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列尼热恋季》 第1页 [现代情感] 《乌列尼热恋季》作者:坠珠葡萄【完结】 简介: 陆星寒,包邮区富三代,拥有豪车豪宅无数,众人眼里不折不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集团“太子爷”。 然而在陈诗酒眼中,他只是个二逼嗲精叠加幼稚鬼buff的嘤嘤怪男友。 陈诗酒日常个人超话:◆今天又是想甩掉巨婴日抛型男友的一天呢◆ * 拉斯维加斯是赌城也是结婚之城,荒诞又浪漫 那天夕阳无限美好,陆星寒载着陈诗酒一路自驾前往赌城 他唇角噙笑,满心欢喜地问她:“你要不要和我赌一次?” 赌一辈子的那种。 陈诗酒却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绝美的天际线,眼角藏泪地说:“我不要你了。” * 近期,摩安制药掌门人陆总在财经访谈直播中公开了一桩心事。 他对着镜头郁郁寡欢:我家丢失了一匹难以驯服的猛兽。 普通观众:大佬就是大佬,听说好多大佬在非洲认养了猛兽。 正在喝水刷手机短视频的陈诗酒猛呛了一口:驯服?还有,谁TM是猛兽! ---------- 大兴安岭十八线小城市的姑娘陈诗酒,意外撞见一对城市青年分手的尴尬场面。 女青年:毕业你也买不起上海的房,咱们分手吧。我妈给我介绍了高富帅相亲对象。 男青年:……没意见。 第二年,小镇做题家陈诗酒高考逆袭,考上T大,在上海重逢了陆星寒—— 陈诗酒:“这人不失恋的时候,还挺人模狗样。” 但是租豪车混富二代圈子,这人也太虚荣了吧? 可恶,好像身边所有人,都被他装X的富二代人设骗住了。 怎么办,好像只有她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一个毕业后因为买不起上海房子,被前女友无情一脚踹掉的穷小子。 陈诗酒每回见到陆星寒,都用那种吊儿郎当的上帝视角俯视他:我不说话,我就静静看着你装B。 直到某一天,闺蜜祝之繁戳着她的脑门暴吼出声:“租车???陈诗酒你TM脑子长泡了吧!你怕是不知道,两千万的拉法是他车库里的低端车了……” 陈诗酒:??!!! 一开始的陈诗酒:众人皆醉我独醒,我就静静等待,看他什么时候装不下去。 知道真相后的陈诗酒:小丑竟是我自己,全世界只有我把大佬当穷B。 这是一个女主误以为自己掌握真相剧本疯狂等待男主掉马,但最后羞耻发现对方其实是24K真大佬的故事。 【阅读指南】 1:关外难驯林场姑娘X夺命追妻大鳄资本家 2:关于乌列尼市的设定,坐标位置大概在大兴安岭地区最北端靠近俄罗斯的边壤 3:SC,HE,男主有前女友,但无分手后拉扯剧情。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诗酒,陆星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有钱有颜做梦文学 立意:你喜欢浪漫我就是玫瑰 第1章 四月,浓雾弥漫着整个乌列尼市。 受冷空气影响,这座中国最北境的城市,昼夜晨昏,即将开始新的一次混沌。 山里的信号极差,林场场长的微信头像,在聊天界面弹跳出来的时候,陈诗酒正跪在地上为驯鹿接生。 小助理鲁尼,正为着手机信号栏最后一格,不停跳蹿在有无之间,而恼火。 “场长的语音弹进来又断了,十九姐。” 因为浓重的口音,诗酒两个字,从赫哲族人鲁尼的嘴里蹦出来,经常就成了“十九”。 陈诗酒生了一双极其清透干净的琥珀眼,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母驯鹿不停收缩张驰的生殖口。半微垂的薄薄眼皮,像是承受不住浓密的长睫,才沉坠下来。 随着分娩阵痛频率的攀升,驯鹿的哀鸣,在山谷的晨色里,成了破晓的一段啼音。 陈诗酒的脸色愈发凝重。 “不会难产吧……”陈诗酒抽空从腰间摘下银壶。 里头装的,是去年秋天酿的栗子酒。每一颗栗子,都是她拨开层层脆落叶,用铁钳子捡到背篓里的。 为此,她还特地网购了一双厚底大雨靴。捡栗子的时候,得直接用靴子,把长满毛刺的野栗子壳用力踩开,只钳出里面的果实。 甜辣的酒劲冲向喉咙,陈诗酒仰头灌了一口,把银壶丢给鲁尼。 “你也喝点儿,暖暖身子。鹿丢了,咱们找了一宿,这鹿贪嘴,咱们给它喂干籽料还嫌不够,来这山涧里啃绿苔藓呢!春天来了,牲口可比咱们人类更懂哪里有时鲜的野味儿。” 鲁尼刚腾空接住了陈诗酒丢来的银壶,手机上的微信语音,又见缝插针的弹了进来。 “是场长。”鲁尼把烫手山芋丢回去给陈诗酒。 “不接。”陈诗酒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她正给母鹿接生呢。 ***** 鹿崽出生的那一刻,恰是阳光刺透层层浓雾,拨开第一缕金光的时候。 黛绿巍峨的群山,山尖仍有未化的白雪。那雪白的颜色,与春天的翠绿,在山体上碰撞出泾渭分明。 陈诗酒看着远处群山雪白的刘海,逐渐被太阳的金光,烫染成了耀眼的金黄色。 -- 第2页 奶奶赫吉为陈诗酒,用白桦树皮做了个刀鞘。刀鞘里面,是林场的铁匠阿胡那,替陈诗酒磨的一把巡护山林防身用的小刀。 这可真是一把绝世好刀啊,吹毛断发,不在话下。 陈诗酒用这把小刀,淋上栗子酒,割断了由她接生的,第七只小鹿仔的脐带。 母鹿跪坐在山涧旁边,温柔地为小鹿仔舔去胎衣。 春寒料峭,浑身散着热气的鹿仔,像极了一只刚出炉的热包子,通身上下,烟雾蒸腾。 “喂——?”陈诗酒拖着被栗子酒甜齁了的尾音,软声软气地向场长汇报:“站点的母鹿丢了,我和鲁尼打着手电筒在山里找了一整宿。场长您放心,这鹿没叫野狼给叼了,咱们今年的鹿崽数量任务,还能达标!” “谁和你说这个,诗酒,快回来吧,咱们还有更重要的新任务。” “那也得等我把接生的事儿给处理完啊——” “鲁尼,让鲁尼接电话!” “喂——场长,是我,鲁尼。” 陈诗酒嬉皮笑脸,看着鲁尼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样子,都分配来林场一年多了,他还没学会和场长贫。初出茅庐的半生涩大学生,不禁让她回忆起,四年前还是职场新人的自己。 “市里有任务,你马上带着陈诗酒回站点,订明天的飞机去上海。” 乌列尼市没有机场,最近的机场在哈尔滨。而这个季节,从这里出发去哈尔滨,必须先骑马走上四十分钟的脚程去镇上,再坐镇上的公共汽车倒去市里,市里才有发往哈尔滨的高铁站。 这么一算,最快到达哈尔滨,也得明天下午两点了,难怪场长十万火急。 鲁尼:“又有文旅局给十九姐安排的活动吗?可这周三,她在市里还有商务讲座。” 孙场长:“一切以组织安排为优先。” 撂了场长电话。 鲁尼说:“可惜了,山里信号差,不然现在还能在线直播,咱们账号好多天都没更新了。十九姐,你还记得咱们第一个爆的视频吗?就是去年这时候,同样的题材,咱们在站点的鹿圈里,给驯鹿接生那个。” 那是陈诗酒在短视频平台上,发布的第三个短视频,随后在网络上一炮而红。 在大都市做了两年的办公室白领,陈诗酒选择回到家乡。 陈诗酒入职了当地的文旅集团,接到的第一个工作任务,就是下乡三年,把家乡鹤因林场的旅游工作,给发展壮大起来。 任务要求“不高”,集团领导在新入编人员的接风宴上,谈笑风生地拍着陈诗酒的肩膀说:“年轻人,要有魄力,要肯吃苦,要到最艰苦却最有潜力的地方去。国家下一个五年计划,重点工作是早日实现共同富裕。三年后,诗酒,你要是跟着老孙,把鹤因的GDP翻了个番儿,我这董事长的位置,让给你,我都愿意!” 陈诗酒跟着一起下放的领导,也就是现任的林场场长——孙世伟,开始在一穷二白的鹤因,撸起袖子,埋头苦干。 一个连铁路交通都没有基础的乡村,想要大力发展旅游业,简直成了天方夜谭。 大学刚毕业的鲁尼,到林场报道的第一天,陈诗酒还在乡民家里调研,鲁尼一听顶头上司都下乡了,没道理他还在办公室干坐着。 鹤因不大,稍微一打听,就知道陈诗酒去了哪一户人家。 鲁尼找到陈诗酒的时候,她正和乡民一起串着鱼骨项链,赫哲族人世代以打渔为生,他们信奉鱼像神灵一样,为他们带来好运与丰收。 陈诗酒个子不高,在一群粗胖的赫哲族妇女里,显得相对娇小。 鲁尼去林场报道的时候,在办公室的墙上,看过陈诗酒欢送上一任林场干部时的合照。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夹杂着异域风情的漂亮姑娘。 高耸的鼻梁、深邃的眼眶,整齐洁白的牙,微笑时,下唇边上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在认识陈诗酒半年多后,鲁尼才偶然在乡民的口中得知,原来陈诗酒过去有那么一段悲伤的历史,甚至连她的身世,都带了一点儿悲剧的色彩。 也难怪了,陈诗酒看着,并不像一个纯粹的汉人,原来祖上还掺了点俄罗斯的基因。 鲁尼爱拍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像当代大多数年轻人那样,剪辑日常片段,发表在互联网各大平台,记录生活。 于是陈诗酒在视频网站上火起来,一度登顶短视频网站的热度排行关键词,成了那段时间最炽手可热的流量宠儿。 文旅集团打铁趁热,从陈诗酒穿着乳黄的格子衬裙,捧着小羊羔,站在绿得能滴出油的草原上,那个点赞超过二十万的视频开始,连夜替陈诗酒注册了一个个人账号,以及各种商标、版权。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流量密码,有的只是背后各方力量的殊死一搏。 已经连续五年财政赤字亏空的文旅集团,抵押掉了一大块远郊的地,艰难向银行贷出一笔巨款,重金请来行业顶尖的短视频团队操刀。 于是,陈诗酒就这么作为被锚定的筹码,登上了各大主流媒体、电视台综艺的舞台。 **** 陈诗酒骑着马,沿着格茨河,一路往南面走,走到格茨河像个大烟斗的勺柄一样弯的地方,那里就是鹤因林场的主站点。 冷空气降临前,林场短暂的宁静,使得贪春的蝇虫们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在格茨河上恣意飞舞。 -- 第3页 陈诗酒跨下马。 因为早上顺利的接生,她颇为愉悦地欣赏着被日光熨烫后,像钻石一样闪烁耀目的河水。 阳光真是技艺最精湛的珠宝切割师,资历再老的工匠,都无法把液体,切出这样璀璨夺目的完美辉泽。 “陈诗酒,大后天下午两点,在你母校T大,有一场优秀校友交流会,我已经让鲁尼给你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去上海,你现在就回家收拾行李。”孙场长发号施令,嘴里还嚼着早饭獐子肉。 草场上的微风,吹起了陈诗酒额前的刘海,更拨动了陈诗酒心里的那根弦。 T大、上海…… 好久远的名字,久远得像上一辈子的事。 “不去行不行,我后天在市里还有讲座啊……?” “已经替你推掉档期了。这次交流会,对我们市意义重大。市府办和教委派了和你同行的领导。要是和T大谈的融洽,乌列尼市和T大要合作推出一个专班,定向培养林场人才。T大学生一毕业,就可以到乌列尼来工作。” T大可是国内顶尖学府的第一梯队,这里的毕业生毕业后能流入这里,乌列尼市简直求贤若渴。 “T大交流会,这么临时?我得问问田姐。” 经纪人田姐可是最好的挡箭牌,管他什么领导什么安排,田姐的商务活动最大。 孙场长头疼的说:“田老鸹,你能不能别让她来捣乱?临时是因为T大那边说,出席人员,临时有个调整。” 陈诗酒扮猪吃老虎:“这也不是我说了算啊~田姐可是咱们集团何董的亲妹子……” 孙场长:“你就和她蛇鼠一窝吧!这回真不许你胡闹,这是市里上半年工作的重中之重,想不去都不行!” 陈诗酒忖了一会,顾虑地说:“那您先把这次出席校友会的人员名单,给我瞧瞧。” 孙场长爽快地掏出手机,撕过獐子肉的手,油汪汪的。 油光锃锃的手指,在发亮的屏幕上,快速滑动。 “喏,你看。” 滚动的屏幕被停顿住。 动物油脂沁在手机屏幕上,像放大镜一样,准确无误,把优秀校友名单上第一行第一个:“陆星寒”三个字放大。 醒目、烫眼。 过去这么多年了。 就看了那个名字一眼,陈诗酒仿佛听见—— 乌列尼林场的风,在低喃呜咽。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闪烁的格茨河,流起泪;就连天上悠游的白云,都成了心碎的形状。 作者有话说: 【阅读指南】 1:关外林场姑娘 X 追妻大鳄资本家 2:关于乌列尼市的设定,坐标位置大概在大兴安岭地区最北端靠近俄罗斯的边壤 3:阅读和写作尊重双方自由,不喜欢随时弃文,不必告知作者 第2章 鲁尼在机场给陈诗酒买了一杯拿铁,把咖啡纸杯递到她手里。 陈诗酒正在给家里人打电话。 她不管奶奶叫奶奶,她叫她赫吉。 “赫吉,你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我临时有活儿,要出差,这会儿已经到机场了。” “去几天?我去山里找了一点地衣,准备炒鸡蛋吃,能赶得上回来吃吗?” “能啊,你洗干净了先放冰箱冷藏,我后天就能回来。”陈诗酒顿了一下,“我这回——去上海。” 赫吉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说:“上海……后天回不来吧?我把地衣先冻上。” 赫吉想起来这孩子两年前刚从上海回来那阵儿的状态,心疼地说:“想多呆一阵儿就多呆一阵儿吧,回去好好转转。还有,咱们现在有钱了,别委屈自己。” 陈诗酒说:“好。” *** 比西伯利亚冷空气更早抵达的,是从哈尔滨飞往上海的航班。 虹桥机场航站楼。 阔别上海两年,来接陈诗酒一行的,是T大校办的几个小领导。 陈诗酒眼尖认出,接待的校领导团里,有一张熟面孔。 “倪师兄?” 陈诗酒还记得多年前,T大开学迎新那天,浦东机场,倪雪城也是这样举着牌子,作为学校社团代表,负责统一接待新生。 没想到毕业后,他留校了。 倪雪城一早就知道了这次的接待名单。今天的他,并不像去接待什么远方来的领导,而更像是去接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倪雪城:“诗酒,你比视频上,真人看着可瘦多了。上大学那会儿也没这么瘦啊!” 陈诗酒:“哪里哪里,我们乌列尼水美牛羊肥,怎么还能把我给养瘦了呢!” 她从哈尔滨机场过来,裹得像个熊,师兄这话,多少说的有些违心了啊~ 同行的乌列尼领导,取笑说:“她在我们那,出了名的饭八两,最多的时候,吃过八两饭!” 陈诗酒遁地,微笑不语。 那次她巡山,突遇暴雪,看风向不对,临时决定就地掏一个雪窝,在里头躲了三天三夜。最冷最饿的时候,她甚至已经出现幻觉,啃起了自己手上的肉。 要不是鲁尼用最后的意志,死命摇她,她可能真就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大难不死,下了山,别说八两饭,就是给她两只生猛的大肥羊,她都能囫囵吞不误。 下榻的酒店,是T大宾馆,就在T大西面的大街上。 -- 第4页 陈诗酒到了宾馆大堂,让鲁尼先去帮忙办理入住,她到达目的地,先跟孙世伟打电话汇报。 鲁尼说酒店得人脸识别才能办理入住,陈诗酒匆匆撂了电话,就往酒店前台走。 倪雪城安排好了市局的几位领导,轮到陈诗酒,神情已经放松了很多。 倪雪城:“晚上接风宴安排在宾馆二楼的雾华厅,七点准时开始。一会我拉个群,明天的座谈会,一共邀请了六位,出场顺序我在群里进行通报。” 陈诗酒的心,咯噔了一下。 拉群…… 删掉那个人,已经很久了。 倪雪城略有深意,看了陈诗酒一眼:“原本座谈会到明天下午就全部结束,但临时改了点流程。” 陈诗酒:“哦,我没事儿,一切行程,听我们局领导的安排。” 倪雪城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问:“诗酒,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陈诗酒不动声色:“知道……什么?” 一头雾水,她该知道什么啊? 倪雪城:“陆星寒这次,要给学校捐五个亿。” 陈诗酒低头,掰着手指头,哈哈笑着说:“五个亿,几个零?我都不会数数了。” 倪雪城:“原本这次校友会没邀请陆星寒,是他的基金会要给学校捐款,还霸道地把原本订在下个月的座谈会,提前到明天了。明天开座谈会,后天下午,正式举行捐赠仪式。” 陈诗酒心说:我要是有五个亿,财大气粗,别说明天,就是今天,T大临阵磨枪,也得给我磨出来一个体面的校友会。 那可是五个亿啊! 刨去拿地价,重新盖个T大新校区出来,都绰绰有余。 “登记好了,倪师兄,我先上楼放行李。一会晚饭,七点,雾华厅,对吧?” “嗯对……不对,怎么我说起陆星寒,你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你们之前不是在摩安,一起做过政府集采的项目吗?” 陈诗酒努努劲儿,才重新抬起笑脸,平静地说:“我在摩安工作的时候,只是个小兵。陆总可是集团的领袖,我怎么能算和他共事过呢,顶多在同一幢大楼而已。” “是吗……?”倪雪城露出狐疑的目光。 他听到的版本,可不是这么说的。 “倪师兄,没什么事儿,我先上去收拾收拾,咱们晚饭见哈。” 鲁尼接收到陈诗酒的眼色,赶紧闪现到倪雪城跟前,拉过陈诗酒手中的行李箱。 “倪老师,咱们一会见哈。” 电梯里。 鲁尼好奇的瞟了一眼陈诗酒,总觉得这两天,这位姑奶奶,全身上下,都犯着不对劲。 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十九姐,回母校,你一点不兴奋啊?” “有什么好兴奋的,我都毕业多久了,也没奖学金给我领啊!你在学校,最高光和激动的时刻,难道不是拿奖学金的时候?” “嘿嘿,我可没你那么卷。大学四年,除了大四那年,拿过一次奖学金,平时我都在打酱油。” “傻孩子,你得好好谢谢你爸,现在社会多难找工作啊!他当初为了你的工作,可是操碎了心。” “别提他了,他能把后面那几个女人整明白,算我磕头谢他。” 鲁尼说着,莫名烦躁,想掏出口袋里的烟来。 陈诗酒眼尖,他刚从裤兜口抽出烟盒子,就喝了回去:“小孩儿不许抽烟,林场的大忌,你忘了?” 鲁尼委屈的瘪起嘴:“可这儿也不是林场啊!” 陈诗酒利落的往他裤兜里,塞进去两根手指。 叮—— 电梯门开了,十七楼。 陈诗酒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陆星寒,会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 她像只螃蟹一样,还是熟透的那种,在鲁尼的口袋里钳啊钳,钳了好半天,才把里头的烟盒子给钳了出来。 陆星寒的眼睛,就像凛冬时节的格茨河,冻得像静止的寒川,一眨不眨,盯在她那只尴尬的螃蟹手上。 谁也没先开口。 倒是陆星寒的秘书,小吴,率先和陈诗酒打了声招呼:“陈小姐,好久不见。” 陈诗酒出了电梯,就把烟盒丢进了垃圾桶,头也不抬的说:“小吴,你这真是互联网照骗啊!朋友圈里的你,比真人缩水不止三成吧?” 就前两天,还看见他在朋友圈晒健身照,现在美图秀秀可真行,连腹肌都能P上去。 小吴尴尬的挠挠头:“结了婚,是会发福,最近报了私教,努力练着呢。” 其实他想说的是:有一种肥,叫过劳肥。集团新开了条赛道,锂电业务量蹿得比窜天猴还高,真快熬不下去了。已经半个月没回过家,昨天才从青海的盐湖那块调研回来,再熬下去,老婆孩子都要熬成别人的了。 陈诗酒哂笑一声。 小吴的朋友圈,大概率是屏蔽老板的。 Po照片的时候,他配的文字可是:健身、加班、卷死老板完事儿(狗头加持)。 “陈小姐,你住1708吧?”小吴笑得不怀好意。 陈诗酒默了默,什么意思啊,监视人身自由? “我们陆总在1707开了个房间休息。” 陈诗酒瞟了陆星寒的西装衣角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和他打声招呼。 “陈诗酒,好久不见。”陆星寒的声音,像鹤因森林最深处的山涧水,清冽而寒凉。 -- 第5页 陈诗酒良久都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轻声应了句:“嗯”。 像最无力的蚊吟。 陈诗酒忽然有点后悔刚刚把那包烟丢了。 此时此刻,她需要烟草的力量,来镇定镇定,平复心绪。 鲁尼无声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眉目间是尖锐不可靠近的冷。 他第一次撞见一个中原男人,能把鼻子生的这么挺拔笔直,酷似乌列尼的众多山脉里,最峭最高的那支。 鲁尼是被他那身剪裁得没有一丝余赘的靛蓝西装吸引的。 这是西班牙很小众的一个男装品牌,传承了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工作室只承接高定,没有成衣。目标客户会经过层层背景调查和筛选,普通的富裕阶层,有钱也没办法定制。 工作室在收到订衣函的时候,对不过筛的客人,会统一给出委婉的回复:抱歉,因工期排单爆满,工作室暂停接单,期待与您下次再见。 工作室的logo很低调,只在衣服的左袖口,绣上一串简洁的手绣字母。 据鲁尼所知,订制这样一套西装,从量身到出成衣,整个工期最少得半年。而因为匠人精益求精,定制这样一套衣服,自然价值自然不菲。 很小的时候,鲁尼曾经跟着父母,受邀去参观过坐落在马德里的工作室。 陈诗酒拖着行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喊了声:“鲁尼,还不走,你背着我掏垃圾桶捡烟啊?” “来了。” 鲁尼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和眼前冷峻的男人交锋了一下。 除了用不寒而栗之外,鲁尼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大概只有—— 乌列尼风雪夜。 没有一个人,能把眼神里的幽深,展露得那般静谧,又那般狂暴。 平静如潭水的表面,底下是恐怖到极致的深渊。 作者有话说: → →本章标题应该叫:前男友为了见我一面,处心积虑砸了五个亿。 第3章 晚六点五十分。 陈诗酒领着鲁尼先到了雾华厅。 校方的几位代表已经就位,大领导们,一向有踩点到的秘籍,通常都是不早不晚。来早了,显得自己像年轻打酱油的小弟,来晚了,显得对与宴的宾客们不尊重。 几位校友代表,除了陆星寒,其他四位,陈诗酒只在报纸杂志电视手机各种媒体上见过。 论资历和实力,陈诗酒是里面垫底的。 T大这次座谈会,邀请名单里,不是商业巨子,就是学术巨擘。只有陈诗酒,是以乌列尼市文旅形象大使这种站不住脚的名号,和大鳄们平等的坐在一个圆桌上吃饭。 陈诗酒坐在包厢会客区的沙发上,点开手机里的监控APP,画面切到3号鹿圈。 林场的冷空气已经开始露出爪牙,风吹得饮水石槽里的水,都皱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皮。 还好,母鹿今天不出圈了。前两天接生的小鹿仔,此刻正偎在母鹿的肚子上,孜孜不倦地吃着奶。 手机屏幕上59分刚跳了零,七点整。 T大校长兼党委书记,和陆星寒并肩走了进来。 陈诗酒捣了捣正在手游里大杀四方的鲁尼,暗示他起身恭迎。 陆星寒的眼梢略过陈诗酒尚杵在鲁尼腰肢上的手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 轮到和陈诗酒打招呼的时候,笑容显得既客气又疏离,“网传网络红人陈小姐,从来不接上海的商演和站台。今天在T大能见到陈小姐,看来外面传的都是谣言啊……” 陈诗酒的眼神和他短暂交锋了一下:为什么我不来上海,你心里没数吗? 她一点儿都不想和他握手,手被他的宽掌含住的时候,以为他会故意给自己使坏。然而他没有,手掌轻轻蹭了一下她手心的肉芽,隔了层皮不痒不痛,拿捏的力道都敷衍至极。 陆星寒和她社交性握手的时候,眼睛视线轻扫过她身后的鲁尼,唇边露出玩味的笑意。 今晚的主位,当之无愧,由慷慨出资五个亿的陆总入座。 作为东道主的洪校长,也不能说见钱眼开,只能说,笑一笑十年少。这顿饭局,洪校长那张原本到处打褶的笑脸,已经赛得过二八芳华的小姑娘,容光焕发,就差嫩的能掐出水来。 校长笑得春花乱颤,“来来来,诸位别客气,咱们今晚开始吧。” 众人起身,互相举杯遥敬。 上来第一道热菜,就是硬菜,炭烤全羊扒。 陈诗酒暗暗抬了抬眉,五个亿,T大不给陆星寒整出个满汉全席,那都不算厚道。 饭桌上,按照酒桌文化的恶趣味,只有她一个小姑娘,自然将成为全场打趣揶揄的焦点。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有人开腔问:“诗酒啊——你是哪级的啊?” “13级的呢,刘师兄,您毕业的时候,我大概还在我们那儿的沟子里,捣泥巴玩儿。” “那咱们还真是快差了两轮儿,我毕业那会,差不多是互联网元年。不看你们这些小朋友后浪起来,我们还真是不觉老。” 陈诗酒说:“我要是赶上生在您那时候,怎么也得跟在您的屁股后头,从中关村倒卖电脑学起啊!” 作为互联网大佬之一的刘振西,已经成了当初从中关村走出去的一个神话,如今几乎坐拥互联网电商的半壁江山。 刘振西:“你们小姑娘哪受得了那苦,你瞧你,那就是乌列尼的一块金字活招牌,有了你,乌列尼的旅游GDP都能翻个两三番,我可不敢跟你们冯书记抢人啊。诗酒,我怎么听说,你之前也在摩安工作过?” -- 第6页 刘振西的视线,突然调去了陆星寒的脸上。 来了,杀人诛心。看来刘老狐狸的秘书,可是对在座的人都背调过一番。 不巧,陆星寒的手机进来了一个电话。 正常这样重量级别的饭局,在座的人不会轻易接私人电话。 众人有点惊诧陆星寒在这样的场合当众接起了电话—— “挑嘴啊?试试换羊奶粉喂吧。” “一只狗那么挑,你让它听电话。” 陆星寒的眼睛瞟向陈诗酒的位置,双瞳的焦点像是落在她的身上,又像是落在她身后的巨幅山水刺绣屏风上。 “吃过好的冻干肉,差的咽不下去了啊?不过不蠢,好次还分得清。”视线这回是真真切切落在了陈诗酒的脸上。 陈诗酒脸上的表情,装出云里雾里的样子,一点不接他的茬儿。 损谁呢这是。 听着像骂狗,但陈诗酒心里门儿清,他这是在往他自己脸上贴金。 什么好的差的,次的好的,不就是说她新找的“男朋友”没他行吗? 这人还是一惯的目中无人。 “不吃饭可不行,不吃狗粮,回去我可就要炖狗肉了。蠢狗,我挂了。” 陆星寒撂了电话,马上致歉说:“不好意思,家里刚断了冻干粮,养的一只蠢狗挑嘴,诸位多包涵。” 严肃的饭局突然找到了一个松快口,好像因为陆星寒接了个电话,气氛一下轻松活跃了起来。 总之话题不那么客套了,众人开始聊各家的宠物。 校友饭局,突然画风突变,变成了各位大佬互相捧着手机秀家宠。 陈诗酒可算开眼了,居然还有人在非洲的庄园里养了雪豹和狮子。 这么一对比,陆星寒当初费尽心机弄得那只蓝湾牧羊犬,好像也就小巫见大巫了。 酒过三巡。 大佬们在桌上相谈甚欢,言语间,动辄一个亿小目标。陈诗酒听得快麻了,准备出去透透气。 包厢里有卫生间,但T大宾馆,陈诗酒太熟悉了。 5楼那层,一整层都是会议室,厕所和其他楼层相比,除了晚上黑一点,又新又干净。 偏偏可巧,她陈诗酒,最喜欢的颜色就是黑色。 陈诗酒坐电梯上五楼,里头有个年轻的服务生推着酒店推车。 注意到从她进电梯开始,年轻小伙的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打转。 陈诗酒被盯的不好意思,索性转了头,和他正式露个笑容。 “天——你不会真是抖音里的那个耳东十九吧?” 陈诗酒笑而不语,眨眨眼。 仿佛被丘比特之箭射中:“啊,要死了!还是第一次看见网红明星,果然明星真人的脸,都要比镜头里小很多!” 叮—— 电梯门很快就开了。 5楼整个楼层,除了过道有感应灯,其余地方漆黑一片。 服务生抬头看了下电梯楼层显示屏,冲着向走廊拐角走去的陈诗酒,着急喊:“客人,这层是会议层,您是不是走错了?” 陈诗酒:“没错儿,我来上个厕所。” 抽水马桶刚摁下去,冲水声响起,鲁尼的微信也来了。 陈诗酒去盥洗台,打起洗手液泡泡,水龙头开了半天,热水都没来。 “T大宾馆,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抠啊——” 才开春,就不让锅炉供热水了。 伸手往纸巾架上拉擦手纸,嘿~不出意料,空的。 绝嘞!抠门抠到家了。 陈诗酒甩了甩手上的凉水,一边走出女厕所,一边准备回鲁尼的微信。 【鲁尼】:在哪儿,找不到你。 陈诗酒的手指还没干透,触摸手机键盘不太灵敏,5楼厕所的“5”,在键盘上点了好几下,都没打出来。 陈诗酒眼睛的余光,注意到走廊尽头,站了个人。 陈诗酒当然知道那是谁,那个身影,曾经出现在自己梦里无数遍。 熟悉到她自己,能亲手捏出一个,真人比例1:1的陆星寒蜡像来,绝不比南京西路上的杜莎夫人蜡像馆里差多少。 “过来。”那人掐灭手上的烟,淡淡的说。 陈诗酒心想:你叫我去,我就去,我多没面子啊!还把她当成当初在摩安的小菜鸟呢。 过分安静的走廊,空气里隐约混杂着烟草的尼古丁焦苦气息。 上海夜晚的霓虹可真绚烂,泛着橙红的光影,透过走廊的落地窗,撒在麂绒地毯上。让人恨不能,就这样醉生梦死在柔软的夜色繁都。 窗外游离的灯火,打在陆星寒身上。 陈诗酒恍惚觉得,这人,开始有了那么点烟火气。 陆星寒今夜出奇的耐心,又重述了一次:“酒酒,过来。” 酒酒。 说的多亲昵。 好像他们之间,从来不曾变过。 还有,他为什么一定要叫这该死的叠字。 陆星寒眉眼淬冰的激她:“两年了,你还是玩不起?” 他的耐心被磨到动怒边缘。 陈诗酒腹诽:这人说话寒浸浸的,比十二月格茨河的水,都要透骨的凉。 第4章 陈诗酒并不是真心主动走过去的。 但他说的那句“玩不起”,还是刺痛了她,迫使她以倔强的姿态,站到了他的面前。 她觉得他们之间,即使开局很不明朗,但不能用游戏这种字眼,去亵渎那些年她的真心。 -- 第7页 这两年,除了上海的通告,几乎哪座城市的工作她都会接。 经纪人田姐的雷霆手腕,也拗不过陈诗酒的较真底线。 这次她肯来T大出席上海的活动,经纪人田姐简直被雷出了九霄之外,为此还伤心了好一阵。之前推掉了上海那么多的通告,那可是飞走了白花花的小八位数。 对于这次行程,田姐是这样问她的—— “诗酒,你上海的仇人,搬家了啊?” “没有吧……”摩安集团家大业大,那么大的产业,也不能说搬就搬啊。 “我还以为他搬进骨灰盒,你才放弃对上海开地图炮了。” “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开了。” 上海又不是陆星寒开的,那里除了他,还有其他对她很重要的人。 “嗐,你这壶水早点开就好了。之前推掉的工作,得罪了上海不少的老板,那个……导致你在上海的名声不太好。之前八卦公众号还故弄玄虚,有这么一条红字,说你得罪了上海的大佬,被封杀了。但凡哪家公司邀请你去上海站台,就组织全行业进行封杀。” 陈诗酒呼吸一窒:“……这些八卦号也太他妈离谱了吧?” 而后继续低着头,反复看手机微信里一条上午收到的讯息:【诗酒,我在之繁房间找到了当年她留给你的一些东西。盼你来上海一趟。】 ***** 陆星寒已经很久,没这么认真地打量着她了。 除了每天在微博、抖音之流的社交软件上,翻看一会她的日常,就是让秘书小吴,把陈诗酒去年录制的那两集真人秀综艺刻了光盘。 有空的时候,在家就把光盘投影到墙上,翻来覆去的看。 她看上去,比大屏幕里要瘦很多。 确切来说,是肌肉线条更结实了。 陆星寒有时候也会看她在林场工作的直播,巡山护林,可不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能啃下来的硬骨头。在野外翻山越岭,常年下来,运动量堪比专业级运动员平时的训练量。 “最近为什么不更新了?”陆星寒问的理所当然。 陈诗酒有点意外,她以为他不会关注她。 “在准备转型,几个平台更新的频率慢慢降下来,沉淀一阵子,不能再和最开始那样,高频抢抓热度。” “有男朋友了?”他指的是她身边的那个小助理。 娱乐圈、网红圈,向来不乏正主和助理组CP。 陈诗酒抬眼瞟了一下他,话吞在舌尖,临时改了主意,居然面不改色地说:“嗯,小奶狗。” 陆星寒不由皮笑肉不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见你那么明目张胆。” 他讽刺的是电梯里的事儿吧。 外人的角度,确实像是她这个猥琐的大姐姐,去小男友的裤兜里掏不可描述的部位,恣意挑逗。 陈诗酒信手拈来地说:“那也比老腊肉有滋味的多,年轻,就是有活力。见过不爱吃新出的嫩韭菜芽儿,而爱啃老得全是渣的蒜薹吗?” 陆星寒顺理成章地说:“你开心就好。” 这话,陈诗酒不爱听了。 斗鸡似的男人说话就是扫兴,会让人索然失味。 陈诗酒:“不下去吗?别让底下的人等太久了。” 陆星寒:“吃的差不多了,一会饭局结束,我们出去喝一杯?” 陈诗酒:“没必要吧。” 陆星寒:“你不想去看看,Zero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Zero是陆星寒在T大上学时候,开的一家酒吧。 这家酒吧纯粹是为了满足陆大少爷埋藏心底的那个歌手梦。他是酒吧的金牌驻唱,但凡他有空,都爱去那开两嗓子,也不管底下的听众买不买账。 多年前,陈诗酒和陆星寒在上海重逢,第一次说上话,就是在Zero。 “去不去Zero?”陆星寒问她。 “行吧。”这次陈诗酒没有拒绝。 其实刚刚在宾馆房间休息的时候,陈诗酒就在大众点评上搜索过Zero。但是很遗憾,页面跳出来的两家,没有一家是坐落在长寿路上的那家Zero。 陈诗酒记得,坐7号线,出了长寿路地铁口,直行700米左右,拐进去,巷子口十步路的距离,就有个巨大的Zero霓虹广告牌。 两人刚进电梯,鲁尼的微信语音就弹了进来。 电梯信号不好,陈诗酒接起来,听筒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无奈,只能掐了。 陆星寒瞟了一眼她手机屏幕上的微信头像,意味深长地说:“小男友有点粘人啊——” 陈诗酒面无表情,镇定的收下这句赞美。 得多大魅力,才能显得一个人,让另一个人,如此寸步难舍难离。 ***** 饭局结束,差不多八点半。 陈诗酒安排了鲁尼一起回宾馆房间,帮自己顺明天座谈会的稿子,再对一对大屏幕公投的PPT,有没有什么需要删繁就简之处。 一套介绍网红营销模式的固定模板,是陈诗酒行走江湖的必备品。 PPT里大致还解释了下各种流量变现的渠道,当然,有些属于商业机密,不可能把自己吃饭的东西,真百分百传授出去。 差异化,才是竞争力的核心所在。 陈诗酒正赏心悦目地观摩着PPT。 那里头,有自己身后初步建立起的商业帝国数据。涉及文化周边衍生品、餐饮、民宿等等,这其中不仅有乌列尼市统计局的大数据,还有陈诗酒的个人文投公司盈利年报。庞大繁复的数字,被处理后的数据——专业、富有规律,从美学的角度看,这份汇报数据,堪比行业顶尖大数据创意公司操刀的巅峰手笔。 -- 第8页 这些都是她这两年奋斗来的成果。 也让她一点一点,重新捡起自己的自信。 今晚和陆星寒独处,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一无所有的陈诗酒。 卑微、籍籍无名、手无寸铁之力。寄生在日月塔尖,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顶级人生,却时刻如履薄冰。那些看似光鲜亮丽,实则黯淡无光的日子,终于全都成为了过去。 瞧,没有陆星寒,她照样也能把自己过成了人上人。 这感觉,可太他妈好了。 当初和陆星寒一起去恒隆逛精品店,等着陆星寒为自己刷卡,一边享受店员艳羡的目光,一边暗暗承受她们背后轻易嘲弄的点评。陈诗酒如今,也可以大方坦然地坐进VIP室,独自等待店员们,恭敬地先为自己奉上试衣的茶歇点心。 可惜,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相比于乌列尼的山川、河流、草原、星空,这些昂贵的奢侈品,成了陈诗酒眼中,最廉价、最没有意义的事物。 九点刚过,手机来电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跃动着一串数字,归属地来自上海。 陈诗酒不会不认得这个号码属于谁,只是这串数字,在她的手机里,再也没了备注。 陈诗酒一边往脚上套靴子,一边抓起随意丢在床上的外套,出门前,拧头对鲁尼说:“一会你核对好了,直接关电脑就行,我回来再看。出门的时候,锁好门,把房卡送到酒店前台,我回来直接去前台拿房卡。” 鲁尼疑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么晚还出去?” 陈诗酒:“大人的事儿,小孩少问,乖哈。” 鲁尼一边朝她丢白眼,一边无奈耸肩。 大概是陈诗酒太久没接电话,铃声刚歇下,短信很快就进了来。 “车停宾馆大门口,后面有车,保安在催。” 陈诗酒迅速瞟了一眼信息,摁灭手机亮屏,快速闪人。 四月的上海,相比乌列尼,实在太暖和了。 陈诗酒手上搭着外套,觉得自己出门前拿了它,简直多余的过分。 还是那辆熟悉的哑光深空灰色帕加尼。 陈诗酒有点疑惑,这车,Zero那块的巷子好像进不去,没法儿停吧? 出了旋转门,陈诗酒一屁股坐了进去。 陆星寒故意使了个小心眼,以为她会带着小男友出行,就故意开了辆只能两人坐的跑车。 本来就热,一进车,陈诗酒就觉得车内快赶上上海入夏的温度了。 一看空调,30度。 有病吧,大开春儿的,谁还放空调,一开还开30度。 陈诗酒身上的羊绒衫,被空调越捂越热,不多会,满脖子都是薄汗。 降了车窗,凉凉的夜风吹进来,好受了点。 “故意的吧?” 陆星寒:“热就自己关,别装,这车你不是很熟悉吗——?” 陈诗酒听腔,就不客气地摁掉空调,甚至滚动起车上的音乐,自己找了首适合这辆车发动机嗡嗡低音炮的电音曲子。 “你脚下有水,渴了自己拿。”陆星寒说。 上车的时候,陈诗酒已经注意到副驾驶位放脚的地方,零散放了几瓶依云水。 陈诗酒弯腰捡了一瓶起来,拧开灌了两口凉水,这下彻底把身上的那股燥热压了下去。 “介意我抽烟吗?”陆星寒很少抽烟,只有在连续熬夜加班的时候,才会点两根解解乏。 但是今天,从见到陈诗酒开始,他就不停地点烟,除了晚上饭局那会儿,嘴里就一直吞云吐雾。 陈诗酒摇摇头,示意他随意。 车是他的,没道理他的地盘,她还反客为主,那也太不识相了。 陆星寒却失神的,在唇角溢出了一抹苦笑。 “算了,还是不抽了。” …… 陈诗酒:“抽呗,明天我回乌列尼,就能把肺给养回来。” 陆星寒皱了皱眉,手握方向盘,看着她,心痛却克制,一字一句地说:“以前你从来不让我点烟。” 第5章 上海市政财大气粗,先是冬天,在道路中间的绿化带摆上了昂贵的北美冬青。轮到这会儿开春,已经把各种上相的月季尽数就位。 一路飞驰过去,让人入眼繁花缭乱,好像全中国的月季,都供到了上海一样。 陈诗酒开始有点贪恋南方的春了。 她坐在车里,很久都没有开口和他说一句话。 看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街景,她有一种莫名的心酸,好像眼前那些飞驰而过的画面,是她走马灯一样的青春。 那些年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陆星寒从反光镜里看了她一眼,问:“你在想什么?” 陈诗酒捧着只剩半瓶水的矿泉水瓶,神情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她的视线飘的很远,心平气和地说:“在想我们的孽缘,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她自嘲地笑了下:怀念是惩罚,惩罚念旧的人。 *** 故事的开始,要从丢失的那只狍子说起。 2013年的冬天,陈诗酒家圈养的傻狍子,又双叒叕一次走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赫吉说快过年了,年底要杀只狍子,摆上一桌狍子宴,请她的几个老姐妹上家里喝点小酒,家里的狍子可能听懂了,所以最近时常逃命似的往外跑。 -- 第9页 下学期就要高考了,陈诗酒还想在家里温书,结果不省心的狍子又来给她添堵。 狍子这种生物,智商是真蠢。但蠢出生天的玩意儿,居然能把自己生的那么好吃,实在也是一种生物学奇迹。 赫吉让她背上银水壶,带上铁匠阿胡那给她新磨的一把小刀,上山去把狍子给找回来。 打这把刀,阿胡那不收钱。 赫吉一生未嫁,是位靓丽的单身女士,纵使老了,仍旧风韵犹存,因此赫吉的人缘在老男人堆里特别俏。 别人找阿胡那磨菜刀,阿胡那要象征性地收他们两块钱。但每回赫吉或者陈诗酒抄着菜刀去他的铁匠铺找他磨刀,他不仅不要钱,还经常献宝似的给她们展示他最近新磨的箭矢。 不是新出的满意杰作,他压根不屑拿到她们祖孙面前现眼儿。 很多时候陈诗酒觉得,阿胡那一身孔武有力的雄性荷尔蒙,魅力全展示在他新磨的那些箭矢上了。毕竟整个鹤因林场,谁都知道再好的猎手,都离不开铁匠阿胡那磨满老茧好手艺的功劳。 陈诗酒裹上羊皮大袄,脚踩麂皮棉靴,出门前摘了衣帽架上的毡帽老老实实扣在脑袋上,顺手还不忘带上一本化学公式手册在路上背诵。 *** 昨晚刚下过一场雪,山上的雪原本已经够肥厚了,这下又把原来路人用脚印踩出来的上山轨迹,全覆盖没了。 鹤因下不下雪,全赖天老爷今天有没有心情搞搞卫生。他老人家要是觉得人间的脚印太脏乱,玷污了他的白雪画布,可能瞅着眼见心烦的,就随意抖一抖衣袖,掉落大片大片的雪花,消灭人类这些可恶的不听话脚印。 人类在他老人家眼里和熊孩子一般无二,要是熊孩子把他惹急了,就干脆给你来一场天崩地裂的雪崩,最后落一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狍子出去了一夜,碰上下雪,越往山上走就越冷,因此这些小畜牲们为了躲避风雪严寒,大概率会往山谷走。那里不仅有水,连气温都比山上高个几度,那点温差,有时候足够动物们在野外活命了。 陈诗酒打定主意往山谷走,在银白的雪地里艰难移动,路过一片雪海松林,听见风在簌簌的拍打着树枝。摇摇晃晃的枝丫上舀着一捧积雪,很快,在风中巨颤的树枝,抖掉了身上的一撮银屑。 雪落在雪地,是无声的,但陈诗酒却隐隐约约听到树林里低沉的人语—— 口音是南方特有的温调平润: “有什么事你非得在这说,如果你真不想玩,这趟真没必要和我们一起出来。你总是这样,明明不愿意的事情却非要装大度,最后磨得我一点兴致没有。你这样每一次都让大家特别扫兴。” “陆星寒,我不想再和你穷游了。”无论是拉萨的青旅,还是上一次和他学校里的那帮狐朋狗友去大理穷游,她都厌倦透了。她只想要以后的每一段旅行,至少能住上四星级以上的酒店,而不是一群穷学生拉拉杂杂的在穷乡僻壤到处野到处疯,美其名曰青春,其实不过是穷罢了。 “什么意思?” “我们分手吧。” 陈诗酒没想到会碰上这么尴尬的画面,吓到连忙就近蹲靠在树干后面躲起来。 两个城市青年男女,像是来这里旅游。都说男女朋友一起旅游能见人品,看来他们旅游崩了,要分手。 不得不说,城市里的人,还挺养眼。跟电视剧上的俊男美女一样,生的怪讨人喜欢的,尤其那个男的,气质清冷卓绝,五官轮廓冷逸精致到令人瞠目。 “穷游他妈怎么了,你为什么老是不能量入为出?你要分手,随你的便。”男青年的声音写满了不在乎,仿佛已经受够了这种一直被嫌贫爱富的窝囊气。 “你能不能稍微放下点骄傲,好好听我说一次?”女声因为愠怒,气息明显紊乱了一下。 “说什么?”男青年继续不耐烦。 陈诗酒观望的角度,可以看见男青年嘴上虽然说着不屑,但背对着女青年的那张脸,表情明显阴翳受伤了。 他本来张扬的眉眼,已经微垂安静下来。 是个嘴倔心软的人,就连难过都要用尖刺来伪装。 “你连分手的原因都没问我,看来下学期毕了业,你也是想分手的。”女青年自嘲的笑了笑。 “难道我该问吗?” 在他看来分手就是分手,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 哦,你还喜欢我,但你要跟我分手? 妈的,有意思吗?! “下学期毕了业,我就去加州了。” “你的绩点不够申上全美top30吧?”不知道她去那些野鸡大学有什么意义。 他抱着胸,微微弓起背,以一副防御的姿态,把自己伪装成无懈可击的样子。 “上学期暑假,我妈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是谷歌美国总部的工程师。” 女青年说到这,表情仍是痛苦的,似乎这段感情,她也极度不舍。 但陈诗酒看懂了她这个表情的意思:哦,太纠结了,钱和美色她都想要。 男青年知道了被分手的理由,神情一钝。 陈诗酒仿佛看见,他头顶的那朵云,由白色逐渐散发出微微的绿光。 好绿啊——他会不会变身绿巨人? 男青年晃了一会儿神,随即很快恢复了轻松自若的神态。 -- 第10页 他微微舒展脊骨,打开肩膀,原本抱胸的姿势逐渐瓦解,转而双手插进裤子口袋,甚至有闲心挑了棵较粗的马尾松,斜靠在树干上,像是准备洗耳恭听。 “是我妈闺蜜亲戚的儿子,之前也跟咱们一个学校,不过读的是IT,大学毕业就去了美国读研。他已经参加工作好几年了,目前税后年薪百万,家里在我们那经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文具厂。他们家的意思,如果我下学期毕业去加州留学,他们家就和我们家订下来。去美国留学很贵,我的成绩也申不上好学校,但他们家表示如果我愿意和他们儿子处,就帮我把学费出了。” 陈诗酒好惊讶:正常人谁会掏钱送儿子的相亲对象出国留学啊?除非这个相亲对象,已经谈了很久,并且步入谈婚论嫁的阶段,这叫临门一脚推波助澜,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陈诗酒深一想,忽然有点同情男青年了,原来他已经被绿了好久…… 所以他女朋友是国内国外各一个男友? “你呢,你毕业后怎么打算?”女青年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反问他。 男青年玩世不恭的笑了笑,那笑容在分手的场合里,显得有点倔强的讥讽,“不劳您操心我上哪高就,你还是好好操心你自己的绩点,能不能申上加州的好学校吧。” 女青年哽了一口气,咽在喉头说:“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吗?” “说什么?说祝福你?那祝你学业有成,还是祝你早生贵子?” “陆星寒,这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我们的出身太卑微,普通人想要过好这一生真的太难了。对不起,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位全职太太,我人生最努力的时候,就是高考拼命考进T大。我妈说一张好文凭好学历,能为女孩日后的婚姻插上翅膀。很抱歉,你的情况,并不能让我一毕业就成为一名全职太太。我们梦想不同,最终会背道而驰。和你在一起,以后我的婚姻大概率起飞不了,还会坠机。” 尽管她上大学的时候,没有听从母亲的教诲,在大学里钓上一个金龟婿,但她很清楚,玩玩而已的大学恋爱,贪图美色一次,她并不亏什么。 陆星寒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会有这么离谱的一天。一个女的要和他分手,居然是因为嫌他没钱。 他也很想活得高调啊,奈何他没毕业前,他老子每个月打发乞丐一样只给他三千的生活费。就这三千,每个月还三分之二花在了恋爱开销上。她一个月一千五的生活费,不见得能在他身上花五十。 陆星寒自觉在经济账上,对待女友还是很爷们儿的,至少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从来没让女的掏过钱。 可是就这,都能被甩? 且不说他不是真穷,但他真的很想知道这年头,没房没车的男的,是不是就等同于遭受歧视的第三性别,没有任何的求偶权? 作者有话说: 24h内2分留评多字掉落红包~ 第6章 陆星寒不想对余函有任何的分手祝福,两年的感情在她眼里,还不如一个艹IT精英人设的相亲对象。 他老子曾对他说过:别用钱去考验人心。钱这东西,他妈的只能让你离纯粹的幸福越来越远。老子在钱上吃过的亏,比你这辈子走的路都要长。 以前陆星寒不信邪,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在普通人眼里,钱真的会比他更重要。 “你对我不是真心的。”余函控诉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的?” “我妈说的。” 又是见鬼的我妈说,她能心理断奶吗? “你多大了?”他又好气又好笑地问。 “二十四。”女生愣了下,转而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果然不是真心的,连她的年龄,他都没放在心上。 “二十四,你还不能独立思考?”见鬼的你妈说,你妈叫你吃屎,你也去吃? 谈了两年都不叫真心,这两年他是在跟鬼谈恋爱? 陆星寒气的实在忍不住,怒极反笑,在喉咙震出了一声轻微的嗤笑。 对不起,笑场了。 分手,接着来—— “别笑,你也别尴尬,穷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希望你以后能坦然一点,不要这么藏着掖着。” 坦然?贫穷?陆星寒在心里差点笑出猪叫。 他从出生到现在,最不缺的可能就是钱这东西。 “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男青年玩味的问。 陈诗酒透过他的表情,捕捉到了一丝丝那么点儿捉弄人的恶趣味。 怎么觉得他是在刻意逗女生呢? 女生没有回应,只是说了声对不起,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 “听够了吗?”恶狠狠的声音,像草原上最凶恶的野狼。 “你女朋友走了哈?”陈诗酒本想溜之大吉,毕竟正主之一已经离场。 盯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褪的姑娘,陆星寒眼里的冷光,稍微柔缓了一下。 还好,他看起来,不像是要跟她认真计较的意思。 于是陈诗酒试探性的指了指前面的路,说:“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哈。” 不顾背后投来的尖锐锋芒,陈诗酒在雪地里一路笨拙小跑。 陈诗酒在山谷里绕了一大圈,没有发现自家狍子的踪影。准备出山的时候,在马尾松林里,又碰上了陆星寒。 -- 第11页 他靠着树干,坐在雪地里,闭目养神,表情依然冷峻。 他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冷冰冰的。除了笑的时候可见微乎其微的一点人性,其余时候,那张臭脸明摆了时刻散发着毒药的气息。 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陈诗酒被自己脑子里的这个想法吓坏了,对自己说:你傻啦?跟他打招呼,他还以为你是来看他笑话的。 被分手被踹,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算了,给他留点自尊。 脚尖刚转了方向,准备迈步离开—— “啧,你是没眼睛吗?” ? 是在和她说话吗? 陈诗酒迷茫的转过头来,疑惑地注视他:“你叫我?” 陆星寒被这个眼睛长在天上的蠢货气的牙根痒,却又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我的脚被捕兽夹夹住了。” 陈诗酒“啊”了一声,惊慌跑到他身边去看。 想起来,这山上确实有很多猎户放了捕兽夹。自己平时上山也是格外小心,何况这样大雪刚停的日子,原本放置的捕兽夹,眼下被雪埋的压根也看不出端倪。 还好,他踩到的不是夹野狼、野熊之类的猛兽的大夹子,而是捕猎野兔、野鸡用的小兽夹。 锯齿刺透他的马丁靴,陈诗酒用力掰开的时候,铁锈斑驳的锯齿上还沾着一点鲜血。 “这么简单?”看着她转动一个机关,不像是废了很大力就打开了,陆星寒怀疑自己眼睛刚刚长到天上去了。 夹子底下的转口他居然没看见,刚刚还在那掰扯了半天,都没掰开捕兽夹。 “还能站起来走吗?” 陆星寒老实地摇了摇头。能走,他早就走了。 “带手机了吗?” “带了,没信号。” 她问的都是废话,能走,手机有信号,他现在还会在这? 他等她很久了,足有两个小时。 这山里连个鬼影都没有,除了她,他也不知道还能等谁。 “我带你去我们这的卫生所,夹子生锈了,你要打破伤风。” “嗯。”他还想问,她怎么带他走,就凭她那风吹就倒的小身板? “我下山牵匹马来驮你,来的时候我把马留山下吃草了。” 还好,马也算交通工具。 陈诗酒准备下山。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他,见他死死盯着自己的背影眼睛还一眨不眨,问道:“你不会是怕我把你丢这吧?” 城市里的人,怎么那么多心眼呢?好心救他,他却好像不是很领情的样子,黑着一张脸,连句谢谢也没有。 “随便。”陆星寒又开始了闭目养神,想起来前女友走的时候,头也不回的情形,为了钱,她可真是好样儿的。 “你闹什么脾气呢?又不是我放的夹子夹了你。” 他还是不说话,陈诗酒觉得他是因为被甩,才会这么神色恹恹。 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是塞牙的,很不幸,今天注定是他的倒霉日。 那种被坏情绪左右拉扯的心情,她太懂了,曾经她也是这样被抑郁情绪折磨着。 这情况,得拉他一把啊,于是她安慰他说:“多大点事儿啊,不就分个手?不过钱是真不好挣,如果好挣,人人都成大富翁了。你也别着急上火,人家姑娘虽然挺不光彩的,但她也是奔好前程去,人各有志嘛。你呢,虽然穷了点,但至少你还有双手呀!你们城市里的人工资高,勤快点,以后一样能奔小康。” 见他不为所动,一点睁眼的意思都没有,陈诗酒心想:完了,这青年铁定有轻生的念头了,每年林场里失恋轻生的男女也不是没有,很多都是身体都僵透了,第二天才被人发现吊死在树上。 软的不行,激将法上场:“你瞅瞅,你瞅瞅,年轻小伙,长得还挺俊,心态怎么这么不好呢?有句话叫人穷志高,你女朋友虽然长得好看,但大城市里面,什么美女没有?你看过港片《创世纪》吗?男主的名言:这种女人,有钱就能摆平了,追什么!你到时候挣到钱,开着大跑车,副驾驶座上再载个大美女,到嫌贫爱富的前女友面前□□裸炫富,让她把肠子给悔青了,这样的爽剧剧本我都替你写好了,你可不许罢演啊?” 陆星寒懒耷耷的微微睁眼,憋着肚子里四窜的火苗,轻声好气的问:“说完了吗?说完就给我下山去牵马。” 如果不是怕她走了再也不回来,陆星寒此时温良皮囊底下的恶魔属性已经完全暴露了出来。 原来这个poke face也有温柔的时候啊。 陈诗酒突然如沐春风,还没回过神来,“哦。好。” 愣愣往下山的方向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原来他刚刚是敷衍自己,再次转身想说些什么,一下被他警告的眼神给瞪了回来,小腿嘚嘚的跑起来。 那眼神可能在说:再耽误老子下山,信不信我把你那张一直说废话的嘴给撕烂了? ***** 陈诗酒牵着马,熟门熟路带着陆星寒去林场的卫生所推了一针破伤风。 针头刚从手臂上的肉里□□,陆星寒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陈诗酒帮他摁着针眼上的棉花,示意他接电话。 “刚在山里没信号才一直没接。” “她回去了……对,我和她一起回上海,她家里临时有点事儿。” -- 第12页 “急,不急能说走就走吗?你们玩你们的,别因为我们扫了兴。” “好,回头上海见。” 陈诗酒觉得这人还挺爱面子,被甩就被甩呗,非得强撑着,还撒谎自己已经回上海了。 听到他是上海的,陈诗酒不由问:“你知道上海的静安区吗?” “你想去?”陆星寒撂了电话,端详起自己脚上刚被消了毒的伤口。 五个脚趾,被扎了四个,走路用不上劲儿,伤口要命的疼。 “我朋友住那。” “你在上海还有朋友?” “网友。” “……” 听到他噗嗤笑了出来,陈诗酒严肃地说:“有什么好笑的,明年我和我朋友就能见上面。” 她没说明年她要考到上海的T大去,怕海口夸早了,到时候没考上,也太丢脸了。 卫生所里的护士帮忙用碘伏给伤口消了毒,又抹了点林场自制的野草药膏,问陆星寒:“伤口要给你包上吗?包上了,可就穿不了鞋了。” 陆星寒:“包起来吧,一会我换个民宿住,到时候让新民宿的老板开车来接我。” 陆星寒想起来自己的行李还在原来的民宿,该怎么把行李偷偷的拿出来,还不被朋友知道,他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 盯着陈诗酒:“一会你帮我个忙,我给你一笔跑腿费。” 陈诗酒看了眼卫生所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天马上就要黑了。 “我要回家了。” “听我说完。” “听你说完,我就回家。” “……” 见她松开摁在自己胳膊上的棉花,丢进垃圾桶,一副真要转身离开的样子,陆星寒叫住了她:“你帮我去之前的民宿拿行李,我给你两百。” “你看吧,说了一个谎,总是要用更多的谎去圆它。”陈诗酒两手一摊,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三百?”小姑娘年纪不大,宰人的时候心黑皮厚是真狠。 “哪个民宿,地址在哪?” 陆星寒松了口气,“察戈路103号,门口放个大驯鹿仿真摆件的那家,你会走吗?” 陈诗酒忙了一下午,摘下腰上的银壶,开始咕嘟咕嘟灌水,“鹤因林场这一圈,没有我不熟的路。你说的那家,老板我认识,是不是眉毛那里有个月牙形伤疤的?” 陈诗酒还知道,那是阿曷老板小时候烧柴,被烧红的细柴火给燎的。 “对,对极了!我住306房间,一会我把房间的钥匙给你,我就一个小行李箱,卫生间盥洗台上有一支洗面奶和一把剃须刀,手机充电器在床头,都帮我收进行李箱里,其余的不用收。房费不用结,押金够扣。”他很少用那种极致的字眼去赞美一个人,兴奋鼓劲儿的样子,生怕陈诗酒反悔不去了。 说着,掏出钱包,要给她塞三百。 陈诗酒皱着鼻子往他的钱包里探了一眼,说:“你留着自己用吧。祝你早日实现开跑车载美女的心愿。” 就那么几张单薄的红纸,能把他自己给养活明白就不错了。 大学生出来穷游,她知道的,每年鹤因林场都会接待到这样一批年轻而有朝气的游客群体。 明年这个时候,她也会成为那些穷游的大学生一员,希望日后的旅途中,也能被当地人们友好的对待,将这份善意传递下去。 想到这,陈诗酒的唇角,就不由的溢出暖笑。 明年这个时候,她大概已经能和祝之繁见上面了。 要是高考运气好,她们还能考进同一所大学。 看着她脸上不明所以的温柔笑意。 陆星寒的心,突然就那么轻轻的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种后劲儿大的滋味,似曾相识。 他想起来,刚认识前女友那会,也是这样被她的真诚与体贴的小善良给打动的。 第7章 陈诗酒骑马去察戈路,马犯起懒,脚程慢吞吞的。 它驼着陆星寒快一米九的大块头,走了半下午的山路,眼下跑起来一点劲儿都没有。 陈诗酒舍不得拿鞭子抽马,也就慢悠悠的,随它晃荡着去民宿。 到民宿的时候,前台老板不在,碰上一伙年轻朝气的大学生出门觅食,陈诗酒很快反应过来,这几个打扮潮流的男男女女,应该是和姓陆的一伙的。 陈诗酒用钥匙拧开306房间的门。 嚯,惊呆了。 居然有人出门旅游,会自带床单枕套这种东西,看来陆星寒这人应该有洁癖。 陈诗酒从床单的材质上来看,断定这一套轻薄真丝面料的灰色床单应该是陆星寒自带的。他们鹤因人,一年四季都喜欢用纯棉材质的床上用品,真丝这种难伺候的面料,几乎在他们鹤因绝迹。 他刚刚没说床单要不要帮他收拾起来,陈诗酒想了想还是帮他卷了起来收拾进行李箱里。抖动床单的时候,居然还有一阵柑橘味的清冽香水味。 还挺好闻的,让人想起了雨季小青柠那种幽淡的青涩。 她去卫生间帮他收拾盥洗台上的牙刷和剃须刀,发现他就连漱口的杯子都是自带的,并且民宿的免费牙膏他不爱用,用的是他自己带的一款全英文的铝制外壳牙膏。 他果然有洁癖,陈诗酒在心里说。 陈诗酒拉开淋浴间一看,果然没猜错,里头的沐浴露洗发露也是他自带的,民宿提供的东西他一动没动。 -- 第13页 是个讲究人,对生活品质要求还挺高的,不知道这是不是大城市人身上的通病。 陈诗酒回到卫生所,没在挂盐水的地方看见陆星寒,一问所里的护士,才知道他居然被招呼到了赫吉的办公室休息。 护士以为他是陈诗酒的朋友,干脆在前台取了钥匙,请陆星寒去赫吉的办公室坐着。 赫吉是卫生所的妇科医生,她从十几岁开始就在这工作,是一位医术高超并且兢兢业业的妇科圣手。鹤因大半数的孩子,都是经由赫吉的双手接生的。 赫吉今天轮休自然是不在办公室的,陈诗酒晃去赫吉的办公室,果然在那看见了陆星寒。 他的眼睛率先落到了她手里拎的那只行李箱上,“新民宿我联系好了,一会儿我新订的民宿老板开车来卫生所接我,今天谢谢你了。” 陈诗酒把视线落在他包成馒头的脚掌上,决定送佛送到西,“那我就等一会儿再回去吧,这行李你不好拎出去。等老板来了,我帮你把行李箱放上车再回家。” 陆星寒居然莫名有点感动地说:“下次来上海找我玩吧,你不是要去看朋友?” 尽管那个朋友到目前为止,看起来仍然只是不靠谱的网友。 陈诗酒奇怪的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和他又不熟,去上海为什么要找他? 她对他的邀请不冷不热,陆星寒看着她冷静的目光,心想:小姑娘眼神还挺防备,看来这几年偏远地区的安全教育普及得还不错的。 想起来卫生所的护士跟他说,脚上的伤最起码要一个星期才能下地,这意味着他起码还得在鹤因呆个一星期。 陆星寒说:“下回我请你吃个饭吧?还有你的马,它驮了我一下午,我会让民宿老板帮我采购一整箱的胡萝卜送到你家去。” 算是谢谢她今天帮的忙。 陈诗酒没有拒绝,甚至还想说,一箱可能不够。她家有三匹马,两只大的,一只小马驹,小的那只最馋,都得紧着它吃够了,才肯让它的爹妈去吃剩下的口粮。 谁会拒绝甜脆可口的胡萝卜呢。 于是第二天一早,陈诗酒还在被窝里赖床,她家木屋外面响起了一阵呜呜的汽车发动机声音。林场的果蔬批发老板,从停稳当的货车上跳下来,动作矫健的卸下一整塑料筐的胡萝卜。 赫吉苍老而活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诗诗,你订了胡萝卜吗?” 陈诗酒脑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趿着拖鞋,抓过床头柜上的大袄外套就往屋外走。 她从屋子的木梯上下去,看见了被撂在地上的胡萝卜。 他可真是给她的马,送了整整一大筐的胡萝卜啊! 一米长的大篓筐,被用透明尼龙袋捆扎紧实的胡萝卜,塞得满满当当。 够了够了,原来还贪心没跟他要两箱,这下都快为泛滥成灾的胡萝卜发愁了。 赫吉很少见陈诗酒有这种出手阔绰的朋友,便说:“前天走丢的那只狍子,昨晚自己回来了。你要不要请你的这位‘胡萝卜朋友’,也上家里吃烤狍子?” 屋外日光朗朗,阳光把屋顶、窗沿、草坪上的雪照耀得金光可人,没有比日光充足的早晨更好的天气了。 陈诗酒微眯着眼,想起陆星寒那张时刻摆臭的脸,也觉得不那么难以接近了,随口一说:“嗯……我问问吧,上海人吃狍子肉吗?他们好像吃羊肉都觉得膻。” 赫吉说:“不怕,咱们有好酒,今年新酿的栗子酒特别好,好酒能解膻。” 陈诗酒迟疑的点了点头。 鹤因就这么大,只要一问,就能知道订这筐胡萝卜的客人住哪儿。 陈诗酒问送货的老板,跟他订这箱胡萝卜的人住什么民宿,送货的老板翻出手机通话记录,给她抄了一串手机号码。 陈诗酒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听筒里嘟了好久,才有人慵懒又憋着起床气接起电话。 “喂?” “是我,我的马已经吃上了你的胡萝卜。”陈诗酒用胡萝卜在马厩里逗弄小马驹,小马一直吃不到胡萝卜,正生气的朝陈诗酒吐口水。 对方一阵沉默,陈诗酒觉得他可能是摘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确定是不是骚扰诈骗电话。 “这是我的手机号,我问了送货大叔你的联系方式,我奶奶说要请你上家里来吃狍子宴。如果你觉得腿伤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问过你,我去回复我奶奶,你不喜欢吃狍子肉。” “你到底是在请客,还是赶客?”陆星寒觉得划算,一筐素萝卜,还能换顿肉,这年头,还能有这种好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来?”有点意外,城里人都这么自来熟? 她随口一邀,他就随口一应。 “不然呢?”陆星寒挑了眉。 光是昨晚在床上躺了一宿养脚伤,他都无聊到发慌,还要闭关一星期,太可怕了!出去透透气太有必要了,刚好能改善下心情。 *** 陆星寒腿伤的第三天下午,他又跟当地果蔬批发的老板订了一筐胡萝卜,这回他不仅要去送胡萝卜,还要去当地人家里做客。 货车隆隆的发动机,又一次在陈诗酒家的小木屋前响起。 和老板一起从驾驶舱下来的,是单脚跳的陆星寒。 陈诗酒刚给半张狍子身体抹好烧烤料,手上还全是胡椒跟孜然的味道,看见搬下车的又一筐胡萝卜,发出绝望尖叫:“为了烧烤,我刚削了大半天的胡萝卜皮儿,现在多一秒也不想看见橘色!” -- 第14页 批发部的老板干脆使坏,蒙陆星寒:“给马吃,换苹果也行,正好我车上还有一筐苹果。” 陆星寒刚想说行,就被陈诗酒使了个眼色拦下,笑吟吟的对批发部老板说:“不能把马的嘴给养刁了,还是让它们吃胡萝卜吧。” 苹果这时节,批发价都要三五块一斤,胡萝卜顶多七八毛,坑人呢这是。 等老板开着货车绝尘而去,陈诗酒就得意的说:“他坑你,一筐胡萝卜二百顶天。换成苹果,起码六七百,你得谢谢我,没让你到时候下不来台。” 她可是记着他钱包里压根没多少存粮,那点钱还没她的压岁钱多。 陆星寒笑了,笑声格外自在舒朗,突然觉得这个林场小姑娘,阔气的还挺特别。 这世界多的是人想从他口袋里掏钱,让他掏的越多越好;却很少有人,想方设法的捂住他的钱包,为他省钱。 她让他觉得,至少这趟乌列尼之旅不全那么糟糕了。 **** 今天来家里做客的不止他一个客人,但他却是唯一的男客人,其余都是头发银白,穿着绣有云边民族装的老妇人。 赫哲族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大多数身材都是胖墩墩的,显得慈祥又憨态可掬。 她们围着烧烤架,一边从烤熟的狍子身上片肉吃,一边用赫哲族语酣畅聊天。 陆星寒明白过来,这个局,大概是陈诗酒奶奶组的老年闺蜜局,他是顺便来蹭饭的。 赫哲族人宴客,会请人吃生鱼片。 陈诗酒捧着一条被拍晕的鲑鱼,熟练的剖开鱼腹,用流水清理干净鱼内脏,再顺着鱼骨,精准的把鱼用小刀剌成两半。她在其中一片鱼肉上,片出一片生鱼肉,连肉带刀一起递给陆星寒,示意他尝一尝。 在一群老妇人期待的目光下,陆星寒硬着头皮从刀上将生鱼肉咬下。 众人露出满意的目光与笑容。 趁着奶奶们围着烤架拉手跳舞的空隙,陈诗酒悄悄跟他说:“如果你刚刚因为不敢吃生鱼片,而拒绝了刀上的鱼肉,那么那群奶奶们可要动手赶人了,这是赫哲族的待客礼仪。” 陆星寒好像真的信了,盯着老奶奶们脸上因为舞姿而缭乱的横肉,背后一阵发凉。 陈诗酒递给他一杯栗子酒,请他尝尝她的劳动果实。 每年秋天,她的一大爱好就会得到实现,那种薅大自然羊毛的快感实在太快乐了。 一到秋天,她就可以在山上捡到好多野栗子。有时候为了一颗栗子,能和抢栗子的松鼠,在半黄半红半秋色的林子里大眼瞪小眼。人和松鼠,谁都不让步。 “你爸妈呢?”来她家这么久,没见到她的父母。 陆星寒来鹤因旅游之前,在网上查过攻略,当地人的经济水平普遍不高,陈诗酒家在当地住着不大不小的木屋,但是里头却布置得精致又豪华,甚至不乏名贵的民族特色古董。 如果这些是仅靠陈诗酒奶奶劳动得来的,那只能说,这个老太太也太有本事了。 “你问我哪个爸妈?” 陆星寒一愣,看向她的眼神不由变得深黯,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问题有冒犯之意。 陈诗酒从小到大太熟悉这种表情了,见怪不怪的说:“生我的父母,大概率已经都死了。领养我的父母,鹤因林场十几年前的一场大火,也都死了。” 陆星寒想骂一句自己傻逼,真是没事找事,问什么不好,居然怼在枪口上,去揭人家的伤疤。 “你想问赫吉的话,她也不是我的亲奶奶。她是我养父养母那边爷爷的老情人,我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赫吉把我接过来一起生活。” 如果是以前的话,她绝对不会跟一个陌生人,这么坦然的说起自己的身世。 身世的问题,几乎困扰了她整个童年和青春期。但好在两年前,她认识了一个给她能量的朋友,现在这些自卑的出身对她来说,是已经结痂的伤口。 伤口虽然会留疤,但是对于整个身体机能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影响。 作者有话说: 24h内2分评依旧掉落红包~上一章因为我把人民币写成毛YY被锁了一天,申诉了好几次才通过,审核离大谱! 第8章 陆星寒再次看向那个笑声爽朗,却银发满头的慈祥老妇人,似乎看出了点那么英姿飒爽的侠气。 但是很快,赫吉撕下一整个狍子腿递给他,又把他吓到了。 赫吉眯着笑眼,上下打量着他,把狍子腿往他眼前一横,说:“小伙子,你要多吃点儿啊?跟陈诗酒她爷爷年轻时候一个样,瘦得像只猴子。他那么瘦,当初我是一点瞧不上他,要不是他……算了不说了,人都埋地底下了,我跟他较什么劲儿呢?你吃,这狍子腿,我专门为你留的。” 陈诗酒在边上搭腔:“以形补形,以腿补腿,你多吃点哈。” 于是那一个下午,陆星寒光顾着跟一只狍子腿较劲,最后实在吃不下了,就开始抱着马桶连肉带酒全吐了出来。 赫吉在卫生间门口,望着马桶边上吐得醉生梦死的身影,频频点头评价:太瘦的男人,果然身体素质不太行…… 陆星寒吐得颠三倒四,陈诗酒嫌弃他把马桶给搞脏了,勒令他多冲几遍马桶,再把卫生间里的通气扇打开。 “你有没有同情心哇?”年纪小小,心这么硬。 -- 第15页 他还以为她张口是想跟他说,难受了吧?好好休息。 至少从小到大,无论真心或假意,从来没有人在他生病的时候,还黑着一张脸命令他冲马桶。别说冲马桶了,可能上厕所这种事都有人八抬大轿抬着他去。 陈诗酒冷眼觑他:他多大?二十几好几总有吧?为什么总是让人在他身上嗅到一丝丝幼稚的味道? 陆星寒大概真的被酒和肉弄得难受的紧,分不清周边的人到底是想象出来的,还是虚假意念出来的幻境。他居然当着陈诗酒的面,拉开□□拉链准备上厕所。 陈诗酒吓死了,赶紧拿手捂住眼睛,兔子一样跳出卫生间,轻轻把门掩上。 陈诗酒在卫生间外面提醒他:“把马桶圈提起来再尿,我们家没有男的,你别把马桶圈弄脏了。” 一想到有时候家里来客人,男客人总是会把澄黄的尿渍落在马桶圈上,陈诗酒就不由一阵恼火。 他们男的,上厕所把马桶圈随手往上一提再尿,就那么难吗?弄得卫生间脏兮兮的,一点不考虑女同志的感受。 陆星寒醉意熏熏地说:“我坐着尿,哈哈你怎么和我妈一样。我妈从小就教我坐着尿,她有洁癖,不喜欢我在她房间的厕所站着尿,尿得到处都是。小时候我爸一旦看见我坐着尿,就来骂骂咧咧说我不像个爷们儿。他们两个斗法,一个让我站着尿,一个命令我坐着尿。我真惨,不过最后我还是听我妈的。我爸在外威风,但在家里他根本斗不过我妈,大小事儿还是我妈说了算。” 想起来她帮他去民宿收拾行李时候见到的场景,陈诗酒心想:原来他的洁癖是来自他母亲的言传身教。 陈诗酒评价说:“令慈真给我们女同胞挣脸儿,以后我的孩子我也这么教。男孩子坐着尿,是对女同胞的尊重,干净又卫生。” 他从卫生间出来,神情清醒了许多。 陈诗酒问他:“你的朋友们回去了吗?没回去的话,要不你还是和他们一起住吧。” 一个人独在异乡,脚上有伤,这会儿还半醉半醒的。 “应该还没回去,微信群刚刚他们还在发白天出去玩的照片。” “成年人脸皮厚,说谎后低个头没什么。” “不是低个头的事儿。” “哦,被甩太丢人了。” “……” **** 屋子里暖气太热,又吃了上火的烧烤,陆星寒穿上羽绒服想去屋外喘口气。 脚伤恢复的比想象的快多了,用脚后跟落地走,牵扯脚指头上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昨晚他就把脚上的绷带全扯掉了,只用几个创可贴简单贴在上头隔离细菌。 陈诗酒原本还想搀着他下台阶,可是一看他走得挺稳健的背影,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多余了。 天色暗的差不多了,陈诗酒在屋子后面的院子里点起灯,去给马厩的石槽里倒了半桶水。 陆星寒撑着马厩的外栏杆问:“哪匹是那天载我的?” 陈诗酒指了指红棕色,右脸上有一小块叶片形状白斑的马,她给它取名叫尼克。 “这只,它叫尼克。” “那我多喂它点儿胡萝卜。” 陈诗酒看着他这会走路一瘸一拐的,张口想叫住他,想了想,又算了。 一会他就知道了。 “艹,你这马不吃胡萝卜啊?”陆星寒还好心打着拐儿,两步一走,三步一跳,大老远去墙根儿堆胡萝卜的地方拣了两根回马厩喂马,结果这小畜牲还不领情。 “前几天吃太多了。”谁一口气买那么多胡萝卜啊?吃的马都快拉稀了。 “你是给它喂了多少……”能吃到牲口都不想吃? “嗳,小心你的手,它现在跟我一样讨厌胡萝卜。” 眼见着尼克要生气,马上要把他的手当胡萝卜给嚼吐出来,陈诗酒踮脚抓起他的手躲过一劫。 “我靠,这马也太不识好歹了!” 陈诗酒看他一眼,“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像只又傻又倔的驴,明知道狍子肉吃不下,还一个劲往肚子里吞?看吧,最后全吐了。” 虽然关心的话说的不好听,但陆星寒还是莫名被暖到了。 “可惜了我的狍子腿。” 要是没有后面这句,堪称感动中国。 陆星寒说:“你这马没刷过牙吧?” 陈诗酒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谁养马还刷牙? “空气里口气的味道有点重啊……”说她嘴毒,讲话不好听来着。 陈诗酒听懂了,恨恨瞪着他,夺过他手上的胡萝卜,远程投射到墙根的胡萝卜堆上去。 陈诗酒看见屋顶的烟囱管道又冒出了白气儿,知道赫吉肯定是和老闺蜜们新烫了一壶酒,看来今晚是不醉不归的架势了。 只披了件毛毯披肩出来,陈诗酒在零下几十度的雪地里有些不耐寒了,跺着脚问陆星寒:“你透气儿够了吗?我有点冷,准备先进去了。” 陆星寒原本还想参观一下她家后院的动物园,养了马、养了鹿,还养了几只看起来就很傻的狍子,想起来狍子肉能把他吃到吐成狗,陆星寒就想去揍一揍牲口圈里的狍子,出口恶气,但眼下听她说冷,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进了屋。 火炕烧得很热,赫吉喝了酒,坐在热炕上,又说起了她的往事。 -- 第16页 “如果没有那场大火,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陈格一面。” 陈格就是陈诗酒养父母那边的爷爷。 “当初是他追在我身后,说要牵着我的手,一起回他的太原。可最后,他没有回太原,而是留在了鹤因,一辈子都没回去过,就在这片林场守了一辈子。当然,他后来娶的人也不是我。” 老闺蜜问:“赫吉,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年轻那会儿,你是不是怀过一个孩子?” 赫吉望着火坑里烧得明旺的柴火,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望着墙上依序排开的奖状,露出了个欣慰的笑容。 那是陈诗酒从小到大的每一张奖状,满满一面墙,还有一些贴不下了,被她收起来放在斗柜抽屉里。 她慢悠悠地说:“陈格欠我一个孩子。” 几个老闺蜜们,互相觑了一眼。看来心底的那个疑惑,已经有了答案。 大家都很识趣,没有继续追问关于那个孩子的下落。 转而又对陈诗酒的身世流露出同情:“前几年林场有人去了趟边境,说在俄罗斯那边看见过一个女人长得很像诗酒。这孩子,也是个孽。” 赫吉却很宝贝地说:“怎么是个孽?我当我们诗诗是块宝儿!就当那女人死了吧,谁知道是不是孩子妈,毕竟孩子爸都死了这么久,普天之下,诗诗也就只剩我这一个亲人了。” 老闺蜜说:“等你们诗酒长大,给我们阿乌甲做媳妇儿吧?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满屋的家当,可是赫吉这个单身老姑娘,这么多年打下来的江山。 谁都知道,鹤因最富有的姑娘,就是妇科医生赫吉。尽管这位姑娘,已经老的头发花白步履蹒跚,但没有人能否认她的富有。 赫吉骄傲地说:“不,我要把这孩子送出鹤因,送出乌列尼,让她去广博的中原大地瞧一瞧。有多远走多远,我要让她像雄鹰一样遨游九州!” 老闺蜜讪讪的笑笑,“就像当初陈格说要带你回他的中原一样?” 中原成了赫吉心中,一个多年挥之不去的梦。 她老了,去不了,但她渴望自己一手养出来的孩子,能去她年轻时候没去过的地方走一走,去完成她此生未竞的梦想。 作者有话说: 老规矩24h留2分评掉落红包~ 第9章 “陈格真讨厌,死了还要和我作对。你们提他,卫生院的人也一天到晚提他,政府里的人,更是各种文件和报道统统不忘捎带他。” “谁叫陈格是鹤因的大恩人呢?没有陈格,就没有现在的鹤因。” “是吧?你们都说陈格好,看来他的的确确是个好人。可惜,他只对我一个人坏。”坏到连她怀着他的孩子,他都可以心硬说分手。 赫吉不知道自己输在哪儿,就因为那个女的,是陈格大学时期的师妹? 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她没上过大学,十三岁就跟着卫生所的胡医生干,二十三岁已经成了卫生所的妇科顶梁柱。 那女的宫颈害了毛病,还不是得低下骄傲的头颅找她瞧病?就连陈格的儿子,都是她上门去接生的。 她是这世上第一个抱陈格儿子的人,抱起那个热乎乎湿漉漉的小肉团,赫吉流泪了。想起曾经,也有这样一个滚烫的肉团在自己的子宫里萌芽生根。 可那个女人却好的让赫吉实在也挑不出什么刺。 她和陈格一样能干,短短十年,鹤因的规模在他们这对中原夫妻手上扩大了近三倍。林场里的人们不再住着居无定所的帐篷,纷纷打地基建新屋。人们不再盲目的散养牲口,而是被大规模的科学集中喂养,卖牲口换来的钱,又让大家穿上了新衣服。 这让赫吉不得不承认,陈格的眼光是极好的。 甚至那个女人在三十五岁这年得病死了,她都替这个短命的女人难过遗憾了好久。 想起女人油尽灯枯的那个夜晚,昏暗的油灯将她伸出来的手,在墙上投射出枯树皮一样的凋零倒影。 她伸手牵住赫吉,对她说:“你对陈格,是有情的吧?” 那一刻,赫吉羞愧的不知怎么是好,连眼睛都不敢正视她一秒。 “我走了,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赫吉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开始认真回忆起这么多年,这个女人和陈格出双入对,无时无刻不透着温柔与坚韧,而自己和陈格在一起时,仿佛只有天雷地火激烈撞击的大小吵。 直到那一刻,赫吉才承认,这个女人是真的很好,她都快死了,心里却始终惦记着陈格。 陈格当初选了她,是对的。 如果自己快死了,绝不会那么温柔的把陈格交到另一个女人手上。 她没有这样的心胸,她只会铆足最后一口劲儿,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陈格威胁:我走了,你要是敢再娶别的女人,我做鬼也不可能放过你! 她死后,变成墙上的挂像,也要睁大一双眼,倔强的盯着他,把他牢牢拴在自己的眼睛上。 或许像陈格妻子那样的女人,才是正常的女人。 温柔、安静、坚强、默默付出一切,可赫吉不是这样的,她的性子像草原上最烈的那匹马,奔跑起来,就连马蹄边上扬起的尘土,都是骄傲的形状。 也或许,以前的赫吉,和陈格热恋中的赫吉,也曾是那样温柔、甜蜜、爱笑的软姑娘。 -- 第17页 只是在那个策马狂奔从马上摔下来的夜晚,马蹄一脚蹬坏的,仿佛不是赫吉的子宫,而是赫吉的心脏。 重塑后的赫吉,钢筋铁骨,铁石心肠,再也不相信爱情了。确切的说,她相信别人发生的爱情,也愿为之感动流泪,但她再也不相信自己身上的爱情了。 ***** 喝了酒的赫吉,嘴里总能被撬出许多陈年往事。 往事像夜空里最微弱的那颗星星,渺小、不露锋芒,大多数时候引不起人的注意。但你知道,星星在那,往事也在那。等你哪天想起来了,用心在天幕里寻找,盯着它,它就会奇异的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亮到你再也提不起劲去欣赏其他的繁星。 十几年前鹤因那场刻骨铭心的大火,至今还能在网上搜索到当年林场里的惨状。 树没了,还可以再种。 人没了,却再也没有重生之日。 四十五岁的赫吉,跪在几具焦尸前,甚至不知道哪一个是属于陈格的躯体。 她突然就不恨他了。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恨的呢? 鹤因的大火,将她藏在心里二十多年的怨恨,一并也烧成了灰烬。 天空下起夹杂着草木灰的大雪,污浊、焦苦。 旁人眼里永远充满韧劲与活力的赫吉,突然就被一场陆陆续续半个月弥散不尽的大雪催的衰败了下来。 窗外下的雪,从黑污,已经渐渐接近纯白。 赫吉抱着卫生所里肺炎初愈的小诗酒说:“你可真是个小幸运鬼,上星期肺炎去市里住院,躲过了一场弥天大火。你再在卫生所里打两天吊瓶,就能把最后一点的咳嗽尾巴,也彻底切断根儿。” 只有三岁的陈诗酒问:“以后,我就和你生活了吗,赫吉?” 赫吉刮了刮她俏挺的鼻子:“除了我,好像也没谁愿意收留你呢。你放心,我给人治病,比你爷爷和阿爸阿妈三个人加起来都挣的多,别的孩子有的,你也都会有。” “可他们都说我命里带着孤煞,克完一个又一个。”小陈诗酒惴惴的望着赫吉,“你不怕我吗,赫吉?” 赫吉瞪圆了一双眼睛,插着腰,生气的说:“哪个坏蛋说的?我要去撕烂他的嘴!还要用马鞭抽他,抽到他血淋淋掉出骨头为止!” 这一片,谁都知道赫吉是脾气出了名不好的老姑娘。 卫生所里还有那么多的同事和病人呢,听见她发大火时候的咆哮,没一个敢出声,场面一度安静到落针有声。 陈诗酒好像也有点被她盛怒的表情吓到,赫吉注意到小丫头脸色渗出了点儿惨白,又温柔下眉眼,搂着她说:“从今天起,你叫我奶奶,便宜死陈格那个臭老头了。” 陈诗酒忽然不害怕了,嗅到赫吉身上好闻的消毒水味道,和医院、卫生所过道上的那种强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不同,那是赫吉特有的,一种让人觉得干净、舒心、安稳的香气。 陈诗酒讨价还价地说:“我还是叫你赫吉吧,爷爷也爱叫你赫吉。我听过的,他喝了酒,总爱在夜里对着墙上奶奶的相片,一遍一遍的叫赫吉。可奶奶的名字,也不叫赫吉呀。现在我分得清了,奶奶是奶奶,赫吉是赫吉。” 赫吉忽然就流下泪来。 陈格被火烧死的那天,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此时此刻,望着这张稚嫩无辜的小脸,赫吉的眼泪彻底放了闸,洪水一样奔涌不息。 她紧紧抱着陈诗酒,心痛得比坠马那天还要痛上一万倍,痛到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悲情。 陈格欠她一个孩子,命运兜兜转转,终于又把这个孩子送回来给她了。 **** 夜深了,天空干净得只剩下明月和星星。 赫吉送走了老闺蜜们,也再一次盛大告别了自己的青春。 谁也不知道,这样围着炉火重聚在一起,回忆青春岁月的日子,还能度过多少个。 赫吉进了屋,看见火坑边上今天吐得人仰马翻的陆星寒,以为他是因为情场失意才这么失态,于是对他说:“年轻人,我失去爱情的时候,比你现在惨烈的多。明天,打起精神来!谁又能知道,爱情会不会重新再一次降临呢?” 炉火将赫吉苍老的神态,勾勒得炯炯生动。那是爱过、也被爱过的人,在火光里迸发出的最后一丝余热。 陆星寒忽然觉得陈诗酒真是一个幸运的小姑娘,跟着这样一位智慧有韧性的成熟女性一路成长。难怪她年纪不大,身上却很有一股韧劲儿与骄傲。 陈诗酒身上的这种自信与笃定,和赫吉是如出一辙的。 第10章 回忆很长,但眼前人的臭脸却有点讨厌, 车子到了长寿路,陆星寒喊她下车。 陈诗酒一看是熟悉的巷子口,问:“你把车停这儿,酒吧是没搬吗?” 忒欠揍了,把车堵巷子口。 “你先下车。”陆星寒说。 陈诗酒木木地下了车,惊诧地看着陆星寒把车子,倒进了长寿路的一个门面里。 她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突然反应过来,以她对陆星寒的了解,在寸土寸金的上海,陆星寒这个人傻钱多的大财阀,干脆买下酒吧边上——长寿路上的一个店面,作为停车库使用。 长寿路也算上海市中心比较繁华的地段了,一个沿街店铺一年的租金,怎么也得十几二十来万,更遑论买下来了。 -- 第18页 陆星寒停好车出来,“收好你的下巴。” 陈诗酒说:“你没事儿吧?就是停路边被贴条,三百六十五天,贴个一二十年,也用不上花这么多钱。你买个门面当车库啊?!” 陆星寒自然地兜过她的肩,裹挟着她往巷子里走。 “被贴的实在恼了,有段时间交警凌晨一二点,还专门在这路口盯着我的车冲业绩。” “爪。” 她提醒他把手从她的肩上拿开,分手要有分手的样子。 陆星寒没说疯狂被贴条的那段时间,具体是哪段时间。 那是陈诗酒之前刚离开上海的一段时间。 陆星寒那一阵除了处理公司的事之外,几乎每天都会来Zero喝上一杯。他就坐在陈诗酒之前经常坐的那个位置,往往一发呆,就是干坐到天擦擦亮。等天彻底亮透了,他就像个糙鬼,胡茬儿也不清理,狼狈的接着去公司上班。 两人一路往巷子里走。 心不在焉的陈诗酒,注意到原本该挂在巷子里的广告牌摘了,问:“怎么把Logo摘了?” 酒吧在巷子里原本就偏,知道他家大业大,但好歹对小本生意也稍微上点心啊。 陆星寒说:“前年市容整治,城管统一把容易发生坠落危险的广告牌都摘了。” 两人顿脚停在Zero酒吧前面,确切说,是陈诗酒先停住了脚。 抬头望,眼前哪还有什么Zero,巨大的霓虹灯牌上,分明是“时玖”。 陈诗酒承认自己看见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就像陆星寒那辆帕加尼上猛蹿飙升的发动机,心跳速度超过两百迈。 她一眼就明白了其中的典故。 她的名字,诗酒。 有时候班级里要交的作业,催的她都懒得写名字,就在本子封面姓名那栏,写个:19。 陈诗酒脸上的一晃神很短暂,没多久,她就仰起坦然的笑脸,满不在乎地对陆星寒说:“改成中文,没那么洋气了。” 陆星寒笑了笑,心还是那么硬呢陈诗酒。 陆星寒现在来酒吧的频率低了很多,上次来这还是半个月前。 小铲已经是酒吧里的多年的老人儿了,干他们这一行的,职业变动特别频繁,可能今天还在酒吧,明天人就出现在房地产售楼部。反正变来变去,大多数都是服务行业。 在送走将他领进门的师傅后,小铲于上个月,已经荣升为酒吧店总。 陆星寒一进门,正在吧台陪客人聊天的小铲,快速自然地结束了和客人之间的闲聊,转头给新招的两个服务生使了个眼色。 老板来了。 小铲很少见老板带姑娘来酒吧,除了认识的那几个老板的女性朋友,有印象的生脸孔,有一回,绝见不到第二回 。 酒吧是个职场小社会,师傅另谋高就走了,但是小铲这新官的威望还没有立起来。 店里几个资历比小铲更老的员工常常不服管教,于是小铲作主,新招了两个员工进来。他打算好好栽培成自己的左右手,顺便逮着老板下次赏脸光临的时候,想办法在老板面前吹吹风,早点把那几个头铁的老顽固给解决掉。 只是从老板进门开始,他就察觉到,今天绝对不是一个适合给老员工插刀的日子。 因为老板带过来的女人,是他熟到不能再熟的旧人——陈诗酒。 这说明老板,还是一个很念旧的长情之人。 小铲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陈诗酒。 老板刚失恋那阵,老板的秘书小吴曾经到酒吧找过他,让他帮忙盯着点儿老板,以免老板喝过头出事。 小铲多嘴问了一句:“老板被甩了?” 小吴:“是个人,没瞎都能看得出来吧。” 小铲:“甩他的人是陈小姐吧?这些年除了她,也没见老板带过什么女朋友来这儿。” 小吴:“嗯,两人刚分了。” 小铲一脸震惊:“为什么?” 小吴盯着他,无语地说:“你童话故事看多了?” 小铲愣愣捣头:“哦……阶级鸿沟。没事儿,那个陈小姐,除了长得好看点,大概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了。上海最不缺漂亮姑娘,咱们酒吧池子里就有好多……” 小吴赶紧打断他:“这话千万别让老板听见,逆鳞、大忌!” 小铲至今还记得自己的那句“除了长得好看点,大概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了”,也就过了不到一年吧,彻底被打脸了。 打完左脸,还被打右脸的那种。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突然有一阵,他坐地铁、上班摸鱼、厕所蹲坑的时候,刷抖音、刷微博,几乎刷成了陈诗酒的个人网站。 从陈诗酒刚在互联网冒头开始,短短一个月,这个漂亮且长得很有异域风情的姑娘,凭借干净纯粹的气质,在互联网上火的一塌糊涂。 也是因为她,全国都知道了一个叫乌列尼的地方。 那地方的山川,一年四季,大多数时候是雪白又巍峨的;那地方的草原,绝不逊色于内蒙古的任何一片草场;那地方的白云,是可以一路延绵,在天地之间,把柔软的白色和草原的碧绿紧紧拼接在一起的;那地方的星宿,在夜晚,会把银河都密压得喘不过气儿来。 陈诗酒之前是漂亮,在上海轻而易举就能被其他小姑娘踩下去的那种漂亮。 可有了乌列尼作为画面背景板的陈诗酒,就像是被上帝选中的圣女。 -- 第19页 人们看到陈诗酒这三个字,条件反射,脑子里就全是山川、白云、河流、草原。不开玩笑地说,普通一块鹅卵石,有了星辰大海的加持,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都会让人不禁联想起背后无穷无尽的浩瀚之美。 上帝的吻落在陈诗酒的额间,她就沾染上了灵气。那种被开过光的美,独一份儿,受到世人瞩目,叫人再也移不开眼。 小铲被这种迫人的美,压制得死死的。甚至鬼使神差,在陈诗酒的直播间,为这出离世俗的纯净之美而买单,大手笔打赏出去过一个月的工资。 营销号太厉害了,甚至营销出这样一句话:人人心中都有一个乌托邦,而在中国,那地方叫乌列尼。 “十九小姐,好久不见。”小铲的发音是十九,而不是诗酒。 陈诗酒领会到深意,俏皮地说:“没带纸和笔,别找我签名啊~” 小铲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站在这,却可以轻松剥离酒吧嘈杂喧嚣环境的姑娘,她身上自带的一股平静宁和气息,让人不禁开始贪婪。 都市的纸醉金迷,与世外桃源的安宁清幽,鱼与熊掌,哪一样,都叫人舍不得松手。 姑娘站在吧台前,与吧台后头的“时玖”金属发光LOGO重合在一起。 光影切割融合间,小铲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诗酒、时玖。 还有老板车库里,最拉风的那辆帕加尼,车牌是什么来着——? A·I1C19。 爱你陈诗酒? 小铲瞬间瞳孔地震。 他发现大事不妙:老板这是可能还爱着……陈小姐? 第11章 小铲知道老板爱喝纯粹的伏特加,加一大颗冰球。不过老板今天带了伴儿,看样子是开了车,小铲就给他上了一杯苏打水。 陈诗酒之前有一阵儿爱喝的酒品类飘忽不定,在尝遍Zero各种五颜六色的奇怪口味后,最后坚定地回归Black Russian。所以小铲还是按照老规矩,给她上了一杯这个。 陆星寒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 “我今天下午两点的飞机,从青海回上海的。” “虹桥机场?” “浦东。” 难怪了,差不多的点,她从哈尔滨出发的,落地时间应该差不多,极有可能会在机场碰上。 陆星寒:“你没看手机?” 陈诗酒:“?” 陆星寒:“倪雪城一个小时前拉了个微信群。” 陈诗酒:“哦,那会儿我和鲁尼在房间核对PPT。” 陆星寒眉头皱了一下:“你们住一间?” 陈诗酒默了默:“……不住一起。” 陆星寒轻笑了一声,“这是刚谈没多久?” “你怎么变得这么八卦。” “这叫关心,怎么就成了八卦。” 分手后的关心,也就跟狗拿耗子差不多,显得很多余吧。 陈诗酒耸耸肩,并不搭理他有意无意的聊骚。 真讨厌啊,为什么他又变成那副玩世不恭四处乱撩人的样子,明明之前已经治好了的。 “说说别的吧,比如,我的那堆多肉,是不是被你全部扫地出门了?” “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诗酒再次沉默,他还没结婚吗?不该啊…… 眼睛无意瞟向他握着水杯光洁的手指,上头还真没有戒指。 陆星寒解开扣子,轻轻撩开衬衫的领口,露出半截性感的胸肌,把手慵懒的搭在沙发靠背上,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睥睨着楼下的架子鼓手。 陈诗酒避过眼,刻意不去看他。 这个男人一向知道自己很好看,并且永远知道该如何随时随地完美发散自己的好看。 陈诗酒太了解他刚刚的行为是在干什么了,他想靠美色撩拔起她心里的那根弦。 瞧她不说话了,陆星寒很快把话题接上。 “我是不是黑了?” “看不出来。”酒吧的灯光这么暗,她能看出他白,才有鬼。 “我在青海那块,花了半个月时间,把大大小小的盐湖都走了一遍。” “为了造出锂电池?”盐湖里能提炼出锂,碳酸锂是造锂电池的原材料。 听说他不好好守着祖辈的传统行业,两年前就开始往死里折腾新能源。 其实她很想提醒他一句,什么新能源,旧能源,都是烧钱贴面子的工程。乡里骗县里,县里骗市里,市里骗省里,省里有能耐点,能一直骗到ZN海去。 这些年国家在清洁能源这块都造掉多少白花花的银子了,结果电力缺口大,还不是拉电闸一拉了之。 但商人嘛,在商言商,选对新赛道很重要,撞对风口,猪都能飞。 陆星寒这人,她知道的,一旦他真想干成一件事,那这件事,就绝对不会是个事儿。 “把你手机拿出来。” ? 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陈诗酒大脑宕机,依旧听话地从外套口袋拿出了手机。 屏幕上有微信消息提醒,点开是倪雪城新拉的微信群。 不知道是谁把群名改了,原来普普通通的“T大座谈会交流群”,被改成了“煮酒论剑6人行”。 里面还出现了奇奇怪怪的称谓—— 令狐大师兄、朱二师兄、沙老三等。 群内最新的留言—— -- 第20页 【令狐大师兄】:诗酒,快把你在群里的备注改成灵珊小师妹。 简直《笑傲江湖》和《西游记》群魔大型串戏现场。 陆星寒点开群成员,在众多光怪陆离的头像中,熟练地点开一个Q版驯鹿头像,发送了好友请求。 “手机给我。” 陈诗酒像个被下了蛊的木偶,呆呆地把手机交到了他手上。 陆星寒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手机,输入四个数字,顺利解锁,暗自松了一口气。 陈诗酒真是缺心眼,一个解锁密码用这么多年就没变过。 她这人身上某一部分的单纯,简直和她家的狍子如出一辙。 陆星寒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让陈诗酒看得毛骨悚然。 明明离开了那么久,他还是清晰记得她的手机解锁密码。 1213,赫吉收养她的日子,也是她获得新生的那天。 那一天,她吃到了人生第一个生日蛋糕。是那种搪瓷盆装的,蛋糕上面有花花绿绿的果酱,奶油怎么胡乱折腾都不会轻易融化。 陆星寒找到她手机里的微信app,点开,先是很快的粗略扫了一眼,她聊天界面都有哪些对话框,而后才点开通讯录那栏,在新好友请求那里点击了通过。 除了置顶的几个工作群,他成了她微信聊天界面最新的对话框。 陆星寒露出满意的笑容,把手机塞回了她手里。 陈诗酒当然一直在默默观察,他对她的手机都做了什么。 看了他的操作后,一顿无语。 “不许删掉。”他命令道,马上又补了句:“也不许拉黑。” “……这好像是我的手机吧?”删除谁、拉黑谁不需要另一人的同意。 陆星寒:“你觉得,你的朋友圈,平时我没有在看?” 陈诗酒瞳孔猛然收缩,内心大为震动,他的意思是—— 他是个窥屏狂? 那么——他平时是怎么看到她朋友圈内容的? 答案太容易猜到了。他们的共同好友:董秘小吴。 小吴的微信,被老板绑架了,只因为他的好友列表里,有老板加不上的人。 小吴作为董秘,被委派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监督老板前女友的朋友圈,但凡陈诗酒的朋友圈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得第一时间截屏传给老板。 这项工作,还和绩效奖金挂钩,截屏时间和陈诗酒发朋友圈的时间,做个时间差。时间差越大,绩效分扣得越多,反之,精确到3分钟以内,累计捕捉到次数越多,绩效系数,酌情考虑上升一个等级。 一个等级的系数差距虽然只有0.15,但小吴的奖金基数大,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足够给媳妇在爱马仕订个普皮。 在国内还好,陈诗酒作息极其自律,属于早睡族。往往她发朋友圈的时候,小吴在白天也正来劲儿。可一旦在国外出差,那可苦了小吴了,为了老婆生日时候的爱马仕,时差?拼了,熬呗! “喝两杯后,一会儿陪我回趟家吧?” 陈诗酒差点把嘴里的鸡尾酒呛到鼻腔里。 咳咳,跟他回家……她看起来,有那么随便? 不对啊,田姐给她设计规划的是最清流的玉女路线。难道人设立失败了?? “不了,晚上回宾馆我还要顺一顺稿子,PPT的节奏,也要过一遍。” “你是不是想太多?”他提醒她。 “?”陈诗酒慌忙掩饰自己脸上明显多想了的尴尬。 “小吴在宾馆给我订了房,明天行程太紧,我晚上直接去T大宾馆睡。但是刚出差回来,青海和上海的温差大,我薄衣服都在家里,得回去取一趟。你不是也住T大宾馆?我们顺路。” “我可以自己打车先回宾馆,不需要你送。” 陆星寒看了她一眼,淡然又隐隐挑衅地说:“瞧你,就那点出息,怕什么。” 顺便说了一嘴:“刚好,你可以回去看看你的多肉。堆在阳台上一直没清理走,你看看这回要不要一起打包带走。” 陈诗酒:看什么多肉,装什么大尾巴狼呢你,我看你是想看我身上的肉。 第12章 陆星寒这人有一个特点,他在别人面前雷厉风行,一旦到了陈诗酒面前,软破硬泡那一套就无师自通。 陈诗酒已经拿起手机准备叫车了,陆星寒又摘了她的手机,蹙着眉不耐烦地说:“你的多肉到底还要不要?不要我就让小区里的保洁全都当垃圾回收了。” 啧,人面兽心的样子真讨厌。 阳台上那群多肉已经有三四年了吧?都是老桩,可值钱了。 陈诗酒想了一想说:“行,那我去挑几盆贵的品种,到时候我喊快递上门,你让小吴帮忙打包寄给我。普货我就不要了,你可以送人,也可以丢掉。” 她不傻,才不会给他留新家的地址,到时候就把收货地址写成林场站点办公室。 陆星寒暗暗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不过酒吧光线太暗,陈诗酒压根没注意到他笑容里的深意。 “你在笑什么?”即使不用抬头,她都能感知到他在笑。 “没什么。”他耸耸肩。 *** 车子快要驶进小区,缓缓减了速,戴着白手套的保安,恭敬敬了个礼。 保安惊奇的发现,这辆小区车库里最打眼的帕加尼,副驾驶座上,居然破天荒坐了个女人。 -- 第21页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呢,陈诗酒居然主动降下车窗和他打起了招呼。 保安小刘愣了一会神,想起来了,是那个三四年前在物业群里替他说话解围的陈小姐。 真是好久没见她了……不对,手机热门软件里倒是天天见。 陈诗酒想起来之前从这搬走的时候,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还是物业的精神小伙小刘帮自己一件件运下楼的。 大件行李里面有一个60×60的超白玻璃方缸,陈诗酒在里面养了五只兰寿金鱼,搬离这里的时候,一并带回了乌列尼。当时给鱼缸打包,鱼缸的边角太锐,还把小刘的手臂划出了一个好大的口子,血流了不少。 陈诗酒实在觉得不好意思,承了小刘的情,就至今还记得他的模样。 车子刚进地库入口,陆星寒就不爽地升起了副驾驶的窗户。 暗妒极了。 给保安都有个笑脸,陈诗酒今晚见到他这么久,给过一个正经笑脸没有? 在车位上停好车,陆星寒语气不甚友好的让她下车。 有病吧!刚刚还好好的,谁惹他了啊?陈诗酒偷偷白了他一眼,这人一天到晚就是这样莫名其妙。集团领袖当久了,难免把喜怒难测拿一套玩得特别溜。 呵,万贯家财了不起! 陈诗酒也有点不爽地抓了外套就下车。 下车刚甩上车门,就哎哟一声惨叫。 刚要抬头看看是什么东西砸到了自己,就被一阵粉尘弄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好辣眼!什么东西啊!? 陆星寒几乎第一时间万分体贴地蹿到她面前,一个劲儿帮她掸身上、头上的灰尘。 过分殷勤反倒显得有点可疑。 陈诗酒的眼睛又痛又辣,压根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 “让你把车门甩这么重,天花板的墙皮受了潮,都被你震下来了。” “我眼睛硌的不行,又辣又疼。你家有洗眼液吗?”陈诗酒无语死了,都是什么事儿啊?上亿豪宅的车库,质量居然也这么豆腐渣! “我很久没在这住了,洗眼液就算有,大概也过期了。我先扶你上去拿纯净水冲一下眼睛吧。” 他的手掌很自然地就扣在了她的腰上,陈诗酒拧动着身体拒绝了一下,架不住眼睛睁不开,一睁眼就被眼睛里的粉尘硌得要命的疼。 晕头转向的,在他怀里胡乱挣扎,最后被他一巴掌老老实实地摁住头,塞进了他的怀里。 还是那种熟悉的雨季小青柠味道,幽冷、清冽、略微焦苦。 嗅到久违的味道,陈诗酒整个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这是在梦里,会把她想念哭的一种香气。 她买过他的同款香水和香薰蜡烛放在枕头边,以为闻着熟悉的味道,就能让自己告别没日没夜的猖狂失眠。 可她错了,香水和蜡烛治疗失眠的效果其实收效甚微。 后来她想了很久,才明白香水用在陆星寒的身上,是被他身上的个人气味调和过的。 这世界永远没有第二个人,能产生那种让她失神的味道。 陈诗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楼的,但她还记得这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建筑物格局。 一进门,即使闭着眼,她的手就自然而然地搭在了玄关的三腿巴洛克花架上。 从前她一进门就是这个动作——一边扶着花架借力,一边在门口脱鞋子,从来不正经用边上的换鞋凳。 陆星寒让她干脆去洗个澡:“你要不直接去洗个澡?身上头发上全是灰,我去给你找浴巾,你的衣服应该还留了几套,被阿姨收起来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诗酒瞎子抓黑,特地撂下一句:“洗完我就走。” 又嫌不够似的,自证清白地添了句:“多肉我不要了。” 陆星寒嗤笑了一声,表示这会儿的暧昧感完全是她想多了。 *** 浴室的花洒,像一罐被拉开瓶扣的易拉罐汽水,“砰”的一声,哗哗洒下流水。 “淦,陆星寒,你这浴室多久没用了!?”陈诗酒在花洒下暴吼。 冲下的水不仅凉,还全是生了锈的铜黄水。 陆星寒在浴室门外,不怀好意地笑说:“要不你把门开开,我帮你检查一下水龙头?” 陈诗酒被淋了一头的黄汤水,郁闷又恼火,毫不犹豫送了他一个简单明了的“滚”字。 陆星寒把衣橱里叠放整齐的浴巾,抽出来,随手挂在了浴室门外的门把上。 这套房子,他确实很久没来过了。 窗外的灯火,璀璨如人间星河。这里是上海最繁华的陆家嘴地段,甚至主卧的落地窗景色里,有那么一块面积,是属于耀眼的东方明珠。 尽管这两年陆星寒来这儿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平时两个保洁还是坚持一星期来打扫两次。 看来保洁已经很久没打扫过浴室了。 人就是这样,没有工作的时候,拼了命的想找到一份工作。可一旦有了工作,日子长了,就不断在工作上挑刺儿,甚至开始偷懒倦怠。 对于两个保洁来说,一年到头都没出现过的雇主,这房子打扫或不打扫,已经到了可以敷衍了事的地步。甚至有时候,这里还会成为保洁阿姨们的享乐园。 站在这房子里,回忆有点儿难受。 陆星寒又想点烟了,可又觉得内心那块窟窿,已经不能再靠着苦冽的烟草去填满。 -- 第22页 于是转头去西厨的冰箱里拣了一罐冰可乐。 还好,可乐的生产日期是当月的,并没有过期。 其实,这完全是陆总考察工作的失误。 及时更换冰箱酒水饮料这点,两个保洁之所以做的还不错,是因为冰箱里的酒水饮料,常常成了她们工作之余,饮酒享乐的快乐源泉。 喝的勤,才换的勤。 转身去客厅阳台,推开窗,阳台走廊摆满了各种装着多肉的花架。 肉嘟嘟的植物们,刚刚恋恋不舍的过完值得狂欢庆祝的冬天。 大多数肉片的颜色,从浓炫艳丽,渐渐褪去激情,披上平静的翠衣,为即将到来的恼人夏日,开始做休眠准备。 说要把陈诗酒的多肉全都丢掉,其实是他吓唬她的。 平时他还挺宝贝她留下来的这些蠢爱好。 陆星寒派给两个保洁阿姨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每个星期要录一个全面的多肉视频。阳台上两百多盆的多肉,视频里,要求一盆都不能少。 两年里,除了阵亡过两颗玉缀,这些可爱的矮胖植物们,在这阳台野蛮生长,成了寸土寸金的陆家嘴上最张狂的殖民者。 如果多肉们能说话,阔别两年,再次见到它们的主人陈诗酒,大概会说—— “妈妈,你回来啦?我们留守这个屯儿,有乖乖长高高哦!~” 陈诗酒很奇怪自己冲完澡出来,居然还能从衣帽间里找到一件自己的旧浴袍。 一面擦着湿发,一面光脚踩在人字拼地板上,在房间里到处搜刮吹风机的踪影。 找了半天,不仅浴室没有,就连衣帽间和卧室里也都没有。 没办法,只好去问陆星寒。 “吹风机找不到。” “过来,我帮你擦头发。”陆星寒在阳台上扭过背影,朝她勾手。 不知道他又在发神经瞎撩什么,陈诗酒没搭理他。 “吹风机。”继续重申了一次。 “我也不知道阿姨收哪去了,一会儿再帮你找。” 陈诗酒瞪眼走过去。 陆星寒想戳戳她气鼓鼓的腮帮子,“河豚啊你?” 陈诗酒神速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指,抱怨说:“老是乱塞。” 怎么能乱放呢!早知道他这么不爱惜,当初她就该直接带走。 “知道了,明天我打电话让小吴去买六个放家里。”六个卧室,每间都放一个。 “知道个屁啊!”戴森吹风机,当初可是花掉她一个月实习工资买的。 “那就买十个。” “……” 他的手搭在阳台的铝制扶手上,凉风灌过他的耳廓,身后是迷人的繁都夜色。 他盯着她,温柔又贱兮兮地说:“陈诗酒,你也有脱发烦恼啊?这两年稀疏不少。飘柔那个广告,你的头发多密多稠,看来要给后期多加两个鸡腿。” “能闭嘴吗?”陈诗酒想骂死他。 不会说话就少说,都快讨厌死他这张破嘴了。 陆星寒咧嘴一笑,十分果断地说:“不能。” 怎么能闭嘴呢! 嘿嘿,爱是该死的分享欲,喋喋不休。 作者有话说: 陆总“夺命”追妻ROUND1——我就捅捅车库天花板≥3≤ 520请大家吃糖~24h留2分评掉落红包昂!~ 第13章 陈诗酒在阳台上一边吹风,一边拿干毛巾绞头发,眼睛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不过这不妨碍她欣赏自己种的那些多肉。 每盆都是胖头胖脑的,饱满多汁又Q弹,居然看起来平时被打理得很好的样子。 可一点不像他说的那样——是一堆待回收的“垃圾”。 透过阳台的落地窗,能看见陆星寒正在客厅里拧着眉头打电话。 手里的可乐瓶,被他不耐烦地拎在指间,眉宇间隐隐的怒气,让人觉得下一秒这个易拉罐可能就要碎尸万段。 他在帮她问两个保洁阿姨把吹风机收哪去了。 陆星寒撂了电话,走到陈诗酒面前,唇角是微微抿着的。 陈诗酒问:“怎么了?” “吹风机被保洁带回家了。” “?”反应过来,“是我买的那个吹风机?” 陆星寒耸肩点点头。 陈诗酒有点愕然。以严厉治下闻名的陆总,眼皮子底下能有这种犯了原则性错误的员工? 陆星寒这人不仅在生活上有洁癖,就连工作上也有强迫到极致的洁癖。他不是一个道德上的好老板,包容不了手下多次试错的员工。 别人是事不过三,而同样的错误再犯第二遍,陆星寒就会让HR喊人滚蛋。 所以……他的包容性什么时候这么强大了? 被顺走的是她用第一笔实习工资买的有纪念性的物品,陈诗酒火气蹭的上来了,“她没事儿吧?把吹风机带回家,经过你同意了吗?” 经过我同意了吗?!她其实更想说的是这个,吹风机还是她花钱买的呢。 她和陆星寒是分手,不是离婚财产分割。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只吹风机的物权,还是完完全全归属于她个人。 “我让小吴送一个过来了,在路上。你别站阳台吹风,会感冒。” “客房不是还有两个吗?” “换过一次保洁,三个吹风机全被顺走了。” ?? -- 第23页 陈诗酒惊讶:这房子他到底多久没来过了,被偷了东西居然现在才知道? “别让吴开过来了,刚出了半个月的差回上海,人家好不容易今晚老婆孩子热炕头,你掺和个什么劲儿。我头发擦的差不多了,现在就能走。”她看了他一眼,“你薄衣服收拾好没有?” 陆星寒猛然想起自己应该干的“正事”,摊手说:“没呢,光伺候你的突发事件了,我这危机公关做的还可以吧?” 又找浴巾又找吹风机的,服务非常到位。 陈诗酒把擦头发的半湿毛巾砸到他怀里,松弛又自在地说:“哦,那我先自己打车回宾馆了,你慢慢收拾衣服。” 操,真狠啊!陆星寒在心里说。 陈诗酒身上那股杀伐果决的狠劲真是十年如一日。 他指了指阳台上的多肉,问:“这些你不要了?” 陈诗酒抬头定定直视他:“不是说了不要了吗?你随意处置。” 陆星寒的心脏像被猛踢了一脚。 她说不要的样子,真他妈像她当初说不要他的时候。 她冷劲的眼神,让他此刻有一种错觉——他和阳台上这堆没人要的垃圾杂草也没什么区别。 *** 趁陈诗酒等电梯的时候,陆星寒飞速抄了一套衣服夺门而出。 陈诗酒侧目瞄了他一眼,清冷目光里带着一点不可思议。 这里一梯一户,电梯运行速度极快,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他是怎么做到在七百多平的房子里精准找到衣服,并且此时完美出现在她身侧的? 电梯里,陆星寒问她:“你饿吗?” “不饿。”其实是饿的,每回盘这种有重量级嘉宾的饭局,陈诗酒就忙着在酒桌上长袖善舞地招商引资,哪还顾得上认真吃几口菜。 话刚说着,肚子里就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肠鸣。 陆星寒目光投在她的肚子上,哂笑了一下。 “还不晚,才十一点,或许我们可以再去组个宵夜局?” “你可以自己去吃,或者一会到宾馆点个外卖。我回房间叫个客房服务,送一碟水果就好。” 陈诗酒累了,真不想继续陪他闹。成年人之间,没必要玩这种试探游戏。 在她这,分手就是分手,从来没有分手后还想当P友这一说。 电梯门开了,绕出地厅,自动门打开,直通他的五个车位。 这回陈诗酒认真观察了一下车库的天花板,刚刚砸下来的那一块儿,确实掉了好大的一块墙皮。南方这季节老是下雨,墙体周围潮得都有一圈黄水渍了。 管他什么豪宅不豪宅,被水泡过的天花板真丑陋,一切让她不舒服的东西,就是丑。 她指了指掉在车顶的几块碎墙皮,转眸对陆星寒说:“墙皮掉来下物业占主责,我是次责。你明天去检查一下车顶的漆,有花的话,我转你补漆费。” 实际心在滴血:妈的这车这么贵,补几方油漆得六位数吧?这种意外又不能找单位报销,报销一趟估计单位都得原地破产重组。 来一趟上海亏大发了,这叫什么事儿! 这辆车她肯定不继续坐了,真出意外她赔不起。不过还好狡兔三窟,陆星寒车库里不缺车。 为了守卫钱包,陈诗酒指了他旁边的一辆“便宜货”,说:“开迈凯伦吧,替你省油。” 反正车库里哪辆都不便宜就是了,“便宜货”随便磕磕碰碰都够她喝一壶。 陆星寒:“这辆钥匙不在我这。” 陈诗酒:“楼上?” 陆星寒:“我让徐远给我送来。” 徐远是他的司机。 陈诗酒说:“那干脆我们俩一起打车,你为什么老是喜欢大晚上折腾人?” 资本家真是狗,一到晚上就来活。 如果她是老板,一定深谙员工的苦,并且十分有B数,绝不下班以后到处找人干活。 陆星寒笑得痞里痞气的,眼神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地砭,语气尤存暧昧:“折腾谁?怎么个折腾法儿?” 陈诗酒剜了他一眼,这人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打车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就不坐你的车了。” “不走,太脏了。” 得,洁癖症又犯了,嫌网约车太多人坐过,都是细菌脏得慌。 陈诗酒决定不管他的死活,准备自己上去老老实实打车回去。 跟他在这耗个什么劲呢? 见她是真要走,陆星寒追了上去。 “有车你干嘛不坐?” “赔不起。” “你大网红日进斗金怎么就赔不起?” 陈诗酒顿下脚步,瞪着他:“资本家的口气就是狂……” 话没说完,陈诗酒看见他拉着自己的手,靠下来吻住了她。 嘴唇碰撞在一起,陈诗酒的大脑瞬间起了雾霾,一片灰蒙蒙的,愣了好半会,才回过神来推开他。 手背擦着冰冷颤抖的嘴唇,说话的语气既冷漠又微微气抖:“有病吧你?” 陈诗酒拿舌尖舔了一下唇上的鲜血,这他妈算不算X骚扰? 第14章 “夜宵好吃吗?”陆星寒问她。 陈诗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那两片挂着一丝血迹的薄唇,怎么看都不像是一顿美味大餐,甚至连可圈可点的小菜都算不上。 -- 第24页 陈诗酒淡淡扫了他一眼,赠他四字:“幼稚、无聊!” 径直按下电梯的上行键。 在电梯里陈诗酒掏出手机约车,电梯到一楼的时候刚把约车订单发送出去。 陆星寒跟着她一起出电梯,陈诗酒打算把他劝回去:“你开车去宾馆就好,我打到车了。” “我不放心你。”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上海的治安很好,而且现在网约车上都有监听功能。”心里吐槽:比起大半夜坐网约车,我更不放心你这个高危人物。 陆星寒没招了,滞住脚步拉住她,认真地说:“陈诗酒,我们谈谈。” 陈诗酒歪过脑袋,一脸凝肃地望着他:“谈什么?” “谈我们到底为什么那时候会分手。” 陈诗酒呼吸滞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两年前最该谈的时候,他一句话没有。陈诗酒至今记得她对他提分手时,他满脸的不在乎和冷漠。 都说女的跟男的提分手,一百次里面九十九点五次是想挽留,陈诗酒自觉自己没这作劲儿,但唯一一次向他提分手,这里头分手和挽留的用意,五五分吧。 是试探,也是自己的退路。 可是就连她对他唯一一次的试探,他给出的答案都既绝情又糟糕。 他甚至只沉默地盯了她十几秒,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分手。 谈,谈什么呢?谈他当年为什么那么轻易松手? 现在这些对她来说没有意义了。人生有起有伏,跨过低谷,再去纠结那些低谷里烂码七糟没营养的事情,只会浪费自己的精力,加大自己的沉没成本。 自从市政出了“限狗令”,要求城市养狗得晚八点以后才能遛狗,各大小区的有狗一族成了遛狗晒月光族。 一楼大厅这会儿快凌晨了,还进进出出几个保姆和菲佣牵着狗出去遛。 以前大厅里摆着那几张美式沙发,陈诗酒不觉得有什么碍眼之处,但此时陈诗酒却觉得这几张沙发的存在显得非常不合时宜。因为她看出陆星寒的意思,他想让她去沙发上坐一坐,顺便继续交谈一下刚刚那个话题。 大厅的自动玻璃门又一次被刷开,进来一个穿着速干运动短袖短裤,身材十分紧实流畅的中年女人,看样子是刚去小区里的健身房跑完步回来。 陈诗酒没认出来眼前这个女人,倒是对方看见僵持在电梯出口的他们,率先打了个招呼:“小陈,你们搬回来啦?都好久没见到你们了。” 她露出了一口看起来就非常昂贵的烤瓷牙,对陆星寒致谢:“陆总,我家毛毛吃了你上回推荐的软骨素,腿好多了,现在能下楼在小区里慢慢转上一圈。不过年纪大了,没办法,我们也不能强求太多,毕竟已经十四岁了。” 毛毛……陈诗酒记起来了,陆星寒家楼下那只贪吃的大金毛就叫毛毛。 眼前这位气质卓绝的中年女人,应该是陆星寒家楼下那一户的女主人。她嫁给楼下男主人的时候,还曾被陆星寒家的保姆中伤过。 这种豪宅小区,保姆们专门有一个微信群,里头不是互相炫耀今天跟着主人家去了哪家高级餐厅,就是在群里发跟着主人家上哪儿度假的风景美照。 当然,各家的八卦,更是群里老姐妹们感情的增稠剂。甚至依据女主人和男主人一个月大概丢进垃圾桶里几个橡皮套,以此来推测这家男主人在外面到底有没有包.养小三小四,都成了保姆群里的下午茶gossip talk。 别以为高端小区附近的美容会所是专门为附近业主服务的,其实这种小区的保姆,工资高又有闲,也是美容会所的目标客户之一。 陈诗酒之前就是在美容会所里,脸上敷着一层厚到亲妈都不认识的泥浆面膜,听到隔壁床也在做护理的保姆阿姨,在绘声绘色地讲眼前这个女人的八卦——什么四十岁老姑娘头婚嫁给五十岁三婚老男人啦,嗲得不了啦,回家会肉麻兮兮地喊相公,要亲亲要抱抱。 甚至保姆还会不避嫌地吐槽:不知道他们哪来那么多的精力,这房间上半夜睡了还不够,下半夜还要跑去别的房间接着弄。收拾房间麻烦死了。 陈诗酒盯着眼前的女人,想起来她应该和楼下的男主人结婚应该有三年了吧?还是那么年轻有活力,仍然爱夜跑,看起来就是一副被爱情滋养得不错的样子啊!幸福不幸福,全写脸上呢,不知道她家保姆酸个什么劲儿。 陆星寒搬离这里这么久还能跟老邻居有联络,全赖他平时挺宝贝他那只血统高贵的蓝湾犬,还加了小区里的爱犬联盟。 简单寒暄几句,电梯来了,女邻居钻进电梯的时候还探出脖子劝陈诗酒:“小陈,你抖音我一直有关注,你这两年一直驻点在乌列尼网红事业整的不错,但别太拼事业冷落了陆总,年轻人少分居啊~等着吃你们的喜糖呢!” 电梯门闷声关上,陈诗酒尴尬到脚趾头都在靴子里立起来了。 女邻居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足够陈诗酒在肚子里忖磨一阵。 兀自出神间,陆星寒拉住她的手,问她:“这里进进出出可能人有点多,介意我们去家门口的咖啡店坐一会吗?” 怕她不同意,立马又补了一句:“十分钟就好。” 他说的是“我们”和“家门口”,就像这里仍是他们的家,一切不曾变过。 陈诗酒心伤地迷惑望着他,他们这样到底算什么? -- 第25页 两年他们没互相说过一句话,一见面却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所有的东西都照常如旧:旧人、旧事、旧称呼……可时间是抹不去的呀! 不过他们确实需要好好谈谈,只是谈论的内容不应该局限于感情这方面,钱也很重要。 乌列尼的旅游事业在短期迅速膨胀后,发展进入瓶颈期了,基础交通建设这块实在拉垮。被边缘化的东三省,财政压力逐年加大,省里不会再拨财政预算给乌列尼造机场了。想要造机场,必须得自己想办法,私人出资建造。 两年,摩安的股价恢复元气之上,都翻了六番了。 五个亿都捐了,陈诗酒觉得不是不可以向陆总争取一下“友情赞助”。 不看僧面看佛门,她不和钱过不去,自有自己的“宏图大计”。 这厢在脑子里拼命翻账本,合计自己到底该拉个什么数目的赞助,那厢陆星寒已经主动带着她绕出小区,进了一排底商其中一家的咖啡馆。 凌晨店里没什么人,陈诗酒说去二楼,一楼吧台的小伙子上夜班还挺精神,她不太确定自己一会儿能不能把握好分寸不暴走。如果她和陆星寒谈崩了,坐在二楼,小伙子上楼的过程至少还有一个缓冲间隙,让她替自己重拾一□□.面。 刚在椅子坐下,陆星寒连菜单都不看,直接对帅哥服务生说:“来两杯不要咖啡的拿铁就好。” “好。”服务生习惯性脱口而出,随后马上愣了一下:“不要咖啡的拿铁?” 那不就是纯牛奶吗? 陆星寒:“对,大晚上喝咖啡太精神,我们要牛奶就好,价钱你照样按拿铁算。” 服务生下楼梯的脚步声响起,陆星寒马上开门见山地说:“陈诗酒,我想了很久,关于两年前的那个回答,我承认是我太草率了,甚至这里头有很不成熟的置气成分存在。” 陈诗酒还没进入前女友的角色,此时陆星寒在她眼里成了行走的人民币,她是费尽心机在试财富密码的取钞人。 他在说什么,她听得有点心不在焉。 根据自己以往的招商引资经验,她需要做一份诚意十足的十万字项目介绍书,A4纸五号字体打印出来有七八十页。不管对方看或不看,当废纸扔纸篓也好,这代表了她的诚意。 对于陆星寒,她的诚意是什么呢? 陈诗酒抬眼,看着坐在眼前这个生在罗马的男人,顿时觉得苦恼极了。 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好像就是时间?资本家靠压榨剩余劳动价值挣钱,如果资本家拥有无尽的时间,相当于拥有了无尽的财富。可是时间,她也很缺啊…… “陈诗酒,说说吧,你到底为什么跟我分手,我想亲口听你说。哪怕你是真的嫌我穷也好。” “?”穷这个字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吗?陈诗酒深看他一眼。 “我想过了,如果两年前我没从我爸的事情里走出来,你跟着我大概率只会债务缠身。我承认,你在我最低谷的时候跟我提分手,我有点讨厌你的薄情寡义,但我现在想开了,如果你不爱我的人,爱我的钱也挺好。” 陆星寒双眸绽着诚挚的微光,一通话说的娓娓动听,完美掩饰了自己那张蠢蠢欲动的捕猎之网。 是的,他不打算原谅她,并且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相比起余函明目张胆嫌穷踹了他,陈诗酒才是不可饶恕。 两年前他的父亲在自家经营的酒店里莫名坠楼身亡,没有人知道那段时间他是怎么在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而陈诗酒却偏偏要选在那段时间,屋漏偏逢连夜雨,跟他提分手。 太现实的女人,浑身散发着势利的铜臭味,一点都不可爱。 陈诗酒迷茫了一阵,有点不懂陆总的话术,怎么听起来她当初和他提分手,是因为嫌贫爱富? 这顶帽子也扣的太大了。 他爸两年前出了事,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插不上手帮忙,赤手空拳的她在三人行里自动出局难道不是仁至义尽吗? 说的她当时只图他钱似的,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当然,现在的她确实只想图他的钱。可如果他要用“钱”这个字眼去评价两年前的自己,陈诗酒不同意。 她认识他、答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他家的背景。 关于钱这一点,她问心无愧。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空气里散发着丝丝诡黯的余震。 陈诗酒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是一个上海当地的来电显示。陌生电话她通常不会接,但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归属地,她以为是校方工作人员又或者是酒店人员给她打电话,于是就接了。 是网约车司机到了,并且已经给陈诗酒打过好几个电话,等候时间超时了。 之前她在路上走可能没注意到手机有电话进来。 司机没好气地问她到底走不走。 陈诗酒连连道了好几声歉: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有事,忘记取消订单了。 司机压抑着怒火没发飙,不过回的话也不好听就是了。挂电话之前,那句浓浓上海腔调的“王八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在电话掐断嘟声响起前,精准投放了进来。 王八蛋…… 陈诗酒抬眼看向正坐在对面的人,也想骂一声王八蛋。 第15章 没有阳光的春天夜晚,气温实在兜不住,站在街边冷风直往衣领里钻。路边玉兰树褪下来的旧枯叶,在风里一边打着冷颤,一边旋转坠落。 -- 第26页 从咖啡店出来已经在路边等了快十分钟,手机里的约车软件页面显示,订单约到的车距离所在地还有七百米。 想起来自己的外套还在他的车上,加上头发还没干透,陈诗酒整个人冰透了。 陆星寒邀请她:“要不要把手伸进我的口袋里?” 他手上明明挂着一套明天要穿的衣服,但他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并不打算把衣服加在她的身上替她御寒。 陈诗酒眼睛扫了一下他手里的衣服,又瞥了一眼他脸上挂着的盛情邀请,倔强地拒绝了:“我还好。” “别硬扛。”他大度地岔开自己西装裤子的口袋。 所以他裤兜里是装了浴霸吗?一个裤兜能挡什么风寒啊? 陈诗酒觉得他这人搭讪的功夫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蹩脚,想牵手就直说呗,不过她肯定不会同意就是了。 大约是五六年前,不过那会儿是正儿八经的冬天,陈诗酒从公交车上跳下来,陆星寒站在公交车站点等她做完家教回来,冷着脸不动声色地把她一双冰块一样的手,揣进了他裤子的口袋里。 上海被称为魔都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里就连风吹来的方向都十分魔性,你压根儿也不能清楚确定阵阵肆虐的妖风是从哪里刮来的。披散着的头发丝,真是被风吹得群魔乱舞,根本找不到一个顺畅规律的节奏。 公交车站的挡雨棚下,陈诗酒有点呆愣地站在他面前,整个人的发型被风吹得不知所云,姿态是真的难看,但那天的他既冰冷却又很温柔。 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丁达尔效应。 他们前一天晚上刚吵过架,她以为他们就这样完了,没想到第二天他出现在公交车站。 他把她从车门那里拽了下来,带着一点儿他不容置喙的霸道和冷酷。她在他双瞳的倒影里,看见了一个被他眼里温柔光芒所包围的自己。 他眼里的光是怎么做到把狼狈的自己,映衬得既狼狈又那么好看的呢? 六年前的他,面冷却眼里有光。 可现在陈诗酒在他眼里看见的,除了假装盛满的温柔之外,是深不见底的冷漠。 她忍不住对他说:“陆星寒,你是真变了,眼睛里没光了。” 陆星寒盯着她一直在自搓的那双手,问:“我是奥特曼吗?眼里为什么要有光?” 陈诗酒嗤笑一声:“夸你的意思,越来越像一名合格的资本家了。毕竟有本事扛起资本镰刀的人,哪一个不是理智精明到凡人望尘莫及的境界?” 他蹙着眉,紧盯着她不停搓着的手,拳头捏紧在裤子口袋里,忖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把目光转向了街边反光的路牌上。 ***** 陈诗酒回到宾馆,处理了几封邮箱里的工作邮件,不疾不徐check好明天座谈会的流程,随后倒头扎进床垫里。 酒店的床垫比家里可软多了,软和的像一块刚出炉的香蕉松饼。 陈诗酒溺在里头,连衣服都懒得换下来。 脑海里曾经也无数次假想过如果两人重逢,是否会像怨侣一般,连握手都嫌多余。但实际情况还好,他们甚至还像未曾从上一段感情的纠缠里挣脱出来,很多措辞,仍旧保留着当年一些习惯。 他至今单身吗?陈诗酒有点疑惑,如果不是单身,那他今晚的那个吻,实在太不道德了。 手机在房间的办公桌上震动,陈诗酒把脸从两只枕头的缝隙间仰起来,目测了一下距离,实在懒得不愿意挪动躯体分毫去取手机,但又怕错过工作上的事情,无奈还是下了床去拿手机。 是一条微信提醒。 划开,微信接收到一条新讯息——【鸭舌】 陈诗酒盯着聊天页面那个头像怔了很久,感觉有点不太真实,他又躺在了她的好友列表里。两年过去,他甚至连头像都没有变过,还是那只蓝湾犬在他家的草坪上顶花哈嘴大笑。 她回了过去:“?” 新消息很快再次弹出来:【夜宵】 陈诗酒看了一眼屏幕笑了。 陆星寒是上海混温州,他妈妈是温州人,爸爸是上海土著。家里平时吃饭,一星期的菜谱里总有几餐有卤鸭舌。陈诗酒第一次看见有人吃鸭舌,瞠着目,隐隐觉得自己的舌头被绞肉机屠戮的痛。 然后在陆星寒的威逼利诱下尝试和一根鸭舌亲密接吻,居然觉得味道还可以接受,甜津津的像在吃糖。把糖和鸭舌联系起来,鸭子身上的这个奇葩部位,入口都显得没那么古怪诡异了。 陆星寒的妈妈不会做饭,唯一的拿手好菜就是卤鸭舌。鸭舌是市场上买到的卤制半成品,拿回家倒半瓶可乐加几滴老抽上色,煮到汤汁浓稠到能挂在鸭舌上为止。陈诗酒如果双休日没在公司里加班,抱着那一碟鸭舌,能就着一部电影打发一下午。 客房的门铃响起,服务生送进来一个黄色竖条纹的帆布保温袋。 陈诗酒打开,里面居然还真是一盒卤鸭舌。 惊呆了。 拉开一次性塑料食品盒的盖子,拣了一根鸭舌塞到嘴里,刚要抄起手机回陆星寒,居然眼泪一下都快被烫了出来。 不是鸭舌太烫,而是回忆太过烫人。 是孟董做的吧?这个味道她太熟悉了,她做鸭舌喜欢在可乐里面加半勺黄桃酱,鸭舌的卤汁儿里就有甜腻的黄桃味。 陈诗酒的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打着:你让你妈做的? -- 第27页 发送了过去。 他当然还没睡,几乎在她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就回复过来:嗯。 “替我谢谢孟董。” “别想的太多,她是知道我今天出差回来,闲着没事做的。我晚上住宾馆,司机送到家里我不在,她又让司机送到宾馆给我。你没吃夜宵,我就跟司机直接报了你的房间号。” “……” 我谢谢你哦,把我的自作多情解释的那么透心凉,陈诗酒心喷。 “还不睡?明天上午学校没活动,约你出去走走?” “我有事。”他不是行程太满才住到宾馆吗?真是爪牙毕露后连敷衍意思一下都懒得费工夫了。 “什么事?” “你是我经纪人吗,需要跟你交代的这么清楚?” “我派司机给你。” “不用,我打车就好。” 陈诗酒发送完这句之后就去刷牙洗脸了,等重新钻回床上,拿起手机一连下拉刷新了两遍微信,才确认是真的没有新消息进来。 嘁,不回就不回,我睡我的大觉。 不过还真是有点睡不着。 她是真的有点好奇,难道陆星寒后来真的没有跟卢安有后续? 当初他明明答应了去相亲的…… 鬼使神差,摸黑抓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小心翼翼地点开那个微信头像,结果朋友圈加载出来,一无所获。 他的朋友圈设置了半年可见,但他已经有半年没更新过朋友圈了。 盯着他朋友圈的背景图,陈诗酒的思绪一下被拉的很远。 这张照片是在昏钟岬海滩上拍的吧? 一张照片,就能带她回到2015年的夏天,他和她分头去了越南,却在那里不期而遇。 脑子里满是那个被夕阳灼烤成橙红色的闷热海边房间。潮湿、逼仄,窗外是川流不息的摩托车嗡鸣呼啸。他和她贴在墙上,唇齿缠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又热又烫,喷在对方的皮肤上,会形成一层绵密的薄汗。 杜拉斯《情人》的氛围感在那个狭小廉价的酒店房间拉满,他们身上大汗淋漓,像游走在热带雨林的两只鱼。 原来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流淌了这么久,连2015年都是七年前了。 返回到聊天界面,有点意外,他居然也没睡,还给她发了一句:晚安。 时间显示是一分钟以前。 陈诗酒想了想,决定不带着疑惑过夜,与其在这纠结,不如问完后安心睡个好觉。 “你还是单身吗?”发送完毕。 “单身、可撩,陈小姐。”他光速回复。 他微微眯起眸,想象她此时此刻的样子,又多问了一句:“你现在的姿势是不是用被子蒙着头、叠跪、手肘支在枕头上玩手机?” “……你怎么知道?” “你夜里玩手机的姿势,一直这么猥琐。” ??她能说脏话骂人吗?! 第16章 不知道别人故地重游是不是会一直困在旧梦里走不出去。 这一晚陈诗酒做了好多梦,且梦与梦之间的蒙太奇手法一点都不高明,许多梦境的运镜转场,都十分生硬。画面上一帧还在上海,下一帧可能就天马行空地跑去了胡志明。 譬如今晚她做的第一个梦,就是2014年马上升大二的那个暑假,她从闺蜜祝之繁家位于静安区的小洋房里醒来。 那个早晨,祝之繁这个一放假不到十点不起床的懒王,居然破天荒地出去晨跑了一次。 陈诗酒起先还不太确定自己在梦中是从哪个地方醒来,但闻到熟悉的三明治裹鸡蛋捣大蒜酱味道,就知道一定是祝之繁家的山东阿姨在弄早饭。 祝之繁家的早饭老三样:现榨黑豆浆、蒜拌鸡蛋酱三明治还有时令果切一碟。据祝之繁口述,这一套早饭样式,自她家阿姨从上岗开始,雷打不动地贯行了八年之久。 对此,沂水人曹阿姨是这么解释的:我搁养生栏目上看的,大蒜杀菌又抗癌,节目里那老太太都快百来岁了,每天起来就是先剥两瓣大蒜往嘴里塞,干起活来比年轻人都壮。节目里的专家能骗人,那老太太活这么大岁数,身份证写着呢,能骗咱们吗?! 陈诗酒心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连那个老太太也是节目组请的托呢? 谁家一大早吃这么生化武器的早饭啊?!难怪祝之繁长到十九岁,都没有男孩儿跟她亲过嘴儿。 虽然说蒜味是蒜味,口臭是口臭,但一早吃完满嘴蒜的那张嘴,还能招人稀罕吗? 她洗漱完下楼的时候,岛台上的石臼子里已经捣好了一盅鸡蛋蒜酱,曹阿姨正在用小刀刮黄油煎吐司。 曹阿姨脖子上挂着碎花围裙,伸长颈子往厨房外招呼陈诗酒:“繁繁一大早出去了,我们小区新搬来了一个男孩子,好像还是和你们一个学校的?他们约了一起晨跑。早饭她没说回不回来吃,阿姨先给你弄。” 陈诗酒隐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懒王祝大小姐,平时能躺着绝不坐着,哪那么勤快放假了还出去锻炼啊?除非一起运动的对象是绝世大帅哥。 陈诗酒小眼神一眯就知道:狗屁的晨练,晨恋还差不多! 刚放暑假两天,陈诗酒就得去学校的实验室报道。药剂学教授屠明暑期在带一个新项目,陈诗酒正好想拿到屠明的一封推荐信,准备大三出国交换时使用,就自告奋勇地留下来充当免费劳动力。 -- 第28页 陈诗酒在学校官网查到屠明退休其实已经有五六年,且听师兄师姐们传闻,这是一位不差钱的主,疑似为多家药研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之所以屠明至今还在一线教学岗位上发挥余热,是因为他老人家嫌退休生活实在无聊,荣休不到三个月,T大跟他的返聘合同就又续上了。 出门的时候,曹阿姨死活要让陈诗酒把早饭给吃了。陈诗酒盛情难却拗不过,却又十分为难一会如果顶着一张蒜汁儿冲天的嘴去见屠明,屠明是不是会当场把她从实验室给轰出去。 为了暑假留校,她连回乌列尼的机票都没提前买,临时买机票卷铺盖回去,机票钱贵死了肯定划不来。 陈诗酒想了个折中的主意,哄曹阿姨说:“我赶七点四十的公交来不及呢,三明治曹阿姨你帮我拿塑料袋装上,我在路上吃。” 路上她当然也不会吃,不过下了实验室当晚饭倒是不会浪费。 这学期屠明给她打的专业课成绩还没出分,陈诗酒忖度,看在白菜地板价的劳动力份儿上,屠明怎么也得保她的GPA不拉垮到3.7以下吧? 不过关于屠明的事儿,陈诗酒从师兄师姐那也有所耳闻。 她们这一届的运气不怎么好,赶上屠明的爱人去世没多久,老头一天到晚唉长叹短的,一学期接触下来,陈诗酒从屠明那张老褶纵横的脸上,确实没看见过几个正经的笑容。 大学嘛,老师给分,很多时候都是看心情。碰上人家触霉头的时候,学生也得跟着遭殃就是了。 八点半还差七分钟,陈诗酒找到屠明位于南昌路老弄堂里的实验室的时候,要不是里头已经有一位师姐就位,她可能马上就倒退出去,以为自己找错实验室了。 这儿哪是实验室啊,确定不是某个郊区废弃的发电厂?! 外头瞧着好好的,腔调十足的老上海红墙西洋风,门口还种植着一排看着很值钱的无尽夏绿化带,没想到里头的装修居然跟废弃工厂有的一拼。 昂贵的实验器材,和简陋的室内装修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割裂感,就好像用着限量版的喜马拉雅铂金包去菜市场割二斤猪头肉,怎么看,画风都诡异过头。 毛坯红砖碎瓦,好歹也意思意思往墙上刷一层白石灰啊!条件要不要这么艰苦…… 说屠明是财务自由的大佬,陈诗酒猜测这个坊间传闻可能有点悬乎。 不过上海市中心的老弄堂里能有这么一间个人实验室,刨去磕碜的装修来说,地段倒是很值钱。 还好不至于连空调都没有,上海的夏天没空调,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陈诗酒眼尖,眼珠子往实验室环顾的扫荡了一圈,在坑洼不平的裸红砖墙面上,看见了一台角落里国产的格力空调。 暗暗舒了一口气。 师姐已经穿上了白褂,一边往耳朵上挂口罩,一边抬眼看陈诗酒:“没走错,就是这儿。师妹你来晚了,就三天前,这实验室还不长这样。” 陈诗酒脸上缓打出一个问号:“?屠教授这是要搞装修?” 师姐何晴拉了张实验室的高脚凳让她进来坐,“不搞装修,屠教授把墙上的腻子全刮掉不要了,嫌碍眼。” ??陈诗酒震惊了,屠明老头确定这种比毛坯还次的原始红砖风格……不碍眼? 何晴耸耸肩:“以前还有过满屋子的粉色hello kitty墙绘呢,习惯就好。” 满屋子的粉色hello kitty墙绘……这是什么古怪癖好? 何晴被她脸上那种连续震惊放大瞳孔的表情逗笑了,解释说:“这个实验室以前都是师母在打理,屠教授爱人以前是清华美院毕业的,早二三十年前的墙绘听说才叫精彩,那会儿都是大师级的超现实主义彩绘。不过自从师母病了,实验室的墙绘就再也没变过了。直到三天前,来了一个年轻人,带头把实验室的墙皮全都刮掉了。” 陈诗酒恍恍惚惚地点头,居然在这里头听出了一丝丝哀肃的现实主义文学味道……因为爱人去世了,所以干脆把原本画满彩绘的墙皮全部铲掉? 深挖下去,估计是一个可歌可泣的be美学故事。 “谁啊?胆子那么大把这里祸祸成这样,屠教授他老人家点头同意了吗?” “施工队的吧,不太清楚。今天他还来,卫生间的贴面瓷砖上还有师母的手绘,估计也不会留下了。屠教授成天待在实验室,这些画日久天长地看下去,迟早要出事。” 门口一阵风铃响,陈诗酒刚刚自己进来的时候没发现,原来门口悬着一串铃兰形状的铜风铃。 清脆铛啷,像手指干脆利落地敲在钢琴高音阶黑键上,迸出沁耳鸣奏。 老式的窄弄堂,临街而建的美式townhouse,随门推开有一束阳光落在来。 阳光是天然滤镜,连带着从尘光里走出来的人,周身都有一种柔了焦的不真实美感。 是一个身形颀长的帅哥,阳光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被他推门漫了进来,逶迤一地。 陈诗酒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熟人,还是好久之前,在千里之外仅仅几面之缘,算不上很熟的“熟人”。 四目相撞,两人都有些愣住。 还好,对方还记得她的名字,并且率先主动打了个招呼,以至于让她不会显得太过被动尴尬。 “陈……诗酒?” “哈~你是那个‘胡萝卜朋友’。” -- 第29页 他给她的印象,就是他财大气粗地送了她一大筐的胡萝卜,把马吃的都快得胡萝卜厌食症了。 陆星寒很快在大脑里晃过之前自己在鹤因林场的一些“名场面”:譬如雪地里被甩、譬如被捕兽夹夹到脚动弹不得,赴死般等待救援。 都不是些什么好回忆,但眼前这个小姑娘他记得很清楚,是个很招好感的当地人。 跟一年多前比起来,她好像完全长开了,五官不再是揉成一团的稚嫩模样。薄薄的眼皮,睫毛尤显浓密,仿佛下一秒眼睛上的睫毛就要让眼皮沉坠下来。 而且她好像……还长高了不少? 她出现在这,所以是屠明新一届的韭菜学生?她还真考上T大了啊,还以为当初她吹牛呢……还有她那个不靠谱的上海网友,面上基了?没被欺负吧? 陆星寒不知道自己一大早脑子哪蹿出来那么多个问号。 “陆师傅。”何晴喊了他一声,“今天还砸墙吗?” 陆星寒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正事,不过何晴这一声“陆师傅”着实让他有点出戏。 他优秀青年的精英气质,怎么也不至于和施工队长有半毛钱关系吧? 陈诗酒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师姐喊他陆师傅,居然用认真求教的眼神,指着墙上的红砖水泥,盯着他问:“陆师傅,你们施工队,怎么称呼这种装修风格?” 陆星寒乍一听她那一声陆师傅,怎么品咂,怎么古怪,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 高冷回她:“废墟美学听过没有。” 第17章 陈诗酒的初中语文老师在课上反复强调过: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至今仍是陈诗酒拿起笔做勤快做笔记的动力源泉。 一上午师姐带着陈诗酒在实验室转了一圈,各种眼花缭乱的实验仪器令陈诗酒目不暇接,师姐每介绍一样,陈诗酒都会默默在小本子上记下。 平常比较常见的移液枪、离心机之类的,陈诗酒就一笔带过,碰上那种高端仪器,大几百个w的,她就嫌贫爱富地在笔记上进行详细备注。 师姐给陈诗酒发了一套pipette,顺便指了指她的实验台,陈诗酒咋舌:“这么壕?这是屠教授实验室的标配吗?居然人手一套pipette,还有单独的实验台。” 她以为,屠明只是喊她来打杂而已。 何晴搭了搭她的肩膀:“好好干,大二上下学期都还有他的课,寒暑假跟着他干,给分基本不会低于92。还有,实验室的午晚饭和宵夜餐标特别不错。” 及至此,陈诗酒才隐隐约约嗅到了一股丝丝入扣的壕无人性味道……原来屠明老头是真的有钱,大几百个w的实验仪器,他个人实验室就有好几台。不仅落到每个人手里的实验器材配置一点不抠搜,更美妙的是他居然还管饭。上哪儿找这么好的老板! 啊~陈诗酒想为伟大的屠老师高歌一曲美德颂! 当然该来的打杂还是不会缺席,很快师姐就嘱咐陈诗酒:“实验室每天都得打扫哦,特别是bench要摆齐,屠教授有强迫症,喜欢东西摆的整整齐齐,最好像豆腐块一样。” 陈诗酒轻笑出声:“屠教授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上过军校啊?还整整齐齐豆腐块。” 何晴喊她打开冰箱看一眼:“你去看看冰箱冷柜里的东西就知道了。” 陈诗酒不明所以地转去冰箱那儿,一打开惊叫出声:“救命!看来他是真有很强的强迫症。” 就连冷柜里储藏着的各种样本和抗体,居然都是整齐码好的,比蜂巢的蜂窝眼子排序还要整齐规整。 “所以啊,你打扫的时候干净倒是其次,东西是一定要摆好。” “晓得了。”以后打扫就是那个标准:清洁度无所谓,但码放的姿态一定要好看。 “他上午一般会去酒店游泳,锻炼完到这估计得十点四十左右。坐一会儿,喝杯咖啡吃个午饭,下午一点正式开始干活。” 真是标配的精英老绅士生活节奏,陈诗酒在心里说。 何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十点一刻了,问她:“你要不要也来一杯咖啡?实验室的咖啡管够,都是屠老师从国外订回来的埃塞俄比亚咖啡豆,比外面星巴克好喝多了。” 陈诗酒觉得以后这替屠明煮咖啡的活肯定就是落在自己头上了,主动提议说:“正好我去观摩一下怎么用咖啡机,以后我来煮咖啡就好。” 何晴觉得这小姑娘除了长得过分漂亮之外,情商也不低,至少在前辈面前上道挺快的,难怪才大一屠明就愿意带她上项目。 “柜子里也有其他牌子的咖啡豆,有意式的,不过大家都喝惯了这款,中度烘焙,酸度低,口味还是比较醇厚的。” 陈诗酒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早上她避开了蒜拌鸡蛋酱的魔爪,这会儿再落入咖啡的法网,咖啡是不是喝了也口臭啊? 屠明听起来像是个有洁癖的人,陈诗酒可不想去跟他汇报进度的时候,被他嫌弃口臭赶出去。机票钱她都没攒够呢! 她问何晴:“师姐,你平时喝咖啡不会觉得胃酸有口气吗?” 何晴眯眼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儿?我在实验室熬大夜加上灌咖啡,等我到回家,男朋友确实不太喜欢和我打啵儿。” 陈诗酒羡慕地说:“啧啧,这话是我这种单身狗配听的吗?” 何晴被她逗得撑腰笑,顺便给她介绍了一款漱口水,“你怕喝咖啡有口气,去网上买点漱口水放实验室备着就好。有个牌子叫皓乐齿,口味还挺多样的,口感比较温和。千万别买那种含酒精的稠蓝色李施德林,妈啊,天灵盖都能被它给辣冲天去,又辣又毒。不过这玩意儿倒是挺提神,熬夜的时候比风油精抹太阳穴还管用。” -- 第30页 两人在咖啡机的茶吧台前闲聊着,何晴没控制好量,咖啡豆多磨了一点,想起来在卫生间里监工凿墙的陆星寒,喊陈诗酒去问问他要不要也来上一杯。 陈诗酒奉命去卫生间找他,两个施工队的工人在作业,哐哐的大铁锤还在墙上不停摆动,扬起一阵又一阵的灰白尘土。 陆星寒不在卫生间里,陈诗酒没找到他人,正打算回实验室,他从后.庭那扇门拧动把手进了来。 见到她明显是来找自己的表情,陆星寒问:“有事儿?” 陈诗酒:“师姐多煮了一杯咖啡,问问你喝不喝。” 陆星寒正好有点口渴,就应了下来:“好啊。” 回到茶水间吧台,师姐不见人影,但已经把两杯咖啡倒好晾在纸杯里了。 陈诗酒很有待客之道,拣了吧台上比较满的那杯递给陆星寒,实在不知道聊什么,就问:“你在上海干施工队啊?” 陆星寒接过咖啡,庆幸自己还没喝一口,不然这会儿已经喷出来了。 他怎么就干上施工队了?! 不过也没反驳她就是了,“你是T大药学院的?” 陈诗酒捣捣头:“是啊。” “不容易,你们老家那块儿教育资源还挺落后的。” “确实,我是我们学校这么多年第一个考上top3的。但你懂,top3都有十几所了。” 陆星寒嗤笑了一下,准备一会请她吃个午饭,算是尽地主之谊。 “等会午休有空吗?我请你吃顿饭。” 陈诗酒拒绝说:“我们实验室管饭,我在这吃就好。” 其实是懒得出门,外面的室温说是蒸笼一点都不夸张,她真的对南方的夏天有点不耐受。第一次在南方过夏天,快被这种高温炙烤得心焦火燎的感觉闷到窒息。 要知道这会儿在乌列尼,晚上有时候都不用吹风扇。 没到上海以前,陈诗酒只在电视里看过空调长什么样。但到了上海,一到夏天,她无论去什么地方,和同学下苍蝇馆子也好,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处张望找空调。苍蝇馆子虽然便宜,但没有空调,陈诗酒是绝对不会进去的。在享受贪凉这块儿上,陈诗酒是一点都不将就,谁叫她是冰天雪地冻出来的孩子呢~ 字面意义上的“冰肌玉骨”,说的就是她们鹤因人。 不过对于异性邀请自己吃饭,陈诗酒心里还是有一丝丝骄傲的,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魅力值赋分+1。 陆星寒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跟人约饭还能被拒。他甚至开始怀疑自我地低下头,从脚上限量版雕牌联名NIKE球鞋到上身纯黑无logoT恤,由下及上把自己好好打量了一遍。 他今天穿的有那么像施工队工人吗?连跟小姑娘约饭都约不到,这事儿有点匪夷所思了啊。 丑吗?还是看着就很穷,买不起单的样子? 陈诗酒见他手里的咖啡不知不觉见了底,居然还下起了逐客令,“那个……你咖啡还喝吗?不喝的话我想收拾一下吧台,去把电脑拎过来在这办一会儿公,做一份策划书。” “??”陆星寒对自己今天的穿着打扮彻底鉴定完毕,三个字:是真丑。 丑到他这张帅比脸,居然都对小姑娘丧失了任何吸引力。 陈诗酒拎了手提电脑过来,发现他居然还在吧台边上坐着,不过台面他倒是帮忙收拾干净了。 插上电源,打开电脑,点开昨晚编辑了一半的word文档,准备开始心无旁骛地赶策划。 陆星寒有点好奇,什么策划啊,连免费的大餐她都不去。 “暑假你还这么忙,屠明给你发工资吗?”他记得老头子精的很,最喜欢割手底下这些学生的免费韭菜,除了管饭和期末考给高分之外,别的简直就是一毛不拔。 陈诗酒从电脑包里翻出自己的银边细框眼镜,正正经经地架在鼻子上,然后才回他:“在给社团拉赞助做策划书。我们社团这学期还得再拉最后一次赞助,八月末的时候做迎新纳员宣传用。” 她戴上眼镜的样子也太秀气了,一双明眸藏在玻璃镜片后,整个人一下变得特别有书卷气。那种土到掉渣的银边眼镜,在她青春洋溢的脸上,居然美出了一点儿格局。 红唇白齿,雪缎子一样的两截纤细手臂在电脑键盘上来回拨动,让人看得也太赏心悦目了。 陆星寒指点她:“屠明就很有钱,从他口袋里刀吧。” 老头子手里揣的股份,每年光分红就是九位数。以前他把分红的大头都存进老伴儿的账户里。老太太今年年初过年那阵子肠癌走了,陆星寒现在都替他愁堆成山的钱该怎么花。 陈诗酒推推眼镜,十分机智地说:“不行,坑他不如我自己自割三刀。这学期分数还没出,下一整个学年都有屠老师的课,我有这贼心,也不敢有这贼胆儿啊!自己人不能坑自己人。拉赞助这种钝刀子割肉的事情,还得瞄准外面的冤大头企业。” 陆星寒没多想,附和了一声:“哦。” *** 第二天下午,徐家汇260度全景摩天景观办公室落地窗前。 刚午休起来,正在往手腕上套黑金理查德米勒的陆星寒,听到助理跟他汇报:“陆总,集团楼下来了两个拉赞助的大学生小姑娘,其中一个晕倒了,医务室这会儿已经把人拉去了休息室。本来这么点小事不该跟您叨扰,但是人晕倒了,身上还带了录影设备,说是要帮咱们做宣传……” -- 第31页 所以那个学生在集团楼下晕倒的视频,也被录了进去? 陆星寒唇角嗤了一声,不屑地说:“讹人吧。” 助理唯唯诺诺地提醒了他一下:“您母校,T大的学生。” 碍于母校光环,陆星寒耐着性子问了句:“她是什么学院的,要拉多少赞助?” 助理回答:“药学院的,不多,三千。” 顺手把做好的划账同意书递到了他的面前让他过目。 人都晕倒了,还是陆总母校的,不至于连三千块还克扣。花钱买个太平也好,助理是这么想的。 陆星寒听到“药学院”这三个字,头皮猛然一阵发紧。 正好陈诗酒昨天提了一嘴在做拉赞助企划书……这事儿没那么邪乎,赶上巧了吧? 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晕倒那个长什么样儿?” 助理回忆了一下刚刚兵荒马乱的场景:“白,特别白,鼻子高的像混血,长得还挺好看。” 陆星寒一顿无语。 又想起了陈诗酒嘴里明目张胆的那句:拉赞助这种钝刀子割肉的事情,还得瞄准外面的冤大头企业。 “冤大头”三个字在耳边无限放大回荡。 所以他就是那个冤大头……?真是一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陆星寒笑气从鼻子里轻哼出来,大手一挥,在同意书签字栏龙飞凤舞地签了字,顺便吩咐助理:“替我去看看人怎么样了,回头让徐远把人送回去。” 作者有话说: 跟编辑商量下章入V啦,趁着免费章更一章字数多的。入V这几天V章留评都会掉落红包哦~感谢支持! 另外下一本开:《是木马不是罗马》,看完文案感兴趣的宝子可以收藏起来啦。 【清冷自持奋斗型女主 VS 为爱折腰贵公子】 孟荞家住呼市,养了三十几头奶牛,她这辈子最讨厌喝牛奶。 每年冬天最冷的时候,她还得骑着自行车,两边把手一边挂一只装了奶三四十斤重的铁桶,送去收牛奶的站点。 风像刀子一样,割在她的脸上和手上。 孟荞在十九岁这年,偷偷从北京的大学休学了。 阴差阳错应聘上了著名科学家程院士家的保姆工作。 程院士脾气古怪,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儿子,脾气更是出了名的暴躁。 孟荞第一次见到程淮,是他被程院士扫地出门的那一天。 程院士准备和他恩断义绝:“两个教授生出一个玩音乐玩的毕业证都没领到的逆子,以后别在我面前现眼!” 程淮背着电吉他和孟荞在门口擦肩而过,又倒退了回来。 他指了指一脸茫然的孟荞,拧头对程院士说:“搬走可以,保姆我带一个走,老子不会做饭。” 对于孟荞来说,人生就是旋转木马,看似一直在前行,实则一直原地打转。 每每有点起色,命运总是会给她一记重创。 别人生在罗马,孟荞戏称自己生在了木马。 直到有一天,程淮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他为她亲手造了一个螺旋式上升的木马。 旋转木马高高的尽头,是一个悬挂着“ROMA”门牌的蔷薇拱门。 他目光熠熠的对她说:“你瞧,木马和罗马撞上了。” 第18章 祝之繁坐在摩安集团的医务室里, 和戴着口罩的白大褂医生面面厮觑,坚持要让大夫把藿香正气水给陈诗酒灌下去。 这祖宗是多不禁热啊?下了地铁才走了六七百米的距离,居然直接在人家公司楼下中暑倒地了。 陈诗酒清醒后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 但闻到藿香正气水的味道,意志力惊人, 十分抗拒这种能把人原地送走的药水。 死抿着嘴唇不肯松口。 祝之繁使劲捣她的咯吱窝,想让她笑口气把嘴张开。 “你再不喝,我打电话给赫吉了啊!答应了她要照顾好你, 回头你人折没了, 赫吉铁定要上我这兴师问罪。” 一听到她要打电话给赫吉,陈诗酒赶紧老老实实把河蚌嘴张开:啊—— 祝之繁朝她丢了个眼神:瞅你那小样儿, 还是得赫吉来治你。 陈诗酒天不怕地不怕, 唯独怕家里的老人对她挂心。每回听她往家里打电话,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比如陈诗酒得了腮腺炎, 脸都快肿成猪头了, 心理防线破了实在想家,就哼哼唧唧地给赫吉打微信语音。但她不敢拨视频过去,还得撒谎自己在聚会,不方便通视频。简单和老人问候几句解解相思, 挂了语音就又是那副自己干熬着的死倔样子。 盯着她乖巧把藿香正气水喝完两瓶,祝之繁又摸了摸她汗涔涔的额头,觉得体温上来点了, 不像刚刚晕倒时候冰凉透了的温度, 稍微把心放了点下来。 “你和摩安八字不合哦!这鬼地方克你。”趁着大夫转身去药房给陈诗酒抓药, 祝之繁悄悄在陈诗酒边上磨耳朵, “咱们学院每年毕业季校招, 学生都挤破头想进摩安大厂。去年他们还研发了好几款孤儿药, 据说药研团队的老板年终奖给到了八位数,更别提奖励的股权了,让陆家嘴那群倒资本的基金经理都快得红眼病。虽然摩安给的毕业生待遇是行业内头部水平,但这里太卷了,珍爱生命远离摩安。” 陈诗酒:“那么壕,总不至于千把块的赞助费我们都拉不到吧?地铁来回都得八块了,这趟别让我赔钱就行。还有……刚刚那个大夫说要去给我开药,热情劲儿都让我有一种这里拿药不需要给钱的错觉。一会他回来要是问我收费,我就说这药我不要了。” -- 第32页 祝之繁取笑她:“抠哦,干嘛呢你,赫吉又不虐待你,每个月生活费可是给你四千嗳!” 陈诗酒拿眼睛横扫她:“四千你就叫,你烫个头就这个数了。我得攒着大三的时候出国用,我又不像你有个开律所的爹妈,一个案子的代理费都够我出国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祝之繁:“但你没一个坑爹货哥哥。我爸说了,钱大部分是留给我哥的,等我出嫁的时候给一套房子一辆车,其余多的别肖想。” 陈诗酒:“知足吧,你嘴里的上海一套房都八位数起跳,更别提祝叔叔早就和我念你毕业的时候要给你买一辆718。我奶奶已经退休了,为了我留学的事,至今还在诊所看诊挣钱。十八线小城市的中产到了上海,毛都不是。” 祝之繁讽刺道:“是哦,我爸对我可真好!~一辆低配718一套徐汇160平的小户型,对我真是好得不得了!瞧瞧他儿子现在开着法拉利、住着能远眺东方明珠的三百平大平层,每个月光是泡妞的约会经费都得报销十万。没有对比没有伤害,有句话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从小我就不是被偏爱的那个。” 陈诗酒让她赶紧打住,别提这些不高兴的事了,好不容易治抑郁症的药才彻底停了,别又功亏一篑。 “想想一会怎么拉赞助吧,一说起这个我就心堵,出师未捷身先死,钱没拿到先中暑了。” 祝之繁心里有气,摆出大小姐的架子,豪气地说:“怕什么,来都来了,不给拉倒。回头我给你赞助费,不就三千块。摩安要是真不给咱们也没法子,不过很败好感就是了,以后毕业的时候咱们不给这家投简历。” 两人正说着,褶布屏风后面闪现出一个人影,她们都以为是大夫抓完药回来了,没想到是刚刚那个在前台接待她们的助理。 陈诗酒和祝之繁互相看了一眼,这是……? “赞助费的事情我们副总已经签过字了,大领导签字走流程会特别快,你们留一个银行卡号,估计财务今天下班之前就能把款项汇过去。” 陈诗酒刚想道谢,助理又接着说:“我们副总吩咐了,如果你们要是不放心身体,怕后续身体有什么状况,可以上三甲医院做个全面体检,费用由我们报销。另外一会儿你们回去,直接跟司机说就好,副总的司机已经在车库里就位等着你们了。” 这这……摩安壕的也太可怕了吧!真不愧是陈诗酒在网上筛选了很久的那块“冤大头肥肉”。 见识过大学生拉赞助被商家和企业骂得狗血淋头的,没见过拉赞助时候甲方爸爸这么爽快,还态度快赶上海底捞的。 对于这种剧情,陈诗酒和祝之繁都有点发懵。 助理见她们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笑得特别和蔼,解释说:“我们副总是你们师兄啊,也是T大的呢。” 哦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据说每年T大药学院最掐尖的那几个毕业生,基本都是被摩安的校招消化了,看来这回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对人了。 陈诗酒忙道谢说:“替我谢谢你们副总,方不方便留个他的联系方式?我们想亲口对他说声谢谢,顺便回头我们宣传的时候,把他的名字列在致谢栏里。” 助理起了防备之心,职场大忌之一,要记牢领导的私人电话和办公室座机谨慎对外公布。 马上婉转谢绝:“我们副总平时比较低调哦,从来没接受过任何媒体的采访,不喜欢出现在名利场上。抱歉~但你们的好意我会替你们转达。” 助理的话术陈诗酒听懂了,不就是不想给联系方式嘛,不过不重要,钱到位就好。 “再次感谢你们副总,给你们添麻烦了。” 助理微笑:“不麻烦,我们集团的老规矩,对T大有优待,创始人就是T大的校友。” 摩安的创始人是T大校友,没听说啊? 陈诗酒为了宰摩安这块肥肉,就差把摩安在官网上的简介倒背如流了,是她看漏了什么吗?创始人陆伯光的教育履历,本科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硕士就读于纽约大学,清华MBA。那个年代能去藤校留学,陆伯光的人生起点绝对很高。 但他就读的这几所高校,哪家都跟T大不沾边儿吧? 不过像这种根系错综复杂的大集团,背后很多的关系网光靠百度是扒不出来的,只有懂行的人才明白谁才是背后真正的大佬。 助理说的这位创始者大佬,应该是另有其人。 *** 司机徐远见到两个可人的小姑娘,新鲜极了。平时接送的都是生意上成熟透了的中年人:精明、体面、一丝不苟,和可爱两个字毫不沾边儿。 立在车门旁边给她们敞开车门,眉开眼笑地问:“您二位上哪儿?” 祝之繁眼皮跳了跳,这位副总究竟何方神圣?要不是他们连面都没见过,祝之繁真怀疑他是想泡自己或者陈诗酒。 谁特么接送讨嫌的拉赞助学生妹,动用大劳啊? 劳嗳!用仁至义尽来形容她俩今天在摩安受到的待遇,都有点对不起这位副总的厚道。 陈诗酒不太认识车的牌子,赫吉一台老式浆果红桑塔纳开了都快十年,只要没坏,在她眼里就是好车。 她对车子的认知还停留在四个轮、吃油、能跑这几个简单的概念里。观念里唯一被科普好一点的车,就是经常出现在祝之繁嘴里被吐槽的法拉利和保时捷718。她哥开着法拉利,但她爸说她毕业只给买718,这个梗是祝之繁心里跨不过去的坎儿。 -- 第33页 祝之繁兴奋地让司机给她们秀一秀车头的小金人,据说有小偷专门偷小金人的,一个值20万。 小金人缓缓从车头升起来,祝之繁弯下腰还伸手去仔细地摸了摸,扭头对陈诗酒说:“快,你快给我跟飞天小金人拍个合照!我去发个仅分组可见的朋友圈气死我哥,让他以为我爸给我买库里南了。” 陈诗酒劝她:“你省省吧,你哥又不蠢,你爸有这钱也早就被他薅走了。” 陈诗酒做法一样绕着车子转了一圈,祝之繁看见她这种诡异的行为,问她:“干嘛呢你?” 陈诗酒:“我看看这车高级在哪儿,能让你这么兴奋。” 转了一圈,发现也就四个轮毂,没多长几个,陈诗酒评价:这种车也就坑有钱人,绝对坑不到她这样的穷鬼身上。都是四个轮子在大马路上跑,谁还比谁高贵了。除非是直升飞机,或许她还会高看一眼。 祝之繁好奇地问她:“这还不高级,你对高端车的定义要求到底有多高啊?” 陈诗酒想了想说:“也就能原地插上翅膀的那种。” 其实她想的是那种像变形金刚一样的玩具车模型,折来折去,能变身成一辆有翅膀羽翼的变形车,特别酷炫。 两个小姑娘滑稽的对话把徐远逗笑了,他指着停在车库里老板的那辆大牛说:“也有长翅膀的车,你们要玩吗?不过那辆送不了你们,那个车只有两个座位。” 祝之繁这才注意到车库角落里,停了辆海水蓝拼条纹白的兰博基尼,顿时嗷嗷大叫:“就用这辆气死我哥!陈诗酒,快帮我拍照。” 陈诗酒:“……” 拖着满眼桃心彻底嗨了的祝之繁钻进车里,陈诗酒对徐远致歉:“耽误您了,麻烦把我们送去南昌路靠近襄阳南路那块就好,那里有家鹿鸣工作室,您知道吗?” 徐远很意外,小姑娘居然要去的目的地是“鹿鸣”。 这地方他太熟悉了,小时候陆星寒就经常被孟董和陆董丢在那个实验室里,跟着他爷爷奶奶过寒暑假。 鹿鸣:取陆老太太的姓和屠老爷子的名,组合而成。 陆明=鹿鸣。 “那块儿我很熟,你们是屠老爷子的学生?” “是啊,我们大一到大三都有他的课。” 难怪了,徐远心说:为了接送两个T大的学生,小陆总也不至于特地让他来接送,原来是屠老爷子的学生,半个自己人了。 有一阵子没见到屠老爷子来集团视察了,徐远一边掌着方向盘,一边和后排落座的小姑娘闲聊:“屠老身体还好吧?自从老太太走了之后,他一下就被抽走了精气神。以前多爱聚会、爱热闹的一个人,现在谁都叫不动。不过生病这事真是由天不由人,碰上了,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屠老一生研究出那么多种治顽疾的药,没想到最后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无药可医,这种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 一辈子救了那么多人,唯独救不了自己最爱的人,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情。 在药研岗位上兢兢业业,研发出来的药救人无数,积了一世的德,上天却对屠明干这种缺德事。屠明确实是这世间最有资格指天骂地的凡人。 听起来徐远像是和屠明挺熟的,陈诗酒敏锐的第六感似乎隐隐约约意识到,屠明和摩安大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摩安的一个司机,都能对屠明的家务事如数家珍,看来这二者肯定关系匪浅。 “还好,屠老师每天作息挺规律的。每天雷打不动早上去游泳,游完泳上工作室喝杯咖啡,很多时候精力比我们年轻人都强太多,我们熬不过他。” 徐远轻笑了一声:“是吧?从我是小伙子起,他就一直是这样,三十年来没变过。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徐啊,成功贵在坚持。确实,这么多年他一直坚持着自己的习惯,就是你说的那句雷打不动。开车这件事我坚持了三十年,也不见跻身成功人士行列,哈哈,看来有时候坚持也得找对方向。” 这种妄自菲薄式的自嘲,让人听着并不觉得有多幽默,甚至会让人感受到一丝丝古怪的瘆人味道。 或许是陈诗酒想多了,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每个人都有向上的心嘛。 ***** 陆星寒快下班的时候,徐远给他打了个汇报电话,人已经送到了鹿鸣工作室。 听到送达地址,他在心里骂了句:操! 屠明这老头也太不怜香惜玉了,陈诗酒不是下午刚中暑晕倒吗?割韭菜也不急于这一时啊,至少得让韭菜恢复元气长起来吧? “屠明在实验室吗?” “在。” “你见着他了?” “见到屠老了,还让我拎了一袋阿大葱油饼回来。他说你小时候最馋葱油饼,这是他下午让黄牛去排队买的,我一会儿就给您送到家里去。” 陆星寒说:“葱油饼你留着自己吃吧,不用给我送过来,送过来我也要丢垃圾桶。我奶奶为什么得肠癌,这笔账我永远记在他头上。说了不要吃剩菜剩饭就是不听,他是铁打的胃,我奶奶没他那么钢筋铁骨。跟有病似的,他挨过饥荒从小穷过来的,不代表人人都需要吃剩菜剩饭和他共情。” 徐远叹了一口气,替祖孙俩说和说和,劝劝他:“得病这种事就是天灾,这事儿也不能怨到屠老的身上。这毛病他已经改掉了,我去他实验室的冰箱看过,现在是一点儿剩菜的痕迹都没有。不过小寒,你把屠老实验室的墙全砸了,这做的稍微有点过分了……再怎么说,那些墙绘也是陆老太太的心血和爱好……” -- 第34页 徐远一到这种苦口婆心规劝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像他小时候一样,称呼他为小寒。 陆星寒不屑地嘁了一声,“人都走了,他倒把臭毛病戒掉了,准备祸害遗千年吧这是?!” 想起来自己监工了几天凿墙任务,嘴上恶狠狠地说着:“那些墙绘,他不配”,其实心里是怕老头子天天睹物思人,把身体给熬坏了。 陆星寒是这么想的:家里到处挂着奶奶陆穗生前的画作,随随便便瞥到哪一幅,都够屠老头喝一壶的了。实验室的就一件不留了吧,眼不见为净,至少让屠老头有个喘息的地方。 对于老头子,陆星寒该怨就怨,该爱之处,也绝不含糊。毕竟从小父母没时间陪伴他,都是屠明一天到晚带着他找乐子。 他教他练毛笔字、游泳、斗蛐蛐儿、养国寿金鱼,都是些无聊又能打发时间的兴趣爱好。不像老上海名媛陆穗女士那样,在他还是个泼猴儿玩心重的五岁小屁孩年纪,就严厉要求他老老实实坐在施坦威前,一天不练个两小时的琴,绝对不不许出去玩儿。 屠明身上没有那种老上海矫揉造作的小资腔调,如果真要算上一样,每天必须喝一杯咖啡,算是他身上现在唯一的情调吧。 可就连这个掺杂西洋风的爱好,也是他在婚后,被从小喝着咖啡长大的陆穗培养起来的。 他是西北移民,从小跟着父母逃荒来上海。成长轨迹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靠着自己刻苦的真本事发家起来的。堪称一部普通人的励志奋斗史。 除了咖啡之外,屠明这辈子最奢侈的爱好,可能就是落魄千金陆穗。 陆穗这一生可以用命好来形容。在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余孽之际,是屠明不介意她的成分,愿意冒死娶她为妻,并誓死捍卫她那些危险又精致的资阶小爱好。 至于怎么个誓死捍卫法儿,就要从屠明那些年岁没白天没黑夜地做科研搞钱说起。 别人搞科研是使命、是理想;屠明很俗,做科研完全是为了钱,为了媳妇儿的那些昂贵香水、衣服、包包之类舶来品。 为了哄媳妇儿开心,一瓶香水屠明折掉一个月的薪水,他是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 就连当初屠明愿意出国做访问学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方便媳妇儿去第五大道百货大楼买买买。 回国后屠明一边在高校任教,一边铺自己的商业摊子。当然,愿意费神铺这个摊子也是因为在大学里当老师的那点工资,实在让媳妇儿在买买买的时候捉襟见肘了,不得不想法子搞大钱,让媳妇儿能痛痛快快地消费。 经过十几年的努力经营,摊子越铺越大,等到家里几个孩子已经长到能接手摊子的年纪,屠明才发现他铺的摊子太大已经没法儿收拾了。于是干脆顺理成章上市,由得几个还算成器的孩子接管公司,去商海里翻腾打斗。 可以说,时尚人士陆穗功不可没地成就了科学家屠大师,也可以说科学家屠明的勤奋成就了审美眼光卓绝的陆大师。 两位才子佳人彼此相爱、相互成就,并且终其一生,都有持之以恒的爱好和事业。 美学与金钱,一雅一俗,一阳春白雪、一下里巴人,像太极阴阳鱼一样,达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水乳交融、至高和谐境界。 在对咖啡彻底上瘾之后,屠明曾以为这辈子自己都戒不掉咖啡了。但如果拿咖啡和陆穗这两大奢侈爱好相比,屠明的座右铭便是:屠明可以没有咖啡,但屠明绝不能没有陆穗。 可世界上再也没有陆穗了啊……屠明的心碎了。 不过他的心碎从不轻易展示给别人看,就连最亲的家人都没见过他伤心欲绝的样子。 自从陆穗走了,他就只会顽固地坚守住自己的另一个爱好——咖啡。 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自从陆穗走了,屠明喝了一辈子的拿铁再也不喝了,改成了陆穗喜欢的美式。 以前他绝不喝苦成中药一样的美式,人生已经够苦了,只有陆穗那种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才会觉得苦味值得细细品尝。屠明厌恶这种不掺杂一丝甜味的苦,这让他觉得生活里全是绞痛着的玻璃渣,连一点糖都没有。 可现在,余生里的每一天,他都在反复品味着那一杯杯无望的美式,饮鸩止渴一般,想要活成陆穗的样子。 美式太苦了,陆穗怎么会喜欢呢?人生太苦了,没有陆穗又何来的甜呢? 一到夜里,屠明就想痛饮美式,最好饮到一醉方休。以试图在这种难以下咽的苦涩里,尝出一点儿陆穗的影子。 他在实验台前枯坐着,窗外路灯下的飞蛾,赴死一般一次次撞向滚烫惨黄的灯泡。 他想起了一个词叫风烛残年,陆穗一生爱美,可能就是因为没办法忍受他老态龙钟的样子,才狠心撇下他走了的吧? 怔忡间,有人叫了他一声:“屠老师,您还不回家?今天的数据都导好了,明天再处理呀。” 屠明回过神来,是那个暑假来这帮忙的大一新生小姑娘。 陈诗酒盯着他屁股底下的那张长凳,心里其实想的是:老师,你再不走,我这椅子没法儿摆好。回头看见椅子没摆整齐,我就是那个被你骂飞的大冤种。所以……屠老师,您高抬贵臀,别再发呆,赶紧回家吧~ 屠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叹了口气。 -- 第35页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禁熬,才晚上八点多,就急着下班了。不过今天的任务进度提前完成,几个学生差不多都走光了,留下的这个应该是学生生物链底端的“劳模新人”。 劳模,顾名思义:实验室里啥活都得干。 新人:全校最好欺负的大一嫩韭菜芽。 屠明想起来她今天下午跟自己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好像碰上了什么棘手的事儿,寒暄两句:“下午的事儿办完了吗?” 陈诗酒露出整齐好看的牙,礼貌微笑着说:“办好了呀,给社团拉赞助呢。”手指立起来,比了个三,“三千,超额完成。其实我们的目标是拿到两千就谢天谢地了,报价三千只不过按照往常的套路,对方通常会在报价上面打个折扣,压得狠的,最后拿个报价两三成的都有。嘿嘿,托您的福,今天运气爆好。” 最后一句托您的福,让屠明虎躯一震,特地抬眼仔细瞧了一瞧眼前这个马屁精小姑娘,总觉得她意有所图。不过小姑娘长得特别顺眼好看,再嗲都让人讨厌不起来就是了。 怪殷勤的,他们西北人吃不惯这一套过分热情的摆式,按照人上海的话叫发嗲。 一想到发嗲这个词,屠明就又是一阵莫名心痛。小姑娘和老伴儿陆穗一样,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发嗲,一点都不让人讨厌。 陆穗是标准的上海嗲囡,头发都快全白了,早上出门还要搂着他的脖子讨颊吻。屠明会一边装作不情愿的样子笑骂她倚老卖老,其实一边心里得意暗爽的要死。 他喜欢嗲嗲的陆穗把他吃得死死的样子。 难得屠明愿意和一个菜鸟学生多聊两句,那双沉寂了半年之久的骆驼眼,似乎重新聚起了一束锐光。 这姑娘长得和陆穗不相上下的好看,就连身上透着的那股聪明伶俐劲儿,都不输当年令他怦然心动的陆穗。 他夸她:“有心眼好,多个心眼子多条退路。你叫什么名字?” 陈诗酒内心打起了一长串:????? 你没事儿吧屠教授??是你让我暑假来上项目的,结果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内心一石惊起千层浪,表面却风平浪静继续扮演乖嗲精,露出好学生式微笑:“屠老师,我叫陈诗酒。” 哦……陈诗酒。 屠明想起来了,因为陆穗曾经写过一幅狂草的字儿:诗酒趁年华。他觉得这个名字顺眼,就喊她暑假来跟实验。 他很少喊大一新生寒暑假来自己的实验室打下手,因为大一的学生总是热情有余而专业不足,随随便便鼓捣坏几个实验器材,都是飞走心痛的五位数。 屠明虽然很有钱,但这并不妨碍他很抠。 “暑假没回家,跟家里人说了吗?” “说了。” “你要是想回家也行,才大一,想家也正常。” 陈诗酒心说:要不是为了绩点和你的推荐信,老娘现在马上卷铺盖连夜狂奔回乌列尼当我的小公举!上海这鬼地方夏天真是热的要命,再来一次中暑,没准下一次我回乌列尼,就是以骨灰的形态。 “这么晚了您还不回家呀?” “我回去也没事儿,顶多开着电视机,跟电视机互瞪。” “那您应该养一只狗,有些狗是伴侣犬,还挺粘人的。” “哦,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我孙子去年弄了只狗,改天我去借来玩两天。” “什么犬种?那种雪橇犬,什么阿拉斯加、哈士奇的就算了,没把您家拆了就不错了。” 屠明越聊越来劲,专业领域这块儿他在学校里都快无敌是多么寂寞了,但养狗这方面他还真不熟,于是虚心向她请教:“那你说我养什么狗好啊?” 陈诗酒端着手,摩挲着下巴,真诚给他建议:“泰迪这种赵日天虽然智商聪明,但是有点猥琐。雪纳瑞不怎么掉毛体味小,但是脾气倔。如果您不怕掉毛的话,要不养只牧羊犬?智商犬类第一,时而活泼时而温顺,特通人性。” 屠明一拍大腿:“好!就养牧羊犬。不对,我先问问我孙子,他养的什么狗。我还是先借两天来试养,万一我养不来,就不养。” 屠明掏出手机,翻找出通讯里备注叫“臭臭”的一串号码,拨了过去。 臭臭:脾气臭、说话臭。 “喂~?问你个事儿,你之前上美国弄了条什么狗回来?” “蓝湾。你有事儿?” “蓝湾是什么狗,牧羊犬吗?是的话借我养两天就还你。” “是牧羊犬,但不借。” “嘿臭小子,你小时候在我家蹭了多少顿饭啊你!都没管你要饭钱!” “饭钱你算一下,我让管家到时候转你。哦,狗~不借。” 屠明气的跳脚:“破狗,老子不稀罕!送我我都不要!” 电话那头话锋一转,问:“你实验室下班了吗?” “下班了,不过还剩我和一个小姑娘没走。怎么,嫌我这被你祸祸的还不够啊?再祸祸下去,我可要把精神损失费也算进去了。” “没有,我就问问。你赶紧回家吧,别仗着没人管你了,你就可以放飞自我、无法无天啊!” 屠明一说小姑娘,陆星寒就知道肯定是陈诗酒这菜鸡还在实验室搞卫生。 每个实验室的新人,都逃不过下班后搞卫生的命运。 陈诗酒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绅士老学究——屠明、屠大教授? -- 第36页 也忒幼稚过头了吧?他孙子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让屠明这个老学究的端庄老夫子仪态破功。 屠明挂了电话,扶着额一阵头疼,别人是逆子,到他这就是逆孙。 他和陆穗的两儿两女都教得不错,一竿子孙辈也都还过得去,唯独陆星寒这个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的烦缠鬼,长大了之后最不粘他们,还仗着他们的偏宠,时不时有恃无恐地来叫板。 屠明撂了电话,在心里冲着屏幕骂:再犟,瞧瞧我把不把身后的大头股额留给你! 丝毫不觉自己摆鬼脸的幼稚行为,已经让一旁看热闹的陈诗酒彻底石化。 “我下班了啊,你记得关好门窗,走的时候检查好门锁。”屠明抓过实验台上早就整理好的公文包,迫不及待想回家去网上挑狗。 呵,老子有的是钱,什么狗我买不到! 快走吧您~别耽误我搞完卫生早点走~陈诗酒心说。 嘴上一点不吃亏,继续扮演乖乖好学生:“嗯嗯,屠教授您路上开车慢点儿。” 听到大门口屠明的汽车引擎发动声,陈诗酒总算松了口气。 可算走了,再拖下去,打扫卫生加上倒个地铁回祝之繁那儿,今晚能十二点前睡觉都算早的了。 免费陪聊这么久,嘴巴都唠渴了,陈诗酒转身去茶水间翻出纸杯子,一口气接了两大杯的纯净水灌下去。 出来继续搞卫生:抹一遍地板和实验台,归置一下零散的仪器,检查一下还在运行的仪器插头有没有接好。顺便去冰箱里检查一下今天师兄师姐摆进去的样本有没有整齐按序列放好。所有打扫工作全部完成,最后再调整一下实验室矮凳、长凳、高凳的位置,ok搞定~ 关掉空调,遥控也要在置物柜上摆得板正,今天总算圆满落幕。 就在她关了灯准备锁门之际,门口又传来了一阵汽车引擎的发动声。 一束远光灯打在正在门口锁门的陈诗酒身上。 光照强烈刺眼,陈诗酒睁不开眼,下意识拿手掌去挡光。 她以为是屠明忘记带什么东西回去,又折返来取,不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微尘浮动的光束后面传来——“下班了啊?” ? 嗯?声音有点耳熟。 “吃夜宵,这回总有空了吧?” 陆星寒关掉车子的远光灯,并将车子熄了火。 陈诗酒借着晕黄的路灯,看清了那个倚靠在车门边上的身影。 宽肩长腿,光束从他的斜上方打下来,将他的面部轮廓分割得泾渭分明。鼻子像山脉一样挺拔隆起,但眼窝衔接眉骨那块儿接收不到光线,又被阴影吞噬得凹凼进去。 他整张脸,此时就跟建模脸一样,显得既立体又完美得过分。 啊~不失恋的时候,这人还挺人模狗样的。 属于让人多看两眼,就会心跳加速的那种。 “夜宵任选吗?”她问。 大概是因为距离产生美,他在路灯下笑得格外好看,“随你,当然是任选啊~” 这笑容陈诗酒看得心脏有点受刺激,要是现场有心电图监测仪的话,保证她这会儿的监测图形一定是紧凑波动起伏的一座座小山丘。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下班?”她一边给门落锁,一边低头问。 “猜的。” 她有点不信。 “顺路过来瞧一瞧,看看我的工程是不是彻底竣工了。” “哦,你不早说,我都锁完门了。” “那我明天还来。” “你不嫌麻烦啊?” “挣钱哪有不麻烦的啊!” “也对……” 听着他大晚上还要出来监工,想必生活一定很不容易。 陈诗酒决定仁慈一点,一会儿干脆和他AA夜宵算了。 “去吃东北大酱骨吧,这条巷子右拐出去没两步路就到。” “正好,我还可以给我的狗打包两根带回去。” “你还养狗?” “是啊,难道我脸上写着‘不配养狗’这几个字吗?” 今晚真是捅了狗窝了,怎么跟谁聊,都绕不开狗这个话题。 陈诗酒拒绝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展开下去。 迈下台阶,走到他面前,对他开的车浑然不感冒,钝感十足,一点儿都没嗅到金钱的味道,只是夸了句:“你这车还挺像漫画里的模型车,科技感十足。” 陆星寒侧头瞄了一眼,迈凯伦也就那样儿吧。 “那我把车就停这,这一带不是很好停车。” “哦。” “你很怕热吗?”想起来白天她中暑晕倒。 他跟人搭讪的话题一直这么跳脱吗? 狗→车→热,风马牛不相及,陈诗酒在这里面完全没找出前后逻辑。 “有点。” “那要不我还是开车过去?车上空调刚关,现在应该还很凉快。” “不用,一小段路走过去就好。”对他的好感度+1,还挺会关心人的。 两人走到东北大酱骨的小饭馆门口,陈诗酒已经喘成哈巴狗模样。 天是真热啊,特别是刚从实验室的空调间里走出来,温差极大,才走了五六分钟的路,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雾一样的湿汗。 讨厌夏天,讨厌这种黏腻的汗湿感。 陈诗酒救了老命一般钻进小饭馆有空调的用餐区,连点餐工作都交给了陆星寒。 -- 第37页 “你随意点,我随便吃。” 陆星寒点完餐回来,用长腿挑挪了张四腿凳在她对面坐下。 她已经用桌上茶壶里的开水,帮他烫好了之前塑封起来的餐具。 老板娘的速度也忒快了,现成卤好的大酱骨,椅子屁股都还没坐热,就端了一大盆上来。 陆星寒有点期待她啃大棒骨既滑稽又可爱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种第一次跟人出来约饭的女孩子,选择啃这种很难有端庄吃相的大骨头,特别勇气可嘉和有趣。 ?是她的错觉吗?这一刻,她居然在他眼里看见了专注,还有一丝隐隐的兴奋期待? 他在期待个什么劲儿啊,难道这家餐馆他之前来过,还很好吃? 被一个帅哥这么长时间注视着,陈诗酒有些害羞的矜持低下头。 刚好手机屏幕进来一条新微信。 点开,是师姐发来的:【还在实验室吗?我房间的钥匙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落在实验台上了】 陈诗酒飞快回她:【在实验室边上吃夜宵中,我没实验室的钥匙进不去了,不过我现在可以帮你回去扒在窗户边上用手电筒照一照实验台,有的话喊你一嗓子】 师姐:【你是我的神!19,爱你么么哒~】 陈诗酒刚想摁灭手机屏幕,马上一条微信又进了来—— 师姐:【嗯?夜宵?在哪家?】 陈诗酒:【就是路口的那家东北酱骨头。】 师姐:【……你别告诉我,是那个陆师傅请你吃的 = =】 陈诗酒:【是呀,就是他】 师姐:【淦!他到底是请过咱们实验室多少姑娘去吃那家酱骨头!( `д′) 】 收到信息,陈诗酒一口气堵到嗓子眼儿,整个人麻了。 叮,您对对方的好感度风雪暴击负无穷加:(-∞)+ 手指都气到发抖地发过去一串:【……】 腾的原地站起来,脸黑到极致,居高临下冷冷瞥着一脸无事发生的陆星寒,“我有事儿不吃了,夜宵多少,我转你。” 陆星寒:“很急吗?” 她的脸色不是很好,不知道又遇上什么事了。 “微信还是支付宝?” “不要,我从来不让女孩子付钱。” “那转你支付宝,给我一个你的支付宝账号。” 不收钱的话,看样子她是生气了? 陆星寒觉得她还挺较真,不过第一次碰上吃饭还要给他转钱的活宝,陆星寒心里怪稀罕的。 笑得坏坏的:“那微信吧,我扫你二维码好友,转我100就好。” 陈诗酒打开二维码,等着他扫。 加上好友,连他的微信头像眼睛都不屑停留一秒,径直给他转了一百。 “现在就收了。” 收完她就果断拉黑删除。 看见对方已经收款的提示,陈诗酒冷冷地说了句:“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的意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出门,左拐,确认删除对方好友,动作一气呵成。 干得漂亮陈诗酒~又鉴渣男一枚!她在心里为自己起立鼓掌三声。 陆星寒想起来自己车还停那儿,干脆送她一程,可是人已经消失在餐馆门口了,于是赶紧给她的微信发了一条:【等等我,送你一程】 结果微信聊天界面提示:对不起,您已不是对方好友。 陆星寒大脑完全懵了,脑回路白茫茫一片:???特么人干事儿!? 作者有话说: 感谢!掉落红包~ 第19章 陈诗酒回祝之繁家的时候路过一家连锁水果店, 香蕉堆上的录音喇叭冲着沿街步行的路人叫卖:“8424、8424,一块九毛九一斤,不甜不要钱。” 顿住脚步, 转进店里,装模作样地拿手指骨节叩了叩西瓜的翠衣皮, 声音其实压根儿也听不出来算是沉闷还是清脆。只不过陈诗酒觉得自己假装老练地敲一敲西瓜,听听声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种心理层面的安慰剂, 仿佛这样做老板就没法儿蒙到她。 这季节西瓜比起之前七八块一斤的时候, 已经算是白菜价了。据说祝之繁的爷爷没过世之前,在崇明乡下种了好大的一片西瓜地, 每年夏天祝之繁家的免费西瓜管够。 幺了一个快七斤的小8424西瓜, 准备捎回去喂养祝之繁。 两块一斤的西瓜,奸商们永远坚称自己的单价是一块九毛九, 好似一分钱就能让消费者心理防线破大防, 一分之差,能让商品销量从喜马拉雅山巅坠入马里亚纳海沟。 夜宵气得没吃,看见路边的西瓜馋了,陈诗酒心想:一会儿和祝之繁把西瓜砍了, 一边看疯疯癫癫的综艺一边大快朵颐地吃,得把心中那口不顺畅的气给出了。 又想起来小饭馆那盆子刚上桌的酱骨头,肉沫丝儿都没尝一口, 呵, 一百块当喂了狗。什么人呐他,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师姐微信里那意思, 可不就是陆星寒几乎把实验室的女生都约了个遍吗?这行为不仅下头还很下作, 陈诗酒目测以他的厚脸皮程度, 可能一会儿发现自己被她删了好友,估计还得死皮赖脸地发送好友请求打车轮战。 坚决不加这样的海王。 难怪自己今晚瞅他瞅出了一点人模狗样的韵味来,原来是碰上海王四处发电撒网。 回到祝之繁家的小洋楼,院子里的灭蚊灯噼噼啪啪地电死了一批又一批的蚊子。 -- 第38页 路过院子里的鱼池,陈诗酒借着草坪里的地灯张望了一下里面肥头肥脑在打瞌睡的日本大锦鲤。 大锦鲤特别贪吃,还有点智商能认人。 陈诗酒第一次来祝之繁家的时候,鱼池里的锦鲤见了她就跑,后来她来的次数多了,喂过它们几次鱼食和白面馒头,鱼就和她攀上了亲戚。有时候陈诗酒还没进院子,这些鱼听到陈诗酒在墙外说话的声音,就已经在鱼池里躁动地甩起了尾巴,条件反射觉得有吃的了。 今晚没闲心逗鱼,怀里还捧着个分量不轻的西瓜,陈诗酒瞄了一眼池子里漂着的锦鲤,就回到了屋子里。 祝之繁窝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打lol,一局未了,不知道和谁在连麦,看见陈诗酒回来了,从沙发上鲤鱼打挺弹跳了起来,但手指还是在手机屏幕上疯狂战斗。 “怎么这么晚?不是说今天早下班吗,我还等你一起剃腿毛呢。” 陈诗酒感受到室内空调的凉意,喘口气,把西瓜撂在玻璃茶几上,拿手背揩了揩汗涔涔的脖子,说:“路上有点事耽误了,顺便买了个西瓜回来。好端端的你剃什么腿毛?现在都是冰点去毛,自己瞎剃容易腿毛越剃越粗吧?” 祝之繁好不容易战完一局,看来是赢了,拿小拳头向腰间方向一推,呼了声“耶,K-O!” 然后用那种你果然忘了的眼神看陈诗酒:“你期末的时候不是接了一个这个月5号的写真模特活儿?5号不就是明天吗,对方没提前和你联系?” 恍恍惚惚回忆起来,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 对方是一个主打日系摄影的工作室,经常上高校里面约美女拍清新系写真,靠PO在微博之类的社交平台上吸粉,做摄影KOL营销。 摄影工作室的老板也是一个大学生,不过肯定不是普通的学生,应该是家里有矿的小开。他在T大里四处闲逛逮合适的妹子当模特,蹿到陈诗酒面前的时候,边上的祝之繁的眼睛比贼眼还亮,瞄准挂在他脖子上的那套索尼单反,心里已经给眼前的奶油系帅哥打起了分:颜值+1、有酒窝+1、该死的金钱魅力+1…… 他脖子上的设备,光70-200的镜头,一个都得两万左右。祝之繁偷偷在陈诗酒耳边叨了一声:这年头,玩摄影的大多数是有钱人。 帅哥打扮得清清爽爽,大热天里面穿一件纯白的T恤,外面还要套一件纯白短袖衬衫敞开穿,叠搭起来确实挺日系清新风的。近几年特别流行打单耳洞,帅哥的左耳耳骨位置,嵌着一颗闪亮发光的钻石耳钉。 开口却很俗:“美女,能约你拍照吗?” 这年头是个女的,大马路上走,一喊美女,百分之九十九女的会回头,以为叫的是自己。 美女在这时代,成了一个没有褒贬色彩的平淡称呼,叫人分辨不清美丑。 陈诗酒不太喜欢拍照,从小到大她一站到镜头面前,就立马跟个假人偶一样。微笑也不会了,生气也不会了,整个人面部表情管理完全失控,一颦一笑都让她觉得自己做作的要死。 她长这么大还没正经拍过个人写真,但每回拿到自己的证件照,陈诗酒都会皱着眉头吐槽:到底是我不上相,还是拍照的人技术太烂?不自然、丑绝了! “我不太会拍照,而且整个人就跟见光死一样,对着镜头面部肌肉仿佛打多了肉毒素,表情僵得不能再僵。对不起哦,你还是约别人吧。”陈诗酒拒绝了。 马上要期末考肝课本了,还约什么写真。 奶油帅哥拦手让她先别急着走,掏出手机给她看自己的微博,“你看,这是我工作室的微博,置顶这条就是你们T大10级的校花,网络红人。她最早在网上火起来,就是我们给她拍了一组校园写真,加上网络水军推一推,人家现在都上湖南卫视的《天天向上》了呢。姑娘你别急着走,我们主动约素人拍照不仅不收钱,还给出场费和报销车马费。只有那种自己找上门的,我们才收费。” 祝之繁看见他手机微博里的清纯美女写真,一眼认出来上面的淡颜系美女是外语学院10级的学姐骆倩,他们那届公认的校花。 骆倩今年好像刚毕业吧?因为名校+校花+网红三重光环,已经签了经纪公司准备出道当明星了,跟两年前纯粹当网红那阵儿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祝之繁暗地里扯了扯陈诗酒的衣角,用仅能两人听见的音量小声嘀咕:“他好像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专门约拍校花系列出圈的。刚瞄了一眼,微博有三十万粉丝了。” 陈诗酒给她递回去一个眼神:所以……? 祝之繁几乎不动嘴唇地用牙齿上下摩挲说话:“你不是老嚷着要自己赚钱去留学,不花赫吉的钱?机会来了,当个小网红接接广告挺香的。” 帅哥倒也很实诚,挠挠头说:“不瞒你们说,因为商业性质的片子这几个月接得多,出镜的模特……你们懂一些品牌方爸爸品味就很“独特”,导致我们微博的转评赞热度急剧下降。跟品牌方洽谈要价,很多时候都得拿数据说话,数据不好我们也愁,正分工到各个高校里面找适合的模特,继续重启校花专题,再冲一波热度。” 能挣钱,陈诗酒倒是不想拒绝约拍,唯一有点犹豫的就是马上要期末考了…… 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学习才是主业。 没想到帅哥一眼看穿她的顾虑,朗笑着说:“等你期末考考完吧?要不下个月5号?那天我正好也有空的档期,你看看那天行不行,行的话我加你一个微信,我们回头再具体聊。” -- 第39页 陈诗酒想起来自己暑假确实也得留上海跟老师做项目,就应了下来:“行,那我们就约五号。” “还得看天气哦,室外摄影得看天气和光线。夏天的话下午四五点拍左右,光线最柔和完美,不会过曝。我叫竹森,理工大三的,朋友基本都叫我阿森。美女,怎么称呼你?” “陈诗酒。” 竹森掏出手机加了陈诗酒的微信。 祝之繁在边上嚷嚷:“帅哥,我的微信你不加啊?” 竹森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露出白牙委婉一笑:“你这种辣妹适合我另外一个专拍鬼马少女的朋友,他擅长拍你们这类的妹子,回头我让诗酒小姐姐把你微信推过来,我再推给他。我们小清新拍不出你想要的效果,怕埋没了你的盛世美颜。” 祝之繁瘪瘪嘴,嘁~摄影师的嘴,骗人的鬼! *** 祝之繁决定明天去给陈诗酒当模特小助理。上回帅哥不肯加她微信,她决定这回要把自己好好捯饬一番,收敛一下自己平时穿衣风格的辣妹风,顺便脱一脱自己的腿毛,穿一件小清新的纯白蕾丝A字裙。 帅哥喜欢玩小清新风格,她也可以七十二变呀! 她就不信这个邪了,这世界还有她加不上的帅哥微信号~ 陈诗酒被祝之繁一提醒,赶紧去微信好友列表找这位躺尸已久的好友。大概微信好友里面的人数太多,她也实在记不清对方叫什么了,好友列表来回刷了两轮,居然愣是没找出帅哥的微信号。 祝之繁说:“你搜聊天记录呀,回想一下他跟你说过什么话。” “你好?”陈诗酒不假思索地说。 祝之繁翻了个白眼:“那你搜出来的人,差不多就是你所有的好友了。谁加微信不先打声招呼你好?” “人家到现在都没找我,鬼知道他明天还拍不拍了。他找我再说吧,先吃西瓜,我去切。水果店的老板喊麦可激.情了:8424不甜不要钱,要是不甜我明天提一袋子的瓜皮找他算账!” 吃完西瓜,洗完澡,已经超过十二点。 刚和祝之繁分道扬镳回客房睡觉,手机里还亮着的微信界面,通讯录那一栏出现了一个小红点——有人加她的好友。 陈诗酒看见小红点,下意识脑海中浮现出陆星寒那张在路灯下的建模脸:俊逸、完美。 啧,好看是好看,但是——这人,达咩!!(双手胸前打叉状) 点开小红点,才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陆星寒压根没继续加她的好友。而是之前被她清理僵尸好友时不小心删除的竹森,发来的好友请求验证。 好吧~是她想多了,陆星寒的脸皮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厚。 不过熟读兵法的陈诗酒警惕性特别高:他这招是不是以进为退、欲擒故纵?可能他会以为自己这招不继续加好友的策略很高明吧,能引起她的一阵失落,从而方便再次开展下一次海王战术。 陈诗酒唇边噙着一丝冷笑:希望他不要想得太多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小镇做题家可没那么蠢~ 通过竹森的好友验证,对方很快发来一条消息:抱歉抱歉,工作室单子太多忙晕了,助理这会儿才跟我汇报明天约了你去拍照。 陈诗酒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回他:你们摄影师的作息都这么阴间吗? 再过五分钟就凌晨一点了。 竹森:嘿嘿,挣钱的快感太容易忘我,一会儿还要继续修片子。 陈诗酒:明天几点?什么地方? 竹森:明天天气不错,四点吧,约T大二教那边的篮球场。我给你拍一组篮球和棒球写真。衣服你打底的内衣穿浅色系的就好,然后穿一双白球鞋,妆造衣服我助理都帮你安排好了。 陈诗酒:明天见。PS:打车费能报销吗? 竹森:必须的 :)美女坐头等舱,我都能给报销。 陈诗酒没有再回他,掐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倒进席梦思里,心说:今晚碰见的都是啥?一个比一个能撩。 *** 第一次当模特,拍摄过程比陈诗酒想象得要顺利得多。 一个好的摄影师,太能调动摄影现场模特的情绪了。陈诗酒被竹森的专业性惊到。 整个拍摄过程下来,除了刚开始的半小时有点紧张放不开,后面的拍摄过程,陈诗酒其实玩的还挺开心的。 竹森甚至戏谑她说:“骗人吧陈诗酒,你哪儿像第一次拍写真啊?老油条模特大师了。” 人就是这样,越夸越有信心、越膨胀,膨胀到以为自己真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料。后面的拍摄进度,陈诗酒进入角色后,简直配合完成的太好了。 陈诗酒凝视着竹森端着单反不停变化夸张、极限的拍照姿势,有些捕捉拍摄角度的动作甚至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心里默默感慨:摄影这一行还真是辛苦,上一秒或许还在攀高踩凳,下一秒可能就一点儿不怕脏地整个人匍匐在水泥地上,上蹿下跳,猴儿戏都没这么闹腾。 他拍照时候的样子特别认真,一点儿不像他外表文文弱弱奶油小生的形象。 大概所有认真工作搞钱的打工人灵魂里,都住了一个超人铁汉吧。 不对,他是工作室老板,不是打工人。只有她才是真正的搞钱打工人! 这是陈诗酒生平第二次化妆,除了大一迎新晚会那次大合唱,她上台之前化过一次特别不走心的妆之外,这次化妆算是彻底颠覆了陈诗酒对美妆的认知。 -- 第40页 也不是怎么浓的妆,但整个妆面看上去就是和自己的气质融合度特别高。妆面像是天生长在自己脸上似的,给人一种天生丽质的感觉。 竹森带来的化妆师,从女厕所把做完妆造的陈诗酒带出来,在场所有的人都眼前一亮。 在低头调试相机参数的竹森,微微转头一扫眼,看见陈诗酒那张干净到可以用雪山水形容的标准镜头脸,呼吸都不自觉停滞了一下。 果然没找错人,简直就是校园系美女青春无敌的颜值天花板。 陈诗酒上半身套着宽大的黑白棒球衣,下半身则是配套的超短运动短裤。黑色长筒高袜搭配白色球鞋,马尾利落束在圆脑壳后面,头上的棒球帽是点睛之笔,让她整个人甜美幽冷的气质,一下调和得十分中性帅气飒爽。 竹森仿佛已经看见这系列写真一出:无数电子产品屏幕面前的宅男,在热烈为女神打call欢呼。然后工作室微博一夜之间涨粉十万、商业约拍报价上调20%。 祝之繁趁着有专业的摄影团队打光选景,赶紧掏出手机,在竹森这个大摄影师边上依葫芦画瓢地抄袭拍摄角度,咔咔咔一顿乱点手机拍摄键。 今日微信朋友圈的主题将会是:我那又纯又飒又学霸的闺蜜,请有实力的帅哥把人领走。 *** 暑假学校操场有零星几个不怕晒的男生在跑步,陈诗酒在草坪上拍完最后一组照片准备收工。 夕阳在远处的天空上很美好,竹森给她转的出场费也很“美好”。 她不是那种老实孩子,在确认了竹森给她转的四位数辛苦费不是多转了一个零之后,陈诗酒风轻云淡地对竹森道了声谢:“下回有这样的拍(gao)摄(qian)活动还可以叫我。” 实际内心:妈耶!当模特这么赚钱,拍了两小时不到,进账1.5k。算下来的话时薪七百五+,是她出去做家教时薪的两倍有余。这笔横财发的也太狗屎了。 竹森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好啊,如果下回你还愿意这个价接的话。” 当初骆倩在校花写真系列一炮而红后,约商拍都是中五位数起跳。竹森还算是她的伯乐了,约她到摄影棚拍摄,不仅得排档期,而且出场费最低也得毛两万,拍摄时间还规定不能超过一小时。实在高攀不起。 竹森看着西柚色的夕阳光线浮在陈诗酒细柔的头发丝上,笑笑说:“这一套棒球服送你吧,会很有纪念意义的。” 他看人一向很准,谁吃得了这碗饭,谁会火,基本上拍摄的几个小时接触下来,心里就有八.九分的底。 刚好陈诗酒也懒得再跑去教学楼的厕所里换衣服,就说:“大方的老板会生意长虹。” 竹森:“等会一起吃个饭吧?” 陈诗酒有点懵,这两天怎么老有人要请她吃饭? 祝之繁赶紧给这愣子递眼色:想什么呢你,帅哥!帅哥!大帅哥约你吃饭!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祝之繁非常有闺蜜的自觉,赶紧跟竹森的摄影团队说:“我晚上约了人就不一起去吃了哈,刚好陈诗酒的晚饭没着落,竹森你带她去吧,记得把人给我九点之前送回来就行。” 陈诗酒像只树懒一样,动作缓慢地把头转向祝之繁,发送信号:??你什么时候晚上约了人?晚上我们不是一起去吃哥老官? 祝之繁给她抛了个妩媚的小眼神,装模作样地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惊叫道:“啊,都快六点了,我得赶紧打车去了,都快迟到了。” 顺便把陈诗酒下午换下来的衣服清场带走。 拎着袋旧衣服跟帅哥约会,有碍观瞻。 祝之繁说走就走,竹森团队的工作人员自然也十分识趣地从老板面前闪人。 一时之间,不到五分钟,刚刚还人头挤挤的现场,居然只剩下了陈诗酒和竹森。 意识到场面有点尴尬,陈诗酒脸上烧着问:“等会儿去吃什么?” 竹森:“你喜欢吃什么?” 陈诗酒:“清淡点的吧,夏天胃口不太好。还有,今天我赚到钱了,我请你吧。” 竹森一哂笑之:“那就日料?今天我是老板我请你。你请我的话……下次?” 还有下次?陈诗酒惊了。 不过她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欠着别人的情。下次就下次吧,就当彼此之间AA了。 *** 竹森去取车路上。 他和她并排走的亲密距离有点过于接近了,就差肩头碰在一起。 陈诗酒装作镇定地偷偷瞄了一眼竹森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脑中浮现出一串词:柔弱不能自理。 这个男生秀气得过分好看了,真的是像奶油一样香甜软糯的气质。 不过见识过他工作时候认真专注到极致的爷们儿样子,陈诗酒就又觉得做人不能这么肤浅以貌度人。 “你在偷看我?”竹森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居然被发现了!陈诗酒吓得原地起跳,反应过于激烈。 竹森偏过头来对她温柔地笑笑:“没事,能发现你在偷看我,说明我也在偷看你啊。” 我靠!也太能撩了吧! 陈诗酒:我收回那句这男的柔弱不能自理,特么的这就是陆星寒的同胞兄弟——海王二号。 “你手机好像一直在响。”他顿住脚,指了指她的短裤口袋提醒她。 陈诗酒晃过神来,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满屏的微信提醒,一下子进来七八条微信。 -- 第41页 一一划开,是师姐何晴的夺命连环call。 整合总结一下就是:妹儿啊,我想你,我太想你了,但我更想你现在回来打扫卫生!下午实验室硫酸铜洒了,地板都泡蓝了,我怕被屠明明天过来看见会发疯,你快来救我!!! 陈诗酒想了想确实有点对不住师姐,屠明今天下午去花鸟市场买狗了,她是从实验室偷溜出来的,没提前跟屠明打招呼。 师姐罩着她让她放心出来,所以这时候必须得回去捞师姐一把! 就这么定了,先回去搞卫生,再和竹森出来吃晚饭。 “介意我先回一趟实验室吗?实验室有点儿事,我得先回去处理一下。” “当然不介意啊,等美女是我的荣幸。”竹森笑得非常绅士。 没有耐心的猎人,注定一无所获。 耐心等候,是一位合格猎人的基本素养。 *** 南昌路鹿鸣工作室门口。 陈诗酒让竹森在车里等一会,听听音乐电台或者玩一玩手机打个游戏什么的,总之她没那么快出来。 竹森瞟了一眼美式老西洋风的红砖联排工作室门面,看见窗户里倒映出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影。 “你暑假在这工作?” “是啊,跟着我们专业的老师上项目。” “我有新想法了,你穿白大褂在实验室来一组专业知性反差写真,一定也特别出彩。” “……竹老师,您这职业病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竹森赧然笑了一下:“你快去吧,别管我,我就在车里等你。” “你要是渴或者想上厕所的话,就直接来实验室找我,我给你开门。” 陈诗酒从竹森的SUV上下来,刚好碰上外卖小哥停好电动车准备摁实验室的门铃。 见外卖小哥手里拎了五六杯奶茶外卖,陈诗酒直接对小哥说:“里头人点的话,你把外卖给我就好。” 小哥着急忙慌的赶着送下一单,见有人来取外卖,巴不得脚底抹油飞走。 “谢谢啊,熊猫外卖祝您生活愉快。” 陈诗酒稍稍推开实验室虚掩的门,举起手里挺有分量的五杯奶茶,问:“谁点的外卖啊?” 身后响起一阵低沉的声音:“我。” 陈诗酒扭头一看,被神出鬼没紧贴在台阶后面的陆星寒吓了一跳,“你点的?” “对啊,昨晚我不是说今天要来现场检查一下施工质量?”陆星寒自上而下的睨着她,视线落在她挂在耳朵后面的一缕弯弯发丝上。 发丝卷翘的弧度很温婉,今天的她穿着棒球衫戴着棒球帽,甜妹气质爆表。 人是甜的,干的事儿却挺火爆.操蛋。昨晚上一秒才加的好友,下一秒就无情删除。 陆星寒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有点气。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莫名其妙的窝囊气。 这他妈得算一种屈辱吧? 当然,看见她刚刚从那辆傻X的glE上下来,胸口堵着的气就更加顶了上来。 他慢慢蹙起眉:“你有男朋友了?” 刚刚路过扫了一眼,里面坐了一个男的。 “?我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陆星寒突然不说话了,不知为什么,眼睛盯在她脖子后面那簇细细软软的绒毛上,总觉得心被挠了似的痒痒的。 夕阳差不多被夜色尽数吞了下去,路灯骤然亮起,长街过分静谧。 陆星寒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眼角眉梢褪去了寒意:“奶茶给我。” 面对突如其来的软化态度,陈诗酒狐疑地盯着他,并没有马上把奶茶给他。 他抬手提了提她脑袋上压得很低的棒球帽,把她好看的眼睛在帽檐下露出来更多一点儿。 指了指她手里一堆加了冰的奶茶,勾勾手。 然后他说:“会重。” 第20章 陈诗酒手里的奶茶全部被他拎走, 刚以为这人学会绅士的礼节了,没想到就连一个大门他都要挤着和自己并排进。 差点儿被他在门框里夹成肉夹馍的肉馅儿。 有病吧这人?老弄堂里的townhouse大门都是规规矩矩的单扇门,他挤什么呀! 陈诗酒刚想喷他, 就看见他眼角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还有,他的眼睛看向哪儿?怎么觉得余光是扫着竹森那辆suv呢? “借过哈, 实验室的小姐姐们等着喝我的奶茶呢。” “……” 陈诗酒进门一看,三个师姐一个师兄都还在,不过快下班了, 都在脱白褂子准备下班。 何晴见到陈诗酒回来了, 眼睛里快蹦出火星:“十九你回来啦!就冰箱那块儿的地板,被我不小心打翻硫酸铜给浸了, 我已经抹了两遍, 地板还是沁进去了一点儿蓝色。我约了男朋友去看晚上七点场的电影,来不及刷地板了, 你一会儿有空帮我用板刷刷两遍, 看看颜色能不能淡一点。明天请你吃许留山的白雪糯米哈~” 然后又对陆星寒说:“陆师傅你今天还来呀?我们实验室也没什么可砸的墙了吧?” 言下之意是:放过我们吧,毛坯实验室丑绝人寰都快没法儿待了。 陆星寒举了举手里的奶茶,殷勤的笑了一下:“今天来请你们喝奶茶,实在不好意思, 这一个星期的工期打扰到你们了。” 另外两个师姐说:“陆师傅你也太客气了,上回刚请了我们一顿夜宵。” -- 第42页 陈诗酒耳朵尖,听见这句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转身就去卫生间拿水桶和板刷准备开始搞卫生。 等她回来的时候, 陆星寒在给实验室里的人分奶茶。 三个师姐一个师兄加上陈诗酒, 陆星寒一杯杯分过来, 轮到陈诗酒的时候, 站到陈诗酒面前眼神定定觑着她, 但迟迟不把手里的奶茶递给她。 陈诗酒手上抓着板刷,迅速瞄了一眼他手里爱给不给的奶茶。 嘁,逗猫棒似的逗谁呢。 眼见着他把奶茶从透明的塑料袋里拎了出来,以为他要递给自己,结果口水都咽了,他居然“啪”的一声,用吸管扎穿了奶茶的塑封口子,径直吸了一口。 他—喝—掉—了! 陈诗酒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上会有这么狗的人! 狗东西!气死陈诗酒了。 人人都分到了奶茶,不给她就算了,居然还这么挑衅的当着她的面喝奶茶! 怎么会有这么欠揍的人啊! 好在师兄特别有风度,把手里的那袋奶茶递给了陈诗酒,安慰她说:“我不太喜欢喝甜的东西,奶茶给你吧,我先下班了哦。”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诗酒接过师兄递过来的奶茶袋子,乖巧点头说了声谢谢。 其实内心:挑衅鬼买的奶茶,冲下水道都污染环境。 陆星寒吸了几颗芋圆在嘴里,咽下去后,对师兄的绅士行为吹起了戏谑的口哨。 实验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一时之间只留下陈诗酒蹲在地板上用刷子摩擦涮洗的“唰唰”声。 以及——那欠扁的咽奶茶声。 陆星寒拣了张高脚凳坐,睇着地板上缩成一团的陈诗酒。 她穿的什么衣服?码子这么大,蹲下来上衣都把腿遮没了,跟个侏儒小矮人似的,怪滑稽的。 不过认真刷地板的样子……居然有点儿可爱? 他喊了她一声:“陈诗酒,你是不是化学没学好啊?” 陈诗酒顿住了手里的板刷,斜着眼睛睨他:“?学的也就一般吧。” 学霸就是习惯那种又淡又婊的语气,just so so啦,其实是自谦之词。 结果陆星寒当真了,还特别不上道地说:“看来你化学学的是真一般。你往地板上撒点锌粉不就完了?这么费劲地搓,用锌把铜离子给置换了,地板不就干净了?” 陈诗酒猛然一想化学方程式,还真是,这招有点儿高啊。 看来他也并不是百无一用之处。 陆星寒从两岁多起,就跟在屠明身边瞎鼓捣化学原料。 别人三岁在玩泥巴,陆星寒三岁在玩试管烧杯和化学反应。 别人的童年是在游乐园度过,他的童年是在堆满瓶瓶罐罐和各种仪器的实验室度过。 陆星寒熟门熟路地去实验台找了个标着Zn标签的玻璃瓶,把脚置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喊她后退让让。 “我来撒。” 陈诗酒抱着膝盖笨拙地往后蹲跳了两步。 陆星寒被她呆蠢的弹跳动作逗笑了:“你就不能起来好好走路吗?” “我腿麻,不敢站起来。” 陆星寒怔了一下,忍不住损她:“第一次在林场见到你的时候,还能搜山骑马逮狍子,也没见你这么老实巴交啊。做人得有反抗精神,谁规定这实验室的卫生每天就必须得是你搞?软柿子之所以软,是因为人捏的多了,才软的。柿子的品种里也有嘎嘣硬的脆柿子。” 陈诗酒:“我倒是想啊。人生地不熟,多搞卫生能让师兄师姐罩着我就不错了。一个新人姿态要放低,太吊了小心别人看不惯。” 他错了,她一点儿都不老实。这叫等价置换,出卖自己的劳动力获取别人的好感,不至于让自己在社交场合里被孤立。 一个人社死,基本上信息输入这门路就断送了。大学里最能提供导向价值的,就是师姐师兄们的经验。前人踩的雷,后人尽量避开,可以高效走捷径。 就像她准备申请大三出国交换一年,其实绩点还有点够不上纽大,但师姐跟她聊天的时候提起:“去拿屠明的推荐信呀!屠明年轻的时候是纽大的访问学者,他的推荐信特别有用。” 这就是她平时勤快和师姐联络感情,时不时请师姐喝杯奶茶所获得的意外bonus。 这是她的生存之道,这社会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没资本、没背景,狂不得、傲不得,打不过就放低姿态加入吧。 “昨天你为什么删我的好友?”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本来不想问的,今天故意给所有人点了奶茶,独独不点她的份,也气气她。 陆星寒觉得自己这报复行为属实有点扭曲病态,跟一个刚上大学没多久的小姑娘计较这么多干什么。人家救过你,还请你去她家里做过客。况且人家加不加你的好友,是她的人身自由。删好友又不犯法。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手机里那串“您已不是对方的好友”提醒,他就莫名不爽。 眼前浮现出她刚刚从那辆GLE上跳下来的轻快身影,一时甚至火大到想弄死陈诗酒。 “不小心删的。”陈诗酒头都不抬地说。 陆星寒是真有点生气了,质问道:“你哪只手不小心删的?我瞅瞅。” 陈诗酒下意识防备地缩了下自己的右手。 干嘛?他还要剁手? -- 第43页 陆星寒捕捉到她瑟缩的小动作,觉得挺逗,嗤了一声,“赶紧刷地板吧,刷完我带你去吃饭。” 陈诗酒:“我晚上约了人。” 陆星寒扬了扬眉毛,脖子朝窗户外那辆suv横了横,“约了车里的人?” 陈诗酒点头:“是啊,我老板。” 陆星寒唇角微微抖了下:“你怎么这么多老板?屠明是你老板,外头的是你老板,这么多份活儿你干的过来吗?” 屠明算是正经老板,外头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挂羊头卖狗肉的妖魔。 谁大老板正儿八经请一个小员工吃饭?况且她还是在校的学生,应该算不上什么正式员工。 吃饭?泡妞还差不多! “我还做家教呢。不过带的小孩儿放暑假跟他爹妈出去旅游了,在袋鼠国避暑半个月后才回来,到时候我才能开工。” 陆星寒唇角抿紧,更是一阵无语。 真怀疑她是不是被家里人虐待,生活费还得自己挣。 小姑娘家家,才上大一,那么拼命干什么。 “约饭的话,晚上我想插队,你安排一下。昨天‘误删’了我的微信,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误删两个字尤为强调,提醒她做的孽,别太过了啊。 何况他日理万机,没那么多闲工夫一趟趟来实验室看她在不在。 这人有点执着啊…… 他对跟她吃顿饭是不是有什么执念? 陈诗酒无力地说:“先来后到,人家比你早约,而且他今天给我发工资了,不去不行的。” 陆星寒唇角一勾,笑得有点邪魅:“先来后到?我昨天就约你了,是你中途鸽了我。” “为什么?”陈诗酒把沾着污水的板刷撂在了地板上,歪着头仰视他:“你干嘛一定要和我吃饭?” 然后她用那种稍带自恋的口吻,直白说:“你是不是想泡我啊?” 陆星寒被自己的口水猛呛了一口,胸腔都剧烈震动起来,“泡你?你脑子有泡吧。” 那就怪了,不是为了泡她,他干嘛一定要约她吃饭? 陆星寒无奈地耸耸肩:“蠢,你不仅化学学不好,记性还很一般。之前在鹤因,你带我去卫生所打破伤风的时候,我说过要请你吃饭谢谢你。” 老天啊,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他居然还记得之前的承诺! 陈诗酒愣眼。 他难道不知道,中国人之间相互说:“下回我请你吃饭”,只是一种客套性的社交礼仪吗? 就跟人们的口头禅“改天”一样,鬼知道改天是哪天,没准世界末日都有可能。 陈诗酒绝倒,“我还以为你居心不良想我泡我呢。” “你好直啊。”他吐槽,“真想泡你,我犯不上这样买奶茶都不请你喝。” 哪壶不该提哪壶。 是哦,点个奶茶外卖还故意刁难她,陈诗酒眯着眼,露出八卦的眼神光,暗搓搓地说:“那你是想泡我的师姐?有点儿禽兽啊,我三个师姐都有男朋友,你做小三不道德哦~” 陆星寒听了哭笑不得,简直想把她的脑子劈开来,看看里头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污秽之物。 又气又笑地说:“谁他妈要当小三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泡你师姐?” 陈诗酒默默提醒他:“你把我们实验室的女生,夜宵请了个遍。” 陆星寒一下愣住了。 什么他妈的诡辩论? 所以她的逻辑里:请夜宵=想泡妞? 忍不住吐槽:“我得给你上点眼药水,好好治治你的盲眼症。请夜宵是为了请她们多多包涵我在这天天砸墙倒腾,妨碍他们实验进度了。而之所以分开单独请,是因为前段时间每天实验室夜里值班的只有一个人,吃夜宵自然避不了嫌单独请。只有一个人值班,你让我变戏法再变出一个人一起去吃夜宵,不怕我大半夜见鬼啊?何况你师兄我也请了夜宵,难道按照你的说法,我特么眼瞎,连你师兄也要泡?!”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反正现在社会风气这么开放……不过这句话陈诗酒打死不敢说出口就是了。 因为她发现,陆星寒好像越说越气,鼻子都快喷出火来了? 他噼里啪啦一长串连珠炮,轰得陈诗酒脑瓜子都嗡嗡的。 炮轰完之后,陆星寒又提出了此时显得非常合理的要求:“所以晚上插队吃饭,你自己看着办。” 和知识分子斗,绝不能落入他的话术体系里。 但等陈诗酒发现自己落入圈套的时候,为时已晚,因为她觉得自己昨晚好像误会他了,有点儿上头的愧疚说:“那行吧,我去把我老板给鸽了。” 话一出口,看见陆星寒在白炽灯下那张狐狸脸露出的诡谲笑容,陈诗酒心里就开始后悔话说早了。 怎么觉得他身上还有好多的套要给她下啊? 地板上残留的铜离子差不多被倒下去的锌粉置换完了,地板光亮如初。 陈诗酒迅速抹了一遍地板,冲去洗手间洗了手,然后跑去实验室外面敲了敲竹森的车窗。 竹森降下车窗。 他好像很忙,还在电话里和人核对样片的事情。 陈诗酒暗暗松了口,他很忙的话,估计也不太方便和她一起吃晚饭吧? 她望着竹森的眼神有点惴惴不安,把竹森视作自己从天而降的金主爸爸,可不想就此以后黄了跟他的摄影合作。 -- 第44页 “竹老师,那个……我实验室的活做不完了,今天得加班,可能没办法陪你去吃晚饭了。你忙的话,要不你先回去?”说谎话要断舌头,陈诗酒生怕说这一段话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了。 竹森摘掉蓝牙耳机,既温柔又礼貌地笑了笑:“刚好,我也有急事要回工作室一趟。不好意思啊,没带你吃成饭。” 陈诗酒心里快愧疚死了,连连挥手致歉说:“是我先鸽的你,你跟我道什么歉。下次我请你吃饭吧,别跟我客气了。” 竹森:“好啊,期待下次和你见面。” 他说的是见面,而不是吃饭。 陈诗酒的脸又一次被烫红了。 腼腆的男生,说起撩人的话来,效果似乎出奇的好? 她今天脸红了很多次嗳! 等她红着脸回实验室的时候,陆星寒瞄了她一眼之后,不知道哪根神经又搭错了,语气冰冷,略带讽刺地问她:“你是去鸽人,还是去打腮红了啊?外头有那么热?” 蠢货,别人对她居心不良,她还羞涩个什么劲儿?真是好骗死了。 陈诗酒捂了捂自己发烫的脸颊,也觉得自己真是不禁撩,弹走弹走,把害羞都弹走。 “你等等我,我还得继续搞卫生,不过很快,我稍微整理一下就好。” “嗯。” 嘴上说着嗯,实际动作却是催命似的抬手看了眼腕表。 陈诗酒觉得他这人一定特别适合当领导。领导的气质就是这样,嘴上人淡如菊、惜字如金,但实际流露出的行为却非常值得下属费尽心思揣摩,特别能给人造成心理负担。 陈诗酒略带轻哄的语气说:“好啦,我真的会很快打扫好。” 话音刚落,门口的铜风铃脆耳响起。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大门的位置。 屠明提着一只蓝色狗笼子,衣摆生风,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笼子里是一只毛色干枯不太有光泽的小幼犬。 看见陆星寒也在,屠明记仇,眼神自动忽略了他,径直把目光调去陈诗酒的脸上。 “挑了一下午,总算买到了一只有眼缘的狗,诗酒你帮我看看我这狗好不好。” “屠老师你买到狗啦?” 陈诗酒也有点兴奋地跑去看狗。 “本来想去犬舍挑狗的,但我家保姆说那些犬舍都是坑人的,一条狗的价钱比花鸟市场上的贵个百来倍都有。”屠明特别会省钱过日子,洋洋自得地夸耀起自己的精明之处:“这狗,边牧,砍完价才三百。” “……” 陈诗酒听了一阵无语,边牧,才三百? 不太可能吧,这里头肯定有猫腻,除非老板想不开了做慈善…… 果然,等陈诗酒蹲下来仔细瞧笼子里幼犬的时候,她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弱弱提示一下屠明:“屠老师……这狗长得有点儿不标致啊……” 不标致这三个字,用词非常谨慎。 屠明急了:“怎么不标致了?我在花鸟市场逛了一下午,才相中这只。你瞧瞧,这狗的眼睛又圆又大,跟两颗葡萄似的。别的狗都没它长得这么俊。” 陆星寒瞄了一眼笼子里的狗,差点没喷出来,边牧? 哪门子的边牧啊?狗贩子可真敢吹! 一只黄白毛的土狗串串也敢当边牧卖。 陆星寒讽刺地从喉咙里嗤了一声出来,老头子就是又抠又倔,花鸟市场摆明了坑人的地方,他居然还上赶着去送人头。 上正经宠物店买狗,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至少狗有问题还可以找到店里要个说法。 上花鸟市场买的狗,多是流动摊贩,哪儿来的售后啊? “这是土狗串串,跟边牧八竿子打不着。”陆星寒直言不讳。 屠明懵了一下,犯起了顽固,觉得逆孙又在逗他。 掏出手机,把网上载下来的边牧幼犬图案点出来给他看:“你瞧,我对着图片找的,边牧幼犬,长得和我买的这只一模一样。” 陆星寒瞥了一眼屠明手机里的照片,顿时更无语了,他连照片都没找对,难怪买到了假狗。 “……上面标题是边牧幼犬,但其实就是土狗。网上的东西鸡鸣狗盗张冠李戴的,你也信?” 屠明及至此,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磨了一下午功夫,装模作样晃来晃去,一会儿要一会儿不要的和狗贩子讨价还价,所有的努力算是付诸东流了。 屠大抠门又不死心地问:“土狗串串什么市价?” 陆星寒冷觑了他一眼,实在不好意思打击他,就把价格说的高了一点:“五六十吧。” 正常价二三十,有时候免费送都没人要。 屠明痛心疾首,妈的,被狗贩子讹走了二百五。 二百五,狗贩子是不是存心用这个价格来羞辱他啊? 不过买都买了,也没法子退回去,毕竟是一条生命。 屠明硬着头皮想把狗继续看的顺眼一点,可心里始终觉得膈应。 观察到屠明脸上嫌弃的表情,陈诗酒马上圆场说:“屠老师,您想养边牧不就是因为它聪明吗?其实我们中华田园犬最聪明了,智商绝对秒杀纯种狗。” 好像有点儿被安慰到,屠明那双无精打采的骆驼眼稍微振作了一下。 “养着吧,买都买了,以后就是我屠家的狗。” -- 第45页 陆星寒提醒他:“别急着养,没准今晚就出毛病。” ?屠明一脸茫然地转头看向逆孙,一副您还有什么高见的表情看着他。 “这狗眼屎这么多,没准得了犬瘟和细小,花鸟市场上卖的基本上都是星期狗。这狗今晚要是出症状了,能不能活估计都够呛。” 屠明暴走:“这意思是,我花个三百还不够,可能得搭进去几千给狗看病?” 准备养狗,屠明昨晚在网上查了一些养狗攻略,基本上给狗瞧一次小毛病住个院都得花掉上千块。更何况犬瘟细小这样凶险的狗病。 屠大抠门这回看来是真栽了。 屠明不喜欢被人坑的滋味,这让他想起童年随着父母逃荒到上海,藏在胸前口袋里的最后一个馍,本来是留给妹妹吃的,但身边恶心的陌生大人把他的馍给骗走了。 才五岁的屠明虽然记不清那个大人的可恨样子了,但他至今仍记得当时的那种绝望与自责。 逃荒路上染了疟疾,死前都没吃上一口馍的妹妹,彻底把生命停留在了两岁那年。 她永远都不会再长大了。 妈说妹妹的病治不好了,这个馍留着妹妹不成事的时候再给她吃,让她走的时候,去那边不会饿着肚子。 可就在馍被骗走的那个夜晚,妹妹渐渐停止了微弱的呼吸,直到她的胸腔再也不会起伏了,屠明羞恨地跪在她小小的身躯前,自责到发疯。 屠明这辈子最深恶痛绝被骗的滋味。 你可以打他、骂他、甚至杀了他,但绝不可以骗他。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和陆穗吵架,就是因为陆穗骗了他。因为不想连累他,陆穗骗他说她不喜欢他,她拒绝了他的求婚。 这世上,屠明唯一能忍受和原谅的欺骗,就是被爱情给骗了。 当时求婚的时候,陆穗说不喜欢他,但后来她却老老实实娇娇滴滴地跟他过了一辈子。 直到陆穗闭眼的那一刻,屠明才对他们之间的爱情盖棺定论。 当年他跟陆穗求婚的时候,陆穗倔强地把脖颈扭到一边去说不喜欢他,绝对是假的。 她对他的心动,远远早于他不介意世俗枷锁向她英勇求婚的那个时候。 全家都知道屠明这不能容忍欺骗的性子,陆星寒怕他在这上面较真,就哄他:“你把狗丢给我,我试着帮你治治,治好了就把狗还你。” 真怕他气上头,一会儿报警搅弄得花鸟市场天翻地覆。 屠明正心塞呢,确实不怎么想管狗了,他又一次沦陷在回忆陆穗的点滴里。 “你把狗带去宠物医院吧,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回头找我报销。” *** 屠明离开的背影有点儿失魂落魄,不过很快陈诗酒就只顾着和地上病怏怏的狗大眼瞪小眼了。 她心想:陆星寒这人光搞施工队就够够的了,他怎么还管屠明的狗呢?难道屠明还有别的其他什么工作室,他想接着接屠明的凿墙生意? “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就送狗去宠物医院吧。” “我们?” 他跟屠明打感情牌揽生意,没必要搭上她吧?也没给她提成啊! “我住的离这里比较远,而且地铁口离小区还挺远的,那附近共享单车都很少,我下了地铁得步行二十来分钟……”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我开车送你回去。” 其实是想拒绝的,但一时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 “你不会晚上还有别的什么事吧?” 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是真有事儿? 陈诗酒脑子里的智慧灯泡被他骤然点亮,好主意!就说自己一会有事儿,吃完饭就跟他说再见。 话还没说出口呢,门口的风铃又响了一阵。 以为是屠明回来了,结果不是。 是一个戴着蓝色安全帽的外卖小哥。 “您的奶茶送到了,给您放哪儿合适?” ?谁点了奶茶? 实验室的人都走光了啊。 陆星寒迎上去接过小哥手里的奶茶外卖,顺便说了声“谢谢”。 陈诗酒整个人僵住,目光落在他上一杯还剩了一半的奶茶塑料杯上。 他真能喝啊,一杯没喝完,下一杯就续上了。 随后发展的剧情,有点超脱陈诗酒的想象范围。 陆星寒把之前师兄送给她的那杯尚是原封不动的奶茶,径直抛进了垃圾桶里。 他送给别人的东西,不喜欢被二次转赠。 他请的奶茶,要自己单独给她点。 啪,奶茶丢进了垃圾桶里。 陈诗酒看着正要来火呢,结果他把手里新到的奶茶往她面前一递:“喝这个,专门为你点的。” 笑容逐渐在他脸上绽开来,这种人畜无害的笑容属实杀伤力有点大。 陈诗酒整个人呆住,他这是干嘛? “你什么时候点的?” “你蹲在地板上刷地的时候。” “哦……可是你丢的那杯没喝过嗳!有点浪费。” “不浪费。” 正忖着要不要把奶茶重新从垃圾桶里捡起来,反正垃圾桶她刚倒过,套的垃圾袋也是新的。 “陈诗酒。” “嗯?” “我们之前好像彼此之间有误会。” “所以……?” “所以现在误会解开了,我能再加你的微信好友吗?” -- 第46页 作者有话说: 卑微陆总在线求友:D 继续红包模式哦~明晚0点上夹子,下一章会在夹子当晚11点更。 第21章 坐上车陆星寒问她想吃什么, 陈诗酒兵荒马乱了一整天,这会儿能好好吃一顿饭却觉得胃口一般。 想了半天才说:“有什么开胃的吗?胃口不是很好,可能是天气太热了。” 哪儿是天气太热?分明是累的不想吃饭, 疲惫两个大字在她脸上写着呢。 陆星寒扫了她一眼:“去吃东南亚菜?恒隆上面有家做东南亚融合菜的餐厅还不错,酸辣开胃。” 陈诗酒平常宅在学校, 基本上没怎么逛商场,但恒隆一楼那一水儿的奢侈品祝之繁曾经带她开过眼。商场档次高,在里面吃饭的话, 估计人均也不便宜。 “可以。”偶尔奢侈一下, 庆祝今天宰到四位数的兼职费,不算犯罪。好吃的话, 下回重要节日就带祝之繁一起来。 “你可以把帽子摘了。”他提醒她。 从晚上见到她开始, 她就一直不舍得摘掉她的帽子,好像怯于把她的美貌展露给外人似的。 她长得不赖, 这点陆星寒不会否认。 甚至刚刚他在路边取车, 陈诗酒坐上他车的时候,还有几个轻浮的街头青年还对着陈诗酒吹口哨。 陈诗酒下午一直恍恍惚惚的,总觉得自己脑袋紧,原来是头上的棒球帽一直没摘。 平时她不怎么戴帽子的, 除非冬天的时候出门,赫吉会强迫在她头上扣一顶獭兔毛帽。 她顺手把帽子给摘了,手不小心蹭歪了束在脑后的马尾, 翻下车子前上方的镜子, 开始专心整理自己的发型。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了下来。 陆星寒单手搭在方向盘上, 余光扫着她整理头发的搞笑样子。 可能是镜子的面积太小, 只有一方巴掌那么大, 不够她对着镜子伸展似的, 陈诗酒便像跳大神一样对着一小方镜子身姿极尽扭曲。 她原本嫌马尾束在脑后扎脖子,想把头发盘起来,可是脖子冲着镜子转来转去,怎么都看不到脑后圆髻的全貌。 有点沮丧,不知道随手一缠,丸子头扎的会不会太古怪。 陆星寒干脆就把自己的手机摄像头打开,帮她拍了一张背影,角度刚刚好把她漂亮的后脑勺全部入境。 挂在她耳朵后面的那缕碎发,还是那么暗暗撩人心弦。 红灯转绿了,踩下油门,随手把自己的手机丢给她,让她自己看照片。 陈诗酒瞄了一眼手机上的照片,凭着感觉调整一下自己脑后丸子髻的蓬松程度,尽量让自己的发量显得多一点。 没办法,当代大学生的一大困扰就是如何高效防脱。 把手机插在车里空调吹风口盛手机的卡座上,注意到他手机屏幕的屏保是一只狗。 好怪又好帅的狗,毛色黑的有点发蓝,长得有点像狼,但一看又知道是狗,而且眼神好高冷啊。 她居然在一只狗身上看出了帅这个字!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诗酒觉得这狗的气质莫名有点像陆星寒,清冷孤傲里带点狠戾的感觉。 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 “这是什么品种的狗?” “蓝湾牧羊犬。” “长得和牧羊犬有点不沾边啊。” 她印象里的牧羊犬是边牧那种可盐可甜的软萌狗。 蓝湾?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大约是车上没有音乐调节气氛,陈诗酒对他的车型又不太熟悉不会自己调频找电台,就一路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干施工队平时是不是挺辛苦的?” “我不是从事建筑类行业的。” “?” 那他天天来屠明的实验室监工? 注意到今天又开了一辆不一样的车来,奔驰的logo她还是认得的,便开始私自揣测。 “你开租车行的?”掂量了他之前被前女友踹是因为穷,而现在他一天换一辆很酷的车,说不是开租车行的,谁信啊。 陆星寒有点快捧腹了,为什么她猜他的职业总是有点喜感的逗比风格。 “嗯,你喜欢什么车?下回可以提前跟我预约,我开你喜欢的车来见你。” 他的玩笑话陈诗酒当真了,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和他说:“祝之繁她哥有一辆法拉利,平时经常放在租车行外租做婚车用,据说一天有五千好租。” 陆星寒:“是吗?我们车行一般给不了这么高的价,顶多三千八。” 越说越真,说的他自己都快信了。 陈诗酒:“那算了,本来还想给你拉生意呢。” 陆星寒哂笑了一下,一个路口又是红灯,踩下脚刹,眼睛不经意转向她,有那么一刹被惊艳到。 她身后车窗外是夜色里绚烂的巨幅霓虹灯广告牌,而她的剪影正好落在发光广告牌的正中央,像极了一位自带光芒的闪耀女主角。 侧影好看的人,必定是山根到鼻尖的线条十分凸出流畅,而唇部的位置平直不外突,显得整张脸的侧颜,如远山青黛一般,错落有致而含蓄自如。 偏巧她今天还穿了一身特别运动朝气的棒球服,这让陆星寒觉得今天这幅广告牌的主题内容,一定是青春美少女在贩卖无敌美貌与活力。 -- 第47页 *** 可能过了晚饭高峰的点,又或者恒隆平时的客流量本来就少,等他们停好车到餐厅的时候,里面的位置特别空。 服务生拿来的菜单上居然没有标价,陈诗酒不能凭着自己的荷包来点菜了,只好凭着自己的感觉,专往素菜上点。 素菜总不会被宰的太惨吧? 可恶,奸商的套路真多,商品没有明码标价,是不是可以向市场监管局投诉啊? 虽然陆星寒说请她吃饭,但是天底下哪有什么免费的晚餐,不过都是提前标好的筹码而已。他请她吃了这么多的价,下回她还得估摸着差不多的价位反请回去。 总之行走江湖,谁也不欠谁的,才能落得一身轻松自在。 陈诗酒点了青木瓜沙拉、芒果糯米、炒金边粉,唯一点的荤菜就是海鲜冬阴功汤。来东南亚餐厅,不点一个冬阴功汤实在说不过去。 轮到陆星寒拿菜单,好家伙,什么泰皇咖喱蟹、泰式炸虎虾球、青柠明炉鲈鱼、马来咖喱牛腩,就差给她来个满汉全席了。 眼见着他还要张口往下点,陈诗酒慌忙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干嘛? 他把视线从菜单上挪开,仰歪着头用疑惑的表情望着她。 陈诗酒保持礼貌的微笑,对服务生说:“我们就两个人吃不完这么多,先点这些就好。” 唇角已经开始控制不住抽抖。 开租车行利润这么好?是已经发财到了财富自由,闭着眼睛不看价格点菜的地步吗? 餐厅因为这会儿人少,所以每被带进来一批新的客人动静都会比较大。 陈诗酒拿起桌上的免费柠檬水,嘴唇刚沾上杯壁,注意力就被刚进来的一位大美女完全吸引住了。 大美女波浪长发披肩,穿着深V的紧身真丝材质酒红包臀裙,脚上一双恨天高碎钻凉鞋更是把她的辣妹气展露得淋漓尽致。 陈诗酒看美女喜欢从美女的脚看起,穿鞋品味不好的美女,在她这儿就算不上正儿八经的美女。 大美女瞎穿是会扣分的! 虽然不知道美女脚上的那双鞋是什么牌子,但陈诗酒潜意识觉得,那一定是一双她干瘪钱包买不起的高跟鞋。就像祝之繁鞋柜里一些贵到离谱的高跟鞋,光一双平平无奇的CL红底恨天高就得上万。 陈诗酒甚至觉得自己能和祝之繁成为闺中密友,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蜈蚣精祝之繁的穿鞋品味绝顶好。 鞋子在她的脚上不是鞋子,而是斩男神器。 祝之繁经典语录:一双漂亮的鞋子,就是我脚下最大的底气,走起路来劲劲儿的,是个男的都得臣服在我的脚下。 当然,这句经典语录迄今为止仍然只是吹牛,毕竟母胎单身的祝之繁到目前为止也没把哪个男的玩弄在股掌之间要死要活,乖乖臣服于她的石榴裙下。 陈诗酒单手托腮,赏心悦目的把眼睛自下而上地调去美女的脸上。 不看还好,一看连手里握着的水杯都险些坠落跌洒。 今天是什么日子?缘分来的就是这么巧。 陈诗酒神情有点紧张地望向自己对面坐着的陆星寒。 她定定盯在他的脸上看,淌露出一副哀其不幸的微表情。 陆星寒对上她不明所以的怜悯眼神:? “你的前女友。”她轻启薄唇小声地说。 她的记性可真好,仅一面之缘,就对他的前女友印象深刻。 陆星寒闻言转身回头,很不巧,在餐厅瞭望合适空位的余函,眼睛就这么和陆星寒对上了。 陆星寒面无表情地把眼神从她脸上略过,继而去打量她身边着装遒劲的男士。 这就是她年薪百万的IT精英对象?除了长得有点过于着急之外,Zegna最新一季的府绸衬衫,腰间别着一条菲拉格慕的腰带,算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县城富二代气质。 好怪,心底没有任何的鄙夷和不屑,而只是事不关己地在思考一个挺逗的事情:原来码农也不全是穿格子衬衫和大裤衩啊? 陈诗酒挑挑眉问他:“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人家一直盯着你看呢。” 陆星寒摘了她手上呆滞的柠檬水杯,慢条斯理饮下一口,随即对她笑得十分温柔熨帖。 然后说:“好啊,你要不要一起?” 他当然知道这种亲密轻佻的动作,此时正落入余函的眼中。 不过短短一年多,原本素面朝天连粉底都不知道选色号的余函,已经迅速被催熟成了一位会穿低胸V领紧身裙的都市女郎。 看来“钱”真的能让一个人改变很多。 陈诗酒对他夺过杯子又喝了一口的动作先是愣了一秒,而后又对他发出“要不要一起去打招呼”的邀请,居然坏坏的跃跃欲试。 “好啊,一起就一起。”眉眼弯弯地笑着。 她率先从餐桌上起身,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手还亲密地挽上了他的手腕。 察觉到他的肢体不由自主僵了一僵,陈诗酒踮脚凑在他耳边低声磨嘴说:“人家穿着高跟鞋,战袍还是深V大红裙,不要对我太有信心,我不一定打得过哦!~” 周围灯光昏暗,香氛蜡烛的香气暗香盈动。 陆星寒微微低头攫摄住她眼底狡黠的眸光,微笑着说:“你很好,她比你丑。” 作者有话说: 更啦~ 第22章 -- 第48页 余函显然没想到会在这家东南亚餐厅遇上前任以及前任的现任。 目光滞在陆星寒脸上一会儿, 很快又无意识地瞟去了他身边的姑娘脸上。 单从脸来论,是个挺符合大众审美的小美女,模样娇俏带着一股青葱嫩芽儿般的水灵劲儿, 就是穿的有点不知所云。 宽大离谱的棒球套衫,短裤短得都快叫人觉得她没穿下半身衣物, 还有小腿肚子上的高筒袜在夏天穿着显得不伦不类。是日杂广告上经常看见的可爱美女风,但也是余函母亲严令禁止的“非端庄”风。 余函从小到大被母亲养育成一位淑女的模样,信奉母亲教条式的女性应该只有一种底色, 那就是温婉与顺服。 像长筒袜这种只会在秋冬季节出现的穿搭配件, 余函的母亲是坚决不会允许她在夏天穿的。关于穿搭方面,母亲和她说的最多的就说:“什么潮流?年轻人懂个屁的潮流。穿的夏天不是夏天, 冬天不是冬天, 要死的嘞。” 陆星寒的品味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喜欢和这种穿衣打扮“高中风”的小姑娘混在一起。 她把眼神收了回来, 不怯不懦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嗨, 好久不见。” 嗨,好久不见。 波澜不惊,平平无奇的口气。 陈诗酒在心里品味了一下,这明显是瞧不上前任的意思啊。 陆星寒的前女友, 哪儿来那么足的底气瞧不上前任?就因为她身边那个男的,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嗅得着、看得见的“精英”味儿? 有的男的第一眼印象确实是这样的,头发打了蜡梳得一丝不苟, 大夏天他也穿着斯文讲究的长袖衬衫, 身上的衬衫更是烫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让人瞧了就觉得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金钱的魅力。 这种人明明不帅, 但看在钱的份儿上愣是把他看帅了一二分。 但是, 她瞧不起谁呢! 论模样来说, 陆星寒怎么也比她身边的那个熟味儿男好多了吧? 不,是好太多了。 再怎么用钱往脸上加分,咱也得拿事实说话呀! 陆星寒就是比那男的帅得多了。 不论从硬件颜值上来说,还是软件人品上来说,陆星寒绝对能吊打余函身边的衬衫男。 毕竟一个男的第一眼就一直盯着一位陌生女士的腿看,真的会让人觉得不礼貌,甚至有一点点下作。 面对余函身边衬衫男有点猥琐的注视,陈诗酒拳头都有些硬了。 龌龊的东西,眼睛往哪儿瞧呢你! 这种男的,谁爱稀罕谁稀罕去。 陆星寒也察觉到对方男士目光有点过分灼热地落在陈诗酒的腿上,下意识把她笼到了身后,挡在前头让余函看好她家的狗:“真晦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可能今天忌出门?毒蚊子专叮人的腿咬。” 余函听他语气不善,回头一看身边的未婚夫一阵儿欣赏美腿意犹未尽的眼神,就知道这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余函私下扯了扯他的西装裤腿,提醒他注意点儿场合。 陆星寒把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脸上露出一丝轻鄙。 明着给你带绿帽儿你都一副认怂的模样,瞧你因为钱把自己糟践成什么低眉顺眼的样儿了。 “我们要不要换一家餐厅?”余函转头问未婚夫。 未婚夫却瞧出端倪,有点执着地说:“为什么要换?晚上约好了吃东南亚菜的。” 一点不让步将就。 余函没办法,只能拉着他去餐厅里找位置,顺便挑一个离陆星寒这桌远一点的位置。 刚一入座,未婚夫就问她:“你前男友?” 余函有点尴尬地点头:“大学随便谈的,没想到会在这碰上。” 未婚夫若有所思地说:“你一直没跟我说当初你为什么会和前任分手,看了他长什么样之后,我倒是挺好奇原因的。这种长相,不都挺招你们女的稀罕吗?” 他们之间的对话,冷静到像在谈一桩买卖,丝毫不像热恋男女之间肉麻乎乎的对白。 余函忖了一会儿才应付道:“没什么,就是性格不合适,再加上毕业季就分手了。” 未婚夫笑了一下:“余函你什么都好,挺符合我妈对未来儿媳妇的画像,但有一点你要清楚,我这人就爱玩儿,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无理取闹胡乱吃醋。你也看见了,我这人一看见美女就像苍蝇一样找着缝儿去叮,我控制不住的。我妈喜欢你这款端庄大气的,但我不行,我就喜欢刚刚那款甜妹风,我在夜店里就专找这类型的妹子疯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不要妄图改变我这个人,你能接受就好。还有一点,我们家需要体面,也因为拗不过这份体面我才和我的前女友分了手选择和你结婚,希望你继续把这份体面维持下去,不要和前男友产生什么不必要的纠葛,我们家丢不起这个人。” 余函面上的血色一寸一寸地霎白了下去,握起水杯的指尖都凉了半截,脸上维持淡然的笑容,只不过这个笑里面掺杂一点惨然的味道。 她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低眉顺耳的模样,就连受了这种气,都只是仰头喝了一口餐厅里冰凉酸苦的柠檬水,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刚刚他的行为明明很让她掉面子,犯错的人是他,可他转眼间就对她提涉出了一份警告。 余函苦笑了一下。真想骂一句,为了钱,真他妈是屎都要硬吃下去。 -- 第49页 转头又装出一副神采奕奕食指大动的样子,翻开菜单说:“快点餐吧,吃完我们还得下去挑订婚戒和订婚的行头。” 不仅他家丢不起人,在亲朋好友面前因为她即将嫁入“豪门”而终于体面了一把的她妈更丢不起这个人。 *** 浮着红油的冬阴功汤一上来,就把陈诗酒肚子里的馋虫给勾了上来。 陆星寒帮她舀了一碗汤,见她喝得一副特别有食欲的样子,刚刚败了兴的胃口又提起了劲儿。 “你前女友看起来日子挺不好过的。”她剥着他舀给她的大虾,手指都染上了橙红色的油。 “可能人家觉得过得好呢?子非鱼,没准儿人家乐得其中。” 陆星寒盯着她晶莹像葱头的手指,看她剥的费劲,干脆又从汤锅里舀了一只大虾出来帮她剥。 三下五除二剥好了丢进她的碗里。 “这么个大美女,配这种猥琐男,可惜了。” “可惜什么,我又给她买不起名牌衣服名牌包。” “话别这么说呀,人靠衣装马靠鞍,我觉得她跟你分手之后,穿衣打扮是比之前漂亮了一点儿。” 她口下留情,描绘的是“一点儿”,其实余函变漂亮好多。 陆星寒瞪她一眼,想伸筷子把刚刚贴心给她剥好的虾夹回来。 会不会说话呢这人,跟他在一起会变丑? 陈诗酒眼疾手快把碗里他剥的那只虾塞进嘴里,贱兮兮地冲他露出个胜利的笑容。 幼稚死了,陆星寒心说。 嗯,他也挺幼稚的,居然会跟一个小姑娘抢虾吃。并且这只虾是他之前纡尊降贵生平给人剥的第一只虾。 人生字典里,只有别人为他服务剥虾的,第一次尝试帮别人剥虾,看着陈诗酒小嘴儿一下被大虾塞得圆鼓鼓的,居然还挺有成就感。 用汤匙翻动了一下冬阴功汤锅,里面没虾了,陆星寒犯了剥虾的瘾,抬手把服务员叫了过来。 “先生您好,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再给我上一份冬阴功汤。” 陈诗酒闻言整个人顿住了,赶忙又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眼睛瞪他,在问:干嘛呢你?这锅汤都喝不完了。 陆星寒冲她笑了一下:“你不是喜欢吃虾吗?再点一份。” 陈诗酒连连推手阻止对服务员说:“够了够了,麻烦你了,冬阴功汤我们点一份就好,吃不完的。” 转头又对陆星寒说:“不准再点了,哪儿吃的完啊,我们俩也没装熊胃吧?” 服务员把菜单撤走,陈诗酒才松了口气。 太可怕了陆星寒这人,点菜完全按照心情来,考虑过钱包的感受吗? “一会儿下去我帮你买件衣服吧?” ? “你帮我买衣服干什么?” 奇了这是,他们有这么熟,已经到能给对方买衣服的交情了? 陆星寒:“刚刚那色狼盯着你的腿儿瞧,我怕你膈应,你可以去挑一条长裤子或者长裙。这委屈咱不能受,别惯着那色胚。最好买到一条那种能把他这种色胚眼睛辣瞎的晕眩图案长裤长裙,叫他一盯着就难受犯恶心。” 陈诗酒反笑道:“这是一个防狼新思路,新商机了这是。做防狼商业这块儿的商家确实可以生产一些这种图案的裤子,让人瞧了头晕目眩。不过陆师傅,咱们的思路得开阔现代一点儿。首先,我们女生遇上色狼,本质上是色狼的错,不是我们女孩子穿的太招摇的错。满大街你们男的穿大裤衩露腿儿的还少了去?只不过我们女的不稀罕瞧你们腿毛杂拉草似的邋遢大腿儿,我们女同志没那么多的龌龊心思。当然帅哥就另论了,帅哥的鼻毛我都爱多瞧两眼。你前女友的现任盯着我的腿瞧,是他变态,我没必要为此做出什么改变,该改变的人是他。所以你要替我买衣服这招,我不吃,谢谢。相反,你应该给对方水滴筹一下,让他去进行电击治疗,瞧瞧能不能把这种色病给治好。” 这一段话金句频出,属实精彩绝伦了。 逗得陆星寒不得不夸她:“陈诗酒,你怎么这么有趣儿呢?” 陈诗酒继续苦大仇深地和碗里自己刚刚没剥完的那只大虾战斗,头都没抬,骄傲地说:“你才发现啊?是不是比你的前女友有趣多了?” 本来好好一句想安慰他的话,结果话一出口,才发现说得有点自荐的暧昧之嫌。 她想说的意思其实是:前女友无趣,该放下就放下,不值得他伤神。 果然陆星寒眼里的光骤然亮起,神采定定地盯着她问:“是吗?不知道这餐过后,鄙人还能不能领略到陈小姐更多的有趣面儿。” 话刚毕,马上补了句:“我实在太期待了!” 第23章 晚饭这一餐着实吃的太饱了, 两个人九个菜另外还有一道主食和一道甜点,吃的时候想着不浪费一个劲往肚子里塞,吃完了又后悔吃的时候管不住嘴。 这好像永远是人类每天必然重复的一个烦恼:管不住嘴、又迈不开腿。 原本想提议去商场楼下逛一圈消消食, 但想起来屠明的狗还在车上,陈诗酒就打消了饭后散步消食的主意, 改口说:“我们是不是得动作快一点?宠物店好像九点左右就得关门。” 陆星寒在吧台结账,抽空转身对她说:“没事,我经常去的那家24小时营业。” -- 第50页 对哦, 他也养狗来着, 对上海的宠物医院应该比她熟悉。 陈诗酒蹭在他的身边,特意竖起耳朵听餐厅吧台结账的工作人员报账单。 一千四百三, 消费有点出乎陈诗酒的预算, 但转念一想今天自己挣了一千五,AA后的话才花出去一半, 好像也还好, 权当庆功宴了。不过按照她的消费水平来说,人均七百一餐还是贵了,七百在她老家鹤因都够买一只活的小羊羔了。 “下去逛逛吗?”陆星寒结好账问。 “你不怕继续撞到前女友心梗的话,我不介意。” “没事, 我常备速效救心丸。” 陆星寒一脸严肃,让陈诗酒看了他这张脸,完全相信了他说的鬼话。 “你没事儿吧?心脏方面真的有毛病?” “逗你的, 别怕。” “你还挺会冷幽默的, 不过只有冷, 一点都不好笑。” 说完屁股一扭, 把他甩在身后, 径直大步往前走。 两人从五楼沿着商场半圈半圈地逛下楼。 可能吃完饭全身的血液都不由自主地往胃里涌聚, 或者白天又是盯实验又是拍摄累到了,这会儿才逛了两层,再坐扶梯下来,陈诗酒便觉得身上没多大的劲儿,整个人像蔫了的茄子一样挂在商场下行的扶梯上。 陆星寒特别想帮她这棵歪了的树苗扶正,可手伸出去,又觉得这行为可能有点唐突,就半途收了回来。 “还逛吗?不逛的话我送你回去,我一个人带狗去宠物医院就好。” “挺挺吧,逛到一楼坐电梯去下车库吧,肚子还是有点撑。” 无精打采地逛到一楼,正好看见余函和她的未婚夫钻进一家精品店里,陈诗酒指指他们进去的方向说:“DIOR欸!祝之繁她妈上个星期在这儿订了一条丝毛的连衣裙,三万多,穿上特漂亮。就普普通通的款式,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大牌的剪裁总是能把人的身材线条勾勒得特别好,一上身确实有人民币的味道。” 陆星寒眼睛跟随她指的方向望去,瞥到那抹红色的身影,蹙了眉头。 “你要进去试试吗?”他问。 陈诗酒觉得他有点发神经,几个W一条裙子,就是把她卖了也不值这么多,想什么呢他。 “没事,你可以挑,我买单,今晚不是说过带你去挑衣服吗?” “你没事儿吧?”陈诗酒丢给他一个白眼。 有点变味了啊,几万的礼物说送就送,不得不让人对他有点防备之心。 但又觉得他说的话可能存在赌气的成分,估计是想在前女友面前装X吧。 这招太伤了,伤敌五百,自损一千。干嘛和自己的钱包过不去呢。 陈诗酒说:“买东西就别了,得真金白银掏钱出去,为了赌一口气犯不着打肿脸充胖子。我倒是有个主意,兴许一会儿能帮你气一气前女友。” 几个W对他来说跟几块钱没区别,谁兜里丢一个两个钢镚儿会心疼? 不过她神秘兮兮的“高见”,他倒是有兴趣耐着性子听一听。 “说说看,建议好的话,下次我还请你吃饭。” “想得美吧,还约我吃饭,我档期很满哦。你真鸡贼,怎么算都是你不亏。” 不和他打岔了,直言道:“不如我们再蹲蹲?他们好像是开车来的,男的手里有车钥匙。你今晚开的车很酷哦,到时候可以故意到他们面前炫一炫,管这车是不是你的呢,前女友一看是你开的,肯定觉得就是你发财了啊!是我的话,看见被踹的糟糠前男友发财了,心里还是会有一点点失落和后悔的。” ……糟糠?这是什么古怪的比喻?陆星寒的眉头轻皱了一下。 “幼稚不啊你,好胜心这么重。”陆星寒盯着她说,随后唇边露出一个既缺德又蔫坏的笑,“刚好,我今年也三岁,陈三岁,咱们一起组团去battle。” 陈诗酒和他有种狼狈为奸的感觉,微微锁着眉愧疚地说:“就是得委屈狗了,谁知道他俩要逛多久,狗得在车里多等一会儿了。” 对不起啊屠老师,向您的狗鞠三躬。 陈诗酒可能真是吃撑了太无聊,居然还真对着商场不知名的方向做着鞠躬的动作。 陆星寒看了她的蠢动作一脸惊恐,问她:“干什么呢你?” “给狗致歉啊!”陈诗酒认真地说,顺便在弯腰的时候冲他扬起一个笑脸,“嘿嘿,顺便有利于肠道蠕动。” 真是服了这个逗比!陆星寒快被她滑稽的动作给笑死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儿的活宝?! 但是!他也挺逗比的,居然觉得她这种行为,莫名有点儿可爱?? 大概逗比神经会跟流感一样传染吧。 “要不我们也跟着进去逛逛?逛逛又不花钱。”陆星寒还挺想看看余函是怎么跟着“二代”男友消费的,毕竟之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确实挺“委屈”的。 三千的生活费两千花在她身上,她还是觉得他不行,对她不够真心。 而她从来没反思过她的单身母亲周女士,一个月才给她一千五的生活费,就是这一千五的生活费,她甚至从来没为他买过一瓶水。 一瓶水,农夫山泉一块五吧? 对,就连一块五她都舍不得给他花。 她妈跟她打电话的时候陆星寒听到过,精明的周女士是这么教育自己女儿的,明明是北方人却学着上海人的腔调骂余函:“侬脑子瓦特啦?要死的嘞,谈个恋爱还要自己掏腰包,蠢不蠢的啦你?” -- 第51页 虽然作为男生应该多付出更具绅士风度,但听到自己像冤大头一样待宰,陆星寒心里还是觉得莫名不爽。 这种被盯上一味索取,却又因为对方是女友长辈而无法回避的状态,曾经一度让他挺苦恼的。 喜欢的人和事,他付出再多都心甘情愿,但不应该是这样被强摁着头执行。 本来自愿的事成了一种绑架,难免会让这段感情渐渐走味。 陆星寒捎着陈诗酒坦然地往店里走。 刚走到店门口,可能里面的客人暂时满了,所以门口拦起了礼宾绳子。 不过门口迎宾的店员一眼就认出了陆星寒,转身就朝店里的sales使眼色,用嘴型说:大——佬——。 里面马不停蹄出来一个熟面孔的店员,笑盈盈地摘了门口拦着的绳子,特别殷勤地说:“陆先生您好。好巧,孟董也在里头呢。” 后面排队的顾客,一时抱怨声四起。 陈诗酒一脸懵,孟董?谁啊? 转头把疑问的表情对上陆星寒。 陆星寒在心里操了一声,今晚都他妈什么离谱剧情,全赶上了。 家里的太后居然也有闲情出来逛街。 抿了下唇角,冲立在一旁等待上单的小哥笑了笑:“我自己转转就好,不用和孟董说我来过。” 小哥看见他身边带了个年轻的小姑娘,一副我懂的表情,礼貌回复:“您先逛,有需要随时喊我。点心和饮料一会儿就给您送到。” 小哥走了,陈诗酒马上拉着他问:“孟董是谁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在这里很吃得开。” 陆星寒装模作样地翻着衣架子上的一排衣服欣赏,嘴上漫不经心道:“我老板。” 这句他没撒谎,确实是他的顶头上司,摩安的巨佬大老板。 陈诗酒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开租车行吗?上头还有老板?” “总代。”陆星寒想也不想地说。 “哦。租车行原来也有总代这一说……” “你要不先在这里逛着,我去男装区看一看?”其实是打算上孟董那里报道一趟,省的店里走漏风声,说他带了个小姑娘来过这儿,还是他不打自招为宜。 陈诗酒有点窘迫,一到这种高奢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闹别扭,大脑门儿上就差昭然若揭地印着:我买不起这四个大字。 落了单,居然像只菜鸡一样瑟瑟发抖,觉得店里的员工马上要现出凶神恶煞的罗刹真身。 陆星寒这怂货,说好一起进来逛,他倒好,先把她一个人撂这了。 但好像碍于那位孟董的威力辐射,陆星寒一离开,店员居然马上恭维地贴了上来接待她,一点儿想象中的傲慢无礼都没有,反倒是特别专业和礼貌。 陈诗酒受宠若惊地跟着店员在店里转,听着店员为她温声细语地介绍着当季最新款裙子的剪裁与用料,再喝着店员奉上的香槟,一时觉得高奢店的店员素质是真好,一点儿不像外头传的那么势利眼。 那厢陆星寒熟门熟路地进了VVIP室,里头的孟董正慵懒坐在沙发上观摩两个模特为她试衣。 刚好男模身上的那件敞V领印花衬衫她看了觉得对眼,想打视频给儿子,结果试衣间的门推开,居然是儿子像笋尖一样冒了出来。 孟董抬眸觑了他一下,今晚穿的还算齐整,不像在家里似的不修边幅,于是很自然地问了下:“有约会?” 陆星寒倚在门边似笑非笑:“是啊。” “女孩儿?人在外面?” “对啊。” “哟,铁树开花了啊。” 孟董八卦了一下,顺口让边上的店员调取了店里的监控视频过来,她倒是要看一看是什么样儿的女孩在和她这不开窍、张嘴就能把人毒死的儿子约会。 陆星寒对她的八卦行为一阵无语,转身瞄上了模特身上的那件男款衬衫,觉得还不错,转头对店员说:“这件我要了,签单的时候挂孟董账上。” 孟董闻言微微翻了个白眼儿,吐槽他:“抠的要死,又不是没给你开工资,干什么不用你自己的工资买?跟你的抠鬼爷爷不学点好,对女孩子可不能这么抠门啊,省的把人给吓跑。” 依据儿子平时吊儿郎当的性格,孟董很快锁定了监控视频里一个穿着热辣深v领连身红色包裙的姑娘,觉得这姑娘身材惹火,可能是儿子的菜。 指着屏幕上面的人说:“眼光还不错。” 陆星寒瞟了一眼她指的人,是余函,原来孟董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于是让她再猜猜:“没看见这女的边上坐了一个玩手机的男的吗?人家名花有主。” “对哦……”孟董回过味来,继续吐槽:“这男的跟你爸一个死德性,一出来逛街就是瘫着玩手机,工具人,一点气氛组的自觉都没有。” 孟董没心思猜了,直截了当地问他:“哪个?你要不直接把人带进来我瞅瞅?” 陆星寒瞄了一眼孟董手里的pad,印堂瞬间发起了黑,终于知道为什么孟董没有一眼被监控里的陈诗酒惊艳到。 这货干嘛呢这是? 陈诗酒能不能给力点儿?!人家余函在外头优雅上相地挑衣服,她居然对着sales奉上的一碟花式甜点,拱食一样大快朵颐! 那嘴角,隔着pad监控里糊成妈的垃圾像素,都能看见奶油沫儿! -- 第52页 有点崩溃……刚刚那个说自己吃撑了的人难道是假人? 陆星寒哭笑不得,摆手朝孟董抱拳告辞:“不瞒您说,这是我和人家第一次约会,你别阵仗太大吓着人家。回头给我添乱把事情搞砸了。” 要不是现在坐在沙发上,孟董真想用脚踢一下他。 提醒他:“gap year了一整年,满世界乱跑疯玩都不见你谈一个回来,下个月你就去纽约读硕士了,这会儿倒和人姑娘约上会。公司的事,你这段时间也尽早准备交接一下。如果异地不合适,就趁早不要耽误人家姑娘。要是你爷爷知道你对待感情这么儿戏,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公公屠明可是孟女士心里的好男人楷模,也正是因为有这样正气的上梁,所以屠明的几个孩子婚姻都还算圆满,并没有什么作天作地的幺蛾子。 别的家族大集团几个子女之间内部斗得头破血流,但摩安还好,一直由着老大陆伯光夫妇坐镇。 陆星寒:“哦,我说我爸当初怎么栽您手里了,初恋就是绝恋,原来当初也全是我爷爷拿棍子逼出来的呀。” 孟董瞪他:“皮痒了吧你?再贫,等你硕士毕业的时候,有你逼婚的苦头吃。” 陆星寒捂住心口,一副贪生怕死的贱表情:“是吗?我好怕怕哦~” 第24章 陆星寒从试衣间出来, 发现陈诗酒乖巧坐在店里的矮凳上发呆,一脸餍足的表情明显是刚刚的甜点十分合她的胃口。 陈诗酒看见他出来了,冲他招招手, 顺便挺了挺自己原本含着的胸背。 她一坐直,吃的溜圆的小肚子就有点儿从棒球衫下面凸了出来, 脑后的丸子头松松散散垂在脖颈后面,雪白的颈子在碎发间若隐若现。 不知道为什么,陆星寒觉得她此时特别像一只白绒绒的胖兔子那样憨态可掬, 揉搓起来手感一定特别棒。 “你怎么才出来呀, 你前女友他们都绕出去好一阵子了。男的买了一身西装,我替你跟店员打听过了, 据说是订婚用。”双手锤在膝盖上, 大约是短裤太短了,两条白腿明晃晃地扎在矮凳上, 便用两手遮住暴露部位, 有点欲盖弥彰。 陆星寒:“走吧,不跟他们玩了。爱跟谁订婚跟谁订,反正我不会掏份子钱。” 他的语气有点冷淡,总觉得怪怪的。刚刚还好好的, 走开一趟回来就有点不对劲。 陈诗酒从矮凳上蹿起来,踱步到他身边问:“你生气啦?” 猜测可能是因为听到前女友要订婚,他不高兴了。 陆星寒眼睛向下扫了她一眼, 想起来刚刚监控里落在她唇角雪粒一样的奶油点儿, 疑怪地询问道:“晚饭你没吃饱吗?” “吃饱了呀。” “那你还吃得下那么多甜点?” 陈诗酒呆滞了一下, 有点好奇他刚刚在哪儿偷看的自己。 “你偷看我啊?” 陆星寒吓她:“店员刚刚跟我打小报告来着, 说你太会吃了。” 陈诗酒的脸腾的红了, 反驳道:“哪有!我统共才吃了两个柠檬挞和一个蓝莓奶油乳酪, 都是那种一口一个的小甜点。”而且还是因为店员一直端着托盘跟在她身后,她觉得盛情难却才吃的。 陆星寒淡淡的:“哦。” 他明显是不相信自己,陈诗酒觉得自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在店里没消费,倒是厚着脸皮蹭了一波免费的点心和饮料。 没想到他转头就抬手把店员招了过来,居然让他们打包一份甜点给她带走。 陈诗酒扯扯他的衣角,小声说:“不好吧?我们没买衣服,刚刚你前女友他们买了全套的西装都没这么过分要求打包带走。” 陆星寒:“没事,孟董今晚替他们店冲了一波业绩。” “真的?”陈诗酒有点好奇那个孟董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你刚刚是去见上司了?难怪这么久。” 陆星寒好笑地看着她:“看来我以后说话得谨慎点,你的思维也太敏捷了。” 店员麻利给他们打包了一份店里的甜点,陈诗酒接过手提袋的时候感觉有点不真实,别人的手提袋里的首饰、包和衣服,她的手提袋里居然是店里的免费甜点。 并且甜心柜姐居然还很贴心地跟他们交涉:“如果您觉得口感有哪里不好,及时反馈给我们哦,我们会跟甜点师傅后续沟通改进的。” 陈诗酒的心颤了颤,估摸着那位孟董今晚的消费绝对是全场的vip之王,能拥有这种服务态度,消费金额少说六位数起跳。毕竟商场里那一套,羊毛出在羊身上。 奢侈品店真是富人的天堂,他们在这儿根本不用遭受阴阳怪气,甚至享受得是一种顶级的贴心服务。 真想远程说一句:孟董,托您的福,借您的光。 *** 下了地下车库,找到停车位,去敞开的后备箱看了一眼,狗趴在笼子里睡觉呢。 陈诗酒说:“乐知天命的狗,到哪儿都睡得着。地库里挺闷的,它睡得还挺香。” 陆星寒想起来这狗没名字,对她说:“要不你给起个名字?” 陈诗酒歪着脑袋觑他,觉得他这人真是自来熟,狗又不是他买的,给瞎起什么名字啊。 “屠老师的狗呢,我们没有取名权。” “谁说没有?这狗还是我带去治,没有我,你瞧瞧屠明那老头会不会治狗。病急乱投医,被黑心宠物医院坑了不说,狗还遭罪。你给取个名儿,回头就叫这个。” -- 第53页 陈诗酒对他侧目,不接茬的问道:“你好像和屠明还挺熟?” 第六感告诉她,屠明应该和这家伙关系匪浅。 陆星寒心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他那张口闭口的逆孙? 不过他嘴上说的是:“我小时候经常上他家吃饭。” 这样回答总不算说谎了吧? 心里没由来地烦躁了一下,耳边响起了今晚孟女士的那通警告:既然马上要出国,就别轻易招惹人家小姑娘。 陈诗酒的脑洞又开始了神展开,讷讷说:“哦……你是他的老邻居。” 陆星寒唇角抽搐了一下:陈诗酒这人是不是点儿特背?各科考试选择题盲选答案的时候,从来没猜对过的那种? 他娘的真是个人才,每回他给出的信息提示,她就没一次猜对过。 这也算是一种天赋了,百分之百冲正确答案绕道走。 车里的灯光有点昏暗,他们坐在车里等空调的冷气把车内的温度降下来。 两人坐在车里不约而同翻起了手机里的微信。 陆星寒先是迅速扫了一眼一些新进来的信息,大多数都是无关痛痒的公司资讯,以及各种工作群发布的工作简讯。 唯一一条稍微能让人内心有点波澜的,就是孟董那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记得做好措施,别伤害人家姑娘。 陆星寒嗤笑了一声。 孟董从青春期就给他灌输各种X教育,勒令他必须洁身自好,对异性负责、对自己负责。她这人的洁癖症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的在她身上发挥强光强热。 只不过她的操心显得有点多余,原本他是有想和人家姑娘继续深入发展的心思,但被孟董在试衣间里的那一番善意提醒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这想法算是彻底偃旗息鼓了。 还能怎么样,以后俩人的地图都不在一块儿,没有开始就趁早结束呗。把一段还没开始的感情及时扼杀在摇篮里,以免耽误彼此。 陈诗酒在刷朋友圈,拉到好下面居然刷到了竹森在三个小时以前发的下午拍摄花絮,配字是:今日大片预告。 三个小时以前,估计是他坐在车里等她,无聊的时候在手机里随手修的九张图吧? 九宫格图里有三张照片是她,不过都是背影,还挺会卖关子的。构图倒真是特别美,调色也十分清新,让人一看就不由自主感到一阵夏日气息扑面而来,而协调的明媚利落色调又给人一种冰玻璃汽水儿的清爽劲儿。 光是看预告,就让人特别期待他的正片了。 她把竹森的朋友圈给陆星寒看,点开那张有自己背影她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展示给他:“今天下午我老板帮我拍的,漂亮吧?” 她还想把照片发给赫吉看,这是她第一次单日工资能结算那么多。万一这份副业后续能发展的好,以后赫吉或许就不用那么辛苦,退休了还去诊所坐诊为她挣留学的学费。 陆星寒看着手机屏幕里那个坐在操场台阶上,马尾梳得高高的少女背影,背景是湛蓝明媚的夏日天空,心脏像是被什么轻戳了一下。 这样的画面很美好,让他想起了遥远的高中夏日,他也曾经这样独自一人坐在操场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耳畔是操场上踢着足球的少年们互相大汗淋漓地呐喊着。 “你还兼职模特?” “是啊,今天第一天开张。” “你奶奶不是当地的医生吗?收入在当地应该还算可以吧?” 需要她这么拼命兼职这么多份工作挣钱吗? 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陈诗酒笑声从鼻子里出来:“没人会嫌钱多吧?赫吉老了,她养老的钱我不想动,我有能力的话,就尽量自己挣钱供自己上学。” 陆星寒发动了引擎,汽车开始震动起来。 “你还挺独立的。” 在这点上比他要强得多。毕竟他从来没思考过该怎么挣钱这回事,他要做的就是在公司□□的途中稍加创新就可以。甚至那个位置并不需要多出色的能力,就有专业的职业经理人帮他打理着一切事务。 孟董希望他完成学业后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回自己家上班就好,千万不要出去瞎创业又或者沾染上什么败家的不良嗜好。 有时候出身在这样的家庭,不知道该庆幸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禁锢。 陈诗酒退出朋友圈返回聊天界面。 看见他的头像躺在好友列表里,好奇地点了进去。 头像是他手机屏保的那只狗。 点开头像去朋友圈,是一片空白,里头什么都没有,霎时找到联盟一样惊呼:“你也从来不发朋友圈啊!” 陆星寒踩下油门,对她说:“之前有发过一次,又删了。” 唯一发的那次是去年年初那会儿从乌列尼回来,神志不清地居然想在余函面前炫一次富让她后悔,就把家里地下酒窖随手一拍的一张照片发了出去。 那一面藏酒架,单论瓶来说,没有哪瓶酒的单价低于五位数。 可照片发出去才两秒,他又马上删了。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太幼稚了,明明也不是留恋前女友,只是莫名想找个情绪宣泄口而已,如果余函真的回来找他,势必两人要纠扯一番,何必呢。 一想到分手的后续会变得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不免有点索然失味。 陈诗酒居然一下就猜中了:“是不是一条失恋的时候发的矫情朋友圈啊?” -- 第54页 陆星寒对她这种该猜对的猜不对,不该猜对却一次就中的天赋有点儿佩服,余光睨了她一眼,不看还好,多看了一眼又觉得心口紧了一些。 有些人真是不遇上还好,一旦遇上,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你就是知道这人给你的感觉和别人不一样。 同样一块蛋糕,上面铺的有巧克力、有渍樱桃、有鲜蓝莓,而她刚好就是你最想吃的那口纯奶油,上头什么都没有,却最简单纯粹,让你知道这才是蛋糕最原始的真正味道。 很遗憾啊陈小姐,遇上你不是什么好时候,下个月就注定分离了,并且我两年之内不会在上海久居了。你很可爱,但我们的人生轨迹像两条不可爱的直线,一旦相交以后,只能各自朝着自己的终点不断背道而驰,陆星寒在心里说。 他把幽深的眼神收了回来,收拾了下思绪,语气轻松地和她进行下一个话题:“你之前那个‘上海网友’顺利见上了吗?” 对于他内心已经经历了一整套起承转合的陈诗酒无知无觉,甚至兴致勃勃地向他介绍起了祝之繁。 “那个网友就是祝之繁呀!” 她和祝之繁,是在一个治疗抑郁症的企鹅.群里认识的。 彼时,她们都还是高中生,陈诗酒忘了是谁先加谁的好友了,只记得自己情绪也不好的时候,祝之繁在群里吆喝了一句:“好想去看极光,北极圈里的人肯定都没抑郁症,极光多治愈啊!跟天空裂了一道缝儿一样,天上蹦迪的神仙,把迪厅的灯光不小心漏到人间,那么快乐的灯光,能看见的凡人,再不开心的事儿,都被治愈了。” 陈诗酒笑了,生活在最北境的城市常年冷冽,极光她倒是经常见,可是说到治愈抑郁,那也太抬举极光的威力了。 于是陈诗酒就在群里,和这个很有灵气、才气的姑娘聊上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祝之繁是地道的上海姑娘,刚认识那会有点中二毛病,动不动就给陈诗酒发方言:“侬”、“阿拉”、“要死的嘞”,嗲声嗲气,矫揉造作的要命。 陈诗酒则回敬她:“俺”、“彪”、“傻狍子”,让祝之繁见识见识关外老娘们的豪放与粗粝。 地大物博的大中华,团结统一是浓艳的民族基调,南北大杂烩的快速兼容,很快就筑造了她们深厚不可摧毁的友谊。 为此,祝之繁当时就给还在上高一的陈诗酒制定了一个“小目标”,让她高考考到上海的T大来,最好她们能就读同一个专业。她们要一起去南京西路胡吃海喝,去逛那些租界里的西洋建筑,去吃酒店的下午茶,做最寻常也最快意的上海小姐妹。 陈诗酒觉得自己能考到T大来,那几年真是把毕生的劲儿都花在学习上了。 从高一刚进学校还没分文理班,摸底考考了个吊车尾的排名。之后一路刻苦逆袭,攀上中游;再一鼓作气,在高二上学期分班考,挺进尖子班;高三的时候更是高歌猛进,回回大小考,都稳居尖子班前三甲。 大概是太过专注于学习,根本没工夫梳理校园里那些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陈诗酒在一次次考试中慢慢脱胎换骨了。 她身上渐渐有了光,一步步攀上年级成绩榜不可忽视的位置。也是那两年疯了一般学习,练就了她身上对于刻苦付出必有收获的一种笃信。 以前她也是同学之中的焦点:无父无母,辗转于几个家庭,不幸一遍遍降临在她寄养的家庭上。大家说起她,总觉得她身上裹挟着一份灰暗地带的不幸诅咒,让人望而生畏。 可自从她成了老师口中的考试女王,那些曾经嘲弄她身世的声音似乎也慢慢随之消弭了。 高考报志愿的时候,班主任和各科老师,参考了她的估分,很期待她能冲一冲北京两所Top高校,然而陈诗酒却异常坚定地说:“我要去上海,我在那儿有一个抑郁症朋友,她一直给我信心,我觉得我现在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了,现在轮到我去治愈她了。” 陈诗酒还记得自己收到T大录取通知书那天,第一次给祝之繁打了视频。 很奇怪吧,认识了两三年,两人却第一次正式开视频对话。 那会儿祝之繁正戴着耳机在网吧里准备通宵打Dota,都高考完了,家里再也没人逼着她学习了,她就开始疯命地玩。 大概是晚饭还没吃,视频一开,祝之繁的嘴巴里正叼着一根康师傅桶装泡面的叉子。 因为鹤因的宽带信号一直特别玄学,陈诗酒觉得当时的视频传输画面,一定把自己卡成了大丑逼,不然互联网另一端的祝之繁怎么会连连惊呼:“卧槽,陈诗酒,你居然长成这副死样子啊?!” 她以为她是彪悍粗壮的东北大妞,和抗.战电视剧里穿着花袄子,梳着两根大粗辫儿,土里土气的刻板东北大妞一样,浑身上下除了憨态可掬,再找不出第二个稍好点的字眼来形容。 没想到网吧垃圾像素的显示屏里,就算马赛克卡成狗,依然不妨碍陈诗酒展示她的盛世美颜。 一个女的,不说那张立体度绝佳的混血脸,光是腰细、极细,腰臀比到了令人发指的境地,这女的已经完胜百分之九十的人类物种。 捧着老坛酸菜泡面桶的祝之繁,看到陈诗酒起身去拿通知书给自己看,那袅袅的纤腰在卡顿的画面里晃来晃去,像极了春天撩人心弦的杨柳枝,手就不自觉的犯贱,想伸到屏幕里去把这小妖精的腰给折断。 -- 第55页 祝之繁开始有点理解楚王这个变态为什么那么好细腰了。陈诗酒这个尤物要是当着她的面,把衣服全脱光了,祝之繁觉得自己绝对能比楚王更变态一千一万倍,别说明天不早朝,就是搁下个月她都夜夜笙歌完全不记得有早朝这回事了。 一个小姑娘能美成陈诗酒这个样,还奋斗个什么劲儿。坐在那,美成一幅画,谁要拍照谁要写生,收收版权费就可以。 多年后陈诗酒这个IP火爆了互联网的时候,祝之繁就开始拿她的马前炮来说事儿:“我从第一眼见到陈诗酒,就知道她将来是靠脸吃饭的。这社会有才的多了去了,不差她那点聪明劲儿为资本家打工卖命。这世界上可以少一个打工人,但不可以少一个像陈诗酒这样的氧气美女。” 陈诗酒无论对谁说起她和祝之繁的事,总是言之涛涛、不绝不息。 陆星寒一边专心开着车,一边听她说那些她和祝之繁的趣事儿,期间一言不发,偶尔偏过头微微扫一眼陈诗酒脸上绽放出来的光,总觉女孩儿这样有一个闺中密友挺令人羡慕的,至少有人可以推心置腹不会孤独。 他喜欢养狗,从小到大养过四五只了,每回养都坚持为狗养老送终。 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特别喜欢狗,好像他养狗根本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就跟他每天向家里厨房点菜一样,他说吃什么,底下的人照着做就是了,绝不会有人有胆子多事地问一句:您今天为什么想吃这道菜啊? 可事实是他也挺希望有人能认真地问一问:陆星寒,你怎么就对狗情有独钟呢?别人养猫养鸟,你为什么从小到大只养狗? 他会回答:因为狗一见到我,就无时无刻不对我热情地摇尾巴啊,它对我的感情单纯又强烈。嗯,这世界上除了家人之外,好像再找不出像狗这样单纯爱着我的人了。 他特别希望有这样一个人能窥探到他内心灰暗却丰盈的一片角落,他也想倒豆子一般成为一个话唠,心无芥蒂地对那个人滔滔不绝地说天说地,就算说一堆没任何营养的废话也好。 就连从小把他带大的保姆阿芹,他一度以为阿芹是这世界上对他最好、最愿意陪他说话的人了,可她最后也没抵过钱的诱惑,偷了家里的几只表拿赝品来偷龙转凤。 陆星寒十三岁的时候,阿芹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孟董报警带走了。 阿芹被带走的场面有点搞笑。在外面已经连续出差一个多月没回过家的孟董,回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报警处理掉他身边日夜陪伴的保姆阿芹。 陆星寒那天就差跟警C在家里干了起来,他一点都不想警C把阿芹带走。 孟董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阿芹偷的那些表,基本上都是陆星寒从保险柜里取出来故意放在孟董梳妆台上的。 阿芹的儿子在澳门赌博被人做了局,她是个心地善良却很软弱的苦命女人,阿芹儿子亡命天涯打电话给她的时候,陆星寒在边上听见了。 几只表对孟董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大钱。陆星寒当时是这么想的,阿芹需要钱,她可以把那些表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去典当行卖了以解燃眉之急。 不过阿芹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一点,知道买一样的假表放回原处,假装无事发生。可孟董是谁,各大奢侈品品牌的超级vip,从她跟陆董谈恋爱开始,陆董在这块儿就没委屈过她,那几块假表根本糊弄不了孟董的火眼金睛。 阿芹被带走之后,陆星寒默默消沉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屠明发现了他的情绪不对劲。 屠明开导他:首先你得认清一点,这件事肯定是阿芹犯了错。她有难言之隐可以光明正大地提出来需要帮助,而绝不是以这种鸡鸣狗盗的行径去解决她的那些烦恼。本质上还是阿芹没抵得住钱的诱惑,你越长大越会发现人性在钱面前不过如此。可拙劣的人性是复杂多面的,你不能因为阿芹的偷盗行为就全盘否认阿芹这么多年待你的真情实意。人与人之间相处了十几年,你从月子里出来就是她带,有时候你病了,阿芹比你爸妈都急。阿芹的某种行为是背叛了你,可这种背叛也是被逼无奈,人活在世上难免有难处罢了。 而后叹了一句:你是比我那会儿可怜。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遇上了你奶奶,你奶奶图我什么呢?我什么她都图不上啊。你就不一样了,起点太高,能让人图的东西太多了,这辈子你想找一个像你奶奶那样无所求却真心待你的女孩儿,恐怕是不成了。以后交朋友退而求其次吧,人品过得去就行。 这么多年,屠明一直试图劝服他:如果有人爱你,那么她的爱是真的,自私也是真的。爱与自私与欲望与金钱并存,是可以宽恕的。 但他不想这样,所以与其爱人,不如爱狗。狗回馈给你的,永远是最单纯的爱。 好像就是从那次阿芹被捕之后,陆星寒就不太喜欢交朋友了,也变得不太爱露锋芒,甚至无意识地降低了自己的物欲需求。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身上过盛的锋芒对他来说成了一种负担,会让他整个人陷入一种无妄的虚假谎言之中。没什么人愿意和他敞开天窗说亮话,他们大多只愿意拣好听话来哄他。 * 两人驱车把狗送去宠物医院住院,而后陆星寒把陈诗酒送去祝之繁家所在的小区门口。 小区门口的有一丛特别繁盛的晚开丁香花,幽紫色的花朵满的要燃烧成火焰一样。风吹过,将那盛大繁浩的花团催得像流水一样动了起来。 -- 第56页 陈诗酒下了车,身后是月光洗练下清冷又盛烈的丁香。 她对他挥手告别,然后没再回头地一直往小区里走。 “再见,陈诗酒。”陆星寒降下车窗叫住她。 她回过头来的一瞬间,表情有些不明所以,眼睛对上他,倏而之间,很快冲他露出了一个清澈的笑容。 那笑容好像在说:陆星寒,我们下次见呀。 她应该不会明白,他此时说的再见,大概是再也见不到的意思了。今天过后,他就不会招惹她和她继续联系了。 月光和路灯交叠的光线下,看着她再一次头也不回的背影,陆星寒缓缓升上了车窗。 静坐了一会儿,鼻腔之间还是能嗅到一点残留在驾驶室内的丁香气味。 陆星寒突然想去百度一下:丁香花的香味形容起来,是不是有一种苦淡的哀伤和沮丧啊? 作者有话说: 写祝之繁想起了我的一个笔友。N年前高中那会儿,我的一篇文在杂志上被笔友碰上,上面居然神奇的有我学校的地址和班级,然后隔了N个省距离的他居然给我写了信。不过那封信比较坎坷,兜兜转转过了好久我才在学校传达室收到(大概有一个多月?)。 收到信的时候我整个人是懵逼的,后来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陆陆续续一直在通信,又加了扣扣和微信。笔友是神人,特别有资本任性的那种,原本读理科就读的特别好,全省前几十,中途却任性高二下转去了文科,结果依旧一考封神。 第一次高考他差了几分上top2,经历了一年苦闷的复读第二年上了,不过当时又得到消息港中文在北京招生,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让人家鸽了top2投奔港中文,他去面了还拿到了奖学金,那天告诉我结果我真是高兴的蹦了起来。之后他就一直在香港生活到现在。上次见面也是他出差来我的城市,当时还带了另外一个酷盖朋友来玩。大千世界,缘分真的好奇妙!写这章有点找回当年那种古早交友的感觉了。 第25章 回到祝之繁家, 陈诗酒听曹阿姨说祝之繁又出去跑步了,于是径直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祝之繁家的这个房子,一年到头基本上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多塞进来几个人。她父母的律所开在浦东, 彼此是开放式的婚姻,各自另购的房子一个在浦东, 另一个像是避免讨嫌似的买在了浦西,平时很少回祝之繁这儿。 一家四口人,每人都住一套自己的房子。父母开诚布公向祝之繁和她哥说明他们婚姻状况的时候, 祝之繁因为年纪小没有过多选择权, 就继续生活在父母感情存续良好期间购下的这套洋房里。 对于这个分配结果,其实祝之繁是厌恶的。你们都有了新的生活, 全都搬去了新房子, 只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原地的老房子里,这一点儿都不公平。那种感觉就像……她被抛弃了, 还是同时被三个最亲的人抛弃。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最小,在这个家里最人微言轻,在敏感又脆弱的青春期只能默默接受大人们的安排。对家里发生的一切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他们搬出这个房子的那天,祝之繁怔怔看着三家不同的搬家公司把小卡车开到自己家院子前, 搬运工将一个个打包好的纸箱搬运上车。原本空荡荡的卡车后槽像堆方块积木一样,没多半会车槽就被装满了,然后三辆小卡车发动起嗡嗡的沉闷引擎, 串珠似的开出了家门口的这条马路。 虽然它们离开时的方向一致, 但祝之繁知道一旦出了小区, 它们就要分别驶向不同的方向。 这个家在那一天分成了四个, 再也不是原来的一体了。 她呆呆杵在门口站了好久, 心里些许空荡与不知所措, 落寞的背影戳的保姆曹阿姨心都要碎了。 曹阿姨揽过她的肩安慰她说:“孩子,不要紧,以后咱们俩过日子照样红红火火,逢年过节,你爸妈他们说好的还回这儿一起过。再说你这么多年一直住校,在家的时间本来也不多,真把日子过起来,其实也不会跟之前差太多的。” 祝之繁在心里说:那怎么能一样呢?分居就是分居,虽然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关系破裂,但这个家是彻头彻尾的完了。今天起,她就成了父母双全的孤儿。 陈诗酒认识祝之繁的时候,就是祝之繁从原生家庭被迫剥离出来没多久的那阵儿。 成人的世界真的挺怪的,时而晴朗,时而暴雨,但最后全都归寂于平静。 在祝之繁的童年印象里,父母曾经手拉着手在她爷爷崇明的乡下瓜田里散步,他们年轻的时候特别有话聊,甚至聊得入迷的时候,还会全然忘了祝之繁就跟在他们身后。 祝之繁被瓜田里跳蹿的小癞□□吸引了注意力,一头栽进了半湿半软的瓜地里,裙子糊了一身的湿泥,张嘴哇的一声哭了,才发现父母的背影已经从地垄的这头,漫步到了那头。 他们茫然的转过头来,看见拎着脏裙子从瓜地里挣扎着站起来的祝之繁,一边把原本牵着的手高高举起挥手安抚,一边取笑祝之繁:“囡囡侬做啥呀?小邋遢鬼,一到乡下就拿你没辙。” 祝之繁记得很清楚,他们感情好的时候,就连那一双向她高挥而起的手,都是紧紧缠握在一起,并不曾分离片刻。 生病之后的祝之繁经常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班上其他父母不在一起了的同学没得抑郁症,而她却得了呢? -- 第57页 反反复复思索过很久,祝之繁才得出一个自认为比较中肯的结论:一个人没见识过纸醉金迷,便不会觉得米糠难以下咽。她见过父母最好的样子,那是一段父母经历了新婚磨砺以及手忙脚乱第一次当父母之后,对待感情成熟而又平和的甜蜜时期。 她的出生完全基于父母的自愿与深思熟虑,享受了哥哥不曾享受过的那些甜蜜红利。 正因为太过甜蜜,完全叫人沉溺了进去,所以后来父母心平气和分开的时候,祝之繁成了心理上最抗拒的人。 人人都在朝前看,只有她还活在那段父母年轻时候的甜蜜期,并且固执地认为糖哪儿有保质期?糖是永远不会变质的,它的保质期是无限期。 * 陈诗酒回房间冲了个澡,花洒的水冲下来的时候,水花在她的妆面上冲击出一层难融于水的油膜,陈诗酒才反应过来她今天化了妆,需要卸妆。 有点哭笑不得,她平时不化妆,连卸妆的程序都不太清楚,更遑论有卸妆品了。 祝之繁不在家,远水救不了近火,于是陈诗酒干脆用洗面奶洗了三次脸,每一次在脸上都搓出好多泡泡,揉上几十圈才把泡沫冲洗掉。 重复了三次,虽然脸上摸起来已经有那种干涩的触感了,但心理上仍旧觉得化妆品在脸上有残余。 冲了澡出来,想着给陆星寒发一个微信,人家今天请吃了饭还送她回了住处,最起码应该说一句谢谢,陈诗酒是这么想的。 致谢的微信发了出去:谢谢今天的大餐,下次我回请你。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开车没到家,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回过来。 白天一整天真的是累了,原本她想等祝之繁夜跑晚回来,好好问问她怎么最近老是出去跑步,一个懒鬼哪儿来的勤快劲啊?她还想等一等陆星寒给她回一个已到家的报平安微信,但是冲了澡之后,仿佛冲下来的不是身上堆积了一整天的污垢与浊汗,而是无尽的疲乏与困意。 刻意强撑了一会,仍旧抵不住逐渐下沉的眼皮,哐的一合眼,被子都没来得及盖上,陈诗酒就昏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下意识地去掏枕边的手机,没电黑屏了。都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幸亏平时作息的生物钟比较准时,感受着屋外投射进来阳光的虚弱温度,以及鸟鸣的噪音程度,陈诗酒判断这会儿应该还早,时间估计不超过七点。 插上充电线,趁着手机蓄电的功夫,她赶紧起来洗漱,今天还得去实验室。 洗漱完回来长摁开机键,她以为会涌进来几条微信,结果手机什么动静都没有。 有点不相信地点进微信去看,直到那个接收中的小圈圈转的完全消失了,她的微信界面仍是没有任何新消息。 然后她看到界面上最新的聊天好友,她和陆星寒的最新对话,还停留在那条致谢的信息上。 昨晚好怪,难道是她和世界失联了?赫吉没找她,祝之繁回来也没给她发骚扰微信,就连陆星寒都没有回她。 这不禁让陈诗酒怀疑昨晚微信app崩过,而且崩的时刻就发生在她入睡之后。 下了楼,熟悉的鸡蛋蒜三明治味道,陈诗酒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见祝之繁穿着速干运动衣,姿态从容的坐在厨房的早餐台上啃三明治。 昨晚她睡着的时候祝之繁都还没回来,今天这么早她是又要出去晨跑? 老天爷,她是要把自己训练成专业的长跑运动员啊? “你不会又要出去跑步吧?”陈诗酒一脸不可置信。 祝之繁冲她眨眨眼,手指搓下黏在唇角边上的面包碎屑,“是啊,早睡早起多锻炼。” 陈诗酒一副你在发疯的表情睇着她:“说吧,这一起锻炼的帅哥到底是有多帅,能让你连着好几天沉迷夜跑晨跑?” 嘿嘿,果然还是陈诗酒懂她。 祝之繁被戳中后也不藏着马脚了,大大方方地挤眉弄眼说:“等我把帅哥攻略下来了,就领给你瞅瞅。妈的,真是不吐不快,帅哥除了跑步能不能有点别的爱好?每天装出一副我特能跑的狗样子,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小腿肚子上堆积的乳酸都快把我给痛死了。” 陈诗酒说:“那你今晚先歇歇,等我晚上下班回来用筋膜枪给你打打小腿。” 祝之繁从餐碟里拣了一片烤好的吐司递给陈诗酒,问:“昨晚你和竹老师的进展怎么样啊?是不是对着他吃饭,觉得秀色可餐,胃口都大开了?” 陈诗酒直接用嘴巴去叼她递来的脆吐司,嘴里含混说着:“我昨晚有事儿没和他吃成饭。” 祝之繁一副可惜了的表情:“什么破事儿啊,能比早日脱单还重要?” 陈诗酒:“……脱单对我来说不重要,搞钱比较重要。” 祝之繁:“笨呢你,有了男朋友就等于有了免费的苦力,平时作业和论文都有人帮你写。时间就是钱,省下时间就是挣钱。” 她的那套祝式理论常常让陈诗酒觉得精辟过人。 陈诗酒反逗她:“替你未来的男友默哀一下,原来他的作用就是苦力工具人。还不如上洋码头拉黄包车呢,最起码有劳务费,结果栽你手里居然只是免费的劳动力。” 祝之繁拿穿着拖鞋的脚踢了她一下,“为我服务是他的荣幸,一般人没这待遇。不跟你瞎贫了,我哥在酒吧跟人斗酒斗得胃出血了,我妈让我这几天去医院给他送粥,顺便劝他几句,让他消停消停。你知道我哥这人对我爸妈冲,但他还是比较听我的话的。周末原本咱们约了去看画展我去不了了,不过票也别浪费,要不你请竹森一起去看?” -- 第58页 陈诗酒想了想说:“他很忙,每天摄影档期都很满,不一定约他他就有时间。” “试试呗,试试又不会少一块肉。”祝之繁怂恿她,“要是你把他给拿下了,没准儿以后我还能去他的摄影棚蹭免费的写真呢。” 陈诗酒嘴上应着:“那我试试。” 其实心里想的是:干脆约陆星寒吧,反正欠他一顿饭,早点把人情还了没有心理负担。一会儿她好好去大众点评上搜罗一下画展附近有什么比较好的餐厅。 出门坐上地铁的时候,七号线里依旧人挤人,不过学生们都放了暑假,早高峰的情况算是好很多了。搁学生没放假厉害的时候,七号线里塞的人就跟要把车厢挤炸了似的,到站的时候,经常就是车上的人下不去,车下的人上不来。 今天虽然还是挤,但人与人之间保持着礼貌的安全距离,陈诗酒跳上地铁就转去了车厢的角落里给陆星寒发微信。 “周末要不要一起看画展?我请你吃饭。” 正在家里草坪上遛狗的陆星寒感受到裤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差点就下意识地回复了过去。 盯着屏幕上她昨晚和今早发来的信息,陆星寒大脑空了一会儿。 不回了吧,说好的不招惹。回的话,好像又得继续下去了。 日光有点晒,屏幕的亮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暗了下去。 刚想调整一下手机屏幕的亮度,正在草坪上抬腿尿完的蠢狗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猛扑到他的怀里。 一下子人和狗都栽到了草地上。 陆星寒被撞得腰腹疼,撑着掌去捡躺在地上的手机。 不捡还好,一捡居然发现手机屏幕跳到了昨天他给陈诗酒随手拍的那张后脑勺照片上。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她昨天藏在丸子头碎发后面的雪白颈子,有一瞬的恍惚与迷失。 雪白的颈子对于意念降暑降温有奇效,连阳光烫晒在他裸.露的皮肤上,他都感觉不到灼热了。 然后他看见陈诗酒又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刚刚那一撞,蠢狗冲击得他把一串乱序的英文字母,胡乱发给了陈诗酒。 气狠狠地盯着傻狗撞人后一脸献宠邀玩的表情,陆星寒泄愤地重重拍了一下它的狗头。 腰腹间隐隐作痛。 蠢狗这一撞挺要命的,手机里的陈诗酒,也挺要命的。 作者有话说: 陆总:蠢狗立功了,装不下去了我这就回陈沙雕信息。今晚给蠢狗加鸡腿! 狗:汪,祝我爸爸早日脱单!(兴奋狗头脸) 第26章 对方正在输入中, 然而这种输入状态维持了好久,都不见对方发来什么。 换乘站到了,陈诗酒瞄了一眼手机, 还是没有收到他的信息,干脆就把手机眼不见心不烦地丢进包里。 他是不是有什么文字输出便秘症啊? 删删减减, 打一句话有那么费劲儿吗? 周末画展去就去,不去就不去,不知道他在拧巴些什么。 直到在地铁通道里走过了漫长的一段换乘站, 再跳上下一趟地铁的时候, 陈诗酒恩赦般再次从挎包里掏出了手机。 这回屏幕显示进来了一条新微信。 “周六还是周日?” 这趟地铁里的冷气也太足了,寒冷的让人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陈诗酒手指都冻得有点颤抖地打字回他:“周六下午一点半在K11, 莫奈的展。” 陆星寒坐在餐厅长条桌上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 孟董正给他的餐盘里添淡奶油炒鸡蛋,眼神好巧不巧地瞄见了这条插播进来的约会短信。 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咳了一声, 提醒他:“这周六下午我给你约了线上看房子, 中介推了好几套曼哈顿的公寓过来,都在华盛顿广场附近,离你学院还挺近的。里面有两套我看了装修和家具还不错,不过只租不卖, 距离也比其他几套稍远一点,但景观特别好,能看得见哈德逊河。” 陆星寒把孟董拨到他餐盘上的炒鸡蛋, 默默挪到盘子的边角去, “周日线上看房不行吗?” 孟董有点头疼地看着那堆被嫌弃后发配去角落的淡奶油鸡蛋, 叹了一口气。 这儿子从小到大就是这样, 想让他多吃两口鸡蛋, 就跟喂他毒药似的。 “我正想说这个。”孟董把视线从败下阵来的炒鸡蛋堆里挪出来, “如果你有约会的话,就早点跟中介改约时间,不要耽误人家做生意。” 陆星寒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我有分寸。” “嗯?”孟董回过味来,失笑道:“分寸是说中介,还是说和女孩子约会呀?” 陆星寒瞧不惯她的明知故问,抽了一张纸印了下嘴角,起身从餐桌离开,把背影留给孟董瞧。 走了两步才丢给她一句:“中介,你别多想。” * 蠢狗被保姆牵走去喂水吃狗粮了,陆星寒身后没有跟屁虫,自在地倒在了一楼小客厅的沙发上,慵懒回着陈诗酒微信。 “你那儿去淮海中路不太方便,要不到时候还是我开车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 “别逞强,我开车顺路而已。周六你想见到什么车?我看看我车库里有没有。” 已经下了地铁的陈诗酒,正在闸口刷出地铁的交通卡,看见他发来的微信失笑了一下。 -- 第59页 开租车行还真是不愁车开,不过哪一辆都不是他的就是了。 就跟银行柜台的柜员一样,每天数那么多张钞票,但哪一张都不属于他们自己。 “还可以点菜啊?不过我对车不太熟,车型你随意就好,但我想看浅蓝颜色的车。天太热了,看见浅蓝色的车就会觉得清凉。” 浅蓝色啊……陆星寒想了一下,停下公司地库里的那辆湖蓝色的大牛,勉强也可以算浅蓝色吧? 应承道:“收到,到时候就以蓝色的车为信号。” 原以为收到的回复会是“好的”,结果没想到陈诗酒给他来了句:“猥琐地问一句,你这样天天开别人的车,给不给油费和租金啊?” 陆星寒在沙发上笑到抽风。 好好笑,他当初买车的时候,应该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被当成猥琐的偷车贼。 哼,陈诗酒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星寒嘴角抿紧了一下,好笑地回她:“你放心,小学的时候《学雷锋》那篇课文,我学的特别好。” 陈诗酒:“哈哈,开玩笑啦。” 开玩笑?他脑子里已经想象出她那副较真又严肃的表情,暗搓搓把他肖想成一个爱占顾客便宜的租车行小老板。 陆星寒鼻子哼出气,把手机丢到沙发一边去,不再回她消息。 * 到了周六这天,陈诗酒提前看了天气预报,说是今天会有大雨。 可神奇的是,陆星寒来接她的时候,天空烈日高照的一丝云彩都没有,一点儿今天要下雨的样子都没有。 甚至陈诗酒出门的时候要在包里塞一把伞,曹阿姨都对她说:“现在的天气预报越来越不准了,院子里种的菜都被太阳晒的蔫耷成什么样儿了。没有云哪来的雨,伞多重呀,你不用带,今天肯定不会下雨。” 陈诗酒听话的把折叠伞丢在了玄关的鞋柜上,出了门。 听见屋外轰雷一般的引擎声,陈诗酒差点儿就转身去掏柜子上的雨伞了。 打雷啦?不是,是陆星寒的车来了。 一开门,看见铁门外停的那辆车门像翅膀一样大张而开的跑车,陈诗酒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辆车她太记忆深刻了。 那次去摩安拉赞助,司机徐远特意指了车库里的这辆兰博基尼给她介绍,他对她说这辆车有翅膀,还问她要不要玩。 祝之繁跟她说,像这种超跑,还是贴的定制车膜,基本上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不会有第二辆一模一样的超跑。 陆星寒今天开的居然是摩安的车。 陈诗酒上了车,心里像憋着什么事,连招呼都忘了和陆星寒打。 陆星寒帮她拉下车门扣好,上了车才注意到她今天不声不响的,像在心里闷着什么事儿。 他给她递了一瓶车上的水,问她:“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吗?” 陈诗酒看了他一眼,才不吐不快道:“你知道那个华东地区龙头药企摩安吗?我前几天去他们集团拉赞助了,你这辆车上回我看见,是停在摩安的地下车库里。摩安那么大的集团,居然都要出租跑车了,这行为挺掉b格的。我深思熟虑了一下,可能摩安涉嫌财务造假?他们集团资金链是不是有问题啊?” 上市公司财务造假暴雷早就见怪不怪了,陈诗酒担心的是赫吉买的那些摩安的股票。 据她所知,老太太从四五年前就一直在逐年买进摩安的股票,把股票玩的跟基金定投似的。 陆星寒被她的这想法惊到了。 这姑奶奶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然后又开始了深深的自我审视怀疑。 摩安这几年是不是发展的有点躺平啊?以至于让一个大学生都能揣测一下摩安业绩的不济。 不过陆星寒不得不服陈诗酒的思维敏捷程度确实异于常人。 一个租车细节,别人可能过了也就过了,她一个才上大一的学生,居然能联想到财务造假上去,看问题的眼光和逻辑确实不容小觑。 “有没有可能是司机背着老板,把车租出来搞外快啊?”陆星寒开玩笑地说。 陈诗酒却认真回想了一下那天徐远给她留下的印象,义正言辞维护道:“老板司机不像那样的人,挺正气的退役军人,开车的时候一板一眼特别专业,也不逗我和祝之繁说一些轻佻的话。相反,我们女孩儿打网约车的时候,经常碰见一些流里流气的司机给乘客说荤段子。我们女孩儿还是很怕碰上这样的司机的,碰上了,就只能做好随时跳车的准备。” 陆星寒眉头皱了一下,居然真的有些担心她会碰上这样的情况,还适当给了她一个建议:“买点防狼喷雾吧。” 陈诗酒却神情骄傲地笑了一下:“我不用防狼喷雾,用马鞭。我不舍得用马鞭抽马,但我用马鞭抽垃圾勒垃圾,一点儿不手下留情。” 语气阴恻恻的,陆星寒下意识把眼睛投向她安放在腿上的那只莫斯奇诺熊头挎包,突然觉得那里头可能真有一根凶狠又要命的马鞭。 陈诗酒见了他的小动作,轻哂一下:“怕什么,我今天没带,不会抽你。” 陆星寒把目光收了回来,咽了一下喉咙才说:“你看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好欺负。” 外表看起来像是一只温顺无害的兔子,其实内里是一匹无比凶猛的野兽。 -- 第60页 兔子的外表极具蛊惑性,是她作为猎手的最好掩体,所以“兔子”一旦出击,就是无往而不胜。 陈诗酒侧着眼睛看他:“谁想欺负我?你吗?” 话是脱口而出的,陈诗酒说完才发现自己这句像极了她刚刚吐槽的那个调戏乘客的网约车司机,既轻佻又有点儿不负责任的暧昧。 还好陆星寒只是轻淡地回了“不敢”二字。 其实陈诗酒如果当时稍微把眼睛的余光往他身上瞟一眼,就会看见那一刻陆星寒整个人都快战栗起来了。 他握着方向盘原本松弛慵懒的手,在她一脸无辜地问“谁想欺负我?你吗?”的时候,下意识紧紧攥住了方向盘,才不至于让自己在那一刻显得失序。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像被什么猛烈的冲击浪击中,是有点悸动的。 那种感觉就像一种致命邀请,至少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一个女孩儿问他想不想欺负她。 虽然知道她是无意的,但他觉得如果陈诗酒真正说起这样的情场黑话来,一定也是一位风月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高手。 这世界大概没有哪个男人,能活着走出她致命的天真诱惑里。 能活下来的,大约也是跪着出来的。 谁想欺负我?你吗? 我想啊,他在心里说,还要狠狠欺负的那种。 他还想说:你要不要也欺负我试试,还用马鞭抽的那种?从小到大还没人敢欺负过我,好期待啊~ 当然这种又骚又贱的话他只在心里过过瘾,表面上却一派斯文清明的样子。 不仅女人口是心非,男人也挺道貌岸然口是心非的。 嘴上还用高尚的艺术来伪装自己:“你怎么想起来去看莫奈的画展呢?” 陈诗酒:“今年中法建交五十周年啊,巴黎的美术馆就差把莫奈所有遗作搬上海来走秀一圈了。其实我也不爱看什么画展,单纯下学期要选修一门《美学》课,开这门课的老师是莫奈的狂热粉儿,我跟师姐打听好了,据说期末交论文的时候,写莫奈的一般都能给高分。嘿嘿,一切向“分”看齐嘛。” 陆星寒:“你还真不拿我当外人。正常不应该假装一下你的艺术情操十分高尚吗?” 至少他认识的一些“名媛”,常常以参观画展,并在画展上对画家的画作如数家珍以显示过人的优越感。 陈诗酒:“装那些干什么,我是务实派。搞艺术的只有头部那撮人活得名利双收,剩下的一半疯了,一半饿死了。用艺术美好世界的伟大任务,就交给那些伟大浪漫的艺术家吧!我们普通人,铜臭一点儿,有利于世界和谐运行。” * 淮海中路那里不好停车,陆星寒跟着导航把车停在了附近的一个停车场里。 停车场距离K11还有点距离,正当午太阳又很晒,陈诗酒就懒的在路上走,瞄见路边有一排共享单车,想也不想地就上去扫。 等她扫好了车,踢开单车脚靠准备骑走的时候,发现陆星寒正对着那一排单车干瞪眼。 烈日下,她看他的脸,都是白光过强而模糊的。 “你干什么呢?赶紧扫啊,我们骑车走。” 陆星寒在一排共享单车里显得既无助又尴尬,默了良久,见陈诗酒的脸马上快拉下来了,才支支吾吾地垂头说:“怎么用啊?” 陈诗酒以为自己幻听,“你说什么?” 陆星寒的脸微微涨红,把头稍稍不好意思地别到一边去,“这个车,我不会用。你刚刚是怎么弄开锁的?” 陈诗酒差点儿昏倒,麻利把手里这辆自行车的脚靠又蹬的立在了地上。 走过去。 指指点点:“陆师傅,你有点儿过分了啊,二十一世纪共享单车都不会扫码解锁,开租车行把你惯的也忒任性了。” 双手往他前面一摊。 陆星寒:“?” 陈诗酒:“手机给我,帮你下载APP注册账号。” 帮他在手机上一顿操作,啪的扫开了一辆车,手机丢回去给他。 “现在别告诉我你不会骑单车就行。”按照这形势来说,还真有点莫名害怕。 陆星寒:“小瞧谁呢,我两岁生日我爷爷就给我买了一辆四个轮儿的自行车。我不到三岁就能把自行车后面的两个辅助轮给拆了骑。” 长腿往皮垫子上一跨,坐了上去,然后“啊——”的一声惨叫。 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陈诗酒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紧张地一下抱住了他的手臂。 “干嘛呢你?!” “烫……” “什么烫?” “屁股……烫熟了……” 烈日把单车的坐垫炙烤成了一块沸腾的烤盘,而他毫无心理准备地坐了上去。 陈诗酒搡了他一下,原本抱着他的手臂还没来得及逃离肌肤相抵的尴尬,他却一把捉住她的手。 此刻,两人盯着彼此缠在一起的手都有些懵。 好好的两只手,怎么就不听话地握到了一起呢? 四周的车与人好像进入了默片模式,陈诗酒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阵耳鸣,身边的任何声音她都有些听不清了。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陆星寒还是没松开她的手。 她试着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却听他在喟叹:“好凉。” 她像是没听清,在问:“什么?” -- 第61页 他看着她的眼睛,在强烈的白昼日光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你的手,好凉。” “不行。”她回答的格外义正言辞。 “?什么不行?”他有点懵,仿佛他们的对话不在同一个频道,风马牛不相及。 “我不能借你降温,你烫到的位置有点尴尬。”无情地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陈诗酒盯着他某个尴尬的部位,认真而苦恼。 人头流窜的街头,他爆出一串蝉鸣似的轰笑。 哈哈哈,这女孩为什么那么好笑,笑得他胸腔震颤,像刚抢救过一次心脏除颤仪。 作者有话说: 端午快洛宝子们!~ 第27章 陈诗酒觉得自己挺奇怪的, 从成长轨迹来说瞧不出一点艺术方面的天赋,甚至堪称浪漫绝缘体,然而就是这样的她, 有一天居然会和一个男生像模像样地逛画展。 看得出来陆星寒这人在艺术方面还是有一些研究的,至少在陈诗酒对着场馆里一幅幅看似杂乱无章的画的时候, 陆星寒已经替她理好了巡馆路径,抛却常规观展路径直接从莫奈最出名的几幅代表画开始逛起。 暑假带孩子来看画展的家长还不少,年纪小一点的孩子像脱缰野马一样在场馆里疯跑, 身后跟着铁青着脸追逐的父母。大人一边窘迫的压低声音吼着孩子的大名儿, 试图阻止孩子在场馆里无序放肆,一边又歉意连连地对着看展的游客低头哈腰, 别提场面有多狼狈了。 陈诗酒拉着陆星寒避到墙根边上, 以免他挡住几个孩子打游击战的过道。 见两个孩子从眼前风一样跑过,陈诗酒才长吁一口气:“我放暑假要是这样被家长押到画展上陶冶情操, 估计也没这觉悟老老实实地逛完一整场展。” 陆星寒对小孩不太感冒, 觉得他们比狗还能闹腾,破坏力还堪比狗中二哈。 “莫奈挺伟大的。”陆星寒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不过是在忍耐力这方面的伟大。” 陈诗酒:“?” 此话怎讲。 “莫奈的第二任妻子爱丽丝,就是他前金主爸爸的糟糠啊!后来莫奈当了接盘侠, 直接把人家老婆和六个孩子接到家里照顾了。高亮!当时莫奈自己也有老婆孩子……” 陈诗酒闻言一阵语塞,这不妥妥的绝世渣男吗?老婆情人同住一个屋檐下,重点是还喜当爹, 养别人的孩子…… 莫奈想什么呢!确实有点儿济世的“伟大”…… 不过她很快get到了陆星寒的点, “莫奈家这是捅了孩子窝啊, 自己的加上前金主爸爸的几个孩子, 他家房顶都要被炸翻天了吧!” 想想都可怕, 一窝孩子整天在房子里跑上跑下疯玩疯叫, 时不时再抢个玩具打个架什么的,噪音分贝的威力应该都能跟核武器媲美了。 陆星寒耸耸肩:“是咯,我一到过年家里串亲戚人多的时候,就自己带狗跑出去旅游。你懂,小孩子就是三岁狗都嫌,我家的狗没少被亲戚那群小屁孩儿祸害。我妈是温州的,她那边的亲戚每回来上海都得长住一阵子,每家都有几个熊孩子,熊孩子一来,我家狗就躲在茶几底下瑟瑟发抖,拽都拽不出来,被欺负的可怜死了。” 陈诗酒:“你妈是温州的啊?一提温州我的脑子就自动循环:温州皮革厂倒闭了,王八蛋老板黄鹤欠下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陆星寒讪笑了一下:“我妈还真认识一个叫黄鹤的,家里还是开鞋厂的,不过人家没倒闭,这几年生意还越做越大,把工厂搬去青田了。” 陈诗酒马上认真接口道:“他没小姨子吧?” 陆星寒用手比划出了一个2:“有……还是两个。” 哈哈哈,两人互看一眼,爆出一串意会的冷笑。 * 看完展,陈诗酒对下学期《美学》课的期末论文该选哪莫奈的几幅画剖析有了底。 看了眼时间才三点多,离晚饭点还有点距离,陈诗酒就说:“要不我们去附近逛逛?祝之繁喜欢吃红宝石的奶油小方,这附近有一家新开的红宝石蛋糕店,我们一会儿可以逛到那里去。” 这几年上海的奶茶店和甜点店如雨后春笋一般开了起来,频频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一夜之间,就能又捧出一家动辄需要排队半天的网红店,全城的黄牛就业率只升不降。 祝之繁是老上海人,从小吃着她爷爷买给她的红宝石蛋糕长大,她对那些新开在高档商场里的网红甜点店不太感冒,唯独对红宝石这样的老字号情有独钟。 陈诗酒特别爱饲养祝之繁,总觉得这世界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应该捧到祝之繁面前,让她忘掉所有的烦恼与忧愁。 陆星寒问她:“时间还早,我们也可以去附近吃个下午茶,晚上你想吃什么?” 陈诗酒:“我看你呀,我之前在大众点评上选了几家餐厅,但觉得这回是我请客,还是要尊重你的意思。你想吃什么,我就请你什么。” 陆星寒笑了一下:“说了我从来没有让女孩买单的习惯。” 陈诗酒跟他较劲,带着一丝御姐的霸道,学着他的语气说:“说了我从来没有耍赖的习惯,说了今天我请就是我请。” 陆星寒只好举起双手投降,老老实实地交待道:“那我不客气了啊!” 眼放绿光差点儿让陈诗酒以为他是要去什么七星级酒店又或者米其林餐厅吃饭,顿觉自己刚刚那个逼属实装的有点过头了。 -- 第62页 “我想吃云南小锅米线好久了。”陆星寒咽了一下口水,“就在中环广场附近的一条巷子里,老板是滇西的,他的小锅米线是用碳火煮的,杂酱熬的口感层次特别丰富,绝对和市面上任何一家的米线店都不一样。” 陈诗酒笑道:“米线?你不要因为我穷就对我手下留情啊!那天在东南亚餐厅结账的时候,我也在呢。” 人均750,这是她今天准备请客的餐标。 大约是他们聊天的声音有点大,场馆的工作人员上前压了压手背,提示他们注意一下音量,顺便用很小声的气音问:“先生,您说的那家米线店方便一会儿抄一个具体地址给我吗?我是云南人,来上海工作有三四年没吃过炭火小锅米线了。以前都是我们寨子的大人去镇上赶集,我跟着一起去才能吃到炭火煮的米线,好怀念啊……!” 陈诗酒愣了一下,然后大方笑起来,暗暗捅了捅陆星寒的后背,抿嘴笑道:“你快给人家抄个地址吧,把人都快馋死了。” 羊群效应的传播速度也太快了,不仅场馆的工作人员被陆星寒勾起了馋虫,陈诗酒这会儿对着云南小锅米线也开始蠢蠢欲动。 * 出了场馆,又开始了讨厌的燥热高温室外时间。 踱步去附近的红宝石买完了蛋糕,陈诗酒贪凉,就在店里多呆了一会。 午后气温高人们不愿意出门,店里生意便有些萧条,至少店里的卡座还是空的。 陈诗酒在卡座上坐下,拣了袋子里的一块栗子蛋糕出来,摆到陆星寒的面前。 陆星寒把蛋糕推回去给她:“我不喜欢吃蛋糕,你吃就好。” 她微微皱皱鼻子,径自用塑料叉子叉起一块奶油放进了嘴里,倒不像孟董一样,对着他不喜欢的食物就千方百计地强迫他吃。 他讨厌吃鸡蛋,小时候喉软管没发育好,一吃鸡蛋里的蛋黄就粘嗓子开始倒胃呕吐。经常上一口刚把鸡蛋吃进嘴里,下一口就把之前吃的东西全部吐在了桌子上,弄得餐桌一片狼藉,孟董还要在边上有洁癖地跳脚:“哎呀哎呀,堂堂男孩子怎么连鸡蛋都吃不了呀!” 这时的陆星寒通常会丢给孟董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性别跟吃不吃得了鸡蛋有关系吗?跟生理构造有更大的关系吧…… 在孟董眼里,她这个儿子天资聪颖简直无所不能,从小到大几乎就没让她操过什么心。虽然她只生过这么一个孩子,但对比起身边一些朋友家窜天窜地不消停的孩子,孟董觉得自己是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才中了陆星寒这张基因彩票。 在她眼里,儿子陆星寒唯一的瑕疵可能就是不爱吃鸡蛋。她总是操心他不吃鸡蛋大脑就不够聪明,这个吃鸡蛋难题,简直成了孟董这二十几年来的心病,甚至在陆星寒小的时候,她因为神经紧张过度,还偷偷带陆星寒去做过智商测试。 因为她自己小时候,妈妈每天早上就是雷打不动地让她吃一个水煮蛋、喝一杯纯牛奶,她妈妈经常在她面前夸大鸡蛋和牛奶的“丰功伟绩”,更是断言:孟董之所以当年能杀出重围,成为她们高中唯一一个考上T大的尖子生,就是因为孟董长到十八岁,没有一天落下一个鸡蛋,营养跟得上。如果没考上T大,就没有孟董后来嫁给低调高富帅陆董,成为温州版灰姑娘的故事。 孟董被洗脑成:一个鸡蛋对于一个人一生的影响,相当于一根长杆撬起地球的神奇魔力。 在孟董这儿,对儿子的要求就是:恋爱可以不谈,但鸡蛋必须得努力吃。 * 陈诗酒曾经和祝之繁吐槽过,如果自己哪天精神失常了才会为了一口吃的,跑去一家店门前排队超过十分钟以上。 然而她今天就打自己的脸了。 米线店的店内面积不大,狭长的单间店面,估计总面积不会超过四十平,然而就是这样一间不起眼藏在陋巷里的小店,生意居然出奇爆好。 陈诗酒和陆星寒五点不到就来了,但在外面足足排了四十分钟的队才吃上。 陈诗酒在外头都快热疯了,看着店里食客屁股牢牢粘在板凳上纹丝不动,以及门外越来越多排队等吃米线的顾客,心里更是焦火焚煮。 不过吃到第一口小锅米线,陈诗酒就知道今晚的等待是值得的,陆星寒真的没有没有骗她,这里的米线已经不能用美味来形容,而是人间难得! 原来用碳火煮出来的云南小锅米线,吃起来真的和市面上的其他米线完全不一样。那种滋味儿形容起来,就是高配和低配的区别。 高配自有高配的道理,是低配米线想象不出来的味觉奢靡盛宴。 最妙之处,就是煮米线的泥炉子被炭火烤的滚烫,一波又一波的空气热浪灼烫着食客的皮肤,老板却在每桌的桌子上摆放了一盆薄荷草。 店里的冰柠檬水管够,薄荷叶也管够。 一边吃烫嘴烧心的辣米线,一边仰头灌下去满嘴薄荷沁凉的冰柠檬水,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太令人欲罢不能了。 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费嘴。一会儿烫一会儿冰的,嘴都快反应不过来了。 陈诗酒对着一小锅杂酱米线吃的满头满脸的汗,看着陆星寒修长干净的手指掐了两片盆栽薄荷叶丢进她的冰柠檬水里,忽然觉得心里稍微降了点温。 然而陆星寒接下来说的话,却人陈诗酒以为自己一下漂洋过海去了北极。 -- 第63页 好冷,没顶的冷。 他说:“吃完这顿米线,我们以后可能就约不了哦。” 陈诗酒有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甚至想问他:你是不是有女朋友啊?如果是因为有女朋友才这样说,我敬你是条汉子。我们这样孤男寡女约了一次又一次,确实是不对的。 可她忽然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他们一共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个手指吧?说这话显得唐突,且没有立场。 于是陈诗酒把脸继续苦大仇深地埋进胸前的那碗米线里,装作满不在乎地说:“好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好个什么屁,但就是觉得仅此而已的态度会让自己显得比较酷。 陆星寒被她这声吊儿郎当的“好啊”,一下把话噎住了。 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想解释一下是因为马上要出国了,以后可能没机会再约了,但是他们可以继续在微信上保持联络。 话到嘴边,却难开口。 看着她手边水杯里的那片沉下去的薄荷叶,觉得心也一并沉坠了下去。 “我吃好了。”她抬起头来,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直视门外人行道上的那棵梧桐树。 已经是傍晚了,繁茂的绿叶上敷了一层夕阳的金粉。 起身去结账。 结完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自若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走吧,等会儿我坐地铁回去就行。” 他没拒绝,目光却有点迷茫的说:“好。” 出了店,陈诗酒对他说:“我们要不就在这分头走吧?附近就有一个地铁口,停车场和地铁口是两个方向。” 陆星寒把手插进裤兜里,下巴的弧度有些许僵硬,“嗯。” 觉得门前这棵梧桐树有点碍眼,想裸手上去捶上一拳。 她是不高兴的吧?但好像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说的话淡淡的,表情淡淡的,就连即将分道扬镳,她都没表现出过多的伤感和沮丧。 “今天的米线好吃吗?”他随口问了一句。 离别前总想再说点什么。 陈诗酒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仰头说:“还好,不过排队时间有点长,下次不会再来了。” 夕阳在城市高耸的建筑缝隙之间即将完全沉没下去。 自然的震撼之美与钢筋水泥的现代化都市融合在一起,是一种末日即将来临的割裂之美。 很久之后,陈诗酒在曼哈顿街头骑着citi bike等红绿灯间隙,看见也是这样一点不刺眼的圆红夕阳,逐渐在高耸尖锐的城市建筑群缝隙中一点点沉没。 可那时的她,却是一点儿不失落的。 因为那时候的她,在夕阳西沉之下,即将面对的不是分离,而是心动怦然地去见喜欢的人。 citi bike的两个轮毂在纽约街头飞快行驶,享受着这种穿梭在城市车水马龙之中的快感。 城市喧嚣冰冷,但她的目的地很明确。 那时的耳机里还传来陆星寒的声音,他打电话询问她骑到哪儿了,还假装生气地威胁她说:“陈鸽王,如果你再不加速在太阳消失之前赶到见我,那今晚我就只能带你一起私奔去月球了。” 第28章 如果要问陈诗酒, 生命之中哪一年最值得感激,她会回答2015年。 这一年,她二十岁, 如期带着梦想出发去了纽约,运气和财气都在这一年爆棚。 生命中所有的浪漫与精彩在这一年开始正式迸发。 它就像一个蝴蝶效应, 一枚许了愿的硬币投进了大西洋里,上帝听到了硬币落入水中时的轰鸣,仁慈地让这些愿望在她有生之年都一一得到了实现。 无论梦想实现的那一天有多晚, 陈诗酒都会选择感激。 大二升大三的暑假, 屠明仍旧觊觎陈诗酒这茬儿免费的韭菜,抱着他的爱狗在实验室问她:“要不要这个暑假接着留下来做项目?反正纽大那边交换生秋季9月才入学。” 陈诗酒有点过河拆桥地说:“不了屠老师, 我得回家陪我奶奶一阵子, 马上要去国外我都没时间陪她了。” 靠推荐信如愿申请到了交换生名额,屠明的课期末考高分更是无虞, 好像她之前做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 屠明不满地胡乱揉了揉狗头, 把怀里的狗丢到陈诗酒手里,分明是在置气地说:“带安迪去边上的宠物店洗个澡,顺便驱个虫。” 师姐何晴笑话屠明:“屠老师你就一天一个花头,各种理由找十九的茬儿吧!人家这回是真有事, 原本上星期期末考考完她就坐飞机回老家了,结果临时接了个商拍才拖到这星期走。今天专程来实验室请我们吃下午茶告个别的,您还好意思差使人家!狗您先装笼子里, 一会儿我牵去宠物店洗。” 屠明皱着眉, 不服气地说:“不是我差使她, 是这狗贱, 一见了她就死活不肯走, 不然这会儿我早牵去宠物店了。” 陈诗酒眯着眼, 享受撸狗时光,嘴上和屠明斗:“啧啧,谁叫您嫌它丑呢!我们安迪虽然不是纯种狗,但机灵着呢,好话歹话它辨得清楚。” 屠明看看何晴,又看看陈诗酒,摇摇头:“一个个都是被我给惯的,就知道跟我这老头儿呛声。” 何晴和陈诗酒相视一笑:“要不您惯一个我们专业课满分试试?这才叫真惯呢!” 屠明白了她们一眼:“实事求是啊!我这金字招牌不能砸,该扣分还是得扣分,保证公平呢!” -- 第64页 师兄进来插话:“诗酒今天请什么下午茶呀?要是里头有咖啡,我就不去茶水间煮了。” 何晴磨刀霍霍说:“她让我们自己在外卖上点。别跟她客气,现在都成小网红了,比咱们一个月领千把块的研究生补贴强的多。人家现在在微博上随便接条广告,报价都是五位数。” 陈诗酒财不外露地抿嘴笑道:“哪儿这么高啊!发一条广告我还得绞尽脑汁构思文案,加上拍照修图,金主爸爸各种挑刺儿回炉重造,我这挣的可都是辛苦钱。” 何晴:“来来来,大家都把手头的工作停一停,先在手机上点外卖,想吃什么就尽情点,咱们别跟陈富婆客气啊!~” 众人聚到何晴的实验台来纷纷掏出手机点外卖。 何晴搭搭陈诗酒的肩,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一起去茶水间说会儿话。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但又觉得你不像那么回事儿。”师姐问话一本正经。 “?”陈诗酒面对师姐突然严肃的问话,莫名有点慌,跟接受毫无准备的突击考一样。 “你和那个摄影工作室的小开,是不是那回事啊?” 哪回事?陈诗酒有点懵。 “竹森?” “对啊,学校里头都传疯了,说你被他包.养了,人家才那么捧你,就连微博置顶都是你。” 陈诗酒快笑岔气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你们都误会了,人家有女朋友的,还是圈内挺有名的一个模特,正经白富美,在英国念书呢。” 忽而用手端起下巴,凝视何晴:“不对啊……怎么能传包养呢?就不能传我正经和人家谈恋爱啊?人家年纪也不大好吧。” 说到包·养,陈诗酒的脑海里就是那些凸着肚子,戴着大金链子的大哥“土”豪们,竹森的美少年气质跟这些大哥真是一点不沾边儿。 何晴睨她一眼,啧了一声:“你瞅你长得像个正室样儿吗?楚楚可怜的盛世小白莲,搁宅斗剧里就是那种让主君宠妻灭妾的小姨娘。” 看来陈诗酒还是没认清现实,她太符合当下主流的不食人间烟火审美了。尽管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是披着羊皮的大灰狼,但任何人见到她第一眼,绝对都会被她清澈干净的外表所迷惑。 两人在茶水间说话,安迪一会儿不见陈诗酒,就满实验室地找。 没多久就找到了茶水间来,见到陈诗酒就开始疯狂摇尾巴,攀扯陈诗酒的小腿,嘴里还急得哼哼叫。 何晴说:“这狗怎么就跟你这么好呢?平时我和实验室里其他人也喂得多啊,你在的时候还没我们多呢。” 陈诗酒蹲下去逗狗玩,脑子里有了那么一忽儿的晃神。 这只狗当初是陆星寒和她送去宠物医院治好的,大约是先入为主吧,安迪就一直对她有着特殊的感情,待她总比其他人热情一点。 有点茫然和陌生,不知道为什么提起曾经在生命里闪现过的这个人,陈诗酒的印象只剩下那家馋得勾人心魂的小锅米线。 她撒谎了。 她对陆星寒说那家米线店她再也不会去,然而事实是好几次在摄影棚深夜收工,无论打车费有多爆棚,她都一点儿不心疼地去那里吃上热腾腾的一锅炭火香辣米线。 而且店里薄荷叶的吃法,已经不仅局限于丢进柠檬茶里,她拓展出了一种全新的吃法:把盆栽薄荷叶掐一小把下来,和着辣椒酱,当成一碟开胃的小前菜,又辣又冲又凉,特别能在深夜里赶走瞌睡虫。 “师姐,我想托你一件事。”陈诗酒仰头望着何晴,手还不停地摩挲着狗头。 何晴:“?什么事儿啊?” 陈诗酒:“有时候我想安迪的话,能不能给你打视频啊?你让我看看安迪。” 何晴失笑一声:“我总算明白了这狗为什么对你情有独钟。狗精着呢,不然怎么知道这里谁对它最好?我们要是在外面,肯定想不起来狗。” 又道:“你怎么不直接打给屠明?他微信号不还是你帮他申请的吗?老头儿现在每天可能发朋友圈嘚瑟邀赞了。” 陈诗酒的心突然向下坠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原因,屠明居然也加了陆星寒的微信。从上个月开始,屠明学会发第一条朋友圈之后,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成了朋友圈的霸屏狂魔。 第一次看到陆星寒出现在屠明朋友圈底下点赞的时候,陈诗酒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个从来不发朋友圈像一个死了很久的僵尸号的陆星寒,居然还会给别人的朋友圈点赞? 陈诗酒盯着他的狗头像,觉得都已经快完全记不起他这么一个人了,乍然看见他再次出现,那种感觉像极了…诈尸! 那时候的陈诗酒居然无聊到去翻屠明的以前的朋友圈,看看是不是漏掉过陆星寒在屠明那儿的留言。然后她发现,他似乎只给屠明点过赞,从来不在他朋友圈里置评留言。 其实这是屠明提前吩咐过的,坚决不让他那张臭嘴玷污了自己的朋友圈。毒啊这逆孙,那么多共同好友,知道逆孙平常是这么忤逆他的,他的晚节还保不保了? 陈诗酒经常默默地盯梢屠明的朋友圈,甚至有时候会期待那个狗头头像出现在屠明的朋友圈下面。但她从来没给屠明的朋友圈点赞留言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头像出现在陆星寒的朋友圈里,应该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 第65页 回过神来,陈诗酒冲何晴吐吐舌头:“得了吧,我才不给屠明打视频。我怕他到时候念叨我这个数据不对,那个模型弄不好。我估计我去了纽大本来就人生地不熟够焦头烂额的了,再被他一打击,可能真就全盘否定自己,认为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学术垃圾了。” 何晴:“也是,他信奉挫折教育那一套,实验室谁不被他喷呀!习惯了就好,嘴坏人抠,但心好着呢。不过我不保证他会不会因为太想你而主动给你打视频哈,你在我们之中最小,看得出来他最宠你。你不在的时候,有一次他还说你像师母年轻的时候,身上有一股劲劲儿的劲头。” 陈诗酒吓了一跳:“陆穗?别了吧,我哪儿配得上和陆先生相提并论,人家是十里洋场真正的美术家和时尚界大师。” 在网上各大报道和线下传记中,深入了解屠明的夫人之后,陈诗酒频频感慨:屠明这糟老头哪儿配陆穗这样的名门淑女呀!不知道屠明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这辈子能娶到陆穗这样天人一般的女子为妻。 临别前,何晴在众人堆里嘱咐她:“外头很好,但别忘了回来哈。” 陈诗酒拍拍自己的后肩:“必须的,我回头让我奶奶给我背上刺个‘精忠报国’。” 屠明急的骂她:“你敢纹身,我研究生名额不给你留啊!” 众人被屠明逗得咯咯大笑,老头儿不懂年轻人的幽默,但总能把年轻人给乐得够呛。 * 那天晚上,原来何晴下午对她说的事情,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第二天陈诗酒准备彻底放暑假回乌列尼,竹森借践行的名义邀她吃饭。 餐厅约在王品,看得出来竹森挺用心的,提前很久预约到了窗边的位置,并且在陈诗酒将要入座的位置上摆了一个显眼的香奈儿手提袋。 这让陈诗酒一入餐厅,就隐隐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原本期末考一考好,她就准备回老家,可竹森给她发了个微信,说临时被两个模特鸽了,希望她能留下来救场。这次是商拍的片子,模特还是竹森自选的,结果没想到两个模特都临时有事不能来了。 陈诗酒当然应了下来,赚钱这种事多多益善,更何况商拍的片子,商家够壕的话,还会帮她免费买流量冲热搜。这样她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微博数据应该会挺好看的。 但是这种双赢的救场送香奈儿,看盒子的大小和形状,里头估计是一个包,这苗头就有点不对了。她接的这次商拍,收的费用估计还没一个包贵呢。 而且吃饭的地点选在王品,窗外能俯视半个上海,还能看见外滩。窗边的位置不好订,一般得提前半个月预约,陈诗酒只要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这次商拍和这顿晚餐,是竹森的蓄谋已久。 果不其然,陈诗酒刚入座没多久,竹森对她说:“我失恋了,今晚能陪我喝点酒吗?” 陈诗酒注意到今晚竹森穿着一件dior男士的白色简T,白色的衣料是很好的反光板,桌上的气氛很好的烛光先是直射去竹森的白色T恤上,然后经过白布的散射,灯光更柔和地投到了竹森的下颌角。 他看起来真是一位气质翩翩的贵公子。 干他们这一行的,许多名不经传的摄影师私生活都一言难尽,但竹森她知道的,是这一行里鲜少年少成名,却依旧洁身自好的君子。 他从来不在摄影的时候去揩女模特的油,又或者私下里给漂亮的女模们发送暧昧骚扰短信。 陈诗酒透过柔软的烛光,看到他那张声称失恋却毫无哀色的帅脸,吟笑道:“你别这样嗳,下午还有人到我面前求证,问我是不是被你包.养了,你晚上就送我好大一个香奈儿,里头不会是包吧?” 把喝酒这一茬儿给不动声色地挡了过去。 对面的人秀色可餐,万一喝了酒,陈诗酒觉得今晚可能真的会出事。 竹森挑了下眉,示意她拆开看看:“你看看喜不喜欢,是你出发去纽约前的送别礼物。” 陈诗酒拆掉包装,里头果然是一个经典款的菱格包,颜色还是很夏天的冰淇淋色。 “那这次商拍的尾款你就别给我结了,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 她这话是一语双关,揣着明白装糊涂,想就此蒙混过关。 竹森却不气馁地直接问她:“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很好呀!”陈诗酒不假思索地说。 竹森定定注视着她的眼睛,自嘲地说:“我这就被发了好人卡?你不考虑考虑我吗?” 陈诗酒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于是只好认真地对他交待说:“我马上就要一年不在国内了,交换一年,我的语言基础差,除了要接着刷托福和GRE,我还得再考虑要不要继续准备申美国的研究生,估计未来一年会特别忙。” 言下之意:没时间谈恋爱。 竹森的笑容一点没有崩塌,反而笑意在脸上越来越浓:“或许我可以尝试在纽约开个工作室的分馆?” 第29章 竹森是一个好老板, 他给陈诗酒介绍了很多商拍资源,甚至过去一整年,他工作室微博的置顶都一直是陈诗酒出圈的那组棒球少女写真。 那条微博的点赞, 至今累计已经超过百万。 他还是一个好情人。 陈诗酒跟竹森的助理私下里相处得不错,有约拍或者有商业活动的时候, 都是和竹森的助理kiko提前跟陈诗酒对脚本,一来二往,她就跟kiko处成了关系不赖的朋友。 -- 第66页 从kiko那儿, 陈诗酒知道了许多关于竹森的八卦。 譬如竹森家境殷实, 父母在松江开了一个规模挺大的造纸厂,据说那个造纸厂的年产值有七八个亿。当初竹森开始玩摄影的时候, 纯粹是玩票性质, 没想到一玩就玩出了点名堂,父母怕他对副业玩上瘾后面不肯回家接手家业, 甚至在过去一年断了竹森在经济方面的供给。 可谁知就这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 竹森成了摄影圈的新锐摄影师,工作室约拍的档期直接排到了下一年度末。 经济上,竹森已经完全不被父母钳制,他靠摄影挣的钱, 比当初父母每个月给他的生活费和零用钱都多多了。 据kiko说,竹森还有一个自高中谈起的女友。女友和竹森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儿,但高中毕业后女友就去英国读了英本, 而竹森因为吃不惯腐国的黑暗料理, 选择呆在了国内。 在竹森经济没独立前, kiko不太清楚竹森是怎么给女友送礼物的。但自从工作室成立, kiko被招聘为竹森的助理后, kiko知道竹森是一个心特别细的人, 每个节日纪念日提前好久,竹森就会让kiko帮忙去预定女友喜欢的礼物。 好几次kiko去专柜帮竹森取货,都会感慨竹森是一个壕无人性的男朋友。 才谈恋爱嗳!一年送出去的礼物都是大几十个w。 Kiko专门去百度过竹森的女友,当初天涯还有一个扒英国留学白富美的帖子,竹森的女友就榜上有名。 照片上竹森的女友长腿细腰长得特别有模特范儿,果然后来竹森的女友就走了模特这条路子,甚至还被邀请去了一线奢侈品的大秀走秀。 从那时候kiko就有预感,这一段感情迟早会变味。常年异地、各自事业起飞,忙到一年到头都没见过几次面,哪一个都不是好兆头,果然上个月,女友向竹森提了分手。 而在此之前半年,kiko就在八卦号上看过竹森女友和鬼佬二代一起出入夜店的狗仔偷拍。 对于竹森和女友分手,kiko举双脚赞成,只是替竹森可惜了那些送出去价值不菲的礼物。如果竹森的前女友有良心,就应该把那些东西都退回来,别占竹森的便宜。 觉察到晚餐的气氛有点咄咄逼人,陈诗酒借口去一趟洗手间,以此来逃避竹森的追击。 刚去洗手间门口,kiko就给她发来微信:烛光晚餐很浪漫哦,包包还喜欢吗? 陈诗酒望着屏幕嗤笑一声,连字都懒得打,直接发了语音过去:“你就是这么出卖我的?说吧,这次的临时商拍和今晚的餐厅,是不是都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Kiko一点儿不避讳地弹了语音给陈诗酒:“是呀,谁都瞧得出来老板对你有意思。哪个模特在老板那有你这待遇,见过老板发火骂人的样子吗?没有吧!我们见过,其他模特也见过,就你没见过。陈诗酒你和老板凑一对不挺好的吗?” “不好。”陈诗酒说,“你之前还跟我八卦你老板上一段感情就是死于异地,我下个月就去纽约了,你这是把你老板往下一个火坑里推啊?” Kiko:“距离不是问题,人总不会掉进同一个坑里第二次,老板这次长经验了,绝对能把这个问题处理得很好。” 陈诗酒问她:“你帮竹森买的这个包多少钱?好像是当季新款。” Kiko叹了口气,惊叫起来:“天!你不会要把买包的钱转回去给我们竹老师吧?别这么扫兴呀!这点钱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你没看过他给他前女友在爱马仕扫货的时候,光一个包他就配货了二十五万……” 陈诗酒打断她:“那是送给他当时的女友的,他花多少钱都应该。我只是他的员工,不对,算不上员工,没有合同聘用制的临时工还差不多。我没任何立场收他的包。” Kiko真想立刻飞到现场戳戳她这不清醒的脑子:“你傻呀!拒绝了老板,没准后续连朋友都没得做。你不是说你缺钱,想接更多的商拍吗?更何况老板现在的势头特别好,一线女星的跟拍约都有,这行他做得下去的。就算做不下去,他还可以回家继承家业,你跟着他不会亏的。” 陈诗酒有点哭笑不得:“你这话说的我跟卖身似的。Kiko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不想把我和工作室的关系变得这么复杂。外头已经在传我和竹森是包.养关系了,我和他真搅和到一起,到时候我可能还会被网暴吧。他前女友粉丝也挺多的,这种倒脏水的事圈里比比皆是,到时候她红了被人扒出来脚踩两只船,没准就模糊了时间线,把舆论战打到我身上,说我是三儿,她倒在里面摘得一干二净全身而退……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也有我自己的顾虑。” 她的眼皮子可一点不浅。 流量是风口,到时候成也流量,败也流量,她被倒打一耙成了人人喊打的臭鱼烂虾三儿,第一个被流言蜚语气死的就是家里人。 她和赫吉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好,但这不代表她想让这些唾沫刀子伤害到赫吉。 Kiko闻言呼吸一滞,突然觉得陈诗酒能吃得了流量这碗饭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太清醒,以及太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了,触及底线的事,她特别拎得清。 知道她的想法后,kiko仍旧抱怨了一句:“你理外面那些神经病干什么……” 听kiko的语气软了下来,陈诗酒又哄她:“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有高富帅还可以继续给我介绍哈~当然,好的商拍也记得想着我,我请你吃大餐!” -- 第67页 Kiko啐她:“得了,你赶紧和老板去吃晚饭。你自己说的,买卖不成仁义在,至少和他把这顿饭踏踏实实给吃完了。还有,包是三万出头,你真要给的话,你知道竹森的习惯给客人定价不喜欢有零头,直接给他转三万就好。” * 陈诗酒重回座位,发现竹森已经帮她分好了牛排。 竹森看了她一眼,面上是淡淡的笑,眼神却有一丝隐晦的受伤和落寞。 陈诗酒屁股一坐定就在心里暗骂kiko这货靠不住,才一会儿工夫她就已经给竹森通风报信过了。 不过也好,省了他们之间一场开诚布公的尴尬了。 竹森转动桌上的盐筒,撒了一些海盐到陈诗酒的牛排餐盘里,突然说:“下个月我还帮你接了一个商拍……在越南,原本定的摄影师是我,但现在我觉得你可能更希望换成其他人?” 他眨着两只楚楚动人却阴郁的眼睛,让陈诗酒更加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操.蛋的渣女大坏蛋。 “越南吗……?”陈诗酒犹豫了一下。 回味过来,他原本定的海岛约拍,可能是他和她的一场公费旅游。 竹森说:“这个包,不要给我转钱,这很奇怪。我送出去的礼物没有回收,更没有转账这一说。越南商拍我给客户的报价差不多就是三万,行程大约四天三晚不算路上的时间,你接了的话,结款的时候我就不打给你了。这会儿越南是雨季,听着拍摄天数可能是三四天,但主要是缝插针地选光线拍,所以实际的拍摄时间加起来不会超过一天。你要去的话,明天我上午让kiko派车给你,带你去办签证,不耽误你下午的飞机回老家。” 陈诗酒这回没有拒绝,点头应了下来:“好的。” 竹森冲她露出一个勉强而又衷心祝福的笑容:“祝你旅途愉快,前程似锦。” 陈诗酒只稍稍看了一眼他脸上强挂着的笑容,心里的负罪感就更强了,慌忙把眼睛转向窗外繁华的外滩夜景。 “外滩有什么好看的,怎么天天这么多人呢?” “陈诗酒,真舍不得你走。”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以朋友的名义,想你和kiko。 托腮望着窗外外滩上涌动不息的人群,陈诗酒在心里默声说:暂别了上海,我们后会有期。 * 在鹤因休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在网上上语言课,跟着外教疯狂练口语。 陈诗酒在沪江英语上给自己买了一个口语课包,每天准时准点上去打卡学英语。 从小到大她还没出过国,说一点不忐忑是假的,甚至有点害怕在纽约把自己给搞丢了。 还好竹森给她安排了一趟越南行,陈诗酒觉得正好可以出去练练手。 越南商拍第一站就是胡志明,陈诗酒先是从哈尔滨机场出发去上海,在上海跟大部队汇合,随后直飞胡志明。 这回商拍的金主爸爸是一个做国货香水的厂家,新出的一系列香水灵感源泉来自杜拉斯的《情人》,所以商拍地点定在了越南。 这系列香水广告一共有好几画固定情景:胡志明车水马龙的街景、湄公河轮渡、法式庄园雨林风后花园、芽庄海边。 由于越南正值雨季,所以拍摄行程非常见缝插针,甚至飞机下午刚降落在胡志明,见当地没有下雨,团队匆匆把行李放在了入住酒店,就马不停蹄地要去赶第一个湄公河轮渡的景。 团队在当地租了一辆保姆车,陈诗酒在车上随便吃了两口盒饭就开始在车里做妆造。 这一套在湄公河轮渡上的妆造,完全复刻了当时92年的电影版《情人》。少女女主角在渡船上戴着一顶法式平檐小礼帽,穿着法式风情的简约茶褐色麻衫裙,腰间松松垮垮搭着一条编织腰带。 宽阔的湄公河河域,两岸早已不复昔日嘈杂雍乱的殖民景象,有的是与现代接壤的都市高楼,鳞次栉比,井然有序。 陈诗酒跟着团队一起登上了轮渡。 这是一艘周身刷涂着代表越南当地经典色系薄荷绿的轮渡,夕阳缓缓沉降在这条东方多瑙河上。 长河落日,远处飞鸟低掠水面,渔民正乘着一叶扁舟在水上收网。 自河面吹来的风,刮起耳边的碎发,陈诗酒在阖眼感受夕阳温度的瞬间,仿佛彻底沦陷在了上世纪那个关于美丽贫穷法国少女与成熟富有的中国大亨之间的暧昧故事里。 少女在渡轮上与中国男人相遇并且一见钟情,随后落入金钱、欲望、迷恋所繁复交织的一张密网里。 爱、肉.体、贪恋、肆虐…… 空气濡湿、夕阳昏黄,一场向死而生的禁忌之恋,仿佛又一次在湄公河畔上演。 这场拍摄之前,陈诗酒用心准备了很久,不仅把品牌关于这一期香水背后的制作理念吃的非常透,还私下反复阅读、观看《情人》的原著和电影。 在此之前,她只接过关于如何演绎“纯”的商拍,在镜头前含蓄成一樽完美无瑕的花瓶,但这种纯到极致就是欲念的表达方式,她还是第一次尝试,也算是小小的一次拍摄突破。 大约是得益于拍摄之前的功课做的足,原本预计两小时的拍摄时间,陈诗酒因为情绪到位,整个拍摄过程居然只用了四十分钟就顺利收工。 -- 第68页 多余的时间,她可以静静享受一会儿在轮渡上的时光,倚着栏杆欣赏湄公河两岸美丽的景色。 不过很不幸,她好像对今天拍的这款香水有点过敏。可能拍的时候,最后一个镜头香水冲着她喷多了,陈诗酒拍摄完没多久就开始狂打喷嚏。 喷嚏打到最后实在控制不住,就一个人钻进驾驶室找到开船的船长,问他能不能借自己一点防敏安定类的药物。 船长让会中文的船员先带她去洗手间洗一洗鼻子,他去帮她找找备用医药箱里有没有氯雷他定。 陈诗酒去洗手间冲了一把鼻子,感觉症状缓解了好多,索性就靠在洗手间外的走廊栏杆上吹风做深呼吸。 大约三四分钟后,船员给正在吹风的陈诗酒送来了一盒氯雷他定,居然还是贴心的中文版,陈诗酒如获大赦,接过药后弓腰谢个不停。 船员连连摆手,随后指了指身后的一个身影,对她说:“是那位叫李云泰的中国先生,好心借药给你的。” “李云泰?” 这不是《情人》里男主角的名字吗? 陈诗酒迷惑地仰起头,顺着船员手指的方向望去。 不太敢相信。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他就是那位中国先生“李云泰”……? 陈诗酒难以置信地试探性轻叫了一声:“陆星寒?” 陆星寒站在轮渡的那头,夕阳余晖把他脚前的走廊烫成了西柚色。 夜色正试图尽快捣碎最后一丝日光,她看见他身后的天空被粉色、蓝色、橘色、紫色糅杂在了一起。 一阵奇异的声音,在河面如雾气一般弥散开来。 陈诗酒耳边响起了《情人》里的那句:“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 是的,正如她此时想说的:她认识他,记忆的深处永远记得他。 湿漉漉的空气、闷热的河风,船上站着的这个中国男人,夕阳正坦荡地照在他的身上。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意外地遇上他了,只觉得一切仿佛梦幻得不太真实。 恍惚间,河面上的光色暗了下来,光线把他整个人折入偌大的暮景里。 如梦悠长般,他对她说:“好巧啊,陈诗酒,我们又见面了。” 她手扶着渡轮的栏杆,带着点鼻腔不适的糯糯鼻音,整个人讷讷地回他:“是啊,真的好巧。” 作者有话说: 理一下时间线: 2013年初,19高三的寒假在乌列尼遇上小陆 2014年暑假,19大一马上升大二,在上海重逢小陆 2015年暑假,19大二升大三,在胡志明重逢小陆 下一个地图就是2015年9月,很生气的小陆在纽约找到了在越南撩完他不负责任逃跑的19,然后开始甜甜搞恋爱 第30章 陆星寒今年已经第二次来胡志明了。 这儿没有四季之分, 热带季风气候之下,这里每一天都是随心所欲的夏天。 上次来是年初陪着孟董到这儿给新工厂选址。 如果过几年后回首孟董当初做的这个到越南开设分工厂的决定,会发现这是摩安问鼎中原极其重要英明的一步棋。 又或者这个计划在董事会搁浅了两年, 而两年之后再执行开设海外分工厂的计划,可能后来摩安的那场危机, 兴许就彻底成了风雨飘摇之中翻船的渡舟之战。 若要真给胡志明一年的气候做个较真的划分,那么这儿一年就只有两季:旱季和雨季。 现在是八月正值雨季,但东南亚的雨季并不像国内江浙一带的黄梅季那样缠绵悱恻, 一天之中降过一两场不意外的过云雨, 经过太阳一两个小时的暴晒,地面就又会干涸的像沙漠一样。 天空频繁明暗交错, 时而阴云密布, 时而干净如洗。 马上入夜,天气总算能稳定一点了。 今晚孟董和越南当地的政客以及瑞士药厂那边的人有饭局, 陆星寒因为鼻炎犯了就没去。 实在忍受不了越南这种湿度爆表又四处草木横行的气候, 这里适合植物野蛮生长,不适宜怕寒不耐暑的人类居住。 一天连着磕了三顿氯雷他定加喷辅舒良,陆星寒的鼻子还是痒到像是有虫子密密麻麻在爬。 什么鬼气候,空气里全他妈是过敏源。 摩安在当地有个原材料供应商, 给陆星寒下榻的酒店连夜送了两个IQ AIR的空气净化器过来,顺便给他出了个主意,可以去湄公河上坐轮渡给鼻子做个天然理疗。 河面上湿气大, 粉尘少, 且两岸多为建筑物, 没有陆星寒讨厌的那些热带植物。 来胡志明两天, 除了戴着N95口罩去远郊选定的那几块地皮上探址, 陆星寒就老老实实地待在酒店的房间里, 靠着两台空气净化器续命。 孟董见他喷嚏不停,毫不手软地损他:“出息,一个养狗的人居然也能过敏,狗毛可比越南的空气毒多了。” 陆星寒真后悔没把狗一起接越南来,否则孟董在说这句的时候,他可以拍拍狗头,指使狗把孟董懒散丢在客房地毯上的高跟鞋给叼出去当垃圾扔了。 供应商原本给陆星寒派了车送他来轮渡这儿,陆星寒嫌矫情,干脆自己打了辆的士到渡口。 轮渡的船票合人民币不到五块,陆星寒买完票上了轮渡,下到底下一层拣了个位置刚坐下,就接到陆董给他弹了个语音微信过来。 -- 第69页 陆董一年到头很少给他打电话,寥寥几次打电话的内容,无非是他联系不上孟董了,问他:“你妈呢?” 例行公事一般,匆匆问完,匆匆挂断。 就跟陆星寒一年到头也不联系陆董一样,破天荒给陆董弹一次语音,也是向他问同样的问题:“我妈呢?” 问完就挂,在电话里多寒暄两句,这爷俩就跟怕得矫情病似的,嫌腻歪。 真是典型的中国式父子关系。 像往常一样,陆星寒回复陆董:“我妈晚上有饭局啊,估计这会儿在包厢里把手机摁静音了吧。” 有点意外,这次陆董了解了孟董的行踪之后,居然有闲心跟儿子多唠几句:“你的狗今天从纽约托运回来了,怎么喂啊?” 陆星寒听了怕他祸害狗,直接跟他说:“厨房有人专门给它做鲜肉粮和生骨肉,你别瞎鼓捣,你长这么大做过饭吗?别拿我的狗当试验品。” 陆董在电话里喷他:“我做的饭给狗吃都不给你吃,这是我大孙子,我爱怎么喂怎么喂。” 对于陆董这份要喂狗的执着,陆星寒有点头疼,揉了揉轻微发痒的鼻子,鼻音很重地说:“你还是把你无处安放的热情用到屠明的狗上吧。他也养狗,那个安迪是咱们中华的田园串串好养活,你去祸害屠明的新儿子,你的好弟弟吧。” “屠明、屠明,屠明是你叫的吗?他是你老子的老子!”陆董的三纲五常上线了,又要开始说教:“从小到大你就改不掉这毛病!你人生字典里缺爷爷俩字儿吗?还是你语文老师没教你?” 陆星寒:“你管我,屠明都没说什么。要说忤逆,你还不跟屠明姓屠呢,你不是更忤逆?” 陆董在电话那头被噎得脖子涨得粗红,这逆子一天到晚嘴巴里就跟装了枪子儿似的,跟他聊天纯粹是给自己添堵。 陆董言辞凿凿:“屠明自己让我跟你奶奶姓的,他乐意。” 陆星寒淡然反将一军:“哦,屠明也是我奶奶让我这么叫的,屠明自己还挺乐意。” 陆董恨不得拍死这浑身长满逆鳞的逆子,气的直接把语音给掐断了以示抗议。 陆星寒对着突然挂断的屏幕不屑地“嘁”了一声。 但凡陆伯光稍微在他小时候对他的成长用点心,别跟诈尸式育儿一样时不时出来指指点点,陆星寒这会儿也不至于跟他打个电话,里面都是刀光剑影。 这叫种的什么因,结的什么果。怨不得他对陆伯光嘴毒,父子俩一年到头聊不上两句好话。 好好的坐渡轮心情全被陆董这一通电话给搅和了,可能他接电话时候的语气不是很好,周围有几个家长带着孩子的,已经含沙射影地朝他频频投来异样的目光,纷纷对着自家孩子交头接耳,似乎在教育孩子说:瞧,以后别跟这样的人学,没大没小的就会忤逆长辈。 陆星寒这会儿脸皮倒挺薄的,被几个孩子好奇探究的眼神张望了两下,就整个人浑身不自在地从座位上起了身,准备踱步去船舱外头的甲板上呆着。 吹吹风也好。 好像湄公河上的空气是要比市区陆地上的好,又或许是刚刚那通电话被陆董分散了鼻炎的注意力,总之现在他的鼻子一点不痒了,鼻腔和大脑连接的通道像被打通了一样,这是他到了胡志明之后,身体感到最轻松的时刻。 天空被暗夜与虚弱的夕阳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夜,一半是将熄的落日,二者之间横着一道靛紫色的蓝。 因为白净的东方面孔有别于当地东南亚人种的面孔,他站在甲板上很快被船上的工作人员发现,顺便询问他:“先生您好,您是中国人吗?船上有一位中国女士闹了点小毛病身体不适,方便的话请您帮忙去照应一下。我们船上备用药箱里没有氯雷他定,我还得去跟船上的人借一借药,看看船客们身边是不是带了这种药。” “她在哪儿?”陆星寒问,“氯雷他定我就有。” 船员脸上的神情一下亮了起来,眼神发光地说:“太好了!您跟我来,那位女士正在洗手间里冲洗鼻子,她的鼻炎可真厉害啊,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连续打喷嚏打个十几分钟不停的……” 陆星寒笑了一下:“鼻炎?真巧,我也鼻炎。” 后半句“我对整个越南过敏到头昏脑胀”他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怕越南船员现在就把他丢到湄公河里喂鱼。 船员带着他绕过漫长的走廊,从船的侧边绕去了船尾的位置,他从拐角的位置走了出来,先是被一轮血色的半沉夕阳所吸引住,而后才把视线投向那个落在橙红半圆盘里的绰约剪影。 剧烈鲜艳的光线里,剪影是黑色的,他看不清的她的脸。 她整个人趴在栏杆上,把脖子向外伸得很长,踮起脚尖,似乎续命一般在朝不停后退的河面做深呼吸动作。 修长笔直的小腿,飞扬的裙摆,一半落在夕阳的余光里,一半落在了阴影里。 眼前戴平檐礼帽的少女和残照的夕阳,组成了一幅色彩浓烈、光线明暗强烈冲突的绝美油画。 陆星寒眼睛没离开过那抹剪影,熟悉的身影让他的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那个人好像陈诗酒。 他轻嘲地笑了下,觉得自己是这段时间国际版微博刷多了,才会无意间把眼前的少女和微博热搜里的陈诗酒重合对上影。 -- 第70页 摁下脑中这个刚浮出水面的念头,他从双肩包里把一盒没拆封过的氯雷他定交给船员,挑了挑眉心,示意船员把药递交给那位女士,他就不上前打扰了。 或许是身体潜意识里不听使唤,下意识在往回走的路上迟疑了几步,他眼角的余光看见船员拍了拍栏杆边上的那个人,那人转过脸来,陆星寒眼中收进了一抹惊讶之色。 真的是她。 怎么会是她? 怎么又是她? 在心里连发两问,连陆星寒自己都感觉到这个问题有点好笑。 地球到了现如今还真成了一个村儿啊!好像他到哪儿,陈诗酒就会出现在哪儿,仿佛他们所经过的地区,仅仅是狭小而封闭的一个村寨而已。 他和她的相遇,成了困囿牢笼里的必然命题。 他停止了继续往回走的脚步,原地转过身来,直面着她的方向。 与对方四目交接,对上了她同样略略吃惊的表情。 陆星寒说:“好巧啊,陈诗酒,我们又见面了。” 她呆呆的表情还没缓过神来,鼻音浓重地对他说:“是啊,真的好巧。” 夕阳完全坠下去,河面氤氲的水汽没了光线的加持,很快也随之湮没下去。 河岸远处寺庙的钟声呢喃而来,正式宣告这座东南亚之城夜色的来临。 甲板上,陆星寒学着她刚刚伸长脖子朝河面吸取干净空气的样子,开始大口大口呼吸。 他好像一只水母。 陈诗酒举着药盒,好笑地问道:“你不会也是鼻炎犯了吧?” 陆星寒下意识地用食指横碾了一下鼻翼,“是啊,我对这里的气候过敏。” “哦,那我不是,我对香水过敏。一会儿我回酒店洗个澡把身上的香水全冲掉,估计鼻炎就好了。” “你来这里拍香水广告?”看着她今天复古的妆造,陆星寒已经猜出来她为什么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了。 香水……确实她身上有一种雨季潮湿却甘冽的花香调香水味,细嗅起来,有点儿涤荡入心扉。 “是啊,拍广告。晚上还有个夜景的场要拍。” “一会儿一起吃个晚饭吗?” “不了吧,我跟着摄影组的同事一起吃,不好掉队的。” “那我们吃夜宵?” 陈诗酒偏过头来,借着走廊亮起的白皙照明灯,大大方方地开始打量他。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赌气地说:“吃完就说下次不约了的那种夜宵?” 陆星寒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点心虚地尴尬应道:“哈哈,你还挺记仇。” 脑子里浮现出那次在米线店门口,她消失在城市夕阳里的倔强背影。 陈诗酒冷淡地睨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把目光投向浩渺的返航河面上。 渡轮驶过平静的湖面,皱起一浪又一浪离心的波晕。 “你现在要吃药吗?我包里有水。”陆星寒想起来她拿了药还没吃。 陈诗酒这回没拒绝,径直说了个“要”字。 她说这个“要”字时的爽快与坚定,让陆星寒听了觉得十分悦耳。 要是她刚刚能像这般爽快地答应他去吃夜宵就好了…… 摘下双肩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小瓶没喝过的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看着她利索往嘴里丢了一颗药,仰脖子一下把一瓶水咕嘟掉马上见底,陆星寒在边上瞠目说:“水牛都不带这么喝水的。你们摄影团队虐待你啊?连水都不给喝。” 陈诗酒喝完水舔了一下湿润的唇瓣,太畅爽了,有点儿被滋润后餍足的慵懒感:“拍摄期间狂喝水不太敬业吧?光线不等人、好的场景不等人,摄影师更没那个耐心等人。我出外景的时候,一整天没喝一口水都有。不喝水才能不上厕所不耽误片场进度。” 她这个舔嘴唇的动作让陆星寒难耐地咽了下喉咙里,觉得入夜后原本降低一点的气温,仿佛一息之间变得更加濡湿燥热了。 “你住什么酒店?”他还是有点不死心,“或许等你下了夜景拍摄,我可以去你住的酒店楼下接你一起去附近逛逛?我一个人,刚好我们可以搭个伴夜游胡志明。” 陈诗酒:“今天估计真不行,我坐了一天的飞机,下了飞机又马不停蹄地来渡轮上拍摄。一会儿下了船跟着团队随便去吃点晚饭,马上又得赶街头的夜景。” “哦,那你先忙工作吧。”陆星寒佯装大度地把手插进裤兜里。 他是进退得宜的大尾巴狼,不能轻易把看中的猎物给吓跑了。 趁着渡轮到岸还有一小段距离,陈诗酒问他:“你怎么来越南了?” “度假吧。” 这人,度假就度假,非得来个模棱两可的“吧”。 弄得来越南度假似是而非似的。 可能是觉得廉价的东南亚出国游丢人? 反正之前祝之繁邀请她一起出国旅游,陈诗酒首选的就是便宜的东南亚邻国游,什么新马泰越南缅甸老挝,都是出境游里相对白菜价的。 欧美澳洲游虽然高大上,但她挣的这点拍摄费还不够让她这样尽情挥霍。 渡轮缓慢驶向码头,等船真正靠岸的时候,陈诗酒才发现原来他们刚刚这样并肩站在一起靠着栏杆吹风静默了好久。 彼此之间没有多说一句话。 可能是拒绝他的晚餐和夜宵邀请,打击到他了? -- 第71页 下船的时候,因为人流比较湍急,陈诗酒原本想跟他说一句再见再下船,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急着下船的无序人群给被迫挤到了船下。 她不太喜欢和陌生人的肢体发生触碰,尤其在这样潮湿黏腻又闷热的东南亚城市。 于是离别的时候,站在码头,她看着湄公河的河水拍打着石岸,河水远远退去又急急卷回,对着如此往复不已的浪花,默声说了一句:“再见。” 这是对异国他乡遇同胞的一种仪式感。 * 晚饭是在一家海鲜大排档吃的,据说是当地比较网红的一家海鲜楼,店里确实座无虚席。 由于晚上要穿比较机车的露腰短背心拍摄街头夜景,陈诗酒对着满桌子菜只能流流哈喇子,象征性地拣几只不会占肚子的白水虾垫肚子。 等晚上夜景场顺利提前收工后,回到柏悦酒店,陈诗酒肚子里的肠鸣奏已经抗议地升了好几个key。 不想叫room service套餐,干脆就给前台打电话,问能不能单独点一碗菜单上的和牛河粉。 结果300大洋一碗的河粉,比晚上大排档里的看上去卖相差远的海了去,精致有余,但一点儿食色烟火气都没有。 果然吃河粉这种街头小吃,还是得上路边摊儿。大酒店里骨子里就没那种路边摊洒脱狂放的野劲儿,做出来的东西就跟御膳一样,一点都不对胃口。 本来想本着不浪费的精神,含泪把自己点的河粉跪着吃完,结果刷朋友圈的时候看见屠明刚发的一条吐槽文字:狗都吃的比我好。 点开配图,是屠明给安迪手工蒸的一锅蔬菜肉圆。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当初是谁嫌狗丑来着?陈诗酒在心里嘲笑。 屠老头,养了狗之后,成为狗奴真香了吧。 从来不给屠明朋友圈点赞的陈诗酒,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唇边勾起坏坏的笑意,大大方方地给屠明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并且留言:狗确实吃的比我的夜宵要好多了。 点完赞、留完言,继续低头悠闲地嗦粉。 果然,没多久她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新的微信提醒。 陈诗酒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对准屏幕进行人脸识别解锁。 点进最新一条微信提醒,果然是那个在好友列表里已经躺尸一年之久的狗头头像发来了新消息。 “在哪儿吃夜宵?” 不理他,继续再喝一口河粉汤。 呸,是真清淡,淡出鸟了都,一点儿300大洋的价值都没有。 陈诗酒特别有节奏地晾了他一会儿才回复道:“?你干嘛发微信给我?” 潜台词:当初在米线店说好了不再约,说到做到呀。 一年多没给我发过微信,这会儿诈什么尸。 陆星寒收到回复,从酒店的客床上弹坐了起来,居然有那种心跳加速的血液沸腾感觉。 跳,还是跳,连打字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给她发送: “你叫我给你发的。” 陈诗酒明知故问:“什么时候?” 陆星寒咬牙切齿:“刚刚,你在屠明的朋友圈说的。” 意思是:你在屠明的朋友圈暗示我,要是看见你的点赞留言的话,马上给你发微信。 这是成年人之间的游戏暗号。 他是游戏里那条心甘情愿吃钓的鱼,愿者上钩。 他知道她从来不给屠明的朋友圈点赞和留言,躺在酒店床上百无聊赖刷朋友圈,乍然看见她的头像出现在自己的朋友圈里,有一种打破次元的不真实感觉,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朋友圈正在经历一场八级大地震。 接收到她发出的信号,他没有一丝犹豫,马上点进她的头像给她发送了信息。 还好,他们彼此谁都没有删掉谁。 陈诗酒唇角扬着抑不住的笑意,回他:“没有哦,你别误会。” 其实心里在说:来来来,修狗勾还真听话。 陆星寒对着屏幕皱起眉心:“陈老师,请问这是成年人之间的逐猎游戏吗?是的话,我先低头跟你认个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当我那句‘以后不再约了’是放屁。我现在是真十二分真心想约你出来吃夜宵,可以吗?” 一长串字看的陈诗酒在房间里疯狂暴笑。 哈哈哈他还挺逗的。 鉴于认错态度良好,关禁闭时间到此结束,可以从笼子里放出来遛一会儿。 慢悠悠地打下“可以”两字,发送。 几乎在发送的同一时间,最新一条微信又进了来。 “你住什么酒店?我去接你。” “柏悦。” “……几楼几零几?” “七楼715。” “你等我,我马上来。” “?”逗他,“马上是多久?五分钟之内不见人,过时不候哦~” “很快。” 说的很快,就是很快。 陆星寒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套上球鞋,以飞奔之势开始在楼层过道里夺命狂奔。 操!原来他们住同一个酒店,还住同一个楼层。 陈诗酒,等我! 第31章 陆星寒在幽暗的酒店过道里疾奔出走, 没想到孟董从电梯厅里走了出来,在拐角出口与他撞了个满怀。 身后的董秘小范吓得花容失色,惨叫一声:“孟董——小心!” -- 第72页 而后看清横冲直撞唐突孟董的人是集团太子爷, 一时真不知道是不是该马后炮地再添一句“陆总小心”。 孟董庆幸自己刚刚在车上就把高跟鞋给换了下来,不然这会儿被冲撞之后铁定翻车崴脚了。 连退三步, 靠墙站定之后,孟董找准眼前之人的脸,一双凌厉的凤眼剜了上去。 确定来人是亲生的, 差点儿把自己送走, 没毛病。 捏着气儿问他:“上哪儿去啊?别上阎王那儿告我御状说我亏待你啊~” 赤.裸裸的潜台词:说他赶去投胎。 陆星寒两手支在膝盖上,跑的有点气喘, 回她:“今天不跟你贫。明天你先回上海, 我估计得在这儿再缓两天。” 孟董奇了,盯着他这几天饱受鼻炎折磨的高耸鼻子, 问他:“不过敏了?昨天还甩脾气说在这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陆星寒抬手看了眼腕表, “赶时间,回头和你说。” 陈诗酒说好的五分钟过时不候,鬼知道她是不是当真的。 孟董:“那我明天直接坐集团飞机回去了啊?你要回的话只能自己定航班了。” 陆星寒不耐烦地催她快回房间,一会儿瞧见他钻进陈诗酒的715, 没准儿还会以为他在越南当地招人做大保健。 “行了,我现在有事,回头电话联系。” 孟董见他仍旧杵在原地没有走的意思, 侧眼觑他:“你不是有事吗?还不走?” 陆星寒做出恭请的手势:“嗯, 先把你送进房间, 我再走。” 孟董目含春杏地啐他:“什么时候这么绅士了?行, 那我先回房间了。” 心情有点小愉悦, 觉得莫名被从小到大独立又疏离的儿子照顾到了, 殊不知人家现在满腹的算盘,正绞尽脑汁地想快点把她打发走。 董秘小范对于这对母子的相处模式感到新奇。 她是今年集团春招进来的新人,她进摩安的时候,陆星寒已经去stern读了半年的商科。 小范能进摩安,虽然有名校背景的buff加持,但她能一下飞升到孟董身边从董秘干起,原因不为别的,就为了小范的本硕都是纽大的。孟董对纽大有滤镜,因此钦点了她做自己的三号董秘。 陆家从屠明那一代开始就是纽大的访问学者,陆伯光和陆星寒都在纽大读研。 二十几年前的秋天,孟董孤身一人去了纽约,想对彼时还在纽大读研的陆董提分手。那会他们已经异地一年多了,家里人觉得他们这段感情不太靠谱,世上哪儿那么多灰姑娘嫁入豪门的故事,不管是好心还是嫉妒,总之大家都劝孟董别犯傻,趁着年轻尽量找好下家,别耽误了自己的青春。 豪门公子哥儿哪来那么多的情种,不过是游戏人间罢了。 其实分手就是分手,哪来那么多的仪式感,还专门飞一趟纽约去找陆董。 真正的分手,甚至不用多说一句话,彼此慢慢不联系也就互相默认了这段关系的解除。 与其说是分手,不如说是还爱着对方,心犹未死。 心烦意乱的孟董拗不过家里人的三催四推,终究还是跟单位请了个年休,专程飞一趟纽约,问问陆伯光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两人的关系能处就继续处,不能处的话大家就做回普通朋友,没必要这样一个月敷衍地靠着伊妹儿通十来封信,半死不活地联系着。 这感觉就跟摔在地上的一截碎藕似的,捡起来碎渣之间还牵扯着恶心黏滑的细丝。 感情这事就得快刀斩乱麻,当断则断。 孟董风尘仆仆出现在陆董面前的时候,陆董整个人是蒙圈的。 但他的脑袋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从小被父母教育成一个老古董,跟孟董在T大谈了两年的恋爱,出国读研又异地了一年多,和女友的关系至今仍礼貌止步于牵手和亲吻。 孟董红着眼圈问他:“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 陆董整个人更蒙圈了,急的额上直冒汗豆子,不善言辞地钝嘴说:“你哪只眼睛看着我要跟你分手?!” “那你为什么只给我发email,从来不给我打电话?” “我给你买大哥大你不要。我怕打你家里的座机会被你爸妈接到。你不是说你爸妈不让你谈恋爱吗?而且你单位是保密单位,我从美国打电话到你单位找你不太合适,会给你招惹麻烦的。” “……你好蠢,那是我们上学时候的事情了,我爸妈现在早就知道了你的存在。” “啊?他们知道了?有反对吗?” 孟董好笑地问他:“你觉得你自己有哪里配不上我吗?” 陆董老实交待:“我爸说我哪儿都配不上你。你学习比我好,人比我聪明,还比我勤快,做饭又好吃。我什么都不会,从小到大我连炒个青菜都没炒过。我爸说我这人搁古代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 孟董觉得他这是在凡尔赛,吐槽他:“可是你有钱!” 陆董嫌弃地皱皱鼻子,两手一摊:“我就只有钱,几个臭钱。” 孟董破涕为笑了,“陆伯光你好蠢,无药可救了你。” 陆董这会儿倒机灵了,答的特别好:“是啊,绝症无药可救,你是我唯一可以饮鸩止渴的靶向药。” 于是那个秋天,在纽约落叶缤纷的街头,两个傻傻的中国情侣在路人众目睽睽之下,笨拙地开始接吻。 -- 第73页 董秘小范见过孟董和陆董之间的俏皮小动作,两个加在一起超过百岁的中年人,居然还会偷偷调皮地互相弹打对方的屁股。 她会感慨:啊~上市公司还能出这样一对神仙眷侣的原配,两大巨佬董事的感情真是要命的好。 所以对于陆董和孟董这么有爱的一对儿,居然纷纷把他们唯一的儿子处成枪炮一样,小范着实感到惊奇。 怎么都不该啊?不是说有.爱.的.家庭生出来的孩子,一般和父母关系特好吗? 小范把孟董送回房间,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见了鬼似的看见太子爷居然站在她隔壁房间抬手敲门。 ?他找谁? 然后看见一个略微眼熟的美女,穿着性感露腰的紧身吊带背心从房间里面出来开门。 一时之间,小范觉得自己今晚真是碰上一茬又一茬。 所以现在到底是回不回房间?她的房间就在美女的隔壁…… 回的话,好像会打扰太子泡妞,顺便长个针眼。 不回的话……好累啊,董秘这活儿就不是人干的,长了三头六臂都快应付不过来了,累了一天只想回房间瘫下。 真不是她故意要听墙角,而是出来给太子开门的美女实在长得太过耀眼,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就听见美女盯着太子在说:“你是孙悟空啊,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三分钟,你怎么做到的?” 太子居然一改昔日和孟董说话时的火.枪.嘴,态度温顺良好地舔着美女说:“那你说话要算话,今晚夜宵可不能赖账啊!” 小范瞬间瞳孔地震! 对,就是舔这个词,用来形容太子对美女的态度再恰当不过了。 太惊悚了……连集团领袖都不放在眼里的太子爷,素日那么桀骜不驯的一个人,此刻居然对着一个美女低声下气,卑微乞求一顿夜宵嗳! 真想用手机拍下这一段视频,丢去集团内务府的八卦小群,这威力估计堪比丢进去一个炸.药包,绝对今天的爆炸头条。 注意到酒店过道上还站着一个陌生人,看着还是中国面孔,陈诗酒防备意识很强,怕被人发到网上去。 于是径直把陆星寒径直拽进了房间里,顺便用脚带上了房门。 啪的一声,门重重关上。 陆星寒感受到她抵在自己腕间的温度,手心居然开始微微发汗。 陈诗酒有点懊恼自己点的那碗河粉没有尽早处理掉,此刻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显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好像他的注意力一点都没在房间一进门就能看见的那碗河粉上,而是对上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痞赖说:“陈诗酒,你穿成这样,又把我拽到房里来,你要干嘛啊?” 做出双手抱臂的动作,贱的要死地佯装害怕道:“我好怕怕啊!~” …… 陈诗酒一顿无语,觉得自己放了个神经病进来。 胡志明有精神病院吗?能不能联系前台,让精神病院把人拉走。 “你再这么贱里贱气地说话,一会儿不跟你出去夜宵了啊。” “嘿嘿,逗你呢。” “你也住这个酒店?”她猜到了。 他老实巴交地点点头:“是啊,好巧,我们还是同一层。” 这一层都是大套房,单间夜收费合人民币大几千,他可真是一点儿不“穷游”。 她就不一样了,吃住都有金主爸爸报销,公费旅游一点不心疼。 “你在沙发上等我一会,我去换件衣服再出门。” “哦。咦……你叫了河粉啊?” 他的关注点不是她答应了和他一起出去夜宵,房间里却出现了一碗河粉,而是吐槽:“你也觉得这个难吃吧?真特么淡出鸟,没吃过这么难吃的河粉。” 陈诗酒笑岔气了,原来他也中招了。 她蹲在地上打开行李箱,从里头找自己带来的衣服。 原本就露腰的背心,被她这么一蹲就更往上推了。 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裸.露的背部肌肤在酒店暖色的灯光下像一块温玉般那样细腻有光泽。 陆星寒的眼睛只稍微略过她动人的背影,喉头就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她是怎么做到把腰细成那样的?好像风轻轻一吹就能折断似的。 脑子里蹿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如果稍一触碰,她的腰是不是就会像脆弱的水晶一样碎在他的掌间? “你要在越南呆多久?”他把眼睛避嫌地绕去房间内悬挂着的印刷画上。 “进度比较快,三天吧。胡志明的拍完了,明天去芽庄的海边拍摄,后天去一个法式庄园里拍。” 他很直接地问:“那我们下次再约可以是什么时候?” 陈诗酒从行李箱里拣了一件宽松字母印花T恤,下身搭配了一件水洗做旧的磨边牛仔短裙。 琢磨了一会儿,又把行李箱里的那双匡威中帮帆布鞋拎了出来。 逛街的话还是穿一双安脚的鞋比较合适。 蹲身起来,钻进洗手间里,一边脱掉拍照时候穿的衣服,一边从衣物织线中闷闷传出声音回答他:“你很闲吗?我的行程不固定,随时可能因为天气而改路径。” “随你。我很诚心的,只要你愿意应约,我随时奉陪到底。”没有她在眼前招惹,陆星寒自在地在沙发上搭起了自己的长腿。 陈诗酒在洗手间里哂笑一声:“干嘛?你想泡我啊?” -- 第74页 这对话和一年以前如出一辙。 去年夏天,在屠明的实验室,她也是这么调戏般的口吻,问他:你是不是想泡我啊? 突然有点恍惚,好像时光和现在重叠在一起了一样,他们之间消失掉的一年时间被这句似曾相识的台词填满了。 “你有男朋友吗?”他在沙发上有点百无聊赖,观察起她住的房间的格局,除了墙上挂的画不一样,其他的好像跟自己住的那间没什么两样。 陈诗酒踮脚褪去宽大的牛仔裤,套上自己的牛仔短裙:“没有。” 他好像没听见似的,强势地说了一句:“有也没事儿。反正我单身,追你不犯法吧?” 其实想说的是浸猪笼,但觉得这字眼有点苟且,单身男女处对象怎么就跟捉奸似的,不能光明正大了? 过了有一会儿,陈诗酒拧动洗手间把手,从里头出来,有别于刚刚露腰装的性感,这身休闲的T恤加牛仔短裙是让人耳目一新的慵懒与酷飒。 她把原本长款披肩的波浪长发全束到了脑后,盘成了一颗慵懒的圆球,没有长发遮挡,依旧小头小脸,脸小的不像话。 陆星寒在沙发上微微挺直上身,长腿从膝盖上耷落下来,眉眼深黯,评价说:“你长得像有八千个男朋友。” 第32章 趁陈诗酒在卫生间换衣服的间隙, 陆星寒跟酒店叫了一辆出租车。 两人下了楼,径直坐上了停在酒店门口的的士。 的士停在了范五老街的十字路口,这里算是胡志明市的网红打卡点了, 夜店大排档夜宵一条街,离柏悦还挺近的。 陈诗酒见他掏现金给司机结车费, 惊呆了说:“你怎么不下一个Grab?这里打车好坑的,用Grab叫车不会被坑。” 陆星寒倚着车门一副虚心接受意见的样子,笑说:“你可真会过日子。” 陈诗酒连忙在胸口做出达咩的叉状:“别评价一个女孩子会过日子, 这可不是什么赞美之词。只有抠门的鸡贼男, 才会用‘会过日子’这样省钱抠门的道德标杆意图套牢女性。这四个字在我这不算褒义词,会败好感。” 这番经典名言同样出自恋爱宝典十级大师祝之繁之口, 当然陆星寒这会儿还不知道陈诗酒背后祝大师的厉害, 纯粹以为这是陈诗酒自己的想法。 陆星寒有点好笑:“纯粹夸你的意思,你放心, 我银行卡里的钱血够厚, 足够你造的。” 陈诗酒从包里掏出一瓶便携装的驱蚊水,冲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走到自己面前来。 陆星寒以为她拿的是防狼喷雾,结果没想到她摇晃了两下瓶身就往自己的腿上喷洒。 “给你喷点驱蚊水, 你的腿是真够长。”喷完之后,她被驱蚊水里浓烈的酒精分子呛了两口,一边咳嗽, 一边给他比便携瓶里短了一大截的透明液体。 “喷你的腿要用掉这么一大截, 我平时喷完两只腿才用掉你一半的用量。”说着就往自己的腿上喷洒驱蚊水, 顺便询问他:“你的鼻炎好点了吗?我吃完晚饭中途回了趟酒店洗澡, 把身上的香水全冲掉, 就不再打喷嚏了。” 陆星寒盯着路灯下薄雾一样的水汽攀擒在她腿部细腻的肌肤上, 尽管她喷的是驱蚊水,但他觉得她喷洒驱蚊水的动作,像喷香水一样优雅好看。 像是打游戏前检查完一遍背包里的装备,陈诗酒确认了一下包里的越南盾,随后昂起头望向人声鼎沸的范五老街主街区,准备开始今晚的觅食之旅。 陈诗酒在小红书上提前查过攻略,这条街上有一家叫卖牛油果榴莲奶昔的店铺好几个博主强推过。 天气热,陈诗酒一下车就想买一杯冰饮料解渴。 Five Boys Number One,找到这家店了。 店里排队的人好多,老板忙得身上的背心都湿透了。 看这情况点完单想喝上还得好久,陈诗酒拧头对陆星寒道:“要不我们分头行动?我还想吃刚刚路过的那个烧烤摊上的烤大虾。” 陆星寒说:“我给你去买。除了烤大虾你还想吃什么?” 陈诗酒想了想道:“小红书上说有一家卖热狗的也不错,我还想吃热狗。不过这里好像每家店排队都要超久,我一下子点两样东西,你去排队会不会要疯啊?” 陆星寒轻笑了一下,勾起唇角:“不会,你爱吃的我一定给你买到。” “哦,谢谢。” 陈诗酒在他脸上居然看出似曾相识的一种笑容。 哦,好像之前提起他家的狗,他也是这样宠溺的笑容来着。 等等,他把她当狗饲养了? 在她反应过来他脸上的笑容为何如此荡漾之后,陈诗酒立马抄起手机给祝之繁发送了一条场外求助微信:“睡了吗?” 祝之繁秒回:“才十二点,睡个球。” 陈诗酒:“问你个事儿。” 祝之繁:“?” 陈诗酒:“男的把你当成狗是什么意思?” 祝之繁:“???有男的把你当狗?他瞎了吗!!!” 陈诗酒望着屏幕发出轻笑,而后目光又匆匆瞟了一眼即将消失在拥挤人潮里的陆星寒。 陈诗酒:“你说我老是在各种地方碰上同一个男的,他又老是请我吃饭,他对我是不是有意思啊?” 祝之繁:“男的可精了,他们才不花冤枉钱,对你没意思一次次请你吃饭干嘛?” -- 第75页 陈诗酒:“他不一样,我之前救过他,他请我吃饭好像是还债偿情的意思。” 祝之繁:“他?你不是去越南拍广告吗?哪来的野男人!” 陈诗酒:“碰上的啊,今天下午在渡轮上。我拍广告的时候对香水过敏,他身上有带防敏药,船员找到他借药,我一回头看见是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祝之繁:“世界上哪里那么多的巧合,我看他是你的私生饭吧,跟踪了你的行程。你一个人在国外小心点啊,说的我怕怕的。” 陈诗酒飞速打字回她:“不会,我一早就有他微信,他对我没意思,从来没联系过我。我们就是纯粹巧合碰上了。” 祝之繁:“说回正题,是他把你当成狗?” 陈诗酒:“是啊,他老是对我笑。他养了一只狗,一说起狗他也笑,他对狗和对我的笑容如出一辙,是那种没防备又很宠溺的笑。你帮我鉴定一下,如果以后我跟他谈恋爱的话,我的地位是不是会不如狗啊?你知道我们女生如果养了狗,但谈恋爱的话,男人是不如狗的,家庭地位在那摆着呢。” 祝之繁无语地冲手机屏幕掀了个巨大的白眼:“男人是男人,女人是女人。女人把狗当一回事,男的也就那样,一旦对一个女的上头了,到时候别说狗了,连他的小兄弟都被咱们女的轻易操控。” 陈诗酒又一次被祝大恋爱家的言论所折服,但是一想到她至今仍旧没搞定她的暧昧对象江与舟,就又觉得她是个理论丰富但至今实战经验为0的战五渣。 陈诗酒:“繁繁怎么办,我对他不太熟,但又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喜欢他的。这种感觉好奇怪,才见过几次面,怎么会这么不靠谱地对一个人心动呢?” 祝之繁:“你高中的时候不是还网恋过?网恋对象的真名和长相你都不知道呢,好歹这回还见过几次,比网恋靠谱。有进步哈~” 提起陈年旧梗网恋,陈诗酒臊红了脸。 祝之繁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段为期两个月不到的网恋,祝之繁全程见证。 始于游戏,终于借钱。 在陈诗酒这:骗感情可以,骗钱绝对不行。 男的向女生借钱的行为,本身就真的很下头,更何况只是网络上连面都不曾见过的游戏情侣。 男生在Q.Q上给陈诗酒留言说他在报名一项考试,但刷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卡被机器给吞了,又马上又要过了报名时间,于是紧急向陈诗酒借一千七百块。 陈诗酒留了个心眼,特地去查了一下他说的那个考试,发现事情完全不像他说的那回事,上半年相关的考试都已经结束了,下半年的报名还没开始。 于是在查完相关信息之后,她果断拉黑了这个男生。 尽管他游戏打得特别好,带着她和祝之繁连刷了一百多级,成为区服的大佬,但是有钱氪金买装备打游戏,但没钱报名考试,这种行为真的太掉价太矛盾了。 祝之繁:“有点羡慕你哦,新对象看起来很好搞定的样子。我这块是铁板,一年多了还啃不下来。” 陈诗酒:“要不你考虑考虑换人吧?那人可是江与舟啊!拿不下来的,你跟他耗只会浪费大好的青春。” 祝之繁很有志气地回复:“不要,老娘勾搭上他马上就甩掉他,让他尝尝得不到的滋味。” 陈诗酒在等果昔的队伍里和祝之繁聊的太忘我,以至于陆星寒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一点知觉没有。 他搭了搭她的肩膀,陈诗酒意犹未尽地抽空把脸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仰头一看,是他。 下意识心虚地把手机摁灭,然后把屏幕转向手心藏好。 这个动作当然没逃过陆星寒的眼睛,太仓皇急切了。 陆星寒心里腾升起一阵不悦,总觉得她的手机里仿佛真藏了八千个男友。 把烤虾和热狗袋子拎高到她眼前,语气都不自觉冷淡了许多:“趁热吃,烧烤我没要辣椒,蘸汁也是要的青柠汁。” 刚好陈诗酒也取到了两杯牛油果奶昔,冲他掌间递了一杯过去。 他脸上的不高兴太明显了,陈诗酒跟在他身后,在拥挤的人群里亦步亦趋地走,吸了一口奶昔问道:“排队太久你不高兴了?” 陆星寒同样吸了一口她买给他的奶昔,满不在乎地说道:“没有。这些好像吃不饱,我们要不要找一家店坐下来,你再点些其他东西吃?” 这条街的拥挤程度超乎想象,都晚上十一点多了,仿佛全市的人都涌到这里扎堆了一样,夜生活也太嗨了。 每家酒吧门口都站了一个疯狂揽客的小哥。 可能陈诗酒长得太过纯良好拉扯,路过一家酒吧门口的时候,越南小哥张手就热情洋溢地拉过陈诗酒,准备把她往自家的酒吧里丢。 剽悍的揽客方式确实让陈诗酒有点惊到。 鹤因民风够剽悍了吧,能徒手在森林里干棕熊的那种,没想到越南人民也挺勇的。 陆星寒闷头在人群里走,潜意识觉得身后不对劲,好像陈诗酒没跟上来,转身一看,她在一个酒吧门口正和一个越南男人拉搡。 拳头一下就硬了,狗东西手往哪儿放呢! 陈诗酒的手臂他都没贼胆拉过,一个揽客的老鸨居然把脏手往陈诗酒身上贴! 她抽人的马鞭呢?她不是很能吗? -- 第76页 怎么被陌生男人都快拉进酒吧了都不知道喊他一声?! 陆星寒眉头一蹙再蹙,一下没忍住就上去用力推了越南男人一把,嘴里飚起脏话:“you fu** m**……” 把陈诗酒拉到自己身后,怒气汹涌。 陈诗酒只在美剧里见过如此精彩的骂娘,心想自己在沪江上报的英语课包果然没白瞎,陆星寒那么流畅的骂街脏字儿,她居然一字不漏的全听懂了。 不过当地人也不是好欺负的就是了,越南人被陆星寒奋力推了一把撞在玻璃门上,马上嘴里骂骂咧咧开始大叫找帮手。 陈诗酒掐了一把陆星寒的后腰,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惊呼:“还不快跑?!他叫人了,回头把警察招来,把我们原地遣返。” 陆星寒微愣了一下,遣返他倒是不怕,只不过想起来陈诗酒后面两天还有拍摄,她要是碰上麻烦估计挺耽误事的。 于是拉起她的手,在拥挤得不像话的人潮里开始狂奔逃走。 陈诗酒手上的奶昔被路人给挤翻了,手上挂着的热狗和烤虾袋子也在路人衣物的摩挲间摇摇欲坠。 不知道大概跑了多久,陈诗酒觉得自己这辈子体育中考跑八百米都没这么拼命过,完全搏出命一样奔走。 耳边呼啸过夜市嘈杂又此起彼伏的人群惊呼声,手被他紧紧钳握在手心,感受到他的掌心湿成海一样的潮意,这种感觉奇妙得像好莱坞大片里在金三角亡命天涯的男女毒枭。 又像身处荆棘满布的热带丛林探险,每避开一株有毒植物,都是侥幸逃生。 天啊,她怎么会和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男人,有这样一种奇妙的异国体验? 跑出最拥挤的街区,两人转进附近稍微空一点的巷子里,确定后面没有人继续追上来,这才慢慢地停下了飞奔的脚步。 陈诗酒整个人不断往下坠一样,攀住他的胳膊,呼吸接不上气地说:“这么一跑,好像鼻子彻底通透了,完全不堵了。” 陆星寒也喘,弓着腰用手掌抵住膝盖剧烈呼吸,头上有一两颗汗珠顺着额前的碎发滴了下来。 “好像真是,运动真是对抗过敏的天然良方,我的鼻子也不痒了。” 两人相视一笑。 昏黄的路灯像把满城的旖旎都凝聚在了地上一样。 陈诗酒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注视着他挺毅的鼻梁,问他:“你刚刚生气什么呢?” 陆星寒喉咙咽了一下,呼吸仍旧发紧:“嗯?” 陈诗酒:“刚刚在奶昔店,你回来明明是不高兴了。” 陆星寒盯着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别扭地将视线移到街边的一个LED闪烁招牌上。 “我觉得你不专心。” “哈?” “跟我约会,你在和别的男人聊天。” “……那是我闺蜜。” 陆星寒整个人躯体一顿,默了半晌,胸腔开始控制不住地抖动,闷笑从他的鼻腔里溢了出来,诚挚跟她道歉:“对不起,我以为……还好,你的情商特别高很能察言观色,不然今晚我回去之后可能还会不爽好久。” 明明他的年纪比她大,而且看样子已经大学毕业好久,但陈诗酒觉得他身上一直有一种学生气和少年感,特别这种乱吃醋的样子好可爱。 “你要不要喝奶昔?” “嗯?” “我的这杯刚刚没有被路人挤掉,不过我喝过一口了。” “好啊。”陈诗酒说,“我不介意。” 她说不介意他喝过的饮料。 看着她路灯下红扑扑像粉桃子一样的脸颊,他四舍五入,大胆地追问:“那现在可以亲你吗?” 陈诗酒把脑后松掉的丸子头一把扯掉皮筋,长发像瀑布一样垂了下来。 随意摇晃了一下顺在耳后的头发,然后整个人弯腰下坠,把头发全都拨到身前来,利索迅速地在头顶重新抓了一个丸子球。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看的陆星寒目瞪口呆。 她一边含着腰在颅顶用手里的皮筋束发,一边问他:“啊?刚刚我没听清,你说什么……你要…娶我?” 陆星寒浑身猛然一震,活活愣了半晌。 腿毛都被陈诗酒的话震惊硬了。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他们家的传统得早婚。 他居然真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准备给家里打电话:“你等等啊,我问问我妈结婚怎么个流程,该怎么下聘……” 陈诗酒刚想骂他一句“神经病”,谁知道刚扎完头发直起腰,“咻”的一个黑影从自己面前擦碰而过,身上有什么东西被狠力拽了出去。 肩膀被一道东西割扯的好疼啊。 陈诗酒顿在原地惊魂未定,等三秒后反应过来—— 驴日的飞车党……我的包!! 作者有话说: 一个敢听,一个敢信,哈哈哈 第33章 原本在小红书上做越南旅游攻略的时候, 好几个博主就提到范五老街附近飞车党特别多,提醒红薯们要是在这片街区逛,一定得小心自己的包。 陈诗酒留了个心眼, 特地背了个丑不拉几看起来就很cheap的斜挎零钱包。 这特么都能被盯上??!! 这群飞车党是穷疯了吧!! 陈诗酒愣在原地,气的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里面现金不多, 但是情感上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 第77页 明明她已经留了心眼的! 还没等她真从眼睛里砸出眼泪来,身边一个身影像火箭一样蹿了出去。 陈诗酒在晦暗的路灯下定睛捕捉那个身影,才看清原来刚刚跑出去的人真的是陆星寒。 他在黑夜里跑成了一阵风。 陈诗酒没多想, 赶紧冲着他的背影叫:“回来, 包里没多少钱!” 陆星寒一边死命拔腿追飞车,一边抽神回头对她喊:“我试着追一追, 你就在原地站着别乱动, 等我。” 她好像看不清周围的人和街景了,周边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柔焦后模糊的背景, 眼中只有那个在黑夜里为她舍命狂奔的身影是清晰的。 嘴角轻扯:好像从来没有人为她这样拼过命。 包找不找回来不重要了, 被照顾到的心情远大于被抢包后的失落。 当然,最后陆星寒回来的时候手上也是空空的。他的两只长腿并没有跑过飞快的摩托车,而是万分沮丧地垂着头,哈着气, 衣衫湿透地返回到她面前。 把脸埋在两腿间,甚至说简短的一句话,都得在中间连着猛喘好几口气:“你包里……有什么……?重要的话……报警。” 报什么警, 她想抱紧他。 有点无言的感动。 “也就折几百块的人民币, 出门前我特地少带的。护照和重要的证件我都放在酒店里没带出来。” “包呢?你喜欢那个包吗?”他粗喘着气, “你们女孩好像都很喜欢买包, 有时候包比里面的东西更重要。” 他想起了孟董衣帽间里那三面都是柜子的包墙, 反正陆董每年大大小小的纪念日节日都会定时定点地送包。好像孟董还挺喜欢包的。 陈诗酒轻笑一声:“你还挺懂呀。我淘宝上买的零钱包, 三十几块而已。” “哦。那你还难过吗?”他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突然变了,“遭了,你要喝的奶昔,我跑的时候随手甩出去了。” 陈诗酒一下没忍住,喷笑了出来。 他要不要这么逗? 认真地盯着他脸上窘迫焦灼的表情,随口问:“你不会这会儿还打算回去再给我排队买吧?” 陆星寒暴躁地挠挠头,觉得今晚的约会意外太多了。 状况频出,估计下回约她,她都不乐意出来了。 迷信的说法,可能会给他在背地里贴个“这人触我霉头”的标签。 “我真是这么打算的。”他在原地喘定了呼吸节奏之后,满脸歉意地对她说:“好像今晚什么都没让你满意。你还饿吗?我们可以去边上比较空的店里吃点东西。” 陈诗酒:“有啊。” 她没由来的这么一句,让陆星寒丈二摸不头脑。 ? 她摘下手腕上还吊着的热狗袋子,咬了一口上面生脆的法棍,特别淡定地说:“今晚你还让我挺满意的。” 事儿不是好事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人是好人,一个为了想帮她把包追回来,二话不说就跟箭矢一样发射出去的人,算是今晚约会最亮点最高光的存在。 陆星寒发现自己真是完全入了套。 明明他想以猎手的姿态出现在这场博弈里,却没想到被一个小姑娘玩的团团转,甚至隐隐已经有一种即将沦为猎物的趋势…… 她说他让她满意,就这么看似散漫简略的一句,却让他的心率瞬间失衡。 从来没有人让他的心脏这样迷失过频率。 就算和初恋第一次牵手的时候,都不曾发生过这样错乱的时刻。 他有一点迷惑了。 她真的没有男朋友吗? 为什么说起这些话来面上淡薄无欲,却总能最抓到他心里的那个点,轻易撩拔点一簇火,而后在他的心场里大火燎原。 陆星寒耳廓微红,像刷了一层腮红那样,佯装镇定地问她:“奶昔还喝吗?我不介意再绕回去买。” 陈诗酒拉住他:“不要,没准回去被酒吧的人抓个正着。我们可以去路边的小店随便吃点。” 边上现成就有一家硕大霓虹logo的“PHO”店,陈诗酒随手一指,就它了。 “吃粉吧?你不是也嫌酒店的河粉难吃?我还没正经吃过越南当地的河粉,今天有点晚了,我明天还得起早赶飞机,这家看上去还可以。” 陆星寒没意见。 晚饭他回酒店叫了一碗跟陈诗酒一样的河粉。 难吃到想骂人的程度,在美国吃到的河粉都没这么不带劲儿的。 两人转进店里,陈诗酒点了一碗火车头河粉,陆星寒点了一碗越式叻沙河粉。 店里菜单除了河粉有对应的图案,其余全是越南文没有配图。 陆星寒看不懂饮料那栏的文字,就用手机里的文字识别软件对准饮料菜单栏翻译了一遍,没找到陈诗酒想喝的牛油果榴莲奶昔,把手机翻译出来的中文递给她看,让她选饮料。 最后陈诗酒点了一杯胡志明奶茶,陆星寒要了一杯翡翠柠檬冰。 河粉端上来的时候,明显就和酒店里三百大洋一碗的河粉气质完全不一样,是正宗地道的越南口味,没那么多膨胀过头的虚伪与精致。 陈诗酒吸粉儿的时候跟猫食一样,小口小口地吃。 陆星寒不是没有跟她一起吃过饭,之前去那家云南小锅米线,她吃的可欢了,一点儿不嫌烫嘴,一筷子接一筷子的红油米线不停往小嘴里扑,吃得满鼻子溢出碎碎点点的小汗珠。 -- 第78页 “这家又不对胃口吗?”陆星寒挫败的没辙儿了。 今晚这是怎么回事,找个地儿吃一口顺心的夜宵这么难呢? 陈诗酒摇头说:“没有啊,好吃。不过现在过十二点了,明天我还有拍摄,海边的景得穿比基尼,吃太撑了拍照不好看,会被摄影师骂。” 被骂那句纯粹是她给自己加戏,工作室是竹森开的,竹森特地交代过这回派出来的摄影师要多将就陈诗酒。 陆星寒把自己这碗浓郁口味的河粉拨了一小碗出来,让她尝尝:“试试我这碗的口味。” 顺便吐槽:“你们团队的修图师是不是菜鸡啊?有小肚子不会P吗?这点小事办不好,修图师的存在价值是什么。” 陈诗酒老老实实低头嗦起他递过来的这碗河粉,总觉得自己要是不把他递过来的河粉干光,他张嘴会把刚刚在范五老街的那套美式国粹对着自己重练一遍。 他点的那碗河粉是椰奶和香辛料汤底的,果然吃过重口味就不想再吃清淡口的了,自己这碗火车头瞬间显得寡淡无味。 陆星寒瞧着她把自己给她拨的一碗面吃的快见底了,心情不由舒畅几分,双手交叉支在小饭桌上问她:“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你怎么跑这儿来拍广告了?你不是很容易中暑吗?” 陈诗酒恍惚疑惑地把脸从面碗里仰起来,目光呆滞地盯着他。 他怎么知道她不耐热容易中暑? 陆星寒对上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说露馅儿了。 她去摩安拉赞助中暑的事,他好像很容易就惦记在了心上。 真奇怪,对夏天的刻板印象也逐渐变成了随时思考她会不会中暑这件事。 “接广告哪儿那么多自由,我又不是资本家,打工人都是为老板服务,随叫随到。” 陆星寒凝眉思索了一阵:“你好像一直打很多份工,小小年纪你攒那么多钱干嘛?” 这话还真问噎了陈诗酒。 短期目标是为了攒钱去留学,但长期目标,她是模糊而没有方向的。 别的人可能挣钱是为了买房买车孝敬父母,她不一样,她没有父母,只有一个赫吉需要赡养。 可赫吉太独立了,一点儿不稀罕她的钱,每回她拍了广告收到的拍摄费都一分不少地转过去给赫吉让她帮自己攒着,她想让赫吉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外地也能生活得很好,可赫吉每一次都是原封不动地转回来给她。 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世上会有一个老太太把自己活得那么倔?老了就该靠着儿孙享清福,赫吉的年纪早就可以荣休了,但她却从来没提起过退休这件事。 之前陈诗酒以为自己年纪还小,没有经济独立的能力,所以赫吉才不肯退休。可自从去年开始,明明她挣到的钱都足够应付她在美国的学费和开销了,然而赫吉还是一如既往地每天照常上下班。 陈诗酒知道的,同宿舍里有的同学,父母才五十出头就已经完全赋闲在家不去上班了。她不算最拼命的那个,有人在她这样的年纪,上大学的费用是老家村里集资出的,生活费完全靠助学贷款,平时还得兼职家教,寒暑假从来不回家去社会上打零工,所有挣到的钱得匀一部分出来反哺懒惰的父母。 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赫吉太好了。 她不仅养育她,教她读书认字供她上学,还永远像悬崖上最不屈的岩柏,时刻传输给她最坚韧的力量。 至于毕业后留在上海扎稳脚跟,买房买车,这些是其他人的梦想,不是她的。 她毕业后会回鹤因陪着赫吉度完余生。 在鹤因不需要房子这些东西,那里比较接近原始自然的状态,大多数人都生活得非常低物欲,平时餐桌上的食物,勤快一点,山上河里森林里哪哪儿都是。 是啊,她挣那么多钱干什么呢? 把这几年需要钱的日子熬过去,她回鹤因继承赫吉的衣钵当个诊所里的药剂师就挺好的,不需要为钱而愁。 陈诗酒想定后,回答了陆星寒刚刚那个问题:“我挣钱好像确实没多大用处,不过……先挣着吧。” 陆星寒:“你不缺钱,就应该给自己多一点时间享受生活。资本家需要打工人,但需要的是活着的打工人,明白吗?你这样饭也不好好吃,休息时间也不多,身体迟早要出毛病的。”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最讨厌别人唠叨他的人,眼下成了自己口中最讨厌的那类人,像个老妈子一样去唠叨陈诗酒。 脑中浮现出她细到不像话的腰肢,不是那种带着欲念的浮想,而是这种脆弱的纤瘦,让他想起了陆穗最后的时光。 被癌症折磨的只剩一副骨架的陆穗,就连套着宽大的病服,都掩盖不了她的削瘦。 陆星寒想起了棉质条纹病服下的那副躯体,骨盆瘦的成了一个有棱角的衣架,从衣料下面耸起骇人的弧度。 “好好吃饭,好好生活,钱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这是他的忠告。 陈诗酒笑了一下,嫌他聒噪:“你有点像我奶奶,唠唠叨叨的小老太太。” 陆星寒:“唠叨点是为你好。” 他才没有闲心去管别人那么多。 “你什么时候离开越南?是回上海吗?” 陆星寒:“你拍摄完回上海?我可以等你一起回。” 陈诗酒微顿了一下:“我直接回鹤因,不过机场应该没有直达的,到时候可能我得先去广州转机。” -- 第79页 陆星寒:“那我们可以同一天一起去机场?” 陈诗酒笑说:“你要不要这么粘人啊?” 陆星寒:“粘你怎么了。” 对话越来越暧昧露骨,陈诗酒心跳都跟着快速抽动了几下。 不知道他平时和别的女生说话是不是也这么吊儿郎当四处乱撩,陈诗酒想起了他在雪地里分手的那个前女友,无端问他:“你和你前女友还有联系吗?” 陆星寒嗅到了翻旧账的危险信号,坐姿在椅子上稍稍调整得正经一点,回道:“没有,我这人从来不吃回头草。” 陈诗酒:“你是上海人?” “这算是查户口吗?” “随口问问,觉得你的口音又好像不是上海的。” “我妈温州,我爸上海。不过我小时候跟着我爷爷奶奶长大,我爷爷西北的,说话比较字正腔圆。” “哦,我说呢,你怎么口音上海不上海,北方不北方的。” “嫌弃啊?你东北话说的也不怎么样,东北口音天生就是喜剧那一挂的,你这算是辜负了你的东北基因。” 陈诗酒:“我之前的爷爷奶奶是中原的,山西那块儿的。然后别人跟我说的,也不知道真不真实。据说我生理学上的父亲祖籍是山东的,生理学上的母亲是俄罗斯混中国的,她因为嫌这边穷最后还是偷渡回俄罗斯了。赫吉后来去俄罗斯公派进修过一段时间,她在红场那块拍了好多照片留念。很小的时候她给我看过数码相机里的一张照片,跟我说其中一张照片上的混血女人是我的亲戚。我一直觉得那个‘亲戚’可能就是我生理学上的母亲,不过后来等我长大了再偷偷去翻数码相机,结果那张照片已经被删除掉了。” 陆星寒:“我说你怎么鼻子那么高,腿身比也特别夸张,人种优势啊这是?” 陈诗酒:“你刚刚骂那个越南人也挺像有人种优势的。” 陆星寒:“?” 陈诗酒:“我第一次现实里听见有人把美国国粹骂得这么溜的。” 陆星寒哈哈笑了两声:“那我真是不敢当,你去美国街头听老黑骂警察,那才叫顺溜。” 陈诗酒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提醒了她,下个月她就去美国了。 可是他在上海…… 两人好像之后没法儿凑到一块去吧? 而且他是上海人,她毕业以后没打算留上海。 有点难过,她从小到大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唯一一次恋爱还只是游戏里的虚拟网恋。 别人的青春里有暗恋的校园男神,而她把自己活成了整个学校里的顶峰所在。 她和赫吉一样,对那些比自己弱的异性根本提不起劲头。 别人都说她长得很乖,陈诗酒记得特别清楚,赫吉第一次领着她上亲戚家们串门,给亲戚介绍自己的时候,长辈们开口对她的第一句评价基本都是:“这孩儿怎么长这么乖呢?见着就怪可怜的。” 事实上,她只是长得乖而已,她的骨子里一直有一种特别不屈服的野蛮劲儿。 可能是混合了战斗民族的剽悍基因,所以总想做一些特别出格的事情。 但从小到大,为了不让赫吉失望,她一直在克服基因里的这种不安分骚动。 像现在这种情况,她看上一个男的,却又因为即将分道扬镳而不得不慎重考虑两个人后续发展的问题,她那躁动不安的基因又开始了魔鬼似的怂恿:去他妈的异地!谈个恋爱怎么了!谈恋爱又不是结婚,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不需要你对人家的后半生负责。 在心里暗自怂恿自己,明明今晚的气氛那么好,该进展就进展。 谁再憋着荷尔蒙谁就是孙子! “明天你去芽庄,后天是在哪儿结束行程?我到时候可以去找你,刚好明天我有事,得去机场送个人。” “后天也是在芽庄,团队租了个别墅,后天就在里头拍内景。” “大概几点结束?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吃个饭。” 陈诗酒眼睛弯成一扇月牙:“除了吃饭,每回你找我好像就没别的理由。” 陆星寒哼笑了一声:“饮食男女,不吃饭还能干什么?” 还有睡觉啊,陈诗酒在心里答的特别顺口。 然后抬头看见陆星寒正挑着眉,眼瞳深沉地望着她。 呸,又在放电乱撩,他是电鳗吗? 一天到晚发电发个不停。 * 从小饭馆里出来,陈诗酒才想起来原来包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房卡! 有点懵,不知道补办一张得多少钱。 陆星寒又想在路边拦手叫车,陈诗酒直接拍掉他的手,“我手机里下了grab,我来打车。” 这回陆星寒没吭声,怕被她继续杠人傻钱多被出租车坑。 两个人站在路边等车,陈诗酒在原地一直小幅度跺脚,帆布鞋的橡胶鞋底踩着水泥路边,在地面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沉闷踩踏声。 “干嘛呢你?” “赶蚊子啊。” “我还以为你吃多了,运动消食。” “是得运动,不过是明天一早。” 陆星寒服了她了,回酒店都快一点了,明天一早她还要起来运动,要不要这么拼命? “几点?” “嗯?” “问你几点起来运动。” “六点吧?我十点的飞机,早上起来去健身房慢跑半小时消个水肿,再喝杯黑咖啡。” -- 第80页 陆星寒皱眉说:“你一天到底睡几个小时啊?” 回去一点,总得洗漱吧?六点还要起来健身,期间睡够五个小时都没有。 陈诗酒想了想:“出外景的话,有时候通宵没睡都有。” …… 陆星寒想说这种拿命换钱的工作不要做了,但又觉得自己说这话没立场,深深有一种挫败的无力感。 这种叫女孩子不要工作而被女孩当众甩耳刮子的亏,陆星寒亲眼见证过。 屠丞比他早出生三个月,但他从来不正经喊他一声表哥,而是从小就屠丞屠丞地叫。 大三个月,算个屁大,担不起他一声哥,何况屠丞那混蛋从小就和他抢玩具,哪回都仗着他金刚芭比的身材把自己摁在地上揍。 陆星寒可记仇了,这辈子让他喊屠丞一声哥,绝无可能。 不仅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也没门儿。 屠丞是大姑姑屠媛家的孩子,因为大姑当年生屠丞的时候大出血,子宫没保住,所以屠丞从小就被家里人当成眼珠子一样看护着。 不夸张的说,陆星寒都觉得大姑一家子把屠丞快宠废了,就连孟董都时常在他边上提点,喊他把皮绷紧一点:记得离屠丞远一点啊!你磕磕碰碰不要紧,屠丞要是磕破了点皮,你小心回家挨你爸的揍。 就是这么一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人,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真正碰上喜欢的姑娘简直蠢出生天,大把大把的钱当面砸在人家姑娘面前,还口出狂言让人家姑娘马上辞掉工作。 陆星寒原以为是被屠丞喊过去撑场子的,结果是去看他的猴戏。 人家姑娘根本不喜欢他啊,他一个阔少简直霸王硬上弓的喊人家辞掉工作。 脑子跟有泡似的,辞了工作人家吃什么喝什么? 得,当众被那姑娘甩了一个巨响的耳刮子。 两个人灰溜溜地提着一箱子钱从姑娘面前老老实实滚蛋。 自那以后陆星寒心里就吃一堑长一智,千万不能对喜欢的姑娘吐槽她的工作,让姑娘辞掉自己的事业。 这叫尊重。并不是你有几个臭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喜欢人家是你的权利,人家喜不喜欢你,是人家的权利。 不过他也有点能理解屠丞当时的心情了。 捏妈,陈诗酒这工作妨碍死老子谈妹子了,工作能不能给老子爬啊? 在心里给陈诗酒的老板泼油漆:你丫儿事儿这么多你呢! 第34章 陆星寒回到酒店, 定了个五点半的闹钟,准备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跟room service先订一份美式和一个贝果。 陈诗酒说六点去健身房,他就订个早餐去健身房等她。 他没追过女孩儿, 上一段感情属于被表白的一方,但他其实也知道一些追求女孩的章法。 追人不勤快可不行。 必须得做好‘睡的比鸭迟, 起的比鸡早’的攻坚准备。 等从浴室冲完澡出来,想着给陈诗酒发一条微信,问问她刚刚回酒店干嘛不直接上楼, 在前台磨蹭什么呢? 结果打开微信弹出来孟董的几条深夜问候—— “小范说你约了姑娘在酒店?” “你如果没有女朋友的话, 妈妈可以给你介绍对象,但是……这样在外面不干净哦。” “你这样的行为真的很糟糕, 妈妈从小就教你不能这么轻浮, 你这样我真的很失望。” ??陆星寒连着在心里打了两个问号。 都他妈什么跟什么? 吃饱了撑的吧,以为他来胡志明嫖来着? 干脆不回她, 大半夜真是发什么神经。 原以为不回孟董她就消停了, 没想到她不依不饶直接弹了语音过来。 陆星寒坐在床头瞟了一眼手机,啧了一声,掐断。 又连着几条微信接连进来。 “明天你跟我一起回上海。” “我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的体检,私生活不检点很容易得病的。” “你明天如果不跟我回去, 我决定跟你爸和你爷爷召开家庭会议了。这事儿太严重了,好好的孩子,在纽约呆了一年怎么就这样了呢?” 陆星寒简直被他这活宝妈给气笑了。 她还真当她儿子配有性.生活啊? 从小在这方面把他看的跟什么似的, 严令禁止他早恋。 上了大学难得谈了一回, 结果人家还是个基督徒, 不兴婚前有那方面的接触。 这会儿又把他想象成一个无耻下流的嫖客浪子, 达尔文进化论在他身上就这么光速三级跳的进化的吗?! “不回。” 随她怎么想, 他就这两个字, 多余的字一个都不想打给她。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就这么低? 还是他亲妈呢。 孟董明显被这敷衍的两个字气到了,后面果然没再回他。 * 第二天一早,陈诗酒睡眼耷拉地下到健身房准备开始拉练,见鬼似的看见陆星寒已经在跑步机上跑得汗湿了半壁T恤。 ? 昨晚他不是很鄙夷她没睡够就下来锻炼? 所以她现在看见的是阿飘? 她上前去跟他打了个招呼:“嗨,早啊。” 陆星寒在跑步机上依旧保持着心率,打算继续跑完最后五分钟。 -- 第81页 “早,给你点了美式和一个贝果。一会儿你锻炼完我们可以去这层的露台吃,比在西餐厅吃风景好。” “你平常锻炼吗?”她很怀疑,明明昨天那么不屑她起早来锻炼。 “偶尔。” “多偶尔?” “一个月五六次吧。” 那倒也不算太偶尔。 陈诗酒见他一直在跑步机上没下来的意思,就自顾自先去一旁的器材上开始做拉伸。 等她拉伸动作做完一套,再去跑步机上开始抬坡跑的时候,陆星寒已经从机子上下来了。 他撩起完全湿透的T恤抹了把脸,陈诗酒余光扫过他的腹肌,觉得他说的一个月五六次的锻炼频率完全是自谦了。 太紧实了,一块一块的小方肌,比素描画上去的都还结实立体。 注意到她正往他那边斜视,陆星寒勾起唇,冲她咧嘴笑了一下。 陈诗酒脸颊微红,把视线调了回来,开始专心跑步。 时间订了半小时,等她顺利结束晨间排汗消肿的锻炼和拉伸的时候,陆星寒已经在健身房里无聊地通玩了一圈器材。 咖啡变常温了,贝果倒还是那样。 他们去露台那吃早餐。 天还是微微亮的状态,运动完倒是最希望彻底酣畅淋漓地出一场汗,便无所谓室外有没有空调。 于是两人像刚从海底捞上来的湿物,湿漉漉地坐在露台的高脚椅上俯瞰胡志明的街区。 晨光还未彻底破晓,天是渐变色的青紫。 冷掉的咖啡愈发的苦,陈诗酒啜了一口,觉得自己在干中药。 陆星寒给她的贝果上抹黄油。 他抹黄油的动作可真好看。 修长干净的手指拎着一把黄油刀,撕开便携装黄油的封条,从里面刮出一片均匀抹在贝果上。 慢条斯理的,天生就有一种欧洲式的慵懒慢腔调。 他们像坐在法国大街的凸肚阳台上,慢悠悠地花费一个小时吃着早饭。 陆星寒自己的主食是法棍和奶酪,嫌陈诗酒一个贝果没吃饱似的,撕了点自己的法棍,蘸了点卡门贝干酪递给她。 陈诗酒从他指间啃过法棍,腮帮子像金鱼一样鼓了起来。 真奇怪,和一位不算太熟的男士在这样的酒店露台吃早饭,好像他们已经白发苍苍,是一对历经风霜的老年夫妻,举止投足间是气味相投的熟稔与默契。 像这样她从他指间啃下面包的动作,她做起来十分自然,其中却一点轻佻挑逗的意味都没有。 而他呢,享受着她匀给他一点的苦咖啡,冲淡一下他那杯厚乳咖啡里的奶味。 彼此亲密的小动作,像基因互相交换了一部分一样。 说不上来的浪漫。 这样太阳还未升起的宁静早晨,在越南与一位帅气英俊的男士一起共度早餐时刻,或许会是一天当中最值得回味的事情。 除了彼此刚从健身房里钻出来,身上挂着汗意的狼狈之外,这个早晨实在太美妙了。 甚至他们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这样默默无言地一起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看着整座城市慢慢的一点、一点被金光所唤醒,这真是陈诗酒生平所享受过的与异性相处最浪漫的时刻。 她的心是有一寸悸动的,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想冲动说出口,但却实在在脑中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她此时内心的感受。 心是被情绪所灌注饱满的。内心深处那条看不见的暗河开始翻涌,直到河水没顶一样将她的思绪漫卷了进去。 端起碟中的咖啡,一边小口品啜,一边继续默默地观赏着城市建筑物缝隙中的日出。 手上腕表的时针转向了七点四十分,陈诗酒不得不起身离开,她得回房间收拾行李跟随团队去机场飞去芽庄。 临走前陆星寒想送她上楼,她阻止了他。 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苦咖啡,她摁下了他欲起身的肩头,对他说:“你替我看完完整的日出,我想看到太阳升到钟楼塔尖的那个位置,记得拍照给我。” 他问她:“为什么一定要那个位置?” 陈诗酒想了想回复:“因为太阳悬在那个位置,会让人觉得钟楼真的有信仰啊。” 这样的话,这个清晨她对着钟楼许的愿,或许能实现呢? * 再次见到陈诗酒,是陆星寒在芽庄珍珠岛上刚浮潜完浮出水面的时候。 她刚从海边的法式庄园拍完最后一组片子,就疯了一样跑到海岸边寻找他。 提前收工太快乐了,虽然晚上还有厂方组织的庆功party,但陈诗酒这会儿特别想单独找一个人庆祝一下。 下午她就收到了陆星寒的微信,他已经到珍珠岛了。 趁她还没收工的时候,他准备先去冲个浪,顺便去浮潜一下。 海岛的空气比胡志明市区要好很多,得益于她离开后他连着两天早晚跑步,他的鼻炎已经彻底好了。 她不知道他去的是哪片海域,漫无目的地在沙滩上闲晃,头上架着硕大帽檐的拉菲草遮阳帽。 陆星寒从浅水滩那块儿彻底浮出水面的时候,恰好看见陈诗酒穿着一身湿透的薄罩衫在白沙滩上趿着拖鞋走。 估计是因为拖鞋陷进沙滩里有点吃力,她的脚步沉重得像一只笨拙的企鹅。 她穿的什么衣服?薄薄的玫瑰木色罩衫因为湿透,像一层透明的蝉翼一样紧密贴合在她的肌肤上,罩衫下面是乳白色的一套连体式泳衣。 -- 第82页 那罩衫还不如不穿,陆星寒是这么想的。 她的皮肤被太阳烤成皮粉色,嘴唇抹着唇膏又特别娇艳,整个人走在海岸边像极了玫瑰园里一朵雨后着了露水的粉玫瑰。 湿透的罩衫就像露水一样,衬得她娇楚可人,含蓄的、诱惑的,又或者是带一点儿春.情似的欲望。 沙滩上的男男女女几乎都晒得浑身通红,老外们更别提了,天然的晾晒主义者,肤色晒得比煮熟的虾子还红。 但凡在沙滩上遮得严严实实的,又是墨镜又是防晒衣又是不停狂喷防晒喷雾的,那一准儿是中国人没跑。 陈诗酒倒是没戴墨镜,只是那身防晒的罩衣是几个意思? 一副没下过水的样子,却故意把罩衫淋个透湿。 陆星寒将自己整个人从湛蓝的海水里剥离出来,踏上岸,掠起护目镜架在湿漉漉的发顶上,喊了她一声:“陈诗酒。” 陈诗酒本能地回过头来,在人群里张望。 嚯,一转头,好大一只电鳗啊,还是刚从海里捞出来的那种。 海水打湿了他的胸肌,午后热晒的阳光穿透挂在他身上的水珠,变成了斑驳的光块。 湿发上不断下坠的海水就跟弹跳的弹珠一样,纷纷从他的发梢性感滴落。 那些水珠坠落的时候,也是带着好看的光泽的。 陈诗酒心想,原来他这只活体大电鳗,不仅会发电,还会发光嗳! 电到她的同时,还那么耀眼。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二更哦~12:00 第35章 “今天没下雨吧?你上哪儿淋了满身的水?” 陆星寒走在她的面前, 目光挞着那层薄纱下的通透肌肤。 陈诗酒扭腰指了指刚刚自己来的方向:“我们下午就在海边的庄园拍摄来着,最后一个景是在庄园的花园里,我趴在草地上玩香水。不巧赶上草坪自动洒水时间, 衣服全淋湿了,刚好摄影师觉得湿衣服贴在身上画面更有感觉, 我也觉得这样凉快,就这么湿哒哒地穿在身上。” 摄影师是男的吧?男人的审美果然很一致。 那种又欲又纯的画面,是个男的就躲不过去这道劫。 陆星寒挑眉问她:“收工了?” 陈诗酒捣捣头:“是呀, 彻底收工了。这两天天气太给力了, 刚好要拍的时候都没下雨,进度比想象中快多了, 我还以为要拖到下午五六点。” “那晚上一起吃饭?” “晚上不行, 香水厂家请我们团队请饭,有个庆功party。” “那又是夜宵?” 陈诗酒摇摇头:“明天吧, 今晚恐怕会玩到很晚。厂家还专门请了个打碟的DJ来助场子, 想以后长期跟工作室合作。” 陆星寒眼里故意慢慢蓄起委屈,想让她愧疚:“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你都把我从胡志明招芽庄来了。” 陈诗酒的脸躲在宽硕的帽檐下,原本就红的脸眼下更烫了几分。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清自己脸上的羞色,她把眼睛转到自己粘了砂砾的脚趾上, 嗫嚅道:“明天呀。明天早上团队就回去了,我没跟他们一起回去,可以继续在越南玩几天。” 陆星寒这才稍稍露出满意的神色, “嗯, 这还差不多。” “你晚上住哪?” “附近的酒店, 很近, 离沙滩步行七八分钟就到。” “哦, 我住摄影的那个庄园里, 团队租的,也挺近的。刚刚来的路上我特别掐了下时间,从庄园出发到沙滩上,六分钟刚好。” 陆星寒想起了什么,问她:“你晚上喝酒吗?” 陈诗酒反应过来,他是怕她一个女孩儿在生地喝了酒吃亏,心忽然被熨帖得暖暖的,温声温气答道:“喝,不过我通常就只喝半杯不到。往常老板在都会帮我挡酒,在这方面我还从没吃过亏。” 话一出口,陈诗酒就反思竹森这样的老板真的太靠谱了。 她还是学生,不会喝酒,纵使竹森带着她出席一些必要的饭局,也从来不强迫她喝酒。甚至商家强制想对她灌酒,竹森不是长袖善舞地避过去,就是当场说不合作了。 他是个爱惜羽毛的人,做摄影工作室纯粹是因为个人爱好,不喜欢把那些生意场上污秽的东西带到自己热爱的领域来。 说不合作就不合作,得罪人也不要紧,他有横的资本,毕竟家里有矿。 “笨。酒桌上你要么干脆说自己滴酒不沾,要么就说自己能喝。这样只喝几口的半吊子,别人一瞧就知道你又菜又好欺负,最后往往被灌酒灌得最惨。” 陆星寒给她支招:“刚好你前两天鼻炎,就说自己鼻炎没好,而且还酒精过敏。” 陈诗酒:“我会看情况的啦。” 她又不笨,再说她一直隐隐觉得自己可能酒量非常好。 不为别的,就因为自己身上那点战斗民族的剽悍基因。虽然平时赫吉不怎么让她喝酒,但她一直蜜汁自信,自己的酒量应该是非常好的。 然而这种自信仅仅是陈诗酒的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一到晚上被人灌了两杯酒,她的酒底子就露馅儿了。 并且场面一度十分狼狈。 *** 陈诗酒看见沙滩上一群青年在组队打沙滩排球,注视着球在空中抛来抛去的弧线,心不在焉地对陆星寒说:“你注意到沙滩边上的一个角落没有?上面是一群袒.胸.露.乳的女人在晒太阳。我的天,刚来沙滩上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们了,她们也太猛了吧?” -- 第83页 陆星寒知道她说的那个角落在哪儿。 是他左手边方向延伸,靠近崖壁下面的那片沙滩。 上面铺满了五颜六色的沙滩垫,胖的瘦的外国女人们□□躺在沙滩垫上晒着日光浴。 她们是天体主义者,一到沙滩上来,就把沙滩当成了电饼铛,而她们则变成了半生熟的待烤煎饼,时不时需要翻个面儿,以达到均匀受热的目的。 陆星寒低笑了一声:“你想试试?” 陈诗酒又羞又愤地剜了他一眼:“我没疯。” 陆星寒:“国外沙滩上很多这样全.裸美黑者,这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一旦你接受了他们身上那种对于人和自然该怎么相处的松弛感,没准哪一天你也会这么干。” 说起来头头是道,陈诗酒斜眼觑他:“那你这是学会‘松弛’了?” 陆星寒故作为难地拧了一下眉:“我的审美还是比较传统,不太能接受在沙滩上裸奔。当然,你不介意‘松弛’的话,我是乐意奉陪的。” “想得美!”陈诗酒啐他。 色令智昏啊陈诗酒,原本想套路他,没想到自己反被套路了,长点心眼吧!陈诗酒对自己说。 在阳光底下站了一会儿,陈诗酒觉得脚底的拖鞋都快被沙滩烫化了。 热,要命的热。 “我们去遮阳棚下面坐着吧?” “你会冲浪吗?” “你会?” “会,但是我现在没有冲浪板,否则我可以教你。” 陈诗酒心说:我现在已经被太阳晒趴下了,才不想去学什么冲浪。 “你热?”陆星寒看见她穿着拖鞋不停蜷缩着脚趾,感受到她是真不耐热了。 担心她会中暑,于是说:“你去找个遮阳棚坐着,我去租个冲浪板来。” 陈诗酒以为他去租个冲浪板来是真想教她冲浪,结果发现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一下午她坐在沙滩的遮阳棚下,纯粹是欣赏陆星寒在海上一遍遍踏浪驰骋的观众而已。 饶是她之前一点没接触过冲浪这项运动,她都看得出来陆星寒在冲浪上十分专业。 甚至还有几个亚裔面孔的姑娘,被他流畅丝滑的抓浪动作所吸引,纷纷驾驶着脚下的冲浪板,在海上与他开展追逐。 陈诗酒看着看着居然有点儿生气。 所以她这一下午是来看他如何展现过人魅力,不停和其他姑娘在海上眉目传情的? 陈诗酒觉得自己脑子秀逗了,电鳗又不是她一个人的电鳗。 这人就是公用插座,对谁都可以发电。 陈诗酒从遮阳棚的沙滩椅上起身,抬起屁股就准备走人。 陆星寒在海上一直把余光往陈诗酒所在的位置扫,发现她居然一声不吭地走掉了,并且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马上就从冲浪板上下来,几乎是用飞行一样的速度迅速游到岸边。 “陈诗酒!”他连冲浪板都扔在海里不要了,脚底一触及柔软干燥的沙面,就向那个不断远去缩小的背影追。 陈诗酒听见了他叫她,但就是不想回头。 还说是她把他从胡志明招这儿来呢,她招他来干嘛啊? 深深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陆星寒跑的不要命了,气喘吁吁追上她,一把扣住她的手臂,质问她:“干嘛呢你?” 陈诗酒没转身,正在试图做好表情管理,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对这件事那么在意。 “说话。”他箍着她手臂的手,力道加重了一些。 “干什么一声不吭地走掉?明明我在海上给你表演的那么卖力,你却连个掌声都没有。” 看出来他一直在海上不停冲浪炫技,还不断朝她招手,是想讨她的欢心。 但陈诗酒还是不太高兴,回他的语气冷冰冰的:“我觉得无聊呀,想回住的地方了。” “那你总得和我说一声吧?要不是我在海上眼睛就没离开过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把我一个人丢在海里?” “怎么能叫丢呢,你和其他人玩的多好呀。”她才是多余的吧。 “其他人?”陆星寒反应过来,“你说的其他人是那几个韩国棒子?” 陆星寒面上露出不屑:“老子就没搭理过她们,几个神经病老娘们堵住老子的浪线,好几次害我差点从板上摔下来,简直蠢的没智商。” 在留学生圈里也有鄙视链,不知道韩国人为什么天生好像特别有优越感,有韩国人在的地方总是抱团踩中国人,跟特么傻逼似的,还经常在夜店鬼佬面前装中国人,给中国人招黑。 陆星寒天生对这个国家没什么好感,刚刚那几个棒子国的无脑女一直围着他转,要不是孟董从小教他不准凶女人,他克制住了,不然真有可能会对那些女人爆国粹。 听他破口大骂,陈诗酒一下被他逗得脸上没绷住,却又极力想继续端着正经的样子,于是笑容就变得很拧巴。 “喂,你别上升到民族高度啊?咱们的外交政策怎么说来着……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你高中政治没学好啊?” “得了吧。”他目光熠熠地盯着她,准备就刚刚那个问题继续探讨下去:“所以你刚刚为什么那么生气地把我单独丢下?” 他挑着眉,原本微缩的肩膀都懒散地彻底打开了角度。 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答案。 心里在期待,或许陈诗酒此刻会承认她对他有好感呢? -- 第84页 然而陈诗酒的嘴,是那种用高压锅煮个三年都没煮软耙的奇葩。 嘴可真硬啊。 他居然听见她开始睁眼说瞎话:“我怕你渴,去岸边给你买水呀!” 嗬。是哦,钱包都没带,身无分文,手上只拿了一个手机的人,要跑去岸边给他买水。 鬼信哦。 陆星寒笑得特别一副我懂的样子,“嗯,买水,我确实渴了。你去给我买瓶水吧,要冰的。” 陈诗酒步子往前迈了几步,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地去买水。 没带钱呢,买个球啊。 他就是故意的,想看她出丑。 陆星寒盯着她倔强的背影,背可挺得真是笔直啊。 还真朝岸边卖饮料和冰淇淋的移动水吧走去。 暗啐一声“蠢”,低个头会死吗? 然后头疼又无奈地叫住她:“你带钱了吗?” 第36章 陈诗酒低估了热带海边的太阳, 等她身体皮肤开始有反应的时候,为时已晚。 一整个晚上,被肌肤上又痛又痒的触感闹腾的心不在焉。 庆功party是在海滩上举行的, 陈诗酒有点意外,原本以为天气这么热会是在室内, 早知道是室外沙滩开放性的派对,应该叫陆星寒一起来的。 下午他把她送回住的庄园,就自己一个人回订好的酒店了。 天还没暗的时候, 香水厂家请来的DJ就在沙滩上肆无忌惮地开始打碟。 许多外国游客在音响边上, 举着一瓶冰啤酒,就着刺激的音浪尽情扭动身躯。 香水厂家跟海边的大排档订了一桌菜, 在沙滩上架起一张临时搭的圆桌, 又借了两台风力巨大的风扇,是那种露天大排档最常见的大功率工业电风扇。 晚饭他们一群人就在沙滩上吃。 大家吃一会儿, 就去沙滩上扭一会儿, 吃吃玩玩,听着海浪,吹着海风,居然玩到了快十二点。 团队是明早十点半的飞机, 眼见着要过十二点,众人却一点要散伙的意思都没有。 陈诗酒白天的时候晒伤了,皮肤的颜色赤红得像刚出生的无毛老鼠, 时不时在饭桌下轻轻挠一挠, 缓解一下痛痒。 不敢用力深挠, 怕挠破皮, 破了相。 同桌坐着的还有越南当地的一个化妆师。 是今天下午才认识的。 下午庄园那组广告有一套衣服是越南当地传统服饰奥黛, 工作室的化妆师不太擅长东南亚妆容, 临时在当地给陈诗酒约了一名化妆师给她做妆造。 可能因为接触的中国客人比较多,化妆师居然中国话说得还挺流利。 化妆师问陈诗酒怎么称呼,陈诗酒说了自己的名字,她把诗酒两个字用越南语的腔调发音出来,成了走了调的“十九”。 然后她告诉陈诗酒,自己叫小阮。 小阮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越南美女,眉眼温婉身材清瘦,嘴部轮廓是很有东南亚特色的微凸。她的肤色是欧美人热求的麦色,蓬茂的长发在颅顶松散结成一个球,整个人显得干净又利落。 陈诗酒不知道小阮是怎么在饭桌上瞧出自己皮肤痛痒难耐的,等她反应过来有人在轻轻搭她的后肩膀,回过头来,原来是隔了好几个位置坐着的小阮,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自己身后。 小阮往她怀里塞了一个圆饼盒子。 陈诗酒低头一看,是一盒芦荟胶。 她看不懂盒子上面的越南文,但盒盖上芦荟的图案太显眼了,于是她对小阮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啊小阮。” 小阮俯身凑在她耳边说:“你脖子后面好红一块,晒伤了吧?你跟我去边上,我帮你敷一点芦荟胶。老是挠,皮肤会皮下渗血,这样晒伤的皮肤很不容易好。” 陈诗酒点点头,转身跟身边的同事交待了两局,就从饭桌上起来,临走前还特别敬了大家半杯酒。 小阮带着陈诗酒绕去岸边的棕榈树下,沙滩上的人声逐渐变得渺远好多。 停在一颗硕大的棕榈树下,月光在摇晃的树影间穿透下来。 陈诗酒在小阮面前乖巧地弓下脖子,直到感受到脖颈后面敷上的一层清凉,整个人得救了一般发出一声轻音喟叹。 小阮听见她酥软的□□,揶揄道:“你这样会让我产生不好的误会哦,我们越南这块儿女同还是挺多的。” 陈诗酒倒是不以为意,反而继续同小阮闲聊道:“你看过《情人》这部电影吗?每次一提到越南,我就觉得有一股东南亚雨林闷热潮湿的风朝我迎面吹来,脑子里最先想起的就是这部电影。我们这次拍摄的香水广告,背后灵感就是来源于杜拉斯的《情人》。” 小阮却道:“我没读过什么书,初中还没毕业就开始工作了。在做化妆师这份工作前,我的职业是动物阉割师。” 陈诗酒惊骇地瞪圆了眼睛。 是她想的那种……阉割吗? 小阮看见她露出惊悚的表情,笑了一下说:“我家在河内远郊有一个农场,家里七个兄弟姐妹,我排行老四。你知道家里孩子多,孩子就跟草窝子里不要钱的鸡毛似的。我比较惨,排行靠中间又是女孩,爸妈每天为了挣钱焦头烂额,根本也没工夫管我们这些孩子。唯一能让我爸妈宽慰的,就是我从小胆子比较大,我能给家里的牛和马阉割。我十岁的时候看过我爷爷阉一回牛,十五岁初中辍学那阵儿,我爷爷摔断了腿,赶上家里新买的牛发情,我把牛蛋子割下来放在瓷碗里拿给我爷爷看,我爷爷当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从那以后我就接了家里我爷爷的衣钵。” -- 第85页 陈诗酒觉得好巧,她家窝棚里也养了好多的牲口,不过没有牛,倒是有马。 她家有两匹公马,均没有阉割过,两只是父与子的关系,相处还算融洽,并没有为母马争风吃醋这一说。 “那你后来怎么干起了化妆师这一行?” “因为嫁不出去呀。我们那儿迷信,说我造孽太多,剁掉了太多的牛蛋子,以后注定生养不了男孩。你知道我们越南重男轻女吗?跟你们国家潮汕那块有的一拼,在某些人眼里生不出男孩的女人跟废物也没什么两样。” “扯他妈的蛋,说这种话的人就应该被物理阉割掉,这样诅咒一个女孩儿,嘴这么欠呢他!” 小阮觉得和她气味相投,从下午在庄园里拍摄的时候就看出来陈诗酒身上隐藏着的一股野劲儿,话不由倒豆子似的多了起来。 “我从我老家出来的时候,干了一件特别漂亮的事。不过干完这事,我就再也没回过家了。” “?”陈诗酒有点好奇。 “我把刚割下来的马睾.丸,当着那些背后说我坏话人的面用木槌生生捣碎了。他们可恶心了,一边求着跟我要这东西,说这壮阳。每回我在农场里给牲口做阉割手术的时候,就有一群男的排队在边上要,为了两颗畜牲蛋子,他们好几次都干起架来。一边这群混蛋又在我背后造谣,我咽不下这口气,最后一次给马阉割的时候,我用剪刀把马□□剪出来,摔在地上,当着那群抢的头破血流的男人的面,直接用木槌发了狠劲地捣碎它。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吭声,他们这群孬种就是这么窝囊。后来我就从家里出来了,三年多没回去过。” 陈诗酒心里不断在哇塞哇塞! 小阮虽然看上去清瘦,没想到性格却这么酷! “你好棒啊小阮,太牛了你!”陈诗酒由衷赞美她,“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 说着掏出手机给她看自己相册里的鹤因老家。 家里的马和狍子,都逐一向小阮介绍。 小阮看见这些牲口照片,和熟悉的马槽马厩,发出感叹:“我说呢,怎么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咱们气场特别合得来,原来是咱们家里都养牲口啊!” 陈诗酒说:“是啊,不过我没你那么厉害,我们那的牲口要阉割,都是直接送去林场站点,那里有专业的兽医帮我们这些居民阉割。” 小阮把脑后的头发往边上一撩,露出脖子,给她看刻在自己背后脖子上的刺青。 对她说:“看见了吧,马头骨的图案,我告诉我自己要争气,这辈子就算饿死也不要再回去了。” “你爸妈不找你吗?” “孩子多,少我一个不少,每个月我定时打钱回去,他们就不管我在外面混成什么样。” “你真是个好姑娘。” 陈诗酒默了,有些父母真是生了个好孩子却不知道珍惜,孩子就跟他们的养老保险似的。 孩子在遭受诋毁的时候,没见他们出来维护过什么。 孩子远离家乡出走,每个月问孩子要钱,却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他们配有小阮这样的好姑娘做他们的孩子吗? 陈诗酒的拳头都有些硬了。 不过想起来抛弃自己的亲生父母,捏紧的拳头又索然没劲儿了。 他们……甚至还不如小阮的父母。 人家父母至少没抛弃小阮,她的父母,呵,一言难尽。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小阮都是野草,一个是越南版的野草,一个是中国版的野草。 野草最不怕生养它的土壤有多贫瘠,种子随风飘到哪儿,在哪儿都能野蛮生长,并且活得还挺好。 小阮把一整盒的芦荟胶都送给了陈诗酒,让她晚上回房间用低温一点的水泡个澡,然后再用芦荟胶把身上晒红的皮肤全部抹上一层,像做面膜那样在皮肤上停留个十五分钟。这样镇静一下,第二天起来晒伤的皮肤应该就能好很多。 两个姑娘一见如故,再次回到饭桌上,陈诗酒和小阮身边的人调换了一下位置,挨着小阮一起坐。 屁股刚沾上凳子,陈诗酒就要跟小阮喝酒。 小阮笑吟吟地在沙滩上的照明灯下问她:“你会喝酒吗?你长得看起来像从没喝过酒的样子哈……” 陈诗酒特别有信心地直接朝自己的酒杯里斟满了一杯冰啤,话不多说,先干为敬。 小阮见这阵仗,赶忙制止,压着她高高举杯的那只手说:“喝酒得有个名目吧?你这人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有这种不劝酒的饭局,你居然要自己灌自己酒喝。” 陈诗酒摘掉她钳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凑着小阮的耳朵悄悄说:“敬那些被你咔嚓掉的牛马蛋子,让那些封建落后的偏见都见鬼去吧!” 小阮眼里的光骤然亮起,把陈诗酒视作自己的知音一般,甚至把自己学的为数不多的中国经典名言都搬上了酒桌:“来,敬知己!你们中国有句老话叫‘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这杯酒不为别的,就为了茫茫人海,能遇上像你这样懂我的姑娘!” 椰风、树影、海浪、音响里震动耳膜的电音,以及在这儿遇上的人和事,这一切都让陈诗酒觉得这趟越南之旅实在不虚此行。 没有什么能比所遇到的这一切更好的了。 钱难挣屎难吃,但这不妨碍挣钱的途中碰上奇妙的缘分。 -- 第86页 酒一杯又一杯地下肚,陈诗酒喝得头昏脑胀,酒气把脸熏得跟身上晒红的皮肤一样赤红。 但她还是好高兴啊,辛苦挣钱之外,能碰上值得高兴的人和事,连挣钱的过程都不觉得痛苦了。 陈诗酒对自己的酒量从来没有摸过底,两瓶啤酒就把她给干倒了。 不仅酒量不争气,就连膀胱也不是很争气。 一阵尿意袭来,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准备厕所释放一下。 小阮属于千杯不倒的体质,看见陈诗酒摇摇晃晃的身姿,朝她喊:“你去洗手间吗?我带你去呀。” 陈诗酒转身冲她摆了摆手,逞能说:“不用,我嫌沙滩的公厕脏,要回庄园的洗手间里上厕所,反正近,五六分钟就到。” 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不像是喝醉后的神态。 小阮见她思路清晰,放下了心,于是又坐了下来。 * 陈诗酒以为自己喝的眼睛重影了,她居然在庄园门口看见陆星寒的身影。 陆星寒看见她醉态朦胧地从公路上出现,挑了挑眉,脸色已经稍稍沉了点下来。 她在搞什么?居然把自己喝成这个鬼样子,还一个人穿着吊带短裙在路上大摇大摆地晃荡。她以为这世界上都是好人吗? 陈诗酒笑嘻嘻地朝他远远喊了一句:“不会是你吧陆星寒,真的假的啊?我们不是约了明天再见吗?” 陆星寒沉着眼睇她:“给你买了个椰奶沙冰,顺道给你拎过来,刚要给你发微信。” 陈诗酒听见他的回声,才确认自己看见的不是醉后幻象。 原来陆星寒真的来找她了。 “哦。”她走到他面前,酒气喷在他的脸上,眼睛在月色下凝成了一汪水泽,突然有点生气地抬手掐了一把他的脸颊。 质问他:“你为什么骂我?” ?? 陆星寒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骂你了啊?” “刚刚,你说我沙比。” “??我骂你沙比我天打雷劈。” 还不承认呢! 陈诗酒振振有词:“你说了,别以为我醉了就听不见啊!你刚刚说我沙比,还要给我发微信来着。” 陆星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拎着的一袋用椰子壳装的椰奶沙冰,秒懂了她在说什么。 神他妈沙比。 他是给她送沙冰,这特么都能听错? 服了!耳朵都醉糊涂了,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干嘛呢你,不是让你说自己不会喝酒的吗?” 她老老实实地交待,还特别自豪地说:“我自己喝的,我高兴。” “……” “不好意思啊,我先去个洗手间,尿急。” 接下来陆星寒看到了极其惊悚的一幕——陈诗酒正面对着庄园的围墙,把这儿当成了卫生间的门,居然对着一堵墙就开始用意念拧动门把,死命开门的那种。 越来越气,卫生间的门怎么都打不开,陈诗酒恼怒道:“有病吧,谁占着卫生间啊?” 陆星寒额上冒出一串黑线:“你有钥匙吗?这里不是卫生间,是庄园入口的大理石围墙。钥匙给我,我带你进去上厕所。” “哦哦……”陈诗酒尴尬地搓搓小手,老老实实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把房间的钥匙。 还好钥匙上面贴着房间号,否则陆星寒觉得可能问她也是白问。 庄园的规模还算小,在夹道走了两分钟就到了主屋前。 陆星寒迈进门的时候皱了一下眉。这群干摄影的可真能造,瞧把一楼的主厅都造成什么样儿了。幕布、打光板、补光灯、摄影包、以及各种拍摄时的道具和服装…… 陈诗酒的房间在一楼西面,陆星寒绕了一圈才找到对应的房号。 她是真怕热,空调一刻也不肯消停。 站在房门外面,从门缝里钻出来的冷气,都让他的脚趾感受到了里面十足的冷气。 插了钥匙解开门锁,扑面而来一阵空调冷气夹杂着冷木香气的味道。 原以为见到的场景会和外面主厅一样乱,没想到还好,甚至连床上的被子都摊平得没有什么褶皱。 陈诗酒像小狗找到了电线杆一样,雷达定位精准,一进房间就往洗手间钻。 陆星寒嗤笑了一声,还算不糊涂,知道自己去厕所。 他站在房间门外没有进去,觉得这样贸然进到一个女孩的卧室不太好。 陈诗酒坐在马桶上不知道哼着什么古怪的曲调,小调伴着一长串尴尬的水流声,一同消弭在了冲马桶的巨响里。 她往脸上扑了一把水才出来,像是清醒了,又像是没清醒,对他说:“站着干嘛?进来坐。” 陆星寒犹疑了一下,眼睛往房间里面迅速探了一眼,避嫌说:“不了吧。” 陈诗酒“哦”了一声,居然一点都不客气地径直把门“嘭”的一声甩上。 陆星寒根本没反应过来,鼻子差点撞上她甩过来的门上。 然后他听见屋内传出席梦思弹簧下陷的声音,咯吱,连同床板响了一声。 她这是直接躺下了? 这算是过河拆桥吧……? 陆星寒的唇角僵硬地牵动了一下。 他大晚上给她送沙冰,还好心带她回来上厕所,结果就这? 她没心没肺地就这样把他锁门外了?这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 第87页 陆星寒气得不想再装什么正人君子,大力捶着房门,朝里面喊话:“开门,陈诗酒,你再不开门我生气了啊。” 陈诗酒倒在床上,软瘫成了一滩水,压根不想再起来动弹些什么。 随手拣起床上的一个枕头,抱在怀里,敷衍地“唔”了一声。 枕头好软啊,冰冰凉、胖乎乎的。 半晌,还是没有出来开门。 陆星寒彻底火了,不过这回特别有耐心地诱哄道:“开门,沙冰还没给你放进去呢。你不吃了啊?椰奶味儿的。” 陈诗酒迷迷糊糊地听见沙冰两个字,被酒精灼烧得滚烫的喉咙,饥渴地咽了一下。 强撑着强大的意志力去给他开了门。 门一开,陆星寒还没等怎么收拾她呢,她就捂着嘴“呕”的再次冲去厕所。 这回是直接坐在地上抱着马桶开始狂呕。 一边呕一边委屈地骂:“去他妈的越南,暴热的天还要出来露天摄影挣钱,晒得身上又痛又痒。” 陆星寒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把沙冰给她放在了床头柜上,顺便抽了几张面巾纸,送去厕所给她。 想把她从冰冷的地砖上给拎起来,结果她死死抱着马桶,就跟母鸡抱着宝贝疙瘩蛋一样。 陆星寒好几次试图摘掉她抱着马桶的手,都以失败告终。 “呕……去他妈的工作,呕……要不是因为穷,谁愿意暑假还出来打工啊?” “呜呜有钱真好。” “有钱人这么热的天儿都已经在家里躺平了吧?” 陆星寒蹲在她身边,自嘲地勾了下唇角:好像有钱人也没有都躺平吧?他不是在这儿跟孙子一样伺候她么。 第37章 陆星寒从小被孟董强势灌输成一个洁癖2.0版本, 没想到对着满马桶污秽的呕吐物,眼下却没半分嫌恶,倒是把吐得尽兴后瘫软在地上的陈诗酒拎到一边的浴缸上去, 老老实实替她冲了两遍马桶。 陈诗酒坐在浴缸壁上,吐得眼红脸红脖子红, 嗓子眼都快冒烟了,不过吐完好像胃和脑子都舒服好多。 陆星寒看见毛巾架上有一条陈诗酒自己的毛巾,打湿, 拧干, 递给她。 “谢谢。”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两瓶不到点吧,我走的时候杯子里还有大半杯没喝。” “红酒?” “啤的……” 陆星寒嘶了一声。 两瓶啤酒就能把她撂倒, 看来她的酒量说半吊子都是抬举她了。 “那明天不约早上了, 你好好睡,我下午再来找你。” “我们团队明天上午十点半的飞机, 庄园最迟一点退房, 下午的话我得先把行李搬走,我在网上订了一个附近的民宿。” “那我来帮你搬行李。” 他真的好自觉啊! 陈诗酒唇角不自觉弯起了一点弧度。 不经意间从盥洗台的镜子里扫过自己鸡窝一样蓬乱的发型和浮粉的妆容,好丑,被自己丑到了。 她扶着浴缸壁站了起来, 打算把陆星寒先支出去,干脆先卸个妆再说。 一层糊掉的粉底浮在脸上,还不如把妆面全洗掉。 “我想先洗个脸, 你可以在房间的沙发上坐一下, 我很快就好。” 陆星寒听她这意思, 是一会儿还要出去? 凝眉问她:“十二点多了, 你晚上的趴还没结束?” 陈诗酒抓过盥洗台上的电动牙刷, 一边挤牙膏一边同他说话, “是啊,我说出来上厕所,结果这么久没回去,同事可能还会以为我怎么了呢。派对就在前面的沙滩上,DJ一直在打碟,好多老外玩的特别带劲,疯了一样喝酒跳舞,看样子是个沙滩不眠夜。” 浴室有点挤,陆星寒给她让了盥洗台正中央的位置,腾步到她身后站着,“你还难受吗?我看一楼有开放式厨房,去给你找点糖,泡一杯浓糖水解酒。” 电动牙刷在嘴里瞬间震起了好多泡沫,陈诗酒就着满嘴的牙膏泡沫,呆头呆脑地对他道了声含混不清的“谢谢”。 陆星寒在镜子里看着她刷牙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好笑。 心情被镜子里的呆瓜点亮,今晚面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她现在喝醉发完酒疯的样子很丑嘛。 陈诗酒对着镜子里自己身后的他丑丑地皱了下鼻子。 丑?我还有更丑的呢! 陆星寒笑抽了:“我去给你泡糖水。” “嗯。” * 陈诗酒刷完牙卸完妆,又态度认真地重新绑了一遍头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发红的皮肤,摇着头从洗手间里出来。 倒是没那么痒了。 她好像知道了为什么皮肤又痛又痒。被强烈的紫外线灼伤后,今晚作死一直在喝酒,酒一喝,本来就犯病的皮肤彻底崩溃了。 还好喝的是啤酒,上完厕所加上又吐掉了,这会儿再被冷水掬了好一阵,整个人瞬间清醒无比。 绕去厨房,看见陆星寒正在用明火给她烧一壶热水。 他对她吐槽:“屋子里连直饮水都没有,我只能给你重新烧一壶。” 陈诗酒走到他身边,凑在烧水壶边上瞄了一眼。 一靠近煤气灶,感受到明火的热度,手上晒伤的皮肤就跟着一起沸腾似的疼。 捂着手臂后退了两步。 -- 第88页 厨房的光线比较亮,吊顶上安装的是冷光的白炽灯,光线能把人的皮肤颜色照得比较精准。 陆星寒看见她的动作,再看她整个人跟剥了皮的兔子一样红通通的,明白过来她可能是白天的时候晒伤了。 原本以为她是喝酒喝成这样的,很多人体内缺少一种酶,倒不是酒力不行,而是喝一两口都可能因为没有这种酶全身皮肤变得通红。 “你去岛台那边坐着就好,水马上开了,我把白糖泡开就给你端过去。” 陈诗酒听话地去岛台那边坐好,正好回一下微信上的消息。 团队的人在群里问她上哪儿了,这么久还没回来,还说小阮一直在催他们给陈诗酒打电话,怕她是出了意外。 果然姑娘和姑娘之间的友谊特别靠谱,她出来半小时,小阮会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陈诗酒在团队群里丢了一张现场照片,又发了串语音过去,跟他们说自己喝醉了,在弄解酒的糖水喝,一会儿就归队。 陆星寒在厨房冲糖水的时间听见她给团队发的语音了,神色是有点不高兴的。 这么晚了,她刚吐过,还出去呢? 这是去挣钱,还是去赔命啊? 眼睛瞟向岛台上的那个身影,她在低头认真回微信,好像是待回的消息太多了,手指就一直在发光的屏幕上飞快地来回打字。 白糖用沸水冲开有点烫,陆星寒从碗槽里拣了个空杯子,用流水冲洗了两遍,就在两个杯子之间不停来回倒糖水,动作像拉麦芽糖那样,水流在他的掌间有了线条一样的动感。 小时候屠明也这样给他晾开水。 每回他从弄堂里玩的热气腾腾的回家,家里刚好冷水壶里的水没了,渴极了不管不顾地要喝水龙头里的生水,屠明就拎着他的衣领,把他丢到厨房外面给他烧热水。 水开了,就用两个空杯子,不断把热水在两个杯子之间来回地倒,用最快的方式给热水降温。 屠明特别会照顾人,好像这种会照顾人的把式,不知不觉间传染给了陆星寒。 后面陈诗酒喝着他泡的那杯浓糖水,首肯道:“真甜!喝了胃里好舒服呀。” 陈诗酒说这话时候的语气,让他有一霎的恍惚。很久以前,陆穗参加姐妹聚会喝醉了,屠明这么伺候陆穗喝糖水的时候,陆穗也说了同样的话。 难怪屠明说陈诗酒像陆穗,不是说长得像,而是某些方面的行为举止,脾气性格,确实有点像陆穗那样娇憨可人。 这种娇憨不是刻意表现出来的,而是她们身上天生自带的一种气质和天赋,是她们在异性面前得天独厚的优势。 也只有与她们深刻接触过后的人,才能懂那娇憨之下,其实是无比坚韧的耐力。 * 陈诗酒把陆星寒一起带到了沙滩上,不过陆星寒不太想去她的饭局上出现。 那些人是她工作上的伙伴,他无意去叨扰。 陈诗酒笑话他:“你这人还社恐啊?” 陆星寒指了指沙滩上一片踩着音乐节奏群魔乱舞的地方,“我去那待着就好,刚好可以听听音乐。” 陈诗酒:“那我先回饭桌上打个招呼,一会过去找你。” 回到饭桌上和朋友们解释了一下刚刚的状况,原本桌上杯盘狼藉,菜已经清空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这会儿桌子上又添了许多新菜,就连空掉的酒瓶子都已经撤掉大半,重新放上了一排没开封的啤酒。 陈诗酒这回可没胆子再喝了,怕自己的皮肤又发痒。 推辞了两声,就拉着小阮一起去沙滩的舞池里找陆星寒。 小阮果然是那种特别招人稀罕的典型越南美女,一钻进舞池里就有好几个高挑帅气的老外前来搭讪。 小阮搭了搭陈诗酒的肩膀,挤眼说:“我去玩了啊,你有看中的帅哥也早点下手。” 看中的帅哥倒是没有,不过现成的倒是有一枚。 潮热的风从海面吹来,沙滩上男男女女抱在一起接吻,彼此的身体像热带雨林扭缠绕在一起的藤蔓。男的大多身体赤条条的,女的只穿着三点式的比基尼。 他们好像对彼此不是很熟悉,但却因为这个狂热美好的夜晚拥吻在一起。 陈诗酒看的脸红心跳,在扭动的人群里一眼看见那个伫立得像一颗松柏一样笔直的身影。 他干嘛呢?在里面浑水摸鱼啊? 陈诗酒钻进人群,左闪右避,终于抵达目的地。 站在他的面前,耳朵里的鼓膜被音乐震得怦怦跳动,仰头注视他:“我来了。” 陆星寒低头在她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那倒影里还有忽明忽暗的现场射灯。 在陈诗酒还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陆星寒望着深夜沙滩上放纵沉溺的男女,只会深咽一下喉咙,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混在人群里,怔忡出神。 他不喜欢这种浮躁的氛围,纽约的夜店和酒吧那么多,除非是推辞不掉的date,否则他压根都不会出现在这样嘈乱的场合。 可为什么在遥远的陌生国度,他此刻会出现在这样自己所讨厌的场合呢? 是因为陈诗酒。 他想和她开展一段自一年前离别后戛然中止的关系,准备耐心陪着她在海岛上度过一个完整的假期。 一个让他们有机会继续进展下去的契机。 -- 第89页 她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有别于别的女孩儿,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缘分,使得他们横跨了几乎半个北半球,居然都能奇妙地遇上。 屠明和陆穗就是这样,毫无艺术细胞的屠明在钢琴房遇上陆穗,随后又在广州和北京接二连三地碰上。 屠明特别自豪地对他说过:“你奶奶这是老天爷一次次送到我面前的,我哪儿能那么轻易放过她呢?就算她不答应嫁给我,照样不妨碍我继续追她。” 陆星寒琢磨了一下屠明曾经吹过的牛,得出一个结论:都这样一次次地碰上陈诗酒了,再轻易放过她,他恐怕是脑子秀逗了。 于是他准备对陈诗酒昭然若揭地进行招惹,至于怎么个招惹法,还真有点头疼。不过必须有计划、有准备,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就是了。 徐徐图之吧。 可当陈诗酒穿过人群,出现在他眼前,对他开口说:“我来了”的时候,陆星寒在心里搭建起的理智和计划,居然一瞬间全盘崩溃了。 她说她来了。 连陆星寒自己都愣了。 所以她都来了,他为什么要徐徐图之? 狗屁的徐徐图之,陈诗酒往他面前一站,他脑子里满都是该怎么在这样动人的海滨之夜狠狠吻住她。 还有,她身上穿的吊带太过裸露,胸前一片姣好的春.色,他只想用自己的外套紧紧裹住,压根也不想跟别人一起分享她的美好。 她是真的好看。 褪去红热酒气后,露出白净的脸庞,没有一丝妆容,清澈的、干净的、蓄着赤.裸的吸引,让人想狠狠把她摧毁掉。 他牵起她的手腕,带她去边上安静的棕榈夹道上,身上带着一股明火执仗似的野蛮。 陈诗酒跟不上他急切的步伐,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人群的沸腾声和电音声逐渐远去,海边的爬行动物在夹道上被他们的脚步声惊扰,顿在原地惊惶张望着情潮满面的人类,可见到他们一点都没被自己丑陋的样子吓住,于是彻底败下阵来,飞快遁走。 他将她抵在路边的一颗棕榈树下,草坪上的野草刮得陈诗酒的小腿有点痒,她想弯下腰去挠一挠,却被他视为不专心,惩罚性地用膝盖抵住了她乱动的身体。 眼神幽深,明目张胆地问她:“你知道我从胡志明飞这里来想干什么吗?” 知道啊。陈诗酒在心里说。 她仰着头,也问他:“那你知道我明天不跟团队一起回国,留下来是想干什么吗?” 陆星寒盯着她熠熠发光的眼睛,呼吸紧滞,眼神一黯再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诗酒眨眨眼,笑着说:“知道呀,我觉得我还挺喜欢你的。” 我一定是疯了,陈诗酒在心里说。 我到底在说什么呀,对一个男的这样没羞没臊地说这种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情话…… 陆星寒呼吸都停住了,整个人停顿了两秒钟,随后一阵闷笑从胸腔中震出来。 “能不能重来?” “什么?” “我想这句话应该由我先说。” “哦……” 海边刮起了白色的风,棕榈树的树叶高高地在他们的头顶摇曳,星星好多呀,不知道会不会坠落下来。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 “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很久以前就是。” “但那时候因为一些原因,我觉得还是不能耽误你,所以后来没再跟你联络。” “那么你呢?对我有没有一点点心动?” 他一连说了好多话,步步逼仄,压根不给她多余的思考机会。 陈诗酒点点头,还没回答呢,就看见他低头吻了下来。 两张唇碰在一起,原来是这种感觉。 脑子有点懵,好像也没小说和电视剧里那种情.欲喷张难舍你我的感觉。 直到他的吻逐渐加深,从齿间探出舌尖,轻轻去撬开她的两片嘴唇,那一刻,是真的有电流淌过全身的感觉。 呼吸有点难调整过来,说不出话来了。 他鼻炎好了吗?为什么能含着她亲吻这么久? 他不会呼吸困难吗? 陈诗酒在心里吐槽自己:她在接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一点儿不专心。 但又很好奇:别人呢?别人第一次接吻也是这样?嘴唇贴在一起,舌头缠在一起,但是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无关痛痒的无聊问题? 他的吻像是在一份声明文件上盖章落印一样,居然吻完之后就对她开启了一场坦白局。 “之前你了解过我父母,他们一个是温州的一个是上海的,我家里是做生意的。本科是T大经济学院金融学的,毕业后gap year了一年,目前在读商科的研究生,还有一年就可以毕业。” 陈诗酒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报家门惊吓到了。 做生意?她自动联想到了他之前的那个租车行。 豪车荟萃,看来租车行的规模应该还不小。 不过最意外的是,他居然也是T大的,他们还是校友。 然后陈诗酒在心里过了一遍他刚刚说的那些信息,发现自己确实对着这样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论说起了喜欢。 陈诗酒觉得有点害怕,照他这架势继续说下去,有种要和他一起原地绑死天长地久的感觉。 没必要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 第90页 她打断了他的话:“我老家是鹤因的,你之前也去过我老家。” 陆星寒想起了之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尴尬的情景,有点懊恼地对她解释:“那个是我前女友,后来在恒隆吃饭那次你还见过一次。我们分手之后没有再联系过,除了东南亚餐厅你在场的那次。” 陈诗酒故意试他:“那次撞见你前女友,好像她和男朋友是去买结婚用品的。他们现在结婚了吗?” “不知道,我不关心这些。”陆星寒说,反应过来:“你诈我啊?” 陈诗酒在他胸前咯咯笑,“我看看你有没有骗我。” “不骗你,你想知道的以后直接问我就好,我喜欢坦白直接的关系。”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陈诗酒的手指戳了一下他无限靠近自己的胸肌。 “难道这样不好?”他的视线再次投向她的唇角,好像在琢磨下一个吻该用什么角度进行。 陈诗酒瞧出他的坏意,连忙捂住唇说:“你是不是又想亲我啊?” 陆星寒挑眉凝视着她:“真聪明。” 陈诗酒故意岔开话题,问他:“你谈过几次恋爱?” 陆星寒:“一次。” 陈诗酒显然一脸不信的样子,长成这样,怎么可能呢。 陆星寒见她一副‘你在骗鬼’的表情,扯了扯她的脸颊,沉声说:“真的。我外公是医生,我外婆是小学老师,他们从小管我妈管得很严,很不幸,我妈直接把这种家风转嫁到我身上了,甚至可以说是变本加厉。初中的时候有女生给我写过情书,我不知道这封情书什么时候塞到了我的书包里,家里的保姆帮我整理书包,偷偷把这封信交给了我妈。好家伙,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我妈就一口咬定我早恋。从那以后我一直到高三毕业,放学都再也没有自己回过家,都是家里派人来接,就是防着我放学不回家出去鬼混早恋。” 陈诗酒认真听着,细细捕捉了他字里行间的信息。 原来他家有保姆,经济条件应该不差吧,可他前女友跟他分手的原因居然是嫌他穷。 不过也有可能是后来家境没落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吗?”他问。 陈诗酒摇摇头,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一个劲催着自己提问。 其实这完全是陆星寒基于前车之鉴,怕因为自己太过低调而把姑娘吓跑。 他不穷,真的不穷。甚至他可以完全满足女孩儿在这世界上所有的物欲幻想,但有一个前提:只要她心无旁骛地喜欢他就好。 他是矛盾的,一边怕别人喜欢他是因为觊觎他身后那些冷冰冰的物质,一边又怕像上次那样把事情给搞砸了。 人呐,太矛盾了。 陈诗酒突然想起一件事,还挺想知道答案的。 于是问他:“你微信头像的那只狗,你说的是什么品种来着?我没记住。我在网上搜索了好久,都没找到这个狗的品种,它是什么犬类啊?” 陆星寒摸了一下鼻子,笑道:“你对狗的兴趣比我大啊?蓝湾牧羊犬,市面上没有购买渠道,我也是托美国的朋友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到的。” “哦,我好奇了好久,终于知道答案了。” 陆星寒一下捉到重点,故意套她:“好久?有多久?” “就一直啊……时不时点开来看看,你的头像……”反应过来他是在给她下套儿。 坏死了这人。 陆星寒忍俊不禁,眼睛明灿灿的,“哦……你一直偷偷点我微信头像看,你是不是好久以前也对我有意思啊?” 陈诗酒咬文嚼字,鼻子哼了一声:“嗯,‘也’!谁叫你给屠明点赞,就跟点赞狂魔一样啊?点赞教教主了你。” 一个“也”字羞辱他不打自招,从好久以前就对她居心不良。 屠明在朋友圈里刷屏,他的点赞也跟着在朋友圈里刷屏。 陆星寒痞笑了一下说:“谁跟你一样啊,从来不发朋友圈,也从来不给屠明点赞,你躺在我微信的好友列表里,活活像一个……黑号。” 拉黑了他的账号。 确实,他一直也以为从那次米线店门口分道扬镳以后,她就拉黑了他。 直到他在胡志明的柏悦里看见她诈尸一样给屠明点赞。 那个点赞和留言,是昭然若揭的招惹。 陈诗酒这姑娘真是又坏又可爱。 她可真憋得住,赌气一样从不给屠明的朋友圈点赞,却一直默默视奸他在屠明朋友圈下面的肆无忌惮的点赞。 他惩罚意味的吻又一次落了下来。 陈诗酒又一次不专心走神了。 这次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甜蜜里带着一丝沉重。她跟他说自己是鹤因人,其实还有后半句没说出来,却被他打断了。 她下个月马上要去纽约交换一年,毕业以后也不会留在上海的,她要回鹤因去。 他一直让她提问,而他自己却好像没有任何问题想问她,她满腔想回答他的答案,就那样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第38章 越南街头的摩托车也太多了, 一个红灯跳到绿灯,十字路口就成了蚂蚁窟,街头奔走的摩托车成了加速版的蚂蚁。 约会的第三天, 陈诗酒实在吃不动了,期间他们打卡了占婆塔和昏钟岬, 到处走走逛逛吃吃。 越南的物价低到令人发指,对比起上海的物价来,显得上海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 第91页 街边随便一份大虾沙拉, 折人民币才十八块左右。有虾的菜你放上海试试, 没个三四十绝对下不来。 这里的海鲜也便宜,靠海吃海。上海也临海, 但海鲜一点也不便宜, 临了个假海似的。 拿面包蟹来说,如果不去旅游景点宰人的饭店吃螃蟹, 路边的小馆子, 现杀现宰点一份避风塘辣炒蟹,最多不会超过人民币八十块。而在上海,避风塘炒蟹,可能用的食材是冷冻的切割蟹, 一份的价格绝对一百二往上。 陆星寒订的酒店是套房,给陈诗酒拍了一张套房里的厨房照片,诱惑陈诗酒上他这尝尝他的手艺。 “你还会做饭?” “当然。” 留学生会做饭绝对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了吧? 于是在收到他的邀请后, 他们第四天的约会主题成了做饭。 陈诗酒在网上搜索了一下附近的农贸市场, 和陆星寒打的去了那里, 发现市场里面的半壁江山都是海鲜的天下。 生活在内陆地区, 陈诗酒生平第一次瞧见那么多长相稀奇古怪的海鲜, 特别是海里的鱼, 长得千奇百怪的,总结一下就是各有各的丑。 陆星寒骗她说:“长得越丑的鱼越好吃,这叫生理自动防御机制,长得丑让人难以下咽。长得漂亮的鱼就不一定了,不仅可能不好吃,还可能有毒。” 陈诗酒将信将疑地在水产摊前随手指了一条冷鲜的丑鱼,让老板帮他们宰杀好。 “鱼你想怎么吃?清蒸、红烧、或者松鼠鱼?” 陈诗酒想吃松鼠鱼,又觉得这道菜的做法可能是在为难他,就改口说:“清蒸吧,方便。” 水产店的养殖玻璃槽里还有婴儿手臂粗的皮皮虾,陆星寒说:“皮皮虾白灼、椒盐还有避风塘的做法都好吃,不过温州那块儿最常见的做法就是白灼蘸酱油醋。我妈从小到大就认准白灼这一个做法,觉得其他用油炸的方式,都是在糟蹋海鲜。” 温州人是出了名的吃海鲜大户,陈诗酒总算见识到了陆星寒身上的温州基因。他挑海鲜果然特别在行,像刚刚挑鱼,她随手一指,他会娓娓地跟她解释她选的那条鱼不好,鱼眼睛的玻璃体不够澄清,鱼鳞不够亮,这样的鱼估计已经搁置好长一段时间了,并不新鲜。 挑皮皮虾的时候,他弓腰贴在玻璃槽前认真钻研缸里的皮皮虾,端详里面徜徉着的皮皮虾,腹部和甲壳的颜色是否有一条深色的膏线,据说这样的皮皮虾是带膏的,肉质会比较肥满。 花花绿绿的杂螺要了半斤,将军帽要了四两准备用紫苏和甜辣椒炒,还幺了一只巨大的帝王蟹。 陈诗酒看见他拎着满手的菜,懵头问道:“除了我,你还请了其他朋友上你那吃饭?” 她不过在店里转了一圈看新鲜的功夫,他居然下狠手买了这么多的菜。 “没有啊,我们中午吃,晚上吃,这么多菜其实也不多。” 老板娘都快乐开花了,午市快收摊了,来了这么个大客户。不仅帮他们把海鲜全部处理干净,还送了好些葱姜蒜的配菜。 打的回到他住的酒店,出租车开进酒店区域,陈诗酒心说:这哥们儿不是来东南亚穷游的吧?这酒店一点都不便宜,在这住上一星期,酒店的房费都够一趟奢华的欧洲七日游了。 祝之繁大二的暑假闲着无聊,报了一趟欧洲深度游,两个国家七天,团费是四万。 四万,也就够这酒店尊享套房一星期不到的房费。 陆星寒刷开房间的门卡,把菜拎去厨房,喊陈诗酒先去客厅的沙发上坐,他去冰箱里给她找一瓶水。 陈诗酒看见他拎了满手的才,心里过意不去,象征性地帮他拎了一个椰子,跟着他一起转进厨房,看见流理台上的布洛芬,询问他:“你身上哪儿疼?” 陆星寒随手把空掉的药盒丢进垃圾桶里,“前天我们一起去昏钟岬,在海水里泡了一下午,我被暗礁给划了一下,伤口没及时处理有点发炎。” 陈诗酒皱了眉,让他把伤口给自己看看。 都疼到要吃布洛芬止痛了,他怎么不说? 这两天还若无其事地带着她到处乱晃,夏天气温高伤口本来就不容易好,更何况这两天他们基本上一直在海里泡着…… 注意到她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陆星寒吞吞吐吐地说:“我怕扫你的兴,就一直没跟你说……” 陈诗酒白了他一眼:“伤口呢?我瞧瞧。” 陆星寒脸颊微红,支支吾吾:“位置有点尴尬……不看了吧?” 陈诗酒冷眼盯着他,把双手抱在胸前,摆明了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不给看?哦,你自己看着办。 陆星寒细细琢磨了一会儿她的表情,犹豫问道:“你真要看?” “嗯。”陈诗酒就差说话从鼻子里哼气儿了,显得整个人没什么耐心。 都受伤到要吃布洛芬的地步了,这人还在矫情个什么劲。伤口要是烂起来了,该上医院就上医院。 当年她体育中考的时候,选了一项跳远,结果集训的时候练习跳台阶把膝盖下面的肉给磕没了。流了好多的血,血肉模糊,体育老师给她拿了个创口贴贴上,当时她以为没事,晚上还骑着马去老师家补课,结果补完课回到家裤子一脱,一块风干的肉从裤管里掉了下来。 赫吉已经睡下了,于是她又忍了一晚,错过缝针的时间了,伤口就特别难好。新肉芽在伤口长不满,赫吉带着她一趟趟去诊所刮掉腐肉,一直等到新肉把伤口长到填满了为止。 -- 第92页 整个痊愈的过程太疼了,全程没打过麻药,冰冷的金属镊子在伤口里生硬地捣来捣去,不断夹掉乳绿色的腐肉。至今想起来,仍是那种会心里一紧,足以让人生惧发抖的疼痛。 陆星寒在她面前脱掉自己的黑色工装短裤,裤子掉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剐蹭地板声音,陈诗酒被他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干嘛?脱裤子干嘛? 陆星寒促狭地嘲笑她:“你不是要看吗?” 陈诗酒脸都辣红了,几乎在他裤子落地的那一刻就用手把眼睛给捂上了。 然后龟速岔开手指缝儿,偷偷去看他的腿。 他说的偶尔锻炼可一点不“偶尔”。 从来没见过哪个“偶尔”的人,能把大腿的肌肉群锻炼得那么紧实好看。 眼睛对上他氢蓝色的莫代尔材质四角裤,陈诗酒觉得自己体内的荷尔蒙激素在直线飙升,很可能随时爆表。 陆星寒慢条斯理地把贴身短裤右腿部分往上推,露出一条狰狞赤红的刮痕。 伤口还是肿胀着的,上面擦了一圈碘伏,药水干透后姜黄色附着在上面,配合着凸起的伤口,像极了一条黄褐色的毛毛虫。 陈诗酒依旧把没把手掌从自己面前挪开,只是眉头锁得更深了一层:“前天划伤的,两天了伤口还没干,上面还有脓水,又是夏天,麻烦了。” “不要紧,我跟酒店要了瓶碘伏,每天睡觉前涂一层在伤口上,好的慢了点,但是一定能好。” 谁不知道伤口一定能好啊?又不是没有生命体征的无机物。 “无菌敷贴呢?伤口得有七八公分吧?酒店没有无菌敷贴的话我一会儿去药店给你买。” “不用,我……裸睡,伤口晾干得快。” “……哦。” 这是个尴尬的话题,尴尬到陈诗酒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他某个轮廓像硕大松果一样的部位。 嗯,形状还挺好看。 他一定是故意的,穿裤子的动作依旧慢吞吞的。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提裤子的姿势慵懒且随意,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情潮暗示。 陈诗酒在心里把他这行为判定成赤.裸.裸的诱惑与勾引。 尴尬地在喉咙里咳了一声,陈诗酒去水槽那里洗手,有水流声冲破刚刚尴尬静寂的场面好多了。 在流理台上发现了一个bose小音箱,转身问他:“这是你的?” “嗯,早上起来煮咖啡的时候我就在厨房里听一会儿歌。” 上海人果然爱喝咖啡,魔都的别名咖啡市。 “你等等,我去把手机充上电连蓝牙。” 嘀嘟一声,陈诗酒摁下电源开关键,音响提示:您已自动连上了绝世无敌大帅比Lugh的蓝牙。 等等,绝世无敌大帅比? 陈诗酒惊愕地转头,视线沿着厨房岛台的水平面望去,像极了穿透过一片蔚蓝的海域,看见了尽头里那个宽肩长腿的剪影。 轻笑出声。 是哦,挺帅,但离无敌还差点儿距离吧? 阳光照进屋内,他站在窗户前面,整个人镶了金子一样发着光。 他点开了手机里上次没听完的续曲——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 把距离吹得好远 是《晴天》。 晴天里的他,很耀眼。 岛台袋子里的皮皮虾突然蹦了一下,陈诗酒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一连听了三曲:《晴天》、《珊瑚海》、《园游会》。 陈诗酒越听越不对劲,怎么跟她在微博上最新分享的三首歌一模一样呢?连顺序都好像…… 他走到她身边,厨房有点儿挤,两个人凑在水槽前,不停朝水槽里蜷曲扭动的皮皮虾上扑水。 陈诗酒有点奇怪地问他:“你是不是偷偷关注了我微博啊?” 陆星寒把下巴搁到她的肩上,垂着眉眼,闷闷笑出声:“你才发现啊?怎么能叫偷偷呢,光明正大的好不!我都关注你好久了,老粉儿了都是。” 第39章 “你怎么发现我微博号的?” “关注了T大的官方号, 有一期招生的宣传图用的就是你那组棒球照,还@了你的个人号,我就随手关注上了。” “哦……” 陈诗酒有点纳闷, 他们俩是怎么同时做到她视奸他的微信,他视奸她的微博, 彼此之间却从来没多说一句话。 这件事还挺逗的。 “帮我去洗碗机里拿一个大的碟子,我给帝王蟹摆盘。” 帝王蟹水产店的老板娘已经帮忙剁好了,还给了一袋自制的蒜蓉酱, 陆星寒准备一会儿摆好盘, 在蟹肉上铺好蒜蓉酱就放进蒸箱里开蒸。 陈诗酒去洗碗机里给他找了个大碟子,他伸手接了过去, 就开始往上面摆放蟹肉。 别说, 摆放的还挺有章法的,挺像饭店里做的那么回事儿。 他把老板娘给的蒜蓉酱倒出来装在小碗里, 陈诗酒立马闻到了一股扑鼻的蒜香味儿。 “吃辣椒吗?吃的话我剁点小米椒放上去蒸。” “你们温州的好像不太能吃辣?我随便, 不放辣椒也行。” “这你也知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班上就有好多温州同学。班级出来聚餐,总要照顾他们这些不太能吃辣的。” 陆星寒笑了一声:“那是因为温州人最喜欢到上海或者杭州定居。有时候在外滩走,我都能听到熟悉的温州话。” -- 第93页 他做饭还真有两下子, 几样海鲜在他的手里处理得有模有样的,没多久该上汽儿蒸的上汽蒸着,该白水灼的在锅里烹着, 就连他给鱼改花刀的时候, 鱼肉都在他掌间乖乖变出了规则的菱形形状。 陈诗酒不太会做饭。 确切说是从小到大, 赫吉就没让她的手碰过厨房里的瓶瓶罐罐。 她只会帮着打下手, 洗洗菜, 切一些简单的葱段、根茎食物大丁儿之类的, 再复杂细致一点的刀工就不会了。 音箱里的音乐中断了一下,陆星寒的手里进来了一个电话。 他在捞锅里煮好的皮皮虾,腾不出手来去拿在充电的手机。 “手机在床头柜上,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好。” 陈诗酒帮他拿来手机,看见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备注是“妈妈”。 陆星寒盛好皮皮虾,顺手接过陈诗酒递来的手机。 手机听筒还是连着蓝牙音箱,一下子没切换过来,语音是公放状态。 孟董的声音从音箱里无限放大出来。 陆星寒松了一口气,幸亏她没有再提什么“体检”的事,不然这会儿公放出来,陈诗酒估计都被吓得立马卷铺盖逃跑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干嘛?” “屠丞要订婚了,让你回来给他搭把手。” “?这么突然?” 他没事儿吧?才二十四岁订什么婚啊?跟谁? 孟董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人家只比你大三个月,这会儿连老婆都有了,你……啧……” 一声啧,属实有点一言难尽。 嫌弃、怒其不争。 当然后来屠丞订婚这事儿黄了,人家姑娘不声不响地在订婚前夕坐飞机跑去了伦敦,直接玩起了失踪。多年后陆星寒还拿这事儿去孟董面前落井下石,一边揽着自家媳妇儿眉宇间耀武扬威,一边淡然如婊地问孟董:“哦,屠丞啊,结婚了吗他?逃跑的媳妇儿七八年了还没追回来啊……” 陆星寒问她还有没有事儿,没事儿就赶紧挂了。 孟董在电话里听见涮锅的声音,有点稀奇,他在酒店度假怎么会有这种在厨房发出的声响。 “午饭吃了吗?” “正在做呢。” “哦,我和你爸正在吃午饭。你没在越南了?” 孟董刚想喷他又去哪儿了,结果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女孩子嘤的一声轻叫。 陈诗酒想把陆星寒捞起来的皮皮虾端去吃饭的岛台上,结果不小心被皮皮虾屁股上的尖刺给扎了一下。 扎的还不轻,一下就刺出血来了。 “要紧吗?”陆星寒快步并到她面前,抓起她被扎到的那只手细细查看。 右手食指指腹被扎的渗血了。 “你先去用流水冲一下伤口,我去拿碘伏给你擦,正好酒店给了一整瓶。” 陈诗酒全程不敢说话,大气儿都不敢吭出声,因为她发现音箱里的人此刻似乎正在静音仔细聆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孟董听出来了,儿子这是有对象了? 天啊,一颗心宽慰得跟什么似的,兴奋地拿脚直踢正在拿筷子夹菜的陆董。 使劲给他使眼色:快来快来,你儿子有情况了。 特地把手机听筒公放了出来。 “我替你把伤口里的血挤出来一点再涂药,怕刚刚扎的那一下带进去的细菌有残留。” 他似乎很习惯做这样的事情,伤口处理的方式很有方程。 陈诗酒涨红着一张脸,连耳垂都烫得快滴出血来了。 他的脸凑得她很近,就这么静静低头捧着她的手指,眉骨的位置很立体,使得他的面部轮廓拥有了一道清晰的折叠线。 指间的血像颗绿豆一样被挤了出来。 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完全被眼前的美色迷晕了。 “好了,上完药你晾一会儿。不贴创口贴,伤口晾干后好得快,贴了反倒把伤口捂出脓。” “嗯,谢谢。” 孟董终于听见了女孩儿的声音,糯糯软软的,听着就觉得是一个特别有礼貌和素养的孩子。每个词之间字正腔圆,听起来应该是北方人。 孟董心情顿时跟插上了电动马达飞上天一样,颇有一种终于有人把儿子接盘过去的欣慰之感。 陆董则是一副经过大风大浪的派头,继续若无其事地拨着碗里的饭菜,只是耳朵竖得比平时高了一点。 孟董瞄了一眼一如既往钝感十足的老公,给他递了个眼色:还坐得住吃饭呢?暑假这会儿正当空,赶紧让你儿子把人姑娘领家里玩一趟,长这么大就没见他领什么女孩儿回来过。 陆董接收到领导的眼电波,轻咳了一声,磁性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什么时候从越南回来?请朋友也来家里做客吧。” 陆星寒拧紧碘伏的瓶盖,听见陆董冷不丁在电话里来了这么一句,就知道孟董刚刚把电话公放出来了。 “不了,她还有事,我们后天一起去机场。我飞上海,她飞广州转机。” 哦……看来是外地的姑娘。 不是上海的也不要紧,反正他们家族向来喜欢各种地域组合。 屠丞马上要订婚的对象哪的来着?好像还是云贵那块儿的。 “那有空记得带朋友上家里来玩。”孟董坐不住了,忍住满腹的疑问和好奇,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 第94页 “嗯,你们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哦,没事,你们好好玩。”想起来他似乎正在做饭,孟董又添了句:“那边的饭菜不合口味吗?自己做饭麻烦,妈妈给你们订中餐送到酒店吧?你们住什么酒店?还是柏悦吗?” 陆星寒嫌她罗里吧嗦,不知道哪里来莫名其妙的热情,直接对她说:“挂了,吃饭我们自己会解决。” 说挂就挂,丝毫不给孟董继续表现的机会。 对着终于安静下来的音箱嗤了一声,拧头对陈诗酒致歉:“别介意啊,我爸妈比较那个……好客,你当他们的话是空气好了,别被他们吓到。” “不会,他们好可爱啊。” 看得出来他的父母是很爱他的,他生活在氛围挺好的家庭里。不知道为什么,陈诗酒这一刻鼻子有点酸楚。 这样被父母关心着的时刻,她好像从来没体验过。 养父母对她应该是很好的,但她那时候只有三岁,养父母就死于鹤因的那场旷世大火中。 她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只知道养父母和养父母那边的爷爷是鹤因的英雄家庭。一门三烈,牺牲在救人的火场里。 或许养父母没有在那一场大火里牺牲的话,她也会像陆星寒一样,成长在这么有.爱.的.家庭里。她才舍不得这样不耐烦地挂断父母的电话,她要做父母唠唠叨叨喋喋不休的小棉袄。 很久没这么难过了。 别人的父母很好,她没有这样的运气,她不该难过的,只是感到有点遗憾罢了。 可心底滋生的这份羡慕让陈诗酒觉得羞耻,她已经长大独立了,不该再这么渴盼父母的爱。那感觉就像……她仍旧活在晦暗单薄缺少父母关怀的童年和青春期,充满了少女的自卑与渴望。 有点想祝之繁了,她们只要在父母这件事上感到难过,就会给对方打一通漫长的电话,直到把情绪聊好了为止。 几样海鲜很快全部上桌,陆星寒一口气给她剥了三只皮皮虾,怕她想吃又被甲壳给扎了手。 陈诗酒心不在焉地说了声“谢谢”。 陆星寒注意到她情绪有点不对劲,继续往她的碗里夹进去一块蟹腿肉,温柔地低声问她:“是吃不惯海鲜,觉得不好吃吗?” 今天饭菜的口味非常“温州式”,非蒸即水煮,味道十分清淡。 是他做的不好吃吗?陆星寒陷入自我怀疑。 陈诗酒低着头扒了碗里的两口饭,心情难过的不敢抬起头来,怕自己眼里蓄起的泪水会就此掉落下来。 “那个……我想去打通电话,你先吃饭,不用等我。” 陈诗酒从岛台的高脚凳上跃了下去,不敢回头看陆星寒,直接走到套房的落地窗外面,拉上阳台的推拉门,给祝之繁弹语音。 外面温度暴热,正午海边的空气潮湿又粘腻。 把手支在阳台的铝制扶手上,金属被日光晒得如一块热铁,陈诗酒的手肘只在上面停留了半秒钟,就忌惮地收了回来。 整个人缩回阳台的阴影里,蹲在角落。 没有人接,一连弹了三次语音都没有人接。 视线开始模糊,这种等待救命稻草一样的绝望心情,随着语音一次又一次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一沉再沉。 算了。 深吸一口气,擦掉还没掉下来的眼泪,准备继续回屋吃饭。 刚掐断语音捏拢手机,阳台的门就被“唰”的一声推开了。 室内的空调冷气不断往外溢,陆星寒凝眉,语气平淡克制地问她:“为什么哭?” 不喜欢他,所以跟他吃饭都要委屈到哭是吗? 陈诗酒缩在角落,仰望他那张疏冷的面孔,一瞬间有点懵。 “陈诗酒,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他表情倔强地问着。 ? 眼角眼泪都没有干的陈诗酒被他的话问懵了。 不喜欢他? ……没有吧,至少这几天几乎形影不离的相处,她觉得他还挺不错的。 绅士、阳光、会照顾人,吃东西的品味还特别棒。明明他对越南也不是很熟,但他总是提前做足功课,带她到处去吃好评爆表的餐厅。 陈诗酒双目迷蒙,否认道:“没有……” 陆星寒蹙着眉,一字一句地顿着说道:“那为什么你和我接吻的时候老是心不在焉?” 她跟他吃饭吃到一半,居然跑到阳台上来哭。 外面天气那么热,她最怕热,却宁愿待在室外,也不跟他在里面吃饭。 还一遍遍拨打着不知道打给谁的电话。 回想起自己每回亲她,她都是睁着眼一副神思飘离的状态,而他却陷进去动情忘我。 她根本也没投入进来,这是不是说明她压根都不喜欢他? 再加上她刚刚那么莫名其妙的举动,陆星寒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揣测。 陈诗酒盯着他脸上逐渐冷却的表情,讷讷开口:“那是我不会……” “不会什么?”语气冷淡。 “不会接吻……” 她的尾音被他给吞了进去,他凶得要将她整个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狠劲儿十足,霸道地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圈进自己的怀里,嘴唇覆上她的两片柔软,动作粗暴,上来就是探舌攫取她唇里的气息。 有什么不会的?不想听她的借口。 他也有心啊,不是感觉不到这几天她总是无端的刻意疏离。 -- 第95页 很多时候,明明上一秒还玩的很好。 比如他顶着大太阳去给她买冰激凌。 她拿到的时候,开心的跟个孩子一样,舔了几口烈阳下不断融化的奶油,然后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安静地垂下眉眼,藏起她的兴奋与喜悦,就那么不咸不淡地变成了最平常的模样。 那种感觉,就好像随时要丢弃他一样。 她在克制什么? 他不懂。 是不够喜欢他么? 还是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甚至一天到晚手机里有回不完的信息,他都没她这么忙。 如果可以,他想丢掉她的手机,把她捆在自己的面前,让她的眼睛只注视着自己,不要被其他东西分散注意力。 真的很烦躁她总是在这种气氛最好的时候,却刻意疏离着什么。 就像他永远得不到她毫无保留的真心对待。 太他妈憋屈了。 他浓情热烈地吻着她,将她抵在阳台的落地窗前,呼吸频率像一串断了线的珍珠,崩落在地上,杂乱而无章法。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啊?”吻着她,牙齿狠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不想要就早说,我又不是输不起。” 掌间扣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不要逃避自己。 仰头望着他迫切想得到答案的神情,陈诗酒的眼睛与他对视。 四目相视,陈诗酒眼底透出无奈。 他好聪明嗳,居然被他发现了。 可刚刚她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沮丧,想开口解释,却发现有点多余。 后天他们就分道扬镳了,或许以后就又变成了那种在微信上一年到头互不打扰一句的状态。 他不需要过多了解她,她是这么想的。 海岛上发生的一切,可能只是做了一个特别甜美的好梦吧。 既然是做梦,是不是糖度可以由她自己主宰啊? 那就努力往里面加糖吧。 她要加好多好多的糖,一勺太少,两勺不够,她想往里面灌进去毕生攒下的所有关于恋爱的幻想。 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把两片唇递到他的唇间,第一次试着主动去吻他。 拙劣的吻技还是从他身上偷学到的。 轻轻探出一点舌尖,尝试舔着他的唇瓣,似有蜜糖在舌尖融化开来。 他们从阳台吻到室内,腰间猛烈撞上沙发扶手的时候,她痛吟了一声,很快所有声音又被他吞没进腹中。 吊带背心不知什么时候被推了上去。 阳台的门敞开着,窗外的热浪一串一串地奔涌进来,室内的冷气正一遍一遍顽强地驱赶着入侵的暑气。 冷热交加,时而你进我退,时而我追你赶。 盛夏的阳光照得屋外特别刺眼,深翠色的树叶在发着白光。 她的手机被他丢去了沙发的角落,陈诗酒看到了他丢手机时候的表情,那种嫌恶的、抗议的、不满的,似乎很早就想把她的手机给狠狠丢掉的样子。 爱是占有欲,所有打扰爱情专心的东西,都是万恶不赦。 她觉得好点好笑,但因为喉间溢出的这声轻笑,被他凶狠地咬了一下脖颈,痛到整个人僵硬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许不专心。”他警告说。 尽管很想笑,但陈诗酒这回极力忍住了,怕他再报复性地咬她。 果然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沙发角落的手机进来一个语音电话。 应该是祝之繁回过来的。 陈诗酒没胆子去接,但手机铃声不依不饶。 她听见陆星寒呼吸一滞,极其暴怒地说了个“操”字。 动作停了下来。 “接电话。”他说。 “哦。” 呆呆的从他身下钻了出来,眼睛一点儿都不敢往他这个方向瞄。 第40章 陈诗酒把凌乱的吊带背心重新整理好, 端坐在沙发的一角,正正经经,乖巧规矩得像一个小学生那样。 除了红艳灼烧着的耳垂出卖了她, 谁也看不出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接起语音—— 祝之繁:“连着给我打了三个电话,什么事儿啊?” 陈诗酒:“没事, 想你了呗。” 祝之繁:“作精怪,想我一下连弹三次语音,我还以为你遇着什么事了, 吓得我一睁眼看见微信心脏都快抽没了。” 拨开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 已经当地十二点多了,算上时差, 上海这会儿应该是下午一点多。 陈诗酒:“你不会睡到现在刚醒吧……?” 祝之繁:“早上五点天亮了才睡的, 江与舟这个神经病昨晚又在实验室呆到这么晚。我干脆就在他实验室打游戏打了一整晚,看看他到底能熬到几点。这狗东西是真不会怜香惜玉, 居然把我磨到了四点才回成家。” 陈诗酒嘲笑了一声:“追他那么辛苦, 干脆换个人吧?” 祝之繁义愤填膺:“我受不了了,一回家就把他拉黑了。” 陈诗酒耳朵竖了起来:“嗯?拉黑?出息了你!” 祝之繁:“是啊,一点不照顾我的感受,我那么想睡他都跟瞎了似的, 就那么坐在电脑面前面无表情地写了一夜的代码。太累了……等等,卧槽!!!我的电脑怎么回事!!” 陈诗酒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 第96页 祝之繁:“卧槽江与舟这狗东西弄了一晚上的代码,他黑掉我的电脑, 给我写了一个告白程序……是他十四岁时候拿金奖创造的那个明月之城……” 陈诗酒:“??所以人家给你告白, 你把人家拉黑??” 这事也就大迷糊祝大小姐干的出来了。 “……先不跟你聊了。” “好, 祝你挽回江大才子顺利啊繁繁。” 祝之繁盯着电脑屏幕上硕大的爱心, 眼里藏不住笑意, 整个人支棱了起来:“挽回个屁, 惯的他,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陈诗酒对着挂断语音的界面哼了一声:那人可是江与舟嗳!爱要不要?呵……谁信! 刚刚那通电话显得十分“不懂事”,陆星寒从电话里惊醒,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确实有点过火。 明明在心里对她的态度和策略一直是循序渐进和徐徐图之,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总是会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譬如之前在棕榈树下吻着她,譬如刚刚那样情迷意乱地将她锁在沙发上…… 在她和朋友聊电话的时候,他自觉地起身回到厨房的岛台前,把冷掉的菜重新放回微波炉里热了一下。 等陈诗酒聊完电话回来,他把最后一道葱油豉汁鱼也热好了。 两人重新坐回岛台前,空气里涌动着一丝丝难以名状的尴尬。 他继续给她夹菜,公筷停留在她的碗沿,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才用平静的语气对她道歉说:“刚刚……你会不会觉得那样不好?如果你感觉到心里不舒服的话,不要对我手下留情,可以骂我,打我也可以,毕竟那样对一个女孩子……挺不礼貌的。” 陈诗酒的心悸动了一下。 怎么会? 他又没做错什么,刚刚她的感觉也很好啊。 恋爱就是这样的吧,双向投入,彼此肌肤亲密地贴在一起,拥抱或者亲吻,都足以让人置身用蜂蜜水吹出的巨大甜蜜泡泡里。 那种感觉很梦幻,人是在半空中漂浮着的,心也是被填满的,鼓鼓胀胀的。 陈诗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淡淡然地笑了起来:“不会,我还挺喜欢刚刚那样的野蛮霸道mode。你会不会觉得怪怪的?我知道我长得,呃……比较乖,所有见到我的人都是这么形容我的长相的,但其实我的性格是那种有点好强不服输的。从小到大,我的成绩差不多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除了高一那年罹患了抑郁症,成绩跌到了谷底,数学还考过超级丢人的四十几分,不过这样糟糕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我就遇上祝之繁开始相互治愈、触底反弹了。” 他安安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好像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心无防备地跟他敞开心扉,愿意聊聊她的那些过去。 他终于可以摸到一点她的底牌,小心翼翼地撕开她人生底色的一角了。 “你不要取笑我,其实我在某些方面真的有点‘势利’。不过不是物质那方面的,而是我心底里不太能接受能力比我差的男生。比如学习上……比我差的,我就很难接受,而我从小到大几乎是班级里的第一,所以你懂……就一直没有那种能让我欣赏的男生出现。刚刚你强制吻我,我心里的某个点好像突然被撩到了,就是那样,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一直等待的时刻得到了实现。有个人把我从傲慢的塔尖给拽下来,浇灭我的骄傲,我居然觉得好高兴。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应该是觉得自己被愉悦到了吧?” 是的,可能有点古怪,可能别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因为一直是群体里“最强”的那个角色,导致她的情感世界一直无人问津,其实她是渴望被爱的。 渴望一个更强的角色出现,给她野蛮又霸道、不许她胡闹的爱。 也或许是因为倔强太久了,想偶尔找个能倚靠的肩膀短暂停留下来,靠上一会儿? 总之刚刚那样脆弱的时刻,他的野蛮和霸道,力度是刚刚好的。 恰到好处,让她及时停止了胡乱的难过和羞愧。 陆星寒耐心听完她这段更像是自言自语式的自我剖析,漫笑了一下,道:“所以……刚刚你不觉得唐突?甚至有点喜欢?” 陈诗酒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赤诚而又坦白的无辜眼神,可真是一下子要了陆星寒的命。 如果不是现在已经从刚刚那种烈火烹油的气氛里抽离了出来,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又一次彻底撕掉教养的虚伪外衣,继续将她缚在身下狠狠拥吻。 “但是我还是要为我刚才的行为道歉。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就变成了那样……” “嗯,没关系,没有伤害到我。”甚至有点感激,他把她从失落的边缘拉扯了回来。 “你说的那个问题,我想澄清一下。” “哪个?” “你说我不喜欢你的那个问题,不存在。我是喜欢你的,我很清楚。” 甚至有点超出喜欢的范围,比喜欢还要多一点。 她的眼神特别真挚,真挚到陆星寒丝毫不怀疑她现在说的话掺了一点假。 心突然就放下了,也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单方面一厢情愿就好。 原本吃过午饭,他在酒店的投影仪上准备了一部电影和她一起观看。但突然又觉得继续和她待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可能场面会再一次轻易失控,于是变得心有余悸。 -- 第97页 甚至跟她提议:“吃完午饭你要不要在房间里休息一下?下午我准备去海边冲个浪,你不喜欢晒太阳,可以在房间里睡一觉,等你睡醒我应该就回来了。” 他要出去吗? 听这意思,好像他是想自己单独一个人行动? 陈诗酒没有异议,点头说:“嗯,我在学校里一般也有午睡的习惯。不过你会不会介意我睡你的床?我就是那种比较介意别人动我床的人,亲戚来我家,赫吉知道的我脾气,都会提前跟他们说好不许动我的床。” 陆星寒怔了一下。 这方面他们还真是出奇一致。 “我也不喜欢动别人动我的床,但是你,我不会。” 他说话的表情怪认真的。 明明是很正经地在讨论这个问题,可是她的耳垂又开始不自觉地慢慢升温。 他的意思是,她不是“别人”。 微红着脸,讷讷点头。 “噢,你不介意就好。” * 吃完午饭,陆星寒从冰箱里拿了两瓶芒果汁,询问她:“要不要喊酒店送一个果碟上来?除了买椰子,我们上午好像忘了买饭后水果。” 陈诗酒在岛台前收拾碗筷,仰头说:“喝点饮料就好,酒店里的果盘分明就是来抢钱的。” 花样摆的那么好看,不会让水果更好吃,只会让水果更贵。 陆星寒提醒她:“其实跟我在一起,你不需要那么在意价钱的。” 他很有钱,大学毕业后就解锁了信托、银行卡、信用卡、股票和基金里所有的资金。 光是一个股票账户里每天滚动的数字,都是天价筹码,足以在资本市场的游戏里掀起腥风血雨。 所谓的庄家,就是指他这样的大客户。 陈诗酒却觉得这是上海家庭典型的通病。 上海人在这一代,基本上家里只有一个孩子,明明只是中产家庭,却把孩子娇纵的不知钱为何物,从头到脚一水儿的名牌,而家长自己为了省一趟上下班的油费,宁愿去挤地铁。 又不是家里开矿的,大手大脚惯了,好像真对价格不敏感了一样。 陈诗酒果断拒绝:“不要,喝饮料就好。” 陆星寒拗不过她,拧开芒果汁的盖子递给她,让她上客厅里坐着,“我来收拾就好。” 她没有去客厅坐着,而是继续坐在岛台边上静静看着他收拾餐台。 其实她看出来了,他会做饭,但一点儿都不会收拾这些餐碟。 甚至对洗碗的顺序都有点不知所措。 明明已经用洗洁精打好了泡泡的碟子,冲洗干净了,他又用洗碗的抹布再去擦一遍。这样洗干净的碗不就又被弄脏了吗? 他还不会沥盘子和碗,洗掉的碗和盘子就叠在一起,不知道倒扣着先把里面残余的水分沥干。 真是完全暴露了他平时养尊处优不做家务的习惯。 不过看着他对着餐碟越来越暴躁,却强忍着不发作,还拎起芒果汁的玻璃瓶,仰头喝一口果汁镇定自己的样子,真是性感极了。 侧面英俊到难以名状,缓缓滚动的喉结,慵懒又闲散。 仿佛那冰凉的果汁不是灌入他的喉咙,而是一点一点在仲夏里,沁入了她的心扉,把雪意输送到了她的心尖。 * 他出门的时候替她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让窗外刺眼的阳光穿透一分一毫进来。 点亮床头温暖微弱的阅读灯,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记午安吻,便扬长而去。 枕间和被子里,是他身上独有的雨季青柠冷冽香气,这个气息让陈诗酒在盛夏午后做了一个悠长的好梦。 梦的具体内容她不记得了,但她好像依稀在梦里嗅到了芒果熟透后清甜而浓郁的果香。 她像是刚从伊甸园里穿梭出来,睁开惺忪睡眼,转过身侧躺,看见床头柜上摆着半瓶她没喝完的芒果汁,忽然没由来的笑了一下。 轰隆——窗外在打雷。 掀开被子,下床,看见床边地毯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酒店一次性拖鞋,又笑了一下。 他出门前还真是做了好多的准备工作呀。 穿上拖鞋,拉开窗帘,外面在下雨。 雨好大,天都暗了下来,暴雨把午后的暑气浇灌得没有任何脾气了。 她看着窗外灰蒙的雨,找到微信联系人里的“Lugh”,给陆星寒弹了一个语音电话。 他接起电话,背景音是嘈杂的越南人语声和脚步声。 “你在哪儿?下雨了。” “酒店楼下大堂里。” “你怎么不回房间?” “怕开门的声音会把你吵醒。” 陈诗酒沉默了一会儿,心脏的血液都被抽走了一般。 讨厌的雨天,仿佛因为他的温柔和绅士也变得莫名动人了起来。 “上来吧,我醒了。” “嗯。” “你有被雨淋到吗?” 他没有回答。 但是过了一会儿,她敞开房门的时候,看见了浑身浇透的他。 发丝被雨水淋成一绺一绺地垂挂在额前,衣服变成了贴身半透明的紧身状态。 不断有水珠从他的发间、衣裤间垂落。 那些雨点好像不是落在地上,而是全部纷纷落进她心里一样,陈诗酒突然拥抱住了他。 把头抵在他的胸前,喃喃说着:“你好笨,会感冒的……” -- 第98页 陆星寒想推开她,怕她被自己身上的雨水给浸到。 “不要推开我,我想抱一会儿你,就这样的状态。” 他原本抬起的手,听话的僵在半空。 像她说的那样,抱了一会儿,在心里默数到十秒,然后马上说:“可以了吗?你这样会被我弄感冒的。” 第41章 他进了酒店房间, 径直去了卫生间,给她拿了吹风机出来,喊她把身上刚刚被他印湿的背心和短裤吹干, 然后转身钻进卫生间开始冲澡。 陈诗酒想给他煮点姜汤,可是发现中午水产店老板娘送的姜片被用光了, 但还是烧了一壶热水,水开了就替他晾了一杯起来。 越南夏日的雨季太无厘头了,明明刚刚还是那种天漏似的雨, 这会儿居然已经放了大晴。 雨来的也快, 去的也快。 陈诗酒曾经在飞机上看过这种局部有阵雨的天气状况。黢黑的一团大乌云,笼罩在一块地皮上, 孤零零地疯狂倾泻情绪, 而那团乌云的旁边,则是晴空与艳阳同歌。 雨点把云彩都打散了, 顷时碧空如洗。 阳光又一次漫卷而来。 陆星寒从浴室里擦着湿发出来, 他一定是故意的,光着膀子,下身只围着一片浴巾,装模作样地出来问陈诗酒吹风机放哪儿去了。 明明她刚刚吹完衣服, 吹风机就摆在床头柜上。 他视而不见,像是要引起她注意似的,在她面前晃荡了好几圈, 就是不把视线往床的方向挑。 陈诗酒正在厨房的水槽上方给他晾开水呢, 像他之前为她凉解酒的浓糖水那样, 在两个空杯子之间来回倒灌热水。 “就在床头柜上呀。”陈诗酒抽不开眼睛往床头柜那边瞧, 但她很确定自己刚刚吹完身上的湿衣服, 确确实实就把吹风机摆在那上面了。 “哦, 看见了。” 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应该是拿到了吹风机,重新又钻回了浴室,吹风机的鼓风筒开始呜呜运作。 等他吹干头发再一次出来的时候,她把盛开水的玻璃杯往自己的脸上贴了一下,觉得温温的不会太烫脸,水温应该差不多了。 喊他过来喝热水,一拧头发现他正在往身上套T恤。 胸部的肌肉群随着他穿衣服的动作慵懒抖动,窗外的阳光散射到他的肌肉上,是那种铺上金粉的好看与夺目。 嗯,就连阳光好像都特别眷顾他的好看似的。 “我给你煮了热水哦,你过来趁热喝掉。把寒意从体内驱走,应该能很大程度降低感冒的概率。” 他从阳光里走过来,长腿随意往岛台前的高脚凳一搭,坐了上去。 喝了一口她晾好的热水,问她:“下午睡得好吗?” “这是我到越南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她说。 可能是因为天价酒店的乳胶床垫也特别昂贵的缘故? 这是她第一次睡乳胶床垫,奇异的,居然没有一丁点的不适应。是那种软硬度刚好契合骨骼构架,又能完全贴合她的腰部,让她整个人有一种轻微被托举的感觉。 特别有安全感,又不会太过僵硬或者太过绵软无骨。 太舒服了! 竟使得她有一瞬间的冲动这次回鹤因,就丢掉自己的老式棕榈床垫,给自己和赫吉各自重金购置一张乳胶床垫。 不过转念一想,下个月就要去纽约了,马上长期不在家,还是只给赫吉买吧。 她问他:“你在床上洒的什么香水?或者用的什么香薰?有一种清新的青柠味道,好对我的胃口,我闻着这种味道,居然睡得出奇得好。” 陆星寒回忆了一下,他确实没用什么香水或者香薰,而酒店的房间应该也是没有任何气味的。 “可能是我衣服洗涤剂或者浴液的味道?我平时不怎么用香水和香薰的。” “噢……” 原来是他身上自带的味道。 “一会儿吃完晚饭我们去海边走走吧?今天白天我几乎都在室内,好像没怎么运动。” “好。” * 吃了晚饭,他们漫步在海边。 这里的海离街道好近,海和沙滩几十米开外,隔了一条参天棕榈树的绿化带,就是熙熙攘攘的嘈杂马路。 陈诗酒走在这片沙滩上,经常会思考:如果这里发生了海啸,那么离岸这么近的附近居民,是不是就逃无可逃,必死无疑了? 夕阳昏沉下来,椰风混杂着熟透的芒果香气。这季节有些芒果已经烂熟掉在了路上,果皮带着过熟标志的黑点,马路上散发着一股糜烂衰败却又很朝气的果香。 他们好像还不太习惯走在一起的时候牵住彼此的手,有时候并排走着,手背无意间碰撞到一起,都会各自扯一些无关紧要的没营养话题,试图缓解刚刚短暂的尴尬气氛。 海边小镇,不断吹拂着潮湿的海风,水汽黏着在皮肤上,有点讨厌,却也是热带夏天最直接的问候。 度假游客和背包客们租了摩托车自行车,踩着夕阳的步伐,沿着海岸线发出一串串的车子打鸣声。 下午放学的高中生成群结队地骑着车从马路上川流而过,路过一排棕榈树,从树与树之间的缝隙,远眺海面岛屿上渐沉的落日,高兴得双手松脱把手,高高举过头顶,将青春的样子诠释得极致美好。 慵懒散步的海岛野猫,凝眸看了一眼路边汽车追尾互骂的男女,波澜无惊的样子,继续抬起懒散的爪子,慢悠悠地走开。 -- 第99页 像这样漫无目的地在异国街头走着,远比有目的性地探访各种景点来得松弛安心许多。 陈诗酒在路边捧着陆星寒给她买的椰子水,低头看工作群里最新的消息。 Kiko正在编辑工作室微博的最新一条内容,内容大致是这次越南行的拍摄花絮,算是提前预热一下大片。 在成片没出来、厂家没公开内容前,这次拍摄具体的造型和景点是不能提前透露的。 kiko在群里向这次派去越南的同事要一点花絮素材。 陈诗酒对陆星寒说:“我现在得先回一趟住的民宿,需要发一个工作邮件。我们明天见?” 陆星寒明显不高兴了。 她的工作到底为什么这么忙? 工作在她心里,居然比他们一起约会还要重要。 “那等我处理好工作,我们晚点见?我住的离这里也很近,压缩一下文件包,发个邮件很快的。你可以先回酒店休息一下,我好了就给你发微信。” 陆星寒无奈地挑着眉,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陈诗酒害羞地垂下眼睛,把他的一侧肩头拉下来一点,踮起脚,飞快啄了一下他的侧脸。 陆星寒一副“就这”的表情,显然对她的敷衍动作不满意。 “回见哈~”陈诗酒头也不回,朝着对面马路飞奔而去。 避过疾驰的摩托车,到达马路对面才敢回过头来,对着他傻气地重重挥了挥手,用口型说了声“再见”。 * 回到民宿,陈诗酒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飞快把手机里上百张照片和几十个视频导出来,压缩成一个压缩包,发到了kiko的邮箱里。 素材够充足,kiko应该会很满意。 Kiko收到邮件,单独给她弹了个窗:还是你靠谱,爱你哟!~你微博是不是也攒了大招没发?照旧我备一份你个人单发的图片和文案? 陈诗酒嘿嘿笑了一下,回道:是呀,就等你帮我操刀。每回你帮我弄的文案和选的照片,点赞留言都特别多。 Kiko:少来,马屁兮兮的,怪肉麻的。你怎么还没从越南回来呢?竹森还问我了,你是不是在越南度假来着。 陈诗酒:是啊,不仅度假还有艳遇。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Kiko来劲了:豁!真的假的?这事儿不得了,千万不能叫竹森知道,他该伤心死了。 陈诗酒给她发送了一个遛了遛了的表情包,就没有再回她。 电脑版的微信logo在右下角闪动,陈诗酒点开来,是Lugh发来的一张夕阳照片。 从照片的角度看来,应该还是他们刚刚分开的那个海滩。 他没回酒店? 陈诗酒仰头从书桌前的窗户望去,就能看见那片海滩。 夕阳已经快无限接近海平面了,天空变成了三分橘三分红三分紫的绚烂色彩。 她居然真的凝神在那片沙滩上仔细寻找了一会儿,明明沙滩上的人都渺小成了蚂蚁,甚至连他们穿什么颜色衣服都几乎分辨不出来。 有点儿傻。 她托着腮,就这么坐在书桌前眺望着美妙的夕阳和人影流窜的海滩。 脑子不过筛似的打下一串文字,发送给他:“你要不要在沙滩上想办法找到一个能让我看见你的方式?我的房间能看见你现在所在的沙滩。” “有什么好处?”他秒回。 陈诗酒盯着屏幕笑了一下:“如果你能让我注意到你,并且准确辨认出你的话,我可以邀请你今晚上我这来将就一晚。” 陆星寒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整个人笑得像一只狡猾的千年老狐狸。 引起她的注意?也太简单了吧。 等了好久,都没有收到他回过来的消息,陈诗酒以为自己给他出的考题太难了,他放弃了。 没想到手机很快进来一个语音电话。 是Lugh。 听筒里最先响起的不是他的声音,而是小孩的哭声。 陆星寒在电话里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在用他学的几句蹩脚越南语哄小孩儿。 陈诗酒问他:“你干嘛呢?” 陆星寒支支吾吾:“跟一个小孩儿用冰激凌换他手上的气球,都把我冰激凌三两口啃光了,现在又反悔了,不把气球给我了。混账羔子,沙滩上一堆人盯着我,还以为我怎么他了呢。” 想象得出来他的窘境。 陈诗酒笑得捧腹,教他:“笨,你再去给他买个冰激凌不就完了?一个不够,那就两个。馋死小孩儿完事儿。” 陆星寒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见鬼了今天,每回碰上这种哭哭啼啼的小孩,我的智商就被吵成了负数。” 听见他在电话里急促喘气,陈诗酒就知道他是马上跑过去给小孩买冰激凌了。 这回陆星寒直接给小孩买了十几根冰棍儿和冰激凌,各种口味都要了一个,满满一袋子。 拎回去在小孩面前晃荡,果然小孩眼里绽放出震惊贪吃的目光,眼泪鼻涕一下子全止住了。 忍住想原地拍死小孩的冲动,陆星寒冲小孩殷勤献媚地眨眼,顺便朝他手上死死缠着的气球勾勾手指。 拿来吧你。 一袋冰激凌比他刚刚说几十句车轱辘蹩脚越南话都来得管用,小孩老老实实地把手上的气球给了他,高高兴兴跑开前,还特别有礼貌地朝他鞠了一躬。 出息! 陆星寒望着小孩蹦蹦跳跳甩着冰激凌袋子的背影,勾着唇角笑。 -- 第100页 “陈诗酒,你还在吗?”他冲着手机里问。 “在啊。” “你看好了,别眨眼,眼睛对准沙滩了吗?” 陈诗酒知道他要干嘛,哼了一声:“我刚刚教你怎么哄小孩,是不是把我自己给坑了啊?” 陆星寒低笑一声:“你才知道啊?晚了。瞧好了,我放气球了啊!” “嗯。” 她的视线在那片沙滩上跌跌撞撞地来回探寻,果然看见了一个渺小的点状气球正在离开地面缓缓升空。 海风向她的窗户吹来,她有一种错觉,那个气球这趟旅行的目的地会是她这间狭小的民宿房间。 “你看见我了吗?我刚刚把气球给放了。” 陈诗酒“嗯”了一声,“你周围没有其他人,气球升起的地方,只有那个一个小黑点,我就知道是你。” “嘿嘿,我特地避开人群,选了个没人的角落。” 陈诗酒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枚气球在空中运行的轨迹。 橙红的天空背景之下,她看清了,是一只海水一样蔚蓝色的气球。 “我现在去找你,你不许赖账啊!” 陈诗酒微眯着眼睛,小小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又随意:“那个……这个民宿的床头柜没有摆着那个东西,你来的话,得自带。” 陆星寒呼吸都快爆炸了,整个人像原地沸开的一锅水那样,说话的声线都在克制不住地抖动:“除了这个,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路上我可以给你带。” “没有,我觉得你可能会比较好吃。” 他实在受不了了,摘开听筒,远远的低骂了一声。 “操。” 鼓动的喉结,一咽再咽。 陈诗酒听见了,笑声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比银铃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还要清脆。 手指漫不经心地点在书桌上,嗒、嗒、嗒。 继续不怕死地问他:“你是不是很会dirty talk啊?” 陆星寒把眉毛一横,语气克制到极点,喑哑地低声说:“一会儿试试,你不就知道了?” 第42章 两人再见面时, 是陈诗酒下楼去接他。 他手上提了一个不言而喻的袋子,里面居然还真的挂羊头卖狗肉的装了几样水果。 青提、熟芒果、释迦果、莲雾…… 陈诗酒觉得袋子里的具体内容可能会烫眼,于是匆匆瞟了一眼, 就移开了视线。 刚刚在电话里露骨对话的仿佛是两个假人,真要真刀真枪上阵了, 两人都怂到不行,在电梯里多说一句话都不敢正眼瞧对方。 越南这块儿的屋子房型都特别狭长,陆星寒一路跟在陈诗酒的身后不说话。 陈诗酒订的这家民宿开的有些年头了, 又是老居民楼改造的, 电梯也是那种没有空调的老式手动电梯,关个电梯门还得自己一层一层拉上铁门。 电梯里有点闷, 不知道是因为气温闷, 还是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让人觉得体内躁动,两人的脖子上便都有点沁出汗。 出了电梯, 穿过狭长的民宿过道, 陈诗酒订的房间在走廊的倒数第三间。 陆星寒全程默默不说话,甚至慢慢蹙起了眉。 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订这么小的民宿? 刚刚坐电梯的时候,老旧的电梯间照明灯还特别幽暗。陆星寒第一反应是这个地方不安全,她一个女孩子在这住太不让人放心了。 因为住得近, 这几天出来玩每次要分开的时候,她就一直坚持自己回住宿的地方没要他送。 陆星寒此刻有点懊恼,要是不听她的, 早点知道她这几天住在这样的地方就好了。他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住这种看起来一点都不安全的旅店。 “你要不要上我那去住?”他说, “我怕你会不安全。” 陈诗酒很有安全意识的进门先给房门上保险锁, 又把房门上的链子给扣上。 房间里面倒是还好, 装修得特别INS简约风, 干干净净的原木色地板、原木色家具, 就连墙纸都是有格调的米白浮雕暗花。 窗外的景色别有洞天,确实能看见那片被夕阳照耀得金灿灿的沙滩和海面。 “不会不安全,我一般进门就把门牢牢锁好,而且后天上午就退房了,我住这里挺好的。性价比还特别高,价位很适合学生出游。” 陈诗酒去把窗户阖上,转头对他说:“我以为我回来一下子就要出去了,就没开空调,你等等啊,这家民宿的空调制冷比较慢。” 陆星寒把手里的水果袋子放在她搁置电脑的书桌上。 视线远眺,似乎在仔细寻找刚刚她找到他在沙滩上的那个视角。 陈诗酒凑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挤在窗前,指给他看那个地方。 正好他也抬手问是不是那个地方,两个人的手指就这么在半空中碰撞到了一起。 陈诗酒有如电击,腾的一下脸红到耳根子那里。 “嗯……就是那个位置。”说话的声音都小到不行,太尴尬了。 陆星寒垂目盯着她粉红色的耳垂,戏谑道:“刚刚是你给我打电话吗?换人了?dirty talk,嗯?” 陈诗酒打算飞快从他身边逃走,却被他早有预料地一下扣住了手腕。 后腰抵在桌沿,对上他幽深的眼眸,居然临场反应特别棒地对他说:“我想我先洗个澡比较好?你下午的时候洗过了,可是我还没洗……” -- 第101页 牛逼了陈诗酒,这个理由都能给你想到,她在心里称赞自己。 陆星寒显然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但又觉得她提出的要求非常合理,于是只能将她轻轻带入怀里,在她的额头浅啄了一个吻,解了一点瘾似的放她去洗澡。 “你喜欢听什么歌?” 陈诗酒去衣柜里拣自己的换洗衣服,“嗯?歌啊……随便吧。” 洗澡的时候她偶尔听歌,不过睡前倒是一定会上网易云看看这家伙今天给自己推荐了什么样的货色。有时候把歌单从头拉到尾,全部都是口水烂歌,那个夜晚陈诗酒就会像被喂了屎一样,暗骂网易云的大数据推送水平太菜,给她推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但有时候网易云就跟开了窍一样,居然同一天里,歌单上能找到合自己口味的七八首冷门歌曲。神了,那个夜晚陈诗酒听着歌,一定能做一个满足的好梦。 她好像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于是他咳了一声,又问了一遍:“你在那个的时候有什么要求吗?比如喜欢播放一些歌曲调节气氛。我想顺着你喜欢的模式来,可能这样你的体验感会更好。” 他好像误会了…… 可能是刚刚语音电话里自己给他的印象太过open,所以他现在一副笃定她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事实上她在这方面可能连菜鸡都不如,仅有的这方面的知识,还是来源于小说和一些地摊文学…… 陈诗酒只能硬着头皮顺坡下驴,装出十分驾轻就熟的样子,镇定应付道:“可能轻柔一点的轻音乐更好?我不喜欢太吵,而且民宿原本的隔音效果就不太好,房间临街,楼下的车流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说完她就钻进浴室去洗澡了。 不知道她慢吞吞的洗了有多久,总之外面的陆星寒等的都笑出了声。 是那种有点嘲笑的语气,冲她喊门:“你这是绑定卫生间系统了?如果觉得今天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约下次的,等你方便的时候就好。” 陈诗酒闻言,一鼓作气地大力推开了浴室的玻璃门。 他瞧不起谁呢! 可一出浴室,对上他已经脱去上衣的光裸臂膀,整个人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马上又怂了。 真是怂到家了!陈诗酒瞬间气萎,脖子都缩到了肩膀里。 浴室里的水汽全跑了出来,大概房间真的太小,就弄得屋子里烟气腾腾的。 陈诗酒面上一派淡定地去拿桌子上的水喝,并且问他要不要也喝一点。 他不客气,接过她递过来的一瓶水,仰头就喝了起来。 指了指桌上给她掰好的释迦果,让她尝一点儿。 “老板娘说这批的释迦特别甜,你们女孩子好像比较喜欢吃甜的。” 她不喜欢吃太甜的水果,却看在他细心掰好的份上,擒了一小块雪白的果肉塞进了嘴里。 “我也想吃……”他慢吞吞地凑到她身边来。 她以为他说的想吃是指水果,实际上他想吃的确实也是水果,但只是水果的所在方位不太寻常。 他是怎么吻上来的呢?陈诗酒后来完全记不清了。 她被吻的有点迷糊,只记得自己嘴里没有完全化开来的释迦果,绵软甜糯的果肉有一半被他的舌头掳掠了过去。 房间里的烂空调今天是不是彻底宕机了啊?明明已经开机了那么久,可是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加上浴室里仍没有彻底释放完的湿气,还在慢慢向外涌,整个房间显得既潮湿闷热又无比逼仄。 燥热、粘腻、灼烫。 窗外川流不息的摩托车擦过柏油马路,发出嗡鸣呼啸。 夕阳穿透玻璃,把房间的墙体灼烤成了西柚色。 贴在墙上的她和他,也是西柚色的。 他选了首很好听很温柔的钢琴曲循环播放,这让陈诗酒觉得他不仅在吃的方面品味特别好,在音乐方面的品鉴能力也挺符合她的审美。 他们好合适嗳! 像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那般,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两人稍稍分开了一会儿,却发现彼此身上都溢出了一层绵密的薄汗。 红着脸低头看一眼,分不清那汗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 陈诗酒有点惊奇,他居然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套子,她还以为他一起放进了水果袋子里,以至于刚刚在楼下见到他,她都不敢正眼往他手里的袋子多看两眼。 “要不要去床上躺着?”他一边低头撕包装,一边对她说。 哗啦一声,陈诗酒听见他吐槽了一句:“怎么这么油?” 听到这话,陈诗酒的心猛然向下坠了一下。 完了。 菜鸡碰上菜鸡,摸着石头过河啊这是? 这感觉……像极了两个斗志昂扬的菜鸡,相约组团打怪碰上了大BOSS,互相以为对方是大神的小号,结果关键时刻才识破彼此的底牌。 还能咋的?都这份儿上了,就比谁更能豁得出去呗。 豁得出去,是陈诗酒对自己今晚最大的评价。 菜鸡也有战斗力的好不。 她率先自告奋勇地躺去了床上,见他半天没有转过身来,注视着他完美紧实的背部腰臀线,自以为老道地问他:“要不要我帮忙?” 陆星寒支支吾吾的,誓死捍卫自己的男性尊严:“不用……我马上就好。” -- 第102页 他们一起倒在床上,陷进柔软的床垫里,面面相视,鼻尖对着鼻尖。 床垫像极了一块刚出炉的舒芙蕾,松软、Q弹,连空气里都四处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四目凝视,她觉得他好看,他也觉得她好看。 这大抵就是俗话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爱意溢满心尖,是那种甜到极致的温柔。 觉得他的眼睛好看,就小心翼翼地去亲一下他薄薄的眼皮。 而他觉得她整张脸,似乎没有哪里是不好看的,于是密密雨点一般的吻,不断落向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他们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那样,互相认真而严肃地探索着彼此的生理构造。 可真到了那一刻,还是痛涩到忍不住低吟,只觉得万籁此都寂,再也听不见窗外空调挂机沉闷的运作声和车来车往的嗡鸣了,连手上的指甲都不禁深深陷入他的肩肉里。 他停住了,继续像最初那样细腻柔软地亲吻她。 她偷偷睁开眼睛看过的,端详着他脸上难耐却极其克制的表情,发现原来男生在这方面也会感觉到疼痛。他此刻好像并不比她轻松到哪里去。 他发现她在偷看他,惩罚地扣紧她的十指,霸道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热气喷在她的耳畔,低哑警告道:“不许走神。” “没……” 她刚想为自己辩驳,就被他凶狠地一吻缄默。 熬过最初那一阵涩楚,接下来就好多了。 偶尔陈诗酒也会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不停荡漾摇晃的夕阳碎影。 阳光好像塌在了头顶上,海水搬进了逼仄的旅店,而身体则变成了不停变幻的潮汐。 潮汐泛涌,时而细水长流,时而激退激进。 好满啊,那里和心里都是被填满的。 直到他汗嗒嗒地整个人无力垂在她身畔,那种彼此交付后的鼓胀之意才从身体里彻底退了潮。 夕阳被海平面彻底淹没了,房间成了黑色,窗外的霓虹和不停流动的车灯成了屋内的主光源。 很安静,能听到对方尚是紊乱的呼吸。 他把她捞进自己的怀里,在她的发顶印下温柔的一记吻,突然胸腔震颤闷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陈诗酒窝在他的怀里问道。 “笑我们之前套路那么多,其实不必这样彼此试探的。” 这话听着像是在损她刚刚假装经验丰富,真上场了,却一直被他带着节奏走。 “所以现在是贤者时间?我们该聊一些没营养的大白话了?” 陆星寒探手覆在她的腰间轻捏了一下,“我在你眼里这么不中用吗?你是在低估我的能力,还是在低估你自己的魅力?贤者时间?不存在的。” 好像他真的要马上证明自己一般,陈诗酒被他欺身上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赶紧用手撑住他无限靠近的胸膛,讨饶说:“歇歇,中场休息。别光指望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的时间呀!” 听到他又一阵闷笑,陈诗酒就知道自己又上他的当了。 这人真讨厌。 “你和你之前的女朋友没试过吗?” 果然女人不能惹,送命题马上来了。 “没有。当然我也不是柳下惠坐怀不乱,上一段感情谈了两年多却一直没实质进展,只是因为对方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说法,有信仰不兴有婚前x行为。 “哦……” “你生气了?”回答的这么简短,听起来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只是在回想在恒隆碰上你前女友时候的场景。有时候肢体语言很能出卖一个人,我觉得你前女友和她的现任那时候看起来还挺亲密的,可是他们那会儿好像也不是已婚状态。” “你是觉得我被骗了?”他说,“还是觉得我在骗你?” 骗她是不可能了,哪个身经百战的男的,会对着避孕套发出“怎么这么油”的感慨啊? 她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位置,找到一个令自己更舒坦恣意的角度,继续和他侃:“前者,觉得你被骗了的可能性更大。” 陆星寒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思绪有点飘远。 她的脸是怎么做到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的?又软又滑还特别Q弹。 漫不经心回答她:“可能是觉得和我在一起不值?管她呢,她的事我不关心。” 手指去把玩她的头发,在指间反反复复地绕着,语气温柔到不像话地问她:“刚刚你……疼吗?” 陈诗酒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又很快摇摇头,“刚开始有点,后来其实还好。我的痛点一直比一般人高一点,之前我脚上蹭掉了一块肉,错过了缝针的时间,伤口烂了好,好了烂,反反复复一个多月都熬过来了。所以刚刚那个,我觉得不算什么。” 怜爱地啄了一下她的唇角,她倔强的样子真是让人心坎儿都跟着融化了。 “后天你回鹤因我回上海,回上海之后我可能会忙个几天,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后,我就去鹤因找你好不好?你搬家了吗?是不是还住在之前的地址?” “你记得我家的地址?离你上次去已经好几年了……”陈诗酒发现自己篓子这下捅大了。 玩过头,一下忘记自己的老底早就在人家手里头攥着。 顿觉大事不妙,整个人激灵了一下。 -- 第103页 “你冷了?”感受到她在怀里颤抖了一下,他抬脚把被子刮了上来,将她整个人牢牢捂严实。 “不冷。我家那里交通好不方便的,最近的机场在哈尔滨,路上还要倒高铁倒大巴。等我开学来上海吧?那时候我们再约。” 约是不可能再约了,那会儿她人早就在纽约了。 就当她这会在满嘴跑火车吧,罪过罪过。 陆星寒思索了一阵:“下个月我就不在上海了,期间我想请你来我家玩一趟,我去鹤因接你刚好。” 孟董和陆董发过话了,人不带给他们瞧瞧,他们不掘地三尺是不会死心的。 还不如他大大方方地把人带到他们面前,到时候他再跟她解释一下他这边的具体情况。 陈诗酒懊悔不已,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死定了你陈诗酒,他来真的了。鬼迷心窍色令智昏,一下没把持住,看你这回怎么收场。 想了个办法,先把他哄住再说:“要不我下个月抽空来上海吧?反正工作室暑假也有好多的单子,我可以接,还能报销来回的机票和路费。” 他弹了一记她的脑门,有点无奈地说:“跟你说过,跟我在一起不需要那么在意钱。你想见我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给你报销路费,不需要接什么工作。” 何况你的工作只会耽误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他腹诽道。 陈诗酒在被子里腾的踢了一下他的腿。 “干嘛?”他说错话了吗? 陈诗酒气鼓鼓的:“虽然你年纪比我大,可能有点积蓄,但谁都不允许干涉我自己挣钱。找你报销路费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正常人就干不出来这种没有羞耻心的事。再说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几千块又不是小钱,我自己能挣,不需要任何人为我买单。” 房间光线昏暗,陆星寒的眼睛亮晶晶地在夜里注视着她,觉得这可真是一个有骨气又自立的好姑娘。 “我为我刚刚的话向你道歉。”可他还想再次重申一遍,“在我这,真的不要把钱太当一回事。知道你能挣钱,但我有个小小的请求,能不能把我的重要性排到挣钱前面啊?” 见鬼的,前女友以为他穷,现女友好像是挣钱狂,哪一任似乎都觉得钱比他重要。 他这辈子,是不是特么的就跟钱这个字过不去了啊? 第43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 陈诗酒睁眼的时候才发觉他们昨晚连窗帘都没有拉上,从窗外阳光的强度来判断,时间应该不算太晚。 随手往床头柜上掏手机, 动作幅度不太大,却惊醒了身边的人。 “早安。” 陆星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随手横在了她的腰上,顺便把她抽离的身体又重新带回了怀里。 手机没有捞着,人倒是被吓了一跳。 有点不习惯这样有人躺在身边的早晨。 “早……”陈诗酒红着脸, 讷讷回道。 他在她的颊边轻啄了一下, 问她:“早饭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或者我们直接打车回我的酒店,去吃自助?” 早上起来, 他的声线有些沙哑, 这沙哑里自带着一股慵懒,像猫的尾巴轻轻扫过人的心尖, 令人微痒。 “都可以。”她害羞地回应。 “那就回我那?”捏了捏她的脸, “今天住我那吧,反正后天我们一起去机场。” 陈诗酒下意识想拒绝,因为她想提前跑路了…… 但是莫名其妙有点害怕,总觉得这样可能会引起他的滔天怒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虽然他没对她生过气,但她总是隐隐觉得,如果他生起气来, 一定是非常非常可怕的那种。 光是想象, 都让她没胆子地缩了一下脖子。 其实她昨晚在他睡着之后, 有仔细复盘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情况就是:他说了喜欢她, 她也说了喜欢他, 但谁也没说要在一起,是这样吧? 没说这句话:例如请做我的女朋友,或者请和我在一起这类的比较明确的话,应该就不算正式的关系吧? 可他又说下个月想请她上他家去做客。陈诗酒坐不住了,这才哪儿到哪儿,怎么就见上家长了。 这种拉了快进条的进度直接让陈诗酒想原地跑路。 对一个人有好感,但不代表可以因为这仅仅的“好感”而去改变自己人生计划。很抱歉,她目前在自己的人生计划里,看不到上海两个字,也看不到他的名字。 譬如祝之繁是她生命里最好的朋友,她可以为了祝之繁来上海念大学,却不会因为繁繁而选择一辈子留在上海。她也有自己的家乡和亲人,那里也许更需要她。 刚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外表靓丽,班上的男同学和很多学长,多多少少都对她表示过一些好感,可她一点都不想开始那种根本也没有结果的恋爱。 她在赫吉身上见到了那种被爱情伤害过最痛苦的样子,如果深刻的爱情就是得不到,那么还开始它做什么。比起刻骨铭心,她更向往那种两人三餐四季的长相厮守。她活得太孤单了,从一出生就没有得到父母应有的爱,而赫吉年事已高,等赫吉也走了,这世上就真正只剩她一个人了。 那种感觉太难受了,终有一天,世界那么大,可她却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她的理想就是趁着赫吉身体还康健的时候,回鹤因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再按部就班地和一个不那么差的人结婚,然后相伴到老。 -- 第104页 可能是因为在上海待了两年,上海居高不下的离婚率使她对婚姻的态度挺悲观的。也或许是接触了摄影和平模这一行,这一行的男女关系还挺放得开。身边形形色色的人都在有意或者无意向她传达:婚姻嘛,婚,女人昏了头;姻,女作囚,其实女性自己强大的话,自己和自己过一生也挺好的。 赫吉就是这样,不需要婚姻,照样过好了这一生。可赫吉从小生活在一个特别有爱的大家庭里,正因为小时候有足够多的爱,才能支撑起她成年后面对重重苦难的无惧无畏。 她不行,这个不行不是指她的心理和能力不行,而是她的主观意愿不行。 她从没得到过那样的生活,也没得到过那样很多很多的爱,所以想活成另一种样子。那个样子是:有家有先生有孩子,不会再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所以呀,遇上喜欢的人,她可以让自己短暂沉迷在心动里,却不会一直沉浸下去,理智会给她闷头一棍的。 有点眷恋地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心里在说:对不起噢,陆星寒,我下个月就去纽约exchange了,希望我们以后都能拥有一个灿烂的人生。 她看着窗外明媚的朝阳,深深觉得越南的阳光真是好啊,每天都是无尽的烈日,要是天永远不会黑就好了,她就可以把这一天停留成永远。 “一会儿吃完早饭你可以帮我去昨天的农贸市场买点皮皮虾吗?” “你觉得好吃?”有点意外,他以为她不会喜欢的。 “嗯。” “噢,我以为你昨天被扎了一下,再也不敢吃了。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 “我怕热呀,在酒店房间里等你就好,而且我可以先在厨房帮你把配菜准备好。” 陆星寒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要不要这么懒?” “不可以嘛?”无辜地冲他眨眼。 陆星寒对她的撒娇无力招架。开玩笑,别说她想吃皮皮虾,就是把整个农贸市场搬到她面前来,他都愿意效犬马之劳。 “可以,不过有什么奖励啊?” “……你很会讨赏欸!” 昨天也是,邀功的后果就是他们现在挤在同一张床上看朝阳。 “那你要准备多一点的奖励机制了,我这人内驱力不足,需要特别多的外因激励。” “嘁~真现实。” “要不要现在就提前兑奖给我?” 眼见着他的手就要伸下去,陈诗酒赶紧讨饶大叫:“不要……!” “跟你开玩笑的,去酒店吃自助得赶时间,我们现在就得起了。” “哦……” “这是失望的语气?那要不……” “才不是!不要!” “哈哈。” 讨厌,又上他的当了! * 在他的酒店吃完早饭,陈诗酒上了楼就开始在厨房装模作样地倒腾碗碟。 甚至连中午蒸鱼和盛皮皮虾的碟子,她都煞有介事的从洗碗机里精心挑选了出来。 大约吃完早饭就不需要赶时间了,在厨房里,他就跟在她的身后磨时间。 昨天买的一袋芥蓝冰箱里还剩了半袋,陈诗酒喊他去市场买菜,打算自己先把芥蓝泡进水槽里,一会儿再清洗。 刚打开冰箱,一股寒气袭来,腰上却笼上了一层热铁。 低头,是他的手环上了腰间。 “我觉得……还是提前兑奖比较有动力……” 他沉哑的嗓音就擦着她的耳畔响起,陈诗酒整个人一下都酥了。 咬了咬牙,原本是想拒绝的,可又觉得自己其实也是想要的,于是就把冰箱的门甩上,主动贴了上去。 这回不一样,比昨晚那种又涩又疼,纯粹靠着心理上互相取悦的满足要好多了。是那种完全沉浸式的性.爱。可以看得出来,昨晚他其实也是克制着的,或许体验和她一样,第一次并没有多大的快感,仅仅是觉得能让对方舒服,那种心理上获得的成就感同样使人陷入了满足。 在厨房的岛台上,他们进行了第二次堪称完美的结合。 甚至做完之后,岛台上残留的一片亮晶晶的水泽,都让陈诗酒久久无法直视自己。 这是她分泌出来的吗? 有点羞涩,又有点耻辱。刚刚这个和昨晚那个强忍痛意,生涩到不行的自己,是同一个人吗? 陆星寒把绵软无力的她抱去了床上,低笑着说:“我来收拾就好。你会不会觉得累?早上醒的比较早,睡一觉吧,我去把窗帘拉上,你睡个回笼觉,我出去买菜,再给你做饭。” 陈诗酒羞的用被子把自己全都蒙住,只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在外面。 “嗯,不用买太多,吃不完的。”毕竟是他一个人吃了。 “我还没亲你呢,裹那么紧干什么,先出来。” “不要啦,你先去把岛台上的那个给收拾了,太尴尬了。” 陆星寒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这是对我的赞美好不,一点不羞耻,有什么可尴尬的。” “你再不去买菜,我们估计一点钟都吃不上饭了哦!” 陆星寒敛眉笑睨着被子里的她,“放过你了,别把自己被憋坏了。我出门了啊。” 陈诗酒整个人躲在被子里,隔空传话:“一会儿你不许生气好不好?” “不会,你就算把厨房炸了我都不会生气。” -- 第105页 “才不是说这个……”陈诗酒极小声地嘀咕。 “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我说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 *** 等陆星寒拎着满手的菜和海鲜回来的时候,在房间门口摁了好久的门铃都不见有人来开,又觉得可能是陈诗酒在睡觉,睡得太沉了,于是就下楼去前台让人上来帮自己刷卡开门。 酒店的服务人员细心帮他提着菜,陆星寒自己刷门进去了,蹑手蹑脚绕去卧室那边,结果床铺得整整齐齐的,像没人来过一样。 觉得奇怪,喊了两声陈诗酒的名字没人应。 再转去厨房,水槽旁的流理台上摆着一篮子洗好的芥蓝,芥蓝叶子上的水都快沥干了。 “先生您好,这些菜给您放在岛台上您看可以吗?” 陆星寒点点头,没工夫费多余的心思去应付酒店人员,径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陈诗酒弹语音。 语音弹了好一阵终于接通。 他紧敛的眉头微微松开,似乎松了一口气,问她:“你去哪了?我回来了。” 刚在机场办理完值机的陈诗酒,特地绕去没有人的角落,才开口和他说话:“我觉得离别的场面可能会有点难过,所以就不当面和你说再见这个两个字了……” 陆星寒心脏猛然一滞,指尖都霎时凉了,整个人说话的语气都是极致冰冷的:“你在哪儿?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在机场,马上要登机了。” “回来。” 简短的两个字克制得极为艰难才说出口,他真的在用所有的理智强忍心中的怒火。 陈诗酒在电话里顿了一下,甚至有点哽咽道:“我想我会想你的……” “你现在马上回来我就原谅你。”陆星寒用最后一丝耐心,徘徊在暴怒的边缘。 “不了……别来找我,真的,我也很难过的。”难过得都有点语无伦次了,“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一会挂了电话,我就把你给删了……” “你敢……!” 话都没说完,她生生地把语音给掐断了。 陆星寒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居然有人会挂断自己的电话。 陈诗酒今天搞这一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陆星寒整个人尚处于完全懵着的状态,手机的语音又弹了进来。 一激灵,唇角弯起,以为是她又回拨了过来,甚至有那么一秒觉得只要她现在立刻从机场打车回来,他可以既往不咎她这段莫名其妙的不辞而别。 可事实却让他的情绪一下宕到了谷底,明明刚从外面暴热的气温里拎着满手的菜回来,他却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透凉透凉的。 是孟董弹来的语音。 接起。 “儿子,我在店里拿上回订的衣服,店员给我拎了一个樱花粉银扣的包出来,我觉得这颜色粉嫩,适合你那个姑娘,给她当见面礼好不好?她现在在你旁边吗?在的话你帮我问问,樱花粉这个颜色她喜不喜欢。” 陆星寒彻底沉默了。 孟董以为手机听筒坏了,连续“喂”了好几声。 过了良久。 “别喂了,我没死。” 孟董听见他吱声,开玩笑骂他:“神经病,吃火药了啊你?别是被甩了吧。” “……” 陆星寒退出跟孟董聊天的界面,马上给陈诗酒发过去一个“?”。 果然聊天界面显示:对不起,您已不是对方好友。 拉黑删除他,这是第二次了吧? 胆儿是真的大啊陈诗酒,这是白嫖他的意思? 耳边响起她挂断电话前的话:“我想我会想你的。” 眼睛再次对上屏幕里硕大的:对不起,您已不是对方好友。 所以,他妈的,她就是以这种方式来想他? 陆星寒面色铁青,强忍住想弄死陈诗酒的心,语气冷到不行,问孟董:“屠明呢,屠明在上海吗?” 作者有话说: TAT在外面玩差点日更不保,在酒店写到快两点,劳模就是我! 第44章 陆星寒烦躁地把衬衫扣子扯开了两粒, 翘着脚,把腿搭在茶几上,整个人斜在沙发里, 开始给屠明弹语音。 屠明那边一直没人接,陆星寒大约是真的被陈诗酒气到了, 等待接通的短暂过程中已经连续换了几次勾脚的姿势。一会儿这只腿在上面,一会儿那只腿在上面,不停变幻着坐姿。 一连弹了两个语音电话, 屠明才接通。 老头明显刚遛完狗回来, 还是气喘吁吁的,接了电话不是先跟孙子打招呼, 而是在吼狗先去喝水:“安迪, 别一进门就玩球,先喝水!大中午在外面遛了那么久, 不渴吗你?” 陆星寒开门见山地问他:“你班里那个陈诗酒的电话号码, 给我一个。” 屠明正在玄关换拖鞋,闻言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你要我学生的电话干什么?” 随后马上补了句:“不许你打我学生的主意!你这人嗅觉比狗还灵,啧。” 屠明想的是孙子在纽大上学, 陈诗酒正好下学期也去纽大交换,两个人的学院又都是在同一片区,屠明自然而然以为孙子这是要把花花肠子要往陈诗酒身上套。 他游戏人间不要紧, 但不许祸害到自己的学生头上。 陆星寒丝毫不觉屠明的话里有什么猫腻, 整个人都快暴躁死了, 不耐烦地催屠明:“把她电话发我一个, 我找她有事。” -- 第106页 屠明:“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求人办事儿, 口气还这么大呢你!” 陆星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威胁说:“不给拉倒, 下次不给你人肉背冻干粮回去了。” 屠明心里在骂:臭小子,这招可真够损的。 亏了他吃的不要紧,不能亏了狗的口粮。 “你找她什么事儿啊?” “管那么多呢你!” “我学生我不得管吗?你又不是什么好人,我可得替我学生防着点你。” 陆星寒气笑了,屠明是不是识人不清啊,陈诗酒,好人? 他的要求不高,好人不敢想,但凡她做个人,他都感激不尽了。 心比黑赌场里的荷官还狠呢她! 屠明在手机电话簿里翻着通讯录,又觉得这样贸然把学生的电话流出去不太好,于是正色问道:“找她是不是正经事?要不我干脆把她微信号推你得了,手机号码给你不太合适。” 给电话号码,是属于泄露个人隐私吧? “……” 陆星寒无言以对,如果不是微信号被拉黑了,他也用不着找屠明。 “就要手机号,微信号我有。” 屠明怔了一下,觉得奇怪,这两个年轻人是怎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联系上的? 可能是网上?陈诗酒下个学期去纽大交换,估计提前在网上认亲了,随便什么论坛或者帖子,年轻人聊着聊着就加上好友了。 屠明心想:正好,两个年轻人在外面也有个照应。特别是陈诗酒,屠明一直潜意识里把她当成年轻时候的陆穗,一点委屈都舍不得她受。暑假还特地给自己在纽大任教的老同学发了封邮件,嘱咐他多照拂自己的学生,算是给陈诗酒开一个小小的后门。 这孩子平时在实验室就乖巧得紧,总是最早到最晚走,把实验室的器材和桌椅归置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实验室里就数她年纪最小,所有人都差使她,她倒不埋怨,连煮咖啡这种茶水间的粗活儿也全揽全收,就这样足足在实验室充当了快一年的免费劳动力,屠明在她身上看到了当代年轻人身上少有的不骄不躁。 网上那些对陈诗酒浮躁的流量和夸捧,屠明有时候在手机里也能看见。甚至在学校里,同系的同事有事没事还会上他跟前来打趣:屠老师,您班里的小美女陈诗酒是不是特别讨您的喜啊?都成咱们学校招生办的代言人了,今年学校招生的海报上就有她呢。 每每这时候屠明就一哂了之,并不是网上那些东西他不屑,而是经他这一年观察下来,无论网上炒成什么样儿,小姑娘照旧雷打不动地早到晚退、勤勤恳恳,一点没有人红了之后的浮躁与娇气,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心态平和的很。 这是屠明最为欣赏她的地方。陈诗酒年纪虽然小,但定力十足,这样的性子,从他老辣的眼光看来,是经得起大风大浪磋磨的,确实是一个适合闷头搞研究的好苗子。 思及此,屠明不得不吩咐孙子两句:“小姑娘去了纽约你得多照应,好歹你比她大了四岁,虽然你平时不着调,但在人家面前,怎么也得做出兄长的样子。” 陆星寒脑子嗡的一声,陡然陷入了宕机状态,满耳只来回反复地听到“小姑娘去了纽约”这几个字,至于屠明后面说了些什么,他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不可置信地问:“什么?谁去纽约?” 屠明啐了他一声,见怪不怪地说:“陈诗酒啊!你俩不是因为同在纽大联系上了吗?” 陆星寒只觉心脏的血液都倏而干涸了。 呆怔了半晌,腿都从茶几上放了下来,整个人不自觉地在沙发上坐直,突然又觉得实在好笑,一声哭笑不得的轻笑从喉间漫了出来。 她要去纽大上学他怎么不知道? “她什么时候去纽大?” “下学期,大三去交换一年。她没跟你说吗?你们年轻人成天在网上聊,不知道瞎聊个什么劲儿,怎么连具体时间都没约好?” “嗯,确实是瞎聊。”陆星寒难得赞许了屠明说的话。 忽然感到有点难过和失落,那种复杂的情绪堵在心头实在难以排遣。 他们但凡能静下心来好好聊一下未来,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种场面。 是他太急切了吗?陆星寒反思了一下自己,但发现自己确实是拿出了真心想和她好好恋爱的,甚至已经提前规避了前一段感情犯过的错误,从一开始就是坦白局,还准备直接把人领回去给孟董和陆董过目。 他只是还没来得及实现这一切,她就转身拍拍屁股走了。 想到这里,心头全是那种被随意丢弃的酸涩和怒火。 复盘过后,陆星寒认为自己这边不存在什么问题,唯一的瑕疵就是顶多自己的计划没来得及实现。可陈诗酒就不一样了,他从整个过程中不难发现,她其实在一开始就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 还是有目的、有计划的撤退。 那么这个撤退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起算盘的呢? 陆星寒只要一想到,这个撤退的念头可能产生在那个美好得不像话的渡轮相遇上,就恨不能一下把陈诗酒给弄死。 她凭什么? 玩弄他很有趣是吗? 星河满布的夜晚,在海边棕榈树下,海风涤荡着他们的发梢,她看着他的眼睛无限真诚地说喜欢他,也是假的是吗? -- 第107页 陆星寒渐渐捏紧了拳头,眉宇间是散不去的寒冰。 眼梢触及房间内那张铺叠得整洁到不像话、丝毫没有人烟气的床,整个人一下被点燃,更是怒火中烧,一口气就差从胸腔里喷射出来。 屠明在手机里找到了陈诗酒的号码:“手机号码……找到了,这就给你发过去。” 陆星寒垂下眉眼,语气沉入冰渊,意兴阑珊道:“不用了。” “什么……?” 有病吧这人?闹这么一出,电话号码又不要了? 屠明想骂,却觉得自己不一定骂得过孙子,于是生生把气给憋回了肚子里。 “号码你确定不要了?” “嗯,不用了。” “哦,随你。” *** 九月初的纽约,阳光在哈德逊河上恣意流淌。 陈诗酒提前在网上找好了合租的室友,房子并不在纽大所在的曼岛上,而是在河对岸的新泽西。 曼哈顿中城的房租贵到吓人,直接把陈诗酒给劝退了,很多在NYU上学的学生都把房子租在了新泽西,陈诗酒就是其中之一。 一河之隔,房租便宜了好多,曼岛的恢宏景色远眺入目,开阔的哈德逊河每天一睁眼拉开窗帘就能看见。 上学也方便,去曼岛Path Train几站路的距离,甚至比租在岛上可能更近。双休日想去纽约的街区逛,不赶时间的话,坐渡轮也是不错的选择。临河两岸港口众多,乘坐渡轮走水路,可以欣赏到特别美的城市风景,两岸的风景在开阔的河面播散开来,堪称波澜壮阔。 来这儿的第一个星期周末,陈诗酒就坐了一次渡轮回新泽西。 那天她从中城和新认识的朋友吃完饭回来,夕阳在哈德逊河上缓缓坠落,落日余晖横在城市上空,天边飞炫着橙红与霞粉的绚丽色彩,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栏杆边上看美景的陈诗酒,忽然觉得心被什么烫了一下。 她想起了上个月,湄公河上的夕阳也是这样的。 那时的她,也在一艘轮渡上。 陈诗酒租到的是一个转租的次卧,据说这个房间的上一任主人准备回国继承家业了,连房间里的床和梳妆台之类的家具,都作为转租的大礼包,便宜折价给了陈诗酒。 从始至终,她和这个房间的上一任主人只在微信上聊着,从来没见过面。但从朋友圈来看,对方确实是一个白富美气息很浓厚的精致小姐姐。 有多精致?是那种退租前,居然舍得花个几百刀为下一任租客请两个保洁,做好深度清洁的精致转租二房东。 陈诗酒就差感激涕零了,甚至惭愧地联想,以后自己要是租约到了,宁愿自己动动手勤快一点把房间收拾好,也不会花上不菲的一笔钱去请保洁。 小姐姐在朋友圈里的人设是那种极致割裂的夜店迪咖。 为什么说极致割裂?因为一到晚上,就是各种夜场玩得最嗨的小公主,点开小视频,电音震天;可一到白天,就变成了人模狗样,手上一条VCA红玛瑙四叶草叠戴Cartier钉子手镯,脖子上是满钻Graff蝴蝶项链,出入各大制衣加工厂的认真搬砖二代。 不过好像也不割裂,玩的嗨跟工作认真似乎也不冲突?这人设确实很纽约。 金融街的精英们,特别是投行精英,一个比一个拼,一个月下来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就差猝死了,还坚守在岗位上加班。可投行人私底下玩的特别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甚至到了那种人们一提起:哦,投行的啊?然后自动拧起眉毛觉得不靠谱的地步。 陈诗酒在朋友圈看到了许许多多人的多面人生。特别是来了纽约,加上了各种壕们的朋友圈,简直被这群壕们超乎想象丰富的朋友圈开了眼。 两个室友,室友一号,主卧大公主是哥大的;室友二号,次卧二公主和自己同校。 不过留学圈的鄙视链也很清晰,两个室友都是美本上来的研究生,在纽约生活已经挺多年了的,而交换生够不上严格意义上的“留学”,甚至不配活在鄙视链的底端。 承蒙两个室友不弃,也可能是来纽约的时间尚短,陈诗酒暂时没感受到身边那种冷嘲热讽暗戳戳的“鄙视”。 虽然是大三的交换生,但初来乍到陈诗酒,其实还算是NYU的“freshman”,于是很理所当然地蹭了一周的welcome week,期间被各种师姐师兄领着在纽约和各大校区到处逛。 整个orientation让陈诗酒最期待的一项,就是乘坐游轮在哈德逊河上夜游。 不得不说纽大真的壕无人性,难怪所有人提到纽约的第一反应就是贵和壕,这种迎新会还能包一整艘游轮在哈德逊河上蹦迪,真的够彰显纽大的财大气粗。 不知道别的交换生有没有收到邀请函,但陈诗酒确确实实收到了邀请邮件,但是在游轮上逛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和自己同来交换的那几个中国学生的面孔。 按照邮件上的着装建议,陈诗酒特地穿了一件从国内带来的酒红色吊带修身晚礼服。 是之前约拍的时候,接触到的一个国内小众设计师的牌子。真丝材质,姆米数比较重工,整条裙子的光泽度特别好,在暗夜里稍微有一点光源就能做到流光溢彩。 剪裁贴合度极好,特别是吊带的位置,设计师不知道用了什么剪裁手法,居然能让肩带把副乳收的一点都没有,露出的锁骨部位,显得迷人又性感。 -- 第108页 夜里河上的风还是有点凉,陈诗酒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就钻回了船舱。 调酒吧台前站了好些等待酒水的学生,有人端着一杯艳蓝色的鸡尾酒出来。 这个颜色让她想起了芽庄蔚蓝的海,以及那段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奇妙相遇。 难抑心动,陈诗酒鼓起勇气,上前询问了一下这杯酒的名字。 Heart Of The Ocean,海洋之心。 陈诗酒托腮站在人群中,看着吧台前漫长的排队队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上前去排队等鸡尾酒。 队伍比较长,但排队的人们却一点不无聊,队伍里的人聊的热火朝天。 前面两个是中国面孔的姑娘,回头对陈诗酒笑了一下,陈诗酒点头微笑回应。 然后听见她们在议论:“Stern的学生真是装,平时上课穿西装打领带就算了,妈啊,这是来蹦迪,他们居然还穿得西装笔挺,真是受不了,露点儿肉会死吗那些男的?” Stern,陈诗酒早有耳闻,纽大生物链的顶端,一个顶级富二代扎堆藐视群雄的商学院,学校还特喜欢招中国学生。 大概是觉得中国顶级二代们人傻钱多? 肩膀上感受到一阵暖意,陈诗酒扭头看见一只手攀在了自己的肩头。 抬头看,是一位西装笔挺,很stern的浓颜系亚裔帅哥。 眉毛特别粗,显得他整个人极其有刚武的气质。 帅哥把手里的高脚杯递给她,正是陈诗酒想排队等候的那杯Heart Of The Ocean。 陈诗酒指了指他手中的蓝色鸡尾酒,意思是:给我的? 帅哥笑了一下,点点头。 陈诗酒一点防人之心没有,巧笑地点头接过鸡尾酒。 一声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偏头的瞬间,居然在远处炫目的舞池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孔。 有点不敢相信,几乎以为自己是幻视了。 一定是今晚游轮上温柔的夜色太过似曾相识,她才会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他。 不对,他好像是真的,并不是幻觉。 他好像也看到了她,眼睛是盯在她这边的。 嘴唇微微讶异地张开。 远处的陆星寒正脱下西装外套,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解开衬衫领口扣子,眼睛似有若无地穿过人群,扫视攀附在陈诗酒肩头的那只手。 舞池流动的灯光幽暗、暧昧。 陈诗酒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紧张到整个人战栗了起来,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始收缩。 脚趾都从高跟鞋里害怕地蜷缩了起来。 手里蔚蓝色的液体随着酒杯晃动了一下。 她看见他正穿过人群,面目冰冷地朝她走来。 作者有话说: 来啦!出去玩了几天一直戴隐形眼睛发炎了,TAT身残志坚地写着。 第45章 陈诗酒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她为什么要害怕? 这个问题她自己也迷惑。 居然手心都微微出汗了。 就像是在学校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 老师已经通知了家长,回家后等待她的不知道是一场怎样的暴风雨。 害怕、心悸,又隐隐感到一定是非常刺激的。 成年后, 除了终有一天不得不面对赫吉的死亡,她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感到这么莫名的害怕了。 恐惧之余, 陈诗酒终于拨出一丝理智,去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这艘游轮上除了工作人员和酒保,其余几乎都是纽大的学生, 而秋季入学的新生在学生比例里占据大多数。 他今晚穿着一身遒劲简约的西装, 有点符合刚刚那两个中国女生吐槽的“stern风”,那么答案就变得异常明显了。 想起来他说自己正在读研, 所以, 他……正在纽大读研? 一想到是这个答案,再联想起删掉他的原因, 陈诗酒顿觉窘然。 他朝她走来, 步调闲散,不徐不疾,陈诗酒则脑子乱成一锅粥,正犹豫要不要主动和他打一声招呼。 想了想, 还是把手举了起来,朝他挥了挥。 奇异的是,陆星寒的视线像是落在她身上, 又像是落在她身后的某处, 并没有看见她的招呼似的, 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眼见着他快走到面前, 就在陈诗酒想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他居然径直擦过她的身边,对她视而不见,同她前排的两个中国女生说起了话。 原来他们是互相认识的。 陈诗酒尴尬地把举在半空中的手,悄悄藏到了背后。 两个女生里,个子比较高的那个看见陆星寒,明显挺热情的,连和他说话的语气都是那种娇俏软滴滴的声调,一点儿不似刚刚吐槽的神态。 “呀,今晚的主角不是我们这些新生吗?你怎么在这?” 陆星寒直接问她:“卢安,介意我在你前面插个队吗?” 卢安耸了耸肩,表示不介意,随后又小幅度指了指身后排着的陈诗酒,对他小声说:“你应该也问问我后面的这位同学,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也插了她的队。” 陈诗酒像被突然点到名的学生,背都瞬间绷直了起来。 有点怕陆星寒把眼睛往她这边瞟,自动往卢安的身后躲了一下。 他应该是在看她的,只不过是迅速瞟了一眼的这种,并且没有任何要和她打招呼叙旧的意思。 -- 第109页 陆星寒问她:“后面的同学,你介意我插个队吗?” 陈诗酒摇了摇头,细若蚊吟地回道:“噢,我已经拿到了我想要的酒,你们随意。” 不顾他有没有继续朝她这边看,她转身丢给他一个背影,仓皇逃窜似的出了船舱,继续来到甲板上吹风。 外面还是有点冷。 船舱里面人多,热气儿足,从人气堆里出来,室内外的温差显得更令人难耐了。 刚刚给她送酒的那位亚裔帅哥,追随她的步伐一起来到了甲板上。 看见她不自觉地单手搓着手臂,很绅士地问她:“需不需要借你外套?” 听口音,应该是地道的ABC,普通话说得有一股饶舌的腔调。 陈诗酒笑了一下,拒绝了:“我还好,谢谢你的好意。” 出于他的绅士行为,顺便夸了一下他:“你的西装外套剪裁真好,特别衬你。” 好像纽约的人都挺酷爱gym的,几乎路上所有男性的身材都是那种宽肩窄臀的倒三角身材,一看就是平时经常出入健身房。 “刚刚你好像有点失落,是被插队不高兴了吗?” 帅哥不仅长得帅,观察力还很强。 陈诗酒尴尬的维持笑意。 有那么明显吗? 失落……有点儿吧? 陆星寒居然装作不认识她,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打翻在心里,总之那种感觉并不好受就是了。 “没有不高兴,我排队是为了等你递给我的这杯鸡尾酒,酒拿到了,也不需要排队了。” 帅哥低笑了一声,反光的河面衬得他的脸英俊迷人,“噢,从你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的眼睛一直盯在别人手中的鸡尾酒上,我在队伍里排着,马上就轮到我了,看见你犹豫再三还是上前去问别人酒的名字,我就跟调酒师点了这杯Heart Of The Ocean。我想应该没有比这杯酒更好的搭讪借口了。” 帅哥还挺直接的。 陈诗酒把被风刮乱的碎发拢到耳后,垂眉饮了一口鸡尾酒,一股甜意从舌尖弥漫开来。 不烈,还有点果香的味道。 “酒很好喝,谢谢。” “你不怕我在里面下药啊?”帅哥有点意外。 平时他在酒吧给女生递酒,女生虽然也接过去,但从来不会喝上一口,警惕心还是挺高的。 陈诗酒把酒气从口中略微吐出,看了他一眼,道:“本来是不打算喝的,但和你说了几句话,又觉得你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刚好解解渴。” “酒可不解渴,只会越喝越渴,让心火烧得更旺。” “你叫什么名字?真出了事,我可能还得找上你。”陈诗酒开玩笑地说。 “你可以叫我韦安,又或者Arthur。” 又是安?刚刚那个在吧台前面的女生,好像也是叫安。 安这个名字可真是不要钱的样子,满大街逮着一个就是叫安的。 陈诗酒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觉得今晚自己好奇怪,她为什么要用潜意识去记住一个陌生女生的名字?这种行为太不正常了。 这会显得她很在意陆星寒今晚是和谁在说话…… 可能她下意识又搓了搓手臂,韦安这回直接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径直罩在了她的身上。 低头对她说:“别逞强,感冒了可不好。” “谢谢……” 陈诗酒被西装里尚留存着的体温温暖包裹住,一下都快发出得救的喟叹了。 韦安轻笑了一下,询问道:“你是新生吗?” 陈诗酒捣了一下头,又摇摇头:“新生,但是是大三的。我来纽大交换一年。” 她观察了一下韦安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也没看出那种鄙视留学圈生物链底端的眼神。 纽约,不也全是势利眼。 至少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碰上过。 “我今年上大一,Tisch学院的。” 哦,原来是小鲜肉。 可是小鲜肉长得有点成熟啊?瞧不出来才上大一,研一倒是比较符合他成熟迷人的外表。 *** 远处的陆星寒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船头甲板上的那对男女。 虽然面无表情,但目中的幽光却似要吃人。 卢安拿了酒出来,寻到他,问道:“你怎么排了一会儿就不排了?喏,随便给你点了一杯。” “我不喝酒。”陆星寒把酒杯推远。 卢安笑道:“我的天,这是在国外,又不是在上海陆伯伯和孟阿姨的眼皮子底下,你要不要这么乖?” “我看起来很乖吗?”陆星寒似笑非笑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和一个银色打火机。 火苗在指间点燃,一袅薄烟伴着星火散开在哈德逊的河面上。 用行为去无声反驳她的那句“你要不要这么乖”。 “我收回刚刚那句话。”卢安指着他手中的烟,有些惊讶。 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抽烟的样子。 “心情不好吗?” “很明显?” “挺明显的。还特别像失恋后的蠢样子……” “卢安,你知道你上一任男友为什么跟你分手吗?” “为什么?” “因为你的嘴很欠啊!” “……” 卢安捣了一下他的手臂,指着船头的那对男女说:“刚刚排我身后的女生,有看见吗?今晚华人女生里长得最漂亮的了。刚刚她在我身后排着我不好说话,听说好像是个小网红,还是你们T大的?我去搜了下,还找到了她的微博。” -- 第110页 “你搜她干嘛?”陆星寒掸了掸指间的烟灰问。 “你本科不是T大的吗?你要是没兴趣的话,我介绍给我哥们儿了。” 陆星寒在心里骂:陈诗酒长得可真他妈招蜂引蝶,今晚那个递酒的瘪三还没解决,这会儿卢安居然还上赶着拉皮条,要去给陈诗酒介绍对象。 Shit!真特么见鬼。 他把烟叼在嘴里,半含半吹气,一张玩世不恭的脸藏在烟雾后面,连语气都是漫不经心的调调,调侃卢安:“你怎么知道我对她没兴趣?” 卢安的心骤然坠了一下。 果然,女生的第六感太准了。 明明今晚陆星寒装作刻意不去看那个女生,但她注意到了,越是这种刻意的疏离,越是能说明问题。 长得那么好看的女生,人之常情,谁都想大大方方地多看两眼吧? 可他偏偏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正视过那个女生。 如果不是陆星寒这番刻意为之,或许她也就不会特地向身边的人打听这个女生是谁了。 一打听,卢安更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因为女生和陆星寒一样,也是T大的…… 卢安紧咬下唇,视线随着远处女生拨头发的动作,飘忽不定。 “我对她有兴趣,还不是一般的感兴趣,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陆星寒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这话的,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不开玩笑。 扔烟头的动作甚至带着一点狠厉。 用鞋底狠狠踩灭烟头,头也不回地对卢安说:“你瞧着,我去给你证明一下我的‘感兴趣’。” 一步一步迈动长腿,浑身沾染着一股灭霸要毁灭宇宙的气息,幽幽地出现在陈诗酒的身后。 “玩够了吗?” 一阵充满戾气又极其克制隐忍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升起。 陈诗酒闻言,下意识地回头看。 身后站着的人,真是陆星寒。 他什么时候来的? 陆星寒盯着她身上宽大的男士西装外套,眉头蹙起,“你是没长嘴吗?还是眼瞎?冷不会跟我说?明明我手上就挂着西装外套。” 陈诗酒整个人惊到嘴巴张成一个“O”的形状。 还是大写的O,不是小写。 刚刚……他不是装作不认识她吗? 她怎么好意思去叫他…… 陆星寒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把身上的西装外套摘掉。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呆愣在原地,似乎一点摘掉外套的意思都没有。 没办法,那西装长在她身上太碍眼了,他一秒都看不下去了,直接伸手把外套从她的肩头剥离下来,泄恨似的隔空甩过去物归原主。 把自己手臂上挂着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稍稍满意的松开了一点眉头,可是手掌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指,眉头很快又皱了起来。 “手怎么这么凉?” “……吹了一晚上的风当然凉啊。” 小哑巴倒是会开口说话了,陆星寒难掩得意地笑了一下。 “要不要进去船舱里面?” “好。” 陈诗酒见他拔腿就走,这会儿还特别没有眼色地跟韦安挥挥小手,小声说:“先失陪啊,我朋友喊我。” 陆星寒耳朵尖,早就听见她在背后的小动作。 咳了一声,头都不回地朝陈诗酒喊:“朋友?一起睡过的那种吗?” 第46章 他一定是故意的! 陈诗酒耳根子登时煮沸了, 整个人的皮肤瞬间变成了虾粉色。 不再看向韦安,而是低头羞赧地一路追随着陆星寒的步履,仓皇进了船舱。 “刚刚你喝酒了?”陆星寒顿住脚步, 在僻静无人的过道里停了下来。 陈诗酒低着头走路,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嗯……” 刚想训她两句, 怎么能随意喝陌生人递过来的酒,一点安全防范意识都没有。他可是记得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对他的警惕意识高得不得了。 刚刚那个男的公然给她递酒, 她却喝了, 这让他心里很不爽。 可一转身看见她垂首低眉的样子,鬓边挂着一缕在风里吹乱的发丝, 心又不由软了下来。 她是怎么做到一缕发丝都叫人心头轻痒难耐的? “很危险……这里的治安不比上海。” “嗯……” “除了嗯, 你就没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他扯过她的手腕,手间力道紧了一寸, 似乎容不得她的退缩和躲避。 陈诗酒微微仰头看他, 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视线落在他紧抿的唇上。 “你之前说的读研,是在纽大?” “嗯。”他学着她刚刚的语气,沉声应着。 “哦……” 他不耐烦她老是对他敷衍地说着单字, 手上的力道又捏紧了一分,问她:“好玩吗?” 陈诗酒惶恐地收缩着瞳孔,眼里折射进来过道顶上微弱的浅色灯光。 “玩我, 有意思吗?” “你这样老是突然把别人删除拉黑, 差劲死了, 你以为自己很酷?” “不管你到底怎么想, 但在我这, 没有玩玩而已这一说。” 他目光幽深, 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能不能看着我的眼睛?” 其实前面三句倒还好,语速挺平静的,听不出什么愠怒的语气,看得出来他平时应该是一个教养极好的人。如果是其他人遇上这种事,陈诗酒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被扣住扇耳光了。 -- 第111页 最后一句,他让她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微微颤动,听得出来确实是动怒了。 陈诗酒的眼珠子稍稍转动一下,对上他逼人的视线,很快又没勇气地转走了。 怂了。 “对不起……”连道歉都一点气势没有,犹如过街老鼠,惶而自知。 如果不是现在被他紧紧扣住手腕,她甚至想原地给他鞠上三躬,以表歉意。 “谁要你的道歉。”他嗤笑了一声,“你有没有脑子?” “嗯?”怎么还骂起人没脑子了? 她终于肯好好看着他了,只不过是用那种抗议的眼神在说:谁说我没脑子?你怎么能侮辱人! 胆子看来真不是一般的大啊……这种时候了,还在作死线上来回蹦跶。 陆星寒气的笑了一下,“你家住哪儿我又不是不知道,何况你还是屠明的学生,我想要找到你不是很容易的事?你删人的行为很蠢,知道吗?” 陈诗酒闻言,复又沉默地低下头。 “是啊,可是这样,你也没来找我……”她垂首埋在胸前,鼓着腮帮子,小声嘀咕。 他听见了。 她居然还委屈上了,难道罪魁祸首不是她自己? 陆星寒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短路似的,又觉得她刚刚那句小抱怨自己还挺受用的。 她那话说的……似乎也不尽然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坏蛋。 至少,代表她曾经想过他。 不过这点想念不足以令他原谅她,他必须要看到更大的诚意。 “你为什么删掉我?” 这个问题虽然很蠢,但他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 陈诗酒难得抬起头,正面直视他,并且认真作答:“我以为……我们没可能了。” 是的,没可能。 就算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又如何?结局还不是一样? 他是上海人,自然不会舍弃掉唾手可得的城市铭牌,随着她回乌列尼。而她,也不像那些有远大抱负的小镇青年,梦想留在一线城市,牺牲自我,拔高下一代的起点。 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很简单,见识过外面的繁华,回鹤因做个卫生院的药剂师就好。 小镇青年,同样有权利选择怎样过好自己的一生。留在大城市和回到小县城,并没有谁比谁高贵,并不是小镇青年的青春和人生全是晦暗单调的色彩。 十几年前,大城市和小县城的城市基础建设天壤地别,可现在,大多数小县城的建设也挺现代化的,中大型商超照样入住小县城瓜分市场。 鹤因除了对外交通还是不太方便,其他方面,生活便捷程度也挺高的。 “说说看。”陆星寒松开了她的手腕,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我们到底怎么不可能?” 谈都没谈,就不可能了? 有点好笑,更有点可气。 明知不可能,还是把他给睡了,他是不是得给她这股明知不可为却为之的勇气鼓掌啊? 陆星寒承认,自己这一刻确实挺想弄死陈诗酒的,她好像天生就有一种随时随地能让他暴怒的本领。 陈诗酒忖度了一下,措辞严谨:“我以后并没有打算留在上海,你没有说起过家里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好像也是独生子女,所以我们以后不太可能会迁就彼此,去到对方的城市。” 她说的是好像,揣测而已,至于他是不是家中独子,她尚不确定,毕竟他没有透露过多的家庭信息给她。 陆星寒怔了一下。 原来她想的是这个,他确实疏忽了。 “那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我们坐下来细细谈这个问题。”他头疼地揉了一下额头,“下回有事直接摆到台面上来说,看着挺光明磊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有事总是藏在心里?” 陈诗酒指正道:“不是藏在心里,而是此题无解。” 因为无解,所以提了也是白提,还不如直接走人速战速决。 “所以你打算跟我就这么算了?” 陈诗酒老老实实点头。 陆星寒呼吸一窒,而后笑了一声,她还真是“诚实”啊…… 不知道该说她老实,还是该说她蠢。 不过态度是好的,至少没在继续骗他。 “你算了这件事,问过我吗?” 陈诗酒惊愕地望着他。 她算了这件事,难道需要经过他的同意?这人有点霸道啊…… “你在纽大交流一年,我在这也还有一年的课。后面你回上海念大四,我回上海工作。这样算起来,我们还有两年的时间。” 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带到墙沿上去,她的后背几乎快与墙体融在一起。 “两年,足够长,所以为什么我们不试试?” 像是这个理由不足以劝服她,他勾起唇角,眉眼深幽地抵着她的耳廓,喑哑低沉地说:“何况我觉得我们睡得挺好,不需要换人。” 耳畔的微电流轻擦而过,陈诗酒似被电了一下,这股电流蛰得她短暂无法思考。 耳边无限放大着他灼热起伏的呼吸声。 “要不要和我试一试?”他再一次深黯地诱惑她,“要不要,嗯?” 陈诗酒觉得自己的大脑肯定是被美色绑架了,盯着他微敞衬衫领口露出来的一寸光洁肌肤,居然咽了咽口水,不过脑地脱口而出:“要……” -- 第112页 他听到满意的答案,径直咬了上去,牙齿轻慢摩挲她的耳垂,动作极尽折磨和挑衅。 “那我算你什么?” 陈诗酒紧咬着唇不肯说出口。男朋友?怎么觉得有点羞耻…… “说话。”他复又咬了下去,重重一口。 陈诗酒被这阵突袭痛到,倒吸了一口凉气,才讷讷出口:“男朋友……” 舌尖舔舐了一下刚刚咬过的地方,餍足慵懒地应她:“嗯,知道了,女朋友。” “我有点渴,我们要不要去吧台喝点东西?”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烧,尤其喉咙,干渴得厉害。 刚刚那声男朋友,简直绵软无力到不像自己。娇滴滴软嗒嗒的,完全不似自己平常的声调。 “刚刚你喝的什么?”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但手已经拢上了她腰,把她往吧台所在的那个房间方向带。 “Heart Of The Ocean。” “你喜欢喝这个?” “没有,纯粹因为它的颜色。” “颜色?” “嗯。让我想起了我们在芽庄每天一起散步的那片海。” 海水一样湛蓝的色彩,会让人联想起越南海边无限的阳光和沙滩,还有在沙滩上一起牵手散步的他们…… 感觉到腰间的力道用了一下力,陈诗酒抱怨:“干嘛捏我?我又没说错话。” “你在想我,却和别的男人喝酒。” 喝酒是因为想起了他,可跟她喝酒的人,不是他。 “这也要生我的气?” “不然呢?” “那你刚刚还假装不认识我,更可恶吧?” 明明是他恶行更甚。 陆星寒低笑了一声,“让你也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陈诗酒想起了什么,问他:“你是不是知道我今天会来游轮之夜?” 陆星寒弹了下她的脑门:“还算不傻。” “屠明?” 陆星寒点了下头。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 他不是新生,却出现在迎新派对上,原来他真的去找了屠明打听她的行踪啊…… “我没有拉黑你……” “嗯?” “只是删除,但你可以加回来的。” 她的意思是:我删了你,如果你要找我,可以直接把我加回来,但是你没有找我。 删掉他之后的有一个夜晚,赫吉出去跟姐妹们打牌了,她来了大姨妈肚子有点疼就没跟着一起去。 赫吉大约是那天手气比较好,赢到深夜了都不肯回家。 她一个人在家里睡不着,半夜搬了张凳子坐在后院里。 夏天晚上蚊子多,驼过陆星寒的尼克在马厩里跟她一样睡不踏实,马鼻子一直吭哧吭哧地不断往外哼气。 看着尼克,又看看天上浩繁的星星,她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喜欢的人从生命里彻底消失了,原来是一件这么难过的事。 孤独、寂寥,心间是无垠的空旷和缺口。 想起手机里可能还残留有一点他的痕迹,低头开始翻找屠明的朋友圈,想看看陆星寒曾经在屠明那儿点过的赞。 可是删掉好友后,共同好友里他的那些点赞也随之全都不见了。 眼泪就更加汹涌了。 如果他真的想找她,不会一次好友请求都不发送吧? 他不是听不懂她刚刚话里的意思。 “我也会生气啊……”陆星寒喟叹一声,“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要我,我找过屠明要你的号码,想打电话给你,但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样挺没意思的……”他补了句:“没意思透顶。” “那你现在又来找我?” “嗯,因为那天在华盛顿广场看见你了。” “华盛顿广场?什么时候?” “上个星期,你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广场上看拉着琴的街头艺人,然后嘴巴里还叼着一根冰棍儿。” “哦,那天啊……我第一次练习一个人坐Path Train往返曼哈顿和新泽西。” “你住新泽西?” “对啊,曼岛上的房租太贵,边缘街区便宜点,但是靠近臭名昭著的危险地带,我觉得还是保命比较要紧。新泽西来这方便,风景还特别好。” “我就住在岛上,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第47章 陈诗酒顿了一下脚步, 微倾身从他的怀里稍稍抽离出来,仰头望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角,十分明确地告诉他:“我有室友。” 随后她环腰拥抱了他一下, 带着一股眷恋的小气息,是那种重逢后夹杂珍惜意味的拥抱。 脑袋贴在他的胸前:“其实这十来天我在纽约过得很好, 大家对我都很热情。新室友、新同学、新校友……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看见你我真的好高兴。你是我在纽约见到的第一个熟人,刚刚在吧台那我看见你,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哭。” 真的是硬生生把眼泪倒逼了回去。 从小到大, 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直接穿越快半个地球一个人到纽约上学, 无论什么好像都得重头来过。就连出门坐地铁倒班车都得小心翼翼的, 心里面其实没什么底,甚至怕自己走错路, 又害怕的不敢和不同种族的路人交谈。 去星巴克点餐也是, 明明想喝的是三倍浓缩的美式,可话吞在舌尖,又怕排在后面的人催促,就只对忙碌垮着脸的店员说来杯美式就好。 -- 第113页 那天她一个人在华盛顿广场看街头艺术表演, 其实是出来放空的。 她不想麻烦其他人带她一遍遍熟悉这个城市,于是第一次一个人出门单独行动。晃荡了几个街区后,在subway里买了一根奶油冰棍, 就回到了起点华盛顿广场, 站在喷泉边上看一个头发花白的白人老头拉着手风琴演奏。 那个瞬间, 恰恰是她最想家的时候。 她清楚的记得, 老人手里的红色手风琴, 赫吉也会弹奏。赫吉去俄罗斯交流学习的时候, 在俱乐部里学会了手风琴,最拿手的曲目就是《友谊地久天长》。赫吉那次从俄罗斯回来,还特地给她带了一个手风琴形状的陶瓷烛台。 那天放学她在校门口看见出差两个月终于回来的赫吉,兴奋极了,像一阵风一样跑去拥抱赫吉。甚至那天的细节她都记得很清楚,这个手风琴陶瓷烛台,是用淡粉色条纹的彩纸包装好的,就夹在赫吉的腋下。 陆星寒的手在她的头顶僵持了好久,最后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忽然有点后悔今晚那样对她视而不见了。 “想家了吗?” “嗯。比我刚去上海念大一的第一个星期,应激反应要强得多。不过我自己能处理好这种情绪的。” “要不要吃我做的中餐?” 陈诗酒从他胸前仰起脸,心虚地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 上一次他做饭,她喊他出去买菜,结果自己先溜了。 陆星寒从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小肚鸡肠吧? 捏了捏她的脸,“没有。我觉得中餐比较能让你解乡愁。” 陈诗酒回想了一下前天和几个同期出来exchange的留学生在法拉盛吃到的中餐,味道差强人意,总觉得饭馆老板虽然说着中国话,但皮下的人肉和筋骨早已经西化,不然为什么中餐做的那么不地道?中不中,洋不洋的,最基本的番茄炒蛋里都加了奶油。 “最近可能没空哦,我周末一天约了室友去图书馆学习,一天被教授叫去实验室熟悉器材。工作日的话……你懂,刚来纽约,手忙脚乱自顾不暇,上课的内容课上很多听不懂,我在电脑上做了标注,课后够我慢慢消化的了。” “刚来你就能去实验室上项目?”陆星寒很快想到,“屠明给你介绍的?” 陈诗酒讷讷点头:“是啊,我们学院的霍教授,是屠明的同学,他本科也是T大的。后面我做的顺手了,应该能让我做助教。” 一想到做助教有工资,陈诗酒的眼睛都快变成美刀符号了。 陆星寒在肚子里骂了一声:屠明在纽约还给人添堵呢。 “那我想见你怎么办?” “你们学院不忙吗?”陈诗酒被他问傻了,他看起来好像很闲?又问:“你是什么学院的?” “Stern。我的学分没有压缩到一年半修完,课程安排还算宽裕,平时假期也不会留校学习,可以自驾去其他州玩。” 对于这个答案,陈诗酒心里不太意外。 确实,从他今晚的着装打扮上来说,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是很精英的“Stern风”。 传闻Stern里中国学生,半数以上都是二代,随便一问家里都是亿级起跳。 想起来他的前女友当时跟他分手,好像也说了是要来美国上学,陈诗酒便觉得陆星寒这个人心气大。不仅也要来美国上学,还要读一个死贵的学校,上两年学能把家里的钱造光的那种。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这么忙,我想见你了怎么办?” “你学院和我学院隔得也不远吧?” 意思是想见就见,蹬一轮子citi bike的事儿,年卡好像150刀左右?办一个的话,约会路上能节省不少时间。 “我的意思是,我每天都想见到你。”他忍俊不禁地提醒她。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那个要不要搬去和他住的问题上。 陈诗酒脸颊微微泛红,这回还是拒绝了:“我从漂亮小姐姐手里转租过来的,租期还有半年呢。到时候我们没分手的话,看情况吧,如果一起住,我就把房租付给你。” 陆星寒狠劲掐了一下她的腰,蹙起了眉毛,“嗯?分手?!才刚把你的脑子理清思路,你现在又想到分手过去了?是不是我的脾气太好,你就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啊?” 真是被她给气死。 恶狠狠地威胁她:“再从你口中蹦出这两个字,你信不信我直接就地办了你?” 去他妈的耐心约会,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尝试过陈诗酒在他身下溃不成军的样子,那种食髓知味的感觉瘙痒在心尖,时刻想让他将她生吞活剥。 陈诗酒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到缩了脖颈,看着周围攒动的人头,扯了扯他的衬衫袖子,小声地说:“我突然不渴了,我们还是去没人的地方吧……” 幸亏舞池的音乐够大,不然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被人听见,足以教她遁地三尺,无地自容。 “去没人的地方?这个建议不错。”陆星寒松开了她的腰,“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一瓶水。” 还是怕她渴,准备回卡座上拿一瓶矿泉水。 陈诗酒乖巧地点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舞池里,突然有那么一瞬的晃神。 就是在他想去给她拿水的那个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三对她这么好的人了。 -- 第114页 除了赫吉和祝之繁,只有他这样体贴入微了,于是更加觉得之前那样对他实在是太愧疚了。 陆星寒给她拿了一瓶水回来,路上已经帮她拧松了瓶盖,等递到她手里的时候,陈诗酒笑了一下:“你好像很会谈恋爱。” 细节方面,服务的太到位了。 “有吗?”他耸耸肩不以为然,眼睛有意无意地扫着她藏在西装外套下胸口雪色的肌肤,语气暧昧:“指哪方面?” 陈诗酒不接他的茬,这人总是这样,在你感动的情绪饱涨到想对他好一点的时候,却瞬间把他蔫坏的心思原形毕露给人看。原本想对他说的那些软话,就会被她从喉间吞下去。 譬如今晚刚看到他的时候,明明都快触动的哭了,可他却装作不认识她,径直从她眼前擦肩走了过去,还去跟别的女孩儿搭讪。 见她喝了两口水不说话,陆星寒逗她:“不是说要去没人的地方?杵在这当门神啊?” 陈诗酒瞟了他一眼:“我觉得还是待在人多的地方比较安全。” 陆星寒轻笑道:“怎么,你怕我?” 陈诗酒:“不怕,但是也不会任由你对着我干坏事。” 干坏事?她倒挺聪明的。 陆星寒哼笑了一声,问道:“明天有课吗?我想约你吃午饭。” “上午下午都有课,午饭不能去太远的地方。” “不远。”他家离他们的学院很近。 “哦。” “你今晚是不是有件事没想起来?” “什么?” “手机给我。” “干嘛?” 犹疑着把手机递给他。 “密码解锁一下。” “解锁好了。” 然后她看见他点开了微信,点击了界面右上角的“+”,对准他手机里的微信个人二维码开始扫描。 “这回换你加我。”他的唇角微扬。 陈诗酒对着他这波操作差点晕厥过去。 这人要不要这么记仇,要不要这么幼稚? “啊,这么晚,是哪个小姐姐加我好友呢,我看看啊……”装模作样的贱样很欠扁。 点开微信页面里的小红点。 “啧,耳东十九?”皱起眉的样子,简直让陈诗酒想把他痛揍一顿后直接抛尸到哈德逊河里。 他把她的手机还给她,聊天界面显示对方已经通过了您的好友请求。 陈诗酒的唇角抽了抽。 “你几岁?”她学着他的皱眉的样子,对着屏幕嫌弃,“Lugh?这名字还挺像狗名儿。” 她家那块儿,平时招呼狗吃饭,都是“噜噜噜”的叫。 陈诗酒突然想起了什么,背过身去,把他的备注改成了“噜噜噜”。 改完备注后,笑得眉眼弯弯,眼角藏着不易被察觉的坏劲儿。 陆星寒瞟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噜噜噜? 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感觉不是什么好词儿,怪随意的。 依葫芦画瓢地也当着她的面给她改备注。 陈诗酒以为他会像她这样淘气,给她改一个滑稽又狗兮兮的外号备注,没想到他却正儿八经地在备注栏里打下了“A酒酒”。 陈诗酒的脸一下就熟透了。 我的天,酒酒…… 好像从小到大没有人叫过她酒酒,都是叫她诗诗比较多,又或者直接喊她ABC or BC。 他为什么要这样叫她?怪怪的,但也很亲昵。 “你也给‘噜噜噜’前面加上前缀A,这样我就是你好友列表的前排了。” “嗯。” “明天中午你想吃什么?” “不是说吃中餐?” “对啊,现在你就可以点菜。”他边说话,边垂首在手机里回微信。 陈诗酒还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感觉到手心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低下头去看,亮起的屏幕里显示:A噜噜噜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点进去,是他发来的一串地址。 看着不太像餐馆的名字,倒像是住宅区,而且从地址街名前面的序号来看,离学校好近。 “不会是你家的地址吧……?” 陆星寒眨眨眼:“快点菜,明天上午我没课去超市买。” “……” 陈诗酒想了一下,随意报出了几个菜名:“糖醋排骨、可乐鸡翅、白灼生菜,没了。我们两个人吃,菜不要多,两荤一素就够了。” 排骨和鸡翅,都是超市里比较好买到的食材,不算为难他。 “点好了?那现在轮到我了。” “嗯?” “明天中午你继续穿今晚的裙子好不好?” “为什么?” “我在点菜啊。” “?” “你穿红裙子,看起来一副很好吃的样子。” 第48章 第二天一早, 陆星寒一睁眼看到手机上有一条微信提醒,点进去看居然是陈诗酒发来的,心情顿时愉悦极了。 人还躺在床上, 唇角的笑意却是止不住了。 可点开来的具体内容却是今天的午饭要取消了,陈诗酒一个小时前发来微信:室友急性肠胃炎痛到整个人痉挛剧吐, 她早上送完室友去医院,急匆匆赶回去上课,中午还得拨空去医院给室友送点炖粥和小菜。 陆星寒拧了眉毛回复她:“你现在在医院吗?” 陈诗酒已经从医院出来了, 正在去学校的地铁上快速化妆。 -- 第115页 不知道是不是纽约的风气, 还是纽大的风气,总之身边每一个同学每天出席课堂全部都是光彩照人, 着装打扮十分精致的。 她观察过班上最不爱打扮的瑞典同学, 身上就是那种慵懒原始的北欧松弛劲儿,随意在脑后扎个高马尾, 穿随性的优衣库和HM就是他们对生活最大的态度。其实刚来纽约的时候, 那个瑞典同学还挺村的,但开学十来天,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发现自己的衣着和身边的人太格格不入, 于是某一天那个瑞典同学也开始加入了“卷”的阵营。 不化妆、不打扮,在纽大会显得自己很怪异很另类。面对一水儿的长腿细腰俊男美女,不会有人觉得素面朝天是个性, 反倒会认为自己的粗糙感十分羞耻。 所以陈诗酒现在每天出门上课, 再手忙脚乱也会抽出十分钟的时间给自己撸个淡妆。甚至在淡妆套路得心应手之后, 她觉得自己下次可以挑战一下5分钟迅速搞定出门妆, 顺便录个vlog发到微博上作为更新内容。 看见陆星寒的微信, 陈诗酒正在噘着嘴对着便携化妆镜, 给自己上最后一步的唇釉。 不得不说CT家的唇釉是真好看,玻璃镜面一样的光泽,让嘴唇一下就饱满了起来。缺点也有,就是太粘头发了。可能这就是镜面唇釉的通病吧,dior的裸色唇釉也这样粘嘴,跟猪油糊在嘴唇上一样。 低下头去捞放在腿上的手机,垂下来的头发就粘在了嘴唇上。 一边拨开嘴唇上的发丝,一边单手摁住语音键回他:“在回学校的地铁上呢,医生开了点止痛药和肠胃药,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室友好多了。不过正好赶上她妈妈打电话过来,电话里听见医生在说话,室友妈妈不放心,直接跟医生说让我室友在医院观察一天再走。她妈妈居然听得懂英文,跟医生还能做到无障碍沟通,好厉害!” 肠胃炎的室友就是主卧的大公主,谈溪。妈妈是大学教授,继父是百度上可以查到的名人,据说谈溪的生父年轻时候家族势力鼎盛,当初横刀夺爱,梗在妈妈和继父中间。谈溪上初中的时候父母离了婚,继父赶上互联网的风口,一下从穷小子蜕变为财富榜上的新贵,后面又重新把谈溪的妈妈追了回来。 陈诗酒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简直觉得就是现实版小说男女主破镜重圆。 谈溪给陈诗酒看过她妈妈和继父的照片,果然是一对才子佳人,眼角攀上了岁月的风霜,都挡不住他们身上那股男女主光环。当然,谈溪没有嫌贫爱富,骨子里还是比较爱生父的,给陈诗酒看她生父照片的时候,会跟她介绍说:“这是我爸爸,所有人都说他脾气不好,但我不这么觉得。他从来不对我凶,我长这么大,他对我一句重话没有。” 而提起继父,则会换另外一个说法:“我daddy之所以会给我花钱,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他爱我妈。我们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很爱我妈。” 是一个特别拎得清的姑娘。 陆星寒在卫生间的盆台前刷牙,怕陈诗酒回他消息他没及时看到,索性就把手机带进卫生间,放在大理石台面上。 这是她第一次给他发语音吧?居然还是一条长语音,有点惊喜,足有23秒之长。 被放鸽子后的心情忽然又好了一点。 给牙刷摁了暂停键,点了下语音条听完,嘴里含着牙膏泡泡回她:“你早饭吃了吗?” 陈诗酒把腿上散乱的化妆品全都在包里装好,听到他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饭忘吃了。 难怪总觉得大早上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这回能腾出手来打字了,就用文字回复他:“还没,一会儿我路过星巴克买咖啡的时候顺便买个三明治。” “中午确定没时间了吗?” “嗯。” “那你不要在星巴克买三明治。” “?” “你到学校还要多久?” “二十分钟左右吧。” “你在大楼门前等我,我给你送个自己做的三明治过去。” !! 陈诗酒完全呆掉了,忽然又有点感动……可能早饭不愁,这就是有男朋友的好处之一? 然后反应过来:做完三明治还能及时送去医学院门口,他家离学校还真是近啊…… 原本想让他别来了,可转念一想,他来给她送早餐可能只是幌子,其实是为了特地来看她一眼的,于是便也不拒绝了,改口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陈诗酒发现自己虽然跟陆星寒好像算不上太熟,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她总是能看清他某种行为背后的意图。不知道这算不得上一种默契? 出了地铁,在路上走了一段距离,陈诗酒站在街头突然停了下来。 纽约这座城市与上海有很多相似之处,叫她想起了两年前她初到上海那段时间的感觉。记忆扑面而来,从东北边境小城抵达上海浦东机场,那会儿下了飞机出闸就是惴惴的。 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假,但初来乍到的露怯也挺真实的。祝之繁来接机,她一出闸口见到祝之繁,整个人绷紧的神经就瞬间松弛了下来。 现在也是这种感觉,初踏足陌生的城市,一个人走路的时候,心里总是没底的。但你知道,你这段路的尽头有人在等你,心里又会踏实许多。 纽约很陌生,摩天大楼鳞次栉比,钢筋水泥、石材干挂、玻璃幕墙,各色人种在马路上行色匆匆。一切的一切,会让人觉得莫名无助。 -- 第116页 但突然脑子里蹿出一个想法:这里没有祝之繁,可这里有陆星寒,一样有人在等她。 那种孤独的无助感,便又觉得其实还好。 总归她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陈诗酒不禁加快脚步走去学院大楼。 果然在大楼门口看见穿着宽大连帽卫衣,耳朵里塞着耳机的陆星寒。 是她先看见他的,可没来得及朝他挥手,他就发现了她,并且炫耀似的拎高自己手里的食品保鲜盒。 里面是他生死时速给她做的三明治。 陈诗酒加快步伐小跑过去,跑到他跟前,气息有点喘,他居然把她当小孩儿似的抬手轻轻给她顺背。 这手势把陈诗酒弄笑了,扬着唇角,眼睛盯在他手上保鲜盒里的三明治,对他说:“这么大个我吃不掉哦。” “我也没吃早饭,一人一半刚好。”陆星寒看了下腕表,“上课的点还没到吧?陪我在路边吃个几分钟的早饭。” 陈诗酒笑出了声,“挺帅的一个人,会做饭,人还体贴,没道理这么多年只谈了一个女朋友啊!” 陆星寒扫了她一眼,指正道:“两个,你不把你自己算进去?” 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昨晚刚跟你说过不要老是想着和我撇清关系,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他以为她又变卦了。明明昨晚答应的好好的,做他的女朋友。 陈诗酒表情呆滞了一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哦……我一下忘了。” “下次再忘,我就要原地温习了啊!”陆星寒伸手又要捏她的脸,不过这回没捏着,陈诗酒特别有先见之明地跳开了。 她发现了,他好像特别喜欢捏她的脸。 “原地温习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他用眼睛的余光去扫荡她藏在丝质衬衫下凹凸有致的躯体。 陈诗酒拢了拢自己衬衫的领口,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之嫌地说:“想什么呢,大好的青春,朝阳从城市上空正冉冉升起,年轻人要朝气蓬勃地去奋斗!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教学楼门口刷ID的学生排起了长队,陈诗酒领着陆星寒绕到街边,两个人在大马路上啃起了三明治。 三明治是牛油果、鸡胸肉和鸡蛋馅的,料也太足了,显得三明治硕大无比。陈诗酒觉得吃了半个下肚,可能中午饭都会吃不下。 全麦吐司看得出之前烤得焦脆,不过这会儿已经被盒子里的水汽捂软了。 陆星寒用保鲜膜把做好的三明治包好了再切,这样三明治不会散开,吃起来也特别整洁不掉渣。 “这个里面的炒鸡蛋好好吃嗳!跟平常我们自己在家里头炒的那种干巴巴的炒鸡蛋不一样。” 看着她吃得特别欢脱,陆星寒便觉得心头熨帖,“牛奶和淡奶油加在鸡蛋液里面炒的。油用的是黄油,鸡蛋在锅里炒到七成熟,还裹有流动蛋液的时候就得关火,再靠余温翻炒一下就很嫩滑。” “你怎么这么会做饭呢?” “还好,之前我是不会做饭的。但出来留学不想饿死,自己动手做饭是特定技能。” 陈诗酒闻言忽然发现自己挺小心眼的。因为听他这么说,她脑子里居然第一时间想的是:这么好吃的三明治,他说之前不会做饭,应该没有做给前女友吃过。 挺讨厌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的,甩了甩头。 “我去排队刷ID了哦,快到上课点了。” “等等。” “?” 拔开的步伐又停歇了下来,而后整个人被他轻带到了怀里,一个吻落在了她的唇边。 “你不会以为我大早上折腾这么一趟,什么都无所求吧?” 愣在他怀里,偷偷瞄了一下过路的人,还好,大家都没往这边看,仿佛这是纽约街头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害羞的用手掌推了他一下,没挣脱。 “推什么,早饭不好吃?就是这么谢我的?” 对上他幽深的眼睛,陈诗酒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踮起脚尖,做贼似的啄了一下他的唇。 不再看他,头也不回地一路跑开。 直到排完队刷好ID进了教学楼,陈诗酒才装作有意无意地回头往楼外张望。 隔着玻璃,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停在原来他们站着的路边,心脏就那么生生的停滞了一下。 他还没走,刚刚她在排队的时候,他一直就在路边看着她。 甚至连站姿,都维持着他们刚刚分离时的角度。 然后她做了一个自己都想不到的傻气动作,绕到他所在的那块教学楼玻璃窗前,把脸跟玻璃贴的无限接近,朝路边站着的他默声说了句:“谢谢你。” 理论上来说,玻璃窗是反光的,外面的人应该看不见里面。 但唇角不自觉上扬,就当他看见了吧。 第49章 中午的时候, 陈诗酒在潮汕粥店点餐,把店里的菜单发送到室友群里,@了谈溪。 谈溪可能在医院里躺着无聊玩手机, 几乎秒回道:“除了鸡丝粥之外还要肠粉!顺便给我带点辣椒酱。” 陈诗酒在群里回她:“肠粉可以,辣椒酱可拉倒吧, 早上你妈加了我微信,光一上午就给我转发了好多条该怎么护理肠胃炎的公众号科普。” 谈溪:“囧,她有病吧, 发给你干什么, 把你当护理师啊!给你开工资了吗她,别理她。” -- 第117页 舒鹤:“?溪溪肠胃炎了?” 陈诗酒:“你早上几点回来的?作息也太阴间了, 打工赚钱也要搞好身体啊, 太疯狂了!连续三天晚上没见你回来,而且白天接着去上课, 还只吃冰箱里的外卖披萨, 一块披萨居然连吃三天,真是服了你。我觉得隔不了多久,我又得送人上医院了。” 舒鹤:“破产,还债, 钱难挣屎难吃,人生哪他妈容易。” 谈溪:“你爸妈厂里欠的是几千万……不是几万块,靠打工是解决不了债务问题的, 鸟鸟, 你还是注意下身体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舒鹤:“我爸妈让我别管这些, 继续专心念书, 以后也别回国了, 毕业后就在美国好好生活。可他们为什么觉得我能独善其身?太搞笑了, 我又不是不懂事的败家子,欠他们的、我们家欠别人的,总有一天我会帮他们还上。不说这些了,溪溪你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去医院陪你,我今晚不去上工了,就当休养一天,给身体放个假。” 谈溪:“你可别来,我现在肚子一点都不痛,好得很。如果不是怕我妈晚上打视频来查房,我这会儿早回家了。中午诗诗来给我送粥,一会儿我拍照片给我妈看,一天到晚作秀似的。” 陈诗酒在粥店打包好了粥和肠粉。中午店里生意不算旺,可能觉得陈诗酒是附近的生面孔,想提高店里回头客的留存率,老板娘甚至特地多往打包袋里丢了一小包免费的榨菜。 陈诗酒怕被老板娘骂不识好歹,走出店里才敢仔细瞧那包榨菜是不是辣的,结果居然是中文包装的儿童榨菜,稀罕货,而且配料表里确实没有辣椒,这才没把免费的榨菜给单独拣出来,省的祸害了谈溪。 在街上拎高外卖拍了一张照片,丢去群里,马上开始人肉外卖之旅。 女生的友谊有时候很奇怪,刚开始谁都觉得谁端着,可一旦真出了事,彼此照应渡过一关,那往后处起来,就成了掏心掏肺无话不谈的铁子。 三个人的友谊,算是因为谈溪的这场肠胃炎风波,彻底拍板定了下来。 *** 本来上次的午饭没约成,陆星寒后面就又约了她两次。 一次午饭一次晚饭,但都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陈诗酒临时有事被人叫走,可能因为事不过三吧,也可能觉得自己一次次被驳了面子,有点生气,陆星寒第四次就没再继续约她。 刚开学确实忙,而且课上很多内容是真的听不懂,下了课就去图书馆或者附近的咖啡馆拆解内容,一遍遍查字典,一遍遍谷歌到崩溃的地步。 那个星期有多夸张,一天最多的时候喝掉三杯加浓冰美,心率快到整个人耳鸣肌肉乏力。要不是星巴克的店员都认出了她,提醒她一天咖.啡.因不要太过量,陈诗酒可能会继续要第四杯冰美来提神。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出来留学的人,刚开始都会必经这样一条崩溃之路,总之在图书馆又一次熬到天擦亮却依旧对课程内容一知半解的时候,陈诗酒隐隐泛疼的右心口,提醒了她绝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这种闷头自苦式的学习,太浪费时间太低效,她不得不开始转身寻求前辈的帮助。 改变策略,积极参加social活动,勾搭前辈们各种取经各种借笔记。 人有时候真不能高估自己一条道走到黑,在国内行得通的刷题学霸之路,到了国外得学会积极讨巧。闷头干事儿固步自封,有时候确实比不上八面玲珑来得圆滑畅通。 或许NYU里的二代很多,可这些二代照样在拼搏并没有躺平,陈诗酒经常自嘲地对身边的二代同学开玩笑说:“留条活路给贫苦大众吧?卷死我们这些韭菜,这辈子也达不到你们出生的高度线啊。” 同样的话,她也发给过陆星寒。 只不过她是把他当盟友的心态去痛诉班上的二代同学,居然前一晚在图书馆做模型肝到三点。第二天早上陈诗酒在星巴克遇上她,稍微聊了两句,才知道人家已经提前拿到了学院教授的推荐信,还非常机智地在官网上查阅了瞄准的master导师最近在研究的项目,已经开始在打有准备的仗。 老天爷,这就是人家说的:你还没学会走,人家已经学会了跑,并且跑出了亚洲飞人的速度。 纽约的一切人和事,都快让原本阳光自信、无敌坚强的陈诗酒自愧不如了。 自惭形秽这个词儿,第一次出现在陈诗酒的人生词典里。 于是很快陷入了一段特别没自信和自我怀疑的时间,简而言之就是“丧”。确实后来陈诗酒回想起来,刚来纽约的那段时间,记忆都是跟艰难这两个字沾着边的。连起初跟陆星寒谈恋爱的具体细节她都不记得了。那点冒着恋爱酸臭的甜,完全不足以冲淡生活和学习上的各种苦。 苦闷的课本和课件、一半听得懂一半听不懂的课程、图书馆里昏黄的台灯、三四点天空还是雾紫色的纽约、一杯又一杯喝到胃痉挛的冰美,经常阅读理解做到吐,连abc字母简单组合在一起都扭曲变形到快不认识的地步、每天熬成狗,白天再困都得化一个得体的妆容去上课…… 这就是纽约最初留给陈诗酒的印象:压力、拼搏、努力、刻苦、不得不维持的体面,环境在倒逼着你前行,每个人都在进步,你不扯开步子前行就是在退步。 什么都比不过别人,别人却比你还要努力,那种被人大步甩在身后的感觉,太绝望了、太窒息了。 -- 第118页 陈诗酒这种急切想囫囵进步,并拒绝一切浪费时间约会的焦虑情绪大概持续了有一个月。 陆星寒平时和周末根本约不到她,除了工作日她有课的上午给她送早饭,能在路边见上她一面,却很快被两眼底下发青的她以各种理由迅速赶走。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在一次阿姨打扫他家卫生,并询问他“放在您房间电视柜上的快递盒子需要帮您拆开吗”的时候,陆星寒实在没忍住,把火撒在了搞卫生的阿姨身上,语气特别冲地吼阿姨:“我的东西不是说过不要随便乱动吗?” 阿姨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过,一时之间委屈极了:“我看那个快递盒放了都快一个月,您一直没拆……所以问问您需不需要帮您拆了,把黄纸盒扔掉,毕竟快递盒子还挺脏的。” 陆星寒没继续回答,而是心烦气乱地走出卧室,转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苏打水灌下喉咙降降火气。 手中的易拉罐都憋屈的被捏变形。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忍下去了。 明明有女朋友,却过得他妈像个和尚,三个星期前买的套居然这段时间毫无用武之地,连快递盒的外包装都扔在电视柜上一直没拆,这他妈也太说不过去了。 于是弹了个语音给陈诗酒,问她大周末的在哪儿。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的陈诗酒回答:“在家学习啊,一会儿师姐上线和我视频,帮我提前划midterm的重点。” 陆星寒冷嗤了一声:“有毛病吧,midterm?这才开学一个多月,你想这么远?天文望远镜都没你望得远。” 两人聊了不到两句,陆星寒第一次直接挂掉了她的电话。 对着中断的语音屏幕发呆。 陈诗酒不理解他一大早吃错了什么药,张嘴就跟火药桶似的,不过确实自己这段时间有点太不像话了。好像除了每天上学他给她送早餐的时间,她当面和他说过几句话,其余时间,就算两人打语音电话,她都经常心不在焉地边做题,边敷衍跟他聊着。有时候甚至就钻到题海里去,连他什么时候气得挂掉了电话都不知道。 这么想来,是有点忽略他了。这完全不像热恋期,可能连老夫老妻都做的比她好。 陈诗酒回想了一下自己自开学以来的所作所为,惊觉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吃过一顿饭。 对于他来说,女朋友这种行为确实挺过分的,难怪他会生气。 于是给师姐发了个微信,跟她改约了明天下午,请她去blue bottle喝咖啡再当面跟她请教midterm的攻略。 跟师姐重新约了时间,正准备给陆星寒打电话,没想到他却心有灵犀地打了进来。 啊,还以为他生气了,不理她了呢。 接起语音。 “我现在出门去接你,把你家具体地址发给我。” 语气好臭,想象得出来他现在正咬牙切齿的样子。 陈诗酒在电话里笑了一下。 “笑什么?”陆星寒语气不善。 “我刚想打给你,还想去找你来着。” 陆星寒愣住,狼来了太多次,有点不太相信她这个鸽王说的话:“你不是约了人线上连视频?怎么现在有时间了?” 陈诗酒憋笑:“我跟师姐改约了明天下午5街的blue bottle见,正好你家在岛上,晚上我就不回来了。今晚能不能上你家借宿一晚呀?” 唇角勾着浅笑。 陆星寒呼吸都重了一分,一阵燥意漫上喉头,明明已经入秋了,竟觉得此时全身燥热难当。 “那得你自己来我这了,我现在得出门去超市给你买一套生活用品。” “好。” “牙膏牙刷你喜欢什么牌子的?毛巾浴巾洗脸巾呢?洁面乳、卸妆膏和护肤的水乳,还有你喜欢什么材质的睡衣?” 陈诗酒听着他报出一长串的物品名词,黑着脸吐槽他:“你对女生也太了解了吧?” 谁信他之前只谈过一段恋爱啊,都有点怀疑他之前跟她是不是第一次了,可能自己上当了? “我之前……想着你搬来跟我一起住,提前在网上做了功课。跟你提了好几次,你都拒绝了,但功课里的那些东西,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万一哪天派上用场了呢?我总不能事到临头再手忙脚乱吧?” “哦……” 陈诗酒回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哦”,尾音拖得极长,给他一种“你解释你的,我判断我的”的感觉。 “陈诗酒,你再哦一个试试,我他妈这段时间受够了你的嗯啊哦,太敷衍了啊!” 她猜的没错,他果然是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被冷落了,刚刚才生气挂她电话的。 陈诗酒缩了缩脖子,感到自己今天可能是要羊入虎口了。都还没见到他人呢,这人就凶相毕露了,谁知道一会儿真见了他,自己会不会连骨头都不剩。 低头看着屏幕里他的狗头微信头像,坏坏地勾了下唇角,继续无所谓地冲着电话里的他“哦——”,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语音。 他气到语音断了之后一连给她发了三四个表情包。 陈诗酒笑吟吟地点开,瞬间变了脸色,心率快到心脏马上就要跳出胸腔。 脸上的温度直线攀升,简直没眼看了。都是些什么淫HS情的表情包?还连着发了这么多个,他到底是攒了多久? -- 第119页 突然又觉得有点好笑。 他们好像终于有点像正常的情侣了,开始慢慢撕掉彼此斯文伪善的外衣,感情线越来越往有颜色和粗鲁的方向发展。 就是这种感觉,不端着,逐渐接地气化,比之前那种暧昧时期飘在云端的互相试探,令人觉得更踏实、更安心。 掀了个白眼,嘁~吓唬谁。 陈诗酒:不信这个邪了,Who 怕 Who啊。 第50章 谈溪难得见陈诗酒大周末的居然在化妆而不是在学习, 看样子是要出去约会。 原本想找她借一下卫生棉条,结果看见她破天荒地在认真捯饬自己。 “要出门?” 陈诗酒房间门是虚掩着的,谈溪站在门口敲了敲。 “是啊, 晚上不回来了哦,去男朋友家。” 谈溪惊了一下:“你有男朋友?” 离谱了啊, 一个每天学校图书馆家里三点一线的做题家,居然不声不响有了男朋友? 她才刚来纽约没多久吧? “之前谈的,还是来纽约后谈的?” 陈诗酒往脸上扫定妆的散粉, 仰头闭着眼睛说:“确切来说, 应该是来纽约之后谈的。” “确切?应该?”谈溪不得不提醒她:“纽约人渣多,你别被骗了啊, 才来一个月多点儿, 怎么不多观察观察?别crush上头了,和鸟鸟一样。听说她高中暗恋了好久的对象, 结果真接触起来特别下头。一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 居然在一群朋友面前说鸟鸟是卖奶粉的,太下头了。” “卖奶粉?鸟鸟最近去商超兼职销售卖奶粉了吗?” “没有。她名字里不是有个鹤吗?国内有个国产奶粉的牌子叫飞鹤,下头男就喊她卖奶粉的,结果他那些朋友干脆给鸟鸟取外号叫‘奶粉妹’。” “他是不是有病啊?”陈诗酒牙都痒了, “会不会尊重人?富二代了不起,煞笔,嘴这么臭呢他!” 很久没见过这么没素质的二代了, 身边的二代三代们个个教养都好得不得了, 品味好、谈吐优, 和他们相处简直如沐春风。舒鹤碰到的那个, 家里是暴发户吧他! 然后想起来谈溪也是富二代, 尴尬地咳了一声, 解释说:“溪溪当然不包括你哈,你当然是特别优秀的富二代。” 谈溪凑到她的跟前,详端着她精致的妆容:“你男朋友不是富二代吗?我还以为你这长相和微博粉丝量,男朋友肯定至少是个小富二代。” 陈诗酒:“不是。不过是我们学校Stern学院的,家里应该能有小康水平左右吧,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而且我跟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有点尴尬,那时候他前女友正在和提他分手,原因是觉得他毕业后在上海买不起房。还有,你狭隘了啊,我是那种看钱的人吗?” 谈溪刚想夸她不为五斗米折腰伟光正来着,结果就听她自顾自地说:“当然钱和颜都要啊!” “……” “那你的小康男朋友是怎么上位的?” 陈诗酒想了想这个问题,居然一本正经地回答她:“可能长得帅,加上……活好?” 谈溪猛拍了一下她的背:“我giao,陈诗酒我今天才认清你这个人啊!还以为我们三个里面玩得最开的人是鸟鸟,没想到你比她还猛。” “开玩笑的啦,我就谈过这一个男朋友,没有对比,他自然就是最好的。” “妈的,你这么说我又要担心你是不是被骗了。” “被骗?没有吧……我骗他比较多……” “不跟你贫了,我卫生棉条没有了,借我一下。” “就在外面的卫生间里呀,镜子背后的暗格上。” “知道了。” *** 陈诗酒用手机里的地图app规划了一下去陆星寒家的路径,在地图上才发现他家所在的区域竟然是在大名鼎鼎的SOHO区,不过也可以算是NOHO,陈诗酒刚来纽约,对街区的划分也是模棱两可。总之地图上的终点显示就在华盛顿广场边上,确实离学校挺近的。 Path坐几站路大约十五分钟左右,下了站点开始步行,走了大约六七分钟,手机导航提示快到达终点附近。 拉斐尔街上临街的店铺一水儿的时装和美食店,陈诗酒在十字路口停下,手机正好显示已到达终点。 陈诗酒站在一家创意手绘滑板店门前,注视着街对面约八层楼高的伦敦风砖红建筑,估计就是陆星寒家所在的位置了,毕竟附近纯住宅楼的,看起来只有这栋。 观摩了建筑物砖红搭配巨大落地窗的外立面后,陈诗酒唯一的感受就是:这地方肯定每个月的租金贵到吓死人。老城区里面难得的新楼盘,外立面高级现代又低调,典型的old money和new money都趋之若鹜的老城新宅。 陈诗酒站在滑板店门前开始给陆星寒打电话。 他好像刚到家的样子,陈诗酒听见他把塑料袋放在地上关门的声音了。 “你到了吗?”陆星寒拎了两个大袋子,进门就放在玄关的地板上。 “在你家楼下了。” “我马上下来。” 大约两分钟后,陈诗酒看见他急匆匆地从砖红大楼里跑了出来,弯起唇角,在路牌下挥手和他打招呼。 他倒是很上道,看见她背上背了包,马上伸手就去摘。 “我买东西速度已经很快了,没想到你更快,我东西都还没放好你就来了。” -- 第120页 “你住这?”陈诗酒从他遮挡的躯体前探了探头,看见大楼玻璃窗里面奢华的lobby,发出感慨,“Wow,你家这两年是发财了啊?” 前女友甩掉他两年的时间,居然已经能租得起每月估计不下四千刀租金的公寓,不是发财暴富是什么。 陆星寒低笑了一声,揽过她的肩头,带她刷卡进门。 一共九楼,电梯停在了八楼。 陈诗酒出了电梯注意了下,这电梯还是刷卡上楼,一梯一户的。 等陆星寒把家门刷开的时候,陈诗酒明显整个人震惊了一下。 开门就是一个无敌奢侈的街景落地窗大客厅,橡木地板,家居风格整体米白色调,每样家具看得出来都特别有创意,是那种“贵贵”的意式现代创意风。 阳光洒落在客厅米白色的短绒地毯上,把室内照得格外温柔明亮。 陈诗酒咽了一下口水,没敢问陆星寒这里一个月的租金得多少。她觉得自己现在最好重新定义一下男朋友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康阶级”。 而后想到的是:难道国内租车行业是暴利?倒是没听说开租车行的,也能把生意做到相当规模,有特别典型的代表企业。资本的嗅觉就跟狗一样,最灵了,租车行业有暴利,一准儿已经有上市的租车企了。 门口玄关放着两个大纸袋,一个是超市的,另外一个是商场的。 陆星寒手上挂着她的双肩包,手里再拎起两个超大纸袋,显得他有点滑稽笨拙。 把两个袋子挪到一边去不挡路,随后拉开玻璃柜鞋架,在里面找了一双女式真丝软底拖鞋出来给陈诗酒。 怕她多心,特别自觉地先自报家门:“我妈之前来过,这个拖鞋是她之前买了放这的。她这人有个毛病,喜欢的款式,一个款要把所有色号都买下,这双粉色是她没穿过的。” 陈诗酒趿上拖鞋,居然37的尺码刚刚好,看来她和他妈妈脚码是一样的。 “晚上我住这,你有没有跟你室友提前打过招呼?我室友如果带人回来,都会事先在群里喊一嗓子。” “我一个人住。” “……!” 陈诗酒窒息了一下,苏豪区,宇宙中心这么大的房子他一个人住?要不是提前知道他的底细,这会儿说他是富二代她都敢信了。 “你爸妈对你可真好。”中产家庭舍得花这么多钱租房子,一年的租金估计都够国内小县城一套房子的全款了。 只不过这笔钱花的似乎有点不太聪明。 “你包里装了什么?这么重,一路过来累不累?” “电脑、课本、笔记本,还有一些洗漱用品。” “……陈诗酒,你要是敢在我的房子里学习,信不信我能弄死你?” 亏她干的出来,还以为她是良心发现出来认真约会的。刚刚下楼看见她今天居然化了妆还卷了头发,心里有点小惊喜,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终于被正常对待了。 结果上了楼问她包里装了什么,全他妈是跟恋爱无关的东西。 电脑、课本、笔记本?见鬼去吧。 “我就看看邮件,怕霍教授临时找我有事。” 这是迂回战术,邮件里也有很多学习资料,打开看看总可以吧? 陆星寒眯着眼扫了她一下,警告说:“如果被我发现你在学习,我就……” “你就……?” 那两个字差点从嘴巴里溜出口,非常丝滑,就是女生吵架是最爱提的那两个字。 接收到陆星寒吃人的目光,陈诗酒庆幸自己刚刚及时在嘴巴里刹住了车,不然这会儿肯定已经被他剥皮拆骨了。 “我就将你就地正法。”陆星寒鼻子哼了一声,“中午想吃什么?买菜来不及了,我去超市的时候,周末结账队伍排的比较长,买了几样你需要的生活用品就匆匆赶去商场给你买其他的东西。我们叫个外卖吧。” “我都可以,没什么特别想吃的。真要选的话,来点重口味的?” “川菜还是韩料?辣椒都挺多的。” “韩料吧,我想点个石锅拌饭和炸鸡,不知道附近有没有。” “有,我这有一堆餐厅的外送名片。” 他去给她找那些送餐名片,顺便把纸袋拎去客厅的茶几上。 上半年五月份的时候孟董来过一趟纽约,看见他居然攒了那么多的送餐卡片放在客厅茶几和餐厅餐桌上,料想他平时一个人肯定没少叫外卖,觉得他这样过日子实在不像话,于是干脆让中介介绍了一个会做中餐的保姆过来照料。 出价高、佣金高,保姆当天下午就到位了。 保姆上工不到两小时,陆星寒从外面回来,就把保姆请了出去。好不容易一个人住耳根子能清净,吃饭问题叫外卖或者自己做饭都能很好解决,况且私人领域,他不喜欢有陌生人入侵。 孟董那趟来就是被他给气走的,否则还能在纽约多呆两天,让儿子好好陪他去逛街购物。不过临走前,孟董倒是耍了下心眼,把他房子里东一张西一张的送餐卡片收拢起来,一次性全部丢到了楼下的垃圾里。 也是送餐卡全部消失的那段时间,陆星寒的厨艺突飞猛进,做意面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准。陆陆续续又到处搜罗送餐卡片,攒了几个月,这会儿小卡片又有了一小沓。 献宝似的把几家韩料店的送餐卡片奉到陈诗酒面前,顺便带着她一起去客卫洗手。 -- 第121页 客卫的面积比较小,淋浴没做干湿分离,一个浴缸就占据了客卫的绝大部分面积。 他们挤在盥洗台前洗手,陈诗酒盯着摆在浴室镜子前几张送餐卡片的地址,正在脑子里构想它们的地理位置哪家离这儿最近,不料自己搓满洗手液的泡泡突然被人从身后握住。 陈诗酒从镜子里看了一眼他。这人站在她的身后,手从她的腰间穿过,环在她的前面,还十分暧昧地捏住了她滑溜溜的手。 两只搓满泡泡的手十指紧扣。 水龙头里的水流哗哗作响,他的吻就落在她的颊边靠耳根的地方。 “最近有没有想我?” “昨天你不是才刚给我送过早饭?基本天天见有什么好想的。” 她言不由衷地嘴硬。 手上的力道紧了一下,陆星寒在镜子里看着她,牙齿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牵着她的手,十指缱绻的在水流下冲洗,手上的泡泡很快全都随着流水一起跑光了。 他任由流水继续哗哗冲击着台盆,把脑袋落在她的肩窝上,垂着眉眼沉声低诉:“我想你,很想你,想到快爆炸的那种,你信不信?” 陈诗酒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因为身后局部的热度正紧抵着她。 “先打电话点餐好不好?送过来还要一段时间。” “不要,你就这么低估我的时长?送个餐的时间哪够我消磨。” “……” “你自己说,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这话完全就是孩子得不到糖的那种语气,带着点不满的撒泼。 越南那会儿,加算上来纽约的一个多月,已经两个多月了。 心里算了一下,陈诗酒面上却紧紧抿着嘴唇不肯说。 这种话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真说出口? “现在想要你,可以吗?我出门前已经洗过澡了……” …… 这都行?看来准备得够充分啊。 陈诗酒心里也在烧,可总觉得刚来这儿什么事都没做,甚至连外面的包都没选个地方放好,就直奔主题显得有点那什么……像是为了约而约,一点精神内涵都没有。 原本想借口一下能不能等晚上,可是抬头倏而看见镜子里他点了火一样的双瞳,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喉咙。 她吞喉咙的动作以及咽口水的声音,极其克制又充满欲念,整个过程不到三秒,却真是一下要了陆星寒的命。 不等她同意,粗暴地关掉水龙头的噪音,径直将她打横抱出了浴室。 陈诗酒重心一下不稳,下意识地把手牢牢环在了他的脖颈上。 她以为他会把她抱去卧室,没想到却是往开放式的厨房方向走。 “去哪儿?” “厨房。” “?我们现在还是去吃饭吗?” “吃什么饭,在我没把你吞到肚子里前,不准想吃饭的事。” 直到他把她放在了大理石岛台的台面上,陈诗酒才红着脸反应过来他是想干什么。 看着他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扣子,像是故意磨着她似的,整个过程太折磨了。 “上次的时间隔得太久,我觉得先替你‘温习’一下比较好。”而后马上又补了句:“温故知新。” 早就想做了,自从在纽约重逢,鬼知道他每次在这个岛台上吃饭,每次脑子里都会不由自主浮想起陈诗酒要是躺在这上面该有多醉人。 真的每回吃饭的时候,满脑子全他妈是陈诗酒。 他的话很快让她想到了在越南酒店岛台上,留下的那片汪亮的水泽。 天……都快羞到无地自容了,偏偏他还眼睛一眨不眨地直勾勾注视着她,分毫不肯错过她脸上精彩的表情。 她的衬衫刚被推了上去,门口玄关就响起一阵房门刷卡的声音。 “你不是没有室友吗?”陈诗酒吓坏了,神经紧绷到一下抓红了他的手臂。 “陆先生,您干洗好的衣服店里打电话给我了,我去帮您取了回来。” 是请的保洁阿姨。 陆星寒整个人处于爆炸边缘,活生生的欲望硬被堵在腹下,脾气差到要死,暴吼道:“滚出去!” 保洁阿姨完全被吓住了,顿在玄关的位置不敢进门。 然后低头看见门口鞋垫上有一双女士的帆布鞋,瞬间明白了屋内正在发生什么。 “那个……衣服我给您直接挂门口的衣帽架上了哈,对不起打扰到您了,您忙,我先走了。” 陈诗酒拽着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让他别对别人那么凶。 陆星寒恢复了点理智:“下回进门记得先按门铃,确定没人了再刷卡进来。” “好的陆先生……” 听到关门的声音,陈诗酒仍旧不敢大声出气儿,估算着人已经坐电梯下去了,才稍稍把心定了定,松开刚刚一直捏紧陆星寒的手。 然后从岛台上滑了下来。 陆星寒没来得及将她禁锢住,拧起眉毛,“谁允许你下来的?” “还来?”她可一点心情没有了。 Y求不满的某人正在用眼刀子凌迟她:“你敢走一个试试?” 陆星寒才不管她有没有兴致,他都快想疯了,现在不在这上面把陈诗酒给办了,他还不如直接改跟她姓。 “扶着。” “?” 手心传来一阵热度。 -- 第122页 天……他也太…… “不准逃。” “……” 后悔今天穿裙子了,因为身上的衣物一件都没脱落,却被他的手牵动扶着,一下没到了深处。 听到她在耳边倒吸凉气地嘶了一声,陆星寒啃噬了一下她的耳垂:“受着。” 去他妈的,箭在弦上,已经忍了一个多月,再忍他就不是人。 从岛台一路吞磨到了卧室,要不是这一路的过程极尽厮磨,陈诗酒绝不会知道他这房子原来这么大,两百平的空间只做了二居室,奢侈至极。 最后还是咬着他的肩,才勉强不让自己嘤哭出来的。 太凶狠了,活像八百年没开过荤的野和尚。 他揽着她倒在床上,啄着她眼角欲坠未坠的泪水,餍足地笑道:“刚刚是不是没有到?” 就知道他是故意的,痛到头皮都发紧了。 陈诗酒侧过身不理他,留给他一个光洁流畅的背部线条。 “你下次再一个多月每天那么敷衍我试试,我会更加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抬手环上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到怀里,这回却是温柔至极的珍惜了,轻声哄问道:“选好哪家餐厅了吗?我去打电话点餐。” “骗子。” “?” 陈诗酒拍掉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继续定定重复了一遍:“骗子。” 听出她话里的情绪不对劲了,陆星寒赶紧把她的脸掰过来正对着自己,“怎么了?刚刚是真的很疼吗?” 陈诗酒出其不意咬了一口他的脸,特别憋屈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糊弄啊?” 作者有话说: 周末加更,掉落红包~帮忙收藏一下专栏作者哦~ 第51章 他可能把她当成瞎子了。 陈诗酒是这么想的。 在苏豪区的luxury building租一套两百平的2.5卫二居室, 还是整租没跟室友合租,正常小康家庭根本没能力支付这样高昂的租金。 目测月租金不会低于1.5万刀。 而她居然脑子缺根筋,一直以为他的家境很“普通”。 不知道自己在莫名膈应什么, 但又觉得自己挺没立场这样膈应的。 他不对她说起这些,好像不是刻意隐瞒, 却也从没正大光明地介绍过他家里的情况。 其实好像也介绍过,说家里是做生意的,轻飘飘带过一句而已。 但具体做的什么生意, 有多大规模, 她一概不知。 这点不坦诚竟令自己觉得被怠慢了,可能这就是说的穷人要强的自尊心? 总之挺没劲的。 有钱人想得多, 防的也多。 陈诗酒将他的这种行为理解成这样。 甚至联想起了他前女友和他分手的场景, 他是不是也打算就这么一直“低调”到他们分手呢? 陈诗酒挺郁闷的,也深知穷人的自尊心有时候真挺要命的, 明明抽空硬挤出来的一个美好约会, 心情这会儿却糟糕透了。 他好像根本也不明白她不舒服的点在哪。 “你不喜欢刚刚那样,下次我就换一个你喜欢的方式。”他吻了一下她倔强的唇角,“别生我的气,我只是太想你了。” 是失控的喜欢。 在此之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人渴望到这种疯狂的程度,手指摩挲上她的皮肤,就恨不能将她的骨头都揉碎了融进身体里。 她是他的, 哪里也不许去, 哪里也不能逃。 那种失而复得后的倍加甜蜜, 就像鸩酒一样, 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甘愿沉沦其中。 陈诗酒扯过被子蒙住头, 喊他去打电话订餐,自己想单独待上一会。 他的手机放在外面客厅的茶几上,等他订完餐回卧室的时候,手上拎了一条浅杏色的真丝睡裙和一件配套的睡袍。 是他上午特地去商场为她买的。 把陈诗酒从被子里捞出来,完全把她当做不会穿衣服的孩子一样,开始往她头上套睡裙。 “你试试尺码,不合适的话我们一会儿吃完饭可以去换,商场就在附近。” 这个牌子的家居服,专门做真丝材质。上回他在做攻略的时候,询问过孟董什么牌子的家居服好,孟董顺口给他提了一嘴自己常穿的牌子:LA PERLA。 平时孟董的家居服定制的也很多,但买成衣方便,商场里现成就有。 孟董觉得稀奇,儿子从小到大对吃穿好像不曾有过特殊追求,都是给他置办什么他就穿什么,从来不挑,怎么这会儿跟她打听起家居服的牌子。 很敏锐地想到:听儿子这语气,像是要送家居服给别人?送这么私密的东西,估计送礼的对象指不定就是个姑娘。 在电话里开他玩笑:“你女朋友不是黄了吗?又追回来了?” 陆星寒嗤了一声:“你操心的还真多。” 不过却在脑子里深深把这个牌子给记住了。 想的是,陈诗酒要是上他这住,他就去给她买这牌子的家居服。孟董的嘴不饶人,但品味却是一等一的好。 温州女人爱时髦,打小陆星寒每趟陪着孟董回温州老家,总是有一种温州女性亲戚特洋气的感觉。都挺爱打扮的,发型卷吹的还特有范儿,要不然温州理发店洗头剪发吹造型的技术能在全国名列前茅呢。 睡裙的尺码居然刚刚好,陈诗酒套上裙子腰间不盈不余,显得整个人纤长极了。 -- 第123页 觉得裙子的款式眼熟,好像在哪见过,随手把配套的睡袍拎了过来,翻开内衬的铭牌,低头一瞧,还真是那个贵到离谱的真丝睡衣品牌。 瞧,陆星寒的有钱人本质又一次暴露了出来。 谁这么不把大几千一件的睡衣当回事,说买就买呀? 这牌子之前她是被祝之繁科普的,祝之繁的妈妈就是这个牌子的死忠粉,家里的睡衣基本上只认准这一个品牌。有时候她妈妈上祝之繁这来住,陈诗酒见过梁阿姨穿这种贵到死的睡裙在客厅里晃荡。 总以为这牌子的睡衣是专门宰有钱人的,没想到有一天她也间接成为了被宰对象。 陆星寒见睡衣尺码不大不小,得意地向她邀功:“我跟店员要的S码,她本来听身高描述给我拿的是M,但我觉得你S码应该就够了。” 陈诗酒问他:“这个睡衣要多少钱?一会儿我转你。” “不要。你是什么毛病,为什么无论什么都要一副跟我算得清清楚楚的样子?” 好像跟他算得越清楚,越能随时从他身边抽身离开似的。 陆星寒拧眉道:“你如果下回再和我分的这么清楚,说要给我转账这种话,我会好好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以致于让你产生这种我很精明抠门的想法。” 陈诗酒笑了一下,精明、抠门? 她完全不这么觉得,相反,他随便送的东西,都是她以前完全不曾拥有过的“奢侈品”。 他的稀松平常,其实让她挺难消化的。 平时几十块一两百的睡衣,她穿的就已经很好了,不会花这种冤枉钱买几千一条的睡裙。 算上外套睡袍的话,估计这一套下来得将近一万。 陈诗酒突然想起了那句:命运的馈赠,其实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几乎所有穷人乍富后,都会经历一场这样惶恐不安的心理斗争。 我配吗?我是那个被命运选中的幸运儿吗?凭什么我拥有这么多? 而后陷入巨大的不安之中,害怕这些繁华只是命运的筹码,终有一天,这些浮华都会离散而去。 自己又会重新成为那个一无所有的人。 就像过去一年,她只是靠着不算太频繁的约拍,在微博上发发日常的照片,迎合一下所谓的“院花人设”,居然轻轻松松赚到了足够留学交换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这是陈诗酒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明明从小到大被教条地教育:要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当一位都市白领,长大了才能挣到钱,体面地活着。 可现在,挣钱这件事似乎变得也太容易了些。 当然,这个轻容和容易指的是赚钱的方式,赚钱的过程其实还是挺辛苦的。 无论哪行哪业,想挣到钱,挣大钱,绝对没有轻松容易可言。 2015年的她,运气简直好到爆棚,一路顺风顺水,风生水起。 面包和爱情,好像在一刻都得到了实现。 窗明几净的大落地窗,曼哈顿的阳光从外面过滤进来,是温暖且透明的。 而阳光落到房间的橡木地板上,则变成了一地明黄色的柔软。 陈诗酒这一刻,只想用越幸运越努力这句真理名言去回击这些生命里昂贵的筹码,万一她的努力有用呢? 万一她不期而遇的“筹码”,或许可以成为永久呢? 好像就这样,她说服了自己,也开始尝试着去接受这样华美却昂贵的礼物。 贫富差距是现实。 不要自卑,不要屈服。 拧巴和别扭改变不了什么,但你可以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 她也可以挣钱,并且一直在挣钱的路上奋斗,希望有一天也能这样大方为他送出这样美好的礼物。 *** 午饭大约一小时后才送到,替韩料店送餐的小哥居然还真是韩国人。 小哥身材矮胖,戴着一个鸭舌帽,说着一口韩式英腔,可能是附近点韩餐的中国人挺多,居然送外卖的时候还能用尚算流利的中文说一句“祝您用餐愉快”。 陆星寒把午饭拎进门,顺便从玄关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房卡交到了陈诗酒的手上。 “干嘛?”手里塞进来一张暗蓝色的卡,陈诗酒神情呆滞了一下。 “我家里的卡你收好,以后随时可以上我这来。” “我们……已经这么熟了吗?”陈诗酒下意识出口道。 陆星寒捏了捏她的脸:“不熟?刚刚是谁躺在我的床上?” 陈诗酒一下红了脸:“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好像认识也没太久,你把家里的房卡交给我,好像有点太早了……” 陆星寒看了她一眼:“这事有什么早不早的?你午休时间不都上图书馆?以后可以直接来我家午休或者学习,反正离得近。” 陈诗酒:“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拿好。当然,你要是觉得不太合适,可以把你家的钥匙也同样交给我一份。” 嘿嘿,这样就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要,我室友都是女生,这样做会影响到她们。”有点僭越和不为室友的安全考虑了。 “吃饭,不是饿了么?还杵在那里干什么。” 陆星寒把外卖餐盒从纸袋里拿出来,一一摆到餐桌上。 陈诗酒作法一样特别淡定地从自己的双肩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然后打开小破站app,点开《舌尖上的中国》,开始播放下饭。 -- 第124页 早知道他不让她学习,就把ipad带过来了,笔记本电脑还重好多。 吃韩餐却看中华美食? 不知道这算是侮辱了中餐,还是侮辱了韩餐。 陆星寒默默挑了下眉毛。 他吃饭从来不看电视或者其他视频,从小培养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就专心吃饭,不许三心二意干其他的事情。 餐桌是长条形的,两人吃饭相对而坐,陈诗酒特地把电脑放在餐桌的中间位置,这样两人就都能看到视频了。 没想到陆星寒却说:“你转过去给自己看就好,我吃饭不看电视的。” 陈诗酒没听他的,他不看是她的事,她要是真把电脑屏幕全都转过来对着自己,显得她多自私小气似的。 石锅拌饭上的豆芽是浅腌了一下攥过水的,还拌了香油,吃起来也太爽脆了。 陈诗酒刚嚼了两口,陆星寒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有微信视频进来。 陆星寒瞄了一眼摆在手边的手机,是孟董打过来的。 这么晚?国内都快晚上十二点了吧? 当然孟董的作息一向挺阴间的,有时候三四点可能还在朋友家里搓麻将,导致陆董经常自己一个人独守空房。 孟董偶尔发发疯,三四点打完麻将感到精神有点空虚,就给儿子弹个视频问他在干嘛。 陆星寒毫不避嫌地接起视频,因为在吃饭,所以干脆就连语音都公放了。 孟董在视频里看见他正在吃饭,虽然餐具用的是家里的筷子,但一看他嘴里叼着的是炸鸡,孟董就知道他是在吃外卖。 仔细一听,居然那边还有背景音,估计是在放电视。 于是马上开启吐槽模式:“你爷爷不是从小给你立的规矩,吃饭不许看电视吗?还有,怎么又叫外卖?吃油炸食品不健康。” 是他妈妈吧? 陈诗酒的脸一下发了烫,赶紧眼疾手快地叉掉小破站页面,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朋友在家?”孟董注意到自己说完话,电视背景音就关掉了,而儿子依旧在手机画面里不紧不慢地吃着炸鸡块,没动过。 “嗯,你要不要看看?” 这话把陈诗酒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忙拼了命地朝他摆手:不要、不要! 见家长?这事儿也太可怕了! 陆星寒使了个坏,把摄像头对准餐桌中间的方向,孟董很自然地就从餐桌上的电脑屏幕反光里看见了正在疯狂摆手拒绝的陈诗酒。 光看倒影就知道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小姑娘。 孟董这会儿说话完全换上了温柔的语调,一点不似刚刚忍不住吐槽儿子的糟心口气。 “是女朋友吗?哦哦,正好,阿姨上回给你订的包前两天送过来了,我去拿给你瞧瞧。” 什么包? 陈诗酒一脸困惑地盯着陆星寒进行场外求救。 陆星寒笑着耸了一下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孟董在床上踢了陆董一脚,给他使眼色,喊他去房间梳妆台旁边的柜子上把盒子拿过来。 吩咐完陆董,她依旧转过头来朝镜头说话:“我这儿子我知道,从小到大脾气坏,没什么恋爱经验,嘴巴还挺臭不怎么会哄人,姑娘你多担待些。” 一通话说的陆星寒脸都黑了,就差把视频给挂断掉。 有这么在陈诗酒面前给他招黑的吗? 陆董取来盒子,孟董从里面拣出包,拎着包柄在镜头前展示了一下,“你把镜头转着冲向人家姑娘呀。” 他那张脸她都瞧了二十几年了,一点不新鲜,正好借着秀包的名义,正经瞧一瞧那姑娘的庐山真面目。 陈诗酒脚趾都快扣地三尺了,这就见上家长了?也太快了吧…… 而且她还特别不正式地穿着睡裙睡袍。 镜头转过来的时候,两位女士眼里都稍稍迸发了一下惊艳的火花。 好漂亮的姑娘。 好气质的阿姨。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孟董很快就长袖善舞地率先友好打招呼说:“樱花粉色的银扣kelly,希望你喜欢哦。上次你们在越南的时候,我就打电话问过陆星寒,让他问问你喜不喜欢这个颜色。结果那会儿他好像惹你生气了,就没敢问你。这个颜色店里卖得俏,当时犹豫了一下就卖掉了,这会儿又等了快一个月才订到货的。” 孟董不仅人漂亮,说的话情商也特别高。 明明觉得他们那会儿可能是分手了,但特别给姑娘面子,说是儿子惹她生气了。 这个台阶给的,绝对是情商高手。 陈诗酒不是被视频里昂贵的包震惊到的,而是孟董不经意间抖了下手,画面一闪而过的卧室部分场景,奢华程度和面积远超目前所在的豪宅公寓。 从画面里闪现的装修和软装家居上,看得出是房子豪宅之中的豪宅,属于顶豪的那种。 陆星寒家,果然不是一般的壕。 陈诗酒震惊之余,回过神来,乖巧讷讷地朝视频露出一个笑:“谢谢阿姨,礼物有点贵重,我恐怕不能收下。” 陆星寒在餐桌下踩了她一脚。 用眼睛对她说话:收!一个包的见面礼,都算轻的。便宜死孟董了。 陈诗酒不搭理他,反而跟孟董实话实话:“阿姨,我和陆星寒其实才刚刚开始谈恋爱,而且我的家庭条件并没有你们家那么好,平时我不背这么贵的包的。” -- 第125页 眼睛清澈澄亮,言辞真诚,不卑不亢,一段话简直让孟董刮目相看。 看得出来是个特别敞亮的孩子。 心就这么完全放下了。 真不愧是她儿子看上的姑娘,心眼跟她的人一样漂亮。 孟董笑着说:“我们不是那样的人家,你以后跟我们慢慢多接触就知道了。” 然后暗暗在手机屏幕外,把水葱一样的手搭向陆董的手臂。 很多年前,她也是怀着这样的顾虑和担忧,一路惴惴不安地和陆董处对象的。 年轻姑娘多愁善感思虑多,她曾经走过的路,怎么好叫人家姑娘再走一遍? 会心疼的。 况且还是她儿子喜欢的姑娘。 和陆董互脉脉相看了一眼,孟董才说:“你们快接着吃饭吧,不耽误你们吃午饭了。不过以后外卖少吃哦,想吃什么就让陆星寒给你做,他现在厨艺据说还挺过得去。” 好温柔、好善解人意的阿姨,陈诗酒内心在为孟董疯狂打call。 好的长辈,太能给这段感情加分了。 连带着她看陆星寒那张脸,都觉得更帅了两分。 “嗯,阿姨我们这就继续吃饭了。” “陆星寒。”孟董叫他。 陆星寒把视频的摄像头转过来正对着自己,“干嘛?” 孟董对他三令五申道:“别老吃外卖,现在是两个人,你不要总带着人家小姑娘也一起吃外卖,重油重盐不健康,听到没有?还有,别耍大少爷脾气,谈恋爱男孩子就得多让着点女孩子,女孩子心思细,想到的地方比你多,难免有你顾及不到的委屈之处。” 陆星寒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心里是极其感激的。 他瞧出来了,孟董挺喜欢陈诗酒的,所以才故意当着陈诗酒的面说这么多话,其实是为了给陈诗酒足够的安全感。 “孟孟,我们也快睡吧,你老是晚睡,医生都说你内分泌失调了。”视频里陆董在喊孟董。 梦梦? 连称呼都好宠溺哦。 他父母感情可真好,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那种父母恩爱、融洽的家庭气氛。 “我妈姓孟。”陆星寒对她耸肩吐槽。 姓孟…… 心脏跳停了一下。 陈诗酒电光火石间想起来,这可能不是她第一次碰见陆星寒的妈妈了。 第52章 高奢店为了给足VVIP仪式感, 经常别具匠心地为vvip大客户准备各种小礼物和party。 之前在恒隆dior店里,碍于那位全场C位孟董的面子,sa小姐姐全程跟在陈诗酒的身后服务非常亲切到位, 甚至连走的时候,还特地贴心的打包了店里的小点心让陈诗酒带走。 所以那个孟董, 很有可能就是陆星寒的妈妈? 陈诗酒跟着祝之繁和她妈妈也去逛过一些高奢店,深刻感受到量级不一样的客户,从进门开始就是受到不同的对待。超级vip可以不用排队, 进门就有熟悉的sa接待, 甚至刷卡买完单,店里都会专门拨几个店员送客户去vip停车场。 祝之繁的妈妈是律所合伙人, 财务方面也自由, 但店里十八万一条手工高定的裙子还是绝无可能买下手的。平时过节收到的店里的礼物,顶多也就是小丝巾和糕点之类的, 不会太高端。 那次在恒隆, 店里的那位神秘莫测的孟董,实在给陈诗酒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以至于陆星寒刚刚说他妈妈姓孟,陈诗酒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这位hold住全场的“孟董”。 记忆裹挟着沙尘,像龙卷风一样袭来。 她又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曾经开着那些看起来就价值非常不菲的超跑。 她居然以为那些车他是租的。 又一次被震惊了一下, 租车行……亏她想得出来,而且他居然装死地没否认。 他一定觉得她当时的那些揣测很好笑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去看梵高画展的那次, 他开着一辆湖蓝色的超跑, 那辆车好巧, 她和祝之繁去摩安拉赞助的时候, 摩安的司机带她们在地下车库里见识过。 心里咯噔一下。 做题家的她记性向来不差, 拉赞助前做功课的时候, 在摩安的官网摸索了好一阵,对集团简介几乎做到了倒背如流的境界。摩安的董事长和高管,她依稀记得一些名字,董事长姓陆,董事里面还有一个姓孟…… 暴风式的回忆和线索链在脑子里疯狂攻击陈诗酒,她居然已经靠着不错的记忆,彻底解答了陆星寒不曾对她说明过的具体家庭背景。 而后就是一阵莫名害怕的感觉袭来。 手都不自觉掐住了骨腕,紧紧的,呼吸开始变得不流畅…… 怎么会这样,男朋友其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超级富二代,而她之前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下意识反应过来:她好像惹上了一个不该惹的人,不对,确切来说,是惹不起。 别人知道男朋友是超级富二代一定很开心吧,觉得童话照进现实,现实版灰姑娘的梦居然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可陈诗酒却没有过大的惊喜和激动,因为叠加了之前她从越南不告而别的所作所为,她就陷入了一阵自我怀疑。 他究竟看上我什么了? 看脸?他的家世和财富,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 图新鲜?好像也不尽然全是,至少他表现得确实像一个感情经历不太丰富的pure boy。 -- 第126页 陈诗酒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骨头,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 她这样的女孩,相较于他的家境来说,太过平庸和普通了。 甚至他妈妈随手的一个见面礼,都是六位数起跳的包。 她没有能力偿还这些恩情的。 陈诗酒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不自信的一天。 从小到大就算被人孤立,老家同学的家长都不愿意孩子跟她一起玩,怕被她传染“不幸”。 可即使最难过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能力。 爱情会让人变得自卑。 陈诗酒在感到自卑情绪于心里滋生的那一刻,才发觉原来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陆星寒。 不在乎不喜欢,就不会有任何自卑的情绪。 不在乎不喜欢,有的只有无所谓和漫不经心。 她喜欢他在两性里的那些霸道,身体的臣服其实带着一丝心理的着迷。 她喜欢他总是准时出现在每天上学的终点,她知道每个早晨醒来,都是值得期待的。 教学楼门口,会有一个男孩每天带着自己做的早餐三明治,在那儿静静等着她。 每次都是她先看见他,等待许久的他,目光和神情都是冷滞的。 可一旦见到她,他脸上的笑容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张扬起来,抢先和她挥手招呼。 那个时刻,陈诗酒愿称之为每天的高光时刻。 像是有一束光突然照在了他身上。 周围的背景原本是黑灰默片,但随着他的笑,画面里的一切逐渐变得生机而斑斓起来。 阳光在他身上跳动,而被压力压到弹簧底部的她,每一天都太需要阳光了。 可只要一想到他可能是出于被抛弃后的报复,才会在纽约对她重新开展追求,陈诗酒脸色都惧怕地白了一二分。 目光对上正在大快朵颐、没心没肺吃着炸鸡的他,困惑的神情弥漫在了陈诗酒的脸上。 他是真的喜欢我吗? 还是有钱人一时兴起不甘心的报复游戏而已? 只要一想到真相有可能是这样,陈诗酒顿觉眼前美味的石锅拌饭倒尽胃口。 把碗推开,垂着肩,面无表情地坐着发呆。 陆星寒问她:“不好吃吗?才吃了一两口就不吃了。” 陈诗酒把自己眼前的这碗石锅拌饭推到他面前,“你吃吧,你好像还挺喜欢吃韩料。” 给自己点的炸鸡,他看起来比她还爱吃。 陆星寒给她夹了一块炸鸡,蘸了点蜂蜜芥末酱,喂到她的嘴边。 陈诗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吃。 “这家看来下次得拉黑,石锅拌饭和炸鸡你都不爱吃,明明是你钦点的。”而后反应过来,盯着她问:“是我妈刚刚有什么话说的让你不舒服了吗?” 婆媳问题古往今来都是一大难题,虽然目前还只是男女朋友,陈诗酒和孟董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婆媳,但她从视完频之后突然就沉默了下来,陆星寒就觉得问题应该是出在孟董身上了。 陈诗酒频频摇头:“你这是要冤枉死你妈妈,她人还挺不错的。” “那你这是在不高兴什么?”他放下筷子,“我不太明白,但我有了前车之鉴,我绝对不能就这么被你蒙混过关。” 没准他这会儿不刨根问到底,一回头人又从他这儿选择性消失了。 陈诗酒用手托住腮,目光落在他身后厨房的嵌入式烤箱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我这人挺没趣的,一点不像微博上凹的人设那样,生活里经常是游玩和美食。你关注了我,可能应该觉得我就是那样对生活跃跃欲试,积极得不得了的人。但其实微博上的内容,大多数是我在工作时候顺便拍的花絮。工作需要,我才会经常去不同的景点和网红餐厅打卡。” 陆星寒:“?” 对她说的这段话不明所以。 陈诗酒看着他发懵的那张脸,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除去工作之外,真实生活里的我挺无趣的。你看我来纽约这一个多月,每天教学楼图书馆和家里三点一线,基本上也是不出去玩的,就应该知道我和你们这些富二代出来留学的目的不一样。” 陆星寒被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富二代”三个字烫了一下心脏,左眼皮都不被察觉地跳了跳。 她很聪明,无需他多言介绍,来了纽约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男朋友其实不是什么经济适用型男友。 而她确实很光明磊落,直接把这三个字一点不藏着掖着地说了出来。 观察了一下陈诗酒脸上的表情,陆星寒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把这一切搞砸。 陈诗酒看起来还是挺平静的。 “我说这些,是怕你对我会有落差,所以提前跟你说清楚。网上的那些东西是为了迎合流量,和真实的我其实还是挺有差距的。” “那么你呢?对我有没有落差?”陆星寒问道。 “落差?反向逆差,从地心弹跳到大气层的那种?我一直以为你家里……呃,挺普通的。就是那种正常的上海市民水平。” “酒酒,其实我提醒过你的,而且是好几次,我跟你说和我在一起不需要那么在意钱。这个不需要那么在意,有两个层面的意思。一个是无论花多少钱,那一定是我乐意为你花的,你不需要理会;还有一个,就是更深的意思,你不必为了我所拥有的钱而困扰。在我眼里,钱只是让生活变得更简单的工具,它并不代表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过我真正想要的人生。从小到大我没缺过什么,想要的东西基本上都能得到实现,而我也几乎没有出现过强烈渴望的这种感觉。没有欲.望的人生,其实挺寡淡的,但你的出现,我知道一定是我人生里特别想要的。” -- 第127页 “……所以你爸妈,真的是摩安的董事?” 陆星寒惊讶了一下,还来不及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就听她说起:“还记得我们一起去淮海中路看展的那天吗?你问我想让你开什么样的车子来接我,我说想你开蓝色的车来接我。” “哦,那辆兰博基尼。” “那辆车我当时就认出来了,我去摩安拉赞助的时候,在地下车库见过。当时还挺搞笑,居然和你吐槽摩安是不是财务出了问题,怎么会把车子放在租车行外租呢。”陈诗酒笑了一下,“现在想想当时还挺蠢的,你是不是那时候在心里笑疯了?” 陆星寒非常诚恳地说:“没有,当时只是觉得你很聪明,现在也是这么觉得。你从一辆车就能辐射联想出很多事情,比一般人聪明太多了。” 陈诗酒笑纳了他的赞美,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今天来找你,站在楼下看到你住的地方,我其实就有点猜出来你家里可能还挺有钱的。” 曼哈顿中心地段繁华商业区的新建豪宅公寓,隔着玻璃能看见公寓一楼大堂壕气冲天的装修风格。 “然后刚刚我们一路……从厨房做到卧室,我大致知道了一下这套房子的面积和布局,两百来平只做了二居室,而且你还没有一起合租的室友,是整租。这套公寓的租金应该高到我有点不敢想了。” “所以你刚刚是在分心?”陆星寒精准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漏点,不满地说:“你怎么老是不专心呢?这会让我怀疑自己的水平。” “听我说完嘛。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在恒隆吃饭的那次,你带我去dior店里,还让店员给我打包了点心带回家。当时店里的那个‘孟董’令我印象深刻,第一次在奢侈品店开了眼,原来对待vvip客人的朋友,店员都会这么客气。” 陆星寒简直想原地拿键盘跪在她面前,福摩尔摩斯在世可能都没有她这么能挖线索。 他的女朋友实在太聪明了! 不禁有点骄傲的小心情。 真不愧是他的女朋友,智商方面不是盖的,难怪能从鹤因那种十八线小县城在高考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考上T大。 “所以你刚刚猜出了我妈就是当时店里的那个孟董?” 陈诗酒点点头:“对,不仅猜出了你妈妈,还猜出了你家的产业。光靠那辆蓝色的车,还不足以让我确定。但你说你妈姓孟,我之前去拉赞助的时候上过你们摩安官网查资料的,摩安的董事长姓陆,董事里还有一位姓孟的。这么一来,我就完全确定了。” “要谢谢我给你拨赞助经费哦,还是走的直通车渠道,当天银行下班前应该就收到赞助款了吧?” “……” 陈诗酒一阵无语,原来还有这一茬儿? 那天她还在摩安楼下中暑晕倒了,他当时就知道了,岂不是她早就丢死人? 陆星寒打开双肩,把手支在脑袋后面,眼睛藏着狭昵地问她:“那你有没有猜出来屠明是谁?” “屠明?”陈诗酒怔住,而后眼睛的瞳孔都震颤了一下。 长睫微微抖动,“屠明是谁?” 心里有个模糊的答案,但却不太精准。 她的直觉一直就是觉得他和屠明肯定关系匪浅。 这回终于轮到陆星寒主动告诉她了:“我爷爷。所以我说你之前删人逃跑的行为挺蠢的,你是他学生,我想要你的电话号码和个人具体信息实在太容易了。” 陈诗酒惊到下巴都微微脱臼,吞吞吐吐道:“屠明……你爷爷?你不是姓陆吗?” 陆星寒笑说:“我跟我奶奶姓。我爷爷奶奶四个子女,一半跟我奶奶姓,一半跟我爷爷姓。” “天……所以我很崇拜欣赏的陆穗老师,其实是你奶奶?” 陈诗酒把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点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了,有点惊喜和兴奋。 大名鼎鼎的陆穗居然是他的奶奶。 那可是上海时尚界特别有一席之地的大师。 甚至她现在在平模这一行,多少跟时尚方面有点挂钩,偶尔还能听到化妆师和摄影棚里的人说起陆穗在时尚界的往事。 据说当年大陆开放,许多奢侈品店第一波到上海开业,陆穗几乎都会被邀约到场。 时尚界的老大咖了。 “你在越南机场删掉我的那时候,我马上就给屠明打电话了。” “嗯?” 陈诗酒脸颊微微发烫,绕是已经无数次深刻反省自己那愚蠢的行为,结果又一次觉得自己的尴尬癌都快犯了。 想拿被子把头完全蒙上。 脚趾扣穿地心吧就。 真特么确实挺蠢的。 “所以啊,你下次还敢逃吗?”他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扣着木质桌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不要再不告而别默默消失。我说到做到,如果有下一次,我绝对会弄死你。” 他的怒火她见识过的,就刚刚,那样凶狠地在她身上一道一道凌迟。 他说会弄死她,她太相信了。 尸骨都会荡然无存吧…… “这不公平。” “嗯?怎么不公平。” “我的所有信息你都能知道,但是你的信息,你却一直让我自己猜。” 陆星寒被她的无理取闹逗笑了:“明明是你一直不给我机会好好坐下来和你谈。” -- 第128页 严厉控诉她的斑斑劣迹:“需要我一件一件地提醒你吗?在越南,我邀请你上我家玩,你拒绝了,甚至直接被我的邀请吓跑,还恶意删除掉我。来纽约,这一个多月,你有分过正经的时间给我,让我们像现在这样好好坐下来吃顿饭吗?” “……”陈诗酒竟一阵无语凝噎。 听起来居然还真是那么回事。 不对,不能这样,好像被他倒打一耙了。 “你说说自己有多过分,从游轮上我们重逢开始,你居然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没有跟我好好一起吃过一顿饭。” 睡觉也是,网上买的套,在柜子上放了快一个月都没拆封,还被搞卫生的阿姨无意之中暗搓搓地羞辱了。 他冲她勾勾手,让她从对面过来。 陈诗酒不过去。 昂起下巴。 现在过去肯定没好事。 “过来。” “不要。” “乖,听话。” “不要。” “那我就过去你那边咯,但是等我过去,你就晚了。” 接收到他意图不轨的眼神,陈诗酒马上条件反射地从餐椅上起来,老老实实绕过餐桌,走到他的身边。 整个人被他向下一拽带到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低头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处,深嗅她身上的气息。 那种令人迷恋的馨香,使他整个人变得柔软不像话。 眷恋万分地咕哝着说道:“我也会乖乖地听你的话的。” 作者有话说: 可能第一次写现言水土不服,文的构思和人设很一般,导致数据也不太好。 大家发现改了文案,是因为我觉得数据说明文不太好,就改了下文的构架和走向。 抱歉,以后会更加成熟的,希望一本能比一本驾驭得好。 第53章 Midterm临近, 陈诗酒把手机屏保都换成了大写加粗的黑白文字:今天不学习,明天变垃圾! 那一周的天空,陈诗酒甚至都不记得是什么颜色了, 只顾低头看老师布置下来的题目和不停地查阅论文、翻字典、刷题。每天都赶早去图书馆抢座,稍微过了八点半, 平时特别不值钱的空座就人满为患。 陆星寒让她上他家学习,反正他家离学校近。陈诗酒鬼使神差地听从了他的建议,有两次他们都只有下午有课, 她就半早不早十点多的时候到他家, 一起吃个brunch然后开始学习。 每次她在书房学习,他好像有意无意地总是忍不住来骚扰她。 一会问她:“酒酒, 你渴不渴, 要不要我给你榨个果汁饮料?” 一会又端进来一碟水果拼盘,里面是切好的橙子和各色莓果。“多吃水果哦, 女孩子多吃水果对皮肤好。” 陈诗酒不好拂了他的好意, 每回都有认真地说谢谢,然后特别拔吊无情地让他放下东西就出去。 陆星寒有几门课没有midterm,都是final定生死,和陈诗酒每天水深火热的学习画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其实不是他拉仇恨, 只不过每次只要她来他家,他的心就定不下来,总想时不时见到她, 去书房骚扰那么一下。 女朋友来家里, 怎么可能就那么轻易放过她呢! 披着羊皮的狼伪装得再温良友好, 底下的皮囊始终是狼。 狼是会吃人的, 才不管羊今天有空没空。 在频繁敲门进来打扰后一次次被无情赶出去, 陆星寒走到书桌前, 故意把手肘支在陈诗酒的肩膀上,弯身俯下来在她耳边暗暗吹气,“这道题你好像琢磨了很久,我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陈诗酒感受到耳畔拂来的热气,偏头恶狠狠瞪了一眼这个人。 他就是故意的,midterm week闲的来拉仇恨。 哪知她一转头,他就特别心机地故意调转脑袋的角度。 嘴唇就这么重重擦在了一起。 而后就是他的手插进她脑后的发里。 呼吸开始变得灼热深沉。 就在他直接往她T恤前上手的时候,陈诗酒从残存的理智里拨出一点意志推开了他。 “干嘛呢,我在学习。” 眼睛都瞪圆了。 陆星寒特别无辜地绕着她的头发,“你认真学习的样子真好看。” 光是倚在门边,看她纤细的背部和流畅细长的颈部线条,他就会心痒难耐。 她好像特别喜欢在学习的时候把头发全扎在脑后。 脖颈和后脑的发际线交界那一圈,总有细细可爱的小绒毛,是那种小婴儿才有的特殊绒毛胎发,奶里奶气的,让人看了特别稀罕。 “你这样我下次不敢来了哦。”陈诗酒无奈地把笔丢在了书桌上,整个人在椅子上往后仰。 陆星寒啄了一下她粉嫩的脸颊,意犹未尽地说:“你学习吧,我不打扰你,但是你也别赶我出去好不好?我就坐在边上的单人沙发上看书。” “那你不许发出声音,也不许靠近我。” 他好笑地点了点头。 然后真的从书架上拣了一本书,整个人窝进懒人沙发里看起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期间陈诗酒总觉得锋芒在背,时不时不放心地转头去看他是不是在偷偷视奸自己。 一连两次回过头,他都是老老实实看书,十分入迷的样子。 于是就把心放了下来,继续埋头做题。 一口气刷了三四页的题,碰上不会的就拿ipad在网上查。 -- 第129页 网上也没有相应题型的,就去文库里搜索关键词,看看能不能找到对应出处的论文。 遇上一道实在不会做的题,就开始无意识地想薅刘海前面的头发。 真真就是学习令人头秃。 无意间偏过头,目光空洞呆滞地扫了一眼陆星寒。 他看的什么书?好像还真挺好看的,入迷进去了。 陈诗酒仰头在书架上张望,一套系列书籍里面空缺了一本。 那套书是美国当代作家约翰·杰克斯为纪念美国独立二百周年而创作的系列长篇演义性小说——肯特家史。 陆星寒拿的那本,从空缺的序号来看,应该是这系列丛书的第四部 。 陈诗酒对着书架逐一翻译,其他几部分别是:《私生子》、《叛逆者》、《探索者》、《巨人》、《战士》、《不法之徒》、《美国人》。 开小差中的陈诗酒突然来了好奇心,想看看他手上空缺的那部小说叫什么。 又转过头去,结果这回转头被他逮了个正着。 “第四次了,事不过三。”他把书从眼前摘下,狠狠丢在了沙发旁的边角几上。 “你招惹我的。” 他起身直接走到她身前,俯身吻了下来。 “不许推开我。” 紊乱的呼吸夹杂着沉重的欲念,他直接岔开腿,膝盖抵住她,将她牢牢锁在了椅子上。 意乱情迷之际,陈诗酒看见那本被丢弃在小圆几上的书,解开了心里疑惑的谜底——肯特家史的第四部 是《复仇者》。 不过她没来得及多想,整个人就被他从椅子上横抱了起来,然后她的腰抵上了身后书桌坚硬的棱角。 最后整个人垂在他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淋漓、极致。 抗议的话这会儿说出口,都会显得自己言不由衷。 频繁的身体交缠之后,他好像已经熟悉掌握了她的习惯。 她有洁癖,每次事前事后都要冲澡。 有时候他太急切,捉着她不允许她事前浪费时间,但事后一定会抱着她去浴室共同淋个浴。 不过在浴室淋着淋着,经常又会继续进行一次。 陈诗酒好像也默认了这种奇怪又矫情的事后方式,像一个废物一样被他抱去浴室,然后他把她放在浴缸里,为她搓泡泡洗澡。 不过这会儿疲累到再不想动弹,她都坚持自己去淋浴。 不能任由再他胡闹下去了。 除非她想midterm拿丢脸的B或C。 心里也暗暗决定:在midterm过去之前,坚决不能再来他家了。 太耽误事。 一直以为自己的自控力很好,没想到碰上陆星寒,却也一次次被他带到了沟里。 这种沉沦显得有点失控和可怕。 东亚人习惯克制、克己,讲究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太倡导肆无忌惮的享受和及时行乐。 仿佛吃苦才能彰显自己的人生魅力和成功秘诀。 而享受和过度纵欲,简直就是一场浪费人生的极限犯罪。 陈诗酒深知这样的放纵,会让自己以后难以自拔。 她忍不住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人生计划。 而那个人生计划里,是没有他和上海的。 一场注定分道扬镳的感情,甜蜜起来,真如利刃一般割在心头。 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想深陷、想沉沦,却始终无力。 *** 可怕的midterm终于过去了,不论结果如何,紧绷的神经弦总算松弛了一点下来。 直到midterm的卷子发下来,看见教授在卷子上给她的留言,上面不仅有错题批注解析,还有一个鼓舞人心的“well done(笑脸)”,陈诗酒露出了出乎意料的傻笑。 学习真是最值得付出努力的事情。 其他事情努力不一定会有结果,但学习一定是几分耕耘几分收获的事。 前两个来月熬的夜和刷的题,以及肝的论文,不会辜负你在梦想道路上举步维艰的前行。 也是在那一天,拿到卷子依旧去图书馆学习的陈诗酒,才突然发现,待了两个多月的图书馆,从靠窗的书桌前瞭望出去的街景和天空,是纽约街头那么亮丽的一道风景。 阳光将棱角分明的塔式浅米黄高楼晒成金色,而天空澄净湛蓝得没有一丝云彩。 也是在那一天,她才发现原来图书馆的椅子,是Herman Miller的人体工学椅。 纽大真是名副其实的壕无人性。 慵懒地在椅子上伸懒腰,陈诗酒忽然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两个多月在书桌前熬下来,她的腰居然一点感觉不到酸胀。 于是在网上搜索了这个椅子的牌子。 Herman Miller。 好贵的椅子,不过确实特别养腰。 贵的东西不一定好,但好东西却一定不便宜。 她想到了圣诞节奖励给自己的礼物,准备把家里书桌前的那把前任主人留下来的欧式扶手椅,换成人体工学椅。 唇角弯起,同样也可以送给陆星寒一把。 他家有设计感的椅子很多,但没有Herman Miller人体工学椅。 陈诗酒在购物车里加好了两把椅子。 一把矿石白色,一把碳灰色。 她用白的,他用炭灰色的,刚好凑成一对。 关于圣诞礼物的事情,就这么在心里定下来了。 -- 第130页 他们有很多时候都会撞车。 这个撞车指的是想给对方打电话的时刻。 像现在这样,陈诗酒知道了他的课表,差不多到他今天下课的时间点了,想给他发一条微信,问问他一会下课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 他的电话就心有灵犀地进来了。 接起电话。 “一会儿下课去附近吃晚饭吧?新开的一家泰国餐厅还不错。你midterm的成绩出来了吗?” “好,我正好也想约你吃晚饭。今天我请客。” “考得不错?” 从听到她的声音开始,每句话的尾音都是微微上扬的,他就猜出这次midterm她应该考得还不错。 不过也不意外,毕竟她可是为了成绩,连男朋友这等美色都可以抛弃的人。 “嗯,所以请你吃饭。” “难得赏脸跟我一起吃饭哦~我却之不恭。” “我在图书馆。” “我现在去找你。” 陈诗酒看着窗外的街景,唇角弧度笑得特别向上。 他来的时候,陈诗酒已经收拾好ipad和课本,乖乖站在图书馆的大楼前了。 不得不说,Stern学院一年到头还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西装领带啊。 看见他从街对面款款走来,长腿套着熨烫笔直的西装裤,走起路来生风的好看。 昂贵的西装有特殊魔法,身上是没有任何褶皱。 他从日光中走来,正好街边的落叶被一阵风吹散。 那画面、那一秒,真是心动极了。 陈诗酒在心里:操,真是该死的帅。 作者有话说: 呜呜,看见评论区小可爱们的有爱留言被感动到,无以为报,唯有发糖加更! 第54章 他走了过来, 直接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罩在她的身上。 像寻常那样,见面就勾脖子搂住她:“怎么穿这么少?毛衣网眼大,会漏风吧。” 陈诗酒在他怀里搓搓自己被冷风冻红的脸颊。 十月底的纽约已经挺冷的了, 秋风扫落叶,路边的树枝都被风吹秃了。 “我刚想起来, 你说新开的那家泰国餐厅是不是叫Pinto Garden?” “你去过了?” “没,我室友去过。上星期去的,给我们拔草了, 说他们家咖喱不知道怎么回事, 放了辣椒素一样,吃完嗓子眼就上火的疼。” 正好天气冷, 两人就决定改道去吃火锅。 说到纽约的火锅店, 肯定绕不过去天花板级别的香天下。这个天花板单方面指价格方面,味道比它好的火锅店其实应该不在少数。两个人来这儿随便吃一顿, 应该最起码120+刀起步。价格死贵之外, 店里生意居然还出奇好到爆,用餐高峰时间点,食客基本上都需要排队等位。 陈诗酒一时之间没想好去什么火锅店,果然陆星寒就说带她去香天下。 这是陈诗酒第一次来香天下吃火锅, 舒鹤之前在这家店兼职过,据说给的工资是业内良心价。舒鹤是兼职,工资按时薪算, 店里的正式职工, 舒鹤跟他们打听过, 据说一个月的工资基本在7000刀左右。 虽然香天下给的时薪高, 但家道中落的舒鹤, 本质上还没脱离一个千金大小姐应有的尊贵和脾气, 受不了每天下班身上一股麻辣火锅味儿,索性干满一个月就跟老板请辞了。 就冲这每天下了班还得回家洗头洗澡,一个月下来,不知道得多费去多少时间,舒鹤就不干了。对于她来说,时间就是钱和投资,太耗时间的兼职零工,会占据她真正所需要的学习时间。有点本末倒置了。 还有衣服也是,舒鹤完全忍受不了去香天下兼职完的衣服的味道。 兼职那会儿正好是冬天,羽绒服和毛呢外套总不能放洗衣机天天水洗吧? 外套和内搭的衣服每天脱上脱下油拉拉的,说不出是油腻子的味儿还是辣椒的冲。总之放以前,这样被熏臭了的衣服,管它再贵,舒鹤都照丢不误。 舒鹤在吐槽自己都破产了还他妈不知道瞎矫情个什么劲的时候,陈诗酒倒是没听进去多少她的惯性吐槽,而是听到那个店里员工月薪数字的时候,显然一副被震惊到了的样子。 纽约火锅店的服务员,一个月工资居然能有7000USD? 太可怕了,这个数字,国内top2硕士毕业出来,估计大部分的月薪都达不到这样的高度。 别说硕士,就连博士博后出来,不算上给的安家费之类的补贴,月工资平均下来,应该都远远没有这样的水平。 陈诗酒被舒鹤说出的数字深深刺激到了神经,忽然又觉得有点可笑。 有种十年寒窗,最后竟落得满纸荒唐的落空感。 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 总之挺一言难尽的。 纽约的神奇之处,好像就在于富豪和穷人都似乎活得特别好,前者躺平了都一世无忧,后者就算摆烂,也有福利制度兜底。只有苦哈哈的中产就特么活得像个被逼疯的狗一样,前瞻后顾,焦虑阶级的跌落,可使劲伸手踮脚却根本够不到上一个台阶,活得太累了,丝毫得不到片刻喘息。 只有中产深知,财富的积累和保持,并不是光靠努力就行,太他妈需要时机和福气了。赶上大倒退的时候,你就是被历史车轮碾过的一粒微尘,大环境想踩死你、干趴你实在太容易了。 陈诗酒只要一想到这些,就不由自主代入莫名的仇富视角。真特么万恶的资本主义啊,中小学毕业的服务员收入水平都把国内的金字塔顶端的硕博生给干趴下了。 -- 第131页 读了那么多年的书,难道真就为了这碎银几两? 人生有时候因为诗意和浪漫,能显得特别有趣,但一旦和钱这样现实的问题挂上钩,就会立马变得一点都不可爱。 * 到了火锅店,陆星寒要了个鸳鸯锅。 吃火锅,牛羊肉自然是各要点一份的。 牛肉他们要的是雪花和牛舌,羊肉则是随便点了一份看起来不太肥的部位。除此之外还点了手打牛肉丸、小酥肉、竹荪虾滑和一个蔬菜拼盘、两碗冰粉。 就两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 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火锅。 陈诗酒总算见识到了温州人的基因是多么不能吃辣。 鸳鸯锅的那半边,陆星寒的筷子是伸都没伸进去过。 只有她一个人对着沸腾的红油锅,涮的无辣不欢。 陈诗酒问他:“上回我们一起吃韩餐,你不是吃的挺好的吗?韩餐里面也都是辣椒面。” 陆星寒:“不一样,韩料的辣是冒牌的辣,看着红通通的,阵仗吓人,其实全是虚把式,吃起来一点不辣。川蜀的辣是封喉的辣,又麻又辣。当然湘西和衢州的辣更恐怖,纯粹的干辣。我们家口味随我妈和我奶奶,她们都是包邮区吃不了辣的主。家里做菜做海鲜,要么红烧,要么白水煮,都是清淡那一挂的。” 陈诗酒:“我们那靠近北极圈,一年有七八个月在过冬,太冷了,什么菜都爱放点辣椒。” 而后又说:“不对啊,我看屠明不是挺能吃辣的吗?有一回实验室就我们两个人,屠明让我找个好吃的馆子,他带我去外面吃饭。我当时带他去了我们之前去过的那家云南小锅米线店。我的天,你都不知道,他把人家店里飘满红油的汤底都给喝个精光。那米线我吃着都觉得辣呢。” 陆星寒的眼皮跳了跳:“你带他去那家店了?” 陈诗酒点点头。 陆星寒表情怔了一下,叹息道:“那家店开了很久了,得有二十来年了吧。其实那幢房子当初是我奶奶的嫁妆之一,只不过还没到她出嫁的年纪,因为某些特殊的历史原因,房子就从手里没了。屠明后来动过心思想把那幢房子买回来的,只不过看见云南人在那房子里做小本生意,一家人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挺幸福的,就打消了把房子买回来的念头。我之所以知道那家店,就是小时候跟着屠明去过店里探人家的口风。屠明想买人家的房子,可人家惜售,一来二回的,我就蹭了两次米线,童年的味道吧。屠明那次被你带过去……估计内心多多少少被你无意重创到了,他还是很爱我奶奶的。” 而后失笑了一声:“咦,之前你不是说再也不会去那家米线店了吗?偷偷去了很多次哦?” 陈诗酒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当场被陆星寒这狡猾的家伙抓个现行。 一时之间,竟觉得自己下不来台了。 “也就……去过那么一两次吧。” “哼。”陆星寒哼了声气儿,“才一两次?我后面起码去过十几次,每回回国我都会去店里打卡,老板家的外卖还是我催着做起来的。” 陈诗酒脑子有点发懵。 原来过去一年,他也经常去那家店。 心里又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的收工时间一般都挺阴间的,不然在店里碰上他,可真就是当场社死了。 讨厌死他脸上的那股得意劲了,陈诗酒故意治他,往他火锅蘸料碗里拨了自己碗里的几粒小米椒。 陆星寒倒挺大气的,女朋友夹到碗里的东西,是毒药估计都甘之如饴。 裹着麻酱的小米辣放在舌尖浅尝,辣痛的感觉在舌头上迸发。 陈诗酒被他的动作吓到,脸色发白地问他:“你傻啊?你不是怕辣吗?” 那可是小米辣啊! 辣椒界的小霸王了都。 陆星寒的脸不知是被辣椒辣红了,还是原本就红润好看,冲她眨眨眼:“我以后也得学着吃辣啊,不和你吃到一处去,你会嫌弃我的。” 老天老天,能让他闭死眼睛吗? 收收这该死的电眼。 都叫她要被电晕了过去。 陈诗酒自动把视线调去烟气沸腾的鸳鸯锅上:“你土味情话还挺多呢。” 陆星寒嘿嘿一笑:“是吧?谁叫我那么喜欢你呢。” 然后这人很快露出獠牙和爪子,“晚上去我那住吧?不是midterm也过去了么,刚好明天周五,我们都只上半天的课。明天下午我们可以在家看电影,晚上我给你做饭,上回你说我的奶油意面不错,我改良了一下用不同品种的奶酪拌在一起更好吃。周末天气好像也还不错的样子,我们可以去中央公园的草坪上躺着晒太阳。” …… 都计划好了,还这么周全,说不是蓄谋已久,陈诗酒都有点不太相信。 不过这周末不太行。 她已经被谈溪和舒鹤约走了。三个人已经太久时间没在周末好好约过,陈诗酒忙学习、舒鹤忙打工、谈溪忙着到处玩到处购物,室友情除了每天在小群里有事没事吆喝两声,其余时间简直涣散得不像话。 而且陈诗酒已经很久没在微博上营业了,被粉丝列入了失踪人口范畴。 前两天kiko还给她发微信来着,问她是不是在纽约呆的太过纸醉金迷,以至于压根不屑上微博营业搞钱了。 -- 第132页 陈诗酒回她:马上回归,忙期中考、赶paper的due呢,这周末我刚好和姐妹出去逛街,到时候可以拍一些比较好看的照片丢到微博上去。 Kiko:你不在老板很寂寞哦,还面试了几个你这类型的代餐模特,结果面来面去跟你的气质就是差了那么点劲儿,最后都没签下来。 陈诗酒:哈哈,倒也希望没有代餐,回去之后我们还能好好合作,努力搞小钱钱。 Kiko:当然,我(老)们(板)这里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这么一合计,陈诗酒就觉得这周末要做的事情好多。 拍照P图传微博最费功夫了。 网红真不是好当的,看似简简单单的照片和文字,其实背地里不知道想破头憋了多久。 内容同质化还会被严重限流,你得不断推陈出新找创意点,才能一直维持高流量入口。 况且她人都在纽约了,没道理再去麻烦kiko帮她P图写文案吧? 写文案倒还好,文字简短有时候还挺装逼的。 但是P图是真头疼。 电脑里的PS软件,她只会最简单的液化和去污。 至于调色,LR也学的是半吊子,虽然竹森给过她很多精藏的预设滤镜,但是太难了,她天生不喜欢鼓捣这些,兴趣点完全不在这上面。 陈诗酒之前也反思过自己为什么对竹森不太感冒,可能就是因为PS和LR这两个软件对她来说一点都不友好吧,还没美图秀秀来得方便快捷。 除了画质渣,美图秀秀简直是广大女性的人间真爱了。 陈诗酒在走神,陆星寒用夹子在她面前夹空了一下。 筷子发出“啪”的清脆响声。 “想什么呢你,出神成这样。刚刚问你话都没回答,晚上能不能来我家。” 陈诗酒收回神,朝他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抱歉,不能哦,我周末有约了。” 陆星寒看着她明目张胆的笑容,气顿道:“过分了啊!说好的midterm week过去,就来我家好好陪我。” 嗯?她有说过吗? 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还真让人觉得她曾经说过那样“善解人意”的话。 挑起眉:“我不是这样说的吧?好像我当时说的是:midterm week过去之前,我不去你家了。至于midterm week之后,我可没说要怎么安排哦!” “陈诗酒,你这是非要在作死线上来回蹦跶是吧?”陆星寒都瞪得她眼睛要滋出火星了。 陈诗酒笑着说:“别嘛,距离产生美,我们偶尔保持一下距离感,有助于感情的稳定以及和谐。” 说什么这周末都得拥有和朋友的单独约会时光。 不是谈了恋爱就要围着男朋友转,和朋友们在一起时光同样也很重要。 “放他妈的狗屁,谁天天谈恋爱隔着一条河,你信不信老子把哈德逊河给填平了?” 陈诗酒手托腮想了想,特别认真地说:“真的吗?这里是美利坚,不是你的上海,我不信哦。” 确实他填不了哈德逊河,但他也有独到的方法去治陈诗酒。 于是这顿火锅的下半场,他卧薪尝胆地疯狂吃红油那半边的锅底。 特别是涮蔬菜吃得尤其多。 蔬菜叶子多吸油呀~一片叶子说是沾了一两油都不过分。 终于在半夜,得逞的某人,奄奄一息地给陈诗酒打电话:“酒酒,我肚子疼~”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有二更哦~ 第55章 陈诗酒连夜打了个uber去曼岛, 刷开陆星寒家门的时候,听见自他卧室里传出的中气十足声音,表情微凝滞了一下。 这人跟刚刚电话里说话声音虚弱到恐怕活不到明天的人, 是同一个? 他正在卧室里跟谁打电话。 北半球中高纬度的秋季夜晚冷,只有十出头的温度, 陈诗酒从外面进来风衣上都是冰冰凉的寒气。他本来就肚子疼,怕把寒气再过给他,陈诗酒干脆就脱了外套搭在客厅沙发的靠背上。 去开放式厨房的台盆上认真洗了一遍手, 才准备进到卧室去看他。 陆星寒裸着上身半倚在床靠上, 手机听筒摘开离耳朵还有一定的距离,可能这通电话讲了挺久手机已经发烫了。 而他对电话内容似乎是动了怒的, 又或者是因为闹肚子导致脸上没什么血色, 总之脸色僵白并不十分好看。 陈诗酒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才进去,进去的时候听到他朝电话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让他去死?” 看见陈诗酒出现, 他才柔缓了一下神情, 匆匆挂断电话:“不跟你说了,有什么事下次直接跟我汇报,孟和平这人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孟和平,姓孟的? 陈诗酒过去床边摸了摸他的脸, 问他:“肚子有好点吗?晚饭那会儿让你少吃点辣,不听,非得逞强。” 有时候她真的败给他的逞强。 虽然这逞强是为了她。 他说想以后能和她吃到一处去, 他要好好练习吃辣椒。 这行为除了有点犯傻, 其实还挺戳她的, 所以今晚他稍微一撒娇, 她就赶紧打车过来了。 陆星寒把她从床沿捞到自己的怀里, 感受到她发丝间的凉气, 说道:“外面很冷了,谢谢你过来。这么晚打车不安全,本来想一直守着的你位置共享帮你盯梢的,结果临时进来一个电话。” “你亲戚?”她问。 -- 第133页 她的反应很灵敏,总是不需要他过多言语,她自己就能猜出来。 “孟和平是我舅舅,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是他秘书,也是我妈在他身边安插的眼线。” “他秘书怎么给你打电话,你给发薪水啊?”探手印了一下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陆星寒哈哈笑了两嗓子,亲在了她的唇边上,“你的逻辑要不要这么强?不是我给发薪水,而是我妈这人对待家族里的亲戚太过心慈手软,我爸让我舅舅的秘书有事直接跟我联系,我比我妈狠。温州那边很多都是姐弟组合,姐姐优秀强势,那这弟弟多半就废了。我外公外婆四十多岁才老来子生了我舅舅,年轻的时候养我妈还好好的,轮到我舅舅这就废了。加上我爸这边条件好,我爸和我妈结婚那会儿,我舅舅刚上初中的时候家里条件就起飞了,压根没过过什么苦日子。” “说的你好像过过苦日子似的。”陈诗酒倒在他怀里,在他的胸肌上画圈圈,“我怎么感觉你现在肚子好多了呢?还是说你今晚压根没闹过肚子呀?” 要是被她知道他是装病,害她付了50刀的优选车型打车费,她这会儿直接就提刀从他的胸口砍下去。 陆星寒的脑袋往她的肩窝里拱了拱,一只腿非得从被子里撩出来,然后横在她的腿上,嫌弃两个人隔着一层被子贴着总不够尽味儿似的。 病恹恹的,跟一根脱了水的蔫香菜一样,整个人就这么有气无力地挂在陈诗酒的身上。 看得出来是真病了,不然这会儿人不是挂上来,而是直接把她压在身下了。 陈诗酒揉了揉他的肚子说:“严重吗?我怕你急性肠胃炎跟上次谈溪一样,她就是半夜肚子疼觉得麻烦才不上医院,结果熬到天快亮实在熬不住了,才来敲我的门喊我送她上医院。我当时都吓死了,一推开房门,她的脸真的比墙还白,香港恐怖片里僵尸的那种白。” “我喝了我妈上回给我带的端午盐,现在肚子好多了。” “端午盐?是补液盐吗?”陈诗酒知道拉肚子拉多了得喝补液盐,及时调节体内的电解质平衡。 “是温州当地在端午的时候,用草药和盐炒的一种杂料盐,用来治肚子疼特别管用。哦,中暑的时候肚子疼,喝这个也挺好的,你从我这匀一点过去放冰箱里保存,下回中暑就喝这个。” 陈诗酒掐了一下他的肱二头肌,有点硬,掐不动,泄气地瞪了一下他紧实的肌肉,“再说吧,下个夏天我都已经回国了。” 然后打了个哈欠,抬起他的左手看了一下他的腕表,时间马上快两点了。 “睡吗?我明天早上还有课。” 陆星寒愣住:“明天你不请假陪我吗?” 陈诗酒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改名换姓了?” 陆星寒:“?” “林黛玉附体?” “……” 确认他生龙活虎,陈诗酒从他怀里挣起来,迅速脱掉毛衣和牛仔裤,身上只留一套贴身内衣,钻进被子就准备继续蒙头找周公幽会。 “关下灯谢谢。” “……” 陆星寒唇角抽了抽,这就是他的女朋友? 怎么和想象中的剧情不一样,男朋友病倒了,难道她不应该化身温柔的小天使,对他嘘寒问暖,甚至明天应该坚决请假,在家陪他嘛。 毕竟……他已经期待到提前请好假了。 陆星寒愣了一下,虽然熄了灯,但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他家的窗帘布遮光效果特别好,只要灯一熄,窗帘一拉,房间内就只剩下无尽的幽夜。 公寓虽然临街,但街边路灯的光源一点漫射不到里面来。 陈诗酒租的房间,窗帘一层是白纱,一层是浅亚麻色的麻料,太阳稍微猛一点,整个房间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通亮了起来。 这种情况她是睡不了懒觉的,正好也遂了她的心意,少睡一会儿,就能争分夺秒多学一点。房间里强烈的阳光,会让你一整天都保持高节奏不松懈。 可眼下,陈诗酒觉得自己有病。 明明半夜被他叫醒,这会儿已经困到要死了,可只要一到他的房间,他的这张床上,他不凑过来从背后抱住自己睡觉,她浑身就跟长了刺一样不得劲。 其实也不是长了刺,倒像是身体缺少了什么重要组成原件,他成了她躯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知道,在她睡着之前,缺失的那部分必须好好长回她身上。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 身体也诚实的可怕。 他僵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像往常那样过来搂着她睡。 陈诗酒在黑暗里拨开了眼睛,喊他:“你过来,我给你揉揉肚子。” 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他招到身边来贴着。 陆星寒正琢磨怎么凌虐她呢,突然有点受宠若惊,“这么好?” “我对你有那么差吗?”这话说的,好像她平时经常虐待他一样。 陆星寒点头如捣蒜,“你很少主动对我这样,一般都是我死皮赖脸贴着你。” 今晚也是,死皮赖脸地把自己给折腾的窜稀,然后在家乖乖等她入驻现场。 想来有点可笑,好像一个献媚邀宠的后宫心机婊,就等着她的大驾光临。 不过绝不能错过她难得的示好就是了。 特别温顺地凑到她的身边,把她的手捏起来轻轻放置在自己的肚皮上,然后柔媚无骨,请求赐恩般地说:“揉吧。” -- 第134页 陈诗酒手指触到他结实的腹部肌肉,在心里发出声音:是了,就是这种感觉,他的体温和他皮肤的触感,恰如一剂定心丸,是她夜里最好的安眠药。 “如果便秘的话,揉肚子要顺时针揉;腹泻的话,肚子要逆时针揉,这是顺吉教我的。” 她懒,感受到他贴在身边的热度,应付式的在他肚子上摩擦了不知道几圈,困意就心满意足地席卷而来。 这回是真的可以安心沉入梦乡了。 整个揉肚子的过程可能不超过一分钟,陈诗酒实在抵挡不住困意,就过河拆桥地把被子往脖颈上一裹,整个人连同被子稍微滚到一边去,调整好姿势,准备开启正式的睡眠。 陆星寒闭着眼刚觉得开始进入享受模式,没想到身边的人才揉了极其敷衍的二十圈,就腾过身躯,留给他一个漂亮的后脑勺。 他的眼睛在夜里发着危险的幽光,慢慢厮磨地越过两人之间讨厌的边际线,皮肤又一次如热铁般贴上了她的后背。 陈诗酒好像已经差不多睡着了,意识悬在半空,捕捉到了熟悉的体温和呼吸,在半梦半醒之间嘟囔了一句:“好暖啊陆星寒……今晚的风好大,在路边打车等得我牙齿都要哆嗦没了……” 思绪是凌乱的,一会儿说暖,一会儿说好冷。 陆星寒原本不打算老实的手,就这么生生在她背后僵了下来。 心里涌起一股暖春时节才有的温流,唇角薄薄向上浅弯。 好好睡吧,陈诗酒。他在心底说。 “冷吗……那你抱紧我。”长手一抄,把已经独自蜷缩成一团的陈诗酒揽到了自己的臂弯里,将她的手缠在自己的腰间。 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头发上:“下回不折腾你了。” 声音都是歉疚的轻颤。 折腾了自己不要紧,但折腾她,他还是会心疼的。 陈诗酒在彻底入睡前一秒,仿佛一头扎进了一个极其温暖的亮色梦境,后一秒真的就安心至极睡去。 今晚的梦好温暖呀。 还有点雨季小青柠的味道。 第56章 原本订了圣诞假自驾去加州度假, 陆星寒跟几个朋友约好,各自带上女朋友,在20号这一天从纽约集结出发。 但陈诗酒在出发的前两天来了大姨妈, 并且还因为喝了几个月的冰咖啡,史无前例地痛经了, 陆星寒干脆就在群里跟几个朋友说不去了。 反正去加州也得穿比基尼下海,陈诗酒身上不方便下不了海,倒不如就老老实实地待在纽约, 等她送走姨妈再自驾去周边城市逛一逛。 在此期间, 陈诗酒居然很诡异地发现了一件事。 就是在陆星寒跟几个纽大朋友的群里,陈诗酒瞄到了一个跟舒鹤微信头像配对的情头。 舒鹤上个月换了一个猫的手绘微信头像。 这个猫头像的原型猫不是别人家的, 是舒鹤爸妈在国内养的二公主, 一只开脸特别漂亮的布偶猫。最有特色的是,布偶猫的正额头有一撮爱心形状的咖色毛, 绝对在猫界独一无二。 据说这猫是舒鹤在舒鹤爸妈心里的代餐, 猫的性格跟女儿舒鹤一样从小独立又十分高冷,舒鹤爸妈在舒鹤出国后,彻底成为了标准意义上的猫奴。 舒鹤之前给家里的猫在网上找了个挺火的插画师画静景,据说还是加了一千的插队费, 才让画师提前把约的手绘稿给自己发过来。 并且买断版权,五张手绘图就花了小两万。 那手绘太独特了,而且是舒鹤私有, 绝无可能流传出去。 所以看到陆星寒微信群里有这么一个头像, 陈诗酒一眼就认出了这号人物的不寻常。 八卦的嗅觉实在太灵敏了她, 点进头像去到那人的主页, 看见陆星寒给他的备注, 破案了, 还真特么是舒鹤的男朋友。 那个之前被舒鹤疯狂吐槽的煞笔白月光——晋西洲。 他当时在朋友面前说舒鹤什么来着? 哦,说她是卖奶粉的。 陈诗酒扯开唇角嗤了一声,这两人真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陆星寒觉得好奇,她对他向来采取放养政策,平时对他手机里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怎么今天来了兴致捧起他的手机查房。 难得看见她拿着他的手机查房,陆星寒勾起唇角把她整个人带到自己怀里,两人卧倒在沙发上,“需不需要我给逐一介绍一下群里的朋友?基本上你都见过了,除了晋西洲。这狗东西最近两个月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每次都约不出来。” 忙着怎么追她室友呗,陈诗酒心说。 陈诗酒划着晋西洲的朋友圈看,等于帮舒鹤掌掌眼。 晋西洲的朋友圈内容不多,从风格上来看,挺正儿八经的富二代,朋友圈里还有亲自上自家工厂搬砖的照片。 那张搬砖照片配的文字还挺搞笑的:此处@晋董事长,小弟今日搬砖任务完成。 不过他朋友圈的发表频率不高,三四个月才一两条,这一两条内容还基本上都和个人生活无关,转发的是家族企业的相关新闻和财报。 “他家主业是做玻璃的啊?”陈诗酒通过那些转发,大致了解了晋西洲家的背景。 “嗯,龙头企业,技术差不多是国内垄断水平,这两年很火的新能源车特斯拉都用的他家的玻璃。” 突然,陆星寒特别认真地对她说起一件事:“酒酒,其实我和晋西洲有一个共同的梦想。” -- 第135页 “说来听听,我看看这个梦是不是做到万亿水平了。”陈诗酒开玩笑说。 毕竟他们俩的身家加起来估计都都超千亿了,他手机里的这个小群,里面有五个人,个个身价不菲,陈诗酒曾戏称他们为何不直接将群名改为“千亿天团”。 这里面的二代们,没有一个身家是低于十位数的。 “说出来你别笑,男人爱玩车玩表,我和晋西洲对车都还挺感兴趣的。估计你也能感觉得到,我车库里的车其实还挺多的。倒不是我喜欢开车出去炸街惹人嫌,而是纯粹喜欢收集不同造型的车,造型越科技梦幻的越好。” 哦,富二代的专属爱好,集车说的就跟集邮一样轻巧。 普通人的天花板水平,最多也就集个仿真车一比一的模型吧。 别瞧不起车模型,模型也贵,一个精仿的模型价格也得大几千起步,放普通人身上,一个模型就花出去一个月的薪水了。 陈诗酒趴在他的身上,双手撑着他的胸膛,下巴靠在手臂上,双眼大大地睁着看他,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陆星寒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把玩,“我和晋西洲都想造车,造一辆真正能代表中国创造水平的新能源车,比动辄百万的特斯拉更能获得市场认同。” 他说的是中国创造,而不是中国制造。陈诗酒居然心有灵犀地有点懂他的点在哪。 “晋西洲那边出车的玻璃是没问题了,你出什么?车也用不着上药啊,或许摩安可以跟保险或者医保合作,要是发生交通事故有伤亡,指定用摩安的药可以提高报销比例?” “那叫恶性竞争捣乱市场,真办成了也是利益输送,迟早要进去吃牢饭。你想年纪轻轻守寡么?” 陈诗酒的脸因“守寡”二字,而莫名微微发烫。 他其实也算是有意无意地表达他对这段感情的日后想法了。 守寡意味着名正言顺的身份,陈诗酒在心里愣了下,没想到他居然比她想的远得多。 不过灰姑娘的结局其实是黑.童话,陈诗酒也不傻,理智告诉自己,男人嘴里的这种话听听也就过了,大可不必当真,她又不是十来岁情窦初开天真懵懂的小姑娘。 “新能源车的核心在于锂电池,国内其实锂矿资源并不少,而且新能源车的生态闭环里面,一定有一项废旧锂电池的回收。等油车慢慢退出市场,新能源车大力推广普及,废弃锂电池的回收再利用产业链一定会很疯狂。而且这个产业链完全符合政府的绿色可持续发展理念,A股本质上还是政策市,到时候政策红利和政府扶持绝对是引爆资本市场的爆点。我今天站在这,能看到往后的市场走向,可我一点都不想那么做。人不是金钱的奴隶,应该有最基本的良知和底线,资本的疯狂炒作只会加速一个新兴朝阳产业走向灭亡。” 2015年那会儿,还没有碳中和这个概念,也是陈诗酒在好几年后看见当年的中国政府工作报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陆星寒当初的这番话。 事实证明富二代怎么可能是个混吃等死败家的渣渣,人家从小浸淫在那样顶级的资源里,眼光不说超前十年,但起码五年还是有的。 不管陈诗酒是不是开玩笑,但她那会儿确实说了:“怎么,你要抛开摩安,另起炉灶去搞锂电池造车啊?没听过富二代躺平吃喝玩乐就是富一代最大的福报了吗,富二代想实现人生价值太难了,创业途中很可能把祖辈的积淀都全搭进去。虽然劝人创业天打雷劈,但我觉得你去创业我还是会支持的。不为别的,就因为你是我男朋友,你就是亡命之徒准备浪迹天涯,好像我也没有不奉陪到底的理由?” 这段话,前面那半段确实让陆星寒有点失望。 他还以为和陈诗酒在关于人这一生,究竟值不值得拥有一个全力以赴的梦想这个问题上,他们有了重大分歧。 没想到这段的话的结尾,却让他几欲落泪。 其实他们都不小了,二十几岁的成年人,梦想这个词在他们的嘴上说出来会显得轻浮。 成熟的成年人嘴上从不说梦想,成年人的梦想只会默默藏在心中,然后稳重地坚毅前行。 这样一来,完不成的梦想没有人会嘲笑,而有朝一日突然完成的梦想,会成为吹出去的牛逼,默默惊艳众人。 可她不仅没有嘲笑他的梦想,她还说了:因为他是她的男朋友,所以她想不顾一切地陪他流浪在完成梦想的路上。 是他亲手把她拉入自己的梦中来的,于是他们都有了一个赌徒般心态的江湖梦。 在今天看来,那个梦可能是黑色,可能是白色,也可能是介于黑白之间的灰色浑浊地带,不过都不重要,是她给了他一把利剑,和愿意执手天涯的甜蜜勇气。 陆星寒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 就是在那一刻,他想对眼前这个女孩说爱这个字眼。 爱很沉重,某种意义上代表了一种承诺,但他知道,她一定值得。 陆星寒松开了她缠绕在自己手指间的头发,特别温柔地帮她顺着前面的刘海,然后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对她开口说了那句“我爱你”。 陈诗酒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头脑发懵。 可是窗外的阳光真的很好啊,温暖明丽的阳光确实会让人特别想说爱这个字眼。 阳光下的万事万物,都是有爱且可爱的。 -- 第136页 圣诞前夕,公寓大楼刚请了“蜘蛛侠”们清洗公寓外立面的玻璃窗,这恐怕是一年之中,公寓玻璃最干净的时刻了。 阳光就那么肆无忌惮地穿透玻璃漫了进来,薄薄的一层金光笼罩在沙发里他们交叠的身体上,他隆起的眉骨盛着一抔阳光,两道眉毛都微微被染成了金黄色。 那一天,原本该说出口的爱,陈诗酒改为说成:“下雪了。” 他们的脸颊贴在一起,然后她说:“陆星寒你看,窗外下雪了!” 纽约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在了他们第一次向对方说我爱你的时刻。 尽管那句我爱你,陈诗酒并没有说出口。 但她在心里,确确实实也那么同样地回应了他,无声且郑重。 *** 爱的时候心满意足,彼此的眼底能被窥觑到感动的泪意,但这一点不妨碍小情侣之间日常吵架和闹别扭。 就是那句话:爱归爱,吵归吵,婚礼上互相誓词时候的感天动地,一点不耽误婚后吵架的你死我活和耳赤脸红。 别人家的女朋友,对男朋友手机要求开位置共享,并且需要随时随地查阅手机的权限,不允许男朋友的手机里藏有任何见不得光的秘密。 陆星寒回想了一下,陈诗酒确实好像从来没对他这样过。 她对他手机里的内容,一直表现得兴趣缺缺。 于是在一次刷到短视频软件里恶趣味的嗲女来电视频后,陆星寒突然来了兴致,想测试一下陈诗酒。 圣诞假第一天,他故意当着陈诗酒的面,播放了那个收藏了很久的嗲女来电视频,假装他突然接到了一个暧昧靓女的电话。 可边上的陈诗酒,听见有女生给他打电话喊“亲爱的”,却是连眉毛都没有动过一下。 不知道是她心理素质好,还是她从一开始就识穿了他的小把戏,总之从头至尾,陈诗酒脸上的表情根本无动于衷。 陆星寒千算万算,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这么个反应,心里真挺不开心的。 原本只是一场玩笑,却开出了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说是万念俱灰都不为过。 这算什么啊,不管她是不是一开始就识破了他恶作剧的伎俩,至少给点正常人的反应吧? 生气也行,鄙视也行,视而不见、冷若冰霜是怎么回事。 陈诗酒的毫无反应,彻底激怒惹火了陆星寒。 这种感觉太他妈难受了,活像……她根本也不在乎他。 是的,虽然承认她不爱他这件事很难,但陆星寒不得不正视他们恋爱里这个突兀的细节。 就像一部浪漫的爱情片,男女主角上一秒还处于初遇互相瞪眼赌气的阶段,下一秒却突然莫名其妙爱得死去活来,中间他们相爱的过程,因为内容太十八禁,被脑残审片咔嚓掉了。 整部片子缺失的那些相爱细节,成了全片无法忽视的逻辑串联线。 这让原本一部很好很浪漫的片子,成了无厘头的搞笑烂片。 这里“搞笑”二字是贬义词,特指烂到令人发笑。 陈诗酒对他这些在细节上的忽视,就是那根缺失灵魂的逻辑线。 很多时候明明能感到她在这段感情里也是愉悦的,但是细节却告诉他:这不对,真正的热恋完全不可能这样毫无占有欲。 因为她在细节上的不对劲,直接导致他和她之间,其实也挺像一部脑残无厘头的爱情烂片。 就像如果看见陈诗酒在和别的男人打电话,那个男人开口就喊陈诗酒亲爱的,他绝对会先去弄死那个男的,再回来好好收拾陈诗酒。 而她,如果真的爱他,又怎么可能忍受别的女人来骚扰他呢? 就算是他开玩笑的拙劣伎俩,这种涉及底线的事情,也应该被逗弄得生气了吧? 可怕的占有欲,让陆星寒深刻知道,这一段感情对他来说,是和上一段完全不同的。 前女友余函那会跟他提分手的时候,他心里在干什么呢? 他在想:祝她跟人家天长地久,好马千万别吃回头草。 而陈诗酒如果这样对他,他的大脑恐怕就只会剩下唯一的一个想法,那就是弄死陈诗酒跟狗男人。 去他妈的出轨,他那么爱她,她却爱别人? 他真的能弄死她,不开玩笑。 圣诞假开启的头几天,陈诗酒搬来曼岛上跟他一起住。每天见到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陆星寒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从心底里根本也没爱上他,整个人就有点失衡到变态的程度。 有多变态呢,就是前一秒还欢欢喜喜地和陈诗酒在街头跟疯狗一样抢食一根热狗,后一秒想起来这件膈应的事儿,心脏就不由开始堵塞,然后忽然连热狗也不跟陈诗酒抢了。 整个过程在陈诗酒看来,就是觉得幼稚又好笑。 这人好歹还比她大四岁呢,也忒幼稚了。 为了一根热狗在街上跟她抢破头,居然到了还闹脾气的地步。 他今年三岁哦? 陈诗酒笑了笑,于是把手里啃了一半的热狗肠递到他的嘴边。 他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心里不爽地推开,却看上了她嘴里还没嚼完的热狗,在街上摁住她的后脑勺,不管不顾地伸出舌头从她嘴巴里掠食。 她可不想在街上被当成二人转那么观看。 陈诗酒被他亲的面红耳赤,生气地把手里剩下的热狗全塞他嘴里,瞪他说:“都给你吃!幼稚死了,还富二代呢,一根热狗就能把你惹急眼。负二代都没你这么抠。” -- 第137页 陆星寒顺势啃住她递过来的手指,咬住不肯松口。 陈诗重重拍了这人的手臂,“有病吧,摩安这季度财务报表爆亏了?亏得你连一根热狗肠都吃不起了?快给我松开,不然我也咬你啊!” 陆星寒愤懑地松开牙关,饶过她的手指。 哼,她才不会知道他刚刚在生哪门子的气。 她好像脑子缺根筋,永远不知道她的男朋友,有多招外面那些狂蜂浪蝶稀罕。 就这么一直对他不温不火不上心。 他很挫败,甚至觉得他在她眼里,估计就跟不值钱的废草纸似的。 用的时候很爽,用完了就嫌弃地丢进废纸篓。 废草纸丢完,总没有人稀罕再多看一眼吧? 陈诗酒这边呢,突然被土豪附体,决定颇为阔气地跑去街边的小推车上,一口气买他个六根烤肠。 她是这么想的:今天的午饭他们不吃别的,就吃烤肠。美国的烤肠又粗又长,他四根,她两根,吃到两个人都吃吐为止,这样他们就再也不会因为烤肠的事情而生气吵架了。 你瞧,这样做能解决得多好。 这个午餐计划,在刚刚他贪吃到伸出舌头抢她嘴里的烤肠,她就这么盘算了。 曼哈顿街头的温州人好像还不少,东方的犹太人嘛,到哪儿都能做成生意,世界各地,哪哪儿都有温州人的影子。 可能是他们在街头刚刚那一幕吻得太过惹眼,路过的两个华人面孔大妈,朝着他们两个面色潮红的年轻人望了一眼,交头窃窃私语发笑。 陈诗酒听不懂她们在议论什么,不过看眼神就知道挺暧昧八卦的。 陆星寒不仅听得懂温州话,甚至还能说上几句。 他用眼睛瞪路过的大妈:“看什么看,你拿个杯。” 大妈们脸上原本八卦讥笑的神情突然大变,好像活见鬼似的,有一种掉了马甲裸奔在街头的羞耻感。 陈诗酒被他后半句“你拿个杯”吸引,看着两个大妈仓促离去的背影,特别好奇地问他:“你拿个杯?什么意思啊。” 陆星寒看她一眼:“就是让人拿个杯子好好照照自己的意思。” 陈诗酒还真信了他的邪,居然一本正经地说:“啊,这个意思啊。大妈是得好好拿杯子里的水照照,我男朋友这么帅羡慕不来的。老牛嚼嫩草就不必了吧。” 陆星寒在心里说,我真是被你给蠢死了陈诗酒。 你拿个杯,你可真是一点看不出我生气了啊。 陈诗酒还真屁颠屁颠地跑去给他买热烤肠。 新一炉的烤肠等的比较久,陈诗酒回来的时候笑嘻嘻的,摇头晃脑,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陆星寒以为她在听什么好歌,伸手去摘她右耳那只耳机。 “听什么歌呢,这么带劲。” “老歌,李敖写的,巫启贤唱的《只爱一点点》。” 陆星寒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刚好听到那句全首高·潮: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唇角抽了抽。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都什么狗屁歌词! 她是专门挑一首歌来气他的吗? 陆星寒黑着脸:“切掉。” 陈诗酒:“不要,很好听。” 陆星寒把耳机忿忿地还给她:“傻逼歌。” 傻逼才只爱一点点,老子他妈要爱很多! 作者有话说: 温州话:你拿个杯,是骂人的意思。 第57章 平安夜这一天, 陈诗酒故意使心眼从陆星寒的家里消失了半天,借口自己跟谈溪出去逛街shopping。 手机里的订单显示,那张送给陆星寒的Herman Miller人体工学椅正在派送中。 圣诞假这几天, 两个人只在头一天去中超购物的时候出过门,其余时间完全就是两个连体婴, 吃饭睡觉洗澡没有分开过片刻。家里在中超结算台边架子上随手拿的两盒套套,疯狂到第四天就用完了。 陈诗酒会过日子,拿的还是买大送小的加量捆绑促销装。 堕落的人类啊, 放假的日子一天混过去一天, 弄得陈诗酒觉得这样虚度人生,心里都有不踏实的负罪感了。 陈诗酒出门的时候, 陆星寒恋恋不舍拖着她的手问:“不缺人肉移动提款机吗?我可以陪着你逛街。” 陈诗酒推着他的胸膛, 一把将他推到了门里面:“我是和谈溪去逛街,你一个男的跟在我们俩女的身后像什么话呀。” “我可以帮你们刷卡, 还可以帮你们拎东西。” “不要, 这很奇怪,还会让我的朋友不自在。” 知道他钱多,但绝不是这种毫无界限的逾越。 她需要和朋友的独处空间,生活并不只有爱情。 况且她还想他在家收到她送的圣诞惊喜呢。 嘿嘿, 她没送过他什么昂贵的礼物,对比起他时不时送给她的那些贵贵小礼物和包,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过这也是超出她能力范围之外一点点, 所能接受的合理价位了。 有点期待他一会儿在家收到礼物时的惊喜表情, 她都想到他那会儿会是什么反应了。 他会马上迫不及待地给她打电话说:陈诗酒, 骗我呢, 不是说没有给我准备圣诞礼物吗? 而在逛街中的她, 会特别装逼地回复他:是哦, 我说说而已,你就信了,你怎么那么好骗呢? -- 第138页 骗到他有点爽哈哈哈。 陈诗酒本以为今天拿到的会是这样的剧本,然而事实是派送员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居然说的是家里摁门铃没人在,快递因为比较大件放不到柜子里,就直接放楼下大堂沙发的后面了,记得回来的时候及时去取以免丢失。 本来可以请公寓的门童去拿电梯卡刷电梯楼层,让派送员把包裹放在家门口,但陈诗酒想了想,算了,还是等她回去再处理吧。 礼物只能当面送了。 有点郁闷,亏她下单的时候还多付了点钱选择当面签收。 那会儿她正和谈溪从57街的chanel出来,谈溪在店里抢了一堆的折扣衣服和鞋子,手上拎满了纸袋。 陈诗酒本来想帮谈溪拎几个纸袋过来,但心里想着先打个电话问陆星寒他上哪儿去了,没准他就在楼下健身房或者泳池,趁派送员还在楼里,他可以现在回家去签收快递。 从chanel出来,陈诗酒就给陆星寒弹了语音。 她不知道的是,陆星寒那会儿正好也要上chanel给她取新订的粉色花呢套装,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在长街上看见陈诗酒打着电话从chanel店里出来,有种奇妙缘分又一次在心里炸开的感觉。 唇角上弯,接起她的语音。 “你在哪儿,不在家吗?” 陆星寒笑了下,反问:“你在哪儿?” 陈诗酒莫名其妙:“我在逛街啊。” 出门的时候不是跟他说了么。 “往你九点钟方向看。” 陈诗酒茫然脸转头,看见他就那么伫立在繁华的街景里,衣架子一样的身材穿着长款深秋灰大衣,脖子上垂挂着一条米色的羊绒围巾点缀,周身挺阔修长,有点娱乐圈顶流长腿鲜肉那味儿了。 那一刻,陈诗酒回过头看见他,哇,他简直瞩目到身边擦肩路过的人都褪色成了灰白的背景墙。 纽约富二代多如牛毛,但真正好看的真就挺少。 而陆星寒,富三代就算了,居然还长得这么逆天的好看,也忒招人稀罕了。 陆星寒对谈溪不陌生,去接陈诗酒的时候曾经和谈溪打过几次照面,对陈诗酒这个室友最大的印象可能就是买买买人设。家里是真有矿,父亲在非洲有好几个稀缺矿山,和曼岛上的室友闹掰了,脾性大,干脆就搬去新泽西住。 对比起谈溪从店里出来,大包小包手拎废了的形象,陈诗酒手上空空的,陆星寒见了心里难免一阵涩堵。 不是给她卡了么,为什么从来不花他的钱。 有点难过,她好像永远保持那么一份清醒,要和他无形中划出一道讨厌的界限。 心里既难受又有点心疼,一边朝她走去,一边在语音里跟她说话,“你室友买了挺多,店里东西你一件都没看上?” 陈诗酒:“好看呀,但是贵。maje和其他牌子也有小香风的外套,价格是chanel的几十分之一了,买chanel还不如买maje性价比来得高。再说,maje这种轻奢牌子,冬季新款不打折得四五百刀一件我都嫌贵呢。” 陆星寒叹息一声,准备挂掉电话,“不说了,我过来了。” 谈溪也看见陆星寒走过来了。 提手上的购物袋捣了一下陈诗酒,“哇,行走的人民币来了。你约了你男朋友?” 陈诗酒摇摇头:“没呀,出来的时候刚好碰上的。” 谈溪瞄了一下街道上慢慢靠近放大的陆星寒,撇嘴说:“你男朋友长得挺帅,就是每回见他脸都挺臭。传说中顶级富二代的厌世脸,妈的,还真是见识到了。” 陈诗酒看了一眼陆星寒,转过头来咧嘴笑:“是吧?我也觉得他这人无欲无求,没啥追求,不然怎么能看上我呢哈哈。” “??你没事儿吧?长这么好看还学霸,比尔盖茨配你我都觉得他档次拉。” 谈溪对瞧上眼的朋友向来无脑夸,陈诗酒都快被她夸飘了,“是吗?哈哈哈,比尔盖茨我也有点嫌老。” 刚刚在店里暖气足,陈诗酒就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了挂手上,没想到陆星寒一过来就是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缠在她的脖子上,还严严实实绕了两圈。 谈溪给陈诗酒丢眼神:操,这狗粮老娘不想接着吃了,我先撤了哈~ 陈诗酒脸颊微微发红,眼睛定在谈溪的脸上,不好意思地说:“没事,我们接着逛。” 谈溪迅速瞄了一下陆星寒那张冷淡的“厌世脸”,怕了怕了,赶紧溜。 “我今天差不多买完了,这个月我妈给我额度差不多刷到顶了,你们逛去吧,今天你还一点东西没买呢。” 陈诗酒:“别呀,我们刚刚都选好了晚饭的餐厅,一起吃完饭再走。舒鹤跟男朋友去加州了,你一个人回去也没人让你蹭饭,你不是不会做饭嘛。” 陆星寒在心里:陈诗酒老子在你心里到底TM算老几?你朋友居然比我重要? 脸是真臭到不行了。 谈溪有点瞧出来了,陈诗酒算是把男朋友拿捏得死死的而不自知,人家明明都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她还在这一个劲儿的拉着她一起作。 “刚想起来我晚上还有约,我先撤了哈,你们好好逛。” 陆星寒紧蹙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下,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这么识趣的室友,也没见陈诗酒跟着人家长点本事。 目送谈溪走远了一段距离,陈诗酒才问他:“你怎么来这儿了?要买东西?” -- 第139页 陆星寒:“给某个笨蛋拿订好的圣诞礼物。” 陈诗酒指了指香奈儿的橱窗:“这家?” 陆星寒鼻子轻哼了一声,揽过她的肩头,带着她一起进到店里,“外面那么冷,脱了衣服也不知道出来就穿上。” 笨死了,根本也照顾不好自己。 陈诗酒:“陆星寒你更年期提前了啊?越来越啰嗦了。” 陆星寒下巴一斜:“让我不啰嗦的办法也有,你可以吻我一个试试。” 陈诗酒在他怀里捶了他一下,要死了这人,真是发散骚气不看场合不看地点,一会儿被店里的人赶出去。 不过心里却有点猥琐变态的想:有人在香奈儿的店里接过吻吗?没有的话,申个吉尼斯纪录也不错。这个纪录太好打破了,没准她就是第一个破这项纪录的人。 甩了甩头。 不对,接吻得两个人同时进行,她打破了的话,陆星寒也算打破了,她不算唯一的纪录保持者。 陆星寒绝对想不到她现在脑子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去跟店员交涉,很快店员拿出了一套用防尘罩罩好的衣服还有一款粉色cf包。 拉开防尘罩的拉链,陈诗酒看见就连这套花呢的套装都是粉色的,不由在心里怀疑直男是不是送东西只会送粉色的? 她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呀,各种蓝,深蓝、靛蓝、墨蓝、海水蓝、湖蓝、baby blue,明明蓝色那么美好,他却总是有偏见地送她粉色的东西,可能觉得女孩儿就该衬粉色才对。 陈诗酒去试衣间换衣服,其实不用试,只要是柜上出新的款,他基本上都会帮她订全季,size是她刚好的4码。 她曾经故意不穿他送的那些衣服,来抗议这种盲买式的铺张浪费。一季的新款,合适她风格的最多可能也就五六件,犯不着每次都订那么多,而且一退就退那么多回去,挺麻烦人家店员的。 但在这种事上他其实挺霸道的,他的信条就是:他的钱她得花,他的人她得占。不然哪能算爱他呢? 如果她对他没了任何需求和欲.望的话,他就会摆出一副委屈至死的表情,觉得她是不要他了。 可这些都是她在占他便宜呀,她没能力回报这些的。 陈诗酒一次又一次开诚布公地跟他说:“我不想占你的便宜,你送我的珠宝首饰,我收着,因为它们大部分都是能保值升值的精品。如果我们分手的话,这些东西我全都会全部物归原主还给你,就当替你投资理财了。但衣服鞋子包这些东西,是消耗品,就算我全部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二手市场的回收价格顶多两三成,我还不起你当初买的正价价格的。” 大约是分手这样的事情她时常开玩笑地挂在嘴边,一点儿不忌讳,他的态度就从一开始的暴怒,逐渐向无力和妥协转变。 全世界大概只有陈诗酒在自欺欺人,时刻用分手这种字眼提醒她自己需要保持一份独立的清醒,而陆星寒却渐渐地看破了她这种拙劣的谎言,并慢慢学会对她的“分手”二字充耳不闻。 他像突然开了窍一样,渐渐有点懂陈诗酒那些言不由衷的话术了。 他不想再深究陈诗酒到底爱不爱他这回事了。因为他可怕地发现,就算陈诗酒不爱他,好像一点都妨碍不到他爱她的那种感觉。 而他也已经找到了一个自我调节的好办法,就是把她那些令他伤心的话,当成是在说我爱你好了。 这样就一点不委屈了,陆星寒这么想。 陆星寒,我们以后分手巴拉巴拉=陆星寒,我以后会更爱你哦。 陆星寒,我不想占你的便宜=陆星寒,爱你哈,我在给你勤俭持家哦~ 这样想就会觉得很开心。 陈诗酒进去试完衣服出来,看见他坐在沙发上勾着长腿莫名傻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问他:“干嘛笑得那么淫.荡?” 陆星寒抑了一下唇角扬起的弧度,赞美说:“孟女士的眼光真不错,点名说送你这套,感谢她友情赞助的圣诞礼物了。” “你妈妈送的?”陈诗酒有点懵,还以为是他给她订的呢。 “把包也背上试试,我得拍张照发过去给热心赞助人孟女士交差。” “哦。” 陆星寒拿出手机,对着她连续拍了好几张,觉得陈诗酒真不愧干过平模这一行,拍照也太会挑角度了,原相机拍摄,每一张照片都根本不存在什么死亡视角,显得她无比腿长腰细脸还小。 原本他还想帮她美颜一下再发给孟董呢。 “可是我没给孟阿姨准备圣诞礼物欸,我以为她不过洋节呢。” “没关系,她本来就不过乱七八糟的节日,只不过每个节日都是她剥削我爸的好由头。清明节还能是她去爱马仕扫货的理由呢。说是穿新衣去给祖宗上坟,招祖宗稀罕,会得到更多的保佑。” “……” 看来每个清明节孟董确实没少买东西,穿的新衣服确实也得祖宗的青睐,不然怎么能祖坟冒青烟嫁进豪门,陆董还特宠她呢。 “那我一会儿回去要给孟阿姨打个电话,好好谢谢她,实在是破费了。” 陆星寒把两臂张开挂在沙发靠背上,挑眉看她:“你怎么不谢我?我送的比她可多多了。” “?” 陆星寒低笑一声,“一会儿带你去街上扫货。” “……” -- 第140页 然后,陈诗酒就跟四处上门收件的快递员一样,一口气从差不多把第五大道50-60街的高奢旗舰店踏平了。 CHANEL、DIOR、YSL、PRADA、VALENTINO、Dolce amp; Gabbana、LV、GUCCI……国人爱的那些奢侈品品牌,陆星寒带着她几乎扫了个遍。 原本是打算明天正式圣诞节的时候再带她来扫货,没办法碰上特殊情况,只好提前了。 陈诗酒就差被他弄疯了,每家店他都给她提前订好了节日限定款礼物,上门一次,就取出来一个包装好的纸袋。 他还故意不帮她提购物袋,美其名曰见不得她刚刚在谈溪身边那寒碜样儿。人家手里提了六七个袋子,然而他的女朋友两手空空,这他妈显得他多无能似的。 他要她的手里也有这些满满当当的底气,他不是别人,是她背后永不坍圮的城墙,他有能力给她这样理直气壮的勇气。 他要她无论站在什么样肤色的人种面前,都不会因为物质原因而矮上一头。 说他嚣张轻狂也好,神经病烧钱也罢。 这可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怎么可以在奢侈品店里受到冷落。 他需要这样的仪式感,带给她物质上的极限快乐和尊重。 直到他带她去了Harry Winston,陈诗酒才发现今天的扫街事件马上快脱轨到崩盘的边缘了。 站在Harry Winston面前,她绷不住了,心底升起一波又一波的极度恐慌。 有种末日审判即将来临,却无法面对的逃避感。 她就那么站在门口,倔强地不肯进去。 陆星寒先她一步买迈店里,转头好笑地看她:“你怕什么?” 怕你发疯说要娶我啊。 这可是Harry Winston,最出名的就是他们家的钻戒了吧。 光手上拎的这些货,陈诗酒没有细算,但也知道肯定已经花出去半辆宝马七系了。 落在陆星寒眼里,她死死僵在原地,岿然不动,背脊挺直,身上拧着一股莫名好笑的倔强。 “瞅你那点出息,整的跟我要向你求婚似的。”陆星寒扯嘴嗤笑了一嗓子,“是一条项链。” “哦……”还好只是她想多了。 如果他要求婚的话,她是没办法答应的。 这段感情根本也不对等,没办法持续长久的,她没资格去承诺些什么。 陈诗酒低头凝望着手上五颜六色的购物袋,眼底不知为何漫上了一丝委屈的酸涩。 这些礼物好烫手,她在享受了购物的快感和sales们的奉承后,内心开心却也失落着。 心是空着的。 她清晰地知道,这些昂贵的礼物,看似是她的,却也不是她的。 她牵着嘴角露出难以名状的苦涩笑容,明白是她可怜的穷人自尊心又在作怪了。 拿人手短,收下这些,可能意味着她以后对着陆星寒肆无忌惮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愣在门口,表情有点茫然和无措,看得陆星寒忍不住调笑她:“你再不进来,没准我真送你大钻戒哦~” 陈诗酒被吓得一激灵,拔腿迈进店里。 他的疯狂快让她辨不出什么是玩笑,什么是真实了。 陆星寒在Harry Winston给她订了一条loop系列的满钻项链,钻石像她一样闪闪惹人爱。 柜姐在给他们展示项链的时候,边上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在看钻戒。 陈诗酒坐在椅子上试戴项链,陆星寒悄悄留意着陈诗酒同排坐着的那个女生手上试戴的钻戒。 一颗三克拉的水滴形白钻。女生的手肉嘟嘟的,戒指的手寸号可能不太适合她,显得戒指在她手上有点拥挤。 陆星寒那时候居然下意识地在想:陈诗酒的手指又细又长,雪中枝似的,水滴形的钻戒戴在她手指上一定特别秀气。 然后他不得不思考到一个问题:他的姑娘终有一天是会结婚的,那么到那时候,站在穿着洁白婚纱她身边的人,又会是谁呢? 陆星寒想象不出那个人具体的样子,心却感到一阵钻了孔似的疼。 他潜意识里好像不是很愿意她嫁给别人,但又觉得自己如果执意要娶她,会显得自己强取豪夺很卑鄙。 毕竟他看得出来,她不是百分百地完全爱他。 他也不想有那么一天,他到了一个需要为难她、逼迫她做决定的难堪地步。 这样她会不快乐,而她不快乐,同样也会令他感受不到任何快乐。 从Harry Winston店里出来,陆星寒终于帮她拎走手上所有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店里出来好像情绪就很低落。 他们是默契的,她能感知到他身上细微的情绪变化。 老板花了钱,员工有义务让老板看到花了钱的价值。 陈诗酒强在脸上牵出大大的笑意,逗他:“破费了哦陆老板,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陆星寒原本沮丧的眼睛骤然亮起,陈诗酒看见他眼里有了昔日的亮光,抿嘴笑说:“快回家吧。礼物下午就到了,原本我借口溜出来,是想你在家能单独亲自签收,没想到你也跑出来了。派送员把包裹放在公寓一楼大厅了。” 回到家,因为下午买了太多的东西,没有空出来的手去搬包裹了,于是请公寓的门童帮忙把快递给一起搬上楼。 陆星寒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拆快递。 从外包装的图案和logo他就看出来了,是一把Herman Miller的椅子。 -- 第141页 他甚至来不及脱掉身上的大衣外套,盘腿坐在地毯上,就像一个收到惊喜礼物的孩子那样,兴奋地把拆开的礼物快速组装起来。 窗外的夕阳略昏黄了,他进门只顾着拆礼物都不知道点灯。 怕他伤眼睛,陈诗酒想去摁墙壁上的开关,靠在墙边,转头看到他坐在靠近落地窗边光线稍好的位置,没由来地低笑了一声。 觉得他此时就跟一个心性未收的男孩儿似的,二者根本也没什么区别。 男人似乎天生就对各种机械组装类的玩具特别感兴趣,望着他认真低头忘我组装的模样,陈诗酒端着下巴慎重思考:下回是不是送他一个乐高就好? 陆星寒的动手能力特别强,看了一遍椅子的组装说明书,不到五分钟,就把椅子的各种零件全部组装好了。 他坐在自己拼装好的椅子上,愉悦而满足地转了一圈。 在椅子上发出快乐的声音:“陈诗酒,你要不要也来坐一坐?可舒服了。” “我有呀,我给自己也买了一张,上个星期就到了。” “颜色跟我这张一样吗?” “不一样,我的是白色的,你的是碳灰色的。” “心机哦,还跟我搞情侣椅。” 陈诗酒啪的一下打开屋内的照明灯,淡黄的光线将他脸上满足的笑容照得更加明艳动人。 然后她看见他在那张心爱如至宝的椅子上,用特别漫不经心的表情对她说:“你对我这么好,以后能不能不嫁给别人啊?” 只嫁给我吧,他在心里说。 声音紧张到像一根紧绷至极的弦,仿佛下一秒就快撑不住地断裂。 陈诗酒只觉眼睛淌过一阵温热,仰头逼着自己平静回复他,“这个……恐怕不行哦。” 这一刻,她根本没法骗他。 他太干净美好了,那样容易满足而获得快乐的他,她实在没办法继续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欺骗下去。 你对我太好了,正因为那样不计较一切地对我好,使我彻底失去了和你平等对话的权利。 窗外的夕阳即将烧烬,而她有点难过地觉得自己像一颗熟透在末日里的橘红烂柿子。 美好这件事,为什么能与心碎共存得那么好呢? 第58章 除夕这一天, 陈诗酒终于把陆星寒那个千亿小群里的人全见齐了。 五大男团三个有伴儿,两个单身,跨年夜那一天, 一伙儿人约好来陆星寒家里吃火锅过年。 那天,饭桌上火锅的热气烟气腾腾的, 男男女女凑了满一桌。 三位女同志在客厅的地毯上盘腿摸牌斗地主,五个男同志在厨房里洗菜配菜调蘸料,男女分工十分明确, 画面极其和谐。 三人牌局, 陈诗酒和舒鹤是室友,另外一个叫林奇的女生, 是陆星寒那个小群里欧阳的女朋友。 陈诗酒老听陆星寒在小群里喊话“欧阳欧阳”的, 有一天好奇心发作,问他:“欧阳的全名儿到底是什么啊?” 陆星寒摸着她的脑袋, 笑了笑说:“就叫欧阳啊。姓欧, 名阳,多好记。” 陈诗酒撇撇嘴,这爹妈给起名儿是多不走心啊,“这名字起的就跟烂尾楼一样, 让人听着总觉得差一口气,后面像是缺了点什么重要的零部件。” 欧阳和林奇是青梅竹马,两人在深市从初中开始一路就是国际学校的同学, 后来林奇先出了国, 欧阳在国内念了三个月的大学, 就紧随其后来了美国。大学的时候两人不同校, 林奇是哈普麻耶斯五校联盟的门面型选手, 欧阳中途转来美国耽误了一年, 美本就读的学校也一般,不过研究生两人倒是一起申了stern。据说是林奇为了迁就欧阳,这才研究生屈就到了NYU。 从两人的相处模式来看,确实像多年的老夫老妻。 林奇这边斗地主一连当了两回农民,却连输两把,已经眼睛要把陈诗酒脸上瞪出洞,就差说:你到底是不是舒鹤的内鬼了,怎么把把给她放水呢。 欧阳从厨房拣了一把洗好的蓝莓,手上还滴着洗蓝莓时候没甩干的水珠,一边吊儿郎当地往嘴里丢,一边来看马上又要输第三把的林奇。 “会不会打啊你?”把手里一把蓝莓囫囵全塞到林奇的嘴里,“这牌你也敢打三带一?明显对家手里一手儿的三轮车。” 林奇蹬他一脚,喊他滚开,烦死了这人,“观棋不语真君子,懂不懂江湖规矩,火锅好了没有啊?没有就继续弄去,别在我这招人嫌。” 欧阳一副小媳妇儿的委屈模样,把屁股一扭再一撅,准备转身离场。 陈诗酒和舒鹤刚想说玩玩牌而已,别伤了你们老夫老妻的感情,欧阳嘴贱就嘴贱,碍不着她们什么。 结果看见了极其震惊的一幕,欧阳居然把林奇那只没拿牌的手,径直抓到了自己的屁股上,然后“噗”的一声,当众用林奇的手接住了他的屁。 本来已经够目瞪口呆的了,谁知林奇像是早有准备,反手就把接了屁的那只手以闪电速度捂在了欧阳的嘴上,而欧阳又一次防备不及,中了招,开始捧腹干呕。 这这,这就是传闻中的老夫老妻相处模式吗? 也太放得开了吧…… 陈诗酒和舒鹤被眼前这画面,惊愕到下巴都快接地了。 吃火锅的时候也是,林奇不吃肥肉,肥牛里的夹心肥肉,她把上面的瘦肉仔仔细细在嘴里啃光,然后把剩下来啃相难看的肥肉碎,嫌弃地丢到欧阳的碗里。欧阳什么表情都没变,甚至一面给林奇的杯子里倒橙汁儿,一面动手夹碗里林奇刚刚不吃的肥肉,津津有味地往嘴里塞。 -- 第142页 陆星寒有样学样,只不过是男女角色掉了个个儿,学着林奇的样子把涮肥牛里的肥肉全吃了,然后自以为很贴心地把狗啃似的瘦肉丢到陈诗酒碗里。 陈诗酒在桌子下狠狠踩他一脚,瞪他:恶心死了,你再给我夹你的剩口水试试?信不信我火锅泼你脸上! 于是陆星寒委屈巴巴地又把她碗里的“全瘦版”肥牛夹了回来。 这大概就是恋爱半年的情侣和老夫老妻的区别。 吃完火锅,众人又支了一张麻将桌,准备通宵奏国粹守岁。 IPAD上象征性地放着春晚录播,大过年的麻将玩得大,众人便一门心思扑在赢钱上,春晚主持人喜庆标准的央视腔和各类小品歌舞节目,代替了过年的鞭炮烟花背景音。 到后面天都快亮了,众人才撑不住地说要散伙。 都是开了车来的,住的也近,陆星寒也就没留他们在这住。 等把朋友都送下楼再上来,天幕破晓得都能见到朝霞的微红了。 陈诗酒看着满屋的狼藉,实在有点看不过眼,好歹是中国农历的大年初一,家里不好乱成这样的,打着哈气就要上手稍微把屋里收拾收拾。 陆星寒见她在摆沙发上的抱枕,逗问她:“干嘛?晚上输太多怕我揍你,你要睡沙发?” “收拾收拾呀,太乱了,新年新气象。” 陆星寒闻言直接把她抓到卧室里,拉上窗帘倒头就睡。 笼好被子,腿夹在她的身上,用脸蹭了蹭她,“快睡,收拾什么收拾,请了保洁的。” 陈诗酒咕哝说:“脸没洗牙没刷,睡不着吧?” 陆星寒眼睛已经闭上了,说:“我又不像你,我可一点不嫌弃你。” 对今晚她拒绝吃他为她“加工”过的肥牛,以示抗议和不满。 小心眼死了这人。 “不卫生……” 亏他家里还是干药企的呢,他外公和赫吉都是医生,他们俩应该对这方面的卫生都更讲究才是。 陆星寒愤懑地咬了一下她吵闹的小嘴巴,“跟我接吻也是不卫生?” “那不一样……” 接吻是接吻,吃口水是吃口水,能一样吗。 要不是今晚打麻将被掏空,陆星寒这会儿已经好好治治她,让她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不卫生。再嫌弃他,他还直接上口了呢。 不过今晚还有一件事,倒是舒鹤提醒了他。 陈诗酒在新泽西的房子租期快到了,原本就是转租过来的,租期只有半年。 舒鹤说她和谈溪都舍不得陈诗酒,但如果他和陈诗酒接下来打算住到一起的话,那么那间空出来的房间,就要提早放消息出去了。她们不想下一任室友,是什么作天作地的妖精,搅和得家里一点都不愉快。 这会儿人都散了,静下来,陆星寒正好问问她的意思,要不要搬过来跟他一起住。 五月份毕业,离这会儿其实也没几个月了。 手掌覆上她温温的脸颊,轻声问她:“酒酒,你房子租期是不是快到了?能不能搬来和我一起住。” 语气比想象中的卑微,要不要三个字,变成了请求词:能不能。 陈诗酒想了想,就这样吧,没什么不好住在一起的,反正除了他,她好像也没有其他可以睡的对象。 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好啊,不过我给你结房租,比我之前在新泽西租房子的市价,再给你高一成。” 陆星寒满足地亲了一下她的发顶,笑着应下:“好。” 他不拒绝,因为陈诗酒这人他看透了,不把钱甩在他脸上,她压根都不会同意搬过来跟他一起住。 以后可以天天搂着小倔精睡咯。 他说:“我的小灰终于可以见到你的小白了。” “小灰?小白?” “是啊,你的椅子和我的椅子,到时候我就把它们一起摆在书房里,肯定很登对。” “你说的,我以为你又养了两只狗。” “……” 新的一年,好像就这么平淡无奇地来了。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毕业季。 帝国大厦为NYU亮起了紫色的灯,孟董和陆董因为行程原因没能出席陆星寒的毕业典礼,这也正好解了陈诗酒提心吊胆的窘境。 虽然平时偶尔会一起凑到陆星寒的镜头前跟他父母视频,但见真人,总觉得还是怪怪的。 在没接到孟董和陆董确定不来纽约的消息之前,那段时间陈诗酒总是在家里唉长叹短愁到不行。 不是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那种焦虑,而是觉得可怕,有一种见大领导的畏惧感。大数据窃听得挺到位的,有时候陈诗酒能在网上不经意地刷到孟董和陆董的照片,每每看到他们出席各种会议和仪式的照片,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这俩人,是陆星寒的爹妈。 对,就是她男朋友的爹妈,也是她目前所住豪宅背后真正的资助大佬。 衣食父母是上帝。 陈诗酒觉得陆星寒的父母要是来纽约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那么她到时候其实就是等于去见上帝。 人类见上帝干嘛?要么人没了,要么去忏悔。 她得忏悔自己跟陆星寒同居四个月,已经把他们的儿子改造成了一个矫情的嘤嘤怪。 如果不是住到一起,她不会发现这人其实真挺脆弱的。 -- 第143页 有时候她说两句重话,骂他拉着她不自律地熬夜玩switch或者开车出去跟朋友喝夜酒,耽误她第二天的学习进度,他就把嘴朝她一瘪开始卖委屈。 试想一下,如果将来她生个软唧唧的嘤嘤怪儿子,只怕要一巴掌呼死这兔崽子了事。 毕业典礼过后,就开始正式打包行李回国了。 在纽约待不到一年,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囤起来的,光是那些堆成山的衣服和鞋子就够头疼的了,更何况陆星寒还死活要把那两张人体工学椅也一起运回去。 陈诗酒挺怀疑的,两张椅子的运费是不是都能在国内买新的了啊? 陈诗酒在衣帽间里发出窒息的惊叹,陆星寒却优哉游哉地趴在卧室床上打游戏。 “愁什么,到时候喊两个人来搬上飞机。” “人?哪儿来的人啊,这里除了你和我,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人。你再不来收拾衣服,我生气了啊,怎么还打游戏呢?机票也不订,我真不知道你要干嘛,拖拖拉拉的,拖延症晚期。” 陆星寒头都不抬地回:“机组的人随便喊两个过来搬就是了,你放着别收拾了,过来陪我打两把。” 陈诗酒冷笑一声:“你当飞机你家的啊,还机组人员随便叫两个过来。” 陆星寒这回转头正眼注视她了,眼睛微微眯起,觉得她在衣帽间里忙东西后,热气腾腾的那张小红脸真好看,挠得人心痒痒的好看。 “就是我家的飞机来接我们……我妈没跟你说?” “……” 陈诗酒呛了一声,她好像忘了,这个日夜和她枕在一起的嘤嘤怪,其实是名副其实的富三代,家里还有私人飞机的那种。 离开纽约的那天,微风有点燥热。临别的前一晚,她和朋友们在酒吧里通宵喝酒。这顿酒喝得既放纵,又克制。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或许这是她们的最后一面都有可能。 她们有人志在纽约,有人一腔热血将来回国科研,这阶段,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明确而具体的梦想去处。 飞机缓缓降落,时隔十个月,再次踏上上海的土壤,陈诗酒是想落泪的。 说不出为什么落泪,可能是想远方的家,也可能是一种近乡情怯。 不过她不能在上海久留,赫吉等了她太久了,这是自她出生以来,她们祖孙俩第一次分离得那么久。 陈诗酒一回到中国这片熟悉的土地,就成了野性难驯的脱缰野马,再也不是蜗居在纽约公寓楼里的金丝雀。 准备在上海呆一天,只匆匆约祝之繁见一面。 陈诗酒临下飞机前,特地在飞机上洗了澡洗了头,还化了个妆,看得陆星寒一愣一愣,戏称祝之繁可真是她的真爱。 不仅下了飞机立马去见,还配陈诗酒洗头化妆这么有仪式感,估计自己在陈诗酒这儿都没这待遇。 陈诗酒淡淡扫他一眼,只想说,我们女孩子的友谊,你们男的懂个屁。 在约好的餐厅见面,把从纽约带回来的一堆礼物捎给祝之繁,两人都没来得及仔细叙旧,陈诗酒就说:“繁繁我赶时间,我们继续微信上聊,估计下学期开学我们才能见面了。” “你不在上海多待几天?” “不了,我还有事儿。” “你真是……那你转机来上海干什么?应该飞北京,北京离乌列尼近。” 陈诗酒脸颊微热地说:“蹭了男朋友的飞机。” 祝之繁:“这有什么蹭不蹭的,顺道一起回来而已。” 陈诗酒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下回准备拉陆星寒一起出来,祝之繁估计应该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跟祝之繁从餐厅里面准备出来,陆星寒也正开车往这边赶。 祝之繁问她:“要不要我送你?我开我哥的车出来了。” 陈诗酒摇摇头,喊她记得去前台要停车券,“我男朋友在来接我的路上,你开车能行吗?驾照这学期才刚出炉,路上多看两边的路况啊,你的脾气急,别心急加塞。” 祝之繁转了转手上的车钥匙环,冲她露出了个危险的笑容:“没事儿,我哥血厚,撞坏了他的小马,我爸没准能给他换大牛。” 陈诗酒哂了一声,祝之繁还是那么贫。 陆星寒来接她的时候,祝之繁已经开车走了有七八分钟。 陈诗酒就站在餐厅前面的绿化带等他。 陆星寒回家取了车开出来,远远看见陈诗酒跟个傻子似的站在路边绿化带上掐月季。 心想,这人这样是不是破坏市容市貌啊,好好的女朋友刚回国,没准儿一会就被热心市民给举报进派出所了。 车速减了下来,直到缓慢滑行停住,用喇叭嘟了她一下,她才茫茫然地抬起头来。 今天这么低调?开一辆笨重的哑光黑色漆大G。 跟一个造车梦想家在一起,陈诗酒现在能认识好多车的牌子和车型了,甚至连他们的发动机是哪国哪个大厂造的,可能都可以如数家珍。 陈诗酒跳上车,就对他说了刚刚在路边准备了好久的台词:“我要回家了。” 陆星寒故意逗她:“哪个家?纽约的还是上海的?上海的家你没去过吧,先回我们自己家,还是先回我爸妈家?” 陈诗酒瞪他:“我说的是我自己的家。” -- 第144页 陆星寒露出得逞的笑容,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不急,可以先在上海多待一阵,你回去我就见不到你了。” 陈诗酒回答:“明天。” 陆星寒呼吸都停滞了一下,车窗外朗朗灼日,他竟觉有一道晴天霹雳从天而降。 “你做事情都不和我商量的?”想发火,却生生忍住了,怕把话说重了要惹她不高兴,于是只好把气吞回肚子里。 “机票买好了?” 陈诗酒点点头:“买好了,在纽约的时候就买了。没跟你说是因为怕你不同意……赫吉拿着我的简历跟卫生院争取了一个实习名额,到岗日期是后天早上八点,所以……明天我必须得从上海回鹤因的。” 陆星寒没再说话,整个人陷进驾驶座里,沉着脸,一路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车子开进陆家嘴的一个江景小区,陆星寒在地库里停好车,熄了火,摘掉了安全带,但很久他都没下车的意思。 陈诗酒说:“你不上去吗?” 他懒恹恹地回道:“上面好几个阿姨在帮我们收拾东西,我有话跟你说。” “你爸妈不在?” “这是我自己的家,他们今天不在上海。” 陈诗酒默默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等待挨批的孩子那样,安安静静地垂着眉等待他的怒火。 等了很久,他还是没说话。 还是她率先开了腔:“要不……我们还是先上去?” 陆星寒一下从驾驶座上凶狠地扑了过来,用膝盖将她抵在副驾座椅上,手指掠过她纤细的脖颈,有那么一瞬的冲动想拧下去折断她美丽的脖子。 陈诗酒明显被吓到了,连睫毛都在恐惧地微微颤抖。 “知道怕了?” 陈诗酒几乎是屏住呼吸地朝他点点头。 在他禁锢的怀中,她连稍微大一点幅度的点头动作,都有点难以施展。 恨恨咬了一下她的脸颊,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下次再这样,我弄死你。” 作者有话说: 陆星寒:TAT每回对着老婆人菜话狠就是我……老子tm就这点放嘴炮的出息。 第59章 临别的前一晚, 陈诗酒明显还是感到陆星寒怒意未消。 她第一次来他上海的家,陆星寒冷耷着眉眼,不同她说话, 几乎一整个下午都独自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而陈诗酒因为是首次踏足陌生的房子,便四处伸不开手脚, 言行举止间不由自主带着一份局促和小心翼翼。 在七百多平的复式楼里,憋了好一通的尿,觉得膀胱都快炸裂了, 才迫不得已从沙发上挪开屁股, 结果最后连厕所都找不到准确位置。 屋里有三个阿姨,一个管做饭, 一个管家务卫生, 还有一个专门请来的衣物收纳师,在帮他们把行李箱里的衣服全部拿去衣帽间, 分门别类归置整齐。 整个家的所有家务, 像一台精密的仪器那样,每一道工序都由机器里设定好的程序进行,步骤井然有序,绝不会出一丝差错。 做卫生的阿姨阿兰见陈诗酒在厨房边上转悠, 以为她是饿了,打算帮她催一催掌厨的阿玉,东家想早点吃晚饭, 手上的动作得麻利一点儿。 不曾想陈诗酒捉到在过道里擦花架的阿兰, 十分不好意思地小声音问她:“阿姨, 我转了好几个房间, 开进去都不是厕所, 请问厕所在哪儿?” 阿兰笑了一下, 对她说:“你跟我来,最近的一个,影音室边上就有。” 陈诗酒“哦”了一声,影音室她知道在哪儿。 刚刚在西面过道尽头那里,倒数第二个房间就是。 影音室里的窗帘是拉上的,陈诗酒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黑乎乎的,陈诗酒随手在墙壁上摸到了开关,打开灯光,发现天花板亮起的居然是一片幽蓝星空顶。 这是一间家庭版影音室,前排放着两张可以放倒躺平看电影的红色皮椅,后排放着一张三人位的麂皮紫色沙发。 靠近门这边的墙上,悬挂着一块巨大幕布和两只硕大无比的音箱。 被影音室内的豪华配置小小震撼了一下,倒是大意了,没接着去开这面走廊最后一扇房门,估计边上那个门开进去,就是阿兰口中说的洗手间。 洗手间的盥洗台上摆放着干花精油香薰,不知道是什么气味的,有点儿冲,味道也不算高级,倒是让陈诗酒想起了童年时候校门口经常卖的那种一块钱一小沓的香纸,上面印着各种仙气飘飘的古装美女。 陈诗酒小时候最喜欢塞一张那样的香纸到自己的书包里,这样翻起课本来,扑面而来便是一阵芳香,恍如自己置身香海,而自己也成了香纸上的优雅美女。 解放完出来,可能不太适应洗手间里的香薰气味,陈诗酒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门口的阿兰见她揉得鼻子微微发红,马上关心地问她:“陈小姐您是感冒了吗?要不要请家庭医生现在过来给您看一下诊。” 陈诗酒被这阵仗吓到连连摆手:“没事儿,我就是突然鼻子痒。” “去把房子里所有洗手间的香薰都撤掉,她对不合味道的香水会过敏。” 突然炸开在头顶的一段声音,让陈诗酒和阿兰都原地吓了一跳。 阿兰率先回过神来,指了指卫生间过道天花板上的监控,陈诗酒这才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罪魁祸首就是那只半球型的监视器,陆星寒在里面远程朝她们喊话。 -- 第145页 怕她连夜跑路,上个厕所都监控她啊这是? 陈诗酒冲着监控皱了个鬼脸,这人不是从回到家开始就一直窝在沙发上沉迷游戏吗? 阿兰则对着监控恭敬地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好的陆先生。” 晚饭的时候,两人坐在十人位的大圆桌上吃饭,互相憋着一股劲不言语,显得原本就空荡荡的餐厅更加空旷寂寥。 阿玉是从佘山陆家老宅那边调过来的厨师,陆星寒打小就吃阿玉烧的饭菜,她擅长做江浙小海鲜和清淡的浙沪甜口菜。今晚孟董提前在电话里交代过,陆星寒正在交往的女朋友是北方人,喜欢吃稍微重一点的口味,晚上的菜最好做三四个辣口的,省的人家姑娘在家里吃不惯。 期间见两个小情侣一顿饭下来愣是没说上一句话,阿玉这心里七上八下的,还以自己研究了两三天的北方菜做法,今晚还是烧失手了,那可真叫给陆家丢人。 小姑娘第一回 上陆家来吃饭,她作为家里工作了二十几年的老人儿,居然没把做饭的威信给立起来。这第一印象不好,往后再想改变小姑娘对她厨艺的看法,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阿玉给陈诗酒撤掉面前的骨碟,换上盛着饭后精美果切的水果碟,凑在她边上弓腰小声问道:“陈小姐吃不惯今晚的菜色吗?” 陈诗酒受宠若惊地说:“怎么会,很好吃呀,辣子鸡我都差不多把里面的鸡肉挑着吃光了。” 陆星寒觑了阿玉一眼,淡淡说:“以后每顿饭固定做三个辣的荤菜,荤菜不要做鸭肉,她不吃鸭,嫌有土腥气。水果记得经常买葡萄,她喜欢吃日本进口的那种青玉色晴王。蓝莓不要买超市里盒装的,直接跟云南那边的农场订,她喜欢吃带枝叶的串串蓝莓,一颗一颗摘着吃,觉得有鲜甜的果味。” 阿玉细细听着,将他的话牢牢谨记心中。 内心却震撼到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只是肩膀微微颤抖着,含蓄表达自己不敢相信,这竟是陆家她看着长大的那位尊贵不可一世的少爷所说出来的话。 原来一路看着长大的少爷有一天爱上一个姑娘,竟也会变成这般温柔心细的一个人。 老宅里,谁都知道就连陆家的大家长屠老先生,都镇不住这位少爷的脾气。 他要是犯起冲来,天王老子来了,都是管他三七二十一没得商量。 阿玉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心想,这么个乖乖巧巧模样的玲珑小人儿,没想到身上竟有这么大的能量,居然把陆家的逆鳞都捋成了乖顺的犬毛。 不过这两个小年轻的相处模式倒也真怪,怎么有年轻人那么沉稳,跟饭桌上规矩很多的老古板似的,一顿饭下来,三两句话都没有呢? 于是越发觉得是小姑娘的家教好。 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便有些尴尬了。 陆星寒依旧面无神色地蜷在沙发上打游戏,眼看着都要过凌晨十二点钟了,他仍然没有从沙发上起身去睡觉的意思。 陈诗酒陪着他,斜在另一张沙发上不知不觉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沙发毯。 低头望了一下盖到脖子处的浅驼色羊绒毯,有点恍惚地思考:这是陆星寒在她睡着的时候给她盖上的吧?他知道她喜欢把被子盖到脖子最上面的地方,不然就没有安全感。 可抻长眼睛,顺着视角瞭望而去,他依旧维持着吃完晚饭躺倒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姿势,心神又被一盆水浇灭。 陈诗酒把毯子从身上摘开,捧着在沙发上睡僵的脖子问他:“你去不去睡?我明天得六点之前起床赶飞机。” 陆星寒在手机上厮杀的动作幅度明显变大,手指摁在屏幕上疯狂点击,最后不知这一局是输还是赢,泄愤似的“操”了一声,把发烫到快爆炸的手机重重丟掷在沙发的角落里。 陈诗酒眼皮跳了跳,跟无力垂坐在一旁矮凳上打瞌睡的阿兰说:“阿姨,请问家里有能睡人的客房吗?方便的话,请你带我过去休息。” 瞅瞅这人,回国第一天就叫家里的保姆不安生,人家都困得头点地了,他还在客厅不回房。 陈诗酒不打算等他,选择直接去客房睡一晚。 阿兰也是打不定主意他们两个今晚到底睡不睡在一起,但是见陆星寒今晚全程脸黑,又怕问起这件事会不小心在主人家面前说错话,而陈诗酒又在沙发上睡着了,便一晚上陪两个年轻人干熬着。 好不容易这件事有了着落,阿兰赶紧打起精神说:“有的,今天特地铺了一张客房的床出来,床品也是上星期新买了干洗熨烫好送过来的。” 陆星寒阴着脸,吭声说:“阿兰,你今晚很闲?这个点还不去睡。睡不着就继续搞卫生去。” 阿兰察言观色,见这架势,太子爷明显是不高兴她在这儿多管闲事了。 她倒不笨,马上改口说:“可是那间客房的中央空调出风口好像坏了,这房子里每个房间的窗户都是全景落地窗,只能边上两扇小窗打开一点十五度的角透气。这会儿是梅雨季,天正闷着呢,陈小姐晚上不开空调睡不好哦。” 陈诗酒在心里:妈的,果然谁家的保姆听谁指挥,就欺负死她一个人吧。 陆星寒面上稍稍露出满意的神色,使了眼色让阿兰速速从眼前消失。 阿兰收到老板的讯号,立即十分识趣道:“陈小姐,我去晾一下您飞机上换下来的衣服,这会儿估计已经烘干了,还得晒一晚,去去衣服上的烘干机机器味儿。” -- 第146页 阿兰很快消失在客厅。 陆星寒弯腰从沙发上捡起手机,扫了一眼屏保上的时间,过了十二点,确实不早了,便打算回房间睡觉。 冒着寒气儿的身体从陈诗酒面前擦过,转头敛眉扫她一眼:“还愣着做什么,你不是明早要赶飞机?” 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上楼进了房间。 屋内光线是昏暗的,但窗外上海最繁华的夜景,以及黄浦江上光影浮动的粼粼波纹水面,显得整个房间像嵌入了一片星河般无比明耀。 进了房间,陆星寒没有打开灯的意思。 陈诗酒想像下午那会儿,在影音室里房门边的墙壁上摸索电源开关,手刚摸到磨砂质感的开关按钮,还没来得及往下摁,整只手背就被一层灼热笼覆。 他的手罩了上来,紧紧钳住她的手,顺便将她整个人一下带进怀里,胸腔猛烈撞击一下她的前胸,将她整个人死死抵在门边的墙上。 幽暗中,陈诗酒的耳边,是他逐渐放大接近爆裂的呼吸起伏声。 有那么一瞬,陈诗酒整个人被这种带着引诱式的呼吸,弄得双腿不堪一负而瘫软,不得不将膝盖抵在他的腿间,才得以支撑着勉强站立住。 他什么都没做,却又好像对她什么都做了。 陈诗酒就着耳畔他波澜起伏的呼吸声,渐渐走入他给她设下的迷宫陷阱里。 他是近在咫尺的,与她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衣衫布料,但是今晚却异常克制冷静地不对她有任何逾矩动作。 陈诗酒下定决心般紧咬下唇,耳朵沸成了一锅滚油,生平第一次十分大胆地主动把手伸进裤兜,就隔着那么一层似有若无的裤兜里衬,指尖感受着爆炸式的灼热温度。 她可以再豁出去一点儿,她就不信了,平时一个星期疯狂起来可以用掉两盒5+2 003的人,这会儿可以意志如钢铁般强硬不肯松口。 “今晚不想做。” 陆星寒面目冰冷,无情地将她的手从口袋里拎了出来。 “赶紧洗了睡觉。” 陈诗酒讪讪收回手,在心里嘁了一声,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哦~不就是“睡觉”嘛。 为了不耽误她能早点入睡,在陈诗酒去主卧浴室洗澡的时候,陆星寒跑去对面的次卧卫生间,争分夺秒地冲了个澡。 陈诗酒还得卸妆加护肤,等从浴室里彻底弄完睡前全套的时候,陆星寒早就在床上躺好了。 依旧把靠近房间落地窗的那一边让给她睡。 陆星寒假装继续低着头打游戏,其实手里的局早就一败涂地,只是象征性地敷衍着在副本地图里到处晃悠。 陈诗酒没出来前,光是听着她在浴室里时关时停的淋浴冲水声,喉咙都不自觉一步一步收紧。 那感觉仿佛置身雨季的潮闷森林,窒热难抑到极致的时候,还不得不下楼一趟,去冰箱里拿一瓶冰水上来,一口气灌下去半瓶。 半瓶冰水,也难解其热。 心头的火,一半是火气,一半是欲念,任凭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水有多寒沁沁的,却怎么都压不下去那阵涌动不安分的燥意。 不用余光扫陈诗酒还好,一扫而过,却是整个人都被天雷地火一下勾了起来。 呼吸都倒逼的哽在了喉咙,就那么停在喉间,不上不下,肆意为虐。 陈诗酒整个人赤.条条地从浴室里出来,身上一.缕.不.挂,笑吟吟地倚在门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目含春杏似的无辜望着他。 注视着他的喉结艰难克制地鼓动了一下,陈诗酒在心里轻哼一声:谁说他不吃她这一套的。 钝刀子割肉似的,故意将手上捧着的睡裙慢条斯理往身上套,用0.1倍速的穿衣速度,一刀一帧地凌迟陆星寒,直到他整个人胸腔一震,再也克制不住地从床上猛然掀开被子,凶狠向她扑来。 陈诗酒知道今晚的战役,至此,自己宣告大获全胜。 “还穿个什么劲?操!陈诗酒,你在哪儿学的这些。”疯了,都快要了他的命。 今晚不让自己的兄弟好好在陈诗酒这片沙场上驰骋征战几个回合,他怕陈诗酒的气焰再嚣张下去,他这座城池总有一天会溃不成军、轰然坍圮。 陈诗酒整个人被他扛在肩上捧抱而起,下巴趴在他的肩头,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如果不是今晚赎罪式的献祭,陈诗酒永远不会知道,有一天居然能将自己的身体,在一个异性面前盛放得那样不知羞耻。 以前的她,或许对于性.爱这件事,只是管中窥豹。 可尝试了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而又完全放下羞耻感,旁若无人地张开自己的身体接纳对方,在这场暴雨疾风的游戏里彻底抛弃人格,享受沉浮追逐,她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攀赴云山之巅的偌大满足与快感。 而且是里面,不是外面。 这种完全把自己交付给另一个人的感觉,完全就是自杀式的溺毙。 你将他拉下神坛,他送你上青云。 如珠之坠,入则推上云霄,出则堕入无尽地狱。 她没想过,有一天真正没顶式的顶峰来临,是完全伴随着身心对另一个人宣誓般的臣服。 她好像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更爱他了。 也或许就是在那一刻,她彻底下定好了决心,就这样和这个人不问输赢地牵绊一生,倒也不失为一个必要的选择。 -- 第147页 疲累至极,却第一次愿意共酣地捧着他的脑袋,与他毫不心虚地相视,眼底是一片无比坚定的清亮。 别人有没有这般好,她不知道,但他今晚说的那些话,此刻却异常清晰地在她的脑海里一遍遍回荡慢放。 那些烫人心脏的话,像野蛮丛生的藤蔓,疯狂入侵着她的四肢百骸。 他说:“去把房子里所有洗手间的香薰都撤掉,她对不合味道的香水会过敏。” 他说:“她不吃鸭肉,受不了那种土腥气。” 他说:“她喜欢吃葡萄,葡萄要买那种青玉色的晴王。” 他说:“她喜欢带枝叶的串串蓝莓,蓝莓不要买超市里那种盒装的,她习惯一颗一颗将蓝莓从枝条上摘下吃掉。” 甚至他帮她擒毯子盖好的角度和位置,都是她不曾苛求,他却细心体察好,铭记心中的。 鼻尖淌过一阵涩意,强忍着才没让眼泪砸落下来。 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 就是这样一个把自己的一切深深烙印在他身上的人,她究竟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他对她的爱到底够不够坚定? 她不再怀疑了,内心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自信。 陈诗酒捧着他的脸,内心思绪翻涌万千,一颗心满胀得不停漫溢,几欲落泪,却最终只是动情地轻吻在了他的鼻尖。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晚安。”她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说。 “晚安。”我的利刃女王,他在心里回答。 第60章 后来有很多个辗转失眠的深夜, 陈诗酒都懊悔地想,关于那个她彻底交出自己的夜晚,或许她可以诠释表达地更完美、更直接一些。 比方说, 她应该直接对陆星寒开口说出那三个字。 那句她从不曾对他说过的我爱你。 这样,后来的他们也就不会彼此疑虑, 而失散那两年。 从上海回到鹤因,陈诗酒一路经历了各种热门冷门交通工具:飞机、高铁、地铁、公交、小巴、家庭轿车。 最后从市区开往鹤因汽车站的小巴上下来,看见赫吉站在汽车站铁皮雨棚下等她, 早晨的阳光在赫吉的米色羊皮凉鞋前投出一扇金色的倒影, 一颗心终于落定下来。 灰扑扑的汽车站,赫吉穿着一条靓丽的鹅黄色裙子, 胸口别着一枚她最爱的鸢尾花胸针, 嘴上咧着大笑,朝她张开怀抱。 陈诗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那样, 丢下行李就扑到她的怀里。 “赫吉, 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她紧紧抱着赫吉,“我是真的长大了,可以一个人独立地把日子过下去了。” 赫吉亲了亲她的额头, 仔细端详怀里许久不见的心爱姑娘,又有点得意地说:“我最近学会用那个微博了,还注册了一个账号关注了你。诗诗,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注意到你这几个月微博都没怎么发了。” 陈诗酒笑了下说:“没有, 这几个月我过得很好, 特别好。” 她搬去和陆星寒一起住, 被他侵占了更多的私人时间, 加上这学期要结束交换, 得提前算好可以直接转换的学分够没够,怕在纽大修的课到时候学分转换回来有意外,干脆就肉疼地多选了两门课修。 平时课程是真的很满,期间还刷了几次托福和GRE,早点准备起来,看看大四上学期要不要接着申master。 她原本就还没想好这个计划,现在又多了一层顾虑。 陆星寒回国,接下来就要去家里的公司上班了,算是彻底定居上海。他家的产业那么大,他定居的城市几乎从一出生开始不会再变了。 如果她接着申国外的master,那么大四这一年过完,他们就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异地问题。 其实也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她待在国内继续读研。 她的成绩排在班级的前百分之十,应该够得上本校保研的名额。 可私心里,还是想去外面过那种高强度的强迫输入式生活,非常锻炼人的意志。陈诗酒在这种被迫卷到快猝死的变态环境中,有时候居然还觉得挺享受的,也庆幸自己,没有在最值得奋斗的年纪,浪费宝贵的生命。 谈溪和舒鹤研究生毕业,大概率也要继续在纽约读博或者工作,到时候她们可以重续室友情,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棒。 赫吉开着她的老古董浆果红桑塔纳,一路颠簸在崎岖不平的公路上。 车内放着十几年前的CD老碟,属于上世纪□□十年代的风格,曲调悠扬又闲散,而车内所有的一切陈设与装饰,都还跟十几年前一样。 那年买这辆车要十五万,那时候鹤因镇上一套有门面的落地房也才七八万一幢。如果不是当年买了这辆车,镇上谁都不知道赫吉原来如此富有。 赫吉是第一个在镇子上买车的女人,不过她的车其实更像是一辆公家车,哪里有需要,车子就开到哪里去。镇子上谁家需要接新娘,又或者哪里出了意外,赫吉赶着去给妇女接生,鹤因简陋不平整的马路上,经常能看见这样一抹忙碌而热情的红色。 确实,赫吉是鹤因最好的妇科大夫,女人们大小毛病都爱上她这瞧,她们甚至不太信赖省城里的医生。 因为每次去省城看病,不仅路上要耗费好多功夫好多交通费,去了医院没有医保,医生什么病都没瞧就让人先去做一堆昂贵的检查,验血、CT、核磁……这些都快成了人们每次看病的必要套餐。而最后,对着满桌的报告,往往就连医生自己,都说不出来病人到底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 第148页 鹤因的人火气大,好几次就在省城里拎起医生的领子,几乎要一拳头砸下去。 老子他妈在你这花了几百上千的检查费,结果你就跟我说你也不知道? 简直他娘的瞎扯淡! 久而久之,鹤因的女人就不爱大费周折地去省城里瞧病,只要不是受医疗设备限制的大毛病,她们无一例外都爱上赫吉这来报道。 卫生院里赫吉的专家号,永远是最火爆的,来这瞧病的不止鹤因当地人,就连周边几个镇的女人,经常也慕名而来挂赫吉的号子。 而赫吉,就像逆风生长的劲草一样,在鹤因这片土地上越扎越韧,丝毫不受那些大医院挖墙脚的诱惑,而且经常以此得意地自荐,颇有底气地跑去跟镇里、市里的领导主动争取外派学习名额。 鹤因卫生院好几台价值超七八十万的医疗器械,也是赫吉跟市里领导死磕较劲争取来的。 赫吉是陈诗酒这一生最佩服的女人,即使后来的陈诗酒去过世界很多地方,认识了许多自诩百年家族传承的名流,见识到无数优秀独立又坚强的女性,但她始终将赫吉视为自己这一生最重要的榜样。 一个被爱伤害,却愿意用爱反哺生养她这片故土的女人。 她的爱是无私的,近乎阳光一般炽热而透明。 明明她这一生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走出去,拥有更好的前程和更广阔的天地,但她却始终铭记自己年轻时的承诺,没有抛下她热爱的这片土地和人民。 坐在开往家方向的桑塔纳里,陈诗酒给陆星寒发了一条视频。 她降下车窗,把窗外正在无垠草地上慢吞吞吃草的牛羊和开阔无比的湛蓝天空装进手机摄像头里,录了一个十五秒的小视频。 车在路上疾驰,人在回家的途中,牛马羊们正肆意散漫地吃草。 陆星寒正在陪着陆董孟董参加董事会的会议,而这个会议的主角正是他自己,今天算是他正式来集团报道了。后续还有相应的个人股权变更,集团律师团队已经就位,权利与义务是相辅相成的,陆星寒深知从今往后,人生可能再也没有轻松可言。每天一睁眼,就必须坚韧面对上万人的生计问题。 陈诗酒给他发来微信,正是他在听集团律师在给他介绍股权变更的繁琐流程,以及董事会的投票结果。 陆星寒本来想等会再细看她发来的消息,但见她发来的是个色调明媚的蓝天碧草短视频,有种置身熔炉之中突然嗅到薄荷的清凉感,顿时解压又提神,于是鬼使神差地把手机音量调成静音,然后点下视频的播放键。 唇角不自觉弯起,他的姑娘要回草原上撒野啦。 脑中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出那年雪地里,她带着大毛帽子遇上他时候的样子。 鼻子和脸颊都是红彤彤的,如朝阳一般充满朝气。 整个人斜靠在会议室的皮椅上,手机放在桌面下方,手掌撑在眉间遮掩自己看视频的视线,直到把整个15秒的视频全部看完,他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手机重新收好,装回西装的口袋,继续认真听律师宣读厚厚一沓又一沓的文件稿。 陆星寒承认自己有一点幼稚,尽管今天西装革履,面目深沉地应对集团各级元老的层层审视与提问,他的配合度以及完成度,在孟董和陆董看来,完全够得上“十分拿得出手”的优秀程度,但一旦涉及到有陈诗酒的部分,他整个人就开始变得松弛又无比单纯。 陈诗酒先斩后奏地回了鹤因,没有跟他提前说过这个计划,甚至她要去什么卫生院实习,之前准备了简历这件事,他都完全不知情。 看见她发来的视频,他有那么一瞬的冲动,是想秒回她的。 但只要一想到她的可恶行为,尽管她在那个情迷意乱的夜晚已经献出了她最大的诚意,她的身体为他盛放到前所未有的惊艳程度,但陆星寒还是心里有气。 幼稚就幼稚吧,他得顺一顺这口气,不再那么毫无尊严地每次都对她秒回讯息,他要故意冷她一下。 下个月十号,助理已经帮他把日程排出来了,他可以把这个月和下个月十号之前的工作尽量压缩一下,十号以后空出一个三天的假,连着周末的话就有五天,到那时候他就什么都不说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给她一个惊喜。 这段时间就把握好节奏,不冷不淡地回她,让她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错了。 只是陆星寒怎么都没想到,陈诗酒这只倔精,是硬吃硬,黑吃黑的。 他故意放缓回消息的速度和频率,陈诗酒居然可以憋住,用同样无比漫长的回复间隔来一遍遍凌虐处刑他。 这种两人暗中较劲的状态,一直维持了半个月左右。 你回我这么慢,我就回你更慢,你不主动找我,我就更加不主动找你。 陆星寒对着陈诗酒这种散漫和强硬的态度,近乎绝望与悲观。 好像怎么也走不进她的心里,一度怀疑,自己对于她来说,是不是就是可有可无的? 她是怎么做到十来天忍得住不跟他打一通电话和视频,就靠发几个敷衍的文字的? 她发给他最长的一句话,他数过,只有二十个一字。 二十个字一里面,还有十四个字是无关紧要的菜名。 陆星寒对着她发来当天颇长的一串菜名,简直气堵到想骂人。 而后在心里深深发问:她……不想他吗? -- 第149页 临走前的那一晚算什么?安慰炮,还是分手炮? 明明她在他身下,像是完全把自己交付给他的那样沉溺下去。 他感觉得出来,那一晚的她,是和以前的那些她,完全不一样的。 他甚至痴心妄想觉得,那会儿的陈诗酒可能也已经迷恋上了他,她像自己一样,在心底里坚定认为,这辈子除了和眼前这个人做.爱,再也不会共其他人有这样亲密的融合和完全付出的时刻了。 结果就是,完全是他想太多了。 原本只是想战略性地冷淡一下陈诗酒,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自己的自取其辱。 浅冷战的第十六天,她不再主动给他发任何问候消息和视频,那一天是陆星寒这个月过得最糟糕的一天,也是那一天,他才彻底想明白一件事情。 陈诗酒这个人是没有心的,她在这场感情里,一直就保持着随时撤退的态度。 无论他说了多少遍等同于承诺式的我爱你,她始终没有同等回应过他一次那三个字。 哪怕只是敷衍地说一下我爱你,又或者仅是爱你两个字,甚至都不用带上主语,他卑微地想。 可是她没有。 陆星寒在那一刻对自己感到十分恶心和无力。 她不在乎你啊,你他妈贱不贱啊,像只狗一样摇尾乞怜,主人却连眼睛都不搭你一下。 他厌恶自己,可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犯贱地给助理拨响分机号,他说:“给我定今晚去哈尔滨的飞机,下班就走,明后天的行程帮我顺延到后面去,工作等我回来再说。” 挂完电话,陆星寒耷肩久久地垂坐在办公椅上,自嘲地笑了下。 没救了你,你还有救吗陆星寒,她只不过24小时没给你发送任何消息,你就跟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要跑去见她。 在心里骂完自己,又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说:没事,我去问问她到底什么意思。就算是她要同自己分手,也得去当面问个清楚是不? 死也得死个明白。 他重走了一遍那年毕业旅行的路。 三年前了,鹤因的景色还是那么美,山川、河流、草甸与牛羊,一切还是那么熟悉。 唯一希望的,就是这里的交通建设不需要跟景色一样那么“熟悉”,三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依旧那么原始和落后。 他到的时候很晚了,前一天晚上九点从浦东出发,第二天晚上十点多才到鹤因。 高纬度地区,就算是夏天白昼时间长,但晚上街上也依然人烟稀少。 鹤因汽车站过晚上八点日落,就接收完来自市里的最后一班汽车了,陆星寒只能从市区一路打车来鹤因。 司机从来没见过这种愿意加价花一千块打车去鹤因的客人,毕竟市区来鹤因的小巴汽车票价才四十不到,等到五点天亮,就有最早一班小巴汽车。 历时两个半小时,颠簸过一片无人的草场区,出租车缓慢驶入一片葱郁森林,开出这片森林,就到达了依山而建的鹤因居民区。 车子在一幢两层的原木色木屋前停了下来,陆星寒见屋内窗户亮着灯火,就直接去摁了门铃。 出来开门的,是披着薄毯的赫吉。 屋内电视里的电影频道,正在播放赫吉最爱的老电影《牧马人》。 电影里的丛珊包着头巾,正挥斥汗水地在屋前拉砖坯。 赫吉觉得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有点眼熟,她是医生,平时见的病人多,但她的病人都是女性,是以家门口乍然出现一个面孔似曾相识的年轻人,她还是在认真在脑子里搜罗了一下记忆。 很快认出来——“你是诗诗的那个‘胡萝卜’朋友是不是?” 陆星寒不知道为什么,至此,一路满腹的忐忑和隐隐期待,瞬间化为了一滩委屈。 瞧,陈诗酒多本事,她可真是本事死了。 跟他谈了快一年的恋爱,结果她家里人,压根都不知道有他这一号人物。 他究竟来这找她干嘛来了? 疯了吧他。 陆星寒鄙视自己。 但既然来都来了,他还是得见上一见那个人。 对待老人,陆星寒维持了应有的尊敬与体面,恭敬问道:“赫吉你好,陈诗酒在家吗?” “诗诗今天轮夜班啊,还在卫生院呢,估计得早上八点交了班才能下大夜。” “她在卫生院?” 赫吉年纪大脑子却好使的很,一个外乡男孩儿大晚上来敲自家的门,还问陈诗酒在不在家,说明二人关系自然匪浅。 再叠加陈诗酒最近十来天整晚整晚失眠,内分泌失调已经到要吃药的地步,赫吉敏锐地察觉,眼前这个小伙子,可能就是诗诗闹失眠的终极原因了。 赫吉见他背上背着双肩包,让他先进屋把包放下,陆星寒却摇了摇头说:“我来之前已经订好了民宿,之前住过觉得还不错。” “那你等等,我开车送你去卫生院。我们这大晚上街上根本没人,你打不到车的。卫生院离这快两公里,开车就一脚油门的事,你走过去要二十来分钟。” 赫吉蹬掉腿上的拖鞋,在门口换上皮鞋,抓过门边斗柜上的车钥匙就要载着陆星寒去卫生院。 路上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赫吉简短询问了一下他的个人信息,眼睛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瞟陆星寒,然后一颗心紧在胸口问他:“你是不是在和我们诗诗处对象呀?” -- 第150页 陆星寒愣了一下,而后又觉得自己挺不好意思的,这么晚还麻烦老人送自己一程。 “是的奶奶,我正在和您家的陈诗酒处对象。” “我说呢,这丫头怎么刚回来时候好好的,经常偷偷一个人对着手机屏幕傻笑,看着就像在谈恋爱,只不过她没跟我说,我也就当不知道这回事。你们吵架了吧?她最近失眠睡不好。今天我给她测了激素六项,内分泌失调了,刚给她开了点优思明,又给她配了点草药熬水喝。”赫吉笑说。 陆星寒歉疚地说:“我不太懂事,惹她生气了,不过您别担心,我一会儿当面跟她把话说开,她以后应该就能老老实实睡觉了。” 心里上上下下,总觉得赫吉这是在向他兴师问罪的意思。 赫吉笑而不语,心想:人都来了,早知道她今天先不开激素药了,心踏实了睡得好,就是女孩儿治疗内分泌失调的最好良方。 卫生院看得出来比三年前那时候扩建了一些,就连大门口都把原来的“鹤因卫生所”白底黑字标牌,换成了石碑雕刻的“鹤因卫生院”五个红漆大字。 赫吉把陆星寒撂在了卫生院大门口,就把车开回去了。 临行前还特地嘱咐了一声:“她这人你得说好话,吃软不吃硬,从小就那倔驴脾气,随了我。我这人也爱听软话,谁要是跟我来硬的,我这拳头能比他的话还硬呢。这性子呀,吃亏,吓跑不少男人。” 陆星寒谨记教诲,一会儿见到陈诗酒,一准使劲往死里说好话软话,丝毫忘却了自己来这的初衷,其实是为了质问陈诗酒到底是不是想分手。 分手?分个屁,他来这,可不是为了听她说些什么分手的狗屁话。 他想她,想的同她一样彻夜失眠。 每个夜晚,他都盯着手机里她的微信头像,无数次一遍遍往上拉他们之间曾经的对话。 靠着之前那些没冷战时候的甜蜜对话,来缝缝补补一颗酸胀满是窟窿的心脏。 他甚至无聊到用搜索浏览器搜索她的名字,意外在她学校的贴吧里发现了她的Q.Q号,点进去她的空间,看到了许多她的过往。 陆星寒想,闹别扭不该是这样的,他们之间就算闹别扭,也应该是四肢拧在一起,谁都不放过彼此,就那么炽热地纠缠在一起,谁也不要轻易饶过谁。 而不是这样隔了大半个中国,在冷冰冰的聊天软件上互相炒冷饭。 甚至,他没骨气地想,干脆就道个歉好了。 这次冷战,总归是他先犯贱,是他想先冷一冷她,在她那儿试图找到足够的存在感。 这行为跟个傻逼也没区别了,自讨苦吃。 满腹的好话、软话、道歉的话,在肚子里、在心口打了无数遍草稿,就要说出口。 他却在灯火通明的药房门口,看见陈诗酒坐在药房的玻璃窗后面,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俊朗小伙,几乎肩头都碰在一起。 他们低头同看一本书,翻页的时候,手指甚至会不经意擦撞在一起,陈诗酒用手肘捣了一下小伙的胳膊,头都不抬地命令他:“去帮我看看药好了没有。” 小伙起身去看了一眼养生壶里熬煮好的中药,贴心地给陈诗酒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中药摆在他们刚刚看的那本书边上,他们很快又坐下来并肩安静地看书了。 白炽灯下,药房玻璃窗里的二人,默契到不像话。 仿佛时间,都为他们美好到静止了一样。 陆星寒崩溃的同时,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懂了。 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小伙,他见过,在陈诗酒早已废弃的Q.Q空间相册里。 他们是同桌。 陈诗酒Q.Q空间的说说里,他不止看到一条这样的话:今天唐恒又被我欺负了。 这就是她这半个多月,对他不死不活、不冷不热,最终彻底不给他发任何消息的理由。 她回到熟悉的土地,见到了熟悉的故人。 原来,她一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陆星寒在心里一遍遍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手心失去温度,血液都在躯体里逆流上涌。 他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她颊边甜甜的笑容,呼吸都痛到太阳穴一阵阵发紧。 不再回头,转身走掉。 作者有话说: 陈诗酒:没见过这样的人,一天天的不知道在脑补些什么大戏,自己给自己戴绿帽? 陆星寒瑟瑟发抖搬出榴莲:“老婆,我错了!全怪我饭吃太多,吃饱了撑的……” 第61章 天光快破晓的时候, 陈诗酒熬不住睡意,趴在药房玻璃窗后的柜台前打起了盹儿。 唐恒被急诊的同事叫过去帮忙了。 鹤因卫生院,夜间最忙碌的可能就是急诊骨科。 总有汉子深夜喝醉酒, 一言不合就扭打在一起。 互相拎着酒瓶谁也不服输的后果,就是双双进卫生院接受急诊科大夫的粗暴教化。 卫生院今夜好像格外的忙, 唐恒一点多被叫走之后,就再没回来。 四点的时候,天差不多全亮开了, 唐恒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药房。 陈诗酒听到门口的动静, 以为是来取药的病人,揉了揉朦胧的睡眼, 才发现是唐恒回来了。 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是四点, 陈诗酒吓了一跳:“今晚酱肘子和烤羊腿那么多呢,忙到这个点才回来?” -- 第151页 陈诗酒把那些病人身上的断胳膊断腿儿, 戏称成肘子和羊腿。 唐恒笑了一下, 眼睛盯在陈诗酒唇边一抹亮晶晶的水泽上,想起了高中时候的午休时刻,陈诗酒也是这样趴在课桌上闷头睡。有一次她醒来的时候,没有防备地被他看见她唇角涎着惺忪的亮泽口水。 这是唐恒难得在她身上看见的松懈时刻。平时的陈诗酒, 在班上既严肃又刻苦。明明她是属于天赋那一挂的聪明女孩儿,却从不仗着自己的聪颖而对学习有丝毫傲慢与懈怠。 对于陈诗酒能考上T大,唐恒一点也不意外。 唐恒是这么想的, 她的聪明和刻苦如果还不能使得她获得成功, 那么这里根本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走出鹤因, 顺利融入中国顶尖的高校。 陈诗酒高考那年成为鹤因一中第一个有希望冲击TOP2, 并且最后分数确实也能够上那两所学校的尖子生, 但她却把第一志愿填成了T大。 这是唐恒唯一失算的地方, 他以为陈诗酒无论如何也会冲一把北京的top2,没想到陈诗酒最后义无反顾去了上海,唐恒一直挺替她惋惜的。 即使后面他去了北京上大学,有时候还会特地跑去清华园或者未名湖,总是恍惚地认为,也许陈诗酒就在这,当初的她,并没有一意孤行去了上海。 像往常一样,唐恒对她说:“实习不用打卡,你早点回去睡吧,这里交给我就行。那个……卓姐跟我说,今晚好像有人来找过你,是个男的。” 唐恒深看她一眼。 其实卓姐的原话是:一个长得特帅的小伙子,点名来卫生院找陈诗酒。那人一看就不是当地的,背上还背着双肩包,像是从外地连夜赶来的。 陈诗酒挠了挠自己被印红的额头,胡乱拨了一下额前的刘海,“有人找我?” 心里其实是咯噔一下的,但转瞬又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他那人,哪会千山万水不遥千里地来找自己呢。 他牛的很,回一条消息从最初的十来分钟,已经恶劣到半天都没回她一句了。 她不信他就忙成这个鬼样子,连给她发句微信的时间都没有。 唐恒瞄到她手边的玻璃杯还残留着半杯的中药,拧眉说:“你为什么不跟药房主任申请白班?明明就内分泌失调了,夜班身体更调节不好。你只上白班不轮值没有人会说什么,毕竟赫吉是这儿的副院长,功勋卓绝。” 陈诗酒拿起凉透了的中药就往嘴里送,苦的舌头都在嘴里打颤。 “嚯,真是苦。” “我给你热热?你喝完再回家。” “不用,我拿它当咖啡提神呢,正好一会儿晨跑回去。我的书你今天还要带回去看吗?”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看陈诗酒从纽约带回来的药用植物学这本书,英文原版。 陈诗酒以为唐恒只是一时兴起想看一看,毕竟里面的大部分专业名词挺晦涩难懂的,没想到唐恒这几年在北京自学英语,功底了得,很多单词陈诗酒还是听唐恒给她解释和标注,她才能代入语境顺利看懂原著内容。 男生厚积薄发后来追上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要的,我把我们明天要看的内容提前顺一遍,这样到时候阅读起来就不会卡顿住了。” 陈诗酒一边把书丢给他,一边吐槽:“我可不是你同专业的竞争对手,你要不要这么卷我?怕了,没想到十八线小县城都内耗到这种程度了。” 唐恒摸着鼻子笑说:“你快回去睡回笼觉吧,这里我替你守着。” *** 陈诗酒在更衣室里换上跑步鞋,就一路慢跑回家。 北半球高纬度地区的夏季,太阳早上三点多升起,晚上八点多日落,白昼时间极长。 早晨山间的云雾就像仙女裙摆上的轻纱一样,笼罩在郁郁葱葱的森林上方,还挺像甜甜圈上面一层薄薄的奶油白巧克力,蘸在香气扑人的面包圈上。 跑步有气无力的,估计心率一直没上来,汗出的也不够多。 跑着跑着,听着耳机里伤感的情歌,居然还有点想落泪。 陈诗酒大口大口地在路上喘气,每一个步子的节奏都踩在点上,迈出一步,就在心里说一个字。 陆—星—寒—你—有—种—跟—我—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我—就—不—要—你—了。 说到做到,陈诗酒这么想。 异地男朋友超过四十八小时没有联络自己,又不是保密单位或者献身国家的情报人员,这行为无异于在提分手,下一步应该就是等不联系的时间够久,男女双方默认自动解除男女朋友关系了。 赫吉在家里煮了一小锅玉米杂粮粥,切了两枚咸鸭蛋,又夹了两碟自己腌的酱菜,炒了三个小葱鸡蛋,已经坐在餐桌上等陈诗酒回来吃早饭了。 陈诗酒面色红扑扑的跑完到家,赫吉见她神色并无异常,没有特别低落,也没有特别喜悦,心说:这丫头越大心思倒是越深沉,喜怒都不形于色了。要不是昨晚那个小伙子先来自家敲了门,自己可能压根也不知道这丫头在外面惹了风流债。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也不招呼人家上家里吃早饭,我今天煮粥特地多煮了一个人的量。” 陈诗酒以为她说的是唐恒,进门换鞋说:“他不来呀,我之前又不是没邀请过他。他难得暑假肯回来一趟,他妈妈每天早上都要给他做早饭的,看见他吃掉才安心。” -- 第152页 还搁你阿祖面前装蒜呢,我说的是陆星寒,才不是什么唐恒,赫吉心说。 “你真是,人家千里迢迢地从上海来找你……” 赫吉的话都还没说完,就听见陈诗酒把原本脚上换好的拖鞋往地板上一蹬,目光焦急不像话问:“陆星寒来了?昨晚来卫生院找我的人真是他?” 有点不敢相信…… 太不敢相信了,他真的来了。 而后很快在心里细细地想:从上海到鹤因,她走过的路,一路颠簸过的各种交通工具,他是不是同样也糟糕地经历了一遍? 赫吉被她的话弄愣了,“你们……昨晚没见上?” 陈诗酒整个人都沸腾了,傻笑了一下,“没有,我的天,他怎么来了也没跟我说!我现在就出去找他。” 赫吉望着她一溜烟似的背影,摇了摇头,心想:到底是女大不中留,这早饭都还没吃呢。 所以锅里这三人份的稀饭,她到底是盛还是不盛啊? * 陈诗酒出了门就给陆星寒打电话,结果电话那头一直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没办法,只好碰碰运气,一路跑去他上回住的那家民宿。 阿曷老板在民宿前台端着一碗稀粥看早间新闻,见到陈诗酒,新奇地说:“你怎么一早跑这儿来了?放暑假了?” 陈诗酒没心思和阿曷老板叙旧,趴在前台心急火燎地问:“昨晚有个南方人来住宿吗?也可能不是昨晚,就是这两天有没有一个南方口音的小伙子来住宿。” 阿曷老板感叹说:“这会儿还是淡季呢,民宿房间大部分都是空置的。学生大多数还没放暑假,上班族也带不了孩子来亲子游,这几天店里生意淡,没有外地的游客。” 陈诗酒沮丧极了,不死心又问了一遍:“阿曷老板你是一直在店里吗?这几天有没有走开过,或许有人住进来了,你刚好不在?” 阿曷老板这才有点看出她心里的焦灼,于是认真回道:“没有,淡季,我一个人在店里守着就够。不过我可以在民宿老板群里帮你问问,看看这两天有没有南边来的客人。你说说那人具体一点的信息,我好在群里问话。” “他是上海人,身份证是310开头,出生年份是92年的,有入住的话,就按照这个信息查询。” 陈诗酒在民宿前台等了一会儿,看见柜台上的金色招财猫不停把手招啊招,烦躁到都有点想把猫的手臂给卸了。 “都说没有,不过有的在群里还没回我,要不你加我个微信,有消息的话我就直接在微信上告诉你。” 阿曷老板把群里的消息划拉给陈诗酒看,确实好多老板都在群里吆喝生意淡,别说南方人,南方飞来的鸟都没见着半只影子。 陈诗酒加了阿曷老板的微信,垂头走出民宿,看见门口那只在风雨日光里磋磨得风尘仆仆的仿真驯鹿摆件,心里忽然就感到一阵难过。 她在想:昨天半夜来找她的陆星寒,是不是也像这只驯鹿模型一样,灰扑扑的让人心疼啊? 回到家,赫吉已经出去上班了,桌上晾着两碗五颜六色的养生杂粮粥,陈诗酒颓丧地坐在餐桌上,望着那碗赫吉替陆星寒晾的粥,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他去哪了,怎么电话关机了呢? 没心思吃早饭,在微信上给他留言:你来找我了? 餐厅的窗外,可以看见山间的薄雾已经全然散掉了,天边的流云开始恣意地变幻各种形状。 陈诗酒久久没有动筷子,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餐桌前,看着窗外天上的流云云卷云散,最后竟不觉两道凉凉的湿痕铺就在脸上。 她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是觉得心里百感交集又万分焦灼。 好好的人,她就是联系不上。 手机真是没用,除了像复读机一样一遍遍重复“您拨的用户已关机”,根本也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信息。 心里又有点生气,是他先冷淡自己的。 他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每次回她的消息都间隔起码十分钟以上。 陈诗酒的心底其实在怕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她知道,如果事情是她想的那样,她可能就要彻底崩溃了。 而他在做这些过分的事情之前,为什么不早点把话说开? 不早不晚,偏偏非要发生在她刚刚彻底把自己陷进去之后。 哪怕他不想要了,是在她弥足深陷的前一晚呢? 她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 痛苦让人食难下咽。 陈诗酒拨动了几筷子碗里的粥,实在吃不下,就去卫生间洗漱一番,倒头瘫在自己的小床上。 这一天开始,陈诗酒觉得自己真的病了。 生理上、心理上,都得了一场要命的病。 明明她给他微信发了“你来找我了?” 他却一直没有回复。 并且在这之后的十几天里,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陈诗酒成宿成宿地流泪不肯睡觉。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再是林场里那个爱说爱笑的姑娘,甚至连心爱的马驹都不愿意再骑去草原上驰骋撒欢。 她讨厌尼克的没心没肺,明明她正失恋很难过,但只要她一去后院给它的马槽里倒草料,尼克就十分没眼色地甩脖子拱她,意思是:我都这么久没见到你了,你回来,怎么也不带我出去玩?老子被关在马厩里关疯了。 -- 第153页 陈诗酒有时候伤心到发神经,就拽着尼克的耳朵问:“马的记性好吗?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多前,你从雪地里驮回来的那个男人?他是个坏蛋,他骗了我,你要是记着,下回见到他,就替我用马蹄蹬死他。” 然后说着说着,陈诗酒就紧紧搂着尼克的脖子,心碎到不能自已:“可是……没有下回了吧?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尼克看不懂人类复杂的情绪,但它知道陈诗酒一定是因为这个坏蛋才不带它出去玩的。 尼克甩了甩漂亮飘逸的马尾,粗气从马鼻子里喘出来:我记着了,下次见到那个坏蛋,我就替你出气拱死他,帮你把他顶飞到天上去好不好?不过……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带我去草甸上跑个几圈啊……?呜呜……人家啼痒~ *** 新一期的激素六项报告出来了,赫吉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对着报告单上比例越来越离谱的检测结果频频摇头。 严肃地对陈诗酒警告:“以后你不许值夜班了,再这么下去,我怕你比镇子上绝对大多数女人都要早绝经。” 陈诗酒在赫吉的问诊室里正襟危坐,双手安分地搁置在并拢的双腿上。 赫吉扫了她一眼,问:“你是不是卡里的钱都花光了,手头没钱了?” 陈诗酒赫然抬头,“没有,我卡里还有很多钱的,赫吉你放心,我现在有能力自己挣钱自己花。” 赫吉哂了一声,把检验单推到她面前让她自己看,“我教过你的,各项激素之间的比例该怎么看,你瞧瞧你这段时间作息像不像话。为了一个男人,值得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吗?” 值得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连赫吉这一辈子都没想明白过。 她想起了那个在大火里烧得焦黑的躯体,她抱着他的时候,是麻木到没有一滴泪的。 可年轻时的她,也为了这样一个人,彻夜失眠,痛哭到心脏都几欲停摆。 “我给你放个假,你去上海吧。”赫吉说,“既然有钱,就自己买机票,我的孙女,不该在爱情面前这么懦弱。” 失败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得学着怎么在失败里重新站起来。 只有这样,下次你才不会失败。 陈诗酒的肩头微微颤动了一下。 没有说话。 赫吉不再看她,径直打开电脑,继续在EXCEL表格上录入今日病患的信息。 *** 陈诗酒在出发去上海之前,确认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输的了。 他们已经超过十二天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上一条微信还停留在那天早上八点多,她给他发的:你来找我了? 无论这趟上海行结果怎么样,反正现在都已经是分手的状态。 结果一:分手→复合。 结果二:分手→当面清说二次分手。 好像这两个结果,都没有比现在更差。 而且陈诗酒还给自己找了个十分充分的理由去上海。 她的衣服和一些东西还在他家,而他家的房卡,她回鹤因的时候,他也给了她一张。 分手后回去拿东西和还房卡,听着确实是那么回事,不会显得自己寡廉鲜耻上赶着去他面前吧? 然而陈诗酒怎么都没想到,本已经确认无误是底部了,直到刷卡开了陆星寒家门的那一刻,才发现这段感情带来的伤害,哪他妈有底? 就跟无耻的股市专家一样,一个劲喊破嗓子:触底了、触底了,大A股民是时候进去抄底了。 结果呢,股民被骗,抄底抄在了半山腰上。 无耻至极的专家,光是“底”,就能整出来:婴儿底、儿童底、钻石底这些一再突破心理防线的底线。 底都他妈分层次和等级呢! 陈诗酒推开门的刹那,卢安牵着陆星寒的那只蓝湾牧羊犬从屋里正要出来,和陈诗酒迎头撞了个满怀。 两人都有点愣。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嗨~”卢安率先跟她打了声招呼。 “嗨。”陈诗酒十分尴尬,目光躲闪地回她。 卢安手里牵着的那只蓝湾牧羊犬是陆星寒的,他的微信头像就是它。 陈诗酒这是第一次见到这只狗,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型帅气。 可这狗对她不太友好,可能觉得她是生人上门,居然对着陈诗酒吠叫了两声,还是卢安捏住了它的嘴,斥道:“乔巴,不可以哦,这样没礼貌。” 乔巴呜咽一声以示抗议:松嘴,快给我松嘴,你们这些女人疯起来我都怕,我只是害怕地叫了两声,并不代表我凶。 阿兰听见狗叫,看见是两个姑娘在门口撞上了,微一愣神。 热情地招呼陈诗酒进来坐,见她手上还拎着一只小尺寸的行李箱,忙要帮她把行李箱给拎进来。 陈诗酒不明白卢安出现在这里代表了什么。 如果不是她想岔的话,她现在可以彻底确认,这趟上海行的结果,是介于planA和planB之外的planC。 planC:分手→亲眼见证前男友以及他的现任双宿双栖,自取其辱确认分手。 这个planC 让陈诗酒明白了感情这回事,羞辱哪儿他妈有底。 跌到负数都没有底。 陈诗酒不知道自己此时脸上勉强牵出的笑容是不是丑极了,但她在这样难堪的场面,确实给予了一个跟自己和解的凉笑。 -- 第154页 她把手里的这张房卡递给阿兰,对她说:“阿兰,这张卡我交到你手上哦。楼上我的东西,我都不要了,麻烦你有空的时候帮我丢掉,谢谢你。” 阿兰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但又觉得自己有点明白。 主人家的事情她不好多嘴过问,可鉴于自家这位近期脸黑嘴毒症的发作期恶劣表现,阿兰几乎在心里断定:自家这位和陈小姐铁定是闹别扭了。 阿兰没多言语,只是默默收下房卡。 因为卢安在,她嘴笨得更不知道该怎么好好安慰陈诗酒了。 陈诗酒拖着行李箱,转身就离开。 她当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居然还万分镇定,冷静地转头看着卢安,问她:“电梯来了,你要跟我一起下去吗?” 卢安怔怔回过神来,微眯了一下眼睛,回道:“不了,谢谢你,我还得进屋拿个东西。” “哦。” 电梯门打开,陈诗酒没有犹豫,背脊笔挺地走了进去。 直到电梯门阖上,她才发觉自己的双手早已苍白凉透。 她的腿都是微微颤抖,不堪站立的。 嘴唇紧抿到不像话,甚至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仿佛下一秒就要咬出血洞来。 啪嗒。 眼泪从眼睛里砸出来,掉在了电梯的大理石地板上。 陈诗酒泪眼模糊地走出电梯,心想:还好只有这一次,耻辱也只有这一次,陆家嘴里这样奢侈昂贵的地方,根本不是她这样平庸至极的女孩该来的。 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 阿兰见卢安杵在门口久久没有下去,迷惑地问她:“卢小姐,你不是约了人,牵着乔巴赶去参加亚洲宠展吗?” 刚刚进门的时候火急火燎地要借乔巴出门,乔巴不配合,不肯套牵引绳,气得卢安都想当场炖了乔巴。 卢安伫立在大门口,脑子里想起陈诗酒刚刚离开时倔强而孤零零的背影,用商量的语气对阿兰说:“阿兰,刚刚的事,你能别和陆星寒说吗?” 阿兰微微挺直了背,装作不懂的样子,“什么事儿?陈小姐来过这件事吗?” 卢安歪着头打量阿兰,觉得她良善温婉的模样,应该不是什么陆家的刁奴,越发用温和的语气同她说话:“是的,我希望你不要和陆星寒说这件事。毕竟我最近在和他谈对象,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他的心情,更不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受到这件事的冲击。” 阿兰一点儿废话没有,礼貌微笑道:“好。” 果然是一位温奴,卢安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好,谢谢你阿兰。” 晚上陆星寒下班回来,照旧已经快十点钟了。 乔巴一直蹲守在大门口,还没等陆星寒从电梯里出来,只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它就兴奋得上蹿下跳疯狂扒门。 阿玉见状就知道是陆星寒回来了。 马上进厨房把炖盅里的夜宵盛出来。 陆星寒刷卡进来,胸腔都要被乔巴给撞碎了。 蠢狗一个劲儿地猛扑他,陆星寒被它扑倒在地上,人狗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亲亲我我好一阵,乔巴才收敛了一点兴奋劲。 “看来卢安今天带你在亚宠展上没疯够啊?精力还这么旺盛呢你。” 陆星寒准备去厨房洗个手,然后开始坐下来吃夜宵。 阿兰听见楼下的动静,匆匆下楼,毕恭毕敬地把一张房卡递到他的面前。 陆星寒:“?” 阿兰微微笑着,脑海里一边回荡着卢安临走时吩咐她的那些不要跟陆星寒说陈诗酒来过的话,一边反手就向陆星寒汇报:“今天下午陈小姐来过了,这张卡是她留下来的。” 卢安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她在不在和自家少爷处对象另说,但这种让她欺上瞒下、骗老板的事儿,卢小姐是怎么异想天开的认为,她会听她一个外人的指挥呢? 陆星寒恍惚地接过房卡,整个人惊愕到出离神思的状态。 手都在微微颤抖,“她……下午……来过?” 阿兰点点头,见他这般不可置信的模样,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看来她这样做,没有错。 “来的时候刚好在门口和卢小姐撞上了。陈小姐走的时候,好像还挺伤心的。” 陆星寒烦躁地扯了扯衬衫领口,力道之大,衬衫最上面的那颗纽扣都险些崩坏。 “她……看起来很伤心?” “是的。”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 操!是不是卢安对她说了什么? 陆星寒想起了什么,整个人迫不及待地往沙发上瘫屁股一坐。 掏出手机,点开手里的监控软件app,选择了大门口的那个监控画面,点进去,回放。 看见那个拎着小小行李箱出现在门口的倔强身影,陆星寒的心,在那一瞬间都快碎掉了。 她居然真的来上海了! 他把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听见她在门口和阿兰说的那些话,她说家里属于她的东西,她全都不要了,然后径直绝情地转身离去。 陆星寒把她那段绝情的话,反反复复听了十几遍,心也跟着反反复复地被割锯了十几回。 再然后就是听见卢安对阿兰说的那些话。 操,她是不是疯了? 谁他妈在跟她处对象啊! -- 第155页 陆星寒整个人恶寒恶心到不行。 坐在沙发上的陆星寒,表情时晴时雨时风暴。 看得阿兰心惊胆战。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今晚这样做,是不是其实做错了? 少爷看起来,一副很怕的样子。 “乔巴,过来。”陆星寒斜倚在沙发上,慵懒散漫地拖长尾音把狗招到自己面前来。 阿兰听见这熟悉的语气,就知道这狗是又犯事了。 每回乔巴在家里捣乱犯事,陆星寒总是先用这种波澜不惊的平淡语气先把狗哄到自己跟前来,然后再毫不留情地大开杀戒。 阿兰隐隐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乔巴屁颠屁颠地兴奋跑到陆星寒跟前坐下,还特别疑惑地歪着脑袋看他,汪了一声:汪~今天怎么还不给我开狗罐头?你不是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开一个狗罐头嘛~ 狗东西,屁股一撅就知道这狗崽子要拉什么屎。 陆星寒咬牙切齿地训它:“狗罐头?美得你!罚你这一星期都没有罐头吃!” 乔巴好像听懂了,抗议地大声“汪”了一嗓子。 嘿,不知死活,还公然叫板了! 陆星寒重重拍了一下他的狗头:“你他妈长点脑子行不?” “忠奸不辨,里外不分。” “你下午是不是还过分地冲她吼了两声?” “那是你妈,蠢狗!” 第62章 鹤因中学放暑假的第一天, 陈诗酒的英文课和语文课也紧锣密鼓开班了。 中学校长是赫吉的老朋友,听说陈诗酒从纽约回来,特地想请陈诗酒给林场的孩子们开个暑期补习班, 不拘什么教学模式,教材内容不是应试教材里的也无关紧要, 更大的深意,是想让陈诗酒给孩子们说说外面的世界,拔高一下孩子们对这个世界的理想。 陈诗酒从上海回鹤因那天, 校长就拎了一刀赫吉爱吃的奶油起酥卷和芝麻花生酥亲自登门, 说明来意后,赫吉倒是有些为难了。 姑娘才从外头回来呢, 而且已经排了三个月的药房实习, 医院的工作三班倒,白班夜班轮值, 哪还有功夫上中学里给孩子们讲课。 不过陈诗酒倒是没有直接拒绝, 而是给唐恒发过去微信,问他要不要一起回母校,和她一起开个公益性质的暑期补习班。 唐恒的父亲是卫生院的消化内科主任,四月中旬的时候上北京做了一次胃癌切除手术, 原本是瞒着唐恒上协和做手术的,但唐恒的母亲是个软性子的女人,人实在, 嘴就比较笨, 一辈子跟在唐恒父亲的身后打转, 天一样的丈夫突然确诊了癌症, 唐恒母亲便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备受打击, 有时候心理绷不住会给唐恒打几通家常电话,言辞间都是一些不吉利的丧气话,一回二回的,自然被唐恒瞧出了端倪。 唐恒知道父亲上北京手术后,那会儿其实唐主任已经从协和出院回鹤因了,但唐恒说什么这学期都休学回家。照顾父亲他插不上手,母亲打从结婚起,就一直把父亲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唐恒回家是为了稳住母亲。 这个女人一辈子依偎着丈夫得以遮风避雨,很难想象,唐主任病倒了,她是不是也会跟着大病一场。 消化科主任得了胃癌,就如天大的笑话一般,令唐恒觉得这个世界既荒诞又可笑。 唐主任是这行的专家,自然知道病情的凶险程度,于是万分果断的直接上北京把胃做了全切。医者不能自医,只能靠着专业知识,迅速寻求中国最好的医疗资源不耽误病情。 陈诗酒还是从赫吉那儿知道了唐恒家的事,难怪她去卫生院报道的那天,唐恒也在医院里实习。 唐主任经过两个月的休整已经重新返岗,表面上看起来身体康健如初,一边谈笑风生地给病人看病,一边在本院自己化疗。 唐恒来医院实习,更多的是帮母亲盯着父亲,希望他不要再逞强糟践自己的身体,胡乱加班。 陈诗酒瞧出来唐恒其实在医院待得挺压抑的,可能医疗场所里特定的消毒水味道,刺激着他的大脑皮层,会令他联想起家里发生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吧。 刚好,初中母校的校长盛情自己回去开个暑期班,那种小升初,以及初一和初二的孩子混龄的班级,陈诗酒觉得到时候可以一起拉唐恒来开班,她记得他理科成绩一直挺好的,但是理科男的通病,文科类的科目不太强,所以唐恒当年在班上的成绩还是被自己压着一头。 于是陈诗酒便提议自己来教孩子们语文和英语这两科,唐恒可以教孩子们数学和科学这两科。 唐恒收到陈诗酒的邀请微信,晚上九点多了,天上的孤月都已经升得老高,但他的心情却雀跃得像迎接朝阳的枝头鸟。 他回的话只是简单明了的:好啊。 可那仅仅的“好啊”两字,下面却是惊涛拍岸的千层浪。 陈诗酒好像一直不知道,他一直在高中班级群里默默躺着,虽然没有勇气主动加她的个人好友,但偶尔会点开她的头像看,尽管她的头像从高中毕业开始,就没再换过,是一只网络上不知出处的Q版驯鹿头像。 其实上了大学,好像高中时候那种暗恋的心情已经渐渐从心里模糊掉了,甚至熬过了大一大二这两年,他已经基本不怎么关注陈诗酒了,但乍然在卫生院里见到陈诗酒,那颗心还是会克制不住地怦怦跳动。 -- 第156页 她好像变了挺多的,眉眼更加精致与自信,穿着打扮也被烙上了摩登大都市的时尚影子。 高中时候的她,总会扎一个高耸圆润的马尾辫,而几年后再见,她除了头发更长,长到及腰,还将笔直的深亚麻色长发,烫成了那种弧度很自然慵懒的轻熟大卷儿。 上学期,唐恒从父亲口中得知陈诗酒大三去纽约大学交流了一年,他不禁感慨:陈诗酒果然是鹤因那只最桀骜难驯的鸟,有朝一日只会飞得更高更远,直至他再看看不见她所在的高度与视角。 重新关注起她,是班级群有人丢了一则点赞量爆了的微博到群里,众人点开来看,才发现那上面是陈诗酒穿着棒球衣戴着棒球帽的个人写真九宫图。 陈诗酒从那以后,就成为小有名气的“校花网红”,一堆宅男成天在她的微博下面留评喊老婆。 唐恒有时候偷偷去看陈诗酒的微博,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些人的留言,觉得还挺逗的。 当然,他内心其实也想混在里面,歪瓜裂枣地跟着那群人瞎起哄地乱叫老婆,只不过苦于家教严格,做这种事,他碍于道德感太强,向来有贼心没贼胆。 和陈诗酒的重逢,心中的喜悦直至那个男人出现之前的夜晚,还是没有崩坏的。 那晚他被急诊室叫去搭把手,夜里喝醉酒疯狗一样扭打在一起的男人们彻底疯了,甚至打到一只手脱了臼,还神志不清地拉开ku裆扶着那东西往急诊室的盥洗台盆上尿。 急诊室的女医师和护士连声尖叫,架不住这样粗俗的举动,把个子高挑身材壮硕的唐恒叫了来,几个卫生院轮值的男人合起伙来,才把醉酒后撒野的两个彪男人给制服住。 护士长卓姐见场面被镇住了,才得空和唐恒说两句话:“诗诗今天是不是在药房和你一起值班?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有个男的来找诗诗,估计是外地的吧,南方口音,长得还挺帅,个子高,气质挺贵气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家里条件挺不错的男生。不过今晚邪了门,闹事的一波又一波,那会儿我没工夫带他转去药房。” 卓姐眼睛有深意地定在唐恒的脸上,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闷葫芦,我们几个姐姐早就瞧出来你对诗诗有意思了,你倒是早下手呀,成天一起值班,也没见你们有什么进展。这下可好,竞争对手都直接千里迢迢找上门来了,你这锯了嘴的葫芦,再把嘴安上也于事无补了。” “十一点多?”唐恒回想了一下,那会儿他不是正和陈诗酒在药房里值班吗?没见什么男的来找她呀。 而后晃神想了一下,那会儿他应该是和陈诗酒在读每日既定好的药物植物学书。 心里其实是猛被敲打了一下的,他好像隐隐知道了为什么那时候,那个男的最终没进来找陈诗酒的原因了。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卓姐戴上口罩去清理那群醉客在急诊室里留下的恶行,等到天亮保洁上班再处理,这急诊室里都叫尿骚味给熏成茅房了。 卓姐一边往手上套一次性医疗手套,一边对他说:“怎么?那人后来没去找诗诗吗?” 唐恒讷讷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倒怪了,来的时候心急火燎的,脸上一副不把诗诗从卫生院里翻出来誓不罢休的表情,没道理就这么走了呀。” 唐恒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主动向卓姐揽活:“卓姐这里交给我收拾吧,你去前台坐着,这活儿脏。” 卓姐笑眼看他:“哪敢呀,唐主任回头知道我把他宝贝儿子使唤来拖地洗尿,他不得当面杠我啊?再说,那群疯子也太没谱,把尿飙得到处都是,洗干净加消毒,怎么也得个把小时了。诗诗一个小姑娘在药房待着,我怕她碰上不好惹的人,跟今晚这些难缠鬼一样烦,你还是早点回药房陪她待着吧。” 唐恒已经取了问诊桌纸盒里的一次性医疗手套,正往手上套:“我来,卓姐你去休息就好。” 再推辞可就没意思了,卓姐摘下口罩说:“那你记得把口罩戴上,骚味儿太冲。” 唐恒在急诊室里磨磨蹭蹭了近两小时,急诊室的轮班儿大夫都戏谑:“完了完了,唐主任家的宝贝儿子在我这当长工,明天唐主任肯定要上我这兴师问罪了。” 其实唐恒心里是不想回去面对这一切的。 他的道德感太强了。 无论是他从小接受的学校教育,还是家庭教育,都秉承着成他人之美的无私理念。 可这次,他是真的想为自己自私一下。 如果回药房,他既然知道了有人来找过陈诗酒,受良心的谴责,铁定会把这件事跟陈诗酒说了。 可跟陈诗酒说完,这件事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唐恒太清楚了。 那人没走远的话,陈诗酒会义无反顾地跑出去见他吧。 唐恒对自己说:再等一等吧,等天全部亮透了他再回去,那人到时候也彻底走远了。 至少他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尽管这个机会的得来过程,显得他有点卑鄙和龌龊。 这样的心计,或许是他人生至此为止最不光彩的时刻。 但这样美好的姑娘,他心底里实在不愿意松手。 卓姐说他是锯了嘴的葫芦,形容其实挺恰当的。 少年的热爱,并非都能曝晒在烈日阳光之下。 默默藏于心间,其实更多的是困囿于内心的自卑与敏感。 -- 第157页 恋上一个优秀的女孩,这场暗恋,掺杂了太多的自惭形秽与猥琐。 自那个夜晚过后,笑容明显从陈诗酒的脸上减少了。 又过了十来天,陈诗酒因为低血糖晕倒在家,被赫吉驮着上了卫生院打葡萄糖,从那天以后,陈诗酒就暂停了来卫生院实习。 唐恒失去了与陈诗酒并肩一起坐在那个小药房里的机会,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令他几度梦回高中。 曾经也是这样,这个女孩日夜坐在自己边上,他们做了两年的同桌,他一路在她身后追赶,直至高中毕业的那一天,他的生命,再也不曾那样真实、近距离地贴近着她。 不过还好,陈诗酒从卫生院暂停实习只过了一星期,他们又可以在鹤因中学里见面了。 每天上午和下午,他们穿插交替给学生们上课,整个公益暑期班,为期半个月。 校长单独给他们俩拾掇出来一间临时办公室,平时他们可以在里面课间休息或者备课。 鹤因纬度高,就算是夏季白昼时间极长,但为了孩子们的安全起见,下午的课程就只安排了两节,陈诗酒和唐恒各自备一节课,下午四点左右就放学。 第一天开课,班上的孩子们尤其兴奋,陈诗酒板着一张脸想树立威信,却总被闹腾的孩子们逗得啼笑皆非。倒是唐恒,上讲台一瞪眼,底下就顷刻鸦雀无声,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天然怵他似的,在课堂上乖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四点,陈诗酒回到办公室,准备反思一下今天自己的不足之处,顺便备好明天的课。 意外见到唐恒在办公室还没走,回想起自己今天在讲台上的表现和他的差距,陈诗酒挺臊的。 底下那些坏蛋驴子怎么就那么听他的呢? 可能是自己长得太好欺负了? 陈诗酒有点泄气地说:“我上课的时候,底下都在讲悄悄话搞小动作,一点不安分,特别是几个男生,带头使坏。我都生气了,明明有些女生还是很想仔细听课的,但课堂气氛被那几个男生闹得太不像样了。” 对于这点原因,唐恒倒是心知肚明。 “你记不记得之前高二的时候,我们班上的化学老师陪他老婆待产去了,那个星期来了个女代课老师,还是学校那年新招的老师,还处在见习期。” 陈诗酒点点头:“记得呀,长得挺漂亮的,她还是俄罗斯留学回来的呢,好像后来跟咱们学校一个教生物的老师结婚了。” 唐恒推了推眼镜,“那你记不记得她来代课的那一个星期,我们班男生作天作地,每天在课堂上打打闹闹?” “……不记得了,有这回事吗?” 唐恒:学霸果然是学霸,给她丢菜市场去,她都能只管自己专心学习。 “男生青春期就那点躁动的小心思,来个丑八怪代课老师,你瞧他们闹挺不闹挺。” 陈诗酒一下红了脸,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唐恒露出赞美的目光,灼灼盯着她:“是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一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想以最幼稚的方式引起你的注意。” 几个低年级的孩子扒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外面,一张张红萝卜似的小脸在玻璃上都挤变形了,观察着屋内两位小老师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们美丽的陈老师,不知什么原因,双颊绯红,语塞在喉,根本不敢拿目光直视唐老师。 小孩儿就爱瞎起哄,头挨着头,趴在窗沿上窃窃议论:“你们说这陈老师和唐老师,他们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啊?” 学校后坡的草坪上响起一阵巨大的嗡鸣,孩子们被这阵持续的轰鸣声吸引而去,纷纷从办公室的玻璃窗前跑的无影无踪。 陈诗酒原本还想把几个孩子招进来问问今天上课的感受呢,没想到,还没等她拉开办公室的门,四五个孩子全跑没影了。 唐恒见她气鼓鼓地吹着腮帮子,好笑地问她:“你是不是弄不来小孩儿啊?他们这个年纪没多大阅历,心思单纯,其实挺好哄的。” 陈诗酒两手一摊,还没顾得上接唐恒的话,就看见桌上的手机进来了一条短信提醒。 她以为自己眼花,青天白日做起了天上掉馅饼的发财梦,捧起手机无限凑近自己的眼睛,定睛在屏幕上数了数上面的数字,整个人吓到顿时没了声。 有人给她的银行账号转进来七位数的存款,三字开头。 陈诗酒第一反应:是不是谁转账转错了?又或者银行工作人员大额划账的时候,后台操作错了。 “怎么了?”唐恒见她捧着手机变了脸色,以为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陈诗酒按捺下心头怦怦乱跳,脸上恢复常色:“没事,收到骚扰短信了。” 唐恒开玩笑说:“是不是澳门性感荷官在线赌博的那种啊?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出息。” 不知哪个学生像兔子一样,蹿到办公室门外兴奋拍门大叫:“唐老师、陈老师,你们快出来呀!后面来了架直升飞机,就停在学校操场后面的荒草坡上!” 陈诗酒脸上的肌肉横跳了跳,眯眼看手机上这串莫名其妙的巨款,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人他妈有病吧?! 分手费? 她跟他要了吗? 他把她当什么了?卖身的Ji女? 陈诗酒紧咬牙槽,喉咙被一阵窒息感扼住,整个人开始愤怒到轻微发抖。 -- 第158页 沉下脸,朝走廊上几个还在看热闹的学生喝了一声:“放学了还不回家?嫌今天的作业不够多吗?你们几个过来,我单独给你们另外再布置一点作业。不抓紧回家,一会儿天黑了,直接被直升机上的妖怪抓走!” 孩子们被吓得一愣一愣。 他们早过了相信神魔妖邪的年纪,但对陈诗酒口中的那一嗓子“外再布置一点作业”,登时怵到头皮发紧,浑身鸡皮疙瘩都战栗起来了。 哇!没想到长相人畜无害的陈老师,居然也是魔鬼! 溜了溜了,先跑为敬。 “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唐恒你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拉一下墙上的电源总闸,夏季容易走火,我们还是得当心一点。” “好。” 唐恒很快反应过来,陈诗酒刚刚反应那么大,学生口中说的直升机,应当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唐恒点了点头,望着她美丽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她飞扬的蓝色裙摆,就好像夏天傍晚的风筝。 风筝飞的越来越高,他一直仰头望着风筝在天空上逐渐变成一个渺小的黑点,直至他回过神来,低下头,才惊觉,原来自己手中从来也不曾拥有过那根牵着风筝的线,背后骇然汗湿了一片。 是他又做了一个易碎的梦。 *** 盛夏午后,草坡上不知名的黄色花朵在气流里迎风起舞。 陈诗酒攀爬到操场后面的草坡上,陆星寒正从直升机上跳下来,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嘴唇微抿,显得他唇角的弧度既分明又性感。 好巧不巧,他今天居然也穿着蓝色的T恤,不过颜色比她身上的淡一点,倒像他们约好了似的要穿情侣装。 陈诗酒瞪了一眼他身上的T恤,脑中只想把身上的裙子当场给绞了,懊悔今天早上出门穿什么不好,非得拣了这件晴空蓝的花裙子穿。 直升机螺旋桨卷起的气流太大了,陈诗酒还没走到直升机下面,就只能停留在原地,手忙脚乱地捂住飞扬上卷的裙摆,有时候还得顾此失彼地拂一拂被风搅乱的长发。 陆星寒摘下降噪耳机,转身对驾驶员做了个返航的手势,陈诗酒觉得自己眼瞎,那一刻居然在这讨厌至死的人身上,硬生生看出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帅气与俊朗。 鼻子轻哼一声,他来做什么? 还大动干戈地坐直升机来,生怕这里的人不知道他富得流油似的。 他是不是傻? 单枪匹马来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正常人都得防备一点不露富吧? 当然,鹤因绝大部分人,都是善良淳朴的牧民和渔民,只不过也有那么几颗碍眼的老鼠屎,经常闹事闹到派出所。 原本陆星寒想的是,下了飞机,如果见到她,一定要大大张开双臂跑过去拥抱她。撒娇卖萌也好,愚蠢卖惨也罢,只要一想起他后来在物业那儿看到的电梯间监控,电梯里的她拎着行李箱,眼泪滚珠似的扑簌簌地往地板上掉,他就觉得自己这回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玩什么不好,非得把事情一步步弄到这地步,她的眼泪都叫他无法将这场闹剧收场了。 只要想起监控里,她在电梯间那样倔强而又心碎地流泪,陆星寒的心脏,就像被藤条鞭笞般一阵一阵抽疼。 再见面居然是隔了一个月零三天,她好像对他有点陌生,远远看见他,却驻足原地,不愿再上前来靠近他。 在来的路上,脑中百转千回的再见场景,以及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拥抱,真正见到她时,却浑身施了咒一般僵硬,怎么都施展不开手脚了。 光是看见她,他就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有的只是心头无法言喻的心疼。 反正螺旋桨的噪音太大,他喊她的名字,她也听不见。 他摘了墨镜,在草坡上朝她扬了扬手中的手机,指了指手机屏幕,意思是让她看手机,他有话要跟她说。 陈诗酒泪眼婆娑地低头去看掌心的手机,点开微信,最新一条消息,那上面赫然写着—— “你想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陆星寒:骚操作一把,嘿嘿,开家里的直升机去见亲亲老婆 陈诗酒:咱们下回还是别吵架了吧 = = 费钱! 葡萄子骄傲叉腰:没事,你老公人设是顶级富三代,家里有印钞机可劲造的那种:)抱紧亲妈大腿,可保你们一世富贵荣华 第63章 “我想你了。” 陆星寒低头发完这句, 就大步往坡下走,说不上是惯性俯冲加速的原因,还是因为见到了她, 脚步不自觉轻盈,总之他到了最后, 是跑到她面前的。 他没说话,停在她面前,喉咙里轻喘着气, 直升机的噪音还是很大, 他也懒得废话,一把将她扯入怀中, 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是循序渐进的, 先是试探的意味,他的嘴唇碰撞上她柔软的唇瓣。不确定她会不会推开自己, 果然, 她伸手抵在他的胸前推了他一把,可惜这个吻早有预谋,他直接上手抄住她的后脑勺,将长指伸进她的头发里, 紧紧将两张唇锁在一起,任凭她怎么推开,都无济于事。 然后, 他调整了一下角度, 将鼻尖抵在她的鼻翼, 开始更深层次的深入与掠夺。想说的话, 全在舌尖, 他相信她应该能感知到自己的热切与渴念。耳边鼓噪的气流嗡鸣, 成为默声背景,再也听不见了,世界好像只剩下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仅够他们拥吻在一起。 -- 第159页 这人怎么这样?什么话都没说,上来就把人亲的脑壳嗡嗡疼? 陈诗酒在缺氧晕厥前一秒拼命扑腾,陆星寒觉察到怀里的人挣扎得有点不对劲,这才松开了她的后脑勺。 得救后,陈诗酒开始大口大口张嘴呼吸,胸腔剧烈起伏,唇角还涎着一丝刚刚纠缠时的罪证。 陈诗酒被他气哭了,本来最近就一直低血糖,现在这么一缺氧,眼睛都冒着金星。 整个人摇摇欲坠的,一点方向感没有。 陆星寒搂着她的腰,见她面色有点惨白,能感受到她在怀里急促的心跳,咬着她的耳朵笑话她:“这么没用呢?不会吧,我还没有施展上劲呢。” 陈诗酒扶着额,青筋在额头跳了跳,大脑一瞬宕机,竟不知道接下来该与他说什么话。 明明刚刚他在她唇上恣意霸道碾覆的时候,她满脑子爆炸一样的情绪,嗓子眼里酝酿了好多的话,当然,那都不是些什么好话,有的甚至还挺粗俗的。 原以为她听见他逗弄她,她要跳脚呢,结果这人瓮瓮的就窝在怀里,没半句声响。 什么路数啊这是?陆星寒心里一咯噔,不会分开一个月,这人真不认识他了吧? 陆星寒赶紧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献到她的面前,打开盒子,阳光将丝绒盒子里的蓝宝石切面照耀得璀璨熠熠。 陈诗酒只觉眼前炫过一阵强烈的光线,眼冒金星的症状更加严重了。 等她甩了甩头,稳下来心率,能把眼前的事物瞧清了,她才发现陆星寒手里呈着一颗硕大无比的蓝色宝石。 “33天,我们有33天没见了。33卡,我特地跑了半大个上海专柜找的。”陆星寒啄了一下她的脸颊,“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他这是干嘛?之前的所作所为全部一揭而过,就这么算了? 给人一巴掌,又塞颗糖?他在外面风流完了,觉得在自己这儿还残留一点余念,又转了回来? 陈诗酒不太接他的招,憋了很久,才在嘴里蹦出一句:“拿走你的东西。还有,你凭什么给我转钱?” “谁要你的钱?脏死了,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肮脏的ji女。” “谁稀罕?恶心!” 陈诗酒整个人气到发抖,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从自己的嘴里讲出这么下贱的话。 她的眼泪更加汹涌了,觉得对不起赫吉从小对自己的养育。 如果赫吉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对她很失望。 她含辛茹苦从小养大的姑娘,有一天沦为了物质的奴隶,傲慢的资本家可以随意用钱和昂贵的珠宝,轻易地糟践她,令她人格尽失。 陆星寒胸腔一跳,整个人呼吸滞了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他妈在说些什么? Ji女,恶心? 所以……她是这么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把他当恶心龌龊的piao.客是吗? 陆星寒凶狠地扼住她的下颌,眼睛冷漠地盯着她,发狠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任性抛下一切,坐了六个小时的飞机来找你,你就是这么伤我心的吗?” 明明刚刚吻她,他能在唇间感受到她濡湿的想念,为什么她总是要说一些刀子一样的话,扎他的心呢? 确实,他被她刚刚那番话伤透了心,明明那笔钱和珠宝,全是为了道歉。他以为,她会接受这份道歉,毕竟他除了这些肤浅的东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表达歉意了。 “你的卡号发给我,我手机网银里查不到你的具体卡号,大额转账得提前预约,我去银行预约一下把钱转回去给你。” “不用。”陆星寒蹙着眉不耐烦,“送都送出去了,老子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回收的道理。” 陈诗酒声音越发尖锐:“你能不能不这么野蛮?” 陆星寒望着草坡顶上渐渐离开地面的直升机,视线不再看她,目光冰冷,“随便你怎么处置,钱我不要了,你当垃圾扔了都跟我没关系。” “有病吧你?!”陈诗酒气结,“你知道这笔钱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可能是辛苦一辈子都无法积攒的积蓄吗?陆星寒,真的,收起你的傲慢和轻狂,这里没有人需要你这笔任性又肮脏的钱。” 直升机低空掠过一片操场,草坡下鹤因中学那片操场开始黄沙飞扬,陆星寒冷笑一声,“钱都是脏的吗?不见得吧。我觉得可能你的母校还挺需要这笔钱,用来修葺一个漂亮的塑胶跑道操场。” “陈诗酒,我跑去你家找你,又跑去卫生院找你,你都不在,现在我又上这儿来找你,跟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你的鹤因转了一下午。期间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停机,悬在空中飞过好几处山头,好几次飞机差一点就撞上山尖,这破地方老子上一次来见你差点把自己给折腾没了,又倒飞机又倒高铁又打.黑.车,熬了一宿的通宵。这次老子拿命来见你,只想快点见到你,干脆就坐直升机来,这山沟地方的航线机长压根没开过,而你真是他妈好样的,见了面就跟我说这些?” 他怒极后凉笑一声,冷冰地一字一顿对她说道:“老子对你很失望。你还真是他妈的矫情!” 不是的,不是的,明明心里想说的根本也不是这些伤人透顶的话。 但他这张破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到她脸上瞧着他那种嫌恶至极的表情,就忍不住跟着她一起恶心自己。 -- 第160页 他说出的这些话,真是把自己恶心坏了,都快生理呕吐了。 可能他向来就是这么恶心的人吧?只是他自己没发现而已,他难过地想。 他的话凿在陈诗酒的心脏上,凿出的窟窿一个个那么大,陈诗酒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血流而尽,不会再跳动了。 他把手里的蓝宝石,连同盒子一起凶狠地丢出去,宝石在空中划出一道波光淋漓的抛物线,而那一刻,陈诗酒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原来心碎的声音是这样的,静默而又如地震一般,在心里振聋发聩。 他们这样一定完蛋了吧? “你不要,我就丢掉了。”陆星寒表明决心一般,“看见了吧,钱你敢转回来给我,我也这么丢掉。” 疯子!陈诗酒惊愕地捂住嘴,手指触碰到脸颊,才发现唇角边上全是湿漉漉的泪水。 陈诗酒转身不理他,大步大步地跑下山坡,听见身后跟随的脚步声,没有回头。 随便他好了,他钱多任性是他的事,她替他心疼个什么劲!犯不着。 陈诗酒一边跑一边擦掉脸上砸下来的眼泪,她不确定学校里的人这会儿走光了没有。 太狼狈了,希望刚刚在草坡上发生的那样丢脸的一幕,没有人看见才好。 陈诗酒把尼克拴在学校的自行车棚下,尼克一见到她来了,马上开始急切地蹬来蹬去原地打转。 “走吧,我们回家。”陈诗酒摸了摸它的脖子,观察了一下自行车棚的地面,水泥地上干干净净,没有尿也没有马粪。 吸吸鼻子,夸了它一下,“真够给我面子的,现在就带你去解手,回家我们再喝水。” 她没在意身后的人有没有继续跟上来,解了马绳,一脚踩上马磴,翻身上马。 门卫大爷见她英姿飒爽地骑马靠近校门,从传达室矮房子的窗户里叼着长烟枪探出脑袋,笑呵呵地说:“小陈老师下班儿了啊?小唐老师前脚也才刚走。” 陈诗酒在马背上顿了一下,脸颊微微发烫。 才走?那刚刚她在草坡上和陆星寒凑在一起……他是不是看见了? 而后又庆幸,幸亏直升机的噪音够大,可比聒噪的蝉鸣给力多了,他们之间那些肮脏下作的对话,唐恒应该听不到。 “大爷,劳驾给我开个门。” “好。” “谢谢您,这么多年没见,您的老烟杆儿盘的越发锃亮了。” *** 赫吉今天轮休,现在白日长,晚上当白天过,下午一点的时候,她骑着马进林子里捡蘑菇,在林子里转了三个小时,天还一点儿黑的意思都没有。 出发前身上挎了个手工编织的小竹筐,回来的时候,里面塞了满满当当的鸡枞菌和见手青。 晚上准备做杂菌米线吃。 陈诗酒回家的时候,正好碰上赫吉在家门口从马背上翻下来。 赫吉远远看见她,就问道:“不是说学校四点就下课了吗?我还以为你能比我早到家呢。” 陈诗酒也从马背上翻下来,看见赫吉,这才心虚地往身后匆匆转头瞥了一眼。 幸亏没人。 不过她骑马,他两条腿确实也追不上四条腿。 “有人跟踪你吗?整的跟谍战片似的,还回头望上一眼。” “没有,我瞧瞧路上有没有颠出什么东西。” “把两匹马牵后院去,晚上我们有口福了,今年见手青长得早,这时候就冒出来好多,可能跟前几天雨多有关系。” 赫吉进了屋就先把中午水槽里泡着解冻的两根排骨洗干净,拿刀剁成拇指长的长度,放进高筒锅里煨汤底。 陈诗酒去后院把马牵进马厩,又往马槽里灌了一桶水,用叉戟叉了点新草料放进去。 家里从去年开始就不养狍子了,牲口多,赫吉一个人在家顾不过来,马也只留了两匹,两匹老马生的小马去年也送人了,后院便显得寂寥许多。 赫吉养牲口的热情下降,在后院种菜养花的热情倒是有增无减。 这季节,后院有吃不完的瓜果蔬菜,陈诗酒爱吃葡萄,赫吉还种了一株葡萄,眼下葡萄藤上都已经结出许多青绿色的稀疏小果子,等再过一个月,这些玉珠子一样的果实,就会变得又紧凑又饱满,颜色也会变成诱人的深紫色。 赫吉在厨房推开朝北的窗子,喊陈诗酒去玻璃暖房里摘两根辣椒。陈诗酒看见辣椒枝干扎进土里的位置生了好些忙忙碌碌的蚂蚁,就用棍子把蚂蚁群捅开一点,不然这辣椒叶上一会儿爬的全是蚂蚁,怪恶心人的。 不一会儿排骨汤的香气就从窗子里飘了出来,赫吉已经洗好切好蘑菇,准备开炒了。 陈诗酒在菜园子里磨磨蹭蹭,还没把辣椒送来,赫吉便催她:“棚子里的蔬菜你弄不来的,一会儿我去收拾,辣椒先给我送两根来,要二荆条,甜椒不要。” 陈诗酒闻言在一群品种丰富的辣椒植物堆里随手掐了两根二荆条下来,钻出暖房,站在窗子下把辣椒递进去给赫吉。 赫吉见她还没有进屋的意思,纳闷她今天怎么这么勤劳一头扎在菜园里,“进来吧,别把裙子弄脏了,这些活用不了你干。” “可是总有一天,我得学会自己干呀。”陈诗酒随口一说。 这房子,总有一天,会只剩下她一个人的。 这句话生生把赫吉的眼泪逼了出来,嗔她一嗓子:“傻姑娘,我还能再活四五十年呢,一定活到一百二十岁,你都成了个老太太为止,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是棵老菜帮子拖累你。放心吧,我爱锻炼爱保养,鹤因和我同岁数的人,反应和行动都没我利索。” -- 第161页 陈诗酒没说话。 唐恒父亲生病给她带来的阴影,也许并不比唐恒本人少。 生不生病和活多长岁数这件事,人说了不算,天说了算。 今晚的排骨汤杂菌米线格外的鲜,赫吉给自己做了辣的口味,陈诗酒最近在吃药调理内分泌失调,就给她做了不辣的米线。 鸡枞和见手青浇头实在太鲜了,一碗米线下肚,祖孙两人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赫吉饭后爱吃一小块奶油蛋糕,自己做的。收拾了米线的碗碟,就切了一块乳酪蛋糕坐在餐桌上细细的品,时而抬头欣赏窗外的远山与流云,生活过得比年轻人还精致讲究。反倒是陈诗酒为了身材管理,晚上已经经历了米线的碳水爆炸,拒绝再摄入任何高热量甜食。 赫吉为了和年轻人有话题聊,自陈诗酒去美国留学后,也学着看起了美剧。 陈诗酒给她推荐了《老友记》,当初她学英语的时候,这部剧可以算是启蒙剧了。 晚上九点左右,落日终于莽撞地掉进山缝里,鹤因的天总算黑了。 两人窝在沙发上看了三四集《老友记》,明明挺好笑的剧情,陈诗酒鲜少有笑声,有时候还怔怔捏着手机出神。 赫吉瞧出来了,这丫头今晚确实是心不在焉,她一个老婆子都看剧看得肠子笑得打卷儿,而且剧里好多美国当地的俚语,笑点十足,没道理她一个英语水平一般的老太婆跟着笑,而英语还不错的年轻人不笑吧? 十点多准备去睡觉了,赫吉见陈诗酒从浴室里裹着浴巾出来,才问她:“你今晚是有心事吗?” 陈诗酒暗暗咬了一下舌头,果然她是赫吉养大的,什么事都瞒不过赫吉。 不知道赫吉能不能瞧出来她在说谎,但她确实这么回复赫吉了,“我明天的课觉得没备好,心里过意不去,还是想着去学校一趟。教案没带回来,放在办公室了,一会儿准备再去学校一趟。” 陈诗酒紧攥着拳头,她知道自己去学校不是备什么课,她这人做事向来都按照计划来,并且每一天都活在四五天前就罗列好的计划表里。她讨厌生命里各种突发事件,喜欢胸有成竹和胜券在握的那种掌控感。这星期的教案,她在一星期前就全部备好了。 是的,她用了个拙劣的借口驱使自己去一趟学校,她去不是为了备课,而是找回陆星寒下午随手丢掉的那颗蓝宝石。 大的有点夸张了,三十几克拉。 三十三,他说是他们这段时间没见面的天数。 他特地跑了上海大半的专柜,才找到这么一颗克拉数正好的宝石。 有多昂贵她不清楚,但那一定是一个她不敢想象的数字。 陈诗酒无力地想:他有足够的资本狂妄,他是可以做到不想要就随意丢弃,但她不能、她不行。 她没有那个资本,也不想欠着这样的情。 于是重新穿好衣服,顺便从工具箱里翻了一只手电筒出来,再次骑上马出发。 早晚温差还是有点大,到了夜里,白日煮沸的鹤因就冷却下来了。 陈诗酒的马蹄声出现在校门口,传达室的玻璃窗里晃动着电视机忽明忽暗的流影,叩了叩玻璃窗,大爷穿着长袖衬衫从里面探出个头。 里面烟气缭绕的,窗子一开,浓烈的烟草味儿一个劲往鼻子里钻,陈诗酒呛咳了两声。 大爷惊奇:“小陈老师,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陈诗酒捏着鼻子:“我来找教案,大爷您帮我开一下门,我这马就不栓了,我想把它一起牵进去给我壮胆。” 大爷摁了下大门的开关,铁门的轮子哐哐轧过轨道。 门开了,陈诗酒牵着马走进去,一直把马牵到操场后面的荒草坡上。 月光印在草坡上,隐隐可以看见花草的影子,草坡后面的白桦林起风了,树叶擦着风,沙沙作响,那种低鸣泣诉的呜咽声,一度令陈诗酒毛骨悚然。 打开手电筒,循着记忆中那道璀璨的抛物线,在心里盘算着那颗蓝宝石可能掉落的范围,手上捡了一根枯树枝,开始弯腰在草地上细细翻找。 弯腰找了一阵,实在没找着,佝的腰都有些酸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音,陈诗酒以为是尼克在用马尾赶蚊子。 一道幽蓝色的光自她的身后投射到草坪上,那光把陈诗酒整个人的倒影包裹进去,陈诗酒吓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了,一转头,却听见一阵熟悉的闷笑声。 “找什么呢你,动作这么猥琐。”陆星寒吊儿郎当吹着口哨,手里打着一个小手电筒,光源穿透手电筒前面的那颗蓝宝石,在月光下照出一束幽蓝色的浮光。 浮光好像有韵律,光影里的微尘,跳跃得像有节奏一样。 陈诗酒拿手电筒晃他的眼睛。 讨厌死了这人。 既然他找到了石头,她也就不继续找了,打算收工回家。 她像下午那样径直往草坡下俯冲,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这回语气认真了,仿佛还有一丝丝动怒:“还跑?你是真跑上瘾了啊?!” 陈诗酒怒目:“放开我!” “不放,你叫我放,我就放,那我多没面子。” 陈诗酒一阵无语至极,反其道而行:“那你别放开我。” “好。” “!”陈诗酒气噎。 这人到底想怎么样? -- 第162页 陈诗酒甚至想了个损招,实在不行往他脸上啐口唾沫逃跑吧,反正他这人不要脸到家了。 她甚至已经在他脸上找好了角度,琢磨起该以什么样的力道从嘴里弹射出那口粗鲁的唾沫,不成想,下一秒被他拿脚轻轻一钩,整个人扑咚刮倒在地。 他们滚倒在了草坡上,高高的悬月像是要砸落在他们头顶那样,无限的月光穿透流动的云层,将原本清晰明朗的月光,用一层白纱轻轻挽捧起来。 月色变得朦胧,陆星寒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额头抵在她的额间,嘴唇用力吸吮着她那张可爱又可恨的小嘴。 手电筒滚落在草丛里,青绿色的叶片,在暗夜里也有了白日的饱和度。 陈诗酒想从草地上站起来,陆星寒不许,一只手掌已经探了去,陈诗酒全身都被这个动作点了火,灼烧得像一颗火球。 她有一种错觉,自己身上现在的热度,很可能会将这一片草坡燃烧殆尽。 直到那一瞬鲁莽的挺刺,叫她不得不捂住自己的嘴,才得以压下自喉间不自觉溢出的轻吟。 那种声音居然会是她发出的,陈诗酒羞臊之余觉得耻辱。 她哼闷一声,紧咬着他的肩肉,整个人才终于消停下来,不再反抗动弹。 欲.望从身体爆裂开来,叫人辨不清那是疼痛还是渴望。 陆星寒同样不好受,刚叫那股熟悉的湿热包围,浑身细胞便开始兴奋地战栗。之前有好多个夜晚,他想念这种熟悉的温度与□□,想念到绞痛欲裂。身上的每一处,都牢牢记着与她贴合时的温度与角度。 她安分下来不推他了,但这份乖巧却令他心疼得差点交待出去。 “酒酒。”他轻叫了她一声,“我们都好好爱彼此好吗?” 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紧密贴在一起,感知着对方最原始最清晰的心跳,连呼吸的空气里都有对方熟悉的气息。 “我只是太想证明你爱我了。”他咬牙埋在里头不敢妄动,眼中隐隐有泪。 看见她痛苦蹙起的眉头,便不忍心继续横冲直撞了。 “钱给你、石头给你、人也给你好不好?” “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陈诗酒深恶痛绝自己此刻居然像个yu女似的,满脑子在沸腾抗议他为什么停了下来。 有点怀疑是不是这人试图掩盖的拖延战术。 “做不做?不做就出去,不要在里面。”她并拢双腿,把眼睛朝天上望去。星星真多呀,牛奶一样的银河都快从天上缓缓流泻下来了。 陆星寒低笑一声:“急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拒绝回答。” “那不给你了。” “……!”陈诗酒把视线从天上摘下来,瞪在他脸上。 陆星寒摸了摸她的脸颊,在月光下仔细辨了辨这张渴念许久的脸,又饱含眷恋地亲了亲,“你替我心疼是不是?所以你才回来帮我找石头。” “一颗破石头谁稀罕,我是回来找我白天丢失的一条项链。” “项链?是哦,你怎么知道我想拿这颗蓝宝石给你定制一条项链,哈哈怪默契的。” 这人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 “想要吗?想要,那就分开一点。” “……” “像你离开上海那晚那样,打开成那样的角度。” 要死!!! 陈诗酒简直没耳朵听了! 她不配合,陆星寒有的是法子慢慢磨她,他知道她外面最敏感的点在哪里,于是就那么慢慢的,一点儿一点儿的摩挲着,索她的命。 直到陈诗酒再也控制不住那一阵汹涌的浪潮来袭,浑身有如电击,像棵被晒焦了的玫瑰,最终投降似的,无力垂泻在他的肩头。 她退场了,陆星寒却扎扎实实地上场了,赌咒一般,每一下都发了狠地要挺进她的灵魂深处去。 晴朗月夜,风大,流云飞走,树林在风声里鸣奏,草坡像麦浪一样,起伏有形状。 她到了第二次,他才终于将粗哑的、低闷的喘息声完全交待出去。 即使筋疲力尽,他也不许她逃到一边去,宽掌将她整个人捞到怀里,万分怜爱地亲了亲她的鼻尖,湿漉漉的汗意黏着彼此,像往常无数遍那样问她:“刚刚你感觉好吗?” 真特么灵魂拷问啊。 这种事能有什么好不好的。 就算觉得好,也不会轻易不知羞耻地说出口吧。 陈诗酒在他臂弯里找了个不硌脖子的角度,把身体微微蜷缩了起来。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男人,在这样晴朗有风的夜晚,于旷野和天幕之间,发出那些惹人心跳的放.荡闷.吟。 觉得有些不真实,却又感到整个人变得温柔无比。 现在的她是柔软的,温顺的,不再是难驯的兽。 做.爱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陈诗酒想给这定义为人类最好的情绪灭火器。 她好像也没那么生他的气了,甚至他现在用手指轻轻缠绕着她的头发把玩,她心底都对这个动作感到无比依恋和欢喜。 陆星寒固执地问了一遍最初的那个问题:“酒酒,能不能别不要我?” 陈诗酒感到好笑,指控说:“明明是你先在微信上阴阳怪气。” “是我不好,我混蛋,我就是个蠢蛋驴子,我跟个傻逼一样妄图在你这找什么存在感。” -- 第163页 “酒酒,我想明白了。”他注视她的眼睛,目光深凝。 “嗯?”他想明白了什么啊,陈诗酒在他的胸口画着圈圈。 “就算你不爱我,我也会照旧一如既往地爱你。” 陈诗酒一顿无语,仰头望他:“……谁说我不爱你?” 言毕,明显感到他胸前的肌肉僵硬紧绷了一下。 陆星寒不太敢深想刚刚她那句话的意思,没自信极了,“从今往后,你不必说爱我,只要我爱你就好。” “我好像从来也没说过我爱你吧?”陈诗酒渐渐勾起唇角。 “……” 就知道是这样,是他多想了。 一颗心猛然下坠,他只是卖惨说说而已,没想到她却当真了。 妈的,自己坑了自己,真惨。 “我爱你。” 他猛然抬起头,月光照进他的眼睛,却有了阳光般的炽烈。 “你……刚刚说什么?” 他没听岔吧? 她说……她爱他?! 陈诗酒眨眨眼,尽量显得自己气定神闲万分淡定,“我爱你呀。” 陆星寒倒抽了一口凉气,“你快掐我一下。” 他一定是在做梦! 陈诗酒目光下移,盯着他身上无处不结实的肌肉群,戳着他石头一样的胸肌,指指点点:“你坑我,我才不掐,硬得跟石头一样,我一把掐下去自己痛个半死。” “那我……咬你一下?”还是不敢相信。 “嘶,你这人是有病吗?” “没病没病,身体健康,每年体检,力壮如牛,可堪托付终身。” “我爱你。”第三遍,多少重复得有点像没感情的复读机了。 这人却搞错版本,把最不走心的一版听得眼泪横流,肩头微颤,久久才哽咽回应:“嗯……我也爱你……” 第64章 陈诗酒瞧出来了, 之前尼克驮着瘸腿的陆星寒,完完全全是埋没了他的马术。 马术和她们这种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野骑式骑马区别比较大,陈诗酒双腿酸疼, 陆星寒翻身上马熟练地握起缰绳,将单侧坐着的她环抱在怀里, 而尼克在他手里居然老老实实的,一点儿不捣蛋。 马通人性,智商极高, 一般对生人防备心重, 没想到陆星寒踩着马磴子翻上马,尼克不仅没有一点反抗, 而且还特别听从指挥。 陈诗酒奇了, 坐在他怀里问道:“你车开得不错,马也骑得很好, 练过的吧?” 陆星寒回道:“小时候大概刚上小学那会吧, 我奶奶给我请了马术教练,一到四年级那阵我上的兴趣班特别多,英式马术只是其中之一,每周上两次课, 练了半年就开始跟着俱乐部慢慢打比赛。后来升高年级了,就练铁人三项和滑雪,马术这块慢慢就放掉了, 但偶尔也会跟我爸去俱乐部玩一玩。我爸平时比较喜欢马术和钓鱼。” 陈诗酒说:“马术可以理解, ‘贵族’运动, 陆董喜欢钓鱼可就有点接地气了啊!” 陆星寒轻哂:“你以为他不败家?鱼竿一支三百多万的也糟蹋过, 18K金定制纯智商税, 不过是他刚玩钓鱼那阵儿被人蒙了, 鱼竿拿回家就被我妈骂了脑残。” 陈诗酒嘀咕:“那确实挺败家的,三百多万……哦对了,你转给我的钱,我转回去给你吧。” 那么大笔钱,光是躺在银行卡里都觉得烫手。 陆星寒在一颠一颠的马背上,手握缰绳捏了一把她的腰,陈诗酒差点被他搔得从马背上滑下去。 “干嘛呢你?仔细我摔下去啊!”她轻嗔。 陆星寒咬了一下她的耳朵,“你还给我,我真全取出来扔了,钱扔了可不像石头那样好找回来,有的是人捡。” “别胡闹了,我不要你的钱。”陈诗酒认真说道,“今天下午我说的那些话……” “嘘……”陆星寒在她耳边呼着热气,“我们都别提了好不好,气头上能有什么好话?” 陈诗酒回想起那些令人心碎的话,手指蹭了一下鼻子,确实有够难听的,光是回忆起来,都污难入耳。 太不体面了,尽是难堪。 “你很好我知道的,别把自己说成那样,你那样说不是在贬低你自己,而是每一句都把我羞辱成了一个寡廉鲜耻的混蛋,你一说的每一个字都会令我心痛,让我知道,原来平时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但酒酒,我真不是那样的人,请你相信我好吗?我对这段感情的认真程度,甚至超乎我自己的预想。” “嗯?预想……?”陈诗酒抓住了重点。 陆星寒心虚地笑了一下,不过原本就没打算瞒着她:“还记得我们在纽约游轮上重逢,我问你要不要和我试着在一起吗?那时候我想的是,反正我们还有两年时间可以浪费,两年,谁知道又会经历一些什么,但那时候我就一个念头,就是非要得到你才罢休。” 得到她?陈诗酒不以为然地皱了皱鼻子。 这个说词令陈诗酒觉得自己像一件系着彩带、包装得很精美的圣诞礼物。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缺过什么,想要什么东西也没有延迟满足这一说。我爸妈工作忙,小时候我是跟着屠明、我奶奶和保姆长大的。我是家里第一个孙辈出生的孩子,我奶奶和屠明最新鲜稀罕我,而且我是他们唯一养在身边的孙辈。虽然我奶奶对我学习和生活上的要求挺严格的,但在物质这块……怎么说呢,她其实自己也是被屠明惯坏的人,你可以想象,这么个一辈子都被惯坏的人,再用她张扬的宠爱去惯下一代,我在她那儿其实被惯养得挺横的。” -- 第164页 陈诗酒回想了一想,除了他这人有时候耍少爷性子,霸道又野蛮之外,别的顶多就是对生活品质要求高了点,其余方面还挺接地气的,并不像他口中说的“横”。 “不会呀?横这个词用得有点儿重了,不过有点少爷脾气是真的,我瞧出来你家的阿兰和阿玉都挺怵你的。别的倒还好,出去吃饭也知道上团购app上搜优惠券,不挺会过日子的嘛。” “那是后来我被我妈接回去后改造成这样的。在初二之前,我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我奶奶家,吃的穿的一水儿的奢侈品,你知道我奶奶就是在时尚圈干这个的,小时候我的衣柜几乎没有低于千元以下的衣服。” 陈诗酒捕捉到了他话里奇奇怪怪的点:“不会吧……你连一条内裤都过千元?” 陆星寒被她逗得咯咯笑,“内裤不算,指的是能穿在外面出去见人的衣服。” “你接着说,我不打断你了,成功勾起我的好奇心了,我特别喜欢陆穗陆老师,快接着说。” “就是后来,我这种骄奢淫逸的三世祖初一开生日趴,请同学在KTV里一次性花掉了二十来万,我妈收到划款短信提醒,才认识到事情不对了,她那天特别生气地上我奶奶家,要把我领走,我奶奶就在那跟我妈辩,说我学习方面挺让人放心的,除了造一点钱,别的大毛病没有,我妈不该小题大做硬要把我接回家。我妈是温州的,温州人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头脑灵活,还有一个就是特能吃苦。我妈骨子里就是传统的温州人,这两点她全占了。她就觉得我这么乱造下去迟早要出事,索性从那以后就把我接回身边自己管,公司的事她也放掉一部分,一双眼睛就盯在我花钱这一块上。不怕你笑,其实初二到大学毕业前这一段时间,我有时候还挺自卑的,因为我爸妈裁掉了我零花钱自由这一块,每个月就按照正常小康家庭的标准给我生活费和零用钱。那点钱,搁以前都不够我买一双球鞋,我成了班上最穷的人。” 陈诗酒听了忍不住打断:“真的假的?自卑?有那么夸张吗!” 陆星寒摸了摸鼻子,耸耸肩道:“真的!我大学的时候,刚开始生活费还只有两千呢,后来……事先说好你别打我啊,后来谈了恋爱,才暗搓搓去我妈那儿强烈要求涨到三千。” 陈诗酒确实挺想打他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到前女友这种死亡话题。 不过倒也不太好奇他之前的那段感情,觉得像个斤斤计较的小妇人一样,揪着对方的过去不放手,挺没劲儿的。 “有句话说的好,幸运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可能童年的物质生活太富足了,从来都是想要的就能立刻得到,本来我想的是突然被裁断了巨额资金来源,自己应该挺不习惯的,没想到我居然适应得还挺好。可能从心底里认为那些东西我都买得起,而且曾经也都玩过吧,所以后来对物质这块就一直没多大的欲望了。除了有时候在国际班里捉襟见肘,其他人一起组团买这买那花钱没有上限,而我却每个月被限死了很低的开销额度,那会儿其实在同学里挺不好意思的。我说的好像有点多了…跟你扯这些干嘛呢,我的意思是说,我这人从小到大一直就没有特别想要一件东西的时候,而你,一而再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等后来我觉得里面可能掺杂某种宿命论的意味在里头的时候,我觉得那时候,我就特别强烈地想要你了。” 其实听他一直在说话,陈诗酒感觉挺舒服的。 听他的那些过往,她不曾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些时刻,他跟她这么絮絮叨叨地述说了一遍,她就觉得自己那时候也参与进去了,内心有一种完满的感受。 那个缺口,好像被他补上了。 “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没回答刚刚那个关于‘预想’的问题呢,你别这么轻易把我糊弄过去啊!” 陆星寒白眼:“就知道骗不了你。呐,就是说那次在游轮上,我说的我们试试,我可能当时想的也就是试试两年,而两年之后我是没有过多预想的。” 陈诗酒斜着眼睛看他:“啧啧,还一直控诉我整天想跑,你瞧瞧你自己,这下都老实交待出来了吧?” 原来这人那时候也就是兴头上说说,她还当他一副誓死要跟她天长地久的样子,整天自寻烦恼吓得够呛。 “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每一天都有在想我们以后的生活,关于未来我做了很多认真的设想。” 陈诗酒两手一摊:“怎么,你现在难道想着要把我给娶回去啊?” 陆星寒啄了一下她软嘟嘟的粉颊,“不然呢?我要跟谁结婚?” 陈诗酒装傻:“跟卢安吗?你们家做药,她家做印刷包装,挺合得来的,可以整合成一条流水线了。” 陆星寒抽了口凉气,就知道她不会放过他。 一只手松了缰绳,烦躁地挠挠头发,显得整个人暴躁无比:“那天你来上海找我,在家门口碰上卢安,她是来跟我借乔巴的。乔巴就是我微信头像那只狗,稀有品种的牧羊犬,全中国目前应该就这么一只。她跟几个朋友投资了几家连锁宠物店,每年上海都有亚宠展,卢安今年给自己投资的宠物店也报名参加了,为了吸睛就跟我借乔巴去参加亚宠展。原本我想的是借了也就借了,他爸妈认识我爸妈挺多年的,两家有时候还有合作,只不过没想到她来借狗的时候会碰上你回来。你当时是不是以为……” -- 第165页 这人接下去要说什么话,她猜都猜得到,马上要取笑她,上她这刷存在感来了。 陈诗酒不想让他得逞,倒不如自己大大方方承认打断说:“嗯,就是你认为的那么回事。” 没想到这人这回却一本正经地把怀里的她紧拥了一下,凑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对不起让你误会了……看见你在电梯里……我很心疼,也很自责。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想起监控里她哭得委屈又伤心欲绝的样子,他比她还要难过,心跟钻了眼一样的疼。 陈诗酒脸颊发烫:“我的天……你不会去查监控了吧?” 靠!真是要丢死人了! 那天她哭成傻逼一样走出电梯,迎头撞上准备上楼给业主送推车的保安,保安还关心地问她是不是碰上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助。 她还特别倔地跟保安掷地有声说:“我不是你们这的业主,你不需要为我服务。” 这句话现在想想,简直要多傻逼就有多傻逼。 玻璃心碎了一地。 当然那时候,她也没胆子继续逗留多一秒去探究保安脸上的表情,估计保安当时见她这么没礼貌应该挺无语的。 陆星寒叹息一声:“你别理卢安,她那天就是故意的,我手机里就有家门口监控的回放。她欺负你的事,你不需要管,我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记性好,记仇尤甚。” 陈诗酒被他吓到,知道他的性格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人,赶紧拉着他的衣角说:“人家也没对我做什么,我们之间甚至连两句话都没说到,是我自己小心眼误会了。你别跟她起冲突,你不是说你们两家生意上还有往来吗?” 陆星寒阴恻恻地笑了一下,“你别现在这么好说话,一会儿我给你看了监控,你没让我帮你剁了她就不错了。” 陈诗酒狐疑不信,哪里那么夸张。 等看了他给她放了监控回放,陈诗酒在心里大骂一声:操!这特么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儿?宫斗戏高阶玩家啊! 而后背后沁出一层凉汗。 如果卢安得逞了……她不敢想,她和陆星寒是不是就那样完蛋了。 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却因为一场无稽之谈的闹剧,最终无法收场。 “不会的,我们不会就那样完蛋的。”他哽咽却坚定地说。 陈诗酒在他怀里惊跳了一下。 卧槽!等等,他怎么听到了她的心声? 靠靠靠,他居然知道她这会儿在想什么! 他的读心术,也太可怕了吧…… 瞅着陈诗酒脸上露出久久不散的惊恐表情,陆星寒好笑地说:“这星期我本来就是要再来找你的,只不过因为你去了上海,我来这就提前了两天而已。” “???” 耳边响起他危险又醋意翻腾的声音:“那个半夜和你一起坐在药房里看书的男的,谁啊?” “……唐恒,我高中理科班的同桌。” 陆星寒早就在她荒废的Q.Q空间里,知道那人的名字和身份了。 从那晚负气回上海开始,就越想越气。 一刻不消停地气。 气到都快扎个小人在上面泄恨扎针了。 嘴上半点不饶人,骂骂咧咧痞赖道:“该陪你坐在药房里看书的人应该是我,老子凭什么让给他!” 第65章 把陈诗酒送到家门口, 陆星寒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缰绳交到她手里,单手插着裤兜,侧过身, 给她让开道。 陈诗酒大为惊奇,以这人的占有欲, 居然这会儿没想着进去堂而皇之地跟赫吉打声招呼。 打招呼是假,宣誓身份是真。 月光和路灯交叠下的他,面部轮廓有些冷逸, 但目光却如温润的流水一般涓柔, “你进去吧,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送你去学校上课。” “你……不进去吗?”陈诗酒试探性地邀请了一下。 陆星寒露出赧然的微笑, “来得急,什么伴手礼都没带, 见长辈, 两手空空总是不太合适的。” 陈诗酒古怪地觑了他一眼:“你上回半夜敲门,不也没带礼物么?” 陆星寒笑了一声:“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不懂。快进去吧,你再不进去,我会以为……你舍不得我的。要不你干脆今晚跟我去民宿住?”唇角浮出一个流里流气的笑。 陈诗酒恶狠狠瞪他一眼:“不要, 我怕赫吉会打断我的腿。” 陆星寒低低笑了一嗓子,目光促狭亲昵,“快进去吧。” 陈诗酒不太习惯两人这样难舍难离的腻歪, 手指刮了一下耳朵后面的头发, 掩饰自己此时的尴尬与窘迫, 然后闷声“嗯”了个字, 不再看他, 便转身开锁进了屋。 进屋的时候蹑手蹑脚的, 都快一点了,再过两小时,天都要亮了。 回到房间才敢开灯,站在穿衣镜前一照,脸颊便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出门前原本平整没有褶皱的棉麻背心裙,眼下尽是褶皱,目光流醉盯着上面一寸寸褶皱,仿佛这褶皱里都盛着道不尽的暧昧旖旎。最令人难堪、心跳加速的,是她转身后,从镜子里看见后面裙摆上有一滩黏腻的水渍,那上面还有没来得及仔细摘除的草刺。 深绿色的草针扎进棉麻布料的网眼里,像找到了赖以生存的根据地,而那滩深色的水渍,则成了野草汲汲饮取的生命源泉。 -- 第166页 陈诗酒浑身皮肤像颗粉桃子一样,不听话地泛起了羞色。 镜子里的场面一度太过淫.靡,陈诗酒心烧口灼,迅速举高双手,把裙子从头顶褪了出来。 赤条条地站在镜子前瞄了一眼后背,果然一大寸皮肤在草地上磨得通红。 拉开衣橱,弯腰,从一排竖格子里拣了条内裤,手臂搭上睡裙,准备去浴室再冲一个澡。 等她冲完凉,浑身带着水汽从浴室里出来,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 陆星寒打来的电话。 “这么久才接?我忘了问你,明天早上几点去接你。” 光是听这含混不清嘴里嚼沙的声音,就知道他正在刷牙。 家里房间隔板都是木质的,隔音差,陈诗酒趴在铁架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压低声音小声说:“九点吧,十点的课。赫吉一般八点出门,你明天不用太早来。” 听筒里传来他簌簌的漱口声,水声像激流一样,在他的嘴里荡来荡去。 陆星寒吐完嘴里的漱口水,拿棉柔巾印唇角,过了许久才低笑着回复她刚刚的话,“怎么?那么小气不让我见你家里人啊!” 陈诗酒:“不是你说的嘛,没带礼物不好意思上门,我这是给你提醒欸!” 陆星寒嗤笑了一声,“我明天可以去市区买好伴手礼,再亲自登门拜访。” 陈诗酒倒也没拒绝,只是提醒他:“市区离这远,坐小巴单程就得两个半小时,加上路上等发车的时间,一来一回都得六七个小时了。镇上也有一条街,卖各种衣服手工艺品,平时宰游客比较多,但也有几家比较靠谱实在的店。” 陆星寒有心逗她:“呦,都替我安排好了啊,看来明天我不上门拜访一下赫吉都不成了。” 陈诗酒才不搭理他,这人就是这样爱在话头上占便宜。 而后哼声笑了笑。 也是,他要是不这么霸道,非得跟她较劲,他们之前这一个月,也不至于闹成那样。 “明天早饭你想吃什么?我在家给你做。” “别,你多睡会儿,黑眼圈那么重我都心疼了。” 陈诗酒闻言从床上蹦了起来,认真去镜子前面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确实,这一个多月熬下来,自己脸色蜡黄,皮肤的质地都粗糙了许多,下巴下面还有些许红痘,眼睛下面浓重的两道黑印子,成了她不规律生活最好的佐证。 既然他说了,陈诗酒这会儿无论如何也要往脸上贴一张面膜。 陆星寒听见她那边翻箱倒柜的声音,一会儿拉抽屉,一会儿有哗啦的水声,这阵动作所发出的声响太熟悉了。 好像回到曼城的那套公寓内,许多夜晚,她认认真真坐在梳妆台前贴面膜,而后拉开梳妆椅从镜子前离开,袅娜地扭着腰肢转进卫生间里洗手,有几次胡闹,他跟着她进了浴室,就在镜子前捉着她纤细的腰,低下头埋在她那处逗弄。 台盆里是不断下注的水声,她那里也是。 陆星寒咽了下喉咙说:“酒酒,我周日回去,下星期必须得回去正常上班了。这几天你能抽出一个晚上来陪我吗?” 陈诗酒脸上糊着蚕丝面膜,尽管内心特别想笑,但表情管理做得特别到位,面膜在脸上岿然不动,仅有唇角不停颤动,极力忍住不扯出笑。 “一个晚上……” “你就说去同学家住一晚。” “我的意思是,一个晚上够吗?” 陆星寒陡然眸色深黯,色.棍上身,喉咙都喘出了粗气。 “?什么意思,你难道还可以逃出来两个晚上?” 陈诗酒娇吟吟地说:“后天早上赫吉带队出发去市里学习五天,你可以上家里来住。周日走的话,赫吉还没回来呢。” 陆星寒这才知道自己上当,这祖宗把他盘得团团转。 不过心里一点儿都不恼怒,甚至还觉得有一丝丝清甜。 “酒酒。”他突然温柔地叫她。 “嗯?” “我突然有个想法。” “说。” “好像我们在‘外面’,也挺不错的。” 那两个字加了重音,无限旖旎。 陈诗酒耳朵都快爆了,啐他:“滚!挂了,快睡觉!” *** 赫吉出发去市里那天,陆星寒整个人就抖起来了。 在民宿前台那儿退房,把前台柜子上一摆一摆的招财猫手臂都快玩断了。 心情大好,单臂倚在柜台上,双腿交叉搭着柜壁,嘴里吊儿郎当地吹着口哨。 阿曷老板觑他一眼:“小伙子这趟玩得挺开心啊?” 陆星寒虎口端着下巴,微一点头:“还没玩儿呢。” 阿曷老板:“没玩就走?不多住几天?” 陆星寒接过他递来的退回押金,收好在钱包里,笑笑不说话。 “走了啊老板,你这门前的驯鹿也不洗洗。三年多了,我上一次来它就在那儿,灰扑扑的,不像揽客,倒像赶客。” 阿曷老板伸长脖子,扫了一眼大门口的驯鹿摆件,糙里糙气地说:“随它吧,什么时候被造得缺胳膊短腿儿了再换。” 陆星寒“唔”了一声,拎起双肩包肩带往肩上一扛,迈步从民宿里走出来。 陈诗酒像昨天一样,给他下了一碗面条。 不过今天的浇头是肉沫丝瓜,另外煎了一个有点糊的鸡蛋。 -- 第167页 陆星寒见她家门是虚掩着的,低头看了下腕表,估摸着赫吉已经走了,便直接推门而入。 陈诗酒在灶台那里正琢磨着要不要把糊蛋丢掉,重新煎一个,但又觉得以自己的水平,下一个鸡蛋可能煎得还没这个好。 陆星寒把双肩包丢在沙发上,走过去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像只树袋熊一样轻挂在她整个人上,柔柔问道:“今天早上吃什么呀陈大厨?” 陈诗酒把自己煎的糊蛋展示给他看,一副嫌弃的表情,“能力极限了,这个蛋边缘一圈焦掉了,要不要重新给你煎一个?” 陆星寒表示自己可以把煎蛋啃出一个甜甜圈,只吃中间没糊的部分,周边那一圈黑焦的蛋白,剩掉就很好。 陈诗酒把鸡蛋从煎锅里铲出来,放在做好的面条上。 陆星寒把一碗面条吃到一半,才问她:“有水吗?” 陈诗酒扫了一眼他的表情,“咸了?” 陆星寒诡异地笑了一下,没吭声。 陈诗酒不嫌弃他吃过的筷子,抢了过来,屁股怼了怼他,示意他给她腾点位置出来。 挑起筷子吃了一撮面条,妈啊,这是人能吃的东西? 立马捂嘴吐了,一路杀向厨房的水槽,开始疯狂漱口。 怎么会这样!! 还是一早跟着下厨房APP做的呢! 博主诈骗吧! 陆星寒提醒:“……我觉得,你可能跟昨天一样,把糖当成盐了。” 陈诗酒:“?昨天也很咸…?” 陆星寒呆呆点点头。 陈诗酒:“!!那你昨天还吃完了,汤都没剩???” 陆星寒:“嘿嘿,觉得甜。” 陈诗酒:缺根筋吧这人! 面条是不能再吃了,陈诗酒就把赫吉平时存在冰箱里的蛋糕给他切了一块,再给他倒了一杯牛奶。 吃完早饭陈诗酒照旧骑马去学校,赫吉不在,空了一匹马出来,陈诗酒让他自己挑一匹骑,陆星寒不干,非得跟她挤在一个马背上。 路上偶有熟人路过,陈诗酒只得解释说:“朋友,我载他一程。” 陆星寒不服气,每每她这样简略地向旁人介绍他,他就故意扯起缰绳让马突然变速,陈诗酒在马背上颠得整个人一时颠三倒四,差点从上面摔下来,然后又被他随手一抄,稳稳当当地落进他的怀中。 “我没名没姓吗?什么朋友,你要是和你男性朋友这样共骑一匹马,我能弄死你,陈诗酒。” 陈诗酒觉得这人老毛病又犯了,懒得与他辩驳。 到了校门口,原本以为他会像昨天一样返回,没想到他今天借口说想用学校的电脑处理邮件,非得要跟着她一起进学校。 陈诗酒双臂捧在胸前,挑眉问他:“家里不是有电脑?我和赫吉的房间都有。” 陆星寒耍赖说:“早上我连了你家的wifi,网速不太好,邮件里的附件就没下载下来,我试试你学校里的网速好不好。” 陈诗酒双目露出狐疑的光色,总觉得这人背后有所企图。 等她领着他一起去办公室,推开门看见唐恒坐在对面的办公桌位置,她这才明白了这家伙为什么一早非得跟着她进学校。 陆星寒假装大度地跟唐恒打招呼:“嗨,你好,我是陈诗酒的男朋友。” 一上来就自报家门。 唐恒面色明显有点僵,连点头致意的动作都是迟滞的。 干干笑了两声,回他:“嗨,你好。” 陈诗酒的唇角抽了抽,指着自己位置边上一张的空凳子说:“你先在这坐着,我得用电脑拷课件,一会儿我去上课了,你再用电脑。邮件不急吧?” 陆星寒:“不急。” 两腿一跨,吊儿郎当地在凳子上坐下,整个人微微懒散地向后靠,单条腿扛了起来,支在另一条大腿上,双手扬起撑在后脑勺,显得整个人无比慵懒自在。 陈诗酒拍掉他肆意散漫的二郎腿,用眼神威吓他:坐有坐相,对面唐恒在呢。 陆星寒假装视而不见,不仅没把自己的二郎腿摘下,反而抖了起来。 陈诗酒瞪他一眼,就知道这人是故意的,不再理他,转头去给电脑开机。 陆星寒端详着对面办公桌上的人,身材挺拔,应该足有一米八五,面目刚毅,两道浓眉生的像一副武将,但嵌在脸上的那峰鼻子却生的秀美,鼻翼都是紧缩收拢,十分谨慎低调的。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似乎并不在意陆星寒那么直剌剌地扫视他。 陆星寒觉得这人没劲,明明对陈诗酒有意思,情敌出现,却连正眼跟自己对视一下都不敢。 端详了他一会儿,便败了兴致,转而玩起了手机。 陈诗酒把课件从电脑里拷出来,看差不多到点去上课了,便交待陆星寒:“电脑是公用的,桌面的文件不要轻易删,奇怪的网站不要随意点,容易招病毒。渴了的话,饮水机下面打开就有纸杯,不过你这人矫情,喝不惯纸杯,我的瓷杯子自己去洗了再用,窗台上就有洗洁精。还有,不许嫌洗洁精伤手就不用,夏天我每天都泡菊花茶喝,一晚上杯子里的剩茶就馊掉了,不用洗洁精,杯壁滑溜溜的洗不掉。” 奇怪的网站?哈哈,陈诗酒还真是不给他留面子。 陆星寒冲她露出一个撒娇卖好的笑容,不想让她再啰嗦下去。 -- 第168页 情敌在这呢!给他留点面子好不好? 唐恒默默垂头看书,眼睛却盯在泛黄的纸页上渐渐无神,脸色一阵白过一阵。 陈诗酒起身路过他身边,陆星寒随手一捞,将她整个人带到自己面前,脖子高仰,将右颊侧过来,赤.裸.裸地邀吻。 这人真是幼稚死了,平时都没见他这么黏糊,不就是为了在唐恒面前宣誓主权么。 跟只开了屏的公孔雀似的,一个劲抖。 陆星寒见她迟迟没有吻上来,眼睛瞪老大,原本松垮搂着她腰的手臂,夹紧角度警告了一下她。 陈诗酒真的被他气死了,一边瞪眼,一边咬牙切齿,无奈地飞快轻啄了一下他的右脸,其实恨不得长出獠牙,狠狠一口咬碎。 等陈诗酒从办公室出去,陆星寒便开始正经工作回邮件。 没有雌性在场,两位雄性之间暗流涌动的那股剑拔弩张气焰便消散了大半。 陆星寒回了半小时的邮件,后面又跟进了一个视讯会议,陈诗酒一节课上完回到办公室休息,看见他正戴着蓝牙耳机,面目冷峻凝肃地开着会,便安安静静地搬了张凳子,离他坐的远远的。 课间休息,几个孩子跑过来想找两个小老师玩,推开门,小脑袋在门缝边上叠罗汉。 陈诗酒不禁笑了,起身出去跟孩子玩。 唐恒其实也想出去,怕陈诗酒搞不定这些猴儿精孩子,遭他们欺负。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行为挺逾越的,毕竟人家的正牌男友在这,轮不着他做护花使者。 索性就继续装作看不见,仍旧埋首看书。 陈诗酒把几个调皮蛋引去连廊上玩,孩子们兴冲冲地问她:“陈老师,办公室里你位置上坐着的那个男的是谁啊?长得挺帅,比唐老师还帅,就是不太好惹的样子,表情太臭了,我还是比较喜欢我们唐老师,唐老师最喜欢对着我们笑。” 陈诗酒被他们这番话逗得前仰后翻。 确实,刚刚她进门看见陆星寒在开会的那张臭脸,心头也是微微漏跳了一下。 那种身居高位,自然而然的压迫感,其实在职场上挺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 陈诗酒也是第一次见他工作时的严肃表情,刚刚差点有一种她第一次考托福口语,进门见到洋毛考官的紧张局促感。 “小朋友,背后偷偷说人坏话可不好哦……” 陆星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陈诗酒的身后,叉着腰,对一群小屁孩指点江山。 才一会儿没盯住陈诗酒,一群臭孩子就在她面前煽风点火。 姓唐的真是阴魂不散,到处给他招堵。 “下课了?” 还好这人有分寸,没在孩子们面前做出什么少儿不宜的动作,老老实实地站在她面前,规规矩矩地同她说话。 陈诗酒点点头,“会开好了?” “嗯。” 陆星寒嫌一群小电灯泡在场碍眼,想想不能搂腰,牵手总不过分吧,便拢起她的手揣在掌心,牵着她大步往走廊另一头走。 身后孩子们发出瞧热闹的疯狂尖叫。 “去哪儿?我想回办公室喝一口水,嗓子干。” 陆星寒借着中途上厕所的机会,目览了一下学校的地形,发现走廊尽处的拐角绕出去有一个天台,天台朝向正是他之前停机的那个荒草坡,也是他们那天晚上合好,躺在上面互相拥抱的地方。 陈诗酒知道这个地方,被他牵着走到天台,眼睛躲闪,一直不敢直视那片偌大绵延的草坡。 脸红心跳得不像话。 陆星寒却将目光顺着高高的草坡滑下,视线投在那片黄沙碾地的操场上,分外正经地说:“是该给学校换一个塑胶操场,你以前是不是在学校摔操场上摔倒过?” 陈诗酒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陆星寒收回视线,眼睛急转直下,定在她裙摆下方的膝盖位置。 “那上面有疤,你身上我什么地方我没见过?” 陈诗酒:前面句挺像那么回事,后半句可以自动忽略。 “砂石操场学生摔倒容易蹭破皮,我小时候贪玩,在弄堂里跑街串巷,水泥地上没少挨蹭。都什么年份了,你们这还没塑胶操场?” “其实早六七年前学校就要修的,那会儿国家有硬性指标,每个县的学校塑胶操场要有多少的达标率。我们初中要修塑胶操场的那年我初三毕业,校长和校办主任挺不光彩的,贪了这笔修操场的经费,仗着山高皇帝远,上头教育系统有靠山,除了这个经费,其他也昧下挺多的。但也没人较真管,小地方这点特别不好,一层罩着一层,出了问题,这一层反映到上面一层,可能就被捂嘴了。直到我高二那年,校长和校办主任才双双进去,赃款后来好像也没追回来,操场就一直这样了。” 陈诗酒想起了什么,跟他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上面一层楼。” 陆星寒猜测:“去你原来的教室吗?” 陈诗酒摇摇头:“不是,我原来那一栋教学楼是危房,三年前拆了,现在另起的新楼,已经没有我当初的记忆了。” 带着他从天台转去楼梯角落,上了楼,上面一层是行政楼层,全是校领导的办公室。 漫长的走廊,每间办公室门口都别样摆着一盆红掌。 陈诗酒带着他走到有铜牌标明的校长室,顿足停下。 -- 第169页 陆星寒猜不出来她想做什么,但突然感受到掌间她手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怎么了?” “这是我爷爷。” 陆星寒循着她手指的方向,在校长室的门口墙上看见一幅约摸50公分宽的矩形老相片。 那上面是一个瘦骨嶙峋,形容干枯,眼神却万分矍铄锐利的小老头。 照片像素不高,连彩色的真实还原度都挺模糊。 他认真看着墙上照片下方的那小段文字:陈格(1945-1993)新鹤因中学组建发起人,鹤因功勋人物。 陈诗酒整个人怒不可遏地微微颤抖,气愤说:“那两个人怎么敢在我爷爷面前做出这么龌龊卑鄙的事!我爷爷就在这墙上挂着,他和我爸妈都死在拯救鹤因的那场大火里。那两个人渣简直不配为人,我爷爷当初为了进火场抱出一个孩子,自己再也没从火海里出来,而那两个人,却连花在孩子身上的钱都要克扣!” 或许贪赃枉法的事,小地方藏污纳垢屡见不鲜,众人已经麻木不仁了,但陈诗酒不是,别人听见这样的新闻摇头啧啧两声就过去了,陈诗酒却会紧紧攥起拳头,咬紧牙根,咬的下颌都几乎快碎掉。 陈格和赫吉都用生命爱着鹤因,而这些人渣却在用自己卑鄙的贪欲,一步步摧毁鹤因的未来。 陆星寒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姑娘,自他们相识开始,就一直想逃离他的身边。 鹤因对她来说不止是生她养她的家乡,更是祖辈心血的传承。 她的肩上,有一份不可推卸的重任。 那一刻,有一股不知名的强大力量撞入陆星寒的心脏。 他揽过她的肩头,轻轻拥她入怀,看着墙上那个倔强小老头的照片,目光如一柄利剑刚淬过火,刚毅、尖锐,如同老头那样矍铄、坚定。 “酒酒,你以后会回来家乡是吗?” 陈诗酒没有片刻犹豫,点头:“嗯。” 陆星寒同样没有犹豫地回应她:“好,我陪你一起守护这里。” 第66章 陈诗酒和他旋转在楼梯间里下楼。 两片欲言又止的眸光, 在他脸上一扫而过,咬了咬唇,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不要被我道德绑架啊, 我有时候也有想逃避那种感觉的。其实我爷爷和我爸妈走的时候,我才三岁, 隐隐约约只记得那场大火后天上下的雪都是掺杂草木灰的黑灰色,他们对我来说,更多的是活在各种报道和地方志里, 而不是活在我的记忆里。只不过从小到大, 别人一直反复和我强调你爷爷、你爸妈之类的,我才认为自己对这里应该有点不一样的感情。你不一样, 你不在这里长大, 也没有出身在这样的家庭,不需要有任何的负担感。” 陆星寒:“你好像说过你高一有一段时间过得挺糟糕的, 跟这件事有关吗?” 陈诗酒垂头耷肩, 长睫在眼睛下放投出一片阴影,“算是吧。初三升高一,我贪玩,叛逆期, 成绩一落千丈,逆反心理觉得别人给我的标签就是陈格的孙女,赫吉的收养的小孤鬼, 平时在学校性格也比较冷傲, 再说那些家长也不乐意自己孩子跟我这样古怪的人玩, 我在学校里便没什么朋友。” 陆星寒乐了, 挑开眉笑谑了她一眼:“叛逆?没朋友?” 想起来她在纽约那股昏天暗地的拼劲, 以及为了跟朋友约频频甩掉他的鸽王, 他怎么那么不信她现在说的这些话呢? 瞧出来他不信任她,陈诗酒掐了他的手臂一把,混不吝地开腔:“你姿色过人,但做赘婿还是差了点儿意思。家里没矿,我倒是可以纳了你,哈哈哈,我怕把你拐走,屠明到时候直接挂我的科,都不让我毕业。” 两人下了楼,继续回到刚刚那片天台上。 不知道所有学校是不是都一样,假期,学校每个教室,到点了照旧打铃。 打铃声响起,原本就零星的吵闹声也被磨平,整座校园彻底安静了下来。 陆星寒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上海,上回她赌气说家里的东西她全不要了,他深蹙着眉,一个人垂坐在属于她的衣帽间里,就那么一件件地翻看柜子里她的那些衣服。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需要翻看女人留下来的衣物,去缓解脑中翻涌的思念。 也是那次,他才发现许多他给她买的衣服,她压根连标签都没拆,而她自己买的,倒是水洗得频繁显旧。 只要一想到这些细节,陆星寒便不由烦躁地想从口袋里掏烟。 他不太抽烟,但生意场上长辈偶尔递两只烟过来,他是晚辈不好太落了长辈的面子,有时候便陪着抽一两根。 和陈诗酒闹掰的这一个月,抽得狠,眼下烟瘾犯了,就不由下意识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细烟。 陈诗酒以为他拿面巾纸出来,没想到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烟壳是薄荷绿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上面还是英文logo。 这人越来越离谱了,什么时候染上抽烟的臭毛病? 陆星寒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刚要点火,打火机就被陈诗酒恶狠狠夺摘了过去。 “学校禁烟。”目光冷冷逡巡在他脸上。 “哦,那不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上海?” “八月中旬吧,我这边带课结束再去卫生院实习一个月,后面准备给一些大厂投投简历,大四上学期要修实习的学分。繁繁她妈给她找好了一家药研公司,是她妈律所之前打复杂重组官司的药研大厂,老板关系和她妈还不错,繁繁问我要不要一起去这家实习。” -- 第170页 随后深望他一眼,“在昆山,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去。” 陆星寒听见前半句差点跳脚起来,还好她后面说的是没去,不然这会儿陈诗酒又要挨他的揍了。 有这么离谱的事儿吗?自己家里干药企,女朋友药学专业,大四找实习居然上外头去找,把他的面子往哪儿放?! 陆星寒弹了一记她的脑门,“直接来摩安,我罩你。” 陈诗酒捂住自己刺痛的额头,腮帮子鼓鼓吹了起来,“我的意思是昆山太远,我要是进厂里实习肯定要么住宿舍,要么跟繁繁在昆山那儿一起租个房子,平时肯定不回上海了。我们本来也就只剩下大四这一年相处,如果我去了昆山那边……可能我们真就没多少时间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陆星寒两只拳头怼她的两腮,“还有,什么叫没剩多少时间?” 他又不会死,她还犯不着这么早守寡吧? 陈诗酒:“是你说的呀,当初都说好了‘试两年’嘛!” 陆星寒拿她没办法,这会儿跟他翻旧账,眼睛露出凶相瞪她:“你非逼着我现在就把那事跟你办了是不?” 陈诗酒被他这句话吓得整个人突然呆掉。 那事……什么事啊? 心咚咚剧烈跳着。 打火机被她抽走了,烟还夹在手上,陆星寒把没点燃的烟草叼进嘴里,再一瞧陈诗酒脸上一副思春的蠢模样,表情不由沉闷了几分,上下嘴皮子一搭,损她:“出息,除了那事儿你就不能想想别的?” 陈诗酒搓搓自己烫红的脸,剜了他一眼。 明明是他把话说得那么暧昧,这会儿倒装起正人君子了。 “我打算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先订一个婚。” 陈诗酒下巴咔嚓一掉。 订婚?她没听岔儿吧?! 怎么听着像是随便去菜市场割一斤猪头肉,家常便饭似的。 陆星寒就知道她会是这副蠢表情,气上心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那张可气的脸,“你不同意吗?如果你不同意,我只能从赫吉身上下功夫了。” 陈诗酒好容易晃过神来,摸着怦怦跳的心口,咽了下口水才道:“你没事儿吧?订婚?!” 陆星寒面无波澜,就事论事:“很奇怪吗?男未婚女未嫁,双方都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情理法理都允许结合啊,再者说,难道你睡了我一年,不想对我负责?” “不是这个意思……”陈诗酒怔了怔。 不对,刚刚在楼上这人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要跟她一起守护这里,这会儿一转头就论说起订婚的事,他们就未来异地这个问题,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了? “我们家惯来早婚,我爷爷我奶奶,我爸我妈,都是学业一结束就结婚了。我妈矫情一点,温州那边非得先订婚再结婚,我爸研究生还没毕业就跟我妈订婚了,那时候我妈已经参加工作了,后面等我爸一毕业,两人就领了证。还是我妈去纽约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两个人顺道毕业旅行,在拉斯维加斯先领了一个证。我觉得我妈当初的排场,怎么也得让你也过一遍吧,不能一代比一代回去,先订婚有这个仪式感比较妥。” 这就是这段时间他一直冷静思考后的对策。 既然陈诗酒是个脚底抹油的逃精,倒不如用世俗的情理和法理往她身上套好了。 一个从小到大的好好学生,道德感总是来得比三教九流强多了,甚至远超社会平均水平。跟她一次次闹别扭说道理没有用,对付她这种人,就得心狠手辣一点,直接给她冠名烙上身份,她才有那份尽义务的自觉。 陈诗酒心里竟觉得怪怪的,怎么好好谈着恋爱,突然就谈婚论嫁起来。 不过心却笃定很多,好像被他这么一疏通,便觉得前路其实也没那么窄了。 幽暗的道路,前方敞出了一丝光明,令人觉得希冀无比。 幸福的轮廓,模模糊糊的,似乎在终点等她。 虽然他没说那些矫情兮兮的话,让她不停感动掉泪,但就这样平平淡淡说出对未来的规划,好像在她心里的冲击力反倒更强。 不是那种猛烈巨浪的冲击,而是觉得意外的踏实有力量。 “关于你说的那个想回家乡的问题,我刚刚也想了一下。集团的主营业务一直挺稳定,稳中有增吧,不过一成不变总有一天会被淘汰。铺子摊得大,总得把鸡蛋多投几个筐里,新赛道肯定也得跟着一起进场做蛋糕,将来才有分蛋糕的资格。我不能保证每年都会有大把的时间陪你回来,但你想回这待着我肯定没意见,就是这里交通太差,未来我可以从集团的基金以你的名义做定向捐赠或者直接注资入股你们这比较成熟的城建公司,别的不敢说,但至少保证你每次回家的路不会再像以前那么不方便。” 陈诗酒笑话他:“你没听过‘投资不过山海关’这句黑话吗?” 陆星寒:“不怕,赫吉和你爷爷都是这一片地区的城建元老,再怎么黑,跟这种涉及红正底色的背景,从这里头拨出去的钱,再怎么打水漂,也不至于没个响儿。那帮人也不傻,知道什么该惹什么不该惹,不会惹自己一身腥的。” 这人也太聪明了!陈诗酒为他看问题所在的高度所折服,还以为这人兴头上脑子一热,就拍案说要上这捐赠投资,没想到其实肚子里一团的黑水,老奸巨猾。 -- 第171页 陈诗酒浅哼一声:“奸商!” 目光却是流露出隐隐的崇拜与欣赏。 陆星寒推着掌遮住她的眼睛,臭屁地说:“嗳嗳,别拿这种眼神看我,你不怕我骄傲啊?” 心里有了底,但陈诗酒还是打算先把这事含混应付过去,毕竟离毕业还有一年,两人才刚经历一次不破不立的大吵,虽然感情升温,但恋爱这种事,没准上一秒两人还风和日丽,下一秒就吵得不可开交了。 一年的时间,现在就谈婚论嫁,未免言之尚早,且走着瞧吧。 “一会儿等唐恒这节课下了,我上午还有一节课。中午我想出去买个西瓜,下了课就去,先把西瓜拿回来放门卫大爷那的冰柜里冻一下,我们再出去吃饭,吃完饭回来就有冰西瓜吃了。” 陆星寒又弹了一记她的脑门。 陈诗酒这回反扑了回去,跟只恶狗一样扑咬他的手指。 倒也不是真咬,就是用牙尖小小的力道,浅印下去,给他一个教训。 “干嘛又弹我?我又没说错话,吃西瓜也有罪?” 陆星寒哼了一声,“看不惯你这么独立,想吃西瓜直接跟我说就好了,你去上课的时候,我去买不就成了?非得犟着自己跑一趟,成心跟我对着干啊?” 拿被她啃咬过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脑门说:“看见没有?三个字,工具人。” 又马上补了句:“陈诗酒专属。” 陈诗酒哈哈大笑。 “午饭想吃什么?你平时怎么在学校吃午饭?” “学校附近就有家小饭馆,我和唐恒两个人平时中午就去那点菜,校长有拨餐补给我们。我们这儿的菜码你知道,一道菜的分量,顶你们南方精致小碟子的三份,我和唐恒两个人可以合起来点两个菜换着吃。唐恒说吃饭总得荤素搭配,我们就一人点一个荤的,另外一个人再点一个素菜。我比较占便宜,唐恒每回都让我点素的,他来负责点荤菜,后面他又会再多加一个拌凉菜,说开胃菜,算不上正经菜。” 陆星寒闷声不响,心里却鄙夷:嘁,这种伎俩他初中就见识过了,男生每天给女生送早饭,请女生吃各种好吃的零嘴,图什么,不就是图一个男女之间良性发展的机会么? 这人少爷脾气上来:“中午我不要和他一起吃饭,我们俩单独去吃。” 陈诗酒为难:“现在是暑假,校门口的小饭馆都不开张营业了,只有那家稍微近点,太远了去不了,吃完饭我还得回来午休趴在办公桌上睡一下,不然下午上课没精神。” 陆星寒迈开长腿,“这个你不用管,吃什么交给我来办。” 总之不能和那个姓唐的同桌吃饭。 上回活生生被他气回上海,简直奇耻大辱! 陈诗酒下了课,陆星寒长腿搭站靠墙,倚在教室门外等她。 她要的西瓜他办好了,顺便给门卫大爷买了一包烟,把西瓜放进大爷的冰柜里冰镇。 卖西瓜的店里,门口摆着一筐被午后阳光晒得软趴趴的胡萝卜,蔫头耷脑的,陆星寒皱着眉头,从底下翻找出七八根稍微过得去的胡萝卜,回来顺便去自行车棚那儿待了一会,尼克见他手里拎着一塑料袋胡萝卜,高兴得疯狂甩马尾。 给尼克喂光了胡萝卜,又去一楼的卫生间洗了个手,便老老实实在教室外等陈诗酒下课。 透过玻璃窗,看见陈诗酒在黑板上写板书,正在教一首古诗。 她倒有趣,不教孩子怎么拆解古诗,而是在投影仪上放了个中国地图,跟孩子们大张旗鼓地发散式讲解这首诗在什么地点写的,以古诗为切入口,认认真真、非常详尽地跟孩子们讲解当地的地形以及风土人情。 那首诗是李白的《峨眉山月歌》,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而后又引申出蜀地的名菜,吃货汪曾祺笔下活色生香的川菜,说完吃的,又话锋一转,罗列出相关蜀地的名诗佳句都有哪些,以及哪些叫得上名儿的诗人是蜀地出身。 这很学霸式思维,不拘泥于诗的本身,天文地理侃侃而唠,更像是一节中国百科全观课。 直到课堂最后十来分钟,陈诗酒才回到诗的本身,给学生讲解这首诗具体表达的意思,重点词是哪几个,以及相应的考点估计会怎么出。 陈诗酒把自己当年那套应试的答题模板在黑板上板书了下来,条理清晰,字迹工整,分级序号都有强迫症似的一层一级铺写好。 陆星寒这会儿突然有点为将来的孩子愁,孟董年轻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有强迫症又刻苦发奋学习的女人,管教孩子严厉之余,总是缺乏一点活泼的母爱。 别人家的孩子,刚学会自主吃饭,吃得满桌子都是饭粒,母亲可能会在边上拍掌叫好,满心满眼都是孩子居然能自己吃饭了,可太了不起了!而他记得很清楚,可能四岁吧,那会儿都是保姆给他喂饭,孟董偶尔拨出来闲心管管他,见他长到四岁还不会自己拿筷子吃饭,就绷着脸让他拿勺子练习自己吃饭。 那顿饭他吃完了,自我感觉表现得不错,但孟董对着桌子上狼藉一片的饭粒和汤菜,显然是不满意的。看他的眼神也不是很友好,嫌弃,却因为是自己亲生的,又不好太明目张胆流露出嫌弃的意思,便含含糊糊地捏着那股洁癖的腔调说:“下次还是自己吃饭,不许人喂了,不然这漏掉的下巴永远堵不上。” -- 第172页 没有得到应有的表扬和鼓励,其实那时候自己应该是挺受伤的,不然这件事,怎么会这么多年一直深刻记在脑子里呢? 心底里其实还是挺渴望孟董的爱。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着了道,居然冥冥之中也找了个跟孟董一样性子的女人,真是逃不过真香定律。 陈诗酒,一个性格既像孟董又像陆穗的女人,二者的结合体,喜欢的人身上总是有似曾相识的影子,光是她在他眼前晃悠,便让人觉得安心。 他与她不见外,从一开始就不与她生分,不设防,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就是一心一意想对她好,好像正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家人熟悉的影子,于是也想着顺理成章地把她变成名正言顺的家人。 陈诗酒为了避免尴尬,上午最后一节课前给唐恒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和陆星寒中午出去吃,言辞比较委婉,陆星寒是外乡客,她作为东道主得领着他去吃鹤因地道的美食,是以今天午饭不能像往常一样陪他一起吃了。 唐恒微信回的很快,表示自己今天胃不太舒服,中午去边上小饭馆点一碗疙瘩汤就行,让陈诗酒不必惦记他。 懂的都懂,人家两口子二人世界,他犯不着那么没眼色杵在人家中间当电灯泡。不过陈诗酒确实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上高中那会儿,就瞧得出她是一个情绪敏感的人,因此也特别能将心比心,照顾到旁人的情绪。 这大抵就是敏感人格的弊端,其实有时候完全没必要顾全周边人的情绪,大可以自私一点,别人也没有立场指摘些什么。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唐恒苦笑了一下,她是不想伤害到他,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正因为她的体贴与细心,让他受到了二次伤害。 “我的西瓜呢?”陈诗酒捧着教案一出来就问。 眼睛不由落在他空空的双手上。 跟个孩子似的,净想着吃,陆星寒笑道:“在门卫大爷的冰柜里。” 陈诗酒忽然间嗅到了什么东西,渐渐蹙起秀眉,还没开口,陆星寒马上撇清关系说:“不是我抽的,门卫大爷,我给他买了包烟,你还没下课,人家顺便留我坐了一会儿。传达室里吞云吐雾的,我头发上和衣服上粘的全是烟味儿,不信你可以亲我,啊——嘴巴里没有。” 她好笑地搡了他一把,这动作被放学从班级门口蜂拥出来的学生瞧见,又是一阵瞎起哄。 陆星寒神通广大,不知道从哪儿弄了辆七座的接客车来。 正当午,太阳最晒,他倒是不怕晒,以前初中练铁人三项的时候,实地应战,八月火炉,室外滚烫沸水一样的泳池都照下不误,一个夏天把自己晒成黑树皮,养一个冬天再白回来。 两人骑马也能去,但他怕的是陈诗酒晒,刚好买西瓜的店离之前下榻的民宿不远,干脆就掏两张红色人民币找老板借车两个小时,载着陈诗酒去三公里外的东北饭馆吃饭。 镇子就那么大,这家饭馆陈诗酒知道,鹤因镇上门面最大的东北菜馆。 陈诗酒还没下车,看见菜馆的门脸儿“瑾颖菜馆”,就问他:“是不是在网上找的啊?这家都快炒成我们这的网红店了。” 陆星寒没好意思瞒她:“确实是网上找的,豆瓣鹤因旅游攻略,十个帖子里面九条提到这家饭馆,评价还不错。” 午饭两个人一口气点了五六个菜,就这,还是陈诗酒硬拦着不让点的成果。东北菜那菜码,两个人点两个菜都能有剩。 知道他的少爷脾气,在吃上面有一种近乎强迫式的讲究,一顿饭至少面前得摆七八个菜碟,不然筷子都倒尽胃口懒得动。陈诗酒有先见之明,跟老板要了打包盒,每道菜一上桌,还没动筷子前就先拨一半的分量到打包盒里,刚好晚上回家就不用开火了。 下午陈诗酒下课,两人捧着中午吃剩的半个西瓜和一堆打包盒回家。 陈诗酒照旧到家先把马牵去马厩里,给马槽灌水添草料,赫吉不在,她的花花草草和蔬菜瓜果也得打理。 陆星寒在厨房的水槽前洗手,循着窗子望出去,能看见后院一畦整齐的菜地,陈诗酒手里拎着一根长长的半黄半旧橡胶水管,正弓着腰往菜地上浇水,水花呈扇形自水管口喷出,阳光下像极了一颗颗纷纷掉落的钻石。 陈诗酒扭过脸,露出明艳的大大笑容,忽然朝他喊话:“送你彩虹呀。” 她把不断喷水的水管朝天上喷去,捏紧水管出水口,水花更细了,像春日雨雾那样朦胧飘洒,然后阳光在浮动飞洒的水雾间披上了七彩的衣服。 嗯,彩虹,确实是彩虹。 创造彩虹的,还是一位泥巴仙子。 她的裙摆都叫地里溅起的灰泥给弄脏了。 两人把中午打包回来的菜热了吃掉当晚饭,微波炉一转,连碗都不用洗。 陆星寒吃晚饭的时候接了好几个电话,看来公司里有事儿,一顿饭吃得不太安生,怕扫了陈诗酒的兴致,干脆转到后院的菜园子里接电话。 等他接完电话回来,陈诗酒早就吃完,桌上的剩菜也冷透了。 下午六点半,天还大亮,陈诗酒想着周末可以安排去林子里捡菌子,又或者可以去湖边钓鱼。捡到菌子的话,量多就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晒成干让陆星寒带回去给阿玉和阿兰,她们不和主人家一起吃饭,开小灶的时候可以尝尝鹤因的山鲜,是外面买不到的珍馐。上回她去上海来匆匆去匆匆的,什么都没给她们带,又说了那样绝情的话,其实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以后难免再见,希望下次见面,她们可以忘掉她之前的糗事。 -- 第173页 如果钓鱼,能钓到没什么刺的鳕鱼更好,那就用来做水煮鱼或者烤鱼,番茄鱼也行,赫吉菜园子的暖房里番茄也红了一波了。 明天是周末不用早起去学校,陈诗酒吃完晚饭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到暑假,电视台又开始循环播《还珠格格》和《甄嬛传》。 曾经,《甄嬛传》是女大学生寝室的下饭剧,一到饭点,寝室里全是此起彼伏的嬛嬛长嬛嬛短。 也是奇了,这剧好像无论播第几集,随时随地插进去看,好像都能看得上头入迷。 从八点看到十一点,天亮看到天暗,除了期间去过一趟洗手间,陈诗酒两条瓷白的腿甚至侧卧在沙发上都没挪动过位置。 电视里正上演一句台词:孙答应与那狂徒,两人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陆星寒正好洗完澡从淋浴房出来,湿漉漉的水珠从绺状的头发上缓缓垂坠下来,滴在硬邦邦的胸肌上,像溜圆攲斜的荷面那样,盛着晶莹惹人的水珠,透着泠泠悱恻的湿意。 胡乱搓着头顶湿发,眼睛捉住沙发上身材如山峦一般起伏有致的陈诗酒,借题发挥道:“陈老师,很晚了,我们这关外两个狂徒,何时得以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第67章 这些年, 陈诗酒一直想把有关陆星寒的梦,就此定格在多年前鹤因午后的人造彩虹里,彩虹是湿润软和且清甜的, 而不是如同梦魇一般的灰濛雨雾。 她清晰记得,他从纽约离开的那天, 天上下着灰扑扑的小雨,纽约街头很少有人打伞,更多人穿着连帽衫卫衣, 帽子将脑袋裹成一颗椭圆形的橄榄球状, 每个人的脸都是青冷的,眉毛挂着薄薄的一层吹不散雨雾。 他们站在公寓楼下分别, 临行前他问她:“上海家里那些你的东西, 你还要不要?” 他不死心,想让她日后再回去看他一眼, 哪怕一眼也好。 她却摇了摇头, 狠心道:“不要了,基本上都是你送给我的,首饰和珠宝还有手表都在衣帽间的保险柜里,密码是你的生日。衣服的话, 你问问阿兰和阿玉要不要,她们身材不合适,但一个有儿媳妇一个有女儿, 那些衣服基本上都是全新的, 标牌都还没有拆, 可以问问她们家里人要不要。” 他嘴边牵扯出一个特别讥讽的笑, 唇角上浮的弧度冷且刚毅, 对于她口中说出的“生日”两字, 一时愠怒到难以接受。 他从不过生日,孟董生他的时候羊水栓塞,险些丧命,在手术台上抢救了十几个小时,又从外地血库紧急调来一万毫升的血浆,相当于全身换了两遍血液,才堪堪保住性命。 陆董不许他过生日,因为他的生日对于父母来说,简直是人生之中最大的一场噩梦。 每年他生日都是提前一天,陆穗和屠明给他买个小蛋糕偷偷摸摸地过。人生之中,唯一正儿八经当天过生日,是陈诗酒瞒着他,从纽约飞了十几个小时回上海给他过。 他人生中,所有关于生日的零星回忆,那里头全都塞满了她。 他们分手前,陆星寒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你的东西我会全都扔掉或者送人。” 然后狠狠抱了她一下,胸膛硬狠狠地撞击着她,把下半句说完:“我这没有后悔药,永远不要回来找我。” 陈诗酒没说话,把眼底的湿意藏的很好,冷静克制地将他推开。 而后一直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抱着手臂,就那么站在公寓一楼的大厅里,隔着玻璃窗,看着他逐渐走远,一直消失在长街的雨雾尽头。 再然后,很快搬出他给她长租的公寓,开启一个人在纽约的独自生活。 硕士毕业后,除了参加祝之繁葬礼的那次,再也没回过上海。 朋友丢了,爱人也丢了,这些年除了挣到一点钱之外,她什么都没有,更加一无是处的是,就连赫吉她也没照顾好。 赫吉病了,不过目前病情尚算稳定,正在攻坚第一个术后五年。 刚回鹤因的那年,陈诗酒每天跟赫吉同进同出,就在卫生院的小药房里工作。 别人说的话也不是很好听,苦心栽培出一个研究生,还是世界名校毕业出来的,这些年光是留学的钱都不知道糟蹋掉多少,结果也不留在大城市就业当高级白领,反而那么窝囊地回十八线小县城工作,领着六七千的月工资,恐怕一辈子都不能把当初留学的钱挣回来。 当代小县城人真挺奇怪的,毕业后不留在一线城市闯一闯,仿佛整个人的人生就已经定调失败了一半。 工作了不到半年,赫吉的身体查出毛病,靶向药28天一个周期,一次用五支,一支三千七,不进医保,相关配套的检查和药,以及日常保健套餐,每个月林林总总报销完,怎么也得支出三万左右。 陈诗酒欲哭无泪,如果自己前两年没一意孤行要再去读研,赫吉也不会落得无钱医病。最最难受的是,赫吉根本也不怪她,在拿到自己病理报告的那天,赫吉特别平静地对她交代了家里目前所有的存款和理财,房子不能卖,卖了的话祖孙俩没地方住,况且鹤因的房子本来也不值几个钱。 赫吉说,如果几年前知道自己现在会得病,那会儿依旧会坚持让陈诗酒去留学,她的姑娘应该替她去看世界,她在鹤因困了一生,而她的孙女,她希望她走出这里,去拥有另一种更多可能性的人生。 -- 第174页 错过的岁月不会再来,但青春会在传承的生命里一遍遍来回。曾经遗憾的选择,可以重新发生在年轻的下一代。 陈诗酒在赫吉的怀里哭了泪人,像个孩子一样嚎得撕心裂肺。她痛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别人可以有父母,有祖父母,而她才二十来岁,就要一次次面对生命的离别。别人六七十岁还有妈妈叫,而她从一出生开始,就一遍遍重复着被抛下的命运。 那是陈诗酒生平第一次真正尝到了为钱愁的滋味。再这么继续在药房里工作肯定不行了,一个月打到工资卡上六千出个头,以后碰上补扣社保和公积金的月份,那个月简直都要喝西北风。 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市文旅集团这两年在做振兴旅游业的新媒体,高薪面向社会招聘有相关工作经验以及业内资源的新媒体人士。 高薪两个字很有想象空间。 陈诗酒打了个招聘启事上的电话,询问招聘限不限制专业,毕竟招聘启事上没有具体写明需要新闻相关专业才能投递简历。顺便跟人事打听了一下薪资待遇,融媒体部门有个主管的位置,总包在二十七八万左右,实际每年到手不加公积金的话,在二十万左右,但至少比待在医院强,而且是十八线城市绝对高薪的行业了。 她不是专业科班出身,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微博账号粉丝量惊人,不过也很久没营业了,粉丝倒是热情,时不时互联网嚎丧,喊她出来营业。竹森这几年已经成为国内TOP阶层的摄影师,很多一线明星红毯或者颁奖典礼重金挖他过去跟拍,陈诗酒夹带私货,心想,承蒙竹森苟富贵勿相忘,至今还经常发微信找她唠嗑,是以竹森怎么也算是她业内的一脉资源吧。 集团高层思路很清晰,这两年的流量风口在短视频,融媒体中心怎么也要把短视频账号做起来,给当地的旅游业引流,最好趁着风口把乌列尼打造成一个网红旅游城市。厦门有鼓浪屿,重庆有洪崖洞,四川有九寨沟,乌列尼就是中国小瑞士,定位非常精准。 跟陈诗酒一起竞争融媒体主管位置的,不乏有工作经验超过十五年的业内老手。结构化面试的时候,对手信手拈来的媒体资源甚至还有响当当的央字头,陈诗酒以为自己这次应聘必败无疑了,但集团高层眼皮子盯在既得利益上,谁能带来百万基础的粉丝流量啊?应聘的五个人里头,除了陈诗酒,没人能给集团带来这样的既得流量。 外头人瞧不出来,其实集团这十年随着东北被边缘化,营生早就日益艰难了。要想在互联网的大蓄水池里引流百万粉,集团这一笔营销宣传的费用铁定是掏不出来了,但如果招了陈诗酒,百万流量,一年只需要支付三十来万左右的人头费,这笔买卖实在划算的很。 集团高层领导从收到陈诗酒的简历开始,其实就打定了注意陈诗酒会是这场招聘的优胜者,后续只是走完相应的招聘流程,免得落人口舌。 结构化面试一结束,不到十分钟,集团领导当场就公布了录取结果,陈诗酒从那以后,就开始干着跟本专业毫无相关的工作,一步步成为文旅集团的门脸儿,再一步步成为短视频门户网站上,众多用户三千流水只取一瓢饮的流量宠儿。 有了流量就等于有了变现渠道,至少能保证给赫吉瞧病的资金没有上限了。好在老太太自己也争气,她自己本来就是学医的,对身体保养这块儿也比常人注重,两年下来,虽然达不到CR的标准,但是最核磁结果出来,原来的病灶基本上控制在七八毫米范围内,CR看起来指日可待。 陈诗酒平时在林场的站点住,跟着场长一起巡山护林,后来集团给她配了个助理,就是赫哲族人鲁尼。刚开始做短视频号的时候,除了剪辑日常小视频发上去,每天还得在上头直播。 为了涨粉,直播每天准时准点,一天都不敢断播。互联网挺残酷的,流失的受众不会回来,你断播一天,就会流失掉一大批再也不会回头的粉丝。你只能咬牙坚持啊,播到吐,都得咬牙接着播。 这两年,陈诗酒人前显贵,人后遭罪,除了挣到一点钱之外,家里和生活可谓一点不安生。 吃住在站点,生活条件艰苦,平时又得顾着赫吉每星期的血项复查,以及每28天的靶向药注射,加上每天直播精神压力极大,光是开播的那半年,陈诗酒就暴瘦了十五斤,还大把大把地脱发。原来身上就没多少肉,后来瘦脱相了,连手臂都变得一点儿没有拜拜肉,就跟漫画里的纸片人似的。 生活总是这样,再苦算得了什么,跟生死比起来,拼命留住想留住的人,再苦都是值得。 失去朋友,失去爱人,已经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再失去亲人,这日子还他妈让不让人过了。 心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被生活磨得冷硬起来的。 这两年她偶尔也会想起陆星寒,不过每当想起他,很快就会甩甩头,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到别的事情上去。 有关他的事情、他的新闻,她一概选择主动退避,遮耳不闻。 她再也不想折腾了,也没资格折腾,只想抓住眼前唯一还有机会抓住的人,她要使劲挣钱,用很多很多的钱把赫吉给留下。她不想再一次成为孤苦伶仃的可怜蛋,赫吉说好的要陪她到一百二十岁,差一个月、差一天、差一分、差一秒,赫吉做不到,就是食言。 -- 第175页 再次踏足上海,其实有两件重要的事。一件是去拿祝之繁留给她的东西,还有一件,就是找师姐何晴打听新靶向药的事,赫吉的几个基因检测突变点,正好符合何晴手头这款新药的应答点。 这天下午参加完校友论坛,照旧是校方组的饭局,今晚的宴客席高端一点,是在一家上海特别出名的私房菜馆。出名的精致,也出名的贵。 饭局从晚上七点开始,一直到晚上九点半才结束,洪校长是中文系出身,一喝酒便兴吟诗作对,在一群理工科学商界大佬之中,显得尤为附庸风雅。 散伙的时候,洪校长亲自把宾客送到一楼门口。 不知道是事先没安排好,还是刻意为之,陈诗酒这一伙从乌市来的人,校方只给安排了一辆五座的别客轿车,明明昨晚的饭局,还是给安排的七座商务车。 陈诗酒这一伙人共五个,眼下尴尬了,五座轿车坐不下。同行的都是领导,陈诗酒自然把学校安排好的车让给另外几个领导坐,打算拉着鲁尼跟自己打车回T大宾馆。 洪校长指着鲁尼说:“小伙子上车坐,你们都是男同志,坐一车刚好。诗酒我另外给安排一辆车。” 陈诗酒见鲁尼人都被洪校长硬塞到车里了,就没好意思再把鲁尼从车厢里拉出来跟自己作伴,只好冲一车的自己人挥手说:“那领导们先回去,我等下一辆车。” 洪校长陪她在大厦门口站了一会儿,闲聊了两句,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风雨廊下面。 洪校长没忍住脸上的笑意,跟陈诗酒说:“车来了。” 陈诗酒拧头一看,差点心梗,开车的人不是陆星寒是谁? 洪校长露出老奸巨猾的微笑,言辞暧昧搭了搭陈诗酒的肩膀,“快去吧,小陆这回诚意很足,你瞧他五个亿都舍得出,就知道这人是重情重义的。” WTF?!陈诗酒差点当场骂娘! 没事儿吧您洪校长? 敢情您为了五个亿,都做起拉皮条的生意了。 陆星寒在车里等得不耐烦,摁着喇叭嘟了一声。 洪校长亲自为她敞开车门,搡着她上车,“年轻人就是年轻气盛,闹别扭是常有的事。你们俩都是T大的优秀代表,好好结合,别忘了常回母校看看。” 话刚说毕,陈诗酒就被洪校长摁进了车里,啪的一声,车门甩上。 陈诗酒还没晃过神来,这新上任的洪校长,也忒离谱了吧? 她拧过脸,剜了陆星寒一眼,冷冰冰问道:“你对洪校长说了什么?他乱点什么鸳鸯谱?!” 陆星寒面目冷峻,似乎也有点被戏弄的懊恼,冰凉的话语从齿间迸出:“姓洪的老婆,是屠明的学生……” 陈诗酒噎住,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要生气的话,你自己打电话骂屠明,你又不是没有他微信,顺便替我也骂一下。” “……” “安全带系好。” 陈诗酒还真掏出手机想在微信上骂屠明,陆星寒冷飕飕觑她一眼,不等她系好安全带,故意秒提速,晃得她整个人剧烈前扑,手机都掉到了座椅下面的缝儿里。 那条回“家”的路太熟悉了,以至于陈诗酒看见了路口熟悉的“汤泉城”,其实就是一家高端洗脚按摩店,就神经紧张地让陆星寒停车把自己放下来。 “你开哪儿去?我要下车,你停路边!” 陆星寒目光狠硬,唇边的笑意几分狞妄,扭头问她:“去哪儿你不是应该很清楚?陈诗酒,昨晚我想了一夜,如果你没事的话,我们今晚就凑一起过一夜得了。还有,你那个小男友,你随便扯个理由今晚打发掉。老子五个亿都花了,才把你招到上海来,睡一晚又怎么了。” 陈诗酒被他气得双目发红,身体都在颤抖,拍打着车台怒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陆星寒嗤了一声,笑得越发放肆浓獗,“怎么,不乐意么,那就干脆在车里做?反正我们又不是没做过。” 第68章 这人说到做到, 车子行驶的方向急转掉头,猛然的惯性令陈诗酒猝不及防撞向车窗,手里的手机再次掉落。 捂着被撞痛的肩膀, 陈诗酒龇牙咧嘴地吼道:“下车!现在就放我下车!” 陆星寒眉间似有经年寒冰不化,对她这阵失声尖叫充耳不闻。 凭什么? 以前他好好听她说话, 那么顺着她,结果落到了什么好处?! 狗屁不是!他在她这,狗屁都不是! 现在, 她怎么还那么天真地以为, 他会对她的一切言听计从呢? 陆星寒唇边勾起一个冷漠的微笑。 偏不! 想要他停车,除非她好好求他。 哦不, 求了也是一样的结果, 今晚他不会放人。 陈诗酒的理智从肩头的一阵麻痛中清醒过来,感受到油门非但没有降下来, 反而猛烈上蹿加速, 意识到这人绝无可能在这时候停车,突然也不想和他继续辩驳停不停车这个问题了。 弯腰去够掉落在座椅缝里的手机,讥讽道:“你就这么饥不择食吗?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得在车里, 在大马路边上跟条疯狗一样旁若无人地做?你不介意在路边被人围观,我倒也是不介意,左右上了新闻, 摩安股价开盘领个跌停, 我盘子小, 说不干就不干, 拍拍屁股好走人, 大不了不做网红退出互联网好了。怎么算, 都是摩安的损失大,一个跌停的身价,少说几十亿,我也值了。” -- 第176页 陆星寒挑开眉眼,拧头冷酷睇了她一眼,发现这女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嘴硬心狠。 “跟你做就领个跌停,你还真是瞧得起你自己啊。” 他盯着她弓身捡手机的玲珑背部线条,视线从她的腰肢一路盘蜒至连接头颅的那根雪白脖颈,发现那白皙的脖子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勾人,喉结滚动了一下,烦躁地轻踩了一脚刹车,缓缓降下车速。 “你当街出轨,才一个跌停都是便宜你的,瞧不起中国广大女性同胞的力量?女同胞最恶心自己被绿,女股民至少也占资本市场的三成左右吧。” 陆星寒他妈傻眼,简直不知道这女人的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好话,疯犬一样恶狠狠盯着她,喝问:“谁他妈出轨?老子出谁的轨?” 而后冷曲曲的目光扫在她脸上,“你的轨吗?别忘了我们两年前就分手了,老子没必要为你守节。” 他的话锤凿在陈诗酒的心尖,陈诗酒整个人一下被戳出了个大洞,没有底气了,仿若一颗泄了气的皮球。 捡起的手机牢牢攥在手里,躯体倒在副驾的皮椅上,肩膀像一株没有太阳垂怜的丧头向日葵,耷拢在座椅靠背上,神情低落而沮丧。 果然,他刚刚口中所说的话,印证了她心底里的猜想,他后来没有靠和卢安结婚去度过那场危机。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荤素不忌,那么小的高中生都下得去手?老子的节操比你好多少倍不知道……” “鲁尼大学毕业两年了,长得稚气未脱而已,而且人家有女朋友,别给我泼脏水了行不?” 陆星寒愣住,面目可憎的表情在脸上及时刹车,落在陈诗酒的眼里显得有点可笑。 她让他把头转过去,好好目视前方开车,“你先专心开车吧,集团领袖车祸身亡,照样能让摩安明天的股价竞价就跌停。” 她的话还是起作用了,在大街上恬不知耻地野合只是一时气话,陆星寒在下一个路口又调转了车头,继续把车往家的方向开。 照样路过那个有巨大广告牌的汤泉城,陈诗酒这回没再激烈反抗,而是仰长脖子,目光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上头的广告语。 “一会儿就送我回去吧,我明天上午还有事,下午得陪着集团和市局的领导上海短途游,车子我都还没联系好,晚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的助理这些不会做?你是慈善家啊,开工资招人吃闲饭。” “我也是打工人,鲁尼是集团招进来的正式工,身份和我一样,名头是助理,其实都是同事,我们的工资都是集团开,没有谁是谁的老板。而且上海是我的主场,我在这上大学,几个景点怎么串线我比他在行。” 难得她这会儿肯平心静气地和他说两句正经话,陆星寒心头的怒火似乎也平息了不少,虽然搭腔的时候依旧冷言冷语,但已经比之前那股冲味儿好多了。 “说了今晚陪我,谁许你回去?” 陈诗酒心头跳了跳,“你还来真的?别胡闹了!” 陆星寒舌尖绕舔了一圈牙槽,无耻的笑容在唇边荡开来,调侃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在跟你开玩笑?” 陈诗酒气结:“你这样,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陆星寒眼神骤然戾狠,捶了一下方向盘,疾驰的车子在幽夜里发出刺耳嗡鸣,“谁他妈稀罕跟你做朋友?你信不信老子等会儿把你操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不知道你在嘴硬什么,两年还不够你胡闹?你要是真能忘了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老子的车上,洪爱民那家伙能把你那么轻而易举地推上车?你大活人上了车,两只腿是瘸了还是废了,当时不知道下车?” 陈诗酒的表情,从头顶一寸一寸地刷白下来,直至那股僵凉的寒意降至脖颈,她才无力地凉笑了一声。 “还笑得出来?陈诗酒,我看你是嫌我活得够长,活活要把我给气死!”陆星寒的目光凶狠得跟要吃人一样,“你要是真对我没有情了,这趟你就不会来上海,老子之前给你约了那么多个商演站台,一场上百万的都没见你动过眼皮,这回免费的倒是肯从鹤因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出来了。你跟老子的钱有仇是吗?五个亿才请得动你,你早说是嫌筹码不够,老子五个亿直接打你户头去,五个亿全捐给学校,你半毛钱拿不到,傻逼。” 而后又很快重复了句:“傻逼!” 这一句傻逼,不知道是在骂她,还是在说自己。 “我来又不是为了你。”陈诗酒僵着脖颈,小声嘀咕,将视线落在窗外急速变幻的街景,间隔很远的路灯在飞驰的车速之间,都拖串成了一条明亮的橙黄虚线。 陆星寒听见了,笑得极其痞气,“承认和老子分手,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优质的对象,有那么难吗?” 陈诗酒收回视线,不温不火地瞟了他一眼。 “不重要了陆星寒,就算我们现在彼此都单身,也没有继续的可能了。”目光凉凉地对上他的眼睛,“也请你遵守当初的话,你这里没有后悔药,我永远在你这回不了头。” 陆星寒差点心梗,一颗心气到膨胀得直堵嗓子眼。 在一起的那几年,他对她说过那么多好听话、爱她到骨子里的话,她一概不记得,结果只记得他们分手前他说的那句狗屁气话?? 不知道是可气还是可笑,陆星寒这会儿确实心口突突的抽疼,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握拳捂在心头打圈舒缓。 -- 第177页 拧紧眉头,实在气不过,嗓子眼干到冒火,粗哑暴问:“你他妈当初究竟为什么跟老子分手?如果是觉得当初我会拖累你,现在摩安已经扛下来了,你不需要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也不会发生跟我爸一样的意外随时暴毙。” 他哽了一下,泄了气,双手推了一下方向盘,双肩无力地顺着力道垂撞在驾驶座上,“都这样了……我还是跟条狗一样对你撒不开手,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回来我身边?” 面对他痛苦压抑的发问,陈诗酒只觉一颗心泡进了陈年醋坛,不知道哪个捣蛋的小鬼还里头丢了一把无敌辣椒,又酸又辣的汁液泵进心脏,她被那阵要命的酸涩辣痛到整个人都麻了。 她咽了一下喉咙,才发现自己当初退让得离谱,但她确实也没多勇敢就是了,卢安信誓旦旦的一通话,就让她把陆星寒给交了出去。 她……配不上他的喜欢。 “是不是卢安?当初是不是她跟你说了些什么?如果是的话,老子现在就去弄死她!”他实在想不出来了,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到底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她那么绝情冷然地丢弃掉他。 陈诗酒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眼里的幽光剧烈收缩。 懂了,她这副胆小的蠢样子,陆星寒什么都懂了。 暴烈地砸了一下方向盘,粗喝道:“老子就知道是她!老子现在就去弄死她!” 陈诗酒从没见过他这副伤心欲绝如困兽的样子,害怕他真会做出什么杀人违法的勾当,颤颤地伸手拽住他西装外套的衣袖,“你听我说好不好,其实跟她也没多大关系,说到底,是我自己不够相信你。” 陆星寒默然耷下眉眼,不说话。 “陆董当初死的不明不白,那天上午还在旗下的酒店开会,期间出来上洗手间的功夫,人就从连廊上摔了下去,偏偏那一楼的监控那一天还坏了。屠明都让你和孟董不要死咬着查下去,太危险了。孟和平一直很精明,他的个人账户干净漂亮到不像话,做事情从不脏了自己的手,可陆董出事后没多久,他利益输送的事情就彻底败露了,还连累摩安挨打,被群嘲没眼色站错队。再没多久,孟和平也出事了,但是孟董那么护短的一个人,也没见她为孟和平掉过一滴眼泪,就知道孟和平那次真是死有余辜。那一阵小道消息频出,含沙射影都在说摩安改姓资不姓社卖国了,孟和平的事一出,坊间几乎坐实了摩安的罪似的,摩安股价连续走了十一个跌停,被st戴帽,后来巡视组入驻摩安整整一个半月,集团大大小小上百个公司,从上到下被查了个遍,摩安更是绝望无限期停牌。我那时候在纽约根本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上你,你焦头烂额,一天也顾不上给我打一通电话。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卢安来找我,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她外公和舅舅都是有军Z背景的,暗示得很明显,而她一直又喜欢你……” 陈诗酒难过得把脖子梗到一边去,艰难地抬手擦掉脸上不断下注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不是我不要你,而是我太没能量保护你了。你出了事,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你不该跟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在一起。” 这番话令陆星寒如鲠在喉,责也不是、骂也不是,五味杂陈在心头,最后竟然只剩下如刀割一般的绞痛…… 直到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多喑哑,原来他也难过得从眼角溢出了一道泪痕,“傻子,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点对我说?老子……不需要你的保护,你给我安安静静站在身后就好。” 陈诗酒摇摇头,想说不是的。 一双沾着零星泪花的眸子,明亮地盯着他,问:“你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在摩安工作了两年,又执意要去留学读硕士吗?” 陆星寒咬牙切齿,反问:“为什么?当时你瞒着我申请offer,等offer下来了,才先斩后奏地跟我说要去纽约,我他妈当时杀人的心都有了!婚都订了,结果你给我跑到地球的另一边去,是嫌天天见到老子腻味是吗?” 陈诗酒呛笑了一声,玩味道:“你长这么帅,这辈子腻味是不可能了。我继续回纽大念书,其实是觉得自己能力跟不上工作的节奏,我想要在你工作面临瓶颈的时候,有能力帮衬你一点。你不是想造车么,后来我在纽约还辅修了一个新能源车的相关专业,后面我们分手了,我经常一边上课一边哭,老师还来安慰我,如果觉得课程太难了,课后可以去找他单独辅导。” 陆星寒的眸光瞬间点亮,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惊到整个人说不出话来。 “你……你别骗我!老子他妈被你骗的次数够多了,每次都是给个巴掌,再给颗甜枣,然后再劈头盖脸一道巴掌下来。陈诗酒,老子他妈年纪大了,遭不住你这种把我摁在砧板上刀磋的折磨!” 陈诗酒眉头一蹙,有点嫌弃地说:“你怎么年纪越大素质越差?一口一句老子,张嘴就是他妈的,好像没这两个词,你就不会说话似的。” 陆星寒嘴里舔着上颚,流里流气地笑了一下,“你在老子这信用为零,对待你,老子现在文明不起来了。别这会儿在我这甜言蜜语,一会儿上楼,老子该怎么操还是怎么操,一分力道都不会短你的。还有,你刚刚说的话,老子一个字——都!不!信!!” 这人的笑容可以说要多无耻有多无耻,也是奇了,之前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从没发现这人无赖的境界,能登峰造极到这种程度,比之地痞流氓,有过之而无不及。 -- 第178页 车子驶进地库,陈诗酒的心跳频率也越来越接近于失控。 在车位上一把倒好车,陆星寒率先下车,啪的甩上车门,拉开陈诗酒这侧的车门,不耐烦喊道:“下车!” 这人疯了吧!陈诗酒瞪他一眼,还来不及开口,就见他上半身俯钻进车厢,啪嗒一下摁开她身上的安全带,长臂一抄,将她整个人扛在肩膀上。 陆星寒将人从车里扛出来,顺脚就踹上车门,力道之大,令整个地库都有靡靡回响。 陈诗酒的长靴在他的西装裤子上乱蹬,陆星寒单手去摁电梯,从电梯金属门的倒影中,看见肩上不安分的人扭动着性感的臀部,那腰肢纤细到发指得魅惑动人,宽掌狠狠拍打在了她蠕动挣扎的屁股上。 “再动?!老子西裤都被你踹烂了。” 陈诗酒倒嘶了一声,“痛……” 屁股火辣辣的疼,委屈死了,从小到大,赫吉都没抽过她的屁股。 该死的陆星寒,算老几啊他! “活该!再动,我直接把你这两条腿从你身上卸下来,正好,整成残废就逃不了了。” “……” 电梯门开了,陈诗酒通过电梯厢的倒影,看见自己那张倒垂着涨红的脸,辨不明是因为羞愤而红,还是因为刚刚他那旖旎暧昧的动作而红。 电梯的显示屏数字跳到29楼,叮的一声开了。 陆星寒刷卡进门,陈诗酒闷头闷脑的倒垂在他的肩头,浑身血液都往脑子里涌,差点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没想到真是阿兰和阿玉在跟她打招呼。 这房子不是很久没人住了吗?前一晚来,都还像个废弃已久的荒宅。 “陈小姐,好久不见。” 陈诗酒猛捶了一下陆星寒的背部,要死了这人,家里有人怎么还扛着她?她不要面子的吗! 陆星寒鞋都没脱,直接扛着她上楼,在旋转楼梯中档高度的时候停了下来,拧头对阿玉说:“熬一碗醒酒汤,不用送上来打扰我们,要喝了我们自己下来。” 随后人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阿兰和阿玉听到一声力大无比的肉.体拍打声。 “谁许你当着我的面跟别人喝那么多的酒?当老子死人吗?” 啪,又是一记拍打声。 楼梯尽头,响起陈诗酒撕心裂肺的委屈啼哭声:“痛、痛啊——” 作者有话说: 更啦,久等~ 第69章 把人扛进屋里, 顺脚把门一脚勾了带上,陈诗酒以为他要腾出手来上锁,结果没想到这人直接将她重重甩在床上, 随后脸色晦暗不明地从口袋里掏了支烟出来,兀自吞云吐雾起来, 连屋内的灯都没兴致开。 两年了,她重新躺回这张床上,没想到隔了这么久。 陆星寒黑沉着脸, 印象中最后一次她躺在那上面, 是她不言不语地从纽约赶回来给他过生日。 一个说自己放暑假要留学校做项目不会回来的人,突然半夜十一点多悄咪咪地出现在家门口, 怀里抱着一捧蠢到爆的鲜花, 对他说:“Surprise,生日快乐!” 那次, 陆星寒真是被她弄得眼泪一下飙出来, 心里又气又心疼又甜蜜。 妈的,又是这种极致疯狂甜蜜后的突然坠入深渊,分手戏码每次都如出一辙。 陆星寒真的怕了,每回她在他身上使劲点火、使劲撒欢, 可一扭头,就不要他了。那种甜到极致,下一秒峰回路转, 陡然坠入悬崖, 被崖底锐利的尖峰刺穿身体的感觉, 实在太痛苦了。 这世界上, 怎么会有一个女人, 能叫他如此痛苦?! 弄得他跟得了神经病似的, 她对他稍微热情一点,便高能预警一般,心里就不由忌惮,她是不是又要给他整一出什么幺蛾子。 窗外一轮孤月皓照,江上缓缓有游船的灯影在浮动,陆星寒盯着慢吞吞的江船感到一阵心烦,索性拉上纱帘。 陈诗酒被这动作吓到浅叫一声:“你拉窗帘干什么!” 陆星寒把燃了半根的烟摁进烟灰缸,窗外的光影浮动在他稠滑的西装衣料上,显得他整个人光影灼灼。 目光落在如水夜色里她起伏有致的侧影上,她好像比两年前更成熟了,像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人只要往床上一躺,全身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诱人的蜜桃香味,蜜桃是多汁的且饱满的,透着阳光萃取后的清甜。 夏日伊甸园里熟透的可能不是苹果,也可能是一只熟透了的娇嫩蜜桃,同样有诱人犯罪的效果。 陈诗酒在床上鲤鱼打挺,一下从床单上翻坐了起来,长靴落在地板上发出硬物撞击的咚咚声。 “今晚不行,明天上午我约了祝之繁的妈妈,下午我还得带领导短途游,什么事情都没弄好。你非得约我,我们改约个时间好不好?” 陆星寒差点把烟灰缸砸出去,动怒的胸膛起伏不定,笑得无耻至极:“改约?你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是想又一次不声不响地拍拍屁股走人吗?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陈诗酒,除非你死了或者彻底回心转意,否则在此之前,你再也出不去家里这道门。当然,事情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我们之间,你死我亡,我们总得死一个,你踩着我的尸体也可以走出去。” 陈诗酒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反问:“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陆星寒只是挑挑眉,不再说话。 “我先去洗澡,你的衣服,白天的时候阿兰都理好了,还在原来的位置。” -- 第179页 陈诗酒声线僵硬,冷着脸再问他一遍:“刚刚你那句话,我再也走不出去这里,什么意思?” 陆星寒没理她,在房间幽暗的光线里淡漠地觑了她一眼,自顾说着其他话题:“你下午在交流会后台说后天上午的飞机走,陈诗酒,有时候我真是闹不明白你。这两年,你的字典里压根没上海这两个字,现在为什么又突然回来?我以为你回来,至少是想给我们之间一个机会,我也想慢慢和你重新来过,但你今晚说你后天就走,这跟你故技重施,先给我一巴掌,再给我一颗糖有什么区别?我累了,再也不想永无止境地等待。” 径直从她面前穿过,语调冰冷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是你主动回来的,什么时候我玩腻了你,你再走。” 陈诗酒想像一条疯狗一样扑上去甩他一巴掌,却发现他早已识破她的意图,将她高高扬起的手掌凶狠扼在了半空。 她的巴掌不仅没落下去,反而被他一把反剪到腰后,紧绷的脸撞入他的脖颈,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调雨柑味,不由有了一瞬的晃神。 陆星寒低头啃咬了一下她倔强紧抿的嘴唇,唇边浅浮出一个缱绻的笑,“急什么,等我洗完再来。” 下一秒,镇定自若地松开她的手腕,淡淡然瞟一眼尚在失神的她,转身进了浴室。 几乎是他走进浴室的同时,陈诗酒就疯了一样拉开房间的门,拼命往楼下跑,命都不要地跑。 陆星寒站在浴室镜子前,听见哐的一声开门声,冲着镜子幽深地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 水珠从打湿的额前碎发尾尖坠落,陆星寒双手搭在台盆两边,苦涩的笑声从嗓子里控制不住地漫出,而后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目光突然发狠,一拳头坚硬砸在了镜子上。 啪,镜子应声而碎。 玻璃碎渣嵌入拳头,蛛网一般的镜面裂痕,尚有斑驳血渍留在上面,陆星寒一双漆黑的眼,冷静漠然地盯着残镜上的一串血迹,像一尾爬行扭曲的蛇那样,一直蔓延到镜子的底部,最后和一滩溅起的水花融合在一起。 陈诗酒双腿插翅地跑,阿兰正在楼下收拾她的那些多肉,有些已经徒长了,需要修剪枝叶,见她心慌意乱地咚咚咚跑下楼,还以为她出什么事儿了。 手里的剪刀扬在老桩枝干上,张口询问:“陈小姐,出什么事儿了吗?……” 陈诗酒压根都没功夫回答她,从楼上一刻不歇地俯冲下来,急匆匆跑去玄关那边,生死时速打开大门的那一刻,才知道有多绝望! 门口站了四个穿着遒劲保安制服的高壮大汉,这个制服是定制的,陈诗酒一眼就认出来,是陆家佘山老宅那边调过来的安保。 “陈小姐,别为难我们,我们就是出来打工的,您要是今晚走了,我们几个就丢了饭碗。您也知道这年头外面有多难,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家里可全指着我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每个月汇钱回去。有什么问题,您和我们陆董坐下来好好聊,慢慢聊,千万别瞒着陆董硬闯逃跑。” 陈诗酒被气笑了,手臂倚在门框上,看着这群孔武有力的年轻面庞,振振有词道:“现在是什么社会你们不知道?讲法治、讲文明,你们这样属于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我可以让我的律师团队告你们的知道吗?你们怕丢了陆星寒这里的一碗饭,就不怕以后每天牢饭吃个饱?” 几个安保也不是吃素的,个个儿打十几岁起就是混社会的流子,什么黑话荤话没听过,陈诗酒说的根本也威胁不到他们。 干他们这一行的,谁给发工资,谁就是老板,他们就听命于谁,就是枪顶在脑袋上了,也不能违背这一行的职业精神。落荒逃跑,江湖上最瞧不起这样的人,以后在行业里也绝无立足之地。 陈诗酒见他们几个没一人搭腔,硬的不行来软的,神情软化了一下,用商量的口吻问他们:“陆星寒给你们开多少年薪?我一次性把年薪给你们,陆星寒给你们一年有二十万吗?四个人,八十万。你们看直播吗?我有时候一晚上直播的打赏数目比这个还多,我不穷,给得起你们。” “陈小姐请回吧,我们这一行没您想得那么龌龊不堪,不是谁有钱就可以收买我们,在一家背叛雇主干黄了,等于断送我们的职业生涯,江湖上会瞧不起我们这样背信弃义的渣滓。您有钱是您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在合同任期内,只听陆董的。” 好、真是好得很! 一个个长得挺俊挺刚毅的小伙子,全他妈这么面目可憎! 陈诗酒没法儿了,伸手去掏风衣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没想到还有更绝望的事情等着她。 她的手机没有一点信号,连信号栏一竖一竖的信号条提示都没了! 牙齿都快把牙槽咬穿,陈诗酒气愤地把脚上两只臭靴子蹬了下来,恶狠狠地朝大门口的真丝地垫上丢去,掷地有声。 一转身,看见阿兰脸色刷白地端着一盆营养不良的多肉站在玄关拐角,明显一副被门口众安保架势吓到的表情。 陈诗酒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将鬓边刚刚跑乱的几缕垂发顺到耳后去,冲阿兰笑了一下。 “没事,陆星寒在发疯,我不怕他。” 阿兰怔怔回过神,胖胖的身躯,配上她憨憨的表情,整个人一副很可靠的样子,让陈诗酒安心许多。 -- 第180页 “这个紫乐废了呀,光徒长了,得砍头重新养,发出多头才好看。叶片揪一些健康饱满的下来,正面朝上搁置在土面上等叶孵吧。” 阿兰呆呆地说:“阳台上好多,都是你之前养的。” 陈诗酒眼睛余光瞟了一眼大门口几个表情放松下来的安保,不服气地走过去把门啪的一下关上。 眼不见,心不烦。 陈诗酒压低声音问阿兰:“你手机有信号吗?老人机的信号好像能强一点。” 阿兰摇摇头:“没有,我和阿兰今天下午临时被叫到这里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一点信号没有,我去物业找管家让他叫人过来修,管家说这一片信号没问题,可能是我们自己的手机问题。然后我借管家的手机打电话给阿钟,阿钟让我和阿玉别多管闲事,有事要打电话就自己下楼打。我听了阿钟的话,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果然我的手机到楼下就有信号了。” 阿钟是佘山那边的管家,平时宅子里有什么事儿,阿兰都喜欢找阿钟帮忙。阿钟人精干,大家又服他的威,阿兰托他办的事,没有他办不成的。 这一通话,陈诗酒听明白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房子里没信号是某人干的好事。 陈诗酒把嘴凑在阿兰耳朵旁边,对她说悄悄话:“帮我报警吧阿兰,我出不去了。” 阿兰人钝钝的,但有时候脑子又转的特别灵活,整个人被报警两个字吓得一机灵,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这样会害了我们陆董,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不能害了他。” 陈诗酒哭笑不得,阿兰这亲疏分得也太清了。 人都说帮理不帮亲,她倒好,该清醒的时候不清醒,这下成了帮亲不帮理。 阿兰左右为难地说:“要不你再想想别的办法?我说不定可以替你试试。” 陈诗酒刚又想了个主意,谁知阿玉从楼上火急火燎地跑了下来,张口就冲阿兰吼道:“把家里医药箱拿上,星寒受伤了,这孩子真是拿他没办法,孟董有的操心了。” 而后深看陈诗酒一眼,欲言又止。 这一眼,看得陈诗酒汗毛都立起来了,好不尴尬啊,仿佛她是罪魁祸首一般。 他受伤了?刚刚不还好好的么? 阿兰闻言急得团团转,一时失了分寸,把手上一盆重墩墩的多肉胡乱塞到陈诗酒的怀中,嘴里念念有词:“医药箱……医药箱……” 见她六神无主,陈诗酒提醒她:“是不是在一楼酒柜边上的那个隐藏式壁柜里?以前是放在那。” 阿兰双掌一阖,拍了下脑袋,“是的!就是放那儿!” 两个保姆在陆家干了二十来年,平时自己孩子都不在身边,把陆星寒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眼下陆星寒受了伤,两人都有点心神不宁。 阿玉先上去收拾浴室里的碎镜片渣了,阿兰则匆匆提了药箱就往楼上冲,只有陈诗酒慢慢悠悠地先把怀里的多肉放去阳台上,然后才不紧不慢地上楼一探究竟。 到房间门口也不进去,双手抱胸,几分落拓地倚在门边,干看着阿兰和阿玉围着他转。 阿玉干活细致,家里稍微细致一点的活全是阿玉在打理,是以在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挑拣玻璃渣这样的精细活儿,阿玉让阿兰在边上给她打着手电筒,她弓着腰聚精会神地帮陆星寒挑玻璃刺儿。 “怎么搞的呢?好端端的镜子怎么碎了,玻璃渣怎么就全都刺到手背上去了呢?唉……”阿玉心疼不已,碎碎念。 “是不是这房子太久没住老化了啊?不仅镜子坏了,家里的信号也是,手机一到房子里就一点信号没有。”阿兰万分苦恼,就差咒骂无良开发商了。这么贵的房子,价值好几亿,不是这坏就是那坏,一年物业费都十来万地交,物业费是全都喂了狗么! 阿玉瞪她一眼,这阿兰就是不会看眼色,明明她刚刚那通话是故意说给陈小姐听的,阿兰这二愣子不知道瞎掺和什么。 陈诗酒当然听得懂,只是冷眼觑着罢了。 他自己作孽,她还能拦着? 她还没处说理呢!好好的大活人,不明不白地就被他扣下了,门口那几个看着就精壮吓人的安保,她抡起拳头估计没半下就能被他们撂倒。 他受伤了,她一点不心疼,他活该! 陆星寒冲完澡头发只是简单地擦了一把,不断下坠的水珠嘀嗒跌落在他的肩头和胸肌上,阿玉替他清理好伤口,自作主张地喊陈诗酒过来帮忙。 “陈小姐,能帮忙吹个头发么?陆先生的手受伤了。我们先下去,不打扰你们了。” 陈诗酒依旧抱胸杵在门边,提醒她们:“家里没吹风机,全被之前的钟点工保洁给顺走了。” 阿玉:“今天下午小吴已经让人送了十个过来,现在每个房间放一把还有盈余。” 陈诗酒干干笑了两嗓子:“……呵……呵……效率还挺高。” 阿玉看见这两个闹别扭的年轻人就觉得心里闹腾,头疼不已地摇摇头,扯过还在房间呆里呆气不肯走的阿兰,从陈诗酒面前穿堂而过。 等她们两个下楼梯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了,陈诗酒才皱起眉头,略微生气地呵斥道:“你果真是疯了!” 眼冒寒气地盯着他包裹着纱布的手,特别无奈地松懈下抱在胸前的双臂。 木偶没了那根倔强牵扯的线,就会垂丧瘫倒在地。 -- 第181页 她好像突然间没有那种针锋相对的精气神了,踱步走到他面前蹲下,细细查看他包扎好的伤口,原本蹙着的眉头,一锁再锁。 最后万分嫌弃地开口:“真丑,三十的老男人,还当自己是哆啦A梦。” 陆星寒闻言,故意把手握着一个拳头的形状,白乎乎的特别像一颗刚出炉的馒头,“那你要不要跟我玩石头剪刀布?我永远出石头,你可以永远出布,我永远只输给你一人。” 陈诗酒抬眼白了他一下,别过脸,冷嗤道:“幼稚!” 陆星寒脸上的笑容不觉温柔了几分,用没受伤的那种手,手指似有若无地轻蹭着她的脸颊。 像现在这样,他们跟彼此都好好说话有多好。 他不想对她那么凶,对她那么粗鲁地说那些肮脏粗鄙的字眼。 那些话是在恶心她,更是恶心他自己。 “你什么时候能放我走?我明天真的有事,私事公事都得去办。我不走,在没跟你说清楚前,我发誓我真不走。后天上午的飞机我可以现在就改签,你实在不信的话,我现在就把机票退了行不行?” 他恍若未闻,盯着温黄光线下,那张梦中渴念了万千遍的脸,讷讷问道:“这两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他们好像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各说各的,对彼此答非所问。 这是他们之间的防线对峙。 陈诗酒自顾自地接着说:“陆星寒,我这回真不走,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明天的事对我很重要。祝之繁给我留了东西,我想去看看。下午的工作也很重要,不单单是我们集团的领导,还有这次陪我们一起出行的市局领导,我不能任性玩失踪的……” 陆星寒指腹轻轻摩挲着她那张桃粉色的唇瓣,陷入自我的悲哀之中:“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想到半夜从梦中惊醒,下意识抄手往枕边一捞,那阵空虚,像只毒蛇一样咬了我的心脏一口,除了痛还是痛,痛过之后,整个人都麻木不仁了。” 陈诗酒终于败下阵来,仰起头,特别认真地直视他的眼睛,眼神认真到几乎直接扫荡进他的灵魂深处。 “有,我也会想你。” “想你的时候,我会跑去那棵树下。” “有时候还会踹几下那棵树,然后抱着树干,把脸埋在干硬皲裂的树皮上大哭特哭。” “我像个傻子一样对着一棵树哭,林子里的鸟都被我的哭声震飞了。” “我怪树不争气,为什么它的树皮又老又粗糙,一点不像你的胸膛紧实坚硬却有温度……” 她蹲在他的脚边,泪眼婆娑地问他:“你知道我说的是哪棵混账树吗?” 他爱怜地剐蹭掉她眼角漫溢出来的泪水,呼吸随着她不断变委屈的声线,一寸一寸收紧,而后艰涩地点点头。 第70章 陈诗酒进到浴室, 看见盥洗台上的镜子如蛛网一般裂开,开裂的位置还有几处尖锐的缺口,阿玉已经把上面的血渍冲洗了一遍, 但她只要一想到陆星寒刚刚包扎时血淋淋的拳头,眼下再看那片碎掉的镜子, 脑补出了相应的画面,便不由感到一阵触目惊心。 从盥洗台下面的柜子翻出吹风机,表情凝肃地走出浴室, 见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夹起了一根烟, 眉头紧皱了一下,走到他面前, 径直将烟从他指间连根拔起, 狠狠摁进烟灰缸里。 喊他去床头的位置坐着。 “吸烟有害健康,坐上去一点, 我先帮你把头发吹干。” 把人赶去床头, 吹风机插上电源呜呜地响,陈诗酒的手指摇穿在他的发间,指间的潮意在热风的吹拂下,很快就干透了。 男人就是方便, 洗个头吹个头,快点的话五分钟就能搞定。 收了线,卷在吹风机柄上, 陈诗酒见他胸前还悬挂着没干的水珠, 把吹风机往他手上一递, “身上要不要也吹一下?不吹的话就拿毛巾印干。” 陆星寒盯着她说:“你帮我吹?” 陈诗酒握拳虚砸了一下他手臂上圆厚的肌肉, 轻哼一声:“不要。” 等把吹风机送回原来的位置, 再次出来, 陈诗酒看见床上的人,身上赤条条只剩一条四角内裤,躺成了妩媚至极的贵妃卧姿势,吓到口水都呛了两口。 “咳……陆星寒你给我正经点坐好!” 陆星寒冲她眨眨眼:“干嘛?我觉得躺着就很好。” 陈诗酒无奈走到落地窗边,拉开梳妆台下面的那把矮脚凳,坐定后颇有谈判的架势,腰背笔挺,抬腿轻勾,目光坚毅泛着锐光。 “别闹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走才这样。但我还有正事没办完,我答应你,这次我一定和你好好沟通完再走。” 陆星寒在床上撑头侧卧,目光慵懒望着着窗前的人,绰约纤瘦的轮廓嵌进乳白色的纱幔里,身后江上隐隐的灯光穿透进纱幔的蕾丝镂空,柔和散射的微弱光线衬在她细长如葱白的小腿上,莹莹如玉一般好看。 眸色沉沦,但开腔便是谈判的理智与冷漠,“走?不是说玩腻了才许你走吗?” 陈诗酒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压住内心不停搅动的怒火,继续温和笑应道:“为什么你年纪越大,越不会好好说话?明明刚刚我说了这些年我也很想你,你为什么就是听不进去?” 陆星寒翻身倒在床上,手脚舒展摊开,仰望天花板,双目兀自出神放空,而后自嘲地笑了一下,冷嗤一声回道:“大概是因为再也不敢相信你了。每回你说爱我、想我,结果最后都是离我而去,我以为自己对你交付了这么多,你再也不会抛下我了。有时候我都会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留不住你。” -- 第182页 他闭上眼睛,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影,睫毛都在微微颤动。 “你说你很想我,可你宁愿去抱着一棵树,也不愿意来上海看我一眼是吗?你的想念也太没有实际性行动了。可我想你,我会一遍一遍地坐飞机坐高铁坐小巴,跋山涉水不辞千里倒尽一身的力气,精疲力尽也要去见你。哪怕就是远远地看一眼,不打扰你也好。” 陈诗酒语噎:“你来看过我?什么时候?” 陆星寒才不会告诉她,只要他心里难受得透不过气,就会偷偷跑去看她。 这两年,沪哈航线他飞的累积行程公里数,都可以绕地球好几圈了。 “我以为……你后来跟卢安结婚了。陆董出了事,摩安停牌,集团入驻巡视组,那段时间我在纽约还没毕业,而你几乎一天下来都没给我一个短消息或者一通电话。卢安一直喜欢你我知道,她来找我,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她有办法帮你,她的外公和舅舅特别喜欢你,一路看着你从小到大……我打过电话给孟董,想向她打听卢安的事,探一探卢安说的那些背景到底是不是真的,但那时候孟董太伤心了,可能也没太听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想你们对我那么好,可能牺牲我一个人成全你们,挺皆大欢喜的。后来……纽大在微信上不是有个校友群吗?卢安也在里头,有一次我点进去她的头像,是她的婚纱照,挺漂亮的,好像是在海岛上拍的,婚纱裙摆特别长,海水也跟透明果冻一样特别蓝。那时候好像是我们分手半年左右,我合计着时间,卢安喜欢你这么久,总不可能半年之内就跟别人结婚吧?那次之后我就退出NYU那个群了,不想再手贱点进去看见你们的任何消息。” “时间点太巧合了,摩安度过危机那个时间点,和卢安换婚纱照的头像吻合上了。我没勇气来问你……太难堪了。那段时间我过得很惨很惨,仿佛天底下什么破事都冲着我来,每天都为钱愁,一睁眼就想着这个月怎么挣到三万块。人就是这样,心越急就越容易出乱子。也是那段时间祝之繁出了事,我的精神一下就彻底垮了。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最难过的时候差点在被子里哭到把自己给捂死,可是我不能死啊……我死了赫吉怎么办?” 光是回想那段压抑的时光,陈诗酒就觉得整个人透不过气来。 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全都出了事,又或者已经弃她而去。她已经删掉了他,甚至最痛苦的时候,居然会自甘下贱,控制不住自己,手贱点进去有卢安的校友群,想着哪怕看到一点相关他的蛛丝马迹也好。结果没想到,点开看到的,是卢安笑靥如花的婚纱照头像。 看到那个头像,陈诗酒呼吸不可控制颤抖地点开来,眼泪旋即像卸了闸的洪水一样奔涌出来。 脑袋是一片蒙的,根本不会思考了,整颗头颅是灭顶一样的冰凉寒冷。 陆星寒心口都被气的抽噎,“你他妈有事儿就不能亲自来问我?非得在那自己一个劲瞎猜。而且谁他妈需要牺牲掉你,去跟卢安联姻才能救摩安?你是不是狗血脑残霸总小说看多了?还联姻!!你知道如果是我和卢安联姻,第一件事是什么吗?就是带着双方的律师团队签好婚前协议,提前做好股权变更,双方尽量做到半毛钱的利益关系都没有。联姻,我他妈真想劈开你的脑子!联什么他妈的姻,两家集团的发展战略和市场定位完全不一样,整合到一起,两边的人没打起来就不错了!” 陈诗酒被他爆喝得一愣一愣。 “老子以为……你他妈是嫌我出事拖累你,你当初才跟我提分手!我想想,确实,这辈子没那么落魄过,出门买包烟都要被丢烂菜叶喊卖国贼的程度。他妈的孟和平跟外资里应外合做空摩安,期货转债双双被割暴雷,实货还差点跟伦敦那边交不出来,老子剁了他的心都有!那会儿我每天只顾着火冒三丈,可转念一想,是个男人就不该让你跟着我过这种垃圾日子,你跟我分手,分得真他妈好!女人越现实就越聪明,你会保护自己,我很欣慰,但心也跟着烂出一个洞。” “我也没自己想象得那么大度,满心只希望你跟我分手后再也找不到我这样的,无条件宠你、惯着你、由着你、所有钱都给你花,老子巴不得祝你找一个瞎几把抠,成天跟你斤斤计较,给你找事儿添堵的垃圾人。但你知道吗,每回这么恶毒地想完,我又会觉得舍不得……我他妈生平最瞧不上这种穷抠搜一双眼睛专门盯在女人身上的烂男人,只要一想你遇上这种垃圾烂人,一边受到伤害,一边还要跟他做,老子烂成脓的心都要长出蛆来了。” 陈诗酒的唇角无语地抽了抽,这人真是不能盼点她好,再说,她的眼光至于这么差吗?非得在垃圾桶里找男人? 越想越觉得好笑,被气笑了,“我没你那么狭隘,就算我假想你和卢安结婚了,也是真心祝福你。后来看见巡视组撤出摩安,向社会公布了具体的调查明细和声明,集团也慢慢好起来了,赶上这两年试剂检测风口,越南工厂在财报一下力挽狂澜,我依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我的放手能让你过得更好,我不后悔。” 陆星寒唇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我跟别人做你忍受得了?你有那么高尚?” 饶是心理建设做得不错,知道跟这人对话经常是这种甩开十八米外的峰回路转,陈诗酒仍旧忍不住啐他一声道:“你以为你很值钱?” -- 第183页 “嗯?”陆星寒不敢苟同她的话,她可以说他蠢说他笨说他像条疯狗一样缠着她,就是不能说他不值钱。 “要我把手机网银打开,给你看看我单个账户上的存款吗?老子不值钱?!” 陈诗酒无情嘲笑他:“你倒是打得开手机网银呀!” 有信号么? 陆星寒:“……” “信号怎么屏蔽的?你不放我出去,总得让我打个电话给身边的人报个平安吧?” 为什么她总是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就这样跟他好好待在一起不行么? 陆星寒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冲着天花板吹了一口气,“明天你都要去什么地方?我送你去。” 这个送字就很有说法了。 说得好听叫送,说得不好听就叫监视。 陈诗酒:“你明天下午不是还有捐赠仪式?五个亿都捐了,你不露脸刷一下存在感?” 陆星寒:“我妈和屠明去就好,他们正好借机高调一把,显示摩安正式恢复元气。” 说到孟董,陈诗酒不由多问两句:“孟董这两年还好吗?当初陆董突然去世,孟董和陆董感情那么好……” “你自己去见她不就知道了?”他依旧阖着眼,神色倦懒地拍了拍身边空置的床位,问她:“你要不要也躺上来?一顿饭局两个多小时,坐的跟一根溜直的萝卜似的,你也不嫌累。” 陈诗酒瞟了一眼他手边的空间,摇了摇头,“你休息吧。再跟你确认一遍,我今天是回不去了对吗?” “干嘛?”听见她起身从凳子上站起来挪动凳腿的声音,陆星寒警惕地睁开眼,眼睛绽放出精锐的光,盯住她。 陈诗酒颊边露出一个清甜的笑,“回答我,今天我是不是回不去了?” 陆星寒怔忡犹疑地点头,总觉得她现在过分柔和的笑容背后藏着什么鬼。 “那你早点休息。”说完,不理他怔愕的表情,钻进衣帽间拣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光明正大地对他挥挥手,“晚安。” 陆星寒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呆住问她:“你上哪儿去?是不是傻啊,门口二十四小时轮班站岗,你走不掉的!” 陈诗酒甩上房门之前,冲门缝里咬牙切切喊道:“睡觉!” 去客房睡还不行吗! 陆星寒脸色大变,追着跑出去,从她身后一把勾住她的脖子塞入怀中,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你是不是太久没回来,都不记得主卧的位置了?” 摘掉她手里的换洗衣服,“要我把你扛回房间吗?” 陈诗酒开始谈判:“那明天我可以出门吗?” 陆星寒没有犹豫,爽快答应:“可以,我陪着你。” 陈诗酒将他热烘烘的脑袋从自己耳边推开,“你跟着我去祝之繁家不合适吧?” 他又把脑袋无限凑近她的肩窝,吐气热热的,“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又不是没去过。” 陈诗酒从他的咯吱窝下面钻了出来,挑衅地把他手上的衣服抢了回来,自顾去卸妆洗澡。 陆星寒重新躺回床上,环顾四周,看着屋内陈设几乎与两年前无异,而浴室里熟悉又悱恻的水流声也分外悦耳,一切都让他感到满意。 没有网络没有信号,什么电子产品都工作不了。一会儿拍拍手边的靠枕,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走走,一会儿又去把窗帘严丝合缝地拉上,再无聊一点,就是去检查陈诗酒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罐罐下午采买得齐不齐全,整个人就跟多动症儿童似的没完没了。 想起来让阿玉给陈诗酒熬的醒酒汤她还没喝,中途甚至下去把醒酒汤端了上来,放在陈诗酒那头的床头柜晾凉。 许久后,陈诗酒拧开浴室的门从里头出来,不声不响就坐去了梳妆台前。 不动声色看着铺满半张桌面的全套护肤品,心想: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明明前一晚跟他来这房子,里头还一片荒凉,一点人烟气都没有。怎么只过了一夜,这屋子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熨烫整洁的床单、不再喷出污水的花洒、满满当当有女主人气息的护肤品…… 陆星寒两臂撑开在床背上,懒洋洋地斜靠着。 看着女人拎起一瓶化妆水仔细端详,影影绰绰的白皙皮肤在头顶一盏暖黄的射灯下流光溢彩,洗澡的时候她把脖颈后面的头发打湿了一点,眼下尚有几缕湿发黏在美人颈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与诱欲。 嗓音深沉喑哑,胸腔颤动,“陈诗酒,说说看,你这几年都是怎么想我的,我想听你对我情话,说得好,没准我可以提前放你回去。” 陈诗酒回头扫他一眼,这人又要作什么妖? “就从那棵树说起吧。你之前说什么来着?你想我的时候,就去抱那棵树?” 陈诗酒闭上眼睛,在脸上轻轻拍打保湿水,“是啊,我们第一次遇见那里,你不是还踩到捕兽夹了吗?后来我们吵架,你跑去鹤因找我,那次赫吉出差了,我们周末就去山上林子里捡菌子。老地方,同样的位置依旧放着捕兽夹,夏天的时候,那棵树下会长好几棵又大又壮的鸡枞。那棵树下就是菌子窝,每年都能长鸡枞,去过几次,我就彻底记住了。” “我知道是那棵树,但是……有病吧?你想我,去抱一棵树干嘛?还不如直接给我打电话。” “因为树很听话,还是哑巴,不像你的臭嘴成天惹我生气啊!” -- 第184页 其实不是的,是因为那里有他的影子,把树想象成他,斗转星移,树就在那里不会变,她永远可以依靠。 “……你再说一遍试试?我的嘴什么来着?”不对,陆星寒感到自己落入她的圈套,马上反套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成天惹我生气,那张嘚吧嘚吧的小嘴,说出来的话,比锥子还要尖利,我的心早就被你锥刺出无数的洞了。” 陈诗酒突然默声,瓮头瓮脑的:“还不是以为你成了有妇之夫……不然我也想给你打电话的……” 她的声音虽然跟蚊子叫似的,有气无力,但陆星寒真真切切听全了。 “你知道为什么卢安的结婚照上只有她一个人吗?” “为什么?” “因为她闹出人命了。” “??不会吧???” 陈诗酒骇然……杀人跟结婚这事,有什么必要联系吗? 陆星寒瞟了她平坦的小腹一眼,“玩得嗨自作孽,自己在夜场里瞎玩,肚子里闹出人命来了。她家就那样儿,知道她的尿性,对她要求不高,能生出一个姓卢的小孩儿就行,还省去了在婚恋市场挑三拣四的烦恼。你以为卢安是真喜欢我?她这人从小就是那脾气,被家里长辈宠坏了,什么东西都得自己得到手了才称心如意。她当初在纽大还撩拔过晋西洲呢,只是想睡一下,过过瘾。” 陈诗酒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惊愕道:“她不是一直喜欢你吗?怎么还玩得那么……” 陆星寒觉得她这人单纯的没救了,“喜欢跟玩的嗨冲突吗?而且那不叫喜欢,叫滥情。” 而后又觉得是在给自己挖坑,赶忙补了一句:“别想歪了,我没有,除了你,我没跟别人做过。” 陈诗酒充耳未闻,陷入震惊的余震之中,而后微微眯起眼睛,频频点头:“是哦……如果我跟卢安一样家里有矿,游戏人间,看上帅哥也不用自卑,主动去追去撩拔,借帅哥的基因生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继承家业,不用去相亲市场上挑烂白菜遭罪,挺好。完美的富婆人生!” 陆星寒的脸色黑沉如锅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了什么。 银牙切切,磨得牙齿嘎吱响,沉声问道:“陈诗酒,你是不是也很想睡睡帅哥,体验一下纸醉金迷的富婆人生啊?” 陈诗酒还真认真计算了一下自己手头所有的积蓄,气馁地摇摇头。 陆星寒满意地擦着下巴,还算她良知未泯。 “钱不够……还没财务自由呢,离富婆还差一个亿小目标。” 陆星寒龇牙,眼睛都瞪出火来:“你就这点追求?你每天在网上拼死拼活直播,山里雨里雪里不部分白天黑夜瞎倒腾,就是他妈为了去睡帅哥?” 陆星寒气到牙都在嘴里格格作响。 陈诗酒好像抓到了重点,挑挑眉望着他:“啧,你偷偷看我直播哦?” 又好奇地问他:“我的榜一大哥是你吗,陆总?” 陆星寒冷着脸,从牙齿里蹦出两个字送给她:“做梦!” 吃饱了撑的吧,给她打赏,然后她拿着他的钱去睡别的男人?! 第71章 两人一个坐在梳妆凳上, 一个躺在床上,隔空说了这么久的车轱辘话,暗中较劲得有些费嘴, 陈诗酒见床头柜上面晾着一碗茶褐色的汤水,料想是阿玉熬的醒酒汤, 便打算喝掉解渴。 嗓子都冒烟了,说那么多话。 阿玉熬的醒酒汤里,惯来喜欢放一两片陈皮, 喝到嘴里便有一股甘冽的橘子味儿。 咕嘟咕嘟的灌嗓子声音, 让陆星寒也一阵口干舌燥。 “剩一点给我。” 陈诗酒没说话,把剩下的半碗汤递给了他。 “明早我先去祝之繁家拿东西, 后面还想去舒鹤开在陆家浜路上的二手奢侈品店逛一逛, 不过没事先跟她打招呼。前两天在微信上跟她聊,她好像不在上海, 飞去香港拍卖会了。” 陆星寒觉得自己好可怜, 不是一次次被她推开,就是一次次被遗忘在她的日程里。 “我这个星期的daily routine全都顺延了,你想干什么我都可以陪着你。” 陈诗酒顿了顿,疑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可以不用管我,你正常上班好了,我自己待着就好, 权当给自己放假了。正好视频号最近停更, 我也休整一下状态, 不过我得跟领导提假条。楼下那几个门神能撤了吗?我不走, 只不过手头的工作得认真排一排, 我自己的工作室五六口人也得靠我吃饭, 没有任务排下去,后面流量断层会很难看,他们的绩效也会跟着直接坠机。” “还有,网络和信号请恢复一下,我得上网和家里人保持联络,至少我得跟赫吉说一声吧?原本说出来两三天就回去,现在延迟了,我要跟她交待一下。另外,我们现在不是复合状态,很多事情我想理清楚一下再说。虽然知道当年是误会,但是我觉得我们闹成现在这样,会有芥蒂在。我可能没办法一下子找回当初爱你的那种感觉了。” 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心里在腹诽:好凶啊这人,三句话里,两句带着脏字把自己骂的狗血淋头。还不如像重逢后刚碰头那样完全不睬自己,现在这样凶相毕露,令人觉得难以接近。 他有怨恨,她何尝不是没有。 如果不是他当初出了事,完全不和自己沟通,一天到头连一通电话都没有,她也不会胡思乱想那么多。他总是怀疑她在这场感情里爱得不如他多,而他又何曾对她完全信赖,全盘托出过。 -- 第185页 就连摩安股价连续一字跌停,都是赫吉看见股票账户资金急剧缩水,打电话来她问陆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陈诗酒打开股吧,脑子完全懵住,帖子里一水儿的摩安跟外资勾结卖国不得好死,她这才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已经完全脱离了资本游戏的性质,上升到底线层面了。 摩安怎么可能卖国,创始人屠明这些年实验室里自费研发的孤儿药,问国家和民间拿过一分钱药研经费吗?没有!! 孤儿药太贵了,市面上罕见药的销售额一年高达两千多亿美元,垄断权基本在国外大厂手里,普通家庭得了基本就是等死,根本承受不起那么高昂的药费。一瓶药水一粒药丸,单价超过十万的大有药在。 拿Menkes综合症来说,屠明工作室近五年的大头项目,完全都在自费闭环研发特效药,没问摩安要过一笔药研经费,期间招了好几期试验组,挂着和医院合作的名头,承担巨额试验费给患病家庭治病,还给报销来回的路费住宿费。而屠明自己呢,差不多是建国后最早一批成长起来的高级知识分子,在红土地上熬过饥荒逃过难,至今夏天火炉一般的高温天气在家舍不得开空调,一件工字背心变形发黄了都舍不得扔,塑料拖鞋破了个口子割脚还在穿,抠的比什么还较真。他甚至一早就说过,将来特效药研发出来,跟医保谈判,绝对会让利到最大的程度,前期折进去那么多的药研经费和这么多年的心血,他却一个字没提起过,因为这款药是他对社会的诚意。 他对谁都特别特别好,对妻子、对家人、对朋友、对学生、对同事……唯独对他自己一点都不好,近乎苛刻地克己。 一个有梦想有情怀的科学家,从小生在中国长在中国,财富上早就自由了,为什么还要靠跟外资勾结这种自甘堕落的事获得巨额利益? 屠明也不需要扬名立万,也不屑成名。如果一早就想扬名立万,也不会如此低调,至今仍有许多人不知道他就是摩安的创始人。快八十的高龄了,还天天穿着浆洗泛旧的衬衫在一线教学岗。图什么啊他! 云山苍苍,江山泱泱,这样一个顶天立地苦几的人。 没有他欠社会的,只有社会欠他的! 陈诗酒看见股吧里那群人疯了一样冲摩安猛扑猛咬,气的整个人一直发抖,敲打键盘,想在上面辩驳些什么,但又深感无力。一群看客的狂欢,里面掺杂着什么成分的带节奏水军都不知道,陈诗酒根本发不出声音,她只觉自己深深地被捂嘴了。 现在网络上的戾气有多大,事情没查明前,巴不得把人用唾沫淹死了才算解气,就算后来事件反转了,可能大多数人都不会正经道歉一句。还特别理直气壮:骂了就骂了,屁事儿那么多,道什么歉啊? 孟和平是贪钱,在子公司里搅弄风云,蠢到和外资勾结操纵期货、转债市场谋取巨额利益,人是摩安的人,还是孟董的胞弟,这锅脏水摩安实实在在从头到脚被泼了一身,连累摩安主板被恶意做空连吃十一个跌停板,摩安陷入了成立以来最的大信誉危机。 这些,都是陈诗酒靠着网上一点一点的信息,自己拼凑出来的事情来龙去脉。 而陆星寒,那段时间除了偶尔打两个无关紧要的电话,和她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什么时候跟她真正交待过摩安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次的危机有多大?孟和平勾结了伦敦哪家公司,背后是什么资本?摩安账面实际亏损的金额有多少?巡视组那么高调地入驻,摩安能应付得下来吗? 这些心底里层层的疑问,他一个字都没跟她说过。 可能他觉得不让她掺和进来,算是对她的一种保护吧,但陈诗酒却不这么想。 从认识他开始,就一直在他的庇护下生活,过着比普通人物质上好出太多的生活。对比起他能给她的东西,她在这场感情里能付出的,确实太轻微了。 人总得勇敢一次,她是关外林场有筋有骨的姑娘,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骨头硬的很,她也想保护他啊,而不是一次次在他这吃闭门羹,一次次被他剪羽豢养。 他这样做,何尝又不是在推开她。 她原本就比他想象得更加坚强,是他小瞧了她,又或者说,他根本也是在看轻她,觉得那样的危机,她只能束手无策,跟她交待这些,等同于给自己徒增烦恼。 订过婚,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有难不坦诚同当,算什么山盟海誓。 胸中意气难平,陈诗酒看着眼前的人,又觉得可恶了几分。 他们都太年轻,太自以为是了,谁都觉得自己在这场感情里卑微地爱着,却又一次次做着将对方推开的蠢事。 陈诗酒不想再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到当初那种状态,年轻、无知、莽撞、气盛,满腔的爱却好像总是起着反效果,明明想靠近对方,却一遍遍跟对方背道而驰。 骄傲又自卑的恋人,仗着年轻时的一腔热血,在感情里一路跌跌撞撞、头破血流,很痛却也很蠢。 她不想给他这样的错觉,让他误以为她这样心平气和地好好坐下来同他说话,就是他们之间再一次重新开始了。 就算她现在躺在他身边,那又能代表什么? 只不过是没理清思路之前,又一次陷入泥淖的重蹈覆辙罢了。 听到她说可能没办法找回当初那种爱他的感觉了,陆星寒心脏突然酸溜溜的,有点说不出的难受,胸口像是堵着什么,声线都沙哑了几分,眼底漫上一阵涩意,微微垂下头颅:“你说找不回当初那种爱我的感觉,那是不是代表,现在其实还是留存着一点爱的?” -- 第186页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也算是一种安慰,他想。 陈诗酒没有否认,微微红着眼眶点头。 她并不倔强,在真心爱着的人面前,也会控制不住展露自己的柔软。她不想否认内心真实的感受,只因为他们已经错过太多。 “我们还有机会回到以前吗?恢复成你说的之前那种状态。” “我不知道。”陈诗酒诚实地摇头回答。 他好像更加沮丧了,原本微垂的头颅更加下坠。 半晌,陈诗酒听见他哽咽的声音:“好,我会把门卫给撤了,屏蔽掉的信号,明早也会派人来恢复。但你要答应我,给我一个修复‘状态’的机会。” “嗯。”陈诗酒答应好,“那晚上我可以去客房睡吗?” “可以……但是家里没多余的床单了吧?我下午临时把阿兰和阿玉叫过来的,除了主卧和楼下的客厅,估计她们还没把房子彻底收拾出来。” 陈诗酒存疑的目光掠过他诚挚的脸庞,“那我下楼去问问阿兰阿玉……?” “好。” “如果没床单的话,我还是回酒店睡吧。” 危险的警告声音响起:“……你可以再得寸进尺一点,陈诗酒。” 陈诗酒下楼去询问,果然阿玉和阿兰摇摇头,说床单都是从佘山那边现带的,临时走得急来不及收拾,只带了三套,主卧一套,保姆房两套,眼下家里没多余的床品了。 无奈折返主卧,陈诗酒刚一进门,就看见床上的人表情十分笃定,侧撑着脑袋,乖乖躺好在自己的位置上,拍了拍他右手边空置的床位,对她谄媚笑道:“没骗你吧?快来睡吧,床位给你留好了。” 陈诗酒觉得他这人装死了,忍不住兜他一盆冷水:“事先说好,划好三八线,今晚你要是越界了,我随时有权可以提前离开上海。” 陆星寒扬起自己包扎成馒头的手,无力地挥了挥,“受伤呢,有心无力啊,单手那个……好像不太方便吧?” 言下之意是让她放心。 陈诗酒轻轻哼了一声,甩上房门,把自己这边的枕头跟他的枕头拉出好大一段距离,然后迅速拉开被子躺下。 关好灯,开始闭目睡觉。 房间内特别安静,呼吸声塞满了整个空间。 陈诗酒耳畔是他越来越浓烈的呼吸声,明明他躺开好远的距离,她也把自己缩到床的边缘躺下,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但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听见他的呼吸声,好像就能感知到他身体目前热到滚沸的状态。 “能克制一下吗?呼吸声打扰到我睡觉了。” 陆星寒只觉身体里无数的热潮在往下涌,闭着眼睛,只要一想到是她躺在自己身边,像梦里无数的场景那样真实熟悉,整个人就安分不下来了。 身体和嗅觉是有记忆的,她身体的味道,那种淡淡的幽香,唤醒了他身体的热度。 身下是鼓胀着的,偏偏她此时还要用那种欲羞还拒的声音来撩拔他,陆星寒浑身如同被点了火一般烧着。 “嗯……”压抑住喉咙里的燥意,装作特别淡定地回她。 尝试着调整一下呼吸,收小腹,咬住唇,控制吸气呼吸的速度,缓慢再缓慢,克制再克制,结果就是差点把自己给憋死。 感觉到自己再不大口呼吸就要被闷死了,陆星寒猛烈呛咳两声,将胸口忍憋着的热气尽数吐出,又张嘴强凶极恶地大口大口呼吸,充足氧气灌入肺部,总算得救。 好不容易刚刚有了点睡意,却被他这阵剧烈的咳嗽声震醒,脑中的瞌睡虫一下全部灰飞烟灭了。 陈诗酒恼火地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陆星寒在幽暗的夜里翻身坐了起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咳嗽怎么能是故意的呢?你难道不知道有一句经典名言:世界上有三件事永远无法隐瞒:咳嗽、贫穷和……” 非得把那三个字说出来,才过嘴瘾是吧? 陈诗酒赶紧把他的话打断,后面的台词她知道,这人就是故意的,大晚上非得说些暧昧露骨的话来撩拔自己。 “打住打住,什么狗屁不通的经典名言,你坐起来干嘛?赶紧睡觉!” 而后愤懑扯过被子蒙住头,刻意完全不理他。 床垫没多久迎来一阵重力下陷,是他复又躺下了。 然后又安静了一会儿,可能蒙着被子也听不到他的动静,陈诗酒以为他就此消停了,没想到他突然又一个大动作,似乎在大力地挠自己的头发。 这人今晚还睡不睡了? “你睡了吗?”他苦闷地小声问道。 “没……”陈诗酒没好气地闷着被子回话。 “你在我睡不着。”多少有点撒娇的意味在里头了。 “那我去睡沙发?” “……” “陪我说说话吧。” 陈诗酒把头从被子里露了出来,双手压住被单,垂放在身体两侧。 “聊什么?” “都可以。” “不知道舒鹤什么时候回上海,如果在我回鹤因之前她回来的话,我们可以去找她和晋西洲聚一聚。” 陆星寒突然睁开双眼,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灿亮灿亮的。 她说的是我们…… 一颗心鼓胀温暖得不像话,说话的语气都是无限的柔情:“嗯……” “你手机摄影技术有提高吗?如果可以,明天请帮我全程跟拍,我想给鸟鸟的店拍一个探店vlog,算是友情软广,帮她推广一下生意。” -- 第187页 哦,原来只是工具人而已,眼里的光又黯了黯。 “晋西洲还和你联系多吗?鸟鸟和他的婚礼那次,你好像没来参加。” 那是他们分手之后,唯一一次有碰头相遇的机会。 她以为他肯定会去,没准还是携着伴侣参加,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太难堪了,于是干脆就跟舒鹤委婉地推辞自己工作太忙,人是去不了了,但份子钱红包一定非常到位。 舒鹤看见她的微信,马上回弹了语音过来:“你是不是傻?你和陆星寒分手,晋西洲都不敢在我面前明目张胆和他来往了,鬼知道他们背地里还是不是在小群里聊得热火朝天。我们婚礼没邀请他来,你大胆参加。” “有啊,晋西洲每天还在群里蹦跶呢,天天就知道在群里狂甩秀恩爱日常,弄得我都把群设置成了消息免扰。没到@我出来,绝不点进去辣眼睛。” “他们好幸福哦。”陈诗酒由衷感慨,想起来舒鹤有时候会在朋友圈发她和晋西洲的日常。 陆星寒顿了顿,特别认真且自负地说:“我们也可以啊。” 只要你同意的话,后半句话他吞在舌尖,没勇气说出来。 “陈诗酒。”他突然一本正经叫了她一下。 “干嘛?” “你是还爱我的,对吗?”心头涩涩的,尽管像她说的,可能不如以前那样了。 “嗯哼。” “嗯哼是什么意思?嗯是肯定,哼是否定,既肯定又否定,我就吃不太准了。” “重音落在嗯字上,你可以理解成偏肯定多一点。” “哦……” 他撑起上身,拎起枕头丢过去一点,往她那边靠了靠,又结结实实地躺下。 感受到身边人逼近的灼热体温,陈诗酒警惕地说:“不是说好了吗?三八线。” 陆星寒挠挠头发,“我热啊,一个位置躺久了下面床垫发烫,我挪个位置冰凉一下。” “我睡了。” “别,你聊了你的,我还没聊我的。” “那你说你的,我睡我的。”陈诗酒打了个哈欠,卷了点被子过来,含混应道。 他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像猫毛绒绒的尾巴缱绻扫过心尖:“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和你分开的每一天都在想你。你还记得当时多事之秋,我突然抛下一切飞去纽约,载着你去拉斯维加斯向你求婚吗?我问你要不要跟我赌一次,赌一辈子的那种。” 陈诗酒微微颔首,“记得。”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她真的很难受,明明知道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事,却被他一次次搪塞敷衍过去,他不愿意跟她说过多的细节,不愿意把她当成能并肩作战的战友。 而她也很自责,甚至瞧不起自己,明明他的人生出了那么大的岔子,她却依旧没心没肺住在他给她租的高级公寓里,连硕士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他帮她支付的。 十足像一只被他圈养起来的金丝雀,除了观赏性极佳之外,毫无用处。 那种感觉太窝囊了,她……活活像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其实我有预感的,那时候你想要和我分手。不知道为什么,那会儿就特别想和你领个证,而你拒绝我,我也是有预感的。但我蠢就蠢在没继续追问下去原因,因为那时候我突然接到电话,我爸坠楼没了。把你送回纽约,我就匆匆回国了。” 陈诗酒一阵哽涩,想起来那个在雨天长街尽头消失的背影,突然又觉得事情有时候都是生起来凑数的,冥冥之中,偏偏紧要的关节,总会横生出许多事端。 不过也不重要了,如果当时陆董没坠楼,摩安面对那么大的危机,他们之间的互相不信任与死亡操作,照旧会让他们分开。年轻时候的他们,根本也学不会用温柔且成熟的方式去爱彼此。 “害陆董的人后来有抓到吗?” “嗯,抓到了。起初屠明以为是不可说的背景出手教训摩安,就一直拦着我妈和我不要继续追查下去,怕硬碰硬,最后我们连活口都留不下。不过之所以能抓到这人,过程也挺荒谬的。这不是都得绿码逐个上门排查吗?那人这几年一直心虚逃窜在外,大数据排查到这人,派出所觉得这人行动轨迹可疑,正常人不会是这种居无定所的漂移轨迹,只是叫到派出所问话,这人就怂到当场尿失禁,把当年推我爸的下楼的事情给交待了。不过具体案情还没对外公布,在走流程了,媒体那边也打过招呼先压着,这两年摩安的股价波动幅度太大,好不容易走了一波趋势,这会儿势头正好,董事会就还没统一意见什么时候对外公布。” 陈诗酒一阵唏嘘……这都什么事儿啊?抓捕过程比电视剧还要drama。 “极端的kong布主义者,看了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摩安卖国信息,本身活的就挺阴暗不光彩的,有过暴力QJ抢劫前科,仇富又自诩正义人士要替天行道,应聘了酒店的安保工作,才上岗不到一周,就摸透酒店的监控线路,我爸开会中途出来上个厕所,一点防备没有,活活被这垃圾给推下了楼……” 陈诗酒惊悚到全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冰凉的手指在黑暗里摸到他的嘴巴,颤抖着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的……” 太窒息、太血淋淋了。 “没事,都过去了……”他的语气很平静,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孟董他也一直替陆董照顾得很好。 -- 第188页 对比起之前的叛逆,父子俩的话不投机半句多,陆星寒已经迅速蜕变成一个对长辈言听计从的孝子,只要长辈的要求不是太过分的话,他都会照单全部应下。 陆星寒深吸一口气,提议道:“别说这些了,我难受。” “嗯。” “你越界了哦!”他把她不自觉越界的手揣住,轻轻摩挲在自己的脸上,“这样不算我犯规吧?” 她没忍心抽回自己的手,指腹心疼地感受他下巴成熟的粗粝。 “我给你唱首歌怎么样?”他捉着她的手不愿松开了。 “什么歌?” “《每次都想呼喊你的名字》,我每回去鹤因看你,远远看着你,都会在心里唱的一首歌。” 这是什么歌?陈诗酒从来没听过。 听他幽幽深情地在黑夜里扯开嗓子唱:“每次都想呼喊你的名字,告诉你心中的话……面对面看着你的眼睛,不再追寻你的背影。” 有很多次,风尘仆仆去到鹤因,看见那个瘦小熟悉的背影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心痛的感觉就像心口突然裂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也有很多次,他觉得自己再也活不成有血有肉的模样了,躯体只是一副虚无的行尸走肉。 千千万万遍,他想呼喊她的名字,强烈想叫住她,狠狠拥入自己的怀中,却因为她当初的那句“我不要你了”,而再也没勇气上前。 他的歌声太悱恻动人,陈诗酒听出了:克制、动情、隐忍、撕心裂肺,以及无限的委屈。 字字句句唱进她的心扉。 他唱的陈诗酒眼泪一层一层漫上来,直到泪水彻底将眼睛全部包裹住,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悸动,翻身一跃,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用自己温柔的嘴唇,去堵住他那令人心碎不已的喑哑歌声。 “不听了吗?”他还没唱完呢。 陈诗酒觉得这人真讨厌,明明她吻得那么情难自已,他却偏偏要打扰这种气氛。 又有点懊恼,怎么自己一下把持不住,主动吻了上去,无力地垂倒回自己的位置,鼓起腮帮子,郁闷地不停吹着气。 “我给你唱了,你能不能也给我唱首歌?”他低笑,顺手一捞,肆无忌惮把人捞到了自己的怀里。 双臂的力道一寸比一寸收紧,像他唱的那样,再也不想孤零零地追寻她的背影,他再也不想找寻了,只想把眼前的人好好珍藏进身体里,再也不要分开。 看在他唱得那么好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 陈诗酒闻到他身上熟悉且清冽的柑橘味道,贪婪地深嗅了一下,“想听什么歌?” 陆星寒在她头顶闷闷笑了一嗓子,“《很爱很爱你》……” 是他对她的表白,亦想听她对他表白。 陈诗酒反应过来,呼吸一滞,唇角抽了抽,而后不自觉微微上扬。 要不要脸啊这人?? 作者有话说: 世界上有三件事永远无法隐瞒:咳嗽、贫穷和我爱你。 两首歌:赵传版本的《每次都想呼喊你的名字》、刘若英的《很爱很爱你》 第72章 陈诗酒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 脑袋嗡嗡沉沉的。 这一夜睡得不太好,全败身边人所赐,跟条蛇一样盘在身上, 几次三番热得透不过气。 直到天全部亮开,厚重的窗帘终于被阳光照得有一层模糊的光线, 底色渐渐透明起来,他才微微松开两只长臂,在她身上换了一个姿势。 男人沉重的长腿从她的腿上卸了下来, 两人其实都醒了, 但又没想好该怎么打破沉默的僵局,各自睁着半开缝的眼睛, 视线落在屋内的静物上, 兀自安静出神。 还是阿玉来敲了下门,说孟董来了在楼下, 两人这才从床上惊到慌乱跳起来洗漱。 一摸床头的手机, 居然已经九点多了。 太可怕了,生物钟原本是早上七点过一刻就醒,所以他们昨晚是聊到几点才睡…… 浴室双台盆前并排刷牙,陈诗酒实在没忍住, 嘟囔问了一声:“你叫孟董来的?” 陆星寒迅速漱掉嘴里的牙膏泡沫,“没有,我事先不知道她会来。” 鬼知道孟董一早来这边干什么, 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陈诗酒拿光腿踹了一脚他的屁股, 发现这人的臀部肌肉在健身房是越练越翘了, 还跟一块沉铁似的, 自己的脚哐的砸上去, 有一种沉甸甸触底的感觉。 “我有点害怕……要不一会儿你先下楼?” 陆星寒笑了:“害怕?我没听错吧……我妈又不会吃了你, 再说,你之前不是跟她处的挺好?”又有点嫉妒似的,“她疼你比我多。” 陈诗酒瞪他一眼:“我们分手了这么久,我又突然出现在你家里,不显得我这个人很奇怪吗?而且当初是我甩了你,哪个妈妈会给甩掉自己儿子的女人好脸色?就是活佛也做不到这么大度呀。” 总之孟董她是真不敢见,当初长辈对她有多好,这会儿她就有多情怯。 陆星寒拔出水龙头下的手指,湿漉漉地就去掐她的脸,力道还挺大,“现在知道怕了?当初甩我的时候那么干脆。没有,我和我妈说的分手版本不是你这个,你放心下去见她吧。” “?”陈诗酒表示不理解。 “我和她说的是,当时我跟你提的分手。” 陈诗酒顿住…… “我可不蠢,婆媳关系鸡飞狗跳在我这不存在。当时我妈一边顾着替我爸收拾后事,一边董事会的临时会议连着开了一星期,回回都吵翻天,光一封董事会的对外公告该怎么拟就差点在会议室里打起来,最后还是屠明出面镇了下来,审议通过我妈代为履行董事长职务,直至选举出新任董事长为止。我从纽约回来,我妈也没顾得上我那一阵情绪不对劲,只是以为我为我爸伤心。后来等选好日子出殡,她让我把你叫回来,我才跟她说了我们分手的事。” -- 第189页 也许是在心里认定他们的故事不会就此轻易结束,所以当时没多想,就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陆星寒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我说我主动跟你提的分手,异地恋不合适,我妈气的都直接上手捶我,觉得我薄情寡义在外面瞎玩别的女人变心了。明明都公告亲友订过婚,我还把感情当儿戏,说分手就分手,特别我爸那种场合,所有亲戚朋友都来,肯定要问起你怎么没回来。” 结果自然就是他默默扛下了所有,流言蜚语也好,难听的恶意揣测也好,总之不怎么光彩的那段时间,除了出门随时要小心被丢烂菜叶和臭鸡蛋,还得被打上一个渣男的标签。 陈诗酒想象得出来那些画面,心里有点动容,微微酸涩地开玩笑说:“那一会儿我下去,孟董视角可能自动代入我头上有一顶发光的绿帽了。” 然后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郑重说:“谢谢你啊,队友。” 陆星寒自然听懂了她说的那句队友是什么含义,胸臆悸动,却又有点不敢相信,湿漉漉的手僵在半空,停顿着,像是隐默克制了许久,才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眼底红了,沉声说:“快洗漱吧,我先下楼给你打前锋。” 转过身去,擦掉眼角的湿意。 陈诗酒看见了他的动作,故意夸张逗他说:“不会吧、不会吧,这就哭了啊?” 她好像从他这别的没学会,净学会跟他一样怎么在人深陷感动的时候,嘴贱兮兮泼一盆冷水,陆星寒被她的逗弄声笑得有点炸毛,偏过头面露凶狠地将人拉到怀里,压下去狠狠地啃咬了一口对方柔软又可恶的嘴唇。 “唔……” 这人是不是傻呀?她还满嘴牙膏泡泡呢! 陆星寒捻指擦去唇角的牙膏泡沫,点在她的脑门正中央,轻哼一声,“表现不错,奖励你一朵薄荷味的小花。” 陈诗酒胸膛震颤闷闷笑着,好幼稚啊!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玩幼儿园那一套呢? 不过心里却又是满满的,这么一打闹,好像又回到了之前无数个早晨,他们一起站在浴室台盆前刷牙胡闹的情景。记忆点开始慢慢在脑中重合,两年的时间好像一下被压缩成一张薄薄的纸片,他们之间的距离再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不理他的,继续低头洗漱。男的方便,早上起来刷牙洗脸刮胡子,三两下就好了。女人就麻烦了,刷牙洗脸后续还得护肤涂防晒各种步骤,何况有孟董在,她还得抓紧时间化个淡妆才不失仪。 等她彻底把自己收拾利索下楼,在楼梯转角还没见到孟董,就先听到孟董中气十足的吐槽:“你这家里也太乱七八糟了,棚户区都比你这信号强,早上我想跟着手机里的视频跳个操都没信号,人到底什么时候来修信号?” 陈诗酒扶着栏杆微微顿住脚,笑了一下,普天之下能把上亿豪宅说成乱七八糟,这确实很孟董。 “你昨晚没回来,乔巴蹲在门口守着不肯上楼,给你打电话又根本打不通,本来跟你视个频它也肯上楼的,结果气的我呀……你不回来不要紧,别连累狗跟着你遭罪,我们乔巴可怜死了,对伐啦?” 乔巴委屈地汪了一声,控诉:对!爸爸是坏蛋,妈妈回来了居然没事先跟我说! 人狗悬殊,家庭地位云泥有别,哈哈,这依旧很孟董。 陈诗酒唇边的笑意是怎么都止不住了,加紧脚步下楼。 狗的耳朵是比人灵敏许多,她都还没踩几步楼梯,乔巴就机警地竖起耳朵。 乔巴的表情有一瞬的迷惑,但又觉得这种脚步声的节奏和轻重度分外熟悉,抬起前肢爪子一阵疯跑上楼探视,在楼梯口看见正在下楼的陈诗酒,生生顿下停在楼梯上。 狗呆住了,陈诗酒看懂了它那个表情,它在说:消失好久的人,她回来了! 陈诗酒拍拍双掌,蹲下来叫它:“乔巴。” 乔巴听见熟悉的声音,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何止是眼里有光,简直就是可以穿透云层的那种激光,疯了一样冲到陈诗酒怀里,把陈诗酒的胸腔都撞得隐隐发疼,腰也硌在了楼梯的大理石面上。 狗好像真是不怕生,两年多没见,看见生命里曾经熟悉的人,依旧热情不减,甚至疯狂更甚。乔巴使劲吸动着小黑鼻在陈诗酒身上嗅来嗅去,两只前爪扑在陈诗酒的肩头,长长的大舌头一个劲不停地舔着她。 狗东拱在陈诗酒的嘎吱窝里,发出低低呜咽:妈妈,这么长时间你都去哪里啦!乔巴好想你哦~你给我做的鸡胸肉最好吃啦!芝士放得特别多。 陈诗酒觉得自己早上脸白洗了,妆也白化了,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好依恋这种被热情拥抱和亲吻的感觉。 在一只狗身上,好像一下找回了当初在这个家的身份。 陆星寒见狗疯了,还把陈诗酒扑倒在楼梯上,心疼得脸都一下变沉了,呵斥道:“乔巴,你给我下来!楼梯上那么危险,能胡闹吗?” 陈诗酒被毛茸茸的狗毛蹭得脖颈微微发麻发痒,咯咯笑着说:“没事儿~” 揉了揉怀里摇头晃脑有点被吼害怕的狗头,安慰说:“不怕他呀,我在呢!” 纵容狗,她可是比孟董更没底线。 毕竟她一个不会做饭的人,会给乔巴耐心研究狗菜谱,甚至在纽约书店逛的时候,会不惜重金购下宠物狗养生大全、狗狗健康食谱这种书。纽约书店里的书多贵呀!她为乔巴花钱是一点都不眨眼。 -- 第190页 连陆星寒都吃醋说:“你都没给我做过饭,蠢狗何德何能,让你给它做饭啊!要不我投胎当狗吧?” 平时她不怎么爱买奢侈品,但一些奢侈品牌子出的宠物周边,比如狗盆、狗绳、狗链子之类的,她还是挺有兴趣为乔巴花钱的。 陆星寒平时忙,乔巴又把他当作心里第一顺位的主人,有时候看见乔巴不声不响趴在门口等陆星寒下班,怎么叫怎么哄都不听,就是执意要等他回来,陈诗酒真是心疼得不要不要的,心里就是那个想法:爱屋及乌,这是陆星寒的狗,既然他养了,他又没时间陪,她也不是不可以负责起养狗的重担。 地球上可爱的小生物嘛,都是越养越舍不得,感情投入越多,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舍不得乔巴了,真心把狗当作家人和孩子一般来疼爱。 孟董转到楼梯口,仰头望着和乔巴扭抱成一团的人影,笑吟吟地说:“酒酒回来了呀?回来就好,我这逆子总算又有人接盘啦!” 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了,陈诗酒身躯僵了僵,抬头把视线漫去楼梯角落那边,涩涩讷讷地应了声:“孟孟。” 好久不见呀,亲爱的孟孟。 孟董把乔巴叫下来搂在怀里,突然想起自己早上的吐槽,家里没网没信号,加上来的时候门口站岗了一批安保,好像突然明白了这房子里的怪异。 深深看了一眼陆星寒,感慨:她这傻儿子呀……追人可不是这么追的,这么做没把人家姑娘吓跑就不错了。 陆星寒去楼梯上把陈诗酒拎起来,“我去给你拧两张棉柔巾下来擦脸,你先去餐厅吃饭,阿玉煲了粤式海鲜粥。” 陈诗酒搭着他手腕的力道紧了紧,眼神在说:就剩我一个和孟董呆一起?害怕……不要吧…… 陆星寒用同样的眼神回赠她: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自作孽,自己去收拾吧。 孟董看了眼腕表,也说:“都快十点了,是得先吃早饭,酒酒快下来。” 阿玉给陈诗酒盛了一碗粥,桌上还有陆星寒吃到一半的粥碗,陈诗酒盯着他那半碗,心想:这人怎么去拧一把棉柔巾,动作这么慢呢。 眼下单独和孟董坐在餐桌上,就跟把自己放在火上炙烤一般,说是如坐针毡都不为过。 孟董吃过早饭了,静静陪着陈诗酒吃早饭。 乔巴躺在餐桌底下四脚朝天,孟董脱了鞋光脚在给乔巴揉肚子,狗很愉悦,孟董也很愉悦。 “酒酒最近在干嘛?好像有一阵子没直播了,我总是时不时点进去你的主页,看看你最近怎么样了。” 陈诗酒有点意外,孟董居然还看她的直播? “团队在升级,跟政府还有主流媒体对接得多,对方虽然没有硬性要求,但我们开会讨论过,定位和站位得更高,才能走得更远,以后发布的内容除非是特别正面的,日常生活这种内容的还是需要减少更新频率。” “哦……每次刷进你的主页前,我总是要做好一些心理建设。” “嗯?” “怕你跟网上的小年轻一样,哪天突然就秀恩爱了。”哈哈,那样的话,她的傻儿子怕是要彻底自暴自弃自闭了。 也不是没拿相亲去试探过儿子,孟董心里有数,除了生死存亡那一阵是真的忙,后面集团稳定了下来,再碰上这几年特殊情况,医药行业爆发式盈利增长,一切按部就班有序铺开,哪儿就真忙到跟相亲对象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 他推了两次三次,孟董大概也就清楚了,儿子心里头其实是放不下一个人。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有意去网上搜罗陈诗酒的消息,发现小姑娘和儿子分手后回北方工作了,甚至小事业做得还挺有声有色,孟董一路见证了她的短视频号粉丝从六位数暴涨到了八位数。 再后来身边不断有人给她科普这两年直播行业有多赚钱,头部带货的主播一晚上,不对,十分钟能进账多少书目,孟董的心就更往下沉了沉。 小姑娘年轻、有学历有见识、又有挣钱能力,且挣的不是普通工薪阶层的那份死工资,而是足够一个年轻有欲.望的小姑娘恣意在奢侈品店挥霍的数额,社会很现实,男人有钱,会有大把大把的漂亮女孩儿往身上凑,同样的道理,落在女人身上也是。 一个女人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可以活得像男人一样随心所欲,挣脱社会赋予女性的许多桎梏。她可以选择不婚不育,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一切,甚至可以用钱捂住亲戚朋友那张催婚的嘴,一切,只要你足够强大,足够有底气,没有任何流言蜚语可以对你产生实质性伤害。 孟董想象不出来,儿子除了有点钱,长得帅了点,在小姑娘那儿现在还有什么优势。三十,也老大不小了,现在女孩儿不是更喜欢小鲜肉?更何况当初还是儿子主动提出的分手,也太恶劣了些。好女人也不屑吃回头草吧? 只要一想到这个,孟董想帮儿子追媳妇的心思,都猝然矮了两截。 索性随他折腾去吧,理亏的一方,有什么脸再去人小姑娘面前说长道短把人给哄回来? 是以早上来这边,单纯想把狗领过来丢给儿子,亦或是一晚上联系不上儿子有些许担忧,孟董坐电梯到门口,电梯开了,在门口看见地垫上躺着一双女士长靴,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 只是,她以为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儿子在感情里又有重新出发的勇气了。 -- 第191页 没想到刷开门进来,阿玉对她说昨晚陈小姐来了,孟董起先还一愣,是哪个陈小姐? 而后再看见阿兰笨笨地捧着一盆多肉在客厅里修剪枝叶,顿时全都明白了,心里是再惊喜意外不过,再然后就是无限的欣慰与感触。 这不是重新出发,而是漂泊的船只驶向靠岸,昔年种种,似乎终能看见尘埃落定的曙光了。 看着小姑娘手腕从宽松的真丝衬衫袖口里,露出一寸纤细的雪肤,孟董不由心疼地舀了一勺砂锅里的粥给她碗里添上,“多吃点吧?阿玉的手艺你一向很喜欢的。” 陈诗酒望着孟董一双素净无物的手,略微恍惚出神。 眼睛落在孟董今天穿的一身黑白简约套裙身上,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泛着丝丝的悲凉。 以前孟董爱穿特别鲜亮的颜色,五十上下的人,被陆董宠得还跟个小女孩儿似的,气质天真有少女的纯恬,手上、脖子上总是戴着亮晶晶的彩色珠宝,和她那天所穿的服装相得益彰。 而今,孟董身上的纯恬气质不见了,穿衣风格也偏爱黑白灰清冷色调,就连手上都素净得太过低调,不爱戴那些鲜亮明媚又夸张的大克拉珠宝了。 她一定很爱很爱陆董,陈诗酒这么想。 陆星寒从楼上下来,手里捏着两方攥干叠好的棉柔巾,递给陈诗酒,看见她眼底泪汪汪要哭出来的样子,戏谑拷问孟董:“我不在,你们聊什么呢?” 孟董觑他一眼,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总算儿子那副春风得意的死样子又回来,故意使坏问他:“妈妈是不是得把酒店先给你们订起来啊?现在特殊时期,酒店桌数有限,而且档期都很满呢。” 作者有话说: 下下章估计正文完~婚后热恋及分手前热恋部分都很甜,安排在番外。 第73章 孟董只是打算来房子里看一眼, 确认陆星寒是否无虞。好像从两年多前的那个时候,她就害怕极了电话无人接听。 那天像是有预感似的,她连着给陆董打了三四个电话, 但陆董一个都没接。 其实也没什么事,打那通电话单纯就是想问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他们因为集团出事已经连着有一个多星期没一起吃过一顿饭了。是他跟她说的,无论事情最后发展得有多糟糕,后续有多无法收场, 但人活着就得好好吃饭。 她想叫他一起吃饭, 吃一顿单纯为了凑在一起的晚饭。 却没想到一语成谶,他成了她这辈子最难解的痛, 最难收的场。 陆董三四个电话没有接, 她的心脏本来就诡异跳的厉害,平时他也有在忙没接到电话的时候, 但孟董后来回想起来, 那天确实不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执念一般,一定要将电话打通。 没人接, 她就打电话给陆董身边的小何,可通讯录里还没翻到小何的号码,“何捷”偌大两个字, 跳在了手机屏幕上。 也许就是在来电显示亮起的那一刻, 孟董心里的不好预感彻底开始崩塌, 小何打电话来汇报说陆董坠楼了。孟董在那一瞬, 听到坠楼两个字, 手颤抖得厉害, 整个人的血液都凉透了,人和血液一起静止,再不会动了。 她忘了自己当时有没有出声回答小何,只是事后听小何转述,当时他向她汇报完没多久,小何说手机听筒里就响起了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呼,那头的人都在大喊“孟董、孟董!” 再醒过来,是在医院。 原来人到了那种害怕、恐惧、悲伤至极的时刻,是真的会瞬间晕厥,电视剧里也不全是瞎演。晕厥前,脑子一片冰川似的寒凉,浑身除了冷,再感觉不到其他任何温度。 看着眼前两个重归于好的年轻人,她真的会眼热,真的很想哭。 破镜还有重圆的时刻,但她和陆奇巍,天人永隔,再也没有团聚的那个时刻了。 然而当陈诗酒上楼去拿手机准备出门,她在楼下和陆星寒磨耳朵的时候,陆星寒却说:“你真瞧得起你儿子啊!真有那么容易和好,我让门口守那么多人干什么?” 孟董唇角无语地抽了抽,不善的眼神砭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地扫,欲言又止地说:“没复合你就强制和人家姑娘睡一起?阿玉说昨晚你们睡一间房,床单她只从佘山那边带了三套过来。”重重拍了他的背一巴掌,“别再给我搞始乱终弃,我年纪大了,心脏再折腾不起了。你要是这回没把人给我彻底定下来,以后你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看见就头大。” 陆星寒闷哼一声,不大赞同。 她什么时候管过他?强塞所谓的优质相亲对象,就叫管了他? “看见了吧,你正牌儿媳妇在这,别再给我乱推什么相亲对象的微信号过来。有几个头像还是那种美颜相机高度磨皮,鼻子都快磨没了的那种,头像小图看起来脸上没有鼻子轮廓,只有两个鼻孔黑洞,活像二维平面图,大晚上看会吓死人的。” 孟董对于自己的行为不置可否,转头又询问他:“你们一会儿上哪去?我也得去公司了,你日程叫小吴全部重排没有?延后的日程,我可以义务替你加班,你先把你个人的事情搞定了再说,挣钱没有追媳妇儿重要。” 孟董特别通透,活到这把岁数,钱不钱的,也就那样了,倒是人,她是真的很图。 家里太冷清了,陆董走了之后,陆星寒就搬回佘山的老宅子陪她住。那么大的宅子,平时塞着十来号人,却像一个黑洞,怎么都填不满似的。可以的话,家里尽快多添口人,要是两个年轻人愿意,早点给她生几个孙辈,她可以立即向董事会提请辞呈,原地退休,回家尽心尽力带小孙孙。 -- 第192页 “我说呢,下午好好的捐赠会你干嘛不去,非得让我出席,原来是在这金屋藏娇。” 陆星寒蹭了蹭鼻子,嫌她啰嗦,“等下我送她去朋友家里,下午原本她要作陪带领导短游上海,但我给她找了个专业导游替她,把人给替出来。晚上你要是有空,就上我家来吃饭,我们三个一起吃晚饭。” 孟董很有自觉地说:“不了,我下了班晚上有普拉提课,练完都几点了,你们吃你们的,一起吃饭的事周末再说。” 想起来什么,“哎呀,我在专柜订的包好像今天有几个到货,我让人直接送到你这,让酒酒先挑吧?” 陆星寒好笑地说:“你怎么每回都送包?除了包就不能送点别的?” 孟董嗔他一眼:“你懂什么,我们女人会嫌包多?”而后又觉没诚意似的,“你这回要是没搞砸,我可以送股权给你们。” 陆星寒虎躯一震,连连摆手,“别,千万别,您还是好好当您的董事长,我还想多潇洒几年。” 陈诗酒从楼上下来,正好看见他拨手的速度像高速电风扇一样,好笑地问他:“干嘛呢你?” 陆星寒尴尬地把手垂了下来,一脸正经:“今天给你当司机,提前练转方向盘的手感。” 陈诗酒:“……” 孟董快笑死了,看着两个年轻人并肩出门,低头对乔巴说:“家里热闹吧?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热闹点好啊!” *** 上了车,陆星寒脱掉西装外套丢到陈诗酒身上,陈诗酒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衬衫的扣子被解开,露出一寸结实的蜜色皮肤,性感的喉结滚了滚,清冽的柑橘调冷香弥漫在车厢里。 有点奇怪,冷白皮的人,在车顶晕黄的光线投射下,蜜色皮肤的他除了更有男人味,竟还有一丝丝熟欲的味道,比之冷白皮的清冷少年气更令人倾心。 认识他,原来已经是8年前的事了。 2014年初的那个雪地,至今留有他的气息,她第一次意识到,雪原来也是有气味的。 好几次去那棵树下,脑中会盘旋着的一种挥散不去的气息,她嗅到的雪,原来味道与他身上的清冽柑橘调香味是一致的。 车子驶出地库,天光云影都透彻了起来,陈诗酒从头顶的后视镜里瞟了一眼身边的人,被他当场抓包。 陆星寒挑高了一只眉毛问她:“干嘛偷看我?光明正大看嘛,我又不收费。” 陈诗酒迅雷速度收回眼神,假装对着镜子补口红,“岁数大了,外表成熟,内心依旧幼稚啊陆总。不对,现在应该叫陆董了。” 陆星寒有点苦恼,煞有介事地问她:“我老吗?也还好吧,只比你大四岁而已,就算奔赴在4.0模式的路上,但好歹今年也是3.0模式的头一年,你和我妈为什么好像总是拿三十岁说事?” “大概是因为你们温州人三十岁不结婚,就是十恶不赦的不孝子。”陈诗酒嘲笑他。 当年他们订婚的时候,其实他才26岁,而她也才22岁而已。他像曾经对她畅想过的那样,在她的本科毕业典礼上,询问她要不要一起订个婚,并没有多刻意精心准备,而是像他们寻常待在一起那样,用一种很舒服的平稳语气问她:“酒酒,你要不要和我订个婚?” 她穿着学士服,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主席台接受校长的拨穗,从台上下来,他给了她一个大大又温暖的怀抱,轻吻在她的颊边,然后说出了那句看似寻常却令人惊心动魄话。 OMG!陈诗酒在心里喊出了这句,他还来真的啊?! 她整个人傻掉了,陆星寒悄悄伸手把她的下巴合上,指了指学校的大屏幕,提醒她:“画面还在直播呢,镜头还没把你切掉。” 祝之繁在观众席里看着大屏幕失声尖叫打call:“陈诗酒,出息了啊你,直接在全校面前来一场hug and kiss 直播!” 这是陈诗酒毕业典礼当天的人生彩蛋,她打了个视频电话给赫吉,自己实在拿不定主意以后要不要留在上海,但赫吉却目光炯炯地说:“我做梦都想着你能走得比我远、飞得比我高,上海而已,我还希望你能去到更多称之为梦想之城的地方呢!” 譬如她年轻时候的梦想之城,是陈格所在的太原。 从那以后陈诗酒就成了见习陆太太,而且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被孟董和陆董叫去了摩安上班。 有趣的是,她和陆星寒一样,都被丢去了最难搞的部门,和政府做集采谈判项目,时常被摁在保市场份额还是保价格的游击战地板上摩擦。 陆董和孟董的意思也很明显,没经过社会毒打的接班人绝不会成气候,而在中国做生意,还要把生意做出名堂,绝对少不了和政府打交道。明路野路,都得过一过,熟悉这里头的套路,你才知道一个企业在社会上长久生存下去,需要具备哪些不可或缺的智慧,按现在的话说,简明扼要俩字:格局。 在摩安的那两年,陈诗酒确实蜕变得很快。从一个刚从象牙塔里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在摩安轮岗了八个部门,几乎每两个月就跳一个部门去熟悉业务。 除了和陆星寒交集过两个月一起跟着老员工做集采谈判,其余的时间,更多的是陈诗酒在各个部门里摸爬滚打。 端茶递水这种打杂小弟的活也不是没做过,下楼去帮前辈拿外卖取快递这种鸡毛蒜皮的职场潜规则就更不用说了。陆星寒有一次看见她从快递柜子里取出六七个快递,快递盒子在双手上捧成一个小山状,喷她也不知道事先去门卫那里推个推车过来,买这么多东西,直接寄回家不就好了? -- 第193页 陈诗酒笑笑说,她在帮部门的哥哥姐姐和领导拿快递,陆星寒气得粗脖子瞪眼当场要骂人! 她是傻子吗?在家被他惯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结果跑自己家的企业来给人当打杂小弟? 谁才是老板?! 陈诗酒让他别管,虽然这种职场潜规则挺讨厌的,新人就得被压榨,但至少教会她一个职场道理,新人保持低调谦逊的态度,才能更快融入同事的群体不被排挤。群体社会,一项出色的工作,单打独斗肯定吃不消,新人在职场里谦逊的妥协,何尝不是一种利益交换呢。 我用我的谦逊和服软,换取你们的信任和略微敞开的胸怀,来传达透露给我更多的职场经验,而不是像一只无头苍蝇那样,盲目飞蹿,却吃力不讨好,找不到进攻方向。 枪打出头鸟,而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那么多个部门,偶尔也会碰到几个能交心的朋友,挺棒的,就算后来离开了摩安,陈诗酒依旧怀念这些识于微时的朋友,他们才是她当初踏入社会的一份初心,不论现实有多糟,所有人似乎都对未来满怀希望。 就算在黄浦租着三十平的老破小,又或者住在每天需要倒快两个小时的地铁和轻轨的宝山,每天被挤爆在难上难下的七号线上,但每一个人都不曾轻易放弃过那份年少时的梦想,雄心壮志就运载在车来车往的地铁和轻轨上。 那些年,她很感激自己遇到了陆星寒,如果不是遇见了他,她可能毕业后也会加入租房大军,和人拼租在三四十平没有电梯的老破小里。但如果没有遇见他,从摩安这些积极乐观朋友身上,她能看见,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平凡渺小的自己,每天奋斗在梦想的路上,似乎也不是那么太糟糕。 并不是有梦想就会多么了不起,而是有梦想的人,眼里会有光。 时光真的能改变掉许多人和事。譬如当初她来上海上大学,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会留在这座城市,而毕业那天,却获得赫吉的首肯,接受了陆星寒的订婚请求,慢慢把自己的骨血尝试融入这座东方金融之城。 她选择留下,但祝之繁却准备和江与舟回纽约定居发展,明明当初她是为了祝之繁才选择来上海上大学,而毕业那天,她宣布自己以后打算留在上海定居,祝之繁却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捏捏她的耳朵说:“我还是不太想和江与舟分手。他下个星期回美国,他妈在那边和一个白人老头再婚了,江与舟怕他爸找他妈发疯,就提前回去了。我们没商量好到底要不要分手,我还是……先追去纽约再说吧。” 陈诗酒闻言感到一阵窒息,话吞在嘴边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有些心疼她的姑娘,为什么要在爱情里那么卑微?为什么非江与舟不可?换个爱她多过她爱他的人不好吗? 可去机场送机的时候,看见她的姑娘脸上洋溢着那种即将奔赴幸福的笑容,陈诗酒又忽然觉得,就这么不停追逐着,或许这本身就是祝之繁想要的一种幸福。 她的姑娘病了,从小被丢弃在华丽的城堡里,这些年,没有好好被爱过、被坚定过,也从不相信这世界会有一个人爱她超过自己的生命,但是她却一意孤行,想把自己变成那个充满爱意的人。 这场爱情追逐,大有飞蛾扑火之势。 2018年秋天,陈诗酒重新踏上求学之路,庆幸自己重返纽约的那两年,曾经好好陪伴过一生的挚友祝之繁。 最后一次见面,是陈诗酒和陆星寒分手后,陈诗酒哭着去找祝之繁,发现她在家里打包行李。 祝之繁对她说的是,她准备回国住一段时间,或者去世界各地散散心。 然而事实是,江与舟的科技公司新一轮融资成功了,最大的天使投资人是他的白人继父,而祝之繁的哥哥在澳门认识了个钓女,被领去赌场做局,一夜之间输红了眼,跟赌场和钓女借了半个亿的赌资,最后输的散尽家财。 祝之繁接到她哥的电话,气到牙都在抖,她哥说已经在卖陆家嘴的房子和车了,等房子和车卖出去就能填上窟窿。祝之繁让他报警,他不听,只说自己没时间了,三天之内凑不到第一笔偿还债务的资金,自己就要被剁掉一只左手。祝之繁让他找爸妈去,他哥又没那个胆子,怕自己不是没了一只左手,而是整条命都没了。 祝之繁冷笑一声,半个亿你都借得下手,这会儿说自己没胆报警,没胆告诉父母?左右拿捏死了她,她就非得当这个冤大头是吧?可又有什么办法,从小到大,偏偏就这哥哥还管着她一点,她还是于心不忍,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挂断电话前尝试性地问了一嘴:你要多少? 五百万,她哥说。 听到这个数字,祝之繁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哪儿有那么多钱?她哥却说,你男朋友不是开了个科技公司很能挣钱吗?问他借就是了,又不是不还他。我的房子和车都是核心资产,流通性很高,在上海俏得很,只不过变现需要时间而已。 挂了电话,祝之繁就烧了一桌的好菜,把江与舟从公司喊了回来。 她没想到,江与舟会拒绝自己的借钱请求。五百万,对于那时候的江与舟来说根本也算不了什么。 江与舟慢条斯理地从腿上摘下餐布,表情冰冷地放在了餐桌上,凉凉看了她一眼,字字珠玑攻心地说:“繁繁,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幸的根源,其实就在于你太过渴望幸福?我是一个心冷的人,如果有人伤害过我,回过头还向我寻求帮助,我根本都不会多看他两眼。一个赌徒,等到开口向别人借钱的时候,皮囊之下其实早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费尽心机而已。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房子和车在卖是真的?要是早就做了抵押,目前在被银行拍卖抵债呢?也许他只是在坑你而已呢?” -- 第194页 祝之繁语噎,只觉得江与舟好陌生,也或许是她从来都没看懂过他这个人,他一直就是这样而已,是她的滤镜美化了他。 天才多少都是自私自利又极度精明理智的,她曾经迷恋他身上的那份卓绝智慧,在那一刻突然就成了讨厌。 她讨厌他总是在这种关键时刻,理智地一遍遍分析客观主观因素,那是她的哥哥啊!这个世界上为数几个对她好的人之一,她想在对方绝望的时刻拉他一把,又有什么错呢。江与舟总是对她哥嗤之以鼻,觉得她哥不学无术,三十好几的人了成天不务正业混夜场,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在轻鄙她哥的同时,其实也在伤害着她的自尊。 喜欢上一个天才,总是能在很多时刻衬托得自己像一个一无是处的笨蛋。 就像一个琉璃般的梦终于到了破碎的那一天,她以为这么多年,她飞蛾扑火似的不惧他一次又一次地推开自己,总能换来他一次的留恋与心软,原来这一切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关键时刻,他还是会一如从前那样,轻易将她推开、丢下。 他不会借她钱的,认识到这一点,祝之繁万念俱灰。不是因为他不借她钱这件事本身,而是突然累了,再也不想听他那些头头是道的各种理性分析。 为她任性一次又怎么样呢?她要的不是五百万,而是想看见他的诚意,证明一次,漫长的岁月里,他也爱上了她。 在一起那么多年,甚至以后打算背井离乡,就此陪他在纽约度过余生,到头来却发现,原来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依旧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江与舟的分析像一个预言,祝之繁一气之下回国,才发现她哥说的一切真的是谎言。她像一只落入樊笼的雀,被她哥视为刀俎之下的鱼,陆家嘴的房子和他名下的几辆车确实早就抵押出去了,她哥甚至动了心思,让她把静安的小洋房先卖了帮他填窟窿。 最恶心的是,她哥偷了她的手机,在里面下载了好多借贷app贷款。回国的那半年,祝之繁的精神一次次崩溃,被一个赌徒缠身,往往你以为事情已经够恶心了,没想到更恶心的事情还在后头。 祝之繁失踪在一艘跨国远洋的巨轮上,那是她哥为她精心编织的一个谎言。 她哥说:“繁繁,你走吧,不要再管我了,我给你买好了船票,你回纽约去吧。” 祝之繁狠了狠心,二话不说,真的就不管他走掉了。 她以为自己登上的一艘重返美利坚的巨轮,实际只是混账祝之宇作为掮客,将她推向万劫不复深渊的苦肉计而已。 那艘船的三楼,有一个闻名亚洲的赌场,如今掌控赌场的老板是一个叠码仔出身的昆山人。祝之繁在昆山实习的那年,曾经和这位出身底层的大老板有过几面之缘,算是付出过几分善意。 据说那艘远渡重洋的轮船上,当时的情状十分惨烈,祝之繁从船头的位置万念俱灰跳了下去,不到半分钟就被卷进了船底,像是丧失求生意志,任凭船上的人怎么打捞,根本在深海里寻不到踪影。 昆山人立在甲板上,凝视海底无尽的深渊,目光复杂且狠戾,将手头燃了一半的烟丢向浪潮汹涌的海面,说了句:随她去吧,然后涡轮再度重启,巨轮继续在浩渺的海面上依旧朝大洋彼岸的自由女神像驶去。 陈诗酒听到祝之繁的死讯,只觉得这个世界荒诞不可理喻。 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为什么要让她的姑娘这一生都爱而不得,受尽这些痛苦的折磨。 明明她是这么想爱这个世界,爱身边的每一个人,却最终惨死于出卖。 而她自己也很该死,为什么好朋友半年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却只顾着自己浑浑噩噩度日,根本也察觉不到朋友的异常,甚至真就天真地以为,祝之繁只是开心地周游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而已。 祝之繁的小洋房这两年一直被法院封着,前不久才拍卖出去,而据说买者是纽约那边来的人,陈诗酒就什么都懂了。 是江与舟这个只讲理智蔑视冲动的冷血资本家,他来买祝之繁的房子干什么?不觉得讽刺吗?明明当初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拉深渊里的祝之繁一把,但他却一直袖手旁观,现在又来装哪门子的深情? 前不久法院让腾空房子,祝之繁的妈妈来洋房收拾东西,意外发现祝之繁房间的书架上有一个丝绸织锦盒子,里面打开是留给陈诗酒的一封信。 陆星寒把陈诗酒载到小洋房前面,问她:“要我陪你进去吗?” 陈诗酒摇了摇头,让他在车里等着就好,房子已经卖掉了,这封信据说现在被江与舟截下,在江与舟的手里。 她下了车去按门铃,出来开门的是祝之繁的妈妈,而循着敞开的洋房大门望去,是身着白衬衫和深灰色西裤的江与舟站在一楼客厅的中央位置。 陈诗酒讨厌看见那个人,自动避开目光,询问祝之繁妈妈:“阿姨,信在他那儿吗?” 祝之繁妈妈点点头,“我和与舟都不愿意违背繁繁的初衷,还是等着你来亲自拆这封信。” 和祝之繁妈妈并肩踏过草坪幽径,进到屋前的廊檐下,江与舟走到门前,递过来一个纯白色的信封。 陈诗酒用余光瞟了一下江与舟,发现这人几年不见,眉宇间似乎沾染了不少资本市场上的腥风血雨,面目冷逸凝肃,确实很总裁脸。 -- 第195页 接过信封,明明只是薄薄的几层纸片,陈诗酒却觉得沉甸甸的,那份重量不像是压在手上,而是压在心头。 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白色卡纸,上面画了一只蓝色瓶子。 陈诗酒愣了一下,然后心脏开始咚咚咚疯狂跳动。 祝之繁妈妈自然是扫到了卡纸上面的内容,脸上已然是失望至极,一只随手画的蓝色瓶子能代表什么啊?原本以为能看见女儿生前留下的宝贵讯息,没想到只是她和朋友玩闹画的一个卡通瓶子而已。 江与舟将手插进裤兜,眉头蹙的很深,凝视着陈诗酒,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表情变化。 “瓶子的意义是什么?”他问。 “她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和我一样。瓶子是我们之间的信号,很久之前,Q.Q邮件上有个漂流瓶邮件活动,就跟后来换汤不换药的微信漂流瓶一样,把想说的话写在邮件上发送出去,而你不知道收件人会是谁。我和祝之繁就是在漂流瓶邮件上认识的。”陈诗酒平静叙述。 江与舟的目光存着狐疑,依旧盯着陈诗酒。心底却有一丝愧疚,祝之繁最好的朋友,他似乎都不曾用心了解过她们是怎么认识的,只知道她们是高中的时候,偶然在Q.Q上认识,具体的相识过程他也不太清楚。 陈诗酒问他:“这封信我可以带走吗?” 江与舟有点固执地说:“可能有点冒昧,繁繁没什么东西留给我,当初她从纽约家里出走的时候,特别绝情,把她个人所有的东西全都打包走了。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将这封信转赠给我。” 陈诗酒不和他过多蛮缠,很轻易地答应了他,却也是在他心上狠狠插上了一刀:“好,毕竟你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 果然江与舟的眼神陡然黯了一下。 陈诗酒在心里微微嘲讽:失去了才知道珍惜,顶什么用啊。 这句话同样也是送给自己。 回到车上,陆星寒表情担忧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问:“情况还好吗?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有吗?”陈诗酒望了一下后视镜里的自己。 想起卡纸上的内容,眼泪无声地沁出来,而后呛笑了一下。 陆星寒被她这个表情吓坏了,赶紧把人从副驾驶扯到自己怀里,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背,喃喃低哄:“难过的话,放声哭出来好了,我在呢……” 陈诗酒在他怀里眷恋地蹭了蹭,仰视他下巴温柔的弧度,抬手摩挲,良心发现地问他:“陆星寒,我之前是不是对你太差了点啊?” 陆星寒眸光剧震,总觉得现在的情况很反常…… “是吧?看见江与舟,我就觉得自己可能是第二个他,对你一直不够好。”她小声咕哝,“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你绝望了。” 也不会再让自己绝望,她在心里说。 作者有话说: 番外还好多,分好几个地图,慢慢来不要急哦~正文完写到复合而已。 另外准备了100个小红包感谢小天使的订阅支持~ 第74章 去舒鹤的中古店探店, 原本是请他帮自己全程用手机跟拍,没想到他却执意要用自己的相机帮她拍。 陈诗酒不知道这人是从哪儿弄来的单反,又觉得他可能只是单纯想帮她提高一下视频像素的质量, 也就由着他去了。 既然是探店,自然之前有认真做过一番功课, 他们进店的时候差不多是午饭的点,所以店内的人不是很多,有员工认出了陈诗酒, 很快就拨了业务熟练的店长来引导消费、介绍商品。 陈诗酒来之前就想好了该捧场买什么东西, 舒鹤最擅长拍卖的拍品就是珠宝首饰类,很多中古好货都是她亲自从海外淘回来的, 陈诗酒当然不能错过。 一些欧洲vintage的欧泊和卡梅奥胸针, 能入舒鹤眼的,大多出自大师手笔, 具有收藏价值。尤其是这两年, 特殊原因,国内外很多航线都快饿死了,进不来也出不去,欧泊价格也随之大涨, 中古精品的价格便显得还算地道。 只是陈诗酒没想到陆星寒这人为了帮她给舒鹤捧场,但凡她在镜头前拿起来介绍过,或者视线多停留两秒的, 他就私底下让人全都挑起来拿去结账。 等快走的时候, 店员递了个大纸袋过来, 陈诗酒还以为是店里准备的伴手礼之类的呢, 没想到低头往纸袋里一看, 是几十个首饰盒, 差点倒噎一口气。 陆星寒笑得几分得意又痞赖,掌心朝上伸到她面前,意思是让她把沉甸甸的购物袋递过来,他帮她提着。 就是这一个动作,让陈诗酒想起了多年前在纽约第五大道,那个圣诞节他带她横扫了高奢几条街,同样钞能力惊人。 上东公寓的窗外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他们卧在沙发上,她像只懒洋洋的猫趴在他的身上,拿绵软无力的手指在他胸口画圈,窗外的雪,在温暖明丽的阳光照射下,散发着暖意融融的金黄色。 他在最好的季节和最好的天气,第一次对她说了我爱你,而她那时候也同样在心底对他说了那三个字。 记忆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成熟后的他除了不再随意穿着卫衣和卫裤,变成了西装革履的模样,好像其他所有的一切,和六年前的那个冬天也没什么不同。 他还一如既往地会用钞能力来表达对她的爱,而她似乎依旧同样将那三个字羞于说出口。 -- 第196页 “走吧,吃饭去。”他揽过她的肩头。 这一次,她没有问他干嘛买这么多,也没有怪他胡乱消费,而是把沉甸甸的购物纸袋大方地往他胸前一塞,意思很明显:提着啊~以后都给你提~ 陆星寒原本就勾过来的手,滞缓顿了顿,还是不太敢接受她传达给他的信息。 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二万五千里追妻才迈开步子几步啊?就想着人家已经回心转意了,小心步子盲目迈得太大,扯着蛋!人家昨晚说了,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你复合呢,想那么多干嘛? 两人在附近的西班牙餐厅随意吃了顿午饭,陈诗酒要了个海鲜烩饭,陆星寒要了个芝士奶酪意面。 午饭过后在吃冰激凌甜点,陈诗酒收到鲁尼给她发的微信,陈诗酒点开来看,是一个能看见东方明珠地标的包厢,十人位的大圆桌上还坐着集团和市局的领导。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哪儿,有一年陆星寒就是在那个餐厅给她过的生日。 包厢是谁订的,不言而喻。 撂下手机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低头从高脚冰激凌杯里挖了一勺巧克力口味的递到他嘴边,“我同事和领导下午的行程你帮着安排好了?” 陆星寒没有否认,黑巧克力的苦涩弥漫在舌腔,而后调的回味却沁着一丝丝的甘甜,“嗯,你不是说下午要领着他们短途游嘛?专业的事情找专业的人做,我找了个导游替你,你也可以把时间腾出来给我。” “下午我们去做什么?” 陆星寒意外没听到她反对,心里竟莫名心慌。总觉得她今天跟昨晚带刺玫瑰的状态太不一样了,呃……温柔顺从得令人一时难以适应。 他暗啐了自己一声:你就贱吧你,陈诗酒对你温柔,你还挑起刺来了呢! “回家休息?昨晚太迟睡,早上醒的还算早,事情办完了,可以回去补个回笼觉。” “好。” 陆星寒先起身去结账买单,喊她在店里坐着,他去附近停车场把车开到店门口,省的她费脚程走路。 从西班牙餐厅出来,去往停车场的路上,十字路口有一家便利店,陆星寒在斑马线外等红灯过去,手插在裤兜里望着蓝色logo的便利店若有所思。 一个红灯跳转过去,他跟随行人一起过了马路,而后很快又下定决心似的,到达马路的另一边马上又折返了回来。 脸上表情热气腾腾的,泛着一股细粉色的潮红。 他想起了在越南的那个夏天,陈诗酒说只要他想到办法,能让她在所住酒店的窗口注意到遥远沙滩上的他,他就可以得到机会和她共度一夜。 他买了满满一袋的雪糕换来了小孩手上的气球,一边打电话问她准备好了吗,一边手心紧张到冒汗地松开了气球。 气球升空,陈诗酒说看见了,他整个人却更加紧张了,紧张到浑身燥热难当。 那个沙滩他们在越南海边散步过好几次,隔着一排棕榈树绿化带就是大马路,路边哪个路口有便利店他一清二楚。 也是怀着那样紧张又有点窘迫的心境走进便利店,装模作样地从货架上先拣了一盒口香糖,然后暗中观察和口香糖同个货架的避孕套,目标锁定价格最高的那个,最后把口香糖放回货架上,然后手指十分淡定地扫到避孕套货架层,精准拣起那个银黑色包装盒子。 六年后的今天,他在上海,同样站在十字路口,相似的场景,这个路口也有一家便利店。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那个熟悉的身体和体温又重新回来了,便觉得一切都令他情难自已地联想起他们的第一次。 连同进便利店买避孕套的心情,都感到自己既羞涩又有点猥琐。 潮热雨季的东南亚海边,那个简陋的旅店,窗外的夕阳半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他将她拥吻在墙上,屋内的墙体在夕阳照射下,是西柚色的,而老式旅店隔音效果差到爆,他们接吻的时候,不仅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楼下嘈杂如流水般的摩托车嗡鸣。 他觉得自己在货架上拣避孕套的动作很旖旎绯色,但店员结账时候面无表情的脸色告诉他:淡定点好么,三十岁的大哥,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都比你从容不知羞耻。 陆星寒从便利店出来,正好碰上一个绿灯,绿灯在10秒倒计时,他迈开步子飞跑了起来。 加速所带来的心率上浮,令他觉得全身热血沸腾,甚至想原地起跳转上一圈。 雀跃又有点隐隐的小期待,这种感觉,除了陈诗酒能带给他,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能让他这样了。 熙熙攘攘的街头,一个西装革履,穿着成熟稳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精英味儿的成年人,奔跑起来,精致皮囊底下可能藏着一个热血悸动的少年。 回到家,陈诗酒先去浴室卸了妆、摘掉身上的首饰,换回家居服,就倒在了床上准备阖眼休息。 陆星寒慢吞吞地挪进浴室洗了个澡。 陈诗酒听着浴室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冲澡声,两颊慢慢爬上可疑的红晕。 这人这个澡洗的,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偏他洗完澡出来,还要假装一本正经地问她要不要下楼去影音室看个电影,有助于睡眠质量。 陈诗酒卷了床上的被子,就腾腿落地,抱着被子下楼。 -- 第197页 陆星寒问她:“带被子干嘛?影音室里头有薄毯。” 陈诗酒目光定定地凝视着他,觉得这人真的好装啊,他们之前在一起都多少年了,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尿性。电影看到一半进度,主题和主角没走味就奇了怪了,他一会儿想要干嘛,她心里一清二楚。 最多进度条拉到二分之一,影音室的男女主角就会变成他们自己,上演的还是一部有色电影,而后隔音效果绝佳的封闭幽暗空间里,会响起令人脸红心跳的男女低吟。 把被子胡乱往他怀里一塞,就打着哈欠下楼去了影音室。 很自然地锁定正对大白幕的三人位沙发,侧躺了下来。 果然这人将设备脸上的自己手机,就很不要脸地走到她面前,打了一下她的屁股,喊她往沙发边缘挪出来一点,他要躺在里面的位置。 两条咸鱼呈二合一的贴合状态,横在沙发上准备开始看电影。 唯一和以往剧情不同的是,陈诗酒扭头一看幕布就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这人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点开了网盘,网盘里的视频存量可谓触目惊心。 陆星寒显然尴尬至极,眼疾手快地掏出手机想要关掉网盘页面。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网盘app logo做的和某视频app logo也太像了,都是蓝白色系,同质化严重,很难不让人把二者串到一起,经常点错。 他是想点开某视频app,在上头选一部电影直接公放投屏到白幕上,没想到鬼使神差打开了网盘,这下陈诗酒要跳脚了。 “等等!”陈诗酒拍掉他欲盖弥彰的动作,然后一双眼睛在发亮的手机屏幕前幽幽地盯着他,好笑地问道:“你网盘里是存了多少我的直播视频?” 瞧她发现了什么,这人两年不和她联系,但暗搓搓地在手机里存了那么多她的直播录播视频。 陆星寒破罐子破摔地摆烂,索性合盘托出:“有的还刻成了光碟,别人看片,我也看‘片’,就这样。” “啧啧……”陈诗酒啧得一言难尽。 陆星寒有种等待末日审判的心慌感觉。 是一只小手探到了他身上某个一触即燃的位置,陆星寒全身的毛孔都随之战栗了一下。 “嘶……你……干嘛?”他喉头情难自禁溢出的颤抖低吟已经出卖了他。 “嘘……让我告诉你,一会儿我们该看什么电影。”她贴着他的耳朵说。 陆星寒觉得剧情和自己料想的不一样,明明该是他的主场,他却又一次轻易被陈诗酒操控了全身的每一处器官。 他不会动了,确切说是不敢轻举妄动,完全是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那种欲.望和渴念来自骨子里的深渊,害怕一触即发伤害到对方,所以隐忍克制至极,纵容她在他身上四处点火游走。 陈诗酒全身翻转,一如从前那样,喜欢在沙发上趴在他身上,两条胳膊环上他的脖颈,眼神迷醉地亲吻着他棱角折凼的眉骨。 她喜欢以这里为起点,然后一路蜿蜒崎岖地吻下去。 电影没开场,安静幽闭的昏暗空间,只剩下彼此的心跳的和喘息。 她没有忘记他身上最敏感的几个点,反复在那附近横跳,喜欢看他再失控、呼吸再激烈粗重的样子。 她的头颅是身骑烈马横扫千军的常胜将军,直到将那处吞没,皮肤和骨骼感受到他剧烈的颤动,耳畔是他再也耐不住的□□呼吸节奏,他反身将她压制到了身下,沙发就彻底成了他的主场。 不是不喜欢她为他做的那些,而是心里由衷有一种深深的忌惮。 每回她这样……几乎都没有好事发生,他不想再看着她的背影远走了,好痛苦。 如果她带给他的快乐只是这么短短的一个片段,那么他永远都不要她为他这么做。他想和她天长地久,不在乎她是否取悦他,只要他慢慢地、长久地融入她的四肢百骸就好。 将那两条腿折叠起来,小心翼翼尝试着淹没自己膨胀到极致欲裂的灼烫,目光坚定却透着一分心疼,低声对她说:“如果难受的话,随时告诉我,我可以停下来的。” 太久没有了,不仅怕她难受,他自己也难耐的很难受。 陈诗酒摇了摇头,主动牵引过他的宽掌托举起自己,甚至将自己的身体往他面前送了送。 欲.望的碰撞原来也是有声音的,像两匹孤零零的野兽在泣诉幽僻的深林里发出低咆,确定了彼此是这世间的唯一,惺惺相泣,互相舔舐伤口。 不知道是谁先弃盔丢甲地投降,又好像是两个人同时到的,呼吸急促激烈到随时崩塌的边缘,他蹙着难耐的眉眼在她耳畔释放粗哑迷人的沉吟。 声音原来也会是顶峰相见的一把催战利刃。 陈诗酒被这一声迷乱的低吼催的,直接将命交待了出去。 不知道所有重逢的恋人都会不知疲倦地在对方身上索取,这一天直到深夜,陈诗酒的双脚就没下过地,甚至连晚饭都是他端到了床上解决。 陈诗酒好笑地戏称自己可能在提前演练月子模式,像个废物一样,瘫在床上不下地,等吃等喝完事。 他好像真的累到了,窗帘拉的严实,陈诗酒第二天早上在浴室蹑手蹑脚地洗漱完,下楼吃完早饭,都没见楼上有什么动静。 阿玉说:“让他睡吧,好几年没睡得这么踏实了,之前还闹失眠经常请技师上门熏精油按背,效果也还是甚微。你回来两天,他每天都能睡到好晚,好事。” -- 第198页 陈诗酒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约好了师姐见面,一会儿还得去机场,就跟阿玉简单交代了下行程,陆星寒醒了的话,问起她去哪儿了,就说自己见朋友去了。 何晴八点半到公司,陈诗酒约了她在楼下的咖啡厅见,帮赫吉问了下靶向药的入组条件,顺便把之前的病理报告还有基因检测给何晴看了看,请她帮忙分析一下用药的可行性。何晴倒是奇怪,摩安研发的新药,入不入组的好像不是那么重要,毕竟陈诗酒是老板的什么人,她心里一清二楚。 别说入组,就是单单为这份病理报告还有基因检测的突变点,量身定制,单独成立一个药研项目恐怕都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何晴这人向来拎得清,能在屠明手下一直待了这么多年,自然特别有界限感,也没多问陈诗酒的个人私事,只是叫她上一趟北京,把赫吉做手术时候存的母片寄过来一些。 陈诗酒匆匆告别了何晴,就赶着去机场给领导和鲁尼送机。 早高峰路上堵了一会儿,陈诗酒到浦东机场的时候,几个领导已经进安检闸口了,只剩鲁尼还在外面等着她。 陈诗酒在闸口和他寒暄了几句,鲁尼又问了一遍:“十九姐,你真要休长假?” 陈诗酒好笑地搭了搭他的肩,“很奇怪吗?打工人不配休假?” 鲁尼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唐医生这回可能真的要彻底失恋了。还有,团队的绩效可能要大幅缩水,估计过不了几天,工作群就会号丧似的喊你回来。” 陈诗酒笑喷:“没死呢,号什么丧。” 鲁尼突然脸色变了变,像是在陈诗酒身后见到了什么,而后一副我懂的样子,促狭笑说:“人都追到这来了,看来这次不仅团队要凉,集团也要歇菜了。” 陈诗酒闻言转身看了一下。 那个满脸焦灼,目光茫然,在人群里奔跑张望的人,不是陆星寒是谁? “十九姐,我先去安检了啊,不好让领导久等。” “嗯,快去吧,别抽烟啊记得,林场大忌!” “知道啦,你总是对火灾特别敏感,鹤因消防宣传大使非你莫属。” 小孩儿给她留了个臭屁的背影,高高挥手向她道别。 她再一转身,是陆星寒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她身后,脸埋在双膝之间,猛然深吸一口气,才仰着脖子,一眼万年地看了她一眼。 陈诗酒只是感到一阵无比的心疼。 他刚刚在人群里火急火燎奔寻的样子,眼神既受伤万分,又掺杂着困兽一样负隅顽抗的倔强,好像如果不马上把她从人群里找出来,下一秒就会陡然发生什么惊天变故似的。 “你……要走……?”陆星寒气未喘定,说起话来都虚弱气馁无比。 没等陈诗酒开口,陆星寒又满腹委屈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走。” “?”陈诗酒倒想听听这人怎么说。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走,他居然比她肚子里的蛔虫还要厉害,连原因都知道了? 他像个被丢弃的孩子那样,轻轻拽着她如雾般的裙摆,已然是一阵哭腔,都快哭出来了:“小吴打电话给我说……你早上去过摩安问何师姐新单抗的事……小吴在咖啡厅看见你了。” 他郑重地握紧她的手腕,十分严肃地对她说:“酒酒,别不要我好不好?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我会陪着你一起度过艰难的治疗阶段……就算……”他哽了一下,“就算我们最后依然失败,但也请让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陈诗酒的唇角抽了抽,无语地俯视着眼前佝腰薅背委屈痛苦到不行的人。 “走吧。” 她的声音炸响在他的头顶,他有些茫然,心也跟着下坠了一分。 走? 再触底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挽留她了,她在这种最难的时候,都要将他抛下舍弃掉。 见他冷在原地岿然不动,陈诗酒猛拍了一下他的宽背,“再不走,我把你一个人丢在机场啊。” “?” 忍不住戳他的脑门,“还有,谁说我病了?” “??” “是赫吉,早上我约了何师姐问试验组的入组条件,之前网上招募,我看见赫吉大致符合条件。” “!!……” 眼前的人完全一脸懵逼,她哭笑不得,又觉得实在好笑,忍不住唇角噙了点想严肃却严肃不起来的笑意。 “要不要一起回家?” 她看见他眼里的光彻底亮了起来,连原本合拢的双肩都在微微颤抖。 再一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家?和我,我们。” “要!”他像永远最赤诚等待主人发号施令的小狗那样,毫不犹豫又坚定地回应她。 陈诗酒的视线穿过涌动的人潮,看见机场玻璃窗外无限晴朗的天空,好像这一刻,人生也有无尽温暖的阳光透射进来。 主动握起他宽厚的手,紧紧十指相扣。 这次,他们要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