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娇》 第1页 [古装迷情] 《折娇》作者:桂花芋圆【完结】 文案 #心机小作精×阴郁暴娇男#(入坑前请务必看下方食用指南) 作为北方势力最弱的仇池,娇珠的美色得诸人垂涎。而作为仇池的阴平郡主,在仇池内忧外患之际,被仇池公断然嫁到凉国以求结盟。 婚车抵达凉国都城那日,却得知邺城竟遭易主的北燕攻占。 乌泱泱的大军兵临城下,凉国转眼便被灭了个干净。 那日娇珠坐在轿輦上,寒风乍起,对上了那人寒刀似的眼。 而那骑在马上的便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北燕主君,鼎鼎大名的疯狗。 “仇池第一美人是吧。” 那人勾着轻佻的笑,手中的长刀挑起了她的发上的红纱,“也不过如此。” 传言北燕主君残暴嗜血,生平最是好斗。 众人皆是断言那仇池的阴平郡主落入这疯狗手里绝对活不过三日…… 直至有日,北燕主君一统北方,各国使臣前来朝贺。 只见他们的北方之主,眼巴巴地贴在那娇艳的小夫人旁轻手轻脚地剥着荔枝,将那雪白的荔枝肉亲手递到了女郎嘴边,低声下气地哄。 * 我要杀她 可她却哭哭啼啼地说喜欢我 我不信,不过等几天再杀也不迟 她的脖子细得我能一只手掐断,用刀似乎太浪费 但她却担心我的手凉不凉 她当真这么喜欢我? 她好粘人,日日都要抱着我睡才行 她好关心我,总是给我送吃的 她竟主动为我挡刀? 她真是爱惨了我…… 她好可爱,我好爱她 ——主君手札 * 疯狗要杀我, 我故意骗他说我喜欢他,不知道他信没信。 疯狗竟然大半夜的要来掐死我,我很生气,但我假装关心他,他好像信了。 为了不让他半夜起来杀我,我夜里手脚并用的钳制住他。 他好像一点也不挑食,我不爱吃的都给他吃。 哪个杀千刀的推的我,我不想挡刀啊! 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他有病? ——小郡主手札 #人生不易,全靠演技# #抢亲,抢亲,抢着抢着就亲了# # 轻喜剧 小甜文# #1v1双c# … 食用指南(必看):无脑无逻辑沙雕甜文,不喜误入 #架空私设多,拒绝考据# #偏日常各种琐碎小事,剧情流勿入# #作者啰里吧嗦,喜欢写美食美景,介意慎入# #女主是个作精,很会骂人,男主脑子有病,介意慎入# #和平讨论,谢谢#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娇珠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抢亲抢亲,抢着抢着就亲了 立意:面对苦难,携手共进,积极面对 第1章、邺城初见 今天是娇珠嫁与凉国主君慕容骏的日子。 一大早她便被府里的女婢唤醒梳妆打扮。 娇珠作为仇池的小郡主,如今却是府里可有可无的闲人。 她阿娘是仇池公的前任大夫人王之韵,出自南方魏朝琅琊王氏一族,是个才貌双全的美人。王氏是魏朝的江左高门,世代权贵,可谓魏朝的顶级门阀之一,与陈郡谢氏并称“王谢”。当年王之韵拒绝了与陈郡谢氏的联姻而下嫁远居陇南川北的仇池,不可不说在魏朝是轰动一时。 仇池公杨世林,当年以仇池山为依傍,占据了武都、阴平二郡。虽对魏朝俯首称臣,但与北方其他自立为王的小国无异。 有人言,此举是魏元帝忌惮北方混乱的局势而借此以士族拉拢仇池故意为之。也有人言,这是王氏贵女王之韵不愿受家族摆布而为之。 百姓众说纷纭,但真正的原因不得而知。 后娇珠出生,魏元帝还特赐其阴平郡主的封号。 王韵之在世时,其女娇珠便是仇池最尊贵的郡主。但三年前王韵之离世,仇池公很快便扶持了府中的契丹女云姬为仇池大夫人。 俗话说得好,这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 仇池公先前虽疼爱娇珠,可这三年在契丹夫人源源不断的枕边风下,也渐渐疏远冷落了她。 而这个契丹夫人一直都视娇珠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在凉国主君派使臣提出互结姻亲时,便极力地向仇池公举荐她。 娇珠今年不过刚及笄,而凉国主君已经过了六十岁,这年纪大的娇珠都可以作其孙辈了。 结亲一事,仇池公起先还是有些为难的,毕竟娇珠是前任大夫人的女儿。可在契丹夫人再三的软磨硬泡,以及仇池的存亡前景下,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娇艳的美人着一袭红装坐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跟着郡主的马车从武都出发。 仇池公站在城楼上,眼眶微湿,终是有些不舍得。 而契丹夫人倒是咧着红唇笑得极为招摇。 …… 时下正值冬月,正是严寒时分。 西北气候寒冷,道上的冰已结了三尺之厚。 寒冬料峭,凛冽的风裹着大雪纷纷扬扬的往下撒,一层冰一层雪的,处处冒着寒气。 -- 第2页 凉国邺城位置遥远,路途险阻艰难。 送亲的车队已经走了快半个月的路程,此刻距抵达邺城约莫还有一日的时辰。 檀香木马车内的女郎身量娇小,虽是着了冬装也能看出来腰肢纤细,衣领上一圈雪白兔毛看着暖和的很。 娇珠懒洋洋地掀开头上的红纱,露出了一副娇艳欲滴的小脸来,瞳色黑润,肤色嫩白,眉黛青颦,唇色嫣红的仿佛能滴出血。 不过此刻,此刻小娘子两腮微鼓,口中正咬得“嘎吱”作响。 一旁清秀可爱的小婢女倒是急得不行了。 她家郡主向来怕冷,此刻坐在马车上,虽有汤婆子和软毯来暖身,却没有足够的银炭来烧炭盆取暖了。 十五天内,她倒是盼着能出几日的太阳。只是老天吝啬,今日正午刚有了那么一丝阳光,随后便被那厚厚乌云掩了去,又下了好半天的鹅毛雪来。 婢女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软布帘,只觉心中有些堵得慌。 这契丹夫人可真够歹毒的,不仅把她家郡主嫁给一个老头子,竟还想在和亲路上冻伤郡主! 她是真没想到契丹夫人会这般胆大,连给郡主在路上用的驱寒的碳火都要克扣。 不过也怪她疏忽,她也是到了几天前才发现,宫人准备的碳火只能堪堪用上十三日。 郡主都快冻了两天了。 “都怪奴婢没注意,这才着了契丹夫人的道!”阿枝愤愤然,一张俏脸怒气冲冲。 “哎呀阿枝,你说得我耳朵都快生茧子了,我好的很呢,你就别担心了。”娇珠递了颗甜脆枣给一旁气鼓鼓的小丫鬟,神情悠哉的哄着她,“喏,吃颗甜枣,心不慌啊。” “郡主,到了邺城内就可以换乘轿辇了,到时候前来迎接的使者定是备了炭火的。”阿枝接过枣,忧心忡忡地又给女郎加了一层漳绒毯子。 娇珠点点头,面上也不太在意,伸手拈了颗甜脆枣往嘴里送。 从今日起,她便要嫁与那六十多岁的凉国主君了。 杨世林说什么仇池如今内忧外患,若是能与凉国结盟,便不惧北燕的威胁,还让她懂事,让她担负起仇池郡主的责任。 可自阿娘去世后,她早就从尊贵的郡主沦为了府里最可有可无的人。除了这虚无缥缈的郡主封号,以及那所谓的责任,再无其他。 不过娇珠也不慌,毕竟她听说了那个凉国主君已经六十多岁了,总是比她死的快的。 小娘子思罢又朝那抹着口脂的殷红小口里扔了颗甜枣,“嘎吱嘎吱”嚼得欢。 一日后。 马车如期抵达凉国都城邺城时,已是日落黄昏。 来时风雪不停,足足下了整整一日。此时风大雪大,地上的积雪已有半尺之深了。 天色愈黑,倒是显得四处的雪愈发白了。 娇珠坐在马车上,伸手撩开了车帘,美眸微抬,只见邺城的城门大开,四处空无一人,不论来迎亲的使者,就连守城的士兵竟也不见一个。 四周鸦雀无声,倒是让人心悸得紧。 小娘子握着枣“咔嚓”咬了一口,雪茫茫的地里霎时“跟着咔嚓”“咔嚓”“嚓”地回起音来。 格外寂寥。 阿枝也察觉出不对劲来,忙对娇珠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接亲的使臣都没?” 郡主嫁与一国之主,依照礼法,凉国必然会派使臣在城池前迎接的啊,怎么这个时候会一个人都没有呢。 送亲的使臣也见之不对,忙纵马到了娇珠的马车前。 “郡主,容臣前去探探。” 娇珠点头,使臣这才领了几人一起骑马进了城门。 女郎躺回马车内,揣着汤婆子,慵懒地眯着眼。 谁知才清净了一刻钟不到,前方匆匆赶回来的使臣神色惶恐,惊呼连连。 “郡主不好了!有埋伏!” 娇珠闻此言,猛地掀开了帘子。 就在使臣话音将落,高大的城楼上忽然就吊下了一个血淋淋的首级来。粗厚的麻绳高悬着那颗脑袋,在冰天雪地的天里一荡一荡的。 一会儿荡到左,一会儿荡到右,最后定在那儿和来人对上了眼儿。 娇珠敛眸,赫然发觉这不就是那个凉国主君的脑袋吗? 而众人还未来得及惊慌,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城池里忽然间就从内冒出了许多人来。 大敞的城门内涌出一片黑压压的铁骑来,气势逼人,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模样。 望着面前乌泱泱的人影,小女婢哪里见过这阵仗,急忙慌地掉眼泪。 “郡主,好像是、是北燕的人!”阿枝慌张地拽住了娇珠的衣袖,“郡主,咱们快跑吧郡主!” 娇珠呆坐在马车上,手里的半颗枣都惊掉了,望着前方被北燕人占领的邺城城楼,以及那颗血淋淋的脑袋,红纱下的娇艳小脸有些震惊。 她确实有打算熬死那个老主君的想法,可也没想到他能第一天就死了啊? 而且凉国被攻,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邺城的城楼上此刻扬起了北燕的军旗,送亲的队伍见北燕军队气势汹汹,众人顿时起了惊惧之心。 “保护郡主!”护卫队的将领高喊了一声。 队伍瞬时嘈杂起来,随之便是士兵们杀上前去刺耳的刀枪剑鸣声。 在护卫队的掩护下,娇珠的马车往返疾驰。 -- 第3页 未跑出十里,忽然前方便传来一阵强劲的呼啸之声。 “嗖嗖嗖!” 正在驾马返路的仆役骤然被飞过来的利箭穿喉而过,一箭毙命,瞬时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嗖!” 紧接着一只锋利的羽箭掠着一阵疾劲的风从女郎的耳旁迅速擦过,钻入了马车之中,“锵”的一声,牢牢钉在了娇珠背后的那面檀木椅背上。 我的老天爷! 娇珠俏脸煞白,骤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旁的阿枝也吓得呆住,回过神来连忙看向娇珠急声喊:“郡主,郡主你没事吧!” 娇珠拍拍胸脯,回头望着椅背上那支深深钉入的箭头心有余悸。方才只差一点点,这支箭的归宿就会是她的小脑袋。 北燕人的野蛮残暴仇池无人不知。 虽说他们这些北方小国都是由北方小部所建,其中不乏祖上是荒蛮之族的,但其中位居关陇的北燕人野蛮狠辣尤甚。 在其他国家都与中原之地友好往来之时,只有这北燕风俗未被同化。 也不知他们藏在这里多久了,似乎正是等着她们羊入虎口。 娇珠隔着车帘看着那群北燕人,红纱下的小脸有些担忧。 她们寡不敌众啊。 送亲队伍的护卫兵很快就被北燕军队一网打尽。 四周静得可怕,阿枝抱着娇珠瑟瑟发抖。 “郡主,咱们怎么办啊?” “下马吧,阴平郡主,不然我们可就得亲自请你下来了。”车外传来北燕人将领得意的嘲讽声。 阿枝一抖,面色又白了几分。 “郡主,我们……” 娇珠安抚地握了握阿枝的手,面色强作镇定:“别慌,我们先下去看看。”临下车前还不忘抓了一把枣揣腰兜里。 二人战战兢兢地下了马。 北燕占领凉国也不过三日之前的事。 仅仅五千北燕军,便将凉国都城轻松夺下,那个脑满肥肠的凉国主君跪地涕泗横流地求饶,说是要将北国第一美人献上,以求不死。 延肆对美人没有兴致,但对仇池的领土倒是很感兴趣。 娇珠下马,隔着红纱终于看清了来人。 如同这寒冬腊月般的三九严寒天,那人气质阴郁森森,叫人可怖。 黑衣人骑于高马之上,披着黑色的狐毛大氅。 他墨发高束,其中编着几条北燕特有的辫子,左耳上挂着一只漆白的狼牙耳坠。脸上戴着一张银制面具,只露出了一双弯刀似的狐狸眼。 此刻那双眼正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少女,手中闪着寒光的长刀还淅沥沥地滴着新鲜而又温热的人‘血。 杀人了!杀人了! 娇珠后退了几步,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了惊惧。 许是娇珠这幅哆嗦的胆怯模样取悦到了马上的青年,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尖利的森森白牙。 “北国第一美人是吧。”那人手中带着血的长刀轻佻地勾起了娇珠头上的红纱。 娇珠谦虚且惶恐地摇了摇头,那都是别人说的,绝不是她自己传的。 那人似乎是嗤笑了一声,忽然利落地抬手,锋利的长刀“唰”的一声对准了面前的少女,黑浸浸的眼里透着狠厉,语调冰凉。 “也不过如此。” 刀尖此刻离娇珠的脸只有一寸的距离,隔着红纱她都清晰地闻见了刀刃上浓重的血腥味。 方才吃的枣此刻被血腥味勾得在胃里不停地翻涌,女郎欲呕,腿脚一软,没骨头似的“啪嗒”倒在了地上。 洒落了一地的甜脆枣。 作者有话说: 食用指南(必看):无脑无逻辑沙雕甜文,不喜误入 #架空私设多,拒绝考据# #偏日常各种琐碎小事,剧情流勿入# #作者啰里吧嗦,喜欢写美食美景,介意慎入# #女主是个作精,会骂人,男主脑子有病,介意慎入# #和平讨论,谢谢# 预收文《穿成作精女配后》,点击我的专栏可见哦~感兴趣的宝子点个收藏啦~~ 夏别枝熬夜看完一本巨长无比的虐恋狗血小说,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竟成了这本小说下场凄惨的炮灰作精女配?? 原主性情娇纵,不仅处处与原书女主为敌,还整日换着法子的欺侮寄养在她家的男配。 而这个男配也就是未来的大反派沈迟! 于是穿过来的夏别枝不仅要面对万人嫌的困境,还要时时提防来自前期隐忍蛰伏后期黑化的反派男配的暗算。 所幸男配沈迟现在羽翼未丰,还只是个受原主欺负不能吭声的可怜狼崽子。 对此,看遍了穿书系统文的夏别枝表示她太懂这个套路了,不就是救赎反派吗?她可太会了啊! ——夏别枝决定主动出击,向大佬示好,和大佬搞好关系,牢牢抱住大佬的金大腿! 而就在夏别枝做出攻略反派的整整一百零八套方案后,系统2222突然紧急提示:强调!强调!宿主要想活命,就一定不能崩人设!! 正准备大展身手的夏别枝:“嗯…嗯?嗯???” 回想起原主在书里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作死操作,夏别枝泪目了。 * 小剧场 在书中的某一章,原主为了拿男配撒气,当众打了男配沈迟好几巴掌。 对此系统表示:为了不崩人设,宿主的行为和原主必须保持一致。 -- 第4页 于是某天,夏别枝将沈迟堵在路上,望着沈迟那双冷冰冰黑压压的眼,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伸手朝他脸上赶紧招呼了两下。 疼痛未如期而至,轻飘飘的两巴掌落在了脸上仿佛被人摸了两把。 眼底蕴藏阴戾的沈迟猛然一怔:她摸我作甚? * 穿成恶毒作精女配后,如何在维持原人设不倒的情况下和偏执反派大佬达成完美大和谐结局。 #女主穿书,男主重生# #女配男配,天生一对# #你演,我演,大家演# 第2章、沦为俘虏 比之灭掉凉国更让北燕人惊奇的是。 那日北燕新主凯旋,身后的马车里竟还载了一个容貌娇艳的女郎。 北燕居于关陇一带,是其余北方数国,乃至南方魏朝政权都忌惮的国家。而仇池此前也是因为迫于北燕的胁迫,才有了和凉国结盟的意愿。 如今非但结盟没成,连盟友都被灭了个干净。 而仇池阴平郡主被掳的消息,不到一日便已在北地传开了。 那日娇珠晕过去后便整整昏睡了一日,直到强烈的口渴与饥饿感才迫使女郎在被追杀的血腥噩梦中惊醒。 再睁开眼时,便发现身处这所殿宇里。 金碧辉煌的大殿,室内的修葺装饰四处都是典型的鲜卑风格,墙壁上画着着凉国的图腾。上面还还挂着各式各样的兽皮,十分粗犷。 虽是寒冬,但殿内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厚厚的的印花毛毡毯,着实厚实暖和。 但此下种种迹象都显示着,她已被掳。 凉国乃鲜卑族贵族首领慕容凰所建,国号为“凉”,全盛时牢牢把控数十州、上百郡的统治权,可惜慕容凰死的早,到其弟慕容骏继位,国运骤衰。慕容骏是个骄奢淫逸的主,整日里只知醉生梦死,十几个州最后被他折腾的只剩下司州、冀州、幽州、豫州、并州、青州这关东六州了。 娇珠虽然知道慕容骏是个草包,可万万没想到他竟能没用到这种地步。 半月而已,便能亡了国。 后脑勺隐隐作痛,娇珠伸手摸了摸,发觉已经有个食指大小的包了。 真是硬生生磕肿的。 府里的姬妾动不动就柔弱晕倒,杨世林一见到便心疼得紧。而她昨日不过就想趁机展露一下自己只是个娇弱不能自理的小娘子,好让那人放自己一条生路,谁知晕的地儿没选好,一下子磕在了那方小土包上,那一下差点没把她给磕背过去。 所幸没有磕出大毛病来,女郎叹气。 娇珠赤着脚下了榻,踩在厚毯上,脚底绵软,甚是舒适。偌大的殿内除她以外并无旁人,娇珠心中觉得些许瘆得慌。 看着那紧闭的殿门,娇珠想都没想,小跑上前立刻拉了开来。 阿枝这晌正在门口坐着小憩,听到“嘎吱”响动便立刻睁开了眼,定睛一看,见是娇珠顿时又惊又喜,“郡主,你可算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见是阿枝在守着,娇珠顿时安心不少,一把拽住了阿枝的手腕,“快跟我进来。” “阿枝,昨日我晕了后,可还发生什么事了?”娇珠闻完便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忽然发现自己用来装脆枣的腰兜不见了,瞬时瞠目,“阿枝,我的甜枣呢?” 听到娇珠这时候还有空关心甜枣,阿枝哇得哭出了声:“郡主,你清醒一点啊!咱们现在可是已经被掳了啊!” 阿枝继续抽噎,委屈地抹着泪,“郡主的送亲队伍被他们的军队拦截了,他们也搜剿了所有马车,现下郡主带的那些陪嫁仆侍也被关压到凉国的地牢里了!” “还好他们没有伤害郡主,只将郡主被送进了这里,奴婢就跟过来照顾郡主了。” 阿枝哭诉了一堆,可娇珠小娘子是却俏脸一白,张口道:“那我那些钱呢?”搜剿了所有马车,那她的陪嫁岂不是也被吞了? 阿枝:“……”这时候是该关心这事儿吗? “郡主,咱们可是随时会有性命之忧啊!”阿枝急声喊,想要摇醒面前这个不争气的郡主。 “那能怎么办呢,就咱俩这样子,想跑也跑不掉啊。”娇珠坐回了矮榻上,随意地打开了一个梨花木食盒,拈起了一块糕点送进了口里。 小娘子吃了几块红豆糕,终于有精力思考起昨日带着面具的青年来。 那人位于大军之首,地位定然不低。 “阿枝,你可知昨日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是谁?” 阿枝闻言顿时神色惊惶,凑近娇珠的耳边小声道:“郡主,那是北燕主君。” 娇珠闻言有所疑虑。 去年的仇池府宴上她曾远远见过北燕主君一眼,那北燕主君应当有五十多岁了,可那日城楼下那个可怕的男人听声音分明是个年轻男子。 娇珠又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阿枝顿时惊骇,又惊又怕道:“郡主,你快小点声。” 看着娇珠迷惑的神色阿枝立刻小声解释道:“郡主,这位可是北燕新任的主君,北燕旧主的侄子,听说在郡主和亲凉国的路上那段时日,北燕旧主还有他的子嗣都被他给杀了,现下他可是北燕延氏一族的唯一继承人。” 我的老天爷,世间竟还有如此残暴之人呢!娇珠面色惊骇,只觉有些心惊肉跳。 早就听闻北燕延氏一族都有世代沿袭的疯病。 -- 第5页 北燕旧主杀’妻埋子,如今这位新主又杀害自己的亲叔叔夺权上位,果然是都是冷血的疯子。 明明殿内温暖如春,小娘子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此刻的娇珠完全不敢设想自己今后的处境。 这厮连自己的亲人都能杀害,更何况她这个不值一提的异国郡主呢。 娇珠打了个寒颤,好好的胃口也没了,只觉后脑勺磕到的地方更痛了。 见娇珠面色惨白,阿枝立刻小声劝慰:“郡主你别怕,奴婢昨天偷偷听到守门士兵的谈话,他们说你是北燕主君带回来的第一个女子,北燕主君定是对你有意的,等过几日回到晋安他定会将你纳为夫人的!” “夫人?”娇珠惊呼,那双水润的眸子都瞠大了几分。 天老爷,她宁愿嫁给慕容骏那个老头,也不想嫁给一个六亲不认的疯子啊! …… 一袭滚金黑衣的男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凉国宫殿的王座上,马尾高束,微侧着脑袋,骨感修长的手指随意拨了拨左耳上的狼牙耳坠。 那双漆黑的长眉上挑着,让那右眉的刀疤愈发冷厉起来。尖利的犬牙微露,嘴角挂着一抹冷津津的笑意。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嗜血的戾气。 一想到就在几日前,他们这位年轻的主君一人屠了整个凉国王室,此刻站在这里的这些凉国老臣便已两股战战,瑟瑟发抖。 不过这也怪不了他们。 就在延肆领兵攻城当日,那些拒不投降的大臣通通都被一刀割破了喉咙,当场毙命。而尸体则全被扔到了深山喂狼。 唯有几名年岁大的老臣顾及家中妻孩,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认了这个暴虐的主君。 凉国被灭,北燕的国土自然又扩大了不少。 就在几名老臣商议如何处置邺城那些流民时,竟得知这位北燕主君竟是来凉国结亲的阴平郡主一并掳了回来。 顿时众人哗然。 毕竟被掳的可是仇池赫赫有名的第一美人。 就在有大臣小心翼翼地提出让延肆给仇池郡主一个位分时。 “主君,这仇池郡主自然本是前来与凉国结亲的,如今凉国易主,这和亲的郡主是不是也得有个名正言顺的封号才是。” 那高坐之上的人闻言懒散地抬了抬眼皮,似乎是才记起了昨日那在城楼面前吓晕过去的少女。 “封号?”延肆挑了挑眉,锐目直视那位说话的老臣。 老臣顿时心头微鼓,结结巴巴道:“是、是啊,这仇池郡主可是、可是有名的仇池第一美人,主君理应、理应给其一个合适的位分,以示与仇池…仇池交好才是……” 延肆听到,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似的,捂着肚子在王座上笑得前仰后合。 众人惊惧,面面相觑,顿时不知所措。 延肆虽弯着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眼神却带着讥冷,“他仇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交好?” “告诉杨世林,他若识相便拿武都郡来孝敬我,若是不拿,他女儿的性命自是难保。” 一席话堵上了诸位老臣的嘴巴,他们虽觉得这位新主属实没有规矩,可又害怕延肆动不动就拉人出去砍头的暴习,瞬时大殿中无人敢再多提一句。 这位北燕新君上位没几日便将他们凉国都城夺下,如今又掳了仇池的阴平郡主作人质威胁仇池交出手中的武都郡,此行此举,简直令人发指。 而阴平郡主沦为北燕俘虏的消息一放出,仇池府中上下,已是一片哗然。 “拿武都郡换?!”杨世林从榻上惊坐起,一脸的愕然。 “是啊杨公,延肆他发话了,若是我们不交出武都郡,他便会杀了郡主啊!”使臣面色愁苦。 “可恶!延肆他简直欺人太甚!”杨世林攥拳,一脸愤然。 延肆一个弑亲上位的畜生,竟是比他的叔叔延烈还要贪婪残暴的多。延烈在时,仇池与凉国互为唇齿,相互依托,北燕虽有吞并之心,可也不敢轻易地攻打其中任何一方。没想到延肆这条疯狗竟是趁着娇珠出嫁前凉的时机,一举攻占了邺城。 如今还拿娇珠的性命来要挟他,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仇池本就只有武都、阴平二郡,如今一下子就要他交出武都的管辖权,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而且在杨世林看来,延肆的野心可绝不止这小小的武都。 “拿城池图来!”杨世林咬牙,朝一旁的仆侍挥袖。 “不行!”匆匆进屋的紫衣妇人连忙拦住了正要去取图的仆役。 “奴婢见过大夫人!”仆役连忙行礼。 “夫人,你怎么来了?”杨世林看向契丹夫人。 “夫君,万万不可啊!”契丹夫人掀裙跪下,神情愤懑,“夫君,若是你真的交出了武都,仇池岌岌可危啊!” “这件事你无需多言,我心中自有分寸。”杨世林背过身去。 “主君明明知道那延肆的目的就是我们仇池,若是轻易交出了武都郡,那完全就是引狼入室啊!”契丹夫人,“更何况若是夫君交出了武都郡,又如何向魏朝那边解释,若是魏朝那些士族认为夫君你投靠了北燕,届时又该如何自处呢?” 杨世林当然知道延肆现在不来攻打仇池的原因。凉国被攻占得虽快,却也是耗费了北燕一些兵力的,若是北燕再与他们兵戎相向,显然有些兵力吃紧。更何况还有阴平郡主这个人质在手里,延肆自然更不着急对仇池动手了。如今先拿武都郡用来修养身息,他日北燕一举攻下仇池都城是早晚的事。 -- 第6页 而且契丹夫人说的也没错,轻易交出武都绝对会引起魏朝不满,届时若是魏朝出兵,仇池只会陷入两难之境。 可杨世林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女儿还在那疯狗的手里,他总不能连自己女儿的性命都不管不顾吧。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可娇珠还在他手里啊,若是我不交出武都,那娇珠怎么办!” “娇珠她是魏朝皇帝亲封的郡主,她知道夫君的难处的,以她一个人的命换整个仇池人的命,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夫君,她是你的女儿,但仇池那些百姓们也是你的子民啊!”契丹夫人望着杨世林神色复杂,“她若是为仇池而死,也是她作为阴平郡主的无上荣耀啊!主君!” “是啊杨公,若是交出武都,那仇池必是要亡啊!” “恳请杨公三思啊!” “恳请杨公三思啊!” “恳请杨公三思啊!” 府中先生门客纷纷跪了一地,皆是声泪涕下。 第3章、来都来了 可怜的娇珠小娘子还未搞清什么事态,刚醒来不久便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士兵给抓到了凉宫的地牢里,连带着阿枝也被他们给抓到别处去了。 “你们把阿枝带到哪里去了!”娇珠急声问,猛地抓住了其中一名士兵的胳膊。 那士兵猛推了她一把,娇珠猛然一个趔趄,跌到在了潮湿的石板地上。娇嫩的手掌瞬时便擦破了皮,娇珠吃痛,好看的眉头蹙了蹙。 你大爷的! “砰!”厚重的铁门被重重关上,“咔哒”一声,自门外落了锁。 娇珠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抓着牢门的铁栏杆拼命摇晃:“你们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可无论娇珠如何叫唤,门外终是死寂一片。 娇珠失望地收回了拍得红肿的手心,靠着铁栏杆慢慢滑坐到了地上,抱住膝盖,目光有些呆滞。 阿枝的话还言犹在耳。 “北燕主君定是对你有意的,等过几日回到北燕他定会将你纳为夫人的!” 过几日他定会将你纳为夫人的! 将你纳为夫人。 纳为夫人? 可哪家夫人有她这般待遇的?! 铁窗,铁锁,铁栏杆! 本想着若延肆真的看上她了,她或许还能借着自己的容貌博得几分荣宠,未曾想延肆竟是将她算作俘虏,直接丢到这地牢里来了。 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这下好了,就连阿枝都不知关哪儿去了。 那丫头可是比她胆小多了,想到这里,小郡主的眼框终于有些酸涩。 王韵之去世那年,娇珠不过十二岁。 而契丹夫人也自谢韵之死后便将娇珠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娇珠明里暗里也躲过了不少次她的阴谋诡计。对于契丹夫人的中伤与暗算,娇珠一开始都告诉了杨世林,她寄全部希望于这个曾经最疼爱她的阿父身上。 最初的娇珠相信她的阿父一定会狠狠地惩罚契丹夫人。 可杨世林并没有处置契丹夫人,甚至阿娘去世后不久便将她扶为了府里的大夫人。长此以往,娇珠渐渐死了心,长大后对于契丹夫人之后的诡计,也都是能躲则躲,从来不与其争锋。 因为娇珠知道,纵然她与杨世林说再多契丹夫人的不是,杨世林也不会为她做主。 认清事实后,向来娇纵的小郡主一下子就转了性,府中仆役不知其中缘故,只道这娇珠郡主就是个软柿子,任凭契丹夫人拿捏。 此次嫁来凉国,虽说是杨世林的安排,但其实也不算全然的强求。娇珠本也是存了来凉国求个清静的想法的,毕竟她在府里每日还要提防契丹夫人的算计,实在有些心力憔悴。 况且她本来想着,凉国主君已过六十,就算她来和亲,也一定能把他熬死。只是这突然生了这偌大的变故,倒让她的心情有些崩溃。 逃脱了契丹夫人的暗算,却又落到了北燕人的手里。 她真不知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这辈子才会这么倒霉。 好寂寞,好伤心,好想吃颗枣。 娇珠抹着眼泪打量了一下此刻被关在的这间地牢,发觉里头除了一张破旧的草席外别无他物。 更不可能会有又香又甜的大脆枣了。 娇珠蜷缩到草席上,流了许久的泪,眼睛已经有些发涩了,处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小娘子又累又冷,靠在墙角迷迷糊糊便昏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恍惚间忽听到门外落锁的声音,娇珠一惊,忙睁开了眼。 ”吃饭了。”送饭过来的老媪将食盒放在了门口便要走。 娇珠反应过来,忙起身小跑上前拽住了老媪的袖子。 “阿姆请留步!” 老媪闻声回头看了一眼眼眶泛红的少女,再垂眼看了看揪着自己袖口的玉白小手,叹了一口气,“女郎叫住我也无用,奴婢是不能放你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娇珠急声,白着一张俏脸看向老妇人。 “您…”小娘子欲言又止。 老媪眼带怜惜,等着少女问话。 看着老媪鼓励的眼神,娇珠咽了口口水,期待地看向老媪,问出了那句她酝酿已久的话。 “阿姆…您有枣吗?”小娘子杏眼亮晶晶。 老媪闻言默了半晌,转头就要走。 -- 第7页 “等等!”小娘子又拽住了老媪的衣裳,一双美目眨巴眨巴,水润润的惹人怜爱,“其实我想问阿姆知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将我关在此处啊?” 老媪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娇美女郎,神色有些复杂,最后看了四周一眼,悄悄压低声音道:“主君昨日在大殿上亲口说你是俘虏,让仇池公献上武都郡来换你的命,我们这些底下的人也只是奉命办事罢了。” 老媪本不该多说的,可瞧着娇珠年貌尚小,姿态羸弱,便有些心生怜爱。 “献上武都郡?”娇珠惊得后退了半步。 一个武都郡,那得换多少甜脆枣啊! 作为仇池的郡主,她当然知道,敌对两方交战,俘虏的下场究竟有多惨。如今延肆直接开口把她定成了俘虏,那她的日子定然是不会好过的。 且不说那武都郡仇池交不交得出,若是仇池不愿交,她的下场岂不是只有……死。 看到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如此惨白如纸的脸色,那老媪终是有些于心不忍。 “你生得这般美貌,若是能让那人瞧见,他定然不会如此狠心的……”老妇人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走了,只余娇珠一人在这空荡荡的地牢里。 娇珠怔愣地望着门口的食盒,眼框酸涩。 甜枣自由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娇珠又哭了许久,最后实在耐不住饥饿,便打开了那个檀木食盒。 惨白的月光透过天窗窗照进了地牢里,娇珠缩在那双破旧的草席小口小口地咬着馒头,一边干嚼,一边心里骂着那位新晋的北燕主君。 什么不识货的老狗比,她可是北国第一美人唉,北地多少男人觊觎她的美色啊,他竟然将她当成俘虏! 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没眼光! 她被关在这里,阿枝却还不知在何处受苦呢,她不能这样下去,她必须逃出去。但是仇池有契丹夫人在,她若是回去只会被送进下一个龙潭虎穴。 可是不回仇池,她还能去哪儿呢? 娇珠眼眶微潮,望着腕子上的羊脂玉镯,忽然想到了阿娘临终时的话。 她还可以去魏朝找阿娘的族亲,阿娘临逝前嘱咐过她,若是她在仇池过得不好,就回魏朝找她的外祖母。娇珠只在八岁的时候见过一次外祖母,那是个极和蔼的老人。 阿娘说过,若遇到什么难处,外祖母一定会护她周全的。有了希望的曙光,娇娇女郎脆弱的小心脏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 不过去魏朝之前,她得将阿枝救出来才行。 只是她到底该怎么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娇珠缩在角落的破草席上只觉寒意森森。 腊月的寒夜,阴暗潮湿的地牢,空气中透着冰冷的凉意,一阵莫名的冷风袭来,娇珠打了个寒颤,浑身冻得冰凉。 忍住骂爹的冲动,娇珠往上看去。 一个巴掌大的天窗朝牢内开着,风就是从那里吹进来的。 栏杆外的火把被风冷风吹得吱呀吱呀地晃,在夜里总显得怵人。 这里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娇珠害怕地往墙角里缩了缩,忙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她的嫁衣和头面早被那些贪财的宫人给剥走了,那些人只扔给她一件单薄的宫女裙衫。此刻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更显得不值一提了。 就在娇珠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取暖时,铁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小娘子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一步、又一步。 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逼近牢门。 娇珠屏息,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后背浮起了点点虚汗。 铁门的火把忽隐忽现。 只听“锵”得一声,骤然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刀从牢门的铁栏杆里飞了进来,直直地插进了娇珠面前的石板上。 长着潮湿青苔的石板就这么“哗啦”一声裂了开来。 女郎惊得瞪大了眼,望着那把有些熟悉的长刀,鸦羽似的睫毛胡乱颤了起来。 随着“咔哒”一声铁锁被打开的声音,一记长长的黑影在火把的映衬下投在了潮湿的石板上墙上。 迈入娇珠眼帘的是一双漆黑皂靴,黑底□□,上面似乎还带着未干的血渍,呈着暗红的潮湿色泽。 在往上看便是裹在黑色劲装下的笔直长腿,窄腰、宽肩还有一张陌生的俊美的男子的脸。 漆黑的长眉高高挑起,狭长的眼不悦地半眯着,一管鼻梁高挺,向下抿着的唇瓣薄且殷红。 这是一张极其漂亮浓艳而又苍白十足的脸。 年纪不大,带着几丝少年气,只是那一道右眉骨上的赫然显着的浅浅刀疤让这张漂亮的脸增添了诸多狠厉。 看清了角落里那团瑟瑟发抖的“东西”后,延肆咧嘴露出了一抹森森的笑意。 “你、你是谁?!”娇珠瞪着那双水润的杏眼,望着面前陌生的男子,嗓音发着颤。 “我是谁不重要。” 延肆眼底露出一丝轻蔑,屈腿半蹲在了那胆小的女郎面前,下颔微低,凑近了她,霎时一记淡淡的血腥潮气飘进了娇珠的鼻尖。 “阴平郡主。”延肆一字一字顿声,形同鬼魅。 面前的小娘子穿着宫女的衣裳,一头柔顺的青丝长至腰间,此刻看向他的双瞳泪光闪闪,分外可怜。 望见青年左耳上那只摇摇晃动的狼牙耳坠,娇珠脑海中猛地浮现那日凉国城楼下的记忆。 -- 第8页 娇珠忍不住张嘴惊呼:“是你!”昨日在凉国城楼下的面具人!阿枝口中弑亲上位的北燕主君,以及那不识货的老狗比! “你认识我呀。”延肆轻笑,修长宽大的手掌握住了插在娇珠面前的那把刀的刀柄,“刺啦”一声从石板里拔了出来,漆黑的眼睛弯着却是透着刺骨的冷意。 娇珠看着延肆手中的刀,上下牙齿打着颤:“你、你想做什么?!” 延肆薄唇微扯,笑得灿烂:“我自然是来杀你的。” 笑得有多灿烂,语气就有多渗人。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娇珠颤声,眼底浸出了泪,嗓音发颤:“我、我是仇池的郡主,你不能杀我!” “郡主。”延肆眯了眯眼,露出一抹森森然的笑意,“可你这个郡主好像没什么用啊……” 娇珠打了个哆嗦,突然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面前的青年握着刀柄起身,抬手刀尖缓缓地指向了她,嘴角挂着一抹阴恻恻地笑。 “本该明天杀你,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就今天吧。” “只是可惜了……你要少活几个时辰了啊……呵呵……” 延肆嘴上说着可惜,可娇珠看的分明,他的眼底却是带着嗜血的笑意。 来都来了。 中原人常用的句式。 来都来了,那就试试吧吧。来都来了,那就一起吧。 来都来了,那就杀了吧?! 这句式可不兴用啊! 娇珠惊住,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了出来,霎时两腮挂着晶莹的泪珠,哭得梨花带雨。 “不、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小娘子呜咽地拽住了延肆的衣角,那双娇娇媚媚的小脸此刻吓得惨白如纸,腮边挂着泪珠,惨兮兮地惹人疼惜。 美人就是美人,就算是哭,那也是哭得极其好看的。 娇珠性子虽软,可她不傻。 她知道自己生得好看,更知道自己做出何种表情,何种姿态会更为好看。 她上前揪住延肆的墨色的衣角,嫩白的指节攥紧,仰起了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浓密的长睫微颤,上面还挂着几颗泪珠。 “求你不要杀我!” 延肆挑眉,目光从娇珠那张娇艳夺目的脸上滑过,最后落在了女郎那因为求饶的动作而微微敞开衣襟露出的雪白肌肤上,视线停驻良久,最后扯出了一抹冷笑。 “不是我要杀你,是杨世林他不愿意救你啊。” 察觉到延肆的目光,娇珠脸颊猛然一白,刚想低头抬手遮掩在胸前,却被延肆捏住了下巴,被迫又抬起了脸。 他指腹带着粗糙的茧,捏的娇珠的下巴生疼。 “我真好奇呀,杨世林他不是你亲爹吗,怎么连个小小的武都郡都舍不得拿出来。” 延肆只觉指间的肌肤嫩滑的不可思议,修长指尖勾了一下小娘子小巧的下巴,黑压压的眼又多了几抹兴味来。 “看来你这条命没我想的那么值钱啊。”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啊!!小天使们动动小手指可怜一下菜咕作者吧~~撒娇卖萌打滚中~~~ 第4章、仰慕之吻 望着男人越来越浓稠的眼色,小娘子面色慌张,黑润的杏眼蓄着惊恐的泪水。 果然很娇弱啊。 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这么心狠吧。 哭吧,尽情的哭吧,待会儿可就没命哭了。 延肆阴暗地想。 不会吧? 杨世林这么狠? 竟然真不舍得拿武都郡来换她!他还是她亲爹吗? 娇珠霎时气得眼眶泛红,泪珠子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颗滚落下来。 不要怀疑,这泪并不是委屈,而是愤怒。 气到极致便使人流泪了。 娇珠攥紧了手,心中只想骂人。 杨世林让她乖乖嫁去凉国,她便去了。本着父女一场,嫁给慕容骏,她也算尽了自己的孝道了。 可现在呢,凉国灭了,北燕人攻来了,她有性命之忧了,杨世林竟然救都不救她! 这是让她自生自灭吗? 她才不要去死,她还没活够呢。 “求你放了我,我日后、我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娇珠哽咽,边哭边给面前这人画着大饼为了使自己的话看起来可信一点娇珠还着急添上了一句,“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真的不想死啊!” 小娘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娇艳小脸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无血色的宛如白纸。 “你不想死?”延肆眯眼,目光肆掠。 娇珠含着泪,忙不迭地点头。 傻子才想死。 延肆轻笑,带着茧的指尖又摩挲了几下娇珠的下巴,娇珠哆嗦了一下,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对于没用的废物,我一向不留。” 听着延肆冷质的嗓音,娇珠只觉心坠入冰窖,拔凉拔凉的。 虽然娇珠很不想承认,但除了吃喝玩乐以外,她似乎确实没什么额外的长处。 但娇珠不放过一线生机,她睁着那双大眼睛祈求地望着延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聪明一点:“我、我绝对不是废物……你信我!” 小娘子小声为自己狡辩,眼圈红的像兔子。 但对于娇珠的辩解,延肆很不屑。 “若是你有什么值得我非留下你的理由,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青年扯着唇,露出了一抹寒意浸浸的笑容。 -- 第9页 望着小娘子水润不解的惊疑眼神,延肆松开了捏着娇珠下巴的手,懒懒地直起身。 “我数三个数,若是你还想不出来什么理由,我便直接杀了你。”延肆挑眉,抬起了手中的长刀。 刀尖雪白,晃着娇珠的眼。 “一。”如厉鬼索命似的可怕声音骤然响起,娇珠打了个冷颤。 值得留下她的理由?娇珠愣住,想到刚刚延肆落在她胸前的视线…难道要她…… 娇珠面色一白,胸口不断地起伏着。 “二。”延肆低声冷笑,显然并不想给娇珠活下去的机会。 娇珠此刻心中百般挣扎。 倒不是她认为贞洁有多重要。 这事上哪有比性命还要紧的东西,在性命前,区区贞洁算得上什么。 况且在这个世道,男女之风十分开明,男欢女爱也是极其正常的事。不少青年男女看对了眼,有什么露水姻缘也是向来常见的。 就算是没被掳到北燕,她一开始也是要嫁给凉国那个年过六十的主君的。至少与那个年纪大的可以当她父亲的凉国主君相比,延肆不仅年轻,相貌也不俗,她纵然是跟了他,也不算吃亏。 只是娇珠害怕的是,延肆说不定和北燕旧主一样,可能有什么以折磨女人为乐的癖好。 这可不是娇珠骇人听闻。 北燕旧主昔日确实以虐杀美人为乐,每年都会让北方的各小国上供美人。据说凉国去年便是上供了美人,不到三日便被延烈折磨得不成人形。 据说这北燕宫里还有处旧殿,里头曾经住的都是被他虐杀至死的宫妃。 且在北燕旧主没死之前,他还曾打过娇珠的主意。 不过她当时年幼,且有母亲庇佑,这才幸免于难。 可若是不从延肆,她的性命难保。 但一想到阿枝还在等着她救,这个关头她是绝不能死的。 算了,拼一把。 望着青年挺拔的身影,娇珠没有再犹豫,咬咬牙直接伸手解开了身上的碧色小衫,露出了胸前胭脂色的丝绸肚兜。 胭色肚兜衬着少女一身的粉肉更同雪腻子似的,软白夺目的很。 延肆眯了眯眼,神色疑惑。 娇珠站起身,咬着唇瓣,抱着胳膊忍着寒意,哆嗦着,艰难而又羞耻地走到了男子的面前。 延肆的目光落在了女郎的半遮半掩的胸口,眼底古怪晦暗不明。 “三——” 延肆的话音还未落,一团带着木樨桂香的暖意便紧紧贴了上来,腰间也瞬时缠上了两只柔若无骨的雪白小手。 小娘子乖顺地贴在了延肆的胸前,吐气如兰,绵软地嗓音还怯生生地发着颤。 “主君想要什么,娇珠都能给你。求主君、求主君饶了娇珠的性命吧。” 延肆怔住了,反应过来时漆黑的眼底骤然划过一丝杀意。 第一次有人如此不知死活地靠近他。 他低垂的目光落在了腰间的那双白润的玉手上。 和他的常年握刀的手不同,女郎的手白皙细腻,指尖泛粉,光滑的手背上还有着一个个娇嫩的漩。 伏在他胸前的少女的颈项,也是细白得夺目。 这样的蝼蚁,柔弱得不堪一击。 甚至不需要他的长刀,只堪堪一捏,便会轻易丧命。 娇珠的动作看似大胆,实则已经心惊胆战。此刻趴在延肆的胸前,心脏克制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 兀地,男人的大掌落到了她的颈上,娇珠身子猛然一僵,知道此刻的自己千万不能慌乱,可身体却本能地不可控地开始颤抖起来。 感受到掌下小娘子抖如糠筛的身子,延肆眼底冷笑,忽然伸手猛地勾住了娇珠盈盈我一握的杨柳小腰,将女郎一把按在了牢门前。 “唔!”娇珠吃痛,被迫撞在了铁栏杆上,后背被冰冷坚硬的栏杆硌得生疼,她仰头望着延肆那张浓艳的且带着戾气的脸,粉艳的俏脸上皆是惊惧。 “勾引我?”延肆低头,那张冷峻的脸猛地压向了面前的少女,薄唇吐出的热气全部钻进了娇珠的耳窝颈项里。 延肆的声音冷得怵人。 娇珠瞬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害怕地揪紧了他胸前的衣襟,水润润的眸子都惊恐地瞪大了半分。 救命!话本子不是这样写的啊! 他难道不是应该说:“女郎,很好,你确实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大爷的!话本子都是骗人的! 身后那块裸露的肌肤被阵阵阴风吹得阵阵泛凉。 耳边的肌肤被这人阴沉沉的气息包围着,娇珠又惊又怕,望着延肆近在咫尺的脸,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娇珠颤着牙结巴道:“其实、其实娇珠一直仰慕主君您,自从那日在邺城城楼下相见,娇珠便对您一见倾心……”说罢女郎便故作羞涩地垂下眼帘,粉嫩的脸颊微红。 若是能让她活下来,就算是用美色勾引又如何呢? 想到北燕旧主那些可怕的传闻,娇珠心中虽然胆怯,可如今这种局面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死,那倒不如拼一把试试! “仰慕?”延肆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低低地笑了几声。 “主君不信吗?”娇珠抬眸,眼中水润润的。 延肆垂眼,那双狭长的眸子此刻被浓密的长睫半掩着,投下了一层晦暗不明的阴影。 -- 第10页 娇珠心中微鼓,抓着衣襟的手指节紧张到泛白。 “那你证明给我看啊。”延肆伸手捏住了女郎纤巧的下巴,眼皮微抬,嗓音懒懒的,“证明你有多仰慕我。” 娇珠咬唇,瞧着那人一脸戏谑讥讽的样子,心下一横,忽然间抬臂勾住了他的脖子猛地朝下一拉。 下一瞬,少女柔软的唇瓣便贴在了那人利落分明的下颔上。 小娘子的甜腻香气迎面扑来,延肆神色微僵,漆黑的眼底全然是错愕。等他反应过来时,握在娇珠纤腰上的大掌已经惯性地将其猛地掀翻在地。 “啊——”娇珠痛呼一声,她的腰间一松,整个人都被推到了地上。 女郎毫无防备,直接仰面栽到了潮湿的石板地,身体各处传来顿顿的痛,娇珠瞬时被磕得泪眼汪汪。 “谁允许你、碰我的?”延肆冷声,刀尖指向地上的女郎,眉宇之间阴沉得可怕。 娇珠闻言顿时又惊又怒又怕。 什么狗东西,刚刚还让她证明她仰慕他,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老色批一直往她胸口看呢! 娇珠心中暗骂了几句,玉白指节攥紧了袖口,暗资深呼吸了几口气,螓首微抬,仍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晶莹的泪珠半含在眼眶中欲坠不坠,一口胭脂樱唇半咬,桃腮粉面,好不可怜。 “主君不喜欢吗?”坐在地上的美人衣衫散乱,泫然欲泣。 延肆眯眼,耳上坠着的狼牙在月光的折射下微微闪着冷白的光。 外面一直传言,他们延氏一族有遗传的疯病,人人都在背后叫他疯狗。不管在成为北燕主君前,还是成为北燕主君后,整个北燕没有一个女眷敢靠近他。 当然,这其中的原因自然不止是那所谓的疯病。 可这个女人不仅碰他,竟还敢找死地直接亲他。 侵犯他的人,就得死。 延肆眯了眯眼,薄唇微扯,露出了几颗雪白的尖牙,眼底带着嗜血的笑。 她是很美,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干系呢。 看到延肆或明或暗的脸色,娇珠忽然心中浮现一丝不详的预感。 “你、你要做什么?”娇珠看到步步紧逼的延肆,立刻害怕地向后挪动。 “做什么?”延肆扯唇轻笑出了声,“当然是杀了你呀。” 他这个“呀”字的尾调带着极尽的愉悦意味,瞬时让娇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延肆的嘴角上扬,面上竟是浮现一丝久违的兴致,高大的身影提着刀忽然一步一步地朝娇珠走了过来。 娇珠惊慌失措,一张小脸顿时失了血色:“别、别杀我!”如果说方才的她还想借着自己的美貌勾引他,可再几番收到他的死亡威胁后,此刻的娇珠断然没了这个心思。 延肆伸手,猛地捏住了少女白嫩小巧的下巴,迫使娇珠的脸朝他的方向仰起。 女郎的脸是极美的,纵然是现在这幅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也是美得不可方物。 白腻的肌肤如同冬日里的雪堆,桃花眼尾浮着惹人怜惜的红,此刻眼眶含泪,哭得梨花带雨。 嘤嘤娇娇的哽咽声也是格外入耳。 他粗糙的指腹在娇珠的泛红的眼尾轻轻划过,勾去了一滴泪。 小娘子哆嗦了一下。 “这双眼睛哭得可真好看啊。” 看着延肆阴暗的眼神,娇珠心里突然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这人就狠厉地笑: “挖下来就更好看了。” 作者有话说: 娇珠:你大爷的 第5章、留下之策 畜生!变态!狗东西! 娇珠心中骂得厉害,面上却是哭得更惨了。 延肆将少女拖出了地牢,掐着她的后颈将她的脸猛地转向了对面的暗牢。 昏暗的烛火跳动,依稀之间可以看见那些漆黑的刑具。在阴暗的角落,那些冷冰冰的刑具似乎吐出了惨白的獠牙,在向娇珠招手。 “自己挑一个吧,嗯?”延肆懒散的嗓音穿过耳廓,透过鼓膜刺激得娇珠浑身打着冷颤。 “求、求你不要……求主君饶过我!”小娘子哽咽,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颗颗往下掉落,一副凄凄惨惨的柔弱模样。 滚烫的泪水落在了青年玄色的衣襟上,晕染出一点点的水渍。 娇珠此刻是真的怕了,这个变态的脑子和常人根本就不一样!他方才就想杀她,现在又说要挖她的眼睛,娇珠相信这绝对是他能干的出来的事。 “也是,若是真挖了,那便哭不出来了吧。” “到时候只剩两个流血的窟窿,瞧着倒也怪恶心的。”望着娇珠不断滚下的泪珠,延肆的嗓音猛然压低,甚至还能听见其喉咙里愉悦的尾音。 延肆扯唇,看到小娘子瑟瑟发抖的模样,露出一个恶劣的笑。 变态!真是变态!娇珠又惊又怕,被男人的话气的浑身发抖,可落在延肆的眼里,便是柔弱女郎已被吓他得花枝乱颤了。 “求主君饶了我,求主君饶了我……”娇珠怯生生的求饶,生怕延肆一时兴起真要挖掉她的眼睛。 “饶了你?饶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少女那一翕一合的唇瓣上。 “我、我可以伺候主君,主君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娇珠扯住延肆的一只袖口,“求主君怜惜娇珠……” -- 第11页 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延肆轻笑了一声,“有点意思。”说着伸手捏住小娘子的白嫩的下巴,漆黑眼底带着冷冰冰的笑意,“留着你也不是不行。” 娇珠闻言眼睛一亮。 只要不杀她,什么都好说! 女郎惊喜的神情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延肆的手掌摩挲着娇珠的后颈,挑眉阴恻恻地笑:“既是北国的第一美人,那想必还是有点用处的。” 看到这人渗人的笑意,娇珠莫名脊背发凉。还没等她再说什么,便被延肆一把扯住了后领。 “跟我过来。” 娇珠被他扯着走出了地牢,最后发现延肆竟是将她带到了一处空荡荡的校练场。 露天空旷,此处寒意更甚,娇珠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 校练场入口正守着两名北燕士兵,延肆低头和其中一人不知说了什么,那人应声退下,随后竟是端上来一框子新鲜水果。 箩筐里不仅有娇珠心心念的脆冬枣,还有几枚红艳艳的林檎果,以及一个和脑袋一般大的甜瓜。 延肆满意地眯了眯眼,随即朝一旁的小娘子扬了扬下颔。 “挑一个吧。”语调懒洋洋的。 娇珠闻言看看那盘水果,再看看那一脸兴致的延肆,绝不会认为这厮会突然发善心请她吃水果。 绝对有阴谋! “主君这是要做甚?”小娘子缩了缩被冷风灌得嗖嗖发凉的脖子,绵软的嗓音在寒风里颤颤悠悠。 “少废话,让你挑你便挑。”延肆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世家君子,他直接扯着小娘子后领子将人粗暴地压到了箩筐旁,“挑啊。” 娇珠的小脸差点都怼到了那脑袋似的的甜瓜上,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狗比。 突然让她选水果,也不知道打的什么鬼心思! 由于忌惮得罪疯子的下场,最后娇珠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选脆枣。 原因无他,若是延肆逼她将这些吃完,选脆枣兴许还有些胜算。 听到娇珠的选择后,延肆那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他将盘子里那枚鸡蛋大小的脆枣拈了起来,放在眼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最后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选这个呀,勇气可嘉。”他低低地笑,随手将那脆枣扔到了娇珠的怀里。 “去吧。” 嗯?娇珠迷惑地瞪大眼。 “往前走,我让你停你便停。”延肆抱臂,十分有兴致的模样。 娇珠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但也不敢违逆这疯子的话,只好揣着那颗枣小步小步的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一个箭靶前,身后忽然传来延肆的呼停声。 娇珠看着面前的箭靶,小心脏蹦了蹦,心中立刻涌现一股不安之感,她连忙转身。 果见那疯狗的手上多出一把弓箭来。 他懒散地对着箭靶瞄了几下,最后忽然将箭头对准了娇珠的方向。 我艹! 你大爷的!这老畜生不会是想让她当人肉靶子吧! 这可不兴玩啊! 延肆扯唇笑了笑,大步走到了娇珠跟前,露出了两颗明晃晃的尖牙。 娇珠惊慌失措地退了几步,后背撞到了那靶子下的木桩上,顿时肉被硌得一阵生疼。 “你、你想干嘛?!”娇珠白着小脸,上下齿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一直“嘎吱”打着颤。 “枣给我。”延肆摊开手掌。 他的手指很修长,骨节格外分明,掐在人身上也格外的疼。 娇珠看了一眼,狐疑地将脆枣放在了他手心。 延肆反手握住,继而握住少女瘦削的肩膀将娇珠猛地按在了箭靶上:“别动。”他冷声。 然后娇珠便感觉头顶被压上了一个东西,那轻飘飘的重量,那圆不溜秋的触感——分明就是那颗枣! “你、你不会是想……”娇珠瞠目,小小的身子在寒风中哆嗦了几下。 延肆挑眉,一脸就是你想的那样。 日!早知道选甜瓜了! 延肆伸手随意拍了拍小娘子白嫩的小脸,漆黑的眼底是可以溢出来的轻蔑:“放心,我射箭的本事还行。” 嗯嗯嗯?这是还行就能行的事儿吗? 老狗比,你想我死就直说好了! 男人的掌心太粗糙,娇珠只觉得被拍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老畜生! 许是小娘子目光太过惊恐与质疑,延肆咧嘴又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白牙。 “虽然还没试过射这么小的东西,但应该不至于出错。” “就算出错了,也不会射中你脑袋吧。”说罢延肆轻轻扯了扯娇珠柔顺的发尾,附在她耳边低声笑:“最多也只是削掉你半块头皮,死不掉的。” 只是削掉你半块头皮,死不掉。 削掉你半块头皮。 半块头皮?! 疯狗阴恻恻的嗓音在耳边回荡。 娇珠想象了一下自己失去半块头皮的样子……那画面,那场景……画面过于惊悚无法想象。 我去你大爷的!这还不如死了算了! “安抚”好女郎,延肆提着弓退到了几里路开外。 娇珠顶着枣,两条腿止不住地在寒风中打着摆。 “别乱动,若是一个不小心射到你脑袋,那可就是你自找的了。”不远处传来延肆凉冰冰的声音,如同鬼魅。 -- 第12页 娇珠强忍着恐惧站好。 冷风哗啦啦往她眼里灌,瞬时一阵酸涩,眼泪止不住的流。 可恶的迎风流泪,让她的眼睛都被泪水糊得睁不开了。 锋利的箭头朝着娇珠的方向瞄准,延肆一脸兴致勃勃,而一旁守门的两名士兵见女郎泪流满面的样子都有些于心不忍。 这仇池郡主多娇多弱啊,主君竟还将她当作箭靶取乐,简直是毫无人性的残暴啊! 夜色漆黑,除了冷风的呜咽声,格外的寂寥。 娇珠已看不清晰延肆的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只是案板上任人鱼肉的猪肉,默默地等人发落。 下一瞬,只听空气中突然传来“嗖”得一声,霎时一道疾劲的风便朝她的面门袭来,娇珠紧紧闭上了眼,白皙的额头上浮出点点冷汗。 “锵”!头顶传来一记沉重的闷声。 小娘子身子一抖,头顶的脆枣“啪嗒”掉在了地上,骨碌碌地滚到她的鞋边,娇珠眼睫颤了颤,这才心有余悸地睁开了眼。 “啧,射偏了。”耳边传来那人的轻啧声,似是极其可惜那箭没射到她脑袋上。 娇珠转过头,只见那支羽箭深深地插在了悬在她头顶上方的那块箭靶上,正中红心。 而那红心距离她方才站的位置,她的头顶约莫有一臂的距离。 显然他的目标至始至终就与她头上的这颗枣无关,前面那般威胁全然拿她戏耍取乐而已。 娇珠虽心中愤愤,想说点什么,可牙齿冷得“咯吱”打颤,只着一件薄薄宫女裙衫的身子也一直哆嗦着,浑身上下都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无力感。 延肆走近,目光落在了娇珠那泪痕斑驳的小脸上。 “吓到了?”延肆挑眉,眼中带着得逞的讥讽笑意。 小郡主, 还真是弱啊。 不会吓破胆了吧。 我日!我艹!我骟! 你大爷的! 老畜生!老狗比! 娇珠心里骂得有多凶,面上就有多娇,即使恨不得将鞋底抽在那人的脸上狂甩十个来回,她还是红着眼眶抹掉方才迎风流的眼泪,泪光闪闪地望着眼前的延肆,语调娇弱至极:“主君,您的箭法可真好,简直能称作天下第一箭了。” 可不是嘛,论“箭”你若是称天下第二,还有谁敢称第一呢。 延肆倒是没有听出小娘子的话外之音,只是略带诧异地望着娇珠,黑眸半眯。 “你夸我箭法好?” “是啊,方才主君拉弓射箭的样子威武极了,简直是雄姿英发,真是让娇珠愈发仰慕了。”娇珠强忍心中不适,托腮作出一副含羞带怯少女怀春的模样看向延肆。 延肆轻轻扯了扯唇,那双黑压压的眼睛盯了面前的女郎半晌,直到娇珠挤着谄媚笑意的小脸都开始发僵了,紧咬的牙关“咯咯”打颤,他才轻飘飘地收回了目光。 “你还真是有趣。”他伸手,长指微屈轻佻地抬起了少女小巧的下颔,眼底带着几丝嘲弄与冷笑。 他嗤了一声,“怪不得慕容骏那个老东西死到临头了还舍不得你。” 下巴被抬得难受,娇珠被迫地仰起了头。虽然不知道这厮现在提凉国主君是何意,但娇珠还是顺势表了一番衷心: “凉国既灭,娇珠今后生是主君的人,死是主君的鬼。” 女郎泪光点点,似乎说得格外真挚。 作者有话说: 娇珠:这笔账我记下了 延狗:你听我解释(瑟瑟发抖中) 第6章、玉池温汤 似是很满意娇珠这番表态,那夜之后,延肆果真没再找她麻烦。 而那夜出了校练场后,娇珠便被宫人领到凉宫某处寝殿歇息了一夜,翌日一早就被送到了一辆马车之上。 听那女婢言,延肆留下一半兵马留守邺城,另一半则要随他原路返回晋安。 从邺城到晋安,约莫有一千七百里的路程,马车日夜兼行也要足足花上九日才能到达北燕都城。 这九日里,娇珠一人坐在马车上,除了按时送饭的宫人,她也没见着延肆的人影。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一人在马车里吃吃睡睡,好不快活。只是快活的时日总是短暂的很,马车很快就抵达晋安。 一直到马车抵达北燕行宫,娇珠下车,双脚落在白玉石阶上,冷风一吹,她裹了裹衣裳领口,心中终于生出些许茫然无措来。 周围来来往往的仆役各行各事,竟无一人搭理她,而她身边也未曾出现一个带路的宫人。她转头,见到前方下马的延肆,迟疑要不要上去问个清楚,但又怕他再生事端,威胁她性命。 可天寒渐冻,就这么站在这里也不算回事。望着延肆行至渐远的背影,娇珠咬了咬牙,还是提裙小跑追了上去。 “主君!主君!主君等等我!” 青年腿长步子大,娇珠跑得气喘吁吁才追上了他。 延肆垂眸,目光落在娇珠脸上。 九日未见的小娘子似乎还圆润了些许,此时她摸着起伏的胸口嘘嘘喘气,宛如剥壳鸡蛋似的白嫩小脸此刻像是抹上了红艳艳的胭脂。 他抱起胳膊,懒懒挑眉打量了一番,眼底轻蔑:“什么事?” 看到延肆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娇珠就想啐他,无奈寄人篱下,总得腆着脸说好话。 -- 第13页 因为方才跑得太过急促,娇珠缓了好一会儿,才软声道:“主君,你还没说将我安排在何处歇息呢。”娇美女郎眨着那双乌汪汪的杏眼,神色十分真诚。 延肆闻言弯着眼睛轻嘲了声:“呵,你不说我都忘了。” 望着面前虽笑但眼底依旧泛着讽刺冷意的疯子,娇珠弯唇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意:“主君日理万机,贵人多忘事嘛。” 似是很讨厌女郎这幅假笑的模样,延肆又恢复了那副冷脸,叫来一旁的宫婢。 “带她去宝华殿,没事别来烦我。” 女婢应声,忙领着娇珠去了宝华殿。 从武都到邺城,又从邺城到晋安,快大半月的赶路让小娘子身心俱疲,到了寝殿,娇珠几乎是倒头就睡。 娇珠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有刻薄恶毒的契丹夫人,还有漠不关心的阿父。甚至还突然跑来一群举着刀剑的北燕士兵,凶神恶煞地往她这边围堵。 而最后那群北燕士兵向后退去,画面变成了那个带着银制面具的恐怖男人。 他举起刀,咧开嘴森森地笑,露出了一口尖利的白牙。 “去死吧!“ 娇珠惊恐异常,控制不住地挥手挣扎起来。 “不要——” 娇珠猛地睁开眼,额上一层冷汗。 原来是梦,她舒了一口气,依旧心有余悸。待定神下来竟发觉天色已半黑。 娇珠从铺着厚毯的软榻上上微微坐起身,看了一圈四周的装饰摆设。 墙角的碳火烧得哔剥作响,屋子里充斥着暖洋洋的热意。睡前没太仔细看这殿里的布置,现下仔细瞧瞧觉得延肆那厮还不算亏待她。 后颈不知是不是睡落枕了,一阵酸疼,娇珠伸手揉了揉,脑袋清醒了不少。 她实在搞不懂那疯狗的心思,先前说要杀她,现下又放了她,且还让她住在这种明显是后妃所居的寝殿里? 虽然她是下了决心地用美貌来诱惑他,而现在的结果也似乎是延肆真的为她美貌所动了。 可她还是觉得隐隐不安。娇珠总觉得他不会是那种轻易被她的美貌给蛊惑到的人。 那日在地牢里,他的眼神寒凉且狠戾,纵然是现在回想起也让娇珠的脊背发凉。 他的眼神绝不像是被她的容貌给吸引,倒像是…像是草原上的恶狼见到猎物时那种兴奋的嗜血。 暖热的屋子里,娇珠却觉后背一阵冷津津的寒意。 劫后余生,总有种后怕的感觉。 就在女郎卧在榻上愣神的时候,殿外传来了几记扣门声。 接着便见一相貌清秀的宫女领着几名宫人鱼贯进了殿内,宫人的手中还托着盛放衣物的梨木托盘。 见娇珠神色疑惑,为首的宫女连忙笑得讨好,“婢子青黛,见过杨美人。” “杨美人醒来还未更衣,就让婢子们伺候美人沐浴吧。” 娇珠听到宫女的称呼顿时有些迷惑,她什么时候成了杨美人了? 青黛似乎看出了榻上美人的困惑,立刻出声解释道:“宝华殿乃美人居所,这是宫中规矩。” 虽说这位郡主的正式封号还未下来,但既然主君有心让这位阴平郡主入住宝华殿,那便是承认其美人身份了。而且虽美人位分并不算高,但如今新主继位,娇珠可是北燕宫里第一个后妃,宫女们自然不敢怠慢。 更何况这位娇滴滴的美人还是主君让人送到宝华殿来的,她们再拿不准分寸,也知道如今这位阴平郡主可不是俘虏那么简单了。 娇珠听罢,悬在半空的心终于稍稍落下。 延肆封了她美人,那是不是说明他暂时不会杀她了?还好,还好,她的容貌还是起了那么一点作用的。 既然成为了美人,那她便有机会救出阿枝了。 见美人似乎在愣神,青黛轻轻出声:“杨美人,杨美人?” 娇珠一怔,抬头杏眼朦胧:“什么?” 青黛被女郎的美貌惊了一瞬,怕惊到了小娘子,语气不由自主地都放轻缓了:“美人还准备沐浴吗?” 娇珠想到前几日的路途跋涉,确实觉得身子有些黏腻,便点头允了。青黛见娇珠同意了,便命宫人将娇珠带进了殿后的浴房。 北燕地域辽阔,山脉连绵。 昔日娇珠便听闻过北燕多天然温泉之地,如今自己亲眼见到便觉有些惊喜。 此时见这偌大的宫殿里置着一方白玉汤泉。 雾蒙蒙的热气蒸腾着,池水竟呈一片奶白之色,池下应是埋着闻泉眼,水面正咕咚咕咚地冒着白泡。 殿内白气缭绕,暖意融融。 娇珠伸手拂了拂汤泉,温烫的水触到指尖,透着软绵绵的暖。 貌美女郎瞬时心头一动,有些跃跃欲试。 美人的衣衫自背后滑落,顿时露出了大片白腻子似的肌肤,细腰桃、臀,皮肤白软的似乎能掐出水来。 墨绸似的一把青丝直坠腰间,步履之间带着勾人的妩媚。可偏偏那张雪白小脸确是一副懵懂娇美模样。 纯与媚的两种极端在娇珠的身上竟能完美融合。 身后的宫女见状顿时惊叹不已。 不愧是有名的北国第一美人,瞧瞧这小脸,这身段,整个北燕哪里能找出如此娇艳欲滴的小娘子来,怪不得连那位暴戾的主君都舍不得杀她。 娇珠赤足走到了温泉汤里,温热的泉水与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娇珠舒适地叹了一口气,只觉这几日车马劳顿的酸软肌肉都得到了放松。 -- 第14页 泉水温温热热,淋在肌肤上,驱散了身上一阵阵的寒意。 宫女将适才准备好的花瓣倒入了汤泉里,霎时热气卷着暗香浮动,绯红的花瓣衬得少女的肌肤愈发雪艳来。 娇珠趴在白玉制的池壁上,任凭宫女们在她的背上轻轻揉按。 “美人的皮肤可真好。”一名替娇珠搓背的宫女由心赞道,少女的肌肤软嫩,她都不使太大的力气。 “美人的这头发也美,是奴婢见过最黑最柔顺的头发了。”另一名给娇珠洗头的宫女也连连赞叹… “美人这背也美极了,白的像雪堆似的。” “美人这腿也……” 听着耳边北燕宫婢对她身体的各种赞叹,娇珠微微窘迫。 她知道自己美,也知道北燕女子豪爽大方,不拘小节。可当听到她们恨不得把她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要赞美一遍的时候,娇珠还是觉得有些羞耻的。 尤其是当她起身更衣时,她们盯在她胸前时那冒着光的眼神…… 好不容易更完衣,娇珠终于有了自己独处的时辰。 刚泡完温泉,内室又烧着炭火,娇珠并不冷,于是只披了件外衫。 娇美女郎半倚在窗边的小榻上,望着窗外的夜色,玉手轻拖香腮,眉尖微蹙。 胭脂色丝绸外衫略略滑落,露出了细润的肩膀,裹着碧色肚兜雪团子似的胸‘脯微微起伏,显出一抹诱‘人的痕迹。 青黛见到不禁屏息几分。 美人就是美人,就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动作,做起来也是美得令人心悸。 所以她可是一点都不意外那可怕的主君会留下娇珠了。像杨美人这般容貌,再高的荣宠自然也是是受得住的。 “美人,奴婢给您梳妆。”青黛低唤了一声,窗边的少女这才回过神来,轻轻颔首。 铜镜里映着娇娇美人略带愁色的娇颜,青黛梳着那绸缎似的青丝,万不敢失了手中的力度扯痛女郎。娇珠年岁尚小,青黛便替娇珠绾了个松散的发髻,额前几缕青丝微垂,带着几分慵懒的娇憨美感。 现下都女子都实行敷上厚厚的铅粉,好让自己看起来肌肤白皙,娇珠向来觉得闷,便很少上妆。这会子也就抹了点嫣色口脂,便让青黛不必再为其上妆了。 青黛道了声好,美人本就生得一副好颜色,不敷粉那肌肤也像白腻子似的软玉般。 见青黛亲和的模样,娇珠倒是有了几分放松,装作不经意地打听了一番。 青黛不疑有他,毕恭毕敬地答了。 据青黛所言,娇珠现下居住的这所殿宇名为宝华殿,是北燕旧主后妃的孚容夫人的旧居。 青黛和方才几个宫女都是宝华殿的老人了。 如今北燕易主,娇珠又成了宫里唯一的后妃,宫人们自是不敢违逆,只得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娇珠。 说起来,这宝华殿如今可算是这北燕宫最热闹的地儿了。如此说倒不是因为宝华殿有多奢靡,反而这昔日的宝华殿是北燕宫里的最冷清的地儿。 其实北燕旧主延烈好色成性,宫里美人不断,但这偌大的宝华殿却只住过一位孚容夫人。宝华殿偏僻,且孚容夫人又早逝,所以殿里只剩三五个洒扫的宫人。 延肆夺位那日,除了冷僻的宝华殿,后宫里的宫人们几乎都被遣散了。就连延肆自己现下所住的居所也没有几个伺候的宫人。 “孚容夫人……”娇珠喃喃道,她倒是听过这位夫人的名讳。 孚容夫人曾是北部赫赫有名的美人,只是红颜薄命,年纪轻轻便病逝了。 “美人,请更衣吧。”青黛拿来几件冬裙准备伺候娇珠换上。 女郎一把细腰婀娜,纵然是换上厚实的冬衣也可窥几分。 就在娇珠衣衫半褪时,互听殿门“砰”的一声巨响。 第7章、一夜难眠 二人闻声皆是惊了一下,娇珠更是吓得尖叫了一声,急忙双手抱在胸前背过身去。 延肆刚推门便见一抹娇艳雪色从眼前划过,还没瞧清什么便听到女郎的尖叫声。 耳边霎时嗡鸣一片,他不悦地蹙了蹙眉。 “主、主君?!”看清来人后,青黛立刻战战兢兢行了一礼,“婢子见过主君!” 而娇珠听到是来人延肆后,心中又惊又怒。 这人怎么进来也不敲个门的啊,不知道里面有年轻女郎换衣裳的吗! “下去。”延肆冷声,淡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脸的生人勿近。 “婢子在给美人更——” 延肆一个冷厉的眼风扫过,青黛立刻噤了声,唯唯诺诺地退出了大殿。 身后立刻传来令人心悸的脚步声。 娇珠心头狂跳,裸露在空气中的两只胳膊都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小娘子此刻只穿了一件胭脂色小衣,抱着两只雪白的胳膊站在屏风前不知所措。 先前还说没事别去烦他,这回而倒好,自己跑来了。 一想到延肆恶劣的脾性,又碍于如今的身份,娇珠只好耐着性子转过身去行礼。可礼还未行完,就见那带着一身冷气的疯狗竟是径直走向了一旁的软榻。 看着倚在软榻上的人,小娘子的一双美目顿时瞪的老大,含着几分怒气。 所以说,延肆这厮压根就没看到她是吗? 呸!横什么横! 忍住骂人的冲动,娇珠白了榻上那人几眼,确认他没什么动静后,立刻将挂在一旁的衣裳窸窸窣窣穿好,就在她准备蹑手蹑脚离开屋内时。 -- 第15页 “过来。” 身后忽然传来那人阴沉沉的语调,娇珠心头一顿,立刻转头朝身后看了看。 那疯狗依旧靠着小榻安安静静阖着眼,不像说过话的样子。 她听错了? 女郎还在纠结是否是自己幻听了,那榻上的人便忽然睁开了眼。 黑漆漆的眼珠,寒浸浸的凉气。 “过来。”延肆盯着娇珠的背影,勾起一抹轻嘲笑意,”别让我说第三遍。” 娇珠这才打了个激灵,敢情这疯子没睡呢! 于是女郎不情不愿地转过了身,面上依旧是那副娇娇弱弱的模样。 “主君、主君有什么吩咐吗?” “我现在头疼的很。”延肆望着娇珠,那双狭长的眼睛黑的见不到底,娇珠见到心头有些怵得慌。 头疼?头疼你找大夫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娇珠心中嘀咕,面上还要作出一番娇柔的笑意。 “妾身给主君传唤医士。”说罢娇珠就想出门去找青黛。 谁知身后传来那人幽幽的嗓音。 “宫里的医士全跑光了。” 娇珠闻言一愣,也是,延肆是杀了自己的亲叔叔上位的,宫里的人能跑的就跑,不能跑的也被杀的差不多了。 “你来替我按。” 听到这话,娇珠心下一滞,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小碎步慢吞吞挪到了延肆的身后。 他闭着眼,眼睫鸦羽似的垂着,在苍白瘦削的脸颊上投下两道阴影,下巴尖细,薄薄的唇瓣殷红似血。 美是美的,但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的病态阴沉。 看到他此时闭眼假寐的样子,娇珠忍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呸!人模狗样的东西! “你敢瞪我。”延肆倏地睁开他那双黑眸直视少女,目光森森的。 娇珠闻言心中一惊,这老狗比,不是闭着眼睛吗? 女郎连忙否认:“没、没有!妾身怎么敢瞪主君您呢?主君可真会说笑!” 延肆挑了挑眉,嗓音凉浸浸的:“是你说要伺候我的。” “如今不是正如你心意吗?” “怎么,现下又想反悔了不成?”延肆的尾音微扬,有些懒散,娇珠却分明听出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想到延肆那些暴虐的手段,娇珠脊背寒意阵阵,忙软声讨饶。 “主君真是说笑了,能伺候主君是妾身的福分,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反悔呢?” 小娘子嗓音本就软糯,此刻又故意软着嗓子撒娇,嗓音娇绵,寻常人听到恐怕连骨头都得酥掉了。 只是延肆可不是正常人,别人都叫他疯狗,那自然也是疯得有理有据。 “是嘛?”延肆挑眉,冷凌凌地看向那笑得一脸讨好的女郎,不紧不慢地撂下了一句话。 “那我今夜便歇在这儿了。” 娇珠听罢,心中瞬时“咯噔”一下。 歇在这?是她想的那种吗?难道她真的要委身于延肆了。 娇珠心里慌张,面上却故作殷勤地伸手给男人按起太阳穴来,也不搭延肆要留宿的话,只说:“妾身给主君按按。” 娇珠揉按的力度适中,指尖所触的肌肤竟有几分麻痒,延肆皱了皱眉,想要摆脱这种奇怪的感觉,可少女轻柔的指尖却像是一下一下地按在了他的心里似的,如同蚁啄,轻微却又难以忽视。 小娘子刚沐浴完,身上馥郁的木樨桂香膏味也一直在他的鼻尖萦绕。甜腻的像花蜜一样的味道,勾勾缠缠的,不一会就溢满了他的周围。 延肆伸手猛地捉住了娇珠的手,他的手骨骼分明,指节修长,一下子就包裹住了小娘子整个只柔荑。 感受到掌心里的滑腻与温软,那双黑压压的眼睛不悦地眯了起来:“你故意的。” 娇珠:…… 延肆手掌宽大,掌腹粗砺,此刻又带着不容挣脱的手劲,娇珠只觉手疼得慌。 老天爷啊,她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这位祖宗了。 而且你能把你的狗爪子赶快松开吗!捏得我手痛啊。 “主君,妾身按得不好吗?”娇珠无辜抬眸,看着延肆,眼眶微红,泫然欲泣的模样。 “这就是你的手段?”延肆随意丢开女郎的手,神色轻蔑,“别白费力气了,我对你没兴趣。” ? 我骟! 他搁这抽哪门子的疯呢?他不会以为她在勾引他吧? 真是自信他娘给自信开门,自信到家了。 娇珠虽然心中憋屈,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柔顺委屈的模样。于是暗暗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憋的眼眶泛红,一双水润的杏眼含着泪珠,就这么委屈地盯着面前的延肆。 “主君……”娇珠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再哭就把你丢出去。”延肆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睨了一眼一旁泫然欲泣的小娘子。 小娘子闻言抽噎了几声,忙止住了泪。 外头天寒地冻的,丢出去呆一夜,那不得冻死。 看到小姑娘憋红眼眶不敢再哭的模样,延肆满意地眯了眯眼。 “我要歇息了,至于你——”说罢延肆懒散地扫了一圈屋内,最后目光落在了那火苗烧得滋滋作响的壁炉里,狭长的眼里划过一丝恶劣的讽意,“你今夜就在那边添炭吧。” 添炭?娇珠看了看烧得正旺得炉火,再看看躺在榻上双臂枕头准备安稳入睡的老狗比,心中怒火旺盛。 -- 第16页 好歹她也是仇池的郡主,他就这么使唤她的! 要不是为了保住她这条小命,她用得着这么低声下气吗? 还添炭,多加点炭不就行了吗?用得着她一晚上看着吗?摆明了就是故意折磨她,不想让她睡觉罢了! 狗东西!死变态! 不过骂归骂,娇珠面上还是不敢违逆的,起身乖乖地蹲到了壁炉旁。 还好地上铺着厚厚实实的毛毯,又能烤烤炭火,并不是很冷。娇珠搓了搓手,拿着铁钳子夹了一块木炭“啪嗒”一声丢到了炉膛里。 夜里寂静的很,息动的火苗声便分外明显。 娇珠摊手放在壁炉外烤着,感受着掌心热烘烘的暖意,顿时生了几分困意。软软打了个哈欠,美眸半眯浸出了一点泪光。虽然青黛说她已经睡了一天了,可她还是觉得困极。 于娇珠这个年纪而言,平日里只有不够睡,哪有睡不着的时候啊。 瞥了几眼炉膛里依旧富余的木炭,娇珠觉得她若眯上那么一小会儿应该也不至于烧完,于是悄咪咪地盖着大氅靠在墙角愉悦合上了眼。 夜半,娇珠迷迷糊糊被饿醒,惺忪睁开眼时,竟看到漆黑的夜里一双冒着幽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啊——鬼啊!”小娘子放声尖叫,连忙抱着毡毛大氅拼命往角落里缩。 霎时屋内烛火通明,面前的人正冷着一张漂亮的脸恶狠狠地看向她。 “主、主君?”娇珠看清延肆的脸后,顿时心中一阵窝火。 你大爷的!大半夜的不睡觉,你站我跟前盯着我,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我让你添炭你在干嘛?”面前的人冷着嗓子,目光落在了那已经熄灭了的壁炉上。 娇珠闻言一愣,连忙看向炉膛里一堆黯然失色的灰炭,暗叫不好。 “主君,我、我太困了就睡着了……我不是有意的。”小娘子模样娇弱弱地解释,泪光盈盈的。 “睡着了。”延肆轻轻笑了一声。 如果对面不是延肆,娇珠可能还要夸一句,笑得还挺好听。 可疯狗就是疯狗,下一刻便伸手狠捏住了女郎纤细的下巴,丝毫不会怜香惜玉。 小娘子皮肤细嫩,轻轻一捏便会掐出红痕,更别提延肆此刻可怕的手劲了,娇珠只觉整个下巴都快被他卸掉了。 “呜——疼”娇珠疼得呜咽了一声,眼眶里又憋出了一汪泪。 “再睡着,我就把你丢出去喂狼。” 男子殷红好看的薄唇此刻吐出的字却是一个比一个的冰冷。 望着延肆眼底蛰伏的狠意,娇珠吓得呆住了,只能含着泪花点点头。 延肆松了手,女郎霎时跌在地铺上,胸脯起起伏伏,白嫩的下巴上红印明显。 娇珠泪眼朦胧,只觉下巴火辣辣的疼。 “将炭点上。”延肆扔下一句话后便又回到了睡榻上。 小娘子眼眶泛红,忍着下颔的痛乖乖地拿起了火折子。 算了,此一时,彼一时,能忍则忍。 这狗东西,压根就没人性。 他和她这笔账,日后她再好好的算。 娇珠这夜睡得极不安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惊吓还是受了凉的缘故。她夜里一直浑身冒冷汗,白日起身时发现喉咙已经火烧火燎地痛得厉害。 天光大亮,她躺在地上,而榻上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美人要盥洗吗?”青黛端着水盆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娇珠的身边。 目光一扫,看到地上凌乱一团的大氅,以及蜷缩在地铺上娇无力冒着虚汗的美人,青黛心中不禁暗暗咂舌。 这主君可真会折腾人,竟从床上折腾到了床下,瞧杨美人这般娇娇弱弱的样子,主君竟是一点也不怜惜。 怪不得宫里的人暗地里都说他是深山里最凶狠恶狼呢。 “唔…我想喝水……”娇珠闻声无力地哼唧了一声,此刻说几句话嗓子都难受得厉害。 青黛听到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走近一看,果见美人颈项之间汗意津津,白润小脸上浮着两抹不自然的潮红,下巴上还有几道青紫的印子。 婢女一惊,连忙放下水盆,抬手碰了碰娇珠的脸颊。 “好烫!”青黛急了,“美人,您病了!奴婢找主君去!” 娇珠闻声挣扎地半坐起身来,连忙扯住了青黛的袖子虚弱解释道:“不用、不用叫他,我就是受了点凉,给我煮碗姜汤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延狗:娇娇,你听我解释—— 娇珠:滚,微笑jpg 对于延狗来说,现在犯的剑都是将来追妻流的泪(狗头) 第8章、美人病了 青黛应声,忙把娇珠扶上了榻,看着美人娇喘微微的模样,忧心忡忡:“美人,真不用叫主君吗?” 娇珠有气无力地摇头,延肆都说宫里的医士跑光了,要是让他知道她此时病了,定要嫌她麻烦的,指不定一生气又要把她扔山里喂狼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可不想再惹到那个疯子。 见娇珠执意,青黛也不敢自作主张把延肆请过来,只好下去给娇珠煮碗姜汤来。 娇珠喝了姜汤后又沉沉睡下了。 而青黛放不下心便一直在殿内守着,直到夜里小娘子又软绵绵地喊冷,女婢上前查看,伸手一贴,发觉美人的脸颊竟是愈发滚烫了,这下青黛立刻慌了,忙跑去长生殿叫人。 -- 第17页 “麻烦督护通报一声主君,杨美人病了,需要找郎中!” 刚从长命殿退出来的前锋督护褚沅,持刀拦住了青黛:“主君已经歇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明天,怎么能明天呢!美人病得越来越厉害了,等不了明天了!”青黛急声道,忙抓住褚沅的胳膊,“要是杨美人出了什么事,你担待的起吗?“ 褚沅看着面前这个威胁他的女婢,眉头紧蹙。 主君对杨美人是什么态度,宫里上下的人谁不清楚。就算这个杨美人真的病死了,对于主君而言也不过是死了一个仇池的俘虏而已,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于是褚沅打算开口让青黛回去。 而就在女婢焦急万分时,紧闭的殿门忽然从内打开,一袭黑衣的延肆站在门前,神色冷淡,掀眸看向了殿前的青黛,随口问了一句。 “她怎么了?“ 看到延肆青黛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连忙下跪焦声解释:“主君,杨美人她病了,病得厉害,主君快请郎中来看看她吧!” “病了?”延肆闻言嗤笑,漆黑的眼底划过一丝讥色,“又再玩什么把戏。” …… 宝华殿内烛火通明,火光印在窗纸上不断跃动着。 延肆半眯着那双狭长的眸子,望着不远处榻上蜷缩在被窝里的少女,浓色的眉头上挑,显然不信。 他大步向前用刀鞘“哗”得一下一把掀开了娇珠的被子—— “别装死。” 可榻上的小娘子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动静。 延肆见状神色不悦,刚想把娇珠从榻上揪起来,定睛一看却发现小娘子粉颊通红一片,白嫩的额头一阵阵地冒着虚汗,整个人都是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延肆皱眉,蹲下凑近了娇珠。 “好冷…好冷……”小娘子无意识地呢喃, 他抬手,冰凉长指贴了贴少女的脸颊,察觉到一片滚烫的热意后,延肆皱了皱眉。 真病了? 啧,真是弱。 他还没怎么呢,她就病了。 一旁的褚沅看着一脸不耐的延肆,立刻开口道:“主君,需要属下——” “从宫外找个郎中来。” 延肆冷声吩咐。 褚沅闻言一愣,瞬时咽下了“拖出去处置吗”六个字。 不到两刻钟,褚沅便带了一名郎中进了屋内。 “女郎体弱,受了风寒,现下略有发热的迹象,喝下这帖药后应无大碍了。”老郎中提笔写了一张药方,颤颤巍巍递给了一旁的褚沅。 大半夜里,街上突然来了一队人马说是要抓郎中进宫给贵人治病。北燕城里的大夫医士听到这个消息,跑路的跑路,关门的关门,他年纪大,动作慢,一个不小心就被逮进这宫里来了。 老郎中本以为命不久矣,结果倒是还好,他只是被拖来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看病。 看看榻上的娇珠,再看看一旁身材高大面色阴沉的疯狗,他心中不禁为小娘子叹息。 可怜不知是哪家的女儿落在了这个疯狗手里,兴许是活不过这几日了。 察觉到老郎中暗戳戳的视线,延肆冷冷睨了他一眼:“你想死是不是。” 老郎中顿时吓坏了,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艰难处境,延肆不耐烦地皱眉,冷声让褚沅把他丢出宫去。老郎中保住一条小命,又惊又喜,连忙跟着褚沅跑了,临走前还望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娇珠。 唉,真是可怜的小娘子! 延肆十分不满刚才老郎中的眼神,盯了榻上的娇珠几眼,突然俯下身来。 他的马尾顺势落在了女郎的颈项之间,痒痒的,摩擦得少女不舒服地呢喃了几声。 娇珠迷迷糊糊中只觉有一个温暖的大掌覆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动作粗鲁,十分扰人。 修长的手指环着娇珠的脖子,延肆心道,这么细应该很好掐死。 可女郎毫无察觉,只是用雪白的玉齿咬着嫣红唇瓣不舒服地哼哼唧唧,粉颊连着正片耳根都是红通通一片。 “冷、冷死了……” 明明盖着一床厚被了,小娘子却依旧叫冷。 算了,这么脆弱的小东西,就这么让她冻着,应该很快就会死吧。 死了正好,省得他亲自动手。 作者有话说: 一章拆两章发啦,九点还有一更! 可怜的作者咕只是想蹭两波玄学T﹏T呜呜 第9章、饶她一命 延肆抽回手刚想离开,可小娘子那副可怜兮兮,瑟瑟发抖的模样却一直盘踞在脑子里消散不去,让他有些心烦。 就这么轻易地死了,似乎有点太便宜她了…… 黑色狐毛大氅从天而降,将娇珠罩了个严严实实。 可好几天未睡过好觉的小娘子并未被延肆这粗鲁的动作给惊醒,而是顺势舒服地往厚实的大氅里里缩了缩,粉润泛着红潮的小脸在柔软的氅衣上蹭了蹭,似乎是很满意这个温度。 延肆黑着一张脸,突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他怎么就突然把衣服给她了? 他不是要折磨她,使唤她吗? “我管她干什么,冻死她算了。”延肆恶劣的冷哼了一声。 思罢,延肆伸手就要去掀小女郎的被子,可在指尖刚碰到被子的一角时又硬生生地顿住了。 -- 第18页 视线里一只如嫩葱似的小手突然轻轻搭上了他劲瘦的腕子,娇珠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她那双水润的杏眼,卷翘的长睫颤了颤。 “主君……你对我真好……” 小娘子软绵绵地呢喃了一声,朦胧的眼里尽是仰慕与依赖。下巴上的被他掐过的乌青痕迹也分外明显,衬得娇弱的女郎愈发可怜了。 延肆瞳孔微缩,眼底暗了暗。 他都几次要杀她了,她竟然还用这种目光看他,她就这么喜欢他? 他大爷的,狗东西!她都病成这样了,他竟然还想着冻死她! 娇珠虽然病得迷糊,但方才她可是清清楚楚听到了延肆说的要“冻死她”的话。 她心里恨得牙痒痒,可面上依旧得做出一副娇娇柔柔的可怜模样。娇珠严肃发誓,此刻她用的绝对是她这辈子最温柔、最惹人怜惜的眼神了。 小娘子的目光软得能化出水来,既可怜,又勾人的很。 果然,延肆迟疑了一瞬,最后鬼使神差地收回了那只搭在被子上的手。 不知道延肆是人性未泯,还是良心发现什么的,总之娇珠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不仅温暖,而且梦里也没有那些讨人厌的东西了。 就是嘴中十分苦涩,像是被人灌了药似的。 天色蒙亮,榻上的女郎眼睫颤了颤,软绵绵地嘤咛了一声。 娇珠刚睁眼便见到一个青黛正站在床前一脸喜色。 “美人,你可算醒了!” 娇珠往被窝里埋了埋,不是很想起身。厚实的被褥裹着少女,只露出了半张小脸,像是一颗白嫩嫩的粽子。 “我睡了多久啊,青黛。”小娘子嗓音软绵绵的,听起来就很好欺负。 “美人你睡了一天一夜了,奴婢都快担心死了。”青黛眼眶红红,一点没说假话,“多亏主君及时为美人请了郎中,不然美人就——” 青黛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吉利,忙收住了声。虽然她伺候娇珠没多久,可是她是真心实意把娇珠当主子的。 “是啊,多亏了主君……”娇珠皮笑肉不笑。 若不是延肆那狗比非让她夜里添炭,又突然半夜站她跟前吓她,她才不会受凉受惊感染风寒呢! 给她请郎中,还算做了件人事! 当然这都是娇珠的心声,她可不敢在青黛面前这么说。青黛毕竟是北燕宫的人,若是给延肆通风报信什么的,她可就完了。 不过她竟然昏睡了这么久,怪不得这么饿呢?小娘子的肚子仿佛听到她的心声似的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 青黛见状忙拭干眼泪欣喜道:“奴婢给美人传膳去。” 娇珠闻言杏眼一亮:“青黛,我要吃肉,很多很多的肉!” 按着娇珠的吩咐,小厨房备好了诸多肉菜。糟肉、大盘鸡、胡辣羊蹄,皆是些北燕菜式。 一盅蘑菇炖羊肉放在热炉上小火慢炖着,浓白的汤滚得冒泡,散发出阵阵扑鼻的香。 宫里的御厨早跑光了,如今招的都是北燕的民间厨子,做的也都是些家常菜,民间厨子就是实诚,几道菜皆是以盆来盛装。 娇珠看着面前的菜量,十分满意。 吃了两碗堆堆的颗粒饱满,晶莹透亮的大米饭,再喝了一碗炖得浓厚的蘑菇汤后,娇珠摸了摸撑得圆鼓鼓的肚子,惬意地叹了一口气。 吃饱喝足,真是幸福。 一旁的青黛倒是有些吃惊,没想到美人看起来小小一个,胃口倒是不小。 吃饱了的娇珠不由得思忖起阿枝以及给她陪嫁的诸多仆役的处境来。先前阿枝同她说过,那些送亲的仆侍皆被充作了北燕宫的奴隶,阿枝上次被抓走,也很有可能被拉去做了奴隶。 青黛这几日伺候娇珠,言行亲和恭敬,娇珠觉得青黛还是单纯好说话的,于是她抬头看向青黛,美目弯弯。 “青黛,你知道宫里的奴隶都关在什么地方了吗?“ 青黛微愣,猜到了娇珠是想要打听她从仇池带来的那些陪嫁仆侍的下落,于是轻声回道:“美人,奴隶都关在马场里,平日里都是做一些苦力活。” “马场……”娇珠托腮,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这些奴隶我可以找一些来我院里做事吗?” 青黛闻言顿时神色有些为难,迟疑道:“这…恐怕需要美人请示主君才行。” 作者有话说: 更啦!再蹭一波玄学! 第10章、亲送鸡汤 找延肆? 是啊,如今她可是在他的地盘上,现下又成了他宫里的美人,这一举一动自然也不能按自己的心意来了。 只是延肆肯定不会那么好心放过她带来的人的,她必须得想个妥协法子才行。 见娇珠神色郁郁,青黛忙开口安慰:“主君这般宠爱美人,美人提的事主君一定会答应的。” 在青黛看来,延肆应当极宠爱娇珠的。毕竟娇珠如今可是北燕宫里唯一的一位后妃,又是这么娇艳夺目的柔弱美人,哪个男人见之能不疼之爱之。更何况前几日杨美人卧榻发热,主君还连夜为美人请宫外的郎中呢。 听到青黛的话,娇珠讪讪一笑,心中腹诽。 若是延肆真宠爱她也就罢了,这样的话她哪里还用得着如此担惊受怕呢。且不提延肆是什么个暴虐的性子,就连她那副无数男人为之垂涎的美貌皮囊都对他无效,她是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讨好他了。 -- 第19页 思来想去,只能说延肆这厮根本就是个冷心冷肺的疯子。一想到她日后还要多加讨好这个疯子,娇珠就万分头疼。 好不容易保住了这条小命,她可是真的不想再见到延肆那个变态的疯狗了。 …… 日头斜落,昏黄的光照着院子里皑皑的雪,格外的好看。 娇美女郎斜倚在美人榻上,腰上半搭着条软毛毯子,怀里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一双美目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雪景,魂儿也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以前是在仇池府里提心吊胆的活,如今又在北燕宫里提心吊胆的活。 在世不过十几载,做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小娘子叹气,又吃了口蜜饯果子,好甜一甜自己苦涩的心情。 床榻旁的衣架上挂着一条黑色狐毛大氅,娇珠掀眸懒懒瞥了一眼,记起来这是上次延肆留下的。 “青黛,这衣服他还没找人拿回去呢?” 一旁女婢听声一愣,反应过来娇珠是在问延肆,忙回道:“主君还未吩咐人来拿。” 娇珠眼珠转了转,继而道,“他不来取,我便给他送过去吧。” “对了,青黛,小厨房里的炖的鸡汤拿给我,我一并给主君送过去。” 小厨房炖的鸡汤本是用来给美人补身子用的,不过美人要主动给主君送汤,青黛自然也是心中欢喜的,忙下去准备。 娇珠虽然烦得很,但想到阿枝她们还在延肆手里,她该讨好还是得讨好。而且这老话说的好,欲取人心,先取其胃。这鸡汤虽不是她亲手炖的,但这寒冬腊月的,能亲自给他送过去,不也算聊表一番心意了吗。 提着檀木食盒,娇珠在青黛的带路下往长生殿的方向走过去。 宝华殿离长生殿有一段路,但一路走过去,却见不到几个宫人。 厚厚的积雪覆在红墙绿瓦上,盖住本来了奢靡,四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偌大的宫城竟是显得有些寂寥。 女郎呼出的气成了一团团白雾,靴子踩在干燥厚实的雪地里,“嘎吱嘎吱”作响。走到长生殿,娇珠的厚底鞋上都粘上了不少白花花的雪粒子。 奇了怪了,这长生殿不是延肆的住处吗,竟连一个守门的宫人都没有……娇珠心中疑惑,看着那空空荡荡的大殿门口,提裙直接踏上了白玉石制的台阶。 “主君。”娇珠伸手推开了殿门,顿时一阵凉气袭面而来,冷嗖嗖的。 殿内和殿外一样,一样的空荡荡,凉冰冰。 延肆不在?娇珠微愣。 青黛收起油纸伞,俯身帮娇珠拍着衣裙氅衣上落的碎雪。 恰好不远处来了一个扫雪的宫人,娇珠将食盒递给青黛,提裙走了过去。 那宫人见到娇珠,连忙仓促行了个礼。 “奴见过杨美人。” “长生殿为何无人当差,主君他去哪儿了?”娇珠问道 宫人握着扫帚,听到娇珠问的话神色立刻惶恐起来:“奴只是个洒扫宫人,不敢过问主君行程!” 娇珠心中喟叹,不愧是延肆,旁人光是听到他的名讳都能把自个儿吓个半死。 青黛见状上前斥道:“美人是要去给主君送衣裳的,若是耽误了时辰,让主君受了风寒,你担待的起吗?” 小宦侍一听这话,大冬天里冷汗津津,握着扫帚的手哆哆嗦嗦起来。 “你别害怕,我只是随便问问,若你不知道就算了。”娇珠温声,也不想继续为难这个宫人了。 她也理解,毕竟延肆这种人,谁见到谁不瘆得慌啊。 可听了娇珠的话后小宦侍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面色愈发不对劲来,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额头上滑落,鼻孔不断翕动,两只眼睛望着娇珠,瞪得像铜铃一般。 娇珠不解,然后鼻间便倏地嗅到了到空气中飘来的浓重的血腥气。 只见对面的小宦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见过主君!” 作者有话说: 依旧一章拆两章啦!九点再更一波~ 感谢天天打卡的小天使,啾咪^3^ 第11章、心疼死了 娇珠见状立刻转过身去,这才见到雪地里那浑身血迹的人。 手中的长刀淅沥沥地滴着鲜红的血,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了。 濡湿的黑色衣角不断地向下滴着血。 白色的雪,红色的血,格外惊悚。 娇珠心中一震,慌地退了半步,险些踩到了自己的裙裾。 “你找我?”被血糊了半张脸的人看到女郎后退的步伐,扯了扯唇,两颗雪白的尖牙犹如恶狼。 看着延肆这幅可怕的样子,娇珠的怦怦跳了起来。 延肆这条疯狗,指定又杀人去了! 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这个关头,她还是不要惹他为妙。 “妾身是来给主君送衣裳的,既已送到,妾身就不打扰主君了!”娇珠急急将大氅往他怀里一塞,提着裙角就要跑。 还未迈出几步,身后便传来那人阴气沉沉的懒散嗓音 “来了就别着急走啊,仇池郡主。”延肆弯着他那双黑压压的眼睛,说到“仇池”二字的时候甚至带着几分诡异的笑意。 娇珠的心猛地悬了起来。 跟着延肆进了长生殿,娇珠不安地捏着衣袖,时不时地回头看着殿门的方向。 如果延肆要发疯,好歹她得找个好逃的方向。 -- 第20页 延肆将大氅随意丢在了地上,突然转身压低了身子看向了少女。 娇珠一惊,蹒跚退了几步。 “主、主君……” “知道我今天杀了谁吗?”延肆掀着眼皮,舌尖抵了抵牙膛,眼底黑漆漆的,十分悚人。 “妾身、妾身不知……” 看着面前的女郎小脸泛白的样子,延肆低声笑了笑,露出了两颗白森森的犬牙:“我不过是杀了几个仇池来的使臣而已,你怕什么。” 娇珠闻言一愣。 仇池使臣?杨世林派来谈判的? “他们说阴平郡主已经为殉凉国自尽了,我掳来的是个假郡主。”延肆轻笑了一声,俯身又贴近了女郎的耳朵,呼吸中都带着铁锈的腥味:“你说他们好不好笑,该不该杀啊?嗯?” 男人每说一句话,便朝着娇珠逼近一步。 那双冷凌凌的黑眸直视着娇珠,娇珠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脊背猛地一撞,“啪”地靠在了门板上。 已经退无可退了。 危险,危险,十分危险,小娘子的脑子发出警报。 “主君、主君你冷静点!”娇珠看着现在满身血迹的延肆,真怕他一个疯起来把自己杀了。 “怕了?”延肆咧嘴,那双弯刀似的狐狸眼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别害怕啊,他们那些人可不是该死吗?你应当谢谢我才对。”他伸手捏住了少女的下巴,将娇珠侧过去的脸轻轻扭了过来。 冰凉的指尖引得女郎哆嗦了一下,他得逞似的挑眉笑。 “我将他们的头全都砍了一并叫人送了回去,你说杨世林看到这份大礼会不会很高兴。”延肆盯着娇珠泛白的俏脸,极有兴致的眯起了眼睛。 她应该会害怕到哆嗦吧。 多有趣啊。 娇弱的小郡主哪里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啊,他杀的可是她仇池的人啊,等会儿她就该哭着说他残暴狠毒了吧。 仰慕他,喜欢他,他才不信。 她这会儿是不是该后悔先前说的喜欢他的鬼话了呢。到时候他该怎么杀了这个心口不一的小东西呢? 用刀?似乎太浪费了。 直接掐死算了。 看到延肆落在自己脖子上的幽幽目光,娇珠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凉意。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娇珠冷汗津津的,她哪里又惹到这位祖宗了啊! 望着面前这人越发幽深诡异的眼神,娇珠知道自己不得不开口了,于是软声试探道:“妾身知道主君怜惜妾身,但主君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对,您看您都流血了,让妾身给您包扎一下吧。” 霎时,延肆眼中兴奋嗜血的火苗“唰”地一下熄灭了,唇边的笑意都凝滞了片刻。 “你说…什么?” 她不该哭着骂着,说他是疯子才对吗?竟然还再关心他受伤了没,难道她就真的这么喜欢他? 娇珠当然不会骂他。先不说自己惹怒了延肆会有什么后果,就凭仇池使者的这番态度,她也不会为他们的死而感到痛心。 她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 仇池既然放弃了她,她自然也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而且现下看到延肆的眼神,娇珠就知道自己这把赌对了。 若是方才她再犹豫一刻,这会儿恐怕已经魂归西天了吧。 “主君,让妾身给您包扎吧。”小娘子抬眸,眼底皆是疼惜。 延肆愣了半晌,松开了捏住娇珠下巴的手。 后退了几步,背过身去,有些精神恍惚。 “我没有受伤,这不是我的血。”他的嗓音沉闷,仿佛失去了什么人生乐趣。 “主君没有受伤那真是太好了,不然妾身都要心疼死了。” 只听声音都能听出来少女的雀跃,延肆垂下眼,看着满手的血渍,扯唇冷笑了声。 心疼他,他才不信。 “主君喝鸡汤吗?妾身亲自给您炖的,熬了好半天呢,您快喝了驱驱寒!”娇珠刚想把鸡汤端出来,就见延肆已经躺到了榻上,转身朝里,背影漠然又冷僻。 “我累了,你滚吧。”嗓音冷冷的,情绪不明。 “好……那妾身就不打扰主君歇息了……” 女郎的声音似乎听起来十分失落,随后便是一阵轻手轻脚的离开,似乎真的不想打扰他休息。 “吱呀”的关门声落下。 榻上的人猛地睁开了那双黑沉沉的眼,眼底嗜血,要是她敢骗他,他一定杀了她。 作者有话说: 娇珠:演戏谁不会 第12章、意外之吻 离开长生殿,娇珠揣着袖子嘚瑟地往回走。 这可是让她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啊! 先前她以为对延肆的勾引无效,是因为觉得延肆这个疯批根本就不会吃美人计这一套。 如今看来也不一定嘛。 那日在凉国地牢,她说她仰慕他,延肆虽表现的想杀他,可后来还是放了她。再后来她夜里生病时,她故意又朝他说了些软话,延肆便鬼使神猜地又放了她一马。 恐怕这疯狗心里头真将她的话翻来覆去地过了好多遍了吧。 而今天延肆又故意将杀了仇池使者的事情说给她听,难道他以为她会哭着喊着为那些人申冤吗? 她又不是傻子,干嘛要为那些不在乎她的人说话。 -- 第21页 而且看延肆后来那副神情,很是不正常。 他不会真想着故意逼她哭闹然后再一刀解决了她吧。 这阴险的变态! 不过她故意假装心疼他,他好像有些嫌弃。是因为太恶心了,所以懒得动手了?还是觉得没有挑战的难度,杀起来不痛快了? 不管是怎样,日后她若是多恶心恶心他,他是不是暂时就不会杀她呢。 …… 夜里。 凄寒的北风卷着鹅毛大的雪花扑漱漱地拍在了糊着油纸的桃木窗上,发出零零碎碎的“唰唰”声。 屋内暖意融融,壁炉里的炭火烧的“噼啪”作响。 榻上的小娘子正蜷缩在一团绒被里,娇艳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早就进了甜蜜梦乡。 “吱呀”一记推门声在深夜突兀地响起,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走进了屋内。 延肆望着榻上睡容恬静的少女,神色冰凉,眼底黑压压的一片浓色。 他不该留她的。 他走近了床榻,身上还带着出浴后的冰凉水汽,俯身,未束的漆黑长发瞬时铺散了开来,千丝万缕地落在了娇珠粉润的脸颊上,与女郎柔软的青丝勾缠在了一起,莫名有些暧’昧。 小娘子陷在软被里,小脸睡得红艳艳的,藕合色寝衣的领口半松了开来,露出了胭脂色的小衣,还有那截纤弱白皙的颈子。 他伸手,苍白的长指轻易地就拢住了少女纤细的颈项。 延肆慢慢地收紧力道,黑沉的眼底带着兴奋的笑意。 杀了就好了,杀了就不会有人骗他了。 娇珠正陷在睡梦中,忽然迷迷糊糊觉得喘不过气来,半睁开眼一看,发现榻前竟站着一个高瘦的黑影…… 望着眼前模糊的黑影,女郎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那条疯狗来了。 这杀千刀的延肆,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偷袭她!不讲武德,该死的疯子! 她要冷静,她要冷静,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她还醒着。 脖子上冰冷的钳制让娇珠意识到了危险,逐渐缺氧的无力,女郎呜咽出了声。 “主君、主君救我……” 榻上的小娘子迷迷糊糊地叫喊,似乎并不清醒。 而就在娇珠唤了几声“主君”之后,脖子上的力道猛然松了开来,大口的凉蕴空气瞬时灌进了喉腔,女郎难受地一阵咳嗽,胸脯起起伏伏。 娇珠拼命呼吸,只觉喉咙火辣辣的疼。 一模一样的感觉,与白日里一模一样的感觉。 他明明是来杀她的,她却喊他救她…… 难道在她眼里,他是个可以救她性命的好人? 真是可笑,延肆扯唇。 见延肆松了手,娇珠这才佯装自己刚刚睡醒来,借着月光瞧清了那人清隽的轮廓。 就趁着延肆愣神的功夫娇娇女郎忽然“嘤嘤”啜泣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环着他劲瘦的腰,娇珠的小脸使劲儿地埋在了延肆宽阔的胸膛上,瘦弱的身子瑟瑟发抖。 他大爷的,什么品种的疯批啊! 竟然大半夜地来掐她! 尽管娇珠心中已经将延肆骂成了狗,但还是故作恐惧姿态匍匐在他的怀里,以求怜惜。 柔软馥郁的木樨桂香一刹那全部涌入了延肆的鼻息之间,他瞳孔微缩,怔愣住了。 “主君,主君你是来救我的吗?”小娘子娇声呜咽,仿佛延肆真的是从天而降的救星一般。 “刚刚妾身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呢,吓死妾身了。”娇珠抽噎了几声,将延肆抱得更紧了,娇滴滴道,“还好主君来的及时……” 小娘子一通软声软语,好似在撒娇。 延肆身子有些僵硬:“我是来杀——。” “你”字还未说出口,便被娇珠的惊呼声打断:“主君你的手好凉啊,妾身给你捂捂!”小娘子忽然握住了他的的手掌,试图用自己的手心来暖。 靠,这疯子的手跟冰块一样,冻得死人。娇珠心里很是嫌弃,但她依旧紧紧握着延肆的两只手。 娇珠的心怦怦跳着,但她不敢放手。万一延肆一会儿反应过来又要掐她怎么办。 最好这会子多恶心恶心他,让他恶心得受不了! 延肆真的懵了。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柔弱的仇池郡主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但凡有点眼力,也应该知道他是来杀她的。 可她非但不害怕他,竟然还担心他手凉不凉。 她当真就这么喜欢他? 娇珠将延肆的胳膊拽了拽,想要把他的手塞进被窝里,但没想到高大的青年竟被她拉的一个踉跄,两人瞬时扑在了蓬松的软被上。 唇瓣相贴,温热的触感让娇珠瞪圆了眼睛,而延肆近在咫尺的那张艳丽的脸也逐渐开始扭曲。 他瞬间弹了开来,鼻息间依旧充斥着小娘子身上那股馥郁甜腻的木樨桂香。 而他的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馨香柔软。 想到方才那般景况,延肆愤愤地用手背擦着自己的嘴巴,两瓣薄唇被他擦得殷红得几乎要滴血一般。 “你——”他伸手指着榻上的娇珠,一副贞洁烈夫的模样。 “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延肆气得漂亮的脸都快扭曲了,隐在长发后的耳根莫名红烫了个彻底。 可恶!可恶!可恶至极! 她竟敢——竟敢、竟敢侵犯他! -- 第22页 娇珠无辜地眨了眨眼,她也不是故意的好嘛。 她还是姑娘家家呢,怎么搞得好像她是什么急色鬼一样。而且她都还没开始嫌弃他呢,他到是嫌弃上她了。 既然他这么恶心她,那她就再蹲恶心恶心他。最好恶心得他立马离开她的屋子。 “主君,要一起歇息吗?”望着近在咫尺的延肆,娇美女郎弯眼笑,娇滴滴地发出邀请。 作者有话说: 依旧一章拆两章~九点还有一更 第13章、汤药安胎 夜很深了。 延肆推了把黏在自己身上睡得死沉死沉的娇珠。 小娘子被推的骨碌碌地贴到了墙角,乖巧地咂了咂嘴,小脸蛋睡得绯红。 延肆冷冷瞥了一眼,他该杀她的。 若不是她侵犯了他,他才不会留下她。 更不会、不会与之同榻。 被窝外小娘子察觉到了冷意,又骨碌碌地滚进了被子里缩了缩,似乎是不满意这温度,又往他身边纠缠了几分。 睡得嫣红的小脸往他的胳膊上贴了贴,小腿又自顾自地搭上了身边人的腰。 馥郁的香膏味又死乞白赖地缠上来了,甜甜蜜蜜地绕在他的周围,简直令人生厌。 延肆阖上眼,他今天累了。 明天再杀她也不迟。 壁炉里的碳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这夜竟是意外的和谐。 天色微明。 娇珠睡得迷迷糊糊地往“热炉子”上贴,可那个“热炉子“只要她一靠近就飞远了。她拼命地去抓,最后终于心满意足地抱到了“热炉子”,热炉子热是热,就是太硬了,硌得她肉疼。 此时那个很硬的“炉子”冷冷地望着紧紧抱着自己胳膊的少女神色不明。 细碎的阳光穿过床幔的缝隙撒在了被子上,被窝里热烘烘的,团团棉絮里都是暖洋洋的味道。 娇珠抱着“热炉子”娇娇地打了个呵欠,似是察觉到了头顶那道冰凉的视线,半梦半醒的小娘子眼睫颤了颤,惺忪睁开了眼。 正对上那“炉子”冷凌凌,黑漆漆的眸子。 绯红床幔散乱,延肆墨色的长发随意散着,露出了那张浓隽艳丽的脸。 许是此刻情景太过暧昧,他身上的戾气都被冲淡了不少。 娇珠眨巴了眨巴眼睛,目光向下移了移,延肆身上月白寝衣正系得严严实实,半寸皮肤都不露,也不知道是在防谁。 而自己此刻紧紧抱着的“热炉子”正是他的胳膊。 娇珠微微窘迫,悄悄将小手飞快地缩进了被窝里。 “主君要起身了吗?”锦绒被子遮到了小娘子的鼻尖,只露出一双水润润的圆杏眼。 延肆黑黑的眼里蛰伏着杀意,娇珠心虚又略微惶恐地避开了眼。她也不是故意抱着他的胳膊不放的,只是夜里太冷,他又这么热,她真的以为是个热炉子嘛……况且她睡觉一向不老实来着。 延肆黑着脸,正准备掀开被子走到榻下,右手一抬,肌肉猛然一阵酸麻直袭天灵盖。 他“嘶”了一声,愤愤地换了左胳膊。 娇珠见状霎时一阵心虚,软声道,“主君你生气了吗?”小娘子怯生生地看着他的右手,“妾身给你捶捶胳膊好不好。” 延肆直接下了榻。 “你别高兴的太早。”他将外裳系紧,冷哼了一声,左耳上的狼牙耳坠也随着他的动作十分不悦地晃了晃。 “等孩子生下来,我立刻杀了你。”延肆望着娇珠的眼中带着愤恨与不甘,活像被谁玷污了清白似的。 孩子?娇珠愣住了。 哪里来的孩子? 娇珠迷迷瞪瞪地洗漱更衣完,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延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等孩子生下来?等谁的孩子?谁有孩子了? 延肆他脑子有病吧。 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孩子啊? 可女郎的一切胡思乱想都在青黛端上那碗补身安胎的山药乌鸡汤后戛然而止。 “美人,这是山药乌鸡汤,安胎补身极好,您一定要趁热喝了。”青黛神色惊喜,对待娇珠更是小心翼翼。 美人入宫不过才一个月,不仅备受主君宠爱,如今竟还有了身孕,如此下去,美人日后定是要做上后宫主位的。按时间算算,美人应当是在凉国那夜被主君宠幸才有了孩子的。青黛虽伺候娇珠没多久,但既然跟了娇珠,娇珠得宠有孕,她自然也是极高兴的。 “什么?”娇珠瞪圆了眼睛,神色不可置信,“青黛你刚刚说什么……安胎?” “对啊,主君吩咐小厨房特意给美人炖些安胎的补汤呢。”青黛笑眼弯弯。 “延肆他有病吧!”小娘子忍不住骂出了声,立刻收到了青黛的震惊眼。 就连握在手中预备盛汤的白瓷勺子都吓得抖了三抖。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娇珠随即朝青黛温柔一笑:“我…我的意思是,主君他弄错了吧,我不需要安胎呀。” 她又没和延肆……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啊!延肆又在搞什么鬼啊?他不会是故意的吧?难道给汤里下毒啦? 思罢,娇珠的目光落在了那碗炖得喷香浓厚的山药乌鸡汤上。 外表上虽看不出来什么问题,但延肆绝对没安好心! 于是娇珠立刻上手将鸡汤端起来,“哗啦”一声一滴不剩地倒在了一旁的盆栽里。 -- 第23页 泥土霎时唰唰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可惜了这上好的山药乌鸡了呦,娇珠心中默叹。 而站在一旁的女婢已被娇珠这番动作给惊呆了,握着汤勺的手猛地一哆嗦,汤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碎成了两截。 作者有话说: 延狗(委屈红着眼):等孩子生下来我就杀了你! 娇珠:嗯?谁告诉你亲一下就会生娃的?(咸鱼摊手) 第14章、原来如此 “美、美人……你怎么……”青黛吓得面色惶恐,不敢置信娇珠方才竟然一把倒掉了主君吩咐的补汤。 而且美人刚刚似乎好像、还骂了主君有病…… “我怕有人下毒谋害我!”娇珠指着盆栽里那还冒着喷香白气的汤渣子,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定是昨晚的事让延肆心生怨恨,所以一早上他便要毒杀她! 好狠的心啊,这个毒夫! “可这汤是婢子亲眼看着小厨房熬的啊,怎么可能会有毒呢。”青黛急声解释,小脸委屈的都快哭出来了。 “啊?”女郎闻言一愣,见青黛这委屈的样,又想这汤既然是青黛看着煮的,那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怎么可能会没毒呢?不然延肆好端端地突然让她喝安胎药作甚?她压根就不可能有孩子的啊? 女郎纤细的眉头紧皱,思来想去,觉得这事情实在不对劲啊。 而且今日一早,延肆那老狗比就嚷嚷说什么等她生下孩子就杀了她的鬼话,属实诡异的很—— 等等! 他不会以为她有身孕了吧! 平地一声惊雷起。 娇珠顿悟了。 结合着昨夜延肆那副被人污了清白的小媳妇模样,娇珠可算明白了。 怪不得要说什么什么怀孕,安胎,生下孩子就杀了她的鬼话…… 原是这个疯狗恐还不知什么是夫妻之礼呢。 所以在他的认知里,他们昨夜不小心亲了一口,然后她就要生孩子了? 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亲亲抱抱会生孩子的鬼话,娇珠可是十岁就不信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延肆这厮竟然能这么蠢。 难怪先前她在凉国地牢里主动亲他的脸,延肆他反应那么大。还有昨天那副恨不得把嘴唇擦出血来悲愤的模样……原是如此啊。 呵呵,原来他就是个啥都不懂的菜鸡。 女郎垂首摸了摸肚子,圆润的杏眼恢复了晶亮,抿着红唇露出了一抹浅浅笑意。 既然延肆如今以为她有身孕在身,且还因为这个所谓的“孩子”暂时不杀她了,她若是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是太亏了。 看着美人一会蹙眉,一会痴笑的神情,青黛神色惊慌。 完了,美人这是魔怔了吗? “青黛,你会把刚刚我倒药的事告诉主君吗?”娇珠突然看向一旁的女婢,神色一本正经。 青黛闻言连忙朝娇珠跪了下来,急声解释:“青黛既然跟了美人,就一辈子是美人的人,绝不会背叛美人的!” 青黛虽然不理解美人方才的举动,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而且如今她既然已是杨美人的奴婢了,她必定要永远站在杨美人这一边。 娇珠见青黛突然跪下,连忙扶了起来,柔声解释:“哎呀青黛,你不要太过紧张了,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我只是害怕有人要害主君的孩子,小心过头罢了。” 女郎温温柔柔地笑,又恢复了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青黛被美的晕晕乎乎,心里想着,美人可真好,一心为主君着想。 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家美人已经要开始自己的忽悠之路了。 …… “关中一代已动员了靠近晋安的几个州郡,目前已有几千户互移至关东,凉国的两万户也徙至始平县内,但晋安的三千户年前估计还到不了关东。“ “那就等到年后。” 白绢拭过刀刃上残留的血迹,瞬时恢复那寒意战战的光亮。 延肆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中的刀,单薄的眼皮垂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眼下的两圈青黑倒是格外明显。 攻占凉国的最大好处便是把控了整个关东地区,年后若能将凉国五万户百姓徙至关中,便能充实近畿;而将关中的北燕十万户移至关东,分置于关东各要镇,更能控制那些凉国百姓。 “主君,如今整个关东都是我们的,吐谷浑、扶余还有挹娄那边都有意与我们交好,就是那前凉国并州刺史薛武,邺城被攻后便投奔了魏朝,魏朝那边听说已经下了不少檄文,说要派兵讨伐咱们。” 褚沅一边回禀着近日收到的消息,一边偷偷打量着面前的主君。 虽然主君一向脾气不好,但今日似乎格外的不好。尤其是眼下那分外明显的青黑眼圈,好像昨夜压根没睡似的。 听宫人言,主君昨日似乎歇在阴平郡主那儿了。 啧啧啧,想必主君昨个儿是一夜神威啊。 “魏朝也敢来插手,活得不耐烦了吗。”延肆冷冷嗤笑了一声,并不当回事。 这个盘踞在江南的魏朝,早已不复当初的盛世。如今皇帝司马青偏居一隅,懦弱无能,才有了北方小国林立的模样。 至于北方那些小国会不会和魏朝联合,他就更不怕了。谁敢在他的眼皮底下与魏朝合谋,那谁就是凉国的下场。 -- 第24页 “至于仇池,主君要不要派兵——”褚沅迟疑。 “不急。”延肆抬了抬眼皮,“没有了凉国,拿下仇池是早晚的事。” “那阴平郡主——” 一早上都冷着脸的主君听闻此话,面上终于有了几丝裂痕,恼羞成怒似地将刚擦好的刀猛地一把摔上了桌案。 “咣”得一声巨响,面前的小案瞬时四分五裂。 “别提她!” 褚沅被吓得浑身一震,望着突然就怒气冲天的延肆,惴惴不安的同时也觉得有些稀奇。 跟了主君多年,褚沅当然知道延肆的脾性向来阴晴不定,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延肆如此恼羞成怒的模样。那位仇池郡主到底做了什么?竟能让主君动怒如此。 都护又偷偷开始打量延肆的面色……莫不是,主君与杨美人的夜里生活不和谐? 延肆撩开那薄薄的眼皮,露出了漆黑的瞳孔冷冰冰地盯了褚沅一眼。 褚沅脊背猛然一凉,连忙埋下了头,暗叫最近延肆没怎么发火,自己竟是大胆了不少。 最后望着那裂开的案桌,有些犹豫,还是小心翼翼开口:“主君,那阴平郡主带的陪嫁仆侍如何处置?” 按照惯例,这些仆役应当是要送到马场当奴隶的。可如今看主君似乎很是宠爱这个阴平郡主,听说昨个儿晚上还是在宝华殿歇寝的,褚沅便不敢自作主张地将人送去马场了。 延肆闻言一冷,良久才冷冷吐出了四个字。 “遣送马场。” 第15章、想阿娘了 延肆连着好几日都没来宝华殿,娇珠精心准备好的戏码都没能演上。且得知陪嫁仆役都被充入马场做了奴隶,女郎忧心,思索再三,决定主动出击。 提着小厨房送来的她没吃完的甜枣糕,娇珠一个人去了长生殿。 长生殿依旧无人守着,娇珠扣了几下屋门便提着裙角悄然进去了。 “主君~”小娘子甜如蜜似的喊了一声,娇滴滴的调子软得能酥到人的一身骨头。 延肆正在屋里头心烦意乱着,现下看到那个让他心烦的罪魁祸出现,更没什么好脸色了。 “你来干什么?” 他这屋里竟是连碳火都不生,阴气森森的,娇珠冻得打了个哆嗦,小手立刻揪紧了自己的雪白毛绒领子。 老狗比就是老狗比,就连抗冻这方面都异于常人。 延肆半掀着眼皮,抬着黑漆漆的眼打量着娇珠。 小娘子怕冷,裹得跟颗毛绒球似的,只是那张小脸依旧娇娇嫩嫩的,笑得像朵花。 自动忽略了延肆面上的不耐烦,娇珠将食盒放在了他面前的案桌上,揭开象牙镂雕的食盒盖子,一脸殷切地望着他。 “主君,尝尝妾身亲手做的甜枣糕吧,可好吃了。”娇珠甜蜜蜜地笑,将枣糕往延肆跟前推了推。 这甜枣糕当然不是娇珠亲手做的,小厨房做好了送到宝华殿,娇珠吃了几口觉得太甜太腻了,但一边想着不要浪费,一边又惦记着讨好他的事,便打包将剩下的往延肆这边送。 看他那样子,也不像个挑食的。 看着食盒里松软的红枣糕,延肆掀眸看向少女,那双眸子依旧黑沉沉的,但看起来显然是不耐烦的。 “你来干什么?” 延肆冷着调子又问了一遍,显然耐心告罄。 娇珠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娇娇的:“想必这几日主君政务繁忙,都抽不出空来看妾身了,妾身担心主君熬坏了身体便来看看主君。”说着还委屈幽怨地看了延肆一眼。 延肆闻言冷哼了一声,并不搭理。 “主君,妾身最近身子总是倦怠的很,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娇珠说着说着又偷偷瞥了一要面前神色愈发不悦的人,又故意娇声娇气道:“想来是妾身近日身子愈发重了的缘故。” 那人闻此言果然瞳孔猛地一缩,面色忽白忽红不能淡定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延肆突然站起身,动作大的带得面前的案几“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娇珠真被吓了一跳,忙退后了几步。 “主君,你吓到我们的宝宝了。”娇珠暗骂一声疯狗,手却放在了小腹之上,望着延肆,一副眼圈泛红噙泪的委屈模样。 听到“宝宝”两个字,延肆面色更难堪了。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 延肆攥了攥手,黑压压的眼底蓄着暗潮潮的怒火。 明明是她侵犯了他! 为什么还能作出一副无事人的委屈模样。 “主君,妾身怎么敢威胁您呢,主君好几天没来看妾身,妾身就是想你了。”说着娇娇女郎还委屈地抽噎了几声,捻着绢绣帕子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凄凄惨惨道,“既然主君不想见我,那妾身走就是了……” 只见女郎负气走了几步,然后一下子坐在了台阶上,边哭边摸着自己的肚子嘤嘤啜泣:“宝宝,阿娘真是没用,你阿爹一点都不喜欢我们……” 阿爹? 延肆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小娘子耷拉着肩膀,娇小的背影柔弱又委屈。 娇娇弱弱的哭咽声不断地涌进了延肆的耳里。此时此刻,仿佛他真的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方才登顶的怒气突然就无力泄掉了一半,他垂眸,浓密的眼睫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了两道晦暗的剪影。 -- 第25页 “你——你就那么期待它?” 延肆干涩的嗓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娇珠酝酿已久的眼泪。 “什么?”女郎呓语,眼皮微颤,鸦色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它。”延肆的目光落在了娇珠平坦的小腹上,神色冷冷的。 小娘子这才反应过来,忙捂着肚子乖顺地点了点头。 “妾身最爱主君了,当然期待和主君的宝宝啦。”娇娇女郎红着眼圈,一双黑润眸子澄澈又无辜。 呸呸呸,谁期待和你这个疯狗生孩子啊!娇珠在心里暗叫晦气,连连呸了好几声。 老天爷,小女说假话可全是被逼的,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我……实在要怪就怪延肆那个老狗比去吧! 心里骂得越狠,面上便要做得越委屈。 此时的娇珠眼里含着晶莹的泪,泫然欲泣地望着他,一副娇滴滴禁不起打击的模样。 延肆的心头莫名涌出某种古怪的感觉,麻麻酥酥的,他僵直地别过脸去,嗓音干巴巴的。 “我才不期待。” 若是日后有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奶娃娃跟在他身后叫“阿爹”,他肯定会烦死的。 眼看着小娘子瘪着嘴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延肆浓长的眉拧在了一起,跨步将坐在台阶上哭哭噎噎的小姑娘给拽了起来。 “要哭回去哭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他又凶她。 被捏住腕子的娇气女郎闻言更委屈了,她抬着另一只手抹着脸颊上的泪珠泪珠,仰着一张哭得泛红的白嫩小脸。 “主君,我就是想家了,我想我阿娘了。” …… 褚沅对于延肆大半夜召他这件事很惶恐。 因为上次半夜找他后,延肆便屠了整个北燕宫。 不过这次还好不是什么见血光的大事,只是让他送些人去宝华殿。 而送的人就是主君白天还说要全部充入马场作奴隶的阴平郡主的那些陪嫁仆役。 至于延肆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褚沅自然不知道。 当然他也不想知道。 主君的心思难以揣摩,越揣摩便越危险。 至于宝华殿这边在人送到后已经哭成了一团。 阿枝见到娇珠,抱着哭了好久,抽抽噎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郡主,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小女婢哽咽抽泣。 那日被北燕士兵带走,她惊慌失措,生怕郡主被那疯狗所害,现下见到郡主安然无事,阿枝这才放下心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啊!”娇珠拍了拍阿枝的背,轻声安慰。 没想到她今日在延肆面前矫揉造作了一番,成效竟然还不错,疯狗还真的将她的陪嫁仆役都放了回来。 看来,美人计加上苦肉计,纵然是延肆那样的疯狗也要甘拜下风啊。 良久,青黛端上了一碗炖得浓厚的鸡汤进了内屋,笑着提醒道:“美人,小厨房炖得安胎汤药好了,美人快趁热喝,。 安胎? 阿枝闻言一怔,呆呆地看向娇珠的肚子,手指开始哆嗦:“郡主,你、你……” 碍于青黛还在一旁候着,娇珠不好否认,便心虚地朝阿枝点了点头。 阿枝愣住,而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她家郡主也太惨了,竟被那疯狗给夺了身子! 作者有话说: 我好凉~~ 第16章、两尾白鱼 阿枝心思浅,娇珠怕她藏不住事儿,思来想去,便没将假孕的事告诉她。 就这样在宝华殿悠哉了过了三日。 延肆既没来烦她,小厨房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每日同青黛和阿枝她们打打叶子牌,日子倒是过得快活极了。 虽然上回装可怜生了效,延肆确实将她的陪嫁仆役通通送了回来。娇珠心里高兴,不过还是提防着延肆那只疯狗的。 他现在是以为她怀了孩子,所以才暂且没有取她性命的打算。但事实上她并无身孕,随着时日渐涨,也瞒不了延肆多久。 若届时让他发现她一直做戏骗他,不用说,娇珠都知晓自己完了。 所以现在对她而言,上上策还是逃,必须逃,且逃得越远越好。 只是她成亲的嫁妆全被延肆这个畜生给扣下了,她需得想办法攒点钱跑路才行。 今日早膳吃的鱼皮饺子,用的是海米、香菇、韭黄和猪肉末滚上芝麻油调成的馅儿。鲶鱼肉剁成细鱼茸,混在面粉里细细擀作白面皮。 热烫的饺子一口咬下去,皮薄馅多,汤汁鲜嫩,既有鱼肉的鲜香又有猪肉的油香,娇珠一口气吃了二十多个,颇有些意犹未尽。 用完早膳,女郎便散着一头乌黑青丝,懒懒地躺在了靠着小窗的矮榻上。 炉膛里的火苗烧得正旺,猩红的火舌包裹着木炭,发出“滋滋“的声响。软榻上垫着几层厚实褥子,最上面一层还铺着一条白绒绒的狐毛毯子,躺在上面,十分软和。 小娘子一口一块乌梅干,一边消食,一边烤着炉火,十分惬意。晒干腌制好的紫色的梅肉干撒着一层雪白晶莹的糖霜,嚼起来又酸又甜,口舌生津,十分入味。 娇珠吃了一块又一块,白玉瓷盘很快就见了底。 “宫里的腊梅开了,美人要出去看看吗?”青黛掀开木窗一个小角,瞧着外面白茫茫一片,鹅毛片似的雪花唰唰往外撒。 -- 第26页 娇珠摇摇头。 这出门就得梳妆打扮更衣,她实在懒得动弹的。况且这寒冬腊月的,出去冻手冻脚的,她窝在屋里睡觉不香嘛。 古怪的是,算算日子,如今已经腊月二十八了,这宫里竟是一点年味也没有。娇珠百聊无赖地打量着她这屋子,觉得应该布置得喜庆一些才是,也好让这第一个离家的新年没有那么难捱。 阿枝跪坐在脚榻旁细绣着花,誓要在正月前给自己换上一张新帕子。 看着箩筐里的红丝线,娇珠突然记起小时候阿娘每逢除夕,都会带着自己在她们院子里的腊梅树的枝丫上绑上一些红绸带,说是能祈福驱邪。 娇珠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枝丫,心里打着小算盘。 她院里这些都是桃树,冬天并不是它们的花季。枝头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只余一些光秃秃的躯干与枝杈,若是能系上红绸带,那必然好看热闹的多。 说干就干。 让青黛拿了一箩筐的红绸布来,娇珠带着她们一起动手裁剪。直到将大块的红绸裁成了一条条的,娇珠这才满意地点头。 “等除夕那天,我们就将这些红布条绑到院子里那几棵桃树上去,到时候就可以在树下许愿祈福了。”娇珠笑着,一张娇靥红润,杏眼亮晶晶的。 青黛听着娇珠的话,也是一脸的向往:“听起来可真有趣,美人,这是仇池的习俗吗?” “这是魏朝的习俗,我们大夫人可是魏朝人。”阿枝脆生生回道,十分得意。 娇珠点点头,说起阿娘,女郎的眼底多了许多柔和之色:“这都是我阿娘教我的。” 娇珠的阿娘王之韵虽出自魏朝门阀士族,又是仇池的大夫人,但却并不恪守府里那些死板的规矩。在娇珠年幼时,她不仅会教娇珠魏朝过节的习俗,每逢得空还会偷偷地带她上街去玩。 但自从阿娘去世后,契丹夫人盯她盯得紧,娇珠便再没机会偷偷上街了。 “好想吃烤栗子啊。”娇珠望着炉膛里“滋滋”的火苗,想起了小时候冬天吃过的烤栗子。 热热乎乎的烤板栗,剥开外壳露出金黄白嫩的果肉,咬上一口尽是香甜软糯。若是能沾着酿好的槐花蜜来吃,那滋味更是好极了。 青黛听到娇珠的话后忙回:“美人既然想吃烤栗子,那奴婢让小厨房给备上。” 娇珠摇摇头,娇艳的小脸上涌上一抹哀愁,叹气:“烤栗子还是小摊上的味道正宗啊。” 不知道北燕的街市是什么样的,若是她能出去逛逛,或许还能找找跑路的线索。 可惜宝华殿被延肆派人守得紧,用延肆的话说,那就是一只麻雀都飞不出去。 她可比麻雀大多了,况且还没那两根扑棱棱的翅膀,想跑都难啊。 若真想要出去,那还必须得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才行。 这厢娇珠在想着如何在宝华殿热热闹闹地过个年,那厢的长生殿一片死气沉沉。 漆黑的夜里依旧未点碳火,殿内冰凉又阴森。 黑衣少年躺在榻上冷着脸,眼前依旧是娇珠那张哭哭啼啼的小脸。 三天了。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小娘子那张泫然欲泣、仿佛被谁狠狠抛弃了的模样。 真是该死,他早该杀了她的! 延肆猛地睁开那双黑泠泠的眼,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懊恼。 可他不仅没有杀她,竟还将她陪嫁的仇池仆役通通送还给了她! 就因为她的一句想家? 想来他真是中了邪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了她。 他才不信她说的什么喜欢他的鬼话。 这个世上才不会有人对他真心。 只是她骗人的本事实在不小,他竟是被她诓了一次又一次! 虽然娇珠说烤栗子还是小摊上的正宗,但青黛还是贴心地让小厨房备好了整整一碗。 娇珠幸福地眯着眼,坐在矮榻上,一边泡着热水脚,一边吃着剥好皮的烤蜜栗。 围炉听雪,好不惬意。 这蜜栗又称蜜板栗,产自冀州燕山东麓一带,口感十分香甜软面,即使才用完晚膳不久,但蘸着蜂蜜,娇珠还是吃了好几口。 娇珠不喜主仆规矩,在仇池时与府中仆役向来打闹惯了。这会子与青黛也混熟后,便愈发没规矩了。 此刻阿枝、青黛二人在围炉前做着女红,娇珠便与她们说笑何时出宫嫁人的事。 愣是把性子淡然的青黛给闹出了个大红脸来。青黛也不恼,只是颇有些羞怯,说要给娇珠换桶热水来便匆匆出了内屋。 虽然现下还是寒冬时节,但女郎爱洁,日日都要沐浴,沐浴完还要用热水泡脚,说是这样才会好睡。 温烫的水淹到了小腿肚,滚热却不烫人,娇珠只觉十分舒适,浑身软绵绵的,筋骨都松软了些。 就在小娘子懒洋洋地眯着眼昏昏欲睡时,忽听屋前“砰”得一声响。 那木制屋门又被人踹了开来,门框震得“嗡嗡”鸣。 一袭凉风进。 娇珠都不用睁眼,便知是谁来了。于是懒懒睁开一双美眸,故作羞怯地抬了眼,伸手欲要遮住面前的木桶,娇滴滴地唤了一声。 “主君。” 本还一脸阴郁的疯批在瞥见木桶里那宛若两尾小白鱼的娇嫩秀足后,耳根倏地一红。 -- 第27页 作者有话说: 娇珠:小样,对付你还不简单 感谢在2022-04-15 15:18:02~2022-04-16 20:4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麻酱麻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凤仙花汁 “主君怎么来了?”女郎抬着那双莹莹杏眼,嗓音柔而娇,十分甜蜜。 娇珠的屋里头炭火烧得十足的旺,热气迎面,延肆只觉耳根连带着后脖子一片都烫得厉害,怕被女郎有所察觉,他僵着脖子硬刺了一句。 “你倒是会享受。” 听他这冷言酸语的,娇珠并不是很想理会。于是垂首欣赏起了自己染着凤仙花汁的脚指甲。 粉粉艳艳的,格外好看。 下回染个染个什么色儿呢,嗯…就换紫色好了。 紫色妖艳魅惑,她喜欢。 延肆见小娘子竟然敢不搭他的话,顿时面色不霁,刚欲开口却又鬼使神差地顺着娇珠的目光又在了她那双玉生生的玲珑雪足上。 女郎白白嫩嫩的十个趾头上染着花枝招展的粉艳花汁,红的晶莹剔透,好像还挺好看的。 “咳咳……”意识到自己竟然望着娇珠的脚出了神,一回过神来,延肆就猛地偏过了头去,嗓子略有暗哑,“你就是这么伺候主君的?” 娇珠听了心里头啐了一声,面上又弯着那双月牙眼朝延肆撒娇卖乖。 “主君来得突然,妾身都还未准备好呢,容妾身先去更衣嘛。” 女郎语调本就娇绵,此刻还故意软着嗓子,更显几分妩媚造作了。 听在某人的耳里,也就更加难受了。 耳朵难受,心里难受,浑身上下都难受。 “杨娇珠,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别一天天的冲着我撒娇!”延肆黑着脸,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一字一顿的,格外贞烈。 女郎怔愣了一会儿,而后又红了眼圈,“主君是厌烦妾身了吗?妾身往后不会了便是。主君何必动如此动怒呢?” 眼看着娇滴滴地小娘子肩膀开始一抽一抽,又要“啪嗒”“啪嗒”往下掉金豆子时,延肆开始扛不住了。 在长生殿里他实在睡不着,本想着来教训一下那个让他心烦的罪魁祸首的女郎,可现下她真哭上了,他倒有些失措了。 “喂,你别哭了。”他硬邦邦地撂出了一句话。 小娘子抬眼,鼻尖红红,眼底水雾缭绕,白嫩的两腮各挂了一滴泪珠,愈发娇弱惹人怜了。 “别哭了,哭得难看死了。”延肆又违心地又刺了一句, 谁知女郎闻言,哭得愈发厉害了。 “主君就这般厌恶妾身吗?妾身到底做错什么了让主君这般恼火?”小娘子哽咽,那双泪眼哀怨地看向延肆,柔柔弱弱,毫无攻击力。 延肆语塞,耳根又开始烧起火来。 娇珠见他面色似变,又继续哭哭啼啼自怜自艾,“妾身自幼无父母疼爱,如今又被主君抢了来,本想着侍奉主君,敬爱主君,未曾想主君竟这般讨厌妾身,呜呜呜……” 延肆越听耳根越烫,最后狭眸一闭吼了出来:“我何时说了厌恶你!” 小娘子闻言瞬时呆愣住了,晶莹的泪珠挂在腮边,要落不落的模样。 延肆说完就开始后悔了。 他真是脑子坏了,她哭就让她哭去,关他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V前随榜更~ V后日更3000或6000~ 第18章、重振雄风 “主君不讨厌我?”女郎眨巴着那双水润润的鹿眼,嗓子还微微带着绵软哭腔。 男子汉,大丈夫。既是他亲口撂出去的话自然不好收回。更何况面前的小娘子还一副可怜巴巴,满脸写着“你再说一句重话我就要哭死”的小气模样。 延肆红着耳根欲止又言,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偏头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女郎顿时破涕为笑,而后又半咬红唇朝那人抛了个媚眼儿,娇滴滴道,“那主君喜欢妾身吗?” 延肆闻言心底一麻,颇有些恼羞成怒:“谁告诉你不讨厌就是喜欢的!” 说罢便匆匆跑出了屋,活像有鬼跟在他身后追似的。 见他这幅落荒而逃的模样,娇珠掩唇笑了笑。 啧啧,还真是不禁撩啊。 不禁撩的某人此刻泡在后殿冒着白气的汤泉里,觉得今日的他真是把自己的颜面给丢尽了 他明明是要去给杨娇珠一点颜色瞧瞧的,结果到头来自己竟跟个夹着尾巴逃跑的怂货一样。 杨娇珠不过是个俘虏而已,他干嘛要在乎她的想法。延肆猛地一捶汤面,霎时“哗啦”一声,四散的水珠纷纷溅开,有几滴落在了青年黑压压的眼睫上。 他必须重振雄风才行! 穿好亵衣,带着一身冷气的延肆原路而返。 此时屋内壁炉里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娇美女郎正躺在被窝里懒洋洋地翻着话本子。 这可是如今晋安最时新的话本子,名为《狐与女》,青黛可是托了好些人才帮她给买到的。 不愧号称最时新,最受闺阁女郎欢迎的话本子,娇珠看了几页只觉得好看的简直都停不下来。 正当读到那勾魂夺魄的美貌狐妖与娇滴滴的世家女郎大战三天三夜酿酿酱酱之时,娇珠贝齿咬着手绢暗暗激动,忽然印着墨色小字的米白纸张上投下了一大片黑色的阴影。 -- 第28页 “鬼鬼祟祟,看什么呢?”一个脑袋忽然冷不丁地凑到了娇珠的颈侧。 娇珠吓了一跳,“啪嗒”一下就将话本子飞快阖上了。 抬头便对上了延肆黑漆漆的瞳孔。 还没来得及惊讶这疯狗怎么又来了,延肆已经朝她伸出手了。 手指修长,手掌劲瘦有力,娇珠的脑子里莫名奇妙地就浮现了方才话本子里形容狐妖的几句词,顿时小脸一红。 “给我看看。”延肆盯着娇珠手里的书,开口道。 女郎闻言顿时心肝一颤,这可不行!若是让延肆看到了,延肆不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男女之事了吗? 那先前她与他的那些,全然都能算作不做数了。而延肆这个疯狗若是知道她一直在骗她,那她岂不是要死得透心凉。 见娇珠不给,延肆陡然生疑,伸长胳膊就去拽那书角。 娇珠死死按住话本子,脑筋转得都快打结了,最后终于憋红眼眶,水润杏眼蓄着两汪泪。 “主君,这是讲女子私事的书,主君还是不要过目为好。” 小娘子似是害羞极了,白嫩的小脸涨得通红。 延肆闻言也有些耳热,偏过头掩饰般地冷哼了一声。 见他不再追着要书,娇珠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来。她将书悄咪咪地塞到了软枕下,然后才朝延肆软绵绵撒娇道:“主君怎么又回来了?” “整个北燕都是我的,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你。”发誓要重振雄风的某人不顾耳热,一把掀开了被褥,梗着脖子硬邦邦地朝娇珠撂了一句话。 “我今夜就在这儿睡。” 不呛人仿佛会死人的某人将被子全卷了过去,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夜里会遭到娇珠偷袭似的。 娇珠心里呸了几声,真觉晦气。 他在这儿,那话本子也是看不成了,她正看到心痒难耐处呢,哼,气死了。而且这个自私的疯批,竟然一人把被子全抢了过去,也不想想她还要盖呢。 这一天天的,日子没法过了。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娇珠认命地下了榻,从橱柜里抱出一床棉被来。还好她屋里头的架子床足够大,躺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此刻娇珠躺在里侧,延肆睡在外侧,中间还隔着一人的距离。 许是白日里睡得太多,娇珠此刻并不是很困,反而因看话本子被打断,此刻精神头十足。 被棉被裹成蝉蛹似的小娘子只露了一张白嫩嫩的娇俏脸蛋,她扭了扭脖子,转头盯了延肆的脸和那修长的颈项许久,又努力从被子里抻出一只胳膊看了自己的腕子一眼。 又将小手靠到了延肆的颈侧。 嘶…两相对比,她才发觉延肆这厮的肤色是真的白啊。 当然娇珠的肌肤也是极白的,不过她的白是粉粉嫩嫩的白,而延肆的白则是没几分血色的白。 若不是知道他疯得厉害,现下就看他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隽秀的轮廓,苍白的肌肤,黑压压的羽睫,殷红的薄唇,看上去倒真有几分病弱美少年的意思。 可惜了,是个疯批。娇珠叹息一声。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延肆心里乱麻麻得厉害。 她可真烦,大半夜的不睡觉老盯着他干嘛?身侧的目光越来越灼热,延肆受不了了,猛地侧过身去,伸手将娇珠的被子往上囫囵一拽,瞬时盖住了整张恼人小脸。 好了,这下好多了。 “唔…好闷,主君你干嘛呀。”娇珠将被子掀开,哀怨地望着身侧的某人,又开始撒娇。 “睡你的觉去,不准看我!”延肆恶狠狠地凶她,随即飞快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娇珠。 烦死了,撒娇精。 切,不看就不看,以为谁稀罕呢。娇珠腹诽了一声,也转过身朝着榻里睡了了。 很快身后便传来小娘子轻浅的呼吸声,延肆烦躁不安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许是被子上隐隐约约的木樨桂香,亦或是壁炉里木炭烧得“噼啪”作响声,他渐渐也染上了些许困意。 无边的血腥气将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包裹住。 他被困在黑洞里,众人按着他的脑袋,拼命地往他嘴里灌着黑色的药汁。 “能为主君分忧,这可是你的福分!” 他的五脏六腑开始灼烧,手脚却是如置冰窖的冷到了极致。冰凉的刀刃一次次地割在他的手上、胳膊上,淅淅沥沥地渗出鲜红的血来…… 好痛…好痛……延肆抱住胳膊,牙齿打着颤,只觉体内的脏腑亦或是肠道通通都搅合在了一起,剧痛无比。 作者有话说: 延狗:她到底在偷看什么,脸那么红? 第19章、气息交叠 夜半睡得正熟的女郎,忽被身旁一阵压抑的喘’息声给吵醒。 陷在软被里的娇珠揉了揉眼皮,不耐烦地翻过身去,睡眼惺忪地朝身侧看了一眼。 而就这一眼可把娇珠给吓坏了。 睡前还生龙活虎的延肆,此刻竟然痛苦地蜷缩成了一枚虾球,本就苍白的脸现下更是愈发惨白得跟鬼似的。一整个人好似从水中捞起,颗颗汗珠不断地从他额头上滑落,剑眉紧蹙,唇齿还在止不住地上下颤着。 此时的延肆全然脱去了身上那份戾气,痛苦咬唇的样子,倒真像娇珠先前说的病弱美少年了。 -- 第29页 被他这样一吓,娇珠也顿时没了睡意,忙坐起身去叫他。 “主君?主君?”可延肆却像听不见似的,丝毫没有反应。 而他的面色也似乎愈来愈痛苦,抬起的右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用力往外扯,露出了一截精修长有力的颈项和分明的锁骨,精瘦手背上的青筋也根根暴起,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哆嗦。 娇珠见状愈发心惊了,延肆这模样,难道是有什么隐疾不成? 现下该不会是突然犯病了吧。 女郎顿时有些慌张,心想着延肆可不能死在她这儿啊!于是连忙仓促整理好衣裳准备爬下榻给他去传唤医士,谁知刚堪堪一只脚从他身上跨过,一只冰凉的手便猛地寻过来拽住了她的胳膊。 女郎惊呼一声,身子被拽得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扑在了青年硬邦邦的胸膛上。 二人的气息霎时交叠在了一起,娇珠却被身下的延肆给冻得一个激灵。 延肆这老狗身上的体温未免低得有些吓人了吧,娇珠心中“咯噔”了一下,忙伸出另一只手去贴他的额头试探。 只觉手心一阵凉潮,他现下的体温果然冷得异于常人。娇珠心想,就算是死人,也不会这般冷得不像话吧。 而女郎的小手还没伸出去多久就被延肆一把拽住了,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一般,小娘子温热的体温似乎缓解了他体内五脏六腑的绞痛,于是延肆握得越来越紧,直到将娇珠整个人都牢牢地钳制在了自己的怀里方才罢休。 可娇珠被他箍得简直喘不过气了,拼命地踢腿挣扎了几番,却仍无济于事。 娇珠此时才知晓,男女之间的体力是何等的悬殊。更何况,这疯狗的力气也未免太大了些,方才还一副病得要死的模样,现下竟然还能缠她缠得这样紧,真真是要命了! 别还未等延肆病死,她就先被延肆给箍掉魂儿了。 还真是毒夫啊毒夫,死了都要拉个垫背的。 “主君!主君!”娇珠一边扯着嗓子去喊他,连吃奶的力气都快使出来了。 可那抱着他的人仿佛失了听觉似的,半点也无反应。 大冬天的,娇娇女郎又是喊,又是叫,浑身上下已是被他给箍出一身香汗了。可提着嗓子接连喊了好几声,延肆这厮都始终反应,甚至还抱得愈发紧了几分,娇珠这才放弃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轩窗外天色微明。 埋在女郎颈项之间的某疯狗终于动了动。 延肆眼睫颤了颤,鼻间充盈着馥郁的木樨桂香。 不同于以往从噩梦中惊醒时的一身森森寒意,他此刻的怀中竟是温热的,甚至还有些软绵绵的触感。 软绵绵?延肆身子一僵,猛地睁开了眼,目光往下一扫,漆黑的瞳孔便骤然缩了缩。 怀中的温热正是某个他避之不及的烦人女郎,此刻她乖巧地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娇美的小脸睡得粉扑扑一片。 卷而翘的睫毛像是两把小蒲扇,乖顺地低垂着。鼻尖圆润秀气,如玫瑰花瓣似的唇瓣微微抿着,似乎梦里都在撒娇委屈。 延肆的心底仿佛被刺挠了一下突然有些酥酥麻麻的,他盯着少女的小脸仔细看了一会儿,良久,又猛然觉察自己这样似乎太过委琐。 面色一潮,忙欲伸手将娇珠推开,可小娘子薄薄的眼皮却在此时轻轻颤了颤,似乎要睡醒的模样,而延肆见状又心虚地立刻紧紧阖上了眼。 可刚闭上眼,延肆便又开始后悔。 他干嘛闭眼,难道他还怕她不成。可虽这样不甘心地想着,延肆却依旧没敢睁开。 娇珠惺忪掀开眸子,窥见窗外天色已是朦胧微亮,顿时松懒地打了个呵欠。察觉到身上的钳制终于松了些,女郎这才抬眼看了身下的某人。 面色虽依旧苍白,但似乎已恢复了正常。双臂被他箍着有些不便,娇珠便将小脸抵了过去,贴了贴延肆的额头,试了一番体温。 嗯,也不冻人了。 延肆这疯狗,还真是生命力顽强啊!昨天一副疼得要死要活的样子,今天竟然就全好了,还真是稀奇。 惊叹之余,又不免有些嫉妒。 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还真是没错。 而正装睡的某人被娇珠这番突然一贴脸,耳根顿时“蹭”得一下就着了火苗,烫得吓人。 她、她在干嘛啊? 少女温热软嫩的小脸在他的额上贴了一下,虽一触即逝,但延肆总觉得被碰到的那块皮肤痒痒麻麻的紧,让他难受。馥郁的木樨桂香也一直在他周围勾勾缠缠的,像只小刷子一只在他的心脏上挠来挠去。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屋子里静得似乎都能听到他“砰砰砰”的心跳声。 望着突然就耳根红透的延肆,娇珠心下生疑,仔细盯了他几眼,果见这厮眼睫轻颤了几下,面露暗色红潮。 好家伙,还搁这儿和她装睡呢。 娇珠杏眼划过一丝狡黠,微微勾唇,顿时生出了几分坏心思。于是她猛地凑近了正装睡的某人,闭眼的人果然呼吸开始有些急促起来。 女郎红唇微启,朝他颤动的睫毛上轻轻一吹—— 温热馨香的气息骤然逼近,延肆果然“唰”地一下便睁开了眼,随即便慌张地一把推开了小娘子。 少年黑漆漆的眼底有着罕见的惊慌失措,眼眸瞠得都比平日里圆了许多。 -- 第30页 延肆生得一副狭长内双眼,平日里眼皮总是半敛不敛的只露出半截黑瞳仁,他还极喜欢抬着眼皮睨着别人,越发一副凶巴巴的恶犬模样。 此刻眼睛惊得半圆,倒是有些可怜巴巴的无辜意味了。 延肆见娇珠美目弯弯,娇俏的面上带着一副得逞笑意,顿时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他恶狠狠地出声:“杨娇珠,你方才想干嘛?” 离他那么近,竟还…竟还……延肆耳根愈发涨红,一想到女郎方才逼近他时,他心里竟然还生出了几分期待来延肆就暗暗唾弃自己。 真是近日被杨娇珠缠久了,脑子都被她缠出病来了! “主君,你昨夜可是抱了妾身一整夜呢,妾身身子都麻了,怎么一醒来就凶妾身呢。”娇珠垂下眼睫,故作委屈地撒娇。 心里倒是骂了延肆几声老狗比。 昨天她可是硬生生地被他给箍了一夜,现在浑身上下的肌肉可都难受得紧呢。 延肆闻言顿时脑袋一麻,他昨夜抱了她一夜?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会去抱她呢? 像是看出了延肆的不可置信,女郎委屈地抿嘴,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看不见的泪花,哽咽道:“昨夜主君突然发病,把妾身都给吓坏了,还好主君今日没事,不然独留妾身一人在世上可怎么办啊!” 第20章、宫中大宴 发病?延肆突然记起了昨夜的噩梦,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昔日埋藏已久的屈辱回忆又全番涌上了他的心头,延肆伸手攥紧了身下的被褥,沉沉的眼底暗潮汹涌。 而娇珠望着延肆突然就黑到极致的脸色,心里不安地敲着小鼓,也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 难道是她说他有病让他不高兴啦? 可有病就得治啊,若是那一天发病死了,可不要赖上她才好。 “主君,老话说得好,看病要趁早,不然病入膏肓了可就晚了呀。”娇珠小嘴叭叭,苦口婆心,自问很是关切了。 敢问这世上还有哪个小娘子能像她这般以德报怨,温婉贤淑呢?她可真是一个太过良善的女郎了。 谁知听了她的话的某人脸色却是愈发黑沉了,那双狭长的眼睛一敛,眼皮半抬,又成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恶犬模样。 “这么担心我啊?”延肆咧嘴,漏出了几颗白森森的尖牙,朝娇珠阴恻恻地笑,“放心我若死了,你也跑不了。” 暖洋洋的屋子里,小女郎却被延肆的话给刺得硬生生打了个激灵。 老畜生,病死活该! 疯狗撂完那话便走了。 娇珠万分庆幸他没在这儿久待,不然她可迟早得被这老狗比给气死。昨夜被他箍了一夜,硬是在这大冬天的,把她给箍出了一身汗来,更衣时总觉得浑身不舒坦,所以等延肆走了,娇珠立刻喊了阿枝进屋准备换洗的衣裳,她要好好沐浴一番。 温泉汤浴最是解乏,娇珠泡了许久,只觉浑身肌肉筋骨都通畅了不少。青黛怕娇珠被热气熏久了伤身体,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进去唤她。 青黛伺候着娇珠裹了绢丝浴袍,进了内屋后,阿枝早已备好了玉桂香膏侯着了。 冬日皮肤极易皴裂,尤其是在晋安这种风沙大的地界。若是不好好呵护滋润一下肌肤,那可是要受不少罪了。 坐在软榻上,娇珠解开了浴袍,乌软青丝半干,露出一片白得晃人的雪肤来。 青黛揭开那檀木雕花的香膏盖子,女郎便伸出纤纤玉指轻挖了一坨往自己粉腻肌肤上慢慢推开。后背颈项还有其他自己抹不到的地方,便由青黛和阿枝代劳了。 时下女郎都爱保养,香膏品种也是纷杂繁多。 而当下最风靡北地的应算是玫瑰香膏了,香味浓郁幽幽,闺阁女郎多是爱用。但娇珠自幼便是随阿娘用惯了桂花,大了也不想换,所以平日里用的香脂香膏澡豆,一应俱全的全是木樨桂香。 所以一时就算不抹上香膏,女郎身上总有着淡淡的桂花味儿。 阿枝时常还同她打趣,说娇珠想必也是被这桂香给腌入味儿了。 抹好香膏,娇珠刚准备用早膳,便听屋外头婢子通传,说是今夜宫中大宴,娇珠需得出席。 娇珠闻言一觉痛苦,二觉麻烦。 这冬日里天寒地冻的,出个门还需得妆容服饰齐全,几个时辰下来,腿都要坐麻了。 而青黛和阿枝听说了倒是高兴得紧。阿枝觉得郡主总是这样闷在屋子里不好,能参加宴会散散心也是不错的。青黛则是觉得娇珠能赴宫中大宴,便是十足彰显了主君对其的宠爱。 更何况主君昨夜还是歇在美人这儿的,美人如今盛宠,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自然也是面上有光。 于是见美人此刻兴致缺缺的模样,青黛便开口劝道:“这般宫中大宴,膳房定不会拘谨着,届时美人赴宴定能尝到许多咱们小厨房里没有的新鲜菜式了。” 不愧是宫中待过好几年的青黛,最能察人观色,识人心性。虽伺候娇珠不久,但却知晓她们宫里的这位美人可是最抵不住珍馐之诱惑了。 果不其然,娇珠一扫愁态,点头答应了。 腊月二十九。 西域吐谷浑、以及东北扶余、挹娄的使臣赶路数月,终于在除夕之前抵达北燕都城晋安。三国的使臣各带了诸多贺礼前来,向延肆表明了自家国君与北燕交好的意向。 -- 第31页 在北燕未吞并凉国前,这几个小国可是年年都与魏朝朝贡。如今南方魏朝势衰,北燕初露锋芒,便立刻转头有意与北燕建立关系了。 对于这些趋炎附势的小国,延肆自然来者不拒。 大宴设在燕宫南殿,除了各国使臣外,还有朝中老臣以及各州郡来拜年的刺史太守。 作为宫里唯一的后妃,娇珠虽然答应来赴宴,但因只存着单纯蹭饭的目的,便让青黛不要替其装扮得太过招摇。 但美人就是美人,打扮的再素雅,那张小脸还是犹如出水芙蓉一般美得让人自惭形秽。 而娇珠提着襦裙刚落座席间之时,便受到了诸多来自四面八方的好奇窥视目光。 或是惊叹娇弱女郎竟然能在虎狼之穴中安然无恙,亦或是感叹娇珠那世间罕见的美貌。 而众人的焦点,格外的貌美的娇珠女郎此刻跪坐在小案前,正一边嗑瓜子边欣赏着大殿上舞姿婀娜的鲜卑女郎们,黑澄的杏眼晶晶发亮。 毕竟,谁不爱看美人呢。 领舞的鲜卑女郎有着罕见的茶色长发,一双琥珀眸子看向娇珠时,勾人万分,叮当的银镯带在雪白的脚踝上,带着十足的异域风情。 席间众人皆被吸引了目光。 吐谷浑使臣起身朝大殿之上的延肆敬酒,一脸横肉笑得皱在了一起,模样十分狗腿:“燕王殿下,这些可都是我们国君精心挑选的美人,个个能歌善舞,还希望燕王殿下收下我们国君的这份心意,平日里也好让她们为燕王殿下解闷扫乏呢。” 延肆最是厌烦这种人多且虚与委蛇的场合,眼下看这个吐谷浑使者竟然厚脸皮的给自己塞人,更是不耐烦地冷笑了一声。 “还是留给你们国君自己解闷吧。” 青年的神色冷嗖嗖的,寒意津津地像是腊月的冰窖里头最寒的那块冰。 听到延肆这话,娇珠倒是默默感叹了一下。 还真是不解风情。 吐谷浑使臣握着酒杯悻悻然坐下,周边的使者见吐谷浑使臣吃瘪,有心中暗喜者,也有同样带了美人前来不敢再作声者。 都闻前北燕主君是个好色之徒,怎么他的亲侄子倒不如此了。 且先前有小道消息明言,本要嫁给凉国主君的阴平郡主之所以保住性命不死,全然因为那北国第一美人的名头。延肆被其美貌所惑,这才封其为后宫美人。 这些小国听闻后便都怀有此意,若是能趁机往延肆的后宫里安上那么几个人,岂不是内应外合,在不缺耳目了。 而这番吐谷浑使臣被拒,他们的算盘都落了空,诸人自然失望。 鲜卑美人依旧妖娆地舞着,霎时吸走了全场男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个双眼直愣愣的扶余使臣,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地了。 延肆眯着眼,目光却漫不经心地落在了自己右下方正看得一脸津津有味的女郎身上。 小娘子很怕冷似的,裹得像个糯米粽子,脖子上缠着一圈厚实雪白毛绒,只露出一张白净小脸。 若是忽略她此刻的举措,那张娇美小脸确实能担得起那北国第一美人的名头。 可自宴会开始,那张嫣红水润的小嘴就没停过,面前的食盘已然空了好几碟。 一堆瓜果的皮壳堆在一旁,已成了几座小山。 延肆莫名有些烦躁。 她为何时时都是这幅愉悦满足的模样。明明无趣得要死,她竟还看得这般高兴。 今早不是还被他吓得可怜巴巴吗,这么现下又和个无事人一样了。可他偏偏就是讨厌她这幅无事人的模样,他不高兴,她也不许高兴! 显然延肆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卑劣的人,看到娇珠哭唧唧的模样他才乐意的很。 吃得正高兴的娇珠小可怜哪里知道自己竟是又招惹到了某只喜怒无常的疯狗呢,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呢,忽听大殿之上丝竹管弦骤停,方才还翩翩起舞的美人也纷纷止住了舞步,个个脸上都浮现几分茫然无措的神色来。 “今日宴会到此为止。”延肆起身,那张艳丽的脸上明明白白地挂着“不耐烦”几个字。 众人虽觉有些失望,但又畏惧延肆这厮的脾性,只能纷纷站起身来向延肆行礼准备离席位。 这才只上了前菜,他竟然要结束宴会了?娇珠瞠目,望着面前的瓜果,只觉得非常扫兴,极其扫兴。早就准备大吃一顿的满腔欢喜也落了空。 延肆有病吧,他是不是有病啊? 娇珠有气不能出,只能狠狠地用筷子戳着着面前餐盘里的葡萄泄愤,把它当作延肆的狗头来碾爆。 而延肆侧目瞥到小娘子蔫了吧唧的模样,眉头瞬时舒展,方才郁结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这样才对。 他不高兴,她自然也不许高兴。 就在诸位使臣,官员纷纷离开席位之时,突见那喝得醉醺醺的晋安刺史竟捧着酒盏朝延肆的方向走来。 “主君,臣今日必须得敬您一杯。”晋安刺史举着酒盏,高声道,“北燕富强太平,还需主君勤政爱民、励精图治,若是一味对外征战只会劳民伤财,主君且忌兵连祸结啊!” 晋安刺史孟平坤,还算是个清正廉洁,爱戴百姓的好官,就是为人处世太过一板一眼。延肆平日里就最讨厌这老家伙老是缠着他说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今日喝醉了,竟又要来烦他了。 -- 第32页 延肆不耐烦地蹙了蹙眉,正举杯准备敷衍他,而空气中竟突然传来“嗖”的一声,朝他一同敬酒的百官之中竟向延肆的方向飞来了一只闪着寒光的锋利羽箭。 正站在延肆右侧的娇珠此时也惊得瞪大了双眼,心中忍不住为延肆默哀。 你看你触犯众怒了吧! 好好的宴会,干嘛说散就散。 可就在娇娇女郎默哀的同时,她的腰间猛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娇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朝延肆那厮的方向扑了过去。 娇珠震惊了! 天杀的!哪个杀千刀的要谋害她啊!她不想挡刀啊!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娇珠瞬时落入一个冷硬的怀里。 延肆也错愕地睁大了眼,那双向来冷冷的黑沉沉眼眸此刻全是震惊。 她…竟然为自己挡箭? 她竟是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吗? “主君!”耳边传来众人的惊呼声。 娇珠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发誓一定要将那个推她的杀千刀的畜生给找出来。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求收藏呀~~菜咕作者撒娇卖萌打滚中~~ 第21章、亲自包扎 娇弱的女郎合眸躺在榻上,一张小脸苍白的很。 延肆蹙眉看了一眼,随手扯开了那层层叠叠的绯色帐幔,只露出了小娘子的一截雪腕。 自先前娇珠风寒连夜从宫外找郎中后,延肆便下令让部下将从宫里跑了的医士通通抓了回来。 撒娇精看起来实在体弱,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要用上。与其每次都去宫外找,还不如通通都给先抓回来。 而前几日才被抓回来的医士得到通传后便着急忙慌地提着药箱赶到了宝华殿,战战兢兢地朝延肆行完礼后便被延肆一把拽到了榻前。 “她方才突然晕了过去,你快看看她怎么了?” 医士见延肆这般着急的模样,还以为这位盛宠的杨美人出了什么大事,忙伸手替娇珠诊脉。 诊了片刻,医士眼底的惊慌便渐渐消散了,他朝延肆拱手道:“主君放心,美人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许惊吓才会晕了过去,歇息片刻便会醒来。” 延肆闻言攥紧的手心松了开来,拢起的眉头终于缓了些许。 “主君你的手…?”医士这才注意到延肆淅沥沥不停滴着血的右手。 延肆垂眸,似乎此时才感觉到了手上的一丝痛感。 方才若不是他及时接住了那支射过来的箭,那杨娇珠便真要为他挡箭了…… 延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做。他值得她这样做吗? 她当真就这么喜欢他? 帐幔里忽然传来小娘子细细的嘤咛声。 延肆眉头微动,而后便大步走了过去,抬手撩开了幔帘,榻上的女郎的眼睫颤了颤,倏然睁开了眸子。 视线里还带着隐隐绰绰的朦胧雾气,眼前逐渐勾勒出某人隽艳的轮廓。 “主、主君?”娇珠看清便有些愣住了。 延肆?他在这里干嘛? “你醒了。”延肆嗓音冷冷的,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 娇珠懵懵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身子竟然没有任何不适之处。 可刚刚她明明亲眼看到有箭矢射过来的啊。 娇珠来回扭了扭,再三确认了自己并无任何伤口,随即便猛地坐起了身。 “主君,方才有人——”娇珠“推我”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面前的人突然出声打断。 “方才为何替我挡箭?” “你明知道那一箭是冲我来的。” “你当真…”延肆咬牙,耳根一热,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攥拳紧紧盯着面前的小娘子,眼睛黑沉沉的,“你当真就这么喜欢我吗?” 娇珠的耳边嗡嗡作响,耳边一直回荡着延肆的三连问。 替他挡刀?喜欢他?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话本子的情节?舍身救情郎的大戏吗? 可她该怎么回呢? 主君,其实我不是来替你挡刀的,全然是因为有个杀千刀的畜生背后暗算我! 若不是他推的我,我压根就不可能冲出去的!而且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蠢得替你挡刀呢? 娇珠当然不会这么回答。眼看这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她不用白不用啊。 于是心底里酝酿一阵后,娇娇女郎立刻摆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望着面前某人的眼神娇弱而又坚定:“主君,只要你没事,妾身死不足惜。” “你…不怕死?”延肆嗓音干涩,黑压压的眼底晦暗不明。 “妾身当然怕死,可妾身一点都不想让主君受伤,主君若是受了伤,妾身定是会伤心死的。”小娘子哽咽,水润杏眼里泪光闪闪。 娇珠都快把自己说感动了,可面前那人依旧是那副阴沉不定的面色。 或许这是她算计好的,故意用苦肉计来博取自己信任。 可那箭矢来的如此快,她挡得又那样及时,全然是下意识的反应…… 她或许不是在做戏?这个念头一浮现,延肆的眼睫颤了颤,过分俊秀的脸有些失血的苍白,心底麻麻涨涨的又隐隐有些酸涩,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纠结良久,他垂眸看向女郎,漆黑的眼里凭白生出几分无力。 “杨娇珠,你到底想要什么?”延肆的语调低哑。 -- 第33页 “嗯?”小娘子闻言愣了愣,怎么突然问她这个? “你想要的我会尽量满足你。”这样便两不相欠了。 延肆讨厌别人欠他东西,更讨厌欠别人东西。尤其是感情,这种虚伪又肮脏的玩意儿。 延肆狭长的眼此刻黑凌凌的,晃荡的烛火印在他漆黑的瞳仁里,或明或暗。 噫?这是到了感激救命恩人的情节了吗? 女郎一双美目霎时亮了亮,看向延肆的眼睛也都冒着光:“主君,妾身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说罢小娘子害羞似的,扭扭捏捏地又偷偷瞥了他一眼。 那眼眸含水潋滟,又娇又羞。 延肆被这一眼看得有些耳热,脑子里不知记起了什么,默默地伸手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口,一副良家少男的贞烈模样。 “别打什么歪主意,我可不是什么……什么随便的人。”延肆喉咙干涩,脑海中莫名想到那夜少女落在自己唇上的那个柔软馥郁的吻。 苍白的耳根突然火辣辣的烫了起来。 娇珠疑惑瞥了几眼耳根泛红,神色诡异的延肆,他干嘛突然这么一脸防备地看着她啊。 有病吧?算了,还是及时讨钱要紧。 “主君,妾身想拿回自己的嫁妆。”娇珠小手托着腮看向延肆,一脸的希冀。 跑路的第一步当然是拿回自己的小钱钱了!这个世道,没有钱那可是寸步难行。 延肆闻言一愣。 嫁妆? 他还以为她要……延肆的耳廓愈发红了。 “你随时都能拿回去。”许是有些尴尬,延肆僵硬别过了脸,硬邦邦道,“库房里的那些东西,你想拿便拿,不必问我。” 库房里的东西? 难道延肆说的是那些金库银库?娇珠震惊了,娇珠兴奋了。 小娘子一激动便猛地扑进了延肆的怀里,抱着他劲瘦的腰肢狠狠地蹭。 这叫啥,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就因为替他挡箭,便有这些好处吗? 虽然她不是自愿的,但延肆他不知道啊! 这个连同房都不懂为何物的小疯狗恐怕以为自己真是爱他爱的连命都不要了吧。 女郎的身子馨香柔软,与他完全不同。 且此时这个娇软小娘子还不安分地在他怀里胡乱蹭着,柔顺的发丝蹭到他的下巴和脖子,被碰到的地方总有一种痒痒的,陌生而又热烫的感觉,延肆漂亮苍白的脸可疑的红了又红。 真是一点也不矜持的小娘子。 算了,看在她这回为他挡箭的份上,今日暂且就让她放肆一回。 娇珠正高兴着呢,忽然听到“滴答滴答”的水滴声。疑惑地蹙眉,便看见几滴浓稠的血落在了眼前的地板上。 娇珠寻着源头望去,便瞥见了延肆血淋淋的右手,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 “主君你受伤了?”娇珠松开抱着他的手,有些惊诧地看着延肆还在不断渗血的手掌。 怪不得她明明被推到了延肆的身前挡箭却一点伤也没受。 原来竟是他自己接住了……娇珠的心中顿时百味陈杂。 若是这箭那时真扎在她身上了,这会子得多疼啊! 幸好幸好!她平日里没做亏心事,老天爷保佑她! 至于延肆……谁叫他树敌太多,算是活该了吧。 而站在一旁已被忽视良久的医士终于见机小心翼翼地插话道:“主君,您的手也得赶紧处理才行。” “快快、快给主君包扎!”娇珠忙招呼着医士,一副殷切的关心模样。 延肆坐在胡床上摊开右手任医士处理,娇珠这才看清,他的掌心被箭矢割破了好几道的口子,伤口虽不深,但也在不停地往外渗着鲜红的血,其状也触目惊心的很。 娇珠看的都觉得肉疼,连忙别过了脸去,再一次心中感叹,所幸这箭扎得不是自己。 延肆却面无表情,只在郎中撒药粉时皱了皱眉头。 “伤口不深,主君每日按时用药,半月应能愈合了。” 就在医士敷完药粉欲给其缠绷带时,延肆却伸手夺了过来,“我自己缠。” “主君您这……”医士看着延肆粗暴的手法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无奈地看向娇珠。 “缠得太厚不方便用刀。”延肆随意绕了两道,面色苍白,嗓音却依旧冷冽低哑。 “主君切记伤口不能见水,若是碰了水便易发炎症。”医士又细细嘱咐了一些饮食忌讳,娇珠一一听了。 医士退下后,娇珠看着男人手上随意缠着的绷带,觉得还是好意提醒一下比较好。 说实话,娇珠真懒得管延肆的伤口好不好恢复。若不是看在那些个金库银库的份上,她根本不想管他闲事呢。 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嘛,延肆才同意她用小金库,她自然也得表示表示。 “主君,若不好好包扎的话,伤口不容易恢复的。”女郎软声,纤细眉头微蹙,水润杏眼尽是忧色。 延肆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并不觉得有什么要紧。从小到大,他受的伤多了。比这严重者更是不计其数。可看着娇珠一脸担忧的模样,延肆莫名有些矫情地觉得手心的伤口似乎真的在隐隐作痛了。 于是他将手伸到了娇珠面前,黑色的眼睛冷凌凌的:“你替我包。” 望着面前伸过来的手,娇珠愣住了。 -- 第34页 延肆这是在……撒娇? 娇珠轻轻散开延肆方才随意缠的绷带,虽才缠了一小会儿,上面已是沾了些许血渍。 延肆的手很大,手指修长,虽肤色极白却并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手。关节处骨骼分明,指腹指节处都带着几层厚茧,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看起来手劲就很大的样子。 娇珠可还记得先前他捏得她下巴有多疼哩! 娇珠换了新绷带,然后重新一圈一圈地在他手掌上缠了好几道,确认包得严严实实后,最后绕到了延肆劲瘦的腕上,仔仔细细地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女郎绵软的小手缠绕间总会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手背,被触到的肌肤无端生出几分温热麻痒的感觉,密密麻麻地弥漫到了整个心头。 延肆的心热涨涨的,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感觉充斥在身体内。 “好了。”小娘子嗓音轻快,轻轻拨了拨蝴蝶结的摆子。 嗯哼,完美无缺。 娇珠仰起脑袋,杏眼弯弯:“主君喜欢吗?” 延肆低头,望着腕上分外明显的蝴蝶结,脸色有点一言难尽。 他可是堂堂大丈夫,怎能顶着这么个娇俏的蝴蝶结去巡营呢。若是让那些将士看见了,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可看着娇娇女郎一副期待表扬的小模样,延肆别过脸,喉结动了动,低沉的嗓音有些干涩。 “还行吧。” 算了,全然看在她替他挡刀的份上,不然他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看着延肆一脸讪讪不的神色,娇珠暗暗偷笑。 哼哼,让你横!顶着这个蝴蝶结丢脸去吧! …… 延肆从宝华殿离开后,褚沅便来回禀刺客的事。 各国使者也没想到宴会上会出现这种事,一个个的都战战兢兢生怕被延肆迁怒。 而那刺客在刺杀失败的那一刻便已咬毒自尽,凭其身上浑水摸鱼穿着的宫服也辨别不出其真实身份。 “主君,咱们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如今天下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查到是谁干的又有甚么意义。”延肆嗤笑,浓眉微挑,“与其费劲去查他,倒不如省点力气练练自家的兵。” 褚沅的目光落在了他家主君缠着绷带的手上。 硕大的蝴蝶结系在男人劲瘦的腕间十分引人注目,配着延肆那张冷漠艳丽的脸,不免有些滑稽。 他家主君何时有这种喜好了,还真是稀奇。 “主君的手可有大碍?”褚沅开口问道。 延肆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神色复杂:“没事,小伤罢了。” “没想到杨美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竟是个刚烈女子。今日舍身为主君挡箭,还真是令人意外啊。”褚沅赞叹,今日杨美人舍身救主君,可是惊呆了大殿上的好些人。 谁知延肆听了褚沅的话只是轻笑了一声,狭眸轻睨,有些自傲。 “她痴心仰慕于我,自然会为我豁出命去,这有什么可以意外的。”说罢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朝褚沅挑起了那双狐狸眼,语气颇为轻蔑:“哦,我忘了褚都护好像还未娶妻,自然不懂这些。” 褚沅:“……” 作者有话说: 褚沅:你有老婆,你清高,你了不起! 第22章、雪地秋千 今夜这一番真可谓是惊心动魄了。 先是被人推去挡箭,接着又因为挡箭的事因祸得福,拿到了一堆小钱钱。 娇珠此刻躺在暖热的被窝里,心中十分惬意自在。就是莫名其妙被人偷袭的事让她有些膈应与后怕。 当时她站在席间,身后宫人混杂,真要查清是何人推的她,恐怕不太容易。 而且延肆现下可以为是她主动挡箭去救他的,娇珠若是之后堂而皇之地调查是何人推她,那势必会让延肆知道她是被迫挡箭的。 一旦知道让延肆那个疯子知道她并未对他心存爱慕,一切都是她的编织的谎言骗局,那她的下场……娇珠打了个寒颤。 不行,绝对不能让延肆知道! 不过刺客的目标显然是延肆,而推她的人则想杀的是她。 想让延肆死的人多了去了,但想让她死得人恐怕只有仇池的那位契丹夫人了。 思及此处,娇珠脊背一阵凉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说明,就连北燕宫里都很可能有契丹夫人安插的细作。 而且这个细作可能随时都会置她于死地。 方才还沉浸在突然暴富的快乐里的小娘子开始难受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就算明面上不能调查,她日后也必须得更加小心提防才行。 …… 腊月三十,正值隆冬,大雪依旧。 延肆今日并未巡营,放了手下的部将三天年假。 他虽厌恶这种喜庆气氛,但年后可能要南下打仗,顾及军中将士各有家人所念,所幸还是放了假。 褚沅家中还有一个年迈的祖母,延肆一并放了他回去。 长生殿内寂寥,他夜里甚少安寝。闭上眼时常浮现年少时不堪入目的光景。 延肆抬手遮眼,垂下的绷带蹭在了脸上,有些微痒,他移开手,黑压压的瞳孔盯着腕上那个精巧的蝴蝶结,忽然就想到那个娇弱不能自理的小娘子。 好不容易等到雪停,娇珠便领着阿枝和青黛跑到了院子里忙活起来。 -- 第35页 三人提着一筐剪好的红绸,一条条的给那光秃秃的桃树枝系上。枯枝系上鲜艳的红绸,随着北风招来摇去,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看起来十分热闹。 娇珠闭上眼,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许着愿。 暴富,平安,万事顺意。 延肆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少女站在满树的红绸下,闭着眼,那张瓷白的小脸上,神态近乎虔诚。 青黛见到延肆欲要行礼,却被他抬手阻止。青黛会意,忙拉着不情不愿的阿枝离开了院子。 早日离开北燕。 这是娇珠许的最后一个愿。 许完愿的小娘子心满意足地睁开眼,却被来人吓了一跳。 延肆站在树的另一头,白茫茫的雪地里他黑发黑衣黑靴格外显眼,那双狐狸似的黑色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的瞳仁是极为纯粹的浓墨色,看上去深不见底,像是一种野性难驯的猛兽,因此娇珠常常不太敢与其直视。 “你在许愿。”延肆唇畔微翘,带着一抹嘲色,随意扯下来一条红绸带,带得枝头的碎雪哗啦啦地往下掉。 看到他这幅手欠的模样,娇珠心中十分恼怒,面上却依旧得作出柔顺模样。 “除夕祈福,妾身想讨个好彩头罢了。” “没用的人才会寄希望于这些死物之上。”红绸从青年修长的指尖滑落,落在了厚厚的积雪中,“与其求天求地求菩萨,倒不如求自己。”延肆的语调轻嘲讥讽。 娇珠闻言心里顿时翻了个白眼。死物?你才死物呢? 大过年的跑到她这里来说这种晦气话,她可真想一扫帚把他扫出去! “这世上终是平凡人居多,可不是人人都像主君这般有本事。”娇珠露出一抹虚假的笑意,模样依旧甜蜜,“主君能做到心中所想,而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便只能靠些身外之物寄托念想了。” “你许了什么愿?”那副虔诚的模样,他从未见过。 “主君,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娇珠佯装羞涩,娇嗔了一声。 延肆嗤了一声,神色不屑,娇珠没再搭理他,坐到了一旁青黛方才已擦干净的红木秋千上,自顾自地荡了起来。 今儿她心情好,不想和疯狗一般见识。 女郎穿着一身枣红色的襦裙,乌黑青丝半挽,脖子袖口处上围着一圈雪白毛绒,看上去很是暖和。红色裙裳与雪地相映,衬得那张雪肤花貌的小脸愈发娇艳起来。 娇珠抬着腿晃晃悠悠,足尖在雪地轻点,荡得好不快活。 小娘子玩的不亦乐乎,背影悠然自得,延肆见她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心里不禁有些恼火。他大步朝娇珠的身后走了过去,恰好女郎的秋千一个来回正好荡到了延肆的身边,他一伸手,便扯住了秋千两边的绳索。 秋千突然停了下来,娇珠一愣,忙扭过头去看,果见延肆这厮正站在她身后,扯唇露出了两颗雪白尖牙,笑容有些恶劣。 “你想干嘛?”娇珠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起身就要从秋千上下来,却被延肆按住了肩膀。 “害怕了?“他挑眉,不怀好意地笑。 “谁害怕了?”娇珠被他一激,顿时不服气。 “不害怕啊,那就好。”他弯着那双狭长的眼,两只手忽然将绳索往后用力一扯,“抓紧了!” 秋千瞬间起飞。 “啊——”女郎尖叫一声,握住绳子的双手丝毫不敢放松。 荡出去的那一瞬间娇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秋千飞至最高点时,她都能看到屋檐上厚厚的皑皑积雪了。 这样的惊险刺激娇珠并不想再体会,可在秋千落下来的那一刻,绳索又被牢牢地控制在了延肆的手里。 “不、不要了!”娇珠惊慌,想从秋千上下来。 延肆却弯着那双狐狸眼,笑得很恣意,“这可由不得你了。” 被迫来回荡了好几次,娇珠从最初的害怕到最后竟生出了几丝欢快的趣味。 甚至在下一次的时候小娘子还不满足地嚷嚷着着“再高一点点。” 突然就成了推秋千工具人的某人顿觉不爽了。 他可是准备教训她的,怎么还哄着她玩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少~ 感谢在2022-04-24 21:12:17~2022-04-25 20:5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温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酸儿辣女 觉察到身后的人不再推了,秋千缓缓了停了下来,娇珠足尖点地,俏丽的小脸绯红,嗓音轻快:“继续继续呀,我还要玩!” 延肆抱臂挑眉冷睨着少女,那目光冷嗖嗖的。 女郎脊背突然冒上了一阵凉意,娇珠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玩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她都快忘了推秋千的人不是阿枝也不是青黛,而是那个喜怒阴晴不定的疯狗啊。 娇珠心虚地扭过头,抿唇朝延肆讨好地笑了笑,“主君要玩吗?” 说着小娘子便要从秋千跳下来,谁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的太久,小腿竟一时麻透了。娇珠站起身霎时有些重心不稳,一下子栽到了雪地里,摔了个屁’股墩儿。 一旁本还冷着脸的延肆猛然见娇珠此状,也瞬时怔愣住了。 -- 第36页 反应过来便弯着腰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开心似的。 所幸地上积雪厚的很,又全是白沙似的干雪,她也穿得多,这一跤摔得并不痛。就是两条小腿太酸麻,一时之间缓不过来,硬是起不了身。 看着着身边某人笑到双肩打颤,娇珠心里骂了好几声,闷闷地捶了捶地上的雪。 笑笑笑,就知道笑,笑死你得了! 延肆笑了一会儿,发觉女郎竟还坐在雪地里不起来,便踩着靴子走近了几步。 “怎么地上暖和是不是?还赖着不起来了。”他扯着轻嘲的语调,尖牙微露,依旧觉得好笑,“待会儿叫你的婢女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主君就是欺负我!”女郎闻言委屈地抬起了小脸,两只水杏眼竟又开始雾蒙蒙的,眼看着下一瞬就要掉金豆子了。 延肆莫名心里一慌,立刻伸手拽住了娇珠的后领子往上一提便把小娘子给一把提溜了起来。 娇珠腿正麻着呢,被他这么猛地一拉扯,小腿的肌肉宛如有成百上千只小蚂蚁在密密噬咬,霎时间一股钻心的难受,瞬间憋得眼眶又泛红了。 “都拉你起来了,怎么还哭?”延肆望着眼圈红红的女郎,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无措。 “腿麻了,呜呜呜呜……”娇珠伸手捶着自己的小腿,一张小脸好不委屈。 腿麻不是病,谁麻谁知道。 “麻烦死了。”延肆低嗤了一声,而后突然伸手握住娇珠的腰,一把将其拎了起来,顿时女郎便稳稳地落了他的怀里。 娇珠被他这一抱搞得有些懵,反应过来后随即紧紧搂住了延肆的脖子,小脸埋在他的颈窝,生怕他一个心情不好将她给扔下去。 “主君,你可要抱稳一点。”娇珠又将他的脖子圈紧了些。 馥郁的木樨桂香缠绕在他鼻尖,他耳根微红,粗声粗气道:“摔不着你,麻烦精。” 院子里的仆役见主君竟是抱着美人进了屋,纷纷低头窃窃私语,都道杨美人真是盛宠。 已是申时了。 看着屋内还赖着不走的延肆,娇珠郁闷死了。什么玩意儿啊,她本来还想着除夕夜和阿枝青黛一起炖羊肉锅子,玩叶子戏,热热闹闹过年呢。 谁知这家伙来她的屋里后坐在小榻上竟是连屁、股都带不挪动半寸的躺着假寐。 冬日本就白日不长,此刻窗外的夜色愈发黑了。 娇珠往小窗外张望,雪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早上才清扫过的青石板上已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了。 “主君,天色这么晚了,您该回去处理政务了吧。”娇珠掐着软绵绵的嗓子,十分贤惠地问候着。 此时此刻,他仿佛就是个关心丈夫耽误政事的贤妻。 延肆掀了掀眼皮,抬了抬那只缠着绷带的手:“受伤了,动不了。” 呸,骗谁呢! 昨天还听说你在营地里“唰唰”练刀呢! 已是到了饭点,可疯狗丝毫没有要走的迹象。娇珠不想亏待自己的肚子,不情不愿地让青黛开始布置晚膳。 除夕晚膳的菜式是娇珠吩咐小厨房做的。 一锅鲜菇羊肉汤放在小炉上沸着,咕嘟咕嘟冒着油泡和热腾腾的白气。 几盘削得薄薄的牛肉、猪肉片儿,再加上几碟子清新爽口的小菜,可以边吃边烫。 一瓶子浆果酒,滋味甜蜜,并不醉人。 延肆在这儿,青黛和阿枝自然不敢与娇珠同桌而食。娇珠便让青黛将几道菜式各留一半,让她们回自己屋里吃了。 娇珠口味偏重,便让小厨房调制了一小碟的撒着白芝麻的辣椒酱。 烫好的羊肉在酱里滚一遭,红通通的油光色泽十分诱人,碰巧还能沾上白芝麻的香。 娇珠吃了一口,辣得口舌生津,十分过瘾。 腾腾热气将小娘子的脸颊熏得粉红粉红,娇珠一边吃一边招呼着对面的延肆:“快吃呀,主君。” 窗外呼啸的风声,屋内热气腾腾的饭菜延肆生平第一次有了过年的感觉。不再是看着别人如何热闹,而是自己的,完的全属于自己的家的感觉。 吃着吃着,汤锅不由得见了底。娇珠这才发现,延肆的饭量可真大。她虽吃的不少,但平日里也总有剩菜的苦恼,今日延肆倒是将锅底扫的一干二净了。 娇珠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嗝。想着此刻应该来杯香饮子再好不过了,而香饮子种类繁多,而娇珠最爱的便是那凉水荔枝膏了。 可宫中并无凉水荔枝膏,娇珠只好喝了口浆果酒解解馋,听着宫外不断传来的若隐若现的烟花爆竹声,心生向往。 “主君,其实妾身刚刚忘了一件事。”娇珠眼巴巴地望着延肆。 延肆此刻吃饱喝足,很好说话,他躺在榻上懒洋洋地看了身旁的小娘子一眼:“什么事?” “除夕吃团圆饭前是要放鞭炮的。”娇珠解释,“我阿娘说过,鬼怪灾病都害怕火光,除夕夜放鞭炮,便可以把它们都吓跑,在新的一年里才不至于为害人间。” “可惜宫里没有爆竹。”娇珠托腮望着窗外,娇美的小脸浮现几丝惆怅。 延肆打量了娇珠一眼,轻嘲了一声,“这有什么难的。”然后便忽然从榻上翻坐起身一把拽住了小娘子的腕子。 “跟我来。” …… 晋安的街市也很热闹,尤其是在年三十这天的除夕夜。火红的灯笼从街头挂到了街尾,茶楼酒肆竟也坐了不少客人。 -- 第37页 纵然天色已黑,街上依旧熙熙攘攘的,出来逛街的老百姓多的很。街道上,有年轻的小夫妻一起逛街游玩的,也有三三两两在一起嬉闹的姑娘,还有围在小摊子面前吃热汤的一家几口。 人群拥挤,走起路来都是摩肩接踵的。 摊贩呦呵叫卖,炒栗子的大铁锅冒着蒸腾白团热气。糖葫芦、热豆浆、各种香甜的味道往娇珠鼻子里钻。 娇珠一眼就瞄到了角落里的香饮子铺,提着裙角就往跟前小跑过去。 延肆刚将马匹栓好,便见身旁的女郎不见了人影。他蹙眉,巡视了一周才看见娇珠坐在不远处的甜水铺前津津有味地喝着汤。 “郎君要喝点啥?”香饮子铺的老板看到延肆忙招呼。 但那青年并未回答,而是径直走到了方才点了两碗凉水荔枝膏的漂亮的小娘子跟前。 老板见延肆面色冷硬,腰间佩刀的模样,以为是什么登徒子要来调戏良家妇女,正要上前阻止。 却见那小娘子仰头甜蜜蜜地唤了一声“夫君”。 原是少年夫妻啊,老板连忙止步,心里暗道,还好没出甚么洋相。 不过这瞧这少年黑着脸,模样凶得很,小娘子倒娇滴滴的,方才于他这里买甜汤便是软声软语的一团和气。老板摇摇头,便走远了。 她唤他什么? 夫君? 延肆方才还因娇珠不打招呼就乱跑的而生起的怒气就因为小娘子软绵绵的一声“夫君”突然滞梗住了。 延肆耳廓不自然的红了红,低声呵斥:“谁是你夫君,胡乱叫什么!”继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粗声粗气恐吓道,“晋安人多鱼龙混杂,你再乱跑小心被人贩子拐走!” 近些日子,关陇一代迁了不少人进都。城门处虽都派人严加盘查,但也避免不了一些混进城内的好逸恶劳、游手好闲的的恶人懒汉。 娇珠自知理亏,递了另一碗甜汤到延肆跟前,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 “主君,你快尝尝这个。”小娘子眨眨眼,撒娇卖乖的模样。 延肆低眉,看了一眼面前黑澄澄的汤水,浓眉微蹙:“这是什么?” “凉水荔枝膏啊!” 好比鱼香肉丝里没有鱼,凉水荔枝膏里也没有荔枝。 荔枝价贵,寻常百姓自然是吃不起的。 正宗的凉水荔枝膏是由乌梅做成的。碾好的乌梅汁里倒进肉桂汁、生姜汁,混在一起后再添上冰糖,熬制成膏状,最后撒入丁香粉调拌均匀,入口尝起来颇有几分荔枝果肉的味道,所以便因此得名凉水荔枝膏。 延肆接过碗,顺势坐在了娇珠的身旁。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从不远处传来,热热闹闹的吵人耳朵。 延肆不自在地皱了皱眉。 “大夫都说了不能吃太多辣,对你和胎儿都不好的。” “就吃一点点而已,不会有事的啦。” 延肆寻声望去,只见甜水铺的老板身旁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 不知那妇人说了什么,老板小跑到了对面的胡辣汤的铺子前买了一碗胡辣汤。 “喏,就吃几口啊!”老板用汤匙盛了一口喂到了妇人嘴前。 妇人心满意足地吃了几口。 “人家都说酸儿辣女,我恐怕得有个大胖闺女喽!”老板摸着妇人的肚子,眼睛笑得眯成了缝。 “怎么了?闺女不好啊?李二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嫌弃我们娘俩,我明儿就投湖去!” “哎呦呦,大过年的咋说这不吉利的话,我哪说了闺女不好啊,我可是做梦都想要个闺女哩!”甜水铺的老板忙哄着身旁的妇人,和善的脸上笑容满面。 酸儿辣女?延肆的目光落在身旁吃得正欢的小娘子身上。 她今日似乎吃了不少辣椒酱,两辣得嘴唇都殷红殷红的。 作者有话说: 延狗耳根一红:她是不是也要生女儿…… 娇珠(正吸溜吸溜喝着荔枝膏):这疯狗看我作甚? 感谢在2022-04-25 20:51:47~2022-04-26 20:5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喃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二人置气 “哇,那里有胡辣汤唉,好想吃一碗胡辣汤啊!”娇珠望见对面的胡辣汤铺,一双水润杏眼瞬时亮晶晶的。 她的肚子里也会是个女孩吗? 若是个女孩,肯定和她一样,娇气得要命吧。 只是兴许会长得和她一样,大大的眼睛,圆圆的小脸,乌黑的头发。 她会叫他阿爹吗?若是她叫他阿爹,那他当如何呢。 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延肆耳根涨红,眼睫急促颤动起来,若是日后真的有个小女娃跟在他身后叫爹爹,他绝对绝对不会有半点高兴的! 察觉到了身旁某人的灼热视线,娇珠抬眼,便见到延肆的目光正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于是女郎心中顿觉古怪。 他老是看她肚子干嘛?她的肚子难道吃得凸起来了吗?娇珠惊得连忙低头,小心翼翼地伸手贴了贴,果然摸到了自己腰间的微微鼓起的软肉。 娇珠面色一红,霎时有些不好意思。 嗳,她不过是今日吃了多些罢了。往后注意些便是!只是他看什么看,他明明吃得比她更多吧!娇珠偷偷白了他一眼,目光也朝他身上打量,可当窥见延肆那平坦的小腹时,不禁叹声怪哉。 -- 第38页 真是奇怪,明明那羊肉锅子大半都是进了他的胃吧,怎么他就没有肚子呢? 娇珠心中腹诽了半句,而后眼睛却又被不远处的红通通的糖葫芦棍给吸走了。 小娘子提着裙角小跑过去,延肆蹙眉,跟着走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 稻草把子上插满了糖葫芦,晶莹剔透的冰糖壳裹在圆滚滚的山楂外,上面还撒了一层白芝麻,瞧起来格外诱人。 卖糖葫芦的妇人看到走过来的娇珠和延肆,顿时眼睛一亮,开嗓呦呵道:“客官,我家这糖葫芦可是又酸又甜,任谁吃了都说好!” “那就来…五根吧!”娇珠大气挥手,小脸红润。 大婶闻言乐呵呵笑,一边拿着糖葫芦,一边打量着娇珠延肆二人。 女郎穿着枣红色襦裙外罩白绒小袄,模样娇俏妩媚,十分招人疼爱。青年黑衣黑靴,身材高大劲瘦,样貌虽十分俊朗,却是冷着一张脸的。 大婶猜测二人是一对小夫妻,便道:“小娘子长得可真俊呐,与你夫君真是般配!” 想到刚刚自己在凉水铺前叫延肆夫君延肆露出的那副恼火的模样,这会儿娇珠听大婶这样说便忙摆手否认道:“不不不,他不是我夫君!” 小娘子嗓音娇软,说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而方才还因被糖葫芦大婶夸般配而微扯嘴角的某人听女郎此言后,忽而就黑了脸。 薄唇几尽抿成了一条直线,眼底寒意津津。 大婶闻言面色稍愣,继而又咧嘴笑得热情:“哎呦,我瞧着也不像,他应是你兄长吧,瞧着模样怪凶的哩。” “小娘子说亲没有啊,我有个儿子,今年二十,还未娶妻呢,你看……” 眼看着大婶说的都快收不住了,娇珠付完钱便忙拉着延肆跑了。 这晋安人还真是热情似火,她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二人走在街道上,娇珠一边看着热热闹闹的人群,嘴里还“嘎嘣嘎嘣”咬着糖葫芦的脆糖壳,吃了两根后,才想起了身边的延肆,于是抬手递了一根到身旁:“主君,你要吗?” 延肆冷冷瞥了一眼,眼底带着几分嫌弃。 切,不吃就不吃,娇珠收回了手,她也就是意思意思而已。 逛了一路,而身旁的人似乎早已没了兴致,一身冷嗖嗖的气息,仿佛有人招惹了他似的。 天色愈黑,二人准备回宫的时候,娇珠磨磨蹭蹭。 延肆解开树上栓马的缰绳,看着身后慢吞吞的小娘子,啧了一声,神色有些不耐。 “还不快上来。” 娇珠是真讨厌骑马啊,尤其还是和延肆共骑一匹马。 方才随他出宫时便被他一把掳到了马上,她还没准备好呢,延肆便夹着马肚狂奔起来。冷冰冰的风刺得她脸颊生生得疼,大腿内侧也被磨得难受,若不是看在他带她出宫逛街的份上,她才不乐意坐他的马呢。 “你是要我抱你上来?”延肆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娇珠,眼皮懒懒掀着,漆黑的眼珠都带着几分讥诮的意味。 “你求求我,我或许会答应你。”青年又挑眉,语调轻嘲。 呸,鬼才求你! 对于延肆这幅嘲讽的模样,娇珠憋着一口气。 出来的时候不还是你抱的吗?娇珠腹诽。好端端的,不知道这家伙在发什么疯! 这人买完糖葫芦后便一直黑着一张脸,活像谁欠他钱似的。莫不是今夜多花了几个钱他便心疼了吧。 没有揣度出疯狗的心思,娇珠也是憋着一股气。 自己上就自己上,谁稀罕他抱啊!女郎气鼓鼓地走到了马前,小手抓住缰绳,一只脚踩住铁制马镫就要往上跨。 延肆靠在一旁,神色冷冷的。 不知是娇珠动作有误,还是延肆的马本就性情暴烈,娇珠刚踩上马镫,马便抬起马蹄,打了个响鼻,然后不安分地甩了甩大脑袋。 娇珠一惊,便被马猛地被甩了下来,眼见就要朝后摔下来,后腰被一只大掌稳稳托住。 “瞎逞什么强。”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那人的冷嘲热讽声。 听到延肆的冷言冷语,娇珠憋了许久的气瞬时涌上来了。足底落地的那一瞬间娇珠便立刻推开了身后正托着自己的某人,嚷了一声。 “不用你管!” 延肆一时不察,此刻被娇珠猛然一推,竟退后了好几步,他掀眸看向少女,眼底的神色有些错愕。 看到延肆面露诧异,娇珠也察觉到自己似乎做得有些过了。毕竟她现在在延肆面前可是还要维持那个一心仰慕他且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形象的。只是她方才实在是怒气上头,这才控制不住推了他一把。 娇珠看着延肆,心里想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软话,可一想到他突然发神经似地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她就有些气忿。 破坏了她的除夕夜不说,还莫名其妙地给她脸色看,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来着,更何况她还不是个泥人呢。 若是平常娇珠兴许还要顾及这儿顾及那儿的,但兴许是今日果酒喝了不少,酒劲儿一上来,娇珠这会子竟也生了几分宁死不屈的脾性来。 延肆看小娘子冷着一张俏脸,心中本就郁结的闷气愈发憋闷了。 于是立刻大步上前翻身上了马,回头看着依旧站在路旁的少女,僵着脖子撂下了一句冷话。 -- 第39页 “你既那么有本事便自己走回去!” 说着他便扬蹄而去,尘土飞扬,留下了路边呆若木鸡的娇珠。 不是吧,就这么走了? 延肆骑着马,越想越生气。 那卖糖葫芦的小贩只是问了一句,她便否认那样快,她凭什么矢口否认自己是她的夫君,她都是他的美人了,难道还不想承认自己是她夫君? 且方才若不是自己好心托住她,她便要摔个狗啃泥了。竟还敢对自己甩脸色,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冷风呼啸,吹得路旁草木飒飒作响。偶有北风呜咽之声,在寂静的夜里带着几分悚意。 寒风一过,延肆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右手猛地拽住了缰绳,□□的马突然就停了一下来。 他为何如此恼火? 杨娇珠她不过一仇池俘虏罢了,本就不配作他的媳妇,他也本就不是她夫君,如今又为何如此恼怒? 还真是……见鬼了?他何曾有过这种心绪不平的时候…… 且大半夜里她一人在街上,这几月晋安流民颇多,本就不太平,若是…… 延肆眼底一冷,立刻调转马头,原路赶了回去。 她就是个麻烦精! … 延肆这个杀千刀的!竟然真留她一个人在街上吹冷风! 本以为他今日好心带自己出宫是转了性了,原来只是想出个新鲜法子故意来折腾她来的。 这里离北燕宫恐得有个二十多里的路,就算是走也得走上一个多的时辰。 她本就不识路,夜里又黑,她还冷得慌,哪里走得了。 延肆分明就是要冻死她啊! 好狠的心啊,这个疯狗! 冷风一吹,小娘子气红了眼,看着眼下黑不溜秋的天,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有走。 …… 而延肆返回时,路旁空荡荡的早已没了女郎的身影。 他的心脏猛地顿了一下,立刻翻身下了马。 此时街道还有一个正在收摊的烤串店,延肆见状便立刻大步走上前去。 “方才这里有个穿红裙的小娘子你可见过?”延肆冷声,月光下的轮廓愈发带着戾色。 店主见延肆腰间别刀,神色冷艳的模样,以为是什么流民恶霸,吓得慌张加快了手里收摊的动作。 “没、没见着,没见着!”说罢店主便“砰的”一下关了铺门。 已过了亥时,街道上的人也渐渐地散了。延肆四处巡视了一周,都没见到娇珠的影子。 难不成她被……延肆捏紧了腰间的佩刀,目光渐冷。 “救命啊!救命啊!” 前方的街道忽然传来几声若隐若现的女子呼救声。 延肆闻声立刻掀眸,只见前方的街巷已三三两两地挤过去不少人了。 作者有话说: 延狗慌了 猜猜娇珠去哪儿了~ 感谢在2022-04-26 20:54:00~2022-04-28 19: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森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英雄救美 “外头什么动静啊?” “许是那蔡卯又在抢好人家的闺女了吧!真是造孽啊!”方才才关上门的烤串店老板听到前街传来的动静也偷偷将门开了条缝和自家媳妇探出脑袋去看热闹,而望着远处才叹完气,抬头便对上了来人黑沉沉的眼。 他惊呼一声忙想关门,可脖子上却被一柄冰凉的长刀迅速抵上,霎时脊背上寒意直冒,豆大的冷汗往下流。 那商户一见长刀的主人竟是方才询问他找人的延肆,顿时吓得面色骤白、肝胆俱裂。 “郎君饶命!郎君饶命啊!”这商户冷汗直流,只能拼命讨饶,一旁的妇人见丈夫被挟,也跟着哭哭啼啼地求情。 延肆被二人哭得隐隐不耐,那双漆黑长眸半眯,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商户。 “什么蔡卯?” 听延肆这般发问,商户便结结巴巴地将那蔡卯的事交待得一干二净。 这蔡卯本是凉国旧贵族,这些日子刚从邺城迁来晋安,蔡卯自视为豪强权贵,便在晋安目无王法,横行霸道。且他为人极是贪财好色,往日里,只要在街上见到稍有姿色的女郎,便会派人强行掳走。 而北燕也因新主上位不久,民心不稳,所以纵然是都城晋安,如今的治安也并不太平。 听那商户战战兢兢地解释完,延肆拧眉,抽回长刀后便立刻飞身上马,纵马往前街奔去。 马蹄扬尘而去,青年墨色的衣角在风中翻飞。 商户见人走了,早已吓得宛如面条似的两腿顿时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妇人忙上前去扶。 二人后怕之余,又万分庆幸保住了一条小命。 …… “小美人儿,只要乖乖跟爷回去,爷保证好好疼你!”一身材肥硕,面貌粗鄙的男人坐在牛车之上,抱着怀中女郎不时发出阵阵猥琐的嬉笑之声。 “救命,不要,求您放了我吧……”女郎嘤嘤啜泣,拼命地挣扎着。 这胖子正是那蔡卯,此刻正抱着怀里的美人欲在街头行不轨之事,而围观的百姓见其虽是同情,却也不敢上前多管闲事。 蔡卯仗着家财万贯,横行霸道已久。寻常百姓见之都唯恐避之不及,根本不敢招惹。 -- 第40页 前几日也有不甘自家闺女被他糟蹋,奋起反击的,结果竟被那蔡卯带着一群家仆给活生生地殴打至残,卧榻不起,连个告官的机会都没有。 今日除夕,蔡卯又在街头猎艳,看上哪个女郎,便让身边左右抓其送到牛车之上。 现下刚抓了美人,便已是急不可耐。 身后“嘚嘚”疾驰而来的马蹄声,让人群纷纷往两边散去,给那纵而来的青年让出一条道来。 延肆拽住缰绳,那双狭长的眼半掀,带着森森的冷气。 一名肥硕的男子坐在牛车之上,一脸横肉,正色眯眯地对着怀中的女郎上下其手。此刻蔡卯也听到马蹄声响动,这才慢悠悠地抬头瞟了一眼。 “你是什么人?”蔡卯望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粗鄙的面容露出了几丝不悦。 那双眯缝眼细盯了延肆几番,细窥之下,又见延肆生得俊秀漂亮,姿容十分浓艳迤逦,顿时咧嘴,露出了几颗金牙,扯出了一抹淫‘邪的笑容。 “小郎君模样生得着实不错,竟比我怀里这女郎还要美些!”蔡卯抚掌大笑,而又朝延肆淫’邪笑道,“不知小郎君可愿与爷共度春宵啊!”说罢便挤了挤那双眯缝眼示意车下左右上前去将人送到他跟前来。 如今这个世道,权贵世家好男风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不少贵族府上都在养娈’童取乐。 蔡卯身后的那群喽啰听蔡卯此言也纷纷附和起哄,霎时淫’笑声肆起。 “蔡君看上你那便是你的福气,还不下马跪谢。”为首的仆役颐指气使,恶狠狠地望着马上的青年。 蔡卯怀中的人,盖着一张大氅,见不到真容,只是大氅下露出的一角熟悉的枣红色襦裙让延肆眼底寒意渐渗。 马上的青年面色不变,只是那黑压压的眼却冷冷地盯了蔡卯一眼,瞳孔漆黑,莫名让人怵得慌。 蔡卯突然觉得脊背有些生凉,又觉得来人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他根本不用忌惮。 “蔡卯是吧。”延肆扯了扯嘴角,看向男人的眼底黑沉一片,似乎凝聚着无边暗涌。 “大胆!竟敢直呼蔡君名讳!”蔡卯的手下呵斥了一声。 延肆冷笑,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青年一字一顿,语调鬼气森森。 而牛车上的蔡卯见延肆竟敢如此口出狂言,顿时怒血上涌,气得鼻孔只喘粗气,撸起袖子用那粗短的搜指着延肆,“你敢在我面前张狂,你活腻了不成!”随即蔡卯便指使手下的人去教训延肆。 “你们快给我把这个小畜生给我拖下来狠狠地打!” 可还未等蔡卯那群手下近身一步,那马上的青年便纵身跃起,举刀飞身便朝轿辇上肥胖男人的砍去,寒光乍闪,刀锋犀利,丝毫不差地落在了那中年男人的颈项之间。 蔡卯目眦欲裂,还没来得及惊呼一声,喉管便被割裂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喷涌,足足溅了有三尺之远。 围观的百姓也纷纷惊呼出声,谁也未曾想到那貌美青年竟是当街杀人! 而那蔡卯的手下也是一群无能之辈,见蔡卯被杀,纷纷吓得作鸟兽纷散状。 幸亏娇珠离得甚远,不然那血都得溅到她脸上了。 娇珠不过是去买了碗胡辣汤,然后和铺子的大娘聊了一会儿天的功夫,就见前街就挤了一堆人,还没等她走近几步瞧清呢,便见那牛车上的胖子喷血的喷得有几尺高。 而旁边那个一脸血迹的人看起来也格外熟悉。 身形高瘦,气质阴郁郁的……待她睁大一双杏眼看清是谁,小娘子娇美的小脸霎时变得惨白一片。 怎么是疯狗?他何时回来的? 老天爷,她不过去买了碗胡辣汤而已,这个疯狗就开始杀人了? 蔡卯死状可怖,围观得百姓纷纷尖叫着散了开来。 延肆一把掀开蔡卯怀中的大氅,只见一个衣衫散乱的女郎正在断气蔡卯的怀里瑟瑟发抖。 猛然见光,柔弱女郎颤颤巍巍地抬起了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瞧清延肆的面容时顿时一喜。 “郎君,是郎君救了我吗?” 望着女子那张陌生的脸,延肆眼底一寒。 不是她? 延肆毫不留情地起身,站起来的那一瞬忽然窥见了隐在那方人群里的娇珠。 小娘子站在红彤彤的灯笼下,俏生生的模样,显然安然无恙。甚至还为了安抚受惊的自己,悄咪咪地喝了两口手里的胡辣汤。 原来是为了英雄救美啊,啧啧。娇珠泄愤似地咬了另一只手里口糖葫芦,外壳晶莹甜脆,咬得嘎吱作响。 延肆咬牙,心中微梗。他还以为——她倒好!一副没心没肺的高兴模样! “郎——”没等那被救的女郎唤出全声,延肆便怒气冲冲地跃下轿辇,朝娇珠的方向大步走去。 娇珠暗叫不妙,转身还未跑出几步便被那人大力拽了回去。 “你跑哪里去了!” 延肆伸手一把箍住了小娘子纤细的腕子,神色冷肃,怒气上头一时多用了几分力气。 娇珠吃痛,扭了扭手腕,娇声嚷嚷:“主君,你弄疼我了!” “到处乱跑,你还真想被人贩子拐走是吧!”延肆望着娇滴滴呼痛的小娘子,语气依旧蛮横,手劲儿倒是放缓了不少。 小娘子一听这话顿时更委屈了,抬着那双眼圈泛红的杏眼嚷嚷:“明明是主君先扔下妾身的!” -- 第41页 女郎水眸含泪,小脸煞白,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疯子!明明就是他把她丢在路边不管的! 这会子倒来怪她了! 延肆愣住,一时之间竟真有些理亏得说不出话来。 周遭的人群见方才那杀了恶霸的郎君此时竟生拽着一个美貌小娘子的胳膊,顿时议论纷纷。 还以为是什么替天行道的英雄之辈,没想到也是个当街强抢民女的淫棍罢了! 听到人群里的议论之声,延肆的脸更阴沉了,身上冒出的寒气都能冻死人了。 娇珠自然首当其冲地被波及,她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地看向延肆右手握着的那把还滴着血的刀。 大意了,大意了。她都忘了延肆这厮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啊! 他不会一气之下把自己也给“咔嚓”了吧! 就在娇珠默念各路菩萨保佑时,身旁的少年磨了磨后槽牙,扛起了娇珠就往马背上一扔。 娇珠惊呼,还没坐稳呢,身后一沉,后背便贴上那人硬邦邦的胸膛。 “回去再收拾你!”耳边传来那人的咬牙声。 娇珠没反应过来,座下的马便如离弦的箭似地飞奔了出去。 若是说来时骑马,延肆还存着些许载人的意识,那这回去的路他便是人性全无了。似乎要把今夜所有的怒气全发泄在了那匹本就性情暴烈的马上。 害得娇珠被颠得那是头晕目眩的,似乎五脏六腑都要错了位去,更别提那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似得寒风了。 作者有话说: 延狗急疯了 娇珠女鹅在街上吃香的喝辣的,一边吃一边和胡辣汤大娘吐槽自家那脑子有病的夫君 第26章、一月一行 一路上娇珠的小脸就被风吹得火辣辣的疼,胃里被颠簸的也不舒服得紧。 而延肆本就不是个顾及旁人的性子,怒气上头了,这一路更是由着自己的心情纵马,一直到了宫门口都还没发现怀里小娘子都快晕厥过去了。 娇珠颤颤巍巍地下了马,两条腿跟面条似得软绵绵,刚一落地,便扶着墙根干呕了几下。 延肆此时才注意到女郎有些不对劲,挑起眉,面色依旧难看,“你做什么呢。” 硬邦邦的话语,冷嗖嗖的语调。 听到旁边那罪魁祸首依旧凶巴巴的语气,娇珠简直想伸手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只是无奈她现在浑身乏力,腹内绞痛,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听到没,我问你话呢。”延肆隐隐不耐,上前便伸手去拽娇珠的腕子,而眼皮一垂时,这才注意到了小娘子已经惨白惨白的面色。 他黑眸一怔,霎时愣住了。 “我肚子疼……”小娘子眼圈红红,杏眼里憋着两汪泪。 不知是不是方才在马上颠的,娇珠现在只觉得肚子里肠子内脏都都搅和一块去了,小腹现在简直疼得厉害。 延肆闻言愣了一会儿,随后便偏过头气不过似地嗤笑了一声,抱臂挑起了那双英气的长眉。 “喜欢装是吧,那你今夜就在这里装个够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明明方才在大街上还一副吃得开心死了的模样,怎么一跟他回来就这痛那痛了,当他是傻子不成! 娇珠现下疼得紧,听到延肆的话虽生气却也懒得反驳,只能顺着墙根慢慢蹲下好稍稍缓解一下那突如其来的钝痛感。 她本就没指望这疯狗能发善心送她回寝殿的。本还以为他今天发好心带她出宫,没想到就是换个法子折磨她罢了。今天她可算是知道了,延肆这厮不仅是疯子,还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小腹里翻江倒海地疼,小娘子痛得蹙紧了眉头,实在受不住时便使劲用指甲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好让自己的注意力转到别处去。 娇嫩的手心被指甲戳的生疼,却也抵不上小腹里的阵阵绞痛。 延肆走着走着却发现身后的人依旧没跟上来。他这才放缓了脚步,侧耳去听脚步声。 身后悄无声息的。 青年拧着眉头,不耐烦地回过了头。 只见那小娘子抱腹缩在宫墙角,小小娇弱一团,好不可怜的样子。 不会真的肚子疼吧?延肆的脚步忽然就停住了。 可他又没对她做什么,怎么就肚子疼了。 还……真是娇气! 娇珠缩在墙角痛得天昏地暗的,迷糊不清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朝自己走了过来。 再后来便是被人打横抱起,恍惚间,鼻尖充盈着那人冷冽的味道,好似隆冬里的积雪。 冷冰冰的,和延肆那人一样讨厌得紧。 …… “主君,美人并无大碍,只是因服用了生冷食物且行动颠簸以至于癸水提前而致腹痛,按微臣开得这些温补的方子给美人煎药服下,在卧榻歇息片刻便能缓和腹痛了。”医士将药方写好看向站在榻旁的青年仔细回禀道。 “癸水?什么癸水?”延肆蹙眉,看着架子床上小娘子苍白的小脸,听医士此言,一脸疑惑,以为娇珠突然生出了什么恶疾来了。 医士闻言面色微窘,以为延肆是听不懂“癸水”两个字,便又开口委婉解释道:“癸水便是女子的月事。” “月有盈亏,潮有朝夕,月事一月一行,体寒气虚者那便常有腹痛之状。” -- 第42页 老医士虽然在文绉绉的解释,但延肆却只听懂了其中的“一月一行。” “一月一次?”延肆顿时拧起眉头,“难道这病你就不能根治?”他一脸看废物的神情望着已经行医治病几十载的老医士,心中十分不满。 老医士似是被延肆的话给惊到了,那双长年累月都睁不开的小眼睛此刻瞪得老大:“啊?这……” 老医士震惊了,到底是他理解错了主君的意思,还是有甚么旁的意思……但这癸水要他如何去治啊? 看到医士这幅惊奇的模样,延肆只当其是无能庸医,顿时怒气上涌,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指着面前的老医士。 “庸医!你今日若不把她这病治好,我便立刻杀了你!” 看到那锋利的刀尖,医士吓得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主君饶命!主君饶命!恕微臣愚钝,微臣是真不知主君要微臣医美人何病啊?!”老医士颤颤巍巍开口,生怕延肆一个发怒,自己一条老命便不保了。 “你不知?”延肆挑起长眉,眼底神色不耐,开口嗤道,“不是你说她患了一月一行的顽疾吗?!” “我今日便是要你替她将这顽疾治好!”延肆看着这庸医,心中气更甚了。 医士这才恍然大悟,顿时哭丧着脸道:“主君,今日纵然是华佗在世也医不好杨美人啊!” “你说什么?!”青年眼皮微扬,面色冷得都快结冰了。 “因为美人这、美人这根本就不是病啊!”医士又哭着说了一堆什么妇人之征,阴阳调和一类的话。 “世间女子都会来癸水,这乃是寻常之症啊。” 医士哭哭啼啼地解释,这回延肆倒是听懂了,只是医士的话听得他的耳根也愈发滚烫起来。 “够了,我已经知道了,你别说了!” 延肆打断医士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拽过了他手里的药方子,不耐烦地朝老医士挥了挥手:“行了,你没事就滚吧!” 老医士得此话顿时如获大赦,颤颤巍巍地朝延肆行过礼后便连忙提着药箱疾步出殿。 “站住!”延肆看着手中药方突然唤住了医士。 老医士战战兢兢回头,结巴道:“主、主君还有何事?” “她的腹痛之症除了按这药方喝药,可还有其他止痛之法?” 听到这话,老医士顿时松了一口气,缓缓回道:“美人体寒气虚,需要多些时日调养,除了服用汤药,平日里也可多吃些人参滋补元气。” “人参?哪种人参最好?”延肆掀着眼皮,看着医士的瞳孔漆黑而又认真。 老医士捻须:“若从益气补血来看,自然是百年的野山参功效最好,只是这野山参多生于深山老林中,极难采摘。中药里也多以移山参来替,不过效力自然是不如野山参的。” 说到中药老医士似乎又有许多话要讲了,不过延肆可没那个耐心听了,立刻就要赶人。 可老医士刚踏出殿门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欲言又止地望着延肆。 延肆看他还不走,顿时不耐烦:“你有事?” 老医士额上冒汗,想说又不敢说,但又考虑到方才主君竟是连女子“癸水”之事还都不懂,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多嘴嘱咐提醒一句的。 于是他慌张开口:“还望、还望主君七日之内不要召美人侍寝啊!”说罢那老医士便加快了脚步,匆匆离殿,似乎慢了一步身后就有恶鬼跟着索命似的。 医士的话显然是多此一举的。他只知道主君不懂癸水若是强行要美人侍寝,只会磋磨了年轻的小娘子,但他未考虑到一个连癸水都不懂的少年又如何能知晓“侍寝”的深意呢。 延肆听那医士嘱咐,便自行会意成了娇珠的身子已经弱到连地都不能下的地步了。 看了几眼榻上那俏脸泛白的小娘子,延肆心头烦闷。 行动颠簸所至……莫不是因为他骑马的原因。 这世间女子未免也太过娇弱了些,不仅有这一月一行的顽疾,竟是连马都不能骑。 可今日的事还没找她算账,算了,等她好了再说。 延肆出了殿门,青黛正在院外静静候着,见主君出来,顿时着急又担忧。 想到方才医士的话,延肆冷声咳了一下,稍显别扭地撩下了一句:“你进去伺候她,她癸水来了。”随后便大步离开了宝华殿。 一旁的婢女听到这话顿时瞠目,癸水?美人她不是……有身孕了吗?怎会来了癸水? 青黛虽心中疑虑但还是匆匆进了内屋伺候娇珠。 娇珠迷迷糊糊醒来时,窗外天色已大亮。小娘子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只觉腰腹酸痛,隐隐还觉得身下有着黏腻之感。 察觉到那阵不对劲,女郎瞬时睁开了眼睛,连忙伸手掀开被子去看,而在见到腿间那熟悉的月事带时,顿时眼前一黑。 完了,她癸水怎么来了?竟还换上了月事带了! 延肆、延肆那厮不会知道了吧?若是知晓了她来了癸水,那不就知道她压根儿就没有怀孕的事了吗?! 糟了,糟了!娇珠慌神了,连忙忍着不适穿鞋下了榻,恰逢青黛捧着衣裳进门。 “美人,你怎么起来了呀?”青黛顾及女郎身子忙上前去迎。 看到青黛,娇珠便心急如焚问:“青黛,主君他可是知道我癸水来了?” -- 第43页 青黛闻言面色稍愣,随后点了点头。 “主君昨夜说美人癸水来了,让奴婢们好好伺候美人呢。”青黛本还想多说几句好话,以让娇珠知道延肆对其的关心宠爱,可看着美人愈发苍白的面色便讪讪收住了口。 娇珠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这下全完了! 作者有话说: 发现来了癸水惊慌失措的娇珠:完了!完了!这下完蛋了! 女性生理知识极其贫瘠的延狗:癸水是什么东西?女子都有这么严重的病吗?她这么弱……我今天是不是过分了? 感谢在2022-04-29 20:53:56~2022-04-30 21:1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957008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喃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虚惊一场 娇珠听完青黛的话, 只觉双眼发黑,眼见着就要往后跌去,辛亏青黛眼疾手快, 匆忙上前扶住了受惊的女郎。 “美人你没事吧?”青黛慌张急声喊, 忙将娇珠搀到了床榻上。 娇珠坐在床沿上,那双向来水润的杏眼此刻有些呆滞,半晌才动了动唇瓣。 “青黛, 我完了。” 青黛闻言神色疑惑, 伸手摸了摸少女白皙的额头,确认不烫后这才喏喏出声:“美人, 你怎么了呀?” 见娇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婢女很是担忧。 “我来癸水了。”小娘子干巴巴地抛出了一句话, 看向青黛的小脸苍白, “他也知道了。 青黛蹙眉, 疑声道:“美人来癸水又怎么了?” “可延肆他知道我没孩子了啊。”娇珠的心里是真的难受了, 谎言若是被拆穿, 那她前面在延肆跟前的戏那可都是白演了啊。 而青黛听闻这话, 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美人时知晓了自己来癸水的事, 所以这会子正伤心自己没怀上主君的孩子呢。 于是女婢柔声安慰道:“美人和主君都还这么年轻,主君又如此宠爱美人, 这孩子日后一定会有的,美人顺其自然就好,不用太过着急了。” 娇珠无语凝噎,双目含着辛酸泪, 她哪里是着急啊, 主要是延肆这疯狗若是知晓她并无身孕的事, 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且想他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等孩子生下来就杀了她呢, 这好不容易有个借口让她可以多拖延些时日活命了,没想到这么快便败露了…… 当然,这些话她自然不能和青黛说。 娇珠只能苦往嘴里咽,泪在心底流了。 院外依旧“漱漱”地下着雪,北风呜咽地卷着雪片一粒粒的剐蹭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动。娇珠的心也跟那哗啦啦的雪片似的,孤零零地被风一会儿拍打过来,一会儿又拍打过去,备受煎熬的很,就连青黛端过来的早膳她也是一口未动。 此刻娇珠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正在苦苦琢磨她该如何在延肆面前找个借口撇清自己时,忽听门外传来几声响动。 接着便有人踹门而进,饱受摧残的门框“嘎吱”震颤了一把,娇珠都有些担心这门快招架不住了。 至于来者何人,自然不用说了。 要知道,北燕宫里这等不知礼数的粗暴蛮横人物自然只有那条杀人不眨眼的疯狗了。 娇珠寻声小心翼翼地望了过去。 只见那人一袭黑衣,身上的狐毛大氅还带着零星琐碎的雪渍,脸上的肤色被黑衣衬得极白,狭长的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浑身上下都透着冷冰冰的气息。 瞧着延肆这幅阴气沉沉的模样,娇珠在温暖呢被窝里也哆嗦地打了个寒颤。 不是吧,这么快就来找她索命来了? 娇娇女郎往被子里缩了缩脑袋,小手默默攥紧了身下的床褥,用那张泛白的俏脸朝来人挤出一抹讨好且心虚的笑意。 “主君怎么来了?”小娘子心怯,语调都不免有些虚得紧。 “自然来找你算账的。”延肆冷哼了一声,转头瞥了眼一旁的青黛,“药熬好了吗?” 青黛忙道:“回主君的话,已经炖了两个多时辰了,应当是好了。” 娇珠听着二人的对话,小脸愈发白了。 药?什么药?她怎么不知道?不会是送她上路的毒药吧?而且竟然还足足炖了两个时辰,那该是什么千古奇毒啊! 她就知道——延肆这个毒夫,是不会放过她的! “去把药端进来。” 延肆的神色平淡的看不出喜怒,仿佛对青黛说的只是什么掐断一棵草,踩死一只蟑螂的小事罢了。 看着青黛应声退下,娇珠真的慌了。 延肆看着床榻上坐着的女郎面色愈来愈白,他蹙眉,随后走近了几步:“你肚子——” 就在他的目光落在她肚子上的那一瞬,女郎突然捂着脸哭出了声:“呜呜呜主君,都是妾身的错!” 方才还好好的小娘子突然就嘤嘤啜泣起来。眼眶里的眼泪宛如断了线的玉珠子似的,“啪嗒啪嗒”一连串地滚落了下来,瞧起来分外可怜。 “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主君,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主君你千万不要怪罪妾身啊!”娇珠一边软声哭着,一边暗暗去窥延肆的脸色,见其波澜不惊的模样便狠心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硬是是又憋出了两汪晶莹泪水。 -- 第44页 延肆听到娇珠突然认错,方才还冷冷淡淡的脸色突然多了几丝兴味,那双漆黑的眼此刻微微扬着,带着几分微妙的弧度:“现在知道错了,昨天不是还挺有骨气吗?” 娇珠红着眼眶,莹润透白的小手拽住了延肆的衣袖,抬起头来泪水盈盈的。 “主君,妾身知道错了,妾身就是太爱你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的。”娇珠眨巴眨巴那双水润眸子,试图让自己眼带泪光,看起来十分委屈,十分惹人怜爱。 她想将假孕的事通通归结于自己因为太过仰慕他而做出的蠢事,且希望延肆能看在她如此“爱”他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 昔日在武都时,府里那些宠妾都是这么干的,平日里冲着杨世林撒娇买乖一番,犯得大错小错便通通都能被原谅了。 现下不管是什么法子,有用没用,好歹她也试试看。 小娘子本就甜软的嗓音此刻还夹杂着委屈的哭腔,看向他的乌汪汪杏眼更是愈发柔情蜜意的。 青年露出的那截劲瘦脖颈上的喉结微微动了动,望着自己玄色衣袖上那几根削葱似的白嫩指尖,连指甲盖都粉艳艳的撩人。鬼使神差的,竟让他有种想要攥来握在手心里使劲揉捏的冲动。 他耳根微热,偏过头去,有些气不过。 昨天不还说自己不是她夫君吗,怎么今儿又开始这副娇滴滴模样了。 望着延肆的神色略有松动的迹象,娇珠便想继续说些什么添把火来,可那厢青黛已端着一碗有小盆大的盖着瓷盖的汤盅进了内室。 “主君、美人,药来了。”青黛垂首,将汤盅供上。 延肆伸手接了过来,转过头,那双黑压压的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娇珠:“下去吧。” 青黛应声,紧接着便匆匆退下了,退至殿门外还贴心地给二人带上了门。 望着延肆手中那盖得严严实实的瓷盅,娇珠默默坐回榻上,且又往床内角缩了几尺,直到整个身子都埋在了厚厚的被窝里,小娘子才露出了一双被泪水洗涤过的无辜杏眼。 不至于吧,不至于吧。旁人赐毒那都是饮杯鸩酒得了,他搞个这么大的碗来盛毒,这是生怕毒不死她是吧! “主君,这、这是什么呀?”小娘子看看药,又看看端药的人,嗓音因害怕发着颤而导致愈发的软绵绵了。 “药啊。”延肆眉头挑了挑,尖牙白森森的,朝着她笑的很是灿烂。 药,恐怕是少了一个字吧。娇珠胆战心惊地想。 “喝了它,昨日的事我便不和你计较了。”既然她主动认错,延肆自认也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 延肆这话一出,小娘子顿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喝了它?他就不计较了? 娇珠一字一句地在心里斟酌,真的很想骂爹。什么玩意儿啊!敢情她刚刚那番“真情表露”、“痛哭流涕”“诚心悔改”的模样是白装了呗? 况且这药她喝了就嗝屁了,延肆这疯狗还想计较个啥啊!难道他还想对她挫骨扬灰不成? 畜生!畜生!畜生!娇珠气得小肚子更疼了。 这一疼,薄薄的眼皮不由得又红了几分。 见女郎眼眶红红,泪水涟涟的模样,延肆只当其是感动坏了,于是将那药盅又往娇珠面前递了几分,催促:“快喝啊,难道你还想我喂你不成。” 喂她? 娇珠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延肆这狗贼扯着狰狞的笑然后恶狠狠地往她嘴里哗啦啦灌药的情景了。 那场面,定然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极度残暴啊! 娇珠猛地哆嗦了一下,惊恐地甩了甩脑袋,随即又将小脸往被子里埋了埋。 “主君你先放那儿吧,妾身、妾身过会儿再喝。”小娘子隔着被子,瓮声瓮气的。 延肆顿时不悦挑眉,又将碗往娇珠的跟前递了递:“过会儿凉了药性不强,快趁热把它喝了,一滴都不许剩!”这药可是费了他不小的功夫来着,她当然得趁热喝。 趁热喝?凉了药性不强?一滴都不许剩?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嘛!喂她喝毒药就算了,竟然还要逼她趁着药性强的时候喝?且还要她喝上这么一大碗?这厮也未免忒狠毒了些! 望着面前快抵到自己嘴边的汤盅,娇珠回想起自己这起起伏伏的十五载,顿觉悲哉。 母亲早逝,亲爹不疼,后娘不爱。 好不容易长到及笄,还要和亲嫁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 想着熬死老头吧,却又落在了个残暴不仁的疯狗手里。 如今又是一碗毒药便要草草了结性命。 她这一生,岂是一个“惨”字了得啊! 想着想着,小娘子便泪流满面,哽声抽噎起来。 眼看着娇娇女郎越哭越惨,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延肆的眉头便紧紧地拧了起来,不就让她喝个汤吗?有必要这么矫情吗? 于是他不耐烦地掀开了瓷盖,伸手将娇珠的下巴抬了起来,凶巴巴地威胁:“杨娇珠,你到底喝不喝?再不喝我真把你扔出去了!” 娇珠抽噎了几声,认命地闭上了眼。忽然鼻尖飘来了一丝’诱’人的鸡肉香。她连忙睁开了眼,定睛一看,发现延肆端得那汤盅里头搁得竟是浓白的鸡肉人参汤。 “主君、这……这是人参?”娇珠愣住了,湿漉漉的圆杏眼瞠大,有些吃惊。 -- 第45页 作者有话说: 延狗:喝个鸡汤而已,她到底矫情个啥劲儿? 娇珠:???鸡汤?我有病还是他有病? 预收文《穿成作精女配后》,点击我的专栏可见哦~感兴趣的宝子点个收藏啦~~ 夏别枝熬夜看完一本巨长无比的虐恋狗血小说,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竟成了这本小说下场凄惨的炮灰作精女配?? 原主性情娇纵,不仅处处与原书女主为敌,还整日换着法子的欺侮寄养在她家的男配。 而这个男配也就是未来的大反派沈迟! 于是穿过来的夏别枝不仅要面对万人嫌的困境,还要时时提防来自前期隐忍蛰伏后期黑化的反派男配的暗算。 所幸男配沈迟现在羽翼未丰,还只是个受原主欺负不能吭声的可怜狼崽子。 对此,看遍了穿书系统文的夏别枝表示她太懂这个套路了,不就是救赎反派吗?她可太会了啊! ——夏别枝决定主动出击,向大佬示好,和大佬搞好关系,牢牢抱住大佬的金大腿! 而就在夏别枝做出攻略反派的整整一百零八套方案后,系统2222突然紧急提示:强调!强调!宿主要想活命,就一定不能崩人设!! 正准备大展身手的夏别枝:“嗯…嗯?嗯???” 回想起原主在书里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作死操作,夏别枝泪目了。 * 小剧场 在书中的某一章,原主为了拿男配撒气,当众打了男配沈迟好几巴掌。 对此系统表示:为了不崩人设,宿主的行为和原主必须保持一致。 于是某天,夏别枝将沈迟堵在路上,望着沈迟那双冷冰冰黑压压的眼,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伸手朝他脸上赶紧招呼了两下。 疼痛未如期而至,轻飘飘的两巴掌落在了脸上仿佛被人摸了两把。 眼底蕴藏阴戾的沈迟猛然一怔:她摸我作甚? * 穿成恶毒作精女配后,如何在维持原人设不倒的情况下和偏执反派大佬达成完美大和谐结局。 #女主穿书,男主重生# #女配男配,天生一对# #你演,我演,大家演# 第28章、一起歇息 “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延肆狐疑的目光落在娇珠身上。 自然是毒药啊……娇珠望着瓷碗心中默默腹诽。 “这可是百年的野山参, 废了我不小……算了,懒得跟你说,你给我把它喝完就成!”延肆将汤盅不耐烦地塞到小娘子的手里, 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对面的胡床上。 “医士说你癸水来了才会肚子痛, 这汤是给你补身子的。”延肆别别扭扭地撂下一句话,面色微臊。 娇珠闻言眨巴眨巴那双水润的杏眼,看看手里捧着的鸡汤, 又抬眸看看延肆, 眼底有些困惑,喏喏开口试探道:“主君我癸水来了, 那孩子——” 望着小娘子“含情脉脉”的眼神, 延肆耳根骤然有些发烫, “对就是孩子!要不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 我才不会去山——”延肆说到这里猛然顿住, 他僵硬地别过头去, “不和你废话了, 你快点喝!”延肆径直打断了娇珠的话, 语调硬邦邦地似要遮掩什么。 娇珠听得那是目瞪口呆, 小小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还一口一个孩子呢!延肆难道不知道女子怀着身孕是不会来癸水的吗? 此刻的娇珠心中存着一半窃喜又有一半恐慌,喜的是延肆可能还不知道她假孕的事, 慌则是怕延肆这老狗比是装的。 于是她又小心翼翼道:“主君对妾身真好,宝宝有主君这样的阿爹真是她的福分呢。” 说完娇珠就紧紧地盯着那人的脸,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 延肆被小娘子那“炙热”的目光看得脸皮一烫,闻随即又摆出了副恶狠狠的凶样:“你可别以为现在说几句好话我就会放了你, 等孩子生下来我照样会杀了你。” “不过你倒是可以自己选个死法, 我勉强满足你。”说罢他还咧嘴阴恻恻地冷笑一声, 一口尖利的白牙晃得娇珠眼睛疼。 娇珠突然觉得手中的人参鸡汤也不香了, 满脑子都是先前被关地牢时看到的那些悚人刑具。 畜生!变态!狗东西! 果然,疯子是没什么好指望的。娇珠心里瞬时把延肆骂了个够。 所幸他眼下还真不知道她假孕的事,倒让娇珠松了口气。 “喝汤啊,还愣着干嘛。”延肆微屈指节扣了扣一旁的小案桌,掀眸看向正发呆的女郎,眼仁黑压压的。 娇珠本是泄愤似地喝了几口汤,可鸡汤喝下去下去的那一瞬间顿觉胃中暖意洋洋,小腹的酸痛甚至都缓解了些许。 娇珠又接着喝了好几口,一双杏眼都幸福地眯了起来。 算了,看在这碗汤的份上,一刻钟以内,她姑且不骂他了。 延肆看着坐在榻上乖乖喝汤的小娘子,心里忽然升腾出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他想到方才娇珠乖乖认错的模样,心口有些酸酸麻麻的,其实昨天的事他也不大生气了。 无非是救错了人让他有些羞恼罢了。 况且她腹痛也有他骑马颠簸的原因,他昨日太过恼怒,载她回来也压根没有考虑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是不是能受得住他那坐骑的脾性。 且看她昨夜那般难受的模样,应是受了不少罪。 -- 第46页 可她不仅没有怪他,竟是张口就向他认错,还说什么因为太爱他了。 虽有些过分黏人,但还算乖巧识相。 再者她肚子里如今还揣着一个孩子,他兴许可以考虑对她好一点。 一开始专心喝汤的娇珠可没注意到对面延肆愈发诡异的眼神,她一口一口喝着,莫名觉得对面的视线异常灼热。 娇珠抬眸,看向那弯着狐狸眼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人,红唇微启。 “主君一直看我作甚?” “我是主君,自然想看谁就看谁。”被小娘子戳破偷窥的某人丝毫没有羞愧意识,他甚至抬了抬眼皮,露出了常常被遮得厉害的上半个瞳仁,这样看来便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圆,漆黑的能滴墨。 这与他平常狠厉的模样有着不小差别,莫名显得有些…幼? 这样的眼神倒是让娇珠想起来小时候在宫外遇到的那条小黑狗。 黑色小土狗,浑身黑不溜秋,眼睛也乌亮亮的。 跟在她身后一直缠着她要骨头,最后却被侍卫灰溜溜地赶跑了,跑得时候还屁颠屁颠摇着小尾巴,憨憨得有些可爱得紧。 而眼前的人莫名的与那小傻狗重叠在了一起,娇珠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莫名被当成狗而不自知的延肆看到小娘子突然不知为何事弯着眼睛笑得开心,不悦地抬了抬眼皮。 “笑什么呢?”他挑眉。 娇珠淡定地喝了口汤,看向延肆的眼神又变成了那副含情脉脉的模样:“妾身就是觉得主君待妾身真好,妾身太幸福,一时之间忍不住笑了而已。” 延肆蹙着眉头,显然不信女郎这番胡扯,不过也没再开口问下去,只挑着那狭长眼尾阴恻恻地朝娇珠笑:“现在多笑笑也不是坏事,毕竟以后想笑也也没机会笑了。” 得,小土狗又变疯狗。 娇珠心里暗骂了几句,闷头将汤喝得一干二净。 汤汁一滴不剩,接过小娘子手中空空的瓷盅,延肆惯性地轻嘲了一声。 “看不出来倒是挺能吃。” 切,你不能吃,你不能吃,那昨晚上的半锅羊肉被谁给造没了。 娇珠心里骂骂咧咧,但面上还要装得娇娇的,她仰着那张巴掌大的粉润小脸,殷红的唇还带着水渍,“正是因为是主君送的,妾身自然不敢浪费。” 吃饱喝足,且确认了延肆还不知她没有身孕的事,娇珠这才有几分闲心抬头打量了他几眼。方才没注意,这会子仔细一看才发现延肆高高束起的马尾也有些散乱了,头发上竟还粘着几枚枯叶,再加上眼下的两圈青黑,脸白如纸,活脱脱一副大晚上不睡觉跑去做贼的模样。 “主君你昨夜——”做贼去啦? 娇珠极力忍住没说出那后半句话,伸手从延肆的发上拈下了一片枯叶,举着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恢复些许红润的娇美脸蛋此刻带着几分疑惑,“主君的头上为何会有叶子呀?” 延肆望着小娘子两根白嫩手指间的枯叶,方才还懒散的面上竟划过一丝罕见的窘迫,他立刻伸长胳膊一把夺了过来,叶子攥在掌心捏成了碎渣渣,红着耳根,望着娇珠的模样却依旧凶巴巴的。 “谁知道何处的叶子掉头上了,冬天不到处都是这些枯枝落叶嘛!有什么可稀奇的?你又问这么多干什么!” “我还有事,先走了。”扔下一堆话,还没等娇珠回过神,那人“啪”得撂下汤盅就跑了。 只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小娘子。 有病吧他。 来了月事,身子总归有些不舒坦。 昨夜回来都未沐浴,娇珠用完午膳总觉得身子黏腻得紧,青黛叫宫人搬了几大桶热水到了内室,娇珠洗好身子仔细抹完滋润肌肤的香膏后便又裹着软被躺回了床榻上,被窝里提前塞进了热乎乎的汤婆子,此刻暖意融融,小娘子躺在被子里,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青黛,你可真是太贴心了。” 说到这个,娇珠突然想起已经半天没见到人影的阿枝。 “对了青黛,怎么今天不见阿枝?” 自从延肆将娇珠的陪嫁仆役放回后,仆役几乎全安置在了宝华殿内做事。从外院到内院再到小厨房,通通都是娇珠在仇池时用惯了的老人。而阿枝因为是娇珠的贴身婢女,所以来宝华殿后便一直跟青黛住一起,共同伺候娇珠的起居。 “美人,阿枝今日身子不爽利,一直在房内歇息呢。”青黛一边添着墙炉里的银碳,一边回着娇珠的话。 听到青黛说阿枝身子不适,娇珠不禁有些担心,“她哪里不舒服?可叫医士去看了?” 听娇珠这话青黛笑了笑:“美人别担心了,阿枝就是昨夜贪嘴吃多了酒,今儿头晕想躲懒了。” 见青黛打趣,娇珠这才放下了心,随即娇声哼哼:“阿枝这个懒丫头,明儿见到她可要狠狠捏她脸。” 说着,娇珠又陷入烦闷中。 身孕的事现下能瞒一天是一天,可长久下去不是个办法,时日一长,就算延肆再不懂,也肯定会察觉不对的。 青黛见床榻上的娇珠神色郁郁,以为是小夫妻俩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于是开口劝慰道:“美人可是再想主君?” “啊?”娇珠被问得一懵。 “美人,主君可是很宠爱你的。”青黛看向娇珠,一脸的姨母笑,“昨天夜里主君抱着昏迷的美人急匆匆叫了医士,那神情别提多担心了,然后今儿一早,主君便吩咐小厨房给美人炖人参汤,说要替美人补身子呢。” -- 第47页 娇珠听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还宠爱呢?延肆要是知道她没有身孕,绝对会一刀了结她,那现下安然躺在这的可不是如此鲜活的小娘子,而是一具冷冰冰年轻女尸了。 想到这里,女郎打了个寒颤,算了,不想了,这日子姑且过一天算一天吧。 …… 蔡卯作为凉国贵族,除夕之夜死在街头,这事自然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但城中百姓对其积怨已久,蔡卯被杀倒是大快人心的很。 大年初一,只见那蔡卯的人头高高挂在城楼上。 北燕王有令,若有仗势欺人者,无论权贵,一律就地斩杀。 年初一,老医士寅时又被召进内宫,辰时才提着药箱慢悠悠回来。 医士妻子站在自家门槛上一直盯着院外,见医士终于平安回来又是担忧又是后怕的,上前立刻接过医士手里的药箱,递上灌好的汤婆子给其取暖。 “这主君大半夜召你就算了,怎么一大早又把你叫过去了?莫不是你得罪了主君,他有意折腾你不成?”二人进屋坐在炕上,医士妻子不禁忧心忡忡问。 “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啥好折腾的?”老医士喝了口热茶,感觉身子暖和了不少这才慢悠悠解释道,“本以为是那杨美人又出什么事了,谁知道是主君大半夜的去挖野山参了,今儿早上起来叫我过去辨认呢。” “野山参?大半夜挖那东西作甚?”医士妻子闻言也觉稀奇,于是坐到了炕上,盘腿问着话。 “昨日主君问我何种药材最能滋补气血,我便随口提了句野山参,谁知他还真去山里挖了。” 老医士想到一大早的他被叫去长生殿那会儿,看着院子里一堆有的没的草根树皮,还有那脸冻得煞白让他抓紧辨认野山参的主君,他当时险些都呆住了。 随后他在一堆草里翻找几回,竟还真找到了一颗百年的野山参。 现下正值寒冬,气候寒冷,夜深了更是风刺入骨。城内已是冰天雪地,更别提夜里深山中的森森寒气了。 那青年主君一看就冻得不轻,说话都带着些颤。 “那主君亲自去的?”医士妻子惊诧瞠目。 老医士点头:“可不是嘛,清早见他那脸冻得灰白,说话都不利索了。”说罢又捻须叹道,“要说这主君对杨美人还真是一片真心呐。” 医士妻子听完更是连连咂舌,小声附议:“听说那杨美人上次还替主君挡刀来着,这下看来两人还真是情深似海呢。” 延肆回到长生殿内,想到娇珠方才的话,本想找个镜子看自己现在这幅模样。谁知翻找了半天,偌大的宫殿竟是连半块破镜子都找不着。 最后他偷偷跑去后山将结冻的湖面照了照,才看到自己头发散乱,眼下青黑的鬼样子。 延肆气得抽出刀凿了块冰,几刀便将其砍得稀巴烂。 说起来延肆真觉得他自己有病。就因为给她止个腹痛,大晚上的跑到山里去给她挖野山参! 宫里的库房倒是堆着一堆高句丽进贡的高丽参,但就是找不到一株合他心意的野山参。要不是那老医士说百年野山参功效最强,他才懒得去山里挖。 挖了一夜,所幸让他挖到了一棵。 想到老医士今早那副活见鬼的模样,延肆更想抽自己两巴掌了。 延肆啊延肆,你将人掳来是为了折磨她的,不是折磨你自己的! 越想越气,延肆决定在孩子生下前绝不去找那女郎。 生完孩子就杀了她。 延肆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都跑去了校练场,一去便是一整日,大半夜里才回寝殿。 已是亥时。 娇珠躺在榻上,听到院子外熟悉的脚步声,伸手不耐烦地捂住了耳朵,心里暗骂了几句神经。 延肆这人简直有病,这几日去校练场就算了,还非得从她院前过。要知道,从长生殿到校练场压根都不会经过宝华殿好吗?若是非要从宝华殿过,那可就得绕大半个北燕行宫了。 况且若他只是简单经过也就罢了,这疯狗还非得在她院子里再“唰唰”练上半个时辰的刀。 那动静大的,饶是娇珠想睡也睡不着。 真不知他脑袋是怎么长的,力气没处使吧,腿不需要可以捐给有用的人。 娇珠暗骂了几声有病,将被子拉下继续蒙住脑袋睡了。 冷风漱漱,吹得她院子里桃花树枝杈上的红绸左摇右摆,屋内漆黑一片,依旧鸦雀无声的样子。 半个时辰到了,延肆收起了刀,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小娘子的屋门前,漆黑的眼底神色不明。 两日之前,并州便有消息来报,魏朝已派前并州刺史薛武前来讨伐北燕,率骑兵七千,不日将抵达汾水。 延肆自然应战,明日便会率兵出征。 只是在出征前,他鬼使神差地想找那娇滴滴的女郎说说话。可他几天前才发过誓,孩子落地前他绝不会再来看她一眼的,未曾想到他不来,那小娘子竟也不去找他。 他绕了大半个北燕行宫才到她这儿,她却早早熄了烛火安寝。 延肆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不畅快。 明明先前都是她主动纠缠于他的,可这几日她竟是连问都不问他一句,这就是她说的爱? 还真是轻薄! 眼皮一掀,望见屋檐上那一排排整齐的冰溜子,延肆气得伸手一连掰断了好几个。 -- 第48页 听到门前那“咔嚓咔嚓”的响声,娇珠更睡不着了。她明明心里掐着点的算的,现下不是早就过了半个时辰了,疯狗怎么还不走? 眼见院外的声响竟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娇珠强忍下心中骂爹的冲动,趿着绣鞋,随意披了一件氅衣便推开了屋门。 正在门前里嚯嚯冰溜子嚯嚯得正欢的延肆听到那“吱呀”的开门声猛地抬起了头。 小娘子抱臂倚在梨花木的门框上,白润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有些好看。 少年似是没想到娇珠会突然出来,惊得眼皮撑开,眼珠子黑压压的圆。 娇珠又想起了那只小土狗。 且看他那一手提溜着冰溜子,一脸茫然失措憨批样就更像了。 延肆反应过来后烫手似的立刻丢掉了刚从屋檐上掰下来的新鲜的热乎的冰溜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掌心的冰渣,恢复如常的抬起了那双狐狸眼看向娇珠,模样十分倨傲。 “找我有事?” 啊呸!大半夜不睡觉在她门口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干什么呢,还反问她有事? 真想给你个大比兜!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小郡主娇珠拥有着能屈能伸的美好品质,她望着门前满地的冰溜子,压下心中怒火,微微一笑,款款柔声道:“夜深了,主君还不歇息吗?” 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呢!爱掰冰溜子回自己院子里慢慢掰去,别在这儿烦我成不成! 望着女郎那张娇美温柔的小脸,延肆显然理解错了娇珠的意思,他听到“歇息”二字时不由得红了脸,粗声粗气的“嗯”了一声。 见他应声了,娇珠终于松了口气,于是准备关门回去继续睡,谁知那人竟是跟着她一同挤进了屋。 娇珠瞪大了眼:“你——” “不是你说的歇息吗,还杵这儿干嘛?”延肆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站着不动的的娇珠,耳根滚烫。 我去你大爷的!我说歇息是让你回去歇息啊! 娇珠气结,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和傻子计较,然后自己匆匆走到了床榻边坐在了床沿上。 不知屋里是不是炭火烧得太旺,延肆莫名觉得有些燥热,不自觉地扯了扯衣领口,可在看到床沿上乖顺坐着的小娘子后,又忙将扯开的衣领拢了回去。 “我去盥洗。”匆匆扔下一句话,延肆便进了内室。 娇珠仰面倒在了软被上,忍不住捶了好几下手中的软枕,唉叹了一声。这一天天的都过得什么日子啊!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清静日子,今天他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来了。 算了,反正延肆他也是个啥都不懂的菜鸡,没什么好担心的。想了想,娇珠还是从橱柜里抱出了一床棉被在榻上铺了开来。 虽然延肆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但她还是和他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上次这疯狗还半夜起来掐她呢,谁知道今天又能干出什么事来。而且她自己睡觉也不太规矩,若是又像上回那样扒着他不放,那可就不太妙了。 整理好后,娇珠裹着自己那床被子坐在了床角望着盥室的方向,祈祷他最好洗一晚上都别出来。 但约莫只过了一刻钟,那人便从盥室出来了。带着一身蒸腾的水汽,脖子以上的肌肤都熏得微微发红,洁白的寝衣系得非常严实。 延肆从架子随手拿了块绢布擦了擦他那厚绸缎似的头发,眼皮一掀,朝床榻这边看了过来,见到小娘子正乖乖地坐在床角等着他,他突然有些耳热,于是干咳了一声。 “你……还没睡呢?” 娇美女郎闻言眨巴眨巴了那双水润杏眼,露出一抹甜蜜的笑意:“妾身自然要等主君一起歇息啊。” 一起歇息。 这娇滴滴的四个字引得延肆耳根更烫了。 她就知道撒娇。 少年何曾想过小娘子此刻嘴上甜蜜蜜,心里一万句骂爹呢。 他擦过头发便顺势坐到了床沿上,娇珠瞬时嗅到了他发上木樨桂澡豆的香气,她狐疑的眯了眯眼,看清他方才甩在一旁架子上的绢布时,顿时娇美小脸一垮。 他大爷的,他竟然用的她的绢布擦头! 娇珠心里十分嫌弃,决定明早就让阿枝将它扔的远远的。 延肆倒没看出到小娘子的情绪,他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我明日要去并州。” 延肆突然干巴巴地扔下一句话倒是让娇珠愣了愣。 “主君去并州作甚?” “魏朝派兵前来讨伐,我自然要领兵应战。” 听到延肆的回话,娇珠眨了眨眼。 他去并州打仗?那敢情好啊! 从晋安到并州,就算快马加鞭也得八’九日才能到。莫说他还要打仗了。这一打仗少则十天半月,多则几年都有可能。 趁他不在晋安,她若是能找到机会逃出去那便再好不过了。 娇珠虽然心中窃喜,但还是得佯装一副担忧挂念的模样的。毕竟,她现在可要维持那副爱延肆入骨的娇弱女郎形象的。 殊不知延肆在说完话后也一直提着心死盯着她的表情,生怕小娘子闻言后露出了几丝愉悦出来。 当小娘子黛眉微蹙,忧心忡忡道:“主君非去不可吗?” 延肆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 且见到娇珠这幅担忧的模样,延肆莫名觉得这几日心中的憋闷顿时都散了开来。 -- 第49页 看她这幅舍不得他的样子,他就知道她还是爱他的。 作者有话说: 延狗:嘿嘿她舍不得我…嘿嘿我就知道…嘿嘿她爱死我了 娇珠:疯狗终于要走了!!噢耶噢耶~~ 更了6400了!叉一会儿腰! 第29章、送他出行 “北燕如今局势不稳, 我若不去,军心难定。”延肆望着娇珠失落垂眸,小脸露出的那抹不舍神色后, 心中又升腾出一种古怪的受用之感。 可谁又能知道女郎的嘴角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地上翘了。 呵呵, 巴不得你去呢。 最好明儿一早就走,走得越早越好。 就是延肆这疯狗将她的院子看管的实在是严,她必须得找个借口让他放松警惕, 让她能有机会出宫最好。 “主君你若是走了, 妾身夜里肯定会睡不着的。”娇珠巴巴地望着延肆,洁白的贝齿轻咬着下唇, 杏眼水润润的。 睡不着, 想他想得睡不着吗? 小娘子肌肤白皙, 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此刻被咬着的唇瓣红润, 延肆的目光莫名地在娇珠那娇俏的唇珠上停留了一瞬, 颈间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便猛地别过了脸去, 低哑着嗓子轻嘲了声:“谁稀罕你想。” “主君前去征战, 战场上刀剑无眼, 妾身实在担忧主君安危。妾身不由得想到昔日妾身父亲外出,母亲总会去寺庙里给父亲祈愿。如今主君要出行在外, 妾身也想为主君祈福,保佑主君平安归来。”女郎嗓音甜蜜,娇娇柔柔地说着自己的忧虑。 延肆耳根一烫,转过头正对上了娇珠朦胧含泪的杏眼。 她竟是哭了? 娇珠强忍着大腿肉上的绵绵痛意, 敛眸柔情款款地望着延肆。 你大爷的, 她可是下血本了啊!大腿都快给她掐肿了!有这么个娇弱美丽、善解人意的小娘子亲切关怀, 狗都会感动吧。 事实证明, 有的人呐就是连狗都不如。 “你拿我和杨世林比?”延肆嗤笑了一声,眸子不屑地半睨,“杨娇珠,我告诉你,我可从不打败仗,更不需要什么牛鬼蛇神的东西来保我平安。” 言外之意,只有怂货才需要别人求佛拜神,而从不打败仗的他可是一点也不稀罕。 娇珠看他这副嘚瑟样子真的很想啐他。 感情刚刚她那番“情深意切”的说辞是对牛弹琴了呗!泪是白流了!腿也白掐了! 他这种疯狗,就不值得有人对他付出真心! “那主君还真是英明神武啊。”小娘子说完这句便不再说话了,孤零零地垂首坐在床角,十分落寞的样子。 延肆见她这副模样,眼底微愣,继而有些迟疑地开口试探道:“你生气了?” “主君说笑了,妾身如何敢与主君置气呢。”娇珠朝延肆抿唇柔柔一笑,“天色也晚了,妾身就先歇息了。”说罢女郎便自顾自地躺进了被窝里,转过身去对着墙壁,徒留一个娇小的背影对着延肆。 延肆默然。 难道是方才他嘲讽杨世林惹她不高兴了? 也是,杨世林是她亲爹,她不高兴也是自然的。 呵,可是这又与他有什么干系呢? 思罢他便也躺到了榻上,转过身去背对着娇珠。可他虽老老实实躺着,望着小案上那跃动的烛火,胸口却总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难受的紧。 良久,烛芯烧得噼啪一声,火苗似乎更旺了些。 延肆不耐烦地蹙眉,“杨娇珠,你去把烛火熄了。” 他开口,身后却传来少女轻浅的呼吸声,似乎睡熟了。 延肆只能强闭上了眼,可脑海中尽是女郎方才那副怅然若失娇弱模样…… 最终还是不堪其扰,他转过了身去,望着娇珠的背影,良久,终于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小女郎的肩膀。 “杨娇珠。”他唤了一声。 女郎并不搭理,甚至还将身子被窝里缩了几分。 “杨—娇—珠。”延肆压低声线,又叫了一遍。 女郎直接伸手捂住了耳朵,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 延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半起身来大掌握住了小娘子的肩头便将其猛地朝他的方向转了过来。 只见小娘子紧闭着眼,薄薄的眼皮和圆润的鼻尖呈出浅浅的淡红,白嫩的脸颊上还挂着两抹泪痕。 延肆看到心中又是一窒。 还真是娇滴滴的,说两句就流金豆子。 “你想去便去,我准了行不行。”娇珠耳边传来那人的话。 小娘子听到但还是闭着眼,只是娇气地哼哼:“真的?” “真的真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人含糊一顿说完话,随后便跟火烧屁股似的飞快地转过了身去,背朝着娇珠,语调硬邦邦的,“我睡了,别打扰我!” 得到此话的女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延肆的背影,娇艳的小脸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呵呵,跟她斗,小土狗你还嫩了点。 再见,老狗比。 哦错了,再也不见,小土狗。 察觉到背后灼热的视线,某个闭着眼假寐的人的耳廓更红了。 他就知道,她还是舍不得他的。 …… 翌日一早,天边呈着的阴霾的鸦青色,院子里都不见几分光亮。朦朦胧胧中,娇珠睡得正香却被刚穿好衣裳的某人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挖了起来。 -- 第50页 “我都要出征了,你还竟然还睡得着!”延肆连着被子将睡得死沉沉的小娘子一把提溜起来晃了晃,拧着眉头,神色十分不满。 “主君辛苦…主君路上小心…主君战必胜……”小娘子闭着眼哼唧,身子软哒哒地随着延肆拉扯的动作左摇右晃。 大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摆烂之状。 延肆气不过,作势要将娇珠的棉被掀开。可才刚伸手扒拉开了一角,便瞅到女郎的那松散的衣襟,以及已经露出了一抹胭脂色的小衣。 还有那羊脂玉似的肩膀,他的指腹也不小心触到了一片滑腻温热。 十九岁的少年像碰到火炭似的连忙松开了手,可随后涨红着耳根依旧不甘心地继续喊着。 “杨娇珠,你赶紧起来!” “再不起来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耳边犹如魔音灌耳,娇珠苦不堪言,忍着一肚子的起床气终于慢吞吞地睁开了眼。 掀眸见到窗外的天空还灰蒙蒙的,娇娇女郎就更气了。 神经病啊!是你打仗,又不是我打仗! 看到小娘子垮着一张俏脸,某疯狗顿时心满意足了。 “快穿衣裳,一会儿送我出城门。”他催促。 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娇珠深呼了一口气,心中略作自我安慰,最后仰起那张娇艳小脸抿唇微笑:“主君稍等,妾身这就更衣。” 你大爷的,姑且再忍你最后一次。 反正过了今天,她很快就会自由了。 青黛和阿枝早已在门外侯着,这会子听到屋内的动静,连忙进屋内替娇珠梳洗打扮。 娇珠坐在梨花木的妆台前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任由着青黛替她梳头,闲暇之余微微掀眸打量着窗户那边的延肆,这才稀奇地发现他的头发原来都是自己梳的。 宽肩窄腰的高挑少年站在窗边,一手抓着他那把厚实乌漆漆的头发,一手拿着暗红色的系绳一头,另一头用尖牙咬着,高高朝发上绑了几圈后,最后利落地打了个结。 看样子还挺熟练。 娇珠突然就记起了她第一次在邺城见到延肆时,这疯狗当时好像还编了几个小辫子一并和马尾绑在一起了。 那难不成也是他自己编的? 呦呵,还挺爱美嘛。 女郎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副某人乖乖坐在镜子前费尽心思抓耳捞腮地给自己编小辫子的景象,一时之间有些克制不住地“扑哧”笑出了声。 这未免也太娇了些! 延肆正理着自己的头发,听到了娇珠的笑声后立刻转过头,而看到小娘子睁着那双亮晶晶的杏眼正上下打量着他后,延肆敏锐察觉到她是在笑自己,顿时脸皮一烫。 “笑什么笑,没见过男人梳头啊!”说罢便转过身子去不让她看。 呦,还害羞了。 脸皮厚的都能扛在肩上满大街跑的人,竟然还会害羞呢。 娇珠腹诽几句,随后便对着铜镜欣赏起自己的美貌来。 延肆别扭地梳完头,别扭地穿好盔甲,最后别扭地被小娘子送到城门口。 天色依旧昏暗,城门的两侧的火把在漆黑的晨色里十分显眼。 褚沅和另一个身着软胄留着络腮胡的高大男人正在站在城门外等候,这会儿见延肆和娇珠出来,忙上前行礼。 “主君,人数已清点完毕,可随时出发。”高大男人朗声道。 大队骑兵正候在城门外,远远望上去黑压压一片,气势逼人。 娇珠看了说话人一眼,微微好奇,褚沅她在宫里见过,这个壮汉倒是没见过。 延肆满意地点了点头,最后转头看向娇珠,清了清嗓子,眼眸黑浸浸的。 “我走了。” “主君一路走好。”小娘子皮笑肉不笑。 延肆还等着娇珠继续说些什么,可那娇娇女郎只是慢悠悠地打了个呵欠,然后便一脸认真等着他出发的模样。 火把明亮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十分温柔甜蜜的样子。 “你——”延肆有些梗住,随即掀眸狐疑地瞥了一旁的胡羌一眼。 明明以前胡羌出征前,他那妻子总是跟跟他纠纠缠缠好一会儿,又是嘤嘤抹泪,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最后总要褚沅去催他,胡羌这厮才匆匆忙忙上马归队的。 察觉到主君的不善视线,胡羌挠了挠后脑勺,求救似地看向了身边的褚沅,眼睛猛眨。 主君看我作甚? 褚沅猜到原委,偷偷勾了勾唇。 胡羌被褚沅笑得心中一紧,莫名有些肝儿颤。莫不是他昨日在校练场偷懒被发现了,主君看他不顺眼,想揪他出来开刀吧! 胡羌瑟瑟发抖,正欲开口求饶,谁知那喜怒不定的主君的视线竟是慢悠悠地扫了他一圈,最后才看着他凉浸浸道:“胡羌,你夫人呢?” 胡羌虽惊诧延肆还会关心他夫人,但还是战战兢兢回道:“主君,内子腹中胎儿已有八月,属下便让其在家安心养胎,莫要来送行了,现下天寒地冻的,免得让寒风吹坏了身子。” 他与妻子恩爱十分,每每征战前昔,妻子都要亲自送他,可这些日子妻子身子愈发重了,出行多有不便,胡羌实在心疼,便不让她出来送行了。 延肆听罢,目光回落在了娇珠平坦的小腹上。 他一月前曾见过胡羌的夫人,怀胎七月的妇人,已是大腹便便,肚子里宛如揣了个西瓜。一想到几个月后,娇珠的肚子也会揣起西瓜,延肆心里不禁有种奇异酸麻的感觉。 -- 第51页 胡羌说他妻子不能吹风,杨娇珠好像身子更弱些,应当也是不能吹风的。青年垂下眼睫看向面前的裹得很是厚实的女郎,忽然心虚了一瞬。 嗯……今日好像起得确实有些早。 而娇珠则听到那位名叫胡羌的络腮胡壮汉说他让自家夫人留在家里歇息不用出来送行之时心中顿散怒气升腾,心里更是暗骂了延肆几句。 别人心疼媳妇冻着,可他呢,一大早地就把她从被窝里挖起来!看看别人,再看看你!活该没媳妇儿疼! 延肆对上小娘子嗔怒微怨的眼神,虽然颇为心虚但还是不服气地挑了挑眉。 他是主君,他想怎样就怎样。 娇珠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气极,但面上却还要做出柔顺依恋样子,于是女郎朝延肆温柔浅笑,心中骂了一万句老狗比。 而小夫妻俩此番视线纠葛落在褚沅和胡羌眼里,便是缠缠绵绵地腻歪呢。 最后褚沅看看微明的天色,突兀得干咳了一声,出声提醒道:“主君,咱们该出发了。” 延肆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一旁的小娘子一眼。 娇珠挤出了几滴泪,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朝他柔声道:“主君战必胜。” 寒风吹得娇珠额前的青丝微乱,延肆忽然抬手,将女郎的头发拨到了耳后。 他的动作温柔地有些出乎娇珠的意料,一时之间不免有些怔住。 而延肆似乎也有些意外,猛地收回了手,继而便利落地翻身上了马。 “等我回来。”他回头撂下一句话,随即纵马上前。 褚沅和胡羌二人见状也立刻跟了上去,留下了风中独自凌乱的少女。 作者有话说: 娇珠(好奇星星眼):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头上的小辫子是不是你自己编的呀? 延狗(耳根一烫,支支吾吾):关、关你什么事!! 第30章、逃离晋安 转眼已是六日后。 在燕宫里安安分分地待了几日, 娇珠估摸着北燕的军队也快要抵达并州了。而接下来延肆便要忙着与魏军作战,定是无暇顾及宫中琐碎之事,于是娇珠思前想后便打算就在这两日出宫, 带着阿枝逃出晋安南下建业。 而这日夜里, 正轮阿枝守夜,青黛也在娇珠的吩咐下早早回了屋歇息。 等夜深后,娇珠仔细开屋门看了一圈屋外确认并无眼线后, 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橱柜准备收拾出逃的包袱。 “郡主, 你这是干什么呀?”站在一旁阿枝见郡主匆匆忙忙,顿时面露不解。 “笨阿枝, 咱们当然要趁着延肆走远了赶紧跑路啊!”娇珠一边往包袱里塞着衣衫裙裳一边朝阿枝小声解释, “时日再长些, 我这肚子可就瞒不住了, 若是等延肆回来后知道我一直在骗他, 咱俩可都活不成了。” 阿枝的目光落在了女郎的小腹上, 瞬间恍然大悟。 她后来知晓了她家郡主来癸水的事, 也理所当然地知道了郡主假孕保命的事。这会子见娇珠真心要走, 也急忙帮着一起收拾。 反正郡主去哪儿, 她就去哪儿。 收拾好衣裳,娇珠又从梨花木的妆奁里拿了好些首饰一并塞了进去。 无论去哪儿, 这盘缠可都少不了。 “郡主,那咱们如何出宫啊?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早就安排好了。”娇珠笑。 延肆既然都答应她让她出宫祈福了,那她必然是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的。 翌日阿枝才知, 果如她家郡主所说, 早已安排妥当。 翌日一大早娇珠便动身出宫来了晋安的法门寺, 因为有着延肆先前的许可, 宫人自然不敢拦着娇珠。 而到了寺庙后,娇珠便说此番前来她需得在寺里吃斋念佛五日才能表示自己为延肆祈福的诚心,因此便让送行的马车不必等候于此。 且佛门清净之地又忌讳奢靡浪费,所以娇珠便只让阿枝一人留下伺候她便可。 那日延肆出征之前,便是允了她出门祈愿,宫人深知杨美人如今颇受主君宠爱,因而对于娇珠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于是在娇珠的一番吩咐之下,送行的宫人果然并无怀疑,将她们送到后便驾车回宫。 而娇珠也说不宜太过张扬,所以法门寺内的住持也并不知其身份,只当其是寻常世家信徒,所以并未太多在意。 所以在送行的宫人尽数回宫后,娇珠很轻易地便带着阿枝溜出了寺庙。 “郡主,你真是聪明!奴婢简直太佩服了你了!”二人来到晋安的集市,小婢女压了一整日的激动心情终于释放,总算可以肆无顾忌地夸赞她家郡主了。 没想到她家郡主能想到这么绝妙的办法,她们竟然如此轻易地便离开北燕宫了! “行了,小点声。这才哪到哪儿呀,咱们可还没离开晋安呢。”娇珠弯了弯眼,她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松地就离开燕宫,不过现下还未出了晋安城,她也不敢太掉以轻心。 而且这次为了不让宫人有所怀疑,娇珠最后还是舍弃了她和阿枝两人的包袱,只是将揣着金馃子的钱袋别在了腰间,以衣盖之,藏得严严实实。 反正衣裳在路上也能买,多带点钱比带啥都强。只是她们现下穿着的衣裳太过华贵招摇,出行在外,太容易让那贪财的人给盯上。 于是娇珠捏着钱袋子,先去了一间成衣铺买了几身不起眼的衣裙,然后她和阿枝再换上。 -- 第52页 至于为什么不买男衣,那自然是因为成衣铺的男衣尺寸都太大了,她们穿得并不合适。若想要合适的尺寸,还需得花上些时日去定制,娇珠可没那个时间慢慢等。 买好衣裳及一些琐碎干粮,二人便来到了一间车铺。 车铺老板正站在里头,此刻见有生意,忙迎着笑脸出来朝娇珠二人热情招呼道:“二位女郎,可是要租车啊。” “租辆去建业的马车,越快越好,车夫要老实话少的。”阿枝闻言便立刻走上前吩咐了几句。 老板听罢便细细打量了阿枝身后的娇珠一眼,他常与人打交道,面前女郎虽穿着普通且还还面纱遮脸,但那浑身的气度却不像寻常百姓,一看便知非富即贵,老板自认来了条大鱼,于是他趁机兜售道。 “小娘子是要去建业游玩?那租辆牛车岂不是更好,这牛车平稳,虽速度不快,但可以沿途慢慢观赏风景,再适合不过你们这些游山玩水的女郎了。” 如今魏朝士族乘坐牛车的风气甚广。世家贵族出行乘车格外讲究“乘车之容”和“立车之容”,乘坐要时刻保持风雅之姿。但这般风雅之态,在颠簸的马车上可不好实现。而牛车缓慢、步履稳健,正好符合士族大夫的需求。 因此,常有魏朝门阀士族贵女乘牛车入山林,赏风光美景,饮酒放浪,无比自在。且听闻魏朝的魏元帝便经常“乘折角小牛车”出行,此风气不仅在魏朝盛行,甚至传到了一些北方小国。 姑且不说如今牛车价贵,娇珠现下也没有那等雅兴,若是她二人真坐上这牛车赶路去建业,那这一路上恐怕得花上月余了。 于是娇珠走上前,直接掏出了两颗金馃子递给了车铺老板。 “亲友病重,需去建业探望,且申请过所实在手续繁杂,亲友实在等不起,还望老板替我们找辆脚程快的马车,且再给我们寻一名行事牢靠的车夫,这金馃便不用找了。”女郎说到“牢靠”二字时语调显然偏重,车铺老板自然意会到了深意。 车铺老板给她推荐牛车,无非就是想多赚些钱,此时见女郎出手十分大方,顿时喜笑颜开,不好意思地擦了了擦手,然后将金馃子接了过来:“女郎稍等,这就去叫。” 车铺老板拿了钱办事也是个利索的,不到半刻朝给娇珠找来了一辆马车,而那车夫竟还是个年纪约莫三十的高挑女子。 “别看她是女子,驾车可是一把老手了。”老板说到“老手”一词时也格外得意。 如今这年头,各处征战不断,匪盗横行,百姓出行极是不易。这城中更是一日一个变化,今日还是达官显贵,明日可能便被更高的权贵取了项上人头。 而这用来出城的过所,更是千金难求。 虽说寻常百姓皆可申请,但真正能申请到的恐是寥寥无几。 老板做车铺生意已久,自然清楚其中的门道,手里自然也有不少门路。方才听娇珠语带暗示,便知她们二人并无过所了。 车铺老板一般也不轻易带人出城,毕竟伪造过所的罪证一但查明,那可是要被施以肉刑的。但见娇珠出手实在阔绰,便还是狠下心来做了这单生意。 娇珠见这女车夫相貌温和,身材丰硕健美,顿时生了几分信任,于是便和阿枝上了马车。 马车到了晋安城门自然遭士兵盘查,而那女车夫也是淡定拿出了过所,士兵看了一眼后便将她们几人放行。 女车夫果如老板所说,是个老手。 娇珠对此很是满意。 …… 五日后,北燕宫中的车马便来迎娇珠回宫,只是一行宫人到达法门寺后,却四处不见娇珠与阿枝二人的身影,顿时慌了神,可派人大肆搜查了一番,也不见丝毫踪迹,领头的宫侍见情况不对,忙返回宫中回禀。 而娇珠的马车日夜兼行五日后,早已到了距晋安五百多里外的豫州汝南郡内。 驾车的女子名唤云娘,是个爽朗大方的女郎。这几日在路上娇珠与其闲聊,颇为投趣。 念云娘这几日连夜驾车属实辛苦,到了汝南郡内后,娇珠便提议找一间茶馆歇息半个时辰在继续赶路。 娇珠此举也是考虑到如今延肆远在并州,就算宫里人知道她失踪的消息写信告知,这路上恐又得花上好几日的时间。若是等延肆在并州得到消息,恐怕她和阿枝早就快抵达建业了,所以娇珠现下心中倒还不是很慌张。 三人来到茶肆后,阿枝叫了几道茶水茶点,然后便领着自家君子郡主落座小憩了。 过了豫州,就要赶路去扬州,怕路上不能再过多停留,所以娇珠让阿枝买足了三人的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现下虽已进了正月,可天气依旧冷得紧。正午就算日头在高,夜里还是冻人的很。 马车已到淮水,此刻已是傍晚,天色渐暗,风中寒意渐盛,偶有鸦雀飞过,也是一片寂寥之意。 正打算找地方过夜歇息的云娘依稀间,忽然听到了远处阵阵马蹄落地的沉闷声,那声响不小,且显然不止是一匹马的动静。于是云娘心中隐隐察觉不妙,连忙掀开车帘向车内小憩的小娘子说道:“女郎,我听前方传来马蹄声,似是军队往来,咱们恐怕不能再过去了。” 娇珠闻言睁开了眸子,眼底浮现几丝诧异,延肆去并州打仗,说的也是魏朝派兵讨伐,怎么如今又有骑兵到了豫州境内,莫不是有人想趁延肆不在就偷袭豫州不成。 -- 第53页 娇珠只觉倒霉,也深知这马车是不能再行了,只好点头道:“那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而一旁的阿枝此时正掀开窗帘向外看,看到远方的黑影,忽然惊声一叫。 “不好了郡主,他们朝咱们的这边过来了!” 娇珠听声立刻也朝窗外看去,果见有大批骑兵赶来,一士兵还指着她们的方向和那头领说些什么。 云娘见状赶紧调转马头往回赶去,可马车就是马车,脚程再快也没有骑兵的战马快。 一刻钟不到,那批骑兵便追赶上来将女郎的马车团团围住。 马车难行,云娘只能停下了马车,看向了那领头之人。 “敢问这位男君,我们只是赶路的百姓而已,作何要拦下我们?”云娘开口问,面色不慌不忙。 只见那为首的男君相貌风流俊郎,与身后的魏朝军队装扮不同,身着一身显眼的凉国服饰。 “你见到我们便慌慌张张地想逃,我怎知你是不是要给某些人去报信呢。”男君冷笑一声,继而目光落在了马车上,“车内是什么人,还不下马?” 云娘闻言立刻回道:“车内是我家女郎,我们此番是要去扬州探亲。” “若真是如此,那便下马证明,不然我便当你们是通风报信的北燕贼寇。”那人并不相信,言语之间显然有着咄咄逼人之势。 而娇珠在车内听到此话,便知她们不下车恐怕是不行了,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撩帘下车,刚伸手却被阿枝拽住了胳膊。 “郡主,他们会不会杀了我们呀?”阿枝白着一张小脸,瑟瑟发抖。 “别怕,没事的。”娇珠安抚地握了握阿枝的手,随后二人便一道下了马。 女郎下车后颔首朝那人行了一揖礼,款款道:“亲友病重,小女一行人只是前去探望,不曾想惊扰男君,还望男君见谅。” 女郎虽着一袭粗布麻衫,却姿容迤逦,嗓音幽幽婉转,动人无比。 而那男君则在娇珠下车的那一刻便已然愣住。他望着面前少女熟悉的娇美容颜,瞠目惊诧喊道:“娇娇?” 娇珠听罢也是骤然一愣,抬首对上了那青衣男君惊喜的脸。 凉国太子慕容止在延肆攻打邺城那日,因当时恰好不在宫内在才得以逃脱。而在得知凉国被灭后悲痛欲绝,随即便快马加鞭到建业请魏朝援兵,并答应魏我元帝若是能助他夺回邺城,他便携凉国属地俯身称臣,再不自立封地。 这对魏元帝而言自然诱惑不小。如今延肆虽名义上占了邺城,并夺了关东六州,但毕竟时日太短,民心算不上稳固。若慕容止能打着复国的旗号攻打延肆,定能号召到不少昔日凉国各州郡的起义军。 届时慕容止再领邺城臣服于魏朝,无异于是像天下承认了他魏朝才是中原正统。 于是魏元帝大手一挥,大方借了四千骑兵于慕容止。而他那边又开始命薛武以讨伐之名,将延肆引去并州。 就在慕容止率四千骑兵浩浩荡荡出了扬州即将跨入豫州境内时,恰逢娇珠的马车也在三日后抵达了淮水。 此刻两方在此相遇,倒也不意外了。 第31章、凉国太子 娇珠其实与慕容止有过一面之缘。 一年前, 仇池府大宴,慕容止曾代凉国来赴宴。当时宴会之上,娇珠在座中也曾曾远远瞧了他一眼, 不过是当时的这位凉国太子看她的眼神便颇为露骨, 她心中顿时生厌,对其更无半分好感。 此刻与他在淮水遇上,娇珠也是万万没料到的。 先不说此前她被嫁去与凉国国主结亲的事, 娇珠现在从北燕逃出去建业, 自然也是不能让旁人知晓的。更别提这慕容止与延肆之间还有灭国之恨,若是让他知道了娇珠身份, 只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于是女郎故作面色疑惑, 欠身开口道:“这位男君想必认错人了, 小女并不识得什么娇娇。” 慕容止闻言神色微怔, 继而那琥珀色的眼里划过一丝隐秘的黯意。 他启唇轻笑, “仇池第一美人容貌动人, 姿色美艳不可方物, 孤又如何能认错呢?” …… 自从晋安出发后的第九日, 延肆所率五千精骑便已抵达汾水。北燕军队驻扎在汾水岸边, 薛武闻风立刻率众兵倾巢而出迎战北燕,并派其养子薛蛎为前锋。 薛蛎此人延肆早有耳闻。早年他乃是薛武府中的马夫, 因为有着一身身强力壮的本事后来才被薛武重用。坊间曾有传闻,薛蛎此人不仅能够徒手拽牛倒退行走百里,且其轻功十分卓越,行动也尤为敏捷。随薛武征战多年, 屡战屡胜, 已有着“万人难敌”的名号。 延肆此前并未与其交过手, 此次一战, 果见那薛蛎勇猛异常,于是想要生擒其为自己所用,便命前锋督护褚沅与其对垒三日,激其血性。 褚沅的本事不在薛蛎话下,二人纠缠了三日,也并未分出胜负。 直到第四日,薛蛎果真按捺不住,直接率众倾巢而出。 而延肆也在第四日,亲自在汾水之边领兵对战薛蛎。 此时天色昏暗,北风呼啸,金黑二色交织的旗帜在冷风中飒飒作响。 银白兵刃,黑色盔甲,空气中充斥着血腥的肃杀之气。 那薛蛎生得粗犷彪悍,坐于马上宛如一座巍峨小山,此刻睁着一双鹰眼看清了对面浓艳俊秀的青年后,不由仰头哈哈大笑。 -- 第54页 “躲了这几日,只派你的手下与我打,怎么今日有倒胆量出来了!” “我未曾想到这赫赫有名的北燕主君竟是个比女人还漂亮的黄口小儿!”薛蛎咧嘴,看向延肆的目光十分不屑。 “听说你百战不殆,今天我倒要好好会会你!” 青年抬眼,黑压压的眼上挑,唇畔讥诮,带着迫人的冷意。 “是吗?只是你这“万人难敌”的名号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薛蛎看延肆这番讥讽不屑的模样顿时被激出了一身怒气,大手猛然一拽缰绳,直接纵马持戟冲入北燕军阵,大呼一声。 “受降吧,延贼!” 延肆见状冷笑,转了转手腕,随即持刀迎战,银色兵刃瞬时纷纷交错,两方兵队霎时混战一片。 而青年只与那薛蛎交战数十下,便将其轻松擒于马下。 见猛将被俘,对面的薛武顿时神色大惊。 薛蛎乃是他的有力臂膀,如今被擒,他所领的魏朝兵队在北燕的骑兵攻打之下更是节节败退。 而薛武此人虽野心十足,但又极其贪生怕死,此时见已无翻身之地,慌张之后便立刻率兵投降北燕。 汾水一战,燕军大获全胜,当夜,延肆便率众军返回并州城内。 为恭贺燕军此次大捷,太原郡太守李青特设大宴恭候主君回城。 …… 而娇珠此时也已被慕容止所领的魏朝军队劫下了整整一日。车马日夜兼程,慕容止的兵队此刻已快到兖州境内。 日落西山,天色渐暗时,慕容止便下令停下,让队伍休整。 马车一停,车帘便忽然被人从外大力掀了开来。 阿枝吓得瑟瑟发抖,但仍强忍恐惧伸开胳膊护在了娇珠身前。 车外的慕容止望着车内少女娇艳的秀白面容,眼底浮现几丝热切与痴迷,良久轻轻唤了一声:“娇娇。” 娇珠此刻正合眸假寐,睁眼见是慕容止,顿时面露冷色:“太子还是称我阴平郡主为好。” 昨日遇到慕容止后,娇珠的马车的便被他下令所劫,即使她否认自己仇池郡主的身份,慕容止却也是丝毫不信。 慕容止听罢目光依旧灼灼,“郡主还是这么美。” 男人过于赤‘裸的视线让娇珠深觉不适,她冷声问:“敢问太子殿下,你我无冤无仇,究竟为何要将我们掳下。” “娇娇,你都嫁给我父王了,自然是我们凉国的人,要怪就怪延肆那狗贼非要硬生生地将你抢走,不然你如今可早就是我的女人了。”慕容止又开始喊她娇娇,提到延肆时面上浮现几丝异常的恨意。 忽略那“娇娇”二字带来的恶心感,娇珠只觉慕容止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就算凉国没灭,她也是嫁给慕容骏,和他慕容止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女郎的神色,慕容止似乎猜到了娇珠的此刻的想法,于是朗声笑了笑:“娇娇,你忘了我是鲜卑人了吗?” 鲜卑旧俗,父妻子继。 娇珠记起,顿觉慕容止无耻,冷笑道:“凉国刚灭,凉国主君尸骨未寒,没想到太子殿下竟还有心思想这些,还真是让人不可置信。” 慕容止听女郎挖苦也不生怒,只望着娇珠目光沉沉。 “娇娇,你信我,我马上就要夺得邺城了,一旦复国,你便是我唯一的夫人。” “唯一?”娇珠弯着杏眼笑了笑,目光讥诮,“太子殿下宫中想必有着不少姬妾吧,这‘唯一’二字又从何说起?” “她们怎么能与你相比呢?”慕容止贪婪的望着马车里的娇珠,心潮起伏。 早在一年前的仇池大宴上,他就看上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仇池女郎了。若不是后来父亲执意要娶娇珠,她本就是他一人的太子妃。且不是那该死的延肆突然起兵攻占邺城,他心心念念,惦记了整整一年的美人又怎么会生生地被他给抢走了? 慕容止的话语以及他那带着赤’裸欲’望的目光都让娇珠觉得无比作呕与嫌恶。 而听到他口中对于自己宫中姬妾的不屑一顾,更让娇珠觉得他这个人品行不堪。 “太子殿下还真是多情风流呢。”女郎红唇微抿,露出一抹潋滟的笑意,“只是我这个人呢,生平最憎恶的就是那些不洁身自爱的男子,总觉得他们不干净,就怕他们染上了什么花柳之症让人恶心的紧。” 慕容止闻言,面色终于沉了沉,微微敛眸,继而想到什么似的朝娇珠弯了弯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娇娇,你还真是有趣。”比他府上的那些庸脂俗粉可有趣多了。 慕容止只当娇珠是因为他府中所纳的姬妾而吃醋了,所以才会这样句句刺他。 可真是口是心非的女人呢。 “娇娇,你放心,她们连你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绝对不会威胁到你的位置的。”慕容止望着女郎的目光带着柔情以及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娇珠没想到她都这么说了,这人的脸皮还能如此之厚,心中也是叹为观止。 这慕容止虽生得也是一副风流皮囊,但语言轻佻放纵,娇珠总觉得看他不顺眼。 反正若是只从从相貌上来比,她还是觉得延肆顺眼多了。延肆那厮虽然狗了点,但至少在男女之事上是一窍不通的,也不会像慕容止这般,看她时的目光总带着一副贪婪欲色。 莫名让人瘆得慌。 -- 第55页 “太子殿下若没什么要紧事还请回吧,我们都要歇息了。”娇珠只想打发他快走,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浑身沾了刺似的难受。 “那郡主便好好歇息,毕竟我们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慕容止听娇珠说罢不在意地笑了笑,随手放下了车帘,言语之中尽是势在必得的得意。 听着马车外那人的阵阵笑声,娇珠只觉得愈发刺耳,更是恨不得掏出针来把他这张嘴给缝上。 “郡主,我们怎么办啊?”阿枝一张小脸吓得煞白煞白,万万没想到自家郡主好不容易逃出虎口,如今却又落入了狼窟。 且看那凉国太子对郡主的美色如此觊觎,显然就不是个正人君子。 娇珠闻言也默默叹了一口气。 若说先前在北燕她还能虚与委蛇地讨好延肆,甚至不惜以美貌勾引他爱惜她,所作所为就是不想失了性命罢了。可现下面对有同样威胁的慕容止时,娇珠还真下不了这个口。 虽然慕容止的皮囊还算俊美,可是这人德行未免也太恶心了些。 娇珠虽怕死,但也不是不挑食啊。她那番不干净的言论虽论起来有刺慕容止的意味在,但也不全然是胡扯。如今朝代风气虽开放,男欢女爱并不严苛,但自古以来,男子风流浪荡,薄爱多情总是美名大过污名,而如今世俗虽不辖制女子情爱交流,但若是女子也像男子那般放纵,纵然不会有文人士大夫堂而皇之的写文章抨击,但总是不会像赞扬男子放荡不羁那般而赞扬女子随性而为。 娇珠自幼时懂事起,便不耻这般不公。许是昔日见惯了仇池公的风流成性,娇珠对慕容止这般不洁身自好,姬妾成群的人全无好感。 更别提慕容止向来风流成癖,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的行径了,娇珠是真的嫌他脏。 作者有话说: 女鹅跑路失败,马上要在延狗面前掉马啦 这周四(5月12日)从27章开始倒v,到时候我应该会肥更一万字的~~希望小天使们不要抛弃我啊~~ 预收文《穿成作精女配后》,点击我的专栏可见哦~感兴趣的宝子点个收藏啦~~ 夏别枝熬夜看完一本巨长无比的虐恋狗血小说,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竟成了这本小说下场凄惨的炮灰作精女配?? 原主性情娇纵,不仅处处与原书女主为敌,还整日换着法子的欺侮寄养在她家的男配。 而这个男配也就是未来的大反派沈迟! 于是穿过来的夏别枝不仅要面对万人嫌的困境,还要时时提防来自前期隐忍蛰伏后期黑化的反派男配的暗算。 所幸男配沈迟现在羽翼未丰,还只是个受原主欺负不能吭声的可怜狼崽子。 对此,看遍了穿书系统文的夏别枝表示她太懂这个套路了,不就是救赎反派吗?她可太会了啊! ——夏别枝决定主动出击,向大佬示好,和大佬搞好关系,牢牢抱住大佬的金大腿! 而就在夏别枝做出攻略反派的整整一百零八套方案后,系统2222突然紧急提示:强调!强调!宿主要想活命,就一定不能崩人设!! 正准备大展身手的夏别枝:“嗯…嗯?嗯???” 回想起原主在书里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作死操作,夏别枝泪目了。 * 小剧场 在书中的某一章,原主为了拿男配撒气,当众打了男配沈迟好几巴掌。 对此系统表示:为了不崩人设,宿主的行为和原主必须保持一致。 于是某天,夏别枝将沈迟堵在路上,望着沈迟那双冷冰冰黑压压的眼,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伸手朝他脸上赶紧招呼了两下。 疼痛未如期而至,轻飘飘的两巴掌落在了脸上仿佛被人摸了两把。 眼底蕴藏阴戾的沈迟猛然一怔:她摸我作甚? * 穿成恶毒作精女配后,如何在维持原人设不倒的情况下和偏执反派大佬达成完美大和谐结局。 #女主穿书,男主重生# #女配男配,天生一对# #你演,我演,大家演# 第32章、她无身孕 翌日一早, 东方天际微明,慕容止准备继续率军向冀州进发,谁知军队才刚行路二十里, 他便忽然接到了并州探子传来的急报。 而在得知前日薛武大败, 薛蛎被俘,现下并州军已投靠延肆的消息后,慕容止瞬时面色铁青。 “废物!” 薛武这个贪生怕死的东西, 邺城被攻下后, 他便急着带并州军投奔了魏朝,如今竟又投靠了延肆, 短短时日内, 辗转三家, 可真有他的能耐! 现下没了薛武拖住延肆, 他若继续北上, 定会与延肆所率的骑兵相遇, 若是与延肆正面相抗, 他定然毫无胜算。届时他还何谈夺回邺城, 说不定连魏朝借他的这几千精骑都要折在延肆手里。 慕容止气急, 恨不得立刻手刃了薛武这个畜生。 “太子殿下也不必如此生怒,此计不行, 另有良策。”一旁的军师突然慢条斯理地开口,似乎早有运筹。 “良策?”慕容止疑声,而后看向他道,“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军师闻言但笑不语, 只是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马车。 慕容止也瞬势望了过去, 顿时眉头轻蹙:“先生是要我拿阴平郡主作饵?” 军师点头, 看向慕容止缓缓道, “臣已打探到,这阴平郡主如今已是被这延肆封了后妃,若是主君以其相要挟,我们现下的局势大有转机也说不定。” -- 第56页 慕容止闻言眼底略有迟疑与不满:“一个女人而已,延肆那厮难不成还愿拿邺城来换?” 慕容止可是知道,先前娇珠被延肆所俘,延肆曾威胁仇池公供上武都郡去交换。而身为娇珠亲父的杨世林,都不舍割城救女,更何况延肆这种残暴声名响彻北地的狗贼? 在慕容止看来,杨娇珠虽美,也固然有北国第一美人的名头,但也绝不能与城池江山相提并论的。 好比如他,即使惦念她容貌已久,可若是有人让他以城换之,他也是不愿的。 而军师听罢却摇扇笑了笑,捋须意气自若,“但太子殿下又可知,这阴平郡主未换成武都郡后,非但没被延肆所杀,而是封了美人,宠冠后宫。这恰恰表示了延肆定是对这位阴平郡主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愫啊。” “如今阴平郡主又在太子殿下的手中,殿下若是好好利用,臣相信一定会大有所图的。” 慕容止听完军师的话目光落在前方的马车上良久。若是说真将娇珠这么白白拱手相让,那他必然是舍不得。 可若是以夺回的邺城的条件来换,美人城池之间如何取舍便不是难题。 只是他惦记娇珠时日已久,如今好不容易到手,这般拿过去换倒还真有些不舍得呢。慕容止神色踌躇,未拿定主意。 似乎是看出了慕容止还有顾虑,军师开口劝道:“殿下,若只为了一个女子而白废了您多日以来的苦心经营,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美人,这天下多的是。 而江山难夺,复国在即,又怎能乱了轻重。 慕容止收回犹豫的目光,继而朝军师缓缓笑道:“先生果然足智多谋。” 而后他便对身旁左右沉声吩咐,“派人送信去并州,定要快马。” “且将阴平郡主的婢子一同送过去,作个认证。” …… “主君,那薛蛎不吃不喝,说死也不降。” 太原郡太守的府内,延肆躺在榻上,双手整臂,架着二郎腿,一双黑漆漆的眼正望着天花板发愣。 此刻听褚沅来报,便毫无耐心懒散地掀了掀那双眼皮,冷哼了一声。 “有什么好担心的,就他那身板,饿个几天又死不了。” 褚沅闻言便脑海中便浮现了薛蛎那壮如小山的身材,心道确实,颔首后准备将延肆的话吩咐下去,可刚迈步走到门口处,榻上的青年突然一个翻坐起了身。 “等等!” 褚沅被延肆喊得一愣,而后转身:“主君还有何事?”。 延肆抬了抬那双薄薄的眼皮,黑漆漆的瞳孔转到了一旁,神色故作不经意,语调轻飘飘的。 “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这两天…那什么营地都没收到晋安来的书信吗?” 褚沅闻言,看向延肆眼神霎时有些意味深长了。 主君恐怕是想问杨美人可曾来信吧,啧啧啧。可惜主君这边日日惦记,杨美人那儿倒真是没来半点音信……看着主君这幅故作不在意却又眼巴巴的样子,褚沅不禁有些为难,正要斟酌如何回话时,那年轻的主君倒是有些怕被人戳破似的慌不择乱起来。 “喂!你可别乱想!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问……”延肆“就是”了半天,忽然猛地一拍面前的檀木小案,看着褚沅道,“对,我就是想问你祖母给你写信了没?” 一听到这个褚沅头都快大了。 出征半个月,祖母一下子就给他寄了十封信件过来。其中除了让他注意安全一封,其余九封信全是跟他介绍晋安城中各家各户年轻女郎的。 而且还非逼着他从中选出一个不可,他现下还不知回去该如何和祖母交待呢,一想到便是是头痛得紧。 见褚沅此厢面露痛苦之色,延肆顿觉心中平衡不少。 “行了,你下去吧。”没得到顺心的答案,延肆又躺回了榻上,继续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发愣。 半个月了,都半个月了,怎么一封信都没有? 兴许是有什么事太忙,忘了写信? 可这个念头一出,延肆瞬间就把它给否了。心中嗤笑,她还能有什么忙事,整日里吃吃喝喝睡睡还差不多。 无非是她根本都不在乎他,先前说的话也只是讨好他罢了。 现下他离开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青年的心里又开始阴暗地长起了蘑菇。可一回想到出征前夜小娘子那副泪眼朦胧,梨花带雨的模样,他又开始动摇。 如果真的不在乎他,又怎么可能会那般伤心地哭呢。 延肆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都没睡着,翌日天刚亮起来他便顶着两道青黑眼圈去城外巡营,正逢胡羌那憨货正喜气洋洋地读着他媳妇给他从晋安快马寄过来的信。 见延肆过来,他还不知讨嫌地咧着大嘴上前打招呼:“主君这是怎么了?可是夜里没睡好?” 延肆本就生得一副苍白肤色,此刻眼下青黑自然瞧起来也比旁人明显些。 听了胡羌的话,少年敛了敛眼皮,略带压迫性的目光落在了胡羌手上的信件,漆黑的眼珠盯了他半晌,直到把胡羌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给盯出来了,这才凉幽幽开口。 “你媳妇儿给你写的?” 胡羌闻言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方才主君那般看他,他还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主君了呢,原来主君是要问这个。于是他点点头,露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憨笑,“让主君见笑了,属下内人挂念属下安危,平日里又黏属下黏得紧,这不两三天便要差人送信来问候一次嘛。” -- 第57页 说是见笑,其实还不是显摆,尤其是在胡羌那厮还美滋滋地在陆续前来的士兵面前得意吹嘘时,延肆心中的落差感便更强了。 胡羌的夫人两三天便要差人送信问候。 那她呢?当真如此不在乎他? 半个多月了,人人都有信收,就他没有。 望着那年轻主君稍显落寞的身影,褚沅伸肘撞了身旁的胡羌一记:“瞎嘚瑟什么。” 胡羌顿时面色委屈,我媳妇疼我还不能让我高兴高兴了。 为了打破这种不和谐的气氛,褚沅主动提议:“主君,太原郡太守为了给您接风洗尘,已在府内摆好酒宴,您要不要——” “不去。” 没等褚沅把话说完,延肆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褚沅语塞,冷冷睨了胡羌一眼。 你自己惹的主君,你去解决。 胡羌一手捏着信件不知所措,另一只手挠了挠脑袋,讪讪开口:“主君,其实这信也没什么好的,杨美人虽然这么多天都没给您写信,也不代表她不挂念您啊,说不定、说不定……” 胡羌“说不定”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看到手中信上的大字,忽然灵机一动,猛地一拍大腿喊道:“说不定杨美人她不识字呢!” 胡羌说完还朝褚沅挤眉弄眼,兄弟,我说得是不是特好? 褚沅听罢简直要呕血。 而窗边的主君,果不其然本就不好的面色此刻更加阴郁几分了。 是啊,除了不识字还有什么原由不给他写信呢。 可她身为仇池郡主,怎么可能不识字呢。 这无非只有一个原因,杨娇珠一丝一毫不曾想过他。 口口声声什么爱慕他的鬼话,通通都是骗他的罢了。 二人望着面色愈来愈沉的延肆暗叫不妙,都想找个借口赶紧退下之时,忽见一信使往延肆的方向匆匆奔来。 “主君!宫中来信!”信使单膝跪下,朝延肆行礼。 延肆闻言神色微怔,而后猛地转过了身。 “我的信?”延肆那双狭长的眸子此刻瞠得半大,瞳仁黑漆漆的,看向信使有些神色迟疑,“确定是宫里来的?” 信使点点头,将信件立刻呈上:“确实是宫中寄给主君的信件。” 几乎是从那信使手中夺过来的信件,少年刚要拆开信封就见胡羌、褚沅二人也纷纷围了上来伸长脖子要看。 延肆猛地按住信件封口,狭眸微抬,睨了一眼胡羌,嗓音凉浸浸的,“你说她不识字?” 胡羌闻言一震,忙拱手回道:“末将失言、末将失言!” “我看你才不识字。” 延肆冷哼一声,撩开帐帘弯腰进了营帐,褚沅、胡羌见状对视了一眼,而后也偷偷摸摸附耳在帐外准备听个热闹。 而延肆走到小案前,撩了前撩袍坐再了胡床上,手中的信件沉甸甸的,似乎给还有些烫手。 她会给他写什么呢。 终于是想他了不成?这个念头一出,延肆的耳根猛地蹿上了火苗,一阵滚烫的热意。 什么玩意儿?!他瞎想什么鬼东西呢! 就算她想他又如何?他才不惦记。 延肆的指腹摩挲那黄皮信封良久,终于缓缓撕开了封口,只见那米黄的信纸对折在里,依稀可见点点字墨。 竟写了这么多? 延肆莫名有些暗喜,于是迫不及待将那潢纸全然展开,可待看清里头的内容后,瞳孔的光圈渐渐暗了下去,嘴角的弧度也瞬时僵住了。 正撩开一小角帐帘朝里偷窥的胡羌还以为延肆是看信后太过惊喜以至于才呆愣住了,便朝身旁的褚沅惊叹道:“乖乖,杨美人这是写啥了,主君竟能激动成这样?” 但褚沅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然帐内的主君垂下眼睫,猛地将那信纸“砰”得一声拍在了案上,脸色异常苍白。 信纸随着案桌震动飘落在了地上。 “滚进来!” 帐外二人闻这言顿时浑身一震,面色大惊,忙掀帘进帐。 胡羌以为延肆因发现他二人偷看才发怒的,忙开口求饶:“主君饶命,末将错了!” 褚沅却蹙眉看向延肆:“主君,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看延肆这幅怒不可解的模样,褚沅猜测是恐是宫里生了一些变故。 延肆不答,神色冷冽仿若要结冰。 褚沅只能看向地上的信纸,俯身伸手将其捡了起来。 垂目粗略阅览一二,只见那信中几番解释因果,最终只道,杨美人于法门寺失踪,下落不明。 褚沅心中一惊,忙将信递给了一旁的胡羌。胡羌虽神色狐疑,但还是伸手接来看了一眼,这一看完,胡羌也顿时大惊失色。 “主君,这——” “起程,立刻返回晋安!”延肆起身,神色冷肃。 “是!”二人应声,立刻准备下去吩咐。 谁知又听府门外有急声来报——“主君!并州城外有魏朝使者来见!” 褚沅、胡羌二人又是一惊 “让他滚。”延肆冷声。 通报的士兵见状两股战战,颤颤微微道:“主君、可那使者还带了一个女子,说是杨美人身边的女婢,说杨美人现下在、在凉国太子的手里!” …… “慕容止,你到底想做什么?阿枝被你送去哪儿了?”娇珠怒声。 -- 第58页 自昨日早晨,慕容止手下的人突然将阿枝带走,而后慕容止的兵队又在衮州停滞不前,娇珠顿时不知道慕容止又再打着什么算盘。 “别生气啊娇娇,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慕容止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了女郎面前,轻笑,“来,喝杯茶消消气。” “砰!”茶杯被女郎拂袖推开,青釉茶盏磕在地上,霎时成了一摊冒着热气的碎片。 慕容止笑意渐收,看向小娘子的目光讳莫如深:“杨娇珠,你不要不识好歹。” 娇珠此刻已经完全不想和他这种恶心的人虚与委蛇,她开口讽刺:“你有什么目的,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用如此假惺惺地让人作呕。” “阿枝被你送去哪儿呢?” “并州。”慕容止抿了口茶,抬眼看向对面怒一脸怒色的女郎,“本不想让你知道,免得你太过伤心,既然如今你也不领我的好意,那我大可全部告诉你。” “薛武大败,并州军投靠延肆,我现在若是北上只会与延肆那狗贼遇上。” 听到慕容止的这番话,虽然有些吃惊于延肆夺并州之迅速,但女郎娇艳的面上还是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意。 “所以呢?你怕了?” 慕容止那平淡无波的虚伪面皮此刻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他切齿:谁说我怕了?” “你若是不怕,又为何不敢继续北上了?先前太子殿下还口口声声说要光复凉国,怎么如今区区一个延肆就把你吓着了?”娇珠嗤笑,神色轻蔑。 慕容止闻言眉头紧了紧,继而想到什么似的冷声笑了笑,“你在激我?” “你再激我也没我用,如今既然有不费一兵一卒收城之法,我又何必和他硬碰硬。” 不费一兵一卒?娇珠狐疑,掀眸,“你什么意思?” 慕容止朝娇珠笑,“娇娇,虽然有些对不住你,但既然延肆先前能拿你换武都郡,我如今拿你要回邺城也不算太过分吧。” “口信估计昨日便到了并州,怕延肆那狗贼不信,我还特意送你的贴身婢女过去作证呢。” 娇珠听罢愣住了。 怪不得昨日阿枝一早便被慕容止的人带走,原来是要拿她作人质要挟延肆。 果真是卑鄙无耻。 慕容止观望着小娘子怔愣的神色,以为她被吓住,心中略有些不忍,但又气她先前讥讽自己不如延肆的态度,于是又开口刺激道:“听说延肆对你很是宠爱,就是不知道舍不舍得拿邺城来换了。” “毕竟就连你的亲身父亲都不舍得拿武都郡来换你的命,我还真是有些担忧延肆一怒之下就弃了你呢。” 慕容止笑得放纵:“说来,若不是半途遇上了我,你现下早已到了扬州了吧。” “真是好奇,延肆若是知道你趁他不在晋安,偷跑去魏朝,又是如何心境呢?”慕容止猜到了娇珠此番离开晋安,绝对是趁着延肆不在才会有的出逃之举。 就凭延肆那疯狗般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娇珠敢逃,指不定要做出什么草菅人命的事。 女郎闻言面色微变,神色却也不惊慌。 “所以呢,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说你打不过延肆,只能拿女人要挟他呗。”娇珠嗤笑一声,抬眸望着慕容止,“现下看你的样子没想到你还挺能得意的,但我现在告诉你,你的算盘打错了,延肆并不宠爱我,他也更不会为了我就把轻易地邺城让给你。” 延肆又不是傻子,况且他不仅不喜欢她,还一直想杀她,如今怎么可能会用好不容易夺下来的邺城去换她的命呢?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天方夜谭。 看到貌美女郎这副不屑一顾的模样,慕容止叹气:“娇娇,若是你服软些,我可能还会有些心疼你,但你自己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娇珠不愿再搭理他,只是心中祈祷延肆万万不要迁怒于阿枝。她不怕慕容止拿她作要挟,更不奢望延肆真拿邺城来换她。 毕竟她亲爹都做不到割城求和,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更别说延肆本就对她暗藏杀心了,先前在晋安若不是她骗他腹中有孕,恐怕这条小命也早就断在他的手里了。 而慕容止在接到并州来信时,天边暮色已暗沉,只见到雪白的信纸上赫然显着几个大字: “三日后邺城,拿人来换。” 在慕容止得意地将此消息递给娇珠时,娇珠心中也是倍感惊诧。 一夜思来想去,也只能拿孩子一事来解释。 延肆可是一直以为她怀有身孕的,这时候答应慕容止换她,也定然只是想救他自己的孩子罢了。 若是真是因为这个莫须有的孩子,让延肆拿了邺城将她救了回去,那么一旦回晋安后他发现她假孕骗他的事,那后果可要比之前可怕多了。毕竟延肆先前就说等孩子落地就杀了她,若是现下又因她而失了邺城,届时新仇旧恨一起算,延肆指不定要将她挫骨扬灰。 想到地牢内那些可怕的刑具,娇珠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行不行! 她必须得想个完全的法子才成。 慕容止抵达邺城正好三日后,率七千骑兵于城楼之下便见到早已候在城门前的延肆。 此刻冷风肃肃,淮水涌动,阵阵青浪翻滚,激打着两岸岩石。 城门之下,那高高骑在马上的青年黑衣黑靴,一如既往的令人生厌。 -- 第59页 延肆挑眉,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在慕容止的周围扫了一圈,最后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人呢。” 他冷声,眉目之间浸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别着急啊,一手交城,一手交人。”慕容止笑。 “我要先见到人。”延肆挑眉,那张苍白而艳丽的脸此刻带着阴沉的戾气。 这样的戾气,邺城被攻占那日慕容止在延肆的脸上也见到过。 后来的结局便是他屠了整个凉国王室,他恨延肆,但对他更多的是的是刻入骨髓的惧意。 慕容止不想在这个关头在再激怒延肆,毕竟如今娇珠还在他手里,这局面可是他占优势。 “把人带出来。”慕容止吩咐了一句,身旁左右立刻听令将娇珠从后方地马车里带了出来。 女郎虽着一身粗布麻衫,但容貌依旧是动人的美丽。就算是现下站在那儿不露一丝笑意,也能惊艳所有人。 望着架在小娘子脖子上那柄碍眼的长剑,延肆的眼底愈发黑沉。 朔朔冷风刮得娇珠脸颊生疼,她抬头望向对面城楼下的延肆,只觉半个多月未见,这人怎么变得愈发可怕了。 完了,本想着干脆利落地告诉他自己并无身孕的事,可现下望见延肆这幅阴气沉沉的模样,娇美女郎顿时心中打起来退堂鼓。 要不,还是想想别的法子? 娇珠觉得若是她现在开口,等会儿第一个提刀砍她的恐怕不会是慕容止而是延肆了。 一刀利落地结果了自己,还是等着延肆将她带回去慢慢折磨? 女郎开始纠结了,难道就没有保住她这条小命的万全之策吗? “好了,人也见到了,北燕王该你表示了。”慕容止开口催促。 延肆冷淡地睨了慕容止一眼:“现在识相点把她送过来,我可以把邺城给你。” 慕容止闻言看向延肆,神色嘲讽,“延肆,她现在可是在我手里,该识相的人是你才对吧。” “你先带着你的驻兵退到两百里之外,我自会将人完璧归赵。” 延肆眉目冷厉到了极致,可目光落在那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娘子时,还是抬手朝身后众人示意,沉声:“退兵两百里。” 褚沅知道延肆心意已决,便准备听令领兵出城。 看着大批的行军陆陆续续地退出了城楼,慕容止脸上的笑意俞来俞大,他看向娇珠,讥声:“娇娇,原先你说他不宠爱你,不会拿邺城换你,我还有些半信半疑,如今一见,你原是在诓我呢。” 听到慕容止这番轻佻开口,延肆不悦地皱了皱眉,随后目光落在了那脸色苍白,神色纠结的小娘子身上。 她就是这么和旁人说的吗? 而且他唤她什么?娇娇? 延肆浓迤的面上冷色更肃,看向慕容止的眼神黑的能沉出墨来。 而褚沅听了延肆的命令红,领的行兵还未全退出城,对面的酝酿已久的女郎突然开口大喊了一声: “都不用退了!” 此言一出,两边兵队都惊到了。 娇珠抬头望着延肆,那双似水润杏眼含着点点泪光:“主君,如今你拿邺城换我,是不是因为妾身肚子里有你的骨肉。” 慕容止听罢心中发笑,原来如此啊,怪不得延肆这狗贼愿意乖乖交出邺城,他就说嘛怎么可能只为了个女人。 美人再美,又如何能抵得过江山城池呢。 原是美人怀了他的种,可惜了。慕容止看了娇珠一眼,心中对其本还残余的一点怜香惜玉之情也消失殆尽。 延肆闻言抬眸,眼底黑压压一片:“你说呢。” 女郎听罢神色凄婉,自嘲地笑了笑:“主君,如果妾身并无这个孩子呢?主君还会愿意救妾身吗?” 这个答案或许延肆也不知道。 他只知得到娇珠被虏的消息后他便连夜快马赶到了邺城。 而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有想到她还怀着孩子的事。 此刻的女郎眼带希冀,泪光盈盈,仿佛是在希望他期许什么。 延肆莫名有些恼怒和羞耻,他冷着嗓子:“没有如果,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 娇珠闻言了然一笑,继而又望着延肆轻声道:“既是如此,妾身不用主君再救,更不需主君拿邺城来换。” “妾身只希望主君知晓妾身对主君的心,天地可鉴!” 延肆拧紧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娇珠不再开口,只是朝他莞尔一笑,延肆顿觉心中不安,下一瞬对面的女郎竟是猛然朝那颈间剑锋撞了过去。 周遭众人顿时瞠目结舌,大惊失色。 娇珠也在心中默默倒数着,果然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飞来的长刀如期而至,“铿”得一声,瞬间刺中了那挟持娇珠的魏朝士兵,霎时人剑齐落。 女郎撞了个空,一抬头便对上了延肆那惊涛骇浪的眼。 果如她所料。 见身边已无人挟制,娇珠猛地提裙往城楼下跑去。 “杨娇珠,你敢坏我的事!”本还在一旁等着看好戏的慕容止见娇珠竟然扰乱了他的计划,顿时怒火攻心,猛地抢过一旁射手的弓箭对着正在奔跑的女郎拉满。 只听“嗖”得一声,一道疾劲的气流自娇珠的耳边刮过,两只羽箭自空中正面相撞,娇珠背后的箭霎时被击落在地。 -- 第60页 延肆缓缓放下弓箭,语调如同寒冰:“全力进攻,活捉慕容止。” …… 那日因娇珠突生的乱子而导致慕容止失了娇珠这枚人质,后来延肆直接与其开战。而慕容止此人本就不是打仗的料子,交战没几刻便落了下风,在魏兵的掩护之下,又领着几百残兵落荒而逃。 娇珠坐在回宫的马车上,面上还算淡定,但内心还有些惶惶不安的。延肆自救下她之后便一言不发,不喜不怒,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的突然“寻死”扰乱了慕容止,也让延肆没丢掉邺城。 当时那个法子虽是偏激了些,但也是没有退路的退路了。娇珠可是完全在赌延肆如今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她的一席之地,所以故意以死来明志,好让延肆知道她对他的“用情至深”。 何况她这次突然被掳,只要延肆稍加查探便能得知她是故意出逃晋安,届时以此质问她,她还需得找到一个妥帖的由头才行。 而什么样的由头既能让延肆认为她爱其深切,且又能让她逃跑的目的十分合理呢。 那自然是她在宫里偶然一日发现自己无孕在身的事实,伤心欲绝,无颜再面对主君,只好离宫散心,却不想被慕容止派来的探子给掳了去这个绝佳理由了。 若是之前,这样的借口定是非常之粗陋,且令人难以置信。 但如今带上了娇珠在邺城城楼下演的那出“为爱赴死”的痴情大戏,可信之度倒是瞬间上升了不少。 毕竟在众人看来,娇珠此番宁可自己赴死,也不让延肆以城换之的作为是可歌可泣的,可是要写在话本里的被世代文人写写诗歌歌颂的忠烈美人。 而娇珠将这番说辞酝酿了好几天,也随时准备恭候延肆的盘问,可一直到马车抵达燕宫,延肆这厮都没来找过她。 现下已是二月,虽过了惊蛰,将入春分,但天气依旧冷得紧, 娇珠下了马车,望着小院内熟悉的景致,微微怅然。没想到,兜兜转转一个月,还是回了这里。 回到宝华殿后,见到阿枝安然无恙,娇珠终是松了一口气。 而青黛见到娇珠后,更是泪眼婆娑,虽然她也不知美人为何被前凉国的太子给掳走做了人质,但如今见到娇珠一切安好,心中便也放心了。 …… 回晋安的这十余日,褚沅都不敢轻易地找主君说话。 就好比昨天,胡羌多说了几句城中关于杨美人的流言,主君就突然发怒,吓得胡羌几番求饶赔罪。 不知道是因为没活捉到慕容止,还是杨美人擅自离宫的事,反正主君这些天来一直没个好脸色。 而听宝华殿那边人递话,那杨美人倒是吃好喝好睡好的。 褚沅此刻望着校练场上一言不发,阴气沉沉的主君,心中生出了些许同情。 古语有云,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依他看,这话在主君和杨美人这里倒是恰恰弄反了。褚沅虽同情但有时也不免腹诽,杨美人又看不见,主君他整这幅要死要活的模样到底给谁看呢。 自那日在太原郡接到娇珠被俘的消息后,这些天来,延肆的心中便一直浮现诸多疑虑。 她为何被劫? 如何被劫? 慕容止的兵队根本没到晋安?她又是如何出的晋安? 她又为何出晋安? 这一个个问题纠缠得延肆心中十分烦闷,可所有的线索又都通通指向那一个他不愿承认的答案。 她想逃。 口口声声说着爱慕他的人一直都想逃。 延肆受不了这种背叛,可又控制不住地想去救她。 本想着先救下她,等回宫后再慢慢折磨她,好让这个满嘴谎话的骗子知道背叛他的下场。 可那日在邺城城楼之下杨娇珠竟甘愿赴死也不让他拿邺城来换回她,这真的让他有些琢磨不透了。 她到底是爱他,还是不爱他呢。 若是爱他,为何要逃。 可若不爱他,为何又宁愿以死明志呢? 延肆越想心中怒气越盛,最后挥刀将校练场的靶子砍得稀巴烂,吓得两旁站岗的士兵瑟瑟发抖,生怕延肆一个不高兴就把人拉上去顶着。 褚沅叹气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行,于是上前劝道。 “主君,要不去宫外散散心?” “不去。” 听到这预料之中的答案,褚沅不放弃又继续提议。 “听说近日晋安城内来了不少新玩意儿,首饰衣裳都是魏朝时新的样式,听说很受城中女郎喜爱,主君不如给杨美人选上几件。” 延肆闻言神色微动,可而后又嗤笑了一声,挑着那双狭长的眼:“褚沅,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我可是一国之君,我需要讨好她吗?” 见主君明明一副想去又不承认的模样,褚沅笑着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主君不想去那便算了。” 嗯? 本还等着褚沅再提他便顺势答应了的某人忽然有些抹不开脸了。 他偏过头去突兀地干咳了一声:“本来是不想去的,这不是胡羌他夫人要生了吗,他得去买东西,我们顺便一道看看。” 而被迫从家里揪出来陪主君逛街的胡羌得知此事一脸莫名其妙。 他什么时候说要去买东西了? 他还想在家陪陪他的亲亲夫人呢! -- 第61页 三人在晋安的街头上左逛右逛,胡羌想着来都来了,那便多买些东西回去送给自家夫人。在成衣铺子里衣服首饰的抱了一堆后,便看到阴沉了快半个多月的主君正站在一个糖葫芦摊子前,顿时咧了咧嘴要凑上前。 那卖糖葫芦的小贩正是除夕夜街头那个妇人,她抬头到延肆,便记起了那夜的事,于是弯眼笑道:“郎君可是为你妹子来买的?” 听妇人的称呼,延肆握着糖葫芦的指尖瞬时紧了几分。 他掀着眸冷睨着面前的妇人,面色冷淡。 “她不是我妹妹。”延肆脑海中似乎记起了除夕夜少女那干脆利落地否认之语,手中的糖葫芦又攥紧了几分,黑漆漆的眼底也如结冰霜。 妇人被他这幅冷样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可仔细打量了面前的延肆几眼,又觉得自己没认错人。 只心中腹诽,有如此凶巴巴的哥兄,倒是苦了那娇滴滴的小娘子了。 一旁的胡羌倒是没看出自家主君心中的暗潮涌动,只望着满稻草靶子的糖葫芦可惜地叹气。 “玉儿也爱吃糖葫芦,只可惜如今还在孕中,大夫不让吃。” 玉儿乃是胡羌夫人的闺名。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延肆听到胡羌的话,猛地抬起了眼看向胡羌:“你说什么?有孕之人不能吃糖葫芦?” “是啊,大夫说过山楂是活血之物,孕妇若是过量食用,轻则宫缩,重则会小产的啊,平日里末将都不敢让内人食用的。”胡羌虽然不知道延肆为何如此发问,但还是细心解释道。 延肆闻言眼底骤寒,手中的糖葫芦被捏的粉碎。 …… 这几日太阳出奇的好。一大早青黛同阿枝便将娇珠屋里的几床被子抱出去晒了,连带着橱柜里的那几叠春被夏被一起搬了出去。 娇珠没地儿躺,只好搬了把躺椅在小院里晒太阳。虽天气不见暖,但因赶上了日头,阳光又大,娇珠脱了毛绒大氅也不觉冷。 一边吃着小厨房备好的话梅甜糕,一边懒洋洋地翻着城内时新的话本子,好不惬意。 春日正是进补时节,这应季的山药红枣再适合不过用来做糕点了,做好的山药红枣糕香甜软糯,入口细腻柔软,女郎吃了还能滋补养颜。 再配上一盏温热去腥添了两勺蜂蜜的羊奶,便是娇珠最爱的午后小食了。 约莫看了半个时辰的话本子,情节正发展至高‘潮处,就在娇珠咬着秀帕暗暗激动之时,小院里的那扇铜栓梨花木门忽然被人“砰”得一声踹了开来。 整个院门框都震颤的“嘎吱”一声,只听那巨大声响怕是要报废的动静。 窝在躺椅上娇珠也被惊得一哆嗦,手中的话本也直接“哗啦”掉在了地上。 一阵冷风嗖嗖,女郎抬头便瞧见那站在门前浑身冒着寒气的疯狗。 他的眼底漆黑一片,似乎带着无尽杀意。 作者有话说: 女鹅掉马啦! 延狗要发疯啦! 感谢在2022-05-10 10:49:07~2022-05-12 22:3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麻酱麻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娇气女郎 娇珠面色微愣, 一时之间有些呆住了。 “杨娇珠,你、敢、骗、我。”来人一字一顿,一句话似乎是从牙缝之间硬生生挤出来的。 本就几日未睡而挂着青黑眼圈此刻在苍白面色的映衬下更显得阴气沉沉。而那一如既往的黑衣黑靴也让他整个人都在往外飕飕放着森森寒气。 娇珠望着延肆这副怵人模样, 只觉得他似乎比那日在邺城之下还要生气些。于是女郎的心中瞬时“咯噔”了一下, 莫不是他已经知晓了她并无身孕的事了?娇珠暗暗猜测。 果不其然,延肆下一刻就神色冰冷地朝她的方向丢掷过来一个物件。 糖葫芦“啪嗒”一声掉在她面前青石板地上,娇珠垂眸扫了一眼, 只见那根糖葫芦那晶莹的冰糖外壳已磕出了好几道裂痕了。 “山楂活血化瘀, 有孕之人根本不能食用。”延肆望着对面的女郎,语调冰凉, 眼底漆黑黑的怵人。 除夕之夜杨娇珠整整吃了五根, 却依旧安然无恙, 不禁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而其中原由, 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娇珠闻言一双圆润杏眼微瞠, 而后目光又落回在了地上的那根糖葫芦上。 山楂活血化瘀, 她倒还真不知道这一茬。 娇珠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女郎, 哪里知道山楂是孕妇不宜食的。现下想起那夜除夕夜的放纵, 小娘子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会如此,就不享那一时的口腹之欲了。 可不管延肆知道了多少, 反正她是绝对不能让延肆这个疯狗知道她假孕骗他的事的,就算是假孕,那也必须是在她也不知的情况下。 于是娇珠咬唇看向面前冷气森森的青年,一双杏眼娇柔而又无辜。 “主君, 您这是怎么了呀?何故生这么大的气?妾身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女郎故作懵懂, 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 延肆见她这副装傻充愣的模样更是冷笑一声。果然, 他就说他为何一直想不通杨娇珠未出晋安却被慕容止在衮州所掳, 原是她早有预谋。 此番看来,恐怕是她害怕假孕一事早晚泄露,才会趁机在他出征并州的时候逃出北燕。怪不得他走前的那夜她突然说什么要去宫外的寺庙替他祈愿求福,他不让她去,她还哭得那般凄惨,亏他还以为——延肆咬了咬牙,愤然看向面前的女郎。 -- 第62页 原不过是杨娇珠一直都在装模作样地演戏骗他罢了! 什么仰慕他,心悦他,甚至连腹中有孕都他爹的通通是假的!杨娇珠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延肆望向面前女郎,眼底酝着黑沉沉的怒潮,似有即将爆发之势。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他的语调冷到了极点,眼底已有不耐之色,“别告诉我你连你自己做过什么事都给忘了?” 说罢他扯了扯唇,尖牙森森,露出了一抹讥笑,“还是说,你想让我帮你回忆回忆?” 延肆这幅模样娇珠也曾见过,那是在凉国地牢初见时,他的神色阴鸷暴戾,眼底尽是嗜血的杀机。 娇珠脊背一阵发凉。 望着疯狗手中那把隐隐欲要出鞘的长刀,女郎害怕地咽了一口口水,眼中惊慌,脑子却在飞快地转着。 完蛋了!现下这情况解释什么延肆恐怕都听不进去了! 若是她把先前的准备好的那番说辞直接搬出来,就冲着他这般怒火攻心的模样,恐怕她还没说出一半,就要被这疯狗给咔嚓了。 她还得想,再想想…… “主君……妾身…妾身……”娇珠望着面色阴郁的延肆,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半步。 延肆见她这幅惶恐至极的样子,眼皮半掀,也朝娇珠逼近了一步,眸子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挑眉,好整以暇,磨刀霍霍,全然一副”我看你还如何编”的神情。 娇珠再后退,他便再逼近。 女郎退后半步,他逼近一步,女郎退后一步,他便逼近两步。 娇珠被他逼得一着急,又往后猛退了几步。谁知她早已退到了身后的台阶处,此时一退后脚后跟便被台阶绊得一滞,霎时便跌倒在了门前。脚腕处一下子就传来一股钻心的疼,整个人都好不狼狈。 延都肆眯着眼,神色不善。 他俯身,直到将娇珠困在了屋门与他的胸膛之间,二人你来我往的脚步这才止住。 少女后背紧贴着木门,鼻尖飘来那人身上清冽冷质的味道,娇珠总觉得像隆冬里的积雪,讨厌得紧,她偏过脸去,防止延肆这疯狗再靠过来。 可小娘子的脸还没偏过去,便被某人的长指捏住下巴一把转了过来。 “怎么?还没编好你的说辞吗?”延肆嗤声,掐着女郎下巴的的力度并不算小。 娇珠下巴吃痛,一双美目又盈盈湿润起来。 “主君,妾身…妾身的脚疼……”娇珠被迫仰着秀白小脸,轻浅黛眉微微蹙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扭到了,脚踝现在疼得厉害。 延肆闻言眼中浮现几丝冷笑,她还真当他是傻子吗?每次都用这么拙劣的借口来敷衍他! “杨娇珠,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延肆简直要气笑了,他望着面前的女郎,气得咬牙。 可娇珠这次还真不是骗人,刚刚被台阶磕得那一下,害得她现在不仅脚疼,连屁’股都摔得一阵阵作痛。更何况这疯狗还没轻没重地掐她下巴,她只觉得全身都痛了。 “真的痛……”小娘子软声呢喃了一句,玉白的小手讨好似地去握延肆的另一只手,“主君,我的脚真的好痛呀……” 娇珠伸出胳膊,柔软的手像尾小鱼似地钻进了他的掌心,霎时手中一片温热。 延肆瞳孔缩了缩,下意识地便紧紧地反箍住了女郎那柔弱无骨的小手,力气一时之间也有些不可控。 “痛…”小娘子娇滴滴地埋怨。 这人还真是一身蛮力,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见娇珠眼眶又红了,延肆一愣,手劲不自觉地就松了些。 反应过来后,又顿觉自己有病。 她这个骗子,又开始装模作样地骗他了! 可娇珠小脸俏白,眉心紧蹙的样子确实不像在做戏。延肆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抬手用手背贴了贴少女白嫩的脸颊,察觉有些冰凉后,眉头微皱。 “你脚真痛?”延肆半掀着眼皮,瞳孔黑漆漆的。 小娘子乖乖点头,可怜巴巴的样子。 再多的怒气此刻也发不出来了,延肆撂袍蹲下,眉头高高挑起,依旧凶巴巴的模样。 “哪只脚?” “右边。”娇珠抬了抬右脚。 “痛死你算了。”延肆冷哼了一声,大掌却将女郎的右脚从罗裙下一把握住,他捏了捏少女纤细的脚踝,娇珠顿时“嘶”了一声。 “疼……” “活该。”延肆嘴上说着活该,落在女郎右脚上目光却不轻松,看到那层层叠叠碍事的绣鞋和罗袜,他蹙眉,随即便一把褪下了去。 娇珠没反应过来地惊呼一声,霎时一只白生生的秀足便裸’露在了空气中。 延肆垂眸,果见那雪白的腕上已微微青紫,他伸手按了按,发觉已有些肿了。 “嘶…别按,好疼呀……” “就你娇气。”延肆冷声,指腹却放轻了力道,轻轻按了几下,确认未伤到骨头后,这才松开手。 “人家是女郎,当然娇气了。”娇珠不满,女孩子怕疼撒个娇怎么了,以为谁都像他那般皮糙肉厚的十分抗造,被箭扎了还能一声不吭吗? “就没见过你这么娇气的女郎。”他随口驳了句。 “那主君还见过什么旁的不娇气的女郎?”小娘子眼中狐疑,就他那副菜鸡样,显然就是个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哪里还能见到什么旁的女郎?娇珠对此表示严重质疑。 -- 第63页 延肆被她问的一噎,霎时有些耳热,猛地站起了身,恼羞成怒道:“你管我,反正你就是最娇气的!” 娇气鬼,撒娇精! 答不上来就羞恼,也算是常态了。 行吧行吧,她最娇气,娇珠也不想和他这个菜鸡一般见识。 ”主君,脚疼,站不起来。”小娘子仰着一张白嫩小脸,眼巴巴地望着延肆,又开始撒娇。 “那你就在这儿坐着吧。”他语调轻嘲,抱臂靠在门上,一脸的气定神闲。 “不要嘛~”娇珠拽了拽他的衣摆,这句“不要”说得那是一个百转千回,娇滴滴的让人骨头都酥了。 延肆又是一阵耳热,别过脸去,语调有些哑,“懒得管你。” 娇珠见他这幅不闻不问不搭理的样子,心里腹诽了几句小气,于是打算靠自己。双手撑在地上,试探性地站起了一点,可右脚稍微一动,便又是一股钻心的疼。 “唔……“ 听到身旁少女的吃痛闷哼声,延肆连忙转过头去。 见娇珠小脸苍白,冷汗津津的样子,顿时上前将其打横抱起。 ”逞什么能!”他低斥一声。 稳稳落入他怀中的女郎闻言又不高兴了,嫣红的小嘴巴巴地指责:“明明你说不管我的!” 延肆又是被她堵得一梗,不服气地颠了娇珠几下:“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 小娘子吓得立刻抱住了他的脖子,娇声哼哼,“不要!” 啧,还真是胆小鬼。 见娇珠终于被他吓到,延肆得逞地扯了扯嘴角。 抱着女郎进了内屋,随后将她放在了那方小榻上。 “我去找医士,你在这里别乱动。” 娇珠闻言点点头,仔细看了看自己青紫的脚腕,不禁有些心疼自己,看来她晚膳要多吃些好的补补才行。 而某人踏出小院门槛的那一瞬,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到底来这里干嘛的? 作者有话说: 延狗:我不是来找人算账的吗?! 女鹅:不,你不是。(微笑jpg) 这周六有点急事,更不了了,周日争取肥一点!! 感谢在2022-05-12 22:37:51~2022-05-14 09:4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362515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夜夜同榻 老医士提着药箱颤颤巍巍到了宝华殿。 看主君找他时的那幅着急样子, 恐怕是那杨美人又出了什么事了。 这对小夫妻,三天两头瞎折腾。 杨美人娇弱,主君又年纪轻, 更不像个惜花之人, 也不知那杨美人今儿又被主君给折腾成啥样了,竟是又要请他去看诊。 而娇弱的女郎娇珠此刻正坐在梨花木的小榻上翘着脚,一只手清闲地拈着瓷盘里的糖霜话梅吃, 小脚一晃一晃, 好不惬意地坐在窗边晒着太阳浴。 见医士这会子进前屋通传的动静,娇珠忙放下了自己的肆无忌惮的一双秀足, 双手摆正, 一番正襟危坐, 娇艳的面上再露出了一抹温柔浅笑。 “医士来了呀。” “奉主君之命, 老臣是来替美人看诊的。”医士说罢便朝行了一礼。 娇珠见状忙让他起身, 轻声解释道:“我也没什么大碍的, 只是不小心扭到了脚腕而已。” 老医士闻言捻须, 肃声:“美人可否让老臣看看。” 娇珠颔首, 站在一旁的阿枝连忙掀起了少女一角襦裙, 只露出了一点青紫的腕子。 老医士看着女郎的伤处并不严重,便只开了些活血化瘀的伤药, “所幸未伤及筋骨,美人只需用这些药膏敷上些时日便能完好如初了。” “多谢医士了。”娇珠笑道,青黛也立刻上前接过膏药。 “美人此前身子虚寒,前些日子以山参食补之后想必也有好转, 可否容老臣再替美人诊诊脉。”老医士又道。 娇珠闻言不疑有他, 只伸出胳膊让医士去诊。 老医士按住女郎腕上的脉搏, 不久便松开了手。 “美人的身子确实比先前好些, 不过还需再调理调理,日常切忌再食用一些生冷之物了。” 而延肆此刻抱臂倚在屋门外,面上虽无波澜,却一直竖耳听着里头的动静,听到医士说没有大碍,迤逦眉目之间才略显几分轻松之态。 而当老医士踏出屋门准备回府时却被某人突然伸手拦住。 “她到底有无身孕?”延肆冷着脸望着面前的医士,眼底黑压压一片。 老医士闻言顿时冷汗津津,虽不知主君今日为何会突然让他替杨美人诊断身孕,不过他转念一想,许是主君宠幸杨美人已久,开始惦记着杨美人怀有子嗣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先前主君还曾亲自去那深山里挖野山参给杨美人补身子呢。 于是医士擦了擦了额角上的虚汗,双手虚握,战战兢兢回道:“主君与美人还年轻,有孕一事自然无须多急。” 延肆闻言眯了眯眼,沉声:“你的意思便是她确实没有身孕是不是?” 医士听延肆这般问便木然地点了点头,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劝慰延肆别太着急的话语,便见主君的面色又是一沉,转身便“啪”的一声猛推开了杨美人的屋门。 -- 第64页 不过与其说是推,倒不如说是砸比较恰当。 医士暗暗吃惊,虽有些怜惜杨美人恐怕又要受这疯狗主君的嗟磨了。但他人微言轻,既没胆子也没那个能力多劝,于是趁着延肆进屋,便立刻拎着药箱忙不颠地跑了。 而在听到门口那熟悉的巨响声后,坐在里屋的娇珠立刻蹙了蹙轻浅黛眉。 这疯狗,迟早得有一天要把她屋里的门都给砸坏。 “杨娇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闯进屋里的延肆咬牙切齿,“那医士说你根本就没有身孕,你竟然敢一直骗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疯狗已经气得胸膛接连起伏,狭长的眼尾都憋得有些泛红了。 那模样,好像是受了什么比天还大的委屈似的。 而今看到延肆眼下这幅样子,娇珠倒真没有先前那般害怕了。 好比刚才她扭伤了脚,延肆这人嘴上说着不管她,可最后还不是妥协抱着她进了内屋,抱进了屋里也就罢了,还急匆匆地跑去找医士。但凡说他对她没存一分心思,娇珠都不信。 俗话说,一个人的底线是慢慢试出来的,而她如今也一点点试探出了延肆的底线。这试探的结果便是表明,延肆这个人在她面前,似乎大部分时间只是个纸老虎罢了。 虽然一直威胁着要杀她,却也一直没下手过。 于是娇珠此刻面色并不显得慌怯,而是抿唇做出了一副娇怯怯的委屈之态。 “那主君也只是以为妾身腹中有孕才会偏爱妾身吗?”女郎那双美目盈盈含泪,此刻颤了颤眼睫便哭得梨花带雨的,“没有身孕的事妾身先前也根本不知,若不是那日主君非说妾身有孕,妾身又怎会期盼着这个孩子呢?”就在方才延肆找医士时,娇珠一番深思熟虑,想到她与其百般托词,倒不如直接把责任全都推卸到延肆头上好了。 反正那日,本就是他一口咬定她怀了孩子的,她若是有错,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的错罢了。 若真要纠责,罪魁祸首还是他。 而延肆闻言,面色果然一滞。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夜里女郎馥郁柔软的唇瓣,还有那身缱绻缠人的木樨桂香。 一想到那处,延肆便骤然耳根泛红,方才还冷着的一张脸皮都开始有些热烫了起来。 “若不是你——”他看向娇珠,眼睫一颤,骤然语塞住,黑压压的眼底颇为恼羞成怒。 若不是那夜她亲他,还缠着与他休憩在一起,让他们有了夫妻之实,他怎么可能会认为她有孕在身呢! 可明明男女之间,若是有了夫妻之实,女子便是会有孕的,怎么她却…… 像是看出了延肆的疑惑,娇珠细细开口道:“主君,其实妾身往日里听府里的老媪说过,新婚夫妇往往也是同寝数月才会有宝宝的,主君与妾身虽同榻而眠,但时日并不长,许是没有怀上罢了……” 当然,老媪和娇珠说的肯定不止这些。如今朝代风俗,世家女郎成亲之前,府中老媪当然会将夫妻婚后床笫之事教导给女郎。若不教会女郎,新婚夫妇婚后生活不够美满,那便是礼数不周了。 在老媪的悉心教导下,娇珠自然是融会贯通了。且娇珠平日里就爱看那些分外香艳的话本子,对于男女之事这块,虽无实际经验,但若论起纸上谈兵来,比起一般女郎,可也算是个中翘楚了。 但娇珠自然不会傻得将她懂得这些尽数告诉延肆的。 万一延肆知晓了后让她侍寝,那届时又该如何啊?她可不想与他这个疯狗日夜相对。且平日里他就不知道怜香惜玉,谁知道在榻上又会是个什么可怕德性。 而延肆听娇珠这般话,本就红透了的耳根此时更烫得愈来愈厉害了。 什么叫做同榻而眠,但时日不长?难不成她还想与他夜夜同寝同榻同眠吗? 当真是一点也不知羞的女郎! 见他忽红忽沉,阴郁郁的面色,女郎杏眼微抬,故意娇怯怯地开口:“主君,虽然妾身没有身孕,但妾身对主君的爱慕之情是真心的呀。” 小娘子的语调软绵绵,娇滴滴。 像是一把小刷子,在他的心头拂过来,扫过去,酥酥麻麻的。而被小刷子扫过的地方又仿佛被蚂蚁细细啃噬一般,有些酸酸涨涨的。 延肆攥紧了手中的长刀,字字句句似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般,硬邦邦的语调:“你既像你说的那般仰慕我,又为何要逃?” “你若不主动逃出晋安城,慕容止那个废物又怎么可能会掳得了你?”他掀着那双薄薄的眼皮,瞳仁黑漆漆的悚人。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比起她到底有无身孕,他心里最过不去的那道坎还是她趁机逃离北燕的事。 娇珠望着他那双冷浸浸的眼,一时之间竟有些数说不出话来。 先前的说辞说出来似乎确实不太可信,延肆是不通男女感情之事,但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呵。”他冷笑了一声,挑眉看向娇珠,眼底带着淡淡的讥嘲,“终于编不出来了?” 她演得确实够好,“喜欢”“爱慕”这种字眼轻飘飘的便能从那张娇艳的小嘴中脱口而出。 可愈是美的女人便愈会骗人,这句话倒是说得一点不错。 有时候延肆会想,杨娇珠总说自己这般那般地喜欢他,言语之间也近乎娇怯讨好,可她偶尔露出的那几丝嫌恶眼神却也从没错漏过他的眼睛。 -- 第65页 所有的行为可以佯装,但无意间泄露的目光想必才是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吧。 她并不喜欢他,甚至于是厌恶他,憎恨他。 只不过往日里,他总是自欺欺人罢了。 但延肆有时也会想,杨娇珠如果愿意一辈子演下去,那便一辈子演下去好了。 纵然是缺乏真心的伪装,似乎也能给他空洞昏暗的日子里添上那么一点热切火光。 即使这所谓真心是假的,虚幻的,一触即散的,他也必须要她一直装下去,而不是在给予了那么一点光亮后又狠狠夺去。 就像此刻,延肆已经知道了杨娇珠只是为了离开才与他虚与委蛇那些时日,但他真的想让她说出实话吗? 不,他甚至希望她再能编出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 但一向巧舌如簧的女郎今天却如同哑巴了似的,那双向来灵动的一双水润杏眼就这么呆愣愣地就这么看着他。 望着延肆失望透顶的晦暗眼神,娇珠竟然破天荒地生出了几分愧疚来。 天知道,她竟然能有一天对延肆产生愧意!就好像那浪迹花丛中的郎君辜负了无辜小娘子一般。 娇珠是浪迹花丛中的郎君,而延肆就是那被骗了感情的无辜小娘子了。 女郎张了张口,最后又乖乖闭上,还是没能继续骗下去。 而延肆看向娇珠的眼神从一点光亮到渐渐灰暗,最后微扯唇角,漆黑的眼里露出了一抹冷森森的笑意。 “我就知道。”他似是轻嘲。 “你不是想逃吗?”延肆撩开眼皮,那双黑漆漆的瞳仁冰凉,眼底如同当初的狠厉与讥讽。 “可惜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让你有机会再逃出北燕。” 延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 翌日,宝华殿从内到外果然被层层封锁起来,封锁到就连一只蚂蚁都别想轻易进出的那种。 青黛见此情景,便立刻急得不得了。明明昨儿主君还与美人说了好久的话,主君当时还亲自为美人请医士来着,怎么今日就突然将美人禁足起来了。 青黛一头雾水,阿枝更是不知。 而看那懒懒散散的美人,竟还是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女婢就更是心急了。 但皇帝不急,太监急死也没用,她家美人依旧每日窝在屋里看着自己的那些话本子,一日里最折腾身子的活动便是起来慢吞吞用膳了。 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是和那农户养猪似的,吃了睡,睡了吃。 青黛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 于是宝华殿接连半月都是这样一副景象。 一娇美女郎瘫在软榻上不成人形,一头乌黑青丝胡乱散着,津津有味地翻着话本子痴笑着。而一旁的女婢则是坐在窗前暗暗抹泪叹气。 仿佛就是爹娘看到自家那不争气的儿女一般,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且青黛听昨日送膳的宫人说,前些日子那投靠北燕的并州刺史薛武这几日可是在朝堂之上极力向主君举荐他的那个小女儿的。 据说薛武的小女儿薛嬏,不仅姿色动人,那舞技更是一绝。坊间传闻薛武的义子昔日见薛嬏月下一舞,痴得竟是连道都走不动了。 青黛一想,若是那样的女子进宫,就她家美人这幅不争不抢的性子,指不定还要受什么委屈呢。一想到这里,青黛就愈发心急了。 杨美人确实有着一顶一的美貌,但这再美的容貌貌生在宫里若是不去主动利用,不去讨得主君欢喜,往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薛嬏还未进宫,她家美人的身份便还算尊贵。可往后若是这位薛家女郎进宫了,且得了主君的宠爱,届时位分再压过杨美人去,那就可不是一桩小事了。 再者,有一便会有二,有二便会有三,主君若如昔日的北燕旧主一样,那后宫的美艳女郎怕是要不计其数了。 青黛又叹了一口气,而目光在瞥至那软榻上瘫成一团的小娘子后,不仅心急,就连头也更疼几分了。 女郎呦,何时长点心呦。 作者有话说: 娇珠:我只是爱看小说罢了 感谢在2022-05-14 09:49:10~2022-05-15 23:1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七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桂花 6个;喃喃、七個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月下之舞 如今已是二月, 春意渐显。 宝华殿外的桃树枝也纷纷开始抽出嫩芽来,浅浅的绿色,瞧着都让人舒心。 在屋里窝了大半个月的女郎今儿终于愿意踏出了门槛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青黛和阿枝见到, 欣慰地简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日日闲着, 她们还真怕自家美人(郡主)闲得成了废人了。 而宝华殿这边有多平静,一道宫墙之隔的外头便有多热闹了。 薛武自投诚北燕后,听说延肆作为北燕主君, 如今宫里却只有一位美人, 于是便生出了几分心思来。时时想将自己的小女儿引荐给延肆,好以姻亲与延肆结盟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延肆拿下并州, 便安排了旁人去任并州刺史一职。如今他虽随延肆回了都城晋安, 在朝中也只能担个右将军的虚职, 难保日后不会被人挤下。更何况他昔日有两家旧主, 若此时不能向延肆表示一番自己的诚心, 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 第66页 且薛武日前听闻, 延肆宫里的那位美人是昔日与凉国结亲的仇池郡主。虽有着第一美人的名头, 如今却已失了宠, 被禁足在宫苑里不得外出半步, 想必已是得了延肆的厌弃。 不过,这倒也不让薛武感到意外。 毕竟曾经的北燕旧主延烈好色成性, 宫里如花美眷成百上千。延肆作为的他的侄子,难免不会有着相近的习性。 阴平郡主虽为仇池第一美人,但他的两个女儿可是也有着并州二姝之称的,想必美貌也不输给那个郡主。 不过他的长女薛婵已有婚约, 现下唯有小女薛嬏还未定亲。若是能此番进得北燕宫得延肆盛宠, 倒是不枉他一番筹谋。 只是这几日他虽向延肆提了这事, 延肆却是冷着一张脸, 丝毫不予理会。 薛武虽吃了几次闭门羹,但依旧不死心。 想当初那杨世林的女儿杨娇珠不也是正因着那第一美人的名头才会被延肆所留吗?不然就凭延肆那残暴嗜血的性子怎会再没得到武都郡的情况下还留了她一条命呢? 如今延肆虽不同意,但他可还未见到自己的女儿呢,若是亲眼见到了嬏儿的舞姿,到那时,料他不会不愿意。 … 薛蛎那日被俘后,一开始倒是口口声声说死也不降,后来见自己的义父竟是比谁都投降的都快后,他自己自然也不必再做什么无谓的挣扎了。 而延肆见薛蛎虽不聪明,但还算听话,一身打仗的本事也不小,便继续让他任了武贲中郎将一职。 于是这一月里薛蛎也都与褚沅,胡羌二人在校练场日日练兵,延肆也几乎日日一早便过来,但却总是冷着一张脸,神色不见半分松快。 那日在淮水一战中,薛蛎轻松便被延肆擒于马下,他当时虽是怒火攻心,但后来细想过后却对延肆生出了许多畏惧与佩服来。 当真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啊。 主君瞧着秀秀气气的,行军打仗的本事倒如此厉害。 而这些日子瞧着延肆这幅阴沉沉的样子,薛武心里也是有些怵得慌的。 但今日义父却交给他一桩事,让他务必将延肆邀到义父的府上赴宴。眼下看着主君心情不爽利的样子,他还真有些不敢开口了。 虽不知义父为何做此安排,但既是义父的要紧事,他就必须得办妥才好。 于是在下午日落西山,暮色渐起之前,薛武终于试探性地跟延肆开了口。 “主君,义父今日想邀您去府上一聚,说是有要事相商。” “薛武?”延肆嗤笑了一声,“他能有什么要事。”他掀了掀眼皮,眼底轻蔑,显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壮如小山的汉子闻言面色微微窘迫,没想到延肆竟是这般不给义父面子,只能尴尬解释道:“这…想必自然是极要紧的事,还请主君能够赏脸一去。” 延肆闻言,不耐烦便要回绝,却听一旁的褚沅突然开口道:“听闻薛武将军昔日最爱收集古籍名画,就是不知今日我们可否有幸一观了。” 薛蛎闻言顿时起劲了,一脸的兴致勃勃,“那是自然了,义父他收藏的可都是些名家绝笔,平日里从不轻易示于人前,但若主君想看,那自然是” 褚沅之所以这样提,其实还是想让自家主君能出去散散心。就算那薛武有着往宫里派塞人的心思,也无甚么太大关系。若是新得了美人,倒也好过让主君日日都对着那宝华殿望眼欲穿。 且他看在眼里,这一月有余,主君明面是禁了杨美人的足,实则禁的是主君自己的心罢了。 只是主君为何这般,褚沅自己也是个孤家寡人,不懂这些男女情爱之间的纠缠不休。只心道杨美人不行,那换一个还不成吗。 于是他见薛武既是有心举荐自己的女儿,而主君与杨美人也显然不是良配,褚沅想着与其让主君这日日阴郁沉沉的,倒不如让主君见见旁的女郎的好。 说不定找了个新鲜,过去的便也都忘了。 “主君闷在宫中已久,何不一同去观赏观赏。”于是褚沅看向延肆道。 “不去。”延肆干脆利落的吐出了两个字,一脸漠然。 什么古迹绝笔,干他屁事。 他又不是魏朝的那些文人墨客,一天到晚不是围炉观雪,就是曲水流觞,附庸风雅。 有那时间,他都能多宰几个人,多抢几个郡了。 “臣倒是听说杨美人很是爱看书,似乎经常托宫中采买去城中书坊寻一些古籍。”褚沅又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而延肆闻言果然神色微变,敛了敛眼睫后,竟是正眼瞧了薛蛎一眼。 “何时去。” 薛蛎闻言一愣,而后面色大喜,立刻让人安排车马。 … 而薛武再得知延肆今日会来他府上赴宴后,也是大喜过望,精心准备一番后,便忙叫薛嬏去好好梳妆准备见客。 而府中的宴席也早已安排好了,等薛蛎领着几人到了府上后,便顺势都落了座。 延肆自然位于上座,此刻眼皮半掀着,毫无兴致的模样。 薛武虽是初到晋安,但一月的时间便在京中购置了几处宅所,修葺也是极尽山水之风,颇有几分文人骚客的雅兴。 此时安排的别院也是别有韵致。 “臣闻主君前来,特意准备了歌舞,就是不知主君可有兴致——” -- 第67页 “没兴致。”薛武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延肆直接打断。 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强忍着耐心,朝薛武抬了抬眼皮,尖牙微露,“把你的收藏的古籍名画通通都拿出来,还有,有事说事,少跟我唧唧歪歪。” 薛武闻言心中顿时一梗,这、这可不是他料想中的情景啊。 这天下,那有男人不喜欢美人歌舞的,就算有,那也是去了势的太监。 且延肆一来就要看他的古籍名画,莫名让他有些心慌。 看延肆这样子,也不像个爱舞文弄墨的文人,怎么就惦记上他的私藏了。 但延肆是主君,薛绾自然不敢开口回绝,只耐心道:“主君,那字画何时都能看,只是这歌舞,主君若是不看想必会后悔啊。” 说罢薛武便拍了拍手,霎时一长袖掩面的女郎便从阁楼上翩然而进了曲折长廊。 女郎身着一袭轻罗白纱舞衣,几尺长宽舞袖轻轻掩面,只露出一双秋水剪瞳。且其身佩玉缨瑶珰,明珠缀靴,婀娜腰间系着碧翠丝带,随风轻摇。 “秦筝赵瑟挟笙竽”,丝竹管弦悠扬而出。 女子随着乐曲之声舞尽艳姿,群纱飞舞,拂袖,扬袖之间漏出了娥婉之姿。清丽婉约,犹如那云中缥缈的神仙妃子。 座下的薛蛎望着望着便出了神,又显出一副失魂的痴态,此刻阁楼上那翩翩起舞的女子的一举一动,都万分牵着他的心神。 薛武见状,神色很是满意。 如今白伫舞在魏朝最是盛行,而嬏儿又是极擅舞艺。 此刻又是月下独舞,月色朦胧,美人的姿容若隐若现,自然叫人赏心悦目。寻常人若见此舞姿,必定心驰神往,朝思暮想。 可有人看痴了,有人却是不耐烦了。 “薛武,快把你收藏的的那些东西拿出来,我要看。”延肆蹙眉,伸出长腿踹了踹薛武的屁股。 一旁的薛武被延肆踢得身子一颤,整张脸的面色都不好了。 这舞难道不美吗?他的嬏儿难道不美吗?延肆这厮竟然还有心思想别的? 延肆挑着眉头,神色极尽不悦。 若不是褚沅那句话,他才没这个闲心来赴宴。之所以答应过来也不过是打算看看薛武到底有什么私藏的古籍。想着若是能拿些回去在那女郎面前显摆几回,指不定能让她眼馋死。可这薛武啰啰嗦嗦,搞东搞西,该拿的东西就是不拿出来,延肆仅有的一点耐心也都快被他给磨没了。 正好,此时曲乐声止,舞步翩翩的女郎也停下,在女婢的搀扶下款款从小阁楼上下来,欠身朝众人行礼。 “小女薛嬏,见过主君。”薛嬏朝延肆行了一揖礼,语调婉约娇柔,宛若黄莺出谷,十分动人。 延肆抬了抬眼皮,露出了那双黑漆漆的瞳仁,面色漠然,并无几分多余的表情。 而薛武见状,连忙趁机开口道:“主君,这是末将小女嬏儿,今年刚满十六。” 薛嬏暗暗抬眸打量着座中的延肆,见其容貌迤逦俊秀,顿时粉颊微红。 父亲让她今日好生准备,就是为了能在这位北燕主君面前好好露脸。若是能得其青眼,入宫为妃,那自然再好不过。先前听闻延肆残暴狠厉,生性阴郁多疑,薛嬏本还是不愿的,可今日见到,发现他生得竟是这般好看,且又位高权重的主,她不免生了几分女儿家的旖旎心思。 薛嬏美名在外,仰慕她的人能从并州排到建安,不过她一向眼高,一般身份的贵族自然也入不得她的眼。 她方才的白伫舞乃是魏朝风靡一时之舞,所见之人无一不为她所迷。可此刻她见这位主君却是一脸漠然,只不耐烦地瞧着她的父亲,一时之间只觉窘迫羞愧。 还是一旁面容清俊的男君朗朗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宁静:“早就听闻并州二姝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所言,方才薛女郎的白伫舞可真是堪称绝妙。” 薛蛎闻褚沅此言,也适才从薛嬏那绝妙的舞姿中回过神来,忙跟着赞叹:“是啊,是啊,嬏儿的舞真是跳得越来越好了!” 二人话后,薛嬏的面色这才微微缓和,而薛武也忙叫了她一声:“嬏儿,还愣着作甚,快给主君斟酒啊。” 女郎闻言面颊微红,正婀娜款款走到延肆跟前。 “主君,小女为您斟酒。”说着便伸手要去拿酒壶,谁知那主君却将酒杯一偏,让她倒了个空。 “下去。”他半抬着眼皮看着她,眼底黑压压的怵人。 听着那冷到极致的语调,薛嬏又是心中一颤,顿觉颜面扫地,水眸盈盈含泪。 延肆没心情去管什么女郎伤心与否,只伸腿踢了薛武一脚。 “把你那些东西叫人送宫里来,今晚若是见不到,明日就提着你的头来。”说罢便起身离席,大步离开了别院。 薛嬏向来到哪都如众星捧月一般,何时受过这等欺辱,此时宛如被人打了一记耳光,只觉羞辱万分。薛蛎见薛嬏伤心流泪,忙想上去安慰却被她狠狠剜了一眼,“谁要你管!” 薛武这番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舍了孩子,也没套得找狼。倒是贡献了不少他半辈子私藏的古籍。 那延肆一看就不是个文人,看古籍那可不是牛嚼牡丹,全都给糟蹋了嘛。可薛武当然不敢不从,延肆走后,他便抹着一把辛酸泪,挑了古籍,叫人把东西给延肆送去。 -- 第68页 … 今夜,娇珠又是早早便沐浴了。 因着懒了大半月,所以也不觉得有多困倦。拿了几本话本子便靠在软榻上懒懒翻着。昏暗的烛光在纸上跳跃,看着一颗颗的蝇头小字,娇珠觉得有些无聊了。 这几本旧的早就看完了,托去采买的宫人还没寻得新书来,她也只能重温这些旧本子解解闷。 随便翻了几页,便听有人“吱呀”一声推门进屋,只见青黛一张清秀小脸慌里慌张得紧。 “美人,不好了呀。” 娇珠丢开话本子,撩了撩耳边的乌软青丝,抬眸看向她:“怎么了?” 青黛“哎呀”了一声,忙凑到了娇珠跟前附耳细语了一番。 “去薛府就去薛府了呗,那又怎么样?”娇珠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些莫名堵得慌。 就好比一样东西她虽没那么喜欢,但却一直自认为是自己的,某天这样东西却长着腿跑了,但她却不高兴了。 说到底,还是那占有欲在作祟。 女郎赌气地想,延肆要是真看上了那薛嬏,还要纳她做妃子,那他就再也别想和她说话了。 她才不要一个三心二意的脏男人。 作者有话说: 娇珠女鹅:脏男人!达咩! 感谢在2022-05-15 23:17:53~2022-05-17 19:1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藕粉糖糕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受她冷眼 延肆翻了翻薛武派人送来的那些古籍, 只觉无趣。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结果全是些破书字画。 杨娇珠喜欢的难道也是这些不成? 想到先前有一日,他去见她, 结果她巴巴儿地缩在被窝里不知在那儿看什么, 还紧张兮兮地不让他看呢,真是小气的要命。 延肆随手抽了两本出来,她既然这么喜欢看这东西, 那他就拿去让她眼馋眼馋, 若是她撒娇哭个两声,他也能让她看个几眼。 毕竟他也不是那抠搜小气的人。 … 大半月没踏进宝华殿, 此刻站在院外, 竟还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 天边月色微明, 院里的灯笼晃荡, 屋里的烛火也影影绰绰的。 她似乎还未就寝。 延肆心中微动, 可又不愿去主动扣门, 良久, 只在外面咳嗽了一声。 “谁在外面?”娇珠蹙眉。 青黛闻言上前来掀开了一角小窗, 看清到院子里的人后, 神色立刻有些惊喜,“美人, 主君来了。” 娇珠这会子正在心里骂着某人呢,未曾想这“脏男人”竟是自己送上门了,顿时更气了。 怎的,旁的女郎舞姿欣赏不够, 又回她这儿作甚。 “美人, 可要将主君请进来?”青黛小心问道, 心里又开始暗暗高兴, 就算主君今日去了薛府又如何,最后不还是回了她家美人这儿嘛。 这说明主君的心里还是一直惦记着女郎的。 “请他作甚,他这么喜欢在外头站着就让他在外头站着吧。”娇珠冷哼了一声,接着便起身从软榻上下来往架子床边走去。 “我累了,先睡了,青黛你把烛火给熄了吧。”小娘子说罢便脱鞋上了榻,一副全然不理的样子。 青黛顿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主君好不容易来了,美人怎的又将人往外推呢。 可美人的话她也不能违背,犹豫再三还是熄了烛火,悄然退出了屋。 院外的延肆见方才还亮着的烛火瞬时灭了,顿时蹙眉,见青黛关门出来,立刻开口问。 “她呢?” 青黛也不敢多话,只道,“回主君的话,美人已经歇下了。” 延肆闻言眼底沉了沉,她诓谁呢,方才明明还没睡,偏他来的时候就歇了。 见延肆面色隐隐晦涩,青黛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主君,其实美人心里是有您的,她听说您今日去了薛府,心里一直难受呢,所以今日才早早歇下的。” 青黛说的这话倒也不假,娇珠确实难受。 但此难受非彼难受,就如同先前所说的一般,娇珠难受是难受在自己的东西长腿跑去别人家了,虽然她平日里也不甚在意,可东西跑了,心中就是不服与不满。 但某人一听青黛这话,心里可不安生了。霎时又开始浮想联翩。 她难受了,为何难受。难不成是因为薛武的女儿,难道是她吃醋了不成。 延肆抿唇,眼底依旧黑漆漆的,却有些雀跃的光亮。 他掂了掂手中的书,直接上前推开了屋门。 门那处传“吱呀”一声,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娇珠立刻竖起了耳朵。 “刺啦”烛火被点燃,霎时屋里亮堂堂一片。 “杨娇珠。”身后传来那人熟悉而又低沉的语调。 娇珠不耐烦地捂住了耳朵,翻身朝里背对着他。 “怎么,还装睡呢?”他轻嗤了一声,坐到了对面的胡床上,手里翻得哗啦啦的响。 “不想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吗?” 听着那哗啦啦的翻书声,娇珠倒真生出了几分好奇,于是悄咪咪地转了过来,睁大眼瞥了他手里的书好几下。 好破的书,看清后,女郎眼里顿时露出了几抹嫌弃。 似乎还是什么酸掉牙的诗歌合集,一点新意也没有。就算话本子没得看,她也不会看这玩意儿。 -- 第69页 “你平日里不是最爱看书吗?”延肆将那两本古籍合起来,显摆似的在娇珠眼前晃了晃,挑眉,笑得露出了两颗白白的尖牙,“怎么,是不是很想要啊?” “可惜我不给你。”他扬着尾调,掀着那薄薄的眼皮,瞳仁里映衬着烛火的亮光。 娇珠闻言一脸看憨货的表情望着延肆。 这时候,他的模样简直真像那叼着肉骨头在她面前晃悠晃悠的小土狗。 一脸来呀来呀,你抢不到的得意神情。 只是可惜了,她才不吃“肉骨头”。 女郎白了他一眼,继续倒床睡下,徒留一个娇小的背影对着他。 延肆愣住了,不是啊,她怎么没有反应的。不应该和他撒娇说,主君,人家就是想看吗,让人家看一下嘛,嘤嘤嘤…… 难道还在别扭?还在生气?怕抹不开面子? 于是延肆握着那两本书又凑到了娇珠耳边哗啦啦地抖了几下。 “你要是求求我,我也不是不能不给你。”他俯下身子,垂落的马尾扫到了她的颈项,娇珠顿时觉得脖子有些痒痒的。 这人是傻子吗?恐怕就是吧。 娇珠睁眼,伸手将他头发嫌弃的拂开。 脏男人,别靠近她! 看着女郎一脸嫌恶的拨开自己的头发,延肆的瞳孔猛地缩了缩。 “主君不是在薛府欣赏美人舞姿吗?怎么有空到妾身这儿来送起书了。”反正娇珠现在就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方才还心中滞梗的延肆,这会子倒听出女郎话中的酸溜溜了。 他顿时扯唇笑了,狭长的眼睛弯成了一道钩子,故意轻笑,“那当然,薛武的女儿舞技绝佳,可不像有的人只会吃吃睡睡。” 被说只会吃吃睡睡的女郎心中更怒了。 呵呵,不得了了,这日子也不用过下去了。 “呦,那可真了不起啊,主君既然这么喜欢会跳舞的女郎,明儿还不得找个十个八个进宫来天天给主君您日日跳,月月跳啊。”女郎阴阳怪气了一番,最后还是气不过。 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性。 无论通不通男女□□,最后都是见一个爱一个,一样的负心汉,一样的脏男人! 见女郎冷着一张俏脸,看他的眼神如甜痛看什么脏东西似的,延肆顿时笑不出来了,于是立刻开口解释自证清白。 “我没让他女儿进宫,我也不可能找十个八个人来跳舞。”他哪里喜欢看什么舞蹈啊,方才薛武女儿长啥样他都不记得了。 “真的?”娇珠眼神狐疑,上下瞥了延肆几眼。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可不会轻信。反正她不会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的,延肆要是有了旁的妃子,那就休想碰她。 作者有话说: 短小 第37章、肌肤之亲 看到女郎一脸质疑的神色, 延肆顿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你爱信不信。”他冷哼一声,大马金刀地坐回了胡床上,手里的诗集翻得哗啦啦作响。 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儿, 还说什么什么孤本绝笔, 谁爱看这东西!本还打着来好生显摆一番的念头,结果她压根就不稀罕,听不到小娘子娇滴滴的撒娇声就算了, 还受了一番冷言冷语, 延肆现下是浑身不得劲儿了。 娇珠被他吵得睡不着,坐起来抱着被子就这么睁着一双水润杏眼盯着他。 “主君还不去歇息吗?” 他不歇息, 她还要歇息呢。这人怎么总爱在她睡觉的时候来烦人呢。 “你管我。”他继续翻, 似有一番苦读的架势。 娇珠见他这样也懒得搭理他了, 翻身躺下用便被子蒙住了脸。 神经病, 懒得理你。 延肆折腾了好一会儿, 见榻上的女郎真没反应后, 一时之间便觉得有些无趣了。撩着眼皮, 目光扫了一圈, 最后落在了一旁檀木小案上那本摊开的书上。 他随手合上, 只看到那封页上三个鎏金大字,狐与女。 这是什么鬼东西?延肆蹙眉, 伸手便将书拿过来翻了几页。 过了许久,屋里头渐渐安静了下来,半晌都听不到动静,除了熄动的蜡烛火苗声, 许久才有翻页的细碎声响。 缩在被窝里的女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延肆这种人怎么可能定的下心来看书啊, 肯定有什么猫腻。于是她掀开被子偷偷往外瞧了一眼, 待瞧清延肆手里是什么书后, 顿时心中一慌,惊得坐起了身。 “你、你快放下!”娇珠忙呼一声,掀开被褥,还没来得及穿鞋就急得下榻要去抢延肆手里的书。 谁知跑得太匆忙,直接被脚榻绊了一下,一个趔趄便扑倒了那人的怀里。 延肆正耳尖泛红一片,看得入神呢,怀里突然就扑进来一个娇软的身子,他顿时一哆嗦,差点将手中的书给抖了下来。 娇珠见状立刻伸手去抢那书,可延肆飞快地便反应过来,登时站起来将那书高高举起。 女郎只能踮脚去够,可接连蹦了好几下却都够不着,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了,朝延肆娇声嚷嚷:“你快还给我!” “你怎么这么小气,我看一下又怎么了!”延肆闻言将话本子举得更高了,面色自若,冷白的耳廓却此刻可疑地透着红。 “就不许你看!”娇珠又急又气。 延肆要是看了那还得了!这《狐与女》可是如今市面上最香艳至极的话本子,大半都是写的那那狐妖与贵女之间的旖旎□□,他若是看了那岂不是——娇珠想到这里就更着急了,都怪她今日被他给气糊涂了,话本子都没收拾好就睡了。 -- 第70页 “你不让我看,那我偏要看!”延肆听她这话更不乐意了,说着就将话本子随意翻开,一边高高地举着一边往里使劲儿瞅。 什么稀罕玩意儿,竟值得她这么宝贝。 娇珠见他翻开,连忙慌张瞟了一眼,只见那翻开的整整一页都是写着狐妖与贵女之间如何大战三天三夜,痴痴缠缠,酿酿酱酱的战况之时,白嫩的面颊腾地火烧火燎起来。 “你快还我!”娇珠蹦起来伸长胳膊去抓他的手。 延肆也没想到这书里竟是写了这么些他从没见过,闻所未闻的东西,此番一下子见了世面,兀地面红耳赤起来。怪不得方才他看了前面的情节便觉有些怪怪的,原来男女之间竟是……她平日里爱看的难不成就是这些鬼东西吗? 而就在娇珠碰上延肆手腕的那一刻,延肆突然将书换了另一只手,娇珠扑了个空,直接一整个挂在了他身上。 延肆没作防备,直接被小娘子扑倒在了毛绒软毯上。 手中的书飞了出去,大剌剌地摊开,正是那描写得极致露’骨香艳的那页。 而女郎此刻也扑在了他的怀里,白玉似的小手撑在了他的胸膛上,澄黑的杏眼儿惊诧含羞地瞠着。 尖尖的小脸白润,唇瓣殷红,上唇间还有颗小小的唇珠,显得有些娇憨。而那一头柔顺的青丝在被窝里睡得有些散乱,此刻几根零散地粘在了粉腮上,带着丝丝缕缕的妩媚之态。 她身上的那股馥郁木樨桂香无孔不入地袭入了他的鼻间,延肆的目光落在少女红润的唇瓣上。 脑海中忽然就浮现了那页书上的大段蝇头小字,顿时脸皮滚烫,心脏狂跳起来。 娇珠见身下这人一双黑漆漆的眼突然晦暗得能滴墨似的,手心按着的胸膛也传来一阵阵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女郎莫名有些慌张,立刻就要起身,谁知却被延肆长腿一勾,直接软趴趴的匍在了他身上。 “你……”娇珠延肆呼吸急促,面色红的都快有些不正常了,顿时推了推他的肩膀,“快让我起来……”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他冷不丁地开口,突然间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女郎怔愣,而后想到那话本子的内容顿时有些后怕,立刻谨慎地望着延肆狡辩道:“你、你说什么?我才听不懂。” “你明明知道什么才是男女——”延肆像是难以启齿似的,立刻止住了话音,睁着那双黑凌凌的眼羞愤地望着女郎,“杨娇珠,这些日子你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 怪不得先前她总是偷偷摸摸地看这些书,那日被他发现,还故意骗他说这书是讲什么女子私事的。 她明明就知道什么才是男女之事,什么才叫真正的同榻而眠,肌肤之亲。却还故意看着他和个傻子一样,以为他们那样,她便会有孩子…… 真是可恶至极。 娇珠闻言内心腹诽,心道还不是你自己蠢笨,怎地现在还怪到别人头上了。 “谁叫你自己什么都不懂,笨死了!”娇珠娇声嚷嚷,反正不承认自己有责任。 别人二十岁都妻妾成群的,只有他这个菜鸡连亲亲不会生孩子都不知道,还能怪别人不告诉他嘛,笨死算了。 延肆见女郎非但不承认错误,竟还明着说他笨,顿时气得磨了磨后槽牙,抬起双手一把掐住了小娘子软嫩的脸颊往两边扯。 “杨娇珠,你现在越来越不怕我了是不是,胆子这么大。”他语带威胁,虽是龇牙咧嘴的一脸恶像却也娇珠害怕不起来。 “那你本来年纪就比我大,啥都不懂,不是笨是啥?”娇珠被他掐着脸说不清话也要支支吾吾地还嘴。 “我只是以前不知道罢了!”延肆不服气,现在的他可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于是一边心中气得慌,一边手中不知轻重暗暗报复似的地捏了一把女郎的脸颊肉。 娇珠的脸一下子便有些吃痛,不满地哼哼:“你掐疼我了!” 女郎不服气,伸出手也要去掐他,延肆一见,顿时反应迅速地握住了她纤细的腕子,瞬时掣肘在了两侧。 “杨娇珠,你不得了啊,主君你也敢掐。”见小娘子胆子越来越大,延肆觉得很有必要重振一下夫纲。 “你先欺负我的!”娇珠现在确实不怕他了,自从看穿了他对那副纸老虎的本质后,她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 延肆挑眉,露出了两颗尖牙:“谁先说我笨的?” “那你笨本来就是事实啊,我又没说错!”娇珠才不会认为自己理亏,他本来就笨,说几句怎么了。 “好,说我笨是吧,那我今日就让你看看到底是谁笨!”延肆恶狠狠地撂完话,一个翻身便将小娘子轻松压在了身下。 听他这话娇珠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挣扎着要从他身下起来,可双手都被他牢牢按着压向了头顶,浑身是丝毫动弹不得。 男女之间的体力悬殊大得有些可怕,娇珠开始后怕了。 “主君,我错了。”小娘子睁着那双述水润杏眼又开始娇声娇气地求饶了。 “晚了。”延肆面上虽冷哼了一声,可耳根却隐隐泛红。 方才那页上是怎么写的来着,先这样,再那样,然后再这样……延肆垂眸,鸦羽似的眼睫颤了颤,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娇珠红润的仿佛涂了口脂的唇瓣上。 良久,他颈项之间的喉结微动,咽了一口口水,朝女郎缓缓地压了下来。 -- 第71页 娇珠嗅着那越来越逼近的冷松香,一双杏眼越瞪越大,心脏瞬时砰砰跳了起来。 而在二人的唇畔只有一寸距离时,延肆突然停了下来。 “闭眼。”他说,语调有些哑。 娇珠眨了眨眼,杏眼微转,不答应。 “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了?”延肆扯唇,猛地压了下来。 沉重的碾压,窒息的厮磨,但却终究只是浮于表面的碰触。 窗外的月亮渐渐西沉,隐在了云雾里。枝头上的春蝉低低的鸣叫着,一声又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分明。 良久他终于抬起了头,女郎只觉得嘴巴麻麻的痛。 而某人的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本就肤色极白,此刻薄唇又如鲜血似的红艳艳,眼珠黑压压的,看向她的目光灼灼而又专注期待。 延肆的耳根已经烫得仿佛要着起火来,他的心脏飞快地跳动着,第一次觉得人生还是有意义的。 就是不知道他方才学的好不好,她满意不满意。 作者有话说: 娇珠:嘴痛不满意 没写啥,别锁我T﹏T 感谢在2022-05-17 23:45:54~2022-05-18 23:0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718293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327843 20瓶;包子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驭夫之道 小娘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两瓣嘴唇, 只觉得有点肿了,掏出一旁的小铜镜子仔细照了照,果然进见镜子里的一张小嘴和吃了辣椒似的红艳艳的。 可恶, 延肆他是狗吗!娇珠心里骂骂咧咧, 掀眸狠狠剜了他好几眼。 尤其是看着他那一脸自我满意的样子,娇珠这心里头更是来气了。 “你到底会不会啊?笨死你算了。”女郎不满地嘟嘟囔囔。哪有像他那样的啊,只会又啃又咬, 一点儿也没个章法。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延肆听娇珠此言瞬时呆住了。宛如遭到雷击, 那双狭长的眼也不可置信地瞠得半圆,露出了那黑漆漆而又怔愣的瞳孔。 他、他方才表现得难道不好吗?可那书上分明就是那么说的……他明明就照着来的。 延肆不信邪, 翻坐起身就去捡那话本作势要将后面看个究竟, 而一旁的娇珠见状立刻慌张地尖叫一声, 忙扑上去抢先一步将书捡了回来, 增一把背到身后。 “不许你再看!”方才就看那么一点点, 便成这样德性了, 若是让他全看完那还得了!小娘子娇声嚷嚷, 一双水润润杏眼警惕地盯着面前的延肆。 “我就只看一眼。”他伸手要。 “一眼也不行!”女郎凶巴巴地斥他, 玉手一抬, “啪嗒”一下就将话本子塞到了檀木雕花的妆匣子里落了铜锁。 “你这个女郎怎么这么小气!” “我就小气,就小气怎么了?主君既然介意那便去找旁的不小气的女郎不就行了嘛!何苦委屈着自己待在妾身这儿呢!”小娘子今夜犹如吃了炮仗似的, 三句话不刺他就心里难受。 一会儿不满意这个,一会儿不满意那个。 明明方才他们才有了肌肤之亲,她竟然还是这般冷待他,果真是没心的女郎, 无情无义的很! 此刻的延肆仿佛一个被夫君抛弃的深闺怨妇, 他幽怨地望着面前的女郎, 心里长着阴暗的蘑菇。 她不过就是看腻他了, 嫌弃他不会罢了。 还总说什么让他去找旁的女郎的话,说到底就是不在乎他而已。 娇珠被他这怨尤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更不想搭理他了。方才被延肆这个老狗比压在软毯上那么久,她感觉身上这身衣裳都沾了灰尘了。虽然她屋里铺的这些毯子每日都有宫人将其清理得干干净净的,但毕竟是被人用脚踩过的,娇珠总觉心里膈应,便又想去盥洗是沐浴了。 于是拾掇拾掇,准备收拾衣裳去沐浴。 结果看某人搁那儿面色苍白,神情恍惚的失落样子,娇珠陡然就生出了几分心虚。她今日似乎太凶了些,已经有点太不符合她的娇娇女郎的气质了。 不过这可不怪她,主要是延肆这傻狗太让人恼火了。 但如今还在他的地盘上,自然不能做得太过火,她须得张弛有度,哄得他离不开她才好。府里的教习嬷嬷说过,这叫驭夫有道。 于是女郎走上前,白玉似的小手搭上了延肆劲瘦的腕子,轻轻挠了挠,娇滴滴道:“主君可是生妾身的气了?” 延肆很想冷着她,但听小娘子这般般甜蜜蜜地说话,又觉得耳热,腕上那块被她挠过的那寸皮肤也酥酥麻麻的痒。 可延肆心里还是别扭着,她方才那样刺他,还不能让他气会了? “你管我。”他偏过头却没收回手,默认了小娘子的撒娇。 娇珠看出了点门道,抿唇笑笑,于是继续挠他,软声软语。 “主君,不要生气了嘛~” 娇滴滴的语调被女郎拖得又长又软,听得能把人的一身骨头给酥掉。 延肆耳根更红了,察觉到胸口砰砰的心跳声,他磨了磨后槽牙,摆出一副恶狠狠的凶样望着她。 “就知道撒娇,你是撒娇精吗?” “可妾身只对主君撒娇呀~”娇珠扯着他的衣袖晃了晃,仰头巴巴儿望着她,一双乌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 第72页 看着延肆那一双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廓,娇珠就知道自己得逞了。 要拿捏他,那可不要太容易。 但延肆却伸出了一根手指,将她的小脸戳开,语调依旧硬邦邦的,别扭的很。 “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娇珠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方才是谁将她按在地上足足快两刻钟的。 “那你刚刚怎么还亲我?”女郎嗔他。 延肆闻言不服气地挑了挑眉,扯唇露出两颗白森森的尖牙,“是你先说我不会的。” 娇珠听他这话怒气直接点燃,也不打算装什么娇娇女郎了,直接抻着脖子嚷嚷:“我说你不会,你就亲啊?你就这么随便的啊!” “那大街上那么多女郎你怎么不去亲啊!你一个一个去亲啊!薛府里的女郎你也去亲啊!” 小娘子越说越生气,气得嗓门是越嚷越大,延肆从未见过娇珠这幅架势,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反应过来立刻伸手捂住了她那张连珠炮似的叭叭小嘴。 “别嚷了,你还羞不羞啊!” “窝勿修!”(我不羞)娇珠睁着那双水润圆眼儿瞪他,被他捂着嘴也要支支吾吾地嚷。 该羞得是她吗?他才是那个三心二意不守男德的脏男人!要羞也是他羞! 延肆耳根滚烫,附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我就只想——只想亲你行不行。” 娇珠闻言这才乖乖闭上嘴,勉强冷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她可是仇池第一美人,他别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于是娇珠一根根掰开他正捂着她嘴巴的修长指头,一双美目瞟他:“那主君今日是不是去薛府看女郎跳舞了?” “不是!”他飞快否认。 “那主君去那儿干什么?”娇珠又问,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现下这幅模样活脱脱就是个盘问丈夫行程的小妻子。 延肆闻言目光心虚地在桌上那两本古籍上心虚地扫了一眼后便飞快地掠了过去。他可不想让杨娇珠知道,他到薛武府上就是为了在她跟前显摆炫耀那几本破书的。 要是被她知晓,她保不齐又要得意了。 “女孩子家家,问那么多作甚么?”他含含糊糊地想敷衍过去。 “你不回答那就是心虚!”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那我问你你怎么不说,你就是心虚!” “我怎么就是心虚了?” “你就是!”娇珠眯着眼瞟他,一张小脸写满了质疑。 “我——”延肆一梗,反应过来后立刻深呼了一口气,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盯她,嗓音冰凉凉的,“杨娇珠,你故意的是不是?” 娇珠见他冷脸,更觉委屈了,小嘴一瘪,就是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样。 “主君现下对妾身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现下只随意问个几句话都要凶妾身……”说着小娘子便嘤嘤啜泣地拿着手帕抹泪。 延肆心梗了,她那是随意问个话?那小嘴叭叭的,就快把心虚两个字戳他脑门上了。 真真娇气的要命,只能自己说旁人,却不许旁人说她。 “我是去拿东西的行了吧!”延肆终于还是说出口来,不然他觉得这个烦人的小女郎可能要在他耳边哭一晚上。 娇珠闻言熟稔地抹掉了那挤出的泪珠子,吸了吸鼻子,湿漉漉的眼故作楚楚可怜地望着延肆:“什么东西呀?” “书。”延肆决定放弃挣扎。 书?娇珠微愣,而后目光落在了那小桌上那两本破旧的诗集,看他今夜兴冲冲地朝她那副显摆的架势,不会拿的就是这两本东西吧,娇珠不禁有些嫌弃。 他什么时候爱看书了?而且竟然还是这种酸唧唧的诗集。 于是娇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延肆今儿一来屋里头就故意朝她炫耀,还各种造作试图勾引她去看,莫不是…… 他以为她爱看这种书? 像是看出了女郎心中所想似的,延肆撩了撩眼皮,嘴硬道,“都是书,怎么就不能看了。” “我就爱看这古籍诗经怎么了。” 娇珠闻言,心中腹诽,你就看你那样子,像个文化人嘛! 正统诗赋和香艳话本子也是能能相提并论的吗?还就爱看诗经呢,也不知道谁今天把她的话本子看得起劲的很。 …… 现下正值春日,宫里的花都开得正正好。 自那夜一番折腾,娇珠终于是被解了禁。而解禁足后,女郎虽依旧日日在自个儿屋里懒散躺着,但如今瞧着外头春光大好的样子,不免也生出了几分去游玩的心思。 但碍于她有跑路的前科,延肆那狗东西肯定不会轻易允了她出宫的,于是娇珠只能天天听她宫里采买的小女婢说着晋安城近日有多热闹。 恰逢过些日子便是百花节,听说晋安城庙的花神庙会有花神祭天。 而说到这花神,便要好好详述一番了。 北燕的百花节历来已久,每逢二月十二,便会由百姓推举而出的花神在花神庙替百姓祈福。这花神推举的过程极为繁杂,被选中的女子既要容貌出众,又要极通才艺,不仅品行高雅,还要有一颗爱护百姓的温善之心。 而且这历年的花神选举都是由官府操持,今年的花神人选定的似乎是薛右将军的女儿薛嬏。 听女婢说今年的百花节上,薛嬏会扮作花神会以花神女夷舞祈愿。 -- 第73页 娇珠闻言不由得便有些期待了,她昔日在仇池府便早就听闻过那并州二姝的名声,若是能有幸一见薛嬏之舞,那也算此生不憾了。 而娇珠这边急着想法子出宫游玩,那边的某人已是派人将全晋安城的话本子通通都搜罗了起来,在自个儿的寝屋里埋头苦读三日了。 作者有话说: 延狗埋头苦读,势必某日重振雄风 第39章、撒娇卖乖 天色正好, 阳光透过枝杈撒在院里的青石板上,即使是初春,也并不觉得寒凉。眼看小院里春光大好, 到了饭点, 骄珠便生了几分在院里烤肉的心思。 于是便叫仆役在院子里担任了个炭烤的铁架。取了小厨房打理好的生鸡一只,细细用刀削成了薄片,再取了些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来, 一律削成薄薄一片搁置在白玉瓷碟里。 将炭点着后, 用菜籽榨成的香油将铁架细细抹上一层,直到油光水滑, 在太阳底下反射着锃亮的光时, 再用银钳夹着一片片的鸡肉、五花肉搁在那铁架上平展铺开, 炙烤均匀。 面粉揉捏成团擀成饺子皮的大小厚度, 摊在蒸笼里蒸熟后, 一张张地用竹面晾开。 待鸡肉和五花肉烤得内外焦黄, 再浇上一勺黑芝麻碎, 半勺花椒酱, 加上过完水的嫩竹笋子用蒸饼一卷, 咬上一口后,顿时口舌生香, 十分满足。 娇珠吃了一个肉卷,又喝了几口酿好的酸梅汁,十分惬意地坐在躺椅上吹着小风晒着太阳。 延肆刚进小院里,便闻到了一阵扑鼻的烤肉香。 宫人见状立刻朝他行礼。 他大步走上前, 撩袍坐在了娇珠的对面, 仆人见状马上殷勤地端来一铜盆的清水供他盥洗。 “主君用膳了吗?”娇珠又咬了口肉卷, 抬眸瞅他, 算是打了个招呼。 延肆当然还没吃,他刚从练兵场下来,自个儿屋子都没回便来她这儿了。 她这日子过得倒好,瞧着滋润得很。 “主君要不要吃呀。”娇珠将餐碟往他面前推了推。 延肆没搭理她,从碟子里拿了张面皮夹了几块五花肉包好,卷成一块分量十足的肉卷后伸手就往娇珠那吃得嫣红的小嘴里一塞。 “吃你的吧。” 女郎“唔”了一声,被他塞得满嘴,艰难而又满足地吞下去后,又“啊”地张开小嘴等他投喂。 “懒死你得了。”延肆话是这么说,却又包好了一个喂她嘴里。 娇珠满意地嚼着嘴里的肉卷,一边想着待会儿她该怎么和延肆开口说出宫的事儿。于是小娘子吃完便殷勤地给延肆倒了一杯乌黑酸梅汁往他跟前递。 “主君,你快尝尝这个,可好喝了。” 延肆瞧她这副讨好的小模样,狭长的眼眯了眯,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顿时蹙了蹙眉。 “酸了吧唧的。”他咽了一口,实在不理解她怎么爱喝这东西。 “酸梅汤当然酸啦!”不酸还不好喝呢啊娇珠觉得他这人忒不会欣赏,便将酸梅汤搁在了一边,悄咪咪地扯他袖口摇了摇。 “主君,再过几日就是百花节了,听说晋安城的花神庙里到时候会有花神祭祀呢。” 延肆一看她这幅娇滴滴的模样就知道没打好主意,于是挑眉故意朝她笑:“是啊,人山人海,热闹着呢。” 女郎一听,一颗心更是蠢蠢欲动了。 “主君呀~”她继续扯他衣袖,开始软绵绵撒娇。 “想出去呀?”他扬着尾调,一双狐狸眼笑眯眯地望着她。 小娘子点头,乌汪汪的杏眼朝他眨巴眨巴了几下。 延肆闻言扯了扯唇,露出了两颗尖牙,突然抬手猛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想都别想!” 娇珠被他弹得额头一痛,立刻伸手捂住了脑门,望着他委屈地眼泪汪汪。 疼死了,这狗东西吃石头长大的嘛!脾气大,力气忒大! “主君,你弄疼我了!”女郎掏出小铜镜照了照,果然见自己白嫩的额头上一个小小的红印,心里更委屈了,这人不是掐她,就是骂她,一点也不疼她。 有哪家夫郎像他一样啊,小娘子抽抽噎噎,委屈地眼圈都红了。 “别人家的小娘子都有夫君哄着,可主君一点也不疼我,每日不是打我就是骂我…呜呜呜呜。”娇珠越说越凄惨,仿佛自己就是那风雨中摇曳的凄惨小白花,整日里风吹雨打,受人龃龉。 延肆一开始听她叫疼,便半掀着眼皮去瞅她额头,只见少女那白生生的皮肤上确实红了一小块,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心虚。但听小女郎后面越说越惨,越说越不对劲后,黑漆漆的眼底瞬时浮现几丝无奈。 “我、我什么时候打骂你了。”延肆反驳。 “你刚刚就打我了。”娇珠指着额头往延肆跟前凑,“这就是证据,你可别想抵赖了。” “我这叫打吗?”他扬眉。 “反正你弄疼我了就是在打我!”女郎委屈嚷嚷,又开始掰着手指头一件件数延肆昔日所犯下的罪证。 “你以前就掐我脖子,捏我下巴,还朝我射箭要削我头皮!”娇珠越说越激动,一想到当初延肆这狗东西对她那般可恶,女郎就十分来气,可气的同时又委屈,要不是她自个儿聪明,指不定当时小命就没了。 小娘子一下子便觉得自己犹如浮萍,生世飘摇,吸了吸鼻子,眼睫一颤,“啪嗒”掉下来两颗晶莹泪珠。 -- 第74页 延肆听她一桩桩的翻旧账,顿时脸色不好了,可见她此刻哭得厉害,又忍不住伸手去替她抹眼泪。 “别哭了成不成。”他低声,刚拭掉两行泪,又掉了两颗出来。 娇珠拂开延肆的手,心里觉得他的手掌粗糙,硌得她的脸颊疼。 “反正你就是对我不好,一点也不疼我……”女郎的嗓音闷闷的,继续掉眼泪。 “你当初非拿我射箭取乐,我说害怕你也不听……”娇珠揉了揉眼睛,杏眼湿润润的。 延肆回想一下与她初见那日,他或许确实存了几分要杀了她的心思,但是后来……他现在也不可能杀她的,可此时见她哭得凄惨,心头微微梗滞。 “我若真要射你,你现下怎么还可能活着。”他当时见她生得娇里娇气的,不过是想吓吓她罢了。他若真想杀一个人,怎会有失手的可能。 只是,他确实对她不算好…… 娇珠才不想听他解释,自顾自地掉着眼泪,一下哭梗住了,还打了个哭嗝。 “反正你就是不疼我!” 延肆被她哭得心累,只能拨开她捂着眼睛的手,“那你说怎么才算疼你。” 女郎愣了愣,眼皮哭的微微红肿,她吸了吸鼻子,娇声抽噎了一下。 “那自然是要事事依我,对我好才行!”她哽咽道。 “哪有男人听女人的话的。”延肆蹙眉。 “我不管,反正你不依我就是对我不好。”小娘子开始不讲理,她又扯他袖口,仰头巴巴望着延肆,“主君带我出宫好不好。” 她噘着嘴,大有一番延肆不答应就立刻哭的架势。 延肆就知道娇珠打的是这个主意,但又怕他真不答应了,待会儿小女郎真要哭个天昏地暗了。 于是他抬手,拇指和食指合起来一掐,便将娇珠嘟得能挂油瓶的小嘴捏得嘟了起来,小娘子瞬时就被掐成了鸭子嘴。 “答应你了,行了吧。”他终于松了口。 而娇珠一听到延肆答应,气也不生了,高兴地双手立刻环住了他的脖子,扑进了延肆怀里,趴在他的肩膀上嘤嘤撒娇,“主君你真好。” 而在延肆看不到的背后,女郎弯着眼睛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撒娇买乖装柔弱,娇滴滴怎么了?只要有用的法子,通通都是好法子。 …… 二月十二,百花节,亦称为花朝节。 传说二月十二这日是花神女夷的生辰,也是百花诞生之日,故而因此二月十二便有了百花之节之称。 而百花节最初起源于南方流域,因历朝历代的文人多以歌赋诵咏之,后来便在北方也渐渐传了开来。 再者,二月十二正是春日,恰逢百姓出门赏春踏青之时,二者结合,百姓正好热闹不已。 这日,娇珠早早地便起身,任由青黛,阿枝替其梳妆打扮。 眼下初春时节,气候虽有渐暖之势,但晨夜依旧寒凉,所以青黛还是给娇珠备了一件披风。 披风是鹅黄色,正配得上美人这几日新做好的妃红色裙衫,两厢颜色都极其娇嫩,衬得娇珠是愈发雪肤花貌了。 一头乌黑青丝半挽,额角几缕柔软碎发随风轻扬,女郎抬眸仔细照着镜子,尽显娇憨灵动。 “这里这里,我还想再插一根桃花簪子。”娇珠伸手指了指发间,杏眼水润如含清泉亮晶晶的。 青黛依言给女郎将簪子插进了发髻里,看着少女动人的容貌,忍不住夸赞道,“都道花神容貌无双,依婢子看,若是世上真有花神,那必然是美人这样的妙人了。” 阿枝闻言也笑眼弯弯,“那自然,我家郡主可是仇池第一美人呢。” “你俩可别夸了,再夸我待会儿可真要上天了。”娇珠对着镜子抿了抿口脂,看着唇上那嫣红鲜嫩的颜色,满意地笑了笑。 一切收拾好后,娇珠出了屋门,只见某人已经坐在院子里等得一脸不耐了。 “换个衣服换这么久,还想不想出门了。”延肆见她出来,立刻上前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说换个衣裳,竟然快换了一个多时辰,再这么让她磨蹭下去,太阳都快下山了。 “主君等一下嘛。”娇珠拉住延肆。 延肆回头,眉头挑得高高的,“又怎么了?” 女郎凑近他,眨了眨眼,娇滴滴道:“主君看我哪里不一样了?” 延肆闻言垂眸,倒还真仔细看了她好几眼,最后目光落在小娘子格外红润的唇瓣上,良久迟疑地开了口。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辣椒了?”嘴都辣红了,怪不得在藏在屋里头不出来呢。 娇珠闻言瞬不高兴了,狠狠白了延肆好几眼。 她抹得这可是晋安现下最受女郎欢迎的口脂,延肆他什么眼光啊,瞎了吧!还偷吃辣椒,你家辣椒能吃出这么漂亮的颜色? 女郎板着一张俏脸,谁也哄不好。 延肆不明所以,只当她是个河豚,天天生气。 小娘子憋着一肚子的气走到了院子外,看到树下那匹熟悉的马后,娇珠跟它大眼瞪小眼,心里顿时更生气了。 “我才不要坐这个。”上次就是坐的这个马,回来的路上她五脏六腑都快被他给颠出来了,今天她可是化了美美的妆的,才不要被风吹得灰头土脸么。 “那你要坐什么?”延肆解开缰绳,绕了几道在手心,他看着莫名其妙就生气的女郎,也有些气了。 -- 第75页 总是这般无缘无故地,也不知道在气啥。 “马车,牛车都行啊,反正我不要骑马。”娇珠想到上回不仅颠得难受,大腿内侧的软肉也磨得痛得很,都有些破皮了呢。 更何况她现下穿得又是春衫,若是骑马那岂不是又要磨得更厉害了。 但延肆不知缘故,只当娇珠故意生气拿矫呢,于是也没好语气了。 他抱臂,撩着眼皮凉浸浸地打量了她一眼,最后扯着唇轻嘲:“麻烦死了,你不骑马那就走着去吧,我不可等你了。” 说着他便一副要自己上马的架势。 娇珠一听顿时委屈死了,她高高兴兴地准备了一早上,结果他就这般态度。先是说她偷吃辣椒,现在又嫌她麻烦,反正从不对她好就是了。 女郎红了眼眶,不去便不去!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娇珠提着裙子就往回走,延肆看到蹙眉,伸长胳膊便拽住了小娘子的腕子。 “别闹了!” “我闹什么了?”女郎回头,一双眼睛红的和兔子似的。 延肆见到,顿时怔愣住了。 “你、你怎么又哭了?”这几天她哭得次数都快赶上旁人一年流的眼泪了。 “上次骑马你就颠得我肚子疼脸疼,大腿也疼,这次我不想骑马你又凶我,我难道还不能哭吗?”小娘子好生难过,说一句哭一声。 延肆被娇珠说得心虚,上回是他有意撒气,纵马回宫毫不顾忌她的感受,但这次他便已下定决心好好顾着她了。这次也不是没想过坐马车,只是延肆向来不喜有人跟随,便只打算自己载她出门了。 “这次不会了。”延肆低声哄她,弯腰擦去娇珠脸颊上的泪珠,眼珠黑漆漆的,“我保证。” 延肆还是第一次这么放缓声音和人说话,虽然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但见娇珠不哭了,这才放下心来。 “走吧。”他牵着她。 娇珠闻言哼了一声,勉强不生气了。 延肆托着娇珠上马,顾及她怕腿疼,便让娇珠侧着坐了,接着娇珠只觉马背一沉,身后贴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延肆拽住缰绳将女郎揽在了怀里。 “你侧着坐容易掉,抓紧我。”他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声,只觉鼻尖都浮动少女身上的木樨桂香。 娇珠虽还不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胆小惜命地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小脸埋在延肆的怀里,小声骂着他。 延肆听不清,以为她又在撒娇。只一夹马肚,便扯着缰绳架起马来。 轻风拂面,不似先前的刀刮。身子也不觉得颠得难受了,娇珠这才安心地埋在了他的怀里。 怀里的女郎身子软绵绵的没骨头似地倒在他身上,延肆的耳根烫得厉害。 脑子里莫名就浮现这几日他看得那些话本子,顿时脸皮一热,火烧火燎的。 … 到了花神庙,已是正午。 二人此番出宫并不想被太多人知道知道身份,因而只隐在了人群里。 现下虽是初春,但正午的太阳也不小,此刻女郎站在阳光下,白嫩的小脸红扑扑,倒有些香汗点点了。 延肆见娇珠怕热,便抬起手帮她遮着脸。 “要不要先去对面的茶肆。” 娇珠闻言摇头,踮脚望着花神庙里,她还没见到花神呢,才不要离开。 作者有话说: 延狗:她到底在气什么? 娇珠:为什么他每天都要惹我生气! 感谢在2022-05-19 23:31:26~2022-05-20 23:2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花神祭祀 随着击鼓之声响起, 乐人随之敲击编钟,薛嬏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踏上祭台的台阶。 她穿着一袭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青丝挽成了高耸入云的望仙髻。此刻手持着一株粉色的桃花在祭台上跃然起舞, 舞步所到之处皆是桃花瓣飞舞。 百姓在祭台之下双手合十, 纷纷祈愿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娇珠望着台上那翩翩起舞,舞姿灵动轻盈的女郎, 不禁心生赞叹。真不愧是一舞动京城的薛家女郎, 果然名不虚传。 而延肆被这拥挤的人群已经挤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低头望着身旁目光痴痴的小娘子,不禁蹙眉。 真有这般好看吗, 竟能看得这般入神。 “有这么好看吗?”延肆开口问她。 “当然好看了, 你看她跳得多好啊, 她的裙子也好漂亮啊!”女郎一脸艳羡, 看得很是陶醉。 延肆盯了娇珠的小脸半晌, 见她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想法后, 于是终于吝啬地抬头看了那祭台上跳得卖力的女子几眼。 衣服好像确实不错, 不过杨娇珠穿起来应该会更好看。 而就在百姓聚精会神地欣赏花神之舞时, 花神庙门前突然传来一阵哭泣的嘈杂之声。众人闻声纷纷转过头去, 娇珠自然也听到了,也好奇地也随着人群一同寻声望去。 只见一白发老太跪在花神庙前捶胸顿足地哭喊。 “恳请花神娘娘救救老妇的孙女!救救老妇的孙女啊!” 守在花神庙的官府士兵看到这情景后, 立刻上前去轰人,丝毫不理会那老媪的苦苦哀求之声。 “疯老婆走子,滚到别处哭去,这里可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 第76页 “求求官老爷救救老妇的孙女吧!”那白发老媪不顾官兵的驱赶, 奋力抓住了其中一位士兵的裤脚, 继续苦苦哀求。 那士兵嫌恶地狠踹了她胸口一脚, 可老媪依旧死死不松手, 那士兵的脸色当即就不耐烦了,举着刀就要往老媪身上砍去。 “住手!”娇珠惊住,连忙出声制止,挤开人群就朝前走去。 延肆还再考虑回宫就给女郎做几身比今天这花神还要更好看的裙子时,便被身旁的小娘子拉住了手带得往前走。 那士兵被人骤然打断,顿时生了几分怒气,可寻声看到娇珠的脸时,立刻就被女郎的容貌给惊到了,于是轻浮开口:“小娘子多管什么闲事?” 而延肆闻言则立刻沉了眼色,直接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娇珠则拽了拽他的衣襟,示意他别太冲动,继续朝那士兵扬声道:“这阿媪不曾犯法,你凭什么处置她!” “今天可是百花节,多少贵人要来这里烧香祈福,她在这里鬼叫岂不冲撞了花神娘娘,若是扰贵人清净,谁能担责!”士兵辩驳,而后扫了一眼女郎身旁的黑衣青年。 他蹙眉,只觉延肆的身形十分熟悉,可一时之间却也也想不起来是谁,但见二人皆是衣着华贵,便也不好继续开口得罪。 “花神娘娘仁慈爱民,你们这般草菅人命才是真正对她的大不敬!”娇珠走上前将老媪扶起,温声开口,“阿媪今日是有何事来求花神,不如告知我们一二。” 老媪见女郎容貌夺目,灿若神仙妃子,恍惚间以为自己见到了真正的花神,连忙下跪连连磕头道:“求花神娘娘救救老妇的孙女吧!求花神娘娘救救老妇的孙女吧!” 娇珠被老媪这副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只得继续好声与其解释:“阿媪,我不是花神娘娘,但你大可将你的难处说出来,我们能帮必会帮你的。” 而老媪听娇珠柔声抚慰,霎时涕泗横流,哭哭啼啼地同娇珠说了起来。 “我那苦命的孙女被隔壁屠户的傻儿子给玷污了身子,民妇告官无人受理,而那屠户又仗着自家亲戚在官府里做活,便将老妇的孙女强娶了过去,如今才嫁过去一个月,他那一家子对我孙女便是日日打骂,前几天因我家孙女回了娘家诉苦,他们便将老妇的孙女打得一身伤痕,如今他们不给我的孙女活路,要把我的孙女硬生生逼死啊!”老媪一边诉苦一边垂泪痛哭,围观的百姓听到这番说辞后也是无一不同情。 而娇珠听老媪这番陈情,一双黛眉也紧紧蹙起。 如今世道多讲究男女情投意合,良嫁良娶,娇珠没想到在北燕的都城竟还会出现这种奸’污女子强娶的荒谬之事,兀地心生怒气地看向延肆。 他可是是北燕的主君,怎能容得了如此毫无人性的罪孽。 而祭台那边听到这里的动静后,围守的士兵也纷纷朝人群这边涌了过来。也恰逢花神一舞毕,薛嬏面纱遮面轻款身姿摇曳而来,所经之处无一不飘着芬芳花香。 “发生何事了?”薛嬏开口,语调婉转动听。 “回女郎的话,并无大事,只是一疯婆子在此处闹事罢了。“士兵回禀。 而那老媪见薛嬏一番神女装扮,顿时如见神兵天降,立刻向薛嬏人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花神娘娘,求您救救老妇的孙女吧!” 士兵见状立刻将老媪拦住厉声斥责道:“大胆疯妇,敢惊扰薛女郎。” 而薛嬏听老媪哭求之后,一双美目始终神色淡淡,懒散地便收回了多余的目光,“既是疯子,那便赶远点,不要误了祭祀之事才好。” “喏!”两列士兵立刻应声,上前就要驱赶。 娇珠正想开口,便听身旁的延肆终于出了声。 “叫孟平坤出来。”他冷着一张脸,转身看向士兵的眼底极尽漠然。 “大胆!竟敢直呼孟刺史名讳!”一旁的士兵闻言立刻拔刀指向延肆。 而薛嬏听到那熟悉的语调后瞬时面色一白,立刻转过身循声望那黑衣青年,待瞧清了延肆的脸后,瞠目惊诧。 “小女见过主君。”薛嬏面纱下的那张俏脸已是大惊失色,她方才并不知延肆也在这里,也不知她方才说的话他又听到了多少。薛嬏惶恐地望了延肆一眼,目光而后又落在了延肆身旁的女郎身上。 只见那粉裙小娘子肤白若雪,容貌极尽娇美,薛嬏心中暗暗惊叹,自愧不如。 看来这位便是那宠冠后宫的仇池第一美人,阴平郡主杨娇珠了。 而士兵见薛嬏竟然称这黑衣青年为主君,也纷纷诚惶诚恐,立刻朝延肆砰砰叩首。 而那有眼力见的士兵早已去请晋安刺史了。 孟平坤也没想到延肆今日会出宫,此刻匆匆赶来,便见延肆神色冰冷,而一旁的杨美人也是一副面色不愉的模样,于是心中顿觉不妙,胆颤发问。 “敢问主君召老臣有何事?” 延肆闻言挑眉,冷冷睨他,狭长的眼里尽是讥诮,“花神祭祀一事是由你操持的?” 孟平坤一听延肆这话,便知道定是这次激祭祀办得定是有不妥之处了。于是战战兢兢回道:“回主君的话,今年花神祭祀一事乃是薛将军亲办。” 孟平坤这人做官向来算清廉爱民的,但性子却不够刚正,耳根子算软,且他还有一个极大的嗜好,那便是喝酒。 -- 第77页 而这次薛武为了让薛嬏夺下花神名号,私下里请孟平坤喝了不少酒。而这一来二去的便和孟平坤提了想接手办花神祭祀之事,孟平坤想着百花节的祭祀本也不算什么朝政大事,既然薛武愿意办,他便将祭祀的事托给了他。可谁又知道延肆今日竟会亲自出宫巡视呢,此刻又如此问他,怕是兴师问罪来了。 “薛武?”延肆冷笑一声,他给薛武和薛蛎二人机会入他麾下,没想到薛武这老东西的手倒是越伸越长了。 “孟平坤,你还想不想当这晋安刺史了?”延肆凉着语调,那双黑漆漆的眼冷冷盯着他。 孟平坤听延肆此言顿时额头上冷汗直冒,匐下身子,立刻磕头请罪。 “臣有罪!臣该死!恳请主君给臣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吧!”孟平坤见一旁哭泣的老媪便知延肆要问的绝不止花神祭祀一事,于是便主动开口将功补过。 “你今日将这老媪的事处理好,我便不再计较此事,若还有下次,你自己提头来见我吧。”延肆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话后便拽着身旁的小娘子大步离开。 而得偿所愿的老媪则热泪盈眶地朝二人离开的方向激动地连连磕头。 “民妇叩谢主君!叩谢花神娘娘!” 而众人闻此言皆是齐声附和,什么叫花神,只有真正心怀百姓,仁慈和善的女子才真正配叫花神娘娘。 而一旁的薛嬏望着二人那登对的背影,听着周围百姓那一句句刺耳的“花神娘娘”,眼底渐渐浮现了一抹隐晦的不甘。明明她才是今日的花神,可那群人似乎都忘了她的存在…… … 而娇珠被延肆牵手离开花神庙后,对那老媪还是心有挂念。 “那个刺史会不会故意不好好查那阿媪的事啊?”娇珠仰头问他,她怕今日延肆让那晋安刺史太过难堪,他会借机那老媪泄愤。 “他不敢。”孟平坤的为人他太了解了,大是大非的问题他不敢出差错,不过看女郎仍是一副担忧的样子便又道,“放心吧,我会让褚沅继续盯着的。” 听到他说让褚沅盯着,娇珠便安心不少。 不过今天的延肆倒还真让她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延肆是那种不顾百姓生死的暴君呢,没想到他竟会主动让晋安刺史去查老媪孙女的事,简直有点出乎意料了。 “我以为你不会管那个阿媪的。”娇珠挠了挠他的手心,娇声嘀咕,看着他的杏眼水润润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延肆闻言不满地掐了她脸颊上的软肉一把,挑眉道,“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是非不分的暴君?‘’ “作为主君,若是不顾无辜百姓,我与延烈又有何区别。”延肆说到这里,神色冷漠地近乎刻薄,黑漆漆的眼底也尽是无边的寒意。 可娇珠却在他的眼里似乎看到一点不同于寻常的…落寞? 第41章、小意温柔 虽离开了花神庙, 但娇珠还不想回宫。正好百花节街市也正热闹,娇珠便和延肆撒娇说要去逛街。 “主君,我们就去逛一会儿嘛, 现在回宫那得多无聊呀~”娇珠抓住他的手软绵绵地撒娇, 一副若不答应,誓不罢休的模样。 而延肆本来真不想答应,但挨不住小娘子那一声又一声娇滴滴的“主君”, 最后只能勉为其难地允了她。 但延肆低估了女郎的行动力, 不到半个时辰,便大包小包买了一堆物件。吃的、用的、穿的、玩的, 一堆又一堆的。 而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娇珠当然不会自己拎着, 软声软语地哄了延肆几句, 包裹自然通通都归了他。 反正延肆一身力气, 不用白不用。 逛完了成衣铺子, 小娘子的目光一下子又被对面的卖胭脂水粉的店面给吸引了。 这家店不似街道上那些大红大绿的水粉铺子, 内里装修风格倒是颇为朴素古雅, 不过红木地板上铺满的波斯地毯倒是价格不菲的。 外间垂落的的古铜质风铃随着窗外的轻风而摇动, 霎时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飒飒而响。 望着铺子里琳琅满目的胭脂,娇珠的杏眼顿时亮晶晶一片。 铺子的老板娘是个年纪约莫三十的风韵妇人, 见娇珠延肆二人进店,忙扭着腰肢迎了上去。 她眼带精光,扫了娇珠还有她身后的延肆一眼,见二人姿容出众, 尤其使女郎的衣着装饰皆是不菲, 随即咧嘴笑得像朵喇叭花。 “女郎要买些什么?” “老板娘娘, 将你们店里时新的胭脂都拿出来让我看看。”娇珠抿唇笑, 眉眼弯弯,容貌娇艳夺目。 而老板娘一听女郎的口气,便知是个阔气的主。于是直接进了内屋仓库,拿出了些自己的私藏来。 私藏便是高级货,那用来盛置的小盒都是雕刻细致的檀木制作而成,十分珍贵。 “这红蓝花胭脂色泽鲜艳,正衬女郎这雪白肌肤,且不像那寻常的胭脂用久了伤肤,这里头搁了珍珠粉和牛乳以及那天然冷泉水,平日里上妆还能起到滋润养肤的功效呢。”老板娘殷切介绍,看向娇珠继续道,“不过这胭脂做工极其费时,花了许久时间才做成了十盒,若不是今日见女郎有缘,我是断断舍不得拿出来的。” 自然没有什么不舍得拿出来的理,只看来人配不配得上罢了。 娇珠闻言拿着胭脂仔细瞧了几眼,只见质地确实细腻,嫣粉色表层还浮着一颗颗晶莹细小的水珠,似乎透着阵阵凉蕴蕴的冷气。 -- 第78页 “颜色确实不错,多少钱。”娇珠开口看向老板娘。 那妇人闻言立刻咧嘴笑,只道:“一盒一金。” 娇珠闻言兀地瞠目,神色惊诧,“一盒一金未免有些太贵了,就算再费功夫也不至于卖的此价吧。” “女郎不知,这胭脂着实是稀罕货,自然比寻常货色贵些。”老板娘又解释。 一金一盒的胭脂属实是太贵,如今这世道,一金都可以供上一户百姓一年的食宿开销了,用来买涂脸的胭脂,属实有些浪费。但这胭脂的乳膏状的质地娇珠实在喜欢,尤其打开还有着凉幽幽的香气,若是夏天用上,想必也不会闷着皮肤,透气的很。 但碍于这价钱着实离谱了些,娇珠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还是再看看别的吧。”女郎放下胭脂,决定先看看旁的品类再说也不迟。 而那老板娘见娇珠神色不决,便直接朝小娘子身后的提着大包小包的延肆开了话头。 “这位郎君想必便是女郎的夫君了吧,好生气度不凡,我一眼瞅着便知是个极疼媳妇的人。”老板娘眉眼带笑,又在二人间来回转悠打量,“女郎既喜欢,何不让你家夫君给你买了。” 延肆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虽看不出这些胭脂有何区别,但见娇珠实在喜欢的样子,便朝那老板娘直接了当道:“你将她看中的通通包了就是。” 妇人一听延肆这话,顿时喜笑颜开,“郎君果然大方,我这就给您包好!” 而娇珠一听延肆这败家言论,立刻回头瞪了他一眼。 有他这么买东西的吗?价都不还一下。 而延肆被小娘子瞪得一脸懵逼。 真是莫名奇妙的,如何又生气了。 露华浓的老板娘今日做了一单大生意,心情甭提有多高兴了,今儿这一单赚的,可比她忙忙碌碌大半年赚得还多。 于是给娇珠打包好了胭脂后,还附带着送了好几盒口脂新品。 娇珠见那口脂呈着红艳艳的丝绒质地,也很是喜欢,当下便抹上了。 而那老板娘娘见女郎涂后的效果忒好,又是一串妙语连珠的夸赞,当下便美得娇珠心里都在冒着甜滋滋的泡泡。 瞧瞧人家多会说话,娇珠白了延肆一眼,哪像这个傻狗,竟然说她偷吃辣椒! 果然,无论女子的年龄是上及七十还是下至七岁,逛街的乐趣永不过时。 一直到了太阳西沉,延肆终于不耐烦地将小娘子揪到了马上准备回宫。 而逛了一天显然兴奋劲儿还没缓过来的小女郎就算是坐在马上却依旧不安分地摆弄着买回来的那些小玩意儿。 延肆被她扭得心里燥热,耳根又烫了起来。 怕娇珠再胡乱地扭容易掉下马去,于是伸出一只胳膊将女郎搂紧,恶声恶气地在她耳边威胁:“掉下去我可不管你!” 娇珠被他的话一吓,生怕自己会摔下去,于是放下手里的铃铛,乖乖地窝进了他的怀里。 而正控马的某人,被怀里的温软刺激得脸皮发热,悄悄收臂又将女郎与他挪近了些许。 … 延肆回宫后也没回自个寝屋,而是直奔娇珠的宝华殿。 娇珠虽然心里嫌弃他,但碍于他今天花费了不少分上,也没开口赶他。 而宫中女婢见二人这幅“如胶似漆”的新婚模样,更是乐呵呵的高兴。 娇珠一回来便嚷着饿,青黛闻言连忙叫小厨房去炖汤准备着。 碍于美人中午吃得油腻,晚上备得便是些清淡养胃的滋补汤水。虽说清淡了些许,但也是有滋有味的。 延肆倒是好养活,吃啥都不挑,吃了几个白面馍馍,再解决了那些女郎不爱吃的菜,喝了几口汤便算完事。 而用完晚膳后,娇珠本还想着再仔细摆弄摆弄一下今儿买的那些新奇玩意儿,可走动间总是疑心自己身上沾了街市里烤串摊子上的油烟味儿。 于是娇珠自然而然地伸出胳膊凑到延肆跟前晃了晃。 延肆被女郎的动作弄得面上一愣,望着眼下那截雪白的腕子,他心里那股子在马上的燥热瞬时又浮上心头,于是立刻偏过头去。 “你干嘛呢。”少年的嗓音有些哑,面色也有些不自在。 “你快闻闻我身上的味儿。”女郎使唤他。 延肆闻言脸皮又是一红,她、她也太不矜持了吧。 这、这么快吗?要玩得这么花吗?他若是待会儿表现的不好,她会不会嫌弃他?延肆心里顺势浮想联翩,渐渐地开始自我怀疑。 “快闻呀,愣着干嘛呀?”而娇珠见他这幅怔愣模样又急着唤了一声。 延肆克制着起伏不定的心跳,听女郎的话低头轻轻嗅了她一下,瞬时鼻尖一股子馥郁的馨香,甜腻腻的。 “有味儿吗?”娇珠着急问他。 延肆点点头,耳根红的滴血。 女郎闻言顿时垮着一张俏脸,她就知道!棉纱制的衣裙最吸味儿了,她才不要这么臭烘烘的。爱洁的小娘子见他点头后,立刻就奔着后殿的温泉去了。 延肆见她如此急迫的样子,顿时脸皮火烧火燎。 她、她竟如此着急吗? 可他还没准备好呢……虽说已经看了三日的话本子,在某些方面他已经是有所精进了。但毕竟从未试过,若是她不满意……延肆的心脏砰砰跳着,觉得很有必要再去临时抱抱佛脚,于是在女郎进了后殿后,延肆也立刻大步离开了宝华殿,匆匆往自己寝殿的方向去。 -- 第79页 而浑然不知发生何事的女郎在脱下一身累赘后,便踏入了温泉汤里,肌肤与温热的泉水相触的那一刹那娇珠只觉浑身舒坦。 今日逛街逛得她一双脚都酸了,虽然内心是满足的,但到底只是个凡胎肉’体,且她还是个娇生惯养的女郎,走路走多了便浑身乏力不自在了。 不过今日延肆起马载他,确实小意温柔了不少,加上春风温和,她也不觉得脸颊像先前那般被刀割似的痛了,大腿内侧的肌肤今儿也没有磨破了。 娇珠很是满意。 泡完温泉,青黛便伺候娇珠用温水冲了冲身子,在洗去了一头烤肉味后,浑身香喷喷后,女郎终于半披着亵衣趿着鞋坐到了软榻上。 娇珠扫了四周一眼,发觉延肆不在了,便抬头问青黛:“主君呢?” 青黛立刻答道:“方才女郎刚去沐浴,主君便神色匆匆地离开了。” 娇珠听罢也没多问,想着他不在也好,不然还不知道她今夜要如何应对过去呢。 阿枝站在娇珠身侧,用白绢一点一点地替娇珠绞干头发,约莫绞了半干后,又将妆奁里的白玉瓷瓶拿了出来,拔开木塞,在手心倒上了一些桂花油后,仔细地抹在了女郎那把乌软青丝上,在柔顺发尾点点揉开后,便用檀木梳一寸寸梳着。 娇珠的手里也不闲着,在阿枝替她绞发的时候,她已抠了一坨兑了牛乳的桂花香膏用心地抹着自己的两只胳膊。 明亮烛灯下,少女肌肤雪艳艳一片,如同那上好的羊脂玉。 延肆进屋看到的便是女郎半露着雪白香肩的模样,鼻下一热,方才临时抱佛脚映入脑子中的情节又开始在他心头不断浮动,霎时面红耳赤。 娇珠在镜子里见到他的身影,顿时有些慌神,忙把衣裳拉高,遮住了膀子,转头娇嗔他:“主君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悄没声的都吓到妾身了。” 其实娇珠想说的是,你不才走吗?怎的又来了?再者,这疯狗那次进她屋里不是踹的,怎么今儿跟改了性子似的,扭扭捏捏地站门口那儿,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延肆听她这一问,更觉心潮起伏了,只干巴巴道,“我去沐浴。”说完便飞快钻地进了盥室。 娇珠刚想提醒他拿衣裳,但那人早已没了踪影,盥室里也立刻传来了“哗哗”水声。 真是傻狗,待会儿看你怎么出来! 娇珠懒得管他,自顾自地抹着香膏来,待抹完大腿后,果听盥室里传来了那傻狗的声音。 青黛和阿枝见状相视一笑,而后便默默退下了。 “杨娇珠。”延肆喊着他,抬眼望着换下来的那几件脏衣裳,真觉得自己蠢极了。 连洗澡衣裳忘拿这种事都会发生! 可现下这情景不由得让他想到了方才看的那个话本子勾引贵女的狐妖也是这般。狐妖在池塘中沐浴,故意让那贵女去给他拿衣裳,结果醉翁之意不在酒,勾得那贵女又是陪他酿酿酱酱了一番……延肆的脸皮登时宛如火烧。 杨娇珠不会也以为他在故意勾引她吧。 娇珠当然没想这么多,她只觉得延肆笨死了,拿了他的寝衣后敷衍地送到了盥室门外。 “喏,快拿你的衣裳。”’娇珠伸手敲了敲了门。 而后门微开,伸出了一只劲瘦修长的手。那开的门缝也堪堪只能进出一只胳膊,这模样活像怕人趁机偷窥他似的。 防谁呢真是,女郎隔着门白了他好几眼,将衣裳直接塞到他手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延肆接到衣裳后便迅速穿上,出了盥洗一室后,脖子耳根都是红的要滴血一般。 娇珠正在给自己的颈项之间抹着香膏,一边揉按,抬眸见他这幅烧红的大虾模样,不禁有些奇怪。 “水很烫吗?”娇珠停下了揉脖子的动作,好奇地问他。 延肆闻言倏然一愣,而后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哪里是水烫,他今天用的可是冷水。 娇珠问完这话二人便无言以对了,一时之间氛围又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娇珠抹完脖子后本还要继续抹背的,可碍于延肆还在,她也不好意思脱了衣裳抹,只得放弃。如今的延肆可不比以前了,上次自从发现那话本子的事后也不知道他到底学会了多少,就冲上次延肆那般亲她的架势,现下娇珠可不敢在向以前那般随意勾他了,免得引火烧身,伤了自己。 于是娇珠将香膏收起来后便打算睡了,而延肆也坐在榻边一脸无措的样子,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见女郎此刻朝他这边走来,延肆紧了紧领口,喉结微动,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主君,妾身今天实在太累了,就先睡了,主君也早点歇息吧。”娇珠爬上榻,跨过外侧,直接钻到了里侧的被窝里,随后便顺势闭上了眼。 此番一连串的流畅动作,倒让延肆措手不及了。 准备了一晚上,结果她竟是分明没这意思,亏他还……延肆的心里瞬间就有些梗得慌。 娇珠今天是真累了,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熟了。 延肆听着身侧传来的轻浅呼吸声,气不过地转身盯着她。 而望着小娘子那微微翘着的红润润的唇瓣,他鬼使神差地凑近了几分,眼看着愈靠愈近,逐渐贴上之时,那闭着眼的小娘子忽然眼睫微颤,嘤咛了一声。 延肆被她这一出声给吓了一跳,忙做贼心虚似的直起了身子,耳根隐隐发烫。 -- 第80页 仿佛是不敢置信方才那情难自禁的人是自己,少年的瞳孔骤然缩了几下,立刻就匆匆下榻大步离开了女郎的屋内。 … 褚沅这几日听延肆吩咐,一直暗中监督着孟平坤,于是便接连几日没去宫里上朝。 而褚沅祖母见自家孙儿不去当职,整日在晋安城里游荡,顿时没个好脸色。 这日,褚沅刚从孟平坤那处回来,便见自己那好祖母竟是请了一个媒人上家里头来。 褚沅见到立刻转身就想走,却被眼尖的褚老夫人唤住。 “快过来见见你沈姨。” 褚沅闻言只能不情不愿地转身过来,朝那媒婆点头打了个招呼。 那富态媒婆见到褚沅地相貌顿时乐开了花,恭维老人道,“哎呦,我的老祖宗,你家孙儿如此相貌堂堂,又是主君手下的督护,何苦找不到年轻娘子来配呢。” 褚老夫人闻言却是一声声叹气,“我能不急吗,褚家七代单传,他今年都二十一了,他那些朋友兄弟哪个不是早早娶了妻,就他如今连个心上人都没,我这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的老婆子哪能不急呢!指不定哪天一闭眼,一蹬脚就走了!” “祖母,哪有你这样天天咒自己的。”褚沅无奈道。 “你要是乖乖给我找个孙媳妇过来,我哪里还舍得咒自己死呢!”褚老夫人说着说着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剜了他好几眼,“你出门给我买些熟食来,今儿祖母可要好好招待你沈姨!” 说着褚老夫人便挽着媒人的手走向前堂。 褚沅去了祖母常吃那家熟食铺子,依照惯例买了两只烤鸡。 卖熟食的大婶一边将烤鸡切块,一边和他闲聊。 “这几天啊,那南街来了个豆腐西施,不仅卖的豆腐嫩,人也长得水灵灵,生意好的很呢。”大婶说得起劲,褚沅倒是没听进去多少。 只是路过南街时,确实见一家新开的铺子前挤得人满为患。 但人声嘈杂,不像是做生意的模样。 旁边卖鱼的大爷见状也叹气,“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人家小娘子可怜孤零零一个人也不知得罪谁了!” 褚沅闻言蹙眉,朝人群那边走了过去。 只见好几个身强体壮的妇人在那豆腐摊前指指点点,时不时地破口大骂几声。 而一个纤弱的身影正被她们围着,回应出的话语也毫无攻击之力。 “你这个狐媚子,做寡妇都不安分!竟勾得我夫君日日都来买你的豆腐,说你是不是勾引他了!”一妇人指着女郎辱骂,手指恨不得都戳她脸上去了。 “是啊,自从她来,我夫君可是日日都要来这里买一次豆腐,这个狐狸精明面上说着买豆腐,背地里也不知干的什么勾当!”另外几个妇人也一起帮腔,瞬时骂的豆腐摊的女郎毫无还手之力。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苏娆儿否认,她明明一直本本分分做生意,哪里知道今日突然会来这么一群挑事的妇人,她们口中说的夫君她也根本都不认识。 “贱蹄子,还敢否认,今儿就让我们好好教训教训你,看你还敢不敢随便勾引人!”带头的妇人说着便要去扔她的豆腐,苏娆儿去拦却被狠狠推了一遭,霎时跌倒在地。 褚沅看不下去了,忙上前呵斥,“都给我住手。”接着便朝众人伸手亮出了腰间的令牌。 “聚众闹事,你们是不是都想跟我进官府一趟。”褚沅冷声,神色肃穆。 那几位闹事的妇人虽不识字,但也知道这牌子是官家人所有。此刻又见褚沅一副冷脸,顿时都吓得收了手。她们也是靠卖豆腐为生,本就是妒忌苏娆儿才来几日便将一条街的豆腐生意给抢了大半去,而后又不知谁打听出来那苏娆儿是个寡妇,且又生得一副美貌,便想出了这弄坏她名声的主意来,此刻被褚沅制止,一个个的顿时都心虚起来。 围观的众人纷纷散了,褚沅便上前伸手去扶那女郎。 苏娆儿并未让他扶,而是自己撑着力站起了身。 “多谢郎君解围,民妇感激不尽。”苏娆儿朝他欠身,柔声道谢,水当当的小脸上还挂着几抹泪痕。 褚沅心头微动,只道不用谢。 而后苏娆儿便去包了几块豆腐递给了他,“民妇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有这自家做的豆腐还算能入眼,还望郎君不要嫌弃才是。” 褚沅本不打算要,但见女郎一副泪水涟涟的模样还是接了过来。 “维护一方百姓,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女郎不用挂怀。”他温声。 苏娆儿见他眉目清冷,眼中自有一派正气所在,便放下了几分戒心。 “民妇身份不便,就不与郎君多聊了。”女郎柔声,朝他行了行礼,随即便转身回屋了。 而褚沅望着女子的背影,向来平静无波的心中突然就生了几分悸动来。 … 娇珠突然觉得这几日延肆那厮又变得奇奇怪怪起来。 不仅处处与她保持距离,夜里也不来她屋里歇息了。当然他不来,娇珠自然也乐的十分自在,只是二人处在同一屋檐下的时候,延肆那时不时警惕又戒备她的眼神倒让娇珠很是恼火。 他以为他谁啊,整日里捂得严严实实,以为谁惦记他身子是的! 作者有话说: 更了6000,本咕已虚脱…… 第42章、桃花丹寇 -- 第81页 二月中旬, 春意渐浓。 娇珠院子里的几株桃花树已经全然开了,粉艳艳的桃花瓣以及那淡黄色的花蕊在细碎的阳光下都显得格外娇嫩。 娇珠站在长廊下抬手,对着阳光看自己那褪色褪了差不多的指甲盖儿, 一双黛眉轻浅蹙着。 上次青黛给她染的用的是宫里存好的凤仙花汁, 远不及六七月里现取的新鲜,染出来的颜色虽也漂亮,但总觉得不够明亮, 再者保留的时日也不够长, 褪色褪得太快。 但现下离六月还早,还未到凤仙花的开花的时节, 女郎望着那一朵朵开的艳丽的桃花, 不由得心头微动, 眼底变得亮晶晶的。 “青黛, 阿枝, 你们说若是用桃花汁水染指甲, 会不会也很好看呢。” “婢子虽没见过, 但想必这法子也是可行的。”青黛弯着眉眼笑着回道。 阿枝闻言也点头应是。 娇珠听二人, 杏眼一弯:“那好, 反正现下也闲着无事,我们便摘些桃花来吧。” 阿枝和青黛二人本想让娇珠歇着, 她们去摘就是了,但娇珠觉得无聊,也自告奋勇要一同去摘。 青黛只得回屋给娇珠拿来了遮阳的帷帽,防止那太阳晒伤了女郎那雪白娇嫩的肌肤。 娇珠提着小竹篮, 提裙小跑到了桃树旁, 见一树的粉灿灿, 立刻兴致勃勃地摘了一小篮子, 而再见到另一根枝头上的开得格外娇艳欲滴的一朵桃花时,娇珠瞬时就伸手去摘。 谁知看上这朵的不止是娇珠,还有那花蕊里头辛苦采蜜的小蜜蜂。 就在女郎的手刚碰到那枝头,桃花心里的小蜜蜂便受惊吓了似的,“嗡嗡”一声飞了出来,直溜溜地便朝娇珠的方向冲了过来。 隔着面纱娇珠也瞧清了朝她那急速飞来的蜜蜂,霎时一双美眸瞠大,惊得尖叫了一声。 “啊——”女郎吓得接连后退可那蜜蜂依旧不依不饶,誓有那不蛰到打扰它采蜜的罪魁祸首便不罢休之意。 娇珠小时候曾被蜜蜂蛰过,知道它的厉害,此刻见那蜜蜂的冲劲儿,便慌不择路地往后连连退了几不,谁知心里太过太慌张,脚下一时踩了个空,提着竹篮便要往后摔去。 “美人(郡主)!”耳边瞬时传来青黛和阿枝二人的惊呼声。 女郎望着那朝她俯冲过来的蜜蜂,哀叹一声小脸不保便认命地闭上了眼由着身体下坠。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下一瞬腰肢便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给揽住,她骤然跌入了一个硬邦邦的怀里。 蜜蜂可不识人,直截了当地往来人身上扎,延肆蹙眉,挥手便将其“啪叽”一下弹飞了。 娇珠受了惊吓,片刻才反应过来。闻到怀中那熟悉的积雪味儿后,这才撩开了面纱,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吓死她了,还好没被蛰到! 许是被吓得不轻,少女的额头上都浸出了些虚汗来,此刻碎发微湿贴在脸颊两侧,杏眸湿漉漉的水润,粉颊也因气血上涌透着几分红艳艳。 看她这副胆怯的娇弱模样,延肆顿时挑眉轻嘲。 “小胆儿一个,连蜜蜂都怕,还有什么是你不怕的。” 娇珠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不顾方才还是某人接了她一把才免遭摔个狗啃泥,当下便板着俏脸生气。 “主君这般笑我,那方才不接我就是了,就让妾身被那蜜蜂蛰成个大猪头算了。”娇珠推开延肆,想到方才自己那般慌张的模样,定然是丑态百出,此刻又被他这样说,霎时有些恼羞成怒。 娇珠在五岁时有一次贪玩偷偷爬树,便被蜜蜂蛰过手,当日两只小手便肿成了个馒头,吓得她阿娘连忙叫府中医士诊治,日日给她抹药酒,生怕一双手就这么毁了。所幸蛰她的不是什么毒蜂,抹上几日药酒便好了,但自那以后,娇珠对蜜蜂的阴影可也算是留下了。 “你好好地在屋里头待着,这蜜蜂能来蛰你吗?”延肆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小竹筐,里头搁着不少的桃花瓣,也不知道她又在作什么妖。 “那我不是想着摘些花来染指甲吗,喏,主君你瞧我的指甲全都褪色了呢。”说着小娘子便朝他伸手,指甲盖粉盈盈,手背肌肤白的晃人。 延肆垂眸看了一眼,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指尖,一下子只觉手中软滑,宛如捉住了一块嫩豆腐。 与他的粗糙的手掌不同,女郎的手柔软无骨似的,还温温热热的带着绵意。 “摘这么多应该也够了,阿枝,再拿些明矾来,我要把他们捣成汁水。”女郎抽出被他握着的小手,转身对青黛二人仔细吩咐着。 延肆望着空落落的掌心,心里莫名也有些空落落的。 阿枝应声去取明矾,而青黛也立刻下去准备碗舂。 工具一应俱全,青黛也将花瓣洗净端了上来。 延肆坐在一旁看娇珠一点点地将桃花在碗舂里瓣碾碎,渐渐成了深红的汁水后,又朝里头加一小块明矾,再一起慢慢捣烂,直到碗里的桃花成了浆糊之状,女郎才满意地放下了手。 “再晾一会儿便能染指甲了。”娇珠说着坐到了软榻上,美滋滋地开始欣赏自己的一双纤纤玉手。 她的手确实生的很美,肌肤白嫩,指尖宛若一截削葱,指腹上毫无一点生茧的痕迹,一看便知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滴滴贵族女郎。 娇珠也确实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虽说阿娘去世后,契丹夫人被扶正,虽明里暗里没少针对她,但她毕竟是仇池公唯一的女儿,该有的待遇也不会少。且娇珠向来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即使在困难的境遇里,也要想着怎么才能将日子过得最好。 -- 第82页 阿枝将洗好的野麻叶捧进来时,桃花汁也正好晾得差不多了,于是娇珠便高兴地招呼着青黛给她染指甲。 女郎将手乖巧地搭在小案上,青黛用小银钳蘸好花泥一点点地给娇珠小拇指的指甲盖上敷上厚厚一层,接着便麻利地用青绿叶子包好系紧。 延肆看小娘子那副兴致勃勃地爱美样子,只扯唇讥她,“不过染个指甲,还能美上天了不成。” 他冷言讥语的让人扫兴,娇珠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得等着青黛给她染完。且一边染着指甲,一边与青黛、阿枝二人闲聊,聊到高兴之处那女郎还时不时地咯咯笑着。 只是青黛和阿枝倒不像女郎那般心大,二人如坐针毡,如芒刺背,恨不得立刻给娇珠染完就走。 而延肆见自己被她忽视地彻底,眼中更是不悦了。于是他掀了掀眼皮瞥了一眼才染到第三根手指的女郎,忍不住找存在感:“如此慢的动作,染完指甲岂不是都要到夜里了。” 青黛方才与娇珠说笑,手下的动作确实慢了些,此刻听见延肆冷声问话,顿时吓得面色一白,立刻跪地叩首谢罪。 “婢子愚笨,还请主君恕罪!” 见青黛被这疯狗吓得不轻,娇珠顿时心中生怒,剜了延肆一眼,不满地朝他道:“你无缘无故吓人作甚?” 一来就没个好脸色也罢了,这出口不是讥讽她,就是吓别人,真真有病来着。 延肆见娇珠面带愠色,似乎真得有些不高兴了后,稍稍心虚,但依旧强撑着语调刺她,“谁吓人了,我说一句慢又有什么错?” “那染指甲本来就是这么慢呀,你不行就别乱指挥!”娇珠回怼他,觉得他这人真是没事找事。 延肆听她这话也不服气了,男人的自尊心绝不允许别人说不行。 “谁说我不行,这么简单的事儿我能不行吗?看都看会了。”说着延肆便单手将胡床一拎,直接坐到了女郎的对面。 “东西给我。”他朝青黛摊手。 青黛闻言立刻战战兢兢地将银钳递上,延肆伸手接过来掂了掂,而后直接去戳那花泥。 “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青黛阿枝二人一听如获大赦,行礼之后连忙退出了屋,然后又贴心地带上了屋门。 娇珠听着那熟悉的“吱呀”一声,只叹气这两人也实在机灵过了头了。 看着某人对着木碗里的花泥戳来戳去的样子,女郎眼神狐疑,“你到底行不行呀。” “我当然行!”话本子里说,男人可不能说不行。 延肆的心里虽然有些惴惴,但想着提刀杀人的事他都能干,难不成染指甲这种小事还能难倒他不成。 于是他捏着那银钳直接抠了一坨花泥“啪叽”一下全堆到了女郎的指甲盖上。堆成小山似的水红色花泥立刻颤颤巍巍,摇摇欲坠,汁水都流到了整个指头之上。 娇珠一看,顿时瘪嘴不高兴了,娇声嚷他:“你看你,都弄我手上了,你到底会不会呀!”看着被染到颜色的那块肌肤,女郎嘴噘得都能挂油瓶了。 不会还逞能,青黛和阿枝肯定也被他吓得跑远了,真是快气死她了。 延肆听她嚷嚷立刻心虚地刮开那一坨花泥,迅速拿了一旁的湿绢给她擦了擦手指,还好花泥停留的时间不够长,皮肤并没有吃上色。 看着他还是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娇珠顿时不想让他弄了。若到时候指甲被延肆染坏了,全是一副难看的样子,那她可得哭死。 “我不让你染了!”女郎想要抽回手却被他飞快得捏住了指尖。 “那你想让谁染?”延肆闻言抬头,一脸不悦。 “我让青黛染!”他染得难看死了,她才不想一双手都被他染毁了呢。 “她走了,现在只有我。”他半掀着眼皮,黑漆漆的眼珠盯着她。 “那我叫她回来。” “你别想了,今天要么你不染,要么就我给你染。”延肆语调凉浸浸的,威胁似地捏了捏她的指尖。 “那我不染了。”娇珠果断开口。 反正等延肆走了,她想什么时候染就什么时候染,他又管不到她。 延肆被她一噎,一时又收不回自己方才的话,只恶声恶气朝她道:“反正我今儿给你染定了。” 说着便又开始胡乱戳那碗里的花泥。 娇珠被延肆这誓不罢休的样子吓到了,顿时想把自个儿的手往回抽,可越使劲儿他便握越紧。 “你快松手!”娇珠嚷他。 “省省力气吧,就你这体格,再来十个也别想跑。”延肆一脸云淡风轻,一边嘲笑自不量力的小女郎,一边去挖那花泥。 娇珠见硬的不行,想着那便只能来软的了,于是望着那一大坨的花泥离她的手指越来越近,顿时哭出了声。 “呜呜呜,我不要你染,丑死了!” 延肆被她哭得手中的动作一顿,忙抬头去瞧她。 只见小娘子哭得梨花带雨,两颗豆大的泪珠瞬间就从眼眶里滚落出来,挂在白嫩的两腮上,瞧着可怜极了。 “这就哭了?”延肆扯着唇,露出了两颗白森森的尖牙,笑得又放纵又带着几分痞气。 “呜呜呜……反正我不要你染,你根本就不会……”娇珠还哭,越哭越委屈。 延肆望着那一颗颗往下掉的泪珠子,顿时无言了。 -- 第83页 杨娇珠她是眼泪堆出来的吗?碰几下就掉几颗金豆子。 “别哭了,我好好染还不成吗?”延肆抬手,屈指给女郎抹掉了两颗泪。 娇珠嫌延肆他手粗刺得脸疼,推开他胳膊,自己用手背擦了擦泪,听他还不死心,顿时娇声娇气地埋怨,“可你都不会!” 说完还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活像他犯了什么罪似的。 “那我慢慢学行了吧。”延肆妥协。 “那你刚刚还说你看都看会了呢!”娇珠可不听他解释,继续嘟囔,“而且她俩都被你赶跑了,你和谁学啊?” 延肆听她说完刚想说那就把婢女都给叫回来,可还未开口便见面前的女郎杏眼一亮。 “那我来教你,你肯定就学会了!” 怕杨娇珠一会儿还哭,延肆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和她学。 可等正式开始的时候,延肆的肠子简直都要悔青了。他本以为的教学就是他捏着女郎的手,听她指挥慢慢来染罢了,谁知杨娇珠竟是要拿他的手做示范。 “不行!我不同意!”延肆严词拒绝,绝不答应让杨娇珠碰他的指甲。 他可是男人,怎么能染指甲呢!不行,想都别想! “哎呀主君,只是示范一下嘛,只有我给你染,你才能看得仔细,待会儿才学得会呀~”娇珠捏着银钳,朝他勾手,“来嘛来嘛,一会会儿就好了呀~”女郎朝他笑得像朵花,模样活像话本子里勾魂夺魄的小狐狸。 作者有话说: 娇珠:来嘛来嘛,一会儿就好啦~ 延狗:我不!我不!我坚决不! 第43章、一番教训 “我不同意!”延肆腾地一下就站起了身, 一脸的抗拒。 “主君,一会儿就好了嘛~”小娘子继续朝他撒娇。 “不行,你想都别想!”延肆转身就想走, 却被身后的女郎拽住了手。 小娘子绵软的小手拉着他的手腕, 一点点地摇,“求你啦主君,就让我染一下嘛。”娇珠朝他眨巴眨巴眼, 望着他的小脸一副祈求的模样。 延肆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哪门子的疯, 杨娇珠不过娇滴滴求了两句,他竟然还鬼使神差地妥协了。 于是小娘子坐在他对面, 白嫩的小手捏着他的指尖, 拿着小银钳认认真真地给他的指头涂着花泥。 少年的手修长劲瘦, 骨节分明, 不同于女郎的娇养, 延肆的指腹指节上还生着几层薄茧, 想来是常年用刀的缘故。 娇珠只是捏着他的手指, 都觉得突出的骨头硌得她疼, 尤其是延肆的手摊开都能裹住她整只手了, 吓人的很。 良久,延肆低眉, 望着被女郎包得像粽子的食指,他皱眉,“可以拆了吧。” “当然不行,得包上两个时辰呢。”娇珠嗔他, 这才刚包上呢, 怎么就要拆了。 延肆听完他的话, 眉头皱得更深了:“麻烦死了, 那到时候可以洗得掉吧?”他垂眸看了眼食指上的“粽子”,又掀着眼皮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珠瞅着面前的女郎。 娇珠被他盯得虽微微有些心虚,但却依旧敷衍他道:“当然当然,用水洗洗就没有啦!” 延肆听她说完这才放下了心,强行去忽略手上的异样感。 本来娇珠还想诓他多让她染几个手指的,可惜延肆强烈拒绝,娇珠这才放弃,只给他包好了一根食指便作罢。 而后便是轮到延肆给她染,还好在娇珠的指挥下,这会子他倒是不像方才那般笨手笨脚了,成功给娇珠染好了剩下的几根手指。 在女郎的指点下,延肆虽不算太不会,染得比不上青黛她们,但也不算差了。待延肆将小娘子的手指头全部包好,也差不多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了。 虽没到两个时辰,但延肆始终觉得手指头那颗“粽子”碍眼得很,于是在娇珠出去吩咐青黛小厨房去备晚膳的功夫,延肆直接将食指上那片野麻叶给拆了。 望着食指上那深粉的颜色,延肆眉头皱起,立刻就想毁尸灭迹。趁着娇珠还没回来,他立刻起身溜进了盥室,立刻用铜盆里的清水洗了好几把,可指甲上的那块水红色却是怎么洗也洗不掉。 延肆顿时就暴躁起来,这玩意儿怎么回事?不是说洗洗就没了吗?! 于是延肆又反复用水搓了几把,水搓还不够,又拿木架上的皂角搓了搓,可虽起了一层泡沫,他指甲上的颜色却仍旧没浅多少。 于是延肆的心中陡然生疑,莫不是杨娇珠方才在诓他,这东西难道根本洗不掉?!少年望着自己右手的食指又羞又恼,杨娇珠这下让他怎么出去见人啊! 娇珠回屋便不见了延肆的身影,而盥室里却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娇珠蹙眉,都到饭点了,他这会子去盥室干嘛?难不成跑去洗澡啦?女郎小声骂了他一句,便坐到窗边的小榻上等着晚膳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盥室的水声停了。 某人“啪嗒”一声摔门而出,那张轮廓分明的迤逦脸上还挂着几颗水珠,瞳孔黑压压的吓人。 “杨娇珠,你又骗我!”延肆咬牙切齿,尤其是在看到女郎这幅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的怒火更甚了。 看他这疯狗模样,娇珠先是惊了惊,可当视线落到了他那洗的手背泛红的右手后,心中顿时了然了。 可娇珠并未有多少害怕情绪,而是被他这幅恼羞成怒的样子给逗乐了,于是就克制不住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 第84页 而延肆见她不仅不羞愧,竟然还敢嘲笑他,心里就更生气了。 他伸手指着她,嗓音气得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你还有脸笑!你看你的干的好事!” 娇珠的目光随着延肆的动作落在了他指她的手指上,当看到那枚水红色的指甲后,又忍不住笑了。 “这不是挺好看的嘛。”娇珠逗他,看延肆羞恼得耳根脖子泛红的样子还是挺好玩的。 延肆看她眼神这才知道自己伸错了手,忙慌慌张张地把右手背到身后,飞快地抬起左手指着她控诉:“你骗我说用水洗洗就没了,我都洗了那么久,根本没用!” 他洗了都快半个时辰,根本就洗不掉! 可想而知,杨娇珠就是故意骗他,让他出丑的! “哎呀,就一根手指,没事的啦。”娇珠安慰他,“主君,你这个也只包了一个时辰,最多七八日就能全部褪掉了。” “七八日?!”延肆震惊。 他难道要顶着这么个指甲七八日?那他还如何去教练场练兵啊! 延肆瞳孔微缩,可对面榻上的小女郎却像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地摆弄着自己的十根包得像小“粽子”的手指头,显然已经丝毫不怕他了。 延肆越想越不是滋味,上前一把握住了娇珠的右手腕,施力将娇小的女郎往他跟前一拽。 娇珠正想着她也该拆这野麻叶了,谁知下一瞬便被延肆箍住了手,身子都被迫与他靠近了几分。 “杨娇珠,你现在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真当我不会教训你?”延肆半掀着眼皮,冷睨着身下的女郎,眼珠黑漆漆的怵人。 听着他冰凉的语调,娇珠的心脏砰砰跳。 完了,延肆他不会真的生气了吧?不就是给他染了个指甲而已,至于这样吗? 女郎睁着水润润的杏眼,娇艳的小脸怔愣。 “傻了?”延肆捏了捏她的脸颊肉,语调依旧冷冷的。 “主、主君,我错了……”娇珠立刻对他服软,心里想着延肆若是真要发疯,她也不敢与他硬碰硬。思来想去,还是先示弱好,反正她是个能屈能伸的小娘子,也不在乎这点面子。 “呵,现在知道怕了。”延肆冷笑,又用那双狭眸睨她,“方才戏弄我的时候不还笑得挺得意吗。” 听延肆冷言冷语地嘲她,娇珠知道他这次恐怕是难哄了,于是只能继续撒娇卖乖道:“主君,妾身知道错啦,就原谅妾身这次好不好呀。” 见小娘子现下这幅讨好模样,丝毫没了刚才幸灾乐祸的劲头,延肆冷哼了一声,“晚了。” 他若是这次再不好好教训杨娇珠,恐怕她日后还要蹬鼻子上脸,愈发肆无忌惮了。 而娇珠看延肆真的一脸要教训她的样子,立刻就有些害怕了,顺着他握她手腕的动作,匐在他胸前仰脸娇滴滴的地求,宛如一只乖顺的小猫。 “主君,妾身以后真得不敢了,主君就原谅妾身这次好不好呀~”女郎仰着那张白润小脸,杏眼水润,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馥郁温热的气息一下子就窜到了他的颈项之间。 延肆只觉浑身燥热,立刻偏过脸不去看她。 但小娘子却依旧不依不饶地缠着他,嘤嘤娇娇地求他。 见了延肆似乎铁了心地要罚她似的,娇珠想着既然撒娇不管用,那干脆来把大的算了,于是另一只没被握住的小手猛地一勾他的脖子,仰头直接亲了一口他的下颔。 延肆浑身一震,耳根霎时犹如滴血般的红,他捂着自己的下巴惊愕地转过头望着娇珠,“你——”,他欲言又止,黑漆漆的眼底蕴着风暴。 “你干嘛……”像是难以启齿似的,延肆盯着女郎娇艳的小脸,艰难地吐出了那三个字。 干嘛又亲他? 那自然是想放大招自保喽。 当然娇珠肯定不会这么说,她故意咬着唇羞怯地望他,美眸水润含羞,“主君不喜欢吗?” 这样的话在凉国地牢里她也对他说过。 可当时他是怎么做的?他心生厌恶,把她拖到了靶场,让她做箭靶吓她…… 但此时呢,延肆垂眼望着匐在自己胸前的女郎,眼底蕴着无边的黑沉。 他不喜欢吗? 回答这句话的是延肆压下来的动作,娇珠瞪大了眼,呼吸之间尽是那熟悉的积雪香。 颇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势头,娇珠被他压地只能拼命地向后弯着自己的腰,直到腰酸得快撑不住时,延肆才彻底将她捞了起来由她挂在自己的身上。 不知道他究竟看了多少本话本子,这折磨人的功夫竟是突飞猛进。若是说先前那次碰触只是浮于表面,浅尝辄止,那么这次便是深入交缠,寻根究底了。 他闭着眼,鸦羽似的眼睫轻轻颤着,耳根已是血红,而女郎也七魂失了六魄,一双杏眼湿润,双颊如同醉酒似地酡红一片。 不像上次那般让人难受,这次的碰触让娇珠似乎有些体会到了话本子里那种酸酸甜甜的滋味。 良久,延肆终于松开,薄薄的唇如同染了胭脂一般,殷红如血。 他微微气喘,眼尾泛红,望着娇珠的漆黑眼里依旧燃着几簇火苗。 而被他松开的那一刹那,娇珠立刻张口呼吸着空气,眼中盈着点点水光,胸脯微微起伏,小脸也红扑扑的。她真不知道延肆这狗东西竟会突然兽’性大发,而且他什么时候偷学的,竟这般会了…… -- 第85页 延肆只觉得呼吸之间似乎还残余着女郎身上馥郁的木樨桂香,整个人都烫得厉害,他深深看了一眼被他折腾的娇无力的女郎,忽然就生出了一点满足感。 延肆伸手摸了摸娇珠微肿的唇瓣,狭长的眼微挑,露出了两颗雪白尖牙朝她笑,“怎么样?还敢说我笨吗?” 上次她那般嫌弃他,他可还记着呢。 作者有话说: 脑中大卡车,写出来婴儿代步车…… 没写啥,别锁我T﹏T 感谢在2022-05-23 22:27:35~2022-05-24 22:3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呆橘、姜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邀他就寝 听他这说这话, 娇珠恼羞成怒,立刻凶巴巴地剜了他一眼。可女郎那双乌润杏眼此刻还氤氲着点点旖旎水光,剜人也毫无攻击力。 延肆被她这一眼瞪得心头发麻, 又掐着她的腰贴了上去。二人栽倒在软榻之上, 娇珠被他箍得腰痛,伸手推阻他,却被压得没有还手之力。 晃荡的烛火明明灭灭, 在他那张隽削迤逦的脸上投下了大片阴影, 还有些好看。娇珠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揽延肆的脖子,微微翘起眼睫, 却被他眼里的亮光给惊到了。 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兽, 瞳孔黑压压地燃着火。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延肆毫无章法地囫囵去扯她的腰带时, 娇珠心里猛然一惊, 混沌的脑子骤然清醒了, 不顾手上还包着那些个“粽子”呢, 当下就用力地一把推开了他。 延肆早已不防, 此刻被娇珠推得一个趔趄, 黑漆漆的眼竟一时有些无辜。 “你、你的手干什么呢?”娇珠又羞又恼,慌张去系那已被他扯开的腰带。 呸!这坏狗子竟然连她的衣带都敢解了, 真是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而延肆被娇珠一质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是扯开了她的腰带,霎时耳根一烫, 脸皮也红到了脖子根。 其实延肆也不知怎的, 越是与她碰触, 便越想得到越多。 不知不觉就摸到她腰上了。 可娇珠真得生气了。 一直到用晚膳前, 娇珠都是板着一张小脸。 而到了连拆野麻叶的时候也坚决不许延肆碰她,直到阿枝一圈圈解开那些包好的野麻叶的时候,露出嫣粉粉的指甲,女郎的脸上的怒气才缓和了些许。 望着美人主君俩人皆是红通通的小脸以及红通通的小嘴,青黛心中了然,偷偷笑了笑,送完菜后立刻便拉着阿枝飞快退出屋去了。 霎时屋里头又只有她和某条狗子,而这傻狗还毫无察觉地扒着饭。 娇珠见到又开始生气。 什么人呀,亲完了就不搭理了是吗?得到了就不爱了是吗?她还在生气呢,他看不见是吗? “吃饭了。”延肆瞅她,伸长胳膊,给她的瓷碗里夹了一块鸡肉,盯着娇珠噘起的嘴,好笑道,“嘴噘得都能挂油壶了。” 娇珠目光落在碗里的鸡块上,心里的的气微微消了些。 还好今日的小厨房备的还是她最爱的辣子鸡。这辣子鸡是要选得养的最好的杏花鸡,这种鸡肉质最是肥嫩,且皮脆骨细,无论烹煮还煎炸都鲜香味美。而今日小厨房做的这道辣子鸡,取得全是鸡腿肉,洗净切块后,同着花椒、干辣椒、熟芝麻一起在油锅里煎炒,直到炒的外酥里嫩,肉质焦黄才可。 若是细细嚼上一口,里头滋味不仅含着鸡肉的嫩,还有花椒的麻,辣椒的辣,熟芝麻的香,一时便能吃得停不下来,直到口舌生津方才满足。 以往若是膳食里有辣子鸡这道菜,娇珠都能用下一整碗的米饭,可今儿她才刚吃了一口鸡肉,嘴巴就被辣得痛,不但如此,就连舌根也都麻麻的痛。 于是吃了两块便撑不住了,接连喝了几口南瓜雪梨银耳百合汤才压住那阵嘴中那阵刺麻的感觉。 而让她这般难受的罪魁祸首却还吃得正香,见女郎不吃菜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埋头喝汤,便又给给她夹了堆满碗的辣菜。 “才吃几口?以前不还吃挺多?”延肆挑眉,神色狐疑,杨娇珠明明之前不是挺能吃嘛,今天怎么不吃了。 娇珠闻言更是狠狠瞪他,他还敢问呢! 要不是方才这疯狗太用力,而且还折腾她折腾那么久,她会这样吗?这会子嘴巴痛得连辣椒的都吃不了了。 他倒是皮糙肉厚的,吃那么多也不见辣得慌! 可她还饿着呢! 娇珠望着那一桌子的辣菜,十分后悔今天吩咐小厨房的菜单。本想着好久没吃辣菜了,今天她可要吃个够本呢,结果谁能想到延肆他突然就发疯呢……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早知如此,她就该防着他的,以前延肆是个啥都不懂的菜鸡,但现在他可是个危险分子! “你下回不许再碰我!”娇珠朝延肆凶,依旧不高兴。 延肆微愣,继而反应过来娇珠说的是啥后,耳根一红,僵着脖子道,“我那又不是故——” 娇珠闻言立刻睁着那双圆润杏眼继续瞪他。 他敢说他扯她腰带不是故意的?!老色批敢做不敢认是不是! 延肆被她看得微微心虚,这种事情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信度太低了。可他转念一想,明明是杨娇珠先亲他的。更何况她可是他的美人,亲一口怎么了! -- 第86页 于是某人瞬间就有了底气,朝女郎挑起那双狭长的眼,瞳孔里映着星星点点的烛火。 “你是我宫里的美人,我亲你怎么了!” 他不仅能亲,他还能抱呢! 娇珠听他这话更来气了,指着自己红艳艳的嘴唇就开始质问他:“那有你这样的吗!你这是亲吗?你这是啃!” 还害得她现在吃点辣的就疼,这是人吗?简直就是狗!自己皮糙肉厚随便造,当她和他一样吗! 延肆听她不满,目光落到女郎的唇瓣上,发现却是比寻常微肿了些,唇珠红艳艳地翘着,有点撩人。 延肆脸皮又猛地一烫,想到他方才似乎一时克制不住就咬了…… “嘴巴都痛了,还让我怎么吃嘛!”娇珠愤愤,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香喷喷的鸡块,只能闻不能吃,委屈的泪水差点从嘴角流下。 延肆看着那盆子炒得火辣辣的辣子鸡,顿时明白了向来好胃口的小娘子今日怎么不吃了……又有看了这一桌子红通通的菜肴,他蹙眉,立刻站起了身。 “等着。”说着娇珠便见他大步离开了屋子。 娇珠不知道这疯狗又作什么妖去了,心里也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找着能吃的菜,吃了几块边角料后,心里更委屈了。 吃饱了喝足了就跑了,男人都是一个样! 娇珠又开始戳那鸡肉,直接把它当成了延肆这只傻狗,狠狠泄愤。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女郎戳得正欢时,那人便风风火火进来了。 “吃吧,可别说我不管你。”他额角似乎还带着一点汗,眼珠却黑亮的惊人。 娇珠望着面前的一海碗的凉拌鸡丝面,以及那两盅冒着丝丝儿凉气的凉水荔枝膏,甚至贴心地配上了一根掏空的小竹管后立刻仰头去看他,一双杏眼微微瞠圆。 “你出宫啦?” 这凉水荔枝膏宫里的小厨房总是做不出来,纵然照着街上小摊的学却也总学不地道,这会子娇珠一闻这凉浸浸的甜味,便知是宫外的。 只是让她颇为奇怪,延肆大可吩咐仆役出宫去买,或者给她换上不辣的菜便可了,何必自己吃饭吃一半就跑出去给她买这个。 像是看出女郎的疑惑,延肆挑眉,“等吩咐他们出去,回来天都黑了,与其在那时候被你烦死,我还不如直接给你买算了!” 做都做了,还不愿说点好听的。 娇珠知道延肆死鸭子嘴硬,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不过看在这两盅凉水荔枝膏的面子上,她可以给他点好脸色。 女郎美滋滋地喝了几口,顿觉嘴巴的痛都轻缓不少。 延肆这人还行,还算能处。 不过她嘴痛也是他害的,这下姑且算两箱扯平了吧。 除了那碗凉拌鸡丝的面,延肆其实出宫前其实还吩咐小厨房给娇珠准备了些清淡的香菇小馄饨,不过小厨房做得不算快,差不多等娇珠喝完了一盅才将馄饨送上来。 馄饨是鸡肉菌子馅儿的,鸡肉还是取的那杏花鸡。而菌子又是新鲜采摘下来,味道也是极其鲜美,两厢结合更是一番鲜嫩滋味了。 娇珠吃了一小碗馄饨,又吃完了那鸡丝面,直到胃里有些撑得慌了,这才觉得满足。 而延肆见女郎终于高兴了,那双狭长的狐狸眼才勾了勾。 吃饱喝足,女郎躺在窗边的小榻上发呆,伸着十根指头对着烛灯照着,十指纤纤,肤色白润,指甲上深粉色的丹蔻也在烛火下有着熠熠光泽。 还行,延肆染得还算不错,娇珠胸口的气终于顺了不少。 延肆这边见她吃饱了就躺着,立刻上前就要拉她起来。 “动一动,吃饱了就瘫着。” 说着就去拽娇珠胳膊,可小女郎只想摊在榻上不动,被他拉的东倒西歪,也不起来。 “不想动,不想动,你别拉我,谁吃饱了动弹啊。”娇珠朝他嚷嚷,她只想躺着,丝毫没有动的欲望。 延肆见她仿若咸鱼一般摊着,懒得管她了,也顺势坐下躺在了女郎身边,肩膀紧挨着她。 小榻之所以叫小榻,就是因为它小。这会子挤上两个人,且延肆这个人又长手长脚。一下子就将小娘子挤到了窗里边。 娇珠顿时不满了,转头去推延肆肩膀,嚷他:“你挤着我了。” 但某人被女郎推的屹然不动,安稳如山,甚悠闲睁着胳膊朝娇珠轻笑,“怎么,你能躺得,我就躺不得了? 看着他唇边那两颗笑得显眼的尖牙,娇珠推他又无果,只能愤愤转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窗外的天色已渐渐黑了,树梢上挂着半满的月亮,明明亮亮地悬在墨绸似的的夜幕里,细细碎碎的星星也撒了满面,给院子里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布谷鸟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也格外明显,偶尔也会有那萤火虫飞过的振翅声。 轻风吹着木窗“吱呀”作响,空气中都透着丝丝凉蕴蕴的气味。 娇珠望着那漫天的星星,心情都觉得好了不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什么都不用想,什么烦恼都没有,每天只想着吃啥穿啥就好。 见她看天空看得津津有味,延肆也随着她的目光去看。 几点星光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他嗤鼻,目光回落,又盯起了身旁的小女郎。 吃饱不动弹,怪不得身子这么弱,跑两步就喘呢。 -- 第87页 “这天有什么好看的?”见娇珠依旧扭头不看他,延肆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那当然当然好看了,比某些人可好看多了。”娇珠才不想搭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赏着月亮,时不时地还喝一口方才那没喝完的凉水荔枝膏。 “少喝点凉的,天还没热呢,到时候肚子痛我可不管你。”延肆见女郎每次喝冰的吃辣都一身劲儿,小腹痛时又成了病猫,忍不住又开口怼她。 而娇珠听延肆这话立刻就转过头瞪着他,一脸看傻子的神情望着他,娇声嚷嚷:“那你还给我买两碗!” 买了不喝不浪费吗?肚子疼也怪他! 延肆被娇珠这话一噎,顿时也生出几分羞恼来,朝着女郎恶声恶气:“若不是第二碗只要一半价钱,我才不给你买!” 晋安城的凉水荔枝膏生意向来火爆,日日几乎都是供不应求,自然不可能出现这般第二碗一半价钱的买卖手段,不过是延肆胡诌一句罢了。 但许久未出宫的女郎哪里知道宫外的行情,只听延肆说第二碗一半价钱才给她买两碗,一张小俏脸顿时就垮下来了。 亏她还以为延肆是知道她爱喝才给她买的两碗呢! 原来只是因为便宜才买的! “我不喝了!”娇珠把那小盅推到一旁,下榻穿鞋就要走。 延肆见状也飞快起身拉住了女郎的胳膊,“你去哪儿?”他似乎知道自己又惹小娘子不高兴了,语气不免得放低了些。但延肆又不想给娇珠解释自己是常听她念叨宫里的凉水荔枝膏不正宗,才会特意骑马出宫给她买,又怕她不够喝,特地给她买了两碗。 他怕他说了,杨娇珠会觉得他自作多情。 看延肆还有脸来拽她,娇珠更生气了。 “快放手!”娇珠凶他。 “你去哪,我也去。”延肆不假思索。 娇珠闻言白了他一眼,睁着那双乌润的杏眼瞪他:“我去洗澡,你也跟着是不是?!” 听着女郎暴躁的声音,延肆立刻放开了手,耳根烫得厉害。 娇珠朝他重重哼了一声,立刻就去找青黛她们拿衣裳了。 听着盥室里“哗哗”的水声,坐在窗榻边的延肆脸皮虽烫,却不似之前那般紧张了。 他已经会了。 他可以好好取悦她的。 娇珠洗了快半个时辰,又是搓背,又是洗头的,从盥室出来的时候又成了充满着桂花味儿的白白嫩嫩的小女郎。 见那坏狗还杵在那儿,娇珠更没好气了。所幸他没再内屋待着,不然等会儿她又抹不成香膏了。 等青黛她们替娇珠绞干头发,娇珠便让她们回去歇息了。香膏她可以自己来抹,也不算麻烦。 于是在二人都退下后,娇珠坐在床榻上脱了那件雪白寝衣,只穿着一件系带的鹅黄小衣便开始给自己的两只胳膊抹着桂花香膏。她抹的认认真真,就连盥室里的水声何时停了都浑然不知。 而就等她抹完胳膊脖子后背,解了系带去细细地抹胸口时,忽然就听内屋的珠帘一响。 娇珠霎时与来人对上了眼。 两人大眼瞪小眼,连忙各自背过身去。 娇珠慌张去找被子遮,一边质问他:“你、你都看到了?”她方才小衣都脱了,还对胸口抹的那般仔细,他肯定都看见了,娇珠一边想,一边羞愤的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她敢撩他是回事,可方才那般情况是个女郎都会被惊吓到。 延肆其实恍惚间只看到了一眼,但只那一眼,便足以让他将那抹雪艳艳看清。 “没有!”延肆听她问立刻慌张否认。 听他这般不假思索地回答,娇珠更不信了。 延肆连百米之外的冬枣都能用箭射中,方才他离得又那般近肯定都瞧清她了。娇珠越想越羞,越想越起气恼,都怪他,喊都不喊一声,这么突然就闯进来! “你骗人,你肯定看到了!”娇珠生气就搬起身后的一个软枕朝他砸了过去。 软枕正砸中延肆的肩膀上,延肆被她砸得一愣,忙将软枕接到了怀里,立刻转身看她,不知再想些什么,黑漆漆的眼珠又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不许看我!”娇珠惊呼出声,没防备延肆他竟然又转过身来,她忙缩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杏眼。 而延肆正抱着软枕一步步地朝床榻这边走了过来。 眉眼清冽,却带着隐隐的威胁。 娇珠杏眼越瞠越大,抱紧了自己的小被子,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别过来!” “你给我枕头难道不是在邀我一同就寝吗?”延肆将软枕往床榻上随意一丢,接着俯下身子,伸手直接撑在了娇珠的耳侧,眼底生着明明暗暗的火苗。 那冰凉的积雪味瞬间就将娇珠笼罩起来,延肆的目光落在女郎嫣红的唇上,带着点点压迫性的气势。 娇珠听延肆这般曲解她的意思,心里更气了。 “你胡说!”女郎仰头本想瞪他,却被他此刻的艳色有些惊到。 延肆的肤色极白,此刻在烛火的映衬下,轮廓瘦削而清晰,鼻梁挺直,盯着她的眼珠愈发黑压压的。 延肆抬起另一只手,修长的指尖轻触娇珠那颗微翘的唇珠。 娇珠眼睫一颤,想偏过头去,却被他捏住下巴轻轻扭了过来。 “还疼吗?”延肆的嗓音低低的,含着一丝暗哑。 -- 第88页 娇珠刚想点头嚷他,却被延肆突然低头衔住了唇。 呼吸瞬间一窒,不同前几次的纠缠,这一次的碰触如火如荼。带着掠夺一切的气势,似要将女郎的气息吞噬殆尽。 娇珠瘫在了被褥上,一头乌软的青丝在软枕上扑散开来,迷离的杏眼已是水光一片。 绯色的帷幔不知何时被扯散开来,隐住了屋内那几盏明亮的烛火,帐内昏昏暗暗,只堪堪勾勒出了两个身形。 纠缠之间,偶尔松开的间隙只见他薄唇如血,整个人纤细与艳丽并存。若不是延肆那隐隐泛红的耳根,娇珠都快以为他去哪儿偷偷练过了。 榻上的碰触终是不同于旁处的,逐渐融化的身子,愈发旖旎的气息,都让空气变得一点即燃起来。 就在延肆低头喘息,即将扯开娇珠的小衣之际,屋外忽然传来一急声通报。 “主君!关外有急事来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4 22:31:14~2022-05-26 23:2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喃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仇池被攻 帐内的二人的动作霎时僵住, 方才的旖旎氛围在这一声通报下似乎都停滞下来。 迷迷糊糊的女郎此刻总算有了几分清明,睁开那双水光盈盈的杏眼,伸手推了推他。 “叫你呢。” 见小娘子脸颊酡红, 嘴唇红润润的, 气息都比平日里更软了几分,延肆低头就要继续。 “不管他。”他喉结微动,含糊地撂完这句话后就又贴了上来, 娇珠被他压得密不透风, 挣扎间也说不出几句完整的句子来。 延肆握紧女郎的小腰,低头就用牙扯开她的小衣系带, 贴了上去。 “咣咣咣!”屋外又传来一记急促的叩门声。 延肆动作一僵, 埋头不管不顾地继续亲她。 “主君!关外有急事要报!”门外的通传声更急切了几分, 势有延肆不出来就不罢休之意。 延肆一而再地被打断, 已是怒气生腾, 当下便朝门外吼:“给我滚!” 门外的仆役被延肆这一吼吓得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但碍于事情紧急却又不得不报。 而娇珠也见门外人通传的实在是着急, 估摸着是十分要紧的事, 于是立刻伸手去推延肆的肩膀。 “主君, 你快出去看看,想必有什么急事呢。”娇珠一边催他, 一边心中庆幸还好被打断,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就更好了,最好拖他个三五日的,不要来她这里缠她才好。 延肆也知道若不是急事, 外头那些人也不会这么慌张, 可他还……延肆目光微垂, 落在了女郎那张娇艳欲滴的小脸上, 薄唇微抿,劲瘦脖颈上的喉结又上下微微动了动。 见他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娇珠脸皮一烫,又去推他胸口,“好啦,快起来啦。” 说着女郎便搂着被褥遮住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一头及腰的乌黑青丝散落在玉白圆润的肩头,两只胳膊如同软腻的羊脂玉似的明润。雪白娇艳的小脸上浮着丝丝红晕,明明水眸里仍旧一片朦胧却还能娇滴滴地开口催着他。 “快去看看。”她又推他胳膊。 延肆的衣襟在方才的折腾中也有些松散了,此刻堪堪敞开,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劲瘦结实的肌肉。微微起伏胸膛下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动着,他望着女郎,平息了好一会儿,再低头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 “等着我。”延肆哑着声音,一双黑漆漆的眼盯着他。 娇珠闻言粉颊一红,立刻就抬眼瞪他。 真是厚脸皮,谁要等他啊! 延肆才不管小娘子羞恼的模样,掐着她的腰又啃了一口后方才下榻,穿好外衣后便出去了。 听着那“吱呀”的关门声,娇珠愤愤捶床,一脸羞愤。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和延肆……他们竟然差点就那啥了……怎么能这样呢!娇珠继续捶着枕头,一脸愤愤。 以前她还嫌他菜呢,怎么一下子竟然就懂怎么多了!方才他还…他还…娇珠一想到延肆方才竟然还想去扯她的胸衣,娇珠就羞愤欲死。 这个傻狗!坏狗!大色狗! 虽然娇珠知道她与延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而且她现在对延肆也不算讨厌,可若是真要发生那种事,娇珠还是有些紧张抗拒的。 这下好了,他被叫走,娇珠一下子就松了口气。 … 长明殿的烛火微明,烛芯燃烧的滋滋声隐隐作响,夜里分外明显。延肆捏着眉心,面色有些不耐。 “主君,前夜铁弗部的军队已经攻进了仇池,现下阴平郡已失,仇池公派人求见您。” 延肆闻言狭长的眼立刻眯了起来,在烛火的摇曳下神情有些讳莫难测。 “让他进来。”延肆站在窗边,语调冰凉。 杨雍在殿外早已等的焦急,此刻见士兵传唤他进去,面色终于稍缓些许。战战兢兢地被人引进了殿内,见到延肆后立刻跪地朝他叩首行礼。 “末将杨雍拜见燕王!”杨雍早就听说胡延肆征战沙场,战无不胜的名号,且延肆又残暴声名在外,他本以为是什么相貌凶煞之辈,如今一见,杨雍看这传说中的战场杀神竟是个高挑清瘦,相貌迤逦的少年时,不由心中得惊了惊。 -- 第89页 延肆不耐杨雍这幅神情,挑眉冷冷睨他。 “看够了吗?” 那冰凉彻骨的语调让杨雍瞬时打了个激灵,想到来这里的目的忙低头认罪:“阴平已失,现下武都岌岌可危,恳请燕王出兵相援仇池!” “杨世林不是早已归顺魏朝,怎么如今有难不找他的魏元帝,倒找起我来了。”延肆冷声笑,神色不屑。 杨雍闻言面色难堪,铁弗部攻进仇池,杨公第一个找的自然是魏帝,可求救的信已放出三五日,直至阴平被破,南方那边却不见一点援兵来助。 眼下看武都郡也岌岌可危,杨世林只能求到了北燕。 铁弗部乃是匈奴族的一支后羿部落,魏朝多称其杂胡,他们盘踞代北之地,所占土地虽不大,但铁弗部与北燕习性相似,都是好斗之族。而仇池常年受魏朝庇佑,已多年不训兵马,此番遭袭,已然被打得措手不及。 且铁弗部极善骑射,根本就不是长年不受训练的仇池兵能比的。 … 娇珠本躺在被窝里,一边提防延肆夜里突然过来,一边又困得要死。 隔着帷幔望着那愈发昏暗的烛火,上下眼皮都打着颤。不知过了多久,娇珠想着延肆应该不会来了,便安心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而延肆再回来时已是凌晨,屋子里的小娘子早已睡熟。 延肆撩开那绯色帐幔,坐到了榻边去看她。 女郎朝着外侧睡着,一边的粉颊因为压在褥子上显得有些肉嘟嘟,宛若小扇的眼睫微垂着,在眼下投下了两道剪影。 不知梦到了什么,一双黛眉也轻浅蹙着。 延肆的眼黑压压的,伸出手,修长的指尖轻轻抚了抚少女的眉间。 杨娇珠若是知道仇池被攻,会怎么样呢? 昔日杨世林作为她的亲身父亲都能舍女保城,不仅不舍得拿武都郡来换她的命,还敢对外宣称阴平郡主已死。 而若是杨娇珠再笨点,或许早已真的死在了他的手上。 这样的父亲,杨娇珠真的愿意救吗? 娇珠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两道冰凉的视线在盯着自己,无论梦里的自己如何躲避,它都像毒舌的蛇信子一般,锐利而带着凉意地紧紧缠着她…… 女郎哆嗦了一下,继而便颤了颤眼睫睁开了眼。 眼前朦胧的黑影逐渐清晰,最后便成了某人那张隽削迤逦的脸。 娇珠正困着呢,看清来人是延肆也没来得及反应,只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去喊他。 “主君……” 刚睡醒的女郎薄薄的眼皮微微肿着,圆润的鼻尖,眼底水光点点,叫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懵懂幼态。 “我寅时要去阴平郡。”延肆见她这幅娇憨模样,摸了摸她头顶睡得微翘的头发,语调低沉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刚醒来的娇珠脑子还有点混沌,但此刻听到延肆说的“阴平郡”三个字,猛地就清醒了。 阴平郡可是她们仇池的啊,延肆突然去那儿干嘛?难道……他打算对仇池下手了? “主君去阴平郡做甚?”娇珠立刻坐起身,看向他的目光狐疑且质疑。 “昨夜阴平郡已被铁弗部攻下,杨——你父亲求到了我这里。”延肆本想直接说杨世林的,可碍于杨世林他是娇珠的亲爹,最终还是改了口。 “什么?!”娇珠瞠目,立刻惊呼出了声。 娇珠知道这个铁弗部,但铁弗部位于代北,平日里只和那代国没完没了地纠缠征战。而铁弗部的据地离仇池也是有着不远距离,且仇池还是夹在北燕,魏朝以及吐谷浑之间的一块方寸之地,铁弗部到底是如何越过这些地方攻占的阴平郡也是个问题。 娇珠能想到的,延肆自然也能想到。 铁弗部从不轻易南下,此番攻打仇池,必是有人从中作祟。 而娇珠听到杨世林来求延肆,也更是惊住了。他这个卖女求荣的家伙,竟然还有脸来求延肆?延肆竟然还答应了? “主君要带兵去仇池吗?”娇珠此刻心里的感受十分复杂。 一方面杨世林是她的生身父亲,和她有割不开的血缘关系。 但另一方面,娇珠又恨着杨世林。 自从阿娘去世他的凉薄,以及将她嫁给慕容骏的自私,还有舍弃她的时候他的狠心,娇珠心里早已不把他当她的父亲。 杨世林的所作所为也根本不配当一个父亲。 但若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娇珠也做不。 “你不愿我去?”延肆见女郎这幅神色为难的样子,低声问她。 娇珠听延肆这样问,心里更犹豫了,只看他道:“主君为何愿意,难不成因为我的缘故。” 仇池早已归顺魏朝,如今遭攻,无论谁来管都不应当是和仇池有过节的的北燕来管。 而且娇珠心里也不想延肆因为她的缘故就去管这桩事,一来她不想亏欠他什么,二来战场刀剑无眼,若是延肆出了什么事,整个北燕都会乱的。 而延肆闻言面色则微微不自然,抬手就在女郎的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儿。 “一天天的想啥呢,你有那能耐吗?” 力道不大,羞辱性极强。 “铁弗部迟早是个威胁,早点拔除根基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又道。 娇珠听罢顿时松了一口气。 害,就知道。延肆这狗子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就轻易出兵呢? -- 第90页 不过这样也好,不必太多负罪感。既然是对他有利的事,她也不用管太多。 随便他好了。 瞧着女郎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延肆心口微涩。 铁弗部或许是个威胁,但却不急于这一时。他领兵去仇池,也只有一个原因。 那是她的故土,她出生长大的地方。 杨娇珠是个念旧的人,纵然她从来不说,但延肆也知道。 此战归来,他会让杨娇珠成为真正的阴平郡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6 23:21:29~2022-05-28 09:4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磕的cp绝对h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得一知己 瞧着窗外的天空依旧呈着鸦黑色, 娇珠突然想起来延肆方才说他寅时就要出发,于是立刻抬头问他。 “现下几时了?” “丑时。”延肆瞥了一眼小案上的漏刻回她。 那还有一个时辰延肆就要走了。 想到今夜延肆似乎还没休息,等会儿又要出发去阴平郡, 小娘子难得有了几分良心。 她拍拍榻侧, 睁着那双水润杏眼瞅他:“主君要躺下歇息一会儿吗?” 延肆被她看得耳根一烫,心想就一个时辰了,恐怕来不及吧。 而看他一副耳根泛红, 春心荡漾的模样, 娇珠就知道这色狗又想歪了。 “你想什么呢!”娇珠剜他几眼,不满地朝他嚷, “只是歇息, 单纯地歇息, 你爱歇不歇!”说着便拉高被子盖住了脑袋懒得搭理这色狗了。 一天天的, 脑子里都装啥乌七八糟的东西了。 延肆见小娘子面色羞恼, 明白自己想歪了后也颇有些不好意思, 但依旧脱下了自己的外衣, 厚着脸皮躺了过去。 “我是主君, 想歇就歇。”他也气她。 被子下的女郎不满地哼哼, 左右滚滚把被子裹在身上卷成了长条,一丝一毫也不给他盖。 延肆伸手拽了拽被角, 一点没拽动。 而身旁的小娘子裹得跟只蝉蛹似的,一点一点挪动,最后挪到了床角。 “给我盖点。”延肆伸手戳戳了那“蝉蛹”。 “不给。”“蝉蛹”里的娇珠的嗓音闷闷的,甚至还愤怒地转了个圈, 背朝着他。 延肆挑眉, 伸长胳膊将“蝉蛹”拽了过来, 直接扒拉那被子露出女郎的娇嫩脸蛋。 瞧着那已经憋得红扑扑的小脸, 延肆屈指去捏她脸颊的软肉。 “不闷吗。”他扯唇笑,犬牙尖尖的。 娇珠继续瞪他,像只炸了毛的小猫,想挥手推他,可卷起的被褥让她此刻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作茧自缚“。而方才只有脑袋被他扒拉出来,胳膊已是一点也动弹不得了。 最主要的是现下这被子的一角还被这坏狗故意压着,她想动也不动不了。 “不闷!”娇珠嚷他,粉颊气鼓鼓地像只河豚。 延肆只觉好笑,继续去捏她的脸,捏着捏着就控制不住地低头亲了她一口,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浓墨色的眼珠黑的发亮。 “这次一去还不知要多久,你开心了。”他的嗓音沉沉的,似乎含着些许失落。 昔日四处征战他只觉自在无比,从未有过现下这种感觉,心口酸酸涩涩的,竟然有点不舍。 可杨娇珠不喜欢他,延肆一直都知道。 他走了,她只会高兴罢了。 娇珠见方才还捏她脸捏得起劲的某人突然就一脸落寞的委屈样子,顿时只觉延肆这厮忒矫情。 亲都亲让你亲了,还搁这儿伤春悲秋啥呢。不过看在他亲自出兵援助仇池的份上,娇珠决定不甩脸子给他看了,只软声哄了他一句。 “我当然希望主君早日回来呀。” 这话虽有哄延肆的成分在,但也不算全假。毕竟她如今算是延肆的人,只有延肆安然无恙,她这个所谓的后宫美人才能过上高枕无忧的日子。 延肆虽然知道她这张小嘴惯会骗人,但心中却也莫名好受了些。 至少杨娇珠还愿意骗他。 屋子里的漏刻,水声滴答响着。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就快到寅时了。 不懂延肆心里的弯弯绕绕,娇珠轻轻地打了个呵欠,眼角浸出了两滴泪。 今天夜里都没怎么歇息好,她都快困死了。 见小娘子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延肆替她掖了掖了掖被角。 “睡吧。”他也该起来准备了。 娇珠被延肆这温柔的语气给吓了一跳,她杏眼瞠圆了几分,直愣愣地盯着他瞧。 上次这坏狗征并州,大冬天地还非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送他出征呢,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难道被人夺舍了不成。 见她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延肆被气得发笑。 “不想睡就起来送我。”他一副作势要来掀她被子的模样,吓得娇珠立刻闭上了眼,她才不要这么早起床呢。 见她慌张闭眼,延肆轻笑。 就知道,这小没良心的。 于是延肆准备起身,可刚要翻身下榻,身后的衣角却被轻轻扯了扯。 他回头,只见被子里的小女郎露出了一张娇艳小脸,看向他的杏眼水润润的。 “主君一路平安。”娇珠开口,嗓音温温柔柔。 -- 第91页 延肆闻言瞳孔微缩,心口似乎塌陷了一块。 他静静地盯了面前的女郎一会儿,而后弯着狐狸眼,朝娇珠露出了两颗雪白的尖牙。 “放心吧,不会让你做小寡妇的。” … 延肆离开了也快有三日了,娇珠在宫里的日子倒是过得一如既往。 不过无人惹她生气,虽然清净了不少,但同时也难免有些无聊起来。所以这日在听到青黛说薛府女郎薛嬏进宫来看她时,娇珠终于生出了几分期待。 薛嬏此番进宫便是在薛武的授意之下,趁延肆不在北燕,薛武让薛嬏好好地会会娇珠,好知道这位美人究竟为何这般受主君宠爱。若是薛嬏日后能加以模仿和学习,指不定也能分得延肆的三分宠爱。 薛嬏虽十分不耻这种行径,但碍于父命难为,还是只能在薛武的安排下挑了个日子进宫去给娇珠送礼。 而这礼送的自是女儿家最爱的珠钗首饰。 薛嬏自进宝华殿后,便觉屋子里处处摆设精致,但不觉奢靡,只觉有小女儿家的温馨与柔软,当下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不少。 而娇珠此刻正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懒散翻着话本子,姿态娇懒,见薛嬏进来,忙正襟坐好。 “小女见过杨美人。”薛嬏向娇珠行了一揖礼后,继而便让身后的婢女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递给了娇珠身旁的青黛。 “这是小女微薄心意,还请美人笑纳。” “来便来了,还如此客气作甚。”娇珠笑眼弯弯又看向阿枝,“快给薛女郎倒茶。” 见薛嬏仍旧拘束着,娇珠便邀她一同坐到了小榻上。 “以前就听闻薛女郎舞技超群,先前百花节在花神庙里一见,女郎的花神舞果真跳得极妙,远远一望,简直叫人心醉。”娇珠此话不假,也是真心赞薛嬏。 娇珠虽是女郎,但平日里也极爱与那些温温柔柔的女郎相处。况且这世道男君多有放荡污浊之辈,不像女郎,皆是香气环绕,温柔可爱的多。 而薛嬏跳起舞来又宛若神仙妃子惹人心动,娇珠自然对其好感倍增。 当下薛嬏又主动来看她,娇珠更是一堆甜言蜜语地夸她。 直夸得薛嬏小脸红红,不好意思起来。她没想到这传说中宠冠后宫的美人竟是如此亲和。 长得美貌也就罢了,说话竟还如此动听,比那阴郁狠厉的主君可是好得多了。 薛嬏心中本还为着上次花神庙的事情微微介怀,如今听娇珠对她的舞赞叹不绝,那点介怀也通通散了去,只觉娇珠宛如她的伯乐一般,最是懂她。 年纪轻轻的小娘子之间的情谊最是简单,一下子打开了话头,聊得便收也收不住了。从时下的衣裙首饰聊到胭脂水粉,又从胭脂水粉聊到护肤保养之道。 直至到了该用午膳的时辰,两人还有一箩筐的没说完。 薛嬏带来的女婢也催薛嬏尽快回府,可娇珠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去与她如此脾性相投的女郎,话还没说完呢,当然不舍得薛嬏走,当下便要留薛嬏一同用膳。 薛嬏也觉与娇珠也聊得正投机呢,见娇珠邀她用膳,便高兴同意了。 而一旁的婢女见薛嬏这般则是着急坏了,将军交待给女郎的事,女郎怕是全忘了。现下非但半句不向这位美人打听主君的喜好,倒是看美人的眼神愈发仰慕了。 于是在女郎与美人用膳之际,那婢女一直眨眼示意薛嬏问话,可女郎就跟瞎了似的,一个劲儿地与那杨美人讨论晋安城现下最时新的话本子。 “你也看《狐与女》?”薛嬏听到娇珠提起,立刻神色惊喜地看向她。 “对呀,难道你——”娇珠杏眼晶晶亮。 薛嬏激动点头,这《狐与女》可是如今最时新的话本子,故事香艳出格,平日里她都不敢在外人谈起,今日见娇珠谈起,顿觉找到同好,一下子便有些激动了。 “除了这本,我哪里还有许多旁的话本子,什么种类都有,而且全是珍藏版呢!待会用完膳我带你去看!”娇珠兴致勃勃,立刻伸手给薛嬏夹了几筷子肉。 “多吃些,你看你瘦的。” 因为平日里练舞要保持轻盈身姿,所以薛嬏在饮食之上多有克制,可今日与娇珠交流实在是开心,且见娇珠又吃的不少,不由得也放开胃口吃了。 二人用完膳,娇珠便立刻拉着薛嬏进了内屋,接着神神秘秘地打开一个小书柜,向她招手。 “来,你快过来瞧。” 薛嬏走近,立刻就被那满满一柜子的话本子给震惊了。 “竟是这么多?” 娇珠得意地抱臂,十分大方地朝薛嬏伸手:“想看什么,随便挑。” 薛嬏是客,她当然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了。 于是精心挑出一摞,二人抱着便去软榻上窝着一起看了,看到那酿酿酱酱的精彩之处,两人还得互相讨论一番那绝妙姿势方才罢休。 直至天色快黑,薛嬏在婢女的催促之下终于坐上了回府的牛车,临走之前,二人还依依惜别,一脸不舍,约定下次再见。 而薛嬏坐在牛车上,手指抚着娇珠送她的话本子,清丽的面上隐隐透着激动之色。 她好久没同如此心意相投的女郎聊得这般畅快了。 平日里在父亲和母亲的管束之下,她的一言一行必要做到世家贵族女郎之典范。阿姐琴艺出众,她便要舞技绝佳。 -- 第92页 自幼时起便要日日练舞,也从未有人关心过她是否真的喜爱。她就宛如一只提线木偶一般,父亲要她做什么,她便要去做什么。 父亲认为入宫为妃对家族有利,于是就要她去找娇珠的错处,日后好在主君面前表现,引得注意。可薛嬏今日一见,便觉娇珠娇憨可爱,是个难得的剔透人物,如今成了延肆那等狠厉之人的美人,倒是有些可惜了。 娇珠这般娇滴滴的美人,她看着都心疼怜惜,延肆这等残暴人物平日里还不知是何等嗟磨她的,真是可怜。 下回入宫时,定要好好安慰娇珠才是,薛嬏心道。 而娇珠在宝华殿也是自在惬意中,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知音好友,日后定要多多来往才好,她可是还有好些话本子没与薛嬏分享呢。 至于延肆,新得知己的小娘子暂时已将他抛之脑后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延肆突然打了个喷嚏,望着天上的钩月,想着杨娇珠或许也在想着他。 第47章、阴平之战 慕容止自上回淮水一战被延肆击溃之后, 便一路北上,逃到了代北的铁弗部。 北人谓父匈奴人,母鲜卑人者为“铁弗”。 慕容止的母妃赫连拜玲出自铁弗部, 算是实实在在的匈奴人。其在族中辈分也算如今铁弗部首领赫连驳的姐姐。如今凉国被灭, 魏朝借给慕容止的几千精锐也遭延肆击溃,慕容止走投无路,只好求到了铁弗部。 毕竟铁弗部一族和他一样, 骨子里都流着鲜卑人和匈奴人的血。而且如今的铁弗部首领赫连驳说到底还算是他名义上的舅舅, 对于慕容止现下的困境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于是在慕容止孤立无援,求上铁弗部时, 二人便密谋一番, 决定率先夺取仇池的武都和阴平二郡。 仇池地处北燕、魏朝以及吐谷浑的三国交界之处, 以山为依傍, 地势险要, 易守难攻。赫连驳虽不了解其中布防, 但因有慕容止带路, 赫连驳携三路队伍分别在七日内顺利进入阴平。 而仇池多年不训兵马, 对于铁弗部的偷袭措手不及, 阴平郡当夜便被赫连驳带领的军队生俘了几千仇池守城士兵。 而阴平郡内的百姓也皆遭匈奴屠戮,城池以内,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所幸延肆早已派离武都郡最近的郡县出兵支援武都,而他也在三日后领两千精骑抵达阴平。 赫连驳在得到延肆抵达的消息后,神色十分轻蔑, 但一旁的慕容止却是方寸大乱了。 “延肆怎么会来?!”慕容止面色惊诧, 根本不敢置信。想当初杨世林为了守住两郡, 连自己的亲身女儿都能舍弃, 且早已对外宣布阴平郡主殉国而死,延肆没拿到城池,话说早已与仇池是水火不容,更何况那延肆就是个残暴不仁的性子,如今竟然亲自带兵来支援仇池,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区区一个延肆,你有甚么好怕的!”赫连驳最是见不得慕容止这幅贪生怕死的懦弱样子,见现下不过来了两千北燕兵便把他吓成了这样,心中更是恼他无用。 “舅舅,你可千万别小看了延肆,此前他可就是带着五千骑兵把邺城攻下的!且上次淮水一战,他只带了两千人便将魏朝借我的五千精锐杀得片甲不留,这足以说明延肆他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啊!”慕容止怕赫连驳太过轻敌,立刻朝他辩驳道。 谁知赫连驳闻言更是冷哼了一声,看向慕容止的目光不屑。 “那也是你无用,手下的兵也更是无用!” 什么魏朝的精锐,不过是些病恹恹的士兵罢了。那像他们铁弗部的骑兵,一个个的可都是力大能抗鼎,杀人如砍菜的猛兵。 其实延肆的名头赫连驳也听说过,知道他确实是有一身好本事。当初延烈在时,听说这延肆便是他最称手的杀人好刀,出鞘必然见血。且他还听闻这延肆昔日上战场时也经常戴一张银色面具,直至那面具被敌人的鲜血浸透,他才会收手。 因此诸多迎战者一旦听到延肆的名头,也一个个都闻风丧胆。 但赫连驳对此却不全然相信,于他而言,这些传闻不过是些唬人的把戏罢了。 他虽从未与延肆在战场上交过手,但就凭借他们铁弗部丝毫不逊于北燕人的好战习性,他相信就算是今日与延肆在阴平遇上他也绝不会败。 “你舅舅我就从来没打过败仗,今日你且看着吧,我必定将那延贼的脑袋给你取回来!” 见赫连驳依旧如此自傲骄矜,慕容止心中隐隐忧心,又指着城外道,“当初淮水一战,就连那万人难敌的薛蛎都不是延肆的对手,二人不过交手几十下,薛蛎便被延肆擒在了马下,如今听说这薛蛎竟还成了他麾下的一员猛将,舅舅,若是我们与他硬碰硬,难免不会吃亏啊!” “怂什么!现下还没上战场,你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亏你骨子里还流着咱们匈奴人的血!”赫连驳最瞧不得慕容止这幅怂样,当下就取了自己的刀走向城楼。 延肆此时已率两千骑兵抵达阴平郡的城门之前。 黑压压的大军,隐有破城之势。 暮色西沉,旗幡鼓动,空气中交杂着一股兵刃的肃杀之气。 赫连驳站在城楼之上望着那北燕军前为首的貌美青年,顿时勾唇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 他当这传说中的银面罗刹是个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呢,如今一见,竟是个比中原那些世家豢养的娈童还要美上几分的少年,赫连驳的心中骤然就生出了几分鄙薄。 -- 第93页 就这样的人还能将他那外甥给吓得半死,慕容止当真是没用透了。 不是他吹嘘,就延肆这样的身板,他一拳都能揍倒三个。 赫连驳轻蔑想着,一边朝城楼之下喊道:“你便是延肆?今日你既来管我铁弗部与仇池的闲事,那便做好有来无回的准备吧!” 延肆半撩着眼皮,黑漆漆的瞳孔向上冷睨了一眼那城楼之上的张狂之人。 “是吗?”延肆扯唇,露出了两颗白森森的尖牙,“有来无回我知道,只是这无回之人是谁,那可就说不准了。” 赫连驳闻言冷笑,举起手中的剑高呼了一声。 “放箭!” 弓箭手早已蓄势待发,此刻听见号令,一簇簇箭雨瞬间齐发,朝城楼之下的军队密密麻麻地射来。 “延贼,我已答应我外甥,今日必取回你的项上人头以报他亡国之仇!”望着那腾飞过去的箭林,赫连驳哈哈大笑。 延肆冷睨了一眼,丝毫不见慌色。 黑压压的北燕军也早有应对之措,对这袭空而来的箭雨,纷纷举盾防备,在延肆的利落挥刀之下更是一举破开了城门攻进阴平城内。 霎时两军交战,举刃厮杀的难舍难分。 铁锈味的血腥气四处涌动,纵然是生性好斗的铁弗兵也抵不过那些能生啖人肉的关中恶狼。 而赫连驳也没想到延肆竟然能这么快地破开城门,他心中虽然颇为震慑,但心中依旧不服。于是飞快地持剑上马,与延肆正面相抗。 而延肆那双黑漆漆的狭眸,此刻也正盯着他。 看着赫连驳的瞳孔黑得深不见底,如同一只盯紧了猎物的猛兽,锐利而阴狠。 赫连驳自诩骁勇善战,百战不殆。可此时他竟被这宛如蛇信子般的冰冷目光硬是给盯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攻城先攻心。 似乎是看出了赫连驳内心的一丝防备怯意。 延肆朝他扯唇,将手中的银面举高缓缓戴到了脸上。 … 这一战,北燕军赢得很顺利。 延肆不仅在一日之内斩杀了铁弗部首领赫连驳,还在城内搜到了四处躲藏的前凉国太子慕容止。 慕容止知道延肆的厉害,于是在得知城门已破的消息后便准备从小路逃脱,谁知延肆早已下令让人堵住了城内所有出口。 “延肆,你这个狗贼!”慕容止被士兵擒住,望着那马上的黑衣青年,目光愤恨。 延肆冷淡瞥了他一眼,将一个包裹随意掷到了慕容止的面前。 “见见你舅舅吧,他可一直念叨着你呢。” 慕容止瞠目,只见那散开的包裹里正是赫连驳的头颅。 头颅的双眼瞪大,似是死不瞑目。 慕容止心中震颤,他知道延肆厉害,可没想到他竟能如此轻易杀了赫连驳。早上还信誓旦旦说要给他取延肆头颅的人现下自己却只剩了一颗头颅。 “延肆!”慕容止咬牙,眼中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 “就知道这次是你搞得鬼。”延肆挑眉朝慕容止讥笑,“魏朝、铁弗部,下一个还想求谁?” “无耻狗贼!”慕容止怒骂,“若不是你亡我凉国,我何至于像如今这般落魄!”他知道自己落入延肆手里,已然没有活路了,于是索性不管不顾地朝其破口大骂发泄起自身的愤恨来。 只是那被骂的人倒是一脸淡然,薄薄的眼皮微垂着,眼神轻蔑地似乎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如今乱世,亡国也只是你无能罢了。”延肆轻笑,眼底皆是讽意。 而慕容止则被延肆这幅不可一世的模样彻底激怒,更是一番愤愤。 但马上的延肆非但不见一分一毫的怒气,神色似乎还愈发不屑起来。 慕容止见状,目光更加怨憎,恨不得上前活剥了眼前的人。可当他目光落至延肆怀中衣襟微微露出的一角妃色香囊时,顿时明白了什么似的大笑了几声。 “延肆啊延肆,你以为你赢了吗?”慕容止死死盯着那香囊,若是他没看错,这香包可是那日杨娇珠身上所挂的。 延肆懒得再搭理他,刚要下令命人将他拖下去,却听慕容止朝他高声大喊:“延肆,想必你很喜欢杨娇珠吧!” 延肆闻言立刻掀眸看向他,神色隐隐不耐。 “她生得那般美貌,你当然喜欢。”慕容止说着露出一抹轻笑,看向延肆道:“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有杨娇珠这样的美人在怀,何人能无动于衷呢。” 慕容止看出来了延肆对杨娇珠的在意,既然延肆如此喜欢那个杨娇珠,那他就要故意膈应他,让他知道,他视若珍宝的女郎,是如何在他的怀中动情绽放的。 听到这话,四周众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可延肆的那双眼睛却黑压压的,看不出几分情绪。 但慕容止却十分不满延肆这幅不咸不淡的模样,他继续拱火道:“那你可知她被我掳走的那几日是如何在我身下婉转成欢的?她那副活色——” “噗哧”一声。 一柄长刀自马上利落飞下,一下子便贯穿了那说得正起劲的人。 慕容止瞪大双眼,“生香”两个字硬生生堵在了喉眼,他低头看向胸口的长刀,目光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你、你……”慕容止望着一步步走到了自己跟前的延肆,顿时目眦欲裂,感觉到胸口上血液的流失,身体控制不住地晃荡了几步。 -- 第94页 “本还打算多留你一些时日,只是可惜了。”延肆冷笑,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慕容止扑通一声跪倒,地上的尘土飞扬,他双眼瞪大,似是极不甘心的模样。 “你再生气又如何,杨娇珠她就是——唔!” 延肆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慕容止吐出一口热血,只觉痛不欲生。 “你碰了不该碰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延肆冷眼望着他,修长的手掌缓缓握住刀柄,猛地拔出了慕容止胸口上插着的长刀。 鲜红的血溅在了延肆苍白的脸上,漆黑的眼底阴郁得可怕。 慕容止痛得连连大呼,终于生出了无边的惊惧,他望着面前阴戾如恶鬼的延肆大呼求饶道:“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求你饶过我吧!” 可那身姿颀长的青年却依旧一脸漠然。 脚下的力度不减丝毫,直到地上的人断了气,延肆才擦了擦刀刃上的血。 “今天的话谁若是敢说出去半个字,便是和他一样的下场。”他冷声,眼底一片寒意。 作者有话说: 写剧情的我:脑子呢?脑子去哪儿了? 写车的我:兴致勃勃,激情昂扬! 这仗打完,延狗回去和女鹅开启甜甜的吃肉生活~ 第48章、床笫之间 娇珠得到延肆大获全胜的消息时已是三日后。 虽知晓延肆打仗向来厉害, 但现下得此消息,女郎还是微微安心了。且延肆这一去快半个月,她屋子里头都安静了不少。夜里就寝, 被院子里不知名的鸟雀叫声给惊醒时, 娇珠竟有点颇为想念延肆在的时候。 几日前娇珠听闻铁弗部攻进阴平郡之后,屠杀了无数无辜百姓,城内已是尸堆如山, 血流成河了。她想象了一番那般场景, 只觉骇然痛心,而后便是夜夜梦魇。 她出生阴平, 长在阴平, 虽后来阿娘逝世娇珠随杨世林迁居武都, 但阴平的人与物依旧是她幼时最宝贵的回忆。阴平与她而言, 不仅仅是个地名。 薛嬏这几日进宫, 总觉娇珠魂不守舍, 乌润的杏眼下还浮着两抹淡淡青黑。当下便猜到是仇池被攻一事让小娘子忧心。 于是柔声宽慰道:“阴平郡已顺利收回,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我见你这几日茶饭不思, 似乎都清减不少了。” 娇珠躺在榻上,虽是翻着话本子, 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这会子听薛嬏说她清减了,便耷拉着眼皮懒懒散散地回了一句。 “瘦了多好啊,我还嫌自己长肉了呢。” 薛嬏见小娘子有气无力似的, 伸手便要拉她起来。 “来, 快和我跳五禽戏, 保证你神清气爽。” 薛嬏这些日子算是看出来了, 娇珠这个小娘子平日里吃的不少,却极不喜欢动弹。日日吃完便躺,躺完便吃,实在是个惫懒女郎。 但薛嬏可是自幼习舞,所以时常锻炼,甚至有时与娇珠正聊着天呢都要劈腿下腰练练自己的柔韧性。 娇珠一听又要动弹,直接瘫倒在了软榻上。 “好累啊,好累啊,我不想动啊。” 娇珠何曾想到,薛嬏明明看起来温柔似水的跟个仙女儿似的,可对于让她动起来这件事却是十分的执着。就从上次娇珠颇有兴致地和她学了一段舞后,薛嬏瞧出来她不常动弹后,便逼着她去学那五禽戏,每日不跳还不行那种。 “你累什么,才吃完午膳哪里就累啦。”薛嬏可不听她狡辩,三两下就将小娘子从榻上揪了起来。 “来,快跟我一起跳。” 于是娇珠只能被迫跟着薛嬏跳着那延年益寿,养生保健的五禽戏。先是学虎侧脚仰天,再是学鹿引项反顾,而后又学熊,正仰以两手抱膝下,再是学猿,攀物自悬,伸缩身体,最后学鸟扬眉鼓力。 娇珠学着薛嬏翘足伸臂,颈项之间已然出了一身薄汗。 薛嬏回头见她已两靥粉红,娇’喘微微时,便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于是停下了动作。 娇珠见她停下,自己也立刻停了下来,直接仰面躺在了软榻上,小脸绯红一片。 五禽戏讲究“任力为之,以汗出为度”。长期锻炼便能消谷食,益气力,除百病,延年益寿。因此薛嬏觉得,对于不喜欢动弹的娇珠而言,此戏便是最佳锻炼之法。 “可是觉得浑身通畅,神清气爽了。”薛嬏坐下问她。 娇珠虽觉得乏力,但确实感觉神清气爽不少。 “还是嬏嬏有法子。”娇珠朝她撒娇,抱着薛嬏的胳膊蹭了蹭。 … 延肆抵达晋安时,天色已渐黑。 十几日前,出发时还是钩月,而今日十六,月亮已成了个满圆。 一进宫门,还未解甲宽衣,延肆便直接去了宝华殿。 娇珠此刻正倚在小榻上眯着眼犯困,许是许久不动弹,傍晚跳了一会儿五禽戏,这会子还没到戌时,已然觉得身子困倦了,此刻就连有人进屋也是丝毫没有察觉。 手中举着的话本子摇摇晃晃,密密麻麻的小字在她眼前转悠,娇珠的眼皮开始打架,眼睫微颤,眼皮慢慢地就要阖起来,而手腕也一晃悠,手里握着的书眼看着就要砸到那张雪白小脸上—— “啪”得一声响,娇珠立刻从睡意中惊醒。 只见方才还在她手里的话本子此刻离她的脸只有几寸距离,书页下还拖着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大手。 -- 第95页 女郎懵了一会儿,湿润的杏眼微眨,眼神对上了那快半个月都未见的人。 “延肆?” 眼前的青年穿着一身银色甲胄,额前的头发微散,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本就尖削的脸似乎还瘦了些许,眼眶下的青黑似乎也重了不少。 看着小娘子呆愣愣的模样,延肆挑眉,“怎么,才十几日不见,你便不认识我了。” 娇珠本还以为自己做梦来着,这会子听他那熟悉的懒散调子,这才有了几分真切感。 “你终于回来了。”娇珠坐起身望着他,绵软的嗓音好像还带着几分撒娇的埋怨。 延肆看她这副娇憨模样,心头微动。本想说些什么“是不是想我了”的酸话,却又莫名吐不出口,只能红着耳根去看方才手里接中的话本子。 “又看什么闲书呢。”还没等女郎开口阻止,延肆便已将那书翻得“哗啦”作响。 谁知娇珠看得这本竟又是本香艳至极的话本子,比起那本《狐与女》的情节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只是随手翻了几页,入目的全是些露’骨言辞。 延肆匆匆扫下去,一目十行,待看清内容后,脸皮更是烫了个彻底。 娇珠见他这样,忙羞恼地伸手去抢,谁知他后退一步,倒叫女郎扑了个空。 “你怎么一回来就抢我东西!”娇珠提着嗓子嚷他,一脸不高兴。 延肆没理会女郎的娇声嚷嚷,自顾自的走到另一边的胡床去看那话本子。方才他好像翻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得再看几眼确认一下。 娇珠见延肆一回来不仅不理她,竟然还自顾自地去看话本子,心里更气了。他才离开几天啊,就这样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男人都是这样,一旦没了新鲜感,就不爱了!延肆肯定在外面找别的小娘子了! 娇珠愈想愈气,见延肆还在看她的话本子,下榻趿着鞋就气冲冲走了过去。 “哗啦”,延肆手中的话本子就这么被女郎抽走。 延肆一愣,忙抬头去看她。 黑漆漆的眼珠此刻瞠得半圆,有些惊讶又有些心虚。 “你干嘛?”他恶声恶气,颇有些虚张声势。 娇珠却委屈了,被他这么一凶,眼圈一红就开始泪眼朦胧的。 似乎是被女郎的眼泪之迅速给吓到了,延肆顿时有些慌张无措,忙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而就在延肆靠近娇珠时,娇珠才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隐隐的铁锈味,顿时嫌弃地拂开了他的手,娇声嚷嚷:“你臭死了,不许碰我!” 臭?延肆闻言一愣,抬着胳膊去闻自己。鼻间似乎确实飘来了几缕血腥气。阴平一战告捷后,他便急赶忙赶地返回晋安了,虽然杨世林多次托人带信邀他去武都,但通通都被他拒绝了。这一路匆忙,根本没时间去洗澡。 杨娇珠这样娇气,必然嫌弃他了。 娇珠打量了延肆好几眼后,看他连甲胄都不脱,立刻捏着鼻子嫌弃地去推他:“快去洗洗,脏死了!” 延肆听她这般嫌恶,也颇有些耳热。以往他都是独自一人,何曾在乎过这些。可想到杨娇珠一向娇滴滴地爱干净,延肆立刻起身去盥室了。 娇珠见延肆去了盥室后,连忙收起那话本子藏了起来。 真是的,怎么次次都被他发现呢! 听着盥室里响起的水声,娇珠缩到被子里,决定在延肆出来之前就赶紧睡着,免得待会儿他出来,又要像上次那般折腾她。 恰好今日娇珠跳了不久的五禽戏,此刻刚闭上眼点点困意就来了。 而等延肆洗好,带着一身水汽出来时,看到的便是榻上的小娘子已然睡熟的景象。女郎的小脸睡得红润润一片,呼吸轻浅,似乎睡得正香。 望着女郎的睡颜,延肆本还有些燥热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他想到慕容止的话,又隐隐有些厌烦。 那样恶心至极的人怎配碰她。 可延肆的心里又隐隐有些害怕。若是杨娇珠喜欢的便是慕容止那样的呢?延肆知道,杨娇珠于他几尽是逢场作戏,对他或恨或厌,反正终归不是喜欢。 可他呢?似乎已经割舍不了了。 延肆望着少女露出的那截纤细雪白的颈项,骨节分明的长指堪堪握住。心里忽然萌生出一种阴暗的恶念,若是杀了杨娇珠呢? 他还会这样呢?也许不会这般心神不宁了吧。 可手下的力道还还未收紧,女郎便嘤咛了一声朝着他的方向翻了个身,似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她闭眼皱着眉轻轻喊了一声。 延肆有些恍惚,瞬时松开了手。 杨娇珠叫的是…他的名字。 延肆瞳孔微缩,他俯身盯着女郎那张娇艳的小脸,心潮起伏。 他俯身,低头克制地亲了亲女郎的额头。 他们的时日还长,杨娇珠不喜欢他也没关系,他一个人喜欢便够了。 … 昨夜睡得早,娇珠翌日也醒得早。 不知是几时,外头的天色还是鸦青的。床头的帷幔也不知是何时打散了,隔出来一片隐秘暧昧的方寸之地。 娇珠睁开眼的那一刻,发觉自己竟是窝在了延肆的怀里,一只手搭在他的胸膛,两只脚也都挂到了他的小腹上。 察觉到脚下那处不同寻常的滚烫,女郎粉颊一红,慌张就要收回脚。谁知一时仓促,脚尖竟胡乱了踢了那滚烫几下。 -- 第96页 身下的人顿时闷哼了一声,倏然睁开了眼。 捉住那只在自己身上作乱的秀足,延肆翻身那双黑压压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鸦羽似的眼睫还控制不住地颤着。 “你干嘛?”他哑着嗓子,深呼了一口气,似是在平息。 娇珠察觉到自己踢的是什么地方后,顿时羞恼,连忙想要抽回自己的脚,却被延肆牢牢握在手里,抽也抽不动。 “你快松手呀!”娇珠嚷他,小脸红红的。 女儿家的脚本就私密,他此刻还握住不放,更叫人羞恼了。 “你方才踢我,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延肆盯着她,黑漆漆的眼底燃着一小簇的火苗。 “可我又不故意的。”娇珠才不想承认,虽觉得理亏,但依旧仰着脸嚷他,“是你蹭到我的脚的,我才没有去踢!” 这话说的,娇珠自己都不相信。但那又如何,反正她不承认,他又能拿她怎么办。 延肆闻言也不恼,只直勾勾地盯着她开口:“是吗?”说着便握着娇珠的一只小脚抵上了那处摩擦了两下。 “是这样蹭吗?” 娇珠的脑子里轰然一下就炸开了。她睁着一双水溜杏眼呆呆地望着面前地延肆,似是不敢置信。 这狗子怎么回事? 怎么一下子就这么野了? 绯色的帐幔里似乎燃起了火苗,一簇簇的将娇珠从头烧到脚。脚下的滚烫越来越不可忽视,娇珠的脸颊也如同火烧一般烫得慌。 延肆那双黑漆漆的眼一刻不漏盯着她,手下的动作也不曾停过。一下又一下,娇珠觉得自己脚心都出汗了。 “你快松手…”娇珠开始慌了,嗓音带着隐隐的哭腔。 延肆松开手,却俯身压向了女郎,他握住她盈盈一握的小腰,积雪似的气息瞬间就席卷了她。 延肆的耳根泛红,他目光低垂,落在了娇珠嫣红的唇瓣上,劲瘦脖颈间的喉结微动。方才那番疏解宛若望梅止渴,纵然生出了几分快慰却聊胜于无,反而引得他想要更多。 延肆俯身亲了亲她的嘴角,目光灼灼。 “可以吗?”他哑着嗓子问。 娇珠刚想摇头说不,却被他一子就封住了口。 冷冽的气息与淡淡的甜香在帷幔中细细纠缠,良久,小娘子杏眼已是朦胧的水光一片,她推了推他的胸膛,间隙之间才得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她瘫软在被褥上,只觉得浑身发着烫,着实难受得紧。 延肆低头,狭长的眼尾泛着红,他在她的耳边低低地喘,又问,“可以吗?” 他的眼珠黑压压的,薄唇红艳,整个人纤细与艳丽并存,此刻他垂着眼,看向她的目光似乎能烫得化开水来。 娇珠颤着眼睫,嘤咛了一声,并没有再拒绝。 延肆见状瞳孔一缩,猛地俯下身子去吻她。 … 良久,女郎颤着腰肢,眼角浸出了两滴泪。 “疼…” 延肆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似乎要从胸膛中破开,他控制不住地掐着她的细腰哑着嗓子低低地叫她。 直至天光大亮,摇曳的帐幔才渐渐平息,室内浮动着积雪桂花的交缠气息。 作者有话说: 尽力了,尽力了,没写啥,别锁我…… 宝子们低调低调低调,嘘… 感谢在2022-05-30 23:55:44~2022-05-31 23:3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帮抹香膏 榻上的被褥散乱成了一团, 帐内也散着馥郁的桂花香。 延肆伸手撩开女郎被汗湿的额发,露出了娇珠那张酡红的娇艳小脸。 少女乌润的杏眼氤氲含着点点水雾,浓密的眼睫轻轻颤着, 红唇微张, 缓缓吐着气。 延肆胸膛起伏,喉结动了动,低头就要继续亲她。 可才触到女郎的唇, 便又被她给推了回去。 “别、不要了。”娇珠喘了一口气, 忙侧过脸避开,伸手就去推延肆的脸。 都快巳时了, 他还有完没完啊! 从一开始就迷迷糊糊被这坏狗压着, 她都喊疼了, 他不仅不听还继续揉她, 娇珠只觉得她现在的腰都快酸死了, 而延肆这厮竟然还想对她…简直就是条色狗! 延肆被女郎推得一愣, 继而又凑上去亲娇珠的小脸, 漆黑的眼底隐隐有些失措, 语调微哑:“为什么不要?” 难道他方才表现的不好吗?话本子里可都是说男子的时辰越长, 女郎才会越喜欢的。 他方才怎么说也得快两个时辰了,难道还是太短了……她不满意? 娇珠见他还敢问为什么,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红着眼眶冲他娇声嚷嚷:“你都把我弄疼了,让你停你还不停。” 延肆一听,耳根骤然烫了烫, 而后又盯着娇珠泛红的眼圈, 眼底黑压压的。 “真的很疼吗?”他抬手, 指腹轻轻抚了抚小娘子的眼皮, 嗓音有些低。 娇珠嫌他指腹有茧,粗糙得刺得她脸疼,便又娇气地想别过脸,却被他捧着脸低头又亲了好几口。 “当然很疼,我都说了很疼了,你还——”娇珠羞于启齿,狠狠地剜他好几眼。 延肆被她说的脸皮微热,但那双黑浸浸的眼却依旧盯着她,半晌,他的手摸进被子里往下探,作势要掀开。 -- 第97页 “让我瞧瞧。” 娇珠见延肆竟然上手顿时心里一慌,忙按住了被子,一脸紧张:“你、你干嘛呀!” “不是说疼吗,我看看是不是磨破皮了。”延肆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娇珠只觉得如今他的脸皮怕是比城墙还厚了。 “不许看!”娇珠按住被子,红着脸拼命推他,慌不择乱地喊,“其、其实也不是很疼的啦!” 娇珠说疼只是心里有些委屈,其实除了初始那股疼劲儿,而后便只剩下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愉了,除了时辰太久,她也是有点喜欢的。而这会子见他还要去看她那里,当下便红了脸。 “乖,让我看看。”但延肆听娇珠这话只当她要逞强,低着声音继续哄她。 见娇珠依旧不肯,于是手中稍微使力一拽,便将薄被从女郎的身下扯了开来。娇珠慌得忙伸手去遮,却抵不过延肆的力道,被他捉住了两只手按在耳侧,他俯身朝下凑近看了一眼,霎时呼吸窒了窒。 一枝红艳露凝香。 嫣红的花瓣娇柔,花蕊娇艳,此刻还凝着几颗晶莹的露珠,在他的注视下似乎还微微瑟缩着。 延肆的耳根猛然一烫,立刻将被子扯回来给小娘子盖上。 “有点红,没破皮。”他朝娇珠哑着嗓子,眼底黑漆漆的如同倒了墨汁进去。 娇珠被他这番动作已是弄得羞愤欲死了,见他还在那儿形容,伸手就要捂他的嘴:“你快住嘴!” 哪有他这样的,还这样去看,还这样去说! 延肆捉住她的手,耳根虽红却依旧说着,“有什么好害羞的,我看都看过了。” 何止是看过,他还亲过,他还……娇珠越想越羞,举起软枕就往延肆身上砸。 “就是不许你说!” 延肆知女郎娇气,只将被子给她仔细盖好,低眉看着她,语调带着一丝温柔:“待会儿我去医士那儿拿些药膏过来,你继续睡一会儿。” 娇珠哼他,气得翻过身去背着他。 老色狗! 再要碰她,她就哭给他看! … 本就是恶狼,一旦激出食肉的本性,此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娇珠这几日可算是深有体会。就算她嚷嚷疼,延肆略有顾及不做到最后那步,但却也没少碰她。而且这狗子也不知从哪里学到的招式,总有各种各样的法子来折腾。 娇珠就算气得骂他,他也能一边哄着她,一边将她揉圆搓扁。 其实这种事,说到底娇珠也不是一点快慰也无。但主要是延肆这坏狗一折腾便是许久,她已是起起伏伏,死去活来,他却还要继续。 而后她更是腰酸腿酸,他这狗子却是一番神清气爽,娇珠一见他,更是愈发来气了。 于是一连几日娇珠都着对延肆冷着一张俏脸,夜里他抱着她低声下气地求也不肯允他。 延肆知道自己的放纵惹恼了娇气的小女郎,于是这日便打算带着娇珠去宫外逛逛,想着她或许能稍微开心些,最好别继续生他气便好了。 … 这日用过晚膳,娇珠倚在榻上懒散翻着话本子,延肆刚从盥室出来,见小娘子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于是试探开口道。 “听说你上次逛的胭脂铺子又出了不少新货,明日要不要去看看。” 冷了他好几日的女郎终于愿意抬眸看他一眼,听见露华浓有了新品后一张娇艳小脸终于浮上了几分兴致。 延肆方才说完便去看她,此刻见娇珠终于愿意理会她,又继续诱惑她,“你若想去,明日我们便出宫买,你想要多少便要多少。” 此刻娇珠仿佛就是千那金难买一笑的祸国妖妃,她冷冷瞥了一眼那仿若土财主的某人,娇滴滴地哼了一声。 “你给我买进宫来。”她才不乐意出门呢。 延肆听她这样说,当然答应。 而娇珠突然想起来今日的香膏还没抹,于是撂开手中的话本子,就往妆台那边走,而某人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娇珠懒得搭理他,撩开衣袖,露出了两只雪白的胳膊。而后便自顾自地拿出香膏盒子,挖出一坨乳白色的香膏抹在了胳膊上,细细推开。 延肆闻着那股子馥郁的木樨桂香,轻轻嗅了嗅,发觉似乎就是女郎平日里身上所带的香。 而娇珠抹完胳膊便去抹脖子,抹完脖子又去抹那两只细细白白的腿。 延肆见她来来回回地抹,只觉女郎还真是麻烦,除了一张脸,就连全身上下都得细细保养着。 娇珠抹完腿后,就还剩后背和前面还没抹了。 这个时辰,阿枝和青黛也回去歇着了,一时之间没人来给她抹这香膏,娇珠只能自己慢慢抻着胳膊往后背抹。 雪白的寝衣半解,露出了一截白嫩香肩。 抹完一团后,娇珠伸手去抠那香膏,察觉到一旁延肆的视线后,小娘子粉颊一烫,抬眸嗔他:“你转过身去,别看我!” 延肆见她抹的艰难,只伸手将那香膏盒子拿了过来。 娇珠一慌,一双乌润杏眼瞠圆:“你、你干嘛?” 延肆朝她挑眉,直接伸出手指挖了些香膏抹在她肩上。 “你自个儿是要抹到天亮吗?”说着便将香膏在少女那圆润的肩头匀开。 娇珠见他脸皮厚的很,也觉得自己与延肆已有夫妻之实了,还介意这些未免矫情,于是直接褪了寝衣,露出了那系带的妃色小衣。 -- 第98页 妃色小衣只脖子和腰间只堪堪系了两条细细的带子,露出了雪艳艳的后背。 此时此景,延肆喉间立刻紧了紧,只觉嗓子有些干涩,立刻偏过头去,耳尖又开始发烫。 察觉到身后人停了动作,娇珠回头去看延肆转过头不知在发什么愣,于是不满地嗔他:“快点抹呀,抹多多的,越仔细越好。” 方才还嫌她抹得慢呢,明明是他主动要帮她抹,现下竟然还这么磨磨蹭蹭的。 延肆听她又开始娇气,只能认栽,继续从檀木盒里抠了几坨香膏全抹在女郎那娇嫩的背上。 指腹之下皆是不可思议的滑腻,小娘子的肌肤宛若羊脂玉一般,温润而奶白。 许是延肆的手太粗糙,当香膏抹至娇珠的腰窝时,她只觉得有些麻麻的痒,女郎顿生不满,又回头瞪他。 “你轻点呀。”她娇滴滴地埋怨。 而娇珠自以为的怒视落在某人眼里却是一双杏眼,眼波流转,微微娇媚。 延肆方才拼命克制压下去的火此刻又被勾了上来,掐在女郎细腰上的大掌微微控制不住地顿施了几分力道。 娇珠只觉小腰被掐得有一丝疼,刚想抬头嚷他,却被延肆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身子突然腾空让女郎兀地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勾住延肆的脖子,看向延肆的圆眼瞪得大大的:“你做什么呀?” 延肆低头,亲了亲她薄薄的眼皮和圆润的鼻尖,嗓音低沉,带着些哑。 “换个地方给你抹。” 接着延肆便大步迈开,将娇珠抱到了那张架子床上,挥手打散那堆帷幔后,便真的身体力行,上上下下地给娇珠抹了一遍那桂花香膏。 直抹得帷帐里馥郁香气溢满,女郎上气不接下气,娇娇地唤他才好。 …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院子里的雨水打在了花圃里那朵微微绽放的娇嫩花苞上,粉艳艳的花瓣被雨水冲击地东倒西歪,而被花瓣包裹的花蕊又柔弱无比,只能堪堪被那突如其来的雨水淋了个彻底。 延肆的那张隽削明艳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显几分迤逦,他狭长眼尾泛着红,克制不住地去揽紧她,在娇珠的耳边低声轻喘。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嘘…… 没写啥,别锁我 感谢在2022-05-31 23:39:42~2022-06-01 23:5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包子脸 2瓶;小金石、姜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与他赌气 翌日娇珠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除了腰有些酸痛外,身上并无任何不适的黏腻之感。 娇珠懒散地坐起身,垂眼却发现身上的寝衣以及床榻上的褥子都被换上了干净的。而想到是谁换的后, 女郎顿时脸皮一烫, 攥拳愤愤捶了捶身边的攒花软枕。 延肆这个色狗! 昨夜明明是他主动要帮她抹香膏的,结果他竟然…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而她的腰现下动一下便觉得软绵绵的酸呢,这些可都得拜延肆所赐。当然也怪她自己抵抗不住, 延肆虽然狗了点, 但确实生得一副好颜色,动情时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盯她半晌, 又时不时地低着嗓子轻轻哄她, 她哪里撑得住, 一下子便缴械投降, 任他折腾了。 想到昨夜的各种放纵, 娇珠霎时便红了脸, 伸手羞恼地揪了揪被褥, 又泄愤般地去捶榻上的枕头。 而延肆刚进屋看到的便是女郎坐在榻上, 娇艳的小脸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他大步走到她旁边, 迤逦的眉目之间还含着几分餍足。 “又生气了?”延肆坐她身边,瞥见小娘子又是生气模样, 不由得挑了挑眉,伸手就去捏她脸颊上的软肉。 娇珠闻言立刻哼声撇过了头。 延肆撩着眼皮,想着她怎么日日都在生气,简直跟个气包子似的。 “杨娇珠, 你怎么老生气。”延肆继续捏她的脸, 似是觉得手感很好, 又多捏了好几下, 直捏得女郎脸颊上的软肉都嘟了起来。 看小娘子那依旧噘得老高的嘴,延肆又冷不丁道:“找个油瓶给你挂上算了。” 娇珠闻言小脸一怔,而后便回头气得推他胳膊,瞪着杏眼娇声嚷嚷:“挂你嘴上!” 明明昨天夜里还喊她娇娇呢,现下就连名带姓地叫她了。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娇珠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心里骂着延肆。 傻狗,色狗,坏狗,只顾着自己,一点儿也不在乎她! 娇珠不高兴地拂开他捏她脸颊的手,背过身子继续生着闷气。 延肆侧身,垂眼瞧她眼圈红红,又是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无措。虽然还是不明白杨娇珠昨夜明明还好好的,为何今日又冲他翻脸发脾气了。 他蹙眉,回想一下,察觉到似乎每次那种事过后,杨娇珠总是不开心的。 或许是她太嫌恶他,所以才极其讨厌他碰她吧。 想到这里延肆的眼底暗了暗,心头有些酸涩难受的感觉。他明知道杨娇珠不喜欢他,却非要掳着她,囚着她。他以为他会不在意杨娇珠的态度,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永永远远地属于他便好。但如今亲眼见她如此抗拒他,嫌恶她,延肆的心中一时不免有些难捱。 -- 第99页 延肆收回手,看向女郎的神色有些复杂:“杨娇珠,你是不是…”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住,而后又艰难开口,低哑的嗓音有些干涩。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碰你。” 不是质疑,延肆这句话用的是肯定陈述的语气。 自他回来,每一次他与她的碰触都是在他的主动强制之下,杨娇珠虽没明确拒绝,但或许只是迫于他的威胁罢了。 就像之前她害怕被他杀了,便编造出了各种她爱他,以及仰慕他的假话,字字句句皆是将他骗得团团转。 而在一旁正生着闷气的娇珠听他这话,未作太多思考便干脆地冲他嚷嚷。 “当然讨厌了!”亏他还有点自知之明,每次她都说不要了,结果他压根儿就不听。虽然后面她自己也是半推半就的有享受到的吧,但娇珠还是气延肆这副态度。延肆明明昨天夜里还哄着她,抱着她喊娇娇呢,结果今天就冷言冷语地嫌弃她爱生气了,有哪家小女郎受得了这般冷待呢。 阿娘说得果真没错,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一样的薄情没心肝! 而听女郎这般直截了当地回应,延肆的心里虽然早已有所准备,但此刻还是被娇珠的话刺得心头滞梗了一下。 密密麻麻的苦涩从心头弥漫开来,延肆撩袍起身,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的晦暗。细碎的阳光透过支开的木窗照在了他那张隽削明艳的脸上,挺而直的鼻梁下落下了大片阴影。 他看向榻上的女郎,神色晦暗不明。 “放心,日后我不会再碰你了。” 延肆微凉的语调就这般砸到了娇珠的耳边,女郎听到后立刻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望着他。 可说完这句话的延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独留下一脸懵然的小娘子。 他的背影高瘦而挺拔,此刻却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疏离。 他就这么走了?娇珠眨了眨眼,看着延肆的背影,一双乌润杏眼瞬时就蓄起了泪珠。 他吃干抹尽,现下觉得她没了往日的新鲜感,所以便拍拍屁股走人了!又嫌弃她爱生气,还不愿意哄哄她!方才还说什么以后都不碰她的鬼话,这不摆明了就是对她烦腻厌倦了吗? 娇珠越想越委屈,晶莹的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很快就在绯色的被褥上晕开了一圈圈的水渍。 她一个小娘子,就不能娇气些吗?延肆怎么就不能哄哄她呢! 而延肆落荒而逃,一刻都不敢在她的屋内多待,生怕再多待上一刻,杨娇珠又要说出什么嫌恶他的话来。 若是换做从前,延肆肯定还会不管不顾地强迫她。但如今察觉到自己陷进去后,他竟贪心地想要更多,他太怕欢愉过后看到的都是女郎那双冷漠嫌弃的眼睛了。 … 娇珠自个儿在床上委屈了会儿,直到觉得腹中有些许饥饿了,才散着一头青丝,慢吞吞地下了榻。趿着鞋走下去的时候,余光便看到了她的梳妆台旁竟是莫名地多了几个大大的梨花雕木箱。 而此刻正逢青黛端着清水进屋,见娇珠已起身了,忙走上前去轻声唤她。 “美人现下要梳洗吗。” 娇珠回过神,朝青黛颔首,随后便坐到了妆台前。对着铜镜,一边拿着木梳一边顺着头发,一边好奇地偏头去瞅那木箱。 “青黛,那几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呀。”明明昨日还没见着呢,怎么今儿就莫名其妙多出来了。 青黛闻言顺着娇珠的目光看了一眼,随即朝着娇珠笑着回道:“这是主君一大早命人搬来的,说是露华浓的新进的胭脂,全都送与美人挑选呢。” 青黛说的轻快,一想到这几日主君与自家美人都和那蜜里调油的新婚小夫妻似的,她便觉得高兴。昨夜阿枝守夜,还说屋里的头的动静可是一直闹了大半夜呢。 先前她还担心那薛女郎进宫会分了美人的宠,如今见主君倒是一心扑在了她家美人身上后,终于放心不少。 而娇珠听到是延肆叫人送来的胭脂后,拿着梳子的手微微一僵,继而回过头对着镜子理着头发,美眸扬了扬,娇气哼声:“谁稀罕他送来的东西。” 延肆这是要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她才不吃这一套呢。 既然嫌弃她爱生气,那日后便别来见她就是。还说什么以后再不碰她,他以为她稀罕吗? 娇珠这边刚梳洗好,阿枝便送来了午膳。 因为早膳没吃,又被延肆一顿气着了,此刻娇珠倒没那么饿了。于是只吃了一小碗白粥,再添了两块奶糕便去了院里晒太阳了。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现下已然放晴。湛蓝的天空碧澄澄的如同水洗过一般,除了桃花下的土壤还有些湿润,院子里的青石板已是被太阳晒得干透了。 女郎着一身妃色襦裙,坐在秋千上慢腾腾地晃悠了半晌,额前的青丝被风吹得微微散乱,那张雪白娇艳的小脸上却是闷闷不乐。 延肆那狗子难道真不打算来哄她了? 青黛和阿枝在长廊外站着,见娇珠这副模样也是不明所以。想来女郎往日里最爱摆弄那些胭脂水粉,怎么今儿主君送了这么多来,女郎倒是半分笑颜都不见了。 而娇珠是越想心里便越不高兴,一会儿看这朵花不顺眼,一会儿又看那片叶子不顺眼,待想到屋里头那些胭脂后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实在想找个人派遣心中郁结,又记起薛嬏自延肆回来便没在进宫找她玩了,当下便要青黛派人去请。 -- 第100页 “青黛,找人去薛府请薛女郎,就说我有东西要送她。” 而薛嬏在府上接到娇珠的邀约后,便匆匆进宫了。薛武见到自个小女儿更是连连叹气,这丫头,他让她去引延肆的注意,她倒好,和那宠冠后宫的杨美人玩到一起了。 … 薛嬏到了宝华殿后,娇珠正站在妆台前对着一方铜镜试着胭脂。 小娘子从镜子里瞧见薛嬏过来了,忙冲她招手:“你快过来帮我瞧瞧,哪个颜色最好看。” 薛嬏闻言迈步上前,见到那一大箱的胭脂口脂后,顿时笑了:“你这是把胭脂铺子直接搬到你屋里来了是吧。” 薛嬏说罢又仔细瞧了那箱子里的胭脂盒子几眼,看到那熟悉的盒子,便拿起一只朝娇珠打趣。 “露华浓明明昨日才上了新品,可今日城中那些翘首以盼的女郎便买不着了,我心里还道奇怪呢,原是全到你这儿来了。” “想必是主君给你送的吧。”薛嬏说着便倚到一旁的小榻上,抬眸见女郎肤白胜雪,气色似乎比前些日子还要红润了些,于是冲她笑,“看样子这些日子你倒是没偷懒,动弹不少吧。” 薛嬏的本意是夸娇珠这些日子锻炼不少,可落在小娘子的耳里却是变了个意思了,女郎兀地小脸一红,娇嗔了她一句。 “你说什么呢。” 这些日子她确实是动弹不少,可此动弹非彼动弹,那都是被延肆逼的。 想着想着,娇珠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就浮现了她与延肆二人这些日子在榻上的胡乱动弹,瞬时脸皮发烫,只觉有些口干,喝了口凉茶压下后,又忙抬手朝着绯红的脸颊扇风。 见娇珠突然就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薛嬏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我本还想夸你记得锻炼来着,你倒是想到别处去了。”薛嬏调侃她,而后又一脸的兴致勃勃。 “原来这成了婚的女郎还真不一样呢,我听那话本子里说,寻常女郎若是享了鱼水之欢,那姿态倒会变得愈发婀娜,如今看来确也不假……”说着薛嬏将目光又落在了娇珠身上,一双美眸来来回回地在她胸口打着转,似有真要去验她的架势。 而一旁的娇珠见薛嬏越说越离谱,目光也越来越露骨后,顿时羞恼,忙上前去挠她腰肢。 “叫你乱说!” 薛嬏一下子就被挠得笑出了声,笑出眼泪后也毫不手软地去挠娇珠。 “我怎么乱说了,我说的可都是事实!” 两个小娘子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伸手挠着彼此的细腰,一个个都笑得花枝乱颤。 而站在院外的黑衣青年,听着屋子里时不时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心里不由得长起了阴暗的蘑菇。 杨娇珠在他的面前就从未笑得这般开心过。 她心里有那么多在乎的人,怎么就不能为他腾出一处地方呢。 二人越挠越厉害,已经开始绕小榻围着圈跑。娇珠可不服输,非打算今日要给薛嬏一番教训,好管管她那张口无遮拦的嘴。于是在薛嬏往前跑,娇珠突然调转方向,朝她扑了过去。 薛嬏一向练舞,身姿自然灵活的很,这会子见娇珠朝她扑来,那你侧身避开。 娇珠一时扑了个空,脚踝“咔嚓”一扭,霎时跌倒在了软毯上。 “哎呦!”娇珠吃痛地轻呼了一声,感觉右脚霎时一股钻心的疼。 薛嬏见状顿时慌了,立刻跑上前在娇珠身边蹲下。 “娇娇,你没事吧?哪儿摔疼了呀?”薛嬏看娇珠蹙眉,小脸俏白的模样立刻忧心忡忡。 娇珠还没来得及回答,屋门便被人猛地踹了开来。 延肆目光一扫,落在那此刻趴地上的小娘子后,眼底顿时一沉,立刻大步走到了娇珠的跟前。 “怎么了?” 屋内的两个小女郎显然被突然闯进来的某人给惊到了,还是薛嬏反应快,立刻朝延肆行了一礼。 “主君,娇…杨美人她方才摔倒了,许是摔伤哪儿了,劳烦您快请医士来看看。” 延肆并不理会薛嬏的话,那双黑漆漆的眼依旧盯着娇珠。 娇珠想到他早上那副冷漠的样子,顿觉有些委屈。而此刻脚踝也隐隐作痛,心里就更难受了。 见她揉着自己的脚,延肆眉头一蹙,朝她蹲下。 “脚疼?” 娇珠点点头,眼眶红红的。 见她点头,延肆伸长胳膊,直接将女郎拦腰抱起,往床榻边走去。 娇珠被他抱得一愣,而后又瘪着嘴委屈。 延肆将娇珠放到那张架子床上,接着便去扯她脚。 娇珠见他像个无事人似的,心里更生气了。明明早上还那样说她,现下怎么想抱她就抱她了,于是在延肆扯她腿的时候,娇珠一直憋着一股劲儿不让他扯。 延肆察觉,眼底一暗,有些晦涩。 他都忘了她有多嫌恶他了,自然不会愿意让他碰。 延肆收回手,直起了身子,面色又恢复了早上那般疏离。 “我去叫医士。” 见他又变成了这幅冷冷淡淡的模样,娇珠一下子便控制不住了。今日所受的委屈通通都积攒到了一起,瞬时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你说!你在外面是不是有旁的小娘子了!”娇珠红着眼眶冲他嚷。 若不是有旁的小娘子,他怎么突然就待她这般冷淡了。还嫌弃她爱生气,说什么再不碰她的话,说到底不就是嫌弃她没吸引力了,不爱她了呗。 -- 第101页 娇珠越想越觉得真,越想越觉得委屈。仿佛延肆真的领了几十个美娘子走到她跟前来了。 而延肆则被娇珠这下子嚷得一愣,那双狭长的眸子此刻瞠得半圆。 什么旁的小娘子?她在说什么啊? 而延肆这幅怔愣的模样在娇珠面前就是默认了,娇珠霎时觉得自己可太委屈了,狠狠地剜了他好几眼。 而远远站一旁的薛嬏已是被二人这副模样给惊呆了,愣了片刻后便朝娇珠延肆二人喊道。 “我去请医士!”说着薛嬏便忙不迭地出了内屋,那脚步简直比逃难还快。 霎时屋里只剩了他二人。 娇珠现下看他一眼就来气,见延肆还站着不走,便开口朝他凶:“你找旁的女郎去啊,还在我这儿干什么。” 延肆这会子才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来,漆黑长眉顿时拧在了一起。 “什么旁的女郎?你又在胡说什么?” 娇珠只当他狡辩,没好气道:“不是嫌我爱生气吗?旁的女郎都不爱生气,你找她们去啊!” 延肆此刻终于知道小娘子在气什么了,于是撩袍半蹲在她身侧。 “我何时嫌你爱生气了。”他的眼睛此刻盯着女郎,眼底黑漆漆的仿若两汪深潭。 娇珠听她不承认,立刻扭过头看向他,眼里还一颗颗地掉着泪珠。 “你中午就说了……”小娘子嚷他,嗓音里还带着绵软的哭腔。 娇珠本来是不想哭的,可她这人一到气头上便会控制不住地掉眼泪。而吵架时,虽一向觉得自己有理,但心情一激动便要哭了。 往往这样便会率先输了吵架的气势,愈发显得没用了。 娇珠慌张地去抹眼泪,一边气自己没用,一边气延肆太过分。 而延肆被她哭得心头微滞,伸手去擦女郎那挂在脸颊上的泪珠,“真是服了你了。”他轻叹一声,眼中有些无奈,但也有些隐秘的欣喜。 或许杨娇珠也是在意他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端午安康呦~ 感谢在2022-06-01 23:50:04~2022-06-03 23:0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生心月(沈心) 5瓶;包子脸 3瓶;姜夙 2瓶;我磕的cp绝对h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开间铺子 小娘子的眼泪仿佛擦不干似的, 拭掉一滴,便又接着掉了一颗出来。浓密的眼睫缀着几颗晶莹泪珠,眼底湿漉漉的。 “没有什么旁的女郎, 一天天的瞎想什么呢。”说罢延肆又捧着娇珠的脸, 朝她伸手:“帕子呢?” 娇珠虽然还生气,但还是低头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了一方雪白绣着鹅黄色桂花的软帕,不去管延肆伸出的手, 自顾自地抹了抹眼泪。 抹着抹着便瞥见他胸前的衣襟微微露出的粉色一角, 一双杏眼顿时一瞠,又怒了。 还说什么没有旁的女郎, 那这粉色的是什么东西, 难不成还是他自己用的不成。 娇珠伸手就朝他胸前去扯那“罪证”, 而延肆还没来得及制止, 东西便被女郎扯了出来。 “你说, 这是——”“什么”二字还未说出口, 娇珠便愣住了。 望着手里的这个粉嫩的香囊, 娇珠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怎么这么像前些日子她丢的那个呢。思罢娇珠便利落地扯开系绳, 朝里头看去,果见香囊的系口处缝了一个小小的“娇”字。 “我的香包怎么在你这儿?你是不是偷偷拿了?”娇珠顾不得生闷气了, 立刻抬眼望着延肆。 延肆被她问的耳根一烫,立刻偏过头去躲娇珠那寻根究底的目光。 那日他出发去并州,在她屋里起身更衣时便见床头挂着这个香囊,上头还隐隐散发着女郎平日里身上的馨香, 于是不知怎的他便鬼使神差地取下放怀里了。 说来这都怪胡羌那小子, 平日里总在他们跟前显摆他媳妇给他亲手缝的荷包, 他如今不过是想证明他也有罢了。 但此时的延肆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偷拿了娇珠的香囊的。 “是你自己丢了, 我顺手捡到的而已。”他干咳了一声,神色颇有些僵硬。 娇珠闻言立刻否认,看向他的眼神十分狐疑:“才不可能,这可是我最爱的香包了,我每天晚上都会把它挂在床头的。” 这言下之意,当然是说延肆拿的。 延肆被她说得羞恼,扭过头盯着她恶声恶气的:“是我拿的又怎么了?我是主君,整个北燕的都是我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香包!” 娇珠见延肆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脸颊上方才挂着的泪珠还没干呢,就“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听她这么一笑,延肆的耳根愈发滚烫起来。 娇珠见他耳廓泛红,于是故意提着那香包在他面前晃悠。 “哎呀,原来主君想要妾身的荷包呀,主君若是想要亲自与妾身说一声便是,妾身又不是不给你做呀。”女郎朝他显摆,一双杏眼弯弯,笑得像只小狐狸。 娇珠又凑近他笑:“主君想要什么颜色啊,总不能一直带着小娘子用的粉——唔。” 延肆不满被她嘲笑,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就朝那张嫣红的小嘴堵了上去。 娇珠呜咽了一声,还未说完的话顷刻间被他压在了唇齿之间。 -- 第102页 带着几分急切,仿佛在确认什么,他重重的碾压,将女郎的呼吸一点一点尽数夺去。 娇珠瘫在延肆的怀里,仿佛化成了一滩水,任他揉搓。他身上那阵积雪香不断地地侵袭渗透,瞬间将她包裹起来,木桂香虽馥郁,但在隆冬积雪的迅猛攻势之下,却毫无招架之力。 白皙而又骨节分明的长指从娇珠那瀑布似的柔软青丝间穿过,一只手掐住女郎的腰肢,将她又朝他贴近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空气似乎都静了下来,娇珠终于得以喘息。她迷离着杏眼,红唇微微张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延肆撩开女郎耳边的青丝,俯首,灼热的气息又瞬时扑在了她的颈项之间。 细碎的吻点点落下,娇珠伸手推着他,却被他轻咬了下耳垂。 娇珠粉颊一烫,立刻抬眸瞪他,只是此刻女郎两汪杏眸含着点点水意,瞧上去毫无一点攻击之力。 “主君不是说日后再也不碰我了吗?怎么现下又说话不算话了?”早上不还说得干脆吗?这会子又来招她作甚? 娇珠撑着身子去推他,却被他捉住了手腕一手按到了头顶的软枕上。 延肆只低头蹭着女郎秀白的耳廓,压着声音在她耳边轻喘,似是在平息某处的躁动。 “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吗?”他哑着声音,那双黑漆漆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身下的女郎。 娇珠被他这略带压迫感的目光看得心头微跳,侧过头想要偏开却又被延肆捏住下巴转了过来,被迫与他对视。 延肆的眼睛总是黑压压一片,没有神色时,极像一种蓄势待发的猛兽,看上去格外让人怵得慌。 若不是知晓延肆如今不会对她怎么样,娇珠定然又要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 “主君说的话,妾身自然不敢不听。”娇珠扬着美眸怼他,胸口起伏着,呼吸之间还含着些许急促。 延肆的手从她的下巴游移到女郎的唇上,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微微红肿唇瓣,一下又一下,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 他半撩着薄薄的眼皮,露出了黑凌凌的瞳仁。 “杨娇珠。”延肆忽然唤了她一声。 娇珠微愣,抬眸着望他,粉润的小脸有些懵懂。 “阴平郡如今已是我的了。”他俯身凑到她的耳边,嗓音压低带着隐隐威胁,“你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不要再有任何逃跑的妄想了,乖乖待在他身边就好。 延肆灼热的气息扑在了娇珠的耳垂上,女郎瑟缩了一下,心里却是想着他方才说的话,反应过来后顿时一连串的问题浮上心头。 阴平郡是他的了?那武都郡呢?那仇池呢?还有他那个便宜爹呢?难不成都已归顺北燕了? 娇珠想着便连珠炮似地一股脑问出了口,延肆被她的话砸得一懵,怎么也不会想到女郎听到自己家没了会是这般反应。 “你就不在乎你以后无家可归了吗?”延肆蹙眉,他记得阴平可是杨娇珠出生的地方。 娇珠闻言微微抿唇,撒娇似地揽住了延肆的脖子,冲他娇滴滴道:“阴平郡是妾身的故乡,妾身自然挂念,但如今嫁给了主君,主君的家就是妾身的家呀。” 娇珠这话说的虽谄媚了些,但也不假。如今乱世,她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小郡主,她那便宜爹都要在魏朝和北燕中夹缝求生,更别谈她这个无所依傍的女郎了。 况且阴平落到了延肆手里,娇珠相信凭他的本事,自然不会再出现外敌屠杀无辜百姓的惨事。 延肆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神色微微怔愣,而后耳根微红,侧过头去。 “骗子。”他轻声,像是呢喃。 娇珠没听清延肆说了什么,于是凑上去继续缠他。馥郁的木樨香又缠绕上来,延肆只觉心头麻麻的酸。 “主君答应我,日后守护好阴平好吗。”她不想让那一方小小的城池再承受战乱之苦了。乱世烽火,胜者为王,无辜的只有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罢了。 她不是神女,无法庇佑天下的百姓,唯有这小小的阴平郡,她太想保住它了。 延肆低眉去看她,女郎神色认真,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微微的讨好。 他的心头滞了滞,而后轻轻开口:“我答应你便是。” … 延肆出兵阴平,大败铁弗部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魏朝。而晋元帝司马倬在得知杨世林不仅将阴平拱手相让,且还领着武都归顺北燕后顿时勃然大怒。 如今北燕势力不容小觑,魏朝已多有朝臣上奏请晋元帝出兵北伐。 但具体北伐的人选,晋元帝倒是还没考虑好。 … 而延肆收到探子来报的消息后,神色倒是颇为平静。 司马倬一向自诩魏朝为中原正统,对于如今不断向外扩张的北燕早已不满。可惜兵力不足,无法撼动北地如今这分裂的局面。 而他与魏朝也终将会有一战,具体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魏朝如今世家门阀把握朝政,此番领兵的八九不离十是那些世家子弟。 延肆靠在围栏上把玩着手中的长刀,眼底有些不屑。 胡羌和褚沅正从校练场下来,见到延肆后,忙上前抱拳行礼。 “主君。” 延肆颔首,而后目光落便到了校练场围栏外那提裙而来的小娘子上。 -- 第103页 褚沅和胡羌也见到了,二人顿时面露苦涩。 这些时日,杨美人可是日日都来校练场给主君送汤饮子,主君那春风得意的心情简直都写在了脸上。 而似乎是报复胡羌往日里那般若有若无的显摆,主君总要留下他们一起喝汤。头一次他俩还兴高采烈,想尝尝宫里小厨房的手艺,可接连喝了好几日奇奇怪怪的汤汤水水之后,真的受不了了。 于是二人此番想趁机赶紧快溜,却被延肆懒声唤住。 “急什么,喝完再走也不迟。”听到主君那熟悉的凉浸浸的语调,二人知道又是走不成了,只好一言难尽地望着朝他们款步而来的女郎。 娇珠提着食盒向延肆这边走过来,娇艳的小脸上还带着明丽的笑。 “二位将军也在呀。”娇珠虽有些疑惑褚沅和胡羌二人为何日日都在,但心里想着多个人品鉴也是好的,也许这样她的饮子才能做的更好一些。 其实这些日子,她和薛嬏一直研究着开间香饮子铺子。想着靠男人倒不如靠自己,如今她虽为延肆的美人,颇受他宠爱,可难保他日后不会移情别恋,换宠他人。与其到时候伤春悲秋,哭哭啼啼,倒不如多挣些金子傍身才好。 娇珠这样地想法倒是与薛嬏不谋而合。如今薛武见薛嬏入宫不成,便各处寻觅权贵,争取将她嫁入高门,薛嬏不满安排,早已生了脱离之意,于是在娇珠提出了开铺子的事后,当下便拿出了十几年的积蓄全力支持。 如今市面上的饮子种类虽多,但还是不够新奇,而她俩平日里又多好饮子甜食,娇珠便想着二者结合,开间女郎喜欢的铺子。 只是想研究新口味的香饮子,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于是娇珠合理利用起了她院里的小厨房,日日调制新配方。 在青黛和阿枝终于喝得受不了后,娇珠便将目光打到了延肆身上。 延肆虽知晓娇珠要开铺子的事,但只当她爱玩,也不懂小女郎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而娇珠每日给他送的那些甜汤,虽味道奇怪了些,但延肆一想到是她亲手做的,心里还是高兴的。 只是娇珠每日送的实在太多,小娘子还非让他喝完,他在接连喝了三日后便有些扛不住了,只好抓着褚沅和胡羌两个人陪着他来喝。 娇珠将食盒打开,提出了汤壶,再摆上三盏瓷碗,先倒满一碗后便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延肆。 延肆直接一饮而尽,而后将碗推到褚沅和胡羌的跟前,朝娇珠笑道:“他们才从校练场上下来,正渴着呢,我给他们多倒些。” 多倒些,倒完才好。延肆咽下嘴里那股甜腻滋味,只觉喉咙里都齁得慌。 娇珠一听这话,立刻贴心地将壶递给了延肆,延肆给二人满上了碗,撩着眼皮皮笑肉不笑:“慢点喝,不够还有呢。” 胡羌笑得难看,正要认命地端碗喝下去时,忽见他府内小厮神色惊慌,急冲冲地朝他跑来。 “慌什么!还不快向主君行礼!”胡羌急声斥他,小厮闻言立刻跪地向延肆行礼。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竟急成这样?”褚沅开口问道。 小厮一听立刻慌张大喊:“将军!将军!夫人她摔倒了,现下要生了!” 胡羌陡然一惊,手一抖,瓷碗便“咔嚓”碎了一地。 … 胡羌蹲在门外,向来豪爽的汉子此刻仿佛萎靡了似的。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滴了下来,听着屋里女人的哭喊声,男人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夫人,再坚持一下,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夫人,使劲儿啊!使劲儿啊!” 产房内的稳婆已是急成了一团,这位夫人已是快要足月,本应顺产,可此番一跤竟碰到了腹部,现下隐有血崩之势,怕是有性命之忧了。 胡羌几番想闯入都被褚沅拦下。 “嫂子如今性命攸关,你进去也只会添乱!” 胡羌红了眼睛,只能蹲在外面揪着自己头发。 娇珠此刻也是担心的不行,她此前曾见过胡羌的夫人一面,那是个极温柔和善的女郎,说话细声细语,待人接物总是如沐春风。所以她方才在宫里听到胡羌夫人摔倒后,便也随着延肆出宫来到了胡府。 现下又听到产房的接生老媪说胡夫人有难产之像,更是忧心了。此刻她揪着延肆的衣袖,心里紧张的厉害。 而延肆自来到胡府后,薄唇紧抿,眼底始终一片黑压压的,而听到产房里女人的痛呼声,以及稳婆说到的性命难保时,瞳孔骤然紧缩起来。 他看向面色苍白,痛苦不堪的胡羌,又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紧蹙眉头,神色担忧的娇珠身上。 这样的痛苦,他绝不要杨娇珠承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3 23:00:44~2022-06-04 23:5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他不行了? “不好了, 夫人她出血了!快请医士进来!”稳婆开门大呼。 而正蹲在门外的胡羌听到后,大呼了一声,“玉儿!”接着不顾众人的阻拦便头也不回地闯进了屋去。 而早就侯在院内的医士也急匆匆提着药箱进屋。 娇珠见此情形紧张地攥紧了袖口, 直到那接生的稳婆打开房门恭贺母子平安时, 女郎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放下。 -- 第104页 “幸好!幸好!虞夫人没事!”娇珠松开了延肆的衣袖,抚去了额角的一滴汗珠。 身旁的人面色如常,眼底却是一片讳莫如深的沉寂。 … 自上次从胡羌的府邸的回来, 娇珠就觉得延肆变得奇奇怪怪。 虽然日日都歇在她屋里, 甚至好几日夜里亲她亲的情动了,却也只抱着她慢慢平息。 偶尔娇珠都觉得被他挑起了几分兴致, 渐渐软在他怀里回应他时, 可延肆那厮却和熄了火似的, 再不继续了。 这样几次下去, 娇珠不由得心里生疑。 是她不漂亮了, 没有吸引力了?还是他精力挥霍光了?已经不行了? 而这种念头在脑子里浮现片刻后, 女郎便陡然惊了惊。不会吧, 延肆今年好像才二十岁呀, 这就不行了? 于是这夜娇珠洗漱完, 躺在小榻上懒散翻着话本子,在看到书中说到男子一生的精元实则有限之时, 女郎就更加笃定自己心中的猜疑了。 想来延肆之前那般放纵,定是将他这一生的精元通通都挥霍光了,所以如今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而延肆刚从盥室出来后,便觉得小娘子目光始终在他身上徘徊打转, 且还时不时地叹息一声, 不禁让他莫名有些瘆得慌。 娇珠掀眸, 望着他微微敞开的衣领。劲瘦起伏的肌肉上还挂着几颗水珠, 水渍沿着从修长的脖颈逐渐向下滑去,最后隐没在了那雪白的寝衣中。 她心头微跳,只道,可惜了,这么年轻呢。 而在娇珠又开口叹气时,延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了。 “你老对着我叹气作甚?” 娇珠听他这么问,自然不会说出实情。想到延肆这人这么要强,要是她点明了,岂不是伤他自尊。 于是娇珠朝他摇头:“没什么。” 延肆可不信她,只觉得娇珠这般古怪肯定是和他有关。 于是紧了紧领口便朝架子床的方向走过去了。接着便侧着身子阖上了眼,大有一副就寝歇息的架势。 娇珠顿觉不满,才几时啊,他就歇息了?何况前几日还有亲亲抱抱呢,怎么今天连话都没说几句就要睡了。 这也太不对劲了,肯定有猫腻。 于是娇珠撂开那话本子,也朝架子床边走去。 轻手轻脚地爬上榻,而后钻进了延肆怀里,伸手揽着他脖子。 “主君~”小娘子娇滴滴地唤他,馥郁的木桂香扑了他满怀。 延肆睁开眼,意识到女郎的主动亲近,他耳根微烫,黑凌凌的眼底有些诧异,又有些察觉不到的惊喜。 但接着延肆的眼底便有些晦涩,他拨开她的手,替娇珠掖了掖被角,干巴巴地吐出了两个字:“睡吧。” 接着便翻身背朝她。 当真不行了?她这样都无效了? 娇珠不放弃,直接坐起身跨到他身上。 延肆一个激灵,猛地翻身坐了起来,娇珠差点就被他掀翻,还好延肆反应及时,伸手勾住了女郎的细腰才没让她摔倒。 “你、你不是不行了吗?”娇珠瞠着杏眼,有些呆愣,察觉到抵着她的是什么的时候,顿时小脸通红。 延肆闻言羞恼,低头啃她耳朵,压低嗓音咬牙道:“谁说我不行的。” 他不行?他明明很行的好吗? 不可忽视的灼热让娇珠的脸颊愈发滚烫起来,她垂眼,浓密的眼睫在秀白的小脸上投下了两道阴影。 只是娇珠还是不明白,既然延肆他没有不行,也没得什么隐疾,那这些日子他为啥还忍的那般辛苦?更何况有时候氛围到了,她也不是不愿的啊。 “那你这几日…”娇珠说着便欲言又止,微垂的好奇目光又落在了他的身下。 延肆控制不住地掐着她的腰肢,简直要被女郎这副撩拨人而不自知的模样给逼疯了。 明明体力那么差,还总爱来招他。他没折腾一会儿,小娘子便会娇气地嚷嚷喊累。事后还要嘟嘟囔囔怪他不体贴,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的感受。 若是从前,延肆被她这样撩拨,肯定要将她揉圆搓扁一番,可今天娇珠觉得自己都使出浑身解数了,这狗子却只是憋红了眼睛狠狠亲了她一口,而后便抱着她不说话了,尖削的下巴抵在女郎的头顶,胸口的心脏一下接着一下有力地跳动着。 娇珠实在觉得奇怪,于是半撑着身子去看他,及腰柔顺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落了几缕在他的胸膛上,有些微痒的酥麻之感。 “你到底怎么了呀?”娇珠看着延肆额角的汗,着实不知道他到底在忍个什么。其实本来娇珠也不想开口问的,再怎么说她还是个小娘子,这样问他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心急,又好像有多想这桩事似的。 但娇珠又实在好奇,这会子见延肆眼尾都忍得泛红了,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延肆闭着眼轻轻喘息,依旧没有搭理她。 娇珠不认输,从他的怀里坐起来,美目微扬,削葱似的指尖落在了延肆英挺的眉毛上。 他的眉生得英气而漆黑,为他这张苍白的脸添了一抹浓色,但右眉骨上的浅浅刀疤却凭白多了许多戾气。 娇珠轻抚了下延肆眉骨上的那道疤,他的眼睫颤了颤,倏然睁开了眼。 黑漆漆的眼底燃着一簇簇的火苗,压抑而又克制。 娇珠被延肆的目光烫了一下,指尖却从他眉毛轻移到了那挺直的鼻梁,最后又落在了那殷红如血的薄唇上。 -- 第105页 小娘子的指尖如同羽毛轻抚,所到之处皆是麻麻的酥痒。 延肆的心脏跳得极快,想伸手去捉女郎的手腕,却被娇珠轻轻按住了手腕,接着她便抬腿,一只秀足轻轻踩在了他的身下。 延肆瞳孔骤然一缩,刚欲开口,却被娇珠伸手点住了唇。 那尾白鱼轻轻磨着他,一点一点地施着力气碾压。 延肆的额角渗出了汗,他伸手握住了女郎的手腕,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湿漉漉的。 “娇娇。”他哑着嗓子唤她。 “嗯。”娇珠轻轻应着他,脚下的力度却不减分毫。 延肆低喘了声,红着眼尾求饶似的看向娇珠。 “主君想要吗?”娇珠轻声,足下的肌肤此刻已经充分感受到了他有多情动,她就不信都这样了他还能忍着不说。 可延肆却咬着牙,面颊潮红,忍着悸动看向女郎,低哑的嗓音有些不稳:“可以不要吗?” 娇珠杏眼愣了愣,不敢置信他还能忍,脚尖轻轻撩开他的衣裳下摆,秀足宛若灵活小鱼一般开始钻进去作乱。 延肆克制不住地耳根红了个彻底,伸手按住了女郎的脚。 “你——”他抽气。 娇珠扬着美眸,挑衅似地磨了他几下,延肆终是忍不住了,偏过头去低低地喘息。而女郎狡猾的很,眼看着他即将到达顶点之时,便倏地将脚飞快地收了回去。 延肆身子一震,陡然看向了娇珠,呼吸急促,湿漉漉的眼里带着点点祈求。 娇珠抿唇,俯身向他靠近。 “只要主君告诉妾身这几日究竟怎么了,妾身便帮你哦。”说着女郎柔若无骨的小手便轻轻抚上了他垒块分明的腹肌。 娇珠的杏眼含着点点水意,嫣红的唇瓣贴在了他的耳侧,轻轻吐息着。 延肆眼底一黯,猛地掐住了女郎的腰肢,起身将其翻到了身下。 娇珠只觉天旋地转,方才还占着上风的自己一下子就变成了下风。 延肆的胸膛克制不住地起伏着,削瘦下颔下滚落了一滴汗珠,自喉结滑落,最后砸在了娇珠雪白的颈项之间。 延肆过高的体温让娇珠哆嗦了一下,心里暗叫不妙。 糟了,玩过头了,这下怕是要玩火自焚了。 “杨娇珠,别来招我。”他调整着呼吸,一字一句说得艰难。 娇珠无辜地眨着眼,似是不明白都这样了,他怎么还不愿说。 “主君是对妾身厌烦了吗?”娇珠看延肆这幅情动样就知道他不可能是腻了她,但她就要故意激他。 女郎摆出一副泪眼朦胧的样子,似是真的伤心欲绝。 “没有。”延肆偏过头不去看她,硬邦邦的语调。 “那主君为何这样?”娇珠继续缠着他,势必要将这几日的事寻根究底。 延肆咬牙,看向女郎眼底带着怒其不争的愤愤:“杨娇珠,你就不怕吗?” 娇珠被他劈头盖脸地问得一愣,怕什么?她该怕什么吗? 见她还是一副浑然不知的呆愣模样,延肆更憋闷了,她怎就如此心大! 他摆正她的脸,黑漆漆的眼里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我们这样,你迟早有一天会怀上孩子。” 娇珠微怔,孩子……这么久远的事她确实没想到。 只是延肆反应这么大,难道他不喜欢孩子? “主君不想要孩子吗?”娇珠眨了眨眼。 延肆闻言一怔,他不想要吗?以前在不知女子生孩子是如何痛苦的情况下,他似乎期待过自己和杨娇珠的孩子。但在见过胡羌的夫人是如何的性命攸关,如何的九死一生后,他心里对孩子的期望一刹那便消失了。 比起孩子,他更希望杨娇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杨娇珠,生孩子可能会死的。”延肆开口,嗓音有些干涩。 听到延肆的话后,娇珠终于明白了他近日为何如此反常了。延肆他不是不想要孩子,他是怕她生孩子会死。 娇珠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此时是怎样一种滋味。其实那日看到虞夫人生产,她心中有为她的担忧,也有隐隐为自己的害怕。 娇珠知道天下成了亲的女子都将会经过这一遭,但她从来都不知道是生子竟是如此可怕的与艰难。 她以为延肆会和那些看重子嗣传承的男人一样,只在乎她会不会生,能不能生。 只是娇珠从未想到,延肆竟是比她更要害怕。 作者有话说: 女鹅会慢慢知道延狗是真的爱她滴 感谢在2022-06-04 23:54:20~2022-06-06 10:1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鹿玄 20瓶;姜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一点喜欢 “主君害怕我死吗?”娇珠望着他, 乌润的杏眼此刻带着几分探究,“其实也不是所有人女子都会像虞夫人那样的。” 延肆闻言没有搭话,只是垂下了眼睫, 遮住了晦暗不明的眼底。 那日回来, 他便私下里问过医士,医士道,世间诸多女郎都因难产而香消玉殒。即使多有幸者未遭其难, 顺利产子, 但女子有孕生产之风险依旧是难以估量。 他不是女子,他不知道生产的痛苦到底有多少。 但他不会, 更不敢让杨娇珠去承受这么大的风险。 -- 第106页 “我们不要孩子。”延肆掀眸, 黑漆漆的瞳定定地看向面前的女郎, 语气坚决。 “不要?”娇珠瞠目, 娇艳的小脸上尽是惊诧之色。 这样的延肆, 娇珠是意外的。 这是她第一次有些真切地觉察到了, 延肆与慕容止, 以及与她那薄情寡义的爹似乎是有所不同的。 从这些日子的相处来看, 娇珠也不是不知道延肆其实是有些喜欢她的。但更多的时候, 娇珠心里还是将延肆对她的喜欢归结于一时的新鲜,或者她出众的美貌。 而在这样一个乱世, 娇珠也愿意利用自己的美貌让自己过得安稳些,延肆若是喜欢,她也能迎合他。 可娇珠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对延肆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比起她最初对他的畏惧与厌恨, 现下她的心里似乎还多出了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延肆同她亲近时, 大多数时候她也是欢愉应允的。而娇珠有时也会想, 若是换个人呢?若是凉国未灭, 她嫁给的人是慕容骏,亦或是慕容止,她还能欢愉吗?娇珠只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做到与他们虚与委蛇,但绝不可能真心欢喜的。 纵然那时在淮水只与慕容止相处了几日,但娇珠便觉得时时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别说是亲近,就连与之交谈都倍觉恶心。 可面对着延肆时,娇珠似乎是有了底气一般,好像直觉他不会真的伤害自己一样,仗着娇宠,百般矫揉造作。 而娇珠一直不敢将延肆如今对她的这份宠看得太重。毕竟延肆再遇上她之前,既不懂情爱,又不懂男女之事,现下同她这般黏糊,难保不是一时新鲜。若是日后遇到了什么旁的貌美女郎,他会不会纳进宫来都更是难说。 与其那时候伤心欲绝,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交付真心。 而娇珠原先都做好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可如今见延肆这样,她的心微微又有些动摇了。 “主君真的不在乎子嗣吗?”娇珠问他,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延肆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看向娇珠,浓墨色的眼底黑压压一片。 其实在遇到杨娇珠以前,延肆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样的一天,他这样的人在旁人的眼里,早已只配活在阿鼻地狱里。 昔日暗暗不见天日,血色弥漫,他是延烈最称手的的杀人利器,唯有在战场上时,他血管里的血液似乎才有那么一点快慰与炙热。 二十年的过往里,他的人生只有仇恨与屠戮。 没有杨娇珠时,这样的日子即使真要过一辈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但当她真正闯进了他的世界里,延肆就知道,得到了再失去,若想抽身脱离,又谈何容易。 此刻望着女郎娇艳的小脸,延肆撩着眼皮,黑压压的眼认真而又带着一丝罕见的小心翼翼的讨好。 “杨娇珠,你昔日骗我有孕的时候,我其实偷偷想过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什么样子。” 娇珠闻言愣了愣,似是不明白。 延肆低低笑了声,语调有些轻快,“但你知道吗?无论我怎么去想,在我的脑子里她都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我以为我会讨厌至极,但心里却是控制不住地欢喜。” 他扶正她的肩膀,黑漆漆的瞳孔倒着她的影子。 “杨娇珠,但我之所以会期待,不是因为它是所谓的子嗣,只是因为你。” “如果为了它要失去你,那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延肆伸手抱住了娇珠,低头埋在了她的颈项之间,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嗓音已经低的快听不见了。 延肆抱着她不想松手,他觉得自己好像说的有点多了。也许杨娇珠根本就不愿听他解释,他总自作多情罢了。 但此时他抱着她,希望她能说些什么,又希望她不要开口说什么。 若是说之前,娇珠只能猜延肆或许是喜欢她。可如今听他说了这么多奇奇怪怪却有些好听的话后,娇珠是真的有些确信,延肆对她的情愫可能确实不一般。 她有些动容,又有些别扭。 娇珠觉得自己有点像那些欺骗小娘子感情的的薄情男君,无法给出延肆想要的回应。 “那若是我想要一个宝宝呢。”娇珠扬眸,眼底认真。 看到虞夫人那般,娇珠确实是有些害怕的,但她也并未是全然的不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延肆听她这样问,目光有些怔愣,似乎从未料到过她还会这样问。 杨娇珠竟会愿意、愿意孕育一个她和他的孩子吗? “必须要吗?”延肆拧着那双漆长的眉,眼底有些复杂与纠结。 若是她想要,他也没有理由不让,但那样的风险,他又真的害怕她会……延肆苍白着脸,鸦羽似的眼睫微微颤着。 “杨娇珠,如果你真的要——”延肆的话还未说完,便觉肩膀处隐隐吃痛。 娇珠小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嗓音闷闷的。 “延肆,你是傻子吗?” 他眼睫微颤,搂紧了怀中的女郎。 紧紧依偎的两颗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娇珠觉得她现在可能有一点点喜欢延肆了。 嗯,只是一点点而已,她这样想着。 … 自那日一番,娇珠总觉得她与延肆之间好像有点微妙的不同了。 虽然延肆那狗子还在纠结孩子的事,但娇珠已经想开了,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 第107页 可延肆却不依,他觉得杨娇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她根本不知道生孩子到底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于是在胡羌孩子满月宴这日,延肆决定和娇珠一起去他府上,好让杨娇珠回忆回忆那日虞夫人临盆的时的痛苦惊险之状。 可来了之后,延肆便知道自己错了。 女郎围在摇床前逗弄着那咿咿呀呀的胖娃娃,笑得比谁都开心。 “瞧她这眼睛,和虞夫人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薛嬏笑道,虞婉闻言也柔柔地看着孩子笑。 娇珠轻轻去碰幼儿那柔软的小脸,只觉得像块嫩豆腐,软的不可思议。 “囡囡好可爱,夫人可取名字了?”娇珠一边逗着娃一边问着虞婉。 虞婉点头,轻轻抚摸着幼儿的头顶,目光温柔似水:“大名还未取,只是她闹腾的很,夜里总是咿咿呀呀的叫唤,所幸小名就叫念念了。” 奶呼呼的小娃娃睁着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会儿看看薛嬏,一会儿看看娇珠,最后呆呆地咬着小胖手笑。 “看来念念很喜欢美人与薛女郎呢。”虞婉笑道。 “小念念,真漂亮,长大了姨姨给你吃糖哦。”娇珠轻轻拽着胖娃娃那藕节似的小胳膊,又捏了几把那软乎乎的小手。 … 女眷们都去了屋里头瞧娃娃,男人们倒是聚在一起喝酒。 噼里啪啦的一顿炮仗烟花,宴席也开了。胡羌是个孤儿,没啥亲戚,除了自个军营里的几个兄弟,余下请的大半都是虞婉那头的娘家人了。 因着是胡羌的家宴,延肆便让了上座,随着褚沅坐了一起。 而瞧着胡羌席间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褚沅给他倒了好几杯酒,接连灌他。 酒过三巡,天色渐晚了,褚沅拍他肩膀叹道:“你现在倒是好了,如今妻儿双全,再没什么烦心事了。” 胡羌闻言乐呵呵地冲他笑:“你也是的,你祖母一直催着,也不见你着急,连主君都找着了,你还打着光棍呢。” 这话说的,延肆撩起眼皮就看了胡羌一眼,凉浸浸的。 胡羌头皮一麻,自觉失言,忙朝延肆请罪:“末将失言,还请主君恕罪。” 延肆懒得搭理他,起身朝屋外走。 胡羌微惶,看向褚沅解释道:“主君不会生气了吧,我真不是故意说那话的啊。” “得了吧,你向来笨嘴拙舌的主君又不是不知道,要早生你气你还能安稳坐这呢?”褚沅笑他,喝了口酒。 “那主君咋突然就走了。”胡羌不懂,望着屋外挠着脑袋。 “天黑了,接自家媳妇去了吧。”褚沅继续倒酒,“来来来,再陪我喝一杯。” 胡羌恍然大悟,也放下酒盏,转头朝他咧嘴:“我也不喝了,我看看玉儿和念念去。” 褚沅:“……” … 四月过了初夏时节,天气便渐渐有些闷热了。 这会子坐上回宫的马车,娇珠便掀了帘子透气。 月亮高悬于空,呈着明而艳的鹅黄色,丝绒似的幕布上还撒着点点星光,熠熠生辉。 女郎慵懒地趴在车窗上,任由凉蕴的晚风吹拂着她的脸,眼皮轻阖,有些惬意。 风卷着她及腰的青丝绕啊绕的,延肆看得心头微动,想要抬手去碰。 “主君,虞夫人的宝宝可可爱了,你看到了没有?”娇珠突然回头去看延肆,恰好对上他伸过来的手,还有那黑漆漆的一双眼。 似是有些尴尬,延肆立刻放下手,耳尖微烫,偏过了头干巴巴道:“看到了,不就那样。” 小小一团,才看不出什么可爱不可爱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6 10:19:46~2022-06-07 16:4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拂晓晨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你的名字吧、拂晓晨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主动哄他 娇珠听延肆又开始狗里狗气的, 立刻回头瞪他。 “明明就很可爱。”懂不懂欣赏啊,娇珠嗔了一句。 “那么小,那么弱, 哪里可爱。”延肆不服, 继续回嘴。 虽然是有那么一点可爱吧,但延肆绝对不会在娇珠面前承认的。万一杨娇珠一时兴起,真想自己养个娃怎么办? 娇珠听他嫌幼儿弱小, 顿时“啪嗒”一声放下了小窗, 扬着黛眉不满地看着他嚷嚷:“小宝宝当然小,当然弱啊, 所以才要阿爹阿娘保护她呀。” 谁家宝宝出生就是大力士啊, 延肆这傻狗最近脑子是不是坏了。 延肆却听得很不是滋味。 杨娇珠那样喜欢小孩子, 若是他不让她要, 她会不会生气。 … 回宫后, 娇珠只觉得外出了一天身子都疲乏的很, 只想快点收拾完躺到被窝里睡个好觉。 于是刚回屋, 便直冲盥室, 待沐浴好后, 刚想朝床榻的的方向走去,余光却瞥见延肆倚在窗边神色怔愣的样子,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这样的粗人,总不能是在伤春悲秋吧。 娇珠停住脚步,有些不满他这般磨叽,走上前推他腰催促:“快去洗呀, 待会儿还要主君帮我抹香膏呢。” 延肆本还在想事情想的出神, 此下被女郎突然叫的一愣, 又听她娇滴滴地说什么抹香膏, 不禁有些耳热,反应过来后便飞快地拿着衣服去盥室了。 -- 第108页 待延肆洗完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小娘子已经衣衫半解地躺在软榻上等他了。 见延肆来了娇珠便冲他招手:“快给我背上抹点,抹多多的。”这些日子都是延肆给她抹香膏,她指使她惯了,现下只想延肆赶快给她抹完,她便能好好睡个觉了。 而延肆也听话地给女郎雪艳艳的背上抹了两坨香膏,仔细抹匀后又开始恍惚。 青年浓密的眼睫低垂,一直愣愣地出着神。 背上的动作忽快忽慢,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的娇珠立刻回头去看。只见延肆正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手下的动作也麻木的像没有感情的机器。 向来有些凶的狭眸,此刻眼底全是迷茫,颇有些委屈的样子。 娇珠愣了愣,随后伸长胳膊去勾延肆的脖子,睁着一双水润杏眼望着他。 “怎么了呀,谁欠主君钱啦?”娇珠还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只觉得有些稀奇。 延肆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愣,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继而又移开眼:“没事。” 这看起来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娇珠杏眼微转,觉得这狗子肯定是又有事憋着不说,于是一只手捏了捏他微红的耳尖,嗓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到底怎么了呀,主君不会是生我气了吧。” 女郎娇滴滴地一声又一声,柔软的指尖还去捏他耳朵,延肆本就泛红的耳尖此刻更是红得能滴血了。 他将女郎作乱的小手一把捉住,脸皮有些烫:“没生你的气。” 小手被箍住了,娇珠就抬头亲他,只是他个子太高,娇珠这会子又半躺着被按着手,小娘子仰头只亲到了他脖子。 柔软的唇瓣在他的喉结上轻轻落下,像是羽毛轻轻拂过,霎时一阵酥麻。 延肆的瞳孔骤然一缩,看向小娘子的目光有些怔愣。 “到底怎么了呀?”娇珠继续问他,语调软绵绵的。 现在不会连亲亲都哄不好了吧,这狗子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反应过来后的延肆脸皮烫了烫,可还是不要脸地俯身凑近娇珠,盯着女郎那双黑漆漆的亮得惊人。 “再亲一下,我就告诉你。”他又向下压低了身子,低哑的嗓音带着期待。 虽然有被他的厚脸皮给惊到,但娇珠还是勉为其难地噘嘴碰了下的他的脸颊。 延肆顿生不满,刚刚她明明亲的不是这里的。 于是他轻轻捏住女郎的下巴,指着自己的修长的脖子,嗓音低哑:“这里。” 娇珠见延肆磨磨唧唧半天不说,她都哄了他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敢提这么多要求。女郎当下脾气便上来了,一把推开他。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就拉倒!”娇珠板着脸瞪他。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还想蹬鼻子上脸不成。 延肆见娇珠面露愠色,立刻伸手去拉她。 女郎抬眼没好气道:“干嘛。” 延肆立刻就想低头亲她,却被娇珠推开:“没说清楚前不许动手动脚。” 延肆本来是不打算说的,可现下见娇珠似乎真的生气了,心里那些小九九只能和她坦白。 他伸手去捏小娘子的手,又被她无情拍开。 “我说行了吧。”延肆有些别扭地扭过了头,而后忽然叫了她一声。 “杨娇珠。” 女郎扬眉,听他到底要说出个什么花来。 延肆抬眼看她,嗓音干涩:“你是不是很喜欢胡羌的女儿。” “是啊。”可爱的小宝宝谁不喜欢啊。 延肆瞳孔一缩,看向娇珠:“那、那我如果不想要孩子呢。” 娇珠听他这般问,就知道他又开始担心起生娃的事,顿时气消了不少。 “你怎么总想着这事啊,不是都说了顺其自然嘛。”娇珠不明白他怎么老是纠结这事,又不是他生娃,他有啥好担心的。 “这样的事怎么能顺其自然?”延肆盯着她,“万一要是出了事,我怎么——” 娇珠不想听延肆再啰嗦那些生孩子到底有多痛苦,有多可怕的话,直接搂住他的脖子,朝他贴了上去。 这是杨娇珠第一次主动亲他。 延肆狭长眼此刻瞠大,黑漆漆的眼生出了些许错愕。 许是被延肆炽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娇珠突然就有些害羞,嘟囔了一声,“不许看我。”说着便伸手去捂他的眼睛。 延肆没有推开她,任由娇珠捂着她的眼睛,长长的眼睫在她的手心扫过,像是一把小刷子,有些痒痒的。 他仰着头,头发散着,尖削的下巴上挂着一滴水珠,脖颈修长劲瘦,雪白寝衣敞开的胸膛也微微起伏着。 娇珠有些被延肆此刻的样子蛊到,支起腰跨坐到他身上,继续亲他。捂着他眼睛的小手也渐渐松开,两只白玉似的胳膊交缠着他的脖子,同他往常一般,俯身一寸一寸的侵蚀着他。 延肆抬手,往上按住了娇珠的后脑勺,一只手掌也牢牢掐住了她那细细的腰肢,仰头不断地加深这个由她而起的碰触。 明明是她开始,却瞬间被他把控了节奏。娇珠只觉得空气被一点点剥离,整个人如同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一般攀附在他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除了那滴答的漏刻声,便是微微水声。 娇珠坐着起起伏伏,一双杏眼此刻含着朦胧水雾。 -- 第109页 甜蜜的木桂香与清冽的积雪香开始在绯色的帷幔里纠缠交叠,最后融合成了一室的旖旎。 娇珠的身子逐渐瘫软,无力地趴在他的胸膛上急促的呼吸,身下已是溃不成军。 延肆的脸颊也浮上了一抹薄红,他黑压压的眼睛盯着那良久不动的女郎,不满地挺了挺劲瘦的腰身。 趴在他身上的娇珠瞬间就过电似的打了个激灵,而后娇气地嘤咛了一声,“别、不行了。”她喘了一口气。 延肆忍着情动,亲了亲她酡红的小脸,嗓音低哑:“可我还难受呢。” 主动真是太累了,这才两刻钟,娇珠都觉得自己快断气了。可某人却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精神焕发的样子,她都已经到几次了,但他依旧还——感受某处到那愈来愈烫的趋势,娇珠霎时红了脸。 “可我真的好累…”小娘子趴在他身上,一动不想动。 延肆闻言轻轻咬了咬她的白嫩的耳垂,低声哄她,“乖,不用你动。” 还没来得及拒绝,他便按住了她的腰。 娇珠只觉得她像一条油锅里的鱼,被人翻过来覆过去,煎炒油炸通通来了一遍。 一直到了三更天,延肆才抱着她去了盥室。 … 自从上回她主动后,延肆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终于消停不少,只是比起之前,他这些日子愈发缠人磨人了些。 而且延肆这狗子将所有的东西通通搬到了她屋里来,先前他住的长生殿如今俨然成了一栋空殿了。 但将所有东西全搬到娇珠屋里的后,这狗子三天两头不是找不着衣裳,就是找不着鞋袜。 而他一找不着就来问她,娇珠觉得自己都快被他烦死了。 此时乃是初夏,天气隐隐有了热的迹象。 用过早膳后,娇珠穿着一袭薄衫衬裙斜靠在窗边的小榻上吹着凉风,手里懒散地翻着这几日与薛嬏商量写好的各类香饮子食谱,打算仔细研究一番,而才堪堪看到一半,便又听延肆那狗子在内屋叫她。 “杨娇珠,你看到我那件外袍没?黑色的。” 娇珠听到,头也不抬,又翻了一页食谱,回他道,“都在那个檀木柜子里,你自己找去。” 而且你有必要强调黑色吗?难不成你还有旁的色?娇珠心里骂了延肆几句,只觉得他实在笨得紧。 延肆听罢依言打开了一旁的檀木衣柜,偌大的柜子里面挂的满满都是女郎的花花绿绿的各式裙衫。延肆飞快地扫了一眼,伸手翻了翻却依旧没找到自己的,于是又对窗边的小娘子叫了一声。 “没找到,不在柜子里。” 娇珠听延肆还找不着他衣裳,俏脸立刻就不耐烦了,合上书朝他喊“衣服我都收在那个衣柜里了,怎么可能没有呢?你再仔细找找!” 怎么不笨死算了,回回找,回回找不到。 “真的没有,不信你过来看。” 听他这信誓旦旦的话,娇珠狐疑,难不成自己上回收拾给他收拾到别的地方去了?不可能啊。于是女郎撂下书便朝内屋走去。 延肆站在衣柜前,见娇珠过来,立刻挑眉看向她,“找了一圈就是没有,你来看看。” “我要是找着了怎么办?”娇珠倚在门前抱臂怼他。 “不可能,绝对没有。”延肆不信,他刚刚可都看了,连他的衣服影子都没见着。 听他这般语气坚决,娇珠便走上前仔细看了看衣柜里头,而后就立刻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眼睛光长不用是吧?”女郎伸手将自己那堆裙子往旁边一拨,瞬间露出了那可怜巴巴地挤在角落里的几件黑色衣裳。 “喏,你自己瞧瞧,这难道不是你的。” 延肆怔愣,望着掩盖在一堆的女郎裙衫下的外衣,漆黑的长眉一拧,觉得找不到衣裳绝对不是自己的错。 “我衣服都让你那些裙子给挤没了,当然找不着。”延肆抽出一件外袍,给自己换上,语调有些懒散。 娇珠听延肆这话可不乐意了,抬着杏眼剜他:“那主君这意思是嫌妾身买的衣裳多喽。” 明明是他自己笨得找不到衣裳,现下还有理了不成。 想到最近杨娇珠癸水来了,总要逮着他撒气,延肆这关头可不敢惹她,只好掐她小脸哄她:“哪能呢,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娇珠这才满意哼了一声,目光落到他身上的一如既往的黑色外袍,娇艳的小脸又有些嫌弃。 “你就不能换个色吗?”成天成天的黑色,他没穿腻她都看腻了。 “我看褚督护就挺多衣服啊,你怎么不跟他学学。”娇珠回想到每次见到褚沅,他穿得衣裳似乎都是晋安郎君的时新款式。 他呢,一个主君,成天一身黑。 延肆闻言神色一愣,暗暗骂了一句褚沅那个花孔雀。 然后侧身朝一旁的落地铜镜照了照,看了看自己一身黑,又看了看身旁花枝招展的娇艳小女郎,随即俯下身子抱着女郎腆着脸蹭她,凑到她耳边低声:“那你给我买。” 延肆像只大狗一样抱着她不撒手,娇珠只觉得热,于是推他:“快松开,热死了。” 延肆闻言顿觉委屈,想她昨天夜里明明还不是这样呢,抱着他喊夫君的时候,模样可娇可甜了。 到白天就开始嫌弃他了。 于是延肆闷闷地去捏她软绵绵的小手,黑漆漆的眼盯着她:“杨娇珠,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 第110页 又是说他衣裳色少,又是不让他抱的,她肯定是嫌弃他了。 娇珠见他一脸受伤,顿觉好笑,心里想着她以前嫌弃他的地方难道还少了不成。 只是怕延肆又开始作天作地,娇珠只好揽住他脖子,踮起脚亲了亲他的隽削的下巴。 “乖啦,不生气。” 某狗子果然一下子就被哄好,露着尖牙冲着她弯眼笑。 而就在俩人甜甜蜜蜜时,屋外的仆役通传了一声。 “主君,仇池公已到晋安城外,说是一定要亲自见您。” 二人闻言皆是一愣。 杨世林来了?他来晋安作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7 16:42:13~2022-06-08 22:5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武都陪嫁 延肆蹙了蹙眉, 而后便低头去看娇珠的脸,果见小娘子听到通传后便是一脸闷闷不乐。 “你若不乐意见,我便将他赶回去。”延肆开口。 虽然延肆也不知杨世林这当头来找他是有什么事。若不是上回出征阴平也是看在娇珠的面子上, 娇珠抿唇, 抬眸看向他:“或许有什么要紧事,你见见也无妨。” 延肆揉揉女郎的小脸,低头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要一起去吗?” 娇珠垂眸想了想, 而后还是轻轻摇头, “算了,没什么好见的。” 杨世林她没什么好见的, 阿娘病逝, 他不管不问, 待她及笄便迫不及待将她嫁与年过六十的慕容骏, 以及当初弃她换城的绝情, 如此种种, 他们之间的的父女情分早已断了。 … 杨世林此番来到晋安, 主要是为了魏朝即将出兵北伐的事。 他仇池地处三国交界之处, 本是一心归顺魏朝, 如今向北燕俯首称臣,早已引得司马倬不满。此番魏朝若是举兵北伐, 极大可能要拿仇池开刀。而此前与铁弗部几番交战已让仇池元气大伤,若是如今再与魏朝的军队对上,怕是武都也要生灵涂炭了。 阴平已遭重创,武都绝不能重蹈覆辙。 而除此之外, 他此番前来晋安自然也不仅只为了请兵支援一事。昔日为城舍女, 杨世林心中也是日夜难安, 而后得知延肆未杀娇珠, 且封其为宫中美人时,他才安心不少。杨世林这些时日便有所听闻,如今北燕宫杨美人颇得延肆宠爱,大有独宠之势。就连连名动并州的薛家二姝都不入其眼,杨美人在宫里的风头一时无两。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初与凉国和亲不成,倒是无意中笼络了延肆。 如今天下之局,北燕势盛,他若是从此能以北燕为依傍,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而杨世林的马车在晋安城门外静候,待燕宫传来消息时已是晌午。 … 等抵达燕宫,杨世林便被侍者引进了大殿。殿内的金漆青龙八窍香鼎里正燃着檀香,丝丝缕缕的白烟袅娜散开。 杨世林抬眼,望着那身穿一袭玄衣坐于高座之上的青年,姿容迤逦异常,却透着阵阵肃杀之气。 他心头一怵,立刻颔首低眉。 “臣杨世林拜见主君。”对着大座上的延肆,杨世林掀袍叩拜。 如今仇池已归顺北燕,他自然得向延肆俯首称臣。 延肆半撩着那双薄薄的眼皮,露出的黑漆漆的瞳孔透着淡淡的讽意。 “杨公一路车马劳顿来我北燕,不知所谓何事?” 传来耳边的语调凉浸浸的,莫名叫杨世林有些瘆得慌,他立刻回道:“如今仇池乃为北燕附属,阴平、武都二郡又得北燕庇佑,臣此番来晋安,只为当面叩谢君恩馈赠。” 延肆扯唇嗤笑一声,白森森的尖牙微露,“不用跟我弄这些弯弯绕绕,有什么目的就直说。” 杨世林似是没想到延肆竟是这般不给他面子,面色瞬间有些难堪。怎么说他的女儿如今也是他宫里的美人,真要论起辈分来,延肆还得管他叫声岳丈大人。 当然杨世林不指望延肆真的能将他当成岳丈,但如今娇珠的身份摆在那儿,他自然希望能借此拉拢延肆。 于是杨世林故意开口道:“听闻臣膝下小女娇珠如今甚得主君之心,不知她近日可好?” 此话一出,青年浑身的肃杀之气立刻更冷了几分。 “膝下小女?”延肆嗤笑一声,听杨世林还敢问起娇珠,漆黑的眼中尽是讥色,“原来杨公的记性不算太差,竟还记得自己有个女儿。” 杨世林闻言,面色一僵。 “若是我没记错,仇池似乎早已对外宣布了阴平郡主已死的消息。”延肆眼露讥色,撩着眼皮淡淡的睨着他。 杨世林神色的愈发有些难堪,他本以为上次延肆愿意出兵支援阴平就是因为娇珠受宠的缘故。想着若是自己多提几句娇珠,延肆便能想起他同杨娇珠是何种关系,谁知延肆竟是同他翻起了旧账。 对于昔日弃女保城一时,面对延肆杨世林自然理亏,可见如今延肆又对娇珠这般在意,杨世林突然觉得请兵支援一事大有所望了。 “臣心中有愧,如今也不敢奢求美人原谅,但求尽力弥补。”杨世林低眉, “弥补?”延肆挑眉,冷笑道,“如何弥补?” -- 第111页 “杨世林,你真该庆幸杨娇珠和你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若是无她,仇池当初早已被铁弗部踏平,而你今天更不可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他冷冷睨着面前的杨世林,神色冰冷。 若不是因为杨娇珠生自阴平,他绝不会多管闲事。 而听到延肆的话后,杨世林一边暗中后悔,一边又觉得有些庆幸。一是悔在当初太听魏朝的话看轻了延肆,二又庆幸若不是自己当日弃女保城,娇珠又如何能识得延肆,又如何得到延肆的宠爱呢。 当然这样的话杨世林自然不敢明说,他垂眼,神色似乎有些痛心疾首。 “主君所言何尝不是臣的痛处呢,昔日受人摆布,一举一动皆不是由心所为,如今臣已是幡然醒悟,只想尽自己的所有,去弥补臣的女儿罢了。” “而魏朝如今已昭告天下,择日就要起兵北伐,届时若是从武都攻起,只凭武都一己之力怕是难敌,若是主君能派兵驻守武都,臣可将武都供上作为娇珠的陪嫁,一生一世为北燕效力。”杨世林说得诚恳, 而延肆听杨世林这番言辞,便知他是有备而来。 “说来说去,你这是是要拿武都跟我换?”延肆眉头微挑。 剿灭铁弗部后,阴平如今早已由他把控。杨世林虽说是领了仇池两郡归顺北燕,但其实武都郡的兵权却还牢牢握在他自己手里。而延肆若是真心想取武都其实也不难,只是碍于娇珠的身份,他不能不顾她的感受一味出兵罢了。 如今既然杨世林自愿交出,他倒是能少废些神了。 “杨公可要说话算话。”延肆半抬着眼皮看着他,语调不咸不淡。 而杨世林见延肆神色似是起了兴致,心里那块大石头也终于放下。 先前仇池被铁弗部所攻,他之所以敢求到延肆面前,自然也有听闻娇珠在北燕宫中受宠的缘由。只是他昔日对外宣称阴平郡主已殉凉国,不知道如今的娇珠是不是恨透了他。 只恨仇池实在势微,他当时也是别无他法了。若是早知魏朝会弃仇池不顾,他当初何苦守着二郡,直接供与延肆算了。 杨世林心中有些苦涩,毕竟娇珠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成了这种局面也不是他所希望的。 但娇珠如今位分只是美人,且对外还是位已殉国的仇池郡主。说到底有些无名无分,娇珠倒是无所谓,但延肆却不想这么一直委屈着她。 他自从拿下阴平那日后,便已将阴平归至娇珠名下。纵然杨世林不将武都送给杨娇珠,不恢复娇珠的郡主身份,他也会以阴平为聘,立娇珠为夫人。 无心再与杨世林攀扯,延肆直接去了宝华殿。 娇珠正在屋里小院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秋千,心里还在想着杨世林来晋安的事。 难道仇池又出事了? 女郎想着想着便有些出神,连延肆悄悄走到背后都没发现。待看到青石板上被阳光投下的高瘦黑影,娇珠才有所察觉,而此时两侧的秋千绳早已被他牢牢握住。 娇珠回想起上回摔跤的事,立刻回头瞪他,娇声嚷嚷:“你不许推!” 而延肆弯眸,扯唇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犬牙,在小娘子慌张的目光下,顺手便将秋千往前一推。 秋千立刻荡得飞了起来,连续荡了好几下,娇珠心里有些害怕,于是落下来那一瞬间再被延肆扯住秋千绳时,娇珠忙回头朝他撒娇。 “不许再推了,人家害怕嘛。”女郎白玉似的小手往上按住了他劲瘦的腕子。乌润润的杏眼眨巴眨巴。 娇滴滴的模样让延肆喉结微动,他伸手揉了娇珠的小脸一把。 “蚂蚁都比你胆儿大。”延肆轻嘲,却依言松开了手,而后便俯身长腿一弯,一下子挤到了女郎身边。 小小一个木秋千坐上娇小的女郎自然绰绰有余,可现下又挤上个人高马大的青年,自然便拥挤起来。 “挤死了,你快下去呀。”娇珠不满地推着延肆。 “不要。”延肆不听她嚷,只伸手握着两侧的秋千绳悠哉荡了起来。 “你快起开。”娇珠继续推他,丝毫不见方才撒娇的甜蜜模样。 延肆闻言轻笑,黑漆漆的眼底带着戏谑。“要起开也是你起开,平日里都是你玩,我今天就坐一下又怎么了。” 娇珠顿时就有些生气了,哪有他这样的郎君啊,竟然还和小娘子抢秋千,脸皮未免太厚了。 娇珠懒得搭理他了,“下去就下去,你自己玩去吧你。”说着起身就要走,却被人立刻勾住了腰,往怀里一带,一下子便坐在了他腿上。 娇珠只觉得他劲瘦的肌肉硌得她屁’股疼,“你松开。”女郎低头去掰他勾在她腰间的手,一边掰着一边不高兴嘟囔,“方才可是你说让我起开的。” 延肆一见小娘子真要生气了,环在娇珠腰间的手顿时收得更紧了。 “起开坐我腿上不行吗。”延肆挑眉笑得恣意,黑漆漆的眼里带着几分放纵。 娇珠闻言立刻啐了他一口,回头瞪他:“不知羞。” 这坏狗最近是越来越无耻了,不知看了什么鬼东西,一天天的折腾人的本事渐涨,底线也开始忒低。 而延肆听娇珠这样说,立刻弯着那双狐狸眼一笑,低头轻轻啃了她脖子一口,埋在女郎的颈间压着声音。 “还有更不知羞的呢。” -- 第112页 作者有话说: 各位小天使,真的很对不起。前几天我外婆去世了,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忙着家里的事,也没有时间码字,从今天开始会恢复正常更新的,抱歉各位久等了。 感谢在2022-06-08 22:56:51~2022-06-13 21:5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生心月(沈心) 5瓶;姜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一番交心 娇珠的耳根顿时一烫, 她没想到延肆竟能没皮没脸到这种程度。 “这还是外头,你可别想乱来。”娇珠看了一周院子,压低声音警告他。 这坏狗最近的花样可太多了, 每次都能把她折腾的没力气, 她才不要陪他疯呢。 延肆闻言只是低着声线轻笑一声,咬了咬女郎羊脂玉似的耳垂。 “害怕了?” 听他那讥诮声,娇珠心里就觉得不服, 她侧过身去勾他脖子, 往下一拽。 “谁怕了?”女郎贴近他,娇声嘟囔, 馥郁的木樨桂香瞬间涌入延肆的鼻间。 青年的眼里黑沉沉的, 眼底燃起了一小蹙火苗。 似乎是要证明自己胆子不小, 娇珠勾着他的脖子, 微微直起腰身。 … “点完火就想跑?”延肆嗓音低哑, 动作倒是毫不饶人。 女郎那宛如隔靴搔痒的碰触只会让某人变本加厉, 最后只能红着胭脂小脸匍匐在他的肩上任其揉圆搓扁。 “无耻。”娇珠攥拳小声骂他, 娇声娇气的模样, 有气无力的。 不顾女郎娇滴滴地控诉, 延肆捏着她的下巴就贴了上去。 “还有更无耻的。”他哑着声音。 娇珠不满的控诉瞬时被吞没在唇齿之中。 粉色的桃花瓣散落在二人纠缠的衣襟上,空气中的花香似乎都浓郁起来。 粉裙与黑袍纠葛, 颜色自是分外鲜明,而女郎此刻看似完好无损的襦裙之下自有一番别样光景。 木制的秋千时不时地半摇着,寂静的院子里只留下点点压抑的水声。 娇珠咬着嫣红的下唇,乌润的杏眼此刻含着点点水雾, 浓密眼睫上沾着几点晶莹水珠要落不落, 似乎受不住似地轻轻呼着气。 延肆抬手, 修长的指尖抹着她的唇瓣, 娇珠有些气恼,直接张嘴咬了他指腹一口。 可她刚咬下,某人却像报复似地,挺腰又多施了几分力气。 小娘子呜咽一声,瞬间软倒在他怀里。她哆嗦着,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就到了顶。 花圃里的花苞似是受不住那阵暴雨,拼命收拢起来,要将花蕊护住。可狂风骤雨来得急促,哪里是娇嫩花朵所挡得住的,只能张开花瓣堪堪受着。 攀至顶峰,那阵暴雨却抽离尽数地落在了衣裙上,花蕊失了灌溉,粉艳艳的花瓣微微颤着。 延肆仰头轻轻吻着女郎酡红的小脸,黑漆漆的眼里尽是餍足。 “娇娇。”他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 娇珠轻轻嗯了一声,只觉身子有些充实,又有些乏力。 想到方才的荒唐,女郎便开始羞恼。延肆这坏狗竟然…竟然再院子里就……还好仆役都不在,若是有人看见那还得了。 娇珠此刻正趴在延肆肩上,想到又被他折腾了许久,张嘴愤愤咬了一下他的肩膀,可延肆肌肉硬实,这一口非但没咬痛他,反倒是自己的嘴巴被硌得疼。 而吃饱喝足了的某人脾气好的很,看到小娘子委屈地噘着嘴,便将脖子凑了过去。 “要咬就朝这儿咬。” 望着他修长的脖颈,娇珠可不跟他客气,听他这么说,上去就是一口。 颈间微痛,延肆揉了揉女郎绸缎似的长发,心头却弥漫出了一丝丝的甜。 娇珠松口,望着延肆脖子那圈浅浅的牙印,终于解恨了不少。 “我发现你最近可是越来越过分了!”娇珠指控他,望着着自己那皱巴巴星星点点的下裙,又有些气着了。 这可是前几天才做的新裙子呢,延肆这个狗东西,又糟蹋了她一条裙子。 不理小娘子的指控,延肆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 “再给你买新的就是。”他轻笑,起身将娇珠打横抱起朝屋里走去。 女郎娇无力地被他揉圆搓扁,最后又迷迷糊糊地被抱进了盥室。 沐浴完躺在小榻上,半倚在他怀里,娇珠气得抬头瞪他好几眼。她的腰都快酸死了,他倒是满意了。 “你太自私了!”娇珠愤愤,有些不甘心。 延肆闻言,勾着眼伸手轻轻按着女郎纤细的腰肢,温热的大掌搜按的力度适中,娇珠终于觉得好受了不少。 她抬眸,望着神色专注的延肆,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尖。 “他今天来找你来到底是为什么事啊?” 这个“他”指得自然就是杨世林了。 延肆盯了娇珠几眼,见她神色如常,这才开口道:“魏朝要北伐,杨世林怕武都会被攻占,所以想让我出兵去守着。” 娇珠闻言眉头微蹙,她就知道杨世林一来准没什么好事。 “你答应他了?”娇珠又看向他问。 延肆点头,“他说要将武都作为你的陪嫁。” 女郎顿时心头微诧,没想到杨世林竟会愿意交出武都。毕竟先前她生死攸关时,他都宁愿守着两郡而不去救她,如今竟然将武都主动作为她的陪嫁,未免有些太古怪了。 -- 第113页 且先不说她如今的身份,杨世林早已对外宣称她死了,她现在不过一个无名美人,又何来陪嫁一说。 似是看出了女郎的困惑,延肆抬手轻轻捏了捏娇珠的脸颊,目光黑沉沉的。 “我要你做我的夫人,以仇池两郡之主的身份。” “夫人?”娇珠微愣,白润的小脸有些发懵。 就因为杨世林给延肆武都郡了,他就要立她为夫人?那若是杨世林不给呢……那延肆还会立她为夫人吗? 娇珠突然就有些气闷,可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明明立她为夫人是件好事,可娇珠就想知道延肆到底是真心,还是只是看在了仇池两郡的份上。 “所以杨世林给你武都,不仅是想让你出兵,还想让你立我为夫人?”娇珠开口,乌润润的杏眼牢牢盯着延肆。 一眼就看出女郎眼里的质疑,延肆撩着眼皮一双瞳孔黑压压的。 “若是我不愿,谁能逼得了我。”延肆抬手,将娇珠额前的碎发撩到了耳后,目光有些灼灼,语调凉浸浸的,“他给与不给,我的夫人也不会是别人。” 延肆还是第一次和她说这些类似于表露情意的话,一时之间二人皆有些脸烫。 娇珠心里方才的那一点烦闷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不是别人又是谁。”女郎偏过头娇气嘟囔了一声。 “你说还能有谁。”延肆挑眉。 “那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娇珠扬眸看着他,模样娇娇的。 延肆被小娘子这副模样莫名看得有些耳热,直接偏过头去,硬邦邦地撂下一句话。 “不知道就算了。” 娇珠可不依延肆,坐起身抱着他的脖子撒娇,好赖要他回答。 “不许算了!”她娇声嚷嚷,“主君今日都将我欺负成那样了,现在问句话主君都要嫌烦吗?” 女郎这话说着可是委屈死了,一双乌汪汪的杏眼就这么巴巴儿地使劲儿瞅他。 延肆也被娇珠的目光看得心头微滞,想到下午在院子里的放纵,耳根一烫,抬手就遮住了她眼睛。 “是你,是你,行了吧。”延肆羞恼似的,嗓音干巴巴的。 得到满意的答案后,娇珠这才心满意足地打算松开手,可一收胳膊便被延肆牢牢箍住了纤细的手腕。 “那你呢,你愿意做我的夫人吗?”延肆睁着那双黑漆漆的狭眸,此刻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面前女郎,生怕她会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娇珠有些怔愣。 她知道美人和夫人是不同的。偌大的北燕宫她身为一个小小美人,姑且可算作延肆对她一时兴起。而作为美人,她可以没心没肺,肆无忌惮地接受延肆对她的宠爱,也不用想着回馈,一切心安理得地接受便好。 但若是成了夫人,那她便与延肆是彻彻底底的夫妻了。可延肆所付出的感情,她又当真还得起吗?说到底,娇珠还是不明白如今的自己对延肆究竟是何种感情。说爱吧,似乎没那么深。说不爱吧,却又不能接受他有旁的女郎。 她只想占着他,让他的爱尽数只落在自己身上。 兴许,终归是喜欢的。毕竟在听到延肆说要立她为夫人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是高兴而不是无力的。 娇珠的迟迟不答让延肆的眼底的神色逐渐有些复杂,黑漆漆的瞳孔里隐隐透着些许受伤。 他就知道,杨娇珠恐怕是不愿的。她于他,本就无甚感情。 延肆垂眼,刚要收回握着女郎腕子的手,却被小娘子扑了个满怀。 馥郁的木樨桂香瞬间朝他袭来,延肆眼睫微颤,腰也瞬间被娇珠环住。 “你既让我做夫人,那便要知道我可不是个有容人之量的人。” “若是你日后敢娶旁人,那便再也别来找我了!”娇珠埋在他的肩膀上,语调有些娇蛮。 延肆的瞳孔微缩,闭眼似是平息心中的激荡。而后睁开用那双黑凌凌的眼看着面前的女郎,墨色的眼底尽是认真。 “我知道。” 低沉的语调在娇珠的耳边响起,虽然只有三个字,但却分外让她放心。 娇珠望着延肆那张隽削迤逦的脸,心头微跳。 她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眼睛乌润,模样有些爱娇。 “延肆,我愿意做你的夫人。”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安慰与谅解!!真的爱你们! 感谢在2022-06-13 21:53:45~2022-06-15 23:5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桐 6瓶;微生心月(沈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愿做夫人 女郎温热的的唇瓣轻轻落下, 带着他熟悉的桂花香,而她说出去的字字句句也让他有些不敢置信。 延肆的眼中暗潮涌动,只觉得被杨娇珠亲过的地方只觉得麻麻的热。心脏砰砰跳着, 似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酸酸涨涨的感觉似乎要从那道口子尽数爆破出来。 “你再说一遍。”延肆开口,嗓音有些干涩。 娇珠以为他没听见,于是伸长胳膊揽着他的脖子一张小脸笑得娇气, “我愿意做你的夫人。” 延肆眼睫颤了颤, 那双黑凌凌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娇珠:“再说一遍。” 娇珠虽觉奇怪,但现下还算心情不错, 决定勉为其难地满足他一下。 -- 第114页 “我说我愿意做你的夫人。”娇珠捏了捏他的冰凉的耳尖, 杏眼水润, “听到没有呀。” 小娘子弯着眼朝他笑, 雪白的小脸娇艳欲滴。 延肆喉结微微滚动, 抬手, 修长宽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女郎的脸。 “再说一遍。”延肆低着嗓子, 黑压压的眼里带着几丝热切。 娇珠闻言先是一怔, 而后就有些不耐烦了。 这傻狗耳朵有问题吧, 她都说三遍了,他咋还没听见。 于是女郎将延肆的手一推, 生气地横他一眼,立刻嚷嚷:“没听见就算了!” 拿她取乐呢?他爱听不听,反正她是不愿说了。说着女郎便要离开小榻,谁知还没起身便被某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延肆紧紧拥着娇珠, 下巴抵在了女郎的肩膀上。 隆冬似的积雪香将女郎席卷, 娇珠被延肆搂的不能动弹, 耳边是他的呼吸声, 空气一时有些静谧。 娇珠可不吃他这一套,偏过头去娇声哼哼,“道歉也没用。” “娇娇。”延肆又低着声线喊她,哑哑的,沉沉的,有些好听。 “不许叫我。”此刻的娇珠拒绝他的勾引。 延肆抱着娇珠,像只大狗一般,埋在她的颈肩蹭继续她,嗓音低哑,“娇娇,你再说一遍。” 他蹭她耳朵,一声一声地叫她,娇珠受不了他这股黏黏糊糊劲儿,只能认怂,回头就去捏他耳朵,杏眼瞠圆,“真是服了你了,我愿意做你的夫人行了吧。” 小娘子娇声嚷嚷,可延肆却听得有些眼热。 杨娇珠愿意做他的夫人,这就说明她心里是有他的。 而她的话音刚落,延肆便抱她抱的愈发紧了,娇珠被他一下子箍得有些难受,只能伸手推他喊,“快松松,我要喘不过气了呀。” 听到小娘子说自己喘不过来气,延肆这才慌张松了手。 娇珠松了一口气,于是抬眼看他,见延肆竟是一副眼皮微微泛红的样子。 女郎有些惊讶,一双杏眼顿时瞠大,想凑近仔看他,却被延肆抬手捂住了眼睛。 娇珠忙伸手去掰他手指,不防却被他捂得严严实实。 “延肆你是不是哭了?”小娘子狐疑,出声问他。 而延肆闻言墨色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立刻就否认道,“谁哭了!” “那你怎么不让我看!”娇珠不满嚷他。 “主君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吗?”某人依旧嘴硬,甚至手掌捂得更紧了。 听到他这话娇珠心里更笃定了,“不让我看那你就是哭了!”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没哭。”延肆撂下一句话,依旧捂着小女郎的眼。 娇珠又抬手扒拉了几下,实在扒拉不动只好撒娇求他:“主君就让我看一眼嘛~好不好嘛,主君~” 女郎的语调软绵绵娇滴滴,此刻又柔柔地朝他撒娇,延肆一时有些扛不住,心头微微陷下去一块。 “主君捂得人家眼睛都痛了~”娇珠继续娇滴滴地喊他。 延肆听到她喊痛,神色顿时有些怔忪,而女郎察觉到延肆的手松了些后,立刻就将他的手扒拉下来。 延肆一愣,脸倏地就被娇珠的小手捧住了。 他狭长的眼立刻睁大,漆黑的眼珠有些怔愣住。 娇珠凑近,馨香温热的呼吸吐在了他的脸上,杏眼微眨,仔细盯着他的眼睛,最后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目光有些新奇,“真的红了。” 延肆闻言眼底划过一丝窘迫,想要捉住小娘子的手,却被女郎乌润的杏眼盯得恍惚了会儿。 而娇珠看了好几眼延肆那红红的眼眶,心中只觉惊奇。实在没想到延肆这坏狗竟然会哭,不过心里也确实莫名地生出了些许满足感来。 难道她说她愿意做他夫人,把他给高兴哭了?毕竟延肆这坏狗,平日里不是狗就是坏,今天竟然还能看到他这么娇的样子,可把娇珠给激动坏了。 于是她摸摸他那长长的眼尾,嗓音轻轻的,“真没想到威风凛凛的主君竟也是个爱哭鬼。” 延肆脸皮兀地一烫,却依旧撩着眼皮作出一副冷森森的样子,“杨娇珠,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若是以前,娇珠可能还会被他这幅阴郁冷厉的样子给吓到,但如今见惯了便知他只会装腔作势吓唬她,说不定此刻心里早已是羞恼的不成样子了。 娇珠抿唇笑,“哎呀,哭了又没人笑你,这么紧张干嘛呀。” “都说了我没哭!”延肆羞恼。 “好好好,你没哭,就是被风沙迷了眼睛。”总算有嘲笑延肆的时候了,娇珠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逮着他就是一顿逗弄。 娇珠弯眼,眼看着延肆面色稍稍缓和,又故意逗他,“哎呀,就是这屋子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沙,竟然敢迷主君的——” 小娘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已经恼羞成怒的某人给封住了口。羞恼的某人做起某事来可一点也不羞,直到将小娘子按在了榻上这样那样欺负,娇珠这才嘤嘤求饶。 “说,谁是爱哭鬼。”延肆掐着女郎细细地腰肢,额头浮着一层薄汗,气息有些不稳。 娇珠一双杏眼水润迷离,眼尾微微红着,腮边挂着两颗晶莹泪珠,十分爱娇,她张口轻轻喘着,“你是——” 话还未说完便被他重重磨了一下,“谁是。”延肆压着嗓子,黑压压的眼底燃着火。 -- 第115页 娇珠嘤咛了一声,立刻哭着改口,“我、我才是爱哭鬼…唔……” 呼吸尽数被夺,桂花与积雪密密交缠,一时帐幔中充满了旖旎的气息。 … 四月将过,五月已迎来端午。 延肆揪着祠部一堆老臣商议立夫人之事,最终选了六月初六和八月十五两个日子。 等延肆拿着黄历来问时,娇珠正和进宫来看她的薛嬏争着到底是甜粽好吃还是咸粽好吃。 娇珠向来是个无肉不欢的主,最爱的自然是腊肉咸蛋黄糯米粽,而薛嬏喜吃甜食,对红豆甜粽更是爱不释口。 于是两位女郎各执己见,一时争论得有些面红耳赤。 争论一番还不够,还要找人证明。 于是从青黛问到阿枝,再从阿枝问到屋里上上下下的仆役,最终得到了各自一半的回答。 打了个平手,彼此二人自然都有些不甘心。于是在延肆进屋后,娇珠立刻就将他往跟前一拽,举着手里的腊肉粽和红豆粽问他。 “咸粽好吃还是甜粽好吃?” 延肆只扫了那粽子一眼,又见到娇娇女郎对他拼命眨眼和努嘴,会意之后,便不假思索直接回了一句。 “咸粽。” 娇珠顿时心里就舒畅了,冲薛嬏扬起下巴,眯着美目得意地哼哼,“你看吧,只有咸粽才是最好吃的。” 薛嬏见状顿时不依了,“你这可不行,主君当然帮着你说话,得换个人问才行。” 娇珠可不听她的,只伸手搂住了延肆的胳膊,冲薛嬏道,“只说问人,又没说问谁,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输了,答应我的可不许赖账。” 薛嬏虽然觉得延肆的回答全然凭娇珠喜好,但碍于延肆的身份,只能认栽,而目光落到延肆手中那本黄历时,察觉到二人可能有事要办,便自觉告退。 而她走到门前还听身后的娇珠得意地冲她喊,“嬏嬏,你可别忘了我的桃花奶。” 薛嬏听罢,更是一溜烟地出了屋子。 “什么桃花奶?”延肆问她。 “嬏嬏打赌输了,输给我一罐桃花奶。”娇珠咬了一口糯米咸粽,一双美目满足地眯了眯。 自从上次喝了一次薛嬏亲自做的桃花奶后,娇珠便是日日惦记,时时惦记,可薛嬏一直嫌做着麻烦,做了一次后便没在做了。于是今天打赌,娇珠便与她赌了这个。 薛嬏若是赢了,娇珠就要送她娇珠最爱的那盒胭脂。 而娇珠赢了,薛嬏就要给她做桃花奶。 所幸还是自己赢了,娇珠心里美滋滋,目光继而落在了延肆手里的黄历上。 “你拿本黄历做什么?” 延肆听女郎发问,立刻将黄历递给她,“祠部拟的立夫人的日子,你看看。” 娇珠闻言伸手接了过来,“六月…太热了呀,还是八月吧,凉快些。”娇珠专心致志地翻着黄历,望着画圈的两个地方,抬头朝延肆道。 “会不会太迟了。”延肆本来想着五月就把事情办了,可祠部的那几个老头挑了半天最早也在六月初六。 “不迟啊,也就三个月而已啦。”娇珠想着到时候吉服肯定要穿个七件八件,若是六月的天,岂不是要把她热死。所幸想着八月十五入秋了,天凉正适宜。 延肆打算选六月的,虽然距六月初六也还有一月的时间,但等等也快了,可延肆没想到娇珠竟是选了八月,一下子便有些着急了。 “六月初六不好吗?要不就选六月?”延肆指着黄历上圈红,黑压压的眼看着女郎,“他们都说六月初六这天大吉,日子最好。” 他模样认真,一脸笃定。 娇珠狐疑,抬眸瞅他,“热死了哪里好啊。” “就选八月,天气正正好。”娇珠拍板决定,延肆闻言顿时就委屈了。 “杨娇珠,你是不是故意拖着我?”他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盯着她,眼底湿漉漉的,十分像她丢失的那条小黑狗。 “哪有啊。”娇珠嗔他。 这几天延肆就跟那一碰就碎的小花似的,老是跟她作天作地,说句话他都能在心里转个十八道弯地歪曲她。 “你就是有。”延肆继续盯他,瞳孔黑凌凌的。 作者有话说: 今晚继续更~ 感谢在2022-06-15 23:59:08~2022-06-21 12:1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拂晓晨曦 15瓶;微生心月(沈心) 5瓶;姜夙 2瓶;小金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北伐之兵 “我没有。”娇珠不明白延肆怎么突然就开始无理取闹了, 一时语气有些不耐。 延肆听女郎开始不耐烦了,心里顿时更难受了。 得到了就不爱了,杨娇珠现在对他可是越来越没耐心了。现下不过多问几句, 她就不耐烦了。明明六月就能立夫人, 她偏要等到八月,根本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感受。 延肆心有戚戚,一双黑沉沉的眼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女郎, 内心长着阴暗的蘑菇。 娇珠被他这幽怨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 只能去拉他手。 “怎么又生气了啊?”娇珠软声问他,真是一头雾水, 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一下子又这样了, 这狗子最近还真是贼难伺候。 “杨娇珠, 你一点也不在乎我。”延肆望着她, 眼神有些哀怨。 -- 第116页 娇珠闻言更是一脸懵, “我怎么就不在乎你了。” “你就是不在乎。”延肆继续哀怨。 “我当然在乎, 我怎么就不在乎了?”娇珠随意哄了他几句, 而后又咬了口肉粽含糊说了几句好话, 显然不太当回事。 “你现在就这么敷衍我了吗?”看着她继续啃着肉粽,毫不理会他的淡然样子, 延肆这心里是愈发委屈了。 “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延肆望着吃得正欢的小女郎,面色泛白,“一切都是勉强罢了。” 娇珠见他越说越起劲, 方才仅存的一点耐心霎时也被磨没了。 “延肆, 你到底有完没完啊?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娇珠冲他嚷嚷, 觉得延肆这傻狗今天真是作得莫名其妙的。 被女郎一顿凶, 延肆那双狐狸眼一下子便瞠得半圆,似是有些不敢置信,黑漆漆的眼底哀怨更深了。 娇珠本想冷着他,让他好好反省反省,可又见不得他这幅委屈小狗样,只能小心翼翼地去拉延肆的手,耐下性子温声哄他。 “有什么不高兴你就说出来嘛,我猜也猜不到呀。” 延肆本还心里难受着,可女郎此刻拉着他手掌的小手软绵绵的,现下又问温声细语地哄着他,延肆心里方才的那点哀怨也瞬时烟消云散了。 于是延肆拽她小手,眼睛呈着湿漉漉的黑:“六月不好吗?为什么要八月。” 听他开口,娇珠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狗子一直是在委屈立夫人的时间呢,她还当什么事呢。 “可六月太热了啊,到时候穿那么多吉服多热啊,我可怕热了。”娇珠晃他胳膊,软声软语的撒娇,“八月十五又是中秋节,天气又凉,最好不过了呀。” “只是因为热?”延肆盯着娇珠,生怕她的眼里露出一丝不情愿。 “当然啦,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娇珠抬手,轻轻拍了拍延肆的脸,像在安抚一只小狗。 “好啦,不生气啦。”娇珠摸了摸他的耳朵,将甜粽递到了他唇边,“喏,吃口粽子吧。” 听完女郎解释后,延肆心里一下子就好受不少,垂眼望着嘴边的甜粽,蹙了蹙眉头,目光继而投到了娇珠手里的咸粽上,撩着眼皮道,“我要吃你的。” 娇珠微愣,望着自己手中咬了几口的咸肉粽,杏眼微微睁大,“可这个我吃了呀。” “那我也要。”他望着她,眸子漆黑,神色坚定。 虽不懂延肆的执着,但娇珠怕不答应他,他又要作个没停,只能允了。 “行吧行吧,给你吃给你吃。”娇珠将咸肉粽递给他,还是有些微微肉疼,这可是新出锅的,她也才吃了几口呢。 延肆并没接,而是俯身凑到了娇珠的手前,是随即低头咬了一口小娘子手里的糯米粽子。 他其实也没多爱吃粽子,可见娇珠这么爱吃,不免有些好奇。 娇珠见这狗子竟是连手都不愿伸,顿时嗔他,“懒死你得了。” … 因为小娘子怕热,最后立夫人的大典还是定在了八月十五。 至于大典上二人要穿的吉服,娇珠选了好几日,才选定了款式,至于延肆,她选啥就是啥,他也没有意见。 而相较于北燕此刻的安宁,魏朝早已安排好北上的兵马。 而出任前锋都督的则是出自龙亢桓氏一族的桓家二郎,桓玉。其父桓仁乃是魏朝中护君桓仁。 桓玉此人容貌清疏,才学甚伟,亦是世家中有名的光风霁月之郎君。此番被魏元帝派出领兵北伐,已然是托付众望。 而王氏一族此前也得知了娇珠未死的消息以及如今沦为燕宫美人的事。知道自己亲外孙女的处境后,王老夫人忧怒交加,书信一封,请求桓玉北伐务必将娇珠安然带回魏朝。毕竟娇珠乃是她的爱女王韵之亲女,她的亲孙女,身上也流着他们王氏一族的血。 桓玉此前曾任都督江北诸军事。此番为了北伐之战,在年初便早已在民间招募了北来百姓中的能人异士之士,组建起了一只骁勇善战的“北伐兵”。 得到魏朝北伐兵不日即将抵达洛涧的消息时已是六月,延肆果断决定率兵迎战。 而娇珠这些日子也隐隐听闻了北伐兵的风声,不免心里生出了几分忧心。 似是看出了女郎的担忧,延肆捏了捏她的小脸,轻笑,“害怕了?” 娇珠抬脸望着他,水润的眼里隐隐有些不安,“北伐兵那样厉害,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呀。” 延肆闻言弯着眼冲她笑,眉头微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犬牙,“担心我啊。”他语调微扬,说着又继续掐掐娇珠的小脸,“你的主君战无不胜,你就别担心了。” 娇珠虽知道延肆在战场上的厉害,可如今北伐兵的风头正盛,且又在桓玉的手下训练良久,娇珠还是觉得延肆一定要小心些才好。 “骄兵必败,你千万不能轻敌。”娇珠按着他的手背,神色认真,“你如今又不是一个人,若是出了事,我要怎么办?” 娇珠这自然不是假话,虽然现下她还未明白自己对延肆的究竟是何种感情,但她明白如今的她早已习惯了延肆的存在,甚至对延肆有了朦胧的心疼与依恋。 比起以前欢欣鼓舞地想让延肆去战场,自己一个人过快活日子,此刻的娇珠在听到延肆又要出征时,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延肆会不会有危险?延肆若是出事了她该怎么办? -- 第117页 她还能像昔日那般没心没肺,毫无感情吗? 显然她做不到了,甚至娇珠还想着延肆不去就好了,他们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她觉得她已经有些喜欢延肆了。 可战争在即,刀剑无眼,战场上的危险无法估量,此番一去还不知何时能回。 娇珠的眼眶突然就开始酸酸的,有些想哭。她伸手拽住了延肆的衣袖,乌润的杏眼含着几点水光。 “你不能不去吗?” 她软声,问得小心翼翼。 可延肆的心却一下子就重重塌陷了一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1 12:17:47~2022-06-21 23: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拂晓晨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拂晓晨曦 10瓶;微生心月(沈心) 5瓶;姜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狼牙项链 延肆望着女郎, 黑漆漆的眼深邃,一把将女郎拥进了怀里。 延肆发现他竟然第一次有了临阵脱逃的想法。去他爹的狗屁打仗,他现下只想留下来和她在一起。 娇珠匐在他的怀里, 耳边传来一阵阵稳健有力的心跳声, 她揪紧延肆胸前的衣襟,心里却有些不安。 似是觉察到了娇珠的紧张,延肆抬手揉了揉小娘子的头发, 低头在她光滑的额头上轻轻贴了一下。 娇珠仰着小脸看他, 杏眼水润。 “要多久才能回来?” 延肆将她耳边的青丝往后理了理,修长的手指最后落在了女郎的颈后轻轻摩挲。 “放心, 八月十五前我一定回来。”他低着嗓音, 眼底黑压压的。 “真的?”现下是六月, 还有两个多月便到八月了。 两个月或许不算太久, 她能等的。 “杨娇珠, 你会想我吗?”延肆望着她, 耳根一阵阵的烫, 终是问出了心里头一直憋着的话。 娇珠闻言愣了愣, 可看到延肆泛红的耳根时又觉得有些想笑, 于是故意娇气哼哼,“当然不想了, 我一个人多好呀,又没人来折腾我。” 延肆听她这么说,眼底霎时有些慌张。 “杨娇珠,你怎么这样。”他扬声, 眉头挑得高高的。 “我哪样了?”娇珠睨他, 小模样娇俏。 延肆气急, 狭长的眼都瞠大不少:“我可是你的夫君!” “嗯哼?”女郎扬着小巧的下巴, 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你——”延肆有些委屈,愤愤偏过头,语调硬邦邦的,“不想就算了。” 哎呦呦,又生气了。 娇珠憋着笑,最后还是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听到女郎的笑声,延肆立刻回头,有些羞恼:“你又骗我!” 娇珠伸手去捏他耳尖,杏眼弯的像月牙,“主君不要这么小气嘛,妾身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呀,不要生气嘛~” 延肆这次可没那么好哄,他侧过身子不去看女郎的撒娇模样,左耳上的狼牙耳坠都气得晃了晃。 娇珠的目光瞬时被吸引过去,她指尖上移,轻轻摸了摸那枚漆白色的狼牙。 “这是什么。”娇珠开口,乌润的眼里带着好奇。 其实第一次在邺城见到延肆时,娇珠就注意到了他左耳上挂着的这枚狼牙,当时只觉得骇人,现在看起来倒是精致的很。 狼牙上镶着小小的银圈,带在他的耳朵上,添了几分野性。 察觉到女郎的动作,延肆回头看她,见她捏着他的耳坠,霎时耳根有些红。 “你——”延肆欲言又止。 “这个耳坠好特别呀。”娇珠收回手,一双乌润杏眼眨了眨。 北燕的男子似乎都有带耳坠的习惯,但延肆的耳坠却是娇珠见过的最特别的了。 怎么说呢,精致中带着点粗糙,粗糙中又有些精巧。 延肆闻言脸皮微热,抬手利落地将左耳上的耳坠取了下来。 “伸手。”他看着女郎,一双眼睛黑压压的。 娇珠虽有些狐疑,但还是乖乖地朝他伸出了手。 延肆伸手握住女郎柔软的小手,然后将那枚耳坠搁在了她的白皙的掌心。 “这是我十二岁在狼群里拿到的战利品。”他的嗓音有些低,似乎没有什么额外的情绪。 可延肆说得平淡,娇珠却是听得有些心惊。只想着延肆这傻狗以前过得到底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娇珠抬眼望着他,乌润润的杏眼蕴着几点水光,迟疑些许还是开口问了:“那你当时不害怕的吗?” “怕吗?或许吧。”延肆轻笑了一声,不知记起了什么,眼底骤然冷了下来。 与狼群相比,那些人才恶心百倍。 昔日惶惶不见天日,那比再凶猛的野兽还要可怕不过了。 察觉到延肆的眼里那一闪而过的落寞,娇珠意识到自己应该提起了他旧日的伤心事,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些愧意,于是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薄薄的耳尖。 “延肆。”娇珠轻轻叫他,水润的眼里带着担忧。 他垂眼,鸦羽似的眼睫遮住了漆黑的眼底,听到女郎的声音,才回过神。 耳边少女温软手心让他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延肆收紧了握着女郎的那只手,掀眸定定地看向她,继续解释。 “这枚狼牙是我从狼群里最凶残的那只狼王身上取下的,后来我把它做成了耳坠,日日都带着它。” -- 第118页 这一带便是八年,如同那年在狼群中殊死搏斗一般,这些他随着延烈四处征战,成了延烈的杀’人利器,他也早已将这条命抛之脑后。 谁都说他嗜血狠厉,延肆也觉得自己的心早已是无坚不摧,可现下看到女郎眼底的那些怜惜,他的心里突然就有些酸涩与难捱。 “竟然是你亲手做的,手真巧。”娇珠低眉望着手心里那枚打磨精巧的狼牙耳坠,有些意外竟是延肆自己动手做的,她捏着耳坠举起细细看了几眼,皎白的月光,透过木窗照在了女郎粉润的面颊上,娇俏而又专注。 延肆耳根发烫,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掀眸看她,黑压压的眼中神色认真,“你愿意要它吗?”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有点卑微,又有点压抑,娇珠突然就有些心疼。 或许是因为延肆说的是“你愿意要”而不是“我送给你”。 昔日在仇池,爱慕她的郎君也不少,但没有谁给她送礼时还是这幅卑微讨好的样子,他们给她献上各种华服珍宝,总是矜贵而自视甚高。 不会有一个人像延肆这般,明明是送东西,却像是在同别人乞求什么一样。 而娇珠也从未见过延肆这种模样,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狗,可怜兮兮地让出自己心爱的骨头,只为了主人能够摸摸它的脑袋。 延肆望着她,眼底有期待又有一点自卑的胆怯。他怕杨娇珠会嫌弃,或许嫌弃这个耳坠,亦或是嫌弃他这个人。 他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郎君,他的过往屈辱而卑贱。 她是皎珠,而他却是污泥。 延肆望着她,面对迟迟不回答的女郎,目光有些乞求。 娇珠顿时有些心软,握紧了手里的耳坠,抿唇看向延肆,眼底乌润。 “我当然喜欢它。”娇珠将耳坠比到了自己耳边,眼睛笑得弯弯的。 女郎娇俏,狼牙野性,但二者的气质却莫名的有些融合。 娇珠觉得自己带在自己的耳上有些不合适,就突然记起了自己的首饰盒里好像还有一条银链,想来之前自己还嫌过它太单调呢,现下配这个倒是正正好了。 而延肆听完女郎的话正眼眶微热,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女郎冲他喊了一声。 “你先等我一下。”娇珠小跑到了梳妆台前,接着便在自己梨花木的小首饰盒里翻出了一条细银链子。 娇珠将狼牙串到银链上,立刻回头看向延肆。 “你看!”娇珠朝他笑,然后朝延肆跑了过来。 将链子举到他跟前,女郎嗓音轻快,“快帮我系上。”说着,娇珠就朝延肆仰起了小脸,露出了自己纤细白嫩的脖颈。 被女郎的这番动作弄得有些怔愣,望着娇珠手里那条狼牙项链,延肆瞳孔微缩。 直到娇珠出声催促,他才伸手接过项链,小心翼翼地撩开了女郎那把乌软的青丝。 “你…真的要带吗?”延肆语气有些迟疑,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当然呀。”娇珠软声。 女郎娇滴滴地模样让他心头麻麻涨涨,延肆垂下眼睫,低头,将银链仔细地在扣在了小娘子的脖子上。 心脏在胸腔中鼓动,延肆屏住了呼吸,眼底黑凌凌一片,燃着几簇隐隐的火苗。 修长带着薄茧的指尖微微碰触着她颈项间的肌肤,娇珠觉得有些痒,而那阵酥痒直到那冰凉的银链贴在了脖子上才微微止住,可她还没低头仔细去看,便被人抬起了下巴。 延肆俯身朝她压了过来,瞬间就夺去了她全部的呼吸。娇珠受不住地揽住了他的脖子,随着他的节奏一点一点地迎合。 似乎是觉察到了娇珠的回应,今日的延肆格外的兴奋,比起以往的急迫这次还带着深深的占有欲,似乎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女郎的存在。 直至后半夜,屋子里的动静才渐渐停歇。 沐浴过后,娇珠依偎在延肆的怀里,眯着一双美目由着他轻轻按腰,自己低头懒散地把玩着胸口前的坠子。 延肆低头轻轻吻了吻少女柔软的发顶,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明日一早你是不是就要走?”娇珠仰头看他,嗓子还带着几分欢愉过后残余的娇懒。 延肆随意应了声,又亲了一下小娘子的额头。 想着延肆明天要走了,娇珠就没拒绝他这股黏糊劲,不然待会儿又要委屈成个小狗样了。 怀中的女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弯眼笑了起来。 “笑什么?”延肆出声,低头问她。 娇珠软声,“没什么,你上次拿的那只妃色香囊还在吗?” 延肆听娇珠问顿时耳根一热,记起了自己出征阴平时偷拿她香囊还被发现的事,兀地有些羞恼。 可还没说些什么,小娘子就仰头亲了亲他隽削的下颔。 “那个可是女郎带的,我给你做了新的。”娇珠弯着眼,模样娇俏。 延肆一怔,随即眼底浮现几丝惊喜,黑压压的眼瞠得半圆像是装了星星,一时竟有些懵。 “真的?”他嗓音有些哑。 娇珠坐起身,随即弯腰在床下摸了摸,一会儿便掏出了一只小木盒,将它打开后,里面正放着一只烟青色的荷包。 “你看看呀,我可是做了好久呢。”娇珠将荷包递给他,眼底有期待。 延肆伸手接过,心头鼓动。他垂眼,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那只荷包上。 -- 第119页 烟青色的荷包面上绣着雪皑皑的积雪,上面还带着女郎身上那阵淡淡的桂花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1 23:58:52~2022-06-23 23:4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夙 5瓶;小金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抵达洛涧 这是独属于他的, 杨娇珠特意为他做的。 延肆的眼眶有些发热,他垂下眼睫,望着手中的荷包, 有些受宠若惊, 喉咙干涩,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可一时之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看着延肆一副怔愣样子, 娇珠忍不住伸手捏他薄薄的耳尖娇声催促。 “傻了呀你, 到底喜不喜欢啊,不喜欢我可就不给了。” 耳边传来女郎娇滴滴的埋怨, 延肆立刻抬头握紧了手中的荷包, 黑漆漆的眼底浮现几丝紧张。 “这是我的。”他的嗓音急促, 生怕女郎出尔反尔。 娇珠闻言努嘴, 美目眯了眯, 故意逗他, “那本来就是我做的呀。” “那也不许反悔。”延肆去捏女郎的手, 薄薄的眼皮撩着, 露出了一双黑压压的瞳孔, 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娇珠见他反应这么大,怕这狗子又开始瞎想, 只好软声哄他,“好,你的你的,我不反悔。” 延肆看她一副哄小狗的样子, 一时眼中有些窘迫, 又有些羞恼, 可心里更多的还是高兴。 “这个、你早就开始做了吗?”延肆迟疑着开口, 一边又撩着眼皮期待地盯着面前的女郎。 娇珠听他这么问,立刻娇声嚷嚷:“那当然呀,这荷包可花了我好长的时间呢,你不许不喜欢。” 自从上次发现延肆拿她的那个香包,她瞧他那一副眼巴巴稀罕的样子,便想着有时间给他做一个算了。于是前段日子私下里选了块布料给他做了,免得他日后又开始羡慕旁人。 只是娇珠的女红一般,就这么一个个小小的荷包都快花了她一个月了。不过她自认还是很用心的,比先前做自己的那只妃色香囊还要用心许多呢。 这狗子要是敢不喜欢,她以后也再不给他做了。 而延肆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只是他心里有多欢喜,杨娇珠永远不会知道。 此时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娇珠的心里却忽上忽下的,以为延肆真的不太满意,瞬时便觉得有些失落。 “这可是我绣得最好的了,绣了好多次呢,手指都被扎破了。”女郎说得委委屈屈,朝他伸出了十根纤纤玉指。 而延肆听到娇珠说自己的手指被扎破,心头瞬时一紧,立刻将小娘子的手握住,低头就去看她的指尖。 果见少女粉嫩的指腹上有着几颗红点,他蹙眉,“痛吗?” 延肆望着她,漆黑的眼里隐隐有些不安。 “当然痛了。”小娘子娇滴滴地埋怨,眼圈有些红。 其实除了当时被扎的那瞬间有点疼,后面倒是不太痛了,不过娇珠就是想要延肆心疼她。 她费了那么久的功夫,他怎么能不喜欢呢。 延肆顿时异常愧疚,他低头轻轻抚着娇珠的指尖,墨色的眼睫垂着,“杨娇珠。” 他突然开口唤她。 “叫我干嘛?”娇珠抬眼看他,一张娇艳小脸尽写着委屈。 “我很喜欢。”延肆俯首在女郎的指腹上温柔地落下一吻,神态近乎虔诚。 娇珠霎时怔住,反应过来后又有些害羞,想要抽回手却被延肆牢牢握住了。 十根指尖一一被他轻轻吻过,似羽毛轻拂而过,让娇珠的心头微漾。 檀木小案上的漏刻一点点地滴着水,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延肆就要走了,窗外的天色依旧暗着,娇珠掀眸看向他。 延肆的轮廓隽削,一双黑压压的狭眸定定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娇珠心里突然就有难过。 她歪着身子靠进他的怀里,嗓音闷闷的。 “荷包里有我阿娘给我的平安符,你得贴身带着它。” 延肆听她这样说,立刻拉开了手中荷包的系绳,果间荷包内搁着一枚小小的平安符,这是杨娇珠给他的平安符。延肆的心中顿时一股热流涌过,生平第一次有了被人关心挂念的感觉。 心口麻麻涨涨的,充斥着一种热烫的感觉。 娇珠也望着荷包里的平安符,心头有些暖。这个平安符其实她八岁那年阿娘亲自给她求的,而且阿娘说这个能保她平安,让她一直贴身带着。 后来阿娘不在了,娇珠更把它当成对阿娘的唯一惦念了。 以前娇珠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舍得将阿娘给自己的平安符送出去。可当她那日给延肆做好荷包后,她不知怎得就鬼使神差将符塞了进去。 或许是阿娘说的那句平安符保平安,遇难皆能化险为夷。战场上刀剑无眼,她想让延肆好好的。 小院里的蝉吱呦叫着,给夏夜添了几分吵闹。 本来娇珠以为自己不会不舍得,可知道延肆没有几个时辰就要走了后,心里突然就开始酸酸涩涩的。 明明平日里他在的时候,她还嫌弃他烦人的。 怀里的女郎埋在他的肩上,小声嘟囔,延肆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已经软得稀巴烂了。 “我会平安回来的。”延肆拥紧了怀中的女郎,轻轻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神色坚定。 -- 第120页 … 已是卯时,窗外的天色微明。 听到延肆起身的动静,娇珠迷迷糊糊有些被吵醒,娇声娇气地呢喃了一声。 延肆察觉后立低头替她掖了掖薄被,大掌温柔地抚了抚女郎粉润的小脸,压低了嗓音。 “乖,继续睡吧。” 耳边传来延肆低哑的调子,温柔的醉人,娇珠本就被折腾了大半夜,此时更是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听到他的轻哄的声音更觉得困了,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看到小娘子睡得酡红的粉润小脸,延肆俯身,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后便起身了。 娇珠醒来的时候,天光已是大亮。身边的床榻空了,女郎坐起身拥着锦缎被子,望着自己熟悉的寝殿,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延肆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这坏狗走时竟也不和她说一声。 娇珠低头望着胸口坠着的白色狼牙,伸手轻轻摩挲。 … 魏朝军队兵分两路,其中七千北伐兵日夜兼程,终于在桓玉的带领下六月底抵达洛涧。 而延肆也早已带领褚沅扼守山涧部署兵阵迎击。 两军交战将近半月,延肆斩杀了桓玉麾下十余名大将以及数百大军。就在即将取得大捷之际,前方却传来了雍州运来的粮草遭劫的消息。 “主君,那群魏军是从淮河渡过来的,与桓玉带的北伐兵并不是一批!”褚沅愤声,如今他们与桓玉相持半月,双方皆是耗尽了粮草。现下粮草被魏军劫去,他们再想对北伐兵乘胜追击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们还剩多少粮草?”延肆看向褚沅,神色冷然。 褚沅蹙眉:“干粮约莫两百石,草料五百石。” “这就够了。”延肆冷声。 一名北燕军一日的所需粮食约是一斤二两,七千北燕军一日所需便是八千四百斤。两百石的粮食可供他们用上三日了。 延肆冷笑,攥紧了手中的密报,“我倒是小瞧了这个桓玉,他既然这么想跟我耗,那我今日就让他知道什么叫速战速决。” “褚沅,传信让胡羌镇守晋安城,薛蛎把控淮河渡口,一旦有魏军北上,即刻迎战。” “至于我们——”延肆狭眸半眯,眼底划过一丝狠厉,“立攻北伐兵,一个不留。” … “督军,孙将军已成功劫下了北燕的粮草,明日便能送到我军粮仓。”一名魏军装扮的将领又道,“北燕的粮草已所剩不多,短时间北燕各州也不能及时送到洛涧,待他们弹尽粮绝之时,我们定能一举攻下!” 帐内的俊秀青年本还在闭目养神,听到吴生的话后,终于缓缓睁眼,露出了那双清冷的眸子。 “若是真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延肆如何能在北地称霸,又人人畏之。”桓玉抬眸,“没了粮草,延肆定想速战速决,这几日必然会全力向我们进攻。” 将领闻言有些迟疑,“那些燕兵若是知道为了粮草,定然会士气大跌的,我们的军队这些日子虽折损不少,但若是有了充足的粮草,不一定就敌不过那些燕兵啊。” 桓玉起身,眉目清冷:“延肆不好对付,他手下的兵也没那么容易就被击垮,粮草尽失只会激发他们的斗志。” “那督军让孙将军去劫粮草意欲何为呢?”将领听到这话更是摸不着头脑了,立刻开口问道。 桓玉不答,只道,“派去晋安的人有消息了吗?” “燕宫被牢牢把守,我们的人很难进去,不过……” “不过什么?”桓玉看向他, “听探子说,阴平郡主同薛家女郎同开了一家饮子铺,每日的宾客都络绎不绝,阴平郡主偶尔也会去店中与薛家女郎会面。” 桓玉闻言,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既然进不去,那就等她出来。” 桓王二家乃是世交,王老夫人所托,桓玉自然不会辜负。只是在查探到杨娇珠如今乃是北燕宠冠后宫的美人之后,桓玉心中顿时了然。 攻人先攻心,这个杨娇珠想必就是延肆的软肋了。 … 延肆虽才走了半月有余,可娇珠却觉得他离开了许久似的。 白日里坐在屋子里,总会想起和延肆的点点滴滴,好些日子没人听她撒娇吵闹,娇珠一时心里又有些憋得难受。 这会子女郎趴在窗台上开始闷闷不乐,青黛和阿枝二人不免有些担心。 “美人若是挂念主君不如写封信过去。”青黛柔声提议道。 娇珠刚想说好,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又不高兴了。 “他不给我写,我又作何要给他写?”娇珠绷着一张俏脸嘟囔。 人家胡羌出门还知道写信给自己媳妇呢,他倒好,半个月了一点音信都没。若不是有探子来回通报消息,娇珠都快担心死了。 还说什么爱她想她呢,都是假的。出了家门,连媳妇也忘得差不多了。 娇珠越想越憋屈,心疼男人的女人没有好下场,还不如自己挣钱去呢。 这些日子她和薛嬏的饮子铺子也才刚开张不久,生意可是好得很。 算了,与其在这里伤春悲秋,还不如去铺子里看看。 想到这里,娇珠瞬时起身,朝青黛和阿枝二人道,“我去铺子里看看,晚点再回来。”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久等了! -- 第121页 感谢在2022-06-23 23:43:35~2022-06-29 21:4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喃喃 7瓶;烟柳桥下月、姜夙 5瓶;微生心月(沈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险些被劫 娇珠到店里时, 正逢客人满座,而店内也大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年轻女郎,此时日头正盛, 便各自点了一杯冰饮子解暑聊天了。 除了一楼的小座, 二楼还设了厢房雅座。厅角搁置了一座檀木书架,上头放着的皆是晋安如今最时新的话本子,可供女客解闷。 娇珠上了二楼, 薛嬏此时正坐在小窗边对着账本。 “又在看账本呢。”娇珠走到矮榻边坐下, 弯着一双杏眼朝薛嬏笑,“看得这么认真, 我来了你都没瞧见。” 薛嬏闻声立刻回头去看, 见是娇珠顿时笑意盈盈。 “就知道你要来, 特意给你留了桃花奶呢。”说着薛嬏便放下手里的账本, 朝娇珠这边走来, 边笑边道, “刚好你来试试我今日新做的荷花糕。” 店里的伙计闻言利落地立刻端上来了几份糕点和桃花奶。 嫣粉色花瓣状的糕点盛在碧翠色瓷玉盘里, 宛若荷叶塘中绽放的莲花, 色泽鲜润, 格外诱人。 娇珠吃了口荷花糕,只觉清新爽口, 甜而不腻,于是又接连吃了好几块,心里一阵满足。 “味道怎么样?”薛嬏见她吃的香甜,将盛在青玉小盏里的桃花奶往娇珠跟前推了推。 “这用的可是今早摘的带露水的荷花, 新鲜的很呢。”薛嬏也咬了一口, 慢慢细品。 “软软糯糯, 入口绵软, 真好吃。”娇珠喝了口桃花奶,满足地眯了眯眼,“上次不过是在你面前多念叨了几句,没想到你竟真的做出来了。” 薛嬏闻言浅笑嗔她,“你喜欢便好,最近店里的客人的越来越多,你之前说除了一些香饮子,还要多准备一些甜糕,我昨日随便试了试竟还真有不少客人喜欢。” 娇珠点头表示认同,冲她撒娇道,“还是嬏嬏厉害,做的糕点没人不爱吃。” “哪里是我厉害,若不是有你这个爱吃的小娘子提点,我可想不出来这么多做糕点的法子。”薛嬏说罢又朝娇珠逗趣,“如今你可是大东家,我呀最多就算个管家吧。” 开这家铺子本就是娇珠的主意,而娇珠出的钱又最多,自然算的上铺子的东家。薛嬏本打算是和娇珠各自出一半的钱的,只是这些日子出了些变故,她的那些积蓄一时之间倒是拿不出来了。 其实这些日子薛武又在替薛嬏物色各家郎君,薛嬏对此厌烦至极,在府上同自家父亲大闹了一顿,最后直接离了府,气得薛武直说要断绝父女关系。 而薛嬏一时负气,行囊都没收拾好便走了,那些银钱首饰自然也是落在了府里。 “你真不打算回家了?”娇珠对于薛嬏前阵子的事自然也是知晓的,自从薛嬏离府后便一直住在她们开得这家铺子里,平日里都待在二楼看账本,并不轻易见人,除了一些账目上的事,铺子里的其余琐事也都是安排她们先前选好的掌柜办妥的。 “这一回去就要逼我嫁人,我才不愿意回呢。”薛嬏面露恼色,与其回去被逼着去见那些所谓的世家公子,倒不如自己一个人待着清净呢。 娇珠揽着薛嬏的肩膀安慰她,“嬏嬏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反正我可是站在你这头的。” 薛嬏应声,眼底带着几分感动。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薛嬏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女郎胸前的狼牙耳坠上,美目微弯,露出了一抹了然之色。 “这项链是主君送你的吧。”薛嬏笑问,她看这狼牙有些熟悉,似乎就是延肆先前带着的耳坠。 见薛嬏笑得促狭,娇珠立刻就想到了那晚与延肆的事,顿时脸皮一烫,娇嗔道“那我也给他送了东西的呀。” 薛嬏闻言顿时抿唇轻笑,“那这岂不就是交换定情信物了。” 娇珠听着更觉羞恼了,伸手就去挠那口无遮拦的女郎的腰肢。 薛嬏被挠得笑出了泪,随即也毫不手软地去反击。 闹了好一阵,两个小娘子才累得瘫在了矮榻上。 “嬏嬏,你说都半个月了延肆他怎么一封信都不给我写呢?”娇珠侧躺着看向薛嬏,闹腾过后的粉润小脸宛若涂了两抹胭脂,红扑扑的格外娇艳。 薛嬏懒散地打了个呵欠,开口道,“许是战事太忙,一时抽不开身呢,你既然这么想主君,那你就主动给主君写一封啊。” “我写?我才不要呢。”娇珠偏过头去,似是赌气似的,“哪有小娘子主动给郎君写信的,难道还要让我还求着他回信不成?”况且这么多天了,这狗子也都不知道写信报个平安吗。 虽然想到了延肆现下肯定是战事吃紧才没时间写信的,但娇珠还是生气,毕竟女儿家的那些小心思百转千回的,这娇气劲一上来,谁也劝不住的。 薛嬏见状轻声笑,实在不能理解娇珠这别扭的心思。 “好啦好啦,主君他必定凯旋,你就不要太过担心了。” “谁担心他呀……”娇珠小声嘟哝。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女儿家的私房话,用完午膳,娇珠便要回宫了。 为了避人耳目,除了驾马的车夫以外娇珠并未带多余的仆役出宫。前几日都颇为顺利,可今日的马车行至半路时突然就停了下来。 -- 第122页 一开始娇珠以为是马车出了什么问题便在车中询问车夫,可车夫却迟迟不应,娇珠心中顿时生疑,忙掀开帘子去看。 只见车夫倒在一旁,昏睡不醒。 娇珠猛然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一只大掌忽然就从她的身后伸出来,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马车上揪了下来,娇珠刚想呼救就被紧紧地捂住了嘴巴。 娇珠瞪大双眼拼命挣扎,可身后男人的力气实在太大,她用光了力气也实在挣脱不得。 娇珠抬腿,奋力踩了下去,只听身后人的闷哼一声,手中顿时松了些许力道。女郎见状立刻挣脱,转头猛地朝巷外跑去,男人一慌立刻伸手去拽,直接扯了住了少女颈子上的银链。 只听“啪嗒”一声,银链被扯地断了开来。 娇珠脖子一痛,狼牙链子瞬时落到了男人的手里。 “救命!”娇珠边跑边喊救命,拼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 “娇珠!”薛嬏此刻刚好带着一群打手赶来,看到娇珠后便领着人立刻朝巷子里冲了过来。 本还想继续追娇珠的男人一见来了这么多人,顿时拿着链子转身就跑。 “快去追他!我的项链还在他手上!”娇珠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脖子,神色焦急。 打手闻言纷纷上前追去。 薛嬏握住娇珠的手,忧心忡忡,还好她不放心娇珠就这么一个人回去,立刻带了一群打手来护她周全,而在听到有人喊救命更是直直往巷子里冲,谁知道竟然还真的撞上了娇主遇上危险。 “娇珠,你没事吧。”薛嬏急声。 娇珠摇头,一张小脸有点苍白,“我没事,就是我的链子被他抢走了。” 薛嬏听完娇珠的话,抬眼便望到了女郎脖子上的红痕,眼底愈发忧心了,“你脖子都伤了,得赶紧叫医士给你看看。” 听到薛嬏的话娇珠才觉得脖子有些隐隐刺痛,她低头摸了摸脖子的红痕处,轻轻嘶了一声。 不过比起脖子上的这点伤,娇珠更担心自己的链子能不能取回来。 那可是延肆带了那么多年的狼牙耳坠,他又亲手送给她了,若是就这么弄丢了,延肆该有多伤心。 似乎是看出来了娇珠的担忧,薛嬏连忙开口劝道,“你别担心,项链一定会追回来的,你人没事就好,现在快跟我会店里找医士看看你的伤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9 21:43:54~2022-07-01 00:3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夙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心中不安 正如桓玉所说, 没了粮草的燕军士气并未消减,反倒势如破竹地直接连攻他们一天一夜。 北伐兵抵抗不住,只能原地等待援军。 可援军还未到, 桓玉便接到了孙之意在淮河被薛蛎擒下的消息, 一万魏朝大军尽数被击溃,竟然在淮河渡口全军覆没。 “督军,这下该如何是好?!”将领心急如焚, “再这样打下去, 我们必败无疑啊!” 刘仁是万万没想到北燕军这群恶狼是根本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衡量的。寻常再强的军队,没了粮草必然也是强弩之末, 可这北燕军竟是越挫越勇, 战斗之力高的可怕。 桓玉蹙眉, 神色有些凝重。 他的确知道延肆的能力, 但也没想到延肆竟能在一夜之内破阵而入。 营帐外的战鼓此刻犹如雷鸣, 今日一仗若是再败, 那魏朝必然岌岌可危。 而就在桓玉思虑之际, 忽听帐外传来通报之声。 “主君, 张卯回来了。” 桓玉闻言眉头微动, 淡声道:“让他速来见我。” … 河水涛涛,朝日初升, 稀薄的云层染成了绯色,四处映着霞光。 两军临水而立,空气中尽是肃杀之气。 延肆望着对面那姿态清贵的青年,利落的长眉高高挑起。 “此刻若降, 留你不死。”延肆扯唇, 露出了两颗白森森的尖牙, 犹如恶犬, 张狂而又狠厉。 对于延肆的话,桓玉的神色并无太多波澜,他抬眸看向延肆,目光定定,“谁赢谁败还未可知,燕王又何出此言。” 延肆嗤笑一声,狭眸尽是轻蔑:“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桓玉未在搭话,只是抬手从胸前的衣襟里拿出了一根链子。 白银色的细链子在初起的阳光下闪着银光,缀着的狼牙漆白随着链子摇摇晃晃,透着冷光。 延肆看清后黑漆漆的瞳孔骤然一缩,“这链子你哪来的。”他冷声,心也猛地沉了下去。 本只有五分把握的桓玉见到延肆这幅神情后,心中更是落实到了七分,他看着面色突变的延肆,眼底浮现几丝从容。 他举起手中的银链,朝延肆轻轻晃了晃,面上带着几分冷然的笑意。 “燕王昔日舍城救美人的事迹,桓某在建安也曾听闻,就是不知今日燕王是否还肯冲冠一怒为红颜,愿意为阴平郡主退兵千里了。” 延肆望着那跟分外熟悉的银链,漆黑眼底乌沉一片。 “你把她怎么了。”延肆冷声,寒意透到了骨子里。 “燕王大可放心,阴平郡主现下自然是安然无恙。”桓玉挑目看向延肆,“不过若是燕王再执意打下去,那桓某可就不能保证郡主的安危了。” -- 第123页 桓玉的话不轻不重,可字字句句皆是在拿娇珠的性命相要挟。延肆攥紧了手中的刀柄,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抬眼露出了那双黑凌凌的眼。 “让我见她。” “你让你的军队退离洛涧,你独自留下,我自然会让你见到她。”桓玉神色如常。 延肆眼中透着冷厉,“你威胁我?你不让我见杨娇珠,我又如何知道她是不是真在你手里。” “威胁谈不上,这只是一桩交易罢了。”桓玉轻笑,“更何况信不信由你,我只告诉你一句,她的命如今在你手上,生与死,全在燕王你的一念之间。” “只看燕王你愿不愿意退兵了。”桓玉启唇,神态自若。 “主君,小心有诈。”褚沅听到桓玉让延肆退兵,立刻开口提醒道。 “有没有诈,燕王自己认认便知。”桓玉挥手,将银链随手抛了过来,延肆立刻伸手接住。 他垂眼,而后牢牢攥紧了手心。这就是他送给娇珠的那枚狼牙,他绝不会认错。 延肆缓缓抬手,止住了身后的几千大军。 “若是她出了事,我一定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所有人,听我号令,退出洛涧!”延肆高声。 褚沅闻言立刻急声劝道:“主君,若是有诈怎么办?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只会有危险啊!更何况,现下这关头如果我们不乘胜追击,待这群北伐兵休养好生息,一定会卷土重来的!” “且他只拿了一条链子便说杨美人在他手上,属实可疑啊主君!” 延肆如何不知此次退兵是何后果,只是他不愿赌,也不敢赌。就算只是一条链子,他也不敢将娇珠置于任何危险的境地。 “主君,你——” “听我的号令,退出洛涧!”延肆拔刀发令,语调冰凉得可怕。 褚沅望着延肆神色坚定的样子便知他已经做好决定了。而且主君之令不能不从,褚沅只能领着兵马一点一点往后退。 直大军退至百里外,偌大的战场北面只剩下孤零零骑着马的青年。 河风过境,一人对峙千军万马。 “让我见她。”延肆撩起眼皮,黑漆漆的眼透着冷意。 … 娇珠靠在窗边的小榻上,白皙细腻的纤细颈项上依旧有着淡淡的红痕。她望向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窗上挂着的风铃。 院子里的夏蝉吵闹,娇珠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那日的歹徒没有抓到,狼牙项链也没追回。 薛嬏安慰她,不过是个项链而已,人没事就是最好了。可娇珠却觉得自己丢的似乎不只是那条链子,而且这几日夜里也睡不安稳,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薛蛎在淮水阻隔了一万魏军的消息这几日也传到了晋安,民心也得以大安。但延肆那边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娇珠也从一开始的气恼逐渐变得担忧起来。 “美人,主君骁勇善战,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您就别担心了,您的身子可是最最要紧的。”青黛见娇珠这几日胃口不好,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是呀郡主,小厨房今天做了你最爱的辣子鸡,你就吃点吧。”阿枝也在一旁跟着劝道。 娇珠摇摇头,她这些日子总觉得心口发闷,或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又或许是等不到延肆的消息,她心里一直着急的很。 薛嬏刚进屋便见小娘子趴在窗台上一脸愁态。 阿枝青黛二人见状想要行礼,却见薛嬏摆了摆手。 “怎么了呀,今天又没胃口?”薛嬏望着那一桌子没动的菜,不由得有些担心。 娇珠闻声回头看她,“嬏嬏你来了呀。” 薛嬏坐到娇珠身边,伸手捏了捏女郎白润的小脸,柔声哄她,“瞧你这几天都饿瘦了,快来吃点东西吧。” “不想吃,吃不下。”娇珠趴着,有气无力地说着话。 “吃不下也得吃啊,我给你带了荷花糕,你开吃一点。”薛嬏将梨花木小食盒打开,里头搁着一盘子荷花糕和一盅桃花奶。 青黛和阿枝见状也劝,“美人你就吃点吧,千万别折腾坏了身子。” 怕他们太过担心,娇珠只能拈着糕点吃了一小块,而后低头浅浅喝了一口奶。 而薛嬏见娇珠终于吃了东西,这才放下心来。 “听说城外的兰安寺很是灵验,你若是实在担心,我们可以去寺里的拜拜。” 娇珠闻言心头微动,她之前就想去的,可是一直有事耽搁了。 “好呀,我们一起去。” 二人用完膳便坐马车去了城外拜佛。 兰安寺隐于山林之中,奇山怪石,云雾缭绕,颇有种世外仙界之感。 娇珠跪在佛像之下诚心叩首,摇完签筒得了支上上签后,心里才安心不少。 “听说山下风景十分秀丽,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去看看。”薛嬏提议。 “你先去吧,我想再拜拜。”娇珠捏着那只上上签,还想再为延肆求几个平安符。 薛嬏应声,“那我先走了,待会儿再回来找你。” 娇珠点点头,目送薛嬏下山后才回到了庙里。 山间树木繁茂,下山的石阶也是林荫密布。 薛嬏望着山下幽寂安然的风光,近日心中的烦闷也终于消散不少。不过方才走了一小会儿,脸上倒是出了些许薄汗了。 -- 第124页 看到不远处正在涓涓流淌的清澈小溪,薛嬏立刻走了过去。正蹲下身子,撸起袖子掬着清水洗脸时,她的脖子上忽然就触到了一阵冰凉。 她垂眸去看,赫然一柄锋利的匕首横在她的颈项之间。 薛嬏一惊,刚要呼救就被人从身后牢牢捂住了嘴。 “想要活命,就别叫。”身后传来那人清冷嗓音。 薛嬏吓得哆嗦了几下,惊慌失措地点了点头。 … 娇珠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薛嬏回来,正想叫仆役去唤时,寺外忽然就传来仆役匆匆忙忙的通报声。 娇珠搁下忙签筒,寻声看向屋外,“外头什么动静?” “婢子这就去看看。”青黛出了寺庙,还未开口问,只见仆役慌慌张张地进了庙里,见到娇珠后,“扑通”一声直接朝她跪了下来。 “美人,主君、主君他不见了!” 娇珠听清后只觉脑袋“嗡”得一声,身子瞬时摇晃了两下,两只脚一时之间竟都有些站不稳了。 “你说什么?”娇珠颤着嗓子,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仆役哽咽,“褚将军刚从洛涧回来,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女郎望着仆役,小脸苍白一片。 “褚将军说主君落入洛水之中,如今下落不明!”仆役哭喊出来。 娇珠只觉得耳边轰鸣,心脏钝钝的痛。她捂住胸口,一下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娇珠否认地摇头,她看向仆役,嗓音急促,“延肆不可能有事的,我要见褚将军!我要见——” 女郎的话音未落便无力地往后倒了下去,青黛阿枝忙冲上前去扶。 “美人!美人!” 作者有话说: 狗子明天回来! 第63章、平安归来 四周一片黑色混沌, 娇珠睁大眼睛却看不清周围。 眼前模糊不清,到处浮着一团团的浓雾,空气中似有水流涌动的声响。 娇珠蹒跚着向前, 影影绰绰地见到一个高瘦挺拔的身影正立在河畔处, 他黑色的衣角随风鼓动,高高的马尾上的红绳也让娇珠分外熟悉。 似是察觉到身后女郎的视线,青年转身面向娇珠, 朝她弯了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 “娇娇。”他唤她, 一向冷冽的眉眼此刻有些温柔。 “延肆,你终于回来了!”娇珠又惊又喜, 立刻跑上前想伸手去抓他。 可她的手才刚触到他的袖口, 延肆整个人就向后倒去, 霎时身影就消散在了滚滚的河流中。 “延肆!” 榻上的女郎惊呼一声, 而后睁开眼大口呼吸着。 “美人(郡主)!”青黛和阿枝见娇珠醒来, 忙跑到床榻前。 娇弱的美人此刻惨白着一张小脸, 额上冷汗淋淋。 娇珠望着床顶, 胸口不停起伏, 心中依旧余惊未定。那是梦, 那只是梦而已。延肆他不会有事的,延肆答应过她的, 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郡主,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阿枝抹着泪,一脸担忧地看向娇珠。 “延肆呢?延肆他回来了吗?”娇珠喃喃, 目光转向阿枝和青黛二人。 少女脸色憔悴, 水润的眼里含着旁人不忍心破坏的希冀。 青黛于心不忍, 抽噎了一声, “美人…主君他…” “郡主,褚将军他已经派人在洛涧搜寻了一天一夜了,可是一直没找到到主君……”阿枝迟疑着解释,不敢去看娇珠的神情。 “我要见褚沅。”娇珠不相信,立刻就从榻上坐起身来,不顾发软的身子低头穿鞋。 而刚一打开屋门,便见褚沅早已站在院外候着了。 … “桓玉用那枚狼牙威胁主君,说是美人你在他们手上,主君若是不退兵就要杀了美人。”褚沅说到这里神色异常的悲痛,他低声,嗓音有些哽咽,“主君让我们退出洛涧,直到退出百里,我担心情况有变,带兵回去看时,主君已不在洛涧了。” “我们们抓住了魏军的将领拷问后才得知当时魏军变卦,要生俘主君,主君以为美人已经香消玉殒,当下便破阵刺中桓玉,可是魏军一拥而上,用箭射中了主君,主君自知一人抵挡不住,便拉着桓玉一同坠入了洛河,我们在河中找了许久,但——”桓玉梗住,望着女郎愈发苍白的面色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已经带着人在洛涧搜寻了一天一夜了,但依然毫无结果。而且褚沅不敢和娇珠说的是,洛河水流湍急,支流众多,主君又身受箭伤,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但褚沅的未说完的话便已经让娇珠的脸色愈来愈白了,她依旧不敢相信,明明走之前还和她说平安回来的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而那个抢走她狼牙项链的劫匪……原是他们就早有预谋,魏军早就想抓她来威胁延肆了。 若是那日她不出宫,或许就不会被抢走项链,延肆也就不会因为她而退兵,更不会因为她而坠河…… 娇珠红了眼眶,她开口,嗓音有些发颤,“延肆他不会死的,他一定不会死的。” “我要去找他,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 江面波涛汹涌,天色黑压压的吓人。 墨团似的乌云在空中聚拢成了一大片,鸟群飞得低低的,空气潮湿而又闷热,四处皆是暴雨来前的征兆。 -- 第125页 渔民撑着船桨急急地往岸边划,忽然船身一重,渔民一惊,低头便见船沿上一只冰凉惨白的手往上攀爬,而后死死扯住了他的脚踝。 “鬼啊!”渔民惨叫一声。 只见那浑身湿漉漉的“鬼”直接翻上了小船,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逼近他的那张脸苍白而艳丽。 “去晋安。”“鬼”的嗓音冰冷而又刺骨。 渔夫已经被吓得呆愣住了,此刻只能战战兢兢地点头。 … “郡主,你都已经两天没阖眼了,你该好好歇息一下了,不然你的身子会垮的。”阿枝望着魂不守舍的女郎,忧心忡忡。 为了找延肆,郡主这几日一直跟着褚将军他们在洛水的各条支流中搜寻。可即使是日夜不休的搜找了两日,却依旧没有找到延肆的踪迹。 身负箭伤,又落入急流,任谁都难有生还的可能。 阿枝和常人一样,都觉得延肆或许真的葬身于洛水了,而她的郡主此刻比起伤心欲绝,更应该振作起来为自己做出下一步的打算。 “郡主,主君他可能早就——”阿枝刚想劝娇珠面对现实便被女郎轻声打断。 “延肆他会回来的。”娇珠看着阿枝,眼底的神色坚定。 阿枝叹了一口气,知道劝不了娇珠后只能默默地退出了寝屋。 而娇珠靠在窗边的小榻上,低眉望着手中的延妃色荷包,心头钝钝的难受。 延肆有平安符的,延肆一定会没事的。娇珠将荷包放胸口,轻轻阖上了眼。 几日来的劳心劳神让娇珠一下就昏睡过去,迷迷糊糊中只听见有人轻轻唤她。 “娇娇。” 窗外突然传来一记熟悉的语调,娇珠有些晃神,朦朦胧胧地抬头去看。 只见那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树下,瘦削而又高挑,狼狈而又落魄,可看向她的眸子依旧黑漆漆的亮得惊人。 娇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杏眼,而后眼眶一烫,无法控制地滚下了泪珠。 这是梦吗?这是梦吧。娇珠屈指,攥紧手掌,只觉得掌心被指甲扎得刺刺的痛。 她会痛,这不是梦! 惊喜伴随着痛感一瞬间通通袭上了娇珠的心头,她推开门奋力朝他奔跑来,带着满眼的泪水扑向他。而延肆也在女郎向他跑来的那一瞬间张开了双臂,将娇珠一把揽进了自己的怀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娇珠埋在他的怀里委屈地哽咽,泪水很快就濡湿了延肆胸前的衣襟。 延肆抱着娇珠,俯身埋在了她的颈项,他的眼眶通红,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让他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 “娇娇,娇娇……”他哑着嗓子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娇珠,仿佛在确认是不是这真的。 泪珠滚进了女郎的衣领中,娇珠察觉到后,哽咽着揪紧了延肆胸前的衣襟,手中竟是濡湿一片。 延肆顿时闷哼了一声。 娇珠听到后,立刻松了手,只见白嫩的手心猩红点点,女郎一怔,抬头去看他,只见延肆脸色煞白,额上还浮着一层冷汗。 “你受伤了!”娇珠惊慌失措地扶着延肆,眼中慌乱。 “别担心…不过小伤而已。”延肆伸手轻轻抚了抚女郎惊忧的小脸,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而后便大口地呼着气。 娇珠这才注意到延肆除了胸口上那个正在渗血的伤,身上还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现下整个人也只有那张脸还算能看了。 娇珠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来人啊,快去叫医士,快去叫医士!” … 榻上的青年阖着眼,乌黑的长睫垂下,在苍白俊秀的脸颊上投下两道剪影。眼下乌黑,下巴隽削而纤细,此时的延肆是娇珠从未见过的孱弱。 “主君胸前的这道箭伤已经有些感染了,所幸没伤到要害之处,不会危及性命,余下之处皆是些擦伤,按时敷药,也无大碍。”老医士替延肆处理完伤口后便提笔开了药方。 娇珠闻言握住延肆修长的指尖,只觉手心一阵冰凉。 “虽没有性命之碍,但主君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且又落了水,今夜必然会发热一次,届时用兑了酒水的温水替主君擦一遍身子就好了。” 老医士叹气,眼里有着欣慰与后怕。 若是常人这又中箭又落水的,早已是性命垂危,幸亏主君身子强健,品行意志又异于常人,这才撑下来了罢了。 … 夜里延肆果如医士所言开始浑身发热。 娇珠摸了摸他延肆滚烫的额头后,立刻将铜盆里的帕子拧得半干,一点点地用帕子替他擦着脸。 即使是在昏迷中,延肆也极不安稳。 到处黑压压一片,冰凉刺骨的刀刃在他身上切割,猩红的血液霎时从他的腕子上喷涌而出。 他拼命地奔跑却被一群人按到在地,苦涩的药汁从他的口中灌入,流过喉管,流过肺腔,最后像是一只毒蛇一般在他的胃里疯狂翻绞。 “你以为你杀了延烈,屠了整个北燕宫,就没人知道你的过往了吗?” “你不过是个卑贱的血奴罢了,真以为杨娇珠会喜欢你?” 桓玉的话在延肆的耳边响起,延肆咬牙,狠厉地抬起了眼。 却见娇俏的女郎朝他弯着眼,笑得格外娇艳。 “延肆,我怎么会喜欢一个下贱肮脏的血奴呢?以前的那些都是骗你的,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女郎的嗓音甜蜜而又残忍,却又真实地可怕。 -- 第126页 延肆只觉得那些冰凉的刀刃已经切割到了他的胸口了,密密麻麻的痛感从他的心脏侵袭到了四肢,延肆伸手艰难地去够娇珠的裙角,却只摸到了一点虚空。 少女的身影离他愈来愈远,眼中带着无尽的嫌恶。 “延肆,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喜欢一个血奴的。” “娇娇!娇娇!”延肆眼睁睁地望着女郎从他的眼前消失,心口一阵刺痛。 “我在,我在呢。”娇珠望着榻上冷汗津津的延肆,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方才她已经替他擦过一遍身子了,本来延肆身上已经不再发烫了,可不知怎的又突然一阵阵冒起冷汗来,额上青筋暴起,脸色也是惨白一片。 他蜷缩着,牙齿上下打着颤,口中却一直叫着她的名字。 “娇娇…娇娇…” “延肆,我在这呢。”娇珠紧紧握住他的手,察觉到他手心的冰凉后,眼里尽是担忧。 … 延肆晕晕沉沉,耳边一直传来小娘子温柔轻哄的软声软语。熟悉的木桂香在他的鼻尖萦绕,少女握着他的手心温暖而又柔软。 梦中的阴冷散了开来,一点一点温暖的阳光撒在了他的身上,延肆倏然睁开了眼。 窗外的天光已是大亮。 小娘子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娇艳的小脸贴在褥子上,脸颊上的肉肉挤出了一点,嫣红的小嘴也被压得微微嘟圆着,轻轻呼吸着。 延肆的心忽然就定了下去,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抚着女郎眼下的乌青,心口麻麻的。 女郎只觉得脸颊有点痒痒的,轻轻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又将脸偏到另一边继续睡。 延肆黑压压的眼底终于划过一丝笑意,心口突然塌陷了一角。 真好,杨娇珠还在。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还有几万字正文大概就要完结啦,但是番外可能会杂七杂八多写点~ 感谢在2022-07-01 23:22:03~2022-07-02 23:4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失而复得 担心她趴着难受, 延肆起身想要将女郎抱到榻上,可刚一动胳膊,胸口就被扯得隐隐作痛, 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正睡得半梦半醒的女郎被他的动静给吵醒, 迷迷糊糊额地睁开眼睛,看清人影之后顿时杏眼一亮。 “你醒啦!”女郎惊喜地喊了一声,刚睡醒的嗓音还有些软, 揉揉眼睛后, 立刻眼巴巴地望着延肆。 “上来睡。”延肆开口,看着小娘子眼下淡淡的乌青, 有些心疼。 “我不困了。”娇珠摇摇头, 抬手去摸他的额头, 手心的热度正常后, 女郎才放下心。 “还好退热了, 昨天夜里你发热了好久。” 娇珠说完又想去看延肆胸口的伤, 可刚要扯开他的衣襟就被某人慌张按住了手。 延肆耳根通红, 黑漆漆的狭眸瞠得半圆, 嗓音有些急促, “我自己来吧。” 见他这幅紧张兮兮的小媳妇样子,娇珠脸颊也烫了烫, 而后又有些不服气,她扬眸娇声嚷他:“你嫌弃我?昨晚还是我替你擦的身子呢。” 有什么好矫情的,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她通通都看了。 听完女郎娇滴滴的话,延肆耳尖顿时火烧火燎, 他干咳了一声, 红着耳根低头乖乖撩开了衣襟。 胸前的伤口已经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只剩下一些隐隐的痛了。 延肆想到娇珠方才的话, 又立刻握住了她的手,“你昨天照顾我一夜了?” 他看向女郎,漆黑的眼湿漉漉的。 娇珠点头,想到昨天他那副虚弱得要死的样子,眼圈有点泛红,“你昨天都快把我吓死了。” 听着女郎娇气而又委屈的埋怨,延肆心尖儿蓦地一疼,好似被匕首割了一下,麻麻刺刺的痛。 她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能吃这样的苦呢。 或许杨娇珠是喜欢他的,才会心疼他的吧。 但梦里的场景在延肆的脑海里依旧清晰可见,他紧紧握着女郎的手,埋在胸膛里的那颗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跳着。 可如果杨娇珠知道他的过往呢?知道他昔日只是个卑贱而又低微的血奴呢?她还会在意他吗?她还会喜欢他吗? 延肆不敢去想,就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昔日的自己。 卑贱而又屈辱,整个人都是暗暗不见天日的污泥罢了。 延肆垂眸,窗外的日光透过帐幔落在他隽削的脸上,或明或暗,遮住了他眼底的阴暗。 没关系,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死了。杨娇珠永远不会知道的,他也不会让她知道的。或许他骨子里就是这么的自私而又恶劣吧,只要杨娇珠永远不离开他就好。 看着延肆晦暗不明的眼,娇珠以为他身体哪里不舒服了,轻浅的黛眉微蹙,忧心道:“是不是还有哪里痛,我去叫医士来。” 女郎刚站起身就被人拽住了手腕。 “我不痛。”延肆望着她,黑漆漆的眼宛若两汪深潭。 他就这么盯着眼前的女郎,那张明艳而又苍白的脸有些脆弱。 “娇娇,别走好吗。”延肆的嗓音低低的,哑哑的,此刻落入娇珠的耳中却莫名有些委屈。 娇珠不知道延肆说的是不让她去找医士还是什么别的,只是他现下这幅落寞到极点的样子莫名就让娇珠心里发酸,一下子就啪嗒啪嗒掉起了金豆子。 -- 第127页 她小心翼翼坐在榻上,想靠向延肆的怀里,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低头委屈地抹着眼泪,抽抽噎噎。 “延肆,这些天我其实真的很害怕,” 女郎的声音彷徨而又委屈,延肆的瞬时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将娇珠轻轻拽进了怀里,却听她娇呼了一声。 “小心你的伤!” 延肆抱着娇珠,尖削的下颔抵着女郎柔软的发顶,低着嗓子:“我知道分寸。” 娇珠埋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尽量不去碰到他胸口的绷带。 “狼牙被人抢走了,对不起……”娇珠嗓音哽咽,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抬眼望着延肆,泪水涟涟的杏眼还带着一点点的愠怒,“你是傻子吗?一个项链你就信他。” 若不是被抢走狼牙,他也不会受伤,更不会坠河失踪。娇珠心里中又愧疚又懊恼,而且她万万没想到仅仅是凭一条项链,延肆就敢豁出命去救她。 延肆听着女郎娇声嚷嚷,只是弯了弯眼睛,冲女郎露出了两颗尖牙后,便抬手去摸胸口的衣袋,可刚一伸手,才后知后觉自己已被换了一身衣裳了。 “你的衣服我帮你换了。”见他蹙眉,娇珠连忙解释道。 延肆闻言眼底一慌,“那个荷包我…” “没丢呢,没丢呢,我已经取下来了。”娇珠说着便起身去拿小案上搁着荷包,立刻递给了延肆,“在这儿。” 延肆接过来,立刻轻轻扯开了荷包上的系绳。 “手给我。”他突然开口,撩着眼皮看她,瞳孔黑压压的。 娇珠虽不知道延肆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朝他摊开了手。 纤细的银链随之落入少女的手中,掌心的狼牙依旧完好无缺。 娇珠瞠大眼睛,她捧着链子,眼眶一下就红了。 “怎么会在你这里…”娇珠哽咽了一声,又要掉眼泪。 延肆叹了一口气,伸手抹去小娘子眼角的泪珠,“我把它带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哭的。” “傻子…真是个大傻子,一条项链你就信了……”娇珠抽噎了一声,小声埋怨他。 “还不是怕你被他们捉了。”延肆轻笑了一声,故意逗她。 “你还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就是个大傻子!”娇珠娇声嚷嚷,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延肆心里一慌,抬手揉着她的脸赶紧认错道:“是是是,我就是个傻子,你别哭了好不好。” 听他温柔地哄,娇珠才轻轻哼了一声,任他替她抹着眼泪。 延肆轻轻抚她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皮,语气轻松,“再哭可就就肿成馒头了。” “馒头就馒头,哭成馒头你也不许嫌弃我,这明明都怪你!”娇珠埋在他肩上,小声骂着他。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女郎。”延肆扯唇轻轻地笑,两颗犬牙尖尖的分外显眼。。 娇珠听着更生气了,抬起头娇声地冲他嚷:“我就是不讲理,你这么讲理,那你去找旁的讲理的女郎去好了。” 一回来就嫌弃她,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可我就要不讲理的女郎。”延肆掐了掐小娘子脸颊上的软肉,狭长的眼弯成了月牙,只觉得女郎这幅羞恼的样子可爱死了。 娇珠嫌他手指粗糙刺得她脸疼,推开他的手又不让碰了,抬眸用那双湿润的杏眼剜他,“那我还不要你呢。” 延肆听到这话话,不知是不是触及到了心底的隐秘,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慌乱,漆黑的眸子盯着她,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哪里有方才那副轻恣的模样。 “杨娇珠,你不许不要我。”他的嗓音闷闷的,有些委屈。 娇珠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湿漉漉的眼。见他这幅无辜小狗样,心头又有些发软了。 “真是笨蛋。”娇珠嘟囔,伸手捏他耳尖,娇声埋怨,“也只有我好心要你这个傻狗了。” 延肆毕竟年轻,体质又是非一般人的强健。不过一个月,伤便已好了大半了。 不过为了每天都能享受到亲亲小娘子软声软语喂药的福利,明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却还要每天装出一副虚弱样子求娇珠心疼。 娇珠早就看出了他心里那些小九九,但延肆这次也是好歹也是因为她才伤成那样,她便由着他作天作地了。 只是这狗子伤还没好全呢,竟然就想着那事了,若不是被娇珠揪着耳朵言辞拒绝,差点就让这条色狗得逞。 夜里躺在榻上,娇珠被他抱着,只觉得身上想黏了个大火炉。 可一推开,他又开始念叨她是不是嫌弃他了之类的鬼话。娇珠被他折腾怕了,只能由着他抱着。 可这抱着抱着,某狗就开始不老实了。 察觉到抵着自己的某处异常的灼热,娇珠羞恼,伸手揪他薄薄的耳尖。 “延肆,你要再这样,你就回你自己屋里睡吧。” 听到女郎的话,延肆脸皮烫了烫,最后只能在她耳边委屈地低声哼哼,“娇娇,我真的难受死了。” “那也不行!”娇珠推他贴过来的脸,娇声嚷他,“医士都说过了,这样不行。” “可以的,我伤已经都好全了。”延肆继续蹭她,眼巴巴的像条小狗。 “不可以!”娇珠推他,“医士说了,你的伤起码还要一个月才能好全呢。” 延肆见小娘子依旧固执,只能委屈地垂眼,翻过身慢慢平息着。 -- 第128页 见他实在忍得难受,娇珠又有些心软。 “你真的这么难受?”女郎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延肆轻喘了一声,看着她的那双狭眸湿漉漉的,浓密的长睫上还沾了几点汗珠。 “娇娇,你帮帮我好不好…” 夜很长,而娇珠的手也很酸。 从一开始的羞到最后的恼,只需要半个时辰。 “延肆,你到底好了没呀!”娇珠只觉手腕快酸死了,也不知道这狗子怎么回事,一直激动得厉害。 延肆抱着她,耳根通红一片,他没有回答娇珠的话,只是低低地喘息着。 终于在女郎娇滴滴的抱怨下,延肆闷哼了一声。 一泄如注,霎时寝屋里充斥着石楠花的味道。 娇珠噘着嘴,翘得能挂上油壶,“手都酸死了,下次才不帮你!” 延肆耳根涨红,低头一根一根地仔细替娇珠擦着手。 最后还是抱着女郎哄了许久,她才慢慢消气。 … 窗边的人一袭白衣,姿态清贵,轻风招摇之下,宛若谪仙。 可刚上楼的薛嬏瞧着,心里却是十分堵得慌。 “吃饭了。”薛嬏将托盘重重往他面前的案桌一放,没好气地喊了一声。 桓玉掀眸,淡淡睨了饭菜一眼,清俊的面上神色没有波澜。 “这可是晋安城里最有名的酒楼里买的,你竟然还瞧不上?”女郎气恼,不高兴地嚷他,“你爱吃不吃!” 薛嬏自认真是倒了血霉了,当初下了兰安寺不过就想看看风景罢了,谁知竟然就遇上这个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他威胁她带他回来养伤也就罢了,竟然整日里不是对这个挑剔,就是对那个嫌弃。 活脱脱一个老祖宗,难伺候死了。 若不是自己不慎被他给下了毒,她才不会把他带到铺子里,还乖乖给他请郎中治伤。 “郎中说你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走?”薛嬏抱臂瞪他,一脸不平,“先前可是你说的,只要伤好了就走的!” 这都一个多月了,她在铺子里藏了这么一个大活人,每天提都心吊胆的生怕被人发现了。幸亏主君回来后,娇娇每天也都在宫里抽不开身,不然若是娇娇突然来了店铺,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桓玉端起那青绿玉质的茶盏,浅浅喝了一口茶水,那双清冷的眼不带任何情绪。 “你再帮我办一件事。”他淡声。 薛嬏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美目一瞪:“凭什么,你当初明明说伤养好就走的!”女郎说着柳眉倒竖,气冲冲的朝他伸手,“还有你赶快把解药给我!” 这个歹毒的小人,不知道给她下了什么毒,她私下里也请了许多郎中给自己看了,可那些郎中都没有办法,她只能每天在他这里拿短期的解药,况且他一日不走,她就拿不到根治的解药。 真是卑鄙无耻至极! “你可以不办。”桓玉勾唇,挑眉看向她,如同玉质的冷清嗓音砸在了女郎的耳边。 “解药我也可以不给。” 薛嬏愣了愣,一双美目瞪得老大,“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卑——” “解药。”桓玉挑眉,脸色从容。 听着他这半带威胁的语气,薛嬏心中虽气不过,但只能把骂说的话噎了回去,咬牙恨恨,“你说吧,到底要办什么事!” 桓玉将茶盏放下,嗓音清沉,“我要见杨娇珠。” 薛嬏闻言一怔,继而一双美目瞪大,看向桓玉的目光警惕:“你到底想干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2 23:41:23~2022-07-04 23:0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他的过往 自从上次从兰安寺回来, 娇珠就好久没见到薛嬏了。 嬏嬏不入宫,她也抽不出空来出宫。尤其延肆这狗子最近还黏她黏得要命,娇珠根本就没时间去铺子里看看生意。 而且再过两日就快到八月十五了, 到时候不仅是中秋节还是立夫人的日子, 青黛阿枝她们这几日也同祠部一起忙得团团转。 薛嬏刚进屋,便见娇珠正站在铜镜前试着吉服。 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穿在女郎的身上,衬得女郎的容貌愈发明丽娇艳起来, 娇珠正仔细欣赏时,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轻唤了她一声。 “嬏嬏!”娇珠回头,见到薛嬏来了立刻高兴地上前去迎她, 神色娇嗔, “你今天可算来了!正想着让你帮我看看衣裳呢。” 说着女郎便提着华裙朝她转了一圈, 娇艳的小脸上笑容明丽, “你瞧瞧怎么样。” “真好看。”薛嬏垂眼细细打量了娇珠这身衣裙, 真心实意地赞叹。 衣裳的衣料与做工皆是上乘, 花纹都以金线刺绣, 衣面上所缀的白玉珠也是上好的和田玉。 衣裙绯红碧绿相间, 更显女郎姿容绝艳。 “不愧是北国第一美人, 连我这个女郎都要被你迷倒了。”薛嬏笑道,一双美目弯起。 娇珠闻言脸颊微红, 伸手挠她腰上的软肉,“就你会贫!” 二人一时闹得开心,可正当娇珠开口问薛嬏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总是见不到她人影时, 薛嬏顿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而后便将那日在兰安寺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娇珠讲了个清楚。 -- 第129页 “他竟然给你下毒!?”娇珠瞠目, 眼中惊疑, 而且就只听薛嬏对那人的描述,她似乎也不认识这个人啊,他怎么还要见她? 薛嬏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我看他的身份好像不简单,他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你若是看了一定会去见他的。” 娇珠蹙眉,伸手接过了布包,揭开的那一瞬,女郎的杏眸登时瞠大了。 布包里放了一只水翠色的玉镯,碧绿剔透,水头十足,不过镯子似是摔碎过,断裂之处皆以银丝紧紧缠绕。 “这镯子…”娇珠愣神,眼底有些诧异。 薛嬏倒是看出来了,顿时惊奇道:“娇娇,这和你手上带的镯子好像一模一样啊。” 娇珠伸手,比对了一下自己腕子上的那枚玉镯,发觉二者果然极为相似。 她垂眸,去翻看那箍着银丝的镯子,果然在镯子的内侧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韵”字。 娇珠心头一震,因为韵之是阿娘的名字,所以阿娘给她的镯子内里也刻着一个“韵”字,而这个“韵”字平日里不细看也根本发现不了。 且在她幼时阿娘曾和她说过这玉镯先前本是一对,因为另一只早已摔坏,便只剩下了一只。 此时娇珠望着这只用白银丝已经修补好的玉镯,心头疑云密布。 为什么这个人会有阿娘的玉镯?难道是外祖母那边的人来找她了? 为了给薛嬏拿到解药,同时也弄清镯子的来历,娇珠最终决定出宫去见人。 可又怕延肆那狗子担心,娇珠只能撒了个小谎,说是去铺子里看看生意。 延肆一听本也想跟着去,但还是被娇娇女郎狠心地推了回来。 “铺子里都是女郎你跟着干嘛呀?”娇珠嗔他,“我一会儿就会回来,你就在屋里等我回来吃饭啊。”说完女郎便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软声细语地像是在哄小狗。 若是以前有人敢这么摸他头,延肆肯定要发火,可现在娇珠成天地揉他头发,摸他脑袋,捏他耳尖的,延肆也是被磨得半点脾气也没了。 “那你快点回来。”延肆撩着眼皮看她,黑漆漆的瞳孔睁得半圆,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子。 娇珠点头,一双杏眼弯成了小月牙:“放心啦,一会儿就回来。” … 同薛嬏一同到了铺子之后,娇珠便上了二楼。 “他在里面等你。”薛嬏开口,目光有些忧心,“娇娇,我还是陪你一起进去吧。” 虽然那个人不让她进去,但薛嬏还是不放心让娇珠一个人。 娇珠闻言安抚她道,“没事的,他既然有我阿娘的镯子,应该不会伤害我的,你别担心了。” “娇娇,对不起,都是我太傻——”薛嬏还未是说出口的道歉就被娇珠打断。 娇珠握住了她的手,神色温柔,“嬏嬏,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你拿到解药的。” 女郎说完便推开门进了里屋,抬眸便见到隐在纱幔后那记隐隐绰绰地站在窗台旁的白色人影。 “你来了。”那人并未回头,一把嗓音淡漠如常。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我已经如你的愿来了,你现在可以把解药交出来了。”娇珠望着窗边那记长身玉立的身影,立刻开口道。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后转过了身,一双清冷至极的凤眸在看到女郎的面容后竟有些微微怔愣。 若是说在收到父亲的信时桓玉还对于娇珠的身份还有些半信半疑,那此刻见到娇珠的脸,桓玉便已经确信了七分了。 面前女郎的容貌与祖母年轻时的画像竟是极为相像,且与三叔的容貌也有五分相似。 若娇珠真是三叔的女儿,他必然不会让娇珠毁在延肆这种人手里。 “把嬏嬏的解药给我。”见他不答,娇珠继续开口催他。 桓玉眉头微动,继而淡淡开口:“她未中毒。” 娇珠一愣,眼中带着质疑,“那你为何日日给她解药?” 桓玉轻笑,狭长的凤眸半挑,“那不过一些糖豆罢了。” 娇珠闻言一噎,虽心有怒火,但听到薛嬏并未中毒后又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压着怒气看向他,“你最好不要骗人。”女郎冷声,拿出了那枚用银丝箍好的玉镯,“这只镯子你是怎么拿到的。” “或许你可以唤我一声兄长。”桓玉望着面前的娇珠,语调清润。 娇珠闻言黛眉紧蹙,不知面前这人在发什么癫,只抬眼冷睨着他,“我阿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也没有乱认亲戚的习惯,你到底是谁?” “桓玉。”那人开口,清冷二字落入娇珠耳里时却让女郎眼中一震。 “你就是桓玉!”娇珠听到后心中顿时怒气生腾,眼中愠然,“就是你派人来抓我威胁延肆?你的手段还真是卑鄙!” 桓玉闻言眼底的神色微变,而后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 “兵不厌诈,更何况我也不会真的伤害你。”桓玉抬眸,那双眸子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女郎,“你是桓氏的血脉,我的堂妹,我当然不会害你。” 娇珠霎时瞠目,“我是仇池的阴平郡主,谁是你堂妹!”女郎斥他,一张俏脸愠怒。 桓玉抬眸望着她,缓缓开口解释:“杨世林不是你的父亲,当初王氏贵女下嫁仇池时,腹中已有一月身孕。” “而你阿娘与我三叔当年感情甚笃,若不是因为一些误会,你阿娘也不会嫁到仇池的。” -- 第130页 “你胡说!”娇珠面色一冷,对其怒目而视,“我阿娘的名誉不容你这种人诋毁。” “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若不是杨世林亲自写了一封信给我三叔,我们也并不知情。” 桓玉说着便从袖口拿出了一封信,朝女郎递了过来,目光清冷,“你若是不相信可以自己看看,就算杨世林的字迹你不认识,仇池的印章你也该识得。” 娇珠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只能伸手接过信,而展开信纸看清信件的内容后纤细的眉头霎时紧紧蹙起来。 这纸上确确实实是杨世林的字迹,所印的印章也的确无误。 可娇珠看着信纸上的字,登时有些发懵。明明上面的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让娇珠觉得格外陌生了。 杨世林的这封信里竟然真的说阿娘嫁到仇池时便已有身孕,而孩子的父亲就是桓氏一族的桓易。 信里杨世林还说自己将她视如己出多年,如今魏朝北伐,希望桓玉能将她平安带回建安,做回桓家的贵女。 娇珠根本不想相信桓玉说的话,可这信件上的字迹和印章却又不是作假。 “这、这不可能……”娇珠看向桓玉,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当初杨世林为了保住仇池两郡轻易就舍弃了你,世人都说他心狠,可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之所以能狠得下心,只是因为你不是他的亲生血脉罢了。” 桓玉说话一句句地的都砸在了娇珠的耳里,震得她的脑袋嗡嗡作响。 阿娘去世后,杨世林对她确实是不闻不问,昔日在仇池府中也任由契丹夫人对她各种阴谋算计。可娇珠本来只当杨世林薄情寡义,不配为人父罢了,她万万没想过他竟然不是她的生身父亲啊。 看到女郎一脸震惊的模样,桓玉继续道,“你既是桓家的女郎,我必然要将你带回桓家,延肆那等贱奴根本配不上你。” “你说谁是贱奴?”本还在震惊中的女郎听到他这话,顿时抬眼瞪他。 桓玉扯唇,清冷的眼底划过一丝轻蔑的讽意,“想必延肆从未告诉过你他昔日的身份吧。” 看到娇珠眼中的疑惑,桓玉轻笑,“也是,那么卑贱屈辱的过往,他自己自然也不敢和你说。” 青年的嗓音清润,却带着点点轻嘲。 “你到底想说什么?延肆是什么身份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娇珠不高兴他这么说延肆,虽然她自己也日常嫌弃那狗子,可听到别人这么说他,顿时有些生气。 “和我自然没有关系,但桓氏绝不会允许桓氏的女郎嫁给一个卑贱肮脏的血奴。”桓玉扬眸,那双凤眸有些鄙夷。 “血奴?什么血奴?”娇珠面色疑惑,隐隐觉得是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桓玉开口,神色讥讽:“北燕旧主延烈曾身患顽疾,久治难愈,后得巫医指点寻延氏男童以血养蛊,再月月饮血治疾。” “选出来的延氏男童成百上千,可最后真正活下来的却只有一个。” 娇珠听着桓玉的话,心中顿觉不安,果然桓玉的下一句话便是: “延肆就是那唯一活下来的延氏男童。” 娇珠脑袋嗡鸣了一声,一张小脸瞬时褪了血色,水润的杏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什么叫以血养蛊?你的意思是说延肆他从小就被……”娇珠面色发白,不敢想象延肆幼年到底受过什么折磨。 桓玉以为娇珠知道真相后被吓到了,心中微微得意,只觉女郎的反应不出他所料,便继续对娇珠徐徐解释。 “延烈的病根本无药可医,北燕的巫医特地养了一种血蛊,这种血蛊可解百病,但自身也是剧毒无比,不可轻易吞食,所以为了除掉血蛊的毒素,北燕的巫医便想出了一个豢养血奴的法子。” “血蛊以人血为食,需要养在人的体内,血奴便是饲养这种血蛊的最佳容器,血蛊寄生血奴体内,而血奴放出的血已然无毒且有治疾之效。” 桓玉神情淡漠,可那张薄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娇珠心惊肉跳。 女郎脸色惨白,心中骇然,以及对延肆生出的深深怜惜。她一直以为延肆是延烈的侄子,自小过得也应该是同那些世家子弟一样的日子,从未想到过延肆竟是延烈的血奴,自幼受到的竟是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 那些惶惶不安的血腥过往延肆究竟是如何挺过来的。 娇珠胸口有些压抑地喘不过气来,她突然想到延肆送给她的那枚狼牙,那是他十二岁打败狼群所拿到的战利品。当时她听他淡淡说了几句还只是感叹延肆那么小就那么厉害,谁知道延肆竟然一直过得都是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呢…… 看到女郎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桓玉以为她是受不了延肆卑贱的身份,继而顺势开口道,“你随我回建安,做回桓家的女郎,你的夫婿应当是魏朝的世家郎君,从此往后你不必再受延肆那等贱奴的折辱。” 娇珠只觉得桓玉此时的嗓音无比刺耳,她抬眼看着桓玉,神色冷淡到了极点。 “延肆他不是贱奴,我更不会跟你回建安。至于我的父亲是谁,我也并不关心。”娇珠将那枚玉镯放在了案桌上,那双杏眼目光定定,“既然这只镯子我阿娘舍弃过,那便是有她舍弃的理由,我尊重她的选择。” 女郎说完便推门而出,青年那始终淡漠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 第131页 … 娇珠刚回宝华殿,便见延肆站在窗边望着院子里,挺拔劲瘦的背影宛如一个望妻石。 而看到女郎的那一瞬间,“望妻石”黑压压的瞳孔登时亮了起来。 “你怎么才回来。”延肆立刻上前去拉女郎的手,语气莫名有些委屈,撩着眼皮瞅她,“饭菜都凉了。” 一路上忍了许久的娇珠听到他的话后眼眶终于一红,扑进了他的怀里后,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快到尾声了,大概还有几章的样子正文就要完结啦 番外尽量多写点吧 感谢在2022-07-04 23:01:51~2022-07-07 23:2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拂晓晨曦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心结消失 延肆被她抱得一愣, 察觉到胸口的濡湿后,立刻低头捧起了娇珠的脸。 小娘子眼泪汪汪,粉润的脸颊上还挂着两抹泪, 延肆以为是谁欺负了她, 黑压压的眼底骤然闪过几丝冷色,他屈指抹去了小娘子眼角的泪珠,嗓音微沉:“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娇珠抽噎了一声, 继续红着眼眶掉着泪, 继续埋在他的肩头哭着。 延肆闻言登时慌了,漆黑的眼底有些失措, 实在不知道女郎怎么出了趟门后就哭成这副模样。 他只能轻轻擦着娇珠不断掉下的泪珠, 低声哄着她, “没人欺负你你怎么哭了。” “延肆…”娇珠哽咽, 抬着那双泪水涟涟的杏眼望着他, 鼻尖哭得泛红, “为什么你以前从来不和我说…” 听到女郎带着哭腔的质问, 延肆面色微微一愣, “什么?” 娇珠不说话, 只是低头去撸他袖子,延肆虽心中疑虑, 但还是任由女郎掀了衣裳。 袖口扯开,露出了他劲瘦的腕子,可能是时日长了,腕子上的刀疤已经褪成了浅色, 可仔细看得话仍像是盘踞了一只只丑陋的蜈蚣, 娇珠的眼眶蓦地一酸, 温热的泪珠就这么砸到了延肆的手腕上。 她以前从未仔细瞧过他的身体, 根本不知他的身上竟有这么多的伤痕。 见娇珠一直盯着他手臂上的疤,延肆的眼里划过一丝紧张,抬手就想遮掩。 “这些疤是不是——”娇珠还未问出口便被延肆突然打断。 “不过是些磕磕碰碰留下的旧伤罢了。”延肆飞快地扯下了衣袖,那张隽削的面上神色异常不自然。 女郎一听顿时瘪了瘪红唇,眼里含着一汪委屈的泪,“什么磕磕碰碰,明明就是延烈害的……”娇珠带着哭腔朝他嚷嚷,“你快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伤口。”说着便要伸手去扯他衣裳。 可延肆却在听到延烈的名字眼底骤然一暗,他环着女郎的胳膊渐渐垂下,避开了娇珠的手,那张隽削明艳的脸袖顿时惨白一片。 “你、你知道了?”他的嗓音有些颤抖,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缩。 看到女郎点头的那一瞬间,延肆的心脏如坠冰窖。 她知道了,杨娇珠她还是知道了。 延肆的心中霎时生出无尽的恐惧。杨娇珠知道了他昔日身为血奴的事,那她就会知道他昔日到底有多卑贱,多屈辱,多肮脏了……延肆的指尖微屈,密密麻麻的寒意浸入到了骨子里。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女郎的脸,潜意识地害怕看见女郎那双对他嫌恶至极的眼。 梦中的情景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荡,延肆心里有些难受,五脏六腑里那股熟悉的绞痛之感又瞬间袭了上来。 看到他一副面色惨白的样子,娇珠心中一慌,立刻拉住他的手,霎时手心就传来一阵冰凉。 “你怎么了啊,怎么手这么凉?”女郎开口问道,眼底带着忧心。 延肆垂眸,不敢去看她,可是他的心却想紧紧握住女郎温热柔软的小手,但又怕自己的碰触让她嫌弃。 他心中的自厌达到了顶峰,昔日对娇珠与自己种种往后的美好设想尽数化成了泡影。 他,一个卑贱的血奴,延烈的杀人利器,杨娇珠怎么可能会接受他呢。 似是看出了延肆的不对劲,娇珠松开了握住他的手,延肆只觉手心一空,心头骤然痛了痛,可下一瞬女郎温暖而柔软的手便轻轻捧住了他的脸。 娇珠仰头,那双哭得眼皮微肿的乌润杏眼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延肆想要错开她的视线,却又被女郎执拗地掰了回来。 “就算是血奴又怎么样?错的人是他们又不是你,想出这种惨无人道法子的人才是最该遭到报应的。”娇珠望着他,杏眼星光点点。 女郎的话让延肆心中一震,方才还如置冰窖的心脏瞬时活了过来,胸腔里的那颗心狂跳着,他的眼眶有些热有些潮。 “娇娇…”延肆低着着嗓子喊她,有些哑,又有些哽咽,“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他漆黑的眸子湿漉漉的,带着一丝丝的乞求。 “真是个傻子。”娇珠小声嘟囔,抬眼看这可怜巴巴的狗子,娇声指责他,“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会是那种人嘛。” 望着少女娇嗔的模样,延肆眼中泛酸,低头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女郎。 娇珠闭上眼,眼角浸出了一点泪。 若仅仅是因为延肆昔日所遭受的那些罪孽她便嫌弃他,抛弃他,那未免太可笑又太可悲了些。 -- 第132页 以前她因在仇池府中看惯了杨世林平日里的做派便认为世间的男人都像他那般薄情寡性,而对于延肆,娇珠起初是全然不愿敞开心扉的,她当时只想借自己的美貌依仗他度过这乱世罢了。可随着与延肆相处时日的增多,他对她的情愫,甚至为了她可以放弃自己性命的那些种种,都让娇珠一向紧闭的心门逐渐动摇起来。 或许之前娇珠真的不明白自己心里对延肆到底是何种情感,可自从上次延肆落水失踪后,她心里那种浑浑噩噩的失落感让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对延肆不仅仅只是依赖这么简单了。 她想和延肆在一起,只想和延肆在一起。 在如今这个世道,无论是贵族还是世家最在乎的就是出身与门第,所以在桓玉那些门阀贵族的眼里,延肆血奴的身份就是低贱卑微的。 延肆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女郎,心口酸麻,似有什么要溢出来了。 或许在许多人眼里,他狠厉残酷,是杀人不见血的地狱修罗。可在他意识到自己爱上杨娇珠后,看到她娇艳夺目的模样,延肆的心里却是深深的自厌与自弃。 她是皎珠,他却是污泥。 她那样明媚,他却阴暗地生出了拉她入淤泥沼泽的心思。 延肆闭着眼,眼角滑落了两行温热。 察觉到颈项之间的濡湿后,娇珠捏了捏他的薄薄的耳尖,觉得好笑又有点心疼。 “比起这个,你最该反思的是你以前对我的态度吧。”小娘子故意嗔道,扬起美目没好气地瞅他,“你一开始对我可凶可坏了,每天都吓唬我!” 娇珠现在想想那段日子,还真是每日里提心吊胆的,要不是她机灵聪慧,说不定小命早没了。 而正在那感动流泪的某人,听到女郎娇滴滴的抱怨后,立刻直起了身子慌张开口,“我、我…” 延肆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可事实上那时的他似乎就是故意的。 他当时吓唬她,也存了要杀她的心思。 只是后来渐渐地,他发现自己面对小女郎时,再也狠不下心来了。她一哭,他的心里就莫名的开始难受。 后来他才知道,这就是喜欢。 他喜欢杨娇珠珠,更宁愿拿命去守着她。 但对于女郎的质问,延肆想到昔日自己对她那般恶劣心中又十分懊悔。 自己那样对她,她恨他,讨厌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娇娇,对不起。”延肆低头望着女郎,黑漆漆的眼底带着深深的愧疚。 杨娇珠可以讨厌他,也可以恨他,但不要离开他就好。 “傻子。”娇珠嘟囔了一句,杏眸朝他扬了扬,“你以后必须对我好,什么都得听我的才行!” 延肆闻言眼中一喜,心口又有些发软,他俯身紧紧抱住了女郎,眼眶酸涩,“以后都听你的。” … 今夜的延肆格外粘人,躺在榻上时依旧抱着她不肯松手。 鼻息间浮动着女郎身上属熟悉的木桂香,延肆轻阖着眼,有些安心。 娇珠躺在他的怀里,低头轻轻拨弄颈项间的狼牙坠子,心里正犹豫要不要把桓玉今天和她说的的事告诉延肆。 一来呢,娇珠觉得自己不会跟桓玉会建安,二来呢,关于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娇珠其实也不是很在意。 毕竟不论是杨世林还是桓易,他们于她而言谁都未尽到过父亲的责任罢了。 但娇珠又不想瞒着延肆,想了一会儿后还是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想和你说个事儿。”女郎语调温软,乌润的杏眼巴巴儿地望着他。 延肆被她亲的正心头暖洋洋的,听她要说事,便抱着她又贴近了几分。 “什么事?” “今天找我的人是桓玉。”娇珠刚说完便觉得抱着自己的某人瞬时僵硬了几分。 延肆的眼底沉了沉,“他没死?”当初他可是亲自拽着桓玉跳进洛水的,没想到他也够命大的。 想到这个祸害不仅没死,还敢来找他的娇娇,延肆顿时咬了咬牙,“我现在就去宰了他!” 他说着就要翻榻起身,却被小娘子伸手拽住了腕子。 “欸,你别冲动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延肆顿住,黑凌凌的眼望着娇珠:“还有什么?” 娇珠叹了一口气,下榻将那封信拿给了延肆。 延肆在女郎的目光下展开了信纸,看完了内容后面色才微微有了变化。 “杨世林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娇珠看着延肆,语气平静又带着几分自嘲,“一开始我还不信呢,后来想想其实也早有端倪了,不然他当初怎么那么轻易干脆地就把我给弃了呢。” 延肆闻言盯着娇珠的脸,墨色的眼底带着担忧,他伸手,大掌轻轻揉了揉小娘子的发顶。 “哎呀,你别担心了,我才不会伤心呢。” 娇珠见他一副忧心忡忡,生怕她受打击的样子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她抬起手去捏他脸颊,娇声娇气地嚷,“和你说这个可不是为了伤心的。” 说罢女郎目光定定,她望着延肆,神色柔软而又温和。 “延肆,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少女的语调娇软,却莫名有些惆怅,延肆听得的心口发烫,他低低地应了声,看着女郎的那双漆黑狭长的眼专注而又认真。 他会给她最好的,用他的性命作保。 -- 第133页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一两章正文完结,番外写点小夫妻的甜蜜生活,还有现代平行篇小番外,配角的番外也会写点,都会在标题标明的~ 感谢在2022-07-07 23:20:19~2022-07-09 22:4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甜甜蜜蜜 昨天二人闹得太晚, 一早娇珠就被青黛和阿枝扒拉起来梳洗打扮。 小女郎没睡够,只能一个劲儿地埋怨某只精力太过旺盛的狗子。 都怪这色狗一直折腾!她明明都说累死了,他只说一会儿就好, 一会儿就好, 这都一会儿到天亮了,她的腰现在还酸着呢。 梳好发髻,娇珠顶着酸软的身子, 狠狠剜了他好几眼。 延肆心虚, 只能讨好地捏了捏她的手心,低着嗓子哄她, “大典回来你就好好歇息, 我保证不扰你。” 女郎娇滴滴地哼了一声, 实在懒得搭理他。 待更衣梳妆完, 已是辰时。 延肆望着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的娇艳女郎, 漆黑的眼中露出了几分惊艳。 女郎如云的乌发盘成了凌云髻, 秀白的额前缀着一串绿翡珍珠璎珞, 发髻中央插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步摇尾缀轻摇, 五只悉数垂落,影影绰绰遮住了少女粉润娇靥。脑后别着一对碧玉瓒凤钗, 款身之间,银饰清脆,显得女郎华贵之间还透着几分别样的雍容娇憨。 身着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曲裾,外系一件青缎掐花孔雀镂金腰带, 凝脂皓腕带着一只翠玉镯, 愈发显得雪肤柔嫩, 冰肌莹彻, 柳亸花娇。 一双水漾红凤翼缎鞋,都是用金线缝制而成,做工华贵精致。 娇珠抬眸,面前的青年一身玄金曳撒,衬得他本就隽削迤逦的容貌愈发浓艳。 延肆恍了恍神,继而便冲娇珠伸出了手,笑得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犬牙,漆黑的眼底尽是灿烂的笑意。 女郎将手搭在了他宽大的手掌上,瞬时便被牢牢地包裹到了手心。 他的掌心宽厚滚烫,让娇珠心里生出了些许安心。 天高云阔,秋意正浓。 在祠部的操持下,宴下东西皆是坐满宾客,女官位于殿中,一旁的檀木案上覆之红布印玺。 随之三记鼓声响起,殿下立刻肃然,祠部侍郎起身开礼。 延肆手持两炷香,于西阶祭台等候,娇珠缓缓走上台阶至祭台中,接过延肆手中的香后,二人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跪坐在蒲团上叩首之后便将香插在了那尊紫铜鎏金大鼎中。 随之娇珠先起身,延肆随后起身相陪。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相互揖让后便各自归位就坐。 娇珠继而转向东正坐,有司奉上印玺,祠部侍郎走到娇珠面前,高声吟颂祝辞。说罢,便跪坐下将装着印玺的托盘高举递给了娇珠,女郎接过微微颔首。 接受印玺后,女官便开始为娇珠戴冠,女郎起身,众大臣便纷纷向女郎作揖祝贺。贺罢,娇珠便起身回到西殿,青黛立即从女官手中取过礼服,去屋内替娇珠更换上。 直到行完所有祭祀礼,娇珠已经都快累成了一滩软泥。 身上这套礼服里里外外足足穿了五件之多,这会子女郎跪坐于席间,耳边听着众人的恭贺,只觉得腰酸背痛,疲惫万分了。 娇珠瞥了身旁人一眼,发现这狗子倒是精神头十足。 色狗!折腾她那么久,自己倒是神清气爽了。 娇珠气呼呼地剜了他一眼,心里小声骂他。 延肆觉察,伸手替她轻轻按腿,“差不多快结束了,我先送你回去歇息。” 娇珠哼了一声,心想这色狗还算有点人性。 回屋后,娇珠匆匆沐浴完立刻上了榻。躺到柔软的被子里,小娘子满足地眯了眯眼。 这世间最舒适的地方莫过于自己的被窝里了。 娇珠翻了一会儿身,继而转头冲着一旁的某人招手。 “你快给我捏捏腰,都要酸死了。”女郎娇滴滴地埋怨,落在延肆的耳里便是撒娇了。 延肆有些耳热,随即坐到床沿上,伸手轻轻替女郎揉着柔软的腰肢。 “这边这边,再捏重些。”男人的大掌力道适中,腰间的酸软霎时缓解了不少,娇珠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捏了好一会儿,女郎舒服地迷迷糊糊就困了。 见到娇珠睡熟,延肆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小娘子嘟囔了一声,下意识地往他身边蹭了蹭。 看着女郎娇憨的睡颜,延肆墨色的眼底透着柔色,他放轻动作帮小娘子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而后便在她秀白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顷刻间,青年眼底墨色渐浓。现在,他该去解决某些碍事的人了。 …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随你。” 秋风萧瑟的洛水河畔,河水在风中翻涌,白衣青年望着马上冷厉的青年,神色淡漠,面上并无惧色。 “我不会杀你。”延肆挑眉,墨色的眼里带着几分轻蔑,“毕竟娇娇已是我的夫人,看在她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杀你。” 延肆低沉的嗓音落入他的耳里,桓玉淡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看向延肆,眼中尽是质疑:“她竟如此的不在乎你的身份?” -- 第134页 如今世家大族没有一个不在乎门第出身的,就算延肆如今成了北方霸主又如何,出身那般低贱,本就不配与他们世家为伍。 桓玉讥笑,“连个血奴都能看得上,果真是没有教养的女——” “铿”的一声,一柄利刃从他的耳边擦过,飞快削去了一截长发,白皙的侧脸上被划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延肆撩着眼皮,瞳孔黑压压的怵人。 “敢说她不是的人就都得死。” … 娇珠睡醒,院外已是暮色。 屋内也点上了烛火,摇曳晃荡地在窗纸上投下几道剪影。 娇珠揉了揉眼睛,透过纱幔隐隐约约见到延肆在窗台旁靠着,望着院外的天空,神色疏离的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亮是不是出来了呀。” 耳边突然传来小娘子甜软的嗓音,延肆瞬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架子床。不过还未等他回话,女郎已经趿着鞋朝窗边走过来了。 娇珠走到他身旁,扶着窗户,抬头望着已经成了暗色的天空,眼中露出点点笑意。明月已渐渐攀上了树梢,遥遥望着,已是一个朦朦胧胧淡金色的圆了。 空气中交杂着桂花的香,鼻息之间皆是淡淡的甜味。 “月亮可真美。”娇珠倚在窗边,伸手比着那轮圆月,轻轻感叹了一声,“好想吃月饼呀,蜂蜜桂花味的最好吃了。” “今晚的街市应该特别热闹吧。”小娘子托腮,看着延肆的杏眼眨巴眨巴,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这阵子太忙,好久都没出去逛了,她可太想念街市上那些好吃的好玩的了。 “睡好了?”延肆挑眉,嗓音轻扬,那双漆黑的眼里带着些许揶揄的笑意。 娇珠见他还敢笑话她,顿时炸毛了,气呼呼地伸手挠他腰,“笑什么笑啊,还不是都怨你!” 他腰间的肌肉劲瘦,碰起来硬邦邦的,挠了好几下也不见他痒,她却挠得手累。 见他扯着唇肆意地嘲笑,娇珠更气了。同时女郎也很不服气,不怕痒是吧,她就不信他连痛也不怕。 娇珠抬眸看了他一眼,直接改挠为掐,两手指下去他非但不痛,倒是把娇滴滴女郎的手给掐疼了。 这狗子是石头做的吧,也太硌人了些。 小娘子气鼓鼓地就要走人,却被某人拉住了腕子轻轻一拽撞进了怀里。 “挠了我这么久,也该轮到我挠你了吧。” 耳边传来他低哑的嗓音,娇珠莫名后背一凉,还没来得及推他呢,某人邪恶的大掌就朝她腰间袭来。 腰上的软肉被他挠到,痒意顿起,小娘子顿时控制不住地咯咯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不许挠了……哈哈哈哈…”娇珠弯着腰想要逃开,可腰却被他的手按得紧紧的。 女郎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延肆!哈哈不许挠了…再挠我真的生气了!” 听见她说要生气,延肆终于停了手,看见女郎娇’喘微微,泪光点点的娇艳模样,又忍不住低头在她那张嫣红的小嘴上亲了一口。 终于在小娘子快要发火前,延肆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低笑着哄她。 “换好衣裳,我们一起去街市。” 娇珠听见这话,勉强消气,抬眸凶巴巴地剜了他好几眼才作罢。 如今延肆骑马载她也是载出经验来了,女郎依偎在他怀里,迎面吹着凉浸浸的秋风,乌软的发丝随风吹着,心里是十分惬意。 “待会儿我们去吃凉水荔枝膏吧。”刚到街市,娇珠便回头拉了拉他袖子,模样娇俏。 延肆利落地翻身下马,接着便将娇珠抱了下来。 刚拴好马,小娘子已经跑得没有踪影,延肆抬眸,果见小女郎已经坐在饮子铺的摊前认真地等着他了,见他朝这边望,娇珠立刻冲他招手。 延肆坐到她身边,抬手掐了一把娇珠的脸,低沉的嗓音有些无奈,“又乱跑。” 娇珠闻言冲着他笑得甜蜜:“这不是有主君在嘛,肯定不会有危险呀。” 老板端了两碗黑澄澄的荔枝膏过来,见到二人霎时觉得有些面熟。 上次见这对小夫妻俩人似乎还是去年除夕呢,后来这郎君便经常一个人来他这里打包来买凉水荔枝膏,买的多了,他便鼓起勇气问了几句,原都是买给自家小媳妇的。 想当初他还想着这郎君瞧起来冷漠怵人的很呢,没想到竟也是个疼媳妇的主。 既是熟客,老板自然要好好招待,端了两碗凉水荔枝膏后,又端上了一盘小月饼。 “月饼都是自家做的,桂花蜂蜜馅儿的,吃了夫妻恩爱,甜甜蜜蜜,讨个好彩头,客官可不要嫌弃啊。”老板乐呵呵道,而坐在一旁的老板娘也抱着一个白胖胖的娃娃朝他们热情地笑。 “多谢老板,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啊,您的生意一定会更兴隆的!”娇珠甜声道谢,说罢便笑眯眯地逗起了老板娘怀中的小女娃。 捏捏她藕节似的胳膊小手,又亲亲她粉白可爱的小脸蛋。 小女娃显然也很喜欢娇珠,虽然口齿不清,但依旧奶呼呼的“结结”“结结”的叫着,娇珠倒是听了好半天才知道这奶娃娃在叫她姐姐呢,见她可爱乖巧,娇珠便将自己今日带的粉玛瑙珠串塞到了娃娃怀里。 老板娘见是如此贵重之物,立刻开口推辞:“女郎,这个圆圆真不能要,您快收回去吧。” -- 第135页 老板娘也是朴实人,一直往回推着。 “圆圆这么可爱,她又叫我姐姐,这就当见面礼了,不贵重的,夫人您就替圆圆收下吧,再怎么说我也是您这儿的熟客啊,不能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吧。”娇珠弯着眼笑,模样明媚又娇俏。 见娇珠这样说,老板娘也不好拒绝了,只能接下,而后便高声唤着老板让他仔细招待着。 娇珠舀了一匙荔枝膏,霎时清凉甜蜜的饮子落入口中,再咬上一口香糯绵软的蜂蜜桂花月饼,香甜满足的滋味在口中迸发。 延肆倒是不喜欢甜食,喝了几口荔枝膏后便在一旁看着小女郎吃,见她嘴角沾了几点糕点的碎屑后也伸手给她仔细地擦了擦。 娇珠已经习惯了他这般黏黏糊糊的照顾,所以也不以为然,而落在另几座客人的眼里,便是十足的羡煞旁人了。 一旁的女郎见世间竟有如此俊美郎君,且还这般温柔体贴,顿时心生艳羡,纷纷怨起自己身旁不够体贴的夫君了。 而身在话题中心的两人却是一无所知,等着娇珠吃好后,延肆便提着一盒老板和老板娘极力要送的月饼跟娇珠逛起了街道。 走了长长的几条街,买了一堆吃的玩的,望着熟悉的街景闹市,正吃着糖葫芦的小女郎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怅然。 “上一次在这里,我记得你还凶我来着呢。”娇珠举着糖葫芦质问身后的某人,一双黛眉不高兴地蹙着,她可还记得去年除夕夜他把她一个人丢在街上的事呢,这狗子当时还真是狠心的要死,就不怕她被人欺负了吗。 延肆自然也没忘记这茬,心中早就懊悔死了。当初他一走就后悔了,所以后来才会慌张地把别人当成了她,还好女郎最后没事,不然他后悔都来不及…… “再也不会了。”延肆看向她,黑压压的眼里带着歉意,“娇娇,对不起。” 见他又露出这幅可怜巴巴的小狗样,娇珠哼了一声,“勉强原谅你。” “腿好酸,我要你背我。”女郎娇滴滴地颐指气使,延肆却是甘之如饴。 他轻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犬牙,黑漆漆的瞳孔透着淡淡的宠溺,“上来吧,小祖宗。” 延肆半蹲着,宽阔的后背面对着她。 娇珠满意地弯了弯眼,而后便趴在他的背上搂紧了他脖子。 “不许晃我,你得稳着点。”趴好后娇珠便嘱咐他,这狗子可坏了,以前就乱晃吓过她。 “知道了,小祖宗。”延肆嘴里这么答着,可背着女郎站起身,却故意大力地晃了晃。 “欸——你别晃呀!”娇珠害怕地立刻揪紧了他耳朵。 “嘶…扯疼了,杨娇珠。” 听他呼痛,女郎才不以为意。 “谁叫你晃我!”娇珠哼哼。 “不晃了行不行。”延肆求她。 “那你得发誓!”娇珠继续揪。 “谁晃谁是小狗行吧。”延肆发誓。 “你本来就是小狗。”女郎娇声嚷他。 “……” 某狗子沉默了,他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好辩驳的。 娇珠趴在延肆的背上,耳边却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点点的安心充斥到了她的心头, 街道似乎变得很长很长,朦胧的月光撒在他们的身上,凉风轻抚,吹得落叶飒飒作响。 身上的女郎不再闹腾,困得迷迷糊糊喊他。 “延肆…” “嗯。” “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这辈子,下辈子,所有辈子都对你好行不行。” 女郎闻言轻轻哼了一声,随后小声地说了句“你说了就不许反悔。” 延肆低低地笑,“反悔的是小狗。” “你本来就是!” “好,我本来就是。”延肆宠溺地笑,黑漆漆的眼底透着深深的眷念。 他怎么会反悔呢,这辈子,下辈子,所有辈子,他只要杨娇珠。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就结束啦!!感谢一直追下去的宝子们!谢谢你们的支持!没有你们,我根本坚持不下去的T﹏T其实后期写得也一直很疲乏,谢谢宝子们的谅解!!真的很感谢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