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对照组女配崛起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九零对照组女配崛起了》作者:葱青【完结+番外】 简介: 唐粒穿书进年代文,成了衬托女主存在的对照组。 根据原书剧情,她将喜提极品亲戚套餐,包括重男轻女扶弟魔老娘,冷漠甩手掌柜老爹,随时随地打秋风拖后腿小舅及人生坎坷、下场凄凉姐弟几枚。 而她自己,千方百计钓了个金龟婿,结果金龟婿成赌棍,败光家产,害她没钱看病,无助惨死在漏风断水的老破小里。 总之就是一个字:惨。 上辈子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的唐粒表示,钓什么金龟婿,九十年代经济风口,带着全家搞事业不香吗?穷死,不存在的。 她摆小摊,办公司,投资养殖基地,把文化产品卖到全世界,后面还成立影视公司捧红一堆影帝影后。 若干年后,懦弱大姐成了女强人,暴躁二姐成了先进医务工作者,熊孩子弟弟考上了大学,就连乡下种地的几个叔叔都成了农民企业家。一家人的日子红红火火。 而唐粒抱着A省最美女企业家的奖牌,笑得漂亮又自信:女配怎么了,女配崛起照样是人生赢家。 章雪能梦见未来,下岗时她不慌,因为她梦见工厂很快倒闭,自己以后办企业能挣大钱,相亲对象祁振看上唐粒她也不慌,因为她梦见祁振变成赌棍,她的真命天子是未来科技大佬。 可渐渐地,唐粒的事业越来越红火,祁振不但不赌博,还将她宠上天,章雪看看自己低迷的事业,再看看碌碌无为的丈夫,慌了。 内容标签:女配穿书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粒,祁振┃配角:《作精女配在七零躺赢[空间]》┃其它:穿书,女配,年代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炮灰逆袭成人生赢家 立意:努力奋斗,逆转人生 第1章 、穿书 南方的冬天湿冷湿冷的,一阵风过,整个人都跟被吹透了似的。 唐粒拎着一大袋东西从支了油布的拖拉机上挤下来,茫然看着尘土飞扬中的几间小平房。 要不是上面竖着牌子,她差点以为这就是个临时停靠点,但实际上,这是八十年代末的安县汽车站。 不可思议。 几分钟前她还开着上百万的豪车行驶在S城绕城高架上,收音机里还在播放她带的艺人小曹疑似吸毒被捕的新闻对了,她因为心急如焚,超速了,然后就出了车祸。 谁知再次醒来她竟然穿越了,她穿进了一本叫九零创业路的年代文里,成了里面跟她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 这炮灰女配的人生用一个字概括就是惨。 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十六岁初中毕业被送到沿海一个小岛上垦荒,岛上断壁残垣,荒无人烟,还有战争年代遗留下来的地雷,她不知吃了多少苦,熬了六年总算回来。 她凭着海岛垦荒的功劳,进了人人称羡的棉纺厂工作。原以为苦尽甘来,哪知工作没两年,棉纺厂效益下降,号召大家下岗再就业。 这时重男轻女的老娘天天给她洗脑,下岗就等着饿死,家里可不会养吃白饭的人。女配痛定思痛,走上了黑化道路。 她先勾搭了车间主任,把下岗名额换成了同车间的章雪,后面又想方设法抢了章雪的对象,嫁给了县机械厂厂长的儿子祁振。 看上去人生仿佛打开新篇章吧,其实不然,厄运这才刚刚拉开序幕。 章雪其实是这本小说的女主,被抢走工作和对象,不过是主角逆袭升级中的小波折,她下岗后走上创业致富的道路,生意做得越来越大,成为一代传奇女企业家。 被搅黄婚事后,她嫁了个谁都不看好的教书匠,在她的支持下,教书匠考大学做科研,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院士,她也成了光鲜亮丽的院士夫人。 反观女配,虽然费尽心机保住了工作,可没过几年棉纺厂还是因为连年亏损而倒闭了。 她嫁的厂长公子祁振,是个绣花枕头,好吃懒做,公公病逝后,他们一家子坐吃山空,祁振还迷上了赌博,把家产输个精光。 最后她是躺在租来的老破小里贫病交加死去的,临死前还听见六岁的儿子在床前哭着喊饿。 唐粒穿过来这节点挺有意思,正是原主听说厂里要下岗一批工人,于是特意跑到商贸发达、有小香港之称的白水镇,买了火腿、带鱼和烟,准备扛回来就去给车间主任高兵送礼去。 可实际上这个高兵色、欲熏心,想要的可不止东西。 唐粒想到原主背了一辈子的破鞋骂名,扬手招了辆黄包车:去解放路。 她上辈子是个金牌经纪人,捧红过不少明星,最擅长的就是危机公关。在接受穿书这个事实后,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修正原主的错误决定,进行善后处理。 比如,给高兵送礼完全没有必要,那么这些已经从白水镇买回来的礼物就得拿去处理掉。 原主有个发小叫赵怡,就在菜场卖南北干货,唐粒拎着东西去找赵怡,托她帮忙处理一下。 赵怡一脸惊讶:不说送礼吗,怎么又要卖掉? 唐粒摇头:仔细想想其实没必要送。 赵怡从货架底下找出个凳子给唐粒:怎么回事? -- 第2页 唐粒早已想好理由:我这阵关注了消息,全国的棉纺厂效益都不好,听说有些厂子已经撑不下去倒了,接下来没准怎么样呢,万一咱们这棉纺厂也倒了,我花这些心思不都打水漂。 赵怡:说是这么说,这几年变化确实是大,可不事到临头,谁知道呢,不管怎么说眼下至少有个工作,不然干嘛去呢? 虽说改革开放以后,干啥挣钱的都有,就去沪市卖包子、深市打工,听说都挣得盆满钵满,可这毕竟都是传言,真要落到自己头上,挣钱哪有不难的? 就说他们这菜市场,有门路才有好摊位,好摊位生意才好做,何况起早摸黑的,挣的也不过是个辛苦钱。 国营工厂里到底不同,旱涝保收,福利也好。 唐粒:总归现在这时代,只要肯吃苦怎么也比厂里挣得多。 赵怡见她态度坚决,也就不劝了,只说:那行,你把东西放这儿,我找我舅都给你处理了,回头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尽管开口。 赵怡的舅舅在工商所,不止管得着菜场,副食品店商店什么的也管得着,东西交给她自然不愁出手。 谢过赵怡后,唐粒从菜场出来,慢慢往家走。 她的脑子里有原主的记忆,所以对这个世界并不陌生,但从灯红酒绿的现代化大都市,一下到了八、九十年代的小县城,还成了另外一个人,终究哪哪儿都觉得别扭。 这个世界街道狭窄,房屋破旧,连天空仿佛都分外阴沉。 唐粒边走边在心里打算着下岗以后怎么解决生计,她倒是想重操旧业,可一方面这时大陆演艺圈方兴未艾,另一方面没钱没人脉她也没法子做经纪人。 当然,想这些都太远了,现实是,甭说经纪人了,她现在首要面临的,是解决工作和温饱问题。 快到机械厂宿舍大院时,唐粒一抬眼,忽然看见拐角梧桐树底下站了个人。 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身高腿长,眉眼周正,穿一件挺括的灰色呢大衣,搭一条条纹羊毛围巾,黑色西装裤,脚上黑皮鞋锃光瓦亮。 哪怕以唐粒行走娱乐圈的挑剔眼光来看,这颜值和衣品也没得挑。 这人唐粒当然认识,因为他就是书中原主从女主章雪手里抢来的对象祁振,也就是后来败光家产害原主凄惨死去的无良丈夫。 这样貌,难怪书里形容他是个绣花枕头。 原主父母都是安县机械厂的职工,在机械厂宿舍大院里分了两间房。而祁振呢,父亲是安县机械厂厂长,自然也住在宿舍大院里。所以严格来说,原主和祁振虽说算不上青梅竹马吧,那也是从小认识的。 但毕竟一个是厂长公子,一个是普通职工子女,其实来往并不多。 倒是女主章雪,长得端庄秀丽,各方面都优秀,父亲又是机械厂技术骨干,很得祁振父母的喜爱。 按照剧情,原主勾搭上祁振是半年以后的事情,目前她跟祁振还是清清白白的。 就他们现在的关系,路上遇见了,也完全不用打招呼。 唐粒只当自己没看见,径自往前走。 谁知祁振居然开口喊她:唐粒。 唐粒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有事吗? 你是去白水镇了?祁振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神情有些焦急,买的东西呢? 他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替他买东西去了呢。 你没托过我给你带东西吧?唐粒想了想,确定记忆中没有这回事,你到底有什么事? 谁知祁振却反问她:你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哦,她有,她穿书了,可这跟祁振可没关系。 唐粒叉着手不说话。 祁振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解释说:大冷天的跑那么远,我怕你出什么事。 这不就奇了怪了,就算出什么事,也跟你八杆子打不着吧? 要不是唐粒确切地知道,原主上回跟他见面,还是几个月前在宿舍大院里偶遇,且从头到尾连声招呼也没打过,怕都要以为他俩真有什么事了。 唐粒可不想走原主的剧情,所以一点不想跟祁振扯上关系:没事我就走了。 祁振却拦住她:你买东西是不是想去送礼? 唐粒奇怪了:你怎么知道的? 祁振: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没必要,你要想保住工作,我给你想办法,哪怕真下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给你找个工作,肯定比棉纺厂好。 他迟疑了下,又说:那姓高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远点。 说的倒没错,下岗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时代的风口上,出去干什么不比守着个要倒闭的厂子好。 那姓高的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唐粒挑起眉:就算你说的对好了,可这关你什么事? 祁振被噎得语塞,沉默片刻:你的事就关我的事。 作者有话说: 新人求个收藏^_^ 预收文也求个收藏哟~ 《作精女配在七零躺赢[空间]》: 江絮重生了,重生回缺衣少食的七零年代,同时发现自己是一本年代文里的对照组女配。 -- 第3页 女主就是寄养在她家的堂姐江月。江月虽然父母早逝从小寄人篱下,但她勤劳能干,又有亲和力的天赋技能,不但江絮父母兄弟都喜欢她,十里八村也是人人称颂。 靠着天赋技能,江月做什么都顺遂,被娃娃亲的婚约对象悔婚后,反而嫁了个优质兵哥哥,兵哥哥一路高升,她也过上了儿女双全、被大佬宠上天的幸福生活。 而江絮呢,是个活脱脱的对照组。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她还又作又娇气,作得家里人受不了,作得十里八村说闲话,更作得丈夫跟她离了婚,虽说最后活到了七老八十,却也是孤独终老。 江絮这次倒也不是白白重生,一是她知道了江月的秘密,江月那个亲和力的天赋技能,原来一直是靠江絮被人讨厌的厌恶值养着的,也就是说,江月能一生顺遂,全靠了江絮被人讨厌,你说可笑不可笑? 二是江絮发现自己晚年最爱玩的蚂蚁空间跟着她回来了,空间里能养鸡能种树,想吃什么,她自己就有,再不用跟父母去作。 后来,江月发现,作精江絮还是那么作,可不知为什么,她的人缘好得不得了,不止父母哥哥夸,十里八村都夸。 作精都不讨人厌了,她绑定亲和力系统是绑定了寂寞? 第2章 、重生 唐家分的两间十几平方的屋子,一间隔出小半做了灶台放了饭桌,另一半做卧室,唐家父母住。 唐家一共四个孩子,老大唐米早嫁出去了,老二唐麦正在议亲,年后就要办喜酒,最小的弟弟唐玉才读小学。 唐麦、唐粒和唐玉,姐弟仨住一间屋子。这年月住房紧张,孩子多的家庭都这样,无非是中间拉个帘子。 唐粒进家门时,唐母尹巧芬正在做饭,砧板上猪肉剁得咚咚响,旁放了块细白的老豆腐,这是在做唐玉爱吃的豆腐肉圆子。 尹巧芬见唐粒进来,忙放下手上的活:怎么样,礼送了吗,高主任怎么说? 最近家里因为唐麦嫁妆的事已经焦头烂额。 当初老大唐米出嫁,到底是头一回嫁女儿,唐家把男方拿过来的彩礼钱花出去后还倒贴了不少嫁妆和压箱底的钱。 现在轮到唐麦了,老两口考虑到后面还有个唐粒,儿子也一天天大了,唐麦婆家条件又不错,说定的彩礼钱不少,就想扣下一点。 可唐麦从小就是个厉害的,哪能吃这种亏,她放话说了,彩礼一分钱不能少,家里还得照着唐米当初贴嫁妆和压箱底钱。 眼看再过个把月就得过年了,真是哪哪儿都要用钱,这个节骨眼唐粒那边又说可能要下岗,尹巧芬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照实说尹巧芬估计得急疯,唐粒含糊敷衍了几句,最后说:反正就这么着了,实在要下岗还能饿死不成。 尹巧芬气道:真下岗了你就饿死吧,别指望我和你爸管你死活。 唐粒没理她,自己去屋里拿了毛巾,搪瓷脸盆里掺了些开水洗了把脸。 尹巧芬一旁看着,难免又唠叨:冷水洗脸是能冻死你怎么着。这是心疼热水,不管从开水房打水还是自家烧水,都是钱。 唐粒也不接她的茬,舒舒服服洗了脸搓了手,回自己屋去了。 唐家姐弟四人,唐米是老大,自然吃不到什么亏,唐麦性格泼辣,尹巧芬也拿她没办法,唐粒这个老三,当初盼着是儿子,谁知又是个女儿,自然谈不上喜爱。 有了唐玉以后,唐父唐母更是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心肝宝贝。 所以尹巧芬说下岗不会管她死活倒未必是气话,毕竟当初孩子才十几岁,就忍心送到荒岛上做苦力。 唐粒从床底下找出个破旧的铁盒子,盒子里放了糖纸火花什么的小玩意儿,把这些东西扒拉开,底下藏着本小小的存折。 存折上有一千多块钱,是原主这些年偷偷攒下的。之前岛上挣的钱大部分被尹巧芬借各种名目拿走了,这两年厂里的工资,每个月八十块钱,尹巧芬要拿走三十,所以能攒这些钱其实非常不容易。 这就是她今后安身立命的本钱了。 唐粒把存折放好,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里头一叠蓝色的百元大钞,唐粒数了数,一共十张,一千块钱。这是刚才祁振塞她手里的,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就大步走了。 说她的事情就关他的事。 还给她塞钱。 好好的,这人是疯了吗? 唐粒把钱放回信封里,找了个地方藏好,想着回头找机会还给祁振。 饭快好的时候,唐国顺和唐玉前后脚回来了。唐国顺是个臭棋篓子,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人菜瘾大,每到周末放下饭碗就跑邻居家下棋去了。 唐玉被老两口宠着,贪玩,周末成天蹲苏工程师家看电视。 这年月电视还是绝对的奢侈品,整个机械厂家属院里就两台电视,一台厂长家的,一台苏工程师家的,厂长家里没人敢上门,苏工程师两口子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都是温和的好脾气,家里每天挤满了蹭电视看的人。 唐麦不在家,唐玉到家就可以开饭了。桌上一个豆腐肉圆子,一个红烧鸡壳,一个紫菜汤。原主早上出门时就喝了碗粥,唐粒早饿了,没什么肉的鸡骨架也啃得很愉快。 唐国顺平时不太管事,今天倒是特意问了唐粒送礼的事,唐粒含糊应对了几句,他也没再多问。 -- 第4页 倒是尹巧芬似乎是琢磨过了:照我看哪怕真要下岗,也没那么快,趁这阵子赶紧相看个男人才是正经。以后没了工作,那条件就不一样了,就得往低了找,有了男人再没了工作,好歹还有个依靠。 唐粒听她这话总觉得怪怪的,说白了,其实就是想趁现在别人不知道她要下岗,先找个人落定,要是运气好,结了婚才失业,那以后唐粒是死是活就是婆家的事情了。 唐粒夹了个豆腐肉圆子:哪儿那么容易,我想过了,真要下岗了,之前不是还有钱存您那儿嘛,就拿那个钱做点小生意,横竖不会饿死。 每个月从工资里抠出来的三十块,还能说是打给家里的伙食费,之前岛上挣的钱却是跟家里一点关系没有的,当初尹巧芬也是说家里先帮忙存着,唐粒要真下岗了,要回这笔钱也是名正言顺。 但拿进去的钱谁还想再拿出来呢?何况家里用钱的地方这么多。 尹巧芬半晌没接话,唐粒也没指望她能给出什么答案,她其实就是趁机给尹巧芬提个醒儿,别以为还能跟拿捏原主似的拿捏她。 这时闷头吭哧吃饭的唐玉突然喊起来:肉圆子都被野丫头吃光了! 尹巧芬啪一下打在唐粒筷子上:你吃多少了,你弟长身体呢! 唐粒实在有些饿,这豆腐肉圆子又特别香,她忍不住吃了好几个,这会儿也已经吃饱了,干脆放下筷子,睨了唐玉一眼:脸圆得都快赶上盘子了,还长呢? 唐玉顿时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一把扔掉筷子,看他的架势似乎是想冲过来打人。 他平时喊原主野丫头,一个不高兴就会冲过去用脑袋撞人,但这会儿被唐粒冷着脸狠狠一瞪,直觉对方跟以前那个忍气吞声的野丫头有些不同,竟不敢了,只耍赖哭闹:我不吃了,野丫头欺负人,我不吃了! 尹巧芬:哎哟,你招你弟弟干嘛!忙去拔了双新筷子,好声好气地哄。 这边唐家吵吵闹闹,那边祁振迎着冷风回了家。 苏向雪刚做好饭,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正好瞧见儿子失魂落魄地走进门:怎么回事,没碰见章雪? 苏向雪挺喜欢章雪的,俩人名字里都有雪,她觉得这就是缘分。 而且这孩子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长得端庄,脾气好,学习也好,要不是高考那年赶上她妈生病,肯定还能考个大学。 现在虽说只是在棉纺厂做工人,但那是因为他们一家都太老实,以后她跟祁振结了婚,让老祁给棉纺厂那边说一声,提干也是简单的事。 最主要的,苏向雪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他老子给安排了几次工作,都是没干满两天就跑回来了。这就是一匹野马,得有个人拴着他。 苏向雪内心觉得,这个人非章雪莫属,俩人青梅竹马的,从小祁振就愿意听章雪的。 这不上个月她把事情跟祁振挑明了,祁振嘴上说着不乐意,转头还是买了电影票去约了人家看电影。 刚才见他急匆匆地出去,去的又是宿舍筒子楼的方向,苏向雪想着应该就是去找章雪了。 祁振摘了围巾挂在衣帽架上,懒淡地说:关章雪什么事情。 苏向雪奇怪了:你急急忙忙出去,不是找她去了? 祁振摇头:不是。说完径自耷拉着眉眼往自己屋里走,苏向雪喊他吃饭,他淡淡回了句不饿。 祁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晚,也没睡觉,就呆呆地躺着。 他记得读书时学过南柯一梦,他也做了一场大梦,只是梦里没有金榜题名,也没有征战沙场,梦里他还是祁振。 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心气高,谁也不服,其实是眼高手低,一事无成,后来老头子病去了,他就开始赌博,赌得倾家荡产。 然后有一天他回到家发现妻子躺在床上已经没气了,六岁的儿子趴在床前还哭着喊妈妈我饿。 那一瞬间,他眼泪就下来了。 赌红了眼的时候,他把家里能卖的都给卖了,总想着哪天能翻盘,可没等他翻盘,唐粒就死了。 当初他妈让他娶章雪,他嫌人家成天正儿八经跟个教导主任似的,没意思,后来唐粒黏上来,他倒觉得有趣,一来二去的就跟她结了婚。 婚后倒也过了一段平静甜蜜的日子,后来渐渐地他就听到些流言,说唐粒为了留在棉纺厂,跟车间主任高兵有些不清不楚的。 他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一怒之下跑去把高兵揍了一顿,家也不回了,在外面游荡了几个月,然后就开始赌博。 唐粒纵有万般不是,可那几年他赌博,他败光了家产,他成了别人眼中的蝼蚁,她却一直带着儿子守着他。 唐粒死后,他幡然醒悟,咬着牙拼命去挣钱,打零工,摆地摊,开摩的,卖盗版磁带反正什么来钱就做什么,一点一点把家业给挣了回来。 他没再娶,后来事业有成,活到七老八十寿终正寝,临死前想起唐粒,依然后悔不已。 谁知再睁开眼却发现他重生了,回到了年轻时候,这时候他刚刚约了章雪两次,跟唐粒还不熟。 脑子还乱糟糟呢,他忽然想起似乎就在这不久后棉纺厂下岗了一批工人。 -- 第5页 他上辈子也没弄清楚唐粒究竟怎么保住的工作,但不管怎么样,她跟高兵的流言就是因为这次下岗引起的,是真是假他都得阻止,所以他急匆匆地跑去找唐粒,所幸唐粒应该是没事。 祁振想好了,上辈子是他对不起唐粒,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这辈子他还是要娶她,护着她,让她过上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新人求个收藏^_^ 第3章 、商机 周一唐粒照常去上班,消息大概传开了,车间里交头接耳的,跟平时氛围截然不同。 同车间的工友刘娟跟唐粒关系不错,凑过来嘀咕:听说弄了个什么文件,条条框框的,也不公布,谁知道怎么回事,回头还不是咱们这些没关系没背景的吃亏。 唐粒看她一眼:真下岗了,也得自己找出条活路。 刘娟她爸家里挺穷,快四十了才娶上个二婚的媳妇,四十多才生的她,现在老两口年纪大了挣不来钱,下面还有个十几岁的弟弟,全家就指望她这点工资过活。 刘娟叹了口气:哪还有活路?我想过了,真要让我下岗,我就一根麻绳吊死在厂长办公室外头。 话虽这么说,这天下了工,唐粒收拾东西弄晚了,出来时刚好看见刘娟抱着袋东西在高兵办公室外头张望。她皱了皱眉,终究还是绕道躲开了。 后面几天刘娟也没再提下岗名额的事,看她的样子,倒是有些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可她不提,唐粒也只能当不知道。 就这么过了几天,这天唐粒下班路过菜场,之前她从白水镇扛回来的东西赵怡都帮她卖了,拿到钱的时候,唐粒愣了下:怎么多了十五? 赵怡眨眨眼:多赚了十五。 唐粒惊喜道:真的?! 她在棉纺厂从早干到晚,一天也就三四块钱,那些东西转个手不但没亏钱,反倒还赚了这么多,真的是意外之喜。 赵怡也很高兴:真的!香烟我舅说他用得着,直接原价给他了,火腿他拿去处理的,多给了五块钱,其余的都是卖带鱼挣的,我就往门口一摆,路过的都抢着要,说整个市场都没有这么新鲜的带鱼,后来人水产区的大哥还过来交涉,说我卖太便宜了,他们生意没法做,哎呦,幸好我三两下就卖完了,不然没准还得跟人打起来。 唐粒听她说得夸张,忍不住笑了,想了想,忽然说:要不我再去弄点带鱼来卖。 赵怡笑道:对,搞一车带鱼来,也不挣十五了,挣他个一千五。 唐粒无奈:我不是在开玩笑。 赵怡愣住:你是认真的? 嗯,你看这次也没多少带鱼,卖得还比市场里便宜,就赚了十块钱。唐粒说,要是再多点,价格再高点,应该能挣不少。 话是没错,可这性质就不一样了,而且,我这摊位也不能长期卖水产,临时一两次没关系,长期卖肯定不行,市场要管的。赵怡说,再说带鱼这东西放不久,万一砸手里烂了就赔了。 唐粒点头:我再仔细考虑一下。 她明白赵怡的顾虑,改革开放以后国家鼓励老百姓勤劳致富,但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这几年报纸上出现的万元户,不是搞种养殖业的,就是搞生产技术革新的,基本还是属于劳动致富的范畴,做买卖不一样,弄不好就会被划入资本主义的尾巴。 唐粒记得之前她带艺人拍年代剧时听说过这么个故事,说是八五年有个挖煤专业户连续三年收入万元以上,乡里给评劳模,人专业户哭着否认自家收入高,说什么都不肯出席劳模大会,人挖煤还是实打实的劳动呢。 她知道以后国家政策会越来越宽松,经济发展也会越来越好,可赵怡不知道。 唐粒没再多说,告别赵怡,自己在菜市场转了转,去水产区打听了下价格,顺便买了两斤五花肉。 回到家就见唐麦正撸着袖子帮尹巧芬做饭。唐麦在县医院做护士,经常要值夜班,哪怕就住一个屋,唐粒其实也很少碰见。 她进门时唐麦正跟尹巧芬抱怨什么,抬头看见她,愣了下,随即高兴道:你买了肉?可太好了,快拿过来。 尹巧芬也看过来,不太高兴:啧,路上捡钱了吗就买这么大一块肉! 唐粒没吭声,将油纸包着的肉递给唐麦,唐麦接过肉洗洗就切上了,嘴上也没闲着:还说呢,连块肉都不买,招待你未来女婿吃西北风呢? 尹巧芬忍无可忍:你轻点声!这不是有鱼跟鸡壳了吗?! 唐粒往里面瞟了眼,果然看见唐麦对象赵英杰坐在床前的椅子上。 赵英杰是县制药厂的司机,这年代驾驶员可是光荣的八大员之一,按理这位二女婿上门,尹巧芬怎么也得烧一桌好菜好饭招待。 可问题是最近尹巧芬被嫁妆的事烦着,又为唐粒可能下岗的事愁着,头疼得不行,招待未来女婿自然也就想敷衍了事。 唐麦手艺不错,红烧肉煨得香甜松软入口即化,关键是她不像尹巧芬,有点肉都要藏着掖着,不舍得烧,她把两斤肉都烧了,一大盘,油汪汪,香喷喷,大家都吃得很满足。 -- 第6页 晚上睡觉前唐麦拿了五块钱给唐粒:这钱不能让你出,回头我找妈要回来。 唐粒想说算了,本来她买肉也是为了吃,她的消费观念跟这个时代的人不一样,没钱可以想办法挣,但吃穿用度上在能力范围内肯定不能亏待自己。不过她想着目前还得维持着原主的人设,于是就接了过来。 唐玉在帘子另一边喊:野丫头,明天再去买肉! 没等唐粒说话,唐麦已经呛上了:一边去,想吃肉还喊野丫头,唐粒你别理他。 唐玉不敢惹唐麦,不吭声了。 唐粒其实挺喜欢唐麦这种个性,泼辣爽利,厉害是厉害,自己不吃亏,也不占别人便宜,挺好的。可惜按照书里的剧情,她结婚后没多久就离了。 由于那本书是围绕章雪写的,唐粒只是个配角,唐家其他人就更是配角的配角,唐麦离婚的事书里只提到过一句,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当然,也不可能因为以后会离婚就劝唐麦别嫁,劝也没用,唐麦也不可能会听。毕竟眼下看她这婚事是很好的,赵英杰工作好,脾气也温和,他家里经济条件也可以,各方面都没得挑。 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眼前头等大事是赚钱。 周末一大早唐粒就坐上了安县县城开往市府的客车。那种支了油布的拖拉机她实在坐不惯,颠得屁股疼,客车车费贵一点,人也多,可至少平稳些。 她没经验,去得晚了,只能挤在走廊里,干脆就站在驾驶员旁边,一嘴一个大哥,跟人聊了一路,中途在白水镇下车时,驾驶员已经笑着喊她妹子了。 到了白水镇才知道这天正好是集日,农贸市场里人山人海,到处都闹哄哄的,吆喝声,议价声,呼喊声,充斥着各种声音。 有意思的是,大家用的是附近几个乡镇截然不同的方言土话,常常是鸡同鸭讲,说着话还得比手势。 唐粒捂紧口袋挤进人群,找到几摊卖带鱼的问了问价钱,价格都还不错,比安县菜市场里的便宜多了,东西也好,带鱼的鳞片都雪亮雪亮的。 她正货比三家,忽然看见一个高大壮实的男青年扛着竹筐走过来,男青年长得浓眉大眼,看着有些面熟。 男青年走到卖海产的摊子前,将竹筐放下,摊主笑呵呵地打招呼:津哥,辛苦了啊!俩人说笑了几句,摊主数了钱递过来,男青年收了钱,打声招呼就转身往外走。 Jin哥。 唐粒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张英武而威严的脸,跟男青年仍带几分少年气的脸渐渐重合她眼睛一亮,转身就去追,可人实在太多了,等她挤到外面,男青年早没影了。 她不甘心,马路上来来回回找了一遍,还是不见人。无奈只好往回走,谁知一抬眼,却看见那人从马路旁一个小门市部走出来。 严星津!唐粒忍不住喊了声,跑过去。 严星津手里拎着刚买的日用品,表情有些诧异:同志,你认识我吗? 唐粒一噎,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严星津是她上辈子认识的人,他是国家一级演员,影帝,视帝,是影视圈的前辈,她在几次颁奖典礼上见过,有些浅薄的交情,还厚着脸皮麻烦过人家。 可她这不是在书里吗,怎么会遇见他? 同志,你有什么事吗?严星津见她愣愣的不说话,皱着眉又问了一遍。 唐粒回过神,想着不管这书是平行时空还是别的什么,总之现在的她跟严星津根本不可能认识。 她收敛情绪笑了笑:不好意思,严同志,我姓唐,叫唐粒。刚才看你给海产摊那边送了筐带鱼,就想问问带鱼哪儿运来的,还有没有。 严星津以为她是从海产摊那边打听过来的,顿时释然:我是营沙镇的,带鱼是村里渔民一起打的,不过都卖完了。 唐粒有些失望,想了想,问:那你们下次打了能给些我吗,我可以先给你订金。 上辈子的严星津是圈子里出了名德艺双馨的前辈,为人正直,经常提携后辈,唐粒对他的人品还是很信任的。 何况看他跟摊贩熟稔的样子,知道应该是长期供货,也不可能昧她的订金。 严星津果然很爽快,说也不用订金,要多少下次他送货过来直接放小门市部那儿,唐粒直接把钱也给门市部的人就行了。 唐粒问了价格,算批发价,比农贸市场还便宜不少,她暗暗心喜,赶紧跟严星津说定了订下一筐。 俩人说好正道别,一个黝黑精瘦的小伙子扛着竹筐走过来,跟严星津打了个招呼抱怨道:赖头老二那家伙精的,头发丝是空心的吧!一筐带鱼他给我挑挑拣拣,愣是挑出来小半筐小的,说这些卖不起价钱,不能要,哪有这样做生意的,这些挑剩下的,叫我给谁去,下次我再给他供货我就是猪! 唐粒探头一看,农贸市场里的带鱼大多三指多宽,这筐里的也就二指多宽,确实挺小,不过小归小,东西非常新鲜,眼珠子清透雪亮,鳞片也是银亮银亮的。 其实安县人跟市府人吃带鱼习惯不太一样,市府人讲究个鲜,带鱼买来多是清蒸,必得肉质肥厚才喜欢,安县人喜欢腌制了红烧或者干脆做成咸带鱼,倒没那么在乎带鱼大小,毕竟离海边远,成本不一样,有口新鲜的吃就不错了。 -- 第7页 唐粒试探地问:那你这带鱼怎么卖? 小伙子看她一眼:全要吗? 唐粒很保守地说:看价格。 小伙子挠挠头:这得三十多斤呢,二十五块钱都给你,网兜里还五只螃蟹,刚死的,也都给你了。 这种带鱼安县县城能卖到两块五六一斤,就算便宜卖两块钱好了,这么多至少也能卖五六十,唐粒一下子眼睛都亮了:成交! 作者有话说: 新人求个收藏^_^ 第4章 、赚钱 交接了带鱼,唐粒又买了些别的,回去时运气挺好,刚巧碰上来时那位驾驶员李师傅,本来售票员看唐粒扛那么多东西,白眼都快翻天上去了,看李师傅跟她有说有笑的,撇撇嘴往后头收钱去了。 到县城后,唐粒给了李师傅几条带鱼,李师傅怎么都不肯要,唐粒就说:我时不时要去白水镇收带鱼,以后麻烦您的时候多着呢。 李师傅这才笑呵呵地接了:说什么麻烦,订个票捎个东西什么的都方便的,尽管来车站找我。 唐粒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跟李师傅道了别,她在车站外头找了辆拉货的手拉车,说定价钱,让人帮着把东西拉过去。 她早看好了地方,县城西面大樟树底下有个老百姓自发形成的小市场,很多人在那儿卖自家种的菜,养的鸡鸭,或者各处倒腾来的便宜货。 小市场其实就是马路边一块空地,唐粒到得晚,显眼的好位置都已经有人了,她只占到角落的一小块地方。 除了带鱼,唐粒还弄了些荔枝干。一开始因为位置不好,确实看的人少,半天没开张。 但跑这小市场来买东西的人都精,图的就是便宜,知道位置越偏,人家生意不好,没准反而越便宜。渐渐地就有人来问价钱,一问果然货好又便宜,唐粒的生意就渐渐好起来了。 人都有个从众心理,看到这个摊子上聚了几个人在挑挑捡捡,就想着也过来看看,原本不打算买带鱼的,听人说又新鲜又比菜场便宜了多少多少,就想着也买两条给家里馋嘴的小子尝尝鲜,也就跟风买了。 一来二去的,没等日头落山,唐粒那小半筐带鱼就卖空了,没买到的怅然若失,只恨自己手不够快,平白丢了个捡便宜的机会,于是干脆咬咬牙买上一斤半斤的荔枝干,想着没带鱼吃我就回家泡碗荔枝茶补补,反正这荔枝干也比别处便宜,不亏。 带鱼顺利卖完,唐粒暗暗松了口气,就像赵怡说的,这东西不好存放,哪怕现在天冷,要是好几天卖不掉,一旦烂了,那就是血本无归。 她也是头一次做买卖,靠的不过是前世做明星经纪练出来的胆量和魄力,但隔行如隔山,终究心里还是虚。她给带鱼的定价都不是当初想好的两块一斤,而是一块八一斤,又降了两毛,就是怕价格优势不够大,卖不出去。 幸好还挺顺利,时间不早,唐粒收拾了没卖完的荔枝干,准备收摊。 旁边卖菜的大婶一早跟她抢了三条带鱼,这时乐呵呵问:妹子这带鱼真新鲜呐,明天还卖不? 唐粒笑道:明天怕是来不了,过两天。 大婶:我可盼着你天天来,摆你旁边,我生意都好了不少。 这是实话,唐粒的摊子生意好,人家买了带鱼或者干荔枝,顺便瞅一眼旁边的摊位,哟,菜也挺新鲜,顺手就买了。 唐粒笑说:行,那到时候我过来,还跟大婶你作伴。 离开小市场,唐粒直奔菜场,把没卖完的东西跟空了的筐子寄存在赵怡那里。赵怡听说她跑去白水镇收了货又跑去大樟树小市场卖了货,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出息了啊唐粒。赵怡叹息。 她跟唐粒是小学同学,认识这么多年,十分清楚唐粒的个性。 唐家四姐弟,唐粒最不受她妈待见,夹缝里生存,从小谨小慎微,唯唯诺诺,胆子不比虮子大多少,上次她突然说想再去弄带鱼来卖,赵怡就很惊讶了,这回她竟然不声不响弄了带鱼还卖成功了,赵怡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不都生活所迫嘛。唐粒笑道,我琢磨过了,这次下岗名单里九成九得有我,不早做打算,总不成还指望我妈吧。既然要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她就得努力挣钱过上好日子。 赵怡想想也对,唐粒家里靠不住,要真下岗了,以后生活还不知道怎么样,这都是被逼出来的。她想了想,郑重道:有事你随时喊我。 唐粒笑:那当然。 她知道赵怡这不是什么面子情的客套话。她之所以这么信任赵怡,是因为原书里哪怕后来原主过得凄惨,亲戚朋友避如蛇蝎的时候,赵怡还在时不时地帮助她、接济她。 这是原主唯一的一辈子的朋友。 唐粒一整天没着家,本以为准得挨尹巧芬一顿臭骂,到家才知道尹巧芬回娘家了今晚不回来。 特地跟人换好了明天的班去的,也不知道尹志勇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唐麦撇着嘴说。 尹志勇是尹巧芬的弟弟,唐麦不太看得上这个舅舅,背地里总是直呼其名。 他们外婆生了两女一男,尹巧芬是老大,从小肩负照顾弟弟的重责大任,大约是习惯了,出嫁后也没把这习惯改过来,对弟弟的事情总是大包大揽。 -- 第8页 尹志勇也挺习惯大姐的这个习惯,小到头疼脑热,大到娶妻生子,但凡有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大姐尹巧芬。 这尹巧芬,放在后世,就是个典型的伏弟魔。 听唐麦这么一说,唐粒忽然想起书里曾经提到过这么一句:唐母心里装着弟弟的大事,自然对唐家老二的婚事不上心,这一阵唐家可谓闹得是鸡飞狗跳,偏偏这个节骨眼,唐粒要下岗了。 按照时间推测,尹巧芬这次回娘家,多半就是为了弟弟的大事。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大事,还会连累到唐麦,还会闹得整个家里鸡飞狗跳。 那可真是出幺蛾子了。 想来想去,估摸着还是钱的问题。但这话她不好跟唐麦说,只胡乱应了几句。 唐麦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倒没问她大周末的怎么这么晚才着家,姐妹俩一起随便做了两个菜。 买带鱼的时候送的一网兜螃蟹唐粒没卖,给了赵怡两个,还剩三个。螃蟹又大又肥,每只剁成四块,放几片姜蒜,呛点黄酒酱油煮了,捞起来简直鲜香扑鼻。 你这最近花钱也有点大手大脚呀。唐麦利索地咬着螃蟹腿,边吃边说。 没必要买这些花里胡哨的。唐国顺也皱着眉头说。 唐粒慢条斯理地剥着螃蟹,敷衍说:赵怡给的,没花钱。 没花钱,也欠着份人情。唐国顺是踏实过日子的人,还是觉得这东西又贵又没几口肉,实在不划算,但既是别人送的,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年前记得拎点东西还人家。 唐粒应了。 唐麦想起别的事情:不是说你们厂里最近可能要下岗一批人吗,我瞧你倒是半点不慌的样子。她这年后就得办婚礼,自然希望唐粒能保住工作,婆家那边说起来也好听,姐妹仨都有份正经工作。 这不是慌也没用。唐粒说。 唐麦看了唐粒一眼。 她跟唐粒才差两岁,那时候父母要上工,带不过来这么多孩子,唐粒小时候在乡下养过一段时间,一个月给点钱,养在个婆子家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唐粒这人,明明长着一张三姐妹里最好看的脸,却从小拘谨局促,浑身透着小家子气,不招人待见。去荒岛上一待六年回来后,更是变本加厉。 可最近唐麦总觉得她好像不太一样了。做事大方了,说话也爽快了,就连吃东西的样子,慢条斯理的,又斯文又好看。 这丫头从前是这样的吗? 唐麦迷惑了。 旁边唐玉没这么多想法,熊孩子嘛,有好吃的就成,趁着唐麦蹙眉思索,他就埋头苦吃,等唐麦回过神,一大盘螃蟹就只剩下一条细细的蟹腿了。 唐麦: 大冬天的,一家人吃了饭,收拾了就各回各窝了。 唐玉晚饭吃得满足,加上今天尹巧芬不在家,他没了靠山,倒是收敛,乖乖洗漱了上床看书。 唐粒今天折腾了一天,累得够呛,打了热水好好给自己泡了个脚,舒服地钻进被窝。 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想了想,伸手往棉袄夹缝口袋里摸了摸,今天赚的钱都在里头,一小卷的纸币。 带鱼刨除成本后一共赚了二十九块八毛,干荔枝则已经赚回了成本,剩下存放在赵怡那儿的二十多斤干荔枝就是赚头了。 这一整天累是累,又到处赶,又要卖货,可收入也实在可观,这么倒腾几天,就能抵得上她一个月工资了。虽说这一次是运气好,带鱼价格低,但哪怕进价再高一点,唐粒现在也有信心了。 其实她心里也觉得好笑,上辈子她手底下也捧红过几个艺人,几千万的片酬代言费都见过,如今挣了这几十块钱,竟比帮艺人拿下奢牌代言还兴奋,摸着这些钱,满心都是成就感。 唐麦难得不值夜班,倒也不想那么早睡,靠在床头打毛衣,手指飞快地走着针,嘴上却说起闲话:我下班回来时瞧见章雪跟祁振了,俩人好像吵架了,章雪红着眼眶就跑了,祁振倒是没事人似的,还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 唐粒没太在意:他俩不处着对象嘛,偶尔拌个嘴吵个架挺正常。 事情过去一周了,她没把祁振那天说的话当回事,只惦记着什么时候把那一千块钱还给他,以后他是跟章雪还是跟随便谁结婚,都跟她没关系。 唐麦:也是,要想嫁进祁家,可不得忍着人家公子哥儿的脾气。 唐粒模糊应了声,心里却想,人章雪可是大女主呢,怎么会忍祁振这公子哥儿的脾气。 作者有话说: 新春快乐咩!进来的小天使求个收藏^_^ 第5章 、雷锋 第二天起来,气温又降了,人人一张嘴就喷出一阵白气,都跟下凡的神仙似的。 今年这天真够冷的。连唐国顺都忍不住叹息。 尹巧芬不在家,唐粒明目张胆从暖水瓶里倒热水洗脸刷牙。 她之前刚穿来时手指根痒痒的,像是要长冻疮,这几天偷摸着用热水,倒是好点了。 旁边唐国顺瞥了眼,没说什么,背着手出门上班。 唐粒洗漱了吃了点东西也赶紧去上班,结果刚出机械厂职工大院,就看见祁振正扶着自行车等在树下。 -- 第9页 他虽是个五体不勤的公子哥,身姿却挺拔笔直,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个臃肿厚实的军大衣,竟然也挺括好看。 唐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他看来真是跟章雪闹别扭了,大冷天的一大早等在这里。 她本想折回去把钱拿出来还他,可估摸着一来一回,上班得迟到,想想还是算了,改天再说吧。 他俩也不是什么需要打招呼的关系,唐粒只当没看见,径自快步往前走,谁知祁振推着自行车就过来了,拦在她面前:天冷,我送你去上班。 唐粒惊讶地:你说什么? 祁振重复了一遍:天气冷,我骑车送你过去。 唐粒虽然诧异,但明白了:你是在等我? 祁振点点头,调转了自行车龙头:上来,你快迟到了。他见唐粒迟疑,明显想拒绝的样子,忙说:我有事跟你说,咱们边走边说。 唐粒见他说得认真,迟疑了下,还是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天确实是冷,走在路上,脚都是木的,脸被冷风一吹,跟刀刮似的。坐在自行车后面当然也冷,可到底前面有个人挡着,哪怕心理上都觉得暖和多了。 祁振单手把着自行车龙头,另一只手递过来双皮手套:手套戴上。 这是一双黑色的女式手套,皮质细腻柔滑,手腕处做了一圈带褶皱的收口,既然好看又保暖,做工非常精细。 唐粒看了眼自己被冻得发红的手,也没客气,利索接过来戴上:你要说什么事? 祁振收回手,把着自行车龙头慢悠悠地骑,边骑边说:你们厂里下岗的名额最晚明天就会定了,到时候会根据工作年限和贡献,一次性给下岗的人一笔补贴,这样就算了结了。这个事情其实有利有弊,现在不下岗呢,就能在厂里再安耽干两年,可万一厂子倒了,就拿不到补助了。选择下岗的话,也没什么,关键得想想之后干什么。 唐粒沉默了会儿,应了声:嗯。 自己说了半天,结果就得了她一个嗯字。祁振扭过头皱眉看她:你怎么考虑的? 唐粒回视他:这不是我能选择的。 祁振挑眉,笑了声:怎么就不能,我说能就能!到底没收敛住骨子里那股子跋扈劲儿。 唐粒翻个白眼,突然喊:看马路! 对面响起一阵嘀铃铃的急促响声,骑自行车的姑娘大喊:哎哎哎,同志,要撞上了同志手忙脚乱地避让。 祁振回过头,眼看人家连车带人的就要撞过来,赶紧把着龙头使力一错,长腿往地上一撑,险险地避过了。 哎哟,不好意思同志,我技术不好。那姑娘跌跌撞撞地刹住车,先是道歉,道完歉又说,不过骑车还是要看马路啊,不看路多危险。 祁振: 唐粒忍不住噗嗤笑了。 这姑娘车技是不好,慌里慌张的,从路对面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冲过来,简直就是后世说的马路杀手。 但更好笑的是,祁公子哥刚大放厥词呢,刚嚣张跋扈呢,不过一分钟,这嚣张的气焰就遭了盆冷水。 祁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踩着脚踏继续往前骑,不轻不重地嘟囔了声:没良心。 这话里有种别样的亲昵味道,倒是吓得唐粒不敢再笑了。 我是说真的,你愿意下岗,拿着补助做点别的也好,去别的厂子也好,其实都没事,不用慌。祁振说,你要不想下岗,那也简单,你想想。 唐粒没吭声,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她明明记得书里说的是原主为保工作千方百计走了高兵的路子,而章雪也因为再就业的事情跟祁家生了矛盾,才给了原主可趁之机。所以从时间线来看,按理她下岗这件事,跟祁振是没有一点关系的。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理应只是点头之交的祁振一副熟稔的样子,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还大包大揽地说,你要不想下岗也简单。 显然,剧情改变了。 这种改变对于她来说是好是坏呢? 短期来看应该是好的,祁振的意思,明显是想帮她。长期来看唐粒突然心头咯噔一下,长期来看,一个未婚男青年这样帮助一个未婚女青年,在这个还没那么开放的时代里,结果不是显而易见? 剧情还是在推着她嫁给他! 安县县城不大,从机械厂职工大院到棉纺厂,走路大概半小时不到,骑车也就十几分钟。 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厂区附近都是行色匆匆的工人。祁振在棉纺厂附近的一个路口停下:就送你到这儿吧。 她后头这一路没怎么说话,他以为她在考虑下不下岗的事,想着她父母不靠谱,前面这十来年过得颠沛辛苦,于是又放柔了声音说: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只要凭着自己高兴就行。 唐粒下了车,听他这么说,诧异地看向他:已经打过招呼是什么意思? 祁振扬起眉,神色间透着得意:字面的意思。 上辈子是唐粒勾搭他缠着他死缠烂打地嫁给他,重活一世,祁振知道,他不能等唐粒来找他,这样对她的名声不好,他得主动追求她。 -- 第10页 既然要主动追求她,自然也要主动替她排忧解难。 唐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没等她开口,旁边忽然响起个轻柔的声音:祁振? 他们就在路口,路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多都是棉纺厂的,碰见熟人不奇怪,但按理要碰见熟人也该是自己唐粒扭头一看,原来是章雪。 章雪穿了件靛青色的棉服,衣服的颜色和样式略有些老气,但她皮肤白皙,容貌端庄秀丽,整个人看上去依然美得发光。 这大概就是所谓女主光环吧。 看到章雪祁振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淡淡点了点头,就冲唐粒说:快去上班。 唐粒看看一脸冷漠的祁振,又看看因为祁振的态度眼圈都红了的章雪,总觉得这俩人气氛不太对,想起昨晚唐麦说的,赶紧清了下嗓子,正色说:谢谢你,祁振同志!你看天这么冷我鞋子又滑,差点在职工大院门口摔了,于是就好心载我过来,真是富有雪中送炭的雷锋精神!我到了,谢谢你,再见! 她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一口气说了,说完利落地挥了挥手,没给祁振开口的机会,飞速溜走了。 剧情和女主都太强大,惹不起,惹不起。 祁振被她一番操作搞得目瞪口呆,等回过神,人早跑得影儿都不见了。 真没看出来,她还挺能编的。 祁振差点被气笑了。 章雪倒是脸色好了许多:祁振,原来你是学雷锋做好事啊? 祁振一条大长腿支在地上,随手揿着自行车的响铃,嘀铃铃,嘀铃铃的响声里,他扭头看向章雪,乌黑幽深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章雪,咱们昨天已经说清楚了吧? 大概是报应吧,上辈子他嫌章雪像个教导主任,甩了她娶了唐粒,后来他落魄了,章雪却风光得意,成了知名企业家。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家里最难的时候,唐粒曾经带着儿子去求过章雪,在她家门外跪了大半天,最后却被她一句救急不救穷打发了,之后没多久唐粒就死了。 要说恨章雪,人家有钱,爱借不借是人家的自由,他没立场恨,何况也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可要说不恨,至少这辈子他是不太想看见这个女人的。 章雪听出他的意思,神情凝滞了下,脸色渐渐苍白:祁振,我不明白,之前不都好好的 抱歉,之前是我做事欠考虑,再见。 祁振说完,脚下用力一踩,自行车轻轻滑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之中。 章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远去的背影,脑子一片空白,除了情感上的难过,她心底还有一种隐约的直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章雪,那是祁公子吧,他送你来上班啊,这么罗曼蒂克?有个路过的工友大姐走过来。 章雪怔了下,随即露出笑容:他这人就这样。 工友大姐闻言艳羡道:那也只有你,大名鼎鼎的祁公子,换了别人怕是多看一眼都懒的。 章雪笑笑。 工友大姐又说:听说下岗名额这两天就得定了,你有祁家当靠山肯定是不愁的,不像我们,每天那都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怎么会,下岗的事情厂里都制定了方案的,肯定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章雪说完后又怔了下,她直觉下岗这个事情很重要,想了想又觉得疑惑,攸关生计的事情当然重要,这不用想也知道。 但隐隐地,她又觉得,不仅仅是这样,不仅仅是因为生计。 作者有话说: 新年好呀,虎年大吉,心想事成哦! 走过路过的小天使,求个收藏呀!期待的小眼神.JPG 第6章 、风波(修) 现在外面天冷,棉纺厂车间里却因为常年控制着温度湿度,跟夏天似的。 早晨厂区换衣间里一排排的纺织女工扒了厚实的棉袄,换上透气的衬衣,乌黑的长发卷起来,塞进纯白的工作帽里,再在身前系上条白色的围单。 这就是典型的八十年代纺织女工的形象了。 到时候干完活,大家又成群结伴地挤进大澡堂,嘻嘻哈哈地一起洗澡换衣服。 车间里热,每天下工肯定要洗澡的,而且,厂里澡堂供应热水,可以痛痛快快地洗,浑身洗得热乎乎的,出去吹风也不觉得冷。 不然回家的话,那是倒点热水搓把毛巾,都是得自己花钱的。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部分人可能享受不到了。 之前说下岗那都是喊狼来了,现在狼真的来了。厂区宣传栏上已经张贴了告示,是个什么实施办法,尽管很多人其实也不太看得懂,但不影响她们明白,下岗这事是来真格的。 今早换衣间里气氛有些沉默,不像平时,大家一边换衣服一边说说笑笑。 唐粒倒没什么感觉,她早做好下岗的心理准备,只是进了换衣间才想起来,刚才匆匆忙忙的,忘记把皮手套脱下来还给祁振了,倒是有些烦恼。 钱还没还他呢,这下倒好,又多了样东西。 唐粒叹了口气。 旁边同车间的工友程秀英眼尖:唐粒你这手套挺贵吧,这皮质真好,溜光水滑的。 -- 第11页 唐粒笑笑:不是我的。 程秀英顿时一副了然的样子:你姐的吧?不过这么新这么好的手套她能借你也算不错了。 同个车间的,她当然听说过唐粒家里的事情,知道她家里不但初中毕业就把她送去荒岛,回来上班她还得每月给家里搭伙食费。唐粒平时节省得不行,不可能花钱买这种手套。 唐粒知道她误会了,也没解释。 说话间俩人换好衣服去了车间。车间里的气氛自然沉闷,不少人都失魂落魄的,根本没心思在工作上。 倒是之前整天心事重重的刘娟已经早早守在机器前,看见唐粒还冲她抿嘴笑了笑:来啦。 唐粒点点头:嗯,你来得挺早呀。 刘娟:起早了,干脆就早点过来。 唐粒:那挺好的。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打完了招呼。 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时候,能沉住气的就两种人。 一种是像唐粒这样早想好了出路就等着下岗的,另一种就是像程秀英那样,因为家里大姨是厂里会计,跟领导说得上话,能保住她工作,所以胸有成竹的。 唐粒知道刘娟是不想下岗的,现在看她这样子,估计也是胸有成竹那类吧。 想到那天刘娟抱着东西在高兵办公室外头转悠,唐粒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不管刘娟为保住工作做了什么,都是个人的选择,旁人也没置喙的立场,唐粒更不会去问她什么。 唐粒好奇的是,刘娟现在走的很可能是书里原主的剧情。 按照那本书的剧情,如果唐粒没有穿进来,那天从白水镇回来,原主就会去给高兵送礼,而高兵不但理所当然地收了礼,还会隐晦地向原主提出其他要求。 具体书里并没有交代,只在后面模糊地提到,原主经历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甚至已经决定破釜沉舟,却在关键时刻抓住了高兵的把柄,所以其实高兵并没有得手。 但原主还是背上了搞破鞋的名头,好像是因为后来有人匿名举报。 现在剧情已经变了,唐粒不可能去找高兵,也不知道高兵的把柄是什么,当然也无法弄清楚,导致原主与祁振夫妻感情破裂的这个导火索搞破鞋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当然,唐粒也只是好奇了一下,并不想去追根究底,她巴不得剧情崩掉,崩得越坏越好,反正这辈子她又不可能跟祁振有什么夫妻感情。 但是第二天唐粒就发现,剧情崩了,并不代表她就能置身事外了。 厂里这次效率非常高,头天公布方案,转天就出名单,很多人兴冲冲过来上班,却发现自己挂在下岗名单上,进不去车间了。 唐粒在名单上找了半天没找着自己的名字,正想去行政楼问问怎么回事,碰见班组长徐大姐,扯着嗓门冲她喊:唐粒,跑哪儿去,开工了,还不去快去车间! 她这一声暴喝,吸引了周围全部人的目光。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在下岗名单里的,他们进不去车间,而眼前这个容貌出众的女同志却被要求快点去车间,显然,她没在下岗名单里。 顿时大家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有人认识唐粒:这不是四车间的唐粒吗,她进厂里才两年吧,居然不用下岗? 有个年纪大些的顿时气愤道:领导说会考虑对厂里的贡献,结果呢,我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年,还比不上个进厂两年的。 更有人恶意地说:贡献有个屁用,你要也能长那么勾人,没准也就不用跟咱们一起下岗了。 他们这些人本就心怀愤懑,满腔的惊讶、委屈、彷徨正无处发泄,猛然看到一个不同于他们的幸运儿,简直不啻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对方。 唐粒已经跑出去一段,听不清他们讲话,但从他们的神情中可以猜到几分。 她看一眼人群,又看了眼好心办了坏事的徐大姐,扭头往车间走去。 车间里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显得空旷了许多。 哪怕唐粒不过干了几个星期,看到乍然空荡了的车间,心里也有些酸涩。 但没办法,一个行业,总有它的兴衰起落。 安县本身地处南方,并不产棉花,未来几年全国的纺织业都将面临震荡衰落期,然后,在十几年后经过极其艰难的技术革新和产业升级浴火重生,而安县棉纺厂这种不具备发展优势的企业,则将永远湮没于历史。 唐粒,你也没进下岗名单啊,太好了!程秀英看到她,马上走过来。她之前听她大姨说,像唐粒这种在厂里没待满三年的,多半是要下岗的,现在看到她进来车间,倒是真心替她高兴。 刘娟也在,她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还是走过来笑着说:唐粒,恭喜你。 其他人也过来道喜,唐粒看她们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欣喜模样,也就把自己会主动要求下岗的话咽了回去。 车间里人少了,剩下的人就必须提高工作效率。这一天唐粒都挺忙的,直到快下班了,才托程秀英帮忙顾着点,自己提前出了车间。 出来后她直奔行政楼,找到人事部。此时人事部办公室外还聚集着一群人,他们手里捏着张表格,人人面色如土泫然欲泣。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码纱工蹲在那儿捂着脸哽咽说:我老娘还躺在病床上呢,这下可怎么办 -- 第12页 唐粒脚步微顿,看了他一眼,然后推门走进人事部。 今天人事部简直是焦头烂额,从办事员到部主任,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办公室里忙着,分管人事工作的副厂长吕宽也在。 唐粒一进去,靠近门口的办事员马上站起来,神情严肃地问:你有什么事?表格都发给你们了,按要求填写就可以了,填好了就交回来,一次性补助过几天统一核发,没事不要进来,也不要闹事,不然保卫科就要抓人了。 唐粒看了眼,办公室里果然还站了几个保卫科的人。 她忙解释说:同志你好,我不是下岗人员,我是来申请下岗的。 办公室里本来闹哄哄的,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副厂长吕宽是个略显瘦削的中年男人,名字叫宽,人长得一点也不宽。 他神情有些愕然,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小姑娘,拧紧的眉头稍稍松了松:你来申请下岗的? 唐粒点头:是的。 吕宽沉默了下:哪个车间的? 唐粒镇定回:四车间的,唐粒。 四车间的唐粒。吕宽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唐粒,道,原来是你。 这回轮到唐粒惊讶了:您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你。吕宽说,你本来应该在下岗名单里的,是我特批允许你保留岗位的。 啊?唐粒更吃惊了,她看了眼周围神色各异的工作人员,这一刻,大家都在用隐晦的目光在打量她,仿佛是好奇这人有什么三头六臂,能让厂里领导特批保留岗位。 唐粒当然知道自己并没有三头六臂,而且跟这位主管人事的厂领导甚至都不熟,她想起之前祁振说的话,内心其实怀疑是祁振通过什么渠道给这位领导打招呼了。 可要真是那样,应该算走后门吧,这位领导怎么会当众把这种事情说出来? 吕宽看她的样子,忽然笑了下:看来你不知道? 他仿佛能猜到唐粒的想法:我特批你保留岗位,不是因为谁打招呼走后门,是因为这么做有利于我们整个厂。 顿了一下他又说:其实本来有人能高风亮节自愿下岗,对厂里来说是好事,有这样的榜样,我们做其他人的工作也会更容易。可是小姑娘,我不能批准你的申请。 唐粒皱眉:为什么? 吕宽说:因为保留你的岗位对厂里来说更有利。 唐粒: 所以特么她现在想下岗还不让她下了?! 唐粒跟吕宽颇费了一番口舌,却怎么也没说动吕宽改变主意,吕宽甚至都不肯说为什么保留她的岗位对厂里有利。 但她旁敲侧击,心里更加确定,这件事果然跟祁振有关,于是也不跟吕宽较劲了,决定还是去找罪魁祸首。 结果她刚走出人事部办公室,突然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你个搞破鞋,你个臭□□,不择手段抢名额,我打死你 然后就有一个东西带着破风声向她砸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啊,查资料查枯了的人小小声地问:可不可以求个收藏? 嗯,其实还是有很多没查到。 不过架空的嘛(更加小小声地 第7章 、证章(修) 唐粒吓了一跳,还好反应快,躲开了。那东西落在地上,却是一只半旧的条绒老棉鞋。 她一抬眼,只见不远处一个脚上少了只鞋的中年妇女站在那儿叉着腰破口大骂。这妇女长得粗壮凶悍,少了只鞋,一点没弱了气势。 这人唐粒认识,也是四车间的,叫徐水仙。 人事部办公室外头本来就聚着一群人,这些人都是不愿下岗的,上午已经闹过一次,被人事部的人教育了一顿,说是他们要再敢闹事,岗照下,补助一分不给。 其实这些人也明白,厂里效益不好,没钱,可不得辞掉一批人? 从前效益好的时候,他们三班倒,机器白天黑夜地开着,这两年呢,夜班都几乎没上过。可明白厂里有难处是一回事,让他们下岗却是另一回事。 捧了这么多年的铁饭碗就这么砸了,谁甘心? 何况有的人家里负担重,指望着厂里这份工资过活呢,这一下没了,全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所以哪怕知道事情可能就这样了,他们也还赖在人事部外头,盼着能有什么转机。 现在徐水仙来闹事,他们中很多人虽然也瞧不上她那泼妇骂街的样子,觉得跌份儿,不像个工人的样,但想想他们都要下岗了,都快不是工人了 于是又有一种隐秘的幸灾乐祸,可不该骂吗,效益不好你们领导想办法呀,效益不好就把我们辞了算怎回事? 而且,还有人搞破鞋,抢名额?!这种人就更该骂!抢别人饭碗,这跟要别人命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们都冷眼看着,有些人还好奇地打量唐粒,交头接耳:长得妖里妖气的,是不像什么正经人。 为了保住工作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她不用下岗还跑这来做什么? 心虚呗,跑来拍领导马屁呗。 -- 第13页 他们鄙夷,却又有些眼红,现在这种时候,能保住工作可不就够让人眼红的。 唐粒其实也好奇,她跟这个徐水仙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人为什么要骂她,拿鞋扔她,还诬赖她搞破鞋? 而且,剧情不是都变了吗,搞破鞋这口锅为什么又凭空砸在了她脑袋上?! 她本来想去找祁振,这下决定不去了。她要留下来看看,这个徐水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人事部办公室里走出来几个人,那个年轻的办事员一出来就指着徐水仙喊:你这是做什么,还像个工人吗,走走走,赶紧拖走。 后面保卫科的人就过去,七手八脚地要把徐水仙拖走。 徐水仙常年干粗活,力气大,保卫科的人拽着她,她就哭爹骂娘地挣扎,保卫科那俩小伙子居然一下没抓住,被她挣脱了。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抢地地嚷嚷:不让人活了啊这是,工作都给那些狐狸精了,老老实实的人活该去讨饭了啊 年轻办事员气得脸都涨红了。外头有人闹事,领导让他们出来解决一下,今天吕副厂长也在,他想着这正是个表现的机会,谁知道这个妇女同志这么难搞,表现没表现着,回头怕是还得吃批评。 骂又骂不过,拖更拖不动,他只能翻来覆去地说:你这是干什么,这像什么样子 一时之间,几个大男人居然拿徐水仙没办法。 唐粒看不下去,跟旁边一个工作人员说:去车间里喊几个力气大的女工来。 那个工作人员也正急得跳脚,他们外面这么闹,里面吕副厂长可都听着呢,回头只怕会批评他们办事不力,闻言眼睛一亮,撒腿就往车间方向跑。 正闹着,一个人匆匆跑过来,跑到徐水仙面前,喘着气大吼:徐水仙,你在这闹什么?! 这人高高瘦瘦,戴副眼镜,乍一看长得挺端正,但唐粒一看见他就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车间主任高兵。 高兵是大专生,算是有学历的,能力也不错,虽然只是个车间主任,却是厂领导最赏识的车间主任,在厂里挺有话语权,所以像这次下岗名额的事情,他们车间基本就是他说了算。 他看着斯斯文文,平时满嘴的道德原则,挺能唬人的,要不是唐粒知道剧情,恐怕也想不到这人其实满肚子的男盗女娼。 他大概是听人说了徐水仙在这儿闹事,急急忙忙跑来,还想摆一摆车间主任的威风,吓唬住徐水仙。 哪知徐水仙根本不吃他这套,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就骂:高兵你个杀千刀的,你还好意思问老娘闹什么,你凭什么让老娘下岗,凭什么让这个狐狸精留下,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的丑事,那天晚上你跑出来,皮带都没系上呢,老娘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高兵被她骂了个狗血喷头,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地反驳: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神色惊惶地回头看了眼唐粒,愣了愣,满脸的困惑。 他们四车间漂亮姑娘多是出了名的,唐粒这姑娘也确实漂亮,眉眼生得妩媚,比爱正儿八经的章雪还要勾人。 他倒是也起过贼心,可问题是,别看这姑娘长得勾人,性格却很内向,不爱搭理人,他这两年尽看着眼馋了,没机会下手啊! 他听徐水仙说那天晚上,心里有鬼,就心虚了下,一看是唐粒,顿时又理直气壮了:徐水仙,你这是造谣,造谣是犯法的我跟你说,你再闹腾我马上通知公安来抓你! 徐水仙倒是一点不怵,大喝一声:我有证据! 高兵总归是夜路走多了怕鬼,声气马上弱了,气急败坏地:你能有什么证据?你别胡说八道! 可他这样子,旁边的人就有些看出来了。没准真有事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知是谁轻声说了句。 唐粒作为当事人,被徐水仙指着鼻子骂半天了,一直冷眼看着,没吭声。 她早看出来了,徐水仙就是个无赖泼妇,无赖不讲理,你理她,她只会骂得更凶,那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 可现在徐水仙说有证据,那就是要讲理了,唐粒就等着她讲理呢。 于是唐粒便说:你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正好今天这儿人多,让大家做个见证,你往高兵身上泼脏水没关系,可别扯上我。 高兵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叫往他身上泼脏水没关系? 徐水仙看唐粒这镇定的样子,心里也犯嘀咕,她确实有天晚上看见了,但她看见的是高兵,女的没看清,要不是有人给她出主意,她也不敢就攀扯唐粒。 但想想那人说的,这么做就能保住自己的工作,她于是说:我当然有证据,你要不是跟高兵不清不楚的,你能不用下岗? 外面闹腾成这样,还牵扯到是否有人在下岗这事上搞小动作、弄虚作假,人事部办公室里的一干领导自然不可能再装聋作哑。 吕宽一马当先走出来,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说:这一次职工下岗再就业,厂里是慎之又慎,跟县里光汇报工作就走了无数趟,为的就是尽全力做到公开公正。现在有人对经手这项工作的同志有意见,指控他通过不正当的手段搞关系走后门,那今天在场的就一起都看看,确有其事,我们一定追究相关同志的责任,但要是造谣污蔑,我们也会扭送公安机关追究法律责任。 -- 第14页 毕竟是当领导的,一番话义正严辞,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就连徐水仙气势也一下弱了,但她不会忘记她的目的:如果证实了,那我是不是就算举报有功,有功是不是就该奖励? 她这么闹腾就是因为有人告诉她,举报有功就该奖励,被举报的人挨处分被薅了工作,那岗位就该她顶上了。 吕宽考虑了一下,答应了:如果证实,厂里可以给予奖励。 徐水仙听到他答应了,马上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上周四夜里,我亲眼见高兵和一个女的,不是,就是和唐粒,他们从车间杂物间里出来,我好奇就跑杂物间看了,里头那个样子,啧啧啧,谁进去都知道干什么了。他们落了两样东西,被我捡着了,就是这两样。 吕宽皱着眉头接过东西。两样东西,一支英雄牌钢笔,一个棉纺厂的证章。 这两样东西能证明什么吕宽说着,忽然一顿。 这两样东西确实很普通,钢笔嘛,虽然贵重,但厂里还是不少人有的,证章就更常见了,人人都有,每天别在胸前,要是不小心掉了,到人事部补就是了。 但他看了这么一会儿,却确实看出了点名堂。 这支钢笔很旧,壳上的漆都剥落了,显得有些斑驳。厂里有钢笔的人不少,有一支这么旧的钢笔的人却只有一个,正是高兵。 高兵是农村人,据说当年他媳妇辛苦劳作养着他读书,在他考上大学时更是用攒下的钱给他买了一支钢笔,于是高兵就一直留着这支钢笔,天天带在身边。 这是作为一段佳话在厂里流传的,大家称赞高兵媳妇贤惠,也赞叹高兵发达了不忘糟糠之妻,都说高兵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吕宽作为厂领导自然也听过这段佳话,甚至他也因为这件事而对高兵有非常好的印象。 至于这个证章去年厂里换过证章,由于制作的工厂粗心大意,有一批证章出现了瑕疵,当时也是高兵高风亮节,主动说把这批证章给他们车间。 吕宽自己就是分管人事部的,有瑕疵的证章长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 也就是说,这个证章就是四车间的。 徐水仙得意洋洋地:钢笔是高兵的,至于证章,唐粒证章丢了的事情车间里大家都知道,这可不就是唐粒的?戏文里怎么说来着,铁证如山呐! 作者有话说: 惯例求个收藏,看我期待的小眼神(o^^o)~ 第8章 、找着了 站在吕宽的立场,他是相信高兵的,毕竟是一直风评不错的中层干部。 至于唐粒,四车间报上来的下岗名单里有她,保留她的岗位还是吕宽特批的,这事吕宽自己很清楚,何况刚刚她还过来主动申请下岗,说她搞不正当关系争岗位名额,这不是瞎扯嘛! 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刚把话说得那么斩钉截铁。毕竟在他看来,徐水仙那就是胡搅蛮缠。 可偏偏徐水仙拿出了证据,一支随身携带的钢笔,一枚恰好丢失的证章。 钢笔是谁的,显而易见,证章嘛,徐水仙说完人事部马上就有人去翻了记录,证实就在上周五唐粒来补领过证章。 要说巧合,也实在太巧了。 如果是公安办案,就眼前这情况,证据链当然也是不完整的,没法定罪。可他们不是办案,徐水仙说得真切,又能拿出证物,这事只要大家信了,传出去厂里都会非常被动。 吕宽顿时觉得有些棘手,这件事不仅牵扯干部的个人作风问题,更可能影响职工下岗工作的有序开展,弄个不好,他们这些人还得挨县领导的批评。 高兵在徐水仙拿出钢笔的时候,脸都青了。他早发现钢笔丢了,可一直没找着,后来想着这么一支破钢笔,要不是为了给领导留个好印象他早扔了,丢了就丢了吧,哪想这支钢笔会在这时候冒出来。 他心里很慌,却佯装镇定道:我钢笔是丢了,可不是在你说的什么杂物间,我能把这么重要的钢笔丢在杂物间吗?钢笔是在我办公室丢的,我一直奇怪呢,原来是被你偷的。 高兵虽然慌,但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笔很多人见过,他赖不掉,但他几句话就反咬了徐水仙一口,指控她盗窃。 徐水仙也不是吃素的:你这笔笔头都是歪的,谁稀罕,偷谁的笔不好偷你这支破笔。 其实她当时捡笔和证章,就是想贪个小便宜。笔虽然旧但好歹是支钢笔,可以给孩子偷偷在家用,证章这东西,掉了补一个得五毛钱,捡到一个相当于捡到五毛钱。 谁知家里孩子拿了钢笔先是嫌弃破,拔了笔盖又发现笔头是歪的,当场就把笔摔了,说不能用,还在家闹了一通,哭着要买根新钢笔。 所以说起这支钢笔徐水仙是一脸的鄙夷。 高兵冷笑:是偷回家才发现笔不能用吧!他指控徐水仙偷东西也是病急乱投医,但说完后一咂摸,回过神了,都说捉贼捉赃,男女关系的事情,没当场抓着,谁说得清? 一支钢笔而已,偷了掉了怎么都有可能。何况徐水仙指认唐粒,可见就不是个知情的,没准搁这儿诈他呢。 他这话倒是戳穿了一半的真相,徐水仙气得跳脚:你这是猪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 -- 第15页 她是一向泼辣惯了的,说着就冲过去撕打高兵:敢冤枉老娘偷东西,我打死你个王八蛋! 干什么,你个泼妇,你干什么?!高兵虽然是个大男人,可他身型偏瘦,又多年没下过一线,哪里是徐水仙的对手?何况他一个厂里的中层干部,怎么能跟女工动手? 其实也就几句话的功夫,谁想到他俩竟能撕打起来?人事部和保卫科的人都看呆了,愣了几秒又马上反应过来,扑上去拉架:别打架!徐水仙,你不要打人! 等他们把人拉开,高兵眼镜也歪了,脸也花了,衣服扣子都掉了好几颗。 唐粒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吧,高兵这个善于给自己经营人设的伪君子,碰上直来直去一手乱拳的徐水仙,倒像是碰上了克星。 她看了眼黑着一张脸的吕宽,扬声说:吕厂长,刚才一直是他们在说,作为被污蔑的对象,我能说两句吗? 吕宽简直没眼看高兵和徐水仙,于是转头看向唐粒,点头:你说。要说眼前这仨人说的话,他现在还是倾向于相信唐粒的,看看人小姑娘多淡定。 唐粒于是就说:证章我确实丢过一个,周五早上丢的。 徐水仙马上说:哪天丢的那还不是马掀门帘全凭你一张嘴。 唐粒懒得理她:证章丢了以后,我当天就去人事部补了一个,不过没想到那枚丢了的证章后来又找着了。 徐水仙愣住了:什么? 连吕宽都怔了一下:又找着了? 唐粒不慌不忙地从衣兜里掏出枚证章:就是这个,害我浪费了五毛钱呢。 她把手摊开,亮出手心里的证章。 大家看看她胸前别的证章,又看看她手心里的证章。 哪来的铁证如山,人家的证章都在呢! 徐水仙都懵了:你的证章又找回来了,你的证章找回了,那这枚证章是谁的? 唐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不是应该问你? 唐粒知道徐水仙说周四晚上看见高兵跟个女人一起应该是真的,捡到东西应该也是真的,可她明明没看清女人是谁,却就敢指鹿为马,当着大伙儿的面揭发唐粒。 为了一己私利,根本没考虑过,如果冤枉了人,会把别人推向怎样万劫不复的境地。 徐水仙:我、我怎么知道她捡到了钢笔和证章,恰好听说唐粒丢了证章,这么一印证,就笃定自己看到的那个女人是唐粒。可现在唐粒的证章又回来了,她顿时就傻眼了。 你不知道你就敢冤枉人?唐粒瞪着她。 那、那不是天黑,我没看清,可能不是你,可肯定有个女人!徐水仙说着说着又理直气壮起来,肯定有个女人,我看见了,不是你,就是车间的别人! 唐粒冷笑:所以你认为咱们车间还有别人丢了证章,谁丢了证章谁就是你看到的那个人对不对? 徐水仙一想,忙点头:对啊,我是听说你丢了证章嘛,没准还有别人也丢了我没听说。 唐粒盯着她看了几秒,扭头向人事部那位年轻办事员:同志,能麻烦你帮忙看看四车间还有谁补过证章吗? 年轻办事员脸上表情有些奇怪,他看看徐水仙,又看看唐粒:有倒是有一个 上司见他期期艾艾的,半天吭不出声,瞪了他一眼:还不快说是谁! 年轻办事员于是说:上周五以来全厂一共有七个人补过证章,四车间两个,除了唐粒,还有一个人,是朱大强。 这下,不止年轻办事员的表情古怪,旁边一群人的表情都变得古怪。 有人忍不住笑了:四车间的猪大肠,我知道啊,那不是男的嘛! 朱大强的绰号就叫猪大肠,是个身材粗壮的码纱工。棉纺厂里女工人多,其实男工人也不少,像干码纱、漂洗、维修这些重活累活的,很多都是男工人。 说看到个女人,结果是朱大强,这不是开玩笑嘛! 哈哈,猪大肠那样子,又矮又壮,满脸络腮胡子,可跟女人一点不像。 这不闭着眼睛说瞎话,编也不能编得这么离谱。 绕来绕去,结果绕出个朱大强,顿时再没人信徐水仙说的那些话了,这徐水仙没准真是从哪儿偷了捡了东西就来栽赃嫁祸呢。 下岗是难受,可也不能胡乱往别人头上泼脏水呀。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真亲眼看见了徐水仙还想辩驳,却没人愿意听她的了。 吕厂长,徐水仙故意捏造和散布损害我个人人格、名誉的虚构事实,已构成诽谤罪,我请求厂里联系公安机关,追究她的法律责任。唐粒说。 吕宽迟疑了下,事情到这里,一场风波算是消弭无形,站在厂里的角度是不愿意事情再扩大的,可他看着眼前眼神清澈、神情温柔镇静的小姑娘却说不出让她放弃捍卫自身权利的话。 最终,他点点头:可以,保卫科去通知公安。 -- 第16页 徐水仙一听要喊公安来抓她,那还了得,转身就要跑。保卫科的人于是赶紧去抓她,可她凶悍得不行,一边跟保卫科的人扭打,一边大呼小叫骂他们耍流氓。 幸好这时之前去车间喊人的工作人员回来了,一看这徐水仙战斗力可以啊,他跑开都这么久了,她居然还在跟保卫科的撕打,赶紧喊他身后的几个女工:快快快,把她抓住! 他喊来的都是车间里块头最大、力气最足的女工,扑过去三两下就把徐水仙摁住了,比保卫科的几个大男人管用多了。 唐粒等那边几个人把徐水仙摁住了,又对吕宽说:吕厂长,虽然事情澄清了,但您也知道,人言可畏,今天在场的人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但保不准传出去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所以我希望您能帮我两件事。 吕宽点点头,温声道:你说。如果说之前他是因为厂里的利益要留下唐粒,那么此刻,他其实对这个自始至终从容不迫的小姑娘已经有了自己的评价。 第一件事,请您告诉他们我今天来人事部是为了什么。唐粒说。 吕宽一愣,但随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今天过来自请下岗,这本身就是对徐水仙捏造的谣言最好的反击。 但如果她之前说了,就有可能被徐水仙反咬一口做贼心虚,现在真相大白,通过他通过人事部的人来说这件事,却是再好不过的澄清。 他考虑了一下,走到徐水仙面前:女同志,你在这里闹了半天,你知道唐粒同志今天来人事部是为什么吗? 徐水仙一脸狼狈,还在试图挣扎:我管她来做什么,你们放开我,我还得回家给孩子做饭呢! 吕宽:她来人事部申请下岗,在你千方百计给她泼脏水想薅掉她岗位的时候,她却是来主动申请下岗的! 作者有话说: 想要个收藏,或者评论(掉了好多头发的作者小小声 第9章 、第二件事 吕宽话音落下,现场顿时一静。 这段时间厂子里大家操心的都是怎么才能不下岗,就说徐水仙吧,那不也是为了不想下岗才造谣生出这么多事来的。现在吕厂长说什么,今天唐粒上人事部居然是来申请下岗的? 年纪轻轻一漂亮姑娘,瞧着挺聪明的,怎么就傻了呢。 一个月八、九十块钱工资的铁饭碗,厂里有食堂能吃饭,有热水能洗澡,定时定季发劳保,衣服鞋子攒下来都穿不完,这样的好工作,居然主动申请不干,这不就是傻了嘛。 要说这年头下海做生意或者南下经济特区打工的也不是没有,但那毕竟是少数。做生意赔了的海了去,去南边打工背井离乡的,也不见就能发家致富,哪有旱涝保收的铁饭碗来得实在? 众人正张口结舌,结果就听唐粒说:吕厂长,另一件事就是请您同意我的下岗申请,您看,您虽然给我作证今天我是来申请下岗的,但我要还留在厂里,保不准还是有人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我要下岗了,这闲言碎语不也就没了嘛。我一个未婚女青年,您也替我考虑考虑名声,而且,我资历也确实浅,不该给厂里添麻烦。 吕宽这才意识到,小姑娘说是请他帮两个忙,实际是给他挖了两个坑,这俩坑还是个连环套,一环扣一环。 他可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被个小丫头给忽悠了。 主要你看她长得漂漂亮亮,说话柔声细语、有理有据的,会讲道理,还会示弱,还让他考虑考虑她一未婚女青年的名声吕宽暗叹口气,这花言巧语的,不正是跑业务的好料子嘛。 我就跟你说了吧,保留你的岗位是因为友美服装厂那边跟我们联系,明年的订单指定你来跟他们作业务衔接。吕宽说,我要让你下岗,跟他们没法交代。 这件事因为涉及到人事调动,在正式敲定落实前,吕宽本来是不想说的,可事情发展出乎意料,谁想到友美服装厂指定的这小姑娘她居然要主动下岗呢,吕宽现在是骑虎难下。 安县棉纺厂为什么效益差?本地不产棉花、原材料运输成本过高、优势不明显是一方面,另外就是业务拓展得不好,棉纱布料生产出来没有人要,效益能好吗? 友美服装厂市里的龙头企业,安县棉纺厂之前跟他们也有合作,但量不大,大概只占他们需求量的百分之十到十五左右。 这次对方主动联系,说可以追加订单,甚至棉纺厂这边如果能够革新技术提高布料质量,他们还可以深入合作。 他们当然也提出了很多产品、价格上苛刻的条件,但最让人匪夷所思的就是,他们还要求明年他们的业务由四车间的唐粒来衔接。 这个事情当然很奇怪,吕宽主管人事,当时其他领导就问他,这个四车间的唐粒是什么情况,他当然回答不上来。 厂子里几千号人,他哪怕主管人事,也不可能连个车间里的女工都清楚。 但事后他找人事部了解过,这姑娘经历非常简单,初中毕业就去了岛上垦荒,回来就被组织上安排进了棉纺厂,在厂里也不过才待了两年。 据说家庭关系也简单,父母都在机械厂,两个姐姐,一个是家庭主妇,一个是护士。 -- 第17页 没什么特别的。 但怎么可能呢,没什么特别的,友美服装厂那边能提这样的要求? 吕宽于是又找人去友美服装厂那边打听,这才打听到,这事似乎跟机械厂老祁家的公子有点关系。 这就对了嘛,友美服装厂是合资企业,除了市针织厂,还有个大股东是澳国的华侨,据说是老祁家的亲戚。大股东提个要求,厂里还能不照办? 吕宽为人正派,他让人打听这些,也是从工作角度考虑了解情况,大致有数了,也就没再追根究底。 在他看来,唐粒漂亮,机灵,讨人喜欢,老祁家那个小子大概是在跟人搞对象,这才千方百计地给她保住工作,讨她欢心。可惜他做这么多,人姑娘好像还不太领情。 现在这些小青年的想法,反正吕宽不能理解。 唐粒没想到自己的工作还扯上了厂里的业务。 吕宽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书里曾经提到过,友美服装厂的大股东是祁振的舅公,这位华侨商人很欣赏女主章雪,是章雪创业致富路上的伯乐,给过她很多帮助。 所以,是祁振找了他舅公的关系,不但保住她工作,还要给她换个业务员的岗位? 听这意思,这业务员还不需要拉业务,只要对接对接友美服装厂这个大客户就行了? 这工作,可是又轻松,又能拿提成啊! 要换了别人,这当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对唐粒来说,这却是给她套了个紧箍咒,这意思不就是她如果下岗,可能会影响厂里的诚信和明年的业务?可她不下岗,她怎么改变剧情,怎么创业致富,怎么重操旧业混演艺圈? 而且,她跟祁振也不熟啊,他大费周章的是要做什么祁振是疯了吗? 唐粒再次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吕厂长,我是打定主意要下岗的,当然,具体的咱们回头可以再商量,我估计友美那边就是这么一说,我一个小工人哪有这么重要。 唐粒赶紧表明立场,当然也没把话说死,毕竟这么多人在场,要顾忌领导的面子。 她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还有个建议,建议厂里重新摸摸底,看看是否有其他人愿意主动下岗,如果有的话,空出来的岗位,希望能考虑一下家里有实际困难的同志,比如家里负担特别重,或者有人生病的。 她这话说完,旁边就有人笑了:这不是异想天开嘛,哪有人会愿意主动下岗?他们倒也希望呢,可怎么可能? 也不是这么说,人姑娘不就愿意主动下岗吗?有人反驳。 人家能搭上友美服装厂,没准有更好的出路呢。 哎,要真像这个姑娘说的,老杨,你就有希望了。有人叹了口气,拍拍了码纱工老杨的肩膀。 这个老杨就是之前蹲在地上哭的,他抬起埋在膝间的脑袋,红着眼眶看向唐粒,眼神中难掩希冀,可很快他又喃喃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说着抬起粗糙的手抹了把眼睛。 唐粒倒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她会提这么个建议,是因为她记得书里有个情节,是多年后女主章雪与原来厂里的人聚餐。 席间有人说后悔没有早点下海经商,有几个还说其实自己倒想过主动下岗,只是厂里公布了名单,家里又反对,而且在大家都想保住工作的时候要求下岗,总显得太过特立独行,后来想想真是后悔。 书里写这么一段,是为了衬托女主,但唐粒总觉得,在这个朝气蓬勃的年代,总有一些人是真的这么想过吧,想过主动去走一条不同的路,他们可能只是缺少一点勇气,缺少有人推他们一把。 该说的都说了,后面怎么处理,就是厂里领导该考虑的了。眼看早过了下班时间,唐粒准备回家了。 不过,走之前她指着徐水仙,叮嘱保卫科的同志:一定要把她交给公安啊!唐粒怀疑原书里后来匿名举报原主,让原主被人骂了一辈子破鞋的就是徐水仙。 当然,哪怕不是她,这人也够坏了,该让她尝尝社会主义铁拳的滋味。 第10章 、纨绔的待遇 越近年关,天气越冷。唐粒裹紧了棉袄往家走,虽说顶着风要走将近半小时,她却还是乐呵呵地,一路走,一路看看过往行人、整洁的街道和路旁低矮的房屋。 她这会儿刚解决了个麻烦,心情正好,哪怕厂里暂时没同意她下岗,其实也是迟早的事情。 再不济,她旷工个几天,厂里还不得把她开除? 当然,她不想背个开除的处分,所以还是要跟厂里好好商量。 正走着,身后忽然有人喊她:唐粒 唐粒停下,转身,见是刘娟,淡淡点了点头:刚下班啊? 刘娟快走几步追上她,打量了下她的神色,试探地问:听说徐水仙在行政楼那边闹事骂你呢,你没事吧?她没敢去行政楼,也是道听途说,并不知道具体始末。 嗯,骂我呢,骂我为了保住工作跟高兵搞破鞋,还说上周四晚上在杂物间瞧见我跟高兵了。唐粒看了刘娟一眼。 刘娟听她这么说,脸色顿时一白,却又马上说:徐水仙这人怎么这样,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见她这样,唐粒心里更有数了,于是故意说:徐水仙还说她有证据,她拿出了枚证章,说是那天在杂物间捡到的。 -- 第18页 刘娟沉默了下,说:证章算什么证据呀,这东西不大家都有的。 唐粒也不跟她拐弯抹角了,直接问:刘娟,上周五在换衣间我丢了枚证章,我记得当时你就站在我旁边,你有没有看见? 刘娟大概没想到唐粒会这么单刀直入,被问得一滞,勉强笑了笑,说:我没注意,你知道,我这人自己也丢三落四的,我都不知道你证章丢了,不过唐粒,你放心,你的人品大家都知道,哪怕你丢了证章,也没人会信徐水仙的话的。 她没等唐粒回应,马上又说: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唐粒,我不跟你多聊了,明天见啊。 说完就走了。 唐粒站在那儿,看着刘娟脚步凌乱地走远。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怀疑刘娟拿走了她的证章,那么现在就是确定了。这姑娘没选择一根绳子吊死,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不用说,上周四晚上徐水仙看到的就是她,而她在发现自己证章丢了之后,大概是心虚,干脆就偷了唐粒的。 唐粒上辈子是做明星经纪人的,娱乐圈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有的人为了资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见过的龌龊手段多了,遇到事情下意识就会留个心眼。 证章丢了,换了别人可能根本不当回事,她却留了个心,因为她知道自己,上辈子管着艺人大大小小的事情,养成了细致谨慎的习惯,东西向来收拾得妥妥当当。 也是为防个万一,唐粒干脆顺手牵羊,拿走了朱大强的证章。男工人粗枝大叶的,工作服随手就扔,拿他们的证章,那真是简简单单。 虽说害他花五毛钱补了个证章,但事后唐粒找了个借口把之前发的劳保手套给了他几双,也没让他吃亏。 也幸好她留了这么一手,不然今天徐水仙闹起来,还真是百口莫辩。 希望刘娟以后不要后悔吧。 等唐粒走到机械厂职工大院门外,天已经黑了。在门口,迎面碰上个人,是邻居包春芳。 包春芳急匆匆地往外走,瞧见唐粒,猛然停下,掩饰不住好奇地问:唐粒,这么晚回来啊?听说你们厂今天公布下岗名单,章雪早早就回来了,说是要下岗了,车间都不让进啊? 没错,章雪还是在下岗名单里。 唐粒的岗位是吕宽特批的,不在原定名额内,按理跟章雪不搭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刘娟走了原本的剧情,章雪还是要下岗了。 当然,也可能是人家女主的剧情线□□,毕竟不下岗怎么成就女企业家波澜壮阔的人生? 唐粒对章雪的事情不感兴趣,敷衍了两句,就问:包阿姨,我看你急匆匆的,是要去干嘛? 哦哟,我家小宇不知道疯哪儿去了,到现在还没回家,我得赶紧找找去。包春芳说。 那您赶紧去吧,这天都黑了呢。 是是是,我得赶紧的。 这包春芳是出了名的爱打听爱管闲事,为了管闲事,连找宝贝儿子的事情都可以先搁下。 唐粒进了大院,先往小楼房那边走。 机械厂职工大院占地挺大,普通职工住的是筒子楼,一条长长的走廊,连着两侧密密实实的单间,厕所在走廊另一头,是公用的。 厂领导们住的小楼房是这几年新盖的,虽然也是一条走廊,但只有一侧是房间,两室一厅的两居室,自带厨卫。 唐粒想去找祁振,走到小楼房底下,想想这么直接上门,回头没准又得传出什么闲言碎语,还是折了回来,决定去别的地方堵祁振。 回到家,刚走到门口,里头猛地砸出个东西,险险落在她脚尖前,乒铃乓啷地摔了个碎。 是口青花描边的瓷碗。 唐粒搞不懂今天是怎么了,动不动就遇上有人扔东西砸东西。她拿了支在门外的破扫帚,把碎瓷片往墙边扫了扫,这才走进去。 尹巧芬站在灶台边,脸色很难看。灶里还烧着火,砧板上的菜切了一半,还没下锅,锅里油滋啦啦地响,她一把抽了柴火焖进底下的灶灰里:都别吃饭了,还吃什么饭! 唐麦就站在旁边,冷笑:是不用吃饭了,都给你弟弟一家吃去吧! 那是你舅舅!尹巧芬喊了一声,你就这么一个舅舅,你就想看着他流落街头是不是?他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这么久,好容易孩子落地了,你是想看着那孩子在外头冻死才高兴吗?! 唐麦没理他,冲坐在里间的唐国顺:爸,你听听,天底下还有不紧着给女儿办嫁妆,反倒去贴补弟弟,给弟弟置办家什、修房子的道理吗?! 唐国顺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抽着烟,没吭声。 拿钱给小舅子家修房子,他当然也不乐意,但他跟尹巧芬过了这么多年,清楚她的脾气,你说不给吧,她能天天跟你闹,白天黑夜地闹,让你一晚上睡不着一个整觉。 这么多年,闹多少次了,唐国顺不想管了,他只想家里安安生生的。 再说,钱在尹巧芬的手里,她真要给,你能有什么办法? 唐麦见唐国顺这样子,知道指望不上她爸,恨声说:行,你们以后就等着尹志勇那逃生来的儿子孝敬你们吧!说完一甩手就冲了出去。 唐麦走后,尹巧芬出去给她宝贝儿子唐玉买了碗馄饨,自己收拾了东西,扭头又去弟弟家了。 -- 第19页 尹志勇前头已经有仨女儿了,第三个女儿就是超生的,村干部领着人去他家抓人,没抓到人,没收了不少东西。 这才过去一年多,他竟又生了个儿子,难怪之前唐麦还说尹志勇好久没作妖了,却原来是躲外头生儿子去了。 唐玉这臭小子吃了馄饨,高高兴兴玩去了。 唐国顺还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爸,咱们吃麦虾吧?唐粒见砧板上就一点小油菜,半个白萝卜,估计尹巧芬原本是想煮挂面,但她今天心情不错,想吃麦虾。 唐国顺在里头应了声。 唐粒拿了俩鸡蛋,舀了碗小麦粉,想想又从尹巧芬藏东西的柜子里找出一小块咸肉。 先用水和上小麦粉打成粉浆,锅里煎了荷包蛋,就着煎蛋的油,把咸肉丝、萝卜丝都炒下去,加水烧开,拎起菜刀沿着碗沿细细地把粉浆剔骨头似的剔进滚汤里。 白白的面粉条在水里沉浮翻腾,可不就像一条条白生生的虾? 这东西比面条厚实有嚼劲,汤煮得久了,带了点面粉的浓稠,还有咸肉和萝卜丝的鲜美,上头再窝一个香喷喷的荷包蛋,简直好吃得让人吞舌头。 唐国顺大约是没想到小女儿烧碗麦虾能这么舍得放料,又是咸肉又是荷包蛋的,坐在饭桌旁明显愣了下。 不过他是男人,倒不至于像尹巧芬一样,多放点油都能指着女儿鼻子骂,何况他也饿了,取了筷子埋头就吃。 吃着饭唐国顺倒是想起问唐粒下岗的事,唐粒含糊了几句,家里正乱,要知道她主动申请下岗,更得闹,这件事暂时不能让他们知道。 吃完饭刷了碗,唐粒揣上信封和皮手套,去找祁振了。 祁振喜欢看电影,这年头电影院排片少得可怜,录像厅倒是方兴未艾。按理说以祁振家的经济条件,他在家搞个录像机,弄些录像磁带就可以看。 可他不,他偏偏要去录像厅,而且他又不喜欢跟很多人挤在房间里看,嫌弃乌烟瘴气,所以他常去的那家录像厅甚至有个专门的房间是给他用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钱多烧的,要不然怎么叫纨绔呢? 那家录像厅离得不远,走过去十分钟不到。门口有人卖票,三块钱随便看。 唐粒说找人,老板叼着根烟打量她几眼,意思是不行,唐粒说找祁振,老板马上拿下烟笑嘻嘻说:祁老板在呢,往里走右手边门上贴着周润发海报的就是,姑娘你先过去,我马上给你们送点瓜子花生饮料过来。 看,这就是纨绔的待遇。 唐粒走进去,果然很快找到那个小房间,她先敲了两下门,随即就推了进去,手还抓在门把上呢,一眼看去,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又一把把门嘭地拉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 送点瓜子花生饮料过来,能换个收藏么(星星眼 第11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唐粒瞪着门上发哥标志性的大背头,有那么一瞬间,想干脆走人。可也就几秒钟吧,没等她想好走不走,门就猛地打开了。 屋子里亮着灯,不是刚才那种昏暗的灯光,而是雪亮的照得人清清楚楚的灯。电视机早关了,屏幕是黑的,自然也不会发出她刚刚听到的那种暧昧黏腻的声音。 祁振就站在门口,他皮肤白,脸一红,在灯光下就无所遁形,更显得唇红齿白。 但他毕竟是个浪荡的纨绔,倒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对唐粒说:你怎么来了?仿佛刚才手忙脚乱关电视的人不是他。 有事找你。唐粒不想进去,她刚刚瞥见一眼屏幕上白花花的腚,觉得这时候进去,有点尴尬。 问题是站在过道上也不是个样子,这个点正是录像厅生意好的时候,人来人往的,见他们一男一女门里门外地站着,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祁振摸摸鼻子,说:你进来,咱们开着门说话。他是这家录像厅的常客,要用几十年后的话来说,那就是VIP客户。 今天一过来,老板就热情地给介绍了个片子,说保证刺激好看。录像厅里看三级片嘛,时代特色,他看了几眼,演员难看,画面粗糙,看不下去,正想换个带子,哪知门就被推开了。 瞥见是唐粒的时候,他的心情大概也就跟看见扫黄的公安差不多。 简直心虚得不行。 唐粒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门开着说话,还不是要被人看西洋镜?她走进去,顺手带了下门,虚掩上了。 我想下岗,但厂里说,友美服装厂那边需要我对接业务,不让走人。唐粒简明扼要地说,他们的意思,怕我走了,影响跟那边的合作。 他之前还说让她想想,结果转天她就被厂里套上了紧箍咒。 祁振虽然惊讶她会选择下岗,但马上说:这事我会处理,还是那句话,你全凭自己高兴就行。 唐粒于是拿出那个装钱的信封和那双黑色的真皮手套:钱和手套还你。 祁振看看她的脸色,伸手接过信封。他上辈子听她说过,她要每月给家里交伙食费,为了攒点钱,想喝碗豆腐汤都舍不得。 所以他重生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给她送钱。但显然,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她不可能收他的钱。 -- 第20页 但他没拿手套,这手套本来就是给你买的,你还我,我只能丢垃圾桶。 唐粒干脆利落地掏钱:那当我跟你买的。 祁振瞪着她手里的纸币,微微拧起眉:非得这样吗? 这时录像厅的老板端着个大红绘彩的搪瓷盘进来,盘子里装了瓜子花生和圆溜溜金灿灿的金桔。 看见他俩的样子,老板诧异得眉毛都快挑到天花板上去了,嘿,见多了祁大公子挥金如土,倒是头一回见个姑娘给他递钱,稀奇。 他开门做生意的,很有眼力见,笑嘻嘻放下搪瓷盘就走。 不行,我祁振又不是挑担卖货的,送个东西还收钱。祁振抓了把花生,在手上轻轻摩挲,语声低沉,你不想要就扔了。听着不像生气,倒像是委屈。 这两年国家放开物价管制,东西都涨价涨得厉害,这样精致一副真皮手套,得花不少钱。 而且现在天气正冷,其实唐粒正需要一副手套,知道以祁振的狗脾气,说扔没准就真扔了,于是也不跟他争了:行吧,那就谢了,我走了。她把钱塞回口袋里。 祁振立刻就高兴了,笑着问:不看会儿电影么? 唐粒看着他不说话,他反应过来,脸又红了,扬声说:我是说看《芙蓉镇》、《红高粱》,你想看什么看什么。 唐粒就差翻白眼了:哦,我不看,再见。说完转身就走。 那我送你回去。祁振把花生丢回搪瓷盘里,忙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录像厅老板笑嘻嘻问:祁老板,这么早回去了? 祁振也笑着回:嗯,改天来,再见。 好嘞,再见。老板看着他俩,男的俊,女的俏,站一起怎么看怎么登对,笑嘻嘻地哼起了歌,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我虽然喜欢却没对你说,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费翔这首歌可不止在这个年代火,许多年以后还是脍炙人口,唐粒忍不住跟着哼了哼,一扭头,看见祁振正咧着嘴笑得满面春风,闭嘴了。 我虽然喜欢却没对你说,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祁振跟着哼了下去,笑眯眯问她,好听吗? 唐粒:难听死了。 第二天唐粒照旧去上班。毕竟厂里还没让她下岗,做一天和尚她就得撞一天钟。 在换衣间遇见刘娟,刘娟看她一眼,没说话,匆匆忙忙换好衣服就走了。 我怎么看刘娟最近奇奇怪怪的?程秀英冲着刘娟的背影努了努嘴。 大概压力太大吧。唐粒随口说。 她能理解刘娟的难处,但人不管做什么,得有个底线,她们平时关系不错,关键时刻刘娟却能背后捅她一刀,这样的人唐粒是不会再交往的。 哎,她也可怜,整个家里扒着她吸血。程秀英叹了口气,转了话题,我听说你昨天去找吕厂长要求主动下岗啦,唐粒你牛啊,是有什么好出路了吧? 没有,准备做点小生意。唐粒说。 程秀英不太相信,她听说唐粒搭上友美服装厂了,那是外商投资的企业,效益好,收入可比他们厂里高多了。 她是怀疑唐粒要去友美服装厂,想问问能不能跟着去,友美服装厂虽说不是国营的,但钱多呀。 她家里亲戚去特区做买卖,赚了挺多钱,这不快过年了,又买彩电又买冰箱的,她看着可真眼热。特区她不敢去,就琢磨着想换个效益好点的厂子。 真的,没骗你。唐粒见她不相信,说,要不你也申请下岗,咱们一起干,我准备去营沙镇收带鱼做批发。 程秀英一听卖带鱼,连连摇头:那还是算了。那不是小商小贩嘛,就算批发,能挣几个钱?而且卖鱼还臭。 祁振办事效率挺高,这天中午唐粒刚吃完饭,人事部那位年轻的办事员小孙同志就跑来找她,说是领导经过商议,决定同意她的下岗申请,让她去人事部填张表格。 当然,实际情况是友美服装厂那边松口了,说换个业务员也可以,只要能达到他们的质量要求,他们还是愿意追加订单。 小孙还告诉唐粒,厂里采纳了她的建议,准备在在职员工中搞个意向调查,如果有人主动申请下岗,到时候多发三个月的补助。还说唐粒也可以享受这项政策,多拿两百多块钱。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下午唐粒去人事部填了表格,人事部的负责人签了字,她这就算正式下岗了,过几天等厂里通知再过来领补助和下岗证就行。 弄完后,唐粒回车间收拾东西,顺便跟工友告别。 早上车间里大家已经唾骂过徐水仙,这下又把她拉出来骂了一通,骂她不干人事,又夸唐粒高风亮节,还纷纷跟她道喜,大概是都以为她有了别的更好的门路。 唐粒也没多解释,笑着挥手离开。 走出车间时,唐粒回头又看了一眼,她有原主的记忆,记得在这里挥洒汗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从最初学徒的艰难到后来逐渐娴熟,历历在目。 -- 第21页 就这样结束了。 是啊,就这样结束了。 但这是结束,也是起点。 作者有话说: 要开始创业致富啦~ 第12章 、大客户 尹巧芬去乡下后,居然连着几天没回来,唐国顺也是到第二天快下班了才知道,自己老婆跟厂里请假了。 厂里有几个尹家村的,这几天碰见唐国顺就夸他大气,仗义,说尹志勇有他这样的姐夫真是沾光了,让老婆请假去给小舅子家洗衣做饭伺候月子,还帮忙置办东西修屋子,这么好的姐夫哪里找? 唐国顺真是有苦难言,还得笑着说都是亲戚应该的。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方便了唐粒。 唐国顺是个不管事的,尹巧芬又不在家,唐麦气得干脆直接住医院值班室了,这家里能吭气的就剩熊孩子唐玉,可没了靠山,连唐玉都横不起来了,熊孩子也有眼力见,再没敢喊唐粒野丫头,毕竟惹火了唐粒,他就没饭吃。 所以唐粒虽然下岗了,但家里没一个人发现。 她每天起早去白水镇进货,回来就在大樟树底下摆摊,有时候摆摊摆晚了,回到家就见唐国顺坐在里间抽烟,唐玉则搬个小板凳杵门口眼巴巴地等她。 这阵子虽然饭没之前那么准点,但吃得好呀,唐粒每天跑白水镇,进的带鱼、鲳鱼,有时候还会有红虾、螃蟹,卖剩下的她要么带回家,要么跟附近摆摊的换点鸡蛋蘑菇什么的,或者再掏钱切点肉,不管怎样,总之每餐都做得很丰盛。 唐国顺倒是含蓄地提醒过,饭嘛能吃饱就行,没必要这么大手大脚的,唐粒乖乖点头应了,回头还是想吃什么买什么,唐国顺也就不再多说了,女儿大了,花的又是自己的钱,他也不好多说。 何况,能吃好点,谁不乐意? 唐玉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他可不管买菜得花多少钱,顿顿多吃一碗饭,没过几天,脸都圆了一圈。私心里,他甚至开始希望尹巧芬晚点回来,毕竟他娘可舍不得顿顿买这么多好吃的。 然而尹巧芬还是回来了。 她毕竟有工作的,厂里请假是要扣工资的,多一天就是一天的工钱,要不是尹志勇那边实在忙活不开,她也心疼钱,不想请假。 这几天她把弟弟家里的事情都料理顺了,甚至还跑了一趟大女儿唐米家,叫了大女婿张肖军来帮忙。 张肖军做油漆工起家,这两年弄了个小包工队,到处接小工程干,修个屋子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这天下午尹巧芬就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天气不错,又恰好是周末,筒子楼前的空地上一群职工家属正在那儿晒太阳,看见尹巧芬进来,就跟她打招呼。 哎哟,巧芬,听说你弟弟终于抱上大胖小子啦?有人问。 尹志勇是超生了两个才生的儿子,违反计划生育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尹巧芬尴尬地笑笑:哎,这不刚好又怀上了就没舍得打掉。 刚好又怀上了,哪能那么刚好,计生部门天天宣传节育措施,让大家去上环结扎,尹志勇都生了三胎了,还能刚好怀上? 这几年计生宣传搞得好,生男生女一样好,人口素质最重要的口号可是连学前班的娃娃都会背,就这一家子,重男轻女,可着劲地生,非生儿子不可。 而且,尹巧芬也不知怎么想的,放着家里男人孩子不管,跑去娘家管孩子都有四个了的弟弟,这不是脑子不厘清嘛。 大家在心里暗暗讥讽,面上倒不显,笑嘻嘻地说,那真是运气了。 包春芳跟尹巧芬平时关系不错,她又是个包打听,见尹巧芬往筒子楼里走,便跟了上来:你家唐粒到底下岗没啊,我怎么听说她在大樟树那边卖带鱼呢? 尹巧芬脚步停下,笑道:怎么可能。她是回了娘家才听说棉纺厂公布下岗名单的事,当然也听说了,章雪下岗了,她家唐粒没下岗,还能进车间。 后头几天她忙,倒没再打听过这事,打听什么只要没下岗,还能进车间干活,每个月的伙食费还能交到她手里不就得了? 说的也是,我看唐粒早出晚归的,倒是不像下岗了。包春芳顺着她的话说,我也是听巷子口卖米糕的王贵媳妇说的,有时候米糕卖不完,她不是挑大樟树那小市场卖嘛,说瞧见过唐粒,可能看错了。 其实包春芳听王贵媳妇说了以后,就想问问唐粒的,可唐粒这些日子起早贪黑的,她愣是没碰上。 尹巧芬听说是看错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再说唐粒这边,她这些日子天天在大樟树底下摆摊,东西新鲜,价格实惠,渐渐地,就有了挺多回头客,生意倒是挺不错的,刨除成本每天能稳定挣二十元左右。 每天二十,一个月就是六七百块钱,那可比在厂里上班挣得多多了。 而且唐粒前两天搭车的时候又碰见了驾驶员李师傅,李师傅每天在安县县城与市府间往返,听说唐粒每天上白水镇进货,就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跟供货的人联系好,每天把东西放在白水镇的下客点,他路过顺便就能给她带回来。 这真是瞌睡碰上了枕头,唐粒自然求之不得。 她在白水镇寻摸了几天,手里已经捏了好几个靠谱的供货商。这样一来,她只需隔个几天跑一趟看看行情结个账就行了,顿时轻松许多。 -- 第22页 这天傍晚,她一筐带鱼又卖了个精光,正收拾东西,一个五十出头身材微微发福的大爷匆匆走过来,问:你就是带鱼西施? 小市场流动性大,摊贩之间又不会互通姓名,见唐粒带鱼卖得好,长得又俏,人也和气大方,就送了她个带鱼西施的外号。 对于这个外号,唐粒是有点尴尬的,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有些羞耻,但人家问上门,多半是要买东西,她厚着脸皮赶紧应了。 哎呀,这是卖完了?大爷遗憾地说,我听人说你的带鱼新鲜,还便宜,就想先来看看。 唐粒听他的语气,直觉这可能是个大客户,忙说:您要看看带鱼质量,我这儿倒还有几条。 说着扒拉开竹筐底下的稻草,她今天想吃香喷喷的干炸带鱼,于是藏了几条在稻草底下没卖。 大爷定睛一看,这带鱼每条都有三指多宽,眼珠子鼓鼓的,透明清亮,确实是新鲜啊,一问价钱,比菜场便宜三毛。 大爷马上说:我家里三天后办喜事,要一筐带鱼,就这么大的,到时候你给我送到乌塘巷口刘兴发家。 一下子卖出去一筐带鱼,唐粒挺开心:行,我到时候早点给您送过去。 这位大爷就是刘兴发本人,说定后他利索掏了十块钱给唐粒作订金。 同志,你这几条带鱼卖不卖?刘兴发瞧着带鱼不错,想着干脆买几条回去晚上自家先烧来尝尝。 唐粒笑道:这几条我留着自己吃的,不过您既想要,我送您几条。说着扯了张油纸包了三条带鱼递到刘兴发手里。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几条带鱼就当那筐带鱼的添头了。 刘兴发自然高兴,夸道:女同志做买卖利索大方,生意肯定做得好,我回去给你宣传宣传。 卖完了一筐,还订出去了一筐,唐粒心情不错,干脆又去旁边卖卤肉的摊子称了半斤卤大肠。 回到家才发现尹巧芬回来了。 尹巧芬正在烧菜,一碗番薯面羹已经烧好摆在桌上,红薯粉做的粉条,加上切薄片的白萝卜、油豆腐、千张丝一锅连汤炖了,冬天吃热乎乎的,挺不错,可惜尹巧芬向来抠抠搜搜,一大碗的羹汤,连点肉星都不见。 另一个菜是炒青菜,自然更不可能加肉。 唐粒先将油纸包的卤大肠切了装碟,再把带鱼剖开洗了切段,也不用想着吃油炸的干带鱼了,尹巧芬舍不得油,只能放点葱姜蒜红烧了。 尹巧芬看到带鱼愣了下:哪来的带鱼? 唐粒:买的呀,还能哪来。 尹巧芬看了她一眼:厂里是给你涨工资了吗,这么挥霍,一个肉菜不够,还买俩? 不吃饱点哪有力气干活。唐粒见青菜炒好了,接过手刷了锅,倒油煎带鱼。 菜都烧好,唐国顺父子俩回来了,一家人坐下吃饭。大概是尹巧芬回来了,唐玉底气足了,又开始作妖:怎么又是带鱼,我想吃螃蟹。 唐粒翻个白眼,懒得理他。 尹巧芬:什么叫又是带鱼,你知道带鱼多少钱一斤吗,赶紧吃。 唐玉:天天吃带鱼,没意思,明天我想吃螃蟹。 尹巧芬夹菜的手顿了下。 晚上睡觉前,尹巧芬问唐国顺:你们最近天天吃带鱼? 不然吃草根树皮黄土去?唐国顺呛了一声。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尹巧芬这阵确实过分了,慢说给她弟弟贴钱,就请假的那几天,不也都是钱?何况还搞得年后就要办酒的二女儿不回家。唐国顺心里也憋着气呢。 尹巧芬被噎了一下,过了会儿才又问:老三不会真的下岗了吧? 唐国顺只当她在放屁,没吭声,几分钟后,呼呼地打起了呼噜。 尹巧芬气得一个翻身,卷走了大半条被子。 第13章 、牵线搭桥 早晨,唐粒掐着点早早起来。气温明显又降了,吃早饭的时候,尹巧芬说起来,楼下几户水管在外面的,都冻住了,出不来水,只能往邻居家借水,于是商量着要弄点破布旧毛巾什么的把水管包一包。 咱们也得包一下,万一冻住,得烧多少热水才能烫化了。尹巧芬说。 唐国顺爱搭不理的。 唐玉熊孩子才不管这些闲事,冲着面前的一根油条两个鸡蛋,不高兴地喊:我不要吃鸡蛋,我要吃大肉包子,让野丫头去买!靠山一回来,他又喊野丫头了,这几天唐粒的鱼啊肉啊都给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今天学校期末考试,尹巧芬为了讨个好彩头,才狠狠心一下给他煮了俩鸡蛋,还买了根油条,就盼着他能考个一百分,结果熊孩子根本不领情。 她不禁也有些恼:你个没良心的,要不是惦记你要考试,我能撇下你舅急匆匆地回来?哎哟,你舅都瘦得皮包骨头了,你要不想吃鸡蛋,回头我都给你舅去。 尹志勇瘦得皮包骨头,那是因为他家孩子实在太多,粮食不够吃。而且他为了超生,整天躲躲藏藏,提心吊胆的,吃不好睡不好,能不瘦吗? 可那不是他活该? 唐国顺捧着碗白粥,对着桌上唯一的小菜腌萝卜条,脸比锅底还黑。 -- 第23页 今早尹巧芬一共就煮了俩鸡蛋,都是唐玉的。其他人别说鸡蛋,连块填饱的馒头都没有。就这,尹巧芬还想着,唐玉不吃鸡蛋,就把鸡蛋送去给她弟弟。 省下吃的给宝贝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都给小舅子,合着他唐国顺是不配吃鸡蛋吗? 唐国顺显然很生气。 可他生气,也不过是重重地放下碗,冷冷地哼一声。 唐粒觉得唐国顺也是活该,要不是他多年纵容姑息,尹巧芬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成天从家里刨东西给弟弟? 她懒得管闲事,哪怕唐玉又喊她野丫头,她也心平气和,就着腌萝卜条扒拉了半碗白粥,就起身放了碗筷。 临出门,她搓搓快冻僵的手,又去自己那间屋拿了祁振给的那双皮手套,塞进外面印着安县棉纺厂字样的帆布包里。 包是棉纺厂发的,非常有时代特色的土褐色,之前唐粒嫌难看,没用过,现在做买卖,七零八碎的东西都得塞在包里,也就不嫌丑了。 唐粒背着包迎着风往劳动路走。 劳动路这一片是老居民区,巷子两侧开着许多小吃店,唐粒先在一家烤糖店称了半斤芝麻糖、半斤花生糖,又在一家早餐店吃了两个油煎包,喝了碗甜甜的豆腐花。 这家油煎包的师傅是祖传的手艺,做得比机械厂门口那家的包子好吃多了。熊孩子唐玉吃鸡蛋,她就吃他想吃吃不到的包子。 吃完后唐粒又打包了几个油煎包,拎着就去了邹美凤家。 哎哟,唐粒你来了,快进来快进来。邹美凤刚吃好早饭,正在收拾碗筷,一见她进来,忙放下东西迎过来。 她也是唐粒的小学同学,她俩,再加上赵怡,三个人小时候形影不离,是掰不开扯不断的铁三角。 吃早饭没,我给你舀碗泡饭?邹美凤拉着唐粒,我正想这两天去找你呢,偏偏单位里要组织下乡演出,忙得抽不出空。 邹美凤的祖母是唱戏的,小时候家里大人忙,没人带,她是跟着祖母长大的,耳濡目染,什么《碧玉簪》,《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她从小张口就来。 她运气也是好,高中毕业时恰好文化局招人,就顺理成章进了文化馆,因为底子扎实,几年下来,已经是安县文化馆的台柱子,经常要到处演出,不止唱戏,还演小品,打快板,说三句半。 别忙活了,我吃过了。唐粒见她真要给她舀泡饭,忙阻止,我都吃两顿了,家里吃了出来的,走到路口见着油煎包,馋得又吃了俩。 哎哟,难得咱们唐粒也大手大脚地花钱了。邹美凤打趣道,接过唐粒递来的纸包看了眼,到底还是轻声埋怨,你攒点钱不容易,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我这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找你爸帮忙。唐粒笑道。 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邹美凤说着,招招手,让一旁蹲在地上自己跟自己玩打宝的侄子过来,去喊爷爷过来,姑给你煎包吃。 六七岁的小孩拍拍手上的灰,接过油煎包,笑呵呵跑隔壁去喊爷爷了。 唐粒这次上门,是真有事找邹美凤父亲帮忙。邹美凤的祖父是个大厨,年轻时在省城的国营饭店干过,偶然认识了去省城演出的邹美凤祖母,据说是一见钟情,就跟着人姑娘回安县安了家。 邹美凤的父亲,子承父业,也是安县国营饭店里响当当的大厨,因着他的厨艺和名气,找他掌勺做红白喜宴的特别多。 唐粒是受刘兴发订带鱼的事启发,发现这其实是个好路子,尤其将近年关,办喜宴的人家多,只要有人牵线搭桥,一个春节她就能挣不少。 邹美凤的父亲叫邹安和,是个白白胖胖,看上去挺和气的老头。 他听唐粒说了想法,略一沉吟便答应了:要换了别人,我是不愿意掺和这事的,可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现在又下岗了,不帮一把说不过去。我给你牵线搭桥没问题,不过话我得说在前头,东西要不要全看主家自己,我不插手,而且,你得保证食材的质量。 老一辈的手艺人,名声看得比钱还重,要他牵线搭桥可以,可他就怕别人仗着他的名声搞小动作以次充好,那是要坏他名声的。 唐粒笑道:叔你放一百个心,我保证东西质量好,还便宜。 事情就这么顺利谈成了,唐粒跟邹安和要了份常用食材的单子,准备拿回去好好琢磨一下。既然是宴席,她就不止卖带鱼,还能卖些别的。 正好邹安和最近接了好几场宴席,于是也说这两天就帮她问问主家的意思。 邹美凤还要赶着上班,事情说好了,唐粒就跟邹美凤一起出来了。 我听赵怡说你下岗了在卖带鱼,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是真的。邹美凤叹息道。她家里条件好,上面又只有一个哥哥,父母待他们兄妹都是一视同仁,她从小没吃过什么苦。 但她是眼看着唐粒吃苦过来的,小时候吃不饱,放学路上唐粒饿得哭鼻子,她一开始还不明白唐粒为什么哭,后来就跟赵怡两个人轮流从家里偷吃的带到学校。 再后来唐粒去了岛上,一干干了六年,刚回来的时候被海风吹得黑炭一样,又黑又瘦。好容易这两年有份稳定工作,日子好点了,居然又赶上了下岗。 -- 第24页 咱们的小糖粒儿,过得可太辛苦了。邹美凤说着,突发奇想,其实做生意不如找个对象,前两年你刚回来,忙着学车间里的技术,要我说,学了有什么用,一下岗不都是白学,要谈了对象,出什么事不也有人一起兜着? 谈了对象,出事也不一定有人兜着,也可能是被拖入更深的深渊。书里原主就是前车之鉴。 唐粒横她一眼:你演出的时候是不是得在嘴角点颗痣? 邹美凤一愣:没啊,我一唱小生的点什么痣,嘴角有痣的都是媒婆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唐粒这是笑话她像媒婆呢。 好你个唐粒,我替你操碎了心,你居然还笑话我!她扑过去就去挠唐粒咯吱窝。 哎哎哎,我一无业游民没关系,你要迟到了。唐粒笑着赶忙就躲。 俩人笑笑闹闹地走到劳动路口,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分道扬镳。唐粒要回趟棉纺厂,厂里让人带信给她,下岗补助今天可以领了。 进了厂子,行政楼前面果然非常热闹,上百号人排着队在等着领补助。 唐粒于是也过去排队。队伍排得太长,唐粒已经排到了路上,大冷的天,路上有风,唐粒只好裹紧了棉袄。排了一会儿队,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她回头一看,是刘娟。 刘娟之前心虚,唐粒离开车间的时候,她都没敢上前说一声再见。现在看见唐粒穿了件旧棉袄瑟缩着身子在排队,沉郁许久的心忽然感到了一丝隐秘的畅快,她忍不住就走了过去。 唐粒,昨天厂里发了最新的劳保冬衣,据说是用最好的新疆棉花絮的,可暖和了。我听说你现在在大樟树那边的小市场里卖带鱼,那边就是块荒地,也没什么遮挡的,应该挺冷的吧,要不你一会儿等一下,我去把我的拿给你。 刘娟这阵子其实不太开心。一方面徐水仙虽然被赶走了,但她说的话还是在厂里流传开了,刘娟胆战心惊,总怕自己和高兵的事真被人抖落出来。 另外就是唐粒主动申请下岗的事,她想不通,在人人想保住工作,在她为了保住工作作出那么大牺牲的时候,刘娟觉得,唐粒的行为就像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告诉她,你用命去换的东西对别人来说就是个狗屎。 可现在,看着排队领补助的唐粒,刘娟觉得释然了。至少现在她不用跟这些人一起排队,领几块微薄的补助金,然后像丧家之犬一样被扫地出门。 第14章 、诛心 刘娟见唐粒没理睬她,倒也不生气,她觉得,要换了是她在排队领补助,而唐粒还在厂里上班,她也会因为心里难过,而不想理睬唐粒的。 于是她说:唐粒,我昨天升了组长,今天人事部叫我过来,大概是发补助金实在太忙,需要各车间的干部帮忙,我得赶紧过去了,这样你们也能少排会儿队。 说着,她整了整身上的工作服,昂首挺胸地走了。 唐粒全程听她自说自话,只觉得好笑。刘娟这是觉得事情都过去,她又升了组长,以后就该飞黄腾达了吧? 且不说以棉纺厂现在的效益,估计也撑不了几年,就说她那事情,怕是也没那么容易过去。 毕竟当时徐水仙是被送去公安了的,既然人送到公安,警察不得认真审一审,而警察如果审了,就会发现,其实徐水仙说的大部分事情是真的。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唐粒后面也早排起了一条长龙。刚刚刘娟说话的时候,排在唐粒后面的几个大姐一直在交头接耳,这时有个大姐忍不住问唐粒:姑娘,那人是你原来车间的? 唐粒点头:是,原来一个车间的。 大姐啧了声:就算她好运不用下岗,也不必这样显摆吧,当谁没见过劳保冬衣似的。 就是,当个小组长,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当谁没见过小组长。另一个大姐说。 你不理她是对的,跟这种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听听那说话的腔调,妖里妖气的。 刘娟刚才那几句话,可以说是犯了众怒。在这儿排队的人,都是下岗来领补助的,刘娟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可算把这些人都给刺激到了。 几个大姐七嘴八舌地一通说,最后都恨不得骂刘娟一声狐狸精。毕竟这个时代,女人们看不惯一个女人,说来说去,最大的罪名就是不正经。 所幸,她们说了几句,也就把话题扯开了,开始讨论下岗后的出路问题。 有人说自己家里有亲戚在特区打工,也不等过完年了,领了这笔补助金做路费,明天就南下投奔亲戚去。 有人说听说沪市遍地黄金,哪怕做个早点,也能赚个盆满钵满,想等过完春节也去试试。 也有人说家里孩子正是学习要紧的时候,准备打点零工,先看着孩子把书读好。 总之这个时代其实到处都是机会,下岗前大家觉得没了工作就跟天塌了似的,真下岗了倒也能八仙过海各找各的出路。 然后就有大姐好奇地问唐粒:姑娘,刚那人是说你在大樟树的小市场卖带鱼是吧,生意好么,多钱一斤? 其实她们也很好奇,这姑娘看着漂漂亮亮的,居然会跑去小市场卖带鱼。 -- 第25页 唐粒笑道:是真的,比菜市场便宜点,几位大姐改天去小市场,记得光顾我生意。 那位大姐见她大大方方的,于是也说:那当然,咱们都一个厂里出去的,肯定得互相照应。 说说笑笑着,时间倒过得也挺快。他们从厂区中间的路上慢慢往前挪,挪着挪着,终于挪到了人事部门口。 唐粒一进去,办事员小孙就看见她了,笑道:唐粒同志,刚早上吕厂长还提起你呢。 唐粒走过去:领导日理万机的怎么会提到我? 小孙一边拿了表格让唐粒核对金额,一边压低了声音:公安的审理结果出来了,领导说你是飞来横祸差点给人背了黑锅。 表格上补助项目480元,另加三个月补助240元,合计720元。唐粒扫了一眼,在后面领款人一栏签上名字。她抬头看向小孙:厂里准备怎么处理? 小孙手里握着根笔,作势往自己脖子上一拉:影响极坏,杀一儆百。 唐粒被他逗笑了:领导英明。 签完字,从小孙手里接过个绿色封皮的安县企业职工下岗证,再从旁边出纳那儿领了钱,就算跟棉纺厂彻底脱离关系了。 唐粒跟小孙告别,顺口问了声:吕厂长在办公室吗? 小孙手里的笔往后指了指:隔壁呢。 唐粒明白了。 既然公安那边有了结果,吕厂长怕是正在隔壁杀一儆百呢。而满以为自己过来是给人事部帮忙的刘娟,恐怕也正在隔壁办公室里。 唐粒本想趁着今天过来,再跟吕厂长说个事情,现在既然领导忙着,她想想决定还是改天再来跑一趟。 谁知刚一出门,就被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拦住了,唐粒定睛看了几眼,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唐粒同志,我是三车间的码纱工杨宏业,我特意等在这里,是为了跟你说声感谢。男人红着眼眶,郑重其事说,你是我的恩人,是我们一家的恩人。 唐粒终于想起这是那天蹲在人事部门外哭的码纱工老杨。 那天他全程蹲着,又胡子拉碴,双眼通红的,看着又颓废又憔悴,今天穿着熨得齐齐整整的工作服,脸上也干干净净的,跟那天简直判若两人,难怪她一开始没认出来。 却原来那天唐粒给吕厂长提了建议,厂里经过讨论后重新排摸了在岗职工的意愿,居然真有十几个人愿意主动下岗。 厂里就又多了十几个岗位名额,于是也采纳了唐粒的建议,在充分调查了解职工的家庭情况后,把这十几个名额分配给了家里确实有实际困难的职工。 杨宏业的母亲得了癌症,刚开完刀,还在住院,他老婆是家庭妇女,没有收入,两个孩子又还在上学,他要是下岗,别说老娘接下来的医药费,恐怕不用几天家里就得揭不开锅。 现在,厂里又把工作岗位还给了他,他不用下岗了。 他是真的感激唐粒,因为如果没有唐粒,厂里不会去排摸职工的意愿,那些想下海想南下想去别的地方闯闯的职工,可能就会因为种种原因而迟疑,下不了决心。 可这次厂里不但排摸了,还给出了增加三个月补助的补贴方式,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人,就咬咬牙,主动下岗了。 而如果不是唐粒,哪怕厂里多出了岗位,可能也不会想到他们这些家庭负担重、有实际困难的人,也就是说,有了岗位他也不一定能轮到。 唐粒虽然只是给厂里提了个建议,却相当于是救了他们一家子。 听完前因后果,唐粒笑笑:杨同志,你言重了,要说感激,你也该感激厂领导的英明决策。 杨宏业:我都感激,厂里也感激,你也感激。 唐粒是真觉得这件事跟自己关系不大,毕竟当时也只是看到他一个大男人蹲在地上哭得眼睛通红,起了恻隐之心。 但她能做的,也不过是提个建议,要是吕宽不听,或者厂里不施行,也是白搭。 这时,人事部一个办公室突然传出一阵尖利的哀嚎,而后,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唐粒被杨宏业拦着,刚好站在两间办公室的中间,那人跟无头苍蝇似的跑出来,正好撞上了她。唐粒反应能力向来不错,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那人却摔在了地上。 是刘娟。 就在不久前,她还趾高气扬,踌躇满志,现在却失魂落魄,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可等她爬起来,看清站在面前的唐粒后,她居然像疯了似的冲唐粒扑过来:都是你,都是你! 唐粒反应快,杨宏业反应也不慢,在他心里唐粒现在就是他家的大恩人,突然有个女人疯了似的扑向他的大恩人,他能不管吗? 他马上挡在唐粒面前,手像钢铁一样箍住刘娟的手臂。 刘娟够不到唐粒,只能死死地盯住她破口大骂:你个贱人,你为什么要报公安,你就见不得我好吗?!你不是高风亮节主动要下岗吗,你都主动下岗了,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说着,她的眼里流下了两行眼泪。 她付出那么多保住的工作,就因为公安的一句话,没了。 刘娟不知道该怨谁,厂里领导她不敢怨,高兵她不能怨,因为这次高兵也没好果子吃,她应该怪谁,她总不能怪自己吧,她只是想保住工作,保住一家人的饭碗啊! -- 第26页 所以当她看到唐粒的时候,她就知道,只能怪唐粒。 她明明偷了唐粒的证章的,为什么唐粒又能拿出一个证章来自证清白? 要是唐粒拿不出,事情不就了结了? 或者,如果唐粒不追究徐水仙,不把徐水仙送去公安,事情也会不了了之吧? 都是因为唐粒! 唐粒站在杨宏业身后,看着刘娟,嗤地一声笑了:刘娟,为什么总要给自己找借口?过得不好,是因为家里负担重,活不好干,是因为领导总是照顾漂亮的女工,做错了事受到惩罚,是因为别人不姑息犯罪,为什么,你总有这么多借口呢? 她一指杨宏业:知道吗,他因为家里负担重,经济困难,本来要下岗的,厂里特批了保留岗位。你有没有想过,以你家的情况,本来你也许也有这样的机会。 杀人诛心。 本来她也许也有这样的机会。 本来,她也许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获得保留岗位的机会。 刘娟怔怔看着杨宏业,终于受不了,发出一声尖叫,转身跑了。 第15章 、金窝窝头(修) 正如唐粒预料的,徐水仙进了派出所后,警察经过审问走访,发现徐水仙除了认错人,说的其他话居然都是真的,并非恶意虚构事实。 但她的行为肯定是不对的,鉴于未造成恶劣影响,公安关了她几天,让她写了份悔过致歉书,也就把她放了。 而在这过程中,警察顺便把高兵与刘娟多次在杂物间发生性关系的事实给查清楚了。 这要换了前两年严打的时候,他俩没准就得以流氓罪被逮回派出所了,现在政策宽松了,公安就通知单位自行处理。 安县棉纺厂收到通知后,自然要处分这俩人。职工下岗工作本来就难做,这俩人居然还搞权色交易,给职工下岗工作抹黑。 按照政策,刘娟的资历和贡献,本来就应该下岗,这下厂里决定直接开除,连下岗补助也不发了。 至于高兵,以权谋私,被薅了车间主任的位置,回车间当工人。 本来刘娟悄悄收拾东西走人也就罢了,哪知撞上唐粒,又闹了这么一出,门口排队的人本来就多,传来传去的,大家都知道了。 我就说那女的看着妖里妖气的,不像个正经人。 还显摆劳保冬衣呢,这下可好,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哎,做人还是得脚踏实地,下岗有什么,致富路千条,总有我一条。 哈哈,说得好,咱们来年好好干,争取给咱下岗工人争口气。 这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啊,不管遇见什么困难,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在这个变革的时代,只要肯努力、肯吃苦,总能闯出一条路。 唐粒在一旁听着,笑了笑,趁着他们没注意,悄悄走开了。哪知她快走到厂门口时,后面匆匆追上来一个人:唐粒同志,你等等。 唐粒虽然在棉纺厂工作了两年,但厂子大,部门多,她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比如眼前这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她就不认识。她问:您是? 中年男人跑得气喘吁吁,含在嘴里的话半天没秃噜出来。唐粒都忍不住替他着急,赶紧说:没事,您慢慢来。 这个年月,虽说不像前些年物资那么贫乏吧,但总归大家还都不怎么富裕,也不知道这位男同志是怎么做到吃这么胖的,而且,明显还缺乏锻炼,唐粒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厥过去。 好容易等他喘匀了气,这人自我介绍说叫何弘大,是棉纺厂后勤部的负责人。 他一说,唐粒倒是想起来,这位后勤部负责人在工人间口碑挺好,大家平时闲聊时总是表扬他,说自从他掌管后勤部门,食堂伙食明显见好,油水明显比以往足了。 这位何主任倒是给唐粒带来个好消息。 他说吕厂长听说唐粒现在从事水产销售行业,考虑到她主动申请下岗,给厂里的工作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而且,对于职工下岗再就业,厂里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应该给予一定帮助,所以厂里决定今后食堂的水产就交给唐粒供货了。 这可真是天上突然砸了块馅饼,直接就砸进了唐粒的嘴里。 其实唐粒也已经想到了企事业单位食堂这个香馍馍。 刚才她想找吕厂长,就是想着吕厂长除了分管人事,还分管后勤,自己去游说游说,看能不能让吕厂长手里漏点供货指标给她。 当然,她也知道其实希望渺茫,毕竟像采购供货这种事情,没关系没路子,寻常拿不下来。 哪知道,不用她去说,吕厂长竟然主动让何主任来联系她了。 当下唐粒就折回去,回何弘大的办公室,详细商量了细节,签了份简单的供货合同,以每天略低于当日菜场市价的价格,给厂里供应50斤水产。 其实厂里效益不好,后勤部花钱也不会大手大脚,价格压得还挺低。 但唐粒的货都是直接从严星津手上拿的,用后世的话说,那就是省了中间商赚差价,她的进价本身就低,所以利润还是挺可观。 签了这个供货合同,等于说唐粒只要每天去车站把带鱼拉到棉纺厂,刨除运输成本,差不多能挣十几二十块钱,一个月保底就是好几百,一年下来就是好几千。 -- 第27页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上掉了个金窝窝头啊。 而当天晚上,邹美凤又跑了趟唐粒家,给她带来个好消息。 邹安和同志虽说跟唐粒把话说得很保守,说什么只是牵个线搭个桥,不会帮唐粒说一句好话。 事实上唐粒走后,他就跑了趟几个要办宴席的主家,给唐粒说了一箩筐好话。 那些主家本身就是冲着邹安和的名气来的,也打听过他的人品,知道他为人实诚,自然都信他,说也不需要唐粒再去了,每家都当场订了一筐。 我家老头子半辈子的名声可都拽你手里了。邹美凤笑嘻嘻说。 知道,我拿项上人头保证,一定把你爸的名声捧得牢牢的,行不行?唐粒也笑。 哎呦,这么血腥。邹美凤一个左丢袖,一个右丢袖,啪啪啪,连着做了几个双丢袖的动作,捏着戏腔呸了一声,逗得唐粒笑得肩膀跟筛糠似的直抖。 邹美凤过来时拎着包婺市的特产小吃小酥饼,凭着两个酥酥脆脆又香喷喷的酥饼哄着唐玉去他妈那屋了。唐麦仍旧没回来,屋里就她俩,倒是可以聊个畅快。 聊着聊着,邹美凤忽然提起祁振:刚我过来,瞧见他在你们筒子楼底下转悠了,他这是在等章雪?章雪跟她们同龄,也是同学,不过邹美凤性子直爽,向来不太喜欢像章雪那样成天端着的性格。 唐粒摇摇头:不清楚。其实这几天机械厂宿舍大院里疯传,说祁振因为章雪下岗了,看不上人家了,俩人谈对象的事已经黄了。这种事情,舆论向来偏向弱势一方,哪怕祁振是厂长公子,人家当面不好说什么,背后传得却是越来越难听。 有说他自己也游手好闲,哪配得上嫌弃人家章雪的,也有说他朝三暮四不是个正经过日子的,更严重点的就说他是当代陈世美。 总之,祁振本来就贫瘠的名声,最近是雪上加霜,炮灰实锤了。 哎,他那长相身材,那真是万里挑一,可惜,邹美凤说着,又捏着戏腔唱了句,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 不过,就他那长相身材,人是看不上我,不然他就算游手好闲,我也愿意挣钱养他。邹美凤说。 她算是搞艺术的,文化馆里多的是行事出格的诗人、作家,她耳濡目染,有时候说话就挺大胆。但说完了,还是羞得脸都红了,不住声地叮嘱唐粒不要把她说的话传出去。 但其实这种话对唐粒来说就是小儿科,毕竟她曾经是个明星经纪人,上辈子见的多了,邹美凤这话比起那些追着明星喊老公、每天在微博评论里说馋谁的身子、说谁谁谁在自己被窝里的,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邹美凤是个颜狗,也是实锤了。 邹美凤回家时,唐粒将她送到了路口。结果一回头,就见祁振站在拐角的梧桐树下。 大冷的天,唐粒大棉袄外面还兜了条唐麦的旧披肩,结果祁振就穿了件呢子大衣,站那儿冷得直跺脚。 唐粒想装作没看见,可人一边跺脚,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她。她想起刚才邹美凤说的,邹美凤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了,这人不会在外面站了一个多钟头了吧?而且,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等她? 今天挺冷啊,赶紧回家啰。唐粒朝着大马路喊了一句,当作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裹紧了披肩就往机械厂宿舍大院里走。 结果祁振迈着大长腿,几步追上她,手一伸,拽住了她披肩的流苏:你跑什么。 唐粒自觉那天把钱还他了,手套也还过了,跟祁振仅有的一点关系已经理得清清爽爽,那他俩就应该回到原先点头之交的关系了。 所以很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来找她:你有什么事吗?她扯着披肩挣扎了一下,没挣脱,这纨绔力气还挺大。 唐粒我发现你这人就一白眼狼啊。祁振揪着披肩的手往里拉了拉,把唐粒拉得跟他面对面,认认真真打量了她一眼,今天高兴吗? 唐粒莫名其妙:我高不高兴关你什么事? 祁振又揪了下披肩,说:你今天拿到棉纺厂食堂的供货合同了吧,挺高兴的吧,可你对帮你拿到合同的人态度就这样? 唐粒被他扯得踉跄了下,脚下不稳,差点没扑进他怀里,她恼了,伸手啪地一巴掌拍在祁振手背:说话就说话,别扯我披肩。 祁振其实就是看她大棉袄外头围披肩,不伦不类,却又有种笨拙的可爱,忍不住就想扯两下,被她打了一下,手跟触电似的马上松开了,还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唐粒站稳了,仰头惊讶地看他:你联系的供货合同? 祁振摸了摸鼻尖:不然呢,吕宽见你下岗了大发慈悲? 别说,唐粒还真以为是吕宽好心帮的忙,之前还感慨棉纺厂挺有人情味。 不过这下倒是把她心底隐隐的疑惑解开了,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件事,怕也是祁振通过友美服装厂去提的条件。 第16章 、李鬼李逵 祁振能知道她在卖带鱼,唐粒倒不意外。这人成天游手好闲,在县城里有不少狐朋狗友,消息灵通着呢。 不过现在唐粒头疼的是,这么一来,她就又欠了他人情,这可不好,他俩得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这才安全。 -- 第28页 唐粒想了想,从棉袄口袋里摸出一小卷纸币,这是今天卖带鱼收的。 她狠狠心,一下数出五张大团结,递给祁振:你学雷锋做好事,大概是不求回报的,不过,我拿了合同就能赚钱,肯定得给你点感谢费,拿着别嫌少。 合同签了就不可能毁约,唐粒想着她跟祁振真要有什么牵扯,也得是纯洁的金钱关系,于是又说:回头我赚得多了还会给你分红的。 祁振瞪着那五张大团结,气得差点要吐血。 他预备跟发小一起办个文化用品公司,最近一直在跑手续,为了在年前把手续办下来,可以说是忙得焦头烂额。 偏偏家里也不消停,苏向雪听说他跟章雪掰了,每天照三餐给他念叨,逼着他去跟章雪和好。 再有就是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分明他连话都没怎么跟章雪说过,外头却传得好似他始乱终弃了一样。 但他哪有时间去管这些? 就这样,他还天天打听着唐粒的事,知道她在卖鱼,想方设法地抽时间给她想办法、找路子,就怕她太辛苦。 结果,这没良心的白眼狼,回回碰见他扭头就装不认识,要不就像现在这样,掏几块钱出来,一副银货两讫的样子。 还满嘴胡说八道,学雷锋做好事,他祁振是学雷锋做好事的人吗? 祁振气坏了,哪怕经历了那一场大梦,他骨子里其实还是原先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浪荡子,这要换了别人,他肯定甩头就走,再不拿热脸贴人冷屁股。可这是唐粒,他能怎么办。 祁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冷冷地说:另几家厂子后勤部门负责人的联系方式,都给你讲好了,自己去对接下。说着一把把纸片拍在那几张大团结上面,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唐粒站那儿愣愣地看着祁振走远。刚他的手碰到她手指了,冷得跟棒冰似的。所以他在外面等了一个多钟头,就是为了给她送这张纸片? 之后几天,唐粒一直把这张纸片揣在棉袄口袋里,却并没有去找纸片上写的那几个后勤负责同志。 唐粒很矛盾。 一方面,其实祁振做的,是唐粒本来就想做的事。在她的预想里,这事肯定不好办,但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她觉得自己花三个月时间去跑,大约也能拿下两三个厂子的食堂供应。 但祁振一下搞定了四个厂子,加上棉纺厂,那就是五个厂子。如果都签下来,她每天固定就能销几百斤带鱼。这可是唐粒这阵子做梦都想干的事,按理她应该赶紧欢天喜地地去把供货合同给签了。 可另一方面,唐粒觉得祁振从那天在梧桐树下给她塞钱开始,就很不对劲。 什么学雷锋做好事,当然是唐粒信口胡诌的,她自己都不信。 她其实怀疑祁振对她有其他意思,可要说有其他意思,偏偏这人除了过分的乐于助人,平时连人影也不见一个,唐粒又觉得会不会是自己自作多情。 所以就有些纠结,干脆先把这事撂下了。 结果没过几天,有个厂子的后勤部负责人,直接跑到大樟树小市场去找她了。 原来眼看年关将近,再过两周,要停工放假了,他们厂里忙着把该定的事都定了,负责人被领导催得没办法,只好亲自上门。 被人追到市场来签合同,这待遇也是没谁了,唐粒当然不好拿乔,赶紧把合同签了,又给这位同志包了五六条带鱼,感谢他亲自跑一趟。 于是唐粒第二天干脆就把其他几家也跑了。她想过了,挣了钱她就给祁振分红,他要不收,她就全换成带鱼,送他家去。 跟几个厂子签的都是明年的供货合同,所以这阵唐粒上午试着开始跑跑其他企业或单位,毕竟她手里已经拿了几个厂子的供货合同,跟其他单位谈的时候就有底气,可以扯着虎皮当大旗,装一装购销大户。 下午就仍旧在大樟树小市场里卖鱼。她准备卖完年前这一波,等开年就专心做食堂和宴席。 她也不跟批发商抢生意,她准备慢慢本钱攒够了,就搞食品配送。 不过奇怪的是,最近她的生意差了很多。平时一筐带鱼早早卖完收摊,最近常常到收摊还没卖完。 没卖完的带鱼,除了给赵怡和邹美凤家里送点,再多的就只能带回家,结果就导致家里吃带鱼频率直线上升,当然,少不得还得挨尹巧芬的唠叨。 就这么卖了几天后,旁边卖菜的大婶看不过眼了,悄悄跟唐粒说:小唐,你去前面看看,有人抢你生意呢。 唐粒自从在这摆摊,就没挪过地方,一直跟这位卖菜的大婶做邻居。 这边位置虽然差一点,但离马路远,灰尘少。这年头还没有水泥路,省道铺的是沥青,寻常的就是泥路。大冬天的,西北风一吹,人一说话,嘴里就进沙子。 赚钱重要,身体更重要,为了不吃沙子,唐粒宁可少赚点。 她生意好,熟客多,卖菜的大婶傍着她,生意也比从前好,俩人关系还算熟络,不然一般人也不愿管闲事。 做买卖嘛,生意时好时差的,都是正常的。唐粒原本也没放在心上,被大婶这么一提醒,才知道原来不是市场规律,是人祸。 于是她让大婶帮忙看着点摊子,自己则绕到摊贩们后面,准备悄悄摸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 第29页 结果走到马路边那一溜的摊子一看,居然是个熟人,刘娟。 因为是被开除的,刘娟连下岗补助金也没拿到。家里父母一边拿着她攒的钱买吃买喝,一边还要骂她不要脸,街坊邻居更是背后不知道怎么奚落嘲笑她。 刘娟躲家里狠狠哭了两天,第三天还是爬起来出门找活了。 可这年头找活哪有这么容易,在乡下还能往土里刨食,小县城里只能捡垃圾。 刘娟转悠了几天,没挣到一分钱,然后她就想到了唐粒。她跑到大樟树小市场,蹲那儿悄悄观察唐粒。 她发现唐粒其实只做半天生意,可就这半天,她除了能卖一筐带鱼,还能搭售点荔枝香菇之类的干货,挣得似乎还挺多。 刘娟家里有个远房亲戚是在菜场卖水产的,原先她是国营工厂里的工人,不太看得上人家摆摊卖鱼的,也就没怎么往来。现在只能厚着脸皮,让人给她介绍货源。 她进货价高,小市场这边东西卖得便宜,所以利润其实很低。但就这样,一天也能挣个几块钱,竟并不比在厂里当工人差。 而且,小市场里经常有人打听带鱼西施,这时候她只要笑吟吟冲人家点个头,那些人不明就里,就上她这买带鱼了。 她当然知道带鱼西施是唐粒,可都是买带鱼,买谁的不是买? 就这样,她的生意居然一天天地好起来,这一天,还没收摊,她就已经赚了足足十元钱。 这不,又有人打听着带鱼西施找来了。 听说大樟树下带鱼西施人长得漂亮,带鱼还新鲜,原来就是你呀?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抬手扶了扶镜框,嘀咕了句,人长得一般嘛,带鱼,啧,也不咋新鲜啊。 他是吃惯了带鱼的,听人说大樟树这边带鱼西施的鱼,鲜得跟刚捞上来似的,结果有些失望,瞅了两眼,摇着头走了。 刘娟气得半死,冲着男人的背影呸了一声,说:没钱充什么大佬,吃不起就吃不起,埋汰别人鱼做什么。 一抬眼,却见唐粒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摊子前。刘娟心里虚,可想想之前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沦落到下岗,说到底都是唐粒害的,别说抢唐粒点生意,要不是抢钱犯法,她都得去抢唐粒钱。 于是她不冷不热地说:哟,这谁啊,挡人家摊子前面,也不知道自己碍眼。 唐粒本来也懒得计较,毕竟她过完年就不摆摊了,年前这几天,生意好就多摆几天,生意差干脆就收摊。 可刘娟这事干的,太恶心人,唐粒卖带鱼,她也卖带鱼,她不但也卖带鱼,她还要冒充带鱼西施。 关键看看她筐里那些鱼,头大背薄眼珠浊,哪里是什么好带鱼? 唐粒辛辛苦苦做下来的口碑,被她这么搞,不用几天就得砸了。 刘娟,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李鬼就别装李逵,卖带鱼可以,别冒充带鱼西施。唐粒说,不然我就把摊子摆你隔壁来,让大家都瞧瞧,谁才是真的带鱼西施。 刘娟气道:唐粒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天底下只有你能卖带鱼吗,别人就不能卖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走过来,看见唐粒就说:哎,这不是带鱼西施吗,今天怎么摊子摆这儿来了?她看看唐粒,又看看地上筐子里的带鱼,嫌弃地说,今天这带鱼不咋新鲜呐。 这是个熟客,隔三差五来买带鱼的。唐粒笑道:大妈,这不是我的摊子,我的摊子还在老地方。 大妈恍然:就说嘛,我一老姐妹不会挑带鱼,我就跟她说,看准带鱼西施的,保准都新鲜,结果她昨天买了去,根本不新鲜,还怨我呢。我问她摊子摆哪里,她说摆路边,摆路边那就错了嘛,她这是买到假货了。 唐粒:可不是。 作者有话说: 元宵节快乐哟~ 第17章 、瞒不住了呢 其实小市场里老摆摊的,都知道哪个是带鱼西施。想想,人要不是特别漂亮,特别水灵,能被喊作西施吗? 所以这些天,刘娟冒充带鱼西施,虽说没人当面戳穿吧,其实背后都笑话呢,稍微有点文化的,还得说一句这是东施效颦。 都是做小生意讨生活的,勤勤恳恳地赚点辛苦钱,都不太看得惯刘娟冒充别人抢生意的行为。 毕竟,这事如果换了自己身上,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跟带鱼西施似的,就这么客客气气说两句,起码得先上去扇她两嘴巴。 就这,人还倒打一耙,骂带鱼西施恶毒呢,这样的人可不能沾。摊贩们嘴上不说,身体却很诚实。 第二天刘娟再过来摆摊就发现,其他摊子都离她远远的,好像挨着她就会亏钱似的。 我还乐得开阔些呢。刘娟翻个白眼。 刘娟倒也不敢再冒充带鱼西施。主要是,她偷偷看过,唐粒的带鱼也不知道哪儿弄的,是真新鲜。 她就怕要真把唐粒惹毛了,人把摊子往她旁边一摆,她的带鱼肯定卖不出去。现在她至少占个路边的好位置,虽说比前些天差一点,但生意也能做下去。 这天下午,小市场来了两个中年妇女。 -- 第30页 你家唐粒啊,真在这小市场卖带鱼,这回可是我家大嫂说的,她可亲眼瞧见的,不骗你。说话的是包春芳,我瞧你家时不时吃带鱼,吃不完还晒成鱼干,不是自家的货,能这么霍霍? 另一个,自然是尹巧芬。她没吭声,其实这阵她心里也犯嘀咕,就唐粒那工资,偶尔买次带鱼解解馋也就算了,天天买,哪买得起?何况,从前唐粒别说往家里买带鱼了,买袋盐都舍不得的。 可这阵家里实在忙,尹巧芬有空都跑乡下帮弟弟洗衣做饭去了,还有唐麦,尹巧芬跑了两趟医院,结果那丫头根本不搭理她,还有唐玉,指望他考一百分呢,结果成绩出来,数学语文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分。 糟心事多着呢,只要唐粒能按时把每月三十元的伙食费交了,其他的,尹巧芬哪有心思去管她。 要不是包春芳说得煞有介事的,尹巧芬才不愿意跑这一趟。 所以当她看见刘娟在那儿卖带鱼时,立马就想走人:你大嫂肯定看错了,那是刘娟,唐粒原来同车间的,我见过。 包春芳打量了眼刘娟,迟疑道:我家大嫂认识唐粒的呀,这姑娘长得可没唐粒漂亮,哪能认错呢。 她俩一过来,刘娟其实就看到了,她们嘀嘀咕咕的,她其实也都听见了。 从前她跟唐粒关系不错,瞧见尹巧芬还会喊声婶,现在没啐口唾沫就算客气了,所以她只当没看见。 当然,现在刘娟更想往这个脸大如盘的大妈脸上啐唾沫,自己长这副德行,也好意思埋汰别人。 不过,刘娟算听出来了,唐粒下岗的事,家里是不知道的。她眼珠子一转,见尹巧芬扯着包春芳要走,忙从小马扎上站起来:婶,过来找唐粒啊? 尹巧芬以为刘娟怕自己贪她带鱼才装不认识,心想自己家好歹算是双职工家庭,能眼馋她的东西?何况带鱼她都快吃腻了。 正想走,却听见刘娟喊她,于是也装作才看见的样子:这不是刘娟嘛,跑这儿卖东西来了呀。 她顿了下,又问:你刚说唐粒怎么? 刘娟:婶你是来找唐粒吧,她的摊子得再往里面一点,往那边直走,转个弯儿就能看见了。 尹巧芬一脸难以置信:你、你是说唐粒真在这儿卖带鱼? 婶你不会不知道吧?刘娟装出副诧异的样子,也是,像你们这样双职工的家庭,孩子哪怕下岗了,肯定也有别的门路,哪能像我们一样,摆小摊挣钱呢,这说出去不是笑掉人家大牙。 尹巧芬脸色越发难看:你说唐粒下岗了? 早下岗了呀,要我说也不知道唐粒怎么想的,厂里也没让她下岗,她居然还主动要求下岗,你说这不是闲的嘛。刘娟说着,忽然捂了下嘴,我是不是说多了,婶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哎哟,我可不是故意的啊。 尹巧芬哪还管她是不是故意的,她现在胸口憋了一团火,都快气炸了。 厂里让下岗,那是没办法的事情,结果唐粒,竟然是主动要求下岗的?她这是造了什么孽,这一个一个的,都想气死她吗! 她得撕了那臭丫头去!尹巧芬想着,甩手就往刘娟指的方向走。 哎,我说巧芬,你可别激动啊!包春芳赶紧跟了上去。 再说唐粒,她这天上午没去跑工厂,因为邹安和那边有宴席,她怕等李师傅那儿捎过来给人弄晚了,干脆自己一早雇了辆小三轮跑了趟白水镇。 车站搭车,来回车费是两块钱,自己雇辆车来回得十五块钱,还是人家看时间早不耽误其他事便宜了的。 不过今天唐粒足足要销出去六筐带鱼,加起来能挣一百多,也就不差这点路费。 运回来后先给邹安和送过去三筐,国营饭店大厨的眼光,那是跟后世的X光一样雪亮,饶是如此,邹安和看了带鱼也连着夸了两声不错。 他是在主家面前给唐粒打了保票的,要东西不好,损的就是他的名声,这下可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另三筐带鱼载到大樟树小市场,有人订了两筐,还有一筐是准备卖的。这天生意不错,一筐带鱼早卖完了,唐粒守着两筐带鱼等预订的人过来取,还频频有人过来问价。 好容易等到人,对方验了东西,满意地将钱付了。唐粒收了张青砖色的百元大钞,心里正美滋滋,抬眼却看见尹巧芬气汹汹地冲了过来。 哟,看来下岗的事瞒不住了呢。 唐粒把那张百元大钞对折了下,小心放进口袋里。她前世经手的钱是以亿为单位的,穿进这个年代,才知道百元大钞的珍贵和可爱。 收好钱,她就等着尹巧芬发难,结果尹巧芬看看担着带鱼走人的买主,又看看唐粒,愣住了。 包春芳忍不住问:唐粒,那都是你卖的带鱼?百元大钞啊,漂亮的青砖色,一排四个领袖头像,看着就气派。在这个年代,大部分人辛辛苦苦一个月,也挣不来这么一张,唐粒这就挣到了? 唐粒笑笑:今天生意不错。说着她从筐里拎了两条带鱼出来,有几条带鱼比较小,刚那买主不太想要,唐粒干脆就拿回来了。 她扯了张油纸包了,塞进包春芳手里:卖剩的不值钱,婶你拿回去烧了吃。 -- 第31页 包春芳嘴里说着这哪好意思,手上已经接了。 尹巧芬是窝着一团火过来的,她这人要面子,不然能一辈子眼睛都盯着弟弟和儿子吗,还不是觉得家里没男丁是个丢人的事。 就像刘娟说的,下岗已经够丢脸了,下岗摆摊卖鱼那更是大大的丢脸。所以她冲过来,是想打一顿、骂一顿这个胆大包天的臭丫头的。 可眼前的场景让尹巧芬有点懵。在她的想法里,摆摊卖东西,不就跟人要钱差不多吗,要给人陪笑脸,要起早摸黑,辛辛苦苦还挣不了几个钱。 可唐粒呢,轻轻松松卖了两筐货,收了一张百元大钞! 这一幕简直颠覆了尹巧芬的人生观,她愣半天没回过神,心里那团火就跟哑炮似的,前一秒还轰轰烈烈,后一秒就噗地灭了。 摆摊卖鱼是丢脸,可要天天能收百元大钞,好像也没什么? 唐粒见尹巧芬没说话,她也大抵能猜到这位便宜老娘的想法,尹巧芬这人,爱面子,也贪财,估计这会儿她在面子和金钱之间还没琢磨过劲儿来呢。 于是她干脆收拾收拾东西:都卖完了,有事咱们回家再说吧。 往外走的时候,唐粒看见个人影匆匆忙忙鬼鬼祟祟地往前跑,认出来是刘娟。 前后一联系就明白了,就说呢,她的摊子摆那么偏,平时熟客介绍的买主,还得打听着才能找到,要不是刘娟指路,尹巧芬跟包春芳哪那么容易就找着了。 刘娟这是挖坑还不满足,还要偷摸过来看尹巧芬怎么收拾她呢。可叫她失望了,尹巧芬别说打了,吭都没吭一声。 唐粒估摸着,尹巧芬最近正缺钱,怕是看她生意好,琢磨怎么从她手里挖钱去呢。 既想要钱,哪还能理直气壮收拾她?刘娟这回枉做小人了。 哎哎哎,工商来了,快跑忽然有人大喊。 这小市场是自发形成的,平时没人管,但偶尔也会遇上工商严打什么的,过来就没收东西甚至罚款。 不过这片地空旷,老摊贩们还会轮着望风,远远瞧见穿制服的骑着自行车过来,大喊一声,大家马上作鸟兽散。 不过唐粒早卖完了东西,拎着个空筐子,倒不怕工商的人。她回头看了眼,就见刘娟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往自己摊位跑。 她为了看唐粒热闹,没守着摊子,现在一乱起来,别人拎起东西就跑,她却还得跑回去找她的筐子。 所以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啊。 作者有话说: 走过路过的小天使,移步专栏瞅瞅下本合不合眼缘哟~《作精女配在七零躺赢[空间]》: 江絮重生了,重生回缺衣少食的七零年代,同时发现自己是一本年代文里的对照组女配。 女主就是寄养在她家的堂姐江月。江月虽然父母早逝从小寄人篱下,但她勤劳能干,又有亲和力的天赋技能,不但江絮父母兄弟都喜欢她,十里八村也是人人称颂。 靠着天赋技能,江月做什么都顺遂,被娃娃亲的婚约对象悔婚后,反而嫁了个优质兵哥哥,兵哥哥一路高升,她也过上了儿女双全、被大佬宠上天的幸福生活。 而江絮呢,是个活脱脱的对照组。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她还又作又娇气,作得家里人受不了,作得十里八村说闲话,更作得丈夫跟她离了婚,虽说最后活到了七老八十,却也是孤独终老。 江絮这次倒也不是白白重生,一是她知道了江月的秘密,江月那个亲和力的天赋技能,原来一直是靠江絮被人讨厌的厌恶值养着的,也就是说,江月能一生顺遂,全靠了江絮被人讨厌,你说可笑不可笑? 二是江絮发现自己晚年最爱玩的蚂蚁空间跟着她回来了,空间里能养鸡能种树,想吃什么,她自己就有,再不用跟父母去作。 后来,江月发现,作精江絮还是那么作,可不知为什么,她的人缘好得不得了,不止父母哥哥夸,十里八村都夸。 作精都不讨人厌了,她绑定亲和力系统是绑定了寂寞? 第18章 、章雪的秘密 唐粒下岗这事,通过包春芳这个大喇叭,很快就在机械厂职工大院里传开了。当然,包春芳不愧号称包打听,她把唐粒被人诬陷、主动下岗和摆摊卖鱼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说大书似的,说得一波三折,把大院里的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听说唐粒一下子就卖出两筐带鱼,收了张簇簇新的百元大钞,有人不禁感叹:卖带鱼这么来钱的呀,照这么说,下岗也没什么大不了嘛,没准比原来当工人还挣钱。 当然,也有人不屑一顾:再来钱,那还不是小摊小贩,咱们工人是什么,工人阶级那是国家的领导阶级,这哪比得了。 于是,职工大院里竟还为此掀起一阵荣誉重要还是金钱重要的大讨论。大讨论的前提自然是,大家都认为老唐家的三女儿,通过卖带鱼确实挣钱了。 能不挣钱吗,一次收一张百元大钞呢。 这下同样女儿下岗了的章家,就显得尤为尴尬。有些没什么眼力见的,就跑去问人家,章雪不也下岗了吗,在家待这么久了,挣着钱了吗? 章雪的母亲叫李冬梅,前些年生过一场大病,因为这场病还耽误了章雪考大学,不过倒是因祸得福,那年恰好碰上国营棉纺厂招工,章雪被招进去当了工人。 -- 第32页 李冬梅原本是小学老师,生病后就内退在家带小儿子。一开始她倒不操心章雪,毕竟哪怕章雪下岗了,有祁家在,还不得再给她找个出路?可哪想到,祁振忽然反悔了,说是现在流行自由恋爱,他不喜欢章雪,不能跟她搞对象。苏向雪向来是喜欢章雪的,大骂了儿子一通,结果祁振这纨绔公子来一句你要喜欢你娶去呀,把他妈给气个半死。 既然做不成亲家,祁家也就不可能再帮他们。最近为了章雪再就业的事,李冬梅两口子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这时候听说老唐家的唐粒也下岗了,李冬梅倒是心中一喜。一个大院里住着,要只有章雪一人下岗,那是真惹眼,左邻右舍打个招呼都得问你家章雪找着新工作了没,要好几个人下岗,就显得下岗也就是个寻常事。 不过,唐粒不也下岗没多久,这就挣上钱了? 听说唐粒是主动要求下岗的,你们厂里还给多发了三个月的补助。李冬梅叹气,早知道横竖要下岗,还不如像唐粒一样主动下岗,还能多得几百块钱。 妈,您不是常说,一时的失败与困难不算什么,人要学会把眼光放长远嘛,咱们不差这几百块钱。章雪劝她妈,摆摊卖鱼挣几个钱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小摊小贩的,能有多大气候。 李冬梅点头,她这女儿聪明、有主见,有时候李冬梅都得佩服她。就说她和祁振的事情吧,本来姑娘家被男方嫌弃,那是多让人抬不起头的事情,结果章雪不过是在大院里晒个太阳,跟人随便闲聊了几句,大家就都向着她了。现在整个宿舍大院里,谁背后不说祁振是个没良心的纨绔浪荡子,根本配不上章雪? 而且,妈你等着看,我以后也能挣很多钱的,还是体体面面的挣。章雪说。 章雪有个秘密,她偶尔能在梦里知道一些未来的事。比如中学时,她梦见中考那天下大雨,他们平时走的那条路会淹水,于是那天她早了一个多钟头起床,绕了好大一圈去学校,结果那天那条路果然淹了水,唐粒他们考试都迟到了,最后成绩出来,唐粒别说中专,连高中也没考上。 再比如她高考前,李冬梅突然生了场大病,当时医生都说没救了,可她梦见首都出了种新药,让她爸千方百计托关系去买过来,结果果然有用。那时候家里事情多,她无心读书,然后就梦见自己穿着笔挺的工作服站在工厂车间里,结果没过几天,县棉纺厂就公开招工了。 总之,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情挺多的。章雪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知道,有了这些能窥视天机的梦,她就总能立于不败之地。 就像这次下岗,章雪其实也梦见过,她不但梦见下岗,还梦见自己穿着洋气漂亮的西服套裙,在跟别人谈生意。所以她知道,下岗以后自己不但能找到新的工作,而且还会发展得很好。就在这几天,她又做了个梦,梦见县棉纺厂因为效益太差而破产倒闭。也就是说,虽然现在只是他们这一批人被下岗,但其实在不久的将来,县棉纺厂里所有的人都会失去工作。 让那些还留在厂里的人沾沾自喜吧,不用多久,他们就会哭都哭不出来了。到时候如果她的事业发展得好,她倒是可以帮助一部分人解决工作,毕竟,章雪自认还是个善良的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愿意帮助那些曾经一个车间工作过的人。 可惜,她的梦总是零零碎碎的,时间也不由自己控制。要是早点梦见棉纺厂破产倒闭,或许她也会像唐粒那样去主动要求下岗。 但也没关系,章雪觉得,能窥视到天机就已经很难得了,这一点小小的瑕疵不算什么。唐粒这次只是运气好,可是她的好运气也只是让她多拿几百块钱,去卖个带鱼而已,章雪根本没放在心上。 且不管机械厂宿舍大院里因为唐粒下岗卖带鱼的事起了什么波澜,相对而言,唐家其实还算平静。 主要是唐国顺两口子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唐粒下岗,对他们来说算是晴天霹雳吧,尤其是唐国顺,他可没有亲眼看见唐粒卖出两筐鱼收了张青砖色的百元大钞,他是个传统的华国男人,听说唐粒丢了工作,还是主动丢的,脸就黑得堪比锅底了。可没等他发火,唐粒先来了一句:以后伙食费我每个月交五十。 唐国顺一声怒骂噎在喉咙里,呛得直咳嗽。他倒听尹巧芬嘀咕说唐粒怕是挣了不少,可没想到她现在能阔成这样,一张嘴就要给家里五十元伙食费,要知道,那可是她原来大半个月工资啊。 行吧,先做饭,这事回头再商量,横竖已经下岗了,泼出去的水倒流不回来。尹巧芬站起来,拿了搪瓷脸盆接水洗肉洗菜。 她是亲眼见过唐粒怎么轻轻松松就把两筐带鱼给卖了的,她回家这一路都在琢磨,虽说干小摊贩丢脸吧,可钱是实实在在的。就说包春芳吧,白拿了唐粒两条带鱼,还不是换着词儿地在那儿夸唐粒能干? 唐粒要一个月真能给她五十元伙食费,不光一家人的嚼用能对付出去,省着点她还能攒下不少。 看在钱的份上,尹巧芬决定先把面子搁一搁。再说,不搁也没用,木已成舟。 唐国顺见尹巧芬这态度,顿时也哑火了。他一个老工人,自然是看重厂里的工作,可就像尹巧芬说的,这事也没了转圜的余地,而且,唐粒下岗以后也不像章家那丫头,成天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在大院里嗑瓜子晒太阳,而是自己找门路去挣钱,似乎挣的比以前还多,唐国顺就觉得又气顺了些。 -- 第33页 你们一个个的,都主意大了。他叹了口气,回里间坐着抽烟去了。 不管大人怎么唉声叹气,唐玉今天可高兴了。他吃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的豪华备考套餐,结果成绩出来,语文数学两门功课加起来还没到一百分。熊孩子最近日子不好过,老挨骂,现在可好,大人们都心事重重,再没精神骂他了。 而且,唐粒因为摆摊的事被撞破了,花钱也就没了顾忌,回来路过菜场时阔气地买了一只活鸡。开水已经烧好,鸡割了脖子接了鸡血,放进滚汤里拔了毛,剁吧剁吧,加盐、姜片和老酒直接炖,没几分钟,香味就飘散开了。唐玉个熊孩子,在灶台旁边兜兜转转地嗅香味,更乐了。 这时隔壁王大妈端着饭碗走过来了:哎哟,巧芬你家烧什么呢,鼻子都快被香掉了。 尹巧芬:炖鸡呢。顿了下,她客气了一句:回头炖好了带你家强子过来一起吃。 王大妈吸溜着碗里没点油星的面条:那哪能,难得炖只鸡,瞧你家唐玉馋的,他一人就能吃下一只。哎哟,炖鸡可费时间,我听我儿子说有种叫压力锅的东西,用那个炖肉可快了,他说给我买一个,我哪要这东西,一年能炖几回肉。 尹巧芬:你家大儿子在首都,那是见多识广,什么压力锅,我可听都没听说过。 王大妈家大儿子争气,考了个名牌大学,留在首都工作了。尹巧芬内心是很羡慕的,只盼自己儿子将来也能那么出息,可想想唐玉那两门不到一百的成绩,也只能暗叹自己没那么好的命。 我看你家唐粒有本事,以后挣了钱买什么没有。王大妈笑呵呵说,顿了下,她捏着筷子忽然压低声音,巧芬,咱们关系好,我这也是悄悄跟你说,你弟超生的事被人举报啦。 作者有话说: 1964年7月1日,中国第一口压力锅在沈阳研发成功。摘自网络 第19章 、大肥鸡 这时代乡镇上有所谓七站八所,种子站,食品站,文化广播站什么的,当然,还有计划生育站,都算在七站里头。王大妈家小姑子就是在大宁乡计划生育服务站当干部,而大宁乡管辖的村子里面,就有尹家村。 上回为着生三囡,尹志勇可吃了不少苦。也是第一次逃计划生育,没经验,老婆怀上不久就满村都知道了,他带着怀孕的老婆东躲西藏,成天被计生队的人围追堵截不说,家里还被没收了不少东西。总之提心吊胆,损失惨重。 这回有经验了,尹志勇也学聪明了,他们夫妻俩在外头躲了整整一年,对外都说出门做买卖去了。因为他家刚生了三囡,没人想到他会一口气不停歇接茬生孩子,都以为这夫妻俩是因为家里有仨孩子负担重,出去挣钱去了。所以直到孩子落地,消息也没传出去。因为这一年过得安耽,尹志勇还真挣了点钱。当然这是题外话。 总之,等到尹志勇把金疙瘩一样的宝贝儿子抱回村里,再把从外地带回来的好东西往村干部家里和左邻右舍一送,大家见米已成炊,加上吃人的嘴软,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为了规避计划生育处罚,这年头大家超生的孩子都不说是自己的,要不说捡的,要不说帮亲戚家带的,尹志勇也是,虽然大伙心知肚明,但他对外都说孩子是他做买卖时候捡的。 这要没人举报,也就糊弄过去了,等孩子大一点,托关系上个户口,事情也就了结了。可要有人举报,计生队的过来一查,保准马上露馅儿,超生第四胎,那可是错上加错,屡教不改,真被逮住了,可不知道要被怎么罚呢。 尹巧芬听了王大妈的话,心里自然着急,消息肯定是王大妈家小姑子传过来的,人家就管着尹家村的计生工作,这信儿肯定是真的。她自然恨不得装上个翅膀就能飞去尹家村,可偏偏她今天走不得。 明天赵英杰家里要托媒人过来放大定。之前已经送过小定,赵英杰家里条件还可以,放小定时送了两个金戒指和几匹市府里买来的最时新的布料。明天放大定,那就是实打实的要送彩礼过来了。 这可是家里的头等大事,今晚尹巧芬就得准备起来,还得跟唐国顺商量着把菜单定下来,明天一早还得去菜场买鱼买肉,准备酒菜招待赵家过来的人。 这个节骨眼,尹巧芬敢撂挑子跑去尹家村吗,她不敢。别看唐国顺平时顺着她,这种时候尹巧芬要敢掉链子,他就先得给她俩嘴巴子。而且,就算唐国顺不收拾她,唐麦也得跟她没完,明天在医院值班室住了大半个月的唐麦也得回家了。 心里惦记着事情,尹巧芬吃饭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当然,这并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胃口。整只大肥鸡啊,炖得香香的,嫩嫩的,汤汁上漂着层金黄金黄的油沫,鲜美得不得了。吃一口肉,喝一口汤,神仙能有这样的日子吗? 反正熊孩子唐玉觉得,世上肯定再不能有比这更美的事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尹巧芬没把整只鸡拿出来,她舀了一大罐鸡肉鸡汤藏起来了,都被因为馋肉而不时在灶边转悠的唐玉看见了。 唐粒也吃得很满足,她穿进来后还是第一次吃到鸡肉喝到鸡汤。原先尹巧芬偶尔买的鸡架不算,那东西是剔完肉留下来的骨架,只能咂巴点味道,而且也不是刚杀的新鲜的鸡。 -- 第34页 这种鲜嫩的,一看就是吃粮食吃虫子一点点养大的鸡,这滋味,可不是上辈子那些肉柴味淡的饲料鸡可以比的。 一家人吃了个撑肠拄腹,只有尹巧芬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跑出去了。哪怕自己去不了,她也得想办法托人给尹志勇捎个口信去。 唐粒自然知道明天赵英杰家过来送大定的事。其实礼金礼品之前都已经商量好了,明天就是走个过场。本来她要还在上班,尹巧芬肯定不让她掺和明天的事情,现在被尹巧芬知道她已经下岗了,明天少不得要被抓去做苦力。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尹巧芬就拿着钥匙开了他们房间的门,轻手轻脚的,生怕吵醒她宝贝儿子唐玉,却在走到唐粒床前时毫不留情一把掀起半幅被子:赶紧起来,几点了还睡。 唐粒被冻得一个哆嗦,一骨碌爬了起来。 曾经原主日盼夜盼,就盼着唐麦嫁出去,她就可以搬到唐麦那张床上去。那张床靠窗,不但光线好,还凉快,天气热的时候,晚上开了窗,就能吹到凉风,不用时不时被热醒,扑哧扑哧摇蒲扇。 这曾是原主唯一目所能及的梦想。但唐粒早想过了,等过了年她就找个房子搬出去住,她受够这简陋的用一张木板搭在长条凳子上拼起的床,也受够这毫无隐私的居住环境了。 现在被大冬天的冷风一吹,她简直恨不得今天就能搬出去。 唐粒抖抖簌簌地爬起来,穿衣洗漱了,就跟着尹巧芬一起出门。这时天才蒙蒙亮,街上没什么人,只有人民的勤务员清洁工已经在披星戴月地劳动。 一大早去买个菜,洗什么脸刷什么牙,人家肉贩子菜贩子还能因为你干净漂亮给你便宜些,磨磨蹭蹭的,这都晚了。尹巧芬抱怨道。她从前也没发现唐粒这丫头这么多事,荒岛上垦荒成长起来的,哪那么多矫情的习惯。 唐粒:鸡都还没起呢,这就晚了?肉贩子菜贩子,我还鱼贩子呢,菜场里那都是我的同行,我能不打扮得干净漂亮点? 得,这丫头现在不但矫情/事儿多,她还嘴巴都变利索了。从前是一整天憋不出个屁,现在这小嘴叭叭的,谁说得过她?尹巧芬心想,摆摊卖鱼可真锻炼人,愣把个闷葫芦变成个戏匣子了。 这天一开始倒是一切顺利。唐粒毕竟做这么久小摊贩,对菜市场上的物价了如指掌,她口才也好,跟人砍价的时候也是笑眯眯地,说话又中听,又敞亮。人家一听,这姑娘懂行情还会说话,人长得又好看,便宜点就便宜点呗。 倒把跟在一旁的尹巧芬看了个目瞪口呆。她平时跟人掰扯半天,也就讲个一两分的价,唐粒不过说了几句,人家就给她少了五分八分甚至一毛?! 尹巧芬原本以为今天买菜自己是主力,唐粒就是个干苦力扛东西的。哪料到,最后在一旁干瞪眼的却是她自己。 第20章 、祁振牌迷魂汤 买完菜,俩人各拎着菜篮子和尼龙袋往家走,尹巧芬边走边说:东西拎回家你就该干嘛干嘛去,统共就一桌菜,我自己就能烧了,用不着你帮忙。她一早把唐粒叫起来,就为了早点把事情都办了,不耽误唐粒出摊。 我今天不出摊,送彩礼的日子,家里都没个人帮忙,赵家那边还不得说闲话?唐粒打着哈欠说。她今天本来就没打算出摊,正好昨天小市场被工商查了,估计这两天生意都不会好,她准备干脆歇两天,等家里事情完了,去一趟营沙镇,稳定稳定货源,毕竟一开年,她每天就得供应几百斤的鱼。 尹巧芬被堵得没话。按理这种时候,家里是得喊几个亲戚过来帮忙的,可她跟妹妹尹巧玲关系不太好,压根不怎么来往。至于唐国顺家里几个兄弟,那都是乡下土里刨食的农民,几个妯娌都是农村妇女,没文化没见识,尹巧芬私心里觉得,喊她们过来,就怕忙帮不上多少,反倒要在赵家面前出洋相,所以根本不提这一茬。 当然,本来她还可以喊大女儿唐米过来帮忙。但前阵她刚让大女婿帮弟弟修了屋子,这次要再喊唐米,唐米的婆婆可不是什么善茬,闹腾起来尹巧芬也怕她。 所以尹巧芬谁也没喊,准备咬着牙一个人把活儿都给干了,拼着累个半死,也得把今天这场面应付过去。但现在既然唐粒不出摊,总归是有个帮手,她内心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俩人拐进机械厂那一片时,忽然听见身后嘀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响,忙拎着东西往路旁让了让。一辆二八大杠骑到她们身边,车上人拧了下刹车,一条长腿往地上支了下,朗声问:唐家婶子,买这么多东西,我给你带过去吧? 唐粒侧眸一瞧,却是祁振。 大冷的天,他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线衣,外头套了件在这个时代来说非常时髦的蓝灰色面包服,也就是后世的羽绒服。他连条围巾也没围,迎风露着白皙修长的脖颈,大约是冷风吹的,鼻尖还有点红,却不损半分帅气。 尹巧芬受宠若惊:哎呀,不用不用,瞧着多,没什么重量。 祁振已经支了自行车,从她手里拎过尼龙袋:没事,装了车篮呢,方便。 他把尼龙袋装进车篮,又去抢唐粒手里的菜篮子,唐粒让了下:篮子不好载,我自己来。 -- 第35页 祁振看着她,压低声音:你不会是要过河拆桥吧? 唐粒瞪他:你什么意思? 祁振打量着她,见她跟被抢了食的猫似的,马上就要炸毛了,莞尔一笑:逗你呢,这么小气。说着拎过菜篮子挂在自行车龙头上。 他推着车走,唐粒和尹巧芬空手走在一旁。 一个宿舍大院里住着,哪怕平时没什么往来,互相间总归也是个点头之交。尹巧芬想着总听人说祁厂长家这位独生子是个纨绔浪荡的性子,倒不想原来这么热心,平时也没啥往来,人家见她们东西多,马上就停车来帮忙了。 于是少不得要找话寒暄:这一大早的就出门呀。 祁振笑道:不是出门,是刚从外头回来,最近跟朋友一起办了个文化用品公司,忙得够呛,昨天才跑完手续,厂里又刚好进设备,弄晚了,干脆就在厂子里眯了会儿。 他说着话,眼睛却是一直越过尹巧芬,看向唐粒,仿佛是跟她说,这些日子没出现,是因为实在太忙。 唐粒瞪他一眼,你忙不忙的,关我什么事? 尹巧芬惊讶道:你办了公司,还有厂子?宿舍大院里不都说祁厂长后继无人,唯一的儿子,是个不求上进的,没个工作,游手好闲,等老祁一退休,祁家这些年攒的家底准会被这浪荡公子哥儿给败光? 结果她听到什么,人家办公司,办厂子,自己跑手续,还自己没日没夜的盯设备? 这要还叫游手好闲不求上进,尹巧芬真不知道求上进的人该是什么样儿。 祁振点头:咱们国家现在搞改革开放,经济很快就能发展起来,以后什么最重要,肯定是文化知识。如果说经济是一艘航船,那么文化知识就是这艘船的动力,当然,以后大家物质生活水平提高了,就会有更高的精神需求,这些属于娱乐文化,也是文化。总之,这个行业,我觉得大有可为。 什么航船,动力,精神需求,娱乐文化的,尹巧芬根本听不懂,但她听明白了,祁振的意思他这个厂子办得很有前途,以后会挣大钱。 作为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普通工人,尹巧芬在这一刻,对祁振的印象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听他这一套一套的,这水平,跟他们厂里读什么生回来的高级工程师,也有的一拼呀。 祁振帮她们把东西送到筒子楼前,临了还特别有礼貌地祝尹巧芬今天喜事办得顺顺利利。尹巧芬哪见过这样彬彬有礼的后生,笑得合不拢嘴,一叠声的喊祁振回头上家来玩。 最后,祁振摁了下自行车的铃铛,在嘀铃铃的铃声里,笑着冲唐粒说:唐粒同志,再见。 唐粒在尹巧芬的目视下,勉强挤出个笑容,没什么诚意地挥了挥手。 你这什么态度,人小祁多热心一人。俩人往家走时,尹巧芬忍不住说。 十几分钟的功夫,连小祁都喊上了,祁振牌迷魂汤,威力惊人。 为着今天的事情,唐国顺和尹巧芬都跟厂里请了假。不过,唐国顺前后也就帮着杀了条鱼,完事就回里屋专心致志等客人了。 唐粒帮着把鱼肉蔬菜都切洗干净,一份份装到碗里,又拿了袋荔枝干出来剥壳。安县习俗,客人上门,要煮荔枝茶,就是开水里放荔枝干和白糖煮成糖水,主家要再客气些,还会在糖水里打个鸡蛋,鸡蛋不要熟透,咬一口流出色泽金黄的溏心,那才叫又香又甜。 不过,荔枝干也好吃,肉韧味甜,唐粒趁着尹巧芬没注意,偷偷吃了好几颗。 十一点左右,唐麦跟赵英杰前后脚到了。 跟唐麦一起来的还有他们科室的护士长马亚琴,她算是女方的媒人。赵家一共来了三个人,赵英杰,赵英杰他大伯母艾翠凤,还有赵英杰的领导,县制药厂后勤部主任丁建中,他是男方的媒人。这年头,都流行让领导做媒人、证婚人,显得有面。 家里也没个招待客人的地方,就把里间东西挪了挪,把平时吃饭的桌子搬里面去,凳子是一早就跟左邻右舍借好的。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一人面前一碗荔枝茶。当然,并没有溏心的鸡蛋,尹巧芬舍不得。 喝完茶,菜陆续上来了,几个人就边吃边聊。 赵家出了两千块钱的彩礼,还答应这几天就给他们小两口的新房里添上台电视。 这年头,大城市里真正有钱的人结婚,已经开始讲究四大件了,什么电视、冰箱、洗衣机,甚至空调,但安县这样的小县城,真正有钱的人不多,买得起电视的寥寥无几,空调更是闻所未闻。赵家答应给一台电视,那就是很厚重的彩礼了。 唐国顺自然高兴,连着给几位客人满了几次酒。 只是最后丁建中递出来的礼金红包,没等唐国顺伸手,就被唐麦一抬手给接走了。随后马亚琴就说话了:我说老唐啊,你家孩子多,负担重,这咱们都理解,不过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咱们对待每个孩子可得公平。 唐国顺一愣,勉强挤出个笑容:那是。 你们夫妻俩都是咱们无产积极工人,思想觉悟肯定不用说,唐麦这么优秀,以后前途大着呢。不说唐麦,我看你家这三姑娘,也漂亮能干,你们好福气呢。马亚琴丈夫是医院的领导,她自己又当了多年护士长,说话水平挺高,点到为止,又逮着唐家几个孩子一顿夸,不至于让主家落了面子。 -- 第36页 赵英杰的大伯母艾翠凤这时笑呵呵接话道:你家三姑娘长得是好,找对象了吗? 唐国顺没想到今天自家摆席倒摆出个鸿门宴,人还是懵的,顺口接了一句:倒还没。 我这人就好个保媒拉纤,赶明儿就给你家三姑娘介绍个对象。艾翠凤笑道。 唐国顺只当她是顺嘴一说,也就顺嘴先谢了一句。 这时,丁建中笑着说:你家三姑娘我倒听说过,她现在名气可大着呢,主动申请下岗,自主创业卖带鱼,小姑娘胆子大、路子广,我看你家明年就得出一个万元户啊! 唐国顺更懵了:啊?不就下岗了摆个摊子卖个带鱼嘛,他们夫妻俩昨晚说起这事,还愁心呢,就怕今天赵家过来,要提起这事,面子上不太好看。结果人家说什么,胆子大,路子广,还万元户,他怎么听不懂呢,卖个带鱼还能成万元户? 你不知道吗?丁建中说,你家三姑娘可拿下好几家厂子的食堂供货合同了,那几个厂子的后勤部主任我都熟,人家都夸你家姑娘利索能干呢。 作者有话说: 祁振:完美刷新在未来丈母娘心中形象~ 唐粒冷漠脸:关我什么事? 第21章 、生意无处不在 里间地方小,坐不下那么多人,唐粒和尹巧芬、唐玉都端个碗坐外间吃饭。 不过里头说的话,他们仨可都听得清清楚楚,马亚琴说到手心手背都是肉,对每个孩子得公平的时候,唐粒眼睁睁看着尹巧芬气得脸都红了。 也是,哪户人家送彩礼的日子,还附带一顿思想教育的?要马亚琴是男方的媒人,估计尹巧芬得拿把扫帚把人都扫地出门。 偏偏马亚琴是唐麦的领导,尹巧芬憋着气也只能忍了。 幸好之后几个人就开始夸起唐家几个姑娘了,等到丁建中说唐粒拿下好几家厂子的食堂供货合同时,尹巧芬都听傻眼了。 她产生了跟唐国顺一样的疑惑,唐粒不就是摆个摊子卖个鱼吗,弄个不好还会工商抓着罚款的,虽说能挣几个钱,可不是什么说出去好听的事,怎么赵英杰的领导这么可劲地夸她呢? 唐粒抓着筷子站起来,笑道:您是县制药厂后勤部的丁主任吧,您这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丁建中喝得不少,两颊微红,一摆手:实话实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您这么说,我可就不客气了。唐粒笑吟吟地,其实前两天我去厂里找过您,可惜您不在,今天可巧碰上了,既然几个厂子的后勤部主任都这么信任我,您看,您是不是也给我个机会? 丁建中愣了下,随即失笑:丫头,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赵英杰也没想到这未来小姨子胆子这么大,看了唐麦一眼。 唐麦最近都在医院呢,也是刚知道唐粒下岗卖带鱼的事,不过她在医院工作,生老病死的见惯了,下岗做买卖,多大事,压根没在意。她自己也是个胆儿大的,见唐粒就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还觉得挺有意思,笑呵呵地看着。 赵英杰无奈,又看了眼丁建中,见丁建中倒没有丝毫不高兴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 他请领导给自己做媒人,是为了在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拉近点关系,要是惹恼了领导,可就适得其反了。 这不是赶巧了嘛,何况,我听您这么夸我,心里高兴呢,就想着您可真是个能识千里马的伯乐呀,可不得厚着脸皮来毛遂自荐?唐粒说。 啧,小丫头果然是个会说话的,是个做销售的材料。丁建中说,今天不是谈工作的场合,这样,你明天带些样品到厂里找我,到时咱们再谈。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行,那您吃好喝好,我明天再去找您。唐粒笑着说。 这生意估计稳了,唐粒心情不错,回去灶上又给自己盛了半碗米饭,再往上头厚厚地码了一层菜。 一旁唐玉见了,想喊尹巧芬,回头见尹巧芬捧着碗愣愣地坐着,也不知在想什么,赶紧爬起来,也给自己盛了碗米饭,菜更是码得跟座小山似的。 几个客人吃完饭,留下东西就走了。 送彩礼当然不会单单送礼金,赵家还送了些烟酒点心什么的,人一走,这些东西就被尹巧芬收起来了。唐麦在一旁看了,不由冷笑了声。 尹巧芬有些心虚,但想想,这亲家拿过来的东西,是给他们家的,又不是给唐麦的。于是只当没听见,扭身就去收拾碗筷了,结果往桌上一看,唐玉碗里还剩了大半碗饭菜呢,油汪汪的红烧肉,白嫩嫩的豆腐,还有昨晚她藏起来的鸡肉,搅和在一起,都没吃,他就跑了。 显然,唐玉心太狠,碗里盛得太多,吃不下就溜了。 这孩子,别想吃晚饭! 尹巧芬恨恨道,换来唐麦一声嘲讽的冷嗤。 谁不知道弟弟跟儿子,那就是尹巧芬的眼珠子,她饿她自己,也不会饿她那心肝宝贝的儿子。 就在这时,外头匆匆进来一人,唐麦见了忍不住就要翻白眼,说曹操曹操到,尹巧芬的另一只眼珠子来了。 来的正是尹巧芬的宝贝弟弟,尹志勇。按理说这位尹志勇同志,那也是四个娃的爹了吧,可他居然长得白白净净,看着还挺年轻。 -- 第37页 尹志勇一进门就说:姐,有什么吃的吗,我还没吃午饭。 你怎么跑来了,我正打算下午去村里找你呢。尹巧芬说,赶紧从锅里给他盛了一大碗雪白的米饭,再把吃剩的肉啊菜啊,捡好的都盛了出来。 唐麦,给舅舅倒碗水。尹志勇坐下就开始指手画脚地吩咐。 唐麦当没听见,一扭身,进里间跟唐粒一起搬凳子了。 尹志勇:嘿,这小脾气,没大没小。 唐麦和唐粒搬着凳子给左邻右舍送回去,路上唐麦忍不住问:你是主动申请下岗的? 嗯,反正这次不下,下次也得轮到。唐粒说。 行啊,唐粒,几天不见,胆子壮得跟小猪肚一样了。唐粒笑道,做买卖挺好,我们科室有个病人就是在吴县做小商品的,可有钱了,不过崴了个脚,住院住了半个月了,你说是不是钱烧的。 不管哪个年代,对普通人家来说,上医院看病都是个费钱的大项目,住院就更可怕了,动辄就得掏光家底,所以一般人生病了都是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住了才往医院去开点药。 崴个脚,那是连开药都没必要的,熬一熬就过去了,十天半个月的,自己就能好。崴个脚就住院,还一住就住半个月的,确实听着就跟笑话似的。 当然,唐粒其实觉得没什么。她上辈子混的是娱乐圈,娱乐圈嘛,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更矫情更娇气的她也见过。她好奇的是那个人的生意:你说那人是在吴县做小商品的,做什么小商品? 唐麦回忆了下:好像是做纽扣拉链什么的。 他厂子也是在安县?唐粒又问。 这倒不清楚,你要感兴趣,回头来医院,我找机会让你见见那人。那人能侃着呢,见个人都要聊上半天,病友们都被他侃烦了,你要愿意听,他保准愿意跟你讲。唐麦说。 行,你明天上班的吧,我明天下午来找你。 根据唐粒的观察,她所在的这个书中世界,似乎是模仿她上辈子生活的那个世界构建而成的,书里跟上辈子的世界一样,也有一个叫吴县的地方,也从鸡毛换糖一步步发展成了世界小商品之都。 她不清楚原来的世界里,有没有叫安县的小县城,但她知道,至少在这个世界里,安县是离吴县很近的。 如果这个世界的历史轨迹跟原来世界差不多的话,现在吴县小商品市场成交额应该就已经突破亿元了,而明年,吴县第四代市场就将开始筹办,两年后的一月份,第四代市场就将投入使用。 卖带鱼只是唐粒事业版图的第一步,她早就想好了,等通过卖带鱼挣下第一桶金,她就要去吴县搞小商品,把生意做到全世界。 上辈子当经纪人,虽说也做得风生水起,可唐粒其实也过厌了看资本脸色的日子,这辈子,她要乘着改革的春风,自己当资本! 姐妹俩回到家,尹志勇已经吃好饭了。也不知道他是饿了多久,满满一大碗饭菜,唐粒她们送个凳子的功夫,他不但吃完了,碗都给刮得溜光水滑。 一见她俩进门,尹志勇就笑眯眯地说:哎哟,瞧我这俩外甥女,多漂亮,多能干。 唐粒和唐麦对视了一眼,唐麦撇了撇嘴,意思是不知道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尹志勇见她俩不吭声,只能自顾自地说下去:哎,你看你们日子真是越过越好,唐麦你今天送彩礼吧,赵家给了两千块钱呐,啧啧,可真大方。听说赵家几个大件儿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你只要嫁些被褥箱笼过去就得了,唐麦,你这两千块钱先借舅舅使使呗? 唐麦双手插在胸前,扯了个笑:借你干嘛呢? 也不知道哪个短命鬼,把我给举报了,今天一大早,计生队的人就上门了,让我交两千块钱罚款,不然以后就不给登户口不给上学。尹志勇叹了口气,这可是咱们尹家的独苗苗,以后不但要上学,还要考大学的,怎么能因为两千块钱就不登户口呢,你说对吧? 唐麦:你尹家的独苗苗,关我姓唐的什么事?说完翻个白眼,走人了。在家看尹志勇这张脸,不如回医院干活。 嘿,这孩子!尹志勇气个倒仰,马上又转向唐粒,唐粒啊,听说你最近卖带鱼挺挣钱的? 唐粒看看明明是个庄稼汉,却被养得细皮嫩肉的尹志勇,再看看盯着自己的尹巧芬,笑笑:还行,混口饭吃。 你一向是个俭省的,这两年攒了不少钱吧,两千没有,一千也成,先借舅舅应个急,回头保准还你,怎么样?尹志勇问。 不巧,我这钱都垫给渔民进货去了,确实是没钱。唐粒看着尹志勇,一脸诚恳,舅你要想挣钱,要不这样,我大樟树小市场那个摊子就给你了,挣了都归你,你看怎么样,没办法,我这人没本事,也就只能帮你到这了。 第22章 、一个话痨(修) 尹志勇这模样,压根就不像是会老老实实辛苦挣钱的人。果然,一听说让他去摆摊卖鱼,他马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你看舅舅都瘦成这样了,哪还有力气跑去摆摊? -- 第38页 据说逃计划生育跟逃犯挺像的,都是隐姓埋名,跑去外地生活,而且,哪怕生活得挺平静,也是整天提心吊胆疑神疑鬼的,有个人来敲门都怕是来抓自己的,活生生把自己搞得形容憔悴。 尹志勇大概也是这么个情况,看上去确实挺瘦。但这怪谁,不得怪他自己吗? 他一个做舅舅的,还想从外甥女手里骗钱,唐粒都替他脸红。 尹巧芬自己心疼钱,就撺掇弟弟跟女儿要钱。在她想来,刚要是自己在桌上,那两千块钱是万万不会落到唐麦手里的,所以说男人有什么用,天上要掉钱,估计别人都抢着了,他唐国顺还跟木头似的愣着呢。所以,虽说希望不大,尹巧芬还是想试试从唐麦口袋里再把钱给抠回来。 哪怕唐麦的钱要不回来,唐粒能拿点钱出来也好啊。唐粒可不是个能闹腾的性子,从前让她把岛上攒的钱拿出来,她就拿出来了,在棉纺厂一个月挣八十元,让她交三十元伙食费,她就交了,现在下岗了,她还愿意多交二十元。 尹巧芬觉得,唐粒就是性子软,估计什么主动下岗,也是被人哄着骗着吃了闷亏吧。要有钱,唐粒肯定得拿出来,可谁知道这么不巧,钱都给垫去进货了呢。 没办法,这下还得她自己出钱。两千块钱,尹巧芬当然是不敢拿出来的,这年头,哪户人家攒两千块钱都不容易,她要敢把家里的存款给弟弟,唐国顺再没用,还是会给她俩嘴巴子。尹巧芬手里有偷偷攒的八百块钱,这是她所有的私房钱了,都卷在手帕里,悄悄塞给尹志勇了。 总不能让她尹家唯一的独苗苗上不了户口。 于是尹志勇走的时候,不但兜里鼓鼓囊囊地装了一卷钱,手里还拎了一提高档烟酒,烟酒都是赵家刚刚送来的,热热乎乎地,就被他给拎走了。 也不知道唐国顺回来知道了,会不会后悔,不该送了客人就乐颠颠地跑去下棋,错过了小舅子这只硕鼠? 唐粒倒不操心这些,她现在对唐麦他们科室那个搞小商品的病人更感兴趣。崴个脚而已,谁知道人家哪天在医院住腻歪了就出院了呢,所以唐粒转天就买了串香蕉拎着去医院了。 医院骨科哪个年头都挺忙,毕竟头疼脑热的可以忍一忍,骨头摔断了,肯定是忍不了的。唐粒到的时候,唐麦正忙着,随手指了间病房,让她自己去找,自己就忙去了。 要说人生面不熟的,就这么贸贸然地上门,哪怕是唐粒也不禁迟疑了下。 正好这时,旁边一位年轻女同志拦住个护士,说自己厂里有个工友摔折腿住院了,想问问住的哪个病房,那护士正忙着送药去呢,态度就不太好:自己去护士站问问,谁能每个病人都记得。 女同志悻悻地道了声不好意思,转身往护士站走去,没走两步,却被个油头粉面的小伙子给拦住了:这位女士,你找谁问我就行了,我在这儿住大半个月了,这一片儿就没我于向文不认识的。 这位自称于向文的小伙子,虽然穿了身松松垮垮的病号服,但病号服外头却罩了件时下最洋气的黑色平翻领金属扣皮夹克,头发更是梳得油光滑亮,也不知用了多少头油,才梳成了个发哥最经典的大背头。 说的话也一股子江湖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片儿是什么黑老大的地盘呢。 唐粒见他手里拄着根拐棍儿,一只脚虚虚地踮在那里,明明身强体壮的大好青年,却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脸上表情也渐渐怪异起来。 不会这么巧吧? 可要说不是吧,这年头矫情到崴个脚就要住院大半个月的人,怕是真不多见。 那边于向文彬彬有礼地想要助人为乐,偏偏人家女同志不领情,狠狠瞪他一眼:油腔滑调,别跟着我,不然我喊人抓流氓了。说着就跟躲臭虫似的躲得远远的,自己往护士站去了。 嘿,这位女同志,你就这样对待新时代的雷锋吗?!于向文喊道。他这人,话痨,还爱多管闲事。他为什么烧钱住医院里?躲他老娘逼着相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医院里人多啊,每天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病友,还有来来往往探病的亲戚朋友,随便逮个人他都能聊上几句,多热闹。 可惜今天送进来好几个农村造房子摔折的,医生护士都忙着,病房那些病友吧,都嫌他太吵吵,没人愿意搭理他,于向文简直寂寞如雪。 他叹了口气,正想回自己病房,忽然听见个清凌凌的声音问:同志,我想打听一下,我有个工友叫朱大强的,昨天住进来的,你知道住哪个病房吗? 于向文扭头,喜出望外:这位女士,你是在问我吗,我跟你说你问我,可就问对人了,这一片儿就没我于向文不认识不知道的。 连台词都不换。 唐粒笑吟吟道:那可太好了,我在这儿找半天没找着呢。 于向文夸下海口后,脑子里转了两转,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一个叫朱大强的人。不可能啊,每天住进来才几个人,每个新病友进来他可都跟人进行过友好会晤、亲切交谈的,根本不可能存在漏网之鱼。 他估计这姑娘是找错了,工友嘛,估计科室病房什么的,都是道听途说的。这种事情挺常见,尤其骨科跟外科就上下楼层,经常有人找错地方。 -- 第39页 按理他应该提醒一下这位姑娘,可他现在闲着呢,原本说好来看望他的人迟到一个多钟头了,他无所事事的,就想逮个人说两句。 于向文作出一副思索的样子:朱大强,这人名有意思,乍一听还挺像猪大肠,哈哈,我想想啊,这人住哪里。对了,女士你刚说你俩是工友,你们是哪个工厂的? 他这话题转得如此生硬,摆明了不知道嘛,当然本来也不可能知道,朱大强好好地在棉纺厂上班呢。唐粒站旁边观察一会儿了,发现这人就是个话痨,逮着人都想聊两句,也不戳穿,顺着话题答道:我们是县棉纺厂的。 棉纺厂我知道呀,你们厂里有个叫章雪的吧,挺漂亮的,就是有点正儿八经,不够风趣。当然,你也漂亮,还开朗大方,比章雪有意思,哎,棉纺厂可真是个出美女的地方呀。 唐粒没想到他还认识章雪:你对我们厂挺熟悉啊? 一般一般,主要这章雪吧,她差点于向文忽然止住话头,讪笑了下,不说这个,你们棉纺厂虽说出美女吧,可这两年效益提不上来啊,可惜了。 于是他就借题发挥,从棉纺厂效益做不起来,说到现在流行的服装面料和款式,说服装那肯定是个好行业,就是变化太快,要紧跟潮流,那说到潮流呢,就不得不提南方的经济特区,那可真是个发财的好地方,就是可惜治安不太好,要说发财,其实吴县小商品市场也大有可为。 现在就是全国最大的小商品专业批发市场了,鸡毛换糖,谁能想到能发展成今天这个规模?成交额上亿,亿是什么概念,别说万元户了,那得多少个百万富翁? 但你以为就这样吗,远远不止,等到吴县建成第四代市场,它会发展得更好,反正我坚信,它的发展不会局限于国内的,它必定走向世界! 于向文说得激情澎湃。 唐粒发现,这家伙虽然话痨,但他其实不是那种成天说毫无意义废话的话痨,这人挺有眼光,可以说天生是块做生意的料子。于是她也就顺水推舟,说是想去看看吴县的第四代市场。 于向文大手一挥:还在筹备呢,离建成还远着,回头建好了哥带你去看看,妹子,我看你也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呢! 于向文难得碰上个愿意听他讲,还聊得挺投契的,俩人顺理成章地交换了联络方式。 末了,唐粒还给他递了个台阶:我想起来我那工友,他其实住的外科病房,我给弄错了。 就说嘛,于向文沾沾自喜,他早料到了。 唐粒把那串香蕉塞他手里:我还有事,今天来不及去看工友了,咱们认识一场,这水果你拿着,祝你早日康复。 告别了于向文,唐粒刚走到一楼,迎面就碰见了祁振。 你怎么在这儿。祁振拎着一网兜水果,看见唐粒先是惊讶,随即脸色就变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可还记得,上辈子唐粒最后可是生病死的,她那病虽说主要是因为家里没钱,没钱吃好的,也没钱买药,就这么耗着,活生生拖成重病的,按理她现在还年轻,看着也挺健康,暂时是不会出问题的,但祁振看到她出现在医院里,总归是吓了一跳。 来看个病人。唐粒说着就想走。 祁振松了口气,忙说:你在这儿等一下,我送点东西马上就下来。 他现在已经摸清了唐粒的脾气,知道自己这么说,她未必会老老实实在这待着,于是又补了句:我有个生意要跟你谈。 唐粒一听,行吧,脚步又顿住了。 祁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骨科病房里,将一网兜水果往于向文床前的柜子上一扔:我还有事,回头再来看你。也就一分钟吧,他就跟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又冲出去了,于向文要眼神差一点,估计都来不及看清这人是谁。 嘿,他等了一个多钟头,是为等他祁振送兜水果来吗? 作者有话说: 朱大强:终究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第23章 、快进按钮 唐粒也就在楼下等了三五分钟吧,祁振就下来了,也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位他看望的病人,瞧清楚东西是他送的了没。 大冷天的,才在楼底下站了一会儿,唐粒就被冻得手脚都僵木了,于是祁振邀请她搭自行车时,她根本没说二话。有顺风车不搭的傻子。 唐粒现在手头宽裕了,除了偶尔改善改善伙食,当然也得改善一下其他条件。平时忙着摆摊,抽不出空,正好今天有时间,于是干脆指挥着祁振先去了趟县百货大楼。 这几年个体户多了,百货大楼里不像以前,随便买点针头线脑的都要票,售货员们也不像从前,趾高气扬的成天拿鼻孔瞧人,现在只要你兜里有钱,什么东西都能买,售货员还笑得一个比一个和气。 见唐粒要去百货大楼,祁振也不提谈生意的事了,顶着风任劳任怨地踩着自行车,进了百货大楼,就跟在唐粒后头帮忙拎东西。 不过,跟着跟着,他发现唐粒买的东西似乎有点多,棉鞋就买了四双,三双小一点,女式的,一双大一点,男式的,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原本还想买双高跟皮鞋,不知怎么的,又作罢了。 -- 第40页 她还买了两条围巾,一条浅灰,一条米白,是这个时代少有人买的浅色,但都挺好看。不过,浅灰那条看着应该是男式的,祁振回忆了下唐国顺的样子,显然不太适合。 当然,他也不会说,毕竟唐粒也没说是买给唐国顺的,只不过是他自己这么猜测罢了。 万一买给别人的,他不管说什么,都不合适。 从内心来讲,祁振当然不希望唐粒给别的男人买围巾,要真这样,只能说明他的追妻之路会更加艰难,因为可能已经出现了竞争对手。 祁振现在已经很清楚,自己在唐粒这儿,就是个没事的时候压根不想见着的、勉勉强强才能称得上邻居的人。 唐粒见着他没跟躲瘟疫似的马上扭头就跑,他都该高兴了。 虽然祁振也不明白,这两辈子,自己在唐粒这儿的待遇怎么就差这么多? 唐粒又拎起件黑色的棉衣,放在身前比了比,对售货员说:这件也要了。 售货员见她卖这么多东西,自然喜笑颜开:女同志,现在市府里都流行鲜亮的颜色,你看这几个颜色买的人都挺多的呢。 她出于好心,觉得眼看要过年了,唐粒买件黑的,实在不值当。可唐粒一看她推荐的那几件,鲜亮确实鲜亮,不是紫罗兰色就是亮橙色,衣服应该也不是什么大厂子做的,颜色调得实在浮夸。 唐粒只能委婉拒绝:我这人保守,不习惯穿太鲜亮的,不像同志你,一看就洋气大方,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售货员被唐粒夸得心花怒放,直说下次想要什么好东西就找她,她一准儿帮忙留着,还一叠声地夸祁振:你爱人可真耐心,现在男同志像他这样愿意陪着爱人买东西的可不多。 祁振闻言倒是乐了:同志你眼光真不错。他大剌剌地,对人家的夸奖倒是全盘接受,并且没有一点想要澄清的意思。 唐粒瞪他一眼,倒没在陌生人面前拆他的台,没必要。 出了百货大楼,唐粒问:你找我谈什么生意? 祁振看唐粒的样子,就知道她又打算过河拆桥了,可他现在愣是拿她没办法,无奈道:我不是办了个厂子嘛,刚起步人倒不多,每天也只管一顿中饭,但哪怕是一顿饭,米面粮油猪肉蔬菜什么的,一个月也要不少,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承包,包食堂也行,包配送食材也行,看你方便。 其实祁振开口之前,唐粒是打定主意,甭管他要谈什么生意,她都坚决抵制诱惑,不跟他产生更深的牵扯,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先在百货大楼里逛一通再跟他谈了,她得给自己留点缓冲时间,不然头脑一热答应了,回头后悔莫及。 唐粒甚至连怎么拒绝都想好了,但祁振这一招打得她措手不及,食材配送,这不就是她接下来想干的事吗? 奇怪,祁振怎么好像总能跟她想一块儿去。 当然,我个人意见,其实搞食材配送就可以了,这样轻松,也不耽误你给其他厂子送货。你要感兴趣,我哥们儿还有个厂子,他那儿人更多一些,过完年也可以交给你。祁振说。 配送所有食材?唐粒不禁问,不能怪她意志不坚定,实在是对方的诱饵太甜美。 嗯。 之前那几个厂子的供货合同这么容易就能签下来,祁振找人托了关系是其一,唐粒有带鱼的进货渠道,她的带鱼比安县市面上的都新鲜便宜,并且已经做出了一定的口碑是其二,当然,还有个原因是,只供带鱼一个货,牵涉到的利益不大。 所以别看唐粒现在手里已经捏了几个厂子的供货合同,可她要想把供货合同里的水产俩字换成食品,那还是难上加难。 牵涉利益大了,里间牵扯到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不说,对唐粒来说,货源、本金、人手、运输渠道,方方面面都是问题。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先找一两个不那么大的厂子试试,一步步把问题解决了、理顺了,做出点样子,再去拓展业务。 唐粒原本是想着,等开年了,从那几个厂子里寻摸一个,不管用什么方法,撒泼耍赖也好,死皮赖脸也罢,求着人家先多给几个供货的品种,慢慢地把这条路摸熟了,再逐渐正规化,弄个食品配送公司。 在唐粒想来,这个过程少说也得一两年,结果现在祁振直接就给了她一个快进按钮? 不过,比起单单送带鱼,搞食材配送肯定复杂得多,你一个人单打独斗的肯定不行,除了有人帮忙,你还得弄个车,不然总不能每次拉货都让客车捎,量少还行,多了不现实。这件事,祁振似乎早已深思熟虑过,车我能给你弄个二手的,不过也得一万块钱,你还得找个人开。 他这一下子,信息量有点大,居然连车都帮她看好了,唐粒有点懵,想了想,说:我考虑考虑。 要不是她还存着一些理智,兜里也没有一万块钱,怕是当场就得答应下来。 唐粒还是觉得奇怪:你明知道我连带鱼的货都是找客车帮忙捎的,单打独斗,还没钱,你就这么相信我,觉得这个配送我能做得起来? 我本来也不信。祁振说,看她瞬间变了脸色,顿时笑道,可我看你一天天的顶风冒雨地把一筐筐带鱼卖出去我就信了。 -- 第41页 他其实去过大樟树小市场,看她搬个小马扎蹲坐在一群买菜的大妈中间,笑呵呵地守着一筐带鱼,不管别人买多少,一条鱼还是一筐鱼,都笑脸相迎,耐心细致。 分明梦里那个唐粒,自私,又懦弱,可他面前这个唐粒,聪明,坚韧,像是什么困难也难不倒她。 而且,每个人都会变的,不能用一成不变的眼光去看人,也许以前我不信你,可现在,我相信。祁振又说。 这话他说得认真又诚恳,唐粒不禁想,或许自己受原书剧情的影响,也在用一成不变的目光在看他? 行吧,我认真考虑一下。唐粒郑重说。 俩人总算难得地达成共识。 离开百货大楼,本来唐粒说要去一趟劳动路,准备自己叫辆黄包车过去,祁振说他反正没事,就又载着唐粒去了。 到了劳动路,唐粒给邹美凤送了一大一小两双棉鞋,一双给邹美凤穿,一双给邹安和穿,算是感谢他们之前帮忙介绍客人。后世可能有人忌讳送鞋,认为不吉利,但这年头,什么东西都金贵得不行,这棉鞋簇簇新的,暖和着呢,这种天气正需要,哪有人管谐不谐音。 邹美凤也没跟唐粒客气,开开心心收了,将唐粒送出来,在巷口的烤糖店称了一斤花生糖塞她手里:小时候你可馋这个了,偏偏你家不做,你妈啊,说是双职工家庭,抠得连我家门口那拾荒的老朱都不如。 俩人说笑了几句,邹美凤就回去了。祁振支着车就等在路口,邹美凤一走,他长腿一撑,单手扶着龙头甩了个漂亮的弯就过来了。 他也是才知道,唐粒那几双棉鞋不是给她父母买的,她是买来送人的。 那么,那围巾又是给谁的? 现在去哪儿?祁振问。 唐粒跳上后座,莫名道:回家啊,还去哪儿? 祁振心里舒坦了,她要让他载着送围巾去,他怕是得吐血。 车子慢悠悠地在街道上穿梭,直到机械厂外面那棵樟树下,祁振捏了下刹车,唐粒就默契地跳了下来。再往前,就会被机械厂的人看见了,要有人看见她坐在祁振自行车后头,也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来。 你想好了就告诉我,我抽时间带你去厂里瞧瞧。祁振看着她说,你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告诉我。 行。唐粒拿出个尼龙绳扎起的纸包放到自行车的筐子里,这是给你的,算是你送我手套的回礼,再见。 祁振一愣,忙伸手捞过来扯开一看,这不正是那条让他耿耿于怀的围巾?她买来竟是为了送他的! 为这条男式围巾跌宕起伏的心情忽然直线上扬,他想也没想,蹬着自行车追上唐粒,车子一歪,横到她面前:唐粒,我还有句话想说。 唐粒扬了扬眉:你说。 祁振深吸了口气:要不,咱们处处看? 第24章 、沙埠村 听他这么说,唐粒的第一反应,原来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就说嘛,无缘无故对她这么好,总不能真是祁振尊老爱幼乐于助人吧。 可有一点唐粒实在想不通,原主跟祁振之前几乎没怎么接触过,她穿过来以后,统共也没跟他见过几次,祁振这好感怎么就突如其来,跟被雷劈了一样呢? 她不禁问:你喜欢我什么? 祁振这人吧,感情方面还是挺单纯的,哪怕上辈子,老婆去世后他因为愧疚,也再没跟异性有过接触。而这辈子,前几年他光顾着吃喝玩乐,压根没想过谈对象,刚准备谈对象,做了场大梦后,也马上就断了。 说是说跟女同志一起看过电影,实际连话都没怎么说。 所以,他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回问女同志要不要处对象。 还是大白天,在马路边。 要不是天冷,路上行人少,只怕马上就得有人凑过来看热闹。 哪怕他是个混不吝的,这时候也紧张得要命,埋在围巾里的耳朵都是滚烫的。 在祁振的想法里,女同志听见这个问题,哪怕不答应吧,总也会不好意思,忸怩,害羞,委婉找个理由拒绝,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内。可万万没想到,唐粒给他打了个直球,问得他张口结舌。 难道是他落伍了,其实女同志们已经没那么含蓄,对于婚姻问题可以很理智平静地对待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唐粒的问题,祁振确实答不上来。 现在是八十年代末,是大多数人把自由恋爱挂在嘴上,而实际还是通过相亲介绍、衡量着双方条件才缔结婚姻的时候,毕竟结婚主要还是成立一个家庭好好过日子嘛。 而对于祁振来说,想跟唐粒搞对象还需要理由吗,这就是他的人生目标啊! 喜欢她什么,他根本没想过,因为他觉得这根本就不需要想。 唐粒见他半天答不上来,暗松了口气。看,这就是被雷劈了,自己都还没想清楚呢。 她正色道:祁振同志,处对象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你连喜欢我什么都说不上来,可见只是一时冲动,没事的,年轻人嘛,总有头脑发热的时候,咱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我还有事,再见。 说完,唐粒赶紧绕过祁振的自行车,快步往宿舍大院走,丝毫不给祁振卷土重来的机会。 -- 第42页 幸好祁振半天没答上来,不然,她怕是就只能祭出你喜欢什么,我改这个大招了。 不过说回来,唐粒自认长得还算漂亮,人又聪明,还勤劳能干,怎么说身上优点都一大堆吧,祁振这人居然半天没想到一个? 啧,就这,还想跟她处对象,拉倒吧。 唐粒虽然不接受祁振处对象的提议吧,但搞食材配送的提议,她还是很心动的。 她现在攒了快三千块钱,已经挺多了,估计顶得上这个时代很多家庭的存款了,可要说搞食材配送,还是杯水车薪。 就说拉货的车吧,拖拉机唐粒倒是勉强买得起,但没必要,过几年,安县就要创建文明城市,到时候拖拉机根本进不了城,所以买这个不是长久之计。 至于货车,唐粒根本买不起。在这个月平均工资只有一百元左右的时代,一辆载货小卡车,最低也要三五万,一个人不吃不喝至少得二十几年才能买得起,简直称得上是天文数字。而且车子少,寻常人不会卖,二手车就更少,祁振说的一万块钱的二手车,估计算是最佳选择了。 可她没钱。 反正跟天上月亮似的,暂时够不着的东西,唐粒也就先不想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先稳定后方,把货源给搞扎实了。 这天,唐粒一早起来,穿着新买的棉衣棉鞋,拎着邹美凤给的那袋花生糖,出门了。 先搭车去市府,也就是栩州地区所在地。第一次进市府的唐粒,连这个城市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又坐上了载人的搭棚拖拉机,往营沙镇沙埠村去了。 要说人的适应能力是真强,刚穿来那会儿,唐粒坐这种搭棚拖拉机,坐得怀疑人生,现在她坐在颠簸憋气的拖拉机里,居然还能跟旁边的大妈闲聊,甚至觉得,要不是这搭的棚子太简陋,到处漏风,冷得人直发抖,倒也还不错。 大妈听说她要去沙埠村,马上说自己娘家就是沙埠村的,挺自豪地跟唐粒介绍了村子的情况。 据大妈说,这沙埠村就是在营沙镇,那也是数得上数的渔业村。村里八十多户,三百来号人,大大小小的机动渔船有六艘,一年渔业总产量能有三百多吨。 而且,他们村子就在海边,风景好,最近听说还有剧组过来拍电影,可新奇了。 等唐粒到了沙埠村,发现大妈倒也没有夸大其词。村子是依着海边山坡建的,公路两侧,一侧是不断潮涌的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一侧是沿着上山石阶,错落有致的石头房子,看上去古朴而宁静。 可惜就是海风太大,冷得慌。 唐粒在村口碰见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皮肤微黑,眉眼却生得很漂亮,眼睛大大的,灵动有神。 听说唐粒要找严星津,小姑娘顿时笑了,用当地的方言飞快地说了句什么,才用普通话说:津哥呀,我带你去找他哟。 严星津家就在山上那一排排石头房子中间,后门冲着台阶,门前用石块垒了个小平台,碎缸片里种着几簇青翠的小葱。 奶奶,津哥在家吗?小姑娘站在台阶上问。 唐粒一开始没发现,仔细看了眼,才发现门里阴影处坐了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眯缝着眼睛就着天光在纳鞋底。老奶奶向她俩看过来,打量了唐粒一眼,用当地方言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 小姑娘也用方言回了几句什么,然后就告诉唐粒,严星津去村支书家里了,老人是严星津的奶奶,对方邀请她先进家里坐坐,而且,奶奶虽然不会说普通话,但听是没问题的。 唐粒于是跟奶奶鸡同鸭讲地打了几句招呼,又将花生糖从印着安县棉纺厂字样的帆布包里掏出来,先给小姑娘抓了一把,再把整个袋子给了奶奶:奶奶,就顺手带了点糖,您别嫌弃。 老奶奶连连摆手,又是叽里呱啦一通说。 唐粒反正听不懂,把花生糖塞她手里:您吃着,我去村支书家看看。 小姑娘吃了颗花生糖,咬得嘎嘣脆,也就不去翻译老奶奶客气拒绝的话了,挥挥手,蹦蹦跳跳地就往台阶下走去了。 村支书家倒不在山上,就在公路边,不过是在唐粒过来的反方向。她俩过去时,远远就看见村支书家门口黑压压地,围了挺多人。 有村民回头打量唐粒,问小姑娘:小云朵,这是谁? 黑黑的小姑娘,名字居然叫小云朵,还挺可爱。唐粒正想自我介绍,就听小云朵脆生生地说:这是津哥对象哟! 顿时,围在村长家门外的村民,至少有一半,唰地回过了头。有人混在人堆里吹口哨,还有人冲着村长家的方向大喊:津哥,你对象找你来啰 于是,更多的人回过了头。 唐粒: 难怪小云朵看见她就笑得奇奇怪怪的,原来误会她是严星津对象了。 唐粒试图跟小云朵解释:我不是严星津对象,我是安县跟他订带鱼的 小云朵又丢了颗花生糖进嘴里,咯嘣咯嘣咬着,点头:知道呀,小糖粒儿姐姐嘛。 小糖粒儿。 唐粒觉得自己简直百口莫辩,这小姑娘显然真知道她是谁,可既然知道,怎么会误会她是严星津对象呢? -- 第43页 在村民的起哄声中,严星津匆匆从村长家出来,他似乎在村里挺有威信,一眼扫过人群,斥了声:瞎起什么哄!大部分村民竟都噤声了,只有小部分跟他岁数差不多的,还在挤眉弄眼嘻嘻哈哈。 唐粒同志,不好意思。严星津走到唐粒面前,小丫头乱说话,你不要在意。 小云朵显然不太怕他,轻轻哼了声,说:明明严超哥哥说的,安县的小糖粒儿,天天给你卖带鱼,长得还漂亮,跟你就是天地造设的一对。小姑娘显然不太懂天造地设什么意思,词的顺序都弄错了。 严星津抽了抽嘴角,无奈道:他说什么话你都信,他还说明年挣钱带你去首都呢。 我也信呀。小云朵说。 严星津头疼地跟唐粒解释:严超就是经常跟我一起卖鱼那小伙子,第一次碰见时,你还跟他买过鱼来着,记得吗?这家伙向来满嘴跑火车,没个正形,回头我让他跟你道歉。 唐粒看他挺尴尬的,忙说没事。她来是想看看严星津村里的情况,顺便跟他谈谈开年以后带鱼的供应,不过显然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她刚想问村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听见乓啷一声,从村长家里摔出个杯子来,一个雄浑的声音怒道:损失你们怕是赔不起! 第25章 、剧组矛盾 几个人怒气冲冲地从村长家里走出来,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日产面包车,随后,面包车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开走了。 上辈子见过无数千万豪车的唐粒,发出了一声羡慕的叹息。 这可是比载货小卡车还要贵还要高档的车呢。 她瞧着领头的中年男人有点眼熟,问了严星津怎么回事,严星津叹了口气,跟她说了下事情的始末。 原来村子里真的有剧组在拍戏,刚那几个人就是剧组的。 这剧组拍的是一部叫《新渔光曲》的电影,据说是向经典致敬之作,毕竟1934年的《渔光曲》,可是华国首部获得国际荣誉的电影。这部《新渔光曲》据说是要用全新的视角,抛弃渔民与渔霸的传统矛盾,从普通渔民勤劳致富的角度,展现解放后渔民们欣欣向荣的生活。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剧组来了以后,不但跟村里租了房子,还付钱让村民帮忙洗衣做饭,保障后勤。 沙埠村是个渔业村,村子周围不是山就是礁石海滩,能耕种的土地很少,男人出海打渔,女人在家只能操持操持家务。 剧组的到来,给女人们带了副业,村里甚至为此特意排了个表,由各家各户轮流给剧组做后勤,力争做到公平公正,让每户人家都能挣到剧组的钱。 村民们热情高涨,把剧组的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户擦得亮得跟镜子似的,而伙食上,更是竭尽所能让剧组吃好。 可坏就坏在吃上。 昨天渔船回来,村里给剧组分了几筐海鲜,轮到给剧组做饭的正是严超的嫂子龚蕙兰。龚蕙兰为人爽朗大方,又是做菜的一把好手,当晚就给剧组做了一顿美美的海鲜大餐。 可谁曾想,剧组有几个人睡到大半夜,突然腹痛如绞,恶心呕吐,幸亏剧组自己有车,连夜就把这几个人拉去医院了,结果医院诊断,他们是食物中毒。 据说有一位饰演男二号的男演员,由于本身肠胃虚弱,还引发了急性肠胃炎,连夜给送省城医院去了。 剧组的人认定是村民给他们准备的食物不卫生,才导致那几个人食物中毒。而由于工作人员食物中毒,尤其那位被送去省城的男二号最近戏份正多,导致剧组工作将被大大拖慢。于是剧组的人就来跟村里讨要说法,要求村里彻查食物中毒事件,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而沙埠村呢,乡里乡亲的,龚蕙兰的人品大家都信得过,她绝不可能故意使坏,而且,她这人干活麻利,做事情清清爽爽,也不存在把脏东西烧进食物的可能性,想来想去,只能是剧组的人体质太弱,吃不惯海鲜的原因。 剧组的人能接受这样的理由吗,当然不能!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剧组的人不但没被说服,反而质疑沙埠村村民不诚实,认为他们极可能是在食材上以次充好,给他们吃了烂鱼烂虾。 这话可就戳到村民们的雷区了,要知道他们是渔村,为了表达对剧组的欢迎,都是把每天捞到的最肥最好的海鲜送去给剧组的,那可都是自家都不舍得吃的好货。 这就是污蔑,一片好心都被当驴肝肺了! 于是矛盾反而进一步激化。 现在剧组的几个领导气得拂袖而去,说是要去镇里、县里乃至市府里去反应这个问题,不但要追究责任,还要栩州市政府赔偿他们的损失。真要闹成这样,不说村干部要吃排头,就是对沙埠村来说,影响也非常差,这名声传出去,十里八乡的还不都得笑话他们,而且,以后谁还会来他们这里拍电影? 闹了这么一通,村民们听说剧组不但可能要克扣之前的劳务费,没准还得要求村里赔偿损失,都垂头丧气地散了。 人群散开,唐粒看见三个人蹲在村长家门口,愁眉苦脸,哀声叹气的,其中唯一的女性,一个穿着朴素但异常整洁的妇女,正在默默揩眼泪。 呜,我真是认认真真做的饭,怕他们外路客吃不惯海产,呜呜,我还狠心放了一大把生姜。这妇女就是龚蕙兰,看着挺利索精干的一个人,这时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他们说的也没错,怎么别人煮的饭就没事,就我煮的有毒呢,怎么就会有毒呢? -- 第44页 旁边蹲着的俩人,一个唐粒认识,黝黑精瘦的小伙子,可不正是她买过鱼的严超,另一个年纪稍微大点,时不时拍拍龚蕙兰的肩膀,却是严超的哥哥严敢。 嫂子,这事就是咱们倒霉,碰巧遇上了,不怪你。严星津走过去,这闹了大半天了,敢哥,赶紧扶嫂子回去歇会儿吧。 严敢揩了下眼角,拍拍大腿,站起来:没法子,回头真要村里赔,咱们砸锅卖铁赔就是了,不够就欠着,一年一年的赔,总能赔上,走,媳妇,咱们回家。 他把龚蕙兰扶起来,拉走了。 严超红着眼眶跟唐粒打了个招呼:唐姐,怎么有空来村里?面对面,他当然不好意思喊人家小糖粒儿,老老实实喊了声姐。 唐粒笑笑:来买鱼。 买鱼?有津哥在,你操心什么,他自己不去白水镇,都找人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再没比他更靠谱的人了。严超说。 严星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人家有大买卖,要跟村长商量订货。说完就招呼唐粒一起进去村长家。 严超愣一下,随即马上跟上去:有什么大买卖,先考虑我啊,唐姐,你看我家都要砸锅卖铁给那些拍电影的人赔偿啦! 唐粒他们进去时,村长正坐在屋里抽着烟生闷气。 沙埠村,那是营沙镇上排得上号的村子,村里渔船多,村民团结,每年打渔的收成比隔壁海姚村至少多上三成,而且,因为村里房子造得漂亮,村容村貌搞得好,人家电影都要到他们村子来拍,这阵子村长走出去别提多有面子了。 现在好了,鸡飞蛋打,他自己要吃排头不说,村里可能还要因此背上一笔不小的债务。村长想想过两天要去镇上开会,海姚村村长那家伙,还不定怎么奚落嘲讽他,就觉得心口疼。 所以看见严星津带着个陌生面孔进来,他就有点不高兴,这种时候,还带个外路客来,瞎凑什么热闹。可严星津毕竟是他亲侄子,好脾气还能干,在村里甚至比他还要有威望,他只能强撑着,给人张罗茶水。 叔,这是唐粒,安县的,一直跟我买鱼的。严星津自然知道村长在想什么,也不绕弯子,她想问我们订明年的鱼,每天四百斤。 村长正从漆面斑驳的茶叶罐里费劲地倒茶叶末,这还是他看在严星津的面子上,高规格招待了,毕竟这年头茶叶金贵。可听到严星津的话,他忍不住手一抖,倒出来一大戳,这下可把他给心疼坏了。 赶紧另找了几个杯子分了分,本来自己村里人就不用招待茶水了,现在反正多了,就让侄子和严超这小子也沾光了。 说的多少斤?村长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倒是知道侄子的带鱼卖到了安县,有人天天跟他买一筐,有一天甚至买了六筐,可把村里的小崽子们羡慕坏了。 他认为,能这么买,就算是大客户了,这年月,谁家也不富裕,不可能天天几十上百斤的买鱼,每天四百斤就更不可能。 每天四百斤是怎么个概念,他们村也算是营沙镇的渔业龙头了吧,一天的收成也就二千斤左右,四百斤,那是他们五分之一的收成。而且,关键还是每天,一年三百多天,天天四百斤,那可是十几万斤的鱼啊! 四百斤。唐粒肯定地说。 是每天四百斤?村长还是不太敢相信。 对,暂时每天四百,以后销路好,可能还会增加。唐粒说,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下,因为供货量大,咱们得签个合同,而且,必须以村里的名义跟我签。 唐粒盘算过,她手里现在已经捏了五份供货合同,大概是两百五到三百斤左右,加上祁振允诺的,他和他发小的厂子,估计也能有百来斤。 还有个县制药厂的单子,本来她跟丁建中约了去厂里详谈的,结果那天丁建中临时有事,让人送信改天了,但唐粒有信心,这个单子肯定能谈下来。 再加上邹安和那边,可能时不时会有些宴席。 四百斤已经是保守的数字了。 她刚才问过严星津了,如果单单跟他签合同,他不一定能保证每天的供货量,而且,他这个人厚道,想让村里人一起挣这个钱。 唐粒拿出事先拟好的合同:相关的条款,我大致都列了,当然,具体的您看一下,咱们可以再商量。 村长接过合同,他一村干部,之前可从来没见过合同这种东西,最近开洋荤,一见就见两次。 村里跟《新渔光曲》剧组也是签了合同的,刚刚剧组那个什么导演还在他家里咆哮着骂他违约,村长其实听不太懂,但赔偿是听懂了的,就因为他们签了合同,剧组那边理直气壮要求他们赔偿。 村长看着纸上笔迹清秀的供货合同字样,深深皱起了眉头。 第26章 、吃螃蟹怎么可能中毒 营沙镇属于温滨县,跟安县隔着个市府,挺远的,唐粒一路折腾着赶过来,花了大半天时间,中饭都是自带干粮在路上啃的,当天肯定是没法赶回去。 而且村长那边拿了她给的合同后,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最后说自己要考虑考虑,还要召集村民商量一下,一时之间也不会给她答复。 -- 第45页 于是唐粒就得先在沙埠村住下。 当然是住在严星津家。 严星津的父亲,据说多年前出海遇上风暴,海难死了,母亲身体不好,没过几年也跟着走了,家里就他和奶奶俩人。 奶奶是个很和善的人,跟严星津一样好脾气,虽然语言不通,却也尽量用表情和动作表达了对唐粒的欢迎,还利索地做了晚饭,是渔村招待客人的最高规格,海鲜大餐。 一起吃饭的还有小云朵,她大名叫严听云,是严星津堂叔家的孩子,严星津大概是觉得自己陪个女客不太合适,就把这丫头喊来,晚上跟唐粒一起住。 小云朵从盆里抓起个红皮螃蟹就掰,掰到一半,突然扭头表情凝重地问唐粒:姐姐,你吃螃蟹会不会中毒? 严星津拿筷子夹了个很肥很大的螃蟹正要放唐粒碗里,闻言顿了下,也露出了迟疑而凝重的表情。 他们都被剧组中毒事件给弄怕了。 不然我给你炒个别的菜吧?严星津说。 奶奶显然还不知道剧组的事,疑惑地用方言问了严星津几句,严星津也用方言飞快地回答了几句,奶奶的脸上渐渐露出懊悔的表情,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唐粒估计她是懊悔自己做的都是海鲜菜,想去再做点别的,赶忙拦住她:奶奶,我喜欢吃海鲜,真的,平时总吃呢。 这话自然是骗奶奶的,安县海鲜卖得贵,尹巧芬手指缝又紧,要不是唐粒自己卖带鱼,怕是带鱼都吃不上,何况螃蟹大虾之类的?上辈子唐粒倒是总吃海鲜,这辈子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对海鲜并不过敏。 不过敏就行了。 唐粒伸手就把严星津放回去的那只螃蟹捞了过来,三下五除二,给卸得壳是壳,肉是肉,腿是腿的,安排得明明白白。 吃螃蟹怎么可能中毒,剧组那个只是偶然事件,可能是那几个人体质特殊,你们别紧张。唐粒说。 这年代,海水里一点污染没有,螃蟹都给养得清清爽爽、肥肥嫩嫩的,咬一口,肉质那叫一个紧实,鲜美,她只可能因为吃太多而撑着,怎么可能中毒。 见她吃得大张旗鼓,奶奶坐回去了,开心地呵呵直笑。 就是,螃蟹好吃着呢!小云朵也甩开了手大快朵颐。 严星津也笑了:那你多吃点。 小云朵这丫头鬼灵精怪的,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问唐粒是不是跟严星津在处对象,唐粒斩钉截铁地说了没有,这孩子就很沮丧,苦着脸嘟囔说津哥怕是找不到对象了。 唐粒挺奇怪,严星津长得好,脾气也好,看着在村里人缘也不错,怎么可能找不到对象? 不过,这么一说,唐粒回想了下,她前世认识的那个影帝严星津,好像确实一直未婚。 可偏偏她问吧,小云朵怎么也不肯说。唐粒想想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不好刨根问底,也就算了。 然后小云朵就问她为什么要买那么多的鱼,唐粒也不因为她年纪小就糊弄她,跟她认真解释了下,说自己是要把这些鱼转手卖给厂矿食堂,以后还准备开个食材配送公司。 姐,你真厉害,你这是要当大老板呀,咱们镇上的大老板,开大会的时候都要戴大红花上台领奖呢。小云朵又崇拜又羡慕,能挣很多很多钱吧? 唐粒拍拍她的脑袋:现在还没有,以后肯定会的,还有,你努力学习,长大以后也能挣很多很多的。 看不出来,这小丫头还是个财迷。 第二天,严星津一早就被村民喊去村长家了。估计剧组的事、合同的事,村里都得商量商量。 唐粒左右没事,就跟着小云朵在村里逛逛。沿着严星津家门外的台阶,可以一直往山上走。台阶两侧都是石头房子,有的人在家做饭,会热情地招呼小云朵和唐粒一起吃,有的屋子主人不在,但大门敞开着,倒有点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意思。 山不高,顶上有座海娘娘庙,之前破四旧的时候被砸过,这两年修缮了,看上去挺新。庙的背面是一排一排静默矗立的坟墓,坟墓对面就是茫茫的大海。 从山上下来,她们去剧组拍戏的地方看了看。剧组租了些靠近海边的房子,一部分作布景,一部分用来居住。房子东面就是崖石和海滩,天光云影,浪花翻腾,景色果然很美,就是风有点大。 剧组因故停工,留下的工作人员百无聊赖,躲在背风的太阳底下嗑瓜子,吃水果,打扑克,间或发出响亮的嬉闹声。 唐粒她们往回走,经过一户人家时,女主人正在门前晾晒东西,小云朵笑嘻嘻地跟人打招呼:崔嫂子,你忙呢? 崔嫂子划拉着笸箩里的桔子皮,跟小云朵打了个招呼,说:城里人就是不会过日子,桔子皮可是好东西,晒干了,煮粥煲汤做烤糖的时候放一点,多香啊!居然都给扔了,我瞧着可惜,就捡回来了,洗洗晒晒,不就干干净净了。 小云朵立马打蛇随棍上:崔嫂子,你做烤糖时候喊我啊! 崔嫂子爽朗地笑:忘不了你,馋嘴丫头。 小云朵这小馋猫看来喜欢吃甜食,难怪昨天得了几块花生糖,就开心得蹦蹦跳跳。 唐粒看了眼笸箩里的桔子皮,捡起一片:嫂子,能给我一片吗? -- 第46页 崔嫂子笑道:别说一片,一斤都成,这么多呢。 唐粒也笑:谢啦嫂子。 再说村长这边,整个村子里有威望的能说得上话的,现在都在村长家里了。 村长先把唐粒给的合同让大家都看了,才肃着脸说:这买卖咱们肯定得做,每天一下四百斤出去,咱们销货可就轻松了。海姚村那些人不要好,为了跟咱们争,总压价,咱们要销的货少了,东西可不就紧俏了,白水镇那些主顾再想两边得利就没那么容易了。 有这种好事,村民自然个个眉开眼笑。 可不是,这么一来咱们就轻松了,还不得气死海姚村的人。 哎哟,那可好,白水镇那癞头老二精得哟,每次都给我找一堆茬,回头老子就告诉他,咱货吃香,没了,不卖给他了,嘿嘿。 星津,是昨天那漂亮姑娘啊,这丫头厉害啊,生意做得这么大。 村民们乐颠颠地,好像每天四百斤的鱼已经卖出去了似的,然而村长下面的话,立时给他们浇了一头凉水。 也是海娘娘保佑,咱们正碰上难题呢,就给送来了阵东风。我看那些拍电影的,都不是好说话的,人家上面有关系,又说什么签了合同有法律保护,看来还是要咱们赔钱。我琢磨了一夜,这活儿是村里揽的,合同也是村里签的,这钱不能让严敢两口子出,得由村里出,家家户户出一点,来年再从每天四百斤的货款里补还给大伙。 村长顿了下,又说:咱们有了销路,拼着辛苦点,多干点,争取一起把这债给还了。 原以为是轻松了,兴许还能多挣点钱了,结果却是家家户户要往里贴,辛苦还债,这落差实在有点大。 一个个的都敛了笑容,沉默了下来。 谁能想到,村里拍电影的好事,给大家增加收入的好事,会变成这样呢? 不但没挣钱,还得往里赔钱。 想想家里女人这阵子给剧组当牛做马的,这些汉子心里都不是滋味。 一个村子的,村长又已经表态了,这笔钱村里一起扛,哪怕有些人心里有小九九,觉得严敢媳妇惹的事情,怎么就扣全村人头上,可也不会说出来。 不好抱怨村里人,自然就抱怨上了外路客。 我看那些拍电影的,读书读糊涂了,听过吃药中毒的,吃蘑菇中毒的,哪听说过吃海鲜还能中毒? 就是,照这么说,喝水也得中毒。 不会是讹咱们的吧,那些人不都演戏的吗,我偷摸去瞧过,演得那叫一个真,没准就为了讹咱们,演的。 我看是,城里人心眼可多呢。 一想到昨天剧组的人在这大声说,他们赔偿不起,村民们心里都有点虚,谁知道要赔多少,万一得全村砸锅卖铁地赔呢,难不成也赔给他们? 那怎么成呢。 实诚的时候,他们这些人是真实诚,可面对可能的巨额债务,狡猾起来也是真狡猾,真要他们砸锅卖铁,他们宁愿厚着脸皮找借口赖账。 于是对剧组提出了种种质疑和恶意的揣测。 而就在这时,村长家的门被人一脚给踹开了。 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气得浑身发抖,脸都红了,大声咆哮:赔!你们这些刁民,我要你们赔得底裤都不剩! 作者有话说: 导演:我可太心累了。 第27章 、真相 卓学义这个人,是个暴脾气,但他工作能力很强,是澄江省电影厂的王牌导演。这次《新渔光曲》的项目也是他一手筹划起来的,拉了不少经费,他摩拳擦掌,暗暗给自己定了目标,不止要拍好,还要拍成精品,去国际电影节上拿个大奖,给省电影厂挣挣脸。 怀抱着这样的激情,卓学义简直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不允许他自己,更不允许别人掉链子。 可偏偏,一顿饭,把他手底下一个演员三个工作人员送进了医院,尤其是这个演员,还是刚刚从首都赶过来的男二号。这位演员挺有名气,要不是卓学义跟他是旧相识,又在电话里给人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人根本不会跑过来给他的电影做配角。 现在好了,一场戏还没拍,人进了省医,而且,昨天卓学义跑去看他时,对方干脆说由于卓学义无法保证他的生命安全,而他自己的身体也确实无法适应海边的生活环境,不管是气候还是饮食,都让他非常不适,他准备这两天就回首都了,让卓学义另请高明。 这种临时撂挑子的行为,当然让卓学义非常生气,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他自己这边后勤保障没做好? 人家都提到生命安全的高度了,他还能让人家冒着生命危险继续工作?只能松口放行。 卓学义心里当然憋屈又火大。 但他虽说暴脾气,却不是不讲理的人,他是一个有革命情怀的艺术家,对广大的劳动人民,内心是有深厚感情的。 虽然剧组里有人认为,是村民给他们提供的食材不新鲜导致的食物中毒,但凭良心说,食物新不新鲜,他们难道吃不出来? 其实卓学义冷静下来之后,内心更倾向于这是个偶然的意外。 他当然也不至于真要村里赔偿,但压力还得给,村里必须高度重视,好好把饮食卫生抓起来,不然,他一个组的人在这儿,今天这个拉肚子,明天那个肠胃炎,他这电影还怎么拍下去? -- 第47页 昨天情绪激动说了不少过激的话,今天他原本是准备来跟村长平心静气地商量商量,赔偿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找出真相,确保以后不再出现问题。 结果,他听到了什么?! 他以为的勤劳朴实的、善良可爱的劳动人民,明明自己做错了事情,不检讨,不反省,不去找寻问题的解决办法,却坐在一起,喝着茶,抽着烟,用恶毒的语言编造谣言来污蔑受害者! 卓学义简直气坏了,这还是可敬可爱的劳动人民吗,这是艺术作品里最该抨击的刁民、渔霸! 发出愤怒的控诉和咆哮后,他连村长家的门都没进,扭头就走。 气冲冲地走到路边,他眺望着远处美丽的大海,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拍电影。 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配不上他的电影。 顶多他舔着老脸再去讨一点经费。 而就在这时,一个女同志牵着个小姑娘走了过来,女同志半张脸都被厚实的围巾挡住,但仅从露在外面的半截,也能看得出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卓学义是学美术出身的,对美丽的事物有着天生的敏锐性,比如这位女同志手里牵着的小姑娘,是村里的孩子,他就曾经注意到过,虽然皮肤黑了点,但眼睛长得非常漂亮。 这位女同志也是,仅从一双眼睛,就能看得出很有灵气,气质很特别。 可惜他的电影现在缺的不是女演员。 卓学义刚想转身,却听见那位女同志喊:您是卓导吧?卓导,我是您的影迷。 卓学义诚然是个成绩斐然的导演,但作为导演,他显然没有演员那么受大众关注,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何况是这样一个偏远的小渔村? 但艺术家嘛,有人认可总是高兴的,他站住,点点头:你好。 来的人当然就是唐粒和小云朵。 其实唐粒第一眼看到卓学义就觉得眼熟,后面听到《新渔光曲》也就想起来了。她前世是认识这位卓导的,甚至她带过的演员还有幸出演过卓导的电影,当然,那时候的卓导年纪已经挺大了,相貌有了些变化,所以她一开始才没认出来。 要知道,当初为了能试上卓导的戏,她可是对卓导的生平和每一部作品都作过深入研究的,所以现在她说自己是影迷,还真是一点都不虚。 出于礼貌,唐粒把围巾松了松,露出整张脸,才说:我在《大众电影》的杂志上看过您的专访,那篇报道写得非常好,您坚定不移追求电影艺术的精神让人敬佩,而您拍的电影,像《高山流水》、《晚霞》、《桥镇小事》我都非常喜欢。 卓学义被这位女同志惊到了,甚至短暂地忘记了自己刚刚的愤懑与不快。他没想到,这位女同志不但比他想象的还要漂亮,更比他想象的还要真诚。 一开始他以为对方只是通过村民知道了他,想借故认识他而已,毕竟时代变了,现在大城市的漂亮姑娘帅小伙,想当演员当歌星的可不少,他见得多了。 但听听她说的,她不但看过他的报道,甚至对他的作品了如指掌。 卓学义不得不相信,这是一个真正的影迷。 谢谢你的表扬。他的表情变得柔和。 我记得卓导您是碌省人吧,你在报道中说过,虽然在澄江省待了不少年头了,还是不太习惯这边的气候饮食,您平时忙碌,注意身体啊!唐粒笑吟吟说。 这就是来自影迷的关心了,卓学义有些感动:我身体素质好,倒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唐粒依然笑着说,啊,对了,咱们这边平时经常吃海鲜,我刚才看您剧组里带了很多桔子,您记得提醒大家,吃完海鲜可不能吃太多桔子,毕竟桔子维生素C含量高,两个东西一起吃,容易中毒。 卓学义一怔。 唐粒笑着挥挥手,拉着小云朵走了。 卓学义站那儿愣了半天,所以,这位女同志其实是想告诉他,食物中毒是因为那些人吃了太多桔子? 这时剧组的那辆日产面包车开了过来、一个工作人员匆匆下来,跑到他面前:卓导,医院打来电话,说化验结果出来了,疑似□□中毒,医生听说他们吃的海鲜,就问是不是同时吃过维生素C? 小云朵这孩子还挺乖,平时聒噪得要命,可大人说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哪怕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也不会发出声音。 直到俩人走远了,她才问唐粒:姐,你刚才说的话,意思是不是那些人中毒是因为吃了桔子? 唐粒把围巾扯了扯,重新罩住半张脸挡风,她隔着围巾瓮声瓮气说:只能说这个可能性最大,而且,最终结果医院那边应该也会查到的。 可咱们吃海鲜有时候也吃桔子,怎么就没事?小云朵问。 吃得少没事,这剧组太富裕,带了很多桔子,而且他们还喜欢打扑克,我估计是晚上吃完饭,边打扑克边吃桔子,吃太多了。唐粒说。 不是说食物中毒的刚好是四人嘛,澄江省流行玩升级,刚好是四个人玩的。唐粒甚至怀疑,食物中毒发作前,这些人其实一直在打扑克,根本不像他们说的,是睡到一半觉得不舒服才起来的。 -- 第48页 姐,你可真厉害!小云朵开心地喊,这样就不用赔钱了吧,严敢哥和龚嫂子不用哭了吧?! 她突然跑起来:我要去告诉严超哥! 当天下午唐粒就听说,剧组那边松口了,不要村里赔偿了。 卓学义确实是个正直的人,哪怕被气个半死,知道真相后,也坦坦荡荡地告诉了村里,没在这件事上为难村民。 但他也确实气得不清,不愿意再跟这些背后造谣污蔑的村民有什么瓜葛,所以他告诉村长,剧组的后勤保障,包括做饭,他都不会再交给沙埠村,他要找隔壁的海姚村村民来做。 这怎么行呢?明明剧组是在他们村里,可挣钱的事情却交给海姚村,沙埠村和海姚村那可是多年的老对头,这不是打他们沙埠村的脸吗? 村长只好拼着一张老脸去给人家道歉,可卓学义就跟吃了秤砣似的,不但不松口,连见都不见村长了。 而关于合同的事情,村长也答复了唐粒,他的意思,供货他们肯定愿意供,不止是愿意,那是兴高采烈的愿意,但合同他们不能签。合同里面规定了,完不成供货数量他们要赔偿,质量不过关他们也要赔偿,他现在看到赔偿这两个字就怕了。 他们肯定能完成数量也能保证质量,他沙埠村村长一句话,比合同有用! 唐粒无奈,只能让严星津再做做工作,毕竟不签合同,这生意肯定是没法做的。 于是她只好继续在沙埠村留宿。 这天一早,唐粒才刚起床,就听见那个谁也不见的卓导在严星津家门外问:请问,唐粒同志是不是住在这里? 第28章 、代表剧组邀请你 唐粒觉得奇怪,这位卓导,不仅知道了她的名字,居然还找上门来了。 可她自认除了出于道义提醒了下食物中毒的事情,跟他应该没什么交集了呀,他一个大导演,找她做什么? 卓学义也不进门,站在门口的小平台上说了来意:小唐同志,我是代表剧组来邀请你加入我们的。 啥? 唐粒疑惑道:你们是要自己搞后勤吗,可我的鱼也是跟村里买的呀。她听说剧组不让沙埠村搞后勤保障了,想来想去,难道是以为她要开食材配送公司,可以给他们解决食材问题? 不不不,不是这个事情。卓学义摇头,电影现在缺一个重要的配角,这个人物,是主角的亲人、伙伴和助手,对主角的事业发展很重要,但找到的演员我们都不太满意,不过,昨天晚上我们开会讨论,大家集思广益,有了一些奇思妙想。 卓学义眼底青黑,一看就是一晚上没睡了,但他神情异常兴奋:我们需要的这个角色,原本定的是男二号,但昨晚有人提出来,亲人、伙伴和助手,不一定就得是男同志,也可以是女同志。这个提议很好,让人茅塞顿开,我觉得你很适合。 啥?? 唐粒简直目瞪口呆。 她倒听人说过,那位食物中毒的男演员,据说由于身体原因已经回首都休养去了,目前剧组还在找合适的顶替人选。 听说这件事时,她倒想到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但毕竟她现在干的不是经纪人,跟剧组的人也根本不熟,而且,她看当事人似乎也没有一丝想法,所以也就没去掺和这个事情。 谁知道这位卓导居然异想天开,想让她顶上? 这么一说,唐粒倒是想起来,她上辈子跟卓导认识以后,卓导也曾邀请她到电影里客串角色,她委婉地拒绝了,一是她自己对演戏不感兴趣,二是她觉得导演大概是出于人情客气客气,现在看来,原来这位老艺术家是真心觉得她可以演电影? 唐粒有些哭笑不得:卓导,感谢您的青睐,真的。不过,我不会演戏,也没有做演员的想法。而且,我想劝您一句,您电影都拍一半了,这时候大动干戈,会不会不太好? 兴致勃勃的卓学义顿时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说:小唐,说实话,我的电影找演员不难,这几天找各种关系想往我组里塞人的可不少。但咱们选角,就要选合适的,那些小年轻,我拍个情感片,让他们在歌厅里跳跳舞倒是合适,演农民渔民,不合适,没有生活的底子。 这话不好接,唐粒只好笑笑,心说,感情她是像农民渔民? 卓学义顿了下,继续说:我要表现改革开放的生机活力,演员要有精气神,而你,身上就有一股子蓬勃的活力。我听说你之前每天卖一筐鱼,明年要跟村里签合同,每天卖四百斤鱼,这不就是改革开放的生机活力吗?我还听说,现在沙埠村那个顽固的老村长,不愿意跟你签合同,我可以跟你表个态,你来剧组,合同的事情我来帮你解决,怎么样? 他们这一代导演,能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下,拍出无数高品质的经典电影电视,靠得就是这种铁杵磨针的对作品负责的精神。 每一个角色,只找最合适的人来演,是他们选择角色的唯一准则。 合同的事情,唐粒确实也挺头疼。 村长挺固执的,哪怕严星津从中做了不少工作,磨破了嘴皮子,他都不同意签合同。唐粒原本想着,今天要他还是不同意,她就跑一趟隔壁的海姚村,吓唬吓唬那老顽固。他们两个村不是老对头吗,到嘴的鸭子要飞到老对头嘴里了,看他急不急。 -- 第49页 不过,既然卓学义找上门了,这件事要是由剧组这边来说合,确实更容易解决,毕竟村民背后造谣被卓学义当场逮住,确实是理亏,而且,村里也想挣剧组这份额外的收入。 唐粒想了想,说:卓导,要不这样吧,我给您找个合适的人,您帮我把合同的事情解决一下,您看怎么样? 小唐,你就是合适的人选。卓学义说,你可能对演戏有顾虑,其实没关系的,进组以后可以慢慢学,反正编剧也要改戏,咱们可以慢慢磨合。 卓导,我保证找的人您会满意,怎么样?唐粒说。 卓学义迟疑了下,笑道:小唐,我眼光高着呢,能让我满意的,可不多。 那咱们一言为定。 唐粒才不管他眼光高不高,反正她选的人,到时候他肯定会满意就是了。她跟卓学义说好,下午就带人去剧组,卓学义将信将疑,摇着头走了。 过了会儿,严星津拎着一网兜海产进来了。这两天家里有客人他没出海,不过他让严超帮忙留了点好东西,毕竟还要招待客人。 津哥,你一会儿帮我问问村长,我要能帮村里把剧组的后勤争取回来,他是不是可以答应签合同。唐粒说,我信你,才跟你们村合作,不然,我就找其他村子了。 严星津把网兜放了,从锅里舀了两碗菜泡饭端出来:你放心,村里实在不愿签,我个人跟你签,保证一定帮你把货安排好。 唐粒笑眯眯从他手里接过碗,上下打量他一眼,好奇道:津哥,剧组那些人你熟吗? 严星津递了双筷子给唐粒,自己端着碗往门前一块石头上一坐,边吃边说:不熟,我奶年纪大了,犯不着去挣那个钱,那些人,我没怎么见过。 他成天就干三件事,出海捞鱼,白水镇卖鱼,回家睡觉。 知道有个剧组在村子里拍电影儿,但他家里人口简单,没有富余的劳动力,不需要去争那个洗衣做饭的活,所以他根本就没注意过那些人。 之前那些人在村长家吵起来时,他倒是想去看看怎么回事,不过刚进去,唐粒不就来了嘛,所以严格说起来,他跟剧组的人别说不熟,压根就不认识。 就说嘛。 卓学义那么一双火眼金睛,居然没发现未来影帝这么好的一块料子,原来是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难怪上辈子的严星津要等到三年以后,陪亲戚去戏剧学院艺考时,才被恰好在那里选角的另一位导演看中,从此走上演艺道路。 说回来,严影帝陪着去艺考的那个亲戚,不知道是谁,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但这位亲戚,背靠着一个影帝,似乎也没再演艺圈扑腾出什么水花,唐粒甚至都没听说过。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现在,唐粒只想快点把事情都解决了,早点回家。 村长在卓学义那里频频碰壁,又听说再不答应签合同,唐粒也要去找海姚村了,赶紧跟村干部商量了下,只能同意了唐粒的条件。 他们现在是被架在火上烤,只能冒险了。 不然,都便宜了海姚村,丢钱不说,还丢人。 于是下午唐粒就带着严星津一起去找卓学义了。 没错,她给卓学义找的人选,就是未来的严影帝。未来影帝加盟给他的电影做配角,唐粒觉得,卓学义实在应该感谢她。 当然,严星津去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要被卖了,他以为自己是陪着唐粒去跟剧组交涉,争取后勤工作的。 他们到的时候,剧组还在拍戏。 男二号缺席,其他演员还在,戏肯定得接着拍,而且,还要把停工这两天的进度给赶上来。 俩人只好站那儿等。 等了一会儿,一个女同志突然跑过来,拉着唐粒的袖子扯了扯:这位同志,能请你帮个忙吗? 女同志外面罩着件厚棉袄,里头却穿了条轻盈的连衣裙,光着双腿,脸上表情非常着急。 唐粒忙应了,让严星津先等着,她自己跟着女同志进了旁边的屋子。 下一场戏就轮到我了,可衣服的拉链突然坏掉了,这条裙子只能从上往下套,脱来脱去妆就得花了,哎呀,导演要知道我没保管好戏服,还弄花了妆,我会被骂死的!我可急死了,组里的女同志又都没在附近,同志,幸好碰见你,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女同志交给唐粒一个针线包,让唐粒帮忙把背后拉链的位置用针线给缝死。 唐粒看了眼,那拉链有明显被人扯过的痕迹,加上她说找不到组里的女同志,心里大概有了猜测。这位女演员长得挺漂亮,性格有些咋咋呼呼的,也不知道怎么得罪的其他人。 等她俩缝好衣服出来,严星津却不见了。 唐粒正东张西望地找人,女同志扯扯她的衣服,指着一个方向:那个,是不是? 唐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愣了。 海滩上,一群青年男子扛着东西,正往停靠在海滩边的渔船走去,严星津就走在他们中间。他身姿挺拔,面容英武,加上被海风吹得微黑的皮肤,看上去比身边的那些人更从容,更自然。 而剧组的摄像机,就牢牢地跟在他们身后。 第29章 、搞定 -- 第50页 俗话说,是金子总会发光。 未来影帝,哪怕只是作为路人甲,站那儿看热闹,也一下被剧组副导演看中,拉去跟其他演员一起演群戏去了。而这样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一旦进入卓导的视野,以他的火眼金睛,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 所以,都不需要唐粒介绍,一场戏拍完,卓学义就已经单方面抛弃请唐粒出演女二号的想法,兴冲冲地跑来说服严星津了。毕竟,有合适的演员,谁又真的愿意那么麻烦去改剧本? 严星津满脸的茫然,他这人好说话,副导演说让他帮个忙,他也没听清是帮啥,还以为是去帮忙搬东西,渔民嘛,有的是力气,搬个东西,多简单的事。结果他们扛了东西,啥也没干,就在那儿走来走去,走了几圈就结束了。 然后这位剧组的领导居然就让他过来演戏?还说可以配合他的时间,不会影响他打渔,还会给他发工资,听着,工资好像还挺多。 当然,他也听明白了,唐粒带他过来,不是让他陪着跟剧组交涉的,就是让他来演戏的。 卓学义说完,让严星津考虑考虑,又马不停蹄地去拍下一场戏了。 你觉得,我能演电影?严星津看着不远处忙碌着的剧组人员,仍然难以置信。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渔民,虽说长得还算周正吧,但天底下长得周正的人多了去,而且他也不会演啊。 放心吧,那位卓导挺厉害的,你不会演戏没关系,他会教你的。而且,你也听到了,你演的那个角色,就是个勤劳致富的渔民,这不就是你自己嘛,本色出演就行。唐粒拍拍他的肩膀,你必然能演电影,你不但能演,还能演得很好。好到成为影帝,受所有人瞩目的那种程度。 严星津听不懂什么是本色出演,不过,他看那些人在海滩边干的,似乎也就是自己平时干的活,瞧着不难。而且,刚刚剧组领导说了,只要他答应演电影,不但后勤工作还交给他们村,后面还会找村民当群众演员,一天给两块钱工资。 当然,他并不知道其实剧组之后有几场大型群戏,本来就得找群众演员,而且,这几场戏一天就能拍完,村民顶天也就能挣两块钱,却被卓导说得好像天天能挣到似的。 卓导这老狐狸,完全是用话术技巧在忽悠他。 唐粒倒是一眼看穿,不过,她想着村民能挣两块钱也挺不错,不是什么吃亏的事,只当自己没听见。 严星津迟疑了下,说:那要不,我试试? 唐粒笑了:对,试试。 这个小小的决定,可能会彻底改变严星津的人生轨迹,不但使他提前三年走上演艺道路,也许还会错过一些本该他出演的作品,不过唐粒相信,有实力的人不管怎样都会成功,一颗巨星,将从今日起冉冉升起。 严星津要去拍电影的事,在村里引起了一场轰动。 都是靠天吃饭,在海里捞食的渔民,辛辛苦苦,攒几个钱,娶房媳妇,生俩娃,一代一代的,都是这么过来的。 要说这年头,出去做买卖,多挣几个钱,造个小洋楼,那就是很挣脸的事情了。要说再挣脸一点,那就是办个作坊弄个小厂,带动其他村民致富,这就可以上镇上乃至县里开大会,到时候戴红花领奖状,还能上报纸,这就是祖坟上冒青烟的挣脸了。 上电视,上电影,那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哪怕剧组就在村里拍戏,甚至为了食物中毒的事情,有些人背地里还造过剧组的谣,但其实大部分村民对这些城里来的,扛着各种各样从没见过的大家伙的人们,还是打心底里觉得高不可攀的。 那都是有文化有知识的人,平时说的话,他们听都听不懂。 那就是跟神仙下凡一样,来村里转悠一圈,就得回天上去的人。 结果怎么着,严星津也要成神仙了。 就说稀奇不稀奇。 以至于,明明是一个村子,从小看着长大的人,村民却开始用各种各样的借口,跑到严星津家门前,看西洋镜似的,跑来看严星津。 男人们看完了都觉得,得,不还是那个跟咱一样海里捞食的严星津嘛。 女人们看完了,啧,都说严大娘家的孙子长得好,平时也不好意思老瞧人家,现在仔细这么一瞧,长得是真好啊,这么一对比,自家男人那都是歪瓜裂枣,丢垃圾堆里都没人稀罕捡,难怪拍电影的都瞧上人家呢。 还没拍上电影,严星津就感受到了成为明星的烦恼。无奈,他只好把剧组要找群演的事情告诉大家,村民一听自己也有机会上电影,简直欢欣鼓舞,赶紧回家捯饬自己,有些家里富裕点的,还得赶忙上镇上、县里买身新衣服。 严星津家门前这才算安静了。 不过,严星津能拍电影这件事,最高兴的人却是小云朵。 唐粒收拾的东西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哼着歌,叽叽喳喳地说,津哥要成大明星啦,津哥要成许文强啦,津哥能娶上媳妇啦,拍电影可真好,以后她也要去拍电影。 唐粒拎上她那个印着安县棉纺厂字样的帆布包,终于忍不住问:你这小丫头,怎么成天担心你津哥娶不上媳妇?之前听这丫头嘟囔严星津找不着对象时,她就觉得奇怪了。 小云朵猛地捂住嘴,眨巴眨巴眼睛:我乱说的。 -- 第51页 唐粒:行吧。 总归是人家私事,她也不勉强小丫头,拎着包包就准备出门。出来四天了,合同签好,事情都办完了,她得赶紧回家了。 小云朵见唐粒没追问,挣扎了一下,还是追上去跟她咬耳朵:大家都说津哥命硬,会克死家里的人,所以都不愿意跟他结亲。 据说,严星津的祖父也是出海时死的,而严星津就出生于那段时间。当时村里就有人说,这孩子命硬,把爷爷给克死了,这还没完,命硬的人,六亲无靠,没准还有下一个。结果就跟预言成真似的,后来他的父亲也遇难去世,母亲没过几年也走了,家里也没个兄弟姐妹,就剩他跟个老祖母,可不就应了六亲无靠? 所以,别看村里人其他事情上挺尊重他的意见,可要说结亲,别说村里没人愿意,就是附近几个村,知根知底的,都不愿意。 长得好脾气好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祖孙俩这些年活下来可不容易,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家里穷着呢,谁嫁进去都得受苦,何况还可能被克死。这买卖怎么都不划算,农村人实在,不图长相,就图个安安稳稳过日子。 现在严星津能拍电影了,那当然又不同了。 没准以后就不用打渔了,去城里了,那找媳妇不就容易了? 唐粒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忙嘱咐小云朵,这话可不能跟剧组的人说。严星津眼看要进演艺圈,演艺圈鱼龙混杂,信这些东西的人也挺多,传扬出去,没准就会影响严影帝的事业发展。 当然,她也郑重地告诉小云朵,封建迷信信不得,新时代的青少年要讲科学,不仅自己要讲科学,也要督促其他人讲科学。 我当然不信啦,我是少先队员!小云朵马上说,那不是我娘胡说的嘛,我回去就告我爹去。 嗯,那你可真是一名实至名归的、光荣的少先队员。唐粒笑着说。 告别严星津他们,唐粒又跟来时一样,兜兜转转地回安县了。货源搞定,等于大后方稳定了,而且签合同的时候,村长还答应了,他们反正每天要送货到白水镇,到时候就干脆再跑一段路,直接给她把货送到安县县城,这样,唐粒就不需要考虑长途运输的问题了,贵得要命的小货车自然也不需要买了。 于是回到安县,唐粒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安顿其他事情。 长途运输不用考虑,但县城里的运输还是要考虑。她让车站的李师傅给介绍了个三轮车,跟人谈好价钱,约定每天早晨帮忙拉一趟货,每个月给人三十块钱。 因为她的货都是一大早送,倒不影响人三轮车白天拉东西,早上辛苦点,每月多得三十块钱,人倒是挺乐意。 运输问题暂时就先这么凑合。 然后她得再找个帮忙的人,这个人一时之间倒挺难找,要勤快实诚,也要唐粒能信得过的,不然回头随便给哪个厂子的货出点幺蛾子,都是麻烦。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这天傍晚,唐粒正帮着尹巧芬做饭呢,门外忽然进来个干瘪精瘦的老太太,老太太一进门,就嘶声骂道:尹巧芬,你还要不要脸,你要补贴你那杀千刀的弟弟,你有钱,你尽管补贴去,你成天盯着嫁出去的女儿做什么。我儿子,那挣的都是辛苦钱,一分一厘的,哎呦,都是用手刨出来的,哎哟,你竟然也好意思,跟你做亲家,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哟我! 第30章 、下雪啦 老太太是唐米的婆婆刁元英,人瞧着干瘦,声音却极响。这个时间,楼道上家家户户的门都敞开着,走廊上到处是洗涮炒菜和抽空骂孩子的声音,刁元英这一声骂,压过了各种声音,就跟水入油锅似的,一下子把邻居们都给炸了出来。 正洗菜的,拽着把菜,正炒菜的,握着把铲子,人人好奇地探头出来。 谁呀,怎么回事? 听着好像是老唐家。 人骂尹巧芬呢,我瞧着那老太太是大女儿唐米的婆婆吧,亲家怎么骂上门来了。 尹巧芬正炒菜,一把摔了铲子,怒道:刁元英,我是掀你家梁了,还是掘你家祖坟了,腊月二十八了你跑我家这么闹? 刁元英是个泼辣的农村老太太,一点不怵,叉着腰骂:你也晓得腊月二十八了,寒冬腊月,我儿子给你弟弟修房子修得手都长满了冻疮,结果呢,眼瞅过年了,你给他一分钱了吗你?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张肖军是小包工头,活都是他包工队里的人干的,张肖军在尹志勇家,不过就是抽了几根烟喝了两碗酒,怎么就干得手上长满冻疮了。 而且,女婿的小包工队,帮舅舅修两天屋子怎么了,这年头亲戚朋友的,帮忙修屋子,管烟管酒管饭,大家也就是搭把手帮个忙,怎么就要钱了? 尹巧芬当然没想过要给女婿钱。 可这种事,帮忙是人情,你要明说不想给钱,那也是说不响的。尹巧芬想想大女儿还要在这个老虔婆手底下过活,到底是压着脾气,软了声音:我这不是忙,打算过两天再给肖军送去,我一当丈母娘的,还能赖了女婿的钱不成。 刁元英也不是个好忽悠的,手一摊,说:那你现在拿来。 -- 第52页 尹巧芬脸都气红了,没办法,跑里间拿了二十块钱出来。 刁元英撇着嘴,大约是嫌少。 尹巧芬这下理直气壮,声音也响亮了:统共两天活,我招待烟酒招待饭,每天红烧肉伺候着,二十块钱就是天大的客气了,多的给我外孙买糖吃! 刁元英再没一句话,拽着钱就走了。 这天杀的老虔婆,我可怜的唐米,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人家!尹巧芬气得饭也不想吃了。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偏偏刁元英不是这样。刁元英满心满眼的,都是她的大儿子张乐军。就唐米嫁进张家那年,张家分家,小夫妻俩别说没分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反而还被摊了两百块钱的债。 说是家里修房子和给他们结婚欠下的,可实际当时唐家因为是头一回嫁女儿,根本没要多少彩礼。 至于修房子,张乐军那屋子倒是给修得整整齐齐,唐米他们那屋子,也不过能住人罢了,以至于当时送亲的人,还差点弄错,以为新房是张乐军那屋子。 想想这些年,唐米在张家受的气,再想想刁元英要走那二十块钱,一转手怕是就得落到张乐军手里,尹巧芬就气得肝疼。 唐粒见尹巧芬拍着胸口去里间床上躺着了,估计她暂时没胃口吃饭,下面条的时候,就少放了一把。面条还是得现做现吃,坨了的面条没味道。 一到饭点,唐国顺父子就前后脚回来了。唐国顺脸上不太好看,他听见别人在背后议论他家了,大过年的,被亲家讨债,找上门指着鼻子骂,实在是丢脸。 唐玉倒是兴高采烈的。他最近也不喊唐粒野丫头了,因为他发现前阵子唐粒不在家,他别说带鱼螃蟹了,连肉都吃不上。他妈从他二姐那儿讨不到钱,最近抠得要命,钱都拿去买棉被和箱笼了。 而唐粒一回来,哪怕吃个面条,上面都会码一层厚厚的浇头,有肉有蛋,有时候还有虾,这种有浇头的面条,平时只有酒席上才吃得到,可只要唐粒在家,他就天天能吃到,他跟小伙伴说,人家都不信,还怀疑他吹牛呢。 唐玉吃得美滋滋,单方面决定放唐粒一马,以后喊她名字了。 唐粒自然不知道熊孩子的心思,她忙着呢,哪有空跟个熊孩子计较。 天气越来越冷,广播里一直提醒大家做好抗寒防冻,到除夕这天,果然就下雪了。 南方下雪少,大院里的孩子一早就撒欢跑去堆雪人打雪仗了。唐玉在外头疯玩了半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别说棉袄湿了,就棉鞋连袜子都湿了。尹巧芬一边骂,一边生了炉子给他烤,湿哒哒的袜子很快就给烤得硬邦邦的。 唐粒看了眼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只盼天能晴一会儿,她得去车站拿东西呢。 这时楼梯口匆匆走过来一个人,边走边收着瘸了腿的一把破伞,唐粒定睛一看,这不是大姐唐米吗? 唐米只比唐粒大六岁,看着却像大了十几岁,一笑,眼角就出来几条鱼尾纹:怎么站门口? 唐粒笑笑:我看看雪大不大。 唐米总算把伞收好了,支在门外的墙上:雪挺大,你要出去,就再等会儿。 为着刁元英过来闹了一场,尹巧芬没给唐米什么好脸色,唐米倒是笑呵呵的,从洗得泛白的旧棉袄口袋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塞进唐玉手里。唐玉拿了糖,穿上烘干的鞋子,飞似的又跑外头去了,尹巧芬叫都叫不住。 唐粒见唐米半边袖子带肩膀都湿了,找了件旧衣服给她先穿着,把换下来的棉袄挂炉子旁烤着。 你手怎么了?唐粒问,脱衣服的时候她瞧见唐米手背上有些淤青。 没事,不小心碰的。唐米捂了捂手。 母女仨围着炉子烤火,唐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丢了根打湿了的柴进去,炉子里马上冒出呛人的青烟,唐粒在尹巧芬骂人之前,迅速将那根木柴夹出来,塞进灶台下的灰堆里。 妈,我婆婆那人就那样,您别生气,给小舅家修房子,哪能收钱,这五十块钱您拿着,过年买点吃的。唐米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 她这算是补贴尹巧芬被刁元英拿走的二十块钱,还给加了三十块钱。 尹巧芬一句没推,利索接了,脸色这才算缓和了:亲戚之间帮个忙,好酒好肉地招待着,就没收钱的道理。唐米出嫁时家里补贴得最多,而且,女婿那个小包工队,一年能挣不少钱,尹巧芬这钱拿得心安理得。 大年三十,正是忙的时候,唐米没坐多久就回去了。唐粒要去车站,跟她一起出的门,走到路口,唐米叫住她,往她手里塞了十块钱:大过年的,拿去随便买点东西。 唐粒没想到唐米会给她塞钱。 唐米从小养在乡下奶奶家,大了在家没住几年,就嫁出去了,所以原主跟她其实并不亲,关于她的记忆更是寥寥无几。 唐粒:姐,我有钱,真的。 见唐粒不要,唐米干脆把钱塞她口袋里:我听人说你下岗了,这年头没工作日子可不好过,妈要骂你,你别顶嘴,总归在家能有口饭吃。回头还是尽快找个好人家,有个男人依靠,日子就能过下去了。 她拍拍唐粒手臂:可惜我们村子离县城虽说近,到底是农村,没几个有文化的,不然我就帮你寻摸着了。 -- 第53页 不管唐粒怎么解释自己做买卖挣不少钱,要把钱还她,唐米愣是不信,到底还是留下十块钱才走的。 唐粒站那儿看着唐米渐渐走远,不禁皱了皱眉。按理说,张肖军那小包工队挺挣钱的,可看唐米穿的衣服鞋子,没一样是好的,就连把伞,都是支都支不起来的破伞。 唐米在婆家的日子怕是并不好过。 尹巧芬嘴上心疼大女儿日子不好过,女儿到跟前了,她却一点看不到女儿穿的破衣烂衫,只管拿钱。只怕心疼女儿是假,心疼钱才是真。 唐粒要去车站,本想拦一辆黄包车去,街上热闹倒是热闹,顶风冒雪出门买东西的多了去,可黄包车很少,她走了半天,也没瞧见个空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嘟嘟嘟的车喇叭声,一辆小货车在她身旁停下,祁振从车里下来,拉开副驾驶的门:去哪儿,我载你去。 刮风下雪的,走了一路唐粒都要被冻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先钻上车。 上了车唐粒才说:去车站。 大年三十的,去车站干嘛?祁振打了把方向盘,侧首看了她一眼。 去拉货,白水镇买了些年货,送给重要客户。 祁振勾着唇笑道:你就这么去拉货? 嘿,合着他有车他还得意上了呗。 不过有辆车,尤其是这种前头能坐人后头能拉货的小货车,确实让人羡慕,要她也有这么一辆车,再多东西,也能麻溜从车站拉回来。可惜,这车哪怕是二手,也得一万块钱,她买不起。 唐粒内心别说多羡慕了,嘴上却一点不落下风:你管我怎么拉货,仙女的事情凡人别多管。 行行行,你是仙女,我是凡人。祁振呵呵直乐,拉货这种事情就交给凡人吧,一会儿我给你把东西都拉回来,凡人可不就是为仙女服务的。 一阵子不见,这家伙,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第31章 、新年大礼包1 唐粒请李师傅帮忙捎了挺多东西,而且东西都特意让白水镇小门市部的人帮忙分好,用喜庆的红色网兜一个个装了起来。为此,唐粒还特意让李师傅多捎了五块钱给小门市部的人。 搬东西时,李师傅和售票员,唐粒一人给了一个小网兜。 售票员大姐对李师傅帮人捎东西,背后是颇有微词的。尤其是带鱼、螃蟹什么的,哪怕用油布密实地封好,也难免一股子腥味。 不过她没想到,唐粒给李师傅送东西,还会给她一袋子,里头有鱼有肉有荔枝干香菇干什么的,东西不多,每样一小份,不值什么大钱,但都是年节时正好能用得上的。 唐粒说话还客气,说这阵子老麻烦他们,一点拿不出手的小意思,聊表心意。可凭良心说,其实麻烦的都是李师傅,售票员大姐也知道,自己是啥忙没帮过。这是平白沾光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当然也挺高兴,连声夸唐粒为人敞亮。 唐粒笑眯眯地谦虚了两句,倒是皆大欢喜。 都说见者有份,她给李师傅送东西,就得给售票员也准备一份,哪怕人家一点忙没帮过。不然要是个红眼病的,瞧着眼热不高兴,跑去单位嚼舌根,这不就给李师傅添麻烦了。 做生意嘛,和气生财。 唐粒不止给他们准备了,她还给祁振也准备了呢。也是一个网兜,差不多的几样东西。 祁振:我也是你的重要客户? 当然啊,你不是要把食材配送的生意交给我吗?唐粒一想,觉得不对,你不会是要反悔吧?毕竟之前也没签个合同什么的。 祁振睨了她一眼,挑眉道:我犯得着吗? 也是,人一公子哥,说办厂子就办厂子,说开公司就开公司,说好了给她的买卖,确实犯不着反悔食言。这么说,唐粒就放心了:那不得了,你就是重要客户,这份礼你收得堂堂正正。 祁振啧了声,他稀罕从她那儿收礼吗?不过,你这把东西弄成一兜一兜的想法挺不错。 他隐约觉得自己在梦里见过类似的东西,但一梦数十年,能记住的都是人生转折的大事,这种小事一下子就模糊了。 但不管怎么样,把东西分成小份,装在网兜里作为礼品,这确实是个奇思妙想。哪怕东西不起眼,这么一装一拎,瞧着体面还新奇,挺不错。 祁振觉得,要说他喜欢唐粒什么,这份聪明劲儿他就挺喜欢的。 唐粒也觉得自己这想法不错,不过这可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她是借鉴了上辈子的新年大礼包。不管是海鲜大礼包、坚果大礼包还是零食大礼包,实质就是两点,种类丰富,包装精美。 她这个,就是低配版新年大礼包。 唐粒要送礼的人还挺多,几个厂子的后勤部主任、分管后勤工作的副厂长,当然还有县制药厂的丁建中主任和分管的杨副厂长,之前唐粒已经抽空跟他们见过,顺利将合同谈下来了。 此外,还有赵怡家里,邹美凤家里,还有赵怡那个工商所工作的舅舅,总之只要帮过她忙的,都得去走动走动。 礼轻情意重,总归表表心意。 要说幸亏碰见祁振,不然刮风下雪的,她弄这么多东西每家每户地送,也是够呛。 -- 第54页 你要忙的话,这一份我自己去送,回头走回家就行了,离得也不远。唐粒说。 他们在县城兜了一大圈,总算就剩最后一份了。这份要送去安县第一中学附近,那边跟机械厂就隔了两条街,倒确实不远。 不用,大年三十的,我能忙什么。祁振扶着方向盘懒懒说,不过那附近,我记得住的都是第一中学的教师职工吧? 嗯,新认识一朋友就住那。唐粒说。 几分钟后,到地方了。 唐粒拎着东西下了车,走到马路边还开着门的文具店打听了下,就往一幢看上去又新又气派的小楼房走去。 坐在车里的祁振,歪着身子,支着脑袋,远远地看着唐粒,心里想的是,这个女人不但漂亮,聪明,而且落落大方,就连给人送礼都送得体体面面。 他坐在车里,看着她跟各个厂子的小领导谈笑风生,没有一丝怯场或畏缩,在这个仍然秉持着男主外女主内思想,在这个仍然崇尚铁饭碗轻视做买卖的环境下,她却显然已经获得了这些男人的认可和尊重。 真是奇怪,明明梦里那个唐粒,能力不强,也没什么做生意的天赋。 不过,看到唐粒走向那座小楼房,祁振缓缓坐直了身体。 第32章 、新年大礼包2 祁振刚才在想事情,也就没太在意唐粒是往哪儿去的,可现在,眼看她站在小楼房门前打招呼,他才发现,唐粒这最后一个送礼的对象,是个他万万没想到的人。 那小楼房分明是于向文家。 那家伙这两年挣了不少钱,房子刚今年粉刷过,看着簇簇新,在一众年久失修的教师宿舍楼旁,显得鹤立鸡群。 可唐粒跟于家应该八杆子打不着呀,怎么会跑这儿来送礼? 不一会儿,小楼房里走出个人,上头穿一件红艳艳的面包服,下头搭一条绿油油的运动裤,不是于向文是谁? 祁振甚至还知道,他那绿油油的运动裤里头,肯定还穿了条黄灿灿的秋裤。 毕竟他俩是发小,从小一块儿长大,小时候一起玩泥巴,读书时一起逃学,长大了一起吃喝玩乐,对各自熟悉到,只能用化作灰也会认识来形容了。 不过于向文家跟祁振家有些不同,祁振家里老祁忙于工作,压根没时间搭理他,苏向雪一门心思就想让他娶章雪,别的事从来不管他,当然也管不了他。 于向文家老于也忙,但他有一个在第一中学当教务主任的妈,每天在学校骂儿子似的骂学生,回到家骂学生似的骂儿子,于向文被骂得受不了,干脆就跑去吴县跟他舅做生意去了。 大约话痨天生具备做生意的优势,这几年这家伙在吴县发展得还挺好,攒了钱后,干脆又回安县县城办了个厂子。 而祁振的文化用品公司也就是跟他合办的。 甚至祁振答应唐粒的,可以给她尝试做食材配送的那个哥们儿的厂子,就是于向文的厂子。 祁振是万万没想到,他俩居然认识。 而且,于向文看见唐粒,明显很高兴,那眼神,就跟饿了几天的馋猫突然看见鲜美的鱼,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祁振瞧着,心里不太舒服。 他第一次觉得,于向文这话痨,笑嘻嘻盯着姑娘大放厥词的样子,色眯眯的,瞧着就不像个好人。 啧。 而且,大年三十大家都忙,天又下雪,外头又冷,人姑娘来送礼,随便寒暄几句就该让人回去了,说个没完没了算怎么回事? 就在祁振忍不住想要下车时,唐粒终于回来了。 可真能说。每一次见到于向文,唐粒都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我都不敢先给他送东西,就怕被逮着一通说,回头给别人送东西弄晚了。 你怎么认识他的? 祁振看了眼后视镜,发现于向文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无情地踩下油门,车子突地往前冲了出去,飞快地转了个弯。 后视镜里大红大绿的身影消失了。 祁振舒服了。 这人挺逗的,之前崴了个脚就在我二姐他们科室住了半个多月,我听说他在吴县生意做得不错,就跑去认识了下。唐粒说。 你想去吴县做生意?祁振惊讶地扬眉。 吴县发展潜力很大,我打算等开年了,食材配送的事情有点眉目了,就去吴县看看。这是唐粒早就规划好的。食材配送这个生意,起步不难,但有明显的上限,没有物流网络和保鲜技术的支持,做不大。而这个时代,恰恰并不具备这两个条件。 祁振没想到,刚从摆摊卖带鱼到搞食材配送,甚至配送都还没正式起步呢,唐粒居然就已经瞄上了吴县的市场。 她在这方面的敏锐度,简直让他惊叹。 不过,你想了解吴县的事情,问我就行了,我搞文化用品,也是销往吴县市场的。祁振说。 唐粒找于向文,分明是舍近求远。 却说于向文,他为什么追上来?因为他认识祁振的车啊,那小货车,还是他帮忙牵线搭桥,从个吴县老板手里转给祁振的。 他看见唐粒上了祁振的车,觉得奇怪,生怕自己眼花看错了,就想追上去瞧个究竟。 -- 第55页 他今天其实跟祁振是约好了的。他们有个同学,刚从内蒙回来,带了几头羊,大过年的,弄点内蒙的羊肉,不挺美的,于是他俩就约好了今天一起去拉几头羊回来。 他俩约的九点,结果于向文在家左等右等,不见祁振过来。 也正是在家孤独地度过了两个多钟头,于向文看见唐粒才会那么激动。 可等他终于瞧见祁振车了吧,祁振竟然载着就姑娘跑了。 都到他门口了,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 这孙子就是故意的。 再等这孙子一次,他于向文就是猪。 作者有话说: 一起争取早睡早起哟~ 第33章 、伸张正义 从第一中学回机械厂宿舍大院确实不远,尤其开个小汽车,几句话功夫就到了。 照例在樟树底下停的车,唐粒道了谢,就利索地下车了,正准备关车门,就听祁振忽然说:下午三点,还是这个地方,有东西给你。 谢谢,不要。唐粒想都不想,特别绝情。 呵,这女人过河拆桥的本事是越来越熟练了。祁振无奈道:那算你帮我个忙,我同学从内蒙拉回来的羊,便宜点卖你一头。 唐粒一听是内蒙过来的羊,顿时就改变主意了,爽快说:行,我按市场价给你钱。 南方的羊,大多是山羊,肉质紧实,但膻味也重,得先切个萝卜或者剁几截甘蔗一起过水焯一下,去掉膻味才好吃。北方大草原里养出来的羊,膻味没那么重,肉也更酥软,那是随便怎么做都好吃的。 唐粒喜欢吃羊肉,红烧,白切,炖汤,烧烤,都喜欢。要有一整头肥肥的羊,正月里慢慢地变着花样吃,那可真是太美啦。 这翻脸如翻书的本事,祁振也是佩服。 行吧,那下午见。 车头一甩,祁振就往于向文家开回去了。那孙子刚追着车骂他,他得回去好好收拾一顿,顺便把羊给拉回来。 该送的礼都送了,唐粒一身轻松,而且马上就有鲜美的北方羊肉吃了,简直美滋滋。 不过,她一回头却看见个意外的人,徐水仙。 雪已经停了,可天寒地冻的,路上还有薄冰,走在路上,稍不留神就得摔一跤。 也不知道徐水仙怎么跑这儿来了,那么大一个人,躲在棵瘦长瘦长的树后头,探头探脑的。 唐粒看过去,她似乎被吓了一跳,想躲,脚下一滑,摔了个大马趴。 徐水仙当初因为造唐粒的谣,被逮去公安教育了一顿,后面也就下岗了。 不过唐粒听说,公安查清楚高兵和刘娟的事情以后,徐水仙跑去县棉纺厂闹了几次,说自己不是造谣,是反映事实,还说自己举报有功,厂里应该给予奖励。 估计厂里被闹得够呛,还真给她补了一个月补助。 所以说,有时候就是这样,越难缠的人越得利,越厚道的人越容易吃亏。 瞧她那心虚的样子,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主意,不过只要不是惹到自己头上,唐粒也懒得去管。 徐水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大下雪的,等在这里当然有她的目的,这不没几分钟,她等的人来了。 章雪穿着件簇新的蓝色面包服,一脸不耐:徐水仙,你有什么事? 如果唐粒还没走,就会发现,章雪身上这件面包服,跟祁振那件几乎一模一样,放在后世那就是实打实的情侣装。 当然,章雪其实就是照着祁振那件的颜色款式买的,为了买这件衣服,她还专门给在首都的表姨打了长途电话,让人千里迢迢地把衣服从首都给她寄回来。 为什么这么做呢? 因为最近苏向雪总是劝她,祁振就是一时犯轴,搞叛逆,不想结婚,但他心里其实是很喜欢章雪的,除了章雪,再不可能娶别人。 这话章雪信吗,看祁振的态度她是不信的。何况她最近又做了个梦,她梦见祁振跟唐粒结婚了。 章雪其实打小就挺喜欢祁振,他长得好,家世也好,唯一的缺点就是狗脾气,对谁也没个好脸色。但不管怎么说,是个好的对象。 所以在跟祁振处对象这件事上,章雪还是挺积极的。可谁知道祁振翻脸不认人,害她沦为宿舍大院里的笑柄,那些人面上笑嘻嘻的,背后都笑她又丢工作又丢男人,连老唐家卖带鱼的唐粒都比不上。 要回头唐粒跟祁振结婚,那些人更不知要怎么编排她了。 章雪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在苏向雪频频抛来橄榄枝时,章雪也不拒绝,含含糊糊地应着,再不经意地提一提唐粒。 比如说她被人举报跟车间主任搞破鞋的事啦,也有人说查了不是这么回事,可真相到底怎么样也说不清,再比如她抛头露面地去卖带鱼,听说差点被工商抓起来啦。 然后感慨一句,自己就是没唐粒这样的本事,不然也不至于还没找着工作。 一次两次的,苏向雪自然就对唐粒没什么好印象。 苏向雪一辈子顺风顺水,在家是大小姐,出嫁是厂长夫人,对于低三下四地摆摊卖鱼,当然看不上。 她还劝章雪,工作是个体面的事情,千万不能因为下岗就胡乱出去摆摊什么的,不如在家现好好过个年,等一开年,她一定想办法,帮章雪介绍个好工作。 -- 第56页 由于苏向雪最近碰见谁都说自己认准的儿媳妇就章雪一个,大院里关于祁振和章雪的关系,自然也就扑朔迷离起来。 许多人暗暗猜测,之前可能就是小俩口闹闹别扭,最近大约又和好了。 而就在这时候,章雪穿了件跟祁振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包服,岂不是更佐证了大家的猜测? 有了这件面包服,章雪一句话不用说,就扭转了舆论。 章雪不一定要嫁祁振,但她绝对不能让人说,祁振看不上她,却愿意娶个样样不如她的唐粒。 她在苏向雪面前给唐粒上了眼药,又在大院里造了舆论,这么个环境下,怕是再没人会给唐粒跟祁振介绍。 在章雪想来,这件事自己就算给摆平了,回头过完年,她按照梦里的提示去趟温州,就会遇到个好商机,事业就能稳步发展了。 到时候,她事业有成,祁振无业游民一个,谁嫌弃谁,那不是一目了然。 现在更让她头疼的是徐水仙。 徐水仙,当初是你自己说看见高兵跟唐粒搞破鞋的,你自己造的谣,公安逮的你,跟我一点关系没有,你要再缠着我,我可就去派出所报案了。 章雪叉着双手,冷冷地,用看臭虫一样的目光看着徐水仙。 徐水仙呸了一声,说:可不是我说的唐粒,我就说看见高兵跟个女的,是你说唐粒丢了印章,应该就是她。 章雪冷笑:你问我,我就说说自己的猜测,有什么不对? 被公安抓去教育了一顿,徐水仙肉眼可见地怂了不少,她不敢撒泼,也试图跟章雪讲道理:那要不是你说举报有功能得奖励,我哪能去举报,不举报我哪能被公安抓进去,哎哟,现在亲戚朋友谁背后不笑话我是个蹲过牢房的,我没脸见人了呀我,哎哟,我家大宝说好的婚事也黄了,我可怜的大宝啊,要不是你,我们能这么倒霉? 她拖腔拉调地说着,不时地瞟着章雪的脸色,顿了顿,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我也不要多的,你给我一百块钱,我给我家大宝整身好衣裳,正月相亲可以穿。 事情是这样的,当初徐水仙撞见高兵时,其实没看清女的是谁,她当然挺好奇,就跟车间里文化程度比较高的章雪,含含糊糊地说了这件事。 她不是捡到证章了嘛,那女的明晃晃就是她们车间的。而章雪呢,恰好知道唐粒丢了证章,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提示了徐水仙几句,还怂恿她去举报。 结果一举报,徐水仙就把自己举报进局子里去了。 徐水仙这种人,出了事,她是不会自我反思的,她只会找别人的原因。 高兵和刘娟有责任吧,好好的搞什么破鞋,让她瞧见。 厂里有责任吧,要不是厂里让她下岗,她哪有这闲心跑去举报别人。 章雪当然也有责任,要不是她那几句话,她能扯上唐粒吗,不扯唐粒她就不是造谣了呀! 她反正下岗了闲着没事,可不得天天缠着厂里的领导和这几个人要赔偿? 一开始为了维持自己清高端庄的形象,章雪倒也很爽快地就给了徐水仙五十元。当然,她给的这不叫赔偿,只能算是工友间的捐助。 可徐水仙哪管是赔偿还是捐助,她认定章雪是心里虚,才能这么爽快地给钱,这不,就又来要求捐助了? 章雪被她缠了几次,已经烦透了:没钱,这事我也没错,你爱跟谁说跟谁说去。 反正已经大年三十了,开了年她就出门,等以后在外面赚了大钱再回来,谁还会去翻棉纺厂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她已经懒得跟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虚与委蛇了。 谁知徐水仙一撇嘴:你给钱,我就告诉你个事情,不然回头对象被人勾搭走,你就等着哭吧你! 章雪一愣:什么意思? 你先给钱。徐水仙把手一摊。 章雪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先说,别什么屙屎拉尿的事情都想跟我换钱。 徐水仙就把自己看见唐粒坐着祁振的车回来,俩人在路口有说有笑的事,极其夸张地描述了一遍。 在她的描述下,唐粒这女的,虽说没跟高兵搞破鞋吧,但她妖里妖气地,眼见是在勾搭祁振。 章雪跟祁振处对象的事情,当初车间里可都知道,唐粒自然也知道,就这,她还要去勾搭祁振,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水仙觉得,自己之前举报她,其实也没举报错。 章雪听完,脸色有些难看,她想了想,掏出五十块钱:我跟唐粒一个院子住着,有些事情抹不开脸,不过她这么做,确实太不地道。你帮我个忙,也算是伸张正义吧,这钱我就给你,算我捐助给你家大宝买衣裳娶媳妇的。 伸张正义还有钱拿,徐水仙哪有什么不乐意的,她一把抓过钱:你说说,怎么个帮法。 第34章 、尹巧芬的心思 唐粒回到家,帮着尹巧芬一起准备年夜饭。 这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顿饭,前些年经济困难,大家缺衣少食的,可哪怕这样,每到大年三十,也会想方设法地割点肉,过个能吃上几口肉的年。 这几年眼看国家经济越来越好,物资也越来越丰富,虽说因为放开控制,物价涨得不行,但到底老百姓手里有点钱了,买东西也用不着攒这个票要那个券了,自然更是可着劲地弄好吃的。 -- 第57页 尹巧芬虽说平时抠搜,但大年三十,终归不能太不像样。 光光猪肉菜就好几个,红烧肉、炖猪蹄、炒大肠、豆腐肉圆子,此外,还有文火慢慢焖烧的整只三黄鸡,一条年夜饭必备的大鲤鱼,当然,还有时令的蔬菜,以及唯一的甜汤,莲子羹。 中饭是素淡的青菜面条,全家都只吃几口垫了垫,留着肚子等晚上的饕餮大餐。 家家户户热火朝天,各种各样诱人的香味,飘散在走廊里,熊孩子们没事干,一个扯着一个,到处闻香味猜菜名,互相攀比,这个说我家做得香,那个说我家肉多。 一派热闹、喜庆的过年氛围。 里间桌上摆了个钻石牌的机械闹钟,唐粒惦记着祁振说的内蒙大肥羊,时不时地去看一眼。 尹巧芬奇怪地看她:你一会儿还有事? 唐粒:出去拿点东西。 尹巧芬点点头,也没再细问。她自己不懂做生意的门道,但她当了一辈子的工人,最相信的就是国营工厂里的领导。连赵英杰的领导丁主任都夸唐粒会做生意,尹巧芬自然深信不疑。 其实大院里最近也有人开始叨叨,说唐粒抛头露面地去卖带鱼,钱是赚的不少,但一个没结婚的姑娘,说出去终究不太好听。 倒是章雪,虽说失业在家吧,但人家每天看看书写写字的,跟个千金大小姐似的,人家这气派,可不就是做厂子儿媳妇的命,据说跟祁振又和好了,说不准过完年就得结婚。 什么工作也不如找个好对象,章雪要嫁了祁振,甭管找工作还是在家养孩子,那日子绝对比唐粒舒服多了。 人就是这样,一个厂里工作,一个院里住着,年纪差不多,就会被人拿来比较。 唐粒和章雪,那就是被比较着长大的,当然,除了相貌上,唐粒几乎是挑着唐家两口子优点长的,倒并不逊色于章雪,但其他方面,却是没一样能比得过章雪。 样样比不过,样样遭奚落,像老章家孩子考了一百分,你家孩子几分,或者老章家孩子字写得漂亮,都能帮大家写春联了,你家孩子写得咋样,类似这样的话,这些年尹巧芬不知道听了几箩筐。 就这,你说尹巧芬能待见唐粒吗? 当然巴不得送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所以这阵子听说章雪跟祁振可能要结婚,旁人或许就当个八卦听听,尹巧芬可是入了心的。 虽说大院里的人还老说祁振是无业游民,可尹巧芬可是亲耳听祁振说的,他又办公司又搞厂子的,是要挣大钱的。 要章雪真跟他结婚了,回头唐粒一个人吭哧吭哧地卖鱼,生意做得再大,一比较,还不是要被人嘲笑? 还记得赵英杰的大伯母艾翠凤吗,那可真是个热心人尹巧芬掀起煤炉子上炖锅的锅盖,拿筷子戳戳猪蹄,这还得一会儿。 然后才接下去说:人可真热心,上回不说给你介绍对象嘛,前两天我在菜场碰见她,她说帮你寻摸了个特合适的人,让你正月里约个时间见见,我之前还以为她随口说的呢。 行呗,那人做什么的?唐粒洗了把葱,打了几个葱结,扔进炖猪蹄的锅里。 说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挺大。尹巧芬说。 当然,其实这事儿上,尹巧芬还有些别的私心。 唐麦捏着的彩礼钱,她是一分钱也指望不上了,而且,就唐麦那狗脾气,回头铁定还得剥她这做娘的一层皮。 所以尹巧芬现在不但盼着唐粒赶紧找个对象,省得被人背后嚼舌根,她还指望着,唐粒找个有钱的,最好正月里就能定下来,回头她先跟男方收点钱,也好填补填补家里的亏空。 她连私房钱都全贴给弟弟了,偏偏前两天夜里,唐国顺那棒槌突然说,让她拿私房钱先给唐麦压箱底。 她现在哪还有什么私房钱? 她也不敢说全给弟弟了,只好支支吾吾应了,但给唐麦压箱底的钱,肯定还是得从家里存款里出。当然,这样一来,回头家里要有个什么大的出项,她就再拿不出来了,那到时候唐国顺恐怕就得打死她。 所以她想来想去,赶紧把唐粒嫁了,倒是个出路。 在尹巧芬想来,唐粒生意做得再好,可天生性子软呀,回头彩礼钱什么的,还不是由着她拿捏? 唐粒自然不知道尹巧芬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同情原主,果然是爹不疼娘不爱,亲娘这是满脑子只想扒女儿身上吸血吃肉呀。 至于相亲,要说之前为了下岗找个冤大头来依靠,唐粒肯定是不愿意的,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她的赚钱大业眼看进入正轨,算算年纪,再不相亲寻摸着,怕是年纪相当的,都得结婚了,她自己也觉得该把这事排上日程了。 她上辈子忙于工作,没谈恋爱没结婚,这辈子,也不求什么风花雪月,只要相互扶持,事业生活上能相互理解,相互帮衬就成了。 听说对方是做生意的,唐粒也觉得合适,于是也就爽快答应了。 当然,这时候她还没意识到,有些事,是人算不如天算。 第35章 、尹巧芬vs徐水仙 和谐喜庆的过年氛围,在下午快三点的时候,被打破了。 先是楼下传来一阵尖利的哭喊,唐粒正奇怪呢,唐玉这熊孩子慌里慌张地跑上来,边跑边喊:野,啊呸,唐粒,底下有个人说要找你讨债呢! -- 第58页 等唐粒下去,宿舍大院前的空地上已经围了不少人。 而被众人围在中间,坐在刚扫了雪,尚且还湿漉漉的地上撒泼的,不是徐水仙是谁? 除夕夜,刚下过雪,天寒地冻的,她这顶风冒雪给人找麻烦的精神,简直让人心服口服。 哎呦喂,这世道啊,难怪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就实事求是,给领导反映个情况,就被人诬陷逮进局子啦!唐粒你的心可太黑啦,你说你平时跟高兵眉来眼去的,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不然平白无故的,为啥不怀疑别人,就怀疑你,你就是做贼心虚,我说句话,你就要报复我,让我进局子! 可怜我的大宝啊,就因为娘进了局子,谈好的对象也没啦,要做一辈子光棍啦,哎呦喂,这是逼我去死啊,还过什么年啊我,我这就在你们机械厂撞死算啦! 她拖腔拉调的,一边哭喊,一边抹着眼睛,眼睛倒是越抹越红,倒也没见着眼泪。 尹巧芬也下来了,她刚还在做着给唐粒寻摸对象收彩礼的美梦呢,结果马上就有人来败坏唐粒的名声了,这让她怎么能忍? 没等唐粒说话,她先冲上去了:哪来的疯婆子,自己进局子关我家唐粒什么事情,我撕了你这张臭嘴 她扑上去就去扯徐水仙的头发,边扯头发,边啪啪给了她两巴掌:臭婆娘,我让你胡说八道,你是吃了疯药了你,大年三十你跑老娘这儿来闹事 尹巧芬是个工人,徐水仙也是个工人,按理俩人战斗力应该差不多,可尹巧芬居高临下,占据方位优势,徐水仙毫无防备,又坐在地上完全使不上力,哪里打得过尹巧芬。 要说刚才她是假哭,现在可就是真哭了,边哭边喊:你这疯婆娘,哎哟,机械厂合起伙来欺负人啦,要打死人啦 其实也就眨眼的功夫,旁边围观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俩人就已经撕打上了,这时赶紧上去拉架:哎哟,有话好好说。 哎哟,唐家嫂子,先消消气,别真把人打死了。 几个大嫂子小媳妇的,赶紧把尹巧芬拉开。 徐水仙见有人劝架,一抹脸,又骂上了:你这疯婆娘,你谁啊你,我骂唐粒那狐狸精,关你屁事? 周围的人哭笑不得,感情这位大妈跑来找唐粒的茬,竟连人家老娘都不认识。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我打死你个疯婆子!尹巧芬气得七窍生烟。 旁边的人也就劝徐水仙,说唐粒那孩子,从小性格内向,话都不跟人多说一句的,大妈你肯定弄错了,大年三十的,还是赶紧回家。 徐水仙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家。 她今天可是来揭穿唐粒真面目,伸张正义的,而且,就她进局子的事情,唐粒没责任吗,不就是唐粒坚持逮她进局子的吗,唐粒也该给她赔偿! 赔偿,她得赔偿我五十块钱!徐水仙说,不然我管你大年三十还是四十,我就撞死在你们机械厂这职工大院里,让你们一个厂子的人都不得安生! 这是碰见无赖了呀。 大家都觉得唐家挺倒霉的,居然碰上这么个死皮赖脸的。 有些人看见唐粒站在旁边,就悄悄劝她,这人明显是来讹钱的,要不就给点钱,买个安生算了。这疯婆子说的话,他们当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其实这事,唐粒不给钱还好,给钱,那就是坐实了徐水仙的污蔑。 劝唐粒掏钱的这些人,无非是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希望唐粒赶紧低个头把事情给摆平了。至于唐粒给了钱以后,会产生什么后果,他们是不会在意的。 而且,回头编排唐粒流言的,怕是首先就有这帮人。 也不是说这些人有多坏,但就是这种自私、冷漠,其实才真正伤人于无形。 唐粒冷冷一笑,冲徐水仙道:你要撞就赶紧的,省得拖到大年初一,那才真叫晦气。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 唐家这闺女,平时瞧着不声不响,软绵绵的,说起话来,竟像刀子一样尖利。 徐水仙她能去撞死吗,当然不能。她本来已经被人拖起来了,这下又坐回地上去了:哎呦喂,这什么世道啊,这是要逼死我啊!你们看看,这人黑心着呢,她不止勾搭高兵,她还勾引章雪的对象祁振呢她,我说她搞破鞋,我哪里说错了我?! 本来唐粒要肯给钱,徐水仙还准备留一手,毕竟章雪也不愿意她扯上祁振,可唐粒这样子,明显是不肯给钱,徐水仙又失望,又气愤,现在是一心一意要把唐粒给搞臭。 哎哟,怎么又扯上祁振了? 唐粒和祁振,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啊。 这事情闹的,章雪就在那边呢,也听到了吧,这可尴尬了。 围观的人顿时低声议论起来。 谁能想到,眼看就过年了,竟会闹出这么个事,这扑朔迷离,这精彩的,让围观群众连烧年夜饭这头等大事都顾不上了。 第36章 、这说的是祁振吗! 你们可别不信,我可是亲眼瞧见的,唐粒从祁振小货车上下来,俩人还你看我我看你,说说笑笑的,那个腻歪啊,哦呦,青天白日的,真是没眼看,那是真不要脸呀哎哟。 -- 第59页 徐水仙拍着大腿:可算老天有眼,这回不是大晚上啦,不止我一个人看见,街上好些人都看见了,你们巷子口卖米糕的小媳妇也看见啦!你们说我冤不冤,我可冤死了,我举报有什么错,唐粒可不就是个搞破鞋的! 她这话信息量太大,机械厂的人都傻眼了。 祁厂长家那不是个啥桑塔纳吗,哪有什么小货车?有人说。 那你消息落后啦,祁厂长儿子最近是搞了辆小货车,半新不旧的,我在小楼房底下看见过。 巷子口卖米糕的,那不是王贵媳妇,王贵媳妇那人可实诚呢,这么说,这人说的怕不是真的。 这么说老唐家闺女真抢了老章家闺女的对象? 这可是个大新闻呐! 尹巧芬要不是一直被人拉着,早上去撕烂徐水仙的嘴了。听到这里也是傻眼,啥,唐粒跟祁振? 她倒是眼馋过老章家要跟祁厂长家结亲,可从来没想过,自己家能攀上这门亲呀。 要我说,男未婚女未嫁的,扯不上谁抢谁对象,巧芬,你家唐粒要能嫁祁厂长儿子,就你家老唐那技术,升个车间组长绝对没问题。包春芳就站尹巧芬身边,马上悄悄跟尹巧芬说。 包春芳这包打听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对厂里的事情,她心里都有本账呢。 她跟李冬梅关系也不错,但人家以前是当老师的,那是文化人,跟她们这些家庭妇女聊不到一块去,关系再好,那也就是面子情。 比较起来,她当然是跟尹巧芬更亲近些,多年老邻居,有什么事情平时也都互相帮衬着的,关系自然不一样。 要是唐粒能成祁厂长家儿媳妇,别说老唐夫妇在厂里以后日子好过,就他们家,大小事上怕是也能沾点光。 她这人脑子灵,一会功夫就想明白了,这是怕尹巧芬想不明白,赶紧给她打打预防针。 尹巧芬脑子里一团糟呢,也没应声,直愣愣地看向唐粒,就等着唐粒说句话。 她养了唐粒二十多年,这孩子,从前是真不起眼,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在家也是,在外头也是,什么东西都不敢跟人争不敢跟人抢。 这几个月也不知怎么的,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主动下岗去摆摊卖带鱼,跟厂矿食堂订供货合同,一个人跑去营沙镇谈生意,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寻常哪个姑娘能跟她似的,干得这么利索? 而现在,她居然还抢章雪对象了?! 尹巧芬已经震惊到,都没心思去想想,这事于他们一家来说是好是坏。 唐粒倒是很镇定,哪怕大家看过来的目光,多少都有些异样,甚至有些卫道士已经开始低声谴责这种行为太不检点,她不过淡淡一笑,拨开人群,走到章雪面前:章雪,问你一个问题。 章雪扯出个勉强的笑容,柔声说:唐粒,没事的,我不怪你的。 她红着眼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哪怕自己受了委屈,嘴上却还在温温柔柔地宽慰别人,这模样倒是让围观的人都心生好感,暗想老章家闺女,不愧从小出了名的端庄、善良。 不要说得好像自己有立场怪我似的。唐粒忍了半天,才没当场翻白眼,我问你,你跟祁振是在处对象吗? 我跟他章雪低下头,一副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唐粒上辈子什么样品种的绿茶没见过,就章雪这种,那都算初级水平的,她干脆利落地截下话头,说:据我所知,你跟祁振确实试着处过对象,不过,第一次就是在棉纺厂门口见了个面吧,第二次一起看了场电影,全程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之后祁振是不是就跟你说了,觉得你俩不合适。 章雪诧异地抬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就像她没想到唐粒跟祁振私底下会有接触一样,她更没想到,唐粒会对她和祁振之间的事情这么清楚。 明明祁振那个狗脾气,跟苏向雪说句话都嫌啰嗦的。 她就是笃定祁振懒得跟人解释,才敢在宿舍大院里造舆论的。 唐粒根本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直接说:所以,退一万步来讲,你跟祁振试着处对象都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他现在跟任何一个女性来往,根本都不关你的事。 对付这种惺惺作态,爱给自己立人设的,就得简单粗暴,不给她们演戏的机会。 章雪被堵得没话,愣了半天,才扯出个笑容:唐粒,我什么都没说,这事,确实不关我的事。 当然,她也可以反驳唐粒,说她跟祁振不是像唐粒说的那样,但这种谎言太容易被拆穿。 章雪现在是恨死徐水仙了。 明明她跟徐水仙说了,只要含糊不清骂几句搞破鞋抢别人对象什么的,在宿舍大院里造造舆论就行了。 毕竟这样一来,苏向雪听说了,就会更讨厌唐粒,而祁厂长,肯定也不愿意有个名声这么差的儿媳妇,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而且,她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徐水仙千万不要提祁振,当然,她的理由是,祁振毕竟是她对象,她不想让对方难堪。 可在徐水仙想来,既然唐粒勾搭了章雪的对象,那就说明她当初举报没举报错啊! 她是一门心思要往唐粒身上泼脏水,而且她自认这次是伸张正义,又拿了章雪五十块钱,当然要给章雪好好讨个公道。 -- 第60页 现在这局面,章雪根本无法控制了。 不过幸好,她一向知道说多错多,她什么都没说,所有的话都是徐水仙说的。 但不管怎么样,章雪这么一说,等于就是承认唐粒说的话了。 如果只是相过对象,那祁振跟谁来往确实都没事,咱谁年轻的时候没相过几个对象,相着不合适的,肯定就算了各自再找了嘛。有人说。 可前阵不听说,章雪跟祁振都快结婚了吗,苏向雪还说自己只认章雪这个儿媳妇呢。有人提出异议。 这时,悄悄混在人群里的包春芳有话说了:你也说了,是做娘的认准这个儿媳妇,可不是人祁振认准的,母子俩没准拧着劲呢,不过天底下有哪个做娘的能拧得过儿子,你说对吧? 要说章家那闺女也是倒霉,人确实一句话没说,就因为跟祁厂长家儿子相过,就被牵扯进来了。也有人同情章雪。 不管怎么说,看来祁振跟唐粒挺好啊,没听人说,唐粒坐着祁振的车回来,俩人有说有笑的,看来老唐家要跟祁厂长家结亲啰。 唐粒当然不能让这些人把谣言扩散下去,这么扩散下去,她没准就真得嫁给祁振了。 这时候,人群中的徐水仙看情况不对,已经偷偷爬起来,准备溜走了。 可她才刚爬起来,就听见唐粒喊:妈,那造谣的想跑! 于是,她还没跑出两步,就又被尹巧芬撕扯住了。 尹巧芬抓住她,那完全是出于本能,她被唐粒跟祁振可能在处对象的事情整懵了,还没缓过神呢。 唐粒走到徐水仙面前:你是不是在机械厂路口看见的,我搭祁振的车回来? 徐水仙被尹巧芬拽得死死的,瞪着眼色厉内荏地回:没错,我亲眼看见的,我可没撒谎,也没造谣,你作风不好,我可没冤枉你。 大中午,街上人来人往,对不对?唐粒又问。 没错。徐水仙搞不明白她问这些废话做什么。 各位大伯大妈大叔大婶,你们听见了,事情就是这样。唐粒一摊手,无奈地说,早晨不下雪吗,路不好走,我在外面碰见祁振,他学雷锋做好事,就顺了我一程,事情就这么简单。不然,真要搞对象,哪有人会大白天的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你们说对吧? 顿了顿,她又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祁振其实是个特别热情特别善良特别乐于助人的人,咱们以前都误会人家了。我相信,今天换了谁碰见他,他都会帮忙的,咱们以后要选好市民,一定记得投他一票。 啊?! 唐粒这段话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铿锵有力,吃瓜群众再度听傻眼了。 合着就是一场误会? 祁振,就祁厂长那个,成天吊儿郎当,头发抹得油光滑亮的儿子,其实是个特别热情特别善良特别乐于助人的人? 他们怎么不太相信呢? 这说的是祁振嘛!包春芳首先发出了质疑的叹息,质疑的同时,还有些失落。 要这么说,祁振还真是个特热心的孩子。尹巧芬可是亲身感受过祁振的热心与乐于助人的,所以唐粒说完,她是第一个相信的。 她当然也有些失落,不过,由于之前还没缓过神,这时倒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就是说,祁厂长家的,哪可能看上唐粒? 第37章 、好市民祁振 再说祁振这边,跟于向文一起去岭张村拉内蒙来的大肥羊。 于向文一路唠唠叨叨地,谴责祁振见色忘友,祁振懒得跟他掰扯,就随口扯了个谈生意的借口,顺便提了嘴,让唐粒给于向文食堂配送食材的事情。 祁公子,你俩没事,你这么热心,还帮人介绍生意?于向文表示不信。当然,配送的事情没啥好说的,他对唐粒印象很好,觉得那是一位难得的有见识还愿意听他说话的女同志,他挺愿意跟这样的女同志做生意的。 祁振当然不能承认他是想追求唐粒,还被人拒绝了。他祁公子也是要面子的,尤其是在于向文面前,这人嘴碎,到时候不但给他传扬出去,还不定拿这事嘲笑他多久呢。 我学习雷锋乐于助人不行?祁振说。 行,那当然行,咱们祁公子乐于助人乐善好施乐此不疲,哎哟,可乐死我了。 祁振真想车门一开,把这话唠扔大马路上。 大草原来的羊,确实是肥。他俩那位老同学做事也周到,考虑到县城里宰羊不方便,早帮他们把羊都宰了,处理好了。一头头干干净净肥肥嫩嫩的羊,往小货车车斗里一字排开,他俩于是又拉着羊回来了。 车开到岭张村村口时,他俩还看见一对男女在路上走着走着,男的突然就一抬手扇了女的一巴掌。 车子开得快,一眨眼就过去了,不太看得清那对男女的长相,不过像这种对女人随口就骂顺手就打的,谁见了不鄙视。 要不是爷忙着,爷非得踹那孙子一脚不可。于向文说。 祁振皱皱眉,没说话。 下午三点不到,其他要送的羊都送走了,把于向文也给扔回家后,祁振就等在路口的樟树底下了。 可时间过去快半个钟头了,唐粒还没出现。 -- 第61页 祁振坐车里等得烦了,下车在樟树底下来回地踱步。这时旁边米糕店的门开了,王贵媳妇拎着个簸箕,看见他,捂着嘴就笑了。 祁振正莫名其妙,就看见个穿着破棉袄、长相粗壮的女人,畏畏缩缩地从宿舍大院的方向跑出来。 从他面前经过时,这人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脚下一滑,直接趴着摔进个水坑里了。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本来裤子上就一片濡湿,这下好了,衣服也湿了。 这大冷天的,搞成这样,怕是得冻得够呛。 不过这人也奇怪,爬起来就跑,跟后头有野狗在追她似的。 那人看到你跟唐粒一起,给你俩泼脏水啦!王贵媳妇拎着簸箕去倒垃圾,经过祁振身边时,忍不住说了一句。 祁振这才知道原来事情出了岔子,也来不及问详细情况,赶紧爬上车,一踩油门直接冲进机械厂宿舍大院,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就冲到楼前空地上了。 但明显他来晚了,看热闹的人早散了,都回家继续做年夜饭去啰,倒是有几个大妈,因为家里劳力富余,不愁没人做饭,倒是高风亮节,主动在扫雪。 看见祁振,几个大妈乐了:哎哟,这不是祁厂长家乐于助人的祁振嘛! 有个自来熟的干脆就喊上小祁了:小祁啊,你这小货车瞧着方便啊,改天也搭大妈一程呗,不用多远,就顺我去菜场买个菜,让我也享受享受呗。 呸,把你美的。啥叫助人为乐,那是人家有困难,像今天早上顶风冒雪的,人家搭你一程,那叫助人为乐,没事捎你去菜场,那是闲的。旁边有人瞧不过去了,也不能因为人祁振热心肠,就去蹭人便宜吧。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祁振愣是没找着说话的机会。他心里也是纳闷,他跟于向文说自己学雷锋乐于助人那是逗他玩儿呢,怎么这些大妈跟有顺风耳似的,都知道他自吹自擂的话了? 幸好这时唐粒揪着唐玉下来了。 被徐水仙一闹,唐粒其实都有些犹豫要不要买羊了,不过终归还是惦记着香喷喷的烤羊肉,而且都跟人说好了,总不能临时变卦,所以她思来想去,干脆拎上唐玉一起。 单独跟祁振见面,可太危险了,有唐玉一起,那就没啥瓜田李下的闲话好说了。 一下楼,就见祁振被几个大妈围着在说话。这时候,当然不能回避,越回避,人家越有话说,她走过去,先跟几个大妈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大大方方地问祁振羊的价格。 几个大妈识趣地散开去继续扫雪,可实际上,都不肯离远了,个个都竖着耳朵听他俩说话呢。 祁振心里着急,很想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可碍着场合不合适,只好公事公办地报了个跟市面上羊肉差不多的价格。 当然,实际算上运费,这价格肯定是低的。 唐粒心里清楚,但这时候,她可不能说祁振卖的太便宜,不然那些竖着耳朵的大妈,回头可不知道该怎么宣扬这事了。她只当不知道,手上却多数了十块钱,把几张纸币一团,塞进祁振手里。 唐玉原本还不情不愿,看到一整头的大肥羊,可把他给乐坏啦。这不但意味着整个春节家里都有肉吃,关键是,其他人家里可没有整头的羊,回头整个宿舍大院的熊孩子都得羡慕他,他在小伙伴们面前那可是要大大的露脸了。 熊孩子嘴都变甜了,左一声祁哥哥辛苦,右一声谢谢祁哥哥,甚至还热情地邀约人家今晚一起去苏工程师家里看春节联欢晚会。 对于唐玉来讲,邀请谁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那可就是最高规格的礼遇了。 哪怕电视人苏工程师家里的,他自己也是厚着脸皮去蹭看的。 看什么看,人自己家里就有电视。唐粒简直没眼看,这熊孩子平常在家跟个小霸王似的,没想到,为点吃的能这么可着劲地拍马屁。 偏偏祁振还要跟她唱反调:春节联欢晚会,就得人多看着才有意思,你也去的吧?最后一句他压低了声音。 关你屁事。 唐粒压低声音呛了他一声,催着唐玉,一前一后,抬着羊走了。 老唐家可真阔绰,这是买了一整头羊呀。 姐弟俩人抬一头羊都有些费劲,可见这羊多肥。 大妈们瞧着,心里那个羡慕啊,虽说这两年大家生活水平都提高了,肉也不是吃不起,可谁舍得这么吃肉啊,一整头大肥羊,老唐家才几口人,能吃得了吗? 而且,刚他们是说,这羊是祁振同学从内蒙运过来的吧,大草原的羊啊,那味道不知道该鲜美成什么样。 当然,也有人想买羊肉,就问祁振怎么卖,祁振只好说,都是一整头卖的,不卖零碎的肉。 一整头羊,当然没人舍得买,大妈们只好眼睁睁看着祁振开着小货车走了。 祁振这小伙子,说话挺和气啊,做事也周到,他还帮同学卖羊,人老唐家买,他还帮忙送过来,确实是热心肠。 小伙子长得也精神,那穿衣打扮,洋气。 人看着也踏实,那些传他陈世美的,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唐粒说得没错,要选好市民,我也得投他一票。 祁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大妈群体中刷了一波好感。 -- 第62页 第38章 、新年快乐 除夕夜,就连一直赌气住在医院的唐麦,也因为碰巧不用值班,回家来了。 唐麦做菜手艺不错,她一回来,几个硬菜就由她掌厨了。 而那一整头的羊,得由唐国顺亲自操刀,拆解分割。唐粒在旁边帮忙,唐玉个熊孩子也不出去玩了,一直在饭桌旁转悠,分一整头羊呢,多新鲜。 唐麦边炒菜,边回头说:爸,先割半斤肉,我做个葱爆羊肉,咱今晚先尝尝鲜。 唐国顺嗯了声,从羊腿上割了块鲜红紧密的肉下来,赞叹道:这大草原的羊,长得就是好。 唐玉都不用人说,接过羊肉屁颠屁颠给唐麦递过去了。 家里唯一对这头羊有意见的人是尹巧芬:才挣几个钱,就这么大手大脚的,一整头羊,那是人祁厂长家才摆得起的派头,你说你凑什么热闹。 尹巧芬觉得唐粒这是挣了几个钱,就飘了。搭祁振一趟车,竟就买回来一头羊,这车搭的,委实不值当。 唐麦现在是一点不给她妈面子,翻个白眼,开口就怼:买再多肉,回头还不是上尹志勇家饭桌,唐粒,买得好,不多买点,明早起来咱们别说肉,怕是肉沫都不一定能瞧见。 她这话就差指着尹巧芬鼻子骂了,偏偏尹巧芬还反驳不了。 家里有一整头羊,她能不给弟弟送肉吗?她弟都瘦成那样了,正好吃点羊肉补补,弟媳妇也正做月子呢,吃点羊肉也好下奶。 尹巧芬不但想给弟弟送肉,她还想送羊腿,不但想送羊腿,她还想着,干脆送两条过去。 毕竟一头羊有四条腿,自家留两条就足足够了,其他零碎的肉分点给大女儿和乡下的婆婆也就是了。农村条件差,甭管好肉歹肉,拎着羊肉去拜年,那都是天大的体面。她可没想过留羊腿给乡下的老婆子。 当然,她心里这么盘算,说肯定是不敢说的,只想着明天一早悄悄地给尹志勇送去。反正她掌家,回头把肉分得碎一点,谁知道她往弟弟家送了多少? 可就这么点心思,却被唐麦一句话就戳穿了,尹巧芬不禁恼羞成怒:唐麦,我是你妈,还是你仇人?! 唐粒一直没吭声,这时笑着插嘴道:要说小舅瘦成那样,小舅妈又还在奶娃,给他们送点羊肉补补正应该。 听她这么说,尹巧芬脸色好看了些,可唐粒接着又说:按理说,应该给小舅家送羊腿,不过可惜,一头羊只有四条腿,咱自己家里得留两条吧,正月里亲戚朋友走动多,请客吃饭有这么道硬菜,瞧着体面。乡下奶奶家得送一条,咱们平时走动少,老人都靠几个叔伯照顾着,过年送条羊腿,也算表表心意。 尹巧芬张了张嘴,她倒是想说乡下用不着扛羊腿去,可看唐国顺的表情,就知道自家男人对这个安排很满意。 这就三条羊腿了,最后一条腿,总得归她弟弟了吧? 然而,唐粒却说:还有一条羊腿,得留着等开年赵家过来拜年,作为回礼。今年赵英杰头一年过来拜年,他们家里阔气,肯定得送厚礼,咱们回礼肯定不能太寒碜,回条羊腿,就很体面了。 至于小舅家,唐粒抓起一块羊肉,看了看,要不就这块吧,肥瘦相间,是块好肉,到时候大姐家也给挑一块差不多的就行了。 一头羊,她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么安排,唐国顺和唐麦哪有不满意的? 就是唐玉也很满意,家里留两条羊腿,还有零碎的羊肉,整个正月都有羊肉吃啦! 唐麦当即就说:唐粒,我也不占你的便宜,回头这羊腿的钱我自己出。 不用。唐国顺挺高兴,大手一挥,这钱该家里出,让你妈给你,咱们今年也阔气一回,给亲戚都送点肉。 唯一不满意的尹巧芬,简直有苦难言,出出出,她哪里还有这闲钱?得,她弟吃不到好羊肉,就别指望她掏一分钱。 傍晚开始,外头鞭炮声就此起彼伏。 正好今天下过雪,熊孩子们吃完年夜饭,就一窝蜂跑外头玩鞭炮炸雪去了。 这年代夜里娱乐活动少,几乎整个宿舍大院的人都聚到空地上来了,交流交流年夜饭吃了啥,看看熊孩子们玩鞭炮,女人们聊聊东家长西家短,男人们喝了酒自然要吹吹牛。 买了一整头羊的老唐家,自然在年夜饭的比拼中拔得了头筹。 怎么没看见老章家的?也不知是谁问。 他们家,哪里好意思出来。之前李冬梅话里话外的,都说祁厂长家还没跟她家下定,是因为章雪运气不好下岗了。这意思,不是说祁厂长家势利眼,嫌弃她家章雪没工作嘛,结果呢,其实是章雪下岗前,俩人就说清楚不合适了。 当然,大年夜的,大家也就随口一说,说完又去看熊孩子放鞭炮了。 听说今天你差点被诬赖抢章雪对象?唐麦手里抓了把瓜子,边嗑边说,章雪那丫头,瞧着文文气气的,肚子里坏得很,你少跟她来往。 我跟她不熟。那位自带光环的女主,唐粒压根不想招惹。要不是这次明摆是她撺掇徐水仙,唐粒都懒得跟她掰扯。 晚上肉吃多了,唐粒剥着个橘子,准备吃点水果解解腻。 -- 第63页 这年头水果贵,就这橘子还是唐麦从医院带回来的,说是有个病人阔气得不行,出院时给医生护士每人送了一兜水果。唐粒好奇问了句,果然,这位阔气的病人就是于向文。 这人可真逗,崴个脚,比人家住院开刀的,阵势都要大。 不过,这种天气,在外头吃橘子,跟吃冰棍差不多,这酸爽。 唐麦吃多了瓜子,要回去喝水。唐粒站在原地,挣扎着,一瓣一瓣,慢慢地吃橘子,吃到第五瓣,就听见旁边有人说: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 怪不得,空地上人少了许多,放鞭炮的熊孩子,也只剩了小猫三两只。 这边也没个路灯,鞭炮的火光黯淡下来后,到处都黑黢黢的。要不是唐粒认得祁振的声音,怕是要被这人吓一跳。 要不,咱们去录像厅看春晚?祁振又说。 不去,不看。唐粒慢吞吞掰出第六瓣橘子,皱着眉头,犹豫要不要吃。橘子好吃是好吃,可她吃得已经透心凉了。 不远处炸开个鞭炮,微弱的光线中,祁振看到唐粒对着个橘子一脸严肃的表情,忍不住就笑了。他一伸手,把唐粒手里那半个橘子给抢走了,三下五除二,剥了皮塞进嘴里:唔,挺甜。 几乎立刻又说:啧,真冷。 唐粒也是无语了:你是小学生吗?还抢人手里吃的。 不白吃你的,这是赔给你的。祁振往唐粒手里塞了个盒子。 天太暗,唐粒看不清这盒子是什么,不过,不管是什么她都不能要:半个橘子而已,不用你赔。 你不收,我就喊人了。祁振说。 唐粒简直被气笑了:你喊。 我喊,祁振中意唐粒,也可以?祁振问。 唐粒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这就是个无赖。 祁振默了下,忽然沉了声音,说:我之前吧,想跟你处对象,是因为责任,我想让你这辈子都过得好,比所有人都好。 顿了下,他说:这不代表我不喜欢你。你看你平时挺精明的,对着个橘子,想吃又不敢吃的,就傻乎乎的,可这傻乎乎的样儿,我就挺喜欢。 新年快乐,唐粒。最后,他说。 第39章 、双面人 春节只有三天假,当然,比起前些年三十不停战,初一接着干,已经好多了。可正月里,要招待女婿,要走亲戚,还要凑热闹去各个村里看戏,那可真是太忙了。 唐米一家和赵英杰都是大年初二来拜年的。 张肖军跟他老娘刁元英长得有点像,黝黑,干瘦,声音也很响。不过,他比他娘会做人,嘴甜,对着尹巧芬一口一个丈母娘,把尹巧芬哄得眉开眼笑。 这么一对比,就显得赵英杰木讷多了,进门后只喊了声阿姨,就自顾坐着了。不过,人赵英杰长得好,家里条件也好,左邻右舍谁不羡慕唐麦对象找得好,尹巧芬对这个女婿倒也没什么好挑剔。 吃完饭,俩女婿拎上回礼就回去了。给俩人的回礼,都有红枣、荔枝等干货,不同的是,赵英杰的是一条羊腿,张肖军夫妇的则是一刀羊肋条。 新女婿上门,送的礼厚,回的礼也得厚。 羊腿的钱,自然不能指望尹巧芬拿出来,唐麦手里拽着两千块彩礼钱,年三十晚上就把钱还给唐粒了。 唐麦早听说了,赵家她那几个未来妯娌,娘家条件都不错,赵英杰这头回上门,她家回礼要是薄了,回头她嫁进赵家,怕是在妯娌间都抬不起头。 这内蒙大草原来的羊腿,可真是及时雨。 过年这阵子,谁都忙,不过谁都没有邹美凤忙。文化馆组织过年期间送文化下乡、送戏下乡,哪台戏都缺不了她这个台柱子,可不把她忙坏了? 难得初二下午这台戏,就在县城边上的后赵村,邹美凤早早让人送信给唐粒,喊唐粒给她捧场去。 唐粒收拾了下,也就出门了。 熊孩子唐玉也想跟着去,他倒不喜欢咿咿呀呀的戏,可他喜欢戏台子旁边那些小摊子呀,各种吃的玩的,简直应有尽有。可就他,连声姐都不喊的,唐粒才不会带他去呢。 后赵村是离县城最近的一个村子,再远一点就是岭张村,张肖军就是岭张村的。 唐粒走出机械厂这一片,远远地,就见唐米和张肖军拎着东西,在前头走。 她觉得奇怪,张肖军是个小包工头,家里是有自行车的,据说,他还一直想攒钱买个拖拉机。可怎么,大年初二跑丈母娘家拜年,夫妻俩居然是走路过来的? 唐粒不知道的是,张肖军家里是有自行车,可他那自行车,今儿一大早就被他老娘刁元英拖去他哥张乐军家去了。 刁元英说了,老大家没有自行车,但他老丈人家离得远,走路不方便,张肖军老丈人家就在县城,离得近,所以自行车给老大家骑,张肖军两口子走过去就得了。 车子都被拖走了,张肖军还能说什么,只能走路了。 说是说县城离得近,其实也得将近二十里地,这么远的路,唐米心疼孩子,想着哪怕背过来抱过来,这冷风吹着,也是够呛,于是就把六岁的女儿小粉团给留家里了,到了娘家,也只能找借口说孩子不听话,赖在邻居家玩不肯出来呢。 -- 第64页 刁元英一贯是心里只有老大,没有老二的,这些年过下来,唐米都习惯了。心里虽然委屈,可张肖军都不说什么,她一个做儿媳妇的能怎么办? 偏偏张肖军是个不讲理的,他自己老娘偏心都偏到姥姥家去了,他一声不敢吭,回头却来找唐米的茬,指责尹巧芬偏心眼,给新女婿一条大羊腿,给他的却是一块边角料的羊肉,这是瞧不起他这个做农民的女婿呢。 唐米倒是想跟他讲理:人是新女婿,头一年过来,肯定得体面些,何况,你瞧人家进门拎的东西,那都好烟好酒。 新女婿,我当新女婿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娘回一条羊腿给我?张肖军啐了口痰,你这娘们儿,是拐着弯嫌弃我拎的东西不够好? 唐米嗫嚅着:我不是这意思。 不是这意思,是什么意思,张肖军冷笑,那你就是羡慕人唐麦嫁的好,婆家有体面? 张肖军停下脚步:我说唐米,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人唐麦长得好吗,你有人唐麦能挣钱吗,就你这德行,一年到头挣不来一分钱,结婚十年生个赔钱货的,除了我,你看看谁会要你? 唐米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往前走。 你走什么,我让你走了吗!张肖军一声吼,伸手就去拽唐米,猛地一拉就把唐米拉得摔在了地上,□□养的,老子跟你说话呢,你摆什么谱? 说着,他提脚就要去踹,却听见身后有人大喊了声:张肖军 张肖军愣了下,这一脚就没踹下去。 唐粒其实跟在他们身后半天了,她没想到,张肖军在唐家做小伏低可劲儿地讨好丈母娘,一出门就跟换了个面孔似的,大街上就对着唐米大呼小叫,她本来还想听听他们夫妻究竟是怎么个情况,谁知说着说着,张肖军这是要动手? 这她当然要阻止。 唐粒跑过去,把唐米扶起来,拧着眉瞪了眼张肖军,正想问问,他提着脚是想干什么,唐米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衣服,扭头冲她笑笑:唐粒,你怎么跑出来了,这下过雪,路挺滑的,你看我一不小心就摔了,你也小当心点。 张肖军马上也说:对对对,唐粒,你姐这人就是毛毛躁躁的,就走个路,别人都好好的,你看她,一下就给摔了。 这人脸皮厚的,不但睁眼说瞎话,他还要埋汰一番唐米。 唐粒倒是不想轻易放过他,可看唐米的意思,分明不想她刨根问底。终究是人家俩夫妻的事,而且,唐粒其实对这位大姐也不是很了解,想了想,终究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到底是夫妻一时斗气,还是张肖军有家暴的习惯,这事问是问不出来的,怕是要再观察观察。 唐粒上下打量了下唐米:没摔着哪里吧? 没,哪那么容易摔着。唐米示意自己没事,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邹美凤在后赵村唱戏呢,喊我去看。唐粒说。 那咱们顺路,一起慢慢走过去吧。唐米于是说。 对对,后赵村跟咱们岭张村两隔壁,我听人说,文化馆明天就得到咱们岭张村来唱戏了,唐粒,明天你来姐夫村里看戏。张肖军笑呵呵地说,等明年姐夫买了拖拉机,来城里接你们去看戏。 要不是唐粒刚才亲耳听见他骂唐米的那些话,怕是真要以为这是个好脾气又热心肠的姐夫了呢。 她哪有功夫天天跑去看戏,明天还得去乡下奶奶家拜年呢。不过,唐粒想了想,还是说:行呀,我正愁今天看不过瘾呢,那说好了,明天我就去姐夫你们村里看戏。 第40章 、这人奇奇怪怪的 要说这年头吧,交通是确实不方便,有自行车还好些,没自行车,去哪儿都是两条腿。可即便如此,哪个村子来戏班子唱戏了,十里八村的,都得拖家带口地跑去看。 这时候还不流行精神食粮的说法,可这唱戏、演小品、讲三句半,可不就是这年头大家伙的精神食粮? 当然,戏台子旁边卖茶叶蛋、麻球、烧饼的,那可就是熊孩子们的最爱啦。 戏台子就搭在后赵村的村小里,是个带天井的大围院,原本是村里的祠堂,破四旧的时候,给改成了小学教室,村里的扫盲班也办在这里,现下学生放假,又正好拿来搭戏台子,这屋子就好比中药铺里头的甘草,用途广着呢。 在村口跟唐米他们分开,唐粒一路打听着到了后赵村村小。 戏台前已经挤得满满登登的,所幸邹美凤早在前排给她留了位置。她先去后台瞧了眼邹美凤,邹美凤正忙着化妆换戏服,唐粒觑空跟她打了声招呼,再一路说着抱歉,挤到位置上。 帮她占位置的是个演员家属,她爱人姓胡,正在台上演小品,扮演的是超生游击队队长,笑料频出,逗得台下观众哈哈大笑。 胡嫂子也带着个熊孩子,是个七八岁的小胖墩儿,他爸在台上卖力演出,他在台下火烧屁股似的,扭来扭去坐不住。胡嫂子被磨得没办法,给了他两块钱,打发他自己出去买吃的。 小胖墩儿欢呼雀跃地跑了,胡嫂子无奈道:这孩子,他爸还以为他多爱看自己演出呢。 -- 第65页 这时候一个长相帅气的小后生挤了进来,笑呵呵问胡嫂子:嫂子,我能坐唐粒旁边吗? 这话一听,就是跟唐粒熟的呀。 自家熊孩子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再说,她占的位置大,孩子回来了,挤一挤其实也能坐得下,胡嫂子有什么不同意的? 坐,随便坐,位置宽着呢。胡嫂子笑眯眯地,年轻小伙子爱看戏的可不多呀。 小伙子眉眼周正,鼻梁高挺,皮肤比一般的大姑娘还要白,长得那叫一个俊。 胡嫂子看看小伙子,再看看唐粒,这男的俊,女的俏,可真是般配呢。 唐粒没想到出门看戏还能碰见祁振。这戏台子前面坐的,除了娘子军,就是老头子,年轻小伙子少得很,像他这样穿个时髦的面包服,剪个四六分的头,怎么瞧怎么跟周围格格不入。 而且,这人挤人的,他是怎么发现她的? 我在街上瞧见你,估摸着你就是要来看戏。祁振挑着眉,颇有些得意。 唐粒不睬他,他也不生气,看她一眼,笑眯眯问:巧克力好吃吗? 除夕夜他给唐粒的,是一盒进口巧克力。 说实话,唐粒上辈子就爱吃巧克力,可小县城里物资匮乏,哪怕她兜里有钱,百货商店里也没有巧克力卖。 她能说巧克力不好吃吗? 毕竟那盒巧克力,两天时间,已经被她跟唐玉吃掉半盒啦。 当然,一开始她是打定主意要还给祁振的,可惜没藏好,被唐玉个熊孩子瞧见,偷吃了两颗。吃都吃了,她还怎么还祁振,说不得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了。 祁振见她不说话,愈发得意:我就知道,你爱吃巧克力。 唐粒听着觉着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巧克力? 原主爱不爱巧克力,唐粒不知道,可哪怕原主也爱吃巧克力,就他俩路上碰见都未必打招呼的交情,祁振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说回来,其实唐粒早就觉得祁振奇奇怪怪的了。 他俩也不算太熟吧,可他呢,前前后后地,帮了她多少忙。可要说是因为喜欢她吧,他要不就是半天说不上来喜欢她什么,要不就说喜欢她傻乎乎的样儿。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就是熊孩子唐玉,偷吃个巧克力,还会夸巧克力又香又甜真好吃呢。 而且,就他说的话,也奇奇怪怪的,什么之前是因为责任,想让她这辈子过得好,比别人过得都好。 八竿子打不着的,他祁振对她,有什么责任? 不是唐粒怪力乱神,是她自己本身就是个穿来的,现在这么一想,就觉得祁振怎么瞧怎么不对劲。 唐粒问完,半天没听见祁振回话,她扭头看他,又问了一遍:咱俩也不熟吧,你怎么知道的? 听别人说的。祁振匆匆答了句,转过头去。 他怎么知道,当然是梦里知道的。 在梦里,他俩刚结婚那年,家里条件还好,祁振是个公子哥儿的脾性,结完婚就让唐粒请了假,小俩口跑去首都度蜜月了。唐粒就是在首都第一次吃的巧克力,喜欢得不行,回程时还带了满满一大袋子回来。 后来,县城百货商店也有巧克力卖了,可那时候,别说巧克力,他们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一天早晨,他赌完回来,就看见唐粒站在巷子口的商店外面,愣愣瞧着玻璃橱窗里摆在展示柜上的巧克力盒子。 这些浮光掠影的记忆,没想起来时倒还好,一想起来祁振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唐粒盯着祁振的后脑勺,啧了声,这人,果然奇奇怪怪的。 她本来想跟他说,这世上可没别人知道她喜欢吃巧克力。毕竟哪怕按照剧情,原主第一次吃到巧克力,那也是明年的事情了。 不过,还是先看戏吧,小品结束了,戏正式开场了。 熊孩子之所以叫熊孩子,那是因为他们好端端的,就能给你整出各种幺蛾子。 胡家的小胖墩儿,跑出去买吃的,再回来就已经是一个多钟头后的事了。不过,他是哭着回来的,熊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摔得下巴上都是血。 胡嫂子被吓了一跳,赶忙挤出人群:怎么回事呢? 小胖墩儿估计吓坏了,也不说话,捂着流血的下巴哇哇直哭。 唐粒也跟了出来:嫂子,这伤口得赶紧去卫生所处理一下,脸上可不能留疤。 哎,小唐你说的是。 胡嫂子一脸着急,想抱起儿子,可小胖墩儿实在太瓷实了,她根本抱不动。 我来吧。祁振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一把将小胖墩儿拎起来就走,这个村子没有卫生所,咱们送孩子回县城吧,我车就停在村口。 那可谢谢你了,小祁。胡嫂子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得,这戏是看不成了。唐粒忙跑去后台,找人给还在台上的胡老师和邹美凤留了个口信,然后也跟着祁振的车回县城了。 从县城往后赵村,走路得将近一个钟头,可坐个汽车呢,也就十多分钟的事情。 祁振人看着挺瘦的吧,可他提溜小胖墩儿,就跟提溜只没几斤重的小兔子似的,轻轻松松地,就把人给拎到急诊医生面前。 -- 第66页 所幸小胖墩儿的伤口只是瞧着吓人,倒不是特别严重,医生给消毒处理了,贴了块大纱布,让回家注意着点,隔两天换个纱布,也就是了。 胡嫂子这才算放了心,走出医院大门才想起来:哎呀,忘了告诉老胡一声。她刚看见儿子满脸血肉模糊的,可真是吓坏了,都没想起来在台上唱戏的丈夫。 嫂子,我让人给胡老师留了口信呢。唐粒说。 哎呀,小唐,还是你想得周到,今天可真是谢谢你们了。胡嫂子连连道谢,还有小祁,可真是个热心肠,活雷锋。 祁振听见活雷锋三个字,嘴角不禁抽了抽。 第41章 、万事俱备 除夕那天发生的事情,祁振是后来才弄清楚的。他没想到,不过是顺路搭个车,居然就给唐粒惹了个大麻烦。当然,更没想到的是,唐粒化解危机的方式居然是往他头上扣高帽。 这两天,他但凡出门碰见个人,那些大爷大妈、大叔大婶的,都会一脸欣慰地看着他,夸一句小伙子热心肠,祁厂长教子有方。 祁振估计,这事他家老头子祁宏放肯定也听说了。毕竟老头子因为对他游手好闲不事生产很有意见,已经几个月没给过他好脸色了,这两天却一反常态,和颜悦色的不说,还悄摸摸给他兜里塞钱。 他家老头子就是这么个朴实无华的人,从小到大,表达喜怒的方式都是,给他塞钱,或者扣他零花钱。 祁振简直哭笑不得。 可不是,他啊,堪称机械厂宿舍大院第一热心人,华国好邻居,当代活雷锋,下次县里要是推选好市民,咱们一定得给他投票。唐粒也是说顺嘴了,彩虹屁没过脑子就出来了。 那是,那肯定得投,这样热心肠的小伙子可少见。胡嫂子一叠声地应。 哥哥,我也会投你的。小胖墩儿捧着自己脆弱的小下巴也要表达支持。 祁振无奈道:那我可先谢谢你了。 小货车有两排座椅,唐粒坐的副驾驶,胡嫂子和小胖墩儿坐在后排。 来医院的路上,小胖墩被自己流的血给吓坏了,现在有了医生叔叔给贴的大纱布,他可算缓过神来了。扒着车窗东张西望,扭头冲他妈妈说:有车真好,妈妈,我们也买一个吧。 胡嫂子可尴尬了。 车子可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这一辆车的价钱,可抵得上他老爸几十年的工资。 这可不是咱们能买得起的东西。胡嫂子说。 嫂子,现在国家搞改革开放,你看这几年,大家生活水平提高了多少,现在买不起,没准过两年就买得起啦。唐粒笑着说。 哎哟,要大家都能买得起这样的车,那生活得多美啊。胡嫂子表示这样的生活完全不敢想。 这可算不上什么好车。祁振打着方向盘,看了唐粒一眼,说,以后没准大家都能开上舒服的小轿车呢。 在梦里的上辈子,确实是家家户户都开上了车,由于车太多,街上大马路一扩再扩,还常常堵车。 哎哟,可不敢想,不怕你们笑话,我家老胡一直想要台摩托车,那玩意儿,也得六七千呢,哎哟,哪里买得起。要能有个摩托车,他就做梦都得笑醒啦!胡嫂子笑着说。 说话间,胡嫂子家到了。她家就在菜场边上一条巷子里,前后两截的两间屋子,他们自己住里面一截,外面临着巷子的一截都关着门,门上贴了招租广告纸。 嫂子,你这房子要出租啊?唐粒问。 是呀,原先那户人家租去卖烤糖的,年前搬走了,说是亲戚在沪市做早点,挣了可多钱,他们今年也跟着去挣大钱啰。胡嫂子打开门招呼俩人,小唐,小祁,进来喝杯水吧! 嫂子,水就不喝了。唐粒站在屋子前看了看,要不,你把这两间屋子租给我吧,我卖点鱼啊水产什么的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胡嫂子乐了,小唐你要租,租金我给你每月少两块钱。 俩人都是爽快利落的性子,三两句话就把事情说定了,唐粒还当场掏钱付了一个月房租作为定金。 没想到出门看场戏,戏没看着,倒是租到了个再合适不过的房子,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回到车上,祁振好奇问:你这屋子租来是准备当仓库?就他的想法,唐粒现在要搞配送嘛,确实需要个地方当仓库,用来周转一下货物,不过,其实当仓库的房子,完全可以租在更偏僻的地方,租金也能便宜些。 一半一半吧,你看,去菜市场的人都得经过这条巷子吧,我想在这儿开个门脸卖带鱼。唐粒说。 她可是从摆小摊卖带鱼起家的,带鱼西施的名号既然已经闯出来了,可不能轻易丢掉。 唐粒早想着弄个小门脸,每天也不用多,照旧卖一筐带鱼,但这一筐带鱼,就能把带鱼西施的品牌效应给延续下来啦。 之前是条件不充分,现在,唐粒觉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可祁振还是不理解:你哪来的时间再开店卖带鱼?除了给几个厂子配送带鱼,她不是还想搞他和于向文厂子的食材配送嘛,就这些事,祁振都担心她怕是忙不过来,哪想,她居然还想开店。 -- 第67页 我当然没时间,我得找人帮忙呀。唐粒笑说,就现在,麻烦乐于助人的祁振同志,陪我去找那个人吧。 得,祁振还能说什么,方向盘一打,又得继续做他的活雷锋了。 再说唐米,一回到村里,就跑去婆婆家里接女儿小粉团。 结果刚走到婆婆家门口,就听见婆婆那大嗓门在骂人,中间还夹杂着呜呜咽咽的哭声,她一听见,心就揪了起来,那压着嗓子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的,可不正是她家小粉团? 你个要人命的赔钱货,你瞧瞧,你都几岁了你还尿裤子?你说你娘生你有什么用,还有脸哭,哭个屁,你娘可没给你留衣服裤子,你就忍着吧,不就裤子湿了嘛,还能冻死你不成? 唐米进去的时候,就见刁元英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个碗,边吃边还不时拿筷子指着站在她面前的小粉团,嘴上骂骂咧咧的。 而小粉团呢,穿着条湿了裆的裤子,站在那儿,呜呜咽咽地哭,嘴里嗫嚅地喊着:奶奶,冷,小粉团要妈妈,奶奶,妈妈去哪了? 唐米鼻子一酸,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赶紧扑过去抱起孩子:乖囡,妈妈在这儿,妈妈在呢。 哟,唐米,你可回来了。刁元英看见唐米,又有一箩筐的埋怨要讲,你说你怎么带的娃娃,孩子都六岁了,话都说不整齐,还尿裤子,只知道哭,哎呦喂,不像我家张朗和张阳,从小就听话,多省心。 唐米拿手绢擦掉孩子脸上的泪水,心里又气又难过。 张朗和张阳是张乐军的儿子,俩熊孩子被刁元英宠坏了,成天干坏事,在村里那真是人厌狗嫌,偏偏在刁元英眼里好得不得了,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唐米想怼婆婆一句,到底还是忍了,没说话,抱起抽抽噎噎的小粉团回家了。 啧,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我当初怎么就给老二找了这么个媳妇。就这,刁元英还有话说。 第42章 、颠倒黑白 唐米抱着小粉团回到家,倒了热水给孩子擦小屁屁。 这孩子是早产儿,学什么都比别的孩子慢,虽说已经六岁了,可说话还磕磕巴巴的,穿衣吃饭什么的,也比别的孩子要笨拙。 孩子天生胆子小,大冬天的,衣服穿得多,估计是裤子拽不下来,又不敢喊奶奶帮忙,就尿了裤子。 也不知道这湿漉漉、冷冰冰的裤子她穿多久了,唐米看到孩子白嫩嫩的小屁屁因为尿渍和寒冷,已经变得红通通的,忍了半天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小粉团擦洗过后,换上干净舒服的裤子,马上就把刚才的委屈忘了,抓着妈妈的手,小声地说:妈妈,饿。 唐米搂着孩子,在孩子外套上蹭了蹭眼泪。 孩子尿裤子都没人管,吃没吃饱,就更不会有人管了。 行,妈妈这就给你煮羊肉汤,吃了羊肉汤,就饱饱的,暖暖的了。 唐米先找了几块饼干给孩子吃着,然后就把从娘家带回来的羊肉,切了一小块下来炖羊肉汤。大冷天的,孩子这么一弄没准就给冻着了,喝点羊肉汤,正好驱驱寒。 趁着锅里炖汤的功夫,她把小粉团换下来的裤子并之前没洗的衣服,都拿到后门小溪里洗了。 小粉团就站在门边,双手捧着饼干,吃一口,看一眼妈妈,吃一口,又看一眼妈妈,等到妈妈洗好衣服,抱着搪瓷脸盆往家走了,她才怯怯地开口:妈妈,外婆家,小粉团去,奶奶家,不去。 孩子再迟钝,其实也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 外婆其实对她也不算好,可至少,还会给她糖吃,奶奶呢,总是骂她,好吃的也只偷偷往两个哥哥兜里塞,尿裤子了,也不会帮她换裤子,小粉团再也不想去奶奶家了。 唐米抓着搪瓷脸盆撑在腰上,轻轻拍拍女儿的肩膀:走,喝羊肉汤去。 她不能骗孩子说以后都不会把她放在奶奶家,张肖军成天不着家,除了做工,就是打牌,她但凡出个门办个事,还不是得把孩子留在奶奶家里? 外头不知道的,都以为张肖军包小工程,一年能挣不少钱,她在家日子肯定好过。 实际上呢,张肖军一年到头不着家,家里小到洗衣做饭大到割稻种地,哪样活她不得自己干,婆婆眼睛里从来只有老大一家,她连个帮忙搭把手的人没有。 而且,张肖军挣再多钱也落不到她手里。他那人,从小被家里忽视,老娘偏心偏得厉害,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大儿子,他从小苦过来的,谁也不信任,有了钱以后都是自己存着,每个月只给她几十块钱生活费。 物价天天涨,一家子吃用,几十块钱能当什么? 外人看着唐米好过,可谁也不知道,她每天得精打细算、一分钱掰成两半地用。 其实这些苦唐米都能挨,她是个老实人,只要能吃饱饭、日子过得下去,她就都能忍。不然,像她这样没知识没文化,也没个什么手艺的,离了张肖军,哪能养得活自己和小粉团? 嫁了户驴粪蛋子表面光的人家,能怨谁,只能怨自己命不好。 唐米把洗好的衣服在门前架的竹竿上晾了,进厨房舀羊肉汤。可一揭锅盖就傻了,锅里只剩薄薄一层清汤,别说羊肉,连点肉星子都不剩。 -- 第68页 再扭头一看饭桌,桌上那一大块羊肉,也不翼而飞了。 妈妈,吃肉肉。小粉团揪着她的裤腿,翘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 唐米一阵心酸。 什么事情她都能忍,什么委屈她都能受,可今天这事她真是忍不了。 她从娘家带回来的羊肉,她的闺女,是一口都不配吃吗? 走,咱们找肉肉去。她一把抱起女儿,就往婆婆家走。 还没走到婆婆家呢,远远就听见里头传出欢声笑语。邻居赵大妈瞧见唐米,笑着跟她打招呼,压低声音说:说你嫂子从娘家带回来块羊肉,她娘家这回怎么这么阔气? 唐米脸色变了变:我婆婆说的? 是呀,你婆婆刚跟我们显摆呢,说是晚上全家一起吃顿好的。赵大妈撇撇嘴,难得她这回倒是想着你们家了。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刁元英那是心长到胳肢窝去的一个人。 婶子,那是我娘家拿回来的羊肉。唐米深吸了口气,眼圈都红了,我家小粉团还一口没吃着呢。 赵大妈一听都愣了,倒吸一口凉气:哎哟,这刁元英!为了给老大家撑面子,这是黑的都能给说成白的呀。 唐米抱着小粉团就往婆婆家去了。 都说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唐米自己是什么委屈都能受着,可她看不得孩子受委屈。今天,从孩子被尿渍刺激得红通通的小屁屁,到那一声声可怜兮兮的饿,都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一进门,张朗跟张阳,一人端了口碗,正美滋滋地吃肉呢,而坐在一旁的刁元英,瞧着两个乖孙吃肉,那表情,比自己吃肉还满足。 妈,为什么不声不响拿走我羊肉?唐米实在压不住火,质问刁元英。 刁元英向来不怵小儿媳,见唐米进门也不过抬了抬眼,听见这话,倒是拔高了嗓门:什么叫你的羊肉,怎么就成你的羊肉了,肖军不给你爹娘送礼,你娘家能让你拿羊肉回来?那都是我儿子拿东西换回来的肉,那就是我家的,我还没死呢,这家我还做不了主了? 她啐了口痰:这肉回头烧了,我自会喊你们吃。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还是城里双职工家庭出来的呢,不过几两肉,你倒是急成这副样子! 好几斤的肉,到她嘴里就成几两了,还回头烧了喊他们吃,她自己烧的,都被偷去给张朗张阳吃了。 唐米被刁元英一通颠倒黑白的话说得心头火起,也不跟她掰扯,直接冲进厨房,肉果然还在灶台上,她抓了肉转身就走。 哎呦喂,做媳妇的要反了天啦,到老娘灶头上抢东西啦刁元英站起来就放声大骂。 那张朗和张阳,本就是无法无天的性子,之前一直埋头吃肉呢,现在一看小婶婶把奶奶厨房里的肉抓走了,那还得了,那可都是给他们吃的肉。 两个熊孩子放了碗就扑过去扯唐米。 我的肉,快放下我的肉!七岁的张阳扯着唐米的衣服。 敢抢老子的肉,我让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十岁的张朗满口老子爷的,狠狠地搡了唐米一把。 唐米被两个孩子撞得脚下不稳,脚下一虚,就摔了出去。她还抱着小粉团呢,这时候哪里还管得着肉,忙把孩子护在怀里。 摔在地上的时候,她只觉脑袋噔地一下,顿时头晕目眩,可哪里顾得上自己,忙去看小粉团。 小粉团倒是没摔着,可被吓着了,坐在地上哇地一下就哭了。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哎呀,唐米怎么摔地上了,快快快,扶起来。 左邻右舍听见声音都跑过来了,赵大妈刚把唐米扶起来,张肖军走进来了。 哎哟,你死哪儿去了你,你娶的好媳妇,都爬到你老娘头上,跑到老娘屋里抢东西来了!刁元英把两个闯了祸的孙子护在身后,倒是先抢白上了。 张肖军一回村就跑邻居家打牌去了,不远,就隔着几间屋子。他输了好几把,这把刚抓了手好牌,就被人喊出来了,说是他家媳妇跟老娘要打起来了。 他倒不想管,可实在离得太近,孩子的哭声都传过来了,抓了手烂牌的牌友可不就趁机把牌给扔了。 真是晦气。 闹腾什么呢你,还抢东西,没打你你是皮痒了吗?张肖军瞪向唐米。 唐米额头磕破了,脸上还挂着血,可她顾不了自己,忙着哄小粉团。 结果丈夫一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先骂她。 这一瞬间,唐米真的是心寒。 作者有话说: 唐粒:拳头硬了。 第43章 、是我要跟你离婚!一更 唐米之前一直安慰自己,结婚过日子,谁家夫妻不吵吵闹闹。 婆婆心向着老大一家,这事也不能怪张肖军。男人在外头挣钱,难免受气,喝了酒,或者是不顺心,在家里发脾气动手,只要不是太过分,她也就忍了。 她总想着,他能踏踏实实挣钱,能按时给她生活费,也没有因为她没生儿子就在外头勾三搭四,这就已经算好的了。 她不求别的,只盼着好好把小粉团拉扯长大。 -- 第69页 可今天的事情,却突然让唐米意识到,这人他根本没有心,他看不到她受伤也就罢了,他也看不到女儿在哭。他在他娘面前,一味地屈服、忍让,扭头对着她,却又是另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 要说夫妻十多年,没有感情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可正因为有感情,唐米才更觉得心寒。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突然站起来,冲张肖军说:张肖军,咱们离婚吧! 这下子不止围观的人傻了,张肖军傻了,就是刁元英也傻了。 不就是一块肉嘛,芝麻绿豆点大的事情,怎么就扯到离婚去了。 刁元英觉得,唐米这是在使性子,威胁他们呢。她个一年到头挣不来一分钱的家庭妇女,离了婚她靠谁养活去? 哎哟,我真是瞎了眼,讨了这么个儿媳妇,为几两肉,就能这么闹腾。还离婚呢,就你这样的,离了我儿子,我就问你怎么活?刁元英叉着腰还要骂人呢。 本来张肖军见唐米的样子不像开玩笑,心里咯噔了一下,现在听他老娘这么一说,又觉得硬气了。是呀,就唐米这样的,跟他离了得怎么活? 唐米,你今天闹腾得可有点不像样。张肖军说,没的让大家看笑话,赶紧收拾下回家,正月里我不跟你计较。 动不动的就提离婚,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要不是正月里,张肖军可得让这婆娘知道知道,什么叫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对对对,这正月里呢,哪能说这种丧气话。旁边邻居赶紧劝道。 哪怕是平时跟唐米关系不错的赵大妈,这时候也得劝唐米:唐米,咱生气也不能乱说话啊,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说什么离不离婚的,你别犯糊涂。 千百年的传统,老百姓劝和不劝离。何况,在他们看来,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不就为块肉吵了几句摔了一跤嘛,要为这就闹离婚,那可闹的事情多了去了,日子还怎么过?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难得糊涂嘛,你做儿媳妇的,在婆婆手里吃点亏,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都说敬老尊贤,有肉先紧着老人吃也没错呀,你这么闹腾,背后反倒被人笑话斤斤计较。 男人嘛,脾气臭说话冲,别听他的就是了,能挣钱最重要,满村里除了走南闯北的张翼,谁能有张肖军这么能挣钱?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劝唐米的。 偏偏,就没人指责一句张肖军母子的不是。 毕竟乡里乡亲的,谁都知道刁元英不好惹,当然只能劝老实本分的唐米继续忍气吞声。 唐米呢,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她知道,这世上怕是没人会支持她离婚,她的身后,其实就是一片空荡荡的悬崖,一不小心踩下去,那就是粉身碎骨。 她其实很害怕,怕得浑身都在发抖,可她还是咬着牙把话说了出来:张肖军,不是你计不计较,现在是我要跟你离婚! 哎哟,唐米,你这,怎么不听劝呢。赵大妈几个人顿时皱起眉头,觉得自己这苦口婆心的,都白费了,人家唐米这是轴劲上来了,听不进好话啊。 张肖军脸色阴沉下来:我看你真是皮痒了。 唐米抱起小粉团:乖囡,咱们走。 平时性子软的人,一旦打定主意,反倒会比其他人更坚定。唐米这些年省吃俭用的,也攒了几百块钱,她准备拿着这些钱,先厚着脸皮回娘家住一阵子。她有手有脚的,哪怕街上捡垃圾去,也得把小粉团拉扯大。 张肖军当然不会这么轻易让唐米走。 因为从小不受重视,他这人其实有些自卑,而又因为这些年挣了不少钱,他又渐渐自大起来,所以,他这人就分外的要面子。 这年月离婚还是个惊世骇俗的事情,男人被女人提离婚,那就是头等丢脸的事情。 牌打一半被喊过来,他本来就满心的不耐烦,这时候更是火冒三丈,见唐米转身,他这心火就压不住了,抬脚就踹了过去。 张肖军! 真的是见了鬼了,怎么每回他想踹唐米,都能听见小姨子的声音。张肖军愣了一下,脚没踹出去,一个踉跄,反倒差点摔了。 唐粒,你怎么来了?唐米在门口碰见唐粒,也很惊讶,她不是去后赵村看戏去了吗? 唐粒看着她脸上已经干了的血迹,皱了皱眉:大姐,这怎么回事,脸上怎么都是血?再看一眼小粉团,小丫头还在抽抽噎噎地哭呢。 哎哟,你们老唐家的姑娘可真厉害呢,跑婆婆家里抢东西不成,自己摔一跤,还闹着要离婚呢!刁元英惯会颠倒黑白,看见唐米娘家来了人,立马恶人先告状。 娘家人面前,自然不好动手打人。张肖军强压着火气,说:唐粒,你姐大概是疯了,跑我妈家抢东西不说,不过摔一跤,她竟然就说要离婚,这脾气,你回去问问,这是你妈教她的吗? 这是倒打一耙,反要赖唐米没家教了。 甚至旁边的邻居,看到唐米娘家人来了,也要来劝上几句:唐米这气性是太大了,一家人过日子,吵吵闹闹的,总难免的嘛,怎么能动不动就提离婚呢。唐米妹妹吧,赶紧劝劝你姐,没啥大事,真心犯不着闹。 唐粒也不说话,就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等把事情弄清楚了,她笑了笑,走到刁元英面前,和和气气地说:婶子,你说的对,为着块肉闹腾,确实不值当。这羊啊,是我买的,说来也巧,这羊还是跟你们村的张翼买的呢,内蒙大草原的羊肉,是不是确实比咱本地的要好吃? -- 第70页 第44章 、什、什么?二更 刁元英见唐粒客客气气的,这样子分明是想讲和嘛。 也是,这年头哪个娘家人愿意自家姐妹离婚,甭说回娘家就得增加娘家的负担,就说这名声也不好听啊。老唐家这三姑娘还没谈对象呢,她姐要是离婚了,人家给她介绍对象的时候,不也是个说头? 她自个儿没吃到羊肉,不过两个乖孙吃的时候,她可闻见了,那肉确实是香。 原来这就是张翼从内蒙拉回来的羊。 张翼,那是他们村里的第一能人,走南闯北的,听说在北方生意做得很大。就他拉回来的羊,听说没点交情,人家根本不稀得卖,而要买呢,就得一整头。 一整头羊,又不是地主老财,哪怕过年,也没人舍得花这钱啊。 所以,这满村里除了跟张翼家关系最近的那几户,其他人可没福气吃到这内蒙大草原来的羊肉。 可不是,唐粒,你可比你姐明事理。 刚才一番闹腾,那块羊肉掉地上还没捡起来呢,刁元英一听说这就是张翼拉回来的内蒙羊肉,赶紧就要去捡。 不过,唐粒比她动作快,拿个手帕垫着就把肉给捡起来了。依旧是和和气气地,对刁元英身旁的俩熊孩子说:你们想吃肉就说嘛,怎么能打人呢? 俩熊孩子一开始因为唐米脸上见了血,毕竟还小嘛,也心虚害怕,后来见奶奶和叔叔都在骂婶婶,他们就知道,这次闯祸又会跟往常一样不了了之,自然就不怕了。 不仅不怕,还得意呢。 张朗嗤了声:我还没打呢,我就推了她一下,她就摔倒了,我要打一定打得她吐血。 哦,你这是想打,还没来得及是吧。唐粒点点头表示懂了。 对啊,谁晓得小婶婶这么没用。张阳忍不住也想出出风头。 刁元英觉得不太对,怎么就成她家乖孙打人了?可孩子话都说出口了,她连想捂一下他们的嘴都来不及。 唐粒捏着肉,转向门边越聚越多的村民:街坊邻居都听见了吧,这肉呢是我买的,我姐回娘家带回来的,我琢磨着这肉也挺善解人意的,知道这俩孩子想吃肉,就自个儿飞到这里来了。 她这话说的,哪怕大家都能猜着怎么回事,也都被逗笑了。 我姐这人是不讲理,肉都自个儿飞走了,她还要跑过来抢肉,不过我想着她也是没办法,大家瞧我这外甥女哭得这么惨,估计也是馋肉呢,孩子想吃肉,做娘的可不得去抢嘛。 之前这些邻居只顾着劝架,也没细想,这么一说,看小粉团这孩子,瘦瘦小小,哭得惨惨兮兮的,就觉得确实可怜。你说人亲娘从娘家带回来的肉,怎么能就给伯伯家孩子吃,不给她吃呢? 人群中,尤其家里有娃的,都频频点头,自己是没关系,可要是孩子吃了亏,做娘的可不得拼命? 刁元英倒是想说话,可人家左一句这肉自个儿就飞了,右一句我姐这人不讲理,你让她怎么说? 总不能说,这肉是自己从唐米家拿的,唐米不是不讲理吧? 饶是她泼辣无赖了一辈子,面对这和和气气的软刀子,居然完全没办法。 而唐粒呢,她突然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可我姐再不对吧,这俩孩子蓄意打人,还把人打伤了,这事,我得报派出所去,孩子年纪小不知道轻重,得逮去好好劳教一下,不然哪天把街坊邻居也给打了,你说大人还好点,要把小孩给伤着,那不就麻烦大了嘛。 什、什么? 这下子,在场的人简直比听见唐米要离婚,还觉得不可思议。 不就为抢块肉,小孩子推了人一把嘛,怎么就要去派出所,还要劳教了? 这孩子要进派出所劳教过,以后可就什么前途也没有了。 可你要说不对吧,村民看看唐米脸上的血,再想想张朗张阳平日的所作所为,这俩孩子确实是没样子。 人都是这样,伤口在别人身上,是不觉得疼的。 可听听这俩熊孩子说的话,弄伤了人,不但不觉得害怕后悔,反倒沾沾自喜,还要给人打吐血呢。村民们想想自己要挨这一下,尤其自家娃要挨这一下,那就觉得可不得了。 姐,咱们去派出所吧。唐粒说。 张肖军也没想到,三两句话一说,怎么小姨子就要带唐米去派出所报案了?这当然不行,那俩孩子怎么说也是他亲侄子:唐粒,你这就没必要了 唐粒截住他的话头:我姐这都受伤了,那肯定是要报派出所的,到时候还得让公安的同志帮忙验验伤,看看除了脸上这伤,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口,当然,还得看看有没有旧伤口。 还得看看有没有旧伤口? 张肖军被她这句话吓到了:看、看那个做甚么? 因为只要留了伤口,法医都能验出来,而只要验出轻伤以上,甭管打人的是谁,都得负刑事责任。唐粒认认真真地给他解释,要是孩子打的,未成年嘛,就劳教,要是大人打的,那就简单了,轻则拘役重则有期徒刑,法律都规定得明明白白。 别看张肖军成天嘲讽唐米没文化挣不来一分钱,他自己其实连小学都没读完,就是个半文盲。 小时候,他爹打他娘,后来他爹死了,他娘反过来打他,在他的观念里,丈夫打老婆,父母打孩子,那都是天经地义的。 -- 第71页 现在唐粒却告诉他,打人是要坐牢的,他脸都吓白了好吗。 刁元英也吓坏了,老大两口子去隔壁村了,才把孩子放她这多久呢,孩子就得进派出所劳教了?这大儿媳回来不得撕了她? 而且,她其实也知道小儿子打老婆,可打老婆多大事,她当初不也被死鬼这么打过来的,可听这意思,她儿子打老婆可能还要坐牢? 别,哎哟,她小姨,你这是做什么。她赶紧要去拉唐粒,咱们有话坐下来好好说,好好说啊。 唐粒夸张地、动作幅度很大地往旁边踉跄了几步:哎,婶子,你说话就说话,别推我,也别打我呀。 刁元英:我哪里推你,哪里打你了。 第45章 、这是要吃金子啊! 刁婶子,可不能再推人打人了!围观村民中有人喊,再打,一家子都得吃牢饭去啰。 这人,怕不是跟刁元英有仇。 当然也有正儿八经劝的: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嘛,哪能真把孩子送去派出所。不过刁大姐,你家这俩孩子,确实不能再惯着了,这小小年纪,喊打喊杀的怎么行。 就是说,小时候喊打喊杀,打了可不就要打人。有人觑眼张肖军,意有所指说,原来打老婆也不行,也是要坐牢的呢。 刁元英想拉唐粒,又不敢拉,站那儿兜兜转转,都快急死了,只能扯着嗓子喊:她小姨,真不用去派出所,不就是打了人嘛,你们打回去,打回去好了! 她扭头看看两个孙子,心里其实也舍不得孩子挨打,刚想说,不行就打她好了,这顿打她替孩子受了还不行嘛。 不想俩熊孩子一听要被打回去,立马跳起来就往后门跑,边跑边喊:死老太婆,想打我们,门都没有,总有一天我们打死你! 这俩孩子,别看刁元英平时对他们掏心掏肺的,一听说要打他们,他们就先要打死刁元英。 刁元英气吗,她可气坏了,这俩小兔崽子可太没良心了。 可怎么着,她也不能让她张家的两个宝贝孙子,被逮进派出所啊。她脚下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干嚎:哎哟,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我 唐粒在旁边冷冷淡淡说了句:得,咱们还是去派出所吧。 刁元英那声哭嚎硬生生给噎在了喉咙里,一骨碌又爬了起来:别,她小姨,你就说句话,怎么着才能不上派出所? 老唐家这三闺女太不好对付了,这根本就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呐,饶是刁元英这样的无赖,也给整得没法子了。 唐粒笑笑:婶子,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我这也是为你好,你看孩子还说要打死你呢,不去派出所管教一下,回头他们打你,或是打街坊邻居 肯定不会让他们再打人,不用派出所管教,我们自己管教,等我儿子回来,让他好好打,狠狠打,打到听话!刁元英马上说。 唐粒却说:那打孩子也是不对的。 刁元英都快给整哭了,那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行吧,孩子你们回头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管教。唐粒话锋一转,说,我姐这不是受伤了嘛,我得带她去医院好好看看,城里看病方便,干脆呢就在城里住一阵子,至于我这小外甥女,哎,瞧这可怜的,连块肉都吃不上,我也先带回去吧,也好让你们集中精力管管那俩大的。婶子你说这样安排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刁元英巴不得呢,她现在烦死唐米了,巴不得她们娘俩赶紧走,回娘家试试,尹巧芬那碗饭好不好吃。 行啊,她小姨,一看就是有文化的能耐人,这安排没什么不妥的。刁元英于是满口答应,我们肯定好好管孩子。 唐粒点点头,扭头冲站在一旁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张肖军:姐夫,你看我姐又要看病又要吃饭的,这受伤了还得买点补品补补吧,我这小外甥女可怜巴巴的,得买点好东西吃吧,这一样样的都得花钱。本来呢,这钱我也愿意掏,可我这不是年前下岗了,确实也没钱。姐夫你吧,向来是个能挣钱的,我瞧着,要不你先给我姐拿两千块钱吧? 什么,两千块钱?!刁元英喊得嗓子都快劈叉了。 这哪是看病吃饭,这是要吃金子啊! 唐粒,这看病吃饭,哪花得了这么多钱。张肖军自从听说打老婆要坐牢,心里其实一直七上八下的,他当然也巴不得唐粒别再提去派出所验伤的事,就是出点钱,他也愿意,可他没想到唐粒一开口就是这么多。 要不然,我给你拿二百,不,五百!张肖军一咬牙,我给你五百块,你带你姐去医院好好瞧瞧。 五百块,那可是城里工人半年的工资了,张肖军其实也很肉疼。他也就是这会儿心虚,六神无主的,想着花点钱赶紧把这难缠的小姨子给送走。 瞧你,怎么还跟我讨价还价上了呢?唐粒笑道,这钱也不是给我啊,是给你老婆孩子用的,不就相当于左手倒右手嘛,我让你先拿两千,这不是怕我姐伤着脑袋,万一脑震荡什么的嘛,那实在不行,你就先拿一千吧,万一到时候医药费不够,让我爸妈先垫着好了,毕竟都是一家人嘛。 -- 第72页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肖军还能说什么? 人都说钱不够就让老丈人丈母娘垫着了。 张肖军长长呼出一口气:行吧。他这小姨子嘴皮子是真利索,他说不过她,而且,比起两千块钱,一千块,张肖军还是能接受的。 怎么就行了,你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上嘴片碰下嘴唇,就要拿走一千。刁元英当然不肯。 唐粒一挑眉:那不然,还是把那俩孩子找回来? 刁元英一噎,闭嘴了。 直到提着行李,拽着自己攒的私房钱,还有厚厚一叠整整一千元的大团结走到村口时,唐米还有些恍惚。 她原本是心灰意冷,就想着,哪怕是身无分文,也得先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家。她也想过,张肖军没这么容易放过她,可只要他不打死她,她哪怕剩一口气,就算爬,她也得爬出岭张村。 可是现在,她不但好好地出来了,还有了一千块钱。 有了这笔钱,她跟小粉团就能活下去了啊。 唐米想笑,又想哭,她看看走在身旁的妹妹,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她。 唐粒怎么就这么能干,刁元英、张肖军那母子俩,居然就这么在她手上吃了瘪,还老老实实拿出了钱。 打老婆真的会坐牢吗?唐米问。 唐粒抱着小粉团,往娃嘴里塞了颗奶糖:先吃颗糖垫垫,回头小姨给你买好吃的哦。 小粉团洗过脸,小脸蛋干干净净的,白嫩嫩里透着粉,下巴一翘一翘地点着头:小姨,买,好吃的。 嗯,小姨给你买很多好吃的。唐粒香了一下小粉团,才说,打伤了人,不管打的是谁,都是要受惩罚的。不过,你额头上的伤,怕是轻伤都够不上,至于旧伤口,也不一定验得出来,我刚吓唬他们呢。 刁元英,张肖军,这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呐。 意思是得伤得严重,还要及时验伤?唐米问。 嗯,及时验伤,及时报警。唐粒说。 唐米沉默了下,说:唐粒,我想离婚。 唐粒意外地看了唐米一眼,她还以为就唐米这逆来顺受的性子,不愿意离婚呢:离啊,当然得离,家暴男,极品婆婆,这种家庭不离留着干嘛,早该离了。 听她支持自己,唐米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担心:张肖军怕是没那么容易同意,还有,咱妈那儿怕是 大姐,你就放宽心。唐粒刮刮小粉团的小脸颊,逗得小奶娃嘻嘻直笑,你也别着急,张肖军这些年没少打你吧,你那恶婆婆没少给你委屈受吧,就这么离了,那可太便宜他们了,咱们得钝刀子割肉,先好好跟他们算算这笔账,才能离。 第46章 、万万没料到 张肖军平白失了一千块钱,说不郁闷那是假的。不过总归钱是给老婆孩子的,而且他了解唐米,平时俭省惯了的,不会乱花钱,回头他还能想法子把钱要回来。 他可没把唐米要离婚的事放在心上,说什么离婚,那都是作的,他丈母娘那碗饭可不好吃,张肖军估摸着,过个三五天,唐米就得灰溜溜地回来。 妈,晚上把我丈母娘家带回来那块羊肉给炖了吧,咱们也尝尝大草原来的羊肉。老婆不在,张肖军可不就没饭吃了嘛,这几天他得在老娘这儿吃饭。 为羊肉吵了半天架,他还拿出去了一千元巨款,可不得尝尝这比唐僧肉还贵的羊肉,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哪里还有羊肉,羊肉都让那小蹄子带走了!说到羊肉刁元英就生气,要不是为了羊肉,哪会生出这么多事情?整整一千块钱呐,能买多少肉了,现在好了,钱被拿走了,就那块肉,也被带回老唐家去了。 这叫啥,赔了夫人又折兵,她简直是鸡飞蛋打一场空呐。 啊!张肖军傻眼了,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注意这些事,还以为小姨子捡起肉还给他娘了,却原来给带走了? 这不是丈母娘给他的回礼吗? 你那小姨子,瞧着和和气气,心里可毒着呢。刁元英这辈子哪里吃过这种亏,唐粒她们走后,她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你听她话说那么漂亮,到头来还不是为了讹你钱,真是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你瞧好了,这钱回头我就得去老唐家要回来! 张肖军见他娘从腌菜缸里掏了条咸菜出来,问:这大正月的,吃什么咸菜? 不然呢,白白拿出去一千块钱,你还想吃什么?刁元英扬起嗓门,就你这怂货,只配吃馒头配咸菜! 得,咸菜就咸菜,等唐米回来自家再烧肉吧。 张肖军摸摸鼻子,忍了。 你那缺了德的小姨子,活该嫁不出去,过了年二十四五了吧,哎哟,谁娶她谁家倒霉。刁元英边洗菜边骂骂咧咧。 刁元英这大嗓门,喊得左邻右舍都听见了,赵大妈也在自家门口洗菜呢,忍不住说:肖军那小姨子,长得跟电影演员似的,说话也和气,哪可能嫁不出去,人带着唐米可是坐汽车走的,听说开车的后生,可俊着呢。 汽车多贵啊,可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开汽车的俊后生,那就是这个时代的钻石王老五。 -- 第73页 想想唐粒之前还说要不是自己下岗了确实没钱,也愿意给她姐掏医药费,刁元英就气得肝疼。 可真是酆都城里说大书,那叫一个鬼话连篇。 真没钱,能买一整头羊回家吃吗,真没钱,不还有开汽车的对象嘛! 哎哟,刁元英气得饭都不想吃了! 作为机械厂职工大院里新鲜出炉的活雷锋,祁振同志任劳任怨地,又载着唐粒她们回县城了。 回到县城先去医院给唐米瞧了瞧伤口,倒确实问题不大。中间祁振跑医院门口的小卖部,给唐米和小粉团买了点吃的,才大年初二,街上小吃店都没开门营业,只能先凑合着垫垫肚子了。 然后就得解决唐米的住宿问题了。 唐粒给了唐米两个选择,一个是回机械厂大院,跟家里直说要离婚,一个是先在菜市场那个租来的房子里住一阵子,离婚的事慢慢再跟家里摊牌。 唐米听说外头有房子能住,当然还是选择先在外头住一阵子,毕竟这才大年初二呢,她要回家提离婚的事,这个正月全家都别想安生了。 得,祁振于是又载着她们回了菜市场的出租屋。 唐粒也是万万没料到,这屋子租下来不到三小时,它居然就派上用场了。 当然,这一点,胡嫂子也是没有想到。 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大年初二跑出来住出租屋,这一看就是有什么难处啊。 胡嫂子也是个热心肠,马上从家里拿了床旧被褥出来。毕竟今天街上冷冷清清的,十家店有九家是铁将军把门的,压根儿没地方买日用品,有了一床被褥,起码就有个睡觉的地方了不是。 屋子有两间,原先的租客就是一间睡觉一间卖东西,灶台在卖东西那间的角落里,有个旧锅,旧碗也有几口。住人这间屋里,有床,有桌子,还有两把凳子,稍微打扫一下,铺上被褥,可不就是个温馨的小家。 晚饭肯定没办法做,柴米油盐的,都还没有呢,只能先在胡嫂子家蹭一顿。 不过唐粒可是把那块羊肉给带回来了,割了一半给胡嫂子,她家小胖墩儿可高兴呢,捧着下巴嗷嗷喊着要吃肉。胡嫂子也是喜滋滋,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能吃多少,这肉回头还不是她家老胡和小胖墩儿吃? 这不就皆大欢喜了。 大姐,以后你就跟着我卖带鱼搞食品配送。我这生意正缺人手呢,回头学校开学了,咱们想办法把小粉团送去幼儿园,你就给我当助手,每个月我给你八十元工资,这屋子的租金你负担一半,你看行吗?眼看都安置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唐粒赶紧跟唐米说了自己的打算。 有个地方能落脚就够让唐米惊喜的了,她没想到唐粒还要给她活儿干,还要给她开工资,工资还高得吓人。 一个月八十块,这抵得上一个工人的工资了吧?不用不用,唐粒,你看,姐不是刚拿了一千块钱嘛,我自己还攒了几百呢,我有钱,你忙不过来,我肯定得帮你,我不用你开工资。唐米连连摆手。 姐,做生意就得亲兄弟明算账,你放心吧,我这人抠着呢,不会让你占便宜的,给你开八十的工资,回头让你干的活就得至少值两百。唐粒说,行吧,这些回头咱们再找时间细说,折腾一天了,你看小粉团都忍不住睡着了,你也休息下,我先回了。 唐粒说完,就赶紧去找祁振了。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进女人屋子,唐粒让他先走,他不肯,说在车里等她。唐粒也就随他了,她正好还有事问他。 不过,支使人一趟一趟地当车夫,唐粒现在可心虚着呢。 看着唐粒走远,唐米回头看看床上睡得脸颊粉红的女儿,又看看干干净净的屋子,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她就这么有了个新家,还即将有一份一个月挣八十元的工作? 第47章 、哪个唐粒(修) 车子就停在巷子口,折腾一下午,天都黑了,这条巷子唯一的路灯亮着,昏黄的灯光照进车里,祁振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看样子似乎是睡着了。 他皮肤白,鼻梁高,脸部的轮廓线条流畅利落,俊朗又不失阳刚,路灯下,那简直妥妥一个侧颜杀。 难怪书里每每提到他,总要花一番笔墨夸一夸他的帅气,这颜值,哪怕唐粒原先世界的娱乐圈,那也是少有的。 唐粒欣赏了一会儿,拍拍车窗把他叫醒了:大冬天的,还开着窗户,也不怕冻感冒了。 祁振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好了? 嗯,有个地方落脚就成,别的回头慢慢再添置。唐粒坐进副驾驶,熟练地系上安全带。 祁振看她一眼,怎么说呢,总觉得她这熟练的样子,实在不像没怎么坐过小汽车的。 不过,这辈子的唐粒跟上辈子不太一样这件事,他是早就发现并慢慢接受了。他边打火启动车,边问:你姐得离婚吧? 到底上辈子做过人家妹夫,他对唐米和张肖军还是有印象的,那天在岭张村村口看见,就觉得眼熟,今天瞧见唐米,也就想起来了。 在祁振梦里那辈子,唐米是没有离婚的,可有一年突然摔断腿就瘸了,后来身体一直不好,早早地就过世了。张肖军是不是家暴祁振不知道,不过就眼下的情况看,倒是可以合理怀疑,唐米没准不是摔瘸的,而是被打瘸的。 -- 第74页 要真是这样,离婚没准还是救她的命。 祁振想了想,怕唐粒没放在心上:你好好劝劝她,离婚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别看现在离的人少,还有人当个稀奇背后说两句,以后离的人多了,谁还管这闲事。 在这个年代,离婚是件很不光彩的事,祁振怕唐米碍于别人的眼光不敢离。 不过这话听在唐粒耳朵里,不就又觉得祁振奇奇怪怪的了嘛,他怎么就知道以后离婚的人多呢? 嗯,肯定得离,家暴男不会改的。唐粒随口应着,心里却在想,祁振该不会也是个穿来的吧。 知道她喜欢吃巧克力,还知道未来离婚的人多,而且,唐粒记得,自己刚穿来那天,他等在路上堵她,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还让她离高兵远一点。 要说他也是穿来的,了解剧情,知道未来,倒是就说得通了。 不过,有一点说不通,他要是个穿书的,就该知道他俩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他怎么就这么执着地要追求她呢? 你怎么知道以后离婚的人多,你还能知道以后的事?唐粒可不是会把疑问搁在心里的个性,觉得奇怪,她可不就问了。 祁振还想着唐米的事呢,被她一个直球打得猝不及防,脚底油门一不小心就踩重了,车子猛地蹿了一下,他赶紧松了油门,搪塞说:我胡乱猜的。 前世今生这种事情太玄乎,祁振可不敢跟唐粒坦白。 而且,上辈子唐粒过得不好,他得负很大责任,他要坦白了,哪怕唐粒不当他是个搞封建迷信的神经病,以后也得躲他躲得远远的。 要说祁振之前一门心思想娶唐粒,是想着好好挣钱,让她这辈子过得富裕,可这阵子接触下来,他发现,他是真挺喜欢这个姑娘的。 他现在是真心实意想跟她处对象,那不就更不敢让她知道上辈子的事了。 巧克力的事呢,这世上可没别人知道我爱吃巧克力。唐粒又说。 祁振叹了口气,他那不是脑子一抽,随口胡诌的嘛。不过,他也有解释的理由:我逗你呢,巧克力可不就是女人孩子的最爱,我就猜你也爱吃。 唐粒发现,别看祁振这么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他说起话来居然滴水不漏的,听着完全找不出任何毛病。就他这样的,以后能被人骗去赌博,还被骗得倾家荡产?唐粒怎么觉得不太可能呢。 唐粒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你想处对象,想负责任,是因为以前的唐粒,还是现在的唐粒? 以前的,现在的,不都是你吗?祁振忍不住看了唐粒一眼,疑惑道。 那假如,从前的唐粒已经死了,现在是换了个人呢?唐粒平平静静地,又给祁振扔了个炸弹。 祁振被问得愣住。 唐粒跟他记忆中不一样,他当然早发现了。可世事瞬息万变,两辈子,有些不同,祁振觉得也很正常,毕竟他自己也是个变数。 可他没想过,唐粒跟上辈子不是同一个人这种可能性。 要真是这样,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娶唐粒吗? 要是换了个人,他就是永远都亏欠着上辈子那个唐粒了吧? 祁振沉默了,车到地方,他也没想出个答案。 唐粒见他这样,心里也就有了计较。 说实话,祁振这人,撇开原书情节,其实算得上是个优质对象,长相好,家世好,脑子灵活,而且,他尊重女性,尊重女性的职业,身上有着这时代的人少有的绅士风度。 与其说唐粒不接受他,是因为按原书的设定,他俩在一起没好结果,不如说,唐粒是觉得,要他俩是因为剧情推动就得在一起,那可实在太没意思。 于是下车的时候,唐粒就掏了五十块钱出来:谢谢你的巧克力,不过无功不受禄,这钱我还是得还你。还有,之前你说想跟我处对象,我一直没正面答复过你吧,今天,我就正式跟你说一句,处对象这事我不同意,咱们呐,还是好好做合作伙伴吧! 祁振原本沉默着,还在考虑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听她这番话一说完,脸色顿时都变了,偏偏,唐粒还笑着说了一句:预祝咱们事业顺利,合作愉快。然后就挥挥手走了。 他全程连个表态的机会都没捞着。 嘿,她这是故意给他出个难题,一回头,就又来过河拆桥这一套吧?! 祁振简直气笑了。 你看她软软和和的吧,你要跟着她也让你跟着,你要帮忙她也让你帮忙,结果回头就给你来一句处对象这事她不同意。 两辈子加起来,祁振都没这么憋屈过。 得,合作伙伴就合作伙伴。 他祁振又不是讨不到老婆! 管你是从前的唐粒,还是现在的唐粒,他都不伺候了! 公子哥的脾气一上来,祁振打了个方向盘,轰着油门就掉头了,家也不回了,他这郁闷的,得找于向文喝酒去。 再说唐粒回到家,家里晚饭都吃一半了。她从锅里拿了块馒头,坐下就吃。 尹巧芬少不得要说两句:看戏看迷了吧,这么晚回来,也不怕路上给野狗叼了。她以为唐粒是看完戏从后赵村回来的。 唐粒没吭声,折腾一下午她饿着呢,再说盘子里肉可没剩几块了,她要再跟尹巧芬多说两句,那几块肉保准都得进唐玉的肚子。 -- 第75页 所幸尹巧芬还有旁的事要说,倒也没再唠叨:下午你不在,赵英杰他伯母来过,说是上回说的那人,是不是就这两天见见? 赵英杰的伯母艾翠凤,见唐粒头一回就说要给她介绍对象,没多久就说给寻摸了个做生意的,这不,就来确定相看的时间了。 人家里条件挺好,就住第一中学附近,父母都是文化人,自个儿生意做得挺大。尹巧芬说。 哦,叫什么?唐粒扒了口菜,随口问。 姓于,叫于向文。尹巧芬说。 唐粒一口饭菜差点喷出来,呛得咳了半天。 第48章 、保持神秘感 初三这天,唐粒忙着帮唐米安置住处,顺便又跟赵怡商量了下食材配送的事情,就没去乡下奶奶家拜年。 不过据说因为扛了条羊腿回去拜年,唐国顺在老家可算挣足了脸面,回来以后连着一星期,进进出出都哼着戏。 他的工资都拽尹巧芬手里,平时就是想帮衬家里也没钱。而尹巧芬那脾气,哪回过年回乡下拜年,拎的不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这回可是实打实的一条羊腿,还捎了些唐粒拿回家的荔枝香菇干什么,就连他那八十岁的老娘,都夸他敞亮大方呢,你就说他高兴不高兴? 当然,唐国顺高兴,尹巧芬就不高兴了,毕竟她那宝贝弟弟,才得了一块带骨头的羊肉,可没吃着羊腿,她一整个正月心里都揣着不痛快,总觉得自己弟弟受苦了呢。 这些事,唐粒可没精力去管了,开年后,她真是忙到飞起,就连尹巧芬提的跟于向文相亲的事,都因为太忙,而一拖再拖。 幸好沙埠村那边给力,帮她把货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那边除了开车的,还派了严超的嫂子龚蕙兰专门帮忙押货。 龚蕙兰当初被剧组怀疑手脚不干净导致他们食物中毒,后来还是唐粒过去帮她找出了真相,要不是唐粒,她还不知道得赔剧组多少钱呢。 她心里感激唐粒,主动请缨拦下这个活儿,那就是一心一意要做好,给唐粒解决后顾之忧的。 她这人勤快又能干,过来送货,还顺带手帮忙干活。就唐米住的屋子,现在已经弄了个小门脸,每天一筐带鱼雷打不动。龚蕙兰有时候来得早,不但帮忙卖鱼,还帮忙看孩子,做饭。这样,唐粒忙不过来的时候,唐米就可以一起去搭把手了。 这一来二去的,唐米跟龚蕙兰倒处得挺不错。 唐粒通过龚蕙兰,还知道了些严星津的消息,据说他现在下了渔船就得去剧组拍戏,说本来他那个角色戏份其实不多,可导演和编剧都喜欢他,给他加了不少戏份,他现在忙得很,根本没时间出来送鱼啦。 除了几个厂子每天按时按点地送货,当然还有祁振和于向文厂子食材配送的事。 祁振也没露面,就让人给她送了厂子的地址过来,唐粒也是去了厂里才知道,另一个厂是于向文的。 食材配送这个事情,唐粒是和赵怡一起做的。赵怡常年混迹菜场,舅舅又是工商的,人头熟,由她来对比价格联络菜贩子供货,然后每天一大早,把货配齐了,唐粒带着人过来一拉,就跟带鱼一起给送过去了。 祁振跟于向文的厂子都在邻近县城的大谷乡,说是厂子,其实更像作坊,跟国营工厂的规模,那肯定是天上地下。 唐粒每天亲自送货,送过去后,还得跟掌勺的大厨聊聊天,要是人家反应头一天什么东西品质不好,就可以及时把供货的摊贩给换了。 现在这是小试牛刀,先熟悉着流程,等都跑顺了规模上来了,唐粒就准备再去跑跑种养殖大户,争取从田间地头直接拿货源。 按理说,她这么一趟一趟地跑,怎么着也该碰见祁振几次吧。可事实上,即便是于向文,她都匆匆打过几次照面,而祁振呢,一次没碰见。 在接连送了一个月时间货,把所有的流程都弄顺了,也就渐渐不再忙得焦头烂额之后,唐粒终于反应过来,祁振这是在躲着她呢。 就因为她拒绝了他,公子哥儿面子上挂不住,脾气上来了,干脆就眼不见为净了呗。 行吧。 唐粒这不是没那么忙了嘛,那就得抽时间出来相亲了。 她上辈子忙着造星,直到车祸去世也没来得及给自己组个家庭,这辈子可不想重蹈覆辙,工作再忙,终身大事也不能丢下。 过了年,她虚岁就二十五了,在这个普遍早婚早育的时代,已经算得上大龄,所以找对象的事,还真得抓紧了。 其实唐粒原本是考虑过,要不要跟祁振处处看的。 那么个大帅哥,想方设法地给她献殷勤,她这堡垒再坚固,也会出现松动不是。要不然,她哪犯得着跟他问东问西的。 可祁振吧,唐粒是看出来了,甭管他是穿的还是什么的,他心里对原身存着个疙瘩,他所谓的责任,也是因为原身。 唐粒虽说对他也有些好感,可她是个理性的人,就为祁振心里的疙瘩,她也不会选择祁振。 一辈子太长了,两个人抱着心结,怎么过日子? 所以她准备好好地相看相看对象,于向文虽说是个话痨吧,但瑕不掩瑜,可以给他个机会,要他不合适呢,接下来还可以再看看别人。 唐粒跟尹巧芬一说,艾翠凤那边动作特别快,立马就把见面时间给定下了,约好周日晚上县城电影院一起看电影,甚至周到到,周六晚上就把电影票给唐粒送来了。 -- 第76页 回头电影院门口碰面不就好了,干嘛多此一举把票送来?唐粒觉得,不愧是于向文,平时说话唠唠叨叨的吧,相个亲也神神叨叨的。 人家生意做得大,忙着呢,说怕万一去晚了,就让你先进去。尹巧芬说。 对这次相亲,她可比唐粒还上心,左看右看,总看着唐粒不满意:你这阵起早摸黑,眼底都是乌青的,今晚就让唐玉到我屋里睡,你早点睡,把精神养好一点。明天起来去理个发,衣服挑身好看的,没有就去医院找唐麦借,她手里拽着钱,不定怎么浪着花呢,肯定买新衣服了。 一过完年,唐麦就又回医院住去了。她在医院一住住了几个月,尹巧芬现在是连医院附近都不敢去,就怕唐麦医院那些同事指着她的脊梁骨骂她,为了弟弟苛待快出嫁的女儿呢。 这么一闹,她哪还敢在唐麦的嫁妆上克扣? 现在尹巧芬就盼着,唐粒赶紧许了人,最好就这个一年据说能挣好几万的于向文,到时候,她怎么着也得从于家捞点回来。 这边母女俩打算着相亲的事,于向文厂子宿舍里,祁振正和他喝酒呢。 电影院门口碰面不就好了,送电影票过去,这不是多此一举嘛。于向文喝得半醉,嘴里絮絮叨叨的。 保持神秘感,你懂不懂。 祁振靠在椅子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于向文,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家伙碍眼。 他就搞不懂了,就他这样的,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唐粒不喜欢,却要跟这个严重审美缺陷加话痨的家伙相亲,唐粒这究竟是视力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 行,保持神秘感。于向文灌了口酒,捏着电影票看了半天,笑得傻乎乎的,兄弟,你要说你俩有事,那我肯定是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你俩没事,那我就得说,唐粒,那就是我的女神,漂亮,温柔,有见识,关键是我跟她说啥,她都懂,哎,这叫什么,这就是知己呐。 祁振一口气憋在胸口,简直就想踹这傻子一脚。 于向文啪叽一下摔在地上,嘴里喃喃地哼着歌,手上的电影票落在了地上。 第49章 、战斗的礼拜天 现在全国上下还是单休,只有礼拜天一天休息日,一星期积下的活,洗澡,洗衣,打扫,看望老人,家家户户都忙得人仰马翻。战斗的礼拜天,疲惫的星期一那真是实至名归。 工人放假,食堂不开张,唐粒反倒能休息一天,加上昨晚唐玉被尹巧芬逮走了,她半夜不用被熊孩子的起夜声吵醒,倒是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好觉。 她起得晚,早饭早凉了,干脆洗漱了就出门了。街口的国营早餐店,东西贵吧,可真材实料,包子里肉鼓鼓的,油条炸得松松的,豆浆那叫一个香浓,唐粒吃得满足,吃完后打包了一兜包子,就去找唐米了。 小粉团这孩子,原本细细瘦瘦的,话也说不顺溜。现在在县城住了一阵子,又读上了幼儿园,性格眼见地开朗了许多。远远看到唐粒就会软软糯糯地喊姨,接过包子还会先递给唐粒说姨吃,唐粒抱着香了她小脸蛋一下,笑道:姨吃饱啦,小粉团吃。 虽说厂矿的带鱼不用送了,但菜场这边每天一筐的带鱼还是得卖。不过,她这儿的带鱼新鲜还便宜,每天还只有一筐的数量,大爷大妈们买过一次,就知道回头得早点来抢了。这不今天唐粒稍微起晚点,一筐带鱼已经卖光啦。 要不多进几筐,反正我一天到晚在这。 唐米这辈子,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里干农活,长大了在城里给她妈烧过几年饭,后面结婚了也就是在家带孩子干家务,她其实,真就像张肖军说的,没自己挣过一分钱。 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没知识没文化,脑子也不灵光,确实也是不会挣钱的命。 可这一个月,她不但卖带鱼,还帮唐粒送货,跟在唐粒身边学着她待人接物,能挣钱了以后,连事业心都膨胀起来了。 唐米现在觉得,哪怕唐粒每天进个十筐带鱼,她都能给卖出去。 物以稀为贵,别看现在那些大爷大妈们每天蹲在咱店门口等着抢带鱼,你看好了,回头咱们要真每天弄个好几筐,他们可就没这劲头了。唐粒给唐米解释,咱们开这个门脸,为的不是赚钱,为的是知名度,让大家都知道咱们东西好就行了,而且,咱们卖得便宜,每天一筐还好,要多了,回头菜场那些卖水产的,就得来找麻烦了。 唐米似懂非懂地点头:这里头学问还这么大呢。 其实就一天一筐带鱼也能挣不少呢,结果到了唐粒嘴里,就成了不赚钱赚吆喝的买卖了。唐米是个老实人,老实人的好处就是听指挥不瞎想,既然唐粒说一筐够了,那她也就不多想了。 不过,她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说,只是犹豫着没敢开口。 眼见唐粒跟小粉团一人一个小凳子坐着,姨甥俩捧着本连环画,一起看得津津有味,唐米干脆抱着脸盆,先去水井那边洗衣服了。 唐粒逗了会儿小粉团,等唐米洗衣服回来,就起来准备回去了。 唐米送唐粒出门,回头看了眼乖乖巧巧坐在小凳子上的小粉团,犹豫来犹豫去,还是说了:孩子她爸爸早上来过。 -- 第77页 唐粒停住脚步:他怎么找来的? 有个同村的看见我,回去就跟他说了。唐米说。 你不会是想回去吧?唐粒看唐米这犹犹豫豫的样子,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 没有没有。唐米赶紧说,我在这儿待得好好的,胡嫂子还帮忙把小粉团弄进幼儿园了,孩子在城里待着挺好的,我不想回去。 唐粒看着她,没说话,她这话后头,明显还跟着个但书呢。 他跪着跟我认错呢,说以后不打人了,他也不要求我回村里,但他不跟我离婚。唐米顿了下,说,他说他可以一起住到城里来,要咱们忙不过来,他也能搭把手帮帮忙。 唐粒眉头一下拧了起来:我用不着他帮忙。 唐米这是在外头消停了一个多月,就把当初受的苦给忘了呀。唐粒知道很多家暴的家庭都是这样,男人一冲动就动手,动完手就哭天抹泪地道歉,而做妻子的,多半都还存着些他能改好的幻想,于是周而复始,直到妻子被打残打死。 大姐,你真相信他能改吗?唐粒尽量放缓语气,婚姻是你自己的,你们要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也没办法,但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你要真想和好,我就把你们母女俩送回岭张村。 这意思,她要和好,也不用待在县城了。 唐米脸色白了白:我再考虑考虑。 唐粒从巷子里出来,就把唐米的事先抛开了,不管张肖军要作什么妖,反正她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想到晚上还要去相亲,她顺路跑去县城百货商店逛了逛,买了条时下最流行的喇叭牛仔裤。 傍晚出门前唐粒把旧棉衣、涤卡布裤一脱,换上浅咖色灯芯绒外套,喇叭牛仔裤,脖子上搭配个小丝巾,再把头发上绑好的橡皮筋一拆,一头蓬松微卷的长发披散下来,可不就是妥妥的复古港台风。 当然,在唐粒眼里是复古,在这个时代其他人眼里,那就是顶时髦顶洋气的啦。 就是尹巧芬,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看半天,也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真要说毛病,那就是本来就漂亮得扎眼,现在就更扎眼了。 这不,唐粒刚一出门,包春芳就过来打听了:你家唐粒挣了不少钱吧,打扮得跟个电影明星似的,这是做什么去? 现在整个机械厂宿舍大院都知道了,老唐家闺女不摆摊了,人家给几个厂矿送鱼呢,一天能送几百斤鱼,大伙儿都挺好奇,这一个月得上万斤鱼呢,那得挣多少钱? 可惜,就尹巧芬也不知道唐粒能挣多少。尹巧芬最近可发现了,这小女儿做生意以后,可是越来越精明了,除了每个月的伙食费,别的钱,她压根别想打眼到。 家里就这么点大地方,尹巧芬可悄悄找过了,别说存折,就是大团结她都没找着一张,也不知道那死丫头到底把钱藏哪儿了。 不过,尹巧芬现在也不指望从唐粒那儿搂钱了,她现在就指着好好敲于家一笔。听包春芳这么问,她笑笑:出去玩呢。 包春芳多灵光,瞧尹巧芬的样子,马上猜到了:这是相对象去了,瞧你这样子,对方条件不错吧?她跟尹巧芬关系不错,知道她最近把老二的嫁妆都拾掇差不离了,正火急火燎地想给老三相看对象呢。 不算正经相看,就随便见个面。尹巧芬正洗碗呢,捏着抹布就嘱咐包春芳,还不知道成不成呢,你可别跟人说。 瞧你说的,我是那嘴碎的人吗?包春芳察言观色,笑道,对方条件不错吧,我瞧着你挺满意。 尹巧芬本来是不想说的,可想到昨天往楼下晒被子时,碰见李冬梅,李冬梅阴阳怪气地劝她,说挣再多也是个卖鱼的,眼看又大一岁,对象怕是更难找了,就该像她家章雪那样,稳重体面,才招人喜欢,一个正月,媒人都快把她家门槛给踩烂了。 就说气不气人? 现在唐粒相着个那么好的对象,她可不得跟包春芳说说? 作者有话说: 别骂大姐,有原因哒 第50章 、怎么是你 唐粒在电影院门口等了半天,果然没等着于向文。明明这家伙平时在厂里悠闲得很,大周末的,约女孩子看电影,他居然还迟到。就这态度,唐粒就得在心里给他画个叉。 不过,这年头电影票贵,难得周末空闲,她又打扮得漂漂亮亮,这电影当然还是要看的,就当放松放松嘛。 这年代的电影画质只能说差强人意,但唐粒毕竟好几个月没看过电影电视,精神生活比物质生活还要贫瘠,哪怕这片子拍得颠三倒四,她居然也看得津津有味。 电影开始大概快半小时后吧,旁边空着的位置总算有人坐下了。 电影里的情节正逗,唐粒看着荧幕,压着声音调侃了句:于老板可真是个大忙人呀! 旁边的人大约是自认理亏,没吭声,默默往她手里塞了个纸袋子。 什么东西?纸袋子放在手上热乎乎的,隐约冒着股甜香,唐粒摸了下,惊喜道,糖炒栗子。 没想到于向文这人瞧着不靠谱吧,看电影居然还知道带点零食,这不就跟未来约女孩子看电影买奶茶爆米花一样,唐粒顿时又觉得这人倒还不算没救。 -- 第78页 她扭头过去,正想说话呢,借着电影荧幕昏暗的光线,看清楚旁边那人的模样,却惊得差点喊出来。到底是顾忌着在电影院里,只能深呼吸又深呼吸,才压着嗓子问:祁振,怎么是你? 人家都在看电影,而祁振呢,正支着下巴靠在扶手上看着唐粒。 电影荧幕的光线忽明忽暗,于这样的光线下看人,有种别样的动人。何况,她今天明显特意打扮过,平常随意往后一扎的头发,披散着温柔的弧度,王祖贤演的聂小倩都没她漂亮勾人。 祁振现在的心情就很复杂。 他这一个多月可不好过,从前也不觉得,可自从知道自己是真喜欢唐粒以后,见不着她的时候,心里就跟几百只蚂蚁在爬似的痒。 可他憋着气呢,为了维护两辈子的尊严,还是狠心约束着自己,连偶遇远远看一眼的机会都给扼杀得死死的。 直到这一刻,亲眼瞧见她了,他忽然就明白,他这一个多月,折磨的谁,还不是他自己? 这些日子他是真抓心挠肝地想她呀,现在瞧着人了,就跟下雪天烤炭火、大热天喝冰水似的,舒服。 而这没良心的呢,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跑出来跟人相亲了,还看电影,还问他怎么是你。 见着她,祁振就想笑,可想想为什么能见着她,祁振又气得磨牙:不然你想是谁? 这人怎么蛮不讲理呢,唐粒忍不住扬声:于向文啊! 这回没等祁振说话,前排的人先有意见了:同志,看电影呢,能不能注意下素质,别这么嚷嚷? 唐粒自知理亏,忙说了声不好意思。 等前排的人扭回头,唐粒瞪了祁振一眼,往他那边凑了凑,压着嗓子问:到底怎么回事,于向文呢? 祁振也不支着了,一下坐直了。她应该是擦了雪花膏,身上的香气比糖炒栗子还要甜腻诱人,勾得人心跳都快了几拍。理智上祁振是想躲开一点,可身体很诚实,还是忍不住往她那边凑了凑,学着她压着嗓子,吊儿郎当地说:被我打晕了塞床底呢。 你哪来的脸?唐粒生气地反问。 这人可真是公子哥,做事全凭自己的喜怒,不高兴了就一个多月不露面,闲着没事了就把于向文指使走,自己跑来跟她相亲看电影。 简直就是个无赖。 可她越生气吧,他反倒好像越高兴,眼睛里亮晶晶地,笑嘻嘻伸出食指往嘴唇上一压:嘘,看电影,不然人又来骂了。 还看什么电影,不看了。 唐粒把装着糖炒栗子的纸袋子往他怀里一扔,起身就准备走人。 他爱看,他自己看去,她可不奉陪。 结果祁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别生气,先看电影,回头我跟你赔不是还不行吗? 后排的人也在喊:同志,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看电影了? 就是,这女同志,什么素质! 祁振拉着唐粒坐回去,扭头向后排几个人,说:同志,我们有错可以道歉,你也可以骂我,但不能骂她,她素质好着呢,但凡有不好的地方,那都怪我。 这年代还没秀恩爱撒狗粮的说法,但后排几个小伙子,被他这一番话刺激的,那真是满嘴齁甜的狗粮味,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而唐粒呢,简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一下甩开祁振的手,坐得离他远远的。 这人不是高傲的公子哥儿吗,怎么说话这么肉麻? 所幸祁振接下去没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只是指着前排右侧的一个脑袋,低声说:那人,认识吗? 电影院里光线很暗,何况那人身体被座椅挡着,只露出个后脑勺,瞧着是个男人,可到底是谁,唐粒一时之间还真认不出来。 不过,听祁振的意思,这人她应该是认识的? 被祁振这么一闹,唐粒哪里还有心情看电影,现在听他说得神神秘秘的,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时不时就要往那个后脑勺上瞟一眼。 可惜那人正襟危坐地,一直认认真真地盯着电影屏幕,唐粒看半天,连个侧脸也没瞧见。 倒是坐在他另一边的女人,时不时就要靠到他耳边说话,唐粒瞧清楚了,是个眉眼清秀的年轻姑娘,不过,她并不认识。 那姑娘一直笑嘻嘻地,靠那男人靠得很近,眼珠子都快粘在那人身上了,瞧这亲密的样子,倒像是男女朋友。 唐粒更觉得奇怪了,她认识的人里,可没这么一对情侣。 一直到电影快结束的时候,也不知道那姑娘说了什么,那男人终于转头说了句话,唐粒这才看清他的样子,浓眉大眼的,不正是她的未来二姐夫赵英杰? 唐粒是知道唐麦结婚后不久就会离婚的,只是她不知道他们离婚的具体原因,而赵英杰呢,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脾气也挺好,唐粒也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大的缺陷,自然也不可能因为剧情设定,就劝唐麦别嫁。 现在这么一看,他们将来离婚,不会就是因为赵英杰出轨吧?而且,赵英杰似乎还不是婚后出轨,是婚前就脚踩两只船? 都说老实人有三次贼好做,没想到,赵英杰瞧着浓眉大眼老老实实的,居然有这种花花肠子,这是趁着唐麦在医院值班,跑出来跟别的姑娘约会看电影? -- 第79页 电影散场时,灯一亮,赵英杰就匆匆忙忙往外走了,那年轻姑娘喊了他一声,他脚下也不停,那姑娘只好挤过人群小跑着跟了上去。 唐粒于是也跟了上去。 第51章 、我得报警保护自己 电影院里人多,唐粒坠在那两人后头,倒还不显眼,可一出电影院大门,大家各奔东西,路上人就少了,她再跟上去,就容易被发现。 唐粒左右看看,就见祁振拎个纸袋子慢悠悠跟在她旁边呢,干脆一把将他扯过来,挽着他的胳膊就靠了上去:给我打个掩护。 这几年男女青年之间处对象,可不像以前那么保守了,尤其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又是刚看完电影出来,时髦大胆点的小青年可不就得牵个手搂个腰啥的? 所以他俩靠在一起倒是一点不显眼,唐粒借着祁振身形遮掩着,也就不怕被赵英杰发现了。 你突然这样,像我这种纯洁正直的小伙子,会不好意思的。祁振明明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嘴上还要皮一下。 唐粒拧着他的胳膊掐了一把:闭嘴。 得,祁振老老实实闭嘴了。 有了祁振这个挡箭牌,唐粒就放心大胆地跟上去了,夜里街上人少,隔着几步远,那俩人说话的声音倒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赵英杰声音里带着慌乱:乔绮梦同志,不要这样,咱们不是说好了,我陪你看完这场电影,咱们以后就不来往了?算我求求你,别跟着我了,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咱俩走在一起,被人看到可不好。 你不是说唐麦又凶又霸道,没有半点女性温柔吗,英杰,你不爱她,你爱的是我。 乔绮梦拽着赵英杰的袖子,声音真是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是命运捉弄人,咱们认识得太晚,可是,英杰,爱情不就是这样,不讲时机,不讲道理。为了你,我是愿意付出一切的,我不求你放弃唐麦,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这几年港台影视剧进来,什么爱情至上,小三无罪的脑残恋爱观,不知道荼毒了多少男女青年。 听听这乔绮梦说的话,可不就是典型的这个时代的恋爱脑? 偏偏这年代的男人,受的诱惑和考验少,哪里经得住这种糖衣炮弹,赵英杰听她这么说,语气可不就软和下来了。 绮梦,你是个好姑娘,真的,唐麦确实比不上你温柔体贴,可我俩谈了两年了,我不能对不起她,而且,她确实也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赵英杰这话讲的,黏黏糊糊,不清不楚的,说唐麦比不上乔绮梦温柔体贴,这不就等于在人家爱情至上女青年的恋爱之火上,加了把干柴嘛,人家可不就更要缠着他,冲破阻碍他们伟大爱情的藩篱? 听到这里,唐粒也就差不多知道他俩是怎么回事了,她没想好这事要怎么处理,于是扯了扯祁振,就准备先悄悄撤了。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叫乔绮梦的姑娘,突然就扑上去抱赵英杰,也不知道是没经验呢,还是太激动,或者是赵英杰太虚,她这一扑,居然就把赵英杰扑得踉踉跄跄,俩人一起转了个身。 这时候就显出祁振的反应快了,几乎就在赵英杰转身的瞬间,他一把抱住唐粒,就把人捂进自个儿怀里了,一秒钟都没耽误。 而且,他还微微低着头,从赵英杰他们那个角度,可不就以为这俩男女青年,比他们还出格,大街上呢,居然就亲上了。 赵英杰没好意思看,把乔绮梦推开了,提脚就走:乔绮梦,再见! 乔绮梦这回倒没再跟上去,跺跺脚,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走之前,还回头看了眼祁振他们,那表情,真是委屈中带着羡慕,羡慕中又有几分惆怅。 唐粒被祁振一只手紧紧压着,鼻子都快给压扁了,听到脚步声远了,赶紧把人推开。 你这未来姐夫觉悟不行啊,意志不坚定,那女同志再这么缠着,他这个本来就松松垮垮的堡垒怕是不堪一击。夜里起风,祁振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裹在唐粒脖子上,你那丝巾好看是好看,可惜不顶用。 唐粒也不跟他客气,拢了拢围巾,问:那换了你,你该怎么办? 祁振挑眉,笑嘻嘻反问:这是站在女朋友的角度问的吗? 你就说这人胆子是不是比小猪肚还大,他居然还敢哪壶不开提哪壶。 唐粒翻个白眼:不是,当我没问。 不,这个问题我必须回答。祁振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说,换了我,我根本就不可能认识这样的女同志,你听听她说的话,这是有道德底线的女同志会说出口的吗?这种女同志,别说看电影,就是路上遇上,在她开口说话之前,我就得报警保护自己。 这人,明知道他是胡说八道吧,可听着就是忍不住想笑。还报警保护自己,搞得跟什么贞洁烈男似的。唐粒忍着笑,问:那于向文呢,你把他怎么了,他得报警让公安抓你吧? 祁振心虚地摸摸鼻子:我俩昨晚喝了不少,他这人有个毛病,喝多了,第二天准发烧。 于向文这人酒品是真不好,明知道自己喝多了不行吧,可只要他一拿起酒杯,你就别想再给夺下来。 -- 第80页 当然,祁振也没想过要夺。 自从知道于向文要跟唐粒相亲,祁振这心里就憋着坏呢,他也不是说有意要算计于向文,就是心里不得劲,想搞点小破坏。 一开始祁振是想着,让于向文躺两天,把这次相亲给错过就得了。所以他让于向文托媒人先把电影票送过去,就为了不让唐粒在外头傻等。以唐粒的脾气,于向文不出现,估计她也会乐乐呵呵自己看完电影,当然,回头于向文想再见一次面,那也是不可能了的。 可今早起来,祁振就发现,于向文那张电影票不知怎么的,就被他自己拽在了手里。 鬼使神差的,他也没把电影票还给于向文,塞口袋里揣了一天。然后,在接近电影开场的时间,莫名其妙地就晃荡到电影院门口了。 他在电影院门口抽了两根烟,踱了快半小时,天人交战半天,最后又鬼使神差地进了电影院。 行吧,他祁振虽说不至于讨不到老婆,可别说,这辈子他还就只想伺候唐粒了。 不为赎罪,不为别的,就为这个女人啊,连翻白眼的样子,他瞧着都喜欢。 第52章 、丑叔叔 唐粒回到家,尹巧芬还在那眼巴巴等着,问她跟于向文处得怎么样呢。 要说这年代,因为夜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开灯也浪费电,大家普遍睡觉都早,换了平时,这时候尹巧芬早睡了。 可见她对唐粒处这个对象,是多么的紧张。 结果唐粒呢,却只有两个字,没戏。 她肯定不能说事情被祁振搅和了,她要这么说,那这事就没完没了了。 别看尹巧芬在徐水仙过来闹的时候,唐粒一说祁振是学雷锋做好事,她就信了。那是因为在尹巧芬看来,唐粒这个女儿长得再好,那也只是个初中毕业的下岗工人,尹巧芬是觉得,人祁振根本不可能看得上唐粒。 都说谁家孩子谁心疼,可世界上呢,就是有那么一些父母,宽以待人,严于律己,只能看见别人家孩子的长处,看不到自家孩子的优点。 对唐粒,尹巧芬恰好就是这样。 当然,尹巧芬是觉得唐粒配不上祁振,可如果让她知道祁振真看上唐粒了,那她肯定是想尽一切办法,也得促成这门亲事的。 其实在原书里,原主最后能嫁给祁振,尹巧芬也是做了很多工作的。最夸张的是,因为苏向雪一直不同意祁振娶唐粒,她甚至跑去祁家门口下跪,逼得苏向雪这个养尊处优的官太太,愣是没办法,最后不得不勉强点了头。 而就在原主和祁振结婚后,尹巧芬利用祁家这门姻亲,给她弟尹志勇在机械厂弄了个后勤的工作。可尹志勇哪是个会好好干活的人,仗着自己是厂长家亲戚,在厂里那叫一个横行霸道,干活没他,吃拿卡要倒是样样都学会了,后面还给祁家惹了个大大的麻烦,害原主在祁家很长一段时间都抬不起头来。 所以唐粒是肯定不能让尹巧芬知道,祁振在追求她的。 我就知道,那么好条件的人家,哪会看上你。尹巧芬听唐粒说没戏以后,脸都青了。 这是相亲没成吗,这是眼看就要到手的大笔彩礼没了呀! 唐粒见怪不怪,应都懒得应,径自洗漱了就回房了。 她上辈子在娱乐圈也算是见多识广,不过,像尹巧芬这么贬低亲身女儿,还不是PUA,而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女儿不好的,倒也是少见。 偏偏原主,哪怕被她妈从小那么忽视压榨,内心却一直想要好好挣钱报答父母。原书里,她跟祁振结婚以后,想方设法地给娘家争取了很多利益,当然,这些利益的代价是,祁家人包括祁振,都越来越看不起她。 唐粒既然占了原主的身体,抛开这个糟心的家一走了之算什么本事,她得代替原主在这个家生活下去,还得越活越好,让尹巧芬呐,看她过得好,却沾不到便宜。 唐粒觉得,这大概才是对这个偏心又狭隘的母亲,最好的惩罚。 唐米不是莫名其妙地,似乎又不想离婚了嘛,唐粒总觉得这个事情有点蹊跷,当初她从岭张村出来,那可是跟旧社会翻身农奴做主人似的,怎么没几天,就又想回去做奴隶了? 可她留心观察了几天,也没瞧出什么,甚至背后旁敲侧击问过龚蕙兰,龚蕙兰也表示没觉得唐米最近有什么不对。 唐米不肯说,唐粒也无奈,只好背后叮嘱胡嫂子,要是瞧见长得像张肖军、刁元英的人,就让人偷偷给她送个信。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星期,这天傍晚,唐粒刚忙完回家,胡嫂子家的小胖墩儿就来了,说小粉团家里来了个丑叔叔。 张肖军跟他老娘刁元英长得挺像,又黑又瘦,而且是干瘦干瘦的,在胖乎乎粉嘟嘟的小胖墩儿看来,可不就是个丑叔叔。 唐粒往小胖墩儿口袋里塞了几颗巧克力,牵着他的手往回走。 姐姐,那个丑叔叔我看见好多次啦,是不是他太丑了,小粉团都被吓哭了。小胖墩儿往嘴里塞了颗巧克力,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哇,这糖真好吃。 你瞧见小粉团哭了? 嗯,我放学回家,看见小粉团一边走一边哭,哭得可伤心了。 这年代路上还没什么车,安县治安也还算不错,小胖墩儿读的城关一小就在菜市场过去一点,离得挺近,所以他小小年纪,就自己走路上下学了。 -- 第81页 而小粉团就读的幼儿园呢,就叫城关一小幼儿园,就在小学里面。 你是在路上看见小粉团哭,不是在家里?唐粒问。 不是呐。小胖墩儿三两下就把巧克力吃完了,仰头瞧着唐粒,姐姐,糖还有吗? 你下课的时候,去幼儿园看看小粉团都在做什么,下次我就给你买一大袋的糖,好不好?唐粒说。 小胖墩儿想了想,说:要两大袋,我要跟我兄弟一起去。 唐粒忍俊不禁:行,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拉勾。 到了胡家的院子,唐粒倒没有直接去出租屋。胡嫂子家的屋子不是两截的嘛,中间隔着个小过道。白天的时候,为着采光和通风,两头临着过道的门窗都是打开的。所以,唐粒只要在小胖墩儿的房间里,就能看见出租屋里的情况了。 当然,这也是小胖墩儿在两袋糖果的诱惑下,主动告诉唐粒的。 透过开着的门窗,可以看见,张肖军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屋里抽烟呢,旁边不远的小板凳上,小粉团捧着她最爱的连环画,却不敢看,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瞅一眼爸爸。 唐米在另一间屋里做饭。 过来,给爸爸看看。张肖军冲小粉团招招手。 小粉团没吭声,也没动。 怎么,连你都不听爸爸的话了。张肖军皱了皱眉,厉声道,过来,听见没! 小粉团被吓得整个人抖了一抖。 唐米举着铲子冲了过来:张肖军,你干什么? 张肖军吸了口烟,靠回椅背上:你紧张什么,我教育自己闺女呢。 你能出去抽烟吗,你在这儿抽烟,闺女都得吸二手烟。唐米忍不住说。 哟,这是进城了,就摆起谱来了,你管天管地,你还管得着我在哪儿抽烟? 张肖军嗤了声,唐米,别以为住在城里你就是城里人了,你瞧瞧自己的样儿,像个城里人吗?我就说,你跟唐粒俩女人,折腾什么,你跟她说说,让她把生意交给我,回头我每月给你俩发工资,你们什么都不用操心,每月等着拿钱,多好? 张肖军,你要再打我妹生意的主意,咱们明天就去扯离婚证。唐米到底在外头锻炼了一阵子,说话比以前硬气许多。 张肖军把烟一扔,一脚给碾扁了:老子好声好气地跟你说了多少好话,你个贱人,还敢提离婚? 他脸色沉了下来:你家这阵就得办喜事了吧,这个节骨眼,要不是我拦着,我娘可早去你家闹了,我跟你说,你别惹毛了我,不然我到时候可让你们老唐家好看!你要想离婚,可以,要么把闺女留下,要么五千块钱。 说完他站起来,一脚踢开椅子,嗤了一声,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了,因为写了很多废稿orz 为啥收藏不涨呢,一定是因为没有求收藏 小胖墩儿:走过路过的小天使点个收藏吧,不然我的两袋糖就要被黑心作者没收啦!(T_T) 第53章 、乔老师 唐米眼看张肖军走了,倒是松了口气,她弯腰抱着小粉团拍了拍:乖囡囡,不怕啊,妈给你做好吃的。 对面屋子里,小胖墩儿跟唐粒一起挤在窗口:那个丑叔叔真吓人,跟一只耳一样,是个大坏蛋。 一只耳是动画片黑猫警长里的主要犯罪分子,它还害死了正义的白猫班长,那可是小胖墩儿最讨厌的老鼠呢。 嗯,所以你不要告诉小粉团我来过,咱们想法子偷偷帮她把坏蛋消灭掉好不好? 好!小胖墩儿顿时觉得,自己也像黑猫警长一样能干啦。 于是,唐粒也没去出租屋,转身就回家了。 就这么过了几天,别说,在两袋糖果的激励下,像黑猫警长一样能干的小胖墩儿又给唐粒送信来了。他跟唐粒说了自己带着好兄弟在幼儿园的所见所闻后,如愿以偿得到了两袋糖果,走路带风地就要去给兄弟分享劳动果实去啦。 而唐粒呢, 第二天送完货,就拎着几条带鱼去了城关一小幼儿园。 她这阵工作之余,把县城附近的几个厂矿单位跑了个遍,正好准备去跑跑学校。 这年头安县的小学还是不管饭的,幼儿园中午不放学,反倒是管饭的。 唐粒直接去找的幼儿园的园长严家美。胡嫂子娘家跟这位严园长家是邻居,之前小粉团能入学,也是胡嫂子托严园长帮的忙。 严家美瞧着四十多点的样子,戴副眼镜,长得有点严肃,但性格很爽朗,唐粒自我介绍了以后,她看了看唐粒拎的带鱼就说:你是那个带鱼西施吧,我知道你,我家老娘就爱去你家买带鱼,你家带鱼确实是新鲜。 合着还是老客户呢,唐粒笑道:严园长要信得过我,要不我先给咱园里供一个月的货试试? 俩人都是直爽的性子,聊着挺投契,唐粒还说了下自己准备搞食材配送的规划,严家美倒是很欣赏,直说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她肯定也得停薪留职去外面闯闯。 事情都说定以后,唐粒说自己想去看看外甥女,严家美倒是还记得小粉团,不过,这时她办公室来了电话,就让唐粒自己过去找。 -- 第82页 正是午饭时间,小萝卜头们都在吃饭呢,可唐粒走到小粉团他们班级外面,却一眼看见小粉团坐在那儿正掉金豆豆。 都六岁了,话说不清楚,数到十都不会数,老是尿裤子,连捧个饭碗都捧不牢,你让我上哪儿给你变出多余的饭来?讲台上的年轻女老师瞪着小粉团还在骂呢。 其他的小萝卜头一边吃饭一边瞅着小粉团。 小朋友嘛,都还没有自己的是非观,听老师这么说,有些调皮的小孩可不就起哄了:哟,小粉团没饭吃啰。 六岁的小朋友还尿裤子,羞羞脸哦。 她爸爸不要她啦,肯定是因为她爱尿裤子。 小粉团被羞得,脑袋越埋越低。 倒是有个唇红齿白的小男孩说:乔老师,我可以少吃一点分一半给小粉团的。 那位乔老师瞪了小男孩一眼:于文成,好好吃你的饭。 唐粒看到这里,也不进去,反而转身回去严家美的办公室,严家美正好打完电话,看她回来有些诧异:找着了吗? 唐粒不好意思地说,究竟哪个班级她给忘记了,转了一圈,没找着。 孩子当初就是严家美自己办的入学,她当然还记得,这会儿反正也没事,她对唐粒印象挺好,干脆亲自带着唐粒去班上。 不过,严家美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教室外面,就看见一群孩子围着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孩边拍手边喊:小粉团,尿裤子,没饭吃,小粉团,尿裤子,没饭吃,爸爸也不要你啰 被嘲笑的小女孩坐那儿一声不吭,哭得抽抽噎噎。 关键是,这孩子严家美认识呀,可不正是她亲自接收进来的,唐粒的小外甥女? 严家美顿时觉得非常尴尬。 她在工作上一向兢兢业业,自认对幼儿园的管理还是很到位的,对孩子们的照顾也是体贴入微的,可以负责任地说,在安县县城,他们城关一小幼儿园,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那绝对都是数一数二的。 也正是因为这份自信,她刚一路上怀着自豪的心情,跟唐粒介绍了很多他们幼儿园的优点和荣誉。 孩子的起步很重要,别看幼儿园不学文化知识,但从儿童心理学角度,这是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我们工作的目标,就是让每一个孩子,从小养成良好的品行操守,以后能成为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言犹在耳,一回头就是这样的场面,严家美只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都快被啪啪啪打肿了。 当然,现在不仅是她被打脸的问题,还有怎么跟人家家长交代的问题。 孩子就像土坯需要人去捏,去教育,去引导严家美想着怎么说才能让唐粒理解,在他们培养孩子的过程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些问题,这些嘲笑别人的孩子,就需要进一步教育引导。 可没等她说完,教室里响起一个声音:好了好了,再跟她说话,小心跟她一样,变得尿裤子没人要哦。来,排排队,去上厕所。 这显然是这个班的带班老师乔绮丽的声音。 严家美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她现在简直无地自容。 孩子需要去教育,去引导,可他们幼儿园的老师,就是这样教育和引导孩子们的,引导一群完全不懂事的孩子,去嘲讽、孤立一个才六岁的,因为早产而各方面略显迟钝的孩子! 严家美简直气得脑门充血,她走进教室:乔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园长进来,乔绮丽赶忙站了起来,笑道:严园长,你怎么来了。 我问你,那个孩子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哭,还有,你为什么让这些孩子嘲笑她?严家美严肃地问。 园长,您也知道的,最近保育员阿姨请假了,我实在忙不过来,这些孩子太调皮了,我一个不注意,他们就得捅出点篓子,我向您保证,回头一定好好教育他们。乔绮丽心理素质挺强,面对严家美的质问,倒是仍旧言之凿凿地给自己辩解。 第54章 、咎由自取 严家美当然也没有这么好糊弄:这不是孩子调不调皮的问题,你刚才说的话,就很不妥当,身为老师,应该引导孩子们团结友爱。 好的,园长,是我疏忽了,我以后肯定注意。乔绮丽认错态度非常良好,她拍拍手,扬声说,小朋友们听到了吗,不可以嘲笑小粉团哦,不然园长妈妈就要生气啦! 严家美面色稍霁:对,大家都是好朋友,要相互鼓励,好好相处。 唐粒一直站在门口,听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严家美这人是个直爽性子,自己说话直来直去,就以为别人也是这样,她显然是没听出来乔绮丽的茶言茶语。 什么叫嘲笑小粉团园长妈妈会生气,意思不就是小粉团在园长这里有特殊待遇? 小孩子的思维是很简单的,就他们自己,还会因为谁跟谁好一点就吵架闹别扭呢,现在你跟他们说,园长对某个小朋友特别好,你以为他们会像成年人那样对这个小朋友另眼相待吗,他们只会更加孤立这个孩子。 唐粒拦住个刚才喊得特别大声的小男孩:小朋友,你不会是葫芦娃变的吧,有顺风耳,还有千里眼,你怎么连小粉团爸爸不要她都知道呀? -- 第83页 这几年最流行的动画片,那可就是黑猫警长和葫芦兄弟了。小朋友还是很诚实的,他虽然也很想成为葫芦兄弟那样的千里眼顺风耳,可他并没有呀。 我不是葫芦娃哦,是乔老师说,小粉团因为不听话爱尿裤子,所以她爸爸不要她了哦。小男孩面对皮肤白得像面团一样的漂亮姐姐,脸红红地,扭着小屁股说。 小朋友可不会管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他们都是想什么说什么的。 乔绮丽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厉声喝止:小石头,不能撒谎,老师可没有说过。 可这位小石头小朋友,既然是嘲笑小粉团最大声的,那必然也是最熊的,熊孩子哪里会怕老师,听到老师冤枉他,他的声音更大了:乔老师,明明是你说的,小粉团爸爸不要她啦,她妈妈卖烂带鱼,可臭可臭啦! 那个叫于文成的小朋友也站起来大声说:是乔老师说小粉团爸爸不要她,小朋友不能撒谎,老师也不能撒谎哦。而且,小粉团尿裤子,也是因为排队的时候,乔老师你让另一个小朋友先尿了。我妈妈说,老师对每个小朋友都要一样好,乔老师,你这样是不对哒。 小朋友不能撒谎,老师也不能撒谎,老师对每个小朋友都要一样好哦。其他的小朋友马上也附和着喊。 瞧,这些祖国的花朵,欺负人的时候有多讨厌,说真话的时候就有多可爱。 乔绮丽再能说会道,这时候也傻眼了。她忽悠这些孩子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些熊孩子会戳穿她呀。 严家美是直爽,可她不是傻,做幼儿教育工作多年,她能不知道这么大的孩子是最不会撒谎的吗!她气得脸都红了,压着怒火说:乔老师,你的教育态度很有问题,下午请到我办公室,深刻地检讨一下自己的行为。 园长,我疏忽大意说错话,是我的问题。 乔绮丽认起错来那叫一个顺溜,不过她可不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坚持自己就是不小心说错话,还指着唐粒说:这人就是来捣乱的,都是她在诱导孩子们。 唐粒笑笑:乔老师,你不认识我吗? 乔绮丽疑惑地打量了唐粒两眼:别乱攀关系,我可不认识你。 你跟乔绮梦是俩姊妹吧,怎么,她让你欺负唐米的孩子,就没告诉过你,唐米还有个妹妹叫唐粒?瞧乔绮丽的表情,唐粒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人与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厌恨,尤其是老师对待学生,再调皮,再熊的孩子,顶多批评两句,哪会这样引导全班去孤立、欺侮一个小孩子? 何况这位乔老师,其实长得跟乔绮梦有四五分相像。 小粉团入学时是填过父母资料和家庭住址的,住址填的就是现在的出租屋,有心人要想知道些什么,跑那附近一打听就能打听到。 只能说乔家这俩姊妹,三观都很有问题呀。一个小三恋爱脑,求爱不成就要对付情敌的亲友,一个身为老师,居然用这种手段欺负个孩子。 真是,简直了。 唐粒:这位乔同志,大人之间的恩怨,冲着大人来就好,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小孩子,真是让人不齿。 说完,她也不管乔绮丽是什么表情,径自走到小粉团身边,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小脑瓜:你看,同学们都说尿裤子不是小粉团的错哦,小姨先带小粉团回家换裤子好不好呀? 小女孩其实早看见小姨了,不过她尿裤子,还被老师批评,被同学嘲笑,心里又委屈又害羞呢,就不敢跟小姨讲话。 这不,一听说不是自己的错,孩子喊了声姨姨,一下就扑进小姨的怀里啦。 唐粒抱着小粉团跟严家美告辞,乔绮丽已经反应过来了,还在那里跟严家美喊冤:污蔑,这是污蔑!园长,这孩子特别难带,我平时严厉了一点,家长可能是心疼了,就特意跑到学校来污蔑我! 你这是要我跟严园长仔细掰扯掰扯,乔绮梦都干了些什么吗?唐粒停住脚步反问。 现在虽说没有流氓罪了,可在安县这样的小县城,破坏人家未婚夫妻,那可也是要被大众啐唾沫的搞破鞋行为。 乔绮丽再这么不要脸,唐粒可不介意,让整个城关一小的师生都来听听,她们俩姊妹的丰功伟绩。 乔绮丽还想说话,严家美严厉地制止了她:乔老师,不管你和孩子的家长有什么私人恩怨,你应该始终牢记,你首先是一名老师!我很怀疑你是否能胜任老师这个工作,这个班我会让其他老师先接手,下午你去教务处报到,先负责一阵子园区清洁工作吧! 乔绮丽一听,脸都白了。负责园区清洁工作,就是让她扫地去啊! 不就是说了个小孩几句吗,怎么就让她扫地去了,一向好吃懒做的乔绮丽,现在后悔得都要哭了好吗? 唐粒才不管乔绮丽哭不哭呢,毕竟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不过,她抱着小粉团走到幼儿园门口时,严家美追上来了,这位雷厉风行的园长,再三对小粉团受欺负的事情表达了歉意。 唐粒其实也知道,底下老师的行为,实在怪不到她的头上,何况她确实为人正直,处事公允,于是也回了一堆客气话。 -- 第84页 哎,我也没想到,乔老师会做这样的事情,真是师德败坏。严家美叹了口气,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你不是说想搞食材配送嘛,我刚刚倒是想起来,我家大伯就在乡下承包了挺多土地,种了可多东西,粮食,蔬菜,什么都有,你要感兴趣倒是可以去看看。 唐粒这阵正琢磨去哪里找货源呢。 这可不就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第55章 、光鲜亮丽(修) 唐粒带着小粉团回家,唐米一见孩子又饿又冷地回来,眼圈一下就红了。 大姐,你以为那些孩子是因为小粉团没跟爸爸住一起,才欺负她的吧?唐粒把孩子交给唐米,自己就去洗菜做饭了,折腾一上午,她也还没吃饭呢。 惊蛰一过,春雷乍动,天气回暖,田间地头可就会长出许多好吃的东西。这不,早晨唐米就买了一筐子花草。 这东西安县人叫花草,学名其实是紫云英,这个季节,花草长得水灵又鲜嫩,跟年糕一炒,那可真是一道当季的美味,安县人可都爱得不得了。 唐粒从腌肉缸子里割了一小块咸肉,切成薄片,灶里点了火,把咸肉往锅里一推,肉就滋啦滋啦地煎上了,咸肉浓郁的香味顿时飘散开来。 正换裤子的小粉团,一下子口水都被香出来啦。 小孩子,哪懂什么是非对错,都是被人撺掇的。唐粒炒着年糕,跟唐米把乔绮丽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火烧得旺,年糕很快就炒好了,小粉团换好衣服,马上屁颠屁颠地就自己过来,爬上凳子,开始吃饭啦。 听说孩子是被大人连累的,唐米倒是松了口气,听唐粒的意思,幼儿园会换个老师来带小粉团他们班,那孩子以后处境就会好很多了。 之前小粉团每天哭着出校门,还说同学们都笑她是爸爸不要了的孩子,唐米心里真是难过得不得了。加上张肖军成天纠缠着,她是真想过,要么就这么过下去算了。 当然,张肖军的事情唐米现在还不敢告诉唐粒。 她自己一脑门官司呢,听唐粒说完,倒是担忧起唐麦了:这些事唐麦知道吗,听你这么一说,这赵英杰感觉不太靠谱呀? 唐粒说:那个乔绮梦怕不是个省油的灯,没准还要闹什么幺蛾子,我回头抽空先去趟医院,探探唐麦的口风。 也只能先这样了。 唐粒回家时,在机械厂宿舍大院门口碰见了章雪。 自从大年夜徐水仙跑来闹了一场,章雪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已经好久没出现了。最近大院里倒是在传,说她跑温州做生意去了,听说还财大气粗地要办皮鞋厂。 皮鞋厂办得怎么样不知道,章雪打扮得,确实是光鲜亮丽,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卷发,穿着昂贵的羊绒外套,还有喇叭牛仔裤,细细的高跟鞋,脸上还架着副时髦小青年的最爱□□镜。 走在小县城的街道上,那绝对是一道时髦靓丽的风景线。 唐粒,最近带鱼生意还好吗?章雪摘了眼镜,主动跟唐粒打招呼。 唐粒停下脚步,点点头:嗯,还不错。 我听说挺辛苦的啊,每天起早摸黑的,鱼腥味又重,沾上了一天都散不去,这个院里邻居背后可都有意见呢。章雪说,咱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我最近正筹备办个皮鞋厂,你呀,也别卖那些臭鱼烂虾了,过来跟我干,我肯定给你开高工资。 说人家工作辛苦吧,她还要嫌弃一句鱼腥味重,臭鱼烂虾,还得说一声邻居有意见,那有意见的邻居,不会就是她妈李冬梅吧? 有次唐粒给住她家隔壁的孙大妈送带鱼,李冬梅就嘭地关了门,说了句臭死了,倒把孙大妈弄得很尴尬。 也不知道章雪怎么就突发奇想,让自己去给她干活的。唐粒笑笑,问:你准备给我开多少工资,两千一个月,还是三千一个月?倒也不是唐粒狮子大开口,她现在一个月是真能挣这么多。 章雪脸色变了变:唐粒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一个月两三千,那得去抢银行呢,之前咱们在厂里不是八十块钱一个月嘛,我可以给你翻倍,一百六一个月。 瞧她说得认真,唐粒倒真有些好奇,也不逗她了:确实不少,那是做什么工作,工作时间多久? 章雪开年就出门了,今天才刚回来,她并不知道唐粒现在搞配送,以为还在摆摊呢。起早摸黑摆小摊,一个不好还会被工商抓住罚款,哪有在工厂里旱涝保收地每月拿钱好? 她这回倒是真心想给唐粒个工作,毕竟她马上就要成为皮鞋厂厂长了,而唐粒呢,还在苦哈哈地摆摊子,在差距拉得这么大的情况下,章雪现在对唐粒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了,只有同情。 就当个可怜虫,随手帮一把嘛。 而且她确实也急需招一些工人,这趟回来就是想带一些人出去。 不过,要换了别人,听说一个月能挣一百六,那肯定得高兴死,哪还会像唐粒似的问东问西,偏偏唐粒还一问就问到了关键。 谈到工作时长,章雪可就有些心虚了,她避重就轻说:当然是做皮鞋,跟老师傅学,那可是门手艺呢,平常谁愿意教你?而且,其他工人工资可是计件的,他们一个月可做不了一百六十块钱,我给你一百六,那都是看在咱们一直是邻居的份儿上。 -- 第85页 唐粒是能被她忽悠的人嘛:所以,工作时长是? 章雪迟疑了下,说: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别看工作时间长,可其实你住厂里,本来也没事做,多干活,多挣钱不挺好? 好家伙,一天干十五小时,人包身工一天也才十三小时呢。 唐粒冷笑:章雪,要不你来给我搬鱼,每天也这么个工作时长,我每月给你开三百? 说完,也不管章雪被气得脸都红了,拎着几条带鱼就走了。 切,死要面子活受罪,活该一辈子做小贩。章雪翻了个白眼。 王贵媳妇拎着簸箕去倒垃圾,路过恰好听到,她这人藏不住话,马上就说:章雪你不知道吗,人唐粒现在给厂矿送鱼呢,一天卖几百斤鱼,挣老多了,可不是什么小摊贩了,人大小也得是个老板啰。 章雪站那儿愣了半天,最后呵地冷笑了声,自言自语:不就是卖鱼挣几个臭钱的暴发户嘛,装的什么大老板。 唐粒拎着鱼进了宿舍大院,先把鱼送去给孙大妈。她家小儿子爱吃带鱼,哪怕隔壁李冬梅门摔得再响,孙大妈还是隔三岔五地买。 现在宿舍大院里谁想买鱼,都会提前跑唐家说一声,让唐粒帮忙留两条。 唐粒现在一个月挣不少,不差挣邻居这几块钱。所以她给邻居留的都是最大最新鲜的带鱼,价格也实惠,也就添点路费成本,基本不赚他们钱。 大妈们可再精明不过,东西好不好,卖家有没有赚钱,她们心里可是门清,现在谁不得说一声老唐家闺女敞亮大气?章雪说她们背后议论带鱼味道太臭,这不是笑话嘛。 孙大妈拿了鱼,照例说了一番感谢的话,完了还叹息说:老唐有你这么个闺女,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像我家那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哦呦,我都愁死了。 她女儿王丽丽初中毕业后没找着工作,一直待业在家,听说最近跟帮社会上混混的小青年走得挺近,可把孙大妈和她丈夫王大伯给操心坏了,就怕闺女被小混混骗了。 这年头国家经济还在复苏发展阶段,尤其安县这样的小县城,受改革开放浪潮冲击,那些产能低竞争力差的县办厂、镇办厂甚至村办厂,正纷纷倒闭呢,失业下岗的人那么多,就业岗位那真是异常珍贵。 而且相对来说,女性找工作又比男性还要更加难一点。 像王丽丽这样的待业女青年,安县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唐粒其实心里也一直在琢磨,要能把这些劳动力用起来,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不过,她这边还在考虑怎么给妇女同胞创造就业机会,回到家,就发现有人无中生有,给自己创造了个就业机会。 作者有话说: 周末愉快哟~ 第56章 、让耗子管粮仓 唐粒回到家,就见尹志勇正坐那儿吃饭呢。 他手里捧了碗面,身前饭桌上,满满一饭缸子油汪汪香喷喷的、七分肥三分瘦的红烧肉。 机械厂食堂用料好,但价格也不便宜,以尹巧芬的精打细算,平常是不太会在厂食堂里打肉的。 当然,她疼眼珠子似的疼着的弟弟过来,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这时候,就连唐玉,都只能夹几块肉,坐一旁吃去。 瞧见唐粒进门,尹志勇立马堆着笑脸,从饭桌底下拉出把凳子放在自己身边,倒是反客为主地招呼起唐粒:哎哟,唐粒回来啦,在外头忙了一早上吧,来来来,赶紧坐下吃饭。 尹巧芬显然已经吃过了,原本坐在一旁正跟尹志勇说话,这时站起来,去灶上利索地盛了碗面条,放到饭桌上:赶紧吃吧。 这可是唐粒平常不可能有的待遇。 无事献殷勤,这明显是有求于人呀。 唐粒笑笑:我在外面吃过了,您慢慢吃,多吃点。 尹巧芬皱了皱眉:有手有脚,自己回家随便做点什么吃的不好,在外面吃,真是钱多烧的。 哎哎哎,姐,不能这么说。尹志勇马上冲他姐挤眉弄眼地使眼色,咱们唐粒多能干,挣那么多钱,别说在外头吃顿饭,就是天天在外头下馆子,那也是咱们体面、气派,哪能说是钱多烧的呢。 姐弟俩,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呢。 唐粒倒是猜到尹志勇的心思,不过,她并不接招:那您慢吃,我这不是外头忙了一早上嘛,得去睡个回笼觉。说着转身就要走。 这下可把尹志勇急的,筷子上还夹着肉呢,赶紧连筷子带碗都放下了,起身就去拦唐粒:哎哎哎,我的大外甥女,舅舅这还有事跟你商量呢,别急着走。 唐粒:吃饭皇帝大,什么事都没吃饭重要,您先吃饭吧。 不不不,唐粒,这事比吃饭重要,这事不谈好,你舅舅我可就真没饭吃啦。 尹志勇拿手擦了擦嘴角的油,就开始诉起苦来,这两年舅舅为了生金蛋,一直在外头东奔西逃的,回来以后又成天被计生队的人追着讨债,家里东西,是砸的砸,没收的没收,你是不知道,舅舅现在日子真的是难过,一家子这么多张嘴,可都指着舅舅这副瘦弱的肩膀了,你三个妹妹,别说吃肉,就是想吃顿饱饭都困难呀。 -- 第86页 金蛋是他那千辛万苦才生下的,尹家独苗苗的小名。 大约是想起之前逃生时东逃西窜的艰难生活,尹志勇这一番话倒真是说得真情实感、声泪俱下,惹得旁边的尹巧芬都情不自禁地抹眼泪。 可惜熊孩子唐玉向来没什么眼色,边趁机大口吃肉,边还要拆他舅舅的台:小舅你刚不还说,我妈给你的羊肉真好吃,小豆芽她们喜欢上吃羊肉,猪肉都不太爱吃了。 小豆芽是尹志勇三女儿的小名。 要不是顾忌着尹巧芬姐弟俩的脸面,唐粒差点都要笑出来了。 尹巧芬瞪了宝贝儿子一眼:就你话多,磨磨蹭蹭,赶紧吃了回学校写作业去! 尹志勇能扒着自己有家有口的姐姐混吃骗喝这么多年,这么点场面当然还是兜得住的,虽然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强行辩解了一番:那都是舅舅吹牛呢,舅舅就怕要说家里没肉吃,你瞧不起舅舅呢。 那你现在跟野,啧,跟唐粒说,就不怕她瞧不起你?别看唐玉是个学渣,他还挺有求真务实、追根究底的精神呢。 尹志勇被他问得简直哑口无言。 尹巧芬忍无可忍:你吃完了吧,吃完了赶紧走,别在这捣乱!硬生生就把个熊孩子给赶走了。 被唐玉这么一打岔,尹志勇这苦肉计的戏可就唱不下去了,只好直截了当说:外甥女,是这样,我听说你现在给几个厂矿单位送货对吧,这厂矿单位我可是知道的,你东西送进去挺容易,想要钱可就难了。你一个小姑娘,人家瞧你年轻,又是个女的,还不得欺负你? 自打他开始说话,唐粒就没接茬,尹志勇观察着她的表情,却是什么也瞧不出来。他其实心里也有点打鼓,总觉得这个外甥女,跟以前不一样了,瞧着,似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样子。 不过为了钱嘛,这个口他还是得开的,尹志勇顿了下,继续说:这要钱的事情,还是得男人来做,我是你舅舅,肯定不会害你,你把要钱这活交给我,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当当,一个月你也不用给我太多,一百块钱就得,你看怎么样? 这位舅舅,扒着姐姐混吃骗喝半辈子了,现在这是,还要继续扒着外甥女吸血呐? 上回他来,就想从唐粒这里借钱,被唐粒借着钱都垫给渔村进货去了给回绝了,这回听说唐粒生意做得好,就想跑来替她管钱了。 他这算盘倒是打得好,一则跟厂矿单位要钱,不是什么累人的活计,没准回头还能借着要不来钱要请客吃饭,成天从唐粒这儿要钱公款吃喝呢。 二则账目这东西,多少是有操作空间的,只要把厂矿单位后勤的那些人给混熟了,回头弄点假账,贪污点钱,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三则一个月一百块钱工资,比唐粒当初在棉纺厂的工资还要高些,那可真真叫高薪职业了。 让他给她管钱,这不等于让耗子管粮仓嘛,唐粒能做这种傻事吗? 唐粒想到书里原主费劲心机,厚着脸皮给尹志勇在机械厂弄了个后勤的工作,结果就因为尹志勇的疏忽,害厂里丢了份珍贵的设计图纸,连累祁振他老爸都差点吃排头。 这位舅老爷,她可不能简简单单地拒绝,得让他吃点苦头才行呐。 唐粒想了想,道:这么说倒也挺有道理,不过我这儿,上个月的货款已经结回来了,这个月嘛,又还没过完,暂时可没钱要结呢。 这是有戏啊!尹志勇跟尹巧芬对视一眼,难怪他姐总说小女儿是个软性子好说话的,你说就这样的性格,在外头做生意能不吃亏嘛,可不得他在旁边帮衬着? 他这心里,顿时充满了责任感:没钱结,舅舅就帮你干别的,总归是自己外甥女的事情,多干点也没什么。 行,那明天早上五点,咱们在汽车站那碰头吧。唐粒笑吟吟说。 尹志勇迟疑了下:要这么早吗? 咱们的带鱼就那个时间运过来。唐粒说。 听到咱们的带鱼这几个字,尹志勇顿时又觉得,早上五点算什么,就是三点,他也能起来! 事情顺利谈完,唐粒回房午睡补觉去了,尹志勇坐下继续吃饭。 不过,原本满满登登都是肉的饭缸子里,现在可一块肉都没了,就连他之前夹着扔面条上的那块肉,都不见了。 肉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当然是被唐玉那个熊孩子吃光啦。 第57章 、另外的价钱 第二天,天蒙蒙亮,尹志勇哈欠连天地骑着二八大杠到了安县车站。其实他路上还想着呢,送个鱼而已,哪用这么早,估计是唐粒故意刁难他呢,他琢磨第一天先过去熟悉熟悉情况,后面就可以瞅着机会偷懒了。 他没想到的是,等他到了车站,不但唐粒已经到了,就运货过来的拖拉机、送货的三轮车都到了。 唐粒一见着他,就一副看见救星的样子:哎,舅舅,你可算来了,正等你呢。 尹志勇支了自行车,满脸茫然:等我,等我做什么? 搬货呀,这一筐筐的鱼都重得不得了,我实在搬不动,就等你来了帮忙呢。唐粒说。 不是,他们呢,他们不帮忙搬一下吗?尹志勇指指袖手站在一旁的拖拉机手和龚蕙兰,还有坐在三轮车上的师傅,这才多少东西,都搭把手,不一下就搬完了? -- 第87页 唐粒扯扯他的袖子:哎哟,小舅,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我要一个人,肯定得给他们加钱,让他们帮忙,毕竟我确实力气小,搬不动。可这不是您来了嘛,这些不就可以省省了嘛。 尹志勇:也不差这点钱吧? 你看我这鱼,千里迢迢从沙埠镇运过来的,成本可高呢,卖得又便宜,实在没什么利润,能省一点是一点。 唐粒掰开磨细了跟尹志勇说了一通成本利润率公式,又讲了一通控制成本的重要性,把尹志勇这个小学毕业生听得头都大了,很快伸出尔康手:别,不用讲了,我搬还不成嘛,也没多少东西。 要说多,那确实不多,也就四五百斤。平常唐粒他们四个人,一人搭一把手,几分钟就完事了。 可今天其他几个人早被唐粒关照过不能帮忙,于是,就真的站在一旁,摆着个冷脸,看着尹志勇搬。 尹志勇那是能干活的人吗? 他可是连自己家的田地,都要花言巧语哄着尹巧芬来帮忙种,虽说是个农民,但实际养得比城里人还白嫩的懒汉。 就他那细胳膊细腿的,说实话,唐粒其实都比他有力气。 何况带鱼的筐子湿哒哒的,鱼腥味又大,等尹志勇把十几筐鱼都搬完,他顿时就觉得,自己早晨出门时,喝的那碗菜泡饭,已经无影无踪了。 可这还没完呢。 货搬上三轮车,这才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后面他们得一家一家地送到各个厂矿单位。 当然,本来呢,大部分厂矿食堂是有后门的,三轮车可以直接开到后面,交接货倒也方便,可今天唐粒这不是为了锻炼锻炼这位好吃懒做的舅舅,特意给他增加了难度,让三轮车师傅都直接开到正大门。 这年头厂矿单位可还延续着计划经济时代的管理模式,一般来说,三轮车肯定是不能直接进正大门的,这么一来,鱼就得尹志勇一筐一筐地搬进去。 厂区小的单位还好,厂区大的单位,正大门跟食堂,那可真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尹志勇抱着带鱼筐子,感觉自己就是那爬雪山过草地的红军,那真叫饥肠辘辘,又冷又累。每到一个厂子门口,他其实都想打退堂鼓,唐粒就会笑吟吟地说一句:舅舅,想想咱家三个吃不饱饭的妹妹,还有嗷嗷待哺的金蛋,他们可都靠你了哦,加油。 他能怎么办,他总不能说,其实只要他多给他姐灌几壶迷魂汤,其实孩子别说吃饱饭,就天天吃肉应该问题也不大。 尹志勇现在是真后悔,以为唐粒生意做得那么大,坐着就能收钱呢,可瞧瞧这起早摸黑的,受苦受累的,瞧瞧他这被搞得湿哒哒臭烘烘的衣服裤子,有什么意思? 一早上的货都送完后,又饿又累的尹志勇,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机械厂外面的澡堂子,好好地搓了把澡,然后在国营早餐店好好吃了顿早饭。 等尹巧芬下班回来,他第一句话就是:姐,唐粒那活我干不了。 他添油加醋地,绘声绘色地把自己一早上的悲惨遭遇跟尹巧芬说了,说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闻着伤心,听者落泪。 尹巧芬听一半眼圈就红了:唐粒,你舅舅从小身板就弱,你看他这瘦的,哪能干这种苦力活,不然,你多出几块钱,把这活交给别人,让你舅舅就专门帮忙收个钱? 这就是尹巧芬了。 女儿在荒岛上整整六年,她倒从没心疼过,弟弟不过干了一早上活,她就心疼得不得了。 尹巧芬估计是惦记着她弟弟昨天没吃着肉,今天居然又从食堂打了卤大肠回来。 唐粒准备做个大肠麦虾,她先舀了碗粉加水搅拌成粉浆,再将卤大肠夹出来,切成断,边切边说:我这生意,成本高,出价低,其实就是薄利多销。要像您说的,这活出一点钱,那活出一点钱,回头我可得亏死。舅舅要干不下去,也没事,前两天大姐夫还让人捎信过来,想跟着我干呢。 原本这活,就是个鸡肋,要说钱是不少,可它累啊,尹志勇是想着要还让他搬货,他是真不愿意干了。 可没想半路还杀出个程咬金来了。 哪怕是个鸡肋,这一有人出来抢,不就显得特别珍贵了嘛。 搓了澡,歇了半天,正拿手捡着卤大肠吃着的尹志勇,顿时又觉得自己可以了:别,唐粒,你大姐夫这纯粹是瞎扯,他一个包工头,哪看得上你这么点小生意,他那是逗你呢,你别信他,要说干活,那肯定还是得你小舅我,是不是? 尹巧芬也皱紧了眉头:我是真后悔把唐米嫁进他家,他娘是个泼妇,他也是个没数的,做姐夫的哪能盯着小姨子的生意。唐粒,你这活,那肯定还是得你舅舅,张家人,不靠谱的。 他们姐弟俩倒是默契,听说有人要抢这份工,马上异口同声地保证,尹志勇能把活儿做好。 唐粒烧上火,开始往滚汤里剔麦虾:行啊,那就再试几天呗。要尹志勇真能老老实实地坚持个一星期,不偷懒,不耍滑头,其实唐粒倒也不介意给他个工作,当然,不管钱的那种。 第58章 、匿名信 事实上,尹志勇再信誓旦旦,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他也没能撑过三天,最后一天,他半道上就借口肚子疼溜了,溜走后还跑机械厂去找尹巧芬,花言巧语地又从他姐那儿忽悠了几十块钱。 -- 第88页 唐粒想把这两天的工钱给他,都没找着机会。 这位酱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一扶的懒汉,这次吃了苦头,好一阵都没敢再跑老唐家来打秋风。 这天,唐粒觑空去了趟医院,把拟好的酒席菜单交给唐麦,顺便也想探探她的口风。 不过唐麦的样子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尹巧芬拟的菜单,菜色明显有些寒碜,她看了,居然也没说什么就递还给唐粒了:行吧,就这么着呗。 不添点吗,这酒水可有点淡薄。唐粒说。 唐麦嗤地冷笑了声:咱妈那人你还不知道,去别人家吃席,这样的酒水当然淡薄,她自己掏钱置办,这可就是最好的席面了。再说,这酒席办不办还两说呢。 值班室里没别人,唐粒看唐麦的样子,直觉她没准是知道赵英杰的事了:这是怎么了? 沉默了下,唐麦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拆开了的信封递给唐粒。 唐粒是知道那个乔绮梦脑子里有坑,不过是真没想到,她能有坑到直接给唐麦写匿名信。 这信怎么说呢,一看就是那种你只是失去了一条腿,她失去的是她宝贵的爱情的调调。 乔绮梦用非常空洞浮夸的辞藻,描绘了她和赵英杰的美好爱情,指责唐麦和赵英杰之间,是旧时代的包办婚姻,是封建糟粕。 早上刚收到的,赵英杰这王八蛋! 赵英杰条件是不错,可她唐麦也不差,父母双职工,自己在医院工作,还受领导器重,下半年医院成立新科室,她是护士长最有力的竞争人选。 他赵英杰有什么能耐,不就是会开个车? 偏偏这封信,给赵英杰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说唐麦呢,就是嫁不出去,死死巴着赵英杰不肯放的臭抹布。 不行,我得问问赵英杰去。唐麦简直快被气死了,从唐粒手里一把夺过信,就往外走。 唐粒赶紧跟上去,奈何,唐麦气哄哄的,脚步飞快,唐粒追到住院部楼下,才算追上她:你就要去,也把白大褂换了呀!哎哟,这可真是个火爆性子,质问渣男,手撕小三,你穿个白大褂去,是嫌自己不够引人注目嘛。 我去换了。唐麦一转身,又回楼上了。 得,唐粒琢磨着,一会儿她还是跟着唐麦去看看吧,不然她怕唐麦一冲动,得跟赵英杰打起来。 她站在住院部楼下等着,就见祁振从楼梯上下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家里有人生病了?祁振一看见她,马上走了过来。 没,等唐麦。唐粒问,你在这干嘛呢? 祁振摸了下鼻子:上次于向文不喝多了嘛,他说他身体喝垮了,要住一阵子医院。 事实是于向文清醒了以后,知道祁振这缺德玩意,自己喜欢唐粒,就黑着心把他灌倒了,李代桃僵跑去跟唐粒看了电影,他虽说不至于跟兄弟抢媳妇吧,怎么也得折腾折腾祁振,把这口气出回来不是? 所以这阵子,于向文事情特别多,不是胃疼就是心脏疼,据他自己说都是被祁振给气的,所以又跑医院住院来了,而且,不但住院费用得祁振出,还要求祁振每天定点给他送饭,陪他聊天。 美其名曰,伤害兄弟的代价。 祁振能怎么办,毕竟看电影这事吧,他确实是心虚,所以只能捏着鼻子任凭于向文敲诈勒索。 唐粒听说是于向文住院,倒是见怪不怪。毕竟连崴个脚都得住院的人,喝酒喝到发烧,这四舍五入就是酒精中毒呐,可不更得住院? 替我转达一下问候,祝他早日康复。唐粒说。 祁振抽了抽嘴角,于向文生龙活虎着呢,再康复他都可以报名参加奥运会为国争光去了。 你姐唐麦是不是快结婚了,那天咱们看到的事解决了吗?祁振问。 毕竟祁振也是个知情人嘛,唐粒就把乔绮梦写匿名信的事情说了。 祁振皱着眉头听完,沉吟了下,将唐粒拉到一旁,肃着脸说:我现在有个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可能不信,但我以我的人格发誓,我接下来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 唐粒瞧他说得认真,倒是有些好奇:什么事情? 别让你姐跟那个男人结婚,因为就算结婚了,他们也会很快离婚的。祁振郑重其事说。 唐粒挑起眉,果然,她一直觉得这人奇奇怪怪的吧,这不,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她故意唱反调:怎么就会离婚,不就是个小三嘛,要么去她单位,要么去她家里,这世上总还有人能管住她的吧! 祁振露出个奇怪的表情:你要寄希望于此,怕是得失望了,因为那位乔同志,她的母亲,也是拆散了别人的家庭后再婚的。 梦里的上辈子祁振毕竟也是唐家的女婿,对唐麦夫妻俩的事情,倒也略知一二。 赵英杰那人,懦弱,多情,还优柔寡断,性格简直比倚天屠龙记里的张无忌还要黏黏糊糊。而乔绮梦呢,又是个没脸没皮的,所以纠缠到最后,吃亏的反倒是性格泼辣的唐麦,结婚没多久,一怒之下就净身出户了。 大约是被这次婚姻伤到了,唐麦后来也就再没结过婚。 -- 第89页 所以,祁振本着爱屋及乌的心态,哪怕说这些话,唐粒可能会觉得他很奇怪,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唐粒心说难怪呢,就说乔家姐妹俩怎么一点道德底线都没有,感情还是家学渊源。 行吧,我知道了。唐粒说。 祁振惊讶地:你相信了?她甚至都不问问他,怎么知道的乔绮梦的家庭情况。 不是你说的,以人格担保,说的话句句是真吗?唐粒笑眯眯道,祁振同志,你可是咱们机械厂职工宿舍大院里的活雷锋呢,你都用人格担保了,我能不信你吗? 祁振一愣,随即笑道:那我说你以后得跟我结婚,你信不信? 这人倒是,从那次看电影开始,就跟解了什么封印似的,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不过就在这时,唐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唐粒,你跟谁说话呢? 第59章 、唐麦vs乔绮梦 祁振做贼心虚,差点被唐麦吓了一跟头。 你不是,祁厂长家的祁振吗?唐麦走过来,狐疑地打量祁振,又看看唐粒,你们说什么呢,什么结婚不结婚的? 唐粒:没有的事,姐你听错了吧。说着瞪了祁振一眼。 祁振倒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看着唐粒笑了半天,才说:我们谈生意呢,上乌乡有个种植大户,粮食,蔬菜,甚至水果都种得挺好,我喊唐粒什么时候一起去瞧瞧。 你俩还一起做生意了?唐麦更惊讶了,不过她自己心里头揣着事,也懒得管闲事,你俩聊着吧,我还有事。说着就走了。 唐粒当然得跟上,她听祁振压着声音说了句种植大户的事是真的,明天一起去瞧瞧吧,不过一句话功夫,眼看唐麦脚踩风火轮似的走远了,唐粒只来得及应了声,就挥挥手,也跑了。 在这时代待了也有四五个月了,可唐粒有时候吧,还是容易有惯性思维,比如今天,她就忘记了,唐麦在单位里有自行车,而她只有两条腿。 眼看唐麦骑上车就走了,唐粒好容易拦了辆黄包车,等赶到时,果不其然,唐麦跟赵英杰已经吵上了。 唐粒叹了口气,看来她一步到位买车的梦想得先搁一搁,还是脚踏实地先弄个自行车吧。 天气渐渐暖和了,吹面不寒杨柳风,骑自行车也挺好不是。 其实唐麦这性格,要说吵架,她还真吃不了亏。就在县制药厂大门外的樟树下,她指着赵英杰的鼻子,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王八蛋赵英杰,外头香的臭的,肉骨头还是屎你分不清怎么的,你看看你招惹的什么乌七八糟的贱人,她还要脸吗她,这贱人到底是谁,你说不说? 唐麦,咱回家说成不成,事情真不是你想的这样。赵英杰涨红了脸,好声好气地劝,人小姑娘一时鬼迷心窍,都不是真的,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好不好? 毕竟是在他工作单位门口,虽说上班时间,来往的人不多,可保安室早就挤了几个人,往他们这边探头探脑了。 他是真不想丢这个脸。 而且,乔绮梦也是他们厂里的职工,这事要被领导知道了,他俩都没好果子吃。 能这么简单就被劝回去,那就不是在医院值班室一住能住两个月的唐麦了。她拎起包就往赵英杰身上砸:王八蛋,你这是护着那小贱人呢,赵英杰,你不要脸! 赵英杰脾气再好,也要面子呀,被未婚妻在单位门口拎着包砸,他也忍不下去:唐麦,你不要无理取闹! 他这一声吼,那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唐麦可不就砸得更用力了? 唐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她刚想上去劝架呢,就见从制药厂里跑出来一个人,飞奔到唐麦面前就跪下了:唐大姐,跟英杰没关系,都是我的错,是我太爱他,是我不想让我们的爱情就这么暗无天日地埋葬掉,你别打他,要打就打我吧。 要不是场合不对,唐粒都想给乔绮梦鼓个掌了。 也不知道她是钻研了多少湾湾爱情小说,才能把这柔弱不能自理却硬要逞强守护不容于世真爱的形象,拿捏得这么到位的。 跟她一比,唐麦简直就是践踏真爱的刽子手,面目丑陋的恶婆娘。 这可就不是火上浇油了,浇的起码就得是火药了。 唐麦显然快气炸了,拎起包就往乔绮梦脑袋上砸:就是你吧,你个贱人,果然是个不要脸的。 唐粒原本是来劝架的,这会儿倒不急了,慢吞吞走着,走半天也没走过去。她得给唐麦留点时间,好好揍这渣男和小三几下,出出气。 倒是厂区那边,瞧这边闹得不像样,保安室那些人都跑过来了。 这位女同志,有什么事好好说,怎么能打人呢。 你是车队的赵英杰同志吧,这女同志是你对象吧,赶紧劝劝呀! 哎哟,你打到我了,女同志,你怎么能乱打人呢!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就把唐麦拉住了。 而乔绮梦呢,额头都被唐麦砸肿了,却还在咬牙挺着,抽抽噎噎,拖腔拉调地哭喊:你们别拦着,是我对不起唐大姐,她打死我我也认了,谁让我对不起她呢,唐大姐,我求求你了,你跟英杰到底还没扯证,男未婚女未嫁,你放过他好不好,我跟他才是真的相爱啊 -- 第90页 要不怎么说,这女人段位高,性格暴躁直爽的唐麦完全不是她对手呢。 她这话,表面听着句句是在自责,实际上却是字字句句在讽刺唐麦老,讽刺唐麦扒着赵英杰不肯放,字字句句,还在暗示她跟赵英杰关系匪浅。 唐粒听着,觉得要不是自己知道她跟赵英杰就看过那么一回电影,赵英杰怂得连抱都不敢抱她,估计也得以为他俩有什么事了。 真是,见过往别人身上泼脏水的,就没见过这么爽快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 不过,她这话一说,唐麦不就更生气了嘛,要不是几个大男人拉着,她怕是非冲过去把这对狗男女活活打死不可。 而赵英杰呢,也不知道是脑子有坑,还是什么的,就只会在旁边一叠声地说没有的事,唐麦你相信我。 唐粒实在看不过眼,走过去,先往跪在地上的乔绮梦脸上扇了俩巴掌。 乔绮梦这戏唱一半,简直被打懵了,猛地尖叫了声:你谁啊,你就打人! 她之前装柔弱装懂事装善良,哪怕是哭喊,那也是哭得温温柔柔我见犹怜的,这下猝不及防,一声尖叫又尖又利,倒是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就连赵英杰都瞪大了眼睛,跟不认识乔绮梦了似的。 乔绮梦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放低了声音,捂着脸抽抽噎噎说:同志,你怎么呢打人呢你。 对啊,女同志,你怎么能乱打人呢。保安室那几个人也说。 不是她自己说的,打死她她也认吗?她一个国营工厂的工人,不要脸到缠着别人未婚夫,这可有损咱们工人的形象,我瞧着确实该好好打一顿,让她清醒清醒。唐粒说。 哪里是乱打人,唐粒这两巴掌可是替无辜被虐待的小粉团打的。 大人恩怨,连坐到小孩子,就说缺不缺德,该不该打? 这两巴掌唐粒可早就想打了。 第60章 、想象不到的绝情 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跪在那里被人打,人都是偏向弱者的,先入为主就会同情被打的那个。 何况被打的哭哭啼啼地,还在道歉呢。 保安室那几个大男人,一开始都想着,哪怕再大的事情,也不该这么折辱人家呀,这都新时代了,可不兴搞旧社会下跪认错那一套。 听见乔绮梦说男未婚女未嫁、真爱什么的,除了认识赵英杰那位,其他人都只以为是个三角恋情的桃色事件。 现在不都提倡自由恋爱了嘛,要说谈对象谈崩了,回头各自嫁娶,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听唐粒这么一说,几人看乔绮梦的眼神就变了。 要知道,这年头可不是人人都有经济条件办酒席的,有些家里条件不好的,基本就是扯个证订个婚,男女青年就一起凑合先过着了。要一直经济不宽裕,结婚仪式就不办了,要能挣到钱,甭管孩子是不是能打酱油了,过几年再补个仪式,把送出去的人情多少收点回来。 所以其实在安县民间,有时候订婚比结婚还重要。 未婚夫妻,那就等同于夫妻了。 你纠缠个有未婚妻的男同志,不就是破坏人家家庭嘛,那跟自由恋爱可就不一个性质了。 不是的,我们是真心相爱乔绮梦委委屈屈地,还想辩解。 哪来的我们,我瞧你也不是个聋子,没听见赵英杰一直在说没这回事嘛。唐粒干脆利落地截住话头,转向赵英杰,是吧,赵英杰同志? 啊,对,对对。可算有人愿意听他说了,赵英杰忙说,我跟她,就平时聊得来,讲过几句话,真没别的。不过这事不怪她,她是个单纯善良的人,就是一时想岔了。 唐粒真是服了他了,这时候还想两边和稀泥呢。 我懂,你其实就是想说,这位女同志,在明知道你过几天就要办喜酒的情况下,一直纠缠着你,还给我姐寄匿名信,想要破坏你们的婚姻。唐粒言简意赅地说,但是你意志坚决,不为所动,现在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更要跟这样品行不端的人划清界限,对不对? 赵英杰满脸迷惑,他刚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可人家表扬他意志坚决,他总不能反驳说自己不坚决吧? 你就是太善良,想着自己受点委屈,也要保全别人的名声。唐粒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说,可这事啊,还真不能这么干,你看这不但会引起误会,回头你们厂里传开了,人家不知道你是善良,还以为你也品行有问题,这不就影响你自己的前途了嘛。 男人嘛,被个年轻姑娘追着崇拜着,难免就有些飘飘然,可要说到影响前途,就会立刻清醒了。 赵英杰现在就清醒了,他还想三五年内能提个车队队长呢,确实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影响在厂里的形象。 要说之前他还觉得,乔绮梦这个姑娘温柔体贴,有着唐麦所没有的女性温柔,难免心旌摇曳的话,现在被唐粒一提醒,赵英杰就觉得,乔绮梦这么能闹腾,确实挺烦的了。 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他吗,既然爱他,怎么就不能设身处地地替他着想一下,别给他惹麻烦呢? 所以这回他说话可就斩钉截铁了:乔绮梦同志,你这样确实让我很困扰,我和唐麦感情很好的,你不要混淆是非破坏我们的感情,以后也请不要再纠缠我们。 -- 第91页 乔绮梦显然没料到赵英杰会突然变脸,这回是真委屈了,刚才干嚎半天也没流出来的眼泪,这下唰地就流下来了:不是,英杰,你不是说男人都喜欢我这样温柔体贴的,你不是说在唐麦那里,你根本感受不到女性的温柔 乔绮梦,请你不要造谣!赵英杰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现在是十万分的后悔,在乔绮梦面前抱怨过唐麦,他瞥了唐麦一眼,义正言辞说,在我心里,唐麦就是最好的女同志,你怎么能跟她比,你跟她差着千倍万倍! 这一刻,乔绮梦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天崩地裂四个字来形容。 她万万没想到,赵英杰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之前,他还说她是他见过,最温柔最可爱的女人。 英杰,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么绝情!乔绮梦哇地一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赵英杰哪里还有空去管她,他皱皱眉,就走开了,掏出香烟给保安室那几人递烟:几位兄弟,都是误会,真是麻烦你们了。 保安室那几人看看趴在地上哭的乔绮梦,又看看冷着脸抱臂站在一旁的唐麦,也是尴尬,接过香烟,拍拍赵英杰的肩膀,就走了。 这一团乱账,外人还真不好多嘴。 唐麦,真的,我跟她一点事情都没有,你要相信我。赵英杰跟唐麦赔笑脸。 唐麦冷嗤了声,没理他:唐粒,咱们回去。 二八大杠就支在一旁,她一脚踢开脚撑,招呼唐粒上车。 唐粒跑了几步,跳上自行车后座,转头看时,发现乔绮梦还趴在那里,赵英杰却已经往厂子里走了。 所以说现实可不是爱情小说。 小说里你菟丝花似的缠着男人,男人头脑一热,就抛妻弃子跟你山盟海誓为爱痴狂,而现实中的男人,为了前途,你都想象不到他能有多绝情。 看不出来啊唐粒,小嘴叭叭的,挺能讲。唐麦边骑车边说。 旁观者清嘛。 你是对的,我是被气糊涂了,跟那女人撕扯,确实掉价。唐麦说,看他们狗咬狗,我这心里是真痛快。 事实就是这样,自己下场撕,就是撕赢了也不痛快,看渣男跟小□□目,那才叫舒心。 唐麦憋在胸口的这口气,总算是顺了。 那这婚还结吗?唐粒想了想,问。 结,干嘛不结,不结让他跟那贱人双宿双飞吗?我算看明白了,赵英杰那怂货,心里就顾着自己呢。结婚以后,我别的不管,就管钱,他要好好过也就罢了,不然就等着变穷光蛋吧!唐麦说。 唐粒知道她跟赵英杰的婚事到这程度,要说就这么一拍两散,确实也不现实。 不过看唐麦的样子,似乎也不像离个婚就心灰意冷的? 第61章 、大樟树下等你哟 第二天中午,包春芳家的儿子小宇背着个书包跑到唐家:唐粒姐姐,唐粒姐姐,有人找你做生意,在大门口那边的大樟树下等你哟。小家伙冲唐粒挤眉弄眼,大樟树这三个字还故意说得轻轻的,生怕被里头的尹巧芬听见似的。 他手里抓了包最近很流行的零食麦丽素,说完撒欢就跑了。 等在大樟树底下的,当然不是什么找唐粒做生意的人,是祁振。 唐粒上车系好安全带,祁振就递了包麦丽素给她:那小孩还挺实诚,给他两包,他只肯收一包,说是就跑个腿的事,不值当两包麦丽素。 你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吗?唐粒拆开包装,吃了一颗,唔,甜滋滋的童年的味道。 祁振不太在意:谁家的孩子?左右就是机械厂职工大院里的,他也就是自己不好跑去喊人,就在门口随便拦了个孩子。 包春芳包大婶家的,那是她儿子小宇。唐粒笑眯眯扭头看向祁振。 祁振到底是从小在大院里长大的,包打听的名号还是听说过的,他嘴角抽了抽:倒挺巧。 这么说,但凡那孩子回头跟他妈提一嘴,他用麦丽素忽悠个孩子撒谎喊唐粒出来的事情,估计整个大院就都得知道了。 祁振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他还顾忌什么呀,就应该自己跑筒子楼底下喊唐粒。 唐粒也是觉得好笑:没事,小宇那孩子跟他妈性格南辕北辙。 祁振觑空斜她一眼,合着这人是故意逗他呢,他吊儿郎当说:有事才好呢,要不是你不答应,我明天就自己挑着彩礼去你家提亲。 唐粒自顾吃着麦丽素:你倒是去呀,我不拦着。 结婚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要挑着彩礼来提亲,他那个一心想娶章雪做儿媳妇的妈就得先跳出来跟他寻死觅活。在书里,他跟原主结婚前,苏向雪可是闹过好一阵子的。 祁振无奈道:唐粒,你还是不信我。听听她这话说的,哪是叫他去呀,分明是不信他真会去她家送彩礼。 这人的心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怎么就捂不热呢。 春深叶茂,一路上风景倒是很好。只可惜安县现在的路,除了省道铺了点柏油,其余的都是土路,坑坑洼洼的,坐在车里就跟坐轿子似的,没一会儿,人都给颠麻了,哪还有心情看风景? -- 第92页 等终于到了上乌乡石乐村,唐粒从车上下来,整个人都是晕的,甚至有种骨头都被颠散架了的错觉。 祁振见她这样子,从车里拿出个杯子:先喝口水吧。 唐粒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沉默着接过水杯,倒是愣了下,这居然还是个这年头很少见的日产进口保温杯。 祁振见她愣着,以为她是嫌弃:是我的杯子,不过早晨灌水前洗过了,我一口没喝过。 你就喝过也没什么。唐粒拧开盖子灌了几口,温热的水流进腹腔,感觉舒服多了,她把杯子递还给祁振,你也喝几口吧。 祁振惊讶地看她,犹豫着没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接着呀。唐粒说。这人也真够表里不一的,瞧着像个花花公子,说话也吊儿郎当的,像极了纨绔公子哥,骨子里呢却传统又保守。 祁振接过杯子,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唐粒刚刚被温水滋润过的嘴唇上,红艳艳水润润的唇,像极了春日枝头噙着露水的红樱桃。 喉结滚了滚,他挪开视线,捧起杯子慢吞吞地喝了几口。 喝完水,俩人进村找人。 你很热吗?唐粒奇怪地问。 今天天气是好,阳光灿烂的,不过总归才三月,偶尔来场倒春寒,还能冻死老狗呢,可这人也就走了这么几步路,他居然热得脸红耳朵也红。 穿多了。祁振摸摸鼻子。 石乐村是个大村,村子中间一条大道,两旁各立了牌子,分别写着上宅、下宅。他俩也不知道要找的人是住上宅还是下宅,只好找旁边的村民问路。 那村民听说打听种植基地,嘀咕了声怎么又是找种植基地的,倒也没说别的,挺仔细地给指了路。 路上唐粒琢磨那村民的话,心想,难道正好有其他人来找严家大伯? 正想着呢,迎面撞见个穿着打扮十分艳丽的女人,乍一看唐粒只觉眼熟,等仔细看了才发现,这人居然是刘娟。 当初刘娟为了能留在厂里,偷走唐粒的证章,害唐粒差点被徐水仙指认搞破鞋,后面事情拆穿,她被厂里辞退,又跑到大樟树小市场那儿冒充带鱼西施,跟唐粒抢生意。 不过唐粒自从搞配送以后,就没再去大樟树小市场摆过摊,也没再见过刘娟。 在唐粒的印象里,刘娟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平时是很俭省的,长年累月都穿厂里发的工作服,偶尔买件衣服,肯定也是不怕脏的暗色。总之,衣着打扮上,她一向是很朴素的。 可眼前这个刘娟,穿着茄紫色呢子外套,喇叭牛仔裤,烫着卷发,抹着红唇,跟从前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不怪唐粒乍一看没认出来。 俩人从前倒是关系不错,后面发生了那些事情,现在只能说是形同陌路,自然也没有打招呼的必要。 唐粒只当没看见这人,刘娟却停下脚步,打量祁振几眼后,露出个嘲讽的笑容:唐粒,我还当你多清高呢,却原来不是不想靠着男人,是一般的男人入不了你的眼。 这人呐,自己一门心思走捷径,想歪脑筋,就以为别人也都跟她一样,这就叫小人之心。再说她跟高兵搞一起那叫靠男人嘛,那叫没有道德底线。 不过唐粒也懒得跟她多费口舌,只呛了句: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肯定我的眼光? 刘娟被噎住,半晌冒出句:等着瞧吧,你也得意不了多久。说完恨恨地走了。 唐粒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刘娟,一抬眼却见祁振瞅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地:瞧上我这么不一般的男人,你眼光确实不错。 这人,老实不过十分钟,这不又浪起来了。 第62章 、捷足先登 种植大户严兴国的家,就在石乐村的最西面,一排三间气派的砖瓦房,外面就是成片成片绿油油的农田,近处是蔬菜,远一点是小麦,再远一点靠山脚的地方,是一排排整齐的果树。 看着那叫一个欣欣向荣,长势喜人。 听说这严兴国可是安县勤劳致富成为万元户的第一人。单看田里这些东西,就知道这家人有多勤劳多能干了。 大白天的主要劳动力都在田里干活呢,家里只有严兴国和个六七岁的小孙子。唐粒他们进门时,爷孙俩正在院子里的葡萄架底下玩跳棋。 听说唐粒他们是侄女严家美介绍来的,严兴国忙站起来让座,吩咐小孙子:小土豆,再去搬两把椅子。自己则跑进屋里,找出藏在柜子最里头的好茶叶,拿印着大红囍字的搪瓷杯,泡了两杯茶出来。 当然,唐粒跟祁振两个大人,哪能让六七岁的娃娃去搬椅子。祁振跟在小土豆身后,进屋找到椅子,就给提溜出来了。 小土豆长得白净斯文,一点不像长在农村的孩子。他见家里来了客人,就抱着跳棋,自己左手跟右手下。 祁振坐在一旁,瞧了眼安安静静的小孩,捧着搪瓷杯喝了口水,伸手捡起棋盘上的玻璃珠子挪动了几下。 小土豆抬头看他一眼。 祁振笑笑:继续呀。 白白净净的小朋友眼睛一亮,也露出个笑容。 唐粒早发现了,祁振这人身上有种神奇的亲和力,只要他愿意,跟谁都能处得来。没见对自己女儿都苛刻得不得了的尹巧芬,对他却是赞不绝口。 -- 第93页 而且,他对小孩子似乎总是特别温柔且有耐心,也因此,她身边的小屁孩,不管是胡嫂子家的小胖墩儿,还是小粉团,都挺喜欢他。 严兴国虽然对侄女介绍来的客人报以了十二分的热情,可当唐粒跟他说起订购蔬菜的意向时,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抱歉地说:那可不凑巧了,刚刚有个女同志过来,已经订走一批货了。你们也知道,地里长东西,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这一茬收下来菜蔬的量都是有定数的,主要还是供应公家的几个农贸市场,剩下多余的才能卖给其他人,这不,刚刚都被订走啦。 听他这么说,唐粒和祁振对视一眼,都微微皱了皱眉。 严兴国确实是安县头一号的种植大户,那天在医院祁振不也说有人介绍了个种植大户吗,其实说的也是严兴国。可以这么说,在安县,但凡谁想要购买大量的果蔬粮食,首选对象,必定是他。 唐粒的带鱼生意已经进入正轨,食材配送也基本摸清了,现在万事俱备,只差解决蔬菜肉禽的货源问题,就可以注册公司,进行规模化运营。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看好的货源居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唐粒想了想,心头一动,问:您说的女同志,是不是穿件茄色外套,烫着头发的? 可不是,严兴国反应过来,你们刚碰见了吧。 那她有没有说,她订购蔬菜是准备干嘛用?唐粒问。 好像是说给几个厂矿食堂供货的。严兴国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厉害呀,给厂矿食堂供货,可是大生意。 可不是厉害,冒充带鱼西施还不够,这是还要抢她生意呐。 其实仔细想想唐粒倒也不惊讶。前两天她在路上碰见程秀英,就听程秀英说起过,高兵也不知道怎么运作的,被薅了车间主任后,工人没当几天,居然又给调到后勤部去了,管的正好就是食堂。 当然,唐粒的供货合同是跟厂里签的,倒也不怕他从中作梗。 不过估计高兵是从她这生意里瞧出点门道,也想到了搞食材配送。刘娟家里负担重,又是个没脑子的,估计跟高兵藕断丝连着,还在给他当马前卒吧。 唐粒想了想,说:严大伯,要不这样,我这边也不着急,您看看,过阵子要有人跟您退订单,您到时候优先考虑我,怎么样? 严兴国觉得她这是异想天开:这两年物资匮乏,物价天天涨,只要手里有东西,谁都抢着要,哪可能订了货还不要的?真要有这样的事情,别说优先考虑你,我给降一成价! 所以说改革开放是好,可开放了,谁都想做生意挣钱,也真是愁人。瞧瞧这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都跑出来采购果蔬了,严兴国作为安县响应政策第一批富起来的人,真是深感忧虑啊! 唐粒才不管严兴国怎么想呢,听说他还给降一成价,马上兴高采烈地跟严兴国握了手:严大伯,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严兴国哭笑不得:得,只要有人退货,我马上通知你。 虽然他对眼前这对小青年的生意头脑存在怀疑,不过由于祁振这人嘴甜会来事,唐粒呢,又是个爽快麻利的性子,严兴国其实内心还是挺喜欢这俩孩子的。 这时候,小土豆还老神在在地插了句嘴:爷爷,你就不该把菜卖给刚才那个阿姨,那阿姨出门时踢了老黄一脚,我都瞧见了。 老黄是蹲在严家院门口的一条老狗。老狗年纪大了,动作不灵活,家里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挪一挪窝,客人进出的时候,就容易被它绊一跟头。 小土豆可瞧得清清楚楚,刚才那个抹着大红嘴唇的阿姨,出门时差点给绊了,她站稳后就踢了老黄一脚。 老黄可是条特别温顺的狗,被踢了一脚也只不过低低地呜呜了几声,小土豆觉得,欺负老黄的阿姨可太坏了。 行,那下次爷爷不卖给那个阿姨。严兴国笑呵呵地应着小孙子。 生意没谈成,唐粒和祁振坐了会儿,也就告辞了。 严兴国送他俩出门,往小货车车斗里放了整整两麻袋蔬菜。 一袋你们帮忙捎一下给家美,还有一袋你俩拿回家吃。他笑呵呵地说。 小土豆吭哧吭哧把那俩印着大红囍字的搪瓷杯抱出来,硬要塞给祁振:送给哥哥结婚。 这娃从小听他妈说,这对搪瓷杯是结婚时候的嫁妆,他喜欢这个哥哥,见他刚刚喝水时,总忍不住去看杯子上的红囍字,于是就大方地把老妈的嫁妆送人啦。 严兴国哈哈大笑:杯子是新的,既然孩子送你们,你俩就拿着。 两个大麻袋鼓鼓的,不止有绿油油的小油菜,雪白的大萝卜,圆土豆,红番薯,还有带着泥的最最鲜嫩的春笋。 当然,还有两个印着大红囍字的搪瓷杯。 唐粒虽说没有成功订到货,但居然也是满载而归。 祁振就更满意了,把两个搪瓷杯端端正正地摆在方向盘前面,乐得一路都在哼着甜蜜蜜。 咱们结婚以后就用这两个杯子喝水。他笑眯眯说。 唐粒忍无可忍:做的什么春秋大梦。 第63章 、打起来了 -- 第94页 俩人跑了一趟上乌乡,没弄到货源,倒弄回来一麻袋菜。祁振呢,对白萝卜红番薯什么的都不感兴趣,只挑了几颗鲜嫩的笋,据他自己说,回去就切块金华火腿炖一锅香喷喷的腌笃鲜。 这家伙,吃喝玩乐,没一样不精的,放十几年前,妥妥要胸前挂牌子被批的。 唐粒得了一麻袋菜,当然要给唐米送一点,结果到了出租屋,门半掩着,里头空无一人。这时候天都快黑了,换了平时,唐米早该接回孩子在家做饭了。 以为今天幼儿园有什么事耽搁了,唐粒在门口放下菜,正想去幼儿园瞧瞧,就见胡嫂子家的小胖墩儿在过道另一边冲她招手呢。 唐粒拎着给胡嫂子准备的一兜菜走过去:你妈妈呢? 去医院啦!小胖墩儿用非常夸张的语调说,唐米阿姨跟丑叔叔打起来了,都流血啦,我妈也去医院了,小粉团哭得哇哇的! 唐粒吓了一跳:什么,谁受伤流血了?! 可惜小胖墩儿一小孩子,当时眼看唐米那边打起来了,胡嫂子第一件事当然是赶着宝贝儿子进屋,后面那边屋子一团乱,胡嫂子只过来匆匆交待了两句,就跟唐米一起去医院了,所以小胖墩根本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粒心里着急,放下东西,转身就往医院跑。 不得不说,没个交通工具确实是不方便,但凡有点急事,唐粒都只能辛苦自己的两条腿。 偏偏她上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跑步,跑个八百米都想方设法请假的人,现在动不动就得跑几公里,你就说她冤不冤。 就明天,不能再等了,哪怕有天大的事,明天她也得先去买个自行车。 唐粒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医院,刚到急诊室外头,迎面就碰见了唐麦。 唐麦手里拿着个饭缸子,正匆匆往急诊室走,看见唐粒,柳眉一竖,怒道:你俩胆子是真大,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声不吭。 嗐,先别忙着训人,唐米呢,怎么样了?唐粒喘着气问。 说到唐米,唐麦忽地笑了,说:好着呢,这回唐米可真出息了。 看她这样子,唐米应该没事,唐粒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当然,她心里也奇怪,唐米怎么就出息了,难不成,不是张肖军打了唐米,是唐米把张肖军给打了? 偌大一个急诊室里,这时候也没别人,东头坐着张肖军,西头坐着唐米,胡嫂子站在唐米身旁,怀里抱着哭得抽抽噎噎的小粉团。 这里是医院,你俩可别再动武啊,不然我可就喊保安来捆人了!你俩就坐这儿,等着警察过来!小护士捧着个搪瓷托盘,声色俱厉地说了几句,回头进了护士站,嘭地就把门关上了。 张肖军显然刚包扎过,一条胳膊用纱布缠得结结实实,跟个木乃伊似的,衣服上斑斑点点的都是血迹。他扶着受伤的胳膊,瞪着远处的唐米,脸色非常难看。 而唐米呢,身上也有血迹,可显然没受什么伤,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手上神经质似的,紧紧地拽着一把菜刀。 看见没,唐米就是用这把菜刀砍了张肖军,人家去科室喊我说你家大姐砍人了,我还以为她造谣呢。唐麦啧了声,真没想到,咱们这位胆子比虱子大不了多少的大姐,有一天居然敢拿刀砍人。 还真是唐米把人打,不,是把人砍了。 唐麦从食堂打了饭,唐粒从胡嫂子手里接过小粉团,招呼胡嫂子吃饭,胡嫂子推辞了,说得赶紧回家瞅瞅小胖墩儿,这种时候唐粒也就没跟她客气,道了声谢就把人送出门了。 小粉团大约是吓坏了,趴在唐粒肩膀上,呜呜咽咽地喊姨姨,小粉团乖乖的,唐粒拍拍小家伙的背,小家伙大约是哭得累了,趴在最信赖的小姨怀里,居然很快就没声了,唐粒侧头一看,小家伙脸上还挂着眼泪,却已经睡着了。 大姐,没事了,菜刀放下来吧。唐粒坐到唐米身旁,柔声说。 唐米浑身颤抖了一下,缓慢地扭头看向唐粒,似乎是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唐粒的存在。 她干涩的眼睛里很快涌上泪水,豆大的眼泪掉下来,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他抢钱,他想抢走你的货款,我求他了,我说之前从家里带出来的钱都还他,他还嫌不够,还要拿你的钱 唐米守着的小门面,每天的货款大概也有将近一百元,唐粒一般一个月跟她结一次账,收货款顺便给她发工资。上个月的货款刚好还没结,所以唐米这里得有两三千块钱。 张肖军估计是早惦记着了,今天一上门,别的不提,就直接要钱。 唐米是个软性子,当初她从村里出来,唐粒打着给她看病的由头,从张肖军那里要了一千块钱,这笔钱,唐米几乎没动过。 她现在跟着唐粒做生意,每个月唐粒给她的钱,足够母女俩过活了,唐米就想着,只要张肖军愿意离婚,她宁可净身出户,就想干脆把这笔钱还给张肖军,也免得他老来纠缠。 结果张肖军见她抽屉里还有一卷钱,伸手就抢走了。 别的钱也就罢了,这可是唐粒的货款,这些钱回头是要拿去订货的。 唐米软弱了一辈子,那一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冲出来就往张肖军身上砍了一刀。 -- 第95页 当然,这个行为其实是很危险的。 毕竟张肖军是个大男人,力气比她大多了,当时要不是几个邻居冲进来拉住张肖军,但凡张肖军夺了刀,她说不准就得被砍死。 唐粒其实很害怕。那一瞬间的勇气消散以后,她甚至都不敢再看张肖军一眼。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医院,浑浑噩噩中,似乎听见小粉团在哭,听见唐麦在喊她,可她浑身一直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也咯吱咯吱地发颤,想说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直到听见唐粒说没事了。 第64章 、砍丈夫同样犯法 唐米是自从唐粒把她从岭张村带出来,又带着她卖鱼挣钱,心里对唐粒那就是十二万分的信赖。这时见唐粒来了,就像心里有了主心骨,抹了把眼泪,断断续续地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听说是为了那几千元货款才闹成这样,唐粒其实想劝劝唐米,为钱拼命实在不值当,她一条命,哪是几千块钱能抵得上的? 不过瞧唐米的样子,唐粒也知道,这种观念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这个时代的很多女性,长期被忽视,被贬低,她们会习惯性地觉得,很多东西,比如钱,远比自己的身体乃至生命重要得多。 这种对自我的轻贱,需要潜移默化建立自信,才能慢慢消除。 所以她只是拍拍唐米的肩膀:大姐你很勇敢,别怕,现在没事了。 唐麦叉手站在一旁听着,这时瞪了张肖军一眼,呸了声:什么东西,唐米,我支持你离婚,赶紧离! 张肖军沉着脸,他是真没想到,一直唯唯诺诺,在家连大声说句话都不敢的唐米,跑出来她居然就不回家了,还要跟他离婚,现在,居然还敢拿菜刀砍他了。 简直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原本张肖军是听他娘撺掇,说唐米既然跟着小姨子一起做生意,干脆他也跟着帮帮忙,瞧瞧这个生意的关窍,回头就可以自己干。 张肖军心里清楚,他娘是盼着他把小姨子的生意抢过来,带着他哥做呢。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近确实缺钱,而小姨子,一个小姑娘,她居然这么有钱,难怪过个年就能跟人买一整头羊。 这样的大肥羊,他不找她捞钱,找谁去? 听到唐麦的话,张肖军扯扯嘴角,露出个无赖的笑:离婚?呵,想得美。 他扯扯胳膊上的纱布:你们还是想想,这事怎么解决吧,唐米无缘无故地把我砍伤成这样,小姨子,可是你教我的,打老婆要坐牢,砍伤了丈夫,也得坐牢吧? 嘿,几天不见,这人他居然还会举一反三了。 唐米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她是一时冲动,砍人的时候可没想过后果,刚才是怕张肖军要来报复她,现在听说可能要坐牢就更怕了。 她要坐牢了,她可怜的小粉团可怎么办。 唐粒把睡得小脸红扑扑额头微微出汗的小粉团塞进她怀里:放心吧,警察抓人那也是要讲道理的。 正说着呢,派出所的民警来了,一个中年大叔带着个年轻小姑娘。 谁砍了谁?中年警察问了句,看看张肖军胳膊上的纱布,再看看对面三个女同志,明白了,拿刀砍人是故意伤害懂不懂,那是要坐牢的!这位女同志,是你吧?! 他指着唐粒,因为那把带着血的菜刀就放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而且,另外两位女同志,一个穿着白大褂,明显是医院工作人员,一个抱着个孩子,眼睛哭得红红的,那眼神,一看就是个胆子小的。 只有这位漂亮得像电影明星似的女同志,瞧眼神就是个泼辣的。 谁知他话音刚落,抱着孩子,怂得像面对猛兽的兔子似的那位同志嘭地就抱着孩子站了起来,颤声说:是我,是我砍的,我去坐牢,跟我妹妹没关系! 唐粒也站起来:警察同志,你们办案也该讲究个事实真相吧,不先问下事情经过,就说什么故意伤害,这应该不符合你们的办案流程吧? 中年民警被这话怼得哑口无言。 没错,他们办案是讲究个办案流程,可这不是社会上恶□□件多,他们习惯了遇上事情先恐吓一番,吓住犯罪嫌疑人,这叫突破对方心理防线,工作才容易开展嘛。 毕竟,现在群众普遍文化水平不高,懂个啥叫法律。 哪知道今天一脚踢在铁板上了,这女同志年纪轻轻,说起话来居然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你这女同志,砍人是事实吧,我们提醒你,砍人要坐牢可没什么不对吧?毕竟刚加入公安队伍,年轻的女警察可不容别人质疑他们的权威,马上反驳说。 警察同志,她们是仨姐妹,都凶得很,不止动手砍人,还歪理一大堆,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张肖军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 唐粒奇怪地看他了一眼,她这位便宜姐夫,最近似乎有点怪。你看他从前也家暴吧,可他在她们面前装得可好,热情又体贴,就连尹巧芬那样难缠的,他都能给哄得眉开眼笑的。 而且,他本身文化程度不高,对于公安可是很忌惮的,不然,也不至于被唐粒用打老婆要坐牢一吓,就吓得拿出一千块钱。 可你看他现在这样子,瞧见警察,一点不害怕,二五八万地坐在那里,说话的语气,跟个常年跟公安打交道的混混似的。 -- 第96页 再则,他一个做小包工头的,大钱没有,小钱可是断不了的,怎么就缺钱到要跑到唐米这儿来抢的地步? 唐粒觉得,唐米离开岭张村的这些日子,张肖军身上怕是有什么事。 不过,现在可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眼前的问题是,警察要真追究唐米故意伤害,唐米没准还真得被抓去蹲牢房。 警察同志,他俩是夫妻,夫妻吵架一时激愤动了手,难免没个轻重,这也算是家务事吧?唐粒说,你们看我姐的样子也知道,她是个软性子的,平时连大声点说话都不敢的,何况砍人,今天这也是事出有因。 张肖军腾地站了起来:怎么就家务事了,砍人可不能算家务事,警察同志,打老婆犯法,用刀砍丈夫肯定也是犯法的吧? 中年警察看看眼圈通红的唐米,再看看人高马大肌肉结实的张肖军,像他这种有经验的公安,自然猜得到事情怕确实像这女同志说的,有内情。 可没等他说话,年轻女警察已经义愤填膺地插嘴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打老婆当然犯法,可砍伤丈夫同样犯法,这位同志,你放心,咱们人民公安保护的是每一位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嗐,新同志就是这样,满腔热情和正义感,这当然是好的,可盲目的热情和正义感,有时候只会蒙蔽自己的眼睛。 中年警察头疼地打断新同志的发言:小郑你说的对,现在,先让他们讲讲怎么回事吧。 很快双方都把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当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只不过,唐米毕竟有些害怕,她又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讲述的时候,也就是捡主要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张肖军就不一样了,他毕竟是做小包工头的,比起唐米,嘴巴不知利索了多少倍。在他说来,他就是好心好意千里迢迢从乡下跑城里看望老婆孩子,结果老婆进县城以后,心思活了,不想跟他过了,甚至还拿刀砍他,他这真是心寒啊,难过啊。 他一个大男人说得几度哽咽,那位小郑警察更加气愤了: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嫌贫爱富,还敢砍人,这一看就是道德败坏、法制观念淡薄的不良分子! 还警察呢,你这也太武断了吧!唐麦是个暴躁性子,忍不住呛道。 警察同志,是他想要抢钱在先,我大姐这应该算正当防卫吧?唐粒问那位中年警察。 我可不是抢钱,我就想看看,她这阵子攒了多少钱,够不够花,谁知道她跟疯了似的就要砍人。张肖军高声说。 师傅,受害人显然不能谅解对方,我建议把这个女同志带回所里严加审讯!小郑警察也高声说。 也不知是母女连心,还是这些人声音确实太大,窝在唐米怀里睡着了的小粉团,这时突然醒了,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周围,哇地一声就哭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喂营养液的小天使,感谢默默看文的小天使,如果能留言就更好啦(嘻嘻 求路过的小天使按爪收藏哟~ 第65章 、我要报案 坏蛋,姨姨,坏蛋打妈妈小粉团哭得撕心裂肺,她今天受了惊吓,又刚睡醒就听见有人要抓走妈妈,可吓坏了。 小郑警察顿时一脸尴尬:小朋友,我们是警察,可不是坏蛋,是你妈妈犯了错,我们才要带她回去。 唐麦翻了个白眼,从白大褂的衣兜里摸出颗糖来:小家伙,这么小就知道护着妈妈,可真是个乖孩子。 唐粒也摸摸她的小脑袋,柔声说:放心吧,你妈妈不会有事的。 毕竟是小孩子,听两个姨姨都这么说,小粉团渐渐就不哭了,但依旧紧紧地抱着唐米的脖子,时不时抬起头,用警惕的目光看一眼对面穿着军绿制服的叔叔阿姨。 同志,拿孩子拖延时间可没什么意思,还是赶紧跟我们回派出所吧!小郑警察说。 唐粒笑了下:我们可不是拖延时间。 说着她从随身带着的帆布包里,找出一张纸:警察同志,这里有一张伤情鉴定,是唐米遭受家暴的证明,当然,你们如果去岭张村走访一下,就会知道张肖军长期家暴妻子的事实。 她上次把唐米从岭张村带出来看伤时,就留了个心眼,请医生出了份报告。 等中年警察接过伤情鉴定,唐粒接着说:我想有经验的警察同志都知道,一个妻子长期忍受丈夫的暴力,最终结果无非就是两个,或者最终被丈夫打死打残,或者忍受不了愤而反抗,打死打残丈夫。所以,唐米在面对张肖军时,会拿起刀反抗,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 中年警察还没说什么呢,小郑警察已经快跳起来了:什么,这人打老婆?! 唐粒没理她,又从包里掏出个账本:张肖军当时抢夺的钱,并不是他们夫妻共有的财产,而是我的货款。这个账本里有每天的供货清单,每一笔后面都有唐米的签字,唐米那里应该还有账本,能相互佐证,证明唐米是在帮我卖货,也能证明那笔钱是我的。 她顿了下,环视一周,镇定自若地扔下个重磅炸弹:所以,警察同志,我现在要向你们报案,光天化日,张肖军意图抢劫我的货款,希望公安机关能严厉惩处犯罪! -- 第97页 什、什么?! 原本老神在在靠在椅背上的张肖军吓得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 不就是从老婆抽屉里拿个钱嘛,他还被砍得见了血呢,张肖军寻思着,他这回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怎么也得从老唐家敲点竹杠出来吧? 可怎么被唐粒这么几句话一说,他就成抢劫了? 抢劫他知道呀,前些年严打的时候,他们村有个混混因为抢劫,被拉去游街公审,最后可是吃了枪子儿的。 这可是掉脑袋的罪名呀! 警、警察同志,我才是受害人,我这受了伤啊张肖军吓得面无人色。 小郑警察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愣住了。 她刚工作不久,正是满怀热情,要干一番事业,维护公平正义的时候。 而就在前几天,她跟着师傅处理一个恶性案件,一个女人为了与情夫厮守,竟然伙同情夫谋杀了自己的丈夫,甚至还伪造了丈夫喝农药自杀的假象。 要不是这位丈夫的老父亲,坚信儿子不会自杀,跑到派出所报案,这对丧心病狂的奸夫□□差点就要逍遥法外。 这个案子,可给小郑警察上了一课,这些天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人不可貌相,越是看上去柔弱无害的,反而越可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她这个毛病叫什么,叫矫枉过正。 所以在看到受伤的张肖军和看上去柔弱胆小的唐米后,她主观上就更倾向于相信张肖军。 毕竟那个谋杀亲夫的女人,不也是嫌弃丈夫是个农民,想跟着情夫到大城市去生活? 可没想到,这被砍伤的男人居然是个家暴惯犯,他还抢小姨子的货款,小郑警察觉得,她这世界观又崩塌啦! 中年警察一直没怎么说话,任凭自己的小徒弟在那儿瞎蹦跶,主要也是他看着这小姑娘,工作热情是真足,可性子也确实是急躁鲁莽,让她受点挫折反倒是好事。 这时他把唐粒给的资料都翻了翻:行了,都去派出所吧。 等一下!张肖军抱着胳膊冲到警察面前,笑得比哭还难看,警察同志,犯不着,我们这就是个家务事,夫妻吵架嘛,谁家不是这样,床头吵架床尾和,真心犯不着去派出所。 他也算是急中生智,把包工程练就的那点口才都搬出来了:就是个简单的事情,这不她老嚷嚷着要离婚,我拿钱就是想吓吓她,没错,我就是想吓吓她来着,哪知道她这人这么不经吓,她就拿个菜刀,啧,也不是,她拿菜刀也不是故意的,那不是正在做晚饭嘛,手里刚巧拿着刀呢,都是不小心,对,就是不小心才伤到我的。 中年警察抬起眼:照这么说,她伤你是意外,你也没有抢钱? 对对对,就是这样!张肖军连连点头。他是指望警察来治治唐米,好让他跟她们姐妹讹点钱的,要知道警察来他可能被抓走去吃枪子,他早跑了好嘛! 那你们呢,还报案吗?中年警察问唐粒。 报案嘛唐粒犹豫了下。 唐粒,真是误会,我怎么会抢你钱呢,我其实是给她们娘俩送钱来的,孩子上学吃饭都得花钱你说是不是?张肖军说着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纸币,塞进小粉团外套的小口袋里。 报案嘛,要不先算了吧。唐粒这口气可算喘完了。 张肖军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你们这样是在浪费我们宝贵的警力资源,这一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中年警察严肃地警告了一番,带着欲言又止的小郑警察走了。 张肖军听说这一次算了,那感觉就跟捡回一条命似的,忙不迭地也跟着跑了。 他本想跟唐米这儿捞点钱,谁知道不但一分钱没捞着,反倒还被白白砍了一刀,就说晦气不晦气? 可他能怎么办,他就怕追究下去,自己反倒要挨枪子儿。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每次他都偷鸡不着反倒蚀把米呢? 当然,小郑警官对师傅这个处理方式是很不认同的,走到医院大门口还在表达不满:师傅,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算了,他们明明一个砍伤了人,一个家暴还抢钱,触犯法律就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中年警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说:法不外乎人情,咱们把人爹妈都抓了,孩子怎么办?何况这个案子,当事人自己都说不清,办不下来的。眼下社会治安形势不容乐观呐,咱们得把有限的警力资源用到更需要的地方,明白吗? 现在的社会形势是,人人蠢蠢欲动想着赚钱,遵纪守法的还好一点,胆子大的就得铤而走险,走私、杀人甚至袭击警察的重大案件频频发生,他们身上的担子重着呢。 师傅,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过了好一会儿,小郑警察问。 你呐,处理事情缺了点灵活性,不懂随机应变。中年警察笑笑,这一点,你可以跟那位拿证据出来的女同志学一学,那姑娘瞧着年纪不大,可厉害着呢。 你看她一开始就说是家务事,是想大事化小,可那位男同志不答应,她也不争辩,从从容容丢出一叠证据,反手就说要报案,逼得那位男同志只好自己说是家务事。 人家从一开始,心里就有谱呢。 -- 第98页 作者有话说: 谢谢留言和看文的小天使,啾咪~ 路过的小天使求收藏哟~ 第66章 、喜宴 警察和张肖军都走没影了,三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都松了一口气。尤其唐米,她拿刀砍了人,是真以为自己得进局子坐牢了。 得,大姐,你这婚呐,真得赶紧离。唐麦把手里提着的饭缸子往唐粒手里一塞,我还值班呢,你们赶紧回去把饭菜热热吃了,回头我休息了去找你们。 紧紧搂着唐米脖子的小粉团,也细声细气地喊饿。这孩子中午在食堂没吃饱,晚饭也还没吃,扛到现在,早饿得小肚子都疼啦。 行吧,天大地大,吃饭皇帝大。 回去路上,唐粒嘱咐唐米:大姐,我看张肖军是不会主动跟你扯离婚证的,明天你就带着这份伤情鉴定去法院起诉离婚。 听到要上法院,唐米有些犹豫:上法院,那多丢人。 你想想,是愿意丢人,还是愿意被打死?唐粒说,再说,起诉离婚有什么丢人的,只要能挣来钱,能把日子过好,哪怕人家背后说两句,又有什么要紧?你不考虑自己,也得替小粉团考虑,你俩打起来,万一失手伤到小粉团呢? 你甭顾虑这顾虑那,我知道你怕闹起来,唐麦眼看要结婚,怕是不好看,可你想想,赵家要因为这个,就对唐麦有看法,那这婚事,还真没什么好稀罕的。 唐米这性子,真是不逼到绝境,她都愿意先忍一忍的。她当然想跟张肖军离婚,可也确实怕张肖军跑去家里闹,也怕影响唐麦的婚事。 不过今天她真是吓坏了,摸摸小粉团的小脑袋,终究点头:好,我明天就去法院。 当然,起诉离婚也没这么容易。 华国人的传统是劝和不劝离,一般情况下,首次起诉离婚法院是不会判离的。也正因此,唐粒手里捏着张伤情鉴定,也没贸贸然就让唐米去起诉。 今天出了这事,倒是个好机会,毕竟都见血了,怎么着也该符合感情破裂的离婚条件了吧? 且不说唐米第二天就跑去法院递交了材料,唐粒这边也开始着手食材配送公司的组建,当然,她的货源问题也还没解决。 这事,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替她着急。唐米愁得唉声叹气,只恨自己没有一块地,能给唐粒种点蔬菜出来,龚蕙兰呢,每天送货路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就想帮唐粒寻摸个蔬菜基地出来,就连胡嫂子,偶尔过来窜门,都要劝唐粒不要急,慢慢来。 大人们说得多了,现在就连小胖墩儿见着唐粒都得说一句:唐粒姐姐,你要变成穷光蛋,我让妈妈不要收你房租。 小粉团呢,就拿着唐麦给的零花钱往她口袋里塞:姨姨,小粉团的钱都给你。 好吧,就连孩子们都觉得,唐粒要亏成个穷光蛋啦。 就这样,很快到了唐麦婚礼的日子。 这年头摆酒席,当然不像几十年后那样摆在大酒店,都是摆在自家院子里,像机械厂宿舍大院里,但凡谁家有喜事,都是摆在筒子楼前面的空地上。 席面上,掌勺的大厨都是另外请的,一般不讲究的就请个十里八村公认掌勺厉害的,讲究的就会好好备点礼请个实打实的饭店掌厨。 因为唐粒的关系,唐家这次请的是邹美凤的爹邹安和。邹安和那可是响当当的国营饭店大厨,能请到他掌勺,那可算倍有面子了。 当然,除了大厨和他自带的助手,其他打杂帮忙的,就都是自家的亲戚朋友了。 唐粒穿过来后,也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多亲戚。 七大姑八大姨的自不必说,关系最亲的就是唐国顺的亲娘,她们的奶奶了。 老太太年纪一大把,头发花白,精神头倒是挺好,因为过年时送去那条给她挣了面子的羊腿,抓着唐粒的手夸了半天孩子孝顺,还偷摸从兜里掏出个卷起来的手绢,拿出两张五元纸币,一张要给唐粒,一张则要给做新娘子的唐麦。 唐麦正忙呢,转手就把钱塞进唐粒手里了,唐粒拿过老太太的手绢,给她仔仔细细卷回去,照旧塞回她衣兜里。 奶奶,我们有钱。她拉着老太太在床头坐下,外头乱纷纷的,您呐,就在这儿坐一会儿。 行吧,我坐着,你们忙你们的去。老太太笑呵呵地,脾气很温和。 唐国顺乡下几个兄弟自然也都带着媳妇来帮忙了。农村人实诚,也清楚尹巧芬的脾气,怕拖家带口遭人嫌,几个小的孩子都没带,就带了两个大的能干活的。 俩小伙子一个叫唐经武,十九岁,一个叫唐育文,十六岁,一武一文,脾气瞧着也是一急一缓,但都眼里有活,能干利索。 唐经武听说今天席面上的人员、菜蔬都是唐粒调度的,佩服得不得了,笑嘻嘻央求说:姐,听说你生意做得挺大,什么时候教教我,我攒了点钱,也想做生意呢。 唐育文偏偏要拆他台:姐,别理他,他手指缝太宽,拼了老命也才攒了三百块钱,还做生意,本钱都不够。 嘿,臭小子,你怎么拆你哥的台呢。唐经武气愤道。 我瞧唐粒姐姐就是个和善心软的,怕你讹上她呢。唐育文老神在在说。 -- 第99页 俩人年纪差得不大,看得出来平时在家关系就不错,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就斗上嘴了。 唐经武虽然年纪大点,可大大咧咧,是个没心眼的,唐育文呢,年纪小,但情商很高,你瞧他嘴上埋汰他哥,其实话里话外还是在帮他哥说话呢。 而且,这孩子说话分寸把握得好,不会惹人厌烦,唐粒要不是实在太忙,倒挺乐意听他俩插科打诨的。 可惜她既然管着食材和人员调度,自然忙得脚不着地。 可最近这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正是所谓的多事之秋,注定这场喜宴没办法办得顺顺利利。 这不,十一点左右,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亲家嫁女儿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知会一声,这是瞧不起咱们乡下人呐。 第67章 、难怪 机械厂职工办喜事,祁厂长一家自然也在受邀行列。老唐夫妻俩都在厂里,是兢兢业业干了几十年的老职工,这个面子,祁厂长自然是要给的。 早晨祁振出门时,苏向雪跟他提了一嘴,不过儿子的脾气她清楚,这种酒席他向来是懒得参加的,谁知祁振居然答了声知道了,苏向雪站门口愣半天,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祁振呢,听人说临山乡有人新弄了个农业合作社,就预备赶紧去看看。他知道今天唐粒忙着,也就没喊唐粒,开着小货车路过医院就把于向文给捎上了。 矫情两天就得了啊,老占着床位,人医院都嫌弃你浪费医疗资源。祁振懒洋洋瞥于向文一眼。 老祁同志,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我一个被你截胡了女神的人,单单这心灵上的创伤,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好的。于向文依旧是病号服外头罩皮夹克,倒是原来的大背头,给理成了时下小青年最爱的郭富城头,非常的紧跟潮流。 当然也一如既往的话多:何况,像我这样的良好市民,怎么会浪费医疗资源,我都是哪儿有空床位就住哪儿的好吗?我这不是浪费,这是给医院创收呢,哎,你是不知道,我多受那些护士小姑娘的欢迎。不像你,蹭我电影看了吧,鞍前马后地献殷勤吧,你瞧我女神理你了吗? 要不是需要他带路,祁振真想一脚给他踹下车去。 当然,带着这家伙也有好处,地头熟不说,找到农业合作社以后,跟人搭关系谈买卖的事,只要有他在,祁振完全不用操心。 这不,瞧于向文跟人家聊得火热,他干脆叼着根烟往村里溜达去了。 走到村口时,迎面碰见两个人,其中一人长得黝黑干瘦,嗓门大得跟破铜锣似的,却是张肖军。 他满脸丧气,边走边说:我真没钱了,弄不来钱,还被那娘们儿砍了一刀,兄弟你一定帮我一把,多少再借一点,我翻身了保准马上还你! 祁振一挑眉,他倒是听说唐米砍了张肖军一刀的事,这件事上辈子可没发生过。其实他听说时,也跟唐粒一样觉得奇怪,因为就他的记忆,上辈子张肖军虽说是个人渣吧,可他那包工队一直搞得不错,手头并不缺钱,哪知道这辈子竟缺钱到跑唐米那里抢。 当然,上辈子唐米也没被唐粒接出来,一直待在岭张村。 估计是唐米不在村里这一段时间,张肖军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祁振吸了口烟,又瞥了这俩人一眼。电光火石间,脑海里忽然浮现几个零碎的记忆片段,他突然想起来,跟张肖军一起的这人上辈子他是认识的。 这人叫张得志,也是岭张村的,跟他那从内蒙拉羊回来的同学是亲戚。上辈子,祁振有一阵心里郁闷,成天在外头吃喝玩乐,然后就通过同学认识了这个人。 就是认识这人后,他才开始赌博的。 回头想想,这些人其实就是个犯罪团伙,先勾着你赌博,赌输了就借钱给你,利滚利,等到你债台高筑,就逼着你卖房子卖家什甚至卖儿卖女,总归不把你榨干,搞得你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是不会罢休的。 这辈子祁振一心想着挣钱,当然不可能再去赌博,要不是今天碰上,他根本想不起这人。 瞧这样子,张肖军怕是被这伙人盯上了,难怪缺钱成那样,沾上赌,别说你有个小包工队,就是有座金山,也得被挖空。 那俩人说着话,就往村后头去了。 祁振看着两人的背影,眯了眯眼。 于向文为什么对临山乡熟,因为他小舅就在临山乡派出所当所长。 他们既然到了临山乡地头,说不得,就该给于向文这位小舅送份大礼。 按理,家里办喜事,亲家肯定是要请的,不过上岭张村喊张家吃喜酒这活,尹巧芬是交给唐粒了的,毕竟她也烦刁元英,私心里巴不得她别来呢,根本不愿意亲自跑一趟去喊那老虔婆一家。 唐粒呢,倒是妆模作样地去过岭张村。不过,她到岭张村找着张肖军后,问的却是自己放在唐米那儿的钱怎么少了。 张肖军这胳膊上的伤都还没好全呢,给她吓得差点摔一跟头。 那钱他倒是想抢来着,不是没抢过来吗,怎么就少钱了?而且,听唐粒的意思,这钱要找不回来,还是他的嫌疑最大,他就算不被治个抢劫吧,也得给治个盗窃的罪名。 张肖军现在可算是怕了这位小姨子了。怎么简简单单一件事情,到她嘴里这么一绕,横竖,听起来他都得去吃牢饭呢? -- 第100页 他当然赌咒发誓说自己没拿,可唐粒不信啊,然后唐粒就说,自己家里最近都在忙着给唐麦办喜酒,这事要么等酒席办完再说,但是钱找回来之前,她希望张肖军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不然她想起自己丢失的钱就得心痛,没准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派出所报案。 不就不出现嘛,张肖军自然满口答应。 张肖军不笨,当然也看出来了,唐粒这是不想他去唐麦酒席上闹腾呢。 不过不去老唐家帮忙置办酒席,他还乐得清闲呢。他最近输惨了,正一门心思想从哪儿搞点钱翻盘,吃什么喜酒呀,有这时间,他还不如上牌桌多玩两把呢。 张肖军还没收着法院的传票,自然不知道唐米已经在起诉离婚,他呢,还在做着发财梦呢,想着等他大把大把地赢钱,成万元户、十万元户的时候,唐米还不得自己屁颠屁颠地回家来。 到时候,他就一脚把唐米给踹了,到城里找个年轻漂亮的再婚,让人给他再生个大胖小子。 不过,张肖军满脑子做着发财的美梦,成天不记事,也就把唐粒让他家的人包括他老娘都不要出现的话给忘了。 这不,刁元英也不知听谁说的,老唐家今天办喜事,拖着她那俩宝贝孙子张朗和张阳,气冲冲地就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要说忙,今天尹巧芬更忙,刁元英大嗓门响起来时,她正抱着一摞碗筷呢,气得差点把碗筷给扔了:说的什么话,你是来吃喜酒呢,还是来找茬的?! 第68章 、简直要疯了 刁元英拽着俩熊孩子,气势可一点不弱:吃喜酒,那也得有人喊我们,才能来吃喜酒!老娘活了几十岁,还是头一回见吃喜酒不喊亲家的,说起来还是双职工家庭呢,为了省点饭菜酒水,连脸面人情都不顾啰! 安县风俗,嫁女儿吃席是在中午,这时候十一点多点,筒子楼前的空地上,别说帮忙的人一大串,就是赶早来吃喜酒的人也挺多了。原本大人孩子忙的忙,玩的玩,刁元英这大嗓门一吼,大家可不都得过来看看热闹? 刁元英呢,见这么多人看着,就更得意了:大家给评评理,就说他们老唐家这做法是不是不地道? 年前被唐家老三拿走羊肉还讹了一千块钱的事情,刁元英可牢牢记着呢。要不年后大儿子夫妻俩,成天在外头找做生意的门路,她忙着照顾俩孙子,腾不开身,刁元英早跑城里要钱来了。 当然,今天这日子过来讨债,在刁元英看来,那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唐家不是双职工家庭嘛,今天喜宴上,不是亲戚,就是厂里的领导同事,她闹一闹,别说一千块钱,就再多一倍,他们为了面子也得拿出来不是? 尹巧芬呢,确实是快气疯了:刁元英,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唐麦这婚事,虽说因为彩礼母女俩闹得不太愉快,但总归是个好婚事,尤其最近筹办喜宴,谁见了尹巧芬不得说一句你家唐麦嫁得好,以后就等着享福? 可以说,这场宴席,是尹巧芬这几年最得意的一件事,用后世的话说,那就是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结果呢,这光还没亮起来,刁元英先闹腾上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气得都想冲过去撕了刁元英那张臭嘴! 我胡说八道,我哪里胡说八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刁元英双眼一睃,指着匆匆从远处跑过来的唐米,这我花老鼻子钱娶的儿媳妇吧,多少年了只生个没人要的赔钱货,我们老张家有说什么吗?结果呢,她脾气大的哟,不过说她两句,她就连年也不过了,跑城里两个月不归家,你就说说,谁家媳妇是这死样子?!哎哟,可怜我的肖军呐,天天在外头做工挣钱,回家冷锅冷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呀!这老唐家的闺女,一般人家可真伺候不起哟! 她这话信息量可就大了。 尹巧芬听着,气得脸都青了,却也是满肚子的疑问,什么叫唐米年都不过了,什么叫唐米两个月不归家,唐米不说她是一早从岭张村赶过来的吗? 我就说呢,在菜市场那边好像瞧见过老唐家大女儿,还以为看错了。旁边有人就说。 菜市场,不会是在卖鱼吧,哎哟,他们家卖鱼,那鱼腥味臭的哟,我们做邻居的是不好说什么。原来听说他们家,就老大勤快又踏实,结果呢,她婆婆这时候跑来闹,怕是被气得不轻吧?李冬梅站在人群里撇撇嘴。 说到底,女人还是该多照顾家庭,自己跑出来挣钱,丈夫成天冷锅冷灶的,这叫什么事。也有人说。 当然,这话也就是小声嘀咕嘀咕,总归人老唐家今天办喜事,得给人留面子不是? 唐米是从后厨跑过来的,远远地就听见刁元英的大嗓门了,她吓得一下子脸都白了。 她从岭张村跑出来,包括起诉离婚,尹巧芬和唐国顺可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原本是想着,等唐麦的喜事办了,趁着父母心里舒坦,找个机会再说的,谁知道会大庭广众地,被刁元英给挑破了。 她都不敢去看尹巧芬,着急忙慌地去拉刁元英:妈,今天办喜酒的日子呢,您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说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求我,求我有个屁用!刁元英拔高了嗓门,你当初借口看病骗去的一千块钱呢,那可是我家肖军一砖一瓦辛辛苦苦挣的,你把钱还我!还有,这俩月你卖鱼挣钱了吧,也拿出来给我,我替你们存着。 -- 第101页 唐米现在只求息事宁人,忙说:行,回头我就把钱给您,您带着张朗张阳先去旁边坐坐成吗? 刁元英的目的,可不就是钱嘛,既然唐米答应给钱,她自觉自己也是个大度的人,也就不跟尹巧芬这个抠门儿精一般见识,带着俩熊孩子找地方坐去了。 尹巧芬忍了又忍,等围观的人散开了,才咬牙切齿地说:唐米,你跟我过来! 什么叫上法院离婚,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吭都不吭一声?!听唐粒把事情简要一说,尹巧芬简直要疯了。 唐粒刚刚在楼上给唐麦化妆,等她听到消息跑下去,正好在楼梯口碰见怒发冲冠的尹巧芬。 知道了来龙去脉以后,唐粒就觉得,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刁元英都跑来找茬,把事情捅破了,不如趁机就跟尹巧芬说了。 反正唐米这婚是离定了的。 唐米这还不是看你最近忙着,想等你空点再说嘛。唐麦照着镜子,无所谓地说,反正你同不同意也是要离的,不然,要不是唐米被打死,就是张肖军被砍死。 唐麦穿了件大红的呢子外套,衣服是特意抽了两天时间跑市府百货大楼买的,面料挺括又舒服,一件外套就要八十多元,抵得上工人一个月工资了。 不过让她更满意的,却是唐粒给她化的妆。 这年头虽说渐渐也有时髦的女青年,学着明星开始化妆,可其实大家都没什么技巧,不是脸涂太白,就是口红抹太厚,瞧着总归不太自然。 可唐粒给她化的妆,不仅自然,而且完美地凸显了她五官的优点,她照着镜子,都觉得自己美得都快赶上西游记里的妖精了。 也不知道她哪里学的这手艺,唐麦就没见过有人能把妆化这么好的。 合着我还得谢谢你们体恤我是不是?尹巧芬气得心口疼,我是管不了你们了,哎哟,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几个讨债鬼! 母女几个关在屋里说话,都没注意唐玉也在屋里,不过唐玉毕竟是个熊孩子,哪里耐烦听这些,没多久就偷偷溜出去了。 尹巧芬呢,哭天喊地地嚎了一通,可因为隔壁还坐着客人,嚎也不敢大声嚎,唐粒她们仨呢,又跟早就说好了似的,任凭她是骂也好哭也好,跟三根棒槌似的,不肯吭声了。 尹巧芬能怎么办,底下还一堆事情,赵家接亲的人也眼瞅就要到了,她还得下去忙活呢。 十几分钟后,尹巧芬把脸一抹,开门下楼了。 不是说上法院离婚吗,总归还没离呢,等忙完今天这一茬,她得盯着唐米去法院把告诉给撤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唐米离婚,这年头,谁家闺女离婚,那是要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要唐米真离了婚,她在这职工宿舍大院里,还抬得起头吗她? 可尹巧芬才走到走廊呢,包春芳的儿子小宇跑上来了:婶子不好了,唐玉跟人打起来了! 第69章 、被抓走啦 唐玉从屋里偷偷拿了两包糖,就屁颠屁颠找他的小伙伴们玩去了。大周末的,又赶上吃喜酒,大人们帮忙的帮忙,聊天的聊天,熊孩子们就跟放出笼的小鸟似的,玩得可欢了。 宿舍大院里孩子多,唐玉又是个窝里横外头怂的,平时在熊孩子里可没什么存在感,不过今天他口袋里鼓鼓囊囊装满了糖,可就羡慕坏其他孩子了。 但他今天似乎运气不太好,弹珠玩了没多久,就把之前攒的都给输光了。 而赢走他弹珠的人呢,是张朗。 刁元英一上门就跟尹巧芬吵架,唐玉可是看见了的。他还听到尹巧芬在背后气哄哄地骂刁元英这个老虔婆臭不要脸吃喜酒还带来俩饭桶。 孩子嘛,都是受大人影响的,唐玉这熊孩子本来就因为尹巧芬的态度,对刁元英和跟着刁元英来的张朗、张阳没什么好感,现在又被赢走了弹珠,可不就更难受了? 而张朗呢,也是个熊得不行的孩子,他把赢来的弹珠都装在碗里,稀里哗啦地抓着玩,还要嘲笑唐玉:吃糖吃傻了吧你,笨蛋,一点都不会玩! 其实他是心里羡慕嫉妒唐玉有那么多糖呢,都说嫉妒让人面目全非,熊孩子嫉妒起来,也会阴阳怪气呀。 唐玉再怂吧,好歹今天是他主场呢,被张朗个外来的孩子骂笨蛋,他肯定是不能忍的,当场哇哇叫着就冲上去了。 俩熊孩子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张阳看哥哥跟人打起来了,马上也嗷嗷叫着冲上去帮忙了。 可这是哪儿,这是机械厂职工宿舍大院,甭管平时关系怎样,也不能让外来的孩子欺负大院里的孩子不是?何况对方还二打一。 于是其他孩子也嗷嗷叫着冲上去了。 这么一来,张朗张阳可就寡不敌众啦,被结结实实地揍了个鼻青脸肿。 刁元英赶过来看到自家宝贝孙子被打成这样,当即嗷地一声就扑过去扇了唐玉一巴掌:你这毒心肝的,你敢打我孙子! 唐玉也委屈呀,一开始可是张朗张阳两个人揍他一个好不好,他也被揍得疼死了啊,没想到这老太婆不问青红皂白,就先给了他一巴掌,他气得弯腰撅屁股,一脑袋就把刁元英顶得摔了个大马趴。 我姐要离婚了,离婚你们就不是我家亲戚了,老虔婆,大饭桶,你们这些厚脸皮贪吃鬼不要吃我家喜酒!熊孩子可不管你是谁,叭叭叭一通输出。 -- 第102页 周围亲戚朋友还想上来劝架呢,被唐玉几句话给说愣住了。 什么,唐家老大要离婚? 哦哟,难怪说连年都不过就跑出来了呢,原来是要离婚? 怎么搞的呀,弄到要离婚的地步。 这么说,这两家可是还有一笔糊涂账啊,外人可不好插手。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居然都犹豫了。 刁元英一骨碌爬起来,瞪着唐玉:臭小子没家教,你打人,你还胡说八道! 我可没有胡说八道。唐玉顶着个硕大的巴掌印,得意洋洋,我姐要去法院,让警察抓你们。熊孩子搞不清楚法院是个什么东西,估计就是跟派出所一样厉害的地方。 放你娘的臭狗屁!刁元英刚才是没防备,被个熊孩子撞得摔了个大马趴,她这老脸可有点挂不住,扑上去还想再打唐玉。 可没等她碰着唐玉呢,尹巧芬跑来了,一看刁元英这是要打她的宝贝儿子呐,尹巧芬一声尖叫,抓了把笤帚就上了:刁元英你个老虔婆,你敢打我儿子! 不管三七二十一,唰唰唰,先是一顿抽。 其实尹巧芬到底顾忌着场合,没敢真下狠手抽,不过是虚虚地舞了几下,可刁元英是什么人,那是硬要麻雀生鹅蛋,没理也要耍无赖的人,何况是这种时候? 她啪叽一下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嚎:哎哟,这什么人家呀,好好地过来吃喜酒,打我孙子不说,连我老太婆都打上了呀,这样的人家,嫁的什么女儿,谁娶谁倒霉哟 显然,尹巧芬不论是耍泼还是耍无赖,都不是刁元英的对手。 唐粒她们也就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尹巧芬被刁元英给讹上了。 而就在这时,大院外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赵家接亲的人到了! 哎呀,怎么办,赵家的人到了。闹成这样,唐米是最难过的,要不是她,刁元英也不会挑这种日子上门找麻烦,眼看赵家的人就要来了,她急得都快哭了。 唐粒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别着急。治刁元英的法子,唐粒这儿当然是有的,别的不说,就张肖军涉嫌抢劫的事情,也足以唬住刁元英了。 不过这时候包春芳家的小宇悄悄跑到她身边,拉着她说了几句悄悄话。 唐粒听他说完惊讶到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说的是真的? 小宇笑眯眯地点头,伸出一根细细的食指,神神秘秘地往不远处指了指。 唐粒看过去,站在人群外面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可不正是祁振? 他今天穿了身挺括的黑西装,裁剪得非常漂亮的西装,把他身高腿长的身材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他瞧着比电影赌神里的刘天王还要帅气,跟个翩翩贵公子似的。 就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头发好像有点乱。 唐粒看看他乱糟糟的头发,再看看他正式笔挺的西服,这就是上辈子人们常说的反差萌吧,她忍不住想笑。 不过祁振带来的消息,可真是及时雨呢,唐粒想了想,跟小宇交待了几句。 小宇听完点点头,保证完成任务。他灵活地往人群里一钻,找到几个小伙伴,给他们一人分了一把糖,几个孩子嘀嘀咕咕几句,就散开了。 门外的鞭炮声已经越来越近,就在这时,几个熊孩子慌里慌张地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刁奶奶,你家张肖军赌博被派出所抓走啦,刁奶奶,张肖军赌博被派出所抓走啦 熊孩子的声音又尖又响,盖过鞭炮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刁元英腾地爬了起来:什么,我家肖军怎么了! 她家肖军怎么真进派出所啦,她得赶紧去看看呐! 刁元英也顾不上闹腾了,拍拍屁股,抓着俩鼻青脸肿的孙子的就跑。 离吧,离吧,赶紧离吧!尹巧芬拍着胸口,灰心丧气地自言自语。 别说什么高光时刻了,她现在唯一就盼着,这喜宴能赶紧顺顺利利地摆完。 第70章 、企业负责人 在二踢脚的炸响声中,赵家接亲的人终于到啦。他们还在门口碰见一个老婆子拉着两个鼻青脸肿的熊孩子,仓皇失措往外跑。当时赵英杰正在给拦门的孩子们派红包,被老婆子撞了一下,抢走了好几个红包。 喜宴摆开,邹大厨亲自拟的菜单,唐粒精心挑选的食材,席面做得漂亮又体面,就连主桌上的厂长祁宏放都赞不绝口,表扬老唐家会办事。 听说都是老唐家小闺女办的,丫头挺能干。苏工程师笑眯眯说,眼下的经济形势,效益差的厂矿单位难免要下岗一批人,老唐家这闺女给下岗职工再就业,树立了个好榜样呀! 祁宏放挺感兴趣:孩子再就业干的什么,听你意思,应该干得不错? 卖带鱼呢,据说把带鱼都卖进各厂矿食堂了,我家那口子经常跟她订带鱼,新鲜还便宜。苏工程师说,确实是个好孩子,勤劳能干,不怕苦不怕累。 这么说,咱们也应该支持职工子女再就业呀,李主任,咱们食堂跟人家订带鱼了吗?祁宏放扭头问坐在一旁的后勤部门负责人李诚。 李诚夹了块油汪汪的红烧肉正准备吃,听见领导问话,忙放下筷子:厂长,咱们食堂的每一样东西,进来前都得经过严格的筛选。要说老唐家闺女下岗做买卖是不容易,但我肯定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随随便便跟她拿货,我得对全厂职工家属的食品安全负责不是。 -- 第103页 事实上,唐粒一开始计划给厂矿食堂供货的时候,就跑去找过李诚。 但李诚这人呢,管着安县最大国营工厂的后勤,平时来往的都是安县数得上名号的大供应商,哪会把唐粒这么个小摊小贩放在眼里。空口白牙的,就想从他这里拿指标挣钱,小姑娘也太不懂规矩了不是? 何况,他表姐李冬梅早叮嘱过他了,老唐家闺女卖的都是臭鱼烂虾,贪点小便宜买烂鱼,回头只会被人骂,不值当。 厂长,我管着这后勤也难呀,要说职工子女下岗,可不止老唐家一个,就章工家的章雪,多优秀的孩子,不也响应政策下岗了。那孩子不等不靠,自己跑去温州做生意,马上就要办皮鞋厂了,要说支持再就业,总不成再给厂里职工发皮鞋吧?李诚笑道,就算是自家亲戚,我也不能这么干不是。 祁宏放点点头:你们后勤部门确实也有难处。 苏工程师张了张嘴,终归没再说。 在他看来,李诚这是偷换概念,工厂发劳保,衣服鞋子是有定制的,当然不能随便换成皮鞋,可食堂每天的食物,鸡鸭鱼肉,本身就是需要去采购的,唐粒的东西又好又便宜,厂里跟她采购,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可被李诚这么一说,倒像是唐粒的东西不好,厂里要跟她买,就是走后门似的。 苏工程师一个工科男,口才当然没有李诚好,而且,知识分子清高,自然不愿意再在这事上掰扯,只能选择沉默。 问题是,李诚这人,喝了几口酒,他就难免有点飘。见苏工程师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有些得意:不是我偏心自家亲戚啊,苏工,要说下岗再就业的榜样,那还得是我们家章雪呐!章雪那孩子,勤奋、踏实,这才去温州多久,她就拉到资金准备办厂了,她还说要从安县招一批工人过去,带动一批人勤劳致富呢,她这胸襟气魄,可不是摆小摊卖几条鱼能比的哟! 这不章工也在桌上嘛,李诚这么一说,就有人附和了:章工,要说你家章雪,那确实是优秀,听说她还是为了给棉纺厂减轻负担,主动下岗的? 他这话音刚落,章工还没来得及表态呢,桌上有人突然啪地摔了筷子,说话的人抬眼一瞧,是一直没说话的厂长公子祁振。 祁振,干什么?祁宏放皱眉盯了儿子一眼。 祁振站起来,解了西装扣子,端起酒杯,笑笑:这不是,趁着这大喜的日子,想敬各位叔伯一杯嘛。 苏工程师笑道:听说祁振现在是咱们院里的活雷锋,活雷锋敬酒,我可得多喝一杯。 旁边的人自然也连声附和。 一杯酒敬完,祁振又倒了一杯,冲李诚:敬大公无私的李主任。 李诚受宠若惊:这,单独敬我啊,这怎么好意思? 这厂长就坐在旁边,人家的独生子给他敬酒,这个面子,李诚当然是要给的。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杯酒喝完后,祁振继续一个高帽接着一个高帽地往他头上扣,什么严于律己啦,认真负责啦,任劳任怨啦,甚至连头发理得精神,他都要夸一夸,夸完当然就又是一杯酒。 五六杯酒下肚,李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祁公子这明显是在灌他酒啊! 可他也没得罪这位公子哥吧? 祁宏放呢,虽说一直对儿子不事生产很有意见,但本质上,他其实是个很宠孩子很护短的人,不然也不会因为人家夸一句祁振热心肠是个活雷锋,就乐颠颠地给二十几岁的儿子兜里塞钱不是? 当然,他也是在座这么多人里最了解祁振的人,最先反应过来祁振是想给李诚找茬的人自然也是他。 不过在祁厂长看来,酒桌上拼个酒嘛,也没什么,他更好奇的是,自己这谁也看不上什么都不关心的儿子,怎么就跟李诚杠上了? 于是他就这么装聋作哑地,旁观儿子给下属戴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心里还想,这臭小子,夸起人来不也挺顺溜的,怎么平时就爱跟他犟嘴,对着干呢? 就这么地,他俩越喝越多,眼看李诚都快喝趴了,祁宏放刚想开口阻止,祁振忽然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扣:李主任,你优点确实挺多,可惜有个大缺点,就是眼瞎耳聋。 他从身后拿出个档案袋,抽出一张纸,啪地拍在桌上:这是唐粒同志食品配送公司的工商企业营业执照,看到没有,人家是企业负责人,不是你嘴里摆小摊的,她公司给各厂矿单位供应的食品,都是经过有关部门抽检的,完全不存在你所谓的食品安全问题。 顿了下,他又说:还有,据我所知,高风亮节主动提出下岗的是唐粒,可不是章雪。 说完,他也不管众人包括他亲爹,吃惊到就跟被雷劈过一样的表情,一踢凳子,拽着档案袋,转身就走了。 第71章 、好消息坏消息 安县风俗,摆酒席一般情况男女不同席。毕竟男人要抽烟喝酒吹大牛,女人呢,喜欢聊些家长里短,还得看顾孩子嘛,所以一般女人孩子同席。 当然,跟苏向雪同席的就是厂里几个领导的夫人,还有她最喜欢的章雪。 她们这桌临着主桌,所以祁振站起来跟大家敬酒的时候,就有人开始变着花样地夸祁振长得好,有礼貌,还热心肠,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 第104页 苏向雪听着自然开心,不过看看坐在一旁的章雪,还是叹了口气:哎,就是不听话。明明章雪这孩子这么好,也不知道那臭小子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多久,有人提醒:哎哟,你家祁振这是跟李主任拼上酒了呐。 苏向雪回头一看,还真是。儿子的酒量她知道,还是挺好的,可这白酒一杯接一杯的,再好的酒量也扛不住不是,她犹豫来犹豫去,就想过去劝了。 而就在这时,她看到祁振一踢凳子,走人了。 苏向雪到底不放心,就站起来,想跟过去看看,旁边章雪见她站起来,也就跟着站了起来:苏阿姨,你想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吧? 今天为了参加老唐家的喜宴,章雪可是特意打扮过的,呢大衣搭高腰裙,黑丝袜底下一双高跟小皮靴,衣领上还挂着时下时髦小青年最爱的□□镜。 这么漂亮的打扮,不去祁振跟前转悠转悠,那不等于锦衣夜行嘛。 再说祁振,喝了酒,放了话,捏着档案袋在嘈杂喧闹的酒席上这么一转,没瞧见想找的人。 不过最近他可用糖衣炮弹在这大院里培养了个忠心的小弟呢,这不,小宇同学嘴里叼着块红烧肉,从旁扯扯他的衣角:哥哥,你是在找唐粒姐姐嘛,她在那边安排发喜糖呢! 好吧,唐粒正在后厨外头,指挥几个帮忙的嫂子还有唐经武、唐育文兄弟俩,拎着麻袋去发喜糖喜烟呢,一转身就被祁振扣着手腕,拉到一旁了。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祁振问。 唐粒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呢,好容易事情都安排得差不离了,正准备去给自己找点吃的,就被祁振拉住了。可是她挣了下,没挣脱,抬眼就见祁振比安县九成大姑娘还白的脸上,透着一些绯红。 这人明显是喝多了呀。 除了张肖军被公安抓走了,难不成还有别的消息?唐粒扬着眉问。 今天家里办喜事嘛,唐粒自然也是好好拾掇过的。为了干活方便,衣服就穿的简单的条绒外套搭牛仔裤,头发也简简单单扎了个马尾,可她给唐米化妆的时候,自己也顺便化了,本来就精致的五官,也就更妩媚惊艳了。 尤其这扬眉一笑,真是说不出的动人。 祁振觉得,自己大约真是喝多了,不然这心脏怎么砰砰砰地乱跳个不停呢。 他当然希望唐粒的笑容能维持得久一点,最好是永远都无忧无虑地笑着,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也只能先告诉她好消息,让笑容能多停留一会儿了。 公司的手续都办下来了,我昨天拿回来的。祁振把档案袋递过去。他之前厂子办过手续,流程熟,人也认识,所以唐粒的手续是他陪着一起办的,唐粒忙着,他一直盯着呢,手续一下来他就跑去拿来了。 唐粒眼睛一亮,笑道:挺快的呀,太好了,我可就等着这东西呢。 档案袋里一叠资料,最重要的当然就是工商企业营业执照了,跟个奖状似的,镶着波浪纹的边,顶上一颗鲜红的五角星,企业名称、地址、经营范围什么的都是手写的,最底下端端正正盖着个红印章。 看着负责人后面颜筋柳骨非常漂亮的唐粒两个字,唐粒这心里别提多满意了,从现在开始,她这就算是鸟枪换炮,从个体户变成企业负责人啦。 唐粒抱着营业执照美滋滋看了会儿,想起祁振说的好消息和坏消息:所以这是好消息吧,坏消息呢? 说到坏消息,祁振不免有些心虚,他摸摸鼻子:其实也不算坏消息吧。 嗯? 祁振清了清嗓子:唐粒同志,我要公开追求你了。要说刚才在酒桌上拍出唐粒的营业执照是一时冲动,可现在回头想想,其实让人知道他跟唐粒有来往,又有什么要紧?男未婚,女未嫁的,他确实就是想娶唐粒嘛。 你说什么?唐粒差点以为自己忙活一上午没吃东西,低血糖产生幻听了呢。 唐粒,你要问我喜欢你什么,这根本就是个伪命题。你看,你美丽,大方,聪慧,能干,既拥有这个时代的女性所特有的勤劳善良的品质,也具有大多数人没有的眼光与魄力。你如果是想让我列举你的优点,那我只能说,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完的。 祁振顿下了,诚恳地说:咱们不说情投意合,至少也志同道合吧,我想,别说这安县县城里,就是整个华国,我肯定是最支持你事业的人。现在我郑重地请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追求你,好吗? 要说这种家里摆的喜宴,后厨那都是临时搭的,就唐粒和祁振现在站的这地方,就在后厨边上,旁边东一堆做菜剩下的猪肉白菜,西一摞盛着剩菜的铝锅,地上还到处淌着污水呢,要不是天气还不算热,单单混杂一起的食物的味道,怕都能给人熏得受不了。 结果,祁振这么个纨绔公子,穿一身笔挺的西装,他就挑这么个地方表白? 并且,还是在她饥肠辘辘的时候。 唐粒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没等她回答呢,旁边有人一声尖叫:祁振,你是疯了吗你? 唐粒扭头一瞧,哎哟,厂长夫人苏向雪气得脸都红了,她旁边还跟着个脸色不太好看的章雪。 -- 第105页 就在这时,临时搭的后厨那扇关不牢的破门被撞开了,一条老黄狗叼着根大骨头甩着尾巴从里头跑了出来。 而敞开的门洞里,邹大厨打头,后面几个帮厨,还有几个唐家喊来帮忙的巧手媳妇,都一脸尴尬地站那儿呢。 邹伯伯,你们怎么还没去吃饭?唐粒诧异地问。明明刚才她已经安排这些人去吃饭了呀,正是因为笃定后厨里没人,她才敢任凭祁振说的嘛。 哪知道,不但被苏向雪撞见,就连后厨里,至少也还有一个球队的人在听墙角? 这不,大家想着先把厨房料理一下再去吃,回头再收拾就方便了。邹安和讪讪说。 行吧。 第72章 、真解气 苏向雪显然也没料到,后厨里还有这么多人。她一个厂长夫人,肯定不好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呼小叫,可她心里是真着急呀。 章雪多好的姑娘呀,端庄,聪慧,关键是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家教好,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看她也下岗了,可她不急不躁,先在家待了一阵,看准了市场,这不一去温州,就找着好的创业方向了。 老唐家这小女儿呢,苏向雪倒是也听过一些传闻,学历低,性子左,靠着在海岛上开荒苦干了六年,才被安排进棉纺厂做了工人,可没干两年,就被下岗了,然后就跑去大樟树小市场摆摊子卖鱼,听说还被人跑到大院里来闹,说她为了岗位搞破鞋。 甭管是真是假吧,总归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而且为了挣钱是什么脸面都能舍得下的。 一想到这姑娘要成了她儿媳妇,没准到时候还得跟家里亲戚朋友推销她的带鱼,苏向雪简直都快窒息了。 她上去一把牢牢拽住祁振:你今天喝多了喝醉了对不对,咱们赶紧回家,我给你煮醒酒汤。 说着,又勉强挤了个笑容,对唐粒说:你是老唐家的小闺女吧,祁振这孩子就这样,爱开玩笑,每次一喝多就满嘴胡话,你就当没听见,明天阿姨让他跟你赔不是,好不好? 到底是厂长夫人,不满意儿子找的对象,照样把话说得漂漂亮亮。 可什么叫祁振一喝多就满嘴胡话,这话一旦传出去,人家不会说祁振什么,但肯定得说唐家小女儿在喜宴上被酒鬼给调戏了对吧。 一出事情先给自己找台阶下,完全不管别人的处境,这位厂长夫人呐,显然日子过得太顺了,以为谁都得依着她的脾气来呢。 唐粒可不会惯着她。 唐粒笑笑:阿姨,你放心,他不是让我给个追求的机会嘛,我现在就答复他,不给。 她这话一说,身后那些为了瞧热闹,忍着尴尬赖着不走的帮厨和巧手媳妇们,先倒吸了口凉气。 任凭苏向雪说得再好听,这事明摆着的嘛,她儿子祁振看上唐粒,想跟唐粒处对象呢。而苏向雪呢,摆明了是嫌弃唐粒,不想儿子跟她处对象。 可谁想到,唐粒居然眼都不眨,一口就给回绝了。 在场当媳妇的,哪个没受过婆婆的气,挨过婆婆的刁难,几个巧手媳妇互相看了眼,心里都暗暗给唐粒竖大拇指。 你嫌弃人家,人家还不稀得当你儿媳妇呢。 真解气。 感觉就跟自己斗赢了婆婆一回似的。 而被当众拒绝的祁振呢,也不生气,甚至他还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笑吟吟地说:行吧,看来是我哪儿做得还不够好,那我再努力努力,过两天再问你。 说完,也不管他妈什么反应,叼上根烟,打火机咔嚓一下点着了,吸着烟就施施然地走了。 他这就是在打苏向雪的脸啊。 苏向雪气了个倒仰,寒着脸转身就走。 章雪倒是在祁振经过时喊了一声,可人祁振连瞥都没瞥她一眼,她跺跺脚,也跟着走了。 要说老唐家这场喜宴办的,那真叫一个跌宕起伏。 先是亲家砸场子,熊孩子打架,再是大女儿闹离婚,大女婿进派出所,吃瓜群众以为这就够精彩的了吧,结果又冒出个祁振。 祁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先是把个酒量不错的李诚给喝趴了,趁着酒兴,又跑去找唐粒要求处对象。 长得比电影明星还要帅气的小伙子,穿个挺括漂亮的西装,大大方方地说我要公开追求你,据当时躲在后厨的几个巧手媳妇说,自己都快要被迷倒了。 结果呢,人唐粒就两个字不给,就给拒绝了。 把个想嫌弃她的苏向雪臊了个没脸。 这一波三折的,真就跟唱戏似的。 而第二天,就在宿舍大院里的人,比如包春芳同志,跑老唐家想打听打听究竟怎么回事时,却发现人唐粒一大早就收拾东西搬走啦。 说是弄了个什么公司,租了个办公地点,顺带的,就住那里了。大早上的,刚刚办完一场喜宴的尹巧芬,坐在饭桌旁满脸的丧气。 能不丧气吗,二女儿的婚宴上,大女儿闹离婚,大女婿还被抓进派出所去了。 他们老唐家,都快成亲戚朋友间的笑柄了。 尹巧芬当然也听说祁振跟唐粒的事了,可她现在哪有心情管这个,而且,就听那些传闻也知道,人厂长夫人根本瞧不上他们家呢,这事得亏没闹出来,闹出来也就是他们老唐家再被人笑话一次。 -- 第106页 可恨唐国顺那个棒槌,昨天她忙得跟什么似的,他倒好,一直躲房间里陪着他老娘,出了那么多事,回过头他一句随她们闹腾去,就撒手不管了。 这丢的难道是她尹巧芬的脸,不是他们老唐家的脸? 包春芳哪能不知道尹巧芬的心思,安慰她:你也别愁了,这年头,离婚的也渐渐多了,何况你那大女婿,都赌博进派出所了,要我说,离了好,离了你家唐米才有好日子过。何况,你看唐麦嫁的不错吧,唐粒现在又这么能挣钱,你呐,就等着以后享福吧! 尹巧芬撇撇嘴:丫头片子,哪里靠得住。 唐粒这一搬出去,虽说吃饭的人少了,可每个月五十元的伙食费也泡汤了。她之前总以为唐粒是性子软,最近才琢磨过来,唐粒那是压根不在乎那五十块钱,懒得计较而已。 这不说搬出去就搬出去,事先连知会也没知会一声。这是挣钱了,翅膀硬了,就要把爹妈甩开了呀。 一个个的,谁也靠不住。 见尹巧芬这灰心丧气不想多说的样子,没多久包春芳就从老唐家出来了,她边走边嘀咕:唐粒跟祁振,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要说一个筒子楼里住着,哪怕唐粒早出晚归的吧,总归也有点蛛丝马迹吧,包春芳就想不明白了,自己这双火眼金睛,怎么就在唐粒身上抓瞎了呢。 妈,我上学去了。小宇背着个书包,乐颠颠地从包春芳身旁跑过,手里还拽着包麦丽素。 还早呢,跑慢点,回头摔了。包春芳喊。 不过,她明明记得,自己最近没给那臭小子买过麦丽素,也没给过他零花钱呐,这孩子哪来的麦丽素? 怎么什么事她都不知道,包春芳觉得,自己这个包打听,好像有点名不副实了呢。 作者有话说: 小宇:深藏功与名 第73章 、开业大吉1 就这两年,国内掀起了一阵兴办公司的热潮,只不过政策还不完善嘛,很多人就钻空子,借钱弄个空壳公司。有的公司连办公地点都没有,企业负责人成天拎着个包,包里装着公章、营业执照等全部家当,一个包就是一个公司,所以被戏称为皮包公司。 唐粒办的当然不是皮包公司,就在胡嫂子家附近,她租了个两层的门面房。楼下挂牌营业,楼上一间卧室,一间书房,旁边还有个独立的卫生间,比起上个厕所要跑到走廊另一头的筒子楼,那真是舒适太多啦。 地方安顿好,接下去就是招兵买马了。 邻居孙大妈不一直愁她家王丽丽工作的事嘛,唐粒本来想着,那姑娘虽说跟小混混走挺近,但做事其实挺麻利的,这不办喜宴的时候,还过来帮忙了。 结果唐粒忙完喜宴搬完家,再去找孙大妈,才知道王丽丽已经跟着章雪去温州做皮鞋了。 孙大妈倒是挺客气,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直说这宿舍大院里就是人情味浓,有个什么事情,都互相惦记着。不过,唐粒听她的意思,其实是觉得做皮鞋比卖带鱼好,毕竟皮鞋工厂的工人比卖鱼小贩听着好听嘛。 至于什么配送公司,孙大妈可就不懂了,再弄什么公司,还不就是卖鱼卖菜的? 卖鱼卖菜有什么新鲜,皮鞋才新鲜呐,要不是这几年改开大家条件好了,换了前些年,皮鞋那可是干部家庭也未必穿得起的呀。 唐粒倒也能理解孙大妈这个年纪人的想法,不过就章雪那跟剥削包身工似的剥削法,只怕王丽丽未必做得长久。 当然,没有王丽丽,还找不着张丽丽,朱丽丽吗?这年头,工作难找,招人可再简单不过。弄张纸,随便写个招聘广告往门口一贴,可不就有一堆小伙子大姑娘跑来应聘了。 唐粒挑了个能说会道的小伙子,叫陆浩,又挑了个做事细致的姑娘,叫于欣,再加上自告奋勇要来学习怎么做生意的唐经武,这不,草台班子就搭起来啦。 几挂鞭炮一放,红布一揭,糖果缤纷食品配送公司正式营业,唐粒也就荣升为唐总啦。 唐粒上辈子做的经纪人,也投资过几个小公司,管理和公关经验是很丰富的。公司成立之前,她每天抽一点时间,慢慢理了发展计划书和各项规章制度。 可以说,她的公司,虽说瞧着就是个小猫三两只的草台班子,实际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晃眼,公司成立一个多月了。 这天下午,负责去各厂矿单位收账的唐经武火急火燎地进门,把账本和银行存折往唐粒办公桌上一扔,先抓起搪瓷杯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水,才说:唐总,这月棉纺厂的钱又扣着没给,而且,他们后勤部的人还说,天气热了,带鱼也不新鲜了,咱们要再这么糊弄下去,别说其他肉类和蔬菜了,就是鱼,他们也要停止跟咱们合作了。 其余几个厂子的账都收回来了?唐粒问。 收回来了,都存银行了。唐经武拉了把椅子坐下,姐,不,唐总,棉纺厂不是你老东家吗,怎么这么难缠? 工作时间喊姐不喊唐总,唐粒回头就得扣他工资。 虽说唐经武当初是主动请缨,抱着不领工资来学习经验的态度的,可当他干满一个月,领到一百二十元工资时,他就把当初不要工资的信誓旦旦抛到脑后了。 -- 第107页 一百二十元呐。 唐经武打听过了,就棉纺厂那个老找他麻烦的后勤部主任,一个月工资也才一百一十元,比他还少了十元钱。 可别小看这十元钱,就因为这十元钱,唐经武面对趾高气扬的后勤部主任时,才能始终平心静气,忍着没把人揍一顿。 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工资还没他高呢。 唐经武用的就是这种祖传的精神胜利法。 瞧他这副灰心丧气的样子,唐粒笑道:人走茶凉懂不懂? 正说着呢,外出跑业务的陆浩也回来了。小伙子长得挺清秀,嘴巴甜,会说话,用后世的话说,那就是情商爆表,天生跑销售的料。 就这一个多月时间,他给公司又拉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合同,大到几百号人的厂子,小到乡镇小学的食堂,就没有他谈不下来的生意。 不过倒是稀奇了,往常这精神小伙那次回来不是雄赳赳气昂昂,跟打了胜仗似的,今天回来居然蔫头耷脑的,一屁股坐下,连句话都没。 不对劲呀,这位陆浩同学,可是唐粒见过的,除于向文之外话最多的人了。 话痨不说话,那肯定有问题嘛。 唐粒站起来,摘了墙上挂的工作日志看了眼,明白了。 要说五八年全国号召大办工业后,安县确实也建了几百家的社办厂、队办厂,也就是现在的乡办厂、村办厂。可改开以后,市场竞争日益激烈,大浪淘沙,这些厂子倒的倒,兼并的兼并,最终屹立不倒,支撑着安县经济的,还是几个大的国营厂子。 几个国营大厂里,棉纺厂效益最差,机械厂、液压件厂效益都挺好。 陆浩同志,最近的目标就是拿下机械厂和液压件厂,而今天,他去的就是液压件厂。 看来,无往不利的陆浩同志,这是遭遇滑铁卢了。 陆浩在椅子上瘫了半天,发现办公室里几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的工作进展,只好主动开口:唐总,液压件厂的人说,听说咱们的东西质量不行,都是糊弄人的臭鱼烂虾,他们不能跟咱们合作。 作者有话说: 感谢浇灌营养液、留言加油打气以及默默看文的小可爱们,啾咪~ 第74章 、开业大吉2 办公室里,于欣在认认真真干活,而唐经武呢,他自己也才刚遭受了失败的打击呢,肯定没心情去管陆浩的工作进展嘛,不过听到陆浩说臭鱼烂虾,他还是抬头看了过来。 唐粒阖上工作日志:他们听谁说的? 说是听跟咱们合作的厂子说的。费半天唇舌,反倒被人一通奚落,陆浩这心里可憋气呢,要我说,产品质量关把不好,我在外头累死累活的,都是瞎跑。哪怕这次把合同签下来,那也就是一锤子买卖,回头他们铁定也找别家去了。 这话,可不就说到唐经武的心坎上了嘛。 陆浩说的对,打铁还需自身硬,东西不新鲜,别说合同谈不下来,钱也要不来呀。唐经武懒洋洋地插嘴。 俩小伙子能力都挺强,这才干了一个多月,尾巴就翘起来了,这是在外头受了气,回来就都把气撒在默默工作的于欣身上了。 毕竟现在负责调配货物进出、管控质量的就是于欣。 你们要怕东西不新鲜,明早五点,咱们一起去车站拉货。于欣在理进出货的账目呢,头也不抬地就呛了一句。 于欣老爹跟邹安和是同行,做厨师的嘛,家里油水好,小姑娘吃得白白胖胖的,笑起来左边脸颊上有个小酒窝,可爱得跟个招财猫似的。 不过,小姑娘刚来的时候还挺腼腆,一个多月过去,性格肉眼可见地变泼辣了,偏偏她还天天说,自己要向唐总学习,要成为唐总一样的女强人。 被她说得,唐粒现在都经常要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工作作风过于强硬。 说回来,其实公司里几个人,于欣的工作是最辛苦的。 虽说拉货送货的活,现在都直接包给了之前帮忙送货的潘师傅,可每天早晨跟龚蕙兰交接、验货的事情,都是于欣在做。货交接完了,她还得随机再跟着送几个地方,一个星期得把所有的客户都给走遍了,以确保客户有什么要求和问题,能及时沟通嘛。 而且,因为陆浩业务拉得太广,不止县城要配送,边上乡镇也要配送,哪怕每天抽着跑几个地方,也是累得够呛。 可偏偏俩大小伙看不到她每天起早贪黑的辛苦,一个认为业务都是自己拉进来的,一个觉得最重要的钱都是自己要回来的,都得意得跟什么似的,时不时就要拿话刺一刺于欣。 得亏于欣脾气好,懒得跟他们计较,不然就这么三个兵,要还成天闹腾得鸡飞狗跳,唐粒可就得头疼死。 不过,瞧着两个尾巴翘得半天高的大小伙,唐粒觉得是时候挫挫他们的锐气啦。 你们提的问题确实很关键,不过,于欣说的也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唐粒把工作日志挂回去,这样吧,接下来一星期,每天交接货、验货以及送货的活,就由你俩一起干,液压件厂、机械厂的合同,还有棉纺厂的钱,我跟于欣去要,怎么样? 姐,一个星期干不了这么多事吧?唐经武吃惊得,都忘记工作时间要喊唐总的规矩了。 -- 第108页 液压件厂、机械厂,这俩厂子可是安县最大的香馍馍,可也正因为体量大,啃下来也难。 陆浩可不是今天刚去液压件厂,从进公司以来,他拉其他业务的同时,就时不时地跑跑液压件厂和机械厂,今天他之所以这么沮丧,其实也是因为他跑了这么久,满以为液压件厂已经十拿九稳了嘛。 至于机械厂,那是比液压件厂还要难啃的硬骨头。 还有棉纺厂的那个后勤部主任,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唐经武甚至觉得,他那虚伪而丑恶的嘴脸,荼毒自己就够了,唐粒根本就不该去受这个荼毒。 相较于唐经武出于血缘关系,真心实意地替唐粒担心,陆浩则是觉得,唐总个人能力是很强,但要说一个星期拿下液压件厂和机械厂,就明显有些过于自信了。 没错,公司前期的订单都是唐粒谈下来的,可那些订单是前前后后几个月慢慢积累下来的,在陆浩看来,如果这些订单由他来谈,甚至都不需要花这么多时间。 当然,他根本就没去考虑唐粒当时的实际情况,唐粒当时还在摆摊卖鱼,时间上就没有他现在专职做业务这么宽裕,客观条件更是远远跟现在没法比。 反正年轻气盛的陆浩是觉得,唐总有眼光也有魄力,可要说拉业务,那肯定还是不如自己的,自己谈不下来的单子,唐总想一个星期拿下来,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想了想,却说:唐总,这样也行,我跟经武也能趁机熟悉熟悉进出货的流程。 拉业务是有提成的,陆浩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是个有野心的人,眼看公司效益节节攀升,而一个公司的效益,是靠着业务量上来的,他觉得自己对公司的贡献是最大的。 陆浩现在的工资,因为加了提成,其实比唐经武和于欣都要高,可他因为业绩做得好,这不就膨胀了嘛,觉得自己应该获得更高的收入。 所以他现在是想让唐粒自己去试试,要唐粒最后啃不下液压件厂和机械厂这两块硬骨头,不就更能明白他的重要性了,这样,他以后要求提提成,也就顺理成章了。 唐粒可不管他俩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毕竟,她的目的就是让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知道知道什么叫社会主义铁拳的滋味嘛。 于是拍板:那就这么定了。 第75章 、再进棉纺厂 于欣现在就是唐粒的小迷妹,听说要跟着唐粒去拉业务、收货款,高兴得晚饭又多吃了两大块肉。可第二天,她早早到办公室,却发现唐粒正悠闲地坐那儿看报纸。 唐总,咱们不出门吗?于欣扯扯新做的西装问。 公司订了好些报刊杂志,唐粒呢,最近照着时装杂志上的样式,做了好几身衣服,于欣觉得就数那套鹅黄的西装套裙最漂亮,最精神。 于欣这不雄心壮志要成为唐总一样的女强人嘛,第一个月工资拿到手,马上也去做了套西装。不过她自认没有唐粒的好身材,没敢做唐粒那样长度不到膝盖的裙子,而是做了裤子。 就这样,早晨出门时,巷子里的邻居见了,也都夸老于家闺女真精神呢。 还早呢,我买早点的时候顺便给你带了一份。唐粒指指于欣桌上的搪瓷罐,打量于欣一眼,给她竖了个大拇指,非常漂亮。 作为一个吃货,于欣不仅工作上佩服唐总,生活上也佩服唐总,毕竟,她就没见过像唐总一样会享受,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人。就一个早点,她都能骑上二八大杠跑二十分钟,去国营饭店买最好吃的豆腐脑跟小笼包。 于欣也爱小笼包呀,可她早上在家已经吃过菜泡饭了,再吃一份早点,她低头看看自己漂亮的小西装,再吃小肚子就得撑出来啦。 她把搪瓷罐子挪远了点:我留着中午吃吧。 至少今天,她得做唐总漂亮又精神的小跟班。 不过,事情似乎跟于欣想象中不一样,在办公室又坐了会儿,唐粒就带着她出门了,俩人各骑了台二八大杠,却不是去棉纺厂、机械厂或者液压件厂,而是去了派出所。 俩人在派出所门口等了会儿,里头出来一个年轻的女警察。 小郑警察,你好。唐粒主动打招呼。 这位小郑警察,大名郑瑗,之前唐米砍了张肖军,就是她跟着师傅出的警。 她这人虽说办事毛毛躁躁,可为了公平正义的一颗红心也是真的。就唐米那件事,她事后还真跑去岭张村实地走访了解过情况,后来还跑去出租屋找过唐米,说是为自己的冒失道歉。 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嘛。 何况,唐粒眼下有个事情,正需要小郑警察这样的人民公仆帮忙呢。 你好,唐粒同志。小郑警察跟唐粒握了下手,是唐米同志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这不前两天张肖军从拘留所放出来了嘛,小郑警察知道后,跑去找过唐米,让唐米有什么事情就来派出所找她,千万不能再跟张肖军动手。 据她自己说,因为接触到唐米这个案子,她找老警察问过过往的案例,别说打伤打残了,出人命的也有。 所以唐粒跑来找她,她就以为唐米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小郑警察,不是唐米遇到麻烦,是有个情况我想跟你反映一下。唐粒说,最近我夜里加班晚了,路过工人路92号那小屋子,老是听见奇怪的声音,有时候像哭声,有时候又不像,有一次还瞧见个黑影跑进去,也不知道是偷东西还是怎么的,总之不太正常,你看你们要有空,夜里能不能过去看看? -- 第109页 现在治安环境不太好嘛,听说这么个奇怪的情况,小郑警察当然很重视,表示肯定会抽时间去看看。 唐粒目的达成,不过考虑到小郑警察说风就是雨的个性,还是又叮嘱了一下,让她到时候千万要找人一起,不然大晚上的,万一真有什么事,她一个大姑娘也难应付不是。 离开派出所,一直没说话的于欣忍不住说:唐总,你也不住工人路呀,夜里怎么会路过工人路,还有,那屋子怎么回事,你白天没去瞧瞧吗? 她刚才真是听得满脑门问号,只不过当着警察的面,不好问唐粒。 唐粒笑道:那屋子究竟怎么回事,得警察去蹲了才知道,等等吧,估计不出三天,就会有结果了,到时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行吧,于欣只好揣着一肚子疑问,又跟着唐粒跑了趟棉纺厂。 毕竟曾经在棉纺厂干过两年嘛,门口保卫科的人还认识唐粒呢,听说她要找吕宽副厂长,登记了就给她放进去了。 唐粒带着于欣直接去了行政楼,在楼底下迎门照面地,就碰见当初给她办下岗手续的人事部办事员小孙同志。 小孙同志一见她,就说:唐粒同志,好久不见,你这是来找吕厂长要货款的吧? 唐粒这话还没出口呢,闻言笑道:孙同志,我这不是今天闲着,回老东家看看嘛,怎么说的,我像是专程来讨债似的。 小孙同志愣了下,随即笑道:嗨,这不昨天高部长跟吕厂汇报的时候,刚巧我也在嘛,欠了两个月货款,换了我是你,肯定也得着急呀。 高部长说我们东西质量不好了吧?唐粒也笑了。 说实话,我也吃食堂,一开始,确实很好,甚至比家里买的还新鲜,不过最近确实一般,听说食堂还把坏了烂了的鱼扔掉了许多呢。唐粒同志,吕厂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货款肯定不会赖,最迟下个月就会结给你们,可要是鱼的质量还是这样,厂里估计就得考虑终止合同了。小孙同志说。 一旁听着的于欣顿时委屈了,鱼都是她验收的,那都是顶顶新鲜的鱼,怎么就坏了烂了许多呢。 她想开口呢,看了唐粒一眼,唐粒冲她摇摇头。 小孙同志,谢谢你的提醒,放心,质量问题我们也很重视,今天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唐粒说。 小孙同志听她这么说,干脆转身:你来找吕厂的吧,开年几个领导办公室换了,我带你去。 于是俩人边走边聊,小孙同志直接把唐粒她们带到了吕宽办公室外头,这才转身走了。 唐粒站在办公室外头,正想敲门呢,就听见里头一个声音在说:吕厂,我高兵虽说在男女关系上犯过错误吧,可在工作上,我是不是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唐粒就不一样了,你们当初是不是认为她主动下岗是高风亮节,可事实证明,她根本就是为了金钱主动脱离我们工人队伍嘛!你看她,以次充好,眼里根本没有食品安全这四个字,为了干部职工的生命健康着想,咱们也不能跟她继续合作呐! 作者有话说: 呀,感谢浇灌营养液哟,感谢加油打气哟,感谢看文哟~ 还有路过的小天使,求收藏^o^ 第76章 、以次充好? 好吧,唐粒也不敲门了,直接就推门进去:高兵,高主任,领袖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以次充好,不把食品安全当回事了? 高兵在吕宽办公室里待半天了,磨破了嘴皮子,不要脸皮地往唐粒身上泼脏水,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吕宽同意跟唐粒解除供货合同。 他也是进了厂区后勤部,才知道这种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地方,才叫肥得流油。 而正好他有个大学同学,提干到市经委工作,管着全市的工业企业嘛,就帮他跟厂里领导打了招呼,这不,他就又回到了中层干部的行列,成了后勤部的主任了。 棉纺厂这么大一个厂子,每天进进出出的物资,都得经过他的手签字,高兵就跟掉进了米缸的老鼠似的,守着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却不能吃,真叫个心痒难耐。 尤其是看着唐粒,当初害他丢了那么大的脸,差点连工作都被薅了的人,曾经普普通通的小女工,下岗以后靠着给各个厂子供鱼供蔬菜,这才多久,竟然都开起公司,自己当老板了。 高兵观察了一阵,觉得她这生意其实没有一点难度,这不,心思就活动开了,照猫画虎地,他就让刘娟也去注册了个公司,准备跟唐粒抢生意。 哪知道,他这正在吕宽面前给唐粒上眼药呢,就被她给撞见了。 高兵这人,能用一支旧钢笔给自己立几年人设的,脸皮当然不会薄。他这背后说人坏话被撞破,非但没有一丝不好意思,反倒还要阴阳怪气:我说谁这么大脾气呢,唐总,到底是挣钱了啊,都不把咱们棉纺厂的领导放在眼里了。 面对面呢,他这就挑拨离间上了。 唐粒懒得理他,倒是跟吕宽道歉:吕厂长,抱歉,我一时心急没敲门就进来了,是我的错。 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吕宽摆摆手,提了热水瓶亲自倒了两杯水,笑道,你们现在可是客人,来,喝水,小姑娘,你也是,坐坐。倒了茶水,又拉了两把折叠椅出来,就把唐粒和于欣都安排坐下了。 -- 第110页 高兵倒是想插手献个殷勤,愣是没找着机会。 坐下后,吕宽先关心了几句唐粒办公司的情况,夸了唐粒几句能干,然后才说到正事。 小唐,正好你也听到了,其实不止高兵主任跟我反映多次,厂里其他职工也在议论这事,说你们的鱼质量不好。 吕宽皱了皱眉,说,这件事当初是我拍板的,就你后来说的其他食材的供应,我也跟厂领导都通过气了,可你们如果无法保证食物质量,别说其他食材,就是鱼,厂里也不能要了。现在高主任的建议是,跟你们解除合同,当然,你如果同意,之前厂里欠下的货款,今天我就让财务结给你。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做生意瞧着容易,可处处都是学问呐。高兵坐在一旁,还得不甘寂寞地插个话膈应膈应人。 于欣着急地看了唐粒一眼。 唐粒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水,笑着说:吕厂长,您也以为我今天是来要钱的吧,那您可错了,我今天来呐,其实主要是想解开一个疑惑。 哦,什么疑惑?吕宽有些好奇,他是棉纺厂的大管家,成天有人跟他要人要钱要物,所以来要钱不奇怪,不要钱才叫奇怪。 是这样的,我们每天送货过来,有时候是小于跟着,有时候是潘师傅直接送过来,可不管谁过来,厂里都是有人交接验收的,当初合同写明了,要是质量不好,可以拒收,或者要求我们换货,可我这里,至今没有收到过相关的反馈,我也挺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唐粒说。 大清早的,食堂的人忙得很,哪有功夫仔仔细细地验货,混些臭鱼烂鱼进去不能及时发现,也很正常啊。高兵说。 要说忙,一次两次正常,可既然大家都普遍反映了,怎么还能闭着眼睛把你说的臭鱼烂鱼收进去呢?唐粒反问。 高兵被她一噎,只好说:他们工作不仔细确实应该批评,可你们东西质量不行是事实。只要能把唐粒这供应臭鱼烂虾罪名给坐实了,高兵宁愿承认后勤部的人验货时粗心马虎。 我们公司给那么多厂矿单位送货,别人都十分满意,觉得我们东西新鲜,为什么偏偏到了棉纺厂,就成臭鱼烂鱼了呢?唐粒又问。 高兵嗤声一笑:那是他们眼皮子浅,不知道什么叫新鲜。 行吧,什么叫不见棺材不掉泪,这就是呀。 唐粒笑了下,说:吕厂长,咱们厂里纺的纱线织的布料,要跟别的厂子生产的混一起了,您能认出来吗? 吕宽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一直没插话,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看了高兵一眼,说:做父母的,哪能不认得自己的孩子? 那要不,就劳驾您陪我们去食堂瞧瞧?唐粒说。 他俩这打哑谜似的,一会儿纱线,一会儿布料,一会儿孩子的,听得高兵云里雾里的。不过见他俩起身往食堂走去,高兵自然也就跟上了,直到走到食堂门口,他才忽然反应过来,唐粒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说,她能认出来鱼是不是她自己的? 这不笑话嘛,带鱼这东西,每一条除了长短粗细不同,还能有什么差别?听说过认得人,认得猫,认得狗的,还真没听说过,还能认得鱼的。 高兵撇撇嘴,跟着进了食堂。 食堂里正热火朝天地准备午饭呢,几个厨师见领导来了,忙放下手上的活走过来。 马师傅,今天带鱼送来了吗?吕宽问。 马师傅拿毛巾擦了擦手,他倒不认识唐粒,不过看到跟在后头进来的高兵,就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送来了,不过刚刚我瞧了瞧,不怎么新鲜,凑合吧,一会儿我下点重料把味儿给盖了就行。 这不,刚好砧板上放了几条呢,瞧着没啥光泽,眼珠子也不亮,有一条鱼肚子都破了,哪怕是吕宽这种不太进厨房的人也看得出来,这鱼不新鲜。 作者有话说: 感谢浇灌营养液的小可爱,感谢鼓励打气的小可爱,感谢看文的小可爱,emmm,进来的小天使,求个收藏哟~ 第77章 、一唱一和 唐总,这肯定不是咱们的鱼。看到那几条鱼,于欣马上说。 虽说今天交接验货的是唐经武他们,可于欣干了这么久,加上她做事本来就细致,可以说,每天每一筐带鱼她都仔细看过,她相信今天送来的鱼也不可能是这种品相。 小姑娘,可不能信口开河,这鱼不是你们送来的,难不成还是我们自己变出来的?高兵马上说。 于欣咬了咬唇,摇头坚持:我们的鱼,不可能是这样的。 你是经常跟着送货的那小姑娘吧? 马师傅才注意到于欣,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食堂的人呐,都心软,看见你个小姑娘起早摸黑地过来送货,好的坏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当然,我们这样做肯定是不对的,我在这儿得跟吕厂自我检讨。可你要说这鱼不是你们,小姑娘,你可对不起咱们这些帮你兜了这么久的人呐。 这个马师傅做菜厉不厉害不知道,说话倒真挺厉害。 被他这么一说,他们收进质量不好的带鱼,是心软,是同情小姑娘不容易,于欣要跟他争执,那就是不识好歹恩将仇报了。 -- 第111页 于欣被他一通话堵得,又生气又委屈,眼圈都红了,不过还是忍着气咬牙反驳:大师傅,您这么说是不对的,交接验货是走的正常程序,怎么可能因为我,你们就睁只眼闭只眼,您这么说太过分了。 马师傅一摊手:事实胜于雄辩呐,小姑娘,你看看你们这鱼,要不是我们心软,哪里收得先进来。 高兵也说:哎,吕厂,你可别怪老马,他这人就这样,厚道,心软,瞧谁都可怜。这事厂里要追究责任,就追究我好了,管理不到位,我得负主要责任。 他们这一唱一和的,敲个锣打个鼓,简直就能唱大戏了。 唐粒都被这些人的厚脸皮给惊到了。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沙埠村就算真有臭鱼烂鱼,根本也不可能到她这里,毕竟给她送货的龚蕙兰,是把她当恩人看的,坑谁也不可能坑她呀。 何况,因为她这边要货的量上去了,沙埠村那边货都不够卖,每天渔船一到港就分完了,哪来的臭鱼烂鱼? 可你瞧这俩人,这煞有介事,言之凿凿的,唐粒要不是当事人,都要信了。 唐总,这真不是咱们的鱼,我每天都认认真真检查了的。于欣都快被气哭了。 要说这些带鱼是他们的,这不就是说她工作不尽心,没把好产品质量关吗?对待工作一直兢兢业业的于欣可委屈死了。 吕宽皱皱眉头:小唐,你怎么说? 其实他也觉得,带鱼这东西,不像布料,从原料到工艺到织染技术,这都是有迹可循的,带鱼,海生海长的,谁能认得它哪条是哪条。 可偏偏,唐粒那胸有成竹的笃定样子,又叫他不得不信,只好跟她一起跑一趟食堂。 而且,他这不也怕高兵因为跟唐粒之前有矛盾,故意弄点什么事情嘛。 现在就等唐粒的说法了,要臭鱼烂鱼真不是她送来的,那就是厂子里有人捣乱,他肯定要追究责任。要唐粒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也只能公事公办,让财务把货款结了,顺便也把合同解除了。 随着吕宽一句话,现在厨房里所有人都看着唐粒呢。 这唐粒,原来我那车间的,现在人可当老板了,这些鱼就是她供给咱们的。高兵说笑话似的,跟马师傅说,咱们唐粒同志可能耐呢,她说她能认得自家的带鱼,哈哈,你们说稀奇不稀奇? 在场的几个厨师都笑了。 当然,有的是善意的笑,有的,像马师傅,那就是不以为然的冷笑了。 唐粒不理睬他们,看了一圈,直接走到角落,把一摞竹筐给拖了出来。 看到她拖竹筐,马师傅和高兵的脸色都变了,俩人对视一眼,马师傅马上走过去:小姑娘,厨房里的东西外人可不能乱动。 唐粒一把把几个竹筐都给拖到吕宽面前,拍拍手说:这可不是你们厨房的东西,这是我们送带鱼的筐子,定期回收的,是我们的东西。 那现在也还是厨房的东西。马师傅说着就想来夺筐子。 见唐粒去拖竹筐,于欣眼睛一亮,正想去帮忙呢,结果唐粒三下五除二就把十来个竹筐给拖过来了,于欣晚了一步,正懊恼自己没有眼力见,这不,看到马师傅想捣乱,立马冲上去拽住了。 小姑娘,你拉着我干嘛!马师傅被拉住,只能使劲冲高兵使眼色。 高兵也看出来了,唐粒说什么能认得带鱼是假,只怕认得这些筐子才是真。 可这众目睽睽的,他总不能上去抢吧,只好讪讪说:唐粒,你这是干嘛,厨房里的筐子有你的,也有其他供应商的,不过你要真想要,拿去也没事,回头我跟其他供应商说一下,这世上还是通情达理的人多你说对不对? 他这话,一个是想说厨房里筐子也有别人的,不能作为什么证据,另一个,就是讽刺唐粒不讲理,连个筐子都要抢了。 唐粒懒得跟他掰扯,直接指着最上头的那个竹筐说:这筐里还有带鱼呢,照理,这个应该是我的吧? 说着她从筐里拎出条带鱼,哟,这带鱼鱼鳞雪亮,眼珠子清凌凌的,可新鲜呢。 唐粒把鱼拎到吕宽面前:吕厂长您看,这几条带鱼才像我们供应的。 高兵一看这几条带鱼新鲜得,跟放进水里就能马上游走似的,下意识就说:怎么就瞧出来这是你的了? 唐粒看向他,满脸疑惑的样子:高主任,这鱼不是我们送来的,难不成是你们变出来的? 好嘛,这是把高兵刚刚奚落于欣的话如数奉还了。 高兵一噎,当然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话了: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些带鱼都是你们的,那整筐的带鱼,有烂的臭的,有几条好的也正常嘛。 高主任,你大约是听错了,我刚刚说的是,这几条带鱼才像我们供应的,我说像,是因为这不是我们的。唐粒指着竹筐,筐子都不是我们的,带鱼又怎么会是我们的呢? 第78章 、狸猫换太子 唐粒拎起还扔着几条鱼的筐子,又扒拉扒拉,拎起另一个筐子,都放到吕宽面前:吕厂长,您看,这俩筐子有什么不同? 吕宽仔仔细细看了眼,指着筐子边沿的一个红点说:一个有红点,一个没有。 -- 第112页 没错,一个有红点,一个没有。就跟乡下养鸡似的,你有几只小鸡仔,我有几只小鸡仔,怕弄混了,就把鸡仔的羽毛给染了。我们的竹筐上都有这种红点,但您看,这些筐子,基本都没有红点。唐粒说,厂里的带鱼啊,应该都不是我们供应的那些。 马师傅终于挣开了于欣:小姑娘,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嘛,就这么个红点,磨了蹭了不也正常,几个没红点的筐子能说明什么? 马师傅,你左一句小姑娘,右一句小姑娘的,倚老卖老,是不是寻思着,看我们年纪轻,好糊弄?唐粒肃起脸,把个带红点的竹筐往马师傅面前一搡,睁大眼睛看看,每个红点下面,还有我们糖果缤纷的字样呢,你瞧瞧其他筐子上有吗?! 马师傅一把抓过竹筐,定睛一看,还真是,红点里面四个镂刻进竹片的篆体小子,糖果缤纷,清清楚楚。 他的脸一下就白了。 这,这些筐子是放其他东西的,你拿错了。马师傅还想挣扎。 哦,要说这些不是,那我们的筐子在哪里?唐粒问。 马师傅当然拿不出来,因为那些筐子和带鱼一起都被刘娟拿走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每天唐粒那边送鱼过来后,晚个半小时,刘娟再另送一批鱼过来,把唐粒的鱼给调换走。 这招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一弄,他们就能用低价买来的烂带鱼换走新鲜的好带鱼,不但能往唐粒身上泼脏水,还能另外赚一笔差价,每人分几块钱呢。 马师傅为了这事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特地每天赶早第一个到食堂,收货验货都自己干,其他人还当他身为大师傅以身作则责任心强呢。 而今天也是寸了,早晨出门时儿子嚷着要吃带鱼,于是换带鱼时马师傅就从唐粒的鱼里挑了几条特意留着了,给自己儿子吃的,那肯定要新鲜的好带鱼嘛。 至于砧板上这几条,这不蒸馒头剩了下些粉,打上鸡蛋搅成粉浆,下午炸些油滋滋的泡鲞,给食堂大伙儿一分,也是挺好的福利。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干厨师的,一年到头,可不就捞点这些零零碎碎的油水? 现在马师傅是肠子都悔青了。 当然,他更后悔的是听了高兵的蛊惑,以为赶走唐粒,就能跟着高兵一起挣大钱,现在好了,钱没挣几块,工作怕是都要被薅了。 私吞食材,这要传出去,他在厨师这行当里,名声都要臭了。 膀大腰圆的汉子,一下出溜到地上,面如死灰。 事情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很明了,为了给吕宽留点面子,唐粒就从厨房退出来了。当然,离开前她特意跟吕宽提了建议,建议他亲自交接几次货,看看她的鱼品质到底怎么样,这样也好为她正正名嘛。 出厨房时,高兵就站一旁,猩红着双眼狠狠瞪着她俩呢。 这人披着张像模像样的皮,成天却搞些男盗女娼、偷鸡摸狗的勾当,偏偏他却不认为自己错,出了事情,怨的都是别人。上回车间主任被薅,他怨唐粒多事,这次他处心积虑地要坑唐粒,现在事情败露,就更怨恨唐粒坏他好事了。 这世上,当然讲道理的人多,可有些人是不讲道理的。 像高兵这种自私自利的人,讲道理是没用的,打服了才有用。 龚嫂子还说你定做这些竹筐子多此一举,没啥用呢,哎,我回头碰见她一定要跟她好好唠唠今天这事,唐总你真是太太太英明了!从棉纺厂出来,于欣一脸沉冤得雪的兴奋,那些人真是太坏了,这么诬陷我们,我刚才都快气哭了,可唐总你一出手,哭的就是他们了,我真是太开心了,太解气了。 这丫头,有点事情就咋咋呼呼,还是太嫩了呀。 等到唐粒骑上二八大杠往回走,于欣又说:唐总,咱们不乘胜追击,去一下液压件厂和机械厂吗? 该回去吃午饭了。唐粒说。 好吧,于欣只好压抑着满腔干事业的热情,跟着唐粒往回走。 不过,她俩下午也没出门,因为唐粒说还不是去液压件厂的好时候。 而唐经武跟陆浩,在外头忙活一圈,也回来了。 俩大小伙子一回办公室就瘫那儿了,猛灌了一通水后,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唐粒瞥了他俩一眼,当没听到。 于欣倒是不计前嫌,从包里掏出两个黄灿灿的鸡蛋糕,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个。 唐经武和陆浩对视一眼,各自接过鸡蛋糕,狼吞虎咽。乡镇里的小饭馆,东西烧得那叫一个难吃,一股子的泔水味,差点没给他们吃吐了,俩人都没吃几口,现在可不就饿了。 明天记得自己带点东西,路上没几家饭馆,而且难吃得要命。于欣说。 妹妹,你昨天怎么不提醒?唐经武哀叫了声。 于欣撇撇嘴,用得着说嘛,就他俩昨天那态度,她会提醒他们才有鬼了。 吃了个鸡蛋糕,陆浩精神头又回来了,就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了:于欣,你跟唐总今天出去,有什么进展吗? 去了趟县棉纺厂。 唐经武马上问:货款要回来了吗? 货款倒是没要回来。于欣看了眼坐那儿稳若泰山一声没吭的唐粒,想了想,也没再说别的。 -- 第113页 嗨,我就说,那姓高的特难缠特恶心吧,就他拦着不让财务给咱们结款子呢。唐经武说,要不回头还是我去吧,姐,不,唐总你甭去受这种鸟气。 就是,实在不行,不还有我们嘛。陆浩摇着椅子,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唐总,我们就是你最坚强的左膀右臂。 这俩臭小子,真以为没了他们就不行呢。 唐粒嗤地笑了声: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5 20:59:04~2022-04-16 20: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乌龙茶、209429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怎么不能 后面两天,照样还是唐经武和陆浩去验货送货,俩人嘴上不说,心里早已叫苦连天,别看这活简单,可要早起,要到处跑,还吃不上饭,是真挺辛苦。 不过,看到唐粒她们的工作也毫无进展,俩小伙子心里又得意上了。 看吧,有的工作虽说辛苦吧,可人人都能干,而有些工作,可不是辛苦就能干下来的哟。 于欣眼睁睁看着唐经武和陆浩,尾巴翘得越来越高,心里也着急呢,妇女可顶半边天,她可不想被这俩人比下去。 可偏偏唐粒老神在在,只说还不是时候,哪个厂子也不去,每天拉着她逛完菜场逛农贸市场,买一堆鸡鸭鱼肉,拎到唐米的出租屋,换着花样做。 天天大鱼大肉,于欣觉得,不止自己又胖了两斤,就连小粉团和胡嫂子家的小胖墩,那小脸蛋瞧着似乎都圆了一圈。 可惜工作还是毫无进展。 真是快乐又惆怅。 这天傍晚,俩人照样吃得撑肠拄腹,帮唐米收拾了碗筷后,趁着天还亮就出来了。 唐总,一个星期,咱们真能拿下液压件厂和机械厂的单子吗?于欣揉着吃撑了的肚子,忍不住发问。 唐粒笑道:能啊,怎么不能。 我瞧着,怎么不太可能呢。于欣嘀咕了句。现在只能庆幸,至少棉纺厂的货款肯定没问题了,而且,听那位吕厂长的意思,扩大供货的品种应该也问题不大。 于欣自我安慰,这算,至少成功了三分之一吧。 瞧把你给愁的。唐粒更乐了,这样吧,咱们明天就跑液压件厂。 早该跑了。于欣又嘀咕了一句。她这个唐总的小迷妹,因为工作进展不顺的缘故,都快要对唐总有意见了。 唐粒还想说什么呢,一辆面包车忽然开过来停在她俩面前,祁振从车窗里微微探出头:就知道你在这儿,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于欣一看,这不是唐总的头号追求者祁公子嘛,就很有眼力见地说:我家离得不远,自己走回去好了。 谁知祁振却说:上车吧,你俩被混混盯上了,一个人走回去不安全。 于欣吓了一条,忙去看唐粒,唐粒皱皱眉,示意她上车。 这两年经济活了,可找工作还是不容易,社会上无业游民多,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也多。要有寻仇的,看谁不顺眼的,拿钱找几个混混,教训对方一顿,简直轻而易举。 何况唐粒和于欣两个女同志,大晚上的,要真被混混缠上,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祁振一手打着方向盘,指指后座上的塑料袋:里头有奶油蛋糕,于欣你自己拿。 年初国营商店旁边开了安县第一家蛋糕房,不但让生日蛋糕风靡小县城,还把塑料袋在县城普及了。现在大家买东西都不用缠草绳带网兜了,一个薄薄的塑料袋,轻松又方便。 当然,生日蛋糕是生日才能吃的奢侈品,哪怕生日,也得是家里富裕的,才买得起,而店里其他的蛋糕、面包,其实也价格不菲。 于欣是个吃货嘛,第一次吃蛋糕,还是公司开业那天祁振送来的一个大蛋糕,那香甜绵软的滋味,那五颜六色的漂亮的裱花,虽然唐粒一直说那蛋糕的造型丑得惨不忍睹,可于欣一吃就爱上了。 只可惜,她一个月工资虽然挺高,可也支撑不起经常吃蛋糕呀。 所以,每次出现都会带点蛋糕面包的祁振,在于欣眼里,那简直就是天使般的存在,她心里其实暗戳戳地,巴不得她敬爱的唐总赶紧嫁给祁公子。 可惜晚饭吃太撑了,于欣现在吃不下奶油蛋糕,只好小心翼翼地拿一个出来,在油纸外头再包一层手绢,藏到帆布包里,带回家当宵夜吃。 因为有奶油蛋糕,于欣都快把她们给混混盯上的事情给忘了。 唐粒可不会忘,她问祁振:你听谁说的,混混盯我们干嘛,想抢钱?虽说只是开了个小公司,但保不准有些没钱花的小混混想从她这儿捞点钱呢。 不是,是有人想教训你一顿。祁振看了唐粒一眼,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这也就出差了几天,你说你怎么就惹事了呢,唐粒,要不你还是赶紧嫁给我吧,有我罩着,保准那些混混不敢惹你。 这人,自从在唐麦的喜宴上大张旗鼓地说要追求她,现在是越发没脸没皮了,把求婚都快当口头禅了。 为什么,因为你就是最大的混混吗?唐粒调侃道。 -- 第114页 我怎么会是混想拒绝我就直说,干嘛往我头上扣帽子。祁振笑笑,他倒是想说自己不是混混呢,可一想,梦里上辈子他吃喝赌,就差一个嫖了,可不就是个混混嘛。 顿了下,他冲于欣说:小于同志,你看你们唐总是不是特铁石心肠,像我这样的大好青年,她都能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 于欣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不好反驳他,可也不好背叛她敬爱的唐总嘛,只好抱着帆布包呵呵傻笑。 把于欣送到家看着她进门,唐粒就问:想教训我一顿的人,是高兵吧? 是那个姓高的,你怎么着他了?祁振问。 唐粒于是把跟高兵的恩怨简要说了一下,祁振听完乐了:所以你这完全就是飞来横祸,被人偷证章栽赃,被人偷鱼污蔑,人反过来还要教训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唐粒:多多少少有一点吧,不过你要再幸灾乐祸,估计跟他也差不多了。对了,他找了什么混混,那些人准备怎么教训我? 你问这干嘛?祁振敛了笑问。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呀。 祁镇手指在方向盘上扣了扣,说:你也别打听那些混混的情况了,这姓高的,我明天一早就给解决了。虽说上辈子的事情,不该牵扯到这辈子,不过祁振对这姓高的,属实是膈应。 就说你是混混吧,听听你这话说的,跟混混有什么区别。唐粒想了想,说,用不着你解决,法治社会,法律会惩罚有罪的人的,就现在,咱们去工人路瞧瞧。 瞧什么?祁振问。 瞧法制的网怎么抓住那些猖狂的鱼。唐粒笑眯眯说。 第80章 、高兵落网 快到工人路的时候,唐粒指挥着祁振把车停靠进旁边的小巷子,结果一抬眼就看见前头停了辆金杯牌警用面包车。 唐粒:要不算了,还是停那边去吧。 怕什么,咱们不是来瞧法制的网怎么抓鱼的嘛,守法公民,哪用避着警察。祁振说着,方向盘一打,就把车怼到了那辆金杯小面包的前面。 好吧,这很祁振。 俩人下了车就往工人路里头走。 这时天已经黑了。要是夏天,这会儿门前屋后的,得有许多老头老太坐着乘凉,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戏,蒲扇稀里哗啦地摇着,蚊子嗡嗡地飞着。现在天气还冷,大家都窝在家里,有些心疼电费的,早早地就钻被窝了,早睡觉,不开灯,省钱。 所以这时候路上倒没什么人,安安静静地,只有他俩的脚步声,路灯昏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恍惚间竟然有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祁振侧头看了唐粒一眼。意气风发的唐总烫了头波浪卷,穿着裁剪时尚的小西装、喇叭牛仔裤,底下却蹬了双白球鞋,看着利落干练而又朝气蓬勃。 她肯定不知道,糖果缤纷食品配送公司一成立,安县经商办企业的那批人就沸腾了,毕竟现在女企业家还是很少见的,尤其这么年轻漂亮,还单身。 那些还没结婚的企业家都嗷嗷叫地,想要认识她呢。 这时候祁振就得暗暗庆幸,这女人满脑子都是事业,于婚姻一事还半点意向都没呢。 怎么着,他至少排上队了不是。 所以唐粒拽着他躲到个小平房的窗脚下,俩人肩膀挨着肩膀,坐在两块砖头上时,祁振还能心情挺好地,指指不远处犄角旮旯:警察在那儿呢,他们肯定也瞧见我们了,没准正纳闷,现在的小青年,谈个恋爱跑这种地方来。 我倒觉得他们没准是想着,现在的小青年太不讲卫生,公厕明明就几步路。唐粒说。 意思是,公厕明明就几步路,却蹲这儿大小便。 这些老房子,基本都没厕所,有些懒汉懒得倒痰盂,也懒得跑公厕,趁着天黑,跟野狗似的随处解决,可一点不稀奇。 当然,实际情况可能是,小郑警察认出了她,所以才按兵不动,不然警察恐怕就要来逮他俩了。 祁振简直无语,他就没见过比唐粒更能煞风景的人,不过想想,他又摇着头笑了,不解风情也有不解风情的好处不是。 夜里风凉,他估计唐粒得冷,把自己身上的皮夹克一脱,兜头就罩到唐粒身上了。 要不是祁振过来找她,唐粒可没想过一个人大晚上地跑来凑热闹,所以穿得确实有点薄,风一吹,就得打个寒颤。她把带着体温的皮夹克往下拽了拽,往身上捂了捂,舒服了。 你冷不冷? 祁振搓搓双手:男人怕什么冷。 行吧,既然他这么逞强,唐粒就不客气了,他这真皮夹克,柔软不透风,比冬天捂被子还暖和。 过了大概两三小时吧,就在祁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的时候,路口匆匆走来一个人,一直走到92号那间屋子前,先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了。 唐粒的角度,刚好能看见男人的侧脸,戴副眼镜,乍一看长得挺端正,仔细看眼神阴鸷,不是高兵是谁。 说回来,要不是高兵非要惹到她头上,唐粒之前都没想起来,原书里其实提过高兵的结局。 作为一个满肚子男盗女娼的炮灰反派,他的存在自然也是为了衬托主角的正义,他把章雪弄下岗了之后,还发了疯似的找章雪麻烦,阻碍她的事业,于是理所当然地败在主角光环之下,被章雪撕下他多年伪装的人设面具,还将他贪污受贿的事情抖搂了出来。 -- 第115页 据书里的描述,这位来自农村、靠糟糠之妻刨土修地球供着读完大学的国营工厂干部,利用手中的小权力,大肆敛财,在九十年代初期,贪污贿赂金钱、烟酒及各种高档礼品,价值竟高达十余万。 而为了藏匿赃款赃物,他甚至专门租借了一个屋子,这个屋子就在工人路92号,事发后,报纸刊登这一事件,标题就叫腐化堕落的92号。 当然,高兵被主角光环剿灭,本该是两三年后的事情,可他这不要找唐粒麻烦嘛,还想收买混混教训唐粒,唐粒可等不到主角光环来剿灭他啦。 高兵一进去,那边猫在墙角的警察就出来了,直接走过去敲门:你好,治安巡查。 啪地,屋子里面的灯黑了。 一听治安巡查就关灯,这肯定不对呀,警察马上踹门,然后就听见后面嘭地一声,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喊起来:他跳窗了! 唐粒听出来,这是小郑警察的声音。看来警察也防着人要逃跑,前后都守着人呢。 站在门前的警察骂了一声,转身就往屋子后面跑。 没多久,高兵就被警察摁着肩膀抓回来了。 高兵扭着肩膀还在挣扎呢:警察同志,我是这里的居民,你们为什么抓我? 警察冷笑道:居民你三天才回来一趟?我们已经了解过了,你这屋子是租的,租了以后就没住过,周边居民也压根没见过你。再说,要不是心里有鬼,你跑什么,还跳窗? 高兵还狡辩:我最近得罪了人,不敢回来,你们一敲门,我这不以为寻仇的来了嘛,惊弓之鸟,我这是条件反射,真的,警察同志,你看我这样子,也不是个会作奸犯科的是吧? 看着比你还斯文的罪犯我们也见得多了。警察搡了他一把,把门打开。 你们治安巡逻,应该不包括进屋子搜查吧,你们有搜查令吗,没搜查令你们这是擅闯民宅。软的不成,高兵就来硬的了。 都说最怕流氓有文化。 要换个不懂法的,警察吓唬一通,可不就乖乖开门了,现在他搬出法律来,警察倒是要犹豫一下。 就在这时,留在后头的小郑警察又喊上了:哎哟,一屋子的烟酒! 警察一拍脑门,可不,屋后头那扇窗还开着呢。 一屋子的烟酒,看到警察就跑路,怎么着也可以把人带回派出所问问这些东西的来路了。 高兵这只大耗子,可不就落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7 20:48:30~2022-04-18 16:4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9429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拿下机械厂 第二天唐粒就让于欣去液压件厂找后勤部主任签合同了。 当然,于欣其实很忐忑,陆浩都谈不下来的单子,她原本以为唐粒会自己去,她呢,顶多就是凑个人头当个跟班。谁知道唐粒直接就让她自己去谈。 唐总,我怕是不行吧?于欣揪着她的帆布包不肯出门。 唐粒推了她一把:赶紧去,见了他们的后勤部主任,你就说造谣的人已经自食恶果,问他这回总该相信我们的食品质量了吧,放心吧,我保证,他肯定马上就把合同给签了。 见于欣还在犹豫,唐粒于是说:你看,你这还背着帆布包呢,肯定能成的,好吗? 这姑娘有点迷信,听说唐粒是背着个棉纺厂的旧帆布包,一个厂子一个厂子谈下的生意,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弄的,也搞了个棉纺厂的帆布包,天天这么背着。 唐粒其实很想告诉她,当初背这个包,完全是出于省钱的考虑,这包唯一的好处是容量大且耐用,但真挺丑的。不过考虑到这好歹算是个精神寄托,能起到正向激励的作用,也就随于欣去了。 这不,听唐粒这么一说,于欣紧了紧帆布包的带子,深吸口气,就昂首阔步地出门了。 唐粒自己呢,骑上二八大杠,也就往机械厂去了。 机械厂的后勤部主任李诚,章雪母亲李冬梅的表弟,唐粒之前跟他接触过几次,工作能力怎么样看不出来,但为人刻薄,气量狭小倒是显而易见。 在原书里,祁宏放病逝后,这位李主任也不知怎么运作的,居然跳过几位副厂长和工程师,一跃成为了机械厂的新厂长。 唐粒在这个世界也生活了半年了,隐约总有一种感觉,原书里的很多情节都不符合逻辑。 就说李诚好了,据唐粒所知,他大学读的是农林专业,跟机械厂的业务八竿子打不着,管理能力显然也没有出众到破格提拔的程度,那么多能力卓越的副厂长,经验丰富贡献突出的工程师没轮到接厂长的位置,却被他捷足先登。 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合常理。 不过,唐粒结合自己上辈子当经纪人的经验,帮艺人接戏的时候,收到的剧本真是五花八门、质量参差不齐,有的剧本那叫一个东拼西凑、毫无逻辑。想来写书也是这样,写的时候信马由缰,回头一看漏洞百出,兜都兜不回来。 这么一想,好像也挺正常? 机械厂唐粒还是挺熟的,就门口保卫科的,那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嘛,见着她还要问一问,怎么最近在宿舍大院没怎么碰见了,然后给她登记了个名字,就放进去了。 -- 第116页 机械厂比棉纺厂还要大,一条宽宽的林荫道直通到行政楼前。唐粒刚骑到楼前,就见李诚和几个机械厂的干部说笑着,正往行政楼走,她赶紧喊了声李主任,把自行车往路边一支,就走了过去。 哟,这不是唐粒,哎呀,瞧我,现在应该叫唐总了啊,企业负责人嘛,怎么,找我有事?李诚问。 李主任客气了。唐粒笑着说,我们公司的陆浩给您提交过合同初稿吧,听说您答应了考虑考虑,这不今天刚好有空,我就过来问问,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李诚看了旁边几人一眼,笑道:你们瞧,什么叫素质,这就是素质。有祁厂长在,别说一个小小的供货合同,就是把我们后勤部所有单子都签了,那不也就一句话的事情嘛,人唐总还亲自跑来问我呢,哎哟,我这脸真够大的。 这话听着挺客气吧,其实句句都带刺呢。 意思不就是唐粒跟祁振走得近,有祁家的关系,想给机械厂塞什么货,他都没办法吗?这是顺带手的,还黑了祁厂长一把呢。 李主任,要这么说的话,这厂子里谁不是我的叔伯长辈,就您,我也得喊一声叔不是?但公归公,私归私,我相信,您要选择跟我们签合同,一定是因为我们东西质量过关、服务到位,而不是因为我是职工子女对吧,不然咱们这么大一个厂子的后勤不就得乱套了,对不对?唐粒说。 李诚给旁边几个看热闹的部门主任递了烟,自己也衔上一根:瞧瞧,做老板了就是不一样,多能说。 唐粒笑着说:您这么夸我,那我干脆再多说两句。我们糖果缤纷是安县,不,应该是全市第一家食品配送公司,别看我们现在还是个草台班子,运输条件也比较落后,但那是因为我们重视食品安全,把资金全投在质量管控上了,也就是说,我们在以低于市场价10%的价格,售出质量远高于其他人的食材。这么划算的买卖,厂里肯定也不会往外推是不是? 你说她能说吧,她还真就顺驴下坡,夸起自己来了。 哈哈,照小唐这么说,李诚,你这买卖不做,可就亏了呀。 这是唐国顺家的闺女吧,老唐那人闷不吭声的,没想到闺女口才这么好。 不就每天进点鱼嘛,多大点事,李诚,赶紧给人签了吧。 到底是厂里职工的子女嘛,旁边几个主任听唐粒说得还挺有道理,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帮腔上了。 而李诚呢,当初在唐家的喜宴上,被祁振又是灌酒又是下面子的,这笔账他可一直记在心里。可他又不能拿祁振怎么样,所以就算在唐粒头上了。 他根本就没想过跟唐粒签这个合同,他就想当众给唐粒个难堪呢,可谁知道唐粒口才这么好? 李诚掸了掸烟灰:你这口才确实是好,但食品质量这种东西,可不是靠吹出来的,我听说你们的东西质量并不好,最早跟你们签合同的棉纺厂,现在都后悔死了,职工们也怨声载道呢。 李主任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已经真相大白了,是食堂厨师偷偷卖了我们的鱼,换了烂鱼臭鱼,赚差价呢。不管李诚说什么,唐粒都气定神闲,您看,要我们的鱼不好,他们哪里赚得到差价是吧? 李诚想当众给唐粒难堪,可他没想到,其实唐粒也正想当众把事情说开,毕竟当众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诚还有什么理由不签合同? 而李诚呢,棉纺厂的事情,他是听别人说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掌握了这个情况,那就是掐住唐粒的命门了,毕竟食品质量最重要嘛,你质量不好,我不签合同,明正眼熟。 谁知道会是这么回事呢!你说食堂厨师,他偷什么拿去卖不好,偏偏要偷带鱼去卖?搞得他现在骑虎难下。 李诚沉着脸沉默了会儿,说:行吧,不过合同我还没看,回头我看了咱们再签,好吗? 他这是想先拖着,毕竟合同什么时候看完,还不是他说了算? 不过,都是老狐狸,旁边几个主任哪会看不出他的意思,有人就说了:得了,李诚,别磨磨唧唧的了,这种合同才几个字,赶紧看两眼就给人签了吧。 就是,才多少钱的事情。 得了得了,别为难人小唐了。 几个主任这么一说,李诚哪还有说不的余地?自己拉来的观众,最后都帮着唐粒说话,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诚郁闷得,简直要吐血。 下午唐经武跟陆浩回来时,发现办公室里就于欣一个人。 俩人对视一眼,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还用说嘛,唐粒要去谈合同,肯定得带着于欣,现在唐粒不在,肯定是谈合同不顺利,干别的去了呗。 于欣同志,不要气馁,失败是成功之母,相信自己,你可以的。唐经武说。 不行还有哥哥们呢。陆皓吊儿郎当说。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团宠小桃精三岁半[年代]》,小天使如果感兴趣,专栏点个收藏哟~ 桃桃是个小桃精,她历劫穿进年代文,灵力都被封印在一颗桃核里。桃桃知道,不久后闹天灾,村里会饿死好多人,高高帅帅的爸爸也会因为上山找吃的摔断腿。 -- 第117页 本来就穷的一家人,会过得更不好,三个哥哥也死的死,残的残。 妈妈因为太伤心还哭瞎了眼睛。 桃桃着急呀,撅着小屁股每天挖土找宝贝桃核。 呀,终于找到了。 桃桃握起粉嫩嫩的小拳头,一定要保护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爸爸种地时,桃桃吭哧吭哧抱来一桶水:趴趴,浇仙水,稻谷才会快快长哟。 妈妈给母鸡拌饲料时,桃桃tui地吐了口口水:母鸡吃口水,才会下多多的蛋哟。 哥哥喂猪时,桃桃拖来一捆不知名杂草:猪仔吃多多,才会长肉肉哟。 爸爸、妈妈amp;哥哥:我家小桃桃真能干,我家小桃桃是最棒的! 其他人:孩子捣乱胡来也不管,难怪穷得叮当响。 后来。 老苏家分到最差的自留地,却长出了最多的稻谷。 老苏家的母鸡一茬接一茬地生鸡蛋,吃不完还能换东西。 老苏家种什么丰收什么,养什么什么长肉。 嘤嘤嘤,像桃桃一样捣乱胡来的孩子,人人都想要怎么办? #三岁半时我已是远近闻名的种养殖能手# 感谢在2022-04-18 16:44:44~2022-04-19 16:4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相思梦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于欣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呢,听到他俩说的话,一脸疑惑地抬头:你们在说什么呀? 唐经武是个直肠子,想什么说什么:之前咱们不是说交换着干一个星期嘛,这都第四天了,你跟唐总一点动静没有,后面满打满算只有两个工作日了,怎么也来不及了呀。 陆浩嘛,到底是跑业务的,说话油滑得多:也不能说完全没希望,只能说希望不大吧。不过说实话啊,液压件厂和机械厂,那是什么企业,那是咱们县里的龙头企业,管后勤的那俩领导牛气着呢,人家什么供应商没见过,看不上咱们的草台班子,短短一个星期时间,想啃下这两块硬骨头,确实太为难唐总了。 说的对,棉纺厂也一样,每回我去要钱,姓高的跟骂孙子似的骂我,想从他那里要钱,一个字,难。唐经武也说。 没事,都是时间问题,于欣,要有什么我跟唐经武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陆浩瘫在椅子上,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包里有什么吃的吗,来一点,我可饿死了。 他俩虽然总结经验教训,每天出门都自带了干粮,可毕竟年轻,消耗大,那点干粮路上早吃完了,难吃的饭馆又懒得去吃,一回来就瘫坐在椅子上,饿得肚子咕咕叫呢。 不过,身体上虽然饱受摧残,可精神上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毕竟,经过这短短几天时间,他们的能力和重要性得到了验证,雏鸟展翅胜过了雄鹰,还有比这更令人振奋的事情嘛? 他俩现在甚至觉得,他们要有创业资金,出去自立门户,没准干得比唐粒还要好呢。 于欣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俩的意思,顿时就气坏了,这俩自以为是骄傲自满的人,是以为她和唐总一件事也没办下来呗! 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只要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实际上就是瞧不起人。 瞧不起她也就罢了,他们居然还敢瞧不起唐总。 吃吃吃,你想屁吃。于欣气呼呼地回了一嘴,就他们这德行,还想吃她珍藏的零食? 哎哟,怎么火气这么大。陆浩笑道。 嗨,肯定出门的时候受气了呗,没事,于欣,我理解你,陆浩我们忍忍,歇会儿就自己出去找吃的。唐经武说。 他俩以为于欣恼羞成怒呢。 于欣翻个白眼,站起来走到立在墙边的档案柜前,插钥匙开柜门,拿出了三个档案袋,走到陆浩面前,一个档案袋一个档案袋地拍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这是液压件厂的合同,这是机械厂的合同,这是棉纺厂的付款凭证,睁开眼睛瞧瞧,你们以为一个星期肯定办不下来的事情,唐总半个星期就搞定了,甚至,她还把棉纺厂那个监守自盗的后勤部高主任,送进了派出所! 于欣一声冷哼,下了结论:就你俩,还想跟唐总比,你们就再学个十年八年,也比不上唐总一根手指头。 陆浩被她一个接一个档案袋拍得,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于欣,你耍什么脾气!他随即反应过来,嗓门高得声音都劈叉了,你说什么,三个厂子都搞定了?! 简直无法相信,他怔怔地又说了一句:这怎么可能! 唐经武也站了起来,吃惊得嘴巴里都可以塞进鸡蛋了,不过,他的关注点跟陆浩不一样:不是,姓高的被送进派出所是怎么回事? 毕竟,他之前为了要货款,在高兵面前装了那么久的孙子,每回走出棉纺厂大门,都得在心里暗暗诅咒姓高的这龟孙子不得好死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梦想成真啦? 唐经武摸着脑袋想,这,他回头许个别的愿望也不知道灵不灵。 于欣昂首挺胸地,趾高气扬地,就把唐粒怎么戳穿棉纺厂食堂那帮硕鼠的阴谋诡计、怎么气定神闲等到高兵罗网再把液压件厂和机械厂一次性收入囊中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 第118页 高兵的事,其实还是液压件厂那位后勤部主任告诉于欣的,因为那位主任就是听高兵说他们东西质量不行,才迟迟不愿跟他们合作。现在高兵被抓走,事情真相大白,主任二话没说,就把合同给签了。 当然,高兵被抓的事情跟唐粒有没有关系,于欣其实也不知道。而机械厂签合同的经过,于欣不在场,当然也不清楚。 不过这一点都不影响她通过合理想象,把整件事脑补完整。 而敬爱的唐总,在她的描述之中,那简直就是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得倒她,形象高大到简直要突破三米。 唐经武和陆浩都听呆了。 棉纺厂食堂的人是脑子有问题吗,还搞偷梁换柱这一套,是想钱想疯了吧!唐经武骂道。 因为对方说鱼质量不好嘛,唐经武觉得是自己公司理亏,每回去要钱,逢人就说好话,现在想想,他这孙子合着都白装啦。 唐总这路子有点野啊。陆浩自言自语说。作为一个优秀的销售人才,他自认为了开拓业务,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可他万万没想到,唐粒开拓业务的方式,居然是把拦路虎直接送进去蹲牢房? 比不过,比不过,终究还是他太年轻了。 俩大小伙子被这个消息打击得,连饥饿都要感觉不到了喂。 这不,等唐粒从外面回来,就见向来内敛的于欣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地,边干活边哼着歌,而向来自信满满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的俩大小伙子,蔫头耷脑地瘫在椅子上,一副饱受摧残失去梦想的样子。 怎么回事?唐粒看了眼陆浩桌上的档案袋,觉得自己明白了,哦,你们知道于欣一个人拿下液压件厂合同的事了?她估摸着,俩小伙子听说于欣独立拿下液压件厂的单子,应该会受不小冲击。 唐经武和陆浩,就跟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似的,一下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姐你说什么,液压件厂,于欣拿下的? 唐经武扭头看了眼于欣。这姑娘脸蛋圆圆的,身材微微丰腴,成天拎着个旧帆布包,包里装的,不是小蛋糕就是麦丽素,再不然就是一块五一根的春都火腿肠。 这就是个贪吃的小丫头,她居然一个人拿下了陆浩一直拿不下来的液压件厂? 唐经武简直无法相信,他呆滞地扭头去看他的好兄弟陆浩,却发现陆浩的脸色,就跟刷了漆的墙一样白。 陆浩这回真是,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了。 经过这件事,两个心高气傲、有点成绩就飘起来的小伙子,也就学会了什么叫谦虚,什么叫脚踏实地。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到了七月。 在这期间,唐米和张肖军的离婚案,法院判了。由于唐米提交了比较详细的证据,证明张肖军家暴,而鉴于张肖军还曾因赌博被拘留,最终法院不但支持了唐米的离婚诉求,还把小粉团的抚养权也判给了唐米。 张肖军当然不甘心,可他也不敢再上出租屋找唐米麻烦,于是又跑去法院提了上诉,不同意离婚。 所以他们这个案子,现在又到了中级法院,还得再打一轮官司。 高兵的案子也判了,他被查出贪污受贿金额高达十余万,最终法院判了他二十年有期徒刑。 这件事,可算得上安县这些年以来的大新闻了,一个国营工厂的中层干部,贪污受贿这么多钱,别说群众,就是厂里领导自己都不敢相信。 为此,安县各机及企事业单位,甚至开展了一次广泛深入的自查自纠,一时间,各厂矿单位从领导到普通职工,精神面貌和廉洁意识,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 这也算高兵变相地为安县的发展作出了贡献。 而对于唐粒来说,高兵被抓,其实也给她带来了实际的经济利益。 这不当初她找种植大户严兴国订购蔬菜,结果却被刘娟给捷足先登了,当时严兴国可是答应了,只要有人退订单,就降价一成把蔬菜卖给她。 而事实上,刘娟那个皮包公司,是靠高兵的权力和人脉撑着的,高兵被抓倒是没影响到她,可业务做不进来,公司也开不下去呀。 所以她只能亏一笔钱,好说歹说地,跟严兴国把订单给退了。 严兴国是个守信用的人,刘娟这边订单一退,他马上就通知唐粒,并且按照约定给她降了一成的价。 唐粒相当于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赚了一成的差价,干脆就给于欣他们多发了一笔奖金,也算是皆大欢喜。 这天傍晚,天气闷热而潮湿。 不是让你们先去饭店吗,怎么还在这里?唐粒上楼换了身衣服,下楼见于欣和陆浩还在办公室,奇怪地问。 于欣收拾着东西:正准备出门呢。 陆浩站在偌大的办公室中央,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想再看两眼奋斗了大半年的地方,我是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这里。 安县的市场已经逐渐饱和,唐粒前两星期跑市府去租了个门面,带着陆浩跑了两天,今天晚上给他摆了个欢送宴,然后明天就把他踢到市府去开疆拓土啦。 独当一面去开拓市场,这是陆浩求之不得的事情,不过总归在这个办公室里待了大半年,走之前,难免要矫情一下嘛。 年纪轻轻的,伤春悲秋什么呢。唐粒失笑道。 -- 第119页 唐总,别总是一副老学究的口吻,你也不比我们大几岁。陆浩说着,倒是往门外走去了。 大几岁那也是大。办公室里一览无遗,没瞧见唐经武,唐粒就问,唐经武呢,他先去饭店了? 于欣也背起帆布包往外走:他说家里临时有事,赶回乡下去了。 家里有事,是有什么急事吗?唐粒边锁门边问。 于欣迟疑了下,陆浩看她一眼,啧了声,就说: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不就他奶奶不小心摔了嘛,他赶去医院了。 唐粒抓着钥匙,愣了下:他奶奶? 不是,唐经武的奶奶,不就是她的奶奶? 第83章 唐粒今晚给陆浩送行,当然,顺带的也请了一些供货商,加上新招的几个职工,在国营大饭店里摆了好几桌。 宴席上当然少不了喝酒,陆浩帮唐粒挡了不少酒,直接把自己给喝趴了,最后还是几个新职工一起把他扛回去的。 陆浩就爱逞能,明明唐总你酒量比他好多了。于欣自从拿下液压件厂的合同后,自信心爆棚,也开始接触销售这一块的业务了,对陆浩和唐经武,早没有当初仰望的情绪。 大概是物极必反,她现在瞧陆浩和唐经武,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时不时地,就要嫌弃一下。 帮女士挡酒,这是绅士风度,这一点还是要肯定他的。唐粒笑说。 上个月街心公园那里弄了个夜市,一条长街,摆满各种各样的小摊,便宜又好看的衣服,零零碎碎的杂物日用品,乃至各种本地的小吃,比过年唱戏的村子还热闹,迅速地,就风靡县城,成为了市民晚饭后闲逛娱乐的最佳场所。 连带的,整个县城夜里都热闹多了。 于欣约了小姐妹逛夜市,唐粒和她在街口分开,往医院走。 温和的老太太,会笑呵呵地,从手绢里数出五元纸币塞给她的老太太,要不是晚上这饭局是她自己攒的,实在没办法推,唐粒刚才听说就忍不住想跑医院去看了。 到了医院,就在住院部一楼迎面碰见了唐米。 你怎么跑来了,知道你晚上请人吃饭,怕你着急,特意让小武别跟你说呢。唐米说。 结束了,老太太怎么样? 尺绕什么的骨折,得先住院观察一阵。 唐粒松了一口气,应该是尺桡骨骨折,那就是手臂骨折。都说老人最怕摔跤,就是因为老人骨头疏松,摔跤容易骨折,骨折后卧床又容易引起并发症,对于老人来说是很危险的。 相对来说,手臂骨折应该要好许多。 之前说没胃口吃不下,这会儿饿了,你上去,我给她买碗馄饨去。唐米说。 小粉团呢? 扔胡嫂子家呢,没事的,俩孩子玩得好,我跟胡嫂子说了,要回去晚了,就让小粉团在她家睡一晚。 得了,馄饨我去买,医院里还有人吧,唐麦最近也值班呢,你赶紧回去吧,睡别人家里,万一孩子晚上害怕呢。唐粒说。 唐米犹豫了下:好吧,那我明天再来。她从小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嘛,老太太有个什么,自觉应该伺候床前,可把女儿扔别人家里,确实也不太放心。 于是唐粒又跑去医院外头买馄饨。 病人的生意好做,医院外头一排的店面,卖小吃的,卖水果的,还有卖日常用品的。 唐粒找了家看着干净的店铺,跟老板要了碗馄饨,一抬眼,却见小店铺里头坐了个眼熟的人,花衬衫,牛仔裤,郭富城头,大晚上吃个馄饨,衬衫领口还别着副魔镜。 她正想着要不要打招呼呢,于向文一抬头也看见她了:哎哟,女神,你也来吃馄饨,进来坐呀。 不了,我买了送医院去呢。唐粒笑道,你这,不会是又住院了吧? 嗨,哪能呢。于向文犹豫了下,说,一亲戚住院,我没事干就过来陪陪他。 馄饨一会儿就好了,店主把馄饨倒进唐粒拿来的搪瓷缸里。唐粒从兜里摸出张大团结递过去:连那位同志的一起付了。 哎哎哎,怎么能让你掏钱,钱都我付,我付!于向文拽着只汤勺就扑了过来,啪地往老板手里塞了张青砖色的百元大钞,我于向文这里,就没有让姑娘付钱的道理! 他那样子,就跟要扑过来揍店主一顿似的,把店主都吓了一跳。 唐粒都被逗笑了:得,那谢谢了,改天抽空请你吃饭,回见。 回见。 于向文举着汤勺挥挥手,看着唐粒渐渐走远了,叹了口气,说:多漂亮的姑娘对吧,可惜被我兄弟给截胡了。 漂亮,飒爽,生意还做得好。 于向文觉得,就祁振那磨磨唧唧的,半年了还没追到人的,压根都配不上他女神。 唐老太太病房里,唐经武、唐育还有老太太小儿子唐国康两口子都在呢,唐粒进去的时候,护士正在赶人:留一个陪护啊,其他人赶紧回去,这么多人挤在病房里像什么话。 看见唐粒,唐经武马上站了起来:唐总,啊呸,姐,你怎么来了? -- 第120页 他之前是工作的时候老忘记喊唐总,现在几个月下来,唐总叫顺口,反倒不会喊姐了。 唐育文乐得在旁边呵呵直笑。 得了,你们都先回去吧,晚上我先陪着。他们一个个的,明天还得上班上学,只有她这个当老板的,可以随意旷工,唐粒拍拍唐经武,又对唐国康说,小叔,你跟小婶也先回去,明天白天咱们再讨论怎么个轮流陪护。 老太太一共四个儿子,唐国顺是老大,老二唐国强,是唐经武的老爹,老三唐国成,是唐育文的爹,最小的,就是唐国康了。 陪护老人这种事情,肯定是每户都得出力的。 行,唐粒,那就先辛苦你一晚。唐国康说着就想走,他们还得赶回乡下去呢。 唐国康的媳妇冯雪琴却不肯走:唐粒,老太太摔倒的时候,就我们两口子在家,雇了车就给送医院来了,医药费也是我们垫的。农村人攒点钱不容易,那可是我们攒了准备给孩子读书的钱。 嗨,你说这些干嘛,老大他们还能让咱们一家出医药费?唐国康说。 亲兄弟明算账,丑话先说前头嘛,你哥不一定,你嫂子可说不准。冯雪琴说。 护士给里面几床打完了针,见他们还没走,就又赶上了:你们这些家属怎么回事,医院是给你们说事情的地方吗,赶紧的啊,出去了。 不好意思啊护士,马上走。唐粒示意几人赶紧出去,小婶,你放心吧,钱的事咱们明天也说清楚,肯定不叫你们吃亏。 就是,没的丢人现眼。唐国康拽着他媳妇就走了。 姐,那我们也走啦。 唐经武和唐育文也挥挥手走了。 老太太大概是折腾累了,已经睡着了,唐粒在藤椅上靠了会儿,估算着时间,跟隔壁床的阿姨说了声,就拿着搪瓷缸子去找唐麦了。 他们护士值班室里有个小电炉,夜里值班饿了可以弄点宵夜吃,馄饨凉了,她预备拿去热热。 唐粒挺久没来医院了,骨科的护士换了挺多,好些都不认识,幸好跟唐麦关系不错的小张护士在,就帮她把馄饨给热了。 回病房时,唐粒远远瞧见走廊那头有个穿花衬衫的背影,看着应该是于向文。 还挺巧,估计他那亲戚就住那头的病房。 老太太已经醒了,瞧见唐粒就露出个虚弱的笑容:经武他们呢,怎么留你一个在这? 唐粒扶着她坐起来,拿了个汤勺喂她吃饭:医院规定只能留一个人呢。 哎,那可辛苦小唐粒了。老人家挺愧疚的样子。 他们这辈的人只讲奉献不讲享受,辛辛苦苦养大了子女不算什么,临老了给子女添麻烦,就羞愧地不得了。 你养那么多儿子干嘛用的,生病了照顾你,那都是应该的。唐粒说。 吃完东西,漱了口,老太太就又躺下了。 刚刚去买馄饨的时候,唐粒顺便买了洗漱用具。除了干部病房,其他病房是没有洗手间的,上厕所、洗漱都得去倒头的盥洗室。 唐粒抱着脸盆出了病房,就又碰见于向文了。 你家亲戚也住这层啊?唐粒问。 于向文看到她似乎挺惊讶,愣了下才说:哎,是呀,骨折嘛。 祝他早日康复啊。唐粒说着就往盥洗室走。 于向文站那儿愣了几秒,嗤地笑了,他转身走回另一头的干部病房,嘭地推门进去,就说:我女神说,祝你早日康复。 整洁明亮的干部病房里,祁振靠在病床上看报纸,闻言抬头:她家病人也住这一层? 对,就住那头。 祁振想了想,说:你去问问是哪个亲戚受伤了。 于向文翻个白眼:你这么好奇,自己问去啊,来,坐轮椅上,哥哥推你过去。 他拍着轮椅的手柄,顿时就有些自我陶醉:你就说说,天底下还有比我更讲义气的兄弟吗,你还见过比我更胸襟宽广的情敌吗,我跟你说,祁振,我都快要被自己感动死了。 祁振简直要受不了这个话痨了:屁个情敌,顶天就一相亲未遂对象,赶紧的去问问,她家谁受伤了,还有,别跟她说我在这儿。 我就搞不懂了,你这为了她的事都快给人打残了,不正好跟她说说表表功劳嘛,女人都心软,这一感动没准明天就拽着你去扯证了。于向文摇着头,祁振,我跟你说,你真是白瞎长了这么一张脸。 谢谢表扬。祁振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去。 于是,唐粒洗漱完了从盥洗室出来,就有碰见于向文了。 你亲戚那病房里应该有洗手间的吧,你跑这儿来是找我吗?唐粒抱着脸盆支在腰上,就问。 嗨,这不是病房待着无聊嘛,过来找你聊聊天。于向文笑嘻嘻地,对了,你哪个亲戚受伤了,严重不严重? 唐粒盯着于向文看了一会儿:不对呀,于向文,你问我哪个亲戚受伤干什么? 她想了想:你那受伤的亲戚不会是祁振吧? -- 第121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0 01:47:32~2022-04-20 19:0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66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饭饭不想肉肉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为什么猜是祁振呢? 首先,于向文这人吧,有钱,话痨,怕无聊,要真是身边有人受伤住院了,以他的性格,出点钱问题不大,可让他出人在医院陪着,除非是他老爹老娘,或者,年纪差不多能跟他聊得来的朋友。 然后呢,他这人其实不太会撒谎,当然,演技也挺拙劣。之前他俩都碰见两次了,也没见他关心她陪护的是谁,她这才去洗了把脸,他又巴巴地等到盥洗室外头来问,怎么看怎么奇怪对吧? 再想想他俩共同认识的人,只有祁振一个,这不答案就显而易见了嘛。 不过,唐粒不太明白的是,要真是祁振,于向文干嘛不直说。 于向文被问得一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馅了,怎么三两句话的,就被唐粒看出来了。 他这人本来就藏不住话,让他保守秘密,他都快憋死了。既然唐粒自己猜到了,于向文觉得,那就没什么好瞒的了呀。 于是,他就轻松愉快地,竹筒倒豆子似的,直接就把祁振给卖了。 女神,你是真厉害。于向文比了个大拇指,没错,就是祁振那怂货。吃馄饨那会儿我就想跟你说来着,这不考虑到祁振连他爸妈都瞒着,没准也不想让你知道嘛,就没说。我刚回去跟他说碰见你了,结果他还真不让我告诉你。 他啧了声,又说:要我说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在临山乡报警抓赌,现在那帮赌徒都出来了,就套麻袋把他打了呗。江湖儿女嘛,在外头混,这都难免的,回头等爷爷逮着那些下黑手的孙子,一个一个的,把他们两条腿都给打断了我。 唐粒懂了,合着祁振是被人打断腿了,怪不得好些日子没出现了,她之前还以为他出差去了呢。 他伤得不严重吧?唐粒问。 没事,断了一条腿,躺了七八天了,再躺个十天八个月的,估摸着就可以回家休养了。反正不是他的腿断了,于向文说得非常轻松。 报警抓赌,不会是是抓了我姐夫那一次吧?唐粒忽然想到,唐麦喜宴那天,张肖军因为赌博被逮进了派出所,就是祁振送的消息。要不是张肖军被抓进去了,那天还不知道刁元英要怎么闹呢。 不过那天祁振没说,唐粒就以为他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原来居然就是他报的警。 可不是,那天我俩可是给你找供应商去的,我这儿跟人聊着呢,他说去村里转转,结果呢,跑去把我小舅给招来了,哦,对了,我小舅是临山乡派出所的所长,一工作狂,大周末的还喊人抓赌那种。你不知道,那天连我都差点被当赌鬼给抓起来。当时我就说,祁振怎么想起来管这闲事呢,原来是为了抓你姐夫,帮你姐离婚。于向文说。 显然,他事后还去了解过事情的来龙去脉。 唐粒心想,你这其实也挺闲的。 打他的人还没抓到吧,你们怎么知道就是赌场的人报复?唐粒问。 嗨,祁振那怂货被套麻袋的时候反抗了,瞧见了呗,可惜人都跑了,一个没抓着。 于向文顿了下,又改口说,我说他怂货,那就一口头禅,你可别误会,他可一点不怂,对方三个人,也被他打得够呛呢。老实说,我估摸着,对方本来就想揍他一顿出出气,谁知道他居然还手,对方不就火了嘛。嗨,不过,那些人也没讨着什么好,有一个据说还是被同伙拖着跑掉的。 话说回来,我兄弟对你那真是一片痴心,要不是为你的事情,他哪是会蹚这种浑水的人啊是吧?他这人呐,别看长一副游戏人间花花公子的模样,其实纯情得很,真的,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跟哪个姑娘亲近过,在追求女同志这个事情上,他就是个棒槌。 接着,他就用非常郑重的口吻对唐粒说:女神,你看看考验得差不多的话,就收了他吧,怎么样? 他前面叭叭叭一通说,唐粒居然连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唐粒:不怎么样,我瞧着你对你兄弟似乎不够了解。也不知道他哪只眼睛看出来祁振是个棒槌的,要真是个棒槌,他能把她身边的人都收买得服服帖帖? 分明是有计划、有步骤地,搞农村包围城市战略呢。 行了,麻烦你回去告诉他,是我奶奶摔了手臂,应该没大碍,感谢他的关心。另外,请他好好休养,祝他早日康复。时间不早,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晚安。唐粒说完,抱着脸盆就走了。 再不走,唐粒怀疑,于向文能拉着她唠嗑到天亮。 哎,女神,我还没说完呢。于向文喊。 于向文眼睁睁看着唐粒走进病房。他是真心想帮祁振争取争取,结果呢,唐粒居然就这么冷淡地,说了个不怎么样,就把他打发了? 而且,她都知道祁振被人打断腿了,就住在走廊的另一头,也就十几步路的距离,她居然,都不说去看一眼? 这真的是,好冷酷一女同志。 -- 第122页 于向文回到病房第一句话就说:老祁你没戏,我女神那就是一座冰山美人,根本没有心,我瞧着,她压根也没想要跟你好。 祁振放下报纸,揉了下额头,他就知道,让这话痨去打问消息,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你告诉她了?他冷冷瞪着于向文。 兄弟,别用这种表情看我,不是我说的,是人姑娘蕙质兰心,自己猜出来的。 然后你就都说了? 人都猜出来了,我还瞒着干嘛,你这什么时候养的做好事不留名的习惯,这可不好,没事,你不好意思自己说,兄弟都替你说了。于向文叹了口气,不过,人家听说你在这儿住院,连过来瞧一眼的意思都没有。老祁,天涯何处无芳草,女神确实好,可人家明显不想跟你处对象,你想开点,别强求了。 他都没敢说,自己帮他争取了,结果被唐粒给拒绝了。 祁振皱了皱眉:你俩都说什么了,你原原本本给我说一遍。 这于向文在行啊。于是他靠在陪护床上,声情并茂地,就把他跟唐粒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祁振听他复述完,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就笑了。 你不会求爱不成,得失心疯了吧?于向文说。毕竟他一下没注意,说秃噜嘴了,把唐粒拒绝他的话都给说了。他现在瞧祁振这样子,怕是绝望到极点,马上就得疯了。 祁振勾着唇,鄙视地看他:你自己回忆回忆,她听说住院的是我,第一句话说的什么? 问你伤得严不严重啊。生意人嘛,记性还是不错的。 那不结了,她心里最关心的还是我。祁振得意道。 于向文简直服了,不是,哪个正常人听见有人被打断腿住院了,不得问一声伤得重不重? 不过想想,算了,这话还是憋着,别说了。给祁振留点自我安慰的希望也好,真逼疯了,万一夜里祁振想不开爬起来对他下黑手呢是吧? 毕竟这人可是有前科的,为了跟唐粒看个电影,他都能用上灌酒这种黑招。 病房里住了三个病人,加上陪护的家属,那就是六个人。夜里真是磨牙的有,打呼噜的有,此起彼伏,加上护士时不时要过来瞧瞧,唐粒一晚上就没怎么睡着。 等到七点,护士到病房来催起床,唐粒起来把藤椅一折,就抱了脸盆出去洗漱。 等她从盥洗室再出来,就见病房门口放了个轮椅,穿着病号服的祁振,翘着个腿,闲然自得地坐那儿呢。 洗漱好了?祁振扭头看过来,笑道,给你买了豆浆和包子。 清晨的空气是很清新的,阳光也很温柔,落在他白皙俊秀的面庞上,唐粒看着他,心想,这人长得是真帅。 第85章 祁振也没多说什么,把个军绿色的保温饭盒塞给她,就自己推着轮椅走了。明明他才是断了腿在住院的人,偏偏,他还要给她这个四肢健全的人送早餐。 这样的人,还被于向文说是个棒槌,你就说他冤不冤。 哟,祁振给你送早点了啊,我看看。唐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伸手就把保温饭盒给拿走了。 俩人进了病房,唐麦拿了个包子就吃。 医务工作者,手洗了没啊,就吃。唐粒把刚醒的老太太扶起来,拿毛巾给她擦了把脸。 嗨,医务工作者忙起来,有饭吃就不错了,哪还管得了这些。唐麦三两口吃了包子,顺手就把保温饭盒里的豆浆和包子,分了些到搪瓷缸子里。 得了,你去吃饭,我给奶奶喂饭。唐麦说。 老太太笑呵呵地喝着豆浆,问唐麦:刚才那俊小伙是谁? 他呀,想娶咱们唐粒呢。唐麦说。 长得挺好,就是腿脚不太方便,小糖粒嫁过去怕是要受委屈。老太太认真思考了下,有些苦恼地说。 她来这么一句,把唐粒和唐麦都给逗笑了。 奶,人家就是受伤了,没多久就好啦。唐麦简直要笑死了。 那还差不多。老太太点点头,咱们小糖粒标致,能干,要嫁个好人家。 我就不标致不能干了?唐麦故意问。 老太太看看坐一旁吃早饭的唐粒,虽说昨晚就在藤椅上凑合了一夜,身上衣服都皱巴巴的,可这闺女是真长得好,白白的,跟西游记里专门勾着唐僧的妖精似的。 再看看眼前的唐麦,也漂亮,而且精神,可是,跟妹妹比起来还是差了几分嘛。 于是,老太太笑眯眯说:你也标致,能干,可小糖粒小嘛,你让让她。 唐粒可算知道,唐米的性格为什么那么软了,被性格这样温和的老太太带大,怎么能不软和? 唐麦给老太太喂了饭,就匆匆走了。医院九月份就要成立个新科室,她想竞争过去当护士长,可不就得拿出态度干出实绩来。 吃了饭没多久,唐米就过来了,唐粒于是趁机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等唐粒再回到医院,唐家其他人也就到了。 大约是人太多,被护士赶出来了,一家子人都站在走廊上呢。 老二、老三和老幺,都是两口子齐齐整整地过来,唯有唐国顺是一个人来的。 -- 第123页 唐粒走过去,跟几人打了招呼,就听唐国顺说:你们嫂子今天要上班,不好请假,不过唐米唐粒她们都在,也一样。 他这话说得,自己都没什么底气。实际情况是,尹志勇老丈母娘身体不好,他媳妇扔下孩子回娘家照顾老丈母娘去了,于是尹志勇就让人捎了信来,把尹巧芬喊回去照顾他们尹家的独苗苗了。 尹巧芬其实昨天就请假走了。 这不现在几个女儿出嫁的出嫁,搬出去的搬出去,尹巧芬一走,家里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唐国顺和唐玉,昨天晚饭还是在邻居家蹭的呢。 唐国顺心里也憋着气,可这些话他能跟弟弟弟媳讲吗,这一说,几个弟媳谁还愿意留下来伺候老娘? 不过,哪怕他给尹巧芬找了借口,可这么多年的妯娌,谁不知道谁呢。 老四媳妇冯雪琴撇撇嘴说:大嫂是国营工厂的工人,那肯定是忙的,不像我们土里刨食的,时间也不金贵。 唐国康马上瞪了自己媳妇一眼:胡咧咧什么呢你。 嗨,能当工人是人家本事,咱没本事也有没本事的活法,有啥好酸的。老二媳妇刘梦华说。 老三媳妇方翠柔笑道:没见唐米唐粒都在呢,大嫂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说着就过来拉唐粒的手:这么多人住一屋子,昨晚睡不好吧? 唐粒笑笑:还行。几个婶子,二婶性格直爽,四婶容易计较,这个三婶显然是情商最高的,难怪养出的儿子唐育文也是个鬼精灵。 有了方翠柔递的台阶,唐国顺的脸色也就好看了一些,于是说:昨晚是唐粒在这儿陪的,就算我们家陪过一次了,今天老二家出人,明天老三,后天老四,就这么轮着吧。我瞧着老太太应该没大碍,留个人陪着就行,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 行,今天就我陪着妈吧,我给她熬了鸡汤呢,到底是伤筋动骨,得好好补补。刘梦华大大咧咧说。 行吧,梦华你照顾好妈,老三,老四,咱们回吧,不然回头护士又得来说道。老二唐国强于是说。 回吧回吧,这医院到处白亮亮的,干干净净的,我这没进过几次城的泥腿子,瞧着心慌着呢,生怕不小心按人墙上就是个大黑手印。老三唐国成也说。 冯雪琴看看唐国康,见他没心没肺地,也要跟着走,伸手就掐了他一把。 干嘛呢,冯雪琴!唐国康喊。 冯雪琴涨红了脸:大哥,昨天缴了两百块钱医药费,还有雇车送妈过来,花了十块钱呢,这钱都是我们先垫着了。你也知道我家承福身体底子差,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用钱呢,这么一大笔钱,我们家可实在垫不起。 冯雪琴,你说这个干嘛,咱们先垫着,等妈出院了再算账也一样不是。唐国康说。 怎么会一样,我就问你,你兜里还有钱吗,你就充大佬。冯雪琴喊。 唐国康悻悻地就不说话了。 住院要花钱,这事唐国顺能不清楚吗? 按理他作为老大,除了安排几家人轮流陪护,肯定也得说说医药费的事情。而家里几兄弟,就他当了工人,经济条件也是他最好,垫付医药费的事情,照说他是责无旁贷的。 为什么唐国顺没提这一茬,因为家里的钱都在尹巧芬那,他身上统共就二十块钱,这两天还得带着唐玉吃饭呢。 可弟媳妇都这么说了,他总不能当没听见。 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现在这两百一十元钱,可就把唐国顺给难住了。 就算四兄弟均摊,每户也得五十二元五毛呀。 唐国顺沉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唐粒:身上带钱了吗,把钱先给你四婶,回头我让你妈还你。 他们几个兄弟、妯娌说话,唐粒一直没吭声。 其实她早看出来了,唐国顺兜里没钱,不敢提医药费这一茬呢。 垫两百块钱对于她来说是小事一桩,不过:钱我先垫着没问题,您能保证我妈回头会还我吗?从前在家交伙食费,是因为她自己想吃好点,现在她都搬出来了,可不想再被尹巧芬当冤大头。 唐国顺没想到女儿会当着亲戚的面这么说,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可看看沉默不语的三个弟弟,再摸摸空荡荡的衣兜,只能忍着气说:还你,她要不还你,我领了工资还你。 有这个态度就行。 唐粒于是就掏了两百一十元钱给冯雪琴,站一旁的唐国康还想客气两句呢,说:嗨,唐粒,雇车那十块钱就算了,亲兄弟,哪用算这么清楚。 冯雪琴已经接过钱,一把捏了塞进兜里了。 唐国康讪讪地:唐粒,叔今年种了西瓜,回头空了你们都来摘西瓜啊。 几兄弟走后,就剩了个刘梦华。 刘梦华提着个保温桶:我早起炖的鸡汤,一大罐呢,你奶奶吃不了这么多,一会儿你也吃点。 她说着拧开了保温桶的盖子,笑道:这是自家养的三黄鸡,你闻闻是不是特别香? 别说,唐粒都不用特意去闻,鸡汤浓郁的香味就扑鼻而来了。 这是自家养的鸡?唐粒问。 -- 第124页 对,自家养的。咱家老房子后头不有个小山坡嘛,你叔用渔网给拦了一块地,养了几十只鸡呢。刘梦华说,你二叔那人老实巴交的,嘴巴没你三叔利索,心思没你四叔活,不过要说种地,养点鸡啊鸭啊鹅啊的,没人比得过他。 那倒挺好。唐粒若有所思地说。 一大罐鸡汤,老太太果然没吃几口,唐粒干脆拿祁振给她装早点的保温饭盒装了一点,借花献佛,就拿过去给祁振了。 病房的门半开着,唐粒刚想进去,听见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你是我生的,可我现在是真搞不懂你到底想要干嘛,你看看你,好好的班不上,在外面跟于向文折腾什么生意,咱们家缺你挣这几块钱吗?你这腿,是为了挣钱弄的吧,祁振,老唐家那闺女有什么好,你为了她,挣钱你都不要命了你! 第86章 祁振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说了不是为挣钱弄的,再说了,这些都跟唐粒没关系,要骂就骂我,扯她干嘛。 苏向雪声音逐渐尖锐:怎么没关系,要不是她,我儿子能这么卖命挣钱吗?知道我刚才看见什么了吗,在医院的走廊上,大庭广众的,他们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就为了两百元的医药费吵得不可开交。祁振,我跟你说,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你跟她来往的,跟这样的人家结亲,那就是跟一串穷亲戚结亲,以后麻烦的事情多着呢!你现在不听我的,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显然,受伤的事情祁振之前是瞒着他爸妈的,现在东窗事发,不知怎么被苏向雪给知道了。 唐粒看看手里的保温饭盒,算了,还是晚点再拿过来吧。 她转身想走,结果一转身看见拎着个塑料袋的于向文。 女神,你这是来还饭盒?干嘛亲自跑一趟,你喊一声,我不就过来拿了。来来来,进来坐呀 于向文一把推开了病房的门。 门内俩人齐齐向外看过来。 祁振在看清于向文身后的唐粒时,下意识皱了皱眉,他没想到他妈说的那些刻薄话,竟然刚好都被唐粒听到了。 苏向雪则是满脸寒霜,看了眼唐粒后,就转而冷冷瞪着于向文。 于向文吓了一跳,讪讪地跟苏向雪打招呼:苏阿姨,你来啦。 向文,祁振胡闹,你也跟着胡闹,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我们?行了,这些天辛苦你了,后面阿姨会照料他的,你回去休息吧。苏向雪说,替我把门关上,阿姨跟祁振还有话要说。 这是干脆无视唐粒了。 那这,我给祁振买了些水果于向文拎起塑料袋,里头有一整串的香蕉,还有几个苹果。 水果我已经买了,你拿回去吧。苏向雪打断说。 于向文看了眼祁振,使了个眼色,暗示他自求多福:那我先回去了?瞧苏向雪这脸色铁青的样子,于向文真怕她不顾厂长夫人的体面,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虽然于向文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比如祁振胡闹不胡闹,其实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这受的完全是不白之冤,但他忍住了。尽管祁振这孙子是个黑心肠,可他于向文是义薄云天的人,替兄弟背个锅什么的,没什么大不了。 就是苏阿姨这连招呼也不打,完全不给他女神面子,让于向文有些尴尬。 女神,不然我瞧瞧咱奶奶去?于向文说。 行啊,我奶奶就喜欢跟小后生聊天呢。唐粒笑着说。她倒不是很在意苏向雪的态度,厂长夫人嘛,还是在县委机关里头上班的,养尊处优惯了,目下无尘,多正常的事情。 说回来,上辈子唐粒做明星经纪的时候,接触最多的其实就是这类人。甭管什么出身,一旦成了所谓的腕儿,整天被聚光灯照着,被彩虹屁吹着,意志不坚定的,都会迷失本心,以为自己真了不起。 她甚至都懒得反驳苏向雪的话。 老唐家一家子七八口人为老太太两百块钱的医药费纠结,是因为现在农民致富的渠道还很少,对于农村人来说两百块钱不是个小数目。而苏向雪之所以能在背后嘲讽别人,并不是因为她更勤劳,更能干,或者更聪明,只是因为投了个好胎,嫁了个好丈夫罢了。 但夏虫不可语冰,何必多费口舌呢? 不过他俩刚想走呢,就听祁振在里面喊了一声:于向文,你给我站住! 然后唐粒一扭头,就看见祁振从床上翻了下来,单脚踩在地上,跟个袋鼠似的,一蹦一蹦地就蹦了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别走,你不是来还我饭盒的吗,把饭盒给我。 唐粒看看他金鸡独立的造型,内心觉得他应该拿不住饭盒,毕竟饭盒里还有鸡汤呢。 可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祁振就把饭盒给夺走了,当然,由于错误估计饭盒的重量,他夺过饭盒后,身体明显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出乎唐粒预料地,又站稳了。 你给我带了东西,祁振眼睛一亮,笑了,里面是什么? 唐粒无奈地:鸡汤。 谢谢。祁振笑吟吟地:医院挺吵的吧,既然家里其他人来了,你赶紧回去歇歇吧,放心,你奶奶没事的。上辈子,唐家老太太似乎也在这个时间摔过一次,不过那时候他跟唐粒还没结婚,不清楚具体情况,只知道老太太后来还健康地活了挺久。 -- 第125页 说着,祁振又指挥于向文:把水果留下,帮我送唐粒回去。老太太面前刷好感的机会肯定是不能给的,但跑腿送一下唐粒,还是可以让于向文去做的。 义薄云天的于向文还能说什么:行吧,女神,我送你回去。 行吧,刚好我没骑车过来,我去喊一声我大姐,麻烦你送我们俩回去吧。唐粒说。 那当然荣幸之至。于向文说。 于是两人就走了,于向文倒是临走前跟苏向雪说了声阿姨,我先回了,唐粒则是连眼神也没给一个。 既然人家看不上她,她可犯不着拿热脸去贴冷屁股。 苏向雪气得呀:你自己瞧瞧,她有什么好,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见到长辈不知道打招呼,离开也不知道说再见,这是有家教的样子吗?! 您不也没打招呼,没说再见嘛。祁振淡淡地说。要不是碍着苏向雪是他妈,他怕是还得加一句,你背后那么数落嘲讽人家,还想让人家跟你讲礼貌,这不是异想天开嘛。 那能一样吗,我是长辈,她是小辈,就这,还想嫁进我们家,她想都别想! 妈您弄错了,不是她想嫁进咱们家,是你儿子想娶人家,人家还没答应。 苏向雪气得都快晕倒了:你的意思,我还得看她脸色,捧着她? 那倒也不用,求同存异,和平相处吧! 祁振捧着保温饭盒,蹦着坐回病床上,打开饭盒一看,黄澄澄的鸡汤,香浓扑鼻,一看就是小火慢炖,熬了很久的鸡汤。 于是说:妈你看,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三餐护士也会送过来,你在这儿也没事,赶紧上班去吧,好吗? 你是想让我去上班吗,你是不想我再跟前碍眼,算了,我管不了你,让祁宏放自己来管吧!苏向雪真是气坏了,说着背包一拎,真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祁振扭头看了她一眼。 他这母亲,干部家庭出身,一辈子顺风顺水,受不得一点委屈和挫折。上辈子父亲去世后,他沉迷赌博,很快就把家产给败光了,一家人租了个破房子住,才住了两天,她就走了,后来他才知道,她改嫁给父亲的老战友,给别人当继母去了。 虽说根源还是在他自己,如果他不去赌博,以祁家的底子,一家四口安安稳稳过富足的日子,是完全不愁的。但只要一想到,要是苏向雪不走,就能帮衬着操持家务,带孩子,唐粒出去打零工就会轻松许多,也许就不至于年纪轻轻就熬坏了身体,祁振内心终究还是有些怨气的。 这辈子,他自然不会再搞得倾家荡产,可午夜梦回,难免也会想,万一家里出点事情,他的母亲,是不是也会像上辈子那样,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没过几天,尹巧芬回来了,倒是挺自觉地也上医院陪了一夜。也不知道她听谁说的,听说祁振也在这一层住院,回家炖了一大罐骨头汤送到医院,给老太太分了一小碗,给祁振却送了一大搪瓷缸。 也是巧了,她送汤过去时,刚巧祁宏放夫妇过来看儿子。祁厂长为人豁达温和,倒是笑呵呵地道了谢,苏向雪却是阴沉着脸,连理都没理她。 尹巧芬哪能猜不到苏向雪的心思,他们这样的人家,找亲家那都讲究个门当户对。 本来尹巧芬也不敢妄想跟厂长做亲家,可现在不是祁振在追着唐粒吗,尹巧芬的心思不就活了。 这两年年轻人都讲自由恋爱,祁振呢,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什么性格大家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就不是一个会听父母安排的人。 只要祁振这里热着,把女儿嫁进厂长家就有希望。 而只要唐粒进了祁家的门,她家志勇的工作不就不用愁了嘛。 说到底尹巧芬还是为了尹志勇。家里孩子本就多,现在又多个儿子,这儿子还金贵,不好养,只吃奶粉不吃他娘的奶。现在奶粉虽说不至于像以前要凭票才能买到,可花钱买,那也贵得要命呀。 尹巧芬一直偷偷摸摸拿钱补贴弟弟,现在也觉得补贴不起了,于是就想着,给弟弟谋个清闲工资高的工作。 这个节骨眼,祁振想娶唐粒,对于尹巧芬来说,那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这枕头,怎么也得牢牢地接着呀。所以,她既然想促成这门婚事,厂长夫人的冷眼,可不就得厚着脸皮受着? 她这儿打着如意算盘,苏向雪那边,又怎么可能没有对策。 这不,这天唐粒抽空跑医院看老太太,没坐两分钟,尹巧芬就拎着个保温桶匆匆进来了,见唐粒也在,就说:正好你在,你拿去给小祁,我赶着上下午的班呢。 说完把保温桶往唐粒手里一塞,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看得出来,是真很赶时间。 唐粒也不知道她这么赶时间,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地给祁振熬汤送过来。她拿搪瓷缸子出来,倒了一大半出来。 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多拿点给小祁。唐老太太笑眯眯地说。 由于尹巧芬有意无意的透露,现在老唐家所有人都知道,住走廊那头干部病房里的小青年,在追求唐粒。 而祁振呢,偶尔还会跑过来陪老太太聊几句,他这人,长相白净英俊,说话风趣又有礼貌,哪个长辈见了不喜欢?唐老太太每回都被他逗得乐呵得不行,可不就亲切地喊上小祁了。 -- 第126页 他也吃不了这么多,留着今晚经武过来,让他自己去唐麦那儿热了吃。唐粒说。 唐粒过去的时候,祁振病房里没其他人,他雷打不动地靠在床头看报纸,见唐粒过来,马上就想下床。 赶紧坐好。唐粒忙说,医生不说你乱动,保养得不好吗? 祁振看着她:于向文那话痨告诉你的? 别管谁告诉的,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伤筋动骨一百天,全靠养呢。唐粒说。 唐粒刚把保温壶放下打开盖子,从外面拿走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 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的女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看了眼唐粒,然后转向祁振:你就是祁振? 祁振点头:我是祁振,您是? 我叫杨玉英,小儿科医生,你妈让我来看看你,顺便让咱俩相个亲。女医生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1 23:49:52~2022-04-23 23:2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曼曼掏粪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这位杨医生可真是快人快语,半点不矫揉造作,病房里还杵着个唐粒呢,她说起相亲的事情,也是大大方方。 唐粒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跟祁振犯冲,给他送一回汤就要碰见一回事情。 她把保温壶的盖子盖回去,就准备悄悄地退出去。既然是家里安排的相亲,总得说两句话,她可不想听他俩说话,他们不尴尬,她还替他们尴尬呢。 可祁振吧,你别看他腿都断了,身手可敏捷着呢,眼疾手快地,在唐粒开溜之前,一把就把她给拽住了。 杨医生,你看,我有喜欢的姑娘,相亲这事咱们就算了,行吗?祁振拽着唐粒的手说。 杨玉英似乎也不惊讶:这就是你妈说的缠着你的狐狸精? 唐粒就差翻白眼了:这位杨医生,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很不可取。 你跟苏阿姨说的一样,牙尖嘴利。如果你觉得冒犯,那抱歉了,不过我只是转述了苏阿姨的原话,并没有别的意思。杨玉英冲唐粒点点头,转而又对祁振说,祁振同志,就像苏阿姨说的,婚姻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可不要为了跟家里对着干,就草率地选择伴侣。别看现在港台过来的电视剧、电影,都宣扬什么自由恋爱,那些都是资本主义的靡靡之音,并不符合我们的国情。 你除了没有稳定工作,其他方面我还是挺满意的,咱们门当户对,家庭和成长环境都比较相似,还是比较适合一起组成家庭的。希望你能迷途知返,冷静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好吗? 虽说唐粒吧,也没有要跟祁振共同组成家庭的意思,可听到这么年轻的一位女医生,这样自说自话,也是足够让她目瞪口呆了。 关键是,她说婚姻需要门当户对,说让祁振迷途知返,这话换了任何一个人来说,听着都像骂人吧?可偏偏,实际上你还真能看得出来,她就是在平静地陈述事实,她是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只能说,苏向雪也是本事了,不知道上哪儿找的这么有个性的女医生。 要换了别人,听见祁振说自己有喜欢的姑娘,不说知难而退吧,至少也得犹豫一下。 但这位杨医生,显然不是这种人。 唐粒握拳轻咳了声,放荡不羁祁公子,遇上一板一眼杨医生,祁振这怕是遇到对手了啊,怎么感觉,还有点好笑呢? 祁振也是无语,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碰见过这么奇葩的姑娘。 不需要考虑,杨医生,真的,咱们不合适。他无奈道。 杨玉英摇头:祁振同志,从你这么草率的回答,就能看出你对待婚姻的不成熟态度。没事,你可以慢慢考虑,还有,你跟这位姑娘,并没有确定恋爱关系,这一点我很清楚。就这样,我科室还忙呢,回头再来看你。 说着,她一转身,居然又风风火火地,就这么走了。 这叫什么,这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祁振平时也算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吧,被这逻辑体系自成一派的杨医生几句话一堵,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什么都没用,最终都只会坐实他婚姻态度不成熟的罪名。 他这大受打击的样子,终于让唐粒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啧,你还笑。祁振无奈地瞪了唐粒一眼,你要答应了跟我处对象,我妈能搞这么一出吗? 你妈要想给你介绍对象,怎么都能介绍。行了,你赶紧喝汤,回头凉了。唐粒说。 你说我这么年轻英俊一大小伙子,你就答应了又怎么样。祁振说着拎过保温桶,让我看看今天丈母娘给炖了什么汤。 你以为这汤白喝的?唐粒横他一眼,以后尹巧芬同志找你办事,你可别后悔。还有,迷途知返的祁振同志,你的丈母娘很有可能是那位对待婚姻非常冷静成熟的杨医生的母亲。 后悔什么,顶多给你舅舅安排个工作呗。祁振说,还有,唐粒同志,别吃醋,冷静成熟的杨医生,跟我可没有任何关系。 -- 第127页 唐粒倒是挺诧异,他居然连尹巧芬想给尹志勇弄个工作都知道。 他俩正斗着嘴呢,外头有人敲门。 祁振同志是住在这个病房吗?一个穿着绿色夏季警服,戴顶大檐帽的男警察站在门外问。 祁振正准备喝汤呢,闻言只好又把盖子盖了回去,扭头答应:你好,我是祁振。 男警察走了进来,先跟祁振握了个手:你好,我姓何,你的故意伤害案,是由我承办的。 何警察你好,医院环境简陋,您随便坐。祁振指指隔壁的陪护床说。 没事,我就站着说两句话。何警察说,你那案子有进展了,我们逮住几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打你的人,但需要你到局里指认一下嫌疑人。 他打量祁振一眼:你这腿怎么样,能走动吗,还是需要推个轮椅?最好是今天就能去一趟局里,因为案子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时间一长,没准那些小混混就得改口串供。 走动肯定是不能的,只能推个轮椅去。 于向文不在,当然,祁振也巴不得于向文别出现。他扭头向唐粒:怎么样,陪我去趟公安局吧? 唐粒倒想说不去呢,可现场再没别人,人家警察哪怕去的时候能帮忙,总不能还给祁振送回来吧。 她还能说什么,她只能说,下次打死她她也不给祁振送汤来了。瞧这一茬接着一茬的事情,怎么都那么刚好,就被她给撞上了呢。 实在要送汤,下回还是让唐米自己送吧,毕竟祁振这腿是为举报张肖军才被打断的,欠了人情的可是唐米。 安县这两年治安确实有点乱,赌博的,寻衅滋事的,打架斗殴的,一茬接一茬,公安民警忙得真是焦头烂额。 像祁振这种大晚上被人打了闷棍的,就更多了。寻仇的,抢钱的,甚至是心情不爽随便找个人出气的,理由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当然,一般这种案子也很难查。这年头又不像几十年后,大街上到处都是摄像头,干点坏事一下就给你逮着了。 现在这年头,满大街的路灯也未必每一盏都是亮的呢,黑灯瞎火给人套一麻袋揍了,大多数人只能自认倒霉。 也是祁振运气好,那天晚上街上路灯雪亮,被套上麻袋前他还挣扎了,看见了对方的长相。 不然哪怕他及时报了案,这案子没准也会不了了之。不是说肯定查不出来,实在是民警们精力有限,只能先紧着大案要案来。 指认嫌疑人的过程倒是很简单,一整排高矮不一、胖瘦径庭的嫌疑人,祁振不过看了一眼,就飞快地从里面揪出了三个人。 那个,长得又黑又魁的,叫什么?祁振指着三人中的一个问。 何警察看他一眼,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叫张安福。 祁振皱皱眉:岭张村的? 是,怎么你认识?何警察马上问。 祁振沉默了下,摇了摇头:不认识,不过他应该跟张得志有点关系吧?他们打我,就是因为我举报了张得志的赌场,他们套我麻袋的时候说了。 他们中有一个人招供承认打过你,可他的说法是,见你挺跩的样子,瞧着不顺眼,手痒就想揍你一顿。他还说,本来只想揍你几拳出出气的,可没想到你也挺能打,把他打得够呛,所以只好下死手。他说他怕不打趴了你,你可能反倒要把他给打残了。 何警察说,他坚决否认这件事情跟张得志有关。这件事,我们会进一步审讯侦查的。对了,他还说,要说故意伤害,你也伤害了他,他现在一只手还动不了,就是被你给打的。 说实话,何警察从警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小混混套麻袋打人,反被打的。 他其实是不太相信的,毕竟面前这小伙子瞧着白白净净的,不像那么能打的呐。 我伤害了他?祁振冷笑,我这儿有报案记录和医院出具的伤情鉴定,他那里有什么?他的手动不了,谁知道是怎么弄的,空口白牙的,就想把这事诬赖到我头上,何警察,这是作伪证吧,麻烦到时候一并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行吧,何警察可算看出来了,这还真不是个善茬。 说回来,小伙子不说话倒是瞧着挺斯文,可一说话,这样子还真挺跩的,瞧着确实像出门会被揍的那种。 指认完毕,何警察边腹诽,边把祁振和唐粒送了出来。 女同志是被那些人吓到了吗?何警察见唐粒一直沉默不语,以为她一个年轻姑娘,乍一看见那么多形形色色瞧着就不像好人的混混,被吓到了,就说,放心,这些人身上都不止一件事,多多少少得蹲几上几年,回头监狱会好好改造他们的。 唐粒从沉思中回神,笑着回应何警察的好意:是的,有人民公安作后盾,没什么好怕的。 可不是。何警察也笑着,敬了个礼。 从公安局出来,祁振就问:你怎么了,别告诉我真是被那几个混混给吓到了,你的胆子可没这么小。 没事,我想着弄个养殖场需要多少资金呢。唐粒说。 你要搞养殖场?祁振说,也对,你现在就相当于是个中介,货源都控制在别人手上,我听说你还在拓展市府的生意吧,这量一大,回头人家货源给你掐了,就麻烦了。自己弄个养殖场,倒是可以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你要资金不够,我可以投一点,还有,也可以借贷一点。其实相对来说,选址和人员更麻烦。 -- 第128页 一说起生意,祁振顿时头头是道地帮她分析起来。 唐粒有一搭没一搭地虚应着,心里却还在琢磨,那个叫张安福的,她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或者,也许是原主在哪里见过? 不然,为什么她看见那个人,总觉得莫名的熟悉,而且熟悉里还带着恐惧。 唐粒上辈子也算是经历过不少事,要说恐惧,哪怕是听说手底下的艺人吸毒被捕,她也没有恐惧过。怎么看见个混混,会觉得害怕呢?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份恐惧并不来源于她。 我说这么多,你听着没呀?祁振坐在轮椅上,扭头往后看。 唐粒伸手就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坐好了,回头给你摔了。 可刚说完,她又猛地把手缩了回来,因为她忽然觉得,自己拍祁振肩膀的这个动作,也莫名有点熟悉。 作者有话说: 三次元有点忙,但每天一更还是能保证的,请假也会提前说,小天使们不要养肥哦~星星眼.JPG 感谢在2022-04-23 23:26:19~2022-04-24 23:0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66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曼曼掏粪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老唐家几个兄弟,除了唐国顺外,都是土里刨食的老农民。 虽说现在农村包产到户、包干到户,家家户户的,只要勤劳肯干,吃饱饭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可真想挣多少钱,还是难呐。 村里脑子活的,都跑外头去了,做早点的,做生意的,跑南边打工的,据说甭管干什么,一年都能挣不少。 老唐家几个呢,年纪大的,也不敢出远门去折腾了,唐国康年纪倒还不算太大,可孩子还读初中,他们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孩子,满心满眼地,都盼着孩子能读点名堂出来呢,自然也不敢就这么扔下孩子出去折腾。 所以说,几兄弟谁家经济也不富裕。 这不,主治医生昨天刚说了没大碍回家继续养着也可以,几兄弟并媳妇,一大早就出现在医院里,商量着给老太太办出院了。 其实老太太自己也天天嚷嚷着出院。一则是病房里嘈杂,农村条件虽说不好吧,可住得宽敞呀,跟这么多人一房间住着,憋气。再则呢,老人自己也怕花钱,甭管花谁的钱,花子女的钱,老人更心疼。 之前住院的钱都是唐粒垫的,住院手续也是她去办了,办完了把取药的单子交给唐经武,让他去药房拿药,唐粒自己就回来跟唐家几兄弟要钱了。 住院费一共一百九十五元两毛,加上十元雇车的钱,那就是两百零五元两毛,四户人家分摊,每户五十一元三毛钱,零头就算了,每户给我五十就成。 住院费当时押了两百,倒找回来四元八毛。 老二媳妇刘梦华是最干脆的,唐粒一说,她就马上从兜里掏出张簇簇新的五十元纸币:唐粒这气量,垫了钱吧,回头反倒还倒贴出来五六元,不过你既这么说,婶子也就厚着脸皮不跟你客气了啊。 她家唐经武在唐粒公司里上班,之前每月就能拿一百二十元,上个月开始据说加什么信,涨到了一百六十元,哎哟,比国营工厂正经工人工资都高了。 唐经武早给她塞了一百元钱,叮嘱她千万别想着赖唐粒的钱,说这位堂姐,别看平时瞧着好说话,那是人家懒得计较,要真惹火了她,人家厉害着呢。 刘梦华觉得,儿子这就是瞎操心,她又不是傻的,就算为了儿子每月一百六的工资,她也得捧着人唐粒不是。 老三媳妇方翠柔也摸出叠纸币,有十元的、五元的,甚至还夹着几张一元五毛的,她大大方方笑道:这钱合该我们出的,我早准备着了,就是票子没有二嫂的整齐,唐粒你可别见笑。 她家里,唐育文在读高中,底下还有俩孩子,一个初中,一个小学,两口子供仨孩子读书,实在是不容易。自然不像刘梦华,因为有个唐经武已经能顶门立户,各方面都轻松一些。 轮到老四媳妇冯雪琴,她却期期艾艾地,有些犹豫:早上出门急,没带这么多钱 其实是冯雪琴一直在心里琢磨,老大家里条件好,唐粒据说也挺能挣钱,按理这医药费,就该老大家出大头,他们几户意思意思摊一点就得了。所以现在忽然说要四户人家平摊,她想少出点钱的心思落空了,可不就不乐意了嘛。 哎哟,我就知道,你这个丢人现眼的货!唐国康瞪了自己媳妇一眼,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五十元钞票,塞进唐粒手里,唐粒,拿着啊,该是小叔出的钱,小叔肯定不会赖。 他这不就等于是啪啪往冯雪琴脸上扇巴掌嘛,冯雪琴气得呐,尖着声音就问:唐国康,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我想赖账?! 唐国康没吭声,自己的媳妇自己知道,冯雪琴可不就想赖账嘛。 好你个唐国康,我每天辛辛苦苦的,攒几个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父子俩!你倒好,你倒充起大爷来了你!冯雪琴气坏了,还不忘质问唐国康钱的来路呢,你哪来的五十元钱,啊? 老唐家的传统,男人不管钱,钱都在媳妇手里拽着。唐国康平时兜里顶多也就一两块钱,这一下突然拿出五十元来,冯雪琴可不奇怪嘛。 -- 第129页 早晨出门,枕头缝里拿的呀。唐国康说。他是不管钱,可媳妇把钱藏哪儿,他心里门清呢,这不就猜着你会忘嘛。 他要不说后面一句倒还好,他一说,冯雪琴给臊得哟,根本站不住了。 唐国康你个杀千刀的缺心眼,你自己过去吧你!冯雪琴嗷地一声,捂着脸就跑了。 唐国康还愣着呢:这婆娘,说她一句,她怎么还撒起泼来了。 他们夫妻吵架,旁人不好插嘴,这会儿冯雪琴都气跑了,唐国康还没当回事呢,两个嫂子都看不下去了。 哎哟,国康,你媳妇这是生气了,赶紧追去瞧瞧吧! 对啊,追上去好好说,雪琴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唐国康嘴里说着这么大年纪人了,矫情什么呢,到底是追了上去。 这长辈之间的事情,唐粒就更不好管了,她只管把钱收回来,这不,四户人家,收回来三户了,还少一户呢。 唐国顺跟唐国强、唐国成兄弟仨,蹲角落里说话呢,唐粒就走过来了:爸,咱家的五十块钱呢。 当着弟弟弟媳的面被女儿讨债,唐国顺一阵尴尬,马上就站了起来:我跟你妈说过了,她应该马上就到了。 正说呢,尹巧芬匆匆赶来了。 老太太入院的时候她不在,出院的时候她要再不在,背后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所以尹巧芬今天抠着时间,跟车间主任请了一小时的假,预备过来露个面就回去。 看,你妈这不到了。唐国顺就跟尹巧芬说,你拿五十块钱给唐粒。 尹巧芬怔愣了下:什么钱? 老娘的医药费,不早跟你说过的,赶紧给唐粒。唐国顺皱了皱眉头,说。 医药费,唐国顺当然是提过的。 可钱不是唐粒垫的嘛,尹巧芬觉得,她女儿既然垫了钱,这钱当然就轮不到他们老两口来出了。 尹巧芬可是听说了,唐粒那公司办得挺好,哗哗地挣钱。女儿挣钱了,补贴老爹老娘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既然唐粒给了钱,那不就结了。尹巧芬说,我急急忙忙出来,没带那么多钱。 她这话一出,旁边刘梦华和方翠柔,不禁对视了一眼。 这是又来一个拿没带钱作借口的啊。 唐粒呢,手里还拽着前面三户人家给的钱呢,也不说话,回头就看着唐国顺。 意思很明白,当初谁说能还钱的,她就盯着谁。 唐国顺被女儿盯着,老脸有些挂不住,就冲尹巧芬又来了一句:让你给你就给! 尹巧芬觉得唐国顺莫名其妙:说了没带钱,我自己女儿的钱,就算不给又怎么了。 唐粒一旁看着,就见唐国顺一瞪眼睛,眼看就要吼上了,赶紧插了一嘴:前两天祁厂长夫人还说呢,瞧见咱家一大家子人,为医药费在走廊上吵吵嚷嚷的。 好吧,就这么一句话,成功地把唐国顺和尹巧芬的嘴都给堵住了。 他俩都是机械厂的工人,可不得注意自己在厂领导间的形象,更何况,尹巧芬还琢磨着,想跟厂长家结亲家呢。 不过,这钱唐粒说。 尹巧芬马上说:不就五十块钱嘛,我找唐麦借了先给你,这总行了吧? 她说完还真转身走了,没几分钟回来,就给了唐粒一张五十元的纸币。 不过要说这钱是跟唐麦借的,唐粒可一点不信,毕竟就唐麦的脾气,就她们母女俩如今的关系,唐麦肯借她钱才怪了。这钱呐,多半还是从她自己兜里拿出来的,她不过是用这个借口给自己铺个台阶下罢了。 只能说,在这方面,尹巧芬比冯雪琴,还是要聪明许多的。 好吧,不管钱从哪里来,唐粒的目的就是把钱收齐。她现在挣得是多,可不能让亲戚养成她挣得多,就什么事情都该她来花钱的习惯。 这不是两百块钱的问题,这就是表明个态度。要真一家子都凑不齐这两百块钱,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唐粒也愿意出这个钱。可事实上,这一家子的劳动力呢,这点钱,挤挤也是有的。 老太太的东西早都收拾好了,子女们在门外商量医药费的时候,她就老老实实坐在病床上看电视呢。 她住的嫩溪村,只有村长家里有电视机,那还是因为他家有个对岸的亲戚,人家过来探亲送的。 老太太厚着脸皮去看过一次,后面再不好意思去。所以这阵住在医院,要说住得憋气是真憋气,可喜欢看电视也是真的喜欢。 这不,唐粒扶她出门的时候,她还恋恋不舍地回头又看了一眼呢。 奶,要不我跟你买个电视机吧?唐粒就说。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瞧老太太这样子,可不就像个小孩子。 哎哟,不用不用,这东西可贵着呢,看着消遣的东西,不值当花那么多钱。老太太忙说。 唐粒也就不再说了。 这年头电视机还是紧俏货,等看看上哪儿先弄一台来再说吧。 到了楼下,瞧见车子旁边站的那人,唐粒就想说,真是奇了怪了,她明明只喊了于向文帮忙开车送一下老太太,这瘸着个腿的祁振是凑什么热闹? -- 第130页 第89章 于向文开了辆夏利。这车在将来,几乎销声匿迹,可在八、九十年代,一度被称为华国第一神车,陆陆续续地,在销售冠军的位置上待了十八年。 销量大,是因为相对其他车,它便宜。当然,说便宜也是相对的,在工人月工资一百元左右的年代,七八万块钱的一台车,对大部分家庭来说,也是天文数字。 要不怎么有一顿饭一头牛,一屁股坐着一幢楼的顺口溜呢。 老唐家几兄弟当然都没坐过比一幢楼还贵的小汽车,不过,车子除开驾驶员,最多只能坐四个人。最后还是唐国康因为自行车被生气的冯雪琴骑走了,因祸得福,反倒挤上了小汽车,可把几个哥哥嫂子给羡慕坏了。 老太太坐的副驾驶,一路都好奇地望着窗外,念叨着:我也有坐上小汽车的一天哟,这快的,嗖嗖的。 奶奶,您注意着点手。于向文说,您不难受吧,挺多老太太头一回坐车都晕车得不行,我瞧您挺精神的,可见您这身体素质,那是杠杠的。当然,这也跟我开车技术好有关系,您瞧我开得是不是又快又稳,有个窟窿石头什么的,我这方向盘一把,就给避过去了。要换了祁振,他那车开得,跟野猪冲下山似的,那叫一个狂野,您肯定坐着不习惯。 看不出来,小祁瞧着斯斯文文的。老太太说。 那是您不了解他。 哎哟,年轻人嘛,跟野猪冲下山似的,多有冲劲,小祁也好的。老太太就说。 祁振这嘴甜的,住院这阵子,可没少给老太太灌迷魂汤,老太太可维护他了。 于向文无奈:奶奶,你是不是瞧他长得跟小白脸似的,偏心他呢。 俊,长得是真俊。老太太笑眯眯地,又来了一句,你也不差,你长得也俊。 好吧,于向文这是得了个安慰奖。 他们一老一小在前头聊得欢,后头仨人挤得跟鱼罐头似的,又因为这车的空调几乎就是个摆设,只好开着窗吹热风,热得啊汗都出来了。 不过哪怕这样,仨人里也只有唐粒燥得想下车,另外两人都乐呵着呢。 祁振这不腿还瘸着嘛,让他靠边坐,他不肯,一定要坐中间,热得白衬衣上都渍出了汗,他还笑眯眯的。 而唐国康呢,这不要给祁振腾位置放他的腿嘛,整个人团得都快跟车门贴一起了,也是乐呵呵的。毕竟几兄弟只有他挤上了车不是,就这事,可以让他吹上几天牛了。 车座底下应该有水。祁振指指副驾驶座。 唐粒确实口渴得不行,弯腰往副驾驶底下一摸,居然摸出了几瓶怡宝牌蒸馏水。 这年头安县市面上只有那种玻璃瓶装的五颜六色的汽水,矿泉水、纯净水什么的,绝对是看不到的。 虽说矿泉水这种东西国内早就有了,可之前基本都是出口的。这两年经济好了,南面特区可能有人喝矿泉水,安县那是绝对没有的,谁没事花两块钱买瓶白水喝,有这钱都买肉去了好嘛。 只能说,像于向文跟祁振这种败家子,别看人待在安县这种小县城,生活水平可是跟大都市接轨的。 唐粒给每人都分了一瓶,唐国康听说这么一瓶水要两块钱,盖子都没打开,当个宝似的搂怀里了。倒是唐老太太,拧开喝了几口,就说:这仙水滋味可没啥特别的。完了就把水递给唐国康了。 唐国康渴坏了,而且自己老娘喝过的嘛,也不嫌弃,接过来就咕嘟咕嘟灌了一气,完了一抹嘴:确实没啥特别的。 话虽这么说,怀里那瓶水还搂得牢牢的呢。他得把水带回去,给他媳妇和儿子喝,让他们也尝尝两块钱一瓶的水是什么味道不是。 车子进村,喇叭按得嘟嘟响,别说孩子好奇地追着跑,就是大人也追着瞧热闹呐。 等到车子开到唐国康家院子外头,车刚一停下,四面八方地,就被围了个密不透风。 唐国康率先下车,哪怕热得满头是汗,他拿手一抹头发,也觉得自己怕是比上海滩里的许文强还要霸气拉风。 爸,这谁的车,你怎么坐车回来啦!宝贝儿子唐承福挤到唐国康面前,兴奋得小脸通红,我妈呢,我妈也坐车里吗? 不过,他这一问,他爸的气势马上就弱了,心虚地说:你妈骑车回来的,在后头呢。这不平时骑自行车,为了省点力气,大家都是抄的近道,他们一路过来,也没碰见冯雪琴。 唐粒扶着老太太下车,于向文呢,一边唠唠叨叨地嫌弃,一边也把祁振给扶下车了。 这车得不少钱吧,哎哟,我摸一下,会不会给碰坏啰? 不会,车站的大客车可扛造了,这小车应该也差不多。 那哪能一样,那是几十个人挤着的车,这可是只能坐几个人的车,这气派,那只有许文强才有的。 村民的热情,可不止是把车围住,还得好好对着车评头论足一番。当然,这是男的,大婶大妈们看了两眼车,就把目光转向车上下来的人了。 这是国顺家的小闺女吧,可越长越俊了。 这俩年轻人,不会是国顺家的小女婿吧。 -- 第131页 哎,瞧你说的,怎么可能俩人都是,铁定开车的那个是。 我瞧应该是白衬衣那个,长得多俊呐,跟国顺家的闺女那叫一个般配。而且,我听人说,开车的那都是司机,坐车的才是大款。就可惜,腿脚不太利索。 哎哟,这位大妈,几句话就把于向文和祁振一起给埋汰了。 唐粒听着,都忍不住要笑。 大婶,您说得对,我才是小女婿。祁振个不要脸的,根本不在意人家误会他是瘸子,反倒笑吟吟地跟那大婶打招呼。 于向文马上就呛上了:大婶,我可不是司机,我是大款,我才是小女婿。 哎哟,这还抢上了。 围观村民顿时一阵哄笑,有人还吹了个长长的口哨。 他倒是大款,可惜,是别人家的小女婿。祁振老神在在说,他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了一把糖,随手就把糖散给围着的孩子了。 孩子们得了糖,就欢快地喊开了:小女婿发糖啰,小女婿发糖啰。 好吧,这人狡猾到甚至事先准备了糖,于向文只能甘拜下风。 唐粒懒得理这俩幼稚鬼,扶着老太太就进屋了。 刚进屋,唐经武的妹妹唐秋巧就跑进来了:奶奶,小叔,我爸妈呢,我爸妈回来了吗? 小姑娘十四五岁,瞧着跟唐承福差不多大,可长得胖墩墩的,看着可比瘦巴巴跟颗豆芽菜似的的唐承福壮实多了。 不过瞧她一脸着急,眼眶都是红的,好像下一秒就得嚎啕大哭了,唐粒就说:你爸妈骑车呢,估计还得一会儿,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唐秋巧仔细看了眼唐粒,似乎才认出来:你是唐粒姐姐吧,唐粒姐姐,我哥说你可厉害了,你快去我家看看,我家的鸡都要被打死啦 好吧,一说完,小姑娘果然哇地一声就哭了。 唐家老二唐国强结婚的时候,家里就把老房子分了一半给他,后来两个弟弟再娶媳妇,房子都是另外起的,再后来唐老爷子去世,唐老太太年纪大了,每个月轮流住几个儿子家,另一半的老房子名义上就归老大唐国顺了。 可唐国顺一年到头也不回村里,所以实际上老房子都是唐国强家在用着。 老房子背靠一座小山,屋子后门到小山山脚有一片平坦的坡地。 农村嘛,一排几户邻居,按照屋子延伸出去的范围把坡地给划分了,各自种菜的种菜,养鸡鸭的养鸡鸭。 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村子里的,几十年的老邻居,按理说都该和和气气。可这不是林子大了嘛,什么鸟都有,正好唐国强家隔壁的老罗家,就是村里出了名难缠的人家。 唐老爷子当年是从外村入赘进来的,所以老唐家可是这嫩溪村里的独一户。其他的村民,不是姓罗的,就是姓李的。而隔壁老罗家呢,仗着他家是村里的大姓,堂兄弟又是当村支书的,一直就不太把老唐家放在眼里。 平时把自家坡地的面积使劲往老唐家那边扩,晾晒点东西也要晾晒到老唐家门前也就罢了,今次趁着唐国强两口子不在家,家里就唐秋巧一个小姑娘,那家不要脸的,居然借口唐家的鸡吃了他家的菜,就把鸡给活活打死了。 你家养鸡,不是拿渔网都给拦住的吗?唐粒问。这事她听刘梦华提过,说是张了一人多高的渔网呢,保证鸡跑不出去。 可、可渔网上不知怎么的破了个大洞。唐秋巧抽抽噎噎地,边走边哭。 好吧,等几人到地方一看,可不是,渔网上破了老大一个洞,钻头野猪都没问题了。隔壁的菜园子咧,果真,一畦地的空心菜,被啄得乱七八糟。 不过显然可不止菜地遭了殃,唐家的鸡也是遭了横祸,地上到处都是鸡毛,左一滩右一滩的鸡血,流了满地。 哟,这还真是,一地鸡毛呐。跟过来看热闹的于向文就说了。 老罗家菜园子里没人,倒是另一边的邻居李大爷两口子,站在自家菜园子里往这边瞧呢。 国康,你二哥家的鸡没管好,这下怕是麻烦了。李大爷叼着根烟说。 于向文多会来事啊,马上让了根烟过去:都是意外嘛,一畦菜,几只鸡,都是小事。 李大爷接过烟一看,哎哟,这可是好烟呐,就给小心翼翼地夹耳朵上了:换了别人家是小事,换了罗敏家可不是。当然这话他也没敢大声说。 唐国康蹲地上看了半天,站起来说:这渔网挺粗的呀,怎么破成这样,老二不会是贪便宜买了次品货吧? 我说吧,你们老唐家那都是钻进钱眼里去了,买渔网买个次品货,我的菜哟,我的草药哟,都被鸡给糟蹋了。老罗家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在屋子里盯着的,唐国康话音未落,罗敏的老娘罗大妈就走出来了。 唐国康那就是个猪队友,一听罗大妈这么说,他马上来了句:哎哟,你家还种了草药呐,那东西可贵吧? 罗大妈顿时来精神了:贵着呢,草药里头还有两颗人参呢,那是我种了准备给我家罗敏补身子吃的,都被你家的鸡给吃光了哟!国康,你二哥不在家,你就是当家的,你说说,这些鸡是不是该杀? -- 第132页 唐国康还想说话呢,唐粒赶忙插嘴:罗大妈,这一畦地的空心菜被糟蹋了,我们都瞧见了,可我听秋巧说,您可宰了我们家三只鸡了,我们家鸡呢,这活要见鸡,死要见尸的,我们家鸡的尸体去哪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5 21:57:46~2022-04-26 20:4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曼曼掏粪工、CWIN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罗大妈大约也是头一次听说活要见鸡,死要见尸这种说法,被问得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是国顺家的唐粒吧,你瞧你,总也不来村里,咱们农村的事情你就不懂了吧?我这跟你说草药的事情呢,你扯什么鸡,那鸡糟蹋了我家那么多好东西,我可不就得给宰了。 她顿了一下,又说:那都是坏分子,不值当吃的。 瞧瞧,这可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她不但想讹钱,还想白拿三只鸡回家吃呢。 这算盘可打得太精了,比后世大马路上碰瓷汽车的老人还要精。 唐粒笑了下:坏分子确实不值当吃,可既然是坏分子就更得让我们全家人都瞧瞧,好好批判批判不是?再说了,公安破案还讲究个人证物证呢,这鸡都没瞧见,你就说我们家鸡糟蹋了您家东西,可我瞧着这案发现场,鸡毛满地,鸡血洒得到处都是,我还怀疑是有人想偷我家鸡时不小心弄坏了您的空心菜呢,您说是不是? 这又是人证物证,又是案发现场的,罗大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想了想,顿时喊道:好你个唐家的小丫头片子,你是想诬赖我偷你家的鸡?! 唐粒还是慢条斯理地:罗大妈,我可没说是您偷的,我说有人偷,您也别这么大声,回头别人不知道的,还得怀疑您心虚不是?不过说回来,您要不把鸡还回来,我就怕回头别人还真得说,您是惦记着我家的鸡,想肉吃呢。 我想屁个肉吃,一只鸡我们家还吃不起了不成?!罗大妈眼珠子一转,啐了一口,一转身就进家门了,回头就拎了三只血淋淋的鸡砸了过来。 唐粒一早拉着唐秋巧躲开了,就是于向文,也机灵地往后退了,只有个唐国康,差点被鸡砸到,裤子上溅了一串血滴子。 婶子你这是做什么!他嘴里喊着,手上倒没闲着,迅速地把鸡拎起来扔到自家门前了。 鸡还你们了,你们赶紧给钱吧!我这人天生大气,这一畦空心菜就算了,草药连人参,你们赔个三百块钱吧。罗大妈叉着腰,得意地道,小丫头,别以为你嘴巴利索,就可以赖账,这嫩溪村里可还有村干部管着呢,就是拿到村委会去说,你们这三百块钱也逃不了! 唐粒笑笑:婶子,村委会是什么地方,那也是讲理的地方不是?不过我瞧着呀,咱们这事村委会解决了不了。 她抓起几根断开的渔网线,往罗大妈眼前递了递:您瞧见没,这绳子切口这么整齐,可不是鸡啄的或者风化霉烂的,这是有人剪的。 罗大妈眼睛一瞪,下意识就尖着嗓子喊:个死丫头片子,你说的屁话,我可没剪你家的渔网!别想着耍花招赖账,三百块钱,少一分钱我就打死你家的鸡! 罗大妈,你要再嘴里不干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唐粒脸色一肃,我可没说你是剪的渔网,不过,你要争着把罪名揽过去,等警察来了,倒是少费人家不少功夫!还有,你那地里种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一畦空心菜,居然想要三百块钱的赔偿,真是好大的口气,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呵,还人参呢,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就咱们这水土,就这菜地,是种人参的地方吗? 唐粒之前一直笑吟吟的,说话也是和声细语的,罗大妈个村里泼惯了的,只当老唐家都是怂货,指派个小姑娘出来说话,原本想要两百块钱赔偿的,可不就水涨船高地,喊到了三百嘛。 可没想到,这小姑娘跟会变脸似的,上一秒还笑眯眯的,下一秒就瞪起了眼睛,这一句接一句的,她几次三番想张嘴,居然都插不上话。 这战斗力,完全超出了罗大妈的预想。 哎哟,快来人瞧瞧呀,老唐家仗着人多欺负人啦,踩坏了人家的草药,他们想赖账啦,这年纪轻轻的,她骂起长辈来啦,哎哟,我可不活了我罗大妈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嚎上了。 婶子,你姓罗我姓唐,你算我哪门子长辈?唐粒说,不过,我这人天生大气,还得提醒你一句,你空口白牙地跟我们要三百块钱,这可是敲诈勒索,是要蹲牢房的! 说着她就拍了下唐秋巧:秋巧,走,咱们派出所报案去。 好嘛,前些年公安严打的余威还在,农村里哪个老太太不怕蹲牢房?罗大妈一听要蹲牢房,坐在地上都嚎不出声了。 唐粒妹子,是唐粒妹子吧?罗家屋里出来个人,是罗大妈的儿子罗敏。 这罗敏是村里出了名的混混,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坏事没少做,而谁家一旦被他盯上,多多少少都得被扒下层皮来,毕竟没事谁也不愿得罪这么个货色不是? -- 第133页 其实唐家之前就被他偷过鸡,不过人家说鸡自己飞到菜园子里撞死的,他以为是野鸡嘛,就炖了吃了。 这话当然糊弄不了任何人,可为着息事宁人,唐国强只好把这口气给咽了。 最近罗敏不是手头缺钱嘛,蹲自家门口盯唐家的鸡窝盯了两天了,挖空心思想了这么个招。他老娘罗大妈,那就是宠儿子宠到没底线的,不然也养不出这么个混混不是。母子俩一合计,都觉得这招不错。 老唐家在村里的几个兄弟虽说不富裕,可人家大儿子唐国顺两口子可是国营工厂的工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几个兄弟凑一凑,几百块钱那肯定是拿得出来的。 而且,老唐家是外姓人嘛,哪怕闹到村委会,村干部也是帮他们,多多少少都得让老唐家放点血。 按理,这计划简直万无一失,可谁想到,唐国顺的小女儿会突然出现,而且人家不按牌理出牌,不说去村委会找村干部调解,她居然直接就要上派出所报案。 罗敏一直在屋里听着呢,一听唐粒要去报案,可不就急了。 渔网是他剪的,鸡是他宰的,敲诈勒索的是他老娘,这公安一查,可不就什么都明明白白? 他在村里是混混,是恶霸,可出了这嫩溪村,他就是条虫,最怕的就是进派出所了。 唐粒妹子,多大点事你说,哪里犯得着去派出所报案?罗敏说,算了算了,就当我家倒霉,这菜啊草药啊,鸡吃了就吃了,就你家这渔网回头弄结实点,你说成不? 唐粒一挑眉:可我家鸡死了三只。 哎哟,我给你赔不是成不,是我们太冲动了。罗敏一拍脑袋,你说,这鸡多钱一只,我给你钱就当买了你的鸡,这总行了吧?! 唐秋巧在一旁弱声弱气地插了一句:六块钱,一只鸡六块钱。 好吧,罗敏咬咬牙,数了十八块钱出来,就又把三只血淋淋的鸡给拎回去了。 母子俩拎了鸡,一进家门,罗敏就骂了声晦气。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今天可算是体会到了。 哎哟,我说大儿啊,你怎么还倒给人家钱呢,他们老唐家是外姓人,咱怕他们什么?再说了,派出所又不是他们家开的,他说报案就报案,人公安还能为几只鸡的事情跑一趟不成?罗大妈越想越觉得他们是被唐粒给诈了。 罗敏拿手搓了搓脸,瘫在椅子上长叹了口气:我说娘哎,看见那个穿花衬衫的小白脸了没,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谁?罗大妈说,那小白脸笑眯眯的,瞧着也没什么吓人的啊。 哎哟,我的娘哎,那是咱临山乡派出所所长的外甥!罗敏说。 罗敏毕竟在外头偷鸡摸狗也是失过手的,临山乡派出所他可蹲过好几回了,而于向文呢,不是经常去所里找他舅玩嘛,罗敏在所里见过他呢。 要说那位方所长,在工作上本身就是个拼命三郎,要他亲外甥报的案,别说几只鸡了,就是丢根针,他怕是也得给找出来。 罗敏是真怕了这位方所长了,宁可亏点钱,也不想被他给盯上。 哎呦喂,这一下子又亏出去十八元钱,一百八十元的彩礼钱,什么时候才攒得齐哟,我的好大儿,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呀!罗大妈这回是真哭了。 唐国强两口子一到村里,就听说自家鸡闯祸被打死了,急急忙忙往家赶,结果半道上就遇上唐粒他们了。 听说罗家想讹三百块钱,刘梦华气得哟,都快晕过去了,一叠声地骂罗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泼皮。而听到他们不仅没讹走钱,反倒还拿了十八元钱买走了鸡,刘梦华吃惊得嘴巴里都快能塞进去鸡蛋了。 天啦,想当初罗家偷他们家鸡去炖了,还口口声声说那是野鸡,他们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捏着鼻子吃下这个哑巴亏。 谁能想到,他们老罗家也有吃哑巴亏的时候?! 被这户恶邻居欺负久了,今天总算是出了口气,刘梦华这心里呐,可别理多舒坦了。 咱们回老四家,孩子他爸,你去抓两只鸡来,咱也炖一锅鸡好好吃一顿,也高兴高兴。刘梦华大手一挥说。 家里养了几十只鸡,里面十来只母鸡,是下蛋攒鸡蛋用的,十几只公鸡大一些,到了能宰肉能卖钱的时候了,再剩下的都还是小鸡仔。 这些鸡,每卖出一只,那都是要攒下来给唐秋巧当学费的,所以每一只鸡,那都是唐秋巧的心头肉,平时宰一只,这小丫头都心疼得不得了。 今天一下子要宰两只,刘梦华以为女儿会闹呢,结果小丫头笑嘻嘻揪着唐粒的手,一点没理她老娘。 好吧,这小丫头也知道看人下菜碟了,敢情杀鸡给唐粒吃,她就愿意了。 唐国康家里,冯雪琴自然早回来了。 家里来了客人,少不得要整治些饭菜招待,冯雪琴一回家,就钻自己屋里,从枕头缝里掏出了五块钱,跑出去买肉了。等她买肉回来,刚巧就在家门口跟唐国康碰上了。 哎哟,肉都买来了,二哥那还宰了两只鸡,咱再炒点蒲瓜、空心菜什么的,弄个丝瓜蛋汤,就足够啦!唐国康个没心没肺的,就笑嘻嘻地说。 冯雪琴看都没看他一眼,一声没吭就钻进厨房了。 -- 第134页 嗨,唐粒,你小婶啊就这样,不爱说话,可她勤快呀,你瞧这不马上就把饭食安排上了。唐国康讪讪地给自己找台阶下。 唐粒笑道:小叔说得对。 小婶明明是生气了。唐秋巧小声跟唐粒说,小婶不爱这么多人在她家吃饭,不过小婶手艺好,做的菜好吃。 这小家伙也是个人小鬼大的嘛。 唐粒揉揉她的脑袋:没事,一会儿她就高兴了。 被老罗家人喊作小白脸的于向文,一回屋就跟祁振嘚瑟上了:哎哟,瘸子真可怜,眼巴巴地只能看我们去瞧热闹,啧啧啧,你是没瞧见,咱小糖粒,那先礼后兵,诱敌深入,回马一枪耍得,那叫一个漂亮,对方那混混,还有混混他妈,真是全无招架之力啊!他跟奶奶学的,都喊上小糖粒了。 哎哟,咱小糖粒这么厉害呀,老罗家可不好对付,没受人欺负吧?老太太在一旁就问。 哪能呢,奶奶,有我呢,有我在怎么会让咱小糖粒受欺负你说是吧?于向文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唐秋巧搬了把小凳子,蹲老太太脚边坐着呢,闻言回了嘴:我姐跟人吵架,你都没说一句话。小丫头内心对唐国康和于向文其实有点小意见,毕竟跟老罗家吵架的时候,可都是唐粒一个人在说话,他们两个大男人都不知道帮一嘴。 唐秋巧你说得没错,这人就是个只会说大话的怂货。祁振横了于向文一眼。 唐秋巧诧异地问: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是唐秋巧? 家里这么多孩子,没人会给客人逐一介绍,唐秋巧还不知道这长得比明星还要英俊的哥哥是谁呢,结果人家一口就叫出她名字了。 祁振一怔,上辈子唐粒跟老唐家这些叔伯不亲,平时也没什么来往,不过到底是亲戚,家里都有哪些人,祁振还是知道的,这不下意识就喊出来了。 不过他很快找了借口掩饰:我猜的,我之前在医院吃过你家的鸡汤,听你奶奶说起过。他跟老太太说过不少话,老人年纪大了,怕是自己也记不清说过些什么。 对了,这家伙虽然是个怂货,不过他车后备箱里可有好东西,你让他带你瞧瞧去? 好嘛,到底是小孩子,听说有好东西,马上站起来,揪着唐粒的手:姐,咱们一起去瞧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6 20:48:15~2022-04-27 20: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lear_silenc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唐粒也不知道车子后备箱里有什么,她估计是祁振他们带了什么伴手礼,总归不是烟酒就是其他什么吃的,给孩子们带了糖果饼干也不一定。 所以,当车子后备箱的盖子一打开,她也忍不住跟唐秋巧小丫头一起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呼。 真的是太意外了! 电视机,这是电视机!唐秋巧激动地喊。 可不是,后备箱里居然是一台十二寸的电视机。 于向文的车子就停在唐国康家门口,大人们到底还矜持一点,知道不好老围在人家门口,小孩子可不管,一直围着车子瞧新鲜呢。 见车屁股后头弹开个盖子,就有小家伙喊了铁匣子打开啰,铁匣子打开啰,等到看清后备箱里的东西,一帮小孩子先是愣了下,随即就跟着唐秋巧喊开了:电视机,铁匣子里有电视机 一下子,小家伙们都沸腾啦! 村长家虽说有一台电视机,可电视机那不是精贵嘛,而且还费电,村长家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开了让大家看,平时那都是拿光滑的丝绒布盖着的,就跟古时候新嫁娘的盖头似的,轻易可没人敢去揭。 切,这么小的电视机,跟我家的完全不能比。欢呼声里,村长家的小孙子罗金宝,撇着嘴喊了声。 平时市面上有什么好东西,他们家那肯定是头一份的,今天唐承福家里突然来了一辆他家也没有的小汽车,罗金宝就已经很不服气了,现在又多了台电视机,罗金宝都嫉妒坏了好嘛。 不过,孩子们都被突然出现的电视机惊喜坏了,才没人管他说什么呢。 跟颗细长的豆芽菜似的,瘦不拉几的唐承福激动得伸手就像去抱电视机:这是给我家的吗,我可以抱回家吗?! 好吧,别看电视机小,还是很重的,他一抱根本没抱起来。当然,他也不敢逞能,这东西可金贵呢,弄坏了把他们全家卖了也买不回来。 于向文轻松抱起电视机:这是给你奶奶的,你奶奶在哪儿,这电视机就摆哪儿。 好耶,奶奶在我家,电视机摆我家!唐承福兴奋地大喊。 唐粒把车子后备箱阖上,再把车给锁了,对于向文说:这太贵重了,多少钱,我回头给你钱。她这心里刚琢磨着想去哪里搞台电视机呢,他们就给送来了,这种送到心坎上的礼,唐粒也不可能再推辞呀。 于向文:嗐,我倒是想送呢,可惜被祁振这孙子捷足先登了,这是他弄来的,你俩这账怎么算我可管不着。 -- 第135页 他俩身后跟了一大串欢呼雀跃的孩子,当然,其实也有很多大人在门口张望呢,这不不好意思跟进来嘛。 唐秋巧揪着唐粒的手,悄悄问:姐,那奶奶去我家,电视机也摆我家吗? 当然,这是送给奶奶的,她住哪家电视就摆哪家。唐粒说。老唐家这三兄弟,对待老人还是挺尽心的,不过加上台电视机,大人怎么样不说,孩子们肯定就盼着奶奶到自己家去了。唐粒觉得这个办法是真挺好。 哇,那我家也很快就有电视啦。唐秋巧猛地把嘴一捂,嘿嘿地笑了,毕竟这个月不剩几天了,而下个月奶奶就该住她家啦。 等到天线一竖,电视机一开,挤在电视机前的孩子们哇地一声就又七嘴八舌地嚷嚷上了。 这电视有颜色哎,哇,这是彩色的电视机! 罗金宝,这个电视跟你家的不一样,这个是真的彩色哎! 好吧,这个电视虽然小,可它是真正的彩色电视机呐。 村长家的电视机是黑白的,只是在屏幕外面贴了张电视彩膜,这种电视彩膜,上中下分了红黄绿三个色块,颜色是固定的。要说原本没有比较,大家也觉得挺稀奇,现在看到真正的彩色电视机,才知道贴膜的完全不能比。 就跟真的一样哎!有个孩子发出一声叹息,算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罗金宝一扭头,哇地一声就哭着跑了。唐承福家的电视机比他家的好,这孩子完全不能接受呐。 外头热闹得跟前些年放映队下乡放电影似的,厨房里冯雪琴生着闷气,咚咚咚地在切菜。 媳妇,彩色电视机,咱家有彩色电视机了!唐国康激动地跑进来。 冯雪琴没理他,刚外头那么热闹,她早偷偷去瞧过一眼了。 彩电,媳妇,咱家有彩电了!唐国康又重复了一遍。 那是咱家的吗,那是人家给妈的,回头妈搬走了,还不是得跟着搬走。冯雪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嗐,搬走那也是在咱老唐家,过几个月不就又回来了嘛。再说,咱家是头一份,轮到他们就不新鲜了。唐国康说。 这倒是。 冯雪琴忍不住笑了下。 唐国康就把自己藏的那瓶怡宝拿出来了:媳妇,喝这个,两块钱一瓶呢。 这是什么?冯雪琴接过看了看,尝了一口,这不就是白水吗? 顿时柳眉倒竖:好你个唐过康,你知道肉什么价钱吗,你买一瓶两块钱的白水回来,你是脑子被雷劈了吗你! 哎哎哎,这是人小祁给的,没花钱,没花钱!唐国康马上喊,每人一瓶,我都没舍得喝,特地带回来给你的!哎哟,两块钱的水能是普通的白水吗,咱妈说了,这铁定是仙水! 好嘛,一听说不是自家花钱的,冯雪琴就又喝了一口,抿抿嘴,说:尝着好像是跟平常的白水不一样哈。 两口子正说着呢,刘梦华拎了两只鸡进来了:哎哟,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说那彩色电视呢。冯雪琴赶紧把矿泉水瓶的盖子一拧,将水藏进了一旁的橱柜里。 这水这么贵,肯定得藏着回头给她家承福喝呀。 哎哟,第一次上门送这么贵的东西,小祁这真是大手笔,说是给老太太买的,咱们可都是沾光了呐。刘梦华瞧着弟媳的样子,似乎已经消气了,就开口赶唐国康了,老四你出去招待客人去,杵这儿碍手碍脚的。 方翠柔拎了条腊肉也进来了,笑道:老四赶紧出去吧,这满村的人都在你院里呢,还不去招呼招呼。 可不是,唐国康乐颠颠地就出去了。 三个妯娌,你两只鸡,我一块肉的,很快就把一桌菜给整治起来了。 不过哪怕菜上桌,一家人都坐下吃饭了,摆在堂屋的电视机前还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都在看电视台重播的八三版《霍元甲》呢。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江山修理叠翠峰岭,问我国家哪像染病,冲开血路,挥手上吧,要致力国家中兴 澎湃激昂的主题曲一响,马上就有人开始跟着唱了,蹩脚到粤省人根本听不懂的粤语,一点不影响大伙熊熊燃烧的热情。 有人看着看着,被挤到厨房边上,一探头,看到老唐家满屋子坐在吃饭呢,就说:哟,这伙食够好的呀。 老太太就笑呵呵邀请:坐下一起吃两口? 哎哟谢谢了老太太,这么多人呢,每人吃两口,你家就是地主老财,也得给吃穷啰。 外姓入村的老唐家,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吃好饭,堂屋里清净了一些,大人们毕竟还得干活烧饭呢,陆陆续续都走了,电视机前就剩了些毛头孩子。 冯雪琴赶忙就过去把电视关了,赶着那些孩子回家吃饭。 这电视开着热闹是热闹,可费电呐,每一分钟可都是钱呢。 就不能多看一会儿吗?唐承福为了看电视,连饭都没扒几口。 不行,这电视机放久了会坏的,要让它歇息歇息才能放。冯雪琴就唬他。 -- 第136页 唐粒今天过来,送奶奶回来是其一,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实地看看嫩溪村的环境。所以吃完饭后,她就让唐国强、唐国成兄弟俩带着他们仨,在村里到处转了转。 当然,祁振还瘸着腿呢,车子后备箱拿来装电视机了,就没法再带轮椅来,所以一路他都是撑着于向文肩膀走的,被于向文那是一通唠叨加嫌弃。 祁振也不恼,只拍拍于向文的肩膀说:放心,改天你半身不遂了,我铁定还你这笔人情。 于向文:你才半身不遂。 七月午后,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不过农田里仍有不少人在劳作。 这一片就是咱家的自留地。唐国成跳下田垄,我记得有几个瓜这两天能熟,刚好采了给你们尝尝鲜。 自留地里重了两畦绿茵茵的西瓜,瓜藤长得鲜嫩茁壮,一眼瞧去,倒是看不见西瓜,只见藤蔓间偶有几把稻草。 你三叔在种地上那真是一把好手。唐国强指指地上的西瓜,对唐粒说,这两畦瓜,一畦老三的,一畦老四的,现在瞧着是不是差不多?其实呐,老四这一畦当初差点都死光了,全靠老三帮他救回来的,就这样,老四这一畦坐果率也差得多了。 好吧,唐国康在医院时还喊唐粒来村里吃西瓜呢,敢情西瓜压根不是他种起来的。 没一会儿,唐国成抱着个起码三十斤的西瓜回来了,也不知他哪来的刀,把西瓜往田垄的杂草里一放,一刀就把个西瓜劈开了。 鲜红的瓜瓤,乌黑的子,西瓜又甜又脆,啃一口,那滋味甜的哟,唯一可惜的是瓜被晒得有点烫,西瓜吃着是热的。 二叔,三叔,我想在村里弄个种养殖基地,你们看成不成? 啃着热烫烫却又甜丝丝的西瓜,唐粒云淡风轻地,就给唐国强兄弟俩扔了个重磅炸、弹。 第92章 大夏天,阳光白亮亮的,晒得人满头是汗头昏眼花。 唐国强兄弟俩对视一眼,都觉得是不是天气太热,他们给晒出了幻觉,不然侄女说的话,他俩怎么听不懂呢? 咱们村子依山傍水,既有山地也有平原,总体的林地耕地面积不小,但有些田地打理得很毛糙,我猜,是因为村里很多壮劳力出门打工或者做小生意了,田地都是老人在打理,对不对?唐粒问。 可不是,甭管是去深市打工的,还是去沪市做早点的,一年都能挣不少钱,他们不在乎田地里那些出项,老人孩子有点大米蔬菜吃就得了。唐国强说。 要不是你婶子一心指望孩子考大学,要我说,现在这年头,出去干点啥不比土里刨食挣得多。唐国成话语间难掩艳羡。 土里刨食未必就挣不来钱。唐粒笑道。 接着她就把自己的设想说了一下,把村里愿意出借的土地都租下来,山上种果树,树下养鸡,鸡粪做肥料,地里种蔬菜瓜果,形成循环型的绿色生态农业。 唐粒从包里掏出几张报纸:你们看,这是珠三角的桑基鱼塘种养殖模式,这是南边正在进行试验的猪沼果生态模式,这是北方的四位一体生态模式,而咱们要结合自身优势,走一条林下鸡地上果的新模式。 果树下面养鸡,倒是可行。唐国强犹豫了下,接过报纸,可这该多少钱呐? 唐国成也接过一张报纸:地倒是应该不少人愿意租,且不说咱没这么多钱去租地,就是租下来,我一个人也种不下来呀,可要花钱雇人种的话,也划不来呀。 祁振靠在树下慢悠悠地吃西瓜呢,闻言插了一句:肯定要引进设备搞机械化,条件成熟还可以挖沼气池,能源和肥料问题一起解决。至于人工,种植和采摘的时候集中雇一批就行了。 还要引进设备,搞机械化,还要挖什么找什么池的,这听起来可都是钱呐。 这得花多少钱呐,能挣回来吗?唐国强还是最关心钱的问题。 于向文哧啦哧啦啃完一块瓜,一甩手把瓜皮扔田垄上,边拿手绢抹嘴边说:钱就不是您该操心的事,小糖粒今天撺掇我俩过来,不就是为了让我跟祁振投钱嘛,放心吧,投,我俩肯定投! 祁振看他一眼,忽然指指地里:于向文,看那里,是不是有个特好的西瓜? 啊,哪里?于向文扭头看了两眼,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哪儿有特好的西 好嘛,一句话没说完,脚底下一滑,他就载进瓜田里去了。 他踩着自己扔的西瓜皮了。 祁振,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于向文狼狈地在瓜田里挣扎,你甭想我搀你回去我跟你说! 随地乱扔垃圾,这就叫自食恶果。祁振笑呵呵地,把瓜皮跟唐家兄弟俩的瓜皮放一起了。 西瓜皮是可以吃的,哪怕不吃,也是喂猪的好东西,哪能随地乱扔呢。 当然,要于向文不作死地喊什么小糖粒,祁振顶多喊他把西瓜皮捡回来。 没错,钱不用你们考虑。二叔,三叔,我只问,要让你俩养鸡,种果树种蔬菜,当然,咱们要种肯定不是种普通的果蔬,水果要种杨梅、草莓、火龙果,蔬菜嘛,番茄、芦笋、西蓝花。总之,别的不用管,你们只管把鸡养好,把东西种好,出钱,销售,都是我们的事情。我给你们每家五个点的股份,你们要有钱,投钱的股份另算,怎么样?唐粒说。 -- 第137页 要说只管养鸡,那我肯定没问题,几十只是养,几百只,那就是多费点功夫人力嘛。唐国强首先说。 唐国成倒是有些犹豫:种地我肯定没问题,只是你说的这几个东西,我不熟悉杨梅本地倒有人种,可草莓,火龙果,唐国成见都没见过。 放心,全国各地,哪儿有这些东西的,我都打听好了,包括报纸上登的搞生态种养殖模式的农场地址,我也都打听好了,只要你们同意,我会出钱先让你们去各个农场学习几个月的。唐粒说。 养个鸡,种个地而已,居然还要去学习,而且一学就要学几个月? 唐国强兄弟俩都惊呆了。 不过想想报纸上搞生态农场致富的那些人,再想想唐粒许诺的五个点的股份,兄弟俩又隐隐觉得,这辈子怕再碰不上这样的发财机会了! 尤其是唐国强,他之前养鸡,也曾想过要能养个几百只,上千只,乃至上万只,他就发财了。可鸡苗,饲料,人工,哪哪都要钱,老实说,他空有想法,他没办法实施呀。 现在大展宏图的机会就在眼前,他甚至不用承担什么风险,那还犹豫什么,干呐! 干,老三,咱们干了!唐国强拍拍唐国成的肩膀,没准明年咱们就能自己买上电视机了呢! 行,咱干!唐国成笑道,我听说城里人还买冰箱,大夏天的,西瓜往里一放,拿出来就跟冰棍似的,那多爽快! 就这样,西瓜地的田垄边,糖果缤纷种养殖基地,就算开始起航啦! 于向文这厮,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口嫌体正,虽说嘴上恨不得损死祁振,可行为上却处处维护祁振,跟祁振穿一条裤子。 这不,回去的时候,他开着车,直接就把唐粒跟祁振一起扔在了住院部楼下,借口是他妈给他打了无数个传呼,喊他赶紧回家,他估摸着家里有急事,只能劳烦唐粒先照顾一下祁振。 没错,他腰带上别着个时下最流行的传呼机呢,而据他自己所说,他订的大哥大下个月就到货了,到时候□□镜一戴,砖头似的大哥大一扛,他就是安县大街上最靓的那个仔。 唐粒才不信他的鬼话,他那传呼机,这一整天就跟哑巴了似的,压根没听它响过。不过她正好还有事跟祁振说呢,只当没瞧见于向文跟祁振挤眉弄眼了。 住院部一楼就有轮椅,唐粒倒不用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上楼,只用帮着推轮椅就行,甚至轮椅,其实祁振自己也能推着走。 那台电视机多少钱?唐粒问。 你就非得跟我算这么清楚?祁振叹了口气,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这辈子怕是捂不热唐粒这颗铁石心肠了。 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上辈子她那么主动,这辈子却对他爱理不理的,难道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唐粒就爱他上辈子吃喝玩乐纨绔公子哥那种调调? 你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唐粒说,你办那个文化用品公司没跟你爸妈要钱吧,钱都投公司里了,要投资我们种养殖基地的话,没准还得去银行贷款了吧? 公子哥儿嘛,哪怕改邪归正搞创业了,可傲气还是在的,唐粒估摸着,他办公司铁定不会跟他爹妈要钱。他是祁家的独苗苗嘛,他祖父母去世的时候,给他留了个省城的大宅子,还有一些存款,唐粒估计他就是用这笔钱办的公司。 他那公司效益再好,资金也没那么容易回笼,何况,办过企业的都知道,流动资金永远嫌不够的。 祁振扭头看了唐粒一眼,笑着调侃:我怎么突然觉得,你也不是那么的铁石心肠呢,不过,唐粒同志,你是怎么做到对我的资金状况这么了解的,我公司里的财务不会是你安插进去的卧底吧? 唐粒被他问得一愣。 对呀,她怎么知道他是祁家的独苗苗,怎么知道他祖父母去世的时候给他留了宅子和存款,这些信息,原书里提到过吗? 没有的,原书里并没有这些信息。 在原书里,原主也好,祁振也好,都只是主角平步青云的人生中,灰暗的对照组,下场凄凉的炮灰,书里甚至都没有交代,原主死后祁振的结局。 书里只是说祁振把家产都败光了,可从没具体描述过都有哪些家产。 可她为什么会知道呢? 唐粒忽然觉得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脚下一个踉跄,扶着轮椅的手滑了一下,轮椅顿时往前滑行了几步,她脚步一虚,差点没摔了。 幸好祁振眼疾手快,稳住轮椅的同时,捉住了她的手。 你怎么了,还有,手怎么这么冷?祁振深深皱起眉头。唐粒看上去很不好,脸色非常苍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唐粒也说不上来,她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 祁振同志,原来你在这里!穿白大褂的杨玉英医生匆匆走过来,我去病房找你,他们说你出去了。祁振同志,这件事我得批评你,据你的主治医生说,由于你经常不听医嘱随意走动,你的腿恢复得很不理想。要知道,你要不好好重视,以后是有一定几率会真的变成瘸子的。 杨医生,谢谢你的提醒,不过,唐粒她不太舒服,能麻烦你送她去急诊看一下吗?祁振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 第138页 杨玉英医生虽说婚恋观念有些异于常人,不过她确实是个有责任感的好医生,听说唐粒不舒服,忙上前想去搀她:这位同志,虽说立场上咱们是情敌,但作为医生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唐粒摆了摆手:杨医生,我没事。另外,咱们也不是情敌关系,因为祁振他是我的对象,他已经拒绝你了,他跟你毫无关系。 祁振猛地扭头,看向唐粒。 作者有话说: 对我今天想支棱起来多写一点但由于胃难受没能支棱起来的事情,向各位小天使说声抱歉~ 感谢在2022-04-29 20:56:06~2022-04-30 22:4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9429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大修) 杨玉英明显也愣住了:苏阿姨分明说你俩没在处对象。 唐粒脑子里乱糟糟的,不过还是凭着直觉反驳了杨玉英的话:那是之前我一直没答应他,现在不一样,我俩已经正式确立恋爱关系了。 这个说法让杨玉英措手不及,不过她倒既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阴阳怪气地说酸话,思考了一下后,反倒严肃地说:既然如此,希望你们能慎重对待这段关系,毕竟婚姻关系不是儿戏。 这位杨医生还真是半点不矫揉造作的真性情,一番话说完,又确认了下唐粒身体确实没事,扭头就走了。 祁振坐在轮椅上,半天没反应过来。分明刚刚他还在沮丧,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捂热唐粒这铁石心肠的,怎么杨玉英一出现,她就单方面宣布跟他确立恋爱关系了? 当然,这本来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只是事出突然,他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不过这些都可以容后,他握住唐粒的手,感觉她手上黏黏腻腻的,似乎出了一层薄汗,体温倒是回复了些:你怎么样,身体真的没事吗,不行我找个护士陪你去急诊? 没事,真的没事。唐粒摇头,将手抽了回来,我先送你回病房吧。 祁振仔细看了她两眼,才点点头:好吧,咱们先回病房。他是想着,总归是在医院里,到了病房,唐粒要还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再喊人过来,她姐唐麦也在呢。 他其实很想问问唐粒,刚才跟杨玉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瞧唐粒的神色,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不过等到了病房,唐粒让他找人过来陪护,他就开始耍赖啦,说除了于向文,他没有别的朋友,而显然,于向文家里有事没空照料他。 我要再乱走动,怕是真会落下病根变成瘸子了,你总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个挺拔轩昂的青年成个瘸子吧?他懒散地靠在病床上,挑着眉摆出一副胡搅蛮缠的纨绔样儿。 唐粒横他一眼:你成瘸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可到底还是提了热水瓶去打开水了。 打了水回来,唐粒给祁振倒了杯水放在床头,自己拿了张报纸坐在椅子上看。 这是委婉的拒绝交流的意思。 祁振无奈,只好也拿了报纸看。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墙角的电风扇,大约是用得久了零件生锈,摇头的时候发出哐咔哐咔的声音。 其实,祁振哪里看得进去报纸,心头那个疑问抓心挠肝地折腾着他呢。他虽然举着报纸,却时不时地就要去看一眼唐粒。偏偏唐粒心无旁骛,盯着报纸一动不动。 中间公司一个小青年过来请示工作,唐粒见来了人,就放下报纸准备出门,祁振狠狠瞪了小青年一眼,小青年看这副样子,马上很有眼力见地把要签批的文件塞祁振手里请他签了字,然后就忙不迭地跑了。 好吧,唐粒只好又坐下看报纸了。 等到天擦黑,派饭的阿姨送了饭菜过来,病号饭是早就订好的,家属没订饭的,可以另花钱买。唐粒领了祁振的饭菜,又另外买了一份饭,照例帮祁振把饭菜放到床头,她自己仍旧坐得远远的,沉默着吃完了饭。 等唐粒拿了搪瓷缸去洗了回来,祁振终于忍不住了,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唐粒淡淡看向他:怎么? 祁振这人吧,骨子里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其实想着,管他三七二十一呢,是唐粒说的他俩在处对象,他作为当事人,问一句怎么了。 可不知怎么的,看着唐粒清清淡淡的眼神,他这到嘴边的话竟就又卡壳了。 唐粒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点点头表示了解:想去洗手间? 她走过去搀住祁振的手臂:想去洗手间你直说呀,我留这儿不就是为了帮助你,以免你个挺拔轩昂的大好青年落下残疾,成个瘸子的嘛。 祁振的眼中闪过一丝挫败,随即顺势握住她的手,说:唐粒,你跟杨玉英说我们正式确立恋爱关系了,是什么意思? 问完这句话的一瞬间,祁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心里当然早已猜测过很多答案,比如唐粒知道他对杨玉英没有意思,助人为乐帮他解决这个麻烦,或者唐粒心情不好,恰好杨玉英撞上了枪口,唐粒胡说一通不过是为了作弄她总之,什么匪夷所思的理由他都替唐粒找过了,唯一最不可能的就是,唐粒真的愿意跟他处对象。 -- 第139页 唐粒低头看着祁振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阵子,她的脑子里总是时不时地蹦出一些记忆片段,这些记忆片段既不属于原来的唐粒,也并不存在于那本以章雪为主角的书里。 而直到今天在住院部楼下,祁振问她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又冒出了一个记忆片段。 正是这个至关重要的记忆片段,解开了她一直以来的疑惑,让她终于理清了所有的一切。 豁然开朗,却又震撼无比。 所以,她不是不愿意跟祁振坦诚,只是哪怕经过了一个下午的沉淀,她的心里也还是乱糟糟的。 可是,哪怕祁振已经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来问她这句话,唐粒还是听出了一丝无法掩藏的小心翼翼与期盼。 唐粒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又觉得有些心酸。 就是字面的意思。唐粒说,就是确定恋爱关系的意思,怎么你不同意?她故意反问。 说完之后,唐粒马上感觉到,祁振抓着她的手更紧了,紧得都快勒疼她了。 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祁振低声说了一句:永远都不能反悔了。 唐粒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酸,险些掉下眼泪。 她想起了什么呢? 一开始,她想起的只是一些片段。 她和祁振结婚,大摆筵席,婚礼上来了无数人,祁振被灌得酩酊大醉,她脱下嫁衣,给他洗脸,给他洗脚,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他。 祁振带着她去首都度蜜月,在首都的友谊商店里,她第一次吃到又苦又甜的巧克力,喜欢得不得了。人来人往的商店里,她揪着祁振的袖子,跟他撒娇,央着他买了一大袋巧克力。 婚后祁振第一次夜不归宿,她在沙发上坐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满身烟酒气的祁振走进家门,看见她,神情冷漠地转身进了书房。 然后就是无数的深夜,她哄睡孩子后,独自坐在沙发上等待,有时候他会在清晨疲惫地回来,有时候不会。 再然后,家里的东西一件件少去,最后连房子也是别人的了,他们搬进灌风漏水的老破小,她开始在外面打零工,给人看孩子,给饭店洗完,可不管她把钱藏在哪里,总是很快就被祁振找到,她做再多的工,依旧身无分文。 她到处跟亲戚借钱,大姐唐米偷偷借过几次,可后面再见,唐米脚瘸了,一脸为难地说实在没有钱,二姐唐麦离婚以后性情大变,听她说要借钱,一开口就先讽刺她抢别人对象遭到了报应。 父母那里当然借不到钱,他们的钱是要攒着给弟弟上学娶媳妇的,舅舅更指望不上,乡下几个叔叔倒是先后给过她一点,可他们自己也捉襟见肘。 在这些片段里,她渐渐走投无路,身体也越来越差。 唐粒之前一直以为,这些记忆片段,是原书中设定的剧情,而随着她的到来,这些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 可直到今天,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一段记忆。 她死了,她的灵魂漂浮在空中,看到胡子拉碴憔悴不堪的祁振走进家门,她看着祁振踉踉跄跄地走到她床前,她看着眼泪从祁振那双曾经明亮又清澈的眼睛中缓缓流下,她看着祁振呆呆地趴跪在她床前,痛哭失声,悔恨不已。 然后她看着他去工地搬砖头,去夜市里卖盗版碟,去车站开摩的,看着他日晒雨淋,看着他白天给人赔笑脸,晚上抱着熟睡的儿子喃喃地说对不起 她看着他把家业一点一点挣回来,把他们失去的东西一点一点买回来,看着他渐渐老去,两鬓斑白,看着他在儿子车祸去世时几乎崩溃,又看着他佝偻着身躯慢慢地站起来,看着越来越老,看着他老得走不动了,看着他孤独地躺在病床上,皱纹深陷的眼睛里流下泪水,嘴里叫着她的名字,看着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经过了太漫长的岁月,也许是看着他每日每夜深陷于愧疚之中,她竟不再怨恨,她伸手想要去触碰他,然而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指在碰到他身体时化作虚无。 她想起年幼时,又黑又瘦的她,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孩子聚在一起玩耍,穿绿色小军装的小男孩,往她长满冻疮的手里放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小男孩的眼睛明亮而又清澈。 她听到有个声音问:想重新来过吗? 想重新来过吗,想重新来过吗,想重新来过吗? 想。 想要男孩的眼睛永远明亮又清澈,想要人生不再灰暗绝望,想要打破所谓命定的剧情。 于是所有一切烟消云散,她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成为了另一个唐粒。 一切真相豁然开朗,却又让人无比震惊。 原来,她就是唐粒,唐粒就是她。 只是她忘却了一切,去经历了另一世的磨炼。然后她又回来了,回到命运转折的时刻。 -- 第140页 她忘却前尘,面对抉择,作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她选择下岗,选择自己创业,她没有像前世一样,用高兵贪污受贿的秘密作要挟保下自己的工作,自然也不像前世被人造谣与高兵搞破鞋,最后引得祁振怀疑,夫妻感情破裂。 一切都不一样了。 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最初的样子。 她本就是为他而来,又怎么忍心再次推开他? 唐粒情绪明显不太对,不过她不说,祁振也就聪明地假装不知道。 其实确定关系以后的生活,也没什么太大变化,无非祁振变得自觉了,自己在医院找了个男护工,每天帮着打打水、领领饭什么的,不再赖着唐粒在医院照顾他了。 唐粒呢,她每天忙得团团转,要跟进陆浩市府那边的市场开拓情况,还要针对性地考察增加供应商,还得统筹种养殖基地的进度,总之事情一大堆,不过每天不管多忙,她都会抽空去医院瞧瞧祁振。 那些突然串联贯通的记忆,让她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不过,总归经历了另一世,她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唐粒了,所以她很快就理清了情绪,决定把那些记忆掩埋在心底。 既然要重新来过,过去就已经不重要了。 他俩确定恋爱关系的事情跟谁都没说。唐粒在医院倒是跟唐麦碰见过几次,不过唐麦最近为了竞选新科室的护士长,已经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每次碰见都是一副累瘫了的样子,打招呼都费力,哪里想得到问唐粒到医院来干嘛。 一晃半个月过去,这天唐粒抽了半天时间,过来接祁振出院。 刚在护士站办出院手续呢,就听值班室那边一阵吵嚷,护士站里两个小护士大约不认识唐粒,当即就交头接耳上了。 唐麦想去新科室当护士长怕是悬了。 她胆子也真大,怎么敢收病人的钱,别说当护士长了,弄个不好怕是连工作都得丢。 唐粒曲指在护士台上敲了敲:护士同志,我的单子开好了吗? 好了好了,着急什么呀真是。小护士把病历什么的丢了出来,大约是意识到有病人家属在了,倒是没再说什么。 唐粒慢条斯理地收好病历,说:据我所知,唐麦只是被人举报收受病人财物,这个事情你们医院并没有核实,同志,你们仅凭道听途说就传播这种未经证实的谣言,引起严重后果的话,可是会被追究刑事责任的。 两个小护士对视一眼,没吭声。 等唐粒走了,一个才对另一个说:奇怪了,她怎么知道唐麦是被人举报收受财物,这件事咱们科室也是刚刚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30 22:47:44~2022-05-01 23:5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饭饭不想肉肉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唐粒往值班室方向走,迎面就碰上唐麦了,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气得不轻,他们科室的护士长马亚琴匆匆追上来:唐麦,不要冲动! 唐麦站住:亚琴姐,你说我是那种人吗我?因为我没干过的事情,就要取消我新科室护士长的竞选资格,我不服,我必须要找院领导问清楚。 这件事,院里已经在调查了。马亚琴说,唐麦,咱们的关系,我也不怕跟你透个底,院里已经收到了确凿的证据,这种情况下,你只能静待医院的处理结果,你要再去闹,回头我们家老秦想帮你说个话都难了。 唐粒知道,马亚琴确实是为着唐麦好,唐麦被举报收受病人财物的事情,上辈子也发生过,当时闹得很大,唐麦差点被开除,确实也是马亚琴的丈夫秦副院长帮忙说了话。 不过,虽然后来这件事水落石出,证明唐麦是被冤枉的,可那已经大半年以后的事情了。 唐麦因为这件事错失新科室护士长的竞选机会,忍受了大半年别人的有色眼光,而又正是在这段时间里,赵英杰出轨乔绮梦还被她发现了,她经受事业和婚姻的双重打击,性情大变,从此以后日子就过得浑浑噩噩。 上辈子唐粒没少受她冷嘲热讽,不过大概是兔死狐悲同病相怜吧,唐粒倒是从来没怨怪过她。 这辈子,唐粒自然不能眼睁睁看她走上老路。 她走过去:马护士长,你好。 马亚琴打量她几眼,认出来了:你是唐麦的妹妹唐粒吧,你来得正好,快劝劝唐麦,让她不要这么冲动。 唐麦就说:唐粒,这儿没你的事。 唐粒没理她,径自对马亚琴说:马护士长,我听说是有人举报唐麦收受病人送的财物,我想公安断案也会给犯罪嫌疑人一个申辩的机会不是?现在虽然有人举报,可唐麦既然说她没做过,也应该给她一个申辩的机会。 想来个人劝劝唐麦,没料到却是又来了个拱火的,马亚琴也是很头疼:这种事情,院方有相应的流程,如果唐麦没有做过,事情水落石出之后肯定会还她一个清白的,没必要现在去闹。 马护士长,有时候迟到的正义并不是正义,等院方走完所谓的流程,唐麦不仅将失去竞选新科室护士长的机会,只怕还会背负很长一段时间受贿的骂名吧?唐粒说,这应该也不是您希望看到的吧,您带了唐麦这么久,她会不会做这种事,您肯定是最清楚的。 -- 第141页 我当然相信唐麦。马亚琴迟疑了下,终于还是妥协说,我可以帮你们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但你们肯定不能去院里闹。 院里的意思,这件事既然闹出来了,群众影响太坏,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再给唐麦竞选护士长的机会了。作为之前一力推荐唐麦的人,马亚琴心里确实也不得劲。 我们不闹,我们只是想看看所谓的证据,然后请求一个自证的机会。唐粒笑道,马护士长,我保证,我们只是去讲道理的,而且让我们看一下所谓的证据,也许马上就能找到破绽呢? 马亚琴一脸为难,最终还是点点头:行吧,我带你们去院纪检委,可你们得保证,不吵架不闹事。 您放心。唐粒说。 好嘛,指望唐粒劝人的马亚琴,最后反倒被唐粒给说服了。唐麦被这么一打岔,倒是也冷静下来了,冲唐粒使了个眼神,唐粒估计是想表扬她厉害。 可这才哪到哪。 医院纪检委的主任姓刘,是个年近五十的胖子,听马亚琴说了来意,他为难道:亚琴啊,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可这个事情我们纪检委还在调查,具体情况不太方便透露啊。我理解小唐的心情,小唐同志,你放心,只要你是清白的,我们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好吗? 唐麦马上就问:那请问刘主任什么时候才能还我清白呢? 这总要一点时间的嘛。刘主任说。 这就是打官腔了。唐粒怕唐麦压不住暴脾气,跟这个刘主任吵起来,赶紧插话说:刘主任,我听说是有人无意中在唐麦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病人送的红包,我们能看一下那个红包吗? 刘主任马上皱起眉头:谁跟你说的?这种具体细节,除了他们纪检委的人,按理其他人不了解的。 唐粒一副懵懂无辜的样子:医院里都在这么传啊,刘主任,您说的不方便透露的具体情况就是这个吗,这个好像大家都知道了呢。 刘主任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走到办公室门口就把坐隔壁的两个干事喊过来了:抽屉里发现红包的事情,是你们传出去的?! 两个干事看刘主任大发雷霆,都觉得很冤枉:没有啊,主任,我们哪敢往外传,这违反工作纪律的呀。 刘主任瞪着俩人看了一会儿,挥挥手:回去回去,记住,多干事,少说话! 他估计自己手下这俩人也不敢在外头乱说话,那这事就只能是院领导层面传出去的了。 这一刻刘主任内心是很愤慨的。院里总有那么一两个领导,表面文章做得花团锦绣,官话套话那是一套又一套,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弄虚作假工作上拖后腿的也是他们。 刘主任,您看,您怀疑手底下的人犯错误,也会给他们一个申辩的机会,现在有人举报唐麦同志,您是不是也该给她一个机会?唐粒适时说。 行吧,让你们看一眼,但不许碰。刘主任无奈道。他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想着既然医院的人都知道抽屉发现红包的事情了,他就让她们看一眼红包又怎么样。 当然,他由于太恼火,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马亚琴和唐麦,都是一脸的迷惑茫然。 谁说医院的人都知道抽屉发现红包这个情况了,她俩就都不知道! 不过她们也功夫去细想唐粒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了,因为刘主任还真的从抽屉里拿出了个红包。 红包上面印了金灿灿的大吉大利四个大字,下面一行手写的钢笔字:酬谢唐麦护士在本人住院期间给予的帮助。 这他妈的是污蔑!唐麦忍不住爆粗口。 唐粒看了眼那个红包,说:刘主任,你不觉得这件事有几个很明显的疑点吗?第一,如果真是病人送的红包,唐麦干嘛要连红包带钱放在随时会被人发现的抽屉里。第二,这又不是给人送锦旗,哪个病人给人送个红包还写这么仔细,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贿赂似的。第三,唐麦一个护士,能有多大权力,病人干嘛给她送红包,不给主治医生送。 她顿了下,说:当然,也可能是病人给主治医生送了,你们没有查出来。 刘主任:这位女同志,话不能这么说,不能因为这件事,就给其他医生扣帽子。这件事,当然疑点重重,所以他们也还在查嘛。 所以说,刘主任,这件事如果不尽快查清楚,只怕骨科所有人,从主任医师到护士长,当然还有其他护士同志,只怕都难免要遭受这样质疑。唐粒诚恳地说。 站在一旁的马亚琴张了张嘴,她是真没想到这把火这么烧着烧着,居然还能烧到自己身上来。可她想来想去,发现自己还真没话辩驳,毕竟唐粒说的没错,如果有人给唐麦送红包,那她这个护士长是不是更该收到红包? 还有,刘主任,你看这红包角落里那一点污渍,瞧着颜色挺奇怪的,或许这也是一个线索呢。唐粒指指红包,又说。 红包角落里确实有一点污渍,刘主任之前倒没太在意,毕竟一个红包辗转几手才到他手上,中途弄脏了也是难免的。不过听唐粒这么一说,他仔细一看,确实也觉得那点污渍的颜色有点奇怪。 -- 第142页 应该是碘伏。唐麦忽然说。 刘主任拿起红包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又嗅了嗅,发现还真像唐麦说的,是碘伏。 红包上有碘伏说明不了什么,送红包、收红包的人都有可能不小心弄上去。刘主任说。 唐粒摇头:真正想要送红包的人为表达诚意,不会拿一个脏了的红包凑合的,而收红包的人,一个受贿来的红包,更可能的是把钱拿出来,把红包壳给处理掉,如果留着红包壳,他也只会小心翼翼地藏好,不会让红包随意碰到碘伏之类的东西。 那女同志,你认为真相应该是什么呢?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姑娘说的话,其实很有道理。 如果有人故意诬陷,那么她在封这么个红包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郑重,不小心碰到别的东西的可能性也很大,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她手上本来就擦了碘伏,不小心就蹭上了,谁知道呢。唐粒说。 刘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其实线索还是很多的,红包,笔迹,举报信怎么到你们手里的等等。唐粒说,为了骨科全体医护人员的清誉,刘主任,三天时间,您应该就能找出真相了吧? 好嘛,被她这么一说,这事就成了维护骨科全体医护的清誉了。 女同志,你是哪个科室的,我瞧着你挺适合来我们纪检委的,要不我去跟院长说一声,调你过来吧?刘主任最后忍不住说。 马亚琴听了,顿时笑了个倒仰:哎哟,老刘啊,这是人唐麦的妹妹,可不是咱们医院的。 啥? 刘主任一瞪眼,敢情说了半天,这竟然只是个当事人家属? 这小姑娘鬼的哟,他要一早知道她不是医院里的人,哪还会听她在那儿扯?! 啧。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节作了较大调整,看得早的小天使可以回头去瞄一眼,带来不便,请谅解哦~^_^ 第95章 老刘这人办事还是靠谱的,他既然答应了,这几天肯定会尽心尽力去查的。新科室护士长竞选,总归还有几天,我让我家老秦回头再跟院长反应反应,尽可能再往后推推。从医院纪检委办公室出来,马亚琴就开导唐麦说。 从认出那个红包上碘伏后,唐麦就一直没吭声,这时候忽然说:亚琴姐,我能确定自己从没见过那个红包,这回的事情,怕是有人故意要整我。 其实这事想明白了也很简单。 红包不可能凭空出现,既然唐麦自己从没收过,那肯定就是有人放到她的抽屉里的。 马亚琴拍拍唐麦肩膀:放心吧,等事情查清楚了,要真有人栽赃嫁祸,咱们盯着院里,一定严肃处理。 她顿了下,笑道:你们老唐家的闺女,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这次要不是唐粒,咱们没准还真要吃个哑巴亏。 唐粒笑道:刘主任愿意听我们说话,那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这话也是事实,毕竟要只是唐麦和唐粒自己过去,刘主任的重视程度肯定不一样,毕竟马亚琴她自己是资格比较老的护士长,丈夫又是院领导,在医院里还是有一些面子的。 不管事情成不成,这是都记马亚琴一份情的意思。 马亚琴听了自然心里舒服,她倒是听人说起过唐麦的幺妹在做生意,弄了全县第一个什么食品配送公司,原先也没在意,现在一看,这姑娘做事灵活,能说会道,心里还敞亮,还真是不得了。 于是就拉着唐粒的手说:我听说你那个公司在市府各个企业找销路吧,我家里兄弟在市府中心医院管后勤的,我给你说一声,回头你过去找他。 这可是介绍了个大客户,唐粒也没推脱,大大方方道了谢。倒也没提请客吃饭或是送礼什么的,人家这样的家庭,也不在乎这个,人情关系都是慢慢处的。 马亚琴忙着,闲话了几句也就走了。 唐麦心里闷气,不过她是说打雷就下雨的暴脾气,气了一会儿,也就丢开了。总归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使阴招,等事情查清楚了,知道是谁了,她铁定是要让那人知道知道她唐麦的厉害的。 你倒是厉害,我们护士长多精的人,居然主动给你介绍生意。唐麦说。 其实有时候她想起从前那个闷不吭声、逆来顺受的唐粒,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记忆有问题。只能说,从棉纺厂下岗带给唐粒的冲击太大了,这才多久啊,变得跟从前都不像一个人了。 人与人相处,都是互惠互利,她帮咱们一次,回头没准咱们也有机会帮她呢。唐粒说。 行了,这做生意是锻炼人啊,你现在说气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今天这事谢谢你了,要没你我还真可能跟老刘吵起来。总归现在有个说法了,我就等着吧。唐麦忽然想起来,对了,你怎么最近老往医院跑,老太太不早出院了吗? 唐粒想说自己处了个对象,不过瞧唐麦这焦头烂额的样子,想想还是说:有个朋友今天出院,我过来帮帮忙。 唐麦听了,也没细想,挥挥手:那你赶紧去吧。 告别唐麦,唐粒回了病房。 东西早都收拾好了,祁振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报纸,一看见唐粒进来忙站了起来:我腿其实没事了,这大热天的,我去跑一趟不就得了。 -- 第143页 本来早弄好了,是唐麦那里出了点事。捆扎好的行李都堆叠在病床上呢,唐粒过去拎起一袋,行了,咱们走吧。 这些东西回头会有人来拿的。祁振把行李接过去,又放回了病床上,你今天唯一的任务是把人给接回去。 好吧,纨绔公子哥嘛,哪里会干搬行李的事情,尤其这行李里又是搪瓷缸子又是脸盆毛巾的,扛身上乒铃乓啷的,确实有损他挺拔轩昂青年的形象。 唐粒看他一眼,笑道:那行吧。 祁振看着她,忽然说:要不咱们再坐这儿说说话? 唐粒莫名其妙:哪儿不能说话,干嘛要坐在病房里说话? 祁振看着她,没说话,许久才轻轻地啧了一声,叹息道:你真是,不解风情。 唐粒挑起眉。 俩人站得很近了,唐粒甚至能看到,他额角冒出一层薄薄的晶莹的汗珠,风扇嘎吱嘎吱的声音里,祁振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低哑:这是普通的病房吗,这难道不是你单方面宣告跟我处对象的地方吗?他的语气,听上去居然有些委屈。 唐粒看到他额角的汗珠终于滚落了下来,缓缓滑过白皙漂亮的脸颊,线条利落好看的下颌,再慢慢隐没进修长的脖颈里。 她忽然觉得有点热。 祁振的声音更轻了,可落进唐粒耳朵里,却比外头护士喊人的声音还要响亮:所以,我想亲你一下。 嗯?唐粒一时没反应过来,发出了一个含糊音调。 祁振已经抓着她,抵到了病房门后,捉着她的腰,就亲了上来。 一开始,只是轻轻地碰了碰唇角,唐粒以为这就罢了,谁知他很快又覆了上来,先是温柔地,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撬开她的唇缝,随后就开始了持续而肆无忌惮的入侵,炽烈,霸道,而缠绵。 温热的吐息落在唐粒的脸侧与耳根,她听到他低低的喘息声,同时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随着心脏凌乱而快速的跳动,她的四肢微微发软,身体仿佛无法承受一般,轻微地颤抖起来。 她仿佛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然后在某一个时刻,像溺水后被救上岸的人,这个世界的声音再度降临,唐粒听见门外有人说:这病房的门怎么关着。 她下意识伸手去推祁振,却被祁振捉住双手,再度狠狠吻了上来。 有人推了推门。 唐粒感受到门板传来的推力,挣扎了一下,然后她感觉到嘴唇被轻轻咬了一下,祁振微微放开她,埋首在她颈窝里,用柔软的语气说着嚣张的话:理他们做什么。 第96章 唐粒在做明星经纪人的时候,处理过很多桃色事件,有些是狗仔小报瞎编的,有些则是真的,但不论真假,她应付起来都游刃有余,毕竟丢脸的不是自己嘛。 现在换了自己,她却是心虚得很,从病房出来的一路,哪怕刻意昂首挺胸把高跟鞋踩得哒哒响,实际心里跟刚做了偷鸡摸狗的事情被拉到大庭广众下似的,七上八下。 走这么快做什么。祁振慢悠悠地,嘴角的笑容压都不压不住,笑得跟个偷了腥的猫似的。 唐粒横他一眼:不然呢,留在这儿丢脸吗? 医院病房的门是锁不了的,刚才他俩从病房里出来时,门口那个护士的眼神,唐粒想起来就觉得脸热。 幸好那个护士她不熟,不然她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咱们是正当恋爱关系的青年男女,又不是偷情,有什么好丢脸的。祁振不以为然,那小护士自己不谈恋爱吗,不接 唐粒忍无可忍,踢了他一脚,再不阻止,她怕这没脸没皮的人,会说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论调。 不愧是九十年代初的弄潮儿,这思想,这开放程度,比几十年后的年轻人有过之无不及。跟他比起来,唐粒觉得,自己更像新世纪前的人。 祁振被唐粒踢了一脚,也不恼,仍旧笑吟吟的。 倒是走到楼下,迎面又碰上杨玉英,唐粒站住跟杨玉英打招呼,他于是也停下脚步,插兜在一旁站着,脸上笑容却马上收拾得干干净净。 杨玉英是小儿科医生,甚至可以说是安县人民医院小儿科的中流砥柱。 其实这也不奇怪,她这种古板认真的性格,在改开以后,会显得有些跟不上时代,与社会格格不入,但于钻研业务上却十分有利,在旁人因社会经济变革而蠢蠢欲动时,她心无旁骛,一心扑在业务上,水平那肯定是要甩别人一大截。 前几天小粉团生病,就是杨玉英接的诊,小家伙发烧咳嗽,断断续续好一阵子了,诊所医院跑了好多趟一直没好,倒是碰上杨玉英,吃了几天药,就好了。 说实话,唐粒其实一直觉得杨玉英的个性,古板得还挺可爱的,加上这次杨玉英又治好了小粉团,遇见了自然要客气几句。 不过还没说两句话呢,一个冒冒失失的病人家属路过时撞了杨玉英一下,把她手上拿的资料都给撞掉地上了。跟杨玉英一起的护士瞪了那人一眼:走路不长眼睛的吗?! 那病人家属也是着急,嘴上连连说了几声抱歉,飞也似的跑了。 真没素质。护士说着,一弯腰就把资料给捡了起来,玉英,你这资料很重要吧,要不我先帮你拿着? -- 第144页 其实东西掉地上时,唐粒和杨玉英都弯腰去捡了,只是东西离那个护士比较近,就被她给捡着了。 资料是很重要,正因为重要,胡芊同志,还是我自己来拿吧。杨玉英说着就把资料拿走了,唐粒同志,你外甥女既然没事了,咱们就不多说了,我这里也还忙着。 好嘛,她这说话风格真是直来直去,一旦不给人留情面。 唐粒倒是无所谓,笑道:那有机会再见。 嗯,有机会再见,当然,尽量不要在医院再见。杨玉英说完,点了下头,就匆匆走了。 那位叫胡芊的护士被杨玉英一通抢白,脸上不太好看,不过还是勉强维持着笑容,又跟了上去。 唐粒站在原地,看她们渐渐走远,想了想,转身对祁振说:我想起一件事情,回去跟唐麦说一下,你要不先去车里等我? 祁振其实刚才听她说唐麦出了点事情,就想问了:是不是唐麦被人举报了? 咦,这事传这么广了吗,连你都知道了?唐粒有些诧异。 道听途说的。其实这话也没错,只不过,道听途说的时间是梦里的上辈子。祁振摸摸鼻子,回忆了下梦里零星的记忆,你上次不说她在争取新科室护士长的职位吗,时间凑得这么巧,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的,你提醒她一定盯着医院尽快把事情查清楚。 唐粒看祁振一眼,点点头:知道的。 其实关于唐麦被陷害的这件事,上辈子她了解得也不多,只知道是事情过去一两年了,有人给医院纪检委写了匿名信,说是亲眼看到某胡姓护士去门口小卖部买了红包,也亲眼在她抽屉里见过那个沾了碘伏的红包,红包会沾上碘伏,其实是因为那段时间胡姓护士手受伤了。 时过境迁,医院纪检委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事情查清楚的。 唐粒不清楚医院的人员结构,单凭个胡的姓氏,想找出那个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没凭没据的,找到人也没用。 上辈子医院纪检委能查清楚事情真相,也是多亏了刘主任锲而不舍,唐粒想着,自己给他念了紧箍咒,又给他提示了线索,现在事发不久,以他的能力,估计很快能查明白了。 不过,就在刚刚,唐粒想帮杨玉英捡资料的时候,却恰好看到那位胡芊护士的手上擦了碘伏。 唐粒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再找唐麦问一下。 胡芊?她是消化内科的护士,工作能力挺强的。唐麦边核对处方和医嘱,边说,你跑回来就是为了问她?我跟她不熟。 她是不是也在争取新科室护士长?唐粒问。 唐麦手上停下了,抬头看向唐粒:应该是吧,她这人挺会来事,在消化内科人缘挺好的,几个主任也都挺喜欢的。 她撇撇嘴,又说:听说她成天捧着小儿科杨玉英的臭脚,杨玉英那脾气,跟个老古板似的,说话从不给人留情面,这个全院都知道,要不是她老爸是县卫生局局长,谁爱搭理她。胡芊成天捧着杨玉英,目的不言而喻。 这么说,这个胡芊护士的嫌疑就更大了。 唐粒就说:我刚才在楼下碰见她和杨医生了,她手好像受伤了,抹了碘伏。 唐麦脸色变了变:你怀疑是她? 唐粒: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性,你自己心里有个数,想办法把消息放出去,至少可以让医院纪检委关注一下。 唐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之前是一下给整懵了,刚刚我仔细想了想,估摸着也是这次新科室护士长竞选惹的祸。放心吧,现在有了怀疑对象,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得让这些小人知道知道,我唐麦也不是泥捏的。 行吧,我就回来给你提个醒,你自己把握分寸,有事到公司找我。祁振还在楼下等着呢,说好了来接他出院,结果到了医院为唐麦的事情耽误了这么久,唐粒急着回去呢。 唐麦叫住她:唐粒,谢谢你。 这一声谢唐麦说得很郑重。 对于唐粒,唐麦心里是有愧的,她仗着暴脾气,从小没吃过什么亏,可也从来没帮过唐粒什么。 尹巧芬怎么对唐粒的,从小到大,唐麦看得清清楚楚。也许是心里不太喜欢这个向来唯唯诺诺的妹妹,也许是出于自保,总之不管是家里送唐粒上荒岛,还是唐粒从荒岛回来以后被尹巧芬拿走所有的钱,她一直都是冷眼旁观,从来没帮唐粒说过一句话。 自己没用,能怪谁呢。 唐麦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发现赵英杰在外头勾三搭四,直到唐粒不计前嫌帮她把婚宴办得体体面面,直到今天唐粒帮她出头,唐麦一次次发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永远无坚不摧。 所以,这一声谢谢,不但是感谢,其实也是对不起。 唐粒笑笑:说这些干嘛。没再多说,转身就走了。 姐妹之间,并没有帮对方填窟窿的义务,所以上辈子唐麦没借给她钱,她并不怪唐麦。 她帮唐麦,不过是因为在那段漫长的岁月中,她也曾眼睁睁看着唐麦孤独老去。 天气太热,没有空调的车里,那就更像烧热的蒸笼似的。祁振才不会傻乎乎地坐车里等,他坐医院门口小卖部里跟人侃大山呢,瞧见唐粒出来了,就走了过来。 -- 第145页 事情都办妥了?祁振往唐粒手里塞了瓶冰汽水,就把刚从小卖部买来的伞撑开了,走吧,这太阳烈的。 唐粒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赶紧抱着瓶子大灌了几口:办妥了。唐麦也不是被人欺负了不还手的性格,现在她知道了谁在背后搞事,唐粒估计她会想办法反击的。 别喝这么快,小心呛着。祁振啧了声,笑道,没人跟你抢。 唐粒最近抽时间去考了驾照,桩考,路考,对于她这个上辈子拥有十余年驾龄的老司机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倒是这年头考驾照还要考一部分维修知识,倒是把唐粒折腾得够呛。 不过好歹是把证给考出来了,所以唐粒二话不说,把汽水瓶子往祁振手里一塞,就钻进驾驶室了。 你这新手上路,不会我刚从医院出来,又给我送回医院去吧?祁振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就调侃说。 唐粒横他一眼:童言无忌,赶紧呸一下。 祁振失笑:你还信这个? 好吧,也不用唐粒再给他来个白眼,他就非常自觉地呸了一下。呸完了,就靠在座椅上,支着脑袋笑吟吟地看唐粒。 他这火辣辣的视线,还真不太好忽略,唐粒被他盯着,差点挂错了档位,于是又横了他一眼:看什么呢。 看我对象怎么开车。祁振慢悠悠说。 好吧,这人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比不过,比不过。 唐粒只好换个话题:你现在住哪里,住厂里吗,你这腿还没好全,要不要先回家住一阵子? 她印象,他好像自从自己办了公司,也就很少回机械厂职工宿舍大院了,倒是经常住在厂里。毕竟创业阶段嘛,忙起来加班加点的,住在厂里反倒方便。就像唐粒自己,就住公司楼上,有点什么事情,下楼就能给处理了。 不过,祁振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理所当然地来了一句:难道,我不该住我对象家里吗? 嗯? 嗯嗯? 嗯嗯嗯? 唐粒马上扭头怼了一句:你对象不同意。 哎,你说我这对象,长得漂亮,又聪明又能干的,为什么就是这么铁石心肠呢?祁振叹气道。 唐粒被他逗得,忍不住想笑,不过还是死命忍住,板着脸说:嗯,你对象就是这么铁石心肠。 行吧。祁振无奈道,那去厂里。 唐粒噗嗤笑了,一脚油门,就往厂里开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3 23:57:49~2022-05-04 23:0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曼曼掏粪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祁振在医院休息了大半个月,回到公司以后自然一堆事情。 唐粒在他厂里转了转,发现他给自己弄了个挺舒服的宿舍,一室一厅,还自带个卫生间。平时大概有人一直打扫照料着,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他厂里有食堂,食材都是唐粒自己配送的,所以也不用担心吃饭问题。唐粒转了一圈,确定他哪怕仍旧瘸着,生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就放心地告辞走人了。 毕竟她也忙。 回公司交待了些事情,第二天唐粒就跑了一趟市府,跟陆浩一起去见了马亚琴的兄弟。不知道马亚琴怎么说的,对方非常热情,很快跟医院领导汇报,跟他们敲定了合同,之后又帮忙介绍了当地的几个企业和单位。 加上陆浩之前开拓的客户,市府的市场也算是顺利打开了。而且,现在他们谈下来的合同,都不再是带鱼或是水产的单一品种供应,而是涵盖了肉禽蔬果的综合产品配送。 销路打开了,货的供应自然也得跟上。 唐粒其实成立公司之初,就已经在着手了,水产方面,现在干脆直接分包给了严超和龚蕙兰叔嫂俩。 她本来是想把生意交给严星津的,毕竟她最初是跟严星津联系的,而且他这人在村里有号召力,办事又靠谱。 可严星津跟着卓学义导演拍完《新渔光曲》后,卓导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硬是出钱把他送去旁听学表演去了,据说之后还准备为他量身打造一部新的电影。 上辈子的影帝提前走上了星光大道,自然不可能再搞生意了。而龚蕙兰跟唐粒合作了挺久,她的性格唐粒很清楚,办事仔细,为人爽利,而严超呢,年轻有冲劲,脑子又灵活,再加上严超的哥哥严敢,也是个实诚能干的人。一家子齐上阵,据说现在在整个沙埠镇都已经小有名气了。 除了水产,其他肉禽果蔬的货源也要保障。 陆浩既然已经独当一面出来开拓市场了,唐经武自然也不能闲着,他负责的就是货源部分。安县本地的、周边县市的,唐经武顶着七八月的大太阳,几乎给跑了个遍,一个夏天下来,本来就是小麦色的皮肤,给晒成了个黑炭。 当然,成果也是显著的。 通过筛选比较,他最终跟六家种养殖大户签了合同,加上他们原本签的四家,不算水产部分,供货商就达到十家了。 总之,各方面发展都很顺利,唐国强兄弟仨把租用土地的事情搞得七七八八以后,也各自跑外地学习去了,中间往唐粒办公室打过好几个电话,都说这一趟跑出去可太值了,不出去都不知道养个鸡鸭种个地,里头能有那么多道道。 -- 第146页 唐粒是打算他们在外头待两个月的,谁知他们去了以后乐不思蜀,两个月都过了也还没回来。 眼看养鸡场的窝棚已经搭建好,租用土地上的农作物也马上就要收割,接手土地的工作迫在眉睫,唐国强他们却连电话都不打了,唐粒等了几天,没办法,只好自己跑去嫩溪村坐镇。 租用土地这种事情,在安县并不罕见。这几年老百姓出门打工做小生意的多了,家里剩下老人孩子,田地太多种不过来,就租出去每年换点粮食。当然也有种植大户统一租用的,这种通常还会要几个村民帮工,也能给村里解决点收入问题。 安县多丘陵,种地确实挣不了多少钱,所以一般来说,能有种植大户统一租用土地,村民都是很欢迎的。 这不唐粒出门前还接到于向文的电话,说是他那个在派出所的小舅,听说他要搞什么种养殖基地,直接给他下达了个任务,要求他在临山乡小杜村也租用一片土地搞种养殖。 我小舅那人就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还以为我投点钱进去,那地自己就能种起来,鸡鸭自己就能肥起来呢。 于向文吐槽起自己的舅舅来也是一点不留情,那小杜村我原先去过,水土倒不错,就是地方太偏了,村里穷得不行,没钱的人家就逼着女儿出去卖,嗨,你不知道,我小舅那人天生的菩萨心肠,他是想做善事呢。 不过吐槽归吐槽,到底是亲舅舅交待的事情,于向文最后说:你那生意我瞧着也越做越大,一个村子那肯定不够,要不你抽空去瞧瞧,要是合适,钱我来投,怎么样? 好嘛,有人愿意投钱,还有什么不好的。 唐粒这才开上小货车,去嫩溪村。 最近这车都在她手上开,虽说是个二手破车吧,可祁振买回来以后给拉去市府的维修厂,整车维修过了,该换的东西都给换了,别看这车瞧着不起眼,实际上比于向文的夏利还要好开。 到了嫩溪村,唐粒先让刘梦华带她去看了看几块已经交接完成的土地。 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地里种了早稻、中稻的,都已经收割完了,种了晚稻的,稻穗也已经沉甸甸地垂下来,微微地泛黄了。 只不过村民们种的作物参差不一,一眼望去,收割交接了的土地东一块西一块的,还远远没能到连成片的程度。 也不知道他们兄弟仨什么时候回来,唐粒你是不知道,婶子种了一辈子地,眼睁睁看地这么空着,这每天心里都急得跟滚油似的,你说他们兄弟仨在外头,就一点不着急吗?真是奇了怪了。刘梦华说。 怎么可能不着急。只是难得出去一趟,看到那么多新鲜的东西,他们肯定是想多学一点,不过,唐粒估摸着,就最近他们也该回来了。 她安慰刘梦华:二婶,急不来的,总得学好了才能回来,不然千里迢迢的,有个什么事情,难道还赶过去重新学? 这说的也是,花那么多钱,好歹得学点东西回来,不然哪对得起你。刘梦华就说。 她俩边走边看,唐粒忽然指着一片地问:婶子,那几块地是怎么回事? 一片晚稻田中间,零星地,有那么几块地,明显是收割了庄稼后又翻了地重新播种了,地上已经长出来一层薄薄的嫩绿色。 刘梦华没想到唐粒眼神这么好,顿时有些尴尬,迟疑了下,才说:那是罗敏他们生产队的,他们种的是早稻,收割比较早,收割完了之后,他们见地空了几天,就跑家里来说,空着也是浪费,不如先种点鸡毛菜,那东西二十多天就能长成,我倒是跟他们说了不行,哪知道第二天他们就给种上了。我琢磨着,等晚稻成熟也还有一阵功夫,想想也就算了。 晚稻成熟还需要一些时间是事实,但恐怕不想惹事才是主要的吧。 老唐家毕竟是外姓人,在嫩溪村这么多年下来,忍受像罗敏这样的所谓本姓人,已经都忍成了习惯。 这个脾性不改过来,他们这个基地在嫩溪村就没法办下去。 二婶,这个先例肯定不能开,晚稻成熟顶多还有十来天,他们的鸡毛菜却还要二十多天,到时候晚稻收割了,咱们这边作物要下地,他们这些半大不大的鸡毛菜怎么处理? 唐粒说,而且,这也不是让不让他们种鸡毛菜的问题,而是咱们签了合同,就要照章办事,不然,今天这家想种鸡毛菜,明天那家想种萝卜,咱们这地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来? 她这话说得不太客气,刘梦华就有些讪讪的:你说的道理我都懂。 唐粒于是又缓和了语气,笑道:二婶,咱们是一家人,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基地考虑。罗家在村里势力大,他们做事又霸道,你是怕惹了他们咱们这基地办不下去,你满心满眼的,都是为了咱们大家考虑,这个我也都懂。 可不是,要说在村里过活,也不至于真的就怕了罗敏他们。可现在老唐家弄这么大一个基地,又是养鸡又是种地的,这摊子大了,刘梦华也是担心,真得罪了罗敏那些人,回头他们暗地里使绊子,不是更麻烦。 刘梦华本来还觉得唐粒不讲情面,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又舒服了,也就笑了:可不是,我现在就指着这些地发财,好给我们家经武讨房媳妇呢。 -- 第147页 可是有些人,咱们让了他们不会感激,只会得寸进尺。唐粒说,这事还是得麻烦二婶你跑一趟,跟这几家说一声,地里的菜苗他们想要的话,明天就自己铲了回去,要是不想要了,后天咱们就重新翻地了。 刘梦华心里仍是惴惴的,可既然唐粒这么说了,她当天就跑那几户人家,把唐粒的话委婉地转达了。 不过,那几户人家当然都不太好说话,顾着点情面的,回了句到时候看看再说,意思是看看大家怎么办,不顾情面的就干脆说,我要不铲你老唐家还真敢把地给翻了? 刘梦华也是个聪明的,根本不接茬,把意思说到就回来了。不过她估摸着,以这几户人家的臭德行,怕是不会主动把菜苗铲走。 果然,第二天挨到傍晚了,她悄悄摸到地里看了眼,绿油油的小菜苗都整整齐齐地长在地里呢,一棵没少。 总不能真把地给翻了吧? 她从地里回来,就把情况跟唐粒说了,唐粒笑笑,只说了声知道了。 刘梦华也捉摸不透她是什么意思,心里倒是暗暗后悔,觉得自己应该劝着点的,毕竟话已经说出去了,人家不照办,最后尴尬的还是自己,现在可不就弄得骑虎难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4 23:01:15~2022-05-05 23:2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与鱼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其实傍晚刘梦华悄悄跑地里去,早被罗敏生产小队的人瞧见了。 嗨,唐老二媳妇还跑来说什么大话,不就是想吓唬吓唬咱们嘛,瞧见咱们菜苗还好好地在地里,那脸色难看得哟,也不想想,这村里,哪有他老唐家说话的份儿。罗敏的堂哥罗涛进门就说。 生产小队几户人家都在在他家里呢。 咱们之前签协议草率了,他们给的价格是不低,可也不算高。罗敏啐了口痰,说,我可是打听得清清楚楚了,他们家唐粒弄了个食品配送公司,就是给厂矿单位配送鸡鸭鱼肉蔬菜的,单单咱们县里就送几十家,据说生意还做到市府去了,你们想想,这一天天的,得多少东西,能挣多少钱? 这就是头送到嘴边的肥羊,咱们也不要多,回头这茬鸡毛菜,让他们再补贴点青苗费,赚几个零花钱,那是简简单单。 他老娘罗大妈倒是有些犹豫,毕竟上回她想讹老唐家,可是倒赔出去十八元钱:你上回不说那丫头认识乡派出所所长,回头不会找咱们麻烦吧? 我打听了,跟唐粒处对象的是另外那个瘸子,方所长家那小白脸是瘸子的朋友,隔着关系呢。上回是刚巧在这儿,人肯定得帮忙,这回人不在这儿,还能为这点小事跑一趟?罗敏瞪他老娘一眼,迟疑了下,才说,再说,现在这事跟上回那也不是一码事。 可不是,剪破渔网把人鸡给宰了,还想赖人家钱,婶子,你们是当人老唐家的都是傻子呢。 说回来,唐老二养的鸡是不错,肥得流油,人收你们六块钱一只不贵。 婶子把鸡送小杜村去了吧?他们那村子穷得要命,跟你们要一百八的彩礼钱,那是狮子大开口了,回头让支书给你跑一趟,花个几十块钱也差不多了。 那可不一定,人家把姑娘送出去,可不止能挣这么多钱。 说到罗敏家办的那件倒霉事,其余几家就调侃上了。当然,他们没说出口的是,正经有点家底的人家,谁愿意娶小杜村的姑娘啊,名声都坏透了。 罗敏顿时脸上不太好看。 他能听不出来他们的意思吗,可他自己名声也不好,正经人家谁愿意把姑娘嫁给他?何况,小杜村是有人出去卖,可其实只是少数那么几个,他家相看的那户人家,是出了名老实守礼的人家。 说实话,要不是小杜村在外面名声不好,人家哪会把女儿嫁给他这个混混呐。 换了别人在罗敏面前说这些话,他肯定跟人没完。可眼前这些人都是家里的叔伯,他是靠着这些人,才能在村里横的,只能捏着鼻子当没听见。 罗涛他爹,村支书罗光亮坐在一旁抽烟,一直没说话,见他们把话扯远了,扔了烟屁股踩着碾了碾,说:行了,这事就这么着。钱是小事,关键这村子姓什么,他们得搞清楚。 跟村民租地的事情,唐老二倒是上他家说过。 罗光亮一开始也没在意,不就多租几亩地,多种点菜多养几只鸡嘛,多挣几个钱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在村委会的领导下? 何况,一个村子里住着,老唐家有几斤几两他能不知道,他们家就老大有点钱,可也是当工人的,拿的死工资。就他们那点家底,能租几亩地? 哪想到老唐家摊子能铺那么大,全村的土地,起码租走了八成。等罗光亮反应过来事情不对时,他自己本家几个兄弟的土地都已经被租走了。 唐老二还说回头要在村里挑十个人帮忙干活,每天给三到五元的工钱。 在自家门口种个地,养个鸡鸭,就能拿到国营工厂工人差不多的工钱,别说村民们挤破了脑袋想去,就是罗光亮自己,要换个立场,他也愿意去。 -- 第148页 他能让老唐家这么顺风顺水地把种养殖基地给办起来吗,肯定不能。 要知道,村里虽说罗是大姓,可还有个大姓是李,唐家老太太就是姓李的。 罗光亮能一直稳坐村支书的位置,一方面他跟乡里关系不错,自身也有能力,另一方面就是李姓人里这些年就没出过什么出挑的人,根本没有能力跟他竞争。 可这么大一个种养殖基地要是办起来,局面可能就要被打破了。 原先对老唐家不冷不热的李姓人,这几个月明显跟他们热乎上了,罗光亮甚至亲耳听到人说要支持唐老二、唐老三选村干部。 事情还没办起来呢,就要选村干部,回头基地办起来了,是不是就得把脑筋动到他这个村支书头上了? 罗光亮当然要把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唐粒还不知道,就因为弄个种养殖基地,村里都演上权谋剧了呢。 这不这个月唐老太太住唐国强家嘛,唐粒也就陪着一起住老宅了,反正名义上这屋子还有一半是她家的呢。 这时节秋老虎肆虐,天气比烈日炎炎的大夏天,凉快不了多少,老宅子临着小山坡,倒是挺阴凉的。就是屋子后头几十只鸡太吵,一大早的,打鸣声此起彼伏的,唐粒就被吵醒了。 刘梦华起得更早,早饭都做好了。 自家捡的鸡蛋,刘梦华也是大手笔了,每人一碗糖水鸡蛋,每碗里头都有三只光溜溜圆滚滚的鸡蛋。 我妈这是哪里发财了啊。唐秋巧边狼吞虎咽边说。 这哪里是发财,这是挖着金矿了吧。唐老太太笑呵呵说。 刘梦华也笑:这是你爸你哥的口粮,谁让他俩不在呢,我攒了两个多月了,还不兴一次吃个痛快啊! 她说话做事照样风风火火,可明显笑得有些勉强,唐粒看她眼圈都有些乌青,猜测这位二婶瞧着大大咧咧,心思其实细着呢,估计为了那几块地的事情,昨晚都没睡好。 二婶,吃了早饭,麻烦你叫上三婶、四婶,然后分头去通知一下,让跟咱们签了协议的农户,九点钟到村口集合,公司财务过来交付第一年的租金。唐粒于是说。 咱们签协议的时候不说清楚了,先付定金,土地都交接完再补齐头一年的租金,后面每一年的租金提前三个月给,这我没记错吧,这还早呢,就给钱了?刘梦华就问。 家里就这么几号人,一下子要搞个种养殖基地,光凭唐国强他们兄弟仨哪里忙得过来,她们几个妯娌,甚至几个大点的孩子,唐育文,唐承福,唐秋巧可都帮了忙的。 所以刘梦华对协议的事情也是门清。 唐粒笑道:二婶你记得很清楚,不过我瞧着时机差不多了,干脆先把租金付了,再把工人挑出来,在二叔他们回来之前,咱们先把基础工作给干了。 行,二婶听你的。刘梦华其实还想问问地的事情,不过唐粒不提,她想了想,还是没问。别说唐经武早提醒过她,就刘梦华自己也早看出来了,唐粒瞧着笑眯眯的挺温和的,做事情其实说一不二,很有自己的章法。 而且瞧唐粒这样子,刘梦华觉得,自己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没准都是瞎操心。 村口大樟树底下就有一片空地,平时是老头老太太们坐着乘凉、孩子们凑在一起玩跳房子的地方。 现在桌子一摆,椅子一放,抱着个帆布包的于欣往桌子后头一坐,左边算盘,右边计算器,村民们一看,咦,还真成个像模像样的办公场所了。 唐粒就站在于欣身旁,看了眼到场的村民,笑道:各位叔伯,还有婶子嫂子,实在家里地方不够大,只能摆在这里,我们尽可能加快速度,大家要觉得太阳晒,就互相商量着排个队,没轮到的可以先在李三哥家里歇歇。 李三哥是唐老太太本家的孩子,房子正好就在村口,唐粒给了他十块钱,让帮忙供应点白开水,腾点地方给村民歇歇脚。 这点事情,按理哪用得着钱啊,李三哥收了钱,自然尽心尽力。听唐粒这么说,他就站在自家门口喊开了:对对对,你们谁要怕晒,谁想喝水,都来我家。 李三,你家的水比别人甜是怎么着,没人稀罕喝,咱们种地都不怕晒,领个钱怕什么晒,别耽误咱们领钱。有人就说。 哈哈,就是,要能多领点,就让我在这儿晒一天也愿意啊。 你倒想得美,要能多领,我愿意天天晒好吗? 村民们顿时哄堂大笑。 唐粒也笑:那行,咱们抓紧时间,好让大家都早点领到钱。 听说能领钱,村民都积极得不得了,早就等在村口了。唐粒他们桌子一摆下,就有机灵的先排上队了,所以一说开始,大家就把协议掏出来了。 不但一年的租金付齐了,要愿意帮忙翻耕土地的,一亩地还能再给三元钱。家里人口多,土地多的,就翻耕土地这一项,就能再挣十几二十元。刨刨地就能挣这么多钱,哪还有不愿意的,村民们都乐坏了好嘛,巴不得自家地能多长两亩才好呢。 于欣算盘打得噼啪响,方翠柔帮着数钱给钱,刘梦华负责让村民签字摁红手印,冯雪琴则帮着记账,几个人配合得有条不紊。 -- 第149页 前面都挺顺利,直到轮到罗敏。 他家两亩地,报的自愿翻耕,那就是租金之外,还要给他六元钱。 于欣拨了两下算盘,就被唐粒压住了:罗敏,你家地没有翻耕,这六元钱我不能加给你。 罗敏手里夹着香烟,语气吊儿郎当的:唐粒妹子,前面都好好的,怎么轮到我就不能给了?我家稻子可是已经割了的,前面稻子没割的你都给了,你不给我,说不过去吧? 唐粒笑笑:别人的地里也没种上鸡毛菜呀。 第99章 在罗敏的想法里,老唐家昨天跑来大放厥词,今天发现压根没人理他们,为着自个儿的面子着想,也该把这一茬给摁下不提,哪想到唐粒这么直接。 不过他本身就是来挑事的嘛:地空着也是空着,回头菜大了我铲了不就得了,唐粒妹子,大家都有的钱,你要不给我,可就别怪我挡着道,不让你们发钱了。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唐粒挑眉,抱胸,眼神鄙夷:罗敏,昨天我就让二婶通知你们了,地里的菜苗还要就铲走,不要今天就翻耕进地里。不过早晨起来我想了想,改变主意了,翻地太麻烦,既然你们这么稀罕这几块地,干脆把地拿回去得了,也不多,根据协议,按定金双倍返还即可。 她从于欣手里拿过协议,随手翻了翻:这协议就作废好了。 罗敏夹着烟的手顿了一下,这场面似曾相识啊,上回就是这样,明明他们家想让老唐家赔钱的,被唐粒几句话一说,就成了他们反倒要倒给十八元钱。 现在他就是想在青苗赔偿前,再多拿六元钱,怎么到了唐粒的嘴里,就成了要返还双倍定金了? 当初他们给的定金是三十元,这意思是要还六十元? 而且,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把地拿回来了,就他家这种地的水平,一年到头能供着一家人吃饱就算不错了,哪有每亩地拿一百八十元钱来得舒坦?别的且不说,有了这笔钱,他娶媳妇的彩礼就有了,快一点没准明年就能抱上大胖小子了。 唐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没说要把地收回去啊!罗敏急了。 唐粒看他一眼:你往地里种菜,那就是不配合交接的意思,按照约定,我可以终止协议并索要赔偿,行了,你把钱交了,咱们的协议就到此为止吧。 嘿,唐粒,你这样就没意思了。罗敏往桌子上踹了一脚,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他一脚踹得桌子发出刺耳的响声,于欣给吓得,赶紧抱起计算器、算盘和帆布包站起来就往后退。老板昨天通知她过来发钱,可没说村里还有这种恶霸呀。 方翠柔抓着手里的钱也往后退了,冯雪琴看看罗敏,又看看唐粒,没吭声,倒是刘梦华把唐粒往后拉了一把,就说:罗敏,乡里乡亲的,你这是要干嘛,是要打人吗? 旁边有村民也劝:罗敏,有什么事好好说,不兴动粗啊。 就是说,这发钱是好事嘛,大伙儿都等着呢。 这是我跟老唐家的事情,跟旁人可没关系啊。罗敏扫了在场的人一眼,村民大多不愿意惹上这么个无赖,也就都不吭声了,罗敏拍拍桌子,指了指于欣,小胖妞,给钱吧。 于欣那个火大啊,还不敢呛回去,只能紧紧抱住自己的帆布包。 罗敏,你这是要抢钱呐?唐粒问。 罗敏嗤地一笑:就抢你怎么了?说好的租地给钱,你要不给,我今天还就抢了怎么的?种鸡毛菜的可不止我一家,你不给钱,我们生产小队的可都不同意,是不是啊,叔伯兄弟们? 排在后头的几个男人站了出来。 可不是,说好的给钱,不给怎么行? 就是,给别人多少,给咱们也得多少,不然咱们可不答应。 几个年龄不一身强体壮的男人就把唐粒她们几个给围住了。 哎哟,这可怎么办,咱们这边可一个男人也没啊,我就说怎么着也该等国康他们回来再说。冯雪琴胆子最小,吓得脸都白了,不行咱们就给钱吧? 六块钱是不多,可回头他们不铲菜苗还跟咱们要钱呢?我瞧着他们可不是为了六块钱。方翠柔护在于欣身前,这姑娘帆布包里可有上万块钱呢。 唐粒,要不咱们几天就先不发钱了?刘梦华也悄悄地在唐粒耳边说。 谁知道唐粒却冷冷地笑了声,大声道:我跟你们租用土地,不止是为了自己挣钱,也是为了给村里的乡亲增加点收入。你们每户都留了自留地,种点粮食蔬菜的,一年凑合也就能过了,剩余的时间该做工的做工,该做买卖的做买卖,生活可不就好起来了吗? 可偏偏有人贪心不足,要找麻烦,要敲诈勒索,罗敏我告诉你,我唐粒既然要干这个种养殖基地,我就不怕你们这些无赖!咱们是法治国家,光天化日的,抢钱那是要抓去坐牢吃枪子的,你们要敢抢,你抢啊,谁不抢谁就是孬种! 好嘛,刘梦华还指望着唐粒能把事情转圜过来呢,结果,她倒拱上火了。 说到坐牢吃枪子,确实有几个村民就迟疑了。 -- 第150页 罗敏也迟疑了,不过,他一抬眼就看见罗光亮站在人群后头盯着他呢,罗敏看到他阴鸷深沉的眼神,打了个激灵,咬咬牙,大声道:你可少来了,吓唬谁呢,你就吓唬你罗爷爷,我们也不抢你别的钱,我们就拿自己该得的,怎么就要坐牢了? 说着,他猛地又踹了一脚桌子,一下把张木桌给踹倒了。 后头几个村民见状,也纷纷踹开了椅子。 对,我们就拿我们该得的! 其实要说抢钱嘛,他们是真不敢,也就是砸砸东西,吓唬一下。 可谁知没等他们靠近呢,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大吼:反了你们,都给我拿下! 好嘛,也不知哪儿来的,几个精壮的汉子突然蹿了出来,一边喊着公安办案,抗拒从严,一边就把罗敏他们几个给摁住了。 罗敏他们倒还想反抗,一听是公安,哪里还敢挣扎。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对啊,我们就要个地租,你们抓我们干嘛呀? 这时,两个人从人群后面走出来。一个瞧着三十多岁的样子,穿了身绿色的公安制服,戴着大檐帽,眉目威严,满脸怒容。另一个五十来岁,穿了件灰色的西装领短袖上衣,是时下乡镇干部比较流行的打扮,他瞧着脸色也不太好看。 躲在后头看戏的罗光亮看见这两个人,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忙扒开人群挤了过去:方所长,吴副乡长,你们怎么来了? 来的这两人,正是临山乡派出所所长方致远和副乡长吴学民。 这方致远,就是于向文的小舅,可不管从相貌还是个性,跟于向文简直大相径庭。他看了眼罗光亮,淡淡地笑了下:罗支书,既然你在,村民闹事为什么不制止? 罗光亮被问得一愣,确实,他看到这俩人出现,心里一着急就赶紧过来了,倒没考虑到这一茬。作为村支书,眼看村民闹事打架却不制止,就是他的失职了。 不过他到底也不是愣头青,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也是听人说村民起了冲突,这才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是咱们几位民警动作快,我都没来得及。 方致远看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吴学民皱着眉头说:县里开会三番五次强调,大力发展经济,想方设法招商引资。对于咱们农村来说,引入工业企业不现实,可搞农业生产基地、养殖基地,就是最好的招商引资。我这边绞尽了脑汁给你们想办法,你这里有了投资,就是这么对待人家投资商的? 按理嫩溪村要搞种养殖基地,村里是应该跟乡里汇报的,可罗光亮这心里不是不得劲嘛,琢磨着怎么把老唐家这事给搅黄了呢,哪里会主动跑去乡里汇报? 所以,吴学民作为分管副乡长,居然还是方致远这个派出所所长跟他说了,他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你就说他生不生气。 他瞪了一眼罗光亮,也没给他分辩的机会,径自走到唐粒面前:你就是唐总吧,唐总你那全县首家也是唯一一家食品配送公司,我可是闻名已久,之前还在惋惜,我们临山乡缺乏规模化的农业基地,没能进入唐总公司的供货名单,没想到,你就到咱们这儿投资基地了。惭愧啊,没做好保障工作。 唐粒跟他握了手,就笑道:是我们的失误,应该先跟您汇报的。 吴学民倒也是个实诚人:跟你们没关系,要汇报也是村里汇报,是他们工作没做好。 他看了一眼被公安摁住的几个人:你们今天开展什么工作,来,我跟方所长帮你们一起做,我倒要看看,这样的大好事,是谁脑子拎不清,想要搞破坏! 老方,这几个人怎么办?他又问方致远。 方致远年纪轻轻的,却被比他大一轮不止的吴学民叫老方,瞧着也挺习惯的样子。他挥挥手,示意几个民警将人带上:你们把人先带回所里,到底是抢劫,还是寻衅滋事,回头审了再说。 几个村民都吓傻了。 他们在村里是横,大姓嘛,又是村支书的本家,可除了罗敏,谁也没跟公安打过交道啊。顿时好几个人就马上求饶了,罗敏呢,他看见方致远,那就跟老鼠看见猫似的,更是哭天抢地地哀求。 罗光亮也傻眼了:方所长,他们就是踹了几下桌子,这也没干啥呀,你看我回头好好教育他们,成不成? 方致远:他们没干啥?我跟吴副乡长要没来呢,他们是不是就该抢钱了,是不是还得推搡打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对着几个女同志出手,他们的行为性质非常恶劣。 他指着罗敏几个:你们求我没用,要求求受害人去! 罗敏看看罗光亮,又看看方致远,扑通一声就冲着唐粒跪下了:唐粒妹子,是我不对,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第100章 罗敏其实也是被方致远给吓的,其他几个村民可能不清楚,他一个常年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小混混还能不清楚抢劫、性质恶劣,这两个词代表着什么? 前些年严打的时候,抢六毛钱都要被拉去吃枪子的,他这虽然没抢成功,可那是被警察制止了,而且,就像方致远说的,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真要上纲上线,不说吃枪子吧,把牢底坐穿都是有可能的。 -- 第151页 作为混混,能屈能伸,可是基本功了。 他这么一跪,可把其他几个村民吓坏了,他们可是最清楚罗敏的,他这人最是欺软怕硬,要不是真害怕,哪会当众冲唐粒下跪。他们虽说不至于冲唐粒下跪吧,但几个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赶紧争先恐后地跟唐粒赔礼道歉说好话了。 显然,从罗敏的反应里这些平时不作奸不犯科的庄稼汉也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闹大了,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于是每个人都赤红着脸绞尽脑汁地夸唐粒办种养殖基地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检讨自己为了点蝇头小利搞破坏是恩将仇报,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只要饶过这一回,他们马上就去把地里的菜苗给铲了,地给翻耕了,并且,三元钱一亩翻耕补贴也不要了。 罗光亮瞧着这样子,心知大势已去,也赶紧上前表态:小唐,村委会肯定全力支持你们的工作,以后跟村民再有什么矛盾,你尽管跟村委会反应,让他们来找我,我代表村委会向你和吴副乡长表个态,一定做好服务工作。 人吴副乡长还客气地喊一声唐总呢,他倒是先摆上姿态,叫上小唐了,而且,他说的是跟村民再有什么矛盾,这是想把今天这事定性到双方因为租金和补贴款的事情起了矛盾。 什么叫矛盾,矛盾那就是双方都有错的意思了。 这是想和稀泥呢。 说得倒是好听,村委会全力支持工作,唐粒又不是完全不了解嫩溪村情况的外来投资商,她早看出来了,找茬的这生产小队,可全是罗姓人,不是罗光亮本家,也沾亲带故。 再联系罗光亮今天的表现,还能猜不出真正在背后使绊子的是谁吗? 罗敏同志,现在是新时代,可不兴跪地求人那一套。另外,虽说我们几个妇孺势单力薄,确实被你们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不轻,但既然你们诚心认错,乡里乡亲的,我们肯定也不想你们被抓去坐牢。唐粒说。 旁边的村民刚才不敢出头,现在看派出所所长、副乡长都在,这正义感可不就回来了嘛。 可不是嘛,人家家里男人都在外地,全家就这么几个女人,哎哟,刚刚那样子,换了谁不怕。 老唐家几兄弟,那都是出了名性子好的,你看人唐粒也是,多讲理的孩子,就这样,还顾着同村的情谊呢。 不过紧接着唐粒话锋一转,却说:今天这事我可以不追究。不过,通过这件事我也看出来了,之前大家签土地租用协议的时候,可能太仓促,也可能没有考虑清楚,有些人后悔了。今天趁着吴副乡长在,我想请他做个见证,像罗敏他们生产小队这样后悔租地的,我可以免受违约金解除合同,当然,仅限今天。 她这么一说,村民们都炸开了。 解除合同,是不租土地的意思吗,不会是不在咱们村办基地了吧? 这可难说了,人家给咱们送钱来,回头差点被抢钱被打,换了谁谁不心寒啊,早知道咱们刚才就该去拦着点。 不至于吧,我瞧着应该是不跟罗敏他们生产小队租地的意思,要说也是,人跟你租地是花了钱的,你不老老实实把地交过去,自己还往地上种鸡毛菜,这摆明了是想讹人啊,谁也不是傻子不是。 甭管谁要解除合同,反正我不解除,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事,啥也不干一年能拿这么多钱。 罗敏他们几个更是脸色惨白。 唐粒妹子,不,唐粒姑奶奶,我们真没想过解除合同,我们是诚心诚意想租地给你的。 罗敏现在真是一千个一万个后悔,他是在唐粒手里吃过亏了的,好好的,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他去惹这姑奶奶干嘛呢。说什么方所长不会理这小事,人家都带着民警亲自过来撑场子了好嘛。 对啊,家里孩子上学,还指着这份钱买书交学费呢。 我可答应了媳妇,今天领到钱就给她买一台凤凰自行车去的,要拿不到钱,她非撕了我不行。 好嘛,明面上一个个的都来找茬,实际连土地租金领了用在哪里都已经计划好了。 而正在这时,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村外进来了。 之所以在这么人声喧沸的时候,还能注意到这个人,实在是因为他骑的这辆自行车太响了,真是除了车铃不响,哪里都响,而且那响声嘎吱嘎吱的,极为刺耳,穿透力极强。 骑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穿一件洗得都泛黄了的白衬衣,大概是骑得急,满头大汗,背上湿了一大片。 他那辆自行车,破得漆都斑驳了,脚撑也坏掉了。不过他下了车之后,还是很小心地将车子靠在了路旁的树上,那珍惜的样子,倒仿佛那是一台刚买来的崭新的凤凰自行车。 那不是小杜村的村支书杜兴嘛,他来咱们这儿做什么? 不会是来找罗敏的吧,听说罗敏相了个媳妇,是这杜支书的远房侄女。 都说小杜村穷,看来是真穷啊,这么破的一辆自行车,稍微用力点都得散架了吧,你瞧人家这样子,当个宝贝似的呢。 有村民认出来人,不禁嘀咕道。 杜兴小心翼翼放好车子,看了眼人群,就冲方致远走过来了:方所长你也在这里?哎呀,真不好意思,你让我在村里等消息,可我这心里急呀,哪里等得住,这不听说人就在嫩溪村呢,就赶紧过来瞧瞧,你看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下,哪个是唐总? -- 第152页 方致远也是无语:不让你等着吗,你上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吴为民看到杜兴也挺诧异:杜支书,你这是? 杜兴看到吴为民顿时眼睛一亮,吴副乡长你也在,真是太好了。您也知道,咱们村路不好走,有点东西想拿出去卖都不方便,这日子过得是真的难啊!这不我听说县里食品配送公司要搞种养殖基地,我就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在我们小杜村搞,吴副乡长,您可千万帮我们争取一下啊! 吴为民看看杜兴,又看看方致远,明白了。 小杜村太穷,村民犯事的也多,尤其是前两年,什么父母带着女儿、丈夫带着妻子跑出去□□的事情,都屡见不鲜。 这些案子,很多是方致远经手的,他这人菩萨心肠,怒其不争的同时,又哀其不幸,这两年就经常往小杜村跑,想方设法地给他们普及法律、政策,帮他们牵线搭桥卖杨梅卖西瓜。 他是千方百计地想帮小杜村增收,想从根源上杜绝村民铤而走险去犯罪。 估计他知道唐粒在嫩溪村搞种养殖基地,就想帮小杜村也争取一下。 小杜村也是临山乡管辖的,吴为民当然乐见其成,不过,他也有顾虑,唐粒的公司也成立不久,她有能力搞两个种养殖基地吗,还是她会在嫩溪村和小杜村之间作选择? 如果是做选择的话,以嫩溪村今天的表现,怕是悬了。 可如果是两个里面只能选一个的话,吴为民其实是希望唐粒把基地放在嫩溪村的,毕竟嫩溪村地处平原,发展得好的话,能辐射周边好几个村庄,而小杜村呢,地处高山,能辐射给谁? 弄个不好,唐粒没准就去别的乡镇另起炉灶了。 杜支书啊,你们想搞种养殖基地,乡里肯定是支持的。可人家唐总这不是还在嫩溪村搞嘛,咱们也不能逼着人家去你那里投资不是,而且凡事总也有个先来后到对吧?吴为民说着,就给罗光亮使了个眼色。 罗光亮倒是巴不得种养殖基地的事情黄了呢,可在场这么多村民看着,又被吴为民瞪着,他不得不表态呀:杜老哥,吴副乡长说的对,这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们这儿发放租金呢,忙得很,你就别凑热闹了好吗? 罗光亮,我跟你说,我们小杜村穷,我们穷人为了吃饱饭可不要什么脸面。你们这不是还没搞嘛,而且,我听说搞这基地你们还不太情愿,你看,你们不情愿的事情,可我们十二万分愿意啊,你们把这事让给我们吧,我们全村人都感激你,天天吃斋念佛求老天保佑你,你看行不行? 杜兴说着,看了眼人群,他听方致远说过,搞种养殖基地的唐总是个年轻姑娘,又见一群人都把于欣护在后面,小老头常年种地,身体素质非常好,一转身非常灵活地,就绕过人群挤到于欣面前了。 您就是唐总吧,我是小杜村村支书杜兴,您看能不能把种养殖基地办到我们村去?您放心,您要是把基地办到我们那里,您说往东我们就往东,您说往西我们就往西,保证绝对听话!杜兴说,唐总,您要能带着我们吃饱饭,那就是我们全村的大恩人呐! 他这说得情真意切,于欣被吓得都快蹦起来了:哎哎哎,支书,杜支书,您认错人了,我不是唐总,这才是唐总! 第101章 唐粒是昨天给方致远打的电话,请他今天过来撑撑场子,当然,也就顺势答应了去小杜村考察一下,看看是不是适合搞种养殖基地。不过她没想到小杜村这么迫切,村支书直接就跑来了。 小老头双眼晶亮地看向她,唐粒想到他刚才说的什么吃斋念佛,什么大恩人,连忙举手投降:杜支书是吧,我是唐粒,你们村的事情我已经在考虑了,你等我把嫩溪村的事情解决了,就去你们村看一看好不好? 行,你忙你忙,我就在这儿等着,等你忙完了,我再说。杜兴马上说,很有眼力见地,自己就往大樟树底下找了块石头坐了。 唐粒本来是想说让他先回去,不过想想他大热天骑个破自行车赶这么远过来,怕是不会这么容易就回去,也就随他了。 在场的其他村民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小杜村这是想来抢生意呐。 咱们协议都签了,这就是木头做成了船,改不了了吧? 这可难说,要没有第二生产小队的事情,肯定不会黄,毕竟老唐家就是咱们村子的,可这不是闹上了嘛,这又要抢钱又要打人的,谁受得住,要唐粒干脆不在咱们这儿搞弄去小杜村,哎哟,那可怎么办? 村民们顿时惴惴不安起来,嘴上没直接说,心里都把罗敏他们几个给骂死了。 领钱的大好事,闹什么呢! 桌子拼回去了,有方致远和吴为民这两尊大佛在,又有几个高大威武的民警压阵,唐粒可不怕罗敏他们再出什么幺蛾子,干脆利落地说:我也不跟你们兜圈子了,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罗敏,你们几户的地我肯定是不能租了的,你们要再闹,我迫于无奈,就只能换个村子搞了,这点损失我还是承担得起的。 吴乡长,我这解除协议,也算有理有据吧? 那当然,他们违约在先,闹事在后,你们要求解除协议,合情合理。吴为民马上说,顺带瞪了罗光亮一眼。 -- 第153页 他心里虽然向着嫩溪村,可你瞧这杜兴,虽然说话肉麻吧,可他主动积极呀,而罗光亮呢,你踢一脚,他动一动,你不踢,他就不动,完全没有主动性积极性,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条件。 他见罗光亮还跟棒槌似的,不知道接话,干脆挑明了:罗支书,这几个村民解除协议的事情就交给你落实了,还有,之后他们要是搞小动作,这账我也不跟别人算,我就找你算。 这就是代表乡里表态了,不然好好的事情,吴为民是真怕被嫩溪村给搅黄了。 罗光亮还有些迟疑,旁边不知谁先喊了声:赶紧解除了,别耽误我们领钱。 是呀,别耽误其他人。 咱们可都老老实实等着领钱呢。 对啊,咱们也支持唐总,唐总说往东我们就往东,唐总说往西我们就往西。 就是,唐总,我这种地也是一把好手,领完钱还想报名做工呢! 有人带头,其他村民纷纷附和,这些人里很多也是罗姓人,可说到底,这时候姓什么还重要吗,重要的是能拿到钱呐。 要唐粒一生气,真把种养殖基地给挪窝了,他们上哪儿哭去?! 罗光亮看看闹腾的村民,再看看哭丧着脸的罗敏几个,也是郁闷得不行,挥挥手:解除协议吧! 好嘛,本来想占便宜的,结果偷鸡不着蚀把米,地租不出去,钱拿不到手,已经收了的定金还要还回去。 手续一办好,第二生产小队的人就灰溜溜地走了,那个说领了钱要给媳妇买自行车的村民,还没走到家门口呢,就被媳妇拿着扫把追着打了一顿。 后面就顺利了,也不知谁带头的,领了钱的村民还得当面夸一夸唐粒,什么漂亮又能干啦,善良又聪明啦,用后世的话说,那真是彩虹屁一串接一串的。 就连帮忙的刘梦华几个,都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刘梦华她们嫁到嫩溪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同村人这么夸她们,哪怕知道他们是为了把种养殖基地留在村里,也都乐得呵呵直笑。 没人捣乱,发钱倒是挺快的。 不过就在钱快发完的时候,从村子外面突然开进来一辆拖拉机,拖拉机突突突地开到村口,刚停下,车上就跳下来三个又黑又瘦的汉子。 谁敢打我媳妇! 伴随着一声暴喝,三个难民似的汉子就冲到大樟树底下了,倒是把最后排队领钱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国康,是国康他们回来了!冯雪琴是第一个认出来的,天那,怎么瘦成这样了! 唐粒仔细一看,还真是唐国强兄弟仨。他们之前也黑,老农民嘛,成天跟地打交道,可原先的黑那还能看出来是黄皮肤的底子,现在的黑简直就是黑炭的黑了。而且,之前兄弟仨都不算瘦,现在居然个顶个的,都精瘦精瘦的。 唐国强原本满脸焦急,跑过来一看,也是傻眼了:不说打起来了吗? 他们从县城雇了辆拖拉机回来的,半道上遇见个同村的,那人是第一批领了钱的,赶着去乡里买东西,出村时刚好瞧见罗敏他们找麻烦,也是好心,就跟唐国强他们说了,让他们赶紧回。 唐国强他们心里那个着急啊,家里都是老弱妇孺,要真打起来,可不得吃亏?一路上都恨不得给拖拉机插对翅膀,赶紧飞回来。 结果到了一看,啥事没有,领了钱的村民还乐呵呵地一个劲地夸唐粒敞亮呢。 刘梦华是个嘴快的,一边嫌弃唐国强怎么跟个瘦猴似的,一边噼里啪啦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兄弟仨这才把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这是非但没吃亏,还给了罗敏他们那群人个教训呐。 唐国强喃喃了声还是唐粒有成算,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然后就说起他们在外头这两个多月的见闻。人家的农业基地,不说蔬果种得多么好,鸡鸭养得多么肥,鱼塘产量多么高,就人家那生态养殖的模式,什么四位一体,什么循环利用,那真叫实现了农业现代化。 三个老农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求知若渴,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全花在了学技术上,每天顶着大太阳,田间地头的,一待就是十几个钟头,可不个个都晒成了黑炭嘛。 要不是算着秋收时间实在不能再拖,他们还舍不得回来呢。 当然,他们回来也不是空手回来的,还带回了唐粒说的草莓、火龙果的秧苗,毕竟这两种作物马上就可以下种了嘛。 唐粒这边把租金都发放完了,正想说跟着瞧瞧唐国强他们带回来的秧苗去,结果在大樟树下蹲了半天的杜兴就凑过来了:唐总,你看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就先去我们村里瞅瞅? 行了,择日不如撞日,人都追到这儿了,干脆一起去瞧瞧吧?吴为民和其他公安民警早都回去了,倒是方致远还没走,陪着杜兴蹲树下聊半天了,他一心想帮小杜村脱贫致富,这也是想把事情尽快给落实了。 唐粒看看眼神渴切的杜兴,再看看唐国强兄弟几个:正好一起去看看吧。 好嘛,唐国强兄弟仨这才刚跳下拖拉机,就又被拽上小货车,往小杜村去了。 谁让他们学了两个多月,好歹也算半桶水的专家了呢。 -- 第154页 其实从直线距离来说,小杜村离嫩溪村也不算远,就是山路难走,弯弯绕绕的。 村里山林面积倒是不小,杨梅、椪柑什么的,也种了不少,可全村就村长这一台破得能进垃圾收购站的自行车,平时村民下山全靠两条腿,果子成熟了,也只能家家户户挑着担子往山下来卖。 可担子能挑下来多少,来不及挑下来的,不是烂在树上,就是采了自己放着。椪柑还好些,可以放着慢慢吃,偶尔下山走个亲戚,还能给人送一些。杨梅这东西放两天就坏了,只能采了做杨梅干,可杨梅干也不好吃,本身果树品种就偏酸,又不舍得放白糖,杨梅干又涩又干,也只有自己村里人没东西吃才愿意吃。 方致远开的车,大约是走惯了山路的,开得又快又稳,边开车还边跟唐粒介绍小杜村的情况。 路是前年乡里给修的,临山乡底子差,没投多少钱,路况差一点,但跑车子没问题。我原本是想着,他们这么大片山林,春天竹笋,夏天杨梅,秋天椪柑,冬天还有冬笋,一年四季,怎么也能卖点东西出去。 方致远叹了口气:可谁想到,果子都偏酸,口感不好,卖到县城没人要,只能往各乡镇销,可乡镇上谁愿意花钱买水果呢?销路都不太好,只有春冬两季的竹笋还能卖一点,问题是咱们安县多山,竹笋这东西也买不起价呀。 我这一天天的,所里事情都忙不开了,实在也没精力帮他们想折子,当然,关键这我也不擅长。 于向文那小子,做生意是把好手,搞农业不行,你瞧他整天抹得油光水滑的,是能沉下来心来搞农业的人嘛!而且,就他那脾气,他也处理不了农村各种复杂的关系,所以我一直也没指望过他。 你不一样,你今天这事办的,老实说,从我们公安的角度来说,其实就是钓鱼执法。你早知道那几个村民没安好心吧,估计也早看出来罗光亮想给你们使绊子了吧,换了一般人,肯定是想着怎么跟他们搞好关系,取得支持,你不是,你反其道而行之。 你看你从一开始,那态度居高临下的,一句句话,都是奔着拱火去的,你就是故意激怒他们,引他们当着全村的面,当着我和老吴的面,作出过激行为,然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们给收拾了。 要不然,你说你给村民发放个租金,随便弄个屋子不行吗,需要大张旗鼓地放在村口? 好嘛,唐粒心说,之前她还觉得方致远跟于向文这舅甥俩一点不像呢,现在看来,至少在话痨这方面,俩人真是如出一辙。 方所,我可不是犯罪嫌疑人,您这又是分析动机又是分析行为的,我很惶恐呐。唐粒笑道。 方致远也笑了:我这不是夸你嘛,你这样的性格,才合适搞农村工作,我瞧那个罗光亮是个老狐狸,可也拿你这个小狐狸没办法。 您这是想让我投钱,就变着法子夸人呐。唐粒笑着说,您放心,我手里已经没钱了,这钱到时候恐怕还得于向文出,您盯着他就行了。 方致远笑道:行,我盯着他。 第102章 小杜村穷是真的穷,整个村子就没有一间像样的房子。不过山林面积确实是大,成片的竹林,间杂着一些杨梅树、椪柑树,据杜支书的说法,产量都不错,就是品种不好,口感酸涩。 因为一年也挣不来几个钱,再说村里也没钱,所以他们也没想过换品种,反正就是能挣几个算几个。 可以嫁接上新品种,这些果树都有些年头了,树冠高,枝叶交叉严重,我这回出去,倒是跟技术员学了果树嫁接矮化复壮技术,只是都是跟着技术员干的,也不知道自己干成不成。唐国成说。 他本身种地就是把好手,加上踏实勤劳,去了人家的农场,天天抢着干最苦最累的活,跟农场的人关系处得挺不错。这年头人都单纯,再说也隔了十万八千里呢,不存在什么竞争,老技术员们真是倾囊相授。 就是时间实在太短,学了个囫囵吞枣,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没事,到时候咱们找县农林部门的专家来瞧瞧,再不行,就找市府,找省里的农林专家。 看了一圈,唐粒心里已经有数了。 椪柑这种水果,其实营养是很丰富的,而且吃了不易上火,问题是它的口味过于清淡,而且有果核,未来柑橘品种五花八门,大家习惯了蜜桔、砂糖橘浓郁的口感,椪柑的受众就很小了。 而杨梅在将来可是媲美樱桃的高档水果,出口到西方甚至是按颗卖的。 椪柑精挑细选一部分,其他的都挖了种杨梅。唐粒想了想,说,不着急,咱们找找好的杨梅品种,我听说永宁县有一棵上百年的杨梅母树,果形大,含糖量高,回头有时间可以去瞧瞧。 等我们把带回来的秧苗种了就去看!唐国成兴奋地搓了搓手。 方致远一旁听着,插了一句:唐粒你可以啊,连永宁县有杨梅母树都知道。 他找唐粒,其实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尤其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你说搞食品配送,那其实就是左手倒右手,能说会道,脑子灵就行。 可要说搞农业,他心里还是要打一个问号。 -- 第155页 现在听唐粒这么一说,倒是放心不少,至少人家心里是有谱的。 唐国成也说:是呀,我们几个地里刨食的老农民都没听说过。 那是你们平时不看报纸,前两年他们县里特产局拨款保护母树上过市里报纸呢。唐粒说。 其实是上辈子她带了个艺人特爱吃杨梅,突发奇想要给杨梅做代言,她专门去了解了,才知道人家的杨梅历史悠久,远销海外,每年都不够卖的,压根用不着明星代言。 永宁县特产局拨款保护母树的事是真的,可有没有上过报纸,唐粒其实并不清楚。 不过,估计也没人会关注这一茬。 这年头没有网络,人们获得信息的途径,除了口口相传,可不就靠报纸和广播嘛。 全种杨梅,这能卖出去吗?杜兴听他们这对话,就知道搞种养殖基地应该是有谱了,心里那个高兴啊,激动得手都抖了。 可同时也担心呐,听这意思,是要扩大杨梅的种植面积啊,之前的产量,杨梅都卖不出去,再扩大面积,这往哪里卖去呀? 对,都种杨梅,不止要搞全县最大的杨梅种植基地,以后还要搞杨梅采摘观光园,让城里人来你们这里摘杨梅、吃农家菜。唐粒笑道。 这怎么可能,城里人哪稀罕来咱们这山旮旯里。杜兴连连摆手。别说搞什么基地、观光园了,只要能把杨梅卖出去,让村民都能吃饱饭,他就满足了。 杜支书,不要妄自菲薄,现在咱们这山旮旯是穷,可以后这山山水水的,都会成为财富。唐粒说,其实三年前容城就开始搞桃花节了,要换了您,跑那老远就为看个桃花肯定不乐意是吧,可人家第一次搞桃花节,就吸引了四十余万人次的游客,直接经济收入一百多万元。 我了解过,咱们市这方面发展还比较落后,目前还没有成规模的农业观光园,这就是机会,要咱们真能搞起来,市县农业部门的支持肯定少不了。唐粒看向方致远,对吧,方所? 她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方致远还能不懂吗:只要你能搞起来,市县农业部门的关系我去跑,不过,唐粒,咱们干事业,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你这可有放卫星的架势了啊,历史经验教训告诉我们,好高骛远要不得呀。 容城的桃花节,方致远倒也听说过。可人家那是有基础有底蕴的,一句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就问有谁没听说过? 小杜村呢,安县人都未必知道,山旮旯里的小山村,你说能跟容城的桃花节比嘛。 而且,人家看桃花还算个观光旅游,你采杨梅算什么,忆苦思甜投身劳动? 在方致远想来,谁闲了没事,大夏天的跑到山村里喂蚊子采杨梅呀,这不是闲的嘛。 唐粒笑道:是好高骛远,还是眼光长远,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这刚刚迈入九十年代呢,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苦哈哈地穷了这么多年,挣钱了还不得享受享受,而享受什么呢,当然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钱挣得越多越好,活呢自然是干得越少越好。 现在的人,为了走得远一些,攒钱买自行车、摩托车,谁家要有辆小汽车,那绝对是在全县都是数得上的。哪能想到将来的人们为了锻炼身体,不坐小汽车,反而要走路,那些驴友徒步一走还走几十公里呢? 现在的村民,大热天的上山采杨梅,那是劳作,而未来那些游客,戴着太阳镜撑着太阳伞上山采杨梅,却是为了体验生活。 小杜村这环境,搞好了,以后这绿水青山呐,就是金山银山。 搞杨梅种植基地,当然没那么容易,选种,种植,授粉,疏果,治虫,每一步都是学问。最主要的是果树这东西,投资回报周期太长,唐粒现在手头没那么多钱,回头还得找于向文这个大财主商量。 所以唐粒也没跟杜兴说死,只让他等消息,然后就跟唐国强他们一起回了嫩溪村。 大概是之前杀鸡儆猴的效果不错,后面土地交接再没出过什么问题。 唐国强他们两个多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兄弟仨商量着,半回忆半摸索地,就把塑料大棚给搭了起来,草莓秧苗就全都种进棚里了。火龙果的秧苗,一截截的,挺像仙人掌,倒是不用大棚,直接种外面就行了。剩下的土地,就按照唐粒说的,种了芦笋和西蓝花。 这几样东西当地人可都没怎么见过,村民们瞧着稀奇,看到火龙果苗就得问,你家种这么多仙人掌干嘛,仙人掌还能吃不成,等西蓝花长出来了,就得问别人家的花菜都是白色的,你老唐家的花菜长出来怎么是个绿色的,再等到芦笋长出来,就又得问,你们这种的是文竹吧,种这么多文竹干嘛用,当柴火都嫌它不经烧呢。 倒是从村里招的十个帮工,成天跟在唐家兄弟仨后头,边学技术边干活,没几天就都门清了。 你们这少见多怪的,人那不是仙人掌,是火龙果,是个老高档的水果,还有那绿色的不是花菜,是从花国引进的新品种,西蓝花,那个也不是文竹,人家那是芦笋,一种蔬菜,据说可有营养了,城里人都爱吃。 好嘛,嫩溪村这种养殖基地,东西还没长出来呢,名声已经传遍十里八村了,大家都听说嫩溪村种了些稀奇的蔬菜水果,没事回个娘家走个亲戚什么的,都得跑来看一眼。 -- 第156页 一时间,嫩溪村村民接待亲戚的频率直接上升,当然,人家过来走亲戚,总也会带点东西,所以村民们倒也不烦,反倒一个个的都觉得脸上有光。 别的村都没有,只有他们村有,可不是脸上有光? 而且,别看这种养殖基地现在才要十个帮工,早有村民暗暗算过了,回头果蔬成熟了采摘不要人力吗,这活儿轻松,老人孩子都能干,基地搞得好,要种植面积扩大了,不也得再招工嘛,他们挣钱的机会还多着呢。 所以现在再没人提老唐家是外姓人这一茬了,再把他们往外推,人家一拍屁股,把基地弄到小杜村或是别的什么村了,哭的还不是他们自己? 左邻右舍,甭管姓罗的还是姓李的,那都客气热情得不得了,就连罗敏,见了老唐家人,都得扯着嘴角露个笑脸。 老唐家在村里生活这么多年,可从没受过这种待遇,全家人高兴之余,心里自然感激唐粒。带他们挣钱不说,这是直接让他们在村里地位都升高了呀。就连冯雪琴个成天只想着自己的,说起唐粒也得夸一句咱家多亏了唐粒。 而唐粒呢,从嫩溪村回去以后,自然就找了祁振和于向文商量小杜村的事情。 之前嫩溪村的种养殖基地,唐粒出六成,另外四成的钱是祁振跟于向文投的。 现在小杜村这个,唐粒准备去信用社贷一点款,满打满算,能凑出大概五成的钱,还有一半的缺口。于向文倒是愿意出另一半的钱,倒是祁振不肯了,非得出三成,直接把于向文的投资额砍成了两成。 你行不行啊你?于向文显然不相信祁振能拿出这么多钱,你有这么多钱吗你? 祁振挑眉睨着他: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我对象在呢,你就说我不行?别说三成,要不是你小舅哭着喊着要你投资,这五成我就给包圆了你信不信? 嘿,你小子有点嚣张啊,有对象了不起吗?于向文简直没眼看。 难不成你打光棍了不起?祁振反问。 这俩幼稚鬼,唐粒在旁边都快笑岔气了:行了,你三成,你两成,就这么定了。 第103章 搞农业确实是周期长、回报慢,所幸食品配送公司规模越来越大,挣得也越来越多,唐粒只好拆东墙补西墙,拿配送公司的利润反哺种养殖基地。 市府的市场拓展开以后,陆浩跟唐粒汇报了一下,就又带着人去省城开拓市场了。 唐经武自然不甘落后,也直接杀去了省城周边。他在寻找食材供应的过程中,自己总结了一套方法,不止跟种养殖大户合作,有时候还跟村里合作,给村干部一点钱,让他们帮忙筛选农户和农产品。既能拿钱,用谁家的东西又由他说了算,村干部哪有不答应的。这么一来,货源拓宽了,他们搞配送反倒轻松了。 有这俩人珠联璧合,糖果缤纷的牌子很快就在省城立住了。 只不过,租仓库,开门市部,买货车,建立自己的配送车队,这就又是一大笔钱。 等到年底把账一算,一年挣进来几百万的利润,可把各方面的投资跟花销一减,好嘛,居然还倒欠银行三十万元贷款。 于欣对着账本也是愣了:唐总,要不年底奖金少发一点,砍一半就能省下几万呢,大不了明年咱们再多发一点,大家肯定能理解的。 唐粒难得闲下来,靠在椅子上看报纸呢,闻言头也没抬,只说:就按照咱们之前定的方案发,大家辛辛苦苦一年,总得过个好年,钱要不够,就把这期准备还的贷款押后。 创业期嘛,流动资金都拿去投资了,账上没钱也是正常的,毕竟继小杜村之后他们又搞了五个种养殖基地,这八个种养殖基地,那就是八个吞金兽呐。 当然,九十年代贷款利率是很高的,可经济风口上,哪怕是十个点的贷款利率,唐粒相信也很快能赚回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别看她今年账面是亏损的,到了明年她就是千万富翁啦。 所以唐粒一点都不着急。 其实咱们的奖金已经很高了。于欣嘀咕了一句。别说安县了,就市府、省城都没有他们这么高的奖金,当时奖金方案一出来,公司上下都乐疯了,他们这年底奖金都抵得上别人一年工资了好嘛。 于欣嘀咕归嘀咕,还是马上把账做好了,有钱发谁不开心呐。 这一年下来公司招了很多新人,当然大部分人在省城和市府,安县这里不过多了十来个人。公司也没挪地方,只是多租了两间门面,于欣算好账跑了趟银行把钱取了,把红包包好了,再统统交到唐粒手里。 那么多人挤在不大的房间里,个个笑容满面。 唐粒递出一个红包,都说一声辛苦,大家接到红包,一捏,哎呦,是真厚实,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红包发完,大家边喊着谢谢老板,老板辛苦了,边就撒欢地跑了。 他们公司不但工资高奖金高,还比别的厂子多放一天假,领了那么多奖金,赶紧去百货公司再添点年货。他们工资高嘛,之前买的年货,就足够让左邻右舍羡慕了,现在再去百货公司给父母长辈买些衣服鞋子,再给自己添两身行头,今年过年,他们就是亲戚朋友里最靓的崽。 -- 第157页 腊月二十九,这才下午,外头已经鞭炮阵阵了。 秘书小李递过来一份文件:对了唐总,这有份县府办送来的通知,是年后优秀企业家表彰大会的邀请函。 他见唐粒接了文件,不过随便扫了眼,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禁又补了句:您是县优秀企业家啦! 小李叫李襄,嫩溪村人,跟唐老太太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小伙子今年刚中专毕业,主动应聘进来的。 要说于欣是唐粒的头号小迷妹,李襄可就是唐粒的小迷弟了。半年时间,他跟在唐粒身边学到太多东西了。 是的,咱们努把力,争取明年成市优秀企业家。唐粒笑道,好了,这大过年的,该买年货买年货,该回家回家吧。 李襄心说,唐总的境界果然是他们这些凡人比不了的,不过想想,明年唐总要能成市优秀企业家,那说明他们公司得发展得多好? 这么一想,小伙子真是充满干劲。 行,明年继续努力! 公司门外的行道树下停了辆黑色桑塔纳,公司里那些大姑娘小伙子,从车边路过,都得停下来打声招呼。 祁总好。 祁总,给您拜个早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祁总,我就跟他们不一样,我祝您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大家顿时一阵哄笑。 祁振靠在座椅上,身上穿了件呢子大衣,里头搭着件灰色的羊绒线衣,本身就长得好,穿得又洋气,在小姑娘小伙子们的眼里,真是比今年大火的那个香江男明星还要帅气。 你们都挺会说话,尤其是你。祁振指指祝他百年好合的小伙子,笑吟吟地就从车里递出一叠红包,拿去分了吧。 一群年轻人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老板大方,老板对象更大方,这样好的工作就说哪里去找。 等到唐粒出来,一群人齐齐喊了声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欢呼雀跃地就跑了。 他们喊什么呢?唐粒坐进副驾驶。 祁振笑得很欢:你没听见吗,祝咱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唐粒抓着安全带的手一顿,横了他一眼:所以你就给他们派红包? 他们喊出了我的心声,我这天天盼着呢。祁振手伸过去,帮着把安全带轻轻一扣,再说,我给你钱你又不要,就那台破二手小货车,你还给了我八千元钱呢。 那辆二手小货车,祁振一开始买来就是想给唐粒的,毕竟她之前每天到处送货,还租用的人家的三轮车,有个小货车就方便了。 然后一开始呢,祁振是心里有数,以他俩那时候的关系,唐粒不会要那辆车,到了后来,唐粒的生意坐火箭似的越做越大,公司里干脆配了五辆小货车,祁振也就放弃了,正想转手把那辆破车卖掉,唐粒却拿了八千块钱,把那车买去给唐国强他们用了。 祁振也是无奈,她摊子铺得太大,明明资金捉襟见肘,偏偏就不肯用他的钱。 咱们又没结婚,我现在用你的钱,名不正言不顺。唐粒说,何况我自己能周转开,用不着你的钱。 或许记忆已经久远,可她还记得,第一世的自己一开始一心一意只想保住棉纺厂的铁饭碗,棉纺厂倒闭后,她不是已经嫁进祁家了嘛,也就一心想着在家相夫教子,做事事依靠丈夫的菟丝花了。 也正因此,祁振被人骗去赌博以后,她两眼一抹黑,既找不到工作,也不知道该怎么挣钱,只能帮人打零工,靠着微薄的收入维持自己和儿子的温饱。 大约那一世活得太惨,上辈子她的性格就变了。小时候在孤儿院,不管周围的孩子怎么样,她想尽了办法读书考大学,毕业后偶然进入演艺圈,没几年就成了圈子里出了名的铁娘子,别说靠别人了,都是艺人们靠着她。 她已经习惯自立,习惯凡事都靠自己了。 所以哪怕重生一世,哪怕这辈子的祁振简直称得上模范青年,她也还是习惯靠自己。 那咱们什么时候结婚?祁振顺坡下驴地就问了。 太忙了,等公司都上轨道吧,本来今年我还想去一趟吴县呢,你看都没腾出空来,开年以后得先抽空去一趟。 唐粒倒是没多想,她既然答应了跟祁振处对象,那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也许之前她还会担心,被原书剧情左右重蹈覆辙,记忆恢复以后,她已经不担心了。 她相信祁振,也相信自己,既然第一世的时候,祁振能在她死后大彻大悟痛改前非,这辈子,他们俩都变了,又怎么可能扭转不了剧情? 唐粒心里还惦记着吴县建设第四代小商品市场的事呢,这半年来,发展种养殖基地的同时,她凑巧找到了个好项目,要能通过吴县卖到全国各地乃至出口到国外,不止能挣钱,还能带动安县这个小县城的知名度呢。 她这心里还在盘算着生意,却不知道自己这话落在祁振耳朵里,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祁振至今仍没搞明白,之前一直把他往外推的唐粒,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接受自己,愿意跟他处对象了。 现在他提结婚,她也答应得这么轻松,而且随口就又说到工作上去了。祁振甚至有了一种唐粒把跟他处对象、跟他结婚当儿戏了的感觉。 -- 第158页 不过毕竟是在人前比香江明星还要帅气的祁公子嘛,哪怕心里有些想法,也不会说出来的。 他一个大男人,担心对象不是真心想跟自己结婚,这被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死。 倒是到了唐米的出租屋,唐粒帮着唐米洗菜时,唐米看了眼坐外头正在给小粉团讲故事的祁振,问:你俩是不是闹什么不愉快了,我瞧着祁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这不明天除夕嘛,唐国顺发了话,让唐粒、唐米和小粉团都回家吃年夜饭,唐麦呢,既然已经嫁出去,自然得在婆家过除夕。于是今晚唐米就喊了唐粒和唐麦过来,整治些饭菜,姐妹仨一起吃顿团圆饭。 当然也喊了祁振和赵英杰。 唐麦他们还没到,唐粒跟祁振自己当老板的,倒是早早就来了。 没有呀,他就那脾气,不爱笑。唐粒说。 到底是公子哥的脾气,不爱搭理人,长得又太出挑,用后世的话说,瞧着有些高冷。 我瞧着不是。唐米说。 唐米觉得唐粒对祁振有偏见,人家家境好样貌好,确实有傲气的本钱,可人祁振傲气吗,脾气不要太好,换了旁的男人,谁会有这耐心给对象姐姐的孩子讲故事? 还有,祁振哪里不爱笑,哪回见面不是笑呵呵地喊她大姐,唐米就没见过比他更好脾气的男人。 第104章 唐粒回头看了眼,祁振坐在个矮竹椅上,他身高腿长的,坐得明显有些憋屈,却温着声在给小粉团讲故事,不过仔细看,神情似乎是有些恹恹的。 她回想了下之前俩人的对话,他好像是问了什么时候结婚,她当时说什么来着,哦,太忙了,等公司上正轨再说,然后就跟他商量开年后去吴县的事情了。 当时倒没觉得,现在一想,人家跟你说结婚,你推脱工作忙,而且马上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其他,这不就是妥妥的渣女行为嘛。 唐粒反思了一下,发现祁振大约是想早点结婚的意思? 不过这件事他俩也没正经商量过,自然不好跟唐米说,唐粒于是换了个话题:夜校那里学得还顺利吧? 唐米正烧红了锅在炸带鱼,铲子稍微推一下,锅里就爆出一阵刺啦啦的炸响,她边小心地推着铲子边说:挺好的,大家基础都不好,老师教得还挺细的。 食品配送公司上规模后,名气自然也打出去了,唐粒直接注册了个带鱼西施的商标,把原先带鱼摊子就给撤了。加上公司里又招了一群年轻人,唐米手上的活就只剩了跟龚蕙兰交接分送带鱼。 原先是唐粒这里太忙,唐米帮着干干活,工钱拿得也心安理得,可这下子她手里没什么活了,却还拿着唐粒的工钱,心里就觉得有些虚。 唐米知道唐粒弄了几个种养殖基地,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农村出来的,干别的不行,种地养鸡总可以,就琢磨着干脆回嫩溪村帮忙养鸡种地好了。 哪想唐粒知道后,就问了她两个问题:真要养鸡种地的人,我们直接嫩溪村找能干活力气大的男人不就行了?而且,你去了村里,小粉团怎么办,去嫩溪村隔壁的村办小学读书吗? 唐米顿时哑口无言。 她在县城待了这么些日子,加上旁边又有个胡嫂子整天耳提面命的,当然知道孩子教育最重要,私心里,她也想像胡嫂子说的,培养小粉团以后读书考大学,要能端上铁饭碗吃上国家饭,也就再不会走上她的老路了。 而显然村办小学的教学条件,肯定没有县城里好。 村办小学出来的,能考上个中专都算好的了,考上大学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唐粒自然看出唐米的想法,于是就给她提了个建议,让她安心待在县城,照旧负责跟龚蕙兰那边的衔接工作,然后趁着空闲报个夜校,先混张中学文凭出来,再去电大报名考个大专。 安县早在一九七八年就开办了电大,是全省最早开办电大的县城。十几年下来,师资、专业都还不错,周末还会邀请省城名牌大学的老师过来讲课。 唐粒是觉得,哪怕不为文凭,听听大学老师讲课,也能拓宽眼界,唐米的思想没准就能发生质的改变。 其实唐米在收到中级法院维持离婚的判决书后,心态就轻松了许多,终于跟张肖军离婚了,她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性格也变得开朗积极了。 可突然说让她去读大学,哪怕是电大,她还是有些怵。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身边还带了个娃,还要跑去读书,这听起来就跟做梦似的。 还是胡嫂子劝的她,说现在的夜校里其实年纪大的人挺多,有之前十年耽误的,也有原先家里穷没条件读书的,也不是人人都想学到怎么样去考中专考大学,就为多学几个字,多学点知识。现在这年头呐,多学点总没错,像京市、沪市那样的大城市,听说人人都学英格力许呢。 胡嫂子还说,唐米要是怕小粉团没人带,就把小粉团送她家来,反正老胡经常要下乡演出,晚上小胖墩要做作业,她也没事干,带带小粉团还免得无聊了呢。 于是唐米一咬牙,就真去夜校报了名。 刚开始是真挺难,她上过两年初中,可那都是多久之前的老黄历了,学的东西早都还给老师了,别说数学了,就是语文课,也好多字都不认识。 -- 第159页 所幸夜校里真像胡嫂子说的,年纪比她大的学员也挺多,大家进度都不快,老师也耐心,再简单的知识点,也愿意掰开了磨碎了地教。 唐米学得特别认真,一学期下来,进步神速,期末考试甚至考了个全班第三。 当然,这种小事唐米也不好意思说出来跟人显摆,只自己藏在心里高兴高兴,但学习的信心倒是大涨,她已经想好了,回头要真能读上电大,她就去学个财会的专业,帮唐粒算算账。 听说你期末考试拿了第三,可以呀,我带了酒,今晚咱们都喝一杯,庆祝庆祝。唐粒说。 唐米顿时闹了个面红耳赤:你怎么知道的,又不是小孩子,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庆祝的事情,哪需要分大人还是孩子。唐粒说。 等到菜都上桌了,唐麦和赵英杰才将将赶到,唐麦脸上表情显然有些不快,不过到底是过年嘛,又是在自己大姐家,她倒是没发作。 赵英杰呢,照原先的脾气是不太理人的,可当初他跟乔绮梦在厂门口闹起来,不是唐粒也在场嘛,被小姨子知道这种事情,这架子哪里还端得起来。 何况,如今唐粒生意做得大,在各个国营工厂都有点面子,她对象祁振又是机械厂的太子爷,赵英杰哪里还敢在他们面前摆谱,倒是热络地主动寒暄。 唐粒带了瓶去省城时买的葡萄酒,用喝白酒的酒盅,给每人倒了一杯,就连小粉团,都浅浅地给她滴了两滴。 小粉团好奇地舔了舔杯子,立马眼睛鼻子都皱到一块儿去了:斯哈,辣辣的。 唐粒笑着教她举杯:像这样,来,咱们碰一下杯子,庆祝你妈妈考试得了第三名。 哇,第三名是不是很厉害? 那当然,全班那么多人呢,第三名可厉害了。唐粒笑道,来,干杯! 干杯! 哎哟,唐米,你厉害了啊!唐麦也笑,来来来,咱们碰一个,明年再接再厉,争取考个第一。 唐米被闹了个大红脸:我也恭喜你一个吧,你当上护士长,我还没道喜呢。 那还得感谢唐粒呢。唐麦笑着,拿杯子往唐粒的杯子上磕了下,唐粒,谢谢你! 红包的事情,最后查清楚了,不过是一个拙劣的栽赃。 那个胡芊跟骨科一个护士关系不错,趁着那护士值班的时候过来串门,然后又趁着那护士去上厕所,就把红包塞进了唐麦的抽屉。 之后她就给医院纪检委写了匿名举报信,把自己塑造成骨科普通护士的形象,说自己实在看不惯有些人披着白大褂却向外伸脏手,才硬着头皮举报同事。 唐麦是个工作细致生活马虎的人,那抽屉里平时放的东西多了,她根本不会去翻,纪检委的人几天后来查她的抽屉,那红包还原封不动稳稳地压在一本杂志下面呢。 事情虽然简单,可这年头又没有监控,查到赃物,哪怕有疑点,唐麦也是百口莫辩。 可谁想冒出个唐粒,不但用话挤兑得刘主任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对待这件事,还迅速地帮忙圈定了嫌疑人。不是说有人举报她嘛,唐麦就有样学样,写了封匿名信举报胡芊,反正就是凭着想象,瞎编乱造了一通怎么看见她弄了个红包塞进唐麦抽屉的事。 结果医院纪检委一查,还真查到了些蛛丝马迹,比如胡芊同科室的护士说瞧见胡芊拿过红包,比如有人认出来那红包上的笔迹跟胡芊挺像,再加上骨科那个护士的证词,事情很快就真相大白了。 胡芊直接被医院开除,而唐麦自然顺利当上了新科室的护士长。 本身她业务硬能力强,是新科室护士长的有力竞争人选,而这一次她能据理力争给自己洗清嫌疑,不但医院领导对她印象更好了,就是在同事间也树立了威信。毕竟人都是有慕强心理的,有能力维护自己权益的人,自然更容易获得他人的信任。 可以说,胡芊要没整这些幺蛾子,唐麦这护士长能不能竞选上还两说,胡芊这么一搞,唐麦的竞选之路简直一马平川,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唐麦喝了不少,显然有些醉了,赵英杰就带着她先走了。 唐粒也喝了不少,最后擒着个小酒盅,笑眯眯地跟祁振碰了碰杯:对象,新年快乐哟! 小粉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悄悄问唐米:妈妈,什么是对象? 唐米又想笑,又尴尬,只好说:小孩子不许问这么多。 小粉团嘟了嘟嘴:叔叔,不是对象。 饶是祁振向来脸皮不薄,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大姐,她醉了,我们先回了。 他想从唐粒手里把酒盅拿过来,哪知唐粒握得紧紧的不肯放,反倒另一只手抓住他,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不许抢我的酒。 算了。 祁振拉着她站起来,半推半搡地就把她拉出门了,手忙脚乱中还不忘回头说一声:大姐,小粉团,新年快乐! 唐米笑着挥挥手,又悠悠地叹了口气,转身抱住了小粉团。 祁振,对象,对象,祁振唐粒跟数来宝似的,一路不停地嘀咕。 -- 第160页 天色已晚,远处偶尔传来鞭炮声和笑闹声,路灯的灯光昏黄而暧昧。 祁振扶着唐粒的腰,哭笑不得问:你真喝醉了? 唐粒仰头看他,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动人的光,笑容狡黠而得意:当然没有。 嗯? 对象,你想结婚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1 20:57:07~2022-05-12 20:5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666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路灯昏黄,爆竹声声。 天冷得风一吹,人就跟被吹透了似的,忍不住要打个哆嗦。 祁振却是一下子连目光都火热了起来,他忍不住伸手刮了下唐粒的鼻子:你真没醉? 他其实想亲她一下,可哪怕路灯暗到隔了几步远就看不清人影,巷子里也没人,他还是忍住了。 毕竟这才九十年代初,往前推几年,男女青年牵个手都可能被当耍流氓给抓起来的。当然,就是现在,他要真敢当街亲吻女同志,运气不好被联防队的人碰见,也得被逮起来教育一顿。 痒。唐粒嘟囔着拍了下祁振,然后她举起手,扣下大拇指,四根手指竖得直挺挺地,得意地摆了摆:这才哪到哪啊,我可是能喝三瓶葡萄酒的人,想灌醉我,可没那么容易。 瞪着那四根手指看了半天,祁振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风挺大的,一会儿吹感冒了,咱们回吧。 三跟四都搞不厘清了,这明显就是喝多了,还嘴硬呢。 你还没说呢,想结婚吗?喝多了的唐粒还挺执着。 祁振这下什么旖旎心思也没了,笑着忍不住又刮了下唐粒的鼻子,懒洋洋地说:想呐,早惦记着了,巴不得马上就结婚,满意了吗? 跟个喝醉的人,祁振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睨了唐粒一眼:你是不是还不想结婚? 唐粒拍了下他捣乱的手:别胡说,明天,明天咱们就去扯证。 醉鬼的话,祁振根本没当回事,随口附和:行,咱们明天就去扯证。 这天是真冷啊,可两个人手牵手地靠在一起往前走,那能把人吹透的冷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呢。 第二天一大早,祁振就被爆竹声给吵醒了。 他洗漱了出房门,就见祁宏放和苏向雪已经坐那儿吃早饭了,豆浆油条还有小笼包,国营早餐店的老三样。 不说今天放假,要出门?苏向雪见祁振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就问。 儿子在外面住了几个月,好容易赶着年前搬回家住了,今天除夕,苏向雪特意请了一天假,预备在家好好做点祁振爱吃的,当然,顺带的也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嗯,有点事。祁振坐下,从保温壶里倒了半碗豆浆,抓了根油条就吃。 筷子给你放这儿呢,手抓着脏不脏。苏向雪皱皱眉头,终究没多说。儿子这么大了,多说两句就得烦她,他这脾气来了,到时候才不会管你除夕还是初一,车钥匙一拿,又是半个月不见踪影。 所以苏向雪嘀咕了一声,话锋一转,就说:甭管你什么事,中午早点回家,我喊了章雪回家吃饭。 祁振端着碗的手一顿:过年过节的,你喊她吃饭干嘛? 苏向雪:我也算瞧着她长大的,她从外地回来,我喊她吃个饭怎么了?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也能干,听说皮鞋厂办得红红火火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我请她吃个饭庆祝庆祝。 祁振看苏向雪一眼,点点头:行吧,你庆祝,那我中午就不回了。 苏向雪皱起眉头:我是让你早点回来。 这大半年她可是想尽了法子给祁振寻摸合适的对象,可除了因为住院没能避开的杨医生,后面任凭她找人介绍了谁,别说相看了,祁振压根连听都懒得听。 不过也好,苏向雪的心里,最合意的儿媳妇人选终究还是章雪,所以这回见章雪回家来过年,她这心思就又活动开了。 到底是做了大生意,章雪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了,整个人又漂亮又洋气,打扮得就跟沪市那样大城市里的摩登女郎似的。 苏向雪私心里觉得,祁振见了如今的章雪,没准就会回心转意了。 祁振喝着豆浆:你瞧着她长大的,又不是我瞧着她长大的,我凑什么热闹,再说我得跟我对象一起吃饭,没空。 苏向雪直觉他就是拿话气她:胡说八道什么,你要有对象,我还用得着成天费尽了心思? 祁振挑眉:我没跟你们说吗,哦,对了,最近一直住外头,没机会说。 他笑了笑:我跟唐粒确定恋爱关系好几个月了。 苏向雪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就说:不可能,那丫头说了不接受你的追求。 祁振放下碗:那都多久前的老黄历了,那时候不答应,还能永远都不答应,你儿子还能那么没用? 苏向雪气得眼前发黑:你是鬼迷心窍了吗,那丫头有什么好,泼辣,没家教,风评也不好,成天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为了赚钱什么事情都干,这样的人怎么能进咱们家门,不行,我不同意! -- 第161页 家里的琐事祁宏放一向是不太管的,不过对于儿子的对象问题还是关心的,他放下手里的报纸,问:是老唐家那个开公司的闺女? 苏向雪气哄哄地:还能是谁,那个摆小摊买带鱼起家的,这样的人,怎么能进咱们家? 她这左一句摆摊卖鱼的,右一句这样的人,祁振听得火起:章雪卖皮鞋就是能干,唐粒办食品公司就是抛头露面,妈你自己想想你这心有多偏吧!行了,我出门了。 说着踢了脚椅子站起来就走了。 苏向雪有火没处发,狠狠瞪了祁宏放一眼:你教的好儿子! 祁宏放折了报纸,慢悠悠站起来,说的话倒是向着儿子的:儿子说的也没错,卖皮鞋、卖带鱼,都是在为社会主义经济添砖加瓦,怎么能区别对待?这次就算了,下次就别再喊老章家孩子来家里吃饭了,儿子不喜欢,你喜欢有什么用?我瞧着老唐家那闺女挺好的,是个吃苦耐劳的孩子。 自从知道祁振跟于向文一起办了公司,本本分分地在干实业,祁宏放这心里,对儿子最后一点不满也消失了。 娶儿媳妇的事,只要对方人品好,其他方面他倒是没多大要求。何况,他就是有要求,祁振也未必会听呀。 在这方面祁宏放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宠出来的孩子,自己心里得有数呐。 所以在他看来,苏向雪这纯粹是自寻烦恼。 他说完拎上包也就出门上班去了。 我劳心劳力的都为了谁,真跟老唐家结亲,你就等着被那户人家扒着吸血吧! 苏向雪气得摔了个杯子。 除夕这天是哪里都热闹。这年头车少,不存在堵车的情况,可也正因为车少,街上熙熙攘攘,卖货买货的,摩肩接踵,根本不会给车子留行驶空间。 祁振于是干脆骑了个自行车。安县地方小,没几分钟就到了唐粒楼下,正巧,就见唐粒从楼上下来了。 起这么早,是要出门?祁振长腿支在地上,仔细看了眼唐粒的脸色,见她脸色挺红润,半点没有宿醉后的疲倦感,顿时放心不少。 放心的同时,祁振又觉得唐粒瞧着不止是没有疲倦感,简直比往日都要精神好看,可见昨晚应该睡得挺好,不像他,想着她醉酒后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地没怎么睡着。 其实唐粒哪里是睡得好,她是起来以后化了个妆,当然,祁振这种直男是看不出来的。 唐粒坐到他自行车后座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才说:不昨晚跟你约好的嘛。 祁振疑惑道:约好什么?他一早过来,只是想着唐粒今天也不用上班,俩人这一年各忙各的,难得有这种单独一起的闲暇时光,倒不是跟唐粒约好的。 扯证去呀,今天民政局最后一天上班。唐粒说。 唐粒那口气,就跟去买个烟花爆竹南北干货一样的轻松,倒是把祁振吓了一跳,支在地上的腿一软,自行车顿时一个打滑,他忙把住龙头,扭头看着唐粒问:你说什么?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昨晚没醉? 醉了呀。唐粒说。 祁振无语地看着她。 醉了不影响我记得这事呀,咱们都是生意人,诚实守信是最起码的,说好了今天去扯证,肯定要兑现的嘛。唐粒挺正直挺无辜地说。 祁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咬咬牙:你别后悔! 唐粒顿时就笑了:银货两讫,概不退换。 行。 祁振也不多说,脚一蹬,自行车骑得飞快。他直接把车骑回了机械厂职工宿舍,让唐粒在楼下等他,他自己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回家,开了门直接冲进他爸妈的房间,找到家里的户口本,往大衣口袋里一塞,就又跑出来了。 你翻箱倒柜的找什么呢?苏向雪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出来。 找点东西。 祁振随口应付了句,飞快地下了楼。到了楼下,他也不说话,直接踢了脚撑,骑上自行车,又飞快地蹬上了。 你着急什么呢,民政局这一整天都上班。唐粒靠在他背上,忍不住就想笑。 祁振迎着风也在笑:这不是怕到手的媳妇跑了嘛。他现在就觉得浑身是劲,巴不得马上飞奔到民政局,把结婚证给办了。 年三十,大家都忙着过年了,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冷冷清清的。 大约是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过来扯证,工作人员见到他俩挺惊讶的,等俩人把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手套一摘,顿时又觉得眼前一亮。 他一年到头也不知给多少男女青年办了结婚证,还是第一次见着长得这么漂亮登对的夫妻。 你俩估计就是今年最后一对新婚夫妻了,这叫什么,我们这工作完美落下帷幕呀。工作人员笑呵呵地开玩笑。 这时候的结婚证上还不用贴照片,工作人员仔细检查核对了证件,往印制好的小本本上认真抄上姓名等信息,大红印章往上一戳,就把两个小红本本郑重地递了出来。 祁振顺手就把两个红本本都接过去了,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本子,他认认真真地每本每一行字都看了一遍,时间久到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忐忑地问了一句没什么问题吧。 -- 第162页 他没有马上回答,又看了一会儿,才说:嗯,没问题,每个字都是正确的。 工作人员一噎,合着是真怕他写错了呀,他一年办出去多少证,这一个证上才几行字,哪至于就写错? 唐粒简直没眼看,摊手说:行了,把证给我,咱们回吧。 谁知祁振却说:证我来保管。 唐粒:一人一本的东西,你保管你自己的就好。她之前就把户口从家里迁出来了,现在自己单人独户,户口本、身份证和结婚证可不得一起收着? 我怕你弄丢了,还是我来保管吧。祁振犹豫了下,坚持道。 旁边窗口的中年妇女噗嗤一下笑出声:哎,这新婚夫妻是恩爱哈。 给他俩□□的工作人员也笑:男同志很重视你们的婚姻呀,姑娘,你这对象找得好,以后享福啰。 祁振收起证件从大衣口袋里摸了摸,居然给他摸出几块巧克力来。他把巧克力往工作人员和隔壁大姐的办公桌上一放,笑吟吟道:可不是,感谢两位见证我们的幸福婚姻,可惜来得太匆忙,只能用巧克力当喜糖了。 两位工作人员一看,这可比喜糖金贵,笑呵呵地拿了,顺口就又说了几句新婚快乐、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 唐粒看祁振那简直恨不得再去供销社买十斤糖过来分的样子,捂着脸就把人给拽了出来。 她是真没想到这人领个证还有这么多花样。 真丢脸。 不过,也真开心。 你把结婚证拿出来让我瞧瞧。等到了外面,唐粒忍不住说。 干嘛,你不会是想反悔吧?祁振警惕地反问。 唐粒忍不住横他一眼:我的结婚证,办下来我连瞅都没瞅见,你觉得合理吗? 祁振顿时笑了:你是不是也很开心,很想看看自己的结婚证? 这不是废话吗? 唐粒盯着他不说话。 祁振想了想,说:回头再看吧。 大街上人来人往,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雀跃,可祁振觉得,这条街上所有人的喜悦加起来,都没有他的多。 他微微倾身,凑到唐粒耳边,压着声音说:洞房的时候再看。 唐粒瞪着他,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 这不要脸的家伙。 祁振瞧着她的样子就乐了,乐着乐着,摸摸鼻子就问:咱们现在去哪儿?他往四周看了几眼,一开始是无意识地瞟过,然后某一瞬间视线忽然凝滞了下。 唐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不远处的街角矗立着一幢白色的三层仿古小楼,那小楼一楼的门楣上挂了个硕大的招牌,上头龙飞凤舞五个大字:安县招待所。 要不祁振摸了摸鼻子。 想的美! 这光天化日的。 唐粒没等祁振继续说,踢了他一脚:买年货去呀,还能去哪儿? 祁振一滞,片刻才说:行吧,买年货去。 这回再骑上自行车,他就不紧不慢了,摇来晃去的,跟随时要停下来似的。 好一会儿,他忽然说:晚上我去你那儿吧? 唐粒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忍着笑故意义正严辞说:不行,除夕夜得在家里守岁。 祁振轻哼了声:跟谁一起守岁,跟你爸妈吗?你顶多回去吃个团圆饭,吃了饭怕是都坐不了半个钟头就得走人,你们跟你妈聊不到一块儿去。 好吧,事实就是这样。 唐粒于是说:那你也得在家陪陪你爸妈吧? 我陪他们干嘛,他们各自有爱人陪着,我掺和什么,我不也得陪我爱人去?祁振理所当然道。 完了,又追了一句:是吧,爱人? 第106章 唐粒和祁振其实也没什么年货要买,平时生意上有来往的,还有同学啊,朋友啊,需要人情来往的,唐粒早在放假前就让公司的人备好送过了。 因为唐粒自己就是做食品生意的嘛,备的年礼都是吃食,又特意定制了些礼盒,做成后世新年大礼包的样子。东西不贵,瞧着却体面,当个伴手礼送人正合适。 后面被祁振看见,干脆就把他和于向文的年节礼也托了她统一安排。 就连她自己公司里,大家瞧着不错,也买了好些回去送人呢。 唐粒估摸着明年干脆多弄一些,作为新年特色商品拿出来卖好了,估计销量也不会差。 俩人在街上逛了大半天,不过买了几提烤糖和一袋大白兔奶糖。就连新年的衣服,也因为早在省城买好了,在县城百货大楼没瞧着更合适的,也就没买。 午饭就在街上吃的,一人一碗本地浇头面。 面馆马上要收摊了嘛,锅里浇头剩的多,老板很阔气地给他俩碗里满满地堆出了个小山尖。 祁振跟老板唠嗑,说这是他俩领结婚证后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很有纪念意义,还给老板抓了一大把奶糖。 老板于是跑后厨起锅热油,给他俩各煎了个荷包蛋,并附赠一箩筐祝福新婚的吉祥话。 吃过饭,他俩又在街上随便逛了逛。 哪怕什么都不买,手牵手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听听周围热热闹闹的声音,也挺有意思的。 -- 第163页 何况祁振每逛一个摊子,都要给人分几颗喜糖,跟人讨几句吉祥话。一开始唐粒还觉得有点尴尬,后面大概是近墨者黑麻木了吧,祁振再给人分糖,她就能笑吟吟地大大方方帮他撑袋子了。 甚至到最后,祁振那一大袋糖分完了,他俩对视一眼,都还有点失落呢。 喜糖分完,天色也不早了,他俩也没再骑车,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回走。 你看初二去你家提亲怎么样,时间上仓促了些,可能准备不了太细致,但大体的礼品肯定是能凑齐的,先上门过个礼,商量着先订个婚,回头你看看哪个时间空闲点,咱们再办婚礼怎么样? 既然已经扯了证,祁振自然就开始琢磨婚礼的事了。不过他也知道,唐粒现在一心扑在生意上,怕是没有心力折腾婚礼,最好的办法是先订个婚。 安县的风俗,订婚比结婚重要,订了婚小夫妻俩就先一起过的也不是没有。 唐粒的关注点跟他不一样:初二提亲,你是预备今晚回去就跟家里说? 不过说一声的事情。祁振无所谓道。反正早晨他已经昭告过对象的事情,晚上趁着除夕,再说一声订婚的事情,也是顺理成章。 唐粒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你妈应该不会同意吧,要不还是过了年再说,回头过个年鸡飞狗跳的。 祁振学着她的样子横了她一眼: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爱人? 唐粒被他逗得笑了:信,怎么不信。 她转念一想,就觉得其实祁振说的也有道理。他上辈子结婚的时候还是一文不名的无业游民呢,提亲订婚办婚礼,哪样事情不得靠着家里操持。 这辈子不一样,他有自己的事业和人脉,再不是上辈子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公子,办个婚礼的事情,哪怕苏向雪不同意,确实也难不倒他。 还有婚房,你现在住的那房子是租的吧,你要喜欢,咱们问问房东,他要肯卖,买下来也可以。不过那里就留着我出差的时候你偶尔住住吧,当婚房不行,太小了,等开年我去寻摸一下,咱们买个大点的。祁振说。 那个房子就租着吧,没必要买,婚房也没必要买太大。唐粒想了想,说,我明年还想办个厂子呢,你有钱就给我投资吧。 安县得等到九十年代末才会有真正的商品房,现在的房子,不是各个单位分的福利房,就是大家买了地基自己造的房子。 既然已经扯证了,肯定是要买个婚房的。 上辈子他们结婚没买婚房,跟祁振父母一起住的,唐粒为了讨好婆婆,哪怕还在棉纺厂上班的那两年,也主动承担了家里大部分的家务。就这样也不讨好,苏向雪不喜欢她,不管她做什么,不是挑剔就是嫌弃。 这辈子唐粒当然不可能再去看苏向雪脸色过活。 不过县城的房子到底投资价值不高,唐粒是想着,先在安县安个小家,等公司都上正轨有余钱了,再去省城甚至首都买房子。 祁振看唐粒一眼,笑道:行,我爱人说的对,都听我爱人的。 爱人这两个字,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从别人嘴里听见,总觉得有些肉麻,可只要对象换成唐粒,祁振觉得这就是天底下最合适的词了。 他俩一路走,一路说着话,走得并不快,到机械厂职工宿舍大院时,天已经擦黑了。 没想刚进大院,就跟章雪碰见了。她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卷发,外套的肩膀垫得高高的,黑色的呢子过膝裙下穿了长筒袜,看起来确实和符合这个时代的时髦标准。 唐粒出门的时候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她的审美高于这个时代,挑的衣服,画的妆容,都简洁大气,看上去也就更高级。一般人可能体会不到这种高级感,可人的审美其实亘古不变的,哪怕看不懂,也会觉得美。 章雪打量唐粒几眼,她知道自己的长相胜在端庄,要说往前推个几年,她这种长相是很吃香的,偏偏改开以后,香江的影视作品进来,大众的审美是一年一个样。 现在已经不流行她这种大家闺秀的长相了,反倒是像唐粒这样,妖里妖气的,更受欢迎。 她自己做皮鞋生意,成天接触的都是服装鞋帽,也是花了心思钻研过潮流的,满以为肯定比唐粒这个待在小县城搞农产品的要洋气,哪知道现在一看,人家打扮得跟好莱坞明星似的。 章雪心里不太舒服,就只当自己没看见唐粒,转而跟落后一些的祁振打招呼:祁振,我在你家待一下午了,你才回来呀? 苏向雪告诉她,祁振办厂子工作忙,大年三十还在厂里加班,所以她以为祁振是加班刚回来,跟唐粒就是在门口碰见。 毕竟苏向雪心里还存着侥幸,希望祁振跟唐粒分手回头跟章雪结婚呢,肯定不会告诉她祁振已经跟唐粒处对象的事嘛。 祁振看也没看她,说了句那我先回了,就骑上车走了。 章雪一愣,有些下不来台,不过她想了想,又觉得祁振可能是懒得多话,就没应她的话,直接跟她告别了。 他这性格确实是气人,可谁让他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呢。别说他爸是安县最大国营工厂的一把手了,他祖父母在省城那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虽说老爷子老太太前些年去世了,可留了好些东西给唯一的孙子。 -- 第164页 当然这些事她以前不知道,也是这一年在梦里梦到的。 其实她在温州已经遇见了梦里她未来的丈夫。 那个人叫任明远,是个高中物理老师。 在章雪的梦里,这个人未来会因为一篇论文而受到首都大学某知名教授的青睐,那位老教授是个爱惜人才的人,特地给任明远写了信,邀请他报考自己的研究生。 后来任明远通过一年苦读,还真的考上了,之后他就顺理成章地走上了科学研究的道路,并在四十五岁就成为了科学院院士。 章雪跟他认识也是巧合。 任明远班里有个女生辍学跑到她厂里打工,因为厂里管理不严嘛,也没仔细看那姑娘的身份证,等任明远找上门才知道,那女生是拿了她姐的身份证过来的,她自己还未成年。 厂里管人事的是另一个投资商的亲戚,脾气挺大,跟任明远吵了起来。 章雪匆匆赶到,才发现对方就是梦里她未来的丈夫。一方面为了息事宁人,一方面也是想给任明远留个好印象,她先承认了自己厂里存在管理漏洞,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还当场拿出三百元钱给那个因为家里贫困而辍学的女生,鼓励她继续学业。 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后面任明远还介绍了几个毕业生到她厂里打工,一来二去的,也就渐渐走近了,不说确定恋爱关系吧,总归也是有那么点意思。 不过,章雪对她梦里的事情还是存着疑虑。 比如她明明梦见祁振是一直游手好闲的,可他却跑去开了个公司,听说生意还挺不错,东西都通过于向文在吴县的门道卖到了全国各地。 再比如,梦里唐粒明明一事无成,死缠烂打嫁给了祁振后,就一直在家带孩子,可现实中唐粒却马不停蹄地在做生意。 章雪不确定在梦里一鸣惊人最终成为科学院院士的任明远,现实中会怎么样。反正目前看,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匠。 她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太安稳,所以下午苏向雪问她处没处对象,她就说了没有。 倒也不算说谎,毕竟她跟任明远也只是还在接触嘛。 她当然知道,苏向雪还是希望她嫁给祁振的,而且,听苏向雪的口气,祁振对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意思。 哎,祁振的妈妈真是客气,知道我回安县,非得邀请我去她家吃饭,还亲手做了我爱吃的红烧鱼。章雪走在唐粒身旁,状似不经意地问,唐粒,你去祁振家吃过饭吗? 唐粒看她一眼:非亲非故的,干嘛去他家吃饭? 这就是没有了。 章雪暗暗舒了口气,笑道:也是,你家跟祁厂长家关系一直也不近。对了,我厂里出了几款特别好看的鞋子,回头送你一双啊,不过,我们做的都是真皮的高跟鞋,你要卖鱼下地什么的,可不能穿,最好是正式场合的时候穿。 谢了,无功不受禄。唐粒淡淡说。 章雪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俩人走到楼梯口,一个往右,一个往上,自然也就分开了。 苏向雪请章雪吃饭的事情,祁振早跟唐粒说过了,唐粒倒是觉得,章雪的态度挺奇怪的。 不管是按照书里的剧情,还是按照上辈子的时间节点来推算,这时候章雪这个女主,应该都已经遇见那个叫任明远的男主了。 按理,章雪应该开始疏远祁振了才对,现在怎么字字句句的,都要去牵扯祁振。 啧。 唐粒刚走上楼梯,迎门照面的,就跟孙大妈碰上了。 哎哟,唐粒回来了,我刚从你家出来呢。孙大妈笑着说,我家乡下亲戚送了点野味过来,我就说送点来给你们也尝尝鲜。 唐粒搬出去以后,跟孙大妈倒是也许久没见了,按理两家关系不错,可也没到除夕夜送吃食的程度,唐粒就笑着说:野味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倒是谢谢您了。 孙大妈也笑笑:哪用这么客气。 唐粒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有话要说,就问: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孙大妈迟疑了下,说:本来这大年三十的,实在不好开这个口,可你不是搬出去了嘛,过了年也不知道能不能碰见,你既然问了,大妈就厚着脸皮说了。 唐粒于是说:有什么事您说就是了。 孙大妈叹了口气:儿女都是来讨债的,嗐,我是想问问,你那公司开年了还招不招人,要是招人,能不能再考虑考虑我家丽丽? 您家丽丽不是跟着章雪去温州做皮鞋了吗?唐粒疑惑道。不过没等孙大妈说话,她就想到了,章雪那皮鞋厂,一天要干十五小时,王丽丽那姑娘,家里条件不错,从小也是娇养着长大的,怕是吃不了这个苦。 孙大妈犹豫了下,说:跑那么远,孩子想家,我们老两口也想孩子,就想着还是在本地找个活干。 她估计是怕唐粒觉得王丽丽吃不了苦,又说:咱们也不挑,甭管什么活都行,就是图个离家近点。 王丽丽是个怎么样的性格,唐粒其实挺清楚,她本来也想过招她的,既然孙大妈又跑来说了,她也就没推辞:等过了年,您让她来公司找我吧,一开始可能辛苦些,但休息时间肯定是能保障的。 -- 第165页 听她这么说,孙大妈可算放心了,高兴地连连道谢:还是你这孩子实诚,大妈可谢谢你了! 不像老章家那个章雪,说得天花乱坠,什么一个月能挣多少多少钱,结果一天要干十五个小时,食堂伙食也不好,孩子吃不好睡不好的,大半年下来,瘦得都快皮包骨头了。 孙大妈是真后悔,当初怎么就觉得卖鱼不好听,脑子不厘清让孩子去做皮鞋呢! 第107章 (修) 年夜饭倒是出乎意料的丰盛,不止有鱼有肉,还有孙大妈送来的野味,尹巧芬甚至还奢侈地买了虾,做了个红烧大虾。 要知道年节这几天什么都贵,肉可以提前几天买,鱼虾却是必须当天买新鲜的,就大年三十这物价,又买鱼又买虾的,这完全就是在割尹巧芬的心头肉,换了往年是绝对不可能的。 小粉团现在活泼多了,说话也明显利索了,坐在小凳子上,指指大虾:小粉团吃虾。 唐米才刚伸了筷子,尹巧芬就已经夹了个虾放进小粉团碗里:乖囡,多吃点。 小粉团其实有点怕尹巧芬,不过还是乖乖地说:谢谢外婆。幼儿园老师教的嘛,小朋友要讲文明讲礼貌。 唐米于是放了筷子,从小粉团碗里抓了虾出来剥壳。孩子自己能吃饭,可鱼刺虾壳什么的,肯定还是得大人挑了剥了才行。 尹巧芬见了,讪讪笑了下,又往小粉团的碗里夹了好几个大虾。 这下唐玉不肯了:妈,虾都被你夹光了! 小粉团扭头看看唐玉,用汤勺舀起个虾,往唐玉面前递:九九,给。 唐玉白了她一眼:小野丫头,谁要吃你碗里的。他现在不敢喊唐粒野丫头了,就把这个称呼按到了小粉团头上。 尹巧芬举筷子拍了他一下:你当舅舅的,还跟晚辈抢吃的。 唐粒看了唐玉一眼:抢吃的不说,喊谁野丫头呢? 唐玉早就发现了,这位三姐自从挣了钱,就变得越来越凶了,他撇撇嘴,没敢说话,毕竟半大孩子了,他也看出来了,他妈今天也不会向着他。 他不敢呛声,却用实际行动反抗,伸筷子把盘子里剩下几个大虾都给夹走了,捧着碗闷头大吃。 这孩子!尹巧芬嘟囔了声,算是摆了个态度。 其实小粉团这么丁点大一个,能吃几个虾,在座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跟唐玉个小屁孩抢吃的。 唐国顺一向没什么话,这会儿倒是出声了:你几个叔叔都是老农民,也不会做生意,你搞那个什么基地挺好,兄弟几个也能发挥个长项,咱们老唐家在嫩溪村这么多年,也算是长脸了。 他是家里老大,按说该顶门立户,提携弟弟们的。可他虽说在县城,其实也就是个普通工人,自己家里孩子一大串,老婆又是个精打细算的,所以这些年别说帮衬家里了,细算起来反倒是他占几个弟弟的便宜更多些,粮食鸡蛋蔬菜的,家里一年到头往县城捎过来不少。 从前没法子帮衬不了嘛,唐国顺其实也从来没放在心上。 这回唐粒弄了种养殖基地,不但几个兄弟都挣钱了,他们老唐家在嫩溪村那也是大大的挣脸了,唐国顺这不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个唐家老大也有面子了嘛。 就机械厂里几个临山乡的同乡,现在碰见他,哪个不说他老唐家现在发达了?左邻右舍的,现在见了他,也都客客气气的,不像从前,都是表面情。 原本让他很没面子的大女婿进派出所、大女儿离婚这样的丑事,都被这事给掩盖过去了。 唐国顺觉得脸上有光,于是就指挥着尹巧芬多做几个菜,喊女儿回家过除夕。 让二叔捎几只鸡过来正月吃!唐玉抬头喊了声。 尹巧芬顿时有些恼火:吃还堵不住你的嘴,胡说八道什么呢。 往年临过年的时候,乡下都会给他们捎些粮食蔬菜什么的,今年等到大年三十了,也没见捎来,尹巧芬背后可不得唠叨几句,她不当着唐国顺的面唠叨,可她不会避着自己儿子呀。 不说弄了什么基地嘛,养了不知道多少鸡呢,唐国强养鸡可是一把好手,尹巧芬就觉得,怎么的也该送几只鸡来,自家正月能当个主菜,还能送点给弟弟尹志勇。 哪知道别说鸡了,就是粮食蔬菜都没有了。 唐国顺也瞪了唐玉一眼:想吃鸡让你妈去菜场买。 尹巧芬不清楚,唐国顺可是听他临山乡的同乡仔细说过的,那个什么基地,就是把大家的山林土地都给租走了,种出来的粮食蔬菜,养的鸡鸭,那都是基地的。 那基地也不是唐粒一个人的,听说是好几个人合资的,这东西就都成公家的了,他那几个兄弟哪还能拿公家的东西捎给他们呢? 只要能给老唐家挣脸,能让他这个唐家老大脸上有光,唐国顺觉得,就以后兄弟都不给他捎东西也没什么,女儿都大了,他们两口子供个唐玉还能供不过来? 当然,他是吃粮不管事的主,不知道尹巧芬为着今年乡下没捎东西过来,早闷了一肚子气。 不过尹巧芬有更重要的事情:唐粒,我听人说你那基地弄了七八个吧,你几个叔叔哪怕再加上婶子,也才六个人,这么多地方肯定管不过来吧? -- 第166页 唐粒正夹了一筷子鱼肚白呢,闻言慢吞吞把鱼肉吃了,才说:怎么会,只是管理管理,也不用每天跑,隔三差五地跑一趟就行,估计再多几个,二叔他们也没问题的。 尹巧芬被堵得没话,半天才说:也不是这么说,这么大摊子,多个人多份力嘛。我是想着你舅舅其实种地养猪也是一把好手,让他也跟着搭把手,你小叔他们也能松快一点不是? 之前他们姐弟俩不是谋算着想让尹志勇给唐粒要要账什么的嘛,结果唐粒让尹志勇去送货,大清早的,一筐一筐臭烘烘的带鱼,都让尹志勇去搬,尹志勇哪里吃得了这个苦,没撑过三天就跑了。 其实后来尹巧芬回过神就想明白了,唐粒这就是故意。本来尹志勇要能熬一熬,熬个十天半个月的,等到了要账的时候,不就也有说头了嘛。可尹志勇被那三天的起早摸黑的辛苦弄怕了,任凭尹巧芬怎么劝,都不愿意了。 用他的话说就是,这外甥女是个吸人血的资本家,想从她那儿挣钱太难,还不如在乡下给人做粗工呢。 当然事实是,尹志勇觉得从唐粒这儿挣钱太难,倒不如他花言巧语几句,从尹巧芬那儿弄点钱来得轻松。 而尹巧芬呢,唐麦结婚贴出去一些,唐粒搬走之后又少了笔伙食费的收入,加上前前后后被尹志勇哄走了不少,她这窟窿太大,再要补贴尹志勇多少,实在也是捉襟见肘了。 所以听说唐粒弄了个什么种养殖基地,几个小叔子就是管理管理一年就能拿不少钱,于是就又好说歹说,说动了尹志勇,想让他开年以后也跑去临山乡管理个基地,自己挣一份工钱。 尹巧芬想得简单,她自己也是车间工人,车间里做管理工作的,都是组长和车间主任,这尹志勇要去管理个基地,性质肯定也差不多,那就是指挥指挥别人干活,一点不累。 唐粒其实早看出来这顿年夜饭是个鸿门宴了,所以尹巧芬这么说,她倒是一点不意外,毕竟要不是为了亲弟弟,尹巧芬哪能这么大方,大鱼大肉的。 她本想一口回绝了的,不过转念一想,她跟祁振要真公开结婚的事,保不准这姐弟俩就得把主意打到机械厂去。 她跟祁振都挺忙,万一他俩用什么法子说动了祁振他爸,回头跟上辈子一样把尹志勇安排到机械厂,难保尹志勇又走上老路,给祁振他爸找麻烦。 还不如就先放在眼皮子底下呢,反正种养殖基地那边,确实也需要不少劳动力,顺便还能让二叔他们监督着,帮那位懒怂的舅爷改改性子。 当然,她不会这么简单就答应:二叔他们都是在外面培训学习过,学了很多先进技术的,他们不止是管理管理,还得教大家怎么种怎么养,可不是轻松的活,日晒雨淋的,也是经常在地里的,小舅怕是吃不了这个苦吧?上回不过送了几趟带鱼,不也没做下来嘛。 哪是没做下来,那阵不是刚好家里忙着嘛,孩子小,你小舅妈带不过来,就又把他给喊回去了。听说不是轻松的活,尹巧芬其实是有些迟疑的,可想想自家银行存折上的数字,咬咬牙还是说,你小舅不是吃不了苦的人,你二叔他们能干下来,他肯定也能的。 好歹先去干了,回头再想法子找个轻松的活不就行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粒于是也就顺水推舟点了头。 尹巧芬一高兴,赶紧往唐粒碗里夹了块红烧肉。 好嘛,唐玉早瞅好了那块肉,正准备夹呢,肉就从他眼前飞走了,他张了张嘴,野丫 唐国顺一个眼神过来,他瘪瘪嘴,不敢喊了。 好吧,形势比人强,他爹妈现在都站在唐粒那一边了。 唐家这边虽然暗潮汹涌,气氛倒还算缓和,而祁家这边,吃过年夜饭,一家三口刚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坐下,祁振就给他爸妈扔了个重磅炸弹。 什么叫初二就去唐家提亲下定?!苏向雪拔高的声音瞬间盖过了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欢快的歌声。 祁宏放也不太赞同:我跟你妈刚知道你处了个对象,回头你就说要订婚,太过草率,确实不太合适。 爸,我们其实已经处半年了,正常来说也可以订婚了。祁振有理有据地给他爸分析,我和唐粒平时工作都忙,好容易正月有几天休息,正好把事情给办了。革命伴侣,最重要的是志同道合,甘苦与共,我和唐粒商量过了,不追求什么铺张的形式,就把该走的礼数走一下就行。 这事也不用您和我妈操心,媒人明天一早我自己去请,礼品嘛我自己厂里存了些,您瞧着家里有什么再贴补点就行了,简单地过个明路,明年我和唐粒一起拓展事业也就更方便了。 祁振对他老爹是再了解不过的,他老爹出生于红色家庭,又是搞技术出身,最不喜欢的就是虚头巴脑的搞铺张浪费,最欣赏的自然就是愿意艰苦奋斗的革命青年了。 果然,他这么一说,祁宏放就点了点头:小唐确实是个有志向的孩子。 其实祁宏放甚至觉得,自己这不学无术的儿子,这一年多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没准就是受了唐粒的影响。 毕竟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嘛。 从这个角度想,他们俩早点结婚也是有好处的,有了唐粒作榜样,祁振可能也会更加踏实。 -- 第167页 只是这么仓促,会不会显得对女方不够尊重?祁宏放沉吟了下,说。 苏向雪眼看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要把这事给商量定了,强压着火气说:那是肯定的,哪怕人家是你厂里的职工,咱们也要给予充分的尊重,这事情肯定不妥当。 她跟祁宏放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自然也知道什么话最能拿住丈夫。 唐粒会跟她父母说好的,我和唐粒确实太忙,过了正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抽出空,好好沟通,她父母会理解的。祁振说。 苏向雪干脆说:祁振,结婚可不是儿戏,总之我不同意你这么胡来。 妈,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结婚自然不是儿戏,虽说今天提出来有些仓促,可准备工作我其实做了挺久了。祁振从茶几底下拿出个木盒子,当着苏向雪的面打开,你看,金银首饰我早都让人打好了,彩礼酒水都用不着你操心,你和我爸只需要安安心心等着儿媳妇进门就行了。 半尺见方的木盒里铺了黑色的丝绒布,里头项链、镯子、戒指,举凡下定要用到的金银首饰一应俱全。 确实不像今天一拍脑袋决定订婚的样子。 苏向雪甚至都不知道,这盒金银首饰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看来你心里早有成算,我和你妈也不能真当甩手掌柜,媒人明天我给你去请吧。祁宏放瞧了眼那首饰匣子,就知道这事他们就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孩子翅膀硬了,做父母的还能绑着他? 祁振这哪是拿出几件首饰,这分明是告诉他们,他手里有钱,结婚这事,他自己能做主,跟他们知会一声,是尊重他们。 其实凭着祁振的性子,就算没这匣子金银首饰,他别说想后天下定,就算想后天办喜酒,祁宏放估摸着他们夫妻俩也拿他没办法。 自己宠出来的孩子,自己知道嘛。 你就这么由着他吧,真跟那户人家结亲,有你们父子后悔的时候!苏向雪气得浑身发抖,一甩手,起身回房了。 祁宏放也站起来,拍拍儿子的肩膀:你妈说的也不无道理,结婚不是小事,你自己再斟酌一下。 爸,我懂的。祁振说。 祁宏放于是也回房了。 祁振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抬手看了眼表,关了电视,拿了围巾就出门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6 01:31:42~2022-05-16 23:5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43498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吨吨吨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因为唐粒答应了尹志勇的事,尹巧芬心里高兴,吃过饭又拿了些花生瓜子烤糖什么的出来。唐粒瞧着小粉团吃得挺高兴,就也一起又坐了会儿。 小孩子都喜欢热闹,小粉团跟着唐米住在出租屋,平时虽说也有小胖墩这么个玩伴,可到底不是一家人。过年这么热闹的时候,母女俩早早回去也没事干,瞧着别人家里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就是唐米,难免也会有些想法。 尹巧芬难得大气地给小粉团封了个红包,小粉团一开始没敢接,眨巴着眼睛扭头看妈妈。 这是外婆给的压岁钱,小粉团拿了买糖吃。唐粒接过红包,自己也拿了个红包出来,一起塞进小粉团的棉袄衣兜里,这是三姨给的压岁钱,小粉团拿了买肉吃。 糖和肉,是小粉团最爱吃的两样东西,小家伙拍拍鼓鼓囊囊的衣兜,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唐米转过头,揩了揩眼角。从前她自己手里没钱,张肖军从来不惦记孩子,孩子奶奶更是指望不上,小粉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拿到压岁钱。 熊孩子唐玉见小粉团收了两个红包,眼热得不行。小粉团这年纪,其实还不知道压岁钱是什么,可唐玉知道呀,这可是每年唯一可以正大光明自己藏着的零花钱。 妈,我的呢? 哪一年还能少了你的?尹巧芬又拿出个红包,当然,给儿子那就心甘情愿多了,来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唐玉拿了红包自然喜笑颜开,不过他瞧见小粉团拿了两个嘛,而且他老听别人跟他妈说唐粒挣大钱了,知道这三姐现在有钱,包的红包铁定比他妈的大。 可他向来跟这位三姐关系也不好,从前还老喊她野丫头呢,现在又觉得三姐太厉害了,比二姐唐麦都厉害,他现在有点怵她。 他抓着个红包扭来扭去地纠结呢,他妈清清嗓子,给他使了个眼神。 唐玉本来心里就痒痒,被这个眼神一鼓励,大着胆子蹭到唐粒面前,又快又含糊地说了句:姐我想要压岁钱。 唐粒瞥了眼尹巧芬,故意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还是唐米心软,掏了两个红包出来,先给了唐玉一个:这是大姐给你,来年身体健康,聪明伶俐。 她把另一个红包也塞进小粉团的衣兜里:咱们小粉团也是,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唐玉又得了一个红包,顿时底气就足了,脸皮也厚了,冲着唐粒大声道:姐,你也给我压岁钱吧! -- 第168页 唐粒哪能真跟个熊孩子计较,掏出个红包:好好学习。 听到学习,唐玉就牙疼头疼哪哪都疼,不过等唐粒她们走了以后,他拆开红包一看,就哪哪都不疼了。 他妈给的红包里装了五元,大姐唐米包了十元,而三姐唐粒给的红包里有二十元,两张簇簇新的大团结。 这么一算,他就有三十五元的压岁钱了。 发财了呀! 尹巧芬也好奇:你姐都给包了多少钱? 她是想让唐玉从唐粒那儿要点压岁钱,但现在唐粒脾气大了嘛,尹巧芬其实也不确定唐粒会不会给。没想到最后不但唐粒给了,唐米也给了。 可见唐米跟着唐粒,也真是挣了不少钱,换了以前,别说掏压岁钱了,就是初二女婿上门的那点年礼,瞧着也是东拼西凑的。 唐玉机灵着呢,一把抓起几个红包,根本不给他妈打眼,喊了声都比你多,一溜烟就跑回自己屋里,找地方藏钱去了。 尹巧芬倒吸了口凉气。 她给小粉团那个红包才塞了两元钱,给唐玉的可不少,足足塞了五元呢。都比她多的话,那少说也得八块十块了,唐粒包这么多她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唐米出手居然也这么大方。 这哪是挣了不少钱,这分明是挣了大钱,手指缝才能宽成这样啊。 唐米不就是给唐粒打打杂嘛,这么一想,要尹志勇真能管上那个什么种养殖基地,挣得肯定会更多。这活儿哪怕辛苦点,也必须得去干呐。 尹巧芬不禁又想到,自己那几个小叔子,跟着唐粒干了大半年了,管着那么多事,也不知道挣了多少。 一想到那几个泥腿子小叔子跟着自己女儿挣了大钱,那些原先自己都瞧不太上的妯娌也跟着享福了,尹巧芬这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于是她就又想,按理女儿挣大钱了,这除夕夜回来吃团圆饭,怎么也该包个红包孝敬孝敬父母才对呀。 她心里揣着这么个念头,晚上睡觉前就忍不住跟唐国顺念叨上了:养女儿真是天底下最亏本的买卖,甭管嫁没嫁出去,过年过节的也不知道孝敬父母。 唐国顺吃了年夜饭就出门遛弯了,路上碰见楼下的老王,就被老王邀请去家里下棋。老王媳妇老孙,那叫一个热情,又是泡茶又是端点心的,还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感激唐粒给她家王丽丽安排了工作。 其实具体怎么回事,唐国顺压根就不清楚。可女儿能帮上邻居,他不也面上有光嘛,这一晚上他过得挺愉快,所以听见尹巧芬这么说,就不太乐意了。 你这不是瞎操心,正月上门还能不提礼品给你,这不就是孝敬了? 尹巧芬觉得唐国顺就是个榆木脑袋:我说的是钱。 你这还有个唐玉呢,人家没儿子的才指望着女儿孝敬。唐国顺觉得尹巧芬简直莫名其妙,给你弟弟都安排上工作了,你还想怎么孝敬? 尹巧芬被堵了个无话可说,半晌赌气道:合着你兄弟吃肉,还不许我弟弟去喝点汤了? 唐国顺本来想回一句那也得有这能耐,不过根据他的经验,他要这么说,今晚怕是就不用睡了,于是干脆闭嘴,裹着被子自顾睡了。 尹巧芬等了半天,没听见唐国顺吭声,刚想推他一把,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呼噜。 她气得一下卷走了唐国顺大半条被子。 从机械厂职工宿舍大院出来时,大概快九点了,唐粒正想说先一起去唐米的出租房,结果刚走出巷子,就看见站在街边的祁振了。 你怎么站外头等,不坐车里去,不冷吗?唐粒快走了几步。 车子不打火的话,里头比外头还冷呢。祁振看到唐粒就露出个笑容,伸手想去牵她的手,看了眼唐米和小粉团,又把手缩了回去,我估摸着你们快出来了,刚启动了,里面应该暖和了。 唐米跟祁振挺熟悉了,也没客气,抱着小粉团坐进后排。 祁振帮着把车门关上,马上牵住唐粒的手捏了捏,唐粒掐了他一下,他才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车挡在唐粒脑袋上,防着她碰到车门。 先把唐米跟小粉团送回出租屋,车子开不到出租屋门口,祁振从车里拿了个手电筒,把母女俩一直送到门口,从兜里掏出个红包塞小粉团手里:健健康康,快长快大。 小粉团已经睡了一觉,揉着眼睛腼腆地冲祁振笑了笑。 回到车上,祁振也不着急开车,先拉过唐粒的手,捏了捏她手心里的软肉:初二提亲的事情跟家里说过了? 唐粒被车里的暖风吹得昏昏欲睡,听他这么问,倒是惊得一个激灵:你真跟家里说了? 祁振横了她一眼:说相信我都是嘴上说说好听的吧,心里其实是觉得,我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没准到家就变卦了,回头我妈一反对更得偃旗息鼓吧? 唐粒笑道:倒也没这么夸张。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着,你这么聪明伶俐,保准回家路上就想明白时间太仓促,应该往后再推几天了。 说实话,哪有人今天想起来,后天就下定的。 哪怕是小定,也得知会双方父母,喊几个媒人证婚人,再准备些礼品,挑选个好日子吧,一天时间,又是大年初一,怎么想也来不及呀。 -- 第169页 唐粒也是看他在兴头上,才没给他泼冷水呢,想着回头他冷静下来想想,自己也能想到。 没想到祁振是来真的。 我就知道你压根没当回事。祁振看着唐粒,忍不住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我可跟家里都说了,老头子说了,明天他亲自去请媒人和证婚人,礼品估计他也会帮着备一点,其他的我自己都备好了,你呀,明天赶紧回家说一声,也不用怎么准备,喊个媒人,备点酒菜就得了。 唐粒没想到他不但是来真的,还已经安排妥当了,想了想,笑道:说的也是,我这边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整治点酒菜,不是我老本行嘛,分分钟。你看,我也不是没当回事,实在是小菜一碟的事情,不用太紧张。 这是给她递个梯子,她就蹬鼻子上脸了呢。 祁振其实有些气闷,可路灯光下影影绰绰地,看着她笑吟吟的样子,心里却又像被小奶猫抓了一把似的痒痒。 好吧,心头那一点气闷也就消失无踪了。 他忍不住倾身过去,一手托着她的脖子就吻了上去。 你就仗着我拿你没办法。他埋首在她脖颈里,闷闷地说。 车子里开着暖风,可唐粒觉得耳根上祁振的吐息更加滚烫,她的心跳得砰砰响,声音也不自觉地软了几分:我不也拿你没办法。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祁振原本还记着,这是在九十年代初的安县街头,虽说是除夕夜,联防队的人也是随时会出现的。 可听到她难得的示弱,他的心突然狠狠颤了下,忍不住抱着她,再次往她柔软的唇上覆去,急切地,却又小心翼翼地,辗转深入。 车里的空气逐渐稀薄。 唐粒仰着头,下意识攀住祁振的脖子,整个人有种失重的晕眩感,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某一刻,她的手滑落在方向盘上,嘟地车子响了起来。 祁振放开她,这么近的距离,哪怕灯光昏暗,也能看清她脸上薄薄的红晕,还有被亲得莹润殷红的唇。 他叹了口气,故意压着声音说:晚上去你那里? 唐粒看着他,眼波流转,却没吭声。 祁振笑了声,刮了下她的鼻子:逗你的,送你回去。 苏向雪早早就洗漱躺下了,可心里闷着气,翻来覆去的,一直没睡着。 祁宏放倒是想睡,可身旁有个人烙饼似的,一分钟就得翻身个十七八次,他这刚有些迷迷糊糊呢,就被吵醒了,刚要睡着呢,又被吵醒了,于是一直折腾到十点多,也没能睡着。 他知道苏向雪心里不舒坦,也就忍着,没吭声。 中间苏向雪起来去了趟厕所,回来就说:大晚上的,你儿子人影也没一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的,铁定是被老唐家那闺女勾出去的。你还说她是个有志气的呢,谁家好闺女大晚上的勾着男人出门,这就是她的志气? 我听说她早就搬出筒子楼自己住了,你说说,还没出嫁的姑娘,一个人跑到外面住,这成什么样子?你儿子也几个月没住家里了,保不准就是被那狐狸精勾的。说什么工作太忙,这么急匆匆的订婚,老祁,没准你是要当爷爷了。 祁宏放一开始忍着没出声,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说:苏向雪同志,这种毫无根据的恶意揣测,非常不好,也非常不符合你的身份。 不然你说,儿子大晚上的哪儿了?苏向雪撇撇嘴,你瞧着吧,今晚上儿子都不会回来的。 她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就听见祁振在外头问:爸,你们还没睡呢,饿不饿,我跑九曲巷找买了几碗小馄饨。 祁宏放顿时乐了,索性翻身坐起来,提了声音说:来了。 他往身上套了件棉衣,扭头问苏向雪:大年三十的,除了你儿子,可再没人能从程记馄饨铺里买馄饨了,一起吃点? 苏向雪被儿子当场打了脸,心里已经很不痛快了,再瞧丈夫这样子,嘴上说得好听,肚子里铁定在笑话她呢,于是白了祁宏放一眼:不就是个狐朋狗友吗,当年穷得快要饭了,要不是祁振从我这儿磨了一百块钱借他,指不定现在在哪儿要饭呢,吃他一碗馄饨算什么。 所以说,苏向雪同志还是很善良的,要是对待未来的儿媳妇也能这么善良,岂不是更好? 苏向雪气得砸了个枕头过去:你们父子俩都是好人,就我一个坏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6 23:55:03~2022-05-17 23:5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吨吨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大年初二,天气晴好。 这不年前几天都下雨,后面哪怕没下雨,也是阴沉沉的,难得太阳出来,筒子楼前的空地上,家家户户都在洗衣晾衣。 孙大妈家住一楼,屋子里潮气重,见出了太阳,也赶紧抱了被子出来晒。 她正捋着被子呢,就见尹巧芬从外头急匆匆地进来,手臂上挎了个大大的菜篮子,篮子里满满腾腾的,不是肉就是菜,甚至还有几只用稻草绑得死死的螃蟹。 -- 第170页 哎哟,唐嫂子,今天新女婿头一年上门吧,买这许多好吃的。她笑着打招呼。 尹巧芬满脸喜色,却只是矜持笑笑:哎,有客上门嘛。说完就急匆匆地上楼了。 旁边有个姓毛的邻居正晾衣服呢,瞧着尹巧芬匆匆忙忙走远的背影,就问孙大妈:她家新女婿,是老二唐麦的丈夫吧,制药厂开车那个? 可不是,老三还没结婚呢。孙大妈说。 这当司机真这么吃香呀?尹巧芬那性子,咱们做邻居的也不是不知道,为了帮衬她娘家那个弟弟,平时俭省得不得了,一分钱都恨不得掰两半花,今天竟然这么阔绰,对这女婿挺重视啊?毛大妈好奇问。 其实是她家闺女最近正相看对象,有人介绍了个棉纺厂的司机,可这两年不是棉纺厂效益不好嘛,去年也下岗了一批人,她这心里就犯嘀咕,怕女儿嫁过去万一女婿没了工作,那可不就抓瞎了。 司机那肯定吃香呀,虽说现在也不讲什么八大员了,可人家毕竟有技术在手里,这满县城的会开车的有几个?孙大妈其实也觉得尹巧芬有些反常,可她现在指着唐粒给王丽丽安排工作呢,对老唐家当然是什么话好听捡什么话说。 现在是吃香,等将来会开车的人多了,其实也没什么。李冬梅不知什么时候也拎了几件衣服出来,往晾衣绳上一挂,瞥了眼孙大妈,就说,我们章雪说,现在大城市开小汽车的可多了,温州也不少。 她冲孙大妈道:你家王丽丽在温州,肯定看见过吧?言语之间有些自得,毕竟女儿开了厂子,这年月国营工厂很多都效益不好,下岗的下岗,倒闭的倒闭,亲戚朋友上门打听工作的可多了。 孙大妈讪讪笑笑:可不是。 事实上,她家王丽丽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有点空闲时间睡觉都不够,哪有功夫上街逛逛,别说温州大街上有没有车,就是他们厂子门口有没有车她也不知道呀。 何况,章雪那厂子说是在温州,其实是在温州乡下,周围环境还不如他们安县县城呢。 当然这话孙大妈也不好说,她是个实诚人,人家好歹给了工作,明年不去干是一回事,背后说雇主的不是,这种事孙大妈可做不来。 我也不是说当司机不好,当司机工资高,还稳定,不过我家章雪说了,找对象要找事业心的,说什么这样才有共同语言。李冬梅又说。 毛大妈不禁酸道:你家章雪的条件,是可以好好挑个称心如意的女婿,听这意思是有眉目了? 李冬梅笑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其实是年前章雪一回来就去祁家吃了饭,李冬梅旁敲侧击地,知道苏向雪这还是想她家章雪做儿媳妇呢。 祁振这两年生意做得挺好,性子也收敛多了,李冬梅心里其实是很满意的,不过,上回相看了最后不了了之的事,李冬梅还记着呢,她早想好了,这回可得把之前受的闲气都讨回来。 毕竟抬头嫁女低头娶妻嘛,就是厂长家儿子,想娶她家女儿也得低这个头不是? 李冬梅会这么想,其实是因为她这个人好胜心强,对章雪从小就要求特别严格,章雪在她面前习惯了报喜不报忧。章雪跟她说了苏向雪邀请吃饭,而且暗示想让章雪做儿媳妇的事,却没说吃饭时祁振不在家,事后遇上祁振其实也没给她好脸色。 李冬梅晾完衣服就回家了,毛大妈看她走远,撇了撇嘴,瞧她得意的,咱们擎等着瞧,看她家章雪是不是能嫁个太子爷。 却说尹巧芬,从昨天唐粒告诉她祁家要来下定开始,就忙得脚不沾地。 哪怕现在,鸡炖上了,鱼也烧上了,螃蟹剪了稻草也洗刷上了,可她这心里还是乱蓬蓬的。 唐粒该不会是逗我的吧,她真跟祁振在处对象?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帮着做饭的唐米。 尹巧芬就是心里没底,刚才孙大妈问她才不敢直说。没看见祁振登门,没把这事真的面对面说落定,她都不敢跟别人说,她家要跟厂长家结亲家。 她都没敢喊包春芳过来帮忙。 就怕回头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被人笑话想攀高枝。 这种事情,她逗你干嘛,是真的,都处了大半年了。唐米说。 都处这么久了。尹巧芬忍不住埋怨,你既然知道,怎么也不私底下告诉妈一声。 尹巧芬的性格唐米自然也是知道的,她要早知道唐粒和祁振在处对象,保不准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在这一点上,她们姐妹仨挺默契,她不会跟家里说,唐麦也装聋作哑。 这不是之前也不太确定嘛。唐米于是说。 这都要下定了,还能不确定,骗谁呢。尹巧芬算是看出来了,唐米原先多实诚的一个人,现在跟着唐粒,也学会忽悠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跟着故意瞒着家里。 当然,现在再说这个也没用。 再怎么说,下定这么大的事情,也该早点说吧,哪有头天告诉一声,第二天男方就上门的,咱们作为女方,摆摆样子也要推一推的吧? 唐米倒是觉得,这些都是虚的,瞧祁振平时那体贴入微的样子,就知道唐粒这个对象没选错。 -- 第171页 何况,尹巧芬现在敢说这话,回头祁家的媒人来了,她还敢这么说吗?她跟唐国顺在机械厂当了一辈子的工人,见了车间主任都跟小学生见了班主任似的,何况是厂长? 没见平时从来不做家务的唐国顺,这两天都勤快到把屋子打扫了好几遍了,窗户玻璃都擦得雪亮的,还不是因为亲家是厂长? 他俩,别说摆样子推一推了,一会儿能稳住别说错话就算不错了。 唐米干脆就没再吭声。 母女俩忙活到十点多,才算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 尹巧芬累得够呛,抱怨道:唐粒去请个媒人,这都一早上了还不回,也不知道是请了个什么样有地位有身份的大人物。要我说,咱们就普通人家,也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亲戚朋友,你舅妈的姐姐,好歹还是县城小学的优秀教师呢。 尹志勇的大姨子原先是乡下的民办教师,因为在教学上很有一套,前几年被调到县城里来了,听说还通过考试转正了。 这个大姨子,跟尹志勇的老婆蒋玲玲的性格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所以姐妹俩关系其实并不好。 之前尹志勇夫妻俩也不在意,这不现在有了儿子小金蛋,他俩一心望子成龙,哪怕孩子才一岁,已经开始琢磨将来把儿子弄到县城来读书的事了。 可孩子是农村户口,想到城里读书,要么得有钱,要么得有关系。 钱尹志勇肯定是没有的,关系,看来看去似乎也只能指望这位大姨子了。毕竟她自己就在学校里,听说因为能力出众,还挺受领导重视的,安插个把孩子进学校读书,想必是没问题的。 尹志勇夫妻俩这就又舔着脸跟这位大姨子走动起来了,只是人家对他们有些爱答不理的。 尹巧芬是想着,请这位大姨子来做媒人,一则教师身份听着也挺有面,二则也可以趁机跟她拉拉关系,以后再托她小金蛋的事也就方便了不是。 其实唐米觉得,请这位大姨子当媒人倒是可行的,她跟小舅妈蒋玲玲的性格不一样,听说为人特别正直。可她妈的心思,唐米也能猜到几分,趁着女儿结婚给弟弟拉关系,这事也真是只有尹巧芬能做得出来了。 咱们认识不了大人物,难保唐粒自己没有认识的,她自己心里有数呢。唐米于是说。 尹巧芬当然也知道,她现在已经做不了唐粒的主了,于是又抱怨起唐麦:老二也是,这都几点,还不见人影呢。 她一提,唐米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这两天太忙,她忘记跟唐麦说今天唐粒下定的事了。 唐麦和赵英杰出门的时候吵了一架。 年前唐麦医院里发了两坛上好的花雕酒,赵英杰的领导恰好最好这一口,于是他就计划着明天提这两坛酒上门给领导拜年。他心里这么打算,却没跟唐麦讲,结果今天出门,就发现唐麦拎了一坛出来,要带回娘家。 东西是唐麦单位发的,赵英杰也不好说不给老丈人,只好旁敲侧击说,家里给准备的东西也够多了,酒是不是先放着。 他要不这么说唐麦倒还没什么,这么一说,唐麦翻个白眼,问他:你瞧过你妈给准备的东西了吗,真好意思说东西够多了? 赵英杰在家里,那也是个吃粮不管事的,他妈给准备了什么,他哪会去看呀。 听唐麦的意思,估计是嫌弃礼太薄了,自己才又添了一坛子酒。 道理他当然明白,可唐麦这么说,他这面子上就不好看了,忍不住回了一句:你妈回头的回礼,没准还不如这呢。 这当然也是实话,可这么一说矛盾不就激化了嘛。 吵了一架,老丈人家也得去,于是等到十点多,俩人冷着脸,谁也不理谁,却还是回了机械厂职工宿舍大院。 刚走到筒子楼前,就碰见了邻居毛大妈。 毛大妈打量赵英杰几眼,笑嘻嘻说:这新女婿长得是好啊,你妈知道你们要来,一大清早的就跑去买菜了,哎呦,鸡鸭鱼肉不说,还有张牙舞爪的大螃蟹呢,啧啧啧,可见是真心心疼这新女婿。 赵英杰听了有些诧异,脸上表情倒是好看不少,也是想跟唐麦缓和的意思,昧着良心说了句:我丈母娘是这样,为人一向挺敞亮。 毛大妈笑笑:哎哟,这新女婿不但长得好,还挺会说话。 唐麦全程没说话,只笑了笑就自顾往筒子楼走了,赵英杰冲毛大妈点点头,也跟上了。 这当司机的,瞧着也挺斯文啊。毛大妈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 一抬眼,却见又有几个人向着筒子楼这边走来,领先的小伙子穿了一身簇新展挺的西装,瞧着还挺眼熟。 哎哟,这不是祁厂长家的祁振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7 23:54:43~2022-05-18 20:5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强词夺不了真理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早些年机械厂里大家就都说,祁厂长家的公子,虽说性子混脾气大,长得是真好,本身祁厂长夫妻的长相就很出挑,祁振更是挑着父母的优点长,而且不但眉眼长得俊,就是身材也高高大大的,非常挺拔。 -- 第172页 今天他显然是特意拾掇过的,衣服熨得笔挺,皮鞋擦得雪亮,头发更是一丝不苟。 帅气得简直闪闪发光。 毛大妈觉得,看到这么帅的小伙子,就连她都忍不住心头砰砰直跳呢。 宿舍大院里的人,祁振当然并不都认识的,比如毛大妈,他其实就不认识。不过他今天心情好嘛,听见毛大妈喊,马上笑容满面地打招呼:婶子新年好。 毛大妈顿时觉得跟喝了口蜜糖似的的甜:哎哟,新年好,新年好。 谁说祁厂长家独生子性子混脾气大?这可是毛大妈见过最有礼貌最好脾气的小伙子了。 李冬梅也正好走了过来,瞧见祁振不禁愣了下,不过她脑子转得快,马上想到今天大年初二,安县风俗是女婿给老丈人丈母娘拜年的日子。 她打量两眼祁振,发现对方拾掇得体体面面、干干净净,顿时心头一动,心想祁振今天该不会是给他们拜年来了吧。 不怪她这么想,这两年年轻人处对象可比前些年放得开多了,别说处上对象了,就是刚相看的,有些主动的男青年也会在大年初二上门拜个年送个礼什么的。 可李冬梅不是心里琢磨着要把之前受的闲气讨回来嘛,这时候不摆丈母娘的谱,什么时候摆? 于是她就说:祁振,你是过来拜年的吧,不是婶子思想古板啊,你们这八字还没一撇的,大年初二过来拜年可不太合适。 祁振因为跟毛大妈打招呼嘛,就站住了,一开始他都没注意到李冬梅,现在听她这么说,不禁挑了挑眉:您是章家婶子吧,您大概误会了,我这可不是八字没一撇,我这要下定了,今天过来可没什么不妥。 他笑笑:正巧碰上了,请婶子们吃糖啊,我这还忙着,就不陪着了。 不用他说,一旁的于向文立马撑着塑料袋就开始分糖了:大喜的日子,大伙儿都沾沾喜气啊。 祁振也没管他,笑着向身侧中山装外头套着呢子大衣的中年男子作了个请的手势,又喊另一边的中年妇女:卓阿姨,这边。 中年男子看看旁边晾晒得密密匝匝的衣服被褥,笑道:这个宿舍大院建得好,该紧凑的地方紧凑,该开阔的地方开阔,挺方便。 确实,老一辈人花了不少心血啊。中年妇女也笑道,不过继往开来,接下去可就看祁振他们了。 卓阿姨,您这么说我压力可太大了。祁振笑道。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进了筒子楼。 天气好,空地上不止有人晾晒衣服,也有不少搬了椅子出来晒太阳的,蹲在地上玩弹珠的孩子也不少。 一听说分糖,孩子们先过来把于向文给围住了。 叔叔,这是喜糖吗? 叔叔,你这是帮谁分糖呢,咱大院里又有人要结婚了吗? 于向文边分糖边笑呵呵答:是喜糖,是祁振跟唐粒的喜糖,他俩今天下定,你们领了糖回头见了唐粒记得恭喜她! 他这话一出,李冬梅先忍不住惊讶地啊了一声。 于向文扭头看了李冬梅一眼,干脆从塑料袋里抓了一把糖,走过去塞进李冬梅手里:婶子挺惊讶哈,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咱们祁振也算是一表人才,要钱有钱,要长相有长相,何况对唐粒那叫一个死心塌地,不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唐粒拒绝一回,还能永远都拒绝? 他俩郎才女貌,简直是天生一对,来,您吃了这糖,保管您家的孩子也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对象。 其实于向文倒不知道李冬梅是谁,可他是个没话也能跟人唠上嗑的嘛,今天高兴,就更得多说几句了不是? 李冬梅张了张嘴,手上的喜糖,拿也不是,扔也不是,好半天才一把塞给旁边一孩子。等糖塞过去,她定睛一看,那孩子却是老唐家那老幺,唐玉。 哎哟,这晦气的,她干脆甩手就走。 被于向文这么一说,毛大妈他们可不就想起来了,唐麦办喜酒那会儿,祁振就说过要追求唐粒,后厨的那些巧手媳妇可都亲耳听见的。 不过当时唐粒就拒绝了,加上苏向雪的态度也挺明确,显然是不太满意唐粒当她儿媳妇,后面尹巧芬也是极力说不可能,大家也就以为这事不了了之了。 合着人祁振其实一直没放弃,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哎哟,这可真是大喜事,要我说,他俩确实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毛大妈马上说了。 刚才李冬梅那一声惊呼,于向文没听出来什么意思,毛大妈却听出来了。 结合李冬梅之前说的话,八字没一撇,大年初二拜年不合适什么的,毛大妈敏锐地察觉到,李冬梅怕是误会祁振要给她来拜年呢。 哎哟,毛大妈都快笑死了,李冬梅之前口口声声嫌弃当司机没前途,按时章雪有了个好对象,说的不会就是祁振吧? 她那样子,是本来还想拿捏拿捏祁振呢。 瞧她听见人小伙子说祁振和唐粒天生一对,那脸色难看得哟。 毛大妈忽然觉得,得让女儿赶紧去相看相看棉纺厂那个司机,毕竟做人还是要踏踏实实,像李冬梅这样,眼高手低的,没的闹笑话。 -- 第173页 赵英杰进家门后,照例就坐到里间去了。 不过今天让他有点不自在的是,老丈人唐国顺也坐在里间,穿了件簇新的棉袄,沉着脸独自坐那儿抽烟,跟他打招呼,他也不过点点头,都没吭声。 瞧着像是不太高兴。 赵英杰就有点不太舒服,他进门的时候瞧见了,丈母娘备的饭菜确实是丰盛,这结婚后头一年上门拜年,平时挺抠搜的丈母娘倒是客气,这老丈人怎么还摆上脸色了。 他压着情绪给老丈人让了支烟,就自己搬了凳子坐一边去了。 外间。 唐麦洗了把手,就帮着忙活上了。 今天这饭菜备得这么丰盛,是大年初一捡到钱了? 眼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不但祁振没来,就是唐粒也还没回来,尹巧芬这心里正七上八下呢,闻言瞪了唐麦一眼:你要不想吃回头可以不吃。 哎哟,这火药味呛的,谁逼着你买了似的。唐麦马上回了句。 唐米扯扯唐麦的的袖子,压着声音说:祁振今天过来下定。 唐麦一愣:真的? 尹巧芬看她一眼: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合着你们几个联合起来,就瞒着我跟你爸? 唐麦的嘴可从来不饶人:知道是故意瞒着你,你就没想想为什么,你要早知道他俩处对象,祁家的门槛不早被你踩烂了? 你这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尹巧芬那个气哟,手里的菜刀都要拿不稳了。 不过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唐麦站门口,往外张望了一眼:祁振来了。 尹巧芬赶紧放下菜刀,边往外走,边提着声音喊了声:国顺,人来了。 厨房这边太乱,唐国顺早把隔壁的屋子收拾好了,原先铺了三张床,昨天夫妻俩一合计,很大气的就把两张床都送给邻居了。 剩下一张床靠墙摆,对面摆了张桌子,尹巧芬翻箱倒柜找了块碎花布铺在桌子上,上面摆了些唐麦唐粒留下来的杂志,还有唐玉的课本,瞧着倒也有几分读书人屋子的样子。 然后把原先吃饭的小方桌也挪到这边了,桌子桌面早斑驳掉漆了,尹巧芬依样画葫芦,也找了块布给铺上,瞧着倒也像模像样。 进屋后,祁振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旁,给唐国顺夫妻俩介绍两位媒人:这位是咱们县里的郭嘉良郭副县长,这位是文化局的卓秀云副局长,都是我爸的同学。 唐国顺夫妻俩一听说两个媒人都是当领导的,顿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家里乱糟糟的,两位领导请坐,请坐。 郭嘉良笑道:祁振这孩子什么都好,就今天这介绍的不好,今天我跟秀云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你的长辈、你跟小唐的媒人。 说的是,今天我俩都是媒人,平起平坐,可别指望我喊他什么县长领导的。卓秀云也笑道,机械厂我挺熟悉,你们厂里宿舍大院建得是好,但职工也多,住房条件是比较紧张,不过唐家嫂子,你应该是个勤快能干的,瞧这屋子收拾的,紧紧有条的。 尹巧芬搓搓手,也就胡乱收拾了下,那您俩先坐着喝碗茶,我那边还做饭。 唐米早把烧好的荔枝鸡蛋茶捧过来了。 卓秀云坐下后就问:怎么没看见新娘子? 唐米的年纪瞧着就不像嘛,卓秀云也算是看着祁振长大的,心里其实挺好奇,这浪荡子忽然洗心革面,生意做得好不说,还谈了个对象,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姑娘。 唐国顺张了张嘴,没接上话,倒是唐米落落大方回道:出去迎媒人了,估摸着也该回了。 卓秀云于是就接着话头跟唐米拉上了家常。她这媒人当得突然,其实对女方的情况并不了解,正好趁机旁敲侧击着打听一下。 照她看,这就是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父母虽说是双职工,可都是普通工人,瞧着也有些拘谨,倒是女儿说话做事挺有分寸。 总之不像是苏向雪会满意的家庭。 祁振和郭嘉良倒是挺有话说。郭嘉良作为副县长,分管的就是经济这一块,他对祁振公司的情况略有了解,知道他的公司发展得不错。 俩人谈到一些经济形势的话题,郭嘉良惊讶地发现,在自己的印象中祁振这孩子是挺不着调的,没想到说起经济发展趋势,竟很有见解,俩人很多想法不谋而合,这倒是让他挺意外,对老同学这个独生子的印象,产生了巨大改变。 巧合的是,年后优秀企业家颁奖大会的名单就是郭嘉良核定的,当时唐粒这个获奖名额还是他亲自拍板敲定的。 本来有人提出异议,说这姑娘太年轻,办企业的时间也太短,这个荣誉太重,意思有点德不配位。 郭嘉良却认为,改革开放的主力军就应该是年轻人,推选年轻人当优秀,才能激励更多的年轻人投身经济建设。 而且,别看小姑娘办企业时间不长,可人家向内扎根农村、惠及农户,向外拓展市场,把生意做到了省城,也把安县的优良农产品,比如三黄鸡、土鸡蛋、米面等农产品推介到了省城,这一方面有利于促进当地农民增收,另一方面,对于提高安县的知名度美誉度,也有很大意义。 -- 第174页 这样的企业家不能成为优秀,谁能? 至于说企业规模,私营企业刚起步,跟国营大厂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可事实上这些私营企业,正是未来安县市场经济的星星之火。 总之,郭嘉良虽说没见过唐粒,但其实早听过她的名字,也很欣赏这个年轻人。 也正因此,祁宏放找上门让他当媒人,听说女方就是唐粒,郭嘉良当时就夸祁振眼光不错。 从干事可见人品,小姑娘敢想敢做,跟祁振倒是有点珠联璧合的味道。 郭嘉良自然也很期待,亲眼见见这个久闻其名的小姑娘。 大约过了几分钟,正当唐国顺如坐针毡的时候,唐粒回来了,跟她一起进门的还有一位穿着朴素的老人。 正好在楼前碰见,于向文也跟着一起上来了。 双方介绍了,各自落座。 卓秀云首先笑道:小唐这相貌,走出去说是电影明星也有人信呐,难怪咱们祁振迫不及待地要过来下定。这大年初一上门请做媒,大年初二就下定,可不就是迫不及待? 郭嘉良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小唐果然是一心扑在事业上,你这媒人请的,非常好!黄老可是我们安县的一块金字招牌,咱们安县是个农业大县,可之前富有竞争力的特色农副产品并不多,现今叫得响的几个农产品,可都是黄老亲手扶植起来的。 唐粒专门去请的这位媒人,是县农业局退休了的农技专家黄茂才。别看他只是个县城农业局的技术人员,十几年前,他带领安县农技员可是拿下过全国大奖的,也是在他的努力下,奠定了安县农业大县的地位。 当然,受大环境影响这几年安县的农业发展已经处于停滞状态。 黄茂才年纪大了,早已赋闲在家,唐粒三顾茅庐,请他帮忙做种养殖基地的技术指导。 之前倒也有种养殖大户请过黄茂才,他偶尔去给人参谋参谋倒是有的,做专职的技术指导倒还没有过,毕竟年纪大了嘛,也想在家享享清福。 一开始唐粒说要聘请他,给他发工资,他是坚决拒绝的。直到唐粒带着他走遍了八个种养殖基地。 这些基地实在搞得太好了! 虽说时间不久,整体上还欠成熟,规模也还没铺开,可是整体规划非常合理,每个基地都有各自偏重的农产品。 比如小杜村的杨梅基地,引进了永宁县杨梅母树的品种,新树苗已经种下了,其他的二三月份就可以嫁接了,黄茂才相信,不出几年小杜村的杨梅就会让整个安县的人都感到惊艳。 再比如嫩溪村的火龙果、草莓,草莓这东西本省有些地方成功种植,黄茂才倒是听说过,而火龙果,据他所知还没有人成功种植,这是首开先河。 还有其他什么高山稻田养鱼基地,什么新品种蔬菜基地,总之,五花八门,各有特色,让黄茂才这位一辈子扑在农业上的农技专家也忍不住心痒痒。 试想,要真能按照唐粒的构想,把农业做精做深,把安县的农副产品做出品牌创出特色,并推介到全省全国乃至世界各地,这将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 黄茂才辗转反侧好几天,还是忍不住答应了加入种养殖基地。 唐国强他们虽说在外面学习了,学的东西到底是囫囵吞枣,有了黄茂才掌舵,碰到问题有人帮忙出主意了,想要联系省市的专家,也有人帮忙牵线介绍了,不知道帮他们省了多少麻烦,解决了多少实际困难。 现在黄茂才就是种养殖基地的定海神针。 虽说选择是双向的,但唐粒心里非常感激黄茂才,要没有他,种养殖基地的发展不可能这么顺利,所以一说到请媒人,她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荣誉属于过去,现在很多技术我都不懂啦,就是给年轻人帮帮忙,凭着经验给他们出出主意,发挥发挥余热。黄茂才谦虚道。 他头发花白,皮肤黝黑,但身材精瘦,双目有神,瞧着比一般的老人精神头要好很多。 郭嘉良问了几句种养殖基地情况,这下可算戳到了黄茂才的痒处,老人话匣子一打开,简直收都收不住,最后还是卓秀云笑着提醒:黄老,郭副县,记得今天的主题啊! 其实他们这现成的媒人倒是好做,无非把祁振和唐粒早商量好的事情,摊出来再讲一下,明面上是征求一下女方父母的意见,实际就是通知一下唐国顺夫妻俩。 比如说这次下定就算订婚了,因为双方都挺忙,酒席就不摆了,婚礼之后再商量着办。因为暂时不办婚礼,嫁妆押后再说,而聘礼呢,祁振这边就不拿现金了,除了金银首饰之外,祁振把投资在种养殖基地价值十万元的股份都作为聘礼转赠给唐粒。 金银首饰今天也带来了,一整木匣子,项链耳环手镯戒指,总之该有的都有。 这又是金银首饰又是股份的,算下来足足得十几万块钱,别说下个定了,就是下十七八个定都够体面了。 唐国顺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别说十几万块钱,他这辈子,连上万块的钱都没见过。自然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女儿下个定,男方能拿出这么多彩礼。 尹巧芬张了张嘴倒是想说话。 这彩礼听着有十几万,可一分钱落不到她手里呀!那什么股份就别说了,看不见摸不着的,这金银首饰,也不可能拆散了留一些在娘家。 -- 第175页 合着她忙活一早上,不但一分钱落不着,还得倒亏进去买菜的钱? 她想说不行,可看看郭嘉良,又看看卓秀云,不愧是当领导的,别看都笑眯眯的,可尹巧芬总觉得,自己要说错一句话,怕是就得被一顿思想教育。 思想斗争来斗争去,等她鼓起勇气,大家已经吃完饭放下筷子了。 大正月的,各人家里都有事,饭后稍坐了下,也就回去了。 好嘛,等人都走完了,尹巧芬坐在桌子旁半天没回过神。 倒是唐国顺嘴里哼着小曲就晃晃悠悠地出门了。 女儿嫁进了祁厂长家,媒人两个是县里的领导,还有一个是鼎鼎大名的农技专家黄茂才,这事,够他在老伙计面前吹嘘一整年的了。 唐麦夫妻俩吃完饭也就回家了。 祁振过来时还带了些烟酒点心什么的,尹巧芬魂不守舍的,这些东西都是唐米接手的,等唐麦他们回去时,唐米就从里头挑了一瓶酒和两盒糕点,给加到尹巧芬原先准备的回礼上。 这份回礼看着也就像模像样,非常体面了。 按理赵英杰应该高兴的,这瓶酒可比唐麦发的酒高档多了,拿这酒去送领导,领导肯定会更喜欢。 可他这心里就是不得劲。 想到平常抠搜的丈母娘大手大脚买那么多菜,并不是为了招待自己,想到那几个很有身份的媒人,想到祁振给出的十几万元的彩礼,他这心里就非常不舒服。 于是到家的时候,赵英杰带着点气随手把礼品往地上一扔,也是寸了,那装酒的纸壳子也不知怎么的就破了,酒瓶子摔在地上,乓啷就给摔碎了。 赵英杰你有毛病是不是?唐麦顿时就火了。 赵英杰其实心里也很懊恼,毕竟这酒他是盘算着要拿去送领导的,这摔了他还拿什么送? 可被唐麦一骂,他顿时就火了:不就是摔了瓶破酒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唐麦冷笑:这是破酒的话,什么才叫好酒? 赵英杰一阵烦躁,他感觉自己内心那些阴暗的想法都被唐麦看穿了,忍不住踢了一脚地上的东西,扭头就冲出了家门。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520快乐哟~不知哪几个小可爱抽到了红包哟,嘻嘻,愿大家都好运~ 感谢在2022-05-18 20:55:58~2022-05-20 11:1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烧鹅的小兔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赵英杰家就他一个儿子,上头两个姐姐早都嫁出去了。他家里有两间两层的青砖楼房,住房条件在这个年代可以说非常好了。 不过跟公婆住一起也确实不方便,他们这边才拌了两句嘴,婆婆就跑过来了,一看地上摔破的酒瓶子,瞧着就是老贵的高档酒,顿时心疼得不行:你俩拌嘴就拌嘴,拿东西撒什么气呀。 不小心碰到的。唐麦拿了扫把扫地上的玻璃碎片。 英杰呢? 出去了。 这孩子,大过年的,不在家陪陪老婆,跑出去干嘛。不过男人呐都是这样,没当爹的时候就都没定性,有了孩子就知道稳重了,我跟他爹刚结婚的时候,他也这样。一到过年的时候,人影都不见一个,不是跑去打牌就是跑去喝酒的。赵母于是说。 唐麦没接话,将簸箕跟扫帚往旁边一靠,说:妈,我今天晚班,另外还有些工作没交代,早点去医院了。 婆婆其实脾气挺好,唐麦平时挺忙,家里家务她从不要唐麦搭手,偶尔唐麦跟赵英杰吵两句,她也是帮唐麦说话的多,就是催生孩子,也从来不明说,都是旁敲侧击地委婉劝两句。 像现在,唐麦不接话,她也就识趣地没再多说,只说:你们这工作也是辛苦,大家都放假了,你们也没得休息。你二姐送了几块蛋糕来,你带两块,回头夜里饿了垫垫肚子。 行,我带一块就够了。唐麦点点头,回屋拿了包,又去堂厅八仙桌上取了一块蛋糕,跟赵母打声招呼,也就出门了。 唐粒送了黄茂才,就又回了机械厂职工宿舍大院。 她跟祁振不准备办酒席,今天就算是订婚了。本来双方父母应该见一下的,但考虑到他们这次决定的太匆忙,估计两边的父母都还没回过神,乍猛猛的就见面,怕是要尴尬,还不如就先这么着,等到要办婚礼的时候再正式吃顿饭。 不过她这个丑媳妇肯定是要去拜会公婆的,她跟祁振商量好了,也不用另外找时间,就今晚去他家吃饭,算是正式见一下他的父母。 可刚走到宿舍大院门口,身上带的传呼机就响了,唐粒只好又跑出去,找了个小卖部回电话。 电话一接通,是唐国强的声音,先是东拉西扯地问她过年过得怎么样,忙不忙。 从领证到下定,这决定一个比一个下得匆忙,用后世的话说,唐粒这就算是闪电式结婚了,除了自家人,甚至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亲戚朋友,唐国强他们自然也还不知道。 不过,现在的电话费可贵呢,又是大过年的,唐国强没急事不会给她打电话。唐粒估计他是有什么事,又怕她过年忙着,不敢直说。 -- 第176页 于是她也没提自己订婚的事情,而是直接问唐国强:二叔,基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唐国强沉默两秒,还是说了:唐粒,咱们的养鸡场出问题了。 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春节这几天,陆陆续续地,每天都有鸡莫名其妙地死亡。 刚发现时唐国强可真是吓坏了,就怕是发鸡瘟。不过幸好,他自己养了挺久鸡,要真是鸡瘟,倒也能看出几分,他看了感觉不是,又怕自己看走眼,提了条好烟,特地跑到乡上农技员的家里把人请来,人家看了也说不像。 唐国强观察了几天,发现有的鸡拉稀,有的不吃不喝,母鸡呢,不是下软蛋就是不下蛋,他就怀疑是不是喂的米糠菜叶什么的有问题。可他把米糠菜叶剁烂了拌了喂鸭子喂鹅喂猫喂狗,也没见吃了有什么问题。 找不到原因,可鸡还是每天几十只几十只的死,算下来已经死了一百多只了。 唐国强本来是想着唐粒一年忙到头,难得过年在家歇几天,出了事情,他们自己能想办法解决的就自己解决,尽量不要去打扰她。 可眼看鸡死得越来越多,他也有点慌了,考虑来考虑去,还是给唐粒打了电话。 二叔,你打电话给我是对的,信息畅通很重要。唐粒考虑了一下,说,我马上过来一趟。 县城过去临山乡,开车大概四十分钟左右,来回一个半小时够了,她也不是技术人员,就是过去看一下,定一定军心,抓紧一点两个多小时候也就回来了,倒不至于耽误吃饭。 唐粒琢磨了一下,干脆就在小卖部又给祁振打了个传呼。 目前市场上的传呼机都是数字机,汉字传呼机要等五个月以后才会出现,而汉字寻呼系统则要再过四个月,才会在沪市首先开通。 数字机没办法显示汉字内容,打完了只能待在那儿等对方回电,有时候对方没看见,或者不想回,打传呼的人得在电话机前傻傻等很久。 大过年的,小卖部生意挺好,不时有人过来买烟买酒,也有孩子拿了压岁钱过来买零食。大多数人看见唐粒站在电话机前,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唐粒本来就长得好,今天又特意打扮过,身上是黑色羊绒线衣喇叭裤,脚上是同色的小皮靴,外头套了件版型挺阔洋气的暗红呢子大衣,微卷的长发披散着,整个人少点了平时工作时的精明干练,倒是多了几分柔软娇媚。 五官和风韵都让人想起那部大热电影里的聂小倩。 甚至有男青年跃跃欲试地想上去搭讪。 不过毕竟是机械厂附近,认识唐粒的人也不少,很快就有人说了:那不是机械厂老唐家的小女儿嘛,听说今天下定,嫁了祁厂长家的公子呢。 这件事可是宿舍大院里的年度爆炸新闻了,没过几小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好吧,跃跃欲试的男青年顿时偃旗息鼓。 唐粒倒没注意旁边人的目光,她在考虑怎么解决养鸡场的问题。乡上的农技员经验不足,还是要想办法找县里的农技员去看看,要实在不行,等后天上班了,就得去请市里的专家了。 可县里农技员,他们平时都是去农业局找的人,并不知道对方的家庭住址,说不得,还得再跑一趟黄茂才家了。 没过多久,祁振回电话了。 唐粒把事情简短地说了下,祁振就让她在小卖部等一下,没过几分钟,他就开着车出来了。 你二叔养鸡挺多年了,是不是鸡瘟,他应该能看出来,既然他说不是,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一上车,祁振就给她递了个保温杯。 唐粒接过来喝了几口,里头是枸杞红枣茶,她看一眼祁振,怎么有时候觉得这人还挺老干部的呢? 祁振握住唐粒的手捏了捏,说:我跟我爸说了,要来不及就改天再吃饭,工作要紧,他能理解的。 你妈也能理解?唐粒笑着反问。 以她对苏向雪的了解,下定的事苏向雪应该都没同意,也就是祁振向来任性,现在自己手里又有钱,换句话说就是翅膀硬了,苏向雪拿他没办法。 晚上这顿饭,苏向雪肯定也是不愿意吃的,可她不愿意吃是一回事,临到头了唐粒因为有事情不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苏向雪怕是会更生气。 祁振一噎:我爸会劝她的。 事实上,为了今天下定的事情,苏向雪已经跟祁宏放冷战了两天了。毕竟祁振我行我素不听父母的是一回事,祁宏放亲自跑去请媒人公然支持祁振就是另一回事了,在苏向雪眼里,祁宏放简直就是个叛徒。 比起生祁振的气,苏向雪现在更生祁宏放的气。 算了,咱们还是争取尽早赶回来吧。唐粒说。 祁振看她一眼,想了想,笑了:也是,咱们这新婚燕尔的,这两天忙的,都没功夫好好说说话。 确实是,因为临时决定下定,大年初一他们都忙了个人仰马翻,晚上碰头的时候,也尽顾着商量事情了,今天中午又尽忙着应付几位媒人了,连单独搭个话的机会都没有。要今晚能赶回来,明天还能悠悠闲闲地歇息一天,一起逛逛,要回不来,在村里再折腾一天,整个春节的假期那就算是彻底泡汤了。 -- 第177页 没说几句话,已经到了黄茂才家,唐粒下去跟他打听县里管家畜的农技员家住哪儿,倒也巧了,那位叫徐鹏的农技员家就离得不远。黄茂才干脆亲自带唐粒去了徐家,大概是看在黄老的面子上,徐鹏为难地考虑了下,还是答应跟着去村里看看。 黄茂才搞种植的,倒是并不太懂养鸡,也就没着去。 有其他人在车上,唐粒和祁振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体己话,都主动找话题跟徐鹏聊,问问他平时的工作,还有家畜养殖方面的一些经验。 唐粒这边因为唐国强本身养鸡经验挺丰富,另一个养猪的基地,负责的人也是十里八村公认的养猪能手,所以之前跟家畜方面的农技员倒是接触不多,跟这位徐技术员,也就见过一次面,还是人家在乡上给村民讲课,唐粒去旁听的。 现在在车上这么一聊,唐粒发现,这位徐技术员还真是个肚里有货的。他经验丰富,而且平时显然也很注意知识积累,就连其他省市一些优秀的养殖技术,他讲起来都头头是道。 可惜的是,说到唐粒他们养鸡场的这种情况,徐鹏也表示,之前没见过。 到了嫩溪村,远远就看到唐国强、唐国成兄弟俩等在村口了。 唐粒一下车,唐国强就先自我检讨了:唐粒,这件事情责任在我,以为自己养了几年鸡经验丰富就掉以轻心,这次的损失算我头上吧。 嗐,二哥,虽说这养鸡场就在老宅后门,可养鸡的事情都交给老罗他们了,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再说这种养殖基地的所有事情,说好了都是咱们兄弟仨一起负责的,要说分摊损失,肯定咱兄弟仨,啧,肯定得咱们一起分摊。唐国成说。 他本想说兄弟仨分摊的,可唐国康找了个借口没过来,估摸着就是不想承担这个责任。 行了,二叔,三叔,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唐粒介绍徐鹏,这位是县农业局家畜养殖方面的徐鹏专家,快请专家帮忙看看去吧。 唐国强忙跟徐鹏握手:徐专家,大过年了,真太感谢了。 唐国成也说:是啊,大过年的,您就是我们的及时雨呀。 兄弟俩管着那么大摊子的种养殖基地,平时不止要跟土地、农户打交道,还得跟村干部、乡镇干部打交道。这种高压、高强度的锻炼,倒是迫使这几个老农民迅速地成长了起来,说话都圆滑了。 养鸡场就在唐家老宅后头,唐国强原来养鸡的地方。当然,现在整个小山坡都被承包了下来,山坡上的杂草树木砍了一些,种上了果树。 这种树上果林下鸡的模式,养的是走地鸡,日间鸡是果林里跑的,除了吃洒在地上的米糠菜叶什么的,也吃地上的草和草里的虫子。 按理现在这个时间,正是鸡满山跑的时候,可事实上,唐粒他们看到的却是,成千上万的鸡都挤在山林边的鸡棚里。 这几天都是这样,也不跑也不吃,每天就这么挤在一起,瞧着都蔫头耷脑没一点精神。唐国强说。 是啊,唐总,我们照料这些鸡真比照料家里的娃还要精心,哪知道它们无缘无故的就死了呢。 真是无缘无故,这两天夜里我们都轮流守着,明明白天还好好的,第二天早晨就又死了几十只。 几个在养鸡场帮忙的村民看见唐粒都有些紧张,这是生怕唐粒怪罪,先解释上了。 唐粒摆摆手:先解决问题,放心,不该你们承担的责任,公司不会追究到你们头上。 徐鹏看到这么多鸡,马上就走了过去,蹲在鸡棚外围仔细看了看。 要说没精神,这些鸡看着确实是没精神,但鸡并不瘦,鸡羽也很整齐,脖子没有乱扭,关节也没什么问题,走路甚至还挺灵活,伤寒、鸡结核、鸡禽霍乱等常见病的症状都不明显。 当然也不像鸡瘟。 徐鹏皱了皱眉,转身找唐国强问具体情况,唐粒听他问得仔细,连吃的什么料,料从哪里来,喝的什么水,一天喝几次水都问了,就让村民好好配合,她自己跟祁振则到果林里转了转。 当初在嫩溪村办基地的时候,唐粒其实还没有很明确的规划,当时的想法就是先弄个基地,作为公司货源的一个保障,顺便也帮老唐家几个兄弟找找增收致富的出路。 是看了小杜村以后,唐粒才明确了做专业养殖基地的想法,所以后来几个基地都有了侧重点。 嫩溪村这边因为发展最早,反倒更杂乱一些,地里有草莓、火龙果,还有芦笋和西蓝花,而这片小山坡,由于原先就种了一些桃子,修整以后干脆又补种了一些桃树。 不过今年唐粒准备把火龙果、芦笋和西蓝花逐渐转移到其他基地,嫩溪村的地里以后只种草莓,山上的桃林和养鸡场保留,把草莓、桃子和三黄鸡打造成嫩溪村的品牌农副产品。 桃林现在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唐粒和祁振从山坡上的小路往下走,绕了一圈,竟又回到了唐家老宅的前门。 隔壁的罗敏这个点竟还在吃饭,捧着个大碗就坐在门前。 他是个没脸没皮的嘛,尽管之前跟唐粒他们闹得不太愉快,可事情过去半年了,唐国强还把他家屋子后面的地连着小山坡给租走了,他也算落了几个钱,瞧着唐粒倒是主动打招呼:哎哟,唐粒妹子你来啦。 -- 第178页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敏感觉自己一开口,唐粒身边那男的就冷冷瞪了过来。 他仔细一看,嘿,这不是当初来过村里的唐粒那出手老大方的瘸子对象嘛。之前唐粒不是跟他们解除了租地协议嘛,他们生产队的人都可怄气了,背后都骂唐粒缺德,难怪找个对象还是个瘸子。 可现在瞧瞧人家,这高大挺拔走路带风的,根本一点也不瘸嘛。 唐粒也笑着打了个招呼,一瞥眼看见罗敏家门口堆了一堆炮仗壳子,就说:发财了呀,今年烧了这么多炮仗? 安县群众这两年兜里有钱了,在放炮仗这事上也兴起了一阵攀比之风。越有钱越爱放炮仗,换言之,就是炮仗买得越多放得越响,别人就越觉得你发财了,放炮仗的人也就越觉得有面。 当然,也不乏有人打肿脸充胖子,没赚什么钱,却要买炮仗来充充面子。 罗敏在这方面倒挺坦然:嗐,我哪来的钱,这都是左邻右舍放掉的,我给收罗一起,回头卖了挣几个零花钱。 这鞭炮壳大的可以卖去收购站,零碎的可以拿来引火,倒确实不错。左邻右舍估计也不是自己不想拿去卖,而是不想得罪罗敏,就任凭他都收罗走了。 唐粒和祁振回到小山坡上时,徐鹏站在鸡棚粒,依然眉头紧锁,显然还是没有找到原因。 恐怕我是帮不上忙了,实在不行,后天我给市里的农技专家打个电话,请他们过来看看。徐鹏主动说。 他没说的是,其实市里的农技员水平并不比他好,有时候其他县市有什么问题,市里的农技员还会打电话问他。 但也没别的办法,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兴许大家商量商量,能找出个办法。 唐粒看看鸡棚里病恹恹的鸡,反过来安慰徐鹏道:一下子找不到原因也正常,我让他们再观察观察。 也只能这样了。徐鹏摇了摇头,转身走出鸡棚。 唐粒跟着往外走,不过她穿着高跟鞋,不知踩到地上什么东西,啪的一声,她不禁踉跄了下,幸好旁边祁振一直关注着她,马上伸手给她扶住了。 他们旁边本来蹲着几只看上去半死不活的鸡,唐粒瞥见,就在她踩到东西差点摔倒的时候,那几只鸡突然羽毛一立,一下就往旁边蹿走了。 她不禁心头一动,快速走出鸡棚,追上徐鹏:徐技术员,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可能是异想天开 徐鹏站住,扭头看她。 这些鸡其他都好好的,就是看着特别胆小,好像是被什么吓坏了似的。唐粒其实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怪异,可还是说了出来,您看,人要受了惊也会生病,这鸡会不会也是受了惊? 旁边有个村民马上说:唐总,你这想法确实挺那个啥的,人是人,鸡是鸡,人还会读书写字呢,鸡会干啥? 就是说,这上万只鸡呢,能被什么吓到,咱们山后头做了围栏,野猪也跑进来呀。另一个村民说。 唐粒看着徐鹏,徐鹏听了她的话却没有马上反驳,反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嘴里也开始喃喃自语:受惊,害怕,应激,我怎么没想到 他忽然转身飞快跑进鸡棚。 几个村民面面相觑,一个忍不住说:该不会,真是受惊了吧? 一个多小时后,徐鹏经过更加仔细的观察诊断,终于断定,这些鸡就是受惊了。 这是应激反应,鸡是群居动物,是很胆小的,估计就像唐总发现的,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放鞭炮,这种突发性的声音,给鸡造成了巨大的惊吓,产生了应激状态。有的鸡是当场就吓死了,有的鸡则是身体机能出现紊乱,当然,由于你们养的鸡比较多,有些鸡可能是在扎堆的过程中,踩踏窒息死亡的。终于找到原因,徐鹏显然松了口气,话都变多了。 可我往年也养鸡,从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呀。唐国强还是觉得不解。 你不说你之前也就养过几十上百只鸡嘛,养在山坡下面,有山壁遮挡,鸡可能不怕一点。徐鹏想了想,说,还有,之前你们春节也放那么多炮仗吗? 那倒没有。 往年他们哪舍得花这么多钱买鞭炮啊,也是今年大家都挣了不少钱,才豪气了一把。如果说鸡是因为鞭炮声吓死的,那他们花钱买鞭炮,反倒还坑了自己啊? 想到死了那么多只鸡,唐国强这心里,真是心疼呐。 徐鹏点点头:咱们安县也就这一两年大家手里有点钱了,才开始买炮仗,之前还从来没发现过鸡群出现应激反应,我也是在报纸上看到的,南方更富裕的地方发现过这种情况。幸好唐总观察细致,脑子转得也快,不然咱们还真是摸不着头脑。 原因找着了,解决问题就简单了。 徐鹏让唐国强去乡上卫生院找些维生素C,实在找不到那么多,就拿辣椒、大蒜和大豆油一起拌一拌,给鸡喂了,能起到一定的抗应激作用。 之后当然是尽量不要放炮仗,夜里尽量安排人到鸡棚里转转,这样也会给鸡带来一定安全感。 没想到鸡原来这么娇贵,炮仗声音都听不得。之前笑唐粒异想天开的那个村民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没想到还是唐总找到了原因。 -- 第179页 徐鹏其实很想留下来观察几天,无奈晚上家里还有事情,眼看天色已晚,只好再三叮嘱了唐国强他们注意事项,才和唐粒他们一起回城了。 唐国强本想留他们吃饭,结果徐鹏说晚上女儿带对象回家吃饭,唐粒趁机也说了订婚和去祁振家吃饭的事,唐国强兄弟俩一听,连忙赶他们走人:这么大的事,早知道我就不该给你打电话。 三人紧赶慢赶,回到县城已经六点多了。 先把徐鹏送回家,下车时唐粒给人塞了两瓶酒:算是给您家闺女添喜了,真没想到耽误您这么大的事,改天再请您吃饭当赔礼。 徐鹏当然不肯要,后来还是唐粒说自己也赶着去对象家吃饭,他见唐粒坚持,才收了。 道别了徐鹏,唐粒和祁振赶紧又往机械厂宿舍大院赶。 停了车走上楼梯,唐粒才放慢脚步,往袖子上闻了闻,说:咱们这身上怕都是鸡骚味。 祁振牵上她的手,笑道:那不挺好,谁也别嫌弃谁。 你爸妈没准已经吃好饭了。唐粒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苏向雪就算了,她其实想在祁宏放面前留个好印象的。这位公公为人正直,性格也不错,上辈子待她也挺好的。 没事,他们吃过了,咱们就自己吃。 祁振说着,掏出钥匙去开门。 祁宏放,这就是你们父子俩看中的人,还颠颠地跑去请郭嘉良和卓秀云当媒人呢,你瞧你这么重视人家,人家重视你了吗,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你呀,还没人家几只鸡重要呢! 第112章 祁振推开门清咳了声,苏向雪顿时也就没声儿了。祁振从旁边拿了双新拖鞋给唐粒,等她换好了,牵着她的手往里走:爸,妈,我们回来了。 祁宏放夫妻俩都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看这样子,竟是一直没吃饭在等着他们。 唐粒于是也跟着打了个招呼:祁叔叔,苏阿姨。 哪怕她跟祁振已经扯证了,办婚礼之前倒是也可以不改口的。 祁宏放温和地笑笑:饿了吧,赶紧先吃饭。 苏向雪站起来,脸上不太好看,不过还是进厨房去热饭菜了。她这人是很要面子的,在外头一直挺顾着自己的形象,少有的几次失了风度,都是为了祁振处对象的事情。 可祁振这回明显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八匹马都拉不回了,这下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她就更没必要闹腾了。 但要想她给这未来儿媳妇好脸色,那是绝无可能的。 家里之前是请了保姆的,只是这两年祁振总不在家,祁宏放工作也忙,经常不在家吃饭,苏向雪工作倒是越来越清闲,想着反正自己一个人吃饭,家里家务也不多,洗衣服也有洗衣机了,干脆就把保姆给辞了。 今晚的饭菜是夫妻俩一起做的。 祁宏放早年当过兵,动手能力很强,做红烧肉更是一绝,只是他一个厂长,平时忙得很,倒是很少亲自下厨,上辈子唐粒也就吃过两三次,可以说,绝对是她几辈子加起来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 因此菜一上桌,她就先吃了好几块红烧肉。 苏向雪坐在对面,冷冷看她一眼,撇撇嘴,心想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忒浅。 这年月经济条件不好的家庭,才成天想着吃肉,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其实已经开始注重营养均衡了。 祁宏放倒是笑呵呵问:味道怎么样? 唐粒笑道:非常好吃。 祁振挑着肥瘦相间的往她碗里又夹了一块:你的嘴倒是刁,这是爸的拿手菜,轻易不施展的。 他瞥了一眼苏向雪,又夹了筷子鱼肚白上的肉,放到唐粒碗里:这是妈的拿手菜,你也尝尝。 唐粒于是也捧场地表扬了句:也非常好吃。 这位婆婆的脾气,她估计是合不来的,不过这辈子她和祁振肯定不会跟父母一起住,以后相处的机会倒也不多。唐粒也不想祁振夹在中间难做,预备只要苏向雪不主动挑衅,也就和和气气地跟她维持着面子情。 好吃就多吃点,折腾大半天,饿得够呛吧。毕竟是当过兵的人,祁宏放吃饭速度很快,说话间他已经吃好了,不过仍坐在餐桌边,捧着细瓷茶杯慢悠悠地喝茶,显然是怕唐粒不自在。 祁振其实也已经吃得七七八八,坐在一旁时不时给唐粒碗里添菜。 养鸡场的事情处理得怎样?祁宏放问。 找到原因了,幸好县里的农技员见多识广。唐粒说。 祁振就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祁宏放也是头一次听说鸡会被鞭炮声给惊到,不禁啧啧称奇,完了又表扬唐粒:小唐不仅细心,也聪明,难怪事业做得好。 唐粒倒想谦虚几句,祁振却早接过话头,毫不客气地说: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挑的媳妇。 他们这边氛围倒是挺轻松,苏向雪却是全程沉默以对,估计是想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过唐粒也不在意,吃好饭后也不提帮忙洗碗的事情,而是坐在沙发上又跟祁宏放聊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你俩奔波一天确实也累了,祁振,送小唐回去。祁宏放亲自把唐粒送到门口,笑道,小唐,欢迎你加入这个家庭。 -- 第180页 他说得诚恳,唐粒心中一动,想起上辈子她嫁进来时,祁宏放也曾说过这句话。 唐粒郑重道:叔叔,谢谢您。 唐粒仍旧住在公司楼上,祁振之前怕影响不好,倒是从来没有进过她的房间,现在不是兜里揣着结婚证了嘛,就堂而皇之地跟着上楼了。 屋子是西灿头,里外两间,外间摆了个小书柜,旁边有个小沙发,靠窗边是是张书桌,算是兼具书房和会客厅的作用,布置简洁大方。 里间卧室,除了床和梳妆台,还放了个硕大的衣柜,家具的款式都很简单,但因为不是时下流行的红色、褐色,而是米黄色系的,搭上同色系略深一些的窗帘,倒是显得漂亮又温馨。 挺不错的。 祁振四处看了眼,就又晃回外间,在小沙发上坐下了。 唐粒提了热水瓶给他倒了杯水:大晚上的,喝白开水吧? 别忙活了,赶紧过来坐会儿吧。祁振靠在沙发上,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唐粒把水杯放在沙发旁侧的小木边几上,在祁振身旁坐下。 几乎是就在她落座的那一刻,祁振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有力的手揽着她的腰,有些霸道地将她压抵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微微抬着她的脖颈,炽热的吻先是凌乱地落在她的眉眼、鼻尖和唇角,而后便紧紧地贴上了她的唇。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直接,莽撞。 攫取着她所有的气息。 一开始唐粒觉得背抵在沙发上,有些难受,她伸手想去推拒,但很快,她就再也注意不到这些了,她放在身前的手微微动了下,祁振忽然颤了下,一把捉住她的手,然后就亲得更狠了。 过了很久,祁振稍稍撤开,埋头进她散落的长发里。 你这个 他的声音喑哑低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我什么? 唐粒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低哑,她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却感到肩头一阵颤动,然后就是祁振低低的笑声。 他扭头看着她,在极近的距离里,看到她白皙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绯红,比早春新新绽出的桃花还要娇艳动人。 妖精。他压着声音说。 唐粒看着他,无意识地发出了个疑惑的哼声。 祁振忍不住侧首咬了下她的耳朵,牙齿在她莹润细嫩的耳尖上磨了磨,而后深吸一口气,放开她,迅速地站起身。 我回去了。祁振低头理了理衣服,说。 唐粒跟着站起来,你今晚不留下来吗? 她倒是问得坦坦荡荡,祁振抬头看向她,眸底暗潮汹涌,忽然笑了声,问:可以吗? 没等唐粒回答,他又自顾自说:算了,你别说,我怕我定力不够,扛不住妖精的诱惑。 唐粒顿时就笑了:也没让你扛呀。 祁振深深叹了口气,上前拥住唐粒,轻轻地抱了抱,沉声说:还不行,至少今晚不行,我不能让任何人看轻你。 虽说安县风俗订了婚就可以住一起了,可那毕竟大多是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的,暂时没有经济能力办婚礼,只能先凑合着一起过。 他和唐粒没必要这样,尤其是在这么仓促订婚,他妈又这种态度的情况下。 这个女人是他的珍宝,至少他得让身边所有人知道,这是他的珍宝。 其实我不在意的。唐粒低声说。 嗯,是我在意。祁振伸手抚了抚她柔软的长发。 祁振回到家,才发现家门已经被反锁了,他敲开门,对上的是自家老头子诧异的眼神:以为你今晚不回了。 九十年代了嘛,小青年比从前开放多了,祁宏放自认不是个老古板,何况,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吃饭的时候眼睛都快粘在人小唐身上了,他这么个性子,还能知道回家? 爸,你这思想要不得,我是个很保守的人。祁振拍拍老头子的肩膀,换了拖鞋,径自往房间去了。 这孩子。 祁宏放哭笑不得。 第二天是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唐粒早早起了床,拎着之前准备好的礼物,先去了一趟赵怡家。 赵怡之前在菜市场卖南北干货,后面见唐粒生意做得好,顿时也有些心痒痒,她不是舅舅在工商所嘛,这方面的关系也比较熟,于是干脆东拼西凑了些钱,自己搞批发。 不过她批发的对象都是菜场和农贸市场的小摊贩,跟唐粒的业务倒没有竞争关系,而且,唐粒的种养殖基地办起来以后,她还跟唐粒拿过几次货,鸡蛋啊,青菜啊什么的。 听说唐粒跟祁振订了婚,赵怡惊讶得嘴巴里都能放进一枚鸭蛋了。实在是,她跟唐粒虽然算是同行,但平时其实接触不多,自然连他俩处对象的风声也没听见过,这冷不丁的就谈婚论嫁了,实在是有些突然。 听说他现在生意做得也不错,倒是挺好。赵怡想了想,很快就接受了,而且,你其实一直挺喜欢他的吧,这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不是,谁一直挺喜欢他?唐粒忍不住反驳。 赵怡白了她一眼,笑道:咱俩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吧,我眼睛又没瞎,连这都看不出来?你每天准时准点地跑到学校门口,不就是为了坠着他一起会宿舍大院嘛,有一次他主动喊你,你眼睛都亮了,马上屁颠屁颠地跟着走了,倒把我给扔了,我跟你说,你这见色忘友的臭德行我能记一辈子。 -- 第181页 这些记忆对于唐粒来说已经太遥远了,赵怡说的事情,她甚至没什么印象了。 她倒是想起,初中毕业时,知道家里要把她送到海岛上垦荒,又听人说岛上有地雷,一不小心没准就会被地雷给炸死,她当时挺难过,躲在宿舍大院西北角的杂物堆里哭了半天。 一直到天快黑了,她从杂物堆里钻出来,才发现旁边的乒乓球桌上坐了个少年。 祁振那时候就挺有浪荡子的气质了,嘴里叼着根烟,倒是没点,吊儿郎当地看着她,说:你也忒能哭了,不就是去岛上开荒嘛,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多好。 唐粒觉得他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却也没走。 祁振从乒乓球桌上跳下来,伸手在衣兜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一个瘪瘪的香烟壳,一把钥匙,几张纸币,然后终于摸出来一块大白兔奶糖。 他把糖塞进唐粒手里:拿着,这是信物,你要在岛上过不下去,就托人把这糖捎回来,我带我兄弟去把你救回来。 那是一九八零年的夏天。 唐粒忽然想起来,她之前放在床底下的铁盒子里,似乎就有一块糖,只是糖纸都有些变样了。她搬家的时候倒没扔,直接带到自己现在住的地方了,不过,也一直没想起来这块糖的来历,以为是原先没怎么吃过糖,所以得了糖才这么珍惜。 却原来,这是他们之间的信物。 作者有话说: 有点卡文,今天少一点,明天争取多更(危险立flag的作者探头说 感谢在2022-05-21 22:54:26~2022-05-22 23:4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卿穆虞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从赵怡家出来,唐粒又跑了趟邹美凤家。邹美凤下乡演出了,邹父也被人请去跑堂会了,唐玉跟邹母闲聊了几句,放下东西也就回来了。 自行车骑到住处附近,远远便看见祁振站在车旁。 古老的街道两旁,是高低错落,富有年代感的房屋。梧桐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光秃秃的枝丫,张牙舞爪地伸向湛蓝的天空。 他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衬得整个人益发修长挺拔。旁边有个穿着皮夹克的年轻姑娘在跟他说话,他表情淡淡的,有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直到看见她,忽然就笑了,用手指了指唐粒的方向。 那姑娘向唐粒看过来,随即便悻悻地走了。 我爱人,不比你漂亮十倍? 唐粒拧住自行车刹车时,只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她喊我去歌厅跳舞,想什么呢,我自己爱人这么漂亮,能跟她一起去跳舞?祁振接过自行车,顺手牵住唐粒的手,发现她手冻得冰冷,不禁说,出门也不知道戴个手套? 出来忘了,想着没几步路,也就没回去拿。 怎么没把自己给忘了呢? 唐粒扭头挑眉看他:我怎么觉得你变嚣张了? 这不老婆都娶到手了,不用再装孙子了。祁振笑了,牵着唐粒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唐粒其实想问他,还记不记得,曾经给过她一个信物,约好了去海岛上救她。 不过最后她还是没问。 甭管记不记得,你听听这人说的话,其实还是那个拽得二五八万,要带着兄弟去海岛救人的少年呀。 中午约了去唐米那里吃饭,俩人过去的时候,唐米正撸着袖子在剁鸭子,小粉团一看见他俩,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先是软软地喊了声小姨,然后就揪着祁振的裤腿,小姨父,讲故事。 这孩子现在最喜欢的就是祁振了,连妈妈和小姨都要往后靠。 我记得祁振小时候就是个孩子王,咱们宿舍大院里,哪个孩子都听他的,没想到长大了,还这么招孩子喜欢。唐米感慨道,真没想到,你俩最后会走到一起。 唐粒拿了一大块生姜,放到水龙头下冲了冲,取了把刀开始刮皮。 水鸭子炖汤容易有腥味,多放些生姜片,不但能把腥味盖了,鸭汤还会特别的清甜鲜香。 我喊了唐麦,她说有事不来。唐米顿了下,说,我瞧着昨天赵英杰脸色不太好看,也是怪我,忙昏头了,忘记跟她说你俩昨天下定了,赵英杰怕是有点想法。 本来新女婿头一年上门拜年,家里是得好好招待着的,可因为唐粒他们下定的事情,唐国顺夫妻俩怕是都没好好跟赵英杰说几句话,就连回礼,尹巧芬都给忘了,还是唐米拾掇了给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照安县的风俗,大年初二下定是不用挑日子的,错过这一天,就得找先生认认真真地挑日子,唐粒和祁振哪有空这么折腾。 你别多想,唐麦没准是医院忙着走不开。唐粒于是说。 其实在她看来,赵英杰这人就是从小家里太宠着惯着了,工作又顺顺利利的,特别前些年,当驾驶员的,谁不得好话捧着?简单来说,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才别别扭扭的。 不过黏黏糊糊的性子,也有好处,就唐麦那火爆性子,换个一样针尖对麦芒的,怕是家里天天得吵得不可开交。 -- 第182页 门外忽然有人提着声音问:请问,唐米同志在家吗? 唐米手上一顿,看了唐粒一眼,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唐粒莫名觉得她刚才那个眼神,瞧着像是心虚,然后就听见小粉团在那儿说了一句杨叔叔又来啦,唐粒走过去,蹲在小粉团面前,压着声音问:杨叔叔是谁? 小粉团:买糖,买玩具,买小人书的叔叔。 唐粒捏捏小粉团嫩嫩的小脸蛋,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眼,唐米正跟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站在外面说话。 男人高高大大,戴副眼镜,长得挺周正,手里还拎了东西,看样子似乎是上门拜年来的,不过唐米似乎一直在推拒,没接他的东西。 唐粒转身回去继续做饭,过了一会儿,唐米手里拎了一兜鸭蛋回来了。那个男人刚才拎的可不止这么点东西,唐粒估摸着,唐米可能是推拒不过,只好意思着拿回来一些。 那是谁啊? 唐米迟疑了下,说:夜校的老师。 说是老师,比她还小两岁,其实是县城中学里的老师,晚上加班来给他们上课的。唐米一心想要多学点,平时上完课回家还会自己复习做练习,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就等到晚上课间休息的时候再拿来问老师。 这位杨老师很耐心,每次都仔细给她讲解,后面见她这么用功,还给她找了些其他的资料和辅导用书。唐米想着无功不受禄,就偶尔带些自己做的东西,炸好的带鱼啊,酱好的鸭子,或是唐粒公司里分发的草莓啊什么的。 一来二去的,俩人也就熟悉了。 后来有一天,杨老师上菜场买菜,恰好路过出租屋,就在门口跟唐米碰见了,唐米请人进屋喝了杯茶。 她这屋子虽说不卖带鱼了,可大门都敞开的,人来人往的,倒也不用怕什么瓜田李下的。而且,其实一开始唐米压根就没往这上头想,她一个离了婚的农村妇女,还带了个孩子,人家杨老师年纪比她还小两岁,虽说还没结婚,可怎么说跟她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哪知后面杨老师经常从她这儿路过,菜场里买了什么好东西,也给她捎一点,还经常给小粉团带点糖啊,小人书啊什么的,有时候来得早,一坐坐一上午,给小粉团讲故事,教小粉团认字。 慢慢的,唐米可不也就咂摸出来了嘛。 虽然对方什么也没说,唐米也有意识地开始疏远了。哪成想他今天还来拜年送礼,还非说这些鸭蛋是特意在乡下淘的双黄蛋,是他这个长辈给小粉团的心意。 唐米实在推辞不过,只好拿回来了。 她要一样东西不拿,那人就不肯走,俩人杵在巷子里,屋子里妹夫还坐着呢,像什么话。 这人是一直没结婚吗,家里什么情况?唐粒问。 原先有个对象,谈得差不多,都商量下定了,结果那姑娘临到头了反悔嫁给个暴发户了,他说他心灰意冷,也就一直没再考虑这个事。唐米给灶里添了根柴,不过这都跟咱们没关系,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现在就想着好好拿个毕业证,别让你那些钱白花,还有就是,好好陪着小粉团长大。 唐粒听她这么说,倒也没再说什么。 午饭后,隔壁胡嫂子张罗着带小胖墩儿下乡看他爹的演出,小粉团眼巴巴地看着隔壁,显然也想去,唐粒跟祁振一合计,反正他俩也没事,安县大街上人挤人的,也没什么好逛,干脆一起去乡下看戏。 这下不但可以去看戏,还能坐上小轿车了,俩孩子开心得蹦蹦跳跳。 同样是看戏,去年跟今年的心情可以说截然不同。 两个孩子,小胖墩儿去年没怎么玩就摔了,小粉团则是从来没出来看过戏,虽说舞台上咿咿呀呀的,他俩其实都看不懂,不过俩人捧了祁振给买的零食,居然也老老实实地看了一下午。 唐米跟胡嫂子坐一起说话。 唐粒跟祁振坐在俩孩子的另一边,祁振全程握着唐粒的手,中间小胖墩瞧见了,拿手指刮刮自己胖乎乎的小脸,意思是羞羞脸,没等他喊出来,祁振就递了两块巧克力过去。 好嘛,小胖墩马上就被收买了,不但自己扭过头,还把小粉团的脑袋也扭过去了。 可惜邹美凤还是忙,唐粒也不过逮着机会去后台跟她讲了两句话,其中最重要的,当然是告诉她自己跟祁振订婚的事情。邹美凤惊叫了声,嘴巴张的跟赵怡一样大,只不过她想多问两句也没机会,旁边已经催着她上台了。 春节三天假,其实一晃眼就过去了。 上班以后就是新一年的战斗了。之前公司刚开,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业务搞得挺分散,这一年有了基础,唐粒就准备好好把业务梳理清楚。当然,还有公司内部的层级架构、人员管理、薪资调配,包括种养殖基地那边,也都要梳理清楚。 一开年,唐粒就忙得脚不沾地,就这样,她还抽空亲自把尹志勇送到了唐国强的手里。 唐粒给种养殖基地重新注册了个公司,让唐国强当了总经理,却没有任命唐国成和唐国康。一方面是给唐国强机会树立威信,另一方面其实是为了趁机敲打敲打唐国康。 唐国康两口子,算算年纪,其实都才四十左右,可以说正是能干事的时候。可这两口子心眼多,有好处都想往前凑,有责任却一点不想担,就说养鸡场的事情吧,哪怕主要是唐国强在管,可他们一碰见事情就忙着撇清的态度太明显。 -- 第183页 当然,唐国康可能是被他媳妇撺掇的。 但不管怎么说,攘外必先安内,要想种养殖基地发展好,他们兄弟仨谁掉链子都不行。 所以最近唐国强正在按照唐粒的要求,教育锻炼弟弟呢,唐粒把尹志勇送过去,还特意跟唐国强说了声,工钱可以给高一点,但活必须老老实实干,还有一个就是,人也必须得看牢了。 这可是颗不定时炸弹,唐粒可不希望,这辈子他再给祁振的爸爸惹出什么麻烦来。 其实尹志勇听说唐粒嫁了机械厂厂长的儿子,他心里是跟上辈子一样,想在机械厂谋个差事的,毕竟哪怕找个看门的活儿也好过去乡下种地不是。 不过唐粒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 这不是有唐国顺呢,兄弟跟着唐粒挣大钱了,厂长又成了唐粒的公公,唐国顺现在对唐粒说的话,简直言听计从。唐粒一提,他就警告尹巧芬了,让她别想着给弟弟在机械厂找门路,她敢去找,他就跟她离婚。 唐国顺这回可算是放了个大招。 尹巧芬活到快五十岁,哪想到唐国顺还有跟她提离婚的一天?生气归生气,她还真消停了。女儿已经离婚了一个,她要再离婚,那叫什么事,要真这样,她可没有再活下去的脸。 总之,她那点想给弟弟找个轻松活计的心思,还没冒头就被扼杀在萌芽之中了。 也只能自我安慰,去村里也好,好歹钱挣得多,要能跟几个小叔子一样,学点技术,管管人,尹志勇以后这日子才叫好过呢。 当然,开年后唐粒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参加县里的优秀企业家表彰大会。 县委大院是栋老楼,没有大的会场,所以这个表彰大会是在剧院召开的。 考虑到政府机关的着装风格相对保守,唐粒特意穿了套西装,外头搭的短款呢子大衣也是偏老成保守的风格。 不过到了剧院门口,工作人员还是因为她看着太年轻,再三跟她核对了身份,确认她真的是受邀的企业家后,才难掩惊讶地将她领到了位置。 因为一会儿要领奖,唐粒被安排在第一排的位置。 时间还早,会场里三三两两地人到得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发量稀少的中老年男子,也没瞧见什么熟面孔。 剧院地方虽大,其实年头也挺久了,这个会场平时晒不到阳光,唐粒总觉得空气里有股潮湿发霉的味道,看看时间还早,干脆起身准备先到外面逛逛。 只是走到门口,就迎面碰见了章雪。 唐粒,你也是来参加会议的?章雪看见唐粒很惊讶,不过她还是笑着主动跟唐粒打了招呼,没想到你也被邀请了,应科长说咱们县里在招商引资方面简直求贤若渴,看来真是。 章雪的皮鞋厂虽说办在温州,但她的合伙人跟市招商局的领导关系不错,通过这层关系,她也就被列入了这次表彰大会的邀请对象。毕竟县里也希望能跟安县籍贯的企业家搞好关系,以后有机会也能邀请这些企业家回乡投资不是。 从一个下岗小女工到参加这种规格的会议,不过用了短短一年时间,章雪心里自然是有些得意的。 早晨出门时左邻右舍听说她要到县里参加会议,都吃惊得不行。毕竟机械厂也是年年都要参加这个会议的,只是参会的不是祁厂长,就是另一个分管技术的副厂长。 章雪这是一下子,就跟祁厂长平起平坐了呀。 因为祁振跟唐粒订婚的事情,章雪这阵子在机械厂大院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也不知道是谁传的,说她妈李冬梅以为祁振要跟她家拜年,还想摆摆未来丈母娘的谱,刁难刁难人家祁振,哪知道人家是给唐粒下定去的,这自动多情的劲儿也是没谁了。 这话说得可有点难听,李冬梅好几天都不敢出门,自然也埋怨了她一通。章雪自己其实也是懵的,不但觉得丢脸,内心还有点说不出的失落。出门的时候,也总觉得左邻右舍窃窃私语的,在背后笑话她。 不过今天因为她要参加县里表彰大会的事,这种奇怪的气氛就被打破了。 有个婶子甚至说,章雪这么优秀的孩子,怕是看不上咱们安县本地的孩子了,这对象怎么的也得上大城市去找了吧。 这话,可真是说到了章雪的心坎里。 祁振现在瞧着挺好,谁知道将来呢,没准以后还是走上赌博这条路呢? 跟章雪一起的,一个是瞧着有些富态的中年男子,是个私营服装厂的老板,另一个瞧着三十多岁的,却是市招商局的一个科长,他俩也都是受邀来参会的。 应科长大名叫应敏新,他是安县出去的,所以县里开会也把他请了回来。他打量唐粒一眼:你就是糖果缤纷食品配送公司的负责人唐粒? 唐粒笑笑:是应敏新科长吧,初次见面,您好。 应敏新跟她握了下手,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唐粒笑道:听说过,毕竟是咱们安县出去的高材生。其实是他们为了拓展市府的业务,曾经仔仔细细地排查过在市府机关单位工作的安县人。唐粒手上不止有这些人的简单履历,还有部分人的工作照,很幸运,这位应敏新科长的工作照她就有。 这也是她上辈子当明星经纪保留下来的习惯,跟人打关系的第一步,就是先了解别人不是。 -- 第184页 应敏新笑笑:唐总过奖了。 安县这次优秀企业家的名单,应敏新作为系统内人士,一早就知道了,甚至名单上的人,他基本也都认识,只有这个唐粒,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后面他还听到了一些传闻,说定她这个名额时,其实安县内部是有争议的,认为她德不配位,后面还是副县长郭嘉良鼎力支持,才把她这个名额抱了下来。 不过,这两天他又听说,郭嘉良似乎做了她的媒人,总之,现在很多人都觉得,她这个优秀企业家水分很大。 这事情一茬接一茬的,他不想记住这个人都难。 原来你就是唐总啊?服装厂老板叫朱彪,听说眼前这个年轻姑娘就是唐粒,他顿时嘲讽地笑了,唐总,我老朱说话直,你可不别介意,要我说,你那什么配送公司,不就是个二道贩子嘛,从农户手里收东西,一转手卖给厂矿单位,这钱挣得简单,可让人羡慕呐。 第114章 唐粒淡淡一笑:朱总是吧,您这怕不是说话直,这是内行人说外行话呐,照这么说的话,那做贸易的岂不是都成二道贩子了?别说我不同意,就咱们应科长也不会赞同吧? 朱彪的服装厂这两年效益不错,本来今年的优秀企业家,他是志在必得的,毕竟大厂比不了,私营企业里面,他自然还是排得上号的,尤其是在听说名额会向私营企业负责人倾斜后,他自以为是十拿九稳的。 哪知道最终的名单上并没有他的名字。 其他人也就罢了,企业规模差不多的,资历比他深,资历差不多的,企业做得比他大,只有这个唐粒,名不见经传的,所以朱彪心里很不服气,他觉得自己的名额就是被这个人给顶了。 尤其今天一看,就是个长得挺标致的小姑娘。 朱彪这心里就更不得劲了,他觉得这里面铁定有些猫腻。不过他也是老江湖了,既然名额已经定了,他也不可能跟政府唱反调,不过现在碰上了,嘴巴上占占便宜,奚落一番,也算给自己出口气不是。 可他没想到唐粒反应这么快,一下就抓住了他话里面的漏洞。 现在政府极力招商引资,更是铆足了劲搞对外贸易,他要敢说做贸易的都是二道贩子,这不但得罪政府,也会大大得罪搞贸易的那群人。 就像唐粒说的,应敏新也向他投来了不赞同的目光。 小姑娘,你可别乱说,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朱彪忙说。 唐粒笑笑:就算朱总不是这个意思吧,可朱总,你还有个事情也搞错了。我们公司不仅搞配送,我们自己也搞种植和养殖,我们拥有自有种养殖基地八个,合作基地和村集体几十个,我们不仅不像朱总说的,是什么二道贩子,我们还是踏踏实实的生产者。在此我代表我们种养殖基地的广大农户,邀请朱总到我们的基地去看一看,以免朱总听信了谣言,以讹传讹。 唐粒这话其实说得还算客气,可朱彪本身心里就不爽,再当着应敏新和章雪的面,被个年轻小姑娘这么一顿说,顿时脸上不太好看,恼羞成怒道:小丫头片子嘴皮子倒是利索,这有几分姿色就是不一样啊,嚣张得很。 这话的意思,就是内涵唐粒靠姿色上位了。 唐粒顿时脸上一寒:朱总,我是生意人,就算是嚣张我靠的也是实力,何况,朱总张口小姑娘,闭口小丫头片子的,怕是没资格探讨嚣不嚣张这个话题吧?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自己心思龌龊,就总以为别人也跟他们一样,获得成功都是靠着肮脏的手段。 唐粒,你怎么这么说,朱总是前辈,他不过是给咱们提点建议,你这就有点咄咄逼人了吧?章雪插嘴说。 章雪,生意场上没有前辈晚辈,你那皮鞋厂总不会是等着前辈给你分订单的吧?反正我做生意靠的是实力和质量,当然还有不服输的干劲。唐粒淡淡一笑,唯唯诺诺的,可做不好生意哦。 说完,她也不想再跟他们扯闲篇了,也不准备出去逛了,干脆一转身,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地就回自己的位置了。 黑色的呢子外套,利落的西装裤,还有扎得高高的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晃动的马尾,单单一个背影,就能让人知道这是个自信到无以复加的新时代女性。 朱总,她就是这么个性子,从小就这样,明明没什么能耐,却总想做出头鸟,说一些大话。 章雪很后悔主动跟唐粒打招呼,她本意是想让唐粒知道,虽说同样是受邀参加表彰大会,可她是早已融入这个圈子的,跟唐粒这种晕头转向撞进来的可不一样。 可她哪想到,唐粒这么轴呢,不但不知道趁机打打关系拓宽拓宽人脉,反而把朱彪给得罪了。 朱彪看她一眼,冷哼了声,抬脚也就往自己的位置走了。 章雪简直莫名其妙,得罪他的是唐粒,她可一直都向着朱彪说话的,怎么还被迁怒上了呢? 应敏新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说:章总看来是不知道,那位唐总今天也在受表彰的名单上。说完,他也顾自往前走了。 局里领导让他多照顾着这位章总,意思似乎是想通过她在本市拓展制鞋业,可接触下来后,应敏新却对局领导的眼光产生了一些怀疑,这位章总或许在搞人际关系上很有自己的一套,但做事业,应敏新觉得可能要一个问号。 -- 第185页 毕竟就像那位唐总说的,做生意可不只是靠关系,关键还要眼光、能力和不服输的干劲。 章雪站在那儿愣了一会儿,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她毕竟只是受邀参会,而且并不是本地的企业家,所以位置安排得比较靠后。她从自己的位置上拿起工作人员早早摆好的文件资料,很快翻到表彰名单那一页。 唐粒的名字果然在上面。 她是十名优秀企业家中的一个。 章雪顿时觉得脑门一阵充血,脸热得都可以煎鸡蛋了。敢情她以为唐粒跟她一样是来凑数的,结果人家居然是来领奖的。 难怪她说唐粒没什么能耐朱彪不理她呢,唐粒没什么能耐都上榜了优秀企业家,那朱彪这种落选的算什么? 章雪觉得,自己刚才就像个傻子。 会场外面,祁宏放、郭嘉良还有县里的一把手毛书记、分管宣传的卢部长、县政府蔡秘书长等几人,刚巧走到门口。因为这种会场的门都是开在两侧的,里面的人看不到门外的人,门外的人却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卢部长是女同志,自然对女同志比较好奇:呛了朱彪的这个就是唐粒?年纪轻轻,说话挺厉害的嘛。 蔡秘书长看一眼祁宏放,笑道:卢部长可能不知道,这位是祁厂长未过门的儿媳妇。 毛书记和卢部长都不是本地人,对于本地的消息自然没有蔡秘书长这个本地人灵通。 哦?宏放,你这儿媳妇确实厉害啊,把朱彪堵得哑口无言的。毛书记顿时笑道,不过,她说的话我很赞同,办企业的,确实不能唯唯诺诺,要有实力,也要有不服输的干劲,说的很好。 祁宏放笑道:年轻气盛,还需要历练。 其实祁宏放自己的性格,是平时温和,关键时候方显峥嵘的,也就是说小事不在意,大事有原则,不然他也没办法掌舵安县最大的国营工厂这么多年不是? 因为机械厂已经多年没有参加过优秀企业家的评选,原本这个会议他们是定了分管技术的副厂长参加的,祁宏放自然也没怎么关注。后来是接到通知,说毛书记临时决定亲自参加这个会议,这么一来副厂长过来参会,肯定级别就不够了,祁宏放只好自己过来。 所以他事先并不知道唐粒也是优秀企业家人选之一。 现在知道了唐粒也在选,又听见唐粒怼朱彪的这么一番话,要说祁宏放之前觉得这个儿媳妇还不错的,现在就是觉得儿媳妇岂止不错,简直非常好。 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该和气的时候和气,该硬气的时候硬气。 这才是企业家应有的态度。 所以他嘴上虽然说唐粒年轻气盛,其实笑得可高兴了。 郭嘉良这时说:毛书记,当初把唐粒选进优秀企业家是我拍板的,这件事我也跟您汇报过,现在我还得跟您汇报一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跟老祁的儿子在处对象,后面大年初一的,老祁突然找我给他儿子做媒人,我瞧他急得就跟不快点下手儿媳妇就要被人抢走了似的,就答应了。 还有这回事?毛书记惊讶道。 卢部长想了想,调侃道:这姑娘是挺优秀,老祁着急也是情理之中。 祁宏放:孩子瞎胡闹,见风就是雨的,大年三十跟我们说,正月要订婚,说不然实在太忙抽不出空,我可不就舍了这张老脸去找老郭了。 毛书记于是说:年轻人想干一番事业出来哪有不忙的,咱们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要理解孩子。挺好的,听说你家公子企业办得也不错,老祁,你这是后继有人了啊。 蔡秘书长笑道:本来这次表彰祁公子夫妻俩要能双双入选,倒是不失为一段佳话。 郭嘉良看他一眼,说:祁振这孩子还需要锻炼。 其实当初下面报上来的时候,祁振也是在备选名单里的,从各方面条件看,他也是合适的,最后是郭嘉良自己把他从名单里剔除的。 一则他跟祁家走得近,关系敏感,二则郭嘉良也算是看着祁振长大的,在郭嘉良的固有印象里,还是觉得祁振过于自由散漫,不太靠谱,至少跟优秀企业家存在比较大的差距。 当然,他最近对祁振的印象已经大大改观,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脑子一热把祁振推上去。 别看蔡秘书长句句话都像在捧,实际句句话都是坑。要真像他说的,小夫妻俩都上了优秀企业家,他怕是就真的说不清了。 郭嘉良其实也知道,最近因为这件事,县府大楼里起了些风言风语。而跟他不太对付的人,比如蔡秘书长之流的,怕是都想借这件事做点文章。 也是巧了,今天唐粒怼朱彪的这一番话,有理有据,铿锵有力,倒是最好的自证了。 现在他趁机给毛书记解释清楚了情况,再有人想借这件事给他上眼药,就不可能啰。 唐粒自然不知道,因为她这个优秀企业家,县政府内部曾暗潮汹涌。 她回到座位上坐了会儿,其他几位企业家也就陆续到了。 十个人里面,除了唐粒,也就永丰镇罐头厂的厂长也是女的,不过应该也有四十多岁了,剩下八个男的,年纪也都不小了。 年轻又漂亮,还是女性,唐粒瞧着确实有点鹤立鸡群了。 -- 第186页 所幸这些人都挺好相处,罐头厂的卢厂长就不用说了,唯二的女性,又都是搞食品,卢厂长觉得自己是老大姐嘛,言语之间挺维护唐粒的,其他人也挺客气,有个村办家具厂的赵厂长,甚至开玩笑说唐粒是他们这届优秀企业家的班花。 总之气氛还不错,并没有像朱彪那样阴阳怪气的人。 没过多久会议正式开始,先是郭嘉良副县长讲话,总结近年安县经济发展的成绩,分析面临的困难,再展望一下未来,然后就是第二个议程颁奖了。 工作人员事先给他们胸前都别上了大红花,上台后,毛书记亲自他们颁发了奖牌,并一一握手。 跟其他企业家握手时,毛书记都是说一些表扬鼓励的话,到了唐粒这里,毛书记却笑道:唐粒同志,事业重要,组建家庭也非常重要,可不要顾此失彼啊。 唐粒眨眨眼,正在想该怎么接领导这话,就听见毛书记又说:咱们安县自己的企业,咱们要支持,我把县委县政府的食堂交给你,能不能保证食材品质? 这是天上掉馅饼啊。 县委县政府的食材配送,也许量不会太大,可这相当于官方认可了,对于公司以后拓展业务可是大大有利的。 唐粒愣了下,随即马上笑道:保证完成任务。 毛书记点点头,语重心长说:安县经济的未来,要看你们了。 捧着奖牌回到座位时,唐粒和卢厂长对视一眼,都有些激动。 哎呀,毛书记亲自给你拉了业务,妹子,你这回是名利双收啦!卢厂长羡慕地调侃。 咱们一起加油。唐粒笑着说。 要说唐粒原本办公司搞种养殖基地,是为了挣钱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也为了帮助身边的人多挣点钱,今天捧着这块沉甸甸的奖牌,她才有了一种为安县经济作贡献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啦。 会议结束后,唐粒跟其他几位企业家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之后找时间再聚。 因为手上流动资金捉襟见肘嘛,唐粒就没给自己配车,祁振倒是想把车给她用,可她考虑到祁振公司太远,没了车祁振自己怕是很不方便,于是就没要。 今天开会唐粒是走过来的,毕竟路也不远嘛,骑自行车还容易把衣服弄皱了。 会议结束后,她也就抱着奖牌往外走。刚走到街口,一辆小轿车在她身旁停下,章雪从车窗里探出头:唐粒,你没车啊,上来吧,我送你一程。 看到唐粒在台上领奖,章雪在台下其实五味杂陈,不过最后她还是说服了自己,安县这种小县城的优秀企业家算什么,她的舞台在更大的地方,等她的鞋厂做出名堂,就是省优秀企业家也不是没可能的。 看到唐粒抱着奖牌走在路上,章雪就更有种优越感了,她觉得,唐粒总归是从小受穷受委屈过来的,挣再多的钱又怎么样,还不是连台车都舍不得买?这就是妥妥的小农意识啊。 章雪感觉释然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大人大量,可以不计前嫌让唐粒搭个车。 不过就在这时候,另一辆黑色的轿车开到了她前面,那辆车停下后,司机跑过来对唐粒说:唐总,祁厂长跟几位领导还有话说,让我先送一下你。 唐粒犹豫了下:会不会不方便?我公司不远,走过去也快的。 司机笑道:怎么会不方便,一脚油门的事情,主要是你这奖牌可有点重量,走过去太累。 这么说唐粒也不好再推辞,于是跟章雪道了声谢,就跟着上了前面那辆车。 章雪坐在车里,看着黑色的小轿车渐渐远去,忍不住恨恨拍了下方向盘。 不是说,祁厂长夫妇根本不接受这个儿媳妇吗? 好嘛,章雪这心里又不平衡啦。 第115章 优秀企业家的奖牌,对唐粒来说,更多的是责任,是激励,对公司其他人来说,那可就是自豪,是一整年吹牛逼的素材啦。 就说秘书李襄吧,他一个中专生,毕业的时候其实是包分配的,可这小青年很有自己的想法,他在嫩溪村看到唐粒搞的种养殖基地,就跑去唐粒公司去应聘了,应聘上以后,愣是偷偷地就把分配的国营工厂的工作给辞了。 为这事,他被爹妈骂了大半年,现在他可有话堵他爹妈了。他们唐总,办企业才多久就拿了优秀,那个国营工厂别说优秀了,眼看都快倒了,哪个更有前途,不是一目了然? 他爹妈看看搞得红红火火的种养殖基地,再看看儿子过年扛回家的一堆年货,还真就不怎么唠叨了。 什么优秀不优秀的,老农民也不懂,可工资他们懂呀,比国营工厂高出一大截了,福利也好,经常会发点各个基地出产的农副产品,就那贵得要命的草莓,老两口都尝过了。 之前村里人还笑话他们,说好容易培养个中专生,完了回头还是给私营老板打工。现在可没人再提这一茬了,因为儿子说了,今年开始他们不招高中、中专毕业生,只招大学生了,就这,应聘的人还一大堆,他也就是早一年进公司,不然可没这么容易出头了。 村里人一听,你一个中专生,现在还管着一群大学生,可不是出息了嘛,都反过来羡慕老李两口子啦。 -- 第187页 当然,优秀企业家这事传到机械厂职工宿舍大院,那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唐粒的事,只知道老章家的闺女,去县里参加了表彰大会,那几天李冬梅在宿舍大院都是翘着下巴走路的,别提多风光了。 还有人说,别看章雪做生意办厂比唐粒晚,可人家从小就是个优秀的,这一发力可不就超过唐粒了。 那几天尹巧芬出门都得避着人,生怕被邻居逮到问唐粒怎么没参加大会。 跟祁厂长家结亲的事情,也没那么多人羡慕了,甚至有人背后说,祁厂长根本看不上唐粒这个儿媳妇,是被儿子缠得没办法,才勉强同意婚事的,现在见章雪这么优秀,祁家怕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一片风言风语中,倒是也有像孙大妈这样的,因为闺女王丽丽顺利进入唐粒的公司工作,不但工作轻松了,收入还涨了,所以她但凡听到别人说唐粒的闲话,都要上去澄清两句。 可惜,她也不懂什么表彰大会不表彰大会的,加上王丽丽在唐粒那儿工作嘛,大家觉得她这立场有问题,压根就不听她的。 章雪其实也听说这些流言了,可她觉得这些话又不是她传出去的,她参加了表彰大会是事实,至于唐粒有没有参加,关她什么事?祁厂长看不看得上这个儿媳妇,就更跟她没关系了。 这事直到表彰大会过去半个月了才真相大白。 还是祁厂长的司机小刘给苏工程师送文件时,恰好在楼梯口听到有人说章雪怎么怎么厉害,小刘忍不住就插了一句嘴:那还是咱们祁厂长儿媳妇厉害。 正在说话的婶子不干了:人章雪都参加了县里的表彰大会了。 小刘一听可不就笑了嘛,表彰大会那天就是他送唐粒回公司的呀:祁厂长儿媳妇也参加了呀,人家还领奖了呢,十个优秀企业家,她是最年轻的。 好嘛,几个说闲话的大婶都听呆了。 那咋老唐家闷不吭声的不说呢?有个大婶提出质疑。 这个,小刘就不知道了,他猜测说:可能人家比较谦虚,不想大肆宣扬。 他跟了祁厂长两年,看得出来,祁厂长就是这样的风格,做得多,说得少,喜欢干实事,不喜欢搞虚头巴脑的东西。有这样的领导可是他们职工的福气,没见安县倒了那么多国营工厂嘛,机械厂却反而发展得越来越好。 正巧几个人说着呢,苏工程师从家里出来了,听了几个大婶说的,也是无语了:你们呐要真没事干,平时就去读个夜校,多学点知识,也不至于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的,唐粒是被评为了优秀企业家,这个事情我可以作证。 苏工程师两口子,一心扑在工作和学习上,自然没时间去听外面这些闲言碎语,不然这个事情早就能说清楚啦。 几个大婶听不懂什么人啊云啊鹅的,不过苏工程说的话还是听明白了,敢情人唐粒真像小刘说的,被评了优秀企业家呐。 有了苏工程师作证,宿舍大院里这风向立时就变了。 现在大家都说老唐家闺女不但厉害,还谦虚,拿了那么个大奖,却闷不吭声的,倒是老章家,章雪自然也是个好的,就是她妈李冬梅,有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就恨不得嚷嚷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觉悟,实在太低啦。 这么一闹,章雪第二天就开车回温州了,李冬梅丢了大脸,每天出门都得挨着墙根走路。 唐国顺和尹巧芬也是到这时才知道,闺女得了那么个厉害的荣誉,俩人心里自然乐得不行,不过,由于有李冬梅这个前车之鉴,他俩倒是没敢再在外头显摆。 唐粒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就是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她正忙着落实梳理业务和管理的事情呢。 中间她本来还想抽空去一趟吴县,结果于向文告诉她,第四代小商品市场还在建设,她现在去了也没用,不如能年底市场快建成了再去。 当然,于向文也觉得挺奇怪:你一个搞农产品的,跑吴县去干嘛,难不成你还能把火龙果西蓝花什么的做成小商品? 唐粒知道他们的文化用品公司生意非常好,短短时间,工厂已经第二次扩建了,他们厂生产的水笔、圆珠笔,甚至抢了英雄、永生等老牌钢笔的市场,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都不喜欢用需要灌墨水的钢笔了,反而更喜欢用方便的水笔。 他这明显是骄傲上了啊,听听这语气,分明是看不起他们做农产品的嘛。 唐粒故意说:我就不能改行也做文化用品? 于向文一愣:祁振最近老嚷嚷要把公司的股份都卖给我,不会就为了回笼资金,跟你合伙,啊呸,不是,是跟你一起开夫妻店吧? 他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我说你俩这样不太厚道吧,把我撇开了自己干,回头再跟我抢生意,我这生意可就没法做了。 这被害妄想症还挺严重。 唐粒没理他,结果他回头就跑去质问祁振了。也不知道他俩怎么解决的这个事情,总之之后好久,唐粒都没再见过于向文。 当然,鉴于祁振上辈子曾经深陷赌博深渊,唐粒还意思意思问了下他,想退股套现干什么,祁振只说自己想干点别的生意,唐粒回想了下他上辈子后来的事业版图,心里倒是有了些猜想,不过他不说,她也就没仔细问。 -- 第188页 其实优秀企业家表彰这事,也给唐粒带来了一些烦恼。最明显的,就是她的竞争对手忽然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毕竟官方表彰企业家,对企业的纳税额是有最低标准的。 表彰之前,人家瞧她一个小公司,连个像样的办公楼都没有,自然以为她就是小打小闹。等到官方一表彰,大家心里的小算盘暗暗一拨,突然惊讶地发现她这公司一年的营业额非常可观呐。 然后有些人就去深入了解了下她公司的情况,最后推断出来,她没有像样的办公楼,其实只是因为,她公司大部分员工都分散各地,根本没必要租办公楼。 看着不起眼,实际日进斗金,这就叫闷声发大财啊! 这些人暗地里一琢磨,就发现这生意门槛不高但收益巨大,可不就蜂拥而至了。 而其中最恶心人的竞争对手,却正是朱彪。 要说这人真是小肚鸡肠,没有一点容人之量,就为了表彰大会上的几句口角,他一个搞服装的,愣是跨行来跟唐粒抢生意。 他不但注册了个食品配送公司,采用打价格战的策略,疯狂挖唐粒的客户,还学着唐粒搞种养殖基地,但凡唐粒看上的村子,他只要听到风声,就立马跑到人家村子里抢地,不管唐粒给人出多少租金,他都高出那么一点点。 被他这损人不利己的搅屎棍一搅和,唐粒还真挺头疼的。丢了几个贪图便宜的客户不说,拓展种养殖基地的计划也停滞不前。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这天,唐粒和唐国强一起跑临山乡的马田村来谈租赁土地的事情。 结果又跟前几次一样,他们跟村支书谈好了初步意向,由村支书带着他们到地里看了看,再回到村里,就有村民不肯租地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唐粒倒是淡定,跟村支书商量了下,由村委会出面再做做村民的工作,合同延后再签。 从马田村出来,唐国强眉头紧皱,这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次次都这样,那肯定是有问题了。 他怎么就知道咱们今天要来马田村呢?唐国强百思不得其解。这朱彪就跟能掐会算似的,甭管他们看好了哪个村,他都能把事情给搅和了。 回去排查一下,咱们选定一个村子,前期得做不少工作,经手知道的人不少,肯定是哪个环节走漏了消息。唐粒也皱起眉头。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证明,或者是公司里,或者是种养殖基地这边,出现了内奸。 第116章 过了几天,等唐粒他们再次去马田村时,不出所料,村支书就说村里已经跟朱彪的公司签约了。 他们给的价格高,还在村里招了二十名小工,村民都要求跟他们签合同,我这也不好多说什么,说多了怕是还要引起误会。村支书解释道。 唐粒倒是早有心理准备,笑着跟村支书寒暄了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真是太欺负人了。唐国强叹了口气,这就是个无赖,也不知道他是图什么,价格高,招的小工又多,他成本这么高,能挣钱吗? 这两年物价高,种地养牲畜,好好干估计还是能挣几个的。唐粒说,何况县里还有补助,他也还有服装厂,不指望挣多少,只要维持住,就能不断给咱们找麻烦。 这不因为这两年安县出去打工做小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农村的土地不是在老弱病幼手里,就是在懒汉手里,产出本来就少。 而在唐粒搞了种养殖基地以后,县里忽然发现,同样的一亩土地,在她手里的产出比原来至少能翻一番,甚至原来产出稀少的山地、林地都能发挥作用了。 县里领导开会一研究,就出台了个政策,对种养殖基地实行财政补贴和税收优惠。 这是为了鼓励更多的人搞规模化种养殖,只能说领导的决策很英明,这么做对安县农业经济发展肯定是有很大好处的,因为未来,安县留在农村种地的人会越来越少,而搞规模化种养殖,才能让安县的土地物尽其用。 只不过,对于唐粒来说,这就不太美妙了,因为这意味着她的竞争对手也会越来越多。 尤其像朱彪这样的,你给他补贴,就等于变相给无赖降低了成本。 算了,咱们再排摸排摸,找找其他村子吧。唐粒说。 她不是把祁振之前那二手小货车买了给唐国强他们开嘛,唐国强呢,毕竟四十七八岁的人了,要放在几十年后,四十七八学开车的人多得是,可这年头,学开车还是个稀罕事,唐国强怕自己学不出来浪费钱,最终跟唐国成一商量,还是让年纪最小的唐国康去学了。 就唐国康学这个驾照,也废了老大劲,而且,他刚把驾照学出来,就被唐国强压着去小杜村帮忙刨地了。 所以今天唐国强喊他过来开车,他心里其实乐呵着呢。 不过也得同仇敌忾地骂朱彪两句:就那无赖,改天让我碰见了,非给他两拳头不可。 谁知道正说呢,就在村口碰见朱彪了。 哟,这不是唐总嘛,怎么,你也看中了马田村?朱彪叼着根香烟,笑得得意洋洋,可惜你们来晚了一步,人马田村已经跟我签约了,你们注定白跑一趟了。 唐粒笑笑:那祝朱总发财。 -- 第189页 朱彪回头看了眼,村口大树下停着一辆看着有些年头了的小货车嘛,他嘲讽地笑起来:女人嘛就该好好在家待着,你看你长得也不错,找个有钱的嫁了,不比成天在外头风吹日晒的好?连辆好车也开不起,折腾什么呢! 唐粒的性格,是你要客客气气的,我也不会跟你翻脸,你要是不要脸,就别怪我把你的脸皮给撕下来。 她本来已经走过去了,闻言停下脚步,回头上下打量朱彪一眼,说:那跟在连好车也开不起的女人后头折腾的人,是脑子有病吗?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问题是,她说得还没错,既然看不上人家,你巴巴地跟人家后面折腾,还抢人家生意,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朱彪这人,酸别人几句是挺拿手的,可吵架就有点不够看了。 被唐粒一句话堵回去,气得脸都涨红了,却半天没找着话反驳。 唐国强倒是想照着朱彪脸上来两拳,不过他现在好歹是个总经理了嘛,出门在外还是很注意自身形象的,这不挺的天气,跑马田村来谈事情,他还穿了身西装呢,当然就更不会拎起拳头打人了。 他冷冷瞪了眼朱彪,也就跟着走了。 倒是唐国康比较倒霉,跟朱彪擦肩而过时,车钥匙不知怎么的掉地上了,他弯腰去捡车钥匙时,恼羞成怒的朱彪回过神,一脚踹了过来,幸亏唐国康反应挺快,一骨碌外头倒了下去,才躲开了。 老四!唐国强也不管他总经理的形象了,转头就跑了回来,唐国康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拦着唐国强就把人拽上车了。 这无赖,真当咱们兄弟好欺负!唐国强瞪着唐国康,不说给他两拳头的吗! 唐国康讪讪笑了声:这不打人要进局子的嘛,犯不着,何况这在别人村子呢,万一马田村的人帮他,咱们不得吃亏? 你这怂蛋。 唐国强骂归骂,跟唐粒对视一眼,却笑了。 他这四弟身上就俩毛病,一个是没心没肺,俗称的缺心眼,一个就是没什么担当,有事情总想往后退。 唐国强这阵子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现在唐国康怂还是怂,总归知道用点脑子了,也算是个进步,唐国强心里自然也高兴。 车子开回嫩溪村,到村口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远远地,就看见前头村道上有个人自行车骑得半死不活的,等到近了,唐国康摁了下喇叭,摇下车窗跟人打了个招呼:志勇兄弟,你回了? 骑着二八大杠,面如菜色,有气无力的,可不正是尹志勇? 哎哟,国康兄弟,你们回来啦?尹志勇看到唐国康也非常热情。 毕竟俩人现在都被安排在小杜村刨地,每天一起出门,一起劳作,一起经受风吹日晒的考验,已经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换句话说,就是同病相怜。 毕竟都是被迫劳作,被动受教育嘛。 本来以尹志勇好吃懒做的个性,干一天他就想跑回去了。可这回他出门的时候,他媳妇说了,他们有了儿子小金蛋,那活法就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只有闺女嘛,少挣点,时不时跟他姐弄一点,日子能过得去就得了。现在他们得为小金蛋考虑,这衣食住行哪样不得花钱,没钱怎么能给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媳妇说了,甭管多苦,这回他都得好好干,不然她就带着小金蛋回娘家,让他们老尹家后继无人。 尹志勇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咬着牙,天天在小杜村熬着。 而跟他一起被逼着在小杜村熬着的唐国康,可不就成他最好的兄弟了嘛。 晚上一家人都在唐国成家里吃的饭。 正好是周末,唐育文也在家。眼看再过两个月就要高考了,这年代虽说大家也知道高考重要,可普遍并没有后世那么重视,唐育文一个高三生,周末在家还得帮着做家务。 他往桌上摆好碗筷,走到门外,喊唐粒他们吃饭。 唐粒和尹志勇正站在院子里的美人蕉前说着话,夜色里,唐粒的声音沉静温和:这事我交给其他人也不放心,只能辛苦小舅你花时间好好了解一下乌潭村的情况,要是可行咱们就尽快跟他们签约。当然,签约之前,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小舅,你懂我的意思吧? 尹志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懂,唐粒你相信舅舅,这事舅舅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唐育文多机灵的人,也没吭声,悄没声地就转身回了屋里。 他妈在厨房炒最后一个菜,唐老太太端着个盘子出来了:愣着干嘛,喊你爸他们吃饭呀。老太太休养得不错,看着精神矍铄,端着盘子走起路来也是风风火火。 你二伯跟你爸在看电视呢。唐老太太又说。 电视机放在唐老太太住的那屋,唐育文接了老太太手里的盘子放到桌上,就又走去老太太那屋。 走到门口,就听见电视里葫芦娃在喊爷爷,而在葫芦娃们叽叽喳喳的喊声里,他还听见二伯唐国强的声音:我记得你有个伙计是河塘村的吧,他们村情况怎么样,你回头找他摸摸底,要合适咱们就尽快跟他们签约,这事你先别告诉老四,小杜村的活还没干完呢,就让他老老实实先在小杜村待着。 -- 第190页 唐育文: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吃饭的时候,唐育文观察了下尹志勇和他爸,尹志勇明显很高兴,喜上眉梢的,估计是觉得刨地刨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出头了,要被外甥女重用了。而他爸唐国成,瞧着挺平静的,既没有特别高兴,也没有愁眉不展。 唐育文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晚饭后,唐育文帮忙收了碗筷,等他妈洗了锅,把泔水倒进桶里,他去瓮里舀了碗米糠,拌进泔水桶里,拎着桶就去屋子后面的猪栏里喂猪了。 之前家里不富裕,养一头大肥猪,到快过年时,就把整头猪卖了换钱,他爸妈就是用这个钱供着他读书的。 现在家里经济条件好了,其实猪养不养也无所谓了,不过他爸妈俭省惯了,开春还是买了头猪崽回来,这样家里的剩饭剩菜米糠泔水什么的,才不至于浪费了嘛。 不过,唐育文拎着泔水桶没走几步呢,就见二伯唐国强和四叔唐国康一起站在路边抽烟。 后冯村是你老丈母家,这事就交给你了,你跟弟媳妇找一天时间,一起回娘家好好打听打听,土地怎么样,闲置的多不多,有租赁意向的大概多少户,都问问,要合适咱们就在后冯村弄个基地。唐国强的声音顺着夜风飘了过来。 这事你先别告诉老三唐国强又说。 几乎同时,唐育文喃喃地说:这事你先别告诉老三。 二伯和唐姐,这是在干什么? 第117章 唐粒在干什么呢? 因为朱彪屡屡坏她的事,而且,他就跟能未卜先知似的,每次都能准确地截胡到她看中的村子,唐粒想来想去,不得不承认,自己内部出了问题。 而经过她和唐国强的分析,能及时掌握到他们动向的人其实不多,其中又以唐国成、唐国康兄弟俩嫌疑最大。 他们也有作案动机。 毕竟当初外面学习是兄弟仨一起去的,基地也是大家一起搞起来的。唐国强年纪大一点,当总经理他们肯定没有意见,可只让他当总经理,却让他们兄弟俩仍当着小兵,连个具体的基地负责人都不是,唐国成和唐国康这心里,难保就没有想法。 要是他们心存怨愤,然后被外人一挑拨,再加以利诱他们把消息泄露出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至于尹志勇,他现在跟唐国康好得,就差插三炷香结拜成兄弟了,他又借住在唐国康家里,大家说话做事也都不会避着他,所以他也是有途径获得消息的。 并且,他这人还特别喜欢捞钱。 嫌疑也是挺大的。 不过说到底都只是怀疑嘛,到底是不是他们,是他们中的谁,这些都还需要验证。 几天后,唐粒、唐国强和唐国成一起先去了河塘村。 坐在车上,唐国成先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下:他们村里有人认识吴县那边的人,接了些活过来分给大家做,做的是那种木头的晾衣夹子,也有一些在木头上画画的活儿,总之怎么着都比地里刨食挣得多点,所以村民租地的意愿是有的。 而且,他们村路修得挺好,毕竟经常要往吴县那边运东西,唯一的缺点是,村子离得太远,离咱们临山乡都老远,更别说县城了,要没小汽车,走一趟都挺不方便。 这显然确实是仔细打听过了,唐国强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毕竟也不希望出卖消息的是自己弟弟嘛。 到了河塘村,唐国成早年一起干过粗工的一个伙计叫于亮的,已经在村口等着了。 唐老三,一转眼咱们可有两三年没见过了。于亮是个黝黑的胖子,笑呵呵地拍了拍唐国成的肩膀,听说你小子现在发财了啊。 唐国成和唐国康虽说在种养殖基地没啥职位,可当初搞基地的时候,他们都凑了钱弄了点股份的,加上唐粒许诺的技术入股,一年下来分红倒确实有一点。 不过,养殖基地还好说,鸡呀猪呀的,回钱都快,种植基地就不一样了,就说杨梅吧,嫁接了新的品种,至少也得两三年才能结果子,这个周期就长了。 所以,他现在只能说经济上比从前宽裕了,要说发财,那还差得远呢。 唐国成笑笑,答得也实诚:比前两年宽裕点了。 于亮跟唐国强、唐粒打了招呼,唐粒看着年轻嘛,他想着做主的肯定是唐国强,就走在他身旁,把村里的情况又仔仔细细地介绍了一遍。 就像唐国成说的,他们村里弄了个小作坊,男的做木头的晾衣夹,女的则是用颜料在木头板子上画些花鸟鱼虫什么的,作坊里的活儿挺多,而且这些活都是有工期要求的,有时候忙起来他们还得加班加点,拾掇田地的时间确实是少。 就自留地的蔬菜瓜果拾掇得精心些,平时靠着这些吃嘛,田里的水稻麦子花的时间反倒少,有时候忙起来,连施肥都能忘了,种出来粮食也就够交点农业税,补贴点口粮吧,不够吃,还得去旁的村里买。于亮指指路边的田地,笑道,瞧着是不是比别的村稀疏? 小作坊的活儿估计收入不错,说到田里庄稼稀疏,于亮还挺乐呵。 唐粒一看,还真是,这时节其他地方的水稻都已经绿油油的了,他们这儿,稀稀拉拉的,叶子还泛黄。 -- 第191页 很快到了村支书家,支书也姓于,一瘦削的老头,眼睛里却流露着精明。 据于亮说,村里的小作坊就是他家办的,活儿也是他儿子从吴县拉来的,所以于支书在村里非常有威信,差不多就是一言堂。 唐粒他们坐下后,于支书的儿媳妇过来给他们倒了茶,于支书捧着茶杯看了唐粒他们一眼,说:村里的情况你们都清楚了,哪些地能腾出我们也都合计过了,我听说好地、差地你们给的租金不一样,我这里不用这么麻烦,也不用一户户算了,村里出面一起租给你们,租金折中就行,女娃娃,你看怎么样? 想了想,他讲了个租金的价。 老支书,他们 于亮想说,做主的应该是唐国强,老支书怎么问起唐粒来了。他刚刚已经打听过了,这女娃娃是唐老三的侄女,哪有不问叔叔,倒去问侄女的道理? 不过马上他就知道,老支书到底是老支书,这火眼金睛的,还真是他们没法比的。 因为唐粒这边已经爽快地答应了:行,您这么爽快,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虽说河塘村离县城确实有点远,运输成本增加不少,可老支书提的租金可以说非常良心了,刨除掉运输成本之后,还比他们最近接触的几个村子便宜不少。 可以说拿下这村子的土地,唐粒他们其实是赚了的。 于亮见唐粒说话后,唐国强和唐国成都没再说什么,显然是能做主的还真是这个女娃娃。 不过想想老支书的幺儿,也是年纪轻轻的,就跑去吴县给村里拉了活,弄了小作坊,于亮也就是释然了。 只能说,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厉害。 双方都是爽快人,很快就达成了初步的意向,只不过说到签协议的时候,唐粒以今天没有带公章为由,把时间往后推了几天。 听唐粒这么说,老支书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事情办得顺利,本来于亮还喊他们去他家吃饭,唐国成看看时候还早,总不能真跑人家家里坐着等吃饭吧,就借口还有事要忙推辞了。于亮只好将他们送出村,一路上还再三地说,让他们下次一定要留在村里吃顿饭。 四人走到村口,于亮双眼一狭:怎么又来一辆车子? 唐粒扭头一看,还真是,一辆小面包车摇摇晃晃地从外头开了进来。 要知道这年头车可是极度奢侈的东西,哪怕是小面包车也得好几万,一般人可买不起。而在农村,拖拉机都算是高档出行工具了,更何况是汽车? 今天唐粒他们开了一辆车,这又来一辆车,于亮可不得奇怪? 啧,该不会是唐国强瞥了唐国成一眼,一下紧紧拧起眉头。 说话间,小面包车已经在他们旁边停下了,摇下的车窗里弹出个男人的脑袋,同志,请问你们村支书家怎么走? 男人长得尖嘴猴腮,一脸精明样儿,唐国强一看清他的样子,拳头马上捏得咯咯响。 这人是朱彪的狗腿子,回回截胡抢地,都有他的份儿。 于亮听说是找老村长的,指指方向就说:你把车停外面,村里道儿窄。 行,我把车停外面。尖嘴猴腮把车往路边一靠,跳下车,冲唐粒他们露个嘲讽的冷笑,就一摇一摆地往村里去了。 唐国强忍半天才忍住没冲过去给尖嘴猴腮两拳头,他皱着眉问唐粒:咱们要不要回去? 唐粒知道他的意思,河塘村给的条件挺不错,要被朱彪抢了,实在是可惜。 不过,唐粒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唐国成有些反应过来了:那人是来捣乱的?唐粒他们看好的地被人截胡的事情,他倒也听说了,只是具体的他没参与,人他也不认识。 唐国强看他一眼,没吭声。 唐国成马上跟于亮说了:于亮,租地的事情咱们可谈好了的,要有别人跑来租,这先来后到的,你们可不能租给别人去啊! 于亮一头雾水:我们村这挺偏的,哪有人成天跑来租地? 唐国成急道: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那肯定啊,跟你们谈好了,那肯定不能反悔的嘛,咱们老支书不是这种人。于亮说。 唐国成松了口气。 跟于亮道别以后,三人上了小货车。 唐粒脸色也不太好,在她心里,唐国成这人聪明、踏实,以后她是想委以重任的,可今天这事情,他确实嫌疑很大了。 唐国强面上也不太好看,他坐在副驾驶,也不能回头看,只能冷冷瞪着后视镜里的唐国成,就差用眼神把弟弟给凌迟处死了。 怎么就刚好忘了带公章呢,要是带了章,咱们把协议一签,就谁也抢不走了。唐国成没察觉到车上气氛的古怪,说,不过应该问题不大,于亮那人我知道,特别讲义气,我俩可是一个通铺里睡过的关系,这个面子他会给我的,他肯定会帮咱们争取的。而且,我瞧着那位老支书也不像不讲理的人。 他这叨叨半天,也没人应,唐国成忍不住说了句:二哥你说是吧? 唐国强冷冷地,哼了声。 唐国成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毕竟是兄弟里最聪明的嘛,他想了想,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二哥,你该不会以为我吃里扒外吧? -- 第192页 唐国强那天让他不要把河塘村的事情告诉老四,这个要求本身唐国成其实就觉得挺奇怪的,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既然唐国强这么说,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唐国成还是照做了。 现在回过头一想,不告诉老四,不就意味着这事只有唐国强和他知道吗,现在他们前脚刚出河塘村,后脚截胡的人就来了,这排除掉唐国强自己,出卖消息的人可不就只剩他了嘛! 二哥,我要真想帮着外人,我何苦今天带你们过来,我直接介绍他们过来不就行了?唐国成试图解释。 你直接介绍,那无赖可不会来,那无赖就喜欢从我们手里抢。唐国强怒道,这件事,除了我、唐粒还有你,你说说,还有第四个人知道吗,不是你,难不成是我,是唐粒?! 还真没其他人知道,就连他媳妇方翠柔,唐国成也没提。 唐国成简直百口莫辩:二哥,唐粒,我也不知道这怎么回事,我可以发誓,真没跟别人提过这事! 呵,发誓,行,你敢拿育文高考的事发誓吗,要是你干的,育文别说考上大学,门门考零蛋!唐国强气得,简直都口不择言了。 唐国成哭笑不得:二哥,这也不关孩子的事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6 22:40:57~2022-05-27 23:3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就这么的,唐国成成了头号嫌疑人,而且,甭管他怎么喊冤叫屈,唐国强都是一脸冷漠,摆明了不肯再相信他。 唐国强心里也是难受,说实话,哪怕这个内奸是唐国康,他都没这么难受。毕竟在他眼里,唐国康这个弟弟,缺心眼,还怂,跟从小聪明机灵的唐国成没法比。 唐国成也就是没赶上好时候,加上当初家里条件也不好,不然他不说考个大学吧,读个高中肯定是没问题的,哪至于像他一样成个老农民? 这一点看唐育文就知道,那孩子,从小学习就拔尖,乡里读的小学和初中,到了县城高中,照样数一数二,这就是遗传了唐国成的聪明劲儿,不像他家唐经武,回回考试都是倒数。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唐国强才更加生气。 爱之深责之切嘛。 车子开到嫩溪村,唐国强一下车,就怒冲冲地走了,根本不愿意再跟唐国成多说一句话。 唐粒,你得相信三叔,三叔真不是这样的人。唐国成记得出了一脑门的汗。 说实话,这事这么巧,除了他自己,说出去怕是谁也不会信他。 毕竟你要说是巧合,谁能信天底下能有这么巧的事? 可要不是巧合,那铁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嘛,三个人里面,可不就他最有可能。 唐粒反过来安慰他:三叔,到底怎么回事,总会水落石出的。这事您先别声张,我们还得再查查。 唐国成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除了自己还有别的嫌疑人,比如老四嫌疑就不小,估计还得再试试其他人。 他颓然叹了口气:行,我懂的。 虽说他能保证自己不是这个内奸,但其实他也不希望老四是呀。可要是没有内奸,这消息是怎么漏出去的?唐国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唐粒、唐国强还有唐国康一起出门了。 车子刚开出去,就碰见骑了自行车的唐国成,唐国康松了油门,点了点刹车,探出脑袋跟唐国成打招呼:三哥,这是去哪个村? 唐国成看他一眼,点点头:去小园村。 那不顺路啊,我还想着顺路的话,捎你过去呢,我们要去 唐国康忽然想起唐国强说的,唐国强说了,后冯村是他老丈母娘家嘛,回头要能谈成了,这个村子的基地就交给他负责,当然,唐国强还说了,因为老三还没有负责的基地,所以这事就先不放在明面上说了,免得老三心里有什么想法。 确实,换了他也得有点想法。 唐国康就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我们去小杜村,实在不顺路。 嗯,不顺路,你们赶紧去吧。唐国成淡淡地说。 其实他心里门清,哪可能是去小杜村呐,老二铁定是让老四也找了个村子,没准说的话都和跟他说的差不多。老四也不知怎么被忽悠住的,还跟他扯瞎话,殊不知自己正往坑里跳呢。 不过唐国成也懒得再管这事了,知道多了嫌疑更大,他现在撇清还来不及呢。 他打了个招呼就自顾骑走了。 三哥这是怎么了,蔫头耷脑的,跟三嫂吵架了?唐国康没心没肺地,嘀咕了句,倒也没太在意。 后冯村离得倒比河塘村要近许多,开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唐国康直接把车开到他老丈母家门口,顿时引来左邻右舍的围观。 哎哟,这不是雪琴家那口子嘛,都听说挣钱了,看来是真的,这都开上汽车啦。 说的是,这年头别说买车,就学个车,也不是普通人能学得起的呀。 当年谁说的,说雪琴嫁嫩溪村老唐家个外姓户,回头指不定得受多少欺负,哪知道人家也有苦尽甘来的时候呢?这以后可得享福了。 -- 第193页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就说上了,冯大妈和冯大舅站在门口,听大家这么说,心里都高兴,忙笑着将人让进家里。 听唐粒他们说了来意后,冯大舅拍着胸脯就说,这事包在他身上。 原来,村支书年纪跟冯大舅相当,俩人年轻时偷偷做买卖,一起被联防队的人抓过,一起关过小黑屋,算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而村支书被冯大舅请回家后,果然很爽快地就答应了,由村里出面统计想要出租农田林地的农户,回头再统一跟唐粒他们签协议。 事情顺利办完,在冯母和冯大舅的极力邀请下,唐粒他们还留下吃了一顿饭。 看得出来,冯母是个精细节俭的人,虽说客人上门,其中还有一个女婿,不过她也没铺张,做什么鸡鸭鱼肉,而是烧了一锅浇头面,浇头倒是码的实实的。 冯大舅却是个爽朗敞亮的人,直说怠慢了,言下之意有些埋怨老娘不够客气,可他媳妇回娘家了,他自己不会做饭,也没别的办法。 唐粒倒觉得挺满意,冯母手艺不错,浇头炒得喷香,面也揉得劲道,挺好吃的,而且五月底的天气,其实已经有些热了,吃大鱼大肉,还不如吃碗面,出出汗,一身清爽。 吃了饭也不好马上就说走,几人就又在冯家坐了会儿,聊了聊。 冯大舅是个爽快人,聊着聊着,也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他是特殊时代都敢跑出去做买卖的人嘛,这几年政策宽松了,他其实早就蠢蠢欲动,只是苦于家里媳妇不同意。 她也是怕了,早年我被联防队抓起来关了一个多月,那时候我家二娃才几个月大呢,孩子半夜醒了哭,她也哭,一边哭还得一边喂奶。冯大舅说。 他也是心里觉得有愧,所以媳妇不同意,他也不敢坚持。就这么一年一年耽搁下来,眼见村里去南边、去沪市的人都挣了老鼻子钱回来,他却每天侍弄着几亩薄田,过得苦哈哈的,心里其实一直挺不是滋味的。 现在眼看年纪也大了,再出门闯荡也不现实,本来他已经认命了。 结果唐粒他们忽然上门租地,冯大舅这心思可不就活动开了。 你们摊子铺得大,生意的路子也摸索出来了,按理说,我这时候提出来想掺和,有点不要脸。冯大舅拿手搓了搓脸,我也不想要多的,也没那么多钱,就咱们后冯村,我能参点股吗? 这是在家门口的生意,不用出门,干的又是种地的老本行,做这个,他媳妇肯定不会有意见。 冯大舅说话的时候,唐国康一直在旁边给他使眼色。 唐国康是觉得,这基地老二本来就说好,让他来负责了,到时候他给大舅子安排个好点的活儿,不也能有不错的收入嘛。现在大舅子这么一说,万一唐粒怕他和大舅子合伙做什么小动作,没准就不让他负责这村子了。 他这眼红唐国强当总经理已经很久了,虽说之前是想着,二哥是总经理,自己怎么着也能当个经理吧,但几个月下来,唐粒那边毫无动静,他就又把期望值往下拉了拉,就想着负责几个基地也行啊,至少也能说了算了。 冯大舅只当没看见妹夫的着急的眼神,只看着唐粒。 唐粒略一思考,提出了另一个方案:你可以找几个信得过的人筹一笔钱,咱们四六分,公司只管监督、销售和技术指导,生产环节你们自己管,但如果农产品不符合公司验收标准,这部分的亏损由你们自己承担,你如果同意,回头咱们签一份合同,这个基地我就交给你。 她其实早在考虑把种养殖基地分包出去了。 原先的模式,优势很明显,所有东西都控制在自己手里,跟当地村民关系不大,生产环节不容易出问题,农产品质量也好把控,但缺点也明显,涉及资金量大、牵涉精力过多,现在的规模,唐家兄弟仨就已经忙得不行了,再扩大规模,他们肯定是忙不过来。 把基地分包一部分出去,调动当地村民的积极性,倒是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案。 当然,像河塘村这样本身村子里就有作坊或者厂子,村民有收入来源的,是不太适合这种模式的。 而像后冯村这样,村民以外出打工和种地为主的,又有像冯大舅自己有参与意愿的,而且人瞧着也是靠谱可信的,就非常适合这种模式了。 冯大舅显然也没想到唐粒真能答应。 人家这是成熟的生意,他这么横插一杠子,要脾气不好的,没准就得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想得美了,谁知道人家不但答应,提的分成比例比他想的还高出不少。 他这心里一合计,高兴地拍了下大腿:行,唐总你放心,咱们都是种了多少年地的老农民,不管种什么,保管能种好! 村里可不止他想挣钱,就他那老伙计村支书,这不因为干着支书的活,也脱身不得,只能留在村里嘛,要知道他谈下这么一笔生意,怎么也得参一股。 所以冯大舅倒不怕筹不起钱,再不济,还能去银行贷款呢,他虽说一直没机会做生意,可这方面的消息一直都关注着,银行贷款的流程也早就摸得透透的了。 事情谈好后,唐粒他们告别冯大舅他们出来了。 不过直到上了车,唐国强、唐国康兄弟俩都没说话,唐国康是蔫头耷脑唉声叹气,唐国强呢,则是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眼睛,一直观察着周围呢。 -- 第194页 直到汽车启动了,唐国康看了眼唐国强:二哥,你东张西望的,找人吗? 他垂头丧气是因为本来说好后冯村的基地归他管的,哪知道大舅子横插一脚,听唐粒的意思,要真四六开了,具体的生产公司就不管了,这么一来,他这个负责人自然也就泡汤了嘛。 唐国强犹自瞪眼看着窗外,嘴里喃喃地嘀咕,没人,还真没人,不过,会不会是我们在冯家吃饭的时候,人家已经进村了,没碰见。 二哥,你嘀咕什么呢,要找人,咱们下车让雪琴他哥去找找呀。唐国康说。 唐国强扭头瞪了他一眼:甭管我找谁,跟你没关系!干这么久了,还没亲家大哥有眼光有魄力! 唐国康莫名其妙,合着他这基地负责人被人截胡了,还成他的错了? 干脆也就不吭声了,他这心里还郁闷着呢,昨天夜里他可跟他媳妇都说了,自己这回要比三哥更得重用了,到时候工资准也得涨涨,关键是到时候基地进个化肥招个工什么的就都归他说了算了,又是在丈母娘村里头,这得多有面? 现在事情黄了,还是被大舅子给搅黄的,他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冯雪琴说。 唐国强哪顾得上他这些小心思,他烦恼的是,朱彪的人果然没来后冯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唐国成是内奸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第119章 直到唐粒他们离开后冯村,也没瞧见朱彪他们的人,中间唐国康倒也想起来这事,还得意洋洋说,难怪二哥让他谁都别告诉,敢情是怕走漏消息,这不,他谁也没告诉,朱彪的人也没出现。 他这人心大,根本就没去想,按照这个逻辑,他要往外说了,朱彪的人就知道的,不就等于说他们之中有人有问题嘛。 唐粒没吭声,唐国强的脸明显又黑了一度。 下了车,等唐国康走了,唐国强就跟唐粒说:看来就是老三了,侄女,这件事是老三做得不对,我晚上跟他好好谈一谈,让他从基地退股。 唐国强其实觉得,自己都没脸在基地待下去。可他还存着些私心,想着老三可能是一时想岔了,或者是有什么难处,反正不管怎么样,等他退出基地后,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能帮衬还得帮衬着一点,所以这个总经理他还得厚着脸皮继续干下去。 唐粒摆摆手:二叔,现在说这些还早,等明天咱们去乌潭村看了,回来再仔细琢磨下吧。 虽说目前来看唐国成的嫌疑最大,但既然唐国成自己矢口否认,他们其实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唐粒也不愿意早早就下定论。 要是真的也就罢了,要冤枉了人,那可就太让人寒心了。 唐国强以为他这是顾忌着他们作为长辈的面子,宽慰他呢,叹了口气,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翌日,唐粒开车载着唐国强和尹志勇去乌潭村。 这乌潭村和河塘村的情况挺像,村子里有个厂子,是从前大办工厂的时候办起来的,是个罐头厂。 不过两个村子不同的是,河塘村因为有吴县那边源源不断的活儿拉过来,几乎全村人都有工作做,所以他们是没时间去打理田地。 而乌潭村的罐头厂,一年到头就做两个东西,桔子罐头和黄桃罐头,季节性非常明显,全年满打满算也就开工四个月。而且,这两年随着零食种类的增多,麦丽素、咪咪、果冻等成为了零食新宠,而饮料方面,又有更清爽、口感更好的汽水,罐头的市场份额急剧萎缩,乌潭村这个罐头厂其实已经开不下去了。 按理,厂子马上要倒闭,大家就更得好好打理田地吧? 可问题是从前罐头厂红火的时候,村民都是享受过做工的好处的,不用风吹日晒,不用干累得要死的力气活,现在忽然说让他们回去种地,他们一下还真适应不了。大部分村民都觉得受不了累,宁可到外面打工也不愿意留下种地。 所以,殊途同归,他们的田地照料得也跟河塘村差不多,瞧着挺磕碜的。 唐粒之所以挑这个村,是因为尹志勇的大姨子蒋明明就是嫁到这个村子的。 蒋明明原本在乡下小学教书,是个民办教师,就嫁了当时乌潭村会计的儿子。那时候乌潭村罐头厂还红火嘛,民办教师配罐头厂工人,老爷子还是管着村里和厂里的钱,也算是门当户对。 后面蒋明明自己通过努力,读了函授,又考了转正,还因为还因为教学能力强,被调到了县城的小学,而乌潭村的罐头厂却是每况愈下。这么一来,蒋明明在婆家的地位反倒越来越高,在村里说话也挺有分量。 要说蒋明明其实跟妹妹关系不太好,而对尹志勇这个重男轻女,年年都在想方设法搞超生的妹夫也挺看不上的。 所以尹志勇夫妻俩,之前给她送礼,还让她以后帮儿子小金蛋到县城读书,蒋明明一方面觉得孩子才多大就考虑这些,妹妹、妹夫这望子成龙的心态着实可笑,另一方面也对这夫妻俩重男轻女的行为颇为不屑,也没见他们为几个女儿奔走,那才是实打实的学龄儿童。 她根本就不怎么搭理尹志勇他们。 这次尹志勇提出要到乌潭村租地,蒋明明倒是觉得,妹夫总算靠谱了一回。考虑到乌潭村的实际情况,她亲自跑到村里找村干部商量了,还特意让尹志勇周末过来,她好在旁边看着,免得妹夫把事情搞砸了。 -- 第195页 说到底,其实就是不太信任尹志勇。 大概是常年面对学生的缘故,蒋明明人看着有些严肃,说话语调也是一板一眼的,很有人民教师的威严。 不过看得出来,她考虑问题比较全面,做事也细致,为人挺靠谱的,跟尹志勇那个好吃懒做的媳妇,完全是两样性格。 乌潭村的情况摆在这里,村里自然巴不得把地租出去,何况还有蒋明明从中斡旋,事情倒是办得挺顺利。 不过,唐粒故技重施,还是没有当场就签协议。 她这么做,一方面是想试试朱彪会不会出来截胡,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万一他们签了协议,朱彪又跑出来搅和,到时候村里虽然会因为已经签了协议无法反悔,而不得不把地租给她,但村民内心难免会觉得租金便宜了,自己吃了亏,没准就会滋生一些其他的麻烦。 都说事缓则圆嘛,缓两天,也算是给双方一个考虑的机会,到时候再有什么问题,村里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事情办得顺利,蒋明明亲自将他们送到村口,还难得地夸了尹志勇一句,虽说后面还跟了句以后继续保持继续努力,尹志勇也是高兴得不行。 他一辈子靠着姐姐尹巧芬,种地种不好,生意做不成,可以说是一事无成。现在忽然牵线搭桥干成了这么一件大事,顿时成就感爆棚,乐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走起路来更是大摇大摆了起来。 唐国强看看村道,又看看村口,再看看乐得都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尹志勇,脸色却很难看。 车子开出村,唐国强整个人都蔫了。 其实他内心确实有些阴暗的想法,觉得老大这小舅子,懒怂还贪财,要说有人出卖消息,他的嫌疑才最大,他内心也隐隐希望,这个人就是尹志勇,这样,他们兄弟仨就能继续并肩建设基地了。 可偏偏不是。 唐国强靠在座椅上,整个人就跟被抽了魂似的,呆滞萎靡。直到某一个瞬间,他眼神一凝,突然唰地坐直了。 那个车,唐粒,那个车!他喊。 马路上,迎面开过来一辆面包车,那车牌,唐国强可太熟悉了,可不就是朱彪手底下那个尖嘴猴腮成天开的那辆嘛! 唐粒点了点刹车,车速慢了下来,两车交会,对面车窗里的人还得意洋洋地冲他们吹了个口哨,可不正是尖嘴猴腮? 交会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面包车很快开走了,唐粒想了想,方向盘一打,车子在大马路上唰地掉了个头,跟在了面包车后头。 那孙子是谁啊,这么嚣张?尹志勇抓着车窗上的把手问。 唐国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一个无赖。唐粒说。 一直跟着面包车到了乌潭村村口,眼睁睁看着它开进了村子,唐粒才又打了个方向盘,把车子开了出来。 尹志勇还是没反应过来:这人进乌潭村做什么? 唐国强现在的心情就是很复杂,明明朱彪的人又跑来截胡捣乱了,按理他该生气的,可想想唐国成,再看看尹志勇,他这心里居然起了一丝隐秘的喜悦。 这下,至少嫌疑人不止唐国成一个了。 小舅,今天来乌潭村的事情,你还告诉别人了吗?唐粒问。 尹志勇一头雾水:没啊,不你让我先别告诉别人嘛。 他是想着,自己作为唐粒的舅舅,唐粒肯定也是想给他安排个工资高又不累的活儿的,只是种养殖基地里,现在就唐国强一个人挂了个总经理的名头,就唐国成、唐国康他们也是普通干活的,不但要各个基地奔波,还得下地帮忙。 唐粒要突然给他一个人提拔了,唐国成他们铁定有意见。而要是他在拓展新基地的工作一直进展不顺的时候,拿下乌潭村,这就等于是立了个大功,唐粒再给他升职加薪可不就名正言顺了? 所以今天事情办成了,他这么乐颠颠的,就是因为他觉得,这下,他终于可以摆脱小杜村那些难刨的山地,干点轻松还来钱多的活儿啦! 你没跟人说,那怎么朱彪的人前后脚的,就去了乌潭村了?唐国强忍不住问。 尹志勇顿时傻眼了:什么朱彪的人,哦,你们说的是那个办服装厂的无赖啊?不是,刚面包车那孙子,就是他的人?尹志勇当然也听说过朱彪给他们捣乱的事情。 唐国强转身看他一眼,眼底意思很明白:装,你继续装。 尹志勇还沉浸在面包车那孙子是朱彪的人的诧异中,想了下,说:唐粒,那人是来跟咱们抢生意的啊,那可不行,咱们回去,我找蒋明明去,她在村里还是能说得上话的,怎么的,到嘴的肉也不能让人给抢了啊! 他这火急火燎的样子,还真不像装的,要真是装的,唐国强只能说这兄弟别的本事没有,这演技可太好了。 行了,咱们先回去。唐粒说。 尹志勇哽了一下,回味过来了:不是,唐老二,你刚那话什么意思,你意思不会是我告诉他们的吧?我是脑子有病吗,我把这事告诉他们! 本质上他也不是什么善茬嘛,怒气冲冲地,好你个唐老二,没看出来啊,你还会泼脏水! 尹志勇觉得,唐国强肯定是看出来唐粒想要重用他,这是在给他挖坑呢。 -- 第196页 这不是在问你嘛,核实一下,怎么就成泼脏水了。唐国强无奈道。 嫩溪村离得不远,唐粒加大了油门,很快就到了。 尹志勇和唐国强争执了几句,也就消停了,心里琢磨着怎么把乌潭村的事情给摆平了,再找唐粒要求涨涨工钱,换个岗位。 唐国强呢,虽说现在嫌疑人又多了个尹志勇,可事情没弄明白,还是不得劲,所以也还是皱着眉头,想着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嫩溪村村口,却见村道上站满了人,车子开不进去,仨人只好把车子停在路口,走路进去。 那些村民一看见唐粒他们,顿时七嘴八舌地就喊上了。 哎哟,唐老二,你们家出大事了,快回去瞧瞧,可别出人命哦! 瞧这闹的,哎哟,这多少年的夫妻了,哪至于啊! 嗨,你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唐家个个都是实诚人,要不是媳妇实在太过分,能发这么大火? 唐国强这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 第120章 闹起来的是唐国康、冯雪琴夫妻俩。 按理说,唐家兄弟仨,能闹起来的也就他们夫妻,这一点不奇怪,可谁能想到,这回唐国康举着把菜刀要把自己媳妇给砍死呢? 唐粒他们到的时候,唐国成正拽着唐国康,方翠柔则拉着冯雪琴,旁边还站了个吓得直掉眼泪的唐承福。 唐国康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的模样,瞧着有点吓人。而冯雪琴呢,边掉眼泪,边还在呛呢:你砍啊,你砍死我好了,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你看看老二家,这连冰箱洗衣机都买上了,咱们呢,添个电风扇都得考虑半天!干一样的活儿,不,你们干得还比老二多呢,凭什么他每个月拿一千的工资,你们却只有五百?! 唐国康气急了,吼道:就为这,你就吃里扒外,给外人通风报信?! 旁边看热闹的左邻右舍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啥,唐老二每个月工资居然有一千块钱,唐国成唐国康兄弟俩也有五百?! 虽说这两年物价高了,工资也涨了,可城里国营工厂的工人,每个月工资也就两百左右吧? 不过说回来,村里在种养殖基地干活的,每个月也能拿到两百左右呢,唐国成他们有技术,管的事情也多,多一点似乎正常,至于唐国强好歹是个总经理嘛,这不就相当于国营工厂的厂长了,没准人家厂长也是这个工资呢? 当然,也有人注意到,唐国康说的吃里扒外、通风报信,敢情冯雪琴是嫉妒唐老二工资高,干了什么坏事啊? 大家也不好大声议论,却纷纷交换了个内涵丰富的眼神。 唐粒看了眼,给匆匆赶来的刘梦华低声说了几句,刘梦华赶紧笑着把左邻右舍给请出去了,唐粒让唐秋巧带着唐承福也出去了,这才把门一关,说:四叔,把刀放下,大家坐下把事情说清楚。 唐国康现在最怕见的就是唐粒,侄女带着他们挣钱,自己媳妇嫌钱少,还干吃里扒外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脸见唐粒。他挣开唐国成,自己把菜刀扔回厨房,回来一屁股坐在竹椅上,把事情简单说了下。 原来冯雪琴嫁人前有几个玩得挺好的小姐妹,本来各自结婚后联系就少了,可最近其中一个叫冯榴的,忽然又跟她走动了起来。 冯雪琴因为唐老二升职加薪的事情,心里正一肚子闷气呢,偶尔就跟冯榴提了几句,谁知没过多久,冯榴忽然告诉她,羡慕人家一个月一千的工资有什么用,自己这儿有个更好的生意介绍给她。 得知冯榴说的更好的生意,是给朱彪通风报信,一开始冯雪琴是拒绝的。可后面她跟唐国康提了几次,他们跟唐老二工资差太多,唐国康都没往心里去,反倒还骂她小心眼,她一气之下回了娘家,结果在娘家,又被她妈数落,说她自己家富裕了,也不知道帮衬着弟弟,弟弟眼看要讨媳妇了,彩礼钱还不知道从哪儿来呢。总之冯雪琴觉得自己简直是里外不是人。 而就在这时候,冯榴又找上门了。人在心情低落的时候更容易被攻陷,何况,这次冯榴许给她的是三万元的巨款。 冯雪琴琢磨着,她就通风报信上几次,哪怕基地损失几个村子,安县村子那么多,还怕找不到更好的?而她有了这笔钱,就可以都投到基地里,那他们家占的股份就会大大增加,到时候一年的分红就很多了,哪怕工资低一点,没准收入反倒比老二家高呢。 到时候弟弟讨媳妇,她就借一笔钱给他,也省得她妈成天唠叨。 前面几次,选哪个村子都是大家商量着来的,冯雪琴想知道消息非常容易,而最近这几次,唐粒他们倒是把消息瞒得挺牢,可要去后冯村的事情,唐国康还是告诉了她。 冯雪琴也挺聪明,她知道现在基地生产的事,唐粒都交给唐国强了,唐粒留在村里,都是为新基地的事情,所以她每天早上瞅着唐粒出去,就马上把消息递出去了,然后那边就循着唐粒跑的方向追,现在路上汽车少嘛,路上随便找人问问,也就知道唐粒他们往哪里去了。 为了撇清关系,也因为唐国康说后冯村要是能落定,他应该至少能当个负责人,到时候工资怎么也会涨点,所以唐国康他们出门这天,她就没往外递消息。 也正因此,后冯村的事情才能那么顺利。 -- 第197页 其实这回递了消息,冯雪琴也不打算再干了,她能感觉得出来,唐粒那边应该已经起了疑心。 可谁知道,今天冯榴送钱过来,就这么巧,就被唐国康给撞见了! 事情也就这么败露了。 唐粒,出了这种事,我这做叔叔的臊得慌,也不好意思再跟着你干了,回头你算一算,把我家的股份给退出来,以后,我就安安心心刨地做农民吧!唐国康叹了口气,说。 凭什么,当初一起投的钱,辛辛苦苦搞的基地冯雪琴忍不住说。 唐国康立时瞪向她:凭什么,凭你做出的事情!你再嚷嚷,咱们就离婚,我自己带着承福过,你爱上哪儿攀高枝你上哪儿攀去! 他双目通红,怒不可遏,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冯雪琴哭得更厉害了:我这是为了谁,我这都是为了谁! 行了,就这么着!唐国强怒道,不就是眼红我工资高吗,以后我的工资也照五百块钱发! 刘梦华张了张嘴,见唐国强脸都青了,到底没敢说什么。她也是没料到,就为自己家过得好,弟媳妇竟能生出这么多心思来。 可她家过得好,也不是因为唐国强工资高啊,几十年的老农民哪舍得花钱,她家是因为有个唐经武。唐经武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提成高,挣得多,年轻人嘛手指缝也宽,每回回家都得给家里添置点东西。 问题是这话她也没办法跟冯雪琴说,总不能说,谁让你家孩子还小吧? 尹志勇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合着是你们自己家里出了内奸,还差点冤枉我啊! 他这一出声,立马引来唐家一众人的怒目。 家里闹成这样,就已经够糟心的了,这儿居然还有个说风凉话的,就说气不气? 唐粒看一眼众人,说:行,四叔你家的股份和分红,我明天就让会计算出来结给你,不过,你毕竟出去学过技术,要是愿意,可以继续留在小杜村帮忙搞杨梅基地,不过工资要降到一百五十元。 一百五十元,那就是比招进来的那些人工资还低了,不过有这笔钱维持生计是没问题,不然唐国康一时之间,确实也不知道该去干什么。 行,我干。唐国康说。 另外,二叔降薪的要求我不同意,总经理的薪资水平在那里,这是根据公司的规章制度来的,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唐粒说。 唐国强一噎:那我把钱投回基地总成吧? 唐粒:这个您跟会计说,按照公司的制度来。 刘梦华看了冯雪琴一眼,脸色倒是好一些了。 即日起,三叔任食品公司副总,统筹分管技术,按照公司的制度,工资提到八百。唐粒说。 唐国成不敢相信地看向唐粒,方翠柔看了丈夫一眼,心里也是高兴,只是身边还有个哭哭啼啼的妯娌,人家遭殃,她家获利,她哪怕高兴也不能表现出来。 舅舅,你任乌潭村基地的负责人,工资提到五百,其他基地负责人的名单我已经拟好了,明天一起任命。唐粒又说。 尹志勇原先工资只有一百八,这一下提到五百,他乐得眼睛都亮了,不过想想又发现了个问题:那丑得要命的孙子不去了乌潭村嘛,万一给咱们撬走了呢? 唐粒弯弯唇角:你应该相信蒋明明的人品。 据唐粒观察,蒋明明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而且她确实在乌潭村有很高威信,这不仅因为她是县城小学的老师,还因为她周末或者寒暑假,只要回到乌潭村,就会免费给村里的孩子补习。 唐粒他们去的时候,她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坐在院子里写作业呢。 试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朱彪许以的蝇头小利就出尔反尔,而如果她这样的人反对,村民又怎么好意思毁约呢? 当然,这种细节的东西尹志勇是不会注意到的,哪怕注意到,像他这样的人也不会理解。 乌潭村的基地可以交给你,但如果回头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你都需要承担责任,赔偿公司经济损失。唐粒补充道。 尹志勇连连应是,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外甥女厉害的很,自己亲叔叔,说退股就退股,说降工资就降工资,他要干不好,估计她也有的是法子折腾他。 总归他是得到重用了,管别人干活,总比自己干活要轻松吧? 他不知道的是,唐粒哪是重用他呀,唐粒是相信蒋明明,估计有这个大姨子约束着,尹志勇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事情说完,唐粒跟唐国强说了几句,就走了。这次的事情算是给唐家兄弟仨敲个警钟,估计以后种养殖基地这边,她就真正可以放开手了。 等人都走光了,唐国康起身径自进了卧室,冯雪琴一下子瘫软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唐粒这一招可太狠了,不但把唐国成提成副总,就是吊儿郎当的尹志勇都给提成了基地负责人,想想唐国康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工资反倒给降到了最低,冯雪琴这心里啊,就跟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当然,偷鸡不着蚀把米的可不止冯雪琴,还有朱彪。 第121章 唐粒他们非常熟悉的尖嘴猴腮姓张,这位小张同志其实是朱彪服装厂里的销售,因为人机灵,嘴巴甜,挺受朱彪重用,平时还帮朱彪干干私活。 -- 第198页 就是他找的服装厂女工冯榴,让她去给冯雪琴画大饼的,听说事情败露,这不,他赶紧就汇报给朱彪了。 朱彪听完了,叼着烟,无所谓地说:撞见就撞见,三百块钱,我就当买票看了场好戏。 要不怎么说是无赖呢。 虽说他们答应冯雪琴事后给她三万块钱,可实际上,最后让冯榴送过去的,只有三百块钱,就这,还是因为冯榴怕一分不给回头冯雪琴得跟她没完,到时候闹到她娘家去。 那是,那婆娘也是蠢,冯榴随便这么一挑拨,她就巴巴地给咱们递消息了。小张笑嘻嘻地奉承道,唐家那几兄弟都蠢,就他们这水平,要不是有个食品配送公司,估计东西种出来卖都卖不出去。等咱们把他们配送公司的生意都抢过来,那些基地,估计都得垮。 朱彪得意一笑,默认了他的说法。 当然,他们最蠢的就是,租了地却种些蔬菜水果什么,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哪有朱总您睿智,蔬菜水果直接从农民手里收,价格也不贵,租来的地种利润高的中药材,这土地才叫物尽其用呐。小张比了个大拇指,笑得极度谄媚。 那几个老农民能有什么眼光?唐粒,哼,小丫头片子,要不是靠着长得不错,搞定了几个国营工厂的后勤部主任,又找了个好对象,能这么顺利? 嗨,女人嘛,生意场上混靠的可不就是脸? 俩人相视一笑,笑容都猥琐中带了几分不屑。 就在这时,朱彪搁在桌上的大哥大响了。乌黑的,跟个砖头似的,重达一公斤的大哥大,虽说通话质量不行,常常要靠喊,一块大电池,也只能通话半小时,但在这时候可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别说一台几万块的价格,一般人根本买不起,就是买得起,一般人也买不到。 朱彪在小张羡慕的目光中,拿过大哥大喂了一声,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脸色一下就变了,半晌,不敢置信地又吼了一声:你说什么?! 好嘛,对面滋滋啦啦一阵,就断了。 朱彪握着大哥大,站那儿愣了半天。 小张瞧他脸色不太好看,忐忑问:朱总,这是怎么了? 朱彪猛地踢了一脚桌子,可惜老板桌质量太好,桌子纹丝不动,他自己反倒疼得跳脚,顿时更加火大,也不管手里是什么了,猛地摔了出去。 等反应过来那是大哥大,已经晚了,黑砖头摔在墙上,啪嗒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朱彪肉疼得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妈的,那个药研所的人是骗子!他像是突然苏醒了,大声骂道,他妈的,我就瞧那人贼眉鼠眼的不是个好人,这孙子在湖省已经骗了一堆人,种苗要不长不出来,要不长不好,就算长出来了,也没人收购,他说的收购药厂的厂子他妈的也是假的! 小张一听,也吓得脸都白了:那咱们买种苗的 钱昨天已经结给他了,他妈的,他肯定知道事情要露馅了,昨天把县里几个买了种苗的钱都给结了,今天有人去找,人早跑了!朱彪颓然坐进椅子里。 小张听得张口结舌。 那个自称首都药研所的人,戴副眼镜,瞧着斯斯文文,后面跟着几个张口闭口喊他教授的年轻人,据说他不止是药研所的专家,还是京大的教授,那几个年轻人就是他在京大带的研究生。 随身带着介绍信,还有盖了章的红头文件,架势摆得很足,说话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谁能想到竟然骗子呢? 他们说,他们的种苗是药研所最新研发的优质种苗,种植技术也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一般人,根本轮不到跟他们合作,要不是看安县水土好,也不会选择在这里搞实验基地。 他们推荐了天麻、灵芝、铁皮石斛等高档药材种苗,说是收购价高利润好,而且他们有长期合作的制药厂收购,不用愁销路,朱总一听,可不就哗哗地买了? 前前后后的种苗款加起来,就得十几万了,这还不包括有两个村子已经下种的人工支出。 这回,朱总可是亏大了呀。 想到之前奉承朱彪的话,小张顿时想抽自己两巴掌。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回头朱彪想起来,准没他的好果子吃。 唐粒他们后面找的几个村子,都没被朱彪撬走。 后冯村就不说了,冯雪琴根本没告诉朱彪的人,乌潭村因为有蒋明明在嘛,蒋老师当时就拒绝了小张了,说不能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至于河塘村,人家拒绝的理由就更霸气了,说村里不差这仨瓜俩枣的,犯不着为这点事情折腾来折腾去。 中间马田村和另外几个村的村支书还跑来嫩溪村找他们。 据说是朱彪因为被人骗了,损失了十几万的种苗费和人工费,一怒之下,就跟几个村子都毁约退租了。 当初他们签合同的时候没仔细看,当然,也可能是不会看,现在人家毁约,几个村子才发现,根据合同约定,朱彪压根一分钱赔偿都不用给他们。 租地的租金,只有已经种了种苗的两个村子给了一小部分,可种地的劳务费还没给,朱彪还大言不惭说那点租金也不跟他们退了,抵了劳务费算了。 -- 第199页 总之就是,折腾了一通,一分钱没落着,有些手快的,地里已经荒了半个多个月了。 之前是两边抢着要租他们的地,现在是倒过来要求着唐粒他们租了嘛,而且,出尔反尔本身他们也理亏,几个村子姿态都放得很低,主动降了租金,招工的要求也不提了,总之只要能把地租走,他们就高兴了。 这几个村子都是之前考察筛选好的,现在人家租金最少的也降了一成,唐粒还有什么说的,大手一挥,都给租下了。 合着朱彪折腾半天,反倒给咱们降低了成本。 他这就偷鸡不着蚀把米,十几万块钱,干点什么不好。 确实是蠢,咱们安县这地界,谁种过药材呀真是,还天麻,灵芝,铁皮石斛,他以为咱这儿是神仙的药园子呀,笑死。 尽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别说唐家兄弟仨,就连尹志勇都觉得,这朱彪蠢得不行。 唐粒倒是一点不意外,之前几个村子反悔,就说过朱彪种的是药材,药材利润高,回头生意好了,还得给他们涨租金。当时她就觉得这事不靠谱。 不过九十年代就是这样,经济风口,抓住机会,就是猪也能起飞,可社会上鱼龙混杂,骗子也多,有名的几个大骗局,什么水变石油,什么特异功能,都发生在九十年代。 朱彪会被骗,倒不是他蠢,只能说是利令智昏吧。 被他这么一搅和,种养殖基地的氛围反倒是好了,一则有了竞争对手,大家同仇敌忾,更团结了,二则经过这事,唐国强手腕明显强硬了,估计也知道自己之前顾忌着兄弟乡邻的情分,束手束脚的,反倒坏事,而唐国成和唐国康呢,各司其职,干事情倒也更用心了。 冯雪琴丢了这么大人,当天就收拾东西回娘家了,据说冯大舅知道她干的事后,狠狠骂了她一通,逼着她回嫩溪村道歉,冯雪琴不肯,死命赖在了娘家,就等着唐国康熬不住,主动上门接她。 冯雪琴不知道的是,没了她成天吹枕头风,跟这个攀比跟那个攀比的,唐国康觉得自己活得舒坦自在多了。家里没人做饭,一日三餐,他就带着儿子唐承福上老二家蹭饭。 唐国强家里日子好过,刘梦华又是个敞亮大度的性子,每天伙食整治得比冯雪琴好多了,唐国康父子俩每天吃得肚子溜圆,都觉得老婆/妈妈在娘家多待一阵子也挺好。 时隔大半个月,唐粒终于回了县城。 她头天给祁振打了电话,第二天一早祁振就开车过来接了,唐老太太看这个孙女婿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指挥着几个儿子往他后备箱里塞了不知道多少东西。 回去路上,不管唐粒说什么,祁振接话倒还是接话,只是始终有些恹恹的,不想多说的样子。 唐粒瞧他这样,也就不说了,俩人就这么沉默地到了县城。 只是到县城后,祁振并没有将唐粒送回公司,而是方向盘一打,去了城东。 安县县城东面有一条从高山上潺潺流下的溪涧,溪涧两岸都是二三十年代建的两层小洋楼。 这些小洋楼独门独院,临溪靠水,阳光充足而环境幽谧,居住环境非常好。 县城里这两年富起来的人不少,倒是挺多人想买这一片的房子,只是这一片房子的主人大多有些家底,愿意出手的人极少。 唐粒知道哪怕几十年后,这一片的房子都很抢手,属于有价无市的那种。 祁振把车子停在一栋小洋楼前:下车吧!说完,他自顾推开车门就下去了。 唐粒挑挑眉,跟着下了车,就看见祁振掏出钥匙正在开门,此时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等到祁振推开门说进来看看吧,她不禁笑道:我不在县城这阵子,你这是干了件大事呀,这是租的,还是买的? 祁振横她一眼,不说话,径自走进屋里。 唐粒也不恼,跟着走进去,这屋子朝向挺好,冬天在门口或者楼上阳台上晒太阳肯定舒服,唔,还可以喝喝茶看看书,哦,也可以欣赏欣赏溪水景致。 祁振忽然停下脚步,转身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人揉进怀里,低下头,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片刻,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许久,他问:你还记得自己有丈夫了吗? 第122章 祁振说着,又低头惩罚似的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哑着声音,似是而非地控诉:你这个没良心的。 知道唐粒一心想要发展事业,他也就随她去,哪怕订了婚,扯了证,也由着她不定婚期。 可几个月下来,唐粒不是忙着去市府去省城,就是跑到乡下去,居然前后就没在县城待上几天。祁振虽然也忙,但也只好努力抽时间去乡下见唐粒,可一则她诸事缠身,二则乡下那毕竟是舅舅们的家,顾忌着长辈,说话都得注意着分寸,到底是不太方便。 这么一来,祁振一琢磨,就有些后悔当初由着她不定婚期了。 还是得早些把该过的礼过一下,那样不管怎么样,也就名正言顺了。 他咬得轻,唐粒倒不觉得疼,只是觉得他这副委屈的样子有些好笑,她仰头看着他,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里,软着声音反问:我怎么就没良心了? 过两天就是端午了,天气有些闷热,唐粒被祁振箍在怀里,其实是觉得有些热的,不过,她也真是许久没好好看看他了,就舍不得把他推开。 -- 第200页 他是真长得好,眉眼就不用说了,这个距离看,皮肤竟也好得出奇。 唐粒自己皮相也好,是哪怕吹了多年海风,回来闷一阵子也能照样白回来的那种,只是最近她一直在乡下跑,这五月的日头终究已经有些毒了,难免就晒黑了一些。 她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祁振的手仍旧捉着她的,便也跟着晃了晃,然后,祁振就听见她信口开河地倒打一耙:你瞧瞧咱们的手,我多辛苦,都晒成这样了,你呢,细皮嫩肉,白得发光。谁辛苦,谁没良心,岂不是一目了然? 祁振都被气笑了:合着你被晒怪我? 唐粒扬眉,满脸无辜地看着他:你不是我丈夫吗,妻子在外面辛辛苦苦挣钱,都晒黑了,难道不该怪你吗? 语调里无赖中倒还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了。 看惯了她精明强干的样子,这个样子的她,倒让祁振忽然想起年少时候的她。 都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年岁又才差着两岁,从小自然都是认识的。她小时候大约是家里吃得不好,长得尤其的瘦,明明跟章雪同龄,却好长时间都要比章雪矮上半个头。 可哪怕如此,她也是整个大院里最漂亮的小姑娘,唇红齿白,眼睛大大的,祁振那时觉得,她长得就像表妹最爱的那个洋娃娃。 祁振有一阵也想带她一起玩,可她老跟章雪一起,而每次玩得正高兴,章雪就会提起她上一次考试考了多少多少分,受到了老师的表扬,祁振从小就是混不吝的脾气,成绩不算差,自然也没有多好,何况玩的时候提学习,实在是太扫兴,渐渐地,他也就不爱在大院里玩了,反倒成天跟于向文还有其他几个小男孩混在一块儿。 再后来,各自渐渐长大,接触也就更少了。 那时候学校里都乱糟糟的,根本没几个人读书,高年级的同学成天不是在写大字报,就是跑到外地去搞串联了,祁振对那些都没兴趣,仍旧混在学校里,倒是混成了个孩子王。 偶尔也会看到她,穿着洗得泛白的衣裳,裤子上总是打着补丁,只是长相却是破衣烂衫也压不住的漂亮,梳两个麻花辫,走起路来,辫子一翘一翘的,却又一些娇憨可爱。 自然也有胆子大的男同学常常去撩拨,可她明明在家听说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在学校却像个小辣椒,甭管谁欺负到头上,她都得反击回去。 祁振呢,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其实暗地里也帮着教训过几个男同学。 只不过他也就是看不过眼,随便搭把手,之后跟她也还是不冷不热地,遇见了,偶尔打个招呼,偶尔,连招呼都不打。 直到那一天,他从于向文那儿拿了半包烟,自己躲在大院角落的乒乓球桌边上,预备学一学怎么抽烟。烟都还没点呢,就听见她在那儿哭了,哭还不敢大声哭,哭得抽抽噎噎的,好几次,他都以为她要哭撅过去。 祁振也是偶然听大院里的人说的,他们说,唐师傅的媳妇,满眼里只有儿子,对女儿是真不好。 老二还好些,性子泼,从小有什么吃亏了就又吵又闹的,她妈也拿她没办法。 另两个却都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老大小时候还是在乡下长大的,也没读什么书,回县城没几天,就给嫁出去了。 老三是最可怜的,从小什么好东西都没轮到,这回县里征人去岛上开荒,她妈倒是急吼吼地就给报上名了,十几岁的小姑娘,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就舍得。 偏偏人家做妈的,还能理直气壮说,上头组织上岛生产学习,这就是最好的锻炼机会。 当谁不知道她其实是眼红每年的补贴似的。 总之,祁振听说过唐粒要去海岛开荒,估摸着她就是为这事哭的。 他那时候虽然觉得,让唐粒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跑去开荒,实在是有些荒谬。 可又觉得有些羡慕,因为他觉得趁着年轻,去海岛上见识见识也不错,总比学校里混着有意思。他甚至偷偷去报了名,可不知怎么的被他妈苏向雪给知道的,直接去找了负责报名的人,又把他从名单里给剔除了。 所以他不太明白唐粒为什么能这么伤心,可瞧着她那么伤心,眼睛都哭红了,他又觉得总得安慰一下小姑娘,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从兜里找了块大白兔奶糖出来。 那糖也不知什么时候揣进兜里的。 不过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也不知为什么给了她一颗糖,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又惊讶又欢喜的模样,逗得他直笑,后面就经常在兜里揣几颗糖。 所以他估计她是喜欢吃糖的,看她实在太伤心,忍不住又安慰她,说要是在岛上过不下去,就给他捎个信,他过去把她救回来。 后面她自然没给他捎信儿,他也就渐渐地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直到此刻,看着怀里的人,祁振才忽然想起那个年少时的约定,心里好笑,却又叹息,要他真去岛上接她,也许她也就能少受几年苦了。 这么想着,声音也不禁温柔下来:是,都怪我。 顿了下,他又沉着声音喃喃地唤了声妻子,语调间竟然有了些缱绻的味道:妻子,那你预备什么时候跟丈夫住一起? 唐粒只觉他温热的气息扑在耳根,痒痒地,扰得她心头直发颤。 -- 第201页 可总归她是活了几辈子的人了,在这个事情上,倒不像时下的人那么保守,甚至,祁振等到现在才提,她都有些意外了。她以为他早该忍不住了,哪知道他竟能忍这么久。 唐粒脸上有些红,却还是镇定地反问:你不是房子都找好了么,难不成不是为了跟我一起住的? 祁振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可不是吗? 唐粒装腔作势地左右看了看:得先瞧瞧这屋子我满不满意。 祁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半晌,才将她稍稍放开了一点:行,咱们先瞧瞧屋子。 他捉着她的手腕,牵着她往里走。 屋子当初建造的时候,就是精心设计过的。一楼有个挺大的客厅,摆了簇新的沙发和茶几,窗帘也是新的,是鲜亮悦目的草绿色,跟窗外院子里的花木相映成趣。此外,一楼还有个挺大的厨房,一个卫生间,还有一个不小的储物间。 楼上是两个卧室和一个比卧室小些的书房,当然,也有一个卫生间。书房的书柜里已经摆满了书,大尺寸的书桌上,放了盏造型古朴但简洁的台灯。两间卧室,一间仍旧空着,另一间却已摆上了家具,甚至床上已经铺了细密光滑的凉席。 卧室的装饰风格,跟唐粒现在住的屋子很像,家具样式像,色调也像,就连窗帘的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唐粒看着,倒恍惚有一种置身自己卧室的感觉。 屋子她当然是喜欢的,可她更喜欢的,却是布置这屋子的人的心意,把她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每一样东西,都妥帖得好像是她自己淘来的似的。 祁振捉着她的手腕,扭头看着她:喜欢吗?神色间有几许得意。 唐粒好奇道:这些东西你从哪儿淘来的?当初她布置那个屋子时,东西都是陆陆续续随手买的,说实话,哪怕让她自己再去买,怕也不可能买得这么齐整。 祁振:总归花点时间就行。 顿了下,他提醒:你还没说喜不喜欢。 唐粒顿时笑了:几乎就像我自己布置的,能不喜欢吗? 祁振也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又问道:那你,可以嫁给我了吗? 唐粒以为他要问能不能搬过来一起住,下意识地就说了个可以,等说完了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她怔了下,疑惑道:咱们不是早扯证了。 祁振忍不住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子:我听到你说可以了。又忍不住低头啄了下她红润的唇角,声音低低的,却有着一丝耍赖似的霸道:不许反悔。 唐粒张了张嘴,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倒是想说,其实婚礼也不用这么着急,先搬过来一起住着也没什么,反正已经扯证了,等俩人都不忙一些了,再把仪式补上也就是了。 可现在这话她却说不出口。 她忽然发现,其实她也是期待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30 17:15:57~2022-06-01 01:1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6、fish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站在卧室外头的小阳台上,能看见不远处潺潺的溪流。溪边几个妇女蹲那儿洗衣服,哗哗水声中,偶尔夹着几声说话声,笑闹声。 唐粒看了几眼,走回屋内,祁振拉住她的手,循循善诱:你看,咱们直接在国营饭店摆酒,这样就少操了一半的心,其他东西,你家那边反正刚办过一次,你父母肯定也都熟门熟路,当然他们不管也没关系,我找几个人,可以一起都给办妥了,什么都不需要你操心。 唐粒翘着嘴角,看他:所以这是咱们的婚房? 祁振干脆将她拥进怀里,低声问:可以吗? 瞧他小心翼翼的,倒半点不像在外头那恣意的样子。 唐粒故意肃起脸,清了清嗓子,眼见他脸色也变得有些严肃,才点点头,用领导视察一样的口吻说:不错,还可以。甚至故意做了个捋胡子的动作。 祁振这才知道被她耍了,无奈道:你这没良心的,还消遣我。 他低头啄了下她的唇角,唐粒下意识躲了躲,这人顿时就不干了,箍着她的腰,扎扎实实地亲了上来。 唐粒这才知道,他刚才其实都是收着的,这一回,才真的像是惩罚,他温热的气息丝毫不留余地,长驱直入,跟他刚才小心翼翼的态度大相径庭。 热烈,霸道,让唐粒几乎有点喘不过气。 许久,在唐粒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了的时候,他才微微撤开了些,抵着她的额头。 唐粒的眼神有些迷离,听到耳边他微沉而急促的呼吸,她开口想要说什么,可没等她说,他已经再度吻了上来。 发泄一样地,不留余地。 她不知什么时候被抵靠在与阳台相隔的墙上,旁边就是敞开着的窗,她能很清晰地听到,外面浣洗衣物的妇女们说笑的声音,还有,隔壁邻居孩子哭闹的声音,明明脑子里一塌糊涂,可这些声音却又分外清晰,让她忍不住紧张,仿佛隐秘的私密,随时会被人窥探,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分外敏锐。 -- 第202页 她整个人仿佛被劈开成两半,一边是清醒的现实,一边是沉沦的虚幻。 分不清前世今生。 整个人都要沉溺进他的气息里。 某一刻,她终于受不住,忍不住捶他。 乖。他捉住她的手。 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她莫名觉得脸上更热了,再没力气去挣扎。 你这个臭流氓。感觉到他捉着她的手想要干嘛,唐粒忍不住软声骂。 嗯,我是臭流氓。 他低声哄着,终于还是哄得她由了他。 这屋子当初建造的时候,应该费了不少心思,后面估计也几经修缮,总之,居然造得非常方便,尤其是二楼的洗手间,有个挺大的淋浴间,除了没有热水,几乎跟后世的洗手间一样方便。 当然,这种天气洗澡是可以不用热水的。 在祁振洗澡的时候,唐粒又到处看了看,这才发现,卧室衣柜里,已经整整齐齐地挂满了祁振的衣服,旁边还有几条裙子,看样子都是刚买的。 唐粒拎出来,在身前比了比。不得不说,祁振自己平时穿衣服就挺讲究,挑衣服的眼光自然也不错,这几条裙子,都是挺洋气又不会太扎眼的款式,大小估摸着也差不多。 当然,除了衣服,还有一些零碎的杂物摆件,大概是他自己平时用习惯了的。 其实最奇怪的是书房里那么多的书。他这人平素瞧着,实在不像个爱读书的,家里竟然有这么多的书,而且大部分书都挺正经,大多是经济经营类的书籍杂志,也有一些机械类、工程类的专业书籍,甚至还有一些外语书籍。 不过,说到底他是被祁宏放压着去上过大学的,学的似乎还是机械工程类的。 他这人聪明,别人要使十分力去做的事情,他往往使上六七分力,就能做好了。所以他哪怕没怎么用心,学业上大约也还是能过得去的,不然以祁宏放的性格,应该也不会真把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往各个厂矿部门里塞。 而祁振呢,估计听老爹的认认真真把书读完,就已经是极限了,工作的事情,也就再不会听家里摆布了。 唐粒边想,边翻着一本英文杂志。 你想学英语? 祁振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门口,他换了身衣服,头发有些湿,耷拉地垂在额前,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柔软了许多。 唐粒想说我学什么英语,我大学时英语跟外语专业的同学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可话没出口,她就想起来了,她现在的身份是连高中都没机会读的小可怜,最高学历初中,英语哪怕学过几句,应该也还给老师了,你好我好早上好,应该就是极限了。 她合起杂志:随便看看。 想了想,又说:一直抽时间在学呢,可惜进步不快。她想着之后还想去吴县看看,到时候少不得要跟老外接触,先给祁振打个预防针,万一真到了不得不显露外语水平的时候,希望他不会太惊讶。 学点英语挺好的,真要把生意做大,还是得跟外国人做生意,给国家正外汇。祁振走过来,抱住她,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 唐粒扭头,挑眉看着他:你行吗? 祁振扬了扬眉,凑到她耳边,压着声音反问: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行吧,臭流氓。 唐粒不想跟流氓纠缠这个话题,于是换个话题:你好歹是个大学生,你妈给你寻摸对象,怎么也不找个大学生?章雪虽说比她学历高些,也不过是高中生,以苏向雪的气性,怎么也得给祁振找个学历相当的呀。 祁振看着她,总觉得这个问题里似乎有些危险,想了想,才说:学历有什么用?到头来还是要看工作。 唐粒点点头:因为你一直游手好闲,没个稳定工作,大学生的牌子自然也不好使了。不过哪怕如此,最终他娶了个初中生,估计苏向雪真是气得够呛吧。 是呀,我这行情惨淡,可多亏你不嫌弃。祁振环着她,低低地笑道。 你知道就好。唐粒也笑。 这么一耽搁,时间就有些晚了,这房子里其他东西都齐全,只有米面蔬菜油盐酱醋还没备上,自己做饭肯定不可能了,俩人只好锁了门上街觅食。 这个地方离外头街道其实不远,过了桥,穿过个巷子,就是了。 俩人也没开车,并肩慢慢地走过去,路上碰到同住在小洋楼的邻居,见他们长得都分外出众,忍不住就会多看几眼,也有自来熟的,干脆打招呼攀谈两句,听说他们是新搬来的邻居,自然更加热情,直夸俩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过了桥的巷子里就有一家馄饨店,味道跟程记馄饨比要差一点,但炉子里现烤的烧饼却很香,油滋滋的,又松又脆,里头夹的肥瘦相间的肉,还有喷香的梅干菜,唐粒一口气吃了两个。 祁振是个公子哥的胃口,挑食,见唐粒吃了这么多,有些惊讶:有这么好吃吗,你可别吃撑了。 唐粒看他一眼,若有所指说:毕竟我干的是体力活。 祁振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明显愣了下,白皙的面庞上甚至浮起几许可疑的绯红,半晌,才说:小糖粒,看不出来啊。 -- 第203页 他用嘴型回敬了她三个字:臭流氓。 唐粒顿时就笑了。 下回,体力活交给我。祁振压着声音说了一句。 说完,他就放了筷子,起身去给老板结账了。 唐粒瞪着他的背影,想着这人真是厚颜无耻,跟他比流氓,真是比不过。 吃完饭,他们顺便也就走去街上逛了逛,熟悉熟悉周边的环境,然后便又原路回来了。 这一片瞧着偏,其实离县城中心也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而且一路上店铺也挺多,刚刚馄饨店旁边的馒头店,似乎还挺有名气,据说每每逢年过节,买馒头的人能从店门口排到大街上去。唐粒说。 他家的红糖馒头做得好,回头咱们住过来了,我天天买给你吃。祁振于是说。 果然,这人之前成天游手好闲的,别说安县县城里了,怕是市府、省城,那些吃喝玩乐的地方,他估计都是门清。 祁振说起房子的来历:也是凑巧了,房东老太太子女都在省城,她一个人住在安县,之前一直不愿去省城,一则故土难离,二则也怕麻烦子女,只是这两年她身体越发不好了,之前过年时子女回来,瞧着这样子,到底跟她说通了,让她一起去省城。 老太太倒也豁达,说自己有生之年多半是回不来了,就想把房子卖了,多少留几个钱在身边,去了省城平时也能补贴给儿子一些,免得日子久了,遭儿媳妇嫌弃。 我碰巧扫听到,就给买了。房子都修缮了一遍,家具什么的,大部分都换了,只有院子里的那几把椅子瞧着有点意思,就留着了。祁振说,你如果觉得有什么要改动的,咱们赶紧找人来改。 不用改,都挺好的。唐粒笑吟吟说,你说你怎么这么能干? 这年头,两个人住这么宽敞的房子,已经算得上奢侈了,没见一路过去,各个邻居家里都是几代人挤在一起嘛。 而且,祁振把房子修缮布置得,跟后世也差不多了,起居盥洗都很方便。 祁振扬扬眉:那是,谁让你眼光好呢? 这人。 第124章 婚礼的事情算是就这么说定了。 这天,郭嘉良和卓秀云这两个媒人,再度大张旗鼓地登门,陪着祁振过来放大定。 忙归忙,可这事情办得,也真是,回回都这么火急火燎的。尹巧芬站在灶前握着铲子翻炒,嘴里忍不住抱怨。虽说这回算是提前了几天通知他们,但在尹巧芬看来,还是匆忙了些,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打听打听,像祁家这样的家庭,彩礼一般是给多少。 上回下小定,送的是金银首饰和什么股份,半分钱没落她手里,这回放大定,怎么的,也该是真金白银了吧? 唐米和唐麦都在一旁帮忙,换了平常,唐麦多半得怼上两句,今天却没吭声,自顾洗着菜。唐米看她一眼,接话说:他俩都是自己有主意的人,哪怕时间紧张一点,估计也早盘算好了,上回不也办得体体面面妥妥当当的? 尹巧芬一噎,深觉几个女儿都不贴心,老三主意越来越大,老二是个火药桶,老大呢,就是个棒槌,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气道:既然自己都能盘算好,干嘛还让我们折腾,都自己盘算去好了! 唐米被一通抢白,干脆就不说话了。 唐麦嗤地笑了声:你以为她担心事情办得不体面,她是担心彩礼钱该收多少呢。 要说三个女儿里,最了解尹巧芬的,怕就是唐麦了。毕竟只有她,从小到大,始终在这个家里生活。 尹巧芬恼羞成怒,我那了你一分钱彩礼了吗,你就这么埋汰我? 你那是没拿吗,你那是拿不到好不好。 唐麦自己心里烦着,懒得跟尹巧芬掰扯,撇撇嘴,没再接话。 相比这边,另一间屋子里的气氛倒是融洽许多。 他们小两口自己商量了,婚礼就定在十月二号,正好也放假,既能沾沾祖国的喜气,也不耽误宾客上班,我觉得挺好。郭嘉良笑道。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再面对这位身份贵重的媒人,唐国顺倒是自在多了,他点点头,这些都由着他们自己就行。 这时,唐粒瞥了祁振一眼,祁振勾着唇,笑得跟个偷了腥的猫似的。 其实在婚礼时间上,俩人是起过分歧的。 唐粒是觉得,等他俩都闲下来,怎么也得年底了,所以想着干脆把日子也仍定在正月。祁振当然不答应,这才六月呢,离正月还有大半年,他手里捏着大红本本,居然足足要过一年才能把老婆娶回家,这不是太可笑了嘛。 少不得,还得骂唐粒两句没良心。 俩人唇枪舌战打情骂俏地,为这事争执了半天,最后,唐粒忍着笑答应了定在十月二号。 实在是,祁公子为了早点结婚,差点都要耍无赖了。 婚房小祁已经收拾好了,就县城东面溪涧边上小洋楼那儿。卓秀云接着说,那边的房子大家都知道,闹中取静,各方面都挺不错,别说小两口住,就是一大家子住也是够了的。 末了,她开玩笑道:小祁也是厉害,那边的房子,我倒也想买,可等了几年,也没见有人出手,刚扫听到老太太有意向呢,居然就被这小子先下手为强了。 -- 第204页 祁振于是笑道:卓阿姨,这回您就先让了我,下回我帮您盯着点,咱们争取早点做邻居。 卓秀云:那自然再好不过。 桌上几人,除了唐国顺,再有个虽说担着媒人的名头,但其实压根不太会说话的黄茂才,其他几个,那是个顶个的都是人精,就这么说说笑笑地,就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听到酒席直接在国营饭店摆时,唐国顺下意识看了唐粒一眼。 按照安县的风俗,男女双方酒席是分开摆的,一般女方中午,男方晚上,酒水钱男方会补贴大半,女方其实负担不大。当然,这是在女方自己办酒的情况下,一切开支是可以控制的嘛。要都在国营饭店摆,按着祁家的标准,哪怕女方只负担一小部分,对于唐家来说,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唐国顺倒不是不愿出这个钱,他就怕自己家出不起这钱。 不过,没等唐粒说什么,祁振先开口了:既然一起摆酒,席面和烟酒,我这边就一起办了,倒是喜糖和红鸡蛋,准备起来比较麻烦,我想偷个懒,就麻烦伯父伯母一起费心了。 他这话说得客气,其实只要给了钱,喜糖自有糖果店的人费心,只有红鸡蛋麻烦一点,得买了鸡蛋回家煮了一个个染红,但这点事,就尹巧芬母女几个花个一天时间也就能弄好了。 实际是,喜糖和红鸡蛋,哪怕加上男方的份额,跟席面和烟酒钱比,那真是九牛一毛。 这是让他们占了便宜,还给足了面子呢。 哪怕是唐国顺这样平时不苟言笑的人,也忍不住笑了。这小女婿,不愧是祁厂长家的公子,办事周到,还会说话。 卓秀云笑道:这么周到的女婿,瞧得我都有些眼热呢。 说笑着,菜也就陆陆续续地上来了,卓秀云就喊尹巧芬和唐米唐麦一起吃饭。 位置是早留好的,三人把菜上齐,也就坐下了。 然后边吃边谈,就说到了尹巧芬最为关注的彩礼上。 上回下小定,祁家准备的是金银首饰和祁振自己的种养殖基地的股份,由于时间仓促,苏向雪又撒手不管,祁宏放最后只给添了块玉。 这回放大定,做父母的肯定不能再放手不管。祁家就祁振这么一个孩子,按理说家里有什么东西,回头也都是给他的,祁宏放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就把自己名下的一些资产都给了小两口,除了省城的一套房产,两间铺面,甚至还有首都的一间院子。 当然,房产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金银首饰,听意思,也是祖上留下来的。 咱们祁厂长为了娶儿媳妇,这是把家底都要掏空了呀。卓秀云叹息道。当然,还有句话她没说,这幸好是九十年代,要再往前推几年,祁家娶个儿媳妇,拿出这么多东西,少不得就得被人打成资产阶级。 都说祁家祖上出过有名的大富商,果然,瘦死骆驼,也比马大呀。 其实别说卓秀云,在座的除了祁振,其他人都被祁家娶儿媳妇的大手笔给惊讶到了。唐米是从没想过,有人能拿这么多东西当彩礼,就是唐麦,单位同事也有嫁的好的,可也从没听说有这么阔气的。 就连郭嘉良都半开玩笑地叹息道:老祁这么搞,我感觉都娶不起儿媳妇了。 黄茂才震惊之余,却是说:咱们唐粒这么优秀的人才,再多的金银财宝也是换不来的。 他这也是有感而发,不过听着倒是契合他女方媒人的身份,大家于是都笑了。 黄老说的好,优秀的人才比金子珍贵呐!郭嘉良说。 尹巧芬听他们说来说去,又是房子又是金银的,虽说这首都的、省城的房子是金贵,可毕竟不会落她手里啊,不禁有些着急。 哪怕祁家扛了大头,他们作为女方,总也有箱笼被褥等嫁妆要准备吧,这一分钱彩礼不给,难不成又让她贴? 她倒想直接开口问,可毕竟在座的几个媒人来头太大,她不像唐国顺,两次都跟人坐着喝茶聊天,熟悉了心里紧张感自然也消弭了一些,她忙着准备饭菜,跟人家都没搭过几句话。 她一个普通工人,面对副县长这样的父母官,这心里忐忑着呢。 好在,没等多久,郭嘉良便从公文包里拿了个红纸包出来:除了上面说的房产、首饰和一些物件,祁家另准备了八千元的彩礼,这是彩礼钱。 这八千元礼金,于祁家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意思,可对于尹巧芬来说,其他那些东西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只有这笔钱才是实打实的。 尹巧芬盯着唐国顺接了红包,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可太怕唐粒跟唐麦似的,直接就把彩礼钱给拿走了。 当然,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等祁振和几个媒人走了,唐国顺就从兜里把个鼓鼓囊囊的红包又给拿出来给了唐粒:你二姐结婚的时候,家里没拿彩礼钱,你这个,家里自然也不能拿。 要说唐国顺是个这么讲究公平的父亲,那倒也不是。毕竟从前三个女儿遭受的不公平待遇,那真是多了去了,也没见他出来帮着说两句不是? 他之所以想起要对唐粒公平一些,除了唐粒这婚事让他有面子外,也是因为唐粒帮衬了他的兄弟,让他得到了前面几十年都没有过的成就感。 -- 第205页 尹巧芬气得呀,就差扑过去抢红包了:唐国顺,你什么意思!你让我拿什么去准备嫁妆,是喜糖不用钱,还是鸡蛋不用钱,还是箱笼被褥的不用钱?! 你之前怎么帮唐麦准备的,这回也怎么准备就是了。唐国顺皱皱眉,觉得尹巧芬简直莫名其妙。 好歹她弟弟还在唐粒那儿挣饭吃呢,就是看在她那个宝贝弟弟的份上,这钱她也该拿出来啊。 吃粮不管事的唐国顺自然不知道,尹巧芬因为前前后后贴补了不少给弟弟,账面上的窟窿已经越来越大,不是她不想出钱,她根本出不起钱呀! 不就是嫁妆嘛,喜糖,鸡蛋,箱笼被褥,还有什么?唐粒抓着红包,看了眼尹巧芬,需要什么你跟我说,我让公司的人去准备就行了,回头准备好了就送回来。 啊?尹巧芬顿时怔住了。 她为的是不准备嫁妆吗,她为的是准备嫁妆的时候,能顺便往自己口袋里落点钱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1 23:48:08~2022-06-03 01:3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饭饭不想肉肉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唐米和唐麦并肩走出机械厂宿舍大院。 最近都好还吧?唐米考虑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实在是她瞧着唐麦心不在焉的,显然是心里有事。 唐麦扭头看她一眼,笑笑:大姐,你想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赵英杰他们厂子要下岗一批人,他这回怕是有点悬。 过年的时候,赵英杰不是想去给他们领导送礼嘛,还为了酒的事情跟她大吵了一架,结果转天,他拎了花大价钱搞来的酒跑去送礼,人家根本就没收。 这给领导送礼,也是有学问的。送得太薄,人家看不上眼,送得太厚,人家怕拿着烫手,也不会收。 赵英杰这人其他方面是挺棒槌的,这方面其实一向机灵,准备的酒虽说价值不低,倒也没有超过那个度,何况他往年也是在送的,没道理之前年年都收了,唯独今年不肯收。 当时赵英杰就觉得不对劲,但他不是跟唐麦吵架了嘛,就把这事给瞒下了,也没跟唐麦讲。 直到前两个星期,厂里传出来要下岗一批人,而由于产品销量萎缩,这一次他们车队里的司机也得下一批,赵英杰前后这么一联系,顿时就明白了,这次下岗多半有他的份。 他硬着头皮撑了几天,终究还是把这事给唐麦说了。 可这种事情,正月时人家没收礼,就是个态度了,其实也算是一种提示,要当时赵英杰就说了,他们商量着想办法打听打听,走走关系,没准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在是厂里已经放出了风声,估计下岗哪些人都已经定了,再去走动基本就已经晚了。 当然,唐麦也没放弃,找马亚琴还有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都帮忙打听了,只不过打听回来的消息都不太乐观,县制药厂这回要下好几个司机,赵英杰下岗的可能性还真挺大。 其实这事从丁建中的态度也能看出来,他还是唐麦和赵英杰的媒人呢,他不愿意表态,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赵英杰倒是想让唐麦找唐粒想想办法,毕竟唐粒有那么个家里挺有能量的对象,因为给厂里配送食材,跟丁建中的关系也不错,要能从两个方面都帮着努努力,没准这事就能成了。 可唐麦不愿意。 大姐,这事你知道就行,别去唐粒那儿说。别说唐粒还没嫁过去,就算是嫁过去了,提这种要求也只能让人看轻了。再说县里这两年倒了多少厂子了,哪怕这回不下岗,说不准过两年也还是一样,没必要为这事去欠人情。唐麦叮嘱唐米。 唐米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也不是说真不值当为这事去欠人情,而是唐粒这门亲事本来就算是高嫁了,双方家庭条件悬殊,幸好唐粒自己争气,现在也算是有点事业了,人家这才高看一眼,刚才席面上男方两个媒人夸的不也就是这点? 这还没过门呢,要唐粒就去跟婆家提这种事情,别说婆家愿不愿意帮忙,只怕先就得看轻了他们家。 何况,听说唐粒那未来婆婆一直对她不满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妹夫到底有一门技艺,实在不行,要么回头问问唐粒,能不能去她公司里帮着开开车?唐米说。 唐麦想到赵英杰那臭脾气,要真让他去唐粒公司帮忙,到时候估计也够呛。 她摇摇头:总之你别跟唐粒说。 唐米暗暗叹了口气,点头应了。 这世上的事情谁能料得到呢,之前宿舍大院里还人人羡慕唐麦嫁了个条件好的。家里住房宽敞,父母有工作,自己还是县制药厂的司机,这样的条件,虽说跟祁振那样的没法比,可也算普通家庭里能排的上的了。哪想到这结婚才多久,赵英杰就要丢工作了。 几天后。 唐总,咱们跟棉纺厂的合作还是很愉快的,他们的后勤部主任尽心尽责,也从不拖欠货款,可以说是县城这些厂矿单位里最好说话的了。李襄陪着唐粒往县棉纺厂走,他搞不清楚唐粒为什么突然提起来要上棉纺厂来看看,只好拿话旁敲侧击着。 -- 第206页 当然,李襄来的晚,并不知道当初高兵在时,棉纺厂曾经诬陷刁难过他们,他只知道,棉纺厂作为唐总的老东家,跟他们公司业务往来非常通畅,倒是机械厂虽说唐总未来公公在当着厂长,可他们那个后勤部主任阴阳怪气的,每每都要给他们找点麻烦,销售员和财务背地里都叫苦连天。 嗯,今天我找吕厂长有点别的事情。唐粒说。 说话间,已经到了棉纺厂。 保卫科的人自然认识唐粒,当然也知道人家现在生意做得挺大,已经是厂长级别的人物了。趁着唐粒他们登记访客姓名的时候,跟她一阵寒暄,还暗戳戳地打听,唐粒公司招不招人。 过阵子应该要招一批人,工种现在还不好说,怎么,家里有亲戚要找工作?唐粒笑道。 嗐,哪什么亲戚,我自己呀。保卫科的人讪笑着,压低了声音,你是知根知底的,也没什么好瞒你的,咱们厂子怕是开不下去了,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还不得早作打算? 唐粒放下笔,问:之前不是有友美服装厂的单子? 友美服装厂是市里的龙头企业,因为有澳国华侨的投资,对方还提供了一些先进的技术设备,所以产品质量和销量一直都不错。 说回来,那位澳国华侨据说还是祁振的舅公,当初她下岗时,祁振为了帮她保住工作,还请这位舅公跟友美那边打了招呼,也正是通过那一次的机会,安县棉纺厂跟友美服装厂扩大了合作。 唐粒一直以为有了友美服装厂的单子,安县棉纺厂至少能再撑一阵子呢,没想到居然还是走上上辈子的老路了? 友美服装厂的供货商多着呢,这年头,要倒闭的工厂多的是,谁都想把东西卖出去,这竞争来竞争去,价格一压再压,哪还有什么赚头。保卫科的人虽说不进车间,可他们这儿人来人往的,消息反倒比普通工人还灵通。 唐粒一听就明白了。 市里发展得好的服装厂就友美服装厂一个,可各个县里棉纺厂却很多,大家现在都是在苟延残喘,为了能胜出,可不就得打价格仗?然而现实是,越是打价格仗,反倒死得越快。价格压得太低,成本都收不回来,可不就死得更快? 当然其实国营工厂还有一条路子,就是私有化改革。 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企业都能顺利实现私有化改革,尤其是像安县棉纺厂这种传统的、效能低下的,又规模并不大的厂子,成功私有化的可能性很低,最后确实多半只能倒闭收场。 唐粒给保卫科的人留了公司的地址和电话,最后安慰他,棉纺厂未必就真会走上倒闭的路子,当然,人家并不信,仔仔细细把写了地址和电话的纸放好了,倒是让唐粒哭笑不得。 这两年安县棉纺厂也有了些变化,比如说原先的厂长,据说是市里有路子,已经调到市府的国营厂子里当中层干部去了,现在的厂长是吕宽。 找到吕宽办公室时,他正在打电话,唐粒在门口看了眼,就退了出来,跟李襄一起站到了走廊上。 当初那位人事部的干事小孙,现在是吕宽的秘书,他陪着唐粒站在走廊上说话,竟然也旁敲侧击地打听唐粒公司招人的情况。 唐粒笑道:孙同志这样的人才真能来我们公司,我肯定倒履相迎,不过,其实我觉得咱们厂子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或许还有转机呢? 连小孙这样被重要的年轻人都想着找后路了,估计棉纺厂的情况确实是不太好,唐粒原本还觉得要说服吕宽接受她的计划,可能要费一番唇舌,现在瞧棉纺厂这样的情况,忽然觉得,可能并不难。 很快,吕宽电话打完了,唐粒带着李襄进去,小孙帮忙倒了两杯水,就退出去了。 吕宽跟唐粒握了手,又听唐粒介绍了李襄,感慨道:当初你主动下岗,多少人觉得你傻,可这才过去多久,你已经发展得这么好了。 唐粒笑道:还要感谢吕厂长的支持,我这公司的第一步,就是您扶持着走出去的。 吕宽摆摆手:不值一提,这第一步,你总归都能迈出去的。 寒暄了几句,唐粒就开门见山说了来意:吕厂长,今天过来我是想跟您谈一笔生意。 吕宽其实也一直在猜测她的来意,他这厂子都快开不下去了,食堂的订货量自然也逐渐少了,吕宽想着她或许是为这事来的,可这事他也没办法,工人少了,吃饭的人就少了,工资低了,工人花在吃饭上的钱也就少,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正斟酌着怎么说,忽然听唐粒又说:我想入股咱们厂子。 吕宽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就连李襄都忍不住惊讶地看向唐粒。 刚才在保卫科他可都听见了,这厂子都快开不下去了,唐总居然还想往里扔钱? 这明眼人一看就是要亏钱的买卖,李襄怎么都想不通,唐粒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不能是菩萨心肠,想要割肉喂鹰救一救老东家吧? 别说李襄这么想,就是吕宽也觉得唐粒是不是疯了:我不知道你来之前有没有了解过棉纺厂现在的情况,虽说站在我的立场,我是巴不得有人能救一救厂子,但是,唐粒,我也不能坑你。就这么说吧,现在甭管是谁,往这厂子里扔钱,其实就跟往水里扔钱没什么区别。 -- 第207页 吕宽叹了口气:哎,是我们无能啊。 前一任厂长趁着厂里跟友美服装厂扩大合作的机会,跟市里邀了功,走动了关系就走了。其实那时候,他们班子里几个人就知道,哪怕有友美的单子,棉纺厂也很难撑下来。只不过,除了厂长,他们其余几个人有的是对厂子有感情,有的是年纪大了熬一熬就能退休了,就都撑着没动。 本以为好歹还能再撑个三五年,哪知道今年年初友美突然跟他们终止了合作协议,主要客户流失,厂子订单顿时少了一半,靠着其他一些小客户撑了几个月,可原料成本、人工工资,到处都要用钱,这不没过几个月,就撑不下去了。 唐粒看着短短两年时间就已经两鬓霜白的吕宽,郑重说:吕厂长,我不是跟您开玩笑,我不仅要入股咱们厂子,还要带着咱们厂子扭亏为盈。 第126章 吕宽第一反应就是:扭亏为盈,怎么可能? 这阵子,他为了争取资金和政策,跑了不少地方,也说了挺多大话,什么只要再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全厂上下齐心协力一定能渡过难关啦,什么争取三到五年实现收支平衡啦,总之,甭管自己信不信,先夸了海口再说。 可现在吕宽忽然觉得,自己算是能吹牛皮的了吧,哪知道唐粒竟然比他还能吹。 唐粒看他的样子也能猜到他的想法,她笑了下:吕厂长,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其实做生意,无非三点,控制成本,保证质量,打开销路。我给您提几点建议,第一,再下岗一批人,尤其是平时工作效率低下没多少心思在工作上的,第二,缩小厂区,拿厂区东面那块地,跟县里换点资金和政策, 第三,转型,留几个优质面料的生产线,匀出一半人来做服装。 精简人员,缩小规模,从做原料转型到做服装?听了唐粒的想法后,吕宽皱着眉头沉吟半晌,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不现实,隔行如隔山,纺纱织布咱们在行,可要把布做成衣服,这设计,裁剪,还有缝纫,哪一步都需要技术和设备,咱们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呐。 改开以后,老百姓对服装的热情和需求倒是大大增加,做服装的,确实有一部分赚得盆满钵满,可其实亏的也不少。 就说市里那么多服装厂,为什么只有友美服装厂做得好,就是因为人家有澳商带来的设计团队,他们的衣服款式洋气,不但在南方的服装批发市场很受欢迎,就是在澳国也有一定市场。 而其他的服装厂呢,有的款式老旧根本无人问津,有的追着南方市场流行的款式,可照猫画虎,东施效颦,根本学不到人家的精髓,也只能维持个惨淡经营。 不然他们棉纺厂也不至于没生意可做了。 可见做服装也不是简单的事,那些做了那么多年的厂子都没做起来,他们就更不可能了。 唐粒点点头:您说的没错,做服装,要考虑流行,考虑款式,还要有好的设计师、裁剪师,确实很复杂。 她顿了下,笑道:吕厂长,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做的是儿童服装,甚至是布娃娃的服装呢? 吕宽一怔,随即眼睛就亮了。 流行,款式,好的剪裁,他们一直是从成人服装的角度考虑问题,从来没考虑过做儿童服装的可能性。 毕竟,他们这一代的人都是苦过来的。大人要出门干活,好歹还注意个体面,偶尔还得攒钱做身新衣服,孩子别说新衣服了,真穷的人家,那都是光着屁股在外头跑的。要说衣服,一般也都是大人的旧衣服改的,大孩子穿了,给小的孩子,小的再给小的,再不然再给更穷的亲戚家的孩子,一件衣服也不知要经几个人的手。 所以说,在他们的印象中,儿童服装根本就没有市场。 这是一种固有的印象,毕竟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平时也不帮孩子买衣服,甚至连孩子穿什么也不会去关注。 这就是灯下黑。 听到唐粒这么说,吕宽才忽然想到,其实这几年大家条件好了,给孩子买衣服的渐渐也多了。虽说一件好点的衣服也还是要倒好几手,但其实条件稍微过得去的家庭,至少过年过节的时候,都会给孩子买新衣服了。 小孩子的衣服不像大人的款式多、变化快,哪怕做得没那么洋气,只要厚实耐穿,估计也不至于压仓库。 吕宽考虑了会儿:但依然困难重重啊,设计倒是可以外聘一个,也不用设计得多好,过得去就行,可裁剪、技术和设备,这些依然是问题。 唐粒发现,他根本就没把她最后一句话听进去:所以,咱们可以先做布娃娃的衣服。 吕宽摇头:哪有那么多人买布娃娃。 这几年倒是流行一种胶皮的玩具娃娃,娃娃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有的还是蓝眼睛黄头发,所以又被称为洋娃娃。这些娃娃倒是外头都要套件衣服,可人家做娃娃的,哪怕自己没有娃娃服装的生产线,肯定也有合作的企业了,轮不到他们去分这一杯羹。 要说自己做娃娃,别说没经验,很难做起来,就是做起来了,销路在哪里? 唐粒看吕宽的样子就知道,他最近怕是碰了不少壁,好好一个杀伐决断的人,现在都变得瞻前顾后了。 -- 第208页 吕厂长,您可能不知道,其实布娃娃的市场不在国内,在国外。美洲,欧洲,东南亚甚至中东,而我说的布娃娃,也不是您理解的那种布娃娃,我说的是女巫,小丑,魔法师,甚至鬼这种娃娃,国外的圣诞节、万圣节都会用到这些娃娃。 唐粒的话可真是给吕宽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女巫,小丑,还有鬼的娃娃,那些洋鬼子喜欢这个? 连洋鬼子都出来了,可见他是多么的惊讶。 唐粒顿时就笑了,肯定地说:没错,那些洋鬼子喜欢这个,需求量还很大。 吕宽看着她:你能找到买主? 唐粒面不改色,点点头:当然。 吕宽呼出一口长气,想了想,说:这事太大了,你容我考虑几天,我得跟厂里班子讨论一下,当然,还得探探县里的口风。 这是唐粒意料之中的,她也不拖泥带水,站起来,伸出右手:吕厂,希望能达成合作。 吕宽握上她的手,郑重道:我尽力而为。他当然知道,这可能是棉纺厂翻身的最后机会。 从棉纺厂出来,满肚子疑问的李襄忍不住问:唐总,您什么时候找的洋鬼子买主? 唐粒笑道:你见我找过老外吗? 李襄摇头,那必须没有呀。 唐总但凡在县城或者去市府乃至省城的时候,大事小事,他这个当秘书的大多都会跟着,只有去乡下基地,唐总多半跟她几个叔叔一起行动,倒是不需要他鞍前马后。 可你要说她去乡下见过洋鬼子,那不是扯淡嘛,他一个老农民家的孩子,安县乡下有什么,他还能不清楚?别说洋鬼子了,就是外乡人,都少见得很。 唐粒笑着说:所以,你准备一下,咱们过两天就去吴县,找一找客户。 李襄惊讶道:原来您是在忽悠,呃,您是实在太惊讶了,李襄嘴巴比脑子快,话说到一半,才惊觉不对,可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找补的话。 所幸唐粒并不在意,毕竟小伙子说的是事实嘛:没错,我是在忽悠吕厂长。他这肩上担负着上千人工人的生计,你要告诉他,客户连影子在哪儿都不知道,他哪里能做得了决断?当然,我也不是完全忽悠他,这个客户我一定能找到。 李襄作为唐总的小迷弟,听到唐粒说她一定能找到客户,顿时就舒了口气:那就好。 反正,无条件相信唐总就对了。 过了两天,唐粒把安县的事情安排好,就跟祁振一起去了吴县。 安县和吴县没有直达车,搭客车要先去市府,搭火车则要先去隔壁市,总之都不方便,祁振干脆喊了他们厂里的司机覃师傅,直接自己开车去。 唐粒一直想把李襄培养起来,所以这次还带了他一起。 换了几十年后走高速公路,安县到吴县其实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可眼下高速还没通,沿途都是山路,车走得很慢,八点钟出门,十二点还在路上。 路上倒有不少停车吃饭的地方,但九十年代初,这些停车吃饭的小店无异于黑店,进去不被扒一层皮,是出不来的。被讹点钱还算是好的,怕就怕敲诈勒索甚至抢劫的路霸,到时候没准还有生命危险。 所以几人一直忍到接近吴县了,才找了个农户,跟人借了地方解决生理问题,顺便吃点东西。 李襄是个机灵的,跟老乡套了半天近乎,把人家家里放着准备自己吃的西瓜给买来了。 菜刀一切开,薄皮红瓤黑子,还真是个好西瓜。 李襄切了一牙,赶紧就先捧到唐粒面前了:唐总,这西瓜肯定甜,您赶紧吃两口解解渴。 他这话一说完,忽然觉得背后一凉,扭头一看,祁总正瞪着他呢。 李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也是傻了,唐总未婚夫在这儿呢,他这献的什么殷勤! 都怪平时跟于欣两个狗腿子当习惯了,竟然一时之间改不过来。 他脑子一抽,把那一牙已经递到唐粒面前的西瓜,转身就送到祁振面前了:祁总,您吃西瓜。 伸着手正想接的唐粒: 手里已经拿了一牙西瓜准备给唐粒的祁振: 李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把手又伸了回来:没事,我自己吃。 说完捧着西瓜就遁到覃师傅旁边去了。 瞧人家覃师傅多有眼力见,自己切了一牙西瓜,蹲在离了快十米远的地方,背着他们啃呢。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祁振把西瓜塞进唐粒手里,嫌弃地说:你这秘书哪儿招的,怎么瞧着脑子好像不大灵光? 唐粒咬了口西瓜,果然是个好瓜,沙沙的,很甜。她边吃边说:自己送上门的,脑子灵光的,就是人情世故上还欠缺一些。 祁振显然不信。 休整了半小时左右,几个人再度上路,这回路程倒是不远,也就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吴县县城内的红楼宾馆。 李襄主动请缨,拿了几人的证件去开房间,唐粒他们站在宾馆门口观察了下地形,没多久,李襄回来了,递了一把钥匙给祁振,就招呼着覃师傅一起走了。 -- 第209页 祁振看一眼钥匙,又看一眼满脸无奈的唐粒,笑道:我瞧他倒是挺懂人情世故的嘛。 都不用吩咐,就只给他俩开了一间房。 第127章 这个红楼宾馆,原先是乡镇招待所,因为地理位置优越嘛,刚刚扩建装修了,据说不止外地过来吴县淘金的,就是外商也不住了不少。 房间是个标间,里头两张床,挺大,也整洁。 坐了半天车,唐粒只觉得腰都酸了,恨不得赶紧躺床上休息一会儿,可这不是祁振也在嘛,只好先靠在床头坐着。 祁振瞧她这样子,不禁笑道:你这体力不行啊。 他把行李箱打开,给唐粒找了换洗的衣物和毛巾,把人拉起来:黏糊糊的不难受吗,先洗个澡再休息。 唐粒原本在棉纺厂当工人的时候,每天起早摸黑的,干的都是体力活,身体倒是锻炼得挺好,这两年办公司,倒是动脑子的时候更多,确实体力比前两年差一些。 但今天觉得累,还是因为山路十八弯的,车子坐得难受,加上天气又湿又热的,身上不得劲。她本想让祁振先去洗的,一抬眼,却发现祁振已经帮她把从里到外的衣服都拿好了,虽说内衣裤都被团在外衣里了,可边边角角的也露出来了,她一眼就看到了好嘛。 唐粒一把夺过衣服,起来去洗澡了。 祁振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下,拎了热水瓶出门打了开水,给唐粒倒了杯水放在床头,然后又把行李整理了一下,把要用的东西都拿出来摆好了。 这些事情都做好了,祁振才靠到床头,拿了张报纸来看。 他这回上吴县,是公司有点事情需要跟个外商衔接,对方明天才会过来,到时候直接在这个宾馆里碰头就可以了。 他的事情倒是简单,相对来说,唐粒的事情要难办一点,不过,他特地挑这个时间过来,可不就是为了媳妇儿万一有困难,他可以帮着排忧解难的嘛。 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祁振捧着张报纸看得没滋没味,心不在焉。等到唐粒换了衣服擦着半干的头发出来,白皙的脸颊,染了两朵红云,就连嗓子似乎都带了点湿漉漉的气息,她说:你快点也去洗洗吧。 祁振走过去,拦着她的腰,就吻了上去。 唐粒刚洗了澡,鼻子正是最灵光的时候,能清晰地闻到这男人身上淡淡汗味。他吻得又急又重,抵着她靠在墙上,唐粒心想,他是对门或者墙有什么执念吗,但很快她就被吻得七晕八素,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个问题了。 直到某一刻,祁振突然放开她,啄了一下她的唇角,就转身钻进洗手间了。 唐粒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看着他略显匆忙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 上辈子俩人做了几年夫妻,按理这种事情也没什么新鲜了,可实际上,每一次祁振吻她的时候,唐粒觉得,自己都像回到了最初那一辈子青春年少的时候。 那时候大家都说她长得妖里妖气的,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勾搭上的祁振。 当然,实际也确实是她先勾搭的祁振。 那阵子厂里下岗了一些人,后面来了一批活,留下来的人就得加班加点地干,那天晚上,她加完夜班回来,正好在巷子口大樟树下面,就碰见祁振了。 祁振那样子,应该是在外头喝了酒,靠在大樟树上缓神。 唐粒那时候从岛上回来,跟宿舍大院里同龄的孩子都有些疏远了,跟祁振就更不太熟了。她瞧了眼比少年时更英俊了的男人,埋着头本想当没看见,可脚却不听使唤地,还是走了过去。 祁振果然醉得迷迷糊糊的,听她问要不要帮忙,就把手伸了过来。唐粒只好搀着他回宿舍大院,可到了他家楼下,他也不知是发酒疯还怎么的,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死活都不肯上去了。 唐粒想着,帮人帮到底吧,就坐一旁守着。 后面他可能醉得厉害了,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一开始,唐粒是脱了外套,想给他盖上的,可等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怎么想的,大约是为色所迷吧,鬼使神差地就亲了上去。 她当时其实紧张得要命,心跳得砰砰响,要不是他喝多了,又瞧着睡得挺沉的样子,她绝对是不敢的。 可万万没想到,亲上去以后,祁振他就睁开了眼睛。 她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哪知道他大手一捞,就把她捞了回去,结结实实地就把这个纯洁的亲亲变成了深吻。 最后唐粒是惊慌失措地跑掉的,然后第二天,祁振就跑过来找她确定恋爱关系了。 祁振这个澡洗了挺久,出来时倒是神清气爽。 唐粒侧卧在床上,瞧着已经睡着了。祁振走过去坐到床沿,帮她顺了顺头发,瞧了一会儿,忍不住低头去亲她。 他没想吵醒她,只是想轻轻地偷一个香,哪知道,她忽然睁开眼,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很轻很轻地,舔了下他的唇。 祁振的心沉沉地跳了一下。 这个场景莫名有些熟悉,可是,他来不及去细想了,因为唐粒又舔了他一下。 这样还能忍下去,他就不是个正常男人了。 说好的洗了澡休息一下的,结果却是,俩人又先后去洗了个澡,然后也没时间休息了,擦干了头发,就到点该出去吃晚饭了。 -- 第210页 出门的时候,祁振握着唐粒的手轻轻地揉捏着,低声哄着:回来早点休息。 唐粒白他一眼,隐晦地说:其实也可以不那样的。 祁振一怔,拥着她吃吃地笑了,嘴上却很坚持:哪能在外头宾馆。 唐粒就不管了,自从下定以后,他似乎于婚礼的事情上忽然就有了执念,不管哪个环节都务求尽善尽美。 覃师傅和李襄的房间,与他们隔了几间,不过敲了两三下门,他俩就出来了,显然早就收拾准备好,只等老板召唤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覃师傅的提点,李襄这回再不对唐粒鞍前马后了,全程跟在祁振身侧,一口一个祁总叫得可欢了,要不知道的,都得以为他是祁振的人。 几人走到宾馆,迎面碰见一男一女正从外头进来,女的穿了身鹅黄色的连衣裙,这眼看天都要黑了,她脑袋上却还戴着顶宽檐的藤编帽子,脸上还架了副□□镜。 李襄瞧着稀奇,忍不住说了句:这吴县人是洋气哈,大晚上的还戴□□镜。 唐粒于是瞥了一眼,却发现这洋气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章雪。 章雪也看到他们了,摘了□□镜,诧异地说:祁振,唐粒,是你们? 祁振点了下头,没吭声。 唐粒于是不得不回了句:嗯,真巧,我们出去吃饭了,回见。 一句话直接说到回见了,这就是不想寒暄的意思了。 章雪等几人走远了,才对身旁的中年男子说:钱主任,咱们走吧,那是我一个宿舍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可惜,人家有背景的,这两年生意做得红火,挣了不少钱,不太看得起我们这些穷朋友了。原本我是想介绍您给他们认识,他们这态度,我倒是不好意思了。 钱主任戴副眼镜,瞧着斯文精干,他皱皱眉头,说:章总,你年纪轻轻就把事业做得这么好,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些靠着背景或者说关系,轻而易举攫取利益的人,哪里配跟你相提并论。我也不想认识这样浮躁的人,咱们还是上楼去找爱德华先生,看看他究竟需要什么商品吧。 这位钱主任是第四代小商品市场的招商负责人,章雪也是经别人牵线搭桥才认识的。 她听说四代小商品市场虽说还在建,但其实集资报名的人已经很多,名额非常有限,她想通过钱主任想想办法。 只是跟这位钱主任接触了以后,章雪发现,这个人刚正不阿,明明管着吴县最挣钱的地方,却一点不知道变通。 幸好她过来时在火车上遇见个老外,靠着高中时学的几句蹩脚外语,跟人老外套了半天近乎,大致搞清楚了,人家是到吴县找商品的。 只是她的英语实在不足以让她弄清楚,这个叫爱德华的老外,到底是在寻找什么样的商品,她只知道,对方肯定不是要买皮鞋,不可能成为她的客户。 而正好,这位钱主任据说外语水平还可以,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钱主任。 不管这老外找的是什么商品,吴县这么大一个市场,肯定是有的。 这年月各地政府对于外商都非常重视,钱主任也一样,听说有这么个外商,赶紧就跟着她过来了。 老外这笔生意要能做成,钱主任再刚正不阿,估计也得卖她一个人情,帮着在摊位的事情上想想办法了。 祁振对吴县倒是挺熟,带着唐粒他们找了家本地菜做得挺好的饭馆,什么酒糟核桃、醋烧鸡、豆皮素包、东河肉饼,总之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四个人吃得那叫一个撑。 吃完饭,覃师傅和李襄倒是饶有兴致,说要去附近逛一逛,唐粒下午没休息,倒是有点,就跟祁振一起回了宾馆。 回到房间,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袋东西,跟祁振说了声,就跑楼下去了。 前台小姑娘捧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台言小说正看得津津有味呢,唐粒从袋子里拿出个穿了精致纱裙的娃娃,笑着对小姑娘说:你好,我想在你们这儿寄存几个娃娃,可以吗? 小姑娘疑惑抬头,就见一个长得比电影明星还漂亮的姑娘,手里拿着个穿了身非常精致非常好看的小纱裙的洋娃娃也不能说洋娃娃,人家那娃娃,眼睛也大大的,可是乌黑乌黑的,头发也卷卷的,可也是乌黑乌黑的,这一看就是华国的娃娃嘛。 总之,这娃娃跟洋娃娃挺像,却比洋娃娃漂亮一千倍一万倍。 寄存,是先放在我们这儿吗?前台小姑娘问。 唐粒又从袋子里拿了两个娃娃出来,当然,这两个娃娃就没那么漂亮了,一个是戴着黑色尖顶帽子的女巫,一个是脸上抹得奇奇怪怪的小丑,她把三个娃娃并排放在前台,纱裙娃娃放中间,女巫和小丑放两边。 就是这样,摆在这里。唐粒说。 小姑娘看看娃娃,又看看唐粒,到底是在吴县混的,很快明白了:你是想推销这几个娃娃吧? 唐粒笑道:没错,你们这儿客流量挺大,我一时之间找不到买主,就想着放在这里,能让更多人瞧见。我也不白放,每天给你们十元钱,你们帮我看着点,要有人想要,就给我们留个信,你看行不? 就这么摆一下,自己稍微顾着点,别让娃娃丢了,再就是帮忙传个信,每天就能多得十元钱,前台小姑娘一听,这买卖挺划算呐。 -- 第211页 当下就答应了:成,我帮你看着。 唐粒当即就递了十元钱过去:这是今天的钱,谢谢你呀。 前台小姑娘没想到她这么爽快,接了钱,笑得可高兴了:放心吧,姐,我准给你推销出去。 作者有话说: 保险起见,义乌改成吴县了,前面的回头也会改回来。感谢在2022-06-04 23:50:50~2022-06-06 01:2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666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钱主任跟爱德华在房间里聊了很久,章雪坐在一旁,没怎么听懂。倒是听到爱德华用生硬的华国语言说了几声哇哇,哇哇,也不知道是在哇哇什么,中间还夹杂着个单词,似乎是圣诞节的意思。 不过瞧钱主任眉头紧锁的样子,爱德华要的东西,或许确实有点特别。 后面双方又聊了一会儿,钱主任诚挚地表达了对爱德华来华国做贸易的欢迎之情。当然,因为他用外语和华国语言说了两遍,章雪自然也就听懂了。 双方在友好融洽的氛围里说了再见,章雪和钱主任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钱主任,怎么样?章雪忍不住问。 钱主任看了章雪一眼。这两年来吴县做生意的外国人挺多的,吴县可是掀起了一阵学习外语的热潮,别说小商品市场里的摊主了,就这红楼宾馆,因为经常会有外宾下榻,前台小姑娘和服务员都会说几句简单的外语。 钱主任觉得,这位章雪同志,听说企业办得不错,可学习上还欠缺一点,你想来吴县做生意,怎么能不学点外语呢。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倒是回答了章雪的问题:他需要的是圣诞节、万圣节能够用到的娃娃,女巫啊,鬼啊什么的。做娃娃的摊主我倒是认识几个,但是像他说的这种娃娃,你知道的,受咱们国情影响,这种都属于四旧,甚至老百姓还会联想到巫蛊娃娃,目前市场上肯定是没有,做娃娃的企业愿不愿意生产,我得先联系一下。 不过,他的需求量很大。钱主任笑道,只要能谈成,我估计至少也是几百万的订单。 听到这么大的量,章雪顿时觉得很可惜,她的厂子是做鞋子的,帽子手套什么的倒还可以考虑,娃娃什么的,确实差得太远。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虽然做不了,但要能帮忙牵线成功,在外商和钱主任这里,肯定都有一份人情在。 应该能成的。章雪信心满满道。 两人边说边走,就在走廊上,又跟唐粒碰上。反正钱主任对唐粒印象很差,祁振又不在场,章雪倒也懒得再跟唐粒维持面子情,只当自己没看见。 不过,擦肩而过后,章雪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发现唐粒就住在她斜对面,不禁皱了皱眉头。 甚至,在唐粒敲开门的那一刻,章雪还听到了说话声,有个男人给唐粒开了门。 那个人,是祁振吧? 他们也就下了个定吧,这出门就光明正大住一起了。章雪皱皱眉,她一直觉得祁振小时候待她是很不错的,经常带着她玩,俩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后面年纪大了接触少了,可没道理就突然对她不假辞色,现在看来,她跟祁振相亲那会儿,唐粒怕是早就贴上去了吧。 行吧,他们一个作风放荡,一个沉迷赌博,倒是绝配。 在这一刻,章雪倒是把对祁振的那点念想,真正的完全掐灭了。 将钱主任送出宾馆,章雪又在附近逛了会儿。 这两年吴县的小商品市场越做越好,温州那边很多人都跑到吴县来了。章雪的皮鞋厂,原本是跟温州那边的一个老板合作的。那位老板是他爸下放时候的知青伙伴,当年她爸救过对方的命,那人一直念着救命之恩,她去温州后,对方出资金出技术还介绍人脉,一手帮她把厂子扶持了起来,可以说是她创业路上的贵人。 可惜年初这位贵人突然生了场重病,厂子都交到了几个儿子手里,包括与章雪合资的皮鞋厂。 这么一来,章雪的日子就难过了。 在厂子的经营管理上,没人再手把手地指导她了,而一些决策失误,也没人再包容她,反而遭到了对方严厉的指责。 由于上半年厂子经营状况不佳,贵人那个骄纵的小儿子甚至表示再这样下去,他们那边会考虑撤资,要真这样,她厂子的资金链就会断裂,到时候别说盈利了,没准她还得背上一屁股债。 最近章雪一直在想办法,所幸她在温州这两年,也交到了不少做生意的朋友,就有朋友建议她到吴县来找找机会。 而正好,她在来吴县之前的那个晚上,梦见吴县将来会成为全世界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而她因为在吴县扎根,也就把生意做到了全世界。 这个梦给了章雪信心,她知道在吴县扎根的第一步,就是在吴县在建的第四代小商品市场里拥有自己的摊位。 为了刺激贸易,全国各地都在搞市场,搞展销会,但只有吴县,拥有了这里的摊位,就相当于拥有了一个长年累月客户盈门的展销会。 关键是现在吴县的市场方兴未艾,租金并不贵,要是能拿下几个好位置的摊位,别说做生意了,以后就是转租也能挣不少钱。 -- 第212页 所以此行章雪的目的就两个,拿摊位,找市场。 章雪从小深谙华国人的关系学问,尤其在创业过程中,有了那位贵人的帮助,办个厂子都变得轻轻松松,这个经历让她对经营人迹关系、通过人际关系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更加确信不疑。 这次,她得跟钱主任,还有爱德华搞好关系。 章雪在外面逛了一圈回来,心里正在琢磨,怎么才能跟钱主任和爱德华进一步搞好关系,忽然一抬眼,看到前台摆了三个奇怪的娃娃。 她心头一动,走了过去。 中间这个娃娃倒是挺漂亮,眼睛大大的,头发长长的,穿了件带着蕾丝的裙摆,旁边两个娃娃就有点奇形怪状了,一个是戴着尖顶帽子的丑女人,一个是脸上抹得白白的小丑。 女巫,鬼。 章雪突然意识到,这可不就是爱德华想找的娃娃吗? 这娃娃是你们宾馆的吗?章雪压抑着激动问。 前台小姑娘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有人对这娃娃感兴趣了,她可收了人家每天十块钱呢,当然得尽心尽力。她马上很热情地站起来介绍:这是一位顾客放在这里的,是她带过来的产品,在找买主哦,小姐你喜欢的话,可以上502房间跟那位小姐面谈哦。 所以她是摆在你们这里做广告的?章雪诧异道。 这个人倒是有些奇思妙想。她把娃娃摆在前台,来来往往的宾客都能看到,像爱德华,明天早上他下楼的时候,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能看到这几个娃娃了。 章雪当然不能让爱德华自己找到娃娃,这样就没有人情了。 所以事不宜迟,她得趁着爱德华发现之前,自己先跟这个生产商搭上线。 502是吧,那我去看看。章雪笑着跟前台小姑娘道了谢。 不过,她往楼上走的时候,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她自己住的是505,跟这个502房间,距离并不远。 而且,照方位推算的话章雪忽然有了丝不祥的预感。 几分钟后,章雪站在502房间外,气得脸都青了。 果然,这是唐粒的房间。 章雪就搞不明白了,唐粒不是卖带鱼吗,哦,可能现在业务拓展了,还卖菜卖水果。 可不管怎么说,带鱼啊,菜啊,水果的,跟布娃娃有关系吗? 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呀。 她好好的,为什么又要卖布娃娃了? 章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某一个瞬间,她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女人甜腻的娇哼,气得,一跺脚转身又下楼了。 小姑娘,咱们这是宾馆,住的都是来往做生意的,你摆几个这样的娃娃在前台不太合适吧?章雪对前台小姑娘说,这东西,换了前些年,可是四旧,是巫蛊娃娃,很不吉利的。在下榻的宾馆看到这种东西,只怕宾客心里会膈应。 可这就是几个布娃娃。前台小姑娘嘟囔了声,每天十块钱的进账呢,她不太想放弃。同时她也觉得奇怪,这个女人刚刚瞧见娃娃还一副瞧见宝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又换了个态度。 我这是好心提醒你,回头有客人投诉,丢了工作可不划算。章雪笑了笑。 前台小姑娘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这种事还真说不好,要有人忌讳这个,回头投诉她,只怕还真没她的好果子吃。 她想了想,把娃娃收了起来:我明天还给那位小姐吧。 可不是,虽说举手之劳帮人家个忙,可要搭上自己可就不值当了。章雪笑着说。 唐粒还不知道自己的娃娃已经因为谗言被打入冷宫。 她靠在床头看报纸呢,祁振偏偏也要靠到她旁边来,两个人挤在窄窄的床上,时不时地,他还得来亲一下她的嘴角,刮一下她的鼻子,她被闹得,一篇短短的报道,半天没看下来,忍不住就拿报纸打了他一下:你干嘛呢? 这不是难得跟媳妇儿同床共枕,心里高兴么。祁振一把抓住报纸,笑道。 唐粒干脆放开报纸,说:我想问你个问题。 宾馆房间略嫌昏黄的灯光,温柔落在她披散的长发上,晕出一圈淡淡的迷人的光影。她穿了一件浅紫色的睡裙,乌黑的瞳仁闪着好奇的光芒,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时似乎小了好几岁,像是忽然回到了被送去海岛之前,虽然是个经常不吭声的小可怜,可偶尔笑起来,就会让人想起开在夏日绚烂的花朵。 祁振的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什么问题?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喝醉了,会不会乱亲人?唐粒问。 自从想起上辈子她是怎么把祁振勾搭到手的,这个问题已经盘桓在她心头很久了。 上辈子的她,是不会问祁振这个问题的。 因为上辈子的她内心是自卑而软弱的,她不知道祁振为什么突然跟她确定恋爱关系,就像贫穷的人突然得到稀世珍宝,高兴,但不想寻根究底,怕一寻根究底,这个珍宝就会消失。 经历了又一世的她,自信了,也坚强了,这个珍宝或许对她来说依然重要,但并不是没有了他,她就活不了了。 她好奇了,就干脆直接问他了。 你这什么奇怪的问题。祁振哭笑不得,你当我是流氓吗,喝醉了就乱亲人? -- 第213页 是吗? 你这是怀疑我? 祁振忽然伸手戳了一下唐粒腰侧的痒痒肉,唐粒啊地一声,一下蹦了起来,可随即又被祁振抱住了,压回了床上。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傻瓜,再喝醉,难不成连自己亲的是谁都能认不清? 唐粒点点头。 他又亲了下她的眼睛。 唐粒绷着笑,手摸到他腰侧,重重地揉了一把。 祁振顿时浑身一僵,唐粒! 好嘛,两个加起来已经超过五十岁的人,抱着互相挠起了对方痒痒,然后挠着挠着,就又亲到一块儿去啦。 第129章 翌日一早,几人洗漱下楼。 祁振要去接一下客户,一个叫本的外国人。唐粒则准备去一下工商局和老的小商品市场。 走到一楼的时候,前台小姑娘叫住唐粒,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她,有客人反应不太喜欢看到这种娃娃,所以这几个娃娃不能摆在前台了。 前台小姑娘还把昨天收的十元钱还给了唐粒。 唐粒倒也没为难她,把娃娃拿回来,钱却没收:好歹你帮我摆了一阵子,这钱是应该给你,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以后要是有外国人想要买这种娃娃,你跟我联系,我给你介绍费。 来往红楼宾馆的外商多,前台小姑娘其实有很多机会接触往来客商。商机商机,有时候就是个机遇,唐粒这么说,也不是指望小姑娘这一次就帮她找到客户,而是,以后万一有机会呢,对吧。 小姑娘挺高兴:姐,你这么敞亮的人,做生意肯定挣大钱。 祁振知道唐粒这次过来是想报名租摊位,也是想找找别的项目,不过他倒不知道原来唐粒是想做娃娃。 这是国外圣诞节、万圣节玩的吧?他毕竟多活了一辈子,看一眼就明白了。 嗯,我想找棉纺厂合作,生产这种娃娃。唐粒说。 我觉得,还是另外几个好看。李襄忍不住默默发表意见。 他其实挺早就见过这些娃娃了,他们临山乡前朝时有不少从事雕绣的女工,传承下来,哪怕现在能做绣活的人也不少。之前唐总就找了几个绣活好的,做了这些小娃娃,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给唐总家里的小外甥女做来玩的呢,还想着做这种娃娃,唐总也不怕把小外甥女给吓着。 直到后来,跟着唐总去了棉纺厂,李襄才知道原来唐总是要把这些娃娃卖给洋鬼子。 可明明有几个穿着精致的古人服装的娃娃,可漂亮了,陶泥捏的脑袋也栩栩如生的,李襄搞不懂,唐总偏就拿这么丑的两个出来。 不过,李襄也就嘟囔了一声,就没敢再多说什么了。 因为在他说另外几个的时候,祁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李襄经过覃师傅的点拨,已经学机灵了,前后一联系,他发现祁总居然并不知道唐总要找棉纺厂合作生产娃娃的事,而他,连唐总让人做了几种娃娃都了如指掌。 显然,他知道得太多了。 四人吃了早饭分头行事。 祁振带着覃师傅去了火车站,唐粒和李襄则去了管理小商品市场的稠州工商所。 吴县第四代小商品市场是在商户集资的基础上兴建的,老市场那些出了钱的摊主自不必说,天然就有摊位名额,而因为吴县小商品市场这几年发展迅猛,各地跑过来报名承租的摊位的也很多,摊位早就被租完了。 工商所的工作人员倒是态度挺好,耐心解释了以后,说:或者等明年二月份,到时候摊位都抽完签了,你们再过来看看,也许会有空出来的。其实也有一些摊位是留着调剂的,当然,这个工作人员肯定不会直接说。 唐粒其实早有预料,她跟工作人员仔细了解了相关的政策和日期安排后,打开带来的大包,拿出一个精致的古装娃娃:同志,这是我们公司做的娃娃,这个送给您吧。 包开着嘛,工作人员一眼看过去,嘿,好多奇形怪状的娃娃,还有一个长了眼睛鼻子看上去凶巴巴的金黄南瓜。 哎哟,送我我可不能要,你们什么公司呀,这东西做得挺特别嘛。工作人员说。 我们是安县的,公司叫安琪拉布艺。唐粒笑着说,主要我们这公司刚起步,知道的人也不多,送您一个娃娃,您回头帮忙宣传宣传,也给我们打打知名度不是? 她劝了几句,工作人员看这娃娃确实做得精致漂亮,也就收下了:我就放这桌上,回头谁过来办事瞧见了喜欢,我就告诉他,这是安县安琪拉布艺生产的。 唐粒的目的可不就是这个嘛。 要知道,这稠州工商所管着小商品市场呢,每天来来往往的客商那么多,这个广告效果可不亚于红楼宾馆前台。 所以说,她这打广告大业,甭管是谁,都搅黄不了的。 这不,他俩还没走出工商所大门呢,就听见身后有人在说:小蒋,这娃娃哪儿来的,这么漂亮! 李襄给唐粒竖了个大拇指:唐总,咱们安其拉布艺肯定很快就能出名了。 虽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唐总要注册这么一个怪里怪气的公司名字。 唐粒笑笑。 上辈子她可是中单上王者的,最拿手的就是用安琪拉给对面串串香,这辈子等那个游戏出来,她怕是眼睛都要老花了,大概是没机会玩那个游戏啦。 -- 第214页 唐粒他们走后不久,钱主任从外面回来了。他在外头跑了一圈,找几个卖玩偶的摊主问了问,人家听说那么大的订单量倒是挺心动,可听说要做妖婆、鬼的玩偶又有点迟疑。钱主任只好让他们尽快考虑一下,顺便拿了几个摊子的玩偶回来,准备回头当样品给爱德华瞧瞧。 今天工商所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不过小蒋的办公桌前围了很多人。 钱主任瞥了一眼,埋着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唐粒跟李襄去了老市场。 说是老市场,其实建成也不过才五年时间。这个市场占地面积四万多平方米,有四千多个摊位。唐粒倒还好,毕竟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李襄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集贸市场,这摊位密密麻麻的,他感觉自己眼睛都要不够用了。 俩人先随便逛了逛,碰到用得着的、便宜的东西,就买一点。当然,唐粒没想到的是,李襄一个小后生,居然比她还能买,大热天的,他居然买一大袋皮手套,好几个热水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刚从哪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出来的。 咱们这儿也不像北方,冬天冷了还能烧个煤供个暖什么的,冬天还老下雨,湿冷湿冷的,家里老人一到冬天就老长冻疮,夜里睡觉垫再多被褥也不暖和。李襄挠挠脑袋说。 这孩子还挺孝顺。 逛了一圈,终于逛到个卖玩具的区域。倒也琳琅满目,积木啦,跳棋军旗象棋啦,各种玩具车玩具枪啦,也有几摊卖洋娃娃的,都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蓝眼睛黄头发穿着小裙子的小女孩。 咱们这些玩具,外商看不上。这个姓郑的摊主性格很直爽,指着自己摊上的洋娃娃说,你瞧着这个娃娃眼睛能动来动去的,就觉得挺稀奇了吧?人家老外玩的娃娃,还能每天换头发换衣服呢,一套衣服还要木牢牢的钱咧。人家那才叫洋娃娃,咱们这个呐,只能算是土娃娃。 唐粒笑笑:那是人家花的心思够足,只要肯花心思,我们的娃娃也能做好,甚至能做得更好。 姑娘,说大话容易,做起来难咧。就说我这洋娃娃吧,我跟厂里反应多少次了,别的不说,这娃娃的衣服总能做好点吧,料子别这么次,款式嘛稍微漂亮一点,可说了有什么用,下次还不是照样发这样的货给我?人家要赚钱的嘛,巴不得布料越便宜,款式越简单,他们成本才越低嘛。郑摊主无奈道。 市场里的摊主,有些是跟工厂拿货的,有些是自己办了厂子的,唐粒听出来郑摊主是属于跟工厂拿货的批发商,于是从包里拿出那个穿纱裙的娃娃,递给她:大姐,不瞒您说,我也是做娃娃的,这是我们公司的娃娃,您看怎么样? 郑摊主眼睛一亮,接过娃娃:姑娘,这娃娃做得漂亮啊,这裙子也好看,跟现在那些小年轻结婚时候穿的婚纱似的,漂亮,真是太漂亮了,料子也好 她顿了下,你瞧瞧,我刚说说大话容易做起来难,你这姑娘,就把娃娃拿出来了,这是诚心想打大姐的脸呐。 唐粒:大姐,您要不这么说,我也不敢拿出来不是? 郑摊主是个精明人,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意思了。都说同行相忌,你这咋咋呼呼的,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做的娃娃拿出来,要碰见个竞争对手,没准就得惹麻烦。 不过,她仔仔细细看了看娃娃,却摇了摇头:姑娘,别看大姐埋怨那些厂子粗制滥造,可粗制滥造有粗制滥造的好,人家卖得便宜呀,你这娃娃,怕是不便宜呐,咱们国内卖不起价钱,老外又不稀罕你这黑头发黑眼睛的模样。 她跟工厂反应娃娃衣服质量差,是想让工厂把衣服质量稍微提个档次,不要那么差,可她也不希望工厂把娃娃的衣服质量提高到这么好,这么好的布料,得卖多少钱,谁愿意买? 唐粒自然知道,国内还缺乏精品娃娃的市场,所以她才另辟蹊径想从巫婆、小丑娃娃做起嘛。等到市场逐渐成熟,以后有了基础,她才会推出真正的精品娃娃,到时候娃娃的衣服,就会用更好的料子,更多的安县雕绣工艺。 她拿出这个娃娃来,只是想让郑摊主知道,我们不是做不出精品娃娃。 最后,她把这个娃娃送给了郑摊主,当然顺便也给郑摊主递了张名片。这样,帮忙宣传安琪拉布艺的人,就又多了一个啦。 祁振接到客户本先生后,就又驱车回了红楼宾馆。 本是个斯文儒雅的美丽国人,他还是祁振澳国那位舅公的朋友,所以俩人的沟通非常顺畅。 就在本在红楼宾馆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楼上匆匆走下来一个胡子拉碴的外国人,本一看到这个人,顿时眼睛一亮,嘿,爱德华,你怎么在这里? 第130章 爱德华看到本显然也很意外,他用外语飞快地说:哦,伙计,在这个神秘的东方国度,遇见我的老伙计,可真是太棒了!不过,老伙计,我得出门啦。 嘿,老伙计,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这位华国朋友帮忙的。本笑着说。 爱德华看了一眼祁振,摇摇头:伙计,谢谢你,但我还是要走啦,我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爱德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 第215页 毕竟在他看来,那位章小姐给他介绍的华国官员都没能帮上他的忙,爱德华觉得,他恐怕还是要靠自己,去寻找这个神秘国度里的商机。 本冲着祁振耸了耸肩:这家伙总是这样。 没过多久,唐粒带着李襄也回来了。 祁振向唐粒介绍了本,唐粒用流利的外语向本打了招呼,听得本眼中异彩连连,用生硬的华国语言说:唐小姐,漂亮,口音很棒,祁,你很有福气。 唐粒直接说了谢谢。 老外的习惯嘛,是不作兴谦虚的,漂亮,口音很棒,都是事实嘛。 祁振看了唐粒一眼,笑着说:确实,是我的荣幸。 唐粒的美丽,大方,让本对华国女性有了新的认识,毕竟他之前见过的华国女性,大多都是内敛羞涩的嘛。而且,在交谈的过程中,本发现这位女性对美丽国的历史、文化甚至影视明星都很了解,尤其是说到他喜爱的电影,这位唐女士居然连幕后的一些小故事都知道,这让资深影迷的本非常惊喜。 要不是知道唐粒作为一名企业家,工作也非常繁忙,本甚至都想邀请她当自己在华国的向导。 几人就在这样愉快的氛围中一起吃了午餐,并喝了下午茶。 回到房间休息的时候,唐粒发现祁振有些恹恹的,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跟本先生的生意没谈拢?唐粒问,不过她觉得应该不至于,祁振他们公司的产品质量很好,算得上是物美价廉,就说他们生产的水笔好了,已经快把校园里面钢笔的市场份额都抢光啦。 祁振淡淡睨她一眼,怎么可能。 就知道,好吧,那就不是生意的事情了。 唐粒想了想,开玩笑道:不会是我跟本先生聊得投契,你吃醋了吧? 她主动啄了一下他的唇角:小气鬼。 好吧,这人还倒打一耙。 祁振捉着她的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跟棉纺厂合作做布娃娃倒也罢了,毕竟是生意上的事情,他们平时各自忙着,对各自的能力都有信心,只偶尔才会交流下进度和想法。可明明初中毕业的人,却说的一口地道的美丽国语言,甚至对美丽国的文化那么熟悉,这一点就让祁振很惊讶了,他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她能讲美丽国语言。 祁振忽然觉得,他都快不认识她了。 当然,比起上辈子,这样的她看上去自信而又耀眼,祁振其实心里很高兴,因为这说明她这辈子过得确实比上辈子好,而这,可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呐。 唐粒迟疑了下,笑道:还不准我偷偷努力惊艳你们了?我虽然没像大姐一样读夜校考电大,可我一直都在用功自学呢。 不管是重生还是穿书,这都太骇人听闻了,再说,上辈子他们都过得不好,唐粒觉得,还是不要让祁振知道了。 即便要说,也可以等到他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再说,到那时候,他们过完幸福的一生,对于上一辈子,估计也能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平淡地对待了吧。 稠州工商所里,钱主任在食堂吃完午饭后,又在办公室给好几个厂商打了电话,不过听到钱主任说有外商想要购买鬼造型的娃娃,他们都不太相信,所以都有些犹豫。 钱主任邀请他们派人过来直接跟外商洽谈,可这些厂子,有些离吴县挺远,他们做正常的洋娃娃生意也还可以,就不太愿意花费这么多精力跑过来。 这年头,还是有很多人存在小富即安的思想呐。 钱主任叹了口气,拿着热水瓶准备出去灌壶开水,结果走出办公室,就看到小蒋的办公桌前又围了一群人,他看了眼,觉得有些奇怪。 他毕竟是个保守而严格的人嘛,就觉得这些小年轻上班时间老是凑在一起说闲话,这样很不好,他就想过去提醒他们一下。 真的是栩栩如生,哎哟,我想给我家姑娘买一个。 安县的安琪拉布艺,人还给留了名片呢,真想要,你给人打个电话呗。我看她那包里,还有很多漂亮的娃娃,当然,也有几个怪里怪气的,鬼一样的,还有凶巴巴的南瓜,反正瞧着确实挺特别的。 这名字就挺特别,安琪拉。 听到鬼一样的娃娃,钱主任一怔。 他忙扒开人群,走过去,什么娃娃,什么怪里怪气的娃娃? 钱主任在单位那是出了名的严厉刻板,大家看见他过来,纷纷都让开路,有几个机灵的,趁着他没注意,已经偷偷溜走了。 刚刚拿着娃娃的同事,七手八脚地就把娃娃塞回到小蒋手里了。 小蒋拿着个布娃娃,忐忑地向钱主任道:也没什么,刚才有个女同志来打听咱们新市场摊位的事情,完了硬是塞了这个布娃娃给我。 钱主任拿过他手里的布娃娃,这娃娃的脑袋和身子是泥塑的,眉眼画得很精致,黑色的长发盘着秀美的双丫髻,身上的衣服是缩小版的襦裙,质量非常好。 小蒋见钱主任蹙着眉头盯着布娃娃翻来覆去地看,他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忙解释说:我说了多次,不能收他们的东西,但那位唐同志说他们公司刚成立,正是打名气的时候,放一个娃娃在咱们这里,也是给公司打打名气,我这,实在推辞不过,就让她放着了。 -- 第216页 只是没想到,这娃娃太过漂亮,先是科室同时围观了一波,中午食堂吃饭大家一说,下午其他科室的又过来围观了一波,还把钱主任给招来了,小蒋不禁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收这娃娃。 你说,他们还有别的很丑的娃娃?钱主任问。 也不能说丑,就怪里怪气的,也不知道她准备卖给谁。 小蒋见钱主任有兴趣,比手画脚地就给形容了一下他瞥见的那些怪娃娃,然后他就发现,钱主任越听眼睛就越亮,听到最后,竟然还露出了个笑容。 看到向来不苟言笑的钱主任露出笑容,小蒋却只觉得瘆得慌。钱主任这不会是气疯了吧? 那人有没有说他们住哪里?钱主任紧紧捏着娃娃,急切地看着小蒋,问。 那倒没有,只说了他们是安县的,安琪拉布艺。小蒋挠挠脑袋说。 安琪拉布艺,安县,安县钱主任忽然一顿,对小蒋说,你这娃娃借我用一下,我回头还你。 说着,他抓着布娃娃,就匆匆往外走了。 钱主任是想起来章雪说过她是安县人,现在既然只有安县这么一个线索,不若就先去问问章雪,哪怕她不知道,也可以麻烦她帮忙打听打听,要是能打听到大哥大号码,或者是他们落脚的地方,这不就能联系上嘛。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快四点了。 钱主任骑着自行车,紧赶慢赶,到了红楼宾馆。他心里着急,急匆匆地进门,不小心就跟另一个急匆匆进门的客人撞上了, 哦,伙计,小心点。对方说着纯正的美丽国语。 钱主任一抬头,哎哟,这不是那位爱德华先生嘛,他忙说了声抱歉,而后马上兴冲冲地说:爱德华先生,我找到能达到您要求的工厂了。 其实除了娃娃造型奇特,爱德华对娃娃的质量要求也非常高,他提到了很多相关的检测标准,包括ASTM检测标准、有毒物质强制法令等等,也正因此,国内的生产商才觉得,跟老外做生意太麻烦了嘛。 但钱主任相信,自己手上这个娃娃,绝对能符合爱德华的要求。 他把布娃娃递到爱德华面前,谁知胡子拉碴的爱德华看了看这个娃娃,从襦裙的里衬扯出一个小小的布标,嘿,伙计,你也找到这个啦,安琪拉,太棒了! 爱德华举起另一只手,手里赫然也是一个布娃娃,只不过这个布娃娃脑袋上黑色微卷的长发是披散开的,身上穿的也不是古代襦裙,而是洁白的纱裙,看上去就像西方童话故事里生活在城堡中的公主。 钱主任目瞪口呆:这也是安琪拉布艺的产品? 爱德华:是的,伙计,我们一起去见见那位美丽的女士吧! 钱主任更惊讶了:你、你是说安琪拉布艺的人就住在这个宾馆? 不过想想,其实也是情理之中,这红楼宾馆可是外地客商首选下榻的地方。 爱德华眉飞色舞:当然。 俩人于是到前台询问房间号。 前台小姑娘看见他们手里的布娃娃,就知道了:你们是找唐女士吧,她住502房间哦。 爱德华一听,502,这不就跟自己住同一层嘛,高兴地用生硬的华国语言说了声谢谢,转身就上楼了。 倒是钱主任觉得奇怪,多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们找的是唐女士? 小姑娘就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下,本来这娃娃是要摆在这儿的,可惜有个女客人说这样不好。 原来是这样,差点他们就跟人家失之交臂呀。 钱主任道了谢,也赶紧跟着上了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7 20:52:13~2022-06-08 20:5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然而,钱主任他们在502敲了半天门,也没见人来开门,倒是恰巧遇到了本。 你找祁吗,他跟美丽的唐小姐一起出去了。本说。 你认识他们?爱德华诧异地问。 嘿,伙计,我本来想介绍你们认识的。 爱德华:他想起来了,那个年轻的东方男人,看上去像学生的小伙子,居然就是他要找的人?因为东方人看上去比西方人要显小,爱德华一直以为跟本在一起的祁振是本在华国找到的大学生向导呢。 既然人不在,爱德华只能带着钱主任回到他自己住的房间。 钱主任不肯回去,他听说安琪拉布艺的老板是个很年轻的姑娘,怕他们不知道跟外商做成生意的重要性,当然,也怕他们外语不过关,没办法跟外商顺畅沟通,于是他就只能厚着脸皮跟着爱德华了。 而唐粒和祁振呢,因为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又有点热,就牵着手去旁边街上找当地的小吃,折子豆腐和凉粉去啦。 俩人吃了冰冰凉凉、甜丝丝的折子豆腐和凉粉,出来时,不巧,就跟个冒冒失失的人撞上了,唐粒手上的包都被撞得掉在了地上,包里零零碎碎的东西洒落一地。 祁振早在第一时间就拥着唐粒躲开了,站稳后上上下下打量唐粒几眼:没事吧? -- 第217页 唐粒摇摇头,人倒是没事。 撞到他们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穿一身运动套装,戴副□□镜,手里还夹着个奢牌包包。 炖母鸡啦女士,你有木有戏啊?男子显然也不是故意的嘛,马上就伸手想扶唐粒了,当然,被祁振淡淡一瞥,他就把手又给缩了回去。 唐粒一听他说话,倒是乐了,敢情还是个南面来的同胞。人家说炖母鸡,就是跟她说对不起了,人家问她有木有戏,其实就是关心她有没有事嘛,她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都是意外嘛。 祁振见唐粒没事,弯腰去捡包和东西。 男子也帮忙捡东西,还自来熟地自我介绍:我的名寄叫林明德啦,我港城过来,这里不太熟悉啦。 他手脚倒是挺快,帮忙捡了很多东西,祁振接过来,一样样检查归整了再塞回到包里。 不过包里有个古装娃娃,唐粒之前把别的娃娃都放在宾馆房间了,这个是漏网之鱼,林明德捡起来抓在手里就不肯放了:介个好靓的,哪里来的哟? 唐粒见他挺感兴趣的样子,就解释说:这是我们公司生产的样品,都是自己做的。 听说娃娃是唐粒公司生产的,林明德操着那口塑料普通话,又仔仔细细地问了许多问题,比如娃娃的襦裙是否也是自己生产的,襦裙的样式哪里来的,上面的刺绣又是怎么做的,最后还问唐粒,这襦裙能不能做大一点,做成一般人能穿的大小。 唐粒就觉得挺奇怪,毕竟国内大规模复兴华国服饰,是在2001年APEC会议在华国召开引发华国传统服饰争论之后了,现在这年月,大家刚刚告别军人绿、工人蓝,正是追求现代时尚的时候,是夹克西装牛仔裤受欢迎的年代。 这襦裙做了成人能穿的大小,能卖给谁呀? 可林明德也不解释,听唐粒说可以做以后,就表示自己想订一批货,而且,他住的是另外一个宾馆嘛,听说唐粒他们住红楼宾馆,就急匆匆地,跑去下榻的宾馆退了房,拎着行李就跟来红楼宾馆了。 他说他要跟着唐粒他们回安县,亲眼看看裙子是怎么做出来的。 唐粒和祁振都算是有些阅历的人了,可对于这个林明德,俩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总不会,他想买的其实是唐装吧?唐粒蹙着眉想了下下意识说。她印象里,再过几年,港城和内地,确实都兴起过一阵穿简化版所谓唐装的风潮,其实就是用丝绸面料做一些带有立领、盘扣等传统服饰元素的衣服。 祁振两辈子都没涉足过服装业,对这个事情倒也没什么好的想法,他捏捏唐粒的手指,说: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回头总归要说的,咱们等着好了。 唐粒看着他笑道:你就不怕他是骗子? 祁振扬眉,你以为谁都跟朱彪似的,被个骗子耍得团团转?还种天麻种灵芝呢,他怎么不种人参种雪莲种仙丹妙药去。 唐粒笑死了,这人。 朱彪跟她抢生意那阵子,祁振也正忙嘛,唐粒就一直没跟他提这事,好嘛,等朱彪被骗的事情传出来,他可不就知道了。然后那一阵子,甭管多忙,但凡朱彪能出现的局,祁振都去参加,不仅给人灌酒找茬,还一遍又一遍地跟人询问被骗子骗的细节。 就因为祁振不遗余力的努力,朱彪想跟唐粒打擂台抢生意结果却被个骗子骗得团团转的事,安县企业家的圈子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后来朱彪干脆就躲家里了,好一阵没敢出来露面。 这个林明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骗过,唐粒说了他们住红楼宾馆,还告诉了他房间号,本来是想让他回头自己找过去的,结果他死活不同意,非得让唐粒他们陪着一起去他住的宾馆退房。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骗子,还赌咒发誓,唐粒听他那一嘴塑料普通话听得头疼,直接就给制止了:赌咒发誓那都是四旧,咱社会主义新华国不兴这个哈。 回到红楼宾馆,陪着林明德办了入住,唐粒他们也就回房了。 然而刚进门呢,门就又被敲响了。 唐粒以为是林明德,她听了一路塑料普通话,听得脑门嗡嗡响,实在受不住了,就说:你去把人劝走吧,我先洗把脸。 就算是能给她送钱的,也不能这么缠人呐。 嗯,床头水给你倒好了,你洗了脸先喝点水。 祁振打开门,却发现外头站的并不是一嘴港普的林明德,而是两个陌生人,一个是胡子拉碴五大三粗的外国人,另一个则是个面相严肃的华国男人。 请问你们是?祁振打量两人一眼,握着门把没动。 胡子拉碴的自然是爱德华,另一个正是钱主任。 他们在房间里坐着,倒是都有点如坐针毡的味道,时不时地,就要出来瞧瞧502房间的门有没有开,也正因此,唐粒他们刚回来,他们就发现了。 娃娃,我,需要娃娃。爱德华迫不及待地说。 钱主任在一旁补充道:是的,这位是美丽国的外商爱德华先生,他想跟你们谈谈布娃娃的事情。 他下意识打量了眼站在面前的青年,在他的想法里,能把娃娃做得那么精致,这安琪拉布艺的负责人,应该是做事踏实认真的人。可他看了两眼,却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之前见过,据章雪的说法,他们因为有关系有背景轻易获得成功,所以很是骄傲自大。 -- 第218页 钱主任不禁皱了皱眉头。 我爱人还在洗脸,请你们稍等一下。祁振并不想请外人进到他和唐粒住的房间,干脆走出来,跟钱主任他们一起站在走廊里。 这行为看在钱主任眼里,可不就落实了骄傲自大的罪名? 面对外商,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 可人家不是他们小商品市场的商户,人家是安县的,他根本管不到。 没一会儿,唐粒出来了,听爱德华说了来意,她跟祁振对视一眼,俩人很有默契地,钥匙往兜里一揣,门一关,就请爱德华一起去宾馆二楼的茶座了。 爱德华这一趟来华国,就是奔着找厂家生产圣诞节、万圣节用的娃娃来的,可他辗转几个城市,人家因为他要的娃娃造型古怪,而他对面料、质量的要求又高到离谱,就都不愿意接他这个单子。他能在华国待着的时间并不久,这两天可以说是心急如焚。 所以看到唐粒把女巫、小丑和南瓜造型的娃娃一拿出来,爱德华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手在胸前画了半天,说了好几句感谢上帝。 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这个生意眼看就要谈下来了。 可林明德突然出现了,他摘了□□镜,换了一套运动服,手里却捧着个印了红楼宾馆字样的青花小茶盏,样子瞧着有些不伦不类。不过,他喝茶的样子到底比爱德华个洋鬼子熟练,说的华国话,虽说有些夹生,到底也比爱德华要流利。 他说:唐女士,做介个娃娃没意希的啦,美丽国的人玩一玩就扔掉的啦,你不要跟介个人做生意啦,跟我做生意,你们做的衣服,绣的发,都会成为经典的啦。 我的订单没有他辣么多啦,但做生意啦,也不系光光赚钱啦,做这个东西,有文化在里面的啦,文化介个东西,是无价的啦。 他这口港普,别说爱德华了,就是钱主任都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过,在爱德华焦急的眼神中,钱主任皱着眉头连蒙带猜地,还是把林明德说的话翻译给爱德华听了。 爱德华一听,这是来了个抢生意的呀! 他于华国语言不够精通嘛,干脆就用美丽国语言嚷嚷起来了:嘿,伙计,你在干什么,你这样做真是逊爆了! 好吧,别以为林明德不会美丽国语言,他的美丽国语可溜着呢,偏偏,他就不说美丽国语,而是继续用他的夹生的、塑料的普通话,跟爱德华对峙:做生意就是介个样子的啦,有竞金才有进步的啦,你个洋鬼子不懂我们的文化啦。 钱主任都看呆了。 在矛盾进一步激化之前,唐粒赶紧问林明德:林先生,跟您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您说的成人传统服饰的市场在哪里?抱歉,我们得知道,跟您的合作是否具有可持续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8 20:57:54~2022-06-09 22:4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6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我做剧组服装的啦,拍电视剧,拍电影的啦,懂不懂?你的服装卖给我,将来是要上电视上电影的啦。林明德说。 好嘛,原来这个林明德,跟港城的电视台、制作人相熟,专门给拍古装剧的剧组倒腾服装的,难怪人家理直气壮扯着嗓门说自己做的是文化呢,影视作品,可不是文化嘛。 唐粒自己上辈子就是混娱乐圈的嘛,之前也是灯下黑,根本没想到这一茬,现在听林明德一说,她顿时有些心动。 服化道,服装还排在第一位呢,尤其是古装电影电视剧,精致漂亮的服装,不仅能为影视作品添光增彩,而且,就像林明德说的,确实也是一种文化宣传。 只是,唐粒之前跟棉纺厂谈的就是做布娃娃,而且相对于剧组服装,布娃娃的制作要求低、周期短,需求量大,显然更适合跟棉纺厂合作发展。唐粒相信,今后,不止爱德华,世界各地会有更多的外商来找她订货,单单靠着布娃娃这一个产品,她就能带着棉纺厂扭亏为盈甚至转型升级。 而如果做剧组服装的话,一个量没有那么大,再一个个性化的需求比较多,生产经营的方式会截然不同。 至少短期内,是不可能让棉纺厂扭亏为盈的,甚至因为对工艺的要求更高,棉纺厂的许多工人无法胜任,他们可能还不得不再辞退一批人。 理智上来说,显然做布娃娃才是明智的选择,但感情上来说,唐粒其实很想跟林明德做成这个生意。 上辈子她做经纪人,确实带红了几个艺人,但遗憾的是,她带红的几个流量,都不属于演技派,她辛辛苦苦撕下来的影视资源,他们却总是演不好,作品一出来,就被群嘲演技,害她这个经纪人,撕资源之余还要带着宣传各种买热搜控制舆论。 她唐粒当初在业内也算是个金牌经纪人了吧,可却总被嘲笑是烂片之源,意思是,就因为她老给流量撕下好的影视资源,才一次又一次地毁经典出烂片。 上辈子唐粒车祸意外死亡之前,其实已经在筹备了,她想自己做制片人,亲手打造一部经典的影视作品,带红几个真正的演技派,好好打打那些背后嚼舌根的小人的脸,可谁知道,因为艺人小曹疑似吸毒,她赶过去的路上就出了车祸。 -- 第219页 可以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不过人生重开有重开的好处,这辈子唐粒不仅想做制片人,打造好的影视作品,以后有机会,她还想重操旧业继续带艺人,当然,这次一定要带真正有实力的艺人,做真正的金牌经纪人。 而正因为她存着有一天能杀回娱乐圈的想法,所以,面对林明德,她就很难狠下心来拒绝。 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生态,娱乐圈也一样。 想要进这个圈子,她不仅需要积累资金,也需要人脉,需要回到这个圈子的一个契机。 现在正是港台娱乐圈最辉煌的年代,打入港城娱乐圈的机会太难得了。 当然,其实做布娃娃和做传统服饰并不冲突,布娃娃那边,只需要打好样,很快就能流水线生产,然后,她可以把之前找到的几十个技艺高超的绣娘和缝纫工聚集起来,专心做服装。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没有这么多的资金。 她之前跟吕宽谈好了,棉纺厂改制,需要抹平债务,需要添加设备,还要给工人发工资,所以唐粒准备把她这两年赚的钱都回笼了,以安琪拉布艺的名义投进棉纺厂里,然后,跟政府争取至少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 可如果她要抽出资金来办服装厂,哪怕只是个作坊,那就意味着她给棉纺厂的投资将无法达到百分之四十五,这么一来,一则棉纺厂凭借这些资金能否运转起来是个问题,二则,她的占股比例少了,话语权必然无法保证,吕宽在还好一点,至少大家的理念是一致的,可一旦吕宽退休,到时候棉纺厂换个人来当一把手,对于唐粒来说就将是无尽的麻烦。 一时之间,唐粒竟有些进退两难。 唐女士,这有什么好西考的啦,你做布娃娃那是短期的效益啦,做影视服装,那是弘扬华国文化啦。你们内地人,不都讲混献的嘛,弘扬文化,就是混献啦。 林明德可不是第一次跟内地人做生意了,内地人狡猾的也多,可实诚的、认死理的更多,总有一些人能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则,放弃高额的利润。 讲奉献讲情怀嘛,林明德懂的。 唐粒闻言却毫不留情地白了他一眼:不挣钱讲奉献,你当我是菩萨? 祁振于唐粒事业的态度向来是,旁观,护着,但不插手。 他当然有自信这辈子能护着唐粒周全,给她最好的生活,但其实心底里,他对唐粒这辈子的改变还是抱着欣喜的态度的。上辈子的唐粒活得自卑、压抑,他是直到她死去,才恍然明白她对他的感情的。这辈子,他希望她能活得自信、乐观,而事业上的成功,正是一个人树立自信的最好方式。 一般情况下,当然是能不插手尽量不插手。不过,现在他坐在一旁观察了一阵,就看出来了,唐粒并不想失去林明德这个客户。 祁振略一沉吟,就明白了。 他虽然不插手,但唐粒公司的经营状况他一直是清楚的,大致的资金状况也能推算得出来。 林先生,与你的合作,是下一步的考虑。毕竟你也说了,要去安县实地看看我们究竟能做到哪个程度,你就稍安勿躁吧。祁振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木制座椅上轻轻扣了扣,回头如果双方能达成一致,跟你的合作,我们自然不会推辞。 介样也可以啦,不过,靓仔你要说话算话啦。林明德想想祁振说的也对,这布娃娃的衣服和普通人穿的衣服还是有差别的,他确实得亲眼看过才能谈订单的事情。 算啦算啦,你们跟美丽国人的事情,我管不着啦。林明德挥挥手,捧着他的细瓷茶盏,就坐到旁边去了。 看到林明德退出战场,爱德华露出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而钱主任呢,显然也松了一口气。 唐粒看了祁振一眼,她自然明白,祁振这是让她先把爱德华拿下,回头要想跟林明德做生意,他会想办法帮忙筹资金的意思。 可唐粒也隐约猜到,祁振在着手布局新的项目,而那个项目,需要的资金会更多。 她其实能感觉到,这辈子他们俩走在一起,祁振一直都是抱着一种倾尽所有的态度的,任何事都以她为先,哪怕他自己的事业也处在发展阶段,也困难重重,可他在她面前从来不吭一声,颇有种报喜不报忧的感觉。 甚至订婚、买房、结婚,桩桩件件,他都安排得好好的,不让她操一点心。 这种状态显然是不对的,但要让他认识到这一点,却需要契机。 当然,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唐粒想了下,决定还是接受祁振的好意,就像他说的,其他的事情是下一步的考虑了。 她站起来,向爱德华伸出右手:爱德华先生,合作愉快。 胡子拉碴的爱德华笑得嘎嘎的,熊掌一样厚实的手掌抓着唐粒的手摇了又摇:美丽的唐女士,合作愉快。 就这么的,唐粒和爱德华就把合作给定下来了。 爱德华于产品质量上自然有非常多的要求,而恰恰这一点,是唐粒最不怕他提要求的。棉纺厂虽说技术设备稍嫌落后,但国营工厂嘛,在产品质量上向来是高标准严要求的,唐粒相信,大浪淘金,棉纺厂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下岗冲击后,留下来的工人也会拼命把好质量关。 -- 第220页 而爱德华给唐粒带来的惊喜是,他的需求量非常大,第一批货要求在十月一日之前交付,订单量价值一百万,第二批货要求在十一月二十日前交付,订单量价值两百万,这加起来就是三百万的订单了! 实际上,要不是时间太仓促,他本想要四百万的货的,唐粒考虑到棉纺厂的生产能力,委婉拒绝了。 听到唐粒说产能不足的时候,钱主任在旁边欲言又止,后面等爱德华一走,他马上就跟唐粒说了,这产能不足可以想办法嘛,比如可以找代加工的工厂。 唐粒呢,就反问了他两个问题,在时间这么紧的情况下,代加工工厂产品的质量如何保证,如果生产完了检查发现质量不合格,而交付货物的时间又已经到了,又该怎么办? 钱主任被问得哑口无言,沉沉叹了口气。 这个他当然也明白,只是在明知道能多挣一百万元外汇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到嘴肥肉没了,这不是心痛嘛。 可想想这一下子进来了三百万的外汇,钱主任还是很激动的,这种激动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回到单位,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区,才忽然一激灵,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小蒋说什么来着,安琪拉布艺的人,是来他们所咨询市场摊位的事情的,他们是来自安县的一个刚刚起步的公司,这还是第一次来吴县。 安琪拉布艺在吴县连个摊位都没有,根本就不是吴县注册登记的商户,他们跟爱德华谈成的生意,跟吴县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这三百万的外汇,自然也不可能落到吴县的户头里。 虽说全国上下一盘棋,兄弟县市能争取到外汇,他也该高兴,但终究人还是自私的嘛,钱主任私心里还是希望这笔外汇能落到吴县的,更何况,只有这笔外汇落到吴县,报上去才能算他的工作业绩嘛。 钱主任虽然刻板,可他也想上进的嘛。 大热天的,这一着急,钱主任更是满头大汗。 他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区想了半天,一拍脑袋,就给他的顶头上司,负责第四代小商品市场建设工作的胡副所长家里打了电话。 他跟胡副所长详细汇报了安琪拉布艺和爱德华签约的情况,并向胡副所长请求,给安琪拉布艺调剂一个摊位,这样安琪拉布艺就可以先在吴县登记注册,这样,他也就可以想办法说服他们把外汇留在吴县了嘛。 胡副所长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的这个安琪拉布艺,应该并不需要你帮他们调剂摊位了。下午老方给我打过电话,说他找几个老商户转了几个摊位名额过来,受让方就是安琪拉布艺,他们明天过来办手续。 第133章 爱德华跟唐粒达成了合作意向,心里高兴嘛,就跑到他老伙计本的房间里,找本一起喝了一杯,当然,少不得又被本嘲笑了几句,不过他心情好,一点没在意。 等他从本的房间出来,在走廊上就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章雪,爱德华于是又高兴地跟章雪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唐女士,聪明,美丽,我们合作愉快。爱德华用生硬的华国语言赞美道。 本来跟爱德华的交流,章雪一向是连蒙带猜的。他们双方都会一点对方国家的语言,简单的交流倒是还好,而这一次爱德华直接用华国语言赞美唐粒,章雪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当然,她宁愿自己听不懂。 章雪勉强地笑了笑:爱德华先生,我们华国有句古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可别被骗了,人家拿个样品过来,谁知道回头生产的东西是什么样呢? 爱德华听不懂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后面这句话却听懂了,他连连摆手:美丽的唐女士,不可能是骗子。 何况,做生意都有合约的嘛,到时候他会把严苛的质检条款都写在合同里的,爱德华根本就不怕唐粒拿样品骗她。 对于爱德华的不以为然,章雪自然没有办法。语言不通,而且,美丽国的人不像华国人那么含蓄,有什么都是直来直往的,章雪要说多了,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章雪只好礼貌地跟爱德华道别。 可回到房间以后,想想这个事情,章雪还是觉得郁闷。她都把唐粒摆在前台的娃娃都给搅和了,怎么这俩人还能接上头呢?你说这吴县几千上万个搞小商品的摊位,卖布娃娃的难道就没有吗,怎么这生意就非得落在唐粒的头上呢? 章雪觉得生气,不忿,她在外头奔波了一天,既没找到客户,也没找到能帮她弄到新市场摊位的人。她就不明白了,既然她天生有做梦梦见未来的能力,这说明她是得到老天眷顾,天生就该获得成功的人。 可为什么唐粒做什么都这么顺利,到了她这儿,哪怕获知了一星半点的天机,却似乎毫无用处,她还是处处碰壁,举步维艰呢? 章雪这心里不得劲,就想着怎么才能出出这口怨气。然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她就拿起房间里的电话拨了个号码。 虽说现在不讲究流氓罪了,甚至像吴县这样一个国外客商、外地客商往来频繁的地方,男女青年入住宾馆时,都不需要出示结婚证了,可要是被人举报,被公安找上门查一查,那也是很丢脸的事情。 唐粒跟祁振还不知道有人要举报他们耍流氓呢。 天气热嘛,唐粒在屋里洗澡的功夫,祁振去外头买了个西瓜,切了半个给李襄他们了,另半个就搁在桌上,跟服务员要了个铝制的汤匙,预备等唐粒洗完澡出来,正好拿汤匙舀了吃。 -- 第221页 祁振坐在房间里听着哗啦啦的水声,闻着空气中飘散的沐浴香波的香气,难免就有些心猿意马嘛,于是等到唐粒洗完澡,擦着半干的头发出来,他接过擦头发的毛巾,帮唐粒擦一把头发,忍不住就要亲一下,一开始还跟玩笑似的,后面就抱着人不肯放手了。 唐粒这头发还是湿哒哒的呢,忍不住就往他腰上掐了一把,可祁振浑身一僵,不但没放开她,反而更来劲了。 等到门外响起敲门声时,唐粒早不知什么时候被祁振推倒在床上了。 听到敲门声,祁振啧了声,半撑起身子,低头亲了亲唐粒的额头:头发再擦一擦,我去开门。 哪用得着他说,湿哒哒的头发糊在脖子里,可难受了。唐粒推了他一把,起身从床的另一头抓起毛巾。 祁振以为是爱德华又想到什么事情,要过来跟唐粒再确认一下,打开门,却见外头站了两个戴着大檐帽的公安民警,他不禁一愣:公安同志,有什么事情吗? 两位警察同志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他们接到报警,说宾馆里有人在乱搞男女关系,甚至疑似存在□□交易。 改开以后,整个社会的风气都趋向宽松开放,这样的社会环境,自然也是有利有弊,一方面经济快速发展,另一方面社会治安却非常混乱,敲诈勒索、寻衅滋事、□□□□各种各样的犯罪活动日益增多。 而像吴县这样的人口流动异常频繁的县城,像敲诈、□□这样的犯罪活动就更多了。 当地政府于这方面是非常重视的,毕竟一个城市的治安环境其实也是一种营商环境,你这地方不太平,人家来了一次两次,可能就不愿意来第三次了。 也正因此,警察接到举报也非常重视,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这两位警察也抓过不少犯罪分子,但像眼前这位青年男子这样一表人才的,倒是还从来没遇见过。 这瞧着实在不像能作奸犯科的呀! 怎么了?唐粒听到声音,知道来的是公安,觉得奇怪,就也走出来了。 看到唐粒,两位警察就更觉得离谱了。 这位女同志不但漂亮得像女明星,而且气质非常好,哪怕头发有些凌乱,可眼神坚定有神,这一看就是事业型的新女性嘛。 不过,既然接警了,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 同志,请问两位的关系是?警察问。 唐粒和祁振对视一眼,他俩可都不是什么没有阅历毛头小子,一下就明白警察的意思了。 我们是夫妻。祁振说,安抚地拍拍唐粒的肩膀,麻烦两位稍等一下。 他点了下头,先把唐粒往里推了推。 这年头宾馆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他们在门口这么说了几句,附近已经有房客打开门在探头探脑了。 咱们正大光明的,怕什么。唐粒说。 乖,我不想看到别人用那种眼光看你。 祁振皱了皱眉,很快就进房间,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了个红色的小本本出来。 唐粒一看,这不是他们的结婚证吗,她哭笑不得:你出门连这个都带着? 刚才有一瞬间她还觉得今天这事有点麻烦,虽说他们正大光明的,可哪怕几十年后,还有人为证明我妈是我妈烦恼呢,何况现在,他们要证明自己的关系,可不容易。 她和祁振都是办企业的,他们的名声可攸关企业形象。要是为此被带到派出所问话调查,哪怕没什么,事情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那当然,走哪儿都得带着呀。祁振把小红本本往手里一拍,得意笑道,这可比身份证还重要呢。 祁振把结婚证拿出去给警察看了,警察马上就道歉了:不好意思,可能是我们搞错了,打扰两位了。 人正经夫妻呢,他们这大晚上的敲门来查证,确实容易给人造成不好的影响,为此,警察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提高了声音,确保走廊上探头探脑的其他房客能听见,也算是替人家澄清一下。 祁振倒也没有为难人家,收回结婚证,淡淡说了声再见,就把门关上了。 两位警察无奈地苦笑了下,也就下楼了。不过他们走到一楼后却跟前台借了电话给章雪的房间打了个电话,把人给喊了下来。 也是考虑到报案人的隐私,警察在电话里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等章雪下楼以后,将她带到宾馆外无人的僻静角落,才对她这种肆意报假警的行为进行了批评教育。 章雪根本没想到唐粒跟祁振居然已经扯了证,毕竟这件事他俩跟谁都没说,宿舍大院里也没人知道嘛。 她这心里又气又恼,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酸涩,可面对警察严厉的批评教育,也只能放低了姿态,说自己是看到他俩在走廊上就搂搂抱抱的,实在太不像话,而那位女同志长得又跟狐狸精似的,所以这才给误会了。 要说那位女同志长得过分漂亮,两位警察倒觉得也确实,可要说人家长得跟狐狸精似的不像正经人,这不止是以貌取人,这还是无缘无故往人身上泼脏水了。 哪怕章雪眼圈都红了,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作为钢铁直男的警察同志还是又严厉地不留情面地把章雪给教育了一通,并警告她下次要再无缘无故地报假警,再有下次,那可就不是批评教育这么简单了。 -- 第222页 好嘛,章雪这报个警,本来是想给唐粒他们找点麻烦,出出心头的郁气的,结果却挨了警察的一通批评教育,她气得呀,回到房间就砸了个茶盏。 章雪怎么样,唐粒跟祁振自然不知道,当然,他们哪怕知道,也只会觉得章雪是活该。 唐粒这会儿正拿着结婚证瞧呢。 祁振洗了个澡出来,胡乱擦了两把头发,就伸手过来要把结婚证拿回去,唐粒躲了下,瞪着他:祁振,你藏着结婚证,是怕我跟你离婚吗? 祁振一愣,摸了摸鼻尖,你说什么呢。 唐粒靠在床头,由下往上看着他:你心里一直觉得不踏实吧,觉得我之前一直拒绝你,突然就答应跟你结婚了,没准只是一时冲动。 这话祁振不好反驳,他不想跟唐粒说话,之前他确实这么想过。 祁振在床沿坐下,轻轻环住唐粒的肩膀,沉着声音问:那你是吗? 这人,从小在大院里是孩子王,在学校里也是校霸级别的,因为长得好,家里条件也好,从来都是别人追着他跑,而他向来是眼高于顶,自视甚高的。 上辈子,唐粒觉得要不是自己脑子一抽,胆子大到去偷亲他,他怕是也不会看上她。后来他俩一起生活,他倒是也温存体贴,可要不是她死后,眼睁睁看着他孤独终老,唐粒也绝对不相信,他是真心喜欢她的。 哪怕他孤独终老,唐粒也觉得,没准愧疚还得多于喜欢呢。 可这辈子,他又是为什么这么患得患失呢,就因为她之前一直拒绝他吗? 唐粒看他一眼,回答:当然不是。 她扭头白他一眼,伸手戳戳他的手臂:当然,你要这么想,离婚也不是不行。 祁振捉着她的手,低头拿牙齿往她手指上磨了磨,而后瞪着她,恨恨说:你想都不要想。 唐粒看着他:你要不是怕我跟你提离婚,那有什么事情,也不要都自己扛着。我听于向文说,你想跟他拆伙搞点别的生意,是想做什么,需要不少资金吧? 祁振迟疑了一下,说:国内经济快速发展,大家经济宽裕了,肯定都想改善住房条件,我听说国家这方面的政策已经开始松动了,最晚后年,公司、企业行为的房产开发销售应该就会放开了,所以我想回笼资金,布局做房地产。不过,这都是未知数,你不用考虑这些,林明德的生意你要感兴趣,咱们还是可以投的。 果然。 上辈子他后来也是做了房地产。 只是当时他败光家产,身无分文,是从打零工、摆小摊、卖盗版磁带开始的,后面他用挣回来的钱把省城的一套老宅子给买回来了,恰好没多久,那套宅子就拆迁了,他有了第一桶金,先从做很小的楼盘开始,慢慢地才把产业越做越大。 唐粒没想到,这辈子他这么早就开始布局做房产了。 而省城确实也从后年开始放开政策的,唐粒盘算了一下,说:扛过今年,明年我这边资金满满能回来,你不还有几套房子嘛,到时候我这边以公司的名义贷款一些,你再拿房子去抵押贷款一部分,要再不够,就拉于向文再投一点。 说到拉于向文投一点的时候,她倒是理直气壮的,祁振都被她给逗笑了。这年月毕竟还没有商品房的概念,他跟于向文关系再好,也不好拉着人家做这种前景不明的生意。 所以祁振一开始是想着把文化用品呢公司的股份都卖给于向文,毕竟那个公司现在已经走上正轨,挺挣钱了。套出资金,再贷款一点,做房产的启动资金也就有了。 当然,如果唐粒要做古装成衣,祁振准备挪出一部分资金,先给唐粒。 反正上辈子他早挣过不知多少钱了,这辈子能不能成房产大亨,祁振倒也并不在意,他想投房地产,也不是有什么执念,无非是对这个产业的发展比较熟悉,更容易挣到钱而已。 行吧,不够就找于向文。祁振靠在床头,拿手指一圈一圈地绕着唐粒的头发,懒洋洋地说。 虽说他不好拉着发小做前景不明的生意,但如果是媳妇要拉,那当然就另当别论了。 俩人倒是难得有机会,这么头靠头地,就各自对事业的计划和想法好好地给对方剖析剖析,只是折腾了一天,唐粒实在是累了,说着说着,她就没声了,祁振扭头看去,却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祁振伸出手指在唐粒鼻子上刮了刮,叹了口气,起身轻轻地把人抱起来,小心放平了,坐在一旁看着她安安静静睡着的样子,过了会儿,才把灯关了,躺到唐粒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进了怀里。 却说钱主任给领导打完电话,就知道自己想用第四代小商品市场摊位来跟唐粒他们谈条件的计划怕是行不通了,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一晚上辗转反侧,几乎没怎么睡着,第二天一早就又跑到红楼宾馆了。 等到了红楼宾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来得实在太早了,这才六点多,人家肯定还在睡觉呢。 他因为工作的原因,倒是经常要来红楼宾馆的,就是红楼宾馆的负责人,他其实也是相熟的。 宾馆的人看见他倒也见怪不怪,还给他泡了杯茶,端了把椅子。 总归时间还早,钱主任也没其他地方去,干脆就坐在前台旁边,边喝茶边考虑怎么才能说服唐粒了。 -- 第223页 快七点的时候,前台换班的人来了,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嘛,边换班边就聊上了。昨晚值夜的姑娘就把来了警察查房的事情,当作一件新鲜事,说给了来换班的姑娘听。 俩人叽叽咕咕地说了好一会儿。 值夜的小姑娘正是之前唐粒托她摆布娃娃的那一个,她对唐粒和章雪都熟悉,就跟自己的小伙伴说起自己的猜测:之前502的唐女士想在咱们前台摆布娃娃来着,还说好了给咱们十元钱一天,那位章女士一开始瞧见布娃娃还挺高兴的,结果上了一趟楼回来,脸色就变了,还说那布娃娃是巫蛊娃娃,放在前台很不妥当。 然后昨夜,警察说接到举报502的客人搞色情交易,我还跟警察说了,人家唐女士是做老板的,跟她同住的帅哥是她对象嘛,怎么可能搞什么交易,结果怎么着,警察去查了,人家还拿了结婚证出来呢,人是正经扯了证的夫妻! 关键是。小姑娘撇撇嘴,压低了声音,你猜怎么着,警察下楼以后就把章女士叫下来了,站在外面说了好一会儿话,我偷偷看过,人警察的脸色不太好看呢,所以我怀疑呀 前台小姑娘顿了一下,换班的姑娘眼睛一亮,懂了:你怀疑章女士跟唐女士有过节,是她跟警察报了案? 可不是,不然警察干嘛找她呀。前台小姑娘说,我看过他们的登记名册了,他们都是安县来的,身份证上的住址都差不离。 唐粒、祁振和章雪,家庭住址都在机械厂职工宿舍大院里,身份证上的住址可不是差不离? 她俩说话的声音不算轻,说得兴奋了,也压根没注意在旁边坐了很久的钱主任。钱主任一开始也没在意,可听着听着,就觉得有点不对了,忍不住问:你们说的章女士是哪一个? 这又是唐女士又是章女士的,还说到了布娃娃,钱主任觉得天下应该没有那么巧的事情。 只是,这两个小姑娘说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了,照她们的说法,章雪早就知道唐粒手上有爱德华想要的布娃娃,她甚至还故意破坏了唐粒在红楼宾馆推广布娃娃的举动。 甚至,章雪还打电话举报唐粒他们小夫妻俩搞色情交易?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钱主任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这两个小姑娘说的人,是他眼中非常优秀的章雪吗?! 不过,没等前台小姑娘答话,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伴随着哒哒哒的高跟鞋踩地声音的,是章雪诧异的惊呼:钱主任,这一大早的,你怎么在这里? 第134章 前台小姑娘轻轻嘀咕了声:还能是哪个章女士,不就这个嘛。当然,她也不敢得罪客人,反正她换班时间到了,收拾了下,就赶紧溜了。 钱主任就在她旁边,当然听到她说的话了。 他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章雪走过来跟钱主任寒暄了几句,就旁敲侧击说:钱主任,听说爱德华先生找到的生产商居然是我那两个发小啊,这是好事,不过,他俩做事向来不怎么靠谱,到时候您怕是要多费心了。 她知道这位钱主任责任心很强,这么说,以他谨慎的个性没准会重新帮爱德华找生产商。 哪知道钱主任听了,却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章女士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说完一转身出了宾馆,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知道了来龙去脉以后,钱主任已经没脸再去找唐粒了。毕竟在唐粒和爱德华的合作中,他不仅没出过一丝力,还差点成了阻力,他就是脸皮再厚,也没脸再去摘这个桃子了。 章雪追了几步,眼看钱主任冷这张脸头也不回地走了,想想钱主任说的话,意识到钱主任怕是知道了什么,跺了跺脚,只好扭头走了。 却说钱主任到了单位,正好是快上班的时候,科室里的孙干事看见他就说:主任,您前两天说的,找商户调剂摊位的名额的事情,我打听到一个商户了,您看是不是通知章女士今天过来? 钱主任脚步一顿,沉着脸说:你跟小蒋说一声,今天如果安琪拉布艺的人过来办手续,就问问他们,需不需要再多拿一个摊位。 孙干事诧异:您是说,把调剂来的摊位给安琪拉布艺的人? 嗯。钱主任应了声,摆摆手,径自进办公室了。 孙干事心里自然奇怪,前两天主任还说认识了个很优秀的企业家,对方想在吴县租摊位做生意,让他想办法找老商户调剂一下摊位,这才几天呢,怎么又变卦了。 不过,总归章女士和安琪拉布艺的人,孙干事都不认识,他也没在意,听钱主任的吩咐就去找小蒋说这事了。 上午九点多,唐粒和祁振一起来到稠州工商所,后面还跟了个神情呆滞的李襄。 早晨吃早点的时候,祁振说了请人帮忙调剂到摊位的事情。李襄知道这位祁总家里很有些背景,他公司的产品也是通过吴县销往世界各地的,能调剂到摊位倒也不是特别奇怪。 可等到他听说唐总跟个美丽国商人达成了三百万元的布娃娃订单协议时,简直震惊得目瞪口呆。 他成天跟在唐总身边,满打满算,也就昨天下午唐总跟祁总一起出去的时候他没跟着,就那么点功夫,他们怎么就跟外商勾搭,呃,不是,达成合作了呢? -- 第224页 李襄觉得吧,他说是跟着唐总学习,可实际上,他这根本就是学了个寂寞啊。 祁振之前找人帮忙调剂了三个摊位,唐粒这边需要两个,他自己这边也需要一个,哪知道帮他们办手续的工作人员又说,他们钱主任也调剂了个摊位,问他们需不需要。 俩人对视一眼,这吴县的摊位租金并不贵,每个摊位每年才两千元,它贵就贵在数量有限,在将来是属于有价无市的东西,等新市场建好了,就是捧着大把的转让金也很难弄到的,能多拿一个当然也是好的,于是就按要求办了四个摊位的手续。 至于那位钱主任,唐粒其实也猜到几分他的用意。国家外汇一向紧张,这两年还算好一点了,政策上宽松了许多,还逐渐出现了外汇调剂市场,但总体来讲外汇还是短缺的,所以各地对于能挣外汇的项目都非常重视。 像吴县这种外商云集的地方,上面对他们挣外汇的期望只会更高,之前他们跟爱德华谈合作的时候,唐粒就看出来那位钱主任的意思了,不过估计他也知道,这笔生意的外汇,吴县是拿不到的,这一次大概也是交好的意思,毕竟只要唐粒他们进驻吴县的小商品市场,之后他们还是有希望的。 唐粒当然也还记得,这位钱主任似乎跟章雪是认识的,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她也就没有探究的意思。 总之人家示好,她就接着,做生意嘛,和气才能生财呀。 跑吴县一趟,该办的事情都顺利办好,唐粒跟爱德华仔细协商敲定细节以后签了正式的合同,而祁振那边呢,也早就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于是几人就风尘仆仆地,打道回府啦。 至于他们退房的时候,在走廊上讨论摊位的事情,正好被章雪听见,章雪脸色难看到都快扭曲了,唐粒就更不在意了。 安县棉纺厂。 穿棉纺厂工作服的工人们,三三两两地正往大礼堂赶,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严肃而凝重,布满前途未卜的茫然。 这改制能行嘛,咱们一个国营大厂营业额都做不起来,改制了,跟私人合作,营业额就能起来了? 这个月厂里开过几次工?嗨,这是实在撑不下去了,估计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改制了,好歹人家投点钱进来,还能再撑一阵呗。 可我听说改制的话,咱们还得下岗一批人。 你以为不改制咱们就不用下岗了?厂子倒了,大家都得回家喝西北风去。 这么说,咱们一会儿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我是准备同意的,好歹搏一搏,不然没准明天咱们就得回家摆摊卖茶叶蛋去。 我不想同意,好歹咱们是国营工厂,真倒了,政府不得安置咱们,要改制了,这就是公私合营了,私人老板哪会管咱们的死活。 而且,我听说这说是改制,其实就是有人想通过这种方式低价侵吞国有资产,都是为了利益,谁会真的管咱们的死活。 大家议论纷纷,可谁心里都没有底。 据说是吕宽厂长撰写了一份翔实的报告,向县里书面反映棉纺厂的实际情况,并请求进行改制,吸收私人企业家投资。 国营工厂进行公私合营改制,这在安县还是首例。 县委县政府连着几天召开办公会议专题研究这个事情,据小道消息,会上赞同派和反对派吵得沸反盈天,茶杯都不知道砸了多少个,一个骂对方是出卖国家资产,是汉奸走狗,一个说对方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守着垃圾当宝贝,回头工人们下岗,谁反对谁就是千古罪人。 总之争论非常激烈,而吵到最后,县里最终决定把这个决定权交还给棉纺厂的全体职工,由全体职工投票表决,赞同票超过九成,则同意改制。 说白了,两边吵得太厉害,领导实在不好抉择,只好把这个皮球又踢回了棉纺厂。 当然,县里也不会撒手不管,今天这个表决大会,县里派出了副县长郭嘉良为首的监督小组,力求投票结果公开公平公正。 别说厂里职工议论纷纷了,其实就是班子成员里面意见也不统一。 普通职工不知道内情,几个副厂长却是知道的,怂恿吕宽搞改制的,就是之前从他们厂里下岗的纺织女工唐粒。 这年头要说挣钱容易,那是真容易,何况唐粒一开始还有吕厂你帮着她,还有祁厂长那边的人脉,她的成功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可这并不代表这姑娘就有经营一个大厂的能力,她有钱,可以给咱们投个几十万,有人脉,或许也能给咱们拉几个订单,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副厂长冯文栋就是个坚决的反对派,虽然他言辞并不激烈,但实际上背地里他已经做了一部分干部职工的工作,让他们投反对票了。 他这么做不仅是因为对工厂改制不看好,还因为,像他这样的国营工厂副厂长,哪怕工厂倒了,运作一下,还是可以去别的厂矿单位继续上班的。而一旦厂子改制,他的身份就可以会产生变化,到时候再想活动到别的单位就难了。 其他几位副厂长中显然也有人跟他抱同样的想法:咱们经营厂子这么多年,难不成还比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要说人脉,咱们比祁宏放是差一点,可也不至于差太多吧,咱们拉不来订单,他祁宏放就能拉来?隔行如隔山,他一个搞机械的,掺和什么棉纺厂的事! -- 第225页 这位干脆就没把唐粒放在眼里,觉得唐粒就是个名头,到时候实际操作,估计还是祁宏放这只老狐狸。 阴谋论一点,他甚至觉得,是祁宏放想借机侵吞棉纺厂的资产。 吕宽沉着脸没有说话。 唐粒能不能拿下订单,他其实心里也没底,但至少他们谈好了,唐粒这边注资八十万元,那么至少接下来半年,厂子还能撑下去。哪怕唐粒没拿到订单,有了钱,他们还能再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把厂子盘活起来。 其实有的职工说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也并没有错。 毕竟,以厂子目前的情况,他们这些做领导的可能还有退路,工人却是没有一点退路了。 身为厂长,他不能抛下上千名工人的生计不管,哪怕只有一成的赢面,他也得搏一搏。 但是。 吕宽站在礼堂的前排,回头看了一眼闹哄哄的现场。 这些工人,有的他很熟悉,有的却不过有点眼熟,特别年轻的一些,他甚至很陌生。 现在,他们的脸上满是茫然、困惑,也有的,跟冯文栋一样,不以为然。 他费了多少心力,才跟县里争取了这样的一个机会,但这个厂子里,除了一些了解厂子运营状况而又同他一样忧心忡忡的核心成员,其他人,根本不理解他的行为。 甚至有人当面骂他是懦夫,是走狗。 所以,九成的赞同率,吕宽其实觉得,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做到这一步,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台上,主持人邀请吕宽上台作动员讲话。 吕宽整了整衣襟,昂首阔步走上台,接过话筒:有的人以为今天搞这个改制,是我吕宽有什么私心,想要把国有资产出卖给资本家,也有人说,我是个懦夫,自己打不了胜战,就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推卸责任。我吕宽,在棉纺厂干了三十年,我对这个厂子的感情,并不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少,今天站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一句,对于没把厂子经营好,我问心有愧,可要说我有私心想逃避责任,我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顿了一下,他沉声说:投票吧。 台下安静了一瞬。 有人突然高声喊:吕厂,你能保证改制了咱们厂就能挣钱吗? 吕宽握着话筒,看向那个方向,喊话的是三车间的码纱工杨宏业。吕宽记得他,他本来也是要下岗的,只是唐粒主动下岗的时候,跟厂里提了个要求,要求厂里考虑一下工人的家庭情况,保留家里确实有实际困难的工人的工作。而这个杨宏业,正是因为家里母亲生病,老婆没有工作,家庭负担特别重,才被留下来的。 而据吕宽所知,他正是被冯文栋煽动的、强烈反对改制的职工之一。 这一刻,吕宽的内心非常复杂,他愤怒,却又无奈,半晌,他举起话筒说:我不能。说完他把话筒递还给主持人,转身下台。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而站在那里的冯文栋等人,却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场投票表决,注定不会成功,到最后恐怕只会成为一场闹剧,而这么一闹,吕宽这个厂长的位置只怕也坐不稳了。 冯文栋甚至开始考虑,要吕宽从厂长位置上退下来,他是不是应该先活动一下,在棉纺厂厂长的位置上待上一阵,再去别的厂矿单位。毕竟要是在棉纺厂当过一把手再调到其他厂矿单位,这起点肯定跟副厂长调出去完全不一样。 主持人向坐在台前西侧的郭嘉良看去,见郭嘉良沉着脸点了点头,于是举起话筒说:那么咱们就开始投票了,我再重申一下投票的规则 而就在这时,大礼堂东侧的门突然从外头打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穿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微卷蓬松的长发在颅顶扎了个高马尾,高跟鞋踩在礼堂的地面上,哒哒作响。 闹哄哄的礼堂安静了一下,立马又想起无数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这不是原来四车间的唐粒吗,她来做什么? 哎,听说人家现在挣了老多钱,果然,瞧着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唐粒于万众瞩目中,径自走到台上,礼貌地冲主持人点点头,问:我可以说两句吗? 第135章 主持人看向面无表情的郭嘉良,没有接收到这位领导阻止的意向,他就明白了,这是让唐粒讲的意思。主持人掩饰住眼底的诧异,回头看向唐粒,说了声当然,就把话筒递了过去。 台下的冯文栋左右看看,又扭头看向杨宏业等人,却发现那几个被他煽动起来的,由于家庭困难而不愿面对工厂改制风险的工人,仰头看着唐粒,一个个神情怔忡,却并没有反对或阻止的意思。 他突然想起来,这批人当初能留下来,就是因为唐粒提出的建议。 这种时候讲起道义来了吗? 这些不靠谱的怂货! 冯文栋无奈,站起来提着嗓子高声道:唐粒,你已经不是棉纺厂的人了,今天这是棉纺厂的事情,可跟你没关系。 拿着话筒的唐粒微微一笑,居高临下看着冯文栋:冯厂长,我就说两句话。第一句,棉纺厂如果能实现改制,我将注资八十万,革新设备,转型升级。第二句,我在吴县已经跟外商签了三百万元的订购合同,棉纺厂如果改制,与我的安琪拉布艺公司合作,那么以后这个项目都由棉纺厂来生产。 -- 第226页 两句话说完,她一点不拖泥带水,直接下台,走到吕宽身旁。 两鬓斑白的吕宽看着唐粒,眼圈都红了:三百万的订单,是真的? 唐粒笑道:吕厂,我还能一直忽悠您吗?其实他们双方都知道,唐粒第一次过来找他游说时说的话,大部分是开的空头支票。只是吕宽别无选择,只能装聋作哑。 吕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要有人注意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肩膀其实在微微颤抖。 为了全场职工奔波劳碌的吕厂长,因为得不到职工的理解、支持而愤怒、无奈、失望,可现在,因为唐粒的两句话,他又燃起了希望。 而因为这两句话,礼堂里也一下都炸了。 注资八十万,还有三百万元的订单,而且听她的意思,这订单还不是单单一次的,是一个长期的项目。 这不就意味着,棉纺厂能盘活了?! 冯文栋站在那里,怔怔看着唐粒,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最近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跟吕宽他们撕破脸了,一旦棉纺厂真的实现改制,他要走不了,只怕就得被吕宽他们给玩死。 冯文栋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为保证公开公正,投票的一应事宜都直接由县里监督小组操办。□□、投票后,当场唱票并统计票数。 当然,职工人数多,唱票这个环节耗时长久,并不要求职工留在现场,毕竟县里的工作人员现场统计票数,也不可能存在弄虚作假。 但所有工人投完票后,都不约而同地默默回到位置。 这个投票结果,攸关他们的生计与未来,每个人都想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投了赞同的七上八下,投了反对的同样惴惴不安。 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一个多小时后,票数出来了,九百六十八人投了赞同票,赞同票比例百分之九十一点七。 超过九成。 唐粒带头鼓起了掌,随后掌声从稀稀拉拉到逐渐热烈,原本神情茫然的人们,似乎在这掌声中汲取了力量,渐渐也变得欢喜起来。 郭嘉良走到唐粒面前,俩人握了手,郭嘉良郑重道:小唐,责任重大。 唐粒知道他的意思。 这一次改制,不仅关乎棉纺厂的未来,关乎厂里上千名干部职工的生计,也关乎安县国营工厂能否走出一条新的路子。 放心,郭县长。唐粒郑重应道。 投票表决只是第一步,后面还要谈判,审批,走各种流程,不过由于跟爱德华签订的合同时间较为紧张,走流程的同时,添置设备、培训工人、购买原料甚至产品打样等等,都按部就班地进行了。而县里也由郭嘉良带队,成立了个领导小组,专门与上级对接,推进这项工作的进度。 就在县棉纺厂公私合营改制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县制药厂第一批下岗的靴子也落地了。 不出所料,赵英杰就在第一批下岗的名单里。 因为是第一批下岗,县制药厂照着其他国营工厂的做法,给下岗职工发了半年的工资作为补助。这两年国营工厂效益不好,但社会整体的工资水平涨了,县制药厂的工资也涨了,赵英杰每月工资两百零五,拿回了一千两百三十元的补助。 下岗以后赵英杰就整天颓在家里。以前是人人称羡的八大员,现在弄到下岗,他这面子上过不去,出门就总感觉人家在看他,在背后议论他,宁可就待在家里。 父母瞧着不像样,当然也到处托关系,想给他重新找个工作。就是他那两个嫁出去的姐姐,也成天揪着丈夫给小舅子想办法。可这年月,下岗的一茬又一茬,工作本来就不好找,而普通打杂跑腿干粗活的,赵英杰又不愿意去。 这天,赵家大姐回娘家,跟赵母在屋子里嘀咕了一阵,就跑弟弟房间了。 英杰,其实咱们折腾都没用,咱们认识的人就这么多,要找好的工作,咱没那个人脉呀。你媳妇就不一样了,她自己好歹是个护士长吧,听说跟领导处得也不错,还有,她那妹妹,不是说嫁给机械厂厂长的儿子了嘛,媒人都请的县里的领导,她自己不是生意也做得挺大,这随随便便的,就能给你弄个好工作呀。赵大姐说。 赵英杰靠在床上翻着一本杂志,闻言嗤了声:她要愿意开口,我还至于下岗吗?行了,我想过了,也不怪她,我一个大老爷们,有手有脚的,难道还能饿死。 当初他拎着礼品到处碰壁,就知道自己这次怕是悬了,旁敲侧击地就问过唐麦了,唐麦可是一口就给回绝了的。 赵英杰心里憋着一口气,根本就不愿意再跟唐麦提这一茬。 而且,下岗这阵子窝在家里,他反倒想通了,找不着工作,他还不能干点别的吗。他现在手里有一千多块钱的补助,这几年攒的工资也还有一点,再跟父母和两个姐姐借一点,等过阵子,他就准备跟朋友一起搞个生意做一下。 唐粒不也是从摆摊做生意开始的吗,他就不信了,他还能比不过个小姑娘。 只是他这人向来有什么想法都喜欢闷在肚子里,任凭他大姐说得口干舌燥,也不愿意再多说一句了。 赵大姐瞧他这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长姐如母嘛,他们这一代的人,小时候父母都忙着干活挣钱,兄弟姐妹间都是大的带小的,一个带一个的过来的。赵大姐对待弟弟,就跟对待儿子似的,总觉得自家弟弟一向是个踏实能干的,之前日子过得也安安生生,偏生娶了唐麦以后,就各种的不顺利。 -- 第227页 而且,唐麦升职当了护士长,忙得成天不着家,家里家务一点帮衬不上不说,甭管涨了多少工资,挣的钱也都捏在她自己手上,他们老赵家可以说一分实惠都得不着。 赵大姐窝着火,正想回家呢,正好唐麦下班回来了。 弟媳妇嘛,她心里再不高兴,面子上还是要顾着的,何况,她思来想去总觉得不能因为要面子,就不顾工作的事情,弟弟性子犟,面子薄,让媳妇帮忙找工作的话说不出口,那就由她这个做大姐的说嘛。 于是她也不回家了,去厨房切了几牙西瓜,用个搪瓷水果盘碰到堂屋里,招呼唐麦吃。 今年这天气呀,热得奇怪,都说怕是要出什么事呢。赵大姐先说了句不搭界的闲话,给唐麦让了块西瓜。 唐麦值了夜班,交接完以后又开了个短会才回来的,出门时太阳已经老高,晒了一路,确实热得不行,她接过西瓜,边吃,边应了声。 赵大姐看她一眼,又说:现在天气热,英杰在家先待一阵也挺好,也干了挺多年了,正好趁机歇一阵,不过老这么下去也不行,男人嘛,还是要出去挣钱的。 唐麦一顿,家里公婆和两个大姑子心里在想什么,她其实都清楚。只不过,她倒觉得赵英杰从小被宠着长大的,性格上实在有点天真,这一次下岗,倒正好让他吃点苦头,也许还能成熟一点。 她把吃好的西瓜皮往泔水桶里一扔,回了句:说得没错。 赵大姐见她一直不接茬,只好摊开来直接说:这年月好的工作确实也难找,这阵我们帮着也寻摸了不少,可都高不成低不就的,不太合适。我听说你家里妹妹生意做得不错,婆家也挺有面子,是不是让她帮着看看? 唐麦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淡淡说:大姐,你可能不知道,我那妹妹当年十几岁就被我妈送到海岛上开荒去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从来没帮衬过她,现在可没脸再去找她帮忙。 赵大姐一噎,讪讪说:这兄弟姐妹的,哪有隔夜仇呀。 唐麦扯扯嘴角:那可不一定。 赵大姐就急了:那就算心里有怨气,你去求求她,多说一些好话,这么一件小事情,也不至于不帮忙。 唐麦顿时就冷笑了:既然是小事情,为什么还要去求她?我瞧着天也不早了,大姐你不用回家给孩子做饭吗? 好嘛,两句话堵得赵大姐是哑口无言,一甩手,气冲冲地就走了。 唐麦回房,打水擦了擦身体,换了身衣服,就准备上床补个觉。赵英杰靠在外侧嘛,她上去的时候不太方便,忍不住就踹了一脚,赵英杰扔了杂志,扭身就把她抱住了。 滚开点,我困死了。 唐麦打了赵英杰一下,赵英杰不但没松手,反而抱住她一通乱亲,喘着气说:唐麦,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别听大姐胡说八道,我跟你说,我就是饿死,也不用你去求你家的人! 唐麦有些诧异,笑了声:赵英杰,你记住自己说的话啊。 她听见赵英杰喃喃了声我肯定记得,随后她身上当睡衣穿的旧背心,欻地一下,就被他给掀了。 门没锁。唐麦推了一下赵英杰。 没事,妈忙着做饭呢。 许久之后,赵英杰埋在唐麦颈窝里,声音低沉喑哑:唐麦,我准能自己干一番事业。 唐麦又累又困,却于困顿中感觉到,颈窝里一片湿热,她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木纹看了一会儿,终于伸手轻轻地在赵英杰的背上拍了两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2 23:20:42~2022-06-13 20:5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强词夺不了真理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林明德不是跟着唐粒他们回安县了嘛,这位港城的商人对内地充满了好奇,听说唐粒在乡下弄了十几个种养殖基地,就让李襄带着他,到安县各个乡镇转悠。 据李襄回来说,他就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进城似的,瞧什么都稀奇,大热的天,非得自己爬树上去摘杨梅,差点还摔了,瞧见鹅还跑去戏弄人家,差点被鹅给叨了,瞧见鸡,非得让人糊了黄泥埋土地做叫花鸡,说什么要感受做洪七公的感觉。 总之,别人看他神神道道,他自己倒是乐不思蜀。 而就在这段时间里,唐粒一边忙着跟吕宽对接棉纺厂改制的事情,一边在县城租了个院子,把之前找到的绣娘和缝纫工都喊到县城,开始赶制林明德要的古装戏服。 唐粒对古装戏服倒是熟悉,毕竟上辈子经常混剧组,关系挺好的朋友里,就有搞剧组梳化服的,可问题是,她知道好看的戏服应该是什么样子,但她不会做呀。 只好到处搜罗相关的书籍资料,大家一起商量揣摩着,这个样式该怎么裁,这个细节该怎么做,靠着揣摩想象,先试着做迷你版本的,这样做好了还可以给布娃娃穿嘛,不浪费。然后根据做出来的布娃娃衣服,精修细节做扩大版的,等底板出来了,再继续完善,添加上刺绣。 一套衣服修了改,改了修,大大小小的底板做了十来套,等终于完成,满屋子的人都不禁哇地一声发出赞叹。 -- 第228页 这是一套宋代的对襟襦裙,短襦、长裙、短裙用的都是简洁而舒适的纯色布料,外头青花的褙子刺绣花纹却极尽繁复,而由于颜色素淡,色调搭配恰到好处,不见累赘,只觉典雅。 这也太美了! 是呀,这十天功夫可算没白花。 大家七嘴八舌的,都既兴奋又自豪。 她们这些人,绣花是从小跟长辈学的,裁剪缝纫,有的是正经跟过师傅的,有的干脆就是家里缝缝补补的,熟能生巧练出来的。 之前她们可没觉得自己这点手艺能当饭吃。 毕竟缝缝补补的,全华国的女同志,会的是大多数,不会的才是少数,根本不稀奇。至于刺绣,早年衣服都穿不上,会绣花能当个什么用,还能把破衣烂衫绣出朵花来?而这两年,经济好了,牛仔裤皮夹克西装大行其道的年月,绣花就更无处施展了。 像小杜村这样的村子,明明刺绣手艺好的人挺多,可依然穷得要命,就是因为这手艺它没用呀。 可现在不一样了,要说古装,哪朝哪代的衣服能少了刺绣? 唐总,这衣服真能卖出去吗?年纪大的依然觉得心里不踏实,实在是除了戏台上的戏服,实在没听说过,还有人要买这种衣服的。 唐总,这衣服真能上电视?咱们这可比电视上的还好看,要能上电视,那肯定是最好看的!年纪小的,最关心的就是自己做出来的衣服是不是真能上电视啦。 唐粒笑道:那当然,能卖出去,能上电视,咱们这生意会越做越大的! 在场的人,甭管年纪大小,都发出了一阵欢呼。 好嘛,大家收拾收拾,赶紧就继续做下一套衣服了。 再说林明德在乡下转悠了一圈,就又住进了安县招待所里。唐粒本来呢是跟国营饭店打了招呼,照顾他一日三餐的,后面有一回聚餐的时候邀请了他一起,他吃了唐米做的饭后,就不肯去国营饭店了。 倒也不是说唐米做的饭比国营饭店大厨做的还好吃,而是据林明德说,他从唐米做的饭里吃出了家的味道,而这种味道,自从他祖母去世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 这听着其实挺胡扯的,安县离着港城十万八千里远,两地饭菜口味迥异,他怎么就能从安县的饭菜里吃出港城的家的味道? 不过到底是客户嘛,人家既然这么说了,少不得就得辛苦唐米,管他两顿饭了。 可他一个大男人,单独在唐米家吃饭,肯定也不妥,唐粒只好尽量一起陪着,自己陪不了,就让李襄或者于欣陪着。 唐米这阵子读完了夜校,还参加了电大的入学考试。 考试那天,林明德闲得无聊,带着小粉团在电大旁边转悠了一会儿,花五十元的巨款,从一位老太太的花坛里剪了一束红色的月季,人老太太还附赠了条漂亮的绸带,他把月季花一扎,就施施然地牵着小粉团的手,去考场门口等着了。 小粉团现在说话流利一些了,当然,跟同龄的孩子比,还是显得慢,有些咬字也不清楚。 而林明德呢,一口普通话塑料得不行,听他说话基本要连蒙带猜。 小粉团头一次见到说话比她还差的人,偶尔还要小大人似的,纠正林明德的发音,而林明德呢,凡事开心就好、没有一碗面解决不了的港城人嘛,不但不介意小朋友纠正他发音,反而,每次小粉团指出他错误的时候,他总是虚心求教,认真改正。 一大一小的友谊,就这么牢固地建立了。 现在林明德在小粉团心里的地位,甚至已经超过了长得帅还会给她讲故事的小姨父啦。 大热的天,俩人正在树荫底下吸着冰棍呢,考试结束了,考生陆陆续续地出了考场。 小孩子眼尖,一下就从人群里看见自己妈妈了,抓着根冰棍,啪嗒啪嗒地跑过去了,跑到近前,才发现妈妈身边还有个人。 杨叔叔,好。 是给她买过糖和小人书的杨叔叔嘛,小粉团揪着妈妈的衣摆,乖乖地跟杨老师打招呼。 杨老师是监考老师,倒没监考到唐米的考场,只是出来的时候恰好遇上了。 看到小粉团,他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小粉团,好久不见。 他又看了眼唐米,斟酌了下,鼓起勇气说:唐米,你看时间也不早了,我请你和小粉团吃个饭吧,也算是祝贺你考完试。 唐米要是考上电大,就不会再去读夜校了,到时候他们的接触就少了,杨老师一冲动,就想着趁今天这机会,请唐米吃顿饭,然后找机会把自己的心意明确地表达一下。 可惜天不遂人愿,唐米还没开口呢,林明德已经走过来了。他把手里那束不伦不类的花往唐米面前一怼,唐米女士,恭嘿你啦,考戏旗、开、得、胜啦! 这年月,正是保守和开放、守旧和自由的思想激烈碰撞的时候,社会上也是,守旧的人瞧见男人当众给女人送花,就觉得这人太轻浮,没眼看,赶紧走远了,而开放一些的小年轻见了,顿时就吹着口哨开始起哄了。 唐米被起哄得,一下就脸红了,也没接那束花,抱起小粉团就匆匆跑了。 林明德挠挠后脑勺,觉得莫名其妙,就想跟过去:唐女士,你等等我啦 -- 第229页 杨老师脸色难看地拦住林明德:你是谁,大庭广众的,你这么做唐米同志很难堪的知道吗? 我送唐米女士发啦,关你什么事啦,你又系谁啦?林明德脑子灵光,马上猜到了,你系不系想追求唐米女士啦,你想追求银家,连束发都不准备的啰? 性格保守的杨老师被他一通质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气得一转身就走了。 我说的系系席啦。林明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往杨老师身上捅了一刀,转身就追着唐米的方向走了。 那是他的衣食父母嘛。 而唐粒那边呢,有了第一套衣服的经验,后面倒是快了许多,大概又过了十来天,就又做了四套衣服出来。 林明德看过之后,就跟唐粒签了合同,完了就带着五套样衣回港城了。他公司有专业的设计师,跟剧组衔接设计好服装后,再把设计稿传真过来,唐粒他们只需按照要求生产就行了。 说白了,港城人工材料成本都高,林明德其实就是在内地找一个代工厂。 当然,除了成本,还有工艺。 港城那边毕竟西化风气比较重,于传统服饰上工艺没有内地这么考究,粗制滥造的剧也就罢了,高成本的精品剧,人家当然希望服装能尽量精美。 一晃眼,到了八月。 棉纺厂的手续都办妥了,正式改名为安县纺织制衣厂,唐粒也就成为了安县第一家公私合营企业的大股东。 布娃娃自然也快马加鞭地投入生产了。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不但没有像之前预计的那样,需要下岗一批职工,相反,所有职工还得三班倒,加班加点地干。 因为之前工厂差点倒闭嘛,工人们尝过一次差点失业的滋味,分外珍惜这次的机会,工作热情空前高涨,原先负责络筒、浆纱、织布工人,二话不说就把划样、裁剪、缝纫、整烫等等给学起来了。 据说为了学好裁剪,有的人家里旧衣服都给剪成了布头,新衣服也裁得奇形怪状的,没法子,奇装异服地,也只能穿出来了。 于是,这段时间,县城里的人就发现,安县纺织制衣厂的工人,穿的衣服都奇奇怪怪的,不是领口歪的,就是袖子长短不一的。 老百姓还以为这是什么新的时尚呢,毕竟人家可是制衣厂呀,于是竟然有人就模仿上了,一时间,安县街头竟然奇装异服盛行。 而林明德那边呢,也陆陆续续地发过来几个单子。 这时候内地拍电影电视剧的成本还很低,几十万就能拍一部电影了,因为演员片酬也低嘛,港城和湾城成本已经很高了,毕竟那些名气大的明星,片酬已经要数百万了。 不过服装上投入毕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有的几万,有的十几二十万,不像布娃娃订单那么多,但胜在细水长流,倒也能养住那一批绣娘和缝纫工了。 而就在这段时间里,赵英杰跟朋友一起捣腾的生意也开张了。 第137章 赵英杰手里拽了几千块钱,要说少也不少了,一般人家一年不吃不喝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可要说做生意,这么点本钱,其实能做的生意还真不多。 不过他原先是当司机的嘛,也算走南闯北过,五湖四海的,也结交了一些朋友。这不有个叫吴梁的伙计,就跟他推销庆县的香菇,说是品质好,价格还实惠,让他租个车拉回安县来卖,铁定能挣一笔。 赵英杰琢磨着,当初唐粒也是从营沙镇倒腾带鱼起家的,比起带鱼,香菇其实用量更多,煮个面啊,烧个肉啊的,都得用到,而且,香菇还不像带鱼那么容易坏,他拉一车过来,可以慢慢卖。 就是唐粒那个配送公司,货物调配现在都是唐经武在管,都是亲戚,他跟唐经武也算熟悉,到时候也不用经过唐粒,就可以直接把货卖进配送公司。 这么一想,倒是天时地利人和。 于是赵英杰跟个叫王大志的朋友一起,俩人凑了八千块钱,租了辆货车,就跑庆县去了。 庆县栽培香菇的历史非常悠久,改开以后,当地推行各种鼓励、扶持政策,香菇产业蓬勃发展。赵英杰他们过去一看,菇寮里的香菇长得肥厚鲜嫩,而烤制好的干香菇也菌盖厚实皱褶紧密,确实质量非常好,价格也比安县当地要低上许多。 俩人算了算,刨去运输、损坏等各项成本,拉一车回去,差不多就能挣五六千块钱,哪怕两人平分,一人也能分到两三千块钱,这就相当于工人一年的工资了! 赵英杰和王大志都很兴奋,早知道做生意这么挣钱,哪还用厂里给他们下岗呀,他们早就该辞了出来做生意呐! 于是,在吴梁的牵线搭桥下,他们很快买下了一批货,八成买的干香菇,两成买的鲜香菇。 怀抱着大干一场、大赚一笔的雄心壮志,俩人连着赶了十几小时的路,拉着一车货回来了。 干香菇且不说,鲜香菇肯定要先想办法卖掉,所幸赵英杰这边早联系了唐经武,而王大志呢,农贸市场那边有熟人,这么点货,俩人想着那就是一转手的事情。 唐经武正好在安县,姐夫的事情嘛,他挺放在心上,得到消息马上就赶到了。 这么一大车呀?庆县的香菇那是出了名的,我之前也想过去那边采购,但一没路子二嘛那边路不好走,就没去成。姐夫你这生意要能做下去,准挣钱。唐经武站在车子前面,先给赵英杰比了个大拇指。 -- 第230页 赵英杰志得意满一笑:承你吉言。 王大志就没那么含蓄了,笑哈哈地说:老弟,以后我跟你姐夫要发达了,你就过来跟着我们干,保准给你开最高的工资。 唐经武只是笑笑没说话。 他现在工资就很高了,说出来怕是得吓他们一跳。说实话,别说安县了,就整个省里,工资能开得比唐粒还高的,怕也是凤毛麟角。 这也是唐经武佩服唐粒的地方,办企业挣钱嘛,谁不想压缩成本,这人员工资就是成本里的大头呀,能少给,谁不想少给?可唐粒不一样,她说人才是一个企业的根本,有能力的人,就该多拿钱。所以整个公司上下,人人都干劲十足,都想成为唐粒所说的有能力的人。 当然,唐经武只知道在唐粒的企业里干事,心里舒服,却不知道,这在后世,其实叫企业文化。 而好的企业文化,是能够有效推动企业良性运转的。 本来对唐经武来说,帮赵英杰销掉一两吨香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等他把香菇从车上扛下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却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唐经武翻了翻鲜香菇,又从一个麻袋里扒拉出两把干香菇看了看,问:姐夫,你这香菇是从庆县拉来的? 赵英杰瞧着他脸色不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当然了,我们这才刚从庆县回来呢,这香菇是有什么不对吗? 唐经武看他一眼,就说这鲜香菇吧,这是菌棒注水过量发出来的泡水菇,这在市场上就算是劣质香菇了,价格要比普通香菇低很多。还有这干香菇,干香菇当然是干燥的好,可这一捏就碎,含水量太低的,也是品质不好的。 赵英杰和王大志对视一眼,顿时脸都白了。 我明明看着他们装的货。赵英杰扑到装鲜香菇的筐子前时,脚步都是踉跄的,他抖着手扒拉了几下香菇,一下就明白了。这筐子上层的香菇看着干燥,鲜亮,可薄薄的一层下面,其他的香菇颜色暗沉,闻一闻,还有股奇怪的味道。 几筐鲜香菇都是这样。 那边王大志已经扒拉开了几袋干香菇,就像唐经武说的,这些香菇瞧着倒是还好,可一捏就碎了,根本没什么水分。 妈的,赵英杰,咱们被坑了!王大志吼道,那姓吴的孙子肯定也是知道的,他跟农户一起坑咱们呢! 赵英杰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应该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跟他那可是一起躲过路霸的交情。 改开以后,各地路霸猖獗,他们当货车司机的,走南闯北,难免遇上路霸,被敲诈还是轻的,严重的,被偷货抢货,被打残打死的,也是有的。 一起躲过路霸的交情,那就等于是一起扛过生死的交情了。 赵英杰怎么也想不到,吴梁会坑他。 姐夫,你有庆县那边的电话吗,要不先打个电话联系下,看能不能退货?唐经武从包里掏出个黑黢黢的大哥大,递给赵英杰。他经常要联系各地的种养殖基地,这是公司公费给他配的大哥大。 联系方式当然是有的。 赵英杰搓了搓脸,抖着手给他们进货的那个村子打了个电话。那村子家家户户都养香菇,村办公室里装了电话,白天都是有人守着的。 接通后讲了几分钟,赵英杰就把电话挂了。 那边怎么说?王大志问。 其实看赵英杰的脸色就知道了,情况只怕不乐观,可王大志这心里还是存着几分侥幸的期待。 赵英杰摇了摇头:村里人说,这一批香菇养坏了,他们本来就是按照劣质香菇价格卖的,没可能退货,让我们找吴梁去。 那你找吴梁啊!王大志喊。 村民说吴梁欠了一千元货款没结呢,他们也在找他,根本找不到!咱们这车香菇一拉出来,他人就不见了!赵英杰也喊,不见了,你知不知道,这孙子,他坑我们的,他真的是坑我们的! 王大志伸手就往赵英杰脸上砸了一拳头:赵英杰你这王八蛋,你不说那姓吴的靠谱吗?! 赵英杰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王大志还想再打,唐经武赶紧就给他拦住了:哥们儿,你这就不对了,这事也不能怪我姐夫一人吧,拉货你也去了吧,这货好不好的,你自己也该看一看吧? 王大志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没错,我他妈也是坑货! 唐经武瞧他俩这样,也是头疼,劝道:姐夫,你先起来,这大热天,地上烫着呢。 他拉着赵英杰起来,这货拉都拉回来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东西卖出去,干香菇倒还好说,这泡水菇可放不了几天。 王大志那一拳头打得狠,赵英杰脸都肿了,他现在是六神无主,只好问唐经武:你那里能帮忙卖吗,便宜一点没问题的。现在这情况,别说挣钱了,亏是肯定要亏钱,单看能不能想法子少亏一点了。 按理说,这是自家亲戚的货,他们自己搞食品配送的,搀杂一点给客户送了,这一个品种的东西差一点,人家也不至于就说什么。 可唐经武跟着唐粒也干了几年了,他是再清楚不过唐粒的性格的,唐粒挂在嘴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咱们做食品的,食品质量是重中之重,是第一位。 -- 第231页 就他自己,做了这么几年食品,对品控这一关,也是把得再严也没有了的。 所以哪怕是赵英杰的货,这个口唐经武肯定也不能开。 姐夫,这我们做的都是厂矿单位的生意,不像市场上是一锤子买卖,这长年累月的,质量不好的东西肯定不敢给他们的。唐经武沉吟了下,说,你们不是还联系了农贸市场的人嘛,要不等他过来瞧了再说? 也只好这样了。 日头越升越高,三人顶着大太阳在马路上等了一会儿,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王大志联系的农贸市场的人来了。 哎哟,大志啊,你这货不行啊,这可不好卖。那人搞农产品批发的,眼睛自然也毒,瞅了几眼就直摇头,不是我不帮你,这品相比咱们市场上的还差,这是真不好卖呀。 后面王大志好说歹说,价格也是一降再降,人家才勉勉强强地,愿意拿四分之一的货去试试。 好歹卖出去四分之一了,赵英杰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想着再找找别的批发商,便宜就便宜一点,好歹少亏一点。 然而等那个批发商付了钱把货拉走了,王大志拽着一把钞票,却说:英杰,咱们这货是一人一半拉回来的,现在这情况,卖货肯定就难了,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江,只能各自想办法了。咱们这货,也一人一半分了吧,能卖多少都看各自的运气,这样谁也不吃亏,你看怎么样? 显然,王大志是不准备把刚刚卖出去的钱分给赵英杰了。 第138章 王大志这么做,就有点大难临头各管各的意思了,可赵英杰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笔生意确实是他联系吴梁弄的,也是他游说王大志合伙干,要追究责任肯定是他的责任更大。 可到底寒心,多年朋友,为一千多块钱就连情面都不顾了,王大志这不仅是不讲道义,也是看扁了赵英杰,认定他翻不了身。 赵英杰雄心壮志地想大干一场,第一回就惨遭滑铁卢,不仅亏了钱,还遭受到了友情上的背叛和抛弃,别看现在大夏天的,他就跟大冬天被兜头泼了盆凉水似的,心里哇凉哇凉的,整个人顿时就有点万念俱灰的意思了。 等王大志找人把他那一份香菇拉走了,赵英杰搓搓脸,指着剩下的半车香菇说:照刚才那人出的价钱,这些香菇应该还能值个两千块钱左右,经武,姐夫就一千块钱卖给你了,你看行不行? 他心灰意冷,一下子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也不想再折腾去卖货了,就想着好歹卖一千块钱回来,把跟两个姐姐借的钱先给还上,免得姐夫知道了,姐姐们在婆家难做人。 唐经武哭笑不得:姐夫,我买了没用呀。 不过他看赵英杰的样子,一筹莫展的,就给他出主意,咱们先把货拉去我们公司的仓库,然后再一起去各个农贸市场跑跑,你放心,这些香菇就是质量差一点,吃还是能吃的,总能卖出去的。 其实卖给批发商,人家价格压得死,照他的想法,鲜香菇可以尽快处理掉,干香菇倒不如自己摆个摊子慢慢地卖,反倒价格还能卖得高一些。 但赵英杰现在显然受打击太大,唐经武想着,还是等他冷静下一下,回头再说吧。 倒也巧,在仓库门口就遇上唐粒了。 唐粒那个做剧组服装的作坊,最近因为林明德发过来的单子多了,就又招了一些人,于是她干脆租了个废弃的厂房,简单打扫修缮了下,就把作坊整个挪到厂房里了,再把安琪拉布艺的牌子往门口一挂,这就是个正经的工厂了。 而由于这个厂房离得倒不远,原先租的那个院子正好仍旧给工人们当宿舍,顺便还请了两个大妈过来做饭,这样安琪拉布艺不仅有厂房,有宿舍,还有食堂了。 今天唐粒是带着其中一个大妈过来,给仓库的人认认脸,回头布艺公司那边食堂的食材,就由这位大妈跟仓库配送的人交接。 这时候,赵英杰最不想见的人,头一个是唐麦,第二个就是唐粒了。 可到底是小姨子,他心里酸,也只能暗暗地酸,见了面还是得笑着打招呼。 赵英杰下岗的事情,唐粒当然听说了,不过这种事情,唐麦不跟她提,她就只能当不知道。 她给赵英杰安排个工作倒是容易。可赵英杰不像唐经武他们,老唐家一家子,之前都是老农民,就唐经武,要不是跟着唐粒,也不可能挣这么多钱,所以他们对唐粒是从心底里信服的。而且都是自家人,做得好不好的,唐粒都能直接说了。 赵英杰却不一样,他是家里的独子,之前工作也好,人是有点傲气的,再说,毕竟关系还隔着一层,安排了工作满意不满意是一回事,回头做得好不好的,唐粒也很难开口。 所以,只要唐麦不开口,唐粒就干脆装聋作哑。 只是她没想到,赵英杰会跑去做香菇生意,而且,很明显还被朋友坑了。 那吴梁用低价跟农户买了这么一车劣质香菇,再按正常的价格卖给他们,一转手就能挣三四千。 这年头,交通和信息都还没那么发达,人家坑了钱就玩失踪,人海茫茫的,根本不可能把他逮回来,只能自己认栽。就说朱彪,他还是手里有钱的,听说花了不少钱,雇了人到处去寻摸那个药研所专家骗子,这么长时间过去,还是连个影儿也没找到。 -- 第232页 瞧赵英杰这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样子,唐粒到底不忍心,想着这位姐夫第一回做生意就碰见这个骗子,也是真倒霉,想了想,就给他们出主意:东西先放仓库里,经武,你回头陪着姐夫去找一下赵怡,地址和传呼机号码我给你,她现在在搞批发,给菜场和农贸市场小摊贩供货的,价格稍微低一点,肯定能销出去的。 唐经武眼睛一亮:这可行,我一会儿就去。 赵英杰听说有这么个路子,也振作起了精神,点点头:价格低一点没关系,能销出去就行了。 至于干香菇,姐夫,我的建议就别卖给批发商了,你要这阵子有空,就去大姐那里支个摊子,自己卖价格肯定比给批发商要卖得好。回头你要是忙起来,看看家里谁有空,也可以继续卖。唐粒说。 唐米最近考完试,夜校也不读了,加上小粉团正放暑假,她觉得自己现在县城吃白饭,心里过意不去,就又说要回乡下去种养殖基地帮忙。 唐粒简直哭笑不得,直接就安排她去布艺公司那边了,让她跟着学学技术,并给她按了个质检组长的头衔。唐米性格认真细致,质检这活她肯定能干好,但这活却也是最得罪人的活,真想做好,少不得就要得罪人,要不怕跟人正面冲突,唐粒觉得,这个工作正好可以磨一磨唐米软和的性子。 也正因此,赵英杰这香菇可以放在唐米的出租屋卖,但看摊的事情肯定指望不上唐米了。 唐经武见唐粒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甚至马上把路子都想好了,击掌叹道:我怎么没想到,大姐那屋子离菜市场近,之前又卖过带鱼,支个摊子卖香菇,确实再好不过了。 赵英杰有些犹豫,他知道唐粒是从摆摊开始起家的,可他没想过自己也摆摊。 他原本想着,香菇要好卖,他就这么来来回回拉香菇出来卖,附近几个县市都可以卖,这一年下来就能挣不少钱,回头有了本钱,就可以看看再做点更大的生意。 这样做生意,辛苦是辛苦,但有钱,也有面子。 可现在这情况,钱和面子,注定是只能选一样了,再不情愿他也得认了。 于是只能点点头:行,都听你们的。 也是在这一刻,赵英杰忽然醒悟过来,人家说唐粒摆摊卖带鱼,靠着祁家和原来棉纺厂的关系,一下就成了暴发户,可实际上,他对着半车香菇束手无策的时候,人家脑子一转,就给指了两条路出来。 不然,那么多摆摊的,凭什么就人家成暴发户了呢。 人家这脑子,就是做生意的脑子呀。 赵英杰在心底里喟然长叹,对这个妹妹,才算是真正地敬佩起来。 赵怡自己原本就是卖南北干货的,现在又在搞批发,她市场行情熟悉,路子又广,有她的帮忙,不但那些鲜香菇很快都卖掉了,就是干香菇也销出了一些,甚至价格都比王大志那些卖得还要高一点。 赵英杰从旁看着她和唐经武跟人做买卖谈价钱,那真是每一句话里都暗藏机锋,他也就更加认识到自己之前毫无经验,就跑去弄了那么一车货,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受这么一次挫折,赵英杰性子倒是沉稳了许多,剩下的干香菇,也真就自己摆摊卖了。 唐米之前白天把小粉团托给胡嫂子,现在赵英杰在家里摆摊,她就把小粉团放在家里,喊上隔壁小胖墩一起,俩人在家里玩。 赵英杰一开始还抹不开面子,倒是小粉团,因为之前唐米卖过带鱼嘛,小孩子熟门熟路的,瞧见门口路过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就会喊奶奶买香菇,瞧见个大姐,又会喊姨姨买香菇,人家听小女孩喊得可爱,还真的笑呵呵地就拎着菜篮子过来了。 被小孩子这么一激,赵英杰脸皮也厚了,渐渐地,就把生意做起来了。 赵英杰这结婚也才两年不到,本来倒没想急着生孩子,可见小粉团又可爱又乖巧,心里就有些痒痒的,夜里回去就跟唐麦提起来,想要个孩子了。 恰巧医院那天来了个特别难缠的病人,唐麦挨了病人一天的骂,心里正不痛快呢,听他这么说,张口就回了句:你养得活自己了吗,就想养孩子了? 唐麦一句话捅到了他心窝上,赵英杰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气得爬起来拿了张席子就去堂屋打地铺去了。 连着好几天没主动跟唐麦说话。 一晃眼,又一个月过去。 那么多的香菇,赵英杰原本以为,卖到过年能卖完就不错了,哪知道这才一个多月,居然就卖得七七八八了,算一算账,竟然回款了三千多,整个算下来,也就亏了大概七八百的样子。 父母和两个姐姐那里借的钱,已经陆陆续续都还清了,甚至他自己之前攒的积蓄也都挣回来了,就是下岗时领的补助金,也算是挣回来一点了。 这是之前完全没有料到的。 姨父,快卖完啦!小粉团趴在竹筐边上看了眼,笑眯眯说。 赵英杰也笑:等姨父卖完了,带你们去买棒冰吃。 在一旁做作业的小胖墩一听,笔走龙蛇,写得飞快,只等写完了把作业一扔,就可以跟着一起去买棒冰啦。 不过这时候巷子里走过来两个人,小粉团一看,啪嗒啪嗒就躲到赵英杰身后去了。 -- 第233页 哟,绮梦,这就是你那个八大员相好呀,啧啧,你什么眼光呀,挑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 来的正是乔绮梦、乔绮丽姐妹俩。 乔绮丽因为虐待小粉团,丢了幼儿园的工作,之后虽然又找了份工作,可到底工资待遇差了一大截,心里可恨死唐粒了。当然,因为事情因赵英杰而起的嘛,她也恨毒了赵英杰。这不,听说赵英杰下岗了,还跑到菜市场边上买起了香菇,她就拉着乔绮梦过来了。 哪怕奚落几句,出口恶气也好。 乔绮梦看一眼赵英杰,原本每天穿着干净的白衬衣,神情温和中总带几分傲气的男人,现在穿着件半新不旧的汗衫,守着个小摊子,瞧着跟菜场那些小贩没有半点差别。 当初赵英杰那么绝情,可乔绮梦受爱情小说影响,还总在心里安慰自己,他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因为已经定了婚,迫于道德束缚不得不娶唐麦之类的,对她口出恶言,也是为了让她死心。 赵英杰结婚后,乔绮梦也依然不死心,总是找各种机会想去接触赵英杰,只是赵英杰有了前车之鉴,躲她躲得远远的,她一直也没找到什么机会。 后面赵英杰下岗了,乔绮梦就想着,这大概就是书里说的,伟大的爱情总要经受这样或那样的考验,下岗对于赵英杰来说是巨大的挫折,可于他们的爱情来说,却也许是重要的转机。 她想着在这个时候,自己更要鼓励他,站在他身边,所以乔绮丽一说赵英杰在这里摆摊,她就跟着过来了。 只是,看到这样的赵英杰,乔绮梦就像是被人突然打了一闷棍似的,脑子里那些绮丽的爱情幻想,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书里可没说,男主角会变成贩夫走卒啊! 乔绮丽你别乱说,我跟赵同志可是单纯的工友关系,他现在下岗了,我们就连工友都不算了。 乔绮梦急急地说,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她本来还想买一两斤香菇的,可伸手抓了把,发现香菇质量并不好,心里就更膈应了,把香菇又扔了回去,拉着乔绮丽就走了。 作者有话说: 可能有人不喜欢看这一段,下一章就不是了 感谢在2022-06-15 17:24:11~2022-06-16 23:2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6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唐粒的婚礼定在十月二号,可直到九月,她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所幸当初说好了酒席是在国营饭店里办,食材自己公司就可以配送,其他的,喜糖啊,馒头啊,红鸡蛋啊什么的,尹巧芬那边还是会帮着准备的。 虽说这回办婚礼,尹巧芬拿不到一分钱彩礼,但好在嫁妆也基本不用她出,于她来说,不用往里头填钱,也是暗暗舒了一口气。 毕竟现在老唐家跟着唐粒飞黄腾达了,唐国顺觉得脸上有面,对待唐粒的态度已经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唐国顺要是坚持给唐粒添嫁妆,她也是没办法的。 当然,另一方面,因为宝贝弟弟还在种养殖基地干着,又是跟厂长家结亲家,尹巧芬肯定也得上心。 这么一来,其他的倒不用唐粒去操心,她需要操心的就是婚礼上自己和祁振穿的衣服了。 做衣服倒是不难,自己厂里就可以做,难的是定款式。 因为给港城的剧组做过不少衣服,当然,基本是古装,但偶尔也有民国时期的西装、中山装、旗袍乃至婚纱礼服什么的。 现在厂里的绣娘和缝纫工们可都算是见过大世面了,对于国内眼下流行的大红西服套装之类的就有些看不少眼了,都觉得不够洋气,而且,也不能显出他们安琪拉布艺公司的水平来。 所以对于唐粒婚礼上的服装,他们倒是比唐粒本人还要热心,前前后后地找了十几个款式,倒是让唐粒挑了个眼花缭乱,最后终于定下两套服装,一套出门时穿,一套敬酒时穿,新郎新娘加起来,那就是四套衣服。 大家看了都觉得又喜庆又好看,于是推举了两个公认手艺最好的,这段时间别的什么都不干,只专心做这四套喜服。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到了中旬左右,这天早晨,唐粒一进布艺公司,就被唐米给拉住了:唐粒,我有事跟你说。 唐米现在在布艺公司负责质量检查。一开始她是很不习惯的,她是个软和性子的,别说争吵了,就跟人红脸也是很少的,要不然在岭张村时也不至于被欺负成那样。可对于唐粒的公司,她是比自己的事情还要上心的,要说因为撕不开脸,眼睁睁看着不符合质量要求的东西送出去,她肯定也是做不到的。 人嘛,终归都是逼出来的。 第一次检查出来衣服有瑕疵的时候,她坐在办公室里足足做了一个小时的思想斗争,后面是鼓足了勇气,找到负责的缝纫工,指出问题的。 幸好那个工人也不是不讲理的,她是自己为了赶进度,一时心急不小心把两片相似的布片给缝错了,既然被检查出来,她也就老老实实地拆线翻工了。 这个良好的开局,倒是给了唐米一些勇气和信心,后面再查到问题,她也就直言不讳了。 当然,工人里有好说话的,自然也有不好说话的。 有一个绣娘,因为手艺不错,唐粒当初请她过来时是给开了高工资的,平时住房啊福利啊什么的,也都尽量给了她优待。只是这绣娘自认年纪大资历深,对工作的态度有些轻慢,这不,一件布料非常昂贵的、做工也非常复杂的袍子,她把花纹给绣错了。 -- 第234页 人家有手艺嘛,发现错了,就敷衍着改了改,要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偏偏检查的人唐米,认认真真地对照林明德那边传真过来的图样,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就发现问题了。 等唐米找到她时,那绣娘不但不觉得自己错了,还得讽刺唐米小题大做。她仗着资历,既不愿意赔偿损失,更不愿意返工。 唐米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好言好语地劝了半天,结果人家油盐不进。 在场的工人都以为,这下唐米怕是没辙。哪知道唐米涨红着脸,出门把财务找来了,当着大伙的面宣布赔偿的钱直接从绣娘的工资里面扣。 因为这事,那绣娘一怒之下居然就要跟唐粒辞工。 她提辞工,当然是嘴上说说的,抗议也罢,威胁也罢,就是摆明个态度。而实际上,因为唐粒是个大方的老板,她几个月在安琪拉布艺拿到的,比家里男人一年挣的还多,所以她并不想真的辞工。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一提,唐粒就允了。 其实这个事情很简单。 于唐粒来说,手艺好、工作尽心尽力的职工,待遇好一点,工钱多一点,都没关系,可你要光有手艺,工作上不尽心,还要摆老前辈的资格,甚至除了纰漏还不愿意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接受赔偿处罚,想要搞特殊,这样的人,唐粒自然巴不得赶紧辞退了。 何况,一个手艺好的绣娘和唐米相比,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也就在这位绣娘卷铺盖走人后,布艺公司里再没人敢看轻唐米这个质检组长了。之前大家暗地里还说唐总这姐姐,离了婚单身带个孩子,怕是实在没地方挣钱,唐总才把人塞进公司的。现在可没人再敢以为这位质检组长是来公司混日子吃白饭的了,这不是吃白饭的,这是唐总往他们脑袋上戴的紧箍咒呐。 这么一闹,公司里大伙工作上倒是更细致了。毕竟谁也不想跟那个绣娘似的被扫地出门,慢说这么高工资的工作没了,这脸面也丢尽了呐。 而唐米呢,因为大家的配合,也因为工作带来的成就感,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自信了。 说回来,唐米拦住唐粒,为的却不是公司的事,而是唐麦的事情。 前阵子听广播老说湖省下大雨,我也没当回事,哪知道这几天就听说那边发了大水了。唐米叹了口气,我听广播里总在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可没想到,唐麦也要过去支援。今天一早她跑来跟我说了声,说是十点就出发,让我转告你一声。 唐米皱着眉头:你说这发着大水呢,她过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 洪水的事唐粒是知道的,这两天广播里滚动在播着呢,说是湖省的情况不容乐观,现在各省都在组织人员过去支援,支援她是拨不出时间了的,不过她自己做食材配送的,各个基地上半年收成都不错,粮食蔬菜什么的倒是能凑一些出来,她也正考虑着,集中一批物资,想办法运送过去。 唐粒对于曾经经历过的那一世,记忆并不全,甚至有些已经非常模糊了,尤其是上辈子这次洪灾爆发时,她怀着孩子,反应还挺大,对于外界的事情,都没怎么关注。所以她是直到听见广播播报,才想起来这件事的,在她模糊的印象里,这次水灾波及面非常广,损失也非常严重,当然,救援中牺牲的人,也是有的。 人都是这样的,危难时刻,首先想到的是亲人的安危。哪怕明知道这种时候挺身而出是义不容辞的,可一想到亲人要面对生死危机,还是会担心,害怕。 唐粒记不起上辈子唐麦有没有参加援助队伍,估计是没有,毕竟上辈子唐麦没有去成新科室,没当过护士长,而因为跟赵英杰的婚姻草草收场,她的人生态度是很消极的。 所以这一次唐麦远赴湖省,是上辈子没发生过的事情,这样一来,变数确实就大了。 唐粒想了想,就说:咱们出去给她买点必备的东西吧,这次不定多久才能回来,她性子急,东西未必准备周全了,顺便也去跟她见一面。 她想着,好歹自己多经历了一些,有些事情她得当面给唐麦提个醒。 唐米一听,就说:你说的对,出门在外,备再多东西都不嫌多。 俩人就又往公司外走去。 唐粒:她这次出门,婆家有没有什么说法? 她隐约听说赵英杰想要孩子,这也正常,这年月大家结婚早,生孩子也早,何况赵英杰家里就他这么个宝贝儿子,父母肯定也希望俩人结婚后能尽快添丁进口。 现在唐麦选择去湖省抗洪支援,他们医护人员,可不是洪水退了就能回来了的,洪灾之后最容易滋生病毒,他们肯定是要参与灾后重建的,至少也得几个月时间,那么今年肯定是不可能要孩子了。 唐米叹了口气:她婆婆脾气好,哪怕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说,倒是两个大姑子那里有点说法。你也知道她那脾气,是一点不肯服软的,好像是跟两个大姑子吵了起来,然后就又跟妹夫吵了一架。 事实上,唐麦不是跟赵英杰吵了一架,而是单方面骂了赵英杰一通。 赵英杰卖完了香菇,就又在家颓着了。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头一次做生意就被人骗,现在似乎是不敢再提做生意了,只到处寻摸着工作机会。 -- 第235页 可他的性格,高不成低不就的,到底没找到合适的。他那两个姐姐,可不就旧事重提了,又提起来让唐粒帮着想办法的事,唐麦当场就怼了回去,回头还骂赵英杰怂货、废物。 毕竟在她想来,被人骗怎么了,天南地北地把人找回来,把钱拿回来不就行了,做生意被人骗又怎么了,这回被骗,还能回回被骗,既然想做生意,就该想法子继续做下去。 她想法是好,就是说的话太难听,把个赵英杰气得,直接卷铺盖就去别的屋子住了。 所以俩人现在其实是分居状态。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些事情,唐粒和唐米都不好说什么。 虽说医院组织人员过去援助,随行肯定准备了必备物资的,可唐粒考虑到这年头国家也不富裕,又遇上灾年,物资上肯定不充足,举凡手电筒、打火机、医疗包乃至食物等等,都又给准备了一份,再买了两件颜色鲜亮的衣服,两双进口的运动鞋,总之七七八八的,足足一大袋的东西。 等到医院门口,正赶上唐麦他们上车,其他人都大包小包的,唐麦只一个包,还没塞满,里头占地最多的,还是常备药和纱布。 同科室的一个医生笑道:我说唐麦怎么才带这么点东西,敢情是有后勤部队呀。 其他人也纷纷笑着表示羡慕。 唐麦把一大袋的东西一拎,只说了句唐粒,别管赵英杰那怂货,说完扭头就上车了。 唐粒和唐米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平平安安,尽快回来。唐米喃喃道。 唐粒没说话,一转身,却看见赵英杰站在不远处,眼圈通红的,手里还拎着个大布包。 她,已经走了?赵英杰问。 嗯,刚走。唐粒看了他手里拎的东西,布包开口处露出个塑料包装,是唐麦爱吃的饼干,于是说,姐夫,你放心吧,我们给她备了些东西,吃的用的,都还算齐全,再说毕竟是政府组织过去的,各方面应该都有保障的。 赵英杰点点头:麻烦你们了。 他拎着东西,垂头丧气地就想往回走,却听见唐粒说:姐夫,我准备筹集一批物资支援湖省抗洪救灾,这件事目前交给唐经武在办,不过你也知道,他毕竟年轻,手上事情也多,我怕他一个人办不下来,你要有空,最近能不能去给他帮帮忙? 赵英杰停住脚步,怔怔看向唐粒:救灾物资? 是的。 赵英杰的嘴唇颤了颤,忽然问:你这些救灾物资,到时候要送去湖省的吧? 唐粒点点头:当然。 赵英杰迟疑了下,说:那到时候这货能不能让我拉,我给你当司机,不收工钱。 作者有话说: 我脑袋好容易受伤啊,上回还是被冰箱门给撞得跑医院拍片子,这回先是后脑勺撞在墙柱上,出门又被车门撞在太阳穴附近,直到现在,脑袋还是疼的这脑袋瓜子,真是命途多舛(面条泪.JPG 感谢在2022-06-16 23:27:54~2022-06-18 23:5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这是想要跟着去湖省的意思了。 唐粒诧异地与唐米对视一眼。这瞧着不像吵架分居的样子呀,可再一想,唐麦离开的时候,还要特地吩咐一句别管赵英杰,唐粒觉得,这夫妻俩挺有意思啊。 她点点头:行的。 赵英杰走后,唐米忍不住说:我瞧妹夫也不是没良心的,你看他那样子,眼圈都红了,这是担心唐麦吧? 唐粒笑笑,未作评价。 她努力想想,倒是能想起一点上辈子赵英杰和唐麦的事情。上辈子他们离婚的时候,赵英杰还没有下岗,之后跟乔绮梦纠缠了一阵子,也不知道俩人结婚没有,总之后面好像因为赵英杰没挣到什么钱,就又分开了。 像乔绮梦这样的女性,迷恋一个人的时候,就跟被下了蛊似的,什么人伦道德,都应该为她伟大的爱情让路,可当她眼中的主角光环褪去后,她扭头又能奋不顾身地去追求别的爱情。痴情起来,跟疯了似的,绝情起来,也跟疯了似的。 这辈子唐麦事先就知道了乔绮梦的事,她的心态跟上辈子不一样,赵英杰的心态也跟上辈子不一样,所以俩人婚后倒是相安无事。现在赵英杰已经下岗了,估计乔绮梦白马王子梦破碎,不会再缠着他了。 一切都改变了。 他跟唐麦的婚姻最终会走向哪里,就要看他们自己的了。 唐粒跟唐米一起回了安琪拉布艺公司。 俩人刚走到门口,门卫大爷从保安室里跑出来了:唐总,唐总,刚才二中的老师过来找你,说你弟弟在学校打架啦! 其实老师找的是唐米,但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唐米和唐粒的关系,唐米的弟弟不就是唐粒的弟弟嘛。门卫大爷觉得,唐粒是最大的领导嘛,唐米也得听她的呀,有事情当然先跟唐粒汇报了。 唐米身为大姐,对弟弟妹妹都是同样的关心,听说唐玉在学校打架了,急匆匆地,就想去学校看看。 -- 第236页 唐粒想想,现在公司里出货多,质检的任务也很繁重,唐米早上已经浪费了两个多小时,一方面旷工影响不太好,另一方面也拖慢她的工作进度,回头她没准还得夜里过来加班,实在犯不着。 于是说:得了,你赶紧回去上班吧,我去学校看看。 既然唐粒愿意去,唐米自然求之不得,毕竟打架这种事情,难免就得牵扯到双方家长之间的撕扯,唐米自认不擅长,赶紧说:那你去吧。 想了想,又叮嘱:唐玉毕竟还小,男孩子淘气点难免的,你别骂得太狠。 唐粒挥挥手:行了,别操心了,我会看着办的。 从车棚里拖出辆二八大杠,一甩腿,骑上就走了。 咱们唐总生意做这么大,还是保持着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呐!门卫大爷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摇着头啧啧叹息,哪像那些肥头大耳的暴发户,没挣几个钱呢,就到处臭显摆。 安县小学还是五年制,唐玉今年十五岁,正读初中三年级。 这孩子从小被尹巧芬惯着,养成了个又懒又怂只会窝里横的性子。别看他在家嗓门挺大的,前几年喊唐粒是一口一个野丫头,其实他在外头胆子并不大,既没包春芳的儿子小宇机灵,又没王大妈的孙子小强凶悍,就是在宿舍大院里,也不是个敢动手打架的主。 要说唐玉在学校跟人打架,唐粒其实还挺奇怪的。 进了校门,唐粒先去的教学楼。 初三年级在三楼,一路过去,看似正襟危坐认真听讲的莘莘学子们,就跟脑袋上装了雷达似的,趁着老师不注意,一个个都跟鸭子似的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终于走到初三五班教室外面,正好后门开着,唐粒站在门外往里看,讲台上一个体型稍显肥硕的男老师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下头传纸条的、说小话的、甚至为捍卫课桌上的三八线而拿圆规互戳的,乱哄哄的,热闹得不得了。 唐粒扫了一眼,没看见唐玉,倒是倒数第二排有个位置空着。 空着的位置后排坐了两个男生,一个瘦得跟竹竿似的,正埋头在桌洞里看小说,另一个壮实些的,翘着腿,支着凳子的一个脚,跟玩杂耍似的,正摇着呢。 后排的学生,除了那专心看小说的瘦竹竿,其他人都向唐粒看过来。 唐粒干脆压着声音问离她最近的那个学生:同学,唐玉是这个班吗? 那学生扭头看了眼玩杂耍的壮实男生,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他人呢? 嗤,他打人呐漂亮姐姐,当然是在政教处罚站啦! 壮实男生扯着嘴角嘲讽地嗤笑了声,他没压着声音,讲台上的男老师一下子转过身:冯军浩,你当这是课堂呢,还是菜市场呢?! 冯军浩:老师,那不是唐玉家里人来捣乱嘛,你们看,唐玉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自己打人,他家里人还扰乱课堂秩序他伸手往后门一指。 啪地,一截粉笔精准砸在他脑门上,男老师吼:上课开小差就上课开小差,胡说八道什么,那里有人吗,那里有鬼还差不多! 冯军浩一扭头。 还真是,后门外头空空荡荡,哪还有什么人? 可刚才他们都看 说到一半,冯军浩闭嘴了。后排几个人,他旁边的瘦竹竿从头至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沉迷小说世界不可自拔,另外几个人都把脑袋埋得死死的,坚决不跟他有任何的眼神接触。 摆明了,他跟唐玉的事情,他们不管,老师冤枉他,他们也不会管。 妈的,一群怂货!冯军浩小声骂。 啪地,又一截粉笔精准砸在他脑袋上,男老师指指他:你嘟嘟囔囔的,在干吗,是不是在骂我?冯军浩,起立,站后面去! 冯军浩: 不是,那个是唐玉的姐姐吧,她是有武功还是怎么的,怎么就能消失得那么快? 他都快冤死了他。 唐粒当然不是有武功,她只是在上辈子的时候,有着非常丰富的逃课经验,对于如何在老师的视线中消失,非常有心得,而已。 政教处在办公楼一楼。 办公室才窄窄的一小间,里头摆了两张办公桌,但只有一张桌子后面坐了人,是个瘦削的小老头。 小老头姓盛,十几年前,唐粒在二中读书时,他就已经是让二中学子闻风丧胆的政教处主任,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他依然在政教处。 而旁边靠墙站着,蔫头耷脑,生无可恋状的,正是熊孩子唐玉。 唐粒敲了敲门:盛主任。 办公室里的两个人同时看过来。 盛主任把眼镜往下摘了摘,从眼镜上方投来打量的目光。 熊孩子唐玉则一声哀嚎:怎么是你!他明明交待的是大姐唐米的工作单位。 其实像学校打架这种事情,按理是该叫父母的。可唐国顺唐玉肯定是不敢叫的,唐国顺平时倒也宠他,可要惹火他,他那大巴掌跟铁砂掌似的,拍在屁股上,唐玉能疼好几天。 而尹巧芬由于最近忙着唐粒婚礼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本身对唐玉的关心就少了。而且,唐玉是知道她性格的,打架倒也罢了,赔偿医药费什么的,那就是在割他老娘的肉,为了不赔钱,他老娘准得在学校闹起来,到时候甭管撒泼还是骂街,丢的都是他的脸。 -- 第237页 少年人最在乎的就是在同学间的面子了,唐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唐米最合适。 大姐心软,还脾气好,只要他多求两句,她回头肯定还会帮他保密。 于这件事上,唐玉也算是穷尽了他身为学渣的智慧,可哪知道事与愿违,最后来的竟然是唐粒。 这位三姐,自从开公司挣大钱以后,就变得跟以前一点都不像了。以前他喊野丫头,她只会抿抿唇看他一眼,属于不高兴但也拿他没办法,后来他喊野丫头,她会笑眯眯地瞥他一眼,她明明是笑的,也没说话,可唐玉就会觉得后脖子一凉,心里胆战心惊的,久而久之,也就不敢再喊了。 唐玉心底里,现在对这位姐姐是有点怕的。 所以,他喊完怎么是你,就下意识捂了下嘴巴,往后又退了退。 唐粒没看他,向盛主任道:盛主任,我是唐玉的姐姐唐粒,听说他在学校打架了,我能问问具体怎么回事吗? 盛主任已经站起来,面对家长,他虽然严肃,但也温和:唐同志,你弟弟打伤了同班的冯军浩同学,冯军浩同学身上受了多处严重擦伤,现在对方要求你们赔偿一百元医药费。 唐玉快速地看了唐粒一眼,在唐粒看过来之前,又猛地低下头。 唐粒瞥他一眼,向盛主任点点头:要确实是我们的错,别说一百元,再多一点我们也愿意赔偿。 听到家长这么配合,盛主任的表情更缓和了些:那孩子父母也不在身边,家里就只有个老祖母,我们考虑到老人家年纪大了,就没有请对方过来,这个事情,校方就代表处理了。医药费是孩子自己提的,我看过了,主要是皮肉伤,一百元确实有点多了,要不这样,五十元你看怎么样? 盛主任,既然是打伤了人,医药费当然是要赔偿的,可我觉得,金钱补偿其实是次要的,最主要的,做错事的人应该面对面地跟受害者道一声歉,这才是我们教育的意义,您说是吗?唐粒一脸诚挚。 盛主任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你说的对,同志,现在像你这样有觉悟的家长可不多呀! 唐玉不可置信地瞪着唐粒,他就知道,这个三姐不是什么好人,她肯定是想趁机报复他,报复他喊她野丫头! 第141章 正好下课了,盛主任在门口指了个学生,就让人去把冯军浩给喊来了。 冯军浩长得人高马大,还壮实,而唐玉呢,虽说身高相差不大,可身材明显细瘦一些,俩人站在一起,一壮实一瘦弱,一彪一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盛主任看着俩人的体型,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之前是冯军浩先到政教处来举报,说是被同学唐玉打伤了,而后面他喊来唐玉问话,唐玉也很快就承认了,所以他也就没有多想。 可现在看俩人站在一起,凭着多年当政教处主任的经验,当然,其实根本不用经验,凭肉眼看,这俩人打架,谁能更胜一筹,似乎也显而易见呐。 盛主任狐疑地看看冯军浩,又看看唐玉,皱起了眉头。 唐粒瞥他一眼,笑眯眯地对冯军浩说:这位就是冯同学吧?唐玉这怂孩子,从小在我们机械厂宿舍大院里,回回打架都是输的,哪回被打得皮青脸肿的人里都有他。没想到,现在居然能打得过冯同学? 唐玉张了张嘴,半大少年,谁愿意背个回回打架都输的名头,可仔细想想,他其实没打过几次架,仅有的几次,确实都是输的,只好又把嘴巴闭上了。 冯军浩站在那儿,一脸的吊儿郎当,当然是他偷袭啊,姐姐。 他吊着眼睛斜了唐玉一眼,唐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讷讷跟了句:是的,我偷袭的。 什么叫窝里横,这就是了。 在家里,唐玉仗着父母宠爱,骄纵,蛮横,喜欢吃独食,还不尊重几个姐姐,可在外面,人家一个眼神,他就乖乖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要说之前唐粒对他敢在学校打架是心存疑虑,看到冯军浩的时候,她其实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凭着唐玉的性格,她是觉得,让他在外面吃点苦头,知道知道社会险恶也是好的。可考虑这件事的性质,唐粒又不能不管,孩子再熊,可以通过很多种方式去教育,但肯定不是通过这种方式。 因为唐粒明显不信的样子,冯军浩还撸起袖子,扯起裤腿,给唐粒看他的伤口,手肘和膝盖上确实有大面积的擦伤。 他躲着,先给我绊了一脚,害我摔了个大马趴,手上、脚上的伤就是这样来的,然后他趁我摔倒了,压着我揍了好几拳,我身上都乌青了。冯军浩扯着裤腿振振有词说,赔偿五十块钱,不过分吧? 唐粒看了眼那些伤口,说:冯同学,我听说你父母不在身边,既然这样,我们就更得对你负责。要知道,有些伤肉眼是看不出来的,得去医院仔细检查了才知道,咱们先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万一还有内伤,五十元钱赔偿那肯定是不够的。 冯军浩来之前,唐粒已经跟盛主任说好,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当然,用的理由就是怕这个没有大人在身边孤苦无助的孩子,万一伤势恶化。 盛主任当政教处主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认真负责的家长,连连点头,对唐粒的印象非常好。 -- 第238页 冯军浩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想要拒绝:我身体壮,不会有问题的,五十块钱就可以了。 这年头,孩子打架受个伤什么的,都是家长商量着赔点钱或者赔点吃的喝的就算了的,谁会上医院呀,上医院那就是冤大头了,挂个号都得花钱的。 唐粒用一种略带责备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孩子真是懂事,这是想给我们省钱吧?没关系的,唐玉没跟你说过吗,姐姐办了个工厂,挺挣钱的,不差这点钱。 冯军浩:我不是,我是,我就想,五十就够了。 唐粒笑着对盛主任说:盛主任,孩子懂事,都是你们教育的功劳呀,不过,医院还是要去一下的对吧? 盛主任从刚才听到唐玉打架从没赢过后就一直沉着脸,这时严肃地扫了冯军浩一眼,说:走吧,人家家长这么负责任,也是一番好意。 冯军浩明显不想去,可要说这学校里,不管好生差生,最怵的人,肯定非严厉的盛主任莫属,冯军浩不敢明目张胆跟盛主任唱反调,只好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唐粒走到门口,才发现唐玉没跟上来,于是喊了一声:走啊! 唐玉一脸茫然:我也要去吗? 唐粒无语:不然呢?这熊孩子,平时瞧着挺机灵的,怎么在学校这么木呆呆的。 好吧,唐玉也就乖乖地跟上了。 之前唐粒已经给祁振打了电话,毕竟这么多人嘛,又要去医院,还是自己开车方便点,正好祁振今天不忙,也就是跟于向文在商量事情而已,接到电话,扔下于向文就过来了。 他开着车等在校门口,看到盛主任,挥挥手打了个招呼:盛主任,这里。 盛主任站在车子外面瞪着眼:是你小子?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政教处主任,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大部分学生自然是记不住的,比如像唐粒这种学生时代默默无闻的,他就毫无印象。可每届最调皮的最无法无天的那几个,总是有印象的,像祁振这种,恰好就是最无法无天的几个之一的,他印象深刻到,看一眼就认出来了。 盛主任扭头看看唐粒,又看看车里人模狗样的祁振。 祁振笑呵呵地解释:那是我媳妇。 盛主任打开车门,先把冯军浩塞进车,自己再一弯腰,也坐了进去,这才说:你找了个好媳妇呀。 那是。祁振得意道,他回头看了眼冯军浩,就是你被唐玉给打了? 冯军浩莫名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有点鄙视的意味,闭着嘴巴没吭声。 祁振笑了声,瞧你人高马大的,还能被唐玉那家伙打?他在我们宿舍大院里,可都是只有被人揍的份儿,啧,二中现在的学生都不行啊! 冯军浩明显不服气,不过碍于盛主任就在旁边,只能憋着不说话。 盛主任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个个都像你吗,发起狠来能把人家脑袋都打破,那姓张的小子干嘛了,你就那么恨他? 好吧,盛主任虽然年纪大了,可有一些特别的事情,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比如当年读初三的祁振,莫名其妙找一个初一学生的麻烦,还把人家脑袋都打破了,事后还怎么也不肯交待原因。 直到这小子毕业,盛主任也没找出原因,所以一直耿耿于怀。 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我哪记得。祁振笑笑。 得,也不知道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这么多年了,这小子还是不肯说。 盛主任倒也没再继续问。 冯军浩偷偷地看了祁振一眼,听盛主任的意思,前面这个男人也是他们二中的,还是个敢把同学脑袋都打破的硬茬,他忽然感到一丝心虚。 这时,唐粒带着唐玉也过来了,她把唐玉塞进后座,自己坐到了副驾驶。 有盛主任这么一尊大佛坐在中间,两个少年倒是相安无事。 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医院,祁振停好车,一行人进了医院。进了医院就要挂号,开单子,找医生看伤。 盛主任带着两个学生站在一旁,祁振陪着唐粒去挂的号,听到唐粒说要挂两个人的号,祁振回头瞥了冯军浩一眼,冯军浩吊儿郎当地靠墙站着,接触到他的眼神,忽然就挪了挪脚步,站直了。 虽说这位长不知道多少届的师兄,穿着白衬衣,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但他是能把同学打破脑袋的硬茬,冯军浩觉得自己跟人家确实是差远了。 他有点怕这个师兄。 今天是工作日,医生那边倒是不怎么忙,很快就轮到了。 医生先给冯军浩看了看手肘和膝盖上的伤,又让他躺到帘子后头的床上,给他这边按那边压的,检查了许久,而后坐回到桌子后面,在病例上鬼画符一样地写了两行字,懒洋洋说:都摔了好几天了吧,伤口今天怎么又被擦开了?没什么问题,弄点碘伏擦一擦就行了。这点伤,再晚两天来,结的痂都能脱落了。 冯军浩鞋子都没穿好,就从帘子后头挣扎着蹦出来了,反驳说:我这是被打的,就今天被打的 医生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呵呵笑了两声,没说话。 唐粒把另一本病例放到医生面前,推了唐玉一把:还有这个。 -- 第239页 唐玉被推得踉跄了一下,一脸懵懂,什么,我,我也要检查? 医生放下笔,看了唐玉一眼,直接往帘子后头走。 冯军浩有些慌了,喊:他检查什么,凭什么他也要检查,我才是被打的那个! 祁振站在旁边,拍拍他的肩膀,笑了声:他身体不好,来都来了,顺便也检查一下,你紧张什么?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这还没开始呢,就开始慌了。 那边唐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躺在病床上,被医生掀开衣服,这边瞧瞧,那边按按了。 没一会儿,医生出来:身体有挫伤和淤青,还好,不严重,应该没有伤及内脏,不放心的话,可以带他去做个X光。 意料之中,唐粒问:是新伤吗? 医生看她一眼:新伤,不超过三小时,哦,他身上还有些旧伤,瞧着应该有一阵子了,跟今天这伤瞧着挺异曲同工的。 他唰唰唰在病例上又写了几行字:我建议先观察两天,要有什么不舒服再做,X光挺贵的,省点钱。先开点云南白药用用吧,没别的问题的话,很快就好了。 医生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会诊室里的其他人却都沉默了。 盛主任因为遇见祁振而略微缓和的脸色,在听到冯军浩身上的伤已经好几天了时,就阴沉了下来,等听到唐玉身上有挫伤和淤青,还是不超过三小时的新伤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 冯军浩显然也反应过来发现事情不太妙了。他原本站在那里,人都是歪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现在却紧紧贴在墙壁上,恨不得钻进墙壁里去。 真相昭然若揭。 盛主任既然能从事政教处工作那么久,在学生的教育上,就不是个温情派,他选择单刀直入:冯军浩,其实是你打了唐玉,却反而诬陷他,还想跟他家里讹钱,是不是? 出于对学生的爱护,哪怕上门求助的是初三年级出了名的学渣,他也还是让人喊来了唐玉,并在唐玉承认打人后,马上让人去找了唐玉的家长,要为冯军浩讨一个公道。 可他万万没想到,冯军浩一个初中生,他居然能这么狡猾,不但欺负同学,他还恶人先告状,要从被欺负的同学身上讹钱。 盛主任简直气得浑身发抖。 第142章 冯军浩再狡猾,到底还只是个初中生,在盛主任的逼问下,很快就交待了。 实际上是,唐家日子好过以后,唐玉也顺带得了实惠,别说几个姐姐给的压岁钱了,就是偶尔几个叔叔、堂哥过来,也会给他塞几块钱。他手里有钱了,在学校很是嘚瑟了一阵,每天换着花样买零食,这不,就被冯军浩给盯上了。 冯军浩的父母偷渡去港城打工,已经几年没有音讯,家里只有他和一个年迈的祖母。老人每天摆摊拾荒,挣几个小钱也只够维持祖孙俩的生计。老人管得了孩子温饱,却管不了孩子其他,这么个孩子成天在街上混,可不就混成二流子了? 兜里没钱,可他从小就学会了从旁人的兜里拿钱。小学时候就找低年级的同学拿,上了初中就找小学生要,上了初三,好嘛,长得越来越壮实高大,这整个二中,除了少数几个跟他差不多的,其他人兜里的钱他都敢拿。 只可惜,这年头暴发户还是少,大部分人家里都不富裕,孩子兜里有钱的就更少了。 唐玉原本也属于兜里没钱的,虽说家里条件还可以,但尹巧芬是个抠搜的性子,哪怕宝贝儿子,她也只会往他手里塞吃的东西,能落到唐玉手里的钱,也不过过年时几毛钱的压岁钱,那点钱,没等出正月,他就霍霍完了。 所以之前冯军浩压根没注意过唐玉。 可谁知道唐玉时来运转,忽然富了呢。 冯军浩就坐在唐玉后排,一天天的,眼见他今天麦丽素明天果丹皮的,一看就跟个家里钱花不完的二傻子似的,而且,他这人还爱吃独食,买了零食从来不说给前后左右的同学分一点。冯军浩这不就注意上他了嘛。 可以说,唐玉那点私房钱,自己还没用上几天呢,就被冯军浩一点点地都弄走了。 而今天,因为唐玉实在没钱了,冯军浩拎起拳头就揍了他一顿,然后,这小子灵机一动,就出了这么个主意。 你没钱了,你家里人还能没钱吗? 就用身上这点伤,让唐玉家里人随便赔个几十块的,也就够他花销一阵子。 唐玉被打怕了,哪里敢说不,当然是乖乖地配合了。不过叫家长的时候他也留了个心眼,没敢叫父母,而是说了唐米的单位地址。 事情弄清楚后,唐粒本意是要报警的,不过盛主任大约还是不肯放弃他有教无类的教育方针,想着还是要挽救一下冯军浩。 唐粒考虑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毕竟冯军浩才十五岁,根据华国现行法律,已满14岁不满16岁的未成年人只对某些严重犯罪负刑事责任,属于相对刑事责任年龄段。现在还没有校园霸凌的说法,这么点轻微伤,进了派出所,只怕也顶多教育训诫一通,不会有实质性的惩罚。这么一来反倒容易让孩子看轻了司法机关,不但不会起到警示作用,以后没准还更无法无天。 上辈子有个于刑法上颇有研究的网络名人说过,给未成年人普及法律,让他们知道在某个年龄段他们做某些事情是不会受到惩罚的,这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 第240页 唐粒深以为然。 只能希望盛主任的教育能取得成效吧。 取了药,还得把盛主任跟冯军浩送回二中。到了二中门口,祁振把车靠在路边,自己下车,搭在冯军浩肩膀上,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跟盛主任告别,回来了。 透过车窗,唐粒看到,盛主任气呼呼地指着冯军浩的鼻子骂了几句什么,然后俩人一前一后进了校门。 你跟他说什么了?唐粒有些好奇。 祁振从后视镜里看了跟鹌鹑似的缩在那里的唐玉,摇了摇头。 唐粒也就不问了。 车开到机械厂职工大院门口,唐玉慢吞吞下了车,扭头看着车里的唐粒欲言又止。 唐粒下车,把一包药塞他怀里,说:放心吧,你这野小子的事情,我才懒得往外说呢。 提心吊胆了一路的唐玉,暗暗松了口气,甚至都没去在意唐粒喊他野小子的事情。 虽说他其实没有打架,现在也不用给别人赔偿,甚至盛主任出于自己弄错了而冯军浩家里又没有钱的原因,还提出由他出钱赔付医药费,只不过被唐粒婉拒了。 所以按理说,他是没什么好心虚的。 可半大孩子的心理是很奇怪的,要他打了别人,家里赔点医药费,他也不过是被父母打骂几下,可要让人知道,他被人打,还长期被人敲诈勒索,他会觉得比打人还要丢脸。因为那样的话,可能人人碰见他都会说一句,这孩子怎么这么胆小,宿舍大院里的孩子可能也会笑话他,这显然是他更不愿意面对的。 难得地,在唐粒转身上车的一刹那,唐玉还藏在喉咙里、细声细气地说了声谢谢。 唐粒上车后,祁振就说起刚才跟冯军浩说话的事,其实无非就是委婉地警告了下,让他好好读书,别再找唐玉麻烦。当然,鉴于唐玉也不是什么乖巧老实的好学生,这话就不用让唐玉知道了,免得他到时候以为自己有了靠山就去学校作死,所以刚才祁振才没说。 我跟冯军浩说了,他要老老实实地,回头我还能给他找个打工的地方,让他能正儿八经地挣几个钱。祁振说。 你这是想要度化他呀。唐粒笑道,这是前校园混混对现校园混混的忠告吗? 祁振挑眉睨她一眼:什么混混,他那是混混,我可不是,我怎么着,也是老大吧? 是呀,还是信誓旦旦要带着兄弟去海岛救人的热心市民呢。 唐粒想着,扬了扬唇角。 祁振今天既然已经放了于向文鸽子,就不准备回去了,唐粒呢,她倒想回布艺公司处理点事情,可因为那些事情押后一天处理也没什么关系,于是俩人一合计,就干脆给自己放半天假。 这个季节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唐粒想吃螃蟹,于是祁振方向盘一打,俩人开着车从机械厂职工宿舍大院出来,就直奔龚蕙兰开的小饭馆。 要说龚蕙兰,确实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她帮着村里压货,来往安县次数多了,就起了心思,想在安县开个小饭馆。毕竟安县这边海鲜卖得贵,而且很多人也不会做海鲜,她有手艺,就觉得这是个挣钱的路子。 她夫妻俩都是肯吃苦的,家里攒了点钱,开个饭馆绰绰有余。 饭馆开起来,一开始只她一个人,做些海鲜面、海鲜年糕什么的,兼着做点炒菜,哪知道生意非常好,后面她男人干脆也就过来帮忙了,甚至孩子都转学到安县的小学读书了。 用后世的话说,龚蕙兰现在也算是个新安县人了。 短短半年时间,饭馆的店面就扩了一倍,现在已经专做炒菜了,晚饭和宵夜的生意都非常好,在县城里也算小有名气。 唐粒他们过去,龚蕙兰自然挑了最肥美的螃蟹,亲自给他们做了。等到俩人吃完饭,龚蕙兰拉着唐粒说了几句话。 唐米考上电大挺忙的吧,我好些日子没瞧见她了。龚蕙兰说。 课程倒挺宽松,而且大部分都在晚上和周末,只是她兼着布艺公司那边的工作,又要照顾孩子,确实是挺忙的。唐粒说。 龚蕙兰迟疑了一下,问:她跟夜校那个老师还有来往吗? 其实关于夜校那个老师的事情,唐粒知道的还没龚蕙兰知道得多。毕竟唐粒年纪要比唐米小,这种事情,跟自己妹妹有时候抹不开面子说的,倒是龚蕙兰,年纪比唐米要大一点,有些事情,唐米没人商量,就会跟她说。 不过,哪怕龚蕙兰跟唐米最近见面少了,按理龚蕙兰也不会拿这个事情问到她这里。 唐粒于是说:蕙兰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龚蕙兰迟疑了下,才说:多亏了你,当初劝我做宵夜生意,我这饭馆现在生意才能这么好,尤其夜里,过来喝酒聊天的人非常多。 龚蕙兰的拿手菜是做海鲜,而年初唐粒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小龙虾,还手把手地,教了她烹饪的方法。原本,龚蕙兰还将信将疑,毕竟他们海边人吃海鲜都是吃一个鲜字嘛,这小龙虾的烹制口味却非常重,不是麻辣就是蒜蓉,她心里其实挺没底。 哪知道,这小龙虾上菜单后,夜里吃宵夜的人,成倍暴增。 毕竟,谁能抵得住小龙虾配啤酒的诱惑呢。 从当初剧组食物中毒的事情开始,就是唐粒在帮她,现在又因为唐粒,她的饭馆才能做得这么好,对唐粒,龚蕙兰是打心底里感激。也因此,有些话站在她的立场其实不应该说的,她还是得说。 -- 第241页 她顿了下,继续道:那位杨老师也来过几次,我之前远远见过他,所以认识,他倒是不认识我。他每次过来,都是跟几个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一起,我听着他们说话,那位杨老师的老娘,只怕不是个好相处的。之前唐粒跟我说,他之所以年纪这么大还没结婚,是因为前面那个对象嫌贫爱富抛弃了他,他才心灰意冷的。可我听他们吃饭时说的,好像实际并不是这样,而是他娘嫌弃人家姑娘没有好工作。 所以,其实是他老娘嫌弃人家,还给人家编排了个嫌贫爱富的罪名,而杨老师明明知道实情,却并没有为那个姑娘辩驳,反而是顺着他妈的话,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作了自己的遮羞布? 还有。龚蕙兰犹豫了下,说,他们家对于唐米,离婚带个孩子,就是头一条的不满意。 既然他们家可以因为前一个对象工作不够好而嫌弃,那么唐米离婚带个孩子,又比杨老师大了几岁,不满意就更是意料之中了。 难怪那位杨老师一直黏黏糊糊的,又要献殷勤又不敢直接说,原来是这样。 唐粒点点头:我明白了,蕙兰姐,谢谢你提醒。 龚蕙兰笑道:你不嫌我多事就行。 回到车上,不用祁振问,唐粒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完了叹息道:我大姐这样的贤妻良母,怎么总是遇到渣男。 张肖军那种能动手的,算得上人渣了,而这位杨老师,别看外部条件不错,可照这种种行为看,也是妥妥的渣男一个。 祁振默了下,安慰道:我看大姐对那个杨老师也没什么,你其实也用不着瞎操心,以后总能遇到更好的。 唐粒叹道:希望吧。 第143章 接近十月,湖省的灾情日益严重,受灾面积蔓延至临近好几个省份,受灾人口高达数百万。唐粒跟祁振商量了,干脆把预先准备办婚礼的物资也都捐了出去,等到十月二号那天,就简单在国营饭店摆了几桌,请了些关系近的亲朋好友。 不过,哪怕如此俩人的婚礼还是在安县引起了一阵轰动。 因为婚礼礼服实在太好看了,一套是古式的凤冠霞帔和喜袍,一套则是民国风的旗袍和中山装,两套服装都精致典雅,尤其新娘的服装,上面有非常繁复的刺绣的花纹,栩栩如生,听说这是安县雕绣,大家都傻眼了,原来咱们县里的雕绣这么好看的吗? 参加婚礼的人里有个文联的画家,也是摄影爱好者,整场婚礼下来他一口饭没吃一口酒没喝,光顾着追在两位新人后面拍照了。 没办法,这么漂亮的礼服,长得这么好的新郎新娘,这辈子估计他也只能碰见一次,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呢,别说一顿饭不吃,就是让他三顿饭不吃,他也愿意呀! 总之这位画家因为画技一般,其实在文联一直是混混日子的,结果因为婚礼上一组摄影作品,当年居然就在全国大赛上获得了一等奖,转年又在国际大赛上获得了银牌,凭着这些成绩,这位名声不显的画家后来居然成为了一个很有名气的摄影家。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婚礼结束,唐粒和祁振回到溪边的小洋楼。 祁振有些醉了。虽说婚礼是简办了,可还是有许多必须得请的客人,亲朋故旧,生意伙伴什么的,尤其祁振那些从小一起混着长大的发小,个个逮着机会,拼命灌祁振酒。 不过,相比上辈子算是好的了,上辈子祁振被灌得人事不省,还是于向文他们帮着抬回家的。这辈子,他至少还摇摇晃晃的,只要唐粒扶着他就可以了。 所幸小洋楼里什么都齐全,等于向文他们走了,唐粒先烧了水,泡了杯蜂蜜茶。她捧着杯子放到卧室床头柜上,喊了两声祁振,祁振却没动,唐粒微微弯腰,仔细看了两眼,灯光下,他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他是真的长得好看,只是他从小就有点桀骜不驯的气质在身上,大约是属于,旁人多看两眼,都要横眉冷目顶一句你看什么的那种熊孩子,而长大了,就更混不吝了,只有这两年,脾气收敛了许多,人也沉稳了,可商场上混多了,周身却又多了几分冷厉的气质,所以平时倒容易被人忽略他长得十分好看这个事情。 只有这个时候,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五官的精致俊美才一览无遗。 唐粒看了一会儿,正要起身,祁振忽然动了下,睁开了眼睛。 大约是嫌灯光刺眼,他一只手搭在额上,微眯着眼,哑着声音问:你看什么? 唐粒忍不住噗嗤就笑了,她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又站起来了:把蜂蜜水喝了,我先去洗个澡。 祁振伸手想捉她,她跟条滑溜的小鱼儿似的,一下就躲开了,等祁振起身坐起来,她已经从衣柜里取了换洗的衣物去洗漱了。 祁振靠在床头坐了会儿,把蜂蜜水喝了。 其实他今晚喝得不算多,毕竟有上辈子的经验,哪还能像上辈子似的,再傻乎乎地被灌倒?他瓶子里的酒早都换过了。 只是这种手段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于向文他们那一伙,所以最后那几下,才是把他灌得晕头转向的罪魁祸首。 现在他眯了会儿,又喝了杯蜂蜜水,也就清醒了。 看到唐粒穿着黑色的丝绸吊带睡衣进门,他揉了揉太阳穴,不禁问:怎么换衣服了? -- 第242页 今天他们的礼服受到了宾客的一致夸赞,其实不止宾客觉得好看,祁振也觉得好看,不管是红色喜庆的凤冠霞帔,还是能将女性身材之美衬托到淋漓尽致的旗袍,都非常好看。 唐粒早在洗漱时已经做完了护肤的流程,现在天气已经有些凉,她穿着拖鞋,噼里啪啦快步走到床前,把祁振往里面搡了搡,自己就钻进被窝了。 睡觉了,当然要换睡衣。唐粒这才回答他的问题,你好些了吗,快去洗漱吧。 她有些冷,把被子拉得遮到下巴,只露出一张白皙洁净的脸,看着顿时小了许多,像十几岁的少女。 他忍不住连人带被子地抱住了,凑上去,轻轻地吻了吻她额头。 她身上有沐浴过后清爽的香气,祁振的吻不自觉地往下挪移,移到她柔软的唇上,轻轻地含住。他的气息很快变得沉重起来,手从被褥的缝隙中探了进去。 唐粒一开始觉得他身上的酒味有些熏人,推着他,含糊地想要抱怨,想叫他先去洗漱。 可很快她的身体渐渐绵软下来,双手却下意识地,紧紧地攀着他的脖子,她于茫然失重之中,下意识地紧紧地攀住他,喃喃地叫出他的名字。 夜渐渐深了,秋季寂静的夜里,连虫鸣声都没有,只有远处潺潺的流水声,永恒地吟唱着。 某一霎,屋子里传出低低声音,带了点哭泣的腔调。 而后许久,终于渐渐归于沉寂。 喜宴结束后,宾客陆续都走光了,新郎新娘也被送回去了,国营饭店里只剩下双方的几个亲戚,还在善后。 按理这年月,暴发户是有一些,可要说富裕,大部分人都不富裕。喜宴上的荤菜照常理是剩不下什么的。可问题是,请的宾客里有不少是各厂矿单位的领导,还有就是唐粒和祁振在生意上的客户或者伙伴,说回来,哪怕是双方的亲戚朋友,其实也大多家里条件不错,所以最后饭菜倒是剩下不少,反倒是酒水,因为用的酒好,几乎都喝光了。 尹巧芬在主桌上找到一瓶还剩一半的茅台酒,赶紧把盖子拧紧了,装到帆布袋里。 尹志勇作为新郎唯一的舅舅,今晚自然也来吃席了,而且,喝得酩酊大醉。被唐家兄弟扛走的时候,他还冲着尹巧芬喊呢,让她给他留瓶好酒。 唯一的舅舅,留不了一瓶好酒,给他留半瓶自然也是应该的。 唐米也还在,她和刘梦华、方翠柔一起,正帮忙归拢没吃完的荤菜。 老四唐国康的媳妇冯雪琴,因为之前给朱彪通风报信的事情,负气在娘家待了一阵。不过她哥哥跟唐粒承包了他们村里的基地,肯定不愿意跟唐家闹得太不愉快,再说冯大舅自己是个爽利的人,听说冯雪琴干的事,也觉得太埋汰,没多久就把人赶回来了。 冯雪琴回家以后倒是老实多了,只是不知道是心里存着疙瘩还是怎么的,现在很少跟两个妯娌来往。 所以今晚吃了席,她也就走了,没留下帮忙。 尹巧芬搜罗了酒也就过去一起帮忙了。 可惜运送不方便,不然这些汤汤水水的,归拢带回去给养殖场的猪吃倒是再好不过。刘梦华说。 方翠柔笑道:可不是。 他们一大家子人,现在都习惯了,看到什么东西,都得想一想种养殖基地里的庄稼牲畜是不是用得上,其中又尤以刘梦华为最。 用刘梦华的话说就是,做梦也没想过能过上这么富裕的日子,还不得千方百计把地种好,把牲口养好? 尹巧芬难得跟两个妯娌遇上,少不得也得寒暄几句,经武是真能干,我听说唐粒的公司什么配送的,全靠他。 刘梦华和方翠柔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这位向来眼睛长在脑门上大嫂,怎么主动跟他们说话了。 不过,谁不喜欢听人夸自己的孩子呢。 刘梦华笑道:还不是全靠了唐粒。 你家育文也不错,听说考了个好大学。尹巧芬又对方翠柔说。 方翠柔笑笑:也是运气。 唐育文高考分数考得很高,当时也没跟家里商量,就报了个首都最好的学校,把他爸妈都给吓坏了,生怕录取不上,到时候鸡飞蛋打。结果唐育文说,他要考不少首都的大学,都对不起唐粒姐帮他找的那些备考资料,唐国成和方翠柔这才知道,最后冲刺阶段,唐粒给他弄了不少珍贵的资料和真题。 最后当然有惊无险,考上了。 方翠柔心里是很感激唐粒的,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跟尹巧芬说了。大家都是亲戚,尹巧芬和唐粒的关系,外人不知道,她们还是知道的。父母生养的恩情,唐粒自然是认的,可要说跟尹巧芬有多亲近,那还真没有。 东西收拾了,碗筷倒不用他们管。这也是在国营饭店办酒席的好处了,比自己办轻省多了。 几人弄好了,各自拎着东西出门。 走到转角处,忽然听见前面有人说话。 多半是祁振被缠上了,没办法吧,你们瞧那新娘子,长得确实也漂亮,这年轻小伙子,哪里受得住? 也是好笑的,听说婚前双方父母都没吃饭,今天你们也看见了,苏向雪都没来,我家那口子也是直肠子,直接问了祁振他爸,人祁厂长当时脸色就变了,后面只冷冷说了句生病了。我活到现在,还是头一回见,娶媳妇婆婆不出面的呢。 -- 第243页 早听说苏向雪对这个儿媳妇不满意了,哪想到不满意到这程度。 嗨,能满意吗?虽说父母是双职工,可都是机械厂的职工,这就等于是祁振他爸手下的两个兵了,祁家什么家庭,苏向雪什么眼光,哪能看得上。而且,瞧他们家几个亲戚,都是老农民吧,连点剩菜都不放过,啧。 这是祁家的几个远房亲戚,刚才在帮忙善后的。 要说苏向雪,也真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当初祁振和唐粒订婚,是祁振杀了她个措手不及,后面大定小定都下了,她不但没自己想明白过来,反倒是变本加厉,想方设法地逼着祁振跟唐粒退婚,祁振被她烦得没办法,干脆就不回家了。 当然,祁振不回家,苏向雪也有办法。她的办法就是,在祁振和唐粒的婚事上,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态度,什么双方父母见面吃饭,什么准备聘礼收拾新房,她都不参与,甚至连儿子的婚礼,她都找了个生病的借口,躺在家里死活不出门。 她这样子,看在祁宏放的眼里,可不就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嘛。不过,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祁宏放顶多也就是在心里吐槽吐槽。 总之,由于苏向雪的不合作,然后祁宏放自己也忙,双方父母在儿女婚前确实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饭。 为此,祁宏放今晚还特意给唐国顺和尹巧芬敬酒赔罪了。 尹巧芬心里当然也不舒服,但一来这门亲事她自己很满意,二来唐粒的事情她现在根本插不上手,所以也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 现在突然听到祁家的亲戚这么说,她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不过,因为对方是祁家的亲戚,她犹豫了下,没吭声。 倒是刘梦华向来是个有话直说的,她快走了几步,就走到那几个嚼舌根的女人面前了,几个嫂子,我们是老农民,你们说的没错,剩菜我们可不能放过,家里的猪啊鸡啊鸭啊的,都嗷嗷叫等着吃呢,不过,畜牲哪有人重要呢,你们要想要,这些都给你们! 她把个大塑料袋一下砸在最后说话那人身前,那袋子原本是扎着的,可这么一砸,一下就破了,汤汤水水的溅了那人半身。 那人一声尖叫:你干什么! 送你了呀!刘梦华大声道。 方翠柔跟在后头,也冷笑了下,说:要是不够,我这儿还有,咱们养畜牲是养,养几个人其实也没什么的。 那几人没想到背后说闲话正好被人听见了,当然,更没想到新娘家这几个亲戚这么厉害。之前说话的那人嗷嗷叫地,就想扑过来呢,不过那几人中有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用力扯住她,在她耳边说了句话,那人一愣,就顿住了。 其实是,这几个人跟祁家不过沾了点很远的亲戚关系,而因为苏向雪撂挑子不干事,祁宏放没法子,才请了他们过来帮忙的。因为关系远,他们对于唐粒的情况并不了解,只听说父母是机械厂的职工,她自己之前在棉纺厂待过,后面下岗了就做了些生意。 她们并不知道唐粒做什么生意,可想想也知道,一个下岗女工,能做什么生意? 虽说她们自己家境也很普通,但因为是祁家的亲戚,自觉面对新娘家的亲戚,要高人一等。 而正因为她们家里条件也不算太好,内心里其实是觉得,既然来了祁家帮忙,酒席上剩下的菜肴酒水,按理就该归她们的,所以对新娘家几个收拾剩菜的亲戚就更看不上了。 当然,也是因为巷子里没什么人,几人边走边说,就把酸话都倒出来了。 而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却是她们之中唯一对唐粒有些了解的。 她也不过说了句,新娘是当大老板的,这几个亲戚也是当老板的。之前说话的那个人虽然半信半疑,却终究冷静了下来。 今天是祁家办喜事的日子,她们几个被请过来帮忙,且不论因为什么起了争执,回头闹得不好看,肯定在祁宏放那儿就留不下什么好印象了。 于是几人想了想,终究什么也没说,灰溜溜地就走了。 要说祁家这些亲戚惊疑不定,现场其实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吃惊得不得了。 这个人,自然就是尹巧芬。 在尹巧芬的记忆里,自己这两个妯娌,那都是实打实的农村妇女,没见识,没文化,每次上县城来,都是战战兢兢的,刘梦华还好一些,性格咋咋呼呼的,方翠柔却是个谨慎内敛的,生怕闹笑话,说话都不敢大声的。 可她们现在,一个声音比一个响亮,一个扬手就砸东西,一个冷笑着阴阳怪气地嘲讽人家,不过三两句话,祁家那几个亲戚居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就走了。 用后世的话说,这简直就是战斗力爆表呀! 尹巧芬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这两个妯娌了。 倒是刘梦华和方翠柔俩人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好歹她们也经常跟着自家男人在各个种养殖基地转悠,也算是种养殖基地的管理层了呢,比起村里那些难缠的种植户、养殖户,这几个妇女根本都不算什么。 而且,她们的男人自从跑到外地学了技术,这眼界都开阔了,往年农闲的时候都是在家凑着打打牌吹吹牛的,现在牌也不打了,牛也不吹了,闲下来居然还知道带她们出门旅游了。 她们可都是去过首都的人了,就说,跟以前能一样吗? -- 第244页 你这搞的,脏了一地,太不卫生了。方翠柔指着地上的东西说。 刘梦华笑道:我也是气的,说咱们也就罢了,她们那么说唐粒,不亏心的吗?也不看看,祁振那孩子,多稀罕咱们唐粒。 方翠柔当然也是这个想法,不过她生性内敛,不爱说这些,只说:行了,咱们想法子收拾一下吧。 俩人于是又折回国营饭店,借了扫帚、簸箕和泔水桶来。幸好国营饭店里的泔水也是拿去喂猪的,不然这一袋子东西可就真浪费了。 尹巧芬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妯娌俩有说有笑的,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她忽然有种感觉,好像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改变,只有她一成不变。 第144章 湖省的灾情到十月底的时候终于控制住了,援助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只是唐麦他们那个医疗援助小组暂时却回不来,因为洪灾后当地爆发了一场流行病,医护人员紧缺,医疗援助小组的人都得留下来帮忙。 唐粒和祁振一起准备的物资,九月中旬时就交由赵英杰亲自开着货车送过去了,可湖省那么大,哪有这么巧就能刚好遇上,所以第一批物资分发完,赵英杰也没碰见唐麦。 十月初唐粒又准备了一批物资,这次的物资是定向捐给安县的援助队伍的,于是赵英杰又跑了一趟湖省。这回总算找到人了,并且,赵英杰到了地方后干脆就留在那里帮忙了。 本来赵英杰是想托人把车开回来的,不过唐粒听说安县定点援助的那个县条件非常不好,交通也很不方便,援助队伍又常常需要在各个乡镇间奔波,干脆就让他把车留下了。 灾区通讯不便,有时候一个月也找不到能打电话的地方,不过好歹赵英杰也过去了,他们夫妻俩也算有个照应,唐粒和唐米倒是放心不少。偶尔他们到了能打电话的地方,也会给唐粒公司里打个电话报平安,也都说一切都顺利安好。 不过,等到十二月底唐麦和赵英杰随着援助队伍一起回来,唐粒和唐米却被吓了一跳。 天气晴朗,载着援助人员的大客车,车头上挂了大大的红绸绳,缓缓地开到县政府大门前。全县滞留湖省的援助人员被统一送到县政府门口。因为整支队伍拉出去好几个月,家里人早都望眼欲穿,听到消息,都早早地等候在县政府大门前了。 赵英杰开过去的配送公司的车子前两天就由县里安排人给开回来了,唐麦和赵英杰,这次都是跟着援助队伍的大客车回来。 唐粒得到消息,也一早就跟唐米一起等在这边了。她原本是想着,唐麦夫妻俩在外面待了这么久,行李什么的估计一堆东西,她开车过来正好可以帮着送一下,可等到人下了车,唐粒却发现,需要送的可能不是行李。 赵英杰是拄着拐杖被唐麦扶下车的。 唐米就等在门口,看到他们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妹夫这是怎么了? 赵英杰脸色有些苍白,人瞧着精神倒还好,看到唐米就笑着打招呼:大姐,我这没事,就是受了点伤。 跟着他们下车的一位女医生,大概是唐麦医院的同事,接过话茬就说:赵同志呐这是为了救唐麦受的伤,灾区情况复杂呀,要不是赵同志反应快,唐麦要被那棵倒下来的树砸到,只怕就凶多吉少了。赵同志现在可是我们援助队的爱妻模范啦! 行了行了,就你会说话。唐麦笑着呛了那位女医生一句。 女医生几句话倒是就把事情给说清楚了,唐粒瞧赵英杰的样子,应该也是休养了一阵子,恢复得还不错了,就拎过唐麦手里的行李:先上车吧。 上车后,一路上唐麦倒是把情况仔细说了下。 这次洪灾面积太广,受灾人数太多,他们在湖省,简直就是忙得连轴转,经常上午在这个村子,下午就得去那个村子帮忙。而洪水淹过后,到底的地质灾害也非常严重,土地被冲毁塌陷的非常多,他们这些援助人员,对当地环境不熟悉,常常要面临各种危险。 事发那天恰好又下了雨,当时他们正在进村的路上,每个人都穿着雨衣,因为雨大,雨衣又遮挡了视线,根本很难注意到周边的危险。 也是唐麦运气不好,其他人走过去的时候都没事,恰好她走过去的时候,路边的一棵树就倒了下来。当时的情况真的非常危机,因为那树还挺大,树干非常粗壮,而唐麦又正正好就在树底下,可以说简直千钧一发,而赵英杰一直就跟在唐麦身后,他大约是一直注意着的,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危险,然后就冲上去把唐麦给推开了,只是他自己没来得及跑开,被树干砸到了腿,直接就被砸骨折了。 当然,这其实已经算是好的了,要是唐麦当时被那棵树砸到,不死怕也得受重伤。 赵英杰受伤以后在当地医院住了一阵,等到安县援助队回来,也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幸好妹夫你去了,确实是太危险了。唐米听了后怕得连连拍着胸口。 唐麦看赵英杰一眼,却说:还应该感谢唐粒,要不是唐粒让他过去送物资,他哪能想到跑去湖省。 她们姐妹说话,赵英杰倒是一直没插嘴,这时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我自己想去的。 唐粒看了眼后视镜,倒是帮他证明:确实是姐夫主动请缨的。 -- 第245页 唐麦显然有些诧异的样子,不过碍于车上人多,她也就没再多问。 等到了赵家,唐米和唐粒帮着把行李送了进去。 赵母正做饭呢,从厨房跑出来看到儿子这样,自然吃惊又心疼,眼圈马上就红了:你这是怎么了? 赵英杰支着拐杖,没什么,我这不是没经验嘛,出门没注意就被树给砸了,没帮上他们援助队多少忙,反倒害得他们还要倒过来照顾我。 他这么说,他妈自然没什么话好说,只能擦擦眼角,埋怨道: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跑那么远去给人添乱。 几人边说着,边进了堂屋。 唐粒从包里掏出个信封,当着赵母的面递给赵英杰:姐夫,这是你这几个月的工资,还有,你这一趟算工伤,回头算了医药费找财务报销就可以了。 赵英杰没接:当初说好了我是义务劳动。 唐粒笑道:这一码归一码,你不去我也得安排人跑的,总不能别人去我就给工资,你去我反倒不给吧,这可说不过去。 唐麦瞥一眼赵英杰,却说:拿呀,该你的工资,干嘛不拿,你在灾区折腾这么久,把她那些物资好好地都安排下去了,就因为这些物资,回头县里还得表彰她呢,你拿点辛苦费怎么了。 没错,拿这么点辛苦费,倒是便宜我了呢。唐粒笑着就把信封塞进了赵英杰手里。 把人送到,把钱也给了,唐粒和唐米就告辞回去了。 其实这回的事情,确实是赵英杰自己主动请缨,他也确实说过免费帮忙的,但这点钱对唐粒来说不算什么,可人家赵英杰下了岗做生意还亏了钱,要再免费帮她奔波几个月,这赵家人心里该怎么想? 所以这钱唐粒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她倒是不知道赵英杰还受伤了。大概是怕他们在家里担心,偶尔几次打电话的时候,唐麦连提都没提这件事。 瞧赵英杰老娘的样子,不定怎么心疼宝贝儿子呢,只是人家脾气好,忍着没说罢了。 给了工资,再把医药费给报销了,赵家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瞧着,妹夫倒是比以前更稳重大方了,你听他说的话,考虑得比以前周全多了,而且,夫妻俩瞧着感情也比以前好了。唐米欣慰道。 她这个做大姐的,总是一副老母鸡心态,明明唐麦唐粒甚至唐玉,跟她比,哪一个都要彪悍得多,可她心里总记挂着,怕弟弟妹妹过得不好。 却说唐麦和赵英杰坐了一天的车,也是累得够呛,尤其赵英杰,一条腿还打着石膏,一路上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进了屋子,赵英杰也不愿意再坐着,只靠着桌子站着,看唐麦收拾他们的行李。他们在湖省住的地方,用水不太方便,现在天气又冷,所以他们已经攒了两个星期的脏衣服了,唐麦正把这些衣服拿出来,准备拿去洗。 赵英杰抓住唐麦的手,把唐粒给的那个信封塞给她:这个你收着吧。 唐麦接过去打开看了看:还不少。 说完又把信封递了回去:这是你自己拼死拼活挣来的,给我干嘛? 赵英杰没接,沉默了下,说:你是我爱人,我不给你,我给谁? 唐麦拿着信封没说话。 人都是这样的,在灾区,每天面对生离死别,就会觉得什么都没那么重要了,尤其是在赵英杰救了她以后,她心里头堵的那口气,好像也就散了。可一回到安县,一回到这个屋子,之前的争吵、伤害似乎就又回来了,至少,好像没有在灾区时那么轻松了。 赵英杰:刚才我在车里说的都是真的,我是自己想去灾区,我是想去找你。 唐麦看着他。 赵英杰:你走那天,我起晚了,后来我在屋子里看到你留的钱 唐麦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三千块钱。 赵英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看到那笔钱的心情。 明明两个人吵得天翻地覆,情绪上来的时候,甚至都说了离婚了,赵英杰没想到,她出门的时候会给他留下自己攒的私房钱。 唐麦打断他:那是让你挣钱了再把钱还我的,又不是平白给你的。 赵英杰于是说:是,那三千块钱给我,以后挣了的钱,我都交给你。 唐麦斜他一眼:那你要挣不来,我不还得亏? 赵英杰认真说:我努力挣,一定不让你亏。 行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我还洗衣服呢。 唐麦说着就要走,赵英杰却一把抓着她拥进了怀里,他压着声音说: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 唐麦没吭声。 赵英杰又说: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你相信我,我一定努力让你过好日子,好不好? 过了许久,唐麦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2 23:02:39~2022-06-23 23:5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 第246页 安县纺织制衣厂成立以后,唐粒带着人又跑了几趟吴县,在钱主任的牵线搭桥下,跟几个外商签成了几笔订单,加上爱德华那边追加的订单,现在整个订货数量,纺织制衣厂哪怕加足了马力生产,也至少需要生产十个月。 这也就意味着,至少明年过年前,厂子都不需要担心订单的问题了。 别说厂里的职工觉得惊讶,就是厂里几个领导都觉得不可思议。 生产出来的布娃娃,他们也看过,穿着黑色斗篷戴着尖顶帽子的老太太,穿着白色罩衣的鬼,龇牙咧嘴的南瓜,总之,奇形怪状,瞧着还挺丑的。 就这东西,老外居然愿意花那么多钱来买? 要不是实打实的,一笔笔的货款进来,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些老外,怎么眼光就这么奇怪呢? 不过领袖说了,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都是好猫。 同理,不管好看的娃娃,难看的娃娃,能卖钱的娃娃都是好娃娃。何况这些娃娃,卖的还是美金呢! 就因为安县纺织制衣厂的这些外汇,安县领导班子这回在市里都算是露脸了,毕竟这么一大笔外汇,不说数一数二吧,在市里那也是名列前茅的。 顶着巨大压力坚持改制的吕宽,也终于松了口气。这半年下来,厂里不但能按时、全额给工人发工资了,甚至,因为工作任务加重,还给工人加了工资。 虽说忙一点,可大家都忙得高兴,忙得兴高采烈,因为忙,才有奔头呐。 而且,由于这一次改制成功是基于吕宽厂长的英明决策,吕宽现在在厂子里的威望空前的高。工人们头一个感激唐粒,给他们投钱给他们拉订单,给了他们新工作的希望,第二哥感激的人就是吕宽了,因为要没吕厂长的魄力,这个事情也根本不可能成功。 在这种情况下,原先以副厂长冯文栋为首的,那一拨反对改制的人,在厂里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普通工人还好一些,厚着脸皮抢着干活就是了,中层干部和几个厂里的领导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尤其冯文栋,原先还做着顶替吕宽的美梦,现在但凡想在厂里继续好好干的,都躲他躲得远远的。他自己也没趣,到处托关系,没多久就匆匆忙忙地调到另一个效益不太好的国营工厂当副厂长去了。 也是他运气不好,调过去没几个月,那个厂子就倒了,后面他几经辗转,也没能落下个好位置,只好办了病退,回家另谋生路了。 而冯文栋走后,厂里那些中层干部群龙无首,也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工作上比之前倒是勤勉主动多了,这么一来,纺织制衣厂内部的凝聚力倒是更强了。 唐粒每次去吴县都会把纺织制衣厂和安琪拉布艺厂的销售人员都带上,一则让他们了解吴县的市场,二则也是有意培养他们开拓业务的能力。 企业在起步阶段时,她这个老板难免什么事情都要操心,甚至其实还要做销售员的工作,但随着企业发展壮大,这些工作肯定都要慢慢交给其他人。 而在唐粒的有意培养下,确实也带出了几个好的销售苗子。 这么一来,等开年他们在吴县第四代小商品市场投的摊位抽签开张,整个销售链就起来了。 唐粒的目标是到明年把手头的几个公司和企业都交托出去。 配送公司她准备交给唐经武,加上陆浩这个猛将,他俩肯定能把配送公司做大做强的。 种养殖基地那边,老唐家三兄弟技术上没有问题,管理上也渐渐成熟起来了,到明年唐粒估计也能做甩手掌柜了。 然后就是布艺公司这边,都交给唐米目前看可能还有些勉强,不过唐粒一向觉得,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唐米的潜力还是有的,到时候给她配一个靠谱的经理人,估计问题也不大。 而跟纺织制衣厂的合作,唐粒就更不用操心呢了,本身原来棉纺厂就是一个成熟的企业,吕宽也具有非常丰富的企业管理经验,而且,吕宽的人品也值得信赖。所以,只要把销售这一块带起来,然后顺带关注一向发展方向,其他的,唐粒觉得,在吕宽退休之前自己应该都不需要太操心了。 正如祁振对自己未来的职工有所规划,在手里的企业逐渐平顺并实现盈利之后,唐粒也就开始准备集中精力干自己真正想要干的事业啦! 当然,这个事情不急,唐粒觉得自己可以慢慢地规划。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这一年就又走到尾声了。 大年三十这天中午,唐家姐妹仨照例约在唐米的出租屋里聚餐。 唐麦今年刚好轮到休息,早早就来了,姐妹仨一起在厨房里忙着。赵英杰也想过来帮忙,唐麦嫌弃他碍手碍脚,就让他回另一个房间坐着了。 那个房间里,祁振正陪着小粉团在读故事书。没办法,林明德回港城以后,长得帅又会讲故事的小姨父的地位就又回来啦。 赵英杰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看着小粉团,眼神中难□□露几分羡慕。 他想要孩子,但他也知道,唐麦现在工作这么忙,他自己又在做生意,两个人都没有精力,根本不可能养孩子。 厨房里。 唐米回头看了眼,压着声音问:你俩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我瞧着,两个妹夫怕是都想要孩子了吧? 今天是唐粒掌厨,她推了几下铲子,把锅盖盖上,才回头看了眼祁振。他前两天刚理过发,头发剪得有些短,今天又穿了件黑色休闲款式的羽绒服,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许多。他眉眼温和地看着小粉团,声音也很温柔,倒真有几分慈父的样子。 -- 第247页 唐粒笑道:我们顺其自然吧。 诚然,他们接下去这几年也会挺忙的,不过,唐粒相信祁振跟她的想法是一样的,这两三年,努力也罢,运气也好,他们总归是已经把基础打好了,所以并不会急于扩张商业版图。不管是祁振的规划,还是她自己想做的事情,都不是急于一时的事情。相反,如果有了孩子,他们应该都愿意把脚步慢下来的。 唐麦也回头看了眼赵英杰,她犹豫了下,说:赵英杰的生意才刚起步,我也忙,我们暂时怕是养不了孩子。 从湖省回来以后,赵英杰因为腿伤在家休息了一阵子。不过休息的时候他也没闲着,他让唐经武帮他弄了挺多菌菇种植的资料,纸上谈兵地学了挺多菌菇种植的知识,然后等腿伤好了以后,就又厚着脸皮拉着唐经武一起去了趟庆县。 这回有唐经武这个老在外面跑货源的人一起跟着,他自己也有了点知识基础,就没那么容易被骗了。不过他也挺谨慎的,第一次才拿了三千块钱的货。 东西质量好,价格自然也就高了,所以从庆县运香菇到安县,其实利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第一趟三千块钱的货,刨去路费,赵英杰才挣了五百块钱。 不过,赵英杰现在的心态倒是好了,小半个月挣五百块,怎么算都比在厂里挣得多多了,他倒是觉得还不错,现在就等着过完年,再继续去庆县拉货。 唐粒的配送公司,主要还是跟农产品基地合作的,这样没有中间商,成本低,品控也容易,所以她是不可能跟赵英杰建立长期合作的。不过,她跟赵怡打了招呼,赵怡是批发商,跟赵英杰正好可以对接上,倒是很快谈好了,明年就从赵英杰这里拿货。 赵英杰的生意眼见有了起色,可这样他就要经常两地奔波,而唐麦的工作性质,又不可能经常在家带孩子,所以他俩现在确实是不具备要孩子的客观条件。 唐米听她这么说,也点点头:过两年生一样,总归你俩还年轻。 仨人正聊着天,就听隔壁小粉团喊了声:妈妈,杨叔叔来啦! 唐米一怔,擦了擦手,赶紧就出去了。 谁是杨叔叔?唐麦问着,往屋子外面张望了两眼,瞧见个戴眼镜的男人拎着一袋东西站在屋子外面。 唐粒也在看屋外的杨老师,她还记着龚蕙兰的提醒呢,心想这位杨老师也算是脸皮厚的,今年居然又跑来送礼了。 她压着声音把龚蕙兰说的话,跟唐麦简明扼要地讲了一下,最后总结:总之,黏黏糊糊的,也不表白,也不放弃,妥妥的一个渣男。 唐麦皱紧了眉头,大姐那软和性子,不会就收了吧,咱们看看去? 唐粒:那倒不会,且等等吧。 俩人对视一眼,一人手里拎了把葱,一人手里捏着个土豆,装着剥葱削土豆的,就走到门边了。 杨老师,家里年货准备得很齐全了,什么都有,这些东西您拿回去。还有这洋娃娃,您大概不知道,我现在就在布艺公司里面上班,厂里就能做娃娃,孩子已经一堆布娃娃了。 布艺公司除了做剧组的服装,也承担着做布娃娃样品的任务。纺织制衣厂那边接进来的单子本来就是布娃娃,在规模化生产之前,都是由布艺公司这边先做样品,而剧组服装的样衣,大家做习惯了,也都会先做个布娃娃的迷你版本。而且,不管是样品还是样衣,一做都不会只做一两个,修修改改的,总会做个十来个版本。 这些布娃娃,一部分作为样品进了车间,一部分在销售员手里,剩下的,就都在唐粒手里。 唐粒时不时地,就会给小粉团带一两个,久而久之,小粉团可不就有了一堆布娃娃。 所以,唐米其实只是实话实说,可听在杨老师耳朵里,这就是拒绝了。 杨老师叹了口气:虽说你考上电大,咱们也没有师生关系了,可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话说的,乍一听仿佛还挺有道理,可仔细想想,他的意思可不就是原先俩人有师生关系,大家还经常来往,现在唐米考上电大,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唐麦一下就火了,把手里泥都没搓掉的土豆往地上一扔,就想出去跟这个杨老师好好理论一番了,唐粒赶紧扯住她,小声说:你别急呀,咱们听听大姐怎么说。 就她那性子,她还能怎么说,她还不就是闷不吭声地让人欺负!唐麦急道。 而就在这时,突然从旁边冲过来一个穿着大棉袄的老太太,老太太一下子抓住杨老师的手:哎哟,你这个败家子,你这是想把东西送给谁呢! 第146章 杨老师被突然冲出来的老太太抓住,拽得踉跄了一下。看清来人,他脸上表情顿时非常尴尬:妈,你这是做什么,我这就一点年货。 老太太单手叉腰,指着三四十岁的儿子一通输出:这怎么是一点年货,你当我年纪大了不懂是吧?你们学校每人总共就发了一个什么喜洋洋大礼包,你这一袋子,就是半袋大礼包了!幸亏隔壁乔家婶子跟我说了,这大礼包是什么糖啊什么果的,贵着呢,给谁不好,你跑到这儿来要给这、给这 最后一声冷哼,话没说出口,其中的轻蔑鄙夷已经溢于言表。 -- 第248页 对于这种蛮不讲理的老太太,唐米干脆就当自己没看见,只对杨老师说:杨老师,你赶紧拿着东西回去吧! 她顿了一下,又接了一句:还有,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这老太太是杨老师的老娘。她眼里,自家儿子自然是顶顶优秀的,且不说儿子自己样貌好,工作好,脾气也好,就他们家,不说特别富裕吧,总归她和老头子也是有正经工作的,他们是正经有房子有户口的安县城里人,家里条件比上不足,比下可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老太太听说儿子看上个离婚带孩子还大了几岁的,自然是看不上,在她想法里,肯定是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厚着脸皮勾引自己儿子,也因此今天一见杨老师拎着东西出门,她就偷偷跟上来了。 她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狐狸精,勾得他儿子脑子都拎不清了。 老太太的本意是想把儿子拉走,可现在听唐米这么一说,她又不太乐意了。 自己这么优秀的儿子,低声下气地跑来送东西,这离婚女人居然还不领情,还让他把东西拎走,还让他以后都别来了。 老太太那个气啊! 在杨老师反应过来前,她呸地一声,就骂开了:我说是什么样的狐狸精勾着我儿子呢,果然不是什么好货,大年三十的,离婚女人在家里招待年轻小后生,哦呦,多新鲜,老娘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哎哟,瞧见都脏了我眼!跟这种不要脸的烂货多说两句话,我都嫌浪费口水,杨胜齐,你还不跟老娘回去! 唐粒和唐麦躲在隔壁半开着门板后面,老太太只看见了屋子里的祁振和赵英杰。 有些人,自己内心污糟,就会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别人。 老太太的声音又粗又响,甚至盖过了间或响起的鞭炮声。不仅左邻右舍都好奇地探出脑袋来张望,就路过的人,有些好奇心旺盛的,也忍不住停下脚步好奇地看过来。 唐米一辈子老实本分,哪怕是岭张村那个嘴巴刻薄的恶婆婆,顶多也是骂她懒骂她怂骂她肚子不争气,可也从来没用这么恶毒的语言骂过她。 她一下愣住,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目光,脸一下涨红了,眼圈也红了,她忍不住为自己辩白:你不要造谣,我什么时候勾、勾你儿子,你胡说八道! 杨老师自然也看到屋子里面两个年轻男人了,他一开始倒也没多想,想着大年三十的,可能是家里的亲戚,可被他老娘这么一说,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哪怕是家里的亲戚,你一个离了婚的单身女人,大年三十的,确实也不应该招待年轻男人在家里呀。 他又想到啊之前唐米考试时,捧着花去接她的林明德,心里顿时隐隐地有些怀疑,唐米私下的作风,是不是真的有些太过开放了? 当然,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也只是一闪而过,他也没来得及细想,只能凭着本能拦着他老娘,劝道:妈,你这么说太过分了,确实不是她勾引的我,我之前只是觉得,她是个认真、踏实、努力的人,可能是我看走眼了吧,咱们走吧! 其实这倒是杨老师的心里话,他之前在夜校,确实是被唐米认真踏实的态度吸引,而在知道唐米离婚并且带了个孩子以后,他确实也犹豫了,所以才迟迟没有更进一步。 在他心里,唐米这样的条件,确实有些配不上他,但他思前想后,又觉得因为唐米难得的认真踏实的本质,他可以试着去让步,去接纳。 哪怕中间出现了林明德这样的变数,但杨老师其实一直是很自信的,他觉得跟唐米之间的关系,主动权其实还是在他手里的,只要他愿意往前走,唐米肯定也是愿意的。 但他没想到,唐米会说出以后不要再来了这种话。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无法想象的,而同时,因为唐米说了这种话,杨老师觉得,不管是从他的男性自尊出发,还是从唐米疑似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朴实单纯来看,他都不会再继续追求唐米了。 算了,就当他看错人了吧。 杨老师拽紧手里的塑料袋,拉着老太太,就像离开了。 等等,你们这算什么,大年三十的跑过来闹一通,骂一通就想走,天底下有这样的事情吗?唐麦冲出来,一把拽住老太太的袖子。 唐粒也从门后走出来,脸上笑容淡淡的,朗声说:老太太,你这嘴巴不干不净的,什么谎话都敢扯,什么脏水都敢泼,你这胡乱泼一通,自己拍拍屁股走了,我们被泼脏水的人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忽然冲着左手边探出脑袋的邻居潘大婶说:大婶,你知道我们家是三姐妹吧,这就是我姐姐唐麦。 潘大婶看热闹的脑袋没来得及缩回去,干笑道:那是,咱们认识都多久了,你们家姐妹仨,还有个弟弟,我知道的。 唐粒指指自觉走到门口的祁振和赵英杰:给您介绍一下,左手边这是我爱人祁振,右手边这位是我姐唐麦的爱人,赵英杰。 潘大婶一个看客忽然被拉上台客串了个配角,只好连连应着:哎哟,你爱人长得好啊,哎哟,你姐夫也是一表人才,哎哟,都好,都好。 大家看看,我们姐妹几个今天一起在大姐家里吃个团圆饭,这饭还没烧熟呢,一盆脏水就泼进门了。唐粒声音清脆响亮,不疾不徐,却又铿锵有力,老太太,我们家里人吃个团圆饭,是招你惹你了怎么地,你就冤枉我大姐在家里招待年轻小后生,合着您在家招待妹夫女婿的,都是这么个招待法? -- 第249页 吃瓜群众一听,人家是姐妹几个一起吃顿团圆饭,就莫名其妙地被这老太太泼脏水,这确实是太过分了呢。 尤其这老太太说话太难听,一下说人家离婚女人在家招待小后生,一下子说人家狐狸精勾引自己儿子的,这不就是明摆着说人家女同志作风有问题吗? 要知道,这要换了早几年,单单老太太这么几句话,就能逼得人家跳河了。 这也太好笑了,人家一家子吃团圆饭,你跑人门口来骂街,这不是闲得慌吗? 嗐,你是刚刚没看见,是她儿子先过来给人送礼的,老太太心疼东西呢。 哎哟,这过年过节的被人触这种霉头,真是招谁惹谁了。 搞清楚了前因后果,吃瓜群众顿时议论纷纷。 刚才唐粒和唐麦一出来,老太太就傻眼了,她哪里料到旁边屋子里还有人? 她被唐麦拽着,想走走不了,杨老师倒想解救她,可被唐麦怒气冲冲地瞪着,愣是没敢动。毕竟杨老师这人平时还是挺注意为人师表的形象的,他向来跟人动口不动手的,可很明显,眼前这两个女人,他动口也动不过人家,动手嘛,别说这位女同志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那边还站了两个大男人呢。 他知道这两个男人是唐米的妹夫,心里倒是舒服了一些,想着既然是误会一场,等这事过去了,自己再找唐米道歉解释就行了。 当然,现在是不可能道歉的,这大庭广众的,这么多人看着,这太丢脸了,有损为人师表的形象。 杨老师想清楚了,于是干脆就不说话,装死。 老太太一看情况不对,顿时哭天抢地上了:哎哟,我们这好心好意地给人送年货,居然还要被骂哟,这世道,没天理了呀这世道!这两个恶婆娘哟,空口白牙地污蔑我这老太太,你们这良心,都给狗吃了哟,你们一群年轻人欺负我这七老八十的人,也不怕遭报应哟! 这时,祁振牵着小粉团,走到老太太身前。 小粉团手里拿着个精致的硬纸壳,递到老太太面前,大声说:婆婆,你是不是很想要糖果缤纷公司的喜洋洋大礼包,这是我小姨公司生产的哦,我家里可多可多啦,本来我可以送你一个的,可是你骂我妈妈,我就不想送你了。我不跟你多说了,太浪费口水了,小姨父咱们回去吧,不要理他们。 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刚刚老太太骂唐米的话,又原样奉还了,同时,也把吃瓜群众都给震住了。 有人说:原来是糖果缤纷公司的老板呢,哎呀,我听说这是咱们县里最厉害的女企业家呢,人家生意做得可大了。 也有人说:这个大礼包今年可卖火了,之前我想买一个送人,都没抢到。 然后他们就跟看白痴似的,看着杨老师母子。 人家自家公司生产的东西,那肯定是要多少有多少,你还巴巴地拿了把个礼包的东西过来,当什么稀世珍宝似的,还骂人家,给人泼脏水,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可不怪人家小娃娃都要来奚落你呢! 小粉团牵着小姨父的手,就想回屋里去了。刚刚那么长一段话,当然是小姨父教她的,她背得有点累。 不过,在转身回去之前,她冲着杨老师又说了一句:杨叔叔,我有可多可多的布娃娃,我不要你的娃娃,你能不要再来找我妈妈了吗,我不想看到妈妈生气难过。 这就不是祁振教的了,而是孩子的心里话。 她看到这个婆婆骂妈妈,看到妈妈红着眼圈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可难受啦。 哎哟,多乖的孩子,这是心疼妈妈呢。 小奶娃这一句话,可让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都不禁心头一酸,离婚女人怎么了,离婚女人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贴心小棉袄,可不比缩在老娘后头半声不吭的男人好多了? 唐麦呿了一声,放开老太太:赶紧走吧,我家小粉团说的没错,别再出现了。 几人抱起孩子,也不管这母子什么表情了,转身进门,嘭嘭两声,就把屋子的门都给关上了。 老太太愣愣地站在原地,扭头问儿子:她家妹妹是大老板? 杨老师摇摇头,表示他并不清楚,随后又点点头:看来是的。唐米在夜校的时候,只说自己离了婚带着孩子摆摊,从来不提家里的情况,兄弟姐妹干什么的,更是从来没说过,杨老师也是才知道,今年大家趋之若鹜的那个喜洋洋大礼包,原来是她妹妹公司生产的。 老太太:哎哟,你怎么不早说。 这时,旁边的潘大婶忍不住插嘴说:哎哟,人唐米还是安琪拉布艺的什么质检组长、什么总监呢,啧,合着人家离婚带孩子就配不上你们家,人家家里开公司当老板就又配得上你们家了?什么毛病! 她作为邻居,可是一直坚守在吃瓜第一线的,对于杨老师和唐米的那点事,也猜出了几分。唐米那么实诚的一个人,平时跟左邻右舍关系处得也好,照潘大婶的想法,眼前这男人,有这么个老娘就够膈应人的了,自己又这么怂,连维护的话也不敢帮唐米说,这种人根本就配不上唐米。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关你屁事。老太太叉腰就骂。 -- 第250页 杨老师的内心很复杂,内疚,羞愧,又有些隐隐的愤怒,到最后,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不管怎么样,他今天算是把几十年的脸都给丢尽了,他叹了口气,终于大喊了声:妈,走了! 第147章 唐麦抱着小粉团亲了又亲:我的乖囡,你可真会讲话。 他们大人说再多话,就是把那个老虔婆骂得狗血淋头,也没有小粉团那轻飘飘的几句话来得刺激人,而因为有小粉团的几句话,他们甚至不用跟那老虔婆多费口舌,就已经完胜了。 小粉团抱着唐麦的脖子,腼腆地笑:是小姨父教我说的。 唐麦给祁振竖了个大拇指。 祁振冲唐粒使了个眼神,唐粒一连无奈,也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人,真幼稚。 吃完午饭,唐粒他们也就回去了。 唐国顺之前倒是让唐玉来喊过唐米,让她除夕夜带着小粉团一起回家过,不过唐米给回掉了,今年她准备和小粉团两个人就待家里了。 唐粒他们走了以后,唐米收拾了碗筷,和了点面粉,又炒了一锅馅料,准备晚上就按照安县的老风俗,弄点食饼筒吃一下好了。 忙到傍晚天擦黑,唐米走到巷子口喊小粉团回家吃饭。 小粉团被小胖墩带着玩鞭炮去了。唐米知道她胆子没比虮子大多少,说是跟着去玩鞭炮,其实顶多也就站得远远地看看,再不然就给小胖墩鼓鼓掌,喊喊加油,所以倒是不担心她玩鞭炮伤到自己。 可她走到巷子口,喊了半天,也没见俩孩子出现,就有些着急了,急匆匆地又跑回家去,问胡嫂子孩子回来没有,胡嫂子正做饭呢,只说还在外面胡混呢,没见回来。 她见唐米一脸着急,就问:怎么,他们不是在巷子口玩炮仗嘛? 唐米急道:巷子没人,我喊半天了。 胡嫂子一听,也着急了,赶紧喊他们家胡老师继续做饭,自己也摘了围兜跑出来了。 俩人从巷子这头找到巷子那头,还是没找到人,大冷天的,都急出了一身汗。 这时候的孩子都是放养的,一般情况下,孩子也不会跑远,就附近几个巷子玩玩,只要不是玩疯了,看到天黑了自己也就回来了。 可偶尔地,广播里也会播一些孩子失踪的新闻,唐米买了个收音机,现在没事就听听收音机,自然听过这些新闻。这时候,那些往日听到就要感叹一声的新闻,一下子都涌到眼前,唐米心里七上八下的,真是快急死了。 就在两个做妈妈的着急上火,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巷子口慢吞吞走过来两个手牵手的小人儿,可不正是小胖墩和小粉团?俩孩子有说有笑的,手里还各拿了一根棒棒糖,有滋有味地舔着呢。 胡嫂子立马上前,扯过自己儿子,先往他肥嘟嘟的屁股上来了几巴掌:你这孩子,你带着妹妹去哪儿了,没看天都黑了吗?!小胖墩毕竟年纪大一点,又是男孩子,而且是一向皮惯了的,胡嫂子倒是不怕自己儿子出什么事,可人家小粉团才多大,带着这么个小女娃娃到处跑,不说万一弄丢了,就是磕着碰着了,自己也没法跟唐米交待呀! 唐米也是,一把扯过小粉团,肃着脸怒气冲冲地问:妈妈跟你怎么说的,不是让你就在巷子口玩,别的地方都不能去吗?! 俩孩子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被妈妈一打一凶,脸上笑容一下子吓没了,立马就蔫了。 小胖墩还想据理力争:我就带妹妹去买了糖,而且我不是把妹妹带回来了吗,妈妈你干嘛打我?! 胡嫂子的答案是,拧着他的耳朵,就把他给抓回家去了。 小粉团还是第一次见妈妈这么生气,虽说她也不太明白妈妈到底气什么,还是马上就认错了:妈妈,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唐米看她委委屈屈的小模样,也就心软了,缓和语气,下次记住就行,妈妈做了食饼筒,咱们回家吃食饼筒。 她抱起孩子往家走。 小粉团靠在唐米的肩膀上,撒娇地亲了妈妈脸颊一下,软声软气说:妈妈不生气。 唐米失笑:这又是跟谁学的? 跟小姨父学的,小姨父亲小姨,小姨就不生气了。小粉团骄傲地说,小姨父可厉害啦。 唐米: 妈妈,我刚才看见爸爸了,爸爸给我糖,让我跟他走,我没要。小粉团又说。 唐米一愣,赶紧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女儿,看到孩子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才松了口气,问:你不要,他就走了吗? 小粉团点点头:隔壁小张叔叔过来,爸爸就走了。 隔壁小张叔叔就是潘大婶的儿子,他在派出所里当警察的,张肖军那种人,别的不怕就怕公安。 估计孩子虽然拒绝了张肖军给的糖,可心里其实还是想吃糖,就跟小胖墩一起跑去小店买糖吃了。 唐米有些后怕,她不知道张肖军是单纯想来看看孩子,还是想干什么,只能嘱咐小粉团:以后就在家门口玩,别的地方都不要去,看见爸爸,记得喊妈妈。 小粉团其实很久没见张肖军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忘事快,对爸爸的印象不深,要不是张肖军自己说是爸爸,她其实都没认出来那是她爸爸。 -- 第251页 她乖乖地点点头:好哒。 祁家的年夜饭准备得很丰盛,不过,以唐粒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里头大部分菜,都是国营饭店的招牌菜。 这两年县城里饭馆越开越多,其中就有个饭馆的老板是从南方回来的,人家的经营理念非常先进,率先推出了年夜饭的概念,这噱头对平常老百姓没什么吸引力,可对爱尝鲜爱出风头的暴发户来说,可是彰显财力的好时候,所以一推出来,据说就被抢订一空。 而很快地,其他有规模有名气的饭馆也就跟着推年夜饭了。国营饭店为了生存,也就不得不顺应潮流了。 以祁宏放的能耐,不订位置,而是在国营饭店订几个特色菜,确实也不难。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苏向雪对她这个儿媳妇是多么不待见了。女主人不肯做饭,或者瞎糊弄做一些,才逼得男主人不得不叫外卖的嘛。 唐粒他们到的时候,苏向雪就没在家,等到开饭的点了,她也还没回来。 祁宏放脸上不太好看,从柜子里拿了瓶茅台,说:算了,不等了,咱们先开饭吧。 先开饭是没关系,不过爸,酒就别开了。祁振起身把他爹手里的酒给夺了,还得叮嘱一句,您心脏不好,以后就别喝酒了。 唐粒想到上辈子祁宏放因为厂里图纸丢失的事情急得住院,后面身体就不太好,没过多久就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想着这辈子尹志勇被她发配到种养殖基地了,图纸丢失的事情可能就躲过去了,祁宏放应该没那么容易去世了,不过既然上辈子出过事,那说明他的心脏确实不太强壮,于是也劝道:是呀,爸,咱们就别喝酒了,喝点汽水吧。 装在小玻璃瓶里的汽水,甜甜的,有荔枝口味的,黄桃口味的,桔子口味的,还挺好喝,这东西再过几年可就没有了,且喝且珍惜。 要只是儿子不让他喝酒,祁宏放还得跟儿子掰扯几句,可听儿媳妇也这么说,他只好挥挥手:行吧,你把酒放起来,再拿几瓶汽水来,小唐你喜欢喝什么口味的? 唐粒笑眯眯地:爸,我喜欢荔枝和桔子口味的。 祁宏放指挥祁振:给小唐拿荔枝和桔子口味的。 说着他把一叠色泽黄亮诱人的素烧鹅挪到唐粒面前:试试这个,这也算是淮扬菜系的经典凉菜了,是国营饭店里老谭师傅的拿手菜 他忽然顿了下,想来是反应过来,这么一说,可不就是直说了自己这些菜是从外面订过来的了? 不过到底是干了多年一把手的人,顿了几秒后,又不着痕迹地接了回去,谭师傅明年就该退休了,以后再想吃就不容易了。 祁振正好从厨房拎了几瓶汽水出来,闻言挑眉笑道:爸,你跟谭师傅关系,就是人家退休了,想吃只怕也不难吧? 这家伙,是故意来拆他老子的台了。 唐粒盯了他一眼,赶紧转移话题:爸,你喜欢喝什么口味的汽水,要不试试桔子口味的吧,还挺清爽的。 不喝酒的时候,祁宏放大多是喝茶的,汽水什么的,是女人孩子爱喝的东西,祁宏放还真没喝过。但儿媳妇既然这么说了,他自然不好推迟:行,那就试试桔子口味的汽水。 祁振含笑瞥了唐粒一眼,把汽水在桌上一字排开后,先拎起一瓶荔枝口味的,轻轻在桌角上一磕,盖子就磕掉了,他把汽水倒在玻璃杯里放到唐粒面前,然后又拿起一瓶桔子口味的,照样倒了放到祁宏放面前,他自己的杯子里,就从唐粒那里匀了一杯底的荔枝口味汽水。 这玩意儿太甜了,喝一整瓶他得腻死。 祁振觉得,喝桔子汽水的老祁同志,一会儿铁定会后悔。 祁宏放不知道儿子在暗暗等着看他笑话,他举起倒满桔子汽水的杯子,温和看向唐粒:小唐,感谢你加入这个家庭。 这大概就是一个优秀企业家的情商了,他不说欢迎,他说的是感谢,只两个字,就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欢迎和重视了。 当然,或许还有几分歉意吧,因为苏向雪的态度。 唐粒也举起杯子,认真道:爸,谢谢您。 祁振举杯快速地在他俩的杯子上各碰了一下,笑道:不用谢,赶紧吃饭吧。 祁宏放跟唐粒都忍不住笑了。 这时候,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向雪回来了。 第148章 苏向雪进来以后,原本轻松愉悦的氛围就被打破了,而随着她一脸冷淡地走到餐桌边坐下,祁宏放皱了皱眉,脸色也冷了下来,只不过到底是儿媳妇第一次过来吃年夜饭,他也不好当场发作。 四人安安静静地吃了晚饭,唐粒和祁振略坐了会儿,也就回去了。 唐粒和祁振一走,祁宏放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搁,沉声问:明知道儿子儿媳妇晚上过来吃饭,你却跑得不见踪影,你自己想想,这么做母亲,像话吗? 苏向雪剥了个桔子,边吃边说:有什么不像话的,你不都在国营饭店叫了饭了吗,我就出门给章雪送点东西,人孩子小半年没回家了,今天才刚回来,我去看看怎么了? 祁宏放觉得妻子简直不可理喻:再怎么投缘,那也是外人,你搞清楚谁才是咱们的儿媳!小唐多优秀的孩子,你说你怎么就对人家有这么大的偏见呢? -- 第252页 苏向雪:我没说她不优秀,只是,她再优秀也比不上章雪呀。这么多年了,我心心念念地,就等着祁振把章雪娶回家,哪知道半路杀出她这么个程咬金,我这心里不痛快。哎,这回我真是最后一点念想也没了,章雪已经订婚了,今天她那未婚夫都跟着她回来了,是个很有出息的人,听说是搞什么科技的,一看就很优秀。人家眼光这么高,难怪看不上咱们家祁振。 祁宏放无语:明明是儿子不喜欢她。 苏向雪扯唇笑笑:那还不是求而不得给自己找的借口。 要不怎么说她就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呢,简直就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祁宏放不想跟她争辩了,捧着茶杯自己回房去了。 苏向雪坐在沙发上,一脸莫名其妙:我说错了吗,我这说的都是实话。 这两天温度降到了零下,裹着羽绒也能给人冻得够呛。走出家门,祁振就一直拥着唐粒,路上许多大院里的人,祁振大大方方地,照着辈分,该喊叔叔喊叔叔,该喊大姨喊大姨,一点没不好意思。 叔叔还好些,大姨们就免不了暧昧地笑着调侃:哎哟,小两口感情是好哈。 唐粒自认也不是个脸皮薄的,可跟祁振比起来,嗐,比不过,比不过。 听说县政府广场前面摆了几个花灯,要去看看吗?上车后祁振问。 唐粒也听说了,那是元宵灯会的花灯吧? 祁振:嗯,其中的几盏吧。 这年月,元宵节县里还会组织灯会游街,大约是平时娱乐活动确实太匮乏,每到灯会那天真是万人空巷人山人海。前两年唐粒还在棉纺厂工作时,倒是去挤过,花灯没看到几盏,鞋子反倒被踩丢了一只。后面她就没再去过了,毕竟鞋子掉了一只就不能再穿了,用一双鞋子的代价换看花灯,对那时的她来说实在划不来。 不过,等再过几年,政府出于安全考虑,慢慢地就会取消办灯会了。 唐粒想着,堪比后世上下班高峰期挤地铁的灯会,还是算了吧,既然已经有几盏花灯拿出来展览了,倒是可以去瞧瞧。 除夕夜,天气又冷,广场上没几个人。 几个展览的花灯就摆在广场中央,什么双龙戏珠,嫦娥奔月,孔雀开屏,各式各样,最引人注目的是身穿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的齐天大圣,不止齐天大圣的造型细致精美,他身后还竖了座闪闪发亮的假山,假山上桃树错落有致,小猴子栩栩如生,非常灵动。 有哪个孩子能拒绝齐天大圣呢? 这个花灯前面围了广场上几乎所有的小朋友,叽叽喳喳地,倒跟围了一群鸭子似的。 不过大人们似乎都对嫦娥奔月的花灯更感兴趣,因为嫦娥身上的衣服居然不是纸折的,而是真的。 这衣服可真好看。 绣活也好,我小时候见我奶奶做过,可费功夫了。 祁振看了一会儿,跟唐粒咬耳朵:这是你公司里做的吧? 唐粒笑道:还真是,之前有人上门来定制,我们都一头雾水呢,原来竟是做花灯用的。 这做花灯的单位,倒真是奇思妙想。 俩人逛了一圈,回到车上,祁振捏捏唐粒的手指,问:心里舒服点了吗? 唐粒诧异:我没有心里不舒服呀。 祁振一噎:我妈的态度,你没觉得不舒服吗? 唐粒哭笑不得,难怪大冷的天,他拉她过来看花灯呢,合着是以为苏向雪那么对她,她心里应该不太舒服啊。 事实上,还真没有。 比起上辈子,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指桑骂槐的苏向雪,这辈子她只是冷着脸不理人,简直堪称和颜悦色了。 再说,她也不是上辈子的唐粒了。 上辈子的唐粒因为是高嫁,又因为娘家的态度,在苏向雪面前一辈子没能抬起过头。这辈子她优秀,自信,有自己的事业和倚仗,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觉得低人一等。 祁振的父母,她自己也会爱屋及乌,可爱屋及乌不等于逆来顺受。像祁宏放,因为一直以来对她都温和有礼,看得出来是真心把她当一家人的,她自然也把对方当父亲来尊敬,而像苏向雪这样的,显然不想好好地做一家人,唐粒作为晚辈,自觉维持住该有的礼貌也就够了。 所以祁振担心她心里不舒服,属实是没有必要的。 没有。唐粒笑道,不过我得给你打个预防针,你妈只要不来惹我,我就只当她是个普通的长辈,她要惹我,我可不会跟她客气的。 祁振无奈叹气:行吧,咱们尽量少回去就好了。 大年初二,新女婿上门。 唐粒多少猜到去年因为她下定的事,搅得赵英杰这个新女婿面上无光,今年她和祁振商量了,虽说是新女婿头一回上门拜年,但也没特意准备,只提了点寻常的年货。 果然,唐麦他们准备的年礼非常丰厚,除了一条火腿,还有两瓶好酒。 这么一比较,唐粒他们准备的猪肉和糕点,堪称平平无奇。 也是巧,四人正好在门口就遇上了,唐麦看了一眼祁振手上拎的东西,扭头就冲赵英杰说:就说随便拎两件就得了,他们俩有钱的,都只拎这么点东西,咱们何必打肿脸充胖子。 -- 第253页 赵英杰尴尬地笑:这不是平时也没东西给你爸妈。 唐粒于是说:唐麦同志,没听说过吗,越有钱越抠门,你看我俩,就是这类人典范。 她这一句话,连带祁振都自黑上了。 祁振无奈,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没错,谁也甭想从我们这儿薅羊毛。 得了得了,当谁不知道似的,你俩这是给我们留面子呢。唐麦挥挥手,随即笑道,还真是一物降一物,祁振你当初可是咱们宿舍大院里的孩子王啊,瞧瞧,现在都快成老婆奴了。 祁振瞥了笑嘻嘻的唐粒一眼,自己娶的媳妇,又不能扔了,只好宠着了。 唐粒伸手就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简直了。 唐麦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简直没眼看。说着一把握住赵英杰的手:当谁没爱人似的。 天气不错,筒子楼前坐了许多晒太阳的人,瞧见唐粒他们,纷纷打招呼。 哎哟,老唐家女婿来拜年啰。 咱们也是打小看着祁振长大的,哪想到呀,他居然成了老唐家的女婿。 有人抓住唐粒问:唐粒啊,你们公司那什么大礼包还有没有,哎哟,我那天就去晚了一会会儿,愣是没买着。 街坊邻居的,这种小事情自然不好推辞,唐粒于是说:仓库倒还剩了几份,是我们自己备着准备送人的,不过也就几份了,您直接去这个地址,跟管理员说一声就行。 也有人抓着唐麦请她帮忙挂个老专家的号,这也是小事,唐麦也就应了。 等四人进了筒子楼,左邻右舍的这才叹息道:老唐家几个闺女,都出息了呀。 当初他家大女儿嫁了老农民,小女儿好容易进了国营工厂结果又下岗了,只有二女儿算是有个体面的工作。哪知道这才两三年的功夫,小女儿成了知名的女企业家,嫁了厂长家的独生子,二女儿当上了护士长,听说女婿下岗后也在做生意了,就是离婚的大女儿,现在据说也在厂子里当上了小领导。 这一家子,可都飞黄腾达啰。 这不,有个好事的大妈看了眼晾衣架旁边正晾衣服的青年男子,好奇心就上来了:小任啊,你家章雪这两年也挣了不少钱吧? 男子长得俊秀挺拔,身上有很浓的书卷气,闻言温和笑道:婶子,章雪的生意我不太管的,听她说应该还可以吧。 也是,你搞那什么科技研究的嘛,肯定很忙的。你们这样也挺好,一个做生意,一个搞研究,哎哟,咱们章雪也找了个好女婿呀! 男子晾衣服的手顿了下:婶子,我是当老师的,我不是 任明远,衣服晾好了吗?章雪从筒子楼里走出来,打断了他。 好了。任明远冲大妈笑笑,拎起放衣服的水桶。 章雪呀,你这对象找得好呀,又能干又勤快。大妈也没听清任明远说的话,笑呵呵地跟章雪说。 章雪笑得有些勉强:勤快确实是勤快,婶子,我们先回家了哈。 去吧去吧,哎,咱们宿舍大院里,几个姑娘都嫁得不错呀。大妈感慨道。 第149章 任明远拎着水桶,跟章雪一起进了筒子楼,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章雪一眼:为什么刚才那位婶子说我搞研究? 你不是准备考研究生嘛,平时又喜欢搞些发明创造的,我跟我妈说过,大概她就当个趣事跟邻居讲了吧。章雪知道他的脾气,早在听见邻居那么问时,就想好怎么应付了,她温柔地笑笑,中年妇女嘛,没事就是喜欢唠唠家常,我妈有时候说话又有点夸张,你不会生气吧? 任明远释然地摇头:怎么会。既然是丈母娘说的,他这个做小辈的自然不好说什么。 章雪挽住他的胳膊,侧头一笑:咱们任老师,怎么这么好呢? 任明远无奈笑道:好了,当心邻居看到。 另一边,唐粒他们上楼以后,唐家也就开饭了。 两个女婿都拎了东西上门,可明显赵英杰拎的礼物更丰厚些,尹巧芬接过祁振拎的东西时,脸上表情有些不自在。 不过,都说女婿是娇客,而面前这位女婿更是娇客中的娇客,她也不敢给人脸色看,还得笑着说:人来就是了,带什么东西。 这话说的,言不由衷到一旁的唐麦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家人吃完饭,唐玉就坐到角落里看书去了,唐麦看得奇怪,以为他看什么闲书呢,结果仔细一看,居然是数学课本。 这小屁孩,转性了嘛。唐麦忍不住说。 说回来,家里四个孩子,大姐小时候养在乡下,回城没多久就出嫁了,唐粒小时候倒是在县城,可十几岁的时候就去岛上了,家里真正跟唐玉相处最久的就是唐麦了,最了解唐玉的自然也是她。 这小屁孩就是被她妈给宠坏了的,从小到大,吃独食耍脾气最厉害,读书可是年年倒数的。以前别说让他主动看书了,能认认真真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完就不错了。 一阵子不见,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 第254页 尹巧芬对于唐玉的转变也很欣慰:你们都说我宠他会把他宠坏了的,你看,这不年纪大一点就懂事了,就知道上进了嘛! 唐玉从课本里抬头看了他妈一眼,欲言又止的,又悄悄看了唐粒一眼,却恰好跟唐粒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他一凛,赶紧又埋头看书了。 唐麦满脸不相信:说得跟真的似的。 尹巧芬气得呀,正想说话,门外孙大妈拎了袋东西进来了:哎哟,巧芬,你真是好福气,瞧这几个孩子,多出息。 她将东西递到尹巧芬手里:这不我家丽丽她对象送了点年糕过来,他是大林村的,他们村的年糕做得好,还挺有名气的,我就拎点过来,给你们尝尝。 孙大妈的女儿王丽丽现在在唐粒的公司里干活,去年还找了个当体育老师的对象,孙大妈这心里呐,别提多感激唐粒了。这不今天也是趁着唐粒他们都在,就赶紧送点东西过来表示表示。 尹巧芬心里自然也清楚这是女儿的面子,要不然平时怎么不见孙大妈送东西来呢?她看了眼唐粒,见她没拒绝,就把东西接过来了:丽丽她对象倒是有心,今年就该办喜事了吧? 准备下半年就办。孙大妈说到女婿就喜笑颜开的,多亏了唐粒呐,大家都知道他们公司收入好,媒人介绍对象也尽捡着条件好的介绍,也不怕你笑话,这女婿呐,我真是一百个满意。要不是唐粒,我家丽丽还在老章家闺女的皮鞋厂里受苦呢。 她那厂子不是收入也挺好?尹巧芬有些好奇。 毕竟自从两家的女儿同时下岗又先后做生意办厂以后,李冬梅可没少在她面前刷存在感,成天吹她家章雪多么多么的厉害。跟李冬梅比起来,尹巧芬到底吃了没文化的亏,她倒也想说唐粒厉害,可她完全搞不懂唐粒公司是干什么,顶多也就能说个卖鱼卖菜来,可卖鱼卖菜听起来根本不厉害呀。所以每次跟李冬梅碰上,她就得吃个闷亏。 孙大妈压低了声音:嗐,你听李冬梅在那儿瞎吹,没见咱们大院里当初跟着出去的,都陆陆续续跑回来了吗?实在太辛苦了,没白天没黑夜的,要不是家里实在缺钱,谁受得了。我们家丽丽当初干了一阵,跟里头几个小姐妹倒是处得不错,丽丽听一个小姐妹说,鞋子质量不行,现在都卖不出去呢。当然,这话咱们也就背后说说,毕竟咱们也没亲眼看见不是? 尹巧芬心里顿时跟吃了红烧肉似的舒坦,连连点头:说的是,再说人家挣不挣钱,咱们也管不着呀。 其实她倒是想说,既然你孙大妈知道这些内情,之前人李冬梅奚落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过她看看旁边跟唐米唐麦说着话的唐粒,心里也知道,孙大妈今天能跟她说这些话,也是看在唐粒的面子上。 不然都在一个大院里住着,谁愿意得罪人呀。 李冬梅这娘们,真能装。 尹巧芬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 唐粒倒没仔细听孙大妈说的话,在她想来,章雪毕竟是女主嘛,哪怕有什么困难,剧情线自然会帮她的,哪用得着其他人来替她操心。他们这些炮灰配角,最应该做的,就是离女主远远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初二过去,初三那天唐粒他们又一起去了嫩溪村拜年。 老唐家现在已经是嫩溪村当之无愧的首富了,村里再没人提什么外姓不外姓的了,相反,现在不少村民都私下里怂恿唐国强去竞选村干部,并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要给他投票。 村支书罗光亮现在都夹着尾巴做人了,生怕刺激得唐国强真来跟他竞争村支书的位置,毕竟现在唐国强跟乡里关系好,又得村里人的支持,要想薅下他的村支书,还真不难。 甚至,连他老罗家的那些人,都偷偷摸摸地投靠了老唐家,罗敏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就更过分了,直接光明正大地,就跑去给唐国强养鸡去了。 唐国强不知道罗光亮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现在种养殖基地的规模越做越大,唐粒跟他商量了,还准备弄个食品加工厂,他忙着呢,哪有功夫去跟罗敏争什么村干部。 自己家里就是搞种养殖的,基地里什么东西没有,这一顿饭,老唐家几个妯娌一起,好好得整治了三大桌,倒是让城里过来的唐国顺夫妻看傻了眼。 知道几个兄弟有钱了,可真不知道人家已经这么有钱了。 唐国顺心里自然高兴,觉得这都是亏了唐粒,他在兄弟面前自觉很有面子。尹巧芬心里却难免有些酸,凭什么自己女儿出息了,得意的却是几个小叔子和妯娌?而且,几个小叔子现在都成什么经理了,只有她弟弟,还是个什么基地小负责人。 偏偏她那宝贝弟弟,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尹巧芬却不知道,她后悔,其实有人比她更后悔。 那当然就是老三唐国康的媳妇冯雪琴了。 她当初闹了那么一通,现在是娘家婆家两头不是人,而且,唐国康父子俩,因为在唐国强家里吃了一阵饭,等她回家,居然还嫌弃她做饭抠抠搜搜不肯花钱。 她不敢再去娘家,因为回娘家也只能挨她大哥一顿臭骂,可她也不敢再跟唐国康作,提离婚什么的,就怕唐国康真跟她离婚,于是只能忍气吞声。 -- 第255页 现在唐国康已经提了副总,种养殖基地这边投资的资金回笼以后,已经开始哗啦啦地往里挣钱了,根据当初商量定的股份,他们家也分到了一大笔钱。 冯雪琴回想自己当初做的事情,其实也觉得自己是真够蠢的。 总之,除了尹巧芬、冯雪琴内心有点小九九,其他人倒是都喜笑颜开,尤其几个孩子,有吃有喝,还有压岁钱拿,简直幸福得不得了。 一大家子乐乐呵呵地吃了团圆饭,这个春节假期也就结束了。 年后吴县那边传来消息,第四代市场竣工验收,新老摊位要重新抽签分配,于是唐粒和祁振一起又跑了一趟吴县。 事业发展得太快,接下来的这一整年,唐粒有意识地慢下了脚步,没有再扩张她的事业版图,而正因如此,等到年底算账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投出去的钱,不但都赚回来了,而且还翻了好几番。 纺织制衣厂她当初投资了八十万,一年半时间,她分到了三百多万的分红。配送公司那边赚了一百六十多万,然后种养殖基地那边因为一直在投入,有些项目周期也比较长,加加减减下来,才赚了六十多万。但布艺公司那边的传统服饰生意却越来越好,不止港城,内地的贸易商也慕名而来,现在已经发展成精品制作和流水线制作两套制作模式了,精品的还是布艺公司自己做,流水线的则直接交给纺织制衣厂了,总之生产规模扩大了好几倍,全年刨除七七八八的支出,居然也赚了一百三十多万。 这么一来,唐粒把之前的贷款和债务清掉以后,手里还剩了五百多万。 于是等翻过年,她就拉着祁振一起上省城了。 兜里有钱,政策也放开了,还不得趁着现在赶紧买地买房去? 祁振的父母其实都是省城人,当初为了支援基层建设,才去的安县,当然,中间也曾有过多次机会可以回省城,但他们那一辈的人,心里是有情怀的,在安县挥洒了青春,也就在安县扎根了。 这回唐粒和祁振上省城,自然也要去见见祁家的一些亲戚。 第150章 祁家祖上是富商,后来敌寇入侵,祁振祖父才投身从戎,而因为老爷子在战争中作出的贡献,祖上的一些家产在劫难中也完好地保存了下来,其中就有一套位于省城繁华中心、闹中取静的大宅院。 祁宏放是独生子,祁振祖父母过世又早,也因此一家人才很少回省城。 不过祁振祖父有个弟弟,这位二爷爷现在就跟小儿子一起住在祁振那房子隔壁的宅院里,那个院子也是祁家的祖产,不过老一辈人讲究个长幼有序,那个院子比祁振这边的院子要小一点。 说是小一点,但其实并不小,因为祁振这个院子实在是太大了,别说住一家子,就是住一大家子四世同堂的,也够了。 唐粒进门后第一反应就是,这么大房子,打扫起来非常不方便,而且两个人住实在太大了,还不如去住宾馆。不过祁振显然早安排好了,早先就找人过来把房子修葺打扫过了,还添了些家具和电器,整个院子弄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好吧,唐粒也就不说什么了。 俩人先休整了一天,第二天才提着礼物去拜访隔壁的二爷爷。 正是周末,隔壁院子里人挺多,几个孩子你追我赶地在做游戏。 二爷爷的小儿子祁景明开的门,笑着请俩人进门:小唐也来了,快进来。之前祁振跟唐粒办婚礼的时候,他代表全家去了趟安县,所以跟祁振和唐粒倒都还熟悉。 他边将人往里面让,边指着几个孩子说:那都是你们几个哥哥姐姐的孩子,闹腾得很,晚点再给你们介绍。他是上头还有个哥哥,下头则有个妹妹,兄妹仨一共有五个孩子,其中三个比祁振大,所谓哥哥姐姐,指的就是这三位了。 来这边,我大哥和小妹今天正好也在。祁景明领着俩人走到院子一侧,葡萄架下,两个五十来岁的男子正坐那儿下棋,旁边一个穿着精致呢子套装的中年女人捧着个茶杯在观战。 左边是我大哥祁哲茂,右边是妹夫项开诚,站着的就是小妹祁娅芳了。祁景明向唐粒介绍说。 祁娅芳抬眼看过来,先是打量了唐粒一眼,接着才说:小哥,哪有你这样的,给晚辈介绍长辈,居然指名道姓的,一点礼貌也没有。 好吧,不过一句话,唐粒就知道这位祁家的姑奶奶怕不是个好相处的性格。 本来站在祁景明的立场,不过是为了把关系说得简单明了些,好让唐粒容易理解,一般人其实也不会说什么,偏偏这位姑奶奶要在这种地方挑刺。 倒有点下马威的意思了。 祁景明也不知道是本身性格就好说话,还是在唯一的妹妹前面没有脾气,闻言马上接过了话茬:行行行,都是我的错,哎,大哥,妹夫,这是祁振的媳妇唐粒。 坐着下棋的两位抬头看过来,都露出了笑容。 祁哲茂看着严肃一些,相貌居然跟祁宏放有几分相像,冲唐粒点点头,又看向祁娅芳,说:知道自己是长辈,就更该宽和一些。 项开诚略微胖些,瞧着脾气挺好的样子,笑呵呵地说:阿振媳妇长得好,这俩人站一起,真是郎才女貌,非常般配。 一句话就把话题给扯开了,祁哲茂看他一眼,倒也不好再说妹妹什么。 -- 第256页 祁振笑笑,抓住唐粒的手,说:我媳妇当然是天下第一好的。 项开诚一怔,尴尬地笑道:这新婚小夫妻,是不一样啊。 可不是,这孩子。祁景明也笑。 就是祁哲茂的脸上都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倒是祁娅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唐粒大大方方向他们打了招呼,然后祁景明又带着俩人进屋见了他父亲祁兆民。 祁兆民快八十岁了,整个人非常消瘦,不过精神头瞧着还挺好,看到祁振就高兴地拉着连说了几个好字,看到唐粒更是满脸欣慰,颤颤巍巍地拿出个红布包来,说是给唐粒的见面礼。 唐粒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呢,祁振接过来直接打开了,里头是个碧绿的玉镯子,莹润光泽,水头非常好,而且一看就是个老物件。祁振拉过唐粒的手,直接就给套在手腕上了:长辈给见面礼都是应该的,用不着不好意思。 祁兆民笑呵呵地说:没错,不用不好意思。 完了又感叹道:阿振真是越来越像大哥了啊! 他说的大哥,自然就是祁振的祖父。不过唐粒看看祁振,总觉得一点也想象不出来,他那位投身从戎战功赫赫的祖父,会是这么个样子,怎么也得更威严肃穆一些吧? 倒是祁景明瞧她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笑道:小唐没看过大伯的照片吗,我爸这儿倒有几张他们年轻时的合照,我找出来给你看看,阿振跟大伯年轻时候确实非常像。 他很快从抽屉里找出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不止是兄弟俩的合影,还有跟其他人的合影。年深月久,照片有些斑驳了,并不像后世的相片那么清晰,但模糊的影像里,那个器宇轩昂的青年,瞧着确实跟祁振有七八分相识,甚至连身上那几分混不吝的气质都挺像。 这么一看,祁宏放倒是跟他爹不太像,反倒跟祁兆民有些相像。 血脉承继,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保姆过来说开饭了,于是又移步到堂厅里。 一家子大大小小的,饭桌上坐不下,旁边小桌上还另开了一席。 唐粒才刚坐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忽然喊了起来:妈,外公把那个镯子给她了!她伸手指向唐粒。 屋子里顿时一静,所有人都看向了唐粒。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呢子外套,翠□□滴的镯子露了一些在袖子外头,衬着她白皙纤细的手腕,非常好看。 祁兆民坐在上首,寒着脸,没说话。 祁哲茂先反应过来:项宝珠,还有没有规矩,这是你嫂子! 项宝珠是祁娅芳的女儿,也是同辈里最小的孩子,从小就受宠,别人怕这位大舅舅,她可不怕:我有三个嫂子,这个可不是。 三个嫂子说的自然是祁哲茂、祁景明的儿媳妇和她自己的嫂子了,这就是不承认祁振是哥哥,唐粒是嫂子的意思。 就这么一句话,把祁兆民给气的,一下子就咳嗽了起来。 祁哲茂自然也气得不轻,瞪了祁娅芳一眼: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这丢的可不是父亲的脸,还有妹夫的脸!他自然不好说妹夫没教好孩子,只能冲着自己妹妹说,当然,自家妹妹什么德性,他当然也是清楚的,这夫妻俩,一个骄纵,一个放任,才把个孩子教成这个样子。 项开诚讪笑着:大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扭头冲自己女儿:宝珠,还不坐那边吃饭去。 项宝珠哪里会听他的,一脸不忿地说:妈妈说了,那个镯子以后我出嫁的时候,外公就会拿出来给我当嫁妆了,现在给了这个人,我的嫁妆岂不是就少了! 她这话一出,不仅项开诚面上尴尬,就是祁娅芳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祁娅芳是家里唯一的女孩,从小也是在万般宠爱中长大的,而她的母亲,之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这家里其他东西都可以给儿子,只有那些漂亮的首饰,那都是留给她的。 虽说在她出嫁以后,她妈就很少再说这话了,可祁娅芳一直记着呢,她觉得,家里那些老物件哪怕不给她,将来也应该给项宝珠。于是她也就跟她妈当初那样,时不时地就在项宝珠面前提两句这事。 尤其她知道老头子手里还有一对非常珍贵的镯子,有这么一对镯子做嫁妆,项宝珠今后不论嫁到什么人家,人家都得高看她一眼。 她自然跟项宝珠提过这对镯子,甚至,她母亲还在世时,她还偷偷带着项宝珠去瞧过那对镯子。 可这些都是她自己放在肚子里的考量,毕竟上头还有兄弟,还有嫂子,甚至,大哥家里也还有个闺女呢。 现在项宝珠把这件事嚷嚷出来了,全家人都看着她呢,她能不尴尬吗? 祁娅芳:小孩子胡说八道呢。赶紧过去抓这项宝珠,把她死死地按在小饭桌旁了。 她的两个嫂子,祁哲茂、祁景明的媳妇,对视一眼,都暗暗撇了撇嘴,大人要没说过这话,小孩子还能自己编出来? 虽说她们也心疼那个镯子,可到底老人也没说过,那镯子将来就给她们,现在镯子到了唐粒手里,她们瞧着小姑子的样子,倒是有些幸灾乐祸。 -- 第257页 一时之间,气氛顿时有些沉闷而古怪。 唐粒摸了摸手腕,她倒是不太看重这些东西,毕竟她的性格是想要什么东西,她跟喜欢靠着自己的双手去挣回来,唔,当然,结婚以后又加了一条,祁振给她挣也是可以的。 她想着,倒也没必要跟个孩子争东西,正想摘了,祁振却一把捉着她的手腕,给她使了个眼色。 唐粒于是也就不动了。 反正是他家的亲戚,他爱兜着,就自己兜着吧。 那边祁兆民的咳嗽终于停止了,大儿媳给他顺着气,小儿媳给他端了杯水,他喝了几口水,才说:那对镯子是大哥寄存在我这儿的,当初我们兄弟就说好了,以后两家一家一个,这是人家唐粒应得的东西,你们谁也别眼红。 顿了下,他看了祁娅芳,又说:我这个老不死手里,确实还捏着几样东西,这些东西等我快死了,自然会交给你们,现在我既还没死,你们谁也不用惦记。 因为一只镯子,这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匆匆吃完,祁振和唐粒也就告辞了。 等回到自家的院子,唐粒忍不住说:我也不稀罕这个镯子,何必跟个孩子一般见识。今天要换了别的人,她当然不会想到退让,可对方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虽然态度有些讨人厌,但唐粒自认还没小气到跟个孩子计较。 祁振抓着她的手捏了捏:这镯子你戴不是挺好看的?回头得想法子把另一只也拿来才好。 唐粒哭笑不得:你小心你那堂姑姑跟你拼命。现在可是全家都知道,这位堂姑姑对老爷子这对镯子志在必得了。 祁振嗤地笑了声:她要不想要,我还不稀得抢呢。 好嘛,唐粒明白了,原来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这是因为祁娅芳没给她好脸色,故意报复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8 17:24:08~2022-06-29 20:5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6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隔壁院子里,唐粒他们走后,祁哲茂自然又对妹妹进行了一番教育,不过碍着妹夫也在,却也只能点到为止。 也正因此,祁娅芳听了,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宝珠那是看到咱们家的东西戴在外人手上才那么说的,要戴在自家人手上,她肯定就不会这么说了。再说了,大伯家这些年占得便宜还不够吗,明明没几个人,又常年待在安县,凭什么却占着大的院子?要是咱们家分的是那个院子,大哥你还用搬出去吗? 这话祁哲茂还真不好接。 要是隔壁那个院子归他们家,确实,他们一家人可能就不用搬出去了。 可祁家传统,素来讲究个长幼有序,有些东西,就是优先给长子的,就比如,要不是他单位分了房子,这个院子肯定也是优先给他住的。 所以,要说因为自家人多,就要去占大伯家的房子,这显然就是没规矩了。 祁哲茂警告道:你这话,不要被父亲听到。他们父亲跟大伯兄弟感情非常好,因为大伯、大伯母过世早,老爷子心里一直惦记着祁宏放、祁振父子呢,要被他听见祁娅芳这话,老爷子怕真得气出病来。 祁娅芳撇撇嘴:老头子这心偏得都离谱了,也不看看谁才是他的亲身儿子女儿。 祁哲茂沉着脸,没接茬。 祁娅芳又说: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着大伯在部队、在省委到底还有些关系在,你是想着跟他们家搞好关系,让堂哥帮你走动走动,好再进一步吧?你也不想想,那些人要真能看在大伯的面子上照顾堂哥,堂哥一家子至于在个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待几十年吗,人走茶凉懂不懂。 虽说是个国营工厂的厂长吧,可你也不瞧瞧这年头国营工厂还有什么前途?再说,你瞧瞧他俩今天拎的东西,什么菌菇蔬菜带鱼鸡蛋的,啧啧啧,拿这么点东西,就换走了一个玉镯子,人家那才叫划算呢。 这个话背后大家自然也在嘀咕,可谁也不会像祁娅芳这样直接就说出口。 祁哲茂对自己这妹妹也是无奈,看了眼一旁喝着茶佯装什么都没听到的妹夫,只能叹了口气。 他们家确实对这唯一的妹妹过分骄纵了些,可要说妹妹能人到中年依然这么幼稚,自己这妹夫实在功不可没。 就在这时候,保姆阿姨搓着手从厨房跑出来:祁先生,那个礼包里有一根老山参,还有些燕窝,这是先收到老先生的房里去吗? 老山参,燕窝? 祁哲茂疑惑道:什么礼包? 保姆阿姨看了眼祁娅芳,厨房门窗都开着,他们兄妹在家里说话,也没避着其他人,所以,保姆其实在厨房里都听见了,自然也听到祁娅芳说隔壁拿来菌菇蔬菜带鱼的,意思是嫌弃太寒碜了。 可问题是,人家拿了好几个礼包,一个是菌菇蔬菜,一个是冰冻的海鲜,可还有一个是山参、燕窝和几样稀奇的水果呀。 祁娅芳接触到保姆阿姨的眼神,心里突地一下,明白了:是隔壁拿来的礼包? 几分钟后,祁哲茂兄弟加祁娅芳几个站在厨房里,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东西。 -- 第258页 看得出来,其实主要送的就是这年份很好的老山参和顶级血燕,其他的东西都是搭配着的添头,可要说添头,其实也不尽然,毕竟几样水果也都是市面上没见过的,而带鱼也每条都超过一斤了,也是比较稀罕的了,就是最最不起眼的菌菇蔬菜和鸡蛋,仔细看,品质也非常好。 大哥,这个包装祁景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祁哲茂仔细一看,是了,这个包装,这是糖果缤纷配送公司出产的喜洋洋大礼包。据说这礼包春节时一度卖脱销,能抢到一个礼包作为走亲访友时的伴手礼,都是十分有面子的事情。 当然,祁哲茂也听说了,这个礼包还有尊享豪华版,不过因为东西珍贵,人家备货量非常少,没点关系根本抢不到。 据说当时有人因为没有抢到而质问销售人员,结果人家振振有词,说是这个尊享豪华版主要是给一些确有需要孝敬长辈的人准备的,备货少也是考虑到要倡导清廉过节不能助长送礼一掷千金的歪风邪气。一通话说完,那销售人员还给那个质疑的人送了个普通版礼包,语重心长告诉对方,送礼心意最重要,毕竟礼轻情意重。 为这事,开年以后,某位分管纪检的省领导听说后,还在非公开场合表扬了糖果缤纷配送公司。 总之,因为这个事情,不仅这喜洋洋大礼包在省城名声大噪,就连糖果缤纷配送公司,也算是进入上层的视线了。 祁哲茂想到过年时许多同事抱怨没抢到这个礼包,他不知道有没有同事买到这个尊享豪华版,反正他没有买到,不仅没买到,连见也没见过。 原来这就是尊享豪华版礼包呀!祁景明叹息道,不过,这礼包不是春节特供吗,怎么现在还有?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疑问。 半晌,祁哲茂才道:大伯到底功勋卓著,哪怕过去这么多年,这关系还在呀。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是有人看着故去的大伯的面子,有意照拂祁宏放一家子。 下午没有其他事情,唐粒想着总归要在这儿住一阵子,干脆把一些之前没打扫整理好的地方,又重新打扫整理了一下。 这院子大,又长期没有住人,原先种的花木大多都枯死了,青石板缝隙里,花坛里都长出了许多杂草,看着实在萧条荒凉。 祁振之前让人过来修葺打扫,倒是没考虑到院子里花木的情况,他想着他们安县那小洋楼前面,前前后后地,被唐粒种了许多花花草草,估计她是喜欢这些,于是干脆从杂物间里拿了工具,把杂草都给拔了,再将花坛里的土也翻了翻,这样回头再买些花木苗过来,就可以栽种下去了。 俩人一直忙活到天色擦黑,才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手牵手地出门去觅食。 院子里那棵香椿树倒是不错,这时节香椿芽也正当季,明天咱们可以采了来吃。唐粒说。 我让人找了个保姆,明天应该就会过来,到时候让她忙活吧。祁振捏着她柔软的手轻轻挠了挠,忍不住又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含笑道,贪吃鬼。 唐粒斜斜地睨着他:你记得不要吃。 俩人漫无目的地在省城的街道上逛了逛,然后随意找了家有点名气的特色菜馆进去吃饭。 由于刚刚干了体力活,都有些饿了,菜点得有些多,吃完后俩人都有些撑了,于是只好继续在附近散步消消食。 附近正好有个夜市,倒是挺热闹的。 华国人向来信奉民以食为天,夜市上很多小吃摊,烟火缭绕中时不时地飘出真真诱人的香味,要不是唐粒已经撑得一口都吃不下了,她肯定得去光顾一下。 除了小吃,就数卖衣服和日常杂货的摊子最多。他们刚过来,家里大件的东西倒是齐全,反倒有些日常用的小件东西,没带齐全,正好一路逛着也就都买齐了。 你这是盗版书吧,你自己看看,就这一页的字都是乱的好嘛,就这种东西,居然也拿出来卖钱,赔钱! 哎哎哎,我说同志,我什么时候说过卖的是正版书了,这书国内根本就没有正版的好伐啦?这一页的字是乱的,可你看,这边不就接回去了嘛,几块钱的东西,你要求能不能不要那么高? 嘿,你个四眼田鸡,你卖盗版烂书你还理直气壮了怎么的,你不赔钱可以,不赔钱我砸了你的摊位你信不信?! 哗啦啦一声,无数本书从路旁的摊位上砸了出来,而就在这个时候,唐粒正好路过,一时没收住脚,就踩在了一本书上。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的!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从摊位后面匆匆跑出来,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书,并且,迅速地就到唐粒面前了,这位女同志,挪挪你尊贵的脚,你踩到我的书了。 唐粒赶紧抬起脚:抱歉。 瘦高个捡起那本书,掸了掸,哎哟,这么大一个脚印。 这时,站在摊位旁边的那个男人还在瞪着瘦高个:四眼田鸡,你到底赔不赔钱?!你不赔钱,可别怪我把你这摊子真给砸了! 瘦高个叹口气,喃喃了声晦气,伸出一只细长的手臂拦住唐粒:女同志,你这踩了我的书,这么大一个脚印,总得赔点钱吧? -- 第259页 唐粒看了眼他手上的书,封面上倒确实留了个脚印,只是,这种纸质,按理脚印随便一擦就能擦掉了。 她觉得这书摊老板挺有意思啊,人家追着他要赔偿呢,他这边还能老神在在地问别人要赔偿。 旁边祁振扬扬眉,出声:你想讹多少? 他这话问得无比直白,瘦高个显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被噎了一下,不过他也不含糊,立马扭头问书摊旁那个男人:你要我赔多少钱? 男人:六块钱。 瘦高个:我总共卖你六块钱,这书还有大半能看呢,就是卖废纸也能卖一点吧,你要六块你亏不亏心? 男人一顿,干脆道:三块钱,不能再少了! 行吧。瘦高个懒洋洋道,一转身,就冲着祁振伸出了手,三块钱,谢谢您了。 祁振都被气笑了,这人脸皮可真够厚的,合着是准备从他们这里讹了钱来给那男人赔偿? 他从小到大,也算是满大街地混着长大的,也见识过不少死皮赖脸的混混,可确实没见人能把讹钱这事做得这么地光明正大,这么地丝滑。 要不是被讹钱的是自己,他都得说一声佩服了。 祁振磨了磨牙,想着怎么的才能让这位厚颜无耻的老兄长长记性,知道讹钱这种事情是不地道的。 围观群众显然也被书摊老板这一通操作给惊到了,有人失笑,有人起哄,旁边摊位的摊主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了声口哨:曾高朗,可真有你的! 唐粒也是哭笑不得,不过这摊位老板想跟祁振讹钱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她一开始没在意,就等着看祁振怎么治这人呢,结果听隔壁摊主这么一喊,脑子里突然地就蹦出一段记忆。 她瞪着这个叫曾高朗的书摊老板仔细看了几眼,终于确认了:原来是他! 作者有话说: 开了一天的会,明天还要继续(T_T) 感谢在2022-06-29 20:51:45~2022-06-30 23:4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在的在在10瓶;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这个曾高朗是谁呢? 上一辈子,唐粒见到他是在国内最具影响力的电视节上,他作为评委给当年的最佳编剧颁奖,因为那时候,他已经算得上是国内电视剧编剧中执牛耳的人物了。而唐粒呢,因为跟他的女儿是同学,而且关系还不错,倒也帮手底下的艺人争取了不少这位大佬剧里的角色。 按理唐粒对这位大佬还是比较熟悉的,可问题是,几十年后,这位大佬年纪大了,身材也发福了,整个人又高又壮,跟熊似的,根本不是现在这副瘦不拉几的样子呀。 所以唐粒一开始还真没认出来。 唐粒内心有些感慨,一朝重生,哪想到回到了大佬年轻没出名的时候呢。 当然,更想不到的时候,大佬年轻的时候居然是这么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毕竟是好朋友的父亲,又是圈内的长辈,唐粒内心一直是挺尊敬曾高朗的。 一瞬间,甚至都觉得有些幻灭。 实在是太颠覆了。 不过,她还是在祁振发作之前,利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非常爽快地就递给曾高朗了:您说的对,既然是我踩坏了您的书,这赔偿肯定是应该的。 祁振挑眉看了她一眼,聪明地没插嘴。 毕竟自己媳妇的脾气他也是清楚的,一般不会吃亏,如果她决定吃亏,那肯定这个亏有它该被吃的道理。 曾高朗显然也没想到眼前这两个相貌出众的年轻男女会这么好说话。 不过,他虽然脸皮厚,倒也不至于一个大脚印就要讹人家十元钱。他抱着书放回书摊,从钱罐里摸出三元钱丢个那个男人:行了吧,赶紧走吧您呐。也不管那个男人什么反应,又摸出七元钱给了唐粒:说好三块钱的,这是找您的。 于是唐粒也就把钱收了,甚至还走到书摊前面看了看,随手捡了几本书翻了翻。 一场闹剧消弭于无形,那个闹事的男人得了钱,心满意足地走了,旁边的人见没有热闹可看,自然也就散了。 曾高朗看了眼唐粒和祁振,瞧两人的穿着打扮,应该都是不缺钱,想着人家或许是不差三块钱,所以明知自己讹他们,也没跟他计较。没损失一分钱,他心里自然挺高兴的,也不管他们了,自己跑去摊位后头,拿出个破破烂烂的小本子自顾在那儿写字了。 曾高朗,你又在写什么故事?前两天那个女鬼的故事挺有意思的啊,后来怎么样了,你写了没?隔壁摊位的摊主显然生意十分清淡,时不时地就要找曾高朗说两句。 写了,欲知后事如何,你先给我两块钱。曾高朗漫不经心说。 隔壁摊位的摊主看来不是头一回上当了,马上说:得了,我不问了还不成吗,换个故事,换个故事吧。明显为了不掏这两块钱,宁愿不听后续。 灯泡昏黄摇晃的灯光下,曾高朗一边写一边摇头:看来还不成,你等着吧,我必定写一个能让你心甘情愿掏钱的故事出来。 唐粒懂了,他是在用这种方法锻炼自己讲故事的能力呢。毕竟如隔壁摊位老板这样的,生意不好,一晚上摆摊下来也赚不了几个钱,对于他来说,花钱买吃的喝的用的,那都是应当应分的,可你要说花两块钱买个故事,除非那故事能精彩到让他不知道后面的情节就晚上睡不着觉,不然他是不愿意花钱。 -- 第260页 既能锻炼自己的写作能力,等写成了,又能挣钱,这主意真是堪称绝妙。 难怪这位大佬后来被誉为最出人意料的情节大师。 唐粒挑了几本书,付了钱后,问:您是一直在这儿摆摊吗,回头我想买别的书,也是上这儿来? 找了钱后又马上坐回去继续奋笔疾书的曾高朗连头也没抬:嗯,都在这儿呢,缴了一年摊位费,还能搬哪儿去? 行吧,那我们改天再来。 回去路上,祁振一手拿着书,一手牵着她,问:那瘦竹竿什么来头,你对他那么客气?不止是客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尊敬。 唐粒拽着他的手,笑吟吟道:我要开始筹谋真正的梦想了,那个瘦竹竿,可是实现我梦想非常重要的一环。 祁振有些诧异,认识两辈子了,他知道唐粒几乎所有的事情,哪怕这两年她变化非常大,无数次推翻了他之前的认识,可他自认自己对她也还算是了解的,他是真没看出来,唐粒真正的梦想是什么。 不过,她不说,他也没问,他相信她。 这辈子的唐粒自信,果敢,能干,只要是她想做的,一定都能做得很好,而他,只要做好她的后盾就可以了。 祁振祖父曾经的部下,现在都在省主要领导的位置上,当年这些人都还是愣头小子,是祁振的祖父,这位勇毅而宽和的军人,带领他们,培养他们的。 现在虽说老爷子早已过世,但这些人当年也是跟祁宏放称兄道弟过的,属于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关系。所以说事实并不像祁娅芳猜测的那样,相反,祁宏放要想调回省城,并不难。 但一则祁宏放对安县有感情,二则他自有傲气,不愿意用父亲留下来的人脉给自己或者儿子铺路,所以他虽然平时跟这些人一直在走动,却从不会对外透露这些,只当是普通的好友故旧来往。当然,他这样的作风,其实反倒让这些人更高看一眼,认为他承继了老领导的风骨,自然也更愿意与他来往。 不过祁振这一次上省城既然是想来拿地的,少不得还是要去走动走动,毕竟政策刚出来,出让的地皮非常少,没有点门路还真拿不到。 这倒不是说走后门,而是政府内部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很多东西都处于尝试阶段,会尤其的谨慎。据祁振得到的消息,省里还是倾向于让国营企业来干这个事情。 国家发展经济的决心是巨大的,可同时,面对纷繁复杂的市场经济形势,也有许许多多的顾虑,尤其像房产这样的民生产业,势必希望能交给真正靠得住的企业。 而领导们的思想,国营企业显然比私营企业要靠得住。 祁振要去这些领导面前刷脸,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这个私营企业家也是靠得住的。 之后几天,他一直早出晚归,而唐粒呢,先去省城的配送公司里转了一圈,发现公司在陆浩和唐经武齐心协力的管理下,业务蒸蒸日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她能插手的地方,于是就又回来了。 然后她无聊又跑去附近的农贸市场逛了逛,本来是出于职业病想考察一下市场嘛,结果就在农贸市场外头又看见了摆摊的曾高朗。 也不知道在菜贩子的吆喝声和鸡鸭的叫声中,他一天能挣几个钱。 于是唐粒白天没事的时候,就跑到曾高朗的摊位上看书,看到傍晚,再进农贸市场里买菜。通常她买了才回家,祁振刚好也就回来了,俩人于是就一起做做饭。 中间有一天农贸市场外头来了个卖菜苗的,顺带也卖一些常见的花苗,这些苗其实养得非常一般,只是唐粒见卖苗的大爷大冷天的穿了双露着脚趾的草鞋,干脆就买了一大捆。 反正祁振不会种地,而她的种地技能还是海岛上开荒的时候培养的,也就会瞎糊弄地种种。既然可以预见的种不出什么花来,倒也没必要买什么太过金贵的苗了。 而且,在院子里种点菜,还能实现自给自足呢。 也是凑巧,她买了一大堆菜苗花苗的,搬到门口时,就看到隔壁院子门开了,祁娅芳走了出来。 她住得不远,据说家里没请保姆,自己又不爱做饭,所以经常带着女儿上老爹家里来蹭饭。 当然,这些都是祁振告诉她的。 祁振虽说不怎么回省城,但对于自己家隔壁这户亲戚,倒似乎还是挺了解的。 祁娅芳看到唐粒买了一堆东西,忍不住过来瞅了几眼:你买的都是什么呀? 菜苗和花苗。 唐粒先把东西放在地上,然后掏钥匙开了门,再把东西挪进去。 祁娅芳站在门口,看到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堆东西都搬进了门,心里暗暗咋舌,这乡下姑娘力气可真大。 我瞧着你这苗好像不太好呀,哎哟,小年轻就是这样,买东西不能贪便宜的,贪便宜哪能买到什么好东西,回头你去隔壁,让我哥哥给你从花坛里挖几株茶花吧,都是很好的品种。 行呀,我明天就去。唐粒爽快地答。她之前瞧着自家院子花坛里有几个坑,就问过祁振了,那几个坑里原先都种着品种名贵的茶花,只是后面疏于管理长势不太好,有一年祁宏放过来,就直接挖了给移到隔壁去了。 -- 第261页 所以说,隔壁的茶花,其实就是他们家的。 隔壁那宅子,以后不管是大哥的,还是小哥的,总归不会落到她手里,祁娅芳倒是乐得做个顺嘴人情。她今天也不知是闲的还是怎么的,居然还不走,而是站那儿看着唐粒忙进忙出的。 我瞧你每天这进进出出,悠悠荡荡的,也没个正经事,我这做姑姑的也不能干看着,实在不行,要不我找人给你介绍个工作?祁娅芳又说。 唐粒看看那些蔫头耷脑的菜苗,想着今天要不给种了,明天估计就不行了,随口应了声:我有工作的。转身就去杂物间找小锄头去了。 祁娅芳没想到自己好容易发回善心,居然还被拒绝了,撇撇嘴:啧,打肿脸充胖子,还我有工作的,有什么工作,在家里种菜吗? 我媳妇是有工作,她不自己种菜,倒是挺多人替她种菜的。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淡而懒的声音,祁娅芳吓了一跳,一转身,却见祁振单手插在西装裤里,表情冷淡地看着她。 哎哟,祁振你回来了?我是说你媳妇买了这么多菜苗回来,还得自己种,挺辛苦呢,你赶紧劝劝她,明天花几块钱找个人过来种不就好了。祁娅芳直觉自己这侄子似乎有些生气,赶紧解释道。 没事,只要她喜欢,干什么都成。祁振淡淡道,我瞧着天都快黑了,姑姑再不回隔壁去,一会儿他们饭都吃好了。 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客气了,分明是嘲讽她死皮赖脸地跑娘家来蹭饭吃,不然何至于她不在他们饭就吃好了? 祁娅芳气得想发飙,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自从那天听了大哥的分析,她这心思就活动开了,要是大伯真能跟上头的领导说上话,她丈夫项开诚几年没动过的位置,是不是就也能动一动了? 不过,走进自家家门,她还是忍不住骂了声乡巴佬。 第153章 也没过多久,唐粒就跟曾高朗混熟了。 没办法,农贸市场门口摆书摊,曾高朗的生意实在不怎么样,而唐粒呢,不但在他书摊上看书,还帮他卖书,还能听他讲故事,甚至还能给他的故事提建议。而且她提的建议,曾高朗一回味,发现都非常有用,他按照唐粒的提的建议修改了故事,终于在几天后,挣到了隔壁摆摊老板的两块钱,于是第二天唐粒就收到了谢礼大肉包子加一碗豆浆。 对于赔人家三块钱都要从别人那里讹的曾老板来说,这就已经是最高规格的感谢了。 何况,包子确实好吃,面发得非常好,白嫩松软,肉馅也调得非常香,考虑到这位今后在国内影视圈的地位,唐粒觉得自己确实是赚了。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参与大佬的著作的。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唐粒还知道了他老婆怀孕六个月了,而据唐粒所知,上辈子那个曾高朗可是只有一个孩子的,所以他老婆肚子里那个应该就是她上辈子的好朋友了。 唐粒也是很感慨,实在没想到重生以后居然还有机会见着上辈子的好朋友,甚至,或许还能亲眼看着她长大呢。 也是很酸爽了。 当然这个还早,至少也得再过几个月,她才能看到襁褓中的好朋友呢。而唐粒这些天正在想方设法地游说曾高朗,把他的故事拍成电视。 曾高朗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不是,唐粒同志,你说得轻巧,拍电视哪那么容易,拍电视不是有个故事就行的,还得有钱。 大约是这些日子曾高朗也看出来了,唐粒不缺钱,他话锋一转,又说:有故事有钱,那才是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还得弄个制作班底吧,得有导演得有摄像得有演员吧?你知道咱们国内的导演、摄像、演员,现在基本都在各大电影厂吗,人家吃的那是国家饭,就算你有钱,人也不会来给你拍电视的。 唐粒摇头:事在人为嘛,那要换了前些年,您在这儿摆个书摊,回头就得有人过来给砸了,还得给您按个投机倒把的罪名,您看,这才过去几年呀,您不但能凭着这摊子吃饭,还能凭着这摊子讹人了呢。 曾高朗一噎,随即气道:谁凭着摊子讹人了,当初那钱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掏出来的吗? 当初不认识嘛,讹就讹了,他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可到底现在熟悉了,再提讹钱的事情,他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嘛,偏偏唐粒也不懂见好就收,时不时地就要把这事拉出来说一说,甚至有一回他老婆过来给他送饭,她还给他老婆也说了,害他被老婆好一顿说。 就说气人不气人。 你也别在这浪费口舌了,什么拍电视,都是异想天开的事情,我这几个故事写得也差不多了,回头往故事会、知音上一投,能挣几个稿费就算几个就得了。曾高朗抱起自己的小本子,干脆一转身不理唐粒了。 啧啧,你那写的是小故事吗,你那写的明明是剧本,你给故事会、知音投稿试试,看人家会给你稿费吗?这口是心非的。 我是为了揣摩人物的语言,才随便先写一些对话的,我这故事还没开始写的,这是前期准备工作。曾高朗只好又转过身为自己辩驳。 唐粒:呵呵。 你个写小故事的,还关心国内影视圈的事呢,还知道人家导演摄像演员都在电影厂里呢,也知道电影厂里养了一批科班出身的编剧吧,没准还给电影厂投过稿,结果人家根本没理你吧? -- 第262页 没办法,谁让她是个穿书重生的呢。 要知道曾高朗这样的大佬,在未来,光光是人物传记就不知道被人写了多少本,关于他一个初中毕业生如何博览群书自学成才百炼成钢终于成为一代金牌编剧的传奇经历,混影视圈、娱乐圈的几乎就没有不知道的。 当然,关于他的代表作《走失》,最初投稿多个电影厂都石沉大海无人欣赏这个事情,也被拿出来大书特书。 在曾高朗成为大佬以后,这个后来被誉为悬疑电视剧经典之作的作品,在最初的时候明珠蒙尘,后面终于遇到伯乐,散发出了它应有的光彩,这个事情,自然也成为大佬奋斗史中被人津津乐道的典故与佳话。 可这毕竟是对于获得成功以后的曾高朗来说。 而对于现在还一文不名的曾高朗来说,自己的作品频频被退稿,甚至毫无音讯,这可不是个光彩的事情。 结果就被唐粒这么给说出来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觉得唐粒这下子,要用这事来奚落他了吧,结果唐粒却说:您就不想自己把故事拍出来,也让那些看不上您作品的人瞧瞧,您的作品有多么好吗? 曾高朗沉默了。 什么导演摄像演员的事情,不用您操心,您只要安安心心地把您的故事给写精彩了,咱们争取下半年就开拍。唐粒说。 她也不等曾高朗答应,拿着两本书,挥挥手就走了。 话不用说透,点到为止即可,她相信曾高朗会好好考虑她的提议的。 她记得上辈子《走失》是在几年后由一位港城的老板投资拍摄的,播出以后很快就火了。而因为那时候曾高朗没有名气,虽说剧本写得非常好,但其实他根本没拿到几块钱,不止他,当时的主创人员,包括导演、演员和主创人员,都没什么名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也都没拿到几块钱工资。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因为港城与内地的文化差异,在投资老板的坚持下,剧本里的几个关键情节被改动了,这就导致这个故事的内核有所缺失。 这个事情在后来还经常被业内人士提起,可以说是国内影视史上的一大遗憾。 可以这么说,如果按照原来的剧本拍,这个电视剧能打九分的话,后面因为这个改动,就只能打八点五分了。 而重来一世,唐粒觉得,自己可能有机会去弥补这个遗憾。 这段时间,祁振的工作开展得还算顺利,他顺利拿到了省城一块地的竞拍资格,现在只等着到时间就去参加竞拍了。 于是,他也就慢慢地闲了下来,然后他就发现,他想象中应该非常悠闲的唐粒,每天居然还挺忙。 她天天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总之每天回家还会带着大袋大袋的东西,什么油盐酱醋啊,什么日常百货啊,什么瓜果蔬菜啊,总之吃的用的,应有尽有。 这天,祁振没事情,早早地回家了,不但上隔壁院子跟他的二爷爷要了好多花木苗把自家的花坛整饬得整整齐齐了,还上农贸市场买了排骨,准备亲自下厨煲一个排骨萝卜汤。 当然,其他菜是保姆阿姨做的,菜做好以后,祁振就让人回去了。 听到开门声,祁振探身一看,果然,唐粒今天又拎了一大袋东西回来。他赶紧过去把东西接过来,打开口袋看了眼:香蕉,苹果,还有梨。 祁振看一眼唐粒,总觉得她最近的行为有些奇怪。 她一向是勤俭的性格,不然也不会因为自己一直在安县县城里,不怎么需要开车而连车都不买了。 可最近她却好像突然懂得了花钱的乐趣,每天起早摸黑的,到处去扫货。偏偏,她也不跟其他女人似的,去扫百货商场,买衣服、包包、鞋子或者护肤品,她每天都在外头逛商店、逛超市,买回来这些吃的用的。 祁振忍不住试探:这些昨天不是刚买了,这么多咱们吃不完。 唐粒揉揉自己因为拎东西而有些酸胀的手臂:嗯,咱们当然吃不完,让保姆阿姨带些回家去吧。 祁振:她做好饭菜,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那明天等她来了再给她吧。唐粒觉得有些累,我先去洗个澡。 好吧,祁振看她的样子,确实有些疲倦,也就把心里的疑问先抛开了:嗯,你洗了马上出来吃饭。 唐粒洗了澡,祁振已经把碗筷都摆好,米饭也盛好了,米饭旁边还有一碗排骨萝卜汤。 先喝一口汤,味道有些寡淡,唐粒刚想说今天保姆阿姨手艺有些失了水准,一抬头,就见祁振捏着双筷子期待地看着她呢。 唐粒马上懂了,拿起勺子马上又喝了一口:都说萝卜堪比人参,这种天气,来一碗萝卜排骨汤,可真不错,又暖和又开胃。 她催促祁振:看我干嘛,你也赶紧喝呀。 祁振虽说其实也知道自己的手艺到底有几斤几两,但被唐粒这么一夸,难免眉梢眼角就染了几分得意。 就他的手艺,唐粒要夸这汤多么多么的好喝,那就纯属闭着眼睛瞎吹了,可偏偏她对汤的味道不作评价,只单单夸汤来得正是时候,就显得情真意切多了。 好吧,不得不承认,媳妇真是情商高会说话。 -- 第263页 吃完饭祁振主动去洗了碗,然后俩人在附近散步消了消食。难得祁振下厨做汤,唐粒自然万分的给面子,整整喝了两碗汤,吃了好几块排骨,于是就又吃撑了。 我感觉开春以后胃口特别好,好像胖了。唐粒有些烦恼地道。 祁振捏捏她的脸颊,手感好像是比之前要肉呼呼些,你之前就是太瘦了,现在吃胖点,也是刚刚好。 唐粒颇有些嫉妒地横了他一眼,他这种怎么吃都不会长胖的人,是不懂她的忧心的。 第一世时,她因病早逝,那时候家徒四壁的,营养也跟不上,所以她倒是一直都挺瘦的。而第二世时,她虽说身份变了,但容貌却并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可以合理怀疑,第二世的身体也是这个身体,而那时候,因为经常要应酬、生活条件又好,她可真是为保持身材费了不少功夫。 而种种迹象表明,这辈子,她必定也要吃保持身材的苦。 祁振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她可不得嫉妒? 我听人说,要是压力太大了,或者太累了,也容易发胖。我瞧你最近早出晚归的,会不会是太辛苦了?祁振没解开心里的疑惑嘛,逮着机会就得再试探一番。 唐粒当然也听出来他的意思了,只是她做的事情实在不太好跟祁振讲,不然的话,她就得把自己的来历也给交待一遍了。 她怕自己说了,祁振到时候跟许仙似的被吓着了,她可不是白娘子,没能力去盗仙草救他。 想了想,唐粒只好挑能说的说:我在找人,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个人可能在超市或者商店上班。 第154章 唐粒知道要找的那个人在超市或者商店上班,可惜,她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个超市或者商店,幸好现在这年月,不像后世,还没有那么多的超市和商店,不然,她就是找上一年,怕是也找不着人。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自己天天起早摸黑地,跑出去找人没找着,这天在家休息,这人反倒自己送上门了。 家里的保姆阿姨姓蒋,是省城本地人,据说家里老头子生病了,儿子讨了个厉害的媳妇,父母能挣钱的时候,倒是装得挺孝顺的,老头子一病,夫妻俩听说治病要很多钱,马上连父母家的门槛都不迈了。不过幸好他们还有个女儿,刚高中毕业,看到家里这种情况,高考也没去参加,就跑出去给人打工了。 蒋阿姨从前待儿子多好,现在心里就有多后悔,说起女儿倒是又欣慰又惭愧。 唐粒这几天陆陆续续买了不少东西,她知道蒋阿姨家经济拮据,就想着自己反正用不完,就让蒋阿姨拿回家去,甭管是自己用还是拿去卖掉,总归也不会浪费了。 蒋阿姨自然感激,也知道人家夫妻俩不差钱,也没推辞,想着拿了东家的好处,以后更用心点干活就是了。只是东西实在太多,她就让女儿过来一起搬东西。 傍晚,唐粒在院子给新栽的花木浇水,就见蒋阿姨领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走了进来。 唐小姐,这是我女儿秦璐,我让她过来帮忙搬一下东西。蒋阿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蒋阿姨长得一般,就是普通中年妇女的样子,皮肤还偏黑,大概是生活压力太大,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 而她的女儿,却长得很漂亮,不是让人惊艳的那种漂亮,是耐看的挺有味道的漂亮,在未来,她的这种含蓄温婉的东方之美,将在某届国际电影节上惊艳世人。 只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呀。 唐粒拿着水壶,不落痕迹地打量了眼嫩得能掐出水来的未来视后,笑道:蒋阿姨,你女儿真漂亮。又跟秦璐打招呼:你好,我叫唐粒。 秦璐有些腼腆地点点头:唐小姐你好。 打完招呼母女俩就去厨房里拿东西了,唐粒也帮着拎了点轻的东西。 秦璐骑了辆三轮车过来的,母女俩都很不好意思,本来做保姆人家就已经给了钱的,这又一下子拿走那么多东西,这些东西别人拿了可能只好给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的分一分,而秦璐因为本身就在一个小超市里打工,倒是可以稍微便宜一点,卖给超市的。 这就相当于平白又挣了东家不少钱。 秦璐也挺实诚,跟唐粒说:唐小姐,我就在超市里打工,回头我把这些东西销出去了,把钱还您吧。她是想着,自家能用的就自家留一点,其他帮忙卖了就把钱还给唐粒,这样也不算揩东家油了。 唐粒摆摆手:没多少钱,用不着放在心上。 顿了下,她好奇问道:你是在哪里的超市上班呀? 秦璐腼腆笑笑:我在谷荡路的一家华联超市做理货员。 好吧,难怪她找不到。因为只知道一个名字,唐粒用的是笨办法,找了公司的员工,还有她自己,用地毯式排查的方式去找的,而谷荡路正是她自己排查范围的最后一站。 要不是蒋阿姨把秦璐喊过来搬东西,唐粒至少还得排查一个月,才能排查到谷荡路。 只能说,善有善报呀。 唐粒想了想,说:蒋阿姨说你们住城南的吧,离谷荡路还挺远的,倒是这边过去还挺近,以后你午饭、晚饭就到这边来跟蒋阿姨一起吃吧,正好吃完饭还可以一起回去。谷荡路确实离这里不算远,不然唐粒也不会把它划入自己排查的范围了。 -- 第264页 秦璐惊讶地扭头看了眼自己母亲,蒋阿姨搓着手说:那怎么好意思呢? 丈夫还住在医院,平时由婆婆照顾着,唐粒这里活不多,但她也只来得及抽空给婆婆和丈夫送送饭什么的,到底顾不上女儿,她知道女儿都是每天早晨带点冷饭冷菜的,回头泡点开水吃的,虽然心疼,可家里情况就是这样,没办法。 听到唐粒的提议,蒋阿姨是挺心动的,这样女儿至少就能吃上热乎饭菜了,可她是个老实人,觉得东家对自己已经够好了,自己这要再得寸进尺,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唐粒笑道:本来我和祁振两个人,菜就很难做,人多了,您多做几个菜,我们还能吃得丰富点呢,而且,我最近不太忙,在家也挺无聊的,秦璐过来,还能陪我看看电视呢。 她注意到,说到看电视的时候,秦璐的眼睛明显亮了。 秦视后的回忆录里可提到过的,她高中毕业,没正经学过演戏,演戏的技巧其实都是电视上学的。她太喜欢看电视剧了,随便一部电视剧,她都能看无数遍,连台词都倒背如流。 只可惜家里没有电视,她每每都是厚着脸皮,跑到小姐妹家去看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蒋阿姨也就厚着脸皮答应了。 隔壁,祁娅芳一进门就抓着祁景明躲到大门后面。 祁景明一头雾水:你这神叨叨的,干什么呢? 祁娅芳指指门缝外头:小哥,瞧见没有,隔壁买了那许多东西,说是吃用不完,干脆就让保姆载回家去了呢。 门缝外头,唐粒和蒋阿姨母女正在道别,小三轮车上满满当当的,确实放了不少东西,不过,祁景明奇怪道:这有什么好瞧的,人家东西用不完给保姆,关你什么事情? 祁娅芳白了自家哥哥一眼:我是说隔壁看来真是有点家底呀。 祁景明觉得她这不是废话吗:这还用你说,他家三代单传,有什么好东西还不都是小振的?就你,还觉得人家是乡巴佬呢。 这祁娅芳可不同意:就算大伯攒了点家底,那也没可能能让他们这么大手大脚地花用,要我说啊,现在省里那几个,当年不都在大伯手底下待过吗,人家随便漏点消息、项目出来,这年头还不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祁景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祁娅芳一喜,就听见她小哥马上又加了一句:哪怕是这样,这关咱们什么事情?得了,别管人家家里的事了,晚饭已经做好了,你是要留下来吃饭吗,那赶紧过来吧。说完他就走了。 这怎么就不关咱们的事了,这要是能抓到点实际的证据,她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跟祁振说,让他也帮她这个姑姑牵牵线了吗? 她之前在祁振面前也旁敲侧击地提过,可那小子,滑得跟泥鳅似的,愣是装作听不懂她的话,要抓到证据,他可不就没话说了嘛。 且不说祁娅芳心里怎么算计,这天以后,秦璐就开始跑这边来吃饭了,当然,她也不空手来,时不时的会带点他们超市新上的水果什么的。 相处久了,唐粒跟她还挺聊得来的,毕竟一个是上辈子在影视圈混迹过的,一个则是对影视行业充满了好奇和期待的,自然非常有共同语言。 不过这么一来,祁振就有点不太高兴了。 毕竟在秦璐出现之前,陪唐粒散步、陪唐粒看电视的可都是他,虽说他因为不喜欢看电视剧,一般也就拿点工作坐在一旁陪着,可这至少也算是夫妻俩的甜蜜饭后时光吧。 现在,这段甜蜜时光都被秦璐抢走了。 于是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以至于秦璐见了他几次之后,私底下就偷偷地跟唐粒说,祁总一看就很有企业家的威严和风范,把唐粒逗得都要笑死了。 晚上洗过澡准备睡觉了,祁振的脸色倒是好看一些了,靠在床头翻着一本书,随口问道: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再去找人呀? 唐粒穿了件丝绸的睡衣,坐在梳妆台前面擦面霜,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眼都淡淡的,笑道:人已经找着了呀。 祁振抬眼看过来:嗯,人已经找到了,在哪里? 唐粒拧好面霜的盖子,起身走到床前,掀起一角被子,钻了进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祁振把书往床头柜上一放,伸手就将她揽进了怀里,低头看着她,想了想:你说的不会就是蒋阿姨的闺女吧? 唐粒笑嘻嘻地,学他的样子,伸手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刮了刮,你可真是个大聪明!可不是,我找了好些地方,哪知道就是蒋阿姨的女儿呢。 祁振自然也知道她最近在琢磨什么,迟疑道:那小姑娘,你准备让她演戏? 唐粒点点头:我预备让她当女主角。 祁振一向不爱看电视剧,电影倒是看得不少,而秦璐一辈子都在拍电视剧,从未拍过电影,也因此,祁振根本就不认识她。 他回忆了下,小姑娘长得倒还过得去,可是:你不说她在超市做理货员吗,她会演戏吗? 唐粒扬眉看着他:我还是个初中毕业的下岗工人呢,人家还说我根本不会做生意呢。 -- 第265页 好吧,祁振被堵得哑口无言,立马告饶:行,我知道了,有志不在年高,学历也并不能代表任何东西,她有你这么一个伯乐青睐,那就肯定是一匹千里马。 唐粒被他逗得,噗嗤就笑了。 祁振揽着她,略低了低头,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角,低声道:可你也不能因为千里马,就把我打入冷宫吧,嗯? 唐粒张嘴正想分辩,他的唇便压了过来,灼热的气息一下子就将她裹挟住了。 啪地,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月光从窗户里透漏进来,影影绰绰地映照着床上起伏翻腾的被褥。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粒的声音低哑中带着丝有气无力的软绵:我困了,我要睡觉,我明天还得起来再去找找其他人呢。 祁振压着声音哄:没事,其他人我帮你去找,好不好? 唐粒:我不信,你这个骗子。 祁振压抑地:我怎么就成骗子了? 唐粒:你当年还说带兄弟去岛上救我呢,呵呵。 祁振静了一下,唐粒满以为说到年少时的事情,这人总该放过她了吧,谁知他忽然埋首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然后,反而更来劲了。 我要去岛上救了你,咱们岂不是早就结婚了?浪费了这么多年,不得好好地补回来? 好吧,他这一补就补了一夜。 窗外月亮渐渐落了,天边又缓缓升起了一抹鱼肚白,天色将明时,唐粒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155章 祁振既然说了要帮忙找人,自然是会信守诺言的。 不过,唐粒要找的其他几个人,同样的,她也只知道姓名、职业,有几个甚至连职业也不清楚,这要找到人,那真是跟大海捞针似的了。 但祁振有自己的办法,过了没几天,他果然就把人给找着了。 这天俩人吃了早饭,开车到了谷荡路的一个煤站。他俩到的时候,工人正在往三轮车里装煤饼呢,站里的工作人员却迎了出来:是祁总吧,公司给我打过电话,说你们今天过来。你们要找廖进是吧,喏,在那里呢,你们瞧瞧是不是? 循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唐粒从几个装卸煤饼的工人里瞧见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这清明都还没过呢,天气其实还挺冷的,可工人们因为搬东西嘛,热得都把衣服给脱了,而工作人员指着的这个汉子,也只穿了件背心,抱着放煤饼的筐子,手臂肌肉虬结,要不是那张脸,的的确确是未来著名电视剧导演廖进年轻时候的样子,唐粒差点都不敢认。 在众人看不到角度,唐粒给祁振比了个大拇指。 只能说,在这种事情上,祁振可比她有经验多了。 祁振抓住她的大拇指捏了捏,压低了声音:怎么感谢我? 唐粒才不会被他带跑偏,她斜斜地睨了他一眼:不是你自己主动请缨的吗,怎么我还得感谢你? 瞧她这样子,横眉冷目,奶凶奶凶的。 祁振都快被逗笑了:行吧行吧,我自找的,我感谢你,行了吧? 工作人员把廖进喊过来:廖进,这两位同志找你。 廖进放下筐子跑过来,边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额头的汗,边打量着唐粒和祁振。 他喜欢摄影嘛,花不少钱买了台凤凰牌相机,什么构图啊,光影啊的,平时没少琢磨。现在一看面前这两个年轻漂亮的男女,心想这随便拍个照,都可以上挂历呀。 他为了挣钱,平时几乎什么活都干,什么销售啊,司机啊,拉煤搬砖啊,反正什么活能挣钱就干什么,偶尔也跟朋友一起接点拍挂历的活计。看到面前这一对青年男女,他顿时有些技痒,心里就琢磨着回头怎么游说这俩人给他们当模特。 于是说话自然也更客气了几分:两位同志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那边有凳子,要不要坐下来说话? 梧桐树底下放了几把凳子,大家都忙着,那边没人,确实说话方便些,唐粒点点头,率先走了过去。 等坐下了,唐粒开门见山地就把来意说了。 廖进听完,惊讶得擦汗的毛巾掉在地上都忘了捡起来。 不是,你们怎么就会找上我呢,你们怎么知道我想拍电视?廖进目瞪口呆地问。 他一个高中生,在这年代虽说也称得上有点文化吧,可要想到导演拍电视,这要跟人说,人家不会说他做梦,人家只会说他神经病。 这是一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会实现的梦想,哪怕他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每天十二个小时在外头打工挣钱,回到家还要看好几个小时的书,可除了几个同样有着不切实际梦想的朋友,跟别的人,他连提都不敢提的呀。 所以他确实觉得非常奇怪。 我们也是辗转听别人说的,现在这年月,科班的导演摄像都在电影厂嘛,肯定不会接我们这种私人投资电视剧的活的,我们也是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唐粒严肃而认真地说。 祁振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唬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廖进想了想,接受了这个解释。也许是他那几个朋友,不小心说出去的吧。可他仍然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剧本已经有了,资金也不成问题,我加入以后,只用考虑怎么把剧组组起来,怎么把戏拍好,就行了? -- 第266页 唐粒点头:当然。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上掉满汉全席呐。 廖进激动得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因为难以相信这样的好运会砸到自己脑袋上,忍不住又迟疑道:可是,我虽然看过一些书,学过一些技术,可是我毕竟从来没有拍过,你们不怕我拍不下来,或者拍出来是个烂片吗? 这个要换别的人可能确实还得有所顾虑。可唐粒毕竟是对华国影视发展有一点了解的人,她清楚地记得,上辈子,廖进拍《走失》也是第一次执导,可正因为他这种战战兢兢的敬畏之心,他几乎是花了十二分的心血在这部电视剧上,以至于这个片子的方方面面都达到了精益求精的水准。 甚至他自己成名以后多年,都再难拍出超越这部电视剧的作品。 可这一点,唐粒知道,廖进不知道呀。他忐忑不安也是正常的,当然,唐粒也觉得,他保持这种忐忑不安的状态也挺好,有助于他把片子拍好,于是只是淡淡地安慰了一句:没事的,咱们都是第一次做这个事情,尽全力做好就行了。 廖进一副梦游未醒的样子:行吧。 这就这么的,把导演廖进给找着了。 祁振聪明的地方在于,知道廖进在送煤饼,他干脆就找朋友介绍了燃料公司的人,请他们帮忙来帮忙排查。 九十年代初期嘛,像燃料公司这样的国营单位,进人用人都是很严格的,哪怕一个送煤饼的,公司里没有登记,煤站的人肯定也得登记呀,这么一排摸,可不就找着了嘛。 而找到廖进以后,其实事情就简单了。 祁振把唐粒整理给她的名单拿出来给廖进一看,好嘛,里头挺多人廖进都认识。 这其实也很正常,毕竟上辈子《走失》这个电视剧的剧组其实就是廖进和曾高朗一起搭起来的,廖进自己对导演感兴趣,平时又喜欢摄影,身边自然有一群会摄像的人,而他们因为平时偶尔会帮人拍拍挂历什么的,也算是跟演艺圈有点搭边,道具、化妆什么的,人带人的,也能找着。 其实唐粒回头一想,就知道自己是灯下黑,因为上辈子对秦璐这个视后非常有好感,所以一开始想到的就是去找她。而实际上,秦璐这个超市理货员,为什么能成为《走失》剧组的女主角,还不是因为她和导演廖进都在谷荡路上工作?俩人时不时地就能在巷子里遇见,以廖进的敏锐度,自然早就发现这个女孩子很适合上镜了,等到剧组筹备起来,可不得找秦璐过来试戏? 所以说,唐粒要一开始就来找廖进,可能会更简单。 这也算是为喜欢的明星买了一次单吧。 不过总归有祁振这个大聪明一起,事情还是顺利地解决了。上辈子港城投资商花一年多时间才组起来的剧组,唐粒只用一个多月就给组起来了。 既然是想把这个堪称经典的电视剧拍得更好,唐粒自然不会着急开拍,她通过严星津的关系,高薪聘请了一些影视学院的教授过来给剧组的人员授课,教演员演戏,也教一些专业技术上的知识。 严星津当年受卓学义导演的青睐,拍了《新渔光曲》,后面又在卓导的支持下,系统学习了表演,卓导又为他量身打造了一部新的电影,而正是凭借这部电影,他一举拿下了棕熊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奠定了自己在国内影坛的地位。 也就是说短短几年时间,严影帝,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影帝啦,自然在圈内也已经有了一些人脉。 而利用这段时间,廖进和曾高朗对剧本又进行了无数次的润色和修改,等到最终定稿出来时,一群人在唐粒住的院子里,还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读稿会,当然,是由曾高朗把他的剧本读给核心主创人员听。 曾高朗读完时,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都对这情节跌宕而内涵深刻的故事信心满满。 在这段时间里,祁振顺利拍到了他想要拿下的那块地,而因为唐国成之前做过泥瓦匠,也算是半个专业人士,就被祁振喊到省城来帮他了,给他挂了个公司副总的职位,唐粒安县的种养殖基地和食品公司也就正式交给唐国强、唐国康兄弟俩了。 祁振那边忙着,就不太顾得上唐粒这里了,所幸剧组已经组起来了,各项工作自然也就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了,倒不用唐粒再操心太多。 这天傍晚,祁振忙完了回家,在巷子口又碰见了堂姑祁娅芳,他略点了点头就想走,祁娅芳却把他叫住了:小振,你最近挺忙的吧? 祁振停住脚步,点点头:还行。 天气渐渐热了,最近他又忙着公司的事情,所以今天他穿的是衬衣和西服。 本身就长得好,再穿上笔挺的西装,看着就更显得一表人才了。就连祁娅芳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侄子虽说是从小养在安县那种小县城里的,可相貌气质一点不输城里干部家庭的孩子。 这么帅的小伙子,又能干,大伯那些部下看见了可不得高兴? 当然,哪怕唐粒其实长得也好,气质也不错,但在祁娅芳的眼里,那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土姑娘。没办法,谁让这个姑娘占了她祁家最大的院子,得了祁家最大好处,就是为了那只玉镯子,祁娅芳也永远不会承认唐粒漂亮! 更何况 -- 第267页 祁娅芳最近花了不少功夫,总算是打听到了,这侄子能耐可不小,手底下弄了个什么房产公司,还在省城东边拍了一块地,准备造房子卖呢。这省城里的房价眼看一年比一年贵,这卖房子,是多好的生意呀,她就想着找祁振问问,看能不能入个股什么的。 也因此,她最近就更关注隔壁的动向了。 可就是这一关注,就关注出问题来了。她发现隔壁每天早上九点开始到下午五点,这人进进出出的,非常热闹,而最关键的是,进进出出的人里面,有好几个都是长得非常俊的小伙子。 祁娅芳顿时觉得,自己这侄子也是傻的,每天净顾着挣钱呢,都不知道脑袋上已经快要长上绿草了。 你这忙是忙,可也不能老不着家,你知道你媳妇成天在家干什么吗?祁娅芳问。 祁振挑眉:当然知道。听说最近试戏了几个科班还没毕业的学生,要从里头挑出男主角、男配角和女配角。 小振啊,要不怎么说只有自家人才会跟你说实话呢?你家媳妇这确实不太像样,我瞧着已经好几天了,这细皮嫩肉的帅小伙进进出出的,哦呦,我都替她脸红。 祁娅芳顿了一下,又说,你看家里的事情是这样,这公司的事情也是这样,要没个自家帮衬着管着那肯定也是不行的,我跟你说,堂姑也是正经读过书的,算账是一把好手,我这停薪留职了,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你看我给你管管账 她停薪留职是想学着其他人下海做外贸的,谁知刚办完手续,之前忽悠她合伙的人,就因为亏欠跑路了,所以祁娅芳现在是想着,先进祁振的公司管管账,回头不就能瞅着机会入股挣钱了嘛。 不过她话没说完,就被祁振打断了:姑你可能误会了,我家那些进进出出的小伙子,其实都是我公司里的。 啊? 祁娅芳一愣,这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呀,这你不在家,家里进进出出一群帅小伙,结果你说这些人是你公司的! 不是,你不在家,你公司的人上你家干嘛? 祁振认真道:我这公司的大老板其实是我媳妇,她在家统揽全局,每天的工作进度肯定要随时掌握嘛,所以只能让人时不时地过来跟她汇报一下。 他顿了一下,又说:至于为什么都是帅小伙,姑你的说法其实不全面,除了帅小伙,肯定还有漂亮姑娘。之所以派来汇报工作的小年轻都长得不错,是因为我媳妇那人有个毛病,她见不得丑的人出现在她面前,看到丑的人的呐,表面瞧着似乎没什么,其实转头就得在卫生间里吐上老半天。我这不是心疼媳妇嘛,那铁定得派帅小伙和漂亮姑娘找她汇报工作不是? 啊!祁娅芳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你媳妇还有这么奇怪的病? 祁振叹了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可不是,所以姑妈您可千万记得尽量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啊!说完,他又叹了口气,然后慢条斯理地就往自己家走了。 什么叫我尽量不要出现在她面前?祁娅芳喃喃了声,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了,哎哟,这个杀千刀的白眼狼,这是变着法子在埋汰我长得丑?! 祁娅芳都要气死了。 这小兔崽子,她差点就真信了他的鬼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3 21:24:39~2022-07-04 23:1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ish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晃眼又过了几个月,等到秋高气爽的时候,《走失》剧组也就正式开机了。 这个电视剧讲的是一户家庭走失了孩子并因此而引起的两户人家恩怨情仇的故事。电视剧前面部分讲的是城里人走失了孩子,遍寻不着,却凑巧地在寻人的过程中捡到个差个不多大的小女孩,于是就把小女孩当做亲生的孩子抚养长大。 场景基本上都在城里,唐粒干脆就在省城近郊的地方租了个大杂院,这样院子既能当片场,旁边的屋子还能当宿舍。 正好她自己就搞食品配送的,剧组的伙食问题倒也不用操心,食材隔个两三天的,就让配送公司那边开车送过来,再在附近找两个大妈,帮着做做饭,干干杂活,后勤保障自然就解决了。 拍戏的事她就更管不着了,有导演和编剧,哪怕不是那么专业,好歹人家是未来的大佬呢,她就不瞎掺和了,隔三差五地过去看看就行了。 因为没有经验,再说也抱着精益求精的想法,剧组在大杂院里一拍就拍了好几个月。大到每一个镜头,小到演员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扣得非常细致。 中间唐粒抽空回了两趟安县,处理了些食品公司的事情。 而正好她再次回到省城时,严星津也在省城,于是俩人,哦,不是,唐粒还带了个拖油瓶祁振,仨人一起吃了个饭。 严星津知道唐粒在投资拍电视剧,非常好奇,主动要求去片场看看。 他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到了片场,几个影视学院在读的学生首先认出来了,很没出息地,当场就尖叫了起来。 好吧,这热情都赶得上后世的明星粉丝了。 剧组的人都很激动,毕竟他们这虽说是个剧组,但实际上就是个草台班子,里头除了那几个影视学院在读的学生,就没几个是专业的,乍猛猛地看到一个真正的电影明星,那简直就跟杂牌军遇上了正规军似的,激动得都热泪盈眶了。 -- 第268页 就说他们唐总能耐大,人不但有钱,有理想,有能力,人家还有人脉,连新晋最佳男主演都能请来,这可不是天大的面子? 廖进导演也很激动,握着严星津的手,摇了又摇,一叠声地说:卓导是我的偶像啊,卓导拍的片子真的是太好了,我要什么时候能有卓导这样的水平,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严星津: 他只好礼貌地点点头:是呀,卓导是我的伯乐,也是我的偶像。 不好意思提醒这位廖进导演,这话你握着我的手说没有用呀,我又不是卓导,而且,我接下去要换个剧组拍戏了,暂时也见不到卓导,就是想帮你转达也转达不了呀。 之后,严星津就站在一旁看他们拍戏。 因为有电影明星在旁边看着,所有人的工作积极性自然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中间严星津还主动提出客串了一个小配角。 廖进导演自然就更激动了,要知道人家可是卓导挑出来的苗子,平时都只拍电影的。 这么的,就又花了好几个小时,等到戏拍完,都晚上十二点多了。 唐粒心里自然感激,她知道严星津的意思,好歹他现在也算是有一定国民度了,有他客串,这个电视剧应该能受到更多人重视。 祁振开车,把严星津送回去以后,俩人再回家,等到了家里,洗漱完了都一两点钟了。 唐粒觉得有些累,打着哈欠说:其实你不用一直陪着我的,你白天公司里事情也多。 祁振将她揽进怀里:我不陪着你,让那个小白脸一直陪着你? 哪来的小白脸?唐粒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不会说严星津吧,哈哈,他怎么就成小白脸了。 严星津是渔民出身,以前常年在海上捕鱼,海风吹着,日头晒着,其实还是有点黑的,这两年不用出海了嘛,在剧组里面待着,慢慢地就白起来了,但人家长相浓眉大眼的,是属于粗犷那一挂,怎么的,也跟小白脸不搭界吧? 要说小白脸,其实祁振自己的长相还比他更清秀一些,皮肤也更白一些,老实说,他才更像个小白脸。 不过这话唐粒可不敢说,不然这人能跟她闹一晚上。 听她想要替严星津辩驳,祁振懒洋洋地哼了声,唐粒马上说:行吧,你说小白脸就小白脸吧。 你爱拍电视就拍电视,以后换个电影拍拍也成,但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你纺织制衣厂那边每年能拿不少分红,布衣公司、食品公司还有基地那里,我瞧着也是一年好过一年了,你舅舅他们都是踏实勤劳的性子,肯定能干好的,然后再说我这里,我之前听你的,也没把文化公司股份卖掉,现在公司规模扩大了,于向文正琢磨着把公司总部搬到省城来,房地产那边也是,虽说刚起步,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祁振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经济上咱们已经很宽裕了,以后挣钱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就放松点,想干什么干什么。 大约是上辈子的经历太过惨痛,他俩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了彻底摆脱上辈子的命运,各自都卯着劲想要多挣一点钱。 而祁振在确信自己已经有能力让唐粒过上跟上辈子截然不同的生活以后,他就不太想看到唐粒这么辛苦了,喜欢的话可以做着玩玩,为了挣钱就没必要了。 唐粒懒洋洋地躺在他怀里,听他这么说,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笑道:那我以后可都靠祁总了。其实她做经纪人那一世当女强人当惯了,根本没想过不搞事业在家做富太太,那多无聊?不过男人嘛,都是有自尊心的,就当哄哄他吧。 祁振捉住她,低头吻了下来,半晌,唐粒挣扎着嘟囔了声困了,他才放开她:睡吧。 月辉洒落,寂静的夜里,祁振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许久,伸手轻抚了抚唐粒的小腹。 第二天,唐粒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蒋阿姨已经在准备午饭了,见她起了,忙将锅里一直炖着的早餐端出来摆上桌:祁总早早就出门了,他说估摸着你昨天累了一天,可能会睡得晚,让我给你留点小米粥,煮几个鸽子蛋,这配菜,我拍了个黄瓜,酸甜口你喜欢的,你瞧瞧,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吃? 唐粒洗漱了坐到餐桌前,她一般刚睡醒都没什么胃口,就说:这么多足够了。 她见蒋阿姨忙进忙出的,问:中午祁振回来吃饭? 祁振这几个月都挺忙的,中午很少有时间回来吃饭,都是在公司那边将就着吃一点就算了,现在秦璐又在剧组那边,用不着过来蹭饭了,午饭一般就唐粒跟蒋阿姨两个人,平常做得都不多。 哎,祁总说往后他中午都回来吃。蒋阿姨笑道,我瞧着祁总这几个月都忙得瘦了,刚好早晨配送公司那边送了只鸡过来,正好炖了给你俩补补,我瞧着你喜欢吃红烧肉,就准备再做个红烧肉,还有带鱼也挺新鲜的,再烧两条带鱼,加两个蔬菜,也就差不多了。 何止差不多,其实有点多了。 就说一只鸡,这分量就足够多的了,何况再加个红烧肉的硬菜。 不过唐粒见蒋阿姨兴致勃勃的,也就没多说什么。何况,在省城这快一年了,她算是心宽体胖吧,长了好几斤称了,祁振却瘦了好几斤,倒像他的肉都掉秤掉到她身上了似的,她瞧着也挺心疼的。 -- 第269页 自从秦璐进了剧组,不说每月工资比从前在超市里做理货员足足涨了一倍,并且,唐粒还说了,等回头电视剧拍完了,还会给大家发奖金,蒋阿姨心里不知道多感激唐粒。 她也不求秦璐以后能怎么飞黄腾达,只要挣的钱多些,能把丈夫治病的这个窟窿填上,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高兴了。 所以现在她对唐粒简直可以说是忠心耿耿,要不是唐粒吃不了那么多,她恨不得每天给唐粒整十个八个菜出来。 唐粒正吃着早饭,外头有人敲门,蒋阿姨去开了门。 祁景明手里拎着个纸盒子走进来,笑呵呵道:小唐,你这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呐? 唐粒起身迎了迎,笑道:昨天有点累就睡晚了,三叔你要不要再吃点? 我不吃,这都马上吃午饭了。祁景明将纸盒子放到桌上,正好,你婶子娘家送了些糕点过来,你搭配着吃一点吧。 唐粒这边吃的东西,都是隔三差五的由配送公司那边顺路给带过来的。大约是给厂矿单位配送惯了,何况又是给自家老板送东西,工作人员出手可大方了,每次送的东西分量都挺多,唐粒自己吃不完,就时不时地给隔壁送一点。 虽说祁娅芳挺讨厌的,但唐粒觉得祁景明还是挺有意思的,何况还有个二爷爷,人家给了她那么贵重一个镯子,她平时给人家送点吃的,也是应该的。 要说祁景明脾气是好,也会做人,唐粒时不时给他送点肉禽蔬菜什么的,他就知道人家这些东西不缺,于是就变着法子送点别的东西。像省城里时兴的糕点啊小玩意什么的,或者就是一些老店的吃食,毕竟唐粒他们初来乍到,不熟悉,有些店没他们熟悉。 我瞧你家里之前进进出出的挺热闹的,最近倒是没怎么瞧见了。送了东西也不能抬脚就走人吧,祁景明在一旁坐了,跟唐粒随便闲话几句。当然,这个事情,他也确实挺好奇的。 说到这个事情,唐粒倒是想起来了。祁振跟她提过,祁娅芳还曾拿这个事情到他面前说呢,意思好像是她成天在屋子里见些年轻男人,话是这么说,没准心里头想得更腌臜,所以说祁娅芳这人讨厌呢。你看同样一件事情,人家祁景明说起来,不就好听多了? 这种事情倒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唐粒边剥着鸽子蛋边说:我投了点钱,准备拍个电视剧,之前那些都是剧组的人,在家里讨论工作呢,这不后面开拍了,人都拉到城郊片场去了。 祁景明惊奇道:你居然在拍电视剧?! 这年头,电视还是个金贵玩意呢,可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至于电视上播的电视剧,那一般人就更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了,都觉得神秘着呢。 谁能想到他这侄媳妇,居然都拍上电视剧了。 猜着他们小夫妻俩挺有钱的,可真没想到能这么有钱。要知道拍电影电视剧这种事情,听说要不就是国营电影厂什么的在弄,要不就是港城那边的富商投钱合作,总归是个烧钱的玩意儿,而起这东西新奇,那肯定风险也就大了。所以祁景明是想着要不是家里真有钱,祁宏放也不会由着媳妇这么乱来呐。 当然,他根本没想过,这钱是唐粒自己的。 毕竟他去过安县参加婚礼,知道唐粒的家庭情况,父母都是机械厂的普通工人,祖上也都是老农民,没什么家底。 唐粒点点头:挺有意思的,三叔要感兴趣,改天可以一起去片场看看。 祁景明笑道: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这拍电视可真是件稀奇事情,我回头带你弟弟去一起瞧瞧去。他年纪轻,最小的儿子也才十多岁,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 聊了会儿,祁景明也就回去了,当然,唐粒也没让他空着手回去,早上配送公司不是送了些带鱼过来嘛,还挺多的,带鱼这东西就吃个新鲜,放久了就不好吃了,唐粒于是就让蒋阿姨给祁景明装了几条。 祁景明笑呵呵地拎着东西回家去了。 他媳妇正在厨房里指挥着保姆做饭呢,见他又拎了东西回来,接过来一看,啧,这带鱼又大又新鲜的,省城市面上可是少见的,赶紧递给保姆,让趁新鲜做了。 咱爸挺喜欢吃带鱼的,就是咱这里不靠海,市场上的都没这么新鲜。祁三婶感叹道,你妹妹还埋汰人家是乡巴佬呢,也不瞧瞧人家每天吃的都是什么,前两天送的那几个螃蟹也是,都是市面上难买到的好东西。 可不是呢。祁景明附和道,就把自己刚听说的新鲜事也跟媳妇分享了下,我刚过去,跟侄媳妇聊了两句,人还说投了钱在拍电视剧呢! 祁三婶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是电视上演的那个电视剧吗?! 就是那个!祁景明乐呵呵地,我跟侄媳妇说了,改天带咱家老幺一起去他们拍电视的地方瞧瞧新鲜去。 祁三婶斜斜地白了自己丈夫一眼:合着就你们爷俩去? 这拍电视剧的稀罕事,她也想跟着去瞧瞧呀。 去,你也一起去,拍电视呢,多稀罕,咱们都去。祁景明赶紧说。 哥,什么拍电视,你跟我嫂子要去干嘛呢? -- 第270页 好嘛,正说着呢,祁娅芳进来了。 祁景明也正要跟她说这个事情呢:我们在说小唐投了钱在拍电视的事呢。你呀,眼瞅都快当姥姥的人了,还是听风就是雨的,前阵子不还说咱们侄媳妇总是在家见些年轻小伙子,不太像样吗?人家那是在跟剧组的人讨论工作呢,幸好这话你也就在我们面前说说,你说你这话要被小振或是小唐知道,人家该多生气。 早在祁振面前嚼过舌根的祁娅芳: 不是,哥,你说隔壁在拍电视剧?!祁娅芳觉得不可思议,电视剧呀,她之前单位里有个同事的孩子被人找去拍了次挂历,就在单位里嚷嚷了好些日子呢,这要是拍电视剧,那还不得嚷嚷上一年? 想到自己停薪留职以后,本来是说要去挣大钱的,结果大钱没挣着,现在连工资都没了,上回在超市碰见几个同事,被好一通冷嘲热讽呢。 这要是她也能去拍电视,啧,她怕是不行,毕竟年纪大了,要是她家妞妞也能去拍电视,到时候那些人还不得羡慕死她,等她明年回去上班了,肯定也没人再会跑她面前来说三道四了。 祁娅芳的眼睛亮了亮:哥,你是说那电视剧是咱们侄子投资拍的? 这一下子,语气都亲热了。 应该是吧。祁景明也猜着应该是祁振投的钱。 祁娅芳:你们还准备去拍戏的地方瞧瞧? 祁景明迟疑了下:是呀,我跟小唐说了,想到老幺去见见世面。 祁娅芳:哥,你这就不对了,见世面这种事情怎么能就紧着你家老幺呢,这肯定全家人都得去瞧瞧呀,起码我和我家妞妞肯定是要去瞧瞧的。 祁景明一下愣住了:这,这我回头得先问问小唐,看人家那什么片场的方便不方便吧。 祁娅芳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哪儿就不方便了,肯定方便的。 这,按理说,确实也是吧。祁景明道。他想着唐粒的性子向来挺大方的,而且祁娅芳也是祁振的姑姑,这就是去瞧几眼的事情,按理确实也关系不大。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向来性子温和,祁娅芳要是闹起来,他根本吵不过她。 祁三婶横了丈夫一眼,好好的,一家三口去瞧新鲜的事情,平白无故地还要带上这个烦人的小姑子,这回头在祁振那里记的还是他们家的人情。 哎,谁让她嫁了这么个软和性子的男人呢! 第157章 没过几天,隔壁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地就奔着城郊的片场来了,为了把想过来见世面的人都拉上,不但祁振开了辆车,祁哲茂还在单位里借了辆车,就这,还坐不下,唐粒只好又打电话,让配送公司来了辆小货车。 出门的时候,祁振皱着眉头道:他们想去看,让他们自己过去就是了,我看你这两天精神不太好,在家多休息会儿多好。 唐粒也觉得自己最近人特别容易倦怠,想着估计是有蒋阿姨帮着做饭,伙食太好了,每天都吃得撑肠拄肚的,又胖了好几斤,人一胖可不就容易倦怠? 不过,到底是祁振二爷爷的亲戚,让他们自己过去肯定不成样子的。唐粒挽着祁振的手,说:二爷爷待咱们挺好的,三叔也时不时地给咱们送东西呢,亲戚之间嘛,都是客气来客气去的,我这做小辈的不一起去,成什么样子? 道理祁振哪能不明白,他这不是心疼媳妇太辛苦嘛。 行吧,你自己注意着点,觉得太累了就说一声。祁振嘱咐道。 唐粒连连点头:知道啦,再说我这身体素质,杠杠的。 祁振捏了捏她的指尖,心想,这个小傻子。 其实要是祁哲茂兄妹的孩子都过来,就是三辆车也肯定是坐不下的,只不过几个堂兄姐家里都忙着,也不太好意思凑这个热闹,于是最后拿到参观名额的,就是祁景明夫妻俩、祁哲茂夫妻俩、祁娅芳还有一群孩子。 到了地方,车子刚停下,一群孩子就叽叽喳喳地从车上下来了。刚上小学的两个,围着配送公司的小货车,认着字:糖,这是糖吧,我看棒棒糖上面有这个字这个是果什么分 大点的撇撇嘴,满脸都是你们这两个文盲:糖果缤纷,这是糖果缤纷! 几个大人自然早看到了,其实心里也好奇着呢。 祁娅芳干脆就问开车的司机师傅:哎哟,你们是那个专门给厂矿单位配送东西的公司吧? 司机师傅自豪地笑道:可不是。他们公司效益好,工资高,名气还大,现在省城谁还不知道糖果缤纷呀,人家看到他车上漆的这几个字,知道他是在糖果缤纷工作,都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咱们侄子面子是大呀,这一个电话,就把人家配送公司的车给叫过来了。嘴上这么说,祁娅芳心里想的去是,难怪隔壁时不时地送些鱼啊肉啊蔬菜的过来,要不是她没事经常带着妞妞回老宅吃饭,都不知道隔壁出手这么阔绰呢。 司机师傅一怔:这哪用得着什么面子,老板要用车,公司可不就得派车过来?而且,我这也不白跑,跑一趟,公司给算加班呢。 祁娅芳很吃惊:你说什么,老板要用车,我们小振是你们老板? -- 第271页 司机师傅心里想着这哪儿来的塑料亲戚,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嘴上还是客气地说:祁总是我们唐总的丈夫嘛,要说老板,也算吧。 这下祁景明都惊了:所以你们的老板是唐粒啊?! 司机师傅傲娇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唐总不只开了配送公司,听说在老家还有布艺公司、食品公司和种养殖基地呢,她可是受表彰的优秀企业家,听说祁总受的表彰都没她多他看出来了,这是他们唐总婆家的亲戚,以为唐总都靠着祁总呢,这可不行,唐经武副总可说了,他姐比姐夫厉害多了。 他倒还想再宣传宣传他们唐总的优秀呢,可惜在后面慢吞吞开车的祁振终于把车开到了。看到祁振,司机师傅想想自己刚刚说的话,顿时有点心虚,赶紧就闭嘴了。 祁家几个大人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倒是一群孩子,看到唐粒和祁振下来,赶紧就围了上去。 车上下来的还有祁哲茂夫妻俩,看到祁景明、祁娅芳他们的样子都觉得有些奇怪。虽说是过来见世面的,但他们都还没进去,站在个破大杂院门口,做什么摆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走吧,就在里面,我提前跟他们说过了,今天排的是比较简单的戏,需要几个群众演员的,孩子们如果感兴趣,也可以试试去做个群演。既然是答应了让人过来瞧瞧,唐粒自然已经事先安排过了,也免得因为他们过来,而打扰到剧组的正常拍摄。 祁景明忍不住问:所以,这个剧组也真是你投资的? 没等唐粒回答,大杂院里有人匆匆走了出来:哎哟,老板你来了,哎呀,还有祁总,可真是好久没见祁总大驾光临了。这人叫石喜,是廖进干销售的时候认识的一个伙计,廖进引荐过来做剧务的,这人性子灵活,会说话,会来事,管理上也挺有一手,唐粒挺满意的。 唐粒跟祁振于是都跟他打了招呼,并将祁哲茂等人介绍了,完了唐粒就让石喜带几个跃跃欲试的孩子过去廖进那儿,让导演瞧瞧有没有适合当个群演或者背景板的。 都说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下不用唐粒回答,祁景明也知道了,这剧组真是唐粒自己投资的,而且瞧着,剧组的人对她简直是言听计从。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剧组的人原本都混迹于各行各业,属于心怀演艺梦想却苦于没有机会实现的那种,唐粒投资拍这部电视剧,召集了他们这么一群人,那就相当于是他们人生路上的灯塔,是伯乐。 这世上,除了救命之恩,就是知遇之恩了。 就说这些人能不对唐粒死心塌地嘛。 今天拍的这场戏,是秦璐扮演的女主,也就是那个被捡来的小姑娘长大后,作为知青要去农村插队了,全家人在院子里送别的场景。 廖进挑来挑去,最后挑了祁哲茂小孙子和祁景明的小儿子,两个孩子作群众演员。 毕竟其他群众演员之前都挑好了的,这临时加群演,顶多也只能加两个年纪小、不起眼的,祁娅芳的女儿妞妞由于已经十五岁了,而且瞧着就挺娇气的,不像大杂院里的孩子,廖进就没要。 祁娅芳自然不高兴,还想跟廖进理论呢,结果廖进冷着脸看了她一眼,她愣是没敢开口。 拍了几个月戏了,在这个片场里面,廖进差不多就是一言堂,具有绝对的权威。他本来人就长得壮,这阵子又晒黑了不少,然后因为骂演员骂得多了嘛,整个人瞧着严肃又戾气,总之看上去非常的不好惹。 后面倒是也顺顺利利的,等拍完了,一群人也就坐着车回去了。 自家的孩子能上电视,祁哲茂和祁景明自然是高兴。这年头电视剧少,回头电视剧上映了,不知道得播多少遍呢,那孩子们岂不是时不时地就能在电视里露个脸?这可是普通人不可能有的际遇呀。 回到家以后,兄弟俩还交换了下消息,祁哲茂听说唐粒经营了那么多的公司,当然也非常吃惊,吃惊之余就是高兴,她那配送公司做的都是厂矿单位的生意,能把生意做进厂矿单位里这就不简单,而随着生意这么做下来,能积累的人脉显然也非常可观。 哎,真没想到,大伯那一房虽说人少,可真是个个都出息呀!祁哲茂叹息道。 可不是。祁景明笑呵呵地,其实我之前就觉得小唐这人瞧着就不一般,能干!不管怎么样,他可跟隔壁关系挺不错的。 旁边因为自家孩子没能上电视而一直阴沉着脸的祁娅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马后炮,不要脸! 说回来,她当初干嘛要对唐粒阴阳怪气的,还跑去祁振面前嚼她的舌根? 祁娅芳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剧组那边在省城的戏基本拍完了,后面就要拍下乡的戏了,得去农村。另外再找地方也麻烦,所以唐粒想着就把整个组的人直接给拉到安县去好了,反正她在挺多村子都弄了种养殖基地,租几个房子拍电视剧什么的,村民肯定都欢迎的。 所幸祁振这边的工作也已经进入正轨,他一个电话,把于向文喊了过来,把事情都扔给于向文,自己陪着唐粒就回安县了。 剧组租了大卡车,到时候连人带设备带行李,一起载过去。 -- 第272页 唐粒和祁振则开自己的车回去。当然,这年头还没有高速公路,省城到安县起码得六个小时,俩人上省城的时候,是轮流开着车过来的,回去的时候,祁振却喊了驾驶员来帮忙。 这样也好,唐粒直觉自己怕是也开不了那么久的车。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每天就想睡觉,困得厉害。 你说我这是不是缺乏运动啊,最近老是一下子就累了。唐粒歪靠在座椅上,觉得自己这状态不太对。 虽说创建的几个公司目前发展都挺好,甚至因为每个公司的负责同志都非常任劳任怨,她现在基本上只用把握个大方向就可以了,具体的完全可以做甩手掌柜了。但她是一个新时代的职业女性,怎么能因为公司发展进入正轨,就产生小富即安的思想,并因此滋生了职业倦怠感呢? 这显然是不对的嘛。 祁振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也许是别的原因,比如身体方面的? 唐粒横他一眼:我现在不就在跟你讨论身体方面的原因吗,长期缺乏运动身体不太健康,就容易感到疲倦。 当然,也有可能是生病,不过由于上上辈子她就是因为没钱治病才一命呜呼的,这辈子唐粒于身体健康的监测是非常重视的,在这个体检还不流行的时代,坚持每年检查一次身体。 她上半年才体检过呢,而且这次还不是在安县医院检查的,是在省里医院的检查,各项指标都非常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祁振无奈,揽过她,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你就没想过,有可能是这里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 作者有话说: 某一天临睡前忽然想到的奇幻脑洞,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专栏点个收藏哦,后面会写哒,《我是仙尊座下红尘客》: 仙尊离忧修无情道,千年未出洞府一步。 直到仙魔大战,他一剑斩杀魔尊,并带回一个爱哭鼻子的小仙童。 高岭之花的仙尊,忽然被拉入红尘,捉鱼,逮鸟,烤山鸡仙界圣地青云山,再不得安宁。 终于,小仙童长大成人,下山游历。 青云山众仙皆暗舒一口气。 三界被搅得天翻地覆,仙尊无动于衷,众仙无不钦佩仙尊道心坚如磐石。 然而,小魔尊广邀宾朋大摆喜宴那日,清冷绝尘的仙尊亲临魔域,剑指魔尊:放开新娘,或者,荡平魔域。 众仙魔胆战心惊之际,旁边抱着酒葫芦喝得醉醺醺的少女缓缓举起手:仙尊,您是来找我吗,我在这里。 离忧仙尊: 感谢在2022-07-05 17:07:40~2022-07-06 23:5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666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安县。 一大早的,苏向雪就跑菜场里买了一大篮子的菜,拎着回家时,在楼梯上遇见了几个邻居。 苏工程师媳妇好奇地问:老苏啊,你今天怎么买这么多蔡,是不是儿子跟儿媳妇要回来啦,这一晃眼,小振他们去省城都快一年了吧? 邻居们自然也知道苏向雪不待见儿媳妇的事,背后都觉得连儿子结婚都不出面的娘,天底下也是少见的了,不过到底现在祁振已经结婚了,想着苏向雪也应该接受现实了吧,这一大早的就跑去买菜,没准是儿子快回来了,想着跟儿媳妇缓和缓和关系? 当然,别人就是心里好奇,苏工程师媳妇性子直,就直接问了。 苏向雪跟苏工程师其实沾了点远亲,按理说俩家关系应该挺近的,只不过苏工程师媳妇说话直,而且老爱喊她老苏,苏向雪就不太喜欢跟她打交道。 她淡淡回了两个不是,就拎着菜篮子径自上楼了。 当然不是祁振回来了,那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几个月前回来过一趟,后面就连个音信也没了,她哪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她一大早的跑去买菜,是因为章雪回来了。之前章雪结婚,苏向雪是真的病了,没去参加婚礼,这回就想请章雪和她丈夫吃个饭。 苏工程师媳妇一脸莫名其妙:她这又是摆的什么脸色? 旁边有个邻居倒是知道些情况:她这是要请章雪回家吃饭吧,早晨我碰见李冬梅,听她说了。啧,也没见为了儿子儿媳妇这么费心过。 几个人互相看看,都觉得这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就没见过对自己儿媳妇没好脸色,却成天捧着别人家闺女的。 这都什么事情。 要说祁厂长一家子都敞亮能干,就连祁振,从前瞧着挺浑,定亲以后也靠谱了,只有苏向雪,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点都拎不清。 可见这老天爷也是公平,就祁厂长这样的家庭,也不是每件事都能顺心如意呢。 唐粒他们到安县的时候已经下午了,本来祁振的想法是先回家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不过唐粒不同意,直接就让司机开车去了医院,她得去医院做个检查,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怀孕了。 祁振无奈,都有点后悔不该在车里就提醒她了,他之前不提醒她,一个是也不是很确定,想要再观察一阵子,还有一个就是,想到上辈子儿子小小年纪就眼睁睁看着母亲病死,他的心情就很复杂。 -- 第273页 虽说上辈子后来他尽自己最大努力去补偿儿子了,但终归这惨痛的童年记忆难以抹去,又因为跟着他吃了好几年的苦,儿子长大以后性格很是孤僻,跟他也非常疏远。 所以,面对即将到来的孩子,祁振其实是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的。 而唐粒呢,她其实也觉得上上辈子对不起儿子,不过,她是想着重来一世,一切肯定都会不一样了,这辈子他们肯定能让孩子过上最好的生活的。 只是这辈子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上上辈子孩子出生的日子,她跟祁振都还没结婚呢,后面结了婚她也关注了几个月,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就把这个事情先抛开了。 现在想想,小日子确实有一阵没来了,而身体那种倦怠的状态,除了缺乏锻炼、亚健康,也确实有可能是怀孕引起的。 唐粒很激动,她的小棋子要来了吗? 做完检查,结果倒是很快就出来了。 祁振拿着检查单,手抖了抖,眼圈一下就红了。 唐粒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多半是了,把单子抢过来一看,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当看到检查单上明明白白的结果时,还是激动得不行,她笑着看向祁振:祁振,咱们的儿、咱们的孩子 祁振叹了口气,上前拥住了她:没错,我们要有孩子了。 这年头的小县城里,当众搂搂抱抱什么的,其实还是挺引人注目的,不过知道他们是因为有了孩子而高兴,路人又觉得能理解了。计划生育实施这么多年,现在谁家里不是一个宝贝的独生子女,这年头的孩子,那可不比前些年了,每一个都金贵得很。 何况这对小青年长得多俊呀,生出来的孩子不知该多讨人喜欢。 等到所有的检查报告出来,俩人这才离开医院,也是凑巧,在医院门口就碰上唐麦了,唐麦听说唐粒怀孕了,也高兴得不行,同时也有些羡慕。 这一年唐麦的日子其实过得挺不错的,工作挺顺利的,家里也挺和谐,赵英杰现在做香菇生意也算做出了些眉目,不说挣多少钱吧,总归比以前在厂里上班要挣得多多了。 大概是做生意锻炼的吧,赵英杰现在沉稳了很多,也体贴了很多,他知道唐麦一心想在工作上做出点成绩,也不催唐麦生孩子了,甚至公公婆婆或者大姑子有时候提起来,他还会帮着挡一挡。 唐麦之前是打定主意等过个两三年再要孩子的,可今天瞧着唐粒和祁振这么高兴,她这心思忽然就有些松动了。 知道唐粒他们刚回来,唐麦也没拉着多说,姐妹俩说好明天一起吃个饭,唐粒跟祁振也就回去了。 家里祁振找人定期在打扫的,这次回来前又事先打了电话,让那位帮忙照料的阿姨又过来打扫了一遍,阿姨也挺细心的,把他们屋里的被褥也都晒好铺上了。 这么一来俩人倒是省心了,在外头随便吃了点,回家就能直接休息了。 不过太早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他们谁都没提,表面上看,俩人都是高兴又激动,可实际上暗暗的都有些很复杂的情绪。 上上辈子唐粒死后作为魂体旁观了祁振的一生,自然也知道孩子后来很孤僻,并且身体也不好,后来甚至比他爸死得还早。 唐粒估计孩子是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又遭受了心理创伤,就想着要从现在开始注重营养,让她的小棋子从娘胎开始就拥有一副健壮的身体。至于心理创伤,这辈子只要她跟祁振都不作妖,给孩子一个充满爱和温暖的家庭环境,她相信,孩子肯定不会变成那样的。 祁振其实也跟她想得差不多:我明天就再去找个做饭好的阿姨吧,你这三餐肯定要吃得营养,这方面蒋阿姨做得就挺不错的,实在不行我打电话问问她愿不愿意过来,反正她女儿也要过来拍戏。 唐粒:那怎么行,人蒋阿姨的丈夫虽说出院了,可身体还需要人照料呢。就在县里找吧,正好我也换换口味,可以吃吃家乡菜。蒋阿姨是省城本地人嘛,口味跟安县还是差别挺大的。 也行吧。祁振想了想,又说,剧组的事情你交给我吧,我保证给你安排得妥妥的,还有几个公司,你要去看看的话,别自己去,我抽时间陪你去。 唐粒戳戳他眼底的乌青:你别担心,我自己会悠着点的,你瞧瞧自己这黑眼圈,再这么下去你这小命就有危险了。虽说省城的事情都甩给于向文了,可前头的事情于向文毕竟不清楚,为了跟她一起回来,祁振加班加点地才把该收尾的事情都给收尾了的。 祁振捉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睨着她说:唐粒同志,我这正当年呢,哪里就这么脆弱了?要不是现在不太方便,我一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身强体壮。 唐粒被他咬得手痒痒,笑着求饶:行行行,你身强体壮,你身强体壮。 祁振定定看着她灿烂的笑容,是呀,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们的人生已经改变了。 他拥住唐粒,低头吻了吻她,埋首在她肩窝里,哑着声说:谢谢你,唐粒。 谢谢你这辈子依然愿意选择我。 谢谢你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谢谢你把小棋子重新带回到我们身边。 -- 第274页 由于心情太激动,俩人很晚才睡的觉,一觉醒来已经是转天中午了。 祁振赶紧就起来了,洗漱了以后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买早餐。怕外头店里的东西不干净,他特地跑到自己那个发小的馄饨店里,要求人家给他现做。 他那发小程翼都傻了,要不是记着这人当初雪中送炭的恩情,换任何人跑他这馄饨铺里来让现做小米粥,他肯定都得拿扫把把人给打出去。 偏偏这人还很没眼色,自己不会做,还要站在一旁瞎指挥。 这粥再熬稠一点,太稀了我媳妇跟儿子都不喜欢喝还有,熬完了加点虾皮,这东西补钙都说无奸不商,果然啊,你这孙子,你瞧瞧你这虾皮,质量这么差,我真担心给我孩子吃坏了,啧,下次哥送你一点 就说这人讨不讨厌。 程翼也是奇了怪了:不是,也没听说你媳妇怀上了,怎么就儿子都有了,你儿子还能喝粥吃虾皮了?火箭也没你这么快呀。 祁振用一副你这鱼唇的人类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现在不就怀上了。 敢情这是刚怀上呀。程翼算是开了眼了,不是,这刚怀上,你孙子就知道是儿子呀,你这重男轻女思想够严重的呀祁振同志? 祁振懒得理他。 他难道不想要一个跟唐粒一样可可爱爱的闺女吗,可唐粒肚子里的就是他的儿子小棋子呀。 半小时后,唐粒就吃上了由程记馄饨铺老板亲手熬制的早餐。 程翼那孙子虽说嘴巴碎了点,手艺确实还不错,你尝尝。祁振把碗递给唐粒。 唐粒有些奇怪:程翼,就程记馄饨铺那个吗,他不是做馄饨的,怎么还兼煮粥了? 祁振面不改色:嗯,他业务范围挺广的,你想吃什么,他都会做的。 唐粒: 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撒谎。 吃了早午饭,祁振又马不停蹄地出门了,也不知道他找谁介绍的,等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个阿姨。 阿姨姓胡,大概五十岁左右,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做事也挺麻利,据说做菜也很有一手。唐粒跟她聊了几句,感觉性格也挺稳重踏实的,倒是挺满意的。 只能说,祁振这效率真是太高了。 等胡阿姨安顿好了,俩人就拎着东西出门了。既然回来了,两边的父母肯定是要去看一下的。 不过,俩人走到机械厂职工大院外头的大樟树底下,迎面碰见了苏工程师媳妇。 对方行色匆匆的,祁振跟她打招呼,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看清楚面前俩人是谁,顿时着急道:祁振你回来啦,哎哟,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你爸出事啦! 第159章 你爸在厂里晕倒啦,人已经送医院去了,刚刚门卫老潘到你家敲了半天门也没见人,我正想去你妈单位找找呢!你说这大周末,也不知道你妈跑哪儿去了,真是急死人了!苏工程师媳妇着急地说,得了,也别去找你妈了,咱们赶紧去医院瞧瞧吧! 听说祁宏放在厂里晕倒了,唐粒和祁振都很着急,赶紧就跟着苏工程师媳妇转身往外走。 怎么会晕倒呢,这到底怎么回事?唐粒见祁振铁青着脸没说话,赶紧就问苏工程师媳妇。 苏工程师媳妇:厂里电话打到门卫那里的,大概是着急,也没说清楚,好像是开会的时候起了争执,不知怎么的老祁就晕厥了,哎,可真是,你妈又恰好出门去了,幸好你俩回来了。 唐粒他们是一路散步过来的,没开车。仨人走到街口,所幸街口就停着几辆等客的黄包车,这时候也顾不上快慢了,赶紧就分两辆车坐了,往医院方向赶。 没事的,爸这两年身体还不错,平时也有在做检查,肯定没事的。唐粒握着祁振的手安慰。 嗯,我知道的。祁振点点头,嘴上这么说,但他的手依然忍不住微微地颤抖,毕竟上辈子,祁宏放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因为突发心脏病没抢救过来走的。 这两年他其实一直盯着老头子的,酒是早不让他喝了的,饮食方面也是三番五次地嘱咐了的,身体检查更是时不时地就得催促他去做一下。也因为祁宏放的体检情况一直挺不错,各项指标也越来越好,祁振这才放心地去省城。 他以为一切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哪知道老头子突然就倒下了。 这一刻,祁振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他突然开始怀疑,所谓的跟上辈子不一样,会不会只是自己的错觉,他会不会依然绕不开既定的命运,失去父亲,失去妻子,被唯一的孩子记恨。 祁振心乱如麻,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住唐粒。 很快到了医院,仨人急匆匆往急诊室赶,中间祁振突然顿了下,扭头看着唐粒:要不我先过去,你慢一点,慢慢走过去。 唐粒知道他是想到她怀孕的事情,怕对孩子有什么影响。她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没事的,孩子肯定也想早点看到爷爷的情况。 祁振默然地点头,终究还是放慢了些脚步。 苏工程师媳妇快走几步赶了上来,她在后头隐约听到了一些,不太确定:小唐,你这是? -- 第275页 唐粒笑笑:怀孕四十几天了。 好,真好!苏工程师媳妇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你们这两个孩子都是有福气的,放心,就为了这没出世孙子,你爸也会撑过来的。 急诊室里乱糟糟的,痛苦的□□声、孩子的哭闹声、家属的吵嚷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就跟菜市场一样。祁振抓了个护士问了声,很快在临时病床上找到了祁宏放。 病床旁站着几个厂里的干部,秘书小刘时不时地扭头张望着,看到祁振他们,顿时眼睛一亮,喊:振哥,这里。 怎么样,怎么还没醒吗?祁振匆匆走过去,见祁宏放仍闭着眼,心里咯噔一下,身上一下冒出了冷汗,他着急道,就挂盐水吗,不用开刀做手术? 听到开刀做手术,一旁的苏工程师连连摆手:没这么严重没这么严重,小振,你先别急。 小刘也说:对的,振哥,医生刚才过来说了一堆,我也没太听懂,但听意思是先用些药观察一下,而且刚刚祁厂长已经睁过眼睛了,只是太累了又睡过去了,没到需要动手术的程度。 对对对,用点药休息一阵就没事了的。 祁厂长这也是一下子受了刺激,他身体一向好,没事的,没事的。 其他几个干部也赶忙说,心里都想,那些说祁厂长跟儿子关系不好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显是造谣嘛,看人家儿子多紧张老子的身体,一点小毛病,都惦记要做手术了呢。 听他们这么说,祁振明显怔愣了下。刚才在路上,他已经把最坏的情况都想到了,忽然听说情况并不严重,一下子都有些不太敢相信,整个人甚至微微地晃了一下。 唐粒不落痕迹地扶着他的胳膊,轻声说:你看,爸爸真的没事。 其实上辈子的事情她也是记得的,祁宏放突然病逝,给他们这个家庭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可以说是他们一家子悲剧命运的导火索。 一路上过来,她其实也很担心,万一祁宏放跟上辈子一样没挺过去,祁振会不会受不了打击。 现在听说了情况并不严重,心里也是一块大石落地了。 既然家属过来了,几个干部还得回厂子里报信、善后,于是也就告辞回去了。苏工程师夫妇又嘱咐了祁振一些话,两口子也就回去了。苏工程师还得回厂里看看情况,顺便调查一下图纸的事情,而苏工程师媳妇,瞧着祁振夫妻俩毕竟都还年轻一个还怀着孕,估计没经验也不方便,就准备回家帮忙收拾点吃的用的东西过来。 小刘秘书没走,他得留下来帮忙搭把手。 祁振收拾好情绪,就去找医生了。医生挺忙的,正给一个外伤病人处理伤口呢,听他问祁宏放的情况,挥挥手里的止血钳:问题不大,用点药,住院治疗观察几天就行了,家属赶紧去办住院手续吧。 行吧,瞧医生这散漫的态度,祁振的心里反倒更踏实了一些。 办好了住院手续,祁振回到临时病床这边,把小刘喊到一旁,问:刚刚说我爸受了刺激,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刘迟疑了下,说:有一份重要的设计图纸,前两天苏工程师他们弄好了交给祁厂长,今天领导们准备加班开会讨论的,结果早上开会前,祁厂长却发现那份图纸不见了。你也知道的,厂里也不是都跟祁厂长一条心的,图纸突然丢了,祁厂长这边正想办法找呢,曹副厂长他们就说风凉话了,祁厂长跟他们争执了几句,一生气,就这样了。 果然还是图纸的事情。 祁振松了一口气,如果仍旧是图纸的事情,倒是好解决了。 哎,这图纸是咱们厂子明年最重要的项目,这东西丢了,确实非常麻烦,找不回来的话,上面怕是得追究祁厂长的责任。小刘唉声叹气地,问题是,祁厂长办公室的钥匙,除了他本人,就只有我有,振哥,我知道现在厂里的人怕是都在怀疑我了,哎哟,你说我怎么可能做这种缺德事,我可是对祁厂长忠心 祁振打断他:报警了没有? 小刘:还没有,祁厂长之前是考虑到这个东西太重要,怕报警了事情闹大,不管是人家把东西卖了还是销毁了,对咱们来说都是个损失,他是想着先在厂里调查一下,尽快把东西给找回来,哪想到会这样。 报警吧,派出所离得不远,你赶紧去一趟。祁振说,把事情跟公安说清楚,也不拘最近的事情,今年我爸办公室有没有修过换过什么东西,有没有外面的人进去过,你好好想想,都跟公安说说。 小刘听祁振说要报警,一开始心里是不太愿意的,毕竟现在明面上看他的嫌疑是最大的,不过听祁振后面这么一说,他倒是忽然想起了些事情。 没错,虽说钥匙只有他跟祁厂长有,可还有其他人也有嫌疑! 行,我这就去,我去报案完了,就回来守着祁厂长。 这思路一开阔,小刘就发现,其实他既然笃定自己没干坏事,那么报警其实对他才是最有利的,尤其报案人还是他的话,于是风风火火地就跑出去了。 那是住你家楼下的刘主任的儿子吧?唐粒看着那个走出六亲不认步伐的背影,忍不住失笑,这不就是小时候经常跟在祁振后头的毛孩子中的一个嘛。 -- 第276页 嗯,跟小时候一样,一惊一乍,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我爸怎么想的,挑他做自己的秘书。祁振说。 还能怎么想,这样的小年轻,单纯又有冲劲,祁宏放估计就是不想弄一个心思复杂的放在自己身边吧。 没多久,护士就过来通知可以转到病房了。 是个干部病房,两张床,自带卫生间,比祁振当初住过的还要大一点。 中间祁宏放断断续续地睁过眼睛,不知道是虚弱还是身体还不舒服,每次都持续不了多久,就又睡了回去。 祁振怕唐粒累着,中途跑到唐麦的科室,把唐麦喊过来,直接就让唐麦把唐粒带走了。 本来昨天约好的今天吃饭,祁振自然走不开了,正好就把唐粒托付给唐麦她们。 唐粒对于他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也是很无奈,毕竟她其实身体素质还不错,就上上辈子的经验看,怀孕期间就连孕吐反应都没有,就是正常工作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她也知道她留在医院,怕是还得害祁振分心,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跟唐麦走了。 等唐粒她们走了,祁振想想还是不放心,又给家里拨了个电话,嘱咐胡阿姨夜里睡到楼上客房去,随时关注着唐粒,胡阿姨自然满口答应。 没过多久,小刘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振哥,你可太聪明了!我把年初到现在的事情跟警察一说,警察就说,我的嫌疑虽然挺大,但我说的这些事情里面,有几个人的嫌疑也非常大。而且,他还说根据他们的办案经验,表面上看起来嫌疑最大的人,其实才最可能是清白的。小刘拍拍胸脯,这说的可不就是我嘛! 祁振挑了下眉:警察还能跟你说这些? 小刘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拿手指比了比:一点点,有一点点夸张的成分。 祁振失笑:你这小子! 报警,什么报警? 病床上忽然传来微弱的声音,祁振扭头一看,是祁宏放醒了,他忙弯腰下去,问:你感觉怎么样? 祁宏放吃力地重复了一遍:什么报警? 当然是你图纸失窃的事情了,既然这么重要,怎么能不报警?祁振给他掖了掖被子,总算是良心发现安慰了句,放心吧,我跟你保证,不出三天图纸肯定就会有下落了。 祁宏放摇摇头,手指无奈地点了点祁振,终究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7 23:53:52~2022-07-08 23:5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书荒啊书荒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苏向雪是天黑以后才来的医院。一进门先看见祁振了,到底是唯一的儿子,甭管这两年因为唐粒俩人闹了多少矛盾,可对于儿子,哪怕在心里埋怨了多少遍,骂了多少遍,苏向雪总归还是心疼的。 你说你回来,提前打个电话捎个信儿回来多好,我好歹准备几个你爱吃的菜。苏向雪说。 祁振淡淡回了句:打个电话,打电话有用吗,老头子都这样了,不也找不着你人? 苏向雪一噎,脸上神情不太自然,心虚地道:我这不是突然有点事情嘛,你爸怎么样?章雪回来以后,时不时地就来找她聊聊天、逛逛街,今天她就是跟章雪逛街去了,当然,顺便又给章雪买了挺多东西。本来她还准备跟章雪一起在外头饭馆里吃饭的,还是刚好碰见厂里的职工,才知道老祁晕倒住院了,她这才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不过章雪也安慰她了,这个事情也不能怪她,毕竟是突发事件,她事先又不能预知到,也就是刚好碰上了,她这不是一听说就马上赶来了嘛。 祁振看她一眼,扯扯嘴角:还成,活着呢。 苏向雪: 我回家收拾了些毛巾脸盆什么的,还买了灌馄饨来,你爸现在能吃饭吗,先喊他起来吃一点?苏向雪把饭盒放到床头的柜子上,想把毛巾脸盆什么的放到柜子里,却发现柜子里已经有了。 毛巾脸盆什么的,苏婶子都帮忙拿了,她还给炖了罐鸡汤来,我爸喝了,刚睡着了。祁振说着,自顾去小沙发上坐下了,您要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忙,可以继续忙去了。 苏向雪自知理亏,也知道儿子就这么副脾气,也不接话,干脆在另一张床上坐下了。 夜里苏向雪倒是没走,一直守在病房里。中间祁宏放醒了,见苏向雪过来了,就开口打发儿子回去。 祁振心里记挂着唐粒,想着现在他爸到底还在,他妈应该不至于就跟上辈子似的一走了之,于是点点头,嘱咐了老头子几句,也就回去了。 不过,他刚走出病房,苏向雪就跟上来了:小振,你等等。 祁振停下脚步,看向她。 我听说你爸厂里出了问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偷走了,这事要不要紧的,你爸不会要挨处分吧?苏向雪紧张地问。 祁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应该问题不大。 苏向雪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祁振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 第277页 他知道,他这位母亲,一辈子安逸的生活过惯了,是受不了一丁点苦的。他不知道的是,假如父亲没有去世,但是因为挨了处分,丢了厂长的职位,或者,日子过得很不好,她会不会仍然守在父亲身边? 不过,祁振不想拿这个去试探,父母到底是青梅竹马过来的感情,老头子身体不好,他不想再给老头子心里添堵。他们夫妻到底要怎么过,还是看老头子自己的意思吧。 唐粒晚上跟唐米、唐麦一起吃的饭,姐妹仨买了菜在唐米的出租屋里自己做的。 唐米现在已经是安琪拉布艺公司的副总了,职位仅次于唐粒这个总经理之下。唐粒不在安县的这一年,她被逼着学会了当领导,整个人的变化简直称得上脱胎换骨,简直就是个真正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了。 姐妹仨坐在一起吃饭聊天,难得的也没有其他人,唐米和唐麦都喝了点酒,只有唐粒,因为怀孕了,倒是只能喝白开水。 唐麦跟唐米的杯子碰了一下:真没想到,咱们一辈子软声软气的大姐,也有这么一天,我可听说了,大姐你现在在公司里骂人可凶了,经常有小姑娘小媳妇被你骂哭。 唐米喝了口酒,她现在偶尔也要出席会议和应酬,也能喝一点了,不过面对两个妹妹,笑容还是温和而柔软:没有的,只有一两次,实在太过分了才骂的。 其实自从去了安琪拉布艺唐米就发现了,好声好气地跟人讲道理没有用,作为管理者,就得在职工中树立起威信。主要是她不像唐粒,唐粒是自己有本事,哪怕轻声细语地说话,职工们也服她,而她,要是轻声细语地,职工们就觉得她是好欺负。 特别是唐粒不在的这一年,什么事情都得她自己想办法,她不凶一点,真管不住那些人。 当然,读电大以后学到的知识也起了很大作用,她现在不但会凶,还会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算是学会了恩威并施了。 别说唐麦觉得难以置信,就是她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想想当初在岭张村,她以为自己就只能忍受着难缠的婆婆和打人的丈夫,忍气吞声地过一辈子了,哪能想到现在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旁边跟唐粒一样喝着白开水的小粉团举手了:妈妈不止骂小姑娘小媳妇,妈妈还骂我了! 小粉团现在已经是一年级小学生了,她发现自从上小学以后,原本温温柔柔妈妈,就变得越来越严厉了,自己不及时做作业,都会挨妈妈的教育。 小孩子习惯了温柔的妈妈,偶尔被妈妈严厉地教育,就觉得是被骂了,心里可委屈了呢,好容易今天两个阿姨都在,可不得趁机告状? 瞧这孩子委屈的,唐粒就逗她:你不说了妈妈要骂小姑娘和小媳妇嘛,你也是小姑娘呀,你妈妈可不就得骂你? 好像是这样啊,那她以后岂不是都要被妈妈骂了? 小粉团委屈地扁扁嘴:好叭。 唐米哭笑不得:妈妈那是督促你好好学习,怎么就成骂你了?她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对孩子的教育问题自然特别重视。 这顿饭边吃边聊,倒是吃了挺久,尤其知道唐粒怀孕了,唐米特别高兴,主动喝了不少,后面还是唐粒怕她喝多了,把她的酒杯和筷子夺了,这顿饭才算是结束了。 吃完饭从出租屋走出来,本来唐麦想叫个黄包车把唐粒送回去的,结果走到路口,唐粒一抬眼就看到祁振的车停在路边。 这下正好开车先把唐麦送回去了。 唐粒上车就问:你吃饭没有,爸身体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祁振歪过身体,帮她扣上安全带,才说:我在家吃的,我妈在医院呢,你放心吧,爸瞧着精神还可以。你呢,吃饱了吗? 不但吃饱了,还吃撑了。唐粒说。 唐麦还坐在后面呢,俩人也不好只顾着自己说话,祁振就问了唐麦赵英杰现在做生意的情况。唐麦是个直爽的性子,何况晚上还喝了酒,听见祁振问起,她干脆就说:他香菇生意做得不错,不过,最近琢磨着干点别的呢,就是本钱不够。 听这意思,是想跟他们借钱了。 唐粒于是接话问:姐夫想做什么生意? 他啊,自己从前是做司机的,现在虽说大小算个小老板了,可整天还是琢磨做司机那点事情。他说其实全国各地好东西多着呢,就是交通不方便,很多东西咱们这儿才没有,他想买车组个车队,到处拉货去。做生意这个事情,我也不懂,你俩是行家,你们觉得他这想法成不?唐麦说。 组车队拉货,这不就是想做物流? 说实话,这想法还真不错,不仅现在这年月能挣钱,就是未来,电商云集的时代里,物流那也是网络购物的基础呀。 唐粒知道祁振手里资金吃紧,肯定是腾不出钱来的,就是她自己,筹了点钱给祁振,后面又投了钱拍电视剧,这剧组没杀青之前,每一天都是钱。 她盘算了一下,说:二姐,我可以借姐夫五十万,你让姐夫先少买几辆车,明年等我们这边资金盘活了,可以再扩大。 在做生意这方面,唐麦现在是很信任唐粒的,毕竟你看她这几年做的生意,就没一个是亏本的,别说亏本了,都特别挣钱。就说原先那个半死不活的棉纺厂好了,跟唐粒合作以后,现在都成了县城里的香饽饽了,比机械厂还吃香。 -- 第278页 听唐粒这么说,她就知道唐粒是觉得赵英杰这想法可行了,顿时觉得舒了口气。赵英杰那人挺轴的,他想搞车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唐麦估计自己劝是劝不住的,要是这生意不可行,估计他们一家子今后没准就得吃糠咽菜地过日子了。 唐麦于是说:你要觉得这生意能成,我也不说跟你借钱了,你就给你姐夫投资吧,跟你给棉纺厂投资一样,回头挣了就给你分钱,要是亏钱了,我们想办法挣钱还你。 唐粒失笑:唐麦同志,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照你这么说,我这买卖岂不是稳赚不赔?行吧,就算我投资姐夫的,明天我就让财务给你们打钱,你让姐夫放心大胆地干。 祁振也听出来了,唐麦这是对赵英杰不太有信心,于是也插了一嘴:二姐,你放心吧,姐夫这项目挺好的,要不是我现在手里没资金,我也得跟姐夫分一杯羹。 他俩都这么说,唐麦总算是放心了。 唐粒和祁振回到家时,胡阿姨还在楼下客厅里等着呢,说是怕唐粒回来饿了,炖了个红糖肉沫蛋羹。 不过唐粒晚上吃得太撑,肯定吃不下了,倒是祁振,因为父母的事情,又惦记着唐粒,晚饭根本就没吃几口,这时倒是有些饿了,于是干脆把蛋羹端出来吃了,倒是也没浪费。 俩人洗漱了回房说话,聊起机械厂图纸丢失的事情,唐粒想到上辈子后来公安查出来,这事跟机械厂后勤部门有点瓜葛,只可惜等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祁宏放已经过世了。 她想了想,隐晦地提醒说:我瞧着小刘那人挺单纯的,他爸刘主任本身也是你爸提拔上来的,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排除掉你爸自己和小刘,会不会有其他人有机会接触到你爸的办公室呀? 祁振揽着她,心想自己媳妇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不过,大约也是旁观者清,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上辈子也是查了很久才弄清楚的。嗯,我琢磨着也有这个可能,没事的,下午已经报过警了,估计公安那边很快就能查出来了。 他轻轻刮了刮唐粒的鼻子:唐粒同志,别操心这些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养好身体,让自己和咱们的孩子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好吗? 唐粒失笑,学着也刮了刮他高挺的鼻梁:知道了,祁振同志。 俩人今天都受了一番惊吓,这下精神放松下来,也都觉得有些累了,相拥着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祁振起得早,见唐粒还睡得挺香,抱着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到走廊才开始穿衣服。 他刚穿好裤子,胡阿姨就拎着个拖把从隔壁书房里出来了,见他正在往身上套毛衣,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 祁振比了下手势,轻脚轻手地往楼下走,胡阿姨见他这样,也不敢说什么,默默地跟着下了楼。 唐粒还在睡呢,我一会儿得出去一下,她早晨胃口总是不太好,麻烦胡阿姨到时候劝她多喝几口粥。等走到楼下,确定楼上不会听到什么声音了,祁振才说。 好的,我到时候多做两个爽口的小菜。胡阿姨忙应声说。 胡阿姨也不是第一次上别人家里当保姆了,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疼媳妇的男主人,这大冷天的,在走廊上穿衣服,也不怕自己冻着。 男主人都这么上心了,她觉得自己可得更上心才行。 第161章 一大早的,家住劳动路巷尾的郑师傅刚拉着修理工具出来,就在门口碰见个人。这人穿了身今年冬天最流行的黑色滑雪衫,滑雪衫的帽子盖在脑袋上,脸上还戴了个大大的口罩。 这两天天冷,大家为了防寒,走在路上倒是什么打扮都有。郑师傅也没在意,正想走呢,那人拦住他了:您是郑师傅吧? 郑师傅停下脚步:我是,您是? 我吧,就是个热心好市民,新时代的活雷锋。 这人的声音听着挺年轻,还有些懒洋洋的,郑师傅心里正想着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就算是你热心好市民好了,你拦着我出摊是干啥呀,然后就听这人又说了:您是咱这一片出了名的锁匠,我听说上半年您还帮机械厂换过锁吧,这本来是好事情,不过昨天他们厂里丢了个非常重要的东西,据说排查来排查去,厂里的人都没啥嫌疑,我估摸着今天人公安就该找到您了。 郑师傅一辈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忽然听到这么个事情,吓得都愣:我是给机械厂换过锁,可那不是他们请我去的嘛,这他们丢了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这,这公安也不能冤枉好人吧! 您当时就没不合规的地方吗?那人淡淡问。 郑师傅回忆了一下,心里咯噔了下:这,他们那个负责人让我另外给打了一套钥匙,这应该也不算不合规吧,他们自己说的,防着钥匙丢了才打的呀。 您看,这也是您的一面之词,万一对方不承认呢?这种事情就是这样,等公安调查到您这儿,那您就是犯罪嫌疑人了,我瞧着您既然问心无愧,不如自己早点去公安那边说明情况,那您就是积极主动协助办案的好市民了,这公安肯定也更容易相信您说的话。那人说。 郑师傅想了想,觉得这人说得很有道理,他又没干过坏事,他主动去跟公安交代情况,公安肯定是会相信他的。同志,你说的对,我这就去派出所,把事情给说清楚。同志,你留个姓名吧,等这事情过了,我得好好感谢你呀! -- 第279页 那人摆摆手:我这也是怕组织上冤枉一个兢兢业业的好同志,不过,郑师傅,您也知道的,这种透露消息的事情,其实组织上也是不允许的,我也承担了一定风险,您不要跟人说是我给您带的消息,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说完,那人一转身就施施然地走了。 郑师傅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叹息:做好事不留名,果然是热心好市民,新时代活雷锋呀! 机械厂图纸丢失的事情,果然没出三天就水落石出了,甚至案子查清楚的时候,祁宏放都还没有出院。不过,一听到这个消息,祁宏放在医院也待不住了,反正他挂了几天盐水,自我感觉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办好出院手续后,在祁宏放的要求下,祁振直接把车开到了机械厂门口。 也是巧了,正遇上公安过来把犯罪嫌疑人带走。 祁振把车往路边一靠,祁宏放就急急忙忙地下车了,过去跟公安同志握了手,说了几句,祁宏放就问那个犯罪嫌疑人:李诚,我祁宏放待你不薄吧,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你这么做对得起厂里,对得起组织吗?!你知道,这张图纸要真泄露出去,会给厂里造成多大的损失吗,啊! 没错,犯罪嫌疑人正是机械厂后勤部负责人李诚,他还是章雪的表舅。 事情其实也挺简单的,上半年机械厂对厂房和行政楼的门窗门锁都进行了检修更换,然后在更换门锁的时候,李诚就跟负责换锁的郑师傅说,厂里需要一份额外的备用钥匙。 郑师傅一个干活的,当然不会想那么多,人家领导说啥,他自己就干啥,于是就真给钥匙都复制了一份。而且,作为一名锁匠,人家上他这儿来戳钥匙,那都是常有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跟别人去说。 要不是碰上那位好市民,被人家提点了几句,公安这还得排查一阵子才能排查到郑师傅这儿呢。 但是因为有好市民的提点,郑师傅主动到派出所提供了线索,帮助公安迅速地破获了这起案件,郑师傅也因此还收到了公安颁发的荣誉证书呢。 当然,这就是题外话了。 出了这么一件轰动的事情,此时此刻机械厂门口围满了厂里的干部职工和过来看热闹的老百姓。 祁宏放这么振聋发聩地一问,立即受到了围观干部职工的响应。 就是,大小还是个领导呢,居然干这种缺德事,哎哟,这是巴不得咱们跟剿丝厂一样倒闭掉吧! 听说是赌博输了很多钱,想要偷咱们厂里的图纸出去卖给私营企业呢,这个黑心肝的,他怎么自己不去卖呢! 这可能还是有点难度的,不过,你们说他之前管着咱们厂里的后勤,后勤呐,厂里进进出出的,大到机器设备,小到食堂里的米,哪样不是他管的,也不知道捞了多少钱了! 哦哟,不捞钱能有钱拿去赌博吗,你兜里揣个几块钱去赌博场看看,人家理都懒得理你信不信? 对对对,公安同志,你们一定要好好查查,仔细查查,谁知道这人还干过啥坏事呢! 甚至有人说激动起来,直接把手里刚买的菜,就往李诚身上扔过去了。 几个公安看情况不对,怕引起群体□□件,赶紧跟祁宏放说了声,就抓这李诚走了,李诚从始至终都垂着脑袋,一声没吭。 人群外围,李冬梅边哭边喊:李诚,你是被冤枉的吧,你肯定是被冤枉的,有些人不想让你当这个后勤部主任,故意陷害你的吧? 章雪扶着她,有些头疼地劝道:妈,这都这样了,咱们赶紧回家去吧。 要说从前,这位表舅也算是他们一家在机械厂的半个依仗,可现在人都抓走了,这依仗已经变成拖累了,他们一家正该是低调做人的时候,不然要厂里人把他们划归到李诚一起,他们在这宿舍大院里还待得下去吗? 章雪也是无奈,其实她昨晚已经梦见这个事情了,在她的梦里,这个事情一开始没查出来,厂里领导焦头烂额,祁振的父亲也因为这个事情诱发了严重的心脏病,直接就病死了。但是在祁振父亲死后,这件事还是被公安调查清楚了,她表舅李诚最终也锒铛入狱。 早晨醒来章雪还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劝劝李诚,在公安没调查出来前,想法子把东西往厂里随便哪里一塞,人家找着东西了,自然也不会再追究了。 谁知道还没等她找李诚说呢,公安就来把人带走了。 哎,她这梦,真是越来越不准了。 章雪的丈夫任明远也劝李冬梅:妈,咱们要相信公安机关,现在表舅虽然被带走了,总归还是在调查阶段,公安不会冤枉无辜的人的。 顿了下,他又补了一句:当然,也不会放过有罪的人的。 李冬梅: 不说章雪母女俩怎么忐忑,那边苏向雪看着李诚被带走,也是满脸震惊。 她一向喜欢章雪嘛,所以跟老章家关系不错,自然跟李诚关系也还可以,就前几天,她跟章雪出门去逛街,李诚碰见了,还客气地给她俩叫了辆车呢。 在苏向雪的印象里,李诚这人会说话会来事还阔气,比苏工程师他们那一帮老古板讨人喜欢多了。 -- 第280页 可现在,居然说李诚就是那个偷了厂里图纸的人?! 苏向雪简直惊呆了:这不可能吧?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是赌徒。苏工程师媳妇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旁边的,接着话茬就说,我听说老祁晕倒那天,老苏你就是跟章雪那丫头一起在外头买东西吧?啧啧,这户人家道道多着呢,你小心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苏向雪顿时脸上就不太好看:这是两码事,李诚是李诚,章雪是章雪,就算是亲戚,人家还隔着一层呢,只是表亲。 我也没说李诚这事章家就跟章家有搭界,我要这么说,那就是搞连坐了,咱们社会主义新时代,不兴这个。我是提醒你,别不知道谁亲谁疏,回头被人忽悠了,后悔都来不及。苏工程师媳妇说。 苏向雪冷着脸:这种事情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苏工程师媳妇:行行行,我不管你,我管唐粒总行吧?我瞧你今天连菜都没买吧,啧啧,请别人家闺女吃饭就各种大鱼大肉,怀了孩子的儿媳妇回来了,就连菜都不买,这种事情也就你做得出来了。 她说着就从菜篮子里拎出个塑料袋,直接塞祁振手里了:拿着,这我大清早去给你媳妇买的老母鸡,回家炖了给你媳妇好好补补,你妈不疼唐粒,我可疼着呢。 唐粒被祁振护着站在他身后,一直默默地吃瓜看戏呢,闻言不得不探头出来,冲苏工程师媳妇笑道:婶子,谢谢您惦记了。 别这么客气,你在县城的时候,还不是时不时给咱们送吃的?苏工程师媳妇笑呵呵地打了招呼,转身就走了。 他们站得离人群不远,苏工程师跟苏向雪的对话,旁边的人自然也都听到了。 有好事的路人忍不住就讨论上了:还真没听说过这种事情呐,买鱼买肉给别人家闺女吃,自己媳妇怀孕了,连菜都不买,这可真稀奇。 你轻点儿声,人家都听见了,那可是机械厂厂长的媳妇。有人扯扯她袖子劝阻道。 哎哟,这不就更稀奇了,厂长家还亏待儿媳妇呢。我这之前还想让家里妹子找个城里女婿呢,这么看不行啊,城里婆婆亏待起媳妇来更有一套。 旁边另一个人插嘴道:谁说不是呢,听说连儿子结婚都没露面。 哎,还是咱们农村人实诚,哪怕平时再亏待媳妇,肚子里怀了孩子,也是要好吃好喝地供着的,怎么说也是自家的娃不是。 苏向雪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她倒是想跟这几人辩上两句呢,可这几个人一看就是农村里出来的那种能吵架能撒泼的,跟她们吵架,且不说不管输赢丢脸的都是她,问题是,也不可能吵得赢呀。 可她是真的冤呀。 她压根就不知道唐粒怀孕了啊! 第162章 大约是因为在厂门口被嘲了,苏向雪倒是没再作什么妖,老老实实地做了一顿饭,不过她也没问唐粒怀孕的事情,唐粒估计她是拉不下这个脸。 唐粒也没奢望这个婆婆能因为她怀孕就改变态度,对她嘘寒问暖,她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都清净。 因为李诚背叛机械厂的事情,祁宏放还是受了一些打击的,吃完饭后嘱咐了唐粒几句,什么好好养身体啊,有什么需要就开口啊什么的,他就回房了,唐粒和祁振于是也就顺理成章地回家了。 第二天剧组那边的人就到安县了,祁振虽说是让唐粒不要管,可剧组刚过来,两眼一抹黑的,唐粒肯定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管。于是俩人又一起去了趟乡下。 剧组定点就放在嫩溪村,反正就是拍知青下乡劳动和生活的场景,随便哪个村子都一样,嫩溪村村里有湖,村后头还有山林,场景也挺丰富的了。 不过这个事情还是在嫩溪村引起了一阵轰动。 现在村里经济条件好了,好几户人家都买了电视机,村民看电视剧倒是多了,可电视里的人究竟怎么来的,他们可不知道。剧组一来,大家听说这就是拍电视剧的,都觉得这可真是太新鲜了,再听说要在自己村子里拍电视,还要找村民去当群众演员,村民们可不就沸腾了嘛。 他们这是要出名了啊! 都要上电视了,能不出名嘛。 于是村里人对老唐家又是一阵夸赞吹捧,认为老唐家虽说是外姓来的,可对村里的贡献,比同宗同族的同姓人可大多了。 毕竟,拍电视、出名这种事情,可是值得开一次祠堂,祭告祖先的呀! 这是给他们嫩溪村挣了大面子了! 剧组进村后,受到了村民高规格的接待,加上有唐家人从中调节,各方面工作很快就顺利衔接好了。 倒是根本用不着唐粒出什么力,她只在旁边出了几个主意,就这,知道她怀孕了的老唐家人也一直赶着她回家躺着呢。 唐老太太更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直接就跟唐粒说,反正尹巧芬还得上班呢,照顾不到她,让她干脆就留在嫩溪村,一家子人轮流着给她洗衣做饭,保管给她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几个舅妈自然也是一叠声的称是,尤其冯雪琴,她现在可是三个妯娌里面最勤快的,连连说自家就承福一个娃,自己平时空闲时间最多,让唐粒干脆就住她家去。 -- 第281页 盛情难却,加上剧组这边工作也确实要先盯一阵子,唐粒干脆就把祁振打发走了,自己在嫩溪村又住了一阵子。 就这么的,转眼就又到了年尾了。 剧组这边因为要赶进度,过年大家就都不回省城了,这样正好也能拍一些过年的戏份,都不用另外特意布景了。 唐粒一直在嫩溪村待到腊月二十八,亲自给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派了红包,才在老唐家一家人的依依不舍中回了县城。 今年过年,唐粒和祁振商量了,干脆就在小洋楼里自己过了。反正已经结婚,又搬出来自己过日子了,不跟父母过年倒也说得过去。祁振提前跟祁宏放说了声,祁宏放就只说了一句话:你们小俩口自己过也好,省得大年三十的还得闹心。 到了除夕这天,上午胡阿姨先帮着把几个繁琐的菜给做了,下午她回家了,唐粒和祁振就一起悠悠闲闲地做剩下的菜。 等吃完饭,俩人就扛着买的烟花到溪边去放烟花。 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的时候,祁振紧紧地拥住唐粒,在她耳边说:新年快乐,媳妇儿。 唐粒靠在他怀里,一手抚着自己的小腹,一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笑着说:新年快乐。 大年初二。 宿舍大院里这两年结婚的年轻人多,除了老唐家老二老三、老章家闺女,还有孙大妈、张大妈、卞大妈家闺女,总之新女婿就跟地里的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地冒了出来。 这不一大早的,家里有女婿要上门的,都急急忙忙地拎着菜篮子卖菜回来了,大家在门口就碰上,有说有笑地一起往家走。 李老师,你这买得不多哟?有个向来看李冬梅不太顺眼的大妈瞥了眼她手里的篮子,故意说。 李诚被抓走以后,又被查出来贪污和受贿的问题,目前案子已经移交检察了,眼看不在牢里蹲几年是出不来了。李冬梅从小在李诚家里长大的,对这个表弟就跟亲弟弟一样,再想到自从李诚被抓,宿舍大院里那些平时不太对付的,现在都蹬鼻子上脸地跑她面前来阴阳怪气了。 本来她是想着,早点出去买菜,省得碰见她们,哪知道她们比她更早,买的比她多,回来的时间居然是一样的。 李冬梅略显憔悴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不耐,不过还是柔声解释:我家女婿在这里过年的,家里过年这两天菜剩了挺多,今天再买点新鲜的就够了。 说着,拎着篮子快走了几步,直接把后面那些人给甩开了。 啧啧,说得好听,还不是对那女婿不太满意。找茬的大妈撇了撇嘴。 她那女婿不听说很厉害的,搞什么研究的? 哪里呀,我家亲戚在章雪隔壁的厂子里做工呢,跟她厂里几个老乡挺熟悉的,听说她女婿就是一中学老师,还有,章雪那厂子听说亏钱亏得厉害,干不久啰。 不会吧,那李冬梅之前还成天吹她女儿女婿厉害,那章雪还把苏向雪哄得团团转呢,我听人说苏向雪有个亲戚是外商,她准备给章雪牵线呢。 好赖不知,拎不清的,有什么办法。 她们后头,尹巧芬跟孙大妈走在一块儿,孙大妈看了眼前面那几人,笑道:我听说你家唐粒在乡下拍电视剧呢,哎哟,换了之前谁能想到,唐粒真是越来越出息啦。 是呀,祁振来过几趟,说她怀着孩子呢,还得在乡下忙,辛苦着呢,这不我一大早的就给买了只鸡。尹巧芬说。 唐粒回安县以后就上祁家吃过一顿饭,后面就没再来过宿舍大院,本来尹巧芬心里是有点别扭的,不过后来祁振来了两次,每次都拎了挺多东西,也解释了唐粒实在是忙,怀着孩子还得去乡下亲自看着剧组,确实也腾不出时间。 这几年尹巧芬算是看明白了,他们一家子,都得靠着唐粒呢,她以前待唐粒不好,唐粒跟她不亲,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想方设法地补偿了。 别说她那宝贝弟弟还在唐粒手里讨生活,就她那宝贝外甥金蛋,以后长大了,肯定也得靠唐粒呀。 为了弟弟和金蛋,别说让她讨好自己女儿,就是让她去讨好外人,她也必须得干呐。 孙大妈笑笑,心想也就现在女儿出息了,换了从前,这鸡买来多半只能进她家唐玉的肚子。你家唐玉听说现在读书挺用功啊,考试成绩越来越好啦? 说到宝贝儿子,尹巧芬顿时精神了,眉开眼笑的:可不是,从前大家背后都说我宠着他惯着他,要把他惯得无法无天,以后准成个没用的混混吧?要我说,孩子那是小,可不得宠着,现在长大了,不就懂事了,我瞧着,他以后肯定比唐粒还要出息。 孙大妈:这话她没法接。 尹巧芬和孙大妈走得慢,坠在人群后头了,当然,她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她们后面,还有两个人呢。 阿姨,你看这大早上的出来走一走,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身体是不是就觉得舒服多了?章雪挽着苏向雪的手,亲亲热热地说,您啊,就是太善良了,为了我表舅的事情,您看您都操心了好几天,为了唐粒,又操心了好些日子。其实要我说,唐粒这件事做得真不怎么妥当,明知道自己怀了孩子,还跑去拍什么电视剧,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 第282页 苏向雪叹了口气:可人家背后都骂我呢,说我是个恶婆婆。尤其是苏工程师媳妇,她不是背后骂,她是当面就阴阳怪气,偏偏两家就住上下楼,时不时还得碰见,苏向雪每次都被她气个半死。 这婆媳关系都是相互的嘛,做儿媳妇的不都是生怕婆婆不喜欢,整天想着怎么伺候好婆婆,讨婆婆欢心嘛。唐粒这一年到头都在外地,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跑乡下去了,您连她的影子都见不着,您说您能喜欢她,对她好嘛,这不,您也没机会呀。 苏向雪觉得,还是章雪贴心呀,这话真是说到她的心坎上了。 当初他们结婚那么仓促,她这心里一时无法接受,这不也正常的嘛。后面结了婚,要唐粒在家里好好尽她做儿媳妇的本分,她还能真永远不接受她?可他们一结婚,唐粒就撺掇着祁振搬出去住了,现在更是挑唆得祁振对她也不理不睬的,就说这样的儿媳妇,她能满意吗? 算了,别提他们了。苏向雪说,你放心吧,你的厂子要扩大业务做服装,这个简单,我小舅他不止在咱们安县投了服装厂,在申城在南洋都有服装厂子,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帮帮你,前些年我们家因为他的关系可受了不少苦,这个面子他会给我的。 章雪心中一喜,嘴上却说:我就怕给您添麻烦,再说唐粒不也弄了个什么布艺公司嘛,回头知道您帮了我,没有帮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苏向雪:她自己不跟我说,我难不成还上赶着去帮她?再说,小振跟他舅公又不是联系不上,真要走这一层关系,他们也未必用得到我。她不是现在在拍什么电视剧吗,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我小舅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么做生意了,你甭管她。 章雪喜滋滋地道:阿姨您对我可太好了。 把苏向雪送回家后,章雪回了自己家。 李冬梅一看见她,就满脸的不痛快:大清早的,也不知道帮我去提一下菜篮子,一个就知道往外跑,一个就知道看书。 章雪赶紧过去帮着洗菜:我这不是陪苏阿姨锻炼去了嘛,她已经答应帮我跟那个华侨亲戚联系了。 李冬梅脸色好看了些:那就好。 她擦干了手,站在一旁看着女儿洗菜切菜。你说你,都是做生意,人唐粒做得红红火火的,你怎么就越做越差呢?找女婿也是,祁振从前浑吧,至少还有个好家世,男人都是这样的,结了婚有人管着,慢慢地也就变好了,你看祁振是不是这样?你找小任,这孩子脾气是不错,也好学,可又不是学生了,好学可当不了饭吃,你说你当初找个能在生意上帮你的多好? 妈! 行行行,我不说了,行吧。哎哟,这么下去,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哟。李冬梅干脆走进里屋了。 章雪看了眼她妈早晨买回来的菜,皱了皱眉。自从她妈知道任明远只是个普通的中学物理老师,并且也没有研究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以后,对待任明远的态度就越来越敷衍了。 不过,其实也不怪她妈态度变化,就是她自己,这心里也有些着急。明明在梦里,任明远会因为一项科技发明名利双收,从此成为业界大佬的,可他们认识这么久了,他的科技发明却一点影子都没有。 章雪洗了手回到自己住的小房间,见任明远靠在窗边看书,就说:你也不要一天到晚的看书,对眼睛不好,再说,你们搞物理的,不都要做实验的吗,我怎么也没见你动手呀? 任明远其实也没在看书,他摊着书在想问题呢,脑海里正好灵光一闪,却一下子又被章雪给打断了。 他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说:我帮你做早饭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章雪对他学什么、研究什么,比对他这个人还更关心的错觉。 这边老章家各怀心思,不远的老唐家却是其乐融融。 姐妹仨一起做菜烧饭,两个女婿陪着唐国顺在那儿聊天,就连唐玉,都自觉地带着小粉团在玩玩具。 虽说唐玉嘴里时不时地就会冒出一句你怎么这么笨、来,让小舅教你这个大笨蛋,但基本还是很耐心地在教孩子了,小粉团脾气好,也不生气,还软软糯糯地说谢谢小舅。 小粉团这脾气,在学校会不会吃亏呀?唐麦忍不住说,这不就活脱脱一个从前的大姐嘛。 唐米笑道:应该不会,你别看她在家脾气好,在学校还会打架了呢。 因为孩子天生学东西慢,唐米其实也挺担心的,不过可能是因为这两年生活环境改变了吧,小粉团的脾气也变了很多,开朗了,也大胆了。 虽说这么想不太应该,可说实话,头一回因为小粉团跟人打架而被喊到学校,唐米其实高兴得想哭。打架是因为另一个小朋友抢她的卡通橡皮,那还是个男孩子呢,她一把将人推得一屁股墩坐地上了。孩子打架肯定是要教育的,可孩子学会守护自己东西,学会保护自己,唐米真的很欣慰。 哟,能耐了嘛,会打架就好,甭管打不打得赢,至少人家不敢随便欺负了。唐麦说,想当年,我上学那会儿,班里甭管男女可没几个打得过我的。 -- 第283页 正好赵英杰过来提热水瓶,闻言无奈道:这难道还是什么光荣事迹? 唐麦瞪他一眼:这还不光荣。 赵英杰:行行行,光荣。渴了吗,我给你倒杯水吧? 唐麦挥挥手:别在这儿献殷勤了,碍手碍脚的,赶紧走。 唐米和唐粒相视一笑。 没过一会儿,祁振过来了,瞧了瞧锅里,随口问:快做好了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 唐麦翻个白眼:你是会做饭还是会烧火,能帮什么忙?放心吧,你老婆从头到尾就摘了几根芹菜,不会累到她的。 祁振摸摸鼻子,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嘴里这么说,人却干脆就在唐粒身旁坐下了:再说,摘芹菜什么的,我还是会的。 得了,当谁不知道你这醉翁之意在哪壶酒里似的。唐麦呛了句。 唐粒顿时就笑了:好了,唐麦同志,不要欺负我爱人。 啧啧啧,大姐,我看中午咱们吃螃蟹就别倒醋了,这已经够酸的了。唐麦就说。 唐米笑道:你这半斤八两的,有什么好说的。 唐麦:大姐,你果然变了。 二姨,二姨,你不要欺负我妈妈!小粉团在里间喊。 几个大人顿时都乐了。 一家人笑笑闹闹的,只有尹巧芬做菜做菜插不上手,聊天聊天插不上嘴,颇有些落寞地孤零零地坐在里间。 不过,看着里间桌子上摆的东西,她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她也不求女儿女婿捧着她,这些都是虚的,桌子上摆的这些东西才是实际的。 三个女儿现在收入都不错,唐粒就不用说了,唐麦虽说自己就是普通工人的工资,可赵英杰这一年挣了不少钱,再就是唐米,听说在唐粒的厂子里也是当领导的了,唐粒的性子,不会亏待人的,唐米在她厂里,铁定挣了不少钱。 她们手里宽裕,给她送东西自然也不会抠搜。什么鸡鸭鱼肉的,尹巧芬现在都不稀罕了,倒是这些成包的海参啊燕窝啊什么的,听说都是补身体的好东西。 尹巧芬于是就在心里盘算,回头怎么把东西匀一些出来给弟弟尹志勇送去。 作者有话说: 正文快要结束啦!后面应该还有一些番外,不确定写几个,想到啥写啥吧。 第一次写完一本小说(其实还没有),感觉还挺不可思议的。 感谢一直默默看文的小可爱们,比心~ 第163章 《走失》这个电视剧,直到五月才正式杀青。 这时候唐粒已经怀孕六个月了,祁振倒是想让她留在安县养胎,不过她哪里待得住。 祁振也早看出来了,她之前做配送公司、做种养殖基地,都是自己起个头,后面就逐渐培养其他人把工作慢慢接手过去了。她的性格,喜欢开拓,不喜欢守成。但在拍电视剧这个事情上,她却一反常态,事事亲力亲为。 看来是真的喜欢搞这个了。 他还能怎么办,媳妇喜欢的事情,他只能尽全力支持了。 唐粒是不不知道他的想法,要是知道她肯定会说,上辈子干了那么久的经纪人,成天到处拉资源找项目,她早就想自己搞项目,省得受制于人了好嘛。 这辈子,她要趁着内地影视行业刚起步,赶紧自己先占山为王,以后弄个经纪公司重操旧业,就可以按着自己的想法来,拍真正的好片子,捧真正的好演员了。 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俩人又包袱款款回了省城。 电视剧拍完到播出,还有很多环节,后期,审查,发行,哪个环节出问题,都有可能播出不了。幸好有严星津帮着介绍圈内的人,甚至卓学义导演听说唐粒拍了个电视剧,也很热心地帮忙介绍了一些人,于是他们这个草台班子倒是也没走什么弯路,顺利地拿到电视剧发行许可证,并跟几个电视台签了合约。 电视剧播出后,一开始收视率只能说一般,毕竟题材在那里,有一定受众局限性。所幸这个时期电视剧市场竞争还不大,片子制作也确实称得上精良,倒是很快积累了一定口碑。 而且,这年月还是有很大一批人是喜欢看虐剧的,看到女主养母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走失的孩子,并在寻找孩子的过程中,不慎落水身亡,而女主忍受着丧母的悲痛,离开一夜白头的养父参加知青下乡时,就已经很虐了。 后面真相揭开,女主的亲生父母因为生不出男孩,就去拐了城里的男孩,并将自己的女儿遗弃,哪知道多年以后,女主下乡又与被拐的男孩相恋,生恩,养恩,爱情,亲情,还有仇怨,各种情感复杂交织,多年的秘密和母亲的含恨而终横亘在男女主的爱情之间,而就在这时候,知青可以回城了。 那么,男女主该何去何从? 总之,这个电视剧由于贴近现实的背景和狗血虐心的剧情,在当年一种脍炙人口的电视剧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走失》剧组一炮打响。 金秋十月,正当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走失》中的男女主应该怎么办时,唐粒在省城第一人民医院顺利生下了她的小棋子,反正都在省城了,唐粒也就没再挪窝,直接就在省城的院子里坐月子了。 《走失》播出以后,在唐粒的牵线搭桥下,秦璐又接了一部电视剧,虽说不是女主,但也是名导手里大制作的女二号,对于秦璐这样的新人来说,也是很好的机会了。秦璐自然很高兴,她虽说已经拍了一部电视剧,但其实对影视行业仍旧两眼一抹黑,还以为拍完了就得回去继续找工作呢,哪知道还能接着拍戏。 -- 第284页 因为这层关系,蒋阿姨照顾唐粒月子自然更加尽心尽力。 安县的风俗,月子礼是一定得在月子里送的。 于是,听说唐粒生了娃以后,亲朋好友陆陆续续地就跑来送月子礼了。 第一个上门的是于向文。 他跟祁振合资弄的房产项目已经开展得如火如荼,预计房子明年春天就能结顶了,到时候各项手续一走,哗啦啦的就都是钱了。 但辛苦也是真辛苦,因为怕出问题,他跟祁振两个人几乎是轮流在工地盯着的,尤其唐粒又怀孕生孩子了,祁振这边走不开的时候,他就得连续待在工地上。 原先白白嫩嫩的一张脸,这都晒得黝黑黝黑的了。 不过于向文这人真是天生做生意的,听见唐粒说要开影视公司和经纪公司,就把襁褓里小棋子细细嫩嫩的小手给举起来了:我干爹也要投资,我干爹也要投资拍电视剧。 祁振一巴掌把他拍远了,小心地拍了拍儿子的襁褓,见他闭着眼睛轻轻打了个奶嗝,才终于放心。谁是你干儿子,想要儿子自己生去。 嘿,祁振你个过河拆桥的,当初要不是我没去电影院,这漂亮媳妇轮到着你吗,这儿子轮得着你吗?于向文仰着一张黑脸,眼睛瞪得溜圆。 唐粒坐在床上,简直都要笑死了。 同样是蹲工地,祁振也就黑了一点点,而且在家待几天不晒太阳,很快就白回来了,于向文呢,别看他原先也挺白的,居然是个不扛晒的,现在瞧着就跟个种了几十年地的老农民似的,一张嘴,一张黑脸里露出几颗雪亮的白牙,非常的喜感。 你去电影院也白去,老子灌醉你,那是不想你去自取其辱,怕你受打击。祁振扬着眉得意道。 于向文指着他的鼻子,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最后走的时候,都没跟祁振说话,反倒是跟唐粒说了:弟妹,你一定得记得啊,那啥影视公司算我一份。 祁振: 谁是你弟妹,赶紧走人。 于向文是占据了地利优势,一听到消息就拎着礼物上门了,主要是也赶紧趁机坐实了干儿子的名分。 没过两天,唐米唐麦姐妹俩就上省城来了。 见她们大包小包的,唐米甚至还带着小粉团,唐粒也是无奈:这大老远的,赶一趟多麻烦,咱们也不讲究什么月子里月子外的,等过了月子,我回安县了,你们再来看小棋子不就行了。 唐麦抱着小棋子,小家伙长得白白嫩嫩的,小嘴巴红红的,长得特别好,眼睛微微地眯着,偶尔突然睁开一下,跟个贪睡的小猫咪似的,可爱得让人心都要化了。 放心吧,不是特意来看你的,主要是来看咱们小棋子的。当然,难得跑一趟省城,正好带这没见过世面的娘俩上省城来逛逛,你这儿还能食宿,多好的事情。 小粉团站在旁边看着粉妆玉琢的小弟弟,也笑眯了眼:小姨,我不是家里最小的啦。家里没有其他孩子,她常年只能跟小胖墩儿一起玩,可小胖墩儿比她大多了,带着她玩是有的,老气横秋教育她也是有的,小粉团当小妹妹当腻了,可想当姐姐啦。 是呀,你现在就是姐姐啦,以后要爱护弟弟哦。唐米摸摸女儿的小脑袋,笑道。 唐粒也笑:那以后小粉团带弟弟一起玩。她想着上辈子小棋子同学可是个闷葫芦,也没个一起玩的玩伴,这辈子倒确实应该让小粉团多带带他。 唐米唐麦在省城待了三天,第三天她们准备走的时候,祁宏放来了。 祁宏放一辈子兢兢业业,几十年没请过假,这一次孙子出生,刚好厂里重要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就干脆给自己放了十天假,准备过来亲自照顾孙子几天。 当然,他这身体状况,唐粒他们其实也不敢让他照顾孩子,何况,唐粒生产以后,家里又请了一个专门带孩子的保姆,根本也不需要他搭手。 然后陆陆续续的,老唐家几兄弟带妯娌,赵怡,邹美凤,纺织制衣厂、配送公司、布艺公司和种养殖基地的合作伙伴、客户等等,总之平时有来往的,居然都跑到省城来了。 唐粒自然觉得过意不去,自己生个孩子,害这么多人赶老远来看她,实在是不太好意思。 不过大家却都说,这两年生活条件好了,本来也是想到省城来见见世面的,之前没时间,也没个由头,这下正好有了借口,过来以后顺便就能在省城玩几天,买些小地方没有的东西,倒是全当顺便旅游了。 也幸好祁家这个宅院大,其他的客人也就罢了,像老唐家这些人,还有赵怡、邹美凤这样的死党好友,自然都要留在家里招待的。 这些人里面,唐国强夫妻是最开心的。唐经武主要负责省城这边配送公司的业务嘛,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省城,他们过来,倒是正好可以趁机看看儿子。 唐经武在配送公司干了几年,早已经独当一面,唐粒自然不会亏待他,像他和陆浩这样的老员工,除了升职加薪,也按照贡献给予一定公司股份。所以唐经武手里已经有不少钱了,就等着祁振他们公司开发的商品房开售,准备就去买个房子,正式在省城安家落户呢。 -- 第285页 见唐国强夫妻跟儿子团聚,唐国成夫妻也有些眼热,想着在首都读大学的唐育文,那孩子说暑假要在学校搞什么勤工俭学,根本没回来,夫妻俩想儿子,某一天早晨起来,突发奇想的,就说要去首都看看儿子。 好嘛,正好省城这边过去方便,唐粒让蒋阿姨给准备了些吃用的东西,夫妻俩还真就跑到首都去了。 唐国康夫妻俩这回带着儿子唐承福来的,唐承福也读高三了,夫妻俩带儿子去省城的大学转了转,也算是变相激励一下孩子,只求明年能考个好成绩。 说回来,唐经武的妹妹唐秋巧这回没来,据说是一家人都出门了,她就主动留在家里照顾奶奶和唐国成家的两个小的了。这孩子也读高三了,据说成绩也还不错,至少比她哥唐经武要好多了,唐国强夫妻俩就指望着这个女儿也能考个大学呢。 不过,最最让唐粒的意外的是,某一天傍晚,唐玉背着个包就找上门了。 这孩子也上高二了,据说现在读书非常用功,成绩在全校也是名列前茅的。 大约是因为小时候熊,干过不少对不起唐粒的事情,这两年他在唐粒和祁振面前都怂怂的,连话都不敢多讲一句。 唐粒是知道他的脾气的,窝里横,对外怂,也觉得没啥。不过就他这么一个胆小的,竟然敢自己坐车赶那么老远的路,然后在省城里凭着张嘴一路打听着找到家里,唐粒顿时就对这熊孩子刮目相看。 你想来,怎么不找大姐二姐带你过来?唐粒看着坐在窗前埋着头的弟弟问。熊孩子这两年长高了不少,大概是发育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瘦精精的,跟家里没给吃肉似的。脸脱了原先的稚气,轮廓分明了许多,倒是有点少年的样儿了,仔细看,眉眼间跟唐粒其实挺像的。 小棋子躺在唐粒身前,睁着乌黑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呢,唐玉就盯着自己这个一点点大小外甥,半晌才说:大姐二姐过来,没跟我说,我知道,她们已经回去了。 跟家里说了吗? 没说。唐玉顿了下,才说,我说去乡下同学家玩两天的。 唐粒简直哭笑不得,行吧,谢谢你来看我。 唐玉沉默了下,说:我来看小棋子的,我是他舅舅。 行吧。 唐粒也不拆穿他:这两天让你姐夫带你到处逛逛,买点东西,回头就跟着二叔他们回去。 唐国成夫妻俩去首都了,唐国康夫妻俩转悠了两天,就带着儿子回家了,毕竟是高三学生,趁着假期出来玩两天就够了,总不能还请假。倒是唐国强夫妻俩,因为唐经武在这里,多留了几天。 唐玉:我不用姐夫带。 唐粒干脆两个字:不行。 好吧,熊孩子不敢吭声了。 家里客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做饭带娃的都轮不到祁宏放插手,祁宏放难得有这么一段悠闲的时光,倒是经常去隔壁找他二叔聊聊天、下下棋。 对于隔壁的人来人往,祁景明他们早就好奇得不得了。 他们住这么近,自然早去送过月子礼了,不过,在他们想来,祁振和唐粒毕竟都是安县人,在省城的时间还短,照理没那么认识的人。哪知道,隔壁这比他媳妇当初坐月子还热闹。 于是旁敲侧击地就想问,是不是祁宏放在省城的关系。祁宏放多精明一人,听着话风就知道他们的意思了。 都是家里的亲戚朋友,大部分都是从老家赶过来的,唐粒这孩子脾气好热心肠,大家都喜欢。祁宏放于是就说。 二爷爷连连点头:小唐是个好孩子,祁振娶她是福气,小棋子也长得好,像大哥,一副聪明相。 祁景明:人家孩子明明长得像妈妈。 不过,要说大老远的从安县赶过来看望,这情谊肯定是不浅,一两个人也就罢了,这么多人赶过来,可见祁振夫妻俩在当地的影响力呀。 想到一开始,祁娅芳还笑话人家是乡巴佬,祁景明只想说,要不是办不到,他也想当这样的乡巴佬好嘛。 至于后面剧组的人,影视圈的人,乃至新晋影帝严星津亲自登门,祁景明表示,看得多了,他居然都习惯了,一点不惊讶。 哎,要说他们老祁家,终归还是大伯那一脉能撑门庭呀。 就这么的,小棋子这个小小的娃儿,虽说生下来还不到一个月,甚至眼睛都还看不清楚东西的时候,就已经见过无数的亲朋好友啦。 他不知道的是,他妈妈怕他养成孤僻的性格,其实内心里,也巴不得家里天天都热热闹闹的。 为了不让他感到孤独,他的妈妈甚至始终把他带在身边,晚上都不让他爹把他抱到保姆房间。 于是一个月下来,他爹的两只眼睛,乌青得就跟被人揍了似的,导致后来上他家来探望的,他爹的那些狐朋狗友们,都以为他爹被他妈揍了。 小棋子轻轻地打了个奶嗝。 反正这些都不关他的事。 第164章 三年后,安县。 繁华的解放路上,上个月刚建成了一栋漂亮洋气的新楼,成为了县城最新的地标建筑。这一天,新楼大门前摆满了花篮,巨幅红毯延伸铺展到街道边,大大小小的鞭炮,列阵似地,从大门口排到了街道的另一头。 -- 第286页 上午九点半,几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到大楼前,车上下来几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个个身上都有种威严肃穆的气质。 这时,大楼里匆匆走出几个人,为首的就是唐粒,笑着迎上去,跟几个中年男子握手。 贾副市长,常书记,各位领导,欢迎欢迎,您们能过来给我们这个小公司剪彩,真是太感谢了! 唐粒穿一身黑色的西服套装,脸上化了淡妆,头发也特地梳了个显成熟的盘发,不过,站在几个中年人身边,还是显得年轻得像刚出社会的大学生。 贾副市长是部队转业的干部,不说话时总带三分严肃,可听唐粒这么说,他还是不禁露出了笑容:唐粒同志,你这就太谦虚了,你们齐力集团现在在全省都是排得上号的大企业了,虽说安县这里只是个分公司,但在咱们市里来讲,也是重点企业了,要我说,你们这庙大着呢!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马上就要去省里领奖了吧? 县委常书记也笑道:不说其他的,你们公司在咱们安县的农业农村建设方面,可是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咱们安县能成为全省示范性的种养殖基地,你们功不可没啊! 已经升任为县长的郭嘉良也笑道:企业也是推动经济发展的主力军,市里和县里都对你们抱有很大的期待呀,希望你们整合改制后,能继续做大做强! 唐粒自然又顺着话头谦虚了几句,顺便也表了表创业干事的决心,然后也跟几位领导介绍了下分公司这边的管理层。 这几年,她把手里的几个公司逐渐地作了兼并整合,最终于今年年初成立了齐力集团,集团主营三块业务,食品,纺织和影视。纺织、影视方面的分公司都设在省城,安县这边的分公司主管的是食品这一块,主要由老唐家几兄弟负责。 上午十点,在鞭炮声和人群的欢呼声中,齐力集团安县分公司正式挂牌成立。 剪彩完后,常书记陪着贾副市长回县委大院去了,贾副市长过来,当然不止给齐力集团剪彩这一个事情,常书记这边还有重要工作要汇报。 而郭嘉良县长却留了下来,跟唐粒一起走到十几米外临街的一栋小楼前。这里同样摆满花篮,铺着红毯,一群人站在门口,就等着郭嘉良和唐粒过来呢。 你们这安排的,也太紧凑了。郭嘉良道。 等在门口的赵英杰带着人上前迎接,笑道:这不是怕分两次的话浪费郭县长您的时间。当然,这是客气话,事实上他们物流公司也没这么大面子,能请到县长过来剪彩,他们这次也是沾了齐力集团的光。 于公来讲,以齐力集团现在的规模,市县领导肯定是高度重视的,于私来说,郭嘉良跟唐粒的公公私交甚笃,他自己又是唐粒的媒人,自然也愿意给唐粒面子。 人家县长是来都来了,也不在乎多剪一个彩,而单独邀请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郭嘉良笑道:你们物流公司发展潜力巨大,县里给予支持也是应该的。 赵英杰自然连声感谢。 这几年他先是陆陆续续地买车子,自己搞运输队,后面在唐粒的建议下,又逐渐在省内各个地区建立了运输站点,然后一步步地扩大规模,到了今年,终于在全省建立起了一张运输网络,也就趁机成立了物流公司,算是实现了从个体户到企业家的转变了。 当大红绸子揭开,迈杰物流运输公司几个大字出现在眼前,听着周围热闹的鞭炮声和掌声,赵英杰也激动地用力地鼓起了掌。 几年的辛苦,个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但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赵英杰看向人群后面,怀孕七个月的唐麦扶着腰笑吟吟地站在那里,看到他看过来,高高地举起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不由笑得更开心了。 人群外围,乔绮梦怔怔地看着跟县里大领导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的赵英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爱情又回来了。 这两年她一直跟一个国营工厂的副厂长在来往,对方虽说年纪大一点,甚至孩子也不小了,但她觉得他有能力,能给她安全感,是她想要的爱情。 只可惜这两年国营工厂越发不景气了,前阵子厂子倒闭了,他又没找着去别的单位的路子,于是就下岗了,只能自己想办法做生意。乔绮梦看着他为生计狼狈奔走的样子,心里又觉得不得劲了,她心目中的男主角,可不是这样的。 不过,当赵英杰的视线淡淡扫过来时,乔绮梦迅速低下了头,转身狼狈地走开了。 剪彩结束后,唐粒和赵英杰一起将郭嘉良送上了车,眼看车子开远了,赵英杰马上高兴地说:唐粒,今天这真是太有面了,我得请你吃饭,好好感谢你。 姐夫,你这么客气就太见外了。 正好手机响了,唐粒从包里拿出巴掌大的手机,一接通,就听见对面廖进几乎破音的大嗓门:唐粒,咱们获奖了,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还有最佳摄影奖,咱们拿了三个大奖! 去年他们拍了个叫《归》的电影,是个文艺片,《走失》的原班人马。这也是廖进第一次拍电影,那叫一个呕心沥血,电影拍完,廖进整整瘦了二十斤。 这次参加电影节,其实大家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头一回拍电影嘛,也不指望就能像《走失》一样一炮而红,抱着去参加的心态去的,哪知道能一举拿下三项大奖。 -- 第287页 电话那一头,廖进身边的人发疯似的大喊大叫,唐粒也很激动,功夫不负有心人,之前的辛苦总算都没白费。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廖导,辛苦了,回来咱们摆庆功宴! 行行行,咱们要拍照了,回来可得好好宰你一顿。廖进在电话那头大吼,随即就把电话挂了。 唐麦扶着腰走过来:什么庆功宴,又有什么好事? 唐粒笑道:我们那个电影获奖了,拿了三个大奖,我真是太意外了,他们头一回拍电影就能拿下这样的大奖,真的太不容易了! 唐麦翻个白眼:有什么不容易的,这不都意料之中。当初电视剧不也是第一回拍嘛,一播出就火了,后面不也拿了好几个奖,这电影能拿奖,唐麦觉得一点也不意外。 唐粒: 行吧。 本来今天公司挂牌,接下去还有宴会的,不过唐粒明天还要去省里参加颁奖典礼,这不一结束,就得往省城赶。 车子已经等在路边了,穿着三件套西装的小棋子从车里出来,啪嗒啪嗒地跑到妈妈身边,一下抓住妈妈的衣角:妈妈。 见儿子七手八脚地就要往唐粒身上爬,跟过来的祁振一把将他拎住抱起来:你太重了,妈妈抱不动。 小棋子努力地扑腾着小短腿,奈何根本挣脱不开爸爸的魔爪,只好委屈地扁扁小嘴,泫然欲泣地看着妈妈。 这小戏精。 唐粒哭笑不得,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行了,咱们先上车吧,你坐爸爸妈妈中间好不好? 好吧,刚刚还一副小可怜样儿,一听说可以坐在爸爸妈妈中间,当然主要是可以坐在妈妈身边,马上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啦。 祁振无奈地拍了拍娃的小屁股。 不知道为什么,唐粒平时看着挺精明干练的吧,面对小棋子,就心软得不行,还老说孩子要鼓励要陪伴,绝对不允许把娃扔给保姆,夫妻俩走哪儿都得把娃带在身边,导致这孩子特别的粘人,当然,粘的是他妈妈。 不过,想想儿子上辈子成天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这辈子这样似乎也还不错。 一家三口上了车,小棋子忽然指着远处一个身影,问:爸爸,那是奶奶吗? 祁振回头看了眼,远处街边的树底下,苏向雪站在那里。 眼睛还挺尖。他摸摸儿子的小脑袋。 小棋子成天跟着他俩省城安县两边跑,最近跟苏向雪也就过年的时候见过一次面,没想到小家伙居然还能认得人。 他这老娘也不知道是中了章雪什么毒,听章雪忽悠的,帮她跟国外的舅公拉了一百多万的投资。结果章雪的厂子被人举报滥用童工,给关停整顿了一阵子,签好的单子没能及时出货,人家客户一纸诉讼把她给告了,总之弄来弄去厂子给弄倒闭了。 就这,苏向雪还在帮章雪想办法呢,她甚至拿了家里的房产证,跑去银行抵押贷款给章雪还债。 祁宏放知道以后,气得差点心脏病发,后面直接就从家里搬出来,住到厂里办公室去了。 俩人虽说还没离婚,其实也跟离婚差不多了。 透过车窗,祁振又往外看了一眼,苏向雪举着个电话,愣愣地站在那里。 其实这两年,她明显比之前苍老了许多。 回头等章雪那些糟心事了了,咱们给她一笔钱,让她自己好好生活吧。 唐粒探手过来,握住他的手。 我也要,我也要! 小棋子马上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掌,抓着妈妈的手指,仰头看了眼爸爸,感觉爸爸的表情好像有点委屈,又有点难过,小棋子只能一碗水端平地,用另一只手抓住了爸爸的手指。 街道边,苏向雪举着电话,愣愣听着里头的忙音,半晌,才把电话挂了。 当初章雪跟她说,抵押贷款出来先应应急,过阵子就能有一笔大生意,回头挣钱了,就把钱还给她。可这都大半年过去了,别说本钱,就是帮忙垫付的利息,章雪也没有还她一分。 之前她打电话过去,章雪接了电话还会跟她聊聊天,最近她打电话过去,就再也没人接了。 银行那边已经在催她还款了,可她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去? 她倒是想去找祁宏放,祁宏放根本就不见她,她也不敢找祁振,儿子的脾气她清楚,祁振不但不会给她钱,怕是还得冷嘲热讽一通。 听说今天唐粒的公司挂牌,苏向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跑过来了。 她亲眼看着市县领导亲自给唐粒的公司剪彩揭牌,看到唐粒在他们面前谈笑自若,后面又看到郭嘉良跟她一起走到这里。 苏向雪认出来这个物流公司的老板,是老唐家二女儿的丈夫,之前就是县制药厂的一个司机,后面第一批就被下岗了。 可他现在居然也开起了公司,听路边围观的人说,他公司里大卡车、小货车,各种各样的车子就有几十辆。 苏向雪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挣钱了,偏偏就她看好的章雪,居然把厂子做倒闭了,还忽悠她背上了几十万的债? 她真的不明白,因为心底隐隐地,总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章雪会成功的,章雪是好孩子,她要努力帮章雪。 -- 第288页 可事实上,那个她看不上的儿媳妇,现在成了知名的企业家。 到底是怎么了? 手里的电话又响了。 苏向雪匆匆忙忙接起来:章雪 她以为是章雪,结果对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小雪啊,我是舅舅,我回到省城了。 舅舅!苏向雪一怔,随即满怀欣喜,舅舅你回国了,太好了。 我这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啦,落叶归根,不管怎么样,最终都要回到这片土地上。老人话锋一转,说,我回来后,听说了很多事情。小雪,你让舅舅投资的那个厂子亏了,做生意嘛,有赚有亏,这也没什么。但是,根据我的调查和了解,你看好的那个孩子,做人做事都不踏实,压榨劳力,雇佣童工,甚至粗制滥造,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掏心掏肺地对待呀。 最后,老人语重心长说:小雪,我不明白你怎么了,好好想想,祁振,还有他的爱人,他们俩都是很好的企业家啊。 挂上电话后,苏向雪呆呆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站了很久。 是啊,她到底是怎么了? 这一刻,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悄无声息地坍塌了。 第二天,省委省政府隆重举行会议,为作出突出贡献的社会各界人士进行表彰颁奖。 表彰到企业界人士时,一众中老年企业家中,突兀地出现了两个特别年轻的人。 哎哟,那也是企业家吗,怎么这么年轻? 男的帅气,女的漂亮,这简直就像是湾城小说里出来的人物呀! 那女的是齐力集团的老总,男的是艾力地产的老总,再跟你们说个可怕的事情,他俩呀,是夫妻! 哇,这真是郎才女才,郎貌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台上,唐粒从省委主要领导的手中接过年度优秀企业家的荣誉证书,正想转身,却听见领导笑道:唐粒同志,不要着急,你还有一个奖牌。 她赶紧又双手接过领导递过来的奖牌,也没来得及仔细看,谢过领导,赶紧就转身举起奖牌和证书,等待下面的摄影师拍照了。 这都是事先彩排过的流程。 不过,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站在她左侧的祁振,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台下响起一阵起哄声。 唐粒顿时就笑了。 这一幕被永远地记录在了相片里。 而这一天的晚些时候,千里之外的某个出租屋里,章雪看到A省新闻联播里的这一幕时,正在配着咸菜喝粥。 厂子倒了,她又没找到其他的工作,家里所有的东西,能卖的都卖掉拿来还债了,要不是任明远还有份工作,别说喝粥,她怕是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可是,在她这么狼狈的时候,唐粒却在省城领奖。 她听到新闻里播了,唐粒不止拿到了年度优秀企业家,还获得了唯一一个最美女企业家的称号,因为她是年度优秀企业家中唯一的女性,还这么年轻。 因为贡献突出,省里甚至给她另外单设了一个奖。 章雪站起来啪地把电视关了。 任明远:看新闻呢,你关电视干嘛? 看电视不得费电啊,关了省点电费。章雪划拉着碗里的粥,说,你那研究还没研究出东西来吗,要不要夜里加个班,反正咱们都还年轻。她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任明远了,只要他能研究出东西,成为科技大佬,她就是不做生意,照样能做阔太太。 任明远夹菜的手顿了下,沉默了会儿,说:不搞了,研究不出什么东西,我一个当老师的,还是应该专心搞教育。 说完,他就把碗放下,转身进房间了。 要说之前,任明远确实是对搞研究有点兴趣,可被章雪这么整天催促着,他渐渐地也就烦了。科学研究是要靠兴趣和热情的,可他明显感觉到,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兴趣了,因为章雪的态度,总让他觉得,他搞研究是什么特别功利的事情。 算了,他一个人民教师,好好教书才是正经。 章雪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这个事情,她跟任明远已经吵过好几次了,她能感觉得到,任明远的耐心快要被她磨尽了。 她不想逼任明远,毕竟要是离开任明远,她现在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可是,章雪实在是想不通,事情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一个能通过梦境预知未来的人,做什么事情,不应该都比其他人更容易吗? 她让工人加班加点,不是为了更早地完成生产任务吗,她雇佣童工,那是厂里人事部门审核不严格造成的,她根本就不清楚,这怎么能怪她呢,还有人说她生产的东西质量不好,可她从梦里知道,以后大家的生活水平会越来越好,衣服鞋子,都是买了穿个几次就扔了的,只要款式好看就行了,质量有什么要紧的? 章雪不明白,那些梦明明很多都成真了,可偏偏为什么,梦里她成为了知名企业家,任明远成为了科技大佬,他们儿女双全,一辈子过得幸福而甜蜜,这样的梦,为什么却离她越来越远了呢? 她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 第289页 某个不为人知的时空节点上,存在着一个叫书世界管理局的地方,这个机构管理着各个时空中由书这一载体建立起来的世界。 书世界管理局里,有一个叫炮灰管理科的部门,专门负责研究、管理各个书世界的炮灰。 而此时此刻,炮灰管理科里还有三个管理员在加班。 身穿白大褂,架一副金丝眼镜的管理员Z忽然啧了声,对身旁的同事说:九零创业路这个书世界里的炮灰造反了。 坐在另一边的管理员R,一脸无所谓:局里早就默认炮灰造反的正当性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谁让那些主角不争气,以为自己有点优势就可以为所欲为。要知道,人的一生本来就很复杂,加上现在时空混乱,随便哪个节点,一念之差,结果都会截然不同。 管理员E也插嘴:风水轮流转,主角和炮灰不是一成不变,这样多好。你看自从炮灰开始造反,主角管理科那群眼睛长在脑袋上的家伙,现在也学会谦虚了。 管理员Z笑道:这倒是。 他挥挥手,更改了面前虚拟屏幕上的一组数据。 唔,明天得跟主角管理科的人交换一下了,毕竟这个书世界里的主角已经彻底沦为炮灰了。 其实他挺愿意继续管理造反的炮灰的,看看他们,重生之后各方面都成长了。而原先的主角呢,当炮灰实力增强以后,他们原本的优势自然也被削弱了,但实际上他们还是有机会的,只是这个书世界的主角表现实在太差了,显得非常愚蠢。 肯定是因为之前一直被主角管理科那些眼高于顶的蠢货管理,被他们影响了。 行吧,搞定这个,他就可以下班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结束啦,明天更番外。 趁机求一下收藏《我是仙尊座下红尘客》,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有点社牛症在身上的小仙童和口嫌体直清冷闷骚仙尊的故事: 仙尊离忧修无情道,千年未出洞府一步。 直到仙魔大战,他一剑斩杀魔尊,并带回一个爱哭鼻子的小仙童。 高岭之花的仙尊,忽然被拉入红尘,捉鱼,逮鸟,烤山鸡仙界圣地青云山,再不得安宁。 终于,小仙童长大成人,下山游历。 青云山众仙皆暗舒一口气。 三界被搅得天翻地覆,仙尊无动于衷,众仙无不钦佩仙尊道心坚如磐石。 然而,小魔尊广邀宾朋大摆喜宴那日,清冷绝尘的仙尊亲临魔域,剑指魔尊:放开新娘,或者,荡平魔域。 众仙魔胆战心惊之际,旁边抱着酒葫芦喝得醉醺醺的少女缓缓举起手:仙尊,您是来找我吗,我在这里。 离忧仙尊: 第165章 唐粒想在安县建个影视基地,但手上资金不太够,她把项目申报给县里,县里也愿意给一些政策和资金上的优惠,但终究杯水车薪。她正愁着呢,林明德打电话来了。 林明德这几年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听说在港城也投资拍了几部电影,当然,他就是投资人之一,占点股份那种。可这年月正是港城影视红火的时候,投资回报率可是非常高的,就这么的,他的资产现在是越来越雄厚了。 他打电话过来,是想劝唐粒在深城设个分公司,这样跟港城这边的衔接沟通也能更顺畅。 深城设分公司,其实也简单,深城现在正是发展的黄金阶段,唐粒本来就想过去看看,搞点项目做做的。不过既然林明德自己撞枪口上了,唐粒于是干脆就忽悠他一起投影视基地了。 林明德估计也是闲的,被她一通忽悠,就说要亲自来考察一下。 考察什么呀,这个项目现在还停留在纸上呢,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可以考察的。 但唐粒肯定不能这么说,而且这两年安县大力发展旅游业,山水环境还是很不错的,这也算是建影视基地的优势之一。 唐粒原本打算着,等林明德来了,自己带着他到处逛逛,既然来了,总得让他在安县投点钱吧。 哪知道,林明德过来那天,小棋子就感冒发烧了。 这孩子从小粘唐粒,平时就是妈妈的跟屁虫,现在生病了,就更作了,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妈妈。 唐粒考虑到他这两年都在省城生活,乍猛猛地回到安县,肯定不适应,也不可能把他扔在家里,正好,唐米和小粉团也回安县了,就干脆把接待林明德这个事情委托给了唐米。 总归前些年林明德还在唐米家里吃过饭,跟她们母女还熟悉一点。 于是,来自港城的林明德,舟车劳顿,睡眼惺忪从汽车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唐米和小粉团了。 一开始林明德还没认出来。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唐米还是几年前那个衣着朴素成天围着围裙做饭的农村女人,而小粉团呢,是个说话不怎么流利的幼儿园小娃娃。 可眼前这一大一小,穿着打扮都挺时髦的,至少,比这县城里来来往往的旅客都要时髦,唐米还化了妆,穿着西服套裙和呢子大衣,一副office lady的样子,小粉团呢,长高了,也长漂亮了,甚至有了点小少女的样儿。 林叔叔!小粉团还记得林明德,毕竟俩人曾经建立过深厚的友谊,并且林明德回港城以后,也经常会给她寄礼物。 -- 第290页 林明德终于敢确定面前的就是唐米和小粉团了。 他也很高兴:小粉团,好久不见。他现在普通话练好了,已经没那么塑料了。 然后,他看向唐米:唐女士,好久不见,你今天非常漂亮,比明星还漂亮! 唐米脸上一红:好久不见,林先生。虽说她现在也是一个公司的掌舵人了,见过不少大场面,但那都是工作。内地毕竟没有港城那么开放,这样被一个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当面夸漂亮,唐米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她甚至想起,那一年她去电大考试,这个人还当众给她送花,祝她旗开得胜。 虽然后来唐粒也跟她解释了,说港城那边风气比较开放,男人给女人送花,是一种礼节。 那边唐粒亲自照顾着小棋子,等小家伙好不容易不发烧也不咳嗽了,这就已经一周时间过去了。 她倒是也时不时给林明德打个电话,问问他考察的情况。唐米是个实诚人,既然唐粒把这个事情交给她了,她就兢兢业业地,每天带着林明德到处转,一周下来,据说把安县大大小小的景点都给走遍了。 结果林明德据说还想去各个乡镇,包括唐粒的种养殖基地,都去看看。 唐粒琢磨着,林明德再闲,也不至于闲到这个程度吧,于是就给唐米打了个电话,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结果这一问,就问出个让唐粒瞠目结舌的情况。 唐米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林明德在追求她,而且,这个厚脸皮的港城商人还说了,在唐米答应他之前,他都不回港城了。 而唐粒听着唐米这支支吾吾的态度,可一点不像当年拒绝那个什么杨老师的时候那么干脆果断,于是就发现这个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当晚,唐粒一通电话就把唐米、唐麦都喊到她住的小洋楼了。 唐麦带着她两岁大的儿子小面团来的,一进门就问:大姐可别被港城来的那人给骗了,我听说,港城来内地骗人的可多了。 好嘛,一抬眼,就发现唐米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了。 唐麦也不尴尬,直接就把儿子塞唐米怀里了,跟大姨先玩会儿。又问:小粉团呢? 小面团仰着脑袋看了看唐米,喊了声大姨,扑腾着小短腿,就想下地。 他其实见唐米、唐粒的机会不多,不过这孩子不怕生,他妈让喊谁就喊谁。 唐米把小面团放到地上,牵着他的胳膊,防着他乱走乱碰,林明德带她玩去了。 唐麦:哦呦,这港城的,还知道走迂回路线,讨好小粉团呐。 唐粒从厨房端了个果盘出来:人一直跟小粉团关系不错好嘛,这几年一直给小粉团寄礼物来着。 行吧,小棋子呢?唐麦问。 喝了感冒药,睡着了。 唐粒给小面团手里塞了颗大白兔奶糖,小面团立马笑得露出了小乳牙:大姨。 唐麦捂脸:傻儿子,这是小姨。 其实三个人这么坐着讨论林明德的事情,唐米还是有点尴尬的,不过一来不把她叫过来问清楚,唐粒唐麦肯定不会放过她,二来其实她也想听听两个妹妹的意见。 要说原本她是没有这个想法的,上一段婚姻经历太惨痛了,而且这些年她自己带着小粉团过日子,自由自在的,比以前可舒服多了。唯一就是过年过节的,家里有点冷清,不过她想着等小粉团长大成家立业了,家里肯定也会热热闹闹的。 这几年给她介绍对象的也不少,工作上碰见一些人,隐晦地表达好感的也有,不过一般她明确拒绝了,对方也就识趣地放弃了。 只有这个林明德,不管她怎么拒绝,他就一句话:追求女孩子嘛,被拒绝很正常的啦,我继续努力就好了嘛。 他还每天送花,每天夸她漂亮。 关键是,他还说,他原本是个不婚族,这辈子不准备结婚的,但现在他想跟她结婚,不过,他们可以不要孩子,他可以把小粉团当自己的孩子。 听到他说会把小粉团当自己的孩子,唐米这不就心动了嘛。 她还记得小粉团刚上幼儿园时候,小朋友说她爸爸不要她的事情呢,虽说那是姓严的那个老师不对,但孩子没有爸爸陪在身边也是事实。 没有爸爸,孩子过得也挺好,可要能多一个人爱护她,孩子肯定会更开心吧。 这说得天花乱坠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这么想呢,男人嘛,没结婚之前都说得好听。唐麦还是持怀疑态度,她跟林明德不熟,但总听说港城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就觉得那里的男人更不可信。 唐粒跟林明德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对他的人品倒还是信任的,做生意诚实守信,为人嘛,精明是有的,但做事也光明磊落。但做生意毕竟跟谈恋爱不同。 她想了想,就说:他要是愿意把家安到A省来,你们就处处也不妨事。 唐米点点头,反正让她去港城是绝对不可能的。 姐妹仨于是又聊了些别的。 唐麦说到机械厂职工宿舍大院要拆迁的事情,其实前两年大家就陆陆续续地都搬出来了,筒子楼这边都是厂里的房子,倒也没什么问题,干部楼那边,都是个人出钱买走了做了房本的,据说一平方能补回两平方的面积,可惜你婆婆那时候被章雪忽悠,最后房子都赔给银行了。 -- 第291页 唐粒见小面团一直伸手想勾果盘里的蜜桔,就拿了一个塞到他手里,小面团笑呵呵地,抓起桔子就往嘴里塞。唐粒一边捉住他的手,一边说:总归是他们老俩口自己的房子,她自己不后悔就行。 唐麦抓着儿子的手拍了两下:我瞧你就跟赵英杰一样傻。 小面团笑得露出小乳牙:爸爸。 唐麦翻了个白眼,傻儿子。她又说:怎么可能不后悔,你公公宁可自己租房子,也不跟她一起住了。不过,我瞧你婆婆现在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有一次上医院来开药,还主动跟我打招呼了呢,换了从前,怎么可能,都用下巴看人的。 唐粒笑笑,没说什么。 这天之后,唐米对林明德的态度,倒是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味的拒绝了。 林明德也真是闲的,果然就一直在安县待了下来,甚至留在安县过了个年。 大年初一的时候,他还跟唐米一起带着孩子去乡下看戏了。 听普通话都费劲的人,听戏就更加了,跟听天书估计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林明德倒是也看得津津有味,边看边不时地跟唐米交流对戏服的看法。毕竟不管哪个流派的戏曲,服装上都是很有自己特色的,那些精美的头饰,华丽的刺绣,还有翻飞的水袖,在他这个行家眼里,都是值得细细品味的。 唐米这些年管着布艺公司,在这方面当然也是恶补过的,不过她发现,自己这种半吊子死命学起来的,跟人家真正的行家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当然,林明德说的话一多,就难免夹杂一些港普,甚至英格力许,唐米就不太听得懂了。 可哪怕这样,唐米还是觉得获益匪浅。 戏看完的时候,小粉团拿了钱去旁边的小摊上买茶叶蛋,唐米跟林明德就站在路口等她。 没一会儿,小粉团一手拽着钱,一手拽着茶叶蛋,慌慌张张地回来了。 唐米见女儿神情不太对,就问:你没给钱吗,怎么就拿着茶叶蛋回来了? 小粉团有点害怕,又有点难过的样子:妈妈,我看到、我看到爸爸了,他在卖茶叶蛋,这个茶叶蛋,就是他给我的,妈妈,我 唐米循着小粉团跑过来的方向看去,远处那一排小摊贩里,有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仔细看,确实跟张肖军很像。他本来是看着这边的,在唐米看过去的瞬间,像受惊了似的,突然转过了身。 没事,既然是他给你的,你就拿着吧。唐米半拥着女儿,咱们走吧。 回到车上,小粉团因为看到张肖军的事情明显还有些低落,林明德忽然从身后拿出一根棉花糖,递到小粉团面前:当当当当,亲爱的小公主,这是天上的云彩女神亲自用云朵给你做的棉花糖哦。 小粉团噗嗤笑了:林明德先生,你骗人,这是刚才村口卖的棉花糖。 林明德又拿出一根棉花糖,递到唐米面前:当然,云彩女神也给美丽的唐米女士做了棉花糖。 唐米没伸手,但也忍不住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