不得不捂住嘴巴,恶心至极地弯下腰去,然后直接从嘴里吐出了一颗黑色的球体。 “咳咳咳,怎么回事……我,我应该只是能收服咒灵,而不是产出咒灵吧?”看着地上那枚咒灵球的夏油杰,困惑地看向同样表情古怪的五条。 雪发的咒术师把手上不断四肢扑腾的三花猫往沙发上一丢,先抓着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定对方现在一切正常,这才伸手捡起那颗还沾满不明液体的魂玉。 “嘛,你之前说警察正在抓谁来着?” “……不会吧?”夏油杰只觉得荒唐,他到底哪里符合对方的猎物标准了?哪怕是身体健康这一点也还有失忆这个缺憾呢! 不管青年再怎么不想承认,等五条让他去门外把走廊尽头的一只眼熟的旅行箱推进来之后,他也只能相信自己确实是犯人这次的目标。 “只能说这家伙运气不好了。”咒术师耸耸肩,“自己跑进天敌的肚子里这种事情,他大概也是第一次碰上吧?” “等下,悟,咒灵操术并不能对活人用啊?”夏油杰这样说道。 “能够随意在不同身体之间移动的意识,真的还能算是人吗?” “这倒也是……”青年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专心指挥着咒灵去开启那只被电子密码锁保护得很好的旅行箱,并未看到身后的咒术师捏着魂玉一脸深思的表情。 目前的科技因为门的缘故,出现了很多原理不明的奇妙设备,比如人格程序,ME装置,DOLL们专用的观测灵网络等等,但无论什么样的黑科技,碰上不讲科学的咒灵依然只能乖乖认输。 既不猜密码,也没有破解硬件的青年,十分随意地靠着几只小咒灵强行把电子锁从内侧弹开了,打开的旅行箱里,跌出了半个体型极为瘦弱的男人。 说半个并不是什么修辞手法,而是对方真的只剩下了上半身,双腿的部分只有空荡荡的裤管和折叠起来的辅助用机械外骨骼。 “原来如此,难怪能把自己塞进行李箱里……” 五条拽着对方披散在肩头,一看就是长期没有打理过的杂乱长发,轻轻松松把大胆妄为的犯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感觉连30公斤都没有,不过就算可怜也不能改变是个人渣的事实啊。” 夏油杰撇了一眼箱子里的杂物,深以为然地点头。 除开一个超薄的DV之外,里面零零碎碎的都是些床上用品,跨度之离谱,样式之夸张,让没什么经验的青年脸皮忍不住薄了起来。 转头的咒术师当然也看到了,并且因为六眼的缘故,他还看到了别的,比如一袋雪白的粉末和几管淡蓝色的药剂。 五条当场脸色发黑地把昏迷的犯人丢到地板上,意识到他打算干什么的青年完全来不及阻止。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啦啦之后,那个契约者就彻底变成了一团谁来都无法分辨的肉泥。 “我都给队长打电话了!!你好歹等等啊!!” “怎么可能啊!敢窥觑杰的身体也就算了,还想着让你沾染那些东西!就算杰生气我也不会停手的!!” “你是笨蛋吗!!我的意思是不要在自己家的客厅干啊!!!!地上的血现在可怎么办!!这根本洗不掉吧!!!” 洁癖发作的夏油杰指着客厅中央血肉模糊的那一滩,脸上写满了崩溃。 “啊。”终于意识到了这点的五条,张了张嘴巴,小声地说了一句,“一下子太生气就忘记了……现在怎么办?” “……你来洗?” 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 五条心虚地移开视线,一边挠着头发一边说哎呀呀好困哦我去睡觉了,然后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从客厅溜走,把一地狼藉留给了夏油杰。 青年当然,只剩下通知特别行动队这一个选择。 大半夜里,在三十分钟内从城市的一头急速赶来的队员们,全副武装地冲进夏油杰家的大门,迎接的却是一脸憔悴的青年和他怀里的三花猫,以及客厅里的一滩肉泥。 -- 第137页 举着枪的野崎尴尬地把□□塞回后腰,“怎么搞成这样的,泷川?” “很遗憾,我不知道。”青年耸耸肩,“在厨房里整东西的时候突然恍神,一醒过来人就在客厅了,然后地上多了一具尸体,房间里多了个眼熟的行李箱,阳台的窗户也被踹碎了……” 碎裂的窗户当然是他进卧室去把人拖出来,让五条在睡着前特地做出来的痕迹,不知姓名的犯人死去了,并且死得一点不正常,为了避免第三机关怀疑,夏油杰只好捏造了一个路过契约者正巧在追杀对方,直接把人干掉的剧本来蒙混过关。 反正犯人做的事情非常吸引仇恨,就算真有人雇佣契约者追杀他也不奇怪。 鉴于夏油杰已经在第三机关的入职体检里被证明绝不可能是契约者,所以看到客厅中央死状离奇的尸体之后,队员们都对他的说辞相信了大半。尤其是又看到了放在边上的行李箱,不管是箱子本身,还是那些药物,都是青年只凭自己的能力绝对弄不到的东西。 就算是阴阳眼也不行。 太刀川温和地安慰了青年一会儿,示意亚当和野崎联络队里,让专门的后勤小组前来收拾善后,甚至愿意替青年向房东解释一番,免得可怜的房东受到惊吓,把青年从自己的租屋里赶出去。 毕竟没人愿意自己的房子和凶杀案扯上关系,哪怕是正当防卫。 因为听夏油杰说三花猫在犯人来袭的时候有反常的举动,怀疑它也不正常,所以很慎重地接手了猫咪的太刀川,在离开屋子之前,看了一眼玄关门口多出来的一双室内鞋。 他并没有为此去询问泷川,青年现在完全是自由身,既然还过着和特别行动队无关的普通人生活,就自然也会有正常的交友。 回想了一番泷川出院之后经历的太刀川,对青年藏起来的‘朋友’,稍稍感到了一丝好奇。 能在短短几周的时间里让对外人戒备心很强的泷川愿意容许对方登堂入室,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知道,能在任务里和青年互相托付性命的队员们,目前都还没这个荣幸呢。 泷川悟平时看似温和亲切,实际上却是个意外不喜欢被人擅自靠近的冷漠家伙。 直到回到厢式车里的时候,太刀川都还在想这件事。 “怎么了,队长?”亚当好奇地问了一句。 “嘛,只是感到意外罢了,泷川那家伙,竟然也会做这种像是金屋藏娇的事情啊……” “咦???”除开DOLL睦月之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站了起来。 “啊,别擅自去问哦?毕竟他好像不太想提的样子,也许是还没确立关系吧,坏人因缘会被马踢的,尤其是年轻男孩子的初恋。”太刀川笑意盈盈地说道。 被下了禁令的男人们一脸没趣地坐了回去,只有彩音一脸不甘心的表情。 “……虽然由我来说不太好,不过,还是死心吧,彩音。”太刀川叹了口气,“泷川又不是野崎那样的笨蛋,他应该是知道的。” “喂喂队长!!这关我什么事啦!!”联络员一边开车,一边发来抗议。 “嗯。”缩在椅子上的少女很是没劲地回答,“运气不好,也是没办法的……还想着相处久了肯定能有点机会呢。” “那你输的一点不冤。”太刀川笑了起来,“毕竟,恋爱可是和战争没两样的事情啊。” 第41章 四十 当客厅里放着一滩几个小时前还是人类的肉泥,而姗姗来迟的第三机关后勤队成员们又在租屋里进进出出不断忙碌的时候,夏油杰便知道自己家今晚肯定没法呆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天刚好是假期的最后一天,而五条在搞完窗户后就乖乖回去了。 太刀川还是挺照顾自己家的队员的,哪怕青年是个编外成员,后勤队们赶来的时候给他送了一张附近酒店的房卡,信封里面能看到已经预付了整整一周的费用。 后勤队收拾尸体和各种拍照存证应该用不了两天,这虽然确实是谋杀现场,但鉴于凶手是个契约者,就算保持原样也压根没有意义,所以顶多三天就能结束,剩下的四天应该是让他叫人来清洁房子顺便维修窗户用的。 夏油杰倒不担心屋子里另一个人的痕迹会被发现,像他这个年纪独居在外的年轻人,认识了一两个玩得比较好的朋友,时常邀请对方来过夜再正常不过。尤其屋子里所有双人份的用品全是男性的,没有半点女性相关的东西,卧室里更是连一点床上用品的影子都看不到。正因为他和五条的相处过于纯洁的缘故,青年觉得就算他说是恋人,搞不好人家也不肯相信。 他并不知道太刀川靠着过分了解队员人身情报的便利,早把事实猜了个七七八八,毕竟一个失忆的十七岁男生,性格还外热内冷不喜欢亲人,能让他同意点头住进家里的,就算是朋友也肯定是那种距离恋人两个字只差一层纸的朋友。 青年十分坦然地带着几套换洗的衣服前往酒店,甚至带上了小鹫,毕竟让它留在家里很可能会和后勤队员们产生纠纷,到时候要是出现了不科学的场面就糟糕了。 在酒店套房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夏油杰联络了提供特殊服务的清洁公司,委托他们在三天后去自己家进行清理工作,顺便维修窗户,然后青年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去便利店上班。 -- 第138页 到达的时候,同事们和店长正在吱吱喳喳的讨论‘附近发生的契约者杀人事件’,夏油杰并不怀疑第三机关封锁消息的手段,但租屋的房东和邻居们的嘴巴是堵不住的,这件事肯定会传出去,最多被省略掉倒霉屋主的名字而已。 “呐,泷川,听说了吗?是契约者杀人案呢!听说死掉的家伙整个都变成了一滩肉泥!!” “嗯。听说了。”青年很是波澜不惊地回答。 “我倒是听到内部消息,说死掉的是前一阵的变态杀人犯,好像被害人里的刚好有契约者的亲人什么的,所以应该算是仇杀呢。”店长煞有介事地说道。 店员们纷纷发出了竟然是这样,不愧是店长,消息真灵通之类的话语。 夏油杰全程板着脸,做出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埋头理货,其实心里大声地叹气个没完,要是悟昨晚没那么快动手,成功把活□□上去,搞不好他还能再申请几天假期呢。 躺在家里拿薪水的好日子总是结束得很快。 下班的时候青年特地路过商业街,去旁边的公用电话亭打了一通留言电话,好让咒术师知道自己现在暂时住在旅店,免得对方像平时一样直接推门进屋,然后撞上后勤队,那场面可不太美妙。 不知道是不是高专的假期也同时结束了的缘故,五条连着两天都没出现,但这才是正常情况,在青年放假之前,咒术师前来的频率始终都不高,消失一周也有过。因此夏油杰心态平稳地过着上班,训练,出任务的日子。 由于上一次青年在搏击培训的时候表现出了过于离谱的格斗能力,太刀川干脆给他批了个免训,毕竟到时候还真不好说是谁教谁。夏油的培训项目理所当然地被换成了射击和驾驶,因为都是些比较依赖身体能力的科目,作为见习咒术师的青年靠着咒力强化和自己本就记忆力过人的大脑,成功碾压了一干正式队员,学习进度十分吓人,要不是他的动作一看就很生疏,教官们都要暗自猜测他失忆前是不是学过——年纪轻轻的特工在如今的日本可不罕见,说不好路边就走过去一个,谁让地狱门就在东京呢。 夏油杰对周围人们的暗自猜测并没有兴趣,自己是不是特工,他再清楚不过了。真有咒术师想当特工,那他简直可以直接称王,毕竟五条说过,诅咒师里就有能把死人叫回来的术者,连他这个只能看到亡者的人都能弄到那么多的秘密,降灵术能做得就更多了,要是愿意的话,他们甚至能从前任总统的尸体里问出核弹密码。 对咒术师而言,普通人的世界里唯一称得上秘密的,大概只有他们脑袋里的思想和情感。 完成了一天训练的青年很是随意地向着基地外侧的车站走去,直到他旁边停下一辆眼熟的车,不透光的黑色玻璃缓缓滑下,露出一之濑弥生那张女性气质过于薄弱的面孔。 “好久不见,泷川。” “好久不见,一之濑女士。” “上车吧,反正顺路,我载你去酒店。” 第三机关的上层主事人之一亲自来找他,显然不仅仅是为了捎他一段路那么简单,青年也没有多问,从善如流地坐进了车里。 一之濑罕见地没有直接说起她想谈的事,而是先问了夏油是否习惯行动队的任务,培训的成绩,打工是否顺利,有没有考虑去念夜大之类的闲话。 青年捡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回答了,但说完之后只是安静地坐在后座,没有任何催促一之濑的意思。 叹了口气之后,弥生女士终于不再拖延,说起了正事。 “泷川,你还记得医院里的事吗?” “……哪一件?”青年倒不是故意,实在是因为当时医院里他们谈了不少。 “导致睡美人症的手机游戏。” “找到源头了吗?”夏油杰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毕竟按照他从五条那里听来的说法,这款导致日本境内睡美人症频发的游戏,应该是国津神们用来偷渡灵魂的手笔,真能查到什么幕后主使之类的东西,那绝对是被人趁机唬弄了。 这个世界里的普通人从来不知道神明的存在,甚至连咒术也不,对他们而言,唯一的不科学之物只有作为超能力者的契约者和DOLL,还有突然出现的地狱门,然而就算是这些东西,因为联合国研究机构潘多拉的存在,它们的神秘面纱也正在逐渐被掀起。 起码人们是这么认为的。 “怎么说呢,事实非常离谱。”弥生女士苦笑着说道,“虽然我们成功找到了那家游戏公司,却发现里面的员工从没见过老板,日常工作不过按照邮件里发来的指示进行游戏的制作,上线和维护而已,反正工资一分不少地发给了他们,所以根本没人在乎老板从未露面的事情,连游戏主体所在的服务器不在公司里的事情都没有人担忧过!” “所以游戏公司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差不多那样。”一之濑心累地叹了口气,“通信部直接限制了那个游戏的一切接入,甚至想办法通过信息流动的痕迹查找到了服务器的所在地点,但是……” “但是什么?” “那个所在地点,是地狱门内部的一条街道。” 光是‘地狱门内部’这几个字,就完全让夏油杰明白了为何一之濑的声音里充满了倦怠,地狱门是虽然位处国都中央,却又完全不属于日本的国土。 -- 第139页 如今地狱门的内部,甚至称得上人类禁区,物理法则被扭曲导致里面的一切现象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和规避,探险队至今也经常十不存一。 这几个字基本就等于‘不用查’的另一种写法,或者说,查了也白查。 毕竟一之濑既不可能越过联合国擅自进入地狱门,也没法保证机动队的队员们一定比探险队强,能够顺利抵达服务器的位置再一个不少地回来。 到底是什么人把服务器放进了地狱门,又委托游戏公司制作了那个游戏,让它上线,如今已经变成了完全不可考的一片迷雾。 “抱歉,明明是你好不容易发现的线索。” “不用向我道歉吧?毕竟一之濑女士已经把所有能做的都做了。” “但你是睡美人症的受害人,而我身为公务员,明明得到了线索却没能抓到这个根本是人为制作的怪病的幕后黑手。” “虽然这么说,但您已经成功阻止了更多人受害,我觉得您的努力并不是毫无成果。”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国家用税金养我们这些人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啊?”一之濑无奈地说道,“总而言之,睡美人症大概是不会有什么后续了,虽然也不会再增加新的受害人,但已经睡过去的人,醒来的几率应该是非常低的。” 那当然了,除非他们能像自己一样进入神树的树海结界,然后避开外敌的攻击,顺着它们的来路一路穿越星光之桥,然后回到这边的世界来。否则能够醒来只代表他们在四国死了,灵魂又成功被外敌给带回来这边而已,不过青年明面上自然不会那么说。 “我知道了,这些应该是不能随便透露给普通人的吧?谢谢您,一之濑女士。” 然而弥生小声地叹了口气。 “今天想跟你谈的,不止是睡美人症。”她这么说道,“还有最新的那个变态连环杀手事件,虽然GR-799的运气十分糟糕,但通过我们对那个行李箱,以及对GR-799,也就桥本三郎生前的手机通话,以及住处的一系列搜索之后,机关已经确认他就是连环杀手,并且,他所犯下的案件也远远不止是目前暴露出来的那些,倒不如说,没有暴露的数量才是更可怕的那个,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所以,有人在供养他。”青年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他当天晚上就已经有过的猜想,无论是具备电子密码锁的行李箱,还是契约者随身携带的折叠式外置辅助机械骨骼,单纯有钱可能未必能买得到那些东西。 “是的,并且还利用他的能力做了不少事,比如让一些企业家宣告负债破产,自己写遗书跳楼,实际上企业盈利很好,但他们能够趁机便宜地买下那个公司,然后顺利将它纳为己有。” “警察对这样的案子根本查不出问题,一切的证据都是完美的。” “但这说不通。”青年思考了一会之后说道,“我也正是因为那个缘故,才迟迟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想,如果这个契约者是被驯养的,那么为什么他会失控到变成连环杀手呢?幕后的人应该很讨厌自己趁手的工具突然变得引人注目起来吧?” “啊,确实,你会这么想很正常。”一之濑说道,“事实上很多警察也难以理解,但机关里的契约者们对此倒并不感到奇怪。” “那是只有契约者才能够第一时间想到的理由——桥本的代价太高了。” 夏油杰楞了一瞬之后立刻明白过来,“他的代价高到再付下去可能就要死了,所以急着脱离饲养者?但是……”既然如此,对方为什么还要继续使用能力? “契约者的代价是很不讲理的东西,甚至机制也一样不讲理。”一之濑无奈地说道,“尤其桥本的能力又是契约者中相对罕见的类型。” “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别人的身体里,取代对方的能力,通常的代价,要么是一次付清,要么每次都很过分。”她这样说道,“我也是刚好认识类似的契约者才知道的,一次付清的那种,需要直接让自己的身体死掉,永远失去真正的本体,那样不管再怎么置换都无所谓,因为代价在一开始就全部付清了。另外一种,还能够回到本体的代价,就相对残酷——最低限度也是要破坏很大一部分的肢体,不管是哪个身体,只要是占据过的都行。” 一之濑将一张照片递给青年,上面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一年前,他还是有腿的,虽然依然半身不遂。” “因为反正没用,所以就干脆作为代价付掉了吗?”即便早就知道契约者们代价的离谱程度,但真见识到了,青年还是感到了些许不适,和桥本三郎比起来,他吃个让人反胃的咒灵球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耐了。 “借助动物靠近目标的话,一旦成功,动物要么当场死亡,要么直接醒过来逃走,他不可能用别人的身体拿着死去的动物行动,活的也不行,太碍事也太显眼了,所以回到自己身体的时候便只能用自己的来支付代价,我怀疑那个组织应该最初有为他做好代价的准备,可是桥本带回去的商品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留下半死不活的身体的。” 要么直接就死了,要么还好好地被使用着,不可能轻易被当做垃圾来制支付掉。 “商品的完整性比桥本要重要得多,所以一次次支付代价的桥本就变成了只剩下上半截身体的模样。我们再度审查了一遍连环杀手的案子,发现桥本第一次犯案的时候,应该占据了被害人的身躯长达两天,并没有立刻动手,因为对方几乎没什么社交,才始终没被发现。但我们成功从邻居那问到,被害人死亡前一天有带着一个陌生的行李箱回家。” -- 第140页 “推测他当时应该是真的想彻底换个身体……但是……因为他选的对象样貌很出色,似乎是直接被桥本背后的组织看中了,要求他把被害人当做商品带回去。” “桥本一开始选择拒绝,通话记录是那样显示的,他们后来应该做了一些无法被监听的交流,总之桥本最后妥协了,然后就出现了变态连环杀手。他会将那些身体彻底使用,中途拍下录像带当做商品,寄给背后供养他的组织,那些录像带应该销量很好。” 既然面孔已经在地下世界出名了,还沾染了药品,这种身体显然桥本不会再要。他选择回到自己残破的旧躯壳里,然后把被害人当做代价。 至此,为何桥本要杀死狗的原因也清楚了,当时他应该不知道吉野女士是盲女,本想用狗的身体接近对方再操纵,发现对方根本是最糟糕的载体之后只能自认倒霉,回去干掉了狗作为代价。 而桥本的本体实在过于稚弱了,稚弱到连一个盲女都根本不敢冒险去杀的程度,最终他只好留下了吉野的性命,也留下了最大的破绽。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以他背后组织的能力,直到他引起的麻烦足够大之前,桥本也许还是能够顺利活着的,但是。 这家伙的运气实在太糟糕了。 选上了最大的鬼门关作为新的猎物。 “所以,第三机关是想……” “桥本背后的地下组织,应该就是我们近期的目标了。”一之濑这么说道,“他留下了相当多的线索呢,又是多亏了你,泷川君。” “这种运气我可不太想要,要不是刚好他被人追杀,这几天的头条上大概就是我的讣告了。” “所以还是泷川君的强运更胜一筹。” 关于连环杀手的聊天显然是到此为止了,而汽车也刚好停在了酒店门口。青年很识趣地自己下了车,表情平静地向车里的一之濑女士挥手告别。 等到进了房间,夏油杰才头疼地按着额角,一把拉开客厅的窗帘,看向正坐在阳台栏杆上的咒术师,“悟……下次你好歹提前告诉我,在车上看到你的时候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 “有这么夸张吗?就算掉下去了我也不会怎么样啊?”一双交叠的长腿完全伸在半空中,与其说是坐在栏杆上,不如说是漂浮在半空,身体的一部分碰到了栏杆的五条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摆出一副正晒日光浴的惬意姿态,“而且,还不是因为杰回来得太慢了,我才只能在这里等的,谁让你把阳台锁住了嘛。” 五条的术式用来开锁并不方便,虽然确实能做到,但那只是把锁弄坏而已,留下过于明显的痕迹就没有意义了。 谁知道你会来爬二十楼的阳台啊!!青年很想这么骂过去,不过想想咒术师难得能过来一趟,责备的话语就说不出口了。 他走到阳台边上,伸手去摸五条的脑袋。 “好啦,快下来,冰箱里有甜点哦?这家酒店客房套餐的蛋糕还不错的样子。” “唔……说起来爬阳台还是第一次呢,毕竟以前宿舍就在对门,压根不需要啊……杰不觉得很刺激吗?” “哪里刺激了?”夏油杰斜着眼睨他,“惊吓还差不多。” “爬阳台来见你的美青年没有让杰联想到偷情之类大胆的事情吗?我可爱的朱丽叶?”五条笑嘻嘻地说道。 青年努力忍住了喷笑的心情,没有正经上过学的咒术师肯定不知道罗密欧和朱丽叶让人印象最深的的部分因为舞台剧啊,电视剧啊之类的缘故,已经完全变成了殉情和睡美人的亲吻,根本没多少人还记得他们的阳台密会。 所以他很正经地走过去,拽下五条的衣领。 “联想没有,但实际行动可以有。” 青年就这么吻了上去,然后这位身高一米八的朱丽叶动作熟练地把一米九的罗密欧打横抱起,亲着对方的同时转身回到卧室里,十分利索地一脚踹上了阳台的拉门。 第42章 四十一 别看夏油杰在阳台上的时候举动大胆,实际上他并没比五条强到哪里去,抱着人一起回房间,躺上床亲热了一会儿,青年就心满意足地靠在咒术师身边懒得动弹了,连五条伸手抽掉了绑头发的发圈也没在意,任由对方捏着他半长的头发在那边把玩。 直到五条把小腿压过来的时候,被皮鞋搁得很碍事的夏油杰才无奈地叹气,“别穿着鞋子上床。” “哼哼,这可不是我的错吧?脱掉我的衣服不是杰的工作嘛?”咒术师一点没在怕的,被刚才的舌吻亲得很舒服的五条理所当然地兴奋了起来,“当然,我自己来也不是不行。” “现在就去洗澡会不会早了点?你的便服我也带了,在衣柜里。”已经熟悉了咒术师套路的青年知道这家伙也就是说说罢了,因此压根懒得理会,“我去看看客房服务的菜单,味道肯定比不上家里,所以你先吃点蛋糕吧。” 为了安抚可能会闹起来的五条,夏油动作轻柔地抽掉了他眼睛上的绷带,在那双苍色的眼瞳上落下好几个细碎的吻。 “嗯……几天不见,杰突然变得这么热情……被变态附体的副作用?”青年的举动显然让咒术师十分受用,他脸上变得柔和的神色说明了一切,“那他还是干了点好事的嘛,当时我该手下留情一点的。” “下一次动手前起码先把人丢出去。”夏油杰牙疼地说道,“地板清理得好几天呢。” -- 第141页 “哎呀,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忘记了,平时善后的工作从来都和我没关系嘛。”五条笑着说道。 青年顿时感受到了咒术师的学姐为了不和他共事,直接跑去另外一所咒术高专的沉重之处,显然,有这样一位同事,学校里其他人的压力想必非常大。 “悟,你再这样我可能会考虑毕业之后跟歌姬学姐一样去京都高……” “咦???为什么啊!!这不行,老师我不同意!!我才不要等你回来还继续谈异地恋!!!到时候小心我滥用职权禁止毕业哦?” “都说了让你先反思一下自己啦!” “五条老师我是完美的!!” 这种低级的争执显然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们理所当然地打了起来,但为了不留下太明显的痕迹,两人都很收敛,始终只在床上玩闹似地动手动脚,最后以夏油杰被五条用寝技成功勒住脖子,威胁他放弃跑去京都高的念头,等青年无可奈何地认输答应才勉强告终。 “记录更新!这次又是我的全胜。”咒术师哈哈笑着松开手倒在床上,要不是知道五条的年纪,夏油杰真的会以为这家伙目前跟自己同年……不,说不定比他小。 “真是的,不是说好了比体术吗?悟你每次都在用无下限和咒力作弊吧?” “作弊也是实力的一种哦?哎呀,要不是上次没来得及用手机拍下来,我还真的用不着作弊来着。”五条这么说道。 “上次?” “杰被附身的时候嘛。”咒术师理所当然地回答,“那家伙看到我的时候一脸魂都飞了的表情,真好笑,当然我知道那不是杰啦,因为担心会对你的身体不利,本来还想□□一下稳住他的,结果杰竟然立刻就醒了……” “哈?”青年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一出,“□□是怎么回事?” “没来得及啦,刚刚笑了一下你就醒了。”五条悠闲地窝进松软的床铺,很是无所谓地说道,但原本坐在边上的夏油杰却意外地脸色阴沉起来,“再有下一次,我没醒之前可以直接揍。” “?那可是杰你自己的身体哦?” “反正很快就会好,只要悟想的话,力道可以掌握得很精准吧?” “可以倒是可以……呼呼呼,难道杰吃醋了?”意识到什么的咒术师双眼一亮,动作轻盈地从床上跳起来,直接挂到青年身上,靠得极近地询问他。 “不行吗?”明明刚刚还在大胆的舌吻,现在夏油却又对五条亲近感到了些许窘迫,忍不住转过脸去,“干什么要对我以外的人笑啊?” “啊哈哈哈,连笑都不行吗?杰比我想象的还要小心眼耶!” “……普通的那种当然没问题,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既然都说是□□了,肯定不会是平日里会有的孩子气的笑容。 “嗯~~~~小心眼的杰君过于可爱,老师我今天不想和你分开了。”五条说到做到,整个人像只无尾熊一样挂在青年身上,“反正也是顺便,干脆锻炼一下腰力?” “别闹了,快下来。”夏油连耳垂都红了,“我去叫客房服务,你去给我洗澡。”说完,他就强行把某只大型无尾熊从身上拆了下来,故作镇定地走去沙发边打电话。幸好咒术师似乎没有继续戏弄他的意思,只是赖在床上抱着枕头滚来滚去,偶尔发出一些奇怪的笑声。 青年以为五条肯定在取笑自己。 实际上只有开始是那样,玩了一会儿枕头之后,盯着夏油杰打电话背影的咒术师便想起了与天元的短暂对话。 “为何梦境中的灵魂会呈现诅咒的特质?”最为古老的咒术师看着认真询问自己的后辈,露出温和的笑容,“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们明明已经死去,却又无法前往黄泉,得不到安宁,在漫长的梦境里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虚假人生,蜷缩于小小的舞台上,为了取悦众神而不断起舞,那些灵魂内侧堆积的负面记忆已然深厚到与诅咒无异的程度,只是他们仍是完整的灵魂,虚假的人生里也好歹也有些温暖之物可以慰藉心灵,因此能够将危险的平衡长久的维持下去……至于维持不下去的类型,你可能已经见过了。” 六眼的咒术师立刻想起了名为小鹫的诅咒,实在难以想象那不过是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诞生的东西。 “直接就成了一级啊……”他咂咂舌,“再厉害点,是不是都能出特级了?” “应该诞生过吧。”天元这么说道,“毕竟这么久了,没诞生过特级才是怪事。” “所以,梦境世界的人,全部都可以当做受肉了的诅咒看待?” “差不多就是那样了。”天元看了一眼五条悟,“你想要做什么?梦境毕竟是神明的领地,弄出太大的动静,到时候会很难收场的。” “……要是他们没空管呢?”六眼的咒术师如是说道。 天元轻轻叹了口气,“起码告诉我一下,你想干什么吧?” “唔,死掉了的人,就该去黄泉往生嘛。”五条仅仅是这样说道,“那个梦境,明明天元你自己也挺讨厌的。” “打算弄坏神明们心爱的小小盆景吗?”最为古老之人无奈地摇起头,“真是个淘气的孩子。” “姑且有这么个想法,反正我带杰回来的时候肯定会和祂们起冲突吧?但需要更详细地计划一下,而且这种事情我一个人可干不了。” -- 第142页 “想让夏油帮你吗?但咒灵操术对受肉的诅咒是无法起效的,这个你也知道吧?” “哎呀,天元你忘记了吗?国津神们现在也还在试图从梦境中偷渡灵魂呢,最麻烦的一步,直接让祂们自己去做好了,到时候我们只负责黑吃黑。” 六眼的咒术师笑着说道。 “那位咒灵操使的实力,还没到能够瞬间降服诸多咒灵的程度吧?如今的他还十分稚嫩呢。” “所以还得再等一阵。”五条无奈地叹气,“起码得等杰有特级程度的实力才行。” “安心吧,你现在的时间十分充裕。” “唉,真的没有什么速成的方法吗,天元?” 面对六眼咒术师可怜兮兮的追问,最古老之人露出了嫌弃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没有。” “啧。” 没得到任何快进金手指的咒术师只好焉焉地躺回病床侧边,闭上眼睛抓紧时间入梦,最近他可忙得很,并没有太多空闲用来浪费。 “悟,客房服务的餐点要吃什么?”夏油杰远远的询问声很快打断了五条的沉思。 “西式的吃了太多次了,换和食吧,既然是夏天就该吃点荞麦面嘛!” “确定要点荞麦面而不是拉面吗?”咒术师的口味青年再了解不过,他对一切清淡的饮食都没什么兴趣,就算不是甜的,也一定会选择味道浓郁的类型,主打清爽的荞麦凉面压根不在他的喜好列表上。 “唔……”果然,五条十分诚实地开始犹豫,“算了,还是拉面。” “对了,杰。” “什么?” “那个特别行动队的基地在哪里来着?” “地址倒是能告诉你。”青年转头看他,“但别去里面欺负人啊,那边全是普通人。” “啊哈哈,这不是担心万一杰你被他们关住吗?毕竟那边会抓契约者吧?不好说是不是也会抓咒术师呢。” “你觉得我想出来的时候,他们锁得住我吗?”夏油杰无奈地看他,“虽然我现在确实挺弱的,但也没到能被普通人关起来的程度吧?” “咒术师大部分比普通人强很多,但我们的□□还是人类哦?狙击枪之类的东西对杰你还是很危险的,特制的毒素甚至能把我放倒,催眠气体之类的东西也很要命,不要因为是普通人就粗心大意啊。”咒术师难得严肃地叮嘱起青年。 “是是,会小心谨慎的。”夏油也只能这么回答了。 话题很快又重新跳回了晚餐上,两人愉快地决定点一份豚骨拉面和一份二八荞麦,虽然配餐是过于甜腻的巨型巧克力圣代这点稍稍显得奇怪,但服务业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对客人的喜好说三道四。 撇开不管在哪里都能适应良好的咒术师二人组,第三机关内部如今完全是一派彻底忙碌起来的景象,因为GR-799的落网而带来的海量情报让好几个小组都疲于奔命。不管是追查他的上线,还是去翻找对方曾经涉及的旧案,都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 一之濑办完事回到机关的时候,都已经是午夜两点了,但办公楼里依然灯火通明。 “真是要命。”她无奈地摇头,拿起早就买好的宵夜和咖啡,向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刚刚坐下不到三分钟,知道她回来的队长们便纷纷来提交目前的进度报告。 “看来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啊,弥生女士。”最后一位走进来的太刀川笑着说道。 “你不也是半斤八两吗?” “不,交完报告我就打算回去休息了。” “太刀川……在加班的人面前炫耀自己提前完工这种事情会招来怨恨的,你明白的吧?”一之濑嘴里吐出了相当阴暗的台词,没办法,不管是谁连续通宵了三天,每天的睡眠时间都只有三四个小时的时候,性格都会暂时变得有点暴躁的。 “是是,在下也并非有意。您要问我的只有这个吗?” 看着面前一脸书卷气的男人露出温和的微笑,一之濑轻轻吐了一口气,“GR-799的尸检报告,你看过了吧?” “是。尸体的破坏方式和之前事件里,□□突然遭遇到契约者袭击的记录呈现高度吻合,是同一人,或者具备同类型契约能力的可能性都非常高。” “两次,都刚好和泷川有关呢。”弥生这样说道。 “您认为泷川隐瞒了什么吗?”太刀川的表情一点没变,仿佛一之濑怀疑的并不是自己的队员那样。 “凭经验判断,我觉得那孩子说了真话,但是……他应该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一之濑这么说道,“泷川肯定还知道着什么更棘手的秘密。” “认真的吗?说实话,那孩子不行,虽然不管是他的搏击技巧还是过目不忘都比正常特工要强,但性格问题相当严重呢。”太刀川这么说道,“起码我不会选择一个哪怕知道她们是契约者和DOLL,依然会因为对方是女人和小孩子而抱有同情心,看似稳重其实很容易被激怒的小鬼当部下,百分百会出问题。” “拥有足够冷酷的人才能成为合格的间谍,泷川太心软了。” “真不知道你是在夸他还是骂他。”一之濑苦笑着说道。 “是在惋惜他的才能啊,明明天赋如此出众,可惜性格完全不合适。”太刀川真心实意地说道,“好孩子还是别跟我们这类人扯上关系,您想想办法让他去当警察吧,作为出色的战力,在遇上抓捕任务的时候却只能想方设法把人调开,我这个队长也很为难的。” -- 第143页 “也不必这么……” “等他因为同情而把抓捕对象放跑,那就是不能接受的损失了,毕竟并不是每个契约者都犯了罪,甚至有人完全无辜,看上去也非常可怜,但他们的能力本身就是麻烦的根源,不管理起来是不行的,正确的事和对的事,从来都并不相关。” 一之濑无法反驳,因为这都是实话。 “虽然您因为怀疑泷川而特地把他塞到行动队来,但我觉得用处应该不是很大。”太刀川这么说道,“即便那孩子知道一些秘密,只要他不想说,那就没人能撬开他的嘴巴,泷川在保密上的人品意外值得信赖哦?” “把可疑的对象放在近处才方便监控。”一之濑这么说道,“而且也有保护他的目的在,睡美人症的患者里偶尔也有清醒的,但醒来之后没人能说出他们为什么昏迷,泷川是唯一一个给了我们详细情报的人,虽然内容听上去和梦里的胡话也没什么差别,但他说的东西确实能在现实世界里找到印证,甚至还和突然恢复的DOLL在梦境中有所联系,尤其关于那个游戏,正常来说,一般人会怀疑自己在玩的手机游戏有问题吗?” “所以您才觉得他肯定还知道什么……” “这么想的也不止是我。不是已经有契约者盯上他了吗?不过,又是□□突然遭受袭击,又是变态杀人犯被人追杀,未免太离谱了。” “确实过于碰巧,对特工而言是个手法粗糙的笨蛋啊。” “肯定已经有契约者或者特工出现在他身边了,虽然那孩子实力不弱,但你也说了他很容易心软。” “……心软的家伙总是容易被骗。”太刀川有些无奈地叹气,“好吧,我会尽量盯着泷川的。” “麻烦你了,太刀川。” “请别这么说,毕竟这就是我的工作啊。” 男人微笑着回答,看上去无害极了。 第43章 四十二 学校的午休时间,教室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千城美伢靠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玩耍着手机里的游戏。 “还在玩啊。”隔壁的晶子打了个哈欠,拨弄自己刚刚做好的可爱美甲,“前一阵不是说有个奇怪的游戏APP自带病毒吗?吓得我赶紧把手机里的所有游戏都卸载了。” “吹牛,根本只是你氪金太多被妈妈骂了吧。”前桌的男生哈哈笑着拆穿真相。 “濑田你这家伙,多嘴只会变得更不受欢迎啦!”晶子故作生气地用橡皮丢对方。 “就算要约女孩子也不会约你这种家伙,看看你男朋友已经打了几份工了,可怜的家伙。”根本不以为意的男生这么回答,“倒是自己也去打工啊!” “现在的兼职很难找的。”晶子很无奈地说道,“本来都和学姐约好要去竹下路那边当餐饮店员了,结果面试却没有通过。” “算了吧,你们是去打工吗?根本就是去看帅哥。”美伢撇了她一眼,“谁不知道竹下路那边最近有个超级大帅哥出没啊,尤其喜欢买甜点。” “哈?那种已经死会的男人我才没兴趣呢,每次来的时候都有带伴的。”话是这么说,但晶子的眼神还是心虚地转开,“唉——为什么好男人不是已经有女朋友,就是干脆性向是男呢……” “喂喂,已经有男朋友的家伙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吗……”濑田一脸嫌弃地看着晶子。 “反正也不会持续很久的啦,我早看到他在跟打工地方的女孩子搭话了。”玩耍美甲的少女如是回答,“不然你以为我最近花销变大是为什么,当然赶紧趁他劈腿之前享受够啊。” “真是的,你能不能别再破坏我们对恋爱的美好幻想了。”晶子前桌的女生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种东西啊……”美伢思考了一下,“本来想说压根不存在,但最近不是很流行玩十字路口占卜吗?我听说有片街区经常会在半夜的时候起雾,去那边占卜会很灵验,尤其是在恋爱方面,甚至还有占卜到真命天子的哦?” “哪里哪里??” 一听到占卜这么有趣的东西,不管是晶子还是隔壁的女生,甚至前桌的濑田都好奇地凑过来。 “去去,现在是女子会时间,男生走开啦。”晶子冲他摆摆手。 “干嘛,占卜还搞性别歧视吗?我也想知道自己以后的女朋友啊。” “男生不好说耶,反正就我所知,去占卜的大多是女孩子……”美伢耸耸肩,“隔壁班的女生们在聊天室里谈起的啦,现在去看应该还有记录,街区的名字我忘记了。” “呜哇,这种事情要早点说啦!午休都快结束了!”其他三人急急忙忙找起手机里的班级聊天室,可惜,在成功翻到记录之前,上课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被走到讲台上的老师严肃扫视的大伙只好老老实实把手机放回抽屉里。 下午的课程结束的很快,属于回家社的美伢寻常地跟朋友们一起去附近的商业街买买零食,看看衣服和各种女孩子们喜欢的小玩意,到快餐店里点上冷饮然后一起写作业,最后在晚餐之前到家,这就是普通女高中们的日常生活。 偶尔,她也会幻想一下自己会不会是特别的,比如喜欢的帅气学长突然向自己告白,比如某天窗台上出现了怪盗,比如自己变成了超能力者,等等诸如此类。 但幻想只是幻想,美伢很清楚那些都不是真的。 -- 第144页 坐在桌边上网的少女看了一眼窗口那架其实相当业余的天文望远镜,为小时候的奇思异想摇头,然后转头继续专注在屏幕上,其实也没有特别重要的内容,她现在登录的是一个比较著名的网站,上面满是闲人们出于好玩,分享身边的各种真实发生的趣事的帖子,当然,这里的‘真实性’有些水份,有时候一些听上去很合理的故事反而是编出来的,但另一些怎么看怎么离谱的帖子却是真事,毕竟事实不需要合理。 但它们都非常有意思这点倒能够保证,因为网站成立了多年,过于平淡的故事已经根本引不起大家的兴趣了。 看着看着,其中一个帖子引起了美伢的兴致,标题十分简单,上面仅仅写着【知道吗?那件事。】这样的内容,丝毫没有提及重点,很像是在故弄玄虚,点进去的话很可能几百楼都未必有人说句靠谱的话。但美伢一点不奇怪,在网站里这其实是个暗号,只有很多老人们才知道。 意思是,开始胡说大赛吧,看看我们能骗到谁。 少女一边捂嘴偷笑,一边点开帖子,果然,里面已经跟了很多楼。 【知道吗?那件事。】 【嗯嗯,知道哦,不就是那件事嘛。】 【但不能随便说吧,政府的人都介入了……】 【到底是什么呀?】 【难道是……明明拍了照片,结果点开手机一看,里面只有自己的那个吗?】 【嘘嘘,才不是这种低等的三流恐怖小说呢。】 【就是就是,听着就很假。】 【但……】 【我知道,我知道,是在电车上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靠站的站台完全不认识,连工作人员都不存在那个吧??】 【呃?有这回事?】 【什么时候的?】 【链接】 【虽然听上去就已经让人凉飕飕了,但也不是这个啦……那件事更加严重来着。】 【对对,死了很多人的那个……】 【我知道我知道,是前一阵子的连环杀人案吧?突然莫名其妙的结案,也没公布凶手的事情,其实,凶手是契约者哦!而且已经死掉了!是契约者之间的仇杀!】 【真那样的话,政府根本连案件本身都不会公布啦。】 【我听说是犯人其实是重要人物来着?可能和某位议员有关?】 【不是吧,我听说好像是受害人压根不止那几个,和很多自杀案也有关系……】 【但也不是那个。】 帖子上众说纷纭,大家已经从一看就是编出来的故事渐渐聊到了完全现实的案件,显然应该是没什么素材了。 觉得很有趣的美伢按上输入键,让她也来添砖加瓦好了,要怎么编呢……少女稍稍思考了一下,果然还是带有真实因素的话更容易取信。 她这么输入到。 【我知道哦,其实是关于涩谷中央街的那件事情吧……】 【中央街??】 【啊。我好像听说过,确实,那个也很了不得呢,就是那件事吧?】 【前几天中央街有段路禁行过耶!】 【啊,我知道我知道,本来想去买东西了,结果竟然被围起来了。】 美伢当然也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那样,她才刻意选择了中央街作为谎言的核心,其实只是里面的天然气发生了泄露,所以在维修而已,她甚至亲眼看着那些维修工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去。 【其实是,中央街的地下,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难道是尸体?】 【如果只是普通的尸体的话,就只是杀人案而已。】 【还能是不普通的尸体吗?】 【变成那样的尸体……而且数量也……怎么也算不上普通吧?】 【哎呀,不要再谈论了,这件事已经被政府封口了吧!】 【确实,毕竟和那个有关。】 【那个?】 【因为,中央街的地下呀,不是连着的嘛。】 【连着哪里?】 【当然只有……】 【打住打住,账号还想要吗?】 【所以说别再说啦。】 【真的不能再说了,我去联络管理员。】 然后下面就出现了帖子被封闭的信息。 “不会吧?装到这个程度!”美伢差点笑出来,她在打字的中途也一度险些笑场,好几次圆不上的时候全靠其他人帮忙胡扯,最后大家齐心协力说得很像那么回事。 这就是匿名版最有趣的古老传统,俗称骗新人,这个帖子将会在一两个月之后被公布为虚拟贴,里面自然也全部都是虚构的素材,听说有不少网络小说的作者会来这里取材来着。 起码美伢觉得很好玩。 “啊,不妙不妙,都这个点了,真是的,都怪帖子里的大家都编得太好玩了!好,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少女把电脑一关,利索地躺上柔软的床铺——开始玩手机。 刷手机是睡觉的前置任务,直到推上和聊天室里都没什么新内容为止,她都不会真的睡着。 此刻关注着许多无聊内容的少女并不知道,她和网友们一时兴起编造出来的那个帖子,在某些地方引起了何等的水花。 一之濑弥生用一种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会议室里的男男女女。 “现在的情况,你们能够理解吗?” -- 第145页 特别行动队的五位队长都脸色尴尬。 “是的,一之濑女士。” “当时我把封锁事态和查询真相的任务交给了你们,而且因为情况严重,是极为罕见的五支小队一起行动……”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没能找到‘凶手’就算了,为什么应该被封锁起来的真相,会被一般民众知道???”她用力拍着身后的投影墙,以及墙上的,大概是某个论坛的截图页面。 “这个……虽然当时第一时间就把事故地段封锁起来,并且用天然气泄露的理由隐瞒了过去,但也有可能有人在那之前刚好路过,但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直接逃走了……” “不可能!天文部已经把事发前24小时的监视情报和我们共享了!上面的每一位我们都去谈过,除开确定不知道真相的以外,凡是意识到出事的人都在隔离中!” “照理说,按照事故现场的封锁程度,没理由一般人靠近我们会不知道……” “但显然就是有人看到了,否则为什么他们会谈到尸体??连尸体的状态不正常,尸体的数量是复数都知道!!甚至谈论到了中央街下方有和门内相连的下水道,也许是门内事物泄露的程度!!” 门的封锁是自下而上的,下水道之类的东西自然早在外墙建立前就已经封死了,但直到事故发生,潘多拉才察觉到下水道的水泥封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破损。 虽然缝隙极为狭小,但对很多门内的事物来说,仅仅是不再密封,具备缝隙这一点就足够了,而以它们的危险程度,泄露出去的话随时可能造成数百人,甚至成千上万的死亡事故。 这才是日本政府同意联合国在门外铸造高墙,甚至连研究权也完全交给潘多拉的真正原因,门内的禁忌领域对如今的日本来说可能比一个泄露了的核电站还要危险。 毕竟放射性物质能用铅板挡住,但鬼知道门内物质能用什么拦住。 一之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总之,并不是刚好看到那个下水道入口的缘故,肯定有人走进去了,地下部分一直是天文部的死角,我们没有第一手的情报,也许是探险,也许是试胆,肯定有那么几个闲得无聊的家伙从别的地方进去,看到了什么,又没敢报警,溜出来后开始在网上乱说。” “事情已经发生,追究你们没能成功封锁的责任也没有意义,现在的重点是亡羊补牢。”弥生极为严肃地说道,“太刀川,你那边的情报可靠吗?” “是,泷川说‘凶手’很可能附身在什么人,甚至什么动物的影子里跑掉了,虽然动物看上更难追踪,但人类的可能性反而是最大的,因为‘那东西’明显有智慧,动物一般都有固定地盘,不会跑太远,如果是人的话,不清楚身份的时候行动轨迹完全无法预测,并且会最大程度地自发远离事发现场。” “我们至今没能从诸多目击者身上找到潜伏的‘凶手’,虽然还没全部筛选完毕,但我觉得它已经跑出去的可能性很大。”一之濑这么说道,“至于一直没引发事件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被附身的人是一般民众,没那么容易碰到契约者。” “‘那东西’不会轻易更换附身者,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所以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立刻把这个帖子里所有的发言人全都找到,并且带回基地。” “信息部会协助你们的,帖子里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使用手机无线上网,实在是太好了。” 有固定住址的人总是更容易被找到。 “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如果不能在48小时里找到那个‘契约者杀手’,潘多拉直属的部队就会接管这件事,他们的做法远比特别行动部粗暴,根本不会顾及普通民众的想法和安全。” “为了这个城市里的普通民众们,快去将功赎罪吧,诸位。” “第五队虽然是负责情报收集的,但也一起去,我们现在最欠缺的就是人手和时间。” 一之濑如是说道。 “是!” 会议室里的五名队长十分严肃地起立,简略地向她行了礼之后匆匆离去。 第44章 四十三 如同石子被投入湖水那样,变化的涟漪在世界中扩散开来,然而距离中心太过遥远的某位单纯少女,对即将到来的灾厄一无所知,浑然不觉地享受着平淡的日常。 “呐,美伢,等下去哪里玩?”结束了一天的课业,明天又刚好是休息日,晶子愉快地决定把麻烦事丢到脑后,“作业什么的周日在做也行啦。” “你最好到时候还记得,再忘记写,老师就要生气了。要说去哪里玩……中央街那边?”千城思考了片刻,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还提到了地名的缘故,少女对天然气泄露之后紧急封闭的那块区域产生了些许好奇心。 “好呀,正好很久没去逛逛了。” 从学校去往中央街并不会特别花时间,在狭小但热闹,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招牌的中央街里尽情闲逛,买了不少喜欢的小东西,甚至新出的漫画,喜欢的CD之后,逛累的两人选择去往街口的汉堡王填一下空空的肚子。 中央街里面当然也有各式饭点和餐厅,但那些店铺的花销可不是两个高中女生能负担得起的,周五下午的快餐店里理所当然地挤满了人,几乎找不到半点能够落脚的地方,美伢和晶子只好买了各自喜欢的套餐打包,准备在回去的路上慢慢吃。 -- 第146页 走出玻璃门,在路边啃咬汉堡的少女歪头打量了一眼汉堡王不远处的河渠空地,就在两三天前,那边还被白色的三合板封得严严实实,只能穿着工作服的专业维修人员能够进入,但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之前的摸样,连一点修理的遗留都看不出来。 “在看什么?”晶子顺着美伢的目光望去,“哦,之前泄露的天然气已经修好啦,真快。” “确实,以前没有十天半个月都搞不定。” “那个地方又没人经过,封半年也没事吧?不过河边的管道为什么会突然泄露啊?照理说也没人会弄坏吧。” “说不定是年久失修?” 也许是因为好奇,也许是因为无聊,总之,两位少女特地靠过去打量了一圈,脏兮兮的河提上除开些许垃圾之外自然没有任何东西,下水道出口里淌下出细细的水流。当然,并不算特别肮脏,日本对污水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这里面能够流动的其实都是雨水或者积水之类的东西,生活废水之类的会直接排往沼气池,不可能通往河川。 正当少女们打算离开的时候,有个微弱的声响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呜呜呜……” “呐,晶子,听到了吗?” “呜呜嗷呜……” “怎么,好像,确实有什么声音……”晶子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难道是怨灵什么的……” “怨你个大头鬼啦!”美伢哭笑不得地捶了她一下,“怎么听都像是小狗或者小猫的叫声,好像是管道那里,可能是不小心掉进去的,我去看看。” “唉?那边前几天还天然气泄露吧?”晶子不太赞同的样子。 “这不是修好了吗?而且就算煤气中毒也不会一秒就死啦,又不是毒气。”美伢胆子很大地走下阶梯,往下水道出口里张望,里面用来阻拦大型垃圾的不锈钢栏杆闪闪发亮,显然是刚换上去的,而一只茶色的幼犬正被两根栏杆之间过于狭窄的距离卡得动弹不得。 “真的被卡住了呢。”少女也没有想很多,因为下水道出口其实挺宽敞的缘故,她就这么跳了进去,腐烂和发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冲入美伢的鼻子,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少女还是难以忍受地捏住了鼻子,“呜哇,好臭,回家绝对要洗澡。”她这么嘀咕着,弯腰慢慢挪动到栏杆旁边,幼犬看到她的靠近,身体扭动得越发剧烈,但除了让自己发出咿呜咿呜的叫声之外,根本一点作用也没有。 “乖,乖。”美伢安抚地摸摸幼犬的头,让它稍稍安分下来,还从自己的快餐袋里捏了点面包碎片喂过去,有了食物的狗狗立刻就忘记了对陌生人的警戒,吧唧吧唧吃得很香。 “喂,美伢,找到了吗?”在入口外徘徊的晶子伸头过来张望了一下,然后被里面的味道吓得赶紧跑开,“呜哇,超臭。” “真是的,不要催啦,正在想办法呢。”摸索了一下小狗和栏杆之间被卡住的程度,美伢将它一点点挪到半空,转成四肢冲着侧面的姿势,没有了两边骨骼的妨碍,幼犬总算成功从栏杆里脱身。 “汪汪!!汪!”它十分有精神地叫了几声,看样子很想跑动,但因为还被少女提在半空中,只得乖乖不动。 “好,出去吧,我真的受不了这个味道了。”美伢艰难地摈住呼吸,提着爪子上都是污泥的小狗往外走,轻巧地从入口跳出来。 “真是小狗耶,可爱。”看到小动物的晶子十分兴奋地冲过来,可惜走到半路就被狗狗和美伢身上的味道惊到,“对不起,再可爱的小狗也不能让我靠近下水道,美伢你太有勇气了。” “还好还好,鼻子还没有死。”少女苦笑着说道,“至于这个小东西,怎么办?” “……先去洗干净吧?” “你说得对。” 当然不可能随便用河边的水洗,虽然现在还是夏季,户外的水也还是很凉的,因此她们去了回家路上会经过的宠物医院,在那儿给小狗做了检查,顺便洗洗澡。 “医生说很健康呢。”美伢看着小提箱里的茶色幼犬,现在的问题就是饲主了,总不能再把它丢回街上……” “唔,我倒是想养……”晶子皱起脸,“但家里已经有三只猫了,妈妈肯定不会同意我再养狗的。” “三只真的太多了,晶子,你不能总在路上觉得小猫可怜就带回家啦。”美伢无可奈何地看着朋友。 “但小猫确实很可怜嘛。” “嘛……我倒是能暂时收留,但收养不行。” “唉?为啥,美伢你家也不是公寓吧?”晶子好奇地问她。 “嗯,我妈妈虽然不讨厌小动物,但对狗不太行,如果是猫她倒挺想要的,但我更喜欢狗,最后就干脆不养了。” “她就是怕狗吧?” “这种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 “小狗也不行吗?” “总会长大啊。”美伢笑了起来,“所以只能暂时收留一下,有空去学校里问问谁想要养。” “只好这样了。”晶子无奈地说道。 少女并没有刻意向母亲隐瞒幼犬的事情,知道女儿只是暂时收留,还很积极地在学校和网络上寻找收养人之后,千城夫人大度地原谅了美伢一时兴起的淘气,“好啦,快去洗澡,小狗狗倒是洗干净了,反而是你变成了臭气包。” “嘿嘿嘿。”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美伢乖巧地跑去了浴室。 -- 第147页 因为今天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东西,洗完澡之后少女本打算跟平时一样玩玩电脑和游戏,但手机界面上突然出现了陌生的来电。 “谁啊?这个时间。”想着可能是什么推销之类的电话,少女姑且点上接听键,“喂喂?” 【是,是美伢吗?】 “这个声音……濑田?我没把号码给过你吧……”千城美伢感到了奇怪。 【嗯,我,我知道,我是跟晶子偷偷问来的……】 “啥?晶子那家伙!”少女立刻就开始生气了,“离谱也要有个限度!!” 【这个,现在这个不是重点,美伢,冷静点,听我说。】电话里,男生的声音正在发抖。 “哈?你想说什么?其实你有在暗恋我之类的吗?问电话是为了告白?”美伢的声音听上去更为火大了。 【不,美伢,真的,冷静点听我说,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在XXXX网站上,一个封锁的帖子里发了言……】 “那又怎么样,在那上面发言的可是有好几十人……”少女努力压抑着怒气,不知道同班同学为何突然提到这件事,“等下,为什么你还会知道这个啊?不会连我的网名你都弄到了手了吧?你是STK吗?变态???” 【是的,可能吧,之后你要怎么骂我都行。但是,那个帖子,帖子有问题……】濑田的声音颤抖得越发厉害,甚至能听到哽咽的声音,【我,和我一起在那里面,发了言的朋友,在家里死了……】 在城市的另一头,一个少年跌坐在地,用颤抖的手按着电话,脸色发白地看着朋友仿佛烂泥一样可怕的尸体,以及闪烁着浅光的电脑屏幕,界面上显示的正是那个被封锁的帖子,能够清楚地看到其中一条发言和相对应的,属于朋友的网名。 “哈?”美伢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电话,“你以为开这种玩笑,我就会……” “是,是真的。”濑田哽咽着说道,用颤抖的手将面前的景象拍下,然后传递到美伢的信箱里,“因为,因为我出来找他,就是因为家里好像遭了小偷,房间被翻得一团乱的缘故,所以我来找他借住……我,我的电脑也被打开了,界面上也是这个帖子,爸爸妈妈去警局报警了……我…我……” 他好像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呼呼声,十分微弱,但离自己很近。 少年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去,他身后敞开的房门外,有个漆黑高大的影子。 【快跑!美伢!!啊啊啊啊啊——————————】 手机里传来男生嘶声裂肺地惨叫,那绝对不是演戏或者假装能喊出来的东西,甚至比电影里的音效都要可怖,然后便是一阵咯啦啦的挤压断裂声,手机掉在地上的啪嗒声,少女整个僵硬在床铺上,她直觉地觉得,这个声音听上去很像是什么东西断了,比如说,人的骨头。 丰厚的,咕嘟咕嘟的水声从话筒里传出,少女的牙齿无法控制地打起了颤。 人的脚步踏在粘稠液体中的声响逐渐靠近。 美伢本能地按断了电话,然后收信的光标便跳了出来,她无意识地按下去,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便是一张血腥无比的凶案现场照片,电脑屏幕的冷光,碎裂的尸体,血流满地的地面,一切都□□裸地展现她面前。 少女一下就将手机丢了出去,摔在床头,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汗湿了睡衣。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连接下来要干什么都毫无头绪。 濑田说要她赶紧跑。 怎么跑?离开家里就行了吗?可他不还是被追上了吗?说起来,为什么要追杀一群在网上发帖的无聊人啊??就算是变态杀手,这也太奇怪了不是吗?而且妈妈怎么办?解释的话肯定不会信的,这是什么离谱的借口啊!可是妈妈留在家里百分百会…… “美伢——”母亲千城夫人的喊声在楼下响起。 就算,就算不信也不管了,先带老妈一起出门再说!!随便编个借口!!少女看着床脚的手机,慢慢爬过去将它捡回来,锁上了屏幕,仿佛那样就能抹消掉有人在刚才死亡的现实。 “……什么事,妈妈?” 开口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有人找你耶,是朋友吗?” 美伢差点呼吸骤停,连思考也断片了瞬间。 “……美伢?”千城夫人困惑地叫唤着,“别磨蹭,快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少女才意识到什么都没发生,也是,就算凶手刚刚杀了濑田,也不可能立刻就瞬移到自己家门口来按门铃,这大概是别人。 “这,这就来,妈妈。”用力吐气的少女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梯,千城夫人看着女儿脸色发白,脚步都不稳的样子,立刻变成担忧的面孔。 “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突,突然肚子痛,妈妈,等下陪我去医院好不好。”少女虚弱地说道,这下正好,连理由都不用找了。 “好啦,但先跟客人道歉,人家可是专程来找你的。” 美伢顺着母亲的示意看去,客厅里坐着两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一个面无表情的清秀少年,很像国中生,和一个身材相当高大,面容却相对稚嫩,大概也是高中生的家伙,但奇怪的丸子头发型更像是个不良。 少女困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 -- 第148页 千城夫人听到女儿的问话,这才惊讶地看向先前跟自己礼貌介绍的年轻人,“怎么,你们不是美伢的朋友,有事来找她的吗?” “确实,我们和千城小姐素不相识,但我们是为了正事来的,这位千城美伢小姐,请问你在三四天前,是否进入过中央区的下水道,目击了一些普通市民不应该看到的场景?”虽然被拆穿了谎言,但沙发上扎着丸子头的青年却一点都不慌张,甚至可以说是态度从容地开始询问少女。 “哈?那时候下水道早就封起来了吧?不是说是天然气泄露吗?”面对这份完全子虚乌有的指责,刚刚才被惊吓过度的美伢什么也没有想,直接把脑袋里的念头说了出来,“我怎么可能进得去?” “但您在网络上的发言并不是那么说的。”青年说着,将手机上的一张截图展示出来。 在看到那张截图的瞬间,如果不是千城夫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少女说不定立刻就跌坐在地了,“美伢?没事吧?你!!就算是有事问她也不用这么吓唬我的女儿……”千城夫人一边护着少女,一边试图将面前的年轻人赶出去。 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夏油皱着眉头从沙发站起来,他的身高显然给两位女性带来了很大的威胁感,青年的礼仪和言谈不再能让千城夫人放下戒备了,她甚至护着美伢开始渐渐后退。 “发生了什么事?”青年这么问道。 “妈,妈妈,快跑,这个人是来杀我的!!”少女直接尖叫起来。 面对少女极为惊恐的狼狈姿态,夏油杰一阵无语。 “千城小姐,我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向您问话而已…就算您不想说实话,也别发出这么离谱的指控……”他十分无奈地试图解释,并且站在原地不动,完全不去靠近她们,免得引起更大的误会和反感。 被女儿的示警彻底弄傻了的千城夫人看看一脸苦笑地试图解释的青年,再看看慌乱不堪,连路都快走不好的女儿,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 “别想骗我!!濑田刚刚就已经死了!!”少女哽咽着展示出手机上的凶杀照片,“我,我有证据,现在就报警,对,报警……” 看到照片的时候,无论是夏油杰还是千城夫人的脸色都一下子变了。 千城夫人用根本不像是一个瘦弱的中年妇女能有的力气,一下把美伢抱起来,直接往后方的厨房跑,虽然不知道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放任她们乱跑显然更危险,夏油杰立刻追了上去。 被啪地一声甩上的厨房门没有给青年带来任何阻碍,插在上面充当临时门栓用的铁制锤□□直接在青年的力道下被咔嚓一声甩飞。看着直接弹开的门把手,拿着菜刀护卫在女儿面前的千城夫人可以说是面色如土,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战战兢兢地没有移动位置,然后在一秒的时间里被夏油顺利缴械。 面对开始直接用牙齿和手指甲啃咬抓挠自己的千城夫人,感觉自己彻底变成了反派角色的青年一脸无奈地看向拿刀向自己刺来的美伢,一脚踢掉了她手里的刀子,让厨刀灵巧地落回原本的刀架上。 睦月安静地出现在厨房门口,一手提着一位女士的夏油杰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他,“谢谢,来帮一下忙,睦月。” 等到两位被胶带绑住了手脚和嘴巴的女士被按进沙发,青年才无可奈何地在她们面前坐下,“这么做仅仅是因为您二位实在太有攻击性了,必须让你们冷静下来。” 被绑得像两只鸡仔一样放置在沙发里的千城家女士们满脸惊恐,泪流满面地点头。 显然对夏油杰的说辞完全不信。 青年十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首先,我要是来杀人的,您二位早就人头落地了。”听完他这句话,美伢和母亲颤抖着靠得更紧了。 “其次,我是政府人员,虽然是某个特殊部门的编外,然后,来询问美伢小姐的事情也是真的,至于您说的凶杀案……”他看了一眼正在按手机的睦月,“我的同伴正在联络警察跟相关单位。” 等少年把电话向两位千城女士展示,确定他拨打的确实警察局的号码之后,美伢和母亲的表情渐渐变得呆滞起来。 “冷静下来了吗?”夏油杰无可奈何地询问她们。 少女点了点头,接着是她的母亲。 “那我就把胶带给你们取下,请不要胡乱尖叫引起邻居的误会,虽然他们报警之后最多就是换成警察来问你们话。” 重新获得了身体自由和出声自由的千城母女看上去尴尬得能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因此对青年接下来的询问,千城美伢非常配合,结结巴巴地把帖子只是胡言乱语的事情,和刚才接到濑田的警告电话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夏油杰。 在听到帖子单纯只是编造的时候,青年的脸色就十分不好看了,等再听到有人正在猎杀帖子里的发言人之后,夏油杰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开始打电话。 “队长……” 【泷川,立刻把你去拜访的那对母女带往基地,有契约者正在猎杀帖子里的发言人。】没等他开口,太刀川直接把话吩咐了出来。 “这个我知道了,但你现在听我说,根据千城美伢的证言,那个帖子完全是乱编的,他们根本没人去过!!”青年火大地说道,“行动队的追查方向错了!” 【XXXXX!!!】难得听到太刀川骂粗话,让夏油挑了挑眉,【那也把她们带来,同样误会了的契约者可不管这个!!】 -- 第149页 也是,总不能坐视一般市民在家里被契约者暗杀。 挂上电话的青年无力地看向依然战战兢兢的千城母女,“请立刻换身衣服,我们会把你们带到安全地点去,千城家已经暴露了,杀死你同学的凶手应该正在赶来了。” “好,好的。”千城夫人这次再没什么意见,手脚发软地去拿钱包钥匙之类的必需品,而美伢还呆坐在沙发上,泪水不住地流下来,“为,为什么啊……我,我就是在帖子上编了个故事而已……甚至没有说谁的坏话……” 为什么就沦落到被人追杀的地步了啊!! “只是一时不碰巧……总之确实不能完全算是你的错。”夏油杰苦笑着说道,“就当是运气不好,好了,快去换衣服,我觉得千城小姐你肯定不想穿着睡衣在警局大厅里休息吧?” 其实她的运气已经非常好了,青年想,又是碰到同学预警,又是碰到他和睦月刚好来拜访,只要特别行动队的动作再那么晚几个小时,名为濑田的男生的下场,就是千城美伢的终局。 大概是他的安慰确实起了点效果,少女抽噎着站起来,慢慢爬上楼换衣服。显然不管是千城夫人还是美伢都很知道严重性,丝毫没有拖延时间的她们仅仅十几分钟就做好了出门的准备,站在青年面前。但正要离开的时候,小小的狗叫声从储物室里传来。 “啊……我,我今天带回来的小狗……”少女哆哆嗦嗦地说道。 “宠物应该不要紧,凶手的目的是人……”话是这么说,考虑了一下契约者的随性程度,很难说他们没找到目标是否会迁怒,因此青年还是打开了储物室,让里面的宠物狗和自己的主人汇合。 看到那只狗的时候,夏油杰整个愣住了。 而美伢将小狗抱起来的瞬间,她的手机发出从未有过的古怪声响,少女茫然地看向屏幕,上面全部被一片警告性的黑红标志占满,中央大大地显示着【外敌来临】这样的字眼,跳跃了一阵后,字体变化为【树海化警告】,但这行字只闪烁了三次,界面上又变成了【ERROR】的字眼。 【树海化无法展开】 【侦测到外敌靠近】 【普通民众撤离警告】 然后,手机界面便只剩下一个奇怪的标志。 这标志有些眼熟。 美伢茫然地看向面前方才还显得格外可靠的青年,“那个,泷川先生,这是什么?” 第45章 四十四 青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扭头冲自己的同伴喊出声。 “睦月!!” 明明他也没有做出多么详细的指示,但少年似乎就是明白了意思,直接一把将还是满脸茫然之色的千城夫人打横抱起,直接奔上二楼,同样被这么对待的还有美伢,少女一边目瞪口呆那个奇怪少年离谱的力气,一边只剩下抓紧怀里的手机和小狗的余力。 “发,发生了什么……”她哆哆嗦嗦地询问。 明明是后发,却还是轻易追上了少年的青年没有多说,一脚踢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任由名为睦月的少年抱着千城夫人窜上阳台,然后从二楼的阳台跳上玄关的顶棚,再越过围墙,落到外面的马路上,对方做这些的时候堪称行云流水,全程不到两分钟,完全看不出正抱着一个比自己体型更大的成年女性的样子。 而美伢和抱着她的年轻人也行走在这条路线上,少女透过青年的臂弯,在对方移动的时候看到自己家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敞开。 因为她和母亲的误会浪费了太多时间,凶手已经来了。 名为泷川的青年和少年汇合后简单地对视一眼,“分头走,直接在警局汇合。” 这次少年却没有听他的,只是摇摇头。 青年似乎对此也有所预料,便示意他将千城夫人放下来,再过度消耗体力,待会遭遇契约者的时候反而不妙。 美伢也获得了行动自由,和母亲一起在两个年轻人的护卫下飞快地想着位置最近的警署前进,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家,眼泪便流了下来。 虽然过程产生了一点波折,但好歹算是成功逃离了吧?少女这么想着,只要到达警察局,就暂时获得了安全,想必犯人再嚣张也不至于冲去警局杀人。 但事实证明她的想法还是过于天真。 在前方的路口,出现了一个打着电话的陌生人,日暮时分还带着墨镜,染色的半长金发,叼着烟,胡乱穿着的白西装和花衬衫,脖子上显眼的金链条。 属于流氓的要素实在过于齐全,在这个时间点,面前出现了这样的人,就算少女再怎么不愿多想,不祥的预感也愈来愈越强烈。 “真是没用的家伙,竟然让人跑了……”打着电话的男人骂骂咧咧地,然后歪头看向面前的四人组,“嗯,全家出游吗?母亲和三兄妹啊,真好,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呢。” 他冲着这边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 美伢和母亲立刻就躲到了泷川身后,这坏人有多厉害她们不知道,但面前年轻人的实力,母女两刚刚才见识过。 “一个警告,要是再靠过来的话,倒霉的可能是你。”夏油杰淡淡地说道。 他并未呼唤自己的咒灵,甚至没有摆出战斗的架势。 因为青年已经见过中央街地下的那些尸体,满地畸形的肉块,与其说他们之前是契约者,不如说完全变成了不成人形的怪物,在法医手中勉强被拼凑起来的,怪物的完全体,被第三机关和潘多拉认为是门内物质导致的契约者畸变,因为以往也有过这样的例子,所以他们并没有特别在意。 -- 第150页 只有夏油杰一人知道,那些怪物的姿态意味着什么。 是‘外敌’。 五条曾经说过的话语在他耳边不住回响——契约者是天津神的选民,但是仅仅是量产品,用来作为进攻国津神的四国的兵器而存在。 当时他并不很明白为何契约者们的兵器姿态会在这个正常的东京被激活。 但等看到千城美伢手机上的勇者系统,乃至于她带回家的那只小狗的时候,夏油杰便明白了一切——什么时候武器会被激活呢? 当然是意识到敌人出现的时候。 就像勇者系统遭遇了契约者,会将他们显示为外敌一样。 契约者们一旦靠近了离开四国到达东京的勇者,自然就会被动地显现出作为自律兵器的本质,由原本人类的姿态,变化为姿态怪异的‘外敌’。 “哈?说什么胡话呢……臭小鬼,就让我给想当英雄的笨蛋一点教训好了……”男人还想要说什么,正当他将墨镜往下一拉,露出红光毕露的双眼的时候,却无意识地浑身一抖。 “咦?”他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右臂。 那东西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手了。 因为它膨胀成了白色气球一样的存在,比男人的上半身还要庞大。 “什么?能力?”男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仍然十分镇定的青年和少年,对方的表情毫无变化,仿佛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中,但不管是眼瞳里,还是身上,都没有发出契约者应有的射线光。“怎,怎么回事……?” 他摇摇摆摆的想要后退,却发现一条腿也已经膨胀,根本不听使唤。 左手,右腿,左腿,身体,头。 男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脸孔,完全消失在了白色的胶质里,出现在半空中的,是一个由无数胶状体凝固而成的奇怪玩意,它没有头,没有四肢,看着甚至毫无生物感,反而更接近机械,咕嘟咕嘟地吐出一些水球,而那些充盈着水汽的球体彻底无视了物理定律,就这么离谱地漂浮在机械体旁边,简直像是一串无人机。 照理说,机械应该不至于引起恐怖谷效应,但看着那个东西,美伢和母亲还是下意识地颤抖起来,因为它太大了。 有一个广告气球那么大,根本无法想象原本是个看上去普通正常的人类。 “泷,泷川先生……”少女的牙关甚至开始打颤。 名为睦月的少年眨眨眼,歪头打量了一下漂浮在空中的怪物后,毫无紧张感地拿出手机不断咔嚓拍照。 “千城小姐。”青年突然出声。 “是!” “把你的手机拿出来。” “唉?”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吩咐是这个,美伢和母亲对视了一眼,但还是顺从地照做,如今手机界面上只剩下一个奇怪的图标。 “按下去。” “是……唉?发光了。”美伢好奇地看向仍在抬头仰望怪物的青年,“这个东西到底是……”正当美伢感到奇怪的时候,从手机中冲出无数彩色的树藤,花瓣,甚至是叶子,包裹了她,又瞬间散开,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身上普通的外出服变成了好像演出服一样的浅黄色华丽衣衫,忍不住惊叫起来,“什,什么鬼啊这是!!!” “你可以叫它勇者的战斗服……总之就当是离谱的RPG游戏现实化吧。”青年耸耸肩,而刚才还在拍怪物的少年,一秒转过头来,试图直接拍摄少女,可惜他的行为被夏油杰制止了。 “没有征得同意的时候不能乱拍人,尤其是女孩子。”青年这么对睦月说道。 也不知道少年歪头想了什么,总之他姑且还是收回了手机。 意识到自己不会留下这个奇怪姿态的黑历史证据之后,美伢打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这,这个,泷川先生,和上面那个东西……到底是……” “勇者的任务就是打败怪物不是吗?” “唉??我??”“美伢??”千城夫人和少女都愕然出声,“不不不,做不到的!!我连您都打不过……不,我体育成绩很烂的!”美伢虽然确实幻想过自己有变得特别的一天。 但战斗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让普通的小孩子去战斗也太离谱了啊,这位特殊部门的泷川先生,您不是来保护我和美伢的吗?”千城夫人显然也完全无法接受。 “说笑而已,不过让他变成怪物的,确实是因为你——带回来的狗。” “咦?”美伢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怀里还在乖巧哈气的小狗,怎么看都是无害可爱的小动物。 “应该说是小狗身上附着的东西,现在她转而找上你了,应该是相性比较合吧,好了,废话就说到这里,园子,能听到吗?” 美伢发现自己举起了手,明明她并没想那么做。 “附身吗,我记得你应该有自己的身体才对……到底为什么从身体里跑出来了?” 手臂擅自挥舞了起来,看上去十分慌张。 少女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她旁边的母亲看上去也被女儿古怪的举止给吓到,“泷,泷川先生,这到底是……” “我的同伴暂时借用了您女儿的身体,就当做是那样吧,她没有恶意,而且也是个女孩子。”青年这么说道,“好了,我们先把敌人解决掉,园子,能动吗?” 美伢哭丧着脸用力点头。 -- 第151页 “那么,老样子,我负责困住它,你来破坏。”青年这么说道,“睦月,千城夫人就麻烦你了。”少年乖巧地点点头,一下子就把还在茫然失措的女性再度抱起来,找了个安全隐蔽的角落躲好,冲夏油杰比了个OK的手势。 千城夫人显然还担忧着女儿,正要叫喊的她看到少女随意一挥手,掌中就出现了一把巨大的□□,甚至被放到地上的小狗也一个打滚变成了好几个十个漂浮的不明物体,围绕着美伢,将她托举在半空。 女人立刻就叫不出来了,只能战战兢兢地看着,顺便祈祷附身女儿的超能力者别做出什么失礼的行为——那件‘战斗服’不管怎么看都很容易走光的样子。 名为泷川的青年战斗的姿态很叫人怀疑他到底是人类,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明明空无一物的地方,却能轻易踏足,虽然不会飞,却用脚踩空气的方式靠近了半空中的怪物,那些前来袭击他的水球都一一被青年用手脚击碎踢飞,有时候还能看到他握住无形的鞭子将远处的,带有特殊颜色的水球抽裂,散落在地上的水渍瞬间冒起了白烟,显然,那是具备腐蚀性的液体。 仅仅泷川一人,就吸引了机械怪物的全部注意力,完全分不出多余的肢体去对付另外一个靠近它的美伢,或者说正使用着美伢身体的某个存在。少女挥舞□□的手法娴熟无比,能够自由变化长短和刀刃宽度的奇异武器大部分时候作为枪存在,但只要少女想要的话,它随时能够化为盾牌,成为薙刀。 然后千城夫人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女儿像舞蹈一样在空中跃动,轻而易举地挥舞武器,将那个机械怪物的肢体不断削切,仿佛它真的只是无害的广告气球。 美伢中途当然有发出尖叫,甚至哭了出来,涕泪横流,但这并没有让她的手指因此颤抖半分,挥下去的力道也依旧十足,旁边负责困住机械体攻击的泷川全程无视了她的惨叫,只专心致志地保证美伢不会受到任何一次攻击。 那头机械怪物就这样在两人的合力下变成了满地的碎裂胶体,美伢只庆幸对方不会流血,否则自己肯定会吐出来。 正当少女对准暴露出弱点的外敌,企图使出最后一击的时候,夏油杰却靠了过去,将大小只剩下先前三分之一的怪物按在掌下。 那怪物在其余三人的目光下,缓缓变成了一个连巴掌大都没有无色球体。 “果然……”青年兀自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便轻易将球体收了起来,“好了,我们暂时安全了,干得漂亮,园子。” 少女利落地行了一个童子军军礼,但美伢表情更加沮丧。 她很清楚这场战斗跟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名为园子的少女做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女儿,美伢她到底……”意识到安全之后,千城夫人总算能够好好开口说话了。 “这个说来话长,等我们到了更安全的地方再说,还是有可能有其他敌人追来的。”青年苦笑着说道,即便是急于追问真相的千城母女,也知道泷川说的没错,所以她们暂时闭上了嘴巴,跟着青年的指引,继续前往警局,就算是要往基地跑,也得先借到交通工具。 等到了警署,看到泷川拿出证件要求警局派人将他们四人护送前往某地,而员警们完全照做不误之后,千城夫人总算真的相信青年并不是坏人,对他的安全也没再提出更多异议。 在四人前往停车场期间,青年和少年走在队伍后面,夏油杰摸了摸睦月的头,对他耳语几句,而少年则乖巧地点头。 千城母女和警方单纯以为他是在对少年发出指示,完全没有因此产生什么怀疑。 只有睦月听清楚了青年的话语。 “刚才的战斗,不要告诉任何人。” 日常行动只会遵循事先输入的人格程序,自我稀薄到约等于不存在的人偶少年照理不可能听从他的命令,因为泷川并没有这种权限,他只是特别行动队的编外队员而已。 然而,夏油杰的命令,是边按着睦月的浮游灵边说的。 DOLL之所以还能醒来,而不是像被夺走了灵魂的睡美人症患者那样彻底陷入昏迷,完全是因为观测灵——它们代替了灵魂的角色,但这些东西其实是极为接近低等诅咒的存在,自我稀薄到几近于无,只剩下本能,只有培育DOLL的情感,才能让观测灵逐渐获得咒力,让DOLL渐渐得到类似自我的东西。 越是强大的咒灵,便具备越是鲜明的情绪,智力也逐渐增长。 但诅咒依然是诅咒,并不是原装的灵魂,夏油杰也不知道,一旦身体里的观测灵被培育到极限,变成特级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目前最接近那个姿态的,就是此刻的美伢。 或者说,被勇者园子的灵体附身的美伢。 园子不是诅咒,她具备清晰的人格和自我意识,也没有要占据美伢身体的意思,单纯只是意识到她的处境危险,所以才让自己的力量流泻出来,借用手机和狗的存在来保护美伢的安全。 至于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体的园子为何会以观测灵的状态出现在中央街的下水道里,这件事夏油杰也并不清楚,但想必能够从一之濑和太刀川那边弄到情报。 前DOLL的去向和遭遇,第三机关绝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咒灵操术连虚弱的外敌都能支配,区区一个普通的观测灵自然不在话下,睦月极为温顺地点点头,轻易地接受了青年的命令。 -- 第152页 夏油杰单纯地庆幸了一下留在自己身边的是睦月,虽然少年的任务多半是监视附带一点保护,但其他人可没这么容易‘被说服’。 尤其万一是彩音的话,那乐子就是大了,第五队瞬间减员一名。 毕竟青年不确定变成了外敌的契约者还能不能变回来。 起码死了的契约者从没有复活过。 上车的时候,睦月坐在了前座,而千城母女坐在青年旁边,虽然对这个位置分布有些奇怪,但思及青年可能是出于安全考量,开车的员警便没有多想。 千城母女自然更加不会对刚刚从怪物手中挽救了自己的可靠恩人怀疑太多,一上车就疲倦地靠在一起,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没有任何人看到正从美伢身上流淌出来的古怪色彩,它们在青年的手掌中渐渐化为一颗漆黑的魂玉,被夏油杰反手收进裤兜里。 至于千城母女的记忆,要更改起来就更容易了,普通人对咒灵的能力总是毫无抵抗的,她们只会记得是青年和少年从契约者手中拯救了自己,而那些过程和细节则迅速地在梦境中被淡化遗忘。 受到过度惊吓的时候,人类出于保护自我的本能,将一部分可怕的记忆遗忘是很正常的。 反正千城母女也成功安全地带回来了,至于被隐藏起来的真实,夏油杰觉得只需要像过去那样,只将一小部分告诉第三机关就可以了。 毕竟,光看园子的状态,就能想到潘多拉肯定没有像他之前听说的那样,让少女回到父母身边,去过什么普通人的生活。 擅自拿未成年的小孩子做实验的潘多拉和第三机关,跟大赦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前者好歹会给自己披上一层皮,做得不那么难看而已。 因此,决定算计这些庞然大物的时候,青年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哪怕他和特别行动队现在也像战友一样亲密。 警车在东京的夜色里静静开往基地的方向,沿途的路灯和建筑物交错而产生的光影不断落在青年平静凝视窗外的侧脸上。 就像他正不断行走在光与影之间似的。 第46章 四十五 到达基地之后,正如夏油杰所料,千城母女的模糊描述并没有引起太多重视,她们很快由专门的后勤人员接走,送往更为安全的特殊宿舍区,在那边住一阵子,等事件完全结束之后再回归普通生活。 太刀川先去询问了身为DOLL的睦月。 众所周知,DOLL是根本不会撒谎的,而少年的最高权限人在行动队中只有太刀川一人,所以收到睦月递来的手机之后,第五队的队长便对两位队员和千城母女的遭遇稍稍有了些头绪。 “那个契约者,在靠近你们的瞬间就发生了畸变?”看着手机里的相片,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太刀川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青年点点头,“本来还担心如果他的能力是我没法防御的类型要怎么办,结果这家伙刚靠近我们就变成了怪物。” “看着可不像是比契约者弱的样子。”太刀川这么说道。 想要用过于简陋的假话来哄骗一个前特工是不可能的,虽然夏油杰并不知道队长的身份,但不妨碍他察觉到对方是只老狐狸的本质。 大概是同类相斥吧,外表看着很信任也很信服太刀川的青年,对自己身处的第五组里,最戒备的并不是别人,正是这位一开始特别和蔼温和的队长。 “是的,那东西很强,我勉强能妨碍它的行动,但造不成什么伤害。” “那它是怎么碎的?”太刀川轻轻拨动手机,里面显露出怪物化为满地碎屑的样子,半空中则是两个极为模糊的,正在战斗的身影。 以手机的像素,想要成功捕捉到高速移动的勇者和咒术师根本是笑话,能留个影子在照片上就不错了,因此青年压根没费事清理睦月的相册,免得引起更多怀疑。反正他是负责牵制的一方,全程没怎么出手攻击过,而手机也拍不出咒灵,事后被询问的话要糊弄也很容易。 至于来自太刀川的诘问,夏油杰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的方法。 “这个问题,一之濑女士可能比我更清楚。”青年板起面孔,“当时我问过她,和我一起穿过四国大桥的少女怎么样了,她告诉我乃木园子因为事故而忘记了所有的事情,所以被送回了父母身边……” 听到青年的口中吐出‘乃木园子’这个名字,太刀川终于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如果那是真的话,为什么我会看到园子?” “什么??” “没错,我见到了园子,虽然她没有和我对话,并且……看上去也不像是活人,而更接近幽灵的状态。”青年这么说道,“然后身为幽灵的她,轻而易举地挥舞□□,将怪物撕成了碎片,从那些碎块的伤口来看,下水道里的契约者们应该也是她动的手,契约者们残存的恐惧说有幽灵在追杀他们是真的。虽然以前我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毕竟大部分的幽灵连一片叶子都很难吹动。” “她的行动似乎需要媒介,如果不附体在什么活物身上就不能战斗,一开始她附身了那只狗,从下水道里溜出来,恰巧被千城小姐捡到了。顺便说一句,她干掉怪物的时候附身的是千城小姐,下水道里还有一具正常的普通人尸体,并且他死于多种契约能力的围攻的理由也清楚了,应该当时是刚好被园子附身,然后契约者们在畸变前试图杀掉她吧。” -- 第153页 看着青年变得倔强起来的面孔,太刀川不由得一阵头痛,但他还是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原来如此……那么她,那位园子姑娘,现在还在千城小姐身上?” “很遗憾,干掉契约者之后她就跑了,毕竟当时可是在外面,十米之内只要飞过一只鸟,走过一个路人,她就能轻易脱身,我也不知道现在她去了哪,毕竟我的能力只是‘看见’幽灵,并没有追踪幽灵的能力。” “……你明明说过她并不能随便转移的……” “因为下水道里的大部分生物不合适,起码昆虫绝对不行,冷血动物和老鼠可能脑容量太小,请把她当做一个要求比较高的身体交换能力者看待。”青年冷冰冰地解释道。 “这样吗,我知道了。”太刀川沉吟了一会儿,如是说道,“辛苦你了,泷川,先去休息吧。” “……对于园子,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关于隐瞒你的部分,我们很抱歉,但下次依然会这么做,因为那孩子的存在和一些不能向民众公布的机密有关,我能说的只有这些。” 青年安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干脆地转身离开。 看着泷川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的样子,太刀川无奈地摇摇头,明白行动队和青年之间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情谊肯定已经生出了间隙。 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第三机关的存在并不是为了从契约者手中保护平民。镇压犯乱的契约者,掌握能力情报和地狱门相关的讯息,并且让民间契约者为政府所用才是第三机关存在的意义。 不过,真的是巧合吗? “又是DOLL吗?”他坐在办公椅上,头疼地按住额角,“日本可不能再来一次预言事件了。”上一次,三鹰文书预言的实现,造成了整个机关的溃败,地狱门临时开启,潘多拉机能瘫痪等等一系列的可怕后果,而造成这一切的仅仅是一个能力真正觉醒的DOLL。 前来妄图占领地狱门的美军遭受了多大的打击,在那个事件里又死去了多少特工,多少契约者,即便是太刀川也不愿去仔细回想。 如今的潘多拉在对待DOLL的态度上格外谨慎也是无可厚非的。 至于乃木园子的幽灵……太刀川直接拨通了桌上的电话,哪怕对方变成了幽灵,第三机关也得想办法追捕,总不能让这个能令契约者直接畸变的DOLL继续在外界自由行动,对很多根本无害的契约者而言,仅仅是契约者的身份就得被迫变成怪物,甚至还要为此送命,那也太过残酷了。 要知道,现在东京都内,隐藏的契约者数量,起码有数万人之多,至于日本全境,乃至于整个世界就更多了。 虽然总有些人抱着契约者这种存在死光最好的念头,但太刀川并不是这种极端主义者,在他看来,契约者最多就是多了个特殊长处的普通人,哪怕视能力而定,其中某些会不合时宜的强,但本质依然还是普通人。 证据就是,如果他和彩音对上的话,太刀川有一百种方法干掉对方。 训练有素的特工和接受了几年军事训练的契约者压根不是一个水准的战士,如果换成民间契约者的话,只要对方的能力别太离谱,不管来几个,像太刀川这样的‘普通人’都能够全程碾压。 正在太刀川为了‘DOLL的幽灵’而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的顶头上司一之濑弥生也同样深陷困扰之中,而理由和他差不多。 也是因为曾经的DOLL,名为乃木园子的这名少女。 站在第三机关最高层的办公室里,她看着自己如今的合作人,小林吾朗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罕见的愤怒。 “因为那孩子突然恢复了正常人的精神状态,怀疑她可能也是一名觉醒的DOLL,所以强制把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加入地狱门探索队,潘多拉在想什么!!!疯了吗?” “将变回普通人的乃木园子带往地狱门,想看看她是否会像其他失去能力的契约者一样,因为接近地狱门而恢复,确实是潘多拉里面的研究者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这根本就是人体试验了吧!!一开始你就该干涉这件事的!”弥生愤怒地拍打桌面。 正如她所说,半月之前,本该回到父母身边,恢复普通人生活的十二岁少女乃木园子,突然被来自潘多拉的研究人员秘密带走,并加入了近期组建起来的地狱门探索队,成为年龄最小的队员之一。 最开始,那孩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因为研究者们的态度还算亲切,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服’了她的父母,园子一度以为这只是次比较特殊的学习参观而已,就像国中生们参观国立天文台的外部设施一样。 她周围来来去去的,全是被称为博士,教授之类的学者,小孩子很容易对这些看起来表情温柔和蔼的高等知识人员们产生好感,毕竟他们总能够轻易解答孩子们时不时冒出来的好奇心。 由于恢复正常之后就回去学校上课,还是个聪明的好学生,所以理所当然地从来不怕老师的园子,并没有察觉到,她在研究机构里的身份,不是学生,而是实验动物。 她在最靠近地狱门的研究所里的生活十分充实,每天早上起床,跟着专门的老师上一天课,然后去做身体检查,再由几位熟悉的教授带着,旁观他们的一些和地狱门有关的实验,最后休息睡觉,跟换个地方上学也没什么差别,甚至还是一对一的课程。 -- 第154页 除开智商意外地高,教授的课程在很短的时间里从国中跳到了高中,甚至有一路往大学跑的迹象,但乃木园子平时不论怎么看,都始终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研究者们开始怀疑是否还有让她继续留在潘多拉的必要,毕竟其他的契约者,都是一靠近地狱门,就会逐渐恢复能力,甚至在门内的话,还能够出现一定程度的能力增幅现象。 而少女在潘多拉的地狱门园区生活了快半个月,却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有一次在能够直视不可接触地域的专属观察室里,单纯只负责旁观的园子突然指着面前的玻璃说,“那边有人在看。”为止。 只在观察室开启期间才能够看见外部景象的特殊玻璃外面,当然就是地狱门内部,被雾气笼罩的荒芜街道能见度非常低,仅仅只有一两米。 少女指着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于是研究者们借用ME设备查看了她脑中所看到的景象。 设备里投射出来的影像中,玻璃墙外的雾气和他们在现实里看到的完全不同,十分稀薄,甚至能看到远处建筑物的轮廓和清晰的街道。 而在街道的尽头,确实有一个影子站在那里。 将影像放大之后,研究者们脊背发凉的意识到,那是一个穿着奇怪衣服,举着□□的孩子,而她长着跟乃木园子一模一样的脸。 但就算继续让园子停留在观察室里,那个影子也只是站在远处,并没有要接近的迹象。 最后,研究者们终于做出了让园子直接跟着探索队进入地狱门的决定,而这也是一切事故的源头,少女在跨入地狱门内十分钟后失去了意识,变回了DOLL状态。 而她倒下的身体上空,那个影子出现了。 DOLL的观测灵应该只有契约者和DOLL能够看见,但‘她’的存在却能够被所有人目睹。 和曾经的,那个觉醒了的特殊DOLL极为相似的特性。 这令探索小队十分慌张,试图用提前就准备好的,针对灵体的设备捕捉影子。 但仪器并没有能够起效,影子像观测灵一样沿着水渠移动,地狱门内的建筑完全失去了电力,只剩下水泽能够作为依凭,探索队员们试图追踪‘她’,照理说DOLL的观测灵不会反抗来自□□的指挥,但重新变回DOLL的乃木园子似乎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失去了反应,要给她输入临时人格程序又来不及,所以得到了自由行动许可的‘影子’便在被追捕的情况下钻入了下水道,一阵乱跑后找到了那条通往外界的缝隙——最后遭遇了一队正等在缝隙外面的契约者。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必说了。 契约者们瞬间畸变,唯一的普通人成为少女的依凭对象,借着一具抗拒自己的身体将怪物们尽数斩杀,但那也让园子借用的身体遭到了不可挽回的破坏。 消耗过大又离开了地狱门区域的她似乎失去了能借助水流移动的能力,不得不想办法找到了一条位置最近的,误入下水道的小狗依凭上去,然后因为某个论坛上刚好巧合的吹牛帖子,成功躲过了来自潘多拉和第三机关的联合追捕,其中甚至包括曾经身为她临时同伴的泷川悟。 当然,园子现在还不知道泷川已经取回了名字,她在魂玉里正睡得昏天地暗,直到夏油能找到可以让她顺利附身,又不至于泄密的躯壳之前,少女的意识大概还得保持一阵魂玉状态。 对逃离的乃木园子的观测灵的去向,无论是一之濑还是如今第三机关的领导者小林吾朗,都没什么头绪,谁也没料到少女的影子正藏在一位编外队员手里。 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寻找,最后都不会有任何结果。 再加上新的契约者死亡事件迟迟没有出现,而也没有传来任何幽灵目击的报告,追踪任务就此陷入了泥潭。 当然,这件事,此刻正在小林面前释放怒火的一之濑并不知道。 “如果我的阻止有用的话,我肯定就那么做了。”小林吾朗不以为意的耸肩,“不管是为了一个DOLL和潘多拉翻脸,还是阻止潘多拉的行动,我都做不到,就算你为此痛骂我无能或者是个渣滓,我都可以接受,但光生气不会让事情有任何改变。”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一之濑知道小林说的是实话。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潘多拉是属于联合国的机构,而第三机关是日本和潘多拉之间的纽带,两个部门之间的种种交流几乎能够等同国与国之间的交流。 遇到这种恶心的事情早就不是第一次了,而他们并没有强硬地反抗潘多拉的底气,无论是从实力上,还是从体量上。 就像日本不可能反抗某个大国在水底的吸血一样。 “乃木园子的事情先不提,你之前说的又是怎么回事,第三机关内部出现了情报失窃?”一之濑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我们合作前就已经约好,对外行动的部分我来负责,研究室那边交给奥莱优,而其他的部分全都由你负责吧?我一直以为你的安防工作做得不错。” 起码过去的第三机关从没出现过情报外泄。 “但档案室里的情报确实被动过了。”小林吾朗同样面无表情,“我怀疑是契约者,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入侵的,毕竟整个第三机关都布下了奥莱优研究的探测器,一旦使用未登录的契约能力,警报就肯定会响起,可如果不用的话,他又是怎么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入到档案室的。” -- 第155页 “少掉的是什么情报?民间契约者登记记录?特殊成员名单?还是……” “不,都不是,应该说,他拿走的东西其实已经毫无价值……” “?”一之濑看着他的表情惊讶极了,好像他突然说了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他拿走的,是属于三鹰文书的相关档案。”小林这么说道,“但是,只要情报灵通一点的特工都知道,预言已经被实现了,如今伊邪那美下落不明,伊邪纳岐确认已经死亡。我不明白再拿走这份已经过时的资料还有什么用处,虽然大部分民众对当时的真相确实一无所知。” 但那种真相也和外界压根没有一点关系,就等于已经发布了的相对论的复印手稿,在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的情况下,拿的还是没有一点纪念价值,可以说是个像样点的情报机构都能弄到手的复印手稿,小林实在搞不懂入侵者的目的。 “总不会跟那些才能卓越的黑客一样,入侵五角大楼就为了好玩?” 一之濑茫然地说道。 “……不知道。” 而就在第三机关的两位顶层大佬在办公室里为今天的奇怪遭遇面面相觑的时候,入侵第三机关的犯人正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翻阅情报,顺便对开门进来的青年露出笑容。 “今天很早嘛,杰。” 雪发的咒术师轻轻扯下自己的绷带,晴空的眼瞳之中满是柔和的色调。 第47章 四十六 躺在沙发上的咒术师手中并不是他现在定期会去采购的漫画和搞笑杂志,而是更接近档案材料一类的复印件。 “在看什么?”夏油杰好奇地询问了一下,照理说,五条是没法从咒高带东西出来的,所以这些文件究竟…… “刚刚到手的一点情报,是关于地狱门的——虽然某些部分我确实知道的比他们多啦,但前一阵的地狱门开启事件内情我确实不清楚来着,嗯,比我想象的有意思。” “地狱门和咒术师没什么关系吧?”青年困惑地说道,“难道那里也会有咒灵?” 诅咒是由人类的负面情感中诞生的,但地狱门区域根本没有活人,照理说那边应该和原始森林啦,沙漠啦,永冻区之类的地方差不多,属于咒灵含量极低的地点才对。 “没有哦,不过那边是通往四国的门户,虽然这边的人并不知道去的方式,你还记得大桥吧?” 青年瞬间睁大了眼睛,“地狱门能够连接大桥??” “可以这么说,不过现在的杰应该和这边的人一样过不去。” “为什么?” “去往神明加护的伊甸园,你觉得应该往哪走?”五条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夏油杰思索了片刻,然后慢慢皱起眉头,带着些许怀疑和不确定的表情,缓缓举起自己的手指,指向天空。 “天上?” “哇!不愧是杰,宾果!!猜中啦!!”五条甚至带着点惊讶的表情在鼓掌,看来他确实很吃惊夏油能猜中。 “……是平流层之外吧?” “哈哈哈哈没错没错,为什么这么清楚,我没说出来啊?应该没有?” “这个世界的星空是虚假的,从地狱门出现的那天起,平流层之外就已经变成了人类的禁区,人造卫星也好,太空望远镜也好,全部都失去了作用,你说过神明们轻易不会干涉人类的世界,之前探索太空的时候祂们都没有插手,为何突然现在那么做了?我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因为……四国其实在地球旁边吧?不能让人类知道神明在开战,也不想让人类因为好奇跑过去,那直接用幕布把敌人遮起来是最方便的。” 青年沉吟着说道。 思及五条说过四国很难过去,他觉得这应该是正确答案,对几乎无所不能的雪发咒术师来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地方是连他都难以到达的呢? 大概只剩下月球之类的卫星了吧。 以及,咒术师也说过,高专和东京的距离跟四国差不多——难怪只能用做梦的方式跑过来,四国起码还有一座桥,如果是真的月亮或者另一个星球,那确实任何交通工具都来不了。 夏油杰不知道,他在某种意义上真相了。 啪啪啪。 五条悟没有再出声,只是一脸赞许地用力鼓掌,看着青年的表情仿佛在看什么珍惜动物。 “哎呀,杰实在很出色,嗯嗯,五条老师我的培育心在蠢蠢欲动耶……要不回去之后,杰就真的来当我的学生吧?一直带在身边都没问题!!” “不行。”夏油杰拒绝得毫不犹豫。 “为啥啦!!”听到他连考虑都不考虑的回答,五条瞬间就鼓起了脸颊,开始生气了。 青年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到沙发背后,伸手环住咒术师,把脑袋搁在五条的头顶上“……变成老师和学生的关系的话,现在这样就不太合适了吧?我不喜欢师生恋。” 雪发的咒术师鼓起的脸颊马上就开始因为忍笑而漏气。 “噗,哈哈哈,对对,我都忘记了,杰很正经来着……不过师生恋也没什么吧?感觉有点刺激的样子?”晴空一般的眼瞳里满是干坏事的时候才会有的亮光,“干脆下回约会的时候杰你穿上制服吧?” 夏油杰深感脱力地吐了一口气,“不要,又不是在拍什么奇怪的下流电影。” 五条笑得更厉害了。 -- 第156页 “噗嗤……哈哈哈,听着感觉经验很丰富的样子呢,难道杰有看过?” 为了知道男性之间该怎么做,他最近确实看了一些,但青年绝不会老实说出来,因此只是有些窘迫地转过头去,“只是被那群脑袋里只有黄色的单身男性队员们拉去参加过电影之夜而已。” “唉~~~电影之夜啊,我们平时看的都是普通的电影呢,是老师我的失职,杰也到了这个年纪了……下回我们借点特别的?不知道杰的喜好是什么,要试试师生PLAY的吗?” 总觉得话题歪得有点快,而且内容似乎也越来越离谱了。 青年无力地把脑袋埋进五条肩膀里。 “……别开这种玩笑。”他咕哝道,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自觉的?很容易让他想歪啊。 “没有开玩笑啦,我认真的?”五条笑着说道,如果他的表情不是那么轻浮,可能更有说服力一点,“成年人有夜生活不是很正常吗?” “我还未成年。”夏油杰这么说道,就是语气里的不甘心稍稍有点明显。 咒术师不得不努力维持住脸上的表情,这回要是笑出声,搞不好青年会跟他赌气,年轻人的自尊心可是相当微妙的。 五条将修长漂亮的手指伸入青年梳理整齐的头发,轻而易举地将他盘起的丸子头打乱松开,黑发散落下来,落在肩头上,咒术师侧过脸去望着夏油杰,也将那张漂亮得过分的面孔半埋进柔软的黑发里,“我怎么不知道杰还是个这么规矩的好学生了?” 优等生是一回事,但要说守规矩嘛,呵呵。 微微转过脸,青年便轻而易举地陷入到那双意味深长的苍色眼瞳之中,宛如幽林深潭,宛如无垠碧海,那份蛊惑和引诱的意味实在过于明显。 照理说,他该像之前那样拒绝,努力把控住两人之间的进展步调。 毕竟五条过于随心所欲,让咒术师来握住方向盘的话,肯定一脚踩下油门不知道跑去哪里。而夏油杰更喜欢脚踏实地地,一步步地走向预定的方向。 从握手到亲吻,从共眠到拥抱,然后在某个合适的夜晚跨过界限。 然而青年忘记了,恋慕一个人这种事情从来和条例啦,按部就班之类的字眼毫无关系,而他要是真能轻易拒绝五条悟的话,就压根不会有冰箱里塞得过头的可乐和房间里每个角落都有的零食,更加不会去定些自己压根没空看的漫画跟杂志。 所以等夏油杰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凑了过去,和咒术师亲昵地唇齿相依。 马卡龙的糖霜甜味在舌头上扩散,鼻尖飘过新买的洗发水的气味,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未曾闭上的苍色眼瞳中尽是意图得逞了的狡猾笑意。 青年挫败地闭上眼睛,自暴自弃地加深了这个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为止。 五条悟把玩着他的长发,心满意足地轻笑起来,“那就说好了,等我下次过来,一起去租点有趣的片子吧?杰的喜好是什么?女仆吗?还是教师PLAY?或者捆绑之类的?” “你确定要租AV吗?” 咒术师努力压抑自己的笑声,“我是无所谓啦,但两个男人去租GV的话,店员的眼神会变得很讨厌喔?杰没有问题吗?我记得你挺在意来着。” 其实直接买床上用品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青年想,可要是不用什么做借口的话,果然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无论他还是五条。 撇过咒术师略微有些发红的后颈,夏油杰安静地闭上了嘴巴,任由他在那儿胡乱猜测自己的喜好,全程连一个字都没反驳。 由于这样那样的缘故,青年把档案的事情暂且抛去了脑后,反正地狱门的情报对现在的他来说还不是那么重要,目前尽快恢复属于咒术师方面的实力才是夏油杰努力的重点。而五条则更为随便地把文件往茶几下一丢,盖了本漫画在上面就拉倒,连好好收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非常随便的潜入者先生和过于走心的共犯少年在温暖的租屋里亲亲热热的时候,第三机关的队长们却只能继续不幸地和突如其来的加班战斗。 “继续追踪乃木园子的观测灵也就算了,档案室被入侵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五位队长们难得发出了哀嚎声,里面也包括太刀川。 “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一之濑生无可恋地瘫在办公桌上,“再不敢置信,机密档案被偷走也是事实,对方的时机抓得非常好,刚巧是全队出动去封锁并追捕乃木园子的时期,机关内部的留守人员前所未有的稀少,档案室附近的监视录像也在这里,大家来看一眼吧。” 档案室是基地里少数位处地上部分,因为强硬地保持了断网设置和全部实体文本备份的规章,为了避免遭遇火灾的时候无法抢救,必须建在地上。 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防护就少了,整栋建筑地下没有任何设施,周边也是毫无遮蔽物的空地。任何没拿到许可试图靠近的存在都会被监视器和自动瞄准装置第一时间发现,考虑到契约者中存在定点移动和动物交换的能力,外墙上的窗户都很狭小,并且极为厚实,整个建筑内部布满了灵敏的探测装置,一旦有契约者在内部使用能力就会触发警报。 而内部不仅有许多定期巡逻岗哨,和各种死角极为微小的探测装置,甚至还有24小时的值班人员,这一整套防护措施让机密档案室在到处都是特工和古怪契约者的东京保持了好几年的安定,直到昨天发生失窃事故为止。 -- 第157页 录像上的画面十分离谱,如果不是熟悉的走廊让他们能够确信这是档案室外的画面的话,甚至会怀疑这是哪里来的三流灵异短视频。 洗手间的气窗突然凭空碎裂,就那么掉了一地。 但没有人。 始终也没有任何人出现在窗后,可是,洗手间的门却被打开了,仿佛有个看不见的入侵者从那里离开一样。 “隐身能力吗?” “报警器没有响。”一之濑摇头。 “如果是报警器失灵的话……” “已经安排人去试过了,之前把所有人吵起来的警报,你们以为是哪的?” 画面继续播放着,巡逻人员离开后的走廊上,尤其是机密档案室外仍然分布着岗哨,但那两个岗哨稍稍歪头后,动作就变得有点奇怪。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 “被打晕了。”太刀川喃喃说道,“看,领子那里……有什么把他们吊了起来。” “透明的强力鱼线。”一之濑拿出一卷被整理好的鱼线,“挂的地方是天花板上的钉子。”丝线的一头,牢牢绑着两三枚粗大的长钉。 “所以这个隐身能力者在一瞬间打晕了两个岗哨,还在一瞬间用鱼线和钉子把他们挂在天花板上做成人偶来欺骗监视录像?你直接说他是超人算了。”一位队长这么说道。 “超人的话能够瞬间进屋子而不被岗哨发现,最多走廊里刮过一阵风。”另一位队长如此反驳。 “对方的速度还没达到50马赫,所以我们可以高兴点,是吗?”一之濑冷冰冰地说道。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继续安静注视监视画面。 但除开档案室的大门被凭空打开,又凭空关上之后,画面上再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门稍稍开了一下,一开始监控室以为是里面的值班人员要出来,但门又关上了,然后门口岗哨的样子又有些奇怪,打了内部电话却发现无法接通,这才发现了失窃。” 一之濑叹了口气,“虽然拿走的情报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机关被轻易入侵本身就足够可怕了,如果他下次是打算进来破坏或者杀人呢?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无论是目击者还是证人,甚至是一些不具备战斗力的契约者都会面临危险。” “这家伙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太刀川问道。 “好问题。”一之濑露出苦笑,“他到底如何躲过契约者监测器,以及监视摄像头的问题我们姑且不谈,问过档案室里当时被打晕的值班人员之后,我们知道了一件事。” “他说,有人进来了,但来不及看清楚样子,只看见了一个高高的黑影,然后就被打晕了——入侵者不是隐形人,他是能够被看见的。” “可是监视录像上!!”队长们大为惊讶。 “是的,看不见他的只有摄像头而已。”一之濑苦笑起来,“某种意义上,这比隐身难缠多了,因为隐身人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我现在担心的地方在于,这个人的契约能力可能并不是影响录像或者别的东西,那些只是附带的作用罢了。” “没有怎么使用能力战斗的他已经能够在第三机关来去自如,如果他使用能力的话,这里有谁能挡住他?”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一之濑轻轻吐气,“我并不是想要危言耸听,但起码要让你们知道,第三机关有了一个极为危险的敌人,暂时不向行动队队员们公布也正是因为避免引起恐慌。毕竟我们不知道他的样子,不知道他的性别,甚至连他的能力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这并不影响第三机关将入侵者列为通缉名单上的最高位,并和潘多拉共享了这份情报。 因为对方什么线索都没留下,这个无名无影的敌人,被第三机关和潘多拉统称为‘幽灵’。 第48章 四十七 会到这里来也是没有办法的,若叶想,毕竟她确实再没有任何选择了。 乳白色的雾气笼罩了目所能及的一切,身边的屋舍,建筑都被浓雾所遮蔽,只留下一个影影倬倬的轮廓,街道上能看见的范围只有周身一两米左右。 初秋的时节,就算位置比较靠海,城市里会有这么大的浓雾实在有些奇怪,但除了容易起雾之外,并没有发生别的问题,雾气的成分也很正常,普普通通的水汽,既不是环境污染,也和门内物质的泄露毫无关系,只会于凌晨或者黄昏时分起一会儿,数小时内便会像所有普通的雾气那样散去,虽然比较浓厚,并且能笼罩一整个街区,但依然属于正常天象的范围内。 居民们很快对此习以为常,甚至有了因为好奇而来‘赏雾’的人。 但另一波少数人群的聚集反而更引人注目——许多高中和国中的女孩子们,来到这片看不清面目的雾气之中,进行传说中的‘十字路口占卜’。 在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等待一个经过的路人,将困扰自己的问题告诉对方,询问到底该选择哪边,很难想象这是不爱麻烦别人的日本人会做的事情。 如果在能够清楚看到彼此面孔的地方,这种占卜肯定很难流行起来,或者说,相较于占卜,感觉更接近某种惩罚游戏的样子。 但如今这片街区时常起雾。 面对互相看不清面目的人,人的胆量大概就会变大吧,尤其对象又是一位饱受困扰的少女,要做的事情不过是给个建议或者说句话,就算是性格冷淡的路人,也多少愿意开个口。 -- 第158页 更何况,最近又有一个传言在少年和少女们之中流传,据说十字路口占卜的时候,偶尔会遇到一位样貌极其出色的人,对方的箴言往往十分精准。 于是前来这篇街区的女孩子就更多了,凭借好奇心来占卜不过是顺便,想要来偶遇据说样貌出色的帅哥才是主要原因。 虽然在雾气里,进行占卜的对象根本看不清脸,也不知道这个传言到底怎么流传出去的。起码若叶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根本嗤之以鼻,觉得会因为这种原因天天跑去江东区晃悠的同学们实在太傻了。 但现在,她自己也站在了雾里。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为若叶实在走投无路了。 她并不像其他女孩子们那样拿书本或者背包之类的东西来遮脸,并随便等在一个十字路口等人路过,而是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地跑过去,堂而皇之地四下环顾,沿途遇到的人们大多误以为她正在晨练慢跑,并没有谁特别关注少女。 不穿校服出来实在很明智。 少女不断地奔跑着,倒不是她嫌弃其他路人来为自己进行占卜,也不是因为对方可能具备出色的容貌,而是,那个人的占卜真的太准了。 向她提及事实的是一位名为晶子的网友。 【因为好玩就去了,还真的碰到了,说起来很让人意外哦,就是经常会在竹下路出没的大帅哥啦!靠近了看发现他真的超高,篮球社的男生跟他比都弱爆了,态度也意外很亲切……】 【美伢失踪了好几天,也没有请假,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很担心嘛,所以就去问他,我的好朋友美伢发生了什么,该不该去找她……】 【你知道那家伙说什么吗?美伢因为在网上胡扯,结果被不知名的契约者追杀,现在最好别去她家附近晃悠,因为那些契约者还没抓到,很危险。还有我男朋友今天要是约我出去吃饭的话,直接泼他一脸水就可以了,因为那是个很糟糕的烂人,可能打算对我做些不好的事情。】 【美伢的事情她回来之后我问了,都是真的!男友那天也确实约我去吃饭,虽然没有泼他水,但他在我去过洗手间之后一直劝我喝酒,还想约我去旅馆,他是不是以为我傻啊?我干什么了?当然是叫服务员过来点两瓶最贵的酒当场喝给他看啊!这傻瓜好像以为女人都不会喝酒呢,看到我当场对瓶吹完之后人都傻了哈哈哈哈!!!收到账单之后的表情更加精彩!我喝完就跟他说分手,然后自己打车回家了,爽。】 若叶对网友如何教训烂人男友的事迹其实并不关心,她只记住了唯一的一句话。 【那家伙说得实在太准了,现在想起来简直到了吓人的程度,搞不好是有预知能力的契约者之类的吧?毕竟正常人谁会用绷带把眼睛遮起来嘛。】 那并不是普通的路人。 也并不是在随意地给人占卜。 对方可能一时兴起地,使用了能力。 不管是真的也好,还是碰巧也罢,十字路口的古怪占卜人都是如今的若叶唯一的希望,对方在竹下路出没的时间总是很不稳定,而且那时候围绕着他的女孩子也太多了,并不合适谈论事情。 所以,少女在凌晨的街道上奔跑着,跑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口。 期待着能和对方在某个十字路口相遇。 五条悟对自己成了所谓的都市传说这种事并没什么兴趣,只要别来妨碍他的话,一般人对他的看法如何,咒术师向来不是很在意,毕竟他连咒术界老头子们的指责都没在乎过,更别说一群离他的日常极为遥远的普通人了。 雪发的咒术师只对天元选择的固定降落地点略有微词。 “为什么非得是江东区……” 【因为人少。】 “你不是都已经升起雾了吗?” 【好吧,还因为近,如果太远的话,你一定会忍不住使用瞬移或者飞行的吧?】天元这么说道。 五条不由得陷入了沉默,毕竟天元说得没错,无法使用任何公共交通的他,要是走烦了的话肯定就选择直接瞬移过去,那样被目击到的可能性就更高了,飞过去同理。 减少引人注目的程度是天元对他的唯一要求,为此甚至愿意在五条偷偷潜入第三机关的时候把他的存在从监视器和红外线探测器里一并抹去。 不过咒术师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多做,否则天元也是会生气的。 “唉,真是的,直接空投到家里不就没事了吗?” 【不要尽说些做不到的事情。】精准定位真的那么容易,天元就不会用雾气笼罩一整片街区来作为掩护了。 再抱怨也没法改变事实,好不容易顺利到达地点的咒术师双手插兜,习以为常地向着租屋的方向出发,走快点的话,日出之前说不定能到。 今天和杰约好要去竹下路买零食来着,虽然在梦境里补充的糖分再多也越等于没有,醒来之后还是只能啃克力架或者能量棒,但咒术师依然兴致勃勃乐此不彼。 能够尽情吃喜欢的东西却不会轻易吃饱,谁面对豪华大餐的时候没产生过这种野望呢? 可惜在哼着小曲的五条面前,却很不幸地出现了拦路的对象,那是一位不断奔跑的少女,她在后方拼命追逐着往前行走的咒术师。 “请,请等一等,前面的那位……那个,我想占卜……” -- 第159页 最初五条是想避开的,十字路口占卜他已经碰到了不止一次,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咒术师并没有热情到每次都有求必应的程度。 他甚至都不必刻意做出回避的姿态,仅仅是迈开长腿不经意地快走几步,就轻易地将少女甩到了身后的浓雾深处,再换个方向的话,马上就能让对方追丢了。 但女孩子实在相当执着,换了条路的五条没走多久就又看到了气喘吁吁从另一个方向晃过来的她,应该是把附近几条路都跑了一遍,毕竟他前进的方向并没有改。 “请,请等一等……” 看在少女如此锲而不舍的份上,咒术师这次没有继续躲开,反正也就是陪小姑娘说几句话的事。 终于成功靠近了对方的若叶站在街道旁边,颤抖的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口腔里尽是一股浓厚的铁锈味道,呼哧呼哧喘得像是立刻就要断气,即便如此,身材高大的陌生人也没有出声,但他也没有走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若叶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这才战战兢兢抬起头,白发,遮挡眼睛的绷带,漂亮到让人怀疑是模特的脸和夸张的身高,全部都和晶子形容的一模一样。 “那个,我,我想占卜……”她小声地说道。 “可以哦,想问什么?”出乎少女预料的,男人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带着笑意的表情也意外亲切,并不像大部分被拦住的占卜人那样充满了不耐烦的和无奈的感觉。 说不定真的行。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从衣兜里掏出了存折,“这,这是我全部能拿出来的钱了,我,我想知道妈妈去了哪里,她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家了……” 若叶的母亲并不是个负责的女人,她总是好几天不回家,在各种男人之间来回辗转,也很少往家里拿钱,不过在若叶小时候,她勉强还记得往家里储存足够孩子吃的食物,但也仅此而已。少女在国中就开始了勤工俭学,高中的学费也都是靠打工赚的,有时候甚至得替母亲付酒钱,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想过要离开对方。 母亲是个孤儿,对没有父亲的若叶来说,对方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起码女人好歹记得自己养的是女儿,因此从不往家里带男人,虽然每次回家的时候还是烂醉如泥,但她酒品还算可以,也不会故意殴打若叶。 少女甚至想过,等日后工作了,就好好赚钱赡养女人,不让她再去出卖身体。 生活再艰难也总是能过下去的。 但一切都在三个月前戛然而止,因为母亲从那天起便再也没有回过家,一开始若叶以为她又去相熟的客人家里过夜,所以也没有很焦急,然而一个星期,两个星期,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去询问她的熟人,也只得到‘好久没看见’的回答。 若叶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哪怕母亲要抛弃自己,也该把家里的钱和行李拿了再走吧?少女这么想着,毕竟她还是有些用来充门面的衣服和鞋子的,自己的存款放在哪里,母亲也一清二楚。 然而女人就是这样毫无音讯的消失了。 肯定有什么地方发生了问题,少女拼命想要找到母亲,甚至拿出存款去雇佣了侦探,但对方找了一阵之后只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甚至将钱退给她。 “你妈妈惹上人了,总之,别再去找她,这点钱拿着自己好好生活吧。” 三个月的现在,少女知道,想要找回母亲的希望大概是极为微薄了。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哪怕是尸体也好。 若叶颤抖着,向面前的陌生人递上自己仅有的一点钱财。 “请,请告诉我,妈妈的下落,她叫做小广清美……” 男人脸上的笑容轻轻褪去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里有一个谎话和一个真话,你想听哪种?先说好,无论哪个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少女了然地闭上了眼睛,努力咽下一口口水。 “请,请告诉我真话。” “她死了。”对方毫不犹豫地说道,“你想知道尸体的下落吗?” “是的。”她哽咽着回答。 “明天凌晨三点,会有一辆垃圾车开往附近的一处垃圾场,她就在那些垃圾里……你可以等负责投放的人走了之后再去翻找,友情提醒,千万不要和那些家伙打照面,他们非常危险。” 少女双脚颤抖地站在原地,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但仍然坚持举着存折。可白发的男人连看都没看,也没继续多说什么,兀自越过若叶,走进浓重的雾气之中。 就这么离开了。 少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她总算找到了妈妈的线索。 若叶再度睁开眼睛,赤色的光芒从她的眼眶深处闪耀起来,危险吗?也许吧,但想必不会比自己更加危险。 她的能力只擅长破坏,既不能赚钱,也不能帮忙学业,甚至在寻找妈妈的时候一点用处都派不上,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啊。 以少女为中心的十米以内,电线杆,垃圾桶,路面,甚至花坛和墙壁,都在不断开裂。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将它们压扁,压垮一样。 明明我是个契约者,但是真正出事的时候,却根本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但现在没关系了。 -- 第160页 少女想。 她已经有了方向,也知道了敌人在哪里。 【轻易告诉她真的好吗?】天元这么说道,【那孩子可是个契约者。】 “替她做占卜的人不是你吗?”五条嗤笑,“做都做了才来问我为什么要说?就不能老实一点承认你也想帮忙吗?” 【但我并不是为了让小孩子去战斗,才替她占卜的。】 “唉,知道了,到时候会去看着她的啦……嗯,明明现实世界的事情都忙不完了,却来操心梦境里的犯罪,我们可真些没药可救的热心人啊。” “对了,这个时候就应该做点热心群众真正该做的事情啊!”五条突然拍了一下手掌。 【?】 咒术师轻轻推开租屋的门。 “早上好喔,杰,我带工作给你啦!话说特别行动队接受匿名报警嘛?” 面对开门进来的五条悟所说的离谱内容,勉强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夏油杰只有一句话想说,“你前几天不是刚跑去基地搞事吗?” “唉?杰你怎么知道,他们好像特地把这事情隐藏了来着。” “机密文档给我好好收起来啊!笨蛋!!!万一被看到怎么办!!” “会吗?我有用漫画书盖起来喔?” “你还不如喂给小鹫吃下去。” “随便给宠物吃奇怪的东西真的好吗,身为饲主怎么能说这种话。”咒术师一脸义正言辞的样子,“而且刚刚去偷过情报跟我要匿名报警有什么冲突吗?” 青年直接翻了个白眼,“行啊,那你报警吧,别用我的手机,给你零钱,去附近的随便哪个电话亭自己打,顺便说一句,后果自负。” 【……】 五条一开始没明白夏油杰说的后果自负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青年习惯性的损话。 然后,第二天他们去吃午饭的时候,被手机催着立刻去出任务的青年很是抱歉地向咒术师耸耸肩,“我还以为你肯定会预料到的。” 有尸体的话,会叫他去加班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第49章 四十八 夏油杰是自己打车前往基地的,因为野崎和亚当,以及睦月正在出任务,第三机关仍然在东京都内艰难地寻找乃木园子的观测灵,五支特别行动队从轮休变成了不断外出执行巡逻任务。除开队内的契约者不能加入之外,作为编外队员的青年自然也被排除了。 毕竟夏油杰并未掩饰自己站在乃木园子这边的态度,如果让他加入搜索的话,虽然成功率一定会上升,但碰上之后到底是抓捕还是放跑,那可不好说。 也正是因为青年的态度过于坦荡,谁也没猜到他早就和观测灵碰头,甚至将它藏了起来——主要是藏起观测灵这种事情过于匪夷所思,起码DOLL们的观测灵从来没有被挡住或者捕捉的记录,哪怕是契约者也做不到。 就是由于连铅版和几十米厚水泥墙都挡不住观测灵,所以DOLL们的监视能力才会被国家采用,目前记录里唯二能阻挡观测灵的只有作为禁区的地狱门内部,以及天然的土壤层,这也是为什么天文台对地下探测完全不拿手,以及潘多拉始终只能靠组织敢死探险队去地狱门进行探索的主要原因。 青年只跟特别行动队说过他能抓到观测灵,甚至还借用睦月的观测灵实地演示了一番,但仅此而已,他既没有让太刀川看到自己是如何操控灵体的,也没有将灵体变成丸子的特技展露出来。 所以第三机关对他的能力记录仅仅是用□□影响观测灵。 空手回到基地的青年将自己充分暴露在无数契约者和DOLL面前,谁都能看到他身上或者手中没有任何观测灵存在的迹象。 太刀川甚至还用任务作为借口,带着彩音和睦月去夏油杰的租屋看过,里面显然空无一物,普通人无法看到咒灵小鹫的存在,哪怕彼此正面对面也一样。 契约者的彩音和DOLL的睦月同样不能。 青年一直随身带着的手机和耳机里的定位装置显示,他的行动轨迹始终十分稳定,一直在租屋和打工的便利店,以及商业街之间来回移动,偶尔会去其他地方逛逛街,或者去基地参加培训,但都是正常的外出,除开租屋之外,他总是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行动,从未有过在陌生隐秘的地点长时间单独停留的记录。 唯一显得有些奇怪的,大概只有泷川家里神秘的同居人,虽然在屋舍里看到了经常留宿才会有的痕迹,青年也没有掩饰的意思,但就是故意不向队员们介绍。 不过这种个人隐私,不想告诉工作上的同伴也很正常,野崎和亚当虽然经常拿女性话题当谈资,实际上认真谈女朋友的话也是会保密的。尤其太刀川从房东和邻居的嘴里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了,泷川的同居人是个比青年还高挑漂亮的男性,说不定是模特或者演员之类的。 同性之间的恋情不受大众待见,在军队中格外被歧视,青年又比较内敛,是讨厌麻烦事的性格,不想将这件事暴露给特别行动队倒也能理解。 所以大伙儿很默契地无视了这个话题,哪怕是最喜欢打听八卦的野崎也识相地装不知道。 在法医的工作台上看到尸体的时候,夏油杰的表情意外地很平静。 太刀川看了眼面前明显是被严重凌虐的遗骸,在心里再度修正了一下泷川的接受能力,并开始好奇青年失忆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 第161页 反正绝对不可能是普通高中生。 “如何?能看到什么吗?先说好,别强求什么第一案发现场了,报案人就随便拨了一通电话,让我们去垃圾场等着。” “……一般来说,就算牵扯到尸体,也应该先找警察吧?”青年微微皱起眉头。 “因为报案人说可能有契约者出现。” “所以就相信了?”青年挑眉看着他,平时这种奇奇怪怪的报警电话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要是个个都认真,特别行动队早就累死了。 “当时刚好野崎他们的巡逻路线会经过垃圾场,想着反正也是顺便,就让睦月派浮游灵去看看。”太刀川耸耸肩,“结果真的观测到了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虽然野崎他们冲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了,但总算留下了尸体和被压扁的垃圾车,当时亮起的星光以前在天文部从没有记录,直接就给了个新编号。” 新的契约者,还是民间的自由人士,会被第三机关立刻关注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如今契约者的存在已经属于整个世界半公开的秘密,但人数和普通人相比还是压倒性的稀少,少见的东西就会变成珍贵的资源,因此无论他们的能力是寻常还是罕见,政府都会努力将隐藏在民间的契约者信息掌握在自己手里。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尸体上蜷缩起来发抖的灵体。 “除了很害怕之外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线索……她有女性亲属吗?”青年说道,“正在一边啃手指,一边叨念一个叫做‘若叶’的人,还叫她快跑。” 太刀川拿出随身的文件夹看了一眼,“已经查到她的真实身份了,小广清美,41岁,没有固定职业……但有在酒吧和夜店上班,现在应该也还是在风俗业工作吧。” 特种服务行业里,除开被管理起来的女人,其他女性都不会签订什么正式的工作合同,流动性极大,因此说她们‘没有固定职业’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没有其他亲属,但有个女儿,小广若叶,目前在XXXX高中读二年级……但她在一个月前突然开始请假不上学,打工的地方也辞职了,租房的房东去催租的时候发现她好像已经有一周没有回家,因为没什么亲戚朋友,所以一直没人报警。” 像小广家这样无依无靠的单亲家庭,要是没有这个匿名报警人的话,无论是在城市里失踪还是死亡,大概都会像一滴落在湖泊里的雪花那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永远不会有任何人察觉。 青年轻轻呼出一口气,“看来要是我们的动作不快些的话,下一个被丢进垃圾堆的,很可能就是小广若叶了。” 难怪对一般人没兴趣的悟会特地插手契约者的事情,连他都觉得有点火大。 太刀川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拍拍青年的肩膀,“看来总算有点正事做了,野崎他们早就抱怨不想继续跟鬼怪玩捉迷藏,先从小广若叶的行踪查起吧。”说完这些,他就转身离开解刨工作间,但身后的青年并没有跟上来。 转身的太刀川看到了青年伸手阖上尸体双眼的动作。 他无奈地摇摇头。 还以为真的没反应呢,结果还是这么心软。 就此离开的队长并未看到夏油杰随即伸手抓住了什么的动作,无形的灵体在他的掌心里变成了一颗漆黑的球体,被牢牢隐藏在苍白的手掌中。 青年若无其事地将手掌塞入衣兜,然后转身离开。 收到通知之后,外出的小队回归的速度异常迅速,在地下停车场做出发准备的期间,正用电脑查询小广若叶行动轨迹的网络信息的太刀川看了眼旁边脸色难看的泷川。 “怎么,现在才感到尸体恶心想吐吗?” “不。”青年这么说道,“等下开车的时候请根据我的指示行动。”这个说法队员们并不陌生,野崎,亚当和彩音立刻就开始盯着青年周身看。 只有睦月面无表情地,直直地将视线落在泷川的右手上。 整个小队里,唯一隐约能看到幽灵的只有身为DOLL的睦月,哪怕是身为契约者,能够看到观测灵的彩音也没法察觉到真正的幽灵,要不是青年每次给出的奇怪指示都真的非常有用,太刀川他们甚至都要怀疑他是预知能力者。 “你把幽灵带上车了?”太刀川诧异地问道,“不是说没什么有用的情报吗?”青年以前也用过这一招,但通常是让对方指出第一受害现场,或者被切碎的尸块的所在地等等。 和传闻中不一样,死者并非无所不知,它们的情报通常只和自己有关,凶手的事情总是提得很少,如果有些犯人行凶的时候遮挡了脸部,它们也会跟普通人一样认不出对方来。 “毕竟是母亲。”夏油杰这么说道,“她似乎能隐约感应到女儿的所在地。” “干得漂亮。”太刀川直接阖上电脑,“野崎,开车。”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谁也不好说小广若叶现在正在哪里,是否已经被杀害她母亲的契约者抓到了。 在特别行动队正为少女的下落而焦急的时候,他们口中的下一个被害人,名为小广若叶的少女正躺在一辆面包车的后方。 一开始,她躲在垃圾场里,成功地伏击了垃圾车上的人,但她很聪明地没有杀死对方,仅仅是让那两个负责运垃圾的小卒子受了伤,顺便压扁了能够快速移动的车辆而已。 -- 第162页 惊慌起来的男人们踉踉跄跄地逃离原地,并不敢去查看潜伏在附近的敌人,若叶因此成功地尾随在了男人们身后,不过她并不擅长跟踪,全程跟得十分勉强。两个男人顺利从垃圾场离开后,又跑了一段距离,意识到契约者的追兵并没有跟上来,才安心地打电话呼叫同伴。 显然,他们不会继续步行下去,而他们现在的样子也不合适任何公共交通工具,出租车也不会愿意载两个满脸不善还受了伤的客人。 这些家伙在叫车来,那样自己就无法继续跟踪了。 意识到这点的若叶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将运动服脱下丢掉,裤子反穿,将先前在垃圾场潜伏的时候沾上的污迹都藏起来。 然后少女假装自己正在慢跑,光明正大地靠近了正等在路边的男人们,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下,然后对两人一身血的样子露出惊诧的表情。 “那,那个,你们是遇到了车祸吗?需要叫救护车吗?” 外表纯良无害的小姑娘战战兢兢地问道。 看到少女掌中的手机,两个人男人对视了一眼之后,表情冷硬地冲她跑来,仿佛被吓呆了的羔羊一样停留在原地的若叶轻而易举地被他们抓住,按住了口鼻并打晕。 很快等到了接应者的男人们随意将她捆起来后,丢在面包车的后方。 他们对前来接应的同伴的调侃回以下流的叫骂,就这么载着偶然碰到的可爱猎物,一路开向无人知晓的藏身之地。 而太刀川和特别行动队的队员们,沿着青年指示的方向一路前进,最后停车之后,看着目的地露出了表情复杂的脸。 “认真的吗?泷川。”亚当指着面前的招牌。 上面写着‘涉谷站’这样的字眼。 可以说很少有东京人会不知道这个地铁站,毕竟大家日常出行时常要到这里来。 “应该不是终点。”夏油杰这么说道,“但我觉得幽灵不会让我们坐电车。” “什么意思?”野崎立刻皱起了脸。 “死人对公共交通没有概念,它们只会指出最容易到达的路线,不管是这条路正常人能不能走,路线里出现下水道,防空洞乃至溶洞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青年这么说道。 所有人,包括太刀川都露出了非常头疼的脸。 “所以,幽灵的意思是我们得沿着地铁隧道前进吗?” “差不多就是那样。” “这可是东京交通最繁忙的站点之一,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失踪少女的查询而整线停运的!”太刀川无可奈何地说道。 “所以选择只有一个。”彩音有气无力地说道。 “得等到晚上地铁自行停运。”亚当大摇其头,“现在进隧道跟自杀没什么两样。” “应该有工作人员通道吧?”野崎这么说道,“平时地铁也得检修……” 夏油杰无奈地耸耸肩,“前提是幽灵愿意指一条新路,但我觉得她办不到,能为我们引导和若叶小姐之间的最短路线就不错了,死人哪里知道换路和绕路。它们根本没有用来思考的脑袋,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终点的情况下,随便换路很麻烦的。” 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他们也只好回到厢式车上,等到半夜再出动。 第50章 四十九 说是要等到半夜,也并不代表是傻呆在移动基地里干坐,通过电脑,情报部门将他们需要的信息传送了过来,打印出涉谷站内部的所有平面图不过是第一步,还有接入到这个站点的一切电车和地铁线路图,可以说,方圆十公里之类的东京地下概况全都在那十几张纸片上了。 太刀川认为涉谷站应该只是最近的地下入口,死灵要带他们去的地方绝对离这个繁华的地铁站有很长一段距离。 “不要把第三机关和天文台当傻瓜,如果真在很近的地方,以这里的人流量和天文台的观测灵‘路过’的频率,无论有什么也肯定会马上被发现的。”入队前是个资深特工的队长如是说道,“秘密这种东西,只有死人能保守……啊,现在大概连死人都不行了。”他看了一眼泷川。 “活人无法保守秘密,哪怕他从未说出口,但他需要和人交流,需要吃饭喝水,需要生活,他看了什么样的书籍,浏览了什么样的网站,书写了什么样的文字,和哪些人谈过话,呼吸着什么样的空气,走过何处的街道,每天都吃了些什么……” “觉得只要自己闭紧嘴巴就能保密的人,有时候我不太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太刀川耸肩,“他们可能以为拷问才是唯一获得秘密的方式,实际上不是,那只是因为需要抢时间罢了,有足够时间的时候,我们有的是办法去解读一个人的内心,而对方根本无法阻止,除非他是个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死人。” “越是庞大的秘密就越无法隐藏,因为参与的人太多了,没人知道是不可能的,所以肯定有谁在替他们遮掩。” “既然有倾倒尸体的需要,就说明他们手上不止一具尸体。”太刀川敲打着电脑,很快电话的声音从便携桌上响起,他直接按下免提。 鉴证科的成员开始向他报告来自垃圾场的发现。 尸体果然不止一具,只是大多都积压在重重叠叠的垃圾下面,严重腐败的气味由于这个场所的特殊性,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垃圾场里有东西烂掉不是很正常吗?整个城市的流浪动物尸体起码有一大半都被丢弃在这。 -- 第163页 甚至还有死掉了的流浪汉,各种病死,意外死的无名尸,不想引起警察注意的话,把他们丢到这里来也是很方便的。 日本的破案率一直很糟糕,这个世界又没有咒灵,无声无息消失了的人们都去了哪呢? 仔细排查整个垃圾场需要起码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不过有契约者和DOLL加入的话,只寻找‘人类的尸体’这种事情是很快的,起码第三机关只用一天就做到了。 尸体起码有上百具,而其中有几十具明显死因极不正常,那种伤势不是凌虐或者疾病,甚至意外事故能造成的。 只有契约者的能力可以做到,无论是被碾碎了所有骨头的,歪曲成细条的,连大半骨头都溶解了的,甚至被劈成完整的两半的。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最多也就是查找一个契约者的集团犯罪而已。 鉴证科的最后一句话让整个小队里的人都变了脸色。 “这些尸体……除开死因疑似契约能力之外,我们怀疑他们本身也是契约者。” 整个日本境内的契约者,如果突然出现不明减员的话,第三机关绝对是第一个发现的,因为管理局掌握着所有登记过的契约者的真实身份,天文台也随时监控着他们的行踪。 既然第三机关不知道,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些人是未登记的,隐藏在民间的契约者。 太刀川毫不犹豫地致电了天文台,要求天文台将最近的流星坠落记录全数发送过来,但很遗憾的是,对面却只回答了他一句‘您的权限不足’。 自从地狱门和天国门出现之后,天空的尽头就不再是无尽的星海了,地球被关进了小小的盒子里,人类能看到的只有虚假的星星,虽然飞机还能在平流层飞行,但那之上完全成了彻底的禁区,所有的卫星,太空站,失去联络完全是瞬间的事情。 星辰们如今只代表一件事情,一颗星星就是一个契约者,而流星则第一次真正成为了传说中的不祥之物,因为它象征着一个契约者的死亡。 就算以太刀川的权限,去查找国内究竟死了几个契约者这种事情,理所当然是不够的,就像一个特种兵队长去问上级国内能够使用的导弹总数一样犯忌讳。 所以他只能打电话给一之濑。 在等待回复的时间里,车上的大家异常沉默,直到夏油杰开口打破了过于压抑的氛围,“……契约者有这么多吗?” 作为一个才加入第三机关不久的‘普通人’,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倒也不怪。 野崎叹了口气,“别看你进队到现在总共也才经历了十几个任务,见过的契约者加起来都没超过三百,还得算上基地里两百多个,但实际上民间契约者是很多的。”联络员这么说道,“一千个人里就能出现一个契约者,你觉得整个东京有多少人?” “既然这么多的话……”为什么见过的人还这么少呢? “因为厉害的契约者其实不多。”回答他的人是彩音,少女抚摸着DOLL睦月的头发,“一些能力很普通的,比如点亮一个灯泡的电击,举起一把椅子的念动力……这种能力有跟没有也没什么差别,契约者管理部门顶天给他们塞个监测手机就放人回去了,能力微弱的人不会搞出什么大事,就算隐藏起来也很难被注意到,因为本质上他们和普通人差别也不是很大。” “会被关注的,会变得危险的,始终都只有那些实力强大的人,也只有得到了强大的能力,原本老老实实遵守社会规范的他们才会做出被排挤出原本平静生活的可怕行为,相当英雄和相当罪犯……虽然做出来的事情天差地别,但要是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的话,谁会那么想呢?” 大部分的人类正是因为清楚自己的平庸和无能,才甘愿蜷缩起来,让自己努力嵌合在名为‘群体’的庞然大物上。 也只有做出了‘出格’事件的契约者,才会被人注意到,他们已经脱下了统一的平庸外皮,在某天完全蜕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不闹事的契约者虽然很好,但他们也是最难找到的存在,天上那些星星,天文台能够确定身份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哦?”亚当吐了口气,“其实我比较好奇,那些藏起来的契约者到底是怎么被找到的,这才是可怕的地方好不好。” 因为,那是连天文台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们能够通过观察星星来确认是否有人使用能力,是否有新的契约者诞生或者死去,但那些星星相对应的人到底在地面上的哪个地方,有着什么样的面孔,这些天文台都难以确认。 那片璀璨的星空里,能够确认身份的契约者星星不足十分之一,没有名字的星星在天空闪烁,不断升上天空又坠落。 是谁觉醒了,是谁正在燃烧,又是谁从天穹落下。 仰望星星的人们都一无所知,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星星发出亮光,看着们坠落。 过去的人们面对着真实的星空,知晓了它们的样子,知晓了它们的距离,然而也只能远远看着,触碰不到,无法到达,实质上和一无所知并没什么区别。 如今的人们面对着映照大地的虚假星空,却和过去面对真实的星空的时候别无二致。 依然是一无所知。 多么奇怪,人类连自己都还没能搞清楚,却还是不断地,不断地仰望着天空,想要追索更大更遥远的奥秘。 -- 第164页 太刀川没什么空闲去关心队员们的疑问和不合时宜的哲理思考,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之濑号码的瞬间,他就把注意力完全投射在了耳机传递的声音里。 “有拿到数据吗,一之濑?” 【很遗憾,我的权限也不够,所以现在是小林在跟天文台交涉,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了,但确实天文台的态度有点奇怪……】她压低了声音,【我在天文台的熟人去年离职了,我悄悄问过了她,据说去年的时候流星数量还比较正常,起码能和各种事故新闻对上。】 “……所以,起码在她离职前应该还没发生这种事情吗……确实,鉴证科表示那些尸体最长的时间也只有一年……” 有不少还没完全烂光,从遗体上还能查到不少线索。 “一之濑。”太刀川突然这么说道,“现在乃木园子的事件进度如何了?有什么结果吗?” 【?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当然还没有。】要是有结果,现在来查小广清美事件的怎么可能只有第五小队,毕竟这已经是涉及到复数契约者死亡的重大事件了。 “那么,一个问题,乃木园子事件里,丧生在下水道里的数十名契约者……他们有登记在案吗?”这是只有情报人员才会注意到的微小细节。 而很多庞然大物从幽深的水下暴露的时候,往往也正是因为这些细节。 “而且,不止是乃木园子事件里出现的那些家伙。”太刀川这么说道,“我记得,之前那个连环杀人案的犯人,GR-799桥本三郎,在犯下第一件案子之前,也是未登记在案的契约者。” “还记得我们当时的结论吗?他被饲养着。” “而第三机关一直没能找到那个饲养他的隐秘组织,一之濑,你觉得东京暗处会有几个连我们都查不到端倪的组织呢?两个,三个?” 无论是推断,还是怀疑,此刻再没有了必要。 【距离末班车的时间没剩多少了,太刀川,以你们第五小队作为前哨,去把那个东京地下的怪物给我找出来。】一之濑如是说道,【其他小队的调动很快就会跟上。】 “我知道了。”他这么回答。 始终旁听着电话内容的队员们,对这次行动的敌人也多少有了点数。 关闭电话的太刀川看向自己的队员,尤其是某位目前负责指路的编外成员,“这次可能直达敌人的老巢,鉴于泷川你之前表现出来的武力,行动的时候就不把你排除在外了,很可能可会遭遇生命危险,做好心理准备。” 青年耸耸肩,露出一个看似无畏的微笑,只有DOLL睦月的视线落在他的影子上,有什么东西,在那片阴影里轻轻骚动着。 时值午夜,街道上和车站内已经没多少普通人,队员们干脆也就没再费心思穿上伪装的衣服,直接一身作战行动的战术马甲,连泷川也将原本的便服换成了更结实的战术服装,反正移动基地的换衣箱里有好几套备用衣服,随便穿就好了。 野崎照常没有出动,作为联络员留在车内,替所有人进行通讯中转。 看到数名穿着黑色战术马甲,甚至光明正大带着枪械,但成员却既有小孩子,又有少女和青少年,另外两名成年男性一个外籍一个文质彬彬,怎么看都不像战斗成员的队伍,车站内的员警一时陷入了疑惑,拿不准他们到底是真货还是单纯穿着一件衣服来进行某些文艺活动的。 连少数的一些乘客也在看着他们。 太刀川直接拨了个电话,一边接通一边示意队员们照常行动,让泷川尽快把需要进入的那条地铁线或者电车线给找出来。 毕竟涉谷站的构造极为复杂,内部途径的线路有足足十条以上。 夏油杰没有说话,只做了个跟上的动作,不断跨步在那些开始逐渐停运的电扶梯上,一层层往地铁站的更底层跑去。 接到通知的乘警们现在只会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群人,再没人有要上来询问的意思,现在只剩下少量乘客们好奇的目光和一些微弱的窃窃私语。 被青年选择的线路很快映入了队员们的眼里。 是副都心线。 他们和几位候车的年轻男女一起,坐上了本日最后一班电车。 第51章 五十 晶子好奇地撇了一眼电车远处座位上的几个人,他们穿着电视里防爆部队才有的战术马甲,明显还带着武器,如果不是年龄和成分过于奇怪的话,大概就真的很像了。 瘦弱矮小的国中生,最多也就是高中生的少女,可能是大学生的长发帅哥,明显很会玩的外籍青年,一脸斯文的成年男性。 “喂喂,你觉得他们是来干嘛的?拍电视剧?”同伴的女生也在看他们,还凑到晶子耳边窃窃私语。 “不像呢,没有摄影师啊。”少女这么回答,“就算是直播,也得拿出手机吧?” 事实上这些人除开上车的时候拿出手机对了对时间之外,就又平静地把东西塞了回去,尤其年纪最小的少年,双腿并拢在位置上端正坐好的姿势一动不动维持了快十几分钟,简直让晶子怀疑他到底是活人还是做工精细的等比例人偶。 “难道是跟我们一样来试胆的?”对面的另一个同伴笑嘻嘻地说道,他们总共四人,全都是在某个网站上熟识的网友,因为对上个月出现的一张灵异传说帖子抱有好奇心,便一起相约来实地勘探。 -- 第165页 那个帖子并不像其他灵异主题那样刻意强调当时可怕或者诡异,只是一个网友困惑的记录而已,当时他坐上了一辆副都心线的末班电车,等着赶紧回家,结果因为中途打瞌睡,不小心坐过了站,被广播里自己从未听过的站名唤醒的时候,他抓起手机,迷迷糊糊地冲下电车,然后就在空无一人的车站里被困了很久。 虽然是半夜,但当时的车站仍照常亮着灯,只是站名他从未听过,里面也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和乘警,好像已经全部下班了。 通往地上的出口也都拉下了卷帘门,根本没有能够出去的路,可能因为是地下的缘故,手机也失去了信号,不能打电话,也没法发信息,只能拍拍照片,打个手电筒。由于一直找不到其他人,网友开始感到害怕,他干脆跳进铁轨,摸着墙在地下的隧道中行走,中间走过不止一个岔道,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幸运的是隧道里始终没有列车行驶过,等他看到光线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走出隧道的网友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段露天轨道上,手机也恢复了信号。 他几乎靠着徒步走到了东京都的边缘,已经来到了离家整整两个街区那么远的地方。 事后青年将自己的经历发到网上,还上传了用手机拍摄的车站照片,但网友们并不相信,认为他完全是在胡扯,照片也多半是P的。 毕竟,如果真的一路走到东京边缘的话,他中途应该会路过不止一个车站,但网友只说自己一直在黑暗里行走,完全没看到任何其他的车站,这无疑就是过于离谱的谎言。 唯一能用来证明的,是他的手机步行计,里面显示他在后半夜行走了三十几公里。 一个没能经受训练的人,在短短五小时里走了这么长的距离也很不合理,如果是真的话,这个人应该直接去参加马拉松大会。 一开始他还拼命辩解自己说的是真话,然而随着网友们的质疑越来越强烈,提出的疑问越来越尖刻,最后又实在提不出什么有效的证据,被彻底驳倒的他就干脆删除了帖子,甚至还删除了ID,再没出现在网上。 不过那个帖子因为内容很有真实感,外加编得还算有趣,一些觉得就算是胡编乱造也挺不错的网友留下了备份的文档,并将它们重新上传。 有不少爱凑热闹的年轻人看完文档之后,抱着好奇心来乘坐最后一班电车,不过他们大多一路平安地坐到了终点站,中途并没出现什么隐藏的陌生站点。 倒也有少数人坐完之后没有回家,还发了帖子说自己在帖子里的地点。 但他们很快被人发现第二天是从地铁站旁边的旅馆里走出来的,旅馆前台也证实这些人大半夜前来办了入住,显然所谓的找到了灵异地点不过是另一个骗局。 那些帖子很快再没什么人关注了。 不过自那之后,乘坐末班车搞试胆的游戏却在一些网络灵异爱好者之间流行起来,让原本没什么人气的末班车变得稍稍热闹了一点。 晶子和她的网友们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团体,在此之前她已经试过了许多类似的灵异相关的活动,比如去很容易起雾的某个街区搞十字路口占卜,到著名的鬼屋探险,去传说中的出现了妖怪的荒山过夜等等。 虽然网上把这些灵异活动吹得多么惊险刺激,实际上真身上阵之后,晶子发现也就那样,除开去玩占卜的时候偶遇了竹下路的大帅哥之外,鬼屋不过是间被废弃的屋子,被误会成鬼的是偷偷住在里面的流浪汉们,荒山上的妖怪没遇到,蚊虫倒是很旺盛,咬得他们一个个哭爹喊娘的,发誓以后再也不随便上山过夜。 然后就轮到了末班车试胆,晶子他们倒没打算去找一间车站外的旅馆住,这个小团体也不指望出名,单纯就是一群灵异爱好者而已,所以他们换了个思路。 坐到终点站和失败没什么两样,但可以中途随便找个车站下车,然后在车站里躲起来,等工作人员和员警都下班之后在车站里面过夜。 这也算是一种试胆,虽然安全性其实还挺高的。 毕竟结束运营之后的车站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流浪汉和醉鬼都进不来,稳妥极了,当初他们去鬼屋探险的时候,还被流浪汉们误会成小偷,差点给打了一顿。 特别行动队对车厢另一头的几个年轻人的打算一无所知,单纯就把他们当做晚归的普通市民看待,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泷川身上,等着他发出指示,随时准备跟着亡灵下车。 而在乘客们全都一无所觉的驾驶室里,电车驾驶员面色自若地接起了自己的手机,“如何,情况报告了吗?今天晚上的余兴节目确定取消了吧。” 电话另一头并未传来让他满意的回答。 “喂喂,别开玩笑,有条子在车上啊,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就算了,带他们一起去‘家’里很容易出事的。” “而且条子们可不是网上的傻瓜,随便用通风系统喷点迷药就能相信自己是睡过头了……到时候在家门口停下一定会引起怀疑的。” “我可不管老板们的抗议,虽然花了钱,但他们总不想以后都没得玩吧?” “哈?因为‘门路’没了,所以‘货’也没了,取消了太多订单不能得罪他们?但那样的话……老大说的?找不到新门路要换地方,走之前玩把大的?”男人咂咂舌,“行吧行吧,我知道了。” -- 第166页 虽然传来了需要自己冒险的指令,但司机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他们的组织之所以一直停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这边的地下有一条无人知晓的‘门路’,能够弄到一种特殊的门内物质,而这种物质的特性,如果让许多正在研究地狱门的国家知道的话,一定会引起可怕的风暴。 那种物质能令原本是普通人的人变成契约者。 过去,曾流出过能让契约者变回普通人的门内物质,光是那种事物都够地下世界的特工们打得人仰马翻,就更不用说这种能让一般人瞬间变成超人的东西了。 可惜这种物质的寄生媒介是门内的流水,因此性质极为不稳定,不仅致死率和畸变率非常高,一旦离开地狱门一百公里以上,或者三天以后,都会变回普通的水,想要大规模走私根本不可能,而他们又找不到能够研究这种物质的高端技术人员,最后这些贵重的货物就沦为了和毒品差不多的消耗品,最多用来喂‘狗’和进行特殊快递,送给那些愿意赌命的买家。 毕竟货只能保证让人变成契约者,契约能力是什么又无法确定,赌赢了10%的生还率之后,很有可能只得到让勺子弯曲的念动力。 想也知道,如果‘货’真的是什么价值万金的好东西,他们还能混成下水道里的老鼠吗? 而如今,‘门路’意外被毁,找不到新‘门路’的情况下,在东京地下栖息的老鼠们选择离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反正想要得到的东西,都已经得到了。 足够多的金钱,拥有好用契约者能力的新成员,以及广阔的人脉。 只要那些既有钱又有权的老板们还想要得到他们提供的特殊服务,在任何一个城市建立新基地都是很容易的,虽然肯定比不上机会最多的东京这么风光。 毕竟,契约者斗兽场可不是随便哪个城市都能搞起来的,而普通的斗兽场,老板们早就看腻了。 不过,东京的眼睛和猎犬实在太多,再加上各种层出不穷的意外,让他们始终必须小心翼翼地遮掩行踪,每次还都为了收尾而精疲力竭,只要想想‘门路’曝光那天,只是普通去接货的倒霉蛋们的死法,男人就忍不住后怕。 连去善后的人都倒霉地遇到了那个诡异的煞星,幸好怪物本身也被第三机关所追捕,现在完全从东京消失了踪迹,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 斗兽场里所有的老鼠都在祈祷那个怪物最好是被第三机关秘密收押了,或者干脆死了,毕竟那东西可是所有契约者不折不扣的敌人,一见面就死局,连说句话的余地都没有。 男人暗自庆幸当时并没轮到他,电车司机这个之前很嫌弃的表面身份意外地救了自己一命。 虽然他们本来干的就是卖命的买卖,但能多活几天总是好事。 就像老大说的那样,去天皇或者总统家里偷东西,哪怕他们被判死刑,也还能有进牢房或者拷问室的机会,但是去地狱门里偷东西,就像是在巨龙嘴里拔牙,运气好呢就什么都有,运气不好当场横死。 事实证明,他们是一群运气很好的老鼠,不仅得到了‘货’,还成功在东京的地下筑了巢,就在猎犬们的鼻子地下偷偷挖掘这座城市。 可惜如今一切美好的过去都要结束了,他们立刻就要舍弃巢穴,去往陌生的地方,虽然不知道是哪,但肯定应该比东京混乱很多,也宽阔很多,到时候也不需要他们这些手下辛辛苦苦去寻找无亲无故的边缘人来当狗。 只要丢出一点钱,有的是人自愿爬过来舔老鼠们的脚底板。 哦,到时候,他们也不用继续当老鼠了,起码能算得上一群鬣狗,而斗兽场里的……最多只能算蛆虫,没有超能力,也没有脑子,为了一点点钱来卖命的不就是虫子吗。 而今天晚上的场子里,起码还是吃完最后一批货之后成功活下来的狗狗呢。 可能还需要加上车厢里的一队猎犬。 男人转过头去,透过背后的小窗打量了一番远处的乘客们,露出满是恶意的微笑。他将手机放回衣兜,轻轻扳下一个隐蔽处的小开关。 藏在电车空调里的药剂瓶收到指令,开启了喷洒模式。 车辆摇摇晃晃,无色无味的药剂轻易地蔓延到了整间车厢,晶子很快觉得困倦起来,这是半夜,人会觉得困倦再正常不过,昏昏欲睡的年轻人们很快打着哈欠,靠成了一团。 而太刀川在眼皮第一次发沉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但整个小队离空调口太近了,他们吸收的药量远远高于角落里的普通乘客。 哪怕彩音在第一时间踹破了玻璃窗,让空气流通,已经起效的药剂也不会褪去。 队员们立刻按下了联络装置上的快捷按钮,向留守的野崎发出通讯,示意他们受到了攻击,然而传到耳中的却是沙沙沙的电流声。 “通讯被隔断了……”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虽然等会儿收不到安全信号的野崎同样会发现不对,但没有定位,没有线索的情况下,想要从整个东京地下把失踪的几个人找到实在太难了。 行动队队员们只比远处的普通人多坚持了几分钟,便直接倒在了地板和座位上。 唯一保持着意识的,是假装昏迷的夏油杰,为了避免第一时间被针对,青年很狡猾地闭上眼睛,躺在地上假装和同伴们一样被放倒。 -- 第167页 本该笔直前进的列车,在一声长长的刹车声后,转头拐入一道记录上已经停用了很久的隧道。 就在这条隧道的尽头,有个小小的车站,正亮着灯光。 而车站地下的某个房间里,终于醒来的若叶蜷缩在一间挤满惊慌人群的房间里,这里有男人,有女人,有少年,也有少女,还有老人,有人醒着,有人昏迷,不止一个人正在敲打栏杆,哭着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没有任何人回答他们。 也不止一个人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用麻木的目光注视面前的狱友,仿佛正在看一群死人。 很快,终于有脚步声渐渐从远处走来,不断有男人大声询问他们想干什么。那些人的回答是拔出了形似枪械的东西,扣下扳机,并没有子弹打穿人体的声音,喊得最大声的几个人身上被抓了一只金属爪子,而这爪子连着一条漆黑的钢丝在陌生人的枪械上。 青蓝色的电光和惨叫声一起在牢房里响起,先前叫骂得中气十足的男人们很快只能发出动物一样的咽呜声。 “懂得安静的狗狗才是好狗狗,懂吗?”开枪的男人摘下嘴角的雪茄,冲身后的小弟晃晃下巴,任由他们把一些三明治,饭团和软包装的水丢进牢房里。 之前那些麻木的人看到食物和水的瞬间立刻跳了起来,直接把还能出声的人们都踹开,拼命争抢数量明显稀少的食物。 而外面的男人们仿佛觉得很有趣,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任由牢房里重新变得吵闹,也不能算吵闹,因为那些人打架的时候完全不出声。 哪怕最后有个老人甚至血流满地,光看着就明白没救了,他也没有吐出一句哀嚎,仿佛喉咙这个部位已经失去了意义。 看得满足之后,男人们丢下了更多的水和食物,足够牢房里剩余的人都吃饱的食物。 那为什么之前还要争抢?若叶困惑地去看那些沉默的人,显然,他们是这里的旧住户,远比自己这样的新人更清楚那些人的目的和理由。 然而,先前还在安心吃东西的胜利者们,此刻看着满地的食物和水,却露出了恐惧的眼神。 他们开始发抖。 于是若叶知道了,那些人的慷慨里恐怕没有一丝善意。 感到饥饿的少女无所畏惧地拿起一包三明治和一包水,拆开包装吃起来,她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现在需要好好补充一下能量。 破坏也是需要体力的。 送完食水的男人们顺着走道前往各自需要把守的地点,而其中明显领队的那个则走入回廊的更深处,尽头的深处只有两间房间,一间属于老大,一间属于一个女人和她的女儿。 他毫不客气地敲打了其中一扇大门。 “要开场了,东乡夫人,请开始工作吧。” 穿着一身温婉得体的外出服的女性表情温柔地看着床铺上睡颜安详的女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妈妈去工作了,小美就好好睡吧,今天也要做个好梦哦。” 然后,她就叹着气,无奈地打开门和表情凶恶的男人离开了,只留下少女一人睡在床铺上,无论外界传来什么样的声音,都没有动弹哪怕一下。 第52章 五十一 电车司机脱下帽子,用食指勾着甩来甩去,甚至还吹起口哨,态度极为轻浮地走进车厢,路过那群特遣队的时候特地用脚踹了踹,确信他们全部都陷入了昏迷,这才安心地走出车门,至于角落里睡着了的几个年轻人,他根本连看都懒得去看一眼。 司机并未意识到身后躺倒的人群里有一个睁开了眼睛,正冰冷地审视自己的背影。 随着男人身影的远去,夏油杰指挥小鹫离开影子,在附近晃悠一圈,得到了周围除开电车里的乘客之外,再没别的人类的回复之后,青年这才安静地从地板上撑起身体。 破碎的车窗外只有一个小小的车站,两端则是漆黑得望不到头的隧道,夏油杰挥挥手,先让手头的咒灵们围绕在昏迷的同伴们身边,避免他们在自己离开的期间遭受意外攻击。他庆幸自己之前降服了足够多的咒灵,否则今天还不够用来保护队员和那几个意外被牵连的乘客。 没意识到司机有问题,确实是特别行动队的失策之处,当时就该把车上的其他乘客驱离的。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既然敢做出留下整个行动队的行径,显然等待着他们的绝对不会是彩带和礼炮。 青年踏在车站地面上的脚步声轻盈得几近于无,许多的低等咒灵如同游魂一般围绕着他,这样无论是契约能力,还是枪械都很难对夏油杰做出什么伤害。 车站里亮着灯,站台上空无一人,值班室的窗户半开,里面也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小小的飞虫在白炽灯上飞舞撞击,完全一股子廉价恐怖片的氛围。 在试图探索之前,青年看到了车站中央的候车椅子和墙壁上的公共电话。 他拿起手机,果然,仍是没有半点信号的情况,连紧急呼叫按钮都没反应,青年从怀里拿出一点随身带着的零钱,往公用电话里投入硬币。 电话里虽然有电流声,拨打了野崎的号码后却只有‘您拨打的号码不存在’这样的回答,夏油杰深感有趣地咂舌,这个电话应该根本没有和城市里的电话网络连通起来,虽然通着电,实际上约等于一个用来吓人的道具。 但是呢,就算是道具,它也完全符合咒术的使用要求。 -- 第168页 于是,青年拨响了自己的电话。 果然,打通了。 毕竟自己的电话打不通就起不到吓人的作用了,谁都能意识到这具电话只是摆设,恰恰是能打通自己而打不通他人才恐怖。 青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开口说道,“悟,听得到吗?”当二重的话音从他的手机里传出来的时候,夏油杰移动拇指,挂断了手机。 而公用电话那头却没有传来结束音。 【喂喂?这里是五条悟,是谁在电话那一头啊?随便乱打电话扰人清梦的坏孩子可是会被带去地狱的哦?】伴随着沙沙的电流声,男人欢快的声音从公共电话的话筒里传来。 青年的表情上写满了诡异的愉快。 而在监控室里观察车站里动静的男人脸色瞬间就青了,他咽了口唾沫,看看同样脸色难看的同僚,只得抖着手打电话给自己的上级,“那,那个,大哥,车站里的……” 【别说了,那边可是余兴节目,全都在大屏幕上播出呢!老板们全在交头接耳,问我们车站里的电话为什么突然能打得通!!!老子特么怎么知道!!!那小子也没用契约能力啊!!】 那个电话能够打通的,只有身在车站里的人的手机,这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用来惊吓那些‘误入’的羔羊们,自从第一个误入者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大大取悦了老板们之后,找些外面的无辜羔羊来当前奏和余兴已经成了斗兽场的新节目。 谁也没料到今天被惊吓的反而变成了幕后观众的他们自己。 “是我,悟。”青年不知道暗中观察自己的家伙们会有什么反应,但肯定不会愉快到哪里去,“正在出门执行任务,稍稍遇到了一点有趣的事情……我觉得你可能会对这里感兴趣。”夏油杰眼神平静地看着从车站的地下楼梯涌上来的黑气,这看上去可不像是只有三级和四级的样子。 青年伸出手指,让一只咒灵冉冉升空,穿透天花板和地层,一路上升,它将会在车站上方三十米的位置不断回旋,直到被五条到达为止。 “标记已经打好了,在天上,你飞过来的时候应该能看得很清楚。” 监控室里的男人们面面相觑,标记?什么标记?他刚才除了伸个指头之外根本什么都没干吧?“应该只是在说胡话……” “所以他知道有监控?” 男人们再度沉默了,同伴全部昏迷,在空无一物的诡异车站里,那家伙要演给谁看? “妈的,他肯定知道有监控,应该都是演的!”监控室里地位高点的男人啪地一下拍在桌上,“去叫那个老女人准备一下,把笼子准备好,今天一个都不放走,全塞进斗兽场里。” “好。”小弟看来是接受了他的说辞,露出安心的表情,跑出去传话了。只有男人看着监视器屏幕的脸色依然没能好转。 青年的奇怪举动能用演戏来说明,可突然传出回应的道具电话绝不是一句‘演戏’能够带过的。 男人再度拨打了电话给上司,“……大哥,‘上面’要不要叫人去看看……” 【用你说吗?已经有人去了,但什么都没有,应该只是胡扯的,不过老板们开始不高兴了,等会儿这群人醒过来下楼的时候,让这个家伙先上场,一对十。我倒要看看他对着野狗们还能不能演这么开心。】 “我知道了。” 虽然答应了老大,但男人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忍不住抹了把汗,艰难地再度将视线转回监视镜头。 古怪的青年已经挂掉了公用电话,随便打量一下周围,完全不像其他误入者那样去敲打门扉紧闭的办公室,仿佛早就知道那里没有人,他甚至还很有空闲地用零钱从车站的贩卖机里买了几瓶饮料和新鲜的三明治,态度之闲适,行为之从容令一干监控者们目瞪口呆。 甚至开始有观赏余兴节目的老板给斗兽场负责人发消息,问他们是不是放了个自己人进去。 回到车厢的夏油杰先是一脚把亚当踹醒,然后用冰凉的铁罐贴在彩音跟睦月的脸上,让他们清醒过来,最后随手拍了拍太刀川的肩膀。 “已经醒了就别装睡好吗,队长?” “……不愧是泷川你呢,这身体素质真是惊人,不会从头到尾没昏迷过吧?” “不,还是晕了一会儿的。”青年耸耸肩,“司机有问题,可惜已经跑了,应该正在大本营里等我们过去,那几个怎么办?”他指了指还昏迷在座位上的年轻人。 “亚当留下来看着他们。”太刀川说着从身上取出些束缚带,“手拉手绑。”意思是把年轻人一人的左手和一人的右手绑在一起,这样他们的行动不受妨碍,但想打架闹事却不行,也没法单独跑走,既方便管理又不能生事,是保护麻烦复数目标的时候很管用的法子。 “只有我一个?”狙击手苦着脸说道。 “怎么,怕黑吗?”彩音一点不客气地吐槽他,“我去周围看看。”揉揉脑袋的少女脸色不善地站起来,丝毫没有查看车站的意思,直接跳进旁边的隧道,很快被黑暗吞没了身影。 过了一会儿,少女走了回来。 “不行,走不出去,差不多二十米就有看不见的墙壁挡着,用了能力,隧道的水泥都碎了,但空气墙没反应。”她这么对大伙说道。 太刀川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果然,这伙人的老巢不会这么简单,对了,泷川,你的死灵怎么说?” -- 第169页 “就是这里。”青年回答,“她的女儿就在这里,顺便,我觉得我们找到垃圾场里尸体的第一死亡现场了,这儿起码死了上百人。” 无论是亚当还是彩音的脸色都变得有点不太好看。 “喂喂,别告诉我这车站里全是‘人’啊!!”亚当叫唤起来,“这种玩笑是假的时候很有趣,变成真的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青年耸耸肩,“车站里没有。”他说,“在更下面,而且也不是死灵,死的太多地方又太小,全部混在一起,快要变成恶灵了,和普通的死灵不一样,恶灵可是会攻击人的……见识过意外死吗?喝水被噎死,吃饭被呛死,都是很奇怪的诡异死法,那东西动起手来就会变成那样。” 太刀川推了推眼镜,“泷川,这种事情你之前可没跟我们说过吧……” “因为平时也碰不到这种场所吧?日本哪里还有短时间内死了上百人的地方,集体自杀都没这么夸张。”青年这么回答。 特别行动队的队员们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但监控室里的男人们已经个个面色如土。 “那,那个,也是,演戏吧……”小弟战战兢兢地问道。 “……八成是。”重新叼起了雪茄的男人取下不断乱颤的烟,“这队条子脑子有病。”他极为小声地嘀咕着。 因为青年的回答而脊背冷汗狂冒的彩音牵着睦月从车厢里跳起来,“我再去看看还有哪里有通道!”然后少女就和少年一起冲进车站,把向上走的楼梯上的卷帘门直接踹了个大洞,可惜才顺着破口钻出去一个头,就又钻了回来。 “不行,这边也有墙。” “看来只能往下走了。”太刀川如是说道。 必须一个留下看守无辜市民的亚当欲哭无泪,“让泷川也留下来吧?” “不行,他探路比你有用,遇到敌人也比你能打。”队长一点不留情地说道,“下面的空间肯定没多大,不需要狙击手级别的枪法。 “队长好过分啊!!” 不管撒泼还是打滚,反正亚当一个人留在车站的结局是无法更改了,再次减员的四人小队由彩音担任前锋,太刀川和睦月走在中间,青年负责殿后,他们就这样跨入了通往下方的楼梯。 走过一个拐角后,少女看着空荡荡的前方,对身后的队伍发出安全的指示。 本该按到她背上的手掌,迟迟没有到来。 愕然转头的彩音,这才发现自己背后已经空无一人。 跨国转角之后彩音就没了回应,太刀川跟身后的泷川对视一眼,原本的后卫大跨步走了过去,青年并没忘记让咒灵包围自己,但拐角之后的走道空空荡荡,既没看到彩音,也没看到别的东西,意识到不妙的夏油杰立刻回头。 果然,身后的太刀川和睦月已经不见了。 “啧。”青年不爽地嘀咕了一声,“空间系吗,真是麻烦的能力。” 当泷川的脚步声也消失在拐角之后,太刀川同样意识到了这应该是某种能力,他没有冒失地走过去,而是让睦月将观测灵放出。 “如何?” “……没有人。”少年这样回答。 “能找到泷川和彩音吗?亚当呢?” DOLL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之后诚实地摇头,“前面有很长的路,下面只有几个空房间,上面的车站里,亚当和平民也不见了,被困在这里的只有我们。” 太刀川火大地一脚踹在墙壁上,“该死的空间系。” 显然,敌人轻易地困住了他们,虽然能力者因此不能移动,但他们现在也没有了进攻或者逃离的可能,而且也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流速是否和外界一样,把困在人造空间里的敌人饿死渴死可是空间系能力者的拿手好戏。 “应该说泷川有先见之明吗……”太刀川叹气道,从腰带上拿出之前青年塞给他的三明治跟水,“睦月,让观测灵警戒,我们先休息,暂时不要移动。” 在人造空间里再怎么奔跑也不过是白白费力罢了,如果空间产生了变化,观测灵第一时间就会察觉到,比他们自己去探索强多了。 监控室里的男人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刀川和少年DOLL靠墙坐下开始休息,特别行动队和无知的平民确实完全不在一个水准上,起码很多被带进来的羔羊只会乱跑乱叫,少数安静的类型也难以掩饰慌乱和惶恐的情绪,但行动队的队员们是真的一点不怕,极为镇定。 不是体力派的队长开始了休息,而武斗派的彩音开始在人造空间里各种搞破坏,踹碎门板,拆掉各种设施,发现没有任何暗道之后少女双眼亮起赤芒。 她开始拆墙。 如果这不是能力者的人造空间,而是真实的基地的话,估计老大肯定直接抓狂了吧,监控室里的男人一头冷汗地想,随即接起了电话。 【老板们的反应还行,说挺新鲜的,这些都没见过,但不能继续让那群政府的狗继续嚣张下去了,之前那个特别会演戏的小子呢?第一场就让他来,让台子先沾点血,热热气氛。】 “知道了,大哥。” 监视器的摄像头切换到了奇怪青年的频道,他已经到达了底层,从离开了同伴开始,青年的行为就变得和之前截然不同起来。 他不再小心翼翼了,甚至也不会去探查前方是否有危险,毫不犹豫地前进着。 -- 第170页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监控室里的男人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青年在无人引领的情况下,越过其他所有的房间,直接走进了被安排为斗兽场的唯一一间大广场,里面有一个拳击的擂台,但上面并没有绳子围着,而台子底色也不是白色,而是深沉的暗红。 周围的观众看台上也空空如也,只有满地的纸屑和各种垃圾袋子。 夏油杰直接跳上了擂台,站到中央。 “应该是这里吧?”青年笑着对空无一物地房间说道,“你们也该把我的对手放出来了,不死不休的那种,是吗?” 深紫色的锐利视线,笔直地迎上了监视器的摄像头。 第53章 五十二 那双仿佛能看穿电子屏幕的可怕眼睛暂且不提,男人嘴巴苦涩地吐掉已经熄灭的雪茄,手忙脚乱地接起不断作响的手机,【现在就把狗放出去,立刻,马上,给他二十只!!】 “呃……大哥……” 男人表情僵硬地看着已经挂断的手机。 牢房里全部的狗总共也才十五只好不好?? 但男人清楚,老大的命令要是不能执行的话,等下被丢进去充数的就是自己了,因此他毫不犹豫地踹向旁边脸色发白的小弟。 “让老女人开门放狗,顺便挑几个最没用的笨蛋一起丢进去。” “咦?可,可是……” “啰嗦什么,走的时候少几个人分钱不好吗?还是说你想自己去??”男人喝骂着,再度踹了小弟一脚,总算成功让对方青着脸去选倒霉鬼了。 夏油杰并没有在擂台上空等太久,原本一片死寂的空间里,突兀地吹起一阵细微的风,将他额前的刘海轻轻吹动,青年微笑着转过头去,在没有光照的观众台和入口处不断有野兽般的眼瞳光芒亮起。 它们都是赤色的。 青蓝色的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此起彼伏,在原本只有擂台被照亮的房间里不断闪烁交错,许多佝偻的身影冲着夏油杰扑来。 监控室里的男人望着屏幕扯出狞笑,“快上快上!好狗狗们!!” 第一个身体强化的契约者即将触碰到青年之前,始终从容微笑的他仅仅是偏过身体,躲开了那只空有巨力却毫无准头的铁拳,伸手按住了对手的臂膀轻易往后一推,完全只靠本能攻击的契约者的拳头便重重打在了擂台上,在台面中央打出了巨大的凹痕和清晰的碎裂痕迹。 若那拳头打在人身上,想必脆弱的□□会当场粉碎吧。 青年给这个冒失的倒霉蛋送上一击利索的手刀,直接让他昏迷在自己砸出来的坑洞里,从被攻击到反击,全程不过五秒。 解决了第一个契约者的夏油杰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停留。 他毫无保留地动了起来,足尖在已经被砸得松软的擂台上瞬间踏出一个小坑,地下斗场里全世界最先进的摄像头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捕捉他的身形,只在画面上留下一道流动的黑影。 这个黑影移动到哪里,哪里亮起的青光就会即刻熄灭,伴随着他的移动,还能听到□□被大力击打的声音,赤色的镭射光,冰结的地面,燃烧的火焰喷吐,所有这些能力都没能阻拦青年的身影哪怕多上几秒,他穿过火焰,踏碎冰河,甚至直接一脚掀起地板挡住了镭射光。 青年没有使用任何一种超能力,他的双眼始终沉如暗夜,身上一次也未曾亮起过青蓝色的光辉,但他比场地里任何一个获得了天赐的超人都更可怕,根本无人是他一合之敌,仅仅只靠赤手空拳战斗的他行动之间简直有如鬼神。 监控室里的男人们已经彻底看傻了。 “…………老,老大,这,这是个什么东西?”小弟战战兢兢地问道,“是政府新研究出来的契约者吗?” 反正没人觉得对方是普通人,哪里的普通人能一脚踹起地板???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一直没能响起,可能正在观看视屏的老板和老大也都给震住了,男人这么想着,“……可能是改造人之类的,一直有听说潘多拉在私下搞人体试验,谁知道他们实验室里到底都有些什么货色。”他很是不确定地说道。 但这个说法很好地安抚了小弟们。 “那,那现在怎么办?已经没人能再去……” 屏幕上的青年已经解决了所有的对手,契约者里有一个能将身体变成铜墙铁壁的家伙拖了最长的时间,虽然他的攻击力不怎么样,但防御力确实很高,夏油杰踹得脚底发麻也没怎么踢动,于是这家伙也成了唯一一个被青年用诡异的不明手段击倒的人。 他当时既没用拳脚,也没用契约能力,仅仅是对着变成铁人的契约者弹了个脑崩。 清脆地发出了咚地一声后,契约者应声而倒,直接昏迷解除了能力。 尤其青年全程没有杀死一个人,所有的对手都不过是失去了意识,失去了行动能力而已,这更显得他既强大又神秘。 结束了战斗的年轻人稍稍整理了一番散乱的发丝,擦去额头的汗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监视装置的摄像头的,察觉到视线的青年露出一个很是从容的微笑,转身对着屏幕做了一个夸张的欠身谢幕。 就在监控室里的男人们被激怒之前,青年身后升起的东西让他们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那些昏迷了的契约者们,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 第171页 就在男人们以为战斗的结局即将改写的片刻,那些昏迷的契约者们脸上明显未能睁开的眼睛和口吐白沫的面孔说明事实可能和他们想的并不一样。 契约者们不止是站了起来,他们甚至飘了起来,脚尖朝下地浮在半空中,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扯住的玩偶那样,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地面朝摄像头,整齐排列在欠身行礼的青年身后。 他们也一起行了个谢幕礼。 四肢摇摆,动作僵硬,宛如做工拙劣的人偶。 “那么,无聊的前奏就此结束。”夏油杰朗声说道,“让我们开始新的游戏吧,光是鲜血和死亡有什么意思呢?来玩点有趣的吧,能够让躲在屏幕后面的你们,充分感受到真正恐惧的游戏。” 青年就这么笑着拍起了手,每拍一下,背后的契约者就消失一个。 十五下击掌之后,他身后便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第十六下。 碎裂擂台中央的青年直接不见了。 桌面上的手机几乎是立刻跟催命一样想了起来,然而监控室里的男人们此刻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各个都表情惊悚地面面相觑,根本没人想到要去接电话。 关闭的门扉被一下子打开,穿着得体衣装的女性罕见地露出了有些慌张的表情,“玄,玄田先生,第一序号空间里的人都不见了,我,我找不到他们了,可是又能确定空间并没有被破坏或者进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的叫唤似乎让名为玄田的男人多少找回了点脑子,“慌什么,立刻切台!不然难道让老板看空房间吗???” 小弟们慌慌张张地去切换监控摄像头,电话还在响,男人不得不脸色难看的接起,【那个小子是怎么回事!!老板们都在生气了!!】话筒里传来理所当然的喝问。 先前还十分嚣张的男人立刻低声下气起来,语气谄媚的程度足以让人竖起鸡皮疙瘩。 “应,应该是光学迷彩之类的技巧,他没用契约能力,肯定是什么小花招,东乡夫人说了没人从空间里出去,他们还在,只是躲了起来……再放上一段时间,没吃没喝肯定就装不下去了!” 【……那就先放着吧……】老板对第一场就踢到超级铁板的现实显然也十分牙疼,【下一场是个新来的?女孩子也挺好,随便让几个小子进去松快一下吧,别太快结束,那几个特遣队暂时就不要管了,关着,关到只剩最后一口气再放出来!我就不信到时候他们还有力气搞事!】 “啊,好的,没问题。”玄田吐了口气,看看周围的几个马仔,“叫下面有兴致的人进去吧,或者你们自己想去也行,轮流去,留两个人在监控室。” 血腥热场已经没可能了,那就只好换成无辜少女被折磨玩弄的古旧戏码,虽然没新意,但胜在安全稳定,而且总会有那么几个老板对这种镜头感兴趣。 知道不必去跟煞星对上的小弟们表情立刻松快起来,有些人还偷偷转头打量屏幕上正在战战兢兢地摸索着墙壁前进的少女,穿着运动服,一脸单纯的惶恐和无辜。 有几个意动了的男人互相看看,小声交流几句后便从后门快速地溜走,此刻监控室的气氛实在糟糕,与其继续挨骂,还不如先换个环境娱乐一下。 “东乡夫人,开始吧?”重新叼上雪茄的玄田阴郁地对身后的女人说道。 女人看了一眼屏幕上几乎和自己的女儿年岁相差无几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少女面前和身后,突兀地出现了好几个衣着散乱,神色明显下流不善的男人。 如同狼群捕猎兔子那样,男人们先是笑着围堵少女,任由她惊慌地在镜头上不断逃窜,最后终于在空气墙和人群的合围下跑进和先前一模一样的擂台房间。 刚才还被破坏得到处是坑洞的房间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样,仿佛根本没有人来过,不断喘气的少女脱力地靠在擂台边,怔怔地看着那张□□涸的血迹涂满的台子。 而男人们已经彻底包围了她。 恐惧和绝望的表情从少女脸上一点点褪下,“是这样啊,妈妈就是死在这种地方的吗?”她转过头来,环视了一眼周围的男人们,表情冰冷而鄙夷,“你们现在想要对我做的,也是和当时对妈妈做的一样的事情吧?” 看到这里,玄田便知道事情出了问题。 “东乡夫人!!”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赤色的光芒从少女的眼瞳深处闪耀起来,强烈的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自少女的身躯上散发开来,比之前的任何一只‘狗’,比周围的所有男人们都更加耀眼。 人的身体像是拙劣的玩具一样被压扁,血肉混合的汁液在少女周围不断溅射,数十朵深红色的血之花一瞬间占据了所有的屏幕和监视器,房间在摇晃,地面在开裂,血色的擂台不断被新鲜的赤色涂抹,又不断碎裂。 东乡夫人整个脸色发白,“她,她快要弄碎笼子了……” “再套一层!!弄碎几个就套几层!!难道她还能跟你比耐力吗??” 女人低头照做,从旁边的手提袋里拿出毛衣,眼神发直地织起来,她需要偿还的代价不过是织围巾罢了,和很多人的能力相比都格外轻松。 理所当然地,电话又响了起来。 玄田已经脸色如土,但他又不能不接,但就在他的之间触碰到手机的时候,整个房间突然震动起来,那震颤如此明显,让不断作响的手机直接滑落到了地上,而屏幕上的少女也停止了释放能力,一边啃咬自己的指甲,一边惊疑不定地看着正在颤抖的天花板和地面。 -- 第172页 监控室里仅存的小弟抖着手去操作摄像头画面,很快切换到了出现问题的地方。 最上层的车站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能够看到夜空的大洞,而大洞下方的车站,电车已经被吹飞,也算里面的乘客运气好,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已经被送进了东乡夫人的空间里,所以反而被没这个意外波及。 造成这等破坏的,既不是工具,也不是什么炸弹或者武器。 监视屏幕中央的车站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烟尘滚滚的大坑,坑底什么都没有,屏幕上也始终没有半个人影,天花板的孔洞上只有夜空和飘过夜空的云层,预料中的警笛,跑动的持枪队列,来来往往的车辆等等,一律都没能出现。 唯独坑洞中央,留下了一个谁都能看懂的东西。 人类的脚印。 不知怎么的,玄田突然想起之前古怪青年在车站里的一番诡异表演。 【标记已经打好了,在天上,你飞过来的时候应该能看得很清楚。】 他当时就是那么说的。 不断溢出的冷汗,自男人的额角缓缓滑下。 玄田拼命咽着口水,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手机,按下接通键,“……大哥,家里来了外人……”【不用你说,我已经看见了。】对面的声音和男人的脸色一样糟糕,【今天晚上的闭幕演出不能指望了,让东乡夫人困住他们,你带上资料和该拿的东西赶紧走。】 “咦?可是天童大哥您……”一想到自己竟然不是断后的人,玄田竟然有点感动,【我有办法走,但总得稍稍安抚一下客人,耽误不了几分钟。】 “那……手下们就算了,但是,她……”玄田犹豫地望着旁边还在低头猛打毛衣的女人,压低了些声音,“空间系的能力很罕见……” 下次想要再遇到,可不好说能是什么时候了。 【没关系,反正以后也未必需要空间系了。】 “我知道了。”得到了命令的男人立刻振作起来,收起电话,对周围的小弟们发号起新的指令,“大哥说不管演出了,直接撤走,先去拿东西。” 男人们原本晦暗惊恐的面孔立刻就亮了起来,能够不在这个如今变得可怖起来的‘家’里待下去,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东乡夫人,您也赶紧去接自己的女儿,不过先在房间里等我们整理好之后再来接你……先把那些麻烦精尽可能关在空间里,等出发的时候再随便把他们丢到随便哪个地方。” “好,好的。”正狼狈地不停打毛线来偿还代价的女人慌乱地点头,努力自己站起来,向着走道深处的房间走去,哪怕半途被绊了一跤也没敢放开手里的毛线针。 玄田撇撇嘴,以往他可能会忙不迭地去搀扶女人,但在她失去了价值的现在,房间里的男人们谁都没冲她多看一眼,各自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而在所有人埋头撤离的时候,监视器的画面上又出现了新的诡异变化。 在拼命拆墙的少女契约者身后,墙壁无声地碎裂,虽然无人从裂口里冒出来,但墙壁后的景色却诡异的还是一重墙。 “嘛,赌错了,杰不在这层呢~下一个。” 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来。 和奇怪的青年拨打公用电话的时候,里面传出来的男声一模一样。 第54章 五十三 监控室里的男人们愣愣地看着屏幕,那显然并不是他们的幻觉,拆墙的少女契约者也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她大喝着,“谁在那边??”从旁边的拆迁现场一路跑过来就是证明。 可惜留在原地的只有一处诡异的缺口,不过少女立刻意识到了这可以利用,毫不犹豫地从眼中放出赤芒,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包裹了她的身体,外表纤细的脚掌只一下就轻易踹碎了墙壁。 但也仅此而已。 碎裂的只有墙壁,原本在墙上的缺口变成浮在空中的状态,看上去更加奇怪,而少女契约者不管是用手脚还是用身上的枪械,都无法让这个缺口增加哪怕小小的一点。 物理破坏对空间的壁障而言显然毫无意义。 搞了半天不过是把原本挡在那儿的一堵墙弄碎的彩音气得咬牙,即便如此也始终没能让她的处境有什么改变。 同样类似的场景也发生在太刀川和睦月被困住的地方,远处的一处墙壁上碎开一个洞,正利用观测灵探查的少年立刻拽起队长跑过去,可惜到达之前,凿墙的人就离开了,让太刀川对着最多能伸出一只手的空间孔洞无奈苦笑。 “这是什么恶趣味,知道自己在盒子里比完全没有缝隙的盒子可恶劣多了……啊,睦月,让你的观测灵出去!” 人不行,但灵体可以。 少年立刻照做,然后便看到了被砸出大洞的车站跟倾倒的电车,他将这样的画面如实报告给太刀川,正要让观测灵继续往周边探索,最后却莫名僵在原地。 “睦月?”队长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脸颊,没能得到任何回应,那孩子明明睁着眼睛,双眼却没有焦点,这幅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的样子,像极了DOLL未被灌输人格程序的初始状态。 墙壁上的孔洞里传出了陌生男人的声音。 “抱歉抱歉,但我对视线真的很敏感,因为感觉到被‘看’了,下意识打了一拳过去……应该只是昏迷了吧?大概?可能?我没用太大力啦,谁让这孩子的‘灵体’太弱了……说实话你们认真的吗?让弱到连三级都没有的灵到处乱跑什么的。” -- 第173页 “……谁在那里?”太刀川的手掌已经摸上背后的枪械。 “只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啦~~~休息一晚上他就会恢复了,我真的没怎么用力耶。”看不到身影的陌生人这么说道,“隔壁的是你们的同伴吗?一个正在拆墙的小姑娘和正在吵架的一群……嗯,吵起来的理由竟然是没有水和吃的,来试胆的时候就没想过会遇难吗?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冒失啊。” 知道队员们都还活着,甚至没有遭遇太多危险,太刀川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除开他们之外还有别的人吗?应该还……” “嗯,有哦,下面还有好几层呢,我就是来找我朋友的,所以不能再跟你继续聊下去啦,专业人士就请自求多福?有这个笼子在,你们搞不好还挺安全的,啊,为了预防万一,给,别的房间我也给塞了一些,因为情况特殊我才把机器砸开的,事后赔偿就麻烦你们啦~” 自动贩卖机里的食物和饮料被塞了一些进来。 “呃,谢谢……但是能否……” 留下这些东西后,完全无视了太刀川的挽留和请求,奇怪的男人就这么走开了。 最终只看到了对方黑色的衣服和雪白修长的手掌的太刀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感觉上不像是敌人,但态度和能力又过于奇怪离谱。 继续着凿墙之旅的五条没料到自己能在空间里看到熟人,“哦呀,这不是找我占卜的小姑娘吗?” 浑身是血的少女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啃咬指甲。 “您……” “……遗体,找到了吗?”咒术师语气温和地询问。 若叶垂下眼帘,微微点了个头。 五条直接在墙上拆出一道门,“好啦,乘对面还没察觉到开了洞,赶紧出来,回家洗个澡,然后把这里的事情忘掉。” 少女猛地抬头,表情十分错愕,“不,不行……那些家伙还……” “警察已经来了哦?虽然目前跟你一样被困在房间里,不过更多的警察很快就会赶到吧?所以不需要你再做什么了。” “但,但是……” “嘛,真拿你没辙,先跟我走吧。” “咦?” “总不能让未成年的小孩子一个人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好啦,快点跟上哦?洞穴开得太大,马上就要复原了。” “好,好的,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若叶向着洞口跑出去,被强行打开的孔洞在她身后渐渐合拢,就在她看着身后消失的一排血色脚印发愣的时候,前方的高大男子拉住了她的手。 “要跟好啊,一不小心离太远就又会被分开了,我是无所谓啦,但一层层找人也挺麻烦的。” “是,是的。对不起。” “好,下一层下一层……”男人扯开脸上的绷带,露出苍色的眼瞳,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虚空,“嗯,差不多就是这里——”他伸出手去,往半空中抓了一把,就像扯下一张海报那样,轻而易举地扯开了一层无形无色的障碍物,让面前出现了全新的空间。 若叶完全无法理解对方是怎么做到的,起码她没有看到男人使用能力,而且,这个奇怪的男人不应该是个预知能力者吗? 五条并没有在意身旁小姑娘的呆愣,兀自冲着新露出来的空间里喊话,“杰?在这边吗?” “总算来了啊。”空无一物的内侧,突然出现了说话的声音,若叶目瞪口呆的看着从半空中一点点浮现的黑发青年,以及对方看向自己的诧异表情。 “……小广若叶?” 少女当场倒退了一步,就差立刻逃走。 “正好。”他迟疑了一下,从衣兜里掏出一本随身笔记,“你妈妈的留言我需要告诉你,嗯,是存款薄的密码,东西你知道放在哪里吧?还有那些衣服和包什么的也卖掉,起码够你念到高中了,她是这么说的。” 随手写了什么东西的青年将字条塞进少女的手里,“…悟,这边剩下的部分我能自己搞定,你先送她回家吧,小孩子留在这种地方太危险了。” 小广清美的亡魂就在自己身边,夏油杰完全能感受到她对女儿的深刻的担忧与关切。 看着手里被塞进来的纸片,若叶有一种自己正身在梦中的错觉,如果不是做梦的话,已经死去了的妈妈的遗言还能传到自己手上什么的,怎么可能呢?但少女知道对方没有说谎,无论是被藏起来的存款本,还是留在家里的名牌包跟衣服,都是母亲的东西。 明明杀了人,身上和脚下都沾满了血,面前的两个人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一样,说着小孩子不能留在危险的地方,要送她回家。 这一定是梦吧?若叶想。 因为只有梦里,才会有那么温柔的好事呀? “没,没关系的……我,我可以帮忙……我是契约者……”她小声地说着,如果是这两个人的话,应该不要紧的吧?或者说,作为替她指明了母亲遗体下落和传递遗言的代价,就算他们要利用自己的能力,若叶也能够接受。 咒术师和青年互看了一眼。 “是契约者就更不行了。”夏油杰点点头,“上报第三机关之后肯定直接进管制所,你妈妈得骂死我……” 少女茫然地看向青年,他在说什么,母亲明明已经死了。 “行了行了,我先带小姑娘回家,然后再来接你。”好不容易赶着跑过来,结果却沦为送货人员的咒术师摆出不高兴的表情,“差遣我的价格可是很贵的。” -- 第174页 “是是,一个月份的小蛋糕对吧?过来的时候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哎呀呀,杰以为我是谁?五条老师我可是万能的。”得到了报酬的五条好说话极了,一把将小姑娘夹在腋下就飘了起来,“我先走啦,马上回来哦!要是很棘手的话不要擅自应对,好歹等一下。” 青年无奈地点头,然后冲飘在天花板上的两人挥手作别。 等五条和若叶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松动了一下脖颈,让咒灵把吞下去的那些契约者们重新丢回原本的空间,然后再度走进小鹫敞开的怀抱里。原本只打算用咒灵吓人的夏油杰意外发现,一旦用咒灵把人藏起来的话,躲在暗处的空间操作者就没法找到他们,证据就是他带着这群裹着人的咒灵在封闭的空间里不停游走,却一次也没有像在小队里那样被分开。 敌人找不到自己,又成功从封闭的空间里出来,这个基地里便再也没有能够阻拦青年的存在了。夏油杰有心再上演一场现实恐怖片,可惜车站下方的房间里都空荡荡的,没看到一个人。里面真正的构造和复制空间一模一样,所以仔细搜寻并没有花费他太多时间。 意识到这个隐藏在东京地下的非法场所可能已经人去楼空,青年不免感到气闷,直到前去探路的咒灵告诉他最深处的两个房间似乎还有人类存在。 跨入第一个房间的时候,他还以为又是两个被留下来的受害者。 在床边编织围巾的温柔母亲,和床铺中静静安睡的少女,昏黄的灯光下,这一幕光景既柔和又美好,但青年却从小广清美的残存记忆里看到了截然不同的画面。 拼命逃跑,伤痕累累的女人看到了一位正缓缓走过通道的女人,对方穿着得体的衣衫,神色平静从容,低头打着毛衣,就像任何一个安然无害的路人。 她想要求救,她想要示警,然而一切都在小广清美触碰到无形墙壁的瞬间结束,不管她多么用力拍打,不管她发出怎样的惨叫与哀嚎,不管那片无形墙壁上溅到多少鲜血与眼泪,对面的女人也无知无觉。 在濒临死亡的瞬间,小广清美想着,对方察觉不到也好,那样起码受害者只有她自己。 然而,女人却转过头来了。 那双眼睛笔直的,笔直地望着她,麻木而冷漠,“真是的,吵死了,再有客串演出的要求,可别再找我了,随便找个不知道的笨蛋不行吗?” 先前还对自己施以暴行的男人们,对着女人低头哈腰地道歉,连连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 “弄脏我的鞋底了。”她这么咕哝着,从小广清美的尸骸边走过,“…小美可不喜欢血腥味啊。”无论是女人眼瞳里放出的红光,还是她身上淡淡的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都说明了她的身份。 这个基地里仅存的,最后的契约者,也是唯一一个空间能力者。 被开门的动静惊动的女人茫然地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状态,露出无措地表情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显然门不会自己打开。 她立刻挡在少女沉睡的床铺前面,戒备地亮起眼底的红芒。 然而,青年却无声无息地在女人身后现身了。 “你明明也是个想要保护女儿的母亲,为什么能够看着他们对小广清美做出那种事情呢?”夏油杰垂着眼帘,凝视床铺上始终没能睁开眼睛的少女。 好久不见。 不,应该说,初次见面,东乡美森……真正的小鹫。 惊骇转身的东乡夫人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床边的年轻人,“什么时候……你,你懂什么,不给他们帮忙的话,我怎么可能有钱来给小美治病!!甚至还能弄来门内的特效药……” “用你的能力去为政府服务的话,一样能得到这些东西。”夏油杰冰冷地说道。 东乡夫人用一种怜爱的,像看着一个无知孩子的目光望着青年,“但是,来到这里之前,我并不是什么契约者哦?只是一个普通的,走投无路的,签下了卖身契的母亲罢了,而我的运气很好,喝下了药水也没有死,还觉醒了非常有用的能力。” “这一定是神明大人的昭示,所以我才在在这里为他们工作,毕竟,不管是这个能力也好,还是药也好,治疗小美的所有东西,全都是他们给我的。” “政府什么都没有做,除了告诉我,我的女儿得的是睡美人症,病因还是一款可笑的游戏……他们说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非常抱歉。” “但是抱歉并不能让小美醒过来。” “这儿的家伙们虽然都是些人渣,却是唯一对一个绝望的母亲伸出手的人。”东乡夫人这么说道,赤色的光芒,再度从她的眼底升起。 但她却没能成功将青年再度送入另一层空间里,因为夏油杰握住了病床上少女的手腕。 如果强行将他拖过去,小美也会被牵连。 “放手!你想对一个昏迷的孩子做什么!”东乡夫人色厉内荏地冲青年喊到,而对方只是转过头来,用一种倦怠而无奈的眼神看着她。 “有时候不得不去做的事情通常是错误的,但没办法,因为不去做不行。”他郁郁地说道,“我能够理解……大概吧,也许你确实有帮助他们的理由,但小鹫不会高兴的。” “……你在说什么…”东乡夫人咬着嘴唇,正想着对方是脑袋有问题,还是别的什么毛病,莫名其妙地冲自己的女儿叫着完全陌生的名字,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很快让她愕然无比地瞪大了眼睛。 -- 第175页 床上少女的眼睫轻轻颤动,缓慢而坚定地睁开了。 “小鹫她,明明是个因为无法拯救他人,而怨恨自己到诞生出咒灵的孩子来着……” 如果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了治疗自己的睡美人症,变成了一个以践踏他人的生命为生的人,她会怎么想呢? 夏油杰无法知晓。 从东乡美森身上诞生的咒灵‘小鹫’顺利无比地入住了她原本的身体,轻轻睁开了眼瞳,自然而然地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小美?你好了?你好了吗?让妈妈看看……”这一刻,东乡夫人完全忘记了青年还是敌人的身份,忙不迭冲到床边将他挤开,靠在女儿面前,伸出颤抖的手掌去抚摸少女的脸颊,“小美,你真的好了,神明保佑……神明保佑……呜呜呜……” 少女同样摸上了她的脸颊,冲东乡夫人露出无邪的笑容。 然后,她就倒了下去。 女人的脸上还残留着感动和欣慰的泪水,然而已经双眼失焦,宛如一具尸骸那样怔怔地望着虚空,既不动,也不说话,残留在那具□□上的,只有勉强象征着生命的心跳与呼吸。 青年表情平静地看了少女一眼,“小鹫,你做了什么?” 她像是献宝一样,将一团灵体展示给夏油杰看,那正是东乡夫人的灵魂。 “……原来如此,是这具身体自带的吗?”之前咒灵状态的小鹫可没有这种能力,显然只能是身体具备的术式,因此受肉之后的小鹫才有了能够在不伤害□□的情况下,将灵魂取出来的技巧。 少女乖巧无比地点了点头,证实了青年的猜测。 夏油杰再度看了一眼倒在床铺上的女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东乡夫人现在的状态应该跟DOLL差不多,只是没有观测灵而已,和睡美人症的差别也就是能睁开眼睛。 既非死亡,又不能算是活着。 如果在最初让她选的话,肯定很愿意替女儿承受所谓的睡美人症吧。 因此,青年没再将东乡夫人的灵魂放回去,这个结局对她而言,大概也不算很坏,在入睡之前,她甚至看到了一直挂念的女儿的苏醒。 虽然真正操纵着这具身体的其实是咒灵小鹫,现在的东乡美森,不过是从睡美人症患者,变成了一个具备自我意识的DOLL而已,她真正的灵魂,仍然远在遥远的四国之岛。 “走吧,小鹫,让我们去见见这座巢穴里最糟糕的地方吧。”既然这终末的房间之一已经如此让他感到反胃,想必最后一个更加不会好到哪里去。 青年现在就有了很讨厌的预感。 会是个糟糕的地狱吧,那里。 第55章 五十四 越是靠近最深处的房间,不祥的气息便越是浓烈。 在上一层,发现擂台广场的房间里压根没几只诅咒的时候,还让夏油杰感到诧异过,因为那个房间里死去的人数之多,死状之惨烈,生前残留的痛苦和怨恨浓厚的程度,哪怕堆出一个比小鹫还强的怪物,他都不会感到惊讶,结果来到真正的擂台广场,里面却只有一两只三级的低等咒灵。 青年一度以为自己经验不足,判断出了差错,毕竟他并没有真正见过除开小鹫以外的强大咒灵,但这条走廊上翻滚的浓烈瘴气成功证明了他最初的看法。 巢穴中诞生的咒灵并未消失。 它们只是凭借着本能,来到了远比擂台广场更合适自己生存的奈落之底而已。 门后的房间宽敞又整洁,如果忽略满地如同沼泽中的淤泥般,布满了所有落脚处,甚至还占据了一半墙面的咒灵聚合体的话,其实应该能算得上一间宽敞整洁的办公室。 现在在青年眼中就是一个完全没法看的地方。 就算他的洁癖程度很轻微,现在夏油也一点不想走进这间仿佛腐烂泥沼般的房间。 “不进来吗?”宽大的桃花木办公桌后面坐着的男人这么问道,他的外表和屋子的真实摸样格外相衬,青年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日本人能胖成一滩……原谅他只能这么形容,因为对方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滩软肉,整个堆积在桌子后面的沙发上,难为给他做西服的店子,还能做出服帖他身形的西装来。 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除开一张办公桌,便只剩下了天花板上垂下的四五十块屏幕和无数的电缆跟数据线。 那些屏幕此刻也正开启着,一部分显示出巢穴中仍被困在复制空间里的特别行动队队员们的身影,另一部分则呈现出奇怪的淡灰色背景,只能勉强看到一块形似人头的阴影。 随着青年推开门的举动,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那些看不清面孔的屏幕中纷纷传来鼓掌的声音,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这次竟然是斗技场输了,哈哈哈哈,谁都没赌中。】 【庄家也算输了吧?那赌局是不是就不算数了?】 【无所谓吧,反正这种戏码还挺少见的,老板也算赔了血本呢,看在您之前提供了很久的娱乐份上,我倒是可以友情支援几千万,新场地建设好之后再补偿我一点喜欢的剧本就好。】 【不过这次的英雄小哥还挺帅的,我能问问你的账号吗?可以给你打钱哦?】 【你是想让他变成受贿的倒霉蛋吗,哈哈哈哈,真是个坏女人。】 “你的表演其实挺不错的。”长桌后面的男人真心实意地说道,“老板们觉得很有趣,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挺想招揽你,可惜我现在已经开不出能吸引你的条件了。” -- 第176页 “……有趣?是吗,这就是你们的感想啊。”青年僵硬的面孔露出淡淡的微笑,他看着那些不停抓挠着屏幕的无数咒灵们,同时看着这间办公室里唯一的人类,以及躲藏在那些屏幕后面的人们。 “其实你这种垃圾我还是能懂的,既然都是为了钱,用苛刻的待遇跟微薄的薪水压榨员工,和用残酷的方法短时间内杀掉许多人……其实差别也不是很大,最多前者明面上没有沾那么多的血,那些出卖青春的员工们也多少还能拿到一点赖以为生的工资。” “哎呀,我可真没想到还能从政府人员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男人哈哈哈大笑起来,“确实,确实,人命不人命的我也不关心,能够效率赚钱才是最好的,那些沦为社会渣滓和垃圾的东西,让他们再发挥一点余热难道不好吗?我实话告诉你哦,这些人全都跟我定了合同的,要么是欠债欠到卖完器官也还不起的人,要么是走投无路只能找我借钱的人,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 “但上台的人确实都是自愿哦?” 青年冷笑了一声,“你多半是告诉他们还不起就要做好卖命一辈子的准备,却没有跟他们说是真的马上会死吧?” “哎呀呀,他们欠的钱,别说做苦力一辈子……”男人搓搓手指,“恐怕是十辈子也还不起,我毕竟不是个慈善家呀。” “你让这么多人送命,就没想过自己也会死吗?” 面对着青年举起的枪,男人耸耸肩,“请便,虽然我不大不小也是个契约者,但我几乎没有战斗能力的。” 他的表情无所谓极了,似乎真的不怕青年开枪。 寂静只持续了片刻。 下一秒,男人额头上就开了个血洞,鲜红和些许白色混杂的染料从他的后脑勺迸射出来,在后方的墙壁涂出了鲜艳的花朵。 青年连着开了五枪,额头,咽喉,手脚和胸口,确保对方百分百死亡,绝没可能依靠防弹衣或者别的保命手段续存。 “抱歉,我是真的会开枪。”夏油杰冷淡地说道,不攻击没有还手能力的人这个美德,大部分咒术师都不具备,毕竟看着很可怜的诅咒实在太多了,大部分还都比男人能看。 身为人类,长相上还能被诅咒比下去,也实在让青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夏油杰以为‘同伙’的死亡多少能让屏幕后面的人知道一点收敛,可惜作为年轻人,他对人类没有下限的那部分认识得还不够深刻。 热烈的鼓掌声从数十块屏幕中再度响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天童竟然死了!!真是精彩的落幕!!话说他是不是原本打算搞保外就医的?太惨了,都让我想要给他打钱了……但他的账户应该没用了吧?】 【哇哦哇哦!!执法人员现场犯法!!我喜欢这个!!!话说我把截屏放出去你是不是会很惨?】 【啊,很久没看到这么精彩的了……我都有点硬了,不过也别急着发讣告,天童可能没死,我听说他手下有个复制能力者,能复制出一个和本人完全一样的身体,靠人格程序远程操纵呢,这到底是不是天童本人,可不好说啊。】 【什么?好吧,如果是天童的话确实……真叫人扫兴,但他一直是个非常狡猾的家伙。】 【有什么不好呢,我们喜欢狡猾的家伙。】 屏幕里再度响起了阵阵欢快的笑声,他们拍着手,有些屏幕里还传出吃东西的声音,仿佛办公室里的这一幕不过是电影场景。 青年的脸孔上并没有出现观众们预料中的愤怒,他看起来甚至有些困惑。 “我确实能理解那个垃圾,虽然我本人不太想,但我无法理解你们。”夏油杰这么说道,“既不缺乏金钱,人生应该也没遭受什么不幸,甚至还仍然年轻……你们应该也知道,他播放给你们的并不是虚假的画面……” 【啊啊,又来了,脑袋僵掉的家伙的正义演讲,说实话真恶心。】 【是的,如果我们想看,什么样的电影看不到呢?肯定比天童拍给我们的下流三级片精彩几百倍,但那又怎么样?假的东西有什么意思?我们为什么要看着一堆数据做出来的图形高潮?】 【可怜的孩子,他肯定从未享受过我们的乐趣吧?】 【年轻人,你知道吗?一开始处在幸福中的人是很难意识到自己的幸福的,但如果让他们看到活得水深苦热的人,他们瞬间就会觉得原本无聊的生活简直幸福极了。】 【差不多就是那样,而且,能悠闲欣赏他人的不幸,本来就是一种福气,不是吗?】 【尤其是就算我们那么做了,也没有任何人能惩罚我们哦?这难道不让人爽翻天吗?哈哈哈哈!你听到了一切,你知道了一切,可明天我们还是会去找下一个斗兽场,而你只能在家里咬着叉子吃泡面,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这可能会让你伤心欲绝,但孩子,抱歉,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坏,哈哈哈哈。】 【有种你可以顺着网线过来打我呢,帅哥~~】 “……这样啊。”夏油杰点了点头,“所以你们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有恃无恐……我明白了。” 青年一步跨入房间,战斗靴踩在泥沼般的咒灵身上,溅起一股恶臭的污浊味道,但他没有在意,兀自念起了从学会后就没怎么使用过的咒文。 -- 第177页 “由暗而出,比暗更黑,清净污秽,祓除污秽。” 纯黑的影子从他掌中升起,屏幕中的人们无疑也看到了这一切,正在发出阵阵惊呼。 【哇喔,这是什么?特效?比契约者的发光要帅多了?】 【他刚才念的是咒文吧?就是咒文吧?日本真的有所谓的阴阳师??】 阴影笼罩了整个房间,原本不能被人类看见的咒灵终于显现出了身影,屏幕里又是一阵吵闹,都在嫌弃房间的地面恶心极了,真正的恶灵原来这么污秽。 【上帝,我需要一泳池的圣水来冲一下眼睛。】 【终于明白为什么神父们不是撒盐就是撒圣水了……我看到这种也想掏出高压水枪来。】 青年没有再去搭理他们,只把那些屏幕当成了烦人的背景音,他只是双眼平静地看着地上由无数痛苦的灵魂纠缠而成的咒灵。 “……想要报仇吗?” 怨魂们发出了理所当然的嘶鸣,它们用力抓挠那些屏幕,拉扯电线和电缆,让这些工具冒出细微的电火花,但也仅此而已。 除了让屏幕中的人们继续发出阵阵嘲笑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 “那就过来吧。”青年伸出手掌,遍布了整个房间的无数咒灵顺从无比地涌向那只手掌,在苍白的掌心中化为一颗漆黑的魂玉。 夏油杰以为收服这个强大的咒灵也许会很困难,但实际上容易极了,除开它那可怕的味道之外,他没能感受到任何抵抗。 所有的灵魂叫嚣的事情只有一件。 为什么我们就要白白死去呢?仅仅是为了供人取乐。 生命的重量应该是一样的。 理所当然地借助权势和金钱来践踏生命的人,也应该受到践踏。 那样才是公平的。 说得没错。 那样才是公平的。 青年转头看向安静跟在身后的少女,“原本……我是希望小鹫你能保持自由的……但要是你不变成我的咒灵,想要做的事情就无法做到……所以,可以吗?” 少女无比温顺地看着他,露出浅浅地笑容并点了点头。 “是吗,那么,欢迎成为我家的孩子,小鹫。” 她闭上眼睛,倒入青年的怀中,从脚下的阴影里,浮出了咒灵小鹫真正的姿态,由无数影子制成的触手所包裹的黑影少女。 二度将小鹫化为魂玉的夏油杰,这次毫不犹豫地将它吞下。 “然后,就很简单了。”他微笑起来,“知道吗?DOLL的观测灵,是能够顺着电流移动的哦?”青年如是说道。 青年怀中的少女在此睁开了眼睛,但她不再是普通少女的姿态了,因为同时挤入了两只近乎特级咒灵的缘故,过于强大的咒力令少女的眼瞳开始放出光芒,她的头发,肌肤,都发出淡淡的光来,甚至直接从夏油杰怀中飘了起来。 当少女的眼瞳望向屏幕,屏幕上的人就发出一声惊呼,随即传来一声轻轻撞击声,是□□和硬物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 不过数秒的时间,房间里的屏幕上,就再也没有一个还站立着的影子,所有的声音也归于寂静。 成功做到了青年要求的小鹫高高兴兴地抱住了他,将那些飘在两人身侧的灵魂全数送入夏油杰的身体,小鹫并没有多想,她只是单纯地想把战利品送给自己的主人。 “……小…唔……唔呕……” 反胃的感觉来得那么迅速而猛烈,急忙将怀中的少女推开,青年不由自主地跪坐在地,从他的嘴中陆续吐出了起码几十颗漆黑的魂玉,呕吐物的味道和咒灵的恶意混在一起,房间里的氛围比刚才被咒灵们占据的时候更加污浊。 被自己吐出来的咒灵球和胃液包围的青年扭动着嘴角。 “这算什么啊……”他对着旁边一脸茫然的小鹫说道,“也太难看了……”明明他是想稍微耍个帅的。 事实上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因为房间的门再度被打开了,推门而入的也并不是第三机关的相关人士,他们会被青年布下的帐所阻碍,此刻站在门口的,是去而复返的咒术师。 夏油杰布下的帐当然不可能拒绝五条悟。 所以他十分简单地进来了,十分简单地看到了青年最为狼狈的一刻。 “啊,悟。”夏油杰对着雪发的咒术师露出艰难而苦涩的笑容,“……杀掉这么多人的话,应该没法再回咒高了吧?” 他说道。 五条几乎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仿佛是某种电影场景的拙劣复制,他做梦也没想到不过是半个小时,就能让事态一路脱轨,发展出他完全不想看见的场景。 青年以为咒术师会生气,会暴怒,甚至责备自己,但对方只是安静地走过来,坐进围绕着他的那堆垃圾里,伸手环住了他。 “不回咒高也没关系。”五条悟这么说道,“或者你不想做个好人也没有关系,哪怕成为我的敌人也没有关系。” “……好像不管重来几回,杰始终都会选择自己想要走的那条路。” “所以我接受这件事了。” “但是,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这也许是最强的咒术师,仅有的一次示弱吧,被五条紧紧拥抱的青年几乎楞在原地,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他想要去拥抱,想要去回应,但看到的却是手掌上沾满了的呕吐的粘液。 -- 第178页 我会把悟弄脏的。 他想。 于是便收回了手。 然而雪发的咒术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从夏油杰的肩膀上抬起脑袋,扯下眼罩低头亲吻了他,不再是那种浅尝辄止纯洁触碰,五条仿佛没意识到青年嘴里的可怕气味,也不在乎青年周身的一切污秽与不洁那样,深深地亲吻着他。 也太糟糕了吧。 夏油杰想。 在这个旁边就是尸体,墙壁上溅满血腥,满地污秽,天花板上每一块屏幕都几乎等同于墓碑的房间里,收到人生中最不可能听到的告白什么的。 太狡猾了,悟。 这样的时机,让我连‘换个地方再说一遍’的要求都没法提出来。 青年在心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回应了咒术师的吻,虽然他强作镇定,并且闭起眼睛来拒绝现实,但实际上,滚烫的液体早就不断从眼角滑下,有如雨落一般,将五条的发梢和面庞都沾湿。 第56章 五十五 于敌营腹地的缠绵终究无法长久,虽然不管是五条还是夏油都有些不想这么快分开的意思,但远处走廊上不断传来的脚步声始终在提醒着他们,第三机关的大部队正在赶来。 咒术师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警察真是世界上最不解风情的存在,没有之一。” 面对他的抱怨,青年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很不自在地转过脸去,“……悟先带小鹫离开吧,她的存在不能被第三机关发现。” 虽然是DOLL,却拥有轻易取人性命的能力,这可不是一般的犯规,上一个只针对契约者的园子至今还在被全日本通缉,她的情报一旦暴露,被下令抓捕肯定只是时间问题。 园子确实很期待跟小鹫见面,但在通缉榜上重逢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我在家里等你。” 雪发的咒术师这样回答。 夏油杰沉默了一下,“……会尽快解决机关这边的琐事,努力早点回家的。” “那我就期待地等着了哦?亲爱的。” 青年差点被五条模仿得惟妙惟肖的主妇发言呛到,最后只好别过脸去,无奈地冲他做出一个挥手驱赶的动作,“……快点走啦。” 为了让咒术师不再胡搅蛮缠下去,他率先走出了房间,只是并未取消布下的帐,毕竟这间屋子里留下的,属于他自己的痕迹实在太多了,就算到时候用为了消除困住同伴们的复制空间这个理由来辩解,也肯定会被第三机关的上层责难。 太刀川姑且算是个靠谱的队长,夏油杰并不想让对方为难。 然而就在青年走出房间没多久,身后的天花板就发出夸张的轰隆巨响并塌垮了下去,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背后的走道尽头从一扇门变成了一个不断漏下水来的深坑。 在天空中冲他比了个手势的五条抱着小鹫迅速飞远,只留下姗姗来迟的行动队员们在缺口边缘处叫喊,“在这里!!找到他们了,是五队的泷川!!” 青年仰望不断落下的雨水的天空,露出苦笑来。 东乡夫人的复制空间并没有因为她失去意识而消失,一直持续到了其他队伍的契约者前来帮忙,使用携带的特殊道具破坏了空间为止,被困在里面的队员们总算恢复了自由。中途有个怪人前来插手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因此虽然只有夏油从空间里成功跑了出来,但真正没人的空间还有一个,而且里面全是被碾压成肉泥的尸体,相交于青年特地留在空间里的那些昏迷的契约者,这个凶残的空房间才更像是怪人的目标。 能轻易撕裂空间的不明存在,有个能将一群契约者们轻易秒杀的同伴也说得过去。 青年被认为是在对方找人的时候,运气很好地碰上了裂口最大的一次,然后成功跑了出来。既然第三机关的伙伴们友好地替自己想好了糊弄上司的借口,夏油杰也没必要再多说什么。看着青年脸上肉眼可见的疲惫和空间里残存的一大群昏迷契约者,太刀川很理解地拍拍青年的肩膀,让他直接回家休息,报告之类的问题由自己这个队长来解决。 被野崎一路送到公寓楼前的街道的时候,青年还有些茫然,他以为自己会面临很多质问和追究,起码得在基地带上一天或者两天才有可能回家。 然而现在,夜雨尚未停歇,天边也没亮起日出的微光,但他距离家门口已经不到百米。 “好啦,回家好好洗个澡,吃点东西睡下去。明天就会好很多了。”野崎拍了拍还有些怔怔的青年,将他推向公寓的方向,“要睡个够,因为后面搞不好会很忙的。” “……啊。”夏油杰总算能露出一点不那么僵硬的笑容,冲着野崎挥手道别,“肯定。” 推开租屋的房门,里面透出浓郁的奶油焗饭的香味,已经换了便装躺在沙发上看漫画的五条从杂志后面露出脸来,“好慢啊,杰,快点去洗澡换衣服吃饭。” 看着没有绑绷带,鞋也没穿,光着脚,像只大猫那样懒洋洋地赖在沙发上的咒术师,夏油杰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什么啊,你还真的煮了吃的。” 明明是难得出现的贴心行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笑,大概是因为五条悟离‘贤惠’这两个字眼的距离实在过于遥远的缘故。 “不然呢?你现在肯定又饿又没胃口,对吧?毕竟那么一大堆咒灵球。” -- 第179页 “……其实也……” “好了快去给我洗澡,味道臭死了。”五条很不耐烦地说道。 “是是,对了,小鹫呢?”往四周望了一圈,却并未看见少女的身影,青年困惑地询问。 “两个大男人住的地方突然住进一个小姑娘,像话吗?我暂时把她拜托给小广若叶了,否则连换洗的衣服都得临时去买。” “悟竟然还会考虑到这个,”夏油杰真心实意地说道,“真叫人惊讶……” “我好歹也是个老师吧!杰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啊?” “……怎么说呢……” 五条的回答是将面前这个突然喋喋不休起来的家伙踹进浴室。 被热水充分浸泡的身体和被热乎乎的食物充满的胃袋很好地抚慰了青年的疲惫,要不是五条也一起钻进了被窝的话,搞不好沾到枕头的瞬间,夏油杰就真的睡着了。 “要一起睡吗?”他笑着说道,“也不是不行啦。” “也不知道之前哭鼻子的家伙到底是谁……”五条嘟嘟囔囔地抱怨,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一下子将青年拉着靠到自己身上。 一起躺在被窝里也就算了,直接四肢交缠着相拥而眠什么的未免有些超过,青年有些窘迫地抬头,“喂,悟……不用这样,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哎呀,杰是觉得被我安慰很不好意思吗?放心好了,反正这里又没有别人,尽情依靠五条老师我宽广的胸襟吧?” “这样只会难睡而已啦……”夏油杰无奈极了,五条完全无视了他的推拒,硬是笑嘻嘻地凑过来,两人在被窝里扭来扭去好一阵子之后走向了某种必然的发展。 以下省略两千字,让我们WB见 第57章 五十六 野崎说得没错,那个盘踞在东京地下的老鼠巢穴覆灭之后,后续跟进的事务果然多如繁星,整个第三机关忙得恨不得猫爪子都要拿出来借用。 “我以为借用猫爪只是一句形容词。”夏油杰挑起眉,看着被塞进手里的新人——一只猫,或者说他极为眼熟的三花猫。 “嘛,也是没办法,谁让整个第三机关就你跟马奥最熟呢?”亚当完全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泷川你也终于升格成前辈了啊。” “……马奥?” “因为这小子不记得以前的名字了,在猫的身体里呆太久又没及时连通专用网络的后遗症,和你差不多的症状。”野崎耸耸肩,“反正干这行用代号更合适,所以干脆就叫他马奥了。” “泷川哥!!”一把清脆的少年音从小猫的嘴巴里窜了出来,它还很配合地伸起一边的爪子来打招呼,青年看着稳稳当当端坐在手掌上的三花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 “哎呀,这不是很可爱嘛。”彩音也难得好奇地凑过来,摸了摸马奥的脑袋,让三花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不要把你们的新队友当成宠物。”太刀川带着一脸快要猝死的表情从外面跨进车里,谁都能看出来他肯定通宵了不止一个晚上。 “呜哇,队长你还好吗?”亚当咂咂舌,看着对方回到位置上就直接躺下的举动,忍不住发出感叹。 “显然易见,我不好。”太刀川怨念的声音从座椅里面传来,“可恶,光是报告就写了快一打,上面那群家伙还非要问个不停,让普通人变成契约者的药剂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当然也不知道啊!跑的只剩下一群底下的小弟所以怪我们打草惊蛇?这个组织被遮掩到现在到底是谁的错啊??找不到情报还不是因为真正的相关人士不准查的缘故吗?也亏他们说得出口!!” 第三机关收获太少当然是因为涉案人员要么死了要么昏迷,巢穴最重要的房间遭到毁灭性打击,连一块电脑硬盘一张纸都没给留下,而被牵连到的政界堪称大地震,很怕波及到自己的那些政客们随便把几个家里权势不够的昏迷倒霉鬼当做罪魁祸首推出来充数,其他意识不清的人则当做意外和偶然生病,严禁查访,这就等于把剩下的大把线索都给藏了起来。 其实有眼睛和脑子的人都知道刚巧在同一天昏迷什么的肯定有鬼,但政客们的嘴巴和脸皮就是能把最显眼的证据说成巧合,第三机关和潘多拉平日里的地位再超然,本质也还是依托于国家机器之下的机构,没法超到国家顶层的特权阶级家里去查情报。 事情就这么陷入了僵局。 最后只能草草发布了对疑似潜逃的组织首领轮岛天童和玄田三次郎的通缉了事,除开一堆能力寻常的犯罪契约者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至于他们提到的,从门内溢出的,能够使普通人变成契约者的特殊水流,潘多拉在对相关位置进行查访之后倒确实是找到了一些,只是药效跟那些底层小弟提到的相差非常大,学者们认为这个组织肯定有某种特殊的提纯手段,但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至今仍然是个谜。毕竟底层人员不可能知道这种机密,而这个简陋组织里仅有的三个实权人物,东乡夫人和那些政界高层一样陷入了原因不明的昏迷,轮岛天童和玄田则直接不见踪影,可以说是一切情报源头都被断绝了。 导致找不到突破口的潘多拉最后只能气急败坏地向第三机关施压,找当时身为队长的太刀川的麻烦,要不是一之濑弥生和小林吾朗极力周旋,第五小队搞不好全队都要关禁闭写检讨,在基地里住上一个月的免费宾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被塞来的吉祥物新人准备去满城兜风。 -- 第180页 主要肇事人夏油杰看了一眼躺在车座上跟尸体没什么两样的队长,略感心虚地脱下外套盖了上去,“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队长可以趁机睡一下。” “啊,对对,等会野崎也开慢点。”亚当忙不迭地说道。 “行是行……”联络员刚想说他们今天并不是真的去兜风,还有工作,事务方面得由太刀川去联络,结果就被彩音利落地捂住了嘴巴。 连一直坐在前排没动过的睦月都跳下座位,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糖放到太刀川脑袋旁边,夏油好笑地发现那还是自己给他的糖。 被全队关切了一番的队长先生伸出手来晃了晃,示意自己还活着,感谢大家的供奉,对小睡一会儿的提议十分赞同,然后就利落地躺尸装死了。 增加了一员吉祥物的厢式车像过去的许多回一样寻常地开上公路,今天的任务其实异常简单,不过是将一箱密封的物品送往潘多拉的研究中心而已。虽然第三机关有专门的押送人员,但偶尔货物比较麻烦的时候,就会进行两手准备,押送队护送空车厢,真正的物品由战斗力更高的特别行动队负责运送,这样就算出现了不识相的打劫人员,护送队的武力值也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种任务看似简单,真遇上敌人其实相当麻烦,而且成功送达了也不会受到称赞,在行动队之间属于最不受欢迎的工作,第五队最近的排班列表上几乎全是类似吃力不讨好的活,也算是被潘多拉针对之后需要付出的代价之一。 一点惩罚的样子都不做的话,想要力保他们的最高负责人小林吾朗也很难对政府高层和潘多拉交代。 不过队员们倒是没什么所谓,反正他们队里既有DOLL又有怪兽彩音,还有泷川那样靠纯体术揍趴下一群契约者的变态,除非来的对手是某些著名组织的契约者老大或者传说中的契约者杀手乃木园子,否则根本没在怕的。 把契约者杀手藏在家中的糖果罐里的某位咒术师青年打了个喷嚏。 “唉,泷川哥怎么了?感冒了喵?”像面条一样趴在夏油杰肩头的三花猫马奥好奇地问他。 “没有,鼻子有点痒痒,大概是谁在骂我吧。”青年耸耸肩,“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去潘多拉呢。” “啊,确实,泷川你之前都没靠近过‘墙’吧?”在后排保养枪支的亚当语调轻松地说道,“其实真靠近的看也就那样。” “这次需要进到里面去吗?”彩音一脸厌烦,“检查太烦人了,尤其是我还得带上项圈……” “彩音你和我一起留下看车算了。”野崎这么说道,“只要到了研究所大门口,看守货物的责任就是潘多拉自己家的警备队的了,我们只是免费的快递员而已啦。” “等下,那要跟我进去的不就只有泷川和队长了吗?DOLL的睦月也是禁止靠近门扉区域的好不好。”亚当苦着脸说道,“那箱子很重耶。” 身为队长的太刀川也不可能担任苦力。 “我来吧。”夏油杰无甚所谓的说道,“之前搬上车的时候也没感觉很重。” “你认真的吗?那箱子绝对比野崎还重……” 青年思考了一下,诚实地点了点头,手感上明显比身高一米九五的结实男性要轻,既然他都能轻松抱起五条,那一只不到八十公斤的箱子确实也不算什么。 亚当听完,虚着眼打量了一下青年的手臂和身材,忍不住酸酸地说道,“难怪队长们都说泷川你是没有契约能力的契约者,基础就和我们不一样,看来你日后的女朋友会很幸福的。” 夏油杰差点没被他的调侃弄得呛到口水,青年这不同寻常的反应立刻吸引了野崎和亚当的注意力,因为以前他被这样取笑的时候可从未有过如此明显的表示。 “哎呀呀,看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啊,泷川??” “不介绍一下吗,泷川?” 虽然前排的彩音没支声,光从她突然坐直的反应就能猜到,少女必然也是竖起了耳朵的,连青年肩膀上的猫都睁大了眼睛想要听八卦的表情。 青年狼狈地咳嗽了一声,“我没有女朋友。”他说这句话一点都不带心虚的。 “切——” 车里的大伙儿纷纷嫌弃地转过头去,脸上尽是对青年不肯诚实坦白的鄙夷。 “……是男朋友。” 于是夏油杰只好这么回答。 野崎吹起了口哨,亚当欢乐地鼓掌,而彩音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失败的理由是性别不对,这种事情谁能想到呢?只有青年肩头的小猫思考了一会儿,“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个个子很高的漂亮哥哥!!” 夏油杰的眼刀当场就向小猫落了下去,唬得马奥立刻捂住了嘴巴,乖乖做出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马奥。”青年笑得温和极了,“我们来定个约定吧?” 小猫捂住嘴巴,老老实实的点头。 “乖孩子得好好保密。”他这么说道,“否则的话……” “否则就吞一千根针……”马奥用力把自己缩起来,做出诚恳认错的态度。 “否则你就再也没法说话了。”夏油杰这么说道,“到时候就真的和猫没什么差别了呢,马奥。” “嗯,我会乖乖遵守约定的。”小猫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句,而在它看不见的地方,当它点头承认青年的话语的时候,黑色的文字不知从何处漂浮而来,化为捆住猫类脖子的项圈,但马奥对此浑然不觉。 -- 第181页 车厢内的人们,除开睦月好奇地盯着飘动的文字看了一眼之外,所有人都对此浑然不觉,青年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对着一只小猫下了束缚,以免它在无意中将五条的存在透露出去。 运送的任务结束得十分平淡,亚当和野崎还以为青年会对潘多拉研究所内部好奇而多逗留一下,毕竟全世界最先进的ME设备就在这里,先前一之濑说要帮助泷川,让他借用特殊设备来恢复记忆,说的其实就是潘多拉的记忆研究小组。 有不少记忆出现问题的病人靠着种种门路来到研究所寻求帮助,这种既算增加课题又有病人可以实际练手的机会,其实潘多拉也很少拒绝,以一之濑的能力,将泷川送过来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毕竟他最近在第三机关确实帮了不少忙。 然而青年对建设在巨墙之内的研究所丝毫没有半点兴趣,跟在太刀川身后将货物送到,接着就干脆地离开了,甚至没怎么多打量几眼门内的风景。 “泷川你对门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啊。”野崎惊讶地说道,他和亚当,甚至连彩音都是以前趁着任务的时候把潘多拉的外围区域逛腻了,所以才没什么反应的,他们一开始以为青年看似不感兴趣只是假装沉着,到了地方自然原形毕露。 结果青年是真的不感冒。 靠在窗边吹风的夏油杰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门’之所以吸引众人的注目,完全是因为它的神秘与未知,然而他却偏偏是这个世界上少数知晓真相的人之一,会对门失去兴趣也是理所当然的。据五条所说,整个‘门内区域’不过就是用来将四国定在这个世界上的契子,同时担任运送灵魂的通道,会出现种种奇异现象也很正常,两个世界重叠的地方,原本的物理法则当然会被扭曲掉。 尤其门内部似乎隐约能看见许多咒灵的身影,不小心对上眼的话,肯定会把它们引过来,到时候虽然研究所的人们看不到身影,可咒灵带来的变化却是能够被察觉的,而他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收服,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相当危险的局面,因此青年才选择结束工作之后赶紧离开。 现在比起工作,夏油杰更期待回家。 比如开门之后,是否能看到正在等待自己的咒术师。 当青年从座椅上离开,走向自己的公寓楼的时候,三花猫马奥本想跟上去,结果却被太刀川利落地抓回车上,“想什么呢,你可不能外宿。”队长相当冷酷无情地对猫咪说道,“还在监管期的家伙只能睡基地的宿舍,起码等半年的观察期过后才能在没有陪同的情况下外出,懂了吗?” 小猫可怜兮兮地装哭,可惜车上没人理他,被闹得哭笑不得的夏油杰只好回头哄了一下他,许诺明天给他带喜欢的牛肉罐头来,这才让猫咪心甘情愿地缩回车椅上团好。 已经睡了一觉的太刀川总算恢复了些精神,打开电脑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实际上他这次累成狗不完全是因为那个地下组织的缘故。 因为最重要的房间的破坏痕迹,经基地里的鉴证科判断,是一位他们尚未谋面的熟人干的好事。 在曾经的□□房间里,在泷川被GR-799桥本三郎控制的那个晚上。 而这次,是地下组织的总控室。 每次都刚好和泷川有关,虽然已经消除了青年本人的嫌疑,但无论是一之濑还是小林都怀疑这个人可能认识泷川。 太刀川想起了那个突然乱入的奇怪男人,当时他确实说过,‘来找人’。 虽然地下组织的复制空间里确实少了一个强大的契约者,但对方的能力和总控室的破坏方式并不相似,重力压垮和塌缩的痕迹差距还是很大的。 完全有理由怀疑那个‘乱入’的家伙搞不好就是他们始终没有机会见面的‘熟人’。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泷川是唯一能‘碰巧’脱身的队员就不奇怪了,毕竟对方一直隐藏在背地里,若有若无地帮助着青年。 可惜那家伙留下的痕迹太少,出现的次数也不多,无论是天文部还是监视器里都没能找到对方的踪影,因此太刀川忙活了很久也还是一无所获。 “队长,咖啡。”亚当笑嘻嘻地捧着刚从外面买回来的便当和饮料,把其中一罐热咖啡塞给太刀川,“稍微休息一下吧,反正工作也不会跑啦。” 太刀川捏了捏鼻梁,把眼镜从脸上摘下,收拾一下准备吃饭,以便当度日已经是行动队每天的惯例日常了,谁让他们最近的外勤多到能把厢式车的移动基地当家。 座椅角落胡乱堆着一件外套,把衣服拿起来往最后方的衣物箱丢的时候,太刀川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衣服,“啊,泷川忘记把外套拿走了……” “明天再给他就行了。”野崎不以为意地说道,顺便伸手去抓。 拉扯间,衣服的口袋里掉出了些许零碎,平时用来塞给睦月的糖果,放着蓝牙耳机的小盒子,零钱,还有配套的便携USB数据盘。 “哎呀,果然还是年轻人,总喜欢在衣兜里塞上一大堆东西。”联络员不得不和马奥一起在车辆的角落里寻觅这些零碎,好不容易找全之后重新塞回衣兜。 就在野崎那么做的时候,亚当的目光缓缓落到了最先被放到桌面上的数据盘上。 “说起来,泷川说他有男朋友……吧?” “怎么,他坦白了?”太刀川好奇地喝了一口咖啡,当时他完全睡死,因此错过了听到的机会。 -- 第182页 “咦?队长早就知道吗??”队员们异口同声地问道,“竟然保密!!太可恶了!!” “这种私事可不好随便……” “说不定数据盘里会有照片?”亚当捏起硬盘。 “……正常来说只会拍在手机里吧?”野崎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照片这种东西呢,拍多了就会内存不够哦?”真正有经验的亚当如是说道,“为了塞女朋友的照片我可是买了十来片手机内存卡啊,小队的派发的便携盘除开自带的内置卡,也可以插额外的内存卡来使用,泷川家里我记得没有电脑,所以他肯定只能用数据盘啦。” “……你这家伙到底换了多少女友?”太刀川皱着眉头看他。 “哈哈哈哈,这种小事就别在意了,所以,要不要看啊?” “要看。”彩音一把抓过那个数据盘,插上了队长的专用电脑,太刀川甚至来不及阻止他们,只好捏着额角,打算待会儿看到什么少儿不宜场面的时候警告队员们全部闭紧嘴巴。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数据盘里并没有照片,只有两段录像。 “呃,这个……难道……”亚当结结巴巴地开口。 “嗯,我觉得泷川应该不是那种会想要拍动作片的性格……更别说放进队内派发的数据盘了。”野崎这么说道。 彩音咬着嘴唇选择把那份录像点开。 青年穿着便利店工作服的样子很快出现在他们眼前。 看着明显是工作场所监视录像复制品的内容,整个小队的人忍不住面面相觑,“他留下这个干什么……”哪怕是从来不说泷川闲话的彩音,这回也忍不住叨念起来。 太刀川慢慢皱起眉头,点下了快播键。 录像全程都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就只是普通便利店的工作日常而已——只除了一处,当队长按下暂停,并且开始反复播放的时候,队员们终于意识到这段录像可能确实有问题。 他们立刻凑了过来。 屏幕上,便利店的玻璃门无声地划开,但并没有客人进入,门口也没经过任何人,或者野猫野狗之类的小动物。 然而正在工作的青年却对着空无一物的柜台前露出了营业用的笑容。 他在说话,监视录像里没有声音,但光看口型,也能判断是正在打招呼,除开他面前并没有人之外,然后,青年前方的桌面上突兀地出现了一盒保险套。 “队,队长……这个是什么特效吗?”亚当忍不住这么问道,“还是说录像被特殊技术更改过……” “你觉得泷川有这么无聊吗?”太刀川冷冰冰地回答。 “咦?” 他们总是相当镇定的队长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真没想到,整个第三机关和潘多拉找了这么久的家伙,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泷川亲眼见过‘幽灵’!” 第58章 五十七 第五队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了基地,太刀川复制了数据盘里的影像,直接前往数据科。 “这东西还有什么好看的?”野崎不太明白地看着自家队长,“直接去问泷川不是更方便吗?说起来‘幽灵’是谁?” “潘多拉和第三机关私下里的秘密通缉榜第一名。”太刀川没有多说的兴趣,“没有向基层队伍通报是因为没必要,对方实力很强,普通的契约者根本不是对手。” “所以……” “闭嘴。”太刀川冷冰冰地说道,“现在开始泷川的监视级别提高,你要是闲的话去把他的定位监控调出来,以及所有的网络信息。” “认真的吗?”野崎撇撇嘴,却很识趣地没有多说什么。 有一个前特工头子当队长,就要做好随时会被调查一切隐私的心理准备。 数据科的员工很普通的接待了太刀川,看到监视录像内容里是对方手下的队员,也并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类似的录像他们早就处理过很多了。 “如何,确定是原始录像吗?” “是,完全没有任何加工的痕迹。” “那么,接下来按我说的做。” “好的,只要提高清晰度就行了吗?” “镜头直对着泷川悟的那版,调成最清晰的,放大他的面部。”数据科要如何做到这些工作太刀川并不关心,他唯一有兴趣的只有结果。 在机器和软件的合力下,原本十分模糊的监视器录像一点点变得清晰,镜头也逐渐拉近,仿佛原本就是那么拍摄的那样。 录像被不断放大,最终定格在青年对着面前的空气打招呼的瞬间。 从他的眼瞳里,成功截取到了本该被抹消的倒影。 一个白发,黑衣,脸上绑着绷带的奇异男子。 “就是这个了。”太刀川如是说道。 所有的监视录像,摄像镜头都无法捕捉到的,幽灵的真正面目。 “难怪会刻意将录像消掉……”他摸了摸下巴,对方的真容实在过于醒目,属于那种不管走到哪里都很容易留下印象的面孔,“长了一张非常不合适当特工的脸呢。” “那个……”数据科的员工似乎想要说什么。 “怎么了?” “已经把这张照片输入数据库进行对比,但是……和所有记录中的国民,乃至于特工都完全没法对上号,甚至连入境管理那边都对比过了。”对方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 第183页 “虽然多少有预料到。”太刀川忍不住咂舌,“不愧是代号为‘幽灵’的家伙。” 显然,无论是消费记录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多半也肯定不会有了。 “能弄到样貌资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帮我打印出来。”他耸耸肩,先去找一之濑和小林报告搜查进度更重要,这次是第三机关抓到了先机,可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接到太刀川报告的两位顶头上司果然都十分惊讶。 “这就是‘幽灵’……”一之濑看着照片,似乎还有点不太敢相信。 “如果无法被机械拍摄的特性还有其他契约者具备的话,那他就碰巧是第二个,但目前记录里从未出现第二个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太刀川如是说道。 “……现在特工的准入门槛是脸吗?”小林说了句一点不好笑的冷笑话,“好吧,我知道,和他那个离谱的能力和实力相比,脸根本不重要。” 一个契约者如果真的能跟超人一样强,别说长得像明星,哪怕长得像卡西莫多都不会有人在乎。 就在三人打算讨论对策之前,数据科迟来的搜索报告终于到了。 “在网络上找到了相关的画像??”不止太刀川很震惊,连一之濑和小林都惊讶了。 数据科的成员点头,“因为数据库里完全没有匹配对象的缘故,但毕竟有具体样貌,所以我们干脆放宽了条件检索所有近似的图像……会在一些私人绘画和流言论坛里找到线索也确实让人惊讶。” 三位见过各种大风大浪的大佬看着部下递上来的文件档案,对着上面‘十字路口的绝色美青年’‘竹下路定期打卡闪光情侣’‘神奇,永远没法用手机拍摄到的灵异美青年’等等一系列标题,忍不住满头黑线,向来镇定的一之濑都皱着眉头捏起纸页,“认真的吗?这些报告?” “呃,虽然图像只有网路人士随意画出来的素描……但经过对比之后我们确定应该是本人,那个…竹下路情侣什么的,另外一位有清晰照片,就是五队成员泷川悟。” 哪怕报告人员从办公室里离开了,尴尬的沉默也还是徘徊在整个房间里。 “所以……”小林按着额角头疼地打破了死寂的空气。 “这个家伙根本没有要隐藏身份的自觉……”太刀川捂住脸喃喃自语,“要不是那个见鬼特性,根本第一天就会暴露!” 前特务头子拒绝承认这种人是同行。 “但我们确实被这个毫无自己是犯罪分子意识的家伙耍得团团转……”一之濑十分绝望地说道,“潘多拉至今都还没找到他的线索呢,我们怎么也稍微强了一点。” “还是别给我们的无能找借口了,你们就没别的话想说了吗?”小林吾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想不通为什么这家伙要找上泷川。”一之濑按着额角,“就算是想弄到第三机关的情报,一个才加入不到一年的编外人员能知道什么?基地的地址吗?那孩子甚至失忆了,连自己的事情都……” “……一之濑女士可能弄错了方向。”太刀川突然这么说道。 “嗯?” “我怀疑‘幽灵’的目标并不是第三机关,他一开始就是冲着泷川去的。”前特务头子的情报嗅觉显然比被迫常年和官僚们厮混的一之濑要敏锐很多,“想想看他拿走的情报到底是什么吧。” “三鹰文书的内容叙述,以及星之方舟事件的详细报告,虽然对各国情报部门来说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但一般人并不知道事件的中心是一位意外觉醒的DOLL。” “想想看泷川醒来之后发生的事吧。” “睡美人症的秘密,以及突然恢复了正常的一位DOLL——乃木园子……看上去完全无关的两件事,但联系上星之方舟的话。” 太刀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无论是一之濑还是小林都变了脸色。 “他的目的是出现了特殊变化的DOLL乃木园子。” “复刻星之方舟事件吗?不可能,哪怕是上一个DOLL银也是得到了流星碎片的增幅和另一个强大契约者的帮助下才……”小林忍不住想要反驳太刀川的猜测。 “幽灵很弱吗?”然而他只是这样平静地叙说,“以及,他那个无法被拍摄的特性,说不定就是流星碎片的副作用呢?毕竟如果是契约能力的效果的话,未免也太持久了。” 虽然以前的流星碎片并未呈现出这种特性,但能够记录并稳固复制的灵魂情报,还能够增幅契约者的能力就已经够离谱了,几乎和门内物质的神秘度不相上下,出现了有新能力的碎片也并非没有可能。 “所以第三机关对幽灵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太刀川这么说道,“唯一重要的,只有和乃木园子在‘梦’中相遇过,并且知道她更多秘密的泷川悟而已。” “只有这样,幽灵莫名其妙变成泷川的‘男朋友’这件事才说得通。”前特务头子耸耸肩,“毕竟连我们都还没能成功从泷川嘴里撬出真话来呢。” 办公室里的三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接受这个说法了。 “那么,现在怎么办,立刻去抓捕对方吗?” “哪怕五队行动队全数出动,我们也未必是对方的对手。”太刀川很煞风景地说道,“他要逃跑太容易了,还会搞坏我们和泷川之间的薄弱关系。” “所以,诱捕吗?”小林很平淡地提出了另一个常用方案,“也得是对方感兴趣的目标才行吧,难道要让泷川当诱饵吗?不可能的。” -- 第184页 “我从房东和邻居们那里套过话,他们的日常生活很普通,就是那种单纯的同居情侣,丝毫没有避开旁人视线的意思,因为太寻常了所以才被我忽略。现在想想泷川可能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最多以为幽灵是个隐藏在民间的契约者,这样的人很多,他在第三机关见过不止一个,只看了一下便利店里的录像带,而没向我们报告,以泷川的性格,对看似无害的民间人士抱有同情非常有可能,别忘记,马奥也是他一开始藏起来的,因为一直没能回到原本的身体上,越来越像猫了才只能交给我们想办法,泷川能干第一次,当然也能干第二次。” “假借躲避政府的契约者的身份接近他吗……”一之濑看上去更头疼了,“不得不说是很有效的方式,泷川的性格其实有些偏激,对政府的感官不太好,也相当同情弱者。” “年轻人嘛。”小林对此不予置评,“所以,你是想通过让泷川知道真相来说服他充当诱饵?” 太刀川摇头。 “去劝说被爱情冲昏头的小年轻,我看上去像这种傻瓜吗?”前特务头子如是说道,“泷川想要恢复记忆,但现在的ME装置仍未开发完全吧?” “是的,将意识倒置到失忆之前确实是没问题,但副作用是会丢失近期新记忆……”一之濑愕然地看着他,“你是说,直接对泷川使用现阶段的ME装置?” “但是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泷川必然会丢失‘梦境’的记忆,也就是说,他对幽灵而言的最大价值就没有了。”太刀川冷酷地说道,“无论是劝诱还是胁迫,哪个也比不上恋人主动暴露出来的真面目更有说服力。”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也无法从泷川那里获得‘梦境’的情报了。”小林如是说道。 “我不觉得一个只认识了不到几天的年轻人能从乃木园子那知道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也许确实有一些,但肯定不会是最重要的,我们手上明明有着更有价值的东西不是吗?”太刀川挑起眉,“毕竟,乃木园子的身体就在潘多拉。” “这才是更有价值的诱饵。” 没有乃木园子的话,无论幽灵的谋算是什么,都一切免谈。 相较于将DOLL乃木园子的身体作为诱饵一事,和潘多拉联手诱捕幽灵的计划可以说是完全在预料之中,‘幽灵’的实力摆在那里,既然整个第三机关都拿对方没辙,找些靠谱的外援再正常不过。 一切都在隐秘的水下涌动着。 为了不让泷川发现端倪,太刀川借口这几日要执行的是只限正式队员的特殊任务,将马奥和青年一并排除在外,给他们放了好几天的假,当然,基地里的培训还是照常进行。 等到预定为诱捕的日子,百无聊赖地在基地闲逛中的马奥便‘碰巧’地听到了太刀川向小林进行报告,怀疑泷川和不明人士有来往,要在任务结束之后将他顺势押送往潘多拉的消息。 由泷川泄密乃木园子的存在是不可能的,他并不是那种会向朋友谈及保密任务的性格,但如果是曾被泷川救过性命,同时也认识他‘男朋友’的小猫马奥,就非常合适了。 尤其马奥的大脑内安装着不断更新人格数据的内置网络,用特殊设备能轻易探查他看到的东西,只要对方愿意带着看似倒戈的马奥行动,到时候幽灵的动向立刻就能一览无遗。 如果幽灵平时真的完全没有保密意识的话,这种活体随身监控再合适不过。 看着马奥慌慌张张地跑开的背影,太刀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仍然不太情愿的一之濑,“既然事情已经决定了,就请不要再犹豫下去,一之濑女士。” “我知道,只是……”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从抽屉里取出了自潘多拉研究所借出的便携ME装备,它看上去很像一把科技感很强的风格古怪的电磁枪,实际上根本打不死人,唯一的作用是令被击中的对象的记忆被调整至几个小时前,几天前,几个月前,甚至于几年前。 把它做出来的科研者们将其戏称为黑衣人的记忆抹消枪。 “不过,用记忆抹消枪来治疗失忆是不是有点奇怪?”一之濑苦笑着说道。 “总比发挥它原本的作用更好吧?”太刀川耸肩说道,“我也该去找泷川了。” 一场盛大的狩猎,即将开幕。 作者有话要说: 来放一点关于特别行动队的情报 太刀川,前特工 野崎,前自卫队员 亚当,前美军 彩音,前普通市民 睦月,前普通市民 以及,为什么这些人从未出现过全名呢?因为全是代号。 这个队伍里就没有一个人用上了本名。 他们去地铁上出任务的时候遭遇普通市民,第一时间也没有选择护送市民回家而是为了防止人家碍事,直接绑起来看守,不要把第三机关代入解放军或者警察,人家是单纯的暴力机构。 不要在肮脏的大人身上找人品和道德感啦,唯一的正常人彩音想看则是出于嫉妒心。 第59章 五十八 一个难得没有尸体的祥和午后,家入硝子抱着咖啡杯,在办公桌前奢侈地发了半小时呆,下意识去抽屉里摸零食的时候,顺带抽出了一包巧克力棉花糖夹心派。 她并不喜欢甜食,办公室里会常备这种点心,主要是用来打发经常跑来这儿摸鱼的五条悟。 -- 第185页 校医女士捏起点心的包装,上面已经罕见地有了些许灰尘,而以往从来只有抽屉里的猫粮忘记补充然后被抱怨的事情。 五条已经有多久没有在校园里闲逛了?不,应该说除开任务和授课的时间外,他有多久没有在周围出现过了?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家入甚至想不起上次和五条一起出去喝酒是什么时候,虽然他们仍然会在工作的时候碰面,但雪发的咒术师永远步履匆匆,忙着把外界的繁琐杂务搞定,然后只给众人一个走向薨星宫的背影。 虽然外人总认为五条悟仗着咒术界第一的实力任性妄为,但硝子很清楚,她的这位同期实际上远比任何一个咒术师都更加自律,身为五条家的家主,乃至于咒术界实名至归的最强,他本能活得比任何人都任性,如同当世仅有的另一位特级九十九由基那样。 九十九并没有御三家家主的地位,但她依然敢于无视咒术界上层的所有号令,祓除诅咒也只凭兴趣,即便如此,高层依然不敢轻易将她斥为反叛咒术界的诅咒师。 因为九十九是当世仅有的两位特级。 五条明明也可以那么做的,但他没有,丢开身为家主能够随意闲赋在家的特权,不仅跑来高专当个收入还没自己零花钱多的老师,还承担了高专分派给普通咒术师的大部分棘手任务。 正因为五条悟是这样的一个咒术师,所以偶尔他难得任性的时候,无论是家入还是夜蛾都很少真的去干涉他。 哪怕他经常拦下要被高层处以死刑的无辜被牵连人员,自己做担保让对方干脆成为咒术师,因为诅咒泛滥被高层要求封闭清扫的地区,他自己跑去干掉了诅咒救下的大部分目击真相的群众,跟对方胡扯是在拍电影等等,诸如此类。 甚至最近还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个半死不活的陌生人,将其送入薨星宫。 这件事,高专和五条家的所有知情人,甚至连薨星宫的主人天元,都默契地向高层隐瞒了消息,否则这会儿咒术师哪可能有空天天往薨星宫跑,光是高层对他的传召和训话都够他烦到发飙。 此刻,家入硝子忍不住怀疑起来,这回没有干涉五条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就在校医女士正为自己仅有的损友和同期头疼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于是她只好叹了口气放下杯子,“进来。” “……家入女士。”来拜访的是多日未见的伊地知。 “怎么了?五条又找你麻烦了?”照理说不应该,最近那家伙明明跟改了性情一样的乖顺。 “啊,不是,那个,我,我之前配的助眠药片用完了……”脸上睡眠不足的表征只会比硝子严重的前学弟如是说道,“所以想再来拿一些。” 很多咒术师都患有一定程度的失眠或者睡眠障碍,因此校医室里的这些处方药已经完全占领了日用药的位置,伊地知的要求完全合理,家入十分随意地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月份的用量塞给对方,然后翻开备忘录开始写出入登记。 “还有别的事吗?”写完才发现伊地知还没走的校医女士疑惑地看他,辅助监督摇摇头,捧着药品迅速地从房间里离开。 总觉得他的脸色相当地……心虚? 硝子有些茫然,正常取日用药有什么可心虚的。 但她的目光很快扫过了记录本上的文字——伊地知上一次来领取药品明明只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为了省事,她每次给咒术师们都是开足一个月份的量,就算偶尔吃得量大提前一些,也不至于把一个月份的药在半个月内消耗干净,最近咒术界又没有出什么能让伊地知压力大到疯狂失眠的大事。 除了…… 除了五条一直在往薨星宫跑之外。 今天是完美的一天,学生们都很听话努力,教学任务提前完成不说,还终于有空在路过蛋糕店的时候打包了美味的甜点。 充分摄取了糖分,也满足了舌头的咒术师一边哼着歌来到夏油杰沉睡的房间,病床已经在他的要求下被换成了格外宽大的款式,虽然衬得深陷其中的咒灵操使身形更加瘦弱不堪,但五条总算不至于每次下床都腰酸背痛了。 被太狭窄的病床硌的。 雪发的咒术师为自己又一次不知节制吃糖的行为反省了三秒,决定下回还敢,他的术式注定必须摄取充足的糖分来供给大脑,但吃多之后也不是没有副作用。反转术式保证他不会患上激素不均衡引起的疾病,可大脑摄入过多的糖分就必然会进入持续兴奋的状态,精力过于充沛导致无法入睡,最后演变成不眠症的结果听上去有些可笑,然而这就是五条悟的现实。 大部分时候他的不眠症反而能帮上忙,因为咒术师真的很忙,家入硝子和伊地知他们必须靠着咖啡跟精力剂来保证自己能睁开眼睛继续工作,而五条只需要用上反转术式,从未有人察觉过他经常连续很多天不睡觉。 等疲劳积累到能自动入睡的程度,他才会乖乖闭眼,既省了药片也省了被硝子唠叨的口舌。 但最近显然做不到这个——因为五条睡得太多了。 每天睡眠充足的结果就是他有了空闲时间也完全睡不着,躺在床上压根无法进入状态,最后辗转难眠的咒术师只好偷偷去伊地知那儿摸助眠药吃。 一摸就摸成了习惯,不小心吃掉了大半个月的份。 -- 第186页 在心里给自家辅助监督道了个歉,毫无愧疚之心的五条悟十分坦然地再犯,摸出了一瓶让人格外眼熟的药片,捞出一片当做糖果一样打算抛进嘴里。 “……靠吃伊地知的药入睡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支横飞过来的圆珠笔打飞了药片,被抓了个正着的五条尴尬地转身,看向靠在墙边始终没有出声的硝子,很少有人知道家入医生隐蔽气息的能力十分了得,一个好医生既要擅长救人,也要擅长逃跑和躲避,这一直是家入喜欢说的话。 “啊,硝子,你怎么有空过来,是来给杰做身体检查吗?”咒术师哈哈干笑着想要岔开话题。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不着的。”家入完全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五条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其实挺长时间了……” “但你不告诉我们。”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不太容易睡着而已。”咒术师耸耸肩,“平均每天的睡眠时间还不到四小时的家伙没道理来说我吧,我平常睡得还比你多点呢。” “但你以前不需要吃药。”校医女士冷冰冰地回答,“让这个家伙恢复意识的咒术需要你进入睡眠状态吧?我从黑井那里听说了……你现在的睡眠时间,每天起码十个小时,是会让伊地知哭出来羡慕的程度呢。” “呃,多休息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我积累的休假应该还挺多来着……” “前提是你不依靠药物。”硝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悟,我和夜蛾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她转动着手中的东西。 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 “如果你无法接受对方其实已经死了的现实,我不介意代劳。”家入硝子这么说道,“我是医生,虽然职责是拯救生命,但治疗的时候也需要把坏死的部分切除,哪怕那会给病人带来巨大的打击,可不那么做的话,原本能够救得回来的人,也会因此死掉。” “就算你会因此而怨恨我,就算他可能曾经也是我的朋友……”硝子几乎可以说是极为平静地看着五条悟,“我也只能说抱歉。” 因为这就是医生的职责。 “我们不能连你也失去。” 咒术师就那么站在病床面前,有一瞬间,家入几乎以为他要生气或者攻击自己了,但最终五条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向她低下了头, “对不起,硝子,让你为难了。” 五条竟然在道歉。 “我一直都是个很任性的家伙,给你和夜蛾都添了很多麻烦……但只有这次,我不想轻易放弃。” “……别说得你哪次任性的时候轻易放弃过一样。” “哈哈哈,好吧,那么,不只这一次,只要和杰有关的话,我都不想再轻易放弃,毕竟我曾经已经做过了……” “结果非常让人讨厌。” 明明咒术师并没有抬头,甚至没有摘下脸上的绷带,但硝子仍然觉得,他此刻脸上的表情,肯定是有些伤心的。 因为她没有站在他那一边。 没能站在他们那一边。 “如果连我也放弃的话,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谁想要去救他了。” “因为,还会站到杰这边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了。” 家入硝子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只能看着始终不愿意让开的咒术师叹了口气,将手术刀收起来,取而代之拿出了很久没抽的香烟。 “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再清楚也没有了哦,硝子。” “所以……我能说的,是不是只剩下祝你武运昌盛了?” “嘛,运气好的话,就和平常一样,去度个假而已啦。”意识到难得认真起来的家入确实放弃了,五条总算能够笑起来开点玩笑。 硝子只能用力吸了一口烟。 “……看来你们感情挺好的。”就算是感情不错的朋友,也很少能看到五条对着谁拿出这股拼命劲,也是他平时太强,总能轻易达成目的的缘故。 “我们可是挚友喔?”五条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是真的有些后怕,如果硝子铁了心要给夏油执行安乐死的话,自己绝对不可能挡得住。 总觉得五条回答的语气有些微妙的家入上下扫视了自家不靠谱的同期几眼。 然后她就看到了咒术师脖子上淡淡的痕迹。 “梦境里的伤势会反馈到现实啊……” “嗯?当然的吧?咒术上这样的例子很常见。”五条一时间不知道家入在说什么。 “下次五条家再搞相亲酒会,你自己想办法搞定,反正我是不会再去给你当挡箭牌了,上回的事情歌姬还在生气呢。”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咒术师满头雾水。 家入一脸嫌弃地给他指了指脖子,“你多久没回宿舍照镜子了,好歹把脖子遮一遮。” 明明什么也没做就是莫名出了个柜的五条悟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脖子,“竟然还没消吗?当时也没觉得有多用力。”否则他肯定用反转术式消除它。 “不管你要救的是朋友还是男朋友,总之别死,否则我就只能把这家伙跟你埋一块了。” “那当然了。”五条笑了起来,“我可是最强的啊,硝子。” 被狗粮拍了一脸的校医女士叼着烟气呼呼地离开了,留下咒术师一人继续呆在那间只有医疗器械工作声的房间里。 -- 第187页 吐了口气,用力将自己摔进床铺的五条转头看了一眼始终无知无觉的,咒灵操使的面孔,不知怎么的就有些生气。 没忍住又捏着对方的脸玩了一会儿,直到想起会被夏油在梦里察觉才不甘心地罢了手,重新拿出一颗药片塞进嘴巴的咒术师,静静闭上了眼睛。 昏沉而熟悉的梦境很快袭击了他的意识,飞跃熔岩之海,绕过刺透星球的金色大树,拨开厚重湿润的重重雨云,五条悟终于又落到了梦中东京的土地上。 然而在到达租屋,正想打开房门进去休息的时候,从旁边的角落里却冲出了一个眼熟的影子。 “呜哇啊啊啊!!!男朋友哥哥!!泷川哥要被关起来了啦!!” 三花小猫马奥哇哇大哭着扑了上来。 因为要去执行特殊押送任务,到达基地之后的夏油难得换上了第三机关的制服,任务是下午准点出发,早上则是集合准备时间,所以午餐也干脆在基地食堂解决。 “说起来,怎么没看到马奥?”青年好奇地环视了一周,明明这几天小猫经常缠着他跟前跟后,泷川哥长泷川哥短的,夏油差点被他烦到,一时没看见,竟然有些不习惯。 “大概去哪棵树顶上打盹了吧,虚拟网络连接得太晚,猫的习性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虽然睡在我的宿舍里,但总爱大半夜往外跑。”野崎一脸嫌弃地说道。 这倒是真的,确实和猫形态的马奥同住过一段时间的夏油也清楚小猫喜欢去外面散步的性格,当时要不是受伤,肯定天天扒窗户跑出去玩。 基地的食物味道其实比外面的店铺强不少,但夏油自己的厨艺也属于中上水准,再加上一个去兼职大厨哪怕不靠脸也能大卖的五条,所以他对饭菜的口味无形中挑剔了很多,看着青年没动多少的太刀川难得挑挑眉,“怎么,不合胃口吗?” “平时习惯自己做饭了……” “便利店的加热便当吗?”队长先生耸肩,也不多说什么,起身去给所有的队员们从士官餐厅点了比较贵的一些特品咖啡,“下午给我提起精神来。” “好!!”有了白兰地咖啡喝的野崎和亚当立刻就欢呼了起来,彩音,睦月和泷川则安静地喝上比起咖啡而言更接近甜品的拿铁。 托了咖啡的福,哪怕车程一路缓慢温吞且无聊,夏油杰也没有打盹,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差不多快是傍晚,西垂的太阳散发着深红的光芒,给所有人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淡橙色。 其他车队上的成员十分有序地进入建筑物,光看他们带着的武器和装备,夏油就知道今天晚上可能需要在这边过夜,毕竟他们一看就是要去下车布防。 “需要押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在外面的研究所呆一晚上都需要这么严密的守卫?”青年早就执行过押送任务,无论是门内物质还是比较危险的契约者都经历过,全比不上这一次的阵势夸张。 太刀川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别人的话,我应该是不会说的,不过泷川你特别。” “?”青年困惑地看他。 “也算是机会难得。”太刀川说道,“带你去看看吧。” “别这幅表情。”他看着青年脸上仿佛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表情笑了笑,“是你的熟人——DOLL乃木园子。” 于是无论是这押送的阵容,还是太刀川容许自己靠近押送品的行为便都有了解释,如果是园子的身体的话,那么当然就说得通了。 “以后你大概都不会再有机会和园子见面了,毕竟她身上的变化太过特殊,潘多拉不会再同意让她离开门内的研究所,哪怕是为了其他契约者的安全考虑,这也是合理的决定。” 这一点青年全然无法反驳,毕竟让契约者暴变成怪物的特性实在很危险,尤其园子自己又无法控制这种影响。 他没有拒绝太刀川的好意,跟着对方走向建筑物的深处。 中途经过的研究室几乎都空着,青年看着那些锁紧门扉的房间,多少升起了一些疑惑,“研究所下班了吗?” “为了减少无关人士和乃木园子的接触,不必要的研究小组今天全部放假,虽然现在昏迷的她暂时没有展现出那种会让契约者发生巨变的能力,但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醒来,到时候只要有一个隐瞒自己是契约者的笨蛋,整个研究所就完了。” 这种担心非常有道理,作为全队战力担当的彩音始终没跟过来就是证据。 比较奇怪的地方在于,安置地点竟然不是地下,而是建筑物的中层,不过考虑到只会呆一天,青年觉得这也正常,地下设施调度起来更麻烦。 建筑物中央的大厅空旷极了,除开被电缆连接的拘束式人体休眠装置之外,几乎可以说是空无一物,而园子的身体就在那个巨大的仪器里。 能够站在不远处看一眼就是极限了,哪怕太刀川是这次任务的主要负责人,他也没有打开拘束器材的权限。 青年的位置甚至没法透过仪器上小窗看一眼园子的面孔。 即便如此,也已经很足够了,身为咒术师的他能够确定里面确实有一个人类,并且咒力的气息十分熟悉,除开园子之外别无他选。 “谢谢,队长。” 太刀川沉默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等会儿还能这么想。”他叹了口气如是说道。 -- 第188页 青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却发现对方正按下一个小型的开关,晕眩感瞬间袭击了夏油杰,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无论是口舌,手脚,乃至于眼皮的开阖,全身上下都被沉重的麻痹捕捉的青年轻而易举地倒了下去。 “以泷川你的强大体质,药剂太容易露陷了,所以我只好用了还在试验中的纳米机械,医疗上一次性的那种,唯一的作用只是全身麻醉,是战场用的新品。”前特工耸耸肩,“无毒无害也无色无味,彩音和睦月的咖啡里也有,但是不收到电波指令就不会启动。” “至于我想要干什么……那就得问问你亲爱的男朋友想要对第三机关做什么了。”太刀川拿起电话,“马奥的位置如何?” 【呜哇,那家伙怎么做到的?根本就离谱!直线冲着你们过来了!!移动速度极为惊人,他真的是超人吧??说他不会飞我绝对不信!!还有三十秒即将到达!!】 哪怕是太刀川,也被亚当的警告震得目瞪口呆,虽然他们早就对幽灵的实力有所预估,整栋楼都布下了严密的安防,只要等泷川就位,这间建筑物瞬间就能变成铁桶,可会飞是怎么回事? 正当前特工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他更为惊讶地看到根本应该只剩下耳朵还有听力的夏油杰竟然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甚至身形摇晃地向着墙壁的方向前进。 其实是用意识命令咒灵们抬起自己的青年,毫不犹豫地冲着墙壁伸开手掌。 “悟!!离开!!” 虽然不知道第三机关想干嘛,但他们的高科技武器对咒术师而言也相当麻烦,某种意义上属于过度克制的天敌,虽然五条有无下限,可也防不住低周波之类离谱的玩意。 哪怕他已经想尽办法用力呼喊了,但效果好像十分微弱。 太刀川愕然地看着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泷川像个契约者那样伸掌,几百米外的墙壁便轰隆一声全面崩碎了。而碎裂的墙壁之外,雪发黑衣的男子仿佛并非人类那样漂浮在半空中,他低头看了一眼太刀川身边明显全靠咒灵托起身体的青年,面孔上的表情越发冷峻。 “有谁能来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五条声音冰冷地说道,“否则的话,你们可能马上就要变成我的敌人了。” 在墙壁碎裂倒塌的瞬间,众多的埋伏人员便纷纷从太刀川身后的门扉里冲入房间,所有的枪口都十分一致地对准了仍在建筑物外围的五条。 看来诱捕是不可能了,只能强攻,太刀川遗憾地想到。 而且对手很可能要增加一个疑似契约者的泷川。 青年明明被埋伏人员们当做同伴挡在身后,却诡异地平移绕过他们,摇摇晃晃地试图向远处白发男子的方向前进。 “别过去!泷川,那家伙是来盗窃第三机关机密的敌人!他骗了你!!”少女彩音气喘吁吁地奔入房间,她本不被允许参与诱捕,毕竟乃木园子的存在对契约者而言太危险了,可惜彩音并不是那种会轻易被禁令拦住的对象。 青年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表情有些复杂,但他最终选择转头。 五条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利用第三机关恢复杰记忆的计划可能要稍稍做一下变动,他也没料到不过借个过期文件的事情,竟然会变得如此麻烦。 一道机械启动的声响震惊了所有人,尤其是雪发的咒术师,就他所知,哪怕是狙击枪也无法击破夏油用来护身的咒灵才对。 但那把枪却只是射出了一道细线,轻轻扫过了青年,便让他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只来得及瞬移到旁边接住他的咒术师第一次在普通人面前露出了盛怒的面孔,“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太想要动一般人……但你们……” 太过分了。 “你以为我们是你吗?骗子!”彩音毫不畏惧地怒叱他,“放心吧,泷川不会再记得你说的任何一句谎言了,他只是记忆恢复到了失忆以前而已!!不管是乃木园子的秘密,还是你想要的情报,他的脑袋里都不会再有一丝一毫!!不要再装出一副很关心他的样子了!!” “哈……?” 怒容突然卡住大概是五条悟此刻唯一的真实写照。 然后,他怀中的青年□□了一声。 夏油杰醒来了。 彩音几乎是满脸喜色,“快离开他,悟君,那是敌人!!” 睁开眼睛的黑发青年表情还有些茫然,他看了看面前的白发青年,晃晃脑袋,再看看身后的一大群持枪军队,露出了一个相当和蔼的微笑,看上去甚至有些软绵绵的。 “哎呀,好久不见呢,悟!”黑发的男人语调轻浮地说道。 明明是一句很温柔的招呼,但听到他这个语气的白发青年却好像听到什么吓人的话语一样瞬间从对方身边退开好几步,用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面孔对着他。 他们似乎确实变成了敌人。 “说起来,这些家伙是什么玩意?你的新朋友吗?”那和蔼的面容瞬间扭曲了一下,转向军人们的表情已经变得嫌恶而满是恶意,“什么时候有了跟猴子们交朋友的嗜好来着?” 无论是彩音的笑容还是太刀川的镇定,都僵在了脸上。 事情似乎和他们预料的,有很大的不同。 五条悟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带着些疲惫的声音开了口,“给你们重新介绍一下……面前这位,是咒术界声名狼藉的通缉犯,手上的人命已有三位数,所以请务必离他远一点。” -- 第189页 “最恶的诅咒师,夏油杰。” “算是我正在追捕的对象,嗯,姑且。” 第60章 五十九 雪发黑衣的男子并没有特别大声,但他的话语不知为何带着一种诡异的清晰,传递到了第三机关所有成员的耳朵里。 “什……”彩音脸上几乎一片空白,连向来从容镇定的太刀川,那张沉着的面孔都出现了些许失措的龟裂。 他们很想反驳面前的陌生敌人。 然而站在他对面的黑发青年,不,那家伙到底是不是青年也不太好说,泷川悟——据说本名为夏油杰的男子,周身溢出着极为鲜明的疯狂气息。 和先前态度平和但坚毅的青年截然不同。 仿佛彻彻底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为何会如此?彩音完全不能理解,不过是神态的转变,不过是表情的微妙差别,不过是眼神的温度所有不同,他们记忆中,会露出温暖笑容的黑发青年便彻底消失了。 而被雪发的男子称为‘最恶诅咒师’的男人,用十分冰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 “唔……真有意思,全身发麻,连说话都变得困难了,就算用咒力强化身体,麻痹感消退得也很缓慢,是什么新品种的毒药吗?气体播撒的那种?不太像嘛,毕竟猴子们没带上呼吸器。”对方随意地活动着手指,明明说出来的话很像那么回事,但他活动手脚和脖子的动作却极为流畅,简直像是之前起效了的纳米医疗机械同时被记忆消除枪一并消去了一样。 雪发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将面孔转向他,“……这就得问他们了,但应该不是毒药……” “悟在说什么呢。”咒灵操使再度微笑起来,“人怎么可能和猴子对话呢?说起来……这阵势还真是夸张啊。”他抬头看看, “楼上楼下全是人,应该也全都举着枪吧?打穿地板应该不是难事?”他斜眼瞟过两人身后的埋伏人员的装备。 “用来抓捕我吗?哈哈哈哈哈,真叫人深感荣幸——悟不会觉得我会这么说吧?”他笑着的面孔满是恶意地扭曲起来,“高层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来抓捕我的话,好歹来几个咒术师吧,就算站在这里的是悟你,但被一群猴子包围着?他们是想要搞笑吗??” “别说几百只举着枪的猴子,哪怕是成千上万!”男人极为随意且夸张地挥动手臂,“对我们两个来说,也不过是碍事的肉柱子而已吧?” 明明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突兀地挂起了本不该有的旋风,空气流动得过□□速,无色的风仿佛被染上了漆黑的色调,从对方的脚底蔓延开来。 不,那就是·真·的·在蔓延。 黑影从男人的脚底,伸延向四面八方,从影子里,睁开了无数的眼瞳,数十只,数百只眼球在覆盖了天花板和地板,甚至墙面的黑暗中急速转动。 那不是人类的世界该有的景象。 雪发的男子毫不犹豫地动了。 在黑影随着眼球的动作伸出无数手掌,轻而易举地切裂枪支,防弹衣,甚至头盔的时候,那个雪发黑衣的男子,将整个房间里的士兵们全数丢向楼下的空地。 从三四层楼高的地方坠落下来很可能摔死,但原本坚硬的空地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满是沙土的沙坑,因此除开□□的疼痛之外,第三机关的士兵们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 从沙土的覆盖下,钻出了一只浑身灰扑扑的三花猫。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猫马奥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已经半毁的大楼,仍然有装备被切得破破烂烂的士兵被丢进沙坑,安全落地了的人们意识到了什么,慌忙从原地离开,免得被后来的同僚砸到身上,但这也不能改变面前的大楼正在整个晃动的事实。 造成这番巨变的,正是塌垮的大楼中央,操纵着巨大的影子拆掉了大半建筑物的可怕男子,无数影子的手掌自他身上延伸开来,在半空中上下飞舞,如同纸张一般纤薄,却也如同利刃一般锋利,轻而易举地削切着钢铁与水泥的造物。 楼板被切碎,墙壁被推倒,在其中狼狈奔逃的士兵们如果不是有雪发男子的救援,最后肯定都要被建筑物的碎片碾压成肉泥。 看着咒术师忙着救人,压根没空管自己的样子,咒灵操使放声大笑,“正是正是!!!区区猴子们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而已!!!悟!!等把他们打扫干净,再好好重来一回畅快的对决如何!!真希望高层那些死老头子们能稍稍识相一点,千万别破坏这次久违的重逢才好啊……” “认真的吗?我们俩打起来的话整栋楼都会塌吧?”好不容易将最后一个士兵丢出去的五条站在那儿,无奈地开口。 “哎呀,悟什么时候会在意这种小事了?” “楼倒是没什么,但那个会被埋起来吧?”雪发的咒术师指了指大厅深处,始终未被两人的战斗余波波及的一具巨大铁块摸样的装置。 六眼的视力足够他透过铁块,看到沉睡在其中的少女,显然,即便是发疯状态的杰,也不会随便去伤害一个无关的小孩子,哪怕对方并不是咒术师。 咒灵操使十分不爽地啧了一声。 “真是叫人扫兴啊……” 可能是通过破坏多少发泄了点情绪,咒灵操使看上去变得稍稍平静了些许。觉得能进行正常对话的五条撇了他一眼,“比起战斗,杰应该更在意别的东西吧?” -- 第190页 否则这家伙早就无视普通人直接冲着他来了。 “悟是指什么呢?”双手插着衣兜,一副姿态悠闲地站在阴影中央的男人笑意盈盈地望向他,“我身上的衣服,或者那道根本不该出现在东京的巨墙?” “还是……我的咒灵们?” 果然,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杰也还是杰。 清楚了对方只是单纯心情不好发发疯,并不是真的傻了,咒术师更加心平气和,“把这儿当做一个领域吧,巨大无比的领域。” “哦?领域?”咒灵操使十分感兴趣地挑起眉,“有多大?” “嗯……大概一个地球?” “啊哈哈哈,还真是不可思议呢!!!”夏油杰费力地擦拭笑出来的眼泪,“这么大的领域,莫非我们身在黄泉?” “某种意义上你猜的还真是准,算了,不说这个,总之,这个领域的规矩其实和看上去不太一样,这么说吧,只要我‘想’,什么都能做到。” “是吗?比如呢?”咒灵操使一脸不信的样子。 雪发的咒术师只冲着他比了一个手势。 “脱兔。” 他说道。 然后,地上的影子里,跑出来了数十只雪白的兔子,直到被兔子迎着脸砸上来,用热乎乎的皮毛和坚硬的兔腿证明了自己不是幻术,咒灵操使这才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这个证明如何,杰?” “有趣,确实非常有趣……”夏油杰看上去感兴趣极了,“好吧,既然是悟的请求,暂时不管这些猴子也没问题,让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谈谈吧。” 他翻身坠向地面,就在地上的第三机关人员都惊呼着为何幽灵不去救他的时候,阴影包裹了男子,等他再度现身,已然是一身僧侣袈裟的打扮,名为夏油杰的男子就这么端坐在一头外貌诡异的游龙头顶,任由那头看似像龙,实际上眼瞳凸出,全身流光溢彩得像是用蚌壳内壁做的涂料抹过的不知名怪物载着自己,缓缓飞向遥远的巨墙。 两人之间的对话并未被地上的人们听到,五条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沙坑里蹦蹦跳跳的小猫,冲它轻轻挥了挥手。 雪发的男人也飞上了天空。 目送着仿佛已经不属于这世界的两个男人消失在视线里,太刀川和彩音无奈地对视了一眼,“队长,报告什么的要怎么办?” “……谁知道呢。”他苦笑着回答。 当五条到达墙壁顶端的时候,咒灵操使显然已经站在那儿好一会了,但他没有回头,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墙壁内侧禁区里挤挤挨挨的咒灵们,别看墙壁内始终飘荡着一层厚厚的迷雾,对大部分咒术师而言这雾气几乎等于不存在,因为咒力的痕迹实在太过明显了。 “何等的惊人啊。”夏油杰幽幽地说道,“大概有数千,数万的数量吧,可能比我的库存都要惊人……整个东京的咒灵都在这儿了吧?这里是什么咒灵饲养场吗?” “不,可能单纯只是个垃圾场而已。”五条耸耸肩,“别告诉我你有食欲了。” “……就算是悟,对我说这种话也有点过分吧?”咒灵操使故意装出有些可怜的表情,“咒灵的味道可不怎么样。” 咒术师微微挑起眉头,“……泥水咖啡?” “你这不是还记得嘛。”咒灵操使风淡云轻地说道,“一两口就算了,全部吃下去真的很要命。” 五条冷漠地撇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别说得好像你不想要一样。” “唉,所以,悟的目的是要跟我联手对付下面的咒灵大军?”夏油杰揣着衣袖,语气又恢复了一开始的轻飘飘,“也不是不行啦,真叫人怀念,是久违的联手呢。” 咒术师强忍着排掉手臂上鸡皮疙瘩的冲动,“别装了,就算刚醒来的时候记忆混乱,你现在也肯定想起来了吧……” 否则的话,刚才根本就不会特意提到‘黄泉’这个字眼。 “啧。”咒灵操使耸耸肩,“真不愧是悟,果然很敏锐呢。” “我果然是死了啊。” 夏油杰笑着说道。 “还没有。”五条撇撇嘴,“不过也确实只剩下一口气了,但只要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去……” “回去……吗?”咒灵操使笑容欢欣地看着他,“悟不会以为,因为死了一次,所以我就大彻大悟不会想要继续执行理想了吧?” “是因为我刚才没有认真,连一只猴子都没死,所以才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嗯嗯,这可不好,这可不好啊,悟。”夏油杰温和地看着他,“无论是你还是我,轻易动摇可不是什么好事。” “反正这里是黄泉,再死一次对猴子们而言可能也没什么问题,不然我就来实行一下?” “看看彻底杀光所有的猴子,只剩下咒术师的世界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杰,你……” 五条悟烦躁地皱起眉头,正当他打算干脆跟这根本讲不通人话的家伙好好认真打上一次的时候,熟悉的画外音插了进来。 【嗯,因为听到了有点在意的内容,能容许我稍稍插个话吗?】 咒术师不大高兴地扭头,“就不能待会儿再说吗?天元!” 但咒灵操使却真正楞在了那儿,然后仿佛听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音色那样缓缓抬头,“哪,悟,我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 第191页 “……黄泉里为什么会有理子妹妹的声音?”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恍惚,“不不,正是因为在黄泉呢,竟然忘记了这件事,我可真是……” “那是天元。”五条这么说道,“他和理子共用一具身体,这个待会儿我再跟你细说,总之当年我们的任务没有失败,历史和你记忆里的稍稍有些不同。” “好了,难得听到你插嘴,有事情就快说,天元。”安抚完了咒灵操使,五条这才一脸不耐烦地冲着天空叫唤了一句。 【真是一如既往的无礼,那么,我就诚恳地发问了,悟,你的友人,之前说想要做什么来着?】 “一点疯人思想罢了,比如干掉百分之九十九的普通人,只剩下咒术师,这样就不会再有咒灵什么,能够拯救为咒灵所苦的同胞……”雪发的咒术师不情不愿地说道。 【哎呀,哎呀。】那个声音笑着,叹息着。 咒灵操使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恍惚的表情终究渐渐散去,恢复了淡淡的微笑,“这等渺茫的疯话确实不该在天元大人面前提起,但很可惜,这是已经决定了要做的事情,而我并不打算改。” 【我并不是要责备你。】天元如是说道,【只是,就算真的杀死了地上所有的普通人,也不可能让咒术师们得救,我想要说的,仅仅是这个而已。】 【真是叫人怀念啊,想要拯救术师,想要拯救国家,为此愿意做任何事。】 【你是第二个,在我面前说出这样话语的孩子呢。】 天元看着身旁床铺上静静入眠的两个咒术师,露出温和而慈爱的表情,仿佛正看着当年的某个孩子向他撒娇的景象。 【我很厉害吧?天元大人?大家都这么说呢,说我学什么咒术都很快,说不定日后能够比拟当年的六眼!】 【等到日后,我变得比五条家的六眼大人还强的时候,一定扫除整个苇原中国的诅咒!这样,天元大人就不用再被困在薨星宫里了!!】 那个,曾冲着他露出无邪笑脸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他的名字是羂索。 第61章 六十 听到天元的话语,无论是夏油杰还是五条悟,都变了脸色。 “……等等,天元,虽然我并不打算赞同杰的疯话,但单纯从理论上而言,他的想法应该确实是有可行性的吧?” “毕竟诅咒确实……” 是由无法控制自己咒力的普通人溢散出来的。 【哎呀,哎呀……该怎么说呢。】天元淡淡叹了口一气,【这本是不该再被提起的过往,毕竟当初我们做出决定之后,就已经打算把这个秘密一并带入墓地,现在还知道这件事的,大概只剩下仍然活着的我,以及那个不肯轻易死去的孩子了吧。】 【不过,反正已经破例了一次,再来一次也没什么。】 “你对约定的态度是不是太随便了?”多少习惯了一点天元过于随意性格的五条很是没辙地吐槽,倒是第一次见识对方本性的夏油杰一脸古怪,传说中的天元大人竟然是这种性格的吗? 好说话到了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最古老的咒术师的程度。 【那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 “啊啊,我就知道,老人家的惯例!不要总是这样,长话短说啦!” 【悟要是不想听的话,我也可以不说哦?】 咒灵操使手脚灵活地一把捂住了五条的嘴巴,“真是让您见笑,悟实在很没有耐性,还请天元大人随意。”虽然他是微笑着这么说的,但表情显然有些勉强,因为用来捂住某人嘴巴的手掌缝隙里能明显看见正在啃咬的虎牙。 半空中略过轻轻的浅笑。 不过天元也很清楚,把五条惹毛的话他绝对什么都干得出来,比如临时醒过来找他抱怨等等,因此没再多做取笑,重新开口叙述。 【那确实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久远到人类尚不知道咒力为何物,地上到处是林立的城邦,国家的概念才刚刚诞生。 众神仍然行走人间,与人同在,与人同行,就在某一天,有位被神珍爱的孩子突发奇想,向他的神明祈求,“请让我和您一样,喜悦之时让大地丰收,花朵盛开,愤怒之时令天空低垂,落下雷霆的霹雳吧!” 如果放到今天,他的念头是很简单的,不过是想成为神明的同类,但神没有创造同类的能力,想要攀登阶梯,唯有依靠自己。 所以这个人十分聪慧地,仅仅向神明祈求了能力本身,既不是长久的生命,也不是能任意改变的身体,不过是让情绪影响周围的力量而已。 毕竟掌握某种特性的能力,其他人都已经要求过了,只有让情绪感染周围这种力量,似乎能够产生的变化更为复杂。 神同意了。 这个人便成了最初的咒术师。 他的能力其实并不强,最多是弹奏乐曲的时候能让花朵开放,放声怒喝的时候能够驱赶野兽程度的力量罢了,十分地微弱,毕竟人类的情绪太过短暂且微弱,完全无法和神明强大的精神产生的情绪波动相比拟。 如果只是如此,倒也不算什么,可偏偏,神明觉得这种能力既然这么微弱,不像掌握雷霆或者掌握剑术那么明显有力,干脆就当做对人类喜爱的证明,更多地赐予给心爱的孩子们好了。 从一个,到两个,四个,八个,百个,千个,万个。 -- 第192页 终于,地上的人们几乎都有了这种力量,他们之中自然偶尔会有比较强大的孩子,但大部分甚至还不如最初的那一个,无论是欢喜还是愤怒,最多也就生出一点微弱的小风。 神明们渐渐忘记了这件小事。 但已经诞生了的东西,并不会因此消失——人和神其实,终究还是有所不同的,神明最大的负面情绪,可能也就是愤怒了吧?毕竟祂们是如此的强大,既不知道饥饿与疾病,也很少感受到身体的痛苦,每日不过是在地上游荡玩耍,疲惫了便躺下休息,天空是屋舍,大地是床铺,世界是他们的游乐场。 但人不是。 人既渺小又无力,饥饿与寒冷,干渴与灼热,疾病与伤痛,初生的无力与老迈的苦弱,活物的一切痛苦都要品尝殆尽,才能抵达死亡的彼岸。 他们会畏惧,会哀伤,会悲恸,会绝望,会嫉妒,会痛恨,会憎恶。 和永恒欢乐的神明相比,他们的喜悦如露水一般短暂,而黑暗如泥沼的情绪却时时刻刻,那些潜藏在人类心中的无数的泥沼们原本不过是永远不会为神所知的短暂阴影。 然而,就因为那么一个小小的赐福。 沼泽醒来了。 当第一个诅咒从阴影中诞生,一切便已经来不及了,对怪物的恐惧占据了人的心灵,而它的形象扩散到哪里,哪里就会诞生新的诅咒,它在言语中生存,在恐惧中苏醒。 无论勇士和被叫来的神明们杀死它多少次。 诅咒依然会回来。 等到人们意识到,连神都无法彻底祛除诅咒的时候,事情便已经走向了无法挽回的终局,‘诅咒无法被彻底祓除’这个概念,随着人们一次又一次地见到它们,被深深刻入了人们的意识里。 虽然掀起人和诅咒之间的战争是日后的事情,但战争的终局早在那一刻便已经注定。 因为足够强大的诅咒能够借着自己诞生的那个概念不断苏醒,也许不会是最初的那个,但它们在诞生的瞬间便告别了死,成为了真正永恒的生命。 某种意义上,诅咒可能比人类更接近神明,这听上去有些可笑,然而却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整个世界都因此而笼上阴影,人们开始害怕阴影,害怕死亡,害怕黑夜,害怕一切可能诞生诅咒的地方,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处,除了让神明停留在城市中之外,再没有什么方法能长久地祓除这些不祥之物。 但神是自由自在的生物,即便会因为喜爱自己宠爱的人类而短暂停留,也不可能真正在一座城市里驻足。 于是人们开始祈求。 拼命地祈求,如果祈求不够,那么就奉献,献上自己的财产,自己的粮食,自己的牛羊,自己的孩子们,自己的妻子。 毕竟让家人被神明带走,总比让他们留在地上死于诅咒之手要好,神不在的地方和地狱也没有什么差别。 可惜人类并不知道神明栖息的领域基本等同于另一个黄泉,并没有活人能够在那儿生存,那些被神带走的孩子,到达的瞬间便等同于死亡,再无法回到地上去。 献祭终究是有极限的,没有了家人,没有了牛羊,甚至没有了种子,来年的粮食和财货要靠什么来诞生呢? 于是被留下的人们组成了军队,他们去抢劫别人的一切来献祭。 战火在地上熊熊燃烧,无数新的诅咒诞生,新的英雄也诞生,前者带走生者,后者被赞许他的神明带走。 留下的只有伤痕累累,苟延残喘的胜利者们。 同类的心脏终于被摆上了祭坛。 人们咬牙切齿地称呼他们为败者,失败了家伙不能算同类,只是没有皮毛的裸猿,应当像一头被猎杀的猎物那样躺在祭坛上。 神并没有拒绝,不如说,祭品这种东西,其实是什么都无所谓,神明们在意的仅仅是信徒们的态度罢了,真正全心爱戴自己的孩子,哪怕只给一个野果,神明也愿意冲他微笑。 但人类之中,信念足够纯粹的孩子其实也是很少的,所以他们只能借助别的东西来显示自己的虔诚,比如说丰富多样的祭品。 神也无所谓,毕竟,祂们欣赏战争。 因为战争中必然有原本浑浑噩噩的灵魂被灾难磨砺到散发出强烈的光辉,让他们能够为之驻足,为之赞叹。 战火纷争不息,终于,有一位伟大的国王痛惜这样的世界,他说服了愿意跟随自己的国民们,以整个国家作为献祭,向所有的神明祈求,希望地上再也看不到诅咒的踪影。 神明满足了他。 于是,随着一个王国渐渐没入水中,地上的诅咒们便瞬间消去了踪迹,大地恢复了清明,人们也没了征战的理由,大家疲惫地回到自己空空如也的家中,泪流满面地重新过起曾经没有战争,也没有诅咒缠绕的平静生活。 那样的日子多么叫人怀念啊,也多么叫人沉醉,因此哪怕多年过去,眼角的缝隙里看到了仿佛舞动的影子,他们也要当做看不到,孩子们指着长杆说上面有奇怪的东西,老人们也要捂住孩子的嘴巴。 看不到就可以当做不存在了。 已经不想在面对诅咒的人们这样想着。 渐渐开始有人失踪,但也可能是掉进了山谷,滑入了溪流,或者被路过的野兽袭击,人们尽可能地麻痹着自己,假装看不到那些从阴影里拖走同伴的怪物。 -- 第193页 时间久了,他们就真的看不到了。 可怪物并没有真的消失。 它们变得聪明起来,变得狡猾起来,明白了被逼迫至绝境的人类会做出什么样可怕的选择,于是诅咒们就像人类建造城邦,建造国家一样联合起来。 它们将沼泽连到了一起。 那是一个无声的奇迹,一个让人类知晓之后必然陷入绝望的东西——一个属于诅咒的小小世界,宛如世界所有阴影的集合,那儿没有太阳,到处是负面的咒力,是诅咒们能够自由自在,欢愉生存的乐土,被伤害的诅咒能在那儿重生,弱小的诅咒仅仅是呆在那里都能渐渐变得强大。 影之国的诞生终于掀起了新的战争,诅咒们不再满足于隐藏在阴影里了,它们想要和人争夺地上的权柄,毕竟小小的国度过于狭窄,而诅咒又几乎不会死亡。 那里很快拥堵得呆不下诞生迅速的众多弱小咒灵了。 扩张国土是必然的结果。 和人类争夺大地也是必然的结果,反正迟早要那么做的,它们甚至不再畏惧神明的存在,因为被诅咒的力量污染的神明终于出现了。 而发了疯的神,选择站在诅咒们这一边。 战争开始得很快,许多强大的国王们下决定的念头也很快,毕竟,最后的退路在疯狂的神明选择诅咒的时候,就已经被斩断了。 这一次,即便他们再献祭一个,甚至三四个王国,也不会再有结果。 神明们自顾不暇,祂们不想再来干涉人类和诅咒的战争,谁能活下来,谁就是大地的主人,祂们甚至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神抛弃了我们。”国王们这样悲叹。 “那么我们也抛弃神就好了。”贤者们这么说道,“这一切的源头,难道不是神明引起的吗?无论是诅咒也好,还是战争也好。” “可那怎么可能呢?谁能阻拦神明在地上散步?这世界就是祂们的花园,而我们甚至没法打赢诅咒的军队。” “那是做得到的。”咒术师们这样说道。 那时候全世界最为强大的所有咒术师们联合了起来,举行了一场咒术的仪式,那既是献祭,也是创造,他们最后向神明祈求了一次,以一位诞生在人间的半神的生命换来一柄能够呼唤奇迹的长矛。 但并不用它战斗。 咒术师们用长矛在广阔的大海之中,创造了一座岛屿,而国王们送来了年轻的男女,无数越海而来的船只上满载着植物的种子和各种动物。 那咒术的仪轨,以一位不会死去的咒术师为核心,将整座岛屿变成了只属于诸神的祭台,所有在岛上诞生并死去的生命,都将不再进入轮回,而是成为神明手中的献祭。 哪怕他们并不是信徒,哪怕他们对神明一无所知,但神依旧能够轻易用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交换取走他们的一切,因为这是岛屿建造之初就用那支创始的矛许下的诺言。 咒术师们带着无数由国王们送来的年轻男女,在岛屿上建立了国家,就此繁衍生息。 只要国土不灭,他们的世世代代都将会是神明们的无知羔羊。 这份将延续千年万年的礼物果然博得了无数神明的欢心,祂们纷纷聚集在岛屿上,再也不想去别的地方,于是这岛又被称为八百万神明的岛屿。 而神明也因此答应了人子最后的恳求——将影之国镇压在岛屿的底下,不让里面的诅咒们出来,也不让影之国扩张,直到岛屿沉没的那一天,它将与这座被无数神明赐福的岛共同落向永眠的海底。 至于外面世界仍然肆虐的诅咒,咒术师们简单粗暴的用另一个仪轨解决——只要让整个世界的诅咒只会集中诞生在岛上,然后在外面罩上一层无法逃离的结界即可,反正神明们要想留在岛上,不想被诅咒污染的话,再不情愿都得动手,剩下的边边角角留给的咒术师也算不上什么大碍。 一切就这么运转了下去,外面的世界几乎不再有诅咒诞生,岛上的人们和诅咒跟诸神共存,虽然死伤众多,但反正他们死去之后也能前往神国,不需要再经历一遍悲苦的人生。 国王们觉得这是能够接受的代价。 被送来的年轻男女们对此一无所知,单纯地以为只是跟着咒术师们建立新的国家。 神明们也欢欣不已,因为畅游了千万年的花园里有了一片未曾踏足过的新鲜土地。 所有人都得到了好的结果。 而咒术师们隐藏起了另外一个仪轨,一个让外界的人们渐渐忘记神明,也让神明们渐渐忘记人类的咒术,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了战争的人们确实很快荒废了昔日的神庙,不再唱诵赞美神明的诗歌,随着时间流转,后裔们甚至已经无法叫出神明的名字。 岛屿上的人们过于年轻,还来不及接受太多的教育,咒术师们也并不热心指导,只让他们随意生活,因此他们给神起了新的名字,有时候将诅咒当成神,有时候将神当成诅咒,虽然也试图祭拜,却因为时常弄错两者而遭到报复。 渐渐的,岛上的人们也不再尊敬神了。 彼此遗忘的神与人,终于到了别离的时候,但古老的约定并不会因为神明的离去而更改,这岛屿仍是祭台,这里的子民永远都是神的祭品,直到它沉没的那一天为止。 而因为神的离开,数量稀少的咒术师们,对付整个世界份量的诅咒渐渐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 第194页 但那样也没有关系,反正,诅咒就算杀光了岛屿上的人类,也无法离开这座岛。 正相反,如果岛上再没有一个人类的话,迎来使命终结的岛屿将立刻沉入深海,带着诅咒们的影之国和不断诞生诅咒的表面之岛一起被岩浆吞没,进入星球的核心,自此永远封印,将清净的大地留给世界。 只要作为核心的我还在岛上,只要结界仍在运转,咒灵们仍然会,且只会诞生在这座岛上。 所以,就算杀掉了所有的普通人,咒术师们也无法得救——我姑且认为你选择的范围,是这个日本好了。】 天元那与理子极为相似的声音,用温柔而慈爱的语调,将这漫长而残酷的故事娓娓道来。 【因为不管是咒术师,还是一般人,只要是诞生在这座岛屿上的孩子。 都是为了拯救整个世界,而被我们献给了神的祭品。】 聆听这个古老真相的咒术师后裔们,脸上一时之间失去了表情。 和曾经的某个孩子聆听真相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啊!!天元!!!!你骗了我们所有人!!!!】年轻的术者几乎泣血地叫喊,他踏足的地方尽是鲜血,脚下全是昔日同胞的尸骸。 【并没有。】最古老之人平静地回答他,【结界让诅咒无法离开这件事,所有的咒术师都知道,包括你,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会觉得这是在保护岛屿。】 预警用的结界只限于人类的居住区而已,而包围整个岛屿的结界,明显是用来禁止诅咒进出的,这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也许是时间流传,令代代相传的话语出现了口误吧。 人们将监管自己的铁牢,当成了保护自己免于野兽撕咬的美好屋舍。 年轻的术师是想要杀死天元的。 这本该是容易的事情,毕竟天元只擅长结界术,并不擅长战斗,否则他也不可能需要所谓的护卫存在了——最初的时候术师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他发现,天元根本无法被杀死为止。 毕竟,最古老的咒术师,他的术式,正是不死。 无论如何□□那具□□,无论将天元切裂成多么微小的碎块,甚至用火焰,用岩浆,驱赶野兽或者诅咒来吞食,全都没有任何用处。 天元根本无法·被·杀·死。 只能等到他寄宿的□□衰老到极限,不得不转移到下一具星浆体上的时机,杀死那个星浆体,才有可能让天元自然老死。 然而在那天到来之前,术师必然会先迎来自己的死亡。 无论他的咒术多么强大,他也始终只是个人类,寿命还比不上一些术式特殊的同胞,而只要一死,一切都将完蛋,他的灵魂就将被摆上神明的餐桌,成为一块美味的点心。 自己不过是个祭品,和岛屿上的任何一个普通人类,甚至是脚底的蛆虫都毫无差别的祭品,所以天元才从不干涉岛上的一切事务。 祭品们之间的明争暗斗,生死相搏,对天元而言,大概全都和路边蚂蚁们的战斗一样可笑且不值得在乎吧。 一生都如同天之骄子般的术师实在无法接受这个可怕的现实。 于是,他从天元面前逃走了。 而等他再度出现在最古老的咒术师面前的时候,术师变成了怪物,为了活下去,为了摆脱成为祭品的宿命,他抛弃了一切。 无论是人类的身份,还是曾经从天元那儿领受的名字。 摆脱了寿命枷锁的诅咒师,唯一的执念,便只剩下了想要抹消天元这个不可饶恕的欺骗者,哪怕那可能会令整个大地都变回过去的混沌与可怖。 反正那和已经不是人类的他也没有关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元:对不起,我是为了多数牺牲少数派。 已经把千百年来所有国民写上献祭列表的咒术师如是说道。 人头只有三位数的最恶诅咒师夏油杰:…… 第62章 番外 咒术师们的无趣日常 在神明们的梦境世界里大闹一场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偶尔看着正在料理台边忙碌的夏油杰的背影,五条悟会稍稍产生一点不真实感。 当然,只是稍稍而已。 复健了差不多四五个月之后,在床铺上当了整整十来年植物人的咒灵操使成功摆脱了每天必须依靠咒灵来进行日常生活的日子,虽然抱上去的时候肋骨还有些搁人,身上套着的五条的旧衣也还是过于宽大,但总算比刚醒来那阵浑身上下只有骨头的手感好多了。 在咒术师们的未来不再绝望的如今,五条总算成功让咒灵操使愿意点头答应好好活下去,把叛逃啦,当三流□□教祖啦之类的计划统统划上大叉。 他在咒术师那儿多少还有这么一丁点可怜的信用,所以五条勉强相信了夏油的许诺。现世中曾经的血亲和朋友对咒灵操使的记忆无法取回确实有些可惜,但夏油杰对此似乎并不介意的样子。考虑到他始终掩藏得严严实实的精神状态,咒术师觉得还是让夏油多和其他人接触比较好。 鉴于咒灵操使对普通人还抱着一点别扭的心结,因此五条也没有太为难他,也就是在出差的时候拜托夏油去帮自己代课。 大多是连教室都不用出的文化类课程。 毕竟咒灵操使一直都挺喜欢的小孩子的,对年轻的咒术师也十分宽容,顺带还能打发掉他最没兴趣上的文化课和常识课,五条悟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三十二个赞。 -- 第195页 六眼的咒术师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两年级和三年级老师们对自己怨念的眼神。 五条带出来的一年生们有个极为显著的特征,那就是能打,非常能打,可偏科也是明显的,如果原本就出身咒术师家族的话那还好,要是普通人出身的话,升上两年级之后仍会对一些咒术界的常识露出茫然和一头雾水的表情。 但咒术师们能打确实是硬道理,从他担任一年级教师之后年轻学生们的阵亡率确实明显下降,所以也没法说五条的重点不对,于是其他老师就只好无奈地给学生们补起常识课,至于原本应该作为课外教学的一些祓除任务,只能老师们额外加班去干。 因为这些五条自己也没怎么在意的,边边角角的微妙理由,原本不过是想让夏油杰多接触一点其他人的补课委托,意外地造成了六眼的咒术师自己也没料到的后果。 虽然每周最多只出现两回,但咒灵操使依然成功在短短三个月里成了咒高第二受欢迎的老师,哪怕只是来代课。 第一受欢迎当然是五条老师,某位咒术师大言不惭地认定。 和咒高的学生们相处融洽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夏油杰平日的表情变得柔和了很多,在宿舍休息的时候也很少再望着天空发呆,甚至还相当认真地做起了备课笔记之类的东西。 但受欢迎的副作用也相当明显,那就是两人在咒高内的独处时间一下少了大半,平日看到五条和夏油在校园角落里晒太阳的时候会默契地打完招呼就离开的学生和咒术师们,现在大多很自然地开始跑来搭话。 主要是来找咒灵操使。 学生们会询问一些课业上的问题,咒术师们则来问些咒术上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被打搅了约会,还是被选择性忽略的次数太多,总而言之五条悟难得闹起了变扭。 “这就是你用这幅样子把夏油从课堂上拖走,然后跑来我这摸鱼的原因?”家入硝子喝着作为贿赂品的手磨咖啡,一脸嫌弃地看向几乎整个挂在夏油杰身上,像个大型挂件那样手脚并用地缠住了他的咒术师。 “本来就只是暂时把杰借给大家一会儿啊。”这家伙理直气壮地说道。 “所以呢,你现在要回收了吗?”家入挑起眉。 “当然不是,五条老师我可是很大方的。”六眼的咒术师如是说道,“但靠谱的成年人也需要一点独处时间作为安慰心灵的奖励。” “每天晚上在宿舍休息的时间还不够你们俩腻歪?”非要来打搅她的悠闲午后,别以为自己不知道这俩人根本就睡在一间房里。 “那个是另外一回事。”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夏油?”被光明正大撒了满身狗粮的校医女士撇向正一脸气定神闲地饮啜咖啡的咒灵操使。 “下次的茶会,硝子有什么想点的东西吗?”若无其事地摸了摸五条的脑袋,顺便还塞给他一颗棉花糖的夏油杰笑眯眯地回答,“配咖啡的咸点心我还是会一些的。” “双份,我要留起来当宵夜。”被收买得非常迅速的校医女士这么说道。 于是这两人的校园约会就从善如流地改成了医务室的同期茶会,除了偶尔被晒到的家入会说几句抱怨眼睛疼的话之外,大家都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也算是可喜可贺。 仅有的例外是伊地知,原本夏油杰来了之后,他多少能靠咒灵操使帮忙找到躲起来的五条悟,但现在,他也找不到夏油杰了。 解决了一点日常约会上的小困扰之后没几天,五条就打算更进一步,把宅在咒高整整五六个月都没走出过大门的夏油杰拖出去晃一圈。 当然咒灵操使并不是真的宅,以前他确实不喜欢接触普通人,但为了收集咒灵仍然经常出门,主要是因为他的身体之前还在复健期,平时的日常生活必须依赖咒灵的缘故,虽然他已经不会再做咒杀猴子之类的事情了,但大马路上走着一个被咒灵重重围绕的咒术师,实在很容易引起误会。 暂时不打算将夏油杰的存在向咒术界公开的五条便默许了对方几乎不出校门的举动,直到他翻衣柜的时候发现,咒灵操使身上穿着的还是那几件自己借给对方的旧衣。 整整半年,借住在五条教师宿舍里的夏油杰的私人物品,除了茶杯和牙刷之外,竟然就只剩下几本最近在写的教案。 由于不需要出门,这家伙甚至没有手机。 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的咒术师隔着绷带瞪了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的某人一眼。 “毕竟是维持了十来年的习惯。”咒灵操使苦笑着说道,“一下子改不掉也很正常吧?”过去的他因为不想和普通人有太多联系的原因,日常生活变得极为简朴复古,隐居在山林附近的偏僻教舍,让咒灵种植蔬菜稻米,偶尔去山里打猎,和家人们联系靠咒灵送信,出行也依赖咒灵,账户里的金额是超夸张的数字却极少消费,日常消遣只剩下了阅读书籍和看一些灵异节目,后者主要还是为了搜索咒灵的消息,仿佛一个现代社会里的古代人。 所以,夏油被五条拖出校门的时候丝毫没有半点抵抗,甚至还在苦恼该如何安抚明显心情糟糕的咒术师。 幸好东京繁华的街道上从来不缺少各式各样的甜点店,虽然两个身高都超过一米八的男性硬挤在可爱小圆桌上吃点心的行为让周围的行人和顾客都忍不住对他们投以注目礼,但充分享受了来自男朋友的投喂之后,五条的心情总算肉眼可见地恢复了。 -- 第196页 已经懒得去管周围人眼神的咒灵操使决定三个月内都不再靠近这条街。 接下来的行程基本算是确定,买手机只花了两人不到几分钟时间,在五条打算带着夏油进名牌店的时候,对他的选择早有预料的咒灵操使难得干涉了一回,硬是拖着咒术师拐了个方向走进售卖平价衣装的商场。 倒不是夏油杰介意价钱,曾把能当古董的僧袍随便穿的前□□教祖先生表示,便服什么的请买点普通的,能丢进宿舍公用洗衣机的货色就行。 咒高附近专门处理昂贵衣物的干洗店的店员们,已经每个人都能认出伊地知的脸了,他觉得还是不要再增加小学弟的工作量比较好。 挑选衣物也没有花费两人太多时间,毕竟咒术师们都喜欢轻便简单的衣服,再加上他们的身材和外貌,哪怕是很一般的衣物,穿在身上也莫名显得有品位。 唯一的意外是偶遇了刚好来商场逛街的禅院夫妇和被老妈拖出来买衣服的惠。 对任何一个高中男生来说,陪家里人逛街都不是件容易的工作,尤其还有个买衣服的任务,熟络地跟禅院甚尔打过招呼,随意地向夫妇俩介绍了一番夏油之后,五条便好整以暇地靠在男友身上欣赏学生被老妈压着一次又一次走进更衣室的苦脸。 比他进更衣室的频率少一点的禅院甚尔却是一副十分适应的样子,还时不时拉着儿子摆姿势给妻子看,动作娴熟地教导禅院惠该如何出卖男色好让自家老妈捧着脸颊举起手机猛拍。 别说禅院太太在那脸红心跳,连旁边的导购小姐都偷偷摸出了手机,要知道,刚才五条和夏油试衣服的时候她都没那么干呢。 只有五条看着平日里最喜欢摆酷哥脸的学生一头黑线都要掉到地上的尴尬表情,忍笑忍到差点从夏油杰身上滑下去。 欣赏够了惠的窘迫之后,两位无良教师很识趣地在禅院先生赶人眼神里和他们挥手告别。回学校的路上,仍然觉得很有趣的五条顺口向夏油杰介绍了一下勉强也能算咒高相关人士的禅院家。 为什么说勉强呢?因为主职是家庭主夫的禅院甚尔先生时常会来咒高客串一阵子体术课老师,视心情而定接个任务赚点零花钱,虽然他对自己是个小白脸的事实接受得十分坦然,但总不能打小钢珠或者买咒具玩都跟老婆拿钱。 至于明明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惠没有去京都高,而来了东京高还变成了五条的学生这种事情,咒术师得意洋洋地告诉夏油是禅院甚尔故意的,虽然他会答应也是觉得整禅院家很有意思的缘故。 这位前咒术师杀手和自己本家的恩怨情仇咒灵操使并不感兴趣,毕竟,哪个咒术师都有点自己的小故事。 更何况他对禅院甚尔感官复杂。 五条可能也是察觉了这一点,才很利索地拖着夏油跑了。 不过让咒灵操使意外的是,五条说惠和他父亲的关系不太好。 “……看不出来啊?”夏油杰回想刚才禅院一家亲昵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家庭和睦的表率。 咒术师一边忍笑一边摇头,掏出手机给咒灵操使看相册。 禅院甚尔勉强算是教职人员,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被拖进了咒高老师们专用的聊天室,甚至还和大家的推特账号互相关联。 而大部分的家庭主妇和主夫们,都很容易拥有一个极为相似的爱好。 在网络上分享照片。 尤其当他们有了孩子之后,晒孩子的各种照片就成了一种不约而同的流行,作为体术一流的天与咒缚,禅院先生在抓拍的道路上显然走得很远。 于是,在入学东京咒高当天,知道学校里的教职工几乎人人都有见过自己从小到大的黑历史照片,成功达成社死成就的禅院惠和父亲禅院甚尔有了不同戴天之仇。 程度大概也就是两天不说话吧。 然后在禅院先生心灵受伤而拒绝做饭,不得不吃了老妈两天的地狱级黑暗料理之后成功——学会了自己做饭。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 虽然他还是在体术课上看到来客串的老师的脸之后眼前一黑就是了。 撇开天与暴君的儿子体术竟然排行倒数的奇妙事实不提,禅院家的八卦还是成功让夏油杰和来蹭饭的家入硝子当做下饭菜,津津有味地听完了一顿饭的时间,不过分享学生糗事的五条也同样讲得很愉快。 可惜愉快的时间总是结束得很突兀。 被提示音打断了讲述的五条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露出一个不知道该算高兴还是嫌弃的眼神,“……算了,起码不是任务吧。”他耸耸肩。 家入了然地同样掏出手机,蓝色的页面上,赫然是下午和无良教师们巧遇的禅院家,不过里面并没有惠,据说自入学之后,甚尔先生就很难拍到儿子的照片了。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改成了在推特上晒老婆。 对大部分都是单身人士的咒术师们而言,这个行为比晒小孩子的黑历史照片的杀伤力要高得多,很快他晒出来的照片下面全是各种败犬哀嚎。 以前的五条悟虽然是单身,但并不会被禅院先生的照片刺激,甚至还会笑嘻嘻地回话说真让人羡慕啊,明天我来蹭个饭什么的。 他还真的跑去蹭过。 前咒术师杀手的回应是给客人上了一碗白饭。 据惠的不可靠回忆,他说第一次知道体术还能用来抢菜,以及表示以后绝对不跟这两个王八蛋同桌吃饭——当天唯一真的没吃上几口菜的只有还十分年幼以及太过要脸,不好意思去抢的小惠。 -- 第197页 禅院先生一人抢了两人份,他和老婆的,然后由于用筷子和五条打得过于兴致勃勃而忘记了儿子,虽然事后还是在妻子的责备下给小惠补了一顿大餐,但仍被记仇的小惠用眼刀不痛不痒地打了好几天。 虽然同样不是单身,但因为远距离恋爱而经常被无良同事们各种晒的校医女士表情就很不好了,她看了一眼打算把手机关上的五条。 “不继续去蹭饭玩了吗?”她凉凉地说道。 “说什么呢,珍贵的晚餐时间谁要浪费在那家伙身上啊……”咒术师撇撇嘴,然后看了一眼端着碗盘在厨房里清理的夏油杰的背影。 他的眼神亮了起来。 三秒钟后,五条悟的推特上出现了一张他赖在正在洗碗的某人背上,亲昵地环着对方的腰然后冲镜头比V的照片。 充当了拍摄工具人的是家入。 照片下面很快也出现了很多回复。 大家一致询问五条,现在充当他生活助理的竟然不是伊地知了吗? 这显然令六眼的咒术师十分火大,他重新编辑了内容,在照片上面标了非常显眼的‘家政EX的男友哦~’几个大字。 非常遗憾,没有人信。 推特上不属于咒高的熟人们纷纷委婉地劝告五条,让他对新助理温柔一些。 家入硝子心满意足地笑死在沙发上。 那天晚上,哪怕咒灵操使用一整碗剥好的石榴来镇压,都没能成功消去五条的郁闷之情,校医女士还以为事情就那么过去了,但她显然低估了自家同期的执着心。 推特上除开没事晒老婆的前咒术师杀手之外,又多了一个喜欢晒‘男友’的最强咒术师。虽然后者拍的照片大多数人都以为是新式恶作剧,只有清楚真相的家入时不时觉得眼睛痛,还是双倍的。 对那天晚上的多嘴,她感到十分的后悔。 虽然出镜的部位永远只有脖子以下或者背影,不过五条晒照片的劲头确实越来越大,觉得有些看不下去的咒灵操使很是生疏地给自己注册了一个推特。 然后拍了张五条穿着制服,靠着他正在小憩的照片——绷带松散,勉强能从缝隙间看到阖上的眼帘,但大半张脸都被盖上,只有熟人能靠轮廓确定是五条本人的那种。 以及高领边,后颈一枚露出半截的吻痕。 【证明一下不是助理。】 夏油在照片旁如是备注,然后把这张照片用自己的推特和五条的推特一起发送,他当然能用五条的手机。 看到照片的硝子回了个一排点点点。 一觉醒来的五条悟,终于成功在自己的推特照片下收到了和禅院先生十分相似的,不,应该说更为壮观的败犬哀嚎。 【这不可能!!!为什么只有脸能看的五条都能找到男朋友!!而我还是单身!!】 【这个世界太不真实了。】 【到底什么样的人能成为五条悟的对象啊!!!菩萨吗???】 看到老师劲爆发言的学生们同样回了各式点点点。 中间还夹杂着好像是五条家成员,以及伊地知的惊悚表情。 得意洋洋的五条发了一条新推特。 【想知道吗?想看男朋友的真面目吗?】 除开学生们和老师们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回答想。 【哎嘿,不给。】 上传了一张自己装可爱的照片之后,咒术师就这么关掉了推特,起码半个月没再上去。 第63章 六十一 长风吹过耳畔,用以束发的檀纸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空无一人的,薨星宫的最高处,仅凭双目也能远远地眺望整个东京都,是个同学校的天台一样,容易让人觉得开阔而心情放松的场所。 但天元每日来往此地的理由却和休息之类的行为无关,这里是最合适与笼罩整个日本的大结界产生共鸣,然后借着结界来观测国内的地点。 唯一能把这里当做一个放松心情的地点的人,至今为止,大概也只有与天元共用身体的天内理子。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呢,天元大人。】 少女在术者内侧如是说道,身体的眼睛所看到的辽阔晴空和远方繁华无比的城市,同样也映入了她的意识之中。 “确实。”天元和蔼地微笑着,如是回答。 【虽然不能出门,但是,光看看街道上热闹的景象也不错。】因为和天元共享视野,所以也能和她一起眺望整个日本的少女无忧无虑地说道,【天元大人也喜欢的吧?每一天,大家都能够笑着走在街道上的样子。】 那样的话,无论是自己的献身,还是天元的自我禁锢,都有了价值。 最古老的咒术师静静凝望远方的城市,在她那双与结界共鸣的双瞳之中,映照着无数在宽阔的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们。 千万人低垂的头颅,如同古老原野上一望无际的黄金,低垂沉甸的千万稻穗。 “……是啊,此乃丰苇原千五百秋瑞穗之地,是为诸神乐土……”她轻轻叹息道,“守望八百万众神所居住的国土,正是此身宿命……” 【嗯,就如同天照大神照耀苇原中国一般。】理子笑嘻嘻地说道。 天元沉默了片刻。 “不,我辈不过是……区区一尊衣着华丽的草人罢了。” 她这般苦笑着回答。 【咦?天元大人说什么呢!您明明……】身躯内侧的少女对她的自贬之语似乎十分不满,吱吱喳喳地试图辩解。 -- 第198页 但最古老的咒术师只是继续平静地眺望着远方,“一次次地看着大地丰收,一次次地看着祂们欢欣鼓舞地收割,除了微笑以外什么都不做的东西,除了田野中的草人之外,还有别的吗?” 她的面容上再度浮起了安详而慈爱的微笑。 宛如精雕细琢的面具般完美。 两人共用的身躯内侧,少女始终没有放弃的劝解之语无人得闻,而能够听到天元短暂的簪越话语的,除开拂过宫殿的长风之外,大约只有偶然路过的雀鸟。 虽然距离那间安置病人的房间相当遥远,但和半路随便修行了一下的五条悟不同,作为有史以来最强的结界术师,天元想要探查梦境中的情况其实相当容易,哪怕一心二用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所以即便身在天台,也不妨碍她将意识浸入梦境之内,去和两位陷入争执的特级咒术师后辈稍稍谈一会儿心,顺便告诉他们一点古老的,早已不为人所知的血色历史。 从天元那儿得知了神明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也见识过面前这个庞大如地球的梦境真相,五条悟其实隐约有了些预感,因此听完故事之后虽然确实被震惊到,但还是很快就收拾起了心情。 格外难以接受的只有咒灵操使。 哪怕夏油杰接受了自己已经身死,多年凝聚的家人们也四散离去,遥远的理想始终不可能实现的事实,但天元向他们诉说的一切也仍然太过残酷。 换成任何一个咒术师,告诉他自己为之献上一切,痛苦跋涉多年的道路连歧途都算不上,哪怕真的成功也不过是白费功夫,其实从未走出过脚底的地狱哪怕一寸,对方必然也会无法抑制地心神动摇吧。 五条悟看着咒灵操使怔怔地仰望天空,脸上一片空白的样子,他甚至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诅咒师渐渐狂乱起来的咒力。 得赶紧说点什么引开他的注意力。 雪发的咒术师光是想起方才咒灵操使神智尚未完全清醒,意识还处于混沌时的那副狂态就感到了头疼,外加全身上下都想起立的鸡皮疙瘩。 反正那样子的杰他实在不想再看到第二次,简直叫人眼睛痛。 “我说,天元。”五条悟开了口。 【?】 “按照你的说法,因为笼罩岛屿的结界和术式的关系,如果外界的灵魂进入日本的话,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会先去黄泉休眠吧?” 【是的,因为它们需要降生在岛上,才能成为神明的所有物。】 “咒力强大的灵魂也是如此吗?” 【……你觉得,你的灵魂,咒力算是如何呢?】 “啊,那就没问题了。”雪发的咒术师眨眨眼,转头看向身旁,此刻完全是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态度的咒灵操使,“所以,只要我能把这个梦境里足够强大的灵魂都带出去的话,日本就会迎来一个超夸张的咒术师婴儿潮?” “战争的基础果然还是士兵,哪怕是在现役咒术师的数量上只加一个零,也会比如今这种疲于奔命的情况好很多吧?” “九十九由基当时是怎么说得来着,杰?”五条悟歪歪头,“要么干掉全部的非咒术师,要么把所有的非咒术师变成彻底的天与咒缚体质,或者……全员都变成咒术师?” “全员咒术师可能有点难,毕竟还不知道我们能带出去多少……但肯定远远超过几千个吧?” 【并不是我想要打击你,悟。】天元冷淡地回答,【但我教你的那个方法,能让你从梦境中带走的灵魂,只有一个而已,不要高估你自己的实力。】 雪发的咒术师微笑起来。 “啊啊,我能带走的确实只有一个啦,但是……”那双空色的眼瞳闪闪发光地看向他仅有的,也唯一的挚友,“又没说是我来干啊?” “告诉你一件好事吧,天元,这个梦境里的灵魂啊……可能是负面的东西积累得太多的缘故,非常地,非常地接近咒灵哦?” 咒灵操使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方才还失魂落魄地望着天空,但随着五条的话语,他的眼瞳渐渐恢复了清明,也慢慢转过面孔,但表情仍有些茫然地看向咒术师。 “悟,你确定吗?”夏油杰的声音听起来干涩而暗哑,“让一个曾经企图清除所有非术师的诅咒师来做这个?” “那又怎么样。”五条悟撇了撇嘴。 “……我还是个已经和现世没什么关系的死人。” “所以说了,那又怎么样!”咒术师看着已经很不高兴了,甚至臭起了一张脸,但还是向咒灵操使伸出了手,“你到底要不要来?” 时隔多年,夏油杰终于再一次地,成功将手掌放到了五条悟手上。 没隔着无下限的那种。 说实话,他始终有种自己正在做梦的恍惚感,无论是醒来的时候被一群军队摸样的奇怪家伙包围,还是此刻听到天空传来理子的声音,亦或是得知自己的理想不过一场空梦。 哪怕是指尖传回的,属于五条悟的体温,也没能让夏油杰感到太多真实。 但对面的咒术师扯下脸上的绷带,久违地露出了他所熟悉的笑容,那种毫无阴霾,也满是无所畏惧的恣意笑容,“好啦,让我们一起拯救世界吧,杰?” 五条悟笑着说道。 勇者式发言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麻烦,哪怕将这话说出口的是两位特级咒术师,也没有太大的差别,毕竟他们的对手是一群神明和一整个梦境世界。 -- 第199页 “唔,首先……”五条仰起头,看向墙内区域的上空,“得把这棵树砍了。” “……树?”咒灵操使同样抬起头,不出意外地什么都没看到,他很清楚自己在眼力上和挚友的差距,因此也并未觉得诧异,“是藏起来的某种咒灵吗?” “也算是藏起来吧?”雪发的咒术师歪歪头,如是说道,“现在正常人能看到的整片天空,都是假货哦?就像一颗包裹住整个地球的泡泡那样,而树就在泡泡外面。”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吐出一点比较平静的音调。 “我姑且问问那棵树的大小?” “东京天空树的几百倍?也可能几千倍吧,主干很不起眼哦,就和你面前墙内的面积一样,只是根直径十公里的光柱,但树冠就很夸张了,起码盖住了四分之一的地球面积,但里面竟然只有一座四国之岛,真不知道是哪个神明想出来的离谱构造。” “所以它扎根在地球……不,这个和地球一模一样的黄泉上?”咒灵操使忍了又忍,没去吐槽五条悟对‘正常’事物该有的大小是否缺乏了一点概念。 毕竟他的挚友以前就是个对‘正常’非常缺乏认识的家伙了。 难道过了十几年换个历史对方就会改正了吗?不可能的。 那可是五条悟。 “就是那样。”雪发的咒术师笑嘻嘻地打个响指,“不愧是杰,理解得很快嘛,偷取灵魂这事儿其实挺简单的,你在这里弄到了一个术式很神奇的咒灵,好像能够直接把众多的灵魂直接从临时躯壳里抽出来然后塞进你的身体,但问题是怎么把它们安全弄走,盯着梦境的众神太多了,得先给祂们找点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才行。” 他的语气就像在说得给警卫找点事情做,那样我们才方便跑去偷咒具一样。 夏油杰一点也不想回忆当年刚刚入学高专的时候,为了去咒具仓库见识一番五条家都没有的库存,五条悟和他都干了些什么好事,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写检讨写到手软,夜蛾也充分见识到了这两个问题儿童的破坏力。 “别告诉我计划只有这些,这次被逮到的结果可不是写检讨。”咒灵操使如是说道。 五条脸上的笑意更鲜明了一些。 “那当然了,杰以为我是谁?那棵树并不是咒具库啦,它算违章建筑,如果倒了的话,神明们马上就能热热闹闹地打起来呢。” “原来如此,并不是我们两个亲自去砍。”立刻猜到了五条打算栽赃嫁祸的夏油杰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替死鬼靠谱吗?” 雪发的咒术师从衣服里取出两个巴掌大的容器,一个糖果罐和一个小铁盒。 夏油杰没有继续询问,因为他已经瞬间意识到了里面的事物——里面各自有一颗咒灵球,但作为创造者,他能够确定里面的都不是咒灵。 一个是少女的灵魂,而另一个……咒灵操使非常惊讶人类的灵魂还能被扭曲成这般模样,搞不好一些咒灵都比它更像个人。 “这个是园子,那个是替死鬼,或者说被一方的神明变成炮灰士兵的倒霉蛋,因为那边很不欢迎我啦,所以需要园子给我带路。” 夏油并没有问为什么不换他去。 看到少女灵魂形成的咒灵球的瞬间,他便彻底明白了五条悟的计划,自己能吞下的咒灵数量是没有上限的,以他的身体或者灵魂作为容器,将周围的灵魂尽可能多地带走,然后五条再将他带走,回到现世再将灵魂们统统放生,这事儿就算完了。 意外简单粗暴的拯救方式,或者说,确实是五条能想出来的计划。、 就像把大象装进冰箱,临战突破学会反转术式一样简单。 咒灵操术这个看似强大,却从未给夏油杰带来任何好事的术式,竟然还真的有派上大用处的一天。 “所以我们才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啊……”咒灵操使了然的摸了摸下巴,冲着五条露出一起做坏事的时候常有的缺德坏笑,“看来在刚才的大楼里留一只咒灵算是做对了呢,需要现在把小姑娘的身体带过来吗?” 第64章 六十二 遥远的都市中,似乎因为出了什么变故而出动了诸多车辆,如潮水般向某处涌去,而作为变故源头的两名咒术师却在高墙顶端好整以暇地栖身于一片小小的‘帐’之中,边端详在他们周围像没头苍蝇般仓皇打转的诸多侦查无人机,边悠闲地等待咒灵将少女园子失去灵魂的身躯送来。 他们的姿态之闲适,完全看不出一小时前还在放话说要拯救世界。 要不是咒灵操使身上原本能用来储物的咒灵都消失了,而他现在对面前的新东京也并不熟悉,五条悟绝对做得出使唤对方去买点甜食回来搞下午茶的事。 夏油杰本来也没指望这家伙能有多正经,雪发的咒术师能在等待期间告诉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算是认真勤恳,至于开始还能坐下好好说话,聊着聊着就靠了过来,靠着靠着就变成了膝枕之类的…… 十年里一点成长都没有,甚至还变本加厉的家伙也只有五条悟了。 咒灵操使无奈地想。 因为不太确定该摆出什么表情,夏油杰罕见地瘫着一张脸,五条很讨厌自己的营业假笑的事情,他其实非常清楚。 以前每回见面特地做出那种轻浮的样子,其实有大半是出于故意。 -- 第200页 毕竟无论他态度如何,五条悟都不会对一个叛徒有什么好脸色,那不如就干脆变成一个从头到脚惹人讨厌的家伙,想必揍起来也会比较解气。 虽然现在情况起了变化。 但这不算和好。 夏油杰十分冷静地在心中提醒自己,即便五条说历史发生了变化,理子得以幸存,自己在任务之后就被神隐,因此既没有叛出过高专,也不曾杀害过普通人等等诸如此类。雪发的咒术师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撒谎,就像他确认自己叛逃之后,便坚定地把他放到了敌人的位置那样。 而他脑袋里一些仿佛正在扬起的,水底沙尘一般的细碎记忆,也在提醒着自己,过去被更改一事多半是真实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 世界也好,历史也罢,这一切都可以被欺骗和更改。 然而人不可能欺骗自己。 夏油杰非常清楚,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了,因为重来了一遍,还没来得及那么做,所以变回了以前纯粹无暇的年轻人什么的。 这种好事并不存在。 沾染了污秽的白纸不管在清水里浸泡多久,那些痕迹都不会真正消失。 一句轻飘飘的‘历史产生了变化’并不会让他经历的一切化为泡影,那些在他的手掌下被切削的□□,断裂的骨头,飞溅上面孔的血液的温度,死去的人们扭曲恐惧的面孔,咒灵操使都记得非常清楚。 记性很好一直是他为之得意的长处。 人总是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他在很久以前就做好了觉悟,夏油杰的理想确实是创造一个属于咒术师的乐园。 但他从未说过,那个乐园里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五条悟正在为咒灵操使讲述自己是如何潜入梦境,又如何找到失去记忆的对方,然后不得不频繁来往此地的,夏油存在于这里的不过是灵魂和梦造的驱壳,真正的身体仍在外界存活。 他当然察觉到了挚友沉淀下来的阴郁气息,以及那张失去了面具般的歪曲笑容后,实在显得过于空白的脸。 贴贴好像用处不大,明明以前学校里的时候自己靠过去的时候心情会变好。五条暗地摸着下巴,从靠在肩膀上一路试探到了膝枕,要说讨厌嘛,也不像,无论七海还是伊地知,被他靠太近的时候都是会皱眉的,而夏油杰全程连眉角都没动一下,甚至还配合地扯了扯身上的袈裟,让五条能躺得更舒适一些。 但哪怕是解开了无下限的亲昵触碰,也没能让咒灵操使周身的温度有所回暖,气息沉郁一如始终低垂的眼帘,仿佛五条叙说的那些内容和他都毫无关系,包括他在现世的身体还有一口气的事实。 ……成年版本这么可怕的?难搞程度和年轻的杰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啊! 虽然在心里各种使劲咂舌,咒术师脸上也没露出什么端倪,就像平日里无视掉同事们的各种嫌弃眼神一样从容地无视了夏油杰的冷淡。 而干活只讲究效率,并不知道摸鱼怎么写的咒灵也没给自己的主人和他的挚友留下太多悠哉的时间。承载着乃木园子身躯的密封休眠柜被数只蠕虫模样的怪物牢牢缠绕,不断从诸多高耸的大楼顶上跳跃前进,留下一个个突然出现裂缝的天台,最后旁若无人地把隔离区中的高压电铁丝栅栏压垮了一块,痕迹鲜明地一路蛇形到巨大无比的水泥墙前,缓缓攀爬而上,只留下一群表情惊恐不已的警卫对着倒塌的铁丝栅栏和地面上显然是某种无形的庞大生物造成的蜿蜒痕迹议论纷纷,徒劳地拨打电话,询问监控处。 利落地起身,将园子的魂玉塞入身躯的五条也好,来到休眠柜另一侧,表情莫测地凝视少女睁开眼睛的夏油也好,乃至缓缓睁开双眼的少女也罢,墙壁顶端的小帐之中,已经无人在意巨墙之下的种种骚乱。 因为他们即将带来更大的变革。 “你醒啦?”雪发的咒术师态度温和地问道,“记忆怎么样,有想起四国的事情吗?”如果还是只有这边梦境的记忆就麻烦了。 少女困惑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脸上蒙着绷带的可疑人士,只迟疑了一秒就扭头去看旁边的咒灵操使,“……泷川…君?”园子眨眨眼,“那个,莫非是泷川君的……哥哥?” 最初她是想要这么叫的,虽然面孔明显是一个人,但无论是夏油杰身上的袈裟,还是他和之前那个青年明显迥异且更为成熟的气质,都让她产生了些许混乱。 咒灵操使无声地将视线转向被忽略而垮下嘴角的五条,眼中的疑问清晰可见。 因为不想刺激对方而故意略过了名字的乌龙没提的咒术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个,杰你在失忆期的暂用名啦,叫做‘泷川悟’哦?我觉得是个很不错的名字呢~~” 听清了名字的夏油杰,本来还算平静的表情立刻扭曲起来,为了不吓到面前明显还年幼的小姑娘,咒灵操使只得艰难地用手掌掩住面孔,仅仅从指缝里露出眼瞳的部分,格外凶恶地瞪向咒术师。如果诅咒师的眼睛里能放出射线的话,五条脚下肯定到处是洞,可惜咒灵操使并不具备那样的术式,他的杀人目光对正吹着口哨的五条悟也没有半点威慑力。 作为一个自幼成长在大家族里的孩子,乃木园子虽然性格迷糊脱线,但意外是个很会读气氛的小姑娘,就算面前不靠谱的成年人们没来得及向她解释,少女还是自己猜出了一点现实,“所以,泷川君的记忆恢复了?但为什么看上去……好像过了很久的样子,是我睡过头了吗?” -- 第201页 小姑娘非常体贴地没说对方看上去老了起码十几岁。 “啊哈哈哈,那个啊,算是相由心生的一种吧?脑袋里全是老头子的思考方式就会变成杰那样哦?所以年轻的心态可是很重要的。”雪发的咒术师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诌,“因为记忆恢复的缘故,还是别再那么叫他了,本名是夏油,夏油杰,至于我嘛,可以叫我五条,五条悟。” 只能说园子不愧是被选为勇者的少女,就算听到了咒术师的真名,也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脸上只有单纯地‘原来如此’的表情。 “所以,这个奇怪的人,是泷川……啊,不,夏油君的朋友?”听完说明的少女自然而然地转头去跟咒灵操使说话,一点没有要搭理五条的意思。 刚才只是垮下嘴角的咒术师已经彻底臭起了一张帅脸。 风水轮流转的夏油若无其事地抹了把脸,以手握拳,装作清喉咙的样子小小地掩饰了一下勾起的嘴角,“嗯,是朋友。”他比五条略好一点,总算没再忙着落井下石,而是将方才咒术师告诉自己的,关于‘名为四国的另一个梦境’的真相仔细讲述给了园子。 少女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惊愕,渐渐转变成了无奈接受事实的平静。 说实话,就算是向来对非咒术师不假辞色的夏油杰,也不觉得那是应该出现在十二岁的小姑娘脸上的表情。 “是这样啊……神树大人,欺骗了大家。”园子叹息着说道,“虽然,从小鹫失去记忆的时候,我就多少有点猜到了,被选作勇者什么的,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每次向爸爸妈妈讲述我有多厉害,如何如何打败外敌的时候,他们笑起来的样子,总是非常勉强。” “但我觉得没有关系,如果是为了保护四国,保护大家的话,就算最后……一定会迎来糟糕的结果,也可以接受。” “就算是去当勇者,就算成为英雄,有时候也需要说谎,这种事情我是知道的。” “不会被夸奖也没有关系,不会被称赞,甚至没有人知道,大家都把我忘记了也没有关系……谎言也是一种保护。” “但是,但是,如果一开始就全部都是撒谎的话,那就太过分了。” 因为,不管是银也好,小鹫也好,甚至是以前许多其他的‘勇者’也好,大家其实,是可以不用去战斗,不用去勉强自己,也不必为此而受伤死去的。 有温柔的手掌抚过园子的头顶。 “觉得难过的话就哭,不用忍着,这可是小孩子的特权。”虽然气质和神态都跟那个所谓的朋友一样变得奇奇怪怪,还穿上了袈裟,但面前黑发的男子果然还是园子所熟悉的青年。 “有特权不用确实很浪费。”少女这样说道,“但是,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泷……夏油君和五条君特地让我醒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那一个十分接近微笑,却只会让看到的人觉得心酸的表情。 让本该无忧无虑欢笑的可爱孩子变成这个样子,名为四国的梦境之树,确实该像五条悟所说的,直接砍掉比较好。 咒灵操使点了点头,“悟需要前往四国的树海结界,需要园子你来带路。” 少女露出了然的表情,“是为了去见神树大人吗?” “应该说,是送这家伙去。”既然开始说正事了,五条便收起方才那番闹情绪的态度,将铁盒里属于外敌的咒灵球捏给园子看,“园子肯定知道这是什么吧?” “……外敌……”少女盯着球体,恍然大悟地开口,“一旦它到达了神树大人面前,四国就会毁灭……” 以前,所有人都以为那意味着世界将迎来终结。 但现在,园子知道了事实。 会迎来终结的,不过是一个名为‘被神树大人保护的世界’的梦境和谎言而已,而居住其中的人们会落回这边的世界,要么睁开沉眠已久的眼睛,要么重新出生。 “原来如此,我的任务是挡住其他的勇者们吗?”少女微笑起来,那笑容甚至带着些许肆意而无畏的气息,“可以哦,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园子这么说道,“因为,我可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勇者哦?” 少女和某人过于相似的笑容,让咒灵操使忍不住恍惚了片刻,连旁边的五条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哎呀,杰说你和我很像,原来是指这个意思啊……”雪发的咒术师意外地扯开绷带,用空色的眼瞳深深看了一眼园子,“全身上下有二十个部位都被替换了,还能这么精神确实很厉害,不过五条老师我可干不出那种让小孩子当前锋的事情,园子小妹妹只需要带个路,让我能进树海结界就行了。” “……带路?”少女眨眨眼,茫然地看向两个咒术师,“可是,夏油君不是已经抓到了外敌吗?” “那东西本来就能随意侵入结界呀?” 否则干嘛还需要勇者来将它们驱赶出去呢? 因为对四国的常识不足而闹出了乌龙的成年人们各自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这样啊,那园子小妹妹就不用去了,我带着这玩意过桥就行。”五条很是镇定地说道。 “……我在这边制造一点骚乱等待时机,”夏油也故作平静地耸肩,“成功的信号务必越显眼越好,这对悟来说应该完全没难度吧?” 倒不如说,按照五条的作风,想要动静小一点才是难事。 -- 第202页 “啊,交给我吧。” 正当咒术师们做好了分工,打算各自出发的时候,被咒灵扶起来的少女却开了口,“那个,虽然听起来有些任性……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五条君一起回四国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她看去。 “太危险了。” “对对,毕竟打起来的时候我不一定能顾上你嘛,园子小妹妹。” “嗯,我知道的,甚至可能会死掉,毕竟新任的勇者们听说很厉害的样子。”少女这么说道,“但是,不去不行呀。” “因为,小鹫还在那里啊。”她这么说道,“如果要迎来结束的话,我就必须得去小鹫身边才行。” 好像理解到了什么,雪发的咒术师不再反对,甚至意外温和地看着她。 “……是朋友吗?” “嗯。”园子点点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那确实得去。”他这么说道,然后伸出了手,从咒灵的触手中接过她,将园子抱在臂弯里,轻盈地升上天空。 黑发的诅咒师在帐之中静静凝望了逐渐远去的两人一眼,随即转身,在众多咒灵的簇拥之下飘然远去。 第65章 番外 前教祖先生的小秘密 传说中的婚姻生活,比五条悟预料得要平淡很多,无论是高专的同事们还是一些无良旧友故交,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很快接受了这件事。 虽然他们惊讶的不是结婚对象的性别,而是五条竟然能找到人结婚这一点有些令人火大,但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生赢家,咒术师宽大地原谅了众多单身败犬们的小小嫉恨。 至于五条家,似乎很早以前就放弃了对一贯喜欢任性妄为的家主的期待,从来也没指望过他会正正经经地结婚生子——毕竟五条是那种在向别人介绍的时候,会很自得地说他是东京咒术高专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老师,兼职御三家家主的家伙。 因此,即便被通知了家主大人的结婚对象是一位男性,五条家的成员们也丝毫没有动摇,很是从容地接受,至于对方刚好是位很厉害的咒术师,甚至算得上意外之喜。 咒术界高层对五条的评价又降低了好几个层次,但并没什么用处,毕竟五条悟本来也就礼貌通知一下,实际上打从心底里不在乎那些死老头子们的看法,而且不干涉世家的家族私事是高层们多年来的默契,向来守旧的他们就算再怎么觉得五条碍眼也不能先破了自己定下的规矩。 完全没人搞事的平静过于无聊,闲得长毛的五条忍不住发起了牢骚,也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叫原本看在学生刚新婚没多久,想照顾一下,好让人少出些差的夜蛾正道板起面孔,毫不犹豫地摒弃了那点残存的塑料师生情。 于是才结完婚没半个月,五条悟就再度过上了和以前没两样的,到处出差的繁忙社畜日子。唯二比过去好些的消息,是东京附近的特级案件总算有了甩手对象,上一轮历史里承担这个重任的是身为得意门生乙骨忧太,在乙骨没能觉醒的如今,当然只剩下身体终于恢复,一边给五条代课一边开始接任务恢复手感的夏油杰了。 咒灵操使对新工作没有任何意见,不如说他的态度过于积极,还依靠咒灵们进行复健的时候就曾试图在出门散心的时候暗搓搓收点路边咒灵当手信,导致校医家入女士十分火大,勒令陪他去校外闲逛的学生们看好这位不听话的病人前辈,叫他别乱捡东西吃。 当时收到医嘱通知的唯一家属五条悟,看完硝子的短信之后在床上笑得滚来滚去,完全没给旁边黑了脸的夏油杰留面子。 作为一位操纵众多咒灵作为战斗方式的咒术师,虽然本人死不承认,但夏油杰确实是有那么一点收集癖,经历了神隐之后被清空到三位数的咒灵库存其实让他相当在意。精神状态好转了很多的如今,咒灵球的味道还是难以入口到了一定境界,但他的厌食症状已经减轻了不少,因此咒灵操使难得生出了干劲,想把库存的数量尽快补充回去。 和本质讨厌工作的五条相反,夏油似乎有些工作狂的倾向,当然他的效率也十分惊人,一边代课一边祓除咒灵,其他人忙完一天下来只想回宿舍躺尸,而这个人还能挤出空闲去买限定甜点回来堆冰箱,顺便处理家里的杂务。 已婚人士没资格住校,就算宿舍楼里尽是空房间,单身术师们也拒绝每天回来还要遭受无良新婚夫夫的□□攻击,所以既不想搬回京都老家又不想去市区找房子的五条悟直接跟天元商量了一下,取得同意后在学校门口的森林里建了间小别墅充当新居,收拾起来还挺花时间的。 夜蛾不过是历任校长之一,用来建咒高的山头地契自然属于天元,毕竟咒高不过是薨星宫的附属建筑。 这样下来,五条和夏油虽然名义上搬出了宿舍,实际上家门口距离咒高的大门也就十分钟路程,不必每天早起来学校,关系好的学生和同事们偶尔懒得煮东西的时候还会跑来家里蹭饭。几乎算是五条专属辅助监督的伊地知对此十分感激,他本来还以为自己每天的工作还要再增加数小时的通勤呢,能不去校外找人实在是件好事。 不过自从夏油杰醒来之后,伊地知的工作其实就已经减轻了很多,因为以前他还要兼职五条的生活助理,帮对方处理一些自己没空去搞的杂务,而这份工作不知道哪天开始便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咒灵操使身上。 -- 第203页 现在只需要当情报员和司机,负责各种工作地点的接洽等等,连被捉弄的次数都少了很多的伊地知气色好了不少,起码看上去不再像个随时都要猝死的过劳社畜了。 夏油杰的外表挺有欺骗性,起码看上去并不像个具备居家属性的男性,因此学生们最初在校园里碰到抱着超市打折蔬菜或者从洗衣店的包装纸袋路过的咒灵操使的时候,还好奇地拍照留念,然后发给五条看,指责他欺压身体不好的代课老师,让还在恢复期的病人操劳杂务。 大魔王的回复是一张他自己在厨房做饭,而夏油来品尝味道的照片。 【羡慕也没有用哦?没成年的小鬼是享受不到跟男朋友合法同居的快乐的。】 眼睛很痛的学生们立刻坚定了日后要将非单身人士轰出宿舍的决心,当然这是后话,总之,后来咒灵操使的各种居家装扮就变得常见起来,哪怕在五条家看到穿着带花边的可爱风粉色围裙,呆在厨房里忙活的夏油杰,家入硝子也没有因此多动一下眉毛。 她只是好奇地询问了负责购买围裙的人。 非常不意外,是五条,并且还从夏油的手机里翻到了同样穿着这件围裙,做出梦露压裙POSE的咒术师。 “拍这个干什么,你还需要辟邪吗?”不同意义上感到了眼睛痛的校医女士如此评价。 “……呃,其实还可以?也算可爱吧?”咒灵操使有些心虚地说道。 “你的审美确实死了。”家入冷酷地下达了绝症晚期的定论。 整整半年的同居生活改变了五条很多不以为意的小习惯,因此婚后的日子跟结婚之前几乎没太大差别,导致他刚恢复加班日常的时候,并未注意到某些与平日不同的细节。 雪发的咒术师并不是不做家务,只是一旦忙起来他在家的时间就很短暂,所以只有闲暇的时候才会帮忙整理或者煮个饭什么的,至于跑腿的工作,那真的就纯粹是浪费时间了,毕竟做家务好歹还能够腻歪一会。 因此外出购物和去干洗店拿衣服都是夏油杰的活。 倒不是家里没有洗衣机,但谁让五条的衣服大多是家用机器无法处理的高价品,小一点的洗衣店还不敢随便接下来的那种,好在咒灵操使很早以前就习惯了这件事,学生时代的三年里他不止一次地帮五条去拿过衣服,两个人都犯懒的时候还会叫咒灵去拿,导致相熟的洗衣店差点叫他们上门去驱鬼,事后自然是被夜蛾用罚写检讨书伺候。 每次出差结束,夏油就会把五条带回来衣物拿去送洗,但某次咒术师回家,提前打算洗澡,在衣帽间里找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物似乎少上了那么一两件。当时五条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咒灵操使忘记去取或者又普通地犯了个懒。 男人们在生活上的细枝末节向来比较粗糙,家里的打扫跟园艺工作还是由咒灵全包的,因此五条悟也没有特别在意。 又一次出差归来后,进衣帽间找东西的五条偶然想起了这回事,出于好玩,他去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结果自然又少了,当下起了兴致地五条决定多积累几次,到时候拿去嘲笑夏油变成了偷懒惯犯,问他是不是又想叫咒灵跑腿,现在他们也不是学生了,又刚好住在结界外面,使唤咒灵倒确实不像学生时代那么麻烦,动不动就得写申请或者写检讨。 然而出乎咒术师意料,上心之后才发现,这事情似乎并不是偶然。每次只要他出差,回来后家里衣服的数量就一定会减少一两件,款式倒并不固定,有时候是衬衫,有时候是居家服,然后那些衣服肯定会在隔天和出差时穿的换洗衣服一起被夏油杰从店里拿回来。 大概有了点猜想的五条从纸袋里拿出着洗干净的衣服,好奇地嗅嗅,让在旁边准备晚餐的咒灵操使莫名地看了看他。 “洗衣店换了新的清洁剂吗?”同居之后,夏油才发现五条对气味意外地很挑剔,导致他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变成了对方的同款,连烟也很少抽。 “没有啦,还是老味道,所以我在想要不要让他们换。”咒术师若无其事地笑着敷衍了过去。 然后,夏油杰就经常能在大半夜接到某位出差人士的爱心电话和短信,有时候是咒灵被暴打的惨像照片,有时候用哭哭的表情抱怨住宿的地方竟然买不到甜点,如果旁边没有别人的话,五条能在电话里磕叨一两个小时。 不得不说这种小花招还挺有用的,起码咒术师出那种一周以上的长差的时候,硝子不必再老借着蹭饭的理由去盯咒灵操使用餐了。 但衣服消失的情况却仍没什么改变,五条其实也不是很在意,因为那些消失过的衣服他还是照常穿着,并没有故意闲置它们。 他就是觉得好奇,为什么夏油不肯直接告诉自己,毕竟两人都已经结婚,在床上也玩得很开,什么花样没有见识过,咒灵操使会在这方面突然害羞起来可是相当罕见的。 于是,五条告诉伊地知他想给夏油一个惊喜,让对方将自己回去的时间说成第二天的早上,被雪发咒术师的任性□□了多年的辅助监督再怎么尊敬新来的靠谱前辈,也只能在大魔王的威胁下老老实实照做。 这就是为什么五条悟会在半夜一点的时候悄悄推开家里卧室门的缘故。 没开灯的卧室里一片静谧,床铺上的人睡得很熟,无论是屋外的结界还是负责警戒的咒灵都不可能对咒术师的到来产生任何反应,毕竟这间屋子外挂的名牌就是五条。 -- 第204页 “嘛,我是很想说一声‘惊喜’来着,但现在看起来不太合适啊。”五条摸着下巴,隔着眼罩端详床铺上的咒灵操使。 虽然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但夏油杰好歹也是特级咒术师,之前没被吵醒完全是因为对五条的气息毫无戒备的缘故,有人说话自然就被惊醒,勉强睁开的眼瞳里还残留着浓浓的睡意。 “……悟?怎么突然这个时候……” “因为想给杰一个惊喜嘛,虽然我也收到了惊喜就是了。”五条悟笑嘻嘻地坐上床沿,整个凑到夏油杰身上,伸手按在对方旁边的位置。 那儿是他的枕头,但此刻正套着他的衬衫,而刚才咒灵操使就是抱着这么个玩意在睡觉,还把半张脸埋在衣领里。 小秘密被发现的夏油杰下意识地想拉起被单想去盖住,但手伸到一半就讪讪地放下。 “咳,因为习惯了和悟一起睡……所以……”他看上去很想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但最终实在找不出足够有说服力的借口,最后只好尴尬地转过脸去,“以后不会那么干了……” 说实话,五条还真没见过夏油杰这么窘迫的样子。 “嗯,已经猜到我出差的时候杰肯定会感到寂寞了啦……但我以为你是在拿衣服打飞机什么的,结果竟然只是□□?你是哪里来的纯情男子高中生吗?” 要不是看到夏油耳垂都红起来了,五条悟大概会直接爆笑出声。 咒灵操使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瞪自己的伴侣,“悟,你到底怎么想我的?”那种听上去只能让人联想到变态色情狂的事情谁会去做啊?? “哎呀,我早该想到的,毕竟杰以前就有过前科嘛。”咒术师意有所指地说道,而过去常年穿着五条袈裟的某位前教祖心虚不已地咳嗽起来。 但五条悟看上去并不生气,甚至还跳上了床,从原本只是侧坐,故意用上半身贴着夏油的姿势换成直接坐上对方的小腹。 “咳,那个,悟?” “是杰不好哦?”雪发的咒术师一把掀起自己的眼罩,空色的眼瞳在光线晦暗的卧室里放出淡淡的微芒,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看上去就很不妙,更不妙的是五条嘴角满是危险意味的微笑,“干出这么可爱的事情,我会起兴致是当然的啊?” “给我负起责任来。”皮带扣被解开的细小金属音一响起,夏油杰便不再需要更多的解释,更何况小腹的柔软衣料外有明显的硬块抵在那儿。 其实咒灵操使也想吐槽一下五条奇葩的交往观,自己对他抱有过度欲念就很正常,但把睡着的人吵醒求欢反而不礼貌,真不知道御三家到底在教些什么古怪的东西。 中间省略XXXX字 第二天,在本该夏油杰来上课的课堂上,学生们一脸震惊地看着站在讲台上的五条悟,“为什么会是五条老师啊??” “嗯?当然是因为你们的夏油老师睡过头了嘛。”雪发的咒术师笑嘻嘻地说道,“所以只好我来代课啦。” “真的假的,不会是五条老师您使唤夏油老师去排队买限定甜点了吧?” 会有这样的怀疑也无可厚非,毕竟夏油最初被叫来,就是为了给因为各种理由而没法回校的五条代课,其中很大一部分和工作无关,尽是买手信啊买纪念品啊拍个观光照片啊之类的无聊理由。 “说什么呢,五条老师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嘛。”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五条很干脆地掏出手机,让大伙儿见识到了屏保照片上正把脑袋埋进枕头里暴睡,只露出后脑勺的咒灵操使。 难得能见识到平日很注重仪表的夏油杰这种形象的学生们自然瞳孔地震,不过真正注意到某些微妙细节的禅院惠则抽着嘴角扭过头去。 趁着五条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机会,学生们立刻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照片有什么问题?果然是P的吧?” “不。”惠露出十分无奈的表情,“不过以后他们俩互相代课或者一起不来上课直接转自习的次数可能会变多。” “唉?为啥?” “万年新婚夫妇都是这样的。”已经很有经验的惠如是说道,并不想因此回忆小时候父母双双睡过头而只能自己啃面包当早餐的次数。 那真的很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婚后生活,PV太好磕了提前放出,安心,番外量很多的,那什么也很多 第66章 六十三 对乃木园子而言,飞行算不得多么新奇的体验,不如说,作为一位需要和外敌战斗的勇者,必须飞上天空去和敌人战斗的次数,实在是多得令人厌倦,尤其到了身体无法自由活动的后来,连曾经在地面飞奔纵跃的记忆都变得遥远而暧昧。 看着少女凝视脚下逐渐扩大远去的大地的表情,五条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只是离开一小会,很快就会回来的,虽然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能保证。” 园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没关系的,神树大人消失会发生什么,我大概能猜到……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平静而释然地微笑,“我,我们是以自己的意志成为勇者的,所以就算为此付出了代价,就算大赦的大家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们,那也能够接受。” “就算是只有十岁的小孩子也知道,本来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突然变成无敌超人什么的,不可能完全没有代价吧?” -- 第205页 “哪怕在小说和漫画里,能够轻易得到一切不可思议奇迹的‘转生’,前提也必须是‘死掉一次’呢。” “所以,就算知道了自己会变成奉献给神树大人的祭品,我也没有觉得非常惊讶……而且因为忘掉了和勇者有关的一切,小鹫反而能够回到原本的家人身边去,作为普通人继续生活,当时,真的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然而,那不过是另一个谎言的开端,想到这个,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现在,到了让神树大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说谎的人,要吞千根针。” 园子轻轻勾起嘴角,那像是一个笑容,有着从容而轻蔑的味道。 谁也不能例外,哪怕是神明。 小姑娘的胆量远比咒术师预料中的要大,五条多少明白了为何夏油杰会对她很有好感,和性别无关,咒灵操使从以前开始就很中意勇敢又坚定的人,所以学弟灰原虽然实力一般,却因为性格缘故让夏油杰颇为关照。 “既然你都决定好了,那我就不多啰嗦啦,啊,对了,以后有机会的话,园子要不要来当我的学生?”咒术师这样说道。 “嗳?五条先生……是老师吗?” “是哦,看起来不像吗?” “完全不像。”园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哈哈哈哈,我可是很受学生们欢迎的哦?”五条看上去一点没被打击到的样子。 “听上去好让人意外……可以啊,如果到时候我还能回到学校里的话,就转学去五条先生任教的学校念书好了,啊,能和小鹫一起吗?”虽然吐槽的时候非常果断,但答应之后却又问得十分认真,显然就算听上去随意到了一定境界,园子也都没在开玩笑。 “当然可以,小鹫多半也会来呢。”五条笑嘻嘻地回答,就算之前再怎么粗神经,这会儿他多少也感到了些许奇妙的既视感。 “那就约好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有志一同地,没将这个世界也是梦境的事实告诉园子。 无论是哪边的人生,都不过是神明的掌中玩物,从未有一天真正地活过,那种事实对小孩子来说实在过于残酷了一些。 而他们的目的达成之后,很可能会直接动摇到梦境本身,虚假的平静多半会就此破灭,不过反正咒术师们已经决定尽可能地将这个世界里的灵魂带到现世去,让他们能够重新作为人类诞生,到时候园子和她的友人也必然会身在其中。 到时候,再好好地认识一次吧。 越过了云层,越过了泛起蓝光的大气,越过了一层无形而厚重的壁障,深邃漆黑的天幕终于在两人面前展开,抬头第一眼所看到的,便是柔和而耀目的光辉。 在正前方,有一株高远无比的大树。 原谅园子只能如此形容,无论是纤细到仿佛伸手就能折断的,蛛丝一般笔直地伫立在星球上的树干,还是庞大到几乎要在整个行星上投下巨大阴影的光辉树冠,以及那冠上千万亿沙沙作响的枝叶,完全由金色的光线构成的这株巨树确实震撼了少女的心灵,让她瞠目结舌地凝视了好半晌。 “如何,非常壮观吧?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也觉得很了不得呢,毕竟是神明们弄出来的东西,基本的气势还是得有啊。” 雪发的咒术师眺望着仿佛近在咫尺,又奇妙地显得十分遥远的树木,如是说道。 园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那个,就是……我们居住的四国之岛吗?” “没错,还不是神树大人呢,祂们应该躲在树中央的位置吧,差不多该把你手头的东西放出来了,已经被杰驯服过,别担心会打起来。” 考虑到本能被激活的契约者约等于神明们的遥控玩具,咒灵操使当然不可能把已经进入外敌状态,几乎没有自我意识的契约者跟园子同等对待,抓取之后就吞过了,已经变成式神的咒灵依然能够在放出后变成咒灵球,便于借用,虽然它们只能做到夏油杰提前给予的命令,但那也比大部分的普通式神有用得多,当年百鬼夜行的时候前教祖先生之所以能够独自脱身,就是因为把大部分咒灵们都交给去往东京市中心和咒术师们对决的家人们使用,成功伪装了他也存在那处的假象。 五条暗中猜测,这个新能力大概是在研究极之番的时候顺带搞出来的,因为对咒术师而言,除了内心的思考以外,学生时代的夏油杰根本没有秘密,他们彼此之间过分地亲密也过分的了解,连五条家都不知道的咒术进展,夏油都能第一时间见识到,而咒灵操使那罕为人知的格斗技爱好,也时常被五条笑话,如果那是学生时代就学会的能力,没道理百鬼夜行的时候他会被夏油杰骗到。 由于作弊的关系,即便来到这条历史的夏油既没有掀起百鬼夜行,也尚未对咒术师透露隐藏起来的秘密,五条悟依然提前知道了很多。 少女点点头,听话地拿出外敌化成的奇异圆球,看着它在半空中仿佛破壳而出的虫类那样,张牙舞爪地展开了完全不成比例的,庞大而怪异的身躯。 就像咒术师所说,变成外敌的契约者显然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园子和五条,却十分理所当然地无视了他们,并未如过去一般即刻展开各种攻击手段,兀自缓缓拨动伸展开的肢体,向着巨树的方向前进而去。 “唔,意外地比我想象得花时间啊……”咒术师打量了一下外敌堪称龟速的移动,他已经尽可能接近四国结界了,万万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还得花起码一整天才能到达。 -- 第206页 也难怪勇者们只有个位数也没被外敌逼到疲于奔命的程度,实在是这群看似战斗力逆天,真实战绩0.5的家伙摸鱼摸得太过分了,虽然也有大部分都盲目地埋头啃食四国结界外围,难得有能突破到内部的个体的缘故在。 并不是随便哪里都能进入的,庞大无比的四国结界,真正的对外入口其实只有一个,就是用来从外界偷取灵魂的光桥,而并没有思考能力只剩下本能的外敌就算用上人海战术,也只有运气格外逆天的一两只刚好能摸到大桥的入口。 其他傻货都是碰到结界外壁就开始了机械而没有尽头的啃食,直到灵魂被磨耗殆尽,它们都会永无止尽地跟结界对持下去。 就像机器不知道疲惫,直到系统毁损都会始终工作下去那样,失去思考能力换来了惊人的持续性,永生的神明们某种意义上非常了解人类的弱点。四国的神树大人也许不会轻易低头,但祂饲养的勇者们总有一天会厌倦这没有尽头的战争与献祭,选择放弃战斗。 但外敌们不会。 战争的胜利总是属于更能坚持的那一边,而化身神树大人的国津神们显然还太过年轻,尚未理解这个真理。 不过事到如今,祂们是否学会战争的真谛也已经不再重要了。 因为这场漫长的对持终于迎来了变数。 可惜就算是五条悟,也没料到到他们坐着外敌进入大桥之后所迎接的会是勇者们的内斗,园子在看到试图阻止小鹫的其他勇者同伴之后,几乎是立刻变身冲了出去,甚至都没来得及想起变身换衣服要避开别人视线的事情,让咒术师很无奈地自己转开了脸。 被叫成奇怪的叔叔和真正的怪叔叔之间,差别还是很大的。 虽然在地球上的时候放话说没法在战斗的时候让一个小姑娘站到自己面前,但如果对象同样是一群初中生小女孩的时候,哪怕是字典里压根找不到羞耻这个词的五条也很难做到认真把那些娇小的勇者当对手,只能一边叹气一边在心里把本来就不是人,完全不干人事的国津神们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接着用最快的速度把勇者们统统打晕。 总不能真的坐看一群原本是朋友和伙伴的小姑娘们互相厮杀,五条悟心里仅存的那么点良心多少还是会觉得刺痛,他好歹也是个老师来着。 “……五条…先,老师……”虽然之前见识过泷川的强大体术,但青年的举止多少还属于人类努力能够做到的范畴,而咒术师刚刚做的就只能叫做幻想。 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轻易做出比神明的加护还离谱的事情啊!!! 搀扶着腿脚不便的友人鹫尾须美走向正在把昏迷的勇者们好好放平躺在一起的五条,乃木园子忍不住在心里这样吐槽,但嘴巴上还是非常诚实地开始叫老师。 “那个,乃木,乃木前辈……这个人到底是……”本来以为勇者的真相就已经足够震撼,决定背叛神树的鹫尾须美此刻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她是因为某些偶然,才从别处知晓了关于前勇者乃木园子的事情,但并没有恢复过去的记忆,再加上大赦隐藏了她曾为勇者的过去,所以现在才用‘乃木前辈’这种生疏的叫法来称呼园子。 少女并未为友人的疏远而动摇,她看向鹫尾须美的目光温柔而平和,“算是未来预定的老师吧,虽然之前有猜过五条老师很厉害,但厉害到能轻松打倒勇者什么的,这真的连我也没有想过。”哪怕是园子自己,想要打倒同伴们的话,少说也得用上一次献祭一个器官的勇者绝招‘开花’才行。 “要是连镇压叛逆学生的实力都没有的话,根本没法好好授课了吧?”五条倒是不以为意,毕竟和战斗全靠神明开挂的初中生勇者们不同,觉醒之后就要跟铺天盖地的诅咒斗智斗勇的咒术师一旦有了咒力和术式,叛逆期闹起来什么事情干不出,他当年十来岁就能把全日本的诅咒师揍到怀疑人生,要不是夜蛾的体术和咒骸操术在近战上过于克制他,五条悟才没那么容易听对方的话,京都校的远程音攻老头同样是校长,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要教人得先压得住学生算是咒术界一点微不足道的常识,所以太弱的咒术师通常会被直接扫去当辅助监督而不是当老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咒术界缺人缺到所有人都干过童工,虽然即便是常常不做人的高层,也没离谱到叫小学生去对付诅咒。 “现在只剩下让这东西去见神树大人了,你们两个看着办。”五条揉捏了一下脖颈,“半天之内她们肯定醒不过来,希望它别再飞那么磨蹭。” “……五条老师要先走吗?” 雪发的咒术师点点头,“突然想起有点事得走开一下,没问题吗?” “嗯。”园子沉稳地回答,“剩下的,交给我和小鹫就好了,无论如何都会确保让外敌见到神树大人的。” “那么,到时候,在现世再见面吧。” 五条悟温和地笑了笑,身影突然模糊起来,一点点从两个少女面前没入被无数七彩斑斓的根须占据的地面。 总觉得那句‘现世’十分意味深长的样子,乃木园子有些茫然地想,但她很快忘记了这个,看向正被自己努力搀扶起来的鹫尾须美。 “真是久违的联手啊,小鹫。”她笑起来,“也差不多该换成我们两个的场合了呢。” -- 第207页 “啊,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本该陌生的前辈似乎和自己很熟的样子,本该是亲密朋友和战友的勇者们还躺在不远处,鹫尾须美却无法从对方的面孔上转开视线。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才对,因为互相触碰而升起的这份熟悉的温暖,到底从何而来?心中的安定甚至胜过了被朋友们包围的时候,对方搀扶着自己的纤细手臂也意外地有力,难怪她的武器是□□。 并非独自一人。 鹫尾须美从未如此由衷地感受到这件事。 “走吧,我们,去见神树大人吧,乃木……不,园子。” 这一刻,她忘记了相识相伴的朋友们,和这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勇者牵起手来,坐上了在两人面前落下身躯的古怪外敌。 身后是过去的一切,被结界隐藏起来的真实四国,遥远的学校和家人,以及一直并肩前行,共同战斗和守望的友人们。 少女们谁也没有回头,她们手牵着手,肩膀靠着肩膀,坚定地望向彼方尽头,那支撑天地的光辉大树。 “会死吗?” “有可能。” “四国……大家会怎么样呢?” “据说会回到地上,再度出生什么的。” “这样啊。”鹫尾须美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以后,不会再有勇者了吧?” “嗯,不会再有了。”乃木园子点点头。 “那样就好。” 少女们彼此相视而笑,就那样消失在光辉的尽头,而那株巨大的光之树,在许久之后,终于开始发出第一声震颤。 五条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就像他离开前对园子说的那样,他暂时回到了现世,正和天元低声说着什么。 “那么,就和预定的一样,我先走了。” “一路小心。”身穿巫女服的咒术师平静地说道,“虽然很想这么说,但计划并不一定会按照预定来发展。” “最关键的部分别出差错就好了……话说你教的那个咒术真的有用吧?别突然掉链子啊,我可一次都没试过!!” “我的咒术不会出问题,但你想要做的事情就不好说了……确定要那么干吗?”天元十分无奈的样子,“一旦失控,可就不是简单地一死了之能解决的了。” “执行人都还没害怕呢,最初提议的家伙怎么突然啰嗦起来了。”五条悟耸耸肩,“我可是万能的五条老师!稍微有点信心嘛。” 然而天元却只是摇头叹气,“实在不该轻易怂恿你。” “后悔也晚啦,毕竟听起来就很有趣的样子,不知道就算了,知道的话,想要试一试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伊地知从外面的走廊步入房间,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那个,五条先生,差不多该是去机场的时间了……” “啊,马上就来。”雪发的咒术师挥挥手,笑嘻嘻地说道,“你就好好在薨星宫里摇扇子等着吧,天元。” 最古老的咒术师只能再度叹了口气,目送着五条悟和伊地知一起远离了薨星宫。 五条悟去国外出差这种消息,对咒术界来说常见的程度就像十八线小明星的绯闻那样毫无价值,但薨星宫里传出天元突然闭门谢客,甚至直接封宫的讯息,就值得咒术界所有消息灵通的人陷入深思了。 “照理说,这种时候,五条悟不该老老实实留在东京吗?”仙台的荒野山林之中,某座偏僻无比的小山谷深处,一位外貌和衣着都让人联想到雪女或者雪童子的少年好奇地说道。 “并不奇怪,要说谁能代表日本咒术界的话,除开天元之外,如今也只有五条了吧?”位于山谷中央的,古老的大树根须上,一位身穿OL服饰,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女人姿态优雅地端坐着,“他的外出是必然的,只要结束得足够快,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是啊,‘原本是那样’。”少年漠然地说道,“你要去试吗?” “不去试一试的话,总觉得不太甘心。”女人微笑起来,“毕竟是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咒具呢。”她微笑着看向掌中的碧色方块。 “说不定是这座古老的岛国,自诞生以来的第一次呢,天元从大地上消失什么的,到时候,日本会变成什么样呢?” “也许会变成比当初咒术全盛,却又鬼魅横行的平安时代更加混乱和可怖的世界吧。”少年耸耸肩,“对我来说算是好事,优质的食材会变得很容易入手。” “请务必不要在身为人类的我面前讨论将同类做成食物的话题,这不是我们之前就已经说好的事情吗?”虽然这么说着,但女人脸上并没有显出半点不快的神色。 “……还真好意思说呢。”里梅一脸嫌恶的表情,“我只是遵从生物本能的食欲罢了,明明你这家伙的恶趣味才更加让人恶心。” 女人睁大了眼睛,露出惊讶的眼神,“我只是在帮助那些被命运伤害的可怜人而已,不管怎么看,也都是助人为乐的好事吧?他们喜极而泣的微笑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谁也没有拒绝我,大家全部都是自愿的哦?” 冰咒师脸上表情越发险恶起来,“一边让□□的至亲来祈求复活,一边窃取别人的□□,假装成对方的样子醒过来,让他们供养的行为要是能叫做助人为乐的话,那我也能说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厨师了。” “哎呀,和不吃东西也能活着的诅咒不同,身为人类生活不易,收取适当的报酬也是没办法事情 -- 第208页 。”女人笑盈盈地说道。 “……以你的能力,随便弄一具实力尚可的咒术师的遗体又不难。”里梅上下打量着同盟者如今的外壳,“反正不自量力的蠢货到处都是,但偏偏喜欢和普通人过不去是什么道理?” “哎呀,毕竟咒术师们大多是独身主义嘛,符合我喜好的人实在太少了。” 女人的笑容越发意味深长起来。 “就这么享受践踏他人的爱意这种事情吗?”冰咒师看上去显得更加一言难尽,“你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说自己不是恶趣味。” “呵呵呵,难道不觉得有趣吗?明明重视到了连生命都可以付出的程度,但是,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过,他们迎接的并不是本人这件事。”女人欢悦地轻笑,“所谓的‘爱’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无论是恋人,血亲,挚友,还是别的什么,实现了众多的愿望,遍历了众多的人生,我以为自己肯定能体会一点的,毕竟曾被那么多的人真心所爱,甚至……”女人低声说道,“但是,直到现在,我确定的却始终只有当初的那个念头。” “如此盲目痴愚的爱意,和诅咒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女人静静遥望远方。 里梅知道,她视线的尽头,必然是那座隐秘而庞大的宫殿。 她曾以为自己知晓那种情感,因为她曾愚蠢地深陷其中,盲目地一如被她嘲笑欺骗的每个人,但如今,她却怀疑起来了。这片冰冷的胸膛之中,真的有什么曾跳动过吗?那些虚幻缥缈的情绪,最终也被证明不过是错觉与臆想。 于是女人不再思考这些无意义的东西,转而想要知道另一个人的想法。 遍历诸多的人生,永远静静俯视这个国家,这个世界的那个人,看着自己以外的人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 可惜,她的术式能够提取的终究只是记忆,而非思想,更别说最古老的咒术师使用的身体从未流落至外界。 不论更换了多少身体,读取了不知多少人的记忆与生命,她也不可能真正靠近对方哪怕一丝一毫。 他们终究是毫无关系的两个独立个体。 女人再度拿出了绿色方块模样的咒具,“差不多该出个门了,和我一起去吗?” “……真会使唤人。”冰咒师厌烦地说道。 “毕竟你想要的东西已经做出来了,报酬不过是帮我打打下手而已。”她的脸上再度漾起真诚无比的笑意,“哎呀,可真叫人期待。” “我可等得太久,太久了……” “没有你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天元?” 第67章 六十四 “名字是……小鹫,吗?” 既陌生又有点微妙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从窗外响起的时候,小广若叶第一时间警戒地挡在自己的新朋友面前,而她身旁外貌纤弱的年幼女孩因为听到了声音和自己的名字,便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窗户。 外面站着一位穿着袈裟的男性,容貌和半个月前将自己从地下车站救出来的男人很相似,但看上去年长了很多岁。 “……那个,请问泷川君和您是……”年纪也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少女有些困惑地试图询问,但她的话语很快卡在半路。 因为少女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家位于公寓大楼的七层。 她所居住的廉价公寓并没有宽敞的阳台之类的东西,卧室的窗户朝着北方,采光差劲,当然也没有消防梯。 “……契约者?”能力是飞行? 小广若叶理所当然地这么判断。 男人的表情在听到‘泷川’这个名字的时候显得有些微妙,但他并没有要进屋的意思,似乎也完全不打算回答少女契约者的问题,兀自敲了敲窗户。 “出来,小鹫。”他这么说道。 “别理他……”若叶反手抓住小鹫的手腕,将少女送来的,自称路过的好心老师的古怪白发契约者说过她现在的状态接近DOLL,独居的泷川君不方便照顾,这才暂时将小鹫拜托给同为女性的若叶。在短短半个月的相处里,若叶确实见识到了少女听话的程度,几乎是自己说什么都会乖巧照做,但如果不吩咐的话,对方可能连吃饭跟喝水都成问题。言行举止几乎和人偶一般的女孩充分显示了‘DOLL\'这个称呼的由来,再加上小鹫惹人怜爱的外貌,若叶忍不住就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了。 身为一位契约者,少女确实如同大众认知的那样,情感淡薄,但她的心灵深处依然存在着觉醒之前残留的情感余烬,小广若叶唯独对自己的家人十分在意。 因此,从她把暂时收留的小鹫当做家庭成员看待之后,任何人想要从她手上带走女孩都不再是件简单的事了。 若叶做好了会被攻击的准备。 但是,出乎她预料的,窗外的男人什么也没有做。 甩开自己手掌的反而是半个月来对她百依百顺的小鹫,女孩以她从未见过的轻巧动作从床上跳下,绕过若叶的存在试图去开窗户。 “小鹫?快停下,那人很可疑……”无法对女孩使用能力的契约者少女慌慌张张地想要阻止她,除开足够离谱的契约能力之外,若叶本质只是个十分寻常的高中生少女而已,因此她不过是非常笨拙且外行地试图抱住小鹫。 从一位勇者身上诞生出的咒灵显然和平民契约者在基础素质上有着肉眼可见的差距,身高矮了若叶足足一个头的少女堪称行云流水地打出肘击,揪领,背摔一整套动作,毫不留情地将若叶摔去了旁边,然后趁着她因为疼痛而无法起身的时候干脆地打开窗户,乳燕投林般跳进窗外男人的怀里。 -- 第209页 咒灵操使一脸无语地拎住小鹫的衣领,让她挂在距离自己一臂之远的地方像只被抓了后颈皮的小猫那样徒劳地舞动手脚。 虽然知道面前这个外表和十二三岁少女无异的孩子实质上和受肉的咒灵差不多,但养育过两个女孩子的诅咒师还是忍不住反射性地皱起眉头,“……女孩子要矜持一点,举止别那么粗鲁。” 作为一只勉强算得上一级的咒灵,小鹫的智商最多跟五六岁的孩子差不多,还没到能理解‘矜持’这种高深词汇的程度,她看看自己此刻属于人类的手臂,少女的手臂纤细而稚弱,显然无法像之前的影子触手和双臂那样可以轻易缠绕在咒灵操使的身躯上。 似懂非懂的小鹫点点头,在被诅咒师放下之后总算能老实地站在浮空咒灵背上,不再执着扑到对方身上去。 正当两人打算离开的时候,若叶终于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契约者少女并不接受这个结果,哪怕是小鹫主动选择离开。 因此她的眼瞳中亮起了赤色的光辉。 在夏油杰身侧瞬间出现的新咒灵将触须甩向若叶之前,青蓝色的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率先从小鹫身上亮起,身穿睡衣的少女轻盈地浮上半空,而被她投以视线的小广若叶则一声没吭地倒向地面,咒灵操使亲眼看着拥有深邃辉光的光球从少女胸口飘出,缓缓飘荡到小鹫伸出的手掌上。 由于种种阴差阳错的缘故,偶然得到了觉醒DOLL能力的受肉咒灵献宝一样将掌中的魂灵递给夏油杰,“……打,打倒了,保护了…”她欣喜地说道。 已经从五条那儿知道了所谓的契约者到底是什么存在的咒灵操使垂下眼帘,对小鹫而言,想要保护她的小广若叶大概从头到尾都跟预备役敌人差不多,少女要是没有使用契约能力,还不至于激发小鹫攻击外敌的反射本能。 “放回去。”夏油杰这么说道。 倒不是他很想救一只猴子,奈何体内有只咒灵看到小广若叶倒下之后哭得简直堪称魔音灌耳,就差直接从他脚底爬出来,因此诅咒师只得无奈地让小鹫把魂灵重新按回去。 小鹫十分困惑地看着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诅咒师要放过外敌,但对已经降服的咒灵而言,夏油杰的命令是绝对的,因此她乖巧地照做了。 如同一尊造得极为逼真的塑料模特那样睁着眼睛倒在地上的小广若叶,在灵魂球被重新按回胸口之后极为艰难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像个溺水的人那样重重地咳嗽出声,不断地喘息着。 她浑身发颤,喘了起码几分钟才把呼吸理顺,能够转过满是冷汗的惨白面孔注视窗外依然停留在半空中的男人和漂浮在他身边中的小鹫。 从对方出现开始,小广若叶就一直感到有种奇妙的熟悉,当时她以为是因为男人有着和名为泷川的青年过于相似的面孔的缘故,但现在,少女终于意识到了熟悉感真正的源头。 泷川悟怎么看都只是个比她年长没多少的青年,就算打败了众多的契约者,感觉很强的样子,也仍然归属人类的范畴之内,但面前的男子和他相似的,大概只有面孔。 无论是气质也好,甚至氛围也好,披着袈裟的奇怪男人都离正常人类太过遥远了,而那种徒具人形的非人者的气场,她早就在那晚能够带着她瞬间移动到城市另一头的白发契约者,以及相处了半个月的小鹫身上过于充分地感受过了。 “……你,你到底是……”其实她更想询问小鹫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少女知道,以小鹫孩童般的头脑是无法回答这么复杂的问题的。 男人依旧没有回答她,只是扫了若叶一眼,确定她大概没问题之后转身离开。 “等等!不要带走————” 好不容易重新得到的家人要被带走,这样的事情少女再没法接受第二次,因此她什么也没有思考,甚至想不起来使用契约能力,本能地顺着打开的窗户跳了出去,用力抱住了尚未来得及飘远的小鹫。 诅咒师有点烦躁地看着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受肉咒灵和紧紧抱着她,对自己投以凶狠瞪视的小广若叶,以及从他脚底窜出来,以守护地姿态环抱住两个少女,恳求地望向他的年长女性咒灵。 虽然他确实是个各种意义上的标准反派,但也用不着摆出如此应景的架势吧?尤其其中两个还是他自己的咒灵…… 即便已经和五条约好准备拯救世界,但夏油杰依然没有向外人详细解释内情的意思,他只是冷淡地说道,“坚持要跟过来的话随便你,但是会变成和刚才一样,死了也没关系吗?” 在小广若叶开口之前,有什么人轻轻地抚摸过她的头发和脸颊。 明明动作那么轻,也没有任何的温度,不过是宛如错觉一般的触碰,但少女仍是瞬间睁大了眼睛,“……妈,妈妈…?”她看向咒灵操使眼神终于变了,“你……您…是死神吗?” 刚才瞬间失神的感受还历历在目,虽然失去意识之后发生了什么若叶不知道,但少女能够确定不是普通的昏迷,毕竟她有过昏迷的经验。 一定要说的话……简直像了死掉了片刻似的。 她很快想到了一个月前早就死去的母亲,以及名为泷川的青年给予她的,莫名其妙的,明显来自母亲去世之后的留言,以及此刻明明身侧空无一物,却又如此真实地触碰感。 -- 第210页 更别提对方虽然一直停留在半空中,但眼睛里既没有放出契约者的红光,身上也没有亮起青蓝色的拉塞尔诺普特放射光,哪怕刚才诡异地阻止了自己的小鹫,起码也在身上亮起了光芒,而有着和泷川相似面孔的男人,自始至终,只是站在那。 小广若叶的猜测听上去既可笑又滑稽,但在某种意义上,偏偏她说对了。 想到待会儿自己将要做的事情,咒灵操使忍不住勾起嘴角,“……真遗憾,我是人,离神明很遥远,不过,要是给世界带来死亡的就能被叫做死神的话,那你确实能够这么称呼我。” 契约者少女眨眨眼睛。 “……妈妈在您身边吗?死掉的话,我是不是就能看见她,和她说话了?” 夏油杰愣了一下,然后长久地,长久地注视面前的少女。 “活着不好吗?” 明明待会儿将要做的和小广若叶的请求毫无冲突,不如说整个东京范围内已经确定不会有多少人活下来,可诅咒师还是开了口。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语调有多么温和,是久违了的,过去对受到咒灵伤害的人们才会拿出来的柔和态度。 若叶用力抱了一下小鹫,然后松开她,轻声说道,“活着是很好的……但是,但我还是想要和妈妈在一起,虽然是大人,可妈妈她很笨拙的,没有我在的话,一个人根本不行啊。” “如果,如果您真的是死神的话,请让我到妈妈身边去吧。” “……哪怕事情和你所想的并不一样,也没关系吗?”咒灵操使这般说道,“你会觉得现在是噩梦,那是因为你还尚未真正醒来。” 毕竟,这个世界并不是现世,她们不过是梦中的母女,甚至从未真正活过一日。对这些沉浸在长久梦境中的魂灵而言,回归现世的瞬间,大概才是真正苏醒的时候。 少女点点头,又摇摇头。 “没关系的,已经,决定好了。”她回答,“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除了妈妈之外,这个世界再没什么值得让我留恋的东西了吧……” “那个时候,要是早点告诉她就好了。” “我很高兴成为妈妈的女儿。” “但是,现在好像也不晚的样子……” 咒灵操使没有打断她对母亲的告白,只是平静地看着,任由小鹫再度将视线投注在若叶身上,让她的魂灵从身体里挣脱出来,和小广清美的咒灵混到了一起。 失去了意识的少女的身躯就那么倒下去,从高空落到地面,激起大片的尘土与血花,周围的行人们看到了尸体和碎散的鲜血,惊呼声此起彼伏,警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远远的半空中,站在虹龙龙首,低头俯视的诅咒师和他身侧的咒灵少女。小鹫看看下方骚乱的马路,又看看身旁陷入沉默的夏油杰,有些担忧地抓住对方的衣摆晃了晃,这才稍稍回神的咒灵操使露出些许苦涩的笑容,抚摸了一下少女的脑袋。 “……现在也为时不晚吗……”他发出意味不明的叹息,让小鹫好奇地歪头打量了好一会儿,但诅咒师并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也不必特地去往那座高墙了。”夏油杰这么说道,“此时,此刻,此地,和末日的降临不正非常相称吗?” 一个,令无辜的少女毫无留恋,主动选择死亡的世界。 大概完蛋了也没什么值得惋惜吧。 小鹫依然没能听懂咒灵操使的话语,但没有关系,她始终明白主人的要求,前所未有的,强烈到足以照亮天空的青碧色光芒从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简直如同燃烧的火焰那样。 地上先前还在慌乱的人们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为映入眼中的光辉恍惚失神,然而,在他们看清楚光芒中心究竟有着什么之前,意识便已经连同灵魂一起飞上了天空,前一秒还鲜活无比的人们就像被割取的稻穗那样,纷纷倒向了地面。 先是数十人,再是数百人,数千人,成千上万的人们就那样睁着眼睛倒下,整座城市转瞬成为一座寂寥无声的人偶之城。 与咒灵少女牵着手,不断地领受众多被抽取的灵魂,将它们直接注入身躯的咒灵操使再不复先前从容的姿态,几乎用尽仅存的力气,他才能保证自己不至于同样从虹龙身上倒下去,最初的魂灵确实不过令他的口中泛起熟悉的恶心味道,但随着魂灵的数量以几何级数递增开始,夏油杰要付出的代价便不仅仅是舌头了。 先是强烈得几乎要吐出内脏的呕吐感,然后是仿佛劈开脑袋的头痛,身体内部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活人身上绝不会有的,膨胀过度的狭窄感和挤压感,如浆水一样自身躯中涌出的冷汗几乎是瞬间浸透了整件袈裟。 咒灵操使很难形容自己此刻受到的折磨,好像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在被人仔细地放在指尖逐一□□,无法用简单的疼痛来形容,但他猜测应该不会比被踩碎身上所有的骨头轻到哪里去。 要结束这份痛苦是非常简单的。 只要他松开小鹫的手,或者一个念头要求咒灵少女停止抽取灵魂,仅仅是那样就可以了,哪怕夏油杰不知道小鹫到底已经抽取了多少灵魂,现在的数量肯定已经远远超越了过去自己的存货。 说不定已经有了数万,大胆一点,十几万也有可能。 和日本此刻的咒术师人数相比,可以算是压倒性的庞大。 -- 第211页 但咒灵操使始终没有那么做,即便他已经连站都站不住,只能蜷缩在虹龙的脊背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连意识都陷入了恍惚。 他只知道自己尚未到达极限,既然这具身体仍然能够继续接受,仍然能够不断摄入魂灵,那就没有必要停下。 夏油杰不知道小鹫的抽取持续了多久,但等到他的意识终于能够恢复清醒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变了颜色。 并不是从白天变成夜晚。 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无光的昏暗,过去的虚假天幕起码还余下一点星光,但如今天上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城市仿佛被一个巨大的帐包裹了般,彻底浸入了黑暗之中,整片陷入漆黑的世界里,只有诅咒师身侧的咒灵少女散发着淡淡的青蓝光芒。 虽然不再有无数萤火虫般的灵魂在她身侧呼啸飞舞,但小鹫依旧漂浮在那里,用自己的光芒笼罩并守护着一时陷入了昏迷的咒灵操使,而虹龙也盘绕着他们。 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夏油杰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使用过度的机械那样不断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肌肉和皮肤上都反馈出酸楚和刺痛,他皱着眉,强行忍耐这不便的感觉,被他强行构建出来的虹龙随着念头的变化而消失,露出地面上无数睁着眼睛倒地的人类。 小广若叶就躺在他们中间,也许是因为躺在地上的人太多的缘故,要不是闻到了血的味道,咒灵操使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存在。 除了没有呼吸和心跳,肤色更为苍白,她看上去和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的人们也没有什么不同。 而小广若叶的灵魂正和咒灵小广清美一起,从咒灵操使的身体内侧好奇地探出头来,歪头打量自己的遗骸。 亡者并未对自行舍弃的身躯产生太多感概,只是细声碎语地讨论着,觉得摔得不够好看,血把衣服都弄脏了,之类的无聊话语。 于是,咒灵操使明白,在他面前的尸体已经不再是曾名为小广若叶的少女,如今的它不过是一堆毫无意义的肉块。因此,夏油杰面无表情地从旁边走了过去,就在小鹫将自己光裸的双脚落到地面,试图跟上他的时候,咒灵操使才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一样,冲她招了招手。 昏暗的,徒具人形的黑影从少女的身躯中步出,就像脱掉一件不合身的衣服那样,随意地让曾名为东乡美森的少女和周围其他人一样,轻轻倒在小广若叶身边。 咒灵小鹫欢乐而娴熟地缠绕到诅咒师身上,最终还是变成了独自一人,就这么逐渐远去的术者身后,只余下无数偶人般的尸骸和一行沾染了鲜血的脚印。 而死去了的城市上空,漆黑的天幕上,开始亮起第一道霹雳。 巨大的,由光辉所组成的树木的幻影,自天空缓缓坠落,它仿佛成了一个过于靠近地球的太阳,无声地照亮整座死寂的城市,成千上万不断从树冠上散落的叶片宛如恒星燃烧的日冕,化作无数的光点从天空落下,但掉落的地方却又空无一物,似乎那真的只是一点散逸的火光。 大树倒塌的速度极为缓慢,起码夏油杰步行了数小时,从室外进入到室内之后,它在天空中的位置也没有产生太大的变化,如果屋内的钟表没有在正常行走的话,咒灵操使真的会产生整个世界的时间已经停止的错觉。 也许它会就那么倒上数日,数年,甚至数百年,就像一颗即将步入终结的恒星,虽然谁都知道它即将死去,但星星哪怕是苟延残喘的一点的时间,都足够令一个文明从摇篮走向衰弱和终末。 反正该做的已经做完,只剩下对一切结局的等待,因此诅咒师就那么站在窗口,安静地凝视天空逸散的金色树冠,直到身后的大门被打开。 “真意外啊,还以为杰会继续在墙头等我。”咒术师的声音响了起来,“说起来,怎么找到这间公寓的?我应该没说过地址才对。” 五条好奇地打量依旧未曾转身的咒灵操使,这家伙应该依旧没恢复作为‘泷川悟’时期的记忆,这点他可以保证,否则态度绝对不会还如此微妙。 “用来锁门的是咒灵。”诅咒师淡淡地说道。 所以不管是找到小鹫的位置,还是找到公寓的位置,对夏油杰而言都没什么难度,咒灵操使当然能感知自己咒灵的位置。 “啊,都快忘记这回事了。”五条恍然大悟地说道。 “果然是你的馊主意。”咒灵操使甚至没有用疑问句。 “这个办法哪里不好,不是非常靠谱且管用吗?”咒术师振振有词地反问。 夏油杰就差翻个白眼给他,当年因为咒高有结界,使用咒灵都必须打报告,导致没法在宿舍用咒灵锁门玩的五条时常碰到两个人出差就花式唆使他用咒灵锁旅馆房间的门,自然,每次都被咒灵操使拒绝——当时还算个常识人的青年一点不想为了‘惊吓到酒店工作人员’这种理由写检讨。 “别说那些了,外面的景象,悟看到了吧。”并不打算开始老同学叙旧的夏油杰撇撇嘴,生硬地岔开话题。 “不可能没看到吧。”但五条只是笑嘻嘻地指指窗外,“可惜,比起我制造的场面来,杰的还不够看啦。” 咒灵操使哽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之后选择放弃跟五条悟在这种细节上扯皮,否则一定会没完没了,他对此早就经验丰富。 -- 第212页 “我清空了整个东京,虽然感觉还能塞得下,不过小鹫能够延伸的范围好像只有那么大,大约一千多万的数量。” 提起详细数字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五条悟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不太自然,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啧啧了几声,“十分之一的日本人口,不愧是杰。” “按照日本现在的新生儿数量,哪怕每年有二分之一都是咒术师,这场漫长的婴儿潮也够持续上二十多年,每年几十万,最终到达千万的咒术师人数,维持日本两三个世代的平静都不算做梦。” “……就算做到这个份上,结果也只是勉强维持两三个世代吗?” 听到夏油杰过于挑剔的说辞,五条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虽然答应过天元要保密,但杰是例外嘛,所以,告诉你一件好事吧?” “天元说,她的工作最多再持续个三百年,不会更多了。” 咒灵操使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五条。 “意思就是……大概再过上三百年,日本可能会沉掉,本来就是强行造出来的岛屿,也没谁说过会一直在那里啊,咳,当然到时候会提前想办法让国民去避难啦,不过都是后人的工作了,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搞不好到时候人类已经登上太空了也说不定,毕竟现在科技发展得这么快。”咒术师一脸轻松地说道,“勇者光是挑战魔王就已经很累了,要是还得负责善后也未免太离谱了。既然该做的,能做的我们都做完了,就别再操心那么多,总要留点工作给其他人表现一下嘛。” 被五条突然抖出来的重量级别秘闻炸到的夏油杰罕见地表情空白了一秒。 他头痛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除了天元和你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个?” “现在多了杰你。”五条咂咂嘴,“因为泄露出去真的会引起恐慌,所以要好好保密哦?” 夏油杰真的很想让天元见识一下咒术师此刻的嘴脸,这样对方下回就绝对不会再把重要的事情随便告诉五条了。 但咒灵操使最终选择点头。 “我会保密的,不过……”他这么说道,“比起拜托我,还是另外一个方法更彻底些吧?” “什么方法?” “世上最不会泄密的,当然只有死人。” 诅咒师笑着说道。 第68章 六十五 “怎么,因为正事做完了太过无聊,所以又开始说些惹人生气的疯话了?”五条悟轻巧地回应,“上次被打断对决就那么让你在意吗。” “也行,回去之后训练场上见几次都没问题,找谁单挑都老是一面倒的赢,我也有点腻味了。” 话是这么说,但咒术师脸上轻浮的笑意却随着他越发柔和的语气一点点散去。 以咒灵操使的经验,其实此刻的五条距离认真发火只剩一步之遥了,但他周身的氛围却偏偏显得格外祥和,颇有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感。 明明是个最讨厌谎言和隐瞒,任性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家伙,自己不坦率起来的时候反而异常能骗人。 虽然历经多年,但意识到他所熟悉的,属于过去的五条的部分仍然没有任何改变,仅仅是这样的事情,都让咒灵操使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切了几分。 可惜场合不太对,因此那份难得的真切只是徒劳地令咒术师心底压抑的怒气越发旺盛。 “并不是疯话吧,悟。”夏油杰浅笑着,目光笔直地凝视五条被绷带牢牢阻隔的面容,“还是说,你已经离谱到把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给忘记了吗?” “……一个沉睡神明的生得领域而已,距离我的认真说明会还不到两天吧?健忘的人到底是谁啊。” 咒术师冷冰冰地说道。 “我以为,一个只有死人的地方,通常该被叫做黄泉?” “安心点,你还喘着气呢。” 笑意终于从同样从咒灵操使的脸上散去了,但和五条的冷硬相比,夏油杰过分平和的神色反而让他生出些许疏远的气息。 “如果只是为了梦境中的魂灵的话……现在已经收容完毕了,随便用点操控人类的术式,让位于外界的我的身体,将灵魂们释放出来即可,这事儿应该不难,甚至不必天元大人出手,只是咒高的术师也能做到。” “单纯想要‘拯救世界’的话,‘诅咒师夏油杰’并不是什么必要条件,我说得没错吧,悟?” 六眼的咒术师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隔着绷带仔细端详了咒灵操使片刻,随即冷笑了一声。 “我倒是不知道,杰什么时候变成了奉献自我的大方圣人了?竟然愿意给咒术界白做苦工不要酬劳,回去得说给硝子好好听一听。” “酬劳已经预先领受了。”夏油杰平淡地说道,“如果每年真能有二十多万的咒术师诞生,我想要让日本成为咒术师乐园的理想,也算是变相实现了……虽然没能让愚蠢的猴子们消失多少让人遗憾,但世事难两全,勉为其难忍耐一下这个缺点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好不容易实现的理想,连亲眼看看的念头都没有吗?杰就不怕万一最后关头失败?” “……悟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 “你对我还真有信心啊。”五条的话语里似乎隐约夹杂着磨牙的声音。 咒灵操使毫不谦虚地点点头,“我对悟一直很有信心哦?” -- 第213页 “别绕弯子了,不肯跟我回去的理由到底是什么,老实说出来。”六眼咒术师珍贵的耐心终于被磨耗殆尽,懒得继续陪对方装下去,“没法说服我的话,就把你揍晕了再带回去。” 五条悟一点没打算客气的说道,而夏油杰也清楚,他说出口的话语非常认真,绝对会将宣称的内容彻底执行。 “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咒灵操使淡淡地开口,“那些被当做咒灵降服的灵魂也就算了,勉强算是变相开了后门溜出去,但身为‘后门’的我肯定没法再用这种办法。” “悟,从黄泉带走一个灵魂这种事情,是可以轻轻松松,毫无代价的吗?” 六眼的咒术师并未转开面孔,但夏油杰就是知道,他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了。 “……那是我的事。”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五条如是说道。 “怎么,我这个当事人反而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力吗?” “你要是能在外面从床上跳起来反对,我就接受,梦里的胡话不算数。”咒术师非常蛮横地进入了完全不讲道理的状态。 咒灵操使轻轻叹息了一声。 “说到底,为什么非要让我回去不可?”他这么说道,“明明,我留在这里才是最合适的,难道不是吗?” 虽然在新的历史里,曾经的夏油杰所做的一切都尚未发生,但五条是知道一切的,而谁也不能保证,他回去之后不会再变成一个诅咒师,既然如此,又有什么比地狱更合适一个诅咒师停留呢? “……我想要你回来。”五条几乎是僵着脸说出这句话的,“不行吗?” 咒灵操使想过很多理由。 但他确实唯独没有想到这个理由,因为夏油杰以为,从他选择转身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可能从五条嘴里听到这句话了。 看到诅咒师一脸愕然的样子,难得主动低头的五条反而生出了些许成就感,只要能说动面前难搞的混蛋,这种丢人的台词,哪怕让他再忍着突然出现的羞耻心多说几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在咒术师以为夏油大概快动摇了的时候,咒灵操使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开了口。 “……悟,何必勉强自己呢?” “哈?” “如果是过去的我的话,这句话大概确实发自真心。” “……你什么意思?”五条挑起眉毛,要是咒灵操使敢说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他肯定变心出轨了之类的疯话,他决定当场就让对方见识一下咒术界最强之人的真正实力。 “人是会变化的,就算历史可以重来,曾经经历过一切的我们也不可能再变回过去的自己,而现在的我,哪怕并没有成为诅咒师,也还是让悟认真地讨厌了吧?”说出上述言语的时候,夏油杰的神色平和极了,甚至带着些许不以为意的,调侃的笑意,“虽然不知道悟是因为什么而想起了以前……” “但是,别为了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勉强自己,这句话同样也合适你啊,悟。” 咒术师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他知道自己肯定要为年轻时代干的蠢事付出代价,但五条悟从未想过会是此时,此刻,而他甚至无法为过去的所作所为出言辩解。 因为对夏油杰来说,那就是事实。 未能成功传达的心情,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语,当想要给予的人彻底离开之后,那些东西就算存在过,又有什么意义呢? 总有那么一些事物,是不能迟到的。 “虽然不知道神明们现在怎么样了,但这梦境已非久留之地。”咒灵操使这么说着,向五条悟走来,“你该走了,悟。” 大概是打算送别吧。 明明彼此近在咫尺,咒术师却觉得对方从未离自己如此遥远过。 五条悟撇了夏油杰一眼,最终烦躁而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果然,说服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合适我,天元的建议一点都不靠谱。” 咒灵操使挑挑眉,了然地望回去,“所以,还是得打一场吗?” 但他却并不准备出手。 终究是最后的告别,回想起来尽是鼻青脸肿的面孔的话,肯定会觉得有些扫兴的吧。夏油杰是这么想的,因此即便被咒术师干脆地一脚扫倒在旁边的沙发上,也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 直到五条悟虽然利落地坐到他肚子上,却并未握紧拳头来一下为止。 事实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夏油杰的咒术师不仅没开始揍人,甚至还慢条斯理地伸手拉下校服拉链,就算咒灵操使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五条是打算干吗了。 “……认真的吗,悟?”诅咒师的询问里很有些无奈的味道。 但夏油杰总算没做出拒绝的举动,态度也变得更为缓和起来,这令五条悟多少松了一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真的变成用武力胁迫对方的结局。 “既然用说的没用,当然只好用做的了。”六眼的咒术师理所当然地回答,“还是说,在杰看来,我是那种能因为愧疚或者同情而跟人上床的家伙?” 这次终于换夏油杰闭上了嘴巴。 中间省略6Q字,你们懂的 搞什么啊…… 总算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的五条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这不是比年轻的杰还黏糊吗? 所以之前那些算是什么鬼。 -- 第214页 咒术师总觉得自己先前产生的怨气都随着咒灵操使过于温柔的亲吻和爱抚被彻底挥走了,但好像又积累起了其他成分的不满。 第69章 六十六 前方省略5Q字 ,你们懂的 然而夏油杰也不需要。 无论是生死之间的一线希望也好,人生命运的彻底改写也罢,他其实都没有期待过,而心底深处唯一的那么一点妄念,便只是想留下一点痕迹。 不需要很多。 只要那双空色眼瞳的主人俯视世间的时候,偶尔能想起在遥远的过去,樱花烂漫的季节里,曾与一个友人相遇即可。 在他们彼此最好的年纪,以他们彼此最好的模样。 虽然夏油原本觉得,五条要是能把他忘记干净,清清爽爽地走向全新的人生也不错,任何人都不应该执着于过去,尤其是咒术师。 然而五条悟偏偏来了。 来到这亡者的国度。 所谓上穷碧落下黄泉,不过是遥远诗篇中古人凭借着想象编织而出的美好故事,更为真实一些的神话里,连母神伊邪那美死后,都要被看到了真容的丈夫恐惧嫌恶,那么为了理想而舍弃一切,染尽血腥污秽的他自然更没有这个资格去领受那根垂落地狱的蜘蛛丝。 蛛丝是为了善人而来的,而咒灵操使夏油杰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和这两个字相距甚远。 诅咒师确实也想过直接一走了之,此刻的黄泉梦境是如此动荡,只要他想躲开五条的话,无论如何总能找到点办法。 但咒术师实在太执着了,说起来,从以前到现在,五条执拗到如此不依不挠的样子,连夏油杰都是第一次见到。 仅仅为了寻找一抹不知是否真实存在过的缥缈孤魂,便于黄泉之中往返了数千个时日。 那可是最怕麻烦事的五条悟啊。 要说咒灵操使没有被触动,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夏油杰依然觉得,像他这样的家伙,何德何能。 他仍是坚定地打算拂开这道始终纠缠不休的雪白蛛丝。 只是心底终究还是留下了影子,妄念便因此而生,即便依旧不曾期待得赦,但既然有人如此执着于自己的话,那么他总归,可以在世上稍稍留下点什么东西的吧。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一个名字。 在已经被彻底清理干净的客厅里,已经穿戴整齐的咒灵操使垂目凝视蜷缩在沙发上酣睡的五条,公寓里只有一台洗衣机,因此他的高专校服只能和僧袍一起清洗,大概多少染上了点线香的味道,不过夏油杰觉得咒术师不会介意。 反正只要离开了梦境,那点微薄的虚无气息便会彻底散去,再也寻觅不到。 “……悟。” 咒灵操使俯下身,在沉睡的五条眼上留下一个堪称疏离的浅吻,他既没提到任何一句情人之间该有的恋语,也没说什么希望对方不要忘记之类的蠢话,只将那个曾含在唇齿之间诵念了无数遍的名字再念了一次。 就像他在黄泉中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所做的那样。 当然,此刻的夏油杰并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做了什么,但不妨碍他现在想要那么做。 他人生中的一切波澜都起始于这个名字,那么也当结束于这个名字。 用一场激烈酣畅的□□来耗光五条的精神,趁他睡着的时候默默离开这种最烂男友的行径,夏油杰早在过去便已经驾轻就熟,而今也不过是再复习最后一次罢了。 悟醒来肯定会大发脾气吧,咒灵操使漫不经心地想着,并步履平稳地走向大门,无论如何,总比最后一面是大打出手或者吵架要好。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把手的时候,门扉却被从外面拉开了。 站在门口的人,虽然看上去脸色十分疲惫,甚至衣衫也不太整齐的样子,但毫无疑问的——是五条悟,没被绷带遮挡的空色眼瞳灼灼发亮,简直就像要烧起来,外表显得有些颓废,精神却十分旺盛的咒术师站在那儿,冲着咒灵操使露出一个近乎嘲弄的肆意笑容。 “想去哪啊,杰?” 第70章 六十七 夏油杰的迟疑仅仅维持了刹那,他甚至没有去看沙发上的到底是不是五条悟本人,数十只咒灵便已在意识的命令下涌出大门,而咒灵操使本人则毫不犹豫地后跃转身冲向客厅另外一头的窗户,作为咒术界仅有的几位特级,夏油杰的战斗能力和临场判断可以算是无须置疑的,哪怕和最强的五条悟正面对持也仍拥有一战之力,更别说他此刻一心只打算逃跑。 但前提是五条没有‘算计’他。 思考一个足够周详的计划去达成某种目的确实是五条悟很少干的一件事,主要是他的实力过于逆天,以至于大部分时候费心谋划反而成了毫无必要的浪费,有个脑力的话为什么不多看几眼敌人的咒力的流向呢? 而现在展现在夏油杰面前的就是五条悟二十多年来极为少有的一次精心谋划,虽然大部分的构架完全来自天元的建议和他的一时兴起。 某种意义上,六眼的咒术师确实像他自称的那样,只要愿意用心就可以无所不能。 哪怕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计谋,也成功坑到了早有防备的咒灵操使。 被一脚踹碎的窗户本该向着外界四下飞散,但那些碎片却在夏油杰面前飞得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留在半空中,同时被停下来的还有他踢出的长腿,扬起的袈裟衣摆,被风吹动的发梢,以及挂在旁边墙壁上的钟表指针。 -- 第215页 五条悟站在门外,却并没有看向屋内已然凝固的一切,那双空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从手掌中流泻而出的咒力丝线,以及天元教导给他的古老结界术。 这种特殊结界的作用对象通常是一些低等诅咒,过去被咒术师们用来捕捉具备飞行能力的咒灵,毕竟不是每个咒术师都会飞,像蝇头那样的杂鱼玩意要是成群结队上天的话,依然能给普通人类造成很大的麻烦。 而到了梦境世界,这个结界施展起来便更为方便,毕竟——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梦境的产物,没有一样能够算成实体。 这种术的麻烦之处就是发动需要一些时间,哪怕范围只有一间公寓那么大,还得精准控制咒力,不让咒灵操使发现外面有人在布结界,即便是五条悟,施展的时候也费神到了必须暂停掉身上的无下限的程度。 但结果总算相当令人满意,六眼的咒术师就那么看着面前的公寓被结界直接从‘梦境’中切离,一点点被旋转压缩,最后彻底变成他掌中的一块凝固物质。 和夏油杰的咒灵球并不相似,那东西更像是块不规则的石头,如果不是大半都被染黑了的话,也许看上去会很像宝石之类的东西。 “……污浊比想象得还严重嘛。”五条咂咂舌,天元说过,封石会一定程度上展现出被封印者的本质,他倒也没觉得夏油会显得多么洁净无暇,但三分之四都被染黑的样子确实很惊人。 但封石的中心也确实闪烁着一片始终未被染黑的金色,他看着那片蜜色好像活物一样微微颤动,甚至在一片乌黑中挣扎的样子,忍不住就把它举起来,对着一片漆黑的天空中,取代了太阳的黄金树冠凝视片刻。 对面的光线透了过来,映在咒术师空色的眼瞳之中,那于污浊中挣扎的微光,很有些像是被捕捉的细小虫豸,在尚未凝固的松脂中不断做着毫无意义的努力。 和五条所知晓的,属于咒灵操使的,短短几十年人生极为相称。 如果这石头被彻底的染黑的话,也许他就能干脆地将其锁入封印的木匣之中了吧,然而那点微末的蜜色却始终坚持着,明明是毫无意义的挣扎,既无法让已经被染黑的部分重新变得洁净,也不可能真正产生出照耀周边的光来,不过是能够透过一点来自别处的光线而已。 五条想,但也许就是这点执拗地不愿被染黑的蜜色,让他始终无法真正放手。 虽然已经变得这么稚弱,变得如此无害,轻易就能握在掌中,果然还是无法放心,毕竟,上一次他也安定地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 当神明要夺走你的珍宝的时候,祂们甚至能令你忘记,它一直就在你的掌中这件事。 因此,咒术师就像对待一颗随手买来的糖果那样,将指尖把玩的封石轻轻抛起,然后张开了嘴巴,任由它坠入自己的咽喉。 虽然只用舌尖稍稍触碰了片刻,但五条还是总算理解了为何夏油每次吃完咒灵球的表情都僵硬得很,这TM就不是人吃的东西,真正尝到什么叫‘呕吐物的味道’的咒术师忍不住在心里忿忿不平地咒骂,他当然没有将封石吃下去,而是隔着一层无下限将它保存在胃里,在自己的体内使用术式这种疯狂的操作也只有五条悟干得出来,换个人多半这会儿肚子上已经开洞了。 但咒术师不仅屁事没有,还淡定地往半空一飘,坦然无畏地向着被隐藏在天空上方的诸神战场冉冉升起,倒不是他真的特别想作死,可谁让此刻离开梦境的道路仅剩天空一条呢?在携带夏油杰的状态的下,能够无声无息脱离梦境的睡眠大法就无法使用了,因为睡着的五条悟是没法从这个世界里带走任何东西的。 当然也包括咒灵操使的灵魂。 于是他就那么升了起来,离开这个已经彻底死去的城市,从云层已然彻底散去,虚伪的天幕彻底破碎,缓缓步入那片终于展露出真实的恒古星空。 没有高悬天际的巨大光河,没有围绕着天幕的中心回旋的闪烁小火,没有变化着身形的无限之蛇。 苍白冰凉的卫星挂在漆黑无光的天幕上,披着庞大的阴影,用表面的千万山环静静凝视主星的大地,无数的地块山峦因为离得过于遥远,如沙如尘一般环绕着世界,于高远死寂的天空中无声游曳。众多更为遥远的星辰们,要么隐藏在无光的天幕里,要么安详燃烧着自身,唯有焰光飘摇,穿透天幕,留下浅淡如极光般变换摇曳的细微色彩。 而那棵正在倾倒的巨大神木照亮了整片天幕,成千上亿如日冕燃烧般散去的叶片像星火一样不断坠入被巨树的阴影遮盖的大地,偶尔也照亮天幕之上正在征战的,无数奇形怪状的外敌和与巨木一样散发光辉的众神们。 五条悟十分识趣,非常低调地沿着战场的最边缘行动,紧紧贴住轰然呼啸的岩浆之海,巧妙躲开那些喷射而出的炎柱的同时,尽可能飞得又快又轻,时不时利用外敌的轮廓盖住自己的身影,免得被众多眼力不输给六眼的众神们注视。 这大概是咒术师学会飞空之后,有生以来最为憋屈,也最为费心耗神的一次飞行,但他丝毫没有抱怨,甚至始终保持着罕见的沉默,连跟仍和自己保持一丝神念联系的天元说几句俏皮话都不肯。 即便五条悟已经这般小心翼翼,在即将脱离这宏大而可怖的战场之前,他的面前终究还是迎来了一位注定要出现的客人。 -- 第216页 那东西既不发光,看上去也不怎么厉害,外表只是只普通寻常,甚至显得有几分无害的白色猿猴,歪着头,孩童般天真无邪地含着指头,黑葡萄一样的眼珠湿漉漉地从下方瞅着人。 天元在耳边幽幽叹了口气。 猿神的来临几乎能够算得上某种必然,毕竟他们打算偷走的是属于祂的祭品,哪怕它是国津神的一员,而此刻祂的阵营正和天津神忙着开战,也不足以彻底吸引开祂的注意力。 但此刻在那里的神明看上去并没什么敌意的样子,祂望向五条的眼神甚至称得上温和慈爱。 咒术师板着面孔冷笑一声。 “……再怎么装得和蔼,也不能掩盖你不打算让路的事实哦?” 白色的猿猴眨了眨眼睛,作为一个被偷了东西的苦主,祂觉得自己总归还有那么点挡路的权力。倒是面前的小偷蛮横得很,不仅在人赃并获的现场丝毫不心虚,也半点没有要把失物还给它的意思。 “我可不觉得现在是追究一个尚未死去的灵魂的去向的好时候,毕竟,只要我喊上一嗓子‘有逃兵’什么的,搞不好那边所有正打得热闹的家伙全都要跑过来了呢,对吧,属于国津神的猿神大人?” 猴子依然歪头看着他,只是目光显然变得幽怨了起来。 最后,这位并不怎么擅长战斗和争论的和善神明似乎选择了退让。 祂期期艾艾地伸出手指,指向五条,即便对方没有开口,但咒术师仍在无形中理解了来自神明的示意,无论如何,咒灵操使向他许了愿望,既然如此,支付代价就是必须的,如果五条悟一定要带走他的灵魂,那么起码要补偿这份代价。 猿神觉得自己的理由十分正当,没有半点问题。 但咒术师看着祂的眼神依旧相当微妙,“……补偿吗?那么,你想要什么呢?”他似笑非笑地问道,似乎确实有些意动的样子。 猴子的手指,缓慢而坚定地移向五条悟的一侧眼瞳。 雪发的咒术师用一种心照不宣,或者说,没有半点意外的神色看向了那只显得极为无害的白色猿猴,“……原来如此,你想要六眼。” 猴子摇摇头,比了个一,似乎是只要一颗眼球就足够的意思。 “那么,我要是不打算付呢?” 同样歪过脑袋,勾起一抹微妙笑意的咒术师用那双来自遥远过去的,其实并不属于人类的眼瞳静静地看向面前的猿神。 而祂只眨了眨眼。 咒术师便感到肠胃中的封石瞬间变得重如千钧,他的胃里装载的似乎不是一颗石头,而突然变成了一座山峰,不仅正打算脱离无下限的掌控,还要在他身上坠出个致命的孔洞来。 笑意如潮水般从五条脸上瞬间褪去,他极为冷漠地望向面前的猿猴,身体内封石变重是一个缓慢又匀速的过程,虽然无法改变目前的状况,但离封石的重量彻底超过他的控制也还需要十几分钟,猿神似乎没打算一口气把事情做绝,还大度地给了咒术师极为宽裕的,足够用来犹豫和做出选择的时间。 但这个过程对五条悟而言依然十分痛苦,因为他用来举起封石的东西既不是有力的四肢,也不是坚固的脊背。 现在承载着那颗石头不断增加的重量的,是他体内柔软的血肉与内脏。 即便是最为强大的无下限术式,也没法抵御来自身体内部的破坏,尤其还是他自己主动敞开了防御,强行将不断打算冲出去的封石硬留在身体里,任由它在里头一次又一次地将反转术式修复完好的脏器重新碾压成碎屑和血泥。 可无论是足以击穿神经的痛楚,还是疯狂消耗的咒力,都没有让五条悟皱一下眉头,咒术师依然居高临下地用最为傲慢的眼神鄙夷着面前的神明。 他甚至开口说了话,哪怕唇齿之间不断有流淌的粘稠赤色和血肉的碎片溢出。 “我倒是忘记了……杰现在算是‘你的东西’。” 最后几个字眼几乎是从五条悟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似乎仅仅让咒术师说出这个无可辩驳的事实,都在挑动他已经岌岌可危,即将面临爆发的怒火。 而猴子只是安详地看着咒术师,等待对方做出选择。 毕竟已经镌刻在时间长河上的历史无法再被更改,哪怕是神明也不行,许诺将自己献上的是咒灵操使本人,就算面前的咒术师再怎么不情愿,也无法抹消这个事实。 因此只要猴子不点头,他就算把这个不擅长战斗的神明从猴子揍成狗,也带不走已经归属于祂的魂灵。 人类总是创造奇迹,甚至能够忤逆神明。 但没有一个奇迹,能够反转过去。 雪发咒术师的回答,是咧开嘴唇,冲着猿猴露出一个鲜血淋漓到彻底糟蹋掉他的美貌的歪曲笑容,“我说,猴子,要是把两个灵魂捏在一起,它算是谁的呢?” 在猿猴睁大眼睛之前,五条悟已然取消掉了封石上的无下限,既然灵魂能够被当成咒灵一样封成咒物,那么自然也同样能够当成咒物,把它吞下令其受肉。 五条之前特地用无下限隔着封石也是为了防备这个,他只是打算把夏油杰带回去,并没疯到要跟对方共用一个身体,就算作弊大礼包里有过如何把自己和平行世界的自己分开的记录,也不代表他能把跟自己完全是两个人的咒灵操使混合再分开。 -- 第217页 但现在为了给面前这只死猴子足够响亮的一巴掌,五条悟觉得疯一下也没什么要紧,虽然他肚子里那颗接触到血肉的瞬间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封石正在疯狂颤动,死命将原本就不大的体型缩得更小,别说受肉,连意识的触须都不敢伸出来半点,恨不能立刻变成一颗真正的石头。 内脏被碾压的触感在融合没多久之后就消失殆尽,总算有了余裕的五条伸出手戳了一下腹部,“你缩什么,出来跟伟大的神明大人打个招呼嘛。” 封石跟死了一样不吭声。 暂时懒得理他的咒术师抬头,不屑地瞥了眼面前目瞪口呆的猴子,“真抱歉,它现在是我的了。”五条得意洋洋地笑起来,“虽然我确实挺想打你的,不过咒力的伤害对神明来说应该没什么用,毕竟我都会反转术式呢,你只有更强吧?” 诅咒是不死不灭的,就算一时被抹消,也总有一天会复苏,作为奇迹源头的神明们在不死不灭上显然只会更优秀。 猴子仍在愣愣地看着五条,仿佛还没从咒术师刚才的举动中回过神来,祂完全无法理解五条的举动,毕竟吞掉一个灵魂可比自杀可怕多了。 先不说融合的时候有当场发疯的危险,就算两个独立的自我意识足够坚定,没有因为无法分清彼此而发疯,变成了后天双生魂的灵魂也将永久地被联系起来,即便能利用仍然活着的身体让两个灵魂归位,但这份无形的联系却不会消失,对方将轻易地循着它知晓五条一切,不论是生死还是喜乐,甚至一定程度上还能听到想法,哪怕这种联系是双向的,自己的所有都向某个个体彻底敞开的事实依然足够将人逐渐逼疯。 那并不是正常人类能够承受的东西。 甚至,连神明都不敢做出这种事。 因为吃掉灵魂对神来说也算得上禁忌的行为,就像诅咒能够污染神明一样,灵魂的污染性和诅咒相比只高不低,毕竟大部分诅咒只是一份漆黑的执念,一种负面情绪的凝聚物,而灵魂却是在生命的光海中不断轮转存在,就算它们每次出生之前都会把上辈子经历的一切洗掉,但痕迹终究留了下来。 这种联系远比成为神明的祭品更为不幸,毕竟神也就是欣赏灵魂们熠熠生辉的姿态而已,还没到连思想和情感都监控的程度,而且看腻了也会把灵魂送去黄泉,让它们重新进入轮回,变回过去自由自在的状态。 可灵魂的双生子是无法被死亡分开的。 无论是先天的双生,还是后天的双生,他们从此以后注定永远纠缠。 面前的咒术师却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好事一样,仍然兴致勃勃地看着猿神,“虽然你是个强买强卖的混蛋,不过好歹也算是给杰完成了愿望,所以我不会揍你的。” 猿猴眨巴着眼睛,茫然地看向五条悟。 “不仅如此,我还要送你一份礼物。” 咒术师把一个四四方方的机械造物丢给了猴子。 那像是个遥控器。 “虽然我很希望你按下去,不过你肯定不会按的,对吧?”他笑嘻嘻地说道,“所以我代劳了一下,信号已经发送出去了。” “然后——【诸君,这里有个逃兵哟?】” 随着五条那堪称响彻整个战场的声音,远处无数正酣战的神明们,纷纷转过视线来。 猿猴越发困惑地看向五条,刚才那个离谱的操作也就算了,现在这种坑人坑己的栽赃嫁祸能有什么意义?祂本来也要回去参战的,刚才趁祂发呆的时候逃走才是咒术师的最好选择,现在祂虽然确实被所有的神明们看到了,但五条也没法逃走了啊? 五条悟笑得肆意极了,他轻轻扬起手臂,背对着身后如同雪崩海啸般轰然席卷而来的诸神和千万的外敌们,咒术师只开口说了一句话。 “差不多是时候了吧?天元。” 身在现世,薨星宫深处的古老咒术师点点头,“封闭宫殿的结界正在被破开,如今世上,能和我一较高下的结界师只有那孩子。” “不会错的,他来了。” 一身巫女装束的咒术师轻轻垂下眼帘,伸出少女纤细雪白的食指,按下面前智能手机的短信发送键,任由无形的电波将讯号发送到星球的另一头。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看看手机上的指令,很有默契地互相点了点头。 “话说,真的要对五条前辈用这个吗……”黑发的青年还有些不太确信地看着面前床铺上正睡得四平八稳的前学长。 “是他自己说要用的。”七海冷冰冰地说道。 “到时候出不来怎么办?” “天元大人也说过了没问题。” “唉……怎么看都是乱来啦,这个。” “好了,快用,那东西都架在房间里三天了,每次都要想理由敷衍服务员我也很困扰的。” “是是,那么——狱门疆,开门——关门。” 他们就那么表情平静地,目送沉睡的雪发咒术师被塞进了面前小小的一颗咒具之中。 而梦境边缘的猿神,则是再次目瞪口呆地看着五条悟从自己面前生生地,被瞬间展开的‘道标之门’掠走,只余下潮水般向祂涌来的敌人和愤怒的同伴,以及。 祂们背后,原本安静沉寂的星球突兀地响起轰鸣。 那颗星星,那个庞大无比的梦境,那个古老神明的梦境,它第一次的,也最后一次地,先从无数的裂缝中放出细微的光芒,然后,熊熊燃烧了起来。 -- 第218页 第71章 六十八 当天元将手中的电子设备放下,留守在她身后的女仆便安静而迅速将东西收了起来,她当然很也清楚自己接着要做的事情,然而黑井仍是有些不安地看向一身巫女装束的咒术师。 那并不是看着女性的目光。 在这座宫殿中,无论作为宫殿主人的天元穿着的是男性的衣装,还是女性的衣装,其实都没什么意义,所有人都清楚性别这东西对最古老的咒术师而言毫无意义。 他可以是男人,可以是女人,也可以是孩子,或者老人。 □□对这位最古老的咒术师而言,不过是具用来承载意识与灵魂的容器罢了,等时间百多年地过去,旧日的衣衫自然就不再合身,需要更换新衣。 没人会觉得衣服拥有性别。 “……不让我随侍在侧,真的没问题吗,天元大人?” 最为古老之人温柔地摇摇头,“我知道黑井的身手很好,但是,对付诅咒师的话,单纯的武艺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 “但是,您连守卫在宫殿中的辅助监督们都一并撤走了啊!!”黑井低声争辩道,“理子根本没有修行过武技……您也没有。” “确实。”天元平静地点头承认,“我很不擅长战斗。” “所以还是……” “因为。”被包裹在柔软的女性衣物之中的,徒具人形的咒术师这样说道,“我不需要擅长——毕竟,我的术式,是不死啊。” 从自身术式觉醒的那一天开始,死亡的概念,便从天元身上消失了。 他仅仅是被困在人类躯壳之中,勉强由人的生存方式,人的自我意识所拉扯束缚在人间的一个异物而已。 在这个世界上,具备不死不灭性质的只有两种存在。 一者,名为神明。 一者,名为诅咒。 人可能永远也无法彻底抹消诅咒,因为那是从人的影子中诞生的东西,人也无法杀死神,因为神明不具备生物概念上的死亡。 所以,只要不死术式还在起作用,就没有任何人能杀死天元。 最古老的咒术师从容地挥别了神色忐忑的女仆长,独自一人留在宫殿最深处的静室之内,体内属于星浆体少女天内理子的意识似乎打算说些什么,但很快在一点小小的自我暗示咒术作用下陷入了沉睡,天元感受着某股熟悉的咒力一层层破坏撕裂自己的结界,最终到达了静室门前。 门很快被推开,站在那儿的是个面目陌生的少年,雪白的和服,雪白的肌肤与发丝,只有后方染着一抹不祥的赤色。 “……和传说中不太一样的感觉。”他的目光很有些好奇,但只从天元身上略过一眼便让开路来,“她真的是天元吗?虽然咒力是很强没错。” 天元的咒力之强大,连见多识广的冰咒师都为之赞叹,甚至与他主人当年的全盛时期不相上下,但也只是如此。面前咒术师的气息实在过于无害了,明明那么庞大的咒力,给人的感觉却仿佛是遥远的群山,头顶的天空与雪白柔软的云层。 即便体量惊人,却不会造成任何损害,擦身而过的时候与轻薄的水汽无异。 “她就是天元没错。”带着些许沙哑的女声从冰咒师身后响起,穿着一身和另外两人格格不入的OL服装的女性慢慢走入静室,“虽然结界术冠绝天下,不过她很不擅长战斗的。” “……这玩笑可不好笑。”里梅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是事实哦?”女人露出奇妙的微笑,“否则当年她为什么不亲自去对付宿傩呢?就是因为做不到啊。” 冰咒师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不过,宿傩好像也拿她没什么办法的样子,这倒是让我很意外,还以为他那么强,多少能对天元的术式起点作用的……” 最古老的咒术师平静的看向少年旁边貌似毫无咒力,完全是普通人姿态的女性,她既没有发出什么疑问,也没有做出怒容叱诉,只是露出浅淡的笑容。 “很久不见了,羂索。” 笑意从女人脸上褪去,“别的也就算了,唯独由你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格外地令人感到恶心啊,天元。” 冰咒师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女性,明明没有战斗,也未曾使用任何一点咒力,但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却随着女性的话语而瞬间变得险恶起来,或者说,委身于普通人的身体之中,大部分时候都显得无害而温柔的那位诅咒师,突然散发出了过于浓厚的杀意。 虽然是被叫来当打手的,但作为一位曾服侍过喜怒不定的诅咒之王的诅咒师,里梅察觉到他现在最好装作自己不存在。 哪怕静室中的照明烛火随着对方流泻而出的气势开始摇曳,天元也依然从容以对,甚至连脸上浅笑的温度都没有变化过哪怕丝毫,“是吗?令你觉得不快了,那么,我该如何称呼呢?” 她的表情平静极了,好像真的只是打算询问关于称呼的问题。 女性诅咒师像是有些厌倦,又像是故意一般地垂下眼帘,“……现在的话,可以叫我香织哦?”她的唇角含着古怪的笑意,“是位有个可爱孩子的母亲呢。” “你又做了啊。”天元轻轻地叹息,“上上一次是两面宿傩,上一次是九相图,这次又是什么?”虽然说出了非常可怕的话来,但古老的咒术师脸色平静极了,好像她所说的只是个小小的帐一样不值一提,全然不顾站在门口的冰咒师已经露出惊骇的神色。 -- 第219页 “嗯,本来是想再做一个厉害的孩子来着,但始终没什么灵感,又找不到合适的素材,所以这次只是个普通的可爱孩子,真的很普通的那种,既没有术式,也没有咒力,如同恒河中千千万万的沙砾一般地不起眼。”诅咒师弯起嘴角,笑容温柔而慈爱,“以前的孩子们虽然都各有各的出色,但太过显眼的天才总是很早就会被注意到,无论是孤高而强大的暴君,还是能够互相扶持,绝不背叛的血亲兄弟们,和整个咒术界相比还是太过稚弱了,最后难免在彻底成长之前就不幸夭折。” “所以,这次我把他藏得很好,保证任何人都不会发现……等到那孩子彻底成长起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可真叫人期待啊。” 女性此刻的面庞甚至能称得上祥和,即便那令她给人的感觉越发背后发毛,尤其在里梅意识到,诅咒师那温柔而慈爱的神色让他有种诡异的既视感。 很快冰咒师弄明白了那份既视感的来源。 毕竟,天元正这么看着他们,哪怕她的神情与其说是慈爱,不如说更接近悲悯,而就算是对诅咒师所做的丧心病狂之事都一清二楚,天元注视着女性的眼神依然十分平静,不带丝毫的嫌恶和厌弃,给人一种近乎温柔的错觉。 里梅觉得他似乎看到了两个既无法相容,又相似得能够互为倒影的存在。 “特地来见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吗?”天元如是说道。 “哎呀,当然不止。”自称香织的女人笑起来,“抱歉,一不小心就寒暄起来,衣服们的本性可真是个麻烦的东西呢。” “难得你会在置换了十来年之后突然封宫……是又出现了‘不稳’吗?总是不愿意强行磨灭星浆体的自我意识可不是件好事,每次都等他们自己承受不住你的意识而溃散,最后引起身体和意识的排斥,这样故意在身体里制造炸弹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明明,当你亲眼看着那么多的,那么多的咒术师和普通人死去的时候,从未因此动过一下眉头来着……” “这份奇妙的怜悯,似乎只给予星浆体?因为他们没能成为神的牲祭,而成了你脚下的台阶?”诅咒师轻轻叹息,“嘛,虽然比起好奇,我更感谢你所给予的这次机会。” “探病就该带手信,对吧?”一个青色的方形咒具出现在她的掌中,“杀死你是不可能的,这件事我已经非常清楚的知道了,而不管是干掉星浆体,还是提前杀死六眼,也同样没有用处,‘你们’之间的命运稳如磐石,但如果把你封起来的话,会怎么样呢……” 天元还以为香织会亲自动手,但她身后的冰咒师却好似听到了吩咐一般,轻盈地从她身后跃出,最古老的咒术师无奈地微微摇头。 “……失败过两次之后,你就谨慎了很多呢。” 香织优雅地用手背遮住唇角,从容微笑的仪态仿佛宫中贵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我现在很弱嘛,想要长久地活下去,总得必须付出这样那样的代价。” “生命是多么可贵啊……” 她又像是讥笑,又像是认真地说出这句话来。 还以为自己会轻易取胜的里梅在靠近天元的瞬间,被突兀地挪去一边,并遭遇了本不该出现在静室里的敌人。他看着面前劲装长发的女人,厌烦地抽动嘴角,“……是你啊,九十九由基。” 自称香织的诅咒师脸上看不到一丝意外,“就算再怎么讨厌高层,如果是天元亲召的话,游离在外的特级咒术师也肯定会乖乖前来的。” ‘五条悟不在,所以薨星宫守备空虚’这种事情,诅咒师一开始就没相信过。 天元身边绝不可能没有护卫,哪怕天元自己拒绝,高层那些依赖着她,深信天元是唯一能够依靠的安全之地的老朽之人也不会同意。 冰咒师嗤了一声,“你特地带我来原来是为了这个。”他就说之前这女人拆天元的结界拆得如此顺手,侵入高专又简单地像走在一片无人之地,全程都没有自己出手的必要,究竟为什么非要带上他。 “有特级咒术师在的话,其他的守卫确实毫无意义了……不过,现在我也得承认你以前说得很对,人确实是一种不能没有伙伴的生物,对吧,天元?”香织笑着看向她,“以前我总是孤身前来,所以给你带来了一些错觉。” “以为只要杀死了被我创造的孩子们,我就独木难支了。” “确实,除了我所创造的孩子们之外,其他的诅咒师尽是些多看一眼都让人想要叹气的蠢货,但我偶尔也会愿意和别人在一起的哦?甚至不止是诅咒师,哪怕是诅咒都可以呢。” “这数千数百年的时光,我并不像你那样总是伫立在原地,好歹有稍微成长一点吧。” “就像你所说过的,人类的优点,就是‘可能性’。” “让我们看看,到底是里梅先输给九十九由基,还是你先输给狱门疆吧,天元?”这一次,香织没有继续防备下去,一步步地靠近了巫女装束的天元。 她能够感受到,整座薨星宫中,已经没有其他的咒力气息了,就算天元转移空间的能力再怎么厉害,也不能把宫殿外围的咒术师们召唤进来,而五条的瞬移也不可能越过笼罩整个日本的大结界,再跳进高专和薨星宫的结界,他的瞬间移动其实是有一定限制和范围的,如果六眼真能在整个地球范围内随意来去的话,诅咒师根本不会有这趟薨星宫之行,在对方死前一定会谨慎地把自己老实藏好,完全不冒头做个安分的幽灵。 -- 第220页 无论是香织,还是天元,都没再关注冰咒师和特级咒术师在静室内的战斗,哪怕那个少年一边和九十九战斗,一边对自己的同伴破口大骂,他们战斗的动静其实很大,静室的墙壁和支柱甚至已经在香织走动的间隙倒塌了不少。 即便如此,也没有哪怕一片细碎的瓦砾成功波及倒她们两人。 一道小小的,且极为强力的结界将她们笼罩了起来,而这几乎不输给天元的结界术,正是香织本人的手笔。 在她终于举着狱门疆,来到天元面前的时候,还以为会沉默到地老天荒的咒术师终于开了口。 “这样真的好吗?” 诅咒师畅快地微笑起来。 “你指什么?” 而天元同样微笑以对,“咒具在使用之前,一定要仔细检查,这可是基础中的基础吧?” “狱门疆,可是有限员一人的条件吧?” “嗯?你说这话可真有趣,推开门之前,它就一直……”几乎算是好笑地再度探查一番狱门疆的香织在瞬间勃然变色,但惊讶的神色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原来如此,你得到了里。”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天元点点头。 诅咒师长长地,长长地,可以说是腻烦地吐出一口气。 “真讨厌,这回又是你赢。”她叹息到,“算了,反正我也习惯了……那么,下个五百年再见吧,天元……”远处,即将落败的冰咒师不敢置信地看向结界里的女人,而她只是很不耐烦地撇了一眼少年,“自己想办法逃跑吧,里梅。” 香织并不在乎自己的死亡,就算杀死她,彻底破坏她现在的身体,再生也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罢了。 可天元此时看向诅咒师的表情,却和她想象的并不相同。 “怎么说呢……其实我也有点厌烦了。”最古老的咒术师这么说道,“一次又一次地,和你重逢,听到你做出什么令咒术界恐惧的事情,或者又创造出一个叫大地也颤抖的孩子。” “所以,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虽然我发过誓,不会杀害这片国土上的任何一个孩子。”天元这么说道,“但既然狱门疆在这里,那倒也是刚好。” “你不会以为,我会好心将狱门疆留给你吧?”香织冷漠又厌倦地说道,“就算它现在暂时没了用处,可‘送物’又不是什么困难的术式。” 而天元只是微笑。 困惑的表情只在香织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一道美妙的刃光轻盈而无声地划过静室内部的暗色,也同时划过那道本该能够隔绝大部分咒术师的结界。 女人的头颅飞上了天空,喷涌的鲜血溅满了结界的顶端,断裂的脖颈后方露出一个男人的身影来,“唔,很久没做这种工作了,这次砍的手感不是很顺啊。”他小小地嘁了一声,“喂,天元大人,先说好,就算是您也不能在我这打白条哦?养家糊口可是很困难的。” “酬劳会按照说好的价格,打进你的户头去的。” “那就行了。”男人一把抓住即将从软倒的尸体上掉落下来的青色咒具,“话说这东西怎么开来着?” “已经封上的东西,咒言就无法起作用了,用天逆鉾刺开即可。”古老的咒术师这么说道,然后也不再去管禅院甚尔在对着狱门疆嘀咕些什么,兀自起身缓缓踏过满地温热的鲜血,踩过那具仍在微微抽搐的尸骸,就像许久许久之前,她踏过数百位护卫自己的咒术师的尸骸那样。 天元俯身捧起掉落在地上的头颅。 鲜血沾满了身上圣洁的巫女服侍,也将雪白柔软的手指染成赤色,但天元似乎并不在意,甚至捏起衣袖,仔细地将香织的面孔擦拭干净。 而她身后,六眼的咒术师已然在禅院甚尔的帮助下从狱门疆之中步出。 冰咒师早在诅咒师香织认输的时候便见势不妙地跑了,九十九也没有追杀太远,很快从破损的建筑外绕回静室。 “结果如何?”最为古老的咒术师笑着询问五条。 “当然是一帆风顺啦~”五条悟笑嘻嘻地说道,“杰在哪?差不多该叫睡美人起床了,啊对了,你们先别急着走,赶紧去外面占个好位置。” “?”无论是禅院还是九十九都很奇怪地看着他,“本来也没打算现在离开,那两个家伙到底怎么进高专的还没查出来呢,肯定有人给他们开了后门……” “不不,那种事情很快就不重要了。” 这下,连天元都用好奇的神色看向五条。 “悟,你做了什么?” “嗯嗯~~应该说是‘我们’做了件大事,好啦,马上你们就会看到了,啊,甚尔,天逆鉾借一下。” “干嘛,要把狱门疆砍碎吗?不行哦,天元说她还有用来着。” “怎么可能,是别的用处,马上就还你,现在赶紧去找位置吧,一定要是合适看星星的地方才行哦?”说完这些,五条悟便神神秘秘地跑了个彻底,只留下三人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不,天元好像猜到了什么。 “……应该,也许,不会吧?”她的表情奇异极了。 “天元大人,您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但是……就像悟说的那样,去找个好位置吧。”她这么说道,然后就在九十九惊异的眼神中,取过禅院甚尔递给自己的狱门疆,抱着那颗呈现青白之色,还在滴着血的头颅一步步向着平日专门用来观星的宫殿顶部而去。 -- 第221页 甚至面带雀跃之色,仿佛她真的只是个年芳二十的普通少女那般,怀中所拥抱的也并非诅咒师的头颅,而是一捧美妙的鲜花。 来到安置夏油杰身躯的房间并不费什么事,沉睡的病人身上丝毫没有咒力,对之前的香织而言,大概薨星宫中布置的诸多咒具都比这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更有存在感。 拔下营养液的针头,五条罕见拿出了小心翼翼的态度,将骨瘦如柴的青年的身躯抱起,连走路的步伐都比平时幅度要平稳些,他带着夏油来到宫殿群中央的小小庭院之中,抬头看了一眼此刻无云无月,只有稀疏的远星微微闪烁的澄净夜空。 现在正是日出之前,夜色最为深重之时。 “运气真好,是晚上呢。”雪发的咒术师笑起来,“会很壮观吧?” 他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盘着腿坐到了草坪上,将咒灵操使的脑袋靠在肩头,背朝外地倚在怀中,拉下松垮的病人服,在那苍白到透出淡淡的青色,能将肋骨和脊骨的起伏全数显露在皮肤下的脊背上,用天逆鉾轻轻划出一道长长的赤色线条。 明明只是线条一样的伤口。 但却像是打开了一道不可思议的大门一般,先是一个,两个,三个,十个,百个,千个……青年毫无意识的驱壳仿佛瞬间成为了一具人形的门扉,数以万计的微光自他的脊背簇拥而出,盘旋着,笔直地飞上天空,直到触碰到那笼罩住了整个日本列岛的大结界顶端,才顺着结界的边缘坠落下去。 曾被神明们夺走的,千亿的星辰,再度升上了这片天空,又再度坠落向这片他们曾深爱的大地。 天元端坐在观星台上,将头颅好好放在自己的膝头,第一次不是俯视大地,而是目光灼灼地仰望天空,“……多么美丽啊。”她叹息道,“你不那么觉得吗?香织。” 本该紧闭双眼的头颅再度睁开了眼睛,都已经砍掉了头颅,流尽了鲜血,然而诅咒师竟然依然还活着,但天元似乎早知如此,连多一眼都没有看向头颅,只是将它抬起,让不方便抬头的诅咒师也能尽情欣赏天空的异景。 “看吧,人类的可能性。” “你曾说过,想要看到奇迹——如果这不能称为奇迹的话,还有什么可以呢?” 古往今来,数万年前不曾有,数万年后亦不会再有,如此壮绝的流星雨。 “……你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才特地跟我独处?”诅咒师的神色同样奇怪极了,“就算只有一颗头颅,我想要逃走也不是什么难事哦?尤其对手是你的话。” 毕竟,天元真的,非常,非常不擅长战斗。 “那么,你要逃跑吗?浪费这份再也不会重现的绝景?” “……赏景的时候,可以请您闭上嘴吗?” “哎呀,哎呀,你这孩子。”天元微笑起来,甚至笑出了声。 五条并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欣赏这场美妙的流星雨的,反正他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只有流星雨只有自己看实在不行,因此干脆利落地拉住咒灵操使的头发,把嘴唇印了上去。 与其说他在吻醒睡美人,其实更像是将灵魂,生命,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直接吹进这具空荡荡的身躯,虽然里面刚跑出来了将近千亿份量的魂魄,还说它空荡有些奇怪。当夏油杰和他相贴的部分开始轻微抽动,甚至用力吸了一口气之后,五条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差点咳在咒术师脸上的青年很快被重新放平,五条悟甚至还挺亲切地拍了拍夏油的脊背,让他能缓过气来,赶紧适应这具虚弱不堪的身体。 “夜安,杰,今天天气不错哦?是非常合适迎来起床的日子。” 终于睁开眼睛的咒灵操使虽然脑袋还有些昏沉,但他依然清楚地明白了天空上的光芒究竟是什么,也明白了自己体内收集的灵魂,也包括过往的咒灵大概全数都被五条想办法释放了。 就算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正缠绕着他,此刻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但他还是感到了某种久违的轻松,好像时间又一次倒转,回到了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年轻时代。 “虽然没有月亮。”五条这么说道,“但是星星也很不错,我更喜欢这个哦?” 连开口都觉得费劲的夏油一时懒得理他,只是久久地,久久地仰望天空,直到最后一道星星的光芒从他的眼瞳中消散。 “……为什么,非要让我,回来不可呢?” 本来看着心情极好的咒术师,脸色一点点冷下来了。 “杰就这么不想回来吗?” 咒灵操使看着他的神色十分平静,只是浑身上下都浸透着一阵难以挥去的倦怠感。 五条撇撇嘴,“行吧,反正我只负责把你拉回来,至于回来之后你想干嘛,我管不着。”他这么说道,“就算杰重新找个悬崖跳下去也不管我的事,那是你的自由。” “不过呢。”他突然轻笑了一下,“为了把杰带回来,我确实付出了一点代价啦。” 咒术师伸手去抚摸夏油杰,用拇指在他脸上轻轻划了一道,本来始终显得无动于衷,神色木然的咒灵操使突然渐渐睁大了那双不太大的眼睛。 因为,随着五条的动作,他的脸颊上出现了和夏油杰的面孔上一模一样的伤痕。 “那只死猴子说灵魂的双生会很危险可不是假话。”自从无下限大成之后,再没被受过伤的面孔上重新出现了碍眼的痕迹,但五条反而露出了得意的表情,似真似假地说道,“……杰要是死掉的话,那个瞬间,反转术式应该来不及治好我吧。” -- 第222页 “……白,白痴!!这种,东西……给我,弄掉啊!”看着瞬间生气十足,恼怒到几乎要从自己怀里跳起来的咒灵操使,五条悟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啦,货物既出概不退还哦!” 他的笑声和夏油杰的叫骂声在庭院里久久地回荡着,飘上了不可捉摸的高处。 而遥远的天空尽头,第一道黎明的曦光无声而至,穿透了整片天空。 第72章 番外 一下子气急败坏起来的咒灵操使还蛮好玩的。 尤其一个虚弱到喘气厉害点都要咳嗽的家伙竟然敢用忧心忡忡的目光上下打量咒术界的天花板本人,意识到自己受伤会波及五条之后还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地样子,只得恼怒地把虽然瘦弱,骨架却一点都不细小的身体挂在咒术师怀里。 这样的夏油实在太过有趣,导致五条一点不想说出真相。 其实这种因为刚刚达成灵魂后天双生而产生的□□同步现象,最多只维持个几天罢了,五条悟不过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有点生气,故意拿来唬弄咒灵操使而已。 气人归气人,以夏油杰现在的身体状况,咒术师也不太敢真的逗过头,万一加重病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因此随意争辩几句之后五条便难得安分地带他回到薨星宫深处的病房,重新把夏油杰好好摆回那张飘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床铺上,甚至熟练地将之前拔下的营养剂吊针重新插了回去,其他种类繁多的监控装置倒是终于到了下班的时候。 即便对有着两次轮回记忆的夏油杰而言,被五条悟照顾这种经历也是很少有的体验,毕竟他们俩学生时代便已经实力惊人,外加还有硝子的存在,咒术师又很少生病,所以不管咒灵操使还是咒术师,过去和病床都没什么缘分。 因此夏油杰全程保持着微妙的沉默,直到五条把杂事都处理妥当,接着十分顺当地往床沿一坐,利落地甩掉鞋子,把将近两米的修长身段蜷进病床狭窄的侧面。 看他动作的流畅程度,就能猜出之前肯定没少这么干。 咒灵操使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五条,勉强呼唤出几只残存的咒灵,把自己平移到病床的另一侧,好让咒术师能躺得舒服些,也幸亏咒术师及时在释放灵魂的中途把夏油杰叫醒,否则他的存货大概又要面临见底的窘境。 任何一个收集癖,看到自己的库存变零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很愉快的,不管是哪种收藏。 “……警报,怎么,没响?”本想把触发警报的检讨书丢给五条作为报复,但耳边却迟迟没有响起熟悉的声音,让咒灵操使略感惊讶,他来过不止一次薨星宫,因此刚才五条带着他穿行在长廊里的时候便认出了地方。 “大概是天元收起来了?有个藏在水底下对我们有图谋的家伙,不仅烦人,还跟天元有很大的因缘,所以她难得主动出手了。” 夏油杰只沉吟了片刻,“……确实有人,曾经暗算我,悟,还记得,祈本里香,吗?以及,一个应该算,你弟子的……” “说句话都要喘气的家伙还是安静点吧。”五条不爽地撇撇嘴,“病人的职责是先养好身体,我带你回来现世的时候天元已经得手了,暂时不用去管那个谁,其他后续也有的是人操心。” “我们该做的部分已经全部做完了。” “现在是勇者们宝贵的休息时间。”嘴上一边这么说着,咒术师一边很是坦然地掀起被单直接挤进病人的被窝,甚至把脑袋也放过去,和夏油杰抢起了仅有的枕头。 怎么看也不像是要让病人休息的架势。 咒灵操使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最后只好在咒灵的帮助下侧过身体,和五条并肩躺在一起,甚至伸手去整理咒术师有些散乱的头发,缓缓拂过脸颊的手掌用苍白的拇指将先前留在脸颊上的碍眼血痕抹去。 再怎么抗拒也没法改变已成既定的事实,只是自己心中的郁结难以一下子解开而已,无可奈何的夏油杰叹了口气,而迁怒五条之类的选项,他又实在做不出来,哪怕是上一次选择分道扬镳找咒术师吵架,他心里其实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因此,咒灵操使的态度很快软化了下来,看着面前五条悟任由自己伸手抚触的样子,他便没忍住解开了咒术师脸上的绷带,只为了能够再度与那双令他深感怀念的空色眼瞳对视。 在夏油杰的动作里,五条罕见地保持着安静,几乎要让咒灵操使以为他沾上枕头就睡着了,直到松散的绷带后露出那双熟悉而沉静的眼瞳,久违的小小天空笔直地看向他,甚至在夏油杰愣住的时候抬起脸,像什么大型动物那样蹭了一下掌心。 “……悟,看上去,有点累……释放灵魂的术式,很麻烦吗?”咒灵操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心虚地垂下眼帘,还顺便扯了个听起来就跟五条搭不上任何关系的借口。 “呃,倒不是那个……”出乎他意料的,还以为会嘲笑他的咒术师同样心虚地转开了视线,突然开始支支吾吾,“我毕竟才从梦境里出来嘛。” “……?”夏油杰露出困惑的表情。 五条瞪了他一眼,“要是敢说忘记脱离梦境前对我做了什么的话,就算是病人我也揍。” 仿佛终于想起什么来的咒灵操使渐渐睁大了眼睛,“等,等下……悟,你,那时候……” -- 第223页 “跟你学的啊,做了□□放在门外,只是把主体意识转移到了□□身上,还不是杰不好,我怎么知道离得近了,主体的感觉□□全都会共享啊……”咒术师难得露出了有些困窘的表情,眼神可疑地游移着,脖子和耳朵也很红,“光是捂住嘴巴不让你在里面听到声音就够辛苦了,因为太有感觉腿软到靠着墙站不住的经历还真是第一次……” “……你就,那个,样子…在,在门外???” 夏油杰看上去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但又无法责怪五条,毕竟罪魁祸首严格来说是他自己,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黑却又没法发火的好玩样子,咒术师忍不住笑出了声,“杰在生什么气,当时的梦境里,整个东京的活人只有你跟我吧?” “那也,不行!!” “唉,但追根究底的话全是杰的错呢,谁让你又要这样那样又想跑掉。”虽然脸上全是笑意,五条悟还是理直气壮地把责任丢在了咒灵操使身上。 “唔……”找不到辩解余地的夏油看上去更受打击了。 “哎呀,人家现在腰好酸,屁股也痛,肚子也很不舒服……”咒术师眨巴着眼睛,开始装可爱撒娇,“杰不赶紧安慰我就算了,还要在意那些小事。” 与其说安慰他,咒灵操使这会儿看着更像是想把五条悟掀下去床去。毕竟哪怕是用上那张毫无死角的绝世美颜,咒术师如今的年纪和外表也跟可爱这两个字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不过最后夏油杰还是没那么干,很没辙地在被窝里伸出手,将因为多年血液不畅而显得微凉的手掌探入五条的衣衫里,替他轻轻搓揉腹部,而上半身也在咒灵的帮助下贴近了咒术师,伸出另一只手臂揽住他,一边抚摸雪白松软的头发,一边将嘴唇按在五条的额角。 “什么嘛,明明之前亲得那么色,现在却用小孩子的晚安吻打发我。”五条悟很不满地鼓起脸颊,如果他没有立刻反手抱住夏油的腰不撒手的话,应该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得到了批评的咒灵操使从善如流地改正了行为,歪头将嘴唇重新贴在了咒术师的唇角。 但他终究也没能真的亲下去。 对一个沉睡了十年的重症病人来说,哪怕有咒灵的帮助,他今天消耗的精神和体力显然都已经到了极限,意识放松的情况下,夏油杰很快闭上眼睛睡着了。 本来还期待着一点亲热的五条悟略有些气闷地看着面前呼吸绵长的咒灵操使,但吹拂在脸颊上的温热呼吸,以及搭在后脑勺和肚子上的手掌的温度,都让他本就淡薄的恼怒如朝阳下的露珠般飞快消散,咒术师自己伸出舌尖,舔了几口某人带着药味的嘴唇,然后轻轻松松地挪动夏油的身体,钻进对方怀里,把耳朵贴在咒灵操使如今全是肋骨触感的胸膛上,聆听着那颗心脏的渐渐变得有力的跳动声,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此时此刻,五条悟才终于有了已经把最为重要的人从神明掌中夺回的实感。 他终于能心神放松地陷入睡乡。 这大概是咒术师近年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以至于中途老觉得有谁在看他也没把五条悟弄醒,等到难得自然醒的五条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在床铺上活动筋骨的时候,才发现夏油杰仍然搂着他,只是姿势保持得十分巧妙,既不会压到,又能保持足够的亲昵。 从正好被放置在显眼位置的手机来看,咒灵操使中途应该醒来过,打开屏幕后,五条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几十个来自伊地知的未接电话和被调整成了静音状态的手机设置。 对夏油杰能猜到自己密码的行为丝毫没感到惊讶的咒术师,很是干脆地从床铺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物之后把绷带缠好,在又继续睡着了的咒灵操使脸上亲了一下,“下回还是把我叫起来啦,虽然偶尔会欺负伊地知,但真让他哭就算了。” 直到五条的背影走向病房的大门,夏油杰才懒洋洋地掀起一侧的眼皮,安静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薨星宫里。 咒术师实在是个比医生和刑警都更加不合适恋爱的职业。 对于那天凌晨只出现在日本范围内神奇流星雨的真相,五条只是语焉不详地随口向夜蛾和硝子他们解释了一番,毕竟咒术界日后会出现人口泛滥之类的话,就算是由他来说也很像在胡诌,天元更是干脆,直接跟高层表示这是‘吉兆’之后就没了下文。 虽然最古老的咒术师做出的说明比五条更加离谱,但明显她的信用和五条悟并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得到了天元解释的咒术界高层很快恢复了安定,随便在年代表上添加了一条关于‘吉兆流星雨’的记录就恢复了过去毫无波澜的日常,让咒术师莫名感到火大。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别处,比如如何向咒高的同伴们介绍夏油杰的存在,天元不必说,第二天就态度温和地来探望了一番病人,然后是作为主治医生的家入硝子,以及明明是校长,却最后一个知道学校里多了个不明人士的夜蛾正道。 当咒灵操使的身体出现显著的好转,且清醒时间从最初的一两个个小时渐渐增长到半天之后,五条悟和夏油就干脆利落地被女仆黑井小姐从薨星宫扫地出门,在伊地知和家入的帮助下到教师宿舍重新安家。 醒来的夏油杰轻而易举地证明了自己作为咒术师的身份,并且术式还是相当罕见的咒灵操术,作为一个沉睡十年刚醒来的植物人,在大部分人印象中现在本该脆弱得只比婴儿好一点的他,哪怕手里只有几只三四级的咒灵,也还是随随便便就把来测试的辅助监督整得团团转。 -- 第224页 看着半躺在病床上的青年视线扫过辅助监督记录上的二级,嫌弃地撇下嘴角的样子,夜蛾突然就感到了一阵熟悉头痛,不过他随即想到,这位咒术师已经成年了,并不会入读咒高,校长先生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他再也不想回到过去当五条班主任的日子。 而家入直接瞅瞅夏油杰又瞅瞅五条。 “嗯,在察觉到你们关系很好的时候就该意识到的。”硝子耸肩,咒高里和五条相处得最为自在的人,除了她之外应该就是冥冥了。 哪怕是恭维地说,冥冥的真实性格其实也算不上好……但她比五条强的一点在于,为了赚钱,她对大部分人都能伪装出表面的和气而已。校医女士只能指望这位咒灵操使的伪装技能也跟冥冥一样好,否则高专很快就要出现一个和五条并列的可怕恶魔了。 她默默在心里给伊地知跟五条的学生们点了蜡。 咒高的宿舍楼条件其实相当不错,但学生的宿舍和教职工,以及因为种种缘故停留在高专内咒术师们的宿舍是分开的,毕竟对成年人来说,公用的洗手间和浴室实在太不友好了。 因此夏油杰理所当然被安排在教师宿舍,甚至是五条的房间旁边,虽然入住前咒术师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翻出了过去属于某间学生宿舍的钥匙,想从里面找到点什么,但那间屋子里显然空空如也,完全没有任何入住过的迹象。就算早就猜到了结果,五条还是忿忿不平地窝在夏油身上抱怨了很久,惹得前来做定时检查的校医女士直接用垫板敲打他的脑袋。 “不要在病房里碍事。” “干嘛啦,我可是家属耶!” “家属也没资格妨碍医生治疗,夏油,你不说点什么吗?” “悟,稍稍体量一下硝子。” “怎么杰也这样……” “你去出差不能回来的时候,见到辅助监督给女朋友打电话不也很火大吗?” 了然了的五条耸肩,“都说了多少次了,歌姬跑去京都高入职才不是我的错啦!” 被面前的狗男男当成因为见不到恋人所以在迁怒眼前情侣的家入硝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果断地抬起垫板在上面刷刷刷写了一大串。 “硝子,你在写什么?” “某位精力充沛的病人需要注射的药剂,当然也还有要挂的生理盐水之类的。” 份量上没有任何问题,不如说实在偏少,所以注射的次数略多,还加了不少需要抽血做的检测,总而言之,咒灵操使最近一周都要跟针头缠缠绵绵。 离开高专太久的夏油杰终于回忆起了不小心得罪自己主治医生的可怕之处。 第73章 番外 挂在他身上的五条摆出虽然同情却事不关己的态度,□□同步的问题差不多在上周就消失了,发现咒术师根本是趁机唬弄自己的咒灵操使还跟五条赌了两天气,故意不跟他说话。 但最后还是在五条悟假装得很成功的可怜表情下原谅了他。 等校医女士做完诊疗离开后,咒术师熟门熟路地跳上夏油杰的床,钻进他的被窝,让咒灵操使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悟,是我的错觉吗?好像除开出差之外,你就一次都没回‘自己’宿舍去睡过。” “杰不欢迎吗?”从被单里抬起头的五条不知何时已经扯下绷带,那双空色眼瞳也变得湿润而深邃,让每个被凝视的人都忍不住沉醉其中,夏油杰自然也不能免俗。 “倒不是这个缘故……”咒灵操使苦笑道,“但总这样的话,我还不如直接住你房间算了。” “那不行。”五条振振有词地说道,“有对象的话就得从宿舍搬出去,虽然我在市区确实有公寓,可是为了通车早起好麻烦的。” “悟,你现在……”算是没对象吗?顿觉槽多无口的咒灵操使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给病人陪床和跟男友同居可是两回事。” 咒术师理直气壮的程度连夏油杰也觉得有些无语,最后他决定绕过这个话题,“今天感觉也很累的样子,是去京都那边开会了?” “差不多,那群脑袋里全是棉絮的臭橘子们,实在是烦死人了。” “出了什么事吗?难得看到你心情这么差。” “无非又骂我不把秘密处决当回事啦。”五条耸耸肩,“但很值得,因为捞到了相当有趣的学生哦?虽然人还是本人,但跟‘上一次’有了微妙的差异,感觉挺有意思的,等你能出门了我们去见见吧?” 提到秘密处决这个字眼,半靠在枕头上看书打发时间的夏油杰忍不住就想起了老熟人。 “莫非是乙骨忧太?” “哎嘿嘿,残念,猜错了,是杰不认识的孩子。不过也确实应该带你去见见乙骨……怎么说呢,他现在跟高专没什么关系。” “真的假的?你们没让他入学?” “可能是命运的玩笑吧,总之你见到就懂了。”五条悟这么说道,随即脸色一变,赖在床铺上抱怨起来,“久违了三天的同床共枕,杰竟然只想跟我谈工作?好过分啊,我受伤了,没有亲亲好不起来了。” “是是,是我不好,明明知道悟很累了还谈工作。”回到高专一个多月后,夏油已经很习惯咒术师随时随地发作的‘要亲亲要抱抱’,至于各种肉麻言语则更加不在话下,反正五条说起来就跟喝水一样简单,实质上压根没有一点认真。 -- 第225页 中间省略4Q字 这糟糕的兴趣真是一丁点都没变,咒灵操使无奈地想。 第74章 番外 家入硝子是被门外走廊里不安徘徊的脚步声吵醒的,大部分咒术师都有些轻眠少觉的毛病,毕竟诅咒和人类不一样,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正常作息,也没有定期放假的美德,虽然作为校医的家入很少离开咒高,但她总不可能要求其他咒术师只在自己工作时间受伤。 所以,当伊地知的不安地脚步声在走廊里开始徘徊之后,她很快就被迫从才躺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柔软床铺上爬起来,硝子直接披上了外套,因为昨晚躺倒的时候根本没有脱衣服。 挂着黑眼圈的校医女士艰难地从自己的房门里走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兀自在走廊里徘徊和不断绝望地注视手机上未拨通提示的伊地知。 “发生什么了?” 辅助监督如蒙大赦地看向家入,“高层突然来了个会议通知,五条先生必须在九点到场,可是他好像昨晚没回宿舍,电话又完全打不通……” 校医女士挠挠头发,从衣兜里掏出香烟,久违的尼古丁味道让她稍稍醒了会儿神,然后从杂乱的记忆里依稀记起昨晚五条似乎有带宵夜过来探班,而当时她已经在医务室里又是治疗又是解剖尸体地连轴转了一天。 “你确定他没回来?” “房,房间里没有人,床铺还是我前天收拾过的,被子一点没动……” 因为五条太忙的缘故,他的很多杂务几乎都是由作为专属辅助监督的伊地知帮忙处理的,毕竟光是打扫房间的空就够他处理掉一打诅咒,所以确实没必要让他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地方。 家入跟着伊地知走到教师宿舍楼的另一头,虽然咒高的空间足够大,宿舍楼也十分宽裕,但这里毕竟是所学校,混居未免不太像话,因此学生宿舍男女直接分层居住,而只有一层的教师宿舍就分在同一层的两侧。 正如伊地知所说,五条的房间里空荡荡的,虽然辅助监督表示他前天才来帮忙打扫过,但家入扫了一眼咒术师放在客厅柜子上的咖啡罐和糖罐,甚至打量了一下内容。 “呃,家入小姐?” “五条不是昨晚没回来。” “咦?” “房间应该还是进过的,毕竟要来换衣服什么的,床可能也动过吧,但他多半几个月没回来住了。” “不,不可能啊,因为要照看夏油先生,五条先生一直有回宿舍,从薨星宫搬出来之后生活比以前还规律,虽然有空闲去外面逛街买东西了,但到处闲逛的习惯反而改掉了……”因为再不必像过去那样到处找人,伊地知对那位被五条带回来的,名为夏油杰的咒术师十分感激。 “……所以你这不是知道吗?” “唉?” 校医女士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过于迟钝的小学弟走出五条宿舍的大门,拐到隔壁门牌上写着‘夏油’的房间,她粗暴地敲了敲门,没等里面有所反应就径直开门走了进去,也不管伊地知在身后的小声叫唤,就那么大刺刺地一路从客厅走进卧室。 “抱,抱歉,夏油先……咿咿——五,五条老师!!”慌张地跟进来的伊地知一眼就看到了不算多宽敞的床铺上的两个人,其中之一正是他要寻找的对象,那头露在被子外面的白发实在过于眼熟。 以及更为惊悚的是,被他们吵醒之后慢慢爬起来的五条悟身上显然压根没穿衣服。 辅助监督整个石化了。 “唔,是硝子啊,出什么事了吗?”脸上还残存着些许睡意的咒术师抓起床头的手机瞄了一眼,然后不爽地对仍埋在被子里的咒灵操使抱怨,“都说过多少次了,杰,不要总在睡觉前把我的手机改成静音啊。” 家入冷漠至极地看了一眼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的五条,以及仍睡得很沉的夏油杰被单下依稀穿得挺整齐的睡衣,“看在你还没烂到对病人出手的份上,这次我当没看见,不过,五条,你知道宿舍的规矩吧?” 头发还有些乱的咒术师无奈地呼出口气,“是是,我会尽快搬出去的……不过话说回来,明明硝子你也不是单身……” “因为歌姬绝对不会在咒高留宿——只要你还住在这。” “总觉得硝子你又在迁怒我。” “自信点,把觉得两个字省掉。” 总之,咒高又一个兵荒马乱的早晨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五条不情不愿地跟着伊地知出门去赶临时早会,而临时更改课表的一年生们,一如既往地被拜托给了最近开始频频替他代课的夏油杰,这会儿的咒灵操使能教授的当然只有文化课程,原本如此。 今天的天气很好,看着年轻的小鬼们在教室里昏昏欲睡的样子,夏油干脆带他们去凉风习习的中庭树荫里上课,反正教具就是咒灵们,因为他如今的日常活动必须得依赖咒灵的缘故,天元特地让结界取消了对咒灵操使的预警,所以就算叫出来也不会引起警报。 让学生们充分见识了一番比较常见的咒灵种类之后,带点恶趣味地,夏油专门挑出了几只术式比较少见的咒灵,让学生们尝试应对,比如有生得领域的,会影响空间的,甚至带精神攻击的,让几个还算是菜鸟的学生在庭院里疲于奔命。 一路走来,把孩子们的狼狈样看了个彻底的二级咒术师灰原雄笑着向夏油杰搭话,就当是顺带给学生们求情了,“这就是咒灵操术吗?意外地好用呢,平时每次带二年级去上实战课我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出岔子。” -- 第226页 “虽然变成式神的咒灵确实很合适用来教学,但要是让他们养成了不警戒诅咒气息的坏习惯就糟糕了,毕竟需要祓除的诅咒不会像我的咒灵们那样在最后关头停下来。” “啊,也是,毕竟演习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家更好的应对实战来着。”灰原挠挠头发,“五条前辈又临时出差去了吗?” “没错,今天早上突然来了会议通知,他走的时候还在抱怨呢。”夏油不以为意地说道,“发生什么了吗?”灰原虽然是二年级的任课老师,但因为性格开朗的缘故和三年级跟一年级的关系也都很好,是和咒灵操使在不同方向上受学生欢迎的类型,而作为一位教职人员,没有必要的话他不会来打搅夏油杰上课。 “怎么说呢,几个月前的薨星宫入侵事件,夏油先生是知道的吧?” 咒灵操使眨眨眼,“要是我记得没错,入侵者现在……” “咳,没错,她现在被禁闭在薨星宫,由天元大人亲自看守,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入侵事件发生的时候,薨星宫里的护卫几乎都被天元大人亲自遣散了,当时我们以为受到打搅的只有天元大人,可最近盘点咒物库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的咒物有缺失。”灰原脸上写满了纠结,“犯人倒是供认不讳,但她表示当时单纯就是把东西交给了同伙,导致现在她也不知道东西究竟去了哪。” 提到那个麻烦的女人,不管是灰原还是夏油杰,都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头痛,咒灵操使按了一下额角,“所以说,天元大人为什么不干脆把她封进狱门疆里……” “要是关起来的话,连现在手头的线索都问不到吧?”灰原无奈地说道,“少掉的咒物是两面宿傩的手指跟九相图的1-3号,所以我来找一下虎杖。” “这不全是特级咒物吗?”咒灵操使立刻明白为什么五条会一大早被叫走了,既然丢东西的事情已经被那群很怕出事的死老头们知道了,雪发的咒术师会被叫过去挨骂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咒高的真正负责人就是五条。 知道事情严重性的夏油杰马上暂停了课程,把咒灵们收回,顺带让学生们也一起过来,原本温和放松的神情变得严肃,“我不觉得那女人的同伙会把咒物都放在一起,九相图之间有联系还好说,但两面宿傩的手指多半很难找回来了。” “总得试试看。”灰原无奈地说道,随即转向正向两人走来的学生们,其中一个有着淡茶色短发的男孩子,他的发色有些微妙,有点像是美发师技艺不到家的成果,在日光下透出浅浅的洋红,发根处是再明显不过的黑色,怎么看都是不懂行的男生无意中找了一家蹩脚美发店的样子,但虎杖悠仁的奇妙发色却是天生的,和任何人工制品都毫无关系。 “虎杖,”年轻的二级术师招呼着和他关系不错的一年生,“方便叫一下‘烧相’吗?” “唉?要找他吗?”脸上还满是稚气的男孩子不以为意地挠挠头发,“烧相昨晚拿我的手机玩游戏,弄到很晚来着,现在应该还在赖床哦?说不定会有起床气。” 听完他说明的咒灵操使一脸黑线。 “我说悠仁,不要惯着咒灵……” “哈哈哈,这不是挺好嘛,就像多了个双胞胎弟弟那样的感觉?感情好是好事啊。”灰原倒觉得没什么问题,总比跟体内的诅咒水火不容要强多了,让他安心不少,毕竟说起虎杖悠仁跟特级诅咒烧相的孽缘,还跟他有那么一点关系,“说起来,幸好当年去那间学校放置镇物的时候仔细查看了一番呢,运气不好的话,悠仁吃下去的可能就会是两面宿傩的手指了,虽然也是特级咒物,但那个可比九相图要厉害多了,感觉上也不会好相处的样子。” “等等。”夏油杰突然察觉到了问题,“你说两面宿傩的手指?” “嗯?啊,对哦,五条前辈应该告诉过夏油先生了吧,本来是普通人的虎杖为什么会入学……” “他确实说过。”体质特殊的普通人吃下了特级咒物后幸运存活,甚至得到了咒力,一跃成为术师的事情还挺罕见的,因此五条特地跟咒灵操使炫耀了一番,表示这么优秀的年轻人现在是自己的学生了 ,虽然代价是他被高层那群死老头烦了很久,“但他吃下去的咒物不是九相图之一吗?为什么和宿傩的手指扯上关系了?” “当时前去放置镇物的是个我很熟的辅助监督,因为刚好有任务要去仙台,就顺路跑了个腿,结果拿出来看的时候发现上面的封印有点问题,我的术式对封印之类的东西很敏感嘛,觉得不放心就重新拿回来了,夜蛾知道放过去的镇物是手指的时候还很惊讶呢,因为一所普通的中学竟然要用特级咒物做镇物……明明以前的旧址也不是墓地或者战场之类的地方。”灰原便和夏油解释了一番当初自己跟那个镇物的因缘。 咒灵操使沉吟了一会儿,“那么,当时要放过去的手指,有什么问题?” “可能是当初施展封印的术师技术不到家吧,符咒上的笔画有点歪,导致封印上的咒力衰减得有些快,会提前半年或者几个月解印,但问题不大,毕竟所有的咒物每隔三年都得重新上封,包括镇物,免得出现意外什么的,而大部分特级咒物上的封印都能维持五年左右。”灰原这么说道,“再怎么衰减也不至于提前到不足三年就解除的,那种咒符根本通不过检测啦。” -- 第227页 夏油看了看他,“……如果,无异中碰到外力呢?” “唉?” “比如说,旁边刚好死了个人什么的。” “那样的话不管什么样的封印都没用吧?还是特级咒物,立刻就会解除封印发作起来了……”灰原苦笑着说道,“五条前辈说过您当年可是优等生,这种常识肯定知道,就别戏弄我了。” “如果手指还在高专的咒物库里,当然会很安全,可它不是差点被拿出去吗?”咒灵操使如是说道,“要是我猜得没错,他们的主要目标应该是两面宿傩的手指,九相图只是顺带的。那个女人虽然问她什么就会回答,而且知无不言,根本不撒谎,但有些事情她不会主动说出来,甚至搞不好还会用实话误导。” 想起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夏油杰就忍不住撇了撇嘴角,“擅长言语艺术的家伙就是麻烦。” “呃……老师,那我还要把烧相喊起来吗?”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突然开始讨论起一些好像很严重的内幕的两位年长者,怀疑自己已经被师长们遗忘的一年生有些尴尬地出声,提醒老师们他还在来着。 “当然要!”咒灵操使和灰原不约而同地说道,“让他感应一下被带出去的九相图的方位,如果他能做到的话。” “哦。”虎杖乖巧地点点头,闭上眼睛开始和体内的诅咒沟通,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上去却有些失望,“烧相说距离太远了,详细的位置可能不太行,只有方向……以及,他说,兄长们现在呆的地方有些……” “有些?” “非常熟悉的感觉。”少年歪头想了想,“就那种,好像回到母亲的腹中,之类的,我很难转述啦,他就一直在说好怀念好怀念什么的,毕竟是小孩子,词汇量不太够。” “……母亲的……”夏油杰思考了一下,转头看向灰原,“九相图最初被发现的地方在哪里?我知道它们的制造者是当时的咒术界叛徒加茂宪伦,但他既然要做那种禁忌的实验,肯定有个稳固的藏身地点吧?” 灰原有些发愣,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得去查一下卷宗,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种陈年旧事关心的人也不多。” 咒灵操使轻轻哼了一声,“你最好祈祷卷宗还在。” “咦?” 当时灰原还不太明白夏油杰为什么会那么说,但等他去了资料室,结果却发现卷宗被加茂家带走并封存之后,他马上醒悟过来,九相图和手指并不是‘顺便’被带走的。或者说,只是前来伏击天元的时候‘顺便’了一下而已,实际上,就算没有伏击事件,他们可能也早有计划要带走那些咒物,只是还没有到特别为此谋划的时机而已。 “夏油先生,现在要怎么办?我觉得加茂家应该不会同意向咒高开放那些卷宗。”灰原苦笑着说道,“毕竟弄丢咒具是东京这边的责任。” 而加茂家和东京负责人五条的关系,非常之差。 虽然禅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或者说,咒术界御三家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没有好过。 “其实卷宗看不到也没所谓。”出乎灰原预料的,咒灵操使看上去一点也不焦急,“毕竟……策划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在薨星宫里呢。”他一脸无辜地说道,“之前是我们没有发现她的计划,所以才被她巧妙地回避了过去,但现在既然知道了问题,当着天元大人的面直接问不就好了。” 夏油杰笑着说道,“难道她还能当着天元的面撒谎吗?” 第75章 番外 撒谎什么的,当然不可能,有着知性女性外表的诅咒师甚至用颇为赞许的目光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年轻咒术师们。 “真亏你们能发现啊,虽然我被抓到之后,暴露也是迟早的事情。”她不以为意地说道,“当初为了遮掩还费了不少功夫,想想还有点可惜呢……” 不管是咒灵操使还是灰原,都忍不住用某种一言难尽的神色看着她。 既然如此,那你就别用仿佛炫耀一样的态度交代得那么彻底啊? 灰原暂且不论,夏油杰其实还挺想试试拷问的,但自称为‘香织’的诅咒师实在太过合作了,导致咒高半点手段都用不出来。或者说她自从被天元抓到之后,跳反合作的程度之夸张,简直让人忍不住怀疑她到底是真的跟天元针锋相对了近千年,还是被天元派去诅咒师方卧底的人才…… 反正最惨的肯定是跟她合作过的诅咒师们,别说曾经那些成功隐瞒起来的罪行,连安全屋和洗钱的渠道,甚至隐蔽的资产都被展示得一清二楚,就算逃过咒术界的追杀,想要重新开始也没了本钱,彻底回归到一穷二白的年代。 无论如何,‘香织’过度合作总归算是件好事,他们很快摸清楚了逃走的冰咒师可能会躲藏的地方——就在诅咒师过去曾长久栖身的土地,宫城县。 也是她身为‘加茂宪伦’的时期,创造出九相图的所在。 当虎杖说他的老家就在宫城的仙台之后,咒灵操使看着他的眼神很有些意料之中,难怪五条之前会特地去见天元,就为了让最古老的咒术师直接对‘香织’下束缚,禁止她靠近自己的新学生,毕竟上一个有这种待遇的对象可是夏油杰。 最初咒灵操使以为虎杖跟他一样具备相当稀有的术式,因为普通的咒术师可不够格被‘香织’放在眼里,想想她之前的目标,要么是不死的天元,要么是六眼的五条,禅院的十影都没被她关注过,更别提直接被盗窃了血脉做出特级咒物的加茂了,赤血操术对她而言,还比不上具备咒力的女性和受肉咒灵之间诞生的真正字面意义上的‘咒胎’更有吸引力,即便成功做出九相图之后,她又把成果随意地抛弃了。 -- 第228页 对诅咒师‘香织’来说,位于咒术界顶点的御三家和盘子上的菜肴似乎也没太大区别,只要她想要取用,随时可以轻易地摆布他们。 不过考虑到虎杖之前只是普通人,目前能展现的术式也是体内属于烧相的赤血操术,因此虎杖会受关注,多半还有别的缘故,但五条很少对别人的私事说三道四,偶尔分享八卦也是大家都知道的那种,所以咒灵操使没有去询问的打算,而他也不太想去找‘香织’。 说实话,就算有天元额外增加的束缚,每次诅咒师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她对夏油杰过于关注的态度还是相当地令人脊背发毛。 虽然女性的诅咒师从头到尾都神色和蔼,言语温驯又柔软,但没人会喜欢被当成料理台上的食材或者橱窗里的大衣,咒灵操使自然也不例外,他绝不会忘记‘香织’第一次听到他持有的术式的时候,向自己投射而来的目光。 与其说那是人类注视同类的眼神,不如说是一个女人看到一件极为喜爱的衣服的时候,那种梦寐以求的专注眼神。 不是正常人看着人的时候会有的样子。 所以夏油杰很识趣地选择了跟五条一样的态度,对这个女人敬而远之,没必要的话绝不从她那里寻求线索或者别的什么,哪怕有天元看着她,‘香织’的危险程度也并不会因此而减低分毫。 既然已经确定了目的地,灰原他们就相当干脆地决定出发,本来还在复健中的咒灵操使是被硝子和五条联合禁止随意外出的,但这次的随行人员里有作为定位器用途的虎杖,而咒术师离开前曾亲口拜托夏油照看一下自己的学生,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又刚好是‘香织’过去的老巢,还有不知名的冰咒师躲藏在暗中,咒灵操使实在没法放心。 就算灰原叫了七海一起也不行,夏油杰认知中的两位学弟都是正派人,对手是咒灵的话倒还好,如果换成诅咒师可能就有些麻烦,毕竟人和咒灵不一样,下起黑手来实在很难预料会发生什么。 于是他坚持要同行。 “作为医生,我希望我的病患尽可能听话一点。”校医女士难得摆出一张冷冰冰的面孔,盯着面前虽然看似正常站立,实际上仍依靠咒灵缠绕在身体上进行辅助的夏油杰,“我不知道你全盛时期有多强,但目前记录上姑且只有二级。” 她用‘你到底是去帮忙还是去添乱’的眼神看着咒灵操使,“请你稍微有点自觉,重病号先生。” 夏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只是负责监视或者后勤之类的工作的话,也不需要多少体力。”咒灵操术的优点就是极为全面,就算没有窗,光靠咒灵的探查,他也能弄到不少讯息,更别提在移动和追踪方面的便捷,光是藏在城市里的诅咒师都够让咒术界的追捕队伍无能为力,更多躲进深山的,咒术界基本就直接当人家不存在了。 反正也没那个人手去找,五条悟是能随意上山下海不假,可他只有一个人。 家入硝子打量了面前的麻烦鬼好几遍,最终确信他是不会改变主意了,因此无可奈何地摸出了烟,“……先说好,我绝对会告诉五条的。” 咒灵操使几乎要失笑,“唔,当然可以,不过硝子……你这个语气,听上去悟好像是我的监护人似的。” “哈?他难道不是吗?”校医女士扫了他阿一眼,“你神隐的时候才三年级吧?” 夏油杰差点被口水呛死,“悟到底怎么说明的……总之,我并没有平白跳过十年,你可以当我在某处完整经历了差不多十年的正常人生,但这份经历被抹消或者消除了,差不多那样。” 硝子默默拿出口袋里的烟,叼在嘴上,但并没有点燃,她只是想咬个什么东西平复一下心情,“我并不是怀疑你的实力,五条有说过你三年级的时候能跟他打得不分上下,他当时是什么水平我再清楚不过。”毕竟硝子失去的只是关于夏油的记忆,五条悟的事迹她记得很清楚,“那家伙就算是个病号,也是最可怕的病号,你肯定也半斤八两。” 她又不是没见过几个月前,刚醒的夏油是怎么用咒灵来整负责评级的辅助监督的。 “但是,在学会反转术式之前,就算是没病没灾的五条,也有受伤的时候。”校医女士这么说道,“哪怕是那么强的五条,受了伤也要乖乖呆在咒高的结界里。” “你懂我的意思吧?” “就算是天元大人的结界,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嘛。”咒灵操使意有所指地说道,“不过我知道了,伤员会老老实实躲在后方的。” “没错,伤员就要安静点,别以为自己还结实得能一拳打死一个咒灵,”家入硝子呼出一口气,瞄了眼夏油杰如今因为身形消瘦而显得有些过于空荡的衣摆,“让灰原和七海顶在前面,实在不行,哪怕虎杖的身板也比现在的你耐揍,本来他的体术天赋就很过分,加持上赤血操术的时候快能跟上甚尔的脚后跟了。” “真的假的?”目前夏油杰的身体还没恢复到能给年轻人们指点体术的时候,所以对学生们的身手还不甚了解,但禅院甚尔的武艺有多惊人,他还是很清楚的,那个看起来有点傻的小鬼竟然这么离谱? “真的,真希和他对练过,只要烧相开了赤血操术,基本就稳赢,导致她相当不甘心呢。” 既然硝子都这么说,咒灵操使便难得安心地当起了技术性后援。开车前往宫城倒没什么妨碍,因为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到了晚上,所以咒术师们很识趣地先定了酒店,打算第二天再由虎杖带路去找冰咒师或者九相图的咒物。 -- 第229页 烧相的感应果不其然地指向了宫城郊区的广阔山峦中,三位咒术师谁也没觉得意外,所以他们选择的酒店位置也比较偏僻,属于开窗看出去没有半条街道,只有山和森林的那种度假酒店,周围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以闲逛的地方。 因此,当夏油说他要出门去买个东西的时候,虎杖很自然地表示他可以帮老师们跑腿,“反正超市就在酒店底楼啦,灰原老师和七海先生也要带点什么吗?” “饭团就好!刚好肚子饿了,多拿几个也没问题!虎杖你有喜欢的口味吗?”“三明治和咖啡。” “我先看看都有什么吧,等下给老师发短信来选,那夏油老师……” 咒灵操使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刚才路过服务站的时候,有看到那边有开一家连锁的甜品店。” 还不明白某些代课老师作风自由起来和五条悟有得一拼的虎杖顿时就有些混乱,夏油杰所说的高速服务站距离酒店大概半小时的车程,显然,那并不是靠人的双腿能跑过去的距离,当时他们因为赶时间而没能下车休息,所以一到酒店才会需要去买东西来填肚子。 “呃,是要让辅助监督再开车过去吗……?”他有些不太确定地询问,毕竟咒灵操使看上去并不像会提出这种为难人要求的人。 “不,我坐咒灵飞过去,比车快,来回也就半小时吧。”夏油杰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酒店里提供的餐点有点简陋,悟说他待会儿会过来,要是不提前准备一下的话……” 听到这个的灰原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哈哈笑着,“原来如此,五条前辈要来,那确实不准备好贡品不行呢!” 闻言,无论是七海还是虎杖,看向灰原的眼神都挺一言难尽的。 敢把‘贡品’这种形容词如此自然地说出口,灰原的神经确实粗壮到了一定境界,以及,连天然到像这样灰原的家伙都意识到要给五条上贡品,也能从另一方面看出雪发的咒术师在东京咒高的众人眼里到底是什么定位。 反正都要去服务区了,商品肯定比酒店附带的小超市丰富,夏油就大方地把所有人要点的东西一起包了,虎杖也被一起捎上,毕竟男性咒术师们都有个好胃口,外加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年轻人,最后总计七八人份的餐点重量拿起来可不轻松,让一个病人干体力活无论如何也是不应当的。 要说醒来之后有什么特别不能适应的部分的话,夏油杰觉得大概就是跟当年很中意的储物咒灵彻底无缘的事情了,命运变动后的世界里,禅院甚尔并没有成为他们的敌人,甚至和咒高的关系相当不错,他驯服的那只特殊咒灵自然也不可能再落到咒灵操使手中,而手头库存被清空十分之九的夏油杰,如今尚未有空去弄另一只具备储物能力的咒灵,特定术式的诅咒并不好找。 虽然五条经常开玩笑说他的术式别名可以叫宝可梦大师,但咒灵毕竟不是真的宝可梦,哪怕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环境,也未必会诞生同样的诅咒。 当年由同一位母亲诞生的咒胎九相图,就是能力相差很大的九兄弟,哪怕他们全都精通赤血操术,使用的方式据说也截然不同。 “呜哇,竟然真的是飞过去啊!!!太厉害了夏油老师!不会被人看到吧?”站在一只浮空的人头气球上,虎杖平衡感极好地站起来四下张望,看着兴奋极了。 不管过上多少年,飞行都是人类永恒的梦想,无拘无束地接触天空自然比飞机更受年轻人欢迎。 “忘记了吗?一般人看不到咒灵,它的大小也刚好够把我们挡住。”盘坐在旁边的咒灵操使看似温和地提出了坏心眼的建议,“这么喜欢的话,明天去山里的时候你可以继续坐它,到时候试试用绳子绑住脚玩蹦极如何?很刺激哦?” “还可以玩蹦极吗??”虎杖转过头来,两眼闪闪发亮地看着好脾气的代课老师,一点没听出夏油杰的言外之意。 失策,竟然是个热爱惊险项目的活泼小鬼。 大部分人都是嘴上喜欢高处,真让他们从几百米高空掉下来,只靠咒灵一根绳子绑住单脚,立刻就要脸色发青,不过虎杖显然属于例外的少数人。 “等事情办完之后,空闲的话就试试。”咒灵操使只好这么说道。 “可以回学校再玩吗?这么有趣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参与太可惜了!”年轻人脸上写满了要把好东西分享给大家的喜悦,让夏油杰忍不住对他的同学们心生同情。 “当然可以,甚至能把大家都一起叫上。”他大概猜到为什么五条会特别喜欢虎杖了,怎么说呢,过于单纯的性格和异常奇妙的感性完美地混合在了一起,就像吃奇幻小说里的神奇零食,每口都有不同的味道,放进嘴里之后才会知道好吃还是古怪。 或者说,抓了只大老鼠打算当礼物送给你的金毛猎犬…… 狗狗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 但这不会改变人类看到它嘴里的活老鼠的时候心情起伏的程度。 对喜欢热闹又喜欢搞怪的五条而言,虎杖这样能陪着他一起恶作剧还真心觉得大家会高兴的学生可是很稀罕的,虽然狗卷那样同样属于搞怪联盟的学生也很不错就是了。 默默思考该如何跟灰原沟通,到时候干脆把二年级和三年级一起拉来联谊,搞个蹦极大会玩的夏油杰微笑不语地看向正兴致勃勃地跟冒出体外半张脸的烧相一起往下寻找服务站的虎杖,衷心希望到时候少年人不要被他的同学和前辈们揍得太惨。 -- 第230页 至于为什么咒灵操使久违地想搞点事……这不是五条刚被高层叫过去挨骂么。 每次开完□□大会回来的咒术师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心情会持续恶劣好几天,以前夏油要是刚好在这个时期跟五条见面,一定会互相嘲讽得格外激烈。 现在的咒灵操使自然不会再违心地跟咒术师针锋相对,察觉到这件事之后还每次都变着花样哄人,作为主要受益人伊地知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咒术师突然减少了去京都开会的路上和归途搞事的频率,但他非常肯定是夏油先生的功劳。 终于从安抚五条的主力位置上功成退身的辅助监督对此还是十分感激的。 第76章 番外 占个位置_(:з」∠)_ 第77章 番外 午后的温暖日光透过窗户撒在办公室里,将正在沙发上喝咖啡的家入硝子晒得昏昏欲睡。校医女士在就地打盹和继续强打精神撑到晚餐之间犹豫不决,不过很快,她便失去了选择的余地,办公室的大门被毫不客气地打开,“哟,硝子,抓到你打瞌睡了哦?” “天天翘班溜出去摸鱼买甜点逛新店的家伙好意思说我吗?”家入连头都懒得抬,懒洋洋地开口,“先说好,甜的我不要。” “真是的,都还没打算要贿赂你呢。” “不然你特地在上班时间跑过来是为了什么?”校医女士再度喝了一口已经不再热乎的咖啡,“别告诉我又是替你写报告,话说,你最近加班的程度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这是谁的错啊!不是硝子你让我尽快搬出宿舍的吗?”提起这个,五条的脸颊就鼓起来了,帅气的面孔上罕见地浮起怨念的表情,原本要递给家入的咸味点心也被收了回去,“而且作为帮忙写报告的交换,我可是给你当了起码一个月的救火队!” 家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唔,歌姬最近正好休长假嘛……” 庵歌姬并不是咒高的教职人员,再加上宿舍有五条在,所以最近家入其实一直在熟人们的掩护下光明正大地外宿,可惜病人们不会像她的同事们一样体贴,上班时间还好说,大半夜有急症的时候,灰原就只好紧急去敲夏油房间的门,把不情不愿地五条从被窝里挖起来,丢出门去充当校医女士的哆啦A梦,开一开任意门。 “能把我大半夜地从床上叫起来去当门童的人,除开杰之外只有硝子了。”因为有着很方便的转移技能,不得不临时沦为校医女士专属司机的五条冷冰冰地说道,“这可不是谁都能雇佣到的超值服务。” “是是,你真的帮上大忙了,是我不好啦。”硝子难得诚恳地向五条道歉,“不过,今天怎么也没看到夏油?他最近好像一直很忙?” “毕竟要请长假啊,本来我的工作其他人就很难分担了,平时也没空到哪里去,想一口气清掉很多的话,杰不帮忙是不可能的。”咒术师有些不爽地说道,随意在沙发另一边坐下,“这次之后,杰是特级的事情应该就瞒不住了,烂橘子们肯定会叫他去见面的。” “怎么,担心他被拉去京都高吗?”家入很没同情心地说道,她的话其实很有可能会实现,因为当初歌姬就是这样被拉去的,虽然巫女咒术师确实也有不想跟五条共事的念头,但大部分术师都更习惯留在母校供职,比如伊地知和灰原。 庵歌姬会跑去京都,既有她老家在那边的缘故,也有京都校刻意向东京校提出了请求的部分在,这也是没办法的,两所咒高各自都有各自的难处,比如京都校的学生大多来自御三家,或者是三家相关的一些下属家族,这些学生毕业之后大多不会选择留校,因为家族也需要人手去工作。 于是京都校经常会出现教职人员不足的情况,光看他们那位老校长一大把年纪了还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就能明白一二。 而东京校的学生大多是出身普通人,突然觉醒了术式的术者,这样的术师普遍都有底蕴不足,天赋也比较平平的缺点,因此很多人就干脆转职成了辅助监督或者加入窗,偶尔有天赋不错的,便留下来成为学校的老师,教导新的学生。 所以京都校时常会向姐妹校毕业后打算留校转教职的术师们发出邀请,当然也附带一些比东京校优渥的条件,因此平民出身的术师们选择去京都校的也不少。 知道被五条带回来的平民咒术师竟然是特级,京都校百分百会极力邀请他,而且他们的理由还非常充分——东京校已经有一位特级了。 九十九属于例外,她跟咒术界高层之间的关系比五条还糟糕,起码五条和死老头们的关系再差,也没法改变他属于五条家的出身,天然有着保守派的立场。 以往的高层不得不捏着鼻子忍耐五条,因为五条悟是他们唯一能勉强叫得动的特级,但夏油杰出现后事情就有了变化,就算他肯定和五条的关系非常好,高层们也不会轻易就死心,毕竟,有些事情不试试看的话谁能保证结果呢? 历年来他们从东京校挖走的人才也不是一个两个,东堂葵是九十九的弟子,但最终不还是来京都校就读了吗?学校找生源的事情怎么能叫抢呢,自然找老师也是。 “让京都校的老爷爷直接做梦比较快,我没可能会答应的吧?”五条理所当然地说道,“杰现在代课代得非常顺利,夜蛾已经在考虑让他接手三年级了。” -- 第231页 “你不同意是一回事,他们会不会去骚扰夏油就是另一回事了。”硝子耸耸肩,“冥冥前辈当年都被找了很多次,最后被烦到的她干脆去当自由咒术师了,你也不可能一直把夏油藏在东京高里,按照规矩,他的特级评定和推荐你只能选一个吧?”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五条能选的只有推荐,因为被神隐过的缘故,夏油杰在咒术界根本没有熟人,就算他现在已经能接手一部分五条的工作,咒灵操术要发挥出真正的实力,没有足够的一级和特级库存是不行的,这些都需要时间来积累,在他做出足够的实绩,并得到相称的声望之前,其他一级术师不可能愿意成为他的推荐人。 尤其是七海和夜蛾,他们都是性格谨慎的类型,在没有彻底了解一个人之前,哪怕受到五条的拜托,也不会为此轻易点头提出推荐。 虽然冥冥那边只要付钱就好说,但正因为她的名声太过响亮,导致高层对她提出的推荐时常挑刺,所以也并不是个好选择,因此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五条自己。 “可恶,明明忧太那时候就没这么麻烦……”五条很不高兴地嘀嘀咕咕,虽然他也知道乙骨的情况和夏油完全不同,他的学生一开始被评定为特级完全是因为咒灵里香的存在,和自身的实力其实没太大关系,后来因为有了打败身为特级诅咒师夏油杰的实绩,又靠自己的努力重新从四级攀升回特级,这才得到了咒术界的承认。 倒是硝子露出有些茫然的神色,“忧太?那是谁?” “啊,本来会成为我学生的孩子。” 校医女士闻言露出些许惊讶来,“以你这家伙不拘一格抓人才的程度,竟然没让人来入学?” “我可不觉得现在的忧太还会成为咒术师啦……毕竟执念的源头已经没有了嘛。”五条轻松地笑笑,“现在那样反而更好,对幸福的青梅竹马来说,还是普通一点的世界更合适,对吧?” “也是,咒术师又不是什么好行当。”家入很理解的耸耸肩,“不过你干嘛这么急着让夏油晋升特级?他才刚从二级升上一级没两个月,虽然我知道他的实力绝对可以评定特级了,连七海都承认夏油认真起来他搞不好会输。” “当然是为了在长假来临的时候,一劳永逸地把那些烦人事情都解决了。” “?” “比如说烂橘子们写作招揽读作骚扰的行为。” “我倒觉得夏油自己能够应付,说不定还比你干得更好些。”硝子不以为然地看着五条,“之前你说他不喜欢和太多人接触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心,结果那家伙接人待物比你有常识多了。” 雪发的咒术师无奈地叹了口气,“论装模作样的话,杰确实比我厉害多了……但他是真的不喜欢,只是比较擅长忍耐而已。” 家入硝子顿时秒懂,咒术师里的闷葫芦类型她见得多了,比如说七海和夜蛾。 “所以为了一劳永逸,夏油必须尽早升上特级?” “其实一级也可以,毕竟现在整个咒术界就我和九十九两个特级。”五条慢吞吞地说道,“但总归是特级更有说服力嘛。” “只要别牵扯到我,请您随意。”已经看出某人隐约有了炫耀的姿态,家入硝子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的显摆,“不管你打算干吗,我不想知道。” “硝子你好无聊啊!!!” 校医女士正想说什么之前,她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提示音,拿起来看过之后,家入冲五条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马上就不无聊了。” “?别又是什么临时工作吧……需要我送你去吗?”咒术师垮下脸来。 “不,是夏油向夜蛾申请的调休通过了,就算你想要放长假所以难得拿出干劲加班,我们也不能真的把你累倒。”硝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漂亮的信封递给五条,“幸好提前预备着,否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你。” “……这啥?”五条悟难得露出了一脸懵然的表情。 “算大家集资的送别礼物,你不是马上就要搬出宿舍了嘛,之前我们还在打赌你和夏油什么时候去外宿,结果意外是两个乖宝宝呢。” “禁止我对病人出手的魔鬼医生到底是哪位啊?”咒术师很是不高兴地说道。 “听话的好孩子可是有奖励的哦,东京市内豪华酒店顶楼总统套房三天招待券,两人份。”硝子靠在沙发上,就像对待刚过完成年礼的弟弟般,一脸慈祥和善地看着五条,“刚好夏油的工作在这个周末告一段落,他替你申请的调休也被夜蛾通过了,所以……” “去约会吧,玩得高兴点,五条。”校医女士笑眯眯地说道,“顺便替我向夏油问好,这个月确实太打搅你们两个了。” “……硝子,你是和歌姬充分甜甜蜜蜜之后终于想起作为苦力的我了吗?” “哎呀,难道你不想要?那我自己拿去用了。”家入一点没因为五条的酸话生气,毕竟轮到她刺激对方的时候很少,所以此刻的硝子显得格外宽容,“就是夏油可能会失望呢,毕竟他还挺期待的。” “等等,杰也参与了吗?”咒术师看上去十分惊讶。 “当然了,一开始大家想搞个告别单身的聚餐晚会,不过所有熟人们同时休假的晚上太少了,而你的行程表才是最关键的,现在这东西找夏油比找伊地知管用,然后我们斟酌了很久,但短期内无论如何也挑不出合适的日期,所以夜蛾就干脆决定放你们两个去玩算了。”校医女士耸耸肩,“比起和大家一起吃饭,果然还是久违的约会更好吧?” -- 第232页 “哼哼,约会当然很好了,不过大家的愿望我也会记住的。”不停把玩着信封的五条看上去得意极了,要不是沙发太小,他肯定就直接先开开心心地打个滚再说话,“呼呼呼,太受欢迎就会有这样的困扰,唔,聚餐是吧?我去休假前会想办法搞一次的。” “禁酒的聚餐吗?”忘形起来的五条看上去实在很欠打,于是硝子忍不住小小笑话了他一下。 “你们想喝什么都行的那种啦,会提前买好你喜欢的酒的,我自己带果汁过来。”酒精无能的咒术师撇了撇嘴角。 “那我可就期待着了。”硝子这么说道,“至于你,可以回宿舍去跟夏油商量一下要怎么度过三天假期。” “才不要。” “哈?”校医女士顿时就掏了掏耳朵。 “谁让杰竟然瞒着我的,虽然确实挺开心的啦,有被惊喜到,那我当然也要回敬才行。”五条露出了一个稍稍有些险恶的坏笑。 “……于是你也打算搞点什么惊喜?” “差不多是那样。” 家入硝子用一种颇为微妙的眼神看了五条一会儿,“每次只要你下定决心,不管谁劝都没什么用,这次应该也一样,对吧?” 咒术师轻声笑起来,“就算是我,也不会在约会的时候搞什么大冒险的,最多只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而已啦。” “虽然夏油多半不会生你的气……”硝子这么说道,“但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喔?别浪费难得的约会。” “安心安心,没有五条老师我做不到的事情啦~~啊,对了,硝子,既然你替夏油保密了,那也不准提前透露我的计划。” 校医女士还能说什么呢?她无奈地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然后不耐烦地冲五条挥挥手,让他赶紧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别再继续趁机摸鱼。而雪发的咒术师迈向门外的步伐简直轻盈地像是跳舞,从他嘴里正哼着的小调看来,大概真的有在跳,甚至还轻佻地在信封上印了个飞吻丢给硝子,等她拿出抽屉里的薄荷糖来打人,这才笑嘻嘻地快乐跑路。 很是没辙地看着这个超龄儿童终于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家入硝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给目前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咒灵操使送上了一份由衷的祈祷之后,很快没心没肺地打开手机,开始考虑今晚吃什么,顺便给歌姬发上几条讨论晚餐的短信。 别人的恋爱历程哪有自己的对象重要。 事实证明,就算有同事们的爱心护航,也还是挡不住突发事件的袭击,都已经换好衣服打算出门的两位高专最强,仍在第一天假日就迎来了夜蛾无奈的传唤。 咒术师就和外科医生跟重案刑警一样,是种非常不合适恋爱的职业。 统统被丢出去搞定工作的五条对夜蛾比出了十分挑衅的手势,连夏油的表情都不太好看,而见多识广的校长先生巍然不动,用墨镜挡住了所有威胁的视线,“快点去,解决得快的话,报告什么的下周给我也行,晚上不用回来见我了。” 还能怎么办呢?就算是咒术师也没有更多的要求,于是他们只好无奈地重新投身进烦人的会议和不会挑时间出来肆虐的咒灵游行上。 说出来可能有些失礼,但对两位特级咒术师来说,咒灵远比人类好解决,起码夏油杰搞定了全部的咒灵,顺便增加了一下库存之后,才刚刚午后一点,还有大把的时光供他抛费,但五条却仍然被束缚在冗长的会议里,跟那些一句话里要拐上七八个弯的死老头子们拉扯个没完。 倒不是夜蛾不想替五条出席,主要是他来了也没什么作用,对高层的死老头子们而言,他的出身和地位完全没法跟五条相比,不管说什么都会被无视掉,所以还不如直接让五条出面算了。 用短信跟咒术师联络过,确定他可能会回来很晚之后,咒灵操使干脆就特地去买了些食材,本来他们预定了餐厅,但看着五条连同短信一起发过来的丧气表情,夏油杰猜测多半是赶不上了。他很庆幸自己因为曾经的隐居经历,做饭的技术甚至称得上不错,虽然可能比不过悟。豪华套房里有附带的小厨房,虽然器具比较简易,但只要愿意花时间,做一顿可口饭菜并不是问题,难得的约会在一开头就不太顺利,他希望起码晚餐别再节外生枝。 就在夏油杰准备好了一切,略有些忐忑地等待五条到达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有着门卡的咒术师不该来敲门——或者说,直接从阳台飞进来,瞬移进房间之类的,都比敲门更像五条会做的事情,因此咒灵操使带着些许困惑的表情去开门。 外面的果然不是服务员。 “——锵锵!!”单手举着个体积可观的礼盒的五条若无其事地站在门外,笑嘻嘻地冲夏油杰张开双臂,“我成功踹开那群烂橘子,提前回来啦!!!有没有感动到?” “是是,您真是辛苦了,五条大人。”又好气又好笑的咒灵操使无奈地叹气,任由面前一米九的大型动物欢欢乐乐地扑进怀里,随手把礼盒乱丢到沙发上,搂住自己后把脑袋埋在肩颈里一阵乱蹭。不得不说五条悟的份量还是挺惊人的,没什么防备的夏油让他扑得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脚,也懒得再走动的咒灵操使干脆让咒灵去关门,自己则拖着身上甜蜜但沉重的负担慢慢走到餐桌旁,等某人蹭够了,才把人往座位里塞。 -- 第233页 “杰洗过澡了?”五条咕哝着问道。 “因为刚才在煮饭,小厨房的油烟机效果很烂,带着一身油烟味道吃饭也未免……反正你还在路上,就趁机冲了一下,怎么了?” “酒店香波的味道怪怪的,我还是更喜欢之前那种。” 咒灵操使撇了他一眼,这是什么狗鼻子,“我的洗浴用品不都跟你共用吗?”简而言之,全是五条中意的水果味或者牛奶蜂蜜之类的味道,非常的孩子气。 “啊,是说以前那种混着桧木和檀香的味道啦,不过现在的也不坏。” “你还是饶了我吧,等搬出来之后浴室肯定就有地方放两套洗浴用品了,起码让我买海盐味的。”水果味就算了,但牛奶和蜂蜜的香气真的太甜了,让夏油杰每次洗完头发都觉得鼻子痒痒。 “我的洗浴用品哪里不好?硝子借用过之后都是好评耶,每次都问我牌子来着。” “不是每个人都特别喜欢甜食。”咒灵操使这么说道。 “好吧,那以后跟杰一起改用海盐。” “?”夏油杰有些莫名地看着他,“只是偏好不同而已,悟继续用习惯的牌子也没问题,我又不讨厌那些味道。”其实还挺好闻的,只要别飘在自己的头发里,咒灵操使真的一点意见也没有。 “但我比较喜欢在杰身上闻到自己的味道啊,有点像做了记号的感觉?”五条一脸平淡地说着,“会让人心情愉快呢。” 听得耳朵都热起来的夏油杰忍不住去捏他的鼻子,“…你是哪里来的野兽吗?”还标记? “一点小癖好而已嘛……杰难道没有?”咒术师主动拉散自己的绷带,让那双空色的眼瞳彻底暴露出来,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跟自己挤在一张椅子上的咒灵操使,迅速败下阵来的夏油杰轻轻咳嗽了一声,不得不转过头去,试图转移话题,“都这个点了,你不饿吗?” 还是赶紧用食物堵上这张麻烦的嘴巴比较靠谱。 “啊,确实有点,本来还想用瞬移去赶餐厅的预定,现在这样更方便省事了呢。”对着一桌大餐,五条发表了唯一的感想。 咒灵操使也没指望他会有正常人的感性,五条能捧场地赞扬菜色美味已经很不错,换成别人的话,咒术师肯定已经开始评价哪里哪里不足了,毕竟他的厨艺确实到了能跟真正的大厨比的程度。 黏黏糊糊地吃完了晚餐,正打算去取桌旁甜点的夏油杰却被五条叫了停,雪发的咒术师从沙发上拿起他先前带回来的大礼盒,摇摇晃晃地冲咒灵操使显摆。 “吃完东西之后就是礼物时间啦!”他笑嘻嘻地说道,“杰来猜猜看是什么?” “……你以为我是你吗?”夏油杰无奈地摇头,“不打开看怎么会知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去卧室玩开盲盒吧?”五条兴致勃勃地说道,“除了一两样指定的东西之外,其他都是别人随便塞的,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咒术师过去就经常喜欢买点什么有趣的东西回来分享,现在的日本又很流行抽选和随机,到处都是类似的产品,经过半年的同居相处,咒灵操使已经很习惯陪着五条玩开箱了。不在客厅玩的理由他也能够理解,就算豪华套房很宽敞,把东西丢得满地都是收拾起来也很麻烦,还不如直接丢到床铺上去,起码被单一抖就能全拢起来。 夏油杰遗憾地看了一眼桌上被冷落的甜点袋子,看来今晚的结局,要么是陪着某人打游戏看电影,要么是玩拼装塑料小人之类的吧。 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肩头的重担已经被卸下的如今,他们确实有着足够漫长的时间,去把过往所欠缺的岁月一点点重新补足,也许此刻的他们没有过去那么纯粹,也许不再像个真正的年轻人那么简单快乐。 可是一切都仍然不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所以,咒灵操使并未多做坚持,轻易地被五条拉进了卧室,靠到宽敞漂亮的大床上,心如止水地等着某人撒上一床密封袋。 说不定还会有夜□□球和夜光手表呢,他从容地想着。 随着五条悟的口哨声,确实有各种大大小小的盒子从礼盒里被倒出来,撒了满床,只有一点出乎咒灵操使的预料,那些并不是密封的盲盒,每个盒子都精致漂亮,且透明,完全能看出来都是些什么东西。 夏油杰看着满床的情趣玩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找到力气开口。 “……那个,悟……认真的吗?” 还在倒空了的礼盒里翻找什么的五条抬起头来,“杰不喜欢吗?我明明记得梦境里你好像很介意的样子……硝子都批准我们外宿了,当然就是可以解禁的意思,不然他们干嘛送酒店招待券,我又不是没法自己定。” “不,那个,其实……”咒灵操使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啊,找到了!”咒术师高高兴兴地从一堆小盒子底下翻出了他想要的东西,一叠薄薄的透明薄片,中间有着复杂的黛青色的图案,“其实这些也没有特地去买啦,都是附送的赠品,只有这个才是我定制的。” 最近忙得这么夸张,五条连甜点都是让夏油去带的,怎么可能有空去逛成人用品店。 咒灵操使瞄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 “……纹身贴纸?” “不,是咒具哦?虽然是那个方面的咒具啦。” -- 第234页 “哈?”虽然不太敢相信,但既然五条都这么说了,所谓的那个方面是什么方面,咒灵操使觉得他应该不需要更详细的解释。 看着夏油杰一脸震惊的样子,咒术师难得拿出了戏谑的笑容,“很震惊吧,搞出这种咒具的不是诅咒师就算了,竟然是正经的咒术师哦?” “就算术式再离谱,只要没有杀害平民就不会变成诅咒师,但这种东西跟‘正经’两个字绝对扯不上关系吧!!”咒灵操使很有些脱力地说道。 “嘛,倒也是。”五条耸耸肩,“用法很简单哦,就跟杰说的纹身贴纸差不多……”就在夏油杰以为咒术师挥舞着贴纸打算向自己扑过来,所以本能地做出躲避动作之后,五条却迅速地撩起衣摆把那玩意按在了自己肚子上,“这个样子就行了。” 中间省略2W字,你们懂的 这下他无论如何也没力气自己站着了,幸好夏油也差不多摆脱了困倦的状态,又用热水彻底冲洗了一番后,半拖半抱着五条来到浴室的另外一头,宽敞得能用来游泳的豪华按摩浴缸里早就放满了温度适宜的热水,多半是咒灵的手笔,和咒灵操使一起躺进去的五条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喜欢泡澡是日本人刻在骨子里的爱好,谁也不能免俗。 咒术师觉得像泡温泉一样悠闲地泡上半天就够享受了,但夏油今天早上显然比平时更有服务精神,先是替五条充分按摩了一遍腰部和四肢,缓解了要命的酸痛,等他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得要变成棉花糖的时候,又让他靠在胸口,拿了发露过来清洗头发。 沾满热水的手指穿过发丝,恰到好处地按压在头皮上的触感让五条觉得自己快要飘起来,因为实在很舒服,他忍不住哼出了声,让专心替他清洗按摩的咒灵操使很是没辙地叹起气来。 “……只是洗个头而已,悟,能别叫得跟在床上一样吗?”夏油很清楚,当对象是五条的时候,他的定力就会变得格外脆弱,一旦心猿意马起来,后果就很难说了。 “唉——为啥啦,这是夸奖耶……” “再叫我就真的上你。” 咒术师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但最后还是选择老实闭上嘴巴,他的屁股仍然在痛,并不想继续增加负担。 没人干扰的情况下,咒灵操使总算平平安安地做完了最后的清理工作,随便给自己冲洗一下便和五条转移阵地到客厅里吹干头发,被侍弄得全身都很妥帖的咒术师在吹风机面前迅速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等头发重新变得蓬松柔软的时候,五条已经趴在夏油的大腿上小声地打起了鼾。 吹完自己头发的咒灵操使很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他所有想把人拖去床上的努力都在五条的无意识挣扎下宣告失败,最后夏油只好叫咒灵取了条毯子过来,两个人就这么在沙发上蜷在一起,享受起美妙的回笼觉。 对常年沉浸在辛劳工作里的成年人们而言,难得的假期就该用来睡觉。 因为彻底睡醒而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日光已经有些偏斜,显然差不多是午后的光景了,五条懒洋洋地动了动脚,踩了一下试图用足尖来挠他脚底的某人。 “……醒了就从我身上起来。”咒灵操使很是没辙地拍拍仍埋在自己肩头不肯动弹的毛绒脑袋,“送餐的服务员快到门口了,你不饿吗?” “真难得,杰竟然点外卖。” “就算昨晚的材料还有剩,我也得起得来。”夏油没好气地又拍了他的后脑勺一把,总算成功把扒着人不放的大型动物给掀到沙发上,这才起身去门口迎接送餐人员。 看着咒灵操使从客厅走过,仍有些犯懒的五条继续赖在沙发上躺平休息,不过此刻没有眼罩的遮挡,就算只是半睁着眼睛,关于整间套房里的各种事物的情报还是不断地顺着六眼流入他的大脑,豪华但缺乏品味的种种酒店特有装饰,布置得很有烛光晚餐氛围,看着就合适约会的餐桌,上面还摆着昨晚吃剩下的料理。 光想象了一下夏油昨晚可能一边上网查找攻略一边布置餐桌,五条就有点想笑,因为离群索居太久,咒灵操使对现在的流行完全不了解,熟悉的约会知识全是会被现在的年轻人吐槽为老土的东西。 但五条一点都不介意。 反正咒术师传统守旧才是常态。 五条又扫了一眼餐桌旁边的限量点心袋子,昨晚没来得及吃,放到了今天下午可能有些不太新鲜,但只要现在吃掉,口感就还能保留大部分…… 他突然卡在那里,盯着点心袋子的眼瞳慢慢睁开,然后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又一眼。 等夏油端着外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五条从沙发上坐起来,眼神放空地盯住前方的样子,“……悟?怎么了?” 五条转头看他,那双空色眼瞳的视线仍飘忽得不行,而脸上的表情则极为罕见地,有点慌。 “那个,杰,我说……这袋子里的……” 咒灵操使了然地笑了笑,他并不奇怪会被五条看到,倒不如说,昨天晚上他竟然没注意才叫夏油十分无语。 “当然是要给你的。”他这么说道,“不过,再过两天吧,让我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本来是想昨天晚上拿出来的。”夏油杰不咸不淡地撇了咒术师一眼,“虽然悟肯定会觉得拘泥形式很蠢,但我觉得有些东西还是讲究一下比较好。” -- 第235页 毕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重要时刻。 在满床的情趣用品面前拿出戒指这种事情,咒灵操使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到。 五条闭上眼睛,默默捂住自己的面孔,他终于明白了昨晚始终缠绕在夏油身上微妙怒气的由来,以及硝子之前劝说自己时候的古怪表情到底是为什么了。 但五条悟毕竟是五条悟,稍稍给自己做了点心理建设之后,他就坚强地决定面对现实,反正杰已经出过气了,不会再蓄意报复他第二次。 赶紧补救才是重点。 因此咒术师飞快地搓了一把脸,重新看向表情平静地开始摆弄餐具的夏油,“……不行。”他说。 “什么不行?”咒灵操使有些困惑地抬起头,他倒没觉得五条会拒绝,他们对彼此的心意有多么深刻这点,如今已经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证明。 “既然我今天看到了,它就是我的了。”五条非常不讲道理地说道,“谁要等啊。” “……又不是不给你。”夏油几乎要笑出来,“总得有点仪式感。” “那种东西怎么都好。” “真的可以吗?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人生经历哦?以后跟后辈们吹嘘,就只能说‘吃外卖的时候突然收到了戒指’ 这种丢脸的话,那样也没关系?”咒灵操使十分无奈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任性要糖的孩子,“还是让我再找个合适的时间吧。” “现在就是合适的时间。”那双苍色的眼瞳笔直地看向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专注,“而且,吃外卖的时候收到戒指不也很有意思吗?” 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拒绝下去,夏油觉得过分的就是自己了。因此,他从点心袋子里取出装指环的小盒,不疾不徐地走到沙发旁,在五条面前单膝跪下,向他伸出手掌。 “既然悟坚持的话……” 他以为五条会把手掌放上来,但蹲坐在沙发上的咒术师却一脚踩在夏油的肩膀上,如果不是他的表情仍然十分严肃的话,咒灵操使可能会误会五条又打算戏弄自己。 但咒术师说出来的话实在很难不叫人误会。 “给你五分钟反悔。” “呃,悟?”刚才坚持要戒指的人不是你吗?不知道咒术师到底想搞什么的夏油是真的有些茫然了。 五条仍是表情认真地看着他,“我之前说过吧?只负责把你捞回来,就算杰要跑掉,要再找个悬崖跳下去,也都是杰的自由……现在仍然算数。” “因为不管交往还是同居,都是可以分手的。” “但戒指不同。”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确实是那个笨蛋的儿子,因为我跟混账老爹一样,可以算是最糟糕的求婚人选哦?” “五条家没有离婚,只有丧偶。”咒术师空色的双瞳之中少有地翻腾起了浓烈的情绪,咒灵操使不太能清楚地分辨究竟是什么,但它们全因自己而起,只有这一点他非常确定,“变成了我的东西的话,就算死了也是我的,不管日后杰厌倦了,讨厌了,还是没兴趣了,甚至怨恨了,都不会放开的。” “如果这样也能接受的话。” 怎么说呢。 夏油杰深深地吸了口气。 真不愧是悟会说的话。 “可以啊。”他笑起来,将盒子递给五条,“我接受。” 咒灵操使仰着头颅等待咒术师替自己带上戒指的姿态略有些微妙,仿佛他带上去的不是指环,而是项圈,而五条替夏油套上指环之后的举动也并不是自己带上另外一个,而是反复摩挲他的脸庞之后将咒灵操使的脑袋抱进怀里,很是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额头。 就像一个孩子给自己的宝物印上戳记。 夏油既没有责备五条蹭了自己的戒指,也没有催促他赶紧带上,而是很从容地拍打了一阵咒术师的脊背,直到他愿意松手放开他的脑袋为止。 “唔,既然收到了意料之外的礼物,我也应该回礼……”五条突然这么说道。 这回咒灵操使看向他的表情就奇妙多了。 “难道悟也准备了戒指吗?” 真这样的话,那只能说幸好他拿出来得早。 “不是,手给我。”五条拉过旁边凳子上被夏油收拾起来叠好的,自己的外套,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银色的物件,放在咒灵操使的掌心上。 那是两把十分寻常的钥匙,被一个朴素的铁环串在一起。 “这个是……”其中一把,夏油不管怎么看都十分眼熟,但另外一把他就不太清楚了,“咒高宿舍的钥匙?” “嗯,我房间的,偶尔还是会去住的嘛。”非单身人士只是不能常住而已,偶尔有需要的时候跑去过夜是没问题的,五条晃晃手里的另外一对钥匙,“杰的钥匙在这里,备份的归我。” “……我说为什么找不到备份也找不到原本,要不是能用咒灵锁门,肯定就直接选择换锁了。”咒灵操使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拿两把干什么。” “一把是杰自己给我的,一把是我找出来的备份,不小心忘记给你了。” 夏油终于想起了过去曾把钥匙给过五条的事情,只是他没料到咒术师仍然记着这个,明明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那么,这上面另一把是哪里的钥匙?”咒灵操使晃晃手掌,好奇地询问,“总不至于是五条家的咒具库?” -- 第236页 “嗯?杰想要那个吗?下次带你去就是了。”五条十分无所谓地说道,“另一把当然是我们自己的房子啊,在市中心租房虽然也可以,但杰讨厌人多的地方吧?所以我干脆向天元申请,在咒高外的林地里建了间独栋,这样既离学校很近,又不容易被外人打搅,前一阵刚刚完工。” “本来还定了两张名牌来着。”五条竖起手指,将银色的铁环和钥匙晃成一道白银的流光,映照在无名指的指环上,“看来得退掉一张了。” 他得意洋洋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