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 正文 第 1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1 章 ━═━═━═━═━═━═━═━═━═━═━═━═━═━═━═━═━═━═━═━ ╭╮╭╮ ╭◆┴┴◆╮ │︵  ︵│ ★★★★★★★╰○--○╯★★★★★★★★★★★★★ ╭☆╭╧╮╭╧╮╭╧╮╭╧╮╭☆ ╰╮║[]│╰╮ ☆╰╘∞╛╘∞╛╘∞╛╘∞╛☆ 本书来自:[] 更多 TXT 好书 敬请登录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 书名:爱妃 作者:一灵音 【文案内容】 弱水三千一瓢饮 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是无数女子的梦想,可常伴君王的顾惠懿明白这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做的梦 阴谋算计,狠辣无情,也不过是想把这不真实的宠爱维持的长久一点。 她高居贤妃,更以‘珍’ 字作为封号,后宫里的波谲云诡她深陷其中,无法抽身而出。 如果有一天我成了当初最讨厌的模样。 嫉妒陷害。 栽赃嫁祸。 成为成名逐利的一员。 我厌恶这种无休无止的生活。 却仍甘愿在这四壁高墙中继续沉沦。 那全都是因为你——至高无上的人间帝王。 欢脱版简介:高能女与一群小妖精斗智斗勇的故事。 正经版简介:一代宠妃如何步步为营捍卫自己的爱情和地位的故事。 看文指南 1.本文架空历史,正统宫斗。 2.每天九点更新,其余都是在修修修! 3.手速有限,能力有限,一周五更。 内容标签:宫斗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惠懿 ┃ 配角:皇上、一干妃嫔等 ┃ 其它:宫斗 ☆、重重宫阙锁春深 绿野徘徊月,晴天断续云,正是初春好时节,青云万里,碧空蔚蓝如洗,洒下的阳光透着凉薄的气息,偶有几声鸟儿啼声,顾惠懿跪在地上,恭顺着把头低下,可心里却因发闷无聊数着鸟啼声,空气里凝郁的气息很微妙。 双膝贴服着冰凉的玉砖,顾惠懿跪了有些时候,玉性生寒,这凉意丝丝入骨与上半个身子正好有着天差地别般的待遇,从窗外映进来的光照在头顶,隐隐的灼热让她感到发髻和那些沉甸甸的发钗似乎都有了烤焦了的味道。 顾惠懿心里盘算久久,约莫着时辰,只不过小惩大诫,太后并不会让她跪太长时间。 她正兀自揣度,上座之人也正巧开了口:“起来吧。” 长时间的血气滞留有些令双膝麻木了,顾惠懿揉了揉双膝勉强起身不敢有一丝慌乱,口中恭顺道:“谢太后。 太后虽然已年过半百,但气度沉稳,威慑八方,一言一行间皆有着不可抗拒的压迫感,倒是仍不减风华,只是岁月侵蚀的痕迹还是抹不去,旁人也只能从她的脸上看到点当年雷厉风行的影子。 太后看了看顾惠懿倒还颇为委屈,把声音放缓了说:“先坐下吧。” 顾惠懿微低着头,选择不与太后对视:“臣妾不敢。” 太后挑起略有松弛的凤眼扫过她:“你如今已贵为四妃之一,谨慎的倒像个刚入宫的秀女。” 模糊的嘲讽之意钻入耳中,顾惠懿只扬起嘴角,淡淡笑着应道:“这宫里那么多双眼睛处处盯着臣妾的错处,臣妾忝居高位自然不敢有一丝疏忽怠慢。” 太后瞳仁深邃目光牢牢锁住她,语气缓慢:“贵妃已逝,你顾惠懿还有什么可怕的?” 顾惠懿默然,没有引起丝毫的慌乱:“就算贵妃其心不轨,但臣妾还是担忧皇上是否还有着对她的怜悯之心,以至于忧心忧思。” 太后褶皱的脸上泛起的笑容,令人窥探不到真正的含义:“这话说的倒是巧,也不难怪皇上对你颇为喜爱,只是这凡事都有规矩,今日之过,哀家小惩大诫,你好自为之!” 顾惠懿表情无一丝波澜,她颔首道:“是。” 其实太后言语中的警告意味,顾惠懿已经体会的在清楚不过,这后妃被人牵制管束的生活,向来这样,但必须需要承认的一件事就是,谦卑恭顺,才能是一个妃子应有的态度,就算她贵为贤妃也不能例外。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2 章 今日是殿选的最后一日,早先一些入了选的秀女被安居在朝阳殿,只等明日圣旨一到分封位分,而顾惠懿却丢掉往日作风,提前拜访了这些还对后宫充满天真向往的女子。 据下人说,当时有两个秀女不小心冲撞到了这位颇为受宠贤妃娘娘,被罚了两个时辰的跪,好让她们好好学习学习宫里的规矩。 事情不胫而走,自然也传到了太后娘娘的耳朵里。 不管如何,当朝贤妃去找秀女的麻烦传出去岂可笑? 顾惠懿受训过了,正要起身离去,却听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还在想是哪个如此大胆,便见死太后身边的安文姑姑一脸大惊失色的模样,几乎是大喊着说出了这句话:“太后,寻阳殿走水了!” 太后咋听此消息,脸面登时变色,惊怒交织,大声喝问道:“可是有人蓄意纵火?“说罢,将信将疑的揣测目光横扫了眼看起来也许同样始料未及的顾惠懿。 安文急切道:”奴婢也不知,只是下人发现的时候,寻阳殿的后殿已经被毁了大半!” “那德妃呢?”抑制住惊异的神色,顾惠懿试图将自己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些:“德妃有没有事?” “目前还没有德妃的消息……但皇上已经先到了寻阳殿。” 德妃的父亲嘉信王是太后的侄儿,所以德妃除了为四妃之首外,还是当朝的‘长乐’翁主。如此显赫昭著的身份便是皇后人前说话也一定要让上三分,不过,虽然常日里德妃的作风雷厉风行,但对于服侍太后可称得上是尽心尽力,言行间尽显孝道。因而德妃出事,太后却成了后宫里最焦心的一个…… 赶至寻阳殿的时候,仿佛是一团团从天而降的劫火使得这四处周围蒸腾的如同人间地狱,顾惠懿见黎安站在离宫殿门前稍远的位置,额上不断冒着汗珠,他的面色已有些被烫的发红的迹象,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跳动着明晃的火焰,却是给人极为森寒的感觉。周围的热浪一层高过一层,三尺之内都有灼烧的痕迹,空气中处处弥漫的腐蚀混杂的气息,令人作呕。宫里乱作一团,惊叫声,泼水声不绝于耳。 丽妃闻讯也是匆匆而至,火光把她的一双美目映衬的有些癫狂,顾惠懿与之相望,她想,如果不是场面不允许,这个女人一定会很开心的笑出来,丽妃与顾惠懿并肩而立,她定定的望着宫人们提着水桶忙碌穿梭者的身影,浓浓的黑烟不断的散逸在空气中令许多人咳嗽不止。 这场火的来势比想象中的更加凶猛,直到酉时才完全扑灭,火浪像风暴一样无情的席卷这片方寸,面对被烧毁的狼狈不堪的废墟,当日寻阳殿的辉煌之景只能允许在记忆中重叠。 一共有十几具的尸身被侍卫先后抬出来,有些被毁去的几乎只剩下分离的白骨,剩下勉强带着人形的却已经被全部烧焦,根本辨不清模样。骨肉发黑的粘连在一起的惨象令很多胆小的小宫女无法控制的开始呕吐,也无从可辨得身份。 正一筹莫展之时,有一具奇怪的尸体引起了顾惠懿的注意,从远看,依稀的还可辨得这个人生前的双手应该是紧紧捂住胸口的位置,像祈祷着什么,顾惠懿看向黎安,显然他也正注视了这一点,他命侍卫掰开她的双手,赫然从手心里掉下只隐隐发黑的半环翡翠镯子,那镯子虽有损害迹象,但也不难看出它的原有翠嫩的成色,若是完璧定价值连城。 此人身份昭然若揭,众人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看着黎安的脸色,太后的身子已经有些颤颤巍巍,只能靠着安文姑姑的扶持,想是就算太后也不能在做到镇定自持,最后沉默片刻,吩咐将剩下的一切留给黎安处置,自己先行回宫安歇。 待送过太后之后,丽妃嘴角迁出一丝不易轻察的微笑,她的目光飘远,却在问顾惠懿:“现在连孙安阳都是这个下场,你怕了么?” 顾惠懿无声的笑笑:“怎么,凌驾于我头上的人终于死了,我难道不该跟你一样开心么?” 德妃的死因被黎安很简单的处理,对外只称是下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的意外事故。 只是顾惠懿没曾想关于德妃一切的相关事宜却是极尽从简,不仅没有迁入帝王陵,更准许其父嘉信王带回孙安阳的尸身葬入祖坟,也仍是保全了贵为四妃之首’德‘的封号。同时,也因着此事与秀女大选的日子是同一天发生,黎安心情欠佳,视为不详,对于秀女的封赏也迟迟没有定夺下来。 接连几日,先是贵妃白绫自缢,后有德妃葬身火海,皇帝心力交瘁,在无心涉足后宫,导致后宫内外一众嫔妃人人自危不说,整个气氛也是愁云惨淡的缺少了往日的争奇斗艳,笙歌曼舞。连一向喜着艳丽的丽妃更是着重注意这点,甚至都未轻易见人。 亥时夜深,闷热的天气并没有因为这深夜少去一分躁郁,然夜色却是如一块浓稠的墨块铺在了整个天空,寥落的星子挂在上头,为这四处朱门的红墙缀上些更为凄冷的色彩,依如宫的宫门半掩着,从窗棂透过,门外纵横交错着的枝干形如张牙舞爪的厉鬼,顾惠懿披散着长发,若有所思的坐在旁处,全无睡意。 康乐是顾惠懿入宫以来一直跟着的心腹,他本是精明之人,见主面色便知其有心事,躬身问道:“娘娘可遇见什么烦心事。” 顾惠懿看着铜镜中映着憔悴的自己,才轻声道:“德妃的脸,有时会出现在本宫的梦中,本宫无法忘怀,她说,是本宫害了她,她不甘心。” “若能好好活着,谁愿意死呢?”康乐见顾惠懿神色依旧怏怏,便又劝道:“恕奴才多嘴,德妃身死,于娘娘而言,是福非祸,只是娘娘不能一直在想已故的人,后宫里马上又有一众新晋的秀女来争夺圣上对娘娘的宠爱,娘娘该保存着精神,以便多留意往后的日子。“ “你的书念的不多,但每每跟你说话,却总叫本宫听的舒心。“顾惠懿莞尔一笑,披衣而起,却蓦地听见吵杂的脚步声纷纷踏至,外头显然有微亮的火光映衬着,好像还有不清晰女子叫喊声钻入耳中。顾惠懿望了窗外,立时不悦皱眉:“康乐,你去外面看看什么事这样吵闹,这样没有规矩的成何体统?” 康乐刚答声‘是’脚还没有迈开步子,秋容却转身进来,表情十分奇异:“娘娘,有人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宫的故事,非常常见的一种题材~ 但希望自己能从一个不一样的角度,重现诠释一群女人为了不同所求斗来斗去的故事。 自己还有很多的不足之处,欢迎小天使们的批评建议~ 希望在磨合中自己能够有所成长,并且不断的改善这篇文章。 ☆、不见故人惊夜深 到那儿的时候,侍卫手里的火把点亮了这漆黑的夜,可那样明亮的红色,照在一个小宫女惊慌失魂的脸上却突显的十分诡异,两名侍卫从后双手紧紧环扣住想要大力挣脱的宫女,那宫女的脸上、额上,都沾上了灰土,面目瓷牙咧嘴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她的头发松松的已经有一半散落下来,衣衫也不甚整齐,看样子是遭了不少的罪。 除此之外,附近住着的晴贵嫔和不常露面的肖才人也被惊动了,想是宫里疯了的人太多了,这种场面到没太引起这两个人的注意,两人对着顾惠懿纷纷见礼,对此情况说不清楚,只说被这附近的喧闹声吸引过来的。 顾惠懿的目光扫向这附近的四周,轻轻蹙了蹙眉,“怎么回事?” 侍卫道了声金安,继而才道:“这贱奴不安分,一直在附近鬼鬼祟祟的,奴才问她的时候,这贱奴却跟发了疯似的见人就横冲直撞的乱跑,嘴里还一口一个贵妃娘娘的大喊,惊扰娘娘清静,是臣等办事不力,娘娘恕罪。“ 顾惠懿还没说什么,先是一连串的刺耳的笑声,而后是一声嘲讽的反问:“尊卑有别,怎不见娘娘问句贵妃安好?” “贵妃娘娘已仙去多时,岂容你这奴才不知轻重的放肆!“顾惠懿的声音寒如冰霜,缓缓望向那胡乱言语的宫女,却看见她的双眼正死死的瞪着自己,狰狞且癫狂,她毫不避讳与顾惠懿的正面直视,反而开始笑的幽咽森冷,用类似于嗓间挤出来的声音:“顾惠懿,是你记恨自己的宠爱不如贵妃,所以陷害了贵妃对不对?” 顾惠懿是当朝贤妃,又颇受宠爱,如此直呼其名已是大大不敬,身旁侍卫闻言果然脸色大惊,忙去捂住她的嘴,接连赔笑道:”恐辱娘娘的眼,奴才马上就地处置了她!”谁知那宫女也烈性的狠,一口咬住了侍卫的手,侍卫顿时疼痛大叫,左手一扬,正大力的甩在了小宫女的下颚上,她被打的整个脸翻到一边,左脸颊下胀起一片青红色的印子。 顾惠懿仔细盯着她狼狈至极的脸,嘴边不由扬起一抹冷笑:“那时见你未曾令本宫放在心上,自然也没能瞧得出来你与贵妃还有着这样深厚的情谊。” 她倔强的拧过头,瞳孔蓦然正大,好像是看见了什么,面色突然变得潮红,又指着顾惠懿疯狂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贵妃娘娘正怨恨的看着你呢!你的报应终于要来了!” 巷子里好像刮过一阵阴风,晴贵嫔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周围的环境和这宫女惊悚的笑声令她的心里起了一丝不安的感觉,不想肖才人一反常态大声喝道:“鬼神之说,怎可宣之于口的乱讲!你们还不把她拖下去?” 侍卫扣住她的手越发用力,她的身体挣扎的越发厉害,双腿用力蹬向前方,若不是有人拖着她,只怕是一松手就要扑到顾惠懿身上,看那狠毒劲恨不得要生生咬死她。 顾惠懿纹丝未动,丝毫没有因为她的举措显示出任何的不安,倒是康乐见状,冲上去一个耳光就甩在了那宫女的脸上,这一巴掌极为用力,连康乐自己的手掌都震的发麻:“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贱奴才,娘娘面前也敢放肆!”须臾间,扬起手,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那宫女的两边脸畔瞬时像半个馒头高高肿起,在她瘦弱的脸上有些滑稽可笑,她歪了歪嘴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星子,怨恨的目光没有减去半分,只是这下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侍卫意图讨好,想脱下去就地处死,只是顾惠懿却挥一挥手,轻声道:“放开她。” 侍卫不知何故,但也不敢忤逆,只依言放开她站在了离那宫女稍近的位置。那宫女少了两名侍卫的支撑,脚步显得不稳,几欲栽倒,顾惠懿向前走近:“你说看见了贵妃娘娘,她在哪里?” 宫女依旧面露激愤,勉强用不清晰的口齿缓缓道:“贵妃……在……看着你遭报应的一天!” 这话对顾惠懿来说已经是不堪入耳,连晴贵嫔都忍不住上前劝道:“娘娘,如此疯言疯语,这人恐怕已经是神志不清了,娘娘不如早些处置了她,以免她危言耸听,坏了娘娘名声。”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3 章 顾惠懿恍若不觉:“你不愿意说实话,那本宫换个方式问你好了,你选择在依如宫附近大肆疯闹,是受了谁的指使?“ “我们奴才命贱……没机会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啊……。”她’嘿嘿‘干笑几声,疼痛使她不自觉的倒吸口气:“顾惠懿,你是怕了吧?” 顾惠懿转过身,冷冽的笑意升起一丝开怀:“拿布堵住她的嘴。”她又道:“本宫记得贵妃畏罪自缢那天,凌波殿的一众奴仆都被分配各个宫房做粗使下人,而你这样不惜求死来污蔑本宫,一定还有什么别的阴谋了。” 说话间,侍卫已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破布粗暴的把它塞进她的嘴里,两颊的疼痛一定如火烧般遍及她身上的四处百骸,她只能忍痛支支吾吾的勉强自己不叫出来。 顾惠懿转头吩咐:“到底是先贵妃的人,先把她暂时关押起来,明日一早,全权交给皇后处理!” 侍卫口中答着是,心里百转千回思路全混在一起,在贵妃悬梁的当日,皇上曾怒气冲冲的跑到凌波殿兴师问罪,当时因为皇上嫌步撵太慢,到后来几乎一路小跑,完全失去皇帝的威仪。不久后,殿内的暴怒传来,但也只有皇帝一个人的声音,甚至有消息传出,说是震怒之下打了贵妃,回去后,皇帝即可拟定废妃旨意,并流放。 也许是贵妃不堪受辱,当夜便自尽房中。 但很多人都可以证明,那日是贤妃先找的皇帝,两人在养心殿殿内不知商议了些什么,然后就听一声”混账!“便有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出殿外。 侍卫不敢抬头,他怕贤妃会瞧出他在心里对她的猜忌。 贵妃那样天仙一般美好的人物,顾惠懿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害死了她?但毕竟他在皇宫当差多年,也见过大大小小的手段阴谋,他惋惜贵妃的同时有个小小的私心:让顾惠懿这个丑陋狠毒的女人,给贵妃娘娘陪葬吧! 第二日清晨 经过一夜,侍卫将那名侍女带到皇后面前的时候,她已经犹如具尸体瘫痪在地,离远看也能看清她的双颊全部高高肿起,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若要用强难保不瞬时殒命。就算在怨恨顾惠懿,但怎么就好端端的跟疯了一样?皇后思索片刻,先命侍卫搜查了她所在的浣衣局。 浣衣局除了宫女们正常劳作外,经常用来处罚一些犯了错的侍婢,那些侍婢得罪了主子被打发到这来,以至于她们的双手时常泡在冷水里,不分昼夜的洗上百件衣裳,难有休息的时间。若是在遇上些势利的宫女,那她们的下场自然是更加悲惨,而这名宫女正原是贵妃身边的贴身侍女梦梅,身份与其他婢子自然不同而语,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到不由令人唏嘘。 不多时,侍卫立刻复命归来带回了两样东西:贵妃的灵位,还有一个白色的小人。 皇后面色登时一凛,将小人翻开来看,果不出所料,只见小人的背部写着名字,扎满了密集而又细长的针。 这巫蛊之术怎会出现在皇宫内院?!不少嫔妃脸色也很不好看,有人按耐不住要求立刻处置梦梅,以正后宫不良之风! 皇后当下震怒,这一来牵扯私下供奉罪妃,二来牵涉皇宫大为禁止的巫蛊之术,所以权衡最后还是将此事陈述帝听。黎安匆匆问询而至,表情凝重,他眉目扫过贵妃灵位稍作停留,似有所触动,但转瞬他的目光阴沉的集中在人偶上,他把人偶翻看过来,微愣,看向了丽妃:怎么是你的名字?” 在座妃嫔表情顿时惊异不已,照理说,梦梅恨毒贤妃是人尽皆知的事,要写的也该是顾惠懿这三个字,好端端的又关丽妃什么事?难不成贵妃的死其中还有什么别的缘由?一时间屋内沉寂,各怀心事。丽妃看起来也是一头雾水,瞪着双眼,迷惘答道:”臣妾并不知晓。“ 黎安没在这件事上多做停留,放下人偶,又看向顾惠懿:”听说昨夜,这宫女很不安分,在依如宫旁大肆疯闹?” 顾惠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她口口声声的说,先贵妃就在旁边,臣妾怀疑她是不是受了人控制,才会有此反常,出现幻觉。” 黎安沉吟片刻:“传常业。” 常业年近五十,官居太医院长一职,常业匆匆而来,经他察看,不出所料,梦梅的脉搏混乱,气息紊乱乃是有□□物摧残所致,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其中很可能有曼佗罗、羊踯躅、醉仙桃、茉莉花根这等□□物的作用,其中尤其是曼陀罗花的药效最为严重,黎安终于起了怒意,但奈何梦梅精神已完全涣散。只是这些东西连太医院都并不常见,也是禁药之一,皇后追朔源头查了下去,并在一向喜爱调和香料的王贵人那发现了私藏的曼陀罗花粉。 开始王贵人口口声声说这件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后来在她房间的香炉里发现了还未燃尽的曼陀罗花粉,据她所述,这种东西有时候燃上一点会令自己的精神愉悦,她只是不堪长期寂寞才会想出此法缓解,并不断恳请皇后姑息,保证绝不再犯…… 皇后无法只能将王贵人禁足,但没成想有消息传来的时候,王贵人突然死了——是自杀,等宫女发现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冷了。 事情之所以完结是因为会有替死鬼的出现,顾惠懿对于王贵人的无辜之死并不觉得满意,她也不关心王贵人的真正死因,黎安以为顾惠懿受到过惊吓给予了一定安抚。后来因太后太后劝说的缘故,黎安才肯重新涉足后宫,并分封了各个选秀女子的位分,后宫马上要有新的血液充入,各宫也亦有所准备,而关于贵妃与德妃的死终于逐渐在宫里慢慢平息,无人提起。 ☆、朱门四处尘 碧空浩瀚,薄云如遮幕铺洒天际,云絮闲逸自朗空悠然而去,顾惠懿斜卧于雅意亭白玉栏杆上,她只着一浅色蓝纱褶裙,无过多点缀物,鬓上舍去华贵珠石只嵌入以木削成的发钗。一连几日天气都大好,难得的却是今日偶有微风拂面,这对长期干燥的时节,已是不可多得。 因雅意亭半座高台匿于水位之下,又在湖心,到迎合那句‘宛在水中央’,晌午日游毒辣,这碧盈盈的一池清水泛着波光粼粼,时不时面上露出金色鲤鱼游弋水面,顾惠懿并未作多大反应,只是手腕一扬洒下几粒鱼食,鲤鱼倏尔游过,争夺鱼食,在湖面上激起了小水花。 待鱼群渐渐退散,秋容蓦一转身,就见一身着通身淡粉宫装的女子遥遥踱步而来,观她脚步轻快,神情熠熠,到丝毫没有受着热气影响,仔细一瞧,心里更是暗暗称奇——这不是几乎与世隔绝的肖才人吗! 秋容脑海中闪现为数不多的画面都是她病怏怏不问世事的样子,甚至有人私底下议论,说肖才人定活不过今年的除夕,不想这次见面,肖才人几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肖才人缓缓走近,对着顾惠懿道了声金安,顾惠懿的目光在她身上转寰一圈,肖才人还以淡淡微笑,那一种随遇而安的淡然从容从她身上喷薄而出,连初见的顾惠懿也不免被惊艳。 “好,很好。”也算庆幸自己没走眼,顾惠懿的目光带了些赞赏:“金鳞岂非池中物,大概说的就是像你这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女子。” 肖才人与顾惠懿同届入宫,没有顾惠懿与皇帝私访那时结下的情缘,也没有在朝为官的父亲,她的日子始终过的艰难了些。但凡事贵在难得二字,若说肖才人的难能可贵之处便在于她从不像别的女子对君恩有所期望,却还能一直保持独善其身,这就叫做本事。再论起姿容,肖才人作为一名地道的南方女子,那一颦一笑可皆是数不尽的轻柔哀婉。 这样的风韵,这样的心思,怎可能是池中之物?她得不到恩宠,必是自己不甘愿。 顾惠懿料定她来意,也没有绕弯子,直言道:“你这件事办的很利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说话间,秋容已去亭外注意四处。 肖才人安静站在一旁,垂目道:“那夜各宫都注意着娘娘宫里的动静,自然无暇顾及其他,更何况青文经常去浣衣局送嫔妾换洗的衣裳,本就已是轻车熟路,偷偷塞个小人是绝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她停一停,目光看向四周,才接着说道:“只可惜王贵人却成了替死鬼。” 顾惠懿满意一笑:“现下这种情况也不错,有了那个小人出现,原本对本宫不利的流言现在已全部指向了丽妃。” “自然是娘娘棋高一着” 顾惠懿慢声道:“并非是本宫棋高一着,只是半路上不知是哪个蠢材想讨好丽妃,利用了梦梅。” 肖才人兀自一笑:“臣妾还在怀疑当时所有不利的言论全都指向娘娘,前朝也恐怕如是,对丽妃如此有利的条件她还何必大费周章?反叫娘娘占了先机,估计丽妃要知道是谁做的这件事,鼻子都得气歪了。“ 顾惠懿还是一贯淡漠的态度,眼睛盯着澄净的湖面:“才人今日是来邀功的?还是本宫误会了你的来意?” 肖才人呼吸一滞,但好在没乱了方寸,语气坚定:“臣妾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顾惠懿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乎从入宫以来这位眉目间带着哀伤的貌美女子,从未卷进过一丝一毫的斗争里面,她默了默,淡淡的语气中带着教训的口吻:“你帮了本宫,本宫自会记得,而你应是已做好日后不会像往昔般独善其身的打算,既如此,你也应知晓日后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肖才人泛起苦笑,低声道:“娘娘放心,臣妾看的明白,后宫中的女人最重要的不过是皇上的宠爱,芸尉若还想活着,不论自己甘不甘愿,都要争一争。” 顾惠懿看着面前的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三年前她与她并肩站在金銮殿下,彼时那一声:“荟兮蔚兮,南山朝隮。婉兮娈兮,季女斯饥,芸蔚正是臣女的闺名”令所有人注目。 南山早晨有浓云升起,人值勤到天明,看见南山朝云,惦记小女儿在家没有早饭吃。这样一个简单的心愿从当时十五岁的肖芸蔚口中说出,带着女子平凡的奢望,带着女子稚嫩的请求,然而,黎安可能觉得新鲜,恍若未闻的把她留下了牌子。 顾惠懿停止了回忆:后宫的争斗从不是独善其身的游戏,你很聪明,只是往后的日子,能活多久,能争到什么地步,可要靠你自己书写。” 肖才入盈盈一拜,脆弱且坚定:“嫔妾多谢娘娘提点。今后愿一心为娘娘献犬马之劳。”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4 章 这时,眼见远处有三两宫女携着瓜果踱步而来,肖才人不便多做停留,立马告退。 待肖才人谢恩退下,顾惠懿望着她纤细拂柳的腰肢,心中却有如滑过一层如细细涓流,缓缓的漫及全身,连眉峰亦是不受控制的皱起,而烦躁之情就更重了一分。 秋容送走肖才人,见顾惠懿似乎不快,不免觉得奇怪:“自入宫以后,娘娘的情绪鲜少有如此变化。” 闷热暑气甚至直透入亭,虫声聒噪声扰乱了这四周的寂静,顾惠懿随手拨弄着银碗里的西瓜,有些心不在焉:“这个地方,又要有不同的女人了,不止如此,本宫还要培养一些人送上君王的枕畔。” 秋容不能理解:”她仅仅是个才人,娘娘何以对她如此看重?“ “自保无虞,几乎隔绝避世的活了三年,还算不得本事么?“鼻尖轻嗅,只闻得百花混合的芳香经由一阵暖风扑朔而来,顾惠懿下意识望向岸边的花海,魏紫赵粉各色花朵紧簇在一起,各自争妍——就像无休无止的争斗席卷着对皇上,对后宫还有奢望的人。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顾惠懿也已无心纳凉。 回到依如宫,以南和康乐表情十分不自然,二人嘴角均是不自觉的微微上扬,竟满眼全是期盼的喜意,顾惠懿心觉奇怪,但并没有多问,只是一进入殿内,看见了那许久没见的人影也是有些意外:“公公什么时候来的?” 赵良乃是黎安贴身服侍的太监,黎安还是阿哥的时候,他从小时便开始服侍起了,因此赵良的意思即代表了皇上,顾惠懿不能怠慢,一颗心微有起伏,只见赵良老脸纵横着深深浅浅的皱纹,他一笑,眉峰上扬挂着特有的笑容:‘娘娘还不快接旨?” 顾惠懿未曾多言语,跪下,低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率是道,以临万邦,厥有褒升,必先内德。贤妃顾氏率礼称诗,实禀贞于茂族;进规退矩,遂冠贤良之德于后宫风姿雅悦,端庄淑睿,与朕同心同德,朕心甚慰,惟仁以进贤,惟敬以相祀,惟谦以崇德,惟善以荣身,朕当以惜之重之,着赐号——珍。“ ☆、十二楼中尽晓妆 很快,便到了面见秀女的清晨,顾惠懿乘较撵赶往栖凤宫,只见外头阴郁暗沉的积云已经悬于天际,无一丝明亮的光线,不知是为了迎合气氛还是老天爷终于肯降下甘霖,这凉瑟清爽的空气终于一洗往日闷热。 通往栖凤宫的路平坦而漫长,顾惠懿望着四处浮雕瓦刻而成的龙首飞檐,流过的景色尽是些望不见另一面的青墙,较撵徐徐而进,遥见朱漆大门如隐在雾里,她微微定心,精致的面妆掩去了伤怀,头上光彩夺目的珠石缀着发丝,头似千斤,只有沉重。 待落下较撵,以南上前携了顾惠懿的手,顾惠懿把手搭在她的掌心盈盈下轿,掌事内监用一声尖细嗓音高声道:“贤妃娘娘到。 步入内室,清爽恬淡的扑朔而来,褐釉香熏炉内腾起袅袅青烟,顾惠懿步伐沉稳,气度雍化落座于右边副位之下,略一抬头,已见丽妃笑嫣如花的望着自己,她的双眸如氤氲着水珠,目光却冷冷的扫过新晋的秀女,顾惠懿偏过头去,也不愿看那些貌美的女子,不想丽妃这时突然出声轻笑道:“今日来的到早。” 顾惠懿淡淡应道:“不比姐姐勤勉。” 丽妃也不在意,只是素指纤纤端起了茶盏,浅抿一口。 邹贵人瞧了瞧,言语中带着关切的意味:“看贤妃娘娘的脸色浮白,可是气候之故?” “近来有些嗜睡罢了。” 众秀女初入宫闱,全部微低着头,只等中宫之主到来,但这一言两语入了耳中还是不免好奇起来,有些个胆大的女子轻轻瞟了一眼,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这神情微妙,顾惠懿尽收眼底,这反应并不奇怪,想是她们觉得传闻中赐了‘珍’字的妃子姿色容貌不过尔尔,顾惠懿嘴角忽生一丝讥诮,美如仙女的贵妃都死了,现在要单论美貌,这后宫中还有谁能与丽妃的明艳媲美? 正三三两两耳语之时,只见一身明黄突入众人视线。 众人深吸口气,连忙跪下叩拜道:“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皇后今日拖着长尾宫袍,金丝银线细细的勾勒出一只直飞云霄的凤凰腾满背部,比起往常略施粉黛,今日她将发丝挽成高髻、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钗,额上缀着凤喙垂落的一颗红艳如血的宝石。 皇后眼风轻轻扫了一眼,微笑道:“都起来吧。” 众人才刚起身,皇后身边的侍女绿蓉上前一步伸手一引:“请众小主参见依如宫主,珍贤妃娘娘。” 顾惠懿点头,道:“都起身吧。” “谢贤妃娘娘。” 绿蓉又向左一引:“众小主参见桑仪殿主,丽妃娘娘。” 丽妃身子向前一倾,笑的灿烂:“都是自家姐妹,快请起。” 待秀女一一见礼,比起丽妃语笑颜颜,皇后的面容凌厉不怒自威:“诸位妹妹生在官宦世家,都是品德兼修的女子,这礼、义、廉、耻四个字需得时时刻刻记挂在心,在座的各位侍奉君上,自然同恩同德,万不可生出嫌隙,若有人意图扰乱后宫安宁,本宫身为后宫之主,定会重重处之,绝不姑息。” 皇后面色稍霁,又温言道:“诸位妹妹初到宫廷,必有不适应的地方,若是哪里不好,下人伺候的不得当也尽可来告诉我。” 众人连忙敛了心神,屈膝道:“聆听皇后娘娘教诲。” 正在此时,丽妃娇笑一声,十分突兀:“听闻佟佳府中的二小姐也入了选,被皇上封为宝林,不知是哪位妹妹?” 只见一身樱粉色宫装的娇小女子款款上前,观其身量要比常人娇小,容貌也是可人,虽不绝色一言一行皆有着楚楚动人的风韵,她跪地叩首,细声道:“丽妃娘娘金安。” 皇后眉头微挑:“妹妹一向不关心这些,今倒是与以往不同。”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嫔妾入宫前便听闻佟佳府的二小姐佟佳晓畅是个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以前佟佳伯父造访时,每每与家父提及这个女儿总是一脸头疼,幼时也有过几面之缘,算半个故交吧,不想今日得见,妹妹标致更胜往昔了。” 佟佳宝林双眼蓦然睁大,惶恐道:“星星之光焉敢与日月争辉,娘娘折煞嫔妾了?” 丽妃语音婉转,疑惑道:“不过是姐妹话家常,妹妹何必如此呢?” 顾惠懿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佟佳晓畅,觉得她倒算是个倔强的孩子,因着佟佳府前一阵在弹劾却反遭人暗算,把佟佳晋这几年玩忽职守的罪名罗列出来,皇上震怒但终念在这几年一直劳苦功高,着把二品官职降为四品,为表忠心稳固家族地位,佟佳晋把女儿积极的送入宫中,只是罪臣子女,怎样都带着一层无形的枷锁束缚,虽然听起来可怜,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无端端的惹顾惠懿讨厌。 顾惠懿不自觉含了笑意,慢条斯理的说着:“这晓畅二字意指胸襟开阔,女孩子家用了也当真大气。” 佟佳晓畅面色一红,有些窘迫。 “好了,妹妹们刚入宫,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日后姐妹们有许多说话的时候,何必急于一时呢?”语毕,皇后又对着佟佳晓畅温和笑道:“地上凉,快别跪着了。” 丽妃还欲开口说话,皇后不予理睬只吩咐让众人跪安。 诸人退散,只听皇后叫道:“贤妃妹妹留步。” 顾惠懿脚步一滞,回首当即笑言:“看我这记性,忘了要帮娘娘亲手泡壶茶。娘娘可别见怪。” 皇后点头:“可不是,论起茶来妹妹手艺无人出其右,那茶香可让我惦念了好长时间,还以为妹妹你忘了呢。”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5 章 “娘娘别怪罪就好了。”顾惠懿复又坐回,其余人多数是年轻女子,自然对茶道不感兴趣,满屋子的莺莺燕燕顿时了无踪影,皇后抬眼示意,绿容屈膝道:“奴婢告退。” 皇后神情专注的理了理衣袖,也不绕别的圈子:“你今日见这丽妃,意欲何为?” 顾惠懿沉默片刻,缓缓道:“听闻这佟佳晓畅是罪臣之女,今日看容貌也不甚出众,能中选已是非比寻常,而丽妃在处处针对她,秀女同届本就心怀嫉妒怨恨,尤其是丽妃一开始就把她推在风口浪尖,她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皇后闭目,用鼻息轻轻嗅了飘渺而出的青烟,再次睁眼嘴角却挂着讽刺的笑:“你以为是谁上书弹劾佟佳晋?” 顾惠懿皱眉,疑道:“难不成是……丽妃的父亲?” “不错。” “今日观丽妃态度,似乎说到了一些往年旧事,想是佟佳晋和丽妃的父亲尤昊早年交好,本欲同对付一人,但因为什么原因,反被尤昊摆了一道。” 这些反复无常的事在皇后听来就像简单的问今天准备什么菜式一样,她从不甚为意:“官场上的事,每每都是龌龊,好官也好,清官也罢,入了这个朝哪有半分清白?倒是你今天何苦也难为她。” 顾惠懿把头微微偏过去,轻轻道:“最近看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的多了,惹人厌罢了。” 皇后闻言不由无奈失笑:“只要皇上喜欢,不管什么样子都是好的,你已经贵为贤妃,还有什么理由不大度些?” 听这话里不免有语重心长的意味,顾惠懿心中一暖却也吃味。 到底还是会存了些无谓的气,皇后看了一眼搁置桌案的瓜果,打趣道:“这是今年新奉的蜜瓜,滋味甘甜,入口清爽,最是消火去忧。” “娘娘真是取笑我了。” “不说这个了。”皇后神色变得凝重,缓缓道:“秀女大选,宫中必然有人按捺不住意欲提拨她们,好未自己绸缪后路,这几日只怕异数颇多……” 女人家是非总是多,顾惠懿重重叹了口气:“娘娘所言甚是,单看这几日也不似往日的风平浪静了。” 正欲说着,皇后突然蹙眉,猛烈的咳嗽几声,顾惠懿大惊连忙上前倒了一杯茶水递于皇后,关切问:“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皇后咳嗽逐渐平稳,面容已显疲惫双颊潮红,完全不似刚刚仪态万千的风姿,她虚弱的摆了摆手,叹息道:“老毛病了,不碍事。” “自从娘娘诞下皓轩身体就大不如前了。” “你不用担心,只不过是咳嗽而已,老天爷已经待我不薄了。” 顾惠懿目光一黯,颇为感伤。 皇后起身不愿多触及她伤心事,转而去侍弄窗前开的正欢的水仙,她神情专注放佛在看待极其心爱之物,褪去金贵的护甲,素白的手指婉转与洁白无暇的水仙融合有难以言喻的静好之感,顾惠懿一时不忍打扰,再次转目却见她背部怒目而睁的凤凰恍若活着般,翱翔九天,扶摇直上,嗔怒皆是其态,顾惠懿炫目有片刻恍神,她轻轻扶额摇了摇头,眼前方呈一片清净。 皇后唇角噙了笑意‘咔嚓’一剪,剪除多余枝叶:“用不了多久,有些人就如这枝叶一般,再无生机了。” ☆、曾是情断任风雨 顾惠懿从栖凤宫出来已是晌午,不与满室芬芳的温暖相较,仿若用细布围织成的灰色幕布在空中遮天蔽日,微冷阴沉的空气粘黏着鼻息可闻的湿润,她微微回首望着瓦沿下坠倾落的小雨。 轿夫见状立马叩首上前:“娘娘您是万金之躯,不可受凉,快请入轿。” 顾惠懿摇了摇头:“难得有这样的天气,你们先退下吧。” “可是娘娘……” “没人会怪罪你们的。” 见顾惠懿坚持,轿夫也不敢在劝只好先走。 绵软的小雨融在衣襟,如笔墨渗入水中由小扩化,顾惠懿浑然不觉却已往依如宫相反的地方走去,沿路翠柳挺拔,郁郁葱葱,远看之境如大片青葱隐在雾里,不甚真切,在深几里更是凄清,访菱渡的红渠亭亭玉立在湖面上,叶茎相连,那荷瓣舒展,娇嫩非常。 “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结修根于重壤,泛清流而灈茎。” 满眼的景色映在眼中,以南心情开怀,全然忘记天还下着雨:“早知小的时候我也跟着娘娘多读读书好了,总不至于现在一句一句的听着头疼” 顾惠懿也不禁打趣她;“你比起秋容,已经好太多了。” ”哎,娘娘,你看那是谁?“ 眼前虽有薄薄的雾气围绕着,但顺着以南指的方向,顾惠懿依稀可看到两个人影,是一男一女。 顾惠懿和以南走过去,很显然,对面也发现了她们,俩人表情很平静,皆是步伐沉稳的走到了顾惠懿面前,然后恭恭敬敬的一拜 “臣妾(微臣)见过珍贤妃娘娘,娘娘金安。” 顾惠懿的声音很轻柔,像在安抚:”原来是吉嫔,还有孟大人。吉嫔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虽然是小雨,也难保不落下什么。“她说完这句话眸光便落在二人身上,毫不隐藏探究的意味。 吉嫔这边淡然自若的一笑,虽然跟在她身后的孟雅逸规规矩矩的站着,但观其游离的目光已然怀揣着不安,只听他诉道:”娘娘说的极是,本来微臣想瞧瞧今年的莲子是否可以入药,不成想就见到吉嫔主子,微臣几番劝言,主子都罔顾微臣的话,实在有愧。“ 顾惠懿对这一番说辞笑而未答,孟雅逸微窘,脸色尴尬,说话间,天色已越来越阴沉阴沉,雨势也有渐大的迹象。吉嫔微微仰头看了看,又瞧了瞧顾惠懿身子满是被雨打湿的宫装,她有些不便开口,孟雅逸又捷足先登的开了口:“娘娘,趁雨势尚小您尽快回宫吧,您是万金之躯,怎可受凉?” 孟雅逸是太医院人品口风都很好的一位太医,据说常业近来很是器重他,加上他修长的体态,面若冠玉的脸庞不少宫女倒是愿意主动找他示好,想多多亲近。 顾惠懿在一旁看的心思也很微妙,但不欲多做耽搁,只道:”也好。“ 吉嫔言笑晏晏,声音甜软:”那臣妾也同娘娘一道回去吧。“ 顾惠懿轻轻瞥过头看她的反应,孟雅逸垂下眼皮,动作比心快,揖身道:”恭送贤妃娘娘,恭送吉嫔小主。“ 以南有意无意回首望了一眼:模样长的真是俊朗,规矩也做的全,就是太积极了。 “谁在那边?”顾惠懿还没迈开步子,就一声浑厚的高喊,整齐的脚步声分杳踏来,顿时扰乱了访菱渡的所有清静。 领头侍卫脚步已近,待看清来人的确是顾惠懿,才忙行礼道:“奴才给贤妃娘娘,吉嫔小主请安。” 顾惠懿眼风淡淡扫过:“先起来说话。” 顾惠懿刚被被皇帝赐以‘珍’字作为封号,盛宠之下因此领头侍卫乍见到她心里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只想着千万千万不要得罪这位贤妃娘娘,一时如临大敌,丝毫不敢怠慢。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6 章 他作这般所想,顾惠懿已慢声道:“今儿这阵仗也不小,宫中出了什么事?” 领头侍卫松了口气,忙道:“南旋殿的晴贵嫔娘娘丢了东西,正着我们四处寻找。” “后宫这么大,莫说物,就是个人也需得费些时日。”顾惠懿抿唇笑了笑,语气却徒然遽变:“她这般胡闹,皇后娘娘也由着她!?” 侍卫面露苦涩,只好连连赔笑道:“我们做奴才的,主子有命就得服从,更何况晴贵嫔刚刚被诊出身孕,多尽些力也是应当的。” 这消息来得太过徒然,顾惠懿猝不及防就如被狠狠砸了一下,侍卫小心翼翼的看了顾惠懿一眼,心里却漫上一些得意。 顾惠懿面上依然是静静的,但脑海乱的像飞进来一只恼人的苍蝇,不断的嗡嗡作响——晴贵嫔,也有了。 以南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顾惠懿,上前一步厉声指责道:“糊涂东西,扰了贤妃娘娘清静你有几条命担待,还不赶紧带人走?” 侍卫一惊,忙弯下身子惶恐道:“是,奴才该死,奴才告退。” 雨势渐大,风吹雨落刮在脸颊上酥□□痒的,顾惠懿静静望着访菱渡的湖面上大大小小被雨溅起的水圈,转眼移开视线,孟雅逸早已经非常适宜走了。 吉嫔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呆愣站在原地。 顾惠懿凝望着那千姿百媚的荷花,无声的笑了笑:“百花争艳,从无一种花可力压群芳,便是牡丹雍容也被后居者平分秋色,而这素有品节高雅君子之称的荷花,也可以开的这般娇艳,令人炫目。” 吉嫔低声劝道:“娘娘,您还是先行回宫吧。” 顾惠懿回身,定定与之相望:“吉嫔,你这心思若不在藏一藏,只怕是路人皆知了。” 吉嫔闻言唇角微有抽搐,眼神处处透着警惕,但大致还是淡淡的波澜不惊,摇头:“臣妾不明白。” 以南一时也是惊在那里,好像自己怎么反应都不对,她要是没理解错,那娘娘这句话的意思是:那太医跟吉嫔是有□□…… 以南看着吉嫔的表情——好像也没什么异常,虽说刚刚太医是文绉绉迂腐了点,不过行为举止到一切都正常,娘娘这样算是冤枉么?即便是真的,皇上会信么? 顾惠懿看着她:“你不用明白,全当提醒。”吉嫔的脸有些不自然,笑的僵硬,还未个吉嫔辩白的机会,顾惠懿又接口道:“吉嫔是聪慧之人,话本不肖本宫多说,好自为之。“ 吉嫔阖了阖嘴唇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化作一丝苦笑,那感觉好像是一抹夕阳将逝散去的余晖,不知是不舍,还是无奈。 耳边忽响起脚步声,顾惠懿侧目远望,只见四人抬着一顶较撵步伐整齐的向这而来。 吉嫔抿唇流露出淡淡的讥讽,像是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戏:“是那个侍卫刻意买好主子,意图邀功。” 雨水簌簌而落,空灵寂静的访菱渡也因雨水的滴落变的嘈杂,轿夫的脚步声渐渐近了,而此时顾惠懿发丝垂落在脸,衣衫也已被打湿,再不复之前的威仪,倒像个失了宠冒雨横冲直撞的妃子。 轿子停下,于顾惠懿三步前落地:“贤妃娘娘金安,雨势已大,娘娘贵体不可受损。”说罢弯腰掀开较帘。 吉嫔屈膝,柔声道:“恭送贤妃娘娘。” 雨声激荡响彻天地间,轿内视线一片昏暗,顾惠懿抬起手指手鬓了鬓濡湿的发梢,良久,顾惠懿沉了沉心思,忽拨开轿帘斥道:“这差事做的越发的好,内务府只剩下一顶轿子了么?” 一名轿夫壮了壮胆子,喊道:“贤妃娘娘有所不知,邰良仗着跟贵嫔娘娘沾带点亲戚关系越发的无法无天了,因今日看着的是您,倒是一心学会买好夹着尾巴做人,至于吉嫔小主,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他这般不顾忌想是积怨已久,明里暗里受了那侍卫不少为难,宫里拜高踩低的事情屡见不鲜,但是如今晴贵嫔有孕,风光无限,而他想必更是趾高气昂。 只可惜眼下晴贵嫔因这龙裔风头正劲,随便处置她身边的亲信始终不太妥当,否则只会烙下别人谈论的诟病,她虽是众人眼里备受荣宠的爱妃,却还是有许多不可为之事。 回到依如宫,只见房廊下一片灯火澄明,而康乐与秋容二人俱是焦急的在廊檐下张望,满面愁容,顾惠懿一下轿,二人不顾雨势忙上前相迎:“娘娘这是去了哪里?哎呀,这身上都湿透了。” 顾惠懿正欲开口,忽听一寡淡冷冽的声音传入耳中:“爱妃可叫朕好等。” ☆、浮萍无依起波澜 顾惠懿宛然一笑,眼里尽是道不尽的爱意,黎安渐渐向顾惠懿走近,携过她冰冷的手,将她的指尖置于掌心,以南与秋容四目相觑,低首退下。紫色的光芒从天际闪过蜿蜒如一条狰狞可怖的蛇,那光照在顾惠懿的脸庞,一瞬间亮的惊人。 顾惠懿更紧的握住他的手掌。 黎安轻轻唔了一声:“你的手,好冷。”他搂着顾惠懿步入内室,伸手抹去残留在她发顶的水雾:“都多大了,还这样贪玩。” “臣妾只是……心里有些难过罢了。” 黎安不顾顾惠懿衣襟湿透,牢牢抱住她:“惠卿一人,足矣。”他又抱了一会才道:“朕已叫人备好了热水” 顾惠懿把头埋在了他的颈间,平日冷漠的声音此刻却像在唱不尽缠绵的昆曲:“在皇上的身边永远都不缺美貌的女子。”她抬首,静静的凝视着他:“但臣妾,很幸福。” 黎安轻轻叹了口气:“最近发生了太多,朕在心力交瘁的同时也感到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好在,你还好端端的在这儿。” 顾惠懿慢慢从他的怀抱挣脱,屈膝一福:“皇上,各人怀各人心事,只要皇上喜欢就好。她顿了顿,又道:容臣妾去沐浴更衣” 黎安不知哪里生出一丝执拗:“朕在这等你。” 凝岚堂内,整个内室蒸腾起丝丝缭绕的热气,以南为顾惠懿扯过纱幔恭敬的在一旁候着,全身浸在热水里顾惠懿方才得到真正的舒缓,她把头一浸,重重的沉在水里,水面激起的声响令在外等候的以南微微侧目,不管时事如何变化,每次顾惠懿心烦意乱的时候都会在洗澡的时候都会把头浸在水中。 顾惠懿把头扬起,长长的舒了口气,以南望着纱幔中的晃动的影子讲出心中疑问:“娘娘,你是如何得知吉嫔……与孟大人的事?” 顾惠懿双手捧起一摊热水,失笑:“以南,你没觉得那两人的相处方式很奇怪么?” 以南愣住,而后絮絮的说:”说实话,除了孟大人太积极了以外,奴婢是没瞧出别的。“ “这是一点。“顾惠懿完全放松的靠在木桶上,声音慵懒散漫:“吉嫔是主子,他虽是太医,但确是名副其实的奴才,你什么时候见过奴才抢在主子前面开口的?” 以南想了一想,倒还真是,吉嫔明显没有说话,而孟雅逸却急不可耐的解释起来。 “而且,对于孟太医的话,吉嫔不仅没有丝毫的异样,反而有一种他说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很显然,那两人之间存在着默契。” 以南目光深深烙印那层层纱幔上,低声道:“可是娘娘,光凭这两点判断,会不会武断了点?”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7 章 “第三点,按照孟太医的说法,二人只是碰巧碰上了,只是吉嫔的身子是孟太医一直照顾的,像后宫这种不安生的地方,若是想避嫌,其中一方应该敬而远之。所以,即使俩人真的是不小心碰见了,只是互相问个安的时间,也不会留给让本宫瞧见的机会。”顾惠懿不在做声,以南在帘外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意思她听明白了,大概不就是孟太医和吉嫔要是没有□□,她们今天就瞧不见这一幕了。 以南自然没有顾惠懿想的那么多,吉嫔可是比自己资历还要老一年的人,当时后宫不如现在这般充盈,后来皇后选入四个家有军功在身的小姐,其中一个比较特殊,林初雪,是皇帝唯一钦点的一个,后来没过多久就赐了吉的封号,也就是现在的吉嫔。 只是吉嫔虽然身在后宫,性子寡淡,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主儿,前两年皇帝特意让她从绮巧殿搬出来,换一处无论是位置还是风景都好上许多的地方,只是人人眼红的权利,她却拒绝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吉嫔久烧不退,主治的太医正是孟雅逸,黎安龙颜不悦,正是要换掉孟雅逸的时候,吉嫔却突然悠悠转醒,说了两句好话,黎安瞧吉嫔醒了,也就没追求孟雅逸的责任。 其实没见过两人的时候,顾惠懿也不大确定,但今日一见,她几乎可以断定,吉嫔不愿与黎安多亲近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个孟雅逸。 在提起黎安,顾惠懿心中焦急自然不能好好享受,但饶是如此,待她匆匆来到偏阁也只留下一副人走茶凉的景致,宫女还是有规有矩的站在两侧,而那个说要等她的人已经不在了,满眼的落寞的顾惠懿最终却先笑了起来,她施施然端坐在上座,右手轻轻端起还带有余温的茶盏,浅呷一口,故作轻巧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回娘娘,不到半柱香的功夫。” 顾惠懿顿了顿,又问:“可说……什么缘由?” 一旁的侍女采蕊忙上前道:“娘娘莫要多心,柳公公说是南书房来了位大臣正候着呢。” 顾惠懿听到的,也正是她心中希望的:“事关国事,孰轻孰重皇上自然能分得明白。”算起来,她真的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黎安了,难免有伤感惋惜;“今日天气不好,没什么紧要的事都早点歇下吧。” 今日种种,忽生不过南柯一梦的感觉。 第二天晌午,顾惠懿正斜卧在榻上,屋内四角俱搁置了凉沁怡人的冰块,殿内宁静怡人,送入小轩窗的西风细密却不燥热,隐约夹杂着清新的鲜花香气,顾惠懿的眼睛半眯半闭神情很是享受。 这时宫人进来禀报:“娘娘,佟佳晓畅求见。” 顾惠懿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其实,不久前,肖才人与顾惠懿商讨应怎样在一众秀女中脱颖而出,让皇上对自己的印象更深刻,只是她对佟佳晓畅有着毫无由来的讨厌,又怎会见她? 此时,肖才人刚出内室,远远便瞧见一人瑟缩在阴影里,本身像是散发着对这个地方的畏惧,只见那人身着一件简单的素色仙散花荷叶裙,额前一层薄薄的留海添几分活泼俏皮,肖才人微讶,却先笑了出来:“原来是佟佳妹妹。” 佟佳晓畅看了看她的面容,怔了怔,试探问:“是肖姐姐么?” 两个女人以一种不熟悉的方式见了面,气氛总归是有点尴尬,到底是肖才人长居宫中,当下便解释道:“我不常在宫里走动,妹妹不认识我也在所难免。” 佟佳晓畅这才报以柔和一笑,忙屈膝道:“见过肖才人。妹妹初入宫闱,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望姐姐多担待才好。” “怎么,妹妹也是来见贤妃娘娘的?” 佟佳晓畅瞪着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前有丽妃在先出言把她置于风口浪尖,后有顾惠懿瞧她不顺眼,佟佳晓畅的日子过的如何自然不由分说,至于皇后娘娘除了与顾惠懿有所交情,在与其他人无过多亲近。想与丽妃对立,她还没那个本事,若是她还想在这生存下去,求见顾惠懿以得庇佑乃是她唯一的办法。 肖才人心思转寰,听那日丽妃的意思佟佳晓畅本是娇生惯养的混世魔王,若是此言为真,那单论佟佳晓畅的心思不仅机敏,还是个能屈能伸之人。想到此层肖才人不免暗叹,若是此女运气不差,来日一招飞上枝头,扬眉吐气也未可知。只是人生的机遇从来都很难说,只能看她造化了。 “娘娘午后犯懒,已经睡下了。” 两人本各怀心思,听闻此声齐齐向后望去,只见以南的身影从屏风转过,慢慢走近:“请小主回宫吧。” 佟佳晓畅面色一黯,断断续续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来。 以南欲打发二人,连忙屈膝朗声道:“恭送两位小主。” 佟佳晓畅咬了咬下唇,眼圈像是含了眼泪。 肖才人看着她,忍不住开口劝道:“也不急在这一时。” 佟佳晓畅她强忍住酸涩,手指的指甲紧紧攥进肉里。 以南看她这模样不由眉心一皱,语气有些不善:“小主这样执着,反而苦了自己。”要知道求见顾惠懿的人何止她一个,被拒之门外的又何止她一个,这样没耐性的人却真是头一次见。 肖才人在旁处看了也是一脸担忧,说到底是还佟佳晓畅太小了,不懂得何谓‘服从’二字,但没想到转瞬间佟佳晓畅又恢复原来的样子,笑着对自己道:“肖姐姐,我们回去吧。” 佟佳晓畅今年才十四岁,若无家中遭此变故,她还是耍赖蛮横的千金小姐,所以她看着她总是无端端升起一种怜悯之情,虽然这样的女子实在太多。 两人前后走在路上,雨后残存的凉意终不敌炽热的艳阳,阳光如抽丝剥茧般带走了最后一丝清爽,佟佳晓畅额前的留海已有部分粘连,看样子好不狼狈,而她本就娇小的身量却显得更加不堪一击,单薄的好像随时都会逝去。 不想佟佳晓畅突然停住了脚步,对着肖才人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大礼。 肖才人忙拦住她,扶起她的手臂:“妹妹这是……” 佟佳晓畅凄凉的笑了笑:“不瞒姐姐,因为丽妃娘娘的缘故我没少受那些妃子奴才们的作践。真正肯我跟我说话的除了丫鬟小容,就只有姐姐了。” 肖才人心中五味陈杂,也许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无论是哪一个妃子与她多说两句话都会被视为她的救命稻草,只不过可怜悯归怜悯,若说是自己没动过疏远她的心思,是不可能的。 肖才人无奈叹了口气:“你应该明白我的地位身份,是帮不了你什么的。” “不。”佟佳晓畅摇了摇头:“姐姐肯跟我说话我就很开心了,哪里敢有其他的奢求?” 她也是个尚存单纯善良的女子,不知往后,她还能否这样坦然的说出这番话? 正在此时,肖才人望向身后,面色一僵温存的笑意殆尽,连忙屈膝下去:“见过廖婕妤。” ☆、谁怜女儿心 佟佳晓畅眼底溢出近乎绝望的神色,她刚准备转身见礼,却因脚步太快太急使得自己整个人失去了重心,险些撞到了廖婕妤。 廖婕妤惊吓的连连后退两步,她稳住脚步拍了拍胸口,表情像是遭遇了什么生死的变故。 佟佳晓畅大惊失色,忙屈膝见礼:“见过……” 过字还没说出口,一记狠辣的巴掌就甩在了佟佳晓畅的脸上,佟佳晓畅本就羸弱的身体因为这掌掴之力顿时向歪栽倒,跌坐在地。 廖婕妤虽然最近颇受恩宠,不想竟无法无天至此!肖才人上前扶起佟佳晓畅,嘴角牵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她倒要看看这样的没有气度的妃子,能嚣张到几时? 佟佳晓畅在肖才人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出乎在场人的意料,她并没有传言中那样懦弱,也没有委屈的哭哭啼啼求饶,反而镇定自若的站在那里,问道:“若是婕妤娘娘打我,我无话可说,可是你这个狗仗人势的奴才,凭什么?”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8 章 这样处变不惊的样子,连肖才人都生出了错觉。 站在廖婕妤旁边的侍女也不气不恼,讥笑道:“亏小主你也有底气这么说话,你虽是主子,过的比我们这些奴才有什么不同?奴才敢问佟佳小主一句话,不知昨夜那经书小主是否抄的还顺畅?” 她这一问肖才人才注意到佟佳晓畅的手上有一片泛红,到像是烫伤?看样子佟佳晓畅几乎落得了人尽可欺的下场,廖婕妤是丽妃娘娘身边的一条狗,又是进来颇受关注的一位,想是无人会做得罪丽妃的赔本买卖,只是肖才人心中不免起疑,丽妃虽跋扈一点,却还不至于如此狂妄,难不成这里面还牵扯到了别的东西? 而这丫头事事都挡在主子前头,还真是一副衷心的奴才相,肖才人心中不齿,险些冷笑出声:“怪不得是婕妤姐姐身旁的侍女,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巧嘴。” 她自以为是夸耀,眉毛扬了扬,颇为得意。 “《施先生墓铭》中说,古圣人言,其旨密微,笺注纷罗,颠倒是非。”肖才人樱唇一抿,眼中带着询问:“看你也饱读诗书,那你可知此句何解?” 那丫鬟微有尴尬之色,但依然不肯服气:“奴婢一心都在服侍娘娘身上,不知道又怎么了?” “你先前不是问你与佟佳宝林之间的不同么,我来告诉你,不论主子如何落魄,她可以随时唤你一声奴婢,但你却只能自称奴婢,也必须称她一声主子,我看你先前言辞凿凿似乎是忘了你在怎样如鱼得水,也只是个奴才的命吧。” “你……!”那丫头脸上浮现怒气,向廖婕妤投以求救的目光。 “真是稀奇了,妹妹入宫三年,几乎与人断绝来往,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宝林跟我作对?” 肖才人直视迎面款款而来的女子,只见她着一身绯红的钿花宫锦,外面罩着一层细纹蚕丝薄衫,朱唇不点而赤到当真是媚而不妖。 “呵……”肖才人突生嗤笑,落落大方的应道:“臣妾只是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道理自是人人懂得,只是……“廖婕妤掩唇笑了笑:”不知妹妹你是否能等到那天呢?” “婕妤眼下得宠,何必多费口舌呢?”正说着,一身鹅黄锦衫的女子突入众人视线,不得不说她站在廖婕妤身旁很容易让人忽视,只是肖才人说不清,总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韵。 “臣妾辛又薇,见过肖才人。” 与廖婕妤天生的缠绵劲不同,她的声音处处透着利落干净,在这后宫脂粉堆砌的后宫中确实独树一帜。 看来不论是谁,进了这后宫都不会是善与之辈,她淡淡点头,也应和着辛又薇的话:“这位妹妹所言不错,婕妤未来不可限量,又何必跟我不入流之人计较,明眼人知我二人是不懂事冲撞娘娘,可不明白的不就以为婕妤故意刁难我二人,万一传到皇上哪里去就不好了,您说是不是呢?” “肖才人,我今日方知你这说话的功夫,半点不比你的虚情假意差。”廖婕妤拂了拂衣袖,眉头轻皱,一脸的嫌弃与厌恶:“今天可真是晦气。” “看来这炎阳炙人,不想几位娘娘的兴致也颇高。”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一袭月白罗衣的男子站在寥婕妤的身后,此刻他言笑吟吟,像极了不染尘世的翩翩公子,而他身旁跟着的另一位蓝衫男子,面生的很却不知是谁。寥婕妤观他衣衫外貌,忙含笑行礼道:“妾身见过嘉勋王爷。”辛又薇也笑:“见过嘉勋王爷。” 肖才人回过神来,本欲拉扯佟佳晓畅行礼,却不想黎润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不用掬那些虚礼了,倒是这位娘娘本王未曾见过。”他把头转向佟佳晓畅,笑意盎然:“可是皇兄新纳的妃子?” “妾身佟佳晓畅,封在宝林一位。”她羞赧低首,目露怯懦。 “嗯……”黎润像在思索着什么,微微一笑:“算是个不错的名字,只可惜宝林的胆子太小了。” 果然闻言佟佳晓畅的面容更羞,肖才人冷眼旁观暗暗沉心,到底她——是什么时候存了这心思? “本王也不便多做耽搁了,各位娘娘自便吧。” 众人微微屈膝示意:“王爷好走。” 经过嘉勋王的这番插曲,众人心觉无趣都各自散去,临了的那刻,寥婕妤对着佟佳晓畅无声笑了笑,从唇间慢慢吐出了三个字:“贱、骨、头……” 她笑得惊心艳丽,她也还以无言的安静。 事后,肖才人问佟佳晓畅她撞在寥婕妤身上是故意为之还是别的原因,其实她不问也知道,佟佳晓畅不过是在用自己的尊严赌一场不知怎样发展的事态,若不是她撞到寥婕妤,若不是被个奴婢打了一巴掌,她又如何能引起远道而来嘉勋王的注意? 那天,肖才人这样问过她:“你认为王爷会跟皇上提起你么?” “不知道,臣妾当时并不知道他是王爷,只不过在后宫出现的男人,一定是为了见皇上。”佟佳晓畅笑笑,眸色溢出别样的光彩:“臣妾希望,这一巴掌可以挨的值一些。” 不知算不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当晚当凤鸾春恩车终于落在一位新晋秀女的殿前,在所有人的讶异中,素来低贱的像一只蚂蚁的佟佳晓畅终于拔得所有新人的头筹。 彼时,得知这个消息的顾惠懿正在依如宫里练字,不比女孩子家的隽秀清丽,顾惠懿的手腕游走在宣纸上刚劲霸道的写了一个大大的“静”字。顾惠懿把笔撇在一边,不知是想起了别的事,还是她真的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趣了。 秋容与以南二人自然能明白顾惠懿的落寞,可惜她们并不懂得如何劝慰,到了嘴边也不过是一句:“娘娘,您何苦为难自己?” 即便顾惠懿已经练就喜怒不形于色,但每每听到陪伴黎安的不是自己,心中一触,像在胸口捻熄一撮燃着的香,不安的疼痛着。 皇上本就鲜少流连后宫,先前寥婕妤得宠也不过只朝夕之事,而后皇上又赏赐了她几件珍贵的物件,有胜于无,仅是如此而已,寥婕妤已然跻身新宠之列,至于这次佟佳晓畅的捷足先登,也不敢让人小瞧。 当然,还有晴贵嫔肚子里怀着的龙裔。 晴贵嫔宦语云乃是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宦诚睿的小女,家世并不显赫,容貌只算清丽,初入宫廷不受宠爱只封了个御女,当年秀女姣姣皇帝似乎都快忘却还封了这么个人,加之当年一入宫便冲撞到了先贵妃,被罚跪了几乎要昏厥。虽不是大的罪名,但初入陌生之地遭遇如此变故,无人敢应予援手都只有看笑话的份。直到一首婉转哀怨的《春笛赋》技惊四座,响彻整座紫禁城。皇帝动容之下宠幸了她,如今熬成了贵嫔,当真不容易。 而她如今母凭子贵,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力量,令顾惠懿被冷落多时。 宫里的风吹草动向来都比外边的任何一处都敏感多疑,甚至于有流言传出,皇上不似以前那样喜爱珍贤妃了,此言一出,诸人的偏向性也不约而同的附和着,因着她们都觉得,顾惠懿的宠爱,终该到头了。 就在各宫妃子暗暗窃喜时,可没成想,在皇上刚刚在前朝处理完汉口水患,安顿好灾民以后,第一个见的却还是依如宫的那位珍贤妃娘娘——顾惠懿。 ☆、新恩乱独愁 “朕知道最近令你委屈了。”黎安轻轻叹了一声,那样的痛心的表情,放佛自己也饱受着同样的疼痛。 “臣妾不打紧……”顾惠懿手中慢慢拨开一颗荔枝递给黎安:“倒是晴贵嫔还怀着身孕,皇上怎么不去瞧瞧呢?” “才三个月,而且又不是朕的第一个孩子。” 顾惠懿想起了自己,却很冷静的说:“到底是臣妾福薄……” 黎安搂过顾惠懿的肩膀,嘴唇贴着她的耳朵对她说:“惠懿,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黎安似想起了什么,捏了捏顾惠懿的脸庞,一笑道:“朕忘了,还有一个人。” “赵良,传奕思淼。”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9 章 顾惠懿挑起了眉毛,疑惑道:“这个人,臣妾好像见过。” “可巧了……”皇帝大笑:“他与你都是平凉人,朕刚才还想问你识不识得这个人呢。” 顾惠懿望着黎安开心的神情,也跟着笑:“这个奕思淼的画艺本就一绝,尤在平凉名声大噪,臣妾真是想不认识他都不行。” 黎安握了握顾惠懿的手:“那这样说来,你与他也算是旧识了。” “那是因为,我父那样的粗人都不免惊艳他的画艺,而我母亲的画像就出自他之手。”顾惠懿在回想这一层的时候,目光隐隐侧动,难免带了别样的情怀。 正说着,只听那人匆匆赶来,旋即给黎安叩了一个头:“草民叩见皇上,叩见珍贤妃娘娘。” 其实说来,奕思淼的容貌并不出色,双眸满是让人害怕的阴鸷,不过也算是天公作美,他的唇线和挺翘鼻梁都生的非常柔和,正巧中和了这些,加上他一派温文尔雅的作风令人忍不住亲近。 “免礼。”黎安微微抬首,目光像他身上一扫,顿生了爱才之心:“上次十三弟携你进宫,你给朕还原了汉口的水闸图解决水患之灾,你也算有功之臣,但今天召你入宫,却是于私。”他看着顾惠懿,眸中透着的无一不是爱惜:“你来给朕的贤妃画一幅画。” 画卷缓缓铺开,只见画中女子安静的坐着,她身着淡紫色的碧霞罗,双眼顾盼流波,嘴角荡漾着清浅的笑意,美妙安静的真真正正体现了落落大方这四个字。 画卷里展现的一切,都没过多浮华的修饰,以南抻起这幅画,目光流连之处满是赞赏:“娘娘,您瞧,这人儿就像活过来了一样,可是听说,晴贵嫔的画艺也算一绝,听说三笔两笔便跃然纸上,不知她跟画师一比,谁更胜一筹。” 秋容走过来,也仔细盯着看:“我倒是没见过贵嫔作画,但外头传的都是神乎其神的,但这幅画我可是说不清,总觉得这里头缺点什么。” 康乐正把擦拭好的红缠枝菊玉壶瓶放置好,听到此番回答,不禁‘哎呦’一声,酸溜溜的说:“容姑娘,你几时也对这品画有了兴趣,还分析上了?” 秋容一瞪:“忙活你的事去!” 康乐咧开嘴笑了,反问道:“那这画里头缺了什么?” “少来难为我!”秋容顿了顿,又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算我满口胡诌好了。” 康乐见状上前,对着顾惠懿一揖:“娘娘,先前奴才在老家的时候,常听人说,无论是哪门技巧,最重要的是心思二字。” 顾惠懿扯出丝笑容:“你说的不错。” 这下连以南也不禁讶异,她徐徐卷起画卷,也不看他:“难得听你说上几句人话。” 康乐不由连连苦笑,恼道:“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你们几位姑奶奶了。” “好了。”顾惠懿挥了挥手:“先听听康乐怎么说。” “奴才哪懂得那个。”康乐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勺:“只不过当日在场看奕师父作画,总觉得他心不在焉的,所以容姑娘说觉得缺了什么,奴才这才斗胆推断。” “单凭幅画也说明不了什么。”顾惠懿的目光落在画卷上,有些复杂:“以南,把这画儿好好收着。” “娘娘,这画不挂起来?”以南不可置信,皇上肯亲临宫里,又给予了这样大的恩赐,顾惠懿竟然都不愿意多瞧一眼,这要换做别的宫里的娘娘,早就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以示恩宠了! 顾惠懿的语气依然免不了清冷:“始终出于别人之手,看着刺心。” 几人默默无声,谁也不敢在多言。 都说暑气七月盛,可这明点。 最后却是一直屈居最末,深谙医理的邹贵人提了一句非常本质的问题:“看这迹象,吉嫔该不是怀了身孕吧?” 这下子轮到顾惠懿沉不住气,问道:“太医院的人可有瞧过?”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10 章 “嫔妾也不知,只是这症状听起来,确实是孕兆。” “贤妃你又何必多心呢?”皇后的两双叠在一起,端坐的身子仍是一派雍容不可比拟:“若是有好事,我们早晚都是知道的。” 顾惠懿这回很想可怜她,但是她可怜不起来,甚至她慢慢觉得自己有点可悲了,就算是吉嫔不爱皇上,可是她肚子如果真的有了个孩子……她不敢想,会不会,黎安不会像以前那样爱着自己? 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她也把自己吓了一跳,一时间——草木皆兵。 ☆、红颜寂寂梦终逝 待众人起身告退一一散去,顾惠懿自然去了吉嫔居住的绮巧殿。 绮巧殿地处偏西南一带,无论是皇后娘娘的栖凤宫还是皇上的养心殿,都是一段漫长的一路,皇帝曾起过体谅之心,想给予她一座比这更加气派,位置也要好上许多的宫殿,但吉嫔称自己是个念旧情的人,绮巧殿的一草一木,每片叶子,她都舍不得,所以皇上也就不在勉强她。丽妃曾在这件事夸耀吉嫔,她果然识得大体,但顾惠懿觉得,就是这样的人才更得皇上垂青。 顾惠懿刚一踏进宫门口,却见孟雅逸和吉嫔的贴身丫头巧青谈论着一张药方。 俩人听到脚步声向这一望,见是顾惠懿吓了一跳,连忙请安。 顾惠懿的目光拂过:“起来吧。”她看了看孟雅逸的反应,同时心里也在紧张着:“吉嫔的身子要紧么?” 孟雅逸目光有些躲闪,他看了看顾惠懿的脸色,沉了沉,复又双手抱拳对着顾惠懿一拜:“回娘娘,吉嫔小主,已经有了身孕。” 顾惠懿眼眶里有些濡湿,她想着想着,却先笑了出来:“好福气!” 还未进内室,一种微苦的药香味扑鼻而来,这种味道萦绕在整个室内,令她心下反感。拨开床边的纱帘吉嫔此时正安静的躺在榻上,两眼涣散不知在想什么。吉嫔见到来人不免惊讶,本要起身拜见却被顾惠懿喝住:“有了身子的人,掬这些俗礼做什么?” 此时的吉嫔的面容苍白如纸,嘴唇竟毫无血色,她青丝尽数垂肩,脆弱的就像新生的嫩芽般不堪一击。顾惠懿脸色一片漠然,并未起半点怜惜之意,只是她在心底不免唏嘘。 顾惠懿转眼看了看桌上纹丝未动的汤药,悠悠道:“本宫虽不懂医理,但也知道这药要趁热喝才好。” 一旁侍奉的春荷似松了一口气,求助一般的望着顾惠懿:“贤妃娘娘可快劝劝我家主子吧,主子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 “你先退下,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春荷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吉嫔,却不敢拂逆欠身退下。 从始至终吉嫔一言不发,只是出神的盯着一处。看样子她没有因为她怀了身孕而惊喜,也没有为她不日要成为众矢之的而感到忧心。以南心觉可怜,但也见得不少——明明活在眼前的人,却彻底的失去了人气儿。 顾惠懿端起药碗递到她的面前:“吉嫔可别自比身世凄凉,处世悲苦的女子,那些个惺惺作态的小女儿情怀还是少要为妙。” 吉嫔并不接过,只是笑了笑:“娘娘苦心,嫔妾明白。” 顾惠懿把药轻轻掼在桌上:“明不明白是其次,你做得到才好!” “贤妃娘娘尊驾来此,竟是为了逼迫我么?”吉嫔的瞳光依旧涣散,但是他的语气却变得森寒了起来:“还是娘娘……想要杀了我腹中的孩子!” 顾惠懿看着那个弱小如牲畜一般的人儿,笑的满不在乎:“要想除掉你的孩子,还配本宫动手?你不会不知道,这宫里的女人何其的寂寞?” 吉嫔不在像个木偶一样,她的脸上终于起了变化,却冷笑的几近扭曲:“那娘娘是来看我笑话的?嫔妾真是……” “你真是个废物!”顾惠懿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懂得恩宠,却不懂利用自保!” 吉嫔怔了怔,好像听到了自己永远不敢相信的话?这后宫谁不知道,顾惠懿爱皇上,已爱成痴?顾惠懿知道吉嫔心中所想,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别人不知道,本宫还会不知道你的私心?” 吉嫔无法辩驳,偏过头去在不看顾惠懿,低声道:“娘娘之心,嫔妾自认无法可比,嫔妾只是不明白……” “帮你,也在帮本宫自己。” “是了。”吉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我有我的私心,而娘娘掌握了我的私心。”吉嫔忽然半起着身,像是做了很权衡的思考,深深直视着顾惠懿的眼睛,问道:“那娘娘想不想知道皇帝为何会召见我?” 顾惠懿抚了抚鬓上的花丝镶嵌翡翠,翡翠荧荧的绿色很通透,却让吉嫔觉得那种颜色凉薄的刺眼,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吉嫔以为顾惠懿会大发雷霆的时候,她终于开了口:“他是皇帝。” 这样的回答出自于那个对君恩还有所期望的顾惠懿的口中,该说她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除此之外,顾惠懿只是吩咐让吉嫔好好歇着,否则以那种憔悴的身子,别说生子,活着都是问题。 吉嫔不仅得到召幸,更得到上天眷顾怀有龙种这件事,终于以一个流言正常流窜的速度散播开来。只是这一夜,又有多少人打算着心里的算盘,在宫里怀孕并不是本事,生下来也不是本事,平安成长才叫本事。但这些与顾惠懿都不相干,因为现在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知忙的焦头烂额的皇上,听到这样的消息会不会很开心? 这天临近傍晚,以南陪着顾惠懿去依如宫外散步,到底是心中郁结难消,这一趟出来气氛也是沉郁,顾惠懿面无表情盲目走着,也不肯多言,以南知此事无奈,不敢多劝只能暗暗叹气,默默跟着。 秋已临至,度过那一段难熬的天气,这风绝对称得上凉爽和煦。只可惜这些在加上满园的景致,落在顾惠懿眼中都抵不过落寞。 天色渐渐的沉了下来,以南本欲劝顾惠懿回宫,忽然,耳边却隐隐多了一段笛音,这笛音虽在寂静之夜显得空灵,然而当以南凝神仔细一听,却觉得这声音呜呜咽咽的低沉,没由来的心里堵塞,叫人好生难过。 顾惠懿循声而去,这笛音也慢慢清晰,待二人停住脚步,以南向院子里望了望:“娘娘,这声音是从晴贵嫔的宫里传出来的。” 顾惠懿未答,仿佛只是神情专注的在欣赏那支乐曲,然而曲调一转,声音千回百折,大起大落,起伏跌宕,如同在春风中苏醒的新芽掠过生命中的进程,反而在天寒地冻的腊月霜雪中变成了徐徐凋落的一片叶子——即使用尽生命也注定无法善终,留给听者的却是久久萦绕在心无法挽回的哀伤。 不知晴贵嫔是不是顾影自怜呢? 顾惠懿慢慢回过神来,嘴角边绽出一丝笑颜:“这首曲子,以南你可曾听过?” 以南想了想,轻轻道:“既然娘娘这么问我,那这首曲可不就是《春笛赋》” 顾惠懿点了点头,微笑道:“不错,春笛赋的价值便是让她在一夕之间赢得了她要的地位,只是可惜皇帝不在,她又感怀给谁听呢?”顾惠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走向更深处的地方,哀怨的笛音还在继续,可她已经没有心情听下去了。 三日后的清晨,皇后在众妃面前微微提及了旱灾一事,据说由于朝廷播下的银两很及时,情况已经略有好转,有一大部分灾民的吃穿用住得到解决,众人纷纷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圣上是真龙天子,上天保佑我朝这些林林总总的场面话,只是皇后这一好消息,却使得丽妃与顾惠懿在拜见皇后之后不约而同的一道去慈宁宫请安。 丽妃嘴角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种笑,像是把一切都掌握于手心:“看来这种阿谀奉承的好时候,可不是只有本宫一人才想得到。” 顾惠懿也笑道:“丽妃客气了,敢说这种直言不讳的话,除了你,本宫也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人。” 闻得此言丽妃咯咯娇笑起来:“这后宫里,皇太后才是第一紧要的,不管是不是真心的,总得把场面做的足了。当然,贤妃娘娘一直是明白这个理儿的,只是可怜本宫没有贤妃那样的好福气,本宫弱小无援,只能略表点孝心求太后的庇佑不是。”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11 章 顾惠懿还是保持着不冷不热的笑容:“太后庇佑的自然是懂得分寸,知道进退的妃子,而丽妃是否弱小,太后她老人家也自然都看在眼里。” 丽妃伸出手指上的白玉扁方戒对着阳光晃了晃,她满目欣赏盈盈一笑道:“这珠宝配美人才能相得益彰,本宫知道贤妃不缺这样的好物件,但是这本宫一片心意……”说话间,丽妃慢慢把戒指褪了下来。 “不必了。”顾惠懿不耐烦的打断她:“人之皮相,带玉骷髅,再则本宫算不得美人,丽妃还是好好收着吧,你的心意本宫领了,就是别辜负了皇上一番心意才好。” 俩人一道并肩而走,彼此之间气氛熟络的像无话不谈的好友,但不曾想在半路上看见了另一个人——嘉勋王黎润。 黎润见二人同行也像是受了不小的惊讶,他微微颔首:“贤妃嫂嫂,丽妃嫂嫂。” 丽妃逢人总能装出一副亲切的样子,她看着黎润仿佛两人不能再过熟稔,眉目间满满都是笑容:“原来是十三弟,可赶巧儿了。本宫与贤妃正要拜见太后,不想还是被十三弟捷足先登了” 黎润长叹一声,略有自责之意:“说来惭愧,本王在前线上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也帮不了皇兄,只能陪伴太后她老人家,让她高兴高兴。” “重华大孝动于天,武穆精忠国在先。十三弟不必客气了。”丽妃一顿,转眼看着他,目光殷殷:“听闻十三弟身边有一门客精通画艺,本宫是没那么大面子让皇上亲自下旨作画,但也希望十三弟不要吝才。” 黎润心中一沉,目光黯然:“很可惜,奕思淼已经死了。” “死了?”顾惠懿抑制不住的吃惊:“好端端的,怎么会……?” 丽妃斜睨了一眼顾惠懿:“难不成这人还是贤妃的旧识。” 顾惠懿心中冷笑,丽妃果然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探听一切能利用的秘密,她看了一眼是真正哀伤的黎润,淡淡道:“他是平凉人。” 丽妃叹息道:“也难怪了,哎,年纪轻轻的也真是可怜。” 黎润笑了笑,俨然是股冷意:“他就死在宫里的新涵台。” ☆、惊啼 他就死在宫里的新涵台” “昨天” 新涵台隶属于内务府直接管制的地方,但相对内务府新涵台的活显然要精细很多,而奕思淼出现在新涵台的原因无他,不过是当日他得到钦点为顾惠懿作画一事惹得几位宫廷画师的不满。眼红滋事的情况在宫里屡见不鲜,但念在奕思淼是嘉勋王爷的门客,众人始终不好发作,只不过从小太监口里仍有点疯言疯语传到了黎润的耳中,然黎润可能心觉有趣,特准许奕思淼在新涵台逗留半日。 但没曾想,不过是小半日,奕思淼却失踪了。 最后发现他,是在口井里——泡在井里那样长的时间,顾惠懿没见过也可以知道那尸体一定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他的样子有多么狼狈不堪,旁边打捞他的太监实际上有多么的厌恶这份差事。 奕思淼的生命就像蒸腾的烟云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死得不明不白,也没有谁会惋惜那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黎润也许会为他安排好家人,也许会为他在平凉举行一场比较风光的葬礼,只是斯人已逝,场面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替罪羊?自尽?还是他的死会让有些人得到什么?顾惠懿仅有的一丝伤怀也被猜疑之情慢慢替代。 但此时,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想,就像某些个不受主子待见的太监宫女,只要觉得碍眼,任何一个理由都可以置他们于死地,但是……奕思淼的死,真的有那么大的价值让他惹得哪位主子除之后快么? “罢了……”顾惠懿目前根本理不清任何头绪,而她心里也涌出一股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的想法——宫里真的好久都没有死过人了,她克制这种莫名的悸动,食指使劲按了按隐隐发疼的额角:“秋容,你去吩咐小厨房,叫他们今日少沾点荤腥,本宫的胃口最近不大好。” “娘娘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太医来瞧瞧?” “本宫的身子骨还不至于如此不济,总不能一点不适就像吉嫔宫里那样弄的人心惶惶,被人拿来笑话说是成了个药罐子。”顾惠懿拨弄着指甲,语气中有一贯看热闹的凉薄:“不知吉嫔的身子怎么样了,她好不容易一朝得子,千万别闪失了。” “怎么,娘娘是真心祝福她的?”秋容面上挂着了然的笑意,她可不觉得自家的娘娘真的有那么大度:“不过娘娘,我可听说,吉嫔在怀孕初期就坏了身子骨,是因为她是自个作践自个呢。” “你这丫头什么都往耳朵里听。”顾惠懿不免失笑:“平日见你干活的时候也没这么利索过,倒是有什么小道消息你就第一个知道,真是好奇心重的孩子性。” “是,奴婢下回一定改过。”秋容此刻已静静的垂下头,听话的像只小猫儿,只是她的嘴角还是扬着轻松得意的意思。 现下本是一派合宫欢乐的景象,却听欢天喜地的一声扰了这宁静:“娘娘,有好消息!” 顾惠懿浅笑的还未褪尽,悠悠的神情看似根本不关心这‘好消息’反而先教训道:“以南,你什么时候也添了这毛躁的性子?” “娘娘,皇上要回来了!” “是嘛……”顾惠懿很清楚的感受到胸口在那一瞬间气血翻涌,但她安静了半晌,对着铜镜抚了抚耳坠,继而才若无其事的道:“你这消息准确么?” “不会错的。”以南像是提顾惠懿表现了她原本该有的喜悦:“我刚刚遇见了赵良的徒弟小乐子,是他告诉我的,不会错的。” 顾惠懿垂下眼睫,复又淡淡一笑:“想来,吉嫔怀孕的事情皇上已经知道了。” “娘娘,你怎么妄自菲薄起来了?”秋容不大情愿看见顾惠懿这般失落的的模样,她上前一步,半扬这脸颇有骄傲自得的意味:“我们依如宫几时怕过谁?要说这皇上的心可一直都在娘娘这儿的,不就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么?以前这宫里也没少有过有孕的嫔妃,那结果又如何!” 顾惠懿闻得此话,嘴角荡漾起更加幽深的笑意。 她这脸色一变,秋容意识到不好立马屈膝道:“奴婢该死。” 顾惠懿慢慢起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到秋容的面前,而这时候秋容已把头垂的更低,神情无辜的却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做了错事,顾惠懿走到她的面前,但并不出声,就在秋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她双手才扶起她,叹道:“本宫并不是有心罚你,只是什么心思都宣之于口毕竟不是好事,而且你的气性也太过浮躁了,本宫虽知你护主,但也要分寸得宜才好。” “娘娘……” 这话音未落,却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只见来人一脸忧色:“娘娘,绿蓉在殿外候着。” 顾惠懿大惊,语气一凛:“怎么不请进来?” 康乐思虑片刻,旋即沉吟道:“皇后宫里的人,奴才哪敢不周全,只是是绿蓉她自己要在殿外候着,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顾惠懿忽地轻轻笑了一下,神色一敛:“看来得本宫亲自去接见她了。” 康乐顿一顿,在顾惠懿身旁低声道:“娘娘,此行是否有诈?” 可能是宫里反目成仇的人太多,即使顾惠懿与皇后一向交好却不免有朝一日其中一方出现了背信之行,她看着康乐一脸如临大路的模样,轻笑道:“就算真的想对付本宫,皇后也不会蠢笨到挑在这种时候,更何况……她不会等到现在。” 绿蓉是皇后的贴身宫女,她的身份地位一般宫女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她亲自来访,如同一个活着的代表着皇后娘娘的懿旨,因此当顾惠懿见到她的时候,便径直省略了寒暄之类的废话:“出了什么事?” 绿蓉微微一笑,她目光安稳的落在了顾惠懿身上,不慌不忙的道:“奴婢知贤妃娘娘心急,但这礼数不能废。”说话间,她已然屈膝:“贤妃娘娘金安。”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12 章 这下顾惠懿也奈下了性子,耐心的看着她如何把礼数周全,也耐心的准备听着她该听到的话。 绿蓉抬起头:“请贤妃娘娘随我前去栖凤宫,其中关节奴婢自会一一道来。” 这一路下来,绿蓉说的话非常简短,但顾惠懿也是明白了其中真正利害的关键。而这件事的源头,也的的确确如顾惠懿猜想的那样——因为奕思淼的死。 为了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一个宫外画师的死因若非没有必要的价值,根本不足道也,内监也随便找了个失足跌井的理由草草了事。但巧就巧在,从他身上发现了一块玉佩——一块刻着‘云’字的玉佩。 晴贵嫔,宦语云。 顾惠懿听到这已然明白,本身一个画师的死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如果有可能是某位妃子的相好,那价值性可就不一样了。偏生晴贵嫔不仅精通音律,还画得一手好画,这玉佩就算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也是一个说不清的盲点。这人,还真是一点把柄的留不得——就算是巧合。顾惠懿冷冷的微笑着,她已经预想了各宫妃子摩拳擦掌等着看笑话的模样,也仿佛听见从太监宫女在窃窃私语很多不入流的话。 “贤妃娘娘打算如何呢。”也许绿蓉自己都很好奇这个问题:“是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 “隔岸观火。” ☆、燕纷飞(一) 匆匆赶至栖凤宫却不如顾惠懿预想的那般热闹,虽不热闹但想来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景,顾惠懿这般作想已屈膝道:“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温存着一贯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贤妃你来的正好,兹事体大,皇上不在,本宫一人也不好决断,只能靠两位妹妹帮衬着点,总不至于冤枉了人。” “这推断讲究的是人证物证,想来娘娘自会秉公处置,如何会冤枉了人?”说罢,目光似水盈盈的看向顾惠懿,隐隐含了挑衅之意。 这语调敢如此轻狂之人不是丽妃又是何人?顾惠懿直视那道目光,却先嗤笑了一声:“丽妃今日真是……”她没继续说下去,又问:“是宫里有什么喜事,值得丽妃这样高兴?” 丽妃今日着一湘红色霏缎长裙,鬓上亦插了一支喜鹊登梅簪,意旨在好事临门。她本生的魅惑,这样用红色衬着已然艳丽如妖,就像阳光下肆意生长的玫瑰,只是过分刻意的修饰,反而叫顾惠懿觉得她没地自贬了身份。 丽妃自然听出了顾惠懿的暗讽,却满不在意,笑颜更深:“红颜易逝——贤妃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么?” “好了。”皇后笑容收尽,语气悠然森冷:“栖凤宫不是叫二位来这斗嘴皮子的。” 此话一出,顾惠懿与丽妃还有刚刚一言不发的徐婕妤纷纷屈膝请罪。 “丽妃,你与贤妃的位分仅次于本宫,也应同心管束后宫欲掀风浪者,怎地这般的没气度。”皇后又看了一眼徐婕妤:“还有你,本宫记得,你这婕妤的位分是去年晋的。” 徐婕妤声音若蚊,始终不敢直视皇后的目光:“是。” 皇后淡淡道:“看来你这其他的本事,要远远强过让皇上记挂了。” “臣妾惶恐。”徐婕妤‘扑通’跪倒在地,兀自抬起头来眼圈中似氤氲水雾:“只是刚刚臣妾所言句句属实!晴贵嫔入宫前便与那名画师交好,泗水城人尽皆知,这是事实,并非臣妾一人满口胡言,娘娘明察!” 她这话不仅说的斩钉截铁,还特意咬重了‘事实’,这两个字,可这事实在宫里向来都是最廉价的东西。 其实顾惠懿早该想到的,徐婕妤与晴贵嫔不睦已久,又是丽妃一脉的人,虽然看上去唯唯诺诺,实际上却像一头野狼,一击一定要扼断猎物的喉咙,杀人嫁祸,污其私通好大的罪名! 只是她心底仍是控制不住的冷笑——为什么每个人请罪前要说‘明察’,子虚乌有栽赃嫁祸的罪名真的存在明察么? 皇后听完这发自肺腑的话便不再言语,只是微微闭幕在宝座上一派的悠然自得,可除了完全跪倒了徐婕妤,顾惠懿与丽妃的双膝已然酸涩不堪,只是两人争的惯了,都不肯示弱。 直到殿外响起通传之声,皇后未免难堪才叫起身,并以此小罚告诫顾惠懿与丽妃别忘了栖凤宫是什么地方。 众位妃嫔纷纷而至,大多却只得了皇后召却并不知何事,而姗姗来迟的晴贵嫔怀孕已五月有余,每走一步都略有迟缓,原先袅袅娜娜体态也已消失不见,这也使得宫中地位卑微的还未能有侍寝机会的新晋妃子毫不顾及的流露出一脸的鄙夷——其实也不过是嫉妒。 除了吉嫔依旧缠绵病榻,各宫妃子也具以到场,佟佳晓畅是新封的小仪,加上是新晋入宫耐不住性子,张口便问:“皇后娘娘,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她这一问,众妃才纷纷附和议论声此起彼伏:“是啊,娘娘召我们来到底所为何事?” 寥婕妤妩媚一笑:“难不成是皇上回来了?” “晴贵嫔。”皇后把放置在桌案上的玉佩轻轻一推,声音平静不起一丝波澜:“你来看看这玉佩是不是你的?” 惊异、狐疑、冷眼旁观,众人还未理解事情原委,单单只闻皇后这一句脸面上立刻浮现出属于自己的揣度,人世冷暖在这一刻尽显无余。而晴贵嫔显然也有些意外,她慢慢起身,缓缓踱步到皇后面前,福了一福才拿起这玉佩端详。 此时栖凤宫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显得多余,每个人都仔细盯着晴贵嫔,生怕错过一丝可以添油加醋的机会。 顾惠懿虽座于副位,但从这距离也只能辨得这玉的颜色质地确实不错。 晴贵嫔将两面来回翻了翻,直到确认无虞才叹道:“不错,是我的。” 徐婕妤喜色尽露眉梢,她的手因为太过激动使劲攥紧扶手:“既然贵嫔认了,到省去指认的时间。” 顾惠懿笑了,这笑容很发自内心——这样沉不住气,始终是不成器的人。她瞄了一眼丽妃,虽然丽妃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但难保心里也在暗自悔恨太过轻信了徐婕妤的能力,挑来挑去都是不成器的,能怨得了谁呢?顾惠懿这一念之间左手已端起茶盏浅饮一口。 顾惠懿的态度更令此事处于云里雾里的妃嫔拿捏不好分寸,只能默默闭口不言,静待事情发展。 似意识到自己急功近利,徐婕妤登时面色一红,不管不顾霍然跪在殿前,朗声道;“这玉佩是发现在宫外的一名男人身上,此人正是前几日死于非命的奕思淼。” 此言一出,人群霍然炸开,其中有的人带着暧昧不明的目光看向晴贵嫔,徐婕妤环顾四周很满意当下的效果,又咄咄逼人的道:“贵嫔是地地道道的泗水城人,臣妾可有记错?” 晴贵嫔手指轻轻覆上了隆起来的肚子,慢条斯理的道:“那又如何?” “这便是了!”徐婕妤嘴角上扬,目光却迸发出寒意使劲剜了晴贵嫔一眼:“诸位只知贵嫔是泗水人,而奕思淼他虽生在平凉却曾在泗水生活过三年有余,现下打捞出奕思淼的尸体上搜出玉佩,两人又曾同城而处,若还说是巧合,又有谁会信?” 丽妃轻笑一声:“婕妤你莫要自圆其说了,无凭无据的谁会信你。” 徐婕妤早有准备,对着皇后恳切道:“臣妾请求当日打捞奕思淼尸体的太监为臣妾作证所言非虚。”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道:“传。” 不多时,两名内监快步走向栖凤宫,连连磕了两个头:“奴才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眼风轻轻拂过这两名内监,只见二人低首瑟缩着,像是很畏惧这个地方,皇后声音不怒而威:“抬起头来。”二人缓缓抬起头,眼里却还是充满惊恐,顾惠懿看其面貌,料想二人也是刚刚入宫的小太监,不想招此诘问,紧张肯定在所难免。 “当日在新涵台当值的可是你二人?”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道:“是。”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13 章 皇后又问:“当日是否发现什么异动,你二人又如何得知井里有尸体?” “是因为……新涵台附近的那口井早已枯死,常年用石板压着。”他声音越来越低,浑身有些战栗,他抬头望向皇后,又赶忙低首接着道:“那天奴才与小夏子在这附近闻到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当时、当时正巧直殿监的掌事方公公路过,走近一瞧才说是……是,那里可能有死人。” 皇后眉头微皱:“也就是说,除了你二人,当时还有方公公?” 他忙道:“不只方公公,因为闹得动静也不小,后来人越来越多……” 这三两句话虽然简短,但也句句都在情理之中,想来就算有人故意教唆也不至于两个初入宫闱的太监戏都能演的这么逼真,对于奴才的话,皇后自会分辨真假,只是面对徐婕妤这样的来势汹汹,晴贵嫔不仅不动气,还依旧沉静如水,难道是她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顾惠懿这般作想晴贵嫔依然落落大方的回应道:“这玉佩是我的不假,只是我的玉佩在上个月就已经丢失了,而我与奕思淼也的确是旧识,但论到什么私情,却不过是小人一面之词罢了。”相较于徐婕妤的兴奋激动,晴贵嫔未见丝毫慌乱,倒是有理有据进退得宜,她托着肚子悠悠跪在殿前,目光一片澄净:“娘娘,今日因我的缘故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我实在惭愧,只是这分明就是有人偷了我的玉佩然后在杀了奕思淼陷我于不义!试问我如果真的杀了奕思淼,怎会那么大意把玉佩遗落在他身上?难不成臣妾是想昭告天下这个人就是我杀的?” “的确如此。”顾惠懿单手托着下颚,轻笑道:“本宫也很想知道,这奕思淼因何而亡,又那么巧合的在他身上发现了晴贵嫔的玉佩。” ☆、燕纷飞(二) 徐婕妤当年与晴贵嫔同为与贵人之列便被分到一个宫中。当时其主位是已经因病逝世的扬昭仪。当年徐婕妤仗着家室不错,人也颇有点小美貌,一心以为自己前途优渥定会最早获得恩宠,如那般高傲的人怎会把出身最末的晴贵嫔放在眼里?只可惜当年顾惠懿一入皇宫便得到专宠,被赐了婉仪的位分。徐婕妤暗恨心中生却无可奈何,虽然慢慢改了自傲焦躁的性子,但对于晴贵嫔向来都是说不出的鄙夷厌恶。 后宫风波层不不穷,更是因着顾惠懿的专宠争的片刻不得停歇,但那时徐婕妤已然权衡出其中利弊,如若随波逐流针对顾惠懿也只能落个徒劳无功的下场,于是她反其道而行之,先去讨好她素日里并不大来往的杨昭仪至少以得庇佑,但不曾想这步棋晴贵嫔早有预料。 感情最认先入为主,不论是否出于私心目的。徐婕妤早前埋下的劣根恶果直接导致了她无论多么挖空心思的去讨好杨昭仪,杨昭仪也都视而不见,反而与晴贵嫔相处越来越亲密。 同为贵人,家世雄厚样貌亦不输于人的徐婕妤被她所不耻的晴贵嫔压了一头,她除了暗地抱怨杨昭仪见识短浅,剩下的怨恨也通通施加在晴贵嫔身上。 此后的事情命运也像是因洞悉而所决断,无论是得宠,赏赐,位分,晴贵嫔都先于徐婕妤,哪怕事到如今…… 胶凝了三年的恩怨,现下徐婕妤与晴贵嫔终于可以因为一个死人,一块玉佩而有所决断,一生一死,一荣一枯。 虽然不明白独善其身的顾惠懿为何会替晴贵嫔说话,但丽妃听闻后心中便有计较,顺势望向皇后,嗔怪道:“当日奕思淼死得不明不白,不管是谁杀的他这件事已然无从辩解,但两位妹妹都自圆其说,偏偏又都说的在理,本宫不才但也曾私下留意过这事,现下请娘娘通传臣妾在泗水找到的一位人证,娘娘若真想还了谁清白,不妨也听听他的话。” 一个圈套从来都是环环相扣,出得了这个口,也许下个地方就会被堵死。相较于其他嫔妃低估了这场戏的精彩程度,顾惠懿却非常不适时宜颇有自得之意——因为现在丽妃的所作所为与顾惠懿刚刚的猜测,不谋而合。 反观皇后,众目睽睽之下听了这番不软不硬的话也无计可施,只得温和笑道:“有丽妃从旁协助,何愁这后宫不宁!” “娘娘谬赞了。”丽妃嫣然一笑,转头向她身后侍女喝斥道:“没眼力的东西,皇后娘娘的意思没听明白么?还不把柳至带上来!” “是娘娘。”那侍女慌忙退下,丽妃平静的望向皇后又移开目光,嘴角旋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顾惠懿冷眼旁观心中却很分明——徐婕妤与晴贵嫔这两只羊的过节不过是掩盖了皇后与丽妃两只虎的操纵。既然皇后有意保住晴贵嫔,也不消多说,皇后不能说的话,无法摆明立场的事,自然全权由顾惠懿代劳。 “启禀娘娘,人带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来人是身褐色长衫微微佝偻着身体的老者,他的体态已显老相,约莫着年龄大概五十岁上下,可能经过年岁的沉淀,即使身为百姓却要比两名太监沉稳的多:“草民叩见皇后娘娘。” 徐婕妤喜上眉梢望向身后,言语间虽有急切之意却仍是十分得体:“老先生,你的身子不大好,劳你入宫奔波我也实非得以,未免你长时间跪在地上受凉我也就长话短说了,当年晴贵嫔曾得场大病,你是治好晴贵嫔的大夫,有些东西问你自然再好不过。” 柳至声音粗哑,低沉沉的道了声:“是,草民定知无不言。” 徐婕妤一指晴贵嫔:“我想问的是,听闻你们泗水城主的女儿,现如今的晴贵嫔进宫前可是有过婚约的,这件事是否是真的?” 柳至略有迟疑:“草民不知。” 此言一出,群起哗然,其中有人按捺不住,当下嘲讽道:“婕妤真叫我长了见识,自己找的证人第一句话便替对方洗了罪,看样子,先生可是一等一的好人,大抵不愿与人同流合污吧。” 徐婕妤未见慌乱,盯着她冷笑出声:“芳嫔可仔细别闪了舌头。” 芳嫔刚要还嘴,却被座在旁处的辛才人及时拉住,示意她不可造次,芳嫔不以为意转首却瞥见丽妃向着望来的目光。芳嫔浑身一凉,意识到言语失误,整个人如一桶冷水浇到心底。 顾惠懿虽觉得芳嫔蠢笨可笑,但念在她无意中骂了丽妃的面上替她开了口:“芳嫔说的不无道理,但看婕妤这番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如看她接下来还准备说什么?” 徐婕妤鄙夷之情瞬间表露:“若有婚约也可谓天经地义,可惜贱人无耻。”她声音渐弱,朝着晴贵嫔望去,轻蔑一笑:“不过我想问先生的是,晴贵嫔重病三天,除了生身父亲母亲,可有位男人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三天?” 柳至悲痛的看了眼晴贵嫔,声音压的更低:“照顾确实不假,是不是三天,草民……” 徐婕妤接下话茬:“不难为老先生,你只需要告诉在场的诸位娘娘,那男人姓甚名谁便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柳至沉默了片刻,不忍的目光转瞬即逝,他刚要答话,却听一个异常清冷的声音如玉碎般刺耳清晰:“奕思淼。” “你不是说你与奕思淼并无私情,怎么,现在就想翻帐了?你当皇后娘娘是什么人?可以由得你殿前说话颠三倒四的胡来!”徐婕妤说话越来越急,恨不能当场将晴贵嫔除之后快。 丽妃轻轻拂了拂衣袖,眉眼中的一丝寒意显然是动了薄怒:“婕妤怎么不缓缓?这话说的又急又快,真叫人听了难受……” 徐婕妤一怔,立马呼了口气微微平稳了之后,才道:“皇后娘娘,如今证据确凿,晴贵嫔的贴身玉佩是在奕思淼身上发现,两人又是旧识,先前晴贵嫔言辞凿凿的说是臣妾污蔑两人存有私情,可面对柳至的供词却又无从抵赖,试问两个不熟悉的人其中一方怎么会去照顾,如果不是常有来往,大夫又怎么撞见?如今奕思淼死在宫中,很明显就是晴贵嫔怕事情败露杀了他灭口,试问娘娘,在宫中私通之罪如何决判?” 这番侮辱下来,晴贵嫔幽幽笑了笑,形容鬼魅般森冷的声音钻入耳中不寒而栗,令人怀疑她是否精神已然失常。 徐婕妤怒道:“你笑什么!” “我自然在笑你。”晴贵嫔揉了揉双膝,强忍酸涩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旋即对皇后欠身:“娘娘见谅,我现下有身孕怕是不能在跪了。” 皇后还未说话,不想久久不言的寥婕妤大声斥责:“大胆宦语云,岂能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了规矩!娘娘可有叫你起身?”说罢,目光殷勤的看向皇后,柔和道:“皇后娘娘,依臣妾看,晴贵嫔应该再加上一条殿前失仪的罪名。” 如你所见,墙倒众人推。 顾惠懿微微一笑,像有了倦意:“事关龙裔,谁能担的起?” 寥婕妤尴尬一笑:“可是,娘娘……” 顾惠懿轻轻道“本宫记得寥婕妤最喜欢红色了,今日是怎么了,穿的这样素净?” 即便针锋相对多年,被这样的‘意有所指’丽妃的面色也不好看,即刻还道:“贤妃今日好兴致,几次三番为一个与人私通的妃子开罪。” 顾惠懿慢慢闭上眼睛:“事情还未有结论,丽妃还是先不要盖棺定义为妙。” 皇后颇为无奈,只叹道:“晴贵嫔,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娘娘,我与奕思淼情同兄妹,却被有心的人用这种兄妹之情拿来污蔑我与其有私,入了宫之后,我一心侍奉皇上,更是得到上天眷顾有了身孕,眼见孩子日渐成熟……这其中因果于臣妾而言实在无力承受。”晴贵嫔哽咽,紧紧抿着嘴唇:“皇后娘娘,我不知徐婕妤是何居心,偷了我的玉佩,杀了我一直视为兄长的奕思淼,更被人用以往的感情大做文章。” 这时晴贵嫔的贴身侍女翠柳上前,紧紧握住晴贵嫔的手,而后‘噗通’跪下,呜咽道:“皇后娘娘,奴婢人微言轻,但平心说一句,谁没有过去?难道因为我家主子入宫前与男子有过来往,她就该死么!”她通红的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徐婕妤,声音却更悲切:“皇后娘娘,奴婢说一句越矩的话,入宫前,在座的各位谁没与男子有过接触?”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14 章 柳至此时也开了口:“若草民没记错,贵嫔入宫已有三年长伴君侧,如今一朝得子,贵嫔她实在犯不着铤而走险。” 肖才人见状赶忙见缝插针,长叹道:“的确如此,而且翠柳的话也让臣妾十分触动,入宫前的事过于计较,徐婕妤岂非草木皆兵?” 眼看形势逐渐对晴贵嫔有利,丽妃静待杂音四起后,才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晴贵嫔,你好好看看,这当真是你的玉佩么?” ☆、玉消人亡两蹉跎 许是累坏了,晴贵嫔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双眼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木讷和空洞,整个大殿内静静的,静到晴贵嫔每走的一步,衣衫间的摩擦,都显得莫名清晰。 待她纤弱的手重新拿起那块玉佩,已经变得小心翼翼了。皇后紧盯着她,虽面有疑色,声音却沉静安稳:“晴贵嫔,这回你可有看清楚了?是,还是不是。” “臣妾……”她依旧握着那块玉佩,拇指不安的反复擦拭,但仍没说得出完整的话。 此时徐婕妤的双腿应早已麻木不堪了,可她嘴角上扬到极致的微笑却传递着自己正享受着看别人煎熬的快意。 这种笑意,无谄媚,无殷勤,是一种发自内心肺腑的畅快,顾惠懿瞳孔微微瑟缩着,不知当年得知先贵妃被下令处死的时候,她的面孔是否也有这样令人寒栗的笑容,她转眼看向丽妃,丽妃正缓缓起身,火红的衣衫衬着她在那一瞬间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顾惠懿的震惊像潮涌般袭来,她脑海中放佛已经预演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在场之人不知丽妃意欲何为,脸上都写满了‘莫名’,只见丽妃走到晴贵嫔的面前,丝毫不顾及皇后还在宝座之上,她微微低首用阴狠的目光盯着她,晴贵嫔不由自主的后腿了一步,但很快又挺直了腰肢。 皇后最憎恨的就是丽妃的肆意妄为,不由怒道:“丽妃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中宫之主!” “皇后娘娘您息怒。”丽妃每个音都拖得说不尽的入骨绵长,顾惠懿对丽妃这声音更是厌恶的起了一身鸡婆疙瘩,丽妃环顾四周,又嗤笑道:“幸好皇上今天不在,不然他知道自己的妃子与别的男人私通,一定会大发雷霆。” 晴贵嫔咬紧牙根,硬生生吐出几个字:“含血喷人。”她突然盈盈拜倒在皇后面前,委屈着:“臣妾冤枉。” “冤枉么……”她手腕用力使劲拽起晴贵嫔,逼着她与自己对视:“不见得吧。” 晴贵嫔气的脸色越发苍白,也不顾什么规矩礼仪焦躁的甩开她,反问道:“臣妾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这样陷害我!” “丽妃。”顾惠懿淡淡道:“就算你有什么想要问清楚的,也不至于用如此偏激的方法吧?” 丽妃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轻轻的掷于地面,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她失去玩味的笑意又对着皇后欠身,平静道:“事出有因,臣妾一心想撕破歹人面具才会着急乱了分寸,但不管怎么样,是臣妾越矩在先,请娘娘责罚。” 皇后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才道:“丽妃你先起来吧。” 丽妃盛气凌人的走到晴贵嫔的身边,头上的登梅簪映着那灯火炫目逼人:“你第一眼见到的玉佩,是本宫找人仿铸的,而这一块,才是奕思淼身上搜出来的。”她皱了皱眉心,笑声却烂漫起来:“皇后娘娘若是好奇,大可把这玉佩拿来比对比对。” 说话间绿蓉已躬身捡起玉佩,呈给皇后。 丽妃轻撇了一眼,声音还在继续:“这两块玉都是白玉,虽看上去大为相同,但一块是贴身佩戴的老玉,另一块是刚刚雕琢的新玉,明眼人一看便知,本宫相信,就算是晴贵嫔有再大的理由也绝不可能认不出来。” 辛才人摇了摇头,悲悯道:“若真是贴身的玉佩怎么会认不出呢,反而在别的男子中……”她没在说下去,痛心疾首的叹了叹道:“贵嫔……真是糊涂。” “是啊。”佟佳小仪见势附和:“刻着贵嫔小字的玉佩,定然珍贵非常,现下却发现在其它男人的贴身衣服里,真是想想我都觉得愧对皇上。” 晴贵嫔面如死灰,但行为却没有因为这场变故而失了分寸,双眼反而呈现出别样的澄净。 徐婕妤转过来,讥讽道:“贵嫔刚刚不还说我冤枉了你,现在人证物证具在这里,贵嫔你难道还想抵赖么?”她兴奋的近乎扭曲:“娘娘,晴贵嫔秽乱宫闱,其罪当诛!” 翠柳泪涕交加,哭声抑制不住:“我家主子真的是冤枉的,娘娘……”她的头重重扣在地上,沉闷的声响回荡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加刺心:“娘娘,求娘娘明察。” 晴贵嫔拉住磕头不止的翠柳,只沉默者摇了摇头,示意她在不可这样做。 是真的主仆情深,还是主子被罚后怕自己被连累?顾惠懿深深的望了一眼晴贵嫔,颇有无奈之意——到底是没能保住她,不过……也无所谓了。只可惜皇后尽心想维护她,也是落空了。 “皇后娘娘。”许久不言的肖才人突然站到中间,温言道:“臣妾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皇后眸色一亮,伸手虚托了她一下:“才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肖才人面色红润,浅浅一笑,眉目清澈明朗,这一番神情样貌却也是肖才人没对外展露过的,当初顾惠懿就是被这种从容的淡然有所触动,虽然稍众即逝,但看丽妃的表情是的的确确被惊艳了。 这还是常年抱病的肖才人么?众人还未回过味来,她已然道出心中所想:“臣妾认为晴贵嫔之事应该从长计议。” 眼看事情将成,被肖才人横插一脚,徐婕妤怎能甘心,当下恶语相讥:“肖才人鲜少参与后宫诸事,今日却一反了常态,难不成那个奕思淼也是你的相好么?” “徐婕妤。”晴贵嫔皮笑肉不笑,冷眼瞧她:“污蔑我一个人还不够,还要扯上其他人身上么?” 顾惠懿不免觉得好笑,人证物证如此不利的条件,晴贵嫔不仅说出‘污蔑’两个字,还转移了别的目标,也算是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这话虽然无法令她翻身,但气人却是一等一的绝妙。 做对手做了这么多年,果然知道怎么激怒对方。 徐婕妤闻言面色一下变得涨红,大声道:“贱人到了如此田地,竟然还能妖言惑众,娘娘,此人不除,如何平复后宫不宁之心!”她的目光多了一丝狠毒:“请娘娘下旨,即刻仗杀此人。” 顾惠懿面上不动声色,却隐隐含了担忧,这话虽然失了分寸,却直中皇后多年来最在意的要害——后宫不宁,等同皇后失职。 丽妃含笑道:“娘娘,如此淫丨乱之人留在后宫,且不论皇上,恐怕姐妹难以接受,还请娘娘尽早决断才是。” 肖才人急迫道:“娘娘三思啊,就算晴贵嫔罪不容诛,可她肚子里还有流着皇上的血脉。” 邹贵人努力平整些思绪——她知道若是这话说出口,就会得罪丽妃,但是若真的能得到顾惠懿的另眼相看,也算值得,思索间,话已出口:“娘娘,贵嫔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气血正虚,胎动也应要比往常明显,若是娘娘此刻处罚了她,难保不会影响了腹中的孩子。” 因着肖才人先前待她的情分,佟佳小仪本想煽风点火的话欲言又止,最后选择沉默。 众人各执一词,皇后一时也难下决断,她的眼风扫过众妃,最后定格在顾惠懿身上:“贤妃以为如何?” 顾惠懿垂下长睫,思索了片刻,方道:“臣妾以为,一切等皇上回来在做处置。” 丽妃冷冷一笑:“我真不明白贤妃想保住这样一个人,到底意欲何为!” 顾惠懿毫不相让,声音比平常更加阴冷:“难道丽妃想拿龙裔开玩笑么?” “谁知道她肚子里的……” 顾惠懿打断她:“如果她肚子里的不是,丽妃应该发现的比任何人都早吧。” 皇后向后稍稍靠了靠,目光复杂许多,却有种说不清的倦怠,火光中包围的烛心‘啪嗒’爆开了——明明是代表着喜事,她此刻却觉得无比的可笑。本该柔和的橘色,照映在瞳中却让她感到凉薄。看着底下众生百态的美貌女子,也渐渐觉得力不从心。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15 章 皇后的身子已经经不起一点劳累,这也是皇帝曾明令告诫众妃不得让皇后劳神费力的原因,绿蓉侍奉皇后多年,自然看出皇后现在身体的不适。 丽妃眼尖,也发现了皇后的异常,上前一步关切问道:“娘娘,要不要召太医来看看。” 一抹寂静了然的笑意化在脸上,皇后摆了摆手,语调缓慢颇有自哀之意:“后宫风波不断,本宫如何安歇?” 此言一出,众妃全部从座上起身纷纷请罪。 皇后带了一抹失望的神色:“佟佳晓畅,你是新封小仪,新晋的秀女属你位分最高,你来告诉本宫,当初进宫第一天的时候,本宫是如何训得话。” 佟佳小仪面露怯懦,低声道:“娘娘叫我们同恩同德,万不可生出嫌隙。” “可事到如今,诸位又做到了几分。”见众人不语,皇后又把目光转向顾惠懿与丽妃:“上行下效,今日这种种局面,你二人又敢说无一丝关系?” 顾惠懿低声道:“臣妾有罪,不该呈一时口舌之利。” 丽妃也道:“臣妾与贤妃一定会尽力帮助娘娘彻查此事,望娘娘宽心。” “罢了,你彻查的还不够么?”皇后偏过头去,手指紧紧握着镂金簪花凤首,叹道:“晴贵嫔一事,暂不可外扬,此事事关龙裔,关系重大本宫不能大意。此后若没本宫懿旨,晴贵嫔不得出宫半步,也不许外人踏足其宫中。若有违背者必重处之,直到水落石出为止。” ☆、知是相思苦 关于晴贵嫔的‘私通之罪’众说纷纭,在这宫中大多寂寞的日子,俨然成为太监宫女津津乐道的话题。大多难听的闲话没能有几句传到顾惠懿的耳朵中,她听到的倒是无一例外,都是在惋惜晴贵嫔若能平安诞下麟儿的光明前景。 皇帝未归,是私通还是被陷害暂时不好给她定下罪名。皇后有心保她,这一道明罚暗保的旨意也无疑让她避开了很多风头,加上肚子里护身符——至少内务府仍会按照贵嫔的份例一样不少的给她。 而这期间最蠢的莫过于芳嫔太想刻意邀功,晨起问安便罢,见着太后总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结果太后询问之下非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重重责罚了芳嫔,把‘搬弄是非,意图扰乱后宫安宁’的重罪加诸在她身上。 芳嫔被太后责罚一事也被当成饭后茶余般传了开来,顾惠懿虽没在场,也可以想见太后不苟言笑的凝重一定把芳嫔吓得不清,想来芳嫔这个为表孝心的人,也未曾想到自己会被责罚吧。 太后年纪虽然大了,终日歇在慈宁宫,可这宫里只要有点什么动静又有什么能瞒得过她?既然当日对晴贵嫔禁足的判决太后没有异议,那也就意味着很大程度上太后默许了此种处罚。芳嫔不曾深想孤身一人便去触了这个霉头,连带着上次与徐婕妤的唇枪舌剑,本意是讨好丽妃却无意侮辱了她。顾惠懿唇角慢慢绽开笑意——说起来,这种不经思考的行为已经很少见了,未免以后太无聊,看来芳嫔还需要多多保护才是。 皇上不在宫中的日子于顾惠懿而言,既寂静也难熬,在很多索然无味的漫长时光里她总喜欢坐在窗口边,向窗外望着微微凋零的槐树叶子——大概是那些槐树是皇帝特意命内务府为顾惠懿栽种的吧。 但这样的安静方式,以南却从不觉得顾惠懿真的喜欢,因为她知道每当顾惠懿眼中的炙热和期望是在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她看着的那个地方,一定承载了美好的回忆。而那些被消磨的时光最终也如逝水般匆匆散去了无痕迹。 以南曾听说涂山氏女朝思暮想向着丈夫治水的方向望去,她等了很久也不见丈夫归来,最后化成一块望夫石。她侧头看了看顾惠懿,眸光蕴含了如冬霜那般模糊不清的感情——如果真的有望夫石,也大抵如此了。 只是在怎样的安静都不能忘记沉藏在表面下的暗涌,呆的久了,以南也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比如肖才人常来依如宫请安的举动,或者吉嫔慢慢调理回来的身子——该是她想通了吧,不然,连孩子都保不住的母亲真的很可怜。 气冷疑秋晚,声微觉夜阑。寒露时节中最是让人迷醉的当属凉而不寒的气息,依如宫零星几株槐树已不复夏时绚烂,颇有冷清之感,便是寻常不大玩乐的康乐都忍不住劝了顾惠懿出去走动走动。按往年惯例,这种时候御花园的木芙蓉和秋海棠正是最娇艳饱满的,用来观赏最好不过,再则也可用来宽慰顾惠懿终日的思念。 但顾惠懿执拗,再三劝过依旧不肯,便是肖才人劝说未果也幽幽叹息了一句:“贤妃娘娘用情至深,是祸非福。” 也本该是波澜不惊的一天,但是皇上顺利平灾班师回朝的消息除了传遍宫中,也真真正正的带回来了这个人。 只是当顾惠懿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在吉嫔的绮巧殿了。 顾惠懿又习惯了想了些事情,直到傍晚用膳,小厨房照顾着顾惠懿最近胃口不好,多用笋、梅子、蜜饯比较酸甜清爽的食物为主料,但饶是如此顾惠懿也是食欲欠佳,只动了几筷子,剩下的都当作赏赐赏了下去。 不过好在康乐机灵,一早得知皇上去绮巧殿的时候便开始打听,方才确认无虞才对顾惠懿道:“娘娘不必忧心,皇上只在那呆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若不是为了吉嫔肚子里的孩子,想必皇上是不会把吉嫔挂在心上的。” 顾惠懿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声音不辨喜怒:“谁让你去打听这些的。” 康乐躬身,掩藏不住哀伤:“恕奴才多嘴,娘娘深处后宫贵为贤妃,获得了别的主子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殊荣,但娘娘还是终日怏怏不乐,想是思念皇上的缘故,但是娘娘……往后这样长的日子无穷无尽。”他顿了顿,把头埋得更低:“奴才没有别的本事,唯一打听消息这点长处,不敢奢求为娘娘分忧,只希望娘娘不要这样继续辛苦下去。” 顾惠懿看着一本正经的康乐,忍不桩扑哧’一笑:“这些话都是谁教给你的!” 秋容一愣,继续欢喜道:“娘娘,你笑了!” 康乐脸色微红,窘迫道:“也多亏了南姑娘,有时候会教我两句。娘娘……你真的不去看看皇上么?” 顾惠懿眼眸一亮,再次看待康乐的神情也与先前不同,按说以南和秋容从小侍奉这么多年习惯和情分包含在里,终归要比旁人更加懂得自己的心思,但没成想,康乐才总是一语中的那个人。 顾惠懿给予了康乐一个赞赏的目光,随后,她端坐在铜镜前略施粉黛,嘴唇轻轻点缀着粉色,因是夜晚又着意选择了一身白色水仙烟罗裙,这样单薄的妆容看着好似精心打扮过,又像是浑然天成。 她虽没有丽妃那种摄人心魂的艳丽和美貌,却也知道皇帝最爱的应该是哪一副样子,尤其是他前些日子,见得最多的都是灾民。 出了依如宫,顾惠懿抬首望着幽蓝的夜色,清冷又孤远的星子点缀着夜空,在这巨大的夜幕中,人的身影总是显得孤单而又凄凉,或近或远宫院的灯盏散发着灼灼微光,通往南书房的路并不漫长,但是她却不熟悉,往常有轿撵的时候,所有的风景在顾惠懿眼中都像流水一般,而她现在不愿意乘坐轿撵的理由,也不过是为了少些阵仗,若是丽妃知道,难保是一番怎样的情景。 当顾惠懿在远处看到南书房外亮着的灯光时,心下那一丝莫名的紧张感也随之殆尽了,因为她不确定皇帝是否真的这儿,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赌上一次…… 此刻赵良正候在南书房外,他见到顾惠懿,连忙上前勾着身子,问道:“娘娘怎地徒步而来?”他向后张望:“若是皇上知道了,那帮内务府的奴才们定少不了责骂。” 顾惠懿含笑道:“公公心下明白,若是乘了轿撵,这里不一定又是怎样的热闹。” 赵良也跟着笑了笑,脸上泛起深深的褶皱,他默默叹了一句:“皇上已经下旨不许任何人觐见……” 以南跟在顾惠懿身后,乍听此言不免暗自着急。 反观顾惠懿倒是不紧不慢,依旧静待着赵良的话。 赵良轻轻咳了一声,复又开口:“皇上前些日子连日奔波,最主要的不过是为了平复旱灾一事,但除了旱灾,别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奏折已堆积不少。”说罢,他的目光向南书房望去,隐隐含了层别的意义:“不过奴才想,既然是贤妃娘娘亲自而来,奴才若还是墨守成规倒显得太不通情达理了。” 顾惠懿微笑道:“公公之恩,本宫铭记于心。”她转头,看着一脸雾水的以南:“你先回宫吧。” 以南尚未明白事情缘由,好像只记得‘不许任何人觐见’这句话,眼神中透出无奈与着急,顾惠懿对着她笑了笑,示意她一切安好,她这才犹豫着转过身,向依如宫的方向回去。 赵良见状向旁一侧,顾惠懿看着赵良干褐苍老的面庞,轻轻道:“多谢公公。” 赵良的眼睛漆黑的像深不见底的古井,他微微一怔,继而宽慰道:“奴才阅人无数,曾有两位主子让奴才衷心佩服,一位是先贵妃,一位就是娘娘您了,娘娘贵而不骄,实乃我朝之福。” 顾惠懿听到这样的奉承心觉无趣,赵良是皇上贴身侍奉的太监,这个贤妃娘娘的名头和架子犯得着跟他端着么?但不得不承认,这个道理,的确有很多人都不懂。 南书房内满室的烛影幽幽,跳跃着仿佛熄的火焰,顾惠懿再次见到黎安的时候,他半阖着眼睛向后倚,看样子他真的很疲倦,此刻他捏着额角,意图让自己清醒。 黎安见到来人,惺惺的睡意算是醒了一半:“惠懿,你怎么来了。”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16 章 顾惠懿垂首而立,本来想说什么,喉咙此刻却突然干燥的难受,她试图让自己平心静气,柔声道:“臣妾,好久没有见到皇上了。” 黎润走到顾惠懿面前,嘴角戏谑的扬了扬,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已然把她环在怀中,伤怀着:“朕也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他握着顾惠懿的手,惊道:“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顾惠懿紧紧靠在他的胸膛:“臣妾为了不惊动其他人……” 黎安眉心一皱,心疼道:“朕不在的时候,你都是这样照顾自己的么?” ☆、君王前殿秋恨长 无论多热切的思念,当你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也会被逐渐淡化,南书房内满室柔和的灯火晃进顾惠懿的瞳仁中,被圈成了光晕。 黎安指尖轻轻捏着杯盖,绕着杯檐轻轻压了圈,氤氲的清香扑鼻而来的令精神振,浅抿口,他的的目光才落回顾惠懿身上。 顾惠懿端坐着身子,她的剪影被烛芒投射到墙壁上,婉约朦胧。她的任何情绪化在脸上都轻的像缕云烟,也许这种安宁的美丽正是黎安最欣赏的地方。 黎安对着她温柔一笑:“听说朕不在的时候,宫中出了件大事。” 即使身为君王,黎安看待顾惠懿的神韵却有如一汪春水中最细微的那圈涟漪。顾惠懿回望着他,心底粘连着不明的感动。 黎安看见她怔然的样子不觉好笑:“爱妃,你在想什么?” 顾惠懿忙敛了心神,莞尔一笑:“皇上既有此诘问,想必前因后果都已经知道了。” 黎安索性放下笔,嘴角继续噙着游刃有余的笑意:“听别人说,总是太过于片面。”他宽厚的手掌握住顾惠懿纤长的指尖,传递着无言的信任:“你当日在场,所以这件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顾惠懿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不知皇上可知屈原的《渔夫》?” 皇上凝神片刻,复又微笑:“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这胸怀气魄的确不错。”他停了一停,大有不解之意:“可在朕看来,屈原以死明志是因为走投无路,一个连性命都保不住的人,如何言及其他?” 顾惠懿扬唇,粲然笑道:“也因为他怀石沉江,清风亮节,虽死的凄惨却落得千古美名。” 黎安不甚认同,轻轻摇了摇头:“美名的确留给后世以予传承,但说到底,还是不值得。朕并不认为他的牺牲是为了留下虚无缥缈的‘名节’以便世人警觉醒悟,这只不过是逃避了现实。” 顾惠懿慢慢把声音放的既轻又缓,这种柔顺无疑让黎安觉得很舒服:“皇上,人们对屈原的死有百个见解,千般叹息,万种体谅,可即便如此,本欲却从不是人们争相探讨的原因。” 黎安眸光突然黯了一下,像是在惋惜:“当时的君主若能慧眼识人,那样的人才也不至于会被流放沅湘流域……” “这便是了,臣妾等都是女流之辈,深处后宫自然谈不上什么清风亮节。”顾惠懿的口吻在此刻非常坚定:“晴贵嫔一事臣妾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其清白,但以她已怀有五月身孕,又何必如此?屈原为何选择自尽来明节臣妾相信皇上清楚不过,而臣妾也不希望后宫的争风吃醋平白添了两条性命。” 黎安默然半晌,声音低迷沉暗:“有很多的时候,后宫的事朕不愿意插手,但也未必不清楚这里边的争斗。” 顾惠懿凝眸,深深望着黎安:“这件事归根结底的罪过,说白了,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就算觊觎皇帝妃子是死罪,可其一,奕思淼并未把这份心思表露给任何人,若不逢人陷害,顶多是在寂静的岁月聊以寂寞罢了。其二,皇上就算在震怒,可他已经死了,一个死去的人,还要因此而有所迁怒么?”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黎安细细品味这句话,看起来漫不经心:“你事先都已经调查过了么?而且朕记得,你素来不大与晴贵嫔有所来往,今日怎么这般努力为她开脱?” 她慢慢起身,半跪在他的身侧,其实每逢这种时候她都觉得很可笑,明明是最亲近的夫妻,却永远越不过‘君臣之礼’她抬起眼眸,清澈单纯的目光总像昭示着‘人畜无害’:“也不需要臣妾多么费心的调查此事,丽妃带来的那名人证,臣妾曾私下派人问过他,奕思淼对贵嫔的真情的确人尽皆知,这点他并没有说谎。至于臣妾为何想为贵嫔开脱,有两点,第一点,臣妾不喜丽妃处事的决断,第二点,若然感情被这样用来算计,臣妾只是单纯的觉得贵嫔很可怜罢了……” 黎安单手扶起顾惠懿,烛火的明亮映在她淡雅素净的面庞上令黎安微有错愕,他恍然想起来面前这个被赐予‘珍’字的贤妃,也仅仅只有二十三岁。 顾惠懿见他似笑非笑,那其中的含义令她无从辨别,只听他说道:“其实……朕只需要知道当日的情况,是非曲折,朕自有决断,其余的,你大可不必来插手。” “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没有臣妾能插手的余地。”顾惠懿苦笑一下,不免唏嘘:“奕思淼此行虽有情可悯,也的确是死罪,贵嫔是否清白,也再无证据。” 黎安淡漠道:“出了这样的事,就算奕思淼不死,朕也会将他赐死,责任总得有人担着。至于贵嫔,即便朕肯相信她是误圈套,也堵不了别人的悠悠之口,更解释不了她的玉佩为什么会好端端的在别的男人身上!” 皇上还是疑心这件事,也难怪……事关皇家尊严,晴贵嫔不陪上一条性命已是万幸,她若还是有所求,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愚蠢之人。顾惠懿垂目不语,心中就像还未熟透干涩的杏果,既酸又苦。她并不是顾影自怜的人,晴贵嫔的性命于她而言没半分关系,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保不住也是她的无能,只是今时今日,除却这个,她还能皇上说些什么? 黎安以为她受了委屈,不由揽过她的肩,安慰着:“你如今倒是大度起来了,几次三番说的话,竟全是为它人着想。” 顾惠懿会心一笑:“毕竟现在吉嫔也怀着身孕,终归是件喜事,也见不得什么污丨秽的事情,惠懿既挂着‘贤’的称号,总要有一点贤良的样子。” 黎安的指节微微用力了几分,眉峰轻蹙:“皇后生育之后,月子里落下的毛病始终没能养回来,你和丽妃毕竟年轻,宫中若有什么事也尽量帮衬着,不要让皇后过分的操劳了。” 顾惠懿的唇边不觉含了一丝清苦,她道:“皇后福泽庇佑,一定会恢复往日神采的。” 是夜过去,顾惠懿宿在南书房的事又惹得人尽皆知,众人即便心里有气也不敢明着发作,只能面上赔笑,心里暗自咒上顾惠懿几遍。不过相比谁最先荣获君恩,她们则更关心晴贵嫔到底如何处置。 皇上面前,过激的行为自然就很少了,无论是主张严惩的,还是认为贵嫔是被陷害的,众妃的言语规矩都十分的得宜,且有理有据。而这件事的结果并未有丝毫的改变,皇上的意思是——贵嫔既然有孕就该准备安心生产,此事也会彻查,但一切都要等到皇子出生过后再议。 不得不说,晴贵嫔这孩子简直就像大旱三年的土地等到上天垂怜,突然降下一场甘霖。而观徐婕妤气急败坏涨红的脸色,想必她也知道,就算贵嫔的宠爱近日内无法与之前匹敌,但母凭子贵,若诞下个皇子,情况就会一点点回转,至于完全驾临在徐婕妤的头上,也是不久的事情。 杂乱慌张的脚步声好像是在一瞬间变得清晰的,顾惠懿意识还处于朦胧,她半着眼睛眼前房间仍处一片漆黑,这时有人叩着她的房,却是秋容的声音:“娘娘,晴贵嫔出事了。” 晴贵嫔出事也是早晚的,丽妃怎会轻易放过她?顾惠懿并未觉得吃惊,她披着外衣,不慌不忙的打开了房门:“她又怎么了?” “娘娘,晴贵嫔的宫殿不知怎的莫名飞来了许多乌鸦哀号不止,贵嫔受了惊吓,正叫太医诊治呢。” “乌鸦?”顾惠懿认为晴贵嫔近日真是风波受的多,开始有点神志不清了,她虽然知道成群成群的乌鸦聚在一起凄厉的叫着的情景很让人心慌,但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她因为这个就要闹的如此大的干戈,夜里的寒气正是浓重的时候,她更紧的裹了裹身上得衣服,冷冷道:“就为了这个?” 秋容尽力维持冷静:“前脚贵嫔受惊,后脚钦天监的人就急匆匆的赶来,硬是在养心殿外高喊,一定要见皇上。” 顾惠懿蓦然一惊,脸色遽变:“钦天监的人也来了?难怪这样大的阵仗……。”她又问:“皇上呢?现在有没有见他们?” 秋容茫然摇头:“奴婢不知,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顾惠懿转身没入房间,悄然道:“去慈宁宫。” ☆、珠帘不卷夜来霜 孤星冷月,夜色如粘稠的墨汁化散开来笼罩着朱门高墙,零星的微芒更在这浓厚的底色中衬得越发冷清。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17 章 宫殿两旁用金铜雕刻的鹤型宫灯闪烁着橘色的火焰,隐约望去,凄凉诡异。 慈宁宫的烛火已经亮起,顾惠懿静静望着窗上映着来来往往稀疏的影子,心想这夜只怕又是有许多人不得安眠…… 她理了理思绪,然后在殿外轻喊:“臣妾顾惠懿,求见太后。” 可以听到很稳的脚步声,房门甫一打开,见是安文姑姑。安文见到来人并不意外,只淡淡的略施一礼:“娘娘进去吧,太后正等着你呢。” 赶至慈宁宫的偏殿,偏殿的光火暗哑昏黄,流动着隐隐侧光像天空蒙上深沉的阴霾,叫人心里无形中便多了丝压抑。太后正和衣而座,鬓上斑白的发丝和面上深刻的褶皱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较比平常更显苍老憔悴。顾惠懿虽知不敬,但这一刻,她也觉得平日里若无那些金银的点缀,她的身体觉得可以称得上‘枯老瘦弱’。太后淡淡扫了一眼顾惠懿,面上无任何表情。 异常不寻常的气氛中,顾惠懿只能慢慢走近屈膝见礼,尝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柔缓:“深夜至此,请恕臣妾冒昧。”太后依旧未有动容,顾惠懿犹作不晓,带着三分自伤,絮絮的说:“但现如今宫中已乱作一团,事关重大,臣妾万不得已才来惊扰太后,望太后作主,以正后宫不良之风。” 太后只是疲倦了摆了摆手,冷然一笑:“后宫不宁,前朝也跟着动荡着,真是不小的本事。”顾惠懿还待解释,太后却把目光一转,深深胶凝在她身上,声音徒然变的凌厉:“连掌观察天象的钦天监也跟着闹腾起来,真要算来,能有如今的这种场面你贤妃也是幕后的推手之一!” 此种忌讳向来是最为君王所抵触的,顾惠懿胸口瞬如席卷天地的潮水般涌入不能呼吸,顾不得深想。她已跪下道:“臣妾有罪。” 太后不以为然,像是在讥讽:“哀家还没说你是个什么罪过,你倒是学会自行请罪了。” 顾惠懿不敢多言,只把头埋的更低。 太后冷眼瞧她:“哀家认识的顾惠懿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听话。” 此时灯火阑珊,室内及其安静,太后好整以暇像是静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顾惠懿眸光里无一丝恐惧,她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惠懿之罪,在于近期似乎无法像以前牵制丽妃,反而导致她在宫里变本加厉的掀起风浪。” 太后静静的看着顾惠懿,没有说话。 “徐婕妤与晴贵嫔不睦已久,婕妤之心路人皆知,然丽妃推波助澜以至有损天威关乎龙裔,事情不论真假,惠懿无法将事情转寰,实属无能,的确不配称之为‘贤’” 太后深冷的如冰的眸光一点点变得温暖,她扶起了顾惠懿:“如果这样你也算有罪,那哀家的确是老眼昏花,再不必插手后宫诸事了!但今夜的这番对话全当是为你敲醒警钟,什么能为,什么不能为。” 顾惠懿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缓缓道:“臣妾谨记太后教诲,但是……太后不怪罪臣妾了么?” 太后垂下眼睛:“本就是个不得安生的地儿,又能指望你什么?现下丽妃气盛,皇帝又着实喜爱的紧……”她顿了顿,看着顾惠懿有些恍惚的神色,叹道:“罢了,想必皇上那也不会好过,陪哀家去养心殿吧,而且,你今夜前来不也正是为此?” 此刻的养心殿内灯火通明,殿外重重士兵把守。 黎安负手站在玉案前,眉心微皱,而面前的两个人,其中一位朝服绣着鸂鶒,略微年长,他眉目间带了些急迫,言辞间十分恳切:“皇上,异之为言怪也,谓先发感动,七日己巳,月口,有新大星并火,崇其有来嬉,示为不吉。汉口水患一过,南方接连又出现旱灾,此间种种迹象……”他住了口,没在说下去,稍稍端详了一下黎安的神色,复又躬身拜下,恭顺道:“请皇上三思。” 黎安一挥袖子,怒气浮现:“你们钦天监的人惯会用这些说词,天灾不可避免,竟然还能扯到朕的孩儿身上!” 另一人眉目清秀,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他深吸口气,温言道:“皇上请息怒,根据臣等所察,星孛本身很暗弱,但却在今夜骤然大亮,只那一瞬,却又逐渐暗了下去,如此异象乃臣等罕见,偏生西北方向主星星光相较于平常隐有橘光,此乃凶相,联系汉口以北的位置,则正是水灾泛滥一带,如此接二连三的凶相导致百姓也深受其苦,星孛本身便为不吉,又逢此番变化,只怕‘灾星’降世之兆,臣等自然不敢怠慢。” 黎安沉默半晌,心中思绪千变万化,一时竟不知何解。 正是气氛凝郁之际,忽听赵良进来躬身禀报:“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和贤妃娘娘来了。” 黎安额上青筋微现,勃然怒道:“混账东西,竟连太后也惊动了!” 在场三人见黎安大怒,纷纷跪下,叩首不语。 “不惊动哀家么?只怕后宫诸人都已知道,瞒是瞒不住了。” 黎安的担忧慢慢从眼中宣泄出来,他快步迎上前去,语中无奈:“母后,你的身子一直不好,还劳你操心此事。” 顾惠懿在旁一侧,恭谨道:“臣妾见过皇上。” 黎安半是叹息,半是不悦。 太后微微笑着,不怒自威,她看了看地下跪着人,向黎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黎安心绪逐渐平稳,但长久不肯舒展的眉头昭示着他此刻的痛心,这副样貌亦是顾惠懿不多见的一面,她心头浮起不好的感觉,却听黎安寒声道:“母后自己问他二人吧。”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朗声道:“启禀太后,物盛必有非常之变先见,天象异变,灾害不断,是‘灾星’降世之兆。” 顾惠懿闻言惊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 灾星降世、灾星降世……宫中如今有孕的嫔妃只有两位,这样大的罪过强诸于人,岂不是要生杀腹中之子来堵住悠悠之口?她转眼瞥见黎安苍白的面色,难怪他这样的恼怒!当朝君主竟要为莫须有的天象困住,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说来可悲,听来可笑。 太后的唇边含了清冷的笑容,话语中也处处透着不满:“你二人连夜匆匆赶至养心殿不惜惊扰圣驾,莫不是这‘灾星’就在宫中?” 两人全部低首,沉声道:“微臣不敢妄言。” 黎安偏过头去,似是不忍在听此事,顾惠懿心中一沉,目光却转寰到他们的身上,轻声道:”不知两位大臣可有家室?本宫一介女流自然不懂朝廷重要之事,但好在知晓‘将心比心’这四个字。” 养心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影子投射到地上形成的黑色,像极了无数长着獠牙索命的冤魂,一想到晴贵嫔宫里梁上有成群的乌鸦环绕,在这寒意并不明显的秋夜,却冷的凌然刺骨。 晴贵嫔受惊,钦天监所述的天象异变,二者联系到一起,如何不会使人疑心? 太后与顾惠懿闻讯前往养心殿的事情,几乎在同一时间,深处桑仪殿的丽妃娘娘便知晓了,即便深夜是人们最容易憔悴的时刻,丽妃即使不施粉黛,仍是神采奕奕,朱唇不点而赤,美的明艳不可方物。 碧菱仔细为丽妃端来一碗蜜糖莲藕,她思虑良久,才开口问道:“娘娘难道不怕贤妃乱嚼舌根,坏了大局么?” 丽妃嘴角轻轻翘起,婉约一笑:“凭她顾惠懿有能翻天的本事,也无法与天象抗衡,且放心来看看,皇上最多也就是宽限贵嫔两天,以腹中之子换取天下平安,怎么看这笔买卖都是只赚不赔的。” 碧菱犹自不解:“恕奴婢多嘴,贤妃平日里也是个独善其身的主,近日怎么想着为一个不知检点的贱人脱罪?” 丽妃微微抬眼,明眸辉光,笑意就更深了:“本宫太了解顾惠懿了,晴贵嫔的死活对她来说根本无足轻重,但本宫也不傻,既然本宫决心要置晴贵嫔于死地,她就算为了让本宫不快活,也会跟着插一脚进来。只可惜,后宫不是一人独大,想来今夜种种,她也皆是在算计之外了。” ☆、云落 因着禁足的一道口谕,南旋殿原本该肆意盛放的海棠少了别人的悉心照料失去了往日的精致美丽。偏旁出长着新生错落的杂草,粘连着夜露的湿痕,如今的萧瑟之景再不是当时幽月下花影迷离的清秀画卷。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18 章 宦语云静静坐在朱窗下,满园凄凉的景致落在她的眼里除了空荡荡的还有一种奇异的归属感,仿佛得不到盛宠、无人问津的自己才会再不惧怕得失。 翠柳见主子怔然出神不敢多加打扰,只把药碗轻轻搁置桌上,药汁中的草药成效散发出微微甘苦的味道,宦语云的眉心几乎是下意识皱起的,她嘴角泛起鄙夷笑意,悠然飘渺的声音像缓缓滑下手心的沙:“我如今这种处境,还喝安胎药做什么?” 翠柳慢慢走到她的身后,温声劝道:“主子何必忧心?待主子生下小皇子,重获圣上喜爱,一切又跟以前没有分别了。” 宦语云回头看着一脸天真的翠柳,又看了看纹丝未动的汤药,目光深深,却忍不住低声嗤笑起来:“你以为我还能生得下这个孩子?” 翠柳面色一变,急道:“主子你在说什么胡话?好端端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呢?”她快步走到桌前,端起安胎药,表情变得疑惑惊恐:“难不成是安胎药被人动了手脚!奴婢马上去倒掉……” “安胎药若是有问题,我早就已经被毒死了,又何须等到现在?”她索性起身挪步,端起药碗——黑色的汁液中倒映着一张惨白的脸,她紧紧盯着,失神间,她觉得这东西这些难闻的汤药是一间巨大的黑洞,不断的把她往里吸引拉扯…… 这副游离的样子显然让翠柳吓得不轻,她断断续续的道:“主……主子……” 有一种难言的安静久久萦绕着,宦语云就那样看着,任凭翠柳在身旁如何反应,她也好似全然不知一般,灯火的烛芯已逐渐燃烧至尾,火苗微弱摇曳着,翠柳咬唇,像是在自言自语:“主子……我去重新添盏灯。” 晴贵嫔慢慢地抬起手掌,温柔的摸了摸隆起来肚子,像是怀念,亦像是在告别。 突然,她把目光重新落回到那一碗安胎药上,表情却在那一瞬间变得癫狂,她右手用力一挥,打翻了它。 瓷片飞溅四碎,磕在地上发出清晰刺耳的响声,碗里的汤药像是粘附在玉砖之上,弄的这地上方寸大大小小都是粘稠的痕迹,连宦语云的碧色裙摆亦被覆上斑驳,显得尤为醒目,但宦语云浑然不知这些,只看着破碎的瓷片‘嗬嗬’冷笑。 翠柳张了张嘴巴,显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不知所错,她低头环顾地面上的支离破碎,一时呆立在当场——大概是因为晴贵嫔这些不顾礼仪的失常举动,她从未见过…… 察觉到肿胀的感觉,宦语云翻看自己的手掌,只见水嫩白皙的手背上赫然出现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变得越发鲜红,她望向如惊弓之鸟的翠柳,幽幽道:“这种日子,我过够了。” 打翻药碗的那一刻,她觉得心中无比畅快,但此时,耳边却非常不合时宜的多一道温婉女声:“姐姐夜里真是好雅兴。” 宦语云没有想象中的意外,她把身子挺的笔直,与声音来源的主人彼此对视。 翠柳回过神来,警惕的望着来人:“小主不知南旋殿禁止任何人出入么?小主深夜来此难道不怕圣上知晓此事?忤逆圣旨是何等大罪,小主应该比我清楚吧。” 佟佳小仪不屑一笑,反问道:“你一口一个小主的叫着,见到我却不拜不迎,又是何种罪过?” 翠柳一窒,仍不肯挪开半步,倔犟道:“奴婢大不了多挨几下板子罢了,相较于小主的罪过,还轻的很呢。” “真是好利的一张小嘴。”佟佳小仪缓步走进,烛火把她的轮廓映照的愈加清晰,一种淡淡的、温暖的黄色衬着她可人的面庞不胜娇羞,她眼波似水,看着翠柳,故作一番心疼怜惜的神情。 翠柳呆了一下。 宦语云厌恶的表情不加任何抑制,她向后退了两步,似想离她远一点,嫌弃道:“这夜里没有旁人,你不用装成这副样子来恶心我。” 佟佳小仪‘哈’了一声笑了出来,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姐姐还以为自己身怀龙裔的晴贵嫔?要不要我提醒提醒,姐姐不仅男子私通,又是被禁足的不详之人,而姐姐的护身符——”她伸手指了指宦语云的肚子,摇了摇头:“他是妖星降世,为国家带来诸多灾难,我不怕晦气的肯来看看姐姐,姐姐怎忍心责怪起我来了?”她语气一转,又悠然笑道:“恐怕姐姐还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吧,若是知道,会不会害怕呢?” 宦语云的目光飘忽的望向门外,声音冷淡,没有起伏:“你们把邰良怎么处置了?” 佟佳小仪有些怔然的望着她,但下一刻,嘴角就带着几许赞赏的笑意:“姐姐不愧在宫里游刃有余的生活了三年,当真与寻常人物不同,连守值护卫被调换了也能不着痕迹的知道。” 宦语云把头偏过去,也不愿意看她:“不用给我戴这些高帽子,我在如何,总不至于替自己的仇人卖命。” 闻言,佟佳小仪眸中的恨色一闪而过,她努力让自己稍稍平静点,转头对身旁宫人吩咐道:“让他们进来伺候着吧。” 宫人领命而去,转眼屋子里就进来三名太监,躬身请命,其中有一位站在一旁,端着一碗汤药。 翠柳护在宦语云身前,却控制不住身体颤抖:“你们想干什么!” 佟佳小仪颇为痛心疾首:“护住的好丫头,你真的太碍事了。” 随着这一声,那两名太监立马一左一右的架着翠柳,用布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喊出来。 她怎敢—— 她怎敢这样公然的动手—— 她还未能有任何动作,便被佟佳小仪一把扣住了手腕,宦语云被吓的花容失色,连忙使劲的一甩,却不想佟佳小仪的力气越来越大,怎样都不松手,她的指甲齐齐捏进肉里,似抓似挠,宦语云吃痛,而手背上的伤口被这样拉扯之下,也慢慢渗出些许血迹。 无论是怎样见过世面养尊处优的女人,遭遇如此变故也不能在冷静下来,她顾不得其他,只扯着嗓子疯狂大喊:“来人,快来人——你们竟敢这样对我,佟佳晓畅,你不得好死!” 谩骂与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与此同时,另一名太监不由分说,硬生生扳过她纤细的肩膀,而另一只手紧紧捏着她的下颌,感觉到下颌有一种被生生分离之痛,她拼命的摇头,不肯张嘴,但还是有不少浓苦的汁液倒入喉咙,宦语云被呛得咳嗽不止,挣扎的头发也尽数脱落散乱,她脸上紫青色的印子像条丑陋的虫子,顷刻间,她只剩下了绝望。 佟佳小仪整理整理褶皱的衣裙,发狠的笑了笑:“姐姐你可别怪我,我也是奉命办事,你也知道宫里的女人都很可怜,妹妹我孤苦无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看着像被□□的宦语云,不紧不慢的道:“姐姐若是聪明,就应该知道这话应该怎么说,若是你说是自己眷念圣恩主动滑的台胎,兴许还能博得皇上同情,而我,你今夜从没见过,因为现在,我还在辛姐姐的那儿促膝长谈呢……” 宦语云向后靠去,一下瘫坐在床上,她双手掩着狼狈的脸,发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佟佳小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柔弱强食,姐姐千万莫要怪我。”她转眼,目光锁在高挂在墙壁上的玉笛:“听说姐姐的一首《春笛赋》令人流连,甚至于茶饭不思,想必我今生无缘能领略那一曲妙音了。” 宦语云微微抬起头,面上已斑斑泪痕,还有些含在眼圈里,喉间断断续续的哑音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悲凉酸楚到极致:“我、有……话要、要告诉你……” 佟佳小仪看了一眼随行内监,朗声道:“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好了。” 宦语云嘴角勾起抹笑意,她定定的看着她,嘴唇张开,轻而缓的描绘出口型:“丽妃。” 佟佳小仪将信将疑的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 霎时间,宦语云不知从哪里摸出短刀,直直的照着佟佳小仪的眼睛剜去。 一刹,刺目的红色,淋漓鲜血。 在场所有人未能料到此种变故,此刻佟佳晓畅抑在嗓间的惨嗥声低沉的像野兽一般,她使劲捂着左眼,异常的疼痛使她脚步不稳,毫无预兆的磕在了地上,甚至连头发还沾染鲜红的血液,而血泪也从眼中缓缓流出。 宦语云目光呆滞的看着她像个疯子一般,独眼的妃子在本朝不仅是先例,还是个笑话。不过很奇怪的是,这件事明明是件喜事,她其实也想笑来着,但……自己已经笑不出来。 她的人生完了。 佟佳晓畅的人生也完了。 身体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盈感,像是被掏空了,像是疲惫的身躯终于可以得到解放,她重重的倒在了床上,再也动不了了。 闭目前,她看见了奕思淼。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19 章 很近、很清晰…… ☆、暗渡 多事之秋——正应着那句话。 短短数日,前朝后宫片刻不得安宁,接二连三的变故致使黎安应接不暇,顾惠懿虽忧心黎安身体,此时也不敢贸然觐见,倒是曾游园的时候离远处悄悄的看见过一回,但也只是一道消瘦冷清的背影。 那夜,晴贵嫔被强行灌了滑胎药,血流不止,但不知何故,宫中诸人迟迟才得到这个消息,顿时无比惊慌。消息能传出来,大概也是看在‘为时已晚’的面子上,因此也可以相见,当太医见到她时那必是极度虚弱,无力回天,就算用山参提着命掉气,也不过仅仅气若游丝的维持了三天,最终撒手人寰了。 除此之外,佟佳小仪的情况也可以用‘骇人听闻’这四个字来形容,据说,太医赶到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却是佟佳小仪瞎着一只眼睛静静坐在床旁,她至干涸,水盆里具是染着血的帕子,混混浊浊的水里漂游着,地面上不仅有摔碎的瓷片,被扯断的纱幔,所见之处也都是颜色变得暗红的血迹,简直像惨遭血洗的修罗场,连和着整个大殿内铺天盖地的血腥气,便是连稍稍年长的太医都有些控制不住。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自然没有佟佳小仪能辩白的机会,待她精神情况有所好转,她也对自己逼迫晴贵嫔喝下滑胎药一事供认不讳,黎安闻言震怒,当下便恨不得生剜了她,但念在素日里情分,终先叫她养好眼伤。 晴贵嫔的入葬的旨意也在她死后的三天传达下来,而她的死,是因为她所怀‘妖星’自觉愧对皇上,自缢身亡。皇上哀恸下怜她性子刚烈,以己妇人之身顾全大局,着追封为九嫔之首的昭仪,赐号——荣。 活着都没有的殊荣死了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顾惠懿觉得,这真相听着还真是很讽刺的一件事。 虽然这件事的结局远远没有死一个人这样简单,但好在因着晴贵嫔掀起的风波算是平复一半,黎安过度操劳之余也终于可以得到喘息的工夫 一日午后,顾惠懿陪着黎安散步,刚过华林,转眼就瞥见了一抹站在树下凝望花枝的窈窕身影。 黎安观察了一会,脸色却变得有些阴郁。 顾惠懿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 佟佳小仪察觉到来人,步伐迈着却十分沉稳,这副不急不燥的样子活脱脱是一个身处名门的大家闺秀,而顾惠懿离远看,只觉得她袖口的薄纱飘飘渺渺的浮动着,翠嫩的像一顷碧波。 待她停到俩人面前,左眼那一块围着的白布异常的清楚夺目,同时遮去了她丑陋的疤痕。仿佛这一场变故也使得她不在唯唯诺诺的活着,取而代之的是独有的一份沉静,她屈膝见礼,沉声道:“臣妾见过皇上,见过贤妃娘娘。” 黎安就算再责她怨她,但看她遭逢此等厄运身上还能体现出款款大方,到底胸中腾起了一股属于男子爱惜的怜悯之意,只是这话到了嘴边却是风清云淡的:“你先起来吧。” 佟佳小仪起身,仍不敢看黎安的眼睛,十分卑微:“臣妾现下样貌粗陋,实在不宜面圣,若在惊扰了圣驾实在罪该万死,臣妾……告退了……”话容里的心酸不舍无奈,竟一一囊括在里,黎安眉头一皱,还未准许,佟佳小仪又似下了好大一番决心,嘴角泛着苦笑:“皇上,请恕臣妾多话了,但秋冬的时节风要比往常凌厉,吹着脸十分难受,请皇上和娘娘保重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顾惠懿见黎安面有不舍,虽心有顾及不甘,但还是抢先一步替他开了口:“小仪不如与我们一同走吧。” 黎安虽仍有些不甘愿,但终是沉默无言,虽未赞同,但也不曾反对。 佟佳小仪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小步:“臣妾多谢娘娘厚爱,但如今臣妾已落魄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不配了……” 黎安动了薄怒:“什么落魄?你如今真是越发的不注意言辞!” 顾惠懿见状忙出言安慰,柔声道:“妹妹尚为皇上的妃子,怎的说出这般妄自菲薄的话来?” 佟佳小仪欠了欠身:“臣妾知罪。” “你知罪?”黎安冷哼一声,牢牢盯着她,声音冷若玄铁:“你可知你是什么样的罪过,罔顾圣旨,残害皇嗣,便是罚你死一百回都不为过!” 佟佳小仪抬起头,用着仅剩的一只眼睛,无比真诚的望向他:“臣妾有罪,但……臣妾不悔。” “好、好、好,好一个不悔!朕倒是小瞧了你的胆子和本事!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的出来,看来你的眼伤已经完全好了!”黎安声音越来越大,他的胸口也因着这股涌上来的怒气上下起伏着,呼吸也有些急促,显然是动了真怒,他冷眼瞧向佟佳小仪:“来人啊,将佟佳小仪带下去仗责三十,她若还能活着回来见朕,朕倒要看看她的脾气是否也能和现在一样倔。” 仗责三十…… 佟佳小仪这副还没完全长开的身子骨若被给予如此惩罚,想来不死也是终身成残了。 “皇上,我家小姐是有苦衷的。”她的侍女跪在黎安面前不断哀求着:“求皇上三思。” 黎安恍若未闻。 满园绚烂繁华之景,却因着黎安这句话变得索然无趣,顾惠懿的脑海中勾勒着她下半身被鲜血洇红的惨象,恰逢冷风拂过,那一言,闻之惊悚,而风中带着的冷意就肆虐的侵袭全身。 顾惠懿虽有余悸,但快意却完全凌驾其他之上,她转眼一抹痛色,温言劝道:“皇上三思……” 佟佳小仪还未被侍卫近身在前,便也‘扑通’一声跪在黎安面前。 黎安的惊讶被厌恶取代,不愿在多看她两眼。 在那时,顾惠懿却真真切切感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说不上什么感觉,但见佟佳小仪未有慌乱,依然跪的直挺挺的,平静道:“皇上,容臣妾问一句,您真的会容忍贵嫔姐姐的孩子么?” 心头突然漏跳了一下,顾惠懿终于想到她处变不惊的原因了,那就是——黎安虽不忍心下手,但是这个孩子一定会死!原来自己还是不如丽妃懂得真正的君王之情!想到此层,顾惠懿不由脸色一变,厉声指着她道:“你看看你在胡说些什么!” 黎安面色转瞬铁青,却是有难得一见的悲戚痛苦,顾惠懿见这副样子心下更是猜的七七的衔接~~ 我更新的时间有点不稳定,但因为我现在的每次更新都是当天打出来的,因为手速有限么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20 章 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不定时的情况。 对此抱歉了,希望在写作中无论是手速还是质量,都多多提高吧。 人们总是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挽转所谓的逆境,可不能逃离的才叫做命运,就像无法选择的出身…… 我的父亲是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宦诚睿,也算是泗水城这种离帝都偏远的小地方唯一飞出来的金凤凰。诚然,这在外人看来——无限风光。 十五年的岁月里,有时候糊涂的会模糊了记忆,但最深刻的也不过是见过一个人的朴实勤劳父亲堕落到一位深谙为官之道的奸诈官场商人。 就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娶了第五房姨娘,在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人堆中,导致我从小就异常的厌恶那些胭脂水粉味,许是女人都过不去年老色衰的一关,少了装扮年轻的资本,父亲的冷落疏忽直接摧残我那一向要强的母亲,最终逃不过终日闷闷不乐的下场。 为什么我记得十五岁记得这样清晰? 因为这一年,父亲不仅以自顾不暇的原因将我和母亲抛弃在泗水,还让我在这一年遇见了一个让我一生都愿与之交缠的人儿。 但彼时,我对爱情失去了信心,也发誓不要嫁入官宦之家。 女人天生就的缺乏安全感,尤其是见过什么一辈子携手走过天荒地老的谎话。 他是我家私塾旁聘请的一位教书先生,那年初见,他穿着一袭水青色的长衫,举手投足间有着十分温文尔雅的书卷气,可能他也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总有一种淡漠的疏离,所以在我的印象里他真的很喜欢笑,那样温柔的笑意,温暖的好像可以融化掉常年冰冻的积雪,还不知情为何物的我,在心底悄然的萌发着颗出生的嫩芽,炽热燃烧下的欢愉让我彻彻底底的陷了进去。 但我,很害怕。 我害怕他不喜欢我。 我也害怕是否他会像婚后的父亲对待母亲那样对我。 我是翰林学士的女儿,即便父亲抛弃,却没有任何人敢怠慢我,于是我时常会找各种理由跑进那间私塾,他对每个人都很好,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脚步停留在这里,总之,于我而言,那一种控制不住的亲近时常又伴随着冷言冷语。 那时候,我以为我疯了…… 直到有一天,他拦住了我匆匆离去的脚步,唇边荡漾着苦恼的笑意:“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明示。” 我不敢置信,脚步却有些踉跄——哪里是你做的不够好,是我自己很没用罢了。我依旧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只对他摇了摇头就飞快的逃离了。 草早莺飞四月天,再次见他,他坐在小亭中。衣襟肩膀上粘着似雪棉白的柳絮。他见到我时显然有些不自在,大概是不明白我为何对他存在着一种敌意。他说,这次,他特地向我辞行。当我得知他将要离去的消息,我既懊悔又欣喜,若然当日他对我心怀敌意在不肯在对我多言,那岂非上次那样尴尬的记忆就是他作为一个过客留给我的最后一面!?我不敢想,面颊却开始滚烫了起来。 他并未发觉我的异样,只是从腰间抽出一只玉笛,沉吟道:“在下以一首曲子权当作为赔罪,希望姑娘大人大量。” 我见他认真谦逊的模样不由被逗乐,在笑意涌上唇边的瞬间,我也见到他挂着同样的笑意。 轻快婉转的笛音像流水一般潺潺袭来,我安静的听着,心中希望这一刻即为永恒。 徘徊处持莲花诵起遗世 独拂几度星移迷踪三界雾 尘世俗神之御手造浮屠 千年为舞落花浅笑初 平安闻淡花狐意曲笛赋 蝶衣舞琼楼玉宇今何如 回眸处白衣萤光阴阳路 无意争春弹指逢高处落英阑珊走茫路 素颜素心诉路阻掩扇掩颦掩孤苦 待最后一个尾音逐渐消散,我看见他置于唇边的玉笛被缓缓放下时候,我知道,何谓‘曲终人散’ 这滋味真的……真的……好让人难过…… 他眸色亮如星辰,朝着我微微一笑:“宦姑娘就此珍重吧,奕某别过。” 我不受控制的向前走了一小步,当下却又立刻怔在当场,他见我很行为举止很别扭,亦如当初我见他的第一眼,他玩笑道:“姑娘莫不是舍不得奕某?” 我竟发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的占据了全身,那是种无法言喻的喜悦,期待。想再次见到他的想法游走在我思想里的任何一个地方,我不能失去他! 张惶见,我已喊了出口:“你留下来好不好?” 他惊了一下:“姑娘不是讨厌我么?” 我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窘迫:“那是因为……因为……”他闭口不答静待下文,而我也没能因为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我干脆一跺脚,闭眼道:“我不希望你走!” 我不知道身后的那张脸描绘着怎样的神情,但这段沉寂的时间里却是她有生之年渡过最漫长的时光,我紧张颤抖的连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都浑然不知,手心也满是滑腻的汗珠,一颗心就像用根细线被不断的拉扯,磨合。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眼泪含在眼圈里的水雾几乎快要溢出来了,但我却没有任何资格可以悲伤…… 我快要放弃了! 我慢慢转过身,步伐迈的十分沉重,还没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时,我却听到了这世间最美妙的情话,一个字,永生难忘。 他说;“好。” 我迟疑的抬起头望着他,他的眼里也有莫名的情愫我从未见过,除此之外,我相信他是真诚的。 他跟父亲不一样。 我相信他,没有缘由,单纯而又盲目的相信他。 宦语云同奕思淼在一起了。这是我十五年来最自豪的一件事,初尝爱恋的甜蜜令我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私塾的其他先生没有我想象中的惊讶,仿佛这一切都是情理之中的理所当然,而我的母亲也对我展露了这一年来为数不多的欢颜。 奕思淼的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是上天赐给我最大的救赎。 我选了一块质地细腻滋润的白玉,当然,这块玉的价值不菲。自从父亲走后,他每个月除了寄来正常运转的钱财几乎没有多余的来让我如此挥霍,为了它,我当掉了我之前不少的首饰。虽然看见雪花纹银瞬间从钱袋中倾囊而出的滋味让我没少心疼,但我仍是兴高采烈的请工匠师傅为我雕饰了最精美的云纹,并且这正中间就刻着我的小字。 我把它送给奕思淼,所谓‘金玉良缘’我希望他能睹物思人……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21 章 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没有让我感觉很惊喜,只是淡淡的装进了衣襟。我有些着急,并且再三叮咛他一定要放在离心口最近的位置。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不敢说我多多了解这个人,我也没有任何保障可以肯定奕思淼将来不会像父亲一样,但我相信这段相识相恋的温暖一定是陪伴我一生的回忆。 事实证明,也只有那段回忆,才会温暖了我一度冷若冰霜的心灵。 不过我的命理不算太好,在我蒙得奕思淼这教书先生的垂青俩人缔结盟约,一切一切终于苦尽甘来时候,横生枝节却把我俩爱情挫骨扬灰的那个人,正是那个抛妻弃子,在帝都寻欢作乐的我的父亲。 十六岁的那年,父亲写了一封信送到了泗水。 母亲表面波澜不惊的拆开了它,那是一张装饰精美的信笺,我怀揣着激动期盼的心情,我以为是父亲知道我和奕思淼的事情特来恭祝我,但是,我错了…… 信上的意思很简单,他知道作为父亲这些年来亏欠良多,当请我念在血浓于水的亲情和他为这个家为数不多的奉献,让我于这个三月初进宫选秀,以便得见天颜,若能中选,必能得到皇恩庇佑,他虽然只是五品学士,但仍是处处受人欺压,举步维艰,不得抬头,希望我顾之念之…… 另外,他也知道我奕思淼要好,因为这信上的最后一句,即是——若是我不听劝告敢忤逆于他,他宁可当从没生过我这个女儿,也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了他的生命。 不是理由太过直白,许是杀人对为官者来讲着实轻巧,原来,父亲竟打着这样的主意! 悲愤交织的我痛苦的无以复加,马上要为人新妇的我怎么甘愿?我双手紧紧捏着奕思淼的双臂,眼中流泪不止…… 而我的母亲本因郁郁不得欢患上心疾,这封信让她细细阅读下来,竟然牵引了她的病,一下子咳了很多很多的血。 没有权利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去,无能为力。这是父亲后来给出的答案,他这样逼迫自己的女儿,他怎么能这样逼我?这个人还是个人么?被愤怒包围过后,波动的情绪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散逸在穿堂而过的风中。 这是我宦语云的命,我怨得了谁呢? 母亲的这场病让她从此缠绵病榻,一病不起。我在床畔侍奉了三天,我也亲眼看见了母亲的生命力一点点消逝,那一天,她的脸色枯黄而又了无生气,到了最后,她的双目也变得干瘪木讷,涣散着白色的瞳孔,而她原本灵活自如的手指,也失去了行动了能力。 我就这样看着,没能流下一滴眼泪。 但我知道,这世上最爱我的人,不在了。 我要报仇! 这是我唯一的想法,送母亲出殡的那天,我跟奕思淼说:“我要入宫面圣,为母亲报仇。” 奕思淼脸色阴沉的可怕——以前他只要不对我笑了,我就会紧张担忧甚至有些恐惧,但是现在,我也很惊异于我的心竟麻木的没有一丝感觉,我扬起脸庞,坚定的与他对视,我说:“我要当皇上的妃子,得到人人艳羡的权利,而你奕思淼,什么都给不了我。” 这样冷心冷肺的话毫无征兆的从我口中说出,许是伤了心,奕思淼与我在这样悲凉的结局中不谋而合,他也没有半分挽留我的意思,只是转过身默默无言,留下了一抹倨傲漠然的背影。 这个月,我过的浑浑噩噩,食不知味,匆忙而又庸碌,宦诚睿为我专门请了退役的宫人教习我礼仪,从她的口中,我知道了宫中如今最受宠的妃子是谁,娘娘们相互之间微妙的关系,还有最重要的是皇上的喜恶。我很努力的记下这一切,而我也终将为别人活着了。 临近选秀之期,我莫名其妙的大病了一场,不知是因为穷尽一生再也无法见到奕思淼太过伤心,还是我提前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总之,这一场病让我倒了好久,病着的时候,我常常做一个梦,梦里,奕思淼会给她吹奏好听的曲子,我的母亲在不远处微微向她招手,初为人妇的我眉眼间尽是小女儿娇羞的喜悦,四周微风轻起,花香鸟语,我笑的很甜很甜…… 再次醒来,床榻褥间已经被浸湿的冰凉一片。 我恍然无措的看着四周。 奕思淼是否来过呢?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我了……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不可否认,三月是个好时节,遥望紫禁城朱漆的大门外,站着无数极尽风姿的女子,或娇嗔,或微笑,或嬉戏,满目的富贵琳琅令我感叹之余不免自怜其实我相较于她们,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之人。 这一天过的并不太平,时常会有微小的矛盾爆发着,我静静的立在一旁,不闻不管,游手好闲的像世俗之外的群众。 父亲到底想的太简单了,不论身家,美貌,我如何能跟这些聪慧美丽的小姐们相提并论? 是不是我若落选就可以跟着奕思淼双宿双飞了? 我不是报仇的意志不坚定,只是这种未知的命运如何会在我一个小小女子中有所变动? 当太监高喊着我的名字,我心中却有了一种说不清的轻松,我站在最末,卑微的低着头,而因我的大病初愈,脸色也显得格外苍白,即使施了厚重的粉,却仍抵不过恹恹的样子。 一行十个人,我们都恭谨谦逊的跪在地上,而我从始至终,都没敢看皇帝。 因为我确信,我心中的夫君只有一人,我垂目,心里无数遍默念奕思淼的名字。 内监有条不紊的报着我们的家世,年龄,名字,而我们则像是被客人挑选的玉石珍器,说白了,就是玩物。 “泗水翰林院学士宦诚睿之女宦语云,年十六。”再次承认我是他的女儿让我隐隐作呕,我因跪着的时间有些长,脚步显得不稳,我有些暗喜,面上却带着惶恐:“臣女宦语云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能我的紧张才显示出他的居高临下,皇上心情大好,当下便多问了我一句:“你唤作语云,音同楼宇之语,又可谓与玉石之玉同音而处,意为‘常言如是说’可知这名虽字美意境美,深究下来,却也另含了曾深意,倒也妙极。” 我怀揣着不安,只怯生道:“臣女名乃是母亲所起,承蒙皇上看重,不胜欣喜。” 身旁皇后谦和一笑:“也是个识得规矩的,兼与皇上有‘一语’之缘,不如留下牌子。” 皇帝听闻之后更是欢颜更深:“皇后此解甚得朕心……” 后面的,大都我已经忘记了,左不过是场面话套上了形式的枷锁,但我最深刻的那一幕却是宦诚睿带着一群环肥燕瘦的美妇人兴师动众的迎接我,并郑重的叩拜于我。 有得必有失,看着宦诚睿舍得他这张老脸颤颤巍巍的向我磕头下跪,我承认,那一瞬间的愉悦的确大于我想于奕思淼浪迹天涯的想法。 我无法忘记母亲临死前还未阖眼的触目惊心,他是害死我的母亲,害得我跟奕思淼劳燕分飞的罪魁祸首,我把恨意统统施加在他身上,什么父女情深,统统都是废话!我入选进宫当了皇上的女人,所以在我在他面前,只有君臣人伦!他若敢越过我罔顾纲纪,我就要动用他所追求的权利重重的责罚他! 我低首看着他像个蝼蚁一样,嘴角冷冷的微笑着,他也不敢与我对视,我就这样一直看着他,夜间的风处处透着湿冷的气息,我身穿单薄却恍然不知,我梳着的发髻已经散乱,细长的发丝刮过我的眼前,模糊了视线。没人敢来劝我,而一直一直这样像座不可侵犯的神坻那样看着他,直到他身后的,刚刚过门一年的五姨娘昏厥了过去,我才让他起身处理好矫情的妾侍。 他后悔么? 我不知道。 虽然他毕竟是带我来到这个世上的父亲,可我不后悔! 我巴不得他死了。 给我的母亲陪葬,给我的爱情陪葬。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22 章 离入宫前,还会有宫里的教习姑姑来家中教导我一段日子,那些千篇一律的东西已经让我心生厌烦,而我虽在不宜在外抛头露面,却还是从一直伴我身边的翠柳那得知奕思淼其实也在这个地方。 我上京的日子,和他跟随而来的时间,前后不过一炷香。 也许他只待我落选,然后许我名分,一生相随。 我换上了寻常丫鬟的妆扮在离帝都边缘的酒楼中再次见到了他,翠柳说,醉生梦死,已不足够形容一个人的状态。 我惊异于翠柳竟然能在我恍然不觉得情况下能打探到奕思淼的各种消息,更惊讶于,她说——奕思淼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癖好,他迷上了画画,精妙绝伦的笔法,跃然于纸上的是一口口仿佛随时都能掉出来的棺材,棺材的细节每处都很细致的描绘出来,四个犄角是圆是方,棺盖是长是扁,高度是多少,纹饰又是什么样的花纹,而千篇一律的,每所棺材无一不是大红色,那样诡异妖冶的红色幽幽透着毛骨悚然的冷意,修长泛白的指节握着笔杆,孜孜不倦的、画着棺材…… 奕思淼是平凉人,他那鬼斧神工的画艺在平凉名声大噪,更执笔画过顾天成大将军与其妻的伉俪情深,这些——我都是事后才知道的。 他是个画师,他喜欢云游四方,他与我一前一后到达了帝都只为可以早日接回迷途的我,他从未对我彻底的死心。 我见他的时候,是个夜晚,一扇门紧紧的掩映着,窗棂透出重重烛光,与身旁的颜色形成对比,温暖的诡异。鬼使神差,我伸出了双手,推开了那扇门。一阵风过,两排蜿蜒不绝的烛火摇摇荡荡,从案头到窗前,满室的橘红色落在眼中,刺得我生疼。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点燃这么多蜡烛,但在这明明灭灭的火光中,奕思淼还是身穿着淡雅至极的颜色,他闻声并未转头,空留一个寂寞的背影便很巧妙的与这世界隔离开来。 然后看见了一幅画,我第一次看见他画的画。画像里,我穿着喜袍,带着的梦里那样欢愉的情愫与画外之人痴痴的对望,我的一颦一笑都淋漓尽致得清晰到纸上的每一处纹理。原来,他的画,画的这么好。 只可惜,这是最后一眼了。 望着望着,我就想笑,想着想着,倒是哭了。 我慢慢走近他,控制住发抖的声音,我伸出手握着那片虚无,哽咽出声:我、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奕思淼转过身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轻轻的笑了起来,他这样微笑着,似让所有的痛苦与凄厉化在脸上,堆积成一朵残酷而美丽的花朵,那种痛苦在他身上越发的清晰,在他笑的这段时间里,我唯一能感知的东西,就是绝望。 完了—— 我们之间,一切都完了—— 以前听闻宫里的老人总是打趣,说有些不知厚爱自己的娘娘为了等皇上,一等就是天亮。皇上日理万机,又是那么多女子的夫君,怎么会有人如此的痴心妄想,而我入宫的第一天,就这样试过。无数次幻想我嫁给奕思淼的那一刻,自己披上火红的嫁衣,开心时的面容荡漾出来的笑意,一定会迷得他七荤八素。 奕思淼该是怎样的难过?是我整个夜里唯一心心念着的事情。 那天,我无意中捡起一块并不精致但有着绵绵不尽爱意的的手帕——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我低首看着,一时竟有些痴了,但视线内却多了一双水纹刻丝的金缕鞋。我抬头,却看见了以贵妃娘娘为首,一群浩浩荡荡的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不敢惹是生非,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贵妃娘娘的脸色并不好看。而我一时心有余悸,竟忘了行礼。 我听人说,贵妃性情温和,最是左右逢源之人,但她像是对我动了不小的气,甫一开口,就罚了我两个时辰的跪。 就这样,第一天,我成了所有宫人的笑话,而我半瘸半拐的回到了宫中,独自在寂静冷清的床头上,沉默的哀伤着。 这一年,出入宫闱的我十六岁。 三年后,我十九岁,死于这一年的秋天。 ☆、今月曾照旧人来 微寒凌冽的冬风终于把这一场顾惠懿翘首企盼大雪带来,大雪簌簌而落下了一天一夜,从窗棂中透过窗外的风景,天与地之间混沌一片。不出所料,仅一夜之间,大地各处俱倾覆着大片刺痛人眼的白色,依如宫的院子里原本黯淡纤细的枯枝却意外的染上几笔粉红。 以南走到窗边推开轩窗,迎面吹来的风令她精神一震,鼻息间的味道湿润而清爽。 顾惠懿抬头,顺着光线处望去,她眼神中虽有温软,却不可多得的蒙上几许悲凉。可能与她一个月前帮皇后主持晴贵嫔的丧仪有关…… 本来晴贵嫔这场风光大葬,事无巨细都该皇后亲自一一过问,但不巧的是,她的头疼病在这个时候又发作了,如此一来,皇后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小事宜自然又全权落到顾惠懿肩上,按照习俗,贵嫔下葬的时候定要有几件贴身物品。 再次涉足那里,一切如顾惠懿预料的那样,宫人根本疏于打理空置许久的南旋殿,大致还好,不过仔细一看已然积累了一层薄灰。接着,顾惠懿去了贵嫔安寝之处,她恍惚记起黎安好像赐给她一匹价值千金的薄纱被她用来做了纱幔,所见之处全都空荡荡的,她不免疑惑,细问之下才得知,因为那纱幔被染了很多血,早被宫人当作晦气之物烧的连粉末都不剩了,光顾四周只余下梳妆台上的几件首饰还说的过去,正烦恼该挑什么东西作为敷衍草草了事,转目却看见了一支壁上挂着的玉笛被竟被擦拭异常精心,纤尘不染。若论价值,这宫中任何一件东西都价值□□,唯独它,最亮眼也最廉价。她找来原先当值的小夏子,据说是晴贵嫔的母亲留下的遗物,所以她也极其爱护。 到底还掺着主仆间的情意,虽有怠慢,但这只玉笛还是颇受人爱惜。想来宫中也并非都是虚情假意的,微有暖意浮上顾惠懿的心头,却听小夏子又道:“但大多的时候主子都只限于安静的望着,有时候一望就是一天……” 她留下了什么再也无人问津,当夜发生了什么也都是极具模糊,而晴贵嫔和腹中孩子的惨死慢慢轻的像一粒随风落入泥土的尘埃。唯一证明这件惨案的发生就是佟佳晓畅瞎掉的左眼,每每见到她,就像个从地狱里爬上了孤魂野鬼,无时无刻不在惊醒着宫中诸人的罪恶。代价总有人担着,黎安上次震怒于她的桀骜,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愧疚和自责感,诚然,那一句‘不会容下’是无比真诚的,黎安征询得太后意见也自认有愧于佟佳小仪,女子莫不是都爱着自己的美貌,作为代价,什么比瞎了一只眼睛来的更痛苦? 而丽妃偷偷调换守值侍卫这件事,黎安虽未深究,但对于丽妃的宠爱却是逐渐冷淡下来,想来丽妃百密一疏,急功近利,却并未算想到自己此番举动已然触碰皇上大忌。她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一则可保贵嫔殒命,二则就算东窗事发也是棋留后招,殊不知这次适得其反,虽然拔除老虎的毒牙非一朝一夕,但是她顾惠懿可以等。 除此之外,南旋殿很快的迎来了新的主人,就连院子里原先晴贵嫔最喜爱的山茶也全都被连根被拔去,殿内虽不极尽奢侈,但也全都换成了辛婉仪心爱之物。宫人办事利落,焕然一新的气象活脱脱就是为即将迎来的新主人量身建造的礼物。 值得一提的是,短短数月,当初的辛又薇已经从才人一跃成婉仪了。 不止如此,辛又薇从未得到召幸,连彤史都未有记载,虽然还未得到侍寝就晋位分的事例乃当朝少有,但这的的确确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 宫中的女人花招百出为了赢得黎安的宠爱,见惯不怪了。 顾惠懿听皇后所言,那南旋殿现在是宫人们心存避讳的不祥之地,就在前些日子,有些宫女乱嚼舌根,把子虚乌有的事情越传越邪乎,说是在附近打水的时候,看见了满身鲜血的晴贵嫔…… 就处于这样敏感的时期,辛又薇她是自愿请求皇上的移至南旋殿的。 脑海中搜寻这个人物的时候顾惠懿没有多大的印象,倒是令黎安眼前一亮近期来颇得他顾念的芙嫔提及辛又薇的时候,也藏不住赞赏之色,直夸耀她身上有得天独厚的风华气韵。 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拚作西风客——这个芙字,就是黎安召幸本来无欲无求的肖才人之后,给予的封号,想来那副令女子都会惊艳的从容,也对黎安起到了同样的效果。 宠爱从不是一人独享,诸如彼时颇有小恩宠的寥婕妤,不过几个月的时光,因为在不得黎安蒙幸的缘故,也已学会收敛锋芒,但近期来看却老的像个迟暮美人。 新宠旧爱,谁能走的长远呢? 风波不断的后宫,各妃之间的恩怨祸及了子女,这直接导致皇室里的孩子就算没有疾病那也都是多灾多难的主儿,这件事同时也在吉嫔身上得到了印证,不知是不是先天体虚,今日昏定晨省后吉嫔竟在栖凤宫里当场就昏厥了过去,众妃皆吓得花容失色,而顾惠懿也吓了不小的惊吓,只不过有了上一次吉嫔像不久于人世的惨象,她倒也觉得她这一胎多半是朝不保夕了?通晓医理的邹贵人当下查看吉嫔的状况,皇后面色担忧询问之下,邹贵人也是吞吞吐吐,不甚理解,按道理来说——吉嫔怀孕尚未满五个月,虽不是胎像太稳定的时候,但还不至于令母亲受诸多苦楚。 吉嫔肚子里的胎颇受黎安重视,这也导致她这一病,各种妃嫔安抚的大礼接踵而至,送礼的人几乎要踏破了绮巧殿的门口,所以当顾惠懿前去看望的时候,还未进门就听到有不少欢声笑语,声音上虽辨不清,但也可以想见现下场面必定一派其乐融融。 不过令顾惠懿没曾想到是,那个一眼望去只着简单纹饰花样的素衣之人是平日来最喜亮色的寥婕妤,众人见顾惠懿而来都纷纷起身见礼,顾惠懿报以柔和一笑,更是手比心快,一把按住了将要见礼的吉嫔。 吉嫔面怀羞涩,嘴角多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笑意:“还劳烦娘娘记挂,现在的身子骨当真是没用了。”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23 章 顾惠懿佯装微怒:“什么身子骨不身子骨,倒像是不惑之年该说的话。”她转过身子,对着秋容吩咐道:“快把送子观音拿来,叫吉嫔静静心,意在多福少灾,早日为皇上诞下个小皇子。” 她这一说,徐婕妤当下也急迫了起来,愧道:“到底还是娘娘细心,哪像我等粗心之人,只晓得备些什么珊瑚手钏这些俗气的东西,真是该打。” 吉嫔躺在床上,闻言静静笑了笑:“妹妹多谢姐姐心意,姐姐们肯来看望,就是我的福气了。” 秋容缓缓打开盖子,里面赫然安安静静的摆放着一尊观音,只见那观音身形无一不精细至极,头束螺式发髻,披斗篷式袈裟,胸间饰缨络,手腕饰玉镯,赤双足呈半跏趺坐姿坐于高座上,按照民间说法,观音本有庇佑之能,兼之神情娴静恬然,叫人望之心安。 不想吉嫔眸中一痛,唤过春荷:“还不把娘娘的东西仔细收起来?” 寥婕妤似带着羡慕,轻轻哂笑:“但见釉料乳白中微微泛青就知这尊观音尊贵非常,而这最难得之处就是娘娘一番心意,想有此佛法庇佑,吉嫔定要好好休养生下个健康的小皇子,但最最重要的是懂得爱惜自个身子。” “那是自然。”吉嫔虽温和的笑着,面上慢慢却多了倦意,想来也知她是不愿在与这些话题上多多盘旋,定是有意为之,顾惠懿见状率先起身,对着吉嫔道:“妹妹好生休息吧,本宫另有要事,先行一步回宫了。” 众人见顾惠懿离去哪敢在多耽搁片刻,都纷纷起身准备告退。 妃嫔的鞋底都很高,地上的积雪还未能完全消散,踩在雪上可以感觉到冷硬的陷入感,晴空上,冬日的暖阳即使笼罩在身上也免不了有一种清透的冷意。出了绮巧殿,顾惠懿端坐在轿辇之上,远远望去,宫廷楼宇威严屹立就如深深嵌在其中一般。 这一段路对她来说一年下来不知要有几个来回,但要离近南旋殿的时候,看见高高悬挂的门匾——物是人非,新旧交替,当自己看过那么多莫测的变化时依旧免不了感叹。 她深吸口气,转睛却瞥见一抹身着深蓝色的朝服的人,正从南旋殿出来,他肩膀背着药箱,形色匆匆。 顾惠懿一抬手,轿子缓缓停了下来,对面的人显然一震,有些不可置信,他缓步上前,随即躬身施礼:“微臣昌平见过珍贤妃娘娘。” 顾惠懿的目光落在‘南旋殿’这三个字上,口中却是极为冷淡的诘问:“辛婉仪的身子有什么不适么?” “回娘娘的话,婉仪这两日只是有些操劳,夜间不寐。”他虽是躬着身身子,但眉梢眼角具是流露着一位大夫颇为自得的傲气:“待臣为婉仪开两幅静心养气的方子,若能安心静养,一切自然无虞。” “那是最好。婉仪现在是皇帝心尖上的人,是不能有什么差错的。”顾惠懿掀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她眸光深邃,慵懒的扬了一下华美宽大的袖摆:“回宫吧。” ☆、我愿弦断无人听 天空中仿佛降下了无穷无尽的大雪,吉嫔仰首,大大小小的雪花砸在她的脸上,一瞬间化成了水,旁边站着的宫人全都在雪地中瑟瑟发抖,她却浑然不觉,因为这雪终会停止,无穷无尽的……是寂寞。 这个孩子,很多人祈祷盼望的孩子,她却从骨子里有种深深的恶心与厌恶。骨血相交的感觉很微妙,她每次看着逐渐隆起来的腹部就恨不得像是剜掉一块流着浓血的暗疮。 那是伤痕,里面孕育着她不爱之人的孩子。 鞋面都湿透了,脚趾也已经冻的冰冷的麻木了。 下人们以担心她的身体为由,不断的向吉嫔哀求着,风雪大的令他们睁不开眼睛,但这声音依旧不绝于耳。 是真心担心她的身子,还是怕她出事了受到责罚?吉嫔冷笑,毕竟不能剖开他们的脑子,看看他们真正想的是什么。 她只知道,她终于肯迈开步子回去的时候,他们几乎要激动的喜极而泣了。 屋子里是温暖的,与外面隔绝的是两个世界,烧着的碳火无一丝呛着的味道,吉嫔知道,也是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绮巧殿被内务府分配下来的是宫里最好的银碳。 “小主,快脱了鞋袜换一双干净的吧” 吉嫔的眼中倒映出春荷的影子,若说真心,绮巧殿里她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与她一起长大的春荷。依言照做,目光再次涉及小腹——她从未碰过这个属于她的血肉,就连每个夜晚不能侧身睡着,她都免不了心浮气躁的埋怨他。 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未免吉嫔再次发生上回那样的意外,皇后又免了她三日的昏定晨醒,但这次,恶毒的言语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至少——她没在听到过。 但规矩是不能废的,待身子慢慢调理过来,昏定晨省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推脱了。 只是没曾想,祸不单行,又出现了变故。 那一日正是栖凤宫的路上,本来一切都好端端的,一名轿夫突然喊了“停”然后把步撵缓缓落地。吉嫔惊讶,虽没有乱加指责,表情到是十分不悦。其余三名轿夫不明所以,一时面面相觑。 喊停的那名轿夫走近吉嫔的身边,面色如土:“启禀小主,这步撵被人动了手脚,若不是奴才及时发现,后果定不堪设想。” 春荷一惊,立刻大声呵斥道:“大胆奴才,小主面前也敢胡言乱语!” 他也是沮丧着脸,苦恼道:“奴才哪有胆子敢欺骗小主,不信姑娘来看看,这撑杆前头有用刀割过的痕迹,虽未一刀见底,但如果长时间承重,撑杆断裂,四角若有一边不稳,小主必然滑落下去。 在场之人听到这番话俱是冷汗淋漓,若是吉嫔受了什么伤害……他们不敢在想下去了,只是跪着一言不发,本就寒冷的天气,经过此番变故,身体更是控制不住瑟瑟发抖。 春荷咬了咬嘴唇,走进细细查看,不禁“阿”了一声,只见那本来黑褐色的撑杆的后面已经断了半截,露出里面原木的颜色。 吉嫔的手紧紧握着扶手,骨节用力,春荷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小主,果然是有人眼红,想要害你腹中胎儿。” “此事先不可声张”吉嫔凝神思虑片刻,又道:“有没有可能是这顶步撵时间长了,自己断裂的?” 轿夫立刻摇了摇头:“小主,这是不可能的事,当初就是怕会有这类事情发生,所以内务府特意用了木质最坚硬的金丝楠木,奴才敢断言,就是用刀不断割据,也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春荷心有余悸:“小主,这件事禀报皇后娘娘,让她做主也好。” 吉嫔微微扬起下巴,大有鄙夷之色:“我没伤着,又没有任何证据,这与大海捞针又什么区别?就算是知道了幕后之人,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抓来个下人顶罪罢了。” 吉嫔慢慢起身,看着一脸诚惶诚恐的轿夫,微微一笑:“把这顶轿撵重新抬回去叫你们内务府的人好好看看,平日里这样防守的不严密,竟让小人钻了空子,事情出了看你们有几个脑袋担着!” 众人唯唯诺诺的答应,心想这果然是风水轮流转,连素日里给人一向不争恩宠的吉嫔都像转了性子,果然是母凭子贵。 此时,迎面的转角处却有另一顶步撵也缓缓而来,看这方向,正是栖凤宫。 吉嫔微微眯起眼睛,待见清来人,立刻又换了一张明媚和煦的笑脸,只见上头坐着的正是大敌除去春风得意的徐婕妤,她福了福身子:“见过徐婕妤。” “妹妹快请起,跟我还需要这样见外么?”吉嫔婉约一笑,只见徐婕妤今日身穿着白色雪狐貂裘,里衣是梅花祥云的长裙,淡雅素净到极致。此刻她双颊染上薄薄的桃粉色,更添别样风情的她显得美艳丰腴,较撵在吉嫔身前停下,她略有疑色,关怀道:“妹妹这是怎么了?”目光向她身后望去,已然明白原委,立时就指着轿夫怒道:“糊涂东西,都怎么当差的,也不知仔细些!” 吉嫔连忙劝道:“姐姐,我不妨事的,也幸亏这轿夫机灵,不然险些酿成大祸,我倒是不要紧……” 徐婕妤这才稍稍平复些,叹道:“可不就是这理儿,妹妹现下也是个当娘的了,小心些自然是没错的。“ 吉嫔此时却开始苦恼了;“在不快点,可就误了晨昏定省的时辰呢。“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24 章 春荷看了看徐婕妤,眼睛一亮:”不如小主乘婕妤的步撵吧,正好两人一道,而且婕妤不也是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徐婕妤呼吸一滞,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这个丫头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这吉嫔万一出了事,她有几个脑袋能担待得起?她翻转了几个思绪,打定主意,无论怎样是说什么都不能冒这个险!转瞬,她的脸上又堆满了笑:“妹妹,这两个人的重量如何能支撑的住呢?有了这前车之鉴,我是没什么,但妹妹现在这样金贵的身体,姐姐可是害怕。” 徐婕妤看了吉嫔一眼,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吉嫔纵是在厚颜无耻应该也不会在提些别的要求了。 吉嫔也不在意:“原是丫头不懂事,满口胡诌的,姐姐何必放在心上?”她稍稍欠了欠身:“恭送姐姐。” 徐婕妤点了点头,暗自得意,这个烫手的山芋谁碰上谁倒霉!她刚要离去,顾惠懿的步撵却已经越来越近:”这是出什么事了?“ 徐婕妤心里咒骂一句,却是无法脱身,只笑的满面春风:”娘娘金安。“ 顾惠懿在步撵上俯视着满面愁容的吉嫔,又看了看惶惶不安的轿夫,立时明白:“这步撵出了问题?”她低声笑笑,有些讶异:“吉嫔下次出门前可要翻翻黄历了,这步撵就是为了防止意外,特地选择坚硬非常的木料。” 徐婕妤在旁眸中隐藏不住快意:”妹妹日后可得仔细些,幸好今日只是虚惊一场。“ 吉嫔眉间轻蹙:”今日就怕误了时辰,特意比往常起的早了些,但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吉嫔,本宫见你的脸色也不大好,今日就算了吧,其中缘由本宫会跟皇后一五一十禀明的。“顾惠懿的目光落在几个轿夫上,若有所思:”也许,这未必是一起意外的事故呢……“ ”如此,臣妾谢谢娘娘了。”她垂下眼睫:“恭送娘娘。” 寒风簌簌凛冽吹着人皮骨有种噬人疼痛,等俩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吉嫔伸手拢了拢长绸衫,刚要迈开腿,突然觉得重心不稳,摇摇晃晃的身子几欲栽倒。 春荷扶住吉嫔,然而触碰到她手的那一刻突然‘呀’的叫了起来:“小主,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微霜叶落人凋颜 虚幻的背景,诸多飘渺斑斓的色彩粘连在一起,四周所触及之景,悠悠荡着,像不断流动着水波纹。 吉嫔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中,没有重心。 她轻轻伸出手指,触碰那柔软的虚无。围绕着那中心一点,逐渐形成层层晕开的涟漪,涟漪越转越快,由虚至实,碎片簌簌的落下,待到周围颜色褪尽,空余一片茫茫。 然后,茫茫的白色里像极了一幅巨大悬挂的画卷,最先出现的是几笔寥落的轮廓,墨染纸上,一笔一笔饱含着浓烈的深情,慢慢的有了色彩,赋予了生命。 画卷里展现的,是一个眉眼温润的男子,没有过多浮华的修饰。 吉嫔站在那里,不受控制的伸出了手,覆上了他的脸颊。 画像里的那个人朝她笑笑,像从前以前,不言不语,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一切,恍然如梦。 她不敢妄动,胸中洋溢的满是不受控制的想念,她怔怔的望着他,眼底却泛起了泪光。 他抬手,轻轻为她拭去了眼泪,而后,那个慢慢像出画卷中走出来的人,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她。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他抱着她,放佛直到天地的尽头也不会松手一般。 渐渐感到身上的温暖逐渐消失,变得透明,吉嫔猛然抬首,惊恐的双眼直勾勾的望着眼前的人,她下意识的伸手想抓住他,却抓到一片虚无。 她呼吸变得急乱,在这铺天盖地全是白色的世界里疯狂的跑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别的光亮,而后有了湛蓝的天空,漫山遍野娇艳的花朵,那个人此刻正在前方等待着她,硕长的身影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下,笑容中永远留存着望而醉心的温情:“初雪,我等你很久了。” 吉嫔开始微笑,笑容来自心底,这种笑容,她从未在别人面前展露过,像女子被求婚时的那种害羞期待,欢快美好的像是鱼儿穿梭在莲叶倒映在水面的影子。 她缓缓走了过去,裙边拂摆过花草,所过之处激荡起一阵阵花枝乱颤。 她越走越深,而后她发现眼前的身影在一次消失,天空消失了,花草消失了,所着之地也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她慌张的回首,整个天与地又变回了白色,无尽空荡的地方,只有自己。 然后是一片黑暗的混沌,耳边依稀着有些忙碌嘈杂的声音。 清醒和虚幻间,自己的身子变得轻飘飘的,断往返游弋着,而的头和心脏却犹如被天火无情焚烧,重石狠狠碾过。 死了么? 不、不会……她还不甘心。 吉嫔的内心挣扎着,她用尽了仅存的力气,终于勉强的睁开了眼皮——她知道自己还不能睡去,她要看到贱人的下场。 然后眼前有种刺痛感,像炸裂一般,迸出一道光芒。 入目处,一切安详的仿若静止一般,视线慢慢游离,嗓子却有一股燥热的疼痛正烧着自己的喉咙,她清了清嗓子,残破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发了出来。 春荷听到声音,见吉嫔醒了立马惊喜道:”小主,你醒了!“ 吉嫔摸了摸小腹,发现还是原来的模样,她下意识的厌恶蹙起了眉头:”我睡了多久?“ ”快三个时辰了,小主,你原本的风寒还没有好,这下又引发了高烧,孟大人给你开了副退烧的方子正熬着药呢。” 吉嫔听到孟雅逸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像漏跳了一拍,回忆起刚刚的梦境,虚幻真实,她有些不自在。 见吉嫔没出声,春荷又道:“还有贤妃娘娘来看过娘娘了。” “贤妃来了?”吉嫔深深思索着她今日早晨说过的话,难不成是她发现了什么?她从梦中慢慢恢复过来,明白自己处境后,骤然警觉:“贤妃说了些什么?” 春荷摇了摇头:“没有特别的,只吩咐奴婢好好照顾你。”她又问:“小主,要不要吩咐下人,在做点雪梨羹润润喉咙?” 吉嫔看了看外边的天色:“也好,叫他们快点,一会我要去拜访贤妃娘娘。” 今天也是十分寒冷的一天,入骨的寒意令自己习惯性的瑟缩着身体。 顾惠懿端看起白皙的手掌,生怕这阴冷的天气,会让她如皇后一般会莫名生出暗小的细纹,本欲唤过以南为她调好兑过鲜花汁液的热水,不想帘子的那头慢慢掀开,却是康乐躬身来报:“娘娘,吉嫔来求见,正在外头候着呢。” 顾惠懿循声望去,眼眸中闪现过太多东西,她继而淡淡一笑,对着康乐着意吩咐道:“她现在身怀龙裔,自然荣宠非常,以后见到她说话办事都仔细点,也伶俐点,别好端端的让人拿了把柄,害到你们头上来了。”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25 章 康乐郑重的点了点头:“奴才记下了。”他看着顾惠懿纹丝未动,又问:“娘娘若是不打算见她,奴才现在就打发她走。” 顾惠懿扬首看了看灰暗的天色:“本宫怎会对一个病人那样苛待,你去请她来屋里一叙。” 吉嫔的身旁并没有人伺候着,只见她身上裹着厚重的衣服,整个人臃肿的毫无美感,而面上即便用名贵的药物滋补着也掩不住她脸色的虚弱和苍白,顾惠懿惊愕的瞬间,已然起身去扶着她:“现在你的身子正需要精细着调养,怎么身旁都没个人照顾? 吉嫔但笑不语。 顾惠懿指着一处叫她坐下,直接问她:“你有求于本宫?”见她侧动,顾惠懿又为她亲手斟了一杯,递到她的面前,平静的问:“以你当日想亲手弑子的能力,还有什么会是有求的?” 吉贵嫔的思绪飘远,目光悠然深邃,也并不否认她一心安排好的苦局:“娘娘,您都猜到了。” 顾惠懿似笑非笑:“其一,本宫说过了,这步撵就是为了防止意外,所以怎么会轻易的断裂,除非是有人蓄意,其二,内务府把手严密,寻常人很难进去做手脚,况且也不是未卜先知你会坐哪一顶,其三,除了你自己,又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你步撵的手脚?” 她的双手紧紧覆上茶盏,眼神空洞的像丢掉了灵魂,她水葱一样的指甲漫不经心摩擦着杯沿:“臣妾本想以步撵坏了为由,诱导徐婕妤与我同乘一顶较撵,以便营造是她想推我下去害我流产的假象。” 顾惠懿漫上淡淡的笑容:”你这样着急是为什么?“ 吉贵嫔的逝过恨意,随即喃喃低语:“臣妾现在一无所有。臣妾愿意为娘娘鞍前马后,甚至于不惜为娘娘铲除碍眼的人牺牲掉肚子里的孩子,但求娘娘肯帮我这一次。” 她怎么了?——这样的念头在顾惠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样的叹息,更像是在求死,甚至于上次她怀了黎安的孩子都没有像这样失魂落魄。 顾惠懿的心莫名一动,试探的问:“与孟雅逸有关? 吉嫔听到他名字的时候目光几近凄楚,仿佛这个世上再无她肯眷恋的东西,眼里几乎有泪溢出,她多想……多想那个梦是真实的。 顾惠懿凝视着她,容颜却犹如余晖还未完全散尽的残阳,温婉而又灼热,她笑意有若隐若现的一丝嘲讽,一如她初闻佟佳晓畅被永久的囚禁了一般:“你要是想做点什么,首先要保证你肚子里孩子的安全。”她的唇角化开了一丝寂寥的笑:“其实,你真的不知道皇上喜欢你,就算在你不愿意与皇上亲近的时候,皇上还是会给你名分,给你殊荣,基于这些……本宫得承认,有些嫉妒了。” 吉贵嫔退后一小步:“臣妾无意与娘娘争得皇上宠爱。” “不管什么样子,皇上喜欢的就是好的。”顾惠懿像在追忆:“至少皇后娘娘是这样告诫本宫的,所以你握住了后宫中人人翘首以盼的东西,只要稍加利用,来日凌驾于本宫之上,都是未知的。” 她不解:“那娘娘为什么会帮臣妾?” 顾惠懿的反应很淡然:“只有让你彻底的死心,皇上才会彻底的死心,本宫知道知道你有所求,如果本宫不成全你,你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争宠,所以,与其你虚假的情谊被皇上重新看重,本宫宁可帮你斩断了这份心思。” 吉贵嫔不觉含了清愁:“臣妾知道,臣妾与娘娘是一样的人。”她深深的用力的看着顾惠懿,冷静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绵延不绝的恨意和扭曲的妒色:“臣妾请娘娘帮我杀了辛又薇这个贱人!” 顾惠懿听到这个名字,觉得十分的莫名其妙。 吉贵嫔的脸上恨色渐浓,几乎是咬牙切齿,硬生生从唇缝中逼出这句话:“那日孟雅逸与臣妾划清了界限,臣妾本以为是他怕了,怕有朝一日被皇帝发现,后来臣妾才知道,她是为了辛又薇……”她的声音颤颤抖抖,悲怒俱现:“他甚至威胁臣妾,若是胆敢让辛又薇受伤,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臣妾。” 她仰首:“臣妾不要位分权利一直为了这个男人小心翼翼的活着,到如今却换来这样一句话,臣妾如何甘心!” 吉贵嫔虽极力维持的冷静,可就是这份隐忍下的情绪顾惠懿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多痛。 顾惠懿思索片刻:“辛又薇是一个很谨慎很小心的人,且现下的丽妃的亲信,贸然动手,也只会让她们觉得本宫沉不住气,反而引火烧身。” 她没有丝毫犹豫:“臣妾可以等,一定会等到她先死的那天。” 当以后,顾惠懿回想那天时,除了安抚已经失了分寸的吉嫔以外并没有真心应承她什么,只是有一句话却一直常伴随着她多年,时常在她耳畔回想,无法遗忘。 她问她:“为什么是孟雅逸的错,而恨,确是由辛又薇来承担?” 想是这个问题早就思索过,吉嫔笑的很坦然,波澜不惊的反问道:“如果是娘娘您,您会做到么?” 顾惠懿沉默了很久,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来,若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即便是黎安,她也可以大肆的哭闹一番,然后选择放下吧…… ☆、雪送□□笑相和 宫人翘首以盼的新年终于到来了,后宫几乎被鲜艳的红色所覆盖,满目景象无一不是浓厚的喜庆之意,而这也是黎安所要求的,相比后宫掀起微不足道的波澜,今年的水患旱灾都得以顺利解决才是今年的第一喜事。 皇上的心情大好,也就意味着今年大家都能过上个好年,所以,就算天气冷冽如斯,也没能阻挡各宫诸人高涨的热情,连带着宫女太监忙碌的身影也多了欢欣的意味。 除夕之夜,黎安在长乐宫大设宴席,同时,他这番举动还有为了弥补各宫妃子并不能时常见到自己衍生出来的愧疚之情。 长乐宫内檀木作梁,玉璧为灯,光影间觥筹交错,美人笑颜,华美宮裳翩翩纷乱于眼前。 主席之上,皇后一声红色云锦宫袍,大朵大朵金色牡丹绣于其中再以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只显雍容华贵,鬓发间虽无多余点缀,然气势风韵依旧摄人心魄令人望而起敬,相较于皇后的精致,黎安则显得清淡随意许多,只是腰间多了一个双络小佩是不曾常见的。 其实本来这等喜事太后也应是来的,但顾惠懿听黎安说,太后年纪大了,不稀罕这些新鲜的玩意儿,觉得吵闹。但若真的细细深究,那必然还是与德妃的死有很大的关系。 顾惠懿的座位坐东朝南,自然位于右侧第一副位,比起平日更着意极简的装束,她今日却挑了一件枚粉缀金的长袍锦袄,热烈的颜色相互融合,衬得顾惠懿一向不喜欢颜的面庞多了三分娇色,她鬓发上斜插着一支宝蓝色的流苏簪花,细瞧之下,只见那蓝色珠石明辉之下还似隐含着水纹流动于里,华贵非常。 待诸妃皆以落座,柔修容这才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姗姗而来,对比其他妃子身后浩浩荡荡的宫女斟酒添肉的声势,柔修容只是孤身一人,连个侍奉的丫鬟都不曾瞧见。 她虽然步伐很稳,但无端总生出一种散漫慵懒的感觉,加之她衣着缟素,黎安这次铺张浪费,她却明显不放在心上,柔修容这样的作风每每叫人看了都提心吊胆的,看皇帝面色虽无关紧要,应是不好为这事动怒,但皇后管束六宫,已然蹙眉叱呵:“修容还这般散漫,天双公主尚还年幼,若是修容不改改,让天双照猫画虎的学了样子如何是好?” 柔修容闻言只歪了歪唇角,不甚为意,继而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黎安对她也无可奈何,只吩咐让她尽快落座。 柔修容的容貌称不上绝色,行事也乱的毫无章法,更是以嗜酒闻名,不仅如此,她的出身也不算太好,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七年前,皇帝去江陵巡游,正是偶然才知道这一带被盛誉称赞的才女,本以为这女子其貌不扬,不想见了才知道也算是小家碧玉,黎安有了兴趣之后将其带回宫里,初封为贵人,颇的青睐。但即便五年前生下天双,想来以这出身封到修容已是天大恩赐了。 柔修容一坐到位置上,也不顾其他人神色只知抄起旁处银壶,为自己的杯盏注入酒酿,大多妃子对烈酒都有抵触,因此席间尽是些甜酸清爽的梅子酒,果不其然,柔修容一闻便把那酒推的远远的,面目间大为不快:“这酒一闻便知没什么味道,喝起来也跟水一样,好不痛快。” 黎安知她有此抱怨,笑容间也有些许欣慰,朗言道:“去给修容换上西域进贡的‘三杯醉’朕倒要看看她这嘴皮的功夫是否有她的酒量一般厉害!” 众妃见黎安心情甚佳,也跟着笑意盈盈的打趣着:“臣妾听闻那‘三杯醉’酒香十分醇厚,一口下肚常刮着嗓子都辣的难受呢。” 柔修容一听有此烈酒,几要高兴的击掌;“快让臣妾尝尝,是否真的能如传言一般。” 丽妃此时也凑过来,热烈应和这:“方才浅饮了口,本不觉得什么,但刚刚修容那样一提也觉得这酒喝着没味道,的确是不大痛快。” 黎安眸目一亮,惊讶道:“你怎地转了性子,朕记得你不大喜爱辛辣的东西,可要想清楚了。”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26 章 丽妃偏了偏首,看着杯中的酒略有愁容:“皇上难得还记得臣妾不喜辛辣,但人常说酒能解忧,这样浅的味道,如何能一醉解千愁。”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略带羡煞的看着柔修容:“不如学妹妹那样快意,定是另一番滋味。” 原来晴贵嫔一事中,当夜南旋殿侍卫被调换一事,有着与丽妃密不可分的关系,丽妃触怒黎安逆鳞,被黎安冷落多时,身份地位已大不如前。此番自嘲的言语中,虽让人听着矫情,黎安听着听着反而起了别样的情怀,观丽妃的脸庞此刻被染了红晕,眉眼迷离,已呈半醉姿态,她扭捏着身子,执意也要尝试一下烈酒,她身旁三四个侍女左右护着她,眉目间左顾右盼,对于丽妃的吩咐还拿不定主意,柔修容尚沉浸在酒的烈气中不断称奇,闻得丽妃也要此酒,本就高涨的情绪则更显得雀跃。 丽妃不顾其他目光,颤巍巍的站起身向柔修容的地方走去,她的一副看似不经意的动作显得柔弱无骨,顾惠懿见状微微一笑,已然离座轻扶着丽妃,让她重新落回自己的座位:“姐姐当心着足下,现下醉了,若是在磕了碰了可不妙,不如去偏阁休息休息,醒醒酒也好。” 丽妃若无其事的挣开被按住的手臂,似笑非笑:“让妹妹挂念了,不妨事的。” 黎安心怀无奈,举杯也饮了一口,对着赵良道:“去把丽妃桌上的梅子酒撤下来,换些清爽开胃的果酿。” 丽妃揉了揉额角:“臣妾失礼了。” 黎安虽在不看她,可关怀程度也可见其是被丽妃的自怜自哀说的动了恻隐之心,顾惠懿不免心中微寒。 黎安与顾惠懿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他今日见她穿着艳丽,眼中满满也是惊喜,但一开口,眉峰又蹙了起来:“今日见你,怎么像是清瘦了不少。” 顾惠懿对着黎安默默一礼后,掩唇笑道:“前日臣妾所读之诗中有一句‘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臣妾院中所植梅树俨然可用‘瘦骨嶙峋’来形容,而在想以那桃树,心里反复思量,也觉得这比喻虽有夸张,但十分的可爱。不曾想今日宴上皇上就觉得臣妾清瘦了,臣妾近日一无操劳,也无烦忧,这般作想看来只可能跟臣妾前日看的诗书有关了。” 众人听到这话面色俱是一变,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这《桃花行》分明是用于女子如桃花脆弱,命薄如早夭的自哀之诗,不说如此的伤情之作与此情此景大相径庭,若然是太后听见了不知又会作何感想!柔修容听到此言悠悠的抬起微醺的脑袋看了黎安一眼,继而自顾自的道:“到底是贤妃娘娘,如此感伤之作,到了娘娘这也换了个意思。” 黎安不甚为意,淡淡一笑,大有宠溺之意:“这么说来,朕见你刚刚口腹欲甚佳,吃了好些,想来在过几日就可以用‘珠圆玉润’来形容你了。” 众妃闻言都不禁失笑,顾惠懿也装有满面愁容笑着与黎安打趣,一扫之前阴霾,席间众人无不其乐融融,一派祥和,而刚刚闹这一出的丽妃却是无人在注意了。只是笑过之后,不仅开始思量起来:显然这一番对答黎安不仅没有呵斥贤妃不当之言,俩人只见反而像有一种别样的默契,诸妃冷眼旁观,虽默默不语,但心里俱打起了算盘,可惜的是丽妃和贤妃这两位都没有子嗣,若有谁能先诞下一子,皇贵妃之位指日可待。 正是各人怀各人心思,徐婕妤眼眸一转,转眼间巧笑嫣然:“臣妾听闻丽妃安排了一曲助兴,这酒都已经过了三巡,要是在听不到妙音,臣妾恐怕都要醉倒在桌上了。” 贤妃浅浅而笑:“丽妃果真别出心裁,只是不知是什么舞,是否值得一观呢?” 丽妃凝视黎安片刻:“此舞在民间很是流传,臣妾偶然听人提起过,觉得十分别出心裁,绝对担得起‘精彩’这两个字,所以想让皇上和诸位姐妹都瞧瞧。” 黎安果然来了兴致,立刻向前俯了俯身子:“若是真如你所说,朕便全部都有赏!” ☆、波澜(一) 后宫里的女人虽然都是锦衣玉食,但奈何四壁红墙彻底让她们失去了自由,根本没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模样。所以一听到‘民间流传’这四个字,俱已是按耐不住好奇之意,因此长乐殿内一时交谈低语不止,都只待人前来,看看到底是有什么没见过的。 相比其他妃子的热烈,顾惠懿的目光瞟向徐婕妤,微微含怒,徐婕妤察觉到目光有些不自在,故而偏过头去,只当作没瞧见。以南借机为顾惠懿斟酒的功夫已然附耳在耳边,轻声道:”娘娘小心,丽妃有备而来。“ 顾惠懿心底冷笑,她何尝不知丽妃会在长乐宫宴做尽小动作?只是徐婕妤那番话是在可气!本来宫宴一直是由皇后主持,虽然没什么新意,但好在中规中矩,菜式每年也有翻新,就算没有惊喜,但一切下来也是相安无事。不曾想偏偏皇后的身子越发的不好,竟然把这次的长乐宫宴全权交由顾惠懿处理! 这下一来,顾惠懿没有经验反而有些乱了手脚。 然而徐婕妤那番‘要是在听不到妙音,臣妾恐怕都要醉倒在桌上了’的言论直直戳了顾惠懿的痛处,她这是在斥责宴会无聊的同时又为丽妃占尽了先机,她如何能做到波澜不惊? 不过多时,已经有宫人抬进来四面方形的小屏风,与人一般高度,那屏风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只有一面洁白色的绢布嵌在里面,众人心觉有异,却又见宫人陆陆续续的在四个屏风前放置了笔墨。 此时柔修容醉醺醺的抬眼一瞧:”原来是要当场作画。“ 顾惠懿道:”柔修容也要一试么?“ 柔修容单手撑着额头,懒懒一笑:”贤妃也太瞧得起臣妾了,臣妾要平铺作画尚可。“她顿了顿,仔细回忆起来:”可能画的还不如晴贵嫔,但是臣妾对舞蹈一事实在不精,就出来不丢人现眼了。“ 黎安看似漫不经意的提醒了一句:”好端端的,就不要在提她了。“ ”原来是想要舞着作画。“芙嫔把话题岔开,饶有兴致看着要布置好的景致:”这个难度可要大了不少。须得下一番苦功夫。既要不乱了舞步,还要注意这屏风上的画。“ ”话说回来,肖姐姐你应该也是舞中的行家。“许久没有说话的常良媛接口道:”听说姐姐未封‘芙嫔’之前,甘愿蛰伏三年屈居最末的才人,而后华林一舞,皇上惊为天人,想来那姿态怎么也得堪称当年的赵飞燕了。“ “臣妾让皇上久等了。”众人正七嘴八舌的猜测之际,只听一道婉转依依的声音,正是一身妆容衣着皆换了翻天覆地变化的辛又薇,她缓缓步入正殿中央,俯身叩礼:“臣妾愿以一舞略尽绵薄之力,也祈愿上苍保佑我朝年年如今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黎安讶异之色一闪而过:“怎么是你?” 丽妃这时起身,抚了抚鬓发,模样不胜娇弱:“本来臣妾是找宫外的舞姬,只是她昨日扭伤了脚,不能在舞了,当时事发突然,幸而妹妹肯帮臣妾的忙,臣妾才没至乱了阵脚。” 皇后温言笑道:“难怪刚刚婉仪的位置空置了那么久,害的本宫平白担心了一场。” 黎安扬了扬眉毛:“寒暄的话先舍去吧,婉仪要是一切都准备好了,便开始吧。” 辛又薇对着乐师微微示意,只听先一段悠扬的笛声轻轻响了起来,舒缓的调子令人如深处在悠然闲暇的午后,那乐音响彻在空旷的大殿上,悦耳的有如潺潺流水般轻灵跳跃。辛又薇轻移莲步,身影幽幽,眉目含情。这乐音更胜舞姿,众人听到这里已不胜沉醉了。 本以为已是绝佳,还没过多长时间又横□□来一段琴音伴奏,与陨相互融合,舞着的众人互相对视一眼,这才一齐轻弯下腰,以右足为轴,娇躯转动,而后她的左手突然抓住置于笔架上的笔,轻沾石墨。一个转圈之后,曲调已转而大张大合,再见第一道屏风绢布上,已多几点斑斑墨迹。 “好!”黎安抚掌大笑,她看向丽妃:“果真百闻不如一见。还有……”他目光盈盈的看向在殿内中央的辛又薇,朗声道:“如今看来,当日在慕园的时候,绝不足今日的万分之一。” 连黎安都这么说了,众妃就算有妒忌也只能点头赞赏,纷纷夸耀。 一个变调之后,正是乐曲最激进的时候,长乐殿中央的四名舞姬的身影也越转越快,腰肢如无骨一般绵软,墨色长发摇摆不定在空中凌乱飞舞。 看客都已如痴如醉时,辛又薇的步伐和气息却骤然乱的毫无章法,她紧紧咬着嘴唇,抽搐的表情像是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与折磨,黎安一惊,忙挥手叫乐师停止弹奏,乐音一停,辛又薇失去了凭借,再无力支撑,她膝盖一软,结结实实的跌坐在地。 那一瞬间,惊愕声四起,其余三名舞姬不知何故,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吓的傻了眼,只齐齐叩拜在地。 黎安无视他们,霍然从宝座上站起,迈着大步径直走向了辛又薇,将她搂在怀里:“赵良,叫常业过来瞧瞧!” 赵良立时领命,匆匆而去。 因着长乐宫并不是供人休憩的场所,所以偏殿的地方相较狭小,除了黎安在内,诸妃并不允许步入其中。 内阁与外殿隔绝开来,长乐宫内一团糟乱,皇后为主持大局也不能分心顾及这件事的始末原委,更不欲站在这接近密闭的空间。 顾惠懿端然安稳的坐在一处,但目光却不能控制,有好几次望向内阁,心里始终空荡荡的。 芙嫔与辛婉仪几乎同时受宠,但今日黎安能因担心辛婉仪的身子,不顾众目睽睽之下横抱起她,再观芙嫔倒是没有在承宠的消息,此番比较悬殊,已是再明显不过。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27 章 佟佳晓畅站在离顾惠懿稍近的位置,她面色虽如常,声音却细致温柔:“婉仪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跳着舞,怎会如此。” 佟佳晓畅已经瞎掉了一只眼睛,看起来就又像只骨瘦如柴的恶鬼,一个残废的妃子,众人都避之不及,鄙夷厌恶之色瞬间浮在脸上,徐婕妤本想出言侮辱,但也不大好发作,只讪笑不已,干声附和着:“没准是婉仪进宫前就有什么没养好的病,不能有什么大动作呢。” 柔修容拄着脑袋,微眯着眼睛,应是酒劲过大,还不能完全清醒:“如果婉仪知道自己有病还能这么大动作,我看那不是身体有病,而是脑子有病……” 徐婕妤登时被气的面色开始泛红,嘴唇张了张想要还嘴,欲言又止,最后面带不屑的干笑了一声,随口道:“修容娘娘教训的是。” 柔修容摇摇晃晃的起身,都未正眼瞧她:“你都已经是婕妤了,还谈什么教训不教训的?”她轻轻呼了一口气,满嘴皆是酒气:“这酒可真是名不虚传。臣妾失仪了。”她对着顾惠懿施了个礼,声音里一派的玩世不恭:“饮酒伤身,臣妾现下胃里都翻涌的难受,就先告辞了。” 此话也出,也有不少妃嫔坐不住了,当下纷纷起身告退。 这时常业携着药箱匆匆而来。 赵良见到常业如见到救星一般,立马引入内室,临进门的那一刻,赵良转过身对着顾惠懿恭敬一拜:“皇上此刻正在气头上,夜寒露重的,不如各位主子先回宫等着也好。” 顾惠懿回眸,她的目光深深烙印在偏殿上。 辛又薇——她还是小看了她。 ☆、波澜(二) “那天冷的都不像样子,路上也滑,连皇上都染上了轻微的风寒,所以着意吩咐各宫娘娘早些歇下,但御驾行至慕园的时候,蓦然却瞧见一人在身披着红色大袄在那里翩翩起舞,皇帝自然觉得新鲜,心下喜欢肯定多看了两眼……” 秋容轻晒一下,颇为无奈,语气中是大大的不屑:“就是那时候皇帝临幸的辛又薇?要依我看,这些小小的狐媚手段若然能惹得皇上肯多看她两眼,不过也是因为她傻,一个人大冷天的在那跳来跳去的?呸!也不嫌别人看了会碍眼。” “也不尽然,如果她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吸引皇上的目光,那皇上见到她,不就会觉得无趣反而疏离她了么?” 秋容的眼神中处处都是不可思议,她的手上本拿着绢布擦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宫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以皇上对她青睐有加?才情,还是容貌?” “都不是。”另一端笃定的语气否认了秋容的猜测:“我听说啊,辛婉仪……不对,那时候还是才人,她非凡没有邀请皇上去宫里暖身子,反而是恳请皇上留在冰天雪地里同她一同赏梅……” 以南难得的有了讶异之色,眼色有意无意的掠过顾惠懿,那一瞬间悲怆的目光很快的被忍耐了下去:“胆子的确够大,皇帝本来就感染了风寒,她这样不是损害龙体么……有几个脑袋能够担当的?” 这些话或清晰或模糊的钻于耳朵,但顾惠懿一直静静不语,只抬手拂了拂衣衫上沾染的灰尘。 “后来果然皇上的风寒又严重了,还推了一天早朝,这对于皇上勉励政治的情况下可是少有的情况啊……” 顾惠懿终于有所动容,她的双眸内藏着某些情绪,轻轻注视着他们:“难道事情都传遍了,已到人人皆知的地步?” 秋容停止与那人的攀谈,她遥遥踱步而来,神情里的警惕之色渐渐浓重:“具体的奴婢也不知,但宫中的风言风语一向都传的很快。” “也不算风言风语,小道消息有时候并不是一无用处。”顾惠懿垂下眼睫,专注的把玩手上的戒指,看似漫不经心:“那时太后追溯源头,重重责罚了辛又薇,只是时间还能没过多久,皇帝就又下了一道诏书直接把她封为了婉仪,遥想此间种种,这并不单单是运气……” 今日的寒风还是一如往常般凉薄的彻骨,外头阴沉,唯有屋子里的炭火还会发出些明晃晃的光亮,顾惠懿把貂裘解了去,默言不语的回首当日秋容与康乐的对话,无由来心底生出几丝悲凉。辛又薇有什么阴谋诡计她不害怕,只是不曾想,黎安竟然这样紧张一个,她从不甚为意的女子。 茶盏中的水已经凉了,顾惠懿伸出手拿捏了一会,半晌忽然唤道:“秋容。” 室内静止的无一丝动静,顾惠懿向外张望,又叫了一声,这时有人答了声,来人却是以南。 顾惠懿心头有些疑惑:“秋容去了哪?方才回宫都没有瞧见她的影子。” 以南看了看窗外已尽昏黑的天色:“娘娘你忘了么,今日来了一批新的宫婢,秋容被派过去教导礼仪了。”她隐隐含了忧色:“但她已经去了好一会儿,按理说应该回来了,而且刚才长乐宫又出了那样的事……奴婢去找找吧。” 此时长乐殿的内室气氛凝重异常,辛又薇躺在床上微微蜷缩着,细密的汗珠不断落下,仿佛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黎安见到来人面色一喜,忙把他引至身前,脸色复杂而急切:“你来看看婉仪伤的重不重。” 常业低首拜道:“请恕臣越矩之罪。”他小心翼翼的褪去辛又薇的鞋靴,剪去血肉粘连在脚上的鞋袜,辛又薇令不丁被扯的一痛,倒吸口凉气。 待鞋袜也摘除干净,只见细密的长针深深浅浅的扎在雪白的足底上,尤显得格外狰狞刺目,黎安一惊,面色恍然凝重,他凑进前仔细的看了看足底伤口,血肉已经粘连的有些凝固,流露在外的猩红色液体紧紧依附在皮肤之上,似乎还有化脓的迹象。 常业松了口气:“只是皮外伤,婉仪足下其实并无大碍,只待微臣用清水擦拭干净,余针祛除,复用白绢裹药缠足即可,只是过程中会有些疼痛,但请婉仪忍耐一下。” 钻心的疼一直带着温度灼烧着,辛又薇看着的足底,干褐色的的血迹像是纵横斑驳的树杈缠绕,她面容突然变得冷毅,嘴畔泛起的是一抹苦涩的笑:“这点小痛,臣妾不足为惧。” 常业闻言颇为有赞赏之色,倒是黎安面色不豫,目光中闪烁着不明其意,他凝视着辛又薇,语气平滑不带怒意却又寒冷似铁:“看来朕平日里对你有些太放纵了!” 辛又薇抑制住心惊,抿着唇,似低语一样,喃喃道:“臣妾有罪。” “有罪?你可知你真正的罪过又是什么?”他语调一转,思虑中猜忌伴随着将信将疑:“朕大设宫宴,不是为了让了让你搅乱成这个局面,你若有伤在身大可不必如此逞能!莫不是你今日忍伤一舞,就是为了向朕证明你的忍耐,以便勾起朕对你的疼惜?” 辛又薇眼眶开始发热,她瞪着要涌出热泪的眼,平静的问:“难道在皇上眼里,臣妾就是这样一个女子?” 这样悲怆的诘问,黎安被她看的于心不忍,他背过身去,更像在抚慰。 霎时足下有一种虫蚁啃噬骨髓的痛,腐烂的肉已经豁开,常业小心翼翼的挑出一根断了半截的银针,辛又薇闷哼一声,却面不改色的看着他的动作。 如锋芒般尖锐的目光冷冷扫过黎安尊贵沉重的背影,她眼底本要溢出的水汽再也不见踪影。 染血的丝绢被当作垃圾丢弃在一旁,足下的针孔紧密恶心的结合在一起。 “别拦着我,我要见皇上!” 突然从外面传进来女子的高喊,黎安不悦道:“出了什么事!” ”皇上,是廖婕妤前来求见。“门上依旧可以显现出缠斗的身影,侍卫一面得拦着她,又不敢对她以下犯上。 ”她怎么来了?“黎安眉峰微有轻蹙,转身对常业吩咐道:”行了,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常业走后,黎安坐了下来,喊道:“让她进来吧。” 廖婕妤得到传召,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与之前跟侍卫胡搅蛮缠的样子大相庭径,她的目光飘到黎安身后,看着榻上躺着辛又薇垂下眉睫,低沉沉的说了一句:”皇上,辛妹妹的脚不是扭伤!” “朕知道这不是扭伤!”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28 章 廖婕妤讪讪,又道:“皇上,臣妾的意思是,妹妹这次事故乃是人祸,不是天灾。” 黎安失去耐性:“往日里你说话直来直去,很是爽利,今日反而吞吞吐吐的,你是在跟朕打哑谜么?” 廖婕妤匆忙摇头,她这动作太急,连头上垂着的珠花碰撞在一起,出了声音:“臣妾只是怕这件事牵扯太大,所以……” “行了!”黎安不悦摆手:“朕恕你无罪便是!” 辛又薇本默然许久,此时却突然出声道:“这次事出意外,皇上不要听信姐姐一面之词。“ “你们姐妹情深的戏码朕没有兴趣。”黎安转过头看向辛又薇:”没有你的事,你好好养伤,而你……接着说!” 廖婕妤道了声是,继而慢声道:“辛妹妹的脚伤由来,可要说起一个人。” “是谁?” “依如宫的秋容——” 黎安的目光阴晴不定,他的声音里也夹杂着疑惑:“跟她有什么关系?” 廖婕妤笑意盈然:“这个恐怕臣妾得从头说起了,皇上还记不记得丽妃娘娘今日曾说,原本是在宫外找了一名舞姬,但是却意外扭伤了,才由辛妹妹来代替她?” 黎安‘唔’了一声。 “但其实丽妃娘娘找的那名舞姬脚并非是自己扭伤,而是有人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有人推她让她摔下了楼梯,虽然无性命之忧,但这舞是不能在作了,这时辛妹妹知晓娘娘难处,才主动请缨……“ ”你想说有人知道婉仪代替舞姬一舞,因此特意在鞋里放针伤了她?“ 廖婕妤平吁了一口气,小心的瞧着黎安的眼睛:”皇上,从舞姬遇害一事就是有预谋的针对,并非意外,而且皇上且静下心来想一想,妹妹从才人到婉仪不过一夜的时间,明里暗里定受小人排挤。请皇上看看这个。”廖婕妤从腰间拿出一个普通纹样的荷包。 黎安若有若无的瞧了她一眼,他接过荷包,打开之后,赫然出现了十数根比平常短半截的针,黎安取出一根,仔细对着烛火瞧了瞧,发现每一根都是特意被截断的。 廖婕妤在黎安闪动的目光便知他存了疑心,她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又开口道:”这些就是臣妾在秋容身上发现的。“ 黎安面无表情,生冷的冒出一句话:“朕会在养心殿亲自问一问她。” ☆、君心不惑 春去秋来,宫里这样漫长寂然的日子,顾惠懿不曾想,自己就这样如履薄冰的过了四年。她本是武将之后,就算歌舞琴艺上少了那些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但要论起比起策马射箭,她自问从不逊于任何儿郎。驰骋草原,翱翔于蓝天之下,这些寻常女子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父亲会无条件的满足于她。 早起梳云鬓,对镜贴花黄 而后翻天覆地,这简单的一句话很好的描述了顾惠懿彻彻底底失去了红墙外生活的现状。 入宫的第一年中,每一天顾惠懿都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腕力和臂力如流沙般逐渐流失,皇帝给了她世间身外之物最昂贵的一切,至高无上的身份,宫人对她唯唯诺诺的尊崇,让她日复一日并存着习惯和厌烦。只是更多的时候,她都十分想念府中马厩里独属于她的小黑马,她想知道,她的小黑马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跑起路来足下生风,小黑马的性子又倔又烈,但它却极通灵性,相伴顾惠懿多年,它也一定也不愿意换了主人。 除了家中父母幼弟的安康,每次书信的往来,信上都一定要问上一句它的情况。 但是时光匆匆,这四年里,她幼弟成年之礼她只能选择错过,母亲的病重也根本不能侍奉在前,就连书信的来往慢慢变少,小黑马还好不好?她也无从得知了…… 任何有关于她得天独厚的一切都在此起彼伏的斗争中沦陷。她见了很多人的生死,那些豆蔻红颜,像极了宫中冬时凋零,夏时绚烂的花,周而复始着不同女人的青春。 长乐宫宴,群芳争妍。 女子温婉才行兼备,尤需要琴棋书画映衬着,但顾惠懿只有后天练就的‘书’还勉强过的去眼,失去了原有的生活轨迹的她在层出不穷的新鲜技艺中被其他女人分拨了不少的宠爱,但好在顾惠懿也算饱读诗书,想来当日宴上随笔赋上一词,还不至于被暗笑成身无旁技,无才无德。 除此之外,顾惠懿也要时时刻刻防着丽妃会用什么方法勾起黎安对她的垂怜。顾惠懿不得不承认,丽妃够美貌,够心狠,她不得不防,只是丽妃那样短暂性的失宠,早晚会有死灰复燃的一天。 只是不成想丽妃竟然先发制人,她针对她的痛脚,让自己别出心裁。 当丽妃介绍来人是辛又薇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集在她身上,顾惠懿也不例外,不自觉的望向黎安,黎安眼中尽是玩味期待的笑意,她知道,辛又薇成功的引起了注意。 她心中喟叹,放眼一望,四周皆是纸醉金迷的欢笑宴宴,那时辛又薇挽成飞天髻,着着一身如皎皎月色的百褶长裙,清丽出尘,气质飘然,她的双手端于前胸,施施然的走向正中央,略一施礼,美目顾盼,几乎以为是瑶池之仙。 当看见黎安惊艳的那一刻,顾惠懿便知道,这件事她绝无可以转寰的余地,可惜,等到辛又薇栽倒在地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然误入了对方的圈套。 直到晚上回宫少了秋容的影子,一切的计划,她才可以约莫出七火煲一会营养才不会流失,最能滋补,皇上若不嫌弃臣妾这,多等几刻可好?”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29 章 他看似无力的摆了摆手,屏退了其余在旁候着的宫人:“你们先退下,朕有话单独跟贤妃说。” 顾惠懿静静坐到黎安对面,两侧烛火火光十分柔和,满室里充满着微妙的气氛,黎安的眸色也在做活的映衬下变得温润了许多,他看着盘子里精致摆放的甜点,拿起一块细细咀嚼:“想起来,朕也有段日子没有与你好好的吃顿饭了。” 顾惠懿刚要答话,黎安又道:“你是事先知道朕要到你这来,所以特意备下了这些糕点?可这些朕可事先都没有交代过。” “是,臣妾知道。”顾惠懿闻言已经屈膝跪下,而黎安也并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只是一味的看着她,带着审视的意味,顾惠懿嘴唇泛着苦笑,娥眉轻蹙,戚戚道:“但是这些……皇上你可知臣妾每日都会备下皇上喜欢的不同糕点……” “今日是茯苓糕和阳春白雪饼,明日便是太和粥和八珍膏,这样日复一日的循环下去,终是想着皇上会吃到这些,也不枉费臣妾一片苦心。” 黎安上前扶起顾惠懿,无奈又怜惜的抚上她的眼:“惠懿,你莫要怪朕……” “臣妾不会。”顾惠懿摇了摇头。 黎安拿起盘中的茯苓糕,今日的茯苓糕顾惠懿特意吩咐做的与寻常不同些,单论样子就比平常小上一圈,而且质地更加光滑,入口即溶。 果然没辜负顾惠懿的一番心思,他又咬了一口,看来很是满意:“今日朕尝的与寻常吃的都不大一样,爱妃可否细细讲来这其中做法?” 再次听闻这个称呼,顾惠懿怔然片刻后,笑了笑,落落大方的应道:“其实也不难,取茯苓,山药,粳米,芡实。四位原料磨成细粉之外,臣妾又取了莲子和粳米掺杂其中,加入少许蜂蜜,玫瑰汁子,用水和成糕放入笼中蒸熟即可。” “也难为你了,竟要花上这么多的心思。”他淡淡的笑着,笑容里是早有预料之色:“你在知道辛婉仪的脚并非扭伤么?” 顾惠懿懵然抬头,表情无措,但没有多说一句话。 前一刻的温软呢喃,下一刻就像一剑封喉的利剑,来回转换的没有半点可以迷茫的时间,有的只是一种冷了心的失望。 “辛婉仪的鞋被人动了手脚,她的脚被针刺的血肉模糊,有人说在南旋殿附近看见过你身旁的丫头鬼鬼祟祟,并在她身上搜出了一包针。”黎安侧目看着顾惠懿,语气坚定:“可是朕不喜欢听一面之词,因为那样会令很多东西蒙蔽了朕的双眼,朕要你亲自告诉我!” “臣妾没有做过任何有关伤害婉仪的事。” 黎安面对顾惠懿这样不卑不亢的回答,并没有动怒,只是很冷静的看着她,这一种几乎放任的态度,让顾惠懿的心反倒没有依凭,她怀揣着惴惴不安的揣测低下了头。 “朕来之前问过皇后,她并没有属意让任何人教习过礼仪,所以你的侍女一整天不在你身边,你都不觉得奇怪么?“ 顾惠懿心中一凛,目光却带着凄然,声音幽幽道:”皇上,到现在,臣妾已是百口莫辩了。臣妾只说一句凭着良心的话,臣妾绝无害婉仪之意。“ 黎安站起身来,敛起笑容:“朕不听一面之词,但听百家之言。今日有些乏了,你也早些歇下吧。” 这样冷淡的语气,顾惠懿已知他有些不情愿了,但无法,只得恭谦的屈膝,柔顺道:“臣妾恭送皇上。” 走到门边的时候,他的背影一僵,停了一停:“朕不会深究此事,因为你始终是朕的贤妃,但是思之过之,你是该收收性子了。” 那一瞬间,并没有愤怒和难过摧毁着顾惠懿。 她也没如往常一般怔然的看着他硕长凛然的背影。 嘴角漫上一丝寂寥的笑,这局输了,不怕。 不管这宫里最后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我顾惠懿发誓,一定要让你比我先死! ☆、夕夕成筹 一日昏定晨省后,廖婕妤便受丽妃相邀,一道去了桑仪殿。 廖婕妤普一落座,便见碧菱端来一个黑色陶罐,递于自己,廖婕妤的目光落到陶罐上,心中微微一动,笑的谄媚:“娘娘这是……” 丽妃明眸清丽,微微一笑:“你应得的,好好收下。”她给碧菱个眼色,碧菱会意,掀起封在上面的盖子:“这是龙园胜雪,因这数量极少,有时连娘娘都舍不得喝。” 廖婕妤没压住自己的好奇,像陶罐里瞟一眼,她虽不懂茶,却也知晓这茶堪称白茶中精品中的精品,因其茶色洁白如雪,光明莹洁,状若银线,故有此名,而其工艺传闻则是更加复杂,熟芽在剔去,只取其心中一缕,并用珍器储清渍之。 碧菱见廖婕妤这表情在旁解释道:“这茶名贵在工艺,而且茶叶本身也矫情的很,因此一年到头茶叶的数量也不过尔尔。” “娘娘,这茶这么名贵,那臣妾就更不要了。” 其实廖婕妤眼中的渴望已经透漏出她的垂涎,只是面上还维持着客套,丽妃也不拆穿她,淡淡道:“收下吧,这件事你办得很漂亮。” 廖徐婕妤不觉含笑:“如此臣妾多谢谢娘娘了。”她看着丽妃心情甚好,似探究的问道;“娘娘,有一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丽妃知她想问什么,喝令宫女都退下后,对着徐婕妤笑道:“你时想问为什么本宫会确信皇上会信你的话。” 廖婕妤面色尴尬,微微一红:“臣妾当日看皇上并无多大的反应,而且,皇上素日来最喜爱贤妃,若是被皇上查出来此事并非贤妃所做,臣妾怕……” “你不必怕,本宫好歹服侍君驾多年,皇上是个什么性子,也能知晓一二。” 这件事丽妃是幕后之人,但什么事情都是她自己挡在前头,顾惠懿只怕是不会在令她好过了,她这一迟疑思索,丽妃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婕妤不必整日想些有的没的,放心……出了事,还有本宫一力担着。” 丽妃抬眸,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本宫有些累了,婕妤要是无事就先行回宫吧。” “娘娘,奴才看的很清楚,廖婕妤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陶罐,从桑仪殿出来,应是丽妃给的东西,看来上次诬陷娘娘的事,廖婕妤可是功不可没呢!” “廖婕妤不如徐婕妤细心,为人又两面三刀,讨好丽妃不够,又想讨好本宫,这样的墙头草丽妃怎么会放过她?”顾惠懿的视线落在康乐身上,手指扣在桌上,语气凝重:“你要好好学着点,如果丽妃真的想包庇廖婕妤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跟她有任何来往,她就是想告诉本宫,辛又薇的事都是廖婕妤做的。” 康乐一愣,继而道:“奴才知道了,可是娘娘……为什么容姑娘那天回来,会不知道这件事?” 秋容回想起那天仍旧心有余悸,面色瞬间浮白,勉强回道:“那日奴婢与人发生争执,被打昏了以后就在养心殿了,奴婢在醒过来,却听太监禀报皇上已经到了,奴婢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但没曾想皇上倒是没想难为奴婢,三两句话就给奴婢放了。”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太过奇怪,康乐只知辛婉仪的脚伤了之后,皇上隔天便驾临了依如宫,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兴师问罪,但那次皇上走的很着急,脸色也不大好,他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追问道:“容姑娘,皇上那天到底问了你什么。那天又发生了什么,你在一五一十的讲讲清楚。” 顾惠懿点了点头:“你说吧,本宫也想在听一听。” 秋容瞪着双眼表情很有点惶恐不安:“皇上问我,为什么没有近身服侍娘娘,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南旋殿附近……其实那天曼槐姑姑来找我,说是宫里来了一批新入宫的宫女需要人教导,奴婢当时也没有多想,只大致告诉了以南。那天皇上设长乐宫宴,所以各宫里很冷清,都没什么人,只是奴婢路过南旋殿的时候见两个宫女在争执,然后她们互相推搡着对方,就掉出了一包东西,当时奴婢觉得好奇,就弯腰捡了起来,奴婢还没等打开看看,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宫女把抓住奴婢的手,奴婢挣脱不得但也认得她,她是辛婉仪的人……” “然后,奴婢自侍身份本想教训她一番,就听她口口声声说什么陷害婉仪之类的,要求皇上做主把奴婢送到辛者库,奴婢觉得莫名其妙,想要走,她却不肯放手,后来奴婢好像被人打了一下,就昏迷了,在醒来,就在养心殿了。” 回忆起当时,秋容此时的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还是惊魂未定,以南上前安慰了她一番,忧心忡忡的道:“娘娘,这也怪不了秋容,对方是有备而来的,秋容正好误入了对方的圈套,婉仪的脚又被伤了,而人证物证也都在,皇上很有可能起疑的。” 顾惠懿漫不经心的用指甲敲了敲杯盏,她冷笑一声,悠悠道:“曼槐以前是德妃娘娘身边的人,心思缜密,在后宫生活了不少念头,皇后爱惜她,才把她留在身边,没想到,她竟然与丽妃串通一气来陷害本宫了。”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30 章 以南‘啊’了一声:“那这件事皇后会不会是幕后之人,难道皇后想把娘娘除之而后快?” “这件事本宫还不好妄下定论,虽然皇上说皇后并未传召任何人,宫里也没有新来的宫女,但是皇后也许是真的不知情,只不过,这恰巧证明了秋容在撒谎。”联想到此层,顾惠懿微微一笑:“也许丽妃最高明的手段,就是想要挑拨离间呢,她这一步棋,还真是一箭三雕。” “陷害本宫妒忌辛又薇不说,还让她铲除障碍最先荣获圣宠,顺带挑拨了本宫与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真是好一出苦肉计!” 把其中串联起来,以南越想越心惊,只勉力定了心思,低声道:“原来娘娘与丽妃未曾有这样撕破脸皮的时候,现在愈想,便愈觉得丽妃心思之深,无法揣度。” 顾惠懿唇角的笑意慢慢收敛,目光狠戾:“她最厉害的不是心机,而是揣度圣意,她知道凡事皇上信都只会信一半,秋容不过是一出障眼法!若是皇上真的觉得秋容是得本宫授意陷害辛又薇,那她与皇上说去教导宫女就是欺君之罪,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秋容闻言后退了一步,脸色霎时雪白,不敢置信。 以南扶着她的双肩:“你别怕,现在我们不都是好端端的么?”她停了停,看着顾惠懿:“娘娘,既然皇上知道你没有在辛婉仪的鞋里做过手脚,又怎么会放由别人冤枉你?” “你还不记得当日丽妃在长乐宫宴上说的话?她说本来是在宫外找的舞姬,但是那舞姬扭伤了脚,所以才会变成辛又薇。” 以南点了点头。 “很显然,皇上以为是本宫找人伤了那名舞姬,如果皇上真的是认为就是本宫伤了辛又薇,伤害妃子的大罪,能会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么?” 以南默然住了半晌,有点不可置信:“皇上竟然会相信这样荒谬的事?” 康乐呆怔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南姑娘,你仔细想一想,这并不荒谬。众所周知,今年皇后娘娘的身体不适,所以长乐宫宴的大小事宜由我们娘娘全权代劳,而娘娘又没经验,只能墨守成规。但是,一向与我们娘娘不睦的丽妃想出了一个新鲜花样,为博圣上一笑。而偏偏在这时候,如果丽妃安排的计划出事了,你第一个想到的,会是谁做的。” 碧空上的太阳被浮云遮挡,压住了光芒,如今浮云尽散,就像这些真相一样,毫无保留的暴露了原本的模样,顾惠懿胸口泛起了酸涩,她容色一黯,淡淡的撇过头去。 以南道:“娘娘,所有有关的证据都是于我们不利的,若要深究,我们的确讨不回来一丝好处,可是风水轮流转,笑的最后的,绝不是丽妃。” “是啊”顾惠懿抿了抿唇:“来日方长……”以前黎安从未这样怀疑过她,果然,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不复当初了么?她垂下长睫,除了深不可见的心意之外,也涵盖了无奈和不甘的怨:“廖婕妤是不是一直都再养画眉鸟?” 康乐诧异:“娘娘是要见廖婕妤么?” “明日吧。”顾惠懿旋即站起身来,端详着放置在门侧的珐琅花彩瓷瓶:“想来婕妤最近受礼手都要收酸了……还有,你记得,本宫想见见那两只鸟,你也一定要让她带过来。” ☆、惊鸟不语子规啼 昨天夜里,大雪骤降,点点棉絮点缀空气中刺骨寒气,簌簌而落的斑白带有铺天盖地的冰冷绵延侵袭,仅仅一夜之间,大地上覆着一片令人刺痛人的白色,冬日里残存的冷气让人不禁喜欢缩着脖子。 依如宫的内室里,炭火正烧的红旺,放置在案旁的博山香炉里腾出丝丝袅袅的雾气,鼻息间扑朔而来的是一股淡雅幽香的芳气,在附近久久徘徊,闻之甘甜,宛转不散。 康乐掀开帘子,朗声道:“娘娘,廖婕妤来了。”他一停,忍不住笑意,眉飞色舞的道:“外头冷,奴才也没为她奉茶,她也不敢有半分不满,只是不停的搓手,应该是冻坏了,看到她那倒霉的样子奴才就高兴,真是大快人心!” 顾惠懿斜卧在软榻上,捏了捏额角:“你就说本宫才醒,让她在等半柱香。” 康乐喜不自禁:“是,奴才这就去回了她!” “她有没有把画眉鸟带来?” “那是自然!娘娘的话她敢不听么?” “恩,如此到最好了!”以南扶着顾惠懿懒怠的坐了起来,她一笑:“去把画眉拿进来,那样金贵的鸟,可别在外面冻坏了。” 康乐领命而去,以南当下就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这下廖婕妤的鼻子都得气歪了!” “这有什么,那两只画眉鸟她不也爱的紧么!”顾惠懿转头向窗外看到外面屋檐上厚厚的积雪,兀自想到廖婕妤一副泫然欲泣的脸,心底一阵畅快:“听说她前半年还颇受宠爱的时候,纵容下人打了佟佳晓畅,可惜后来皇上就在没传过她侍寝,也终于会学着夹着尾巴做人了。” 以南不以为意:“不过是只经不起吓的纸老虎,好在还知道收敛。” “说起佟佳晓畅,本宫有日子没见过她了。” 提起她,以南轻叹道:“现在她那里和冷宫没什么区别了,瞎了一只眼睛不说,内务府发下的份例还都是最不好的,听说常良媛原先嫉恨她成了小仪嫉恨了好一段时间,现在佟佳晓畅落魄了,丽妃也不管她,常良媛几乎有事无事都会羞辱她,好在最后小容偷偷溜出去找到了芙嫔,要不然屋里一直用着湿炭,人都要被冻死了。” 虽然佟佳晓畅的下场这样凄惨顾惠懿也算是推手之一,然而这后宫里的女人可怜的又何其多,她稍作想想,便无心理会,这时康乐提着鸟笼子进来:“娘娘。” 赫然见到笼子里竟然有两只大约六寸的鸟互相嬉闹,它们的背部大致都是褐色的,光亮顺滑的有如羽锻一般,顾惠懿走近一瞧,微微诧异:“说起来,本宫是第一次见这种鸟,没想身形如此硕长。” 康乐笑道:“这鸟养起来全看喜不喜爱,如娘娘这般喜静,它要是不停的啼叫,娘娘肯定讨厌。” 以南对那两只鸟毫无兴趣,只拽了拽康乐的衣服,笑嘻嘻的问道:“怎么样,廖婕妤什么反应?” “反正是笑的挺尴尬的。但也什么都不敢说。” 顾惠懿用着小拇指的护甲伸进去逗弄了一番,她的神情专注全被两只画眉鸟吸引了过去,只听她头也不抬的道:“让她在那继续反省一会儿吧。” 廖婕妤独坐在外殿内冻的连脚趾都僵硬了,她不断的搓着双手,奈何双手也冻得有些发红的干裂了,她心底觉得屈辱,时间也过的异常漫长,正等着何时能结束这种酷刑,贤妃终于肯让她进去了。 内室有着与外面天壤之别的温度,此时顾惠懿正坐在上座百无聊赖的逗弄着她的鸟,她脸色一沉,笑容是挂不住了,她屈了屈膝,戚戚道:“贤妃娘娘金安。”顾惠懿闻言不深不浅的看了她一眼:“婕妤站在那做什么,快过来坐。” 廖婕妤尴尬之色渐浓:“臣妾不敢,敢问娘娘今日……” “难不成是婕妤怪本宫让婕妤等的时间长了。”顾惠懿无声的笑了笑:“也对,换作是本宫,本宫也会生气的。”她不在逗弄画眉,目光定定的看着廖婕妤,喊道:“以南,去把本宫的珐琅花彩瓷瓶拿来,权当给婕妤赔罪。” 刚收了丽妃的龙园胜雪,如何在收下顾惠懿的东西?廖婕妤一时犯难,被盯的浑身不自在,但看她目光殷切,回绝是绝不可能了。 以南双手呈给廖婕妤,笑的无邪:“这瓷瓶娘娘平日很是钟爱,婕妤有福了。” 廖婕妤无奈只得接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臣妾多谢娘娘了。” “怎么看婕妤好像不大甘愿似的?”顾惠懿含着愉悦的笑意,赞赏道:“婕妤这鸟养的真好,叫声也很是好听,难怪平日里这么疼爱她们,以前本宫还孤陋寡闻没见过画眉呢。” 廖婕妤也跟着赔笑:“臣妾不得娘娘盛宠,所以无聊,打发些时间玩儿的。” “娘娘——”这时康乐禀报道:“吉嫔小主来了。” 顾惠懿眼眸一亮,登时道:“还愣着做什么,吉嫔有孕在身,还不快请进来!”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31 章 此番侮辱在明显不过,饶是廖婕妤在会逢场作戏此刻也怒火中烧,只恨得新仇旧恨一并发作了! 吉嫔掀开帘子,美目顾盼,一声碧色的衣裳清凉的可人,她的发梢上还粘连了湿润的水气,想是被落雪浸湿了,吉嫔见到廖婕妤很是表情很是惊喜,刚要拜见,顾惠懿却快一步的扶住了她:“有身子的人,还闹什么虚礼?” 吉嫔的小腹已经隆起的很明显了,廖婕妤带了一丝妒色,目光落在吉嫔的肚子上:“妹妹的月份大了,可要当心注意些。” 吉嫔爱怜之色越发浓重,她眸中无一不是暖意,手掌覆上小腹动作轻柔舒缓,摸着未出世的孩子,她笑的幸福不禁令人动容,顾惠懿把这情绪收尽眼底,心里有一丝空洞,但更多的惊讶于吉嫔能在人面前伪装的如此没有破绽,果不其然廖婕妤已然别过眼脸,几乎是要忍不住恶言相对了。 吉嫔只作不晓,惊喜的看着笼中的两只画眉;“这是婕妤姐姐的吧。”她显得雀跃:“臣妾幼时也想养两只鸟来着,但是奈何家父管的严便不了了之了。” 说起画眉,廖婕妤的表情才能稍微有点转寰:“这两只鸟臣妾养了有些日子了,很通人性呢!” 吉嫔有了兴致:“臣妾听闻有些鸟养的时候长了,可以站在主人的手指上,怎么赶也赶不走。婕妤姐姐是否也能做到呢?” “这鸟毕竟没有人的思想,不好控制。”顾惠懿又淡接着淡道:“何况鸟会飞,要是真的飞走了,就找不回来了。” 廖婕妤眉间颇得自傲之色:“娘娘这可就说错了。” “哎呀,真是。”吉嫔乍听此言更显雀跃欢欣:“如此一来,臣妾可真的开了眼界了!” 顾惠懿摇了摇头:“妹妹你有孕在身,万事可要小心的好!” 廖婕妤犹然不服:“娘娘不相信臣妾么?” “罢了罢了,婕妤既然这样说,那就一同也给本宫开开眼吧。” 廖婕妤的手很小心的伸进笼子里,那两只画眉鸟跳了跳,但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廖婕妤抓住它的身躯,吉嫔喜不自胜,连连叫道:“果然是个通灵性的小家伙!今日还真是谢谢婕妤了,知道臣妾喜欢鸟,特意拿来。” 廖婕妤微怔——这不是贤妃让她拿来的么?她没来得及细想,又专注的看着手上的画眉鸟。画眉鸟性格温顺,模样很是乖巧可爱,只听画眉鸟叫了两声,便主动跳到了廖婕妤的一根手指上,用它的尖喙轻轻琢了琢。 顾惠懿也笑:“看来本宫多虑了。” 吉嫔一回身,不巧正碰到了放在身后的笼子,笼子‘哐’的一声摔了下来,而里面还有的一只画眉鸟显然受到了惊吓,扑楞着翅膀飞了出来,跳到了廖婕妤的肩头。 吉嫔尴尬笑笑:“对不住了廖姐姐。” “没事。”廖婕妤心觉异样,脸色有些难堪:“算了,倒也……” 这话还没说完,其中一只画眉鸟突然大声的哀嚎起来,廖婕妤脸色微变,不知何故,本想把它抓回到笼子里,另一只也突然变得不安分,像发了疯一样。廖婕妤刚一碰它,它爪子一勾立刻勾破了廖婕妤的手背,廖婕妤怒不可遏,气的脸色发涨,一时只知原地跺脚却不知做些什么。 这时殿外有人听到声音,冲进来好几个人,康乐见状也大惊失色忙去找东西想把两只横冲直撞的鸟打下来。 屋子里的人一多起来难免就会磕磕碰碰,顾惠懿与吉嫔刚准备出去远离这地方,一只鸟就直冲冲的冲着吉嫔的人撞过来,那鸟体态硕长,哀嚎的声音惊悚凄厉,吉嫔只觉得那鸟不断放大要琢他的眼睛,她被吓的懵然无措,只知道退后的两步紧紧捂着小腹,眼见画眉鸟要撞了过来,顾惠懿见势不好上前一步一把搂住吉嫔向旁翻去。 吉嫔重重的一跌压在了顾惠懿的身上,顾惠懿失去了重心平衡好像大力的磕到了什么地方,那一瞬间震的她发麻,随后脑袋里像要有什么东西要炸了开来,她勉强摇了摇头想试图清醒,想要看看吉嫔的情况。 纷乱之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叫她…… 但是顾惠懿此时只觉得有一股疼痛犹如撕扯般的遍布漫及,她话还未能说的出口,只见眼前一黑,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浊 幽幽转醒,入目处,人影叠叠幢幢。 顾惠懿微微懒怠的抬起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变作清晰,离她最近的一抹颜色凉薄的刺眼,却有着火一样的热度灼痛了她的眼眸,额上渗入了钻心的疼痛,毒辣辣的感觉令她眉心一皱,恍惚想起来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地方。 黎安见他醒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快,看看贤妃的身子还有没有大碍。” 搭上手腕的指头已经有着暗黄的斑,顾惠懿撇过眼去看他,原来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江太医,只见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小心的察看顾惠懿的额头,额头上的血迹已经被处理掉了,只留下颜色还殷红的伤口,毕竟是额头上的位置,会不会留下疤痕?她还在胡乱想着,江太医开了口:“皇上放心,娘娘这只是皮外伤,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听到这消息,黎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的笑容疲惫不堪,却处处透着欣慰:“你没事就好了。” 皇后的脸舒缓下来,轻柔道:“妹妹可不知皇上多紧张你。” 吉嫔在旁轻轻擦泪,她走近顾惠懿的床边,施了一礼:“妹妹多谢娘娘,要不是娘娘护着我,恐怕我和孩子……” 顾惠懿有一言没一言的听着,满室内乌压压的人群,尤其是女人身上的各种香气混合在一起,散溢在空气中各处,她心下厌烦,面上却先浮起了如释负重的笑意:“重要的是皇嗣没事就好。”于此同时,她见到了黎安对她的担忧,心里暗暗的送了一口气。 黎安轻轻握住了顾惠懿的掌心:“你好好休息。”他转睛,看着垂手而立吓得一脸惨白的廖婕妤,声音徒然起了怒意:“你怎么连两只鸟都看管不住!而且还出了这样的事,幸好贤妃和吉嫔都没事,不然一定唯你是问!” 廖婕妤面如死灰,战战兢兢的回道:“那两只画眉一向温顺,而且那画眉鸟是贤妃让臣妾拿来的……” 闻得此言,吉嫔眼中即刻又含了泪,声音悠然凄楚:“这一切都怪臣妾不好,臣妾那日像娘娘说起幼时与家父争执想要养画眉鸟的事,但家父不肯,所以这么多年心愿一直作罢,但是娘娘听了心中计较,她知臣妾不好开口,便把这事告知了婕妤。” 黎安思索片刻,眸光冷硬如冰看向廖婕妤:“也就是说,你知道吉嫔会去贤妃的宫里?” 廖婕妤眼光迷离,懵然无措的与黎安在半空中对视:“臣妾事先并不知晓啊。只是贤妃娘娘吩咐,臣妾便依言照做了。” 正在此时,听殿外响起一声高喊:“丽妃娘娘到。” 屋子里的光线昏黄,有一种压抑的凝重感,只见顾惠懿病弱潺潺的躺在床上,黎安表情也不复往常,像在盘算什么,事情情况她大致了解,她这次走的很小心翼翼,生怕泄露一丝快意浮上眼底:“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黎安并没有给予任何的回应,丽妃仔细看了看面露伤怀的吉嫔,笑了笑:“妹妹无事就好,倒是臣妾记着妹妹在绮巧殿很少与人来往。” 吉嫔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黎安:“臣妾有孕期间,都是贤妃娘娘一直在照顾着臣妾,这份真情,如何能使臣妾不感动?” 黎安也有动容之色,再见到看起来同样虚弱的廖婕妤,气又是不打一出来。芙嫔觉得其中关节蹊跷,再看顾惠懿的神情,已然上前一步进言道:“皇上,诚如婕妤所说,那画眉鸟性情温顺,怎么会突然发了疯一般似的?臣妾怀疑,是有人故意操纵,蓄谋已久。” 黎安听完之后脸色变得越发沉郁:“朕也在想这件事,如果真是有人蓄意而为,那定是喂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越想越觉得不对,语速变得又急又快,最后喊道:“来人呐——” 听到声音,立即从殿外进来两名侍卫。 黎安神色冷峻:“贤妃昏倒,内殿定一时无人打理,想必周围的痕迹都还没有动过,你们到时候去看看鸟笼子里有没有剩余鸟食,要是没有便去廖婕妤的宫里找,还有你——”他一指已经年迈的江太医:“你跟着一同前去,势必把所有的鸟食检查一遍!” 黎安的表情如寒冬腊月里的冰谭,浑身笼罩着一股冷意,显然是动了真怒,廖婕妤的脑袋如拨浪鼓一般,使劲摇了摇头,她跪行到黎安面前,用手扯了扯他的长袍,抬首间,瞪着满含泪水的眼睛:“皇上为何要搜臣妾的宫,臣妾问心无愧。”她眨了眨眼,双眸愕然流下两道泪水:“皇上,臣妾是被陷害的。” 黎安森然冷笑:“但凡出了事,你们一个个都跟朕讲什么问心无愧。” 皇后眉头深深紧锁,仿若菩萨一般眼中充满怜悯:“婕妤你这是做什么?现在事情尚未定论,你先起来好好说话。”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32 章 丽妃娇艳一笑,轻启的朱唇如鲜血欲滴:“是啊,皇上又没定妹妹的罪。妹妹如何必如此呢,未免大惊小怪了吧。 顾惠懿的声音淡淡的,如梦呓般低语:“臣妾也只希望是一场误会。” 廖婕妤苍白如鬼的脸庞纵横着深深浅浅的泪痕,她对着顾惠懿怒目而视,几乎恨不得要吞噬了她,然而她始终不敢在多说一句,心底隐隐期盼着这件事并不会危害到自己。 殿内空旷寂静,诸人皆是表情各异,不消片刻,侍卫便与江太医匆匆归来。 廖婕妤眼眸一亮,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黎安依旧沉着脸:“有没有发现?” “寒石散、是寒石散……”江太医年过半百的身子走去路来显得颤颤巍巍:“摔坏的鸟笼附近,除了零星的黄米,地上洒了些白色的的粉末,人服用寒石散之后,会浑身发热,乃至癫狂,微臣断言,若是鸟类突然发狂,定是鸟食了寒石散的缘故!” 黎安的脸色铁青到了极点,切齿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顾惠懿!”廖婕妤只觉身处极地寒冰之中,她的脸色尽失,忍不住身子瑟瑟发抖,从嗓子里的凄厉尖叫震的人发麻,她绝望的瘫倒在地,蓦地转首看着黎安,忍痛含泪,凄苦的像无依无靠的浮萍:“那日贤妃叫臣妾去依如宫一叙的时候,臣妾就在起疑,千不该万不该……” 她犹自絮絮的哭泣,吉嫔也难掩悲凉的哭了起来:“婕妤姐姐,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一丘之貉,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廖婕妤‘嗬嗬’的冷笑:“难怪贤妃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带着画眉鸟,我说贤妃怎么转了性子,对鸟有了兴趣,原来这一切都是串通好的。” 丽妃也道:“皇上为何不仔细想想,寒石散那样的东西廖婕妤怎么会有?这件事又为什么会发生的那么巧,距廖婕妤所言,她对待吉嫔也去依如宫的事是一无所知,再者,廖婕妤如果真的想害吉嫔,又怎么会在内殿留下那么重要的证据,这岂非是想昭告别人?这样的刻意,皇上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顾惠懿躺在床上,泪水就这样好无预兆的从眼尾流淌出来,她瞪着满含水雾的眼睛,慢慢回过身来,看着黎安:“臣妾第一次去请婕妤的时候,婕妤并未答应本宫,只是后来以南像婕妤说明了来意,是吉嫔想要看一看画眉鸟,婕妤反复思量才答应了臣妾,臣妾……句句属实。” 皇后的脸色看着也不大好,即使发间满目琳琅的珍宝缀着她整个人光彩熠熠,却还是掩饰不了有气无力的状态,她缓步走上前去,轻轻道:“皇上,这其中定是遗漏了某些细节,才致两人说法如此不同,不如先弄清楚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免得发生误会,冤枉了人就不好了。” 黎安沉了沉心思,对着廖婕妤缓缓道:“朕先问你好了,你把当日贤妃邀你去依如宫给朕听听。” 廖婕妤止住了泪水:“当时是依如宫的康乐来找到臣妾,说是贤妃娘娘知道臣妾一直都养了两只画眉鸟,想亲自看看,要臣妾得空时带着画眉鸟去拜访她,臣妾当时便起疑,贤妃娘娘不一向喜静,怎么对着鸟有了兴趣?但贤妃位高权重,臣妾又怎敢回绝,当下便告诉康乐说臣妾一定会去拜访。” 黎安想了片刻,又问:“当时有谁在你旁边?” 廖婕妤转过身,忙去拉扯她的贴身侍女宝萍:“就是她,皇上,当日康乐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在我的旁边。” 那侍女瑟缩着,一直垂着头看起来很是害怕,她的一张小脸战战兢兢的,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回道:“奴婢宝萍,参加皇上……” 皇后和煦的笑了笑,安慰道:“你不必怕,有什么事情,尽管回了皇上,皇上会为你做主的。” 宝萍偷偷的瞄了一眼皇上,发现皇上脸色不豫的看着自己,顿时吓的一激灵,扑通跪倒在地,大声哭诉着:“奴婢不敢撒谎,奴婢不敢撒谎……主子、主子……她说谎!” ☆、为谁和泪倚阑干 宝萍的那句话令廖婕妤陷入疯狂,额上微有青筋爆起,目眦欲裂:“宝萍,我一向待你不薄,你竟然帮着别人陷害我!”宝萍后退两步,哭声绵延不绝仿若带着回响钻入耳中,令人感到心惊肉跳的:“娘娘,对不起……但你不要在继续错下去了!” 黎安眼神冰凉:“都给朕闭嘴!把康乐带上来问话!” 康乐一直在殿外守着,听到皇上传召几乎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眼前。 康乐表现的很得宜,他不慌不忙的对着黎安行了一个跪礼:“奴才康乐拜见皇上。” “先起来。”黎安波澜不惊的看了他一眼:“当日是你去廖婕妤宫里传的话?” 康乐垂下眼睛,点一点头:“正是奴才。” “你都说了什么?”黎安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朕要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若是不然,便是欺君的大罪!” 康乐五指紧紧攥在一起,低沉沉的道了句:“是。”他顿了顿,才接着道:“那日娘娘问奴才,廖婕妤的宫里是不是养了两只画眉鸟,奴才当时很奇怪,我们娘娘一直都是喜欢静的,怎么会喜欢那种东西,后来奴才后来才得知,原来是吉嫔小主喜欢……” 黎安截下他的话:“朕记得,吉嫔和贤妃都是不喜欢与人来往的,贤妃又怎知吉嫔的喜好?” 康乐一惊,只好硬着头皮道:“这主子们的事,奴才就不清楚了。” 以南本恭敬的垂立在一旁,听到这句话,她慢慢出列,向黎安施礼,而后道:“启禀皇上,奴婢可以代康乐回答皇上这个问题。” 丽妃一声嗤笑:“以南本就是顾惠懿的心腹,怎么能信?” 顾惠懿旋起一抹凌然冷笑,直盯着她,目光如熊熊烈火般摄人:“丽妃真是玩笑了,难不成康乐就不是我的心腹?” 丽妃还要在说什么,黎安莫名腾起怒火,厉声训斥道:“你住嘴!” 丽妃入宫这些年,何曾受过黎安如此的呵斥?竟然又是因为顾惠懿,让他今日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毫不留情的训斥了自己!?丽妃紧紧忍住委屈,撇一撇嘴,喃喃道了句:“是。” “你叫以南?”黎安的眼神有些游离,皇后把黎安的神情微妙收尽眼底,又开始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个人,以南虽然不及顾惠懿的气韵从容,但自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模样,一身水蓝色的衣裳倒是处处透着清爽。 以南没留意其他,只点了点头,急着辩解道:“皇上可记得那日大雨,娘娘被雨淋的浑身湿透了。” 黎安‘唔’了一声:“朕有些印象——” “就是那日,娘娘说心情不好,所以一直在访菱渡观赏荷花,正巧碰到了吉嫔小主,小主与娘娘一见如故,就是从那天起,吉嫔便和娘娘一直有所来往,不过也是最近几个月的事。康乐不常陪伴娘娘走动,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朕知道了。”显然这个解释令黎安不在怀疑,他示意康乐:“你接着说。” 康乐又道:“娘娘知吉嫔小主最近在怀孕期间心绪不宁,所以为了让吉嫔小主高兴,特意令奴才去婕妤的宫里问一声,婕妤虽然召见了奴才,但是表情十分的不悦,而且当奴才说明来意时,婕妤的脸色就更是不好看了,娘娘来之前特意吩咐奴才告诉奴才不可勉强,这时奴才本以为婕妤不会答应了,就想着说吉嫔小主喜欢这个,希望婕妤看在小主怀有龙子嗣的份上答应奴才,也好让奴才交差,没想到,婕妤一听到是小主要看,立即答应了下来。当时奴才并未多想,只想能交代就好。” 廖婕妤表情极尽扭曲,几乎要当场气晕过去:“这些分明都是你这个奴才胡乱说的!” 黎安立时问道:“宝萍,这跟你听到的是否一样?” 宝萍小心的睨了廖婕妤一眼,悄声道:“这位公公说的,大致也就是这样了……” “贱人!”所有证据都指向廖婕妤,廖婕妤再无辩白可能,谁想她怒极反笑,站起身来慢慢逼近宝萍,话还未说,劈头盖脸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宝萍不敢用手挡着,只硬生生挨了那一下,立时间宝萍的脸颊赫然出现个巴掌的指印,嘴角渗了丝丝的血迹,廖婕妤怒气未消,尚觉得不够还想在打,刚要抬手,被黎安一手禁锢住。 廖婕妤回眸相望,见是黎安,两手立刻反过来使劲抓着黎安的手臂,苦苦哀求道:“皇上你不要相信她们,她们联合起来串通好的,臣妾是无辜的啊……” 这一声声恸哭凄惨至极,闻者无不心慌。 黎安脸色淡漠如常,声音静的可怕:“你嫉妒吉嫔得子,又知道她会去贤妃的宫里,因而喂了你的鸟吃了寒石散,目的就是让他们发狂惊了吉嫔的胎!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黎安微微合上双眼,静静道:“小曼,你有点叫朕失望了。”他反手一推,廖婕妤几乎失重的瘫倒在地上,泪水纵横的脸上有着死一样的沉寂和绝望,她痴痴的看着一处,终于不在哭泣了:“皇上,您有多久没叫过臣妾的名字了。”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33 章 黎安的手一拂,在不看她:“传朕的旨——廖婕妤其心不轨,意图谋害皇嗣,着降为常在,非传召不得出宫!” 顾惠懿在榻上疲倦的合上了双眼,无声悲凉的笑了笑。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给了她一个想要的结果。 女人之间的龌龊,如同黑色的河水缓缓流过,侵蚀了大地,渗入到还未腐化的泥土,然后,慢慢的,在有心人的心中不安的滋长出肮脏污浊的花朵。 这样满目疮痍的新年只与寒冬中令人颤栗的冰冷如出一辙。 回首这几年,竟是一场万劫不复的噩梦,爱也多怨也多,恍然记起她初见黎安的时候,彼时,黎安还不像现在这般阴眉头深锁,心事重重,那年初见,在顾惠懿的眼里,他有着世界上最好看鼻眼,美好的如同初绽的玉兰,只是每当他笑的时候,那笑容就太深,深的整张脸就像是张面具。 她看不透他。 他不知晓他的骁勇善战大将军的女儿。 她也不知道他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的人间帝王。 那时一切都很单纯很美好,只是互相被对方的一切吸引着,也许从那个时候起,黎安就想纳她为自己的妃子,只是还在苦恼着到底怎么样才能给一个寻常百姓家女儿至高无上的位分。 后来拜访大将军的时候,黎安就发现自己想的很多余了。 他没有让自己立时进入后宫,反而是走了一条麻雀变成金丝鸟的普通道路。 然后……一直到了今天。 “娘娘。”以南的声音把自己拉回了现实,顾惠懿看向她:“事情都办妥了么?” 以南点点头:“按照娘娘所言,我已经把宝萍宫外的外婆安顿好了。而且最近宫里都乱成一团,没有人会注意这件事。” 顾惠懿郑重吩咐道:“总之记得小心,否则一担皇上查出了什么,我们就都前功尽弃了。” “娘娘放心。”连续几日的担惊受怕,以南现下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不在时时刻刻的紧绷着,她看着顾惠懿一脸凝重的表情,也是心有余悸:“上次奴婢偷偷找宝萍出来里应外合,她答应的很爽快,奴婢生怕她反悔变卦。” 顾惠懿闻言淡淡的笑了笑:“她只是加快的廖婕妤的灭亡,如果不是她依皇上的性子可能继续追查,本宫观她也很聪慧,知道把握尺度怎么演这场戏,不过也多亏了她一心以为寒石散是宝萍偷偷放的,噢,对了……”她话锋一转:“等过段时间风平浪静了,把宝萍也送出宫去,本宫怕她会反咬一口。” 以南盈盈一笑:“奴婢记下了,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吉嫔小主的功劳,若不是她与娘娘配合的这般天衣无缝,皇上怎么会那么轻易的相信。” 顾惠懿的两指间的指节轻轻摩挲着:“寒石散应该是孟雅逸给她的,应该是吉嫔威胁了他什么事,否则此等禁药凭我们是绝找不出的。” 想起孟太医和吉嫔曲折的缘分,以南心底就泛着酸涩和唏嘘:“要不是这帝王家,俩人原本该是逍遥的一对璧人。” 璧人么?不见得吧!就算吉嫔死乞白赖的贴在孟雅逸的身上,他不也照样绝情于此么?只是没想到,这个孟雅逸的胆子还真够大的,连累了吉嫔一个还不够,还觊觎着皇帝的新宠,想起辛又薇,到不知她那一手策划的脚伤怎么样了…… 顾惠懿百无聊赖的望向窗外层层叠嶂的龙首飞檐,宫里的风光,还真是年年如是阿…… ☆、花落随水似无情 “孟太医,这边请。” 侍女昔之引着孟雅逸前去辛婉仪居住的内室。 孟雅逸默默跟在身后,只点了点头以表谢意,他一路低着头,丰神俊朗的容颜下,看起来略带有紧张和束缚。手上使了使力气,紧紧攥着肩上的药箱带子,他只觉得手心上冰凉一片,似乎有滑腻的汗液慢慢渗出。 遥遥远望娟秀飞舞的‘南旋殿’三个字,近在咫尺的地方反而让他的脚步有了阻塞。 那数面之缘,三两次的医治都是在正殿。这个地方——他从未涉足过。 孟雅逸深吸口气,心里的悸动正昭示着不安和期待的双重情绪。 朔风凛凛刮着他皮肤干痒发痛,四周比起其他妃嫔的宫殿简直可以称得上干净的‘一无所有’。 传闻中,她喜梅。这一点,他作为一个不相干系的下属,只能一直在心里偷偷的记着,还没到隆冬的时候,他总能想象辛又薇在盛宠之下,总该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奇景。只是没想到,率先进入眼帘的地方光秃秃的只剩下残存的着的枯枝和着颓败的草木气息,令他眼中沉痛。 从三日宴上辛婉仪自不量力毁了长乐宫宴的流言传出起,他便觉得如辛又薇这般骨子里倨傲决绝的人,不会好过。人人皆认为她如以前的晴贵嫔一样,是个煞星,带着晦气,最好旁人勿进。 那么皇上呢?也会因为这件事而有所疏离她么——他没有去打听这些,只是很多的话自己会从七嘴八舌的小宫女那听来。 这样编排她的话,他有些气的怒不可遏,明明是清冷聪慧的如冰雪一般的女子。 但除了佯装出现在她们的面前驱散她们之外,却没有更多方法可以由他这名小小的太医替她说些什么。 再次见到辛又薇,一切并没有如他伺候过的其他娘娘那样的缠绵床榻,要人尽力小心服侍着她的伤处,相反的,她整个人荣光熠熠,神情气色俱佳。 还是不大了解她么?他这般作想,已然规规矩矩的拜道:“微臣给婉仪请安。” 辛婉仪坐在前方,眉眼微亮如星芒:“孟大人,好久不见。” 她不知自己这样口气淡淡,却能如一石子轻荡湖面,一如往昔的激起孟雅逸心中的涟漪。 孟雅逸低眸放下药箱,不敢看她:“婉仪的足伤现下还是需要多加小心,尤忌辛辣的食物,切记切记。” 辛婉仪看着他的紧张,漫不经意的扫过他,嗤笑一声:“大人好像很在意我?” 孟雅逸抿抿唇,并不答话,而是向后退了一步:“微臣带了些换的药膏,此药与上次常大人为婉仪换过的不同,它的药性更猛,涂抹上也会有些不适应和刺激性,但它的药效要比这副药好,婉仪一试便知。” “这就是大人要嘱咐我的话么?我自当记下。” 光影流动,相顾冷寂寡言,于一颗心是万劫不复的折磨。 孟雅逸的眼底泄露着哀伤,他始终不敢看辛婉仪的眼睛:“不知婉仪可按时服用微臣开的药方,是药三分毒,婉仪若然已经觉得身体有所好转,应当多用膳食调养即可。” 辛婉仪不顾他的所问非答,只是卷起袖管:“大人不如在替我把一次脉,看看除了这足伤,我是否还需调理调理其他的隐疾。” 孟雅逸犹豫不决,像在思索,最后叹了口气,搭上了她的手腕。 没曾想还没按的踏实,辛婉仪便抢先一步扣住他的手,一双澄明的眉目不断的徘徊游弋在他的脸颊,孟雅逸大惊,哪曾想遭遇如此变故?少了平日里的游刃有余,他一边要抽回手,一边慌慌张张的看着门外,顿时狼藉之像败露无余。只是辛婉仪哪里肯作罢,手上只扣的越发用力,发狠的目光像要剜了他,不容许他有半分的回避。她的声音又快又急,却冷的彻骨:“孟大人那日说喜欢我,可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之语?”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34 章 “微臣不敢。“孟雅逸没料想有此问,惊愕之下拼命使出浑身力气挣开辛婉仪,而后只如惊弓之鸟般忙不迭的拜倒在地,额头静静低垂不语。 辛婉仪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手掌,目光又落到这个胆小的男人身上来:”怎么大人现在知道当起缩头乌龟来了那日言辞恳切,可并非这般。难不成大人是觉得我是蠢笨好愚弄之人,这种玩笑也顺带着开到我这来了?“ 孟雅逸的眼底渐渐有了悲痛之色,他强忍住心中的酸涩,只慢慢调整了呼吸,缓缓道:”当日……微臣所言非虚,但微臣只会把这份守护放在心里,微臣自知是死罪,更不愿意连累婉仪,婉仪大可放心。”他说这话的时候虽是颓然,可表情下却似蒙着一层焚余重生的欢颜,只是这欢颜表述的太浅,叫人无从拿捏。 辛婉仪就这么看着他,飘远的思绪像在怀念另外一人,孟雅逸不明所以,却听辛婉仪轻轻冷笑,萦绕在中间的是难言的无声悲凉,她问:“那么,大人与吉嫔呢?大人可发誓与她无一丝一毫暧昧纠缠?” “她的确对臣有好感,但微臣从未把她当作‘女人’来看待。”他见她瞧自己的眼神中尽然是疑惑,微有尴尬的笑了一声,继而不答。 “从未,这句话大人说的很丧良心啊……”飘渺的言语,轻轻围绕着的像是自言自语的反问,落寞而又悲凉。 孟雅逸面色一红,急于解释,连说话的语速都快了许多:“那时候吉嫔小主刚刚入宫不久,经久不调的身子也一直都是由微臣照顾……” 不想听他在叙述下去,辛婉仪立时生硬的打断他:“所以她对大人就日久生情了?可大人是否能对着满天的神佛发誓,大人对吉嫔就可以做到问心无愧,难道那么多长年累月的日子下来,大人对她就没有丝毫的好感?” “感动不是感情!”孟雅逸冷冽的一句话突然冒出来,也把辛婉仪怔住了:“小主以为臣也如她爱着臣一般爱着自己,可殊不知,臣的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而那个人,绝不是她。” 辛婉仪怔然片刻,声音突然变得缓慢下来:“那大人这些想法,吉嫔可知道么?” “起初是不知的。”孟雅逸一脸懊恼之色:“都怪臣应该早些与她说清楚,在这深宫中,感情最是要不得!”他摇了摇头,意识到言多必失,瞳孔都有了丝涣散:“婉仪记得药分早晚两次涂上,如果伤愈之后会留疤痕,待臣在为婉仪寻一良方。” 见她的神情变得恍惚,孟雅逸下定决心,悲痛道:“微臣当日喝醉了酒,请婉仪权当臣醉后胡言,那都是些不能作数的话,微臣以后一定会恪尽职守,把这份感情放在任何人心里,不会让人窥探到任何有关于婉仪一丝不利的秘密。” “大人不是说感情最是要不得的么?”辛婉仪的目光深深锁在身后的花鸟屏风之上,幽深的眼眸突然漫上肃杀的狠戾之气,她笑的邪魅,开心的连唇瓣都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柔软的朱唇缓缓轻启,凄然的漫声道:“皇上……您,听清楚了么?” 回答她的,是一串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孟雅逸猛然惊起!连带踢翻了放置于脚下的药箱,颜色各异的瓷瓶骨碌出来,缓缓流落到一人脚下,滞带不前。 依如宫内 顾惠懿正烦恼着要如何给皇后的长子黎皓采挑选着八岁的生辰贺礼,若是以玉观音为贺,意图虽好,可总觉得老成不说,也没有新意。公主还好,偏偏又是个皇子,平日里积攒下来的珍贵首饰也就不能如往常一样随便编个胡乱理由派上用场。 秋容看了看顾惠懿,看样子也颇有烦忧之色:“皇子乃是皇后所出,那身份就更加非比寻常,难就难在不管多珍贵的物件,皇后娘娘那也都已经有了,再送也就不稀罕了。“她目光轻轻一顿,突然想起了什么,连连喜道:”奴婢想起一事,听闻皇子虽年幼,但却极喜音律,不如命人铸支玉笛,也算投其所好?“ “不可。”顾惠懿立时出声,打断她的兴致勃勃:”一则有此番所想的,你绝不是头一个,再则宦语云刚去些日子,叫有心人看着难保不会衍生出其他的麻烦,到时在去皇上面前编排本宫,可是犯不上的事。“ “就听秋容一人叽叽喳喳的,也不怕扰了娘娘清静。”以南此时掀开帘子,连带送入一股寒冷的空气,她朝顾惠懿拜了拜,又嘲笑道:“肯定是秋容又给娘娘出些馊主意了。” 顾惠懿看她的手指冻得瑟缩,面颊也干裂的泛着红,忙叫她换过衣裳,进来烤火。 待以南换过衣服,身子不在冷硬的发抖,秋容才对着她埋怨道:“不就是让你取些银碳和补桌角的漆,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以南略有迟疑,表情变得复杂,顾惠懿见她这副样子少有,心知多半此事与皇上有关,索性干脆把仓库的罗列的单子放下,转过身问她:“你见到了什么?” “孟太医……”以南缓缓道:“奴婢回来的时候,正见到他去了南旋殿。” 顾惠懿默然:“确实是他一直照顾着辛婉仪的身子,有什么不妥?” 以南摇了摇头,微见疑色,她见顾惠懿的心情还算不错,便沉声道:“今日康乐告诉奴婢,所今一大早的时候远远在孟雅逸见到了皇上,他说奇怪的是皇上只是孤身一人,未乘任何工具,也未带侍从。奴婢心觉有异,总觉得二者之间有联系,奴婢怕也许此事会殃及娘娘,所以在外等了很久,但也不见孟太医出来……“ 秋容也道:“而且上次婉仪受伤,皇上召来的是院长大人。” 顾惠懿面无表情,又思虑了片刻,才问:“你有没有问过康乐,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以南点了点头。 “宫中有任何异象都不是空穴来风。”顾惠懿默不出言,而双瞳只知盯着一处变得幽然深邃,灵光乍现间,脑海隐约浮现起吉嫔一张单薄惨白的脸,而她的两眼却充满着到极致的怨恨,回想起当日吉嫔呜呜咽咽的声音,好似如一股阴风吹着自己的脊梁,毛骨悚然:“杀了辛又薇这个贱人……” 顾惠懿脸色大变:“糟了!” ☆、此去经年 事情恍若春季里遮天蔽日的乌云中响彻的第一道惊雷,顾惠懿已晓得不好,心中亦然是砰砰的直跳,连面容都逐渐消褪了血色。 秋容从未见股顾惠懿这般失色过,只上前一步宽慰着顾惠懿:“娘娘,出了什么事?” 慌乱感越发严重,顾惠懿急的连声道:“快!快去备下步撵,再晚就来不及了!” 秋容不敢在做耽搁,抬起脚步一路小跑的消失在视线中。 看顾惠懿这副焦心慌乱的神情,以南心里有些猜测也与她正不谋而合,要是想的没错,定是有人私自告诉皇上吉嫔与孟太医有私情的事。但是这与辛婉仪又有何相关?只是娘娘现在前去难不成是要趟这浑水?可是祸乱宫中这等大罪,便是先帝爷在世都无法阻拦!若真是被皇上正落实了吉嫔与孟太医确有私情,那吉嫔这一条命能保证全尸都得感恩戴德了。 以南越想越心惊,勉强控制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娘娘,此事没祸及到您,您大可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宫中人人都不晓得,您就算最近与吉嫔交好,可犯不着亲身涉险,而且皇上要是猜到了您早已知道这件事情,恐惹祸上身啊!” 顾惠懿紧紧抿着嘴唇:“如果真是本宫猜测的那般,吉嫔的性命定是保不住了,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皇帝的血脉无虞,本宫必须要保全那孩子!对了……你赶快去太医院求两幅安胎药,记住,别人任何人瞧出你的惊慌来!” 天寒地冻的初月,朔风凄厉的时节还在持续蔓延着慑人砭骨的冷,顾惠懿坐在步撵上十指紧紧相扣在暖炉上,期许能获取着更多的温暖,只不过从殿内出来一小会儿,鼻尖上已然被冻的发红,沿途的走过的地方还点缀着已经凝固的雪露,年年岁岁,一如每年冬季里的模样。 宫女们成群走过,看见顾惠懿的时候停下来施礼,而后又规规矩矩的消失在了茫茫冬日的视线里。 宫里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没有异样的风吹草动声,这就是好消息。 赶到绮巧殿的时候,殿里如也是平静安详的不起半点波澜。以南扶着顾惠懿的手下了步撵,此时春荷从殿内走出来,见到顾惠懿,她微微惊讶,忙俯身见礼:“奴婢见过贤妃娘娘。” 顾惠懿望着四周,看来一切如常,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春荷悄悄打量着顾惠懿,细声问道:“娘娘可是来找小主的?小主近日越发的嗜睡,才刚刚睡下,要不要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顾惠懿想了想:“你家小主有孕在身,嗜睡也是正常的,在让她多睡些时候吧,本宫随意走走便是。” “娘娘要不要去偏殿坐坐,外头这样冷,娘娘一定冻坏了,奴婢去吩咐小厨房给娘娘做一碗姜汤来?” 顾惠懿唇角微微上扬,赞许的笑了笑:“也好——”她的目光落在春荷身上,看着她渐渐走远,才赏识道:“这丫头的眼光和应变能力都还不错。” 以南此时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才长吁口气:“娘娘,可真是吓坏奴婢了,看来先前是我们太过草木皆兵了。”她神情一黯,略有自责之意:“都是奴婢不好,都怪奴婢没弄清楚事实就瞎说话,害得娘娘白跑一趟。”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35 章 “本宫倒是希望白跑一趟,要不然……” 话音还未落下来,绮巧殿外便听得太监用尖利的嗓子拖着长音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顾惠懿脸色懵然遂变,她捏了捏以南的肩膀,脸色凝重非常:“你一定要记得你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以南脸色煞白,郑重的点了点头,她勉强逼迫自己挺起脊梁,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揭示着自己的不安。 黎安的步子迈的很快,垂着的衣袖之间几乎形成了一股小旋风,他整个人有如艳阳下的阴影,浑身散发的狠戾之气,铁青的脸色令人望而生畏,他一脚步入殿内迎面就撞见了顾惠懿。 顾惠懿柔软的施了一礼,声音淡淡的:“臣妾拜见皇上,皇上金安。” 黎安的语气低沉,眼神冷硬寒如百年冰川,令人如置冰窖:“你怎么在这?” 顾惠懿犹作不知,面色十分泰然:“前几日妹妹被两只鸟冲撞了,臣妾来看看她的情况,顺便送两幅安胎药给她。” 黎安看向以南手里提着的药包,眉毛不在那么紧绷,但脸色仍然不好:“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宫吧。” “皇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顾惠懿上前一步试图握着黎安的手,黎安手心一颤,但并未拒绝,顾惠懿‘哎呀’一声惊道:“皇上,你的手怎么这样冷?”说罢,便把怀里的暖炉硬塞给了黎安。 黎安终有动容,他的手轻轻拂过顾惠懿的眉梢:“若是谁都如你真心待朕,朕何须这么累……” 顾惠懿瞪着双眼,迷茫而又心痛:“皇上?” 黎安拍了拍顾惠懿的双手:“天冷,爱妃先回宫吧,朕还要处理一些事情。”说罢,他不在管顾惠懿径直向内殿走去。 门是被大力推开的,粗鲁而又残暴,吉嫔此时正在软榻上,双眼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透过纱帐看着那一抹明黄色的衣袍,她便知道——东窗事发了。 是谁?顾惠懿么?她自伤的摇了摇头,怎么会是她?她不是一直想要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她的亲生母亲,又怎么会这么急不可耐的挑在这种时候。 吉嫔感到身影越来越近,她索性闭上了眼睛,黎安一把扯下纱帐,支离破碎的撕扯声在耳畔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难听的令吉嫔想马上捂住耳朵。 纱幔被扯掉,落在了地上,吉嫔却不知为何她的羞愧感能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就像被扯破了衣裳赤身裸体的袒露在黎安面前,她真的受够了,她想跳起来给黎安一个巴掌,问问他为何断送了自己美好的一生,又为何要像这样沦成了一个阶下囚一般的人,然而她还是不敢。 黎安见她依旧闭着眼睛无动于衷,怒火更甚,恨不得立刻五马分尸了她,他突然冷笑起来,面色却气的紫涨:“林初雪,朕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朕?” “皇上待我不薄么?”吉嫔睁开眼睛,也笑着坐了起来:“皇上的不薄指的是什么?是与一众笑里藏刀的姐姐妹妹斗的忘了连自己姓什么也不知道,我已经极尽所能避开这场无休止的算计,可是,自从被你不由分说的扔进这个地方,谁又肯放过我?” “那你就背叛朕找人私通?”冬日的的黄昏,光线极尽的沉暗,殿内只有一盆燃着的炭火蒙起零零星星破败的红色,整个屋子里,沉郁的让人喘不过来气,黎安一步步走进,声音似受伤哀嚎的一头野兽,愤怒,已经淹没了黎安所有的情绪。 吉嫔有些害怕,向榻上的床角缩了缩,天呐——她不怕死,但是还有什么比见到这副容颜更令自己害怕的事? 黎安误以为她是心虚,硬生生把她从床上拽来起来,目光落她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时,他手指松了松。 吉嫔轻而不语的笑了笑。 黎安眉心扭曲:“朕是皇帝,你做了对不起朕的事,朕要你不得好死。” 吉嫔笑意更甚,淡漠的像厌倦了尘世里的一切:“皇上,这后宫里对不起你的人,何止是我一个?皇上要杀便杀吧,我这几年毫无自由可言,真的不想继续残喘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哀求,黎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放心,朕会要你死,你不用着急。但是……”他显得踌躇:“既然你一心求死,那不妨告诉朕,你与他,到底有没有?” “皇上放心,臣妾与他清清白白。”吉嫔的目光飘荡,仿佛那一个温暖明媚的午后,他穿着深蓝色的朝服,声音淡雅,清朗如玉的侧脸像颗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划过黑昼,那一瞬间,足以让她的整个人生成为最美好的一刹那,他谦逊的施一礼:“太医院太医孟雅逸为小主诊治。”她回应笑了笑,徐徐绽放出她认为自己最甜美的笑颜。 察觉出吉嫔若有所思的目光,黎安面色登时一凛,五指如钩紧紧捏住她的下颚,手背用力的青筋暴起,厉声道:“贱妇,你在想他?” 吉嫔的双颊尽数凹陷尽数,她嘴巴愕然张大不断发出嘶哑模糊的齿音。 为什么 为什么—— 你们都要背叛朕! 黎安的双目目露杀机,猩红的双眼令他抛开人间帝王的身份足足变成了一个饥渴觅食的猛兽,他的手越来越用力:“朕杀了你——!” 吉嫔的眼睛如死了的金鱼一样慢慢泛着白色,她的双手也紧紧捏着被角,下颚有一种生生分离之痛,她忍不住惊呼起来。 正在此时,门外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臣妾顾惠懿,有要事求见皇上!” ☆、犹为离人泣 察觉到捏在下颚的力道逐渐消失,吉嫔才如马上窒息的人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一般,只是黎安下手太重,令她双颊的酸胀感只增不减,疼痛太甚,仿若有种错位的感觉。吉嫔用手轻轻触碰双颊,都无法立时合上嘴巴。 黎安稍稍缓解了刚才的失态,但心中不豫:“朕已经让你回宫歇息,难道你想抗旨不遵么!” 若不是殿外还有旁人,黎安一定要闹出更大的动静,顾惠懿心中察觉不妙,下意识已然屈膝恻然道:“皇上,兹事体大,请容臣妾回禀两句……”说话间,已带了颤声;“请皇上恩准。” 黎安的神情冷寂的片刻,几乎是越来越僵硬,他转过神去,瞧着还缩在床榻墙角的吉嫔,一字字道:“贤妃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唇畔险些浮起的笑意,她的眼神不回避的与黎安对视在一起,压下欲脱口而出的答案,她终于笑了起来,似一朵雷雨中极尽姿态绽放的泣血杜鹃,妖艳的笑意令吉嫔多了些夺人眼球的媚态:“皇上……”她脱了长音,尾音如断不了的靡靡之音:“您可真是糊涂啊!” 门外的剪影依稀勾勒着顾惠懿呈半跪的身姿,黎安或痴或狂,一把将吉嫔从床上拉到地下,吉嫔绵软脆弱的身子如无骨一般摔在了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勾住了,只听‘嘶’的一声响,吉嫔的衣衫被扯坏了一半,剩余残破的中衣也乱的搅合在一起,一时间,吉嫔白皙的肩胛和光洁如玉的长颈也毫无预兆的暴露出来,露出烟雨青色的裹胸。 衣衫纱帐尽数残破,殿内气氛诡异,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的凝重,此等场面,已然是香艳到极致。 黎安此时正俯视看着她,眉心弯曲皱起。 吉嫔不甚为意,却仍如风中弱柳,只是她拿起先前被黎安扯坏的纱遮住自己的身子,目光迥然:“皇上,这后宫里最爱您的可是贤妃娘娘,若是她知道我心中的秘密,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替你杀了我的!”她微微扬首朝着顾惠懿的方向示意:“看来贤妃娘娘有话对您说,皇上不想听听么?” 顾惠懿不敢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只依稀可辨一定是吉嫔一心求死的桀骜使得黎安大动肝火动手打了她,这才在造成里面有别的东西冲撞造成了声响。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黎安终于肯让她进去,她忙不迭的谢恩之后,饶是先前有了心理准备,一脚踏进去还是不免心惊。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36 章 屋里的其余陈设都还好,只是吉嫔蜷缩着身子贴在床脚,用着榻上被撕坏的纱幔遮住自己的身躯,发丝尽数散乱,湿漉漉的贴在额前,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神情像是刚刚被惨遭□□过。 这是发生了怎么样的争吵—— 顾惠懿的笑容稍稍僵在脸上,她观黎安神色,却没能发现任何异常,只是这种深恶痛绝的厌恶,她从未见过,她小心翼翼的略去看见过的景象,径直走到黎安身边,平静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黎安没有任何示意:“你到底坚持些什么?你若不能给朕一个合理答案,便在这儿长跪不起吧!” 顾惠懿胸中登时如针刺穿过,他何时对自己说过这样的重话?!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下定决心,换作一张满面委屈的脸,她看过吉嫔仍呆坐在那里,痛心疾首的说道:“臣妾不知妹妹犯了何等的大错,可念在妹妹肚子里的皇子,臣妾恳请皇上三思。” 吉嫔的手指不断卷着纱帐打发时间,听到顾惠懿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言语,她忽然一笑。 黎安心神疲惫,已连抬眼都不愿意:“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顾惠懿没有半分犹豫:“那是皇上的血脉,臣妾就算以此触犯龙颜,也要保全吉嫔和她的腹中之子!” “你要说的话说完了么?” “皇后娘娘曾告诫臣妾,后宫事千头万绪其中联系也有如千丝万缕,就如吉嫔妹妹与皇上今日所发生之事,臣妾处于迷局之外,无法为谁正名什么,但臣妾也知血浓于水,毕竟他乃是天潢贵胄,皇帝的亲生血脉。”说到这,顾惠懿已然非常适当的挤出来两滴眼泪,声音也是无奈中透着凄凉:“臣妾不免想起宦妹妹,如今人走已逝,如果她还能活着,孩子也应该快出生了。” 提起宦语云,当初先是被人诬陷私通,而后又被钦天监的人以‘灾星’逼迫至死,黎安的眼底终于不再那么生冷,反而慢慢被怜惜之情取代。 黎安虽不会被女人左右到影响国事,但是他从来都是最怜香惜玉的人,顾惠懿的额头静静贴服在地上,无限伤怀的说道:“臣妾要说的已经说完,臣妾……告退。” 黎安有气无力的抬了抬手。 顾惠懿从容有序的站起身来:“皇上不怪罪臣妾了么?” 然而他没有任何回应,只道:“去吩咐赵良,把敬事房的彤史给朕拿过来。” 这个孩子到底是保住了。 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快到酉时了,寒气越来越重,来之前手上的香炉已然不知所踪,但顾惠懿现在仿佛失去了冷的知觉,刚刚还不觉得,不想一出了内殿,失去了如履薄冰的紧张感,整个人像浑身脱了力气,感到小衣已经被汗液湿透了,寒风一过,几乎忍不住颤栗起来。 以南正在外殿焦灼的等候,见顾惠懿六神无主的走出来,连忙上前扶着顾惠懿,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如然不是辛又薇还活着,顾惠懿可不敢赌吉嫔会不会做出出卖自己的事情来,想要李代桃僵,做她肚里孩子的母妃,这件事恐怕吉嫔早有所洞察,要是她真的不惜一切代价鱼死网破,恐怕这件事罪名之重,她在宫里这谨小慎微的四年就得宣告终结了。 以南神色面前还能算上镇静,她悄悄问道:“娘娘,要紧么?” 顾惠懿摇了摇头,微有叹息:“先回依如宫。” 回到依如宫简单梳洗一下,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总算是可以暂时放松一下。 因顾惠懿刚一回宫,就召康乐去查南旋殿附近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顺带着还去太医院请一些保养的方子,为的就是查探孟雅逸到底如何被黎安处理。 康乐去的也快,顾惠懿换好衣裳还没到半柱香,康乐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娘娘,您可还记得辛婉仪扭伤脚的事?” 顾惠懿微微一怔,她因为辛又薇这一招苦肉计没少惹得黎安怀疑,又怎么会忘记,她看了康乐一眼,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康乐有点愁眉苦脸的:“据说是孟太医在辛婉仪的鞋里动了手脚,皇帝弄明白事情冤枉之后,把孟太医乱刀分尸了,现在太医院人心惶惶,一脸的惊魂未定,真是可怜了这些太医。” 孟雅逸死了虽然是情理之中的事,但看宫里现在的消息应该还没传散开来,她转念一想,不知吉嫔知道了会不会以死殉情,但是要瞒也决计瞒不住,难道要前功尽弃了么…… 康乐的表情还是不对,他稍稍平复一下,又悄然道;“正巧奴才回宫的时候听到两名侍卫在谈论,说是那些分散的尸体,已经拿去喂狗了。” 顾惠懿只觉得脑袋有些沉,她微微颔首,思虑了片刻:“芙嫔近日在做些什么?” “奴才不知,不过佟佳小主前些日子又受人欺辱,听说常良媛去那大闹一场还不够,连贵嫔又逼她吃一些剩下的食物,想是芙嫔一直照顾她,现下抽不开身吧。” “这些妃子久不承宠,真是越发的闲的慌了。”顾惠懿淡然一笑:“去告诉芙嫔,本宫要紧事见她。” ☆、已觉梅花阑(一) 自从那日黎安探视过吉嫔,顺手便赏赐了一道禁足的旨意,不得出宫,也不得任何人前去看望,只不过偶有太医前去问脉诊治,吉嫔的待遇从云端如堕泥土,诡谲波澜的变化让本就多愁善感的女子更生君王枕畔步步惊心的自伤之意。 吉嫔过的好不好,曾不曾受人苛责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是关于她心心念念爱着的孟雅逸的惨死,会不会一字不落的传入她的耳中呢? 后宫的权谋算计使得黎安焦虑焦心,前朝又发生了动荡,据赵良所言,素有‘秦陇锁钥,巴蜀咽喉’的渭川爆发时疫,这场时疫来势迅猛,以致于短短两周的时间,渭川囊括其中的八个县已有两个县堕入人间地狱,顾惠懿虽没亲眼见过这等天灾,但也能想象得到尸骨无人埋葬,哀鸿遍野的惨象。 其实说起渭川,年幼时也听父亲提起过,这地方扼住西北与西南的交通要塞,层峦叠嶂,险峻非常,地处于非常有利的战争位置,有史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在父亲眼中,渭川作为一道天然屏障,易守难攻,因此也对它异常重视。听下人们说,黎安从下朝之后便在南书房议事,从早到晚,只有络绎不绝的大臣,用膳也是草草了结,想必也是食不知味。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几天,直到贰月仲春的那天。 这天约是戌时了,即便最难熬的寒冬已经过去,但贰月的天色依然沉暗的早,冬季犹存的凛冽吹着濯濯暗哑的枯树,重重叠嶂的隐藏在寂静凄冷的夜里,风过之处,单薄的枯枝也会随着摆动,发出‘簌簌’的的声音,令人闻之心慌,总联想这后宫戾气之重的地方,定然潜藏着冤魂。唯有宫人不时提着的小宫灯走过,影影绰绰的灯光才至于整个后宫多了一些人气和温暖。 待黎安与最后一个大臣商议过,顾惠懿已在偏殿等了两个时辰,偏殿里的炭火烧的很旺盛,火光照在顾惠懿的脸庞上总像浮动着一层正流动的光华,等待的时间过得太漫长,沉珂的睡意袭上心头,令她不知不觉枕着右臂进入甜香的睡眠。垂立在一侧侍奉的小太监见黎安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而来,小太监刚想通传,黎安立即示意噤声,让其退下。 凝望着帷幕里熟睡的身影,睡梦中的顾惠懿面容澄净,姿态之间端庄安详,紧闭的双目垂下细密的睫毛,蹁跹如蝶翼一般,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安好,他长期劳累的心微微得到舒缓,嘴角忽地绽放出一丝笑意。 也不知何时,顾惠懿悠悠转醒,有了知觉后只觉得手臂异常麻木,右面的脸颊也被压得出了红印子,她动了动手臂,血液滞留的异样令她眉心一皱,微微抬头,不想正迎着黎安那道暧昧探究的目光。 顾惠懿脸色一红:“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黎安忽生一丝狡黠:“看来朕趁你熟睡时,可要多仔细瞧瞧了。” 顾惠懿虽然心下惊喜,但更多的想到近日里牵扯的事情,却是苦涩和感伤最先充斥着脑海,物是人非,原以不复往昔了,帝王之情,果然反复无常!这般想着,嘴里也绕开那个让她不太适应的话题:“臣妾听说皇上近日劳心劳累,今日要不要早些歇下?” “朕还无心休息。”黎安默然半晌,忽然看向顾惠懿:“你难道没有事情想问朕么?” 顾惠懿摇了摇头:“臣妾不敢多舌。”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37 章 听到这种回答,黎安的嘴角噙着游刃有余的笑意:“既然你能这样说,想必渭川瘟疫一事你已有所了解。” “是,不仅如此,臣妾听说,此事还事关家父。” 黎安的脸色由晴转阴,不豫之色越发渐浓:“那群文人惯会用说辞来搪塞朕!都是群贪生怕死的窝囊废!” 顾惠懿知他不快,却没料想到他说的这样直接,本来文人嘛!几十年动的都是笔杆子,混迹官场也是一张嘴,这等天灾需要人治理的时候,不肖怎么想,他们自然又是退居人后,只是顾惠懿心中称奇,历朝历代都是瘟疫的发生,但短短两周就使得两个县的人几乎都死绝了,这恐怕是前所未见。 她压下心中忐忑不安的心,如往常一般道:“太医院的太医应该有去看过的,可知这场瘟疫的问题所在?” 黎安说起这场瘟疫的时候,脸色仿佛也带了一丝不安:“朕派了常业还有他的两名弟子去看过伤者尸体,据常业所说,这场疫病的的问题来源于家禽,先是家禽无故暴毙,但起初主人根本没有在意,后来有人无故头痛眩晕,等到了三四天之后,莫名出现的伤口上会流出黄色脓水,并且呈不断扩大的趋势……” 顾惠懿闻言也是一惊,越是深想就越是觉得可怖,早知这瘟疫狠辣,不想毒性竟然大到如此地步,如若稍有沾染恐怕连个全尸都保不齐全,而且听黎安的意思,常业一行现在都没有找到可以根治的办法,俩县瘟疫不除,那毒性会随着扩散,从而导致其中的灾民像逃荒一般原地这场是非之地,到时临近渭川的四个县城都会出现人口迁居的现象,到时若有灾民祸及旁人,瘟疫难保不会蔓延,难怪他会焦心至此! 只是如此一来…… 顾惠懿思索片刻,脸上立刻涌上些柔和的笑容:“皇上,天灾绝非一人一朝一夕可阻挡,而且,皇上若真是心里烦闷,不如让臣妾陪皇上四处走走。” 黎安是不大理解,目光在顾惠懿上微有疑惑之色:“你既知此瘟疫厉害至此,又晓此事关乎你的父亲,以你之慧,朕召你前来之时你定然猜出其中关联的一二分,怎会不闻不问?” 顾惠懿扬起脸,灼灼的目光正视着黎安的猜疑,她笑了笑,直率而单纯:“为臣子,上位君命,下为臣民。” 黎安不免惊艳这种回答,他伸出手臂轻轻将顾惠懿搂如怀中,他的唇火热,贴在顾惠懿的耳畔,呼吸间吐露的节奏令她浑身一颤,他的语气是感慨而喟然的:“这个珍字,配你当之无愧。” 当之无愧么?她心底止不住的在冷笑,在抬起头与他相视,却是一张灿若明霞的脸。 黎安在她的额头深情的印下一吻:“吉嫔实在拂逆,朕的被气的失去了理智。惠懿,当日,是朕对不住你。” “怎会?”顾惠懿浅浅而笑,表情依旧很平静,若是以前,也许她可以比现在更承受这份来之不易的歉意:“是吉嫔妹妹不懂珍惜,换臣妾而言,也是万般恼怒的,臣妾又怎么会怪皇上呢?” 黎安把搂着她的手缓缓放下,长眉上扬,朗声道:“来人,取朕的海龙紫貂来——” 慕园的路离南书房很远,即使赵良再三哀求,黎安也不想有侍卫打扰,最后也只取了两盏宫灯作为探路之用。夜里的风还是硬朗的狠,刮在人脸总觉得燥痒难耐,黎安将顾惠懿护在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看向前面的那道人影,有一瞬间,顾惠懿觉得这几年来从未如今天这般幸福过,便是给予了她‘珍’字的封号也不过尔尔。 夜黑,毕竟还是有照不清楚的地方,偶尔顾惠懿的脚底会踩空险些摔倒,黎安都会转过身去扶她,指间传递的气息虽然是冰凉的,但于顾惠懿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温暖。 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容易被感动,也容易绝望。 还未到慕园,离远便听得一阵悠扬的笛音,那笛音隔的太远,不甚真切的传入耳中,却更吊足了黎安的胃口,果不其然,黎安携过顾惠懿的手向深处走去,脚程也变得轻快起来,与刚刚的那半刻不同而语。慕园的所过之处,皆有细细密密的清香和着雪的清爽扑鼻而来,满眼映在其中,皆是红艳满天的梅。 有史以来,不少文人骚客着大量笔墨描写梅的艳丽与高洁,但‘梅花香自苦寒来’绝非浪得虚名,顾惠懿凝望久久,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尚沉醉在景色之中,黎安突然停了脚步,顾惠懿向着视线的那端望去,只见百梅中的赫然盈盈站着位娇俏佳人,光看背景,便有其傲雪凌梅的姿色,望之心醉。 从后观赏她的背影,只见她高挽着发髻,除了斜插的一支碧色的玉簪,未有过多的修饰,遥见一身瑰粉色的雪狐裘衣,茫茫立于百梅其中,衬得她露出的脖颈如羊脂般白嫩,笛音还未停歇,显然她并没有发现有人近身,而黎安也像在观赏一件新奇的宝物一般,双眼炯炯的盯在那一处,不曾移开过半分。 寂静的夜里,无尽绵绵的空灵甚至沁入了心脾,自从宦语云死后,宫中再也未曾响彻过笛音,顾惠懿虽不懂音律,但也能分辨出两者的不同,宦语云的笛音听着很哀伤,婉转到极致的曲调像是在悼念着什么,而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过多的技巧,干净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四周,清清淡淡犹如天籁。 一曲终毕,那人轻轻放下衔在唇角的玉笛。 缓缓转身,她先是微微惊讶了一下,然后得体的施了一礼:“臣妾见过皇上,见过贤妃娘娘。” 这一种淡薄的知性之美令黎安生出了些许的错觉:“是你?” ☆、已觉梅花阑(二)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枝袅。 她盈盈而立,眉目澄明的双眼,悠远的仿若有种看淡世间,洗尽铅华的宁静。 冰明玉润天然色,凄凉拚作西风客——这首诗的由来正是当时黎安惊艳她这种美所给予的赞扬,又赐予了她一个曼妙的称号‘芙’ 当夜黎安并没有表露出有多么的惊喜,只是又吩咐她多吹了两首曲子,当日黎安嘴角的微妙含笑,她便知这一下足以让他动情,尤其是此身融情于景,更是为这次的相遇锦上添花。 芙嫔细细思过,把笛横在唇边,吹了一首《姑苏行》,这首曲调余韵浓厚,婉转悠扬,是特有的南方情怀。 黎安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他当时听着听着,忽然对顾惠懿说:“她骨子里的从容有些像你,哀婉更甚,虽然没有你的刚强,但是比你更透彻,只是少了些人情味罢了。” 顾惠懿黯然怔仲——芙嫔难道不是更像先贵妃么?只是容颜没有那般倾城的容颜而已,她想着想着,却忽然笑了。 黎安并没有要任何人侍寝,只是转身离去的时候,迟疑的脚步显得他孤寂的背影在暗香疏影的群梅中有些落寞。 回到了养心殿,立刻召了赵良:“你去打听打听芙嫔近日都在做什么。” 赵良闪过些疑色,躬身退下。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赵良便匆匆回来,连带着衣襟上还都带有凉气:“回禀皇上,芙嫔小主早上除了按时昏定晨省以外,其余的时间偶尔会去照看佟佳小主,但近日来一连几天,芙嫔小主的心情都不大好,总是酉时出门,亥时才回来,她不许旁人跟着,所以具体奴才也不知道小主去了哪。” 黎安径直略过了芙嫔的问题,微微抬眼,只漫不经心的问道:“佟佳晓畅又出了什么事情?” 见过了她的遭遇,连赵良的脸上都露出些许不忍之色:“皇上最近都在忙于朝政一事,尚不知佟佳小主坏掉的一只眼睛常常被其他主子拿来开玩笑,对她也是动辄就出言侮辱,内务府的奴才们见风使舵,还暗自克扣了不少份例,甚至奴才听底下的人说,小主住的地方已经许久没有可以用的炭了,所以双手都起了冻疮,小主好性子,但这些都一一忍下来了,只不过多亏了芙嫔小主。” 赵良在宫中伺候自己这么多年,黎安从未见他肯为一个妃子说尽了好话,当下便起了诧异之色:“你倒是肯多费这些口舌,向着她说话。” 赵良忙不迭的跪下来,蜡黄色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褶皱:“皇上恕罪,奴才年事已高,怕晚年凄凉,所以前些日子在宫外收了一个义女,奴才也是见那义女可怜,但年龄与小主差不多一般大小,奴才见到佟佳小主备受人欺辱,不禁想起奴才那名义女,这才……” “行了,你那些故事朕没兴趣听。”黎安显然并不为这故事所打动,他口气依旧淡然:“想必这些事情就算告诉皇后,皇后也只对她们稍作惩戒了?” 赵良恭谦再拜:“皇上圣明。” 黎安疲倦的抬了抬手,声音里有些厌恶:“并非朕圣明,只是后宫里的风气历来如此。”他转念一想,又有些无奈;“佟佳晓畅原本就是罪臣之女,只是,虽然佟佳晋对朕行不忠之事,不过到底也是功大于过,朕也有些对她不住,你明日只给皇后传一道朕的口谕,若是有人做的太过分,助长了后宫的歪风邪气,只管严惩便是。” 赵良答了声是,又从门口接过小太监刚刚端来的一杯茶:“皇上,这是邹贵人几次三番要奴才给皇上的茶,奴才问过太医,太医说这茶里都是安神的药材,皇上放心。” 黎安的拇指沿压着杯盖,轻轻打开,一股清幽的茶香味伴随着温热的雾气传递过来,黎安呼吸一震,浅抿一口,甘甜的香味还残留在口中:“也算她有心了。” 放下茶盏,黎安忽然道:“对了,你明日一早取朕的彩风玉屏笛来,把它赏给芙嫔。”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38 章 接连几夜,芙嫔都得皇上召见,虽没有凤鸾春恩车的恩宠,这风声到底还是透过些什么耳目一点一点的传了开来。芙嫔每日亥时便来,若是等着太久,便偶有瞌睡的时候,黎安每次处理完政事见她睡熟也准许她留在养心殿,第二日清晨便起身前往栖凤宫,黎安没有宠幸她,只像在观赏,而芙嫔也没有刻意求宠,甚至是过多的言语,这种情况一直维持了三天,这无论对于黎安或是其他妃嫔来说,都是罕见少有的情况。 芙嫔的性子,若然比作大海,则激流勇进狂放之余少些柔缓,若比作河川,涓涓溪流的平稳又太过于缓慢,她最大的好处便是恰如其分的恬静,静若幽兰的她中和了二者的好处,如春日里的霏雨绵绵。 这天芙嫔实在闲的发闷,观窗外景致又是深夜了,蓦地想起慕园朵朵傲立的红梅,她心思一动,吩咐宫人取来纸笔,宣纸铺开,右手执笔,点点墨迹浸透宣纸,她的神情美好而专注,浅浅的笑意浮现在唇角,整个身心也溶于画卷中,笔尖游走,约莫半个时辰,用笔墨勾勒的梅树枝干才粗显姿态。 一直弯着身子令她有些疲惫,动了动酸涩的腰肢,正见黎安向她走了过来。 芙嫔将笔搁置笔架之上,轻挪小步,拜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许是渭川的事情有了回转,黎安看起来心情甚佳,伸手扶起了她,目光掠过她,走近桌案上端详起尚未成型的画作。 芙嫔温婉而笑,丝毫没有她的画技不精而觉得有半点羞色:“臣妾这点微末之技,不登大雅之堂,皇上见笑了。” 黎安放下画卷,心中微有触动:“朕近日来一直在处理渭川一事,倒是常拘得你发闷。”他的目光有些怆然,凝视着她不曾多有接触的女子,款款大方的姿态与顾惠懿是有三分相似的,想了想,他温言道;“朕已经让人备下糕点,你应该……不喜甜食吧,所以,朕着意让人少放些糖。” 芙嫔微微一怔,眸光里有着如水般的柔情:“皇上待臣妾有心了。”她含笑的看着黎安,几番犹豫,终于把话说出了口:“臣妾观皇上心情甚佳,可是渭川的瘟疫有所抑制了?” 问起这个,黎安果然喜逐颜开:“不错,常业官居太医院首,果然没有让朕失望,现下找到了瘟疫散播的原因,控制起来要比平常快上许多,虽然还没有应对的方子,但好在有了突破口,朕也算稍稍松了口气。” 芙嫔道:“皇上真龙天子,自然得天庇佑。” 但与其同时,黎安似乎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怔了怔片刻,眉毛又拧成了一个结,芙嫔慢慢站在他的身侧,疑惑道:“皇上,渭川一事不是有所改善?皇上可又是想起了什么?” 黎安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坐下:“朕在想渭川一事,该派谁前去调度?” 渭川毕竟离皇城尚远,路途跋涉不说,瘟疫又闹得厉害,此番前去若是幸运自然无虞,若是不幸,很有可能感染瘟疫,所以她也有听说过文官百般推脱,武将人人自危的消息。 其中呼声最高的莫过于贤妃的父亲,顾天成大将军,大将军威名远扬,战功彪悍,也不是一味只会动武的粗人,自从大将军平定南疆宵小之徒的反叛之后,便主动请辞卸去兵权,黎安表面上痛心疾首,再三劝阻,实际上他功高震主,黎安只怕是很欣慰能有这样的结果。 然而先前贤妃找到她,就像自己说明了这种情况,那即是——黎安不会让她的父亲去渭川控制瘟疫!因为大将军已不适合在露锋芒,只不过还缺了可以说服他的理由而已,因是自己家父,贤妃无法多说什么,说多既是错,与其引得皇上猜忌,还不如找人代替自己,出奇制胜,方才有振聋发聩的作用。 芙嫔心思转寰,大致的想法是有,却不能现出太露端倪,若是让黎安瞧出她们本就沆瀣一气,那罪名恐怕就不是所能够承担的了,本来话到嘴边,最后选择沉默无言。 黎安还是忧心不止:“现在所有文官都说,渭川此行必选一武官作为统帅,一来武官身体康健不易沾染疫病,二来,武官能娴熟自如的运用调度人马,若真是上苍不眷顾怀兴百姓,也可及时封锁,以免疫病流窜。话虽如此,可他们如此推脱,朕还是免不了恼怒。” 芙嫔颔首道:“人心向生,也是常情,皇上不必太过生气,气坏自个的身子就不好了。” 黎安闻言一笑:“以往见你,原以为你是小女儿姿态,却不想也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朕知你不喜与这些事有所牵连,但是,朕说了这么多,想必你也应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他见芙嫔微有惊恐之色,笑意更深:“不必推辞,朕平日里总是对着那些男人,你不妨以女子角度帮朕权衡,朕只当听故事便是。” 再□□却,以是退却不得,芙嫔暗暗暗自沉了沉心,只道:“皇上若在武将与文官之间动摇,不如派遣一文官,一武官,相辅相成。” 这种回答在黎安的意料之中,他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臣妾听说,佟佳小主的父亲以玩忽职守罪从二品降到四品,但是佟佳大人是当朝老臣,此番只当做历练,一来可测佟佳大人是否真心,二来也可给佟佳大人一次机会,当然,臣妾与佟佳妹妹一向交好,也想为妹妹尽些绵薄之力,但是不论于公于私,臣妾都以为他是出使渭川的最佳人选。” 黎安沉吟片刻,旋即失笑:“朕知你与佟佳晓畅交好,但这私心,朕很喜欢。” 芙嫔见皇上笑意深深便知此种想法应是于他不谋而合,只是女人们的事拿到朝堂虽有不妥,但现下情形,却是最适用的一种方式,其实若不是贤妃,她跟本就不知晓佟佳晓畅的父亲是因为玩忽职守遭人弹劾才落得如此下场,黎安唇角忽收敛了笑意:“佟佳晋的确不错。” “至于武官……”芙嫔深吸口气,缓缓道:“臣妾不懂其他,承蒙皇上看重,臣妾只能从所知武官的年龄和官位出发,依臣妾看,此行虽然凶险棘手,路途跋涉,但说到底不过是一场瘟疫,与兴兵打仗的事无半分关系,因此不宜官位太高,大材小用,也不宜年龄太大,容易疾病缠身。”芙嫔笑了笑:“臣妾一介深宫夫人,不过只知烹茶作画这等闲逸的情趣,这番回答,已是穷尽臣妾的毕生所学了。” ☆、双殿惊弓落虚弦 关于渭川瘟疫一事,黎安斟酌再三终于拟定好两位人选,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佟佳晋,从三品参将林清扬。今早颁布这旨意后,各官员倒是没说什么,一见不是自己,大都是松了口气,只是这两位皆是妃嫔的父亲,因此一来,难免不叫人猜忌这其中到底还掺杂了什么不为外人道的秘密。 但猜忌归猜忌,渭川一行又急的很,俩人的启程时间定为后天出发,到时皇上亲自站在城门相送,无论场面排场也十分壮观,一则可表皇帝天恩晃荡,亲去送迎,二则可表皇帝对此行的重视之情。 前朝上的事情顾惠懿亦然无心理会,只晓得这场有可能殒命的浑水真的与父亲没有半分牵连,她一直悬在胸中的重石才能彻彻底底的放下,虽然她早已猜到,但是先前的担忧还是必不可免。至于吉嫔那边,保不齐有居心叵测的人会把他父亲去渭川的消息‘不小心’的透露给吉嫔,就很有可能害她胎气大动以至于小产。 因此顾惠懿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如何不让别有用心的人接近吉嫔几乎成为了一个最棘手的难题。 后宫里的日子又恢复的波澜不惊,重复着每天零零琐碎的日子,唯一在悄然变化的就只剩下渐渐愈暖的天气。黎安已经有一阵没有翻牌子,也没有再召幸过任何人,除了黎安偶尔会让芙嫔带着他赏赐的玉笛去南书房吹两支小曲缓解一下每日疲劳的身心,便也无其他了。 芙嫔早不复前半年的死气沉沉,只是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现在的她贵为皇帝新宠,举手投局间温文尔雅端正大方的书卷气,而精心雕琢过容颜也如蛹化蝶一般,再看她细致白皙的手掌,便知她定为了使得肌肤白嫩没少求过太医的方子,而事实也真的验证了一些道理——注意保养自己美貌的女子,的确会更容易讨得男人的欢欣。 芙嫔的宠爱来得太过突然,晨起问安时,皇后也不避讳在诸人面前夸耀芙嫔知书达理,气韵不凡,更直言道,希望芙嫔早日诞下皇子。众嫔妃纷纷表面附和,而一向尖牙利嘴的沈充容看不过眼,心中妒忌,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几次三番想侮辱芙嫔。芙嫔并不甚为意,淡笑置之的态度使得常良媛怒气更甚,但又无可奈何。 也不知关于沈充容飞扬跋扈一事是如何传入黎安耳中的,而且他先前就有所闻,当天夜里,常良媛本来眼巴巴的盼着皇上来,结果却先等到一份让她从充容降为小仪的圣旨,并让她手写五十份《妙莲法华经》改改浮躁的性子。 听说沈充容当时不敢发作,一口闷气压在心里硬生生把脸从白憋成了猪肝色,后来,自然又是好一番折腾。 其实,沈充容算得上算得上宫里的老人,早些年前入宫的时候,其余宫妃大都温顺恭谦,她这烈的像小野马一样的女人正好引起了皇上的征服欲。本来一切也算是顺风顺水,可是很多个慢慢孤寂的夜里,她才终于承认皇帝似乎把她忘记了。不断的有女人跃居于上,她就制造一些麻烦试图引起皇帝的注意,像什么佟佳小仪,吉嫔一类的,皇帝也没责罚她,但不想这次因为这个病着了三年的才人一句话就生生断了自己的念想!她不甘心! 皇帝除了顾惠懿刚刚进宫的那会儿,很少接连宠幸别的女人,尤其还在渭川瘟疫尚未有所解决的时候,虽不是召寝,但也足见皇帝对芙嫔感情非同小可,最后,一连串不同寻常的反应终于把静心潜佛的太后惊动了。 太后很仔细的端详了芙嫔一番,其中的措辞严厉,以至于芙嫔虽然冷静,但一直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生怕会有一丝错误。太后自然权当杀鸡儆猴一样,不过基于那次,确是给芙嫔的惊吓不小。事后顾惠懿告诉她,好在她没有在太后面前表现的过于刻意或者流露出丝毫谄媚,不然太后会以扰乱后宫安宁,狐媚惑主为由,随便找个名分就可以在黎安还未发现这件事之前,就地处死。 “今日云蔚之幸,全赖娘娘一手提拔,娘娘之恩,臣妾定铭记在心,永不相忘。”这句话姑且算是芙嫔得宠后对顾惠懿的一种承诺,黎安发现吉嫔与孟雅逸有染的那天,顾惠懿曾私下召过芙嫔,她要芙嫔过两日去慕园吹奏乐曲,直到皇上见到她为止,其中就算召来了不该听的人也要继续坚持,待到皇上召幸,最少十五天之内俩人也不得私下见面,芙嫔知晓顾惠懿的用意,只依言照做了…… 很多的时候,黎安并不曾同芙嫔言语,芙嫔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黎安奏章批阅完毕,他会叫芙嫔帮自己按一按沉珂疲惫的大脑,然后让她站在自己的身前,静静的吹奏一曲。 看起来,黎安很享受这种惬意的时刻。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阳春三月,轻风拂细柳,春暖欲花开,零星斑斑点点的鲜艳很快的取代了宫内所有暗淡的景致,听人说这是用于感受新生的一个时节,就算冷宫里的妃子见了春天也能燃点希望。只是这种说法令顾惠懿觉得老气横秋的像一个该耳顺的年纪,虽然春日里特有的温和很大程度上告慰了顾惠懿,从而不去回忆那些沉溺于黑暗中的过往,但与这时节合该万物复苏的迹象无关。 这一日晨昏定省后与皇后说了些话,许是暖阳的缘故,皇后的气色渐渐好了起来,到没有冬季里那样羸弱,只是咳嗽偶尔还有些,但确实太医长期照顾,终于也能养回来些效果,眼见皇后有些乏倦意,顾惠懿本欲起身告退,外面的通传声急急的报了过来。 “启禀娘娘,赵公公来了。” 顾惠懿侧眼看了皇后,皇后淡然的没有任何情绪,微微抬了抬手:“还不快传?” 赵良行了个宫礼,看见顾惠懿端坐下方,微有尴尬之色,须臾又急忙道:“皇后娘娘,皇上在养心殿大发雷霆,奴才们别无他法,只得前来请您劝劝了。”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39 章 顾惠懿起身,附和着劝道:“说不定是什么棘手的事情,娘娘快去吧,臣妾就先告退了。” 皇后轻轻颔首,也不多说。 渭川的时疫依旧没能彻底祛除,此时依旧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一个月未涉足后宫的黎安终日处理政事,此次黎安暴怒,想必也是与一直以来没有解决根治的办法有关,一直没有起色,只怕这回长期压抑的心情一齐释放,应是雷霆之怒了,而赵良的所作所为,也足以印证着皇后娘娘在黎安心中的分量。 顾惠懿摸了摸腰间被藏匿的很好的同心结,同心结是当时她第一次侍寝时,黎安对她格外封赏的宝物。步撵早已在殿外候着了,以南搀扶着她慢慢坐上,回首望了望越行越远的栖凤宫,其实皇后与皇上并非一直以来看到的相敬如宾,所谓琴瑟和鸣,才是大抵如此。 回到宫中,一直到了晚间,风声才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果不其然,黎安正是为瘟疫一事所苦恼。当时觐见的文官曹大人携了一份从渭川快马加急的信件,黎安看过之后情绪就明显不对了,据下人回报说,黎安情急之下被碎了的瓷片割裂了手,顿时手掌鲜红一片,伤口很深。 消息传来的时候,顾惠懿忙去见了刚要睡下的邹贵人,邹贵人听到殿外的禀报之声颇为吃惊,匆匆的穿好衣裳,恭恭敬敬的奉了一杯茶之后,顾惠懿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因她知邹贵人所出生的深水县也曾有过一场骇人听闻的瘟疫,现下养心殿定忙成一团,她又不方便问些什么,只好像后宫里唯一一个懂医术的邹贵人打听些情况。 邹贵人思索片刻,旋即回答道:“上次渭川的瘟疫爆发的时候隶属于冬季,所以无论是尸体的腐烂程度,还是气味都应要比现在慢上许多,眼下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想是病情无法抑制,又逢此天相,这才导致皇上震怒也未可知。”她小心的觎着顾惠懿微妙的神色,只含笑道:“臣妾也是胡乱猜测,不能作数的。” 顾惠懿早知她医术精湛,不想她未身处其中,三言两语就能洞察外面的情况,她凝了凝神,只吩咐让邹贵人早日歇下。 黎安将要怎么处理朝政上的事顾惠懿无法猜测,只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谁知第二天清晨,黎安就在朝堂上说出了一个震惊朝野的决定——他要在派十名太医前去渭川,李川李副将陪同前往,并,御驾亲征。 ☆、阳春杏影朔光斜 虽然后宫里的女人千娇百媚,各有所异,甚至是为了争夺他零星的宠爱以至头破血流,然而黎安的重心从不在此。 他是位明君,这一点,顾惠懿从未怀疑。 黎安要亲自前往渭川,前朝的大臣们不论是否真心都必定要把场面上的戏做的好,做的足,想也知道,又免不了一番什么请皇上以保重龙体为先,或者收回成命之类的话。 黎安出行的前一天,曾去给太后问安。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后如此感伤道,此行凶险,若是黎安有半分闪失,整个王朝又该当如何?黎安知弊大于利,但与其终日忧心忡忡不如有所作为。太后见他心意已决,几分劝言均是事情无果,半晌终是只落下一声叹息而已,遂闭目不言。 黎安出行的那天,皇后身姿绰绰的站在高门城墙上,正如黎安当为别人践行一般,她着的是一身明艳金色的碧霞罗,宫袍金光熠熠了迷乱人眼,朝阳拜月振翅翱翔的凤凰绣满了整个后背,皇后身量纤纤尾袍着地,端庄威仪,这样的尊贵是自开国以来专属皇后的无上殊荣,她的双眉微微上扬,神情雍容凌厉,宛若一尊不可触犯的神袛。 她是一国之母,所有的尊贵用在她的身上都不足为过。 然而无论如何,这一切也将顾惠懿排除之外。 除了无休止境的算计,寂静时光里的安详总是陪伴着顾惠懿最多的日子,从轩窗透过淡色稀薄的光,顾惠懿隐约向外望去,眼里像蒙上了一层轻柔侧动的光,她身旁的茶已渐渐褪去温度,这情景逐渐变小,映在瞳孔中像一幅画卷被框了起来,往常这时候,顾惠懿笑意而至,不言不语静静的注入一道温水,茶香隐约浮动着,氤氲着袅袅热气,一如那些让人魂牵梦萦眷恋的午后。 空气隐约含着清淡幽香的香气 殿外新移植的杏树已经绽出雪白的花骨头 是杏花开了。 正微微出神,只听以南在外轻轻唤道:“娘娘,芙嫔前来求见。” 顾惠懿静静垂首,用手拂了拂衣袖,缓缓吐露一个字:“传。” 芙嫔迈着不徐不疾的步子进来,只是不想这次相见脸色倒是浮着白,却不如前几日见过的气色那般容颜焕发,她依旧把规矩做妥帖,恭声道:“臣妾给贤妃娘娘请安。” 顾惠懿扣着手指,面色淡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当初的肖才人几乎避世不出,现下贵为新宠,皇帝除了赏赐给你一个绿树成荫的风景雅致的宫苑,你人倒也活泼了起来,有事无事总来依如宫走动。” 自己能常伴君侧恐怕这也是顾惠懿始料未及的事情,一手栽培的人恩宠凌驾于自己之上,这件事换作是谁只怕也要吃心。想到这,芙嫔唇边升起一丝笑意:“臣妾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但更多的,却是像一名吹曲的乐师。”她见顾惠懿依旧没有反应,暗暗一叹道:“这些日子臣妾也过的如履薄冰,但皇帝每每与臣妾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说臣妾有三分肖似娘娘,想来皇上最爱重的还是娘娘无虞。” 顾惠懿一笑:“你这急于解释的性子,到如往昔一样没有半分改进。” 芙嫔有些意外,她今日前来拜见已做好任何会被顾惠懿惩罚的准备,后宫妃嫔切莫风头太甚,被皇上专宠,可是皇上显然没有顾虑其他,倒是每每把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导致明里暗里的委屈没少承受。诸如丽妃之类,她是万万不敢以己之躯对抗,若是连顾惠懿也放弃帮自己,那么她的日子算是到头了。细细想来,更绝不妥,她咬了咬唇,把心一横,终是艰难开口道:“臣妾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禀报给娘娘。” 顾惠懿浅抿了一口茶,茶入喉咙,才察觉茶水已经冷了,她眉心一皱,有些嫌恶。 芙嫔误以这副神情是顾惠懿待她的情分到头了,一时怔在当场,手心渗出冷汗,只能勉强微笑。 顾惠懿此时才重新注视着她:“好端端的,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她见芙嫔的神色极端不自然,便猜出几分,也省去了绕弯子的时间,直言道:“哦,对了,你方才说有要事要回禀给本宫,可是你怀孕已有一个月余的时间?” 微有光线照耀在她的身上,她面容中的惊骇在顾惠懿灼灼的视线中被看的一览无余,良久,她才战战兢兢的回道:“是向太医?” “恩。”顾惠懿颔首:“比本宫想象的要慢一点。” 好在她遇事之后还能保持着从容镇静,饶是如此,她也暗自心惊,到底是她把这诸事想的太简单了。那日她不过食了些微微油腻的事物,没想到吃到一半的时候便有反胃恶心的感觉,本以为是天气变了的缘故,本想置之不理,却不想文兰执拗,硬是再三请求叫太医看看。 谁知这一查,竟发现了喜脉。 如今她已是胆战心惊的,还如何敢对外宣称此事!微微平复忐忑的心情后,再三叮咛向太医切记说出去。 顾惠懿并不说话,只欣赏着芙嫔怀揣不安的神情,芙嫔也是站立难安,当下恳切道:“臣妾有今日全赖娘娘所赐,娘娘若是讨厌臣妾腹中之子,娘娘给予一碗堕胎药便是,臣妾绝无怨言。” 她这话说的到含了三分情谊,也对,皇上现在不在,这也绝不是一个怀孕的好时机,如此盛宠又有了身孕,她又如何能保全?而且她现在不过双十年华,来日方长,这一步以退为进倒也算是心思机敏。 顾惠懿瞥了她一眼:“本宫不会那么狠毒要了你的孩子,但是本宫既能知晓你怀有身孕一事,也难保不会有旁人知道。” 芙嫔心里一松,几乎是喜极而泣,连声音都带了些许的抖动:“娘娘大恩,臣妾无以为报!” 若是无宠,宫里的女人多数都要把希望靠在子嗣身上,除却渡过慢慢寂寥的岁月,也谋后半生的庇佑,她这一番动情落泪,想是出乎意料的喜悦之情,只是顾惠懿对她的感念并不以为意,声音冷冷,不留半分情面:“嫔妃受孕讲究机缘,这算是本宫在这的第四年,也是你肖芸蔚的第四年,你应是看的很明白,这来来往往也有不少妃子怀有身孕,很多如你这般一朝得子,只是皇帝膝下的子嗣仍旧单薄,你难道不知道是为什么?” 芙嫔刚刚只顾着激动没有深想,顾惠懿这一番话有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倒是让她止住了絮絮不止的泪水,她瞪着满含水珠的双眼:“只要娘娘不反对,臣妾愿以性命护住他,不会让人伤害他半分,就算是以后臣妾在无缘见到皇上,臣妾也甘之如饴。” “你无须深想,只需要如往常一般。”芙嫔认真的点了点头,顾惠懿突然想起一事,又笑:“徐婕妤昨夜是不是去找了你的麻烦?” 提起徐婕妤,芙嫔到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淡漠:“也没什么,皇帝不在宫里,她就假借慰问之名反反复复让臣妾倒了很多次茶水,不能凉,也不能热,她贵在婕妤一位,臣妾自然要礼敬她三分,只是今早臣妾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去要了些红花油涂抹才好一点,不过这味道也算刺鼻。” 顾惠懿的眼中不加掩饰的漫上了厌恶和嘲讽:“她都算宫里的老人了,不得召幸不说,恐怕连丽妃都视之为弃子,不过本宫看她是因为晴贵嫔死了之后,没有对手闲的发闷了。” 芙嫔冷笑不止:“大概因为臣妾的笛音令她本身存在着恐惧吧。” 顾惠懿眸光一转:“不成器的人,由着她疯去吧。只是你也要帮本宫多多留意绮巧殿的动静,她那一胎决不可有损。” 芙嫔答了声‘是’转睛却间顾惠懿的唇角含了一抹淡漠的笑意,那样的孤独,让人不自觉的起了怜惜之意,以顾惠懿盛宠,怎么会这么多年膝下无子?甚至连一丝‘在乎’的情绪,都在她身上寻不见一丝踪迹……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40 章 ☆、世事如棋(一) 赤阳当空,天色蔚蓝,推开轩窗,扑面而来的风都只觉得是黏黏糊糊的,徒然升起的温热让人顿生烦闷,本想希冀着昨夜的一场小雨可残留点雨气,然而徒劳无功的结果平白叫人空欢喜。 恍惚是从上个月伊始,阳光就一点点变得刺眼起来。 吉嫔还躺在榻上熟睡时,即使紧闭双眼,却仍能感受得到明亮的光源,仿若晃在眼前的颜色促使她渐渐清晰了意识。她微微睁开眼睛,每日重复着同样的场景有点变得厌倦,四周一切都被这光映衬的如此清晰。仿佛置身于正当午,下意识的仰首望去,少了可以阻挡光线的纱帐,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开始肆无忌惮的照着她的额头,时间一长,她的额前发梢隐约有股烤焦了的味道。 挪动了身子,不想黏稠湿润的汗液侵透了小衣。 无奈的叹了口气,喉咙里干痒的难受,吉嫔艰难的移动着已经圆滚的身躯,赤脚下床,抄起茶盏想倒一杯水,却发现茶盏里已经干的倒不出一滴。 可能一番动作已经惊动了旁人,只听门外响起春荷的声音:“小主,奴婢可以进来么?” 吉嫔看着自己未着几件衣衫的身躯,还是觉得不妥,她慢悠悠的回趟到床上,这才出声:“进来吧。” 春荷端着一盆清水走近,将盆置于架上,回身看着有些迷离的吉嫔,这才笑道:“小主又是一番好睡,都快到午时了呢。” 吉嫔嘴角上扬,可以看出是由心向外的喜悦:“反正我不可以出宫半步,我自然也乐的清闲,不用去拜见那个娘娘,又不去看望那个主子的。”她回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床榻,无奈中透着惋惜;“皇帝当日扯坏了我的纱帐,却不肯在赐我一个,要不然,我还可以在睡一小会的。” 埋怨归埋怨,吉嫔除了简简单单的说几下嘴,看得出来她根本无任何其他的情绪。 对于吉嫔被皇帝禁足之后的反应,用春荷的视角来看,绝对是悲喜参半,甚至是喜多于忧,虽然吉嫔在有孕期间是没什么营养而言,平日里简单的只食些粗茶淡饭,甚至难得能吃得上的水果都是贤妃托太医循例问诊时偷偷的塞进来的。但是她陪着吉嫔入宫这几年来,最近这几个月简直称得上是吉嫔最开心的时光,下人们见风使舵,给了些零碎委屈也不打紧,反正连做主子的都不在意,做奴才的在忍耐下去又能怎么样?最好的不过小主不再变着法的折磨自己和肚里的孩子了,如此想来,自从被禁足以后,连咳嗽声都听不见了。 除却洗脸,春荷服侍好吉嫔把平日里简单的衣饰穿戴整齐以后,这一日的梳洗就算完毕了。往日里春荷总看各宫主子的头发被梳的千奇百怪,花枝招展的,她为了不让吉嫔落人之下,也偷偷的向宫里的姑姑学了两招,谁知吉嫔被禁足之后,头发只简单的散落着,她的一身手艺也是用不到了。 春荷这时转身拿起桌子上的茶盏,还未有其他动作,吉嫔瞟了一眼她:“你先给我倒点水过来吧。” 春荷应了声‘是’便急急的去了,其实从那天开始,吉嫔时常连杯茶水都喝不上,有时候没有烧开了的水只喝生水也是常有的事,不过这么多天,该习惯的都习惯了。 落魄的时候,春荷也会想起与今时今日截然不同的时光,那时候小主刚刚被查出有孕,来往的人络绎不绝,门槛几乎都被踏破了,连带着绮巧殿的宫人出去说话都趾高气昂的,现下凄惨至此了,奴婢伺候的不当心就不必说了,偶有几句言语还是句句带刺的,小主也不在乎,只剩下三位肯留下的宫人,其余的一并遣散,虽说如此,但毕竟人力稀少了许多,做起事来还要麻烦,有时小主身上的衣服脏了还要自己去洗,幸好最难熬的时节过去了,小主母子平安无虞。 春荷迈进小厨房,见静蕊正蹲着烧着水,这个静蕊是除了自己也甘愿留在绮巧殿的一位婢子,但她总觉得这个人不怀好意,心机也颇深,静蕊不知其中吉嫔备受冷落的缘由是什么,一颗滴溜溜乱转的眼睛总叫人看着别扭又恶心,心里也只顾着吉嫔诞下龙种重回君王枕畔,自己好当上眼前的红人。她这份心思谁也不欲拆穿,只顾着现下人手本不够,绝不能让她发现一丝端倪,春荷想了想,旋即笑脸相迎道:“可正巧,小主想喝茶,我还烦着要先烧水,难怪小主时常要提醒我多向你学习学习。” “小主真是言重了,能为小主侍奉,是我等奴婢的福分呢。”静蕊抬起脸来冲着春荷一笑,又自顾自的忙着烧水的事情。 春荷心底泛起一阵滑腻腻的恶心,几乎忍不住要弯腰呕吐起来,她极力维持情绪,勉强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绮巧殿的偏阁应该还剩下些贤妃娘娘托人送来的茶,小主口渴,若能找到你便泡给小主喝,找不到你就尽量晾凉一点再给小主端过去。” 果不其然,一提到贤妃俩字,静蕊的眼中立刻就像豺狼看见了猎物一样散着光芒:“春荷你说,各宫娘娘现在都对我们小主避之不及,但贤妃娘娘依旧肯百般照顾小主,是不是娘娘知道这里面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知道前两月皇上去治理什么瘟疫,那这一道禁足会不会是明罚暗赏呢?” 春荷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故作神秘,只把静蕊拉到一旁,对她附耳道:“我是看你忠心才告诉你的,你到了外面可别乱说。” 静蕊点头如捣蒜,又恨不得把脸贴上去,春荷不着痕迹的避了避,把声音放的很低:“这还是小主私下告诉我的,你也知道后宫从来不得安宁,皇上又要出去一段日子,自然不能如往常那般护着小主周全。你可知这一道禁足帮着小主挡掉多少麻烦,眼下你我看见的其实都是假象,等小主平安诞下皇子,不说封妃,至少也是昭仪一位。” 静蕊拍了拍手:“哈,我就说嘛,皇上一向疼爱小主,怎么会忍心不理小主。” 春荷看着静蕊这反应,笑的灿烂如花,她递给静蕊一个眼神:“知道了还不快做你分内的事,等往后小主风光了,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见春荷抬腿欲走,静蕊眼中一转,立即道;“你这是要去哪?” “最近光太厉害,小主睡不好,我去问内务府要要纱帐。” 静蕊睁大双眼,意欲又止,最后惶恐不安的情绪化作一声低吼:“你疯了?” “眼下的处境你我的确处处受尽刁难。”春荷浮起一个极为苍白的笑意:“但毕竟还会有好日子的,我只略尽薄力试试而已,不成便罢。” 静蕊劝言无果,索性不在说多余的话,又嘻嘻笑道:“也对,小主的好日子在后头。” 出了绮巧殿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那么陌生,被困倦的久了,连台阶旁何时生了那么多杂草也不知,四壁高墙除了隔绝漩涡中心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也避开了与人的接触和来往,好在这儿的此处偏远,寂静荒凉的也才更像座冷宫。 虽然皇帝除了吉嫔以外,没有不准任何人踏足殿外,只是沦落这般田地,又何必总去自取其辱? 通往内务府的道路遥远且漫长,快近立夏的风景被花匠修建的精致且美妙,春荷不敢耽误片刻,脚步轻快,只是有识得她的宫人毫不掩饰对她的忌讳和厌恶,不时有三言两语钻入耳中。 “快离她远点,要不然可就沾上晦气了。” “呀,不是吉嫔身边的那个么,竟然也敢出来。” “哪个吉嫔?” “不就是还怀着身孕就被皇帝下旨禁足的那个么。” 春荷没办法解释什么,只能任由白眼和无情的嘲笑施加在身上,默默承受着,午后的阳光好像照耀的更炽烈了,她有些难过的抬起头,天空还是蓝的那般澄净,这样的事当初的晴贵嫔现如今的廖婕妤不也同样在承受着么? 一路坎坷,终于到了内务府,以前见到她便热情相迎的内务府诸人仿佛根本看不到她的到来,倒是身后不时有别宫里的太监宫女来索取些什么,一应供全。 春荷咬了咬牙,面上和颜悦色的:“敢问公公……” “哎,你听说了么,渭川的瘟疫一事终于得到解决,只可惜上次跟皇上随行的两位大臣,好像不幸感染到瘟疫,死了一位。” 春荷莫名怔在原地,不知为何无缘无故会当她的面说这些东西,她不免尴尬,走也不是,留在这儿也不是。 春荷的目光有些狐疑的扫过眼前的两位公公,但也不敢停驻太长时间,正要转身欲走,这时另一位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公公不晓得,奴才可知道,是个三品参将,好像……姓林。” 内心血气翻涌着,春荷被惊的六神无主,竟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察觉到嘴里漫着丝丝的腥甜,她极力忍住恨得要眦裂的双目,硬从牙缝逼出几个字:“公公……你、说什么?” 那名太监恍若不知,依旧笑的如沐春风:“我说的是有一位姓林的参将在陪皇上救治瘟疫时不治身亡了。”他往前逼近了一步,奸猾的脸上笑意更甚,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的道:“哦,我想起来了,你们家小主好像也姓林是吧……该不会,这位参将是你们小主的父亲吧。哈哈哈哈哈……” 惊厉的笑声撕磨着耳畔,这一阵阵声音渗的人心里止不住的发冷,那样混杂的狂热和快活的表情春荷不知他们为何能笑的这么开心,明明他们在说着与他们毫不相关的人的死讯,可这样的开怀就像是在谈论一件天大的喜事,都恨不得鞭炮罗鸣的庆祝,她颤颤悠悠的走了两步,而后面的,大多已经忘记了…… ☆、世事如棋(二) 夜里的时候,吉嫔总觉得春荷的表情有点怪异,但具体是怎么了,她无法察觉。 春荷此刻正端着一碗热牛奶,她递到吉嫔面前,只是一向欢喜的她声音带着些抖动:“奴婢听竹桃说,小主晚间没有胃口,即便做的只有几碗简单的小菜和粥,小主也食的太少。”她的目光停留在吉嫔高高隆起的腹部,无限伤怀:“即便小主真的吃不下,但也要多考虑考虑未出世的小公子。” 春荷本来情绪就不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断断续续的就像哭音一样,再加上她对孩子的称呼,吉嫔先压下疑惑,接过碗,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我听静蕊说你今天去内务府帮我要纱帐的事情了。”她见春荷依旧神情泱泱,只把碗随意丢在一旁,拉过春荷的手,轻轻说道:“我现下嗜睡,一是身子容易懒怠,二是闲的无聊,除却睡觉,我找不到事情可做,你也不必对此多加上心。我俩从小一起长大,你更应知我的性子,虽然条件比以往遥遥不及,也连累你们受了好些罪,但其实都大可不必的,顾惠懿还想着要我肚子里的孩子,她不会放任我不管,你且放心就好。” 春荷垂首,眼圈又开始红了。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41 章 吉嫔气急一笑:“你这丫头怎么越发的不听劝了,不过是人闲言碎语,又要不了你的命,你越在意,旁人就越得意,你又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以往跟着我虽说也没少……”吉嫔说到后面也说不下去了,她将脸一沉,觉得事态绝不似往常单纯:“你有事瞒着我。” 春荷一惊,顾不及悲伤,使劲摇了摇头:“没有啊。”她憋着越难受,脸色就越涨红,双目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掉了眼泪:“只是那些六根不净的东西说的太难听,奴婢真是一时委屈。” 吉嫔愤然的将碗一摔,瓷片砰然碎裂,牛奶也尽数洒在了地上,好不狼藉,她伸出手指,指着啜啜泣泣的春荷,紧咬银牙恨声道:“往日里你跟着我受过多少折辱,什么难听的话没进过耳朵,何以你今时今日就熬不住了?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便是,孟雅逸的死我都能接受的了,就连我生下这个孩子之后会被赐死我也知道,说不准我连个全尸都保不住,所以我还有什么是受不住的?” 这一串话说的又急又快,吉嫔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她深吸几口气,静了静心:“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问顾惠懿。” 春荷眼见不好,哭泣之声再也抑制不住,便大声嚎啕了起来:“小主,老爷出事了。” 吉嫔强自镇定,双手使劲捏着被角,以至青筋暴起,她渐渐咬着的牙以至发酸,却依然仰首倔强道:“父亲有什么事,你说!” 春荷有泪如倾,所有压抑的情绪倾注释放,好一会都说不了话,她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过了片刻,才道:“具体,奴婢也不知……只是有太监说,瘟疫……” 她话还没能说完整,又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吉嫔的泪在她也不知觉的时候缓缓落下,她的手开始胡乱抹着眼泪,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是不是父亲染上了瘟疫……” 春荷呜咽的点了点头。 “父亲……”吉嫔的胸口疼的撕心裂肺,却始终不肯放声哭出来,春荷瞧吉嫔哭的难受,只跪下双手紧紧抓住吉嫔的腿,像在寄托一种力量,恳求道:“小主你要难过便哭出来吧!” “不,我不哭。”吉嫔用力的站了起来:“我要去找顾惠懿,顾惠懿……”她步伐不稳,几乎是六神无主踉跄:“我要去求她帮我问个明白,我不相信!”说到最后,是一种极尽沙哑的叫喊。 春荷犹坐在地上哭泣不止,悲痛入骨髓,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只重复的叫道:“小主,小主。” 吉嫔还未走到门前,便感觉到身下涌出一股热流,她不可置信的像身下看,只见裤子上慢慢侵湿了一大片血迹,这个月她睡醒了偶尔也是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次会这样的黏稠? 春荷大惊失色,磕磕绊绊起身走到了僵在原地的吉嫔,吉嫔憔悴青白的脸纵横着泪痕,只知道瞪着春荷。 “奴婢去找太医,奴婢去找太医。”春荷的身影很快的消失不见。 一滴滴血开始落在了地上,竟然像朵朵绽放的梅花,吉嫔偏了偏首,神色被震撼之余痴傻像个木偶,她用手抚着肚子,其实她很痛,痛的就像所有的肠子拧在了一起,互相的在往反方向用着最大的力气,只是她不想叫出来,慢慢的,骨头好像一齐断裂了一样,她的表情终于起来变化,却死命的咬住嘴唇。 她心里在说,林初雪,孟雅逸的死你经历过了,他对你的绝情你经历过了,你父亲的死你也经历过了,眼看着你和你最讨厌的人的孩子也要出生了,你还觉得痛么?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浑身的每一处骨骼都痛的不像是自己的了。 昏迷前,她第一次有了这种意识。 生子,真的很痛苦。 她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让自己活了这么久了。 绮巧殿的灯火好久都没有这样明亮过了,常业还未从治疗瘟疫的劳累中恢复过来,接待生产一事的是太医院副院长向文,稳婆来来往往,已经换过好几次血水。皇后与顾惠懿坐在旁处,看见此等骇人景象,心里皆是捏了一把汗。绮巧殿内地方毕竟有限,除了身旁伺候的宫女,便只有这两位位分高的准许前来,甚至连丽妃也不准,想到这,顾惠懿不合时宜的漫上了一丝得意的微笑——到不知她现在是否在宫里大发雷霆呢。 但一些别的情绪很快被太医的叹息和接二连三丢掉的血帕提的心开始不安起来。 皇后向顾惠懿提及说,这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当初她生下皇子的时候,也没少受罪,差点都不能活着回来,又落下好多年的病根,再仔细听门内的动静,皇后也不免称奇,不想这吉嫔平常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这等疼痛居然也没听她叫几声,当真是个有性子的。 顾惠懿的目光落在门上,口中喃喃道:“能生下孩子,毕竟是有福气的人。”皇后微微蹙眉,顾惠懿装作无事,又一笑道:“其实臣妾也听说过,这母亲的体质都是不一样的,其实有人生子就不是很辛苦。” 皇后淡笑置之,皇帝却步履风尘的来了,想还是在做些渭川的善后工作,他近几日看起来还十分劳累,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大圈,以往合适龙袍此时也像余出来不少,可想渭川之苦。他只大概环视了一下殿内的动静,也不多问,倒是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去了。 过了半晌,稳婆出来,见到皇上先是喜滋滋的问了声安,继而笑道:“皇上放心,吉嫔小主的情况很稳定,向太医一定会保母子平安。” 顾惠懿紧张了半晌,此刻突然听到稳婆所说,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下意识的,她就向黎安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黎安轻轻用手捏了捏额角,没有半分开怀,只吩咐稳婆:“你过来。” 稳婆本来还想邀功呢,她不知何意,只堆着满脸的笑点头哈腰的走到了黎安的身边。 皇后稳坐如泰山,倒是没有半分好奇之意,然而顾惠懿却抑制不住,隐隐约约,她总能感受到点什么,几次三番的盯在那里,但细觉不妥又马上移开。余光看向那里,只见稳婆前一刻还喜笑颜开的,不知听了什么,她下一刻就如灵魂出了窍一般,讪笑也止住了,黎安看稳婆还近在面前没有动作,他抬起眼,眸色阴冷的看着她。 稳婆这才如梦初醒,想是吓坏了,连连道了两声是,便急急的回到内室。 顾惠懿收回目光,表面上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许是忍不住了,吉嫔的□□之声终于传了过来,想是疼痛太甚,有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让顾惠懿的心徒然吊到了嗓子眼。凄厉过后,周遭有如狂风摧残花瓣,涌动着死一样的绝望。 她猜到了。 也应该是这样。 黎安说的是——一定要难产。 顾惠懿唤过春荷,春荷在旁紧张兮兮的望着内室,手指不停卷着帕子,双眼肿胀如核桃。她听顾惠懿唤她,又不舍的看了两眼,这才缓缓走了过来:“娘娘。” 顾惠懿问:“虽然孩子的月份也大了,但绝不到该顺产的时候。” 春荷一听这个,又是痛心疾首,眼见眼圈也跟着红了:“其实都怪奴婢不好,今天中午去内务府要东西的时候,有人不小心将老爷的死讯告诉了奴婢,奴婢回宫以后忍不住,几番被小主逼问之下,才说出了口,小主也由此惊了胎气。”她一脸懊悔,本想抬手给自己个耳光,被顾惠懿一手拦在半空:“要打也轮不到你自己处置。”春荷无力的垂下头去,顾惠懿抬了抬手:“去候着吧。” 内务府。 死讯? 顾惠懿徒然升起了寒意,将目光又看了过去,只见黎安胸前的龙因为绣工卓越,双目栩栩如生,好像瞪出来了一样,那龙怒气凌然,脚踩浮云,代表着这世间无二的尊崇者。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黎安始终没有开口,只是不言不语的注视着往来的宫人想要尽心尽力救治吉嫔的忙碌身影。 直到婴儿的一声啼哭响彻,众人表情各异,门缓缓被打开。 稳婆站在阴影里,怀里紧紧抱着被血染红皱皱巴巴的新生儿,不敢上前一步,这时候向文从稳婆身旁掠过,迈着沉重的步子跪在黎安身前,他的手还是满是鲜亮的血红,妖艳而诡异,只听他低声道:“请皇上治罪。” ☆、雪逝 当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吉嫔的生命走到了尽头,顾惠懿并不知道吉嫔是怎样拼着最后一口气要求见自己的,绮巧殿干净简单的布局与往日无半分差别,旧日的时光回忆起来总是格外的刺心。 吉嫔的瞳仁幽深幽深的,她双手无力的垂在两侧,眼睛空洞洞的望着上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见到顾惠懿前来,很勉励的挤出一丝微笑。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42 章 其实顾惠懿很怕这种地方,到处弥漫着的血腥之气有种浓重的压迫感,鼻息间充斥着的味道是属于被慢慢榨干的将死之人,也许正是因为她不可能有机会经历这种生死。吉嫔脸上的苍白至尽透明,床褥也被血鲜血染成红色,斑斑驳驳的看不清原有的颜色,顾惠懿无法形容她到底有多么脆弱,只晓得哪怕她来不及与自己说上一句话就撒手人寰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吉嫔她转眸看着顾惠懿,借着烧着正旺的烛火,顾惠懿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眼中的温柔与欣慰,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像是很久以前了,吉嫔也曾展露出过这样的笑容。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只知这一刻,她笑的很由衷,吉嫔无力做什么动作,只轻轻唤道:“你来了?” 顾惠懿不由走的快一点,坐到她的床边,抬手拨开她额前的被汗濡湿透了的鬓发,触碰她的一瞬间,心也像被狠狠抓了一下,她第一次有所希望,不希望吉嫔就这样轻易的死了,她点了点头,有些木讷。 “真难得,高高在上的珍贤妃竟然为我难过了呢。”不知这话是褒是贬,吉嫔又荡起幽然的笑意:“方才我请求稳婆请替我转告皇上,这个孩子,请贤妃娘娘代我抚养,无论公私,你都是最好的人选,更何况这是我的遗愿。” 她拼进全力说了这么多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可见已是油尽灯枯的地步,顾惠懿似没有半分要成为母亲的喜悦,只摇了摇头:“我会告诉她谁是她的生母,也会尽力去抚养她,不容许让人伤害半分。” “我知你的手段,这些我从不担心,也正因为她是个帝姬,所以才准许交由你抚养。” 顾惠懿默然,心里觉得难过,但也坦然的承认:“所以,我刚刚很害怕,你生下的是皇子。”似乎这种回答也在吉嫔的意料之中,顾惠懿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很渺小,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孩子。” 顾惠懿刚要起身,却发现手腕上多了一丝别的温暖,但她触碰的那样轻,随时都可以滑落,吉嫔再无力抬手,眸中哀伤的凝望着顾惠懿:“不要去,那是我的伤痕。” 顾惠懿被这目光看的不忍,这样纤细的身躯到底可以隐忍多少,她与自己不一样,至少,自己是真心实意的爱着皇帝的,虽然皇帝的女人实在太多,但是吉嫔呢,顾惠懿无法想象如何与本身抗拒讨厌的人共处这么多年。 这种尝试着感同身受的知觉便如有窒息,片刻,她才有些无力的开口:“可你心心念念着的孟雅逸又值得么?”她静静的望着如枯叶一样的吉嫔,艰难的说道:“若是我没猜错,当日正是孟雅逸当着辛又薇的面说了许多与你相关的事,却不知辛又薇早已设下了局……” 吉嫔的眼中还残留着温存,她的手艰难费力的攥住颈上挂着的小香囊,她把香囊递到嘴唇边,神情美好的如同初尝爱恋的甜蜜,然后轻轻亲了一口,顾惠懿见那香囊,不忍心的别过去头,身体虚弱的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吉嫔恍若不觉,自顾自的笑了笑:“当日事情败露,我便知孟雅逸决计逃不过,还要多谢谢娘娘当日肯为我焚了他的尸体,把他的骨灰送给我相伴这么长时间,我很满足了。” 当时孟雅逸死的何等凄惨,恐怕等顾惠懿找到了的时候,他早已成为野狗用来饱腹的食物,思来想去,最终托人把孟雅逸的朝服进行烧毁,余下的灰烬送给吉嫔,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珍爱,日日悬挂于脖颈之上,兀自又想起他那一张空有皮相的脸庞,若不是因为他移情与她人,罔顾君臣纲纪,又怎会害的吉嫔落得如此下场!顾惠懿心中齿寒,竟然觉得这个男人恶心下流至极。但吉嫔的眸中还是有温情不语的眷恋,顾惠懿看着她这样安详,心里的一团火也徒然降了下来。 吉嫔知顾惠懿心中所想,喃喃道:“其实你觉得我不值,对不对。”顾惠懿不知如何回答,吉嫔又道:“你不是我,你不知孟雅逸的出现曾带给了我什么,我是恨他,但是,爱比恨多……” 顾惠懿看着吉嫔越发的容光焕发,她的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顾惠懿心中不安,一把紧紧捏着她的手,失声唤道:“初雪……” 吉嫔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甜蜜,仿若清晨升起的第一缕暖阳:“你不必感谢我送给你的孩子,也不必为我的死难过。”她紧紧喘息着,声音轻的如一缕烟云:“若是孟雅逸在天有灵,他一定会看得清楚谁是真心的对他好,谁是真心的……” 顾惠懿哑声唤道:“初雪,你的父亲……” 她的手真的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软塌塌贴在顾惠懿的手心里,她静悄悄的看着吉嫔的脸畔看了很久很久,她发觉她的手这样的软,这样的细腻,她看过很多的死亡,每个人的死亡都如风卷残叶一般,除了活人记得她们的音容相貌,在这个世界上竟然干干净净的无一丝痕迹,她还不愿放开握住她的手,她从未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死亡。 她见过很多人的生死,但接触的越多并非感觉越麻木,相反的,她更惧怕。 因为死了,就真的不在了。 四年前的冬天,那是她与她的第一次初见。天空中还下着无休无止的大雪,她着身披着如雪般纯净的狐裘站在大雪中央,与四周茫茫不见的白色溶成一体。 那是个不太好的相遇。 彼时,她入宫一年封为婉仪,她初入后宫,也被封为婉仪。 两个人的性子都很冷淡,只是其中一位还没有褪去对皇宫的新奇和炽烈。 那一年的初次见面,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和决绝的离去,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那时候,顾惠懿对她的印象便已深入骨髓,后来,后宫的翻天覆地,明争暗斗,几经杀伐屠戮的无休止算计让她跃居成贤妃,而她,只晋了嫔位,与世隔绝。 顾惠懿把她的手缓缓放下,细心的收在了被褥里。 顾惠懿并不知何时与吉嫔有着如此浓烈的感情,一直以来,碍于位分的悬殊,她对她总是恭恭敬敬的,只是这场生离死别,触动了心里最悲伤的那根情绪。 不知何时,眼底有泪划过。 顾惠懿抬手轻轻拭去着那颗小小的晶莹——那是她入宫以来,流下最真心的泪水。 烛火还是静静跳跃仿若不熄的火焰,四周沉寂如冰,吉嫔真的倦了,她睡的那样的舒适,嘴角还微微上扬着,应该是一场好梦。顾惠懿艰难的抬起脚步,她从未回望,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春荷失声哀哭的跑了进去,匍匐在吉嫔的身侧不能自已。 顾惠懿依旧沉浸在亲手送走一个生命的哀伤中,她有些茫然,她不理解自己为何会这般的难过,也许是她给予了自己这辈子最想得到的珍宝?还是她与她之间早已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情谊?多愁善感的自己很陌生,却又是无法抗拒的。 丧钟划破了黑夜中的宁静。 一时间,各宫中的悲与喜放佛都充斥在自己的耳朵里。 ☆、番外 不知庭霰今朝落(一)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写番外都要耗尽我的脑细胞和体力。 毕竟是单独的故事,总想让每个人都突出她的无可奈何和特点。 这次吉嫔的番外分上和下,大概有一万字。 依旧跟晴贵嫔的番外一样,不耽误对正文的衔接。 嫌长的可以跳过。 重重帘影,每一条纱幔逶迤,泻了一片流光,轻薄几乎透明的颜色叠在一起,繁华的橘色,却衬得绮巧殿内有清冷的意味,这是我入宫第二年的炎夏,这种世间最华美的纱帐除了彰显我处于盛宠的地位,也的的确确遮住了燥热的暑气。 我抬头,有些茫然的盯着铜镜里陌生的自己,春荷用梳子一下下梳着我的头发,为我描着女子最钟爱的青萝黛,这样刻意而又庄重的妆容让我每次见到自己都很讨厌。‘女为悦己者容’然而,我的‘悦己者’今日不会来。 我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在这四壁高墙下可以生活了这么久。 一年了,像梦一样。 而这场噩梦的源泉,让我不得不提起另一个人,我的长姐,林湄。 长姐与我先后差了两岁,她是长女,也是庶出。 我知道外人眼里嫡出与庶出的区别,但好在,在我们林家这样的争端很少。因为父亲先后就娶了两个女人,我的母亲身份尊贵,可谓与父亲门当户对,自然是名正言顺的林夫人,但我的二姨娘却不是了,虽说二姨娘入门要早,但是以她普通民女的身份做个妾室已然是极大的幸运。 二姨娘端庄贤淑,温和善良,我母亲虽然有点骄纵,但也从不与人为难,所以林府上下一直都称得上是一派祥和,别看我那时候年幼,但我也心知肚明,其实女人少了,祸乱就少了。 只是我父亲的命格似乎太硬,我十岁的时候,二姨娘就因病逝世了。我并不记得父亲是怎样的难过了,我只知道,长姐一时间接受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以至于伤心过度,几欲昏厥。二姨娘平日与人为善,对待下人总是和颜悦色的,而她的死,导致整个林府都笼罩在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终日阴霾的气氛令我有些害怕,每个人似乎都沉浸在久久不散的哀痛之下,而我的父亲才最为反常,他有时候看起来浑浑噩噩,有时候又若无其事一般的清醒。 二姨娘毕竟不是我的生母,我也做不到如长姐或父亲一般悲痛。 有一日我去长姐的房里看她,她静静的侧身靠着床角,长发垂肩,姣好的面容清秀娟丽带着见之犹怜的哀伤,剪影中的温润使她有种难言的静好,我那时方才觉得,与我长姐一比,终日上蹿下跳的我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只猴子,长姐见我前来只虚弱的笑了一笑,我蹑手蹑脚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坐在床前时不时的望着她,于是在良久的沉默中,长姐慢慢抬起眼睛,眸中,映着的是我小小的人影,她率先开口,说了一句放佛看穿尘世中一切的话:“初雪,人都有这样一天,或早或晚,有什么话,都要记得跟母亲说,不要像长姐一样留下遗憾。” 我不知道这所谓的遗憾是什么,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轻轻覆住了她的双手,想传递给她点力量。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43 章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与我的长姐感情越发的好了起来,而我也很享受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我知道,她是我姐姐,我俩的身体里流着同一种骨血。 父亲很欣慰我与长姐日渐亲近的变化,母亲也不拘泥于其他,倒是越来越疼爱长姐,将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想要弥补她的缺憾,我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一直安安稳稳的过下去,直到我十四岁那年。 那时候我长姐十六岁,她到了出阁的年纪总是愁眉苦脸的,我在一旁劝她,心里暗自叹气。女子嫁人这关本就避无可避,而且听说父亲也在朝中留意了适合婚配的公子。我不禁幻想着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因为媒妁之言被硬生生的绑在了一起,若是幸运便可相安无事,举案齐眉的过一生,若是不幸,就要为了分得夫君的宠爱与其他女人斗智斗勇。我越想越心惊,再看长姐,她更是因为这种无可奈变得怏怏不乐。 我不知道怎么劝了,我与长姐都托着腮各怀心事,愁云惨淡万里凝,我心里暗暗吟出了这句诗,觉得没什么比这首诗更符合当时的概况。这时,突然有个侍女急匆匆的推门而入,惊得我与长姐齐齐抬头盯着她,我也不知为何她的脸憋的一阵青白,长姐将脸一沉,我也佯怒,这样不识规矩的人定要好好教训一番!只是我的话没还说出口,那丫头就‘哇’的喊出来,大声哭诉道:“大小姐,二小姐,夫人出事了。” 母亲是因为贪图纵马的乐趣,结果马儿发狂,把母亲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而死因却是由于额前大力撞上了树干,救治无效,当场气绝身亡。 我遭遇了四年前长姐经历过的事情,一切恍如旧事重演,我不敢相信我与母亲的缘分竟戛然而止在我十四岁的这年,她还未见我披上火红的嫁衣,她还未如愿的当上祖母,她这样忍心的丢下我,是不是忘了我还是一个孩子! 当噩耗汇聚在我脑海中嗡嗡作响时,那一瞬间,我不知有多少种负面的情绪填满了我的身心,绝望带着巨浪滔天般的力量摧毁着我的信念,长姐沾染着不明其意的哀伤望着我,如同看着她当初的自己,绵延不绝的泪水仿若没有止境般,簌簌不停的落下。 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伤心和难过了。 我忘记了我是如何一点一点好起来的,大概是每日望着纤尘不染却又无人居住的房间,我开始学会适应与习惯了。这样的痛楚,这样的现实,需要我慢慢来接受它。 我懂得将这份痛转化成我心底最深的感情,时不时想起当初与母亲的往事,聊以慰问,便已足够。 这一日百无聊赖的我憩在小亭,我手扶着栏杆,探出头看了看外头的景色,晌午的光线很足,映在澄澈幽兰的湖水上,泛起了粼粼波光,我低首,湖面里现出了自己的倒影,我兀自想起今天上午父亲对我说的话,皇帝为了慰问悲痛的父亲,决定追封母亲为三品诰命夫人,还有关于长姐可能要被送入宫中当妃子,父亲说,皇帝此举是来表达对我们林家的重视,彰显荣耀…… 我丝毫没觉得母亲被莫名其妙的封为三品夫人是个值得庆幸的事情,相反的,我觉得这个皇帝有病!我母亲活着的时候怎没见他这般热心肠?而且他的后宫里已经有那么多女人,为何还要祸害我的长姐?一想到长姐很有可能变得擅弄权术,成为争名逐利的一员,我对这个未曾见过的皇帝就越恨的牙根痒痒。 我私下问过长姐的意愿,长姐对于这件事的看法比我想象的要平静许多,能让皇帝青睐,是整个林府之幸,也是对二姨娘和母亲一种交代。 我不认为这是什么交代,天下父母皆应以女子的意愿和幸福为首要前提,至少我的母亲不会把我的地位是否尊贵作为衡量我的标准,我相信二姨娘也是如此,除此之外,我也知道长姐对于皇帝的这次兴起之举并非是表面看来逆来顺受的遵从。 我一直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有些焦灼,有些恐惧,直到皇帝真的微服前来的那天,林府上下都如临大敌一般,而我却放下了那颗终日悬着的心,所谓听天命,尽人事,应是这样了。 皇帝并未我预想的那般摆出大阵仗要人对他顶礼膜拜的迎接他。我只知他今日前来,却不知他在何处,甚至连一丝风吹草动都寻不着,我有点小窃喜,至少没见着他,我不用有所拘谨。其实,如若真的按照父亲说的那样,他现下应该会在珑心亭,顺便在见见长姐,她是多么的蕙质兰心…… 珑心亭,是林府一处极为别致的去处,整个亭子都是从很远地方运来极为稀少的黑楠木作为主料,且云纹交错典雅古朴,庭下分别由四根柱子支撑鼎立藏于水面之地,且过往悬坛如拂在水面之上。我想皇帝要是前来,一定会在那召见长姐,我向珑心亭的方向木讷的望过去,心中只希冀着皇帝不要中意她,不要因为帝王之权,轻轻松松就毁了别人一生的自由。 我郁结难消,除了避开珑心亭的位置便开始漫无目的行走。我不自觉的走到了一处假山旁,走的累了,我便静静的坐在上面,没有一点大小姐的样子。我不知道在这坐了多久,这时有一个约莫三十许人的男子带着温柔的笑意向我走近。 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不会察言观色,也不会看他的衣着识人,只是这样凭空出现的一个陌生男子让我大脑中一片空白,我茫然的张望四周有没有父亲和长姐的身影,我向后退了两步,带着警戒的眼神,他被我一番动作逗的开怀,嘴角扬起的弧度更深,然而这下我却更怕了。我脑海中预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后僵硬的施了一礼。他笑了出来,连忙摆了摆手:“你不必怕我,我只是个小小的侍卫。” 我将信将疑,又向后挪了一小步:“真的么?” 他轻轻点了点头,眼中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情:“你是这个府里的小姐?” 我对他的话信以为真,同时我也恼怒他平白无故的吓了我一番,他的话我罔顾未闻,双腮气鼓鼓的,同时也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之后,我便再也不肯理他,头也不回,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他好像站在我的背后一言不语的盯着看了很久,我的后背有点发麻,竟然像被看穿了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真傻啊……傻到竟然会相信侍卫不跟在皇帝身边,反而可以自如的在府中行走。 暗涌通常隐藏才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除了遇见那个奇怪的人之后,我便将自己锁在房里整日未出,我不断回忆着与这位自称‘侍卫’的人之间三言两语的过往,他自信且又游刃有余的笑意令我心中不断产生寒意,明明外面是火炉一样的炎热,我却被逐渐扩张的恐惧包围,我越想越觉得压抑,我担心我最害怕的事情发生,却还是找到更多的理由安慰自己,那个人,千万不要是皇帝。 第二天,询问之下,长姐与父亲的表情皆很古怪,这也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我猛然抬头,直勾勾的注视着她们,我的目光强烈的似乎想钻进他们的心里,我轻轻的阖了阖唇瓣,却发现嘴唇有些干。 昨日只不过一面之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若他真的是皇帝,若他真的是对我产生了兴趣…… 我不敢在往下想了,便飞快似的逃离,长姐与父亲都没有选择挽留我,甚至从不出声唤我,这种间接的默认导致我心灰意冷。 是不是我昨日肯早点回房,进宫的就会是我长姐,而不是倒霉的我? 我不动声色的问春荷:“是不是进宫被封为妃子也不错?” 春荷明显被吓着了,只知道干笑的看着我,我皱起了眉头,突然又蹦进来了那张脸,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还是不要了…… 我没曾想,封为顺仪的旨意在三天后就送到了林府。 当太监眉飞色舞念着这道圣旨的时候,他以为从此我飞上枝头,摇身一变有了多么尊贵的身份,他口口声声道的每一句喜都让我从里往外的想吐!我真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个自以为是的太监生生咬死!有眼泪含在眼圈里,我看着父亲与长姐,他们俱是不辨喜怒的站在原地,那一刻我竟发觉,我身上的一切都与他们格格不入,我像个局外人,而他们才更像父女。 而且,当圣旨来的那一刻,我甚至想过悄然的自缢在房中,但是我没有这样的勇气,而我更怕这样做会连累整个林府,莫须有的担上抗旨不遵的罪名。 我被送进宫的那天,黑夜中挂着的都是惨淡惨淡的云,没有星光,像是为我献上一场祭礼,我坐在轿子中间一路浑浑噩噩,我颤抖不止的手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指甲深陷肉里,酸疼的尖锐让我不受控制的涌出了泪花,只有这样,才能尽量保持镇定。记忆里,原本那段所有女子一生中最深的印象,我剩下的只是一片混沌。华美高贵的珠宝玉石缀在我的发髻上,仿佛随时都能压断我的脖子,堵在嗓子间的是想放任自己的哭喊。 我不知道父亲与长姐送我上了这顶轿子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但我故作坚强,还在劝他们不要为我进宫感到难过,还有我平日里是这样的机灵,一定保证不会被后宫里别的女人欺负。 我进宫那天,没被旁人瞧出我有任何一丝不对的情绪,而皇帝好像被什么政事缠身没有来看我,他这样为国操劳,倒是唤回了我对他一点点的好感,他给予了我一座听起来还不错的宫殿,来禀报的宫人说,我初进后宫,就得到这样的恩宠,可见皇帝对我看重,之类之类的,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这也代表,我今日不用面对他。 只是我对他还很抗拒,我找尽了一切理由来拖延他可能会召我侍寝的机会,不过好在,有美人者如丽昭仪与玉妃,倒是显不出来我什么了,我有些怨恨他贪心,明明坐拥着那样不可方物的美人,为什么还要把我囚禁在这个笼子里?我挡掉了很多不必要的场面和往来,我也知道那些长舌妇八成又得抱怨我不识抬举,但这样很好,最起码我现在构不成威胁旁人的理由,她们也犯不着使计陷害我,彼时,我的心大的很,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只管规矩做的很得体,也鲜少与人往来。 只是这后宫无论修缮的再好,我也慢慢看的腻歪了。 后宫里的吃食新鲜样多,讲究也多,但确实是要比林府的厨子做的好吃,为了打发我无聊的时间,我逐渐对厨艺有所兴趣,同时,我也□□荷多念些书,毕竟文绉绉的说话,的确要显得有底蕴许多。 那一日阳光正好,我不需要侍奉,便□□荷在一旁读些诗书,她的神情认真专注,而在一旁游手好闲做一副严肃的先生样的我有些心满意足,毕竟以前我读书的时候,母亲也像这样看着我,提起母亲,我又不免黯然。我回过神来,春荷已经念到了这一句:“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依人,在水之湄” 春荷清洌的声音如溪水般缓缓流淌,我却变得黯然,缀上酸楚,我口中喃喃,重复了刚刚春荷念过的诗句:“所谓依人,在水之湄。” 春荷抬起头,不解其意的问了我:“大小姐单名湄字,是不是也是《诗经》中的这个字?”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幻想过一位翩翩公子为我念着这首带着无限爱恋的相思与伤感,而今的现实令我百感交集,与此同时,我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初雪。 很好理解的名字不是么? 整个局面好像因为缕清了一根根线索而变的条理清晰,有一些东西挣扎着浮出水面,我心里越发的怪异,本想坐下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我的手指沿着杯檐,心中慌乱,不知为何像涌起一股酸水在巨力冲撞,不自觉的,手指加深了力度。我生于十四年前冬天的第一场雪,所以,我的名字就被这样轻易而又草率的决定了,甚至是不假思索的,亏我年幼时还庆幸自己的名字是三个字的,亏我还觉得与长姐一比,我的名字是富有深刻意义的! “啪嗒”一下,杯子从我手中滑落下去,清脆之音,唤回了我平常的样子,如梦初醒般的,我目光深深,纠结在已经倾倒的杯子上。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注定了有今日的结局。 为何父亲这辈子只娶两个女人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44 章 为何只有我会见到来林府微服私访的皇帝 为何我在长姐与父亲的脸上除了发现了理所应当的怪异,甚至还掺杂了内疚。 那些虚假的,真实的,那些遗漏的细节,“嗡”的一声,炸裂,在我脑海中徒留了一片空白…… 心底忽然泛起一股酸水,我不知怎地,有些恶心,我想把所有知道的污秽龌龊全都吐个干净,强压制不适,我终于无声的笑了笑。 从那以后,我与他们二人的书信便彻彻底底的断绝了,我把那些所谓家人关心的东西全部烧掉了,甚至都不愿意多看一眼,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我日渐孤僻的性格,和渐渐消瘦的身躯。 我不知怎么描绘被家人背叛抛弃的这种感觉。 兜兜转转,原来我信以为真的,最愿意相信的,其实却是最不干净的。 ☆、番外 不知庭霰今朝落(二) 从那天开始,我变着方法开始折磨我自己的身子,每到夜晚,我总是会提着一桶桶水从上而下浇着我自己的身子,我的目的很单纯,只有病着的时候,才可以让我没有力气去想那些悲伤的时间,这样,我至少好过一点。 我没有哭。 一切如我所愿的进行着,皇帝也对我的病非常重视,那一天,绮巧殿来了一位太医。 我脑中沉沉的,整个人虚弱的如脱水的鱼一般,我听见有个人迈着的步子很沉重,可是我又想起那些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只是经过这么多天,我已经把原委想的很通透,父亲用生命爱着二姨娘,爱屋及乌,这份真正的爱,是我永远企及不上的,所以牺牲掉我,是父亲最想见的画面。我心中压抑不免更深,这时有人推开房门,从上方突然照进束光亮,温热的风吹进来,日光正打那人身上,模糊的刺眼,我依稀辩得那是个男子的身影。 相冲的光束消失,我听见春荷叫他:“孟太医。” 我对他产生了好奇,我勉励睁开双眼想要见见他,不负期待,那是一张俊朗如玉的面容,他笑的时候如一汪春水中最细微的那圈涟漪,翘起的嘴角美好的如同初绽玉兰,我见过很多人的微笑,而我从未见过这样一种发自心底的笑意。面对前方的人,连多看一眼似乎都是亵渎,于是,我下意识的偏过头去。 他医治我的过程中,恪守礼仪,懂得规矩,这除了让我有些失望之外,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到底身处于什么样的地方,我无法否认,起初我就是被这样的皮相所吸引着,一点点牵引,直至万劫不复。 他的出现让我萌生起想感谢上苍的想法,有一天,我见他的眉间轻蹙,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药方上,我笑着问他:“孟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对么?” 他看着我还虚弱泛着浮白的嘴唇,摇头叹道:“小主这是心病,恕微臣无能为力。” 我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窘迫,以他来看,我的这些小心思只怕是被洞察了,我强装镇定,声音冷冷,问了他一个压制在我心底很久的话:“敢问大人,有没有被最相信的人背叛过?” 他没有感到任何意外,而我只觉得他的声音很绵软,仿若墨汁入水层层的散逸开来:“有些事情注定是无能为力的,世间即便是真理道义,也依然存着不公,更何况只是人与人之间的背叛。” 他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句话,当我知道,他经历过比背叛更痛苦的事情,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比他渺小许多,我凝望着他的脸,虽然他没有说过多的言语,但我真真切切的感到他的悲伤,我问他:“那,孟大人想要什么?” 他的唇上荡漾着的微笑淡漠如一朵历经风霜的花:“微臣若对小主说,以在下才能,现在的太医院院长本该是我,小主相信么?”他保持这自己一惯的微笑,然而他的目光却变得悠远,依稀还看得出一缕无法挣脱的忧伤,似乎在这一生无论怎么绕,都绕不出这个禁锢的影子,不能解脱。 鬼使神差般,我大胆的覆上了他的手,他差一点惊讶的跳了起来,而后退好几步,低首道:“小主。” 我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给予了他一个极大的承诺:“我帮你。” 他没有拒绝。 我也知道他想要权利。 其实我明白,无论朝代如何更换,都有人前赴后继的埋葬在寻求权欲的火海里无法自拔,这些,亦来自于人性,我既然真的爱上了他,也对自己的人生失去了信心,我就应该用我最大的可能去帮助他。 我不在折磨自己的身子,反而一反常态的去争夺圣宠,皇上似乎也对我有这种转变而感到高兴,渐渐的,外人皆以为孟雅逸是我的心腹太医而对他另眼相看,这种变化一直波澜不惊的维持着。我也被赐予了更高的位分——婉仪。 我知孟雅逸不爱我,但我每逢见他在我面前落下了遵从的下风,我就有一种病态的愉悦,这一切,也都源于他也没有在这个过程中爱上别人的女人,同时,活的越来越如行尸走肉般的我,总觉得死亡才应该是我最大的归属,每每看着春荷为我忙碌的身影,我也忍不住悲伤的想——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她一个亲人了。 三年一次的大选,我很好奇这回皇帝会选什么花花草草出来。而这批秀女里,也出现了一个叫顾惠懿的女人。除了昏定晨醒,我并没有跟这个女人有过多的接触,只是那数面之缘确实让我觉得她是个不好想与的人,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点怕她。 她初入后宫,皇帝便赐了她婉仪的位分,甚至一连几日都宿在她的宫中,颇有专房之宠的意味,这样的恩宠比起我当年,我自然是自愧弗如。而不出我所料,这位新晋的顾婉仪很快便成了各宫妃嫔嫉妒的对象。我想,她出了那样的风头,往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但我突然想到,顾天成,顾惠懿,原来她是大将军的女儿。一个政治婚姻联系的纽扣而已,我想明白这点便开始隐隐期待——也许她跟我拥有同样的命运。 我有点想可怜她,但我每次见她望着皇上的眼神,却可怜不起来了…… 我不想再去争夺什么,只觉得无休止的厌倦。 这期间,我见过很多人的生死,我也知道很多人为了自己过得好一点而开始不断的靠着龙床向上攀爬,我惊异于自己对后宫越发洞悉的同时,也逐渐变成了我当初最讨厌的那种人,其实,后宫的生活很容易用八个字概括出来——千篇一律,不得安宁。 我的父亲是从三品的参将,我身份并不低,所以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至少决不能表现出来我是个不受宠的女儿,我不会与别人主动发生什么争端,但若要是诬陷我,我便绝不让她三分,索性我这一条命交代出去了,斗不赢,大不了就同归于尽好了。 有一次正逢我的生辰,皇上除了为我大设宴席之外,命人做了一个装饰精美的风筝,上面除了他为我赋诗一首,也把我画了上去,我在诸人面前不好表现的太过冷淡,只瞪大双眼装作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表现的很惊喜一般,我藏匿住我的厌恶,轻轻用余光扫了一眼。 风筝上描绘的我竟然看起来如此的款款深情!?我在心中‘呵呵’冷笑,我怎么可能会对皇上露出这样的笑意,虽然我恨不得马上撕碎它,但我还是挪着步子,施施然的道了句:“臣妾多谢皇上。”其实这句话还是掺杂了一丝真心的成分,我谢谢皇恩浩荡只将我一个人画了上去,若是他一时兴起将他画在我的身侧,我恐怕都要立时撞柱而死了。 皇上心情也大好,三言两语,问的都是我最近的身体状况,还问我是不是绮巧殿的地方有些偏僻难行,他的意图我犹作不晓,只笑言道:“臣妾最近无意翻开一本《乐府》,其中一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令臣妾感受颇深。” 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说我是个念旧的人,舍不得绮巧殿的一草一木,遂甘愿长居于此,我婉言谢绝了皇帝的好意,而皇帝也被我这番编出来的说辞显得动容,转睛却瞥见顾惠懿对我投以赞赏的目光。我知道她的赞赏为何而来,但我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我只是单纯的不想住的离皇帝那么近而已,毕竟不是人人都如她一般爱着皇帝。 从那天起,林婉仪这个人便彻彻底底的消失了,我被晋了更高的位分——嫔,同时,他也赐了我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封号——吉。 于我设想的一样,往后的岁月里,吉嫔两个字俨然成了我无法分割的一部分,我谢过了皇帝的旨意,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我原有的名字,然而,林初雪这三个字,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其他人来讲,都已经消失了,有时候,即便有人怨怼我,发了狠的诅咒我,我都希望她唤是我的名字,而不是与我无半分关系的——吉嫔。 时光匆匆,我已不知在这后宫内渡过了多少个春秋,我不复以前那般争宠,而我与孟雅逸之间的关系,若说情人,我却更觉得像是商人之间,有着环环相扣的利益一般,为了避嫌,我与他见面的次数逐渐减少,有一段日子,我甚至都怀疑这个世上是否真的出现过孟雅逸这个人,当然,我不敢忘。 我也不敢忘他每次见我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神情。 他终归不爱我。 他终归是怕。 有时闷的无聊,我会去访菱渡走一走,若是晨间起了雾气,若隐若现的腾在湖面之上,那些雾气迷离包围着我,而我幻想着自己身处红尘之外,与那些龌蹉统统没有干系,而这,也成了我在后宫中唯一的兴致所在。 有一次,我漫步于华林,那天我只带了春荷一人侍奉,无意间,我听到了宫人谈论细细碎碎的声音,我示意春荷噤声,凝神听着,他们是在谈论着有关孟雅逸的事情。 她们同我一样,被孟雅逸的皮相所吸引,又逢他对待每个陌生的人都极尽的温柔,温柔如一张大网,足以令后宫中的女人禁锢其中,不能自拔。 我不知道为什么,眼中一下便涌出了泪。 而后的后宫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连长宠不衰的贵妃与德妃都先后死在宫中,而我在吉嫔的位置上原地踏步的同时,顾惠懿竟然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跃居成四妃之一的贤妃。我想,那两位嫔妃之死,与顾惠懿绝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暗暗想着,不由带了点佩服的意思。 权利的中心,将我这个不入流的嫔位之人抛弃在外,我只知后宫的变化,眼花缭乱的陷害手法,却再也无力企及了。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45 章 有一天梦醒,我茫然无措的张望四周熟悉的环境,心里却突然萌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这样的念头与我本身不可抑制的悲凉融合在一起,扭曲的感受使我变得有种窒息的难受,但我还是选择继续下去…… 那几日,正逢皇上救治水患刚刚回宫,我命人取来执笔,点点墨迹跃然于纸上的就是那首怀揣着无限爱恋的《蒹葭》,我假意这封信是我送于孟雅逸倾诉衷肠的,一笔一笔,都饱含着浓重的期盼和感情,我将它当作稀世珍宝,小心翼翼的装在信封里,我交与了春荷五十两银子,托她将这封信带给赵良。 我不确信赵良是否真的会将此信带到皇帝面前,但我想他了…… 不必误会,我说的他,绝不可能是指断我一生自由的皇上。 而是因为,我若想他,就要向皇上积极的争宠,以此来争取我可以传唤孟雅逸前来的权利,我若不这样做,但凭我现在不受几乎被人遗忘的田地,又有谁会买我的账? 这封信交由赵良的那一刻,我喜忧参半,但没曾想,不过两个时辰,我就接到了皇上传我进宫侍驾的口谕,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早已下定决心,默默遵从着这一切,我临走之前见到春荷站在门前,她在用一道怜悯的目光注视着我,我从不知在她看来,我何时变得这样的可怜,但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后悔。 我端坐在步撵中,静静的望着四周流动过接踵的宫殿,华贵威严的一如我初进宫的模样,我想起居住在各宫的诸位妇人,嘴角不禁牵扯出一丝笑容,我从不怀疑后宫中流言传播的速度,治理水患第一个召见的便是我,若是明天晨起得知这个消息,恐怕都有人可以把鼻子气歪了,一念及此,我笑的就更开心了。 从那天起,我就像恢复了全盛时期的模样,这一切都是如我预料进行的,似乎效果更甚,而我则重新盘桓着是否是时候该借伤害自己的身体,以便换取孟雅逸对我的照料。只是计划还未进行,我却渐渐发觉身体中存在的异常,这些细小的反应如一条钻入心脏中的小蛇,蜿蜒攀爬,我终日坐立难安,最怕得到我不愿意面对的消息。 但,事实证明,我这些不适真是属于孕期反应,我怀孕了,一个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龙种。 我沉溺了一段时间,也接受了这个事实,我选择试图将这个孩子当作我和孟雅逸的来抚养,同时,他每日必须都要前来问诊,我也多了很多时间与他相处,只是,渐渐地,渐渐地,我发觉他走路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许多,他越发明朗的笑意对着我,像刀子一样狠狠戳进我的心脏,他竟然比我还要开心许多! 我为他下贱至此做到这种地步! 而他呢?只想着尽快与我脱离任何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以为有了孩子我就能放过他? 别做梦了。 有生以来,所有积压的痛苦瞬时勃发,我眼中浓烈的恨意直直的剜向他,有种想抱着他一起死的想法!他本来愉悦的笑容僵在他清俊的脸上,只是那张脸被我瞪的不明所以,微微发白,却又是胆战心惊的,他狐疑的眼神传递给我,小心走了两步之后朝我一拜,他是那样的恭敬,那样的害怕,就像一头惊惶无措的小鹿…… 那时,我放佛见到我所有的防线在一瞬间尽数坍塌,每一片灰白色的瓦砾上映着我嘲讽的脸,我徒然的跌坐在地,对自己说:“看,你多可怜…… 再熟悉,不如陌生人。 从那天起,我便时常昏倒,大概是因为自己想无休止的沉沦在梦中,再加上有了腹中胎儿的束缚,我最后果不其然的成了名副其实的病秧子,我知道我这样大都源于心病,只是有那么一句话说的好——但愿长醉不愿醒。 我不知道我能挨多久,我走向的结局又是什么,但自从有一次我见到孟雅逸与别的宫女攀谈甚欢的那一刻,我就在酝酿着一个针对他的阴谋。 只是这阴谋尚未成型,孟雅逸倒是沉不住气前来找我,我满心期待他是回心转意,我余光觑着他微妙的神色,我觉得他今日十分反常,我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他倒是如决心赴死一般,要跟我断绝这长久以来不清不楚的关系,相反他的坚定,我当时表现的冷静都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只是手上捏着扶手的力度加深了起来,我见他仍旧一脸倔强,先前的猜测便得到了肯定,以往我总是做最坏的打算,然后不断安慰自己也许没到如此地步。可经历的越多,我便不会再有安慰自己的举措,反而十分直接的问道:“你又看上了谁?” 当然,我知道我的表情是一脸的嘲讽与不屑,他从来都是有着高贵自尊的人,只是我觉得他不配拥有这份自尊,但在我面前,这个‘又’字,的确伤害了他引以为傲的东西,而他胸口因为剧烈的情绪变得上下起伏,我悠然不觉,依旧镇定的喝着内务府送来最新鲜的茶,此情此景,孟雅逸倒成了像被抛弃的那个人,他眸中阴鸷更深,声音冷冷:“你可以威胁我,我也同样可以威胁你。” 第一直觉,我想到了那天与他攀谈的宫女,可又觉得不对,孟雅逸好歹最自己的面容有着十二万分的自信,那样的庸脂俗粉尚不如我万一,他又怎会入眼?我觉着不好,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你看上了皇帝的女人?” 他怔了一下,没有答话。 而我也证实了我的猜想,我若有所思,也享受着他煎熬的神情:“孟雅逸,你之前并没有这样的决心要跟你一直有所索取的人划清界限,若是我猜的没错,便跟这批刚入宫的秀女有关,那会是谁呢?” “佟佳晓畅么?”我笑了笑,慢条斯理的道:“她也算得上玲珑娇小,只可惜现在瞎了一只眼睛,你孟雅逸难道会青睐一位不健全的人?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善人么?” 孟雅逸被我呛的说不出话,也许有意在包庇某人,他又回道:“此事不劳小主费心。”该怎样解释我那时的心情?哀莫大于心死,我依旧波澜不惊的坐在那,至少这场对峙在表面之上,我占了上风,他再无跟我纠缠的意思,转身欲走,我脑中百转千回,心一横,下意识便想起另一个人的名字:“是辛又薇。” 他清楚的看到了他滞留的脚步,我想我猜对了,我忍住不发作,他却率先开了口:“你若是胆敢做伤害辛又薇的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恩,我坐在上座享受着他对我的威胁,他这样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我爱着他,而我在看他坚定的样子,我几乎要击掌而笑,看来,我一直在为他人做嫁衣!我冷笑出声,声音低沉回荡在这内殿令他有些害怕:“你笑什么?” “孟大人这份爱当真令人动容。”我压下酸涩的感觉,强硬道:“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我能不笑么?” 他冷哼一声,但也不敢在说别的,我声音悠悠,丝毫辨别不出来我在伤心:“奉劝孟大人一句,我是主,你是奴!” 我清楚的很,这样的话说出去之后,在要见面,就是两相生厌,我并不懊恼我出言伤了他,我只是在难过,我居然还能爱着他…… 另外,我绝对不会放过辛又薇,其实,女人的妒忌足够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如果你真的经历过,就知道此言非虚,我本就不惧生死,此刻的打击之下,让我更加不在乎其他!此时,也因为我肚中龙种,我便有一些可以与外界抗衡的力量与条件,我看的出来,这批秀女来着不善,以顾惠懿一己之力,她一定要要汲取别的力量与之来对抗丽妃,我与顾惠懿十分默契的成为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当然,她洞悉了我的秘密,我也很乐意将自己的把柄交付于她。 长乐宴辛又薇的苦肉计,对廖婕妤寒石散的陷害,这俩计一来一往,一输一赢,俩人都没讨得什么好处。 而说起寒石散,当然是因为了我威胁了孟雅逸,要不然就算顾惠懿有通天之能,如何能不着痕迹的讨得如此禁药?更巧的是廖婕妤如此愚蠢,竟然只单纯的以为提前将鸟拿进屋里是为了惩罚她帮丽妃说了假话。 总之,最后亲眼看着廖婕妤被关进冷宫让我油然而生了一种无法表述的成就感。 看着她最后心灰意冷的那一刻,我终于有所觉悟——为何女人总是在斗来斗去。 而我与孟雅逸的事情,也终于被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有所察觉,不需要别的,但凭他那日怒气冲冲的闯进来,我就知道了事情已经败露。 死亡对我来说已经不在重要,我暗自庆幸,我知道孟雅逸也难逃一死,但我更想的却是见到辛又薇的结局。 我被囚禁了起来,其实我挺意外的,我以为我会就地处死,也许是因为顾惠懿的求情,还有证实了我的确是怀了他的孩子。但这样也好,被囚禁绮巧殿的这段时间里,我享受了难得的自由,而这个孩子——我的确存了一丝善意。 我日复一日的过着,遭尽屈辱白眼,感受着所谓真正的人情冷暖。 直到那一天,春荷的反常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心头隐隐浮起不好的猜想,她跟着我什么难听的话应该都一一尝尽了,此番哭的哽咽,绝不是因为前去讨要纱帐之事,我几经逼问之下,才得知原是那场瘟疫…… 其实经过这么多年,我早就不怨恨父亲了,虽然他是我进宫的始作俑者,但这恨,早就随着我在后宫的日子逐渐淡化了,我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我不希望我的父亲也步上同样的命运。至少,他可以跟长姐好好活着,又或许,父亲的伴君出征,是因为我。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惊得我动了胎气。 这种痛,痛的我几乎像分裂了一般,我不知为什么猛然想起了与春荷的对话。 当时太过震惊,竟然没有留意其中的细节,按照春荷说的话,那些只不过是最卑微的太监,即便他们真的有方法知道前朝发生的事,又怎敢以屈居最末的身份妄议朝中大臣!我即生即死的一刻,竟然想明白了很多问题。 能授予他们这种权利的,只有一个人…… 我欣慰的笑了起来,父亲有可能还活着,他的目的仅仅只是让我小产而已。 我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人临近死亡的时候都会有种预兆感,我现在就这样的感觉。 我的一生姑且算场戏,现在,戏里的人终于要谢幕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 没想到吉嫔的番外会让我写这么长 按照事情的发展应该还有两千字。明天我会补在这一章的下面。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46 章 昨天捡到了一只小流浪狗,于是不仅要跟查寝大妈斗智斗勇,还要偷偷摸摸的溜它。 这也导致进度上有所耽误了一点。 不过我保证明天是最后期限了。O(∩_∩)O~~ ☆、犹见满芳菲 花开花落,又是一年炎夏。 周而复始的绚烂,千姿百眼的青春,四季中当属最美的盛夏时刻,宫角各处总归是要有些莺莺的笑声作为陪衬的,有这宫墙禁锢着,只能是令大多数人索而无味,直到那夜蛰伏已久的丧钟再度响起,应该真的有不少人期盼——是时候该有一个人遭受这样的结果了。因为一切都是那么正好的符合事宜,这其中诸如最见不得人好的常良媛,现在见她,她容颜焕发,神采奕奕,甚至可能因吉嫔殁了这一事变得夜夜安枕,食之有味。 可能是因为吉嫔托付给了自己的孩子,总之,常良媛的所作所为使得顾惠懿每每见她都极其厌烦,一日华林相遇,观她颇有自得之色,眉目飞扬,宫中各处都知她与吉嫔交恶,若不是已宣告当夜吉嫔是因难产而死,恐怕以常良媛这副做派都该有人误会吉嫔之死是她一手促成的! 最大的对手没有了,常良媛不仅衣饰都挑的颜色更浓艳,连问安也变成散散漫漫的。 顾惠懿有心难为她,没有立时叫她起身。 她也知晓,心里虽然怨恨着,但面上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表露出来的,顾惠懿居高临下的欣赏她隐忍的表情,日头毒辣非常,不出片刻,她的鼻尖和额上都有汗珠流了下来,连带着厚重的脂粉都被晒得褪了点颜色。 看着她‘花容失色’顾惠懿心底泛着一层油腻感,她轻轻歪了歪嘴角,也不顾还坚持屈膝的常良媛,反而悠哉悠哉的踱步去了。 背后听的常良媛‘哎呦’一声,不知是她故意的,还是她真的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了,她看着顾惠懿离去的背影,恨得牙根发酸,眼中狠厉一闪而过,咬了咬唇,出声唤道:“贤妃娘娘——” “常良媛到底年轻,喜着艳丽本不为过,奈何宫中不仅未见喜事,反倒有悲。”顾惠懿的声音一点一点传了过来,常良媛起身,揉了揉酸涩的双膝,她盯着那道背影,也不敢回嘴,又硬生生压下去一口气,顾惠懿走了一半,这时回头,常良媛愣住了一下,换回干笑的表情,只是现在两人已隔了一段距离,常良媛什么表情顾惠懿也不知晓,只轻声吩咐了秋容几句话。 常良媛也有点小机灵,见势头不对,连忙朗声道:“臣妾恭送贤妃娘娘——” 秋容这时走到常良媛的面前,见礼道:“小主,娘娘要我带几句话给您。“未等常良媛再有动作,秋容又道:“娘娘说,吉嫔小主的头七刚过,宫中见不得这种艳丽的颜色,而且恐皇上心情不好,见之生厌……” 常良媛不曾想她今日居然是被一个奴才一板一眼的教训了,她掠过秋容看着顾惠懿越走越远的背影,她心里暗想,这若是旁人的奴才,真恨不得甩她个耳光,而且这些话,她听的实在不耐烦,只能截先道:“臣妾以后自当注意,臣妾多谢娘娘教导。” 秋容笑的谦逊有礼:“小主说哪的话儿,娘娘还说,这天见早,小主要无事便寻一处阴凉的地方跪上一个时辰,这样小主好早日回宫歇息。” 常良媛听到最后已然变了脸色,她沉下脸来,但那句‘凭什么’却始终没能说出口,吉嫔死了她就是高兴,顾惠懿凭什么管?难不成她一夜之间变成了大善人!她要那么舍不得吉嫔,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去死了!她心中暗骂不止,胸口也气的有点颤抖,心里面骂了顾惠懿不知道多少句不得好死,但依旧只能站在原地,以铁青着一张脸作为她不满意的标志。 “小主,这是珍贤妃娘娘的意思,望小主能管约自己,不要辜负娘娘的一番苦心。”秋容特意咬重了‘珍’字,满脸又是如沐春风般的喜悦:“娘娘还要去南书房,奴婢得去伺候着了,小主自便吧。” 顾惠懿贵为四妃之一,常良媛即使恨极了也不能拂逆,最终寻一处相对的僻静之地,咬牙切齿的跪下,而顾惠懿回宫后,也让康乐留意常良媛的动静,当康乐证实了常良媛依吩咐照做的时候,他脸上满意的笑意更是激起了常良媛的怨恨,她不敢在顾惠懿面前放肆,但对于这个奴才确实忍无可忍,当她冷冷的目光扫过康乐的时候,康乐则回应了她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最终得意的转身而去。 常良媛想不明白顾惠懿为何肯为了吉嫔针对自己,难道只是因为吉嫔的孩子现在归位顾惠懿抚养,就导致她想做了善事,善心大发?但她明白以己之力根本撼动不了顾惠懿的地位时,心中便带着耻辱与绝望,但她不甘愿,心中便暗暗发誓,一定要做些什么,哪怕只能得到皇上对自己的一点点垂怜,也不能再被人任由踩在脚底。 只是常良媛虽有泼辣跋扈的劲,但却没有与匹配的能力,不出意外,她所选择的行为在三天后沦落成了诸宫众人的笑柄,想来也是,常良媛还沉浸在一年前,她拔得头筹获得最高的位分的喜悦中,虽然事后皇帝不曾召她侍寝,但也说明她的确有可取之处。常良媛凭着这一点点希望,要求面见皇上,只是黎安救治瘟疫还缺些善后工作,他更是无心理会,因此当下便教人遣她回宫,她不甘心,两个时辰后又要求得面见,此时,也许黎安正在恼怒,一道口谕下来直接把她从良媛降到贵人的位分。 在具体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秋容闻言几乎要击掌而笑:“怎么会有如此蠢笨之人,凭她也得良媛的位分,真是贻笑大方!” 宫里什么样聪明的女人没有,若是常良媛真能使使手腕蒙得盛宠,她也要比现在这种情况更能接受,以南想了想,遂叹口气:“这样的人,皇上何以看重她?” “她身上唯一的可取之处,便是她的样貌。”顾惠懿笑了笑,接口道:“她生的一张好皮囊,清丽素雅,但做事大胆泼辣,也竟爱挑些明亮的穿,这样的两相冲击之下,皇上才会对她青眼有加。” “但是后来皇上发现她并没有其他的可取之处,反而失去了兴趣,再观前些日子的行为,更有失大体。” 不管如何,常良媛再如何凄惨也无人问津了。 与此同时,吉嫔的所有丧仪被黎安足足压制了小半月,顾惠懿偶尔想起吉嫔的时候,放佛这个人还近在眼前一般。而且,黎安到底不敢不给吉嫔体面,她因难产身死,诞下龙嗣有功于社稷,悲痛之下追封为‘贵嫔’赐号——贞。 贞洁,贞烈的贞。 彼时听闻这一消息的顾惠懿怀中正抱着吉嫔留下的孩子,她低首静静的看着熟睡的小人儿,这样抱着两个时辰了,她的胳膊早就酸痛不止,但她还不愿意放手,这是顾惠懿第一次感受到为人亲者的喜悦,在没有这个生命之前,她所有的中心都围着黎安,为黎安悲,为黎安喜。 只是现在,她好像有了更大的牵挂。 感觉到怀中的柔软,顾惠懿又漫上了一丝怜爱之情——原来刚出世的孩子真的这样小,连皮肤都还皱皱巴巴的,她不得不承认,没做过母亲的,真的不能体会到这种滋味。 以南长期紧绷着的心情终于因为这一道温暖的画卷而牵扯出了许久不曾流露的笑意,长久以来,她都怕皇帝会因为这个孩子而迁怒于顾惠懿,目光转寰,看向吉嫔当日曾经站过的地方,一夕之间,芳魂殒灭,她化作一缕叹息:“吉嫔小主死的体面,若是地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顾惠懿默然,怀中收紧了几分——活着都不会在乎的荣耀,死了又怎会在乎是否体面?与其说是给予吉嫔,倒不如说是给予黎安自己,而且‘贞’这个封号,太过嘲讽。 吉嫔诞下的帝姬,是黎安的第六个女儿,只是这个‘女儿’也仅仅被止步于名义之上,黎安对于小帝姬的厌恶要超出顾惠懿的想象,他不仅没有为人父亲的喜悦,甚至连看上一眼都不愿,虽然稚子何辜,但吉嫔所犯之最毕竟是滔天大罪,也因此,帝姬的名字和封号都还迟迟未拟定。顾惠懿想的明白,这样大的偏见来源于黎安对吉嫔的怨恨,毕竟是吉嫔所出,小帝姬沾上吉嫔的影子,或多或少都会有影响,而这种无法消除的隔阂,正是自己最为忧心的。 黎安不敢赐予封号,顾惠懿也自然不能提起,有时黎安来依如宫休憩片刻,她几次三番都是欲言又止的,不仅如此,只要殿外响起通传之声,她也必定会让人把帝姬抱的远远的。 可即便黎安在厌恶这个孩子,没有名字终归不妥,一日顾惠懿正打要让太后说服黎安的算盘,他倒终于肯提起了这件事:“帝姬的乳名迟迟未有定夺,你若是没有好的名字,朕便让内务府挑几个字送到你宫里。” 顾惠懿听闻此言自然大喜过望,连忙施礼展露欢颜,她回忆起吉嫔的一声,旋即想到了‘燕婉之求’这几个字,燕婉有安静和顺的意思,同时也指‘如意郎君’吉嫔活的太累,与孟雅逸的感情也几经波折,她几经思考,觉得这名字在适合不过,只是对于黎安来说…… 顾惠懿的百转千回黎安自然不知,他抬了抬眼,突然道:“朕明日宣了十三弟进宫,王妃也会进宫跟着陪同。” “十三弟纳了王妃?”顾惠懿只嘉勋王喜爱山水,平时也散漫惯了,只是他一直独身一人,不想这次连娶亲也是这般的悄无声息,只是她未免想不明白,这件事与自己能有什么关联? 黎安转过头瞧着顾惠懿静默的脸,又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容挂在脸上却显得微微不自在:“若算起来,小帝姬该称王妃一声姨母。”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前一个礼拜断网考试,导致一个星期没能更新,对此我深感抱歉。 昨天刚刚回家,一切更新都可以恢复正常了。 感谢还能支持我的朋友~●ω● ☆、衣香人影太匆匆 ‘姨母’这两个字出口到让顾惠懿有点小小的讶异。 若说与之有关的唯一的印象,那便是每每带过家世的情况,吉嫔看起来总是讳莫如深的,她不愿提及,旁人更不会多问。但斯人已逝,如今凭空冒出来的姐妹毕竟也与之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无论嘉勋王的品行亦或者是容颜都引得朝中不少女眷心之向往,若两人真是两相情悦,那必然会被传成一段佳话。 反观吉嫔在宫里的日子——顾惠懿不免起了些唏嘘,相同的身世,却过着云泥之别的生活,所谓各人有各人命,老天爷当真残忍。 嘉勋王黎润携妻进宫的那天,必先要先去太后的宫里问安的,黎润独身多年,终于有了妻室,太后不可能不欢欣,只是不知对于这个王妃,太后是否能满意。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47 章 她今日前来一部分的原因自是碍于宫规体面,可好巧不巧,吉嫔刚殁,这个以前从未被提及过的姐姐却突然粉墨登场了,按理来说,嘉勋王娶妻的事知道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如今挑在这个节骨眼上进宫,也无疑等于是昭告天下,事出必有因,顾惠懿绝对不相信两者没有联系,至少向着单纯美好的方向去想,也该是她作为‘姨母’的身份,要来看望妹妹留下的遗孤。于是一直在宫里闲闲的坐着,眼见未时都要过了,王妃才终于在宫人的陪同下姗姗来迟。 王妃与吉嫔乃是姐妹,不说七分肖似,也该有三分连着相的,但从她走进来的那一刻,顾惠懿心中便很快的否定里之前全部的想法——就连样貌都是两个十分不同的人。 虽说吉嫔也是个美人,但与眼前的这位一比,却美的十足的小家子气。 林妃微微低眸,温和浅笑:“妾身林氏见过贤妃娘娘。” 顾惠懿立时起身,也回应的热络谦和:“王妃不必客气,真要算起来,你我妯娌之间就更无须多礼了。” 林妃轻轻看了一眼随身侍奉的两名宫人,那两名宫人识得眼色,立刻向后挪了几步,齐声道:“奴婢告退。” 林妃一切都令人感到意外,顾惠懿的视线也不受控制的落在她身上,有点游弋,她今日为了进宫面见太后,所以所选无一不是庄重肃穆的颜色,尤其是身上的这件深蓝色素锦宫衣,这样重的颜色本与艳阳高照的时节其实不合时宜,但在她的身上,却融合的正好相得益彰,反而能突出了林妃沉稳如水的气韵。只是粗观上下,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的肩胛消瘦,不能把这件宫装完全撑起来,但好在她身量修长,体态轻盈弥补了这一点,加上她高高绾成的单螺髻也只斜插了一只白玉芙蓉簪,端庄中隐隐倒有些仙气。 那时候脑海中形成的念头便是林妃她远比吉嫔更适合在宫中生活,顾惠懿招呼林妃坐下,观她神色有些疲惫,心中便已猜测出一二,本欲把采摘新鲜的茶叶沏来,话到嘴边,顾惠懿笑着吩咐道:“盛一碗酸梅汤送到王妃面前,记得,要放些碎冰。”还不及林妃搭话,顾惠懿又接着道:“王妃跟了王爷,想必也终日游山玩水,什么新鲜样都该见过了,本宫在明眼人面前就不敢班门弄斧,只一碗解暑的酸梅汤,请王妃品尝。” 林妃缓缓抬眼,抿了抿唇:“娘娘有心了。” 不一会,以南便把酸梅汤端到林妃面前:“王妃请用。”她又朝着顾惠懿道:“没什么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顾惠懿笑着点点头,端详起林妃的反应,那汤色红的清凉,闻之酸甜,林妃到没有顾及形象的举措,一连用着银匙食了好些,其实林妃一早便入宫见了太后,唠到这会想必早就口干舌燥了,然而天底下也没有哪个妃子敢在太后面前喊着口渴的,林妃解了热,反而带了不好意思的笑:“让娘娘见笑了。” “人之常情,王妃不嫌弃这汤简单粗陋,本宫就放心了。” “怎会?”林妃还保持着初见的笑意,由衷道:“娘娘心思如发,思虑周全,难怪得皇上喜爱,长宠多年。” 顾惠懿知道她这话说的十分衷心,只是无论后宫里的日子或是君王的反复无常的感情,她没有亲自尝过,又能到体会几分?她不能在这种问题上做出解释,同时,对于林妃前来的真正目的,就更没必要多绕着圈子,于是掠过了寒暄和奉承,径直道:“王妃今日前来是想来看小帝姬的吧?” 这句话说出了口,几乎是话音刚落,林妃的脸上涌现出一种很复杂的神情,她眉尖轻蹙,像在挣扎,像在逃避,最后,发出了类似从鼻音里轻轻带出来的‘嗯’音。 这样的情绪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却是最真实的,顾惠懿并没有立时要求宫人抱来小帝姬,只是在想,若是皇上见到吉嫔与这位她的姐姐,按照皇帝的脾性与喜好,他第一眼到底会中意谁,此时,林妃的双手叠起在腿上,不言不语的静坐着,她应该是在想些曾经有关于吉嫔的过往,林妃的表情是无奈而又坦然的,顾惠懿将这一番神情动作看在眼里,心中的答案就越是清晰了。 察觉到目光,林妃回眸迎视着顾惠懿,顾惠懿也深深望着她:“见帝姬之前,不知王妃是否还有其余的事情要问本宫?” 林妃微微一怔,旋即垂目:“初雪她……在宫里的那些日子好么,她走的时候,痛苦么,妾身听说她是难产,那小帝姬的身子……?” 明明是一连串的诘问,可到了林妃口中不疾不徐,雍容大雅,如果不知情的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其实根本不能发现这个人有着半分哀伤的情绪,但这些话听起来,言语中那些无处遁形的小心翼翼,是无比叫人心酸的,若以前吉嫔还在,她尚有作戏的嫌疑,只是吉嫔不在了,她便失去了伪装的理由。至少这一刻,顾惠懿相信林妃是出于心善的目的,并且发自真诚的,想到这,顾惠懿只能默默一叹:“以王妃聪慧,怎能用‘好’字来形容一个人在宫中的状态?” 闻言,林妃的手微微收紧,顾惠懿又接着叹道:“王妃正值年轻,若来日自己生下孩子便懂得其中艰辛,更何况,吉嫔临近生产之时,足足被禁了月余,宫人见风使舵的劣根性王妃不是不知,若不是本宫盯得紧,吉嫔恐怕都没命生下这个孩子。“说到最后,林妃有点逃避在听这些真相,微微偏过了点头,她无心理会,用着总结陈述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天可怜见,虽然小帝姬的身子虽然虚弱,但慢慢调理,应是无虞。” 林妃从座位上缓缓起身,对着顾惠懿郑重一拜,真诚道:“娘娘对舍妹之恩,妾身无以为报。” 顾惠懿微有冷笑之色:“本宫多年膝下无子,如今全赖吉嫔所赐当上了母亲,真要算起,吉嫔给予本宫的恩情便是来世再还都尚有不及。”林妃眉心一动,不知何时已站直身躯,像含了薄怒,顾惠懿斜眼瞧了她一下,看这反差的样子她便知林妃在盘算着什么,她也不豫在多说些别的什么,反而曼声道:“王妃莫不是怀疑本宫吉嫔的难产是本宫一手促成的?为了帝姬?” 林妃微怔,她根本没想到顾惠懿可以这般轻易,又不留余地的问的这样直接,她风清云淡的口气就像与自己交流着简单的家常,唯一不同的,便是隐含在其中的不屑,她思索其中关节,便已摇了摇头:“请娘娘宽恕妾身刚刚的莽撞,若事情真如娘娘所为,娘娘又何必告诉妾身,所以妾身相信,娘娘与此事无半分关系。” 顾惠懿缓和了些许的神色,视线又重新落到林妃身上来:“可惜王妃已与十三弟结为并蒂,若然如此,本宫也许会多一个如王妃这般冰雪聪明的妹妹。” 这话已含有越矩之意,便是涵养再好,林妃也有些挂不住脸面,但思及方才的对话,硬是压下去,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贤妃娘娘,您说笑了。” “若不是皇上昨日告诉本宫,本宫尚不知吉嫔有你这个姐姐。”顾惠懿沉下声音,平静道:“既然王妃与吉嫔乃同胞姐妹,本宫有话不妨直说,吉嫔在宫里的日子行尸走肉,甚至几次三番想要伤害腹中之子,你知道吉嫔最快活的日子是什么时候么?”林妃欲言又止,顾惠懿声音更冷,一字一句道:“最快活的,便是她知道将被处死的那些日子。” 听到顾惠懿诉说那些过往,林妃的眼中空洞,失了神采:“也对……妾身这个做姐姐的在外逍遥快活,从不闻不问初雪在宫里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如今初雪不在了,妾身却出现了,娘娘质问妾身,也是理所应当的。林妃的喉咙一紧,有些哽咽,顾惠懿本以为自己猜到了七,如今旧事在提,转念一想,确实不得不引人怀疑。 接下来,林妃很有耐心的为顾惠懿解开了这个秘密。 原来,吉嫔的生母是先帝废妃静皇贵妃妹妹的小女,关于静皇贵妃被废的原因,给予了后人太多遐想的余地,传闻中皇贵妃的容颜艳压群芳,温柔谦和,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先帝得之便珍爱非常。甚至据言皇贵妃封号‘静’字便是自拟。开朝以来若干年,敢自拟封号的大约也只有这位了,她从云端跌落,一朝被废的故事暂且不表,只是当时以静皇贵妃为中心的地位作为支柱,林清扬虽算得年轻有为,少年英才,但论及身份,这门亲事真算不得门当户对,要用一个词能高度概括,便是‘下嫁’二字。 一经几年,生活倒也平稳不惊的过着,林清扬也十分争气的升到了参将的官衔。 直到有所听闻皇贵妃被废,长居佛寺德噩耗,那消息如旱地惊雷般的响彻在每个人惶恐不安的心中。 后宫突生异变,难保不跟前朝牵扯上关系,一时间,波谲诡异的变化导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心有余悸的同时,只有着君王之恩,反复无常的感叹。更没想到的是,这一位绝代佳人殒命的时候,连死讯对外都是秘不发丧的,直过了很久,有人才知贵妃早就不甘佛寺孤苦,悬梁身亡多时。 任谁也不敢相信,一位宠妃竟然会以这样凄惨的方式结束了一生。 从那以后,但凡与皇贵妃沾亲带故的,关系微妙,也都无一不处于尴尬的地位。总之,没人知皇贵妃到底犯了什么大罪,只知道没牵连九族就该烧着高香了,而这也是长久以来,对于吉嫔生母身份模凌两可的罪魁祸首。 而吉嫔的悲剧,有绝大部分,来源于这一段隐藏在宫中的皇室秘辛。 这要追溯到吉嫔母亲纵马贪乐的那一日,众所周知,她的死因由于当日马匹发狂,使她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但那匹马是林清扬在马厩里饲养了多年的好马,平日里极为爱惜,不说通识人性,但也绝不会无故癫狂,就在吉嫔还沉浸在失去生母的哀痛时,林湄便觉得事情蹊跷,夜里曾去偷偷看过那匹马,与她、也与林清扬事先构想的情况如出一辙,马儿被下了药。 当天夜里,马厩中的四匹好马无一幸免,全部暴毙。 顾惠懿听到这,忽然抬眸望向徐徐讲述的林妃:“是谁要害林将军?” “不知道。”林妃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成为凶手,所以父亲每每想到这件事,都很懊恼。” 妻子死了,丈夫本该伤心难过,但林妃只是用‘懊恼’两个字轻轻带过了这个本该醉生梦死之人的心情,这两人之间感情的真假,顾惠懿也再不肖在深想了,反而是吉嫔母亲的死因令人耐人寻味,粗听下来,这人该是了解林清扬生活规律的心腹,又或者,是蛰伏在林家已久的侍从,总之,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清晰可见的便是——这是一次处心积虑的阴谋。只是没曾想,林夫人硬是替夫受了一劫。 林妃没有讲述这件事到底是如何被终结的,但当她接下来提到皇帝时,顾惠懿的眉心微不可查的跳动一分。 很显然,黎安作为继承人的下一任天子,她知道吉嫔的生母到底是何人,很有可能,也知道先帝与静皇贵妃到底参杂着怎样的纠葛,林府时隔两年先后死了两位夫人,林清扬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黎安为示安慰,不仅把她追封为三品诰命夫人,一切丧仪也显得隆重之极,黎安把所有的风光付诸了她,外界猜测,这只是为了宽慰林将军的一刻枯心。 故事讲到这,顾惠懿已然听明白了,这说来复杂,实际上却很好理解,想必黎安对林家夫人以及她的女儿这么重视,完全是因为那位貌美的皇贵妃,她也有理由相信,这位皇贵妃定然在黎安脑海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最终,顾惠懿孤寂的笑了笑:“也就是说,吉嫔入宫之事必不可免了。” 林妃在一时的沉默中,既没有选择承认,也没有选择否认,而这种反应也让顾惠懿更加肯定了这个事实,虽然这个故事中的吉嫔那么无关紧要,有的只是无法选择的血缘关系,这解释虽然牵强,但毕竟聊胜于无。 屋子里陷入一时的沉寂,这样的沉寂使得顾惠懿以为自己已经听完了所有的故事,这时,林妃回过神,她清润如水的眼睛徐徐朝着顾惠懿的方向看去,并且缓慢开口道:“妾身心里多年都放不下一块心病,如今娘娘既然代舍妹照顾帝姬,那么妾身姑且大胆一次,将娘娘当作知心人,把妾身藏在心里的秘密,都讲于娘娘听了吧。”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48 章 候顾惠懿知道,也许她将要讲述的这个故事,才是令吉嫔痛苦多年的真正原因。 起初,黎安的确抱着对身系皇贵妃血脉的人产生好奇心,然而无论是林初雪,或者是林湄,他都没有见过。其实‘没有见过’这个原因在作为一枚将要被帝王充盈后宫的棋子时,是显得可笑的,历朝历代,皇帝为褒奖有功之臣,所中选女眷无一不是感恩戴德的,这是昭显圣恩的一种方式,只是既然没有见过,那也难免会有不入眼之流。 而且,关于林清扬的妻子子女,这其中还多多少少的参杂了一些误会。 虽然林府的下人们都知道大夫人虽然入门要早,但无奈,她迟迟未有身孕,反倒是后来纳的妾侍提早两年先生下了孩子,这种小事黎安作为帝王自然是不会知道的,这也导致黎安对俩人的认知上存在盲点,他先入为主的认为,林家的长女就是大夫人的孩子。所以当皇帝看重大小姐的风声一点点的传透开来的时候,全府上下期盼着的,准备着的,都是将大小姐送入宫中的打算。 林湄当时作为漩涡中心的人,也开始心灰意冷了,她沉浸在自我的哀伤中,虽然表现得很识得大体,波澜不惊,但对于后宫中的生活,她与林初雪在很大的程度上保持着相当的一致,另外黎安觉得此事不好草草了结,终有不确定的因素在里面,再三抉择终于还是要但要私访林府。那一日皇宫里的公公送旨前来,林湄隐隐约约的知道,自己还是很有可能的得到一线希望,于是头一天晚上,林湄吩咐了自家的厨子,要他熬一碗鲤鱼汤,辅以甘草。 两种性寒的物质熬制在一起是不能食用的,林湄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早些年前,她母亲体弱多病常与大夫有所往来积累下的经验,当然这件事厨子是不知道的,不出所料,林湄到了夜班三更的时候身体便起了很多小红点,犹在烛火的映衬中显得更为瘆人,她那一晚痒的难受全无睡眠,但是满心欢喜的她一心只想躲过明天的一劫。 皇帝乃真龙天子,她又怎敢以带病之躯冲撞,而且,就算皇帝不拘这些,待他见到自己满身红疹时,所有美好的幻想也该破灭了。 相比之下,吉嫔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的孩子心性天真烂漫正是偌大的后宫最缺少的存在,而且,她才是大夫人的亲生女儿,她的进宫伴驾,前后不过三天时间,都是显得那么的顺风顺水,理所应当。 这一切,谁是因,谁是果都不在重要了。 顾惠懿看得清楚林妃眼中的淡然与释怀,在她的身上永远都是这样,寻不得一丝狼狈的气息,她身上优雅的蓝色与落日下的余晖微妙的交融在一起,她的白若玉脂的脸庞也闪耀着为人新妇的光芒,顾惠懿知道,若能重来,不管吉嫔在后宫的生活中多么悲惨,她还是会选择这样做,她是她的长姐,却没有任何义务要承受着不属于她的一切,她也不是善人,更莫论她现下有了如此完满的生活。 顾惠懿没有多说,只是起身走到偏阁看着睁着双眼好奇望着四周的孩子。 秋容与乳娘在旁候着,见到顾惠懿前来都纷纷笑了起来:“小帝姬真是懂事听话,睡醒了也不哭不闹的,看来真是像极了娘娘喜欢静的性子。” 林妃也跟着走近,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满心慈爱,两只要变作一汪水,温柔澄澈的让人望之便想化了进去,小帝姬前一刻还呆呆的,再看着林妃,却忽然裂了嘴角笑了起来,她咿咿呀呀的,还不太会动的手足费力挪动着,像是要表达此刻欢愉的心情,秋容在旁静静道:“小帝姬看来真的很喜欢王妃呢。” 林妃的眼中氤氲出了两道泓光,顾惠懿心中沉吟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她想到自己几经在明争暗斗中沉沦算计,但不管是斗赢了谁,得到了什么赏赐,似乎都不如这一刻来的温暖真实,她淡淡的笑了起来,简短的出声道:“黎思……” 林妃回眸望去:“什么?” “黎思。”顾惠懿欣慰着笑道:“小帝姬的名字,就唤她黎思。” 林妃也回应着笑意,不想,这时以南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林妃还在场,欲言又止,顾惠懿明白她是何意,直截了当的道:“但说无妨,王妃是自己人。” 以南道了声是,凝重之色越见浓烈:“娘娘,蜡红被剪坏了。” 林妃瞧了瞧顾惠懿,又看向以南,奇道:“不就是种花儿,怎地这般重视?” 以南垂眸,细声道:“王妃有所不知,蜡红乃是皇上御赐给娘娘的,后宫只有娘娘一人独有,以示恩宠。” ☆、空庭日照花如锦 蜡红是御赐之物,有损终归落人诟病。 不知是不是因为花色浓烈鲜红才以字面上的意思命名这些娇艳火热的花,总之,顾惠懿其实对这失之淡雅的颜色是有点厌烦的,三番两次,她都在想:要不然干脆把这蜡红一窝蜂的送给丽妃好了,如此,也正配她一身终日一身鲜亮的衣裳。 想归想,但却做不得。 而且,宫中上下但凡被当作赏赐的物件,就等同于这花有着非比尊贵的价值,由此,自然要处罚修剪不当的宫女。 论及处罚,康乐便有一提议:“不如娘娘打那粗手笨脚的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这虽是草草了事的一种方法,但宫女就算不是娇生惯养的,也终究是个女子身躯,手下人要是没个轻重,那这一双腿就可能交代了,更何况现在小帝姬的身子还没完全调理回来,权当为帝姬积德,她也不想小题大做,弄的满手鲜血的。 一切姑且算作无心之失,顾惠懿彼时也没放在心上。 但当顾惠懿亲自前去查看蜡红的损毁情况时,她才顿悟过来,这件事不单单是‘无心之失’那么简单。 蜡红既然作为御赐之物必有其珍贵的原因,当日下旨的时候,黎安轻搂着顾惠懿的腰,目光柔和的看向这一片移植的蜡红,他说,蜡红是一种极难培育的花朵,虽然生长环境没那么娇贵,但培育过程中只要稍有差池,便不似现在这些叶片保存的完好,呈现伞形花序,排列均匀,而且蜡红虽得此名,却另有白、粉,两种颜色,只有红色鲜艳如血,饱满欲滴,才属上品。 这种详尽的描述顾惠懿虽记在了心里,但却属实没有多余的感觉,其实她本就一直对花卉没什么好感,即便在珍贵,其实喜爱程度不过尔尔,这大概也与自己年幼时养什么死什么有关,入宫后,在加之与丽妃势同水火,她就更加讨厌这种红色。只不过以南却喜爱的紧,她对蜡红的珍惜程度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顾惠懿每次不经意看到以南这样细心的照顾蜡红时,总有错觉,这花原本就是赐给她的。 也多亏了她长久以来的细心照料,她才能发现这件事的端倪,摘种到依如宫后院的蜡红是成片生长的,虽然不多,但花团锦簇,离远看,是紧密挨着的一小片,以顾惠懿对它的了解,就算让她看上一天她也根本看不出来与之前得有任何区别,而疑点,却恰恰在这。 以南小心翼翼的蹲下,轻轻扒开围绕着的几株,沉声道:“娘娘,蜡红是一株需要长期进行修剪的花卉,您看虽然现在红色的花朵突出,但那是因为底下多数的茎秆和细碎的枝叶都被人处理过了,因此若是花瓣掉落,使得细瞧之下不那么整齐,那必定是因为宫人不当下的裁剪导致,但是娘娘,你在向这瞧。”以南的手指指了指两株挨着很近的蜡红:“这地方的分枝被人从底部整个截取,茎上还残留着一节没能彻底剪干净的枝条,这样裁剪细心整齐,分明是有人有意为之,而且……” “而且这周围的泥土上还有零星凋零的花瓣”顾惠懿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神色不豫,沉吟道:“这定是那人匆忙落下的。” 以南缓慢站了起来,试探问道:“此人做事小心,若不是奴婢喜爱这蜡红,又不经意瞄到了掉落在地上的花瓣,如若不然,奴婢是万万不知这花被人动了手脚。而且,现在情况不明,对方又在暗处,是什么居心也尚且不知,我们要怎么办?” 顾惠懿的视线移到半空中,鼻间轻轻吸了口气:“你能有办法找出这件事是谁做的么?” 以南摇了摇头:“恐怕没人敢认,奴婢不知是何时被剪,或者……是在夜间”以南沉默了一下,旋即又细声道:“现下这情形,恐怕与死无对证无半分差别。” 顾惠懿不欲多待片刻,转身离去,突然冷哼一声,盈盈一笑道:“兵不厌诈,既然有人想要暗渡陈仓,那么我们便将计就计!只是这件事,切勿外扬。”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细小之事被顾惠懿暂且压了下去,除了细心的留意四下的动静,并没有过多的举措,只日复一日继续下去。 然而近几日,顾惠懿的身体却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问题,不知与外面的天气能有多大的关系,总之一日午后,顾惠懿的腹痛和脑仁灼热的感觉却愈见清晰了,以南慌慌张张的去唤了太医,仔细瞧过脉才知道顾惠懿的这种不适不仅仅是中了暑气,其中还有一些生冷的食物伤了顾惠懿的胃,这才导致腹部时不时的有胀痛之感。 太医开了副药方,吩咐以南要分早中晚三次给娘娘熬成汤药服下,还有要在饮食上多加注意。起初,顾惠懿对自己这病也是不以为意的,直到第二日众妃都聚在栖凤宫里请安,这说话之间,众人观顾惠懿的脸色浮白,神色恹恹,很不在状态上,邹贵人望之便言辞恳切,十分断定的道:“娘娘定是夜间受凉,白日里又受了暑气的影响。” 此话一出,自然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顾惠懿,皇后也立时开口。温言劝着她应当回宫好好调理,但顾惠懿有些偏执,只道自己身体尚可,不想做无病呻丨吟之流。 顾惠懿从未在众人面前展现如此虚弱之态,虽然只是一场小病,但也惹的众人纷纷猜测这其中到底有着什么不为人道的秘密。那么她是真病,还是装病…… 顾惠懿的一场小病在众人各怀心思的猜忌中不了了之,也没人在她身子是否康健上多做盘旋,但没两日,宫中却多了些风言风语,不知是谁捕风捉影,慢慢却多了‘贤妃有孕’这一传闻。 这消息辗转反侧,终于传入了黎安的耳朵。 也许是因为他还心存着芥蒂,在外人看来,黎安已经‘冷落’顾惠懿多时了。 带着闷热的风总是让人觉得聒噪不已,此刻顾惠懿紧合着双目,双手不自然的贴在身侧,眉头也微微皱起,不曾舒展,中规中矩的姿势叫人难受,而且看样子,顾惠懿也并没有睡的很沉,室内的空气被窗外映进来的阳光像炙烤的凝结了,唯有铜盆里不断消化的冰偶尔流动着。 隐隐约约像有着脚步声慢慢靠近,离得很近,却又像很远。 “惠懿平日里都睡的这样不安稳么?”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49 章 “嗯。”一声清浅的声音传了过来:“娘娘要照顾帝姬,最近又受了暑气的影响,心力交瘁,夜也常多梦,睡不安生。” “心力交瘁?”这句话似含了怒:“你们都怎么照顾的?” 不知以南是不是跪下了,那声音悠悠的飘荡回来,竟有一丝倔强笃定的意味:“回禀皇上,娘娘这是心病,奴婢无能为力。” “心病?” “正是。”以南沉默了一瞬,叹息道:“这原本是奴婢看护不当,若要怪罪,请皇上不要责罚娘娘。” 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顾惠懿心中微微怔忡,很想知道若是他晓得了御赐之物被损坏后,会是什么反应,只听他的语气淡淡的:“你且说来听听。” “皇上可还记得赏给我们娘娘的蜡红?”他未答,于是便继续道:“前几日奴才们不当心,把蜡红剪坏了。娘娘爱惜至极,也不敢对皇上多言,终日想着是自己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几番思虑,夜间不得安眠,身体,便一直这样下去了。” 本以为等待的时间会过得很漫长,不想,黎安几乎是下一刻就轻描淡写的回道:“不过是花儿,花是死的,人是活的,待惠懿醒了你告诉她,不必再为此事忧心。” 此刻的温润软语使得顾惠懿顷刻间便不再觉得这酷暑如往日一般难熬了。 “再让她多睡一会吧。”顾惠懿神思游离间,黎安又语气悠然的说道,耳边,也听得他细碎的脚步声渐渐变得远了:“朕还有朝政未处理完,就不多待了。等改日朕忙完,便过来看她。” “对了。”黎安的脚步忽而停滞住了,他的声音,竟也是迟疑的:“有没有叫太医来确诊过,惠懿她……” 一时室内清净,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以南却明白这话的弦外之意,她神色黯然,继而就是一缕轻叹,感伤道:“娘娘无福,不曾有外界传言的那般,怀有身孕。” ☆、骄阳未歇 不知从何时起,外头的蝉开始变得聒噪起来,微弱却嘈杂的窸窸窣窣的侵蚀着耳朵,顾惠懿停下手中的针线,抬头向窗外望了望。 这样有段距离的望过去,只觉得殿外的树木被蒙上了些许的金色,眼前都像生出了幻影,啄眼的光线令顾惠懿觉着今日这无风无云的原因是因为都被着艳阳烤化了——看来今年与去年的情景别无二般,皇上政务缠身,又不能携着群妃去西海苑避暑气了。 秋容立在身侧,看着顾惠懿若有所思的样子,颔首询问道:“娘娘,要不要奴婢带人把树上的蝉粘下来。” “也好。”顾惠懿拎起被绣的不成样子的肚兜,前后翻开,无奈撇了撇嘴:“看来本宫来日要问问芙嫔了,这笨手笨脚的,也不知要绣到什么时候去。” 秋容觑着顾惠懿一脸犯愁的模样,在偷偷瞄了看一眼这惨不忍睹的肚兜,各色的针线还凌乱在外面,颜色诡异的交织在一起綉成一团,到像只五颜六色的花耗子,她从未见过顾惠懿被难为成这样,不夸张的说,就算她綉艺不精,也至少要比这种惨不忍睹的绣工强上几分,但显然,顾惠懿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秋容有点想笑,但是始终不敢笑出来,她恍若不知,强忍着笑意一脸肃容道:“娘娘,奴婢先去把蝉粘下来。” 正要退下,以南却掀了竹帘进来与秋容迎面碰上:“娘娘,芙嫔小主来了。” 顾惠懿倏尔一笑,她放下那个肚兜,满怀欣喜:“看来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本宫正想着她呢,她倒是来了。”她扬一扬手:“快请进来。” 芙嫔不过在外走了一小会双颊就被热出了潮红,连鬓发旁都出了些汗,她先道了声金安,继而感叹着:“娘娘这与外面真是天差地别的待遇,臣妾一路走来,人儿都要晒化了。”说罢,便从腰间拿出一块绢布,拭了拭汗。 “这话说的好像皇上平日亏待了你。”她的目光落在芙嫔的身上,她今日特意所着浅蓝的颜色,在这艳艳烈阳的气候里,望着十分清凉:“你来的正巧,倒是帮本宫解决了一个大难题。”顾惠懿全然不顾芙嫔今日前来是为何,心心念念着都是刺绣的手艺,接着把自己的‘绣作’推到芙嫔面前,语气中有着鲜少的热切:“快来帮本宫瞧瞧。” 芙嫔的视线刚顺着向下看,目光停留在这肚兜上,她右眼一跳,心中哀伤惋惜着——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的绸缎。低首犹豫再三,依旧能感应到顾惠懿期待的目光,最终将心一横,问道:“娘娘这……綉的是何物。” 顾惠懿的脸有些发热,她自己这绣工有多难以入目,她并不是不知道,只是若不抛开面子虚心求教,如何能给思儿穿上一件亲手缝制的衣裳?想到这,她也变得释然,对着芙嫔认真的解释道:“本宫听闻百天的时候孩子都要配置银锁,有着长命百岁的寓意,所以这……” 芙嫔会心一笑,柔声道:“娘娘,真要论起来刺绣技法林林总总,臣妾也不过只会两种綉法,但綉艺不再多,却贵在精。”也许是因为芙嫔自己尚孕育着生命,顾惠懿此刻的执拗她便能感同身受:“首先,像娘娘这样的初学者,所选用的一定要是最细的那种线,且不容易起毛。”她翻开肚兜的内里,伸手指了指乱无章法的线头:“这些缝过之后,是要打死结的。” 顾惠懿认真点头,细细端详起来。 “虽然锁并不是什么难綉的花样,但是上头的纹饰还是十分注重工艺的。”芙嫔展露着淡淡笑容:“臣妾听闻娘娘的书法技艺堪称精妙,若是得空,不如先习綉字。这基础打下了,才好綉些别的东西。” “此话有理。”顾惠懿抚摸着綉了半日的肚兜,幽幽一叹:“是本宫太心急了。” 顾惠懿若有所悟,待重新拿起肚兜的时候,又低首专注的綉了起来,芙嫔也不忍打扰她,只吩咐以南去随意去两本书来打发时光,待顾惠懿细致的綉了一个点的偏旁,康乐却急急的闯了来,一脸惊魂未定。 这慌张的声响把顾惠懿与芙嫔齐齐的惊动的抬起了头,不约而同的望向他,他失了原有的脸色,白着一张脸。 顾惠懿知他不是毛躁的人,心里立时就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芙嫔看了看顾惠懿,又转头看向康乐,一急道:“公公有什么事就快些说,这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康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娘娘,碧菱来了。” “谁?”顾惠懿突然嗤笑一声,微微上扬的眉目除了含了凌气,更大有不屑之意:“本宫当时谁,原是丽妃的心腹。”她凝神望着康乐,口气淡漠如冰,沉静道:“有什么事你直接说,瞻前顾后的,怎配我顾惠懿身边之人?” 康乐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回禀娘娘,丽妃娘娘小产了!” 丽妃 小产?!!! 顾惠懿与芙嫔互相对望一眼,具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巨大的怀疑与惊讶! 康乐低首,依旧苦恼着一张脸:“碧菱还说,此事丽妃的意外……”他停一停,抬眸小心觑着顾惠懿的神色:“她说,这件事与娘娘您脱不了干系。” 顾惠懿一听这话顿时便怒了,她当下一掌便拍在了坚硬的楠木扶手上,这一下手掌被震痛的发麻,因为吃痛的缘故。脸色也由白变成涨紫,一石激起千层浪,她赫然抑不了怒火,大声喝道:“好大的胆子,本宫与丽妃平起平坐多年,若是让她三分薄面便罢,如今一个奴才也来指手画脚,算是个什么东西!” 芙嫔从未见过顾惠懿如此失态,一时也被惊的坐在座位上不敢妄动,也许是顾惠懿心急乱了分寸,又或者是丽妃笃定了顾惠懿这次会栽在她的手里,总之对方有备而来,不容小觑,她瞧着顾惠懿含了雷霆之火,劝是不敢劝了。 顾惠懿稍稍恢复些往常的神色,冷声道:“传本宫的旨,碧菱以下犯上,掌嘴二十!” 康乐猛然一惊,只失魂出声的唤道:“娘娘……” 见康乐不动,顾惠懿斜眼睨她:“还愣着干什么?” 康乐有些着急:“这……”他又把目光投向芙嫔:“小主劝劝我家娘娘吧。” 顾惠懿从不是轻举妄动之人,今儿这是怎么了?脑海中构成了无数可能,但也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不知所措,心中一急,额间又冒许多汗:“娘娘,这碧菱是丽妃的贴心丫头,现下我们尚未与丽妃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娘娘掌了她的嘴,就等于甩给丽妃脸色看,往后必定势同水火了!” “要不然呢。”顾惠懿扬唇,粲然一笑:“你来我往这么多年,她不腻歪,本宫却腻歪的很!宫中先后死了那么多人,恐怕前赴后继的还不少,与她多年恩怨,早就该有个了结了!” 顾惠懿起身,长袖遂之一摆,神情一派端庄尊贵:“随本宫去桑仪殿!” 甫一出宫,就见着碧菱身姿绰绰的站在宫门前,顾惠懿心底好笑——不入流的奴才也想学旁人风骨?再怎么学不过是东施效颦,登不得大雅之堂!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50 章 碧菱见顾惠懿着顾惠懿,瑶瑶上前,施了一礼:“奴婢给贤妃娘娘请安。”她还未能站直身子,嘴里便等不及的絮絮不止:“娘娘请快……” 顾惠懿哪容她分说,迎着她白嫩的脸庞便重重了甩下了一记耳光!碧菱尚不知发生何事,还傻呆呆的盯着顾惠懿,而她颧骨下一片立时被打得高肿起来。为惩治碧菱的出言不逊,顾惠懿特意给小指带上了护甲,她这一巴掌牟足了全身的力气,隆起的脸上除了有些血丝显现出来,眼睛下方的肉也被这护甲的尖利给刮开了,长长的血线留在她脸上,看着都觉得疼。 碧菱被打的发懵了,她好半天才缓回神,不可置信的道:“贤妃你……” “你要记着一个奴才该记着的事!”顾惠懿目光冷冷扫过她,碧菱被这一巴掌打得珠花都歪歪散散的,右边发丝也跟着垂下来一络,她虽还能保持冷静,但是五指红印在她较弱的脸庞上显得格外醒目,见她这副忍辱的神情,顾惠懿见之更厌,她微微扬着下颚,唇角翘起,含着冷艳的笑意曼声教训道:“不客气的说,本宫除了皇后娘娘,是现如今宫中位分最高的一位,你家主子即便年长与我,但真论起来。也要客客气气的在妹妹前尊称为本宫一声娘娘。”顾惠懿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一脸狐疑的望着她,笑的却越发开怀:“怎么,你家主子只教你做些无用的打扮,不懂得什么叫做恪守宫礼么!” 碧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不安起来,她警惕的看着顾惠懿,但仍勉强挺直腰杆,顾惠懿很享受她受到惊吓的这种反应,又接着笑道:“还有一事你须知道,丽妃的事与本宫是否有关系,需要由皇上亲自定夺,由不得你胡乱言语,再者……”顾惠懿拖长了语调:“本宫要不是念在与丽妃情谊多年的份上,哪容你这个奴才有命站在这?”碧菱浑身忍不住打一冷战。 “剩下的十九巴掌,康乐你替本宫全权代劳吧。” 一个接一个的清脆声在这四周回荡着,以南当心的扶着顾惠懿坐上步撵,声音还在继续,她无心观赏碧菱被打的有多么凄惨,只是这一刻她唇畔的笑意,变得更深了。 ☆、西宫不识百花香(一) 一路难行。 丽妃所居住的地方是个淄林水畔的福地儿,一近宫苑,湖水的气息便似能解了五分燥热之气,不止如此,黎安还着意为此加筑了一个长长的回廊立于湖水旁处,虽不似西海苑三面临水的避暑胜地,但宫中有此精妙布局,已是不少人人人艳羡,每逢夏季,便是皇后也难掩向往之色。 顾惠懿冷眼旁观,无心欣赏。 此时的内室自是无限旖旎的风景——丽妃轻轻侧首靠着黎安的肩上,不言不语的在专注想些什么事情,她的睫上还粘着泪珠,双眸微红,披散着的长发化解了她平日里美艳魅惑的感觉,若是初见,她三分楚楚动人的风韵印在脸上,已然令人望之魂不守舍了,黎安偶有低首,满目心疼的看着她,丽妃回之相望,似委屈自己一般的扯出了笑容,而后她将头埋在黎安的肩颈间,唇齿间缓缓吐出玲珑有致的章节,那细密的感觉摩擦在肌肤上,□□得惹得黎安心中异样,他难抑心中之情,在丽妃的右颊上温柔的印了一吻。 顾惠懿不曾想自己会遇见这样的一幕,她构筑了千万种情节,丽妃或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大叫,或是发了疯的摔打着东西,再不,她甚至幻想过会不会她前一只脚进门就会有什么东西砸到自己的脸上,然而顾惠懿只能宭立于当场,心中复杂微妙的就像无意中打断了夫君与别的女人欲行好事。 她也许不该选这时候进来。 两人贴首依偎着,赵良并不在黎安的身边,桑仪殿除了殿外候着的宫女再无其他人,一切,与她想象的,天差地别。 顾惠懿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是从这个缝隙中,她可以清楚的看见丽妃在以胜利者的姿态和神情在向自己宣告着。 倒是而后缓缓步来的芙嫔惊扰了这一幕,令黎安闻声回眸。 丽妃像黏在了黎安的身上一样,黎安宽厚的手掌拍了拍丽妃的后背,丽妃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抬起了脑袋。 芙嫔徐徐相顾了四周,没有预想中的兴师动众,她心中俱是猜疑。 待完全安抚好丽妃,这时顾惠懿与芙嫔才能纷纷上前,稳稳的道了声安。 黎安唤了俩人起来,又瞄了一眼缩在床角的丽妃,细声道:“婧儿失子小产,朕陪陪她。” 顾惠懿并没有寻得黎安痛心悲伤的神色,只闻得她这样亲昵的唤着丽妃的小字,感动着他肯为自己解释的同时,又诚然是心酸的,她换作往日沉静的脸庞,语气夹杂着淡淡的疏离和释然:“臣妾来时听闻了此事,只是不知丽妃身子怎么样了。”她嘴角挂着一丝寂寥的笑,无不宽和的道:“姐姐还年轻,来日方长。” 丽妃低首微不可闻的啜泣着,她又手抹去了溢出来的泪水,森冷一笑:“来日方长,呵!贤妃这话说的轻巧,臣妾不比贤妃的运气,靠着自己的手段,为了人母!” “婧儿!不得胡言乱语!”黎安不悦皱眉,却念在她失子悲痛怕伤了她,始终不敢多说什么。 顾惠懿悠然自得的站在原地,好笑的看着她,与芙嫔不同而语,芙嫔的眉心依旧不曾舒展,她始终认为,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 “皇上,臣妾知您喜爱贤妃,但臣妾也要为腹中之子求一公道!”丽妃眉目掺杂着苦痛和癫狂,声音却犹如沉浸在回忆里一般温柔且哀伤:“臣妾近日来只觉得腰酸,但没有太严重的害喜现象,虽然今日晨间腹痛不止,但起初臣妾也不甚在意。”她停了一下,脸上晕了些红色:“因为这个月月信迟迟不来,臣妾只以为是要来了月信,谁知腹中绞痛越来越严重,臣妾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才叫人请来了太医,谁知……”丽妃说到这,才有了纷来沓至的哭腔,但与常人的痛彻心扉不同,她只是瞪着双眼,慢慢等着眼泪从脸庞上滑下,此情此景,她哭的梨花带雨,美柔并济的恰到好处。 她这一副孤弱无依的委屈模样自然惹得黎安好一番疼惜,而顾惠懿嫌恶不已,只想快速离开这个地方不愿久留,更不欲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其实顾惠懿很好奇,为什么都装作虚弱至此了,这女人嘴唇的颜色怎么还能保持的这么鲜红? 黎安把顾惠懿和芙嫔晾在一旁,又对着说不下去话的丽妃好言安慰,丽妃用食指轻轻蹭了蹭挂在脸上的泪珠儿,痛苦道:“太医说那、那是个……是尚未成型的胎儿……太短了、时间太短了。”她所有的情绪倾囊而出,仿佛到她伤心处了,她两只死命的抓住黎安的肩膀:“臣妾……臣妾……” 顾惠懿看着丽妃那修长的指甲捏着黎安的胳膊,总有种扎进肉里的疼,丽妃如何难过她根本无心体会,只是她不明白,这事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就是让她看丽妃有一搭没一搭的哭戏么! 这时帘外响起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微臣辛明前来叩见皇上。” 黎安显然被丽妃的情绪感染了,他声音有些不稳:“你不好好呆在太医院,来这儿做什么?” 丽妃抑制住了哭音:“皇上,今天上午正是这位辛太医救治的臣妾。” 话即此处,顾惠懿和芙嫔才刚刚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要不然顾惠懿还在奇怪丽妃小产这一大事宫中处处怎么寻不着一丝气息,一则时间尚短,二则,也乃丽妃极力压制的一种结果,而且,黎安得知丽妃小产的消息后匆匆而来,只有劝慰,应该还未来得及多问。这一切也就解释的通,为何丽妃小产这么大的事后宫会这么的风平浪静! 顾惠懿的视线落到了殿内跪着的这位叫做辛明的太医,这人看着十分瘦弱,便是这朝服穿在身上都有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模样还没看清,只是粗观下来,怎么都觉得眼生的很。 顾惠懿还沉浸在千回百折的想法里,她一时出神太深没留意后来又说了什么,这时辛明却开了口:“丽妃娘娘小产,乃是因为麝香的缘故。” 黎安用着打量的眼神看着辛明,不太置信的重复了一遍:“你说,麝香?” 辛明点了点头:“是。”他从怀间小心的掏出五株花,那花颜色依旧鲜红,但花瓣却快至枯萎,不复完全七分的娇艳,顾惠懿眼中一沉,猜忌,惊疑,冷笑,在眼眸深处蕴藏着寒意,她几乎要冷笑出声——这不是蜡红又是什么!当日以南细心至此,却单单只发现了有两株被剪掉的,那人君心叵测,可想而知! 辛明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视自己,他微微转过头,正见顾惠懿有着骇人的笑意,他喉头哽咽一下,指尖有着发抖,缓缓铺开这些蜡红,恳切道:“皇上,这花被放上了大量的麝香,微臣今日救治娘娘时可断定,娘娘腹中的胎儿绝不超过三周,当属最不稳定的时候,稍有不仔细,就可以引起滑胎的迹象。” 芙嫔有些担忧的望着顾惠懿——这花不正是依如宫里独一份的蜡红么。但顾惠懿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从容的站在那里,非不没有反应,反而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原来花里被有心人放了麝香。” 丽妃显然对顾惠懿这样的反应有些奇怪,她一时心里不安,美目泫然欲泣的望着黎安:“皇上,您应知臣妾和贤妃微有嫌隙,因此这么多年,臣妾从不曾涉足过依如宫,那日碧菱不知从何处发现了这些花拿来给臣妾看,臣妾当时心想,这花儿开的可真好看啊,于是命她栽在瓶里,日日相对。”说道最后,已然是悲戚至极,和着她曼妙的声音与绘声绘色的讲談,顾惠懿不免啧啧称奇,恐怕丽妃在讲下去,她都要跟着感动了,于是她酝酿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话即出口,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只见得顾惠懿突然掩面而泣,喃喃道:“丽妃你真是误会了,我虽然与你算不得交好,可绝不会害你的孩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况我现下也是个当母亲的了。”不只是丽妃,连芙嫔都停止打着手中的摇扇,怔怔的望着她,而顾惠懿快意更深,又哭诉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的母亲尚未发现你的存在,你便早早的去了……” 黎安眉心一皱,默默叹了口气道:“好了惠懿,怎么现在你哭的反而比当事人更难过,这样婧儿看了不是更伤心么?” 顾惠懿适时上前,忍住了泪意:“是,臣妾知错。” 丽妃心中不齿,倒不知顾惠懿何时学的这厚颜无耻的脸皮,她不在向黎安博取同情,冷声直言道:“蜡红乃是皇上御赐之物,后妃唯有贤妃独享,臣妾被人算计正是因为这蜡红的缘故,皇上难道不闻不问么?” ☆、西宫不识百花香(二) “丽妃想要栽赃于人也不说点高明的话。”顾惠懿似有嫌恶之色,冷言道:“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怀了孩子,我怎么会有神机妙算,事先洞察先机害你小产!”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芙嫔见准时机也帮着附和道:“是啊皇上,贤妃也不知未卜先知的,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她心中盘桓,虽然丽妃此刻与素日里雪肤花貌的全然不同,但她知晓那些失了孩子的妃嫔绝不该有这样好的气色。她不禁微微蹙眉,细心留意着丽妃的神情,猜忌就更深了一分。 丽妃听到有此诘问,却是摇头失笑了起来:“要怪只怪天意,偏偏被有心人陷害的时候,怀上了孩子。”她看向黎安,字字清晰,声音苦楚:“皇上不是不知麝香的药力之重,若是长久相对,药效深入肌理,便从此绝育!”她后面这四个字咬的极重,顾惠懿甚至都可以感受她长久积压的恨意和噬人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了孩子的缘故,黎安的脸色颓然灰败,连手都无力的在一旁垂落着,她见黎安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种揪痛的疼,她的嘴唇不自然的抿了抿,牵涉出一系列不安分的情绪,这种异样让顾惠懿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她不想在跟丽妃漫无休止的继续斗下去。 这时赵良低眉顺眼的走进来,他朝着各位主子一拜,停到顾惠懿那儿的时候,悄悄的递了一个郑重的眼色,接着他站定在黎安的身侧,得到黎安授意,他右手一扯拂尘,朝着外面喊道:”还不把东西呈上来。” 门外候着的,正是以前为她偷偷通风报信的小太监,只见他手中端着一个暗红色的托盘,托盘上放置的正是刚剪下的两株蜡红,应是要与太医手上的作为对比之用。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51 章 其实本来这种比对都是大可不必之事,蜡红乃皇上亲自赏赐,宫中有不少人都会认得,想来丽妃支开赵良,也无非是想让自己撞见她与皇帝亲昵的相处,由此一来,也不难解释为何碧菱会出言不逊,这大约也是丽妃授意,想让她激动自己,乱了分寸。 顾惠懿看穿了前因后果,只暗幸幸好自己没有因小失大,否则听碧菱一人之言,怒气冲冲的在落得个君前失仪的罪名。本以为此事再无旁的证物,不想接着跟着进来的正是自己宫里打扫前院的宫女采燕,一时间,众人表情各异,有惊有疑,视线统统汇聚在这个娇小的宫女之上,黎安微微蹙眉,眸中尽是揣度之意,疑惑道:“这是……” 采燕一直都是打扫前院的,哪里见过什么大场面,她双手不停的抓着衣襟,面露胆怯,临深履薄的跪在地上,继而给黎安磕了个头,声音细若微蚊:“奴婢是依如宫里的采燕。” 黎安旋即望向顾惠懿,略有思索,才点了点头:“朕有些印象了。” 丽妃勉强把身子正一正,上扬的杏花眼冷冷扫过跪着的采燕,幽然恨道:“当日便是她把这些花交于碧菱,碧菱是臣妾贴身丫头,她的话臣妾自然十万分个相信,却不想……”话还未完,丽妃终于回过来神,扬眉眴目的对着顾惠懿:“本来碧菱是去请贤妃娘娘的,现在贤妃好端端的站在这,可碧菱人呢?” “这丫头应是护主心切,一时急了句句以下犯上,我听她说的话不规矩,便留在那让康乐好好教导教导她。”顾惠懿微微低眉,颇有感怀之意:“丽妃现下身子虚弱,我本不该说这个的,无故惹得丽妃多心。”她看向一脸凝重的黎安,从容不迫的道:“不管如何,臣妾始终没顾忌丽妃的身子,碧菱伺候多时,主仆情深,恐惹得丽妃伤怀更深一分,请皇上责罚。 黎安不欲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多有停留,当下挥了挥手,但念在丽妃失子伤痛,还是把话尽量说的委婉:“下人不识规矩,教导一番,往后伺候必定更加上心,婧儿你不必心怀芥蒂。” 既然黎安已经发话了,丽妃在此事上就在做不得文章,依言只轻轻的道了句极不情愿的‘是’ 这件事被轻描淡写的带过之后,丽妃便再也耐不住性子,直接对着采燕寒声道:“你把你当日情形一字不漏的说给圣听,若掺得半句虚假,便是欺君重罪!听明白了么?” 采燕跪着的身躯明显瘫软了一下,而后瑟缩着,双手手指长大撑在地面上,强忍着恐惧,但还是带着不少哭音:“皇上,那日奴婢见着以南姑娘从后院出来,手里握着些红红的花,奴婢粗野之人,当时没有多想,只觉得那花模样很特别,一时只想多看两眼,谁知以南姑娘走到奴婢身前,要奴婢接过,奴婢当时并不知以南姑娘何意,只当宝贝似的捧着,连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以南姑娘说,娘娘不喜欢红花,因此将这花当作赏赐,奴婢没来得及多想,只觉得一定是以南姑娘注意到奴婢整日非常认真的扫地。” 这番话说的憨厚老实,再配上她担惊受怕的神情,到无端端生出来可信的感觉,然而以南听到最后无论如何都听不下去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编排的,真难为她能讲的这么真切,几乎‘一派胡言’这个四个字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但看到顾惠懿还稳稳当当的坐在座位上,踌躇片刻,只能把一腔怒火尽数压制下去。 顾惠懿端详着自己宫里的人,论及姿容,这是一张极度平庸的脸,若不是因为她在依如宫里侍奉了两年,若不是偶有回宫的时候会遇见她,她跟本就识不得这人是谁,在论及其他,看这一派胆小如鼠的作风,皇上问完话之后恨不能钻进洞里,可是在回忆起她说的那番话,稍微仔细点留意,也不难看出她所描述的虽然都是很直接的东西,但却一针见血的提起——娘娘不喜欢红花。这样轻而易举就能离间她与黎安感情的话。 不仅如此,她所讲述的前因后果,衔接的非常清楚。 顾惠懿心冷齿寒的猜测着——难不成这位其貌不扬的宫女正是丽妃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心腹?这个答案昭然若揭,在看向采燕时,心中竟然有了不寒而栗的感觉,果然常言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里只需装傻充愣,就轻而易举的瞒过所有人。 只是,此刻顾惠懿竟然无从拿捏着黎安的喜怒,他的眉峰始终不曾舒展,但她还能看得出来,这绝不是不豫的神色,丽妃见黎安不出声为自己讨回公道,心中一急,便扯了扯黎安的袖子,黎安这才悠悠的转向她,丽妃一见黎安若有所思的神情,所有悲痛都忍不住了,满脸的委屈无处述说就全化成了哀音不断的哭声,她将头伏在黎安的胸口上,肩膀因为抽搐一起一伏的。 一哭,二闹,三上吊。 其实顾惠懿觉得有时候自己吃亏也许是因为真的不懂运用这些,就比如之前佟佳晓畅以死明志的举措真的很大程度上得到了黎安的怜惜。 果不其然,黎安专注于当下如何劝慰丽妃,也分不了心,无法顾不及旁人。 这次丽妃的小产,有好多个结在心中拧成一个疙瘩,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不论别的,单凭连皇后娘娘还没翌临此处便足以让人怀疑。 芙嫔此刻也隐隐觉着那小宫女不对劲了,她向前探了探身子,奇道:“你应知……”她不自然的咳嗽了一下,才又把声音放低了道:“依如宫与桑仪殿很少往来,就算你不了解,也不会把这花交于丽妃的贴身侍女碧菱呀。” 丽妃耳朵尖利,听到有此质疑慢慢在黎安的胸口把声音平复下来,她一双通红的眼睛向身后望去,凌厉狠辣的阴冷之色在这一张美艳至极的脸上尽显无余,她眼珠一转不转的紧紧盯着自己,像是从枯井中挣扎爬出来的恶鬼。 顾惠懿向后散漫的斜靠着,她不用听也知道,芙嫔这问题正中对方下怀。 果不其然,采燕啜啜泣泣的抬头,露出一张无比惊讶的脸:“难道小主不知道奴婢与碧菱乃是表姐妹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看似不起眼但绝对是含了最多伏笔的。 需要在后文中一一解释, 好奇的可以数数一共有多少处奇怪的地方~ ☆、西宫不识百花香(三) 芙嫔知道自己误入圈套,怒极反笑:“你这样问难不成是让我把你全族人挨着记个遍,不过一介区区婢子,也配让我知道么!”她唇角一歪,满脸嫌恶:“真是污了我的耳。” “芙嫔妹妹何必动气?”顾惠懿看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还紧贴在黎安身上的丽妃:“姐妹连心这句话今日见了才知所言非虚,碧菱与采燕二人沆瀣一气,且都是目无尊卑,这份本领我早在妹妹之前便领教过了,妹妹难道记不得了么?” 丽妃低声笑了笑:“贤妃娘娘威仪万千,后宫有谁敢给您委屈受?”她目光停驻在顾惠懿身上,声音泠然:“俩位一唱一搭的,我却成了教导不善的大罪人,该不会是忘了你们到底为何来到这?” “我平日行事无不小心,也许错就错在不知自己怀有身孕,老天报应,让这几株简简单单的蜡红害了我腹中的孩子。”丽妃的手温柔的抚上小腹,哀伤之意绵延不绝,明明已经停止哭泣的眼,下一刻又见红了:“稚子何辜。” 采燕也悲戚的附和起来:“奴婢若知那花会有麝香,便是死一万次也不敢那么做呀!” 顾惠懿脑仁生疼,若不是宫里出了内奸,丽妃如何能轻易的夺得蜡红从而栽赃给自己,她疲倦了抬了抬手,转眸看着丽妃施以她一辈子都没有的利器——美貌,心中便有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不得不承认,丽妃真的很了解自己,她真的知道,就算此计不成,她贴服在黎安身上的样子也一定会成功击溃心中的所有防线。 这时,殿外的通传之声悠悠荡荡的响了起来:“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的视线都朝着一处望去,皇后在俩名宫人的拥簇下款款而来,刚掀开竹帘,给黎安道了句安便安稳的落座于副位之上,望着还缩在黎安怀里的丽妃,无不关切的道:“本宫一听妹妹身子抱恙便赶了过来,现下身子感觉如何?”丽妃只轻轻摇了摇头,轻声回了句:“多谢娘娘关怀。”便再不多说,皇后眼风又扫过殿下跪着的太医和宫女,叹息道:“本宫闻得消息已经放快了脚步,但看这样还是来迟了。” 闻得此言,黎安面带思考之色,凝重的脸色中闪现着惊疑不定的迟疑,顾惠懿看着皇后,抱以柔和一笑。 芙嫔细心留意着皇后的神情,从这话中也不难大致了解藏在这里面的意思——皇后乃后宫之主,她得知消息匆匆赶来却还落于顾惠懿之后,于理于情都显然是不符合的,这样的结果想必是丽妃有心之举,只是她这样做所为何事,却无从所知。 皇后仔细瞧了一眼采燕,而后将视线定格在辛明身上,盈盈一笑,却多了探究的意味:“这位太医眼生的很,不知是谁。” 辛明缓缓抬头,还未说话,黎安却已张口道:“他的父亲辛良在与朕前往渭川救治瘟疫的时候不幸染病身亡,朕为了以示宽慰,特意让他进了太医院。” 皇后听到此话笑意更深:“也就是说,前后不过三个月时间?” 辛明本就胆小,一直听皇后连连问自己更是有些六神无主,清瘦的面容上逐渐多了恐惧与慌乱的神色,他连连点头,黎安望了一眼他,便多了许多失望的神色:“你这性子毛毛躁躁,比起你父亲的博学沉静来,你不知要差了多少!” 辛明叩首于地面,谨小慎微的道:“微臣承蒙皇上抬爱,实在惶恐。” 顾惠懿这时站起身来,朝着黎安与皇后恭恭敬敬的拜道:“臣妾身子乏累,想先行回宫歇息。” 丽妃听到此话突然面容涨红,语气激愤,对着顾惠懿怒目相视,虚弱的身躯因她太过用力而有着颤抖:“贤妃你今日不给我儿怀一个公道……”他看着阴郁不定的黎安,满面痛心疾首的说道:“便是皇上肯念着多年情分偏帮于你,我就是拼死也不能让你踏出桑仪殿半步!” “婧儿!”黎安将脸一沉:“你莫要在胡闹下去,你滑胎之事朕必会查清楚真相,给你个公道,但朕相信惠懿清白!” 丽妃不可置信的看着黎安,她无法相信刚刚听到的,失神唤道:“皇上……” 顾惠懿忍不住皱眉,意味深长的拖长了语调,截止住她还想哭诉的声音:“丽妃怕是伤心过甚,尚未弄清楚事情原委便听小人一面之词吧。”她将眸光转向一直低首的采燕,采燕的脸色微微发白,不敢与之对视:“我宫中诸人莫不知道我将蜡红当作宝贝一般分外爱惜,怎到了采燕口中,就被说成讨厌红色?” “二则……”顾惠懿虚弱至极的一笑:“当日蜡红被剪坏的当天,我便有所察觉,因它有损,我终日茶饭不思,以至于神思倦怠,落下疾病,而这件事,皇上也知道,再者,当日为我诊治的便是常业,丽妃若不信可传他问话。” 黎安轻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朕可为惠懿作证,蜡红被剪坏了,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伤心难过,” 皇后低眸正理着衣袖,听到此节忽然扬唇一笑,慢条斯理的道:“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了?”她慢慢抬眼,眸子里映着的是采燕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本宫很好奇,这小宫女是谁。”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52 章 丽妃小产一事,只用采燕的这一条性命划上了终点。 虽然采燕临死前极力为自己辩解,说她一个扫地的丫头不会有麝香那么名贵的药材,只道她是无辜作了替罪羊,然而黎安恍若未闻,本欲连着碧菱一起惩处,奈何丽妃极力为其掩护,黎安念她还存有失子之痛,但却活罪难逃,被打了二十个板子,活生生去了半条命。 这件事存有诸多诟病,然而顾惠懿看得出黎安有心压制此事,并且每逢想起那天,黎安捉摸不透的神情,丽妃莫名其妙的小产,自己宫里蛰伏两年的内奸,线索和秘密互相穿插着就像合缝严实的大网,令她心有余悸。 孰是孰非并没有个对错结果,顾惠懿对黎安当日心存感念他肯维护自己的同时,也在怀疑着——若不是提前将蜡红剪坏一事提前告诉了黎安,她会不会听信那些人有预谋的针对,到那时,珍的封号不保,四妃之一的地位不保。 丽妃闹这么大动静,却被敷衍的草草了事,只怕换做任何人,都要心有不甘,日子索然无味的持续着,唯一变化的却是每日晨昏定省少了丽妃那一抹艳丽的身影,大约维持了一周的时间,对此诸妃纷纷揣测,她三年内痛失两子,相反早年间她闹的腥风血雨,这次却异常的平静,而且,皇上对此事的处理也是早早了结,该不会丽妃不满这种结果,伤心过度,以至疯癫。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一日,秋容感怀时过境迁,无奈吟出了这句话。 顾惠懿本专注的练习刺字,乍听此言突然分了心,银针突然刺到了左手的食指上,顾惠懿被刺的猝不及防,吸了一口气,秋容见状忙拿出怀中的绢布,急的慌乱起来,顾惠懿不甚在意,轻轻蹭掉了冒出来的血珠,便又低首专注于眼前的刺绣。 秋容哭丧着一张脸:“娘娘,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瞧瞧,你今儿上午都被针刺了两回了。” “哪有那么娇贵。”顾惠懿捏了捏的发酸的脖颈,又继续道:“倒是你又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现在的人嚼舌根都很小心,奴婢哪里还能听到什么闲话来,再者奴婢是依如宫的人,见到奴婢个个都很避讳的很,笑的倒是一脸谄媚。”顾惠懿长久不听秋容发牢骚,倒是会心的笑了一笑,秋容见她心情不错,当下又接着说道:“其实也不肖奴婢听了什么,那桑仪殿前几天还门庭若市的,等皇上的处决下来之后,就变得特别冷清,奴婢每每走过桑仪殿,都感觉头上像有乌鸦哀嚎着飞去过,好不凄凉。” “皇上不会亏待丽妃的。”顾惠懿掠过那个话题,只顾着拎起绸缎,看着勉强成型的心字,笑的由衷开怀:“看来芙嫔说得不错,不管是什么都需要循序渐进。” 秋容朝着帝姬的方向望过去,无奈叹道:“娘娘现下只顾帝姬了,后宫若有心陷害娘娘怎么办,就像上次丽妃,若不是……” 顾惠懿截断她的话,双眸藏不住慈爱之情:“现在自然要以思儿为主,旁人的事,本宫自会多加留意。” 秋容浮起担忧之色,又听帘子外头有着急重的脚步声快步踱来,那声音在帘外停了一停,顾惠懿抬眼:“是康乐么,进来吧。” 康乐满头是汗,双颊潮红,连背后都被浸了一大片,他停在离顾惠懿三步的地方,躬身拜了下去:“娘娘……” 秋容使劲瞪了他一眼:“每回见到你都没有什么好事情,尤其是你这样子!” 康乐拿着袖子粗略的擦了擦,仍然低首,面色恭敬,换做往常他也许会跟秋容呛声几句,但近日虽改了毛躁的样子,但他脸色凝重,一言不发,顾惠懿放下针线,默默的注视着他,却不免被气的好笑:“真不知是不是本宫流年不利,这几次见你,都没什么好事。” “娘娘……”康乐犹豫再三,还是清晰的说了出口:“奴才在路上见到了赵公公,他手里一道圣旨,正是给丽妃晋封的旨意。” 顾惠懿沉吟了很久,静若止水的脸色没有任何的悲伤,她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问道;“赵良肯告诉你,晋的是什么位分么?” 康乐抬首,有些不忍,然后,顾惠懿听见从他口中轻轻吐露出了两个字:“淑妃。” ☆、美人多娇色 贵淑德贤,贵妃自缢,德妃葬身火海,唯有淑妃之位空置多时,如今黎安为抚慰丽妃失子之痛,丽妃一跃,尊至淑妃,皇后之下,从此在不是她顾惠懿。 面对着这样的结果,顾惠懿不可否认——她有那么些许的失落。只是这种失落感并没有维持多久,她也惊异于自己好像并没有太多波澜起伏的变化,也许这一天早会到来,她静默不语片刻,旋即遣散了所有在身旁伺候的宫人,接着,便又专注绣着她手上的东西。 封妃之礼极尽繁琐,所穿所用,也将天下最华贵的付诸于一人身上,当时顾惠懿封贤妃的那一套宫服,听闻女工呕心沥血的赶工了三天,当然除了这些身外物,礼节才更为繁杂,不仅要在殿内正中设节案,还要设彩亭于内阁门外,亭前黄盖一柄,御仗一对。礼部官员、臣部堂官、内阁学士也要纷纷到场,由请钦天监禀报吉时之后,这一场仪式才算开始。 不仅传授捧节的要有个一跪三叩头的礼,自己也要听女官的指示行六拜三跪三叩礼,过程中还要互相跪接捧文,总之在顾惠懿的印象中,这是一段喜悲参半的往事,她想起丽妃时常明艳如花的笑脸,不知这次以失子换上的荣宠,她是否还能选择心安理得的接受呢? 顾惠懿想到这,便起身看着尚在襁褓中的黎思,小帝姬经过这么多天的悉心照顾,身子不至刚刚降临在这个世间的时候那么虚弱,现如今,帝姬的皮肤也逐渐舒展开来,她一动不动的望上一会,却又会突然的潸然泪下。 也许自己该庆幸没有怀有过子嗣,若不然她一定承受不住得到又失去的痛苦。 如果丽妃是真的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小产,那么顾惠懿肯对着上天发下毒誓——她这次是真的,非常非常的真心的觉得丽妃很可怜,并且自己绝无半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丽妃足足休憩了小半月。 再次见她,仿佛那日的虚弱和狼狈不过是衣袂裙角上被雨露沾湿过的痕迹,风一吹,时间一长,就干涸的无影无踪,然而,这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过的。只是从那天起,她不在钟爱平日里多多少少会带着红色的衣衫,反而一反常态选择暗沉的颜色,虽然她的嘴唇永远都是饱满欲滴的红艳,但整体来看,更像是告慰着什么。 这天,席间的气氛怪异的沉闷,原本许多多舌聒噪的年轻妃嫔也选择安静下来,只是眼中疑惑,眼中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也生怕说错了一句话,就惹了丽妃的伤心,毕竟圣旨以下,即便差了封妃的仪式,却也是名正言顺的淑妃了,现如今这形势就连内务府都该知晓,哪怕是得罪了顾惠懿,桑仪殿的差事都是一点马虎不得的。 比起其余之人的忧心忡忡,皇后的神色总是一派的雍容安宁,她眉眼间无不和善,就像关怀着自己的亲妹妹。 其实从那日在桑仪殿皇后娘娘的反应来看,顾惠懿就已经知道——皇后心中装着的,囊括了整个后宫的秘密,也许还包括自己,原因很简单,因为皇后会逢人前便挂着一副应付自如的笑意,这样的笑意一定是来源于她无所不知的自信。 丽妃和皇后的对话很简单,大约也是身体状况,饮食方面,对于别的,连皇后也知讳莫如深。 丽妃回完这些无关紧要的,便起身从容的跪拜在皇后眼前,额头紧贴地面,行了大礼。 皇后的眼尾藏不住讶异之色:“淑妃妹妹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快起来。”说罢,便要伸手扶她。 闻得称呼,众人十分默契,全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顾惠懿,她们目光中隐隐含着期待和红热,长期无味的生活趋势她们期待着顾惠懿会酸言酸语的说些什么,但是她们也知道,发生这样情况性微乎其微。 顾惠懿的眼神只不过有一瞬间的黯淡,接着,便出声劝道:“淑妃的身子还没好便行如此大礼,想来皇后娘娘也不会心安的。” 皇后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奈何丽妃执拗,不肯起身:“臣妾无才无德,承蒙皇上厚爱已是心有惶恐了,今次臣妾特请皇后娘娘将臣妾所言呈于帝听,望臣妾封妃之仪,一切从简。” 皇后有些为难:“封妃仪式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本宫知你心情欠佳,无心这些形式,可这毕竟有宫规在此,就算本宫肯为你进言,也只怕徒劳无功。” 丽妃释怀笑道:“娘娘有心帮臣妾,臣妾已是感恩戴德,岂敢再有它求。” 皇后长叹了口气:“本宫答应你尽力而为便是,淑妃快请起身吧。” 得到皇后首肯,丽妃才在宫人的搀扶下重新落座,顾惠懿看着丽沉稳大方的脸,她不知那番话是真的因为她失子难过,还是她另有图谋,总之她不难猜出,若是皇后肯一言不落的将这些话转述给黎安听,一定会让黎安对她的垂怜更深。 除了丽妃被晋为淑妃之外,顾惠懿还提前听闻了另外一件事。 最近宫里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太多,太后着意另选入一名官家女子充盈后宫,也全当为后宫增加些热络气氛,带点喜气。 起初顾惠懿并不知道太后有这样的打算,除了照顾帝姬之外,便偏执的想给帝姬在百天时亲手送上自己缝制的肚兜,因此接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曾与皇后有所来往,那日从丽妃的宫中回来之后,皇后便着人请了顾惠懿,并将新人冲喜一事透露给自己。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53 章 这时顾惠懿才知道皇后的意图,她无非是想表述一件事实——顾惠懿需要依附于皇后的权利,而皇后若想稳固后位,也需要顾惠懿这一个帮衬者,而绝非是一位终日只知绣花的世外之人。 事实上,这种权谋勾结,利益相扣的东西早就让后宫每一个人都觉得厌烦和恶心,但不得否认,表面上,所有人都是乐此不疲的算计着女人那些事,最后,顾惠懿微笑着向皇后表达了心中的意愿——深陷泥潭里的人,从未自拔。 只是对于选择的这名官家女子,当顾惠懿闻得此名的时候,还是不小的惊讶了一番。 辛琇莹。 从二品内阁学士的次女,也是辛又薇的姐姐。 一个辛又薇已是满腹心机,不好对付,却不知她与她姐姐关系如何,思索时,顾惠懿却微微抬眼眼眸,唇边荡漾着若有所察的笑意:“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不错的名字。” “不止如此。”皇后静静笑道:“这个辛琇莹,是名满帝都的才女,四岁成诗,七岁成文,色艺双绝。” “怎么,娘娘事先调查过?”顾惠懿本以为上次辛又薇的苦肉计引得皇后重视,所以着人调查了跟辛又薇有关一切的身世,但看皇后只是对这猜测但笑不语,顾惠懿在一深想,旋即顿悟道:“臣妾愚钝了,娘娘与她均生于天下脚下,既然娘娘说了辛琇莹是名满帝都的才女,想必一早便有听闻了。” “难道皇上一早相中了此女,所以着意纳入后宫?” “不。”皇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解其意的神色:“本宫听太后说,这是辛又薇几番进言,推荐的人选。” 顾惠懿不曾想会比其他人早一天见到这位女子。 因为黎安同意丽妃一切从简的请求,问过钦天监之后,就择定九月三日的这天是为吉日,而丽妃也愿意与这位素未谋面的贵人一起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册封礼。而这前一天,顾惠懿便前去上凉池中央避暑。 不曾想刚过一个长廊,却见到了一番这样的景致。 离远看,遥遥见着一个身着鹅黄色宫装的清瘦背景,离她三步距离低眸施礼的却不知是谁,顾惠懿在远处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那女子还未抬眸,也一直保持着屈膝的动作。 顾惠懿遥步上前,这时那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闻得声响,刚巧回眸,愣住了一瞬便忙拜了下去:“臣妾拜见贤妃娘娘。” 顾惠懿示意她起身,将目光直接落在了那一直低着头女子的身上:“别掬着礼了,你也起身吧。” 果不负想象中的美貌,她一抬首,眉目清雅,肤色白皙,光亮如珍珠一般,端庄的身姿曼妙,竟隐隐含了些许清灵的傲气,她没有半分的局促,嘴唇小如樱桃,色如胭脂,微微牵起一丝笑意竟在她的脸上多了些媚态,比丽妃的貌若成妖不同,她盈盈而立的时候,只觉得她眉间含了哀愁像个诗人,但她笑着的时候,却又像自在无束的少女。 顾惠懿在没见到这人之前,倒不知有谁能把二者结合的这般巧妙。 辛又薇深不可测的眼眸中第一次闪现了让人便知的情绪——她竟然不想掩饰自己的轻蔑,她换了一种平日惯用的微笑,向顾惠懿介绍着眼前这位女子:“贤妃娘娘,这是臣妾的家姐,辛琇莹。” 辛琇莹扬起她这一章标准的鹅蛋脸,笑意盈盈:“久闻贤妃娘娘盛名,臣女拜见娘娘,娘娘金安。” ☆、阴雨不晴 当很久之后顾惠懿回忆起与辛琇莹初见的那天,她落落大方的站在那,神色间不喜不怒向自己刻意的讨好着,然而顾惠懿却发现隐藏在她眸中的一丁点野心。比起她的妹妹,她有着可以让人印象深刻的能力——辛琇莹应该是个可以在夹缝中适应生存的人,至少目前来看,的确是这样。 而且随着辛琇莹的出现,原本辛又薇终年累积的假象与虚伪,在她背后凝重着她名义上姐姐的之后,却把一股浓烈的浊气暴露无余,那样镇静的姿态中,即是连掩饰都不愿的轻视。 芸芸众生中,总有一个人会轻易的剥开你最擅长的伪装,或恨或爱,爱极者情深不寿,恨极者仇深入骨。 辛琇莹与丽妃同日晋封,都是简单的册封之礼,由着皇后与顾惠懿见证,也为着照顾丽妃,这一套仪式下来,不过草草了事。不过与顾惠懿所想的有点出入,她原本以为辛琇莹总该封为贵人之流,却不想只封在从七品的常在,虽然给了她一个听着吉祥的封号‘瑞’,但这对眼高于顶的辛琇莹来说,可谓极大的折磨。 顾惠懿浅浅一笑,露出些明媚的笑意,她看着殿中央含屈跪拜着的辛琇莹,她霎时间明白了很多开始想不通的问题——譬如,辛又薇为何这般执意的要推举自己的姐姐。 近日里黎安为了安抚淑妃失子之心,到几乎成了桑仪殿的门客,众人纷纷红眼嫉妒着,但始终不敢明言,唯一期盼着顾惠懿能弄出点别的名堂,或者有心人将希望寄托在刚刚被纳入的瑞常在身上,可惜不仅这瑞常在未被召见,便是连顾惠懿都安心当起了世外看客,终日请教绣艺不说,闲暇时分就光顾着抱帝姬散步,连有一日在华林偶遇顾惠懿的徐婕妤都唏嘘不已——现在的珍贤妃分明是一个慈爱母亲,哪寻得原来半点雷厉风行的样子! 顾惠懿自然把吉嫔所出的孩子当作珍惜宝贝一般看待着,可黎安心中总有嫌隙,顾惠懿也明白,即便斯人已逝,她也俨然成为了黎安心中一道逾越不去的鸿沟,鸿沟中,只有微乎其微的爱意,和绵延不绝的痛绝厌恶。 这天,晨起的天空还是万里无云的,不想一过正午,天色却突然阴沉下来了,眼看风雨欲来,一时之间,原本宫人匆匆忙碌的身影都加快了脚步,几片孤单的叶子飘零下来,偶尔刮来的风中夹杂着湿润的水汽,看着凄凉。 此刻黎安在桑仪殿刚用过午膳,饭后无聊,正与淑妃对弈。 黎安看着眉心深锁的淑妃,微有失笑,只见他手执白子“啪嗒”一声落在了“上”位七三路处。 淑妃从繁杂的棋局中抬首,直视着黎安玩味宠溺的笑意:“皇上,这白子本是胜券在握,却因这一子被你活生生的断了生路,呈冲错之相。”她有些不明其意:“白子要想赢恐是无力回天了。” 黎安容色突然有沉默下来,随后他叹了一叹:“这样劳心费神的玩意儿,不下也罢。” 淑妃还想答话,这时有人进门通传:“启禀皇上,淑妃娘娘,辛婉仪来了,正在外殿候着。” “说来,朕已经有些时日没见过她了。”回眸,黎安正见淑妃挂着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他佯作不愿,无奈的道:“看来,你已不需要朕的陪伴了。” “非也。”淑妃摒弃原有失落的神态,反而娇笑起来,露出贝齿:“辛妹妹的棋力乃是臣妾仅见,所以臣妾很好奇,如果皇上遇见了真正的高手,还会不会像对付臣妾这般游刃有余。” 黎安摇头失笑道:“你个机灵鬼,就属你心思多,原来是被朕赢得不服气了。”淑妃不置可否,目光转向还如木桩般站着的宫人:“还不快传?” 不消片刻,辛又薇便遥步而来,今日她一袭碧色的罗衫,腰间紧系着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高梳着反髻绾,正配得她细长的柳叶眉,眉眼如画,但她身上水嗒嗒的有些狼狈,额发间也有七分被浸湿了,她一进内殿,地上立刻被水滴氤氲了少许痕迹。 淑妃起身前去迎她:“妹妹怎么这样不小心,旁边也没人照顾不说,竟也不知撑把伞。” “臣妾从南旋殿出来时外面天气还一片大好。不想行至半路这雨就下了。”辛又薇简单的寒暄过后,目光便饶有趣味了落在那盘棋上:“倒是臣妾打扰了皇上与姐姐的雅兴。” 黎安的目光转寰在她身上,露出满意之色:“身量比之前有着些许的丰盈,脚步轻快,应该是不会落下病根了,而且,也不知几时学的,竟会说嘴了。” 辛又薇难得带了点娇羞:“皇上取笑臣妾了。” 淑妃忽然表现得有些雀跃:“不如让妹妹手执白棋,皇上手执黑棋,看看以妹妹之能,会不会用一双巧手将死局置之死地而后生。” 黎安看着淑妃心情甚佳,自己也被带动起来,有了兴致:“若能赢朕,朕便许你一个承诺。” 得到意料之外的承诺,令辛又薇眼眸一亮:“皇上此言当真?” 黎安看着她的眼睛,用着郑重口吻:“君无戏言。”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54 章 当辛又薇重新认真的注视这盘棋的时候,眼中闪现了许多忧愁,她微微沉吟着,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淑妃以前从未这样近距离的观察过辛又薇,对于她来说,辛又薇是一个很好利用的棋子,一个足够聪明的利器,可是她不明白,为何辛又薇眼中总像蒙着一层灰色的阴影,但随着视线游弋,辛又薇的十指细长泛白,骨节非常分明,明明很好看的一双手却有着与具象不符的风霜之感,她意味深长的看着辛又薇,忽然多了几丝狡黠的兴趣。 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这两人不言不语的胶凝了很久,唯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直到辛又薇长舒了口气,手指将夹着的白子放回棋盒中,语气中带着谦卑恭顺的态度:“臣妾输了。” 黎安的口气中蕴藏着惊喜:“你这几步棋下的漂亮,难怪婧儿这般夸耀你。” 辛又薇从容不迫的起身,她抬首望着窗外,但还免不了怅然若失的滋味:“皇上缪赞了,只可惜,未能得到皇上应允的承诺。” 辛又薇很少开口坚持什么,她这话出口,黎安倒是有了不小的意外;“朕很好奇,你想让朕应允什么?” 辛又薇故作扭捏踌躇了一番,一向安之若素的眼底竟有深深期待隐藏在里:“臣妾……”话出口,她的脚尖有点轻摩擦着地面,显得不安,黎安在不经意间发现她这小举动,面色却显得更加开怀:“但说无妨。” “臣妾想请皇上去看看瑞常在。”一口气说了出来,辛又薇如释负重:“本来今日除了看淑妃娘娘的身子之外,就想着去瑞常在那陪着说说话,但臣妾想,皇上亲自去看,一定会远远强过臣妾数倍。” 黎安的语气听着有些不满:“怎么,瑞常在进宫才三四天,就会使小性子了么?” 辛又薇忙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她停一停,语含凄凉:“毕竟初入宫闱,这样陌生的地方毕竟还有很多未能做的尽如人意,所以臣妾想让皇上可以陪陪她。”她小心留意着黎安的神色,把声音放的低沉,更有谦卑之感。 黎安不满之色更重一分:“有你陪着,还不够么?” “毕竟瑞常在在家中的时候,父亲疼爱,视为掌上明珠……” 黎安心目中的辛又薇是一个波澜不惊,七窍玲珑的女子,更兼有上次对他表述的忠诚,使得她黎安心中有着分量不轻的地位,不曾想今日辛又薇肯放低所有身段这样恳求自己,而且,那一句‘视为掌上明珠’听起来无比心酸。 淑妃一直默默听着,她揣测着黎安的神情,忽然出声劝道:“臣妾也请皇上念在妹妹的情义深重去看看瑞常在,毕竟是新封的,皇上太冷落她,也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做了文章。” 几番劝言,黎安终于有所动容,但这动容,却基于怜悯,他望着未有停歇的雨势,慢慢说道:“等雨小一些吧。” 辛又薇走上前,嘴角弯曲的弧度看着有种恰到好处的甜美:“不如皇上再陪臣妾手谈一局,如何?” ☆、无常世事随流水 沉云渐浓,天色将晚,所见的视线变得慢慢浑浊,辛琇莹捧着书卷坐在窗底,外头的雨从檐上掉落,连成长线,她有些心不在焉,字迹也被昏暗的光隐藏起来,看不真切,她心中有些黯然,回眸望着这四周的环境,心底觉得新奇还有些许的酸楚,雨势好像变得渐大了,雨声落在地上也在这寂静的四周回荡的清脆空灵,她起身去合起轩窗,对面正见同她一般捧着而看的剪影,也是同一屋檐下住着的另一人——邹贵人。 邹贵人与顾惠懿同届入宫,一个已经是贤妃了,而这人却依旧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贵人,虽然这的主位还颇受皇上得意,不过来的时候也打听清楚了,那不过也就是蛰伏三年才熬到嫔位的苦命女人,再顾眼下的情景她又开始自嘲:都什么地界了,竟然还有心管别人,初入宫就落个自身难保的田地,往后的日子岂不会更难过?她辛琇莹好歹也被坊间传的是位奇女子,怎地稀里糊涂的进宫之后就是个小小的、不入流的常在。 辛琇莹在满怀心事的怨怼中,几乎都看到了父亲母亲痛心失落的影子——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竟然屈居最末,甚至不得召见。这与她大相径庭的想象中,不知她的好妹妹辛又薇到底会起多少决定性的作用。 而她要防着的,也是这位居心叵测的婉仪。 这入宫为数不多的几天,她就已经尝试到寂寞和空虚的滋味,眉头渐锁,却听得风声呜咽,一时间,辛琇莹觉得天公不作美便罢,连风也开始变得喧嚣了。 侍女新儿小心留意着将要熄灭的烛火,还有这位位分不高,脾性却大的常在,虽然在新儿的潜意识认知里,喜读诗达理,温文尔雅的模样,就比如邹贵人,虽然一直都只是个贵人,但毕竟是一位不难伺候的主子,或者是见面为数不多的柔修仪,虽然钟情嗜酒,但博览群书,文采飞扬,她私下注视这几回,判断也是个好说话的。不像她,只能羡慕其他人的福分,原先跟着晴贵嫔,几番辗转又去伺候了吉嫔,她从不知自己是个克主的命,而眼前这位不知道能跟得多长久,虽然也喜欢读书,但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目光总是阴冷的骇人,后来她不禁这样想着,喜欢读书大概是她唯一的优点了吧。 火芯的颜色渐渐不那么红旺了,眼看着要灭,新儿适时将准备好的两根新烛拿出来,不然要没个眼力见,又要被这位祖宗一般的常在说成游手好闲,定免不了一番责骂,还未走近烛台,殿外多了一声通传。 “皇上驾到——” 她又加紧手上的动作,连头都不抬,想也知道雨夜皇上肯亲自来看的必定是前一阵受尽恩宠的芙嫔,然而,却又听的一声禀报。 “辛婉仪到——” 新儿的手一颤抖,几乎要把燃尽的烛泪倒在自己手上——她没听错吧?这位辛婉仪可是小主的妹妹,两人结伴而行……她隐隐期待的望向辛琇莹,心里想着,可算是熬出头了,不想辛琇莹的脸色几乎变成了铁青色,她不好判断那是个什么表情,总之很瘆人便是。 皇帝的身子虽然未湿,想来一路有龙盖庇护苦命的还是那些抬着轿子的,只是靴底免不了泥土和雨水,因此一进来,只觉得湿漉漉的,反观是婉仪小主面善微笑的站在那,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像个雨中的仙子,虽然,她并没有自家小主那么好看。 新儿规规矩矩的站在瑞常在身后,随主施了一礼,她偷偷抬眼,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咦,怎么这样的不情愿? 辛又薇见着辛琇莹,眉开眼笑,热切的拉过辛琇莹的手,口吻真诚且欢欣:“姐姐莫怪我来的迟一些,这不,我与皇上一道来陪姐姐了,权当给姐姐赔罪,希望姐姐不要怪罪妹妹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辛琇莹亭亭玉立的站在那,端着的也是大家闺秀的姿态:“怎会。”她也紧紧攥住了辛又薇的手,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 黎安无意姐妹寒暄,反而径直走到桌案旁边,左手抄起陈旧的黄卷书,端详了几番,又翻了几下里面有些泛黄的页面,微微讶异道:“没想到你也钟爱于《永乐大典》,朕看书的封皮都有些旧了,想必你定时常翻阅,虽边角有破损现象,但大致保存的依旧完好,应是爱惜非常。” 辛琇莹含笑着放开了手,眉梢上扬,有些许得意之色,她停至黎安身侧,声音婉转,悦耳舒心的像清灵流淌的小溪水:“臣妾喜读《永乐大典》 的原因是因为它没有局限性,其中囊括天文、地志、阴阳、僧道、技艺等,可惜这书册虽多,却异常珍贵,难寻至极,因而臣妾只得三本……” 黎安沉吟道:“朕记得,柔修仪手中也有几本,但她也非常珍惜,君子不夺人所好,来日你可以与她多走动走动,但朕书库有一本嘉靖的手抄本……” 辛琇莹霎时两眼瞪得滚圆,惊喜之情尽数在脸上表达出来,黎安看她流露自然,便可以肯定她不是为了刻意讨好而装作这副模样——倒也是个娴静恬然的女子,想到此处,已然浮起了微笑:“朕便把这世嘉靖抄本赏赐与你,望你不辜负先人智慧,好好研读珍惜。” 辛琇莹大喜过望,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竟然只知呆立在当场,辛又薇脸色微变,手下却推搡着辛琇莹:“姐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谢恩。” 辛琇莹获得珍宝,几乎要喜极而泣,听到辛又薇这样说,才如梦初醒般施礼谢恩,这时辛又薇盈盈上前,一脸热络的要说些恭祝话,不想脚底一滑踩住裙底,身子向前一歪,直愣愣的向这侍女新儿的方向摔了过去。 变故来的突然,新儿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扶住辛又薇,却也因此碰到了三日前的伤口‘阿——”的一声,大叫了出来。 辛又薇站定身躯,紧抿双唇,脸色浮白,黎安上前关切询问,辛又薇只摇了摇头,转身对着还不惊魂未定的宫女道了句谢,她把头上的月兰簪拔下来,一把牵扯过新儿的手臂,却不想触及胳膊之时,新儿又硬生生的倒吸口凉气,她眼角溢出些泪,勉强笑着。 辛又薇勾起了人畜无害的小鹿眼,满腹狐疑的瞧着她:”你身上有伤?” 新儿慌忙摇头,连连解释:“前几日奴婢忽然摔了一跤,不妨事的。” “什么伤摔在了胳膊上?”辛又薇疑色未见褪去,命令道:“把两边的袖子都卷起来。” 新儿犹犹豫豫的,霍然抬头又正对着辛婉仪凌厉的目光,她从未见过这样神情的辛婉仪,不豫和急促混杂在一起就像着急着催死一般,虽然也伺候也不少主子,但她毕竟年龄小,也见过什么世面,直到两管袖子全部卷了上去,她眼见辛婉仪的面部变得不那么紧绷,慢慢舒缓,但是皇帝与辛小主一心只好奇着盯着自己的手臂看,根本不曾发觉这样细小的动作。 而新儿的两条原本白皙的手臂上,青紫的痕迹斑斑交错,每一条足有两根合并大小,辛琇莹脸色沉了下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理她是明白的大彻大悟了,心中再不情愿却终究成了百口莫辩,余光撇着黎安似不悦的神情,她默默叹口气,事已成定局了,只盼着不要把刚刚的赏赐收回。 新儿的眉毛耷拉下来,看着十分苦恼,她三日前莫名其妙被几个人拉倒偏僻的小巷子里蒙住脑袋毒打一顿,虽然能感觉那些人未尽全力,但棍子落在身上也叫她一个弱女子痛的苦不堪言,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只是一介宫女,犯得着这样大动干戈的么,对于这种无妄之灾来说,她身份如此低微,除了默默承受之外,实在再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最终不过变得法的安慰自己——看看别的宫还有一声不响就溺水失踪了的,她能活着捡回一条命实在是老天爷恩赐了。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55 章 直到现在,新儿细致入微的观察到了辛婉仪的表情,她一瞬间忽然就顿悟到了贼喊捉贼的道理,本来小主就怀疑她是否混入她身边的奸细,这下可好了——一直谨慎小心的行为全部付诸东流了,有苦说不出不说,就算把这些遭遇统统一字不落的告诉皇上,皇上也不会信,反而会更笃信是小主虐待宫人的事实,她想着想着,恨不能全部哭出来,于是委屈就更深了。 辛又薇凝视着新儿,哀愁的表情拿捏的三分好处,她似不忍的别过头去,只道:“你下回仔细些吧。”而后信步走到黎安身边,黯然叹息,再不多言。 辛琇莹此时只盼望能抓住黎安的信任,她不想在黎安的心中那一丝仅存的好感和印象消失殆尽了,然而,话到嘴边,却真的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她是想告诉皇上——这件事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还是想说——这是她好妹妹辛又薇下的圈套,她也是受害人。 黎安抬起脚步,似不愿多留,而那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失望:“朕不想在看到此类事件的发生——” 帝王,从来都有着让人不能否认的威仪和权利,他说起驾回宫的那一刻,辛琇莹看见了辛又薇以胜利者的姿态,冲着自己,得意的微笑着。 ☆、一笔相思泪两行 次日清晨,芙嫔将一条白色丝帕从怀中取出,把它放置桌案上,四角铺的周正:“娘娘,这是瑞常在交给臣妾的。” 纯白无暇的绢布上写着满满的痴怨纠缠,顾惠懿尚未细观其中内容,双眼便蕴藏着惊叹之色,恨不能击掌叫好,赫然见得行云流水般的字迹游走之上,风骨洒脱,笔力老道,干净利落的连多余的墨汁都瞧不见,满心猜测她书写之时定然用着尖毫的长峰笔,不然又怎会有这样细腻而又流畅的线条,在观字体,顾惠懿则出现了少许的拜服之色:“往常传得先贵妃与柔修仪是多么惊才艳艳,奈何这俩人于‘书’这一事上都只擅长女子常用的簪花小楷,于是本宫反其道而行之,决心要写的一手好的正楷,虽不是那样隽秀清丽,但皇上也曾赞誉过大气,而瑞常在所写的,却是极难学精的行书。” “还不止如此呢。”芙嫔素玉般的手指点这些字:“臣妾虽不懂诗书,却也知汉代才女卓文君险被丈夫司马相如抛弃,为唤回司马相如,卓文君万般无奈执笔写出这后人争相传诵的《数字诗》果然,司马相如看了之后羞愧难当,从此断绝纳妾之心。” 顾惠懿再读内容,只见洋洋洒洒的字迹,写的正是效仿《数字诗》的悲切情深。 “一入深苑,二心相隔,纵是三四天,虚度五六年,心叹七星连珠尚皆可,带着药箱匆匆赶来,他看了一眼四周情况,直接问道:“帝姬这回的情况有没有所好转?” 顾惠懿道:“听乳娘说,这是今天第一次吐,没有往常那么频繁。”向文微微点头,观察着帝姬的脸色,顾惠懿凝视着熟睡的孩子,有些不忍心:“大人要不要再号一次脉。” 帝姬的手脚都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若要号脉一定会让帝姬重新醒过来,他摇了摇头:“不必了,帝姬既然情况有所好转,那老臣就放心了,只是帝姬现在的胃和脾都很娇嫩,在原先玉香丝和白术这种性温的药材上,还要辅一味沉香。” 顾惠懿内心酸楚,但只死盯着向文,一字字道:“思儿尚在年幼,两味药的苦气连本宫尝过都觉得难受,这又要多加一味,本宫如何忍心。” 向文恭谨一拜,语重心长的道:“娘娘,其中利弊不肖老臣多说,望娘娘肯为了日后着想,让小帝姬先忍了这一时。” 顾惠懿只觉得深处在烈火的炙烤中,她喉头放佛含着一团火,烧的她连血液中每一处最细微的地方都跟着发痛,她死命的瞪着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也从不知自己的眼泪可以这样毫无预兆的落下,芙嫔不知何故,只紧皱着眉头,而顾惠懿这时开口,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若是味苦本宫可以承受,可是大人却多加了一味药材,难道不是因为思儿的病变得严重了么?” ☆、迟迟钟鼓初长夜 顾惠懿夜里又开始睡得不安稳了。 以南作为局外人看得清楚,顾惠懿自从抚养了帝姬之后,多愁善感的情绪才一点点堆积起来,原本处事不惊的她有了软肋,喜忧参半的变化叫人不知是福是祸,而对于是否可以蒙得皇上眷顾,也好像变得不再重要,不仅如此,小帝姬喜欢静的性格像极了顾惠懿,若不是有时还能想起来吉嫔的样貌,以南真的忘记了谁才是帝姬真正的生母。 以南没有生育过孩子,但也听闻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喂一次奶水,而且夜里醒了,会时常哭闹,但小帝姬哭的次数很少,大多数只是瞪着两颗乌黑乌黑的眼睛,充满着对这个世间的好奇,但凡有人围着她说话的时候,那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竟然也能瞧出点愤怒的意思,虽然发不出声音,但那机灵劲倒是把一屋子人全都逗笑了。 小帝姬的到来,是顾惠懿一生最重要的珍宝,这一点,依如宫上下无不承认。以南觉得,哪怕皇上会剥夺顾惠懿的一切荣华来换帝姬的平安,顾惠懿也一定会是甘之如饴。 只可惜帝姬是多灾多难的命,以南随着太医去取药的时候,她已经问了清楚,玉香丝、白术、沉香,这三味药材都具强健心肺的功效,常太医说,帝姬是在娘胎里就落下的毛病,所以五张六腑比多别孩子都要脆弱,但不必悲观,因为调理得当尚有完全恢复的可能。 顾惠懿对于帝姬的身体已然是草木皆兵了,但不管怎么说,那日她的情绪好歹也被常太医安稳住了。不过不容乐观的是,近几日下来,小帝姬偶尔还有吐奶的现象,这让顾惠懿无时无刻不在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所以最近见她,少了往日的容光不说,眉目里俱是显而易见的疲态。 这夜的风柔和中带着些许的凉意,小窗被半开着,并不硬朗的风吹在身上正适合安眠,顾惠懿长期劳累的身心难得稍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但仍处于浅眠的状态,这时嘈杂的声音类似于在半是梦境,半是清醒的状态中厮磨着耳畔,顾惠懿微微拧着长眉,下意识的想仔细分辨那声音,结果本来还在云梦之中的模糊一瞬间就醒的十分彻底了。她缓缓睁开眼睛,四周仍是在熟悉不过的摆设,顾惠懿发觉再也睡不着的时候,她心里未免气郁,无奈捏了捏有点胀痛的额头,起身赤足下地,靠近窗边不时听得几声中气十足的叫喊,顾惠懿在心中思索着——这惊动了禁卫军的搜查,宫中又出了什么事? 顾惠懿简单的妆扮一番,便出去瞧个究竟。 依如宫外面灯火通明的,常有十一二人为一队的人马来来往往,未曾在一个地方驻足半刻,有时候还见到几个人互相攀谈着什么,而后便又急迫的掉头而去,嘴中念念有词的却听不见什么内容,她往前走了几步,唤来一名领卫。 领卫一见来人立刻把身子挺的笔直,微微扬首,表情严肃颇具威仪,军姿做得一板一眼,十分到位,明亮的火光来来往往,连领卫脸上细小的皱纹都映衬的十分清晰,顾惠懿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大动干戈的,宫中出了什么事?”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56 章 “回娘娘——”领卫依旧仰首,一字字顿的异样清晰:“南旋殿的辛婉仪不见了,皇上正派我们寻找。” “不见了?”顾惠懿重复一遍,不可置信:“什么时候发现婉仪不见的?” “这……”领卫将方头大块的脸耷拉下来:“臣等只是奉命行事,具体再不得而知,娘娘见谅。” “这样盲目的瞎找,于大海捞针有何种分别?”顾惠懿再见他依旧直挺着身板,膀大腰圆的就写着一脸憨相,她心中更是添堵,直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领卫忙躬身,向后挪了两步,刚要喊出告退,顾惠懿突然想到了什么,截先道:“等一下。”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顾惠懿脸上疑色渐浓:“皇上颁布这个旨意的时候,他在哪,如果是养心殿,你可还见到其余的什么人了么?” “不想贤妃耳目还有这样不灵通的时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一声清喉娇啭,慵懒醉人,仿佛羽毛又轻又柔的刮着皮肤,微妙的感觉叫人直直酥了骨头。 顾惠懿侧身偏过头,只见光与影的尽头,淑妃换上了许久不曾穿的绛红色,她一步一步走不疾不徐,嘴角笑意盈盈,待看清楚那张脸,淑妃对着自己淡淡一笑,面容间很是平静,领卫看到来人几乎失去了分辨能力,已经呆住了,顾惠懿扫了他一眼:“没你的事,你先退下吧。” 淑妃的美貌每个人初见都死如此,她已经见惯不怪了,顾惠懿这时走近淑妃身边,轻轻开口:“不知淑妃尊驾来此是为何事?” 淑妃笑意更浓:“贤妃何时与本宫这样生分了呢?” 顾惠懿蹙一蹙眉,她不由心底开始佩服起这个女人来了,不过短短时光,她居然可以把失子之痛忘得一干二净,好像那日桑仪殿自怜自艾的悲苦女子不过是自己幻化出来的假象,:“看来淑妃的身子已经大好了,这样就不用本宫替淑妃多多担忧了。” “看来贤妃是真的与本宫生分了,也罢……都怪那日蜡红,本宫才错信了旁人的话。”提及当日之景,淑妃没有一丝触动,她现在的神情俨然一副小女儿姿态,一双好看的秀眉沾染些悔意和哀伤,若是不知情的瞧见了,真以为这俩人只发生过微小的嫌隙,从未有过一心想要置对方死地而后快的争斗。 顾惠懿静静的看着她,嘲讽之色不欲掩饰:“淑妃逢人总能把场面做的这样足,看来这些禁卫军一定对淑妃娘娘有了不少的好印象,但是又何必呢?”淑妃并不答话,顾惠懿却浮起了不耐烦之色:“淑妃若是不打算将这原因和情况告诉本宫,便请回吧,本宫近日身子乏累,实在不愿多留此地白白吹了这许久的风。” 淑妃听到这些话,有些愣住了。 原来顾惠懿真的变了—— 变得对这后宫之事越发的厌恶,甚至不再像以前那般积极的关心皇上的事宜,难道这一切真是因为有了那个孩子么? 淑妃见顾惠懿将要转身离去,她也不再绕圈子;“贤妃难道没有听到凤鸾春恩车行驶过的声音么?” 凤鸾春恩车。 南旋殿的辛婉仪失踪。 联想到这些细枝末叶的,顾惠懿也不难猜出这件事的原委,想来瑞常在的一份才思真的又重新引起皇上的怜惜和垂爱,辛又薇俩人不睦已久,自然千辛万苦不希望辛琇莹一朝如愿。她现在忽然有了一丝兴趣,她想看这两个人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顾惠懿的所有笑意都凝在了嘴角,她转过身再不去看淑妃的表情,只道:“多谢淑妃告知。”便扬长而去。 淑妃久久不曾言语,但在身后凝望着的目光,却令顾惠懿如芒在背,她不禁深思,这个女人从不做徒劳无功的事情,今夜她的到访,究竟是为了什么? 次日清晨,众妃脸上都有少许不忿之色,顾惠懿甚至无意中听见有人口出恶言,直指辛又薇是个妖媚惑主的蛇蝎女子,虽然不知这‘蛇蝎’二字从何处得来,约莫着也是想说‘下贱’这类污言秽语,但念及身份始终不好开口罢了。 也是,当日长乐宫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更别提昨夜居然让皇宫的禁卫军去找她的下落,弄的天翻地覆的,若不知道的还以为辛又薇殒命身亡了!但看每人的脸色都露出鄙夷和嫉妒,胸中大有义愤填膺之色,这下连皇后都抑制不住群妃众口一词的怨怼,只能叹息道:“婉仪毕竟年轻,许多事做不了周全。” 徐婕妤打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皇后为人就是忒和善了。”她眼波流转,悠悠说道:“依臣妾来看,这未必是事出意外。” 她这一下更说出许多人的心声,都对之群起附和。 这时坐在最末的瑞常在缓缓出列,看着她温文尔雅的模样叫人心蓦地就安静不少,她先对着皇后施一礼,然后柔声说道:“这件事起因于臣妾,若有罪过,臣妾也脱不了关系。”她低眸,眉眼间带着三分哀愁。 这两姐妹的戏已经使得顾惠懿不愿再去多看一眼,但辛琇莹这样说,却是事出有因。 昨夜辛又薇是在华林的一颗不起眼的树旁找到的,当时她全身滚烫,昏迷不醒,因此得到消息之后,皇上去床前整整守了一夜,而辛又薇面对自己的失踪,却是这样叙述的:“臣妾感恩上苍可怜姐姐对皇上的一片痴心,所以臣妾想在树上挂一个香囊,当作还愿。” 这时候又有小宫女会适当附和:“我家小主近几日高烧不退,但挂着与瑞小主的姐妹情谊,但小主执意孤行,奴婢们所劝无果,只要由着小主的意思了。” 顾惠懿留意着淑妃挂着冰冷的笑意,而同样,淑妃也不约而同分的瞧着自己,在对方的眼中,她们清晰的看见了对方想表达的东西——这些所谓的‘真相’皇上会信几分呢? ☆、莫慰母心 只记得,叶子是一点点变了颜色,那些在炎夏才有的绚烂之景空白的没剩下一丝印象,顾惠懿的脑海如断了线一般。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忘记了…… 这样的混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由三味药变作五味药,还是从最后向文跪在地上,于心不忍的在自己面前捧着一客大约有百年的山参,那样一个珍稀贵重的药材映在眼瞳中,她却觉得这东西远比山洪猛兽来的恐怖的多,恨不能立时敬而远之,甚至她认为,便是一堆鲜血淋漓的人头摆在她的眼前,都没有这颗小小的山参来的直接惨烈。 山参都是吊着命的,原本尚存的希望被一个小小的药材击溃同时,顾惠懿更自嘲道自己没有立时疯魔,反而还可以很平静,还很认真的问他:“大人不必耍这些花枪了,多珍贵的药材本宫也不稀罕,你只需要告诉我,拼尽所有太医院的能力,你们尚可保帝姬活多久?” 她没有听到答案,但这时候顾惠懿选择别过头去,她不想看作为一个连外人脸上都挂着控制不住的怜悯,然后,屋子里有一股诡异沉寂的气息,顾惠懿没有催他,只是双手捏在一起,不让它发抖,良久,向文保持着也许顾惠懿会大发雷霆的危险,仍然清晰无比的吐露出来五个字:“不过十五日。” 顾惠懿的泪水已经在前一阵救治帝姬的时候流尽了,那时候她吃什么吐什么,有的时候会因为呼吸困难而憋得小脸涨紫。 这时向文抬起头,惊愕的他发现顾惠懿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顾惠懿苍凉疲倦的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而后从座位上起身,一步步走向内室,默默不语,神情木讷的抱着帝姬。 如果人一生最珍视的东西破碎了,但你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损坏掉,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旁人无法理解,也没人知道顾惠懿究竟在想些什么。 小帝姬躺在摇车里,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已经在皮肤的凹陷下显得微有狰狞而突兀,婴儿该有稚嫩和弹性也被青一块紫一块的颜色占有住,望之可怖,若是幸运,帝姬还可以勉强吃下点什么,以维持苟延残喘的需求。 以南想起一月前与向太医的对话,她觉得向太医根本是个满口胡话的庸医,他明明说过:“若是调理尚有完全恢复的可能……” 那是以南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原来‘可能’是这样微妙的一个词,轻而易举的让你充满无限的希望,又可以不留余地的毁灭你这些你所相信的。 这期间,唯一像一盏灯可以稍稍给予点温暖和光亮的便是黎安无微不至的体谅与关怀,原本听闻帝姬身体抱恙的时候,黎安便有口谕说要不惜一切代价,用着世间最好的药材,调理好帝姬的身子,而且黎安竟也终日愿意面对顾惠懿灰败不堪的脸,温柔无比的对她说:“等帝姬好了,朕一定会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百日宴,然会把‘顺睦’二字作为帝姬的封号,不再以简简单单的黎思作为名字。” 这些重要么? 顾惠懿不知道,只是长久压抑的心情在黎安这番动情的劝慰中渐渐释放,嚎啕不绝的哭声中,几次三番因为伤心过度,险些昏厥过去。 可惜上天不是对每一个身怀绝望的人都有所救赎,不管用了多重的药材,多少名世间最好的大夫,小帝姬的身子仍是一点点坍塌下去,她能活到今时今日,完全是因为过盛的药力吊着性命。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57 章 有一次黎安亲眼见证了帝姬的身体因为想要呼吸急促而产生的剧烈抽搐,见过这样幼小身躯承受的巨大痛苦,黎安震怒非常。显些要斩了在场的所有太医,姑且算气话和情绪也好,总之黎安的反应,聊胜于无的为顾惠懿干旱多时的心,注入一条涓涓细流。 待黎安心境平和下来后,常业与向文二人非常耐心的解释了帝姬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其实这其中顾惠懿也能了解几分,原本吉嫔在世的时候,就总变着法的折磨自己的身子,一来因为孟雅逸的原因,她心中郁结未消,总劳神劳力不说,心情更是如处阴云之下,二来,她几次想要滑胎,所以吉嫔怀孕的时候有没有触碰到有□□物也不得而知,最后,便是她月份渐大的时候,被皇帝一道旨意禁了足,连正常的活动都不能,更莫论会有什么营养的食物。 太医们不知道前两点,只轻描淡写的概括了最后一点,但也绝不足构成小帝姬现在如此痛苦的原因。 黎安始终寒着一张脸,冷声道:“朕不想听废话。” 常业与向文互相对视一眼,最终痛下决心道:“请皇上恕臣等无能,因为帝姬的脉搏已逐渐渐少,而且比其他出生的皇子帝姬们力度更弱,再综合帝姬吐奶和现在营养无法涉取得病症,臣等断定,帝姬很有可能是因为心肺脾肝等已经在衰竭了。” “母体羸弱,不适合生育。” 后来常业和向文双双叩首,前额重重的磕了下去,俩人作为宫中资历最深的太医,将这几个字解释为帝姬五脏衰竭的罪魁祸首。黎安内心五味陈杂,多多少少也带着‘造化弄人’的感叹还有对顾惠懿的怜惜,而顾惠懿此时仿佛预知过这样的结果,她紧咬住下唇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素日凌厉淡漠的眉宇之间已如萎靡干枯的叶子,在寻不得半点生气。 关于宫里的一切,顾惠懿在没心情去打探了解,自从帝姬病况愈下之后,每个夜里她都会点亮一些蜡烛,烛火的光芒把所有的黑暗驱散掉了,她就静静的坐在摇车的旁边,不厌其烦的陪着她一夜又一夜,小帝姬现在很难入睡,她枯瘦如柴的身子和脸颊把原本孩子该有的可爱和稚气完全剔除掉,仿佛瞪出来的双要干瘪的胳膊像是从地狱前来索命的恶灵。 然而每当顾惠懿面对她的时候还是满心慈爱,一下一下不疾不徐的摇晃着摇车,偶尔小帝姬费力的转眸看着她,顾惠懿也会为她低声哼着歌曲:“凯风自南呦~吹彼棘心暧。棘心夭夭呦,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呦,吹彼棘薪暧。母氏圣善呦,我、无……令……人。” 顾惠懿因为极力的含泪忍耐,有的音唱的模糊呜咽,小帝姬却好似有反应般,苍白的嘴唇艰难的张张合合,顾惠懿悲痛疼爱的看着她,突然掩面抽泣着。 第二日,顾惠懿亲自登门拜访太医院。 有生以来顾惠懿第一次施这么厚重的粉,虽然依稀可见眼底的淤青,但离远看,仍是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气度凌人的贤妃娘娘,今日她穿着蜜合色翠纹望仙裙,挽着一个精巧的发髻,双眉描的修长,容色淡然,神情一片沉静。 此时的太医院正直忙碌的时候,听的宫外一声禀报,所有人停下手里的事情,纷纷跪拜,顾惠懿陵越众人,朝着向文站着的地方一步步迈进,她走到向身边,口中这才说了一句:“起身吧。” 见顾惠懿装束向文不禁心中称奇,顾惠懿目光澄明,坦然道:“本宫知今日的宫直是你,所以冒昧前来,正是有求于大人。” 向文朝着稳稳一拜,语气沉重:“娘娘严重了,但凡娘娘所求于微臣,微臣一定全力以赴,只是……” “大人不必惊慌。”顾惠懿此刻镇定自若的神态令人无端产生错觉,奈何她心中亦有些不忍心开口:“本宫来此,是想一味药材。” “是什么?” 顾惠懿在那一瞬间有种巨浪淹没咽喉的窒息感,她压下几欲带给她想不省人事的痛楚,唇畔轻启,语气中是一贯的坚定:“鹤顶红。” 作者有话要说:  1.诗词出自《诗经,凯风》并非原创 2.向看文的小天使说声抱歉,本来是九点更新的,但因为临时有事却晚了一个多小时,为此深深抱歉。 ☆、难述离伤 看起来,小帝姬连将眼皮抬起来都很费力了,以南与秋容看在摇车身侧,防止顾惠懿出去的这段时间,她会发生什么意外,或者——造化弄人的老天爷很有可能让俩人见不到最后一面,她低眸,将沉重不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她不敢去看小帝姬的样貌,并不是因为恐怖,而是因为出于怜悯,即便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但显然,她和秋容都知道顾惠懿最讨厌别人用这样的眼神打量她和帝姬,于是在顾惠懿面前,自然一切隐藏的都很好,然后她听到沉稳的脚步声朝这里走过来。 “娘娘——”俩人喊着的口吻,于心不忍。 顾惠懿五指合拢,紧紧抓着握在手中的瓷瓶,她每往前一步,攥着的越用力,小帝姬还是合着要皮包骨的胸口呼吸急促,她每日都如此,照顾的人不住神伤,顾惠懿淡然的看了一眼摇车里的情况,将内心的所有酸楚都压了下来,她不想让黎思有所察觉自己难过的情绪,小帝姬一直在很努力很努力的活着,顾惠懿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即便她时常遭受着呼吸艰难的痛苦。 以南嘴唇发干,她盯着顾惠懿手中捏着的东西,艰难开口:“娘娘,您真的要……?” “出去。”顾惠懿面无表情,冰冷而又简短的下达着命令:“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踏进这里一步。” 以南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她知道顾惠懿要做什么,可是当要这样直接面对的时候,她心中还是被巨大的恐惧包围着,更多于苦涩,秋容见以南还直愣愣的站在那,她走到她旁边用力扯了扯以南的衣袖,眉毛弯曲。示意她赶快离开。 以南走到门旁细心的将门合上,透过将要合严的缝隙中,她看着顾惠懿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随后门‘嘎吱——”一声,所有的光线都被隔绝在外。 室内一点都不安静,小帝姬费力艰难的呼吸像一些带刺的东西,一点点扎进去的时候,不留情的生出来许多血窟窿,汩汩的鲜血还带有余温从心房流落,而后不满足于此,开始疯狂的磨着顾惠懿仍在跳动的心脏,直至磨的血肉淋漓也不曾停止,血肉模糊的心脏还跳动着,她恨不能捂住心口蹲下去,以此来平复痛不欲生的心情,然而她没有选择那么做,反而走的更进一步,细细观看着帝姬那熟悉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想说什么抒情暖心的话,然而第一声出口,却是一声冷笑,像问别人,又像在喃喃自语:“上苍为何只知享尽人间香火,却这么的不开眼?” 小帝姬依旧沉重的闭上眼睛,也没有人会回答她。 顾惠懿轻柔弯腰,小心翼翼的像怕惊动了在熟睡的孩子,然而她知道,帝姬只是连睁眼睛都很费力了,她将自己温暖的手伸进摇车,抓住她不足她四分之一手掌大的小拳头——她的手不冷,不热,没有温度,像个已逝去的人,然而胸口快于常人的起伏,和偶尔会发出痛苦喘息的声音证明着这个幼小的孩子,还活着。 顾惠懿今天好像有很多想说的话,她一手抓着帝姬的,另一只手肘顶在摇车横木上,手掌托着下颚,神情不似往日的冷冽,微微上扬的唇角如同幼时与姐妹话着家常般恬淡:“娘亲本来想等你稍稍大一点的时候再告诉你,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小帝姬还是死闭着双目。 “你的母妃唤作林初雪,她很了不起。”顾惠懿的眸光像明珠蒙上灰尘,一瞬间黯淡了下来:“至少,她虽然口中说着千万遍的不愿意,但是她还是千辛万苦的坚持到了生下你的那一刻,虽然,她并不爱你。”顾惠懿像打开了话匣子,源源不断的述说着自己想要表达的:“有些话告诉你,你也不要不爱听,初雪在世的时候,娘亲就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一心一意的爱着自己不爱的人,临到死了,还要惦记着他……唉,你也不要笑话娘亲,毕竟,娘亲跟她是不一样的,至少在他的心里,娘亲会有旁人无法企及的地位,其实娘亲一样傻是不是,你难道因为娘亲和初雪都是傻子,所以你才不愿意留在这个世间上么?是想要化作天上的仙子保护娘亲么?可是……” 顾惠懿喉头哽咽一下,她直起腰身,轻柔又小心的将帝姬从摇车里慢慢的抱了出来,小帝姬没有任何生机,如一滩泥一般,直接软在了顾惠懿的怀里,顾惠懿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硬是扯出了虚弱的笑容:“算了,娘亲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娘亲跟你说说外公和外婆吧,其实你还没有见过他们对么。还有你的小舅舅……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倔强,听你的外公说,他物色了好多门当户对的人家,可是你的舅舅偏偏不肯,甚至那么大的人了,还要绝食,你说这样一个会使小性子的人,以后怎么在战场上行军打仗呢?好可惜你还太小了,没有见过你外公身着戎装的样子。”顾惠懿说到这的时候目光闪烁,动容之色似在追忆着当时的场景:“那一身殷红色的铠甲,单手持着雁翎□□,顶天立地的站在那,那么的威风!” 顾惠懿着帝姬的手又紧了紧,慈祥一笑:“娘亲还没告诉你,你的外公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便是北疆鞑靼那些凶狠善战的人听到顾天成这三个字都闻风丧胆!你的外公是不是很厉害?” “娘亲的府上有一匹黑色的小马,是娘亲十四岁生辰你外公送给娘亲当礼物的,这匹黑马万里挑一,据说长大了可以日行千里,高大骏硕,为这个,你舅舅没少跟娘亲生气,你看你舅舅多么小气,因此娘亲常常埋汰他娶不到媳妇儿,以前的时候啊,娘亲会跟着舅舅一块赛马,虽然他年轻,但是在骑射方面却比娘亲要出色,除了这个,娘亲还会使得一手好枪法,只可惜,现在再也用不到了……” 顾惠懿安静了一会,把帝姬往上托了一下,才继续道,只是这个声音有一些断断续续的:“思儿你知道么,自从娘亲进了后宫,不管是因为外公的地位,还是你父皇的疼爱,娘亲都要学着大多数人中规中矩的样子,尽量不苟言笑的活着,娘亲最开始从婉仪到现在的贤妃,娘亲其实心里并不是太快活,最欢喜的,是你父皇领着娘亲去华林看百梅齐放的样子,冬天里,你父皇的手总是很冷,可是娘亲心里很暖和,现在宫里人人都觉得娘亲很冷漠,可是娘亲并非真的冷漠,如果可以,娘亲也希望生活的无忧无虑,可以像在以前的将军府一样,自由自在的微笑,不担心那笑容背后是虚假的。” “你是不是觉得娘亲很没有出息?从一个活泼的少女,变成一个深宫里善算计的妇人?” 回忆着这些过往时,顾惠懿忽然觉得自己十分无助,但她只轻轻撇了撇唇角,对着帝姬的脸颊,认真而又珍重的叹息道:“但是思儿,娘亲没有办法,虽然直到你的出现令娘亲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可是娘亲不得不承认,若是有来生,若他是帝王,娘亲仍愿意为他沉沦在这四壁高墙中,只希望他不要在拥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人了。” 顾惠懿沉浸在无奈却哀伤的思绪中,口吻像在陈述自己的一生:“其实娘亲这四年来,过的很苦。”她茫然的贴在帝姬的脸上,静静的站在那良久良久,然后,她突然感受到帝姬胸口起伏的越来越严重,那弱小的身躯剧烈咳嗽着,每一次仿佛用尽力气,眼珠几乎都因面颊的凹陷要掉了出来,那模样惊悚骇人,让人不寒而栗,然而顾惠懿还是淡然的看着她,只是眼中涣散着真正的绝望,可惜帝姬咳嗽的开始频繁,甚至从口中源源不绝的吐出了白色的痰沫,她的整个身子因为肺部大力冲撞都要卷在了一起,顾惠懿紧紧咬住银牙,一只手哆哆嗦嗦的伸向腰间。 “初雪死的时候很痛苦,所以娘亲不希望你那么痛苦,思儿,原谅娘亲吧……”她将瓷瓶上的盖子一把咬掉,将它啐在地上,然后泪珠像连起来的与线一样簌簌的落下,她哭泣声更严重,心里面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然后顾惠懿从心底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右手使劲扳开了她的双颊,把那一瓷瓶的液体统统倒入了帝姬的口中。 瓷瓶从掌中滑落。 与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顾惠懿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她跌坐在地,双手还是将帝姬护的紧紧的,她不敢再看,只觉得怀中的人儿正发了疯的蹬着胳膊和腿,然后一点一点,归为沉寂。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58 章 顾惠懿所有的哭喊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我的思儿,无论你到了哪里,娘亲希望那边没有病痛与寒冷,你会健康的过一辈子,长乐无忧……” ☆、算来一梦浮生(一) 睡梦中,顾惠懿听到有人叫她。 “悠悠。”是一声相似却又不太熟悉的清越之音,顾惠懿慢条斯理的行走在这无边的黑暗,什么都看不清,可是意识却从未像今天这般清醒过,耳边的声音突然嘈杂起来,由模糊到清晰,是男人女人,好像还有小孩子啼哭的声音,从看不见的混沌中,突然缓缓地一丝一点的蹿起火苗,顾惠懿本能的伸出五指,想从那汲取些温暖,盈盈的光亮,飘飘荡荡在有节奏的上升着,顾惠懿的视线顺着游移,手指触碰的瞬间,那光亮“轰”的一声炸裂,迸发晃眼明亮的光芒,有如白昼。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碎开了,那是一种难言的,揪着心尖的疼痛。 “悠悠,我在这儿。” 悠悠…… 呵,顾惠懿停下行走的脚步,痴呆呆的站在原地,她此刻的心中弥漫着错杂的感情,她记得,她一直都记得,这是母亲为她取得小字。 那一年是她六岁,她轻巧的避过了想看着她的下人,偷偷地跑进了父亲的书房,结果因为那时候她的身躯和力量都太小了只能拿到桌案上的纸笔,她觉得无趣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一再强调书房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正打算溜走,又听到门外很多来往的脚步声,她以为他们是要把她抓到母亲面前训斥一番,她一时害怕顿时慌张起来,结果也因此撞歪了花几,花瓶一下从上空掉落,‘哗啦’一声摔得稀碎,她看着破碎一地的瓷片一—吓傻了。 面对母亲的那种恐惧感顾惠懿现在还能回味起来,别人都说慈母严父,但是她的记忆中,俩人正好调换了,经常是父亲语重心长和颜悦色的,到了母亲那基本上先被足足被气势吓丢了半个魂,年幼的顾惠懿低着头,她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母亲会怎么处罚她呢?她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时不时偷瞄一眼母亲的表情和行为,那要是母亲拿鞭子抽自己怎么办? 顾惠懿身子一激灵,心酸的撇了撇嘴,几乎要哭了起来,这时她先看到了母亲的裙摆,她连气都不敢大声出了,只慢慢的往上抬头,小声喊道:“母亲——” 与顾惠懿所想的天差地别,她本来都做好了大声认错的准备,然而母亲却蹲了下来,两只手捧着她已经紧绷着的脸左右查看,直到耳后、脑后,脖颈,双手,都检查一遍确认没被伤着她才放下了悬着的心,轻轻叹了口气道:“懿儿,你这性子一定是随了你父亲,做事情毛毛躁躁的。” 顾惠懿小脸憋的通红,低声道:“母亲,懿儿知道错了……” “你父亲一个粗人,书房不过是门面上的东西,装装样子而已,怎么你就这么好奇?几次三番的告诫你并不是里面有么贵重的东西,就是怕你磕了碰了,你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母亲本来前一刻还好言相劝,转眼又将脸板起来。 后来也不知道母亲听了谁说什么,说‘悠悠’二字不仅可以形容慢,也有从容不迫的意思,所以当时没人问顾惠懿的意愿,便直接把这两个字唤作小字,虽然顾惠懿并不喜欢,可是被母亲的怂恿下,父亲也只能逐渐开口,只要父亲叫什么惠懿,懿儿之类的,母亲听到便会飞来一记眼神,父亲也只好改口。 “悠悠,你不记得我了么——” 从早些年的回忆中出来,这个声音还时有时无的出现在耳畔里,眼前的一片,还是刺眼的白色。 顾惠懿向前走了一小步,茫然的环顾四周:“你是谁?”她有一瞬间觉得头疼欲裂,好像遗忘了深处最重要的东西,她用手扶额,依稀间看到了一个黄袍加身的人正在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他坐在冰冷的王座上,可是眉目间的一切,都是再熟悉不过。 顾惠懿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是话音还未出口,她便神色黯然的低下了头:“我已不能再向当年你我初见的时候那般叫你,即使是化名,我也不敢。”王座上的人笑意不减,顾惠懿也跟着笑出了声:“您入宫以来,为什么都不肯这样叫我呢,叫我的小字?还是你已经忘记了,当年,我是向你这样的介绍自己?” ——公子叫我悠悠就好,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悠悠 未得到预想中的回答,她掩饰不住失望:“是了,如今我也只能自称为臣妾,而你只能是皇上,九五至尊的天子。” 再次抬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顾惠懿失望之极的摇了摇头,这时候她的不远处缓缓出现了一位身穿碧色罗裙的女子,她不过穿一寻常人家的衣裳,手中拿着一个纸质的风车,充满笑意的双眼弯成两道月牙,美好清澈宛若莲花:“贤妃娘娘,您还好么?” 顾惠懿的目光略有空洞,她的视线落在与之间截然不同的俩个人身上,过了一会儿,才唤道:“你是林初雪,你真的解脱了。” 手上拿着的风车被她一口气吹得骨碌碌转起来,单纯而又愉悦,顾惠懿不知为何,突然很羡慕她,顾惠懿想说些什么祝福的话,自己却先心酸起来了:“你们母女两个团聚了,真好。” “娘娘,不要难过。”林初雪说。 顾惠懿试图走到她的身边,这时她才清楚的看见幻境中林初雪抱着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粉雕玉琢的可爱孩子,那孩子十个指头还不灵活,只是偶尔抓着林初雪的衣袖,他抓不住,来回几次,倒有些赌气的意味,林初雪鼓起腮,将风车又吹得转动起来,此时孩子的目光完全被吸引过去,圆润如肉球一般的手臂在一起击打着,她的样子开心极了,裂开嘴,被逗得咯咯直笑。 这是个健康的孩子—— 顾惠懿这般想着,双手却想如以前一般抱住她,可是她伸手,却空留了一片虚无:“我终究是留不住她的。”她的眼中依稀带着泪。 林初雪缓缓转身背对着顾惠懿,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有叹息一样的口吻:“娘娘,多保重了。” “等等——”顾惠懿朝着她远走的背影大喊。 可是四周又寂静入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个人了,顾惠懿只觉得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这时候脑海中突然汇聚了杂七杂八的所有声音,它们在不断交替。 “娘娘,快醒过来吧。” “朕也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相离。” “娘娘伤心过度,陷入昏迷,微臣正施针补救。” 好多好多人的声音,顾惠懿变得恍惚却莫名心安起来,她很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世界,可身上的力气像被抽干了,想抬起手臂抓住些什么,可手臂却这样的沉如烙铁,抬、抬不起来啊……慢慢,慢慢的神识开始疲倦,那道炸裂的光芒消失不见。 不、不要消失。 顾惠懿疯了一样,她在无边的黑镜跑呀跑呀,直到黑色帷幕追逐着她一点一点把吞噬殆尽,取代而之终归是黑暗。 再次睁眼,已不知什么时辰,望向四周,依旧是熟悉不过的黑漆描金菊的背椅,剔红紫檀纹的桌子……她想喊人却发现嗓子干庝嘶哑,却发不出声音来。 室内空无一人,顾惠懿只好掀被起身为自己倒杯茶水,怎奈还未能站起,双脚一软便直接瘫坐在地。 听到房内声音以南与秋容二人忙赶着近身伺候,不想却见的是顾惠懿狼狈至极的模样,以南快步走近扶起顾惠懿慢慢坐下,转首对着秋容道:“去告诉向太医,娘娘醒了。” 秋容点了点头立马转身而去,看到顾惠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以南不由轻轻叹息,转身拿起茶盏为其斟茶。 茶水润喉,干枯燥痒的喉咙得到生机,顾惠懿对于那个梦境有些意犹未尽的奇妙感觉,接着她把茶杯放下,问道:“本宫睡了多久。” “自从娘娘晕倒算起来一共十五个时辰了。” 顾惠懿略一思索,双手撑着桌子执拗起身,只是脚下还是软塌塌的,以南这时扶住她,顾惠懿虚弱的摆了摆手,俩人慢慢走到床边,顾惠懿伸手将玉枕底下放着的正红色绸缎拿了出来,以南看着顾惠懿将这块绸缎慢慢抻开,赫然见得绸缎上绣着一把用银线缝制的锁头,虽然模样瞧着粗糙,但一眼望过去,却可以不费力的看清楚物体的轮廓。 顾惠懿轻柔的抚着这块绸缎,而她的声音在以南听来,也如春风一般,是一种很轻很轻的呢喃:“思儿的身后事还没有解决,本宫还不可以倒下,可惜本来,还想做成个肚兜的,希望她百天的那日,可以亲手为她穿上……” 阳光洒在顾惠懿的头顶上,隐隐浮动的光影中温暖且灿烂,顾惠懿低头,似乎追忆着的过往,那一张稚气的脸庞,连咿咿呀呀都不会叫出声的孩子,顾惠懿想了想,声音中无可奈何却十分柔和:“她既不在了,你便代替我,陪她一同去吧。” ☆、祸结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59 章 这一年的秋季十分多雨。 顾惠懿听着窗外节奏有致的雨落声,整个人一言不发的坐在哪里,像在凝思,又似在出神,大多数的时候都盯着桌案上放着的那个精致华贵的荷灯,偶尔视线才会游移到别的地方。 关于帝姬的身后事,皇上顺着他之前说的,为她拟定了‘睦顺’作为封号,有了这样寓意祥瑞的荣耀,至少在别人看来,她是当朝名正言顺,被皇上所爱重的子女。可是当人不在了,那些虚名对顾惠懿来说也不会像以前那般强求,有了世间上最尊贵的一切又能如何?她活着的时候遭受那么多苦痛,无论哪一样都无福消受。 好在那个梦境中,她是快活的。 因为帝姬的事情,顾惠懿终日像失了魂魄一般,无精打采的。便是太后闻言都特意叫安文特意来劝几句,虽然顾惠懿将礼数做的周全,淡淡的应了下去,但是归根结底她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只是如此一来,太后的意思就等于间接的为诸妃下达了一层命令,另外,安文有意无意的像顾惠懿透露皇上已经将渭川所有的善后工作完全做得妥善了,这言外之意,顾惠懿也明白,在三谢过之后,只叫安文带一些叫太后注意修养之类的话。 近几日黎安一直在依如宫休憩,如淑妃刚失子的时候黎安也那样照顾她。 对于黎安的做法,顾惠懿觉得宽慰的便是他知自己心情不好,用不了什么鱼肉,他也肯为她少食荤腥,只吩咐小厨房做些清淡的食物,粥偶尔会着重放一下虾子,银耳什么的,也不腻人,今日黎安前来示意别人噤声不可通传,他将脚步放的很轻,因而顾惠懿只是静静的坐在那,什么都没发现。 这时黎安离的近了,伸出双手从后面环住顾惠懿的腰,将头搭在她的肩膀上,顾惠懿心中一愣,但下一刻也将脑袋贴在黎安的脸颊旁,黎安的呼吸清浅,像往里面吹了一口气一般,弄得她痒痒的,他转睛瞧着桌案上的荷灯,温柔笑道:“你在难过么?” 顾惠懿轻轻点了点头:“今天不能为思儿祈祷,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臣妾。” 黎安和颜悦色的道:“不就是场雨而已,朕陪你一起去给思儿放荷灯。” 顾惠懿呼吸一窒,百感交集的几乎要掉出来眼泪——他这是第一次肯叫小帝姬的名字,她忍住心酸,她只觉得在黎安口中说出来的,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好听,感动过后,顾惠懿起身,认真的凝望着黎安的脸:“万事国为先,既以国为先,那么首先要保重皇上的龙体安康,臣妾虽然难过,却也并非胡闹之人。”她含着娇惬的情怀笑了笑,声音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欣慰:“从一开始的疏离,到现在的肯为臣妾慢慢接受,虽然思儿不在了,不过得到她父皇的认可,臣妾想她在九泉之下一定也会开心的。” 顾惠懿沉积这么多天,终于有了一件让她从心往外开心的事;“皇上,臣妾真的很高兴。” 黎安不忍,无奈,怜惜,复杂纷杳的情绪瞬间向自己袭来,黎安不曾想自己简单的一句话会使得顾惠懿展露这样舒心的笑颜,见到顾惠懿瞪着双眼凝视自己,黎安情动之下,缓缓低下了头,吻上了她柔软的唇。 大多的时候,黎安会陪着顾惠懿缓步在访菱渡旁,待天稍稍黑了一下,他会携着顾惠懿的手,为帝姬放着一盏寄托哀思的荷灯,小小的荷灯带着橘黄色的亮光在湖面上悠悠荡荡的漂浮着,温润的颜色像在驱逐着黑暗,便是连顾惠懿都觉得荷灯之美在于她可以抚慰着冷寂恐惧的心灵,有时候荷灯会在湖面上转着圈圈不肯驶向远方,她便像极了年幼的时候,双手不断推着岸边的水面,试图让源源不断的波纹可以让它走的远一些。放的远了,顾惠懿与黎安便相视一笑,那一刻。顾惠懿在黎安的眼中看见了欣慰,而黎安在顾惠懿眼中看见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当然访凌渡最美的时候,便是清晨有雾的时候,秋季初始的时节里,叶落纷纷,高大的枝杈上还挂着成千上万的叶子,根本看不出它有凋零的迹象,原本翠嫩的叶子都像慢慢被洗尽了铅华一样,绽放着独属她们成熟的魅力,遗憾的是,这时候没人与他分享。 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不是独属于她的。 陪得久了,顾惠懿也识趣的将黎安向别的妃嫔哪里引荐,虽然没人懂得强颜欢笑下的心酸该有多么的难过。 总之在日子渐凉的气候里,顾惠懿逐渐打开了心扉,再不一味的沉寂在过往无法自拔。 晨昏定省时,顾惠懿进退得宜,谈吐间依旧带着三分如以往一般的凛然气韵,答问之间镇定自若,当众辩驳且有理有据,众妃笑笑,暗想——她回来了,在皇帝的陪伴与爱护下。 太后与皇后的站位导致顾惠懿在这期间整个是被当作重点的保护和切莫接近的人,众人见了她无不是能躲远则躲远,更莫伦去招惹她,因此这唯一不安分的便是冷宫里等死的廖常在,也不知消息是怎样传过去了,总之她终日在宫里破口大骂,骂到一半的时候,又击掌大笑叫着好,反正只要是她能想到的,什么难听的词语都会上了,而且她骂的高兴了,几乎骂的都不是顾惠懿,而是那位因病痛而逝的帝姬。 她那尖利的嗓子时常折磨的连给她送饭的太监宫女都觉得难受,因此没多久宫里便有了这样一句吓唬人的话:“不好好干活,总想偷懒的,就统统罚去伺候冷宫里那位姓廖的妃子。” 事情辗转到了皇上的耳中,皇上本来念在一场旧情前去看望看望他,可是他还未进门,便闻道满屋子的屎尿的臭味,黎安何曾见过这个,当场差点呕了出来,负责监管她的太监说,廖常在被关的久了差不多快失心疯了,所有意志时而是清醒的,时而迷糊,清醒的时候会拍门大叫着要出去,或者是咒骂她能看到一切活物,若是有了蟑螂老鼠什么的,都会说上好半天的话,难得安静的时候,便是喊了一天累极了的时候会睡个安稳觉。 黎安听到这儿已然是满心厌恶,但念及其处境,倒也还剩下一丝怜悯,遂又问道:“那她不清醒的时候呢?” 太监将头埋得低一点,试图不让皇帝看见自己脸上的恶心和嫌弃:“常在有一个爱好……便是,将粪便涂抹在前来她给送饭的人脸上。” 剩下的那丝怜悯消失殆尽了,黎安嘴角微有抽搐,连想想他都觉得恶心至极,他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再次望向那掩映紧紧的门,有这样一个女人曾在夜里陪在他枕侧,他一刻都不愿意多待了,只快步转身离去,对着身旁的宫人吩咐道:“明日赐她三尺白绫,这样疯疯癫癫的,不如早些托生吧。” 廖常在被赐死的第二日早上,顾惠懿便陪着芙嫔在华林里散步,芙嫔此时已将近快五个月的身孕,断然是瞒不住的,只是当时顾惠懿心中惨痛太甚,除了只顾着神伤和感念帝姬之外,根本无心察觉后宫中是如何变化的,也据说,辛又薇与辛琇莹两个人闹到了你死我活的阶段,只是这俩姐妹面上都保持着让人无法勘破的细节,所有皇帝对俩人不和也并未悉之,还有邹贵人终于从贵人的位分熬出了头,熬到了五品的小仪。 顾惠懿对这些事都不敢兴趣,掠过这个便直接问道:“那丽妃呢……”她脚步一停,默了默:“本宫忘了,是淑妃娘娘。” 芙嫔把走的速度在不经意放慢了,显而易见这个孩子没少让她遭罪,她对顾惠懿的担忧与惦念恍若不觉,只道:“娘娘消极的这段时间,淑妃也将辛常在拉入了自己的阵营,虽然面上瞧不出辛婉仪有什么不同,但也难保她暗地里会怎做些什么举措,臣妾一心只想保腹中孩子,也没留意那么多,只是隐约知道辛婉仪明里暗里都会给辛常在受些委屈,毕竟位分在那,但俩人同在淑妃手下,想来也不会像以往那般刁难,臣妾实在想不出,为何淑妃会这样做。” 顾惠懿抬手拨开眼前横出来的一节树枝,淡淡笑了笑道:“淑妃行事从不按常理,她也许只是闲的闷得慌了。” 俩人又胡乱说了几句话,这时芙嫔却忽然将步子放得更慢,顾惠懿上前扶她竟然感觉她手臂在微微发抖,她藏不住惊讶之色,不可置信的想——这才四个多月就如此辛苦,遥想芙嫔怀孕两个月的时候,好像就比别人害喜更严重,顾惠懿小心的扶着她在一处假山旁坐着,然而芙嫔丝毫没有情况回转的意思,她低首一瞧,心里‘咯噔’一下——她从未见过芙嫔的脸色这样苍白。 顾惠懿瞧着她这模样,心中也渐渐有些着急,今日俩人在华林散步都未带一贴身丫鬟,正懊恼事情大意之时,想是疼痛有深一层,芙嫔微微蜷缩着身子,五官已然扭曲,顾惠懿不敢在做耽搁,急切道:“你先在这等着,本宫去找太医。” ☆、秋风又起声瑟瑟 室内满是怪异的味道,但仔细一闻,会嗅到这里面掺杂着薄荷的香味,原本芙嫔最喜欢在屋子里用些清爽的香料,虽然她不懂门道,香料也是隔段时间就会换新的,但是凡送到她宫里的,其中必会有一味薄荷在里面。以往顾惠懿来这里的时候常常会被她宫里的香料提了不少精神,但没想到今日涉足,首先进入鼻息的确是浓厚甘苦的药味,也不知道为了养她的身子到底用了多少药材才使得四处弥漫着这样被中和的味道。 顾惠懿凝望着帷幕里静静昏睡着的芙嫔,轻叹了一口气——恍惚间总觉得她身上有当年吉嫔的影子。 想到今日的场景,顾惠懿仍然心有余悸,当时回去找到芙嫔的时候,她那时已经完全躺在了地上,她一只手的捂着肚子,另一只手五指攥成一团,骨节因为太用了而爆起了青筋,并且全身上下还有抽搐的现象。她身旁围着一群惊恐万分的小宫女,那些宫女只知道害怕也不敢动她,里面倒是有个机灵的,据说先去禀告了皇后娘娘。救治的时候连向太医都不敢轻易的碰她,只先喂了她吃两粒药,也不知那是什么,反正直过了半柱香芙嫔的情况才慢慢有所好转,但她依旧痛的冷汗淋淋,最后只能将她整个人抬到步撵上送回宫中。 将芙嫔安顿好之后,向文吩咐小厨房端来一碗平日里都用来安胎的汤药,另外同时在缓解的疼痛的几处穴位上分别施针,痛楚得到舒缓后,芙嫔才能渐渐安静了下来。 待向文施过最后一针,顾惠懿轻声唤过他来正殿说话。 向文有意无意向着芙嫔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跟着顾惠懿的脚步朝正殿走去,这时顾惠懿刚掀开帘子,正见贴身伺候的染画端着碗汤药惊异的与自己四目相对,顾惠懿尚未开口,这时染画才回过神来,忙慌慌张张喊道:“奴婢拜见贤妃娘娘。” 她声音里藏匿不住的紧张令顾惠懿无意中深想了一层,她仔细盯着染画,而后视线落到这碗发黑的汤汁,语气微寒:“这里面是什么?” 染画本来还处于游离状态,经这一问慌张的狼狈顿时又立显无余:“这、这是辛太医为小主开的方子,奴婢只负责煎药。” “辛太医?”顾惠懿隐隐觉得这个人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染画似乎有些急迫的想离开这个地方,于是细声试问道:“娘娘,汤药要凉了,没什么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辛太医……”顾惠懿还在继续念叨着,她专注思索的神情丝毫没有受到染画的影响,染画没得到回应再不敢打搅,只能噤声继续呆在原地,内心惶惶不安。 向文在旁小声的说了一句:“娘娘说的可是辛明?” 明明答案就像近在眼前,可它就是滑下手中的沙,怎么都抓不住。顾惠懿犯了执拗,心中微有气郁,她看了向文一眼,口中带有迟疑:“好像是他……但不大肯定。” 染画长时间端着药托手臂都很酸涩了,但看顾惠懿依旧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一时间委屈的满面通红,心中诽谤不止——不就是个太医,何以贤妃会这样刨根问底的。 然而向文伺候过多位主子,察言观色这么多年便知顾惠懿心中所想,所以还不等顾惠懿问什么,他便徐徐向顾惠懿道来了辛明的来历:“辛明是今年才得皇上首肯入太医院的,他父亲辛良在救治瘟疫的时候不幸染病身亡,所以皇上为表天恩浩荡,特许他接替他父亲的职位,而芙嫔小主的胎,也都是由辛明照顾。” 这一番说辞令顾惠懿骤然想起当日在桑仪殿的时候—— 那个说话都会有些发抖,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直视她的小太医,顾惠懿的思绪由混沌变至清明,再次看向涨红了脸的染画,目光有如针尖一般狠厉,而声音也徒然狠厉起来:“芙嫔多久会喝一次这碗安胎药?” 染画胆子本来就小,经顾惠懿这类似盘查的口气,脚跟几乎都站在不住了,只断断续续的回道:“有时候两天,有时候是三天一次……”她说完迅速将头低下去,声音细弱微闻。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60 章 顾惠懿扫过向文,不知为何向文的眼神有点躲闪,而后他会意,不疾不徐的走到染画旁边,缓缓端起药碗,先是闻了一下,而后用食指轻轻蘸一下药汁,向文用舌尖仔细分辨里面含着什么成分,顾惠懿打量着染画,她真不明白,为何芙嫔要留着这样一个不经用的人伺候。 向文心中已有答案,他朝着顾惠懿颔首道:“回禀娘娘,汤药里有一些温补和止痛的药材。” 此时染画的眼眶中也含着了泪。 虽然向文这么说,但是顾惠懿不知为何反而觉得心里更加添堵,按理来说,这个辛明虽然胆小,却仍肯向着淑妃靠拢,且偏向淑妃说了不少不利于她的话,当时芙嫔也在现场,经此事故,她没理由不对辛明有所防范,至少也是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处处留意,她不相信芙嫔没有任何根据就会虚弱至此。 可是芙嫔两个月就比常人害喜更严重,而这件事当时除了顾惠懿也没人会知道。 一瞬间,烦乱的思绪在脑海里又搅成了一堆浆糊,再看向文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顾惠懿内心五味杂陈也与之前变得不同,随后,她对着默默不语的染画,平静吩咐道:“这药凉了,去热一热吧。” 顾惠懿见到向文的心情开始变得沉重,年迈的他除了数之不尽的沧桑背后,更多的是为皇宫效力的心酸与无奈,每一个人手中几乎都沾满了鲜血,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说到独善其身,她忽然下意识的朝着左边的小院落望过去——听说她晋封为小仪,芙嫔是这样说的吧。 顾惠懿知道从向文的嘴里问不出什么了,又或者是自己太过草木皆兵,总之向文弯腰告退的那一刻的表情,她确信没有看错,那是哀伤。 此刻邹小仪在聚精会神的看书,仿佛宫里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当顾惠懿见到她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便是——书云阁这名字果真没有取错。 邹小仪得到通川前去迎接,还有数步之远的距离便顾惠懿盈盈施了一礼,她一向都是极为看重规矩的人,行事不骄不躁,屈居末位多年也是甘之如饴,现在看她,好像永远都是一副不争不抢,安之若素的模样,她性情不仅温顺,连花销都十分节俭,今日见她,她身上的衣裳顾惠懿依稀还有印象,好似是去年总穿的一件。 顾惠懿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便是辛锈莹,因为她的书卷气,顾惠懿也始终会在心中为她留有三分好感,她伸手虚扶着邹小仪:“还未恭喜邹妹妹已晋到小仪的位分。” 邹小仪温婉一笑,请顾惠懿落座主位:“臣妾当贵人当得惯了,晋封也不过皇上的一点垂怜,臣妾也不在乎这些。”她的声音柔柔糯糯的,这一番话说的寡淡至极,但给人的感觉就是这般与世无争的,顾惠懿含笑听着,邹小仪却浮现了懊恼之色:“臣妾这地方简陋,也没有上的场面的东西可以招待贤妃娘娘……” 顾惠懿将她的谦卑和谨慎都看在眼里,只笑笑道:“其实,本宫今日前来,是有些想不通的事来请教妹妹,还望妹妹能够不吝赐教,知无不言。” 邹小仪默了一下,她知道明人不说暗话,隐约也能猜出七八分,她将身旁伺候的宫女都遣散去出,待留下两个人的时候,她还警惕的环视了一周,确认无虞后,才重新看向顾惠懿,身子微微向前挪一挪,连两只手都看着不自然:“娘娘可是想问我关于肖姐姐的事?” 顾惠懿微微颔首:“不错,看妹妹这个样子,可是知道些什么?” 邹小仪叹了口气:“诸如今天的情况,臣妾见的不少,尤其是最近,有时候深夜,还硬是被隔墙的动静惊醒的。” 难怪今天芙嫔病发时,任何一丝的害怕在她身上都瞧不到,而邹小仪这般说,可见芙嫔被这病痛折磨之深了,她忽然联想到帝姬死前挣扎的样子,一时间胸中翻涌着无尽的酸楚,几欲垂泪,她强忍不适,勉强平复道:“妹妹可有去看过芙嫔的病状?” 邹小仪乍听此言,面颊突然血色尽褪。 顾惠懿拧起眉头,急切道:“妹妹发现了什么,是不是?” “娘娘。”邹小仪抿着的嘴唇,吐露的话音十分艰难,好像每个字说出口都要用尽全力:“肖姐姐的身子,已到强弩之末了。” “为什么?是……因为她的身子无法生育,还是?”顾惠懿不知为何会立刻联想到今天见到的那碗发黑的药汁:“是有人做了手脚?”她不懂药材,但也知道其中有一味唤作红花。 邹小仪惨淡的笑笑,继而摇了摇头:“今日若不是娘娘前来,臣妾一定会三缄其口,将这些秘密烂在肚子里。”她说,那日芙嫔在睡梦中又疼痛了起来,那次比较激烈,甚至痛的从床上掉下来还浑然不觉,接着在地上打滚,最后动静实在闹得大了,宫人才发现在地上痛的翻来覆去的芙嫔,她们也是无法,万般无奈才去求的臣妾,臣妾匆匆前往的时候,发现芙嫔的脉搏虽然极其混乱,但胎儿的脉却很虚弱,她一时也不知何故,只吩咐她们熬一碗平日里用的安胎药,结果才发现…… “有红花?” “不!”邹小仪立时否决了:“若用红花入药,不仅汤汁的色泽会十分怪异,且味道有种无法掩映的腥味。” “那是……” “马齿苋。”邹小仪看顾惠懿不解的模样,非常耐心的讲解道:“这种药味发酸,可以很好的藏匿其中,有着清润解读的功效,但若孕妇食用,一定剂量下去后,必然滑胎。” 她知道!她没有猜错,那碗药有问题!顾惠懿险些呼出谁那么大胆子!但不过一瞬,她立刻安静下来,愁眉深锁,一语不发。 “娘娘,想必你也想到了吧,因为臣妾发现汤汁里的马齿苋药量非常讲究,若不是臣妾仔细分辨,再联系到肖姐姐的身子情况,根本无从分辨。” 顾惠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沉默了一瞬后,她只觉得冷,彻骨的冷。半晌,她悠悠荡荡的说了一句:“这样与谋杀有什么分别?”说完这句话,她突然很想哭泣,也很懊恼为什么要知道这件事。但是,自己的脸上却干枯的没有一滴水渍。 ☆、迷局纷乱遮望眼 除了皇上,顾惠懿想不出谁还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使得太医院群臣知情不报,并且拿捏适宜的剂量日复一日的在芙嫔的汤药了放上马齿苋。 这个孩子,竟然是作为父亲的皇上要她不留于人世的。 她错过了太多事,她想不通,即使她心中千万遍的想为他的残忍开脱——可是,除了她自己,宫中任何女人滑胎她不是都应该高兴么?可这回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替他人着想了,还是她不想接受黎安亲手断送子嗣性命的事实。 也不负邹小仪那一日的言辞凿凿,芙嫔在第三日就滑了胎。 事后她的殿内迎来了络绎不绝的妃嫔和补品,奈何芙嫔无论是谁,一律不见,顾惠懿和皇后也很知趣的没去踏入半步,倒是据说,总能听得夜半芙嫔哭泣的声音,抽抽搭搭的细微像是集了怨气的灵魂前来索命,也有人说,孩子太小了,所以戾气之重,正赶上太后莫名染了风寒,咳嗽不止,所以谣言越传越厉害,都说是那阴间的小人总在宫中徘徊,谁沾上就甩不掉,会如影随形的跟着一辈子。 更有甚者,说是见到了,那孩子弱小的身子只有一半,拖拉着肝脏、小肠,血淋淋的走在通往浣衣局杂草丛生的巷子里,并且一回头,是一张五官都没长全的小脸。 总之一个吓唬一个,传到最后都不知被多少人添油加醋过了。 一日一个小太监被三俩宫女围在中间,表情眉飞色舞的:“那时候我偷偷跟上前去,因为那影子闪的太快了,我走着走着,它却到一个拐角里消失了。”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环顾宫女形态各异的表情,他暗自得意,又故弄玄虚的接着道:“后来,我见它停了下来,我也停了下来,躲在一处仔细盯着他。” “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宫女们听得聚精会神,十分整齐的摇了摇头。 “它缓缓转过来——那是一张、没有眼睛的脸……然后它的嘴一张一合的,对我说,你快过来呀,你快过来呀。”那小太监颇有语言描述的天赋,配合他时而长时而短的语调,轻而易举的把这些宫女吓得尖叫起来。 “哈哈哈哈——”他好笑的指着这些被吓坏了的宫女,满面全是嘲讽之色:“看看你们这些胆子,一个故事就吓成这样。” 其中一个宫女气急了跺一跺脚:“小方子,你就吹牛皮吹的厉害!我才不信你要真看到它会傻乎乎的跟上去,你肯定比我们更害怕!” “这你就不知道了!”小方子抬眼望了望天空,颇为得意:“我小的时候姥姥就总拿本小书给我讲故事,我爱听的还都是这些鬼啊神啊的,她老人家在我睡觉前要是不讲几个吓人的,我还睡不着咧!谁像你们,没出息的!” 另一人‘唔’了一声,掰开手指算到:“你在这快十年了吧。” 小方子原本开朗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下去,最后挂着一丝苦笑僵硬在脸上:“是呀。等我再多伺候几位主子挣些盘缠,等到了出宫的时候就可以给姥姥安葬了。”他眼圈含着泪,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我再给你们讲一个!保证比最近传的这个要精彩许多……” “说起来,这还是跟那位早死的晴贵嫔有关系,你们知道当时离这儿不远有口井么!”小方子瞧着这几位宫女原本欢喜雀跃的脸突然沉寂下来,低首一言不发,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怎么了?”话音未落,他惊恐的向身后转过去,一眼见到的,确是明黄灿亮的一片被微风刮来的衣角。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61 章 小方子脚一软,顿时瘫坐下去,支支吾吾的道:“皇、皇上……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该死。”说罢连忙狠狠的抽自己两个耳光。前方宫女见状也全都噗通一下跪倒下去,磕头如捣蒜:“皇上饶命!” 黎安俯视他们,声音不带温度:“你们平日里,都以此为乐?” 小方子拼命摇头,后面跪着的宫女则把头埋得更低,不敢出声。 “这偌大的后宫,到处都是这以讹传讹的东西,朕听了真是心乱!”黎安目光似望向远处,口气也清清淡淡的,然而小方子的后背还是被冷汗迅速浸透了,他只想着千万要留一命,千万要留一命,然而黎安再次开口,却让他彻底的心如死灰了:“将他拖出去,找个人多的地方乱棍打死,若再有滋事造谣者,一律按此论处。”至于你们几个,他的目光冷冷扫过:“每个人去慎刑司领二十个板子,要是在记不住教训,你们便下去陪他吧!” 经过芙嫔的事后,顾惠懿再见到黎安隐隐会有不自在,然而即便什么话都想好了,她也不能问出口,这天黎安来到依如宫,她觉着他十分心烦。黎安刚踏入正殿,顾惠懿就迎上前去,照例请安后,她有些惊异于黎安的表情:“皇上怎么了?”她的手扶在黎安的肩膀上,扬着脸,无不关切:“可有不舒服,太医瞧过了么?” 是否跟孩子有关系呢—— 顾惠懿出神的片刻,心里在这样问他。 然而黎安只拍了拍她的手,语中微有不悦:“连朕的耳朵里都能听到一些不成体统的话,可见他们平日里说了多少!” “原来皇上是因为这个。”顾惠懿试着安抚他:“这些太监宫女平日里都闲的发闷,碎嘴嚼舌根,倒也常情。皇上若是生气,大可严厉惩戒一批,有了杀鸡儆猴的作用,日后这样的琐言琐语自然会少不少,只是臣妾担心,这样的话芙嫔妹妹听了会免不了伤心。” 顾惠懿说起芙嫔的时候,非常细心的留意着黎安的神情,她想发现他一些不自然的蛛丝马迹,可惜黎安听了之后,直接略过顾惠懿提出的问题,他微有皱眉,转而郑重看向顾惠懿:“这些谣言已经弄得朕心烦意乱了,而宫中……”他本想说接二连三的失子,奈何怕触及到她的伤心事,话说了一半,便避开这个话题:“朕准备去永宁寺祈福。” 永宁寺由来兴建已久,从建国初期就一直存在着,且常年香火旺盛,信佛不过是心中有处寄托,也一直是大多百姓忠诚的信仰,黎安此番举措,其中寓意大概是希望可以得天庇佑,我朝也能风调雨顺之类的,顾惠懿明白黎安跟她说这句话的意思,但历朝历代都应由皇后陪同,虽然出宫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机会,但就算黎安有心,她却处在眼下迷局纷乱的当口,没有半分其余的心思。 顾惠懿叹了口气:“皇后产后一直体虚,且病状总是反复无常的,不知这趟出行会不会对她的身子有影响?” “怎么,你不想与朕同去?”黎安未免讶异。 “臣妾还想陪陪芙嫔妹妹,而且臣妾的心情……也实在提不起兴致。” 这番话也触及到黎安的哀思,他负手而立,垂下沉重的眼皮——家国不安啊。他轻轻锤了两下胸口,深吸了口气,这样做可以微微使他放松一点,便是连太后都说他头上的银丝已经越来越多了,而且不知为何最近总有气郁,胸口发闷,他扪心自问,对前朝百姓无一不尽了最大的努力,可这些担子都肩负在一人身上,好的名垂千古,不好遗臭万年,他真的不敢有懈怠。 而这个天下。 他求一无愧于心,只是对于这个女人成群的地方——他竟然有时候非常麻木,有时候又觉得力不从心。 他睁开眼睛正对着顾惠懿焦心的神情,他知道这个女人是真正爱着自己,也是真正为自己担忧,至于几次三番将话题带到芙嫔身上——他作为一个看尽沧桑的帝王,他懂得顾惠懿心中的怨。 并且她不死心,几句简单询问健康的话之后,又把话题带到了芙嫔身上:“皇上最近有没有去看芙嫔,听说她伤心过度,最近谁都不肯见。” “看过了。”肖芸蔚腹中骨血是他的亲生孩子,他怎会不伤心,但是对于顾惠懿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他觉得有些不同以往,但他不愿多想,只温和道:“朕今日去看她的时候,她还是老样子,问什么就答什么,多一句话也不肯说,无论朕怎样劝慰,她都只点头答应,想来那些话对她而言,也是一听一过的东西。” 顾惠懿产生了错觉和疑惑—— 也许之前的一切,她都想错了。 但是,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让整个太医院都众口一词的瞒着芙嫔,并让她顺利滑胎。 也许…… 顾惠懿想得通了,便可以释怀了。她扬起自认为粲然的笑容:“皇上,芙嫔妹妹还年轻,日后定会受上苍庇佑,诞下麟儿的。” 黎安缓缓点头。 顾惠懿收起笑意,与黎安并肩而立,她想——只能是那个人了。 ☆、浮云散尽仍复来 长空碧蓝空如洗练,初生的太阳升起,透过薄雾,没有暖意的光缓缓点燃了整个世间。 黎安站在永宁寺的后山之上,这里虽杂草丛生,但地处于崖尖,自然毫不费力的就可以清晰的俯瞰底下全貌,此处静谧,唯有风动的声响,人一旦隔离开了纷扰,心境也变得也大不相同,他微微抬头,静默的仰望着天边那一抹柔和的微光。 “老爷,晨间山峰阴冷,不宜久留。”与往日金丝银线勾勒的凤袍不同,皇后杨昭只着一粗布衣衫,头发也绑成寻常妇人的样子,虽然不施粉黛,但容颜间精神奕奕,步伐轻快。 黎安的视线不曾移开半分,只是察觉到杨昭走近,非常自然的携过她的手。 握着的手掌炽热的温暖,杨昭会心一笑,与他一同俯瞰山间全貌:“臣妾……”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当,她忙改过口,接着非常流畅的叙述道:“我已将妹妹的装扮成普通老妪模样,她的样貌实在太过招摇,虽然难受,但为了出行少惹事端,只好先委屈她了。” 杨昭所说的妹妹,自然是得知帝后出宫礼佛要与之一同前来的淑妃,杨昭在后位多年自然也懂得,但凡与顾惠懿沾上关系,并且可以让她难受的,淑妃都会不留余力的去做。这时黎安也将观赏河山的目光收回,缓缓转身,正对着杨昭的眼睛:“只是简简单单装扮一下,算不得委屈。而且我们便服出行,就是避免多费周折,有时候婧儿太过张扬,虽出了宫,可你身为正宫之主,理应让她懂得可为和不可为的道理。” 杨昭颔首应下,本想向前走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石头,她脚底一滑,右脚踉跄一步,险些摔倒。 黎安握着她的手掌更紧了一点,声音如风呢喃而过:“小心。” 杨昭被黎安这样握着,脸颊不自觉的攀上些红晕,此时杨昭的窘迫看在眼里,黎安一扫阴郁,恨不得朗声大笑。 杨昭年幼时家父就教导她,每一步都要结结实实的踩在地上,与那些愿意以脚尖使力走路的方式不同,他的父亲从小告诫她每一步都必须走的沉稳端正,切莫有女子含羞姿态,谈吐间要落落大方,便是笑起来也要适当适中,不可扭捏害羞,也不可太过放松,今日若不是石头作祟,她断然不会有此神态,而且黎安那一句‘小心’也给她带来了微妙的情怀,从她入宫以来被封为皇后,与黎安的相处方式便如长流的细水一样,没有热烈,也没有冰霜,一直都是恰到好处的相处着。 杨昭与黎安对立站着,而此时此刻,杨昭也不敢看黎安带有玩味的神情,虽然从内心深处她有些许的开怀,但话一出口,却是早已褪去年轻女子悦耳的音色:“老爷,我都已经是三十许人了,比起宫中年轻貌美的妃子,也得认何为‘人老珠黄’了。” 杨昭这样说着自己不再年轻的事实,却瞧不见她有任何哀伤和感叹,黎安静静看着她,唇角难得溢出些满足的笑:“皮相固然是一部分,就如婧儿,我无法否认倾心的即是她的容颜,可这么多年来,无论是谁,稳居后位的始终你,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到你的地位。”黎安说完这句话,把杨昭两只手叠在一起,而后再有他的双手紧紧将它们握住,无比深切的道:“平时在宫里束缚太多,我们没有这样相处的机会,今日难得,我索性也将心里藏着多年的话告诉你。” 既然黎安肯对她吐露心迹,在这一瞬间,她的心像不断被抓着,一反常态的想知道这么多年来她的猜测:“老爷既然说我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可是有一个人,入宫便是专宠,且被赐予‘珍’字的封号,可见其在您心中地位之重,才是旁人无法企及的。” 提到顾惠懿,黎安有些恍惚之色,然而他的语气却是肯定的:“她对我很重要,也是肯真心实意愿意为我付出的人,可最开始的时候……”他欲言又止,参杂着些苦笑:“你是知道的。”这番回答尚在杨昭的意料之中,她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松口气的感觉,她——是在替顾惠懿的痴情感到欣慰么? 黎安在杨昭失神的这片刻中,误以为她有些吃味:“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拥有了太多女人,甚至有些人被硬塞进来,我也是无可奈何。” 说罢,黎安幽幽一叹:“就如太后要为宫中冲喜而选择官员子女来说,辛弘致作为二品南赣汀韶的巡抚,有些人避犹不及,他却几次三番请求我准许将他的女儿送入宫中,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竟连太后也十分肯定那名女子,于是对我来说,这种结果就更加厌烦。” 杨昭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迷离,而后她笑了笑:“您是天子,所做的一切自然都要以前朝稳定为首要。” “可惜,我原本以为辛琇莹的到来,真的会为我带来福运。”黎安说到这,似乎这次准备将全部的压力释放,面上出现的灰败的颓然之色,一向厚重的声音也无可抑制的带上了悲凉的痛楚:“从当初被云儿被灾星连累,导致一尸两命的那天起,厄运总是不断的找上我,从此后宫中怀孕的妃嫔,竟无一个是顺利的。” “我对于前朝大小事无一不尽心而为,却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报应,甚至芸蔚她……”他本来紧握着的手,终于一点一点无力的滑落下去。 杨昭被他悲伤的情绪感染,也垂下眼睫——原来黎安只是习惯将所有事压抑在心底,从不轻易示人罢了,虽是人间帝王,说到底还是需要吃喝维持生存的普通人,她动了动唇角,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她以为早已可以面对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却不知当有一天一向无所不能的帝王展示如此软弱的一面时,竟不知如何劝慰,于是杨昭只能硬扯出些笑意,劝道:“当日常太医把脉知道孩子有胎停的现象时,这结果,恐怕也早在预料之中了,幸而肖妹妹还年轻,少了这一胎,定会有其余健康的孩子的,老天爷不会那么残忍。” 黎安忧伤无力的情绪被勾起,胸口又如被针猝不及防的扎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62 章 “我毕竟是做过母亲的。”杨昭朝着黎安满目哀伤的脸望过去,静静道:“肖妹妹不过二十岁,正值生育的好时机,当时太医发现她有身孕的时候她就害喜害的严重,这原本也是正常现象,但是后来,那些症状却突然如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了恶心呕吐,反而却时常腹痛,在这种异常下的时候,我便起了疑心。” “所以,这是常业告诉你的?” “不。”杨昭深深的看了一眼东方天边的太阳:“是母后亲口告诉我的,母后说她已经年迈,她需要借我的手来堵住太医院的嘴,并嘱咐我,一定要每日放些一定剂量可以导致会滑胎的药物,且不让肖妹妹有所察觉。” 黎安再次听到这件事,伤心更深,眉上已染了一丝倦意:“若不是辛明胆子小几番质问下就全盘托出了,恐怕我还被瞒在鼓里。” “常太医说,但凡有胎停的现象的孩子,十之□□都是不健全的。”杨昭的语气暗淡:“母后说,当时前朝的裴夫人怀孕期间就有过胎停的现象,当时先帝爱重裴夫人,她也执意要生下来,结果那孩子生来就痴痴傻傻的,甚至到了八岁时,连正常行动都不可以,要靠轮椅来帮助行走,后来那孩子去的时候,裴夫人每过几天,也因为伤心过度撒手人寰了”杨昭深感无奈,用手搭在了黎安的肩上,行为上,是类似于一种亲情的关心慰问:“没见过面的孩子,始终会有淡淡的疏离感,总好过肖妹妹生下来后,对着那不健全的孩子有着日益渐深的感情,到最后,难免还是惨痛的命运和代价。” “也许母后的出发点是好的。”黎安只能这样劝慰自己:“起初我只以为是芸蔚的身子太弱了,可当知道真相后,却再也无法面对她,总觉得愧对于她……” “老爷,老天爷会将您的善与隐忍看在眼里。”杨昭淡淡笑了起来:“我不妨告诉老爷一个好消息。” “什么?” 杨昭信步走到黎安的面前:“我已经有了身孕,不到两个月的身孕,恭喜老爷,也恭喜我自己,我要做第二个孩子的母亲了。”她看着黎安从颓然难过一下子转化为欣喜若狂,他双眸中狂喜的笑意和闪烁的晶莹竟让她有一丝错觉——便是近在迟尺的明月,也不如他的眼眸明亮。 虽然杨昭并没有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愿生者坚强。 逝者安息。 若有转世轮回,但求下辈子一切安好,再无波澜。 ☆、长夜未央 “祈愿佛祖菩萨加持,消除诸般魔障,再愿上苍佑我盛世河山,年年风调雨顺,万民得以庇佑,可安居乐业,再无波澜。” 以黎安为首,皇后和淑妃并肩站在他的身后,这句话话音一落,他便接过寺庙玄空主持手中的三炷香,将它们慢慢举至眉间,黎安对着三尊金身佛像的神情肃穆庄重,然后,俯身一一叩拜下去。 仿若在很久以前,悠远的古钟声从山崖间迂迂回回,不断回应着。这种直透人心底的空灵之音好像可以洗刷心灵与罪恶,便是连素来张扬的淑妃都表示出难得的严肃,环顾四壁,从青灰色的殿脊到铜黄色的宝殿,甚至还有天边被晕红的晚霞,仿佛全部沐浴在禅音之下,接受洗礼。 拜过之后,黎安将脊梁挺直,口中喃喃念道:“供养十方三世一切诸佛,供养十方三世一切尊法,供养十方三世一切僧。”说完这些,他才迈着沉肃有利的步子上前至香炉前,而后分别将手中的三炷香以左、中、右,的位置依次排列,每炷香间隔两寸。 袅袅升腾的烟雾缓缓上升,偌大的佛殿堂前围绕着特殊的檀香味,黎安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诚信所致,不敢欺瞒。” 话毕,身后站着的两位女眷,还有随君而来的便衣侍卫们也都学着黎安的样子闭上眼睛,虔诚诵道:“诚信所致,不敢欺瞒。” 仰望着包罗百态众相,却始终保持着微微而笑的那一尊佛,隔离红尘,梵音悠扬,佛的眼中蕴含的是都一种清如明镜般的智慧,却弥漫着对世间存着的温情,不知为何,淑妃的心也随着这样神圣的地方而变得沉寂下来,好像再想起后宫中的事,都是对神佛的一种亵渎,此刻,她凝视着着看穿世间一切的佛祖,张口念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玄空低眸顺目,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此《七佛通戒偈》,但愿娘娘真的能如句中所述,真的能有所彻悟。” 淑妃表情淡漠,她转过头去:“佛自在心中。” 至此,玄空唯有一声低叹,再不会多说。 待到礼佛已毕,黎安此次出行皆妥,他又望了一眼香烛中烧的正红旺的香,这才缓步走到玄空的眼前,无不欣慰的道:“多谢主持这几日的悉心安排,永宁寺乃是我朝第一大寺,香火旺盛,百姓们也十分虔诚,万望主持可以一直秉承佛法,将历朝历代众位高僧留下的佛义奥妙传承于世,来年后人有知,必感念主持功德一件!” “皇上客气了。”玄空仍是颔首:“皇上厚爱仁心,佛祖必会看在眼里,所求即成真。” 这时站在玄空身后的一个年轻和尚突然出声道:“师父,永宁寺无故闭寺三天,弟子今日下山听到百姓颇有怨言,弟子斗胆一问,不知明日是否可以照常放行?” 玄空低喝道:“悟明,不得无礼!”说罢,才对着黎安认真道:“皇上莫怪,小徒性格直爽,若有冲撞,还望皇上恕罪。” 悟明察觉不妥,也双手合十,道一句阿弥陀佛:“悟明冲动,皇上恕罪。” 黎安不甚为意的摆了摆手,笑道:“本来就是朕有诸多叨扰和不便之处,谈何责怪。” 皇后款款而来,虽然穿成普通妇人,可这架子却也端的凌然十足:“主持不必多虑,皇上爱民如子,一向体谅。不过皇上身份尊贵,必要贵寺有完全之策方可,想必仅仅闭寺也会存在诸多隐患,本宫希望直到皇上起驾回宫的那天,主持及其弟子都应继续加强十二万分警惕,麻烦之处,也请主持海涵。” 这番软硬兼施的话被皇后不疾不徐的语气说出来,玄空虽身处方外多年,但也明白其中利弊,当下颔首应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全寺上下必以皇上安全为首要。” “对了。”黎安听着俩人的对答,蓦地又想起另外一事:“不知朕要求入宫诵经超度的僧侣,主持是否已经安排?” 面对看起来相较于和善一点的皇上,玄空暗松口气,恭谨道:“皇上且放心,老衲已于昨日便将一切吩咐告知,并准备妥当,这些弟子年轻,脚程也快,今日应不过申时便会到城门脚下。” “嗯。”待诸事见妥,黎安才将最后心事卸下,本欲抬步回房歇息,缓缓将殿内都环视一周后,却见不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疑惑道:“淑妃去了哪里?” 对面的僧众并未留意,只摇了摇头。 皇后上前劝道:“皇上,想必淑妃妹妹觉得佛堂压抑,凭那好动的性格,许是呆不住先走一步了。” 黎安无奈一叹,只道:“朕有些累了,先回房吧。” 走出佛堂,人潮散尽后,便衣侍卫便隐藏在各处留意期间动静。 永宁寺的山腰上坐落了几件素雅干净的房间,黎安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摆在中间的一尊小的佛像,正对着的地上,则是一个草编的禅修蒲团,黎安走近,看了一焚烧至底,炉灰斑斑洒在香炉之内,一股淡淡的焚香味充斥着每一处角落。而黎安重新拾起三根新的香,朝着前方的小佛拜了三拜。 不知为何,离开了山上的佛堂,他总觉得心神不宁,他有些怀疑是否有存在着心里作用。 这时跟随出宫的赵良掀开帘子,一眼就见到了正在冥思的黎安,他笑容堆了满脸,将刚刚煮沸的一壶新茶搁到桌子上:“皇上,您回来了,这是奴才刚刚沏的茶,虽然不比宫里的珍贵,可这山上的闻起来也有着不俗的清香,皇上尝过便知。” 黎安轻轻撇了一眼:“若在玄空等僧众面前称我为皇上即可,若在普通百姓前,切莫这样称呼。” “是!皇上!”赵良连连点头:“奴才记下了。” 黎安走到桌旁,抄起茶盏,端详道:“倒是有股清香,味道也应会与宫中的大相径庭,皇后可有尝过了?” “还没,要不奴才现在再去吩咐小师父再沏一壶送给娘娘?” “明日一早吧。”黎安将茶盏放下,转身坐到床边:“皇后现在胃口可能与之前不同,待明日朕去问问她的口味,而且跟着折腾了这样许多,她现在身子不便,还是不要多打扰她了,让她好好休息。” 听着黎安这样细心周到的考虑,赵良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了还留在宫中协理着六宫诸事的贤妃娘娘,他思绪还处在游离状态,黎安却又补充道:“你若见到随行的侍卫,吩咐他们,说是传朕口谕,至少要有七成人力奉命侍奉在皇后住的地方。” 赵良应下,心中又是一叹——不知那位痴情的娘娘是不是知道,皇上最爱重的,从来都只有皇后。 黎安吩咐完这些才脱靴躺在床上,在永宁寺的这几日,虽然要身体力行,可是不用上朝,也没有那么堆积成堆的奏折,他还是有一种从未放松的享受,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合上沉重的眼皮,闭目睡去。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63 章 这一夜黎安许多没睡的这般酣畅了,他梦中的意识有些断断续续的,这时耳边都一点点嘈杂起来,然后是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朝这撞了过来,他大力敲着门大有要将门柱敲断的架势:“皇上!有山贼攻上山来了!” 黎安猛然惊醒,一下子掀被起身,他披衣打开了房门,黑暗中,赵良的脸像遮了一块布,赵良看到黎安也不顾君臣之礼,一把抓住了黎安的胳膊拉着他向外跑:“皇上,来不及了,这伙山贼来势迅猛,我们的侍卫已经与他们战成一团了!” 黎安跑着的过程中,隐约也可听得远处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不时传来。 黎安没见任何慌乱,只是表情严肃,赵良因为没能跑步就已经走的气喘吁吁,黎安沉着脸一下甩开了他。 赵良急的直跺脚,边打量着附近,边语重心长的道:“皇上诶!您要再不走山贼追上来丢了金银是小,若是伤害了您的龙体可怎么办?” 黎安的视线在黑暗中渐渐看得清楚了,他躲在一处树后,冷静分析道:“你说有山贼,那必然是从山后罕为人知的小路上抄过来,而且朕带出来的侍卫都是御前精兵良将,若能战成平手,便一定是一伙训练有素的人,皇后那儿朕派了七成侍卫近身保护,所以皇后那儿朕并不担心,只是淑妃……” 赵良这回急的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自己的妃子。 “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可以去山下找到援军来救朕,你最好能去将军府找到顾天成,你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能认得你。”夜风呼啸而过,黎安警惕的望了一眼四周,又将声压得低了一些:“他们既能轻而易举的到后山来,又知永宁寺闭寺三天是因为有非富即贵的人,所以这寺里一定出了内奸,若你能不辱使命见到顾天成,便把原委清楚,这寺庙任何一人,都绝不能放过!” 赵良不知会肩负这么大的担子,只惊愕道:“那皇上你……” 黎安冷哼一声,轻蔑笑道:“朕这几年什么治理水患,救治瘟疫,哪一件不是亲力亲为,危险至极?区区山贼又能有什么作为!而若是山贼真能近身得逞,只能说明朕的这些终日训练的御前侍卫都是酒囊饭桶!” ☆、寸心言不尽(一) 是不是女人怀上孩子都会这么辛苦? 芙嫔轻轻用指尖戳了戳微有圆润的肚子,不厌其烦的想着一遍又一遍。 一天午膳过后,芙嫔按照辛太医的嘱咐,非常按时的叫小厨房将这碗安胎药熬得刚好,而后吩咐染画把这碗药送了进来,她端起瓷碗,愣愣的瞧了一会如浓稠墨汁一般的药汤,药汤中幽幽倒映着她半张略显心悸的脸——不知为何,她突然浮想起了湖里的水鬼。 瓷碗还是热的,将她拇指烫的有点疼了,芙嫔给予了自己一些心里的鼓励和暗示,又晃了晃碗,确保晾的凉一些后,她右手捏着鼻子,只听‘咕嘟咕嘟’的声音不断传来,她将这一整碗都硬灌进了肚子里,一口气吞咽下去,不曾有停顿。 碗底见了亮,只有碗壁还挂着点残余的汤药。 染画递过丝绢,芙嫔却不接过,只用手随意蹭了蹭嘴角,然后把药碗往染画怀里一掷,她用手托着腰又走了一会儿,可惜殿内还没走个来回,沉珂的睡意又朝她袭来,芙嫔拖着慢吞吞的步子,回到内室后直接卧在榻上。 也许怀了身孕的女人都这样嗜睡?小主夜里真的不会睡不着么——染画近身侍奉芙嫔多年,每日都在惊异于芙嫔的变化。 本以为芙嫔总该有睡得沉的时候,结果她又是被疼醒了的。 从芙嫔怀孕两个月后害喜的现象逐渐减小,所有人都以为她终于苦尽甘来了,却不知芙嫔竟然多添了一个腹部疼痛的毛病。 只是这病偶尔发作,她自己都不好拿捏犯病时间,染画看着来回扭动的芙嫔隐约觉得这次疼的好像更厉害了,她心急如焚,连声道:“奴婢去找辛太医!”她还未迈开步子,芙嫔便死劲挣扎着攥住了染画的手腕,继而对着她艰难的开口道:“不要去……去、去找邹贵人。” 她说完这句话手就完全脱力了,然后又重新捂着肚子来回翻滚着,时不时还从嘴里发出几声痛苦的□□。 染画着急的去把邹贵人请来,邹贵人倒也是个热心肠的,二话不说便跟着匆匆赶过来。 邹贵人先是搭上了芙嫔的脉,而后又查阅了一下辛太医为之开的方子,镇定自若的指挥道:“把方子里有的人参、淫养藿、刺五加还有白芍熬成一碗药,记住白芍性凉,这味药要只放少许二钱即可,剩下的按平日里适量的剂量。”染画连连点头刚要迈腿,邹贵人思索一番,又在身后补充道:“若是还有秦艽、威灵仙,也一并入药,这些药苦你记得去备些山楂冰糖来。” 芙嫔挣扎了许久,不知为何随着时间的流逝总觉得疼痛感轻了一些。 好在宫人办事利索,芙嫔服下药后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有精力望向一直跟着劳心劳力的邹贵人,那时候,她心里对邹贵人无端生出了零丁的崇拜。 邹贵人跟着折腾的也有点累了,额上渗出些薄汗,但还是向前探了探身子,关切的说道:“姐姐无事妹妹便放心了。” 芙嫔虚弱的报以一笑,随即屏退旁人,她见邹贵人处变不惊的站在那,一直疑惑的心到稍稍有被平复下来,她招呼邹贵人坐下,悄然道:“妹妹深谙医理,姐姐有些话也不妨直说了。” 邹贵人谦和笑了,柔声道:“姐姐但说无妨。” “这些药……”芙嫔原本周祥了半天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吞吞吐吐的:“也包括我的身子。”压下急迫和恐惧,她紧张的瞄了一眼还在微笑的邹贵人:“可有瞧出什么不妥来?” “姐姐放心,一切安好。” 邹贵人不曾犹豫,回答的十分爽朗。 这下芙嫔又急了一分,但还是慢条斯理的道:“可眼下情景……”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索性将事情全盘托出:“我不曾见过哪位嫔妃身怀六甲时有如此异常之态,妹妹可知我腹痛一次比一次严重?恨不能拿巨石砸在我身上都要比这好过得多。” 邹贵人故作埋怨:“姐姐怎可说起这些话来!”她看芙嫔始终忧心不止,便又换了一种方式解释:“依妹妹来看,姐姐的身子只是偏阴寒,所以药房里的药多是温宫滋补的,怀孩子不仅要讲机缘和后期调养,重要的是母亲的体质不适合生育,但也仅限于比常人辛苦一点罢了。” 邹贵人打的这些哑谜跟太医院的那群老头说的话全部如出一辙。 芙嫔不懂医,也不会分辨这些众口一词的话是真是假,只是如果所有人说的话都是假的,都是为了骗她而编造好的谎言——这该是多么大的阴谋,再者说,她肖芸蔚区区嫔位,何德何能! 后来她竭尽全力小心翼翼,天却还是不遂人愿。 当剧痛似乎要把她四分五裂的时候,这个孩子不是出生了,而是化为无穷无尽的血水,流空了。 小腹平坦了,她的腰身也纤细了许多,她恢复好伤口漫步于庭院的时候,她推开轩窗凝望天空中大雁南来北往的时候,她避客不见似乎要与世隔绝的时候她都在认认真真的想一个问题,当然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答案——是不是宫里死的孩子多了,老天爷也不在乎什么善恶了,所以索性一股脑的将大人的罪恶付诸在孩子上,死完算完? 这期间顾惠懿不曾来过,当然她也不希望这个人会来。 难道是要听她说教,还是终于可以跟她感同身受的尽情哭一场?不过此时芙嫔也开始佩服起顾惠懿来了,她自己怀胎不到五月跟孩子的缘分就戛然而止了,连她的实体都没有见过便是痛彻心扉的难过了,而顾惠懿呢? 芙嫔这样想着,对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开始嘲笑别人——顾惠懿没跟着黎思去了,都算是心智坚强了。 就这样怔怔出神的望着自己,眼泪忽然‘啪嗒’的从眼眶中掉了下来,打在了手背上,慢慢地,泪痕似晕成了一朵桃花。 后来慢慢好了起来,是因为跟着柔修仪走的亲近了,多添了嗜酒的毛病——什么平绿荔枝,安城宜春酒,稍微甜香一点的,诸如梨花白,竹叶青,还有养生醇绵的鹤年贡酒,她现在哪一样喝起来都不在话下,而从酒水不断入口的那一天起,芙嫔认为这绝对唤醒了她积藏了多年对酒的天分! 有一次喝的烈了,是彻夜跟柔修仪喝的九酝春酒。 柔修仪说,这是她的珍藏,她只碰到了有缘人,才舍得打开这坛酒。 也是喝得伶仃大醉了,芙嫔与柔修仪俩人双双醉的不省人事,错过了送皇上、皇后还有淑妃出宫的送行礼,但处在这个节骨眼当口,到没有人说她目中无人,而柔修仪也是跟着芙嫔沾了点光,待她们意识清醒了点,室内还萦绕不散着冲天的酒气。 柔修仪微微睁开眼睛,凭她嗜酒多年的经验,这一夜她还应付得来,她缓缓起身,赤足走到了窗边,将轩窗尽数打开,现在的月份已经快至年尾了,所以轩窗一开,冷风立刻吹了进来,柔修仪原本还尚存着零星的睡意也瞬间被吹没了。 冷风钻入了芙嫔的脖子里,她松了松眼皮,朝着送进来的光线望过去,下意识的用手挡着了眼前,懒洋洋说了一句:“娘娘……你醒了啊。”软绵绵的口音还充斥着满满的醉意。她伸手欲指敞开的窗,还未伸到半空,又直接坠落下去,合上了双眼。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64 章 柔修仪摇了摇头,将芙嫔整个人扶到了床榻上,心心念念的,则是她六岁的女儿天双马上就要到这来用午膳了。 酒气散的差不多了,柔修仪将所有窗合了起来,过一会儿宫人也将午膳陆陆续续的端到了殿内,她回眸看了一眼芙嫔,细心的将门合上。 这时,天双在几位宫人护着下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绑在头上了两个小辫子也上上下下的,天双见到了柔修仪,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快的扑到了母亲的怀里。 天双小脸粉□□白的,两只眼睛滴溜溜圆,而后双颊鼓了起来,对着柔修仪嘟囔道:“母妃你的身上味道好重。而且屋子里也怪怪的。” “有么?”柔修仪低头闻了闻,可能是小孩子的嗅觉比较敏感,她将天双从怀中放了下来,对着她温柔说道:“天双昨夜睡得好么?” “不好。”天双依旧鼓着双颊,而后撅了撅小嘴,瞪了柔修仪一眼:“芙母妃来了,母妃只顾着陪她都不抱我睡!” “乖,那你还喜欢芙母妃么?” “喜欢。”天双的声音甜甜糯糯的,并且十分真诚的看着柔修仪。 柔修仪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为什么?母妃陪芙母妃喝酒,害的天双自己一个人睡,天双也不生气么?” “不呀,天双知道,芙母妃原本也该和母妃一样,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小仙子陪在身边的。”天双的眼皮耷拉下来,看着十分难过:“可是那个小仙子不在了,而母妃是好人,要代替小仙子来照顾芙母妃,对么?” 柔修仪看着她不知为何眼底涌出来点泪水。 “而且呀,芙母妃很好看,”天双裂开嘴角笑了,露出几个米粒一样的牙齿:“她就像……呃,就像……芙蓉花一样好看!”说完,她的两只小手举到双颊旁,做了一个花朵的样子。 “来,天双,母妃带你去吃你最爱的花粉糕。”柔修仪背过身子轻轻擦了擦泪,然后弯下腰,携过天双稚嫩的小手。 这时门外站在一个不忍打搅的宫女,而后满怀不安的喊道:“娘娘……” 柔修仪回眸:“怎么了?” “依如宫的以南前来拜见娘娘。”她试探问道:“娘娘要见么?” ☆、寸心言不尽(二) 多时不见,总错觉以南似乎又变得标志了一些,那腰身一直也称得上玲珑有致,再瞧着她缓缓迈进来的步子一步一步的也很稳妥,以南停在距她三步之遥的位置,随即规规矩矩做一个欠身礼,这才将头抬了起来,与之对视。柔修仪却没有询问的意思,只先满意的点点头,目光虽没有上下打量着,但还是带点筛选珠宝的眼光:“不错,贤妃娘娘□□出来的人果然与寻常婢子不同,到有不输娘娘的美貌。” 以南被莫名其妙的夸奖惊得微愣,她素知柔修仪快人快语,但第一次落在自己身上还是不由带有余悸:“修仪娘娘言重了,若论贤妃娘娘之慧又怎是奴婢这等卑贱之身可比及的?” 柔修仪眉尖一挑,十分讨厌这种打哑谜的说话方式。 以南将这细微神情收入眼中,直接道:“打扰修仪娘娘休憩了,今日奴婢来此是为贤妃娘娘带一句话。”她的视线向殿内轻轻瞟了一眼,继而道:“贤妃娘娘说,后天辰时伊始,所有宫中嫔妃都要去宫门处迎接永宁寺的玄静大师,万望修仪娘娘不要如今天这般误了大事。” 话即出口,柔修仪更是不悦——不过是一群祈福超度的老和尚,用得着所有宫妃大张旗鼓的去迎接? 以南似有所料一般,连眼皮都不抬只接着道:“贤妃娘娘的意思是,最近宫中往生冤魂太多,诚心礼佛方得佛法庇佑,心诚则灵,不能有一丝怠慢。” 这话算是捏到柔修仪的软肋了,再怎么说,她不能不顾及年仅六岁的女儿,而且这世上神鬼之事她一直持有中立态度,既不全信,也不深信。柔修仪暗暗叹一口气,心思又飘远,不知道现在乳娘喂她,她会不会好好吃饭…… “还有烦请修仪娘娘给芙嫔小主带句话,由于小主的书轩阁是需要比别处更加细致,所以希望小主可以养足精神,以便应对。”以南趁着柔修仪微有神思的空隙,迫不及待的将最后一件也匆匆告知,她懂得察言观色,自然明白也柔修仪不愿让她久留的事实,继而暗松了口气,福身道:“修仪娘娘,奴婢要带的话已带到,奴婢告退。” 柔修仪散漫了摆了摆手,不过从座位上起身的功夫,忽听内室传出剧烈的呕吐之声,接着听到‘哐啷——’的动静,是内室房门被大力打开的声音,这时有守在附近的宫人将早先备好的铜盆送了进去,然后便是一阵又一阵止不住的呕吐,有一次柔修仪照顾过喝醉了的芙嫔,她脱力趴在铜盆上吐的样子,几乎要把肠子都给一并吐出来了。 柔修仪微有无奈却没有半分厌恶之情。 其实芙嫔这样吐了喝,喝了又吐的作风与她当年刚进宫时何异?倔强且又自虐,柔修仪似乎有种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奇妙,她刹时间生出来顾影自怜的感觉——宫里的女人,难为。 陪天双用过午膳,柔修仪用了好些法子才将她哄睡着。 柔修仪细心的将翻开的被角掖好,而后起身捏了捏自己发酸的肩膀和脖颈,行至大殿时,正见芙嫔一语不发的盯着一处深思着什么,她的双手扣在一起规矩的放在前方,脊梁也挺得笔直,虽然仔细望去脸色还是泛白,但比起早晨刚醒来时那般狼狈不堪,现在这一派安然的作风到还是跟她以往总端着的那副从容的姿态如出一辙。 细碎的脚步声唤回了芙嫔的游离,她如梦初醒般回眸,看见柔修仪微笑的端详自己,她顿时立显窘迫,猛然站起,竟有些手足无措:“娘娘、臣妾……”她平时也不是这么没有规矩的人,一想到最近接二连三的醉倒在旁人的宫里,还搅闹了柔修仪的清净,非但如此,柔修仪不仅不迁怒怪罪她,反而像姐姐一样照顾她,胸中混杂着感动和懊悔,她有点语无伦次,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亦或者,她根本无颜在见柔修仪。 芙嫔垂着头,声音藏匿不住沮丧:“臣妾越矩多时,请娘娘责罚。” “这是你第三次醉在我的宫里?”比起芙嫔看起来痛苦不堪的悔恨,柔修仪的样子看着却十分轻松,而芙嫔再听柔修仪的自称,一时更是咂舌。 柔修仪见芙嫔不答话,只自顾自的走到窗边将原先为了散酒气的窗开始一扇扇尽数合上,也不多话。 芙嫔转过身,望着柔修仪事不关己的背影有些急了:“娘娘,您若是惩戒臣妾这几日的放肆,臣妾总还能好过一点。” “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柔修仪将最后一扇窗合好,原本外头冷风刮过的声音也阻绝在外,视线暗淡了少许,又暗又静的地方,气氛也有些凝固。 芙嫔心中一塞,失魂落魄的摇了摇头:“臣妾有意每次都想大醉一场,但是对于酒后的失态……臣妾对不住娘娘。” “其实也无妨。”柔修仪自然的落座于上位,眉眼瞟向旁处示意芙嫔也坐下,见芙嫔始终悬着一颗心,柔修仪笑意更深,而那笑容却柔和的恰到好处:“我这地方偏僻,我又好酒,平日里那些妃子都乐意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根本无人肯与我分享,遇见你,这地方到热闹不少,可是每次听你吐的那么难受,到是有点乌烟瘴气的。” 芙嫔一时语凝,只得道:“臣妾无意冒犯。” “如我这般性格直爽且又好酒之人,有些话我不妨与你直说了。”柔修仪的美目剜过她,语气一凌:“你冒犯的不是我,而是酒!”短短几个字,她却越说越激动,最后说完,长长的吐了口气,又耸了耸肩,颇为心痛的道:“第一次你找我喝酒,你那樱桃小口,只对着酒盅浅尝辄止的抿了一口,我说你自矜身份,放不下架子,你可还记得吧?” 芙嫔云里雾里的点点头。 柔修仪身子向前挪了一分,摆出两根手指,认真道:“第二次我劝你,你就像马上要出师的徒弟一样,连想都不想直接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像个坊间酒鬼喝酒尽了兴的深舒口气,并且三两杯下肚之后,还不满足于此,而那天,也是你在我宫里大醉的第一次。” 芙嫔面露羞赧听着柔修仪如数家珍般,一件件抖露出她所有喝酒的经过。 柔修仪活动活动了手指,而后单手撑起了下颚,大有惋惜之意:“中间都暂且不表,就拿昨夜来说,我平常不过用内务府稍稍制成大一点的酒盅,而你是整碗端起来往肚子里灌,现在想想幸亏你没有酒后撒泼的习惯!” 芙嫔现在喉咙间都感觉被烧的火辣辣的,她不自然的捏了捏袖角,试问道:“臣妾还记得娘娘说,昨日是珍藏的九酝春酒,娘娘可是觉得……”她本来想说心疼了,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适,只好硬生生吞下去半句话。 “哦!”柔修仪有点小窃喜:“那不是九酝春酒,而是我用普通女儿红兑的白水。” 芙嫔一怔,不知作何反应,半晌,方展露苦笑:“如此,也不算臣妾辜负了一坛好酒。” 柔修仪淡淡道:“其实,你只想无故寻个理由大醉一场,若是可以,甚至连白水都可以轻而易举的麻痹你。”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65 章 “臣妾……”芙嫔再次语凝,但此次,却含了悲苦:“臣妾只要一静下来,就能想到在腹中死的不明不白的孩子,多少次夜里,臣妾都是被一个血肉模糊的肉球凄厉的尖叫声惊醒,他告诉臣妾,他好痛,他还不想死……”芙嫔伤心了太久,此刻可以用很冷静很清晰的口音叙述:“有多少次,臣妾真的很羡慕娘娘,天双生的冰雪可爱,臣妾就在想,漫漫长路,竟再无所依,再无可念。” 芙嫔冷冷一笑:“在宫中大多数的时候,活着真比死了好。” 柔修仪静默片刻,复才道:“怀胎讲究机缘,我听闻你时常腹痛,是因为母体虚弱挂不住孩子的缘故。” “娘娘相信么?”芙嫔的眼神里涣散着绝望:“臣妾是不相信的,不管那些太医跟我说了多少,臣妾都不相信!前一阵臣妾总以为骗自己骗的久了,会可以很容易的摒弃掉真正去相信的,熟料,却在心里结了个果子,每想一次,就会给果子浇一次水,施一次肥,慢慢长得茁壮了,才发现这果子的真像原来就是‘不相信’这三个字发出的芽。” 柔修仪也想不出如果少了天双的人生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光是这样想想,她就快有窒息的感觉了。 罢了…… 再劝无果的东西,柔修仪不会在费口舌,只道:“后天辰时,所有妃嫔都要去宫口迎接来超度的和尚。”她看芙嫔心不在焉,末了,补充了句:“这是贤妃的意思。” “不想去。”芙嫔脱口而出,嫌恶的别过了头。 柔修仪顿了一顿,才劝道:“你这一年虽然跟贤妃走的近,且为一派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但有些事,没有你可以为喜恶选择的余地。” 芙嫔的手不自主的抖了一下。 “明则姐妹,实为主仆,你应比我清楚贤妃的手段。”柔修仪冷硬的说出了这句话,虽然念及她失子有不忍心的成分在,可如若芙嫔继续这样我行我素的下去,她不日便会与她腹中的孩子落得同样的下场,甚至更惨。皇上给予的宽容已然足够,如果还拂逆顾惠懿的话,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再无所依。 芙嫔蛰伏三年,风光一年,这风光的原因也全都是因为顾惠懿肯为她引荐,见她触动,于是柔修仪又道:“皇后淑妃不在,现在后宫一人独大,且她是协力后宫的第一日,今天她已经吩咐了以南将这件事告诉你,如果你仗着失子乱了大小分寸,除非你了无生意,否则……”她缓缓站在,走到芙嫔身前郑重的凝视她:“该说的我也言尽于此,其余利害,你自己分辨。” ☆、帘卷冬风隔云乱 年末将至,难免有点霜冷感。 所有的宫妃站在宫门前,有些妃子今日穿的稍微单薄了一点,一面将手藏在袖子里,一面暗自埋怨着顾惠懿。 而大殿玉阶之上,顾惠懿神情肃容站在前方,观她近日无一不亲力亲为的作风,显然是对于这些为之祈福的僧侣格外看重。反观站在稍后,年轻一点的宫妃则耐不住性子,时不时交头接耳的私语几句,随后又警惕的向前瞄了几眼,宫妃对这些东西都没兴趣,更莫论看重此事,加上外头的冷热也不是刚刚好,不少人心觉无聊,人头微微攒动起来,纷纷讨论着与今日之事无关的事宜。 细微的声音钻入到顾惠懿的耳朵里,她装作不经意的向后扫了一眼,察觉到顾惠懿的动作,这人堆中立刻安静下来,一时鸦雀无声。 不多时,从远处走来十数位穿着同样的僧侣步履稳健的朝大殿走来。 为首的那个脚程稍快,走路也大开大合,离远看只觉得他一身僧袍纤尘不染的如月白般皎洁,衣袂生风,而这人走在这百里堂皇的地方则被凸显得十分格格不入,此时原本被心不甘情不愿的芙嫔也难得肯沉心下来,仔细瞧去,竟生出——这样一个谪仙之人原本不该涉足这种肮脏不堪的地方。 芙嫔无故冷笑,连她都觉得脏的地方,何苦难为人家也踩上一脚来。 当这个人近在眼前时,连顾惠懿也有些被他出尘的气质惊艳了——在她所接触为数不多的僧人中,无不是年纪较大,资历较老的,所以最年轻的也该跟他的爷爷差不多,不想这次见到的姿容,却有一副连孟雅逸都不输的皮相,甚至,这个人周身围绕着的清雅睿智,竟有些让直面他的顾惠懿自惭形秽了。 他恍若不觉,只低首合十诚心念了句佛:“贤妃娘娘安好,贫僧乃是永宁寺监寺,法号玄静。”他侧身颔首,缓声介绍道:“这几位都是主持师兄的弟子。” 言毕,他们也双手合十,齐声道:“贤妃娘娘安好。” 顾惠懿点点头,嘴角噙着一抹了然微笑:“玄静师父言重了,早些年本宫就听闻师父在佛学上的造诣之深,经常游走四方为百姓讲经,今日得见,也乃本宫之幸。” “娘娘客气。”玄静恭谨有礼,又道:“贫僧无德无能,劳烦众位小主前来迎接,实在有愧。”他的目光向着人群望了一眼,旋即不安的回眸,像不小心被烫着了一般。 也许是方外之人显少见到这么多千姿百态的女子,一时窘迫难安倒也常情,以往顾惠懿只想在修习佛法的人面前昭显虔诚,因此这一众女眷的排场到是不小,却不想无意中给人家吓到了,她这边思绪回转,又听得玄静问道:“不知住在书云轩的小主是哪位?” 他这一问自然是问得前阵子失去子嗣的芙嫔,因此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她,几分可怜,几分看热闹的神情掺杂着,而芙嫔自己被这众多不安好心的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她轻挪脚步,悠悠出列。而当她面对玄静这一双蕴藏明净宽和的眼睛的时候,她不知为何双眸总不受控制似的一直盯着人家不说,却又将平日研习该注意的礼仪全都用上了,十分渴望而在意的,全都是想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察觉到异样,她暗骂了自己一句,也觉得不妥,只平静颔首,算是简单的照面。 顾惠懿道:“本宫知道诵经之前有诸多条条索索需要注意,本宫以为各位师父打点妥当,一会将由以南为各位带路,只是不知各位师父路途劳顿,需不需要整顿一晚?” 玄静摇头:“待贫僧等准备就绪,戌时即可。”他复又一拜,无不恭敬:“有劳娘娘费心。” 顾惠懿不想在这件事上多有耽误,听到玄静的意思与自己不谋而合,方展眉一笑:“如此便好,请师父自便吧。” 用过晚膳。 顾惠懿将双手来回洗了三遍,又用茶漱了漱口,然后一口吐在了痰盂里。 等以南将痰盂清理干净后回来,她发现顾惠懿已经在佛像前端坐正身,合掌,喃喃念道:““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她说完这句话,便合上双眼,再不理其他。 而以南也如往常一样,静静的候在旁处,时不时的望向顾惠懿已经供奉了一月有余的铜像。 是的,铜铸的佛像。 因为皇上一直以来都讨厌后宫铺张浪费的风气,加上最近又天灾不断的,所以即使一向最张扬的淑妃也会去注意这件事,虽然她宫里的花销要比别的宫里大了一些,但即便如此,也一直采取皇上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所以连以南有时候都很佩服淑妃,因为她完美的游走于边缘,还让皇上如此宠信于她,而比起自己的娘娘来说,皇上所厌恶的即是她所厌恶。 在论及她有了每日礼佛的习惯,以南一时忘了深想,只盯盯看着宫人将一尊佛像抬了进来,而后张口便道:“娘娘不一直都讨厌这些神佛论的东西,何时转了性要潜心礼佛了?”话音刚落,以南便自觉口无遮拦,连忙屈膝道:“奴婢斗胆猜测,娘娘恕罪。” 顾惠懿当时的双眸在这句诘问落下的那瞬间变得迷离,像是在回忆,又像在哀伤,通过这双眼睛,以南似乎也能跟着追溯到另一个画面,熟悉而真实。 “其实……”顾惠懿幽幽说道,也丝毫没注意还在屈膝的以南:“从思儿去的那天起,本宫便觉得这世间没准真的存在批判万物的神佛。” 顾惠懿将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她不顾及尚留在殿内的宫人,也不顾及刚把佛像送来的小太监,因此,以南清晰的看见所有人脸上同时都出现了诚惶诚恐的表情,因为在宫里久了,普遍都知道谁在主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接近,同活腻了没什么区别,于是这些人也很识时务,在不惊扰顾惠懿还在回忆的同时,纷纷告退。 而顾惠懿更是不在意,她一动不动的斜靠在一处,只像同自己讲话一般,神情落寞:“以南你说,是不是有时候本宫造的孽造的多了,所以才会把罪过惩罚在孩子身上?” 以南不知所答,屋子里静默了片刻,这时顾惠懿缓缓回头,看着还在屈膝的以南,不解其意的问道:“你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 以南的脸色白了几分,心底满溢着悲伤,她以前就认为得不到的未必是一件坏事,得到了又失去,才更加可悲,尤其是最近看着顾惠懿的精神状态多多少少都被帝姬的事有所影响,她就更加肯定了这个事实,于是这种可怜的神色满布在脸上,真真正正的触碰到了顾惠懿的逆鳞。 以南不再沉溺在回忆,微微朝着顾惠懿的方向望过去,她身姿依旧挺得端正,虔诚的紧闭双目。 以南还记得两年前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冲着娘娘说:“顾惠懿,你是怕了吧。”以南不觉遥望着似乎要远离尘世间一切的人,扯出一抹苦笑。 她怕了。 这才是她真正的怕了。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66 章 这夜间,顾惠懿脑海翻滚着很多过往的画面,不断回忆,不断交织,只觉得足足有一两个时辰了,脑海中的画面还很充盈,然而她还是全无睡意。 顾惠懿披衣而起,稍稍穿戴整齐后,便信步走出了依如宫。 她在想,是不是到了这时候,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还能可以听到玄静诵经超度。 赶至书云轩的时候,没有她想象中的灯火阑珊,顾惠懿略有失望,有漫无目的走了几步,此时夜间一片黑暗,月色也比之前沉暗许多,但她也不愿多此一举的提灯笼行走,但夜风冷硬,露寒也重,这风直吹入骨子里还带着三分潮气,顾惠懿只加紧裹了裹外片披着的斗篷,这时远处有俩三人影从小巷里面走了出来,顾惠懿无需仔细分辨便可看清这几人,只因他们的僧袍色都是白的,十分扎眼,并且走在前面的那个还提了小宫灯,显然他们见到前面有人也是有点不小的吃惊,但看清来人之后,纷纷都喊了几声阿弥陀佛。 顾惠懿不由奇道:“本宫见这诵经已毕,几位师父在这又是在做什么?后宫女子居多,不比别处,还望师父多加注意,切勿闲言碎语的,扰了师父清修。” 顾惠懿这话说的针针见血,这几名和尚少不经事,也被说的涨红了脸,其中一个向前一步,不好意思的说道:“娘娘,小僧等是因为诵经完毕后却找不见师叔,所以以为他迷路了,就出来找找。”他抬眼一瞧,借着灯火看顾惠懿的脸色微有不善之色,误以为她动了怒气,又诵了一句佛号,连忙道:“请娘娘恕小僧无知之罪,这就退下。” 几人的身影逐渐模糊,慢慢变小。 顾惠懿深深忘了一眼书云轩,转身而去。 这一路无聊至极,顾惠懿内心纷乱至极,还是不能平复下来半分,快回到自己宫的门口,有一团身影蓦地窜到了顾惠懿面前,顾惠懿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嗓子眼,她本能的连连后退好几步,出于本能反应,她几乎要抬脚踹过去。 “娘娘……娘娘是我呀!”怪异而又青涩的嗓音无端让顾惠懿有莫名的熟悉感。 顾惠懿稍稍放下警惕,这便是依如宫附近,再则,她好歹是大将军之女,想到这,她便又朝前走了几步,直到对面之人竭尽全力的解释道:“娘娘,奴才小乐子,我师父是赵公公,奴才曾经还给你带过信呢,你忘了么!” 顾惠懿仔细回忆着——是黎安不肯信任她拂袖而去的那天。 “娘娘,奴才可找到你了!”小乐子喜极而泣的激动了起来,还不待顾惠懿问他什么,他也不多做耽搁,直接道:“娘娘,有山贼跑到了永宁寺上,皇上险些遇害!” “什么!”顾惠懿心骤然麻成了一团,她太过紧张一时乱了分寸,而两手惧抓住了小乐子的胳膊,大声质问道:“皇上有没有事!” 小乐子被顾惠懿两只手的指甲给扣到了肉里,一时疼的眼角泛起了泪花,然而还是徐徐道:“娘娘且放心,师父给奴才传来的消息说,现在前朝已经动荡,乱贼也已伏诛,皇上龙体无碍,只是前朝都跟着震动了,后宫也瞒不了多久,尤其是天后娘娘那,这期间师父说,后宫诸事一切全赖娘娘您,皇后明日一早启程,三天后便会回宫执掌此事。” 顾惠懿轻轻叹了口气,她不再紧张,手指头也渐渐松了力气:“赵良近身伺候皇上多年,你师父的意思,便是皇上的意思,既是皇上这样说,本宫自当尽力而为。”她慢慢冷静下来,想了又想,觉得事出蹊跷,又问:“赵良说没说,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小乐子尴尬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 顾惠懿今夜的一颗心乱成七上文弱弱,什么事都不大放在心上的主子。 染画也有些害怕了。 我想她不该害怕,该害怕的是我,但我还是义无反顾的对她说:“一会你找个时机对玄静说,今晚丑时我有重要的事要见他,你劝他前去翠竹阁后面的院子前来一叙。” 翠竹阁就是前阵子廖婕妤死的地方,那是个冷宫,我想没有比那更安全的。 染画支支吾吾了半天,又向着这个僻静的地方足足跑了好几圈,确认真的没有人之后才重新站定到我的面前:“奴婢……小主,你,奴婢……。”她被惊得说不出来话,手足无措了半天,又因为跑了一会的缘故有点喘,最后等她喘完了,还没说出个所以然,而我只是静静的望着她,暗暗舒了一口长气,我觉得说完这句话之后,那种轻松过从未有过。 比起她的紧张,我倒是无所谓了起来:“你如果想去告发我,揭穿我,这些都没有问题,哪怕是腰斩,五马分尸的结果我都已经想好了,宫中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你帮不帮,听不听,全赖你的选择。” “小主,你说什么呢!”染画着急的脸色都涨红了:“只是,小主,奴婢不懂,你这样做无异于……”染画声音减弱,小心的觑了我一眼,然而我知道,她本来想说引火自焚的。 可是我连最后的打算都想好了,大不了一死,也不如这次的想法来的疯狂和快活。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67 章 染画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跺脚,咬牙道:“小主,我帮你!大不了奴婢陪你一起死!奴婢的命都是你救来的,小主都不怕,奴婢又怕什么!” 我有些感动,这宫里,还是有真心的,我想起染画那年因为父亲欠债,要拿她抵债而被恶霸欺凌……我有些对不住她,但是人都是自私的,我听天命听了这了这么多年,我不想在坐以待毙了,就算我是找死也好。 我还未落泪水,染画却先哭了起来:“小主,奴婢知道你不开心,从你入宫后,后来要找贤妃这颗大树依附着,甚至有了孩子,奴婢见不到你以泪洗面的模样,却知你每日每夜都在叹息着……” 面对诋毁,面对伤害,面对刁难,我甚至都不曾轻易的哭泣,但染画这一番话却差点让我哭成了泪人,我与她踏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那么些年,而今天,心如死灰的像在做死别。 其实我不知道玄静会不会来,我属实没有自信,唯一的心愿就是期盼他可以有点好奇心。 我将斗篷披在身上,全身上下都捂的严严实实的,我并没有执一盏宫灯,因为对于我来说,心底藏着亏心事的人是见不得任何光亮的,我扣着帽子,垂下眼帘,几乎要与这个夜融为一体,我等的时光有些漫长,但我却出了奇的有耐心起来,我不住幻想着,我等待着的就是我的心上人,这样想着想着,从心头漫出一丝我从未有过的喜悦,时光,也并不难熬。 我寻一处台阶坐下,百无聊赖的拔着这附近的杂草,自从廖婕妤死后,这地方荒凉之极,别说人了,甚至连点虫鸣都听不到,我拔着拔着以此消磨,而此时,我的双手也散发着泥土和青草混合的芬芳,我忍不住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这时,寂静的四周多了沉稳的脚步声,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扇院门,然后,盈盈的光亮终于一点一点的浮了上来。 我小的时候曾亲眼见过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但是此刻,我觉得比不上他手中宫灯的万一。 他非常谨慎,在快一丈的距离就停了下来,我从台阶上站起,与他遥遥相望,像隔了一条阻绝牛郎织女相会的银河。 而且他也穿一件黑色斗篷,我不知道是天冷,还是因为他的亏心,本来嘛,夜会女眷……还是宫妃,够他好几辈子吃斋念佛都换不了这笔债了。 黑夜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然后我听到他说:“小主想见贫僧不知何故,但小主怎可要人以性命做要挟?” 我听得出来他有些怒气,而我更不知所谓,只得愣了愣:“我没有呀!” 对面沉寂的,只有他的衣袂在上下纷飞。 “是染画对不对?”既然已踏出这一步,我便再无回头路,我沉下心来,很直接的问他:“她以性命胁迫你,是因为你不愿意见我?”连我自己都听出来,这句话让我说的很心酸。 玄静的反应很大,他被我逼的又后退几步,连连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出家人怎可触及这些红尘之物。” 很好,我笑了笑,他现在已畏我如蛇蝎了,奈何就算他讨厌我,我也要放肆一次成全我自己,我这样想着,便又朝前走了两步,他转身欲走,而我紧跟着他,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宫灯,然后‘呼’的一下,给吹灭了。 四周暗了下来,我与他此刻具像是黑夜中行走的鬼魅。 但其实,我不能与他闹太大动静,也不能让人有迹可循,这样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着想着,又觉得大不了就这样让人发现罢,死在一处,也挺好的。 “出家人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笑颜如花,站定到他的面前,露出贝齿,带了点少女的调皮:“玄静大师,你愿不愿意救救小女子?” 夜凉如水,本该清冷的月光有着说不尽的绵长,他比我足足高了一头,我踮起脚尖,只想看清楚那月光下如玉的容颜,而我则没有半分该有的矜持,只因为如果我真的命不久矣,我也可以带着这份记忆,就此死去,心甘情愿的死去。 “小主玩笑了。” “我没有玩笑!”我有些郁结:“你难道不知道你为何会来这诵经超度?” “那小主……”玄静有些害怕我。 “我只想问你,如果我能出了这宫,抛弃这所有的身份,你愿不愿意为我还俗?”我迫使他看着我,一个嫔位的妃子,在调戏一个前来为我孩子超度的和尚,这一刻,我像个流氓。 不,我就是个流氓! 也许他一个大男人被我这样不分皂白的逼迫也腾出了些许的情绪,应该是不愿在于我纠缠了吧,他的声音轻而冷,似冰天雪地中飞舞盘旋的雪花:“若是能出了这宫,小主在与我说这些也不迟。”他利落的转身离去,而我也不在纠缠于他,他拿我不能出宫作为软肋和要挟,其实…… 我的心情无端好起来。 我已经疯了一次。 再疯一次又能怎么样? 隔天,玄静等人便去了太后那里,我想太后潜心礼佛这么长时间,应该有很多深刻的佛法需要跟他探讨,而离开我这个地方,他应该很愉快吧。 只是我发觉,今天的宫里隐隐有些不对劲,说不清楚怎么了,顾惠懿也很反常,我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总之抛开所有的杂念,我盛装打扮了自己,然后去求见了她,我这一次兵行险招,哪怕万劫不复! 当我单独面对她的时候,我所有的谨慎都是多余的,她的重心并不在我身上,见我一反常态的开始装扮自己也不甚为意,只是疲倦的摆了摆手,示意我没事退下便好,我把将要蹦在胸口的话给生生咽了下去,我小心的走近一步,她的神思倦怠而悲凉——那一刻我在想,她真算不得个美人。 这时她察觉到我的异常,余光轻轻瞥了我一眼,眉头微皱:“你吞吞吐吐的,意欲何为?” 我知道她已经不耐烦了,在她面前我永远都是个不入流之人,我心中苦笑,也不再拖泥带水,只听‘噗通’一声,我卑微的跪倒在地,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形如当初:“求贤妃娘娘成全。” 顾惠懿处在心烦意乱的当口,连多看我一眼都不大愿意是,她加重了语气,反嘲道:“芙嫔,本宫又能成全你什么?” 皇上出了事。 虽然是猜测,但我几乎可以笃定,因为除了早夭的帝姬,能牵扯顾惠懿喜怒的只有皇上一人,思索间,我已俯身拜下叩了三个头,每一下都重重的砸了下去,沉闷的响声在这方寸之地突兀的回荡着,再抬起头,额上已被磕出了红印子。 顾惠懿的神色微有迷惘:“你这是做什么?” “请求娘娘可以帮助臣妾假死出宫!”我每个字都说的极其干脆,同时,我终于见到了顾惠懿眼中那巨大的震惊,须臾间,他恢复了冷静,薄唇轻启,声音虽然很小,却不容人质疑:“你今日对本宫说的话,本宫全当什么都没听见。”她凝神望着我额上还未消退的红印,叹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奉劝你斩了其余的心思吧,你退下吧……” 奈何我不肯起身,依旧执着:“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如娘娘这般爱慕皇上。” 顾惠懿瞳孔睁大,有些嗔怒:“芙嫔你放肆!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我想她是为我好的,因为我在做一些不融世俗,倒行逆施的事。 “求娘娘让我假死出宫。”眼帘中似乎刮来一片白色衣角,我更贪恋的幻想着,又补充了一句:“帝后不在,淑妃也不在,普天之下,只有娘娘一人能够帮我,但请娘娘念在我为娘娘鞍前马后的一年多成全臣妾。” “假死?”顾惠懿幽幽的笑了起来,她在嘲笑我的天真:“你怎么假死!” “辛太医可以帮我!”我斩钉截铁的说道:“太医院的辛明!” 顾惠懿又是一阵惨然的冷笑:“你知不知道……”她没说完后半句,又认真的瞧我我的脸,想从中发觉我是否有着玩笑的成分,而我在她欲说还休的后半句参悟出来她一定知道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我的孩子。 可我现在想报仇的心早被想要自由的渴望给磨平了,我摇了摇头,淡淡的叙述了一个事实:“娘娘还记得当日淑妃小产?当时臣妾不懂为何辛明这样胆小的人肯为淑妃冒着欺君的风险,直到那日,臣妾发现辛明怀中藏着的是一个女子的小像。”我想到当时面如土色的一张小脸,简直觉得辛明就是个情窦初开,少不经事的少年,其实那张小像并不像谁,只是我说出淑妃这两个字的时候,那种慌张和狼狈无从逃遁,我更加肯定罢了。 有时我不得不佩服顾惠懿的冷静与睿智,因为当我阐述这件事的时候,我甚至都没说出缘由,顾惠懿便直接说出了我本欲表达的计划:“辛明胆小,你是想要以此挟辛明给你假死药?” 这世间本无‘假死药’那种神奇的东西,我私下问过邹小仪,她说只有一味可以快速致人昏睡的药物,且那种东西掌握不好药量,稍有不慎,我便再也醒不过来了,但我不怕,一想到我也许可以挣脱这个牢笼,我便充盈着无限的信心和希望,现在,我绝不可以服输,这不该我认命的时候。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68 章 我静静等待着顾惠懿的答案,而她觉得这件事实在太铤而走险,不过我不明白她到底在担忧什么,到时候我假死躺在地上,她只需要配合辛明证明我死了,然后把我钉在棺材里就好,难道她只是单纯的觉得欺骗皇上让她有负罪感?我不大明白,而顾惠懿的意思也与我想的如出一辙——她不肯帮我。 我又对着她拜了三拜:“臣妾多有叨扰,如此,臣妾告退。” 我看得出顾惠懿眼里流露出的淡淡哀伤,我想她是懂得,懂我为何要不惜以命相抵,当我走出依如宫,站在台阶下,痴痴望着宫殿林立的尽头——人呐,有时候就这么傻,明知不可为却偏执的一意孤行。 而这世间最尊贵的土地,我希望从今而后,再也不会涉足。 ☆、番外 公子如玉 举世无双(二) 当天下午,宫内时不时就听得御林军整齐调动的步伐声响。 皇帝一定出了事,我更加笃定我的猜测后,整个人几乎欣喜若狂,连用膳都变得津津有味。 我想老天在助我,助我逃离这条苦海! 我知道这么想有点丧良心,坊间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但是跟他成为夫妻的有太多个,我不过冰山一角,且是不太情愿的那个一角,再者来说,对于我们这些伴君枕畔的妃嫔来说,君臣之礼要远远大于夫妻之恩,这样想着,愈加心安理得。 夜间,我传召了辛明。 他真的称得上胆小如鼠,我方才不过吓唬了他几番,他便面色惨白的低首跪在地上,冷汗簌簌而落,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见他这样子我心底更是一阵畅快,我掩唇笑笑,觉得宫里有这样一个头脑迟钝,医术却还称得上精明的人实属乃我之幸,我本欲对他加剂猛药助我完成心愿,奈何他细声细语的一句话竟叫我生生觉得愧对与他,也无端也对他多些怜悯和钦佩。 我难以想象一个怕事的人有一天会用如此平缓的语调对我说:“小主,父亲生前常教导微臣,医者仁心,微臣身为小主的主治太医应全力以赴,奈何宫中浮云遮眼,微臣一介小小太医不敢不听命于人,但终究有微臣对不住你的地方,如今该还债的时候,微臣也觉得这是报应来了,其实小主大可不必拿淑妃娘娘牵制微臣,因为微臣心中有愧,所以定会助小主完成许多主子完成不了的心愿。” 胆小,情深。这四个字原本是我对辛明的全部印象,如今这一番话细细品嚼下来,我除了羞愧的认为本是我狭隘之外,更要为他添上另一个宫中最弥足珍贵的品行——至情至圣。 我别有深意的看着他,决定弄清楚我惨痛失子的真相:“你说你愧对于我,可是因为我腹痛滑胎一事?” 辛明始终有点畏畏缩缩,但意外的,他却对这件事的始末供认不讳:“是!那药方……乃由微臣亲手调配。” 我不欲对他迁怒太多,他也不过受制于人罢了,我心下一沉!心心念念构想出了无数种可能。我脱口欲出的答案本是想说,难不成是顾惠懿自己失去子嗣难过,所以就想把这些东西加诸在我身上,让我也尝尝她的痛苦?我一瞬间如堕冰窟,可我当初在怀胎二月的时候已经向她表明了衷心,她没有理由这样做,可是那时候,帝姬还是个健康的孩子啊! 我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内心已经翻江倒海,这时又听辛明的声音无比清晰的传了过来:“药里面加了固定量的马齿苋。”他有些不忍,眉梢上挑,语气涵盖嫌恶:“整个太医院,彼此都心照不宣。” 心照不宣这个词一出口,我的双眼蓦然睁大,惊骇的连身体都在跟着发抖,那一刻我发誓,我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也不愿意相信竟然这一群的太医都会处心积虑的为难我的孩子!顾惠懿的权势竟然发展至此?她真的能做到么?她是皇帝的宠妃,她也是顾将军的女儿……各种思绪,所有可能的,不可能的,霎时间占满了我脑海中的每一个方寸,嗡嗡作响的声音融汇在各处,几乎要将我的脑袋炸裂开来。 我陷入沉思。 这绝不可能! 皇帝不会容许一个妃子有如此能耐,更何况,凭顾惠懿对皇帝的喜恶了解之深来讲,她怎会触碰到皇上的逆鳞? 这个真相对辛明来似乎说有些难以启齿,他的脸色铁青很不好看,内室静了半晌,我并没有催促他的意思,只反复来回把玩着手中的帕子,以此来分散一下我心乱如麻的情绪,良久,辛明才缓缓道:“其实小主怀胎时,时常有胎停的迹象。” 我一头雾水:“什么胎停?” “这样解释小主可能会理解一点,但凡有胎停迹象的女子,即便坚持到了生育那天,生下的孩子极有可能是不健全的,甚至是死胎。”辛明还很平静的叙述这件事的时候,我却因为事实太过惊悚,意外的咬破了舌尖,丝丝的腥甜咽没在我的喉咙,我的内心和舌尖上发麻的异样相互错杂着,抑在嗓间的欲对苍天质问的一声惨嚎,然而,伴随我苦痛的,只是轻轻的冷笑:“所以是皇上指使你们这样做的?” “不。” 我讶然,颇为意外这个答案。 “是太后的懿旨,臣等,莫敢不从。” “原来是太后……”我忽而警惕的望向他:“你为什么肯告诉我这些真相。” 听得他苦笑,辛明严肃且认真的对着我道:“微臣若不这样说,小主会相信微臣会全力以赴的帮助小主逃出这个地方么?” “我信。”我依靠着扶手的力量,勉强的支撑着我颤颤巍巍的身体,我俯视着还跪在地上的辛明,自怜自艾的说道:“因为大人……我跟你一样啊。” 同是被皮相所吸引。 同是愿意为了心中的一点执念,万劫不复也无妨。 辛明复又一拜,声音凄凉:“那么小主,既是如此,也请小主替微臣完成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的奢望罢。” 我的内心错综复杂,我不禁追溯着当时的情景——第一眼见他时,他好像也是这样卑微的跪在地上,当时与在场所有人想比,他是唯一不入流的下位者,然而,我好像也记得皇上说过,他是因为父亲在救治瘟疫的时候不幸身亡,所以来太医院顶替他的位置,昭彰荣耀。 可是他真的喜欢么? 他选择不了。 我勉强扯出一丝我自认为还好看的微笑,对着他的眼眸,我郑重的许诺他一个字:“好。” 将他送出宫后,我摒弃所有过去的杂念,分析着目前的形势,宫中已显乱象,估摸着前朝早就被震动了,我不符合时宜的在暗自窃喜,如果我真的可以出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这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就真的只能终老死宫中了。 这其中,我唯一冒险的就是对顾惠懿存在盲目的信任,至少她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对我莫大的恩赐,染画不明白为何我一定要将此事告诉顾惠懿,既然我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那何须要她知道,也多了些节外生枝的可能?其实染画不大了解这个人,如果我诈死却没有把计划告诉她,她一定会将我的尸身留给皇后处置,皇后插手此事,事情会麻烦复杂许多,就情形来看,如果药力未退,我会被当做真正的死亡,绝无逃生可能,如果药力退散,我会被人洞察我是假死,以欺君之罪之重,我也是在劫难逃。 染画还是不明白这其中与顾惠懿有什么关系。 我笑笑,只道,如果她肯诚心帮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殁了’这个消息盖棺定论,在皇上还没有归来之前,死无对证! 卯时,我便吩咐染画将辛明偷偷摸摸带来的药材尽数熬制,他告诉我这其中三四味药材都是宫中禁药,所以我谨慎非常,不敢叫人发现,也不可以弄出别的动静,尤其是邹小仪哪里。其实提起这个人我真的没太大的印象,几次言语上的过往也都是药材一类,但不知为何,我耳畔总回荡起顾惠懿叮嘱我的话,虽然我并不觉得她心机深不可测,但隐隐约约,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诫我这人并非善类。 也是大事将近,我变得疑神疑鬼的缘故,我小心的推开室内的轩窗,透着月光,我不动声色的望着被蒙上一层薄纱的庭院,当然还有,邹小仪灯火尽灭的寝殿。 正当我思索时,染画蹑手蹑脚的端着药碗进来,还没近身,我便闻到汤药散发的独有气息,令我熟悉之外,更觉厌恶。 染画压着嗓子说话,听起来十分费力:“小主,这里面有好几味药材都带毒,辛太医说他拼尽医术也拿捏不好药量,望小主三思而行。” 我接过,只觉得药碗有点烫手。我凝视着染画心如死灰的神情,兀自一笑道:“这药大约半个时辰会发生作用,具体多久我会醒来……”我蹙了蹙眉,幽幽道:“辛明说因人而异,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不知怎地,我竟对自己的不顾一切起了肃然的敬意,仿若是要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杀敌的将士一般。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我不知道这比喻是否恰当,但在这节骨眼的当口,我是这么想来着,不过确实不大吉利。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69 章 今夜,我摇身一变,真像是个多愁善感的诗人,我叹口气,静静道:“你记得,等我喝下这碗药陷入长眠,这药碗你要摔碎了再磨成粉末,不要让那帮太医院的老头们有迹可循,从而坏了我的大事。” 染画听我对太医们的称呼吓了一跳,似乎在所有宫人的印象中,我一直都是恪守尽礼,品节高尚的人,然而我知道我不是,我一直都不是,压抑的久了,面具带到久了,一个小小的,不拘小节的称谓都让我畅快不已,正在染画还未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将这碗药一饮而尽,如同当初我喝那些‘安胎药’一般,不见丝毫拖泥带水。 染画带了哭腔:“小姐……” 好久了。 好久都没人这样叫我了。 我与染画并肩而立,一起看着天空上不可一世的孤月,我们彼此心有灵犀,都选择静默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越来越重,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浅,我拼进一点点残念,趴到了床上,双手叠在一起,姿态恬然宁静,是我对人惯用的那个模样,我的眼帘似乎飞来一片月白衣角,我回忆着那不算过往的过往,我在想,假使我第一次没有用真实的我去面对他,而是用连皇上都夸耀我的一面去靠近他,他会不会对我多一些好感?哪怕一丁丁点? 没让他喜欢我,却让他烦我,是我急切而又无能的结果。 可万一我要醒不来了呢? 那么,玄静,就让我牢牢记住你清俊的容颜。半梦半醒间,我还在感叹——多可惜啊,你出家当了和尚,难不成是因为曾经被尘缘牵绊的怕了么? 明天会如何? 不管了罢。 只愿有来生,你不要出家在当了和尚,这样我去找你还省去劝你还俗的时间,青山绿水,天地旷阔,我们会幸福的过一辈子…… 陷入沉睡之前,我的嘴角浮化出一抹幸福笑意——我会不会做一个梦,梦到你爱上了我? 再次醒来,入目之处,黑暗无边,我不知过了多久。 我抬手,却发现虚弱无力至极,仿佛随时无力支撑都能掉下来,我摸到这结实的轮廓边缘,是棺材,我确认无虞。 与此同时,我能感受到我的头部有尘土在摩挲着我的后脑,包括我的前额上也有些细碎泥土的异样,我知道,这应该是染画或者……顾惠懿悄悄在这棺材壁上凿出供我呼吸的小孔,联系到这情形,我应该已被入土安葬了。我抓了抓胸前的衣襟,解开胸口的扣子,这个地方闷得我十分难受,这四处狭小,我无法腾挪,而且现在情况不妙的是,四肢百骇我都清晰的可以感受到血液中的僵硬与麻木,空气变得稀薄,我渴望呼吸的心情也变得急促,我此刻必须保持冷静下来,不能慌乱,首先必须控制呼吸要稳且均匀,不然我很有可能还没爬出去,就已经因为空气逐渐消失而死在这里。 我咽了一口干吐沫,舔了舔嘴唇发现连嘴唇都已经因缺失水分而变得裂纹起皮了。 此时仿若有一团火蒸着我体内的水分,我无法言喻我多么难过,我伸手扒拉了一下棺材盖子——纹丝未动。 我正想着是不是我力气不够,于是这一下卯足我全身上下的所有力气使劲朝上推了一下——还是纹丝未动。 是不是这棺材被埋得太深了?我霎时被恐惧包围,激发出体内所剩不多的力气将身子半依着棺材后壁,虽然我弓着身子,但这样还可以借点背部的力量,我双手撑在棺材盖上将力量汇聚到一处,可是,连丁点翘起的迹象都没有,我累得几欲昏厥,喘气的声音也变得粗重起来。 我所剩下的只是绝望。 我满心疲惫的滑落下去,整个身体贴服在棺材的底部,如同真正死人的我在静静等待自己要被生生憋死在棺材里的命运,而我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这棺材被人钉死了,被严丝合缝的钉死了,人算不如天算,饶是我在怎么计划,在怎么周祥,此刻的我已无力问自己是不是后悔,因为如果你尝试过不能呼吸的滋味,就知道想要呼吸的心是多么的急迫,可我无能为力。 喘息声越来越重,我止不住在想,我的命数到底是好还是不好?难不成老天爷喜欢在人充满希望的时候同时给予一些绝望来证明因果轮回,都是由他一手策划的?我不明白,既然我有一个必死的结局,为何让我在棺材中醒了过来?他喜欢以捉弄人为乐趣么?我这样的痛苦,还不如直接睡死过去,也好过这样煎熬。 慢慢的,我却没有更多可以思考的时间,无法呼吸到空气的痛苦便让我的睁大双眼,我只有攥紧衣襟,几声哀嚎还呛在嗓间,因缺少空气的供给,痉挛抽搐的使我的双手无可抑制的,疯狂的抓着地面,我因太过难受,只一下一下剧烈的撞击着棺材边缘,我感到额头上有血迹流下,我抓着粘稠的血液,棺材上也是一道道鲜红夺目的血痕。 我的意识终于模糊。 浑浑噩噩间,我还记得我所身处的地方不是宫中。 我肖芸蔚用这样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方式结束了我的一生,可我依旧庆幸——我自由了。 这时候,我仿佛听到有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在问我:“肖芸蔚,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不假思索的我在心中这样浅浅吟唱道:“阡陌之中,少女如玉。翩翩公子,举世无双。” 两天后,芙嫔的死讯传到了正处理永宁寺乱贼一事的黎安的耳中,而芙嫔的死因,被定论为她惨痛失子,伤心过度。黎安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弄得龙颜大怒,于是将矛头直指这些受无妄之灾的和尚。 一时间,永宁寺从当朝第一大寺在层出不穷的变数中仅用了七天不到的时日里变得落魄,百姓听风是雨,甚至有人添油加醋,以讹传讹说这寺庙里供奉阴间妖僧,所以招来许多怨灵徘徊于此,弄得动荡不安,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刚从宫中归来的玄静和一干子弟对这种变化惊异不已,这时寺庙门打开,玄静还未开口问缘由,一位曾随主持听旨受训的小和尚一脸忧色,连平日的礼仪也尽数废去:“师叔,你们可回来了,你们可闯出大祸了!” 众位跟在身后的小和尚一听脸色皆变,唯独玄静一派镇静,口气中带着淡淡的教训之意:“悟明,戒躁戒躁乃是佛门根本,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悟明此刻心思全然不放在这件事上,他又是一急,但在玄静面前还不敢放肆,这时背后年轻的小和尚按耐不住好奇之情,连连问道:“师兄,永宁寺为何会有这么多士兵把守?” “这件事暂且搁置不提。”悟明对着玄静勉为其难的将礼数做个周全,方才缓缓道:“师叔,你们为其超度的那位妃子,在你们离开不久后就殁了,现下皇帝龙颜大怒,永宁寺被祸及不说,坊间也不知哪来的风言风语,说我们寺庙供奉阴间妖僧,连带着天灾异相都算到我们身上来……” 悟明又喋喋不休的说了许多,然而玄静的脑海思绪如断了一般,翁乱不止。 悟明察觉出来不对劲,试探问道:“师叔?” 良久,玄静缓缓回过神来:“你说的那位殁了的妃子,可是芙嫔小主?” 悟明摇摇头:“皇上并未提及名讳。”玄静悄然松了一口气,这时悟明不解其意的补充道:“可除了太后娘娘,不就只有一位小主么?” 玄静双眉拧在一处,自他遁入佛门后,从未有这样凝重的表情,他低喃了一句:“罪过。”便大踏步的拂袖而去,留得众人面面相觑。 无奈人心渐开明,贪嗔痴恨爱欲,佛家弟子要摒弃这些俗世杂念,玄静却觉得他犯了‘痴’戒,他有些执着的想知道,死去的那位,是不是对他……对他说下许多妄语的那位,他的心思浮动并不在于情,却只是终日觉得,这是一笔无法还清的债,因何而死,因何而伤,这些问题困扰着他,让他夜里惊梦,不得安生。 永宁寺正值祸乱,他却分不得旁心去打理任何事宜,无论诵念了多少经卷,手写了多少经文,都无法消除心中的魔障,有很多时候玄静都在想,是不是他也犯了嗔戒? 一日他来到可以让它心境清明的后山,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似有灵性一般,往常玄静来到此处都会消除心中的业障,可是他在这闭目诵经两个时辰,却仍是无法安定,近几日他因自知罪孽深重无法安眠,原来合身的衣襟都松了一大块下来,玄静俯瞰着这崖下的风景,鬼使神差般的向前了一步,不知何时,泪痕挂在玄静一瞬苍老的面庞上,迷茫间,有一个清嫩而又沾染了暗哑的嗓音在耳边回响着:“出家人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玄静大师,你愿不愿意救救小女子?” 脚底的沙石被他的芒鞋触碰,滚滚落入山崖间,而玄静在眼中好像勾勒出了一个剪影,一为气度淡然的女子朝着他盈盈一拜,露出皓齿,笑容溢着别样的美好。 玄静形如缟素的又朝前走了一步,不到一尺的距离,百丈悬崖,他不知何故,忽然摊开手朝天大笑起来:“玄静有罪在身,今生无法修习小乘,来世若有机缘,定要修满大成佛法,普度众生!” ☆、黄雀 “贤妃,想必你自诩在宫里待的年头久了,就敢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了?”此言徐徐道出,徒留寂静,半晌,方听得太后咳嗽几声才添些动静,虽然太后年老色衰,被病榻缠绵的神色怏怏,但那种在宫中沉积几十年的精明世故早已溶于骨血,顾惠懿微妙深思间不时抬眸望向太后,而太后双眼中闪现的是慑人的精光,那时她清晰的体会到,权威以及压迫,正无形的向她席卷而来。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70 章 顾惠懿心中一凛,登时又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怎么。”太后微露嘲讽:“这时候又恭顺了起来?莫不是帝后不在宫中,你的死对头淑妃也不在这,你就觉得整个后宫就成了你顾家的天下!” 顾惠懿如霎时被人扼住咽喉一般,她唇瓣微张,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话一出口,都断断续续的有了沙哑之音:“太后……”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若被旁人听到,还以为她顾家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此刻,她心中如飞霜漫过,整颗心被一丝一缕的冰霜覆盖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住,森寒至极到了骨子里,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直视着太后极度不信任的双眼,动情道:“太后,臣妾与众多妹妹一般同处后宫之中,伴随着等待,孤独,消磨,伤心,希望和绝望,很多的时候,那些莫名的情绪臣妾与很多人如出一辙,所以也能感同身受,更何况臣妾与芙嫔都是失去过孩子的母亲。” “何时,贤妃也学得旁人如此多愁善感了呢?”太后默然的看着她,那种蔑视的神情使得顾惠懿感到极度不舒服,但她无法,唯有先压制住心中不适,眉目澄澈,朝着太后的方向望过去,十分谦卑的道:“回禀太后,臣妾虽心有千万般可怜她的缘由,却还是罔顾纲纪,与人同流合污铸成大错,所有罪过,臣妾愿以身承担。” “你的罪过?”太后不由轻笑一声,收了那压迫的气势,口气淡淡的,如同话家常一般:“你的罪过是想让哀家告诉皇上仅仅是由于一名太医和一个只会哭的小丫头断定芙嫔殁了,你便仗着有协力六宫的权利,草率的命人将芙嫔抬进棺材,给入了葬?” 太后的语速极为缓慢,可对顾惠懿来说却有如绵里藏针一般,厮磨着耳畔,原因只是由于她想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纰漏!当初芙嫔来找她帮忙的时候,不得不说,她拒绝的一部分原因出于嫉妒,因为多少人逃离后宫都仅仅选择了以死亡来结束这无休止的禁锢,只有芙嫔选择一个连她想都不曾想到的办法,然而当初,她除了有开怀皇帝不会在惦念芙嫔之外,更多的却是惊骇于也许她会出宫重获自由。在冗长的思考过程中,她想到了痛苦逝去的帝姬,这种同病相怜的感受促使她最终愿意去帮芙嫔完成这一件心愿。 后来一切的计划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直到芙嫔殁了的消息首先传入了顾惠懿的耳中,她无奈喟叹,芙嫔绝对是一个疯狂的赌徒,赌注就是,她赌自己肯帮她,也值得庆幸,她赌对了。 当她见到芙嫔‘尸体’的时候,她有些惊讶这世间居有如此鬼斧神工般的奇药,可以让活人陷入长眠,使她看上去像个真正的死人,比起顾惠懿还有点小小的紧张,素日胆小的辛明却面色如水般沉静,他不着痕迹的递给顾惠懿一个眼色,顾惠懿心中了然,即着意吩咐关于芙嫔的入葬只需要小殓,连寿衣寿帽都不需要穿戴,只在消息还没传开来的时候,合棺出殡。 将芙嫔送入棺材,将棺盖该上的时候,染画早已在后面凿出了两个小孔,并且这棺盖并未封死,以确保万无一失,因为皇帝在前朝出了事,现下宫中大乱,后宫虽然看起来一派宁静,却不是暗地下会有人借此机会涌出多少事端,由此,时值乱象,芙嫔的死讯显得无关紧要不说,对外是否声张也都是顾惠懿可以一力决定。 唯一的插曲便是书云轩被惊动的邹小仪和辛常在。 不过顾惠懿三言两语的劝说之后,她们也懂得何为三缄其口,于是只郑重的点点头,几乎成了秘不发丧。 到底是太后真的精明至此,还是有人揭发。 如果是后者,顾惠懿想不出这个人究竟是谁,任何一个有关的人其实本身都带着嫌疑,而她的第一直觉,却是那个跟辛明同样胆小的染画,她好多次都能想起她端着那一碗‘安胎药’目光躲闪畏缩的模样,然而下意识的,她认为邹小仪和辛常在也带了点关系。 在顾惠懿长久的沉默中,太后再次开口:“芙嫔的死讯想必早已传到皇上的耳中,如此一来,也不算你欺君罔上。” 顾惠懿微微抬首,对于太后的这番说辞显得十分不可思议,若是没误会太后的意思,太后即是同意以芙嫔离世作为终结,而她也真正的自由了!?顾惠懿有点在失落中游离,但太后接下来又悠悠道:“可惜底下的人素来行事慌张,大意的未将全棺严丝合缝,所以哀家快到古稀的年纪就帮衬着做做好事,将棺盖尽数钉死,让她黄泉路上走的安生。” 芙嫔死了! 顾惠懿还未真正的回过神来,只觉得胸口闷的慌,有点难受——这么说来,芙嫔即便有命活了过来,也会被生生憋死在棺木里?她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罢了。 斯人已逝,皇上现在是否安康都尚未可知,只是,顾惠懿奇怪的是为何芙嫔的死会牵扯她莫名悲伤的情绪,转瞬间,她惊讶不觉的带点悲意。 也许太后真的震怒于顾惠懿擅作主张,又或许太后习惯了任何宫妃对她都要顶礼膜拜,此刻的她的面容虽称得上枯槁,但脸上却洋溢着对压制顾惠懿气焰的别样愉悦,总之对于鼓掌之间的玩弄,太后似乎十分满意顾惠懿有着失望的神色:“你和芙嫔联起手来玩的这些小把戏,哀家姑且不会告诉正处在多事之秋的皇上,可是好端端一个妃子不明不白的没了,总要有人担待着。” 顾惠懿敛眉:“是。” 太后又不受控制的重重咳嗽了两声,这时安文见势立刻倒上一杯茶,她掠过顾惠懿眼前的时候,给予她一个‘珍重’眼色,太后咳嗽慢慢好转,轻轻一叹,目光又重新落回到顾惠懿身上,而顾惠懿不知在作何她想,到有点像被受审的犯人一般凝重,这时太后说出的话,非常直接了当:“哀家看你这个‘珍’字的封号颇为招摇 这是讽刺还是警告,顾惠懿已经不作他想了,只是她的脸色白了几分,紧抿着嘴唇,孤单的像独自飘零的叶子——她还记得这个珍字赐下来的时候让她内心狂喜,几乎连着三天都准许下人与她同桌而食,虽然到最后还是顾惠懿强制要求下人们才肯的,可她实在太过高兴,她高兴起来不大善言辞,只想找人可以倾述和表达,因为这完全代表了她在黎安心中的地位。 这个珍字,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可是现在,她却没办法开口请求太后不要把它剥夺掉,顾惠懿感到,有史以来,这是她最委屈的一次,这是她完全真心的想用善意帮助芙嫔,结果芙嫔被钉死在棺材内,她也却落得如此下场。 太后还欲说什么,顾惠懿再次面对她,却从容的抬起头来,绽放出淡淡的笑意:“皇上不在宫中,关于臣妾父亲一事想要与太后商议。” 太后抬起满是褶皱的眼皮:“什么?” 顾惠懿摒除所有不适,语中宁和道:“父亲他近几年身子每况愈下想暂退大将军一职,可臣妾觉得,父亲官居一品,自然何事都要以长远打算,不可莽撞,定要三思,臣女不敢妄议其他,只以小女的身份替其考虑,以太后娘娘当做夫君的娘亲一般话着家常。” 黎安想收回兵权,顾惠懿早已洞察,奈何水患,瘟疫,和后宫层出不穷的风波早给耽搁了,而对于他父亲来说,名利不太重要,顾惠懿记得七八岁的时候,就见过父亲的有一个一尺长狰狞突兀的刀疤在背部,那时候,她还记得自己是每每面对开心爽朗的父亲,都无形中带了心痛,现在父亲的身子是真的不太好,说句私心的,若有人再犯国土,她也不希望冲在前线的那人是她的父亲,虽然荣归故里,皇上给的都是无上荣耀,可那些虚无的,她作为子女,宁可不要,对于父亲后半生的荣华,她都已经是贤妃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而面对太后面容微冷,内心微有沉吟的变化,顾惠懿早已习惯了——太后将她单纯的想法误会成是她要不被剥夺封号的筹码。 果不其然,太后似乎遗忘了刚在所有发生过的,对芙嫔,对封号,对她自己,都选择绝口不提,只是在准许顾惠懿起身的同时,装作无意中透漏一个事实:“皇后已有身孕。” 顾惠懿只是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泛起丝丝的异样,这异样不是嫉妒皇后在众多愁云惨淡的失子中再添喜事,只是皇后不在年轻,这是笔悲剧还是喜剧都是未知数,她双膝麻木,得到太后赐座,也不敢去揉,只是有意无意的在瞟向那一张老脸时这样想着——这个女人,都是一只脚要进棺材的了。 ☆、明月深迷雾(一) 午时。 接到下人回禀皇后要回宫的时间,就是在这个时候,不知为何,她得知这个消息后在无形中轻松了不少。宫外动荡不安的,宫内也跟着牵连,有不少暗潮涌动都是她无掌控的。这是她第一次有掌管六宫的权力,平心而论,除了会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之外,她根本没有其余的能力去时刻监督太监宫女背地里都趁这个节骨眼做了些什么勾当。 这个位置,果真没有看起来轻松。 顾惠懿的心不免有些沉浮,芙嫔的死讯她应该怎么交代呢?而且对于这件事的始末在她心中凝成一个小疙瘩……她不免难以启齿,顾惠懿轻轻的叹了口气,待自己稍稍恢复往日的镇静,便着意叫以南把水纹银线的锦缎挑了出来,也命她为自己梳一个相对庄重的凌云髻,至少盛装且素净的迎接皇后祈福回宫的风尘仆仆,除了是她恪尽宫妃的礼仪,也源于对芙嫔未过头七的一个尊重。 待诸事皆妥,顾惠懿侧卧在榻上冥思着什么,就一直闲闲等到了正午,还未有皇后一星半点的消息。 有些胆子小的妃嫔有点急了,现在这草木皆兵的时期,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的总能跟最坏的结果联系到一起,只是碍于顾惠懿还没发表意见,其余的她们也终究不敢多问,顾惠懿此刻也完全处于云里雾气,自从帝后出宫后,除了只言片语的情况会传了回来,剩下的似乎都完全被隔绝在外,但暂时也只能吩咐康乐多留意留意有宫中的动静,若有消息,立刻回报。 康乐一去,不少妃嫔也按捺不住了,直派自己的宫人四处探听,所谓各人怀各般心事,她们这般积极多数不是冲着担忧皇后的安全着想,溢于言表的东西顾惠懿也懒得去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她们去了,但是千万别惊动太后那里便好,否则又要多个看管不力的罪名。 约莫三炷香过,康乐才匆匆的赶回来,外面的天气已经见冷了,他素来穿的少,这一进内殿只见他的脸颊被冻得干皱了起来,稍一出神,还会不注意的搓搓双手,顾惠懿也没有催促他的意思,只一抬眼,示意他恢复好了可以正常说话了再一五一十的禀报出来。 比起原先康乐的缜密和沉静,他素日行事愈见急躁,尤其是前几日还不小心踢倒了放置在门侧的青瓷牡丹盘口瓶,导致瓶口被磕碎了好几个茬子,康乐顿时面色如土,跪地领罚,相比他的忧心,顾惠懿对这件事上采取小事化了的态度,不过对于康乐的改变仍是颇有微词,最终也算是苦口婆心的提点一番,但康乐只说是因为挂念老家的父母的原因所以才心不在焉的,其余的未说其他。 此时康乐脸色不复之前僵硬,血液也不那么凝固了,这时他上前,用着平缓的语气,道:“回禀娘娘,原也不是什么大事,随行护卫皇后娘娘安全的人已经来报,说是皇后娘娘不适应路途颠簸,所以一行脚程放慢了许多,那侍卫说有皇后口谕,吩咐诸宫不必等候。” 顾惠懿沉默了一下,继而才道:“本宫知道了,都退下吧。” 这声音里有藏匿不住的倦怠和莫名的失落,康乐古怪的望了顾惠懿一眼,旋即同身旁的几名侍女一同颔首退下。 待到四周无人,顾惠懿心里慢慢的冷寂下来,是真的路途颠簸皇后不适辛劳,还是她怀有身孕,已有孕中反应?不肖深想,她也知道是后者多过前者,当然太后那句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她也犹言在耳,越发深想,只觉得头上梳得板板整整的凌云髻赘得她脑仁生疼,顾惠懿胡乱的卸掉两支玉钗,轻轻的揉了揉后脑便又侧卧在榻上。 顾惠懿双眼凝在一处,神情有些呆滞木讷,她不知又想了些什么,却不受控制慢慢的合上了眼,由清醒,迷迷糊糊的变作一番小睡。 半梦半醒的时候,她好像见到了皇后平安诞下孩子的另一番场景,这个孩子是帝姬还是皇子?梦里没被交代清楚,总之皇后的脸上洋溢着恬然的笑意,左手牵着八岁的孩子黎皓轩,不时抬着满是欣慰的双眼看向黎安,而黎安站在母子二人的身侧,他双手都紧紧搂着襁褓中刚刚诞下的麟儿,这时黎安舒心一笑,情不自禁的在孩子的额头上印上了一吻,而后瞳孔深邃的回望着皇后,彼此的眼中具弥漫着不可言喻的爱意。 而她自己呢…… 她在哪里,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被迷雾包围,她陷了进去,摸不清方向。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71 章 “阿嚏——”喉间好像含了一团火,灼烧的难受,顾惠懿悠悠醒来,从窗外看去,夜幕降临,窗外景致已漆黑一片。“阿嚏——”这时她打了第二个喷嚏,身子也因为刚刚转醒感到寒冷,她摸了摸胳膊,自己正不受控制的在瑟瑟发抖,她是被冻醒的。顾惠懿又大力的蹭了蹭,好不容易身体舒缓了一点,鼻子却不舒服起来,好像里面有东西堵在里面,囊囊的,记忆中,她好像在十五岁那年得过一场大病,那场病让她倒下了许久,还喝了很多药,不过除了那次,无论是从十五岁之前,还是八年后,她好像都没有如今天这般难受过。 翻身下地,无意中踢倒了一块很软的东西。 顾惠懿弯腰拾起,却是一块正用来小憩的绒毯。 有人来过了?她把这条绒毯全部拾起放在榻上,猜想到——应该是以南,虽然秋容和以南都同她一齐长大,可是以南无论是心细方面,还是对自己的了解程度,又或者是感情,以南都要比秋容显得重要的多,如果当初只能带一个人进宫的话,顾惠懿也会毫不犹豫的带以南走,以南比自己仅仅小了两岁,相较于主仆的情分来讲,说是妹妹也言之尚可,她心中涌动着一阵暖流,也亏得是她,知道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盖的便是绒毯,虽然在睡着的过程中不小心将它踢掉了…… 此刻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动静,正是以南:“娘娘,您醒了么,奴婢刚刚听到房间里传来声音。” 顾惠懿本欲随口一答,然而鼻息作祟,说出来的话是另一个动静:“进来吧。” 由于顾惠懿刚醒过来,连蜡烛还没来得及点亮,这时以南摸着黑,轻手轻脚的进来,笑道:“娘娘真是一番好睡,都快有三个时辰了。”她小心翼翼的走到烛前。生怕脚底下碰倒什么,烛火点亮,室内才重新获得了光明,以南回眸,正见顾惠懿衣衫凌乱的坐在榻上,正午看着规矩且柔顺的凌仙髻也被‘糟蹋’的凌乱无比,其中有一绺从头顶掉了下来,直接垂到了脖颈后,以南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顾惠懿,一时好笑惊讶充斥着自己,连手上的蜡烛都忘记放下了。 顾惠懿瞧见以南错综复杂的神情一时也不知所以然,随后以南别过目光,又专注于手上的事。 好久了啊…… 似乎顾惠懿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时,还要追溯在将军府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只可惜时光一去不复返,大多数的她褪去所有稚嫩,是高高在上,坚定的走在鲜花下布满荆棘道路上的珍贤妃娘娘,可是这样恍若隔世的场景为什么那么熟悉,熟悉到,她有些心酸的想哭呢。 “发生了什么事?”顾惠懿不知以南此刻满怀着怀念的思绪,她唯一肯定的便是以南一定是因为想要禀报什么事才会出现在殿内。 以南被顾惠懿的堵塞的嗓音给吓了一跳,她无视顾惠懿的问题,惊骇道:“娘娘……要不要请太医来?” “无妨。”顾惠懿还要在说什么,鼻涕却忽然从鼻孔中缓缓淌了下来。 以南呆呆的望向前方,已不知该作何反应。 顾惠懿脸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气的一阵青白,她胸中怒气盘桓,只见她面色一沉,冷冷的将腰间的丝帕抽了出来,随后胡乱的擦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一般,便径直问道:“是皇后回来了么?” 以南的目光依旧不舍移开,还痴痴的望着顾惠懿的鼻子上,小声道:“娘娘英明。” “随本宫去栖凤宫。”这时顾惠懿凌然站了起来,可原本气势十足的一句话因为有了鼻息和这一身的衣衫不整,一切却被凸显的却十分可笑。而顾惠懿此刻也显然被刚刚的一幕窘迫的乱了分寸。 “娘娘……”以南不死心,还欲再劝:“您要不要唤太医来瞧瞧。” “不必。” 以南不知顾惠懿到底为何事一定要惊扰刚回宫的皇后娘娘,只是她这脾性却带了点从前的影子,总是风风火火的,以南也不知是福是祸,终归不敢再劝,默默的叹了一声,勉强使自己的目光不再看上去大惊小怪的,随后恭敬道:“那容奴婢为娘娘重新梳洗一番吧。” ☆、明月深迷雾(二) 栖凤宫的灯火一片通明。 顾惠懿停住脚步,目光深深胶凝在上方用金线描绘的‘栖凤宫’这三个字,以南一直凝视着顾惠懿安稳如山的背影,无法揣摩她此刻又在想些什么,站的久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自幼体寒怕冷,此刻已经忍不住搓了搓双手,感叹原来还未至冬至的天也能冷成这个样子,以南看着顾惠懿还不为所动的神情,只能默默的祈祷千万不要在刮风了。 时间又过了一点,顾惠懿这时才肯将目光移了下来,又用丝帕擦了擦鼻子。 以南适当上前一步,温言劝道:“夜寒露重的,娘娘要多保重身体。” 顾惠懿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脸上又出现了恍惚之色,悠悠道:“以南你知道,为何到了这个时辰,皇后娘娘还不肯安寝么?” 以南撇了撇嘴,对于顾惠懿的想法是越来越摸不清楚了,难道不是她十万火急的要来这的么,若是皇后安寝岂不是白白折腾一趟?于是在顾惠懿默然片刻的时光中,以南只得答道:“请恕奴婢愚钝……” 顾惠懿声音轻轻,如风声呢喃而过:“她在等我。” 以南呆了一下。 顾惠懿说完这句话,两侧嘴角微微上翘,双颊带有病中的潮红,刹那间,明丽惊人的面容似黑夜中悄然绽放的海棠,她提起两侧裙摆,不慌不忙的迈腿上阶,以南对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尚处于云雾之中,本来顾惠懿因受了伤寒,说话的声音也因鼻息不通的缘故变的十分奇怪可笑,但以南却有一种直觉,直觉告诉她,顾惠懿此刻很开心,甚至还有激动的情绪隐含在里。 当初,贵妃死的时候……以南不禁想起两年前仙逝的贵妃,虽后来顾惠懿也有一阵子被噩梦缠绕,但起初,她也是这般开心,以南再次抬头,却见顾惠懿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不敢在神游其他,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进了内院,顾惠懿还未来得及见人去请他通传一声,一直贴身伺候的绿蓉就出现在顾惠懿眼前,她稳稳的走了过去,揖了福身才笑言道:“贤妃娘娘可叫皇后娘娘好等,我们娘娘可说了,娘娘要是再不来,就要睡下了。” 对于客套寒暄,顾惠懿自然也报之一笑。 绿蓉带着顾惠懿走到了皇后安寝的内殿,轩窗透过些模糊的剪影,顾惠懿看不真切,绿蓉将要敲门,内殿里便有声音传了出来:“是贤妃么?进来吧。”皇后此刻的声音很温柔,不知何故,顾惠懿的目光一直望着剪影,竟有些痴了——鬼使神差般,她联想起自己母亲时常挑灯夜读的场景,她摇了摇头,连忙甩开别的杂念,推门而入。 顾惠懿停在门前,开口拜道:“臣妾顾惠懿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皇后转过头,听到顾惠懿声音的异常,便随性的摆了手,示意落座,语气关怀:“明日一早让太医好好瞧瞧,风寒这种病来得快去的快,但要注意修养,贤妃你还年轻,千万不要落下什么病根来。” 顾惠懿恭顺应下,远远瞧着皇后的精神状态便不大好,想是她连续奔波许久,眼底藏不住疲态,因只着中衣,肚子也明显隆出一块,她的妆容并未尽卸,只是头上的珠钗全部拿了下去,皇后身旁本站着一位规规矩矩的宫女,看到此状,立刻欠身告退,以南见她退下,也本要识时务的离去,然而皇后却在这时张口道:“你是一直跟着贤妃的丫头吧。” 被皇后单独注意到,以南不免一愣,继而才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奴婢。” 皇后不曾看她,只是一笑:“既是如此,倒也无妨,手下的人学着聪明了一点,主子们才会过得更好。” “娘娘所言极是。”顾惠懿不知皇后何意,只跟着附和,但对于以南,她的确有着极大程度的信任,只是她的心里,却因为皇后的这一个细节变得不舒服,也许是她多虑了……又或者,皇后在秘密计划着什么,她的双眼情不自禁的落到皇后的肚子上——其实都到了如此地步,她也犯不上了,事到如今,谁能撼动到她的地位? 待到顾惠懿落座,皇后此刻开口,却是异常直白:“贤妃你知道本宫会在今夜等你罢。” 顾惠懿点了点头。 “很好,如此一来,本宫也知道你我二人现在有着共同的目的。”皇后的表情带着莫名的狡黠,而顾惠懿也知道皇后所指是何物,于是俩人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肯定的默契和共许,异口同声的答道:“淑妃。” 以南睁大双眼,脚跟险些站立不稳。 比起皇后更深的笑意,顾惠懿则一脸凝重,若有所思:“按照臣妾得知娘娘与皇上在永宁寺祈福的消息,大致也不难推断出,永宁寺一定出现了内鬼,更何况皇上带去的侍卫都是精兵良将,没理由区区草寇山贼就能近身行刺到皇上。” “不错。”皇后接口道:“事发当天,本宫也对她存了诸多疑心。当时本宫只以为是淑妃不喜佛堂气氛压抑,所以早早不见了踪影,但如今想来,淑妃能随口说出《七佛通戒偈》想必平日还花了不少功夫去研读这些。” 原本模糊的真相挣扎显现了出来,听到皇后这么说,顾惠懿则更加肯定原来心中的疑惑,皇上遇刺这件事听起来惊险万分,可是一旦细细深究下来,却觉得疑窦丛生。 其一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72 章 小乐子喜极而泣的激动了起来:“娘娘,有山贼跑到了永宁寺上,皇上险些遇害!” 当时顾惠懿太过紧张于皇上是否安康,而忽略了其中非常关键的两点,第一:有山贼跑到了永宁寺山上,众所周知,永宁寺是当朝大寺,从开国以来一直香火旺盛,从未发生过类似情况,再者,顾惠懿年幼时去过一回,那僧侣修行的地方与迂回复杂不说,还矗立在半上腰上,可想而知,若真真能近身到皇上身前,必是有人为其引荐。 第二:山贼大都是些落草为寇的穷苦人民尽在荒凉罕迹的路上拦截一些贩卖货品的富商,因为他们怕把事情闹大引起官府注意,得不偿失,所以也都是求财而已,而富商也有破拆消灾的心思,所以要是数目不大,几乎都选择小事化了,因此,就显少有那些做些杀人勾当的。这样,就算假设是有些不守本分的和尚被钱财迷惑双眼,给山贼引路为求钱财,可通过小乐子叙述,似乎整个情况都没有跟钱财有关联的话,反而对方的目的就是要置对方于死地,那么如果情况属实,最有嫌疑的将是前朝哪位居心叵测的大臣知道皇帝要出宫礼佛,所以精心布局许久,只待请君入瓮。” 其二 小乐子心里难为,最后干脆一跺脚道:“皇上安然无事是因为一把匕首要刺过来的时候,是淑妃娘娘替皇上挡了一刀!” 顾惠懿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有一丝嫉妒,当初是因为帝姬的缘故她无心跟随圣驾游历,所以才换了淑妃,那时想想,本该是她替皇上挡这一刀的,也不至于等淑妃回宫的时候,她的圣宠凌驾于自己之上,但如今看来,她却觉着这件事的轨迹都十分不对劲,皇上出宫,随行的侍卫都是武艺高强之人,若那些‘山贼’真能与之实力旗鼓相当,怎会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扭转了局势?就算淑妃真的在最关键的时候挺身而出,成功使得山贼行刺的计划失败,可以当时这种情况的间隙,皇上应该更容易遇害才对,怎么可能因为刺错了人就就此收手?岂不是功亏一篑? 顾惠懿并不在现场,真要论起来,这些因果诟病颇多,桩桩件件都不成立。 永宁寺被顺利攻陷,引路人是谁? 山贼为何可以与训练有素的侍卫不相上下,且险些使皇上遇刺被害? 淑妃乃四妃之一,身份尊贵,理应与皇后一样,在后山乱成一团的时候伺机逃走,然而她是如何可以堂而皇之的在千钧一发之际替皇上挡了刀子,而且……好巧不巧,这一刀并没有要了淑妃的命,试问一位训练有素的武功高手,会不会容许自己存在这么大的偏差! 天意么?显然顾惠懿是不相信的。 看不见的线互相穿插,绕来绕去,方凝成一个结——整场戏根本就是自演自导的骗局,更何况淑妃父亲位列文官一品太师,位高权重,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这样一个人,家大势大,淑妃乃太师爱女,调度这些人,只怕也不是难事。 皇后看着顾惠懿寂静变化的面容,双眸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看到顾惠懿最终清浅的吐出一口气,她扬起微笑,笑的几近璀璨,表情却像听到了一种什么好听的笑话:“你都想到了对不对?很有可能,跟本宫的想法如出一辙,而且本宫之于你,有更多可以怀疑的证据。” 顾惠懿回视皇后,却出现了尴尬的神情:“其实……很多都是臣妾的猜想,算不得数……” 皇后的眼中精光闪现:“不,你深处后宫之中,尚能洞察这件事有诸多奇异之处,更何况皇上呢?”顾惠懿偏了偏首,这时轻而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皇上早就起疑了。” 室内静悄悄的,而以南痴呆呆的听得皇后与顾惠懿的对话,却觉得此刻的温度比她度过那一年最严寒的冬天还要冷,为什么—— 以南作为一个婢子,她真的不懂自己为何可以探听到这些……秘密。 一瞬惊异后,顾惠懿立刻垂下眼睫,归于平静:“臣妾可不可以问问,为什么娘娘肯对臣妾说这些。”不止如此,还有联合淑妃害死贵妃和德妃一事,看似是她顾惠懿的功劳,其中收刮证据,为皇上吃下最后一颗定心丸,落实了俩人其心不轨的证据,都乃皇后一力促成得。虽然那年一力挫杀贵,德二妃,又得‘珍’字称号的事迹让所有宫人不仅畏她如蛇蝎,又以讹传讹说坐实她心机之深,手段残忍之名。可顾惠懿与淑妃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皇后——才是那个真真正正的幕后之人! 此刻顾惠懿有很多问题想问,想了很多,顾念很多,不信任也很多,可最终,顾惠懿还没能问出口,就在此时,皇后的近乎冷漠的声音切断了她所有的思绪:“因为整个后宫之中,最爱皇上的是你,最恨淑妃的也是你。” ☆、前因隐语结难解 从殿内走出来,顾惠懿心事重重,她回眸望去,被门掩映的灯火依然烧的红旺,可映在窗纱上的侧影却消失不见了。 顾惠懿将颈上围着的龙华又拢的严实了点,今夜皇后给予的暗示够多了,条条状状每一件事都是可以置淑妃与死地的罪名,如果她真得被黎安落实了这些,那不管淑妃出于任何初衷,家世如何显赫,她注定难逃一死,愉悦的同时,心底又有些空落落的,好像丢掉了什么东西。 顾惠懿面色复杂,最后唯有暗叹——后宫中的波折委实难以想象,这贵,德,淑,贤,不到六年就由盛宠到灭亡,如果淑妃真的死了,那顾惠懿将是四妃中唯一活下来的一个。 除此之外,顾惠懿怀疑的还有此刻安静跟在身后的以南,她停住脚步侧眸望去,她想看到知道惊天大事后的以南会作何反应,然而以南也只是如失了魂魄一般跟着停下脚步,呆立当场。 回到依如宫,顾惠懿心情郁结更深,这时以南终于忍不住出声,而这声音中又带着几分委屈,几分哀求:“娘娘——” 顾惠懿听到这种近乎哭诉的哀求却先轻笑,她转过身,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缓缓走近,直视以南闪烁微小晶莹的眸子:“皇后想要做什么,自然有她的目的,本宫也不知道为何她硬要将这些事也说于你听,只是这一次,本宫赌上十余年的情分信你这一次,信你与皇后无半分瓜葛,信你对本宫,依旧是最衷心的。” 以南咬了咬下唇,唇畔再起,似乎说话变得艰难了:“娘娘……奴婢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当日皇后召见……” “罢了。”听到这些吞吞吐吐的解释,顾惠懿打断了她,如果以南真的有意去瞒住一些事情,那不管她接下来会说什么,顾惠懿目前也辩不得真假。 夜间的景致显得一片静谧,俩人相处,第一次无言而对,面对如瑟缩在阴影之下的以南,顾惠懿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除了告诫一遍今夜的事一定要三缄其口外,便只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屋子中,灯火依旧燃的明亮,顾惠懿不由自主的做到了铜镜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慢慢看着,眉梢却多了几分倦色,周遭的一切陈设她都在熟悉不过,而此时,她暗藏在心底下的那一丝紧张才开始慢慢消失匿尽……淡薄的唇,狭长宁静的眼,甚至算不得高挺的鼻梁,这样都不精致的五官凝在一张脸庞上,幸运的只是它们互相并不违和,这一刻顾惠懿在想——不算美人,也幸好算不得丑妇。 铜镜中的人不陌生,陌生的只是少了当初要成为人上人那种炽烈的冲动,顾惠懿不由回忆起最初被封为婉仪的那天,虚荣和嫉妒塞满了她的身心,那种阴暗的仇视心里让她至今还记忆犹新,也当然,婉仪的位置并没有让成功晋位的顾惠懿感到满足,相反,她还惦记着九嫔的地位,等时间长了,她又贪得无厌的想,什么时候她才会荣身于四妃之列,挤掉那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孙安阳,那时候顾惠懿暗自立下誓言,有朝一日,若幸运降临,她一定要杀杀孙安阳的锐气! 后来,正逢前朝多事之秋,当时的情况顾惠懿还很清楚的记得,是因为莫名从滇部兴盛起一股贫民起义的反叛动乱,这一伙连锅碗都能当成武器的军队,起初黎安并不以为意,只认为那地方旱死严重,朝廷开仓放粮的数量让他们欲求不满的嫌少,所以才招致如此祸端,后来太师陈明复带头上报——这里面有冤,望皇上明察。 其实只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而已,黎安宽容的表示,带头兴风作浪者杀无赦,其余若肯回头,一律无罪论处,然而陈明复执着再言,百姓若行没有希望且大逆不道之事,一定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黎安沉默许久,稍意识到事态严重后,则表明一定会不惜人力财力将此事查一个水落石出。 因为还是一群不成气候的叛乱,本来黎安想亲自考察当地情况,奈何此举一出,遭到百官联名劝阻,其中头一个的,又是陈太师,陈太师苦劝,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长途艰险,望皇上准许老臣代替,他这刚开了个头,百官纷纷跪下请求。 自古皇帝都不喜大权旁落,臣子建树太多,黎安也不例外,然念在滇部路途太远,据说还要穿过一个沙漠,到底弊大于利,黎安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回到南书房的时候,见他眉宇间不曾舒展,俨然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顾惠懿一时担忧,当下便多问了几句,而黎安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把前后经过对着顾惠懿讲了一遍,但还原度能有几分,顾惠懿不得而知,只是从他这些话中,顾惠懿也不难听出黎安讨厌有种被人擒制的感觉,从滇部干旱伊始,他远在帝都,无半分可视察体恤的机会,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彻查此事,又遭群臣一力阻拦,虽生了点闷气,但还不至于是非不分,只不过对于陈太师一反常态的积极,他不免存了疑心。 黎安批准后,陈太师也不多耽搁,于第二日便出程远征,与此同时,黎安为平复下愤愤不平的人心,决定再一次开仓放粮,那时,所有人都以为此事会被顺利的解决掉,可惜这场战争出乎意料的爆发了。 十万火急的消息从枯热之地传来的时候,朝廷气氛正一派祥和,丝毫不知千里之外的滇部发生了怎样的震动,龙座之上,黎安俯视百官,审阅着接二连三被上报的朝政,这时急切的声音突兀的闯了进来,首先闻得被拖的长长的一声“报——”字后,便见一位兵甲还未卸去的侍卫直冲进群臣堆里,待众人才回过神来凝视他的时候,他已经跪在地上,双手成拳:“禀报皇上,陈大人率领的军队刚刚到西南境部,便被一群莫名冒出来的百姓给从中拦截了,这些人不由分说,见到什么都抢,陈大人因有圣谕在身不敢妄动这些百姓,所以陈大人一行节节败退,本已有驻守在林城的武德骑尉何新立接应,可何大人的父亲因为在滇部与军队的战争中不幸被殃及遇难了,所以何大人知道后恼羞成怒,索性带着手下反了,现将林大人给囚禁在城中!” 此言一出,人群中炸开了锅,不少人纷纷进言,滇部那地方地处偏远,因此难免有小人怀有异心,且都是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恶民,现恳请皇上派军队将滇部叛乱尽数诛杀。 面对群臣红了眼的议论,黎安却似有应对,不慌不忙的含笑道:“请诸位爱卿不必多虑,朕早有对策。”黎安这样说,人头攒动,将视线落于顾将军失踪了足有小半月的位置上,众人如梦初醒,这才得知顾天成为何失踪许久,皇帝只字不提。 这场小战争大约维持了一个月之久,且滇部大多都是一些未经过训练的百姓,而何新立也在不久后畏罪自杀了,只是可惜,如此一来,即便老弱妇孺留得一命,这些反贼也再不能容忍,在顾天成解决了所有事班师回朝后,本来都觉得此事告一段落,不想真正的大网才从水面上浮了起来——下到八品县丞不计其数,上到一位官拜二品的滇部巡抚,其中牵扯出一百四十六位对这些官粮加以克扣,而当官者,则占了八十一位,所谓官官相护,百姓无从上述民情,所以分到最后的粮食还不足以糊口,所以官逼民反,民反了,引起战争,黎安必须对其采取制裁,苦的还是最后的老百姓。 那八十一位官员落马后,黎安颁发圣旨,所有牵扯者一律斩首示众,家眷尽数流放,贬为庶人,下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这结果让人不免称快,斩除贪官,黎安心情也好了不少,当夜,黎安留宿依如宫,也不顾及后宫不得干政的避讳,直把近日来前朝发生的事都告诉顾惠懿,黎安心情好,顾惠懿自然也被这情绪感染,一连说了些吉祥话,直道除去贪官乃是我朝最大的喜事一桩,而黎安认真的直视着顾惠懿的眼睛,眉峰弯曲,笑眯眯的道:“不止如此,你也有喜。” 当时顾惠懿并不明白所指为何,只满心欢喜的以为父亲在滇部的一番作为令黎安龙心大悦的同时,也准备赏赐她点什么以示天恩,然而不曾想到的是,第二天迎接下来的是一道封为贤妃的圣旨,这在外人看来风光的恨,她顾惠懿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一跃成了贤妃一位,这样的恩宠直把其他妃嫔嫉恨的牙齿痒痒,只是提前到来的喜悦并未让顾惠懿有任何一丝的得意,那天来她宫中恭祝的人也不少,她一一无心的应对下去,竟觉得越发的失落起来——说到底,这不过是顺手给予的位分,这是因为她父亲,与她自己这个人,没有任何关联。 顾惠懿贪婪且有急不可耐的追溯着过往的时光,好像……她无法用语言去形容这种的感觉,类似于要在天边拂晓中暗淡的圆月,你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它一点点消失,直至再也消失不见,虽然第二天,月亮会照常升起,可是,它却永远不会有与之完全相同的一刻。 ☆、他晚来风急 迟迟等候,皇帝却不归来,甚至连点消息都不托人带回来了,顾惠懿每天见到的后宫仍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模样,所有的腥风血雨被阻绝在外,而前朝有的,又有是怎样的动荡不安?百无聊赖的日子辗转过去,有时顾惠懿则会望着窗前的枯枝出神,自从那天见过皇后,她就明白很多东西被一张张铁网禁锢得严丝合缝,而她即便已是贤妃,却始终得不到任何答案。 转眼间,风过凛骨,寒阳当空,万物陷入死寂,只不过是未有雪落,相反地,这几日不知何故,一洗往常干燥的气候,每次风过,连鼻息间都可以轻易的嗅到水汽的湿润,这种不同于以往的冷似乎可以直接侵略到骨髓里,也因此,连顾惠懿的耳朵里能听到有宫女太监的叫苦不迭,其实莫说是他们,便是驻守在宫城外的御林军都对反常的天气表现出极度不适应,是以,有蹊跷的言论说,此等异象与皇帝在永宁寺遇害一事脱不了关系。 不久后,皇后得知有此言论,一改以往敦厚形象,将有关者统统发配去暴室,以儆效尤,而为了整顿后宫不良之风,皇后甚至将服侍了自己好几年的丫鬟也不留情面,不得不说,皇后的手腕真的将有关言论被压制下去,无人在敢提及。 本以为此间种种告一段落,不想气候反常不过三日,慈宁宫便接着传来不好的消息,而追其罪魁祸首,便是太后没好全的身子骨不小心被冷风激着一下,病情愈重,前朝动荡,皇帝未归,此种关头,各宫嫔妃闻讯各怀心事,纷纷盘算起自己心中的那点小九九,不过大都只盼自己不要被殃及池鱼,至于太后能否能挺过这一劫难,与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73 章 那一天的气氛惨淡到极致,而对于顾惠懿来说,她曾亲眼见证了吉嫔的离去,又亲手解决了帝姬的生命,即便太后此刻真的撒手人寰了,她心中也溢不出一点恐惧,从接踵而至的太医,包括最后她站在太后床畔看着要油尽灯枯的‘老人’她也在好奇,为何自己所念所想,竟然都是淑妃会被黎安如何处决? 好在,最终常业不负神医之名,与向文几位太医院的元老联合施针,将太后的病情暂时稳住了。 病情一稳住,常业等人不敢多做耽搁,待太后沉珂睡去时,即刻又几位太医联合商议出了一个药方,此情此景,皇后的神情才不在紧绷,继而缓缓舒了口气,顾惠懿冷眼旁观,但看着皇后真真切切为太后的病情有所牵动时,她的思绪也不禁追溯到那次黎安大动肝火,赵良的反应。 本以为太后的病情暂告一段落,不想第二日一大早,钦天监的人便高呼要求见皇后娘娘,他们口口声声声称自己有重大发现,事关国家命脉。 后宫不得干政,不论是谁,但凡处于深宫,必将此话铭记于心,不敢违背。 也相传,早先诚祖帝有一位才冠一时的梁夫人,但那时,祖帝就坐拥有很多倾国倾城的美人,梁夫人不过其中一个,只是祖帝对待梁夫人与其他女子不同的便是,他不仅肯为梁夫人生产时备有椒房,每日下朝时,也肯将朝政上的心结讲述给她听,开始时,梁夫人的确持有保留的态度,祖帝讲过,她也不过一笑置之,并不敢多舌,等到时间一长,梁夫人便彻底沦陷在这种平静而又‘专宠’的假象,不负才女之名,她以女性提出的建议也着实为祖帝分了不少忧。 只可惜,时间一长,祖帝的狭隘与猜忌日益扩大,这种心理落差导致梁夫人最后的结局,却是凄凉的老死在冷宫中,无人问津。 他们的故事也许被后世添油加醋了不少,可对顾惠懿来说,却是警告,不仅是因为她们有着同属宠妃的共同点,也基于顾惠懿的父亲是当朝的一品将军,更为皇帝忌惮,因此,当消息一传来,顾惠懿很好奇,这位德才兼备的皇后娘娘会做出什么选择? 可惜,这种疑惑没持续多久,取而代之的便是令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黎安回宫了! 而除此之外,回宫的这一路上,淑妃都是被当成犯人押运回来的。 “淑妃陈涵婧,得沐天恩,荣于四妃之首,然不知感念,私结草寇,为私欲置多条人命于不顾,后大逆不道,行刺于朕,经刑部、宗人府查证,情况属实,现已定论,此举乃万死不足以谢罪,但念其终知己罪,苦海回头,朕心甚痛,虽罪大恶极无赦,朕仍不忍重刑加诸,故赐毒酒一杯,保全全尸,死后革去尊荣,不得葬入帝王陵。” 这一道圣谕在三天前颁布,圣旨阐明,当初黎安在永宁寺遇害乃是淑妃一手造成,虽原因不详,但这圣旨的最后是说,千钧一发之时,淑妃良心悔过,硬是替黎安挨了这一刀,这才使得皇帝安然无恙。可不论这回朝廷的舆论怎样引向,太师的人脉如何神通广大,任谁看来,刺杀这等皇帝的大罪便是使得淑妃株连九族都不为过,退一步想,如果这道圣旨昭告于天下,那世人也只会夸皇帝念与淑妃情深,是个情深意重的帝王。 不管过程如何,以庶人之身死去,就是这位风华绝代的美人最后下场。 其实顾惠懿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肯大费周折,兵行险招,最终却落得个自取灭亡的下场?难道只是因为此计若成,她的恩宠和地位就要陵越于所有人之上了么? 顾惠懿无从解答,疑惑,却又重了一分。 自从永宁寺一事告一段落后,黎安心心念着朝堂之事,不停歇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本来舟车劳顿的他应该歇息一个晚上再做处决,不想当夜,他又在南书房召见了自称有十万火急要事的钦天监监正李唐。 李唐其人颇为刚愎自用,然而他对观星象之术的天赋高超,的确颇有其才,因此黎安爱惜他的才华,使他不到三十岁官居监正一职,对他的器重也可见一般,除李唐之外,另一个低首跟在他后面的男子黎安在熟悉不过,想当初‘天象异变,灾害不断,是‘灾星’降世之兆’的这句话正是从他口中说出。 黎安想起旧事,不由神情一黯,转眸又直视着一语不发的李唐:“说罢,到底有什么事令你不惜惊扰皇后也要上报?” 李唐上前一步,神情郑重:“皇上,不知您是否了解北斗七宫的七元解厄星君。” 黎安眸中带有异色,但还是缓缓道:“是指对应天枢,天璇等宫位的破军、贪狼、七个星子,一至第四为魁,第五至第七为标,合而为斗,世称北斗七星,它们不仅发生移位,斗柄也随不同时节而指向不同的方位,这七星昭示常带有神谕,因此古往今来,也都是你们钦天监该费尽心思钻研的东西,你如今逢此关头冒死也要进谏,难道是星象所指出了什么问题,亦或者,与朕相关?” “皇上英明!”李唐顿首再拜:“《春秋繁露》一书中早有提及,天地之物有不常之变者谓之异,小者谓之灾。灾常先至,而异乃随之。这意思是说,灾为变小,异为变大,关乎于天谴的强弱,而臣昨夜意外见到夜空正上方出现了多时不见的北斗七星,臣大喜之时,发现北斗一天枢的贪狼星位出现了少有星位不正的异象,自古贪狼星则为神话中金鳌的化身,而金鳌则……” 李唐说到关键处,言语却停顿了,他小心的觑着黎安的神色,并未在开口多言,而黎安长眉不悦皱起,眼神如钩直盯着他,口中也凌厉道:“说下去!” 李唐复杂的道了一声“是”又接着道:“皇上,金鳌自古代表权利和财富的象征,且不处于紫薇宫正位,如此蹊跷,只怕臣子不轨,欲行兴兵之罪。” 黎安脸色越发不豫,李唐也再不敢多言,倒是身后一直胆战心惊跟着的男子呼吸声粗重,显得本该空旷的南书房声音格外纷杂,本来李唐以为黎安会发雷霆之火,却不想黎安再度开口,却是对准了一向胆小的季言:“若说李唐进谏为的是重中之重的国事,你来,又是为何?难不成像上次一样,又有了什么‘灾星降世’的天象么!” 季言年迈,胆子又小,黎安此番诘问已吓得他出了冷汗,他迈着步子上前,躲避了黎安锐利噬人的目光,缓声道:“当初为了迎合星象,晴贵嫔宫里的蝙蝠……” ☆、谋情(一) 元德四十三年,这是顾惠懿在宫里渡过的第五个年头,临近年关,宫里却没有分毫的喜气,皇帝烦扰缠身,早已置焦头烂额之地,后宫也随之一片惨淡。似乎从近几年开始,噩运的阴霾总是能找准时机降临这片原本该盛世安宁的土地上。 别人自是不晓得,可顾惠懿却知道,原本太后要着意选几个官家小姐充入宫廷添点喜气,谁知小姐还没被安排妥当,太后却又跟着大病一场,皇帝前朝没有消息,太后这眼看也是棺材门里门外的主儿,这下子平日里骄纵惯了的小姐急了——入宫是为了身份尊贵,光宗耀祖的,谁曾想,福气怕是享不到了。 也不知这股阴风到底如何辗转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皇后大怒,不仅直言那女子是个缺少德行管教的小姐,还多施了一道懿旨——凡此族姓女子,皆不得入宫选秀。 皇后的雷厉风行的确震慑住了心中不安分的嫔妃,但对于入宫时间长的老人来讲,这的确算不得什么,左右是盘算着自己的日子,说句难听的,当初永宁寺事件,若皇上真的遇害,后宫的这些主儿又有多少能真正难过的? 这点星火算是告一段落,而对于顾惠懿来说,最要紧的自然要赶在淑妃死之前,见她一面。 一日晨时,康乐正在外面吩咐着下人扫着院子,忽听人传唤:“康公公,娘娘找你。” 康乐搓了搓冻红的双手:“娘娘说了什么事么?” 宫女摇头。 康乐垂下眼睛,突然扯出了点苦笑:“先去忙你的吧。” 步入内殿,掀开帘子,遥遥望着,正见顾惠懿坐在铜镜前描着许多不曾描的青萝黛,康乐上前一步,声音平静,整张脸像是僵掉了一样:“贤妃娘娘,您找奴才?” 顾惠懿手上的动作不停,依旧只专注铜镜中的影像;“康乐,从本宫入宫那年你就尽心尽力的服侍本宫,贤妃娘娘?”她突然嗤笑一声:“你可曾想过,你与本宫二人有这样生分的一天?” 康乐良久没有回应,顾惠懿也不说话,直到康乐沉重一叹,复才开口,而此时,他的双膝却已经紧贴在地上,神情不辨哀乐:“奴才想过被仗杀,甚至被凌迟,却从未想过还可以有与娘娘有这般平心静气的一天。” 顾惠懿微笑:“你这个人,倒是从来都看的很通透。” 康乐笃定了自己一死的结局,反而从容,也跟着笑起来;“仆随主子,服侍娘娘这许多年头,总要像点样子。“ 顾惠懿右手忽然停下,眸光斜过,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一道影子,寒声问道:“是随了本宫,还是随了桑仪殿的那位淑妃娘娘?” 余音未散,顾惠懿字字凌厉,传入康乐耳中,倒先令他身躯一颤,额头也叩了下去:“奴才无话可说,是奴才愧对娘娘,一仆侍了二主,如今被娘娘洞察,奴才也无颜面对,唯求一死解脱。” “康乐,你看看这后宫,死是多么容易的事,你既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怎么会不记得本宫最讨厌有人轻言说死这个字!“也许是想到了竭尽全力也未能救回的帝姬,顾惠懿越说越激动,手上捏着眉笔的骨节也逐渐变白,恨恨的将眉笔摔在了镜台上。 康乐将头叩的更低:“奴才无颜。” 顾惠懿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康乐的身前,目光却慢慢变得柔和了下来:“从本宫入宫以来,除了以南和秋容两位自幼跟在身边的贴身宫女,便属你为人机灵,干起活来,也是个不怕吃苦的,本宫赏识你的勤快精明,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把你升为内监统领,你也没辜负本宫所托,把依如宫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本宫以前就认为比起你,连以南都要差上许多,其实那时候本宫也在想,以你的才干,为何要入宫成为了太监?” 康乐没想到顾惠懿还肯对他说起这些事情,一时内心繁杂,忍不住低喃道了声:“娘娘……” 顾惠懿神思追溯,又悠悠说道:“本宫对你不是没起过疑心,毕竟初初入宫,总要多留几个心眼,可不论是你的身世,还是你的行为,本宫都不曾挑剔出错来,刚开始放不下戒心,给你偷偷使了一个又一个圈套,但每次下人回报,你都是尽心做着自己的分内事,到无端让本宫生出来些许的内疚感。”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74 章 顾惠懿轻轻笑了,回视康乐,他还一语不发的跪在地上:“以前本宫……还是很善良的对吧。” 康乐此时终于抬首,但对视到顾惠懿的目光时,还是如被火苗烫了一下,又迅速的低下头去,此刻室内烧的红热的碳火时不时发出‘兹兹’的声响,他本来因天气冻得干红的面孔,也被晕的发亮:“其实娘娘,您一直都很善良,奴才看的明白,若没有人害您,您也不会去陷害她们,而且奴才也知道,虽然与晴贵嫔算不得来往,可您也原意为她腹中之子为她说上两句话,吉嫔小主死了,您嘴上不说,可心里也一直都在怀念她,还有柔修仪,自从……您也对天双帝姬爱护非常。” 顾惠懿的表情不知为何,粘连者些许的悲伤,她偏首想了想,缓缓道:“也许帮助晴贵嫔,只是为了让淑妃不那么好过,想念初雪,是因为她真的给我本宫一个孩子,至于柔修仪……如果思儿活到了五六岁,也该是那个样子吧。” “娘娘,奴才曾将你的悲伤,都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 顾惠懿眉头微皱,似有点不愿意承认,可是下一刻,她却又叹口气来:“本宫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每每能安慰本宫那一刻多疑忧虑的心康乐,竟会是淑妃一直安插在本宫身边的眼线,但是很奇怪……”顾惠懿走到康乐的身边,慢慢搀扶起他:“很奇怪的是,在本宫笃定你是内奸的那一刻,却有一种释然和轻松。” “为什么?”当康乐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惠懿的时候,他察觉到自己这句话说的太快了,他已是戴罪之身,怎配顾惠懿这般对待,思及此,他不安而内疚的退了一小步:“奴才僭越。” 顾惠懿不曾再瞧他,只问他:“蜡红,是你剪坏的吧?” 康乐沉沉回应:“是,是奴才趁着夜间没人的时候,偷偷剪了五株,都给了采燕。” “那事后,碧菱为何连皇后都不去禀报,到先来依如宫出言不逊,想必也是淑妃授意与你里应外合?” “是。”康乐怔了怔,方才继续说道:“淑妃娘娘的意思是,如果先禀报皇后娘娘,也许她与皇上之间的深情浓意娘娘瞧不见了,您若不难过,她的苦心也白费了。” 顾惠懿不由冷笑一声:“难为淑妃事事都跟你道明,她倒是替本宫着想,不过想也知道,淑妃的原话,绝不会这么好听。” “只是你作为一枚暗棋安插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却只有一株蜡红的作用,她不觉得大材小用了么?”顾惠懿说到此处,疑惑也更加幽深:“况且那日她说她小产……她应该知道蜡红不会轻易的扳倒本宫,但她还愿意那样做,并且不惜把你暴露在本宫面前,淑妃饶是在愚笨,也不会愚笨至此。”顾惠懿细细深究,却觉得此事蹊跷不亚于永宁寺一事。 顾惠懿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康乐,你告诉本宫,淑妃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莫不是、莫不是……她当日根本没有小产!那辛明?” “娘娘……”康乐的口吻几乎有种哀求的口吻:“奴才并不知道淑妃娘娘的意思,只是她吩咐了,奴才就只有照做的份,另外娘娘您说奴才用于一株蜡红大材小用,可是娘娘,您却不知淑妃那里有多少个跟我一样,等候随时被主子牺牲掉的奴才。“ 原本顾惠懿只是想着淑妃忌惮她的父亲,所以早早安排好了一枚棋子做内应安插,可事实上,听康乐的话他似乎只是冰山一角?淑妃想要干什么……不,应该是陈明复想要干什么,那永宁寺,难道应该也与太师有关,银碳烧的红旺还在作响,可顾惠懿的一颗心却真正的沉寂下去,她仿佛被人那桶水从头浇到底,冷冽彻骨。 不顾顾惠懿的反应,康乐却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奴才随着主子入宫五年,也真正的过上了五年的好日子,奴才十五岁那年,就是个流浪在外的乞丐了,每逢过冬,就是最难熬的时候,饥寒交迫,衣不蔽体,好像从一出生,就没过过温饱的日子,那时我身上又脏又臭,也习惯了被人家赶,那时候奴才也打算好了,反正这一辈子低贱惯了,也注定死了都死不安生,终有一天,奴才意识模糊了,全身也僵硬了,这下想着该去归西见佛祖了,不曾想,我却被一个如此显赫的官员给救了回来。” 随着往事清晰的浮出水面,康乐的神色也越发凄苦:“就这样,奴才被带到陈太师的府里,那里有人教我们习字,也练练筋骨防身,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我们这些人的命都是太师救的,哪里敢违背?后来入宫净了身,有了淑妃娘娘坐内应,就顺利的到了娘娘这当差,而淑妃娘娘下达的指令,则是要奴才好好看着你,至于做什么,不必事事回禀。” 顾惠懿目光骤然深邃,凝视着康乐:“你方才说,不止你一个,是为了被主子牺牲掉的奴才。” “是。” 顾惠懿追问道:“那这宫里除了你,还有谁?” 康乐颇为无奈:“入宫之前,府里的官家命令我们禁止互相见面,初入宫时还好,但经过这几年,各宫之间此起彼落,有的死,有的被调派到别处,奴才已经认不得太全了。” 顾惠懿坐回铜镜前,又重新执起眉笔:“看来,有很多事情还是要问淑妃姐姐,至于你……毕竟主仆一场,就随本宫前去拜个谢礼吧。” ☆、谋情(二) 通往冷宫的这条路,是一条无人问津,长满青苔阴暗的小巷。 守在宫门外的人看见是顾惠懿前来,互相对视一眼,继而才恭恭敬敬的推开门,迎她进去。 见到陈涵婧的那一刻,她正气定神闲的坐在草席上,地上干干净净,不见任何虫蚁,显然已经收拾过了,顾惠懿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淑妃也不抬头,只是安静的在想些什么,而观她仪态神情,虽头簪尽数摘除,长发随意垂肩,却安宁大方的丝毫没有落魄的模样,那一刻,反而让顾惠懿觉得陈涵婧果然美得惊心动魄,而且如今沦落至此,却平添了一种雅致淡然的风韵。 陈涵婧察觉到光线,这时回过神,她微微上扬的杏眼此时正仔细的康乐,康乐失了那一份以往的沉稳,他变得局促不安,顾惠懿看看陈涵婧,又看看康乐,她眉头微皱,刚想开口,陈涵婧却截断她的话:“康乐是个可用的人才,你若能心胸宽广,不计前嫌的重用他,他势必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当然,这么多年,他作为你宫里的眼线,你若心里有忌,凭你今时今日宫里之势,大可不着痕迹的处死他,以绝后患。” 顾惠懿本来凝眉思虑,下一刻却又舒展眉结,笑言道:“淑妃娘娘果然好气度,事到如今,不仅全然没有阶下之囚该有的样子,我尚未说话,娘娘便洞悉世事,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准,实在令人佩服。”顾惠懿又瞧了一眼畏缩的康乐,朗声说道:“康乐,你的旧主子好歹对你有一命之恩,她不日将要被处死,你总该磕几个头谢谢她才是。” 康乐稍稍犹豫,刚要跪下,又听一冰雪之音:“不必了。” 顾惠懿和康乐闻声回眸,正见陈涵婧柔缓的整理鬓间斜落的碎发:“若是贤妃今日来演这种戏码,就且先回吧,毕竟我这里的冷宫,庙小客大,是容不下贤妃这尊大佛了,还有,你不用在称呼我什么淑妃,我现在已是庶人,庶人陈涵婧。” 顾惠懿不曾想有一天会在冷宫里被陈涵婧下‘逐客令’虽然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到底是稳住了情绪,她看了看脚下,索性学着陈涵婧的样子,一把扯过草垫,就势落座。 陈涵婧先是微微怔住,而后面露讥讽:“说实话,你入宫这这些,除了早先跟皇上林苑赛马,我是真真没瞧出来你哪里有武将之后的风范。” “这人嘛,总该是随着时宜而发生变化的。”顾惠懿瞳仁深邃,幽然一笑:“比如我,比如你。” “比如你对宫里的厌恶在一点点增加,又或者,自从黎思死了之后,你不仅心跟着死了,连对皇上,也一起死了是么?” “你别胡言乱语!”顾惠懿一下子急了,却急的十分没有底气,她凌厉拂袖,怒瞪着她:“思儿之死实乃命数,我是伤心,是绝望,但怎么会那此事和对皇上的感情作比较?”她闷哼了一声,又接着道:“你不懂我对皇上的感情,自然不明白我对皇上毕竟会从一而终,不过说到底……我总是该谢谢你愿意露出那些蛛丝马迹给我。” 不想陈涵婧‘扑哧’一笑:“我露出蛛丝马迹给你,何以见得?” “既然淑妃刨根问底,咱们不妨来提提那往昔旧案——想当初你设计陷害我使你小产,但那蜡红虽是皇上御赐,而我自认对花草无感,对蜡红无半分爱惜之情,这一点,我确定你知道。”说罢,她目光斜视到规规矩矩站着的康乐身上,而看到淑妃依旧只专注在发丝上并无说话的意思,顾惠懿只能接着说道:“也因此,单单几株蜡红被剪,光是我,绝不可能会发现。”顾惠懿定定的看向陈涵婧,不知是不是相争多年,此刻面对她将要处死的局面,她反倒没有最初的狂热和兴奋,语气更像是在简单的谈论天气一般:“如果皇上真的相信你小产,我事先也没有告诉过皇上,以皇上的猜忌,就算不给我盖棺定论,也会有所怀疑是我嫉妒与你,害你失子。” “但是,我的宫里却有以南的悉心照料,想要瞒过我容易,瞒过她可有难了,更何况当日留下的几朵剪废掉的我本以为是贼人匆忙所致,如今细细想来,却是引我故意发现。” “那么,一个知道我并不爱惜蜡红,却肯留下线索供以南发现的,一定是熟悉我宫中所有事情的人。” “你能发现,可见这五年还算是在宫里活出了些门道。”陈涵婧对于顾惠懿的一番陈词并无多大惊异,只满不在乎的扯了扯嘴角:“不过秋容和康乐二人,你仍选择相信秋容,到显得我教导不善一样。” 顾惠懿没有答话,只是眉目之间含着深深的不解:”可我至今想不明白,你大费周折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我撞见你和皇上……让我难过?而且……你并没有怀有身孕吧。” ”是的,我不会有孩子,而你——”陈涵婧这时不再从容,微有悲怆的眼神放佛含了一团怒火,灼灼的看向顾惠懿:“顾、惠、懿,你也不会再有孩子。” 此言一出,康乐却是满目惊骇,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而顾惠懿眼眸垂下,虽然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然而她的手却在这一刻捏紧了自己的袖口。 顾惠懿手中力气渐渐放松,直视陈涵婧,却不可自抑的冷笑了起来:“我为什么没有孩子,我知道我知道,我一早就知道,可是你呢……你这么问我,我终于想明白,你借蜡红之手费了这么多心血的目的了!你其实就是想看看皇上知你小产的反应,因为皇上知道你已没有再生育的可能,果不其然,皇上没有辜负你的期望,他表现的很平静,不管他信与不信,他对你始终是有愧疚的,所以趁着事情还没闹大之情,不仅不愿追求事情的真假,也给了你四妃之首的位分!” 鲜血淋漓的真相被顾惠懿霎时挑开,陈涵婧面部肌肉开始发抖,满目悲凉,她紧紧咬住压根,硬生生的从嘴里逼出几个字:“你只有一半说对了。” “什么?” 陈涵婧冷笑,声音悠悠荡荡回荡在空旷凄凉的冷宫中,有如鬼魅:“你真的以为蜡红就没有问题么……” “你是说……”顾惠懿说到一半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她的胸口不停起伏,呼吸声也变得急促,她只感到胸口上有如被针尖划过的尖锐之痛,而陈涵婧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顾惠懿眉间紧紧纠在一起,她慢慢躬下身,捂住胸口,抿住双唇却不发一语,康乐摇了摇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快速的跪行到顾惠懿面前,大声哭喊道:“娘娘……” 断续的哭音被顾惠懿压在嗓子间:“怎么……怎么会?” “你想到了吧,托你的福,依如宫不仅你,连你最信任的以南,这辈子只怕也生育无望了!”陈涵婧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形如软泥的顾惠懿:“外人看来莫大的恩赐是你致命的法宝,你这滋味好受么。”顾惠懿还沉浸在哀伤中,陈涵婧心下厌烦,嘲讽更深:“哭哭啼啼的,你又何必如此?你既知你不会为皇室诞下血脉,什么样的方式不都是如此一般,反正你总归是生不了孩子,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你自己的孩子!”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75 章 顾惠懿狠绝的抹去眼角残存的泪水,康乐在身边本来想扶她直起腰身,然而顾惠懿一把拂过他的手,顾惠懿虽然从深宫多年,但以往毕竟也是使过刀枪的,因此这一震用去全身力气,康乐猝不及防的被摔歪了身子。 顾惠懿的目光生生胶凝在淑妃讥讽的脸上:“你以为这世人都如你薄性凉情?就算皇上忌惮我将军府中的血脉,可毕竟以南她们都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无缘无故与我受这之灾,我一身残破倒也罢了,可她们还是有机会出宫嫁人寻个好人家的……” 也不知顾惠懿那句话刺痛到了陈涵婧,只见陈涵婧眼中却莫名的红了,她虽有激动,却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更冷更急:“一定是我们陈家上辈子欠了你们!早知当初我发现德妃与贵妃有所□□之事我就不该另告诉皇后娘娘,我倒想看看,若是你向皇上冒然揭发,却没有皇后在外给你施以援手,你和孙安阳到底谁能讨得了好?” 顾惠懿偏过头,眼神中带了鲜少有的木讷:“你到底想说什么?” ☆、谋情(三) 回想起事先种种,她与淑妃相斗多年,除了她谎称自己小产事态有些严重,但俩人确实没有到了非要置对方与死地的地步,只是就算如此,陈涵婧也断然没有提他们整个陈家的道理,那边顾惠懿还处于云雾之中,这边陈涵婧又率先开口叹道:“贤妃这样有多久了?” “什么?” “我不是问你。”陈涵婧转眸,对着康乐认真而严肃的问:“我说她看东西会花眼,想点什么也会头疼的毛病。” 康乐抿了抿唇角,像在凝思什么,而后看向顾惠懿的脸色一片惨白时,他便定了定心,十分恳切的对着陈涵婧描述道:“起先贤妃娘娘并不是很严重,很偶尔的情况下才有眩晕的状况,但后来因为帝姬之事…… 康乐还未说完,顾惠懿的冷如冰霜的目光便朝向康乐的方向望过去,这种怨恨和冰冷融合在一起的眼神令康乐如芒在背,生生将后几个字吞咽下去。 康乐不敢在说,顾惠懿这时方才面色稍霁,然,无论如何,她这心却再也定不了了。 顾惠懿抬眼瞧着淑妃仍是一副漠不关心,高高在上的模样,心底甚是不痛快,陈涵婧此时作为一个将死之人,居然还能侃侃而谈,一语中的,这对于顾惠懿来说,她有种心里上与想像不符的落差。 假设,今日换做是顾惠懿被处死,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到跟淑妃一样的云淡风轻。 陈涵婧将顾惠懿复杂的表情看在眼里,美艳的面庞多了几分狡黠。 顾惠懿无论如何都想不清楚事情原委,只压低了声音,勉强平静的问道:“我的这些症状……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病真的是因为黎思离世,你伤心过度才至如此么?” “此事压下不提。”毕竟过往已成定局,顾惠懿现下无暇伤心,慢慢从草垫上起身,平视陈涵婧的双眼:“我另有一惑不解,而这……也是我来到这真正的目的。” 淑妃早有所料,轻笑道:“你想问我有关永宁寺一事?” “是。”顾惠懿无半分犹豫,事情到如此地步,她索性也把心里的话统统都说个干净:“你我相斗多年,就算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说情分,也绝然粘不上一点,本来我也没有信心你会告诉我什么,只是今天是你在这世上最后的一天,有些东西我不得不问,但你若不愿说,便真的只能将这些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了。” “你不必……”淑妃还想出言挖苦她。 “我大致能猜出事情原委。”顾惠懿稳稳的站在陈涵婧面前,恢复了该有的平静:“你刚刚说你们陈家欠我的,我并不明白是何意,不过等你死后我自会去查,若真是有什么遗漏细节,该还的,我也会找机会换给你,只是我现在却想问,你们陈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要弑君,是要谋反?” 淑妃面部一僵,却没有否认:“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我怕什么?连整个后宫里阴气最重的地方都快被你陈淑妃当成颐养休憩的地方,我若还瞻前顾后,怕这个怕那个,那我今日又何苦来这?” 淑妃深深看着她,突然轻笑出声:“不知我们的皇帝陛下看见你这样毫无礼数的喊叫会作何感想。” 提起皇上,顾惠懿自然不那么好受,不过她到底也深处后宫多年,总归有常人不能及的承受能力,因此她眼中那一瞬的黯然很快就被别的心思替代了下去,她想了想:“永宁寺的山贼是你们太师府中的人?” 淑妃立时回道:“是。”说罢,她有些错愕的看着顾惠懿:“这都是你猜到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皇上虽是微服,但带过去的都是精兵良将不说,永宁寺又处于治安好的皇城根底下,再加上不远处又是我父亲管辖的将军府。”顾惠懿说到后来,都觉得这是个漏洞百出的圈套,不由失笑:“除了朝中居心叵测的大臣,我实在想像不出有谁会兵行险招,选了一个必败之局。” 淑妃亮如晨星的眼眸落在顾惠懿的面容上,那眼中道不明竟然多了几分愁怨和哀叹,顾惠懿被瞧的不明所以,淑妃这时却撇开眼眸,背身过去,她不在言语,自己默默的想些什么,这片方寸之地只有呼吸起伏,三人也难得安静了一会。 只是这冷宫四周虽然被淑妃整理过了,但天气正处寒冬腊月。霜露正重的时候,顾惠懿长时间没有太大动作,她的双手双脚也被冻的开始发僵,她心里暗暗埋怨了几句,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试图传递点温暖,而淑妃这时却开了口:也许没有我的插手,此局未必会败。” 顾惠懿眉毛有些扭曲,对于陈涵婧的话,她不由联想到圣旨上那句——但念其终知己罪,苦海回头,的确,现在普天皆知,在千钧一发之际是她陈涵婧挺身而出,在致使皇上幸免于难,而且,圣旨上说的也清楚的很,是淑妃勾结草寇在先,所以功过相抵,赐她毒酒保留全尸,但顾惠懿伴君驾多年,至少也能说有三分了解皇上——不论其他,单看淑妃在冷宫中的待遇,便知皇上心中有愧。 “也许你说的没错,皇上行动之前并不知太师狼子野心,因此没顾及到因此丧命也是有可能的。”想到那种缘由,顾惠懿冷冷的剜了她一眼:“都知道历代皇上忌惮武将,不想现在文官也不安生,陈太师都已经官拜一品,怎么还这么不知道满足?” “哼。”淑妃闷哼一声,满口不屑:“果然武人的心思都很简单,一提谋反都只会想到权利和宝座,我爹已经年迈,前几年又因为——”她停顿了一下:“又因为手下人办事不利出了点纰漏已经过度伤神,他就算刺杀成功得到那皇位,只怕也再无心力了。” “你这些话对我知无不言,也不背着康乐,甚至是否隔墙有耳都不知道,就冲着你肯将这些如数奉告,我到该谢谢你。” “珍贤妃娘娘,你今日这是说的第几个谢字了?”陈涵婧扬眸看着他,尾音长长,说不尽讽刺:“你总该明白我把这些如实相告,一来是因为皇上早就知道,二来……我也不是看你的面子。” “呵。”顾惠懿不顾她冷言相对,更把语气放的更缓了些:“如你所诉,你爹总该怨恨你坏了他的大计才是,并且,你确信在皇上落实了太师的罪证后,不会再下一道圣旨让你陈家满门抄斩么?那可是要弑君的大罪,百死莫赎!” “如果皇上手中有握着治我爹的证据,他就不会选择来牺牲我一个,来换息事宁人的结局。” 顾惠懿愣了片刻,按照陈涵婧的说法,皇上竟然被一个臣子如此牵制,且就论他不在乎天子的颜面,但太师有如此虎狼之心,皇上也能容得下他?只怕这并非是胸中有怀纳百川的气量,而是实属窝囊。 顾惠懿久久不答,陈涵婧复又粲然笑了笑“怎么,你不信?” 顾惠懿眼中划过一丝不解:“这里面总有我不清楚的东西,不过我最想不明白的,就是你为何要替皇上挡这一刀!据我所知,你当年入宫实非你所愿,只是人人皆道陈家有个貌若天仙的女儿,皇上三分好奇,七分以此要挟,在顺着传言的随波逐流,用一道圣旨就把让你禁锢在这不见天日的囚笼,就算这些年过去,你不在心生怨恨,可我观你行事作风,对皇上绝称不上爱慕,因此,我不懂这种毫无美好可言的婚姻对你来说有什么让你下不去手的地方?” “在深宫多年,你也就学会了点妇人之见。”陈涵婧临死之期,摆脱以往妩媚妖娆的利器,几番说话行动之间多了尖锐锋利,每每说点什么,到叫顾惠懿这个‘胜利者’有种别扭的落败感,不过对于她口中的秘密,顾惠懿即便在言语上落了下风也是无关紧要的,想到这,她胸口的气也捋顺了一点:“都到了这种地步,你有什么高见就直接说出来听听吧。” 对于顾惠懿不争不吵的顺从,陈涵婧不由暗自高兴,只是想到前因后果,她本来上扬的嘴角慢慢的耷拉下来,眸子沉沉,不过转瞬,整张脸已经阴云密布了:“我虽然跟我爹一样恨着皇上,不过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承认。”陈涵婧说完这句话,紧咬的牙齿慢慢放松,复又悠悠叹道:“你应该知道,也就这几年开始,大小各地不断发生灾害□□,当年汉口水患,皇上亲力亲为,几乎为安置百姓大小事宜逼的夜不能寐,甚至连我们后宫里都要上缴银子,用来赈灾。” “再远的不说,就拿去年渭川时疫,那时疫是个什么厉害的毒性你也有所听闻,多少名太医救治无果,皇上也肯亲自率人去救去看……”说到最后,连陈涵婧都苦笑道:“比起夫君这个身份来,他性格猜忌多疑,坐拥美人无数还贪心不足,可论起天下人的皇上来说,既然不如先皇之大才,却无一丝怠慢,甚至可以说是为朝政殚精竭虑,如果皇上一死,前朝必然混乱,人心不稳,到时候遭殃的,就是百姓了……” “那我有最后一个问题。”顾惠懿静心听着陈涵婧叙说的这些,把视线停驻在她绝美的容颜上:“不为皇权,不为天下,我想请问陈大人一句,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往事如烟恨悠悠 陈涵婧扬眸而视,眼中复杂冰冷,那一刻,顾惠懿知道她都要把真相宣之欲出了,可惜,须臾间,陈涵婧走了几步从她眼前径直掠了过去,之后,便稳稳落座于之前的那个草垫上,而不同于刚才,这一次,陈涵婧选择背对着她:“该说的我言尽于此,你走吧。” 顾惠懿听到关键之处,知道整个真相马上就要浮出水面,奈何陈涵婧却如老僧入定一般再不理其他,康乐原作为陈涵婧的人,自然摸得准她的脾性,因此当陈涵婧再度下逐客令时,连康乐都忍不住冲着顾惠懿示意。 顾惠懿执拗,不肯离去,还欲作最后的挣扎:“你真的打算把这些东西带到坟墓么。”陈涵婧无言,顾惠懿不知为何,一度失去往日从容,急声道:“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跟我或多或少都有联系,我知陈太师爱女心切,你死了,太师定然难过非常,如果你肯将说清楚,我可以不计前嫌,帮你照看太师府,甚至可以将他当我的长辈一样看待……” 陈涵婧不知被那句话触动,眼睛渐渐湿润,竟然流出了眼泪。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76 章 顾惠懿两步上前,弓着身子直直盯着陈涵婧的反常,而顾惠懿见她眼底湿润,心中更是大骇不止——这个女人,她何时见过她流下过这般真诚的泪水?至少,她没见过,她见得最多的,不过是女人之间用来博取同情的东西,怎配得真心二字,而看陈涵婧这紧闭双目,隐忍不语的模样,她更加肯定了一些事实。 不顾任何规矩,礼仪,顾惠懿半蹲在陈涵婧面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厉声问她:“你知道我头疼,知道我看东西会花眼,你还知道我不是因为蜡红就无法生育……”顾惠懿变得疯狂,她目光涣散,迷茫而又惊恐:“我梦里,我梦里总能梦到一个影子……我以为是皇上,可是……却不是他,皇上没有他给人的感觉那么温暖……我跟皇上说话会变得小心,会知道谨慎,会恪守所有宫礼,但是跟那个影子,我却好像可以放松下我所有的戒备和谨慎,我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是我能察觉到,但是,我翻遍了我所有的记忆……记忆里没有这个人,我想,我一定是遗漏了什么细节。”顾惠懿把这些话忍了很久,今日被一连串真相打击,忽然就忍不住了,她胡话说到最后,双手却慢慢无力的从陈涵婧身上滑落下去,一片赤诚的问道:“我想那个原因你知道,对不对?” 顾惠懿扬首,已是泪眼朦胧。 陈涵婧擦拭掉了眼畔的濡湿,看着顾惠懿还在无措的盯着自己追问,不禁连连冷笑,只是她亦有点不忍再看的意思,牟足全身力气右手一推,顾惠懿猝不及防,连连后退好几步,康乐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这次顾惠懿并没有甩开他,只是面容不尽苍凉,她呆立原地,望着陈涵婧的背影怔住了半晌,这时,她突然觉得脑中有股互相冲撞的力道正向左右两边不断的拉扯,这种疼痛几乎要把她一分为二,这种疼痛陌生至极,以往病发的时候,只不过是短暂的阵痛,而顾惠懿被折磨的整个面容扭曲,双手紧紧捂住脑袋,连说话都没有什么力气。 康乐从未见过病症如此严重,一时也不敢妄动,以往有太医诊断过,说是积劳成疾,静心休养即可,因此谁也没放在心上,但当康乐知道了前因后果,知道这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甚至可能牵连出别的什么,一时思虑的多了,他本到没有了主意。 而顾惠懿不愿叫喊出来,只是一味的咬住嘴唇,身子也不受控制的东倒西歪,康乐他看看陈涵婧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没有反应,一时间只能保证着顾惠懿不会因为疼痛太甚做出什么别的事来。 约莫半柱香时间,顾惠懿渐渐冷静下来,她靠着墙上,大口大口的缓着气,待到面容不那么紧绷,她勉强能够直起身躯,而陈涵婧从容,仍如世外之人,这时康乐见场面平稳,才把心里的疙瘩消了,他慢慢上前搀扶着她,仔细一瞧,顾惠懿嘴皮上已渗出来斑斑血珠。 康乐不忍:“娘娘,您还好吧?” 顾惠懿又顺了两口气,才道:“无妨。”好不容易都安稳住了,门外突然传出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而出声的却是一个压着嗓的老太监:“贤妃娘娘,奴才奉皇上之命,特来送罪人陈涵婧上路,不知贤妃娘娘事情可有交代妥当?” 闭口不言的陈涵婧终于说话了,不过从她口中的说出的,依旧是冷言冷语的讽刺:“看看你在宫里的势力都多大了,连给我送行的老太监都不敢耽误你,真可谓是一手遮天啊。” 顾惠懿难得的没有说什么,只是快步走向门前,在顾惠懿将要拉开门来的那一刻,陈涵婧忽然出声唤了声:“顾惠懿。” 顾惠懿驻足。 戏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奉劝你一句,不要与皇后为敌,因为整个后宫,她才是皇上最爱的人。” 顾惠懿歪了歪嘴角,清冷的说了句:“不劳费心。”便拉开了门,光线与房内相冲,顾惠懿暗视线里呆的久了,不由用手遮住了眼睛,待到稍稍适应,映入视线的,正是那名叫喊的老太监,那老太监弓着身子:“奴才拜见贤妃娘娘,因今日奴才奉旨在身,就不多做耽搁了。”顾惠懿视线向下移,正见盘子中间那一杯装满毒酒的金樽,那金樽不知为何想带了温度,映在顾惠懿的瞳孔中,灼眼的刺人。 老太监越过顾惠懿身侧,大跨步的向里面走去,门还未合上,老太监的声音又清晰的转入耳中:“奉皇上旨意,特赐庶人陈涵婧毒酒一杯。”这声音依旧平缓的没有一丝情感:“娘娘,请吧。” 顾惠懿不在停留,只是刚刚下到台阶底的时候,忽听一声冷宫里传来放肆无忌的大笑,笑容疯狂而肆意,在这四周皆破败不堪的残园中,更添上怨恨和凄凉。 不知怎地,顾惠懿却一下子心酸起来。 “哈哈哈哈……” 悲恸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小到最后,凝成了一声金樽落地的清脆之音。 顾惠懿抬首,无助而又茫然的望着被层层宫墙包围的一方天,天色昏暗,围织的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竟压得她感到喘不过气来,身旁处,隐忍细碎的哭泣声渐渐大了起来,顾惠懿转头凝视,对上的是一张泪水纵横的脸,康乐把身子放的更低了些,然而他的情绪却越发的止不住了。 顾惠懿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康乐,她垂着眼,幽幽的问着那个正伤心哭泣的人:“康乐,你说我该难过么?” 康乐一味的沉迷在哀伤中,丝毫没理会到顾惠懿所用的自称,只哑了哑嗓子,道了句:“对不住,娘娘。” “罢了。”又是一声叹息,顾惠懿迈着步子,寒风而过,吹起她早已凌乱的发丝,她试着动了动冰冷掉的手脚发现这四肢还未完全僵硬,她加快了步伐,淡淡笑了笑:“我不会做的事,你替我做了,也好。” 以前,顾惠懿幻想如果很多陈涵婧死了,她会开心成什么样子? 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却发觉。 原来,哀伤要比快活更多。 ☆、寒夜破晓 沸水滚过所有茶具,复又将今年的新茶置于底部,高温热水浇灌,待到茶叶舒展片刻,将杂质,碎末,随水之流倒掉后,从上至下,再次冲泡,致使茶香完全散发后,柔修仪双手递与顾惠懿,神色淡雅温润:“臣妾这里还是早秋的大红袍,自然比不上娘娘宫里的,望娘娘多多担待。” 顾惠懿认真啜了一口,只觉涌过一股暖流,十分舒畅,她又细饮了一番,慢慢将茶杯放下,方才回笑道:“柔修仪客气了,本宫没有耐性,对茶道一事鲜少上心,每回下人冲泡上来,喝的囫囵吞枣,到觉得糟蹋了好东西。” “娘娘是有福之人。”柔修仪右手提壶,左手压着壶盖,又为顾惠懿斟了一杯。 顾惠懿静静注视着眼前这股热流,温和笑言道;“宫里人人皆知修仪是个嗜酒之人,因此,宫里若有什么好酒新酿,皇上都会拿出一些给修仪尝尝,但今日看来,修仪也是对茶有心得之人。” “自是比不上对酒的。”柔修仪指尖捏着杯沿,晃了晃边缘残余的茶沫:“这东西,不过也是消遣用的。” 顾惠懿轻叹一声,举眸凝视着紧紧闭合的窗棂,若有所思,半晌,她回过神,怅然道:“没想到今年这年,是本宫与你一块过的,可看看这宫里的气象,哪里有半分过年的意思。” 比起顾惠懿心事重重,柔修仪却半分不放在心上:“前朝后宫一块发难,就算皇上是铁人,也该招架不住了。” 顾惠懿勾起一抹苦笑:“抛开什么民生天意问题,说句私心话,我们是事事凄凉,一年不如一年了。” “怎么,娘娘少了那么强劲的一个对手,竟不开心么?”柔修仪话里有话:“现在除了皇后娘娘,后宫里,自然万事都以娘娘为尊,若皇上有心,不日娘娘一定会荣升贵妃了,想想,这珍字的封号连着贵字,将来流传后世,也一定会成为一代佳话。” 顾惠懿撇过来的目光虽然柔和,但话语中却少不了带些尖锐:“本宫记得,修仪以往不会如此轻言。” “的确是臣妾失言。”此时,柔修仪的脸被热茶晕上了一层热气,看上红润许多。 顾惠懿又兀自想了些什么,在抬眼,柔修仪依旧施施然的端坐在那里,她捏了捏额角,心生疲劳:“罢了,宫里永远不缺的是女人,三年又三年,新鲜的血液源源的充进来,可故人……”话停一半,感时伤事却更深:“其实,本宫只有在你这,才能稍稍的放松下心神,可若是你我相处都紧巴巴的,这宫里,还有什么意思?” 柔修仪比顾惠懿入宫更久,虽然往事尘封的年限更加久远,可一提起这旧日尘烟,她心中也被牵扯出不少伤感。 遥想当年,自己还是烂漫无束的少女,夏日炎热时,她经常光着脚丫,穿着粗布衣衫,随着父亲下河捕鱼,她也记得镇上的乡亲互相都熟络,每逢新年,隔壁的婶子总是给她也缝补一件小袄,两家关系好,婶子就经常打趣她要她做自个家的儿媳,还有,西头的老李叔还总是会给每家分点自己家种的果蔬,那种快活,又是这种权势和尊贵能配得上的? 后来不知怎么了,家里突然闯进来一个穿着银色铠甲的人,那人面相很凶,但是对她,是客客气气的,那年的柔修仪虽然年幼,但一见他手中的黄橙橙的卷轴,便了然了,她顾念家中父母,还未等那铠甲人说话,她就先行一步抢先跪下了。 果不其然,对方很满意。 可是她没想到——这是一封迎她进宫的旨意。 接进宫的那天,两排的士兵,气势汹涌的将她乘坐华贵无比的轿子围在中间,她扒开帘子,看着的是一张张熟悉而不同的脸,那时候村镇中人人皆道她们家祖辈风水好,出了一位天子枕畔的女人,可是她能敏锐的感受到——自己的爹娘宁可不要这份殊荣。 一转经年,她被当金丝鸟养着,暗无天日,少了自由不说,连生身父母都无缘得见。 他们……也还没见过天双。 私念及此,柔修仪胸中郁郁难解,只觉得气血上冲直入头脑,她右手五指不自觉握紧杯沿,一口茶仰头饮下,烫的她舌头发麻,然后她还是怔怔的望向一处,全然忘记今日是饮茶,不是酗酒。 顾惠懿不知柔修仪情绪为何变化这么快,正莫名时,有女子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贤妃娘娘,修仪娘娘,奴婢有要事回禀。” 顾惠懿微微浮起赞赏之意:“不急躁,有礼数,是个好丫头。”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77 章 柔修仪这才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慢声道:“进来说话吧。” 进入视线的,是一位身材中等,模样清秀的丫头,她将礼数做的周全,继而轻声道:“宫里刚刚传来消息,佟佳小主殁了。” 顾惠懿与柔修仪对视一眼,柔修仪到看不出什么,只吩咐句知道了,倒是顾惠懿眼神诧异,直直念叨着:“佟佳小主……”她越念叨越发觉得耳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柔修仪见她迷茫,轻咳了两句,提醒她:“瞎掉一只眼睛的那位。” “啊!”顾惠懿轻呼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这么位人物:“佟佳晓畅,是她,本宫记起来了。”依稀知道,自己好像难为过她,她不解,眼神直盯着那侍女:“多久的事了?” “还不确定,只是听说,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僵了。” “是么。”顾惠懿喃喃道:“本宫还记得,当初在华林,她以死明志的举动得到了皇上的极大顾念,当时,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臣妾有罪,但臣妾不悔。 柔修仪见顾惠懿若有所思,不禁奇道:“娘娘可是想起了什么。” “淑妃她以前……好像跟佟佳晓畅有过节。”顾惠懿依旧在思索当中:“但具体为什么,本宫还要再想一想。” 柔修仪眸中划过一丝惊异,那惊异转瞬即逝,柔修仪见顾惠懿不解,便开口说道:“当初陈大人弹劾佟佳大人,什么原因臣妾也记不清楚了,总之这一弹劾,佟佳大人从二品降到四品,恩宠也大不如前,但佟佳大人为了表示衷心,皇上例行选秀的时候,也让自己颇为爱惜的小女佟佳晓畅也参加了这次选秀,佟佳晓畅中选之后,家里权势大不如前,自己也要想尽办法争宠,只是有了这梁子,佟佳晓畅的路也十分艰难,因此在宫里一直过得也不尽人意罢了,再加上失去那一只眼睛……” 柔修仪没继续往下说。 当年后宫除了皇后独掌大权,德妃和贵妃又继而身死,这斗的厉害的,也就是陈涵婧和顾惠懿了,柔修仪还很清楚的记得,也不知那一年佟佳晓畅是不是流年不利,跟淑妃有这般过节,宫里下人自然见风使舵的欺负她,她每日活在巨大的阴影之下,那时只能投奔顾惠懿,可惜,却也被顾惠懿无情的拒绝了…… 此间种种,顾惠懿记得该比自己更清楚才对,怎么今时今日看来,顾惠懿像完全忘了这个人存在一样?难道真的是时间太长了? 那丫头见俩人反应淡淡,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娘娘,奴婢还听说,佟佳小主是自缢身亡的!” “自尽的?”这下子柔修仪不由啧啧称奇,语气却如发现宝物一般惊喜:“没想到佟佳晓畅如此柔弱,居然性子如此刚烈!” 顾惠懿不明其意的撇了她一眼,但下一刻,自己也跟着明白过来了:“当初她面上为淑妃做事,但心底却十分怨恨她们陈家一族,想必淑妃一殁,她积压了多年的怨恨就随之而散了。”顾惠懿微不可察的叹了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柔修仪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下白眼:若不是当年她不肯接纳佟佳晓畅,佟佳晓畅又怎会有如此凄凉下场?可是这一想法,很快便在柔修仪心中烟消云散了——不论是以前的吉嫔,还是……芙嫔,即便她们得到顾惠懿倾力相处,又有哪一个得到好下场了? 算了,宫中女子,哪一个有信心能得善终之果? 茶水填满,柔修仪右手重执一杯,仰首,再次一饮而尽。 “回皇上,这是臣在依如宫外抓到的信鸽,看方向,是往将军府去的。”南书房内,一位太监半跪在地上,与其他太监不同,他的音色并没有丁点女性化,不仅没有,还有一种浑厚的底气支撑着,而他的后背挺得笔直,虽然穿着太监的衣裳,却没半分想让人轻贱的态度。 对面,黎安的脸色凝重,一支笔总在圈圈写写,眼睛也不曾离开片刻,听到底下人回答,他视线依旧专注于桌案上,只说了句:“承弼,把贤妃的书信拆开,然后挑重点的给朕念出来。” 那名叫承弼的人,内心浮起一些不忍,而后恭恭敬敬的将信封拆开,上下浏览了一遍。 这封信不长,承弼刚开始看的时候缓缓舒了口气,但是看到最后,双目满是疑虑,他眉峰蹙起,望向黎安,黎安似有所察觉,冷冰冰的说出了一个字:“念。” 承弼答了声‘是’才缓缓道:“信上前面没有说什么特别的,都是询问家中一些近况,但这信的最后一句,是希望顾将军调查一下,陈太师府上的情况。” “嗯?”黎安放下手中的笔,忽然深邃地朝着承弼望过去:“陈明复的情况么?” 承弼迟疑的点了点头,自己生出来点不安的感觉;“皇上,那这封信……” 黎安收回目光,嘴角莫名牵出了点奇异的笑容:“这封信,原封不动的放出去,而这太师府嘛……”黎安眸色倏然阴冷,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你替朕查一查,泗水城快要被人们遗忘的事情,关于贤妃陈年旧事的那些传闻,你一五一十,都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月缺何时圆 窗纸中透过来的萧萧雨痕,一点一点纵横斑驳,弥留的雨水气和灰蒙蒙的天空令人难免心生压抑,而这像极了顾惠懿连数月都阴郁沉消的心情。 现在任谁都知道,早些年前门庭雀罗的依如宫再无当年盛景。宫中嫔妃都要退其锋芒的珍贤妃娘娘,已经‘泯然众人矣’。 倒不是黎安待她如何苛刻,毕竟顾惠懿是宫中老人,位分也在那,吃的用的东西也属上乘,奴才即便在见风使舵,在顾惠懿还没完全失势之前,他们也不敢做太多越矩的事情,就奴才标杆的内务府态度,他们也是懂得拿捏尺度分寸,但凡依如宫所求,内务府一应俱全,照着顾惠懿的四妃的头衔,每月该发的奉利分文不少,不过那往日趋炎附势的嘴脸嘛——秋容是这样跟康乐抱怨的:“一个个脸上都没有表情,规矩做也不差,看那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我都以为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咱们以前依如宫但凡去了趟内务府,除了皇后娘娘,哪个宫不是可着我们先来,等拿完东西要走,那帮奴才恨不得点头哈腰,再来个十里相送,现在可好,那刚正的清明劲,差点都让我误会他们是包青天转世了!” 康乐显然心事更重,安慰了几句秋容只说现在非常时期小心着点,其余的,倒没多说。 也好在黎安到目前为止,只有‘冷待’的举措,顾惠懿一朝得势,又从云端跌落,囚于困境。按理而言,黎安早年那么喜爱贤妃,又是仅次于皇后的位分,以往他再怎么生气,也从未有过这般决绝的时刻,因此从淑妃死后,后宫诸妃开始纷纷揣测,是不是在当初永宁寺贤妃也跟着掺和了什么?不然凭以往皇上念着与贤妃的感情,俩人怎会生分到如此地步? 至于黎安对待贤妃的态度具体是哪天发生转变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但唯一确定的,是黎安现在连见到她都不愿意了。 具体的变化,要追溯到淑妃被赐死后的一周后。 那时,黎安回宫有一阵子,处理的各项事宜基本上被压制下来了,皇上松一口气,后宫也就跟着松一口气,有些稍微年轻点的宫妃按捺不住,做了些糕点,绣了点手艺活,借着这点缘由便主动跑到南书房要求见驾,本来赵良都觉得这举动实在蠢笨,以这节骨眼当口,挨一顿骂都是轻的。 但不曾想,黎安对这些来求见的宫嫔来之不拒,虽然没褒没赏,但这也足足让她们心里乐的开花了。 消息一传开,顾惠懿有些忍耐不住了,自从得知蜡红的秘密后,她心里总压不下一股火,她也不知哪生出来的勇气,又或者是武将之后的‘豪爽’厚积薄发出来了,总之,那一刻,她竟然生出了想与皇上当面对质的想法。 当然,去南书房这条路上,她的心绪虽然百转千回,九曲十八弯,但是对于自己这种愚不可及的想法却没有否定。 夫妻之情和君臣之礼的鸿沟差的有多远,她顾惠懿怎么会不知道?对质?谁敢跟一位君王对质?他是王,也是法,别说现在他费尽心机的让你怀不上孩子,就算他光明正大的杀了自己,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可惜,即便事到如今,顾惠懿想的更多的却是——皇上还好不好?她多久没见过他了? 作为女人,作为嫔妃,作为孩子的母亲,她十分痛恨自己知道那么多真相后,居然还能想着皇上的身体是否安康…… 可见爱,真的会让一个人卑微到尘埃里。 走到南书房的台阶前,赵良如往常一样见个礼,说了几句客套话,笑容堆了满脸:“想必皇上见到娘娘会更加高兴,容老奴做做样子,前去通报一声。” 见到皇上第一句该说什么,要站在什么位置上,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在顾惠懿心里被演练了千遍,她心里隐约有点不安,有点难过,甚至有些惶恐,这些负面情绪在一瞬间被放大化,又被她努力的克制住,待到赵良的身影缓缓出来,顾惠懿上前一步,掠过赵良便踱步而去。 不想,对面赵良侧过身子,一甩拂尘,立马横在了顾惠懿面前,阻绝了她的去路。 顾惠懿抬眸,对上的正是连赵良都满腹狐疑的脸,赵良目光深沉,口中低声道:“对不住了娘娘,老奴也不知道为何皇上不见您。”顾惠懿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望了望那扇严丝合缝的门,她转过眼脸,勾起的笑容有轻蔑的意味——这样,也好。 至少看见他的时候,不会让怨他大过爱他。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78 章 顾惠懿离去的时候,还能想起来她还未入宫的时候,家里请了位教习姑姑来教她礼仪,那时候姑姑就说,这后宫中最明白的皇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年事已高的赵公公,所以将来有机会,别人可以不管,但赵公公一定要打点好。 可事实证明,赵良,已经是第二次失言了。 第一次被拒绝,顾惠懿在失望下有点小小的侥幸心理,但第二次,却是真真切切的伤透了她的心,因为康乐告诉她;“皇上不见娘娘后,只约莫半个钟时间,便摆驾到了辛婉仪的南旋殿。” 顾惠懿面上无所谓的笑了笑,最后笑容慢慢消失,眼睛也黯淡了下去——这样,也好。 时光流转,除了大小宫宴上,顾惠懿再没能私下见到黎安一面,日子暂且稳妥了下去,她也真正的学会了何为审时夺度,到了最后,就连心中的那一点点希望都被磨灭掉了,没了希望,日子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难熬,只不过,顾惠懿有时,会想起那故人的模样。 这一年清明刚过,黎安为了可以让皇后可以顺利产子,颁布了一道大赦天下的旨意,这份旨意惊的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顾惠懿都动容了,可惜末了,太医们纷纷还是进言说皇后已经三十五岁,绝对不能冒这个风险,而且以前皇后在生育时落下的毛病还没养回来,为保全皇后,只能趁着现在胎儿未完全成型前,喝药滑胎,如若皇后执意生产,到时候便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这是死谏。 但黎安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并不愚笨,他也知道太医们所言不无道理,所以瞒着皇后,将滑胎药偷偷放进了皇后的药膳里,而这药膳,却是邹小仪主动请缨带给皇后,皇后见之素日里为人和善且不争不抢的邹小仪,一时没有多心,到不假思索的灌倒了肚子里。 这药效发生的极快,皇后一时腹痛难忍,绿蓉知事态严重便飞快的跑出宫去,谁知她刚迈出门口,便见一张张熟悉的脸站在了栖凤宫门口,他们神色各异,提着大大小小的药箱,不用想也知道,是皇上命令他们寸步不离的守在那里。 不知是不是黎安的感情感动了上天,虽然过程是艰辛了一点,但最终皇后性命无虞,待皇后稍稍恢复过来元气,说出来的第一句居然令所有人都没想到,她面无血色的躺在榻上,右手轻轻的扣着皇上的手腕,目光怜悯中带着哀求:“皇上,臣妾之命,死不足惜,只是有一件事,至今心愿未了。” 黎安对皇后爱的如此深切,他满目心疼的看着皇后,当下就同意无论皇后说什么,他都会准允,君无戏言。 皇后虚弱一笑:“臣妾有一幼妹……” 黎安担忧她身子虚,抢先截住她的话茬:“朕记得你跟朕说过有个妹妹,可外人不都知道是五岁那年身患重病……” “不。”皇后摇摇头,心酸道:“那年五岁,母亲带着小月出门踏青,本来走的也是不远的地方,可不知怎地被当地一伙强盗看中,母亲虽然愿意给予所有钱财,可那些人贪得无厌,硬是将小月强掳走,并约定后天在这个地方准备黄金一千两。”说完这些话,皇后忍不住咳嗽起来,而她的呼吸也变得开始粗重。 黎安掩饰不住痛惜之色,他将皇后的手小心翼翼的掖进被角里,叹道:“你先好好养养身子,总是为别人操心,却不知爱惜自己。” “可谁知母亲等到了晚上,那些贼人还未出现。”皇后无视黎安的话,反倒自顾自的回忆起来,说到伤心处,眼眶也湿润了起来:“就这样找了一年又一年,小月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半点音讯。” “而我父亲乃是当朝二品巡抚,出了这样的事,他有何脸面说自己的亲生骨如是被贼人夺了去?” “你刚失子,又凭空想起这许多伤心事。”黎安面色更为不忍,除了关心皇后的身子,他对这件事没有丝毫的兴趣,皇后何等聪慧,只看一眼,便知皇上重心不在此处,黎安是帝王,又与她相对这么多年…… 思念及此,皇后内心五味杂陈,但更多的却是动容,她掌管后宫多年,比起感情,她认为更多的是责任,但今日看来,黎安以她为重的这份心思,竟然让她凭空多了些少女情怀,她一时沉默,内心却很温暖。 黎安见她不说话,忽然牵动嘴角笑了笑:“怎么?现在才知道累了?” 皇后回眸凝视,压下那份陌生的感情,缓缓道:“天可怜见,臣妾再次遇到了自己的生身胞妹。” 黎安怔住:“谁?” 皇后的脑袋偏了偏,她认真看着黎安迷茫的脸,眸光微荡,一字字清晰道:“依如宫,以南,她的臂上有幼时被烫伤的痕迹,而且,若是小月活了下来,也该是这个年纪。” 黎安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贤妃的人、” 皇后淡淡了‘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黎安看了看榻上羸弱的皇后,悠悠叹道:“你呀你……罢了,既然你开口,朕会让她重返祖籍,恢复小姐的身份,永除奴婢之名。” “还不够。” 黎安再次怔住,他动了动唇角,目光有一瞬间迷离:“昭儿,你还想要什么?” “臣妾希望……。”皇后声音有些哽咽,但下一刻,立马坚定心神道:“臣妾希望,皇上许她一个名分!” 圣旨下的快,一道旨意出,以南从昔日婢子摇身一变成了皇后的生身胞妹,皇帝枕畔的南贵人,为弥补以南多年流离在外的辛苦,黎安特允准她回家半月探望亲生母亲,而寝殿,也搬由离栖凤宫不远的沁竹小轩, 以南离开的那天,依如宫来了不少太监宫女,为了安置新晋南贵人的新居,依如宫落魄的像被搜宫一般可怜。 顾惠懿依旧坐在主位,面上像蒙了一层寒霜,身旁的宫人忙忙碌碌,接踵而至,宫门口的太监高声指挥着搬运货物的奴才们,衣不如新,人也不如新,那太监曲意迎合新的小主,罔顾顾惠懿脸色,一口一句喊着让人利落点,别磕坏了南小主的东西。 此情此景,针针刺心。 而顾惠懿看到一半,忽然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任由外面怎么折腾的天翻地覆,她也全当没听见似的,倒是站在门前的康乐和秋容看不过眼,目光噬人恨不能吞掉以南,反观以南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眸子黯然的像蒙上了一层灰尘,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哀伤。 大箱小箱的收拾好,以南朝着顾惠懿寝居的地方叩了三个头。 起身时,她轻轻的扑了扑身上的灰土,只轻轻道一声保重,便头也不回的向宫门口走去。 以南走后,不过两个时辰,顾惠懿的头疼病又发作了。 这一次的病痛,如洪水猛兽,恨不能侵蚀其骨,而顾惠懿疼痛之下,口中喃喃,竟说出了许多胡话。 秋容与康乐对视了一眼,俱看出对方眼里的恐惧和忧伤,折腾了小半日后,顾惠懿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了,不过反常的是,她怀中抱着一个在普通不过的瓷瓶,那目光痴缠哀怨,如看待热恋中的恋人,她笑,溢出少女时期单纯而又质朴的美好。 康乐一脸不忍,别过头去,红了眼眶。 他听她说:“你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正文算是写完了。 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朋友,我不是一个优秀勤劳的作者,但是,我一定是一个认真的作者。 我知道这篇文存在很多诟病,但我却无怨无悔的说,这已经是尽我最大的努力,写出来的一篇文。 我不会放弃写文这个爱好,接下来会尝试不同的题材,但应该不会这么悲观了。 最后,作为大结局,本文还没完,我会依次写三篇番外,揭示本文所有埋下的伏笔 还有爱妃这个名字,真正的意义。 感谢,爱你们的灵哥哥。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79 章 ☆、番外 今夕何夕(一) 夜色沉下,万物俱静,我坐在焕然一新的寝宫,从敞开的窗口望去,看见的是残缺不全的一弯月,不知那弯月是不是阴云萦绕的缘故,望着望着,我竟也觉得它有点悲伤。 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注定让我不得安眠,于是我将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试图传递自己点信心和力量,可惜,指尖清晰的颤动让我所有的希望都幻如灰尘,仔细看了看屋子里所有陈设,除了焕然一新的陈设,我都找不到任何可以让我倾述的地方。 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我又忍不住的在想,娘娘,现在会做什么? 提及她,那一抹骄傲的背影便在我的脑中飘摇而来,可最终凝成的,是一张淡漠慵懒的脸,或许事到如今,娘娘在嘲笑我的自不量力,虽知此举刀山火海也要为之,但我心中残存的真相,还是使我内心变得黯然,即便现在我享受到的是这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荣耀,可更多的,却来源与于未知和惧怕。 我还能记起离开依如宫的那一幕,康乐和秋容就站在我身旁,他们碍于我摇身一变的身份,震惊的只剩下了咬牙切齿,而娘娘……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是安静的,似乎,她也只能用安静来藐视我对她的欺瞒和不忠。 我不知道娘娘肯不肯相信——我是不愿的。 作为一个快三十岁的奴婢,我当然知道,我所有的一切皆比不上娘娘的万一,但这些年来,我仍然认为,我比她要幸福的多。因为,我可以一直拥有最宝贵的记忆。 从一个难民,到令人咋舌的贵人,其中因果,要先从我六岁那年开始讲起。 那时,家里为了要个男孩,母亲先后生了三胎,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三胎无一例外都是女孩,就在父亲思考着要不要第四胎的时候,家里穷的已经供应不上饭了,为了继续生存,父母不得不卖掉一个孩子,考虑到大姐过两年可以做女工赚钱养家,小妹又太小,最终结果,是他们决定,将我卖掉。 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他们会把卖孩子说的像处理牲口一般简单,但我比较冷静,没有在父母面前放声哭闹,也没有试图用眼泪感动他们不要卖掉我,虽然我年纪小,但我知道,何谓徒劳无功。 邻里之间都熟,父亲本来没有打算到繁华地域卖掉我以毁掉他平日为人和善的名声,不过也算我命数好,那时,正遇上将军府招收丫头,告示上说,只要家世清白,五官端正即可。 可惜,我不过才六岁,府上是要找伺候人的丫鬟,怎么可能找个女童? 不出所想,将军府中的士兵见父亲领着个女童,立刻就挥了挥手,示意我们赶紧离开。 父亲摇了摇头,一脸可惜。 而这时,我只听到武器齐刷刷扣在地面的声音,接着便见刚刚撵我们出去的人低首跪在了地上,我正被森严的气氛吓住,父亲反应也快,见此情形,他立马拉住我一同跪下,见到父亲颤颤巍巍的神情,我第一次领略到同人不同命,何为富,何为贵。 我偷偷抬眼,为首的是一紫衣妇人,她率先迈出门槛,眼神暗含精光慑人,再观她衣着,料子质地细腻非常,可通身上下并无金银装饰,发髻高高挽起,虽算不得让人为之惊艳的美貌,但这妇人行为之间自带一派凌厉,举头投足利落干脆,全然没有传说中为官者那肥胖绵软的模样。 而此人,正是顾将军唯一的发妻,顾惠懿的生母。 当时年少,自是不知该怎样形容她,只觉得所有美好的形容词给她都不足以表达,即便时隔多年过去,如今回忆起来,我仍认为夫人是这辈子最令我仰慕的女中英豪,因此在宫中的日子我也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遇到陈大少爷,娘娘至少会有三分肖其母,也不会成为争名逐利的一员,那样,该有多好。 可惜人生哪有如果。 在说到我当时模样,只知瞪着乌溜溜圆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夫人,自己丝毫不知,这乃是不敬,不过当时场面混乱,除了我爹,还有不少人家想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将军府为奴,但无一例外,都被挡了回来。而夫人又怎会把这等场面放在眼里?她只微微扫了一眼,便吩咐后面小厮拿些干粮发放给看着瘦弱的,衣衫破烂的孩子们,小厮立刻招办,不过这一举动也令在场不少人心寒——这意味着夫人并没有想挑选几个孩子的打算。 我心里亦有点小失望,我这时回头盯着父亲,发现他低着脑袋,精神全无,我想起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一时赌气,脑袋一热,突然跑到夫人身前,拖住了她正要迈开的腿。 父亲大骇,只知道惊恐的望着我,复又发抖的盯着已将腰间武器抽出来的士兵们。 夫人摆了摆手,对于我的行为她只是有些好奇,得到命令,这些士兵才放松了戒备,而我对上夫人不怒自威的眼眸,使劲掐了自己才勉强开口道:“求夫人收我为奴。” 夫人望了望眼泪婆娑的我,神色冷静:“我听不清楚。”她正迈步欲走,我却死命的抱住她,闭目大喊道:“请夫人收我为奴。” 父亲吓到了。 当然,我也被自己吓到了。 夫人似有一点好奇之意,这次,她是在认认真真的看着我:“你叫什么?” “陈双。”可能别人觉得这个名字没什么,但面对它时,我总是有点不情愿,因为我是家中第二个孩子,所以我的名字无半分深意,只有代号,而这个位列‘二’的顺序,是让我被卖的罪魁祸首! 显然夫人不那么觉得,她微微偏首,笑道:“好事成双,是个有寓意的名字。”触碰到我眸中的黯淡,夫人若有所思,而后又向远方前方看了看:“你从四方街的方向来的?” 我点了点头,心中燃起一些些希冀。 “小姐缺两个伴读女童,虽然早了点,不过同龄相处,也好歹有个玩伴。”夫人对着身后之人吩咐:“这孩子胆识有,心性看着也不错,便将她带回去吧。”后面年长的姑姑答了声是,我也如释负重的松了口气,这时人群有些躁动,但还不敢出太大声音。 这时夫人上前走了几步,微微锁眉,向人群中来回看了几眼,但我留意过他们的表情,大多都是不敢抬头而感到害怕的,但有一个女童与别人都不同,她安静的站在那,两颗眼睛懵懂青涩的像小鹿一般,见夫人慢慢走近,她不仅不怕,反倒笑了。 夫人也笑了:“你愿不愿跟我走?“ 后来,那女童与我一同入了将军府,成了娘娘身旁的伴读侍女,而那女童,就是秋容。 不过,秋容未曾更改过的名字,因为夫人听着文雅,见她也很喜欢,与我不同,我很感谢夫人,因为入府后,她赐了我一个新的名字,以南。 我幼时住四方街,而四方以南,正是将军府,也许夫人看出了我心中的不甘愿,这个名字,便如同向往日做个了断。 岁月匆匆流逝,再忆起,即是十年后的岁月。 不得不承认,小姐被教导的很好。 小姐……这个陌生的称呼,无比令人怀念的音节,有多少年,我已经不敢再叫了,但既是回忆,就索性让我放肆一次。 只不过,我所指的好,并不是所谓的知书达理,温润大方,相反的,小姐有些毛躁的毛病,读书也不认真,这个问题夫人强调过很多次,也教育过很多次,但小姐没什么记性,转身就忘,只是每每犯错之后,都先被夫人吓破了半个胆。 小姐自幼跟老爷学武,虽然不是什么好苗子,但却有一身肯吃苦耐劳的精神,就是小姐常常用的特制的朱缨枪,一日趁着小姐不在,我和秋容偷偷拿起来过,莫说一刻钟要拿着它不停的挥舞,便是举着它走一圈,都得累的大汗淋漓。 除了不似别的女子柔弱,小姐还有一副热衷之心,而这个品质,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但这个缘由说起来有点不那么光明,因为小姐自从有一副强健的身体之后,便喜欢偷偷爬墙,有时候下人们不当心,也不知小姐在墙上偷窥,因此一脸恶毒的奴才相便生了显了出来,那天,小姐恰巧见到一个奴才在欺负丫头,小姐见后二话不说从墙上跳下,狠狠将他揍了一顿直接驱赶出府,被救下来的丫头自然感恩戴德,而小姐丝毫不放在心上,还去拿了铁打损伤的药,亲自给她涂上。 类似的事件林林总总,而小姐,她从来都没有自诩身份,反而一直秉承见义勇为的热心肠。 有一次,我朝与周边北疆发生了不小的冲突,具体原因,乃是因为这次联姻的且最受皇上爱重的幼妹端慧帝姬死在了和亲的路上,传闻这位端慧帝姬虽然年龄不大,但却最有长姐风范,先帝在世时,便对她喜爱非常,据说她智慧无双,温和有礼,最得宠爱最多,却从不跋扈,在这次和亲事件上,哪一位帝姬都不肯下嫁倒如此偏远的地区,甚至以死相胁,但为了朝廷安定繁荣,端慧主动请缨,以己之身救万民于水火,没想到这样一位帝姬,在路上却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朝尚未讨个说法出这口恶气,北疆使团却来圣驾前大闹一番,直说端慧乃是不详征兆,提出了许多苛刻条件。 一场恶战避无可避,老爷自然成了这场战争的核心顶梁柱。 本来我和秋容都担心小姐会不会做出什么举动来,相反,小姐没有一丝要跟着去前线的准备,反倒安静下来,不声不响的练习所有枪法,夫人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小姐也不在跟小少爷争吵,真正的担当起了姐姐的责任,而小姐这样一直练着,直到一年后,朝廷打胜仗,老爷班师回朝。 北疆落败,除了割封地,还答应了朝廷许多过分的条件,这其中最大的功劳当属老爷,那一战胜后,皇上为了以示嘉奖,特许老爷回平凉好好调养身子,并给予了荣耀显赫‘护国公’称号。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80 章 老爷回府,一家人团聚,一切其乐融融,想起来,那定是此生最温暖的画面。 现在回想,三日后的初见,成了小姐一生的劫难。 那天,为老爷颁发皇上亲笔书写的‘护国公’这块匾额,是由一位新上任的内阁学士亲自带来,我开始满心不屑,认为这人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之流,不过我跟在小姐身后偷偷望过去几眼,那人谈吐不凡,言谈举止没有半分献媚之意,与老爷交谈之时频频大笑,更像多年好友,我看着看着,竟然被这种发自内心的豪气吸引,那一刻,我想尽了所书所学,最终,满肚子成语只有‘光风霁月’四字可以形容他。 小姐看了半晌,看的腻歪了,自然也没了兴趣。 夫人在打点事务,老爷在跟客人谈话,小少爷又被夫子看得紧,小姐一叹,又去房里提了那把她最喜爱的红缨枪。 落雪园内,寒风习习吹过,天气正冷,小姐却把貂裘卸去,外面留下一件小袄,四周一片寂静。 而小姐手握□□,猛地向下一划,武器与空气摩擦发出‘啷当’一声,□□所过之处先惊起一股细密清风,那清风柔弱却散发一股子刚劲。她手腕在空中婉转腾挪,动作间行云流水。显然小姐枪法已有精进,更胜往昔。我目光流连,恨不能立时击掌叫好。 小姐在走过几招之后,忽然目光凝聚,反手一扣竟是对着前边一颗树身刺了下去。 朱缨枪锋刃之利,树身立马多了一道印痕,但是“腾”的一声,枪身受震,小姐脸色一白,亦是反受其力倒退几步才站稳。 “小姐!”我和秋容登时大惊,还未近前,却听上方传来一声戏谑之音:“这枪法罡气十足,小小年纪,你能驾驭已是难得。” 我们齐齐抬头,却见一位陌生男子蹲在假山上,他的皮肤白嫩,嘴唇单薄,看起来是与我相差不多的年纪,却略显稚嫩,不过他的双眸光华莹润,像极了广袤无垠的星空,我一时间望着,有些痴了。 小姐见脸孔陌生,微微皱眉:“你是谁?” 男子并未说话,反而淡淡的笑了起来。 小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却也泄了口气:”能这般随意出将军府,定不是普通人……你是随那位大人一起来的。“ 那人未答,小姐肯定以后,爽朗一笑道:“既然是父亲的客人,那么也是我的客人。” 清逸男子微微低首,将小姐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里:“那你是这个府里的大小姐?唔,确实与我所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虽然没我姐姐好看,但也凑合吧。“ 我并未料到他会说的那么直接,转眸看向小姐,她只是拿出绢布擦了擦枪杆:“长成什么样又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不过小姐到底年纪还小,心底还是有点生气,她冲着男子做了个鬼脸:“要是可以,我也希望长的像你一样好看。” 男子呆了片刻,一跃从假山上跳下,而我那时发现,他不似刚刚游刃有余,反倒扭捏起来,脸上晕上些红色。 面对这样钟灵毓秀的男子,处于深闺的我自然也会有少女情思,以往夫人会夸奖我比小姐更加淡然冷静,但今天,我只能呆呆的僵硬在原地,转头望向秋容,她也怀着自己那点的小心思。我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尽量避免目光相触。 “你怎么不说话了?太冷了么?“小姐没有打算理他,只挪了脚步:“我可怕冷,要先回屋子了,客人你就自便吧。” “等等——”男子恢复闲散姿态,笑容化开:“你叫什么名字。” 那时冬天的花都被摧残的调零了,一眼收尽,满院凄清,只是今日,所有颜色的逝去,却是因为有这名风姿绰绰的男子。 相反我的情愫暗生,小姐仍然心有芥蒂,并不打算告诉他全名:“公子叫我悠悠就好。” 那人显然明白,笑意更深:“顾大小姐,鄙人,青青。” 我相信,两人的初见在彼此的心中都留下根深蒂固的印象,那天回房之后,小姐坐在桌前,托腮凝神半晌后,出声喃喃道:“他长的可真好看啊……” 朝廷打胜仗,也逢陈大人可以在平凉逗留几天,一来二去,他和小姐两人开始熟络,后来我也得知,这个年轻的男子乃是内阁学士的次子——陈涵衍。 这次陈大人带他出来,只不过是因为家里催婚的人太多,来府上说媒的媒婆也太多,他不仅不愿意,还找各种理由逃避,陈大人对他疼爱非常,因此这次索性带他来散散心。 事后两人确定彼此心意,陈大人经常还对着老爷开玩笑:“幸好带来的不是小女,否则要错过一桩姻缘喽。” 再看陈涵衍对小姐的感情,绝对称得上‘宠溺’二字,有一次小姐来了兴致,要和他比武,若是陈少爷输了,小姐就要求他男扮女装陪他去上街,陈少爷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结果是,他败,她胜。 而我在一旁看的清楚,当陈少爷的剑被小姐的缨枪挑飞了之后,他嘴角勾起了有一抹不明其意的笑。 虽是嘴上抱怨,但还是配合小姐穿了女装,可不想小姐却气急败坏的:“我下次再也不跟姓陈的出去了!” 我和秋容心下好奇,问道:“为什么啊?” “他穿女装的样子比我还好看!”小姐一脸哭丧:“而且……街上好多人都看他……”小姐声音越来越小,而我和秋容互相看了一眼,掩唇偷笑,都明白了小姐到底在气些什么。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幼时的儿女情怀最纯洁,最美好的,正是那懵懂青涩,却未捅破的窗户纸。 夫人和老爷作为过来人当然明白,为了给两个小人创造些更多的机会,陈大人要回帝都的时候,夫人再三强调说自己喜欢这孩子,希望可以在留一段时间,另外,过几日就是小女十四岁的生辰,俩人走的亲近,也希望让他可以陪着一起庆生。等要回去了,将军府也会派人保护,绝对将小侄完璧归回,陈大人心下明了,在确定一遍儿子心愿后,当场摸着欣慰首肯。 两家人谁也没说破,小姐和陈少爷坐在两旁听着,时不时会心一笑,遥遥相视。 倒是小少爷人小鬼大,眨了眨眼,笑嘻嘻的说道:“娘,我看不是你喜欢陈大哥吧。” 夫人使了使眼色,小少爷恍若不绝,接着摇头晃脑分析道:“是姐姐喜欢陈大哥,想要留住他,所以娘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 “咳咳咳。”小姐被说中心思咳嗽不止,而陈少爷轻抿嘴唇,目光中,无限温柔。 小少爷先看了看陈涵衍的表情,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跑到小姐那里,瞪着眼睛,装作无知的问道:“姐姐你咳嗽什么?我说错了么?” 小姐把气捋顺了,瞪了他一眼,她看了陈涵衍一直在默默的注视她,忽然灿然一笑,眉目间神采飞扬:“没,你没有说错,我就是喜欢你陈大哥!” “咳咳咳……” 这次急促咳嗽的,换了另一个人。 听到女儿没有半分女子的矜持,夫人和将军不由满面尴尬,尤其是夫人,连连感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话音刚落,满堂大笑。 只是,这层‘窗户纸’在第二年的春天,才被陈涵衍真真正正的捅破了。 ‘小别胜新婚’大概是这个道理,俩人半年没见,再次见到,积压已久的感情必然全部释放。 我还记得那是在一条湖边,那时长风袭袭,陈涵衍宽大的衣袍被吹得泛起褶皱,墨色头发上下翻飞,神态情绪褪去平日玩世不恭,十分严肃,这种严肃小姐未曾见过,还没表白,小姐却有些吓着了,小姐以为他要说什么严重的事态,突然想要逃避:“你……你没什么事吧,你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没等到陈涵衍说话,小姐抬步欲走,这个瞬间,他一把抓住小姐的胳膊,目光里充满坚定:“阿懿,我心中一直爱慕着你,就像花匠呕心沥血灌溉出的第一株绝世名花那样珍惜,就像铸剑师不休不眠终铸出一把绝世名剑那样欢愉。等待,却甘之如饴,就是我对你的心。”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81 章 小姐的脸‘唰’的红了,也许她还不太懂男女之事,我本以为小姐回后退,结果我没想到,小姐呆了呆之后,双手却一把环住陈涵衍的脖子,边哭边跳道:“死涵衍,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些话,等的很久了!” 陈涵衍摸了摸小姐的头发,刚要补充些文绉绉的情话,小姐哭的越发的凶了:“就你说的东西太文艺了,我听不太懂。” 陈涵衍的手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中,继而温润一笑,回抱着小姐:“就是喜欢你的意思。” 我压下自己这些莫名悸动的情怀,私心盼望着小姐和他早日缔结连理,成为一对人人艳羡的鸳鸯。 彼时,两家因这对璧人走动的更加频繁,虽然小姐那时刚满十五岁,不过依老爷的意思,再过一年,就让小姐嫁到陈家,亲上加亲。 另外还有个喜事。 陈大人不到一年的时间,从内阁学士,升到了正一品太师。 自此,一切顺风顺风,无惊无险。 后来,命运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定下两人婚期的那天。 比起家中老人操心,当事人反倒不紧张,更像局外人一般,只是上天捉弄人,这一去,竟然让一个人从此活在另一个世界,阴阳两隔。 我不知道前因后果,只是俩人迟迟不归,老爷有所察觉派了将军府所有的士兵时,捞上来的则是陈少爷已经咽了气的身体,而小姐情况也不太好,送她回来时,她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大夫说,若在晚一些,小姐也会随之殒命。 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小姐昏迷了两天,这两天,我和秋容轮番在床边照顾着她,她的病症很奇怪,大夫说,小姐身子强健,按理来说早该醒了,我猜,也许是小姐在下意识的排斥陈少爷的噩耗。 小姐再次见到少爷的时候,他已经安安静静的躺在了一口棺材里,棺盖严丝合缝,而小姐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静静的望着,没有人知道当小姐怀看到这口棺材里想的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会一种怎样的心情面对着 一个人完美生灵无声息的消失在世界,这种事实的代价,顷刻间碾碎了一向坚强的小姐,最终,逼得她发疯。 本以为,等小姐慢慢稳定下来,我们会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没想到,等来却是小姐伤心过度,已经神志不清的消息。小姐与常人的‘疯’最大的不同,便是她不会做奇怪的举动,多数的时候,她只是安静的做在房里,双眼无神,你跟她说话,她也不会回答你,有时清醒了会认得老爷和夫人,不清醒,只会傻呵呵的笑。 夫人尝试过跟他提‘陈涵衍’三个字,小姐的眸子在一瞬间亮起来,又迅速的暗淡下去,大夫束手无策,只能一天天这般照顾下去。 夫人见女儿这样,更加伤神,再加上她疲劳过度,常年生龙活虎的她突然顶不住压力,一下子昏厥过去。 老爷常年不在平凉,家里一团乱麻,更重要的是至今陈少爷的死是何人所为都没弄清楚,小少爷痛定思痛,决定给小姐下一剂猛药。 他找来一个画师,根据少爷描述,陈涵衍的样貌至少有七分相像,画作成功后,少爷到小姐的眼前,逼她正视这幅画。 小姐开始没什么反应,后来突然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少爷痛下决心,双手大力握住小姐的肩膀,眼睛红通通布满血丝,小姐一直在躲,一直在哭,而少爷握的更加用力,五指骨节都凸了起来:“姐姐,你看清楚了么,你清醒一点,陈大哥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小姐痛苦的捂住了脑袋,对于少爷的一番逼问,小姐只喃喃道:“我不要再做一个好人,我不要在可怜任何人……” ☆、番外 今夕何夕(二) 从那天后,小姐被少爷逼的恢复了点神志,只是下意识,还是对陈涵衍的死排斥,也不知在何时,居然还添了头痛的毛病。 经过多番调查和小姐说出的只言片语,整个前因后果慢慢浮现——这是一场有预谋,且是一伙训练有素的团队组织下的手,而陈涵衍,正是死于这场阴谋之下。 可惜,无论怎么调查,那伙人却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即便倾尽两家所有能力,也再无音讯。 我只是个丫头,除了每日陪着小姐做他喜欢做的事便再无其他价值,更莫论会知道一些接近漩涡中心的东西。 这样,小姐浑浑噩噩的渡过了三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时坐在落雪园内从怔怔出神到嚎啕大哭,有时我和秋容俩人也会陪着她散步到那个充满美好的小湖边 那天一同往常,小姐站在湖前,凝视着湖面上倒映波光粼粼的影子,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两个人影,我还没看清楚,只听‘咣当’一声,小姐就被毫无预兆的推了下去,秋容高声尖叫起来,我也大骇,立马向湖中跑过去——小姐逢此记忆,又不会凫水…… 伴随着挣扎的喘息,小姐出于本能,双手不停拍打水面,湖面也被激起来大大小小的水花。 那时除了救人,我脑海中形成了另外一个问题:既然是溺亡,为什么死的是会水的陈少爷,而不是小姐? 我正欲跳下湖中,没想到,旁边那俩个推小姐入湖的人却先纵身一跃,救起了狼狈落魄的小姐。我感到奇怪,秋容比我反应更快,回首就望到了站在树后的的少爷。 眼见小姐咳出了水,性命无虞,我一时激愤忘了尊卑,大声冲着少爷喊道:“你明明知道小姐——” 话未说完,少爷抬手,神情冷漠:“母亲说,如果姐姐这样一直浑浑噩噩的活下去,不如早托生陪陈大哥做个伴。” 我站立不稳,下意识的想逃避这个事实。 我心中满是酸涩,很想对着天空咆哮几声,然而,最终只能哑口无言,并且认同少爷说的话。我目光延伸过去,望着几欲昏厥的小姐,险些落泪——这个孱弱而又痴傻的女子,她哪里是为威名远震的将军之女!她哪里还有当年半分的英姿? 我还处于低沉情绪中,少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冰冷不带感情:“刚巧,我和母亲的想法一致。”我怔住——虽然他比任何人都要年幼,但是,我看到的,是顾家最坚定的身影, 我使劲攥紧了拳头,而肩膀传来了温暖,我回眸望去见秋容的目光凝重,冲着我摇了摇头。 而少爷此刻慢慢走近小姐,他蹲下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满脸都嘲讽:“顾惠懿,你真给我们顾家丢脸。” 小姐呛出来几口水,费力的睁开了眼睛,:“元恺……” 闻得称呼,少爷显得不可置信,继而,他又笑:“真难得,我以为你心目中只有陈涵衍,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陈涵衍……”小姐细细念叨着这个名字,似得出来点答案,她抬首,正视少爷的目光,黑色的瞳仁困惑不解;“虽是化名,但你怎么可以这么称呼他?” 少爷,我和秋容,加上两个随从,听到此种回答,闻言具是一震,那一刻,惊异已然不能形容我们的神色。 小姐用手撑地,左手扶额,也许是感到身上湿漉漉的难受,她嫌弃的揪了揪衣服,生气的瞪着少爷:“顾元恺,是不是你将我推到了水里!你明知我不会水,竟然下得了手!” 事发突然且太过异常,虽不知小姐怎么了,但是我见她那种久违的神情和声音,隐忍了三年的委屈和不甘再也抑制不住,统统一股脑的找了上来。 少爷比起我们从容,虽然他也同样一头雾水,但却笑得由衷,坦然道:“没错,就是我推你入的水……”他转头,看着情不自禁哭诉的我,还有手足无措的秋容,笑意更浓:“还有以南和秋容,都是害你入水的帮凶。”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82 章 夫人曾让大夫来诊过,也把这些情况写成一封信寄了过去,但无论是哪边来的答案,大夫们都连连称奇,尤其是以往为小姐诊治过的柳大夫,他更是声称此种情况闻所未闻,简直怪哉。 不过到后来,柳大夫也推算出来点核心的问题——小姐的记忆已经混乱,且很可能是因为这次落水刺激到她,让她混淆了记忆或者发生了想象与现实的重叠,而且,柳大夫也给了我们所有人一个忠告:最好不要在试图让她有机会记起以前的东西。 这些我听不明白,我作为一个下人,更不敢去问她什么,只是在我每日伺候小姐看来,她的行为已与常人无异,不仅无异,甚至是比以前更加聪慧,行为举止也变得端庄,不过我注意到,小姐有好几次是直接掠过兵器架上的红缨枪。 秋容曾试探过她:“今天天气正好,我和以南已经许久没见小姐使枪了。” 那时小姐正捧着书卷认真研读,闻得此言,她只斜睨了一眼,淡淡道:“可惜了这把好枪……不过,以后也用不到了。”说罢,她重新埋于书中,对缨枪兴趣寥寥,我提了提胆子,轻声的问了句:“小姐,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这支枪了么,为什么以后会……” 小姐翻过一页,面色波澜不惊:“你知不知道时间迫在眉睫?明年的三月份,可就是三年一度的大选了。” 我和秋容异口同声:“什么大选?” “后宫选秀。”小姐见我们瞠目结舌,她把书卷放下,有点好笑的问我们:“怎么,你们不知道么?” 我急声道:“小姐,你要入宫?” “是啊。”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秋容:“有什么不对么?” “可是,小姐,依老爷在朝中的地位,你若肯去,那必定高位中选。”我心中越来越急,全然不顾我说的话足以死一百次:“小姐,你想想看,老爷兵权在握,皇上怎会对小姐你没有戒心,而且,那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话及至此,我一个丫头都能明白,小姐如何能不懂? 虽然我面上维持冷静,但实际上,我有点疯了。 为什么小姐清醒过来会想要入宫选秀!?我不得其解的同时,在心中凝成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是这样的结局,小姐还不如永远痴傻下去。 秋容心里也不好受,她走到我旁边,恨不得掐一掐我,让我明白我的身份和处境,然而小姐听完这些话,还是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样,她沉静的让我恨不得做出点以下犯上的举动。 小姐说:“他不会的。” 我们终究只能沉默,在死一样的寂静中,我形如槁木,万念俱灰。 这一刻,我的眼前放佛出了幻象,我看到的是那个死于非命的灵秀男子,他正定定的看着自己,道不尽的,是一抹在眉间恰到好处的温柔。 陈涵衍啊陈涵衍,若是你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没有人能拦住她。 我想少爷也后悔了那天所有的一切。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第二年的三月,小姐以双十年华,赴了这场当朝最隆重的活动,而与我想的也别无二般,小姐在同批秀女当中,所得乃是最高位分——婉仪。 既来之,则安之,我学会了接受,懂得了何谓听天由命。 入宫的第二天,我见到了外界传闻最美的两位妃子——丽美人与玉妃。 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美得清冷,像冰山上的仙子。 另一个……很像陈少爷,不过多了女子的抚媚妖娆,少了他世间无双的灵气。 面对丽美人,我有些愧对她,也许不只是我,整个顾家,都该愧对他们陈家,虽然谁也没有权利让小姐后半辈子守着亡灵,只是,小姐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弟媳,现如今走到共侍一夫的地步,总归有尴尬。 而丽美人对小姐的恨远远高出了我的想像,虽然那时小姐锋芒正盛,但丽美人身居后宫多年,自然有她的手段,几个回合下来,即便小姐小心非常,但还是吃了不少暗亏。 我以为丽美人的步步逼人一定会使得小姐对她十分痛恨,但出乎意料,小姐并非愿意跟她结下梁子,相反,她还告诉我:“不知为什么,我不大讨厌她。”她自嘲道:“一个十分愚蠢的想法,不过,我不会放下戒心。” 我心里存了点美好的希冀,这可能是陈少爷在冥冥之中在引导着小姐。 “但我有些理解皇上为何会这么喜欢她……确实有几分相像……” 微不可查的低语如同旱地惊雷,狠狠的砸中了我的心房,我僵硬的转过身子,感到全身血液已经凝固,小姐察觉出我的异常,眉尖蹙起:“你怎么了?不舒服?” 心脏跳动的速度越发的快,我勉强笑了起来:“这儿的气候要比平凉干一些,我不太习惯,休息休息就好了。”我咬咬牙,趁热打铁的追问道:“小姐,你刚刚说什么几分相像?” “俩人的容貌。” 我警惕的察觉了一下四周,索性现在内室中只有我们二人,若是被有心人听了过去,小姐往后处境势必艰难,更有可能会接机大肆调查一番。待我面色稍缓,往小姐的身边凑近了一点,笑着打趣道:“皇上乃真龙天子,面容自然丰神俊逸,只是,不知小主最喜欢皇上哪个地方?”我本想证实小姐所幻之人是不是与我所想无二,但话一出口,我却后悔了,依小姐如今这般‘爱慕皇上’只怕我会得到个全部的答案。 正懊恼之际,只见小姐单手托腮,眸光深情,与当年看陈少爷的目光如出一辙:“眼睛吧……”小姐似乎也有点难以启齿;“很亮,像星星……。” 这一刹那,石破天惊,我所有围筑的防线轰然坍塌,只剩下瓦砾和废墟。 我脚步踉跄,再次凝视小姐沉浸在深思的目光中,心里开始不可抑制的冷笑起来,只觉得两只眼睛被泪水模糊的像蒙上了布,心脏滚烫,如同一块烧红的铁在胸上烙印那般煎熬。 原来如此。 小姐将皇上看成陈涵衍的缘由我不得而知,可能……这就是柳大夫所说的记忆混乱。 我和秋容商量过,不管如何,既然到如此地步,就一定要拼死维护小姐的这个秘密,不然这个秘密一旦被揭露,小姐尚且承受不住,如果连皇上的尊严都无法保全的话…… 时光匆匆逝去,小姐将所有礼仪都学的很好,双手也每天鲜花侵泡过的热水来保养,而脸蛋在向太医求得一些方子后,变得白皙细腻,不仅如此,小姐的性格也比初初入宫时更加沉着冷静,皇帝的宠爱,将军之女的身份,一丁点的小聪慧,就已经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另外,陈涵婧从美人一跃成为丽妃,终于燃起了小姐这股妒火,从此两人针锋相对,再无相让。 诡计、阴谋,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不是这后宫中最难熬的,最让我几度想放弃的,是小姐看皇上的眼神——那个神情,是一往而深的深情。 所予,非人。 我不知道皇上对小姐的宠爱有多少来源于畏惧老爷手上的兵权,但就目前形势来看,的确是这样,老爷在朝的一天,小姐的地位就稳一天,只是当小姐当上主位,并且赐予小姐依如宫的时候,我又在想另外一个问题——小姐受到如此宠爱,为何迟迟未有子嗣? 虽然我又一度理解成是陈少爷在天之灵作祟,但这次,我显然不会相信保佑之说。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我去房里找了秋容。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83 章 蜡烛的点的很亮,她坐在一处,正凝神绣着香囊,见我前来,她打趣道:“这么晚不睡,还一脸愁容,你是有了意中人了?” 我嗔怪她一声,就势坐到了她身旁,与她共同侍奉小姐这么多年早就情同姐妹,另外我也厌倦了在宫里装模作样,因此我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虽然我挂念着陈少爷昔日的感情,在这件事上也有些庆幸,但我想不明白,以小姐盛宠,这入宫一年多,为何还没有子嗣?” 她一不留神,手中银针直接刺到了左手的食指上,手中立马渗出鲜红的血珠,她允了允手指,神情落寞,在无刚刚嬉皮笑脸的架势。 我叹了叹,心中有了大概了解:“没想到,你真的知道些什么。” 秋容将针线放下,仔细的检查了一遍门窗,我瞧她这般警惕,心里立刻浮起了不好的预感,秋容褪去往昔表面上的轻松,一半面孔隐在黑影里,一半是被烛火照的发亮,而整个人如缩在阴影下,扭曲非常。 我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半晌,她突然开口道:“其实我也不想瞒你,小姐她……这辈子不会再有身孕了。” “为什么?”我垂下眼睫,内心有种尘埃落定的宁静:“我早就有所怀疑,只是迟迟未敢肯定。”我呢喃问道:“是在那次落水,还是小姐入宫后的事?小姐知道么?” “连我们都觉得奇怪,更何况小姐?” 秋容这样反问我,倒令我想起了之前全部被忽略的细节——依小姐现在这般‘情根深种’许久没有子嗣,她为何还这么淡然,甚至连问都不想问?而且,在丽妃经过一次小产后,小姐总该有点情绪的变动,可如今…… “这件事,只怕就是由夫人之口告诉她的。“她见我依旧不明所以,无奈道:“你还记不记得小姐快进宫的时候,曾把自己关了两天两夜,不吃不喝的,吓得你以为小姐恢复了记忆?” 我点了点头,秋容又接着说:“想必就是夫人告诉的小姐这辈子生育无望,所以小姐反应那么激动,但最后,也很快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抿了抿唇,浑身发冷:“为什么……难道是小姐落水后留下的病根?”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这些事我偷到的,或者,是夫人故意让我听到的。”秋容的脸色更加阴沉,她手中用力,竟然控制不住情绪,声音带了颤抖:“小姐,被人喂过提取过的朱砂。”这样残忍的真相,像隐匿地下的魔鬼,一点一点,终于被曝晒在阳光之下,她冷笑:“以南,你自幼书读的比我多,应该知道朱砂是个什么东西吧。” “适量可治病,可安神,过量可……绝育。” “为什么?“面对鲜血淋漓的真相,我似乎只会问出来这三个字,脑海中变得混乱,第一念头,我竟然会以为是夫人老爷无可奈何下的苦心安排,然而最终出口的,还是我终于想明白的前因后果:“朱砂毒性那么大,一定不会是老爷,是他们,是杀死陈少爷的那些人……” 所以小姐对其他嫔妃送来的礼物都不会怀疑。 所以小姐对自己的肚子,没有半分希冀。 所以小姐,再也没有提起那把缨枪。 年复一年,春去秋来。 晴贵嫔,吉嫔,廖婕妤,这些美丽各不相同的女子,我作为低等人的宫婢,见证了她们各不相同的死亡,这些人的生命转瞬即逝,绚烂如黑昼炸裂的烟花,烟花散去,除了留在活人的记忆里,便再也没有痕迹证明她们存在过。 因为吉嫔小主给了小姐一个子嗣,所以小姐每逢她的忌日都会念着她的好,戒去一天的荤腥,而我则比较喜欢晴贵嫔,虽然印象不多,不过我相信她是真真正正的爱着那个画师。 经历过几年的历练,我和秋容还有一个讨人喜爱的小太监康乐,我们三个尽心尽力的帮助着小姐,即便她现在贵为‘珍贤妃’ 那一天,芙嫔小主刚刚失子,皇上为了寻求慰藉便驾临依如宫,我见宫内打点妥当,本想歇上口气,没曾想,转眼就见到了站在身后的绿蓉,绿蓉奉皇后之命给我传来口讯,要我去见她。 面对皇后,我不小的失落——这个已育有两子的后宫之主。 皇后屏退众人后,问了我这样一句话:“贤妃的病,你还打算瞒多久?” 我内心翻江倒海,冷汗渗出,即便皇后与小姐交好,此等秘密被皇后轻描淡写的从口中说出,又怎么可能是无意为之?然而,皇后坐主位多年,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把所有的事情都给调查清楚了,我无暇思索她到底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只考虑现下情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更不明智的,就是跟皇后打马虎眼。 我抬起头来,郑重的直视眼前的这个女人:“求皇后娘娘大恩大德,救救贤妃娘娘。” 皇后嘴角噙起一抹不明其意的笑意:“你能这么说,也不是个笨人,如果你准备欺瞒本宫,或无法证明你的价值,本宫随时都可以处置了你。” 我叩首,语气诚恳:“奴婢多谢皇后娘娘。” “本宫且问你,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胎记。” “我的胳膊上有被烫伤的痕迹。”虽不知皇后想要做什么,但我只能如实回答,并下意识的摸了摸右臂的疤痕。 皇后的那点笑意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让我不敢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作为她的贴身宫婢,你应该知道,以贤妃的状态恐怕瞒不过一年,到时候若是皇上肯顾念旧情,贤妃也就是个被冷落的下场,要是不肯,连带着将军府,都会被皇上诛连。” 我紧紧抿唇,脑中飞速思考着所有结果,皇后并非危言耸听,如果皇上发现被自己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爱的不是自己,别说是一个天子,就算是一介平民,恐怕都受不了这种打击,那么小姐…… 小姐生前的罪过那么多人,一朝势弱,依如宫内乱还不算什么,就怕是有心人来变着法找小姐麻烦…… 皇后见我还不至于乱了分寸,眼角颇流露出赞赏之意,直言道:“本宫与贤妃接触多年,一来,她在本宫面前出现过头痛的症状,二来,通过谈话,她似乎只知道本宫膝下只有一个皇儿,并且记错了皇上的生辰。三来,‘顺睦’帝姬去的早,想必这一噩耗势必会推波助澜。” 的确如此,小姐在宫里能够安然无恙这么久,绝对跟她的运气有关,首先前朝风波不断,皇上无心过什么寿宴,其次,皇上虽然子嗣薄弱,但好歹有安王,湘王,信王这三位已经可以封爵的儿子,安王由当今皇后所出,信王乃德妃所出,而湘王生母低贱,熬到嫔位就不在人世了,所以一直给先贵妃过继抚养……而这些,小姐一直都不知情。 我明白皇后言下利害关系,对于皇后肯开诚布公,并施以援手,心中抱有很大感激,但此刻我内心复杂苦涩,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事情走到这一步,小姐的下场,只会是非死即伤,我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尖锐的疼痛感让我忘记去琢磨其他,我双手越过头顶,虔诚的贴服在地面,无比谦卑,又无比感叹:“皇后娘娘,奴婢该怎么做?” 皇后道:“你只是区区一介婢女,莫说保护,连自保都是力不从心,所以要照顾贤妃,就要有一个说得上的身份。” 幼时,当我见到夫人的第一眼起,我就明白,何为人上人,何为人下人,作为陈双活着的那几年,我不仅一次怨恨过命运之手将我置身于如此可怜的田地,但是,夫人的一丝善念救赎了我,可事到如今,眼见有机会改变我的身世和身份,我却高兴不起来了。 在我的沉默里,皇后似察觉到我的想法,她发出一记轻蔑的笑,只问了我三个字:“你可愿?” “是!”我没有犹豫,一改紧张,声音出了奇的坚定:“一切单凭皇后娘娘吩咐。” 百无聊赖,等待中渡过的又迎来一年新春。 这年新春,小姐过的凄苦,我过的也不太平,在皇后只能选择药物小产后,她虚弱中求取皇上顾念,使我摇身一变不仅成了皇后的亲生胞妹,更一跃成为了新晋的南贵人,面对荣耀,我面无表情的接受了,也与康乐和秋容想的一样,我事先与皇后商议好,背叛了同甘共苦的小姐,背叛了养育我成长的将军府。 我无力辩解什么,只知道夜冷孤独,我从今以后只剩下一个人,而前方面对的,是布满荆棘的鲜花之路,再算算时日,又该是三年一度的大选了。 因为皇后胞妹的这个身份,我时常去栖凤宫问安看望她产后的身子,除了警告其他嫔妃外,也可以跟皇后卸下全部伪装,也许是奴婢当了太多年了罢,我并不适应‘小主’这个身份,反倒一见到别的主子,就反射性的友好微笑,差点屈膝见礼。 我总在自嘲:麻雀可能永远都是麻雀,飞上枝头了,只是站得高点而已。 皇后尚未恢复过来,因此在探望中,我也以别的身份见到了熟悉的旧人——太医院的副院长向文。 直觉告诉我,这个在太医院屹立不倒的老太医知道点关于小姐的病症,当然,我也没太好意思开口证实,不过关于皇后的病症,我有些不解,虽然我并不通医理,但依着皇后的脸色,和有时会眩晕的症状来看,皇后十有八九是中了毒,连我都能看出来,向文怎么会不知道?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84 章 我借着为我查探的缘由,邀请他来我宫里一叙。 原本我没有指望谁会理解我,但出乎意料,向文对我的‘上位手法’不仅不闻不问,与他交谈,更像忘年之交的好友般,我回想起秋容和康乐的咬牙切齿,此刻面对一位和蔼的长者,我眼眶濡湿,差点含不住泪水。 向文拖着袖子,忙摆了摆手,慢条斯理的道:“小主,现在顾家家道中落,你在后宫里,可要坚强着点,不说有昔日贤妃风范,怎么着也该像点主子的样子,不能还是一个没长大的丫头。” “向大人……”我撇了撇嘴角,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温暖的猝不及防,然而,我只能强制停止住委屈。 向文见我表情变化,微微笑道:“小主,有什么事你就直接问下官吧。” 我抹了抹眼眶,缓缓道:“大人,皇后的身子……除了产后虚弱……” 听到前半句,向文的表情就已经不自在了,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连你都看出来了。”我大惊失色,换作一年前,我没准会失声站起来质问一句为什么,而如今,我陷入了沉默,静静的等待向文要说出来的答案,他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小主你不懂医术都会怀疑,更何况我们这些以药为伴的太医……事实上,这件事我们都知道,但为了保命,我们不会说。” 是啊,当时皇后小产几乎倾尽了太医院所有的精英,皇后既然中了毒,那谁是凶手?即便知道,谁有证据能证明?而且这件事一旦闹大,整个太医院不但脱不了干系,还会出现互相攀咬的局面,到时皇上会相信谁? 既然找不到凶手,在场所有人都是凶手,不光是他们,换作任何人都会三缄其口。 我稍微想明白,不由面露紧张:“那毒性……” “放心,无大碍”我尚能安心一点,向文话锋一转:“可惜皇后的身子元气大伤,补不回来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我莫名伤心倒不是因为皇后对小姐施以援手,只不过皇后是我依附的大树,我如今安安稳稳没有麻烦全赖于她,若是这颗大树倒了,莫说在顾全小姐了。 这些太医为什么要害皇后?我的眸光扫到向文苍老的脸庞,更是称奇——虽然没问过他具体年龄,但也该五十多岁了吧,再观整个太医院,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除非这里面牵扯到后宫之位的争夺?小姐状况不同多说,现在位分高一点的也就柔修仪,只是她这平民身份已到头了。 那么,还有谁? “啊!”我猛然站起,因为太过惊骇,不小心碰掉了桌前摆放的茶杯,茶杯霎时碎了一地,索性里面没有茶水,我看着地面一片狼藉,又看了看事发突然,捂着心脏的向文,我唇畔微张,双眼充满惊骇,声音却充满了惊悚和激动:“是邹小仪,是她!” 向文轻抚胸口,待顺过来点气,皱着眉头问我:“小主为何这般肯定?” ”精通医术,可以拿捏分量,再加上这药就是她亲手送过去的,虽无法掌握理由,但有一条,她是宫妃!“我凝视低首深思的向文,眸色更深,声音更冷:“光这一点,就足够了。” 邹小仪的心机和本事使我在夜里无法安眠,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这样一个深谙医理的女子,这样一个精于人心的女子,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也许是为了寻求刺激? 还是她久不经召见心里扭曲了? 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我再怎么猜测,也只是猜测,手中没有证据,更不敢贸然告诉皇上。 这才几天,我就有心神疲惫的感觉了?我双眼无神,瞪着四周黑漆漆的房间,这时,我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我警惕起来,掀被坐起,刚要打开帘子,嘴上却被捂住了一只手,这只手掌很粗糙,也很大,黑夜里,我唯一敢断定的就是这只手掌的主人,是个男人。 可是后宫重地,他怎么闯进来的? 要杀人灭口?难不成又跟邹小仪有关?我第一次见此情形,脑海嗡嗡作响,已经失去了全部理智,再见房间的窗棂已经被强行闯入,大敞亮开,心底更加欲哭无泪,胡思乱想时,那人却开口道:“我是直属于保护皇帝的暗卫,李承弼,我不会伤害小主,接下来还会告诉小主一些贤妃的事,只是希望小主能够配合,不要喊叫。” 暗卫?难怪他可以在宫里走来走去?可是他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得到皇上的召见?那为何又要来见我?压抑住满肚子的狐疑,我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 他手挪开的一瞬间,我连连喘了好多口气,他道了句抱歉,继而将窗户合上。 此刻,我在房间里只能看清楚他的轮廓,我刚想询问,他却抢先道:“小主,我长话短说,几个月前,皇上曾派我拦截下贤妃娘娘将要送往将军府的信,信中内容是询问陈太师的家庭状况。不过见着这封信时,皇上救有怀疑,所以早早派我们调查贤妃娘娘在平凉的事情。” 我慢慢低下头去——当初小姐怎么也想不通被冷落的理由,就是因为这个。 “其实,信上除了问陈太师,还问了一些关于佟佳晋的事。” “佟佳晋?”我愣了愣,面色一凌:“佟佳晓畅的父亲?” “是的,好像与当年害死陈涵衍有关。“ 佟佳晋!佟佳晓畅的父亲!当年害死陈少爷的,竟然、竟然有当时官拜二品的朝廷官员!这……这是何等的阴谋?何等的阴谋啊!真相被这个陌生男子带来,我也如开了窍一般,嗅到了比阴谋更可怕的东西,我木讷的抬首,望着那一团黑色的影子,有点想哭,却先冷笑出来。 “是怕两家结为亲家,威胁了谁的权利?”我仿佛陷入噩梦中无法抽身,面对真相,我的双手死命抓住头部,而声音,已然扭曲:“李承弼,你不觉得很可笑么?因为权利,就因为权利,活生生的拆散了一对璧人,一个死,一个疯……” “肮脏,真的好肮脏……”那一刻,精神错乱的我开始理解了那一位位先后失去的妃子们,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选择是解脱,是正确的。 李承弼身为暗卫,见过的恐怖要比我这个女子多很多,但很意外,他的声音也带有悲伤:“我的身份特殊,时间紧迫,你知道这些之后,心里有个准备,皇上也许在愤怒积压不住之后,会下令处死贤妃娘娘,而顾将军有所察觉,已上交所有兵权,卸去将军一职。” “小主既为娘娘贴身宫婢,现在当务之急要尽快取得皇上欢心,无论如何,决不能让娘娘感情之事连累国之栋梁的将军府。” “呵……”我不免齿寒:“怎么,难道哪又兴起叛乱了么?皇上都是如此么?老爷为这个朝廷牺牲的还不够么?再说,我一介区区贵人,能做些什么?”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是一种酣畅淋漓的畅快,我甚至想死之前一口吐沫吐到皇上脸上,这样才算解脱! “你该明白,将军府不倒,贤妃娘娘就尚有恢复大权的可能,就算你是假的,但你是皇后名义上的胞妹啊!”李承弼声音急了起来。 哀莫大于心死,我再无力气申辩,只有反问:“以现在娘娘疯疯癫癫的样子,恢复大权么?” “只要将军宝刀未老,贤妃就可以东山再起,这期间,就拜托小主了!李承弼很郑重的交代了我,他不能再做耽搁,刚准备破窗而出,我出声叫住了他:“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你和将军府?” “我只是觉得中流砥柱的顾将军不该是这个结局……而贤妃真的很可怜……”他说完这些,纵身一跃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夜风钻入,吹得两边纱幔摇摇晃晃,我望着高悬于空的弯月,喃喃道:“因为,可怜么?“ 我无奈失笑,盯着那已经消失了很久很久的声影——你知不知道,娘娘最讨厌的,就是可怜二字。 而佟佳晓畅。 那副泫然欲泣的娇小模样,我终于弄懂了娘娘为何会毫无缘由的讨厌她。 长夜漫漫,我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冷笑起来:“还瞎掉了一只眼睛么……哈哈,哈哈哈,死的好,死的好啊!” 再次涉足依如宫,果然与我想的一样,颓败没有生气,而小姐也空挂了个贤妃的名头,终日与一些死物作乐,不过看样子,她已经恢复了丢失的记忆,因为她没有叫皇上,而是亲切的叫它们——涵衍。 谁能想到珍贤妃的下场,最终比任何人都更加凄凉。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85 章 康乐和秋容冷静下来,似乎知道了我的苦衷,只是面对这一道无法逾越的身份,我仿佛再也见不到俩人的笑脸和放松,昔日的朋友对我是毕恭毕敬的,出于身份,我只会接受。 而这有些行为散漫的势利下人,在受了二十个板子之后,到都学会了恭敬和乖巧。 我仰首,看着湛蓝的天空——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权利,还真是个好东西。 告诉俩人照顾好娘娘和多多留意邹小仪后,我便离开了这片不敢多停留的地方,出了依如宫,我不自觉的走向了小姐平时最喜欢的雅意亭,我尚未注意,身后的丫头青桃向我一指:“小主,你看。” 我抬眼扫视了一周,午后余辉洒下,俩人的身影被夕阳拖很长很长,隐约生出朦胧之感,仿佛见到了当年我和小姐在这亭上闲散纳凉,我不自觉走近一步,定睛一看,正是辛家两姐妹,奇怪的是,辛琇莹是跪在地上的。 我心中顿悟,辛又薇前几日晋为了婕妤,而辛琇莹还停留在可怜的常在位分。 只不过,辛又薇位分再高,现如今也不敢跟我这个贵人一争高下,我起了兴趣,漫步走向俩人,辛又薇心机深沉,见我前来倒是笑意盈盈,反观辛琇莹这个作姐姐的家中独女,一脸羞涩的红了脸,想来也是,风水轮流转,谁会想到当初仅仅为了铺路的辛又薇会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辛又薇目光深深胶凝我身上,她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她就这样微笑着,似一朵骄傲沧桑的花朵,额前的碎发飘落了下来,略显凌乱,加上她身子单薄,有一种无言的苍凉感含在其中,然而下一刻,她收敛了笑意,一瞬间让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花了眼。 我目光扫向隐忍不说话的辛琇莹:“今儿这两姐妹是演的什么戏?” 辛又薇不答,模样略有难色:“姐姐果然是皇上眼前的红人。” 我心下一沉,知道她指的什么,连忙屈膝道:“臣妾杨月见过辛婕妤。”说道‘杨月’这两个字,辛又薇瞳孔一缩,继而微笑:“姐姐请起,怎么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就是多日不见贤妃娘娘了,不知道她身子怎么样了。” 这种借机的讽刺,便是连我身后的青桃都听不下去了,这种易怒的性子,不由让我想起来秋容,那时候我和秋容时常斗嘴,到把康乐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回忆总是美好,想到以前,我不禁扑哧一笑,笑出声来。 辛又薇轻撇了我一眼:“姐姐心情不错呢。”她掠过我,转而看着辛琇莹:“我一时忘了,姐姐还跪着呢,请快起身吧。“她话音刚落,我连忙上前搀扶,口中故作嗔怪:“都是自家姐妹,婕妤妹妹大人大量,何必如此。” 此番情景,辛又薇看在眼里,内心自然合计的别有深意,她直视我,目光坦荡清凉,似乎并没将我放在眼里:“两位姐姐好生说会话吧,妹妹先走一步了。” 辛又薇明白我要和辛琇莹单独相处,所以她很识时务的转身离去,只是我时我在想她和邹小仪这两个人,谁能更胜一筹?我不愿在考虑其他多余的,而青桃气呼呼的,大有愤愤不平之意:“小主乃是皇后娘娘的胞妹,她怎么敢这么轻慢?” 不是她轻慢我,而是小姐早就与她结下梁子,既然无法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还不如早日撕破脸皮,我情绪复杂,认真告诫青桃:“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先沉住气……”她尚不能领会,我却泛起了酸涩:“这是贤妃娘娘以前交给我的。” 辛琇莹今日算受我一恩,正愁不知怎样开口,听我提到贤妃,也就打开了话题:“贤妃娘娘的身子如今还好么?” 我摇了摇头,并不打算与她多说,再见这个浑身充满书卷气的女子,一时感慨万千——我何尝想到有朝一日会以贵人的位分跟她站在一处,我转过身,看着脸色不大好的辛琇莹:“婕妤她总难为你?” 她点了点头,面露出不屑:“庶女的苦全都找上来了,现在居然成了婕妤……”她眉峰上挑,原本轻灵秀气的面部因为她的嘲讽,完全扭曲成一个深闺世俗的小姐,而这幅面孔让我难以想象她写下那首惊才艳艳的数字诗相比,这种人心和表面的反差,使得我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辛琇莹自知失态,连忙颔首,轻声道:“臣妾失态了。” 事已至此,不管这人有几斤几两,我注定要跟她合作了,我一笑,握住她的双手:“往后,我们俩就是姐妹,这样漫长的日子,妹妹还怕没有得斗么!” 风起瑟瑟吹起我并不习惯的衣袂,恍惚间,我很深切的明白了那句话——无休无止的争斗席卷着对皇上,对后宫还有奢望的人。 ☆、旧事记 算来一梦浮生(二) 雨后初晴,春风拂面。 陈涵衍斜倚在茶坊阁楼的栏杆上,不同与往日,他今日换上了顾惠懿常穿的女装,头发也梳成了繁琐复杂的垂挂髻,本来以顾惠懿的意思,好奇心作祟,又觉着他过于完美,满心想着如何才能让他出点丑,好半天,她自认在武力上有一定基础,遂与陈涵衍定下了‘比武换装’的招数,虽是赢了,但顾惠懿今日走这一遭却彻底泄气了——无奈陈涵衍的身量虽高,身子却单薄,如今这男扮女装,旁人离远看,竟然有种仙入凡尘的错觉。 顾惠懿眼尾扫过他,心中不免惆怅——这般玉质的容颜,他是怎么瞧得上自己的? 察觉到视线,陈涵衍回眸,冲着她淡然一笑:“幸好你的衣服都不太花哨,不然我可真没脸见人了。“ 顾惠懿深深的叹了口气,垂下肩膀,一脸怨念:“你们家的人都这么好看么?” “当然。“陈涵衍脸上出现了自鸣得意的傲色:”不说我爹年轻的时候,就说我姐姐,她可是十里文的秀气,在加上顾惠懿看完戏文没从剧情里出来,一时悲切,竟认为这人就是杜丽娘的梦中情人,她越想越伤心,最终抑制不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陈涵衍被这突如其来的嚎哭声吓歪了半边身子,他跳起来,快速跑向顾惠懿:“你怎么了?别哭啊!”他有些急——这是人家的地盘,若是哭声吸引了别人的注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欺负人了,再看这女孩子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的,他可不想找麻烦。 顾惠懿还是觉得杜丽娘命运孤苦,受了巨大的伤害,她哭的越发凶起来,陈涵衍也急的满头是汗,奈何无论他怎么问她,她都一味哭泣,不肯说话,陈涵衍被逼无奈,正打算远离这个地方,他刚一迈步,顾惠懿停止了嚎哭,但声音仍然抽抽搭搭的:“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陈涵衍趔趄两步。 “你要是早点出现,丽娘也不用死掉了!”顾惠懿牟足底气大喊了一句,又悲伤了起来。 陈涵衍看着已经哭得像花猫一样的顾惠懿,带了点好笑,神情如同大人看孩子,虽然他也是个孩子,但还是故作老成道:“你看的《西厢记》么?其实,就是个故事而已,不必当真的。” “呜呜呜……”顾惠懿的声音逐渐变小,成了一缕缕呜咽之音:“是《牡丹亭》,娘亲最爱看的。” 果不其然——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86 章 陈涵衍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顾惠懿的称呼上,他心里肯定,眼前的这个爱哭鬼是顾府的小姐,同时,他也暗暗庆幸,幸好整个顾府都忙着寿宴无暇分心,不然等他们看见他哭成这样子,自己这个客人可是百口莫辩,洗不清嫌疑了。 “好可怜啊。”顾惠懿慢慢平静下来,小手蹭来蹭去,抹掉了眼泪:“杜丽娘死掉了,他的恋人还只活在梦里。” 那一刻,陈涵衍微微怔住,有点被此情形触动了——这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还是蛮善良的,跟他接触的其他女孩子,都不大一样。他望了望天,轻轻咳嗽了两声:“你没看完吧,最后杜丽娘借尸还魂,跟柳梦梅在一起了。” “呸!我不信!”顾惠懿单手叉腰,一手指着陈涵衍的鼻子:“你长的这么可爱怎么能骗人!” “啊?我……”陈涵衍面对先后反差如此强烈的顾惠懿感到心神疲惫,他欲哭无泪,真切的知道了什么叫百口莫辩。 面前的那个女娃娃仍旧指着她,模样趾高气昂的:“你连《西厢记》和《牡丹亭》都分不清,我怎么相信你!“ “那我要怎么证明给你看啊?”陈涵衍有点灰心,但对于她的行径,很意外了起了些好感。 “小哥哥。”顾惠懿忽然甜腻一笑:“我们来帮他们创造一个完美的结局吧。” 陈涵衍被吓的连连后退,他后悔了,他要收回刚才那些话——这个女孩子简直太善变了。 顾惠懿逼迫的更紧,笑容添了邪恶:“你要不同意,我就哭给你看。” 陈涵衍面目扭曲,脑海里酝酿了很多可怕的事:惹祸了以后娘亲就不带她出来了怎么办?爹知道了以后会不会打他?打他事小,万一因为这个孩子从此跟顾将军交恶怎么办?朝堂上被别的大臣针对怎么办? 陈涵衍胸口被这些想法烧的火辣辣的,在顾惠懿一而再的威胁下,他终于扛不住,彻底投降:“你想怎么做” 顾惠懿允了允手指,目光迷茫:“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是谁?” “幸福?皇上么……全天下,他的权力最大。”陈涵衍说完,又觉得不大对劲:“可是管的那么多,幸福也不见得吧……” “好!就这么决定了!”顾惠懿眼眸发亮:“按照性别,你来当皇上,我来当杜丽娘,就假装……你是在微服私访看见的我,之后,你被杜丽娘的美貌吸引,迎娶她入宫。” 陈涵衍慌慌张张的望了四周,确定没人才长舒了口气,这次险些要哭的,换成了他:“姑奶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么,这要让人听了去,我们有几颗头都不够砍的。” 顾惠懿也觉得自己失言,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总之就是这个过程,皇上倾心杜丽娘之后,发现她是南安太守之女,于是杜丽娘顺利进宫,得到皇上专宠。” 陈涵衍此刻只能用惊悚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既然专宠,那皇上会怎么称呼她呢?”五岁顾惠懿咯咯轻笑起来,声音稚嫩而又天真。 “爱妃。“顾惠懿尚未从回忆中出来,耳畔忽然响起陈涵衍的温热而亲昵的低声吟语,这两个字化作缠绵的微风,慢慢绕上了她的心扉,顾惠懿凝视着不知何时从身后环抱住自己陈涵衍,他静好的面容下是一抹微微上扬的弧度,而顾惠懿的心亦随着这份美好变得满足。 望着眼前之人,顾惠懿觉得自己的幸福来的如梦似幻,有泪水涌出,她扬起泪眼朦胧的面庞,举起拳头轻轻砸了他一下:“你看你穿成什么样子……” 陈涵衍握住粉拳,脸上绽开一抹舒心的笑容:“你知道,为何第二次见你的时候,我叫自己青青么?” ☆、帝王意 黎安的梦境里,是一幅幅支离破碎的场景慢慢拼凑,拼凑到最后形成完美熟悉的容颜,那正是他的幼妹端慧帝姬的脸,梦里面,黎安仔细的揣摩着——端慧的笑,就是像小时吃到糖果的样子,她笑的很甜,只可惜,不过一瞬间,那笑容开始慢慢变幻,又从完整到破碎。 残缺的碎片飞散在空中,黎安瞪着双眼,怀念且不安,这时,端慧幼时稚嫩的声音如贴在耳畔一般,清晰温热,幽幽却阴冷如鬼魅:“皇兄你看……大火……” “啊!”梦中惊醒,黎安猛地从床上坐起,他连连喘息着,待胸口稍缓,他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水,视线下移,枕侧的佳人,是正在熟睡的顾惠懿。 此时顾惠懿睡的正香甜,黎安看了她半晌,不适的心情才缓解了些,与此同时,他心底也悄悄松了口气…… 可是,黎安难免奇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端慧?这个命运多舛的妹妹,她已经去了很多很多年了。 说起来,罪魁祸首的那场北疆之战,全多亏了顾惠懿的父亲——顾天成大将军,而顾天成一战成名,威名远播,成了当朝的一道使外敌不敢贸然侵犯的保障,除了他,还有那时官拜二品的陈明复,黎安还记得他当时力排众议,出了很多对北疆奇袭的主意,两人一文,一武,稳定了正处在动荡不安的朝局,在北疆占据有利地盘的条件下,赢得了胜利。 这一战意义之重,黎安不仅亲笔御赐了顾天成‘护国公’这块匾额,还把陈明复的官衔从二品提升到一品太师,虽然别人看来风光,但黎安自己心里清楚,这是他作为帝王,所能给予的最高荣誉。 黎安知俩人交情好,所以特准陈明复将这块匾额亲自带到平凉的将军府上,本以为此事尘埃落定,却不知佟佳晋为首的三名大臣,口口声声称已掌握两人谋逆的证据。 一封从北疆寄过来的书信。 黎安将字迹经过对比,确实是跟北疆使臣的别无二般。 而这信上内容只有四个字——静候佳音。 黎安尚未询问这封信究竟从何从得来,其中一名官员便直接分析道;“想是顾将军与那般贼子交涉已久,将军便出了奇谋,让求亲使团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将帝姬杀死,他们佯装不知,自会派人来朝廷谈判,到时两方议和失败,朝廷定会派顾天成来平定北疆战乱,此战北疆必败,借此结果,顾将军一战成名的势力不论是在朝中和朝外,都会达到一个空前的高度。” 黎安默默不语,非但没有对臣子的越矩不满,反而陷入一段冗长的沉思,这时,佟佳晋见准时机,立马上前补充道:“皇上想想,首先,北疆贼子觊觎我朝地大物广,由来已久,这是为源头,其次,这场战役的主战场是输在对他们有利的地形条件下,此间种种蹊跷且顺利,臣猜测,也许是两人密谋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臣派人在将军府门口夜夜蹲守,终于成功拦截下信鸽,获取俩人有所往来的证据。” 不想,佟佳晋这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情的分析,黎安听后却登时勃然大怒,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大声斥道:“佟佳晋你真是好口才!按你所述,顾天成一定要输了这场战争才是对朕的衷心么!” “臣不敢。”三人同时撩衣下跪,而佟佳晋跪的笔直,言辞恳切:“臣绝无此意,虽然种种蹊跷,但臣也愿意相信顾将军的为人,然,这其中即便有什么误会,以顾将军官员官衔之重,臣等也不得不多加小心,若皇上查证这事空穴来风,臣愿意亲自登门去将军府谢罪。” 黎安虽不再大动肝火,余怒却未完全退散:“你所谓的相信,就是去人家府上蹲守么?” “还有一事。”未等佟佳晋答话,另一人却抢先道:“陈太师与顾将军近日走动颇为频繁,俩人都是官拜一品的大官员,虽有送骗额的名义在先,可皇上……” “行了,你给朕住嘴。”黎安捏着笔杆的手越缩越紧,瞳仁深黑,显然在盘算什么。 约莫半柱香,三人的腿都有些跪的麻木的时候,黎安的忽然出声一叹:“这件事不论真假,顾天成和陈明复二人,朕都不能轻易治罪。” “其实,皇上也无须担忧什么,就算他顾天成真有什么不当之举,我朝的将士们还是只听皇上一人调遣的。” 黎安冷笑,两指夹起那封信件,微有嘲讽之意:“你们三个应该知道欺君的下场,这封信朕尚且无法断定谁是谁非,而你佟佳晋所说的调查……难不成你让朕万里迢迢拿着这封信去问么!” 佟佳晋叩首:”臣不敢欺瞒……皇上,说到底顾将军作为臣子,已经趋于功高震主之势,皇上对顾将军显露出的爱才和仁慈已足够,接下来,就需要学习先人之才,捏其软肋,叫顾天成有所顾忌,至于陈明复,俩人都育有一子一女,若在她们的走动下结为亲家,后果将不堪设想。” “啪”的一声,笔杆折断两截,黎安低首,看着已经殒命的毛笔,恍惚间,他才知道自己是因为太过用力,黎安目光扫过叩拜的三人,寒声道:“这两人的子女,多大年纪了?” 佟佳晋没想到皇上会问这个问题,他愣了愣,只道:“臣不知,只是外界皆传言,陈明复的女儿有倾国倾城之貌。” 佟佳晋的意思已经在明白不过,他认为北疆这场战役太过顺利,甚至在我朝种种不利的条件上取得了胜利,因此他担心是北疆往室与顾天成达成了什么协议,而佟佳晋自己也知道两位臣子在朝中的地位之高,更别说现在的百姓都将顾将军尊称为神袛一样,若贸然动他,皇上只会留下不忠不义之名。 只是面对佟佳晋的牵制之法,黎安却十分动摇,他已经有了最钟爱杨昭,也有了貌若天仙的芷玉,即便佟佳晋将陈明复的女儿陈涵婧夸耀的世间无双,他那时也没提起多大兴趣。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87 章 但很可惜,经过一番调查,黎安最担忧的事却发生了。 远在平凉的暗卫回禀说,顾天成的儿子和陈明复的女儿已互相爱慕,加上两家人的走动,成亲也是早晚的事。文官武将,这俩人的权利几乎到了手遮半壁天的程度,若是俩人喜结连理…… 猜忌和忧心中,黎安不得已采取一些强制的措施,这是为了江山社稷的巩固,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黎安虽迫不得已,却毫无一丝内疚。 他是帝王,不能凭借身为‘人’的感情来权衡对错。 他们是当朝连皇上都畏惧其权势的臣子,更基于其中一个,还有未洗清的嫌疑。 要怪,只能怪在生在官宦人家,权利和富贵,则是这对年轻男女在黑暗中的枷锁,穷尽这一辈子,都不能挣脱。 佟佳晋做此事之前,经过一番详细的勘察和计划,首先,他让手下扮成沿路行乞的乞丐,本来,这一计只是试探俩人的底细,不想,陈涵婧本性善良,乞丐假意推脱后,她还是愿意将她们亲自送回家门,总之,当顾元恺发现不对的时候,他已经远离平凉的闹市区,被突然冲出来的一伙人逼的走投无路了,当天除了有佟佳晋的手下,也有黎安派去的十余名护卫,那些护卫训练有素,俩人几个回合就已落败,自然抵挡不住。 虽然皇帝并未下杀意,只是在顾元恺拼死相护的结果中,他却当场溺死,尸沉湖底。 而陈涵婧则在昏迷不醒中,被强制喂了提取过的朱砂,按照太医所言,这些剂量下去,绝无生育可能。 事情发展至此,虽出了黎安未能算计到的纰漏,不过到底算暂告一段落。 依照佟佳晋的计策,第二年的冬天,黎安一道旨意,将陈涵婧迎入后宫。 现在回想他第一眼见到陈涵婧的表情,他承认,被美貌吸引的他,呆住了。 她的美,美的惊心动魄,清朗的肤色仿若白玉,用细笔勾勒出的眉峰轻轻上挑,一双秋瞳无悲无喜,却为她比花娇的容颜更添风情,明明该是一副娇羞女人的姿态偏偏招展出淡漠的态度,说不出是清雅更胜妖媚,还是妖媚压制清雅,两相冲击,相辅相合,唯有那种喷薄而出的美丽最先摄去人们的眼球。 黎安在想,果不复佟佳晋的当日言辞凿凿。只不过,当面对这个对什么事都不大放在心上的美人,他有些怜惜,也有些失落——她毕竟是爱过别人的,而那个人…… 为了弥补他对陈涵婧的所做过的事,入宫的第三天,黎安就赐予她‘丽’的称号,由此一来,后宫诸人无不默认皇上对她的重视程度。 本以为陈涵婧的冷漠一定会触怒到皇上的逆鳞,但令所有妃嫔都没想到,半个月后,皇上立刻为她择了一处好地,封她为一宫主位,那个地方,就是桑仪殿。 常业说陈涵婧怀有身孕的时候,黎安才察觉出异常。 她不是被喂了朱砂么?怎么还有生育的可能?黎安满是疑问的情况下,当夜便在南书房召见了参与过那起谋杀的人,细问之下,黎安才明白整个事情的始末——原来二年前,暗卫看到从将军府出来的一男一女,是顾天成的女儿和陈明复的儿子,也是俩人当时年幼,孩子心性,不知何故男的女扮男装,男的男扮女装,暗卫卧在横梁上,距离离的稍远,自然看不清楚。 而且根据面容,陈太师的女儿美貌非常,在街上乔装成百姓的暗卫也先入为主的肯定了陈太师此次出行,带的是他的长女,并非是他的儿子。 当时碍于所有准备都不周全,佟佳晋和暗卫都没办法下手,只好作罢。 在佟佳晋准备半年后,他又迎来了一次机会,但与其同时,他们惊异的发现,当初看的那个漂亮女子其实是太师的儿子陈涵衍,尚未从震惊恢复,一行人又察觉顾府洋溢着喜气的气氛,甚至偷听到出府下人们谈论着的有关婚事的消息。 在两边队长的商议下,他们决心一起先隐瞒这个事实。 陈涵衍溺王,上报到皇上耳朵里是顾元恺遇害。 至于被喂朱砂的人,皇上则一直都认为是陈涵婧。 这一切阴错阳差,被皇上洞悉的同时,他一方面暗暗震惊他们的欺君罔上,又一方面以得到陈涵婧而感到愉悦,两项相抵下,黎安不愿追究于他们过多的过错,一心只沉醉在陈涵婧要生产的喜悦中。 可惜,天命如此,又或者是黎安手上沾满了太多的鲜血。 陈涵婧怀胎五月的时候,被人在晚膳中偷偷加入了凉药,黎安震怒,几乎要把整个后宫翻了过来,最终合谋的,是两个连黎安都快淡忘的贵人,还有一位被人要挟的太医。 黎安当场仗杀三人,可是无论如何,都换不回来陈涵婧的孩子,那一刻,他只感到头和心脏却犹如被大火无情焚烧,重石狠狠碾过,而陈涵婧冷淡如霜的眸子,终于因为这场变故,一下子被伤的怯生生的,她虚弱的躺在床上,伤心的别过去头,身子却蜷缩了起来。 陈涵婧的痛连带着黎安对往日的内疚,俩人的伤痛慢慢滋长,最终被时间治愈的,是黎安的选择性淡忘,和陈涵婧日复一日的强大。 常业说,这次失子,伤害经脉元气,丽美人真的再无怀孕可能。 这些,黎安一直都没敢告诉她。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谁是因,谁是果,都已经不在重要了。 黎安想不明白,为什么顾惠懿会来选秀。 在他的印象中,她应该是这辈子最恨她的女人,毕竟他剥夺了她的一切,情人,孩子,残忍到足以摧毁一个女人。 可是,当他看着她时,他又觉得不是这样了。 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权利?黎安谨慎而又戒备的看待这件事,但他明白,他内心深处,并不讨厌这个女人,相反,她的身上,她的眼神,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宫里的独特。 没有人会这么深情的望着他,那种饱含期待和爱慕的目光,一下子令黎安有一种初识杨昭的奇异感,仿佛他自己还是那个年轻稚嫩的皇子。 她算不得不美貌,也没有多少博取欢心的才艺,只是在她这里,黎安可以放松戒备的说些心里话。 顾惠懿的眼眸像一潭春水,绵绵软软,温柔的可以化解他曾经不愿意放弃的执念和戾气——这个女人,是真正爱着自己的吧? 至少在后宫中,这样单纯不掺杂杂质的爱,对黎安来说,真的久违了。 即便是他最爱的皇后,可是,在皇后的宫里,他有时也会感受到隔阂和疏离。 时间匆匆而逝,黎安真正敞开心扉的接受顾惠懿,即便忌惮,却不是因为他的父亲,他作为一个帝王,学会将自己的妃子爱过别人的事实慢慢淡忘,也开始将顾惠懿变成自己生命中重要女人的一部分。 在顾惠懿的身上,不忍,无奈,怜惜,复杂纷杳的情绪使得黎安提笔,写出了四个字:依就如是。 这是他作为帝王的,一个希冀。 他希望,顾惠懿可以一直爱着他,要比任何一个人,都爱着他。 而黎安也发誓,就算没有子嗣,她也一定会是他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一个人。 ☆、后世 烛影幽幽,跳跃着仿佛不熄的火焰,顾天成半阖着眼睛向后一倚,清冷的夜里,虽是倦了,他却不敢有一丝的睡意。 第 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8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88 章 手里攥紧被□□的全是褶皱的一封信,他手指渐渐用力,一点一点的撕掉,看着那零碎不堪的模样,他才缓缓向旁挪去,放置于灯芯之上,火苗瞬间吞噬卷进残破的纸片,黑色的灰烬飘零在桌案上。 这时,从内室缓缓走出一名高挑男子,那男子身着一身黑衣,不同于其他刺皮嫩肉的公子哥,他的皮肤略显铜色,眉宇如剑锋凌厉,高挺的鼻梁括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俊美却不失刚毅,如雕刻般的精致面庞经过这些天风沙历练,不但容颜未失颜色,反而是越发的耀眼逼人。 顾天成看了他一眼,虽有骄傲,但声音掩不住沧桑:“元恺,以南来了消息么?” 顾元恺坐到顾天成对面,身子挺得笔直:“是,父亲,你放心,有皇后在后宫看着,姐姐不会受到什么委屈的。” 提到顾惠懿,顾天成满目悲凉,叹道:“你姐姐这一辈子啊……” “父亲。”顾元恺笑了笑:“儿子相信姐姐会再次好起来的,一味的逃避沉醉在悲痛里,她如何能配得上顾家的儿女?” 看到顾元恺成长如此,顾天成不免感叹顾家总算后继有人,他欣慰一笑,顾元恺又将视线移到桌上残余的灰烬:“陈伯父,说了什么?” “一双儿女尽废于皇上之手,他这么多年,如何不恨?” 顾元恺默了片刻,又道:“我的恨,也不会少。只是不曾想,杨家会帮我们。” “也许他们早有料到我们会走这步棋,所以皇后在宫中一直援助懿儿,也并非没有理由。”说到这,顾天成眸色有些黯然:“难为了你,至今没有娶亲。” “这样,孩儿也没什么牵挂。”说完这句话,顾元恺开始严肃起来:“父亲,请你认真考虑考虑陈伯父的建议,皇上虽无愧于百姓苍生,然而他却宁信佟佳晋这等下人的谗言,不信我们时代忠良的将军府,现如今,那小人他只不过从二品降到了四品,可我们呢……尤其是陈伯父的儿女,哪一个不是殒命于当今帝王,我们武人血战沙场,保家卫国,到头来却只换得皇上的惧怕和猜忌,即便我明白自古帝王都是如此,但,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这要我如何接受他?要我如何一心一意的保卫他?” 一连串突兀的质问中,顾天成唯有闭目,默默不语。 然而顾元恺打定讨回公道,声音更急:“这样一个皇上,不配让我们顾家为其效力,如果真要落得千古骂名,那我也会义无反顾的为姐姐,为陈大哥讨回公道,就算此事不成,我顾元恺身为七尺男儿,也无悔做如此决定。” “而且,若是姐姐安好倒也便罢,如果姐姐在宫里出什么意外,我一定要拿他的血祭奠。” 顾天成此时似下定决心,他抬起眼皮,眸中精光不减,锐利如鹰:“心中若无本爱,若不能守护该守护的人,谈何‘护国’二字?”他拿起纸笔,内容方方正正,只写了一个字‘反’ ━═━═━═━═━═━═━═━═━═━═━═━═━═━═━═━═━═━═━═━ ╭╮╭╮ ╭◆┴┴◆╮ │︵  ︵│ ★★★★★★★╰○--○╯★★★★★★★★★★★★★ ╭☆╭╧╮╭╧╮╭╧╮╭╧╮╭☆ ╰╮║[]│╰╮ ☆╰╘∞╛╘∞╛╘∞╛╘∞╛☆ 本书来自:[] 更多 TXT 好书 敬请登录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 第 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9 章 爱妃 作者:一灵音 第 89 章 tet:ull});(ew Ige).src=&/js.gf?errr_b 第 89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