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枝/望周枝》 第1页 [现代情感] 《揽枝/望周枝》作者:朝不见【完结】 简介: 在所有人眼中,周枝是秦徵交往过的女朋友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一个乖巧软妹,一个情场浪子。 两人就像指南针的两极,隔着无法跨越的天堑。 有人说像周枝这样徒有一张脸,性格无趣的书呆子,和秦徵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分开。 一语成谶,很快周枝被甩狼狈出国的消息在校园里传的沸沸扬扬。 私下有朋友为周枝打抱不平,人家那么好一姑娘你说甩就甩,你他妈是不是缺心眼。 秦徵冷笑,抬头时眼角洇出一抹不明显的红,咬牙狠狠道,是她不要我。 * 多年后重逢,是在朋友的婚礼上。 秦徵看着另一个男人揽着周枝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暧昧的姿态无声宣告着两人的亲密关系。 从始至终,她看他的眼神平静坦然,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直到雨夜降临,秦徵放下尊严拉住她的手,又一次低头,别走。 周枝神色平静,清冷的声线随雨点砸落,秦徵,我们已经分手了。 秦徵掐住她手心的软肋,一遍遍摩挲,眼底的疯狂几近偏执,我没答应就不算数。 * 你的风花雪月,我的意乱情迷。 外科医生X社畜秘书 1v1+SC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枝 ┃ 配角:秦徵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钓系伪浪子X清冷软妹 立意:为美好生活不懈奋斗。  ? 第1章 望呀望 季春三月,天气反反复复,昨天还是二十多度的大晴天,今晨却下了场小雨,打落一地的白色花瓣,像被油墨喷溅的卡纸,染着些许泥泞被行人踩在脚下。 湿气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周枝侧躺在床边,整个人被冷风刮了一遍,她下意识蜷缩着身体,整张脸都埋进被窝里。 昨天从酒吧回来已经是半夜,临时又接到传真让她往策划案里补充一项数据,等忙完已经快天亮了,好在今天是周末,她难得可以睡个懒觉。 混混沌沌眯了一个小时,周枝被枕头下嗡嗡震动的手机吵醒。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又扫了眼时间,语气尽量平和,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徐承礼按了两下方向盘,给你十分钟,马上收拾好下楼。 说完不等周枝回应,他直接挂了电话。 紧接着楼下传来两道刺耳的车喇叭声,周枝瞥了眼已经黑屏的手机,走进了洗手间。 徐承礼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余光看到楼梯口走来的身影,他抬起手肘搭在车窗上,朝周枝挑了下眉,上车,陪我去个地方。 周枝走到车门边,垂眸扫了一眼徐承礼眼睑下淡淡的青黑色,据我所知,你今天没有外出行程。 徐承礼替她拉开车门,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我说有就有。 周枝系上安全带,想起昨晚在酒吧捞人时徐承礼魂不守舍的状态,有点不放心让他开车,犹豫道,你能行吗?要不我来开? 徐承礼把买好的早餐递给她,一脸痞笑,不要在开车这种技术活上质疑一个男人行不行。 听到这人还能插科打诨地开黄腔,周枝知道他是恢复过来了,于是安静地低头吃着牛角包。 窗外的景致飞速倒退,路上连个行人都看不见,周枝这才注意到徐承礼准备把车开上高速,她偏头看了徐承礼一眼,发现他正在调导航,神色没有丝毫异常。 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徐承礼偏头朝她笑了笑,语气多了几分正色,放心,我不去鬼混,只是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 不知道是不是周枝的错觉,她发现徐承礼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出现短暂的滞涩,嗓子里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 不过没等她来得及分析这点情绪是什么,徐承礼已经降下她的座椅,随手扔了个眼罩过来,没那么快到,你先睡会儿。 周枝睡眠一向很浅,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入睡更加困难,或许是因为昨天熬夜太狠,她闭上眼睛没多久,思绪瞬间被困意缠绕,很快陷入了梦境。 这是她第一次梦见秦徵。 那张刀削般轮廓凌厉的脸仿佛隔着一层水雾,在视野里模糊不清,可那双充满怨恨和不甘的眼神却直直穿透虚妄的水面落到周枝面前。 周枝努力想从梦中醒来,可意识仿佛被拖入深海,她挣扎地越厉害,陷落地就越深。 那种感觉,就像秦徵真实站在她面前一样。 梦境零零碎碎,像几块毫无逻辑关联的拼图,生硬地重复着她对秦徵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分手吧,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这句话如同鼓点密密麻麻砸在周枝身上,一点点粉碎束缚意识的禁锢,随着最后一道重锤落下,周枝猛地睁眼。 梦见鬼了?徐承礼递了张纸给她,按了下座椅里侧的按钮,看你吓地这幅丢了魂的样子,没少做亏心事吧。 周枝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迅速平复着情绪,无心搭理徐承礼对她的挖苦。 -- 第2页 等她再睁眼时,眸光平静,俨然已经恢复了往常那副清冷稳重的模样。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身旁好整以暇等着看她出洋相的徐承礼,转身打开车门,走了。 徐承礼跨步跟在她身后走进酒店大堂,负责接待的新人父母已经站在门口,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这样欢快的气氛很难让人不被感染。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受环境影响,周枝心底残存的那点烦闷感竟然奇异般地消失了。 在车上听徐承礼简单提过,今天结婚的是他小时候认识的邻居姐姐,和男方虽然是家族联姻,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也算得上是感情深厚的青梅竹马。 徐家为了维系人脉,少不了要在这些场面事上露露脸走个过场。 徐承礼把周枝领到座位上,便被人拖去给新娘送礼金了。 离婚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周枝扫过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其中有不少眼熟的面孔,都是她陪徐承礼应酬时见过几次的生意伙伴。 他们看到周枝时只是一眼掠过,仿佛对她根本没有印象,偶尔有几个认出她的,也只是碍于徐承礼的面子礼貌客套两句。 应付完这些面子工程,周枝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距婚礼正式开始还有十分钟,徐承礼也应该回来了。 她偏头朝门口望去,没有看见徐承礼的身影,却意外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怎么会是他。 周枝怔了两秒,心脏漏了一拍,紧接着不受控制地飞快跳动起来。 然而就是这两秒,足够让秦徵发现她的存在,他对熟悉的事物有一种几乎敏锐的辨析感,更何况是人。 秦徵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衬衣扣子系到领口,肩颈线修长利落,身材更是少有的黄金比例,镜片下锐利的眼睛看人时微微压低,在亮眼的灯光下更具压迫感。 周枝被秦徵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朝人群里缩了下脖子,避开了他的视线。 秦徵见她这幅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扯唇嗤笑一声,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身旁的人说话,他神色恹恹,看上去没多大兴趣。 周枝。徐承礼隔得人群远远喊了一声,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半个宴会厅的人都听见。 秦徵眼皮轻轻撩起,余光不留痕迹地瞥了徐承礼一眼。 周枝闻声转过头,看见徐承礼的衣领被掀起半截,脖子遮挡地严严实实,眼皮顿时一跳,脸色也跟着冷下来。 直到徐承礼走到面前,她才看见他从脖颈下往上冒出的细小红点,眉头轻蹙,你又喝酒了? 说完,从包里掏出一盒过敏药,连同桌上的水一起递给徐承礼。 注意到周枝的脸色有些难看,徐承礼难得正经解释道:喜酒我怎么好意思不喝,不过我没喝多少,就一口。 周枝伸手掀开徐承礼的衣领,看了眼他脖子上不算明显的红疹,松了口气,等结束我陪你去医院找医生看看。 不用,就普通过敏,死不了。 周枝没说话,只是平静地抬头盯着他。 徐承礼最怵周枝这种眼神,活像有人欠了她几百万,立刻改口,我去,皮肤科所有权威专家的号我都挂一遍。 满意了? 周枝懒得跟他贫嘴,把之前来跟她打探徐承礼消息的人逐一报了一遍名字,星阳的朱总有个年纪和你相仿的女儿刚回国,问你下周能不能抽空见上一面。 老头子又逼你怂恿我去相亲? 周枝把资料调出来递到徐承礼面前,你要是不去,老先生说他会找到令你满意的人为止。 徐承礼气笑了,是令我满意还是令他满意?安排你这个活监控在我身边还不够,现在连我的婚姻也要横插一脚,你告诉他,他要找就找,反正我不去。 周枝沉默两秒,平淡道,我知道了,会如实把你的意思告诉老先生的。 徐承礼一通火气发泄出来,脑子清醒不少,反应过来自己话说重了。 这件事本质上和周枝没有半点关系,她充其量只是他和老头子之间的传声筒,这头敲那头打,像个皮球一样两边受气。 徐承礼眨了眨眼,道歉的话在嘴边打转,却在对上周枝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时,瞬间噎回了肚子。 印象里,周枝总是端着这幅理性又认真的表情,像是刻意裁量出来的面具,真实情绪从不外露,清冷自控地可怕。 徐承礼这样想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李卓朝他挑了下眉,有段时间没见了,咱去那桌和兄弟们叙叙旧? 徐承礼正愁用什么由头和周枝搭话,梯子就送到了面前,他顺势应下来,对周枝道,我去那桌和朋友们聊聊天,一会儿结束门口见。 周枝点头,别喝酒,也别吃掺了酒精的东西。 听见周枝的嘱咐,徐承礼估摸着她大概也没跟自己置气,声音顿时轻快不少,年纪轻轻少操点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说完,徐承礼起身跟着李卓走到了墙边最靠角落的那桌。 李卓见徐承礼笑地一脸灿烂,目光从周枝身上缓缓移开,随口问:刚才那是你女朋友?对你挺上心的。 -- 第3页 不是,我秘书。 李卓闻言笑了笑,神色晦暗不明。 徐承礼走后,周枝旁边空出一个位置,她正准备把压在腰后的包包拿出来放在空位上,头顶光线倏尔一暗,一道影子拓在座椅的白布上。 周枝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兀自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一股淡淡的酒精味散发出来。 周枝慢慢抬起头,在逐渐熄灭的灯光中,撞上一双明亮又寡漠的眼睛。 秦徵俯身凑近,高大的身影将她和人群隔开,狭长眼尾勾勒出细细的弧度,嗓音透着一股散漫,仿佛不带任何情绪。 周枝。 他说。 好久不见。 第2章 望呀望 周枝设想过无数次两人见面的场景,只是每一次都比不上此刻的真实。 她不自觉掐了下掌心的软肉,望着那双漆浓锐利的眼,胸口像被水汽烫过一般又闷又热,还有点喘不过气。 似乎是觉得热,秦徵漫不尽心地解开一颗扣子,单手扯开领口,露出一截白皙精致的锁骨,举手投足间还是那副玩世不恭又肆意随性的模样。 他在等周枝开口。 周枝眨了眨眼,眼底的情绪只剩平静,语气坦然,好久不见。 仿佛只是在和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客套寒暄。 秦徵移开视线,一条腿抵在椅侧,顺势朝外转过身背对着周枝,两人没再说一句话。 大厅里人声鼎沸,灯光忽明忽暗,似乎在为新人的出场酝酿氛围。 身边坐着这么一位存在感不容忽视的人,周枝很难控制自己不去看他,更何况这人还是她的前男友。 秦徵专注地看着中央屏幕播放的VCR,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头,于是她慢慢伸手扶住座椅两侧,悄无声息地往里挪了挪。 在秦徵过来之前,她为了放东西,把他的椅子朝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些,本来椅子间的空隙就拥挤,她无意的行为,让两人的距离也靠得很近。 这样近的距离,让周枝有些不适应。 她深吸一口气,身体稍稍抬高,尽可能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自然,可避免不了椅子划过地板发出的摩擦声。 一道很细微但足以让秦徵发现的声音。 感觉到秦徵的视线再次落在自己身上,她尴尬地抬起头,拽了一下压在身后的包包带子,心虚地解释道,包包被椅子夹住了,不好意思。 秦徵垂下眼,顺着敞开的拉链缝隙看到一个白色药盒,他突然想到什么,漆黑的眸子瞬间变得晦涩难耐起来。 秦徵突然觉得窝火,一股师出无名的恼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却怎么也找不到宣泄口,只能蹿进五脏六腑,一点点烧熔他的理智,留下一地无法自愈的焦油脓血。 他盯着周枝的眼睛,目光笔直而又锋利,像一把无形的刀刃刮过她脸上的每一寸,直到看清这幅皮囊之下掩藏的所有情绪。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气息滚烫,带着一股不管不顾似乎打算撞烂一切障碍的冲动开口,你 周枝朝他抬了下手示意,转身接起了电话。 她漠然的神情,无所谓的态度,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嘲讽着他刚才的行为有多么可笑。 秦徵扯了扯唇角,眼底汹涌的情绪慢慢归于平静。 他早该明白,在她决绝地提出分手全然不顾他的挽留的时候,就应该清楚,分别后的这些年,她可以有别人。 周枝挂断电话,看向一旁神色淡漠的秦徵,细声问: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秦徵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不想看她,只是离开之前轻飘飘说了一句,没什么。 周枝愣了片刻,等她反应过来后,秦徵已经彻底消失在人群里。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手不自觉落在秦徵坐过的椅子上,上面还残留有他的体温。 周枝并没有发现在她通电话的这段时间里,有人把她面前的红酒换成了葡萄汁。 不过因为她不用替徐承礼挡酒,整场饭局下来,不曾动过手边的东西,所以没有发现自己的酒已经被人换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快结束了,周枝按照约定在酒店大堂等徐承礼。 她翻阅着陈列书架上的杂志,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角落传来说话声。 周枝无意窥听别人的隐私,拿出耳机正要戴上,却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手上动作蓦地一停。 你说秦徵如果知道我偷跑来看他会是什么表情?小姑娘嗓音娇柔,话语里弥漫着憧憬和期待。 周枝手指轻颤,耳机滑落掉在地上。 小姑娘握着手机从拐角走出来,坐在周枝对面的沙发上,笑地天真烂漫,是那种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 我就乐意当他的小跟班怎么了,你这个柠檬精。 周枝捡起耳机重新戴好,慢慢调高音量,直至盖过小姑娘的说话声。 手里的杂志被她翻了一页又一页,周枝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不管过去多少年,每当听到这个名字,她总会控制不住地去关注,试图从别人嘴里寻找到那个熟悉的人。 虽然这些年一直有在慢慢纠正,但不可否认,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会先于理智,做出身体的本能反应。 -- 第4页 小姑娘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周枝听不真切,但大概能猜到她在说什么。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心思总是不加掩饰地映在脸上。 不过秦徵确实有这个本事,一个游戏人间的情场浪子,惯会虚情假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里是他的对手,只要他愿意,有时候甚至一个眼神就能引得无数女人前仆后继。 远远看见徐承礼从电梯走出来,周枝收拢心思,朝他招了招手。 等很久了?徐承礼手里提着一个纸袋,低头扫了眼她手里那本杂志的页码,揶揄道,这么吵的地方你居然还能看书,不愧是个书呆子。 周枝对他的调侃习以为常,往前迈了一步,手按住徐承礼散漫晃动的肩膀,目光在他脖子上环视一圈。 原本鲜艳的红点已经开始淡化,隐隐有消退的迹象。 如果痒的话不要用手去抓,很容易发炎。她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拿出一管软膏递过去,止痒的,你自己抹一下。 徐承礼三两步绕到周枝背后,整个人往后一仰陷进沙发里,半开玩笑道,我看不到,你帮我抹。 周枝料到他要来这一套,手指在茶几上点了点,这是一张镜面桌,你可以对着镜子抹。 你这么不解风情,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徐承礼边说边对着镜子开始抹药。 对了,我今天不回去,你如果想留在这儿的话,我待会叫前台给你开间房,不过我觉得你肯定不会放弃大好的周末时光陪我在这里鬼混。 周枝没吭声,她知道徐承礼还藏着话没说完。 所以我托朋友顺道送你回去,他们一会就下来。徐承礼冲周枝扬了扬下巴,一脸自我感动的笑,怎么样,够意思吧。 周枝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又从包里掏出几盒药膏,正准备放进纸袋,徐承礼突然出声叫住她,那袋子里有盒巧克力,你带回去吃了吧。 周枝看过去,是一盒包装普通的香橙味巧克力,牌子小众却很眼熟,是她经常吃的那一款。不过它的价格很平民,周枝有些诧异,显然没想到他们上流圈也有人喜欢吃这个。 徐承礼见她把东西收进了包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就在这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一群身穿黑色正装的人走了出来,周枝循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打眼的秦徵。 秦徵似有所感,撩起眼皮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漆黑的眼眸在她身上停留一瞬然后移开,落到她旁边的小姑娘脸上,寡淡的神色难得柔和了些许。 小姑娘一脸雀跃地朝他跑过去,亲昵地环住他的手臂撒娇。 周枝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绪。 恰好这时徐承礼擦完药,他拍了拍周枝的肩膀,抬手一指,人来了,你一会儿搭他的顺丰车回去。 周枝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看见那片乌泱泱的人,一时不清楚徐承礼指的人是谁。 哪个? 就那个。徐承礼走过来,肩膀抵着周枝,怀里搂一小姑娘戴眼镜那个,叫秦什么来着,我一下给忘了。 秦徵。 对,就叫秦徵。徐承礼诧异地眨眨眼,你认识他? 周枝看着走过来的两人,下意识绞紧了掌心,指节微微泛白,指尖因为用力而充血发红,但她说话的语气依旧平稳,不熟。 秦徵抽回手,和徐承礼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偏头目光笔直地看着周枝,沉声道,我得先送这小孩回学校,可能要绕路,你不介意吧? 周枝刚想开口说不麻烦了,结果徐承礼直接拎起她的包朝门外走去,断了她回旋的余地,没事,她回去除了睡觉也没事可干,只要把人安全送到就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枝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他们身后。 小姑娘以为她怕生,朝她绽出一抹亲和力十足的微笑,姐姐你别害怕,我哥他人很好的,长得也帅。 原来是兄妹,可单从五官看上去,两人似乎并没有相似之处,性格也天差地别。 小姑娘性格活泼,像只率真的百灵鸟,拉着周枝的手说了一路。 秦徵走在前面,一语不发,只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直到秦徵把车从泊车处开出来,还能听见地下车库回荡着秦嫣滔滔不绝的说笑声。 秦嫣对周枝一见如故,打算和周枝一起坐到后座聊天,结果她愣是拽了半天也没拉开车门,反应过来后气鼓鼓走到驾驶座,秦徵你怎么回事? 秦徵侧头看过来,反问,我是你两司机? 秦嫣哼笑一声,你就是嫉妒我和周枝姐姐感情好。 秦徵没说话,扫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周枝,捞起秦嫣的书包丢到车后座,不乐意你就自己走回去,大概也就三十公里,当锻炼身体。 闻言秦嫣顿时不闹了,老老实实坐到后座,只是嘴巴翘的老高,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一路上也没跟秦徵说几句话。 车开到熟悉的街道,秦嫣掏出手机,一脸不舍地靠在副驾驶座上,周枝姐姐,方便加个微信吗?以后我去北江找你玩。 -- 第5页 周枝自然不会拒绝她,加上微信后又发了一串数字过去,这是我的号码,以后要是微信联系不上我,可以直接打这个电话。 秦嫣喜滋滋地下了车,原本热闹的气氛在她离开后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车内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寂静。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滞,压地人透不过气。 周枝用手机查了下导航,距离北江至少还有三个小时的车程,也就是说,她还要和秦徵在这尴尬到令人窒息的环境里待上三个小时。 简直比让她在公司大会上即兴发表演讲还要难熬。 她用余光偷瞄了秦徵一眼,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表情认真而专注,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朝一侧打到底,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在他手中仿佛被翻出了花,有种说不出的迷人恣肆。 和他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别无二致。 窗外耀眼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削弱了五官带来的凛冽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不少。 周枝从一上车就注意到他略显干涩的嘴唇,只是秦徵始终一言不发,也不和秦嫣搭话,她以为他是因为她心情不好,所以说话时一直控制着音量尽量不影响到他。 趁着等红绿灯的空隙,周枝从手边拿了瓶水递过去,因为职业习惯,她下意识拧松瓶盖。 秦徵接过那瓶水,侧头看着她,动作自然地旋开瓶盖,拧不开? 不是。周枝摇头,给你喝的。 秦徵动作一滞,勾了勾唇,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跟我说话。 周枝缄默地看着他,心脏被他眼底的嘲讽烫地一缩,哑声道:没有,只是不想影响你开车。 秦徵没出声,他仰头灌了一口水,喉结伴随吞咽的动作上下滚了滚,嘴唇染上湿意。 周枝,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秦徵忽然俯身凑过来,深黑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撒谎的时候要看着别人的眼睛,谎言才不容易被拆穿。 被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注视着,整个人像是被从外看透到里,周枝心里发虚,咽了咽口水,艰涩地道,我记得。 秦徵突然笑了一声,低哑的嗓音透着一股颓唐,看她的眼神冷冽如冰,又似烈火灼烧,那我说不要分手,你还记不记得? 作者有话说: 求小可爱们的收藏和评论,谢谢大家。 第3章 望呀望 北江大学有一面张贴着历届优秀毕业生照片的光荣榜,从校门口一直延伸到路尽头,密密麻麻一片,横跨半条林荫小道,是校园内独树一帜的风景线和活招牌。 周枝扫过一张张照片,脖子仰得都有些发酸,终于在上面找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照片上的男人表情严肃,眉宇间有一股初长开的青涩,唇角笑意有些僵硬,明显练习过多次却还是不得要领。 这人是她的舅舅,梁廷,曾是北江大学的学生。 周枝是在高三那年才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周枝抱着母亲的骨灰站在监狱门口,左等右等也没等来警察口中说好来接她的亲戚,却见到一个自称她舅舅的陌生男人。 周枝心里清楚,那些亲戚大概是不会来了,她跟着梁廷来到北江。 梁廷是一位高中老师,年纪比周枝的母亲小几岁,却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多年来一直和堆在桌角的一沓厚厚的教案互相陪伴。 和梁廷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周枝每天都能看见他伏在桌前认真备课的模样,无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 就在周枝逐渐习惯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时,变故如同不可逆转的寒流降临在她来北江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梁廷莫名其妙卷入一宗师生猥\亵案,由于事情影响极其恶劣,学校为了降低这件事的社会影响,勒令梁廷停职查办。 迫于学生家长的施压,通报开除的处分也在不久后下达。 梁廷因此一蹶不振了一段时间,但他从来没有在周枝面前表露过任何负面情绪,反而笑吟吟地宽慰她说就当是提前享受退休生活。 周枝知道他是因为不想影响自己高考才什么也不放在脸上让她察觉,实际上心里比谁都难受。 她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没能力也没背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帮他,只能没日没夜更加努力地学习不辜负他对自己的期望。 高考最后一门结束,周枝回到家,找遍了每个房间也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只在桌上看到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 她不知道梁廷去了哪里,但她会用自己的方式找到他。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周枝以全市最高分的成绩考入北江大学,这个曾经无数人挥洒青春汗水的地方,也是她未来开始的地方。 周枝拖着行李箱在楼梯上走走停停,她的呼吸很喘,额头冒了一层薄汗,青白的唇色看起来有些脱水。 宿舍楼内没有电梯,她连拖带拽折腾了快十分钟才勉强把行李提到三楼,一想到还要把这块沉重地像塞满了砖块的大箱子拖到六楼,周枝的双手开始一阵阵发抖。 她靠在墙边降了会儿温,打算休息几分钟再开始新一轮战斗。 楼道里不乏和周枝一样走一层歇五分钟的搬运工,他们大都握着手机和家人通话,说话声夹杂着轮子摩擦地面的滚动声,一时嘈杂不已。 -- 第6页 感觉到体力在慢慢恢复,她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只手握住拉杆,准备一鼓作气再上一层楼,就在她刚跨上第一层台阶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周枝? 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意味。 周枝回头看过去,发现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从两人的距离来看,应该是一对情侣。 男生背对她站着,手边放着一个行李箱,似乎在打电话。 女生穿着一件白色长裙,卷发披在脑后,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见周枝回过头来,脸上的笑意更深,真的是你,我在电视上看过你的采访,你真的好厉害,打破了北江市十年来都是男状元的历史。 周枝朝她礼貌地浅笑了下,嗓音颤抖着道了声谢。 沈含音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拿着行李,连忙拍了拍一旁正在听电话的男生的肩膀,秦徵,你帮周枝拿一下行李送她上楼,一会儿再来找我。 周枝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一时又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是睨了一眼男生匀称有力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把行李箱放在了地上。 她真的搬不动了。 秦徵闻声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阳台外光线明朗,透过玻璃门笼罩下来,周枝看清了他的长相,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儿见过他。 北江一中有两个尖子班,周枝通过入学考试后以插班生的身份被分配到二班,听班上同学说,在她来一中之前,年级第一一直都是一班的秦徵。 当时她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对身边的人和事不曾过多留心,对秦徵的印象也只是一张模模糊糊的脸。 如今第一次正式见面,周枝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他一身黑衣黑裤,修长的双腿靠在行李箱内侧,下巴微抬,拉出流畅的下颚线条,眉眼轮廓深邃,看人时不自觉压低眼皮,有种说不出的傲慢懒怠,仿佛对谁都只是漫不经心地淡淡一瞥。 秦徵将周枝自以为掩藏地不留痕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扯了下唇角,把她的行李箱拉到手边。 然后走到周枝面前,嗓音低哑混着冰质的磁性,几楼? 周枝眼底闪过欣喜,身体迅速侧向楼梯杆,让出一条道给他,六楼。 她朝沈含音道了声谢,缓步跟上秦徵。 他的步伐坚实,每上一个台阶都仿佛如履平地,呼吸平稳地不像手里提着重物。 想想之前自己脚步虚浮地快要原地起飞的场景,周枝暗暗感叹男女在体力上的差异实在太大,以后有空得好好锻炼身体。 这么想着,周枝冷不丁撞上一个坚硬的后背,她愣了两秒,连忙退到一边,不好意思。 秦徵脸上没什么表情,扫了眼她身后的走廊,住哪一间? 周枝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再麻烦他,我自己推就好,谢谢了。 秦徵没出声,随手把行李箱推到墙边就下楼了。 宿舍楼在开学前特意翻新过,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柑橘味。 周枝慢吞吞推着箱子,另外三个舍友已经到了,看见她顿时挤成一团涌上来,笑地一脸八卦,你男朋友真的好帅,和医学院那个秦徵长地好像。 周枝招架不住这么直白的问话,脸颊瞬间泛起红晕,他不是我男朋友,我跟他今天刚认识。 不是你男朋友还帮你提行李送你上楼,我看他要么就是对你有意思。戴眼睛的女生叫李栀晴,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头头是道地分析说,要么就是推销移动校园卡的。 周枝失笑,他有女朋友,是三楼应数专业的沈含音。 沈含音?李栀晴呐呐道,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不可置信地看向周枝,刚才送你上来的不会真是秦徵吧? 是他。周枝拧干抹布,埋头擦桌子,不过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我男朋友跟他一个宿舍,所以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言。李栀晴干脆拖了把椅子坐到周枝身旁和她聊起了八卦。 你知道秦徵从高考后到现在一共谈了多少个女朋友吗?李栀晴拉长尾音,故意买起了关子。 周枝淡然一笑,仿佛对这些事并不上心,反倒是其他两个室友被吊起了胃口,多少个?难不成还一天一个?他吃得消吗? 没那么夸张。李栀晴掰着手指,学校有几个学部他大概就谈了几个。 好家伙,还三宫六院啊。 周枝忍俊不禁,想起自己在宣传册看到的内容,适时补充道:学校一共八个学部。 徐静怡啧了声,三个月谈八个,那他一年得谈三十多个,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那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有这个资本,光表白墙上那些匿名告白都快砌成一栋楼了。李栀晴说,只希望沈含音不要太认真,不然分手的时候可有得闹。 想起刚才在阳台上晒衣服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沈含音环住秦徵的胳膊娇滴滴撒娇的场景,周枝觉得她对秦徵应该不止是玩玩而已。 简单收拾好东西,周枝跟着舍友一起在学校转了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她记得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于是带了把伞匆匆下楼准备去奶茶店兼职。 -- 第7页 今天第一天上班,可不能迟到。 周枝按照对方发来的地址走进一条空旷的小巷,这个点大部分学生还在上课,巷子里人影寥寥,偶有清风刮过,吹地树叶沙沙作响。 她看了眼奶茶店的招牌,确认无误后,和柜台前一位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的男生说明自己的来意。 余子明正在打游戏,听到她说话也没抬头,只是在她每一个停顿的节点发出一声轻嗯,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工作服放在桌上,我知道了,你去后面换好衣服就出来上班。 周枝换好衣服出来,发现余子明还在打游戏,他的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 还没到高峰期,店里没什么生意,周枝找不到事情做,目光在店里随意打量,瞥见余子明手边的茶杯已经空了,拿起水壶走到他身边,往杯里倒水。 余子明听到动静抬起头,一句谢谢就在嘴边,在看清她的脸后,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操,你就是那个周枝? 周枝一看他的反应,知道这又是和沈含音一样看过她采访视频的人,笑着点点头。 可以啊,咱们学院难得来个省状元。余子明放下手机,滔滔不绝地和周枝说起话来,你不知道,学院那帮老师说起你的时候眉飞色舞,恨不得组团拉个横幅在实验室跳舞。 周枝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也是计科院的? 直系师哥,比你大一届。 余子明说完打开相机,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找准角度,身体朝周枝的方向侧了侧,方便拍张合照吗?回头发群里酸死那帮二货。 周枝其实不喜欢拍照,但碍于余子明实在太热情,她不好意思拒绝,于是配合着他的动作抬眼看向镜头,抿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就在余子明即将按下快门的一瞬间,一顶黑色帽子擦着桌面飞了进来,打在余子明虚握着手机的小臂上。 紧接着,一道听不出情绪的男声裹挟着空气中的湿意远远传了过来。 余子明,你又骚扰谁呢? 作者有话说: 求小可爱们的收藏和评论,谢谢大家。 第4章 望呀望 周枝没想到会在这看到秦徵,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想到上午他在宿舍楼帮过自己,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声招呼。 余子明先她一步出声,叫声学长你会死? 秦徵不紧不慢走近,视线在周枝身上停留一瞬,很快又移开,像是没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偏头朝余子明说道,点单。 看见他这幅拽地二五八万的样子,余子明直接把帽子扔回去,走到机器前轻车熟路地操作起来,开玩笑道,秦公子这又是给哪位女朋友带的爱心奶茶? 秦徵戴好帽子,看到余子明身后拿着纸杯似乎一声令下就要马上行动的周枝,压着嗓音道,你这服务态度不行啊,换个人吧。 听到这话的周枝身体微微颤了下,抬头看向秦徵。 我就这服务态度,你接受不了就换家店。余子明气笑了,一通连珠炮打过来,惯的你,还想指挥人家小姑娘干活。 秦徵没说话,眸色淡淡地看着周枝,似乎在等她开口。 莫名撞上枪口的周枝抿了抿唇,把手里的纸杯磕在电子秤上,柔声说:师哥,我来弄吧,正好实践一下操作流程。 余子明轻哼一声,听到这话才慢腾腾朝墙边挪了下,让出位置给周枝。 很高兴为您服务,请为您需要点什么?周枝朝秦徵露出一个微笑,脸颊轻陷,凹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秦徵垂眸扫了一眼手机,沙哑的声音不疾不徐,十杯珍珠奶茶,常温,三杯不加糖,两杯三分糖,三杯全糖。 秦徵说到这突然停顿两秒,他注意到周枝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朝她晃了晃手机,记得住吗?后面还有。 周枝立刻回过神,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划动,紧接着复述了一遍秦徵刚才的话。 一旁正在喝水的余子明听到这话差点呛到,咳地满脸通红,怎么点这么多? 班级聚餐。 见周枝已经按照他的要求点好单,秦徵调出统计好的信息,直接把手机递给她,你照着上面写的内容点就行。 周枝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指缝,带起一片陌生又温软的触感,整个人像过电一般颤了下。 她垂下眼,视线在手机上定了两秒,只觉得掌心泛起滚烫的酥麻,如同羽毛轻轻扫过。 然而这份异样感并没有持续太久,手机突然在掌心里震了震,一连串消息弹了出来。 周枝下意识看过去,是沈含音发来的微信。 看到上面最新发过来的内容,周枝瞬间清醒过来。 余子明站在周枝背后看着屏幕上不断成倍叠加的数字,又转身看了眼冷藏柜,下意识皱起眉头,冰箱里的材料不够用,我得去楼上仓库拿点下来。 说完不放心地看着周枝,你一个人可以吗? 周枝一句可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兀自打断,余子明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狡黠地看着秦徵,语气意味深长,秦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在这儿做过兼职? -- 第8页 秦徵眼皮都没抬一下,你记错了。 余子明脸上谄媚的笑容和刚才判若两人,他拿出一套全新的工作服推到秦徵面前,还不忘朝周枝使了个眼色,周枝第一天上班对器材使用不太熟练,你就当回男菩萨帮她打个下手,我拿了东西马上回来。 说完不给秦徵拒绝的机会,一溜烟跑上楼。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周枝不知所措地扣了扣手指,望着一路从置物架拖至地面的标签条,有些犯难。 余子明教过她简单的材料配比法,但对于机器的使用,她只是一知半解,不足以完成这么大数量的订单。 但眼下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周枝鼓足勇气想尽量试试,扯下一张标签条正要往杯子上贴,一只手突然出现在视野里。 周枝会意,把手机还给秦徵,抬头对他说,我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麻烦您移步到座位上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周枝想,她只要努力撑到余子明回来就好。 秦徵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扯唇笑了一声,捞起桌上的工作服往身上套,别一口一个您的,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周枝看着他走进操作台,麻利地挽起袖子,把手冲洗干净后熟练地戴好口罩,一双明亮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因为距离近,她甚至可以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和唇中一颗浅褐色的小痣。 周枝眨眨眼睛,心跳地有些快。 秦徵撕下标签条,一只手从置物架上抽出一打纸杯,另一只手捏住杯沿,动作迅速地往外轻扯,反复几个来回,一打纸杯已经在面前摆成整齐的一排。 许久没有得到她的回答,秦徵撩起眼皮,疑惑地轻嗯一声。 周枝恍然回神,连忙跟上他的动作,我知道。 秦徵把一杯刚做好的奶茶递给她封口,明明忙得不可开交,他却还能分神跟她闲聊,叫一声听听。 周枝压着声线,嗓音又乖又软,秦徵。 秦徵应了声,没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桌上摆满了两人包装好的奶茶,远远看去,就像一座高高垒起的大型积木。 周枝揉了揉发酸的手臂,转身朝楼梯口看去,疑惑道,师哥怎么还没下来?都快半小时了。 还没看出来?秦徵懒洋洋开口,他躲懒呢,你也长点心,别被骗了还替人数钱。 周枝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语气却没半点恼意,反倒冲秦徵笑起来,今天谢谢你了,不然这么多活我一个人肯定干不完。 见她一脸郑重认真的神情,秦徵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偏头盯着她的眼睛,尾音勾着笑意,刚才不是还说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让我耐心等待吗? 周枝没想到他这么记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以为师哥很快就能回来。 差不多了。秦徵看了眼手机,似乎那边在催,我先过去,一会儿把剩下的做好让余子明送到巷尾的火锅店。 周枝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晚上十点,周枝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室,把打包好的奶茶分给舍友。 李栀晴一边喝奶茶一边默诵减肥经,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 周枝被她逗乐了,趴在桌上眼睛笑地眯出一条缝。 你笑什么?李栀晴故作严肃,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大学生有多难,特别是我们这种学计算机的。 有什么说法? 李栀晴抬手薅了一把周枝的头发,当然是防火防盗防脱发啦。 想象一下,大学毕业后,别人黑发三千丈,我们却英年早秃,以后还怎么找对象? 周枝赞同地点点头,也是。 说到这个。李栀晴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翻出一堆微信消息让周枝看,今天有好几个男生找我要你的微信,还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可以加个好友聊聊看说不定就成了。 周枝不擅长应付这种事,她捏了下李栀晴的脸,委婉道,晴晴,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李栀晴一脸我懂你的表情,这些你都不喜欢是吧,没事,我再去给你物色一些高质量男大学生一定让你们擦出爱的火花。 周枝无奈地笑了笑,两人又东拉西扯地聊会儿天,直到熄灯后才上床睡觉。 新学期课程安排的很满,一整天下来不是在教学楼上课就是在实验室上机敲代码,内容又杂又难,跟塞棉花似的一股脑挤进脑子,人都是半晕半醒的状态。 李栀晴更是连晚饭都不想吃,直接跑回寝室补觉。 昨晚她和周枝聊天聊到凌晨,早上八点就被拖起来去上早自习,走起路来腿都是软的,反观周枝精神抖擞,脸上连个黑眼圈都没有,上完课还有精力去兼职,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从奶茶店回来已经是晚上八点,这个点是晚间高峰期,很多刚下晚课的学生正要结伴去校外的商业街。 周枝站在观景湖边吹了会儿风,正打算回宿舍,突然听见不远处的凉亭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听见哭声里夹杂着含混不清的怒骂,结合宿舍的位置,周枝才依稀辨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应该是沈含音,因为她听见她在骂人的时候提到了秦徵的名字。 -- 第9页 周枝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打消了自己多管闲事的想法,抬腿就要走,突然被人叫出名字。 她侧过头,发现沈含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凉亭走了出来,她的头发被风吹地有些乱,眼眶通红,手里紧紧攥着一包纸巾,明显大哭过一场。 你还好吧?周枝扶着她坐下。 沈含音看着她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引得过路行人纷纷侧目,低头窃语起来。 不知道过去多久,周枝眼睛被风吹得有些酸胀,沈含音才哽咽着抬起头,脸上的妆晕成一团,看上去很是狼狈。 周枝。她的声音带着未褪的哭腔,抽抽噎噎地说,我和秦徵分手了。 作者有话说: 求小可爱们的收藏和评论,谢谢大家。 第5章 望呀望 周枝回到宿舍的时候,李栀晴还躺在床上煲剧,听到开门的动静立刻扒着床栏探出头来,黑溜溜的眼珠骨碌一转,枝枝,我有一个非常热乎的八卦要告诉你。 周枝放下背包,面对着李栀晴坐下,心里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点点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沈含音和秦徵分手的事吧。 李栀晴挑眉,一脸的不可置信,没想到我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也这么关注学校风云人物的八卦,是我小看你了。 周枝把在楼下遇到沈含音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听完来龙去脉的李栀晴惊讶地鼓起眼睛,感慨道,为什么一段男女关系结束,女生总是受伤害更深的那一方呢? 看见李栀晴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周枝踮起脚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淡笑着说,所以啊,恋爱需谨慎,男人不可信。 李栀晴用力地点了下头,表示狠狠地赞同。 第二天,沈含音和秦徵分手的事在校园里流传开来,每走到一个地方周枝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这件事,就连班级群里都有不小心发错消息的吃瓜群众,想不注意都难。 不过没两天,周枝她们宿舍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另一件事上,李栀晴说她男朋友打算请她们吃个饭简单认识一下。 女生宿舍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谁脱了单,对方的男朋友必须请全宿舍吃一顿庆祝饭,美其名曰是庆祝两个人在一起,实则是让舍友们帮忙把关,从各种细节判断这个男生的性格是否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毕竟恋爱中的女生智商为零,尤其是李栀晴这种每天晚上都捧着手机在阳台上和男朋友视频到大半夜的人。 于是周枝她们一致决定要亲眼见见这位被李栀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大帅哥的庐山真面目。 吃饭的地点定在学校附近的商业中心,周枝因为奶茶店的兼职没能跟李栀晴他们一起过去,她是踩着点到的。 刚一进门就看见李栀晴小鸟依人地搂着一个男生的肩膀,眼底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眼眶。 李栀晴显然也看见她,脑袋从程邃肩上移开,朝她招了招手,上前迎接,你怎么才来?我们都等饿了。 徐静怡也一脸看见救星的表情,连忙拉着周枝在身边坐下,余光瞟了眼对面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低声说,你再不来我一个人都快无聊死了。 周枝弯起唇角,和程邃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任由徐静怡模仿李栀晴的动作揽住自己的肩,又是撒娇又是调笑的。 李栀晴眼尖地发现两人的小动作,哼笑了一声,脸颊难得浮上两抹别扭的红晕,你们俩可以啊,居然内涵我。 考虑到来的都是女生,程邃点的菜口味大都偏向清淡,他看了眼早早就放下筷子的周枝,以为自己点的菜不合她的口味,开口问,是菜的味道不好吗?你怎么吃这么点? 李栀晴淡定地抬起头,显然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她用胳膊顶了下程邃的手臂,示意他不要紧张,周枝小鸟胃,每次吃饭只吃半碗就饱了,跟她一对比,我和徐静怡简直有兼人之量。 正埋头喝汤的徐静怡闻言皱了皱眉,不同意地摇了摇头,你骂你自己是饭桶就行了,干嘛带上我。 李栀晴立马扑到程邃怀里,矫揉造作地嗔怪道,她说我是饭桶。 徐静怡也有样学样,伸手环住周枝的腰,掐着尖细的嗓音开始和李栀晴互飙演技,亲爱的,我说错了吗? 两人一唱一和,气氛愈发欢快轻松,程邃心底那点紧张感也随之消散了大半。 饭毕,李栀晴提议出酒吧玩,周枝本来不想去,但架不住两人一左一右围着她撒娇卖萌,最后还是被拉着手臂拖到了门口。 李栀晴看着周枝一脸纠结的神色,知道她在做思想斗争,想也没想直接上手勾走她的背包,抬腿跨过门槛,走了两步才回过头来,隔着嘈杂的音乐声冲她喊道,怕什么,你别看程邃长得呆,他可是黑带,一个打三个。 周枝挣扎了片刻,想到包里装有所有实验课资料的U盘,深吸一口气,跟在李栀晴身后走进了酒吧。 这是周枝第一次来这种娱乐场所,她没来北江之前一直生活在一个三线小城市,那里发展落后,最繁荣的地带也只是市中心一栋三层楼高的连锁百货,平日里并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地方。 -- 第10页 来北江以后,因为寄人篱下,一直循规蹈矩地生活,加上高中学业繁重,除了必要的事情,更是连门都很少出。 耳边音乐震耳欲聋,周枝不适应地揉了揉耳朵,紧紧跟在李栀晴身后,生怕一不小心她就从眼前消失。 徐静怡看着面前跟仓鼠似的靠在李栀晴背后的周枝,忍俊不禁,怎么突然有种拐\卖未成年的负罪感。 李栀晴笑起来,把橙汁递到周枝手边,揶揄道,那可不,穿上校服走出去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 听见他们时不时的调侃,周枝分不清是里面太闷还是因为心里紧张,一抹绯红慢慢从脖颈染上脸庞,在昏昧灯影下,清冷又羞涩,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清纯。 这样一个和风月暧昧格格不入的存在,往往是最受猎人亲睐的猎物。 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周枝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她不安地缩了下脑袋,往沙发外侧挪了挪,试图用观景花瓶挡住那些别有深意的目光。 李栀晴不知道和程邃去了哪里,徐静怡又忙着和刚认识的帅哥聊天,没有注意到离自己越来越远几乎缩进沙发角的周枝。 看着舞池里疯狂扭动的身体,周枝收回视线,打开手机开始刷科目一的试题,准备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顺便打发时间。 她专注地盯着屏幕,已然进入忘我的状态,等再抬头时,发现徐静怡也走地不见踪影,偌大的沙发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李卓双手交叠搭在楼梯护栏上,视线往楼下随意扫视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目光突然定在一处,饶有兴致地看起了热闹,转身冲秦徵抬了下下巴,笑着说,真新鲜,发现一只闯入狼窝的小绵羊。 秦徵掀起眼皮睨他一眼,淡笑着走过来,语气压着股漫不经心的懒调,你在说你自己? 喏。李卓抬手一指,野狼闻着味都围上去了,要不你也去凑凑热闹? 关我什么事。秦徵一脸无所谓,垂眸朝底下看去。 忽明忽灭的灼眼光线下,那张被人影遮挡地若隐若现的脸渐渐在视野里清晰起来,秦徵眯了眯眼,静静地看了一会。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兴致缺缺,只是一动不动地支倚着栏杆站在原地,显然一副置之不理的旁观态度。 周枝警惕地看着在她旁边坐下满脸写着不怀好意的陌生男人,紧张地屏住呼吸,面上却强装镇定地说道,我朋友一会就来,请你马上离开。 男人听到这话反而笑出了声,他撑着沙发边沿又朝周枝靠近了点,玩味的目光裹挟着不加掩饰的放浪,一寸寸落下,别害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喝杯酒。 周枝看着桌前缓慢朝自己推近的一杯满地快溢出来的酒,心里一阵阵发慌,她想起前几天看到的新闻,一个女大学生在酒吧被人灌醉遭到侵\犯最后跳楼的悲惨事故。 看着面前这人温和的笑容,周枝只觉得令人作呕,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来,转过身刚要走,一股蛮横到强硬的力道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往后用力一扯,将她整个人拉回沙发。 男人阴冷的嗓音贴着她的脸,带着浓浓的酒气,别走啊,酒还没喝呢。 周枝扫过被他死死箍住的手腕,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抓住桌上的烟灰缸。 你放手。 当然会放。男人粗粝的指腹摩擦着她的手腕,慢慢俯身靠近,把这杯酒喝了,我保证不动你。 还有。 别玩烟灰缸这么危险的东西,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周枝浑身血液在这一刻冻住,她僵硬地抬起头,看着男人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拿出烟灰缸在手上把玩,暗示性十足的语气让周枝本能感觉到危险,乖,喝了这杯酒,过会带你玩更刺激的。 刺你妈! 随着一道厉斥声落下,原本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节奏感分明的音乐。 男人的脑袋不知道被从哪扔过来的酒杯狠狠砸了下,当即涌出一股鲜血,立刻流了他一脸。 秦徵慢腾腾从楼梯走下来,双手插兜,挑衅地朝男人勾起唇角,怎么样,够刺激吧? 男人似乎被砸蒙了,捂着额角没反应过来,感觉到钳制自己的力量骤然松开,周枝攥紧拳头,手肘往后一顶,男人猝不及防被撞到地上,后知后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秦徵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玻璃碎片,走到男人面前蹲下,指腹轻压过碎片的尖端,挤出一颗骇人的血珠。 他把血蹭到男人脸上,语气浑得不行,我还有更刺激的,想玩吗? 作者有话说: 以后应该都是晚上更新,主要是时速太慢,还卡,请各位小可爱们多多收藏评论,新人作者真的超级需要你们的鼓励和指点。 第6章 望呀望 男人捂着脑袋,脸上、手上全是血,衣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像被人兜头泼下的红色颜料,看上去触目惊心。 秦徵见他一副抖如筛糠的样子,扯唇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刚才动手动脚的时候不是还挺威风,怎么一看见男的就怕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看笑话,男人面色赤红转白,火气一股脑蹿上脑门,但他不敢和秦徵来硬的,于是把矛头转向一旁脸色煞白的周枝,来这种地方玩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装什么纯 -- 第11页 啪!又是一声玻璃碎裂声,溅起的碎片擦过男人的脸,划出一道拇指长的豁口。 周枝气得发抖,拿起手边的烟灰缸直接冲他砸过去。 男人立刻消了声,惊讶地瞪大眼珠看着她,就连秦徵都愣了两秒,像是没想到她看上去那么乖巧的一个人动起手来却丝毫不拖泥带水。 周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她一向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好到差点忘了被压抑已久的本性。 你再说一个字,就不只是划伤脸这么简单。她声音低淡,带着颤意开口。 男人一对上周枝那双清凌又空洞的眼睛,心底忍不住犯怵,僵硬地扯出一抹笑,骂了句晦气,脚底抹油一般快速走了出去。 周枝像是撑到了极限,在那人走后,腿一软直接跌坐在沙发上,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 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像是从漆黑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投来的光影,附着在空气中无孔不入,犹如实质地落在自己身上,刺目又难以回避。 她趴在沙发上,手指用力绞紧,似乎在压抑某种难以忍受的痛苦,脸憋成了不正常的红色,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注意到她的异样,秦徵微拧起眉,一向散淡的眼神多了几分严肃,偏头扫过围在边上看热闹的人,声线冰冷,没看够,还不滚。 一群人顿时作鸟兽散。 带药了吗?秦徵扶起周枝,让她面对自己靠坐在沙发上,指腹轻压着她的脖颈让她仰枕着椅背,别着急,慢慢呼吸,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 朦胧间,周枝感觉到一只温凉的手虚扣着自己的后颈,轻轻揉捏着背部的穴位,原本在身体里翻涌乱窜的那口气像是突然看见了出口。 混沌的意识也在这种不轻不重的刺激下渐渐恢复,她半眯起眼,面前的人脸在视野里变得丰满清晰。 她只是直勾勾盯着他,没有说话,细红眼角压着丝水光。 秦徵微俯下身,嘴唇停在她的脸侧,又耐心重复了一遍,周枝,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周枝艰涩地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听到了。 怕他听不见,周枝又点了下头。 现在按我说的做。秦徵撩开她额前凌乱的碎发,那双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她,神情认真专注,有种莫名令人信服的力量,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温和,在不影响你吸氧的前提下尽量放慢呼吸的节奏,你现在喘地发不出声音,很可能是气管痉挛诱发的呼吸困难。 感受我的手抬落的节奏,一点点控制你的呼吸,能做到吗?秦徵将她扶起来一点,手贴在她的小臂上。 周枝用力攥紧他的袖子,胸口剧烈起伏着发出一声极低的嘤咛,仔细感受着他落在手臂上的动作,慢慢平复呼吸,梗在嗓子眼的障碍物仿佛缩小了些,她听到自己破碎的哼哼声。 很好,保持这个节奏。秦徵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固定她的坐姿,另一只手捞过桌角的纸盒,抽出一张纸擦干她脸上的汗,药在哪儿? 周枝磕磕绊绊地开口:在蓝色包里。 秦徵伸手将包一扯,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一个白色吸入器掉在手边。 他把吸入器递到周枝嘴里,掌心在她后背轻拍,安抚道,没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枝的身体终于不再发抖,她抬起头,脸上是虚脱后的疲累,声音嘶哑地说,谢谢你。 秦徵倒了一杯温水给她,你有轻微的哮喘,最好少来这种空气浑浊又不流通的地方,注意控制情绪起伏不要太大,不然很容易加重病症,以后只能天天抱着氧气罐生活。 周枝低头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盯着杯面反射出的光影,突然觉得眼皮有些发干,一股涩意压在眼角,要落不落。 谢谢你。 你自己数一数。秦徵把散落在沙发上的东西替她收拾好,懒散的声音透着股吊儿郎当的笑,从开学到现在你一共跟我道了几次谢? 周枝愣了会儿,在他半开玩笑的目光下认真地掰着手指开始回忆,不确定地问:一共四次? 秦徵看她一脸呆愣的反应,唇边笑意收不住,那你知不知道,一次感谢等同于一个人情。周大学霸不妨再掐指算算你欠了我几个人情。 算错了你今天就别想走。秦徵懒洋洋朝身后一倒,手搭在周枝身后的椅背上,整个人像只没骨头的猫,慵懒而恣肆。 我会还你的。周枝没什么底气,声音却坚定地有种唬人的感觉。 那我可记着了。秦徵低哑的嗓音夹杂淡淡笑意,以后见到我可别绕道跑,毕竟算得上你半个救命恩人,提些无理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周枝总有种一脚踏上贼船的感觉,她眨了眨眼睛,表情无比认真,我不做违法乱纪的事。 秦徵上下打量她一眼,就你这幅见风倒的小身板,拿得动刀吗? 放心,不杀人也不放火,顶多端茶送水当个小丫鬟使使。 -- 第12页 周枝听出来他在开玩笑,弯唇笑了笑,压在胸前的那阵闷痛感像是被一股柔软的风熨平了。 快到门禁了,你赶紧回学校。秦徵看了眼时间,好学生还是少来这种地方,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可我朋友还没 周枝还没来及说完,就被秦徵打断,如果你说的是程邃和他那个不靠谱的女朋友,还有半小时前坐在你旁边那个看见帅哥就走不动道的马尾女生,他们刚才头铁跟人拼酒,被撂倒了,现在正躺在二楼休息室做梦呢,你打算扛回去吗? 不用了。周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看了眼窗外僻静的街道,朝秦徵挥了挥手,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秦徵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酒吧门口,然后随意扫过面前散落一地的碎玻璃渣,忽然注意到沙发角下有一个散发着金属光泽的U盘。 他想起周枝是学计算机的,顿时了然,低头捡起来揣在兜里。 一直站在二楼看戏的李卓在周枝走后一溜烟跑到秦徵旁边坐下,笑地一脸深意,不是不管吗?不是说不关你事吗?你兜里那是什么东西让我看看。 说完,他抬手要去掏秦徵的口袋,被他一把打开,关你屁事。 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主动上赶着帮人解围。李卓啧了声,别整心地善良那套糊弄我,你是什么狗脾气我不知道?看上了? 秦徵抬眼瞟他,神色平淡,我才刚分手。 就应数的那个沈含音?你可拉倒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跟你谈的时候外边还钓了好几个,现在还不知道和哪个备胎眉目传情呢! 你也挺无聊,谈恋爱不好好谈,偏偏跟那些朝三暮四一看就不靠谱的人谈着玩,不嫌累啊!李卓一发牢骚就停不下来。 不过说正经的,我觉得周枝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乖,你看她刚才拿砸烟灰缸砸人那股狠劲,小时候绝对没少打过架。李卓突然贱兮兮地冲秦徵挤眉弄眼,跟你挺像的,我觉得你两挺配,要不试试? 秦徵淡笑一声,伸手往他后脑拍了下,你这么闲的话,把地扫了吧。 跟你说正事呢,别老岔开话题。 没兴趣。秦徵眯起眼看着地面的血迹,口袋里的U盘被他摸出了温度。 第二天早自习,周枝被叫进辅导员办公室,刚喊了一声老师好,一张放大的照片突然怼到她面前。 是昨晚她在酒吧的照片。 照片里,她被一个男人侧搂在怀中,姿势亲密暧昧,不知情的人看一眼就能臆断出两人的关系。 周枝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周枝,你怎么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你知道他做的都是什么龌蹉事吗?辅导员冷眼看着她,从抽屉拿出一打照片甩在她面前,这人专门在大学城附近捡\尸女大学生,最近更是变本加厉,直接在酒里下迷\药,很多学生都惨遭毒手,警方已经展开调查,发现他们是团伙作案。 老师,我和他根本不认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周枝连忙辩解。 现在你跟他认不认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警方怀疑我们学校有涉案人员帮助他作案,你懂我意思吗? 我原以为你和那些花天酒地的学生不一样,没想到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辅导员语气很冲,他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厉声指责道,如果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我们学院乃至整个学校的形象,你付得起这个责吗? 你知道外面的人现在都是怎么议论你吗?算了,你现在就去跟警方坦白交代,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周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辅导员办公室走到校园保安室的,她坐在椅子上,望着对面的人冰冷的表情。 她突然想起母亲因为防卫过度被判刑的那天,那些人看她的表情也是这样。 从同情到谴责,最后是冷漠。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 她感觉空气中有一对看不见的镣铐,正牢牢铐住她的双手。 作者有话说: 暂时隔日更,等我调整好时间,就恢复更新,求收藏和评论,各位小可爱们看看我吧。 第7章 望呀望 气死我了,这群人怎么听风就是雨,一张破照片能代表什么,明明就是那畜生对你动手动脚,不帮着一起举报他也就算了,怎么还倒打一耙,说你跟他是一伙的。李栀晴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气得差点炸毛,脑子里塞地全是浆糊吗?! 一个小时前,校园论坛突然出现一则匿名帖,内容是周枝在酒吧被拍的照片。 本来没什么深意,但帖子的标题却极具指向性清纯女学霸的真面目。 这句反差感十足的话立刻在校园内引起轩然大波,帖子热度迅速攀升,很快被顶到了最上方。 徐静怡看着对面神色平静的周枝,一想到昨天在酒吧发生的事,她就羞愧地不敢抬头看她,枝枝对不起,如果昨天我一直陪着你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去和辅导员说清楚。 -- 第13页 说完,她一脸视死如归地站起来抬腿往门口走。 不怪你。周枝拉着她的手,把买好的醒酒茶递过去,我已经和辅导员解释清楚了,警方那边该配合的我也实话实说,现在只要等调查结果出来,一切就都水落石出。 可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一个个自诩正义使者的样子。徐静怡仰头灌了一大口茶,盯着手机气冲冲地说,造谣好歹也要有事实依据,随便打几个字就说是真相,敢情他们管的这么宽怎么不去竞选妇联主任啊。 不行,我得顺着网线爬过去看看,到底是那几个傻\\逼在胡言乱语。徐静怡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开始攻击服务器抓取数据包。 李栀晴也抱着电脑凑过去,摩拳擦掌地转了下手腕,幸好上课的时候跟老师认真学了点技术,扫个校园论坛的数据流还是没问题。 看着两人一副专业黑客准备干一番大事的表情,周枝没忍住低笑了声。 听到她的笑声,李栀晴脑袋搭在徐静怡肩上,笑着回过头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瞎话,怎么样?有个技术大牛朋友是不是很了不起。 徐静怡耸了下肩,朝周枝挑起眉,打趣道,看看,这就是朕和李爱卿为你打下的服务器。 凭什么你是朕,你忘了这个宿舍是谁说了算吗?李栀晴不满地哎了声。 周枝伸手按住两人的肩,低头凑过去,当然是我。 三人顿时哄笑成一团。 对了枝枝。徐静怡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周枝在旁边坐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听说昨晚是秦徵出手帮的你,你和他很熟吗? 周枝抿了抿唇,按照正常的人际交往规则来界定,她和秦徵虽然是高中同窗,但两人从大学才认识,拢共就见了几次,委实划分不到熟人的行列。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秦徵,都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就像一颗反应灵敏的雷达,总在她无助危险的时候出现。 那句不熟就要脱口而出,又生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强压了回去,她犹豫了两秒,才细声开口:不太熟。 周枝自己都没发现,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落在不字上的语气有短暂到难以察觉的停顿。 没看出来他还挺仗义,我还以为秦徵那种放荡不羁又带着股社会气的帅哥,一般不干这种见义勇为的事,倒是我先入为主了。李栀晴笑了笑。 周枝想起那张总是含着懒散笑意的脸,轻嗯了声。 见义勇为这个词,确实和他不搭。 秦徵回宿舍的时候,程邃还在床上说梦话。 他抬手敲了敲程邃的床板,三长两短,差点没把程邃吓死,他瞪大眼睛,一副从噩梦中惊醒的表情。 你干嘛?!我可没逃课啊,我早上跟辅导员打过假条的。 计科专业的课表发我一份。秦徵拉起眼皮斜斜瞥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扔过去,假条没批,严教授说算你一次旷课,扣平时分五分。 他凭什么不批?你没跟他说我得了重感冒?程邃翻来覆去把那张纸看了好几遍。 秦徵手指在烟盒边磕了两下,夹起一根烟递到唇边咬住,擦亮打火机,他说就算你得了绝症,也得上完课再死。 程邃冷脸嘿了声,好个周扒皮。 秦徵没什么耐心地抬起头,淡淡吐出两个字,课表。 马上发。程邃低头摆弄手机,有些好奇,不过你要计科的课表干什么?有新目标了? 秦徵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指尖猩红。 让我猜猜,整个计科你比较熟的就是我女朋友他们宿舍,首先排除我女朋友,剩下徐静怡和周枝。程邃嘴角咧到耳根,分析道,昨晚徐静怡一直待在二楼包间,你根本没见过她,所以 所以你什么时候滚去上课?秦徵弹了弹烟灰,低头看了眼手机发来的消息,捞起书包往外走,忘记告诉你了,这周是双周,一会还是严教授的课,他正等着看你的三千字检讨呢。 程邃骂了声操,麻溜地从床上跳下来,直接滚到地上,痛地嗷嗷叫。 北江大学有一栋集中所有专业的实验楼,每一层分布着一个学院的实验室。 周枝跟李栀晴他们早早到了实验室,照旧坐在老位置上。 因为是实验课,以锻炼实际操作能力为主,上课第一天,老师布置了一个期末大作业,以一个学期为限,让他们自行分组开发一个简单的应用系统。 周枝他们三个人加上另外两个女生一起,上周刚分配好任务,说好这周先把粗略框架代码写出来,可上课铃响了快五分钟,那两个女生迟迟没有出现。 直到老师从门口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人。 李栀晴定睛一看,发现来人正是那两个发信息不回的组员,看两人的表情,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手指用力捏紧鼠标,拼命克制住才没直接砸在桌上。 她忍了又忍,才压着声音骂了句,什么东西! 周枝其实能从两人刻意躲避的目光中察觉到她们的欲言又止,但她并不意外。 -- 第14页 从辅导员口中得知那件事后,她隐隐约约意料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连串的事,从她刚进教室的那刻起,耳边细微的议论声就没停过。 甚至有些人时不时把音量拔高,故意透出一两个字眼让她听见。 老师翻开花名册,提笔前抬头扫了周枝一眼,行,我已经把你两加到另一组了,好好做实验,不要影响到期末成绩。 徐静怡看着两人从讲台走下来,在经过她们时,甚至故意停下来往这边投来嘲讽的视线。 她冷笑了声,手指攥紧,眼神几乎气到冒火。 整节课下来,键盘都要被她和李栀晴敲烂了。 周枝坐在两人中间,偶尔听见敲击声中夹杂着几道咬牙切齿的声音,心底说不清是懊恼更多还是好笑更多。 下课铃刚响,要不是周枝反应够快,及时出声,旁边这两人如飞燕一般就要冲出去堵人讨说法。 李栀晴和徐静怡憋着一肚子火气,一路骂骂咧咧走出实验室。 周枝走到半路发现钥匙落在了实验室,于是让她们先回去,自己折返回去拿钥匙。 她把钥匙收进背包,刚走出实验室,突然听见走廊尽头敞开的楼梯间传来说话声。 是刚才实验课上那两个女生。 没想到她长得那么清纯,私生活居然这么混乱。才大一就跟社会上那种人渣混在一起,可见不是什么好人。 我听说她是高三那年来的北江一中,之前好像一直生活在一个号称三不管的落后县城,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地痞流氓都有,养出来的自然都是些不学无术的人。 周枝下意识扣紧了背包带子,指节发白。 还不止这些,我听北一的同学说,去年那个被爆出来性\\侵学生的老师好像跟她是亲戚,经常有人看到他们同进同出。 怪不得,原来是有犯罪基因。 听到这句话,她浑身一颤,双脚仿佛被钉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出去。 如果说谣言是一句真话加无数句假话构成的,那么这句话,就是那句唯一的真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枝腿都站麻了,她撑着扶手在楼梯上坐下,望着头顶亮堂堂的灯泡,只觉得晃眼。 她侧头靠着楼梯杆,侵透骨缝的寒意从额角涌入眼角,再到手臂,最后是四肢百骸。 那些压抑在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情绪,如同台风天夹杂着闪电的浪花,一层层掀落在她身上,将她从外到里浇个透彻。 一层之隔的楼梯上,秦徵从扶梯空隙看到了那个坐在拐角哭得浑身发抖的女孩,他垂下眼睑,心被一根带刺的细线缠住,绞慢了跳动的速度。 周枝。他声音低哑,在空荡的楼梯间一遍遍回响,恍惚中像幻觉一般传进周枝耳中。 周枝闻声抬头,被眼泪晕染得模糊不清的视野,映入一张熟悉的脸。 她愣了片刻,呆呆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短暂的怔愣中,她出于本能做出的第一反应,不是擦干眼泪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些。 像个受委屈渴望得到关爱的孩子。 然而这种出于应激反应而诱发的失神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她很快反应过来,用袖子抹干眼泪,抿紧了唇,即使强忍哽咽,一开口依旧是难以忽略的哭腔,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秦徵却像根本听见似的,目光笔直地盯着她通红的眼眶,受委屈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春卷小可爱,每次一发出新章节都能看到你的评论,真的超级感动加开心,再次祝愿你平安健康,万事顺遂。 也请看到这里的宝子们,抬一下玉手赐我收藏和评论吧,评内容或者文笔都可以,我好有一个订正的方向,让我知道这么写合不合理,逻辑是否自洽或节奏问题等等。 不知道评什么,也可以撒花花。 祝全体宝子们开开心心,前路无量。 第8章 望呀望 周枝咬了下唇,她摇头想说没有,可眼下自己狼狈的模样连说谎的条件难以达到。 她微压着脖颈,头无力垂下,抵触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她不想让秦徵看到自己此刻的无措。 从这个角度,秦徵可以看到她头顶微微卷起的发旋,和眼睑上被泪水沾湿的浓密长睫,以及脸上浅浅的泪痕。 明明脸上写满了委屈,可嘴巴却比谁都硬。 无声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周枝没忍住打了个哭嗝。 哭饱了?秦徵垂眼盯着她,准确地说是在看她的眼睛。 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地点破,周枝有些难为情,不敢抬头和他对视,只想溜之大吉。 她抽了下鼻子,哭腔还没褪干净,说话时嗓音闷哑,仿佛淤着一口气吐不出来,我还要去兼职,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往楼下走,没走两步,背包带子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 力道很轻,却轻易把她钉在原地。 周枝一顿,转头看向他。 一楼楼梯间出口是锁的,你打算怎么出去?秦徵侧过身子,拉着她的手往后收。 周枝无法,只能跟着他的动作调转方向,面朝门口站定。 她尴尬地用指甲掐了下掌心,抬头飞快扫了他一眼,也不管秦徵听没听见,自顾自说,那我先走了。 -- 第15页 去兼职?秦徵手还扯着她的背包带子没松开,脚步跟着她的频率,一前一后。 周枝嗯了声,余光扫到他的手。 我正好要去那买奶茶,搭个伙?秦徵收回手插进兜里。 周枝闻言愣了下。 秦徵低头,慢悠悠地说,不愿意?那算了。 没有。周枝几乎是踩着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出声。 秦徵掏出一湿巾纸给她,双手绕着自己的眼眶画了个圈,笑容狡黠透着股捉弄,擦擦,眼睛红地跟兔子似的,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周枝仔细擦拭着眼角,感觉差不多之后,抬头看着秦徵问,还是很红吗? 她下意识踮起脚尖,眼睛睁大,身体不自觉朝秦徵微微偏移,像迎风拂动的柳枝晃了两下才堪堪站稳。 秦徵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伸手抽走她手上的湿巾,边说手边往下落在她的眼角,有一点。 感觉到温热的手指隔着一层薄薄的纸落下来,周枝眼尾仿佛被烫了一下,眼皮也跟着跳起来。 她立马偏过头躲开秦徵的动作,不自在地缩了下脖子,可以了。 秦徵神色自若地移开手,把湿巾扔进垃圾桶,回头扫了眼还在原地发呆的周枝,稍抬起下巴,半开玩笑道,不走?等着我牵你? 周枝小跑着跟上去,耳根有些红。 两人到奶茶店的时候,刚好赶上高峰期,柜台边水泄不通围着一圈人。 周枝迅速换好衣服,扫了眼标签条的内容,开始制作奶茶。 忙碌的间隙她抽空看了眼秦徵,他站在离柜台最远的角落,双手环臂,低着头靠在墙边玩手机。 因为优越的身高和长相,他在人群中总是最吸睛的存在。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眼朝她看过来,挑了下眉。 周枝打包好手上的奶茶,细声问,你想喝什么? 秦徵垂眸扫过面前的饮品柜,犹豫了一会才说,一杯红枣牛奶,不加糖,加热。 周枝点头应声,动作熟练地往纸杯里加原料。 没多久,她把做好的牛奶递给他,在秦徵准备付款前朝他摆了摆手,我请你,就当是谢谢你刚才给我的那张湿巾。 秦徵偏头看着她的眼睛,靠在柜沿的身体压低了些,语气意味深长,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的秘密。 周枝撞上他的目光,反应过来他话里有话,一时有些窘迫,辩解道,我没那个意思。 没有你脸红什么?秦徵掀起眼帘凝视她,漫不经心勾起唇角,笑容里憋着股坏劲。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么直白地注视着,周枝突然感觉到脸颊开始发烫,如同星星点点的火苗在空气中烧了起来,似乎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泛起了红晕。 偏偏这人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俯身朝她逼近了些,沙哑的声音混杂着几分明知故问的笑意,嗯?脸怎么比刚才更红了? 才没有。周枝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那把火像是从他眼底烧到了她身上,噼哩叭啦在耳边炸开,直至染红她整张脸,连睫毛也颤了起来。 秦徵抬起手,深黑的眼睛像夜空中闪耀的星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如同逗弄爱宠一般乐此不疲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诈你的。秦徵提起桌上的牛奶,眼底笑意荡开挂在唇角。 秦徵退回原地,抬手指了指眼睛,回去记得热敷一下,不然容易肿。 周枝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尾,双手拍了拍滚烫的脸,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缓缓落下,心跳却难以平复。 怎么会有这样坏的人,每句不以为意的话,仿佛都藏着陷阱,连哄带骗地诱人往里跳。 周六,换季的寒流迟迟来临,气温又跌破往年的记录,冷得让人不想出门,校园里刮起流行性感冒的浪潮。 周枝吸了两下鼻子,觉得脑子有些发胀,嗓子随着呼吸的节奏扫过阵阵气流,又痒又痛,她是那种对季节变化特别敏感的体质,一到换季就容易感冒。 李栀晴听到周枝的咳嗽声,手贴在她额头上,担忧道,你从早上就开始咳,早饭也没吃多少,不会发烧了吧? 我刚才吃过药了。周枝脸色苍白,说话时有气无力,透着股羸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别靠我这么近免得传染。 咱两可是睡过一张床的姐妹,我怎么会嫌弃你。 周枝扯出一个淡淡的笑,示意她安心,不是还要和程邃约会吗,我看他在楼下等你很久了,快去吧。 那你如果觉得难受或不舒服一定要马上打电话告诉我。李栀晴不放心地嘱咐道,别因为不想麻烦别人就一个人硬抗,听到没? 周枝点点头,又泡了一包感冒灵喝下。 她昏昏沉沉坐了一会,最后架不住药效带来的困意爬上床,用被子严严实实把自己捂住,试图用药物发汗这种物理疗法来促进感冒康复。 小时候家里穷,她又总是生病,母亲就用这种土办法将她捂在被子里,睡一觉起来第二天就好了。 半梦半醒间,周枝接到一个电话,她强打起精神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踩在地上的感觉如同陷进棉花里一样,轻飘飘又没有支撑感。 -- 第16页 警察局打来电话说需要她配合重新录一次口供,让她现在就过去。 天气阴沉寒冷,空气中潮意沉厚,四周能见度很低,是少有的雾霾天。 周枝脸缩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在校门口等出租车。 或许是受天气影响,往日从白天堵到晚上的马路此时一片空荡,偶尔有车辆经过,由于视野受限,没有看见人行道上摇手招车的周枝。 在路边吹了快半个小时的冷风,周枝实在头晕地厉害,扶着树干慢慢蹲下,低头缩成一团。 李卓看了眼窗外雾蒙蒙的天,放慢车速,一到冬天不是雾就是霾,要不是为了吹会儿暖气还不如走路。 秦徵坐在副驾驶,老神在在地瞥一眼他,大老爷们怕冷? 李卓冷笑着看他一眼,那也比你强,连驾照都没有到处蹭车。 秦徵侧头看向车外,淡淡道,送我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就行,学校不准外来车辆入内。 说得跟我多稀罕似的。 李卓把车驶入弯道,正要踩油门提速,旁边的秦徵突然开口,等等。 怎么了?李卓偏头看他。 你先别把车开走。秦徵甩下这句话起身下了车。 顺着他离开的方向,李卓模模糊糊看见一个蹲在树下的身影,似乎是个女生。 秦徵大步走到周枝身前,哑声喊了她几句。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她,周枝缓缓抬起脸在看清来人后,撑着膝盖想站起来,脚下倏地一个踉跄撞向他的腰。 她半张脸贴进他的外套,闻到一阵淡淡的冷香,原本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大半。 秦徵扶住她的肩,膝盖半弯抵在她的肋下撑着大部分重量,让她不至于脱力摔在地上。 因为蹲的太久,她的腿已经麻地没有知觉,但两人的姿势实在太奇怪,周枝的脸红地发烧,撑着秦徵的手臂想起来,可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地颤抖,以至于她刚从秦徵身上爬起来又因为站不稳而摔了回去。 别乱动。一道低沉的嗓音落在头顶。 两人距离很近,周枝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微微震颤的频率,她沙哑着嗓子,声音又闷又沉,像雾霾天浮在空气中不可见的微小粒子,侵入秦徵裸露在外的皮肤,对不起,我没想占你便宜,是腿麻了。 秦徵扯了下唇角,目光落在那双红地几欲滴血的耳朵上,轻捻了下周枝脸侧的白色围巾,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急着不打自招? 他撑着她站起来,眼底笑意存心带着几分轻慢和佻薄。 作者有话说: 各位看到这里的宝子们,请多多收藏和评论,别逼我求求你们。 讨论内容和文笔都好,撒花花也好。 让我知道有小天使在看文,我就能更有动力地往下写。 祝大家身体安康,万事顺意。 第9章 望呀望 周枝脑子当即空白一瞬,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其他什么,她反应慢了半拍,手搭在秦徵小臂上忘了收回。 秦徵依旧保持着扶握她手肘的动作,掌心被凸起的骨头抵住,这才注意到她似乎比想象中还要瘦弱。 去哪?直到周枝完全站稳,他才收回手。 市公安局。 秦徵低头看她,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去那干嘛? 这下轮到周枝说不出话了,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没听说吗? 秦徵没吭声,脚步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站在当风口,让她靠在里侧,凛冽的寒风打过来,将他头发吹地凌乱,隐隐可见饱满的额头。 他下巴微抬,朝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轿车扬了扬,我送你。 周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注意到车里还有个人,看情况就不是很方便,连连摇头,不麻烦了,我打车就好。 学校建在郊区,距离市公安局少说也有二十多公里,加上天气影响导致路况不稳定,车程最快至少也要一个小时。 周枝不想因为自己的琐事耽误他的时间,从认识到现在,她就像不断往天平加量的砝码,一直在给他添麻烦。 她是个极具分寸感的人,却屡次在他面前违背原则。 这对她来说,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秦徵闻言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他靠在树下,也不勉强她,了然道,也行,反正我下午没什么事,就在这等你打到车再走。 周枝偏头震惊地看着他,完全没预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呆了片刻才回过神,她拿他没办法,无奈地压着嗓音喊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发哑,带着南方人特有的软侬腔,混杂着情绪,尾音绵细地像春三月里的涓涓细流,又仿佛在无意识地撒娇。 秦徵耳朵随风颤了下。 他没说话,也没抬头看她,目光定在树荫下的层层光影中。 直到周枝更大声地喊了他一句,秦徵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深邃眼睛里掺着昏暗日光倒映出她的脸。 周枝正想开口说话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警察局打来的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到。 李卓在车里等烦了,一看外面两人似乎有开展拉锯战的架势,他按了下喇叭,摇下车窗冲秦徵喊道,违章停车要扣分的,你他妈见色忘友好歹有个底线! -- 第17页 秦徵垂眼看向面露难色的周枝,挑起一侧眉,好整以暇地等她开口,仿佛走不走只是她一句话的事。 最后这件事以周枝没骨气地低头告终,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秦徵从上车后便没再开口说话,百无聊赖地坐在她旁边玩手机。 反倒是前排的李卓一脸兴致勃勃,时不时从透过后视镜和周枝对视,他天生自来熟,和小区的狗都能对话。 在扯了三两句客套话后热络地跟她聊了起来,不过大多是他问她答居多。 周枝也是刚知道,李卓和秦徵原来是高中同班同学,不过因为他分数没达到北江大学的分数线,两人不在一个学校,平常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偶尔会约着周末小聚一下。 听你口音,你好像不是北江本地人,南方的?李卓不确定地问。 周枝点了点头,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她把围巾取下来放在腿上,朝李卓笑着说,我是南邵人。 南邵?李卓没听过这个地方,一抬头对上秦徵淡漠的目光,他挑衅地扯了下唇,听名字挺有底蕴的,以后有空去那旅游的话能找你做向导吗? 周枝顿了一会,才缓缓说,我一般很少回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当地的向导。 李卓是个人精,他听出周枝话里藏着事,便打哈哈掩了过去另起了个话头,你不知道,高中的时候我们班上有好多男生喜欢你,中午打篮球回来还特意绕路,经过你们班的时候球拍的特别重,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周枝仔细回忆了一会,想起来有段时间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他们班的同学还以为是一班在故意挑衅,没少用类似的手段折腾回去,最后好像还闹到了教导主任面前。 当时秦徵是我们班篮球队队长,因为这件事没少顶包被教导主任拉出去骂。李卓像被点了笑穴,脸上笑意没停过,我之前和他不对付,就天天跟在那群男生后面闹事整他。 你自己干的蠢事还有脸提?秦徵不咸不淡瞟他一眼,眼底有淡淡笑意。 李卓笑起来,这不是不打不相识,谁让你那个时候拽地二五八万,看着就欠揍,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 周枝妹子,你以后还是离他远点,他的花边新闻我不信你没听说过,就一纨绔祸害,看起来人模人样,其实野地很。 我知道的。周枝接话,考虑到在当事人面前说他坏话不合适,她斟酌了下用词,尽量迂回地表达,他很受女生欢迎,所以选择权更多,这就跟动物世界里的丛林法则一样。 李卓没忍住发出一阵大笑,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秦徵,不愧是文化人,骂人都骂的这么有水准。 周枝不懂李卓为什么笑,她形容地明明很写实又不冒犯,怎么就成了骂人呢。 不过没等她来得及细想,秦徵黝黑的双眸扫了过来,声线低沉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那你呢? 什么?周枝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徵突然笑了声,点到即止,你不也是女生。 周枝瞬间听明白了,她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像被火舌烧燎地卷曲的纸,从脸颊弥漫到耳尖,万一处幸免。 他目光笔直带着不容回避的侵略性,像是要从她眼睛里看出动摇的痕迹。 周枝下意识攥紧腿上的围巾,纯白色的毛织绒和她的面色对比深刻,如同雪地里长出的一簇玫瑰,娇怯而明艳,让人想一品其芬芳。 就在周枝紧张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李卓蓦地插嘴进来,公安局门口,你严肃点,别瞎他妈浪。 秦徵收敛笑意,目光从周枝脸上移开,她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飞快朝两人道了句谢,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暖气的余韵似乎还停留在脸上,周枝顶着冷风吹了一会,那阵灼人的温度才终于降了下来。 她收拾好心绪,平静地走进警察局。 李卓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停好车,从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正要点上,身后的秦徵突然出声,要抽出去抽。 什么意思,我在我自己车里抽根烟犯法?李卓气地嘿了一声。 秦徵简单回了一句,她有哮喘。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李卓把烟收回烟盒,闻着味道过了下瘾,然后幽幽地看向秦徵,都这样了,你还说没兴趣,秦徵,你当我瞎啊! 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了下,一字一句声线踩地很重,像陈述事实般,你分明就是喜欢她。 秦徵静了半晌没出声,他用平淡的眼神看着李卓,面上始终没有任何情绪,说出来的话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车内翻起无声的轰响。 谈不上喜欢,只是有点好感。 李卓眼前一亮,听你这意思是想有更进一步的交往? 秦徵想也没想直接否定,还没到那种程度,消遣而已。 那你刚才还可劲撩拨,没看见她下车的时候腿都软了。李卓啧了一声,咬牙骂他,个没良心的感情骗子,小心哪天阴沟里翻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第18页 秦徵勾起唇角,笑地漫不经心,模样有种别样的痞坏却让人挪不看眼。 帮周枝录口供的是一位女警察,从她口中,周枝陆陆续续得知关于这件事背后真相的几块零星碎片。 这是一场恶性多人案件,涉案人员以社会团体为主,他们通过药物致使受害者陷入无意识的昏迷状态然后进行作\案,并用摄像头记录下整个过程,事后以视频为把柄威胁受害者利用自己的人脉为他们引入更多受害者,每周甚至还有规定的数额任务。 周枝在酒吧遇到的那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大部分嫌疑人已经落网,但由于这件事中受害者身份的多重变化,给案件定性造成极大的难度。 甚至有一部分受害人担心视频暴露,在警方面前依旧缄口不谈,导致办案过程效率低,阻碍大。 其中决定所有受害者命运的关键性证据还没找到,这也是迟迟无法结案的原因。 女警察简单和周枝说明了调查情况,并让她后期继续配合警方工作。 周枝听完心有余悸,从警察局走出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些触目惊心的事,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惊胆颤,何况那些亲身经历的人。 她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朝这边开来的电动车。 就在车轮即将碾过来的瞬间,一只手落在她肩上,直接把她往后一揽,以侧面相对的姿势堪堪避开擦身而过的电动车。 周枝后知后觉感到心惊,她抬头,撞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秦徵理了理她脖子上扯落的围巾,低声说,看路。 作者有话说: 求小可爱们的收藏和评论。谢谢大家。 第10章 望呀望 周枝脸被围巾遮住,鼻尖掠过一阵稍纵即逝的冷冽香气,像风一样无形又抓不住。 秦徵收回手走在前面,余晖的残影迎面打下来,绣金色的光芒渡在他身上,看起来绚烂又夺目,让人舍不得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周枝有刹那间的失神,她望着面前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背影,分不清自己是被阳光晃了眼睛还是被人所吸引。 似乎是发现她没跟上来,秦徵脚步一停,转过身看她,平直的目光和耀眼的夕阳汇聚成一条金线朝她投射而来,发什么呆,走了。 周枝心口一紧,状似无意地追着他的脚步。 李卓老远看见了两人的身影,从车窗探出头,朝两人的方向招手,直到距离近了些,他才开口,快六点了,一起吃个饭,然后我送你们回学校? 秦徵没什么意见,他偏头看向一旁的周枝,明显是在等她的回答。 李卓也跟着看过来,痞里痞气地冲她挑了下眉,拿起手机搜罗附近的美食城,兀自道,能吃辣吗?这附近有家湘菜馆口碑还不错。 周枝被架在进退两难的位置上,她抿了抿唇,想起两人为自己耽误的时间,要是再拒绝的话未免有些不识好歹了。 她点点头,一脸郑重地掏出手机,用商量的语气对两人说,耽误你们一下午的时间,这顿我来请客。 李卓愣了半秒,笑道,客气,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请我们吃饭,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死。 他说完看向秦徵,朝他晃了两下手机,打趣道,让他请,他刷脸说不定能打折。 周枝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秦徵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隔着车窗看过来,先欠着,下次你请。 吃饭的地点定在李卓一开始说的湘菜馆,这个点正是高峰期,好在他们来得巧,正好赶上最后一桌空位。 秦徵把菜单递给周枝,自顾自拆开封碗的塑料膜,用热茶滤了一遍,想吃什么自己点。 周枝握着笔,认真扫了一遍菜单,一路勾勾画画,考虑到旁边两个身强体壮的男生,她点的菜比平常和李栀晴他们一起吃饭的量多了点。 李卓余光瞟到菜单上三三两两的勾,以为她有所顾忌,多点几样,不用给秦徵省钱。 周枝闻言手抖了一下,在剁椒鱼头旁边划下一个斜勾。 秦徵低头看过去,正好看见那一排,这么爱吃辣? 周枝放下笔,启唇正要说话,空气中飘来的辣味蹿进喉咙,呛地她直咳嗽,眼底都蓄出了泪。 秦徵把手边的水推过去,眼底噙着戏谑的笑意,狭长的眼形微微眯起,带着促狭开口,还没吃呢怎么就辣到了。 谢谢。周枝脸涨地通红,仰头灌了一大口水,嗓子才稍微好受了些。 秦徵叫来服务生,把菜单递给他,要一份白粥和一碟酱菜,谢谢。 李卓莫名其妙,你在湘菜馆点什么粥? 秦徵没答话,把端上来的粥移到周枝面前,声音落在她耳边,自己感冒了不知道? 面前的白粥热气腾腾,熏到了周枝的眼睛,她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嗓音发哑,一点点,不严重。 李卓顿时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他皱了下眉头,想起之前是自己提议来湘菜馆的,不好意思地看向周枝,语气多了几分正色,我这人神经比较大条,观察也不够仔细,大家都是朋友,你以后有事直接说,别顾忌太多。 -- 第19页 周枝点了点头。 得到回复后他说着又看了眼秦徵,你看出来了还不告诉我,是不是又憋着坏呢? 秦徵无辜地摆摆手,夹了块铺满辣椒的鱼肉放进他碗里,吃你的饭吧。 一顿饭吃地还算融洽,周枝喝完粥,满屋子的辣味闷地她有些透不过气,于是和两人打了声招呼起身走进洗手间。 大概过了五分钟,她收拾好从洗手间走出来,一抬头发现秦徵旁边突然坐着个女生,李卓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枝停在原地,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女生手搭在秦徵的椅背上,身子斜靠过去,手指下意识往下勾,几乎要碰到他的肩膀。 秦徵没什么反应,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无声地扯起唇角,似笑非笑,似乎对她冒犯的行为并不抵触。 见他没有推开自己,女生的手顺势滑到他肩上,看他的眼神明晃晃亮着钩子,我和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他们罚我亲吻在场的一位异性,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旁边桌上几个女生顿时起哄地哟了一声。 女生娇羞地红了脸,却一直没等到秦徵出声,她望着那双深邃含情的眼眸,渐渐迷失理智,俯身朝秦徵靠近。 周枝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这一场风月暧昧,原本起伏不定的心律慢慢恢复如常。 他闲散,懒慢,看似举棋不定,实则来者不拒。 是他体贴入微的行为太具迷惑性,才让周枝一时忘记了他的本性。 她静下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剔除地干干净净。 然而就在女生的嘴唇即将触碰到秦徵的脸时,他突然向后一退,躲开了她的吻,眼底的笑意瞬间如潮水涌退一般荡然无存。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他抬手叫来服务生,语气依旧吊儿郎当,却丝毫不给对方面子,需要帮忙应该找服务员,而不是我。 女生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起身时带动椅子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划拉声,气冲冲地走了。 秦徵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气定神闲地喝了口水,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周枝,热闹很好看? 周枝心中一惊,连忙走上前解释,我以为你们在说重要的事。 秦徵掀起眼皮淡淡看着她,一听就知道这是她搪塞自己的借口,冷笑一声站起来,低头凑近她,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贴脸上说,明明都看见了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还真是不会撒谎。 对不起。周枝低下头。 秦徵捞起椅子上的外套,顺带把旁边椅子上的围巾扔给周枝,长腿一扯将面前的座椅拖开,一步步朝她走过去,目光笔直地盯着她。 周枝架不住他这样热切的目光,心里发慌,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他更大步地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直白的视线落在她脸上,逼着她抬头和自己对视才肯罢休。 望着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秦徵压着声线,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撒谎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谎言才不容易被拆穿。 周枝。他又平静地补了一句,你太容易慌了。 自那晚以后,周枝已经有大半月没有见过秦徵,她们实操课多,机房图书馆教室连轴转,医学院也几乎天天满课,每天除了吃饭的时间就是在实验室做各种各样的解剖实验。 听李栀晴说,程邃有一次在做活体解剖实验的时候,不小心把接好的一盆羊血泼到了指导老师身上,因为这件事那个指导老师差点没当场解剖了他。 程邃抽不出空和李栀晴约会,以至于她整天粘着周枝和徐静怡两人身后跑。 徐静怡刚从楼下超市买东西回来,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李栀晴抱着周枝在鬼叫她的名字。 她耳膜一痛,把买来的零食放到周枝桌上,顺手推了一把李栀晴,鬼喊什么?我还没死呢,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去盯梢程邃。 李栀晴立刻消了音,转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徐静怡,程邃怎么了? 周枝打开一包薯片递到徐静怡手里,示意她边吃边说。 李栀晴一把抢过薯片甩在桌上,急的跳脚,都什么时候了,你两还有心情吃薯片?姐妹我男人都快跑了! 徐静怡笑着瞥她一眼,现在知道着急了? 见李栀晴急的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周枝拍了拍徐静怡的胳膊,别吓她了。 徐静怡这才打开手机,点开一张图片,这周学校通知医学院的实验室集中消毒,实验课全部停课,程邃没告诉你? 李栀晴摇摇头,心里咯噔一下,那他这几天为什么不来找我,难不成真的外面有狗了? 徐静怡收回手机,捧着薯片吃了起来,说不准,程邃和秦徵玩的好,天天都能见到各个学院的美女,没准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 李栀晴又看向周枝,圆圆的杏眼里有泪光闪烁。 别哭。周枝安慰她,事情还没有定论,不能仅凭猜测就怀疑他。 可是李栀晴哽咽道,他以前一有空就来找我,晚上一下课就跟我打视频,可这几天连条消息都没怎么发,不会真跟秦徵学坏了吧? -- 第20页 徐静怡抛了个安心的眼神过去,我既然敢跟你说怎么会没有准备。 这个。她掏出一本宣传册放到两人面前,程邃这几天每到晚上八点就会准时出现在这个地方,我们今晚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他有没有背着你养狗了嘛。 周枝低头看过去,纯黑色的封面上映照着五彩的霓虹灯,上面龙飞凤舞四个大字白日依山。 底下一行不那么明显的小字,却充斥着十里洋场特有的纸醉金迷和声色犬马。 午夜梦回寂寞难耐时,这是专属你一个人的天堂。 高尚的名字,低俗的标语。 这是周枝对它的第一印象。 作者有话说: 求小可爱们的收藏和评论,谢谢大家。 第11章 望呀望 晚上八点,周枝和李栀晴在徐静怡的带领下来到白日依山。 和宣传册上的封面图一样,眼前是一栋双层轰趴别墅,外观别致独特,霓虹招牌在夜色中流光溢彩,往来人群络绎不绝,大多都是些和她们一样的年轻面孔。 在来之前,周枝仔细翻阅过宣传册,发现这家店是由几位刚毕业的大学生合伙创办的集游戏厅、酒吧、KTV于一体的多类娱乐场所。 因为其严格的入会制度,需要对客人的身份背景进行调查,只有符合他们要求或受邀前来的客人才有资格入内。 周枝刚想问徐静怡应该怎么进去,只见她从容地掏出一张邀请函递给门口的警卫,显然是早有准备。 同样搞不清状况的李栀晴一见这大张旗鼓的阵仗,心中对程邃的怀疑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在一旁咬牙道:居然敢背着我来这种私人会所,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他。 徐静怡则平静地有些异常,她拍了拍快炸毛的李栀晴,安抚道,冷静点,你现在的表情就差扛把刀把杀人两字刻在脸上了。 李栀晴下意识捂脸,看了看左右两人,又看向周枝,脸拉的老长,枝枝,如果一会我控制不住自己真地干出一些法律不允许的事,你可一定要拦住我啊! 他们三个人,轮脾气心性,只有周枝算得上处变不惊,很少见到她面对情况脱离掌控而惊慌的时候,似乎拥有着和年龄极其不符的成熟,李栀晴不止一次说过她老成。 一听她把话说地这么严重,周枝不免担忧起来,劝她,别冲动,我们先静观其变,如果程邃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帮你揍他。 李栀晴扑进周枝怀里,还是你对我最好。 徐静怡受不了她这幅肉麻的模样,抬手指了指不远出的包厢,1103,程邃就在里面。 李栀晴闻言一个箭步冲到前面,一脚踹开门,大喊道:程邃,你给我出来! 周枝怕她真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小跑着追上去,却在看清里面的场景后震惊地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栀晴吼完一嗓子也傻了,呆愣地站在原地,眼眶慢慢红了。 程邃笑意盈盈地走过来,手上捧着一个蛋糕,他看着几乎快哭出来的李栀晴,月牙般的双眸里倒映着烛火,如同夜幕中划过的流星。 他站定在李栀晴面前,一字一句无比温柔,生日快乐,我的小公主。 李栀晴彻底明白过来,眼泪憋不住地往下掉,回头看着一脸狡黠笑意的徐静怡,抽噎道,好你个徐静怡,居然骗我。 徐静怡一把揽住周枝和李栀晴,嘴上虽然在道歉但语气听不出丝毫歉意,要怪就怪你男朋友,我只是配合他把你骗过来而已。 再说了,和你这个有男朋友的寿星相比,我和枝枝这两只被迫吃狗粮的单身狗才比较惨好不好。 李栀晴朝徐静怡做了个鬼脸,扯过周枝走到沙发边坐下,明明不一样,我们都不知情,而且你骗我就算了,居然连周枝也不说。 周枝并不意外徐静怡要对她保密,她虽然藏得住事,但演技不好,保不齐会在李栀晴面前露馅。 她抬头朝徐静怡笑了笑,又对李栀晴道:今天寿星最大,你说什么都对。 李栀晴这才被哄开心了,和徐静怡互怼了几句,又和旁边的程邃说起了悄悄话。 正当几人聊地热火朝天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几个身姿高大的男生。 周枝一抬头,就看见朝她走过来的秦徵,她的位置靠边缘,身边勉强剩下可容纳一人的空位。 秦徵坐下来,手臂抵着她的。 周枝两边坐着人,她被挤在中间无法移动,只能任由他时不时抬臂的动作摩擦着自己的胳膊。 程邃站起来,跟他们一一介绍,他们都是我室友,这次生日会也多亏他们帮忙筹备。 这是林许森,你们叫他老林就好。他指着一个戴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生。 林许森礼貌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旁边那个迷彩外套的叫蔡荀,苟日荀,不过我们一般直接叫他蔡苟。 蔡荀哼笑一声,手上的蛋糕作势要砸过去,女朋友面前给你留点面子。 程邃一笑,看向门口处,角落里那个就不用我过多介绍了吧,就是前阵子刚和你们系系花谈崩的秦徵。 -- 第21页 秦徵没吭声,眼底噙着淡淡灯影,漫不经心勾起唇角,一副混不羁的散漫模样。 听到这话时,狭长眼眸稍稍眯起,偏头看过去,发出一声嗤笑。 周枝和他离得太近,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目光擦着她扫过去,以至于萌生一种他在看她的荒诞错觉。 半个月不见,他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什么也不放在心里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周枝说不准,她把这股莫名的情绪归结于自己的错觉。 麻烦帮我拿一下酒,谢谢。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落在耳边。 没有指名道姓,但周枝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 周枝点头应声,起身去拿放在桌子中间的酒。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再次坐下时,总觉得秦徵似乎离她更近了点。 像刻意,又仿佛无心之失。 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一点点顺着杯沿坠入杯底,随着倾倒的动作翻起细小的气泡,一眨眼的功夫又消散地不见踪影。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倒酒,秦徵晃了晃酒杯,无声往她面前凑了凑,想喝? 周枝摇头,她声音偏低,在一片吵闹的说笑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秦徵盯着她看了一会,从桌上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另一只手就着刚才的酒杯往里倒了一点酒,又拿起她喝的饮料兑了半杯橙汁进去,然后递给周枝,好学生别学坏了,只能尝尝味道。 周枝抿了抿唇,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没有半点酒精的味道,唇舌里反倒涌上一股被加重的橙汁的酸涩。 周枝没绷住,酸地她小脸一皱,眉眼挤成一团。 秦徵看着她一系列的反应,顿时扯唇一笑,抿了一口酒,再开口时气息里带着清冽的酒香,好喝吗? 明知故问。 周枝仰起脸,舌头快被酸麻了,好奇地问:怎么会这么酸? 酒里面有一种成分,按照一定比例和其他饮料混合会提高两者的酸度。秦徵指腹轻轻摩擦杯身,另一只手托住杯底,杯子在他手中有节奏地转动起来。 专门用来警告那些爱偷喝大人酒的小孩。秦徵放下杯子,懒散倚进沙发,语气意有所指,还挺管用。 周枝听明白他在拐着弯说她,乖乖放下手里的杯子,捧着橙汁喝了起来。 徐静怡他们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几个人笑得前俯后仰,周枝附耳凑近正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腿上突然一沉。 她低头看过去,一盒牛奶静静躺在那,隔着衣服,传来温热的触感,还是烫的。 解酸的。秦徵淡淡地说。 周枝戳上吸管,喝了一口,嘴里的苦酸味顿时被牛奶的甜香气盖去了大半。 她舒服了些,余光瞥见秦徵的酒杯空了,主动给他倒了一杯,谢谢。 秦徵没出声,他径直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清新的空气随风钻了进来。 大冷天你看什么窗户啊?快关上。蔡荀正好坐在当风口,凛冽的寒风直直往他脸上招呼,冻得他下意识缩紧身体。 秦徵转过身,耳际的碎发被吹到颊边,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雅痞,多了丝乖巧,但语气依旧随性,开着空调呢,你冷什么? 我有点闷,站这透透气。 矫情得你。程邃虽然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反常,但也没在意,拿着手机认真地给李栀晴拍照。 小姑娘多多少少重视仪式感,重要的场合总喜欢拍照留作纪念。 李栀晴看着手机里的成片,秀眉微拧,你怎么专挑死亡角度,把我拍地这么胖。 徐静怡闻言看过去,强忍着笑意,不会啊,我觉得挺好,你看周枝不就拍地挺瘦的。 一直安静喝牛奶的周枝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头,眼神迷茫,怎么了? 徐静怡把手机递给她。 程邃直男审美,听了徐静怡的话也觉得有道理,辩解道,我都是挑着你最美的角度拍的怎么会显胖?一定是手机的问题。 众人一听齐声哄笑起来。 蔡荀更是没忍住,朝秦徵摊开手,手机借我用一下。 秦徵笑着把手机拿给他,垂眸看了一眼拼命朝他使眼色的程邃,唇形无声动了动,吐出三个字,你完了。 程邃差点背过气去。 林许森用胳膊顶了他一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别装死,像素配置最好的手机都给你拿来了,看你还找什么借口。 程邃欲哭无泪,看见已经摆好姿势的李栀晴,认命地接过手机将镜头对准她。 考虑到上次误打误撞把周枝拍进去而引起失利,程邃这次特意站到了离周枝近的那一边,甚至故意把李栀晴旁边两个衬托的男生拍了进去,李栀晴这才将将满意。 难得大家一起出来玩一次,拍个合照纪念一下?徐静怡提议。 众人纷纷点头应好。 可谁来拍照又是个难题。 秦徵捞起手机,调了下亮度和大小,对准一旁混不知情的周枝拍了张照试试手。 我来吧,调个延迟定时就行。秦徵举起手机站在众人面前,你们酝酿一下表情,差不多了说一声。 -- 第22页 大概过了三秒钟,周枝已经端在坐在原位,目光轻柔地看着镜头。 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那双漆侬锐利的眸,她就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僵硬,调整了几次也调整不好,索性抿上唇。 秦徵盯着屏幕看了一眼,忽然抬眸看向周枝,懒散的语调拖着淡淡笑意,周枝,笑一笑。 作者有话说: 求小可爱们的评论和收藏,新人作者真的很需要你们的鼓励。 Q:笑一笑。 Z:我看见你笑不出来怎么办?你能带面具吗? 第12章 望呀望 回到宿舍的时候正好碰上宿管阿姨准备锁门,周枝她们挨了一顿思想教育,并三令五申保证以后一定按时回寝,这才免去一通检讨汇报。 临近十二点,周枝洗完澡出来,疯了半晚的李栀晴和徐静怡累地四肢瘫软,一沾床就睡着了。 她随手把湿毛巾放在桌上,正要关台灯,手机突然亮了,弹出一条消息。 生日聚会分开之前,程邃面对面拉了个群,说是让秦徵把照片修好后直接发到群里让大家自取。 除去几十分钟前他们的闲聊,这条新消息刚好踩着十二点的节点发出来。 一张他们几人的合照,看上去似乎用软件微修过,身后的背景比之前亮了不少,氛围感十足。 她保存好照片退出来,余光扫过屏幕,被一张纯黑底图的头像吸引了目光。 上面用白色加粗字体随意圈下一点写着字母Q,不修边幅的笔迹透露出一股不羁的洒脱。 周枝点他的主页,连昵称也是简单到平淡的姓名首字母缩写QZ。 他的朋友圈对所有人开放但默认设置三天可见,最新发的一条是在两天前,没有文字,只是一张绿意盎然充满生机的盆景图。 想起今晚他在拍照时对角度的把控和镜头的抓取有种几乎精准的定位,熟练的操作完全不像个新手,再结合朋友圈的这张照片。 周枝得出一个结论,秦徵似乎很喜欢拍照。 她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在浏览学校官网模仿框架构建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一张医学院发布的北江市生物基因研究试验组的获奖照片。 其中就有秦徵。 他站在最边缘的位置,身上罩着一件白大褂,眼睛隐藏在护目镜后,视线平直坦然。 虽然年轻,但在一众年长的导师和师兄面前却毫不逊色。 意气风发的少年,往往有种令人自惭形秽又心向往之的矛盾感。 周枝有些遗憾,为什么没有在高中的时候就注意到他。 但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做什么,永远是引人瞩目的存在。 不知为何,周枝突然被激发出一股强烈的斗志,看着那张照片莫名热血沸腾。 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上课。 李栀晴和周枝走进南区食堂吃饭的时候,她还在为挑选哪几张照片发朋友圈而犯难。 这几张都挺好看的,但一次只能发九张,又不能全发一样的。李栀晴天秤座纠结属性犯了,她划拉着屏幕看着那几张大同小异的照片一时选不出来,于是让周枝帮她支招。 周枝认真地挑了起来,勾出三张觉得还不错的照片,这几张还不错,你修图技术越来越自然了,我都看不出有美化过的痕迹。 李栀晴看过去,刚翘起的唇顿时垮了一半,你是如何做到在三十多张照片里成功避开所有我修过的照片的? 周枝一愣,不是你修的? 当然,本来我让程邃修,结果他那个木头什么都不会,听说是找秦徵帮忙修的。 周枝反应过来,又快速勾了几张照片,补充道:这几张也挺不错的,而且是你和程邃的单独合照,发这个更有纪念意义。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刻意转移话题。李栀晴夹起一块脆骨咬的嘎嘣作响,不过你眼神挺毒的,选的居然都是秦徵修过的照片。 难道这就是默契?她越说语气越耐人寻味起来。 周枝喝了口汤,偏头躲开她的视线,淡定道:巧合。 别以为我昨天喝多了就想蒙我啊,我可都看见你和秦徵在包厢里眉来眼去,你还给他倒酒了,这一看就是有情况。 李栀晴滔滔不绝,根本不给周枝插话的机会。 你是什么性格我还不了解,肯定是秦徵先撩拨的你。 虽然我之前对他印象不好,不过这几次接触下来,我发现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最主要的是长得帅,你要是真对他有感觉,可以尝试交往一下。 每天对着那样一张脸,饭都能多吃好几碗。李栀晴腮帮子鼓囊囊的,而且我发现他对你态度也挺不错,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的意思。 说完,她一脸期待地看向周枝。 周枝放下筷子,神情自若,语气没什么起伏的情绪,我对他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普通朋友,你别乱点鸳鸯谱。 对周枝来说,谈恋爱和步入婚姻不是她人生所必要的经历,她甚至很早就做好了一辈子一个人过的打算。 因为原生家庭的成长经历,她对和自己发展一段亲密关系的男性有一种固化的排斥态度,即使知道不能以偏概全,但下意识总会把对方划分在重点防备的行列。 -- 第23页 和她这样敏感多疑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而且对秦徵,她确实没有过线的想法。 周枝清楚地知道她和秦徵的差别,如果说他是伊甸园里那颗诱人沦陷的禁果,那么她只是一颗埋在土里不见天日的种子。 他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天堑。 像他那样游戏人间的风月高手,自然不会为她停留。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紧促的期末复习周,平常空旷安静的图书馆到处人满为患,不到七点,一排冗长的队伍已经站在图书馆门口等着占位置。 周枝抱着书本排在队伍前方,肩上枕着犯困打盹的李栀晴。 天知道她有多困,要不是在周枝和徐静怡的双层夹击之下,她能在宿舍睡一整天。 眼看就要轮到他们了,周枝拍了拍李栀晴的肩,撑着她站直身体。 我不行了,真的困死了。李栀晴眼睛都睁不开,哈欠连连,这么冷的天最适合窝在被窝里睡觉了,为什么还要学习! 周枝知道她怕冷,把袋子里捂地滚烫的暖宝宝揣进她掌心,坚持就是胜利,考完就可以回家放松了。 李栀晴干嚎了声,老老实实跟在周枝身后走进图书馆。 因为是复习周第一天,有些专业还在上课,自习室虽然拥挤,但零星还是散布着少许空位的。 不过很快那点见缝插针的空隙被第二波从教室里来的同学占据。 周枝正在整理复习资料,李栀晴突然凑到她耳边,悄咪咪说道,程邃他们也想来图书馆自习,能和我们一起吗? 敏锐地听到他们这个词,周枝抬头看了眼对面两个刚空出来就被李栀晴摆上书的座位,敲击键盘的手微顿,然后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十分钟,身后的电梯叮一声划开,紧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李栀晴早就换到了周枝对面的位置,远远看见程邃,她微笑着招了招手。 周枝闻声回头,一直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眼前掠过,落到旁边的椅子上。 秦徵拉开椅子坐下,黑色羽绒服搭在椅后,里面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勾勒出修长的脖颈。 对上周枝的视线,他挑起一侧眉,声音压地很低,仿佛在用气音说:才一个月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周枝摇摇头,收回视线。 余光不经意扫过他手腕戴着的一根红色花绳,样式新颖,勾连处点缀着一颗玉石,在灯影下散发出淡淡光芒,一看就是出自女生之手。 温玉养人,看得出送他这份礼物的人心思是多么细腻。 周枝看着屏幕,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她的注意力似乎在看到那根红绳的瞬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打散了。 周枝垂下漆黑的眼睫,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再看他。 傍晚,在图书馆憋坐了一整天的李栀晴如获新生,刚走出图书馆,脚下生风般拉着程邃两人世界去了。 灯火通明的林荫小道人影寥寥,枯黄的银杏叶厚厚一层铺在地上,风一吹卷起几片残叶在空中打旋。 周枝侧头看了看旁边一语不发的秦徵,他正低头敲击着手机屏幕,似乎在编辑消息。 注意到她的视线,秦徵抬眼,慢悠悠地说:饿不饿?带你去吃饭。 他声音低哑,压着一股沉闷感,周枝这才发现他鼻音似乎有些重,脸色好像比刚才更白了些。 你不舒服吗?周枝走上前,侧着身子歪头去看他的脸。 有点感冒。秦徵拉好拉链,抬腿走下楼梯,先去吃饭,一会顺便去买药。 考虑到秦徵生着病,周枝最后选了一家口味清淡的面馆。 点好餐后,她向老板要了一份驱寒的姜茶。 秦徵看着那碗黑乎乎跟中药似的姜茶,下意识皱眉,抗拒地推远了些,没那么夸张,吃点药就好了。 一旁收拾碗筷的老板闻声看过来,操着一口难懂的方言,大致意思是,是药三分毒,这姜茶是我们家祖传自制的,用来治感冒最灵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周枝重新把姜茶推回他面前,语气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细软,你就喝一点。 秦徵盯着她看了一会,端起那碗药仰头一口气灌下去。 作者有话说: 求小可爱们的评论和收藏,昨天忙着吃瓜所以更新晚了呜呜呜。 第13章 望呀望 那碗姜茶又苦又辣,灌进嗓子眼里火烧火燎一样疼,秦徵呛得直咳嗽,浑身上下瞬间热了起来。 周枝眼疾手快递了杯温水过去,看见那张面色通红的脸忍不住低笑出声。 秦徵放下杯子,侧头眼睛落在她身上,抿了抿唇想开口说话,偏偏喉咙里烧着一团火,稍一张嘴就扯地声带隐隐作痛。 于是他干脆直勾勾盯着周枝看,黑眸沉静,宛如山涧中幽暗的深潭。 周枝被他看地心里打鼓,迅速收敛笑容,低头小口吃着面。 秦徵拿起筷子,把面汤上漂浮的香葱一一摘出来,和周枝的细嚼慢咽不同,他吃东西速度很快,偶尔发出细微声响却并不让人觉得粗俗,反而格外能勾起她的食欲。 吃完放下筷子,他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冷不丁扫过周枝碗里看起来似乎没动多少的面。 -- 第24页 周枝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正要放下筷子,猛然听见桌板震了两下,有敲击声传来。 她掠过桌面望去,发现秦徵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桌面,深邃的眸子看着她。 周枝眨眨眼,一脸困惑。 秦徵慢条斯理站起身,撂下一句等我。径直走出面馆。 周枝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追出去后发现他已经走地不见人影了。 店外寒风呼啸,吹在脸上跟刀刮一样泛起刺痛,街巷灯火阑珊,一路上看不到几个人,显得格外寂寥。 周枝缩了缩脖子,脸埋进衣领,一双葡萄般灵动的眼睛左右打量,在路过的人群中仔细搜寻,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冻地手脚冰凉,下意识原地跺了跺脚,一抬头,看见一道被昏昧灯光拉地长长的影子在视野中靠近。 不是让你在里面等着吗?秦徵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在看到周枝那张冻地毫无血色的脸时微微拧起眉,语气有些冷硬。 周枝目光飘忽,声音也跟着弱了几分,里面空调温度太高了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拿着。秦徵把纸袋递给她,紧接着上前一步手按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绕到她脑后,以一个半环抱的姿势将她圈在怀中。 陌生的冷薄荷香以不容抗拒的方式朝周枝侵袭而来,她浑身僵硬,呼吸不由得加快,目光紧紧定在一处不敢移动。 秦徵捞起她衣服后面的帽子套在她头上,手掌隔着厚厚的布料落在她头顶,一触即离,像羽毛一般轻轻扫过。 周枝的脸颊发热,睫毛抖了两下,不自在地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痛感袭来,她那一时被蒙蔽的理智才清醒过来。 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八点,周枝临时接到通知八点半要召开班会,于是和秦徵半路分开正往教室走,突然发现手里还提着秦徵之前让她帮忙拿的东西。 透过纸袋的缝隙,她瞥见里面装着的一大包感冒药,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拿错东西了,连忙原路折返回去,打开手机想联系他,却惊觉自己根本没有秦徵的微信。 两人认识好歹快一个学期了,居然连微信都没有。 她找到之前程邃建的那个群,向秦徵发送好友申请,脚步不停地往回赶。 隔着明明灭灭的星火,她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校门口的围栏边。 周枝正打算出声喊他,嗓子倏尔一哽,在看到他对面那个打扮地明艳风情的女人时瞬间消音。 隔着花坛里半人高的灌木,她听见了两人争吵的声音。 那女人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几岁,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富态,从头到脚都是名牌,而此刻,她神情颇有些狼狈,包包摔在地上,眼眶通红晕染着湿意。 秦徵,你能不能别这样,我是真心想跟你和好的。女人哭地歇斯底里,伸手要去拉秦徵的手,却被他侧身躲开。 女人的手僵在半空,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脸上精致的妆容逐渐化开,晕成一团彩渍,几乎泣不成声,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以前那么喜欢我,怎么可能舍得跟我分开。 秦徵没出声,看着她的眼神寡漠地近乎冰冷,混着毫不遮掩的嘲讽。 仿佛她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毫无尊严的跳梁小丑。 女人受不了他这样冷漠的眼神,扑上来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箍在怀里,我知道错了,你要怎么样才肯和好你说,你说什么我都去做,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话。 秦徵平静地看着她没说一句话,只是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不顾女人梨花带雨的挽留和恳求,他捡起地上的包放在一旁的高台上,轻轻撩起眼皮。 夜空阴沉,却远不及此刻秦徵的眼神,哽咽声在耳边断断续续,他薄唇轻启,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她溃不成军。 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我父亲的情人? 女人僵在原地,单薄的身形仿佛下一秒就可能倒下。 秦徵冷笑,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如同刀刃往人致命点上捅,比见血还痛,再者,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要一个秦凯民玩腻了的女人。 女人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没有半点情绪,他俯身在她面前蹲下,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女人原本悲戚的眼神瞬间变得狰狞起来,颤抖着嗓子咬牙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身体抖成筛子。 周枝看了看坐在地上捂着脸崩溃大哭的女人,微微有些失神。 直到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周枝才晃过神来,是秦徵通过她好友申请的通知。 看着那一行我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的小字。 周枝突然不知道该发些什么,她点开输入框,迅速编辑道:【你的药在我这,现在方便来拿一下吗?】 发送完这一条,周枝熄灭屏幕,抬腿正要走出树林,一道低哑磁沉的声音突然随风飘了过来。 都听见了? 周枝瞬间钉在原地,手指扣紧纸袋的塑料绳,刚才发生的一切还心有余悸,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解释道:我是想给你送药,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 第25页 秦徵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接过周枝手里的纸袋,把那包药拿了出来,然后又把纸袋递给她,这些就当是封口费。 周枝低头往里看,之前因为有药包遮挡,她没看到下面这层东西,如今再一看,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糖果巧克力等一系列零食。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周枝郑重承诺,认真的表情就差签字画押写保证书了。 秦徵扯唇轻嗤一声,拎着袋子一步步向她走近,脸上笑容慢慢扩大,可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他来到周枝面前,温热的吐息几乎贴着她面颊落下,泛起一片酥麻。 那股侵略感十足的冷冽气息今天第二次将她包裹地严丝合缝,偏偏秦徵还在上前。 周枝心中慌乱,在他贴上来之前飞快往后退了几步,膝盖脱力折了下,要不是她反应够快及时抓住身后的围栏,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秦徵眼中兴味渐浓,俯近看她,语气听起来像在威胁又满是玩笑,我还没说要把你怎么样,慌什么? 没慌。周枝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一直没敢抬头看他,嘴上说地飞快,底气却明显不足。 她闪烁其词的模样轻易暴露出内心的怯意。 怕我?秦徵脊背拉直,微微退开了些,但两人距离依旧挨地很近。 周枝被他逼进死角,眼睑轻垂,遮住眼底闪动的情绪。 她抿紧唇,沉默良久,像是在酝酿勇气,半晌才抬起头,浅茶色的眼瞳倒影着昏黄的灯光,神色比刚才看起来平静许多。 周枝直勾勾盯着秦徵的眼睛,眉眼淡定,她提腿往前迈进一步,额头几乎要碰上他的额头。 秦徵猝不及防被逼着下意识往后退,他愣了两秒,完全没预料到她的反应。 两人的局势仿佛在一瞬间颠倒。 周枝伸手从纸袋里掏出一个黄色包装的香橙味巧克力,在秦徵打量的目光下,慢慢剥开包装纸。 她把巧克力放入嘴里,樱粉色的薄唇微抿,泛着莹润的光泽。 秦徵的视线被牵引着落在她唇上,喉结上下滚了滚。 周枝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脸上酒窝浅浅,她压低声线,悄然道:封口。 现在我能走了吗?周枝把手机怼到秦徵面前,语气有些急切,八点半开班会,我快迟到了。 秦徵忍俊不禁,没想到她突然鼓起勇气居然只是因为这件事。 他侧过身,看着周枝离开的背影,唇角不自觉扬了扬。 确实没有看起来那么乖。 周枝到教室的时候刚好踩在辅导员之前,李栀晴她们已经给她占好了位置。 怎么来这么晚?李栀晴问。 周枝随手把袋子放在桌上,低头在包里找笔,看了会直播耽误了。 徐静怡听到直播二字霎时转过头来,她最近在做美妆视频,人气刚起来点,对直播也略有研究,于是声情并茂地发表自己对未来十年间网络视频产业链的发展前景和改造方向的看法。 李栀晴捂住耳朵,脑袋疼地像上了节高数课,扒拉着桌上周枝分给她的巧克力就往徐静怡嘴里塞。 徐静怡品了品味道,看向周枝,哪买的?味道挺不错,我打算安利给看我视频的粉丝。 见她已经着魔了,周枝把打印好的复习资料拿出来,这套网安复习题也很不错,你可以安利给看你视频的码农大学生。 徐静怡顿时一副霜打茄子的表情,蔫蔫地趴在桌上,只觉得嘴里的巧克力也不甜了。 这是什么?李栀晴从袋子里摸出一张纸条,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偏食可以多补充糖类物质,促进胃部消化吸收。 李栀晴咂咂嘴,难以置信道:这巧克力不会是在医院买的吧? 周枝偏头看过去,只见便签页脚被图案遮挡的地方,若隐若现映出一道不那么明显的痕迹。 Q。 第14章 望呀望 秦徵倚在墙边,低头抽了口烟,缓缓吐出来。 烟雾融进灯影笼在他脸上,是极致的颓败和轻慢。 他仰头看了眼黑不见底的夜空,指尖猩红一明一暗,燃尽的烟灰抖落,簌簌地下了场雪。 在络绎不绝的车流中,隔着拥塞人群,一辆黑色宾利停在马路对面,上面走下来一个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秦徵视线一掠,落到紧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女人脸上,拢烟的手指用力夹紧。 直到两人走进酒店,他才敛回目光,又发狠吸一口烟,眼前烟雾升腾,他掩盖其中的神情晦暗不明。 他将烟蒂摁灭,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抬腿直接走进酒店,轻车熟路地来到秦凯民预定的套房门口。 在门口站了一会,秦徵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抬手敲了两下门。 秦凯民匆忙间套了条裤子,袒露的胸膛遍布艳色和指印,稍微领会点人情世故的人立刻能猜出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他不悦地皱起眉,骂人的话送到嘴边,那张沾染情\欲而变得赤红的脸却在拉开门看到秦徵的那一秒瞬间变成绛紫色。 他先是怔愣了几秒,然后迅速整理好衣服,转身将门虚掩,对上秦徵嘲弄的眼神,不由难堪地轻咳了声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 第26页 你来干什么?秦凯民侧身背对着他,准确地来说,是他不敢看秦徵的眼神。 他对这个儿子没什么感情,一年到头除了必要的节假日,两人基本很难见上一面,说是父子,只不过靠着那点可怜的血缘关系维持表面和平,实际上,以陌生人形容他和秦徵的关系更贴切。 秦凯民和秦徵母亲是商业联姻,两人之间并不存在所谓的夫妻感情,只是一对被家族利益捆绑在一起的牺牲品。 多年来一直相敬如冰,除了出席必要的商业场合装装样子,私下基本互不干涉,一直都是各玩各的。 但他很怵秦徵。 一是他对他从来没有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所以一见到秦徵就不由得心虚愧疚。 二是他摸不准秦徵的脾气秉性,又碍于血缘关系总想在他面前展现那点身为父亲的可笑威严,却总是三番四次被他撞破自己私会情人的尴尬场面。 循环往复,他更是对这个儿子退避三舍能不见就不见,没想到今晚秦徵居然主动来找他。 震惊之余,更多是无以复加的忐忑。 秦徵压了下眉骨,那双深黑的眼眸迎光闪动,锐利地盯着他,陈子仪你还记得吧? 谁?秦凯民一时没想起来,回头疑惑地看向他。 像是预料到他的反应,秦徵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底的嘲意渐浓,就上个月你和她来酒店开房被媒体拍到然后拉我出来挡枪的那位红颜知己。 看着秦凯民一寸寸变得灰白的脸色,秦徵扯了下嘴角,有了新欢作陪,这么快就忘了旧爱? 被他这么直白地戳破脸面,秦凯民面上闪过一丝羞恼,看向秦徵的目光充斥着不满,你什么意思? 麻烦管好你的小情人,别让她再来骚扰我。秦徵嘴角挑起,脚尖磕了下地毯,斜眼看着他,下次再有这种事别往我头上扣,你外头不是还有好几个私生子,多想着点他们呐。 秦凯民老脸一红,偏偏说不出话来反驳他,这件事的确是他处理不当,被媒体拍到后急于摆脱关系,于是在秦徵不知情的情况下,故意把矛头往他身上引,甚至刻意安排陈子仪和他偶遇作为所谓的证据,以此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虽然这种手段很卑鄙,但秦凯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给秦徵提供了优渥的物质生活,让他一出生就站在别人永远无法达到的高度,那么随之而来的,他也需要付出与之等量匹配的代价。 就在这时,一直虚掩的门突然拉开一道缝隙,一只白皙滑腻的手探了出来,来人是秦凯民新看上的一个小明星江桐。 江桐本想问秦凯民怎么过了这么久还不进来,却在对上秦徵玩味的视线时蓦地愣住。 他眼皮轻抬,看过来时目光压着几分轻佻和毫不掩饰的打量,直勾勾的,没有任何顾虑秦凯民的意思。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眼神,江桐被他看地双腿发软,心像是被什么勾扯了下,甚至下意识倾身往前将门缝拉地更大了点。 秦徵勾唇,眼底散漫笑意更深,目光滑至她半拢半露的领口,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意有所指,露点了。 江桐脸一下红了,捂紧衣领。 当着我的面干什么呢?秦凯民见江桐眼睛都快黏在秦徵身上了,气地不轻,但他不敢骂秦徵,只能狠狠瞪了江桐一眼。 江桐脸色顿时煞白,一声不吭地退回了房间。 这件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的。说完秦凯民头也不回地关上门。 秦徵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北江的冬天很冷,雨水砸在脸上跟带刺的树叶似的,割出细细密密的痛楚。 走到半路上,巷子里突然蹿出一只狗,又湿又脏的毛蹭在他白色裤子上,晕出一道惹眼的污渍。 秦徵扫了眼裤子,又低头看着缩在他脚边脏兮兮的哈巴狗,轻轻踹了下它的尾巴,走远点,别跟着我。 那狗呜呜叫了两声,不仅没走,反而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只是没敢靠太近。 对身后那点不远不近的响动,秦徵置若罔闻,顶着寒风往前走,湿哒哒的额发塌在脸侧,睫毛盛着雨珠,看上去有种别样的风情。 雨下了一路,跟着冷风齐齐灌入身体,从里到外都浸透出一阵刺骨难抑的寒凉。 秦徵掏出钥匙开门,余光瞥过身后那只丑不拉几跟了他一路的狗,手上动作顿了一秒,然后弯腰扯住小狗的后脖子将它拎起来朝屋内走。 那狗也机灵的很,在他手上不扑不闹,四条腿就这么悬空垂下,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 秦徵脱下外套,顺手扯了条干毛巾擦头发,一回头发现那只丧家之犬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了沙发,扑腾在上面撒泼打滚,完全没有半点之前眼巴巴乞求他带它回家的可怜劲。 本性毕露,一下子让秦徵想起一个人。 第15章 望呀望 早上七点,周枝照常和李栀晴来到图书馆,她刷了一张试卷,突然觉得口渴,于是起身去楼道的水房打水。 周枝站在窗边吹了会风透气,自习室空调温度时而开得很高、时而又低,空气流通性差,坐久了总觉得憋闷。 她捧着水杯正要往回走,迎面碰上了从楼梯拐角走来的程邃。 -- 第27页 程邃看到她手里的水杯,了然一笑,明天我们专业没课了,以后我来图书馆占位置吧,总麻烦你不太好。 周枝不留痕迹地朝楼梯口看了一眼,没有在他身后发现秦徵的身影,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 也不知道他感冒好点了没。 程邃顺着她的目光向后看去,发现周枝正盯着墙上的装饰画出神,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唇边笑意化开,找秦徵? 否认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到唇边唯余一片沉默,周枝状若无异地点了点头。 他感冒好像挺厉害的,上完课就回宿舍了。程邃语气很轻,却故意混着几分添油加醋的意味,不过应该没事,其他舍友虽然不在,但他好歹是个成年人,又是学医的,基本常识应该有,反正烧不到40度不会出什么大事。 说完又轻飘飘将话题一转,快进去吧,外面挺冷的。 周枝心不在焉地跟在他身后,满脑子都是程邃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发烧了。 而且快40度了。 虽然知道这里面有程邃刻意夸大的成分,但听起来情况似乎真的很严重。 周枝握着笔,目光在试卷和答案中一来一回,起初她还能强压下纷乱的杂念集中在题目上,可随着思绪逐渐被另一件事占据,手上的动作失去控制,开始文不对题。 她干坐了一会,目光直愣愣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可眼神明显失了焦距。 李栀晴抬头看见周枝一副人在心不在的样子,觉得很是反常。 以往她和周枝一起上课的时候,无论前一天晚上睡得多晚,第二天她都能在课堂上呈现出最佳的精神状态。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问,周枝腾一下站起来,匆忙收拾好桌上的书本,压下声音对她说了句,我有急事先走了。 李栀晴看着她迅速消失在视野中的身影,摸不着头脑,俯身在程邃耳边问,周枝怎么了?这不像她的处事风格呀。 程邃拿笔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别的女生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李栀晴捂着脑袋嗔他一眼,唇角不自觉压弯。 周枝从图书馆跑出来,被一腔冲动淹没的理智在潇潇冷风中恢复了些许,人也跟着清醒了过来。 她既不是医生,又不懂药理,似乎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思忖了一会,周枝反倒有些犹豫,决定还是先在微信上问问秦徵的状况。 等他回复的这段时间,周枝坐在图书馆门口的休息椅上,为了打发时间,随手翻出一本教材看起来。 她看得专注,不曾发现远处台阶随着人群朝这边走来的人。 秦徵带着口罩,神色倦散,一双眼睛黑沉沉地压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他扫了眼周枝发来的消息,正要回复,冷不丁看见前方一个纤弱的身影。 头压低,手里捧着书,书包整整齐齐背在背上,一副乖地不行的好学生模样。 不是周枝还能是谁。 在原地站了一会,秦徵把手机收进口袋,径直走向她。 小姑娘似乎看地入神,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没有发现。 直到秦徵挨着她坐下,蓬松的羽绒面料摩擦出细微的声响,周枝反应不及,又像是被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一大跳,手骤然一抖,那本书眼看就要掉到布满泥泞的水坑里,横空出现一只手及时拉住了书封。 但无可幸免,一张夹在书页中的便条混乱中抖落出来。 在水渍的晕染下,上面的字迹已经开始模糊,但依稀能凭借轮廓辨别出几个简单的字。 男朋友、联系方式、深入交流。 能让这几个暧昧的词语共同出现在一张纸上的场合,只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可能,这是一封匿名情书。 秦徵扫了眼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趁周枝从惊讶中缓过神之前,动作自然地站起身,一脚踩在漂浮着那张纸的水洼里。 眉头都没皱一下。 怎么在这看书?秦徵低头看她,发现她鼻尖一点深红,明显是冻的。 周枝没回答,反而自顾自问:你不是发烧了吗?怎么还来图书馆自习? 秦徵声音低哑,混着一股砂纸打磨的粗粝味道,听起来有点像歌手里难得一见的烟嗓,撩拨地人耳廓发麻。 他眼底擒着淡淡笑意,仍旧吊儿郎当,不来怎么能看见你在这犯傻挨冻。 周枝紧张地抿了抿唇,表情有些被戳穿后的不自然。 还有。秦徵掏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给我发的微信什么意思? 多喝热水? 周枝没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她抬起头,一脸不解地看着秦徵,有什么问题吗? 秦徵气笑了,偏偏被她一副虚心请教的表情折腾地没办法,于是合上手里的书,书角在她脑门轻轻磕了下。 自己想。 撂下这句话,他转身走进图书馆,手里还拿着周枝的教辅书。 周枝琢磨了下他的意思,却还是没想明白多喝热水到底哪里有问题。 明明就很健康呀。 直到晚上回寝,周枝把这个困惑了她一天的问题告诉李栀晴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几乎扯到耳根,连眼泪都出来了。 -- 第28页 不行了,真笑死我了。李栀晴趴在桌上,笑出鹅叫,你平常心思不是很细腻吗?连代码注释写地太复杂都担心老师看不懂,怎么一到正事就这么直了呢。 她都能想象秦徵在看到那条微信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追他的女生千千万,不乏温柔体贴或妖娆风情,但直女到让他多喝热水的恐怕周枝还是头一个。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笑出声。 听着耳边无厘头的笑声,周枝依旧满脸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徐静怡老远就在楼道里听见他们宿舍传来的怪笑声,打开门看见捧腹大笑就差在地上打滚的李栀晴和一脸凌乱的周枝。 随意问了两句了解情况,然后她和李栀晴一起当着周枝的面上演喝水戏码。 两人一唱一和,周枝更摸不着边际了。 等笑够了,两人搬着椅子一左一右在周枝身边坐下,端起一副老练成熟的样子。 李栀晴提了个简单的问题,假如现在是我发烧了,你会怎么做? 周枝毫不犹豫地答道:带你去看医生,然后打电话告诉程邃。 你有对象,这个问法不对。徐静怡打断她,继续向周枝提问,那如果是我呢? 周枝立刻被点醒,她恍然大悟道:你们是想让我通知秦徵的舍友,让他们陪他一起去看医生? 李栀晴和徐静怡互相对视一眼,愣了好久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似乎同时被周枝的脑回路折服了。 果然学霸为什么智商能那么高是有理由的。 情商换的。 比起通知秦徵的舍友,两人一致认为还是多喝热水更靠谱。 程邃也在和李栀晴的视频电话中听说了这件事,他笑声没收住,遭到秦徵一记眼刀。 程邃没脸没皮凑上去笑话他,拖腔带调,学习累不累?要不要我给你倒杯热水? 重音拖着热水两个字上,刻意说地很慢。 秦徵放下笔,侧坐过来直接踹了他一脚,你很闲? 再忙抽空取笑你这点时间还是有的。程邃拉了把椅子在秦徵对面坐下,眼尾笑出褶子,我本来还以为周枝对你可能有那么点意思,这下看来是我想多了。 秦徵翻书的动作稍滞。 程邃仍在滔滔不绝,有哪个女生会让自己喜欢的男生在感冒的时候多喝热水,一般不都直接跑过去送温暖吗? 说到这他又啧了声,从半沉浸式的揶揄中醒过神来,你感冒好点了没?烧应该退了吧。 程邃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手就往秦徵的额头贴过去,被他侧身躲开,秦徵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恶不恶心? 见他还能插科打诨挑衅自己,程邃不疑有他,觉得这感冒差不多好全了。 于是走到饮水机边打了杯热水给他,临了冲秦徵嘲讽地挑了挑眉。 多喝热水。 秦徵眼皮都没抬一下,穿好外套,直接拿起桌上的钥匙打开门往外走。 这么晚你去哪儿?程邃问。 喂狗。秦徵轻描淡写地说。 门关上,留下一脸懵逼的程邃。 他什么时候养的狗? 秦徵在附近的超市买好狗粮,隔着院子远远听到家里传来雀跃的狗吠声。 狗鼻子灵地很,闻到他的气味就开始跳窗扒门,一个劲用爪子挠出动静,生怕他走了。 拉开门,那长地跟雪团子似的毛球兴奋地往他身上扑,一双刚修剪过的爪子又来扒拉他手里的袋子。 嚣张又霸道。 秦徵动作熟练地提溜起它的脖子,眼神警告一通后,才把狗粮倒进碗里,像是故意捉弄它,拿着碗在它面前晃了晃,看着它眼馋地不得了,才打开围栏的门让它出来。 似乎是饿疯了,脸埋在盆里不肯出来,嘴里发出咀嚼食物的嘎嘣脆响。 秦徵垂下眼,摸着它后背柔软细腻的毛,目光放空了一会,半晌才慢腾腾道:你就叫热水好了。 热水。 汪! 作者有话说: 求小可爱的收藏和评论,谢谢大家。 第16章 望呀望 周枝一大早就听到床下李栀晴和徐静怡的细小动静,她看了眼手机,现在是早上六点多,天还没亮。 平常两人不睡到日上三竿眼睛都不会睁开,这段时间还是因为期末考试要去图书馆抢位置才勉强坚持了几天正常作息,可今天却反常地起了个大早。 周枝困惑地皱起眉,睡眼惺忪。 她趴在床边,探出头,眼睛被光刺地下意识眯了起来,嗓音带着未褪的困倦,你们干嘛呢? 两人听到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徐静怡手一抖,眼线笔从李栀晴眼尾划到太阳穴。 李栀晴眼皮跟着一跳,转身对着镜子发出一声惨叫。 徐静怡我跟你拼命! 徐静怡连忙递了张化妆棉给她擦干净,别嚷,一会整栋楼都被你吵醒了。 周枝从床上下来,扫了眼在洗漱台擦脸的李栀晴,看着徐静怡,问:你们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 第29页 今天平安夜,李栀晴要跟程邃出去约会,缠着我给她化一个最近流行的圣诞妆。徐静怡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抬头看向周枝,目光在她白皙透亮的脸上打量一遍,突然有点手痒想给她也化个妆。 两人认识至今,她几乎从来没有看到周枝画过妆,就连桌上摆放的化妆品也少的可怜,除了前几天逛街时,一起买的一套防干燥的水乳,全是满柜子的开发工具书。 正经地不像一个女生的桌子。 明明学的是出了名的爆痘秃头专业,但她的皮肤光滑细腻,嫩地掐得出水,甚至通宵熬夜都不会长痘,好到令人羡慕。 而且长地也好看,虽然不是那种明艳张扬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目光的浓颜系长相,但她身上有种干净到通透的气质,活脱脱一个清纯乖乖女,最容易被学校里痞坏不羁的男生盯上。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周枝以为脸上沾了东西,伸手摸了把脸,毫无防备地问道:怎么了? 徐静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李栀晴从阳台走过来,一脸严肃的表情,别再手抖了,这可是防水的,你知道我擦了多久才擦掉吗? 说完委屈地摸了摸发红的眼角。 周枝洗漱完出来,李栀晴的妆已经化完了,她正对着镜子比划,手里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往桌上堆,显然已经沉迷在另一个世界。 徐静怡拎着化妆包消无声息地凑到周枝身后,拉着她面对镜子坐下,狐狸眼勾着笑,宝贝儿。 周枝眨眨眼,看着她手里逐渐靠近的刷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最终在她的半央求半胁迫下,周枝拗不过,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枝坐在椅子上都快睡着了,徐静怡才迟迟出声喊她。 睁开眼,镜子里映出一个妆容略淡的面孔,周枝皮肤底子摆在那,又白,徐静怡基本上没怎么给她用遮瑕,考虑到周枝不喜张扬的个性,只是加重了眼睛和嘴唇的色彩,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一改以往的素淡,多了几分鲜艳的气色。 感觉到唇上油油的,周枝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她第一次化这么重的妆,视觉上被冲击地有些不适应。 徐静怡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她挑起周枝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你今天去兼职,一定惊艳全场,连带你们奶茶店的销量都会翻一番。 被她不经意提起,周枝才想起自己兼职快迟到了,于是匆忙换好衣服出门。 等赶到奶茶点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快五分钟。 周枝气喘吁吁,扶着墙平复呼吸,看了眼正在码货的余子明,对不起,我迟到了。 没事。余子明放下箱子转过头,目光扫向周枝时微微一怔,旋即笑了。 今天平安夜,人流量比较大,趁现在没人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忙起来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周枝点点头,把披在肩上的长发一股脑扎成马尾,露出漂亮白皙的脸。 她跟余子明一前一后上楼,把仓库里的存货搬下来,时不时闲聊几句专业上的事。 这一学期过的怎么样?还适应这里的生活节奏吗? 挺好的。周枝说,就是拉下的实验课作业太多了,寒假还得继续补。 余子明回头,见她一脸回答教导主任问话的认真表情,忍俊不禁,没问你学习上的事,生活上还习惯吗? 比如和朋友相处地融不融洽,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啊?别满脑子就是学习,大学里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周枝一一回答,听到她说没有男朋友,余子明难以置信道:不应该啊,我们专业向来男多女生,那群人能忍到现在不对你下手? 周枝他们那一届他认识几个男生,性格长相都还算不错,周枝又是个行走的香饽饽,不可能过了一个学期还无事发生。 随即又反应过来,问题可能出现在周枝身上。 他侧过头,眸光暗含深意,还是说你另有喜欢的人。 周枝被这个问题问地当头一愣,她怔了片刻,才摇摇头说,没有。 余子明不太相信,又问了一次,真没有? 没有。 那就好办了,我认识几个 周枝一听到这熟悉的开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拿起手机往外走,恨不能溜之大吉,我去买早点。 巷尾有一家开了十几年的老字号早餐铺,虽然外观老旧,但门庭若市,无论是学生还是上班族,都喜欢到这来买早点,以至于稍微来晚一点,就只能饿着肚子无功而返。 周枝站在队伍最后面,打开手机看到余子明发来的微信。 让她帮他带两个奶黄烧麦回去。 周枝默默记下,刚想熄灭屏幕,手机发出断断续续的响声,余子明又发了几张照片过来。 看来依旧没打算放弃给她介绍对象的事。 周枝随意扫过那些照片,目光突然一顿,定在一处,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余子明居然还给她发了秦徵的照片。 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对上那双漆沉锐利的眼,却像是做贼心虚一般,竟然有一丝不可名状的紧张。 -- 第30页 紧接着,余子明又发了一条过来。 【秦徵那张发错了,刚发现过了两分钟不能撤回,你直接略过就好。】 周枝没回复,她的注意力全被那张不该出现的照片勾走了。 那是一张红底证件照,应该是开学的时候刚拍的,他的头发还没有现在这么长,留着板正的寸头,目光平直地看着镜头,薄唇抿直,脸部轮廓锐利,带着强烈的攻击性,整个人看起来乖戾而冷然,眼神透着一股野性,比现在还要混不吝。 是一种坏到让人毫无招架之力的长相,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足以让人面红心慌。 鬼使神差地,周枝按了保存。 她心慌地厉害,却不敢再点开那张照片。 周枝。一道低哑磁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枝身体一颤,僵硬地转过头,看清来人时,耳根从正常一点点染上红色。 秦徵走到她身后排队,看她愣在原地,连排在前面的人走出很远空了些距离都没发现,抬手往她身后一指,挑眉一笑,回神了,怎么一看到我连路都不会走了? 周枝反应过来,连忙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压下心虚乱跳的心脏,尽量平静说:你感冒好点了吗? 差不多了。秦徵瞥见她眼尾那点勾眼的嫣红,眸光渐深,今天也去图书馆? 周枝指了指胸牌,今天得兼职。 说着又扫了眼他肩上的书包,细声道:李栀晴他们今天去约会,恐怕你得一个人了。 秦徵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点了点头。 不知怎地,周枝从他眼底看出一丝落寞,想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图书馆,一时不忍,提议道,奶茶店有一间休息室还算安静,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去那里复习。 周枝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言语似乎有些冒失,说不定他约了别人的朋友。 她正要再开口的时候,秦徵突然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往前走,眼底压着细碎笑意,一瞬不错地看着她,你想我去? 周枝难为情地眨眨眼,脸微红,你自己做决定。 秦徵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说道,那我去。 队伍一点点缩减,终于轮到周枝,她飞快踩上台阶,鼻间萦绕着馋人的香气,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两个奶黄包,两个奶黄烧麦,两杯豆浆。 老伯一边翻屉子一边笑着说,来的巧,最后几个奶黄味都是你的。 周枝心满意足接过袋子,站在一边等秦徵。 秦徵付好钱,扫了眼周枝手里满当当的袋子,问,买这么多? 还有师兄的。周枝回道。 秦徵抬起眼,声线有些低,余子明? 周枝轻嗯了声,这家店还是师兄告诉我的,他比较喜欢奶黄味的东西。 秦徵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远远看着坐在奶茶店门口玩手机的余子明。 余子明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一抬头,看见周枝和秦徵朝他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余子明接过周枝手里的袋子放在嘴边吹了两下。 秦徵放下包,大摇大摆走向休息室,轻飘飘地道,换个地学习。 余子明差点被嘴里的烧麦烫到,他囫囵咽下,连忙用水漱了漱,在奶茶店学习,说出去你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秦徵懒洋洋转过身,看向坐在桌前正一边喝豆浆一边看书的周枝,朝余子明抬了下下巴,只有你是那个异类。 那一秒,余子明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作者有话说: 收藏过百了,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给看到这里评论的小可爱们发个小红包表示感谢。到明天这个点为止哦。 第17章 望呀望 在感觉到自己与这两人格格不入后,余子明干脆自暴自弃,三两下吃完早点翘起二郎腿坐在一边玩游戏。 玩了一会实在无聊,主要是旁边这两人学习一个比一个专注,倒显得他不务正业磋磨光阴。 余子明话憋久了实在难受,他走到周枝身边坐下,目光落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发现她正在写算法。 随意扫了眼她写的代码,余子明突然想起老师让他负责实验室招新的事,于是想问问周枝感不感兴趣。 周枝听完思忖一会,问了几个关于比赛方面的问题。 这你不用担心,除了全程参与老师负责研发的项目以外,他还带学生参加各种大创和算法竞赛,而且下学期正好是大创开赛的阶段,到时候各个学院都会有很多孵化项目,对技术开发的需求很大,你可以选自己感兴趣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最终敲定在期末考试之后和带队老师见面简单认识一下。 为了渲染圣诞节的节日氛围,店内四处张贴着麋鹿和圣诞老爷爷的海报,一棵环挂着彩灯的半人高的圣诞树摆在店门口,到处可见活力四溢的红色。 周枝看了眼时间,往常这个点差不多快到客流量早高峰,她把余子明给的发箍戴在头上,两只迷你麋鹿对称贴在头顶,看上去又萌又软。 她把电脑收进包里,往休息室走,刚到门口,就看见余子明拿着一顶圣诞帽作势往秦徵头上套。 -- 第31页 秦徵撑着椅子身体往后侧了侧,一脸抗拒地推开余子明的手,拿开。 余子明不依不饶,开玩笑说:戴上试试去门口揽生意,看你这张会所头牌的脸值多少钱? 秦徵扯过帽子直接往余子明身上扔,扫了眼站在门口的周枝,冷笑:值多少钱我不清楚,比你值钱不就得了。 嘚瑟。余子明呛声,他回头看到周枝,冲她招了招手,不服气地看着秦徵,让周枝说句公道话,咱两谁更好看? 只想放电脑却莫名卷入两人比美之争的周枝愣了两秒。 对余子明如同自来水般的自信,秦徵早就见怪不怪,他挑起眼皮,慢腾腾地朝周枝看过去,眼底蕴着笑,语气吊儿郎当又轻狂,别怕得罪人,说心里话就好。 毫无防备被架到只能做单选题的周枝无奈地笑了笑,打算转移话题,外面的纸巾没有了,我来拿点。 说完刚想走,又被余子明一记威胁的眼神勒在原地,仿佛今天不给他一个非此即彼的准确答案,他就不让她走了。 秦徵见她为难,也没想和余子明继续这无聊的PK,转身从背后的柜子里拿出一打纸巾递给周枝,这个? 周枝连忙接过,说了句谢谢,假装看不到旁边余子明投来的眼神,径直从休息室走了出去。 秦徵手插在兜里,抬眼扫过余子明盯着周枝离开的背影的幽幽视线,为难一小姑娘,你也挺有本事。 余子明毫不认输地驳斥,那我可比不上你,学校里多少被你玩地连渣都不剩的小姑娘,怎么也没见你长点良心心疼心疼他们。 他说完转过头,没走两步又折了回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戒备的神情,你可别把歪主意打到周枝身上,人家跟你可不是一路人。 不知道是想故意气他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秦徵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是一路人。 余子明听到他这幅放浪肆意的语调,气不打一处来,就着手里的帽子直接朝他小臂打了过去,想地倒美,你就算真喜欢人家,她也不一定看得上你。 我介绍了好几个优秀的男生给她认识,专一又深情,那个不比你这个浪荡子强。 余子明自顾自损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秦徵愈渐幽深的眼神,沉浸道,瞎浪吧你就。 持续到下午一点,周枝和余子明忙得连饭都没吃上,做好最后一杯外卖单,余子明实在饿的不行了,他吃了点零食垫肚子,扯着嗓子把秦徵从休息室喊了出来。 就你最闲,帮我和周枝打份饭来。 秦徵看都没看他一眼,像是根本没听到,反而走到周枝面前,问:想吃什么? 周枝见余子明一脸被忽略后气地快炸毛的样子,适时问道:师兄你想吃什么? 余子明脸色和缓了些,正要顺着周枝搭的梯子往下说,秦徵直接打断他,你自己点外卖。 余子明一听差点没控制住把手里的纸杯捏碎,你怎么回事?还搞区别对待。 秦徵淡淡看他一眼,拖着散漫的腔调,我浪呗。 这下余子明哑口无言了,敢情这家伙因为这事记仇呢,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眼了。 得,老子还不稀罕。余子明掏出手机开始点外卖,顺便看向周枝,偏要和秦徵抬杠,周枝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一起点了。 第二次卷入这两人的斗争,周枝已经逐渐麻木了,她不自觉捏了捏桌上的玩偶,我还是自己去买吧,那家店有点远,不送外卖的。 没等余子明说话,秦徵接过她的话头道,我正好没事,一起去。 莫名从两个人沦为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余子明总有种上当受骗的错觉。 走出奶茶点老远,周枝才敢把心底的疑惑问出来,你和师兄有过节吗? 秦徵侧头看着她,怎么会这么想? 只是觉得你们好像总是一见面就斗嘴。周枝在脑子里搜索词汇,像冤家一样。 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一直都是这种相处方式,不存在过节不过节。秦徵说,你看习惯就好。 周枝点了点头,趁四下无人,突然冒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你好看。 声音很轻,一下融进风里,似过耳云烟。 秦徵低头看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周枝摇摇头,侧过脸不再看他。 彼时寒风凛冽,并肩走在长街上的少年少女,双双背过身,未曾发觉彼此为自己红了脸。 树声簌簌,心跳声清晰不可闻。 周枝说的是一家粤菜馆,在商业街最寂静的角落,装潢朴素,因为不是饭点,店内人不多,但勾人垂涎的香气远远扯动着味蕾。 秦徵以前常来这边走动,却很少注意到这里还有这样一家店。 周枝点了自己常吃的海鲜套餐,扭头看见秦徵正仔细盯着墙上的菜单,以为他犹豫不知道该吃什么,于是走过去给他推荐,这家店大部分菜品都很好吃,可以放心点。 -- 第32页 秦徵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最终点了一份牛肉时蔬盖饭。 等上菜的间隙,周枝盛了两碗乌鸡汤过来,这个是这家店的特色,你可以尝尝。 秦徵把碗挪到面前,就近从身后的桌上拿了副餐具给她,你常来? 经常和舍友他们一起来。周枝埋头喝汤。 之后是无言的沉默,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气氛突然凝固了下来。 周枝对处理冷场这种情况没什么经验,又不能随便找个话题和秦徵尬聊,但一直不说话只能显得气氛更尴尬。 正当她在脑海里冥思苦想寻找合适话题的时候,老板终于把她点的海鲜套餐端了上来。 扑鼻的香气让周枝瞬间忘了上一秒的尴尬,她正要伸手把碗往自己的方向挪,一只手凭空出现,从她眼前拦截。 这是我的。周枝蹙起眉头,以为秦徵搞错了。 秦徵见她一脸委屈的表情,起了点逗弄的心思,语气略显嚣张,抢的就是你的。 说完,当着周枝的面直接舀了一勺饭塞进嘴里。 存心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谁知周枝非但不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地看着他,脾气好地让他难得生出些愧疚,没事,你吃吧。 眼巴巴的,分明不乐意,却依旧不跟他发火。 连说话的语气都是软的。 秦徵放下筷子,头微微压着,凑近周枝对上她平静的眸子,一字一句认真说,不是故意折腾你。 哮喘,不宜吃海鲜,容易引起呼吸道过敏。 在周枝震惊的目光中,秦徵把自己点的牛肉盖饭推到她面前,吃这个。 以后注意饮食,少吃容易诱发过敏的食物,你体质特殊,小心点总没坏处。秦徵又给她兑了一杯温水,这才重新拿起筷子,听明白了? 周枝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原以为秦徵是故意的,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这样一层深意在,顿时惊讶地回不过神,心里却暖暖的,像初春融雪的阳光复苏整片曾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荒芜之地。 温暖过后,是润物细无声的悸动。 久久没得到她的回应,秦徵撩起眼皮看过来,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桌子,嗯? 谢谢你。那双清丽的眼睛里全是化开的笑意。 秦徵扯了扯唇角,语气依旧混不正经,压着轻慢笑声,你还想欠我多少人情? 他漆黑的眼底映着她,波光流转,再谢,可就还不清了。 第18章 望呀望 两人吃完饭回来的时候, 余子明才刚拿到外卖,他打开包装盒,冷冷扫了一眼秦徵,余光瞥到周枝手里的食品袋, 眼睛顿时一亮。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王记家的水饺, 要不是他家不送外卖, 我早就点这个了。 周枝指了指身后的秦徵,笑着说:不是我买的,是秦徵。 余子明拆盒子的动作一顿,嘴角上扬的弧度压不住, 语气却硬邦邦的,一顿饺子就想收买我, 哪那么容易。 眼睛却时不时朝秦徵的方向偷瞄几眼, 像在观察他的反应。 秦徵坐在周枝身侧的空位上,抬头看了看余子明, 知道他嘴硬也懒得搭腔, 淡淡道:吃你的饭吧,那么多废话。 说句软话会死啊!余子明语气明显松了个度,自顾自道,难得你做了件人事, 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秦徵没说话, 他低头刷着手机, 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周枝换好衣服就来替余子明的班,让他到休息室去吃饭。 远远的,周枝看见街口走来一个女生, 她目光遥遥看向奶茶店的方向, 准确来说, 是在看秦徵。 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步伐时进时退,站在街对面观望了一会,最终像是鼓起勇气般大步走了进来。 一来就直奔坐在墙边的秦徵。 小哥哥,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女生看他的目光柔腻,说话声音也细软,听起来就像在撒娇,试图用这种怀柔方式让他不至于拒绝自己。 秦徵这才抬起头来,薄薄的眼皮微挑,一双深情眼含着散漫笑意,看谁都是一样的漫不经心,却轻易让人在他的目光中乱了阵脚。 像自得的捕猎者打量着即将坠入自己布下的陷阱中的猎物。 从容,又势在必得。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直勾勾盯着女生看了一会,明明气氛暧昧地容不下第三个人,他却还能游刃有余地分心扫一眼旁边默默看着他们的周枝。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周枝立刻移开视线,低着头清理桌上的杂物,耳朵却不受控地侧听着那边的动静。 秦徵将她回避的动作尽收眼底,视线一转落到面前正含笑等他开口的女生脸上,声音透着股懒散劲,不怎么方便。 他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正背对他们往冰柜里放东西的周枝。 女生明白过来,一脸沮丧地离开了。 余光看到女生走远的背影,周枝松了一口气,慢慢转过身,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深黑的眼。 秦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双手交叠撑在柜台,脊背稍稍弯下平视着她。 -- 第33页 周枝吓地一愣,声音都有些发颤,怎怎么了? 秦徵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指尖定在一处,一杯热可可。 周枝手上的动作快过脑子,闻言已经从置物架上拿过一个倒扣的纸杯,想起他上次点的牛奶,边磨可可粉边问,不加糖? 嗯。 原味可可很苦的,真的不加糖?周枝再次确认。 苦不死他,你往里面加点黄连都行。余子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休息室走了出来,倚在门边懒洋洋往这边看。 两人又你来我往地互掐了会儿,直到新一波高峰期到来,余子明忙地没空说话才隐隐有消停的迹象。 节假日的午间高峰期客流量庞大,尤其是到了年末临近学生放假的时间,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才渐渐消退,上夜班的兼职生这时候也来了。 周枝拾掇好自己的东西,一旁上夜班的李玟凑过来,笑地神秘兮兮,外面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 不是。周枝摇摇头,我同学。 李玟明显不相信,什么同学会从早上等你等到现在?我男朋友都没这个耐心呢。 他来这自习。周枝戴好围巾,半张脸遮地严严实实,露出的耳尖染上一点薄红,师兄也认识。 李玟表情略显失望,不过很快就忘了这一茬,从包里翻出一个圣诞包装的礼盒递给她,今天平安夜,平平安安。 周枝一早在李栀晴的叮嘱下塞了几个苹果在包里,她很少过这种西洋节日,没想到在大学里却格外风靡。 向李玟道了声谢,周枝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盒给她,你也是,平平安安。 从奶茶店出来已经是傍晚,冬季昼短夜长,刚过五点,天色就黑了大半,像压着一团阴沉沉的云,将阳光遮蔽地滴水不漏。 路灯亮着暖黄光影,自上而下打成一道有形的光束,将走在底下的人影拉的老长,远远看去,仿佛触碰到了一起。 余子明因为住在校外,走到半路就跟他们分开了,一时只剩下周枝和秦徵两人。 通往校外的这条人行道很窄,四处可见沿街摆摊的商贩和交错往来的学生。 周枝他们逆着人群往前走,时不时因为道路堵塞被迫停下,原本只要一两分钟的路程硬是拖到了十分钟才走完。 秦徵站在人群里侧,走两步被撞一下,肩膀都磕麻了。 周枝被他挤着靠向花坛边,一路上倒是没磕碰到什么人,只是蹭了一裤子灰。 走进校门,拥挤的道路一下变得宽阔起来,周枝有点轻微的洁癖,她盯着裤子上那道擦着花坛染上的灰渍,忍了又忍,才没当着秦徵的面卷起裤腿。 她侧头看了秦徵一眼,犹豫了一会,正打算把包里剩下的最后一个苹果礼盒给他,李栀晴突然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李栀晴兴奋的笑声,时不时还夹着几道徐静怡的说话声,听起来两人应该在宿舍。 周枝心里纳闷,没想到她回来地这么早。 还没等她来得及开口问,李栀晴甩下一句你快点回来。就挂了电话。 她那句话说的很大声,连站在一边的秦徵听到了都微微皱了下眉,他扫了眼周枝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慢悠悠道,看来今天是去不成图书馆了,你回去吧。 周枝见他转过身要走,扣住包带的手指下意识收紧,睫毛也跟着染上紧张的情绪颤抖了两下,拔高音量喊了他一声。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紧张成这样。 秦徵应声回头,看她的眼神略带疑惑。 周枝压下心头的慌乱,从包包里拿出那个被她扣地不成样子的纸盒,眸光微微闪动,平安夜,祝你平平安安。 一字一顿,认真又无比郑重。 秦徵眼眸漆黑,直勾勾盯着她,静了很久没出声。 周枝被他看地心头一紧,心跳漏了一拍。 就今天吗? 周枝怔愣着抬起眼,旋即笑道,每一天。 祝你每一天都平平安安。 周枝刚回到宿舍,就看见李栀晴他们偷偷摸摸从柜子里拿出一口锅,还叮嘱让她把门锁上。 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食材,从荤到素一应俱全,一看就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你要在宿舍做饭?周枝看向李栀晴,她正在研究怎么调功率才能保证宿舍不断电。 李栀晴回过头,用手指一一指向她和徐静怡,不是我,是我们。 你不陪程邃了?周枝蹲下来和她一起测功率,吵架啦? 没有,这么重要的夜晚我当然要和我的姐妹们一起度过才有意义啊,陪他什么时候不能陪。 李栀晴一脸我为你们牺牲可我不图回报的壮烈表情,逗地周枝哑然失笑。 从周枝一进门,李栀晴注意到她唇边的梨涡就没消散过,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自以为不留痕迹,马脚都写在脸上。 她哼笑一声,看向周枝,不对劲啊,今天心情这么好? 一边拆包装盒的徐静怡闻言也凑过来,三个人脑袋挨在一起,把周枝挤在中间,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开口。 -- 第34页 什么情况?一天没看着你,你的心就跟别人跑了?徐静怡佯装生气地用胳膊蹭了下周枝。 没有啊,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周枝在两人的逼问下站起身,走到桌边拆塑封膜,我饿了,我们快吃饭吧。 徐静怡和李栀晴对视一眼,对她欲盖弥彰的遮掩更好奇了,但考虑到周枝脸皮薄,一时半会不好意思告诉她们,倒也没再往下问。 对了。李栀晴夹起一片刚涮好的肥牛,隔着热腾腾的雾气问,你们跨年打算怎么过啊? 周枝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她嘴唇有些红,明显是辣的,那天早上有一门上机考试,我记得你不是和程邃约好考完一起去约会吗? 徐静怡咬着筷子头,轻啧了一声,好啊,你又丢下我和周枝两个留守儿童,自己去逍遥快活。 我这不是和你们商量嘛。李栀晴辣地额头冒虚汗,接过周枝递来的纸擦了下脸,再说了管理学院不是有个男生在追你,不给他个机会? 你可闭嘴吧,我又不喜欢他。徐静怡侧头靠在周枝肩上,悠悠道,有周枝陪我就好,你找你的程邃去。 周枝笑着点了点头,刚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弹出一条消息。 Q:【平安夜快乐。】 作者有话说: 求小天使的评论和收藏,既然看到这里,就点一下吧,对作者来说真哒很重要。 第19章 望呀望 程邃前脚刚回宿舍, 后脚门就被秦徵打开,他愣了一下,你不是去图书馆自习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秦徵随手把钥匙扔在桌上,偏头看了他一眼, 吐出两个字, 过节。 程邃不明所以, 你不是说不过这种崇洋媚外的洋节吗?怎么今天转性了。 说着不经意瞥过他桌上的红色礼盒,一时有些新鲜。 他当然不会认为秦徵那个懒散性格会主动去凑这类小姑娘最喜欢的节日的热闹,这礼盒八成是哪个追求他的女生送的。 不过一直以来秦徵对这些趋之若鹜的献殷勤都是冷处理的态度,一如他对那些女生, 根本就不在乎。 所以破天荒看到秦徵居然带着女生送的礼物回来,一下让他闻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最起码, 他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 谁送的?你不会又勾搭上了吧?程邃走过来就要拆礼盒, 被秦徵伸手拦住了。 关你屁事。他打开程邃不安分的手,将礼盒移地离他远了点, 在他够不到的安全范围。 一见他这连碰都碰不得的架势, 程邃直觉这里面猫腻更重了,他细细打量着秦徵,发现他依旧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只单手撑着后脑, 一只手搁在桌前与他拉开些距离, 明显在防备他。 倒是难得有几分认真。 程邃更好奇这苹果到底是谁送的了, 但他非常清楚要从秦徵嘴里套出点东西,这难度还不如让他拿着个喇叭去学校挨个找人问来得简单。 他索性打消了直接问他这个没脑子的念头,改成试探战术, 你不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小卡片之类的东西, 说不定有惊喜。 没想到秦徵根本不吃他这套, 八风不动地坐着,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一样,你觉得我会上当? 很明显,他的试探战术失败了。 不过有一点,他暂时可以确定,从秦徵对这份礼物的宝贝程度来看,他对送礼物的人态度也一定非同一般。 至于这个非同一般的边界线和持久度,还有待商榷。 毕竟他从没见过秦徵对哪个女孩上过心。 加上他游戏人间的盛名在外,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过几天又没了热度。 直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空荡的宿舍只剩下秦徵一人,他才终于拆开了礼盒。 里面是一个苹果,几颗巧克力,还有一张压在最底下的卡片。 秦徵指腹轻轻擦过卡片封面,将它翻转过来,上面清秀有力的字迹映入眼中 平安夜快乐! 一句再普通不过的祝福语,却生生让他在凛冬之至中燥地全身发麻。 他克制不住地一遍遍翻看那句话,字眼揉进灯火从纸上跃进他眼底,鲜活又生动。 一直到水声变得稀疏有消退的征兆,秦徵才敛回眸光,将卡片夹进一本笔记本里,再推入书架上最隐秘的角落。 他打开手机,找到置顶的那个人,盯着她的头像看了一会,指尖划过屏幕,编辑了一条相同的祝福语发过去。 在宿舍做饭唯一的坏处,就是收拾卫生的时候非常麻烦,几平米的空间遍布狼藉。 收拾好地上的油污,又打开窗户散散味,房间里腻人的食物香气才消散了大半。 你们听说了吗?徐静怡蜷坐在吊椅上,一边敷面膜一边说,下学期我们宿舍好像要搬来一个商学院的女生。 周枝整理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转头看过来。 他们宿舍是四人寝,本来人是分配好的,但在开学的时候,其中一个室友突然退学了,所以才空出一个床位。 李栀晴一脸疑问,商学院的人搬到我们计科院的宿舍干嘛?是换寝还是空降? -- 第35页 听说是和室友闹别扭,关系搞得很僵,所以才向辅导员申请换宿舍,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等下学期见到真人就清楚了。 这么劲爆。一听到八卦,李栀晴摆出吃瓜脸,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也卷入波及范围,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不过这人一听就不太好相处,不然怎么从他们学院的宿舍换到我们学院来。 别瞎想。周枝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不是还有我和静怡一起嘛。 李栀晴转身抱住她,贴在她怀里撒娇,你最好了。 复习周临近尾声,周枝一连在图书馆泡了几天,从早上天没亮一直待到晚上图书馆闭馆,回到寝室又开始测试算法写实验报告,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人看起来都消瘦了许多。 李栀晴跟着熬了几个大夜,每天早上不到七点又被周枝喊起来,顶着一对熊猫眼精神萎靡去图书馆,晚上洗头时,看着地面哗啦啦往下掉的头发直叹气。 果然,学霸不是那么好当的。 周枝那种废寝忘食几乎拼命的学习方式,她一辈子都吃不消。 痛苦的日子来得快去的也快,第一门考试定在跨年前一天。 不过由于各个学院不同年级放假时间不一样,很多只有院考的学生早就回家了,像计科院这种科科校考的专业,学生们怨声载道,恨不能把考试时间提前早点放假回家。 考完第一门,周枝把准考证相应的那一栏勾上,抬头看见徐静怡站在教室门口朝她招手。 周枝扫了一圈没看到李栀晴,想起她和徐静怡一个考场,随口问了一句。 还能去哪。徐静怡说,医学院今天考一整天的试,她担心程邃没空吃饭,提前给他买饭去了。 考一天?周枝有些难以置信。 实操、解剖、书面,反正五花八门,比我们只多不少。徐静怡掰着手指算,不然怎么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徐静怡仍然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周枝的心绪却已经飘远。 就像一只被掌控引线的风筝,拉扯着朝固定的方向靠近。 脑海中缓缓冒出一个疑问,像秦徵那样恣肆不定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医学这种枯燥复杂甚至听起来就和他有种明显违和感的专业。 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徐静怡伸手在周枝眼前晃了晃,考魔怔了,问你吃什么呢? 周枝下意识报了个菜名,被徐静怡拉着往南区最远的食堂走。 这个点离打铃还有一段时间,但因为是考试周,排队打饭的人还是不少。 人群簇拥着的队伍有些拥挤,周枝打好饭走到墙边拿上餐具,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等徐静怡。 她侧过身去搜寻徐静怡的身影,刚一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一道深邃的目光,汇聚的视线定格在人影攒动的人海中。 耳边喧杂的说话声如风影般无形掠过,消匿在似乎短暂停顿的这一刻时间里。 秦徵端着餐盘遥遥望着她,正要走过去,冷不丁被人从身后拍了下。 蔡荀似乎也看见了周枝,朝她挑了下眉打招呼,正愁找不到位置,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坐下,一个人? 周枝摇头,看向不远处正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三人的徐静怡,还有室友。 秦徵坐在周枝对面,垂眸扫了眼她碗里的鱼粉,慢腾腾拿起筷子,除了一开始打了声招呼,一顿饭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话。 全程都是徐静怡和蔡荀在聊天,周枝偶尔被点名才说了几句。 周枝最近因为作息原因胃口不好,没吃多少就放下筷子,安静地旁听身边这两个社牛从初中聊到高中,余光却时不时瞟向秦徵。 他眼底有淡淡青黑色痕迹,神色恹恹透着股倦怠,一看就是熬了几个通宵没睡好的原因。 像是发觉她在看他,秦徵抬起头,视线晃了一下,落在她身上。 那双眼直勾勾的,一动不动,仿佛自带吸引力的磁石,让人无法避开。 周枝心砰砰跳,佯装平静地从他直白的视野中移开视线,摸到手边的水杯,仰头灌了一口水,或许是喝地太急又急于掩饰,不妨狠呛了一下,扶着桌子猛咳起来。 慢点。秦徵递了张纸过去,眸底压着细碎笑意。 一行人吃完饭从食堂出来,秦徵和蔡荀因为一会还有考试,在门口和他们分开便匆忙赶往实验楼。 回宿舍的路上,徐静怡因为午饭没吃饱到楼下的超市买零食,周枝站在门口等她。 她站在银杏树下,泛黄的银杏叶随风落在脚边,透着些盎然的青绿,像一把充满生命里的扇子铺陈在视野里的道路尽头。 周枝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赶在考试之前给他发一句鼓励的话。 点开秦徵的头像,两人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昨天平安夜的消息。 她编辑好内容,在末尾添上一个喝彩的表情,又重新捋了一遍觉得满意了才发出去。 离开考还有十分钟,监考老师让他们把手机静音关机交上讲台。 秦徵手贴在按键上正要按下去,周枝的微信这时跳了出来。 ZZ:【考试顺利!】 首尾配上两个打气的手势,像在为他摇旗呐喊。 -- 第36页 他盯着微信里周枝的头像看了几分钟,唇角缓缓勾起。 在监考老师最后一次通知关机上交手机时,才起身走上讲台。 作者有话说: 再写几章(也可能是大几章),应该会推入到一个小高潮,秦徵和周枝的感情会迎来一个转折点。 很多细节和文笔存在很大的缺陷,我自己在写的过程中能感受到,以后会抽出时间顺一顺。 也非常感谢看到这一章看到这段作话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的支持,也谢谢你们对这个不完美故事和二愣子作者的包容。 致谢。 第20章 望呀望 对于跨年这天还要考试的事实, 李栀晴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临近这一天,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心平气和地接受。 然而这丝毫不影响她为过节做准备。 早上七点,周枝被事先调好的闹钟吵醒, 迷蒙着睡眼掀开帘子, 就看见李栀晴撅着身子贴近门口的全身镜, 拿着粉扑抬头朝她看过来,一只眼睛描摹着色彩浓烈的烟熏妆,吓地周枝差点以为自己梦见鬼了。 见她这幅表情,李栀晴知道肯定是自己手残没化好, 懊恼地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会,不至于丑地反应这么大吧。 她继续对着镜子涂涂画画, 直到徐静怡被她这幅鬼画符的样子惊醒撵着她去洗脸才消停。 在两人的打闹声中, 周枝又温习了一遍今天上机考试的重点实操部分,等时间差不多了, 带着准考证和一卡通往实验楼走。 题目是以文档的形式定时发送到每台电脑上, 但因为时间有限,题量大且难,很多人下了考场都在抱怨自己有些送分题没写完。 这门考试结束就是为期三天的元旦假期,徐静怡因为家里有事提前几天在手机上订好票, 为了赶车程, 考试一结束就拖着行李箱直奔车站。 李栀晴因为一直在准备期末考试, 有段时间没跟程邃腻歪在一起,小情侣狗皮膏药似的黏人得紧,从教室出来, 她急匆匆拉着周枝说了几句话又跑得不见人影了。 宿舍里只有周枝一个人, 她收拾好行李又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 打算这几天回家住。 周枝在北江住的是舅舅梁廷早年前买下的房子,两居室,虽然不大,但好在交通便利,出了小区便是纵横错杂的交通线和沿街遍布的各类商铺。 由于长期没有人住,家里很多家具都落了灰,整理起来很费事。 她将门窗敞开通风,粗略收拾了一遍,再一抬头,已经下午一点了。 后知后觉涌上一股饥饿感,周枝打算去附近的超市买些食材回来自己做饭吃,然后再来忙搞卫生的事。 超市就在小区对面,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 周枝没费多少时间选好了想买的东西,推着推车正要往收银台那边拐,余光突然瞥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隔着货架同她擦肩而过。 在这里见到秦徵,她还是非常意外的。 秦徵。她微微抬高音量喊他。 秦徵闻声看过来,他穿着一件黑色卫衣,漆黑眼眸压在帽檐之下,半隐半现。 侧身的动作扯动衣袖向上滑,露出一截红色的东西。 周枝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握着一根绳子,看长度和形状,似乎是在遛狗。 买东西?秦徵扫过她面前的购物车,身后那只毛绒绒的小东西跟着跑过来,一个劲往周枝腿上蹭。 周枝架不住这样软萌可爱的生物对她撒娇,弯腰想伸手摸它,到了半空又生生止住,她抬眼看向秦徵,礼貌征求他的意见,我能摸摸它吗? 秦徵直接把绳子递给她,绕到她身侧把手里的狗粮放进推车里,然后单手握住购物车的把手往前走出点距离,回头看她,想摸就摸,但别抱,它没洗澡。 周枝捞起小家伙挂在手臂上,另一只手顺了顺它柔软的毛,它叫什么名字? 热水。 ? 周枝完全预料不到秦徵居然会给一只看起来这么可爱的狗取一个违和感十足的名字,她愣了两秒,微微睁大眼睛,干净的瞳孔里闪动着不解。 怎么会想到给它取这个名字? 秦徵侧头看她,鸭舌帽下一双眼锐利含笑,透着点周枝看不懂的意味,不是我想的。 周枝有些明白过来,这只狗的名字或许不是他起的。 也是,他看起来那么闲散肆意的人,虽然行事有些不着边际,但不至于取这么无厘头的名字。 两人走到收银台排队,秦徵双手撑着车把,身体稍往后侧,看着身后沉迷逗狗的周枝,很喜欢狗? 喜欢。周枝一抬头,满眼笑意,看得出来是真的很高兴,小时候养过一只狗,但是后来没看住,让它走丢了。 喜欢的话以后可以经常来我家看它。秦徵从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拿了包软糖搁进车里。 周枝只当他出于礼貌客套,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和下来。 晚上有空吗?秦徵话锋一转,眼睛跟着看过来,有事想找你帮忙。 什么事?周枝问。 到时候再说。秦徵朝她伸出两只手,修长分明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示意把狗给他,晚上来我家吃饭,程邃他们都在。 -- 第37页 周枝递过去的手瞬间僵住了。 像是为了打消她的顾虑,秦徵又淡淡补了句,你那个室友李栀晴也一起。 秦徵说完也没等她的反应,一手牵着狗,一手拎着塑料袋,慢腾腾走出验票口,地址和时间一会发给你,找不到打我电话。 周枝早在听到那句晚上有空吗的时候,脑海里的神经骤然绷紧,心跳在情绪挤压的刺激下越来越快,仿佛潜意识里有种难言的期待,却在听完他接下来的话后又平复了下来。 搭乘扶梯走出超市,安静的街道上人影寥落,不远处的站台上站着几个等公交车的人,偶有细微的说话声飘着风吹过来。 不清晰,却莫名有种烟火气。 秦徵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掌心绕了几圈绳子,一把扯回蒙头往周枝腿上拱的热水,和她面对面站定。 冬日的光线昏昧,附着在无形的空气分子里四处扩散,落在他眼睑下拓下一圈淡淡的阴影,让那双本就幽邃的眼瞳变得更加熠亮。 他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过马路注意安全。 周枝点了点头,秦徵走后,她那颗砰砰乱动的心缓缓平静下来,走了两步隐约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 回到家,她准备把买的食材放进冰箱,扯开袋子,冷不丁被一个彩色包装的软糖吸引了目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不是结账前秦徵在收银台顺手拿的吗? 为什么会在她这? 过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周枝垂眼看着那包平常不过的糖,原本冷静下来的心脏再度脱离她的理智失控地跳起来。 这是他第二次给她买糖了。 周枝其实不怎么喜欢甜食,这一点和大部分女生不同,因为从小有哮喘,她不得不在饮食上十分注意,小时候眼巴巴馋着想吃的东西,有大半都被母亲划分在杜绝食用的名单里。 比起吃糖的次数,她几乎是泡在药罐里长大的。 有几次因为药太苦,她哭着求着母亲要糖吃,却每次都以解药性这类理由拒绝了。 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很少再用哭闹的方式来获取得不到的东西,也渐渐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从表露在脸上到深藏在心底。 周枝撕开包装袋,淡淡的果香味钻入鼻腔,她拈起一颗放进嘴里。 呼吸似乎都是甜的。 下午五点,周枝按照秦徵发来的定位找到了他的家,路上没用多少时间,因为秦徵就住在离她家小区不远的别墅群。 难怪她逛个超市都能碰见他。 周枝手里拎着东西,仔细核对门牌号确认无误后按下门铃。 开门的人是秦徵,他看到她手里满当当的东西,没忍住扯了下唇,淡笑着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探病呢。 周枝略显拘束地眨了眨眼,在她的观念里,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空手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进来吧。秦徵拉开门,侧身让出一条道给她。 周枝站在玄关处,却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声音,她好奇地往客厅看了一眼,程邃他们还没来吗? 秦徵从柜子里拿出一双女士毛绒拖鞋,扫了眼飞奔过来的热水,一脸坦然,他们在环郊,路上堵车,一时半会到不了。 空气一下子沉寂下来。 周枝装若无异地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事实。 程邃他们不在,这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她和秦徵将单独待在一个空间。 一想到这,她就莫名紧张,呼吸也不自在地绷紧。 秦徵走到桌前给她倒了一杯刚温好的牛奶,乳白色的杯身贴着他的指腹,在周枝眼底一晃而过,天气冷,喝这个暖暖。 周枝抿了一口,唇沿染上一圈奶渍,看起来乖乖软软。 一直安静缩在她怀里的热水,早在她吃东西的时候就不安分地冒出头来,乌溜溜的大眼睛巴巴望着她。 周枝没来得及反应,热水已经踩着她的肩膀扑了上来,秦徵眼疾手快扯住它的脖子,堪堪擦过她的脸颊。 做坏事被逮包的热水被秦徵提溜着从周枝身上移开,四条腿无力垂下,耳朵也蔫花般耷拉下来,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秦徵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冷笑:耍什么流氓。 说完,不顾它的挣扎直接将热水关在阳台,任由它如何扒拉窗户卖萌打滚也无动于衷。 周枝一见小家伙用可怜又无助的眼神看她,心中不忍,外面挺冷的,不能把它放进来吗? 秦徵正在洗手,听到这话冷不丁偏过头,视线直勾勾看着她,压着轻佻笑意,放进来继续对你耍流氓? 作者有话说: 求小天使们的收藏和评论,谢谢大家! 不然我就要买下整个评论区了!!! 第21章 望呀望 周枝脸上顿时一热, 耳根也红了,似乎没想到他说话这么露骨,瞬间止住唇不吭声了。 落地窗外天色渐暗,庭院之外是幽静的廊道, 两旁挂着红彤彤的灯笼, 在昏暗夜林像四散的萤火虫齐齐亮了起来。 那不安分的抓挠声实在太吵, 仿佛隔着一层纱布敲扯着耳膜,阵阵刺痛。 秦徵抬起眼皮,投去一个冷淡的眼神。 -- 第38页 爪子划拉门缝的声音逐渐微弱,仿佛意识到耍滑头这套没用了, 热水缩着脑袋,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 时不时发出几声沮丧的嘤咛。 对了。周枝突然想起秦徵下午说的话, 抬眼看向他,不是说有事需要我帮忙吗?什么事? 秦徵敛垂视线, 从桌子底下拉出一个纸箱, 里面装着几样印着狗狗图纹的东西,他指了指阳台上的热水,慢条斯理道,我明天要出趟远门, 不方便带着它, 能麻烦你帮我照顾几天吗? 还以为是什么复杂的大事, 她都做好心理准备任听差遣了。 周枝想也没想直接点头,不麻烦,你帮过我那么多次, 这点小事算什么。 虽然不是第一次养宠物, 但时隔多年不免生疏, 周枝对这件事格外谨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秦徵又往箱子里添了几样东西,用胶带封好口,做完这些才抬起头,似笑非笑看着她,你注意别被它占便宜就好。 明明知道他在开玩笑,周枝却不由羞红了脸。 好在这份调侃带来的羞怯没有持续太久,程邃他们终于赶在饭点之前来了。 程邃不是第一次来秦徵家,他偶尔会在错过学校门禁之后来他家借宿,不过这段时间倒没怎么来,以至于抬头看见阳台上那只贴着玻璃门欢快扑腾的小狗,吓得差点尖叫。 李栀晴站在他身后换鞋,冷不防看见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探出头来,兴味地走过去,和周枝一起蹲在阳台撸狗。 隔着厚厚一层推拉窗,说话的声音被玻璃横空阻断,形成一个透明的半密闭空间。 李栀晴绘声绘色地向周枝描述他们在环郊看日落的场景,还立下flag等开春带她和徐静怡一起去那里野营。 她滔滔不绝地说完,视线不经意瞥过厨房里两道忙碌的身影,欣赏了一会悦目的背影,然后压低声音凑近周枝耳边说,没想到秦徵居然会做饭,我一直以为像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一排保姆伺候着。 周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耳边的声音仍在继续,而且你看他动作挺熟练的,应该没少做过饭。 带着明确指引性的话牵扯着周枝的思绪,她的注意力被一股力量勾拉走,开始停留在他的每一个动作上。 成熟、耐心、有条理。 她发现自己似乎在认识他的另一面。 比表面更深入,比举止更细致的,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在周枝看来,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无法预测结果的潘多拉宝盒,在没打开盒子之前,充满危险和神秘的诱惑性,打开后,却是一个全新不同于外观的世界。 随着交往数次变得频繁,他总是一点点打破别人对他源于道听途说的固有影响。 他似乎只是看起来和传闻中一样。 浮想联翩中,周枝突然想起网上流传的一则笑谈,比起那些徒有其表只会花言巧语的男人,会做饭的老实男人往往更受女人青睐。 这句话里两个天差地别的形容词,只有老实和秦徵毫无关联。 但不可否认,有些人即使什么都不做,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人声鼎沸的欢呼和万众瞩目的期待,就能得到普通人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得到的鲜花和掌声。 秦徵,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仅拥有如同罂粟般诱人上瘾的皮囊,自小在优渥家境里培养出来的能力和自信几乎都是浑然天成刻进骨子里,就连他身边的朋友都是个中翘楚。 和他靠得太近,自身光芒如果不够强大,就会在这种对比下变得黯淡,然后或多或少产生一种交织着嫉妒和向往几近扭曲的情感。 周枝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生明知没结果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靠近他。 没有人会拒绝靠近遥不可及的太阳。 看着满满一桌饭菜,周枝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完全想不到这居然是两个男生的成果。 李栀晴被馋人的香气勾地饥肠辘辘,咽了下口水,非常有仪式感地拍了几张照片,难得安静地坐下等开饭。 程邃拿出事先准备的啤酒,每人面前摆上一罐,望着桌前熟悉的面孔,感慨道:这还是我第一个离开家在外面和朋友一起跨的年,为了纪念这么有意义的一天,大家走一个。 他豪气地举起杯子,语气颇有种大干一场的意味,今天谁都别拒绝我,这可是今年最后一杯酒,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秦徵指腹轻轻摩压着铝环,有一搭没一搭地挤在虎口用指尖弹动,听到这话嗤笑一声,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散漫着提醒他,喝醉了别拖着女朋友跟你受累。 程邃嘿了声,仰头灌下一口酒,脸上慢慢见红,我的酒量没那么差,不至于一杯倒。 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还敢说你酒量好。李栀晴呛他,牛皮吹的倒是好听。 两人仿佛自带隔离气场,明明是四个人的饭局,硬生生成了这对小情侣的招待宴,周枝和秦徵都插不上话,只好在一边看热闹。 周枝刚才受气氛影响也跟着一起喝了一口啤酒,苦涩的味道瞬间涌入口腔,舌头都麻了一半,以至于接下来她连碰都没碰一下手边的杯子。 -- 第39页 余光扫到她皱巴巴的脸,秦徵把桌上的葡萄汁递过去,又从厨房拿了两个干净的杯子,一个给周枝,另一个让程邃放到李栀晴手边。 嘴里的苦味被酸甜的葡萄汁冲散大半,周枝紧蹙的眉眼松了松,趁没人注意偷偷把面前的啤酒推远了点。 秦徵看着她三步一移的小动作,直接上手拿起她的杯子放在桌角最远的位置,眼底勾着淡淡笑意,哑声道:躲酒可不是你这样躲的。 他眼眸清润,脸上笑容慢慢扩大,声音透着从酒水浸泡出的沉定,震地人直接从耳朵酥麻至尾骨。 周枝整个人跟过电一般,眼睫颤抖。 他一直是漫不经意的眼神,狭长眼眸垂压着视线,眼底却蕴着直白的打量,轻佻到不自知,却让人无力招架。 在这样明晃晃的注视下,周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似乎每一次她自以为毫无破绽的行为都在他眼中露出马脚,隐隐有种故意针对的味道。 周枝轻啊了声,难为情地划了下筷子,声音软到听不清,被你发现了。 像个做坏事被大人抓包发现躲不过又企图蒙混过关的小孩。 秦徵低笑一声,肩背跟着震颤的频率抖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开玩笑般出声:多大了还学小孩耍无赖。 周枝脸上发烧,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还是程邃开口,秦徵的视线才从她身上移开,懒洋洋地和他说了会儿话。 吃完饭距离十二点还有段时间,李栀晴在地图上搜到这附近有一场跨年烟火大会,于是一行人悠散着步调来到解放大桥。 为了迎接这场一年一度的盛会,四处可见工作人员在发放荧光手环。 周枝把手环套上,万人空巷的氛围热烈又极具感染力,牵动着她的情绪也随之沸腾翻涌。 沿街有不少摆摊的商贩,吸引了不少小姑娘的注意,李栀晴一路走走看看,缠着程邃买了一对情侣发箍,还不忘给周枝买一个兔耳形状的发箍。 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周枝低头把发箍戴上。 好可爱。李栀晴被萌了一脸,忍不住摸了一把毛绒绒的兔子耳朵。 程邃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牵手手环,一端戴在自己手上,另一端套着李栀晴,中间是起连接作用的弹簧绳,引得路人连连侧目。 李栀晴翻了个白眼,显然不认同程邃用这种看小孩的幼稚方式对她,几次趁他不注意想偷偷取下来,没几分钟又被程邃发现,重新套牢在她手上。 感受到四面八方略带深意的视线,李栀晴又羞又恼,蓄力在始作俑者的手臂上捶了一下,骂他幼稚。 秦徵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安置好热水,刚走过来,就看见顶着一对兔子耳朵回头朝他看过来的周枝。 她冲秦徵笑了下,冷不丁被人从身后撞了下肩,脚下没站稳朝前栽了一步,头上的发箍也跟着朝一侧偏斜。 等她站稳抬头,秦徵已经走到面前,她看见他慢慢抬起手,温热的手指擦过她的头发,拇指在她耳廓蹭了下,很轻,却泛起细细密密的电流淌进四肢百骸。 秦徵眼底映着湖对面的灯影,如湖水般平静的眸子缀着亮光倒映出她的脸。 歪了。 作者有话说: 求小可爱们的收藏和评论,谢谢大家! 霸总式求评:女人,留下你的爪记。 昨天晚上突然被拉起来做核酸,今天就封控了,特殊时期,大家一定要注意防护,照顾好自己和家人,也要开开心心。 第22章 望呀望 广场中央醒目的3D显示屏已经开始整点报时, 离新一年开始还剩下半小时。 黑色的加粗字体在纯白背景下刺目又滚烫,随着人群中热烈的欢呼声,那不再是一串冰冷的数字,而是人们怀揣着对来年美好生活的寄托与期待。 李栀晴已经放弃了说服程邃的念头, 虽然这手环套在两个成年人身上看起来实在幼稚, 但谁谈恋爱的时候能时刻保持理智呢。 察觉到她因为这件事有些不开心, 程邃沿途买了许多小吃献宝般递到李栀晴面前,很快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望着面前这对互相投喂仿佛感觉不到旁人存在的小情侣,周枝在心中默念三遍非礼勿视,然后移开视线, 她随处看了看,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气球炸裂声。 是常见的气球射击游戏。 一个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大的男生握着枪托, 眯起一只眼瞄准正前方, 姿势像模像样,在射击之前, 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女生, 笑地势在必得。 女生捂着脸不敢看他。 周枝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只不过目光始终落在挂着气球的木板上,有些好奇男生的最终成绩。 一连串气势汹汹的砰响,输出却惨不忍睹。 秦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扫过她唇边弯起的弧度, 他挑了挑眉, 双手抱臂,懒洋洋道:陪我玩两把? 说完,在周枝错愕的目光中, 直接朝那边走去。 他在桌上挑挑拣拣, 选了一把看起来没什么重量的枪递给她, 这把后坐力不大,你用起来会比较顺手。 在手上掂量了下,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轻盈,周枝没想到他居然还懂这些,一时愣住。 像是从她脸上看出了心底的疑问,秦徵边上子弹边微眯起眼调准度,食指扣住扳机,目光锁住前方的目标,小时候玩过一段时间射击,研究过。 -- 第40页 周枝点点头,求知欲推着她继续问:可是这些枪看起来都一样,怎么分辨他们的后坐力大小呢? 秦徵慢腾腾抬眼,不紧不慢道:想知道? 周枝又用力点了点头,满眼写着好奇。 玩一局,赢了就告诉你。枪栓在他的拉动下发出一声轻响,如同此刻语气中外露的肆意轻狂。 秦徵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唇角勾着笑,等着她开口。 被他乌黑的深眸锁住,周枝瞬间定在原地,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下意识攥紧枪托。 怎么比?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明显的颤意。 每人十枪,看谁击中的数目多,输家要接受赢家指定的惩罚?秦徵声音很沉,像拨动的琴弦般低哑,怎么样?能全盘接受吗? 胜负欲莫名被这句话激起,周枝一脸郑重地举起枪,语气颇有种严正以待的意味,没问题。 游戏正式拉开序幕。 虽然不是第一次玩射击,但任何事只要和比赛挂钩,就是对心态和能力的双重考验。 周枝托着枪,调整呼吸以平复内心紧张的情绪,即使不回头,她也能感受到身后秦徵好整以暇的目光。 砰!第一枪破空打在木板上,擦出的气流涌成一阵风吹动靶球晃了两下。 正当她要再次扣动扳机的时候,冷不丁传来一道低哑带笑的声音。 知道怎么开枪吗?要不要我教你? 没什么情绪的一句话,在寒冬中却如同一簇燎烧的烈火,迸裂的火花在耳边嗞啦炸开,周身温度缓缓攀升,灼炙着她的灵魂。 周枝深吸一口气,不敢回头看他,压下纷乱的思绪敛定心神,似乎找到了进入状态的方法,后面一连几枪虽然没有全中,但成绩还算不错。 十发中了六弹。 对这样的结果周枝还算满意,但回头对上那双垂敛的眸,她知道,自己输了。 秦徵走到她刚才站过的地方,双手一前一后稳稳托住枪,脊背挺直,目光笔直将靶球锁在视野中,不同于以往的散漫,认真时候的他,像一颗挺拔的树,蓄势待发。 周枝看着他的侧影发怔,她站在离他最近的斜后方,这个角度能清楚看到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连他睫毛在风中抖动的次数,她都能数清。 冷风猎猎,明明是料峭寒冬,她的掌心却攥地发热。 直到连贯又带着节奏的砰击声响起,周枝才回过神。 他开枪的动作一气呵成,除了换靶时必要的停顿,每一枪几乎都在眨眼间完成。 快到让人看不清。 铺满气球的木板上顿时横现一排光秃秃的塑胶绳结,在眼花缭乱的彩色背景下格外醒目。 秦徵手里还握着枪,屈肘抵着枪身支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转过身。 他声音散着,却莫名透着股张扬的傲劲,你输了。 四周陷入持久的沉默,在这三个字传入耳里的瞬间,周枝仿佛听见有什么东西猛然塌陷的声音。 一点点的,绽开道道裂纹。 愿赌服输,周枝心还不安分地乱跳,面上仍旧不显慌张,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秦徵,她平静开口:你想让我做什么? 秦徵没说话,他垂着眼,似乎在认真思考,过了半晌才道,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周枝点头。 他随意扯了扯卫衣带子,目光掠过一处,伸手抚下周枝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草絮,现在还没想好,等我回来再说。 话说到一半,秦徵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面无表情接起,我知道了,现在过去。 程邃他们在桥头举行烟花大会的中央广场,问你想不想过去?他双手插兜,懒洋洋地朝桥头扬了扬下巴。 周枝这时也看到李栀晴的微信,说中央广场是观赏烟花秀最佳的位置,让她和秦徵赶在倒数前赶紧过去。 桥上人海茫茫,拥挤地像蝗虫过境,将有限的缝隙围堵地水泄不通。 周枝跟在秦徵身后,一路上小心翼翼,他走一步她就跟着挪动一步,生怕被逆流的人群带着往后走。 你们去哪儿了?怎么一回头就不见了?李栀晴撑着栏杆朝他们招了招手,等周枝走到面前,她兴奋地指了指头顶的显示屏,还有五分钟倒计时,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刚才听摆摊的老板说,在零点对着烟花秀许愿很灵验的,她去年来这许了个愿,然后今年买彩票中了大几万呢!李栀晴财迷属性暴露,眼睛发光,仿佛中彩票的人是她,我也许一个中五百万的愿望,说不定运气好能中个小几万。 周枝哭笑不得,如果没中呢? 许愿嘛,当个寄托而已,谁还真能指望天上掉馅饼。李栀晴乐呵呵笑起来。 看不出来你虽然财迷但挺清醒。程邃挑眉,有些不要脸地开玩笑,我这个馅饼不就砸中你了? 李栀晴冲他做了个鬼脸,嫌弃道,我当初要是知道你这么自恋,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答应你。 程邃哼笑,当初不是你主动追的我? -- 第41页 余光扫到周枝好奇的目光,李栀晴腾一下跳到程邃背上,一把捂住他的嘴,瞎说,快闭嘴。 程邃没动,双手牢牢扶住她的腿,任由李栀晴扑在他背上来回折腾。 两人又打闹了一会,直至人群里的欢呼声越来越响亮,伴随着整齐划一的倒数声。 30、29、28。 5、4、3。 周枝的心跳随之一紧,心潮也跟着澎湃起来。 光屏上的数字滚动。 2。 1。 新年快乐!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踩在最后一声响起,如同点亮烟火的引线,无数烟苞往上升,在空中绽放出花朵般绚烂的线条,斑驳光影重叠交错,在空中熄灭又亮起,一轮轮更迭往复。 华光溢彩点缀在每个人脸上,这一刻的快乐化作所有人脸上的笑容。 周枝偏过头,眼底闪烁着笑意,她看向秦徵,在下一朵烟火绽放的瞬间开口,新年快乐。 秦徵勾了下唇,一字一顿地说,新年快乐。 显示屏上时间短暂定格在00:00这一刻。 一切如旧的事物开始迎向崭新的开始。 李栀晴举起手机,挤到三人中间,身后是花团锦簇的烟火,看镜头, 一、二、三,新年快乐! 快门定格,将四人与快乐一同框住。 拍了几张合照,李栀晴又和程邃独自跑到其他景点打卡拍照。 欣赏了一会烟火,周枝正要开口询问秦徵热水在哪,她可以把它带回去了,却被他先一步叫出她的名字。 怎么了?周枝问道。 秦徵从口袋摸出一个长绒布盒,云淡风轻地道:之前打□□赢的,当你的新年礼物。 周枝刹那间愣住。 不要的话我扔了。见她没有伸手接的意思,秦徵收回手,转身要往垃圾桶走。 等一下。周枝上前一步。 秦徵脚步顿住,回头看向她,盒子也跟着转身的动作再度映入她眼底。 谢谢。 秦徵略一挑眉,神态自若地勾手一指,不打开看看? 周枝打开盒子,低头看过去,里面静静躺着一串镶晶苹果项链。 作者有话说: 求小天使的收藏和评论,谢谢大家。 绿茶式求评: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想要宝贝的收藏和评论。 今天又在做二次核酸,所以更新晚了,以后应该也是晚上更新,大家休息的时候记得来看哦! 第23章 望呀望 周枝带热水回家的路上, 手里还攥着那个长绒布盒,整个人有些飘忽,像在缥缈的云端上下起伏,好几次都控制不住想打开盒子再看看, 却在即将碰到盒沿的时候又忍了下来。 或许是被刚才的氛围冲昏了头, 如今激情消退, 她惊觉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出格。 只是玩游戏赢的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项链,也许他只是嫌麻烦或碍于处理,所以顺手送给了自己,本质上没有任何特别的含义。 恰到好处的气氛总容易使人产生误会, 类似于在错觉中诞生的吊桥效应。 周枝抿了抿唇,压下心中因为这一条项链引起的如蛛网般纷乱延伸的心绪, 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她把热水安置在沙发角, 随手从书架抽出一本书,低头阅读起来。 然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旦开始萌芽, 在脑海里如同雨后春笋般恒生滋长, 越努力想忽略就越是清晰有迹。 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周枝索性将书倒扣在桌上,盘坐在沙发里,打开微信看了眼朋友圈。 一路滑到底, 全是新一色的跨年祝福文案和照片。 她正百无聊赖地往下看, 冷不丁注意到最上方新弹出的提示框。 好友李栀晴提到了你。 周枝点开一看, 李栀晴把之前在解放大桥拍的合照发了出来,并@了她和秦徵等三人。 掠过那两个简单的字母缩写,周枝呼吸都急促了些。 她目光一点点往下移, 落到李栀晴发的那张照片上, 定住。 有限镜头内抓取到的画面清晰, 在绚烂纷飞的烟火中仿佛自带滤镜,除了气氛甜蜜到一眼能看清的李栀晴和程邃,还框柱了秦徵懒散带笑的脸。 他站在边角,或许是因为定格的时机太快,他并没有像他们一样直视镜头,反而朝她的方向略侧了侧身,墨色眼底映勒出坠落的彩光,如果方法仔细看的话,会有一种烟火在眼中绽放的错觉。 周枝定神看了两秒,刚从图片退出来,就注意到底下长长一段评论和点赞。 她和李栀晴同班,有不少共同好友,扫一眼id基本能对上人名。 除了新年快乐诸如此类的祝福,其中还夹杂着几条循色而来的评论。 【卧槽,这大帅哥谁啊,限你一分钟私聊给我联系方式。】 【长得好他妈带感,一看就是那种又会撩又会玩的钓系美男,我可以。】 【看这成双成对的,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乖乖女配野酷哥,不要太惨好不好?】 周枝看了会儿评论,困意慢慢涌袭缠顿思绪,她缓缓闭上眼,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 第42页 由于不正常睡姿诱发的肢体酸痛,周枝一睁眼就感受到身体里一阵麻意,她转了下僵硬的脖子,手撑着沙发直起身,脚边突然多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蹭来蹭去。 热水见她醒了,两脚一扑跳上沙发,凑到她身边舔了舔她的脸,然后贴在她手边缩成一个白毛团子。 饿了?周枝摸了摸它的脑袋,打开纸箱,取出一包狗粮倒在热水跟前。 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周枝不由失笑,慢点吃。 伺候完热水吃东西,周枝简单洗漱好,又走到厨房下了一碗鸡蛋面当早餐,热水似乎很黏她,周枝走到哪它就哼哧着小短腿跟到哪,也不打扰,只安静地趴在椅子下扒拉她的拖鞋。 吃完早饭,周枝谨记秦徵的嘱托,拿了个塑料袋放在兜里,打算带热水去外面散步。 电梯门一打开,热水跟脱缰的野马似的飞一般往前跑,周枝没想到它看起来瘦瘦小小一只,力气倒挺大,她用力撑着电梯门,才堪堪稳住没有被它带着跑。 周枝双手攥着绳子,步伐稍快,跟在热水身后。 刚走出门口,周枝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两个人,在看到她的时候,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他领着旁边一脸不情不愿的男生朝她走了过来。 看到来人的长相后,周枝下意识瞪大眼睛,瞬间愣在原地。 枝枝。男人面相和蔼,语气却充斥着一股在人情世故里摸爬滚打的谄媚味道,典型的面善心不善。 周枝没出声,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男人对她抵触的眼神视若无睹,反倒笑地一脸自然,指了指一旁比他高处半个个头的一副学生打扮的男生,这是你表弟江限,他刚出生的时候你抱过他还记得吗?这次特意带他来见你。 江限冷笑一声,显然对他虚荣的说辞嗤之以鼻,他抬眼扫向周枝,直接当着她的面下江赢的脸,嘲讽道:特意?你打的什么主意自己心里没点数? 江赢脸上挂不住,脾气跟着要发作,但一想到自己来这一趟是有正事,压下火气回头狠狠瞪了江限一眼,跟川剧变脸似的,转过头看向周枝的时候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老好人神色。 周枝对她舅舅这幅见风使舵的嘴脸已经免疫了,她扯了下手上的绳子,把热水拉回身边,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找我什么事? 见她直奔主题,江赢也不再搞那套虚的铺垫,刚要开口表明来意就被江限冷声打断。 江限一双狐狸眼勾着戾气,恹然地看着周枝,活脱脱一个叛逆少年。 不知道是在讽刺她还是明嘲江赢,他一开口就是扎人的刺,够傻的,往套里钻。 作者有话说: 求小天使的收藏和评论,谢谢大家。 老母亲式求评:几点了,再不收藏和评论太阳都晒屁股了。 卡文卡的厉害,疫情反复严重,被逮去核酸核酸核酸,所以只码了这么点,呜呜呜呜,以后一定抽空补。 第24章 望呀望 你给我闭嘴!像是忍耐到了极限, 江赢低吼着声音朝他喊道,有本事偷篓子别让老子给你收拾残局,我和你姐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没大没小。 看得出来江赢是真的很生气, 在周枝印象中, 她这个老来得子的舅舅对江限这个独苗非常看重, 几乎是捧在手里含在心里的程度,很少对他发火动手。 这一回应该是江限闯了大祸,所以才惹的他生这么大气。 不过这一切和她没什么关系,周枝不关心, 也并不打算插手他们的事,但江赢既然找到她面前, 必然不可能真的像他说得只是来看看她那么简单。 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舅舅, 周枝还算了解。 他早年创业失败,一直靠吸家里的血才勉强维持生活, 周枝听他说过最多的话, 就是四处找人借钱以及推脱还债的说辞,前半生碌碌无为,以至于他年过半百,除了江限这个儿子, 以及喊了半辈子坑蒙拐骗的致富口号, 什么都没剩下。 圆滑、懒惰、眼高手低, 一切与贪婪有关的词语都能用来形容他,一个典型的利己主义者。 她看了江限一眼,又看向对面正上下打量她的江赢, 似乎在通过她的穿着判读她的价值, 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周枝懒得扮演这两人之间的和事佬,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江赢找她没什么好事,但碍于那层微薄的血缘关系,她还是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他开口。 好不容易等江限消停,江赢这才笑呵呵地看着周枝,这个点了你还没吃饭吧,舅舅难得来一趟,带你去下馆子。 听到下馆子这个词,周枝不由重新看了江赢一眼。 他素来抠门至极,一分钱当作两份用,平常都是东拉西扯占别人便宜,请人吃饭还是头一次。 从他反常的态度来看,这八成是场鸿门宴。 周枝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在听到他下一话时瞬间转了声。 从你母亲走后,我们一家人都生疏了,吃个饭而已,你可不能不给舅舅这个面子。江赢惯会利用别人的死穴,他非常清楚这个侄女心里最在乎的是什么,故意提了一嘴。 瞧见周枝一晃而过的失神反应,他继续道:就当看在你母亲的份上,大家心平气和坐下来一起吃个饭? -- 第43页 周枝没出声,在片刻沉默后点了点头。 小区外围是繁荣的商业街,江赢挑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店,他不经意扫过菜单,看到上面的数字,表情差点没绷住直接嚷起来,但顾及到周枝,又硬生生忍住滴血的痛装出一个慈爱长辈的模样。 江限看他这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嘴脸,唇角扬起讥讽的弧度。 他心一横把菜单递到周枝面前,想吃什么随便点,舅舅请客。 周枝也没傻到不清楚这顿饭背后的目的,但也没跟江赢客气,无视他一点点变得悲怆的眼神,周枝随意点了几个价位偏高的招牌菜。 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后,她甚至故意踩在江赢的伤口上刮蹭,难得和您一起吃饭,一高兴就多点了几样,您不会生气吧? 江赢牙齿咬紧,逼着自己笑出来,怎么会?你高兴就好。 偏偏气头上还有人焦油,江限慢悠悠地从冰柜里拿出两听可乐,另一只手拿着一盒牛奶。 他走近也没说话,抬手抛了下,直接把牛奶掷到周枝面前,然后自顾自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 江赢被他气地冒火又不能发作,扬手去够桌上还剩下的一罐可乐。 手刚要碰到铝面,忽然从旁边横出一只手在他眼皮子底下飞快捞走那听可乐,只听江限不紧不慢地说,可乐杀精。 火气直涌脑门,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当着周枝的面飙脏话。 一顿饭吃地煎熬又食不知味,江赢一边腹诽周枝败家不懂事,一边心疼自己的腰包,饭都没吃几口。 周枝放下筷子,她急着去看热水,来的时候托小区保安把它放在门卫室照看,也不知道它找不到她有没有拆家。 饭也吃了,现在可以告诉我您大老远跑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周枝平静说,别扯那些说出来您自己都不信的亲情,您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 被她直白戳破那层遮羞布,江赢愣了一秒,又恢复之前那副和蔼的面孔,跟周枝诉起苦来,还不是因为你表弟,他在老家的学校惹了事,那边没学校敢收他,我和你舅妈又是花钱又是托关系的,才给他找北江找到一个普高读。 听到这,周枝偏头看了看江限,明明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穿着校服,看起来却一股浓浓的混劲,显然没少干过打架逃课的事。 你也清楚我的情况,北江房租这么贵,我和你舅妈哪还有闲钱租房子住。江赢终于说到重点,所以想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他,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他平常住校,每个月放一次月假,反正你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那几天就让他到那里住几天呗,咱们都是一家人。 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周枝发出一声极低轻笑,再抬眼时,脸色冷下来。 江赢知道最后那句话触她心防,但依旧厚脸皮道:你就当帮舅舅一个忙,毕竟以前我也帮过你妈。 这句话一落地,周枝表情彻底冷下来,她盯着江赢看了一会,良久才吐出一个好字。 从饭店回宾馆的路上,江赢一路喜形于色,也不在意江限搭不搭理他,自说自话:果然好使,只要搬出你那个死去的姑姑,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如果以后跟周枝产生矛盾,你别怕直接推她妈出来压她,量那个小妮子还有点良心的话,绝对不敢对你怎么样。 江限一语不发,垂头看着手机,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江赢的声音依旧在周身回荡。 他嫌聒噪,伸手揉了揉耳朵,在听清江赢别有用心的教导后轻嗤了声。 刚才当着周枝的面,还一口一个你表姐地叫着,结果人还没走远,就开始喊名带姓那一套。 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自作聪明的话,江限听着没意思,拿出耳机带上,把音量调到最大,盖过他的声音。 江赢则一脸巧伪的笑,不可自拔地沉浸在喜悦之中,以为自己又占到了多大便宜。 元旦假期一共三天,江赢似乎是担心周枝会反悔,每天变着法地凑到她面前献殷勤探口风。 不过这几次他吸取了第一天的教训,都是掐着饭点过后的时间来找她,还故意问她吃没吃饭要不要带她出去玩这类虚伪客套的话。 周枝疲于应付这种虚假社交,每次都以学校有事为由把他打发走了。 好在江赢是个识趣的人,知道自己来得太勤周枝不喜欢,在反复确定她不会改口后,倒也没再来烦她,只说希望他走的那天周枝能来车站送送他。 江赢买得下午五点的车票,周枝到汽车站的时候,他正和江限坐在休息处等车。 他握着手机和电话那头说得投入,没有发现身后走近的周枝。 声音大剌剌,在喧闹的车站内格外响亮,别人想不注意都难。 周枝缓缓靠近,传进耳边的话逐渐清晰。 瞎操什么心,我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她跟她妈一个德行,看上去是个难啃的硬茬,只要戳中弱点就是个比谁都好拿捏的软柿子。 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江赢大笑道:梁廷不过是我们家的弃养子,我才是她的亲舅舅,读了那么多书,要是还不懂胳膊肘向着自家人的道理那可算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 第44页 他说完回过头,冷不丁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眸,后背一瞬僵住,手机也差点从掌心滑到地上。 虽然不知道她站在这多久了,但江赢肯定,他后面说的几句话,周枝一定听到了。 周枝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看了眼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江赢,也没提刚才的事,把手里一直提着的纸袋递给他,来得时候顺带买的,你带着路上吃。 见她闭口不谈,江赢迟疑了几秒,立马反应过来接话道,你人来了就好,还买什么东西,浪费钱。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笑盈盈地往袋子里探去。 江限冷眼站在一旁,看向周枝的眼神里充斥着你傻不傻这句话。 直到车开过来,司机开始催促,站着周枝旁边滔滔不绝的江赢这才意犹未尽地上了车。 望着逐渐消失在转角的车影,周枝收回视线,正准备和江限说几句话。 一转头,江限勾起椅子上的书包跨在肩上,看都没看周枝一眼,似乎就要离开。 她虽然对江赢没什么好感,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江限,更何况他只是个高中生。 眼看他就要走,周枝上前叫住他,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我爸都走了,你也不用装样子给谁看。江限明显对她很排斥,冷漠道,我知道你不乐意从江赢那个甩手掌柜手里接下这个烂包袱,我也不是非得上赶着赖上你。 他顿了顿,黑眸落下,继续说:放心,我和江赢不一样,我没他那么不要脸。 他说的话你就当屁听个响得了,我会老实呆在学校,你也不用费那个劲管我,至于他交待你的事,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 江限字字句句毫不客气,说完也没看周枝的反应,将包拎在手上转身离开。 和这个年纪大多数叛逆少年一样,他所有情绪都不屑掩饰地展现在脸上,倒和江赢圆滑世俗的性格大相径庭。 周枝缄默,站在原地迎面吹了会儿风,她今天着急出门,忘记带围巾,此刻耳根脖子一片凉飕飕的,冻地有些发白,隐约可见袒露的青色血管。 看着人群混杂在车辆中来来往往,周枝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没来由的伤感,说不清且道不明,像隐匿在葱茏林荫里抓不住的薄雾,只是缠着她的思绪一点点拉着失重的情绪坠落。 她微缩了下脑袋,垂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正打算离开。 周枝。一道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揉进刺骨的冷风刮过,透出些微让人耳膜发颤的震动。 注意到地面笼住自己的高大身影,周枝闻声抬头,撞上秦徵半掩在阴影中的目光。 他似乎刚从车上下来,神色颇有些倦怠,黑色背包反手搭在背后,手腕凸起的血管在皮肤下拉起,压出两道笔直的长痕。 点漆似的眸子扫过她的脸,停了几秒,他淡淡道: 我没带伞。 作者有话说: 求小可爱的收藏和评论,谢谢大家。 老父亲式求评:只见他远去的背影缓缓回身,慢悠悠道,用收藏和评论就能留住我。 第四次核酸啦,小市民第一次体会到疫情的严重性,大家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时不时屯点粮在家里以防万一。 第25章 望呀望 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周枝蓦然一愣, 她抬头仔细看了眼没有星光点缀如浓墨般乌黑的夜空,懵然道:没有下雨。 秦徵扫过她眼尾逐渐消退的痕迹,目光缓缓移开,边走边问, 你怎么会在这? 送人。周枝言简意赅说了两个字, 明显不愿意再提起, 她将话题一转,你怎么会从这边出来? 北江汽车站是个非常老旧的车站,早年间就传出废除的消息,后来又因为资金原因搁置到了现在。 弥留至今, 只负责提供一些近距离的短途出行,目的地都是北江附近的偏僻县城。 周枝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到秦徵, 想起他元旦前说要出远门, 再结合眼下的情形分析,他应该是从其中某个县区赶回来的。 然而根据她这段时间对秦徵的观察以及从身边同学口中或多或少的听说, 他似乎和这种偏远落后的地方扯不上任何关联。 看到他出现在这里, 周枝始料不及,又有些好奇。 去了趟州镇。秦徵眼底下有淡淡青黑,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睡好,他抬手捏了下鼻梁, 侧眸看向周枝, 方便带我去你家吗? 什么?周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被他跨度飞跃的发问弄地摸不着头脑,确认般地重复着,去我家? 想什么呢? 秦徵发出一声低淡的笑, 见她反应这么大, 故意拖长尾音戏弄道:你觉得我去你家能干嘛? 周枝不妨被问住, 对上他轻佻的眼神,整个人瞬间烫起来,攥紧的手心沁出一层热汗,黏糊糊的。 他似乎总喜欢用这种游移不定的方式模糊一段若即若离关系的界限。 一句话让人心慌又心悸,像踩在棉花上。 见她一直闷头不吭声,似乎是被这个玩笑吓傻了,秦徵难得收敛兴味,沉声道:热水不是在你那,我去接它。 -- 第45页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听到这句话时顿然烟消云散,周枝不由在心中暗斥自己居然因为他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想入非非,一定是放假过地太闲了,才有时间瞎想一些根本不可能的事。 周枝因为刚才的事情格外懊恼,一路上也没怎么和秦徵说话,主要是她心虚地不敢看他,索性装聋作哑免得尴尬。 直到两人走进电梯,这份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的沉默才隐约有松动的迹象。 密闭空间内树立着四面反光的钢化镜面,周枝按下楼层键然后靠近电梯门站定,秦徵在她背后几步的地方,懒洋洋靠着墙边,低头看手机。 他不经意刷到李栀晴跨年那天发的朋友圈,目光落在那张几人的合照上,看了一会又消无声息地抬起头,和照片中那个笑的一脸灿烂此刻却躲他躲地厉害的女生对上。 她长发散在脑后,隐隐露出一点嫩白的耳廓,背影纤细,即使穿着略显宽大的白色风衣,体态也不显丝毫充盈,在视觉上反而更加瘦弱,像一株迎风摇曳的细柳。 察觉到背后直白的视线,周枝缓缓抬起头,透过眼前的镜面对上一双漆黑锐利的眼。 秦徵不退不避,没有半点偷看被发现后收敛视线的自觉,反而肆无忌惮地挑了下眉。 热水这几天没闹你吧?他上前一步,和她保持半米的距离并肩站在电梯门口,看了眼匀速增加的楼层数,垂下眼目光又滑至她的侧脸。 周枝摇头,一提到热水她的话也多了起来,仿佛忘记了上一秒的拘束,它很乖,每天都有按时吃饭,睡觉的时候也非常安静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其他人休息。 秦徵静静听着,时不时扫过周枝脸上无意识扬起的笑意。 直到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响,周枝才止住声。 隔着一扇门,狗鼻子一下闻到熟悉的味跑过来,围在门口又跳又叫,光听声音周枝已经想象出热水在门对面打滚撒欢的场景。 打开门,秦徵抱住一溜烟往他身上扑的热水,嫌弃地看着它巴巴吐出舌头在自己手上舔来舔去,虽然不乐意,倒是没有推开。 周枝把泡好的热茶递给他,又把家里热水用过的东西收拾好,放到一个纸箱里摆在秦徵面前,都在这里了,你检查一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 秦徵拿出项圈,正准备往热水脖子上套,小家伙机灵的很,立马从他手底下跑走,缩进沙发角一脸警惕地看着他,显然意识到自己要被带走后十分地抗拒。 都说狗是最忠诚又认主的动物,秦徵觉得自己好歹养了这狗东西大半月,总归有点感情,没想到还比不过才养了三天的周枝。 说它没良心,它对周枝倒是好得很。 他朝热水招了下手,声音没什么情绪,小白眼狼,滚过来。 热水嘤了两声,一动不动,跟膏药似的贴进沙发里,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周枝,像在质疑她为什么不要它了。 周枝被它看的心头一软,正要开口,只听秦徵淡淡道:别管它,这狗东西矫情地很,容易恃宠而骄。 虽然没有回头,但周枝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到嘴边的话绕了个圈又咽了回去。 秦徵扯了下项圈上的铁环,有一搭没一搭地放缩着长度,目光锁住嘤嘤叫唤的热水。 从他的动作中周枝看出一点强硬的苗头,下意识问:你不会是想采取强制措施吧? 秦徵回头,轻飘飘说了五个字,非暴力不合作。 周枝试图劝他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它也许就是单纯的舍不得,你耐心哄它几句说不定就乖乖跟你回去了。 舍不得什么?秦徵突然抬眼看过来,眼底勾兑着浅淡的笑意开口,是舍不得这间房子 说到这他停顿了下,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还是舍不得人? 周枝哑然,似乎是没想到这事又能跟她扯上关系。 比起我说几句好话哄它,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秦徵没说透,但答案已经摆在周枝面前。 沉默半晌。 安静的客厅内传来他低哑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像蛊惑又像似幻觉,让人的理智节节败退。 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回去? 明明是一句顺势而生的玩笑话,落在周枝耳边,听起来却莫名有几分难辨的真实。 他说话似乎从不走心,十句漫不经意的敷衍中往往夹杂着几句轻慢佻薄,又在勾扯地对方胡思乱想的同时,冷不防状若无常地将人打回原形。 怎么会有这么惯于捉弄人的人,一句话搅地人心神不宁。 秦徵把热水带回家后,就看见它趴在沙发底下开始磨爪子,继续发扬以往拆家调皮的顽劣本性。 和之前在周枝面前装成的那副听话乖巧的样子判若两狗。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它,热水忽的停下刨挖的爪子,提溜着眼珠朝秦徵的方向看过去,翻身在地上滚了一圈,显然还在为强硬带它回来的事表示不满,呜了一声又低下头,变本加厉地划拉着沙发板。 小东西才离开他几天,不知道从哪学地这么没心没肺,脾气也见长。 刚开始养它时,小家伙对外界的警惕性很强,又瘦又脏,除了每天肚子饿才会趁没人的时候到处找东西吃,平常对秦徵基本上不怎么搭理。 -- 第46页 后来慢慢养熟,发现它本质上是个粘人精,每顿吃得又多,很快被他喂成一个胖子,走起路来身上的肉一抖一抖,滑稽又可笑。 秦徵站起身,慢悠悠走到热水背后抬腿往它屁股上轻轻踢了一下,小东西立马撑着腿就要走,一条腿横在它面前,挡住了去路。 秦徵弯腰揪起它的后颈,另一只手托着它的尾巴,将它带进了卫生间。 一边伺候它洗澡一边面无表情地冷声说:小没良心的,白养你了。 元旦之后第一个节气是小寒,气温在这天进入隆冬,空气中的冷雾附着在植物叶片上凝结成霜花,形成北江独有的雾凇美景。 街道上随处可见纯白的雪柳和冰花,整座城市在一夜之间陷入一片冰天雪地。 前一天收到冻雨降温通知,周枝提前多准备了几个暖宝宝带在身上。 这是她在北江度过的第二个冬天,之前在南邵一直过的是暖冬,对天寒地冻这个词没什么深刻的了解,直到来了北江,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哈一口气都会结冰。 有了前车之鉴,周枝套上厚厚的长羽绒服,又用围巾圈住自己的脸,拉开门感受了一下扑面而来的寒气,才鼓起勇气走了出去。 上午九点有一堂考试,为了避开上班族的高峰期,周枝七点多就在楼下等公交车。 不知道是不是受天气影响,路上车辆不多,偶有几辆车驶过,又碍于道路结冰打滑而有意放慢车速,一路开得晃悠悠的。 周枝看了眼手机,开往大学城的公交车大约还要十分钟才到。 她吸了吸鼻子,往背风处退了两步,头发被侧面打来的冷风吹地凌乱,直接糊住了脸。 不得不闭上眼,周枝下意识往后挪动脚步想找个地方挡风,猝不及防撞进一俱坚硬的胸膛,瞬间愣住。 她仰起头,头发轻轻擦过一处温软,在那人的下巴上磕了下。 对上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瞳,周枝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如果不是隔了一层厚实的衣物,几乎贴在了一起。 她立马往前迈了一大步,拉开两人触手可及的距离。 对不起,我以为后面没人。 秦徵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站姿,脸上挂着笑,抬起眼皮看向她在寒风中略显窘迫的神情以及被风吹得散乱的长发。 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她却像如临大敌的鹌鹑似的缩紧脑袋,一个劲儿躲他。 秦徵往一侧移了两步,腾出一片空地,抬起两只手指朝她勾了勾,过来。 因为刚才无意的靠近,周枝心有余悸,她不敢再离秦徵太近,甚至还刻意站地比之前更远了些,我站这就好。 见她对自己一副避如蛇蝎的样子,秦徵眸光沉了沉,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微微收紧,周枝来不及挣脱,被他往前扯进一大步,彻底掩身在站台的广告牌中。 还跑? 他钳制在她手上的力道开始加重,指腹压在掌下的脉搏上,温热又强势,激起一阵酥麻的颤栗感。 秦徵目光紧锁着她,稍稍压下脖颈朝她的方向贴近,两人的距离似乎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薄唇轻启,带起揉进寒风中的吐息,温热一瞬凛冽,就像他的语气。 外面冷,别躲。 周枝没再挣动,平静站在原地,垂眼盯着他牵住自己的那只手,冷风袭背,她不由瑟缩了下,手也跟着颤抖。 秦徵手还没松,勾连处感觉到她的异样,他逐渐放轻力道,低头去找她的眼睛,哑声开口: 抖什么? 作者有话说: 求小可爱们的收藏和评论,谢谢大家! 老大爷式求评:年轻人可不能摆烂,收藏评论点起来。 以后应该都是晚上更新,大家休息的时候来看哦,爱你们。 再次感谢大家能坚持看到这里,你们的点击评论我都看到,深受鼓舞,再一次,爱你们! 第26章 望呀望 公交车上挤满了人, 窗户紧闭,封闭的空间内开着空调,起初还是融化一身雪粒的温暖,待久了只觉闷热的空气里混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压地人有些透不过气。 周枝站在后门下车的台阶上, 手握紧一旁的扶手, 后背被人用力推挤着往前,为了保持平衡,她脚后跟下压抵住地面,借助扶手的反作用力和身后几乎贴在她身上的阿姨互相制衡, 才堪堪站稳。 秦徵站在她侧面,两人扶着同一根扶柱, 修长清晰的手在她手上方, 与脖颈的位置齐平。 车厢内气息闭塞,周枝闷地心里发慌, 头也开始一阵阵地昏眩, 这是典型的晕车症状。 她紧紧扣住扶手,强压下心口那股呼不出来的浊气,抬头打量四周,想找些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缓解这份无法纾解的难受。 她视线擦过秦徵的脸, 片刻后又移开, 落到他匀称分明的手上, 他的手生地很漂亮,像油画里细细勾勒的精美瓷器,每一笔都是匠心雕琢的纹路。 抓握时微微凸出的食指骨节间隙里, 有一颗不那么明显的褐色小痣。 周枝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癖好, 她有点轻微的手控, 所以见人第一面时,除了最直观的看脸以外,她第二注意的就是对方的手。 第一次和秦徵见面,她就发现他有一双极度精致的手,无论长度还是形状都长在她审美点上,由于美的吸引,在宿舍楼那一次初见,让周枝对他有很深刻的印象。 -- 第47页 直到两人交集渐深,一个学期相处下来,她对秦徵的注意力慢慢出现偏差,一开始是手,然后是身边层出不穷的关于他的言论,最后是他这个人。 他似乎对什么都是一副漫不经意的冷态度,却什么都能游刃有余地做到极致,无论是比赛还是爱好,仿佛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取得傲人的成绩,但周枝从来没发现他把哪一件事真正放在心上。 这样自由随性的人,最是不受约束和规制,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困住他。 但他同样也是危险又难以靠近的,像苗圃里一年一季的玫瑰,想要一探其真容,需先在荆棘丛林中拥抱最锋利的尖刺,然后拖着血肉模糊的身躯以为自己真的拥有观赏玫瑰的机会时,才发现一切只是编制出来的幻想。 他时而美好地像一场黄粱美梦,时而在流言里又恶劣地像诱骗亚当夏娃服下禁果的毒蛇。 然后无论好的,坏的,亦或风花雪月的,似乎都无法准确形容这段日子里她认识的秦徵。 至少对她,秦徵是真的没话说。 公交车一路停停走走,速度比平常慢了许多,到目的地时已经是八点半了,考试前十五分钟后禁止入场,周枝急着去教室,和秦徵匆忙打了声招呼就要走,突然被他叫住。 他从兜里掏出一盒薄荷糖递给周枝,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像羽毛扫过带起些痒意。 周枝下意识蜷了下手指,抬头茫然的看着他。 秦徵手揣回口袋,之前在公交车上扯开的拉链被这一动作带地又往下拉开了点,露出里面的黑色毛衣,衬地他颈项皮肤冷白。 别人给的,我不爱吃糖,扔了浪费,你帮忙吃了吧。他慢条斯理开口,语气平淡,看向面前呆愣在原地的周枝,挑眉,不是要考试,再不去该迟到了。 周枝这才反应过来,飞快跑进了校门,等她想起来自己想问什么的时候,回头已经看不见秦徵的身影了。 赶在截止几分钟前赶到教室,周枝坐在座位上平复呼吸,从铁盒里倒出几粒糖放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瞬间抹散了大脑的昏涨感,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慢慢调整好状态,她提笔开始认真答题。 这是最后一场考试,随着铃声打响,教学楼涌出大片人群,沿路四散开,讨论的都是假期去哪玩的话题。 回宿舍的路上,周枝看到不少拖着行李箱往校门走的人,今天是校考最后一天,基本上所有专业都放假了。 轮子摩擦着地面发出咕噜噜的脆响,互相应和着节奏,拖拽开寒假的序幕。 周枝到宿舍的时候,徐静怡和李栀晴正在收拾行李,衣服漫天乱飞,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山。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李栀晴头上顶着一件睡衣,正蹲在地上按压真空压缩袋。 周枝搭了把手,把被子压成块,回来拿点东西,你们买的都是今天的票? 我暂时不回家。李栀晴把压缩成一块豆腐的被子塞进柜子里,先和程邃到外面旅游一周,免得回家没几天就被我妈嫌弃。 你妈如果知道你放假不回家跑出去和男朋友瞎疯不更得骂死你。徐静怡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桌上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摄像设备,对上周枝疑惑的目光,她扬了下手里的设备。 元旦节那几天我不是没在宿舍嘛,之前一直有家直播公司联系我商量签约的事,所以趁假期过去一趟了解情况,这是他们提供的设备。 靠谱吗?李栀晴从柜子里探出头,你都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就把合同签了,虽然我和周枝对这方面不了解,好歹也能帮你核实一下对方公司情况以免上当。 我心里有数。徐静怡宝贝似的把东西收进盒子里,上前搂住周枝的脖子,寒假打算怎么过啊?不会又宅在家里学习吧? 还没想好,但大概率可能是这样。周枝认真思索,像是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无趣,还礼尚往来地回了句,你们呢? 别啊!那多无聊。李栀晴收东西的手一顿,你还是赶紧找个男朋友消磨一下时间,不然整天就知道学习,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大学四年岂不是亏大了。 徐静怡也附和道:我用计网的成绩向你保证,谈恋爱绝对比学习有意思地多,只要勇敢迈出第一步,保管你以后彻底和书呆子告别。 周枝被两人念叨地哭笑不得,正思考着怎么委婉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将她从尴尬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她走到阳台上,顺带关上门,转身时还能看见李栀晴冲她挤眉弄眼,比着唇形无声说了几个字,周枝没看懂。 余子明打来电话,简单问了她几句考试的情况,提起之前约好和实验室老师见面的事,中午有空吗?陈教授临时约了项目组的学生谈事顺便一起吃个午饭,你也一起来呗。 周枝犹豫了一下: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来的都是跟陈教授一起做项目的学生,你不是想打比赛吗,正好趁这个机会取取经。 周枝被说动了,她低头看了一眼窗台上冻坏的多肉,拿手拨了拨翠色的嫩芽,细软的声音有些哑,好,我马上来。 -- 第48页 挂断电话后,周枝待在宿舍和李栀晴她们聊了会儿天,等时间差不多才裹好围巾全副武装地下了楼。 吃饭的地方定在学校附近,周枝一过马路,远远看到站在门口等她的余子明。 他跟埋在地里的冬笋似的半蹲在地上,脖子紧缩,脑袋几乎跟肩膀贴在一起,套着一件看起来就不怎么保暖的羊羔外套,脚踝露了半截,在寒风中冻地又红又肿。 周枝不由得想起以前家中院子里种的萝卜,刚□□带点红土差不多就是这样。 来得这么早?余子明偏头时余光看见她,撑着膝盖站起身,像是想到什么,拉门的手忽然一顿,回头看她,陈教授有个外号叫陈美人,不知道你听没听说? 周枝跟在他身后上楼,闻言愣了一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陈教授似乎是位男老师。 没什么大事,就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余子明不紧不慢开口,陈教授除了教书这份本职工作,还喜欢兼职在公园里替人说媒。 周枝惊讶中带了点疑问,哈? 她的反应在余子明意料之中,想当年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传言时还没有周枝这么淡定。 学校里很多对夫妻都是他撮合的,为了表彰他这份功绩,老师们联名给他做了一副锦旗。余子明当闲话说给周枝听,他嫌陈媒人不好听就改成了陈美人,这段时间沉迷于给手底下的学生介绍对象。 周枝点头,在他停顿后的片刻开口:所以? 所以在男多女少的计科学院。余子明没再继续往下说,笑着看她一眼,懂了吧? 周枝瞬间明了,心里对这个陈教授的印象一下从想象中的严肃刻板变成了亲和随意,原本压在心头的担子松了不少,轻呼一口气。 刚推开包厢门,一阵错杂的说笑声从门缝间传了出来。 周枝才往里迈进一步,隔着半人高的入户酒柜,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紧接着,她听到人群里有人在说:林月师姐可是我们学院公认的系花,你就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吗?秦徵。 作者有话说: 求小可爱的收藏和评论,谢谢大家。 海王式求评:你的收藏夹那么大,装不下我这条鱼吗? 第27章 望呀望 周枝绕过遮眼的酒柜, 那张略显模糊的脸随着距离的推近慢慢变得清晰。 或许是巧遇的次数太多,在这里见到秦徵,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反而有种平心静气的坦然。 余子明领着周枝走进来, 原本热闹的氛围在她出现后静了一瞬, 像是对这个陌生的外来者很好奇, 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朝她看去。 有打量,有审视,也有好整以暇的观察,周枝不太习惯这么多视线落在身上, 但她还是抬起头,迎上众人的目光, 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别紧张, 大家一起吃个饭而已。陈凯林注意到周枝的不自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 顶着一张标志的方脸, 一开口就自带喜感,你也没对象吧? 这个也字用地很玄妙,像是在明示某种信号。 周枝愣了下,虽然余子明事先给她提过醒, 但她没想到陈教授居然这么直接, 一开口就问到这个。 余子明嘿了一声, 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听到这群人在谈秦徵的事,结合陈凯林此刻的眼神,知道他八成又动了老媒人的心思, 偏头扫了眼一旁八风不动的秦徵, 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 丝毫不在意这场即将因他而起的意外。 他抢在陈凯林提出下一个问题之前打断,别乱点鸳鸯谱,人家周枝听话又乖,就一准三好生,怎么搞得定秦徵这个混野路子的。 说媒也得挑对象啊。余子明说着说着越有护犊子的意味,扫了眼在座大半的男生,掠过秦徵时,刻意在他身上停留地久了点,讽笑道,像周枝这么乖的,对象不说要细腻体贴,至少也得老实巴交吧,你看看你旁边那长得跟狐狸精似的人,谁玩的过他呀。 对面一直旁听的郑炀忍不住点头附和,和余子明一左一右聊了起来,话题自然是用周枝的乖巧善良对比秦徵的不羁放纵,越比较越显得秦徵和周枝哪哪都不合适。 陈凯林听着也觉得他们说得有点道理,两人性格天差地别以后怎么能谈到一块去,索性放弃了这个想法。 周枝怎么也想不到情况会是这样一个诡异的走向,她偷偷瞄了一眼秦徵,只见他慢条斯理地从转桌上拿起水壶,不紧不慢地往杯子里倒热水,也不喝,单纯用指腹蹭了下杯身,印出一个模糊的手印。 周枝看了一会正要收回视线,冷不丁被他抬起眼扫过来的目光抓了个现行。 两人隔着圆桌面对面坐着,明明相距最远,却成为对方一抬头视野里出现的第一个人。 秦徵手从杯子上移开,虚握成半拳平置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拉出几道线条感十足的褶纹,不知道是不是周枝的错觉,她总觉得秦徵在她眨眼间似乎往前压了下身,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好像离她更近了点。 他身量颀长,即使坐着也比一般人要高出些许,此刻一瞬不错地盯着她,多了点垂视的意味。 受不住这样直晃晃的视线,周枝迅速移开眼,下意识揪紧落在腿上的桌布,侧过头和旁边的学姐说话。 -- 第49页 神情自若,心却跳地咚咚响,像有人拿了把锤子在身体里四处敲,最终停留在她的心口。 秦徵听到耳边那两道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开饭到现在没玩没了,甚至已经夸大其词说到他高中的风流往事,吵地脑仁疼。 他重新握住手边的水杯,毫不费力地抬起,手一松,玻璃杯底砸在大理石桌面,发出一声音量不大但十分清脆的哐响。 听到这声动静,所有人短暂地消了声,目光朝他看去。 他抬眼,声音在一片宁静的注视下掷地有声,阴阳怪气大半天,真当我是死的? 作者有话说: 求小可爱们的收藏和评论,谢谢大家。 今天太忙了,就码了一点点,大家将就看,我以后补。 感谢在2022-04-24 00:15:37~2022-04-25 01:1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海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檬枝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望呀望 语气不轻不重, 也没带任何情绪,听起来不像是生气,却敛去一身散漫,透出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 秦徵不在意别人怎么唠他闲话, 从小到大听多了自然就麻木了, 只是嫌弃他们吵, 把这次饭局的真正目的带偏了。 听他这语气,余子明知道自己玩笑开过火了,和郑炀对视一眼见好就收,没再继续往下说。 他从小和秦徵一起长大, 对他的脾气秉性大概摸清了八\九分,别看他这人平时一副懒散轻慢不显山水的模样, 不管是玩笑还是学校里那些褒贬不一的流言, 仿佛从未放在心上,其实心里比谁都门清, 只是那些东西没触碰到他的底线, 激不起多余的情绪。 他情绪鲜少外露,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平常玩闹归玩闹,真犯起浑来, 余子明都有些怵他。 因为这一段小插曲, 饭桌上的气氛冷了片刻, 旋即又在余子明和郑炀这两个活宝的推促下,场子慢慢热了起来。 周枝一直在跟旁边的学姐请教比赛的事情,两人从头聊到尾, 下了饭桌还意犹未尽, 倒是没注意到气氛的变化。 以后有事微信问我就好, 我回去把赛程资料和以往实验室的获奖项目文件发给你,你参考一下。 两人加了联系方式,学姐又把她拉进实验室的群。 周枝点开右上角的小点,在弹出来的头像框中不经意瞥到了秦徵的头像。 其实刚才在包厢看到秦徵的时候,她就想问了,为什么他一个医学生会出现在计科组的实验室聚餐,看到前面的人影走远了,才终于没憋住好奇心问了出来。 陈教授和医学院的严教授最近在研发一个活体生物监测系统,秦徵作为他们实验室的项目参与者被严教授推荐来的。 如果你确定进实验室的话,着手的第一个项目应该就是这个,看陈教授怎么安排。 周枝正琢磨着活体检测可能涉及的开发技术,打算回去后,根据学姐发来的开发文档自学一段时间。 毕竟进了实验室就要直接跟进到开发阶段从零开始,亲自编程写算法,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得好好准备才行。 趁热打铁,周枝当晚看项目申报书看到半夜,便签上密密麻麻标注出许多知识盲点,够她研究大半个月了。 按照记录的内容,她在网上拷贝下相关软件和帮助文档,但其中很多外文翻译过来的内容和本质大相径庭,周枝打算明天去市图书馆找一找非译版。 因为心里记挂着这件事,第二天周枝一大早就醒了。 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经过一夜的沉淀,皑皑白色笼罩住整个地面,天地一色,涤尽 所有浑浊和阴暗,仿佛有净化心灵的力量。 周枝哈出一口热气,抬手停在半空,落到掌心的雪花一瞬间融成剔透的水珠。 作为一个南方人,她对雪有一种几近痴迷的向往,去年刚来北江的时候是晚冬,雪早就下完了,这还是周枝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 市图书馆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周枝一路赏雪走过去的。 她把伞关好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脚下垫着一层防滑的皮卡纸,有人走过,留下斑驳水痕裹狭着鞋底的泥污。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周枝看了看贴在门口的指引牌,坐电梯上了三楼。 电梯门刚一打开,她就看到对面收银台前正在替人包装书盒的江限。 江限闻声朝这边抬了下眼,目光在她身上晃过,又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俨然没有和她打招呼的意思。 自从在车站分开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 除了从江赢口中得知他在哪个学校上学,周枝对江限的其他情况一无所知。 乍然在图书馆看到他,周枝还没反应过来。 这个时间点正临近高中生的期末考试,他不在学校复习备考跑到这来做什么。 她记得江赢走之前给江限留了不少生活费,支撑他过完这学期,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他看起来似乎很缺钱的样子,挂在椅背上的衣服都是一件单薄的秋装,周枝还注意到,他手上肿了好几处地方,明显是生了冻疮。 周枝压着满肚子疑问,最后还是一个字没说,她走到饮水机边打了杯热水,连同口袋里未拆封的暖宝宝一起放在江限面前。 -- 第50页 天气冷,你穿多一点。周枝说着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纸币,知道这个年纪的少年自尊心强,也没直接给他,绕着弯道,借你的,以后还。 说完也不去江限的神情,直接擦过收银台走到后面的书架尽头。 江限低头看着桌上的东西,在周枝注意不到的地方,偏头往她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图书馆藏书量极大,好多市面上绝版的书这里都能找到,周枝本来是来找资料的,结果不知不觉捧着一本早几年停刊的读物看了起来。 刚来北江上高三的那会,当时学校每周都会安排一次班级读书会,以一个班为单位到图书馆上阅览课。 虽然美其名曰是阅览课,但为了不影响他们的学习,实际是占用饭后的午休时间,完成学校领导布置的素拓活动罢了。 那个时候她因为话少被班上同学冠上高冷的标签,所以没什么说的上话的朋友。 加上高中学习压力大,每天除了考不完的试就剩刷不完的题,因此阅读算是她排解情绪最好的方式。 周枝揉了下发酸的脖子,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到一起,隔着光亮的窗户,看到玻璃上涌成股往下滑落的水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看完书的缘故,人的情绪总容易跟顺书里的人物发散,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 她撑着下巴,望向窗外的眼神没有焦点,看起来就在发呆。 直到视野里突然晃过一只手,周枝才缓过神,看着在她对面坐下的江限。 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推到周枝面前。 周枝盯着照片上的人没出声,素来平静的面容出现一丝掩藏不住的裂纹。 她哽了下,声音有明显的颤意,再抬头看向江限时,眼尾有点湿,你怎么有她的照片? 江限没答话,像是在等她缓过这股情绪,半晌才道:他们收拾家里不用的东西拿去卖废品,我在一个铁盒子里找到了一本相册,里面有一张姑姑的照片。 这句话落下后,是一段持续很长时间的沉默。 周身温暖的气流仿佛被一个无形的黑洞吸走,让人瞬间堕入置身冰窟一般寒冷,只觉四肢百骸里的血管都硬化成了一簇僵硬的钢块。 周枝垂着眼,眸底情绪并不清晰,但江限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悲伤。 就像江赢所说的那样,即使周枝再不待见他,只要一提到她母亲,她就像一只被击中软肋的刺猬。 外表看似坚不可摧,其实内里比谁都柔软细腻。 看到她这样,他突然有些后悔把那张照片拿出来。 江限本意只是想物归原主,未曾想一张照片能让她情绪起伏如此剧烈。 他不太懂怎么安慰人,用手抓了把头发,酝酿了半天只是干巴巴一句:别哭啊,不然别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你。 周枝把照片展平,放在掌心又看了几眼,然后小心翼翼将照片夹进一本书中,把那本书贴在心脏的位置,神情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如果忽视她眼角下浅淡的痕迹。 谢谢你。她抬头,目光柔和地看着他,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里,全是发自肺腑的感谢。 除了那张照片,这是第一张我得到的她的照片。 江限一听就知道她前面说的那张照片是什么,眼皮跳了下,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还是垂下眼,静静地听她说。 她以前是个很爱美的人,总是喜欢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地去拍照,那时候家里到处都是她的照片。 她慢慢说着,语气充满怀念和一丝不那么明显的落寞,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会留下更多照片。 周枝很少跟人提起她的母亲,或许是情绪使然,她难得和江限多说了几句。 江限对这个姑姑的影响并不深刻,似乎从他记事起,就没再见过她。 只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她的细微碎片,听说江灵是十里八村长的最好看的女人,刚一成年,来他们家说媒拉客的人几乎踏平了门槛。 但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江限的奶奶随便挑了一家彩礼最丰厚的人家替江灵定下了一桩婚事,想用那笔钱给江赢当老婆本。 江灵知道后坚决反对,和江奶奶大闹了一场,具体发生了什么,江限不清楚,只知道在这件事之后,江灵再也没回过江家,江奶奶也当没她这个女儿,严令禁止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江灵。 然而再过几年听到的唯一关于江灵的消息,就是她的死讯。 虽然他对这个姑姑没什么印象,但村里老一辈和江灵相处过的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自发给她办了一场追悼会。 连没有血缘关系的旁人都这样难受,可想而知周枝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从图书馆回来后,周枝特意买了个相框,把那张照片裱好放在床头,每晚睡觉前都要看上一眼。 随着假期开始,实验室的任务也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周枝跟着自己制定的安排表熟悉了一下项目研究流程,慢慢摸索到节奏和方向,大概有了一个明确的思路。 但由于她半途加入,对很多细节工作不熟悉,只能被安排做一些底层技术开发的工作,主要是修改其他成员算法中的bug。 -- 第51页 周枝一连几天对着电脑一坐就是一整天,看的又是动辄成千上万行的代码,眼睛都有些发涨。 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一周,她临时接到陈教授的通知,说是一直负责在生化研究所采样数据的师兄今年提前回家过年了,听说她人在北江,想让她接替寒假阶段一周一次的采样任务。 每天看代码看得想吐,周枝正想找点其他事情放放风,于是非常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陈教授把交接人的联系方式发了过来,让她和对方协商好时间和地点,自行安排采样时间然后定期上交数据样本。 考虑到假期很多人早上都喜欢睡懒觉,周枝估摸着时间,午休过后给那人打去电话。 嘟了大约半分钟,电话接通,那头顺着电流传来一阵磁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嘶哑。 喂。 只一个字,却充满辨识度,周枝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秦徵? 是我。 秦徵单手拿着手机,撑直身体坐到床头,他刚看到陈教授发来的信息,说生化研究所采样的事暂时由周枝负责,让他多带带她。 两人就这件事讨论了一会,最终把时间定在下午三点。 你提前半小时在楼下等我,我带你过去。秦徵昨晚和人约了局,酒喝地比平常多了点,嗓音带着宿醉后的沙哑,他扫过窗外白花花的鹅毛雪,顿了下道,穿厚实点,外面下雪。 挂断电话,他的尾音似乎还停留在周枝耳边的气流中沉浮,令人心颤。 周枝按照约定二点半准时在小区门口等他,此刻雪意正浓,比上午下地更大了,路上难得看到几个行人。 她搀扶着扶手走下楼梯,站在空旷的道路中间,脚下铺着一层厚厚的雪,几乎没过脚踝。 车辆在她面前缓缓划过,唰唰不断的轮子滚动声过后,留下一片白蒙蒙的烟气。 周枝撑伞朝左右两边看了看,随着一辆白色轿车在弯道转向,秦徵的身影一点点映入眼中。 他一身黑衣黑裤,上衣拉链拉至锁骨,脖子上圈着一条黑色围巾,衬地肤色更加冷白,像从眼前飘过的雪花,白地没有任何瑕疵。 秦徵目光直视正前方,不知道看没看见她,双手插在兜里,懒洋洋往前走。 他走近,站在伞外没再往里,和她保持着半米远的距离。 深黑色的瞳孔在一片苍茫的白雾里犹如陈列在展厅的珍贵曜石,清润明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周枝注意到他肩头落了不少雪花,有几片甚至飘到他睫毛上,半融半凝,打湿了他的眼帘。 你走近一点。周枝把手伸直,走过去将他也纳入雨伞的保护范围之内。 但两人身高差有些大,周枝手仰了一会就开始发酸,甚至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面对她突然靠近的举动,秦徵站在原地,头顶灰白的光线一瞬被伞面遮盖,连同那些刺骨的风雪,一并摒除在外。 他垂着眼,目光从她翘起的一缕头发移到额头,上面有一片从他身上飘过去的正在融化的雪花。 周枝的手控制不住地更大幅度抖了下,伞柄在秦徵脸侧晃了晃,他眯起眼,掠过周枝后脑沾染的雪花,抬手握住伞柄朝她的方向倾移过去。 哪有女生给男生撑伞的?仿佛觉得周枝的行为有些颠倒,他低声轻笑,侧身向她靠近了些,将她整个人护在伞下,屈肘插进口袋的手在周枝手臂抵了下,边走边说,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呢。 周枝笑了笑,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反常,无法反驳地附和道:那你撑吧。 两人逐渐走远,在雪地上留下一大一小两道深深的脚印。 生化研究所是北江大学联合社会医学企业一起创办的生物学研究所,主攻细胞进化和异变的研究,很多有名的医学团队就是出自于此。 在行业领域内极负盛名,几乎没有医学生不知道它。 周枝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免不了好奇心重,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张望。 和电影里看到的高端自动化的环境不同,这顶多只算一栋七弯八绕走两步就能让人迷失方向的写字楼。 一路上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弯,跟走迷宫一样,要是没有秦徵在前面带路,周枝觉得自己走到天亮都走不出来。 秦徵带她走进长廊尽头的房间,反手关上门,一手拉开上衣拉链,一手按住柜子的指纹识别锁,偏头看着周枝,冷不丁冒出一句:把衣服脱了。 周枝闻言僵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脱下外套的秦徵。 见她毫无反应,只剩满脸惊愕,秦徵抿在唇角的笑意化开,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新的无菌服给她,进无菌房最好穿无菌服,以免身上携带的细菌污染培养皿。 周枝背过身换衣服,脸上又热又红,心里也不得安宁,秦徵刚才那个笑容一定是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了。 她飞快换好衣服,面对秦徵时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仿佛只要一对上视线,她紧张失措的情绪就会被他敏锐地捕捉住。 秦徵从桌上拿了一张样本记录册给她,径直打开门走出去,按照上面菌株标签的顺序进行观察记录属性和数值,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 第52页 周枝跟在他身后走进无菌室,望着面前琳琅满目的活体培养皿看花了眼。 几十平米的空间内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恒温培养箱,投射的光照时明时灭,有些菌体自带荧光,在光线暗下来的瞬间,各种颜色的光芒如同重叠的彩虹交相辉映在天花板上。 独特的生物风景,周枝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秦徵戴上橡胶手套,从箱子里取出一盒培养皿放在实验台,紫光灯照下来,框住那双狭长的眼睛,明明是严谨到一丝不苟的操作,从他手中做出来却多了几分悠然的气质,仿佛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他握着滴管往里面滴了几滴培养基,静置了一段时间,然后采样到显微镜下观察了一遍菌种的变化。 周枝站在他身侧,手里的笔握紧,随时准备着开始记录数据。 秦徵观察完把培养皿物归原位,身后那条小尾巴从进门起就局促不安地跟着他,他往哪儿走,她就像跟引路牌般跟着,认真地要命。 积云状,两周后可能出现侵入反应,可能性为85%,后续结果有待观察。考虑到她的手速问题,秦徵语气放慢,字字清晰,0981号试样,细胞撕裂分化实验组。 周枝低头在纸上飞快地写,张扬有力的字迹跃然其上。 检测员,秦徵。 听到这句话,周枝手顿了一秒,像是短暂缓解某种被冲击的情绪,旋即继续往下写。 只是写字的速度开始无意识放慢,眼底多了丝专注和认真。 从生化研究所出来已经是两小时后,暮色四合,夜幕被泼上一层浓墨,连带空中的雪雾都闷上一股漆黑的烟气,附着在雪花上起起伏伏。 丝丝缕缕的寒气入肺,直冻到骨头缝里。 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周枝一时适应不了外面的温度,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下。 她拆开几个暖宝宝贴在衣服里,贴完才注意到秦徵不知什么时候偏过头,裹挟着雪粒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你要吗?周枝看不懂他眼神里的意味,静了两秒,又掏出一个暖宝宝,掌心朝他前移。 秦徵盯着那个薄纸般大小的东西,抬头对上周枝的眼睛,问:怎么用? 周枝热心地向他介绍了起来,似乎忘记了之前她在贴暖宝宝的时候,这个旁观者的存在,她拆开塑料包装,一个狗狗图样的暖宝宝瘫在掌心。 撕开背面的贴纸,然后把粘性的那一面直接贴到衣服上就可以了。 周枝说完见秦徵似乎没有上手的意思,又问了一遍,还是不会吗? 秦徵晃了晃两只手里拿着的东西,示意他腾不出手,下巴微抬,遮在围巾里的拉链拉头抖落出来。 周枝忽然意识到什么,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攥紧塑料包,发出细碎的折擦声。 她紧张地呼吸急促,那句呼之欲出的话在嗓子眼上上下下,像烧开的热水咕咚咕咚冒着泡,任凭在水底如何沸滚,浮到水面只听咚一声,化作蒸发的水汽,在空气中无形消散。 秦徵手一抬,低沉的声音落在她头顶,帮我拿一下。 翻涌的气泡顿时戛然而止。 周枝不自然地接过他递来的东西,脖子缩了缩,头也压得更低,完全不敢看他。 一定是天气太冷影响人的思考能力,才让她冒出这么荒诞又可笑的念头。 秦徵重新拉好衣服,见周枝似乎有点神游,拢手在她眼前捏了个清脆的响指。 周枝蓦地回神,失焦的眸中惊慌难抑。 那人与风雪一同映入眼底,侧身掀起的风将她双眼吹地干涩,走了。 拐出小路就是十字路口,秦徵打开软件叫车,这个点是下班高峰期,马路上堵地厉害,加上雪天路滑又是事故频发的季节,沿路站着不少维持秩序的交警。 等了几分钟,他低头看了眼屏幕,前面还有十多个人在排队,轮到他们估计还要一会。 街角一家711便利店正在播放促销活动的广播,秦徵扫了眼周枝被冻地发红的鼻子,懒洋洋转过身,陪我进去买点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走近便利店,感应门徐徐打开,暖烘烘的热气扑面,消解了周枝身体里大半的寒意。 秦徵从货架上拿了包烟,那个牌子周枝很熟悉,不由多看了两眼。 转身对上她直勾勾的目光,秦徵拿烟的手一晃,手背朝外挡住她的视线,沉声道:想吃什么自己拿。 说完,他径直绕过周枝走到门口的休息椅处坐下,手肘半屈撑着额角,目光望向窗外,淡漠的眸底反射出街口昏黄的光亮。 他取下绕在脖间的围巾,后颈的棘突上下延伸,拉出一道笔直的骨线,泛着冷然的光泽。 安安静静坐在那,就是一道勾人又惹眼的风景线,路过的女生频频驻足看他,偶有几个对上他不经意抬眼的目光,脸上的激动遮掩不住。 周枝捧着两个烤红薯,掌心被捂地温热,焦酥的甜香萦绕在鼻尖,甜到人心坎里。 她满足地抿唇笑起来,大雪天最适合吃烤红薯了,连着焦香脆皮软糯糯地咬上一口,又甜又烫,仿佛在心口涂了层蜜。 周枝脸上的笑容在看到门外那几个把目的写在脸上的女生时,滞了一瞬,直到有人推开门,冷风呜呜灌进来,打地她浑身一激灵,才慢吞吞向秦徵走近。 -- 第53页 秦徵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抽了几张纸垫在桌上,手指在她双手间来回一指,多的那个给我的? 周枝轻嗯了声,把个头更大的那个递给秦徵。 接东西的时候,秦徵注意到周枝脸色不太好,眼皮微微耷着,平常清润透亮的眼睛压了些情绪。 不高兴?秦徵剥开薄薄一层被烤地酥脆的果皮,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没有。周枝摇头。 因为我。这一次他用的是陈述语气,带着些笃定开口。 周枝慌忙摇头,急于掩盖自己被看穿的心思却不知早已露出了马脚,不是。 一见她反应这么大,秦徵忽地扯唇笑了笑,仿佛洞悉了她所有的遮掩。 他盯着她,眼底笑意未褪,慢悠悠说:我诈你的。 周枝又气又羞,偏偏想不出重话说他,只能鼓着脸,把情绪都发泄在手里的烤红薯上。 看到在她手里越捏越扁的东西,秦徵哼笑一下,递了几张纸给她擦手,脾气还挺大。 周枝正想开口说话的时候,秦徵的手机这时突然响了起来。 接通电话,他抬头往门口看去,约好的出租车已经停在马路边,车灯迎面闪了两下。 你先在车上等我。秦徵挂了电话,单手插兜。 因为刚才的事,周枝有些生他的气,也没问为什么直接走出便利店上了车。 大概等了五分钟,秦徵拉开门侧身坐进来,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气息浓烈到让人无法忽视。 给你。他手里拿着一个食品纸袋,外面严严实实裹了一层锡纸,周枝拿在手上热乎乎的,还带着熟悉的香味。 是之前没吃上的烤红薯。 她恍了一秒,掌心在这种不温不火的刺激下开始发烫,心也跟着点了一把火,烧地噼啪作响。 周枝偏过头,眼睫颤了颤。 他迎着车内暖黄灯光,惯常冷淡的五官被削弱了几分攻击性,就连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带着令人心悸的口吻,一字一句缱绻而缓慢: 刚才不是没吃上,现在补给你。 作者有话说: 以后两个人do的时候。 周枝难为情地指了指床头柜上未拆封的盒子。 秦徵:怎么用?你教我。 啊,他好狗啊。 看到评论说想看小剧场,嘻嘻,我以后有脑洞就在这里写。 第29章 望呀望 回到家, 周枝把采样的数据归类整理成电子档,校验了格式和内容无误后,发给了之前负责这项工作的师兄。 等待对方回复修改意见的空档,周枝下楼扔了个垃圾, 几个散步的大爷正在遛狗。 她突然想起了热水, 自从元旦那次分开, 已经有段时间没看到它了。 像是找到了某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周枝眼皮跳了下,坐电梯的时候,一直低头看着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反反复复,输入框里的信息刚编辑好下一秒又删除。 不知道为什么, 每打出一个字, 她的心跳就像随着点击字符时颤抖的手指一样,慌地厉害, 然而当她觉得不满意把输入的内容全盘删除时, 望着那片空白,心又像被人凿开一道口子,里面的情绪悉数漏了出来,空落落的。 像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恶性循环。 在杂糅着纠结和犹豫这两种磨人情绪的双重夹击下, 周枝尝试了最后一次。 她把改好的数据表发了过去, 为了体现自己只是单纯想请教项目的决心, 她严谨地补充了句:【我把表格弄好,你查阅看看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发完,她熄灭屏幕, 倒吁一口气, 抬腿走出了电梯。 刚掏出钥匙, 手机在掌心里震了震,是秦徵发来的信息。 【右下角有一行小字没看到?】 周枝点开文件,把表格拉倒最大,一行放大后的标注落进眼底。 记录人签名: 那行字在不放大的情况下根本注意不大,之前操作时她一心扑在上面显示的待补充数据上,没有仔细通览整个表单。 周枝打开wps正要在对应的地方补上自己的名字,秦徵又发来一条消息。 【把我的名字也补上。】 周枝不明所以,发了个问号过去。 QZ:【不是我两的共同成果?】 周枝盯着屏幕,目光落在我两这个词上,久久没有回神,脑海里的神经像拨弦一样被重重勾了一下,震颤的感觉直击全身。 她坐在沙发上,把该补充的内容补充好,最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后,把二次修改的结果发给了还没有回复她的师兄。 做完这些,周枝关上电脑,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被茶几腿绊了一下,重心不稳,趔趄着摔倒在地,膝盖咚一声狠狠砸在瓷砖上,疼地她差点当场哭出来。 她右腿膝盖以前受过伤,里面打过钢钉支撑,现在这么一摔,只觉骨头都移了位,疼地连站都站不起来。 蜷缩在地上缓过这股劲,等膝盖没那么疼了,周枝才咬紧牙关,把重量都侧到身体另一边,撑着沙发勉强站了起来。 她不确定这一跤有没有对钢钉造成实质性的移位,试着挪了两步,右脚稍一触地,膝盖就泛起钻心的疼,连屈腿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 第54页 周枝穿上外套,手撑着桌面去捞手机,她现在走一步都够呛,只能单腿跳,一颠一颠地跳着走。 秦徵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刚下电梯,扶着门侧的扶手,被呼啸而来的寒风刮了个透心凉。 喂。她把手机放在耳边,因为压抑着疼痛,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颤。 秦徵敏锐地听出那边的异样,原本闭上的眸子立刻睁开,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热水团在他脚边来回打转。 他仔细听了一会,发现那边有明显的风声和电梯运作时机械性的响动,这个时间点,她不可能出门。 在外面? 周枝没想到他这都能猜出来,愣了一秒,向后勾抬的右脚冷不丁碰到身后的墙壁,她疼地叫了声。 秦徵声音有些冷,顺着电流传过来,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怎么回事? 没事。周枝疼地满头冷汗,尽量用平稳的声音对他说,下楼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 秦徵捞上外套,头往下一歪,把手机夹在肩上,边穿衣服边问:在哪? 周枝听到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结合他的话,瞬间明白过来,声音有些着急,不用,你别过来。 那边突然静了下来,消无声息,如果不是还能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周枝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 冷风呜呜吹起,像刮刀寸寸磨砺在身上。 周枝没敢挂电话,她有预感如果真的挂了这通电话,秦徵一定会生气。 周枝。他喊她全名,语气听上去没什么情绪,却莫名令人感觉到不容拒绝的侵略性。 明明那人不在她面前,周枝却有种他已经临近眼前的错觉,仿佛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睛将她钉在原地的场景。 周枝下意识回应他,我在。 他又问了一遍,嗓音低且冷冽,你在哪? 耳边风声越来越大,像有人拿了个喇叭对着耳朵吹奏,又刺又痛。 周枝待在楼下的露天活动室,受伤的腿平置在桌上,由于伤到的地方是膝盖,她没敢坐,始终保持靠墙站定的姿势。 因为着急出来,她没穿袜子,只套了一双棉拖鞋,裤腿上拉露出一点白皙的脚腕。 秦徵到的时候,就看见她一个人站在墙角,一条腿弯搭在桌上,长发被风搅地凌乱,垂在脸侧的碎发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走到周枝面前,目光从她苍白的脸庞一路下滑定在她腿上,一声不吭。 周枝抬眼看见他,刚想说话,又在看清他没什么的情绪的脸色时噎了回去,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最好别说话。 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气压比平常低了几个度,看她的眼神都压着股戾意。 但这份对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秦徵直接脱下衣服盖在她身上,在周枝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他步伐很快,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他速度虽然快,手臂却非常有力,稳稳抱着她,一路都不曾颠簸。 但毕竟是这样亲密的姿势,周枝的脑袋无可避免地碰到他的胸口,感受到一片紧实的肌肉和扑面而来的滚烫气息,以包围之势将她浑身笼罩。 周枝后知后觉,脸唰一下红了,又不敢去扶他的手,她现在人在他怀里,似乎碰那里都不对,只能压着声音央求他,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秦徵垂眼直勾勾盯着她,语气有点喘,说出两人从见面到现在的第一句话,你走的动? 与其这样被他抱着等心从嗓子眼跳出来,周枝更倾向于自己像个袋鼠一样蹦着走,她现在不止腿疼,心口也咚咚响个不停,紧张地快要不能呼吸。 我走得了,就是慢了点。周枝伸手去扒他扶在腰间的手,试图挣脱。 刚使点力去推他,整个人猝不及防被颠了一下,紧接着落进一个更紧的怀抱,她感受到禁锢在腰上的手微微加重力道,几乎烫到脆弱的皮肤。 他声音淡淡的,从头顶传来,老实点,你跑不掉的。 周枝拧不过他,乖乖缩在他怀里不吱声了。 把人安置在车上,秦徵给她系好安全带,俯身贴近,阴影覆盖在她脸上,连同温热的气息一起喷洒在她颈侧,周枝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处,像羽毛扫过,抓心挠肺的痒意过后,泛起一片酥麻的颤栗。 她尾骨都随着他吐息的频率不可自控地抖了一下。 秦徵从另一边上车,随手把车窗扬下一道细微的缝,新鲜空气打进来,席卷车内的封闭和闷热。 周枝呼吸缓过来,冷风将她迷糊的脑子吹清醒不少,脸依旧是红的,遮盖在秦徵衣服底下的双手紧紧揪在一起,不知道是在发泄疼痛抑或别的什么情绪。 车内悄然无声,只剩司机手掌摸动方向盘的摩擦声。 气氛安静到周枝有些忐忑,她望着秦徵看向窗外的侧脸,他从上车后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平静地看向窗外倒退的树影,外露的气压低地有些唬人,不自觉牵动周枝的情绪。 她有做错什么惹他生气吗? 思来想去,似乎和她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他为什么生气? 又是因为谁生气? 这两个问题在周枝脑海盘旋不散,以至于她神游云外,都不曾发觉自己看向秦徵的视线直白到令人难以忽视。 -- 第55页 秦徵回头看她,见她还有功夫看着自己发呆,哼笑一声道:不疼了? 思绪被打断,周枝愣了一下回过神,回答道:不太疼了。 秦徵盯着她看了一会,一只手按下关窗的按钮,状似随意地问:如果我没给你打电话,你就打算自己蹦去医院? 周枝那句应该还没说出口,秦徵仿佛知晓她即将脱口的回答,薄薄的嘴唇挑起,语气莫名讽刺,气压却收敛不少,更多是一种无奈,你以为你是兔子? 周枝哑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听他继续道:外面雪这么厚,你是不是嫌一条腿摔折不够,还要给它找个伴? 他语气不重,听上去就和平常说话时一样娓娓道来,可字字一针见血,指出她行为的危险性。 周枝低着头,嘴唇紧抿,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活像个做错事被老师指责的学生。 或许是保持同一个姿势的时间太长,一直垂压的腿突然一抽一抽地疼,周枝猝不及防弓下腰,倒吸一口凉气,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这个时候她还不忘检讨自己,衬托地一旁的秦徵像个坏人,用克制不住抖意的声音说:对不起。 明明是认错,听上去却有种被逼迫后不得已而为之的感觉。 秦徵语言软化,上前要去扶她,手伸到半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快速收了回去,疼成这样还有心思道歉,你傻不傻。 周枝没说话,准确来说是她疼地没力气说话,像有人拿了把钝刀在她膝盖骨里刮,每一下都不致命,但却绕着要害边缘打转。 一开口牙关都在打颤,话到嘴边只能抖成一声痛呼。 她下意识抓紧手边的衣服,死死揪折成一团,手指因为用力绷弯而变得狰狞,像是再也抵抗不住这样剧烈的痛感,汗水沿着额际滑落,头往前栽,磕在一片温热的掌心上。 秦徵掌心贴在周枝的头顶,抬头朝后视镜看了一眼,急声道:麻烦您开快点。 司机一见这阵势,猛踩油门。 周枝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疼地意识不清,朦胧间只记得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进手术室之前,她最后看见的,是一张模糊的脸。 直到手术室的门完全关上,秦徵才收回目光,他捡起地上的衣服,坐到门口的等候区,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手术中三个红彤彤的大字,血一般刺目狰狞。 如同周枝在他怀里彻底昏死过去的瞬间,心底升起的后怕和恐慌。 那是一种极度不可控的、会自主发散、最后吞噬掉一个人的情绪。 曾几何时,他也会有这样久违的害怕。 秦徵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有打那通电话,任由周枝一个人去医院,她会不会就这样疼死在半路上。 又要多久才会被人发现,送到医院的时候会不会错过最佳治疗时机。 如果没被人发现,她会不会疼醒后 这之后的,秦徵不敢再往下想。 他烦躁地难以压抑,从口袋摸出烟和打火机,刚抽出一根递到唇边,突然想起这是医院,夹在烟头上的手指拧紧,顿了顿又止下动作。 周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她腿上了麻药,劲还没缓过来,动了动没什么感觉,后腰却一阵阵钝痛,应该是躺地太久,她侧过身想撑着床坐起来, 冷不丁偏过头,撞上一双深黑幽邃的眼瞳。 秦徵懒散靠在窗边,一条腿曲倚在墙边,手里拿着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玩,听到动静,眼皮掀起朝她看过去。 长睫掩映,眸中情绪不明。 你没回去? 一开口,周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哑,涌上来的热气燥地喉咙发干。 秦徵走过去倒了杯温水给她,长腿一勾,一把椅子挪到他身后。 像是一夜没睡,眼底泛着淡淡青黑,眸中有些微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多了丝萧索。 薄唇轻启,是比周枝有过之无不及的嘶哑。 钢钉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没错,Q暗恋Z。 但他钓,不肯认。 先认栽者必输,他不愿意做感情中那个处处受钳制的被动方。 所以他在钓周枝,看出来了吗? 第30章 望呀望 周枝拿杯子的手顿了下, 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低声说:小时候跟朋友一起玩,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然后撞到了楼道里的铁架。 她语速很慢, 声音极轻, 像在陈述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小事。 秦徵盯着她垂压的眼睛看了一会, 静了半晌没吭声,他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道是彻夜未眠还是别的原因,深长的眼眸定向望过来时, 总感觉压着股罕见的颓气。 周枝被他看地浑身不自在,手肘往后撑支起上身, 想了想还是先跟他道声谢, 然后缓缓道:要不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在医院待久了对身体不好。 撵我?秦徵慢腾腾站起身,椅子随着他的动作在地面拉出一道细小的哗擦声, 他又往杯子里添了点水, 偏头看着周枝笑道,昨晚做梦抓着我的手不让走的时候,你可不是这种语气。 -- 第56页 他轻飘飘地说,每一个字都在周枝的羞耻心上来回拉扯。 周枝哄一下红了脸, 扯着被子挪远了点, 难可置信道:不可能。 秦徵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转移她的注意力, 见她红脸气急就差跳脚的样子,忍不住逗弄道:不相信?我手机里还有录音,你要不要听听? 说完, 在周枝慌张的注释下,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还故意挑衅地在她面前晃了晃。 解锁,划屏,虽然是虚张声势但看上去挺像那么一回事。 周枝一下被唬住了,急的抬手要去抢他的手机,秦徵反应很快,但考虑到她脚上有伤,抬手的动作下意识变成了迎合,甚至有主动往她面前递的预兆。 坐好,别瞎动。秦徵把手机熄屏递给她,目光扫过那条缠满纱布的腿。 周枝划开屏幕,又被弹出来的输入密码界面拦在外面。 她又急又羞,起初还能控制情绪细声地问他密码,后来直接被秦徵半遮半掩的语气惹得炸毛,说话的音量不自觉拔高,看上去就像一条被人揪住尾巴的小奶狗,自以为语气凶巴巴的,非但没有起到震慑的效果,反而逗得秦徵扯唇大笑起来。 周枝又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目光紧紧盯着他,密码。 秦徵不紧不慢地从她手里拿过手机,语气轻佻:我的手机密码只有女朋友才能知道,你想清楚再问。 眸光散漫,噙着淡淡笑意,字里行间明显带着几分故意戏弄的意思。 周枝在刹那间消了音,明明知道他是存心逼自己知难而退,心却因为这句话难以自控地出现短暂的漏拍。 他总是能用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轻而易举将人拿捏地死死的。 像武器,又似加速反应的催化剂。 让她在抵抗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无力招架。 守着护士给周枝上完药后,秦徵把刚下楼买回来的米粥拆开放在桌上,又给她把手机充上电, 一会把早餐吃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终于等到这句话,周枝松了一口气,声音都有几丝遮掩不住的雀跃,好,你去吧。 听听,这利用完就翻脸不认人的口气。 别高兴地太早。秦徵推门前突然顿住,回头看她,临走前还要搅地人一颗心七上八下,我就回家喂个狗,下午还来。 周枝那句不用麻烦就在嘴边挂着,被紧接着响起的关门声打了回去。 秦徵走后,周枝待在病房里看了会电视,她住的是双人房,隔壁床是个在公园打太极不小心扭伤脚腕的老大爷,刚和老伴从楼下散步回来。 老人家憋不住话,和她进行简单的伤患交流之后,又多问了句了解情况,一听她是北江大学的学生,立刻兴奋地一拍桌子,我孙子也是北江大学的,他今年大二,你呢? 周枝抿唇笑了笑,大一。 她性格细腻,说话温声细语,有问必答,一下就把老人家的话匣子打开了,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对面的杨爷爷提问,周枝负责微笑附和。 我孙子一会来看我,你们都是年轻人,又在同一个学校,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他说到这,突然插了句题外话,小周有男朋友了吗? 周枝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虽然有点疲于应付,但还是诚实地摇摇头,暂时没有。 杨爷爷一听这话嘴角扬起的弧度压抑不住,布满褶痕的眼睛笑成两道缝,越看周枝越喜欢。 就连中午吃饭的时候,看见周枝面前寡淡的素餐都忍不住咂嘴,分出半碗辣椒炒肉给她,年轻人光吃清粥小菜哪来的能量,像你这么瘦的小姑娘就该多吃点肉养胖一点才好。 要不是周枝搬出医生的嘱托,说手术后需要忌口,差点被那碗近在咫尺的剁椒勾出口水,禁不住诱惑就要动筷子了。 病房里香气四溢,周枝望着面前清汤寡水的素面,只觉得嘴里发苦,什么都吃不下。 住院的生活非常无聊,尤其像她这种打了支板无法下床行走的伤患,除了解决必要的生理需求能搀着护士的手短暂走动几分钟外,其他时间只能或躺或坐,老老实实待在病床上。 才一天,周枝躺地后背都有些疼。 因为找不到事做,她玩了会手机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几道细微的说话声将她吵醒,周枝眯着眼,模糊地看见一个身影正背对着她和隔壁床说话。 想起杨爷爷上午说的话,周枝想这人应该就是他的孙子,便没怎么在意。 她困地厉害,捂着被子缩了下脑袋,转过身正要继续睡。 一旁的杨爷爷见她有了动静以为人醒了,便扯着嗓子喊她。 周枝介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听到这声呼唤,也不好意思继续装睡,拉下被子缓缓坐了起来。 神情懒怠,黑发凌乱地铺在肩上,清澈的眸中映着几分未褪的困顿,宛如受惊的小鹿,看人时略显防备。 尤其是在看杨潇这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困惑,反应总比理智慢一拍。 杨潇在来的路上,就从电话里听到不少关于面前这个女生的消息。 -- 第57页 最初他以为是自家爷爷为了哄他找对象而夸大其词,然而当他真的见到周枝,倒也没觉得那番话有哪些夸张的地方。 长得好,性格虽然还不了解但看面相应该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人家小姑娘说不定还不知道她已经被隔壁这个看上去和蔼可亲,实则八百多个心眼的糟老头子卖了。 察觉到旁边疯狂朝他递过来的眼色,杨潇轻哼了声,和周枝做了个自我介绍,两人就算认识了。 通过短暂的交流,周枝了解到杨潇是他们学校商学院的学生,学的是金融管理专业。 听到这她顿了下,唇边笑意收敛,神色有些滞涩,你认识一个叫谢知吟的女生吗? 谢知吟?杨潇呢喃地念了一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语调沉冷下来,你找她做什么? 一听他的口气,周枝就知道他认识。 就打听一下。飞快掩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周枝撒了个谎,我有个朋友和她是高中同学,想知道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那你可好好劝劝你那个朋友谨慎交友。杨潇一想起那件事就窝火,连带说话的语气都重了几分,谢知吟可不是什么好人。 周枝抬起眼,顺着他的话音问:为什么这么说? 杨潇低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压低,明显不想让这件事被第三个人听到,这事你就当个八卦随便听听,千万别外传,我们学院给每个人都下了封口令,要是被人知道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我可就凉了。 周枝下意识俯身,脑袋凑过去,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似乎就等他开口。 杨潇左右看了两眼,确定隔墙没有耳后,才低声道:前段时间我们专业出了个寝室偷盗的事故,就在谢知吟他们宿舍。 起因是谢知吟向辅导员举报她放在宿舍里的几千块丢了,查了楼道监控后,老师初步判断是他们宿舍内部作案。 然后就开始调查,因为没有明确证据也不敢大张旗鼓地乱怀疑人,但谢知吟一口咬定是宿舍里一个家庭条件比较差的女生偷的,直接把人拎到辅导员面前,闹得人尽皆知。 周枝眼神一冷,垂在床边的手攥紧被单。 杨潇说得投入,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这件事后来闹得他们班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女生一直否认自己没有偷,但这个年代说好听点只比听风就是雨强一点,加上谢知吟平常和班里那帮人关系就好,然后开始带头孤立她。 那女生是个倔骨头,被孤立也不低头,即使没人相信她,她也一直忍气吞声自己偷偷在查,后来你猜怎么着?他突然卖起了关子。 周枝抬头,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她憋着大招呢,那段时间我们学院搞运动会,她负责拍照录像,好像是在宿舍里调试相机开了摄像模式忘记关了,结果直接拍到谢知吟自己把钱塞到她柜子里的画面。 本来都是无力回天的事,后来社团用相机的时候无意中翻到了那段录像,这才真相大白。 周枝握紧的手又松开,淡淡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好像是看那女生不爽故意搞她,要我说你们女生有时候是真挺狠,对付同性的手段比异性还狠。杨潇感慨万千,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有了阴影,所以迟迟不敢谈恋爱。 那她后来挨处分了吗? 这就是我要你保密的理由,人家背景在那摆着,处分顶多就是私了赔礼道歉,不跟档案一点影响都没有。杨潇说,那女生家里挺困难的,谢知吟帮她掏学费,还提供她以后留学的资金,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他看了眼周枝的神情,了然道:不服气吧,但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才是社会最普遍的现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什么委屈。 周枝没回答,她低着头,目光垂落在地面,像是要把那块瓷砖看出个洞来。 过错方坦坦荡荡,花钱把事一了又焕然新生,受害者战战兢兢,为了一个盖在钱眼下的真相奔走呼号。 这是社会最本质的面目吗? 周枝自嘲般地轻抿唇角,她不是早就见识过吗。 就像杨潇说的那样,被掩盖的往往才是真相,浮出水面的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假象。 这是社会赋予群体的力量,我们都是沉默的帮凶。 秦徵回到家后迅速洗了个澡,一身湿气冲刷地干干净净。 他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打开自助启动机,调成容量模式,倒了一袋狗粮进去。 热水在他脚边哼哧着打了会儿滚,见目的达到,头也不抬地埋在碗里开始大快朵颐。 在网上搜索了一下骨头汤的做法,秦徵把买好的食材清理干净后按照视频教程一步步往锅添水加料。 等汤熬地差不多了,热水也吃饱饭团在他脚边求关注,秦徵懒散看它一眼,没心思搭理,径直拎着保温杯绕过它就出门了。 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是午休时间,走廊里静悄悄一片,他放轻脚步慢慢推开门。 隔壁床的病人不知道去了哪,安静的病房内只剩下周枝一个人。 她背对秦徵坐在床边,脊背挺直,宽大的病号服衬地她格外消瘦,连背影看上去都有些苍白无力。 -- 第58页 似乎是在想事情,她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依旧把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棵盖过窗口的树。 秦徵走过去,把保温杯放在一边,笼在阳光下的阴影盖下来,映在周枝脸上割出一道界线分明的弧线。 阳光从他身后倾泻而下,变得不再灼眼,却仍然热烈。 周枝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眼睛,苍白的脸色似乎有水痕淌过,拉出一道几不可察的痕迹。 秦徵轻叹一口气,颇有种拿她没办法的无奈和妥协,我就一会没在,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 作者有话说: Q:你自己数一数,哭多少次了? Z:数就数。 Q:德行。 感谢在2022-04-27 10:43:55~2022-04-28 12:1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今海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望呀望 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 周枝的腿才算好全,医生嘱咐她定期复查以及生活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倒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在出院证明上签好字。 自从那天在病房和秦徵见过以后, 周枝为了不麻烦他, 私下找到护士联系了一个护工, 本来是请来看护她的,但她只是伤了腿并非不能自理,也不习惯被长辈照顾,最后那位护工阿姨轮给了隔壁病房, 时不时也会在周枝不方便的时候来照看一二。 秦徵知道这件事后,没多大反应, 他知道周枝是在变相和他划清界限, 用一种迂回但目的明确的方式向他表达自己的抗拒。 他不是那种明知别人不愿意还要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在领会到这层隐晦的含义后, 后面几天没再去过医院。 临近年末, 组局约他出去喝酒的人越来越多,前段时间忙于实验室的项目抽不出空,这会难得闲下来,秦徵应约来到他们以前聚会常去的清吧。 久违的消遣娱乐让他心底积压已久的烦闷消散了点。 李卓刚跟人拼完酒, 走三步晃两圈, 带着一身醉气在秦徵旁边坐下, 哈出来的酒精味让他不适地皱了下眉,瞥了眼李卓红艳艳的脸蛋,他侧身和他拉开点距离,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喝的是毒。 你懂什么。李卓神似醉态, 但说话时依旧清醒, 老子这是冲冠一醉为红颜。 他说完,隔着来来回回的人群指了指卡座对面一个倩丽的背影。 秦徵抬眼看去,恰好对上那人转身往这边看来的一双媚气横生的狐狸眼。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秒,秦徵目光一晃而过,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兴趣看直接错开眼。 怎么样,好看吧?李卓意犹未尽收回眼,一副被美色吸引地五迷三道的表情,就是难追,我连着大半月每天点她的名调酒,自我介绍少说也得有十几遍了 他越说越激动,仰头闷下一杯酒,明显酒劲上头,结果刚刚她问我是谁?! 秦徵哼笑了声。 李卓也不怕他笑话,借着酒意倒苦水:我追了那么多女生,头一次被指着这张英俊的脸问是谁,这就算了,更绝的是她看我跟你一起来,破天荒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问你的联系方式。 秦徵非但不安慰他,反而火上浇油,故意拖着长腔用带点遗憾的口吻说:你没给? 李卓当场就急了,脸红脖子粗地骂他,你他妈有没有点人性! 没有。秦徵懒散一耸肩,唇边笑意扩大。 在李卓压抑着怒意和委屈的目光中,他一脸无所谓地半靠进沙发,晦暗的眸子倒映着头顶闪烁的光华。 甚至还有闲心扫了眼对面卡座一直默默偷看他的几个女生。 混不走心,浪地没边。 感受到分散在场子四处朝这边看过来的视线,尽管已经麻木,李卓还是难以适应地瞪了眼面前这个罪魁祸首。 有时候连他都不懂现在的小姑娘是怎么想的,大把体贴专一的男人看不上,偏偏自讨苦吃,把野心放在征服秦徵这种不着边际的浪子身上,最后撞的一身伤,始作俑者云淡风起,难过的还不是自己。 偏生这样吊儿郎当的人最受女孩子喜欢,倒也有点无厘头。 你过年回哪儿?李卓顺了口气,从秦徵放在桌上的烟盒敲出一根烟,撮了一口,脸色恢复些许,去你爸那还是去你妈那? 秦徵叼着烟,懒散地坐在那里,手指斜搭在沙发靠上,簌簌滑落的烟灰像零星雨点。 李卓瞧了眼他隐匿在烟雾中的神情,正要说话猝不及防被上涌的烟气呛了一口,捂着胸口咳嗽,片刻凑近端详了下手里的烟,喘道:你这什么烟啊,劲这么烈。 万宝路。秦徵微微启唇,白色烟息缭绕在周身。 这个牌子李卓听过,据说早期是以女士烟为定位,后来发现销路不佳,才逐渐变更为重口的男士香烟。 他低头看了眼烟盒上的logoMarlboro。 据流传,这个牌子的品名来自于Ma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f Romance Only的缩写。 翻译过来就是男人只因浪漫铭记爱情。 带着十足的风流与不羁,倒和秦徵的性格作风莫名相当。 -- 第59页 李卓嘿笑了声,注意力拨回正题,如果真没地方去,可以来我家。 秦徵深长的眸子里噙着笑意,懒洋洋回头看他,指间一点火光,我有那么惨? 嘴硬吧你就。李卓音量放低,有些受不住这烟的后劲,拢手掐灭在烟灰缸里,喝了口水润嗓,去年不就一个人在酒吧嗨喝到天明,还骗了一堆小姑娘跟着你夜不归宿。 要不今年你直接办个party得了,吆喝上一足球队的男男女女陪你热闹热闹。李卓开玩笑说,这次空窗期有点长啊,转性了? 秦徵不紧不慢回他,尾音半勾:看上你了。 李卓受不了他这股意味不明的调笑劲,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得,我错了,不该开你玩笑。 两人待到十二点左右才各自回家,秦徵洗完澡头开始疼,从抽屉翻出止疼药吃了几片正准备睡觉,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在家静养了一段时间,周枝觉得自己的膝盖差不多好了,打算出门转转,这几天一直憋在家,人都快闷坏了。 她在这边认识的人不多,除了学校同学,就是楼下开店的商贩,日常生活东西也很简单,家和超市两头跑,一放假,空闲时间就多了起来。 在家附近溜了个弯,周枝又走到湖边散步。 年关将至,四处张灯结彩,焕然一新的红色,洋溢着浓郁的节日氛围。 看着对岸一排整齐悬挂的灯笼,周枝不由想起她来北江度过的第一个春节,那个时候梁廷还在身边。 虽然教的是数学这种偏理性逻辑的科目,但他是个非常注重仪式感和传统文化的人,买了一大堆红纸,和周枝一起板写对联,非要评选出个优劣,周枝每次都比不过他,只能被安排去贴对联。 用的还不是胶水,是那种用米熬出来的浆糊,带着一股淡淡的米香。 而且他一煮往往就是一大锅,周枝无法,只能提着桶挨家挨户上门帮人贴对联。 大过年的重彩头,周枝每去一户人家贴对联,邻居便送她一样年货,一栋楼下来,手里拎地满当当什么都有。 周枝那时候甚至猜想,这八成是梁廷迟迟不买年货的理由。 说他精明呢,又不尽然,他会把小区里的空巢老人接到家里一起团年,耐心地教他们用智能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确认食物的软度,以防牙口不好的老人吃了不消化,照顾到每一个人的饮食习惯和心情。 那些美好的画面如同昨天过境之鸟,在周枝脑海中一幕幕循环不散。 像他这样生动又充满责任感的人,绝对不会做出性\侵学生的事。 打开手机,周枝找到杨潇分享给她的谢知吟的社交账号,低头思忖片刻,给她发了一条私信。 回家的路上,她接到了江赢打来的电话。 隔着噼哩叭啦的鞭炮声,周枝听到他说让自己和江限一起回家过年的事,说是外婆想见她。 从有记忆起,周枝就没见过这个只出现在江灵口中的外婆,对她没什么影响,只知道她是个性格强势的老太太,不然也不会闹出当年她母亲离家的事。 这么多年不曾联系,突然提出要见她,周枝本能有些抗拒,江灵的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对那些人她并没有什么好感,也不打算见。 拒绝的话正要说出来,只听江赢接着说:我这边大扫除的时候找出来很多你妈的东西,想着毕竟你是她唯一的女儿,这些东西再怎么说也得亲手交给你,全当是我做舅舅的一份责任。 周枝缄默几秒,看了眼漏在脚边的影子,最后还是答应了。 车票买在小年那天,周枝到车站的时候,江限已经取好票在候车处等她。 他把其中一张票递给周枝,看了眼她身后的行李,你就不担心他为了骗你过去故意编出这么个忽悠? 周枝淡淡道:总不能因为这个顾虑失去获取她遗物的机会,主要能拿到她的东西,就算骗我我也认了。 江限没再说话。 开往县城的大巴工龄已经有十几年了,加上道路不好走,几乎颠簸了一路。 周枝跟着车摇动的频率晃来晃去,腰都快颠散了。 春节往返高峰期,公路比平时拥塞许多,原本预计下午就可以到,结果硬是拖到了晚上。 州镇这一片是待开发区,政府前几年拨款搞乡村建设,每隔几米修建了一个路灯,一路走来亮堂堂的,隐约能听到稻田引水渠里水声流淌的声音。 周枝跟在江限身后,远远看到路墩子边站着两个男人。 江限脚步突然顿住,回头看着周枝,低声说:把头低下来。 作者有话说: 关于万宝路香烟的介绍来自百度。 男人只因浪漫铭记爱情。 源自网络(是在百度万宝路的时候看到的,不是我原创哈。) 第32章 望呀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周枝还是按照江限说的话乖乖低下头,目光落在黑乎乎的水泥地面,长发垂下遮住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起初因为距离远, 她看不清那两人的长相, 随着越走越近, 打下的光线变得明亮,周枝用余光偷瞟了一眼,正好对上两人朝她打量而来的视线。 -- 第60页 两双在暗夜里泛着幽光的眼睛,像两头野狼直勾勾盯着她, 一下让周枝后背发凉,她飞快扭头收回目光, 攥紧的掌心沁出一层冷汗。 她不自觉加快步调跟在江限身后, 慢慢拉开与那两人的距离。 就在即将和那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冷不丁传出一道粗哑的声音。 江家小子, 这么晚才回来啊。为首一个黑衣男人走过来把路口堵住。 虽然在和江限说话, 但目光毫不掩饰地看向周枝。 他下巴处有一道刀疤,眼神像搅合的泥水一样浑浊,打量地周枝浑身难受,本能让她感觉到不悦。 浑身上下一股子地痞流氓的味道, 这样的人你弱他就强, 但凡露出一点怯意, 他就会掐着你软弱的性格使劲欺凌。 见他开口就点江限的名字,周枝下意识仰头,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视线。 这下他的长相充分展露在周枝眼前, 脸侧拉着硬刺的胡渣, 看上去凶神恶煞, 开口说话时突出一嘴黄牙,甚至故意用舌尖抵了下脸颊,笑的意味深长,小情人挺漂亮,不知道干起来爽不爽? 他说这句下流话时,目光直晃晃在周枝脸上游移,像探出信子的毒蛇,肮脏到让人不寒而栗。 周枝正要开口,江限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背在身后的手按住她,又掏出几张红色钞票塞进那人口袋里,沉声道:黑疤叔,一点小意思。 你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机灵。黑疤眯眼笑起来,抬手在江限肩上拍了两下,对身后那个矮个递眼色,走了。 等两人离开后,江限才收回按在周枝小臂上的手,对上她难忍的眼神,他没什么表情,像是习以为常,推着行李继续往前走,拿到东西就赶紧走,那两人是这一片出了名的恶霸,杀人放火什么都干过,不想被麻烦缠上就躲远点。 没人管吗?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周枝心有余悸,虽然知道州镇治安差,但真的经历又是另一回事,明明是与北江毗邻的县区,按道理说不应该相差这么远。 穷乡僻壤的地方有几个人愿意来,不就是混个名声说出去好听点,留下一群张口骂娘闭口孙子的人你还指望他们两袖清风?江限不紧不慢地说,语气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炮□□县说的就是这种地方。 周枝看着江限平静的神情,他早熟地不像一个高中生,和印象中受尽溺爱的纨绔小子不同,反倒给人一种经历丰富的沧桑感,那你 江限知道她要问什么,摆了摆手:早习惯了,人在什么地方不都得活。 周枝还想再说些什么,江限已经推着行李走远了。 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长,混杂着路边土坡野草的倒影,多了几分消薄。 江赢住的是早些年占地自建的老房子,上下两层,外面糊了一层白色地砖,如果忽略侧边剥落的水泥墙,勉强算得上是一栋不伦不类的乡村别墅。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正在厨房忙碌的江赢和王英听到开门声走出来。 这就是灵妹的女儿枝枝吧,长地跟她妈一样标志。王英用围裙擦了下手,非常熟络地揽住周枝,揉着笑意的目光落在周枝脸上,快去洗洗手,一会可以准备开饭了,咱家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王英是个身材非常高大的女人,虽然这么形容有点不合适,但她确实担得起魁梧二字,周枝刚洗完手从院子进来,只见她手起刀落,姿势娴熟地剁断了一截手臂粗细的猪骨,拍地案板哐哐作响,似乎随时都要裂成两半。 耳边劈劈啪啪的声音还在继续,江赢这时从楼梯上下来,手里抱着一个看起来年代感十足的铁盒。 这是我找到的家里所有和你妈妈有关的东西,有些太破我就给扔了,你看着把想带走的挑出来。江赢说着朝楼上看了眼,你外婆在楼上,一会去看看她吧。 周枝低着头嗯了声,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听没听清。 她搬了一张竹椅在院子里迎着月光坐下,今天是圆月,笼罩下来的月光像一汪剔透明亮的清泉,倒映着远处火星四溢的炮仗炸裂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爆竹味,还充斥着食物香气,将年味放大到最浓。 周枝把盒子放在腿上,像是在做某种思想准备,犹豫了一会,才用手打开盒盖。 几张泛黄甚至有些破烂的信纸被风撩起,露出掩盖的照片一角,散发出一股陈旧的霉味。 周枝拿起其中一踏看起来像脱封的日记本一样连在一起的东西,她大概翻阅了一遍,这是江灵从十七岁到十八岁写的日记。 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些生活琐事和心情,反而是夹在里面的几张照片吸引了周枝的注意。 那个年代因为经济拮据,拍照片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但这本日记本里几乎每隔几页就夹了一张照片,零零总总算起来,已经快有好几十张了。 周枝没多想,只当江灵是喜欢拍照,毕竟从她记事起,江灵基本上每个月都要去照相馆拍一次照。 将盒子收进行李箱,周枝把之前准备的礼物拿出来,当作给外婆的见面礼。 她没打算在这边多待,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好,考虑到江赢在电话里的欲言又止,他后面肯定又有事等着她,总之叫她回来绝对不止是过年这么简单。 -- 第61页 周枝上了楼,隐约看到走廊尽头一间房间亮着灯,应该就是她那位外婆的房间了。 门敞开大半,预料中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周枝礼貌地敲了下门,缓缓走进去。 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台老式电视机模糊地播放着晚会节目,寂静地悄然无息。 周枝把东西放在桌上,转身正准备离开,回头对上一双空洞的双眼。 你来了。她声音很哑,像在粗粝的石头打磨下发出的碰撞,有些刺耳。 外婆。出于礼貌,周枝平静喊了她一声。 来人没应也没点头,只用一双木然无神的眼盯着周枝。 她背微有些坨,手里拄着一根木拐,空出的手背在身后,走路时脚跟在地面一擦一停,格外吃力。 沉默良久。 在一番细致的打量后,才终于说出下一句,你长得跟她很像。 周枝怔了下,她当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从进屋到现在,所有人默契般地对这个名字闭口不谈,即使提到也只是一语带过,乍然听到有人直面提起她,周枝的心脏没来由被人用力挠了下,情绪动荡,陷入一时低落。 那些一直闷在心底的困惑,在这一瞬间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叫嚣着从脑海中喷涌。 而所有问题的根源,似乎只有面前这个人才能给她确切的答案。 她嘴唇张张合合,酝酿着一连串疑问,临到最后又不知道从哪个先问起。 江奶奶抬起头,在她的欲言又止中开口:想问什么就问吧。 周枝听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和不管不顾的声音,您当初为什么要赶她走? 不是我赶她,是她自己要走。江奶奶语气很平和,双手撑在拐杖上,目光渐渐放远,她的日记和照片你没看到?除了嫁人那件事我从来没有逼迫过她。 听到她云淡风起的语气,周枝越说越激动,眼眶微微泛红,可她就是因为那件事才和您断绝关系的不是吗?这么多年她一直很想您,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您,我问她既然这么想为什么不回去,她却总说自己没脸回去见您,可这一切不都是您用婚姻逼迫她的结果吗? 江奶奶神色稍滞,带着一丝讶异,她真这么说? 我没必要骗您。周枝声线哽咽。 江奶奶重重叹了一口气,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说的,她做的丑事她自己心里有数,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语气戛然而止,后面不管周枝再怎么问,江奶奶依旧避重就轻,不肯把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 这份有意隐瞒的态度,让周枝越来越好奇背后的真相。 她正想再问些什么,这时候江赢上来喊她们下去吃饭。 下楼的时候,江奶奶被江赢搀着,下完最后一层台阶,她回头看了周枝一眼,淡淡道:你明天就回去,以后不要再来了。 周枝还没说什么,江赢看上去比她还急,慌忙道:妈,枝枝好不容易回来过次年,哪有半路赶人的道理。 他说完看了看周枝,和事佬般地语气,没事,你就安心呆在这,一切有舅舅在。 咚! 江奶奶手中的拐杖在地上用力点了下,一脸不容抗拒的神情,扫了眼周枝,又看着江赢,我说让她走就让她走,你自作主张留她心里打的主意以为我不知道?当我这个老婆子死了吗? 她隐有动气的预兆,发起脾气来又凶又狠,中气十足的。 江赢瞬间不吱声了,在小辈面前挨训,他脸上挂不住,红着脸低下头,顺承道:我明天就送她上车,您别生气,大过年的小心气坏了身体。 一顿饭就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度过。 周枝洗完澡收拾好衣服,打算坐明天最早的那班车回去。 从晚上发生的事来看,周枝知道江奶奶极其不待见她,也许是透过自己看到了江灵的缘故有些伤情。 在手机上订好车票,周枝拉上窗帘准备睡觉,余光瞥到门口拓进来的一道影子在她房间门口走来走去。 木板门用了很久,上面蛀虫啃咬的痕迹多到数不清,原本质量就没有多好,时间一长,遮光性更差,只剩下聊胜于无的挡板作用。 周枝静默了会儿,看着那道幽魂似的影子晃来晃去,不是江赢还能是谁。 早在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周枝就觉得不对劲,这么多年从来没来看过她一次,怎么就突然提出让她回来过年,肯定憋着其他目的。 知道老太太要赶她走,事情再不说就没开口的机会开始着急了。 任由江赢在门口这么晃了会儿,估摸着他心里建设做的差不多了,周枝起身开门,懒得听他拐弯抹角,找我什么事? 江赢愣了下,敲门的手停在半空,缓了缓换上那副谄媚的嘴脸,舅舅最近听村里的干部说,政府打算在咱们州镇搞旅游开发,建那些观景花海、公园基地啊什么的,政府的文书都下来了,村里其他人也打算入股投资呢。 说到这他故意伸手捏了下鼻子,在周枝面前比出一个暗示性十足的手势。 周枝差不多听明白了,但仍佯装困惑道:所以? -- 第62页 见她这么不上道,江赢压下心里得不满脸上依旧堆着笑意,舅舅想问问你手头上有没有多余的闲钱,等我做完这个项目分了红立马把钱还你,绝对不会让你一个学生吃亏。 我没钱。周枝不咸不淡道。 江赢明显不相信,觉得周枝是信不过他所以不愿意借,继续舔着脸道:你怎么会没钱?你成绩那么好一年奖学金就万把块,加上你妈之前留下的,少说也得有十几万。 他边算边说,丝毫没有注意到周枝逐渐沉下来的脸色,滔滔不绝道:与其把那些钱存在银行里生灰,还不如借给我做投资,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机不可失。 到最后居然打起了亲情牌,你忍心看舅舅一把年纪还在起早贪黑地种地买菜?我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江限上学、结婚哪样不需要钱,我不抓住机会多给他攒点钱以后他长大会怪我的。 周枝对他的借钱三部曲已经习以为常,一把年纪不想着脚踏实地,偏偏做一本万利的白日梦,不赔个底掉永远都不会回头。 以前是用自己当借口,现在直接拉江限当挡箭牌,真是物尽其用,没有他扯不出地理由。 借钱可以。看到江赢眼睛亮了下,周枝继续道:让江限来找我。 江赢脸色差点没忍住。 既然这笔钱是为了江限的未来做投资,他理应有知情和负责的权利,让他知道您为了他付出多少努力,将来才会梗孝顺您。周枝顿了下,扫过江赢泛白的脸色,我说的对吧?舅舅。 江赢这下彻底说不出话,没想到周枝看起来软绵绵好拿捏得很,实则说话夹枪带棒又让人揪不出错处反驳,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 一番嘴皮功夫磨下来,江赢不但没借到钱反而惹了一身不痛快,郁闷地想哭。 直到第二天早上周枝走的时候,他都不曾露面。 路上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江限把她的行李搬到汽车尾箱,拍干净手上的灰,我爸找你借钱的事,你没傻到答应吧? 没有,我让他找你来说不让就不借,给他气得不轻。临近上车之前,周枝从包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他,压岁钱,收好别被江赢知道了。 目送客车消失在视野里,江限盯着那个折地发皱的红包,良久没有动作。 返程客流没有来时那么多,周枝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窗户拉开一条缝,冷风呜呜灌进来,吹乱她的头发。 她靠坐在椅子上,耳机里播放着细腻悠长的音乐,原本紧绷的神经随之松懈,缓缓闭上眼小憩。 这辆车上没几个人,除了司机和她,只剩坐在最后排两个看不清长相的男人。 感觉到身后朝她靠近的气息,周枝猛然睁开眼,对上一双阴狠的眸子。 黑疤拿刀抵在她颈侧,不轻不重地在血管处摩挲,感受到周枝的颤栗,像极其享受这种欣赏别人恐惧的乐趣,他眯眼笑起来:别抖,划破了这么漂亮的脖子可就不好玩了。 周枝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垂眸看了眼泛着冷光的刀刃,尽量用镇定的语气道:你们想要什么? 一旁的矮个正在翻她的背包,里面的东西哗哗掉了一地。 他点了点钱包里的现金,乐呵呵朝黑疤晃了下:大哥,够我们过个热闹年了。 黑疤边笑边用粗粝的手指揩了下周枝的脸,他力气很大,周枝脸上被他碰过的地方立刻染上红痕,看起来楚楚可怜,即使身体害怕地抖成筛子,那双清澈的眼睛却不卑不亢,格外激起男人骨子里的破坏欲和□□感。 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最喜欢把干净纯粹的东西捅个稀巴烂,然后慢慢欣赏她意志力一点点被摧毁的过程。 这种暴力征服带来的快感,比毒\品还令人上瘾。 他收了刀,一把抓住周枝的头发,正要把她拽下车,随着一声巨响,车身突然大力晃了下,像有人开车撞了上来。 黑疤一头撞在生锈的扶手上,额头磕出了血。 车外传来一道含混着愠怒的声音,重重敲打着车内每个人的耳膜。 都他妈给老子滚下来! 作者有话说: 以后如果九点没更的话,应该就是十一点左右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努力哒。 第33章 望呀望 黑疤听到熟悉的声音, 神情凝滞了一瞬,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 他下意识往窗外看去,对上一双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眼睛,心里暗道不好。 似求安心般地摸了下别在腰间的刀, 抓着周枝的手立马松开, 原本嚣张气焰顿时收敛地干干净净。 旁边的矮个也一脸惊慌地把钱塞进裤袋, 悄悄挪动位置往黑疤身后躲,大哥,怎么办啊? 黑疤狠狠瞪了一眼他没出息的样子,一脚将他踹倒在面前的座椅上, 烦躁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骂道:狗娘养的, 老子问谁去! 他们本来只想简单干一票抢点钱过年, 正愁找不到人下手,恰好遇见面生的周枝, 打听到她今天要离开州镇, 于是逼着司机和他们里应外合,打算在车上把事办了,也没想真对周枝做点什么,只是吓唬她一顿。 -- 第63页 可现在, 钱是到手了, 似乎又捅出另一个大娄子。 黑疤敛神定心, 佯装镇定地走下车,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和他面对面, 额头忍不住冒虚汗, 嗓音也少了几分之前的力量, 这可是我的地盘。 秦徵从摩托车上下来,手里抱着头盔,眼皮掀起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周枝,在扫到她脸上的红印时目光骤然放冷,语气像结了冰,黑疤。 仅仅是两个不带任何情绪的字眼,却凭空让黑疤生出一股掺入骨缝的颤意,与他相对的目光在前者平静的注视下,开始如破裂的木桶般虚晃抖动,盛压的情绪四散着向外溢出。 黑疤咽了口口水,寒风将他乌黑的嘴唇吹得发干,像曝晒过的旧毛巾,干涩的喉管表皮卷起层层叠叠的褶皱。 虽然底气不足,但黑疤一开口仍旧强硬,他觉得秦徵犯不着为一个不认识的小娘们跟他撕破脸,更何况这么些年,只要不涉及他的保护范围,他就算拎着刀上别家砍人,秦徵也从来不曾多管一件闲事。 然而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他发现汽车车头有一半被撞地四分五裂,破碎的车灯闪了几秒陷入湮灭,像捏扁的汽水罐头。 秦徵踩过脚下破碎一地的碎玻璃渣,在一片刺耳的摩擦声中颠了颠手里的头盔,在停顿的瞬间,反手抡起帽檐将坚硬的那面朝上,直接甩了出去。 黑疤来不及躲,被迎面压下的阴影砸得眼冒金星,原本渗血的额头又挂了彩,鲜血染红他的视野,黑疤捂着脸痛的嗷嗷直叫。 那头盔比他脑袋还大,金属质地的重量略沉,破风砸过来跟削尖的石头一样,仿佛把鼻尖的软骨都砸碎了。 黑疤痛到失声,一把甩开伸手扶他的矮个,暴呵道:秦徵,你他妈 你他妈敢动我的人。秦徵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在他说话的瞬间,一拳打在他肋骨三寸的位置,膝盖朝他腰窝用力一顶,黑疤半个身子立刻垮下来,直接跪在地上。 秦徵对人体部位十分了解,挑的都是最脆弱的地方下手,砸下的每一拳带着强烈的痛感席卷全身,黑疤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匐在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酸水。 他眼里压着浓重的戾气,一把抓着黑疤的头发迫使他仰面正对自己,阴冷的目光扫过他鲜血淋漓的脸,约法三章第一条,给老子忘到狗肚子里了? 黑疤翻着白眼,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丧失知觉,也好过此刻被秦徵拽着脸像条狗一样折磨。 他喘着粗气,斑驳血污糊在脸上,期期艾艾道:我我错了,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人。 秦徵盯着他泛白的眼睛发出一声极低的嗤笑,掐着他头发的手脱力一甩,黑疤正脸朝下,被带着吃了一嘴的灰。 没关系。他语气轻飘飘,掌心缝隙里染了点血,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现在知道也不晚。 周枝收拾好东西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那群人已经走远了,司机自觉自己也参与其中,看到黑疤的下场忍不住腿打颤,跟着他们一起跑路了。 车停在半路,荒郊野外人迹罕至,就这么将她留在了分不清前后的岔路口。 秦徵倚在后门边,见她下来把手里的烟摁灭,漆沉的眸光流转,落在她脸上已经不那么明显的掐痕上,淡淡道:我送你。 两人之间仿佛有种不约而同的默契,谁也没有提起刚才的事。 秦徵拿了个干净的头盔给她,伸手将外套拉链拉开,拨开两侧衣领,向后甩了甩,抓住衣服,别摔了。 她小心翼翼揪住他衣摆的一角,手指用力攥紧,在擦身而过的冷风中慢慢向前靠近了点。 只有此刻,她才敢流露出内心深处真实的情绪,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的那一瞬间,周枝腿都是软的,那一刻她脑海中思绪万千。 她会不会这么倒霉就死了? 又或者被抢光钱财后求助无门,一路流浪回到北江? 但在快到让人毫无察觉的某一刻,她也想过反抗,可仅仅只是那一秒,这个想法就被她摒弃。 人在无法自救的时候,总会寄希望于外界,周枝当时也是这样的想法,她希望有人出现帮一帮她。 在这个想法萌生后的片刻,秦徵就出现了。 他像一簇从天而降的火种,在凛冽风雪中掺烧所有可能会对她造成伤害的因素。 其实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比起侥幸和松一口气,周枝心中更多则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激动。 像冲破封塞被火种点燃的酒液,焚炙出一场经久不息的漫天大火。 她的心是热的,血液是沸腾的,眼底只牢牢锁住一个人。 似乎在这场大火中迷失了心智,她听到的,看到的,主观开始向他靠拢。 她隐晦地明白过来,会让一个人产生这样强烈矛盾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心悸交织着慌乱,忐忑揉合着期许。 化作原始又直白的表达。 耳边风声呼啸,飞快倒退的风景在她有限的视野中被框住,她看着前面这人的后脑勺。 冷冽的气息也随之灌入鼻腔,带动心脏剧烈跳动,在她胸口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 在象征生命意义的同时,无声昭告出一个隐秘又难以承认的事实。 -- 第64页 她似乎有点喜欢秦徵。 她喜欢秦徵。 噗通! 心跳坠入河底,如同石子落下,泛起层层涟漪。 到了给我发信息。 直到上了车,周枝耳边仍一遍遍回响着秦徵离开时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像一句魔咒,牵动她的思绪跟着飘远。 在意识到这份微妙的感情以后,往昔所有相处的细节都在记忆中放大。 那些细微到不曾注意的举动,此刻像显微镜下人为停滞又放慢到秒的参照物。 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展露的每一个笑容,都不再只是记忆里平铺直叙的影像,反而串成一连串鲜明又生动的画卷,跃然于眼前,明媚到晃眼。 等周枝回过神,她发现自己正对着手机发呆,屏幕定格在和秦徵聊天的界面。 酝酿好的措辞输入又删除,短短一句话,接力似的在她指尖循环往复,如同跳动的生命有了自己的思想。 秦徵从车站出来,想起之前她窝在座位上一语不发的模样,似乎被坐黑车的事吓到了。 虽然嘴上没说,脸色平和地看不出异样,但秦徵一直感受得到她拉住自己衣服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人的生理反应永远在最直观地向外界表达被遮掩的情绪。 她在害怕。 想到这,秦徵打开手机,找到她的微信正打算发几条信息过去,就看见最顶端中央一行大字 对方正在输入。 秦徵索性止下动作,垂眼看着那一行隔几秒就往外弹跳一次的文字,过了大概五分钟,偏偏那边一条信息都没发过来。 像陷入了某种程序循环的困境。 透过这行文字,秦徵似乎看到周枝对着手机犯难的表情。 于是他又耐心等待了几秒,在又一次循环开始时,发了个问号过去。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周枝怔了怔,紧接着又一条信息跳出来。 【你在写论文?】 周枝后知后觉醒悟过来自己的小动作被他发现了,忍不住抬手捂脸。 掌心被一片滚烫的温度包围。 她难为情地看了眼屏幕,又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发来我看看。】 周枝再也憋不住地抿唇笑起来,原本挤压在胸腔的情绪慢慢化开,变成一缕甜丝丝的味道缠绕在心间。 她点开输入法,慢慢编辑了一句。 【虽然说了很多次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回报,但还是再一次感谢你。】 和秦徵认识到现在,她说谢谢的次数甚至比再见还多。 如今一一细数,已经算不清接受过他多少帮助。 她总在欠他。 秦徵盯着这条信息看了一会,旋即勾唇轻笑。 QZ:【你想有实质性的回报也不是不可以。】 周枝愣了片刻,下一秒又弹出一条。 【正好利用放假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我。】 【等我回去验收。】 第34章 望呀望 元宵节一过, 各大高校的返校期陆续临近,其中北江大学作为学府之首,开学的时间更要早上几天。 周枝拖着行李箱走在校园里,路上不乏和她一样往宿舍走的学生, 去年落了的银杏萌生出嫩芽, 天气虽然还很冷, 但已透出春寒料峭的绿意。 李栀晴和徐静怡坐在返校的高铁上,两人一大早打来视频通话跟她抱怨假期在家有多无聊,像闷坏的小孩终于得到自由后的解脱,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笑容。 周枝哭笑不得, 是谁从一开学就开始期待放假的? 李栀晴那边似乎刚进隧道,网络有点卡, 屏幕瞬间黑了下来。 那不一样, 在学校好歹有伴,在家就只能帮亲戚带带小孩, 牌桌缺人的时候凑个数。要不是有红包拿, 谁愿意回去受这种磋磨。徐静怡举着手机,偏头往周枝身后看了一眼,那个新舍友还没到吗? 周枝顺着她的视线朝身后空着的床位看了一眼,摇头, 没有。 那头徐静怡颇为惋惜地开口,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私, 但从今以后我们三人帮的生活已经结束了,还蛮伤心的。 周枝打开阳台门通风,扫过窗台的积灰, 浸了张抹布边擦边说:四\人帮也不赖呀。 两人又随意聊了会儿, 周枝因为实验室有组会, 行李放在一边来不及整理,翻出一个纸盒包装的袋子抱在怀里就出了门。 这是进实验室以后第一次参加组会,期待之余,不免有些紧张。 周枝到的时候,其他几个同项目组的成员正在调试设备,为一会向陈教授介绍项目进度做准备。 周枝打开电脑,调出自己在寒假期间采样的数据包,趁陈教授还没到,和旁边的学长请教了几个问题。 一边标注笔迹,一边更新小组群内实时文件的内容,等她差不多修改好,刚一抬头,透过正面的玻璃门对上一双深长不见底的黑眸。 周枝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任何只要是从正门经过的人都能第一眼看到她。 秦徵穿着一件黑色外套,修长分明的手搭在门把上推开一道缝,半月不见,他头发更短了,从额前掩过,衬得一双眼睛更加凌厉锐然,看人时薄薄的眼皮轻掀,仿佛具有两重性。 -- 第65页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秦徵发现了她,目光微微闪动一下,然后凝视着她,身后似乎有人在和他说话,他虚点了下头,推门走进来,目光始终落在周枝身上,一上一下夹杂着淡淡笑意。 只是一个懒慢随肆的眼神,在周枝发现他的视野框柱自己的同时,倒映出的画面无限贴近靠拢,一种说不清明的情感,如同一汪在风暴中不可自控的卷浪越来越强烈地在心里波动。 她飞快低头压下视线,仿佛这样才能从忐忑又煎熬的情绪中挣脱,可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更为剧烈地敲打在胸口。 即使不抬头,周枝也能感受到那道平静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动周身空气中的微粒轻抚过她的脸。 好在组会终于开始,陈教授的一句开场将她从半迷半懵的状态中捞出来,周枝全心投入各位组部成员对项目的介绍中,浮动的情绪缓缓湮熄。 在开发组、网络组的PPT演示相继结束后,周枝不经意看到坐在陈教授左边的秦徵慢腾腾站起身,走到投影屏侧面的椅子上坐下,将接口线插入电脑,动作熟练地在键盘上一通操作。 他手里拿着激光笔,线条流畅的侧脸在投影仪昏昧灯影的笼罩下,拉出一道细长的弧度,目光一瞬不错地在屏幕和会议桌间来回,像是节奏的把控者,将每个人的思路引入文字所表达的真实画面里。 周枝听地一阵失神,那些医学上的专业术语晦涩又难懂,时而混杂着几句不明含义的英文缩语 ,虽然听不太懂,但不妨碍她和其他组员一起流露出惊艳和钦佩的眼神。 不同于生活中的散漫和慵懒,秦徵在做涉及自己专业上的事时,比那张脸更吸引的人是他发言时展现的自信和从容,更多是一种游刃有余的笃定。 甚至这个时候,他还有精力朝周枝投去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手里的激光笔在屏幕上移动,始终一副有条不紊的状态。 从始至终他都不曾表现出半边和慌张沾边的情绪,气息平稳,表情淡定,干脆利落地收了尾。 直到人群中响起一阵掌声,周枝才恍然回神,沉浸的情绪慢慢在心口漾开,将心灌得满满的,又热又涨。 有些人的优秀,是一种会让人审视自身后开始嫉妒进而否定最后自惭形秽的复杂情感。 但在他身上,周枝看到一种排除万难的力量和勇气,那是一种蓬勃向上的鼓舞,少年身上独有的朝气。 仿佛被这种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周枝跟上耳边的节奏,掌心轻轻鼓动着,如同一场无声的呐喊。 主要的项目陈述已经结束,陈教授简单总结了一下,然后把这学期的任务大致按组划分,又重申了一遍进度问题,没待几分钟就走了。 周枝被同组的学长叫去测试代码,询问了下假期的学习进度,开始逐步让她上手项目上的事,等她忙完,实验室已经看不到秦徵的身影了。 她颇为遗憾地看了眼桌上的盒袋,本来打算趁这次机会送给秦徵当做他之前在微信里说的回报,只能下次见面的时候再送了。 周枝抱着电脑走出实验楼,今天是返校第一天,很多人还在来的路上,走廊上看不到几个人,显得环境格外空旷,带着星星点点的冷意四散开朝热源包围。 从电梯出来,周枝远远看见实验楼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对她的目光有所感知,秦徵转过身,目光与她相触的瞬间,唇边绽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 周枝缓步朝他走过去,扣住电脑包的手指下意识绞紧,指甲嵌进掌心,传来轻微的刺痛。 她听到自己忐忑着嗓音开口:你怎么还没走? 秦徵跨步走下台阶,与台阶上的周枝平视,遣出吊儿郎当的语调,等着验货啊。 风刮过,将周枝的耳尖吹红,她犹豫了两秒,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盒子给他,紧张地喉咙干涩,一句简短的话拆开说,这个,送给你。 秦徵在看到包装盒的时候,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扯了扯唇角,俯身去找周枝闪避的眼睛,小姑娘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看他的视线都要转弯,过了个年把胆也给过小了。 这么大方,压岁钱都用来买这台相机了吧?拆开包装,秦徵看到里面露出的相机包,这是市面上最流行的一款单反相机,光这个牌子印出来就得小几千,更别提周枝把所有配置都集齐了。 周枝摇摇头,像是为了让他安心,平淡道:我用奖学金买的,没多少钱。 她神色平静如常,状似不经意地抬眼瞥过秦徵脸上每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揣摩他收到这份礼物的心情。 周枝从来没有给异性送过礼物,这是第一次,一开始因为想不出送他什么而茫然无措过,但很快她想起之前聚会有人提到过秦徵喜欢拍照,所以才想着投其所好送他一台相机。 她揣着银行卡直奔商场的电子柜台,几乎跑遍了所有数码店才相中这台相机。 买完以后她才反应过来,以秦徵的家世背景,他似乎什么也不缺,像他们这种生来富裕的天子骄子,按李栀晴的话来说,就是穿金戴银的土著,不经意流露的东西,可能是普通人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面对秦徵没什么起伏的神情,周枝不确定这份礼物送得合不合他心意。 -- 第66页 秦徵抽出机匣,发现里面已经上好了胶卷,于是逆时针旋了下取景器调整好对焦,朝一旁的周枝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站到草坪前那棵香樟树下,然后举起相机正对她,嗓音低淡,在摄影圈有一种说法,如果相机是别人所赠,那么新相机的第一张照片,应该由赠予者开胶。 周枝愣住,用手指指了下自己,茫然问:我吗? 这里还有其他人?秦徵挑起一侧眉,含笑反问。 见镜头已经架在面前,周枝两条腿不受控制般支配着身体走到树下,她对着镜头,抿出一个略带僵硬的微笑,紧张地有点语无伦次:这样可以吗? 怎样都可以。 话落,快门声和闪光灯一齐亮起,底片定格在两人遥遥相望的瞬间。 周枝直视镜头,又像透过层层风浪望着他深邃的眼睛,明明她才是掌握画面主动权的那个,却忽然有种从景中人变成俘虏的错觉,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下变得小心翼翼。 回到宿舍,周枝剧烈起伏的心跳频率久久无法平息,她伸手抹了把脸,掌心触及一片滚烫,像握着一团火。 枝枝,干嘛呢?李栀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掀开床帘冒出头,注意到她双颊升起的两抹酡红,咦了一声,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她踩着梯子走下来,凑到周枝面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 周枝被这出大变活人吓一大跳,拖着座椅往后挪了一大步,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李栀晴收回手,怎么看怎么觉得周枝有古怪,狐疑地看着她说:我刚刚叫了你好几声,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周枝别看眼,怕被她看出端倪,从书架拿出一本书做掩饰,没什么,在想实验室老师布置的任务。 李栀晴没再深究,从摊在地上的行李箱翻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花花绿绿的毛线团,还有几根织毛衣用的细针。 周枝一脸困惑地看着她,你要织毛衣? 李栀晴摇摇头,取出一卷浅黄色的毛线团,往上抛了两下,你上的2G网嘛,最近流行在宿舍织围巾,所以我打算给程邃织一顶毛线帽。 她掏出一本说明书,周枝顺着看过去,只见书封上印着一行字《3天学会365种编织法》。 这噱头就跟她们的编程教材名一样毫无新意。 周枝觉得她三天之内肯定学不会,但也没打击她的热情,随手翻开一页正好是三针钩织法,下面一张帽子例图,李栀晴抓着针就往手背相应的位置放,起初还像模像样,勾缝几下后,线头和手指缠在一起,数不清打了几个死结。 她揪着一双被毛线困住的手,解了半天解不开,不耐烦道:我明明是按照书上的步骤勾的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枝给她解开缠绕的线头,把针抽开避免戳伤李栀晴的手,别着急,慢工出细活。 李栀晴已经被折腾地起了退堂鼓,要不直接买一顶现成的,说是我织的不就得了,反正程邃也分不清楚。 那你还买这么多毛线。周枝解开她手指上最后一个结,把多余的线跟针缠在一起,在李栀晴震惊的目光下勾兑了起来,我教你。 打毛线你都会?!李栀晴愕然,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针和线在她手中像长了眼睛逐步绕成一个边角,周枝不紧不慢道:小时候经常看院子里阿姨织毛衣,看多了就会了。 李栀晴在她一对一的辅导下,终于找到门道,虽然织地不紧凑,但总归不打结了。 她边织边感慨:如果我是男的肯定追你当女朋友。 周枝哑然失笑。 真的。李栀晴怕她不信,又重复一遍,性格好、成绩好、长得又漂亮还会做手工,谁跟你在一起就捡到宝了。 李栀晴自顾自继续说: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男生才配得上你。 周枝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兀自道:所以你还是继续单着吧,别瞎将就随便找一个,要找就找那种帅的、家世好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你喜欢。 听到喜欢两个字,周枝耳膜难以自抑地嗡鸣了下,脑子里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平静下来的心又不听使唤地跳了起来。 仿佛进入了某种敏感期,只要听到那几个字眼,身体就不可自控地被本能支配着做出以前从来没经历过的反应。 陌生、慌张、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激动。 她的反射弧似乎未曾处理过这种棘手的情况,一时宕了机,这种令人时惶时恐的情绪波动电流般在四肢百骸绵延,让周枝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轻轻的撞击,紧接着徐静怡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来个人开下门,我快累死了。 李栀晴手机的针线活还没来得及放下,就看见徐静怡瘫着身体冲进来,整个人累地像条狗一样倒在椅子里,仰头喘息。 怎么累成这样?周枝赶忙开了瓶水给她,和李栀晴一前一后去搬门口的行李箱。 李栀晴突然哎里一声,你怎么弄了两个箱子,寒假在家大采购啦? -- 第67页 徐静怡一个字喘半天,歇了几分钟,等气息平稳了点才转过头,指着其中一个黑色的行李箱道:这个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是谁的?李栀晴下意识反问。 周枝却像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难道是那个新舍友的? 徐静怡重重地点了点头,又灌了一大口水。 她的行李怎么要你来拿?李栀晴纳闷,因为这件事对那个即将见面的新舍友印象大打折扣,她自己没长手还是没长脚! 别提了。徐静怡也是一脸火气,要不是累地站不起来,差点把椅子掀翻,在楼下刚好碰到,一开口就问我是不是徐静怡,然后说什么自己有个饭局时间来不及了,让我帮她把行李搬上来。 那你就搬了?李栀晴蹙眉,这和她想象中的徐静怡不一样,接着又摇了摇头,点评道,我看你高中三年的社会姐白当了。 你觉得我长地像好人?我本来直接拒绝她了,结果她居然去找宿管阿姨。提到这个徐静怡更窝火,音量一下拔高,宿管阿姨什么性格你们都清楚,凡事学生开口,不管什么事她都不会拒绝。 周枝愣神,想起宿管阿姨上学期在打扫楼梯卫生时意外伤了腿,到现在还需要依靠药物控制才能勉强上楼,为了不影响她的健康,她们每一层楼的宿舍轮流负责楼道卫生。 现在正是养伤的节骨眼,怎么能搬行李上楼。 我看不过眼才搭了把手。徐静怡啧了声,我可不是帮她啊,我那是看在宿管阿姨的份上。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这个新舍友的形象在李栀晴心里一落千丈,她用力一拍桌子,生气道:她叫什么名字?我倒要打听打听哪个班来的敢这么嚣张。 徐静怡眯着眼睛回忆道:好像叫谢知吟。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周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 作者有话说: 秦徵的原话翻译过来:摄像师的开胶胶片永远留给喜欢的人。 第35章 望呀望 程邃推着行李进宿舍的时候, 正好看见秦徵背对着他在桌前摆弄着什么东西。 他歇了两口气,凑在秦徵背后往前看了一眼,呦!又淘到新设备啦,看起来挺高端的, 帮我拍个照呗。 说完他也没管秦徵应没应, 拉下窗帘让寝室的光线瞬间暗下来, 一连摆了好几个做作又欠揍的姿势,沉浸道:来拍吧,你的模特已经准备好了。 秦徵将相机收进相机包,慢条斯理地抬眼看向他, 旋即嗤笑一声,你这个年过得伙食挺不错。 顺着他的视线, 程邃看到自己上翘的衣摆之下露出一点腰侧的软肉, 仿佛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甚至主动撩起了半边衣服, 故意在他面前晃, 过年在家没空健身,瘦下来分分钟的事。 对程邃的这点自信,秦徵敬而远之,他手插进口袋, 掌心深处握着一管胶卷, 抵在指腹轻轻摩挲。 你拍了没?程邃举起的手臂开始发酸, 他背对着秦徵,看不清他手里的动作,以为他还拿着手机, 催促道, 挑右边拍, 我这边脸瘦。 秦徵懒得看他跟只花孔雀在眼前开屏,扯了扯嘴角,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胶卷,拍不了。 程邃立刻转过身,揉了下发酸的肩颈:你不早说,我摆了半天pose很累的。 秦徵轻笑一声,翻开一本解剖理论实操教材看了起来,还不忘揶揄他,要不你申请转去艺术学院,天天扬眉甩胯拍个够。 那就算了。程邃自恋地照了下镜子,低头回复李栀晴发来的信息,不知道他看到什么,突然发出一声惊讶的唏嘘,没想到周枝居然还会织毛线,看不出来啊。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秦徵翻书的手滞了一秒,然后面无表情地翻到下一页。 程邃是个分享欲很强的人,几乎是在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就握着手机凑到秦徵面前,将放大后的图片贴过去,秦徵垂压眼皮,眼底映出一个光线轻柔的身影。 他看到那张脸上安静又专注的神情,手背指骨压着几根穿插着白色毛线的细长银针,她头微微低着,像是没察觉到面前有人在拍照,依然一心一意地专注着手中的动作。 一举一动都充斥着一股恬淡的气质,让人浮躁的心一瞬平静下来。 程邃又扯了几句题外话,嘟囔道:听晴晴说她们宿舍这学期来的那个新舍友好像挺难搞,一露面就给她们三个人整地够呛。 秦徵的目光从手机移开,抬头看向程邃,示意他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 程邃把李栀晴发来的原话向秦徵复述了一遍,然后轻叹一口气:其他两个倒还好,但周枝那个乖乖软软的性格说不定会吃亏。 秦徵黑压压的眸光一沉,口袋里捏着胶卷的手指用力拧紧。 * 周枝以为自己幻听了,她看着徐静怡又问了一遍:你说她叫什么? 徐静怡见周枝苍白一张脸,语气不由多了几分郑重,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谢知吟,金融管理专业,和我们同级。 -- 第68页 李栀晴也注意到周枝的异样,赶忙停下给程邃发信息的动作,怎么了枝枝,你认识她? 周枝好半天没声响,指甲掐入掌心,疼痛都没能将她从沉浸的情绪中拉出来,耳朵里像灌满了水,挤压着耳膜将一切刺激隔绝在外。 还是李栀晴和徐静怡一直在旁边喊她,周枝才回神,恍惚中依靠本能回答了几句。 但不管他们怎么问,周枝就谢知吟的事没再吐露半个字。 直到吃饭的时候,她的脸色看起来才稍微好了一点,但仍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饭也没吃几口。 徐静怡和李栀晴对视一眼,不免开始担心,但周枝不愿意说,她们也不好追根究底地问。 只能尽量扯一些其他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周枝虽然在听到那个消息后心情不太好,但李栀晴和徐静怡对她的好还是能感受到的,不想她们过多担心,她抿出一个苍白的笑,脸上血色慢慢恢复,我没事,就是胃有点不舒服。 你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李栀晴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贴在掌心,拱肩将她朝徐静怡的方向轻推,我打不过还有老徐这个社会姐呢。 徐静怡难得没有怼她,抬手揽住周枝的肩膀,用大姐头的语气嚣张道:有我呢,管她什么牛鬼蛇神怕个屁! 周枝哪里看不出这两人一唱一和是为了安慰她,感动之余,郁结在胸口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面对谢知吟,似乎也不再如想象中那么艰难。 晚上八点,周枝从图书馆回到寝室,她把打印好的项目申报资料归档放好,又登录内测系统检测了一下功能,把自己觉得有问题的地方整理成文档给学长发了过去。 忙完这些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寝室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合上电脑,周枝盯着台灯发了会儿呆,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掏钥匙的声响。 声音很陌生,既不是徐静怡也不是李栀晴,周枝立刻反应过来来人是谁,她下意识攥紧手心,转身看着门口的方向。 谢知吟推门看到周枝的瞬间,神情略僵滞了片刻,但也只是短短几秒,她反手关上门,微拧着眉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笑容落在周枝眼中,充斥着挑衅和轻蔑,如同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好久不见。谢知吟仿佛没看到周枝眼底对她的厌恶,自顾自走回去,手搭在她肩上,一身浓郁的香水味熏地周枝快要窒息,她紧盯着她,眉眼低冷,淡淡吐出一句话: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那可有点难度。谢知吟收回手,目光在寝室内随意打量一圈,又落回周枝脸上,毕竟以后我们还要朝夕相处三年。 周枝对这句故意恶心自己的话感到不寒而栗,一想到以后要天天看见这张脸,浑身像爬满鸡皮疙瘩一样难受。 如果说这世上她最讨厌谁,谢知吟绝对是头一个。 谢知吟放下包,挑了挑唇角,眼神嚣张,梁老师还好吧? 这句话像是引燃导火索的火苗,周枝再也克制不住,失控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你怎么还敢提他! 她目光紧紧瞪着谢知吟,身体随着嘶哑的嗓音止不住地发抖,因为情绪激动,眼眶一下红了,死死扣住扶梯才堪堪遏制住起伏的怒意,哽咽开口:所以你就又故技重施,把当初用在他身上的手段用在那个女生身上。 周枝声音发哑,神色渐渐冷漠,从高中到大学,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只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谢知吟脸上笑意霎时消无,唰一下站起身,椅子腿被膝弯推抵在地面擦出刺耳的拖拽声,差点翻在地。 她一脸怒气走近,逼视周枝,你他妈再说一遍。 怎么?周枝冷笑,眼底讥讽意味明显,敢做还怕人说。 李栀晴刚推开门进来就看见谢知吟抬起手要去拽周枝的衣领,她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前,手里的袋子锐力扔在地上,手横在两人中间,将周枝护在身后,尖声:你干嘛?还想打人啊!我告诉你这可我们计科院的宿舍,太岁头上动土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条沟里的土鳖。 谢知吟完全扛不住李栀晴十级嘴炮的攻击,本就被周枝气到憋红的脸色又变得煞白。 李栀晴一边骂一边把门重重甩上,你再横试试,我不管你怎么来的统统滚着回去! 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间寝室站不住脚,谢知吟斜睨着面前的人,一把抓起桌上的包,刚想甩几句狠话扳回一成,门又哐当一声撞在墙上,穿着黑色皮衣的徐静怡走进来,撩起眼皮看着她,早年间混社会的痞气自动给她加上一层不好惹的滤镜。 一个比一个难对付,不仅在人数上她不占优势,气场上她更差徐静怡十万八千里。 谢知吟知趣地离开后,李栀晴捡起门边的袋子,拿出一盒水果捞放到周枝面前,你晚上都没怎么吃饭,吃点水果开开胃,加了西米哦。 两人仿佛商量好一般谁都没提刚才的事,倒是徐静怡貌似不经意地多说了句:要不然我们就集体申请换宿舍,三个人在一起住哪儿不是住。 周枝低头看着桌上刚拆盖的水果捞,眼底慢慢蓄出水光。 -- 第69页 自从这件事发生以后,谢知吟很少再会寝室,听说她在教师公寓租了房,平常只是上下课间隙才会寝室休息,而且都是趁周枝她们有课的时候才敢回来。 下午的上机代码课老师因为要开会所以推迟到了第二天,李栀晴她们在楼下逛超市,周枝想利用这个空档把写好的项目算法再改一改就先回了寝。 一开门,就听见阳台传来谢知吟的说话声,她一边听电话一边望楼下看,不时夹杂着几声笑,并没有发现身后走进来的周枝。 周枝实在不想和她共处一室,把设备放进电脑包打算去图书馆,谢知吟突然抬高了音量,声音混合笑意一起传入周枝耳中。 行啊,等我追到了秦徵请你吃饭。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周枝觉得无比刺耳。 她拉拉链的手顿了一秒,指甲在拉环上用力磕紧,掐出一轮苍白的月牙。 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周枝生冷地扯了下唇,她并不觉得秦徵那样骄矜的人会喜欢谢知吟,但凡他有意打听过她的名声。 周枝拉好最后一截拉链,转过身刚要走,就听到身后与推门声一齐响起的说话声。 她听到谢知吟毫不客气地开口,听说你和秦徵挺熟,做个顺水人情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呗。 大言不惭到甚至有点颐指气使。 周枝回头看她,语气淡淡,听不出嘲讽又不带情绪,你算什么。 谢知吟本来就因为之前的事窝火,被这一句话泼油炸起,漂亮的眉毛拧成两道弯曲的弧线,你别是也喜欢秦徵,怕有人出现和你抢所以才藏着掖着。 周枝一语不发,冷眼看着她丑态百出。 谢知吟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说中心思无法反驳,继续挖苦: 别做白日梦了,秦徵才不会喜欢你这种素淡无趣的类型。 更何况性格、家世你有哪一样和他相当?谢知吟上下打量周枝一眼,冷嘲热讽道。 其他的我不知道,但起码我不会像现在的你一样。周枝缓缓拉开门,没再看她一眼,平静落下一句,你以为你是仗着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 这句话无异于在谢知吟耳边放了个响炮,憋地她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有谢知吟这个助攻在,两人的事快成了。 静候佳音。。 第36章 望呀望 周五傍晚, 周枝她们刚上完进入周末前最后一节课,约好去商业街一家新开的鸡公煲店开小灶。 热腾腾的砂锅滋滋冒着滚油声,扑面的香气弹跳在每个人鼻尖,李栀晴的味蕾被勾地垂涎三尺, 眼巴巴等着周枝盛饭。 我操, 怎么一会没看班级群一下多了这么多消息。徐静怡手指往下滑,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消息,眉头肉眼可见地蹙成一团,下周开始分学院体测。 体测,应该就是那种□□吧, 很水的。李栀晴不以为意地从周枝手里接过碗,分神瞟了眼徐静怡的手机屏幕, 在看到某行字时, 原本飘然的神情顿时拉下脸,用震惊的语气大声道, 800米? 周枝闻言也拧起了眉, 跟着打开手机看群消息。 辅导员发了几条长篇大论的复制通知,总结下来就是下周开始长达一个月的体测,要求每个学院按通知的时间利用周末完成一年一度的体测。 而他们计科院首当其冲,荣登伊始。 群里一片怨声载道, 都在抱怨为什么上了大学还要跑800米和1000米。 周枝看到这个数字就莫名觉得有压力, 想当初她参加初升高体育考试的时候, 满分是3分26秒压线,她愣是半喘半叹地跑了大概五分钟,和班上一个略胖的女孩一起摘得倒数第一的名次。 那段不太美好的记忆, 现在想起来周枝都能回忆起跨过终点线时呼吸道的窒息以及双腿软到站不稳的抽筋感。 那种感觉, 人生无法经历第二遍。 徐静怡叹了口气, 委实不愿意在周末这么轻松的时间去和跑道战斗。 而且跑完的难受虽然只是一时,但后面好几天都会因为肌肉损伤起不来床下不了楼。 李栀晴的退堂鼓打地更响,她反复看了一遍群消息,终于抓到了可乘之机,没事,只要截止在下个月月末测完就行。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非常乐观地给周枝和徐静怡两人夹了几块鸡肉,边吃边说,天塌下来都得先把饭吃完再说,别那么丧气嘛。 徐静怡想想也是,该来的躲不掉,反正明天就要侧了,还不如多吃点补充体力,她用眼神示意周枝别担心,到时候大家统一倒数战线,谁也别卷啊。 然而到了第二天上午通知去体测的时候,周枝换上一身轻便的运动装,看到相继从卫生间和阳台捂着肚子走来的两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枝枝,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体测了。李栀晴惨白一张脸,捂着肚子瘫靠在桌旁,昨天那家店不卫生,我今早起来就一直拉肚子。 徐静怡也跟着一唱一和,两人脸色的苍白度跟故意画出来似的,几乎一模一样,但她装地没李栀晴那么逼真,索性伸手一指,坦然道,我被她传染了。 -- 第70页 这蹩脚的理由听地周枝哭笑不得,你俩这是商量好了同一天生病? 徐静语演不下去了,她破罐子破摔,心一横直接把脸上的粉擦干净,去洗脸前还不忘戳穿李栀晴,你就拖吧,到时候我和周枝都测了就剩你一个人,让程邃背着你跑。 李栀晴呜咽了两声,推着沉重的步子起身,我去还不行吗! 原本周枝心里还有点紧张,被这么一打岔,倒是缓和了不少焦虑。 也许是心里带着抵触的情绪,一路上往操场走的人都像被迫奔赴刑场一样壮烈,气氛低迷地仿佛头顶笼罩了朵乌云。 在体育馆测完其他简单的项目后,还剩下50米短跑和800米这座巨山。 出发点响起一声枪声,沿着跑道排成一条弧线的队伍应声而动。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掠过的身影擦起一阵旋风,周枝下意识看了一眼,个个表情狰狞,一脸难耐的痛苦。 检录处排起了长队,周枝压下心头涌动的情绪,和李栀晴他们闲聊了几句转移注意力,试图用这种方式尽量保持平静的心态。 眼看队伍越来越短,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周枝深吸一口气,来之前她已经吃过缓解气管痉挛的药,而且这几个月非哮喘急性发作期,只要不是太剧烈的运动,合理范围内不会引起不适。 她正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后边热身的李栀晴突然大喊一声,朝远处招了招手,像是看到了什么人,脸上笑意明媚。 你怎么来了?李栀晴颇为意外,在看见程邃背后出现的身影时,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也来了? 程邃把买好的能量饮料递给她和徐静怡,朝队首的周枝点了下头以示招呼,又替李栀晴拧开瓶盖,刚在敬文园做完实验,看到你发的微信就直接过来了。 至于秦徵。程邃抬眼,瞥过已经站在周枝面前的人,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说是顺道来体测。 周枝早在听到李栀晴喊程邃的那一秒就注意到了一直走在他旁边的秦徵。 他一手插在兜里,一手垂在身侧虚握着什么,周枝起初看不真切,直到他走近,才发现秦徵手里拿着一瓶能量饮料, 看包装,透明的瓶身裹着一层印满字体的白色塑料标,随着他走路的节奏轻晃。 见她注意力跑偏,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秦徵索性把喝的直接递过去,低头懒懒哼笑一声,眼睛都粘上了,一会不是要跑步,先喝点,补充葡萄糖的。 周枝说了声谢谢,蓄力旋瓶盖时,发现盖子是松的,毫不费力就打开了。 她仰头灌了一口,扣住瓶盖的手指微微蜷缩。 跑道上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开始分发下一轮的计时器。 把计时器戴在手腕,周枝拉开外套拉链,望着面前庞大的跑道,紧张地手心直冒汗。 跑慢点。秦徵慢条斯理地接过她手上的东西,瓶子抛在半空又稳稳落入掌心,他指了指藏在袖口和周枝手上一模一样的计时器,不然我追不上。 话音刚落,周枝愕然抬起头,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闪烁着来不及反应的茫然,看他的眼神像只迷路的小鹿。 男生和女生的起点不一样,几乎横跨了半个跑道的距离,位置差距明显,但他们拥有同样的方向和终点。 两声间隔半分钟的枪响,拉开这场追逐的序幕。 原本同一起跑线的人眨眼间沿着内环拉成一条整齐的弧线,速度快到只留下模糊背影和一阵耳风。 那一刻周枝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在人群之后,即没有被超越后的压力,也没有呼吸困难的滞涩,唯有一股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起的动力。 她跟着前面女生的速度,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逐渐适应了这种呼吸频率,面前这条一眼望不头的跑道,被每一个用力落下的脚印一点点征服。 加油!李栀晴和徐静怡站在草坪里替她打气。 周枝勉强抿出一个笑容,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狰狞而扭曲的,长跑后的疲累缠绕上来,余下才是考验耐力的开端。 她的精力在跑第一圈的时候已经消耗殆尽,只能努力保持着现有速度不掉队。 每慢下来一分,腿上的痛感就更明显,但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在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超过她的时候,周枝开始力不从心,她感受到呼吸间淡淡的血腥味和空气摩擦气管时散发的疼痛。 还有200米。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快,喘息声越来越重,超出生理极限的副作用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就在周枝感觉自己可能撑不到最后的那一刻,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哑带喘的声音。 别怕,我在你身后。 这场漫长又短暂的征途,似乎就要结束了。 周枝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哪来的力气,竟然硬生生地坚持跑了下来。 4分22秒,虽然是中等偏下的成绩,但周枝非常满意。 她绕着内围走了一会调整气息,余光瞟到男生队伍里那个遥遥领先的身影。 秦徵的背影很有辨识性,她只用一眼就认了出来。 明明几十秒之前,他还在她身后,现在已经牢牢将一众人甩在身后。 -- 第71页 看着他一点点拉近和终点的距离,周枝忽然有种比自己上场时还要激烈的兴奋。 差不多从酸软无力的状态恢复过来,周枝坐在草坪上等徐静怡和李栀晴,他们在后面那支队伍。 场外和场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好比现在,周枝已经差不多快忘了刚才在跑道上的心理挣扎,心中莫名平静。 程邃站在跑道外围,每当李栀晴经过的时候,总会扯着嗓子给她加油。 周枝听到最后,发现他声音似乎有些嘶哑,仍顽强地坚守阵地。 果然,爱情使人奋不顾身。 似乎受气氛感染,她轻抿唇角弯出一个弧度极浅的微笑。 正当周枝沉浸在感概中时,眼前忽然压下一道阴影,夹杂着凛冽的气息侵占周身的空气。 周枝知道面前的人是谁,睫毛轻轻抖了下,才仰头看他:你好点了吗? 秦徵嗯了下,身体后仰在她身边坐下,把那瓶葡萄糖补充液递过去,扫了眼远处手舞足蹈的程邃,低笑一声,紧接着他掏出手机点开相机,对准程邃下一个呼喊的瞬间拍了张丑照。 周枝在旁边瞥了一眼,眼睛弯成月牙,那绝对是程邃自己看到都会忍不住发笑的黑历史。 但她的笑意在看到秦徵手腕处那根红绳的瞬间变得僵硬,生生收敛了回去。 从图书馆第一次注意到这根红绳开始,之后的每次见面秦徵手上都带着这根红绳,周枝从没见过他离身,看他的宝贝程度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人送的。 但花纹样式又是小姑娘喜欢的款式。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有喜欢的人呢? 人一旦产生某种建立在怀疑上的念头,思维就会随之像蛛网般爬开,然后脑补一些先入为主的偏见。 周枝不可避免地对这条红绳的来历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但她不敢直接问秦徵,换种说法,她不想从秦徵口中听到那个能一票否决她的答案。 她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在知道秦徵心有所属的情况下还以朋友的身份对他存有不良的企图。 可周枝又控制不住视线地朝他的手腕看去,疑问占据所有思考的理智,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可能,答案和她预想中的不一样。 游走在这两种悲喜参半的矛盾中,周枝最终还是垂下了眼帘。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像行走在悬空的钢索之上,既能望见秀木成林的峰峦,也会随时陷入失重坠落的恐惧。 每一步都要绷紧神经踩在荆棘边缘。 秦徵低头玩着手机,眉梢一抬注意到旁边的周枝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她情绪一般不容易显现在脸上,却明晃晃映在那对琥珀般清澈见底的眸中,流露出淡淡的连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忧郁。 被这双写满故事的眼睛注视着的时候,人总会不自觉携下防备,情绪随之陷落,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就这么直直被她踩中。 她身上像有种难以抵抗的魔力,只一个眼神,就能让秦徵立刻停下手头上所有事。 他摁熄屏幕,手机放回口袋,偏过脸望着她的眼睛,开口时声音很低,在空气中微微震动,以某种特定的频率敲击着周枝的耳膜,以及心跳。 陪我走走吧。 周枝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地上站了起来,什么都没问,就这么乖乖跟在他身侧,但周枝始终和他保持着半米远的距离,不知道是在警示自己亦或无心之举。 秦徵走了两步,回头正好看见周枝在他停顿的瞬间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故意于他拉开距离,对上他的目光,她也立刻低头躲开,退意明显。 他顿了顿,漆黑的视线直勾勾盯着她,静了半晌才低声说了句不带任何情绪的话。周枝,到这个地步你还想和我保持安全距离,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声音很低,还透着些剧烈运动后的沙哑,可眼神却完全变了,不同于上一秒的平静淡然,此时此刻周枝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一根牢牢克制的弦断了,压抑在弦后的情绪翻腾上涌,几乎要透过眼眶揉进无形的风中将她一并吞没。 那是一种带着极强目的性的、炽热到难以掩藏的、只深深容纳着她一个人的眼神。 周枝的心脏紧紧抽了一下。 紧接着响起震耳欲聋的加速声,在胸口、在耳边、在面前这人的眼神中。 但他依然凝视着她,目光和脚步同时靠近,像是要把她逼到绝境。 我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你应该能听明白吧?秦徵撩起眼皮,俯身凑近她,又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停止,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周枝面颊,带起一片滚烫,他黑沉沉的眸中映着她和身后的霞光,慢腾腾道,我在追你。 周枝好半天僵在原地,愣了半天回不过神,她猛然间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却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心跳声越来越急促,周围温度越来越高,才刚过谷雨的四月天,周枝浑身热地像有人在身体里点了一把火,几乎要把她烧化才肯罢休。 她脑袋一片空白,理智在这一刻宕机,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只能傻愣愣地望着他。 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秦徵勾唇笑了下,低头贴近她耳畔,不轻不重地重复一遍,我在追你。 作者有话说: -- 第72页 跑道上n号人:我都快断气了,你俩居然还在谈恋爱!!! 800米真的,一生的噩梦。 第37章 望呀望 到最后, 周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回到寝室,望着阳台下人来人往的身影,满脑子重复着秦徵最后说的那句话。 操场上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虚妄的梦,处处透着一种即将破灭的不真实。 可如鼓重锤的心跳声, 却一五一十地向她证实一切都在真实发生。 李栀晴拖着酸软的双腿走进来, 艰难地举起晾衣杆撑下一件睡衣, 看着站在阳台角落望着楼下失神的周枝,有些纳闷。 回来的路上,她就觉得周枝有点不太对,和她说话时一句话要重复两三遍才迟迟有回应, 现在也是,她喊了她好几声, 周枝愣是像没听到一样不见半点反应, 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没听说过跑完800米会出现间歇性晃神的症状。 李栀晴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下,周枝顿时吓得身体一抖, 侧头用茫然的眼神看她, 明显还沉浸在被迫中断的思绪中。 她半开玩笑半揶揄道:这么入迷,不会是在想男人吧? 周枝愣了一秒,然后用力摇了摇头,掩在长发下的耳尖肉眼可见地变了个色, 和她没什么底气的声音一样起伏不定, 没有。 李栀晴本来没往那方面想, 但周枝的反应实在太夸张,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她笑着眯起眼, 犀利地扫过周枝的眼底慌不择路地神情, 冲她挤眉弄眼, 还蒙我,你要不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面泛桃花的小女儿情态,就差把我坠入爱河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周枝臊地脸红心跳,抬手去捂李栀晴的嘴,生怕她看看出点什么昭告天下。 谁呀?李栀晴躲开她的手,眼里流露出浓重的好奇,在脑海中将周枝朋友圈中的异性过了一遍,然后拉长尾音哦了一声,是秦徵? 周枝不吭声,脸上红晕越来越重,现在似乎只要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克制不住地心跳加快。 李栀晴震惊地愣了半晌,她本来只是瞎点了一个人,没想到居然说中了,结巴道:真的是他?! 旋即,又朝周枝比了个大拇指,赞许道: 没想到你看上去文弱乖巧,一出手就搞个这么大的,真了不起! 周枝被李栀晴缠地没办法,支支吾吾把刚才在操场上的事说了出来,李栀晴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后面一脸姨母笑,甚至兴奋地跳了一下,扯着小腿肚抽筋痛得嗷嗷叫。 啧啧啧。李栀晴边痛边笑,打直球,这谁抗地住啊! 那你答应他了没?她自顾自地开始说,不行,不能答应,他还没表白呢。 周枝眼含无奈,正常情况,你不应该先问我喜不喜欢他吗? 李栀晴反应过来,打哈哈笑了下:那还不是因为对方是秦徵所以有点激动过头。她说到这故意停了下,坏笑一声,那你喜欢么? 周枝偏过头佯装没听见,正对电脑屏幕的脸不可自抑地热了起来。 这件事被李栀晴知道后,很快散播到了程邃那里,他顶着同样的震惊脸走到秦徵面前,左右打量了他好几分钟,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做得不像秦徵的性格。 他异性缘好这一点,程邃从进班级第一天就领教到了,不止班里的同学,甚至有很多社团的女生知道他和秦徵一个宿舍,明里暗里找他要过不少次联系方式,但都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明晃晃冲着另一个人。 但秦徵的态度也很微妙,他并非来者不拒,很多时候与其说他在谈恋爱,还不如说是在变相地消磨时间。 面对那些真心喜欢他的女生,他会直截了当地拒绝,并且给对方保留体面和尊重,但那些抱着虚荣心接近他的女生,最后虽然挂上了女朋友的头衔,往往被秦徵玩地渣都不剩。 说他狼心狗肺吧,人家在感情上又实打实没做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 你情我愿的开始未必不会散场,但别有用心的接近终将引火上身。 反正同窗半年多时间以来,程邃只见过女生给他献殷勤抛暗示,虽然大部分情况他都没怎么搭理,但他属实看不出秦徵什么时候对周枝有了那种想法,还一反常态主动去追人。 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质疑,但李栀晴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所以他震惊过后,跑来找秦徵确认。 秦徵合上文献资料,偏头看了程邃一眼,漫不经意地把玩着桌上的银质打火机,等他开口。 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落在程邃眼中,越看越不靠谱,总觉得他只是一时兴起闹着玩,程邃勾了张椅子和他面前对面坐下,你真的在追周枝? 秦徵手指在开口顶了一下,弹簧翘着机匣发出悦耳的金属摩擦声,他目光上移掠过程邃,声音听不出感情起伏,看不出来? 程邃刚想说这他妈鬼能看出来,秦徵已经盖上机匣,将打火机绕在指尖打了弯收回口袋,不偏不倚地盯着他,语气平淡,却透着少有的认真,那我现在再跟你直述一遍,我的确在追她。 饶是程邃再不相信,此刻也被秦徵眸光中压着的认真给震惊到了,带着一种莫名的信服力,一下将他心里原本潜存的质疑打散了。 -- 第73页 不是,什么时候的事啊?确信过后接下来是一堆疑问,你这一点信号都没有,就直接莽狙了? 秦徵背靠椅子,身体慢慢后仰,盯着天花板嗤笑了声:我给她的信号能让你看见,那我是追她还是追你? 虽然话很难听,但程邃听着觉得蛮有道理。 于是他颇带了点找事的口气,笑呵呵地挑衅道:我赌十块钱你追不上。 秦徵眼皮都没抬一下,低哑着嗓音遣出两个字, 傻逼。 四月下旬是科技竞赛的开赛组队阶段,周枝在专业老师的推荐下加入到一个同系学长的大创项目组,主要负责编写简单的代码和文书,加上陈教授那边给的任务慢慢多了起来。 周枝每天上完课就是肝项目开讨论会,就连周末都在室外取材,忙地脚不沾地。 这样忙碌的生活大概持续了大半个月,直到大创项目开始进入收尾阶段,周枝的空闲时间才多了一点。 刚从图书馆回来,周枝洗了个澡放松一下心情,边擦头发边打开ipad,之前屯的一部电影现在终于有时间看了。 看恐怖电影是周枝继读书之后为数不多的解压方式,每当她压力太大无法自卸的时候,就会找一部评分很高的电影,一个人窝在被窝里看,享受那种神经高压后被另一种心理恐惧消弭的过程。 虽然后续会留下半夜不敢上厕所的后遗症,但压力总算以另一种方式被发泄出去。 这段时间每天做项目熬到半夜,中途一直删删改改,以至于短时间内周枝听到代码这个词,都会控制不住地陷入过度敏感的警觉中。 电影看到一半,李栀晴回来了,她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正要开口说点什么,余光瞟了一眼屏幕,被突然飘过的鬼影吓地哆嗦,惊叫了一声,大半夜的,你好重口啊,不怕睡觉的时候做噩梦。 周枝戳好习惯,捧着奶茶喝了几口,元气渐渐恢复,不会啊,我不怎么做梦的。 对了,我有事要跟你说。被周枝一打岔差点忘了要说什么,李栀晴就近挪了张凳子坐下,斜睨了一眼对面谢知吟的床位,没好气地道:你猜我下午在实验楼等程邃下课的时候看到谁了? 周枝早注意到她看向旁边的眼神,把屏幕亮度调低了点,缓缓道:看到谢知吟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和周枝平静的神情对比,李栀晴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是去找秦徵的。 周枝的表情这才有些许动摇,隐隐猜到谢知吟的目的,她把奶茶放在一边,电影也不看了,专心听着李栀晴绘声绘色地描述下午的场景。 你是没看见她当时的表情,眼睛就跟探针雷达似的,直接锁定秦徵的方位凑过去,要不是人多她还要脸,早像盘丝洞的蜘蛛精一样盘到秦徵身上去了。李栀晴砸砸嘴,看起来生气得不行,像是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你说秦徵这什么意思啊?那天跟你摊牌后就再也没来找过你了,他唱地哪出? 没等周枝接话,她兀自说道:要追你不会只是说着玩的吧?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臆断,周枝脸色都变了个度,依旧一语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栀晴赶紧呸了三下,努力把话头拐回来,我就随便这么一分析,你可别瞎想啊,这段时间他们医学生因为季度赛的事忙地要死,肯定是没时间。 我知道。周枝朝她点头微笑道。 从四月到暑假这段时间,是所有系别比赛的高峰阶段,不止是周枝他们专业,像电信学院、数学学院这类偏理工科的专业,光周枝认识的学长学姐,手头上就卡着好几个比赛的项目,一天天忙地昏天暗地。 而秦徵这种偏学术研究的实验室,不仅有内部带队老师的项目要做,还有很多企业外包的商业项目,压力和工作量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这几次陈教授实验室开组会,周枝都没有看到秦徵的身影。 比起知道谢知吟去找他时的不安,周枝更在意的是他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她想给他发消息,但又碍于作祟的自尊心而难以启齿,所以一直没有主动找他。 但不知怎地,在听李栀晴说完后,周枝心中忽然萌生出一股无法克制的冲动,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感性逼退了理智,掏出手机给秦徵发了条消息。 秦徵和小组成员在实验室讨论项目的事,他套着一身白大褂,手机调成静音放在外套口袋。 等忙完看到周枝的微信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他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小径上,满眼的倦怠在看到这条浮动着夜光的文字时,晃过淡淡笑意。 周枝很少主动联系他,尤其是那天在操场上直截了当捅破窗户纸的时候开始,她似乎惊讶于他的直白,吓地又把脑袋缩回壳里。 本想着静置一段时间让她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两人未来关系的走向,于是趁着准备比赛这段时间,秦徵故意不出现在她面前,也是不想让自己的存在影响到她的判断。 逼地太紧容易适得其反。 适当地拉开距离,才会让对方直观意识到身边没有自己的存在后,内心的真实感受。 -- 第74页 分析人心这方面,秦徵从小混迹在各色各样的人群里,早有体悟。 相比一步步循序渐进的推进过程而耗费大量时间还得不到预想效果的结局,他只是换了一种更文雅的方式,逼着周枝主动来找他。 原以为还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鱼已经心急地咬住了饵。 他唇边笑意放大,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从容划动。 黑夜里,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终于看到猎物入网的野狐狸。 作者有话说: Q:试着形容一下我。 Z:腹黑、心机、狐狸。 第38章 望呀望 消息发出后, 周枝一直在等秦徵的回复,其间她看了会书打发时间,但一直到十点多,手机还是没有响起消息提示声, 说不失落是假的。 她盯着那条两小时前自己发出的消息看了一会, 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按灭屏幕,周枝正打算上床睡觉,刚踩上第一层台阶,垫在书封的手机亮了起来。 是秦徵发来的消息。 周枝划开手机的手指微有些颤, 速度却很快。 一条简短却令人心漾的文字。 QZ:【明天见。】 周枝起初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直到第二天上午收到实验室开组会的通知, 隐约发觉到什么。 出于某种隐晦的缘由, 她化了个淡妆,望着镜子里唇红肤白的人, 心中忐忑又期待。 立夏之际, 天气蜕下倒春寒时的反反复复,一场季雨过后温度节节拔高,最近几天甚至往30度以上走。 热浪糊在脸上,掀起一阵燥热的夏风, 炙烤着皮肤上的水分, 令人心生闷意。 周枝怕晒又怕热, 里面搭了件白色短袖,外面套了一件半透明的长袖衬衣,黑色吸热, 所以她特意换上了一条牛仔裤, 勾勒出笔直纤细的长腿。 随着她走路的动作, 裤腿下一截细白的脚腕时隐时现,是骨感的漂亮。 周枝习惯早到,所以每一次都要提前20分钟出门,当她到实验室的时候,里面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其中就有正在和余子明说话的秦徵。 她掏出一卡通开门,电子锁识别成功后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秦徵闻声回头,深黑的眸光朝她看过来,原本平缓的唇角带着散漫笑意。 周枝也盯着他看了一会,发现他眼睑下浮着淡淡一层青黑,下颌线弧度比以往消薄了些,一看就知道这些天过地很辛苦。 余子明要说的话被迫中断在嗓子眼,他看了眼左右这两人的眼神,明明一个字没说,却有种暗潮涌动的感觉,余子明眼皮没来由跳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但没等他开口问,前面的组员因为测试问题把他叫走了。 实验室面积很大,中间横放了一排电脑,隔出前后两个视野受限的空间。 余子明走后,后面就只剩下秦徵和周枝,她局促地用手指扣了下手中的笔,在秦徵对面坐下。 这是两人继操场那天以后第一次见面。 暧昧的氛围从对视的第一个眼神开始弥漫开来,像无形的火花扩散在空气中每一颗正在彼此碰撞微粒上,擦出温热的星火然后飘然停摆在两人之间宇宇燃烧。 周枝不自在地扫过桌上的一打未拆封的矿泉水,一阵渴意涌上喉头,她伸手去拿,视野中冷不丁横过来一只手按在瓶口。 她的手握在瓶子下方,掌心贴上一片冰冷的水润,拉起的虎口却触碰到一块温热的柔软。 秦徵食指在瓶口点了两下,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冰的,少喝。 他说完手还压在瓶身上未动,另一只手从纸箱里拎了一瓶矿泉水过来,喝这个。 谢谢两个字条件反射挂在嘴边,周枝微阖双唇刚要出声,抬眸迎上秦徵痞坏的笑,他就着手里的矿泉水在桌上磕了两下,截住她的话,我自愿的,用不着谢。 周枝旋瓶盖的力道下意识收紧。 聊什么呢?这时余子明走了过来,他拉开椅子在两人中间坐下,手里拿着一个卡通锤有一搭没一搭地捶背,侧头看向周枝,对了,系统的启动算法是你写的吧? 周枝点点头,一颗心因为这句话悬到了嗓子眼,突然提到这个是因为她写的算法在调试的时候出现bug了吗。 别紧张。见她眼神都变了,整个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余子明晃了晃手示意她安心,算法写地不错,表扬你呢。 有个事陈教授让我问问你的意见。余子明扫了眼对面姿态闲闲的秦徵,总觉得陈教授这个提议别有深意,但他就一传话人,具体还要看周枝自己愿不愿意。 周枝细声询问:什么事? 余子明开始长篇大论,和秦徵搭档负责项目宣讲的师姐因为交换生的事中途退组了,陈教授让我在新入组的同学里找一个顶上师姐的位置,那帮人里我左挑右选还是你最靠谱,陈教授也是这么个想法,所以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虽然秦徵平常看起来是有点懒散,但该做的事他绝对会做到能力范围内的最高水平,你不用担心他拖你后腿。余子明这话听起来总感觉周枝的犹豫是有多嫌弃秦徵似的,慢慢考虑,不用顾及我的面子而有压力。 -- 第75页 秦徵冷笑了下,明显针对余子明最后那句话,俊眉扬起:你哪来这么大的脸? 没办法。余子明耸了下肩,挑衅回他,谁让我和周枝的关系比你好呢。 听到这句不置可否的话,秦徵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没再继和他磨嘴皮利索,反而移动目光看向周枝,眼神中兴味明显,带着暗示性十足的疑问。 问题这下抛到周枝手上,应也不是不应更不是,她索性直接滤过回到上一个问题,行,我试试。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组会结束后,陈教授单独留下秦徵和周枝,重点指出介绍项目时需要注意的地方,让两人磨合一下默契下次组会进行一次模拟答辩。 从实验室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火红的夕阳映在遥不可及的天边,余晖倾泻洒下,看上去又近在咫尺。 周枝被面前彩霞飘逸的香樟树吸引了目光,上次就是在这里,秦徵给她拍了第一张照片。 小径上人影寥落,灌木丛里传来时强时弱的蝉鸣应和着燥热的气流灌进风里往人身上招呼,周枝和秦徵并肩走在树荫下。 她用余光偷瞄了秦徵一眼,发现他目不斜视定定看向正前方,眉低眼淡的样子和平常一样懒散,似乎没有打算要开口和她说点什么的意思。 明明之前口口声声说在追她,大半个月过去了,非但没有任何表示,现在还像一幅无事发生的表情。 周枝有些沉不住气,稍显落寞地垂下眼,难道他只是拿她当消遣的乐子说着玩的? 闷在心底的疑问像一个越滚越大的雪球,碾轧地她透不过气来,周枝对他变幻无常的态度没底,这人上一秒还和你暧昧试探,下一秒就冷冷清清地保持沉默,挣扎再三,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话音刚落,秦徵慢腾腾转过身,望着周枝泛红的脸笑了笑,故意逗她似的装起了糊涂,哪句话? 听清他语气里的逗弄,周枝头压地更低了点,几乎不敢抬头和他对视,攥紧的掌心不知不觉透沁了满手汗,黏糊糊的。 这人怎么这样,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逼她将那些羞于启齿的话和盘托出。 他存心起了戏弄的心思,字里行间的腔调刻意拖得轻慢,盯着她的眸光渐深,忘了? 周枝架不住他这种故意憋着坏等她往里跳的混劲,脸直接烫到爆炸,快被吓傻了,软绵绵的嗓音带着点不自知的娇韵,让人一听耳朵发颤,忍不住想继续探寻她的底线。 你明明知道。 见她声音急地快哭出来了,秦徵这才收敛玩心,同时上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仅一步之遥的间隔,看到的景致却和上一秒大相径庭。 她睫毛抖地厉害,像两根细长的小刷子,眼皮微微垂压,逮着机会就躲开他的视线,活像遇到了什么吃人的野兽硬是不肯抬头。 周枝,话是你自己提的现在还想躲?秦徵轻笑一声,震颤的声音几乎吻在她耳廓,激起一阵酥麻的颤栗,周枝浑身激灵了下,把头抬起来。 周枝鹌鹑似的抬起脸,小脸红艳艳的,潋滟的眸子水光闪烁,看着他时无声倾诉着委屈,活像遭受了多大欺负一样。 秦徵压下心头的躁意,干涩的喉咙随着吞咽的动作带着喉结上下滚动,他往后仰身,在可控范围内笼回理智,沉声说: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算数。 周枝猛然抬眼。 所以你不需要问我什么,选择权在你手里。秦徵看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字说地迟缓而认真,本意是想让你趁这段时间好好捋一捋自己的想法,不要被我或身边的人误导而做出激情选择,毕竟这道选择题只有你才能给出正解。 周枝很少见到秦徵用这样严肃的神情和她说话,一时反应不过来,静了片刻才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正解,万一错了呢?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秦徵勾了勾唇,粲然一笑,紧接着周枝听到他说,其实从刚才你问我那个问题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你的选择了。 他精算的眸中划过笃定,将周枝零零散散的反应和动作串联在一起,只能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秦徵刻意把每一字拉长,又在伊始点明主语,周枝,你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秦徵真的好钓啊,明明是他追人,结果倒打一靶。 第39章 望呀望 谢知吟好不容易打听到秦徵的活动走向, 知道他下午在实验室开组会,特意提前在实验楼下等他。 前段时间虽然频繁出现在他面前,但根本连个脸熟的程度都没混到,话没说上几句, 就被他身边的朋友给拦走了。 这次总算有机会单独和秦徵相处, 为了不辜负这段时间的付出的努力, 一定要有进展才行。 这么想着,谢知吟绕过通往实验楼的最后一条小道,远远看见一个英挺的背影站在树下。 她眉梢爬上喜色,正准备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刚走近没几步,突然发现他面前似乎还站着一个人, 在看清那张脸后, 谢知吟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周枝正对路口,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表情僵滞朝这边看过来的谢知吟。 -- 第76页 以往总是跋扈骄躁的面色此刻苍白如纸, 在一层层袭卷的热浪中蒸透神气变得血色全无。 完全不见半点面对她时趾高气昂的轻蔑。 在那一秒, 周枝从秦徵带来的暧昧窘迫中清醒过来,紧接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感莫名涌上心头。 她目光一晃看似不经意扫过谢知吟,又缓缓回落到秦徵脸上,大着胆子声音颤抖着问:那你呢? 你喜欢我吗? 秦徵低声笑了笑, 眉眼懒洋洋地翘起, 似乎她的发问在他意料之中, 却偏偏不肯给一个正面答案,非要勾着她猜来猜去,你说呢? 周枝摇头, 清润的眸光映照着他, 我不知道。 她本质上对秦徵的态度有些摸不准, 譬如此刻,周枝都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他做什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掌控者姿态,对待感情,也从不愿落下风。 明明是他先捅破窗户纸撩拨地周枝心神不宁,却反倒逼着她先承认喜欢他,将两人不平等位置颠倒,高低优劣一下见真章,让她从拥有主动权的掌控方沦为被动接受者。 周枝在他面前,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她玩不过他,所以还没开始,就已经快将自己的底牌输地干干净净。 到最后,周枝还是没能从他口中如愿听到那句话,秦徵语气依旧从容淡定,始终将主动权牢牢握在手中,变相给她答案,不喜欢追你干什么? 暧昧的气氛终止于一个电话,秦徵在离开之前,平心静心地对周枝说了句:好好考虑,等比赛结束给我答复。 连时间都给地这么宽裕,似乎笃定自己不会拒绝。 周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人骗走了主导权,做决定的人看似是她,但背后牵丝拢线将一切推进地如此顺其自然的人,却是秦徵。 喜欢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滤镜,周枝迷迷糊糊反应过来事情的走向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但她并不觉得这些异常可能和秦徵有关,归结为自己情绪起伏而产生的心理作用。 谢知吟早在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时就忿然转身离开,想起她临走前看自己的眼神,明显气得不轻。 周枝故意在外面兜了几个圈,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才回到寝室,开门的瞬间,果不其然看到气地眼眶发红的谢知吟。 没等周枝开口,谢知吟三两步走到她面前,通红的双眼看上去不久前大哭过一场,连声音也嘶哑地夹着哭腔:你故意的是不是?! 她劈头盖脸对着周枝就是一顿情绪发泄。 你为了报复我所以故意接近秦徵,故意让我看到你们在一起,你想利用他来气我是不是? 周枝没有回答,她无法否认刚才看到谢知吟眼中的落寞时内心的确涌现出一股快感,所以她故意问了秦徵那个问题,但也不全是因为她。 毕竟谢知吟的出现,不在周枝的预料之中,她没必要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就为这点没意义的所谓报复。 但用结果刺激刺激她也不失为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周枝面无表情地绕开她走到桌旁坐下,淡淡道:你想听我说什么?是还是不是? 既然你打定主意觉得我是为了报复你,为什么还非要纠结从我口中听到答案?相比谢知吟的歇斯底里,周枝则格外冷静,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那我也没必要费那个劲跟你解释。 这话听在谢知吟耳朵里等同周枝在变相默认,她声音哑了一个度,冷笑道:你以为你能神气多久,如果秦徵知道了你和梁廷的关系,你觉得他还会喜欢一个和强\奸犯有亲戚关系的人? 谢知吟。周枝脸色彻底冷下来,咬紧牙关拼命忍了又忍才没有冲上去给她一巴掌,她没想到谢知吟还有脸用这件事威胁自己,气地混身发颤,你还要握着这块捏造的免死金牌多久? 当年的事明明就是你故意陷害他,是你在茶里下了迷药伪造出那些照片,自导自演把一切罪名都安在他头上,你让你父亲利用权力给学校施压,学校为了息事宁人给了梁廷处分,甚至还把保送的名额偷偷给你。周枝冷冷看着她,语气结了冰,踩在别人身上的康庄大道,你走得安稳吗? 谢知吟笑着反问:谁会相信你的话?所有人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周枝冷眼看着她狰狞又丑陋的嘴脸。 你知道为什么那件事刚一曝出来大家都站在我这边吗?谢知吟笑容有一丝癫狂,整个人游移在一种扭曲的感官之中,不是因为我父亲给学校施压,因为我是柔弱懵懂的未成年学生,我的身份决定了我的弱势,也是这件事我最占优势的地方。 比起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复杂多变的成年人,大家更愿意相信和维护一个无助可怜的学生。 所以我为什么要愧疚?这一切不都是有判断能力的大人做出的决定吗? 听到她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合理化,周枝只觉得可笑。 你还真是会为美化自己的行为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周枝说,那这次你冤枉同宿舍女生偷钱的事为什么失败了,那群所谓有判断能力的大人没再发挥他们的作用帮你了? 说到底,你只是把别人对你的善良和同情当作保护伞,但这世上不可能永远下雨,太阳总有出现的那一天。 -- 第77页 在寝室不欢而散后,谢知吟立刻打包走自己的行李消失地无影无踪。 谢知吟离开后,李栀晴觉得寝室里的空气都新鲜了不少,拉着徐静怡一起搞了个大扫除,要不是周枝让她低调一点,就差买礼炮办庆祝会了。 翌日清晨,周枝约好和秦徵在实验室对答辩的项目介绍稿,昨晚因为陪李栀晴聊天熬到太晚,等她醒来的时候太阳高挂,一看手机离定好的时间只剩十分钟。 匆忙洗漱好,周枝早饭也没来得及吃,直接往实验室的方向跑。 她刚好踩点到,过度奔跑的后劲涌上四肢,周枝扶着门把边喘气边往里面看,空荡荡的实验室哪有秦徵的身影。 想着他可能在来的路上,周枝骤然松一口气,呼吸刚往下沉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磁沉的嗓音,原本耷下的双肩立刻提了起来。 早。秦徵手里拿着刚买的早点,顺手把一袋牛奶递给她,买多了,一起吃点。 热乎乎的牛奶揣在掌心,周枝蜷了下手指,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她把牛奶搁在桌上,自顾自打开电脑里的材料,转过头正要开口,秦徵从袋子里拿出面包,打断她道:吃了再说,一天的时间还怕整理不完。 一天?周枝下意识嘟囔了句。 秦徵戳好吸管把牛奶推到她手边,撩起眼皮淡笑,坦荡地逗她:你嫌不够可以再加一天,我有的是时间陪你对稿子。 不知道是不是周枝的错觉,他在说到后几个字的时候语气明显放慢又加重了点。 吃过早饭,两人正式开始对稿子,ppt是后端开发人员刚做好发来的,周枝因为不太熟悉反复看了好几遍。 由于是偏医学方面的检测系统,整篇ppt和文稿读下来,几乎有大半周枝只能看懂但理解不了的医学术语。 她把难点标注出来,想请教旁边这位从一开始就在打游戏的专业人士。 察觉到她时不时欲言又止的视线,秦徵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过去,有话直接问,不用看我脸色。 周枝用笔圈出一个概念点,不自觉朝秦徵靠近,殷红的唇瓣开开合合,带着饱满水润的光泽,她注意力集中在纸上,没有发现秦徵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幽深。 他低下头,视线从周枝耳后掠过侧脸最终才停在那一行文字上,声线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哑,这个啊。 两人不知不觉靠地太近,周枝耳廓陡然擦过一阵热气,半边脸霎时麻了,整个人像定在那一样一动不动,握笔的手紧跟着一颤,旋即用力捏紧,手指关节勒出几道压痕。 夏柯三联征包括腹痛、黄疸以及寒战高热。他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吐息时带出的气息如同滚烫的蒸汽包裹着周枝的右耳,灼出一片深红。 秦徵瞟了眼周枝微微颤抖的手,扯唇笑了声,明知故问道:大热天的你手打什么寒战? 周枝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他是什么表情,这人太坏了,一本正经的时候还能吊儿郎当地撩拨人,事后却故作无辜端出一副仿佛一切跟他没干系似的语气。 跟他相处久了,周枝越来越发现,秦徵似乎远没有自己想地那么守规矩,说好给她时间做决定,但从不放过每一次靠近的机会犯规。 她招架不住,抵抗不了,反而很受用地没有离他远一些。 这是为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没有人会抵触喜欢的人的靠近。 人一旦跨过心里那道困住自己的防线后,所有隐忍压抑的情绪如泄洪般喷薄而出。 这个时候,天气、时机、湿度,所有不合时宜的东西统统抛在脑后,一种更为强烈的迫切在心底生根发芽。 周枝脸还红着,却凭着一腔烈火般的冲动回头迎上秦徵的眼睛。 她难得鼓起勇气,不再躲闪他的目光,甚至大胆地往前凑了点,两人本就严密的距离更近一步,额头几乎快贴在一起。 我想好了。周枝心跳急速加快,脸红得几欲滴血,像娇艳的玫瑰,馥郁却含刺,一不留心扎地人满手血。 秦徵还是那副笑吟吟的表情,静静等着她开口。 深不见底的眼神里弥漫着淡淡笑意,周枝在他眼底看到倒映出的自己,紧张地抿了抿唇,却勇敢地直视他,眼睫又颤声音也抖,你想和我试试吗? 静了两秒。 秦徵抬起手,撩起她耳侧垂落的碎发,温热的指间沿着耳朵轮廓轻轻滑下又移开,含笑的嗓音温和:乐意之至。 作者有话说: 在一起啦 第40章 望呀望 虽然周枝也不清楚为什么最后变成了她主动向他提这个事, 但她已经无暇思考其他,回味着秦徵刚才那句话,心像是掉进了蜜罐,甜地有些发齁。 她眼底唇角压不住的笑意悉数落在秦徵眼底, 他往后仰了些, 脸上挂着散漫的笑:这么开心? 周枝脑子晕乎乎的, 上一秒的兴奋纠缠着神经还未褪尽,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抵抗脸上的羞怯,重重地点了点头,非常开心。 小姑娘一腔热忱写在脸上, 难得没有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似乎随着关系往深层推进的同时, 她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 第78页 秦徵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扯了扯唇,我也是。 周枝的心七上八下, 像在云端玩弹跳直冲云霄, 她的注意力和克制力不知道被谁偷走了,明知道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对稿子,仍控制不住雀跃上扬的嘴角,一边和他对稿子一边抬眼偷瞄他, 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秦徵和她走完一遍流程, 感受到时不时从对面晃过来的视线以及他接上一句总是慢半拍才接下一句的周枝, 随手把稿子仍在一边,慢腾腾看她:看不进去? 开小差被抓个正着,周枝怕秦徵觉得她不专心, 下意识捏紧手里的复印稿, 正要开口说话时, 秦徵直接把她手上的稿子抽出来甩在桌上,速度快点只剩一道弧线闪过视野。 那就别看了。秦徵气定神闲地捞过手机放回兜里,一只手屈撑着下巴,懒洋洋开口,正好我也没心思教你。 周枝被他深潭般的眸光注视地心里打鼓。 再这么眼巴巴盯着我。秦徵指了下墙角的监控,混不正经地挑起一侧眉,一会楼下的警卫可要来逮人了。 周枝瞬间反应过来他的话外之音,脸颊染上红晕,偏过头去不再看他,试图用这种方式逼他收敛。 这么容易害羞以后可怎么得了。秦徵偏不放过她,嗓音压着细碎笑意。 周枝没见过他这么流氓属性的人,偏生自己拿他没半点办法,又气又羞,索性摊开稿子挡住脸不再理他。 两人在实验室待到中午,又一起吃了个饭,周枝临时接到大创项目组的通知说有个程序上的问题让她现在过去改一下,她连忙应下来。 挂了电话,周枝正要跟秦徵说这件事,想问他能不能稍微等她一下,大创孵化实验室在培知楼,离陈教授的实验室足足横跨了半个校园那么远,来回一趟再加上项目上事应该要一个小时。 我送你过去。 秦徵抢在她前面开口,从包里拿出一把遮阳伞,大中午太阳最毒辣,稍微晒一下脸上就起了一层薄薄的油汗,一路走过去人都烤话了非常容易中暑。 周枝头顶一黑,惊讶地盯着秦徵的伞,旋即笑了笑:你怎么连遮阳伞都有? 言外之意就是,你一个男生怎么连太阳伞都有。 秦徵手晃了下调整好伞面朝向,遮住周枝背后的太阳,将她整个人笼在阴凉处,不紧不慢道:我比较精致。 周枝忍俊不禁,瞧了眼他白皙的皮肤,认证地点了下头,虽然秦徵是男生,但他的皮肤确实比很多女生都要白,看来保养地很好。 两人到培知楼的时候,周枝向秦徵招了招手正准备上楼,冷不丁被他叫住,秦徵从包里拿出一盒藿香正气水,连伞一并递给她,降暑两件套,拿着。 周枝揣了个满怀,看了眼他空瘪下来的包,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其实她看得出来,伞是秦徵特意给她带的,只是不想让她有过重的思想包袱,所以随意编了个半开玩笑的借口转移她的探究度。 他虽然不明说,却总在用含蓄的方式表达关心。 从培知楼忙完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她撑着伞慢悠悠走回宿舍,忍不住给秦徵发了条消息。 【在忙吗?】 秦徵本来空出一天时间打算和周枝一直磨稿子,但她下午有事,他正好空闲下来,临时接到程邃他们组的局邀他去操场打篮球。 场子上两拨人打地热火朝天,中场休息的时候,秦徵把手上的球往地面一扔,撩起衣摆擦了下脸上的汗,走到一边仰头灌了一瓶水,他虽然渴但也没喝多少,剩下的水直接往头上浇,剔透的水珠沿着绷直的脸廓滑下,汇在下颌骨一滴滴往地上砸。 围在篮球场的女生顿时发出一声尖叫。 程邃这时走过来,冲秦徵挤眉弄眼道:可以啊,我还以为你这双手只会握笔和敲键盘呢。 秦徵敞开腿面对篮球场坐下,漆黑的眼睛正视前方,手肘抵着膝盖身体半弯,随意垂下的手指还在滴水,荷尔蒙在利落紧实的肌肉线条中炸裂,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比你这双花拳绣腿稍微差点。秦徵摸出手机,笑着睨了他一眼,态度懒散又轻慢。 拽到程邃忍不住想给他一脚。 看到周枝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他眯了下眼,回复道:【在篮球场,等我过去找你。】 周枝看到这条消息,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秦徵在球场上肆意奔跑的样子,她有点好奇,赶在秦徵下场之前回了句:【我正好在附近直接过去就好,你继续打。】 秦徵熄灭屏幕,单手拎起脚下的空矿泉水瓶,手腕往前一甩,矿泉水瓶哐当一响稳稳落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程邃见他似乎要走,直接将手里的篮球朝他扔过去,这才刚开始你就要走? 秦徵动作自然地接住抛过来的球,薄唇挑起一点弧度,用力砸回去,没办法,女朋友找我。 程邃当即变了脸,瞪圆双眼看着秦徵,连球都忘了接,三两步冲到他面前,连珠炮似的发问,哪个女朋友?你不会真搞到手了吧?什么时候的事? 你查户口吗,问这么多。秦徵懒得跟他解释,直接捞起椅子上的东西往球场外面走。 -- 第79页 程邃这下没了打球的心思,抓起自己的东西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走一路问一路,偏偏秦徵的嘴闭地严实,问什么只是插科打诨地糊弄他。 秦徵被他问不耐烦,刚要回头随便说几句赶人,略一抬眼,不经意看到远处撑着伞走过来的周枝。 周枝也看到了他,隔着人海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像是怕他没看到,下意识踮起脚努力让自己在往来的人群中更冒尖一些。 顺着秦徵的视线,程邃像一只滑溜的泥鳅,一下跑到周枝面前,他急着听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你跟秦徵在交往? 不愧是李栀晴的男朋友,两个人性格果然有相通的地方。 周枝反应过来点点头,表情有些不自在。 你是哪门子娱记吗?这么八卦。秦徵干脆地打断程邃即将出口的话,揪住他的后领往后拉,回头看了周枝一眼,在这等我,别乱跑。 程邃还想再说些什么,已经被秦徵提溜着后领扯着朝体育馆的方向走远了。 周枝找了个座位坐下等他,打发时间的当口,玩起了手机自带的游戏。 过了几分钟,头顶突然落下一道阴影,周枝以为是秦徵,笑着抬起头却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 你好。男生腼腆地跟她打招呼,身后站着一群瞎起哄的同学,他红着脸晃了下手机,能加你微信吗? 周枝正要拒绝,只听那男生继续道:我朋友都在后面看着,你要是拒绝的话我很没面子,就当帮个忙,我保证加上微信以后绝对不骚扰你。 周枝犹豫了会,正要松口打开微信二维码,就看见男生脸色突然一变,身后响起一道低哑的嗓音: 从别人女朋友身上挣的面子很值钱? 周枝划开屏幕的动作一顿,男生立刻心领神会道了声歉脚底抹油似地飞快走了。 秦徵绕了个圈子在周枝身边坐下,他刚洗完澡,湿答答的头发塌在头顶,有几缕垂在发尾的碎发不安分地翘起,弱化了五官的侵略性,比平常少了丝凌厉感,随着两人距离的靠近,周枝闻到一股淡淡的松木香。 秦徵直勾勾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气氛似乎也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平静中显地有些低迷。 见他表情不太对,周枝急忙解释:我正想着用什么理由拒绝他比较好,你就来了。 想好了吗?秦徵懒洋洋往后一靠,话锋转变地让人措手不及。 什么?周枝没反应过来。 拒绝他的理由。秦徵散漫地拉起唇角,似笑非笑。 周枝结合他之前说的那句,提炼出重点,不确定道: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秦徵面无表情,让周枝心底更加没底,只听他不咸不淡地开口:声音大点,我没听清。 周枝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没说对,听到秦徵的话下意识拔高了音量,字字清晰有力,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话落,周围路过的人都频频侧目朝他们看过来。 秦徵冷不丁笑了起来,戏谑的声音落在周枝耳边,你男朋友知道了。 反应过来他又在戏弄自己,周枝腾一下烧红了脸,一双水汪汪的圆眼嗔视着他,却毫无威慑力,反而像只顺毛失败反炸毛的猫。 她没法像秦徵那样用同样的方式旁若无人地回击,只能用自以为凶巴巴的眼神警告他。 秦徵收敛了点嚣张的笑意,把顺手从体育馆拿的几颗糖摊在手心递到周枝面前,另一只手戳了下周枝的脸颊,别气了,脸鼓地像个双腮金鱼。 两人匆忙吃了顿饭,回去的路上秦徵电话响个没完,周枝一听才想起医学院季度赛的事,差点忘了他是个大忙人,周枝不是那种谈恋爱喜欢时时刻刻和对方黏在一起的人,她自己事情也多,偶尔能抽空见一面像现在这样简单吃个饭散会步已经很满足了。 回到宿舍,周枝把秦徵给她的糖和李栀晴他们分了一下,被扯着聊了会天,独自抱着资料到阳台顺稿子。 明天下午学校举行大创项目的答辩,她虽然不是主发言人,但关于后端算法很多偏技术性的东西还得做个简单介绍以备不时之需。 答辩当天,周枝起了大早,把前几天准备好的正装穿在身上,简单扎了个马尾,提着电脑准备出门。 李栀晴因为初审没过,窝在寝室里丧了几天,又生龙活虎地跟徐静怡逛起了淘宝,天天收快递收上了瘾。 周枝出门前,两人给她打气加油了一番又捣鼓着徐静怡的摄像机录了一个开箱视频。 答辩地点定在教学楼的阶梯教室,周枝到的时候评委老师还没来,大家都在陆陆续续调整演示文档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按照往届的规定,每个项目三到五人一组,通常要留一个成员在台下跟进演示PPT,但今年学院统一改了规则,要求所有人参与答辩,重在考察项目的完成度。 答辩赛是半开放场所,其它有兴趣的学生可以到教室旁听,更有甚者可以提出问题要求场上答辩组回答,但大多时候没有人会这么做。 周枝确认完最后的演示结果,和同组成员聊了会题外话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随着一组又一组的成员被指导老师叫出去,很快轮到了周枝他们这一组。 -- 第80页 入场的站位按照每个人的宣讲顺序划分,周枝负责中间部分的算法介绍,等项目组组长介绍完之后,周枝深吸一口气,仰面时面带微笑迈步走进教室。 她转过身朝台下鞠了个躬,目光扫过讲台下坐着的人,不妨看见了坐在后门出口的秦徵。 他抿唇朝她笑了下,唇形无声比出两个字──加油。 周枝很快反应过来,就ppt展示的内容做了一个详细的介绍,其间有评委老师围绕着算法和实现过程提问,好在周枝之前预设过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准备充分,一场答辩走下来,还算对答如流,赢得了评委老师们的一致认可。 最终评级结果出来的时候,因为他们出色的临场发挥结果比预想还好,得了校级一等,成功进入省赛。 虽然奖金平摊下来落在每个人手里的分量不多,但大家一致决定吃个饭庆祝一下,因为他们总共只有四个人,人少不热闹,于是各自叫上自己的朋友把场子约起来。 不知道谁中途问了一句能不能带家属,被大家调侃一番后还是应允了。 周枝看到这几条消息的时候,刚从教室出来打算去找秦徵,所有学院的答辩赛差不多都结束了,四散的人从教室里涌出来将走廊和楼道堵地水泄不通。 说话声、谈笑声、脚步声一时交杂在一起,分贝盖过耳边的声音。 周枝远远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和秦徵很像,正要走过去胳膊突然被人往后一拉,侧身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凛冽的松香涌入鼻腔,带着温热的体温。 她的头还抵在面前这人的胸口,紧贴的距离让周枝清晰感受到他说话时震动的频率,像一种慢性触电的激灵从连接点传进她的身体,令人生出一股汹涌的颤意。 找我吗?低哑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抚落在她的头顶。 周枝抬头,果不其然对上一双深黑的长眸,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虚拢在腰后的手突然贴上来,用力将她往前一带,周枝猝不及防跟着走,额头磕在秦徵的下巴上,只听一声咚的碰撞,紧接着周枝耳边传来秦徵的嘶声闷哼,明显把人撞疼了。 对不起,很疼吗?她连忙去看他的下颚,抬手替他揉了揉被碰到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过于慌乱或下颚可接触面积有限,周枝的食指不小心在秦徵的下唇按了下,两人皆是一愣,还是周枝先回过神立刻弹回手,背在身后的指腹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她下意识摩挲了下手指,又道了一声歉。 秦徵手还扶着她的腰,闻言略一低眼,手指隔着衣服轻蹭了下,唇角笑意若有似无:扯平了。 这个流氓! 周枝条件反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腰后被他蹭过地方泛起酥麻,生生烫了起来。 好在这时来了个电话,将周枝从面红心热的气氛捞了出来。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周枝才想起项目组聚会的事,她看了眼旁边好整以暇的秦徵,欲言又止,觉得还是自己一个人去比较好,索性打消了邀请他一起去的念头。 你怎么会来?周枝没跟秦徵说过她今天答辩的事,所以在教室看到他的那一刻,说不震惊是假的。 秦徵言简意赅回了一句:看你呗。 看看那个平常和我多说几句话都会害羞的小姑娘是怎么在比赛台上大杀四方的。 周枝眼睫轻颤了下,有些期待他对自己表现的看法,忍不住问了句。 秦徵目光放空了一会似乎在回忆,然后又定在她身上,像是在进行某种对比,思考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我对你有偏见,所以评价不一定准确,确定想听? 听到偏见这个词,周枝眉眼拧了下,以为是自己表现不太好,秦徵担心说出来会伤她的心所以提前打预防针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你说吧,我做好准备了。 小姑娘挺直后背,一副严正以待的表情还挺可爱,秦徵低笑了声,唇角弧度上扬:我觉得你是全场表现最好的人。 周枝愣住,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用眼神发问。 因为我来这的目的就是看你的答辩,其他人没怎么注意,所以没有对比的标准,当然是你表现最好。 周枝慨然一笑:你这算什么理由,明明就是怕得罪我故意说出来哄我开心的。 秦徵漫不经意抬起眼,声线平缓,就是看了答案也一样。 周枝循声反问:为什么? 秦徵只是低头笑了笑,没有继续回答这个问题。 直到回寝室的路上,周枝仍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无论他怎么拐弯抹角地问,秦徵就是不告诉她。 目送周枝上了楼,秦徵站在门口的香樟树,斑驳的光影透过树叶洒下来形成一个个明亮的小孔,像一颗颗掉落的珍珠,散发着熠熠光芒。 秦徵盯着看了会儿,抬手拢住一串攥在手心,目光缓缓上移,扫过周枝在楼道里一闪而过的身影。 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有情感滤镜,所以当不了公平的裁判。 无论你做什么,无论结果好还是不好,我主观上和情感上都会过多偏向你。 这算不上公平,但算喜欢。 作者有话说: -- 第81页 Q:换而言之,我虽然知道你并不完美,但在我眼里,你就是完美本身。 Z:情话王子,你最精致。 第41章 望呀望 开学到现在已经过半, 除了刚开始那几天课程松懈一点,后面参加了各种各样的项目和实验组的待办事宜,周枝很长一段时间没和李栀晴他们一起出去逛街了。 周枝刚结束上一个大创项目,指导老师体恤他们这段时间辛苦熬夜肝项目, 于是放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假, 除了日常上课, 周枝的空余时间多了不少,去图书馆和实验室的强度也没之前那么大了。 在知道周枝和秦徵的事情后,李栀晴嚷嚷着让周枝请客,正好她做项目的奖金也到了, 于是把请客时间定在这周末。 终于等到三人能一起出去玩,李栀晴兴奋不已, 连和程邃的约会都推了, 前一天就在物色去哪个商城的免税店,哪个商业城又在搞活动, 攻略文档做了足足10k那么大, 图文并茂,徐静怡调侃她如果拿出一半的态度去写代码也不至于次次被老师点名批评。 周枝难得想睡个懒觉,好不容易能暂时摆脱闹钟,结果九点就被李栀晴叫醒, 睁着惺忪的睡眼换好衣服, 倚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哈欠等里面那个一早把她吵醒结果自己还在化妆的李栀晴。 徐静怡没周枝这么有耐心, 等了几分钟等麻了,直接拎起她的包带着周枝往外走,头也不回:大姐, 你这都化一个多小时了, 不知道地还以为你在画皮。 李栀晴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追在她们后头下了楼。 因为申报书上填的是周枝的银行卡号,她先到楼下自助服务机,核对了一下项目奖金的数目,分批打给其他项目组成员。 李栀晴站在旁边不经意瞄了一眼,被那一连串数字惊到了,顾及到后面还有人排队,她忍着好奇直到周枝取回卡从柜台离开,才悻悻着低声道:枝枝,你好有钱啊!你家人是把四年的生活费一次性给了吗? 周枝顿了顿,淡笑着摇头:这是我从初中攒到现在的奖学金。 这么多?李栀晴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数字,不敢相信光靠奖学金能攒这么多钱,她突然有些后悔小时候光顾着吃喝玩乐没有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 那句古话诚不欺人,书中自有黄金屋。 注意到她神色有点落寞,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周枝捏了下她的脸,到你的主场了还这么没精打采,不是让我请客吗?钱包都准备好了,你可别临阵退缩。 一提到买东西,李栀晴精神抖擞,揽着周枝和徐静怡在大杀四方,一个小时不到,手臂上挂满了各个品牌的袋子。 逛完二楼的女装店,她又拖着两个气喘吁吁的人乘扶梯上了三楼的男装店。 趁李栀晴给程邃选衣服的当口,周枝和徐静怡坐在椅子上休息,服务员贴心地倒了两杯水。 徐静怡一边吃桌上的零食补充体力一边朝李栀晴的方向看了一眼,对周枝说:你不给秦徵买点什么吗? 周枝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脸上染上一点红,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他的尺寸,怕买了大小不合适。 徐静怡了然一笑,这有什么,你现在去问李栀晴报不报地上来程邃的号,她就是看哪件好看直接买,然后一股脑把东西塞给程邃,重在心意,花点冤枉钱没什么,小情侣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嘛! 这一番话听得周枝迷迷瞪瞪,给人一种徐静怡很老练的感觉,她一副受教的表情,感概道:你懂地好多。 我以前可没少花心思在这些破事上。徐静怡摆摆手,语气颇有些沧桑。 周枝突然想起进商场前在门口看到的宣传海报,顿然想起来要给秦徵买什么了,打了声招呼直接走出服装店,直奔一楼的数码电子专区。 之前给秦徵买的那款单反相机又推出了新款配套取景器,虽然对这些复杂的组装性设备不太懂,但凭周枝对身边男同学的观察,他们买东西都喜欢直接一套买齐,说是有收藏意义和实用价值。 以多及少,周枝最后还是买下了那款取景器,等柜员从仓库取货的时候,周枝随意在店内逛了起来,突然听到身前几步远的地方有人叫了她一声。 周枝下意识抬头,迎面涌入一个衣着干练的短发女人。 几乎在看到她的瞬间,周枝唇边原本挂着的笑意迅速敛回,搭在玻璃柜上的手用力攥紧,唇线崩直,似乎非常不愿意见到她。 我已经知道吟吟在学校里对你做的事,真是抱歉。女人上前一步,语气刻意带着点讨好,我教育过了她,让她从学校搬出来住,以后不会给你造成困扰了。 周枝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刚好这时候柜员已经把取景器包装好递了过来。 她接过袋子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哒哒的高跟鞋声急促靠近,女人奔跑的样子有些狼狈,却还是锲而不舍地追在她身后。 这样直观而片面的场景容易产生极强的误会性,引起周遭路人频频驻足打量,不时发出几道讨论声。 察觉到她还跟着自己,周枝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语气算不上和善,你跟着我干什么? 陆嘉曼见她终于肯停下来,缓步走近,语气恳切道:我想问问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 第82页 他?如同心里的尖刺突然被人拔了下,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提溜溜渗出血来,周枝冷眼看着她,连我舅舅的名字都不敢提,还敢问我他过得好不好? 像被刺痛到伤处,陆嘉曼眼神一闪,低头躲开周枝讽刺的目光,略显悲伤地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你怨我恨我,我都全盘接受,但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近况,我真的没有恶意。 这些话留着跟你的好女儿说吧。周枝毫不留情地呛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别再跟着我。 说完这句,周枝利落地转身离开,没再回头看一眼。 李栀晴挑好衣服买完单,正打算给周枝打电话问她在哪,电话刚拨通就看见扶梯上徐徐上行的周枝。 单看表情,似乎有些沉重,仿佛憋着心事。 枝枝,你还好吧?李栀晴提着东西走过去,目光关切,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身体不舒服? 没有。周枝抿出一个没什么说服力的笑容,尽量把刚才发生的抛诸脑后,用轻快的声音回答,徐静怡呢? 喏!李栀晴用眼神往前一挑,示意周枝看过去,说现在留行耳骨钉去打耳洞去了。 想象着银针戳透耳骨鲜血涌流的画面,周枝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光是看着都觉得痛。 李栀晴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诶了声,空出的那只手捏了捏周枝的耳垂,端详过后震惊道:你居然没有耳洞?! 周枝目光下意识跟着往后转,平静答道:我比较怕疼所以就没弄。 打耳垂不疼的。李栀晴拉着周枝朝金店走,边走边耐心跟她科普,现在比以前发达多了,我记得我那个时候打耳洞还是用针,穿完之后还得用线阻隔得半年才能拆下来,那比得上现在都有专门的无痛耳枪。 周枝看到店主手里泛着幽幽银光的耳枪,有些抗拒地抽回手,偏生李栀晴似乎早有准备,用力把她的手箍在怀里,拽着周枝往前,你就信我一次,真的不疼,再说耳环多好看呀,你忍得住一辈子不戴? 你看老徐眉头都没皱一下,英雄本色呐!李栀晴按着周枝坐下,双手贴在她肩上,还能□□去看玻璃柜中展示的耳环。 周枝如坐针毡,余光瞟到店主带着手套的手拿着耳枪走到自己身后,双手不自觉绞紧,有点像案板上认宰的鱼。 感受冰凉的体温触碰到耳垂,周枝浑身绷紧,眼皮紧闭,不敢去感受即将到来的疼痛。 大概三十秒过去了,预想的痛楚并没有出现,店主闷闷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每隔几天用酒精消一次毒,戴耳环养半年左右,等耳洞不堵了就差不多了。 最后周枝在李栀晴和徐静怡的介意下选了几对简单轻便的细钻耳钉。 一行人陆续逛到天黑,又在火锅店吃了顿饭估摸八点才到寝室。 周枝从来没有从早上九点马不停蹄走到晚上八点的经历,刚坐下来,一股软涨的酸意沿着脚跟上涌,累地她够呛。 瘫坐在椅子上恢复了些元气,周枝正准备去阳台收衣服洗澡,手机不妨亮了起来。 QZ:【在哪?】 周枝立刻恢复:【在宿舍。】 过了两分钟,又一条消息弹出来,【下楼。】 周枝三两步跑到阳台往下看,隔着能见底模糊的灯光,看到树下站着的秦徵。 她抱着桌上的袋子紧接着下了楼,脚步轻快。 她跑地有些急,走到秦徵面前时呼吸没来得及平复,献宝似的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秦徵低头看了一眼,和上次一样的包装袋,他颠了下重量还挺沉,难怪她抱着手都有些发抖。 累不累? 秦徵指的是今天出去玩的事,周枝笑着眨眨眼,还好。 他状若平常地提了个问: 都买了些什么? 今天一天其实都在陪李栀晴逛,周枝除了这套取景器和几对耳环,就买了几件衣服,别的再没什么。 听他问起,周枝一五一十具实回答。 秦徵沉默不语,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以后少给我买东西。 周枝愣了一秒,以为他不喜欢,笑意都散了大半。 出去逛街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好,别这么惦记我三天两头送礼物。秦徵慢腾腾说,这种事都让你做了,我以后做什么? 周枝低下头,在秦徵看不到的角度唇角微微上扬。 打耳洞了?秦徵扫过她耳垂上晃眼的细闪亮光,从口袋里拿出一瓶医用酒精和一袋棉签,擦一下。 周枝伸手去接,结果反被他宽大的掌心握住拉着往对面的座椅走。 见这阵势周枝立刻反应过来,我自己弄就可以了。 秦徵手还握着她的,随意颠响另一手提着的袋子,这么舍得为我花钱,我不得好好表现。 说着秦徵已经往手上倒了点酒精消毒,侧身面向周枝,温热的双手贴在她耳垂前后,周枝扶在座椅边沿的手下意识扣紧,刚平稳下来的呼吸似乎又有紊乱的预兆。 她挑起话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目光扫过手边的酒精,随口问:你们医学生都随身携带酒精和棉签? -- 第83页 秦徵用蘸过酒精的湿棉签往周枝耳垂抹了一圈,瞥见那个看起来有些充血的耳洞,放轻了力道,接下活头,还有纱布和碘酒,有时候做实验要用。 难怪他包里每次都鼓囊囊的,看上去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专业习惯。 好了。秦徵把棉签扔进垃圾桶,低头看了眼她耳朵的状况,叮嘱道,以后每天洗澡以后记得擦一次,最近天气热,伤口容易感染发炎,不要用手去摸,耳钉也要用酒精消过毒后再戴,擦药的时候记得向我报备,满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听完他一番长篇大论,周枝笑眼弯弯,点头:知道啦,秦医生。 秦徵懒散一笑,催她上楼。 周枝拉开门,进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像叫上瘾似的,极其顺口道:秦医生再见。 回到宿舍,周枝把口袋里的东西摆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还写了张便条贴在酒精瓶上记得擦药和报告。 李栀晴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周枝对着桌子傻笑,那表情她非常熟悉,一看就是被男人迷瞪住了。 啧啧啧。李栀晴一把揽住周枝的后脖,骨碌碌转动的眼睛别有深意,瞧瞧你这副丢了魂的样子,秦徵魅力大哟! 周枝捂着脸在李栀晴的调侃声中强行否认,偏生被她说地脸红耳热,毫不招架之力。 不过枝枝你也得留个心眼。李栀晴突然岔开话题,一脸郑重地分享自己作为恋爱前辈的经验,像秦徵这种情史比较丰富的男生想拿捏你这个纯情菜鸟简直易如反掌,所以在他面前一定不要表现地太喜怒形于色,偶尔也要反着钓钓他,这样你才不会那么被动。 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周枝居然就这个问题和李栀晴认真请教了起来。 李栀晴侃侃而谈,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比如会微信这个事,不要他一发来你就屁颠屁颠地秒回,这样会显得你一整天无所事事天天等他找你一样,一般要隔个十几分钟再回,恰到好处地展现你对他若即若离地态度。 徐静怡在一边听不下去了,那你大半夜天天跟程邃视频一口一个宝宝是怎么回事? 李栀晴脸不红心不跳,我跟程邃谈了快一年了,和周枝情况不一样,凡事要循序渐进。 周枝见她一脸得道高僧似的表情,半信半疑。 秦徵没回寝室,而是回了自己家,前段时间太忙把热水托付给邻居照顾,再不接回来,按照它那狼心狗肺的性子八成快忘了他了。 领着它回家,秦徵扫了眼热水逐渐圆润的轮廓,决定给它减餐,再这么无法无天吃下去,以后生病可有得磨。 趴在地上美滋滋睡觉的热水完全不知道主人的想法,依旧回味着在隔壁吃了睡睡了吃的美好生活。 卧室里,秦徵从书柜上拿出一个盒子,把口袋里包好的耳钉装进去,是之前周枝戴的那对。 灯光下,银质的耳钉散发出莹润的光泽,切割成几道细碎的闪芒。 耳钉盒下方是一本薄薄的相册,封面上一张稚嫩清纯的脸。 如果周枝本人在场,一定会认出照片上的人是她。 作者有话说: 李栀晴,一口一个宝宝的恋爱小天才。 第42章 望呀望 五月的尾巴刚过, 与儿童节毗邻的端午节来临,那天正好周五,加上周末拢共三天,也算是一个小长假。 周枝收到江赢发来的信息, 说江限这个月月假和端午一起放, 但他不愿意回去, 让周枝帮忙照看一下。 有段时间没见江限了,周枝按照江赢发来的地址找到他的学校,这个点刚放学,源源不断的学生提着行李往校门口涌出来。 周枝在对面找了个露天奶茶店, 没等多久,看到了人群中背着书包面无表情往巷口走的江限。 冷不防看到周枝, 江限寡淡的脸色有些难得的震惊, 但很快恢复了过来,八成是江赢拿他没辙, 于是跑到周枝那里吹耳风卖老脸。 见他草草提着行李, 看这样子就像打算随便找个地对付几天,高中生能去的地就那几个,加上江赢给他的生活不多,周枝瞬间猜到他想去哪。 周枝吸了口奶茶, 也没管江限乐不乐意, 直接扯过他手臂上挂着的校服, 边走边说:未成年人禁止在网吧留宿,小心我举报你。 带江限回到家,周枝清理出梁廷以前住过的房间, 又到楼下超市买了不少东西, 其中就有粽叶和糯米。 见她打算自己包粽子, 江限搬了张矮椅在和周枝面对面坐下,轻车熟路地把粽叶卷成一个倒三角筒,用勺子压了一勺糯米,就着固定在桌子腿上的竹绳把粽子包好,动作一气呵成,比周枝看上去还熟练。 周枝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连包粽子都会,看来江赢也没想象中那么溺爱他。 有了江限帮忙,粽子很快包好了,想到江限在学校吃了几个月大锅饭,周枝点了家私房菜的外卖,两人早早吃完饭。 江限吃了个粽子就回房写作业了,周枝窝在沙发上,刷了下朋友圈,清一色晒粽子的照片。 她点开秦徵的头像,发现他的朋友圈还停留两天前拍的随景图,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好好过节。 瞟了眼江限紧闭的房门,周枝挑了几个很有卖相的粽子装进保温盒,给秦徵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哪里。 -- 第84页 很快那边回复:【在家。】 周枝把牛皮纸袋揣在怀里,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秦徵的住处。 她深吸一口气,摁了摁门铃,等了大概两三分钟依旧无人应答,就在周枝以为家里没人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叮一下抬锁的声音,门向外逐渐拉开一条缝,预想中刺眼的灯光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片压抑的沉默。 顺着敞开的门扉,周枝对上秦徵没什么情绪的眸子,直到门完全打开,透过院子里微渺的路灯,她看见秦徵额角有一道血迹早已干涸的伤口,深红的血压在眉毛上,慢慢渗开。 怎么回事?周枝踮脚去看他的伤口,幸好破开地皮肉不深,血流的也不多,但上面缀了几颗碎玻璃渣,一看就是被人砸的。 没事。 秦徵眉眼间的戾气收拢了些,将墙边的开关打开,骤然强烈的光线让他一瞬间偏头眯了眯眼,额头的伤口在这种不轻不重的挤压下再度裂开,鲜红的血液蜿蜒而下,流到他的眼角,像一滴即将坠落的眼泪。 周枝抽了张纸按在他的伤口,见他这副低沉孤寂的神情,有些心疼,隔着手中被血浸湿的纸朝他伤口处吹了几口凉气。 不疼。秦徵语气漫不经心带着笑意,贴着周枝的手按住伤口,声音有些脱力后的发哑,却尽量平稳地没有端倪,一点小伤而已。 周枝没说话,从电视柜拿来医药箱,直接把秦徵按在沙发上,单膝贴着他的腿坐俯身的支撑点压在沙发边沿,一只手避开他的伤口小心翼翼拨开额前的头发,皱眉盯着他看了一会。 她这人素来温软和气,但也不是没脾气,偶尔像现在这样较真的时候,往往是动了真格,眼神都和平常不一样了,带着股压人的气势。 秦徵几乎被她半压在了沙发上,小姑娘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眼底半是心疼半是生气,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她尽量用最轻的力道给他上药,好看的眉眼跟着棉签落下的动作一皱接一皱,像是替他怕疼。 见到周枝,原本压在心头的情绪消弭了些许,秦徵仰面和她对视,在周枝耳侧一缕头发即将滑落的瞬间,伸手握住,贴在掌心处摩挲了下,真没事,别生气了。 谁弄的?周枝边擦药边问,语气奶凶。 秦徵不答反问: 想帮我出气? 周枝看到他脸上挂着散漫笑意,又恢复了以往肆意轻狂的态度,仿佛对缄口不淡的事再无所谓。 但进门时看到他的第一眼,周枝就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阴郁和灰暗,像一只关在黑暗情绪里的困兽,对外界透露出的一切都是排斥和拒绝。 现在却对她笑地云淡风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藏好那些阴暗的情绪不让她看到。 贴好创可贴,周枝撑着沙发靠正要从他身上起来,腰上忽然多了一股力量将她往下压,周枝来不及反应落入秦徵怀里,唇在他温热的颈侧蹭了下,双方温度在那一刻叠加,触碰过的地方顿时烧起一团无名之火。 秦徵手指绕着她的后背落到脖颈,修长的手指往周枝颈下的同一位置点了下,轻佻含笑的嗓音落下来:偷亲我? 这人倒打一靶的本事跟他的长相一样游刃有余,周枝抬起脸,撞上那双深黑的瞳孔,为自己正名:明明就是你突然抱我,我不小心蹭到的。 那还不是用嘴蹭?秦徵唇边越来越深,透着股令人脸红心跳的坏劲,占便宜还挺会挑地方。 周枝说不过他,挣扎着要起身,可箍在腰腕的手牢牢抵住她的力量,甚至故意趁她不注意在腰窝挠了下,周枝痒地往他怀里钻。 你别弄,好痒。她笑着去抓他的手,整个人蜷成一团,像一只被发现弱点的刺猬,手臂夹紧不让秦徵再有可趁之机。 这个姿势刚好方便秦徵贴着她的手将人抱起来,等周枝从痒意中回神,发现自己正侧坐在秦徵的大腿上,腰也被他虚搂着,视角随着高度微微往上抬,近距离的接触无声透着一股暧昧。 秦徵弯腰去够桌上的袋子,一只手箍在周枝腰侧跟上了眼睛似的,每一次都能在她即将起身离开前重新把人扯回来,周枝挣扎了几次都是徒劳,反而被惩罚性地被搂地更紧,索性学乖不动了。 就为了送这个一个人黑灯瞎火在外面乱跑?秦徵打开卡扣,手边擦过一股热气,难得正经地挑了挑眉,以后晚上别一个人在外面跑,不安全。 这才八点。周枝正要替他拆粽子,想起自己刚帮他擦完药还没洗手,蜷缩着手指拢回,点头认真看向他,照你这么说我以后都不能在晚上出门了? 可以。秦徵自顾自拆开粽子咬了一口,喉结滚了一下,等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继续说,我陪你。 周枝就着这问题和他理性地深入聊了起来,提出部分不现实的因素,你有自己的事,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着我,再说我一成年人,这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秦徵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下,腿上也没闲着,恶意地趁她说话的时候颠了下,周枝重心不稳,吓地直接抱住他的胳膊,头顶传来始作俑者的笑声, 你是不是颠倒了咱俩的身份? -- 第85页 周枝没听懂,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什么意思? 看着面前这个大直女,秦徵撩起她胸前一缕头发绕着手指把玩,散漫道:感觉像找了个男朋友,处处惯着我,我的活都被你抢了,我是不是只能跟你撒娇了? 周枝忍俊不禁,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那你撒个娇试试? 话音刚落,周枝看见秦徵倾身朝她凑近,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修长骨感的手指一点点蹭上她的颈项,直至完全拢住后颈,漆浓的眼挑着几分玩味笑意,额头与她相抵,在即将触碰的边缘徘徊,清醒地看着周枝在急速的心跳中乱了呼吸。 像是刻意撩拨,始终保持着粉碎理智的距离。 周枝一下就脸红了,偏偏话是她挑起的,这个时候喊停未免有点过分,而且她也很好奇秦徵会怎么跟自己撒娇,期待战胜羞怯,周枝一脸镇定地看着他,心里紧张到不行。 秦徵手指上移,滑过她的气管、下颚、最后落在殷粉的唇上,周枝眨了眨眼睛,心跟着他手指的动作颤了颤,仿佛被那双轻慢的眼神定住般一动不动。 耳边空气涌动,擦出一道道令人心悸的碰撞。 秦徵指腹沿着她的唇瓣摩挲,哑声在她耳边呢喃:枝枝,亲一下好不好? 吐出的气息过电似的在耳际弥漫,周枝一个激灵,在这句听似询问实则勾引的耳语下,半边身子都麻了。 偏偏他还不知收敛地往她扑通狂跳的心脏加码,故意叼着她耳垂咬了下,潮热的温度霎时铺天盖地,周枝没忍住嘤了一声。 秦徵唇瓣擦过她的耳朵,声线沙哑,嗯? 明明气氛已经给出无声的回应,他却非要从她口中得到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过了片刻,传出一声微弱蚊呐的轻哼声,秦徵没什么耐心地用唇厮磨着她的耳朵,像是把玩一颗爱不释手的珍珠,暗哑的嗓音逼着她按自己的话开口:说好。 周枝被他逼地无处可躲,水汪汪的眼睛沁了层薄薄的湿意,羞到难以启齿,几次三番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宝贝,说好。秦徵在她耳边下蛊似地重复。 急于摆脱眼下进退维谷的困境,周枝眼睫闪动,紧张地咬着下唇,声音低地微不可闻: 好。 这一句应允过后,耳边静了一瞬,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紧接着是汹涌逼人的放纵。 她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秦徵带入面红心燥的吻中,急促的呼吸和他的吐息交织纠缠,融进周遭滚烫的气流中。 周枝什么都不会,手无力地攥紧他的衣服,被动地承受这个激烈的亲吻。 他的动作凶且强势,和平常随性洒脱的性子判若两人,完全没有顾及周枝是个新手,舌尖勾起将她扯入自己的节奏中。 等周枝缓过劲,秦徵一脸餍足的表情看着她,手撑在她背后将人扶住,周枝才不至于瘫进沙发里。 秦徵给她倒了一杯水顺气,刚经历过一场欲念碰撞的唇色潋滟,眉眼挂着笑意,整个人看上去多了丝邪气,想起刚才激烈的吻,周枝忍不住抿了下发烫的唇。 满意吗?他突然吊儿郎当地开口。 意味不明。 不知道问得是撒娇还是吻。 作者有话说: 原谅我短小,最近三次有点忙。 第43章 望呀望 周枝佯装没听到, 把粽子从保温盒里拿出来,提着东西跟了说了几句话就要走。 等会。秦徵出声叫住她,上楼把一直关在围栏里的热水放了出来。 撒欢奔跑的脚步声夹杂着几道越来越响亮的叫声,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小家伙肉眼可见地圆溜溜, 胖得像一个磨钝了弧度的椭圆。 周枝差点抱不动它, 看样子结结实实重了不少。 热水围着她兴奋地转了两圈,仰翻着肚皮求摸,爪子扒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按。 秦徵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热水舒舒服服躺在周枝怀里,四条腿环着她的手, 快活又惬意。 他晃了晃手里的狗链,提溜着它的脖子把热水从周枝怀里扯出来, 狗链套进它的脖子, 跟故意戏弄似的,眼看热水每次快要碰到周枝的手, 又被身后那股手劲半拖半拽了回去。 来回几次折腾地够呛, 热水差点恼地回头冲秦徵呲牙咧嘴,一脸不爽地盯着他。 秦徵送周枝回家顺带遛狗,这几月似乎是热水的发胖期,明明缩减了它日常饮食的量, 这家伙反而越来越胖, 指不定又在外面卖萌骗吃骗喝。 管不住嘴, 秦徵就只好让它迈开腿。 夏日的夜晚,素来燥热的风难得沁上些许露水的凉意,吹在脸上怪舒服的。 周枝不由放慢了步调, 和秦徵并肩走在人行道下, 树荫下两道影子分明又模糊, 灯光让阴影发散,两人的间距越来越短,影子一瞬叠在了一起。 秦徵一手牵着热水,另一只手成功握住了周枝的手,他掌心大且温暖,周枝的手指笼盖其中,时不时摸到深刻的掌纹,心似乎也被这条线缠绕,一点点紧促、收缩,然后是比上一秒更澎湃的跳动。 周枝侧头想瞟一眼他额头的伤口,眼珠刚一转,就转进秦徵光明正大看向她的目光中。 -- 第86页 怎么了?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周枝以为他有话要说,略倾身凑了过去。 秦徵手里的绳子动了两下,热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绕着他的腿瞎跑,长长一截绳子顿时成了作茧自缚的困笼。 少熬点夜。周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秦徵指的是她眼底淡淡的黑眼圈,她熬夜不怎么上眼,即使有也只是非常轻微的色差变化,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却被他在算不上明亮的昏昧灯光下看到了痕迹。 最近实验室带她的学长又给她指派了很多任务,周枝一边忙着课程实验,一遍又要自学算法和框架语言,近一周几乎都是凌晨几点才睡。 说不累、没有压力是假的,那一堆枯燥又难啃的东西光看还不够,还要在一片空白的基础上能够灵活运用到开发设计中去。 周枝自觉没什么小聪明和天分,只能多花一些心思和时间来学习,但实验室的项目是需要立竿见影的成果,不能因为她一个人滞后的能力问题,拖慢了整个团队的进度。 她习惯了顶着压力独自消化,但没想到秦徵能撕开一点口子,直晃晃戳破她平静的伪装。 周枝倒也没觉得难堪或不好意思,只是一时讶异他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却能洞若观火的犀利直观。 别整天闷头学习给自己太多压力。秦徵虚腿轻顶了下到处瞎拱找不到门路的热水,让它换了个方向打圈终于解开了束缚的绳索,而后抬起眼皮,慢条斯理道,虽然学习是第一要义,但也不能耽误我俩谈恋爱。 周枝正要开口,只听他接着道:闲下来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可以匀出点时间给我。 这句话一直等周枝坐上电梯才隐约回味过来,他并没有因为她把过多时间花在学习上而忽略了他表达不满,与其说是在提要求,更多是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压力。 他总喜欢用这种细致入微的方式来隐晦地表达言语中深彻心扉的含义。 周枝检讨了下,这段时间忙着解决学长交给她的任务,和秦徵待在一起的时间确实少了许多,其他恋人的相处模式周枝不知道,但看李栀晴和程邃天天见面加通话的频次,周枝越来越觉得她这个女朋友做的非常不称职。 好几次秦徵约她出去吃饭,她都因为一心扑在项目上而拒绝了他,虽然秦徵表面上没什么情绪,也从不会对她甩脸色,但换位思考,周枝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她的行为,冷落再合适不过。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周枝对自己的时间规划做出了调整,她是个行动派,发现问题后即刻进行解决和弥补,不给矛盾积压的机会。 秦徵前脚刚到家,后脚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周枝打来的电话。 她很少给他打电话,一般有什么事都通过微信说,所以陡然看到屏幕上随铃声闪动色名字,秦徵颇为意外地接了起来。 你到家了吗?周枝下巴搁在桌上,眼皮垂着看向已经变黑的屏幕,揣在口袋的手下意识拢紧,牙齿磨了下唇间的软肉,在为接下来的话做准备。 刚到。秦徵反手关上门,给热水取下了狗链,掌心被它热乎乎的舌头舔了一下,他面无表情看了热水一眼。 那边又屏住没了声音,秦徵也没开口,就这么举着手机听那头隐约急促的呼吸。 过了半分钟,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秦徵听到她声音都响了一个度,但依旧脆生生的,如同碰撞的珠玉当啷作响,你明天有空吗? 这回秦徵听懂了,小姑娘记挂着刚才他说的话,想方设法弥补呢。 明天啊?他语气故作不确定,钓地周枝七上八下,以为他没时间,刚要接着问后天呢,这人又不紧不慢地开口,故意捏着她玩似的,不巧,我这几天正好很闲。 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是在暗示她最近可以天天找他吗? 周枝的思绪因为这句随意的话浮想联翩,她捏着手机,望向夜空中几颗框在窗户上的星星,眨了眨眼,那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她刻意隐去了约会这个词,想了想还是有点说不太出口,尤其是秦徵这种喜欢捉弄地她手足无措的人,指不定憋着坏。 即使隔着手机,秦徵依然能听出她语气里小心翼翼的讨好,像是怕他一不乐意就拒绝了。 静了几秒,秦徵仰头枕着沙发,看着天花板上晃眼的水晶灯,喉头上滑遣出一声轻嗯,又低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周枝,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想说什么直接说,我都应着。 通话结束,周枝耳边依稀萦绕着那句我都应着。魔怔一般在脑海里回响。 约好碰面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周枝起了个大早,刚收拾好从房间出来,就看见江限坐在桌边吃早餐,看到她的时候,眼神扫向一边的豆浆、油条和小笼包,淡定说:下楼跑步的时候正好碰见卖早点的阿姨。 周枝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些钱放在桌上,我今天要出门可能晚上才能回来,午饭能自己解决吗? 江限慢腾腾抬眼,没有回答,反而抛出一个直白的问题,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 第87页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处处带着陈述事实的口吻。 周枝愣了一秒,没想到他能看出来,但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承认了。 江限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吃完早饭,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随口一提,并未放在心上。 他收拾好桌子,径直走向房间,在拉开门的一瞬忽然停下,扭头对周枝说了句:注意安全。 吃过早饭,周枝如约按约定的时间出门,一出小区,就看见身穿一件白色短袖的秦徵站在那儿,目光逡巡着来往车辆,出挑的身形背对着她,对她的视线似有所感,秦徵转身视野一晃锁住她的方向。 周枝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T恤,心情莫名有点说不上来的窃喜。 喝点。秦徵把酸奶拆封好给她递了过去,周枝盯着logo看了眼,发现很面生,印象里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个牌子。 生科院有个实验室负责海外的食品项目,供应渠侧重外销,所以市面上不多见。看出她的疑惑,秦徵解释道,我尝过,味道还不错,看你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下次再给你带别的。 周枝抿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荡漾,谢谢。 秦徵把塑料膜扔进垃圾桶,手插在兜里,懒洋洋问:想去哪儿? 关于这个问题周枝昨晚已经计划好了,她提前在网上做了功课找出约会十佳圣地,参考评论和环境,最后定下了几个方案,以至于现在非常有底气地道,杨浦路新开了一家海洋博物馆,我查过了,那里有很多仿真标本和活体生物,你应该会感兴趣的。 秦徵没怎么说话,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一把,对上那双清澈欢欣的眸子,他无奈又温柔地叹了口气,问你想去哪儿?约会不就是让小姑娘开心的吗?你老是顾及我的喜好,自己呢? 周枝哑然看着他,心怦怦直跳。 周围一切声音都湮消在他接下来的话里。 枝枝,在我这里你可以任性一点。秦徵理了理被他揉乱的长发,指腹蹭进她的发丝,手指不时碰到她的耳廓,声线缱绻,不用那么多弯弯绕绕搞人情世故那一套,我希望和我相处的时候,你是轻松自在的。 所以,不需要事事迁就我。 秦徵不知道别的男生对女朋友是什么态度,但在他眼里,既然是喜欢的人,又是正值青春妙龄对一切都抱有美好憧憬的小姑娘,就应该多娇惯一点。 都说谈恋爱是一段感情最美好的开始,他希望周枝以后回想起这段光阴的时候,会露出不留遗憾的笑容。 嗯。周枝哽了一下,嗓子一阵阵轻抖,她扑进秦徵怀里用力抱住他,周身包裹着令人心安的松木香,脸被他的温度熏染地暖烘烘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周枝还没从情绪中缓过来,只听头顶含笑的懒散腔调,我不是介意你这么抱着我,但人多都在看呢,你不害羞了? 后面周枝半捂着滚烫的脸,跟在秦徵背后上了计程车。 因为最初的计划被打断,周枝又是个小白,一时想不到应该去哪儿,所以把选择权交给了秦徵,跟他来到了射击馆。 自动门刚一划开,噼啪作响的打靶声此起彼伏,足以想象场面有多激烈。 秦徵是这里的常客,前台接引员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一亮,目光扫到两人交握的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女朋友? 余子晖,这家店的老板,余子明他哥。秦徵给两人做介绍,周枝,我女朋友。 你好。难怪周枝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原来是余子明的哥哥。 客气,你就跟秦徵他们一样喊我晖哥就好。余子晖领着两人走进器材室,玲琅满目的枪械和护镜看的周枝不由发出一声惊叹。 这边都是一些轻量级的设备,比较容易上手。余子晖拿起一把黑色手/枪掂了下,给周枝做了一个简单的科普,然后看向秦徵,你用的那套设备在老地方收着,前台离不了人,我先回去了。 周枝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枪,虽然知道这些东西仅供娱乐使用,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兴奋了起来,尤其是摸到枪的那一刻,总有种过了年纪的中二上身的沸腾感。 挑好了吗?秦徵抱着胳膊倚在铁架旁,顺手从墙上拿下一把枪勾着框身来回打转,跟转笔似的熟练,拉直的手部线条和扳机相扣,像是文明和暴力的禁忌撕扯。 周枝正犯难挑哪一个,闻声回头正好对上一晃而过的枪口,心跳慢了半拍。 就这把,挺适合你的。秦徵低头看了眼周枝手里的短/枪,这个颜色正好衬地她一双手白皙干净,再配上这张清纯温软的脸,莫名有种堂堂正正做坏事的野性,反差感十足。 第一次来这么专业的场合,周枝佩戴好护腕,可护镜怎么都扣不上,她头发都揪乱了。 别着急。秦徵走过来从她手上接过护镜卡扣,手臂环住她,因为胳膊过长,手肘轻搭在周枝的肩上,冰凉的小臂贴着她的耳朵,将她整个人半圈在怀里。 凛冽的气息洒下来,周枝微抬眼睫,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他弧度消薄的下颚。 戴好护镜,秦徵又拉起她的双手检查了一下护腕的紧度,最后干脆半蹲在她面前,替她勒松右腿的护膝。 -- 第88页 好了。他慢条斯理站起身,走到卡弹区给周枝那把枪装满子弹,然后递给她,试一试。 周枝也有点手痒,迫不及待将枪架在窗口的固定链上,双手撑反向交握状托住枪身,隔着七米的距离,尽可能在视觉上瞄准靶心,但犹豫着没有扣动扳机。 说实话,她有点紧张,毕竟秦徵在后面看着,她尽力想表现好一点,万一没中或者偏移地厉害,在一个专业人士面前露了怯,心里总是会有些难为情。 紧张什么?又不是面试,打靶而已。秦徵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宽慰她道,把它想象成压力的发泄口,你是掌握它生死的持枪人,怎么舒服怎么来。 周枝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看向前方,用力扣下扳机,弹壳受挤压从枪管弹出来,随着砰一声轰响,周枝的身体跟着后坐力往后颤。 是不是很有意思?秦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旁边,手心将弹匣往上一顶,响起一声卡扣落锁的固定声,紧接着向后拉动枪管,利落地瞄准圆靶,没有片刻犹豫,食指扣下扳机。 周枝当时的感觉已经毫不在意结果,她直勾勾看着秦徵,被他得心应手的动作唬住了。 简直帅炸了。 能把射击过程做到这么流畅自如,想来结果也不会差。 受力的靶机启动自感应程序,逐步往前推进,将结果呈现在周枝眼前。 正中心一个圆孔,无声又嚣张。 一旁正在做准备工作的人也好奇地探头看过来,看到结果后忍不住嘘唏,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女生结伴走过来问:您是这的教练吗?射击好厉害,能教教我们吗? 秦徵用握枪的那只手往后一抬,指着周枝道,问我女朋友,她松口我就无所谓。 几个女生脸上的笑意僵住,悻悻然地无功而返。 中午吃饭的时候,余子晖刚好跟他们一起。 周枝憋了半天的问题忍不住开口:你真的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吗? 没有,以前压力大的时候喜欢打着玩,后来慢慢摸到门路,懂了一点技巧,就当成爱好偶尔玩一玩。秦徵给她盛了一碗三鲜汤。 这是真的,他从初中就在我店里混了,一开始也是一通瞎折腾,但他这人做什么都有点天分,加上人又聪明,陆陆续续玩了几个月,头铁跟俱乐部里一个教练PK,干得他差点没跟我辞职。余子晖回忆道,我本来以为他会发挥特长当个运动员,没想到大学居然去学医。 秦徵掀起眼帘,似乎对他的话颇为微词,反问道:拿枪的手就不能拿手术刀了? 得,你再牛逼不也还得叫我一声哥。余子晖性格和余子明差不了多少,说不了三句话就要呛人。 年纪大还挺能显摆。秦徵摸出打火机和烟盒,习惯性地弹开机匣,刚要点火,目光掠过周枝的时候微顿了下,重新把东西收回口袋。 吃过饭,余子晖因为要按时间开店,匆匆忙忙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时间还早,这附近正好是商业圈,刚才吃饭的时候,周枝听到旁边桌的女生在讨论电影的事,于是向秦徵提议去看电影。 到了电影院,广角屏幕和宣传册几乎被一部爱情片同时刷屏。 排队买票的当口周枝多看了几眼,猜测大概是个悲伤的爱情故事,于是把注意力投向另一部没什么宣传位的恐怖片。 想看什么?快轮到他们了,秦徵回头问周枝。 看恐怖片你会害怕吗?周枝指了指墙角只有一张看起来一点也不恐怖的宣传立牌。 我是无神论者。秦徵收回视线,买了两张名为《荒海坟》恐怖片的票。 进了放映厅,像是为了渲染恐怖片的氛围,连灯都没开,四周黑地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屏幕上白到瘆人的光线。 好在看这部电影的人不少,大家一起摸黑进来一路还算顺畅。 因为大部分票被线上锁定了,秦徵买的位置偏后排,旁边没什么人,除了上的楼梯阶层比较多有点废腿以外,视角倒还不错,能清晰看到整个屏幕。 周枝捧着可乐,感受着碳酸在舌尖冒泡的快乐,夏天她有点馋冰饮,但秦徵之前买的时候特意提了一嘴不加冰。 反观他手边放着的一股股在杯身水意蜿蜒的冰可乐,周枝跟他打商量道:反正你也不喝,能把那杯给我吗? 秦徵盯着她笑了下,握着纸杯咬住吸管,眼底散漫笑意像在反问谁说我不喝。 周枝顿时不抱希望了,刚好这时电影片头开始播放,她扭过头认真看起了电影。 一开始还挺引人入胜的,但恐怖片少不了推陈剧情的血腥场面,周枝看多了没什么感觉,倒是前排很多小情侣时不时搂抱在一起,演地比电影还精彩。 周枝把注意力挪回到屏幕上,伸手去抓爆米花,冷不丁摸到了一个触感温软的东西,她愣了一秒,目光跟着扭过去,反应过来是秦徵的手后她蜷了下手指,正要收回,猝不及防被他反手握住放在腿上。 秦徵做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看她,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他的平静目光正对前方的屏幕,似乎沉迷电影剧情。 只是唇角稍稍撩起了点不明显的弧度。 -- 第89页 周枝仍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低头喝了一口可乐。 电影进入下半场,周枝差不多能猜出大概剧情,没了往下看的吸引,她索然寡味地朝四周看了看。 突然在惊悚背景音乐中听到一阵类似娇嗔的呻\吟,若有似无,让人一时分不清是不是错觉。 周枝细耳听了一会,才终于锁定声音的来源。 就在他们前面一排靠左的两个位置坐了一对情侣,因为座位是阶梯式的,她一眼就能看清楚两人在做什么。 小情侣搂搂抱抱旁若无人地亲吻。 周枝几乎在看到的瞬间立刻移开眼。 虽然略有耳闻在电影院里发生这种事无可非议,但亲眼看到周枝还是深受冲击,尤其是心知肚明后还要保持一脸淡定,很难控制注意力不往那边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努力往屏幕上移,好不容易缓和了点,右下角前排又上演起了限制级的画面。 在看什么?偏偏这时候秦徵又开了口,手指时不时刮蹭过她的掌心,声线低哑地有些烫人。 周枝咽了口口水,目光紧追屏幕,状若平常地道:这个女鬼长得挺漂亮的。 她是男的假扮的。秦徵低低笑着,眉眼含着浅淡笑意,手指顺势插进她的指缝,两人指骨相贴,从刚才起你就走神,在想什么? 周枝哪敢实话实说,随意编了个理由搪塞他。 还不肯说。秦徵勾着她的尾指,轻慢的语气带着点恶劣的笑,我早就看见了,你在看他们接吻。 周枝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支支吾吾急着解释,我就看了一眼,是他们动静太大。 秦徵伸手抚上她的脸,轻轻慢慢地感受着掌下温度的升降,有多大? 周枝心尖颤了又颤。 这么大吗? 话落,一道更深暗的阴影在眼前压下,接踵而来的是他滚烫的呼吸和令人心惊的吻。 周枝被他亲迷糊了,残存的理智担心动静太大会被别人发现,但唇上的力道强势到几欲将她吞噬。 像是发现她的走神,秦徵故意磨着她的唇咬了下,嘶哑地喘息着:专心点。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三次这几天很忙,等20之后应该能恢复日更,谢谢大家的包容。 第44章 望呀望 看完电影, 秦徵把周枝送回家,往回走的半路上,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刚点开微信,左下角一排省略号的未读信息, 跟捅了马蜂窝似的过一秒往上弹一条。 秦徵一目十行地扫过屏幕, 看到那几个熟悉的ID后点开置顶下方一个刚跳上去的群聊。 果不其然看到余子晖发出的消息, 时间正好在他和周枝到射击俱乐部之后没多久。 落日余晖:【秦徵带女朋友到我俱乐部约会。】 底下附了一张抓取的照片,周枝只露了个背影,秦徵倒是真真切切入了镜。 两人手牵着手,关系不言而喻。 群里都是秦徵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纷纷@他这个正主要求发一张女朋友的正脸照,问他什么时候带人和他们认识一下。 秦徵不紧不慢回:【过一阵子, 她脸皮比较薄。】 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刷屏。 同在一个群的余子明几乎在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 心头涌上一阵强烈的熟悉感,他将照片放大从玻璃的倒影中看到了女生模糊的侧脸, 虽然是一张像素劣质的照片, 但仅凭这点痕迹,这足以让他认出周枝。 他完全没想到这两性格天差地别地人居然会搞到一起。 震惊之余,还有点生气和憋闷,这感觉就像自己天天看着长大的小白菜被猪拱一样难受。 于是他把一切归结在秦徵身上, 紧接着开始信息轰炸, 义正言辞地控诉秦徵吃窝边草的行为, 犀利激烈的语言像个操碎心的老父亲。 后面嫌打字累,直接一条接一条发语音,经常说完一段后时间不够, 又重新接着上一条继续骂。 看着一连串绿色的长框, 秦徵隔着屏幕都能看到余子明气地跳脚的模样, 如同听戏般一边调低音量听他的语音一边轻扯薄唇。 总归不过那些话,从一开始难以置信的怀疑到自欺欺人的解读最后直接掩耳盗铃不听不信,秦徵对他这一套都摸腻了。 听完最后一条怀疑人生的语言,他按住录音框,手机凑近嘴边,语气颇有点得势嚣张,故意挑事的口吻: 师哥。 就这一个词,余子明差点气到心梗。 这个称呼一直只有周枝在喊,他跟着帮腔还能意味着什么。 不就是仗着那点狗屁身份赤条条明晃晃地挑衅他。 余子明还真被挑衅到了,发了一堆抓狂的表情包,又撂下几句狠话把手机扔到一边,上电脑登游戏拉个团大杀四方泄火去了。 几天后正好是社团一期一度的维修大会,周枝一开始加入计协的时候,听说他们有个维修部专门组织活动为同学们免费提供电脑清灰、安装系统以及基操维修这些简单的服务,才慕名加入社团,正好临到刚换届担任维修部部长的余子明。 这一周的义务维修轮到她和几个同级学生,周枝吃过饭就来到下沉广场的活动点。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午休,广场上偶有人结伴走过,一下又在蝉鸣中恢复宁静。 -- 第90页 正午的阳光有些灼眼,炙烤着身体的水分,周枝打开小电扇,脸贴在刚买的冰水瓶上,摆在面前吹了起来。 燥热的窒闷总算褪了些许,旁边几个同学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睡觉,周枝接上耳机,坐在一边听歌。 没听几分钟,耳机线突然被人扯下来,余子明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喘地额头直冒汗,你真和秦徵好了? 他声音有些急,音量并没有刻意收拢,话一出口,旁边桌上眯眼睡觉的同学立刻睁开了眼,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秦徵这个名字常年混迹在学校各大表白墙,想不引起注意都难,尤其是关于风云人物的私生活,更是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 所以在余子明这么高调地把八卦送到眼前的时机,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这句话的另一个主语身上。 周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惊讶,平静地点了点头。 余子明没说话。 虽然秦徵是从小到大的哥们,但周枝也是他从一入校就看着成长如同妹妹一样的存在,想起秦徵家那点混乱复杂的情况,加上他又是闲散轻慢的性子,周枝这样较真乖巧的个性,跟他的确算不上有多合适。 但这些也只是在脑子里过一遍,余子明倒没觉得自己哪来的脸可以插手别人的事。 他匀平呼吸,目光擦过周枝肩头,给那群正在偷听的八卦人士一记眼刀警告。 没什么大事。余子明说,就问问。 具体情况他不方便说,只能拐弯抹角给周枝提个醒,你也长点心,男人没几个靠谱的,特别是像秦徵这种长地就挺招蜂引蝶的人。 周枝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冷不丁被一道哼笑截下声。 秦徵慢悠悠走到余子明面前,明显听到刚才他说的坏话,嗓线闲闲: 偷偷摸摸跟我女朋友说我坏话,你挺靠谱? 他神色平常,看上去不像生气,声线却冷了一个度,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意味。 但熟悉他个性的人,都能听出来他在生气。 余子明自知行为有失,他这话听起来确实有在挑拨两人关系的嫌疑,难得没有出声顶嘴,但依然延续着他说话的风格,你响当当的声名在外,我可不得叫周枝多小心着点。 周枝见两人气氛不太对,从秦徵手里接过电脑,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侧身用手拍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别生气。 秦徵黑眸掠过来,在和余子明擦身而过时,低息着声音在他耳边吐了句:少管。 点到即止,后面的话两人心知肚明。 头一次听到秦徵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余子明知道自己精准踩雷,一下碰到他底线上,这种信号以前少有,是不是意味着他对周枝的态度不像以前那种玩玩而已。 不过不容他多想,一个电话打过来把余子明叫走了。 周枝手里握着起子,边看秦徵边旋螺丝钉,温声细语道:师哥没跟我说你坏话,你别生气。 秦徵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桌面,一个刚取下的螺丝钉正在打转,他撑着下巴,懒淡地看着周枝把电脑后盖拆开,一层薄薄的灰尘浮在上面,像一片腾起的夜雾。 我知道。秦徵说着给她递了张棉布擦手,我没生他的气。 你介意我以前的事吗?他突然开口,黑眸有些沉。 周枝手上动作顿了顿,又继续清理主板组件上的灰尘,你指的是什么? 他丝毫不避讳地开诚布公,语气四平八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以前谈的那些恋爱,你介意吗? 关于这个问题周枝没深究过,在她的认知里,不会介意这些似是而非的事,更何况那个时候她都不认识秦徵,他做什么是他的自由,他和谁谈恋爱也是他的权利,周枝并不在意这些与她没什么关系的事。 她更注重的是现在,如果幸运的话,也可以把眼光放长远一点。 但是如果大大方方说不介意这种话,听上去好像有点疏离,就像她并不在意他一样。 思忖片刻,周枝把手里的羽刷放在一旁,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一点点,毕竟是以前和你有过交往的女生,当然会不由自主地去好奇和比较,但是揪着过往不放除了自添烦恼以外,好像什么也不能改变。 可能这么说你会觉得我过于大度或者不够喜欢你。周枝停了一秒,重新拿起羽刷低头清灰,她说这话时有点不敢看秦徵的眼睛,所以刻意避开他的视线,嗓音也弱了几分,语气却异常坚定,如果很遗憾我们只能走到半途,那么我也会成为你过往谈的对象之一,以后大家都会有新的生活,所以你不用把师哥的话放在心上。 在这一方面,周枝可以说是非常清醒理智,甚至连自己可能的后路都预料到了。 不过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周枝一股脑将心里话全部表达出来,但最重要的现在,过去虽然无法复刻,可未来是能重构的。 与其纠结那点无法改变的过去,不如把握好此刻的可能。 沉默良久。 秦徵突然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鼻尖萦绕的冷松香缓缓沉淀,在心底酝成一股不可名状的呢叹。 -- 第91页 只听他沉声说:不会。 周枝下意识抬眼,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后,攥着刷柄的手慢慢拉紧。 不会有那一天。 自那天以后,周枝明显感觉得到秦徵找她的频率比往常更勤了,两人又在同一栋实验楼上课,秦徵想找她简直不要太轻易。 两人照常联系,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 凌晨,周枝装订好最后一道程序复习题,熄灭台灯,轻手轻脚爬上床,正欲睡觉,倒扣在枕头边的手机突然发出一点刺眼的亮光。 QZ:【睡了吗?】 周枝瞬间精神过来,老老实实回复。 【下楼,有东西给你。】 周枝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这个点秦徵居然还在外面,她猫着腰爬下床,期间手肘不小心撞到了铁架上,痛地她小臂一麻。 草草套了一件外套,周枝将门拉开一条缝,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到了楼下却没看见人,她扒着玻璃门左右看了两眼,周身只剩一片宁静的漆黑。 寝室楼锁了,周枝出不去,找了半天又没看见秦徵,于是发消息问他在哪儿。 等他回复的当口,那边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周枝接起,她声音压地很低不想吵到别人休息,我到门口了,你在哪儿? 回头。嗓音低淡,却犹如实质地错杂着电话声从身后传来。 仿佛他就站在她背后。 周枝循声回头,看到站在阳台护栏窗口的秦徵,怔了好半天说不出话。 秦徵脸上挂着闲散的笑,朝她晃了晃手里沉甸甸的东西,对着手机说:看傻了? 这么晚你怎么会来?周枝小步朝他跑过去,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肩上滑了下去,露出一点白的像羊脂玉般的圆润肩头,头发松松垮垮挽着,杏眸里闪着疑惑,像误入丛林的麋鹿,让人忍不住顾盼流连。 不是想吃?秦徵推开窗户,从护栏里递进来一袋油纸包着的东西,刚从外面回来顺带买的。 周枝抱着那袋糖炒栗子,想起自己在复习时躲懒发的朋友圈。 明明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发泄,却被他记到了心里,这么晚了还特意送过来。 感动之余,她又开始担心,这个点宿管早锁门睡觉了,他要怎么回去。 秦徵眼皮轻扯,手伸进来帮她把衣服穿好,思维明显跟她不在一个频道,反而笑吟吟道: 这么着急忙慌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秦徵的手还按在她肩头,周枝里面只穿了一件睡衣,领口敞开的角度直到锁骨,秦徵拇指一偏,贴在她肩下锁骨的位置轻轻揉了一把。 周枝整个人被他把地狠狠颤栗了下,脚趾用力蜷着,一身绷紧的神经无处可藏。 漆黑的眼睛清晰翻涌着情绪,像夏夜最炎炙的风吹过,吹出一身干涩和燥热。 难耐又磨人。 秦徵低低笑了笑,指腹贴着她锁骨处画圈,粗粝的触碰感将感官放大到极致,周枝受不住想躲,秦徵像预料到她的反应似的,另一手紧箍着另一侧,将她往前推了点,手上动作更加变本加厉,力道也渐渐大起来,那一块几乎被他蹭红了。 别,会被别人看到的。周枝羞臊地不行,抬手去扯他的手腕。 看到就看到。秦徵眼神一点点变深,看她的视线明晃晃带着勾子,抓地人心窝一颤,又不是偷情,你怕什么? 周枝被他弄地快站不稳,见他的手游移在边缘,明显在试探她的底线要朝更私密的地方探去。 她羞地声音都带着点央求,早知道就不下来了,却挑起听者心中更深的欲望。 不行。周枝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握住他的手,用力往下掰,却被他反剪到胸口。 知道她不愿意,秦徵也没再继续,空着的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嗓腔发哑,闷着滚烫的呼吸,即使憋忍地难受,却仍旧吊儿郎当地笑着。 逗地周枝无地自容,恨不能用力甩他两下。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还是隔日更哈,大后天的更新可能会很晚,那天ddl。 第45章 望呀望 在他这里, 周枝感觉自己似乎永远是被调笑戏弄的一方,每次他一句话,就惹地她羞赧低涩,恨不能挖个洞把脸埋进去。 反观秦徵一脸气定神闲, 明明坏事都是他做的, 还总反过来笑她, 真不是一般的会欺负人。 两人手还互相拽着,刚才的挣脱间,周枝手腕被秦徵圈住,她也不甘示弱地环住他的手。 此刻气息稍滞, 周枝清晰感受到他指间的脉络,青色血管如同深埋地表的树根, 蜿蜒着在眼前消失。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慵懒等着看好戏的笑, 从头到尾一直淡定从容,周枝不知从哪来的勇气, 或许被他戏弄久了, 难得想反扑一次,看看他脸红失神时是什么样子。 安静了两秒,期间周枝直勾勾盯着他,唇抿了抿, 然后低头在他脸侧重重亲了一下。 啵! 快到让人反应不及, 她已经从秦徵的手中挣脱出来, 转身跑进楼道。 周枝速度很快,每一步都像刚才那个亲吻一样,重重踏在实地, 唯余一片蹭蹭上楼的脚步声。 -- 第92页 秦徵摸了摸脸侧被她触碰过的地方, 视线慢慢从空无一人的楼道移开, 转向头顶银河璀璨的星空,唇边勾起悦然的弧度。 夏夜明星满缀,月悬高洁云岸。 预示是明天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周枝飘飘忽忽回到寝室,捧着热乎的糖炒栗子站在黑暗里平复呼吸,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她一颗心跳如擂鼓,一片宁静中咚咚作响,提醒着她做了多大胆的事。 她下意识摸了下唇,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头一次因为心跳无法平复而失眠了。 以至于第二天去考试的时候,始终处在一种过度兴奋导致神经超常活跃的亢奋状态,典型的身体已经透支,精神却异常敏感的阶段。 期末考试结束,周枝因为月末实验室要去外地比赛的事,打算在学校滞留一段时间,考虑到很多学生的实习需求,北江大学暑假一般是半开放状态,允许学生假期留校。 周枝找辅导员签好申请表,到学生办事大厅盖章,坐在窗口等待的时间,一阵夹杂着哽咽的絮絮窃语在空阔的室内清晰可闻。 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隐约传来几道听上去像领导干部的声音,似乎在劝慰那个哭泣的女孩。 周枝没当回事,拿着盖好章的表上报存档后,准点来到实验楼等秦徵一起吃饭。 她到的时候,秦徵刚好和程邃他们从实验楼出来,身上做实验穿的白大褂没来得及换,两排领口敞开,一直盖到膝弯,他手插在兜里,手肘曲平,成侧直角的形状。 也许是新鲜感作祟,周枝不由多看了几眼,觉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正经了许多,倒真有几分医生的模样。 两人视线从一对上就跟胶水似的粘在一起,一下把随行的几人隔绝地干干净净。 程邃几人都是眼比嘴利的人精,双双对视一眼,虽然照拂小女生脸皮薄没说话,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写不尽的起哄之意。 得,还想一起吃个饭呢,人女朋友来了,咱几个别当电灯泡了。蔡荀带着一股酸意开口,几个人勾肩搭背走之前还不忘给秦徵递眼色。 想吃什么?秦徵懒得看那几人不怀好意的暗示,手从口袋掏出来,动作自然地牵住周枝,离地近,周枝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药水的味道,估计是做实验的时候染上的。 火锅。周枝眉梢上抬,声音雀跃不少。 前段时间周枝因为季节性上火,嘴里起了几个水泡,被秦徵灌了半个月的菊花茶,吃饭都只能吃清淡无油的食物,嘴巴都养苦了,好不容易听到他松口,以为自己养生期终于过去了。 秦徵顿下脚步,侧过身时另一只手抬起周枝的下巴,低头凑近,张嘴,我看看情况再决定批不批准。 周枝依言张开嘴,粉色的舌尖抵着下牙翘了两下,故意把下唇里侧一个小水泡挡住。 那点小心思在秦徵面前跟要糖吃的小孩变着法耍宝似的,他指腹稍加力道,周枝猝不及防,下颚被迫抬到一个新高度,紧接着下唇被他的手指往下蹭了点,藏在唇缝间的软肉外翻,一触即离,像是被弹了一下。 周枝拧眉,说话时唇瓣在那根细长的手指上贴了下,你干嘛? 秦徵摩挲了下手指,手收拢在周枝下巴自下往上拍了拍,眼底笑意渐深,小骗子。 周枝眼睫颤了下,很快又从容应对:我没骗你,水泡都已经消了。 非得我掰舌头才肯认? 秦徵抬起手,作势往她唇边靠近,周枝惊觉不妙,在他的手移过来之前,下意识往后躲。 就一次。她眼巴巴地望着他,温软的声线蕴含着一丝不自知的娇嗔,听得人耳根子直发软,忍不住想去看看她的嗓子到长成什么天籁样,才能发出这样磨人的声音。 秦徵不吭声,目光就这么被扯着直勾勾盯着她,不说好没说不好,模棱两可的态度总给人一种还有转圜余地的契机,可周枝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软磨硬泡等着他松口: 好不好? 周枝,谁教你这么撒娇的?秦徵抬手捏了她的脸一下,轻慢笑了笑,挺会对症下药啊。 最后两人挑了一家口味不那么重的广式火锅店。 虽然是菌汤底,但好歹蘸料可以加一点辣,周枝闻着从其他桌飘散四溢的味道,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锅底刚上来的时候,秦徵接到一通电话,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神色一点点凝重起来。 周枝放下手里的勺子,视线移过去,隐约听到对面传来一道年轻的女声。 那句怎么了压在嘴边刚要问出来,下一秒,被秦徵起身的动作打了回去。 他匆忙捞起椅子上的外套,视线跟着离开的脚步在周枝身上顿了顿,头一次没有等她的回应直接甩下一句:我有点事,你先吃。 利落的背影消失在门店拐角。 很快,销声匿迹。 火锅这时咕咚咕咚冒着泡,白茫茫的热气在眼前翻腾上涌,周枝望向秦徵离开的地方,视野被熏地越来越模糊。 她放下筷子,原本被馋虫勾起的食欲突然散了大半。 他有事离开,这一点周枝心平气和地接受。 -- 第93页 但不知道是不是火锅店的环境使然,周围成双成对的氛围显地她一个人的存在有点突兀,在一片说笑声中,很容易对比出一个人的寥落和寂寞。 随便烫了点东西吃下去,周枝正打算结账离开,柜台的收银员看了眼桌子的编号,哦了一声,仿佛想起了什么,转身从身后的饮料柜里拿出一瓶酸奶。 刚才那位和您一起来的先生已经买过单了,这是他点的酸奶,火锅伤肠胃,让您饭后记得喝。 周枝愣了一会,心底那点因为秦徵离开后而产生的失落感顿然弥散开来。 反应过来后又觉得刚才那点师出无名的情绪有点好笑,她在质疑什么,从认识以来,秦徵对她确实无微不至。 冷静下来后,周枝撕开吸管塑封袋,站在玻璃栏边缘往下看,底下人影攒动,闹哄哄的说话声此起彼伏,显的身后寂寥的过道有些冷清。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谈恋爱以后,似乎变得矫情了很多,总容易患得患失,以前十多年都一个人走过来了,这会却因为秦徵不在竟然伤感了起来。 好像一切都在无形中发生改变,她对秦徵的依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甚至有无法自控愈渐加深的趋势。 对周枝来说,这不是个好信号。 依赖越多代表信任越强,也就意味着她会越来越在意秦徵。 如果有一天,这份在意变成了束缚的枷锁,是不是就会像江灵和她父亲一样,一个被勒的透不过气只想逃离,一个以爱之名妄图全盘掌控,最后两个人都不得善终。 想起江灵,周枝不由想起另一个人,她英年早逝的父亲周正则。 大概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周正则和江灵大吵了一架,在外面买醉喝了很多酒,回程出了车祸,送到医院的半路死在了救护车上。 也就是那个时候,周枝发现江灵的神智越来越不正常,总喜欢一个人半夜起来坐在沙发上对着周正则的照片说胡话。 父母爱情留给周枝的印象算不上多好,甚至一度让她有心理阴影。 从记事起,她就隐约发现周正则有很多不同的女人,有几次趁江灵出差堂而皇之地带进家里被放学回家的周枝撞见过好多次。 但很奇怪的是,江灵似乎一直都知道他背着她干什么,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从来没有提过,反而像往常一样对他有求必应。 说实在的,对这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玩女人的软饭父亲,周枝没多大好感,他除了没钱的时候记得自己有个家,其余时间都在外面拿着江灵赚的钱养女人。 周枝从小被母亲养大,后来知识面变广,慢慢得知周正则这样的行为婚内出轨,一种违背伦理道德的非法关系。 那个时候还没有渣男这个词,但周枝从周正则身上真切见识到其连带的附属行为,以及一个家庭因此受到的影响。 她不止一次问过江灵为什么不和他离婚,但每次得到的都是我很爱他,所以他做什么都可以。这样的答案。 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夫妻,还不如算是挂名的室友,在这种微妙奇异的环境,周枝长到十四岁。 两人形婚的假象在周正则提出离婚那天开始破裂。 周正则因为长相出挑俊美,性格又极其孟浪轻浮,在外面莺莺燕燕一堆,不知道从哪榜上了一个富家小姐,于是和江灵提出了离婚。 那段时间周枝正即中考,但家里的氛围跟起火的硝药一样岌岌可危,他们争吵的时候从不避讳周枝,有时情绪上来,江灵会用如果你敢和我离婚,我就带着枝枝一起死在你面前。诸如此类威胁的话来震慑周正则。 周正则本来就对这个和他不亲近的女儿没什么好感,他聪明,又极度利己,从来考虑的只有自己。 听到这番话也只当是江灵不愿意跟他离婚的气话,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直接通过律师提出离婚诉讼,一点也不顾及以往的夫妻情分。 但江灵真的那么做了。 那天下午,周枝放学回家,江灵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周正则也在,他接到江灵的电话说她同意离婚,于是屁颠屁颠地赶来等一个结果。 江灵却连半个眼神都没舍得给他,给周枝盛了一碗她最爱喝的老鸭汤,脸上笑意温柔,轻抚着她的头,多喝点,马上快考试了营养跟不上怎么行? 周枝清楚地记得那天她的神情,眼神带笑却空洞地令人毛骨悚然,语气温柔地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 她留了个心眼,只喝了几口,趁江灵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倒了。 周正则只想要一个干脆利落的收尾,把一早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拿出来让江灵签字。 念着这些年的情分,他看着这个相处了十几年仍风韵雅致的女人,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愧疚和不舍的。 你把字签了,以后该给的赡养费我一分都不会少你们母女两个人。他难得这么平静地和江灵说话,不知道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还是真的存了一丝真心,你还年轻,又有能力,一定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归宿。 江灵面无表情,抬头看着他冷笑,你真的就这么想和我离婚? 这样拖着对你我和枝枝都是一种二次伤害,你又何必勉强呢?周正则把笔推给她,签了,对大家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 第94页 周枝捂着肚子,额头豆大的冷汗一颗颗滚下来,苍白的嘴唇死死咬紧,压抑着身体里翻江倒海的痛苦。 她知道江灵给她的那碗汤里下了东西,想用这种疯狂到几乎恐吓的方式挽回一个去意已决的男人的心。 虽然心寒又害怕,但周枝咬紧牙根一声不吭,她不想江灵继续沉迷在这段满目苍夷的感情里,她应该清醒地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为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疯到这种地步。 当时周枝疼地快要晕过去之前,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定要想办法结束两人这段半毁灭式的婚姻。 但以当时她的能力,怎么能插手大人之间的事。 因为这件事,周正则见识到江灵疯狂的占有欲,再也不敢和她提离婚的事,也不敢跟她住在一起,带着周枝搬了出去。 周正则是夜不归宿的常客,经常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待不了多久就无缝续接下一场约会,对周枝不闻不问,她过了几天平静日子,江灵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地址找上门来。 开口第一句话,既不是道歉解释,也不是关心她的身体有没有好转。 她看到周枝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爸呢?你怎么看不好他? 江灵对那件事只字不提仿佛忘了一般,只是一个劲叮嘱她时时向她汇报周正则的动向。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完全变了个人,似乎被离婚的事情刺激地不深,抓着周枝的手就开始语无伦次地哭:你看好他,不能让他和别的女人走的太近,我不离婚,我不要跟他离婚,我那么爱他,怎么能跟他离婚。 周枝用力晃动着她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叫她,试图让她从恍惚中彻底清醒过来,言辞与情绪起伏变得激烈,你知道他去哪了吗?!他去找那个女人了,就在你哭的要死要活的时候,他正和别的女人一起耳语上床,陪别的女人逛街吃饭,你清醒一点,这样的男人值得你践踏自己的尊严去挽留吗? 你闭嘴!江灵狠狠打了周枝一耳光,理智被这段话冲击地轰然崩塌,泛红的双眼凶恶地看着她,字字句句歇斯底里,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自那天以后,周枝没再见过江灵,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找过她。 紧接着是周正则出车祸,周枝接到警察局的电话让她过去认人。 那是周枝最后一次见到江灵,她伏在周正则冰冷的尸体面前哭地泣不成声,深红的眼角凹陷,手背掐出青筋,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很可笑,周正则一辈子情人不计其数,临了,却还是只有这个妻子一心一意地守着他。 葬礼办完后,周枝再次听到江灵的消息,是她用刀捅了那个在周正则死后又迅速和新欢结婚的富家小姐。 因为故意伤人罪,江灵被判了七年。 定罪那天,周枝也参加了审判会,但江灵一眼都没看她,准确来说,是她精神恍惚到已经看不见任何人。 也是那个时候,周枝从医生口中得知她一直患有严重的精神失常,起初一直控制在可控范围内,然而却在周正则死后彻底爆发,于是有了这起伤人案。 周枝曾尝试过和她沟通,但江灵根本不愿见她,直到两年后自杀在监狱里。 这段令人唏嘘称叹的怨侣终究还是以最惨烈的方式收场。 有前车之鉴,周枝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抵触与人交往,特别是发展一段因荷尔蒙诞生的不稳定亲密关系。 她开始固步自封,把自己关在封闭的笼子里,试图用一刀切的方式彻底割断有可能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人际交往。 极端的自我保护造就了周枝内心深处敏感多疑的性格,所以在秦徵接到电话的时候,虽然表面看不出周枝有任何情绪波动,但她的注意力早就转移到那通电话的内容里。 尤其在听清那边说话的人是个女生的时候,她不是不好奇,只是没敢开口问,怕听到自己接受不了的答案,怕秦徵觉得她管太多,占有欲太强。 明明知道两人也许并没有什么,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去猜想。 疑虑的种子像雪球一样在心里越滚越大,周枝打开电脑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要不去想,就不会有那么多可有可无的顾虑。 周枝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周围除了敲击键盘的声音,一片悄然的安静,静到有点让人发慌。 考完试李栀晴和徐静怡都回家了,寝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洗漱好准备睡觉之前,周枝特意看了眼微信,秦徵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找她聊天。 这个点差不多已经忙完了,她没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 校园里没什么人,静地像一尊沉睡的石兽,对面宿舍楼错落亮着几盏灯,在暗夜中浮动着几缕微弱的光芒,倒映在周枝眼底。 她拿着手机静静等着那边的回应,终于在最后一声通话音结束之前,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秦徵。周枝几乎脱口而出,语气多了几分难以抑制的欢欣,你── 但后面的话没等她说出口,生生被接下来的声音哽在喉头。 他在忙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周枝一下就听出来是之前那一通电话就把秦徵叫走的女生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清脆干净,字里行间带着含蓄又温柔的气息,听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 第95页 没事。周枝掐断电话,顿时没有了继续往下说的心思。 傅涵颖看了眼屏幕,盯着那一行英文备注慢慢掐紧了手心。 Augenstern。 这是一句德语,不仅意味着对方在他电话薄的第一位。同时翻译过来的意思是── 喜欢的人眼中的星星。 仅凭这一句话,傅涵颖就明白了这个女生和秦徵的关系。 所以她故意趁秦徵为秦嫣的事无暇分身的时候,偷偷接了这个电话。 她是秦徵为秦嫣找的家教老师,秦嫣因为从小患有严重的自闭症,不能融入学校的集体环境,这才有了她出现的理由。 她当时只是个贷款读书的刚毕业穷大学生,身上背了一堆债务,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心理咨询所当前台接待员。 第一次见到秦徵是他带着秦嫣来看心理医生,当时有个病人家属一直在闹事,说他们都是动嘴皮子骗钱的诈骗犯,到处甩东西骂人。 傅涵颖站在一边劝说无果,反被骂地狗血淋头,急的都快哭了,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旁边坐着看书的秦徵直接一杯水泼到那人脸上。 直接把在场所有人都泼懵了。 他把杯子重重磕在桌上,面无表情站起身,抬眼看向那人时视线略过傅涵颖,仿佛短暂地和她对视一秒。 傅涵颖心口直跳,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他挑衅开口。 要不要我帮你报个警? 那天以后,傅涵颖开始偷偷留意秦徵的情况,对秦嫣的事也很上心。后来几经辗转,她成为了秦嫣的心理咨询师。 当时秦徵自己都只是个高中生,看到秦嫣的状况,她隐隐猜到他家是个什么情况,于是一直以姐姐和医生的形象帮助他。 和秦徵认识了两年,她至今都不敢向他表露半点自己的想法。 但现在,他有女朋友了,似乎还到了非常宝贝的程度,这一点让傅涵颖难以接受。 所以她在看到这个非同一般的来电后,起了不好的心思。 秦徵安抚好秦嫣等她睡着才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个点周枝已经睡了,索性歇了给她打电话的想法。 傅涵颖见他拿起手机和外套就准备走,下意识跟在他身后,压住心虚尽量平静地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吗? 家里养了条狗得回去喂。秦徵偏头看她一眼,秦嫣的事麻烦你费心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傅涵颖硬压下出声挽留他的想法,迟一秒反应过来,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地满目深红。 吃饭时直接甩下她离开,秦徵不是没注意到周枝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想了想还是给她发了一条消息:【睡了吗?】 看到这条微信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周枝在打完那个电话后,直接把手机静音放在底下的桌子上,冷静了一个晚上后,她安慰自己也许是他太忙不注意,身边的普通朋友接的电话。 但他为什么一晚上都没给她回电话呢? 过了很久,周枝才回复了一句:【早。】 没几分钟,秦徵的电话打进来。 吃早饭了吗?刚买的你最喜欢的米粉,下来吃。 周枝扒着阳台栏杆往下看,正好对上秦徵抬头看过来的目光。 你怎么这么早就在底下了,万一我不回你,你是不是一直得在下面等着?周枝一边套外套,一边下楼。 昨天我放你鸽子,等你是应该的,不生气吧?秦徵替她把头发捋到耳后,手里提着满当当一袋早点。 没生气。周枝摇摇头,早在看到他的瞬间,她就已经不气了,管他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她只需要相信他就好了。 他们和自己的父母是不一样的。 吃完早点,秦徵抽出一张纸替她擦嘴,跟她提起实验室比赛的事,机票定在明天下午两点,中午我先带你去吃饭,然后直接到校门口和陈教授他们会合,记得带好证件。 嗯。周枝应道,想起昨晚那通电话,侧目打量了下秦徵,不知道该不该问。 憋着话不闷?秦徵看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戳了下她的鼻子,想问什么? 周枝见他态度坦荡,于是直接问道:昨天出什么急事了吗?我看你很着急的样子。 家里有点事。秦徵并不打算把那点不好的事告诉她,他这人分享欲不重,特别是关于自己的家里的情况,他不想周枝知道。 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周枝听出来他回避的情绪,也没再继续问,我不想只是享受你对我的好。 秦徵,我可以和你一起的。 我知道。秦徵看着认真说话的小姑娘,那点积压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丝丝缕缕漂向远方。 他把下巴搁在周枝肩头,脸贴着她冰凉的耳朵蹭了蹭,哑声道:等我做好心理准备了,就都告诉你,好不好? 感受到他异样的情绪,周枝乖乖坐正让他靠着,他刻意收了力道,搭在她肩上的重量很轻,周枝细声回道:好。 两人难得这么静静地坐着,往来行人偶尔往这边看,周枝也只是用手指扣紧裤子,无声发泄着紧张的情绪,一动不动任由秦徵这么靠着。 -- 第96页 早晨的朝阳拨开云雾,融进一缕缕无形的清风中,温暖了整座城市。 枝枝。秦徵突然出声喊她,侧过头,唇间缱绻的气息喷洒在周枝脖颈。 她被痒地缩了下脑袋,嗯? 我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论文终于改地差不多了,以后尽量稳定日更,对不起各位追文的读者,给你们造成不好的阅读体验,我检讨。以后有空多更,补上之前的。 第46章 望呀望 周枝一愣, 过了好半天才在一片扑通的心跳声中回神,嗓子眼被冲击地哽了下,你说什么? 秦徵只是淡笑了笑,把脸埋进她颈窝, 唇贴在锁骨上方最柔软的地方, 仅仅是简单的触碰, 就令周枝全身蹿起一股酥麻,置于椅木的手指用力拧紧,耳边的呼吸似灼烧的羽毛,在她周身燎起一团火。 感受到她的轻颤, 秦徵微往后扯开点距离,唇瓣张合, 偶尔擦过周枝颈项, 一点点搓磨她的神经,然后慢悠悠地笑:这么敏感? 周枝哪里看不出这人坏劲上来又在戏弄她, 撑着旁边的扶手就要往后躲, 冷不丁被他搂住腰,秦徵将人往怀里带,下巴搁在周枝头顶,温热的胸膛紧贴她的后背, 带着说话时发出微微的震颤: 不闹你, 就让我这么抱一会。 反拥给人的感觉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拥抱, 她看不见秦徵此刻的表情、眼神,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的掌控,一切都是未知又新奇的尝试, 可背后传来微弱却又节奏感清晰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她, 带动着连同自己的心跳,一齐陷入紊乱的漩涡。 她隐约察觉到秦徵藏着事,不然以他的个性,很少会露出这么柔软的一面,担心的同时,心底惴惴不安的疑惑又深了几分。 但秦徵的态度一如往常,言简意赅的一句解释摆明了不想细说,像是立起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人看不清走不进,只能摸索着边缘寻找入口。 那天之后,两人又恢复到以往的交流方式,这段未解的插曲就此被迫翻篇,却在周枝心底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痕迹。 今年暑假的大学生科创比赛定在九江举行,北江大学集齐各个学院的参赛队伍总计十余组,其中计科院由陈教授带队,又分为两个小项目组,一个是联合医学院开发的活体监测系统,另一个是研究生组的学术项目。 从组队到立项再到申报,陆陆续续经历了一个学期的打磨,虽然陈教授在开组会的时候怕给他们造成太大压力没明说,但当他谈及到此时,字里行间对这个项目的结果透露着殷深的期待。 周枝从秦徵那儿拿到机票,简单收拾好几件换洗的衣服,刚和秦徵发完消息准备出门,一开门就看到他站在门口。 你怎么还上来了?宿管阿姨没发现吗?她有点惊讶秦徵的出现,毕竟这里是女生宿舍,多少还是有点不方便。 秦徵把她的行李箱拉到手边,下巴扬起指了指楼道尽头刚从房间出来的送水大叔, 本来是在楼下等的,不过刚好碰到大爷给你们楼层送水,顺便搭了把手。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周枝注意到大叔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似乎有点跛脚,倒扛在肩上的空桶半滚半晃,动作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利索了。 秦徵单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就近拿起一捆放在楼梯口用绳子扎在一起的蓝色空桶,朝迎面走来的大爷笑了笑当作简单的招呼。 周枝跟在后头也抱了两捆,等大叔把东西码上车,两人这才往校门口约好的地方走。 看着他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周枝的心情莫名有些无法言喻,这似曾相识的画面唤醒了她第一次见到秦徵的记忆。 同样是明媚夏日,他的身影和当初一样俊挺颀长,不同的是,那天他们还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现在却是关系亲密的男女朋友。 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和场景重现,容易让人应时顺势生出一种微妙的感慨。 她想地入神,步伐一时缓了下来,微微落后于秦徵几步距离。 秦徵两手各拖着一个行李箱,抬眼发现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身后,顿下脚步等周枝走到跟前,故意逗她:要不你坐行李箱上,我推着你走。 周枝摇头,伸手握住他搭在拉杆的手,脸颊微微发烫,牵着。 秦徵垂眸扫了一眼贴在自己手背上那只纤白的小手,又抬头看着周枝,软绵绵的触感像一团蚕丝,带着体温包裹着他的手。 他没什么动作,任由她这么牵着,小姑娘怕抓不稳他的手,手指小心翼翼往他掌心的缝隙里挤,秦徵配合地蜷了下手,留出更大的缝隙给她发挥。 周枝手指包在他手心,两人隔了一个行李箱的距离,她听到秦徵的嗓音混着笑意,漆黑的眼望过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 就像我以前也不知道你这么爱捉弄人。周枝弯唇,偶尔也会好脾气地回击他。 自从两人谈恋爱的事被余子明知道后,秦徵对她基本毫不避讳场合,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知道两人在交往。 对这件事,陈教授喜闻乐见,偶尔开完会还有空闲举两人的例子来鞭策实验室那些以学习为由保持单身的高年级学生。 一个王牌专业的理工科学霸,一个医学院的本硕博连读生,不管谈及样貌或实力,都是一比一的登对,加上又是同一个实验室出来的合作伙伴,传出去倒算得上一段佳话。 -- 第97页 买机票的时候因为经费有限,学院统一团购的都是经济舱,秦徵怕周枝坐久了膝盖不舒服,私底下和负责买机票的学长沟通了下,自费将所有人的座位升到了头等舱。 等他把行李托管好,回过身来发现周枝窝在座位上睡着了,秦徵随意把热好的牛奶放在桌上,他摊开一边的毯子给周枝盖上,动作轻缓地捞起她的右腿搭在面前的腿靠上。 做完这些,他垂眼盯着周枝的右腿膝盖,仔细观察的话,那里的形状、轮廓和正常腿骨还是有细微区别的。 前几天他刚跟老师走完人体腿骨学的课程,对这方面的内容大概有点了解,按周枝这个情况,坐久了或站久了,钢钉在骨架里容易移位,加上材质问题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始终比不上之前的状态。 具体原因周枝不说他也不好直接问,但早在周枝住院那段时间,他拖人打听到替换下来的钢钉材质和编号,打算暑假的时候抽空去了解一下情况。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周枝说地那么轻易,比起摔断的,从钢钉大小和支撑位置来看,一般能造成这样严重程度的情景,只有高空跌坠。 周枝醒来的时候,飞机正好落地,她惺忪着双眼,茫然地看着身上的毯子,神情恍惚中带点困倦。 见她醒了,秦徵把一直温在热水里的牛奶拿出来,擦干纸盒周边的水珠,戳好吸管递给她。 要下飞机了,一会到酒店再睡。秦徵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眼角。 周枝还是懵的,手里握着牛奶,一脸呆愣地看着他,像是还没从困劲中缓过来。 她往毯子里缩了下脑袋,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声音像蒙了层纱布一样沉闷,带着点娇意,不想起。 秦徵把毯子往下扯了点,捏了下周枝的脸,发出轻微的哂笑声,那我抱你下去?不怕老师他们看见笑话你就行。 听到后半句,周枝终于清醒了点,瞥过窗外缓慢刹停的景致,腾一下坐直,边穿鞋边说: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都怪这座位太舒服,她一时没忍住睡着了。 秦徵脸不红心不跳地站起身,让她从自己面前走出去,然后跟在她身后跟着队伍往前走, 我也才刚醒。 出了航站楼,陈教授因为约了朋友,简单跟他们交代了几句话坐车半道走了,余下一行人叫了几辆出租车赶在傍晚到达酒店。 周枝跟同组的一个学姐住在一起,两人简单收拾了下行李,面对面坐在落地窗前边看风景边聊天。 九江市是个临海小城,坐在车上沿路走来,随处可以看见湛蓝的深海,就连空气中都浮动着一股只有海城专属的淡淡咸涩味,味道并不苦腥,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 他们住的是比赛举办方统一提供的观光酒店,环境幽静雅致,开了窗户就能看见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大海。 因为是酒店的私密场所,沿岸只对内部住客开放,沙滩上偶尔走过几个人,一片浪打岸礁声中反倒衬托地格外清幽。 明天就要比赛了,周枝和学姐最后检查了一遍流程,群里适时发来消息让他们一起下楼吃饭。 因为比赛期间的开销由学校全权报销,一行人点起菜来毫不心疼,在服务生的热情推荐下几乎点了半桌的海鲜。 等菜单传到秦徵手里,他略过前面几大页花里胡哨的海鲜介绍,直接翻到最后几样无人问津的炒菜,根据周枝的喜好报了几个菜名。 临了,又和服务生说了句:一份常温的原浆椰汁。 这句话明显是顾及到周枝说的,一桌人顿时起哄,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打趣他。 秦徵老神在在地坐着,任听大家揶揄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偶尔听到稍微离谱的话题,也只是一笑置之,闲散的姿态看上去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听说这附近有座瞭望塔,许愿特别灵,一会吃完饭看看去?保佑我们明天比赛顺顺利利,取得好名次。有人兴致盎然地出声。 行啊,好不容易公费旅游,不去白不去。 秦徵对此不置一词,似乎没多大兴致,趁夹菜的人稍微少点的时候,转动转盘把那几样炒菜旋到周枝面前。 周枝吃东西很慢,每每碗里的食物还没吃完,秦徵就用公筷夹了一大堆塞过来,跟喂小动物似的,乐此不疲地给她夹菜。 眼看转盘又被旁边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摁定在眼前,周枝连忙摆手,腮帮子鼓地像只松鼠,讨饶般道: 吃不下了。 秦徵放下筷子,自顾自给她盛了一碗椰子鸡汤,关于这一点他没给周枝任何商量的余地,漆黑的眼扫过她的脸,睫羽瓮动,喝完。 周枝咽下嘴里的食物,缓了两秒见秦徵还直勾勾盯着她,监督她吃饭,这才不情不愿拿起勺子,艰难喝了几口,后面实在是吃不下了,索性把勺子放回去。 再吃我肚子就要爆了。 爆一个我看看。秦徵垂眼打量了下她的肚子,弯眼勾唇,太瘦了,你这小身板走出去台风一下刮跑了。 我下盘很稳。周枝一本正经讲歪理反驳他。 能有多稳?秦徵坐正了身子,目光若有所指地扫向她的腰窝,一声很低的轻笑落下来,我碰一下你连站都站不稳。 -- 第98页 说着,他借助桌布的遮掩,在一片热闹的说笑声中,神情平静地伸手轻轻蹭了下周枝的后腰。 周枝躲闪不及,桌椅之间的空间有限,再加上旁边有人,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他们在做什么,她没想到秦徵胆子这么大,这么多人在场,他还能面不改色地做出这种事。 好在他只是触了下就收回手,到底顾及着小姑娘的感受。 饭后行程敲定在瞭望塔观光,一群人浩浩荡荡跟着观景指引出了酒店□□来到沙滩。 深夜的海风吹拂在脸上,抚平一身燥意和疲惫,变色彩灯从沙滩上的椰树林一直延伸到通往瞭望塔尽头的栈道,像天上闪烁的星星,每秒变换着颜色,辉映着夜空中的明星,像另一片坠落人间的星火倒影。 瞭望塔矗立在海中央,在黑夜中远远望去,像一座通体被荧光包围的灯塔,为无数船只和行人点亮前路。 到了塔下,原本稀薄的光芒一下变得绚烂起来,这么直面观察,远比在沙滩上看到的更加震撼人心。 暑期是旅游的旺季,这个时间点瞭望塔排队观光的游客络绎不绝,一群人分散开来,拍照的拍照,排队的排队。 周枝则跟着秦徵站在桥尾吹了会海风,夜晚的大海被笼上一层暗色,看上去似乎比白日宁静了些许,可浪潮声一道接一道拍打在石桥边,卷起的水花偶尔袭上岸。 周枝额头沾上几滴湿意,仰面接受浪花的洗礼,在这片广袤无垠的沧海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似乎所有困顿于心的烦恼,在这一刻都短暂地消融在海风中。 秦徵不知道从哪买来一盒星火棒,抽出一只用打火机引燃,炸开的犹如星光般的烟火让周枝一下回神。 她愣了半秒,眼底闪烁着金灿灿的万丈光芒,然后弯唇笑了笑,颊边映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比手中的烟火还明媚动人。 接过秦徵递过来的盒子,借着他手中还在绽放的烟火引燃星火棒,瞬间蹿起的烟火将她的笑颜映亮地像一幅生动的画。 秦徵心头一动,从包里拿出相机,视线和镜头同时锁住她,在屏幕定格前的一秒开口,周枝,看我。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临近毕业事情有点多。状态也不太好,所以更新不太稳定。大家可以囤肥了再看。感谢在2022-05-21 19:03:07~2022-05-23 22:1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嘻嘻嘻嘻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望呀望 两人站在岸边放星火棒, 秦徵趁周枝不注意的时候给她拍了几张照,有几张因为光照原因导致画面都是模糊的,除了大体的轮廓之外根本看不清人脸,秦徵低头看了一会, 按他以往的强迫症, 这些算得上毫无美感的产片, 一定要删地干干净净免得占内存。 但这一次,他一张都没删。 排队上瞭望塔观光的人散了大半,秦徵收好相机,见周枝正皱眉看着双手, 像是被火药味熏出了洁癖,他拆了包湿巾纸, 低头给她擦手, 这会人少了点,想不想上去看看? 周枝仰头看了看面前高耸隐入夜空, 漆黑地看不见的塔顶, 被秦徵摊在手心的手开始发凉,她其实不太敢上去,光是看着,她的腿就有点软地站不稳了。 但她不想扫秦徵的兴, 好不容易来一次, 只在塔下看有什么意思, 一行人除了他两,其他人都上去了,如果不是为了陪她, 秦徵说不定早就在上面了。 她收回手, 佯装平静地点点头:我也挺好奇从上面往下看能看到什么样的画面。 秦徵敏锐地垂下眼, 感受到掌心处擦过冰冷的余温,目光扫向她微微泛白的脸色。 周枝抿了抿唇,压下从脚底往上升起的寒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努力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异样。 秦徵盯着周枝的眼睛没说话,上前一步牵起她的手,发现她掌心布满冷汗,在海城的夏夜里,冰地有点冻手。 明明怕地要死,却还是一句软话也不肯说。 乖巧听话地养出一身倔脾气。 不去了。他突然开口,把周枝的手揣进兜里,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看来看去不就是看海,也没什么意思。 周枝不太懂他的脑回路,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来的路上还兴致勃勃地和向导聊天,打听关于瞭望塔的传说,怎么这会又变卦了。 两人一路吹着海风回到酒店,经过沙滩的时候,周枝注意到有人在卖贝壳做的纪念品,模样精巧别致,很吸引人,于是多看了几眼。 和秦徵同住的是一个高年级的学长,他刚洗完澡出来,就看见秦徵拿着个亮闪闪的东西走进房间,他身上穿着外套,看样子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看不出来你还喜欢这种东西。邓毅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那是个用贝壳做成迷你形状的储物盒,顶上带盖子,像个漂亮的茶盏,外表抹了一层油亮的彩漆,一看就是女生喜欢的东西。 秦徵把东西放在床头,视线跟着台灯的光束罩下,语气听上去格外温柔,是挺喜欢的。 次日上午,一行人整装待发,按陈教授前一天的通知约在酒店门口集合,一起赶往比赛现场。 大家不用紧张,我们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赛前也模拟过多次实训,按水平发挥就行,名次什么的都不重要,重在体验赛场竞技和团队合作。陈教授在下车之前发表了一番安慰语,目光一转,话音也跟着起承,特别是周枝和秦徵,一会就看你们两的了。 -- 第99页 进入候场室,代表着不同学校的参赛学生穿着对应学校的制服,个个面色严谨,和队友审核上台前最后一次预演流程,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并不嘈杂,反而催生出一种紧张感,像是一场心理战,那种竞技比赛的气氛真正被烘托出来,慢慢拉扯着每个人平稳的情绪。 周枝不由得被气氛带动跟着紧张了起来,她下意识攥紧双手,深吸一口气。 紧张了?反观秦徵一脸淡定地坐在旁边,连稿子都没拿出来看一眼,气定神闲地拧开一瓶水放到周枝面前。 周枝小口抿了抿,唇上染着星星点点的润泽,有一点。 秦徵抬手一指,你看那里,是不是没那么紧张了? 周枝抬眼看去,只见会馆里用隔离带划分出的观众席中,陈教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张横幅,指使一旁几个组员大大咧咧扯着,他本人则站在横幅前方,冲他们比手势加油,颇有点像走沙雕路线的领头羊。 这样接地气的画面吸引了很多人围观,不少记者闻着这次比赛头条的味道过来采访他。 请问您预计您的队伍在本次比赛中能拿到怎样的名次? 陈教授在镜头面前终于注意了点形象,恢复了以往严师的状态,一开口自信满满,按以往的惯例,我们的名次没什么上升的空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对他们期望不高,勉强蝉联第一就好。 一般高校老师给人的印象都是谦逊低调的,很少有这么直白张扬的个性,围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纷纷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学生能让带队老师这么狂。 记者紧跟其后发问。 陈教授眼神望过来,周枝虽然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但随目光而来的从四面八方涌聚的视线让她头皮发麻,本能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你见过在飞机上弹琵琶的人吗?这样的场面秦徵见怪不怪,他把需要拷贝文件的U盘递给负责人,在人群中接收到陈教授盎然的目光,挑了下眉,还有闲心和周枝开玩笑,今天见到了。 周枝没听懂,注意力被他带偏,好奇地问:飞机上弹琵琶? 歇后语。秦徵把玩着胸前的挂牌,似笑非笑地掀起眼看向她,陈教授吹牛呢,你别在意。 周枝哑然失笑,顿时没之前那么紧张了。 从线上的初赛一路淘汰到现在的决赛,共累计十组来自不同高校的队伍,按照抽签的顺序,周枝他们排在第八位出场。 旁听前面七组的比赛过程,评委老师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但好在都在周枝的心理范围和预估范畴中。 等第七组从台上下来,很快主持人嘴里报出他们的名字,秦徵抬手拍了拍她的肩,眼底懒散的笑意敛去,手里拿着一只激光笔,侧面着她,头顶白亮的光线打在他的轮廓,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些往日的随意,多了几分镇场子的正经和严肃。 一开口,依旧从容却很是笃定的语气。 怕什么,我们不会输。 轻飘飘的一句,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恣肆和轻狂,仿佛有攻克一切勇气和信心,让人备受感染。 也许是他那句话给她带来的勇气,或是其他什么原因,真的站在台上那一刻,周枝并没有多么紧张,面对台下乌压压的人群和审视的视线,她反而有些过度绷紧后放松下来的平静,仿佛回到了高中每次月考结束后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时候。 因为陈教授锣鼓喧天的宣传效应,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台上的两人身上,期待他们接下来的表现是否名副其实。 但多半还是存了点看笑话的心思,想看看这两位名不见经传的学生表现如何拉垮打指导老师的脸。 学术是个轮回圈,陈教授以前也是科创比赛的评委之一,后来因为年纪渐长,没那么多精力平衡教学和比赛的工作,于是卸任了委员长的职务,在幕后当起了指导老师。 在场不少评委老师以前在陈教授手底下工作过,对他或多或少有些了解,他这人看着不着边际,但从来不说没底气的话。 再者,从他带队学生参赛以来,每年的前几名基本上由北江大学包揽,虽然这么说有点伤人,但凡陈教授出马,其他学校基本全程被实力吊打,沦为陪跑。 本质是场竞技比赛,但国内外很多名校每年都有招生指标,大多都会从前几名里挑选几个表现出色的学生,私底下再进行沟通,这也是比赛竞争为何如此激烈的原因。 基本上只要稍微崭露头角,就能获得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出国深造的机会。 不过这些周枝并不了解,她现在正按评委老师的要求现场改代码测试功能。 秦徵则负责在前端界面演示功能,后端程序同时进行,代码在屏幕上一行行跳动,所有操作衍生出的后台数据处理过程全透明展现出来。 秦徵每介绍完一个模块的操作,都会停顿下来,周枝适时对算法进行说明,两人配合默契,整场赛程下来,无论技术难度或逻辑思维,远胜前几组。 从台上下来,周枝的手后知后觉开始抖,这毕竟不是她的个人赛,项目系统从雏形到成形,囊聚了团队所有人的心血和汗水,她担心自己表现不好影响到集体荣誉,在等最后结果的时间,一颗心悬到嗓子眼,脸上肉眼可见写满了紧张。 -- 第100页 秦徵从她手里抽出被拧地发皱的稿子,顺势握住她的手,安抚似地轻轻捏了捏,低沉的声音在周遭涌起的话语声中显地格外轻缓。 我们打个赌吧。 周枝微微睁大双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就赌这次比赛的成绩。秦徵低声说,我赢了的话,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全当放松气氛,周枝点了点头,我觉得我们能拿第一,你呢? 秦徵展平那张被周枝拽坏的稿纸,食指隔着纸垫在桌上敲了两下,另一手还牵着她,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赌你赢。 周枝愣然抬头,看他的眼神有点似懂非懂的迷茫,仿佛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两人四目相对,周围嘈杂的气氛在这一刻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她的视野和脑海里,都被同一个人占据。 就在这时,主持人将比赛结果公布出来,电子屏幕最靠上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两人的名字,后面紧跟着指导老师和团队成员。 空气滞了一瞬,然后人群里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掌声和尖叫。 周枝在一片热烈的欢呼声中回头,视线框住那一行字的同时,耳边传来一道磁沉低哑的声音。 我赌对了,第一名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会更,本来想继续写的,但是卡在这里很适合节奏的转变。所以原谅我的短小。 感谢在2022-05-23 22:13:33~2022-05-25 17:1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海空 2瓶;困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望呀望 话音一落, 她看见秦徵挑眉笑了起来,空着的那只手撑着扶手,身体往后仰起,视线朝屏幕一晃而过后再度落在她脸上, 懒洋洋的语气还不忘调侃她:高兴懵了? 在看到结果的那一刻, 说不开心是假的, 团队比赛的意义大约在于此,在漫长的准备期里,寂重和辛苦在彼此的鼓励下减半,而成功时的喜悦和感动往往无须刻意分享就能达到成倍叠加的效果。 这种感觉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比赛, 像一把黑乎乎不知道会结出什么果实的种子突然长成了鲜花锦簇的廊道,馥郁的芳香和诱人的果实, 是最好的回报。 周枝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 陈教授突然喜气洋洋地从人群中向她挥了挥手,像是有事情要说。 周枝回过头, 视线停在秦徵身上顿了下, 他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抬手替她把一缕头发理在耳后,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直到周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人群里看不见, 他才敛低眼皮, 打开手机随意玩了起来。 周枝走到陈教授身边, 发现他正在和一个面生的老师说话,注意到她来了,陈教授热情地介绍两人认识, 这是德国M大计算机信息技术学院的武建松院长, 他看了你改算法的过程, 想深入跟你交流一下。 周枝受宠若惊,连忙跟人握手打招呼,有陈教授这个社牛镇场子,气氛倒也没冷下来。 一场谈话下来,周枝除了默默附和两人的对话以外,偶尔回答几句询问她情况的问话,就在她以为这场平静的交谈即将过去的时候,武院长突然回头问:你有没有意愿来我们学校做交换生呢?待遇方面不用担心,像你们这种特优生,学校设立了专门的奖助中心,学费全免,每个月还有定额的生活补贴,完全不用担心经济情况。 周枝听地一愣,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按理说听到这个消息,一般人当即高兴地恨不得以头抢地,但她兴奋过后,莫名有股难言的纠结。 按武院长的意思,他想让她越快到那边着手实验越好,但她下学期才大二,如果真在那边待到毕业,还有三年的时间。 换而言之,就是要她舍弃这边的生活和朋友,到一个全然陌生但实验环境更加先进的地方,周枝有点心动,毕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都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周枝没有马上给出答复,她和武院长加了联系方式,让她考虑好了随时联系他。 因为这件事,周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秦徵商量,以至于回酒店的返程途中,她都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一脸心事重重。 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秦徵预想到肯定是陈教授找她的时候说了什么,不然小姑娘怎么蔫巴巴的,明明领奖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怎么了?赢了比赛不开心?他轻轻捏了下周枝的脸,丝毫不避讳旁边撞见两人说话装作若无其事立刻眯上眼的邓毅。 周枝摇摇头,酝酿了一下午的措辞在对上他眼睛的时候顷刻间在脑海里消失殆尽,她抿了下唇,在他漆黑的注视下迟疑着出声,把武院长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她说完之后,明显感受到秦徵的气压低了一个度,落在头顶的目光犹如实质压在肩头,令她下意识感到紧张。 周枝艰涩地咽了口口水,不敢抬头看他此刻的神情。 沉默在一刹那间化开,车厢里安静地只听见外面错杂的汽笛声。 周枝,抬起头来看着我。 周枝闻言仰着脖颈慢慢抬起头,在他没什么情绪的嗓音里掀起眼,与他相对的眼神里多了点小心翼翼。 -- 第101页 秦徵见她一幅耳提面命似乎抱着随时会挨训的心态面对他,冷不丁抬起手戳了一下周枝抿紧的脸颊,半弯的手指紧接着刮过她的鼻尖,就为这事闷闷不乐一下午? 听他这语气似乎一点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倒是笑周枝有点小题大做的味道。 周枝眨了眨眼,目光迥然地盯着他,问:你不怪我吗? 我怪你什么?秦徵反问,怪你自作主张不跟我商量就要跑出国,还是怪你不通情达理不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留下来陪我? 周枝,我在眼里就是这么自私的蠢货?他自嘲般地拉起唇角,脸上笑意有点淡。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枝连忙摇头,怕秦徵误会自己的意思,立刻解释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还是说你怕我不愿意让你去?秦徵低声说,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犹豫? 周枝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她也察觉到自己行为的错误,这种自以为是的理解很容易先入为主曲解他的意思,然后造就不必要的误会。 在听到秦徵最后那句话时,她明白自己的出发点从一开始就错了,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能安静静坐在一旁听他继续说。 秦徵视线仍未挪开,眼尾弧度清晰,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旋即轻叹了一口气,仿佛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以后有事别憋在心里,直接跟我说,你都不先问问我的看法,怎么就知道我会生你的气呢? 作为你的男朋友,你能率先考虑我的感受,我很高兴。秦徵语速缓且轻,听上去就像教堂里历久弥新的撞钟声,一字一句让人醍醐灌顶,但枝枝,你没必要为任何人做出牺牲。 你首先是你自己,出国还是留校这件事只能由你自己做决定。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会支持你,不管结果对我来说是否有裨益。 所以,放心大胆地去奔赴你光辉灿烂的未来。 不知道怎么的,周枝听地听着鼻子突然阵阵发酸,眼眶涌起一阵热潮,氤氲着一股难以自抑的艰涩憋也憋不住。 她吸了下鼻子,扑到他怀里抱住他,声音多了几分可能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脆弱,娇滴滴的,听上去就像个鲜活有生气的小姑娘。 满腔感动临到嘴边,化作一句闷闷的掩饰情绪的困惑,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会说话? 秦徵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含笑的嗓音在头顶落下,带着一如既往的懒散,大概因为那个人是你吧。 旁边装睡的邓毅拼命克制不停抽搐的嘴角,差点原地化生尖叫鸡,大喊一句我磕到了。 这他妈别说周枝了,他都受不住旁边这个低音炮的攻击。 吃饭完,陈教授掏出一张卡,非常豪气地道:这段时间大家为比赛忙上忙下都辛苦了,比赛的奖金我提前给你们拨下来,今天就拿着这张卡,好好玩一玩,权当放松一下心情,一切费用我报销。 话落一秒,餐桌上整齐划一喊出一句:陈教万岁! 最后庆功宴的地点就近定在酒店附近一家大型娱乐会所,因为有陈教授给的卡,一行人预定了规模最大的包厢,既可以k歌、电玩,又能桌游打台球,实打实消遣了一把。 因为包厢是半密封式的格局,秦徵和周枝肩并肩坐在靠门的位置。 等所有人都坐好后,秦徵把门栓拧出一道锁,横在门扉边沿敞开一道口子,以免空气不流通让周枝觉得不舒服。 喝什么?他随手从桌上拿了一瓶葡萄汁和橙汁,偏头看着周枝等她的回答。 葡萄。 秦徵拧开瓶盖,给她倒了一杯,旁边有好事者起哄也嚷嚷着秦徵要他给倒葡萄汁,他直接盖上瓶盖,连瓶子一股脑扔在那人身上,哼笑了声,你自己没长手? 邓毅正在切歌,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回头看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道: 这我可得说你一句了,重色轻友也别太明显了,周枝再怎么说也是我们计科院的人,换句话说,在场的人除了你,我们都算是她半个娘家人,好女婿,别太嚣张。 这番话一说,一群人起哄的气焰更嚣张了些,对秦徵一口一个好女婿地叫着,就等着看他怎么办。 然而秦徵还没什么反应,周枝的脸却先彻底红透,像过分成熟的红富士,一直从耳根红到了脖颈深处,清澈的双眸难以置信地大睁着,弥漫着不知所措的羞赧。 秦徵原本没当回事,一群单身狗里混进一对情侣,本来就是大家调侃说笑的对象,但看到周枝那张红彤彤难为情的脸,他顾及到小姑娘脸皮薄羞耻心重,挨个按吩咐给人倒了酒水饮料,活像个流水线上的高级服务生。 开我玩笑得了,别把她带上。秦徵拿着开瓶器,另一只手握着的啤酒瓶搭近,开瓶器锁住瓶盖,手腕往利落往下一压,只听一声绵长的冲气声,混着一道懒洋洋的声线,小姑娘脸皮薄,不像你们没羞没臊。 一群人这才良心发现,稍微减弱了点言语中针对两人嬉笑玩闹的语气,在一边拼起了酒量。 但小情侣想不凑热闹也是不可能,在接连几个人被放倒了之后,邓毅抱着骰子和一打啤酒走到挤走旁边的人在周枝身边坐下。 -- 第102页 上次和秦徵玩比大小差量瓶酒的游戏,差点给他喝到吐,这次他学聪明了,没直接找秦徵,把主意打在周枝身上,意兴阑珊地取来两个透明玻璃盒,将两个骰子分别装进去,其中一个推到周枝面前。 一直坐着多无聊,和师兄一起玩个游戏。说完不给周枝反应的机会,直接介绍起了游戏规则,每人一骰比大小,再用两数的差量作为数字小的那一方应该喝的数量,很简单,玩不玩? 周枝摇头推拒,我不会喝酒。 邓毅侧眼瞥了秦徵一眼,正好和他虚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他毫不心虚地指了指秦徵,这不有现成的人选嘛,你输了,秦徵喝。 周枝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他,这个不行,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邓毅歪理一套一套,他不是你男朋友,连这么个小惩罚都玩不起? 看似和周枝讲道理,实则暗戳戳内涵秦徵快点头跟他拼酒。 周枝正要再次开口,秦徵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然后抬眼对邓毅说,就怕你玩不起。 游戏正式开始,不少围观群众在边上看热闹,连歌也不唱了。 周枝深吸一口气,紧张地像马上要上台表演一样,她看了看秦徵,不太确定地等他发号施令,那我开始喽? 随便玩,有我给你兜底,怕什么?秦徵漫不经意地笑了笑,本来答应邓毅的提议,权当给她放松娱乐一下,没想到小姑娘这么严正以待,倒比他还认真。 两人同时掷骰子,六面晃动的数字缓缓定格。 邓毅一拍手,反手就在秦徵面前倒了满满三大杯酒,语气里的得意掩饰不住,开三六,周枝输了我三点,你得喝三杯。 周枝拽着秦徵地袖子,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要不我喝吧。 别玩赖啊!超时翻倍。邓毅逮着机会找秦徵报上次的仇,哪能真让周枝喝。 没事,喝醉了你记得扛我回去就行。秦徵边开玩笑边仰头,修长的脖颈拉直,在昏昧灯线下,喉结上下滚动,伴随着细微的吞咽声,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说不出的性感。 几局下来,周枝一改之前的风水,运气也跟着慢慢变好,翻盘了几局,虽然最后两人谁都没讨到多大的好处。 桌子上横七竖八倒着数不清的啤酒瓶,邓毅双腮坨红,比起微醺状态下的秦徵,他看上去像喝了几两二锅头,语无伦次地说了几句,然后一头倒在桌上晕了过去。 你还好吧?周枝倒了杯温水给他,虽然没有在秦徵脸上看到明显喝酒的痕迹,但面前一打空酒瓶可不是盖的,她摸不准秦徵的状态,隐隐感觉他应该是醉了,只是不清楚到了哪种程度。 秦徵喝了一口水,乌黑的眼睛反射着屏幕的亮光,眼睑半掀,明镜般透亮的瞳孔映着她,亮地有些蛊惑,平添几分醉人的欲气。 周枝被这样的眼神看地发毛,她目光往里躲开他的视线,刚一扭头,下巴被一只温热的手捏着,力道很轻,像是对待易碎物品一样轻轻掰正她的脸,带着侵略性的气息和目光一起靠近,偏偏欲柔愈温,让人无力抗拒。 枝枝。被酒精浸泡过的声音温沉滚烫,两个字在他深红的唇瓣中挤出,混着勾人的眼神,暧昧到极致。 他的呼吸洒在周枝脸上,吐息间带着淡淡的酒精味,不难闻,反倒有种莫名让人上瘾的香醇。 周枝被蛊动地心神不宁,勉强保持理智往后拉开与他的距离,呼吸在这中交缠覆盖的氛围下,乱作一团。 你喝醉了。 嗯,有一点。秦徵黑眸沉沉,面色平静如水,每一个字都跃动在她的理智线上,听地周枝耳朵发麻。 像一种赤条条的勾引。 在酒精的勾兑下,周枝竟然也有些醉了。 秦徵嗓子很哑,呼吸却很烫,羽毛一般扫过她全身,撩起一身颤动骨缝的鸡皮疙瘩, 我能亲你吗? 周枝被他盯着,人像是被吸了进去,理智、脸面、羞怯什么的全忘了,她的呼吸被搅乱,欲望被挑起,燥热的烈火无形在两人耳边燃烧,似乎下一秒就要引火上身。 她从见过醉酒后这么会勾人的人。 差一点,她就点头了。 秦徵,快来唱歌!就差你了。不远处的舞台上有人大喊。 理智瞬间回笼,周枝立刻偏头拉开与他近在咫尺的距离,脸上一片深红,连头也不敢抬,只能用手推他,他们叫你。 秦徵笑了一声,攥住她的手在掌心里蹭了蹭,散漫的声音听起来半点醉意也无,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到底醉没醉,亦或刚才的一切是不是他故意演出来骗她的。 但这些不得而知,周枝也被蛊惑地没那个理智支撑分析这些。 她有种莫名其妙的错觉,明明她没沾一滴酒,为什么会醉成这样。 临近尾声,一群人醉倒一半,剩下几个女生在一边聊天,秦徵则被喊上去唱歌,他没想好点什么歌,随便看了一圈,系统正好切到一首他熟悉的歌。 熟悉的前奏响起,仿佛听过上千次那般熟悉,几乎是旋律刚出来的瞬间,一道低沉富有质感的独特声线遣了出来。 -- 第103页 声音一出,周围仿佛奇迹般安静下来,所有人扭头看过去,周枝也紧追着抬头,直直望着那个坐在灯影投下的光晕里,浑身上下似乎发着光的人。 他的声线很低,却很抓人,典型的一开口带着故事感的腔调,再配上那张矜俊的脸,坐在那儿,就跟幅自带张力的画似的,让人移不开眼。 秦徵单手拿着话筒,背对屏幕坐着,他没有看提词,反而在一众看来的视线中准确锁定周枝的目光,朝她挑了下唇角。 或许是这首歌的基调太悲伤,明明他在冲她笑,周枝却从这抹笑容底下看到一点一晃而过的伤感,快到让人反应不及。 他的声音仍在继续,伴随着令人共情动容的旋律。 要怎样我才能和你般配, 要怎样我才能戒掉自卑, 要怎样我才能为你分担些疲惫, 要怎样我才能和你般配, 要怎样我才能不再后退。 要怎样我才能少去思考些是非。 一首歌结束,周枝还沉浸在歌词带来的情感中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人群中传来经久不息的欢呼和掌声的热浪,她才慢半拍地醒过神。 秦徵应付完那些林林总总的夸奖,坐回到她身边,给她续了一杯已经空瓶的葡萄汁。 你怎么会想到唱这首歌呢?周枝问。 秦徵没回话,静静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随便切到的,正好熟悉就唱了,不好听吗? 不是,很好听。周枝摇摇头,只是觉得这首歌太伤感了,不太适合你。 秦徵敛回眼帘,眼睛弧度扯地有些直,遮住了某些情绪,很伤感吗? 有一点,但你唱地很好听。见他情绪似乎有些低迷,周枝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转移话题,这也正说明你代入感情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感人。 如果是真的呢?他突然问了个毫无由头的问题。 周枝没反应过来,倾身向他凑近了点,认真地问:什么? 他没再说话,而是伸手捏了下周枝的耳垂,刻意避开她耳洞的位置,轻轻摩挲了一阵。 周枝整个人都是怔怔的,思绪被耳边滚烫的温度拉紧,落入起伏的涟漪之中,层层叠叠涌起。 然后落下一个吻,贴在她耳侧一颗小痣上,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歌词来源于江皓南的《般配》,很好听的大家可以去听一下。 秦徵在给周枝暗示哦。 第49章 望呀望 一群人连拖带拽地回到酒店, 周枝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和她同一房间的学姐因为喝太多早早地就睡了。 怕影响到她休息,周枝没用吹风机吹头发, 而是抽了条干毛巾把滴水的头发擦了两下, 勉强保持在不滴水的半湿状态。 她在阳台的躺椅上坐了一会, 黑沉沉的海面并不平静,掀起一阵阵浪潮,在静谧的深夜发出断断续续的扑涌声,让人不自觉在这种舒缓的节奏中放松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 她脑海里忽地闪现出在电梯分开时秦徵投来的眼神,泼墨色的狭长眼眸, 看她时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但又有那么一点解释不清的异样,像是藏着东西。 一想到他喝了那么多酒, 也不知道晚上睡不睡得着, 分开前他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周枝有点不放心。 扫了一眼床上正在熟睡的人,周枝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到楼下买了两瓶醒酒茶和薄荷糖。 等待付款的时候, 她漫无目的地低头扫了眼玻璃柜, 包装五花八门的烟盒整整齐齐陈列其中, 其中就有几盒蓝白色的万宝路。 她高三有段时间压力太大,曾经偷偷买过几次纾解压力,因为顾及身体原因, 并没有上瘾, 只是偶尔会躲在学校无人问津的小道里, 边咳地流泪边抽上一根。 然而秦徵在她面前抽烟的次数不多,但上次她的的确确看到他买了一包万宝路。 到秦徵房间门口的时候,周枝犹豫着该不该敲门,她先前给他发微信还没得到回复,要是他已经睡了,倒显得她有点多此一举。 做了五分钟的思想斗争,周枝最终还是抬起手轻轻敲了下门,她没敢按门铃,要是真睡了半夜听到门铃声也该吓醒。 等了约莫半分钟,见迟迟没有开门的迹象,应该已经休息了,她刚侧过身准备离开,冷不丁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响起。 面前的门从里打开,秦徵袒露着上半身,套了一件黑色长裤,腰腹处显眼的肌肉线条跟画上去的一样,腹肌形状对称分明,流畅勾眼,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周枝盯着看了一秒,立刻挪开视线,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在空气中弥漫,他的头发湿哒哒地往下滴水,半遮双眼,虚化了一身锋利冷然的气质,看上去又乖又奶。 看到她的时候,秦徵明显愣了一下,旋即轻挑薄唇,半夜三更敲男生房门,胆子挺大。 我给你送这个。周枝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一双眼不知道往哪里看,直接看他又不太好,只能压着眼皮直直看着地面。 手上重量一轻,周枝立刻抬腿就想走,匆匆撂下一句: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 第104页 刚迈出一步,手被一股腕力拉住往回扯,身后是他沙沙带笑的声音,刚来就想走? 想到这人还没穿衣服,周枝不敢回头,背对他站着,细声提醒:你先把衣服穿上,外面有监控拍到不好。 那你别跑。秦徵用手指勾了下她的小指,明明是在跟她商量,可距离却越靠越近,带着一身冷冽的温度,温热的鼻息洒在她耳后,过电一般酥麻。 她抖着声线嗯了一声,差点站不住脚。 感受到桎梏在手腕的力道一松,贴在背后侵略性十足的气息随着距离的拉开后缓缓消失,听到背后逐渐消弱的脚步声,周枝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不太习惯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每次秦徵稍一靠近,她总会下意识地在心跳收紧中变得紧张和不知所措,僵硬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明两人从认识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关系在日渐相处中变得紧密,但她还是不适应小情侣之间那点调情或逗弄的方式,每每因此脸红心跳,搞得气氛似乎有点焦灼又尴尬。 譬如此刻,她连看都不敢回头看他,反而像个鸵鸟似的一个劲地躲,实在是又怂又怯。 虽然秦徵什么都没说,但她能感受到自己偶尔的拒绝正在一点点向他释放抵触的信号,谈恋爱到现在已经五个月,两人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也只是接吻。 周枝知道自己的性格比较温吞迟钝,唯一精通的事情就是学习,对人情世故这些弯弯绕绕的复杂处理方式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和秦徵不一样,他不仅在专业上有所造就,本身性格又开朗随和,不像她容易扭捏不自然,他身边从来不乏各个圈子的朋友,无论在什么场合,他和所有人都能相处地很好。 对她也很好,每次她一点微末克制的情绪转变,都能被他敏锐地察觉,然后不露声色地引导她从死胡同里走出来。 和他相比,周枝越来越觉得自己幼稚地像个小孩,不够成熟。 他就像夏日一缕耀眼炽烈的阳光,蓬勃热烈地似朝霞夕阳,充满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却不会高高在上地难以接近,反而如同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悄悄在她心底扎根。 秦徵穿好衣服,拿着一个吹风机走出来,见周枝看着他发愣,下巴一点,过来。 周枝直勾勾盯着他,闻言乖乖走过去。 每一层的电梯口都有一片宽敞的休息区域,秦徵将吹风机插好电,另一手贴在周枝肩上示意她坐下,然后打开吹风机试了下温度,才慢条斯理地帮她吹起了头发。 烫不烫?一边吹一边问她。 他的手指裹狭着热风时不时擦过脖颈,撩起一阵痒意,周枝微微摇头,不烫。 他动作细腻又充满耐心,替周枝把头发一缕缕吹干后,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把梳子就要给她梳头。 我自己来吧。周枝不好意思连这也让他做,感觉她好像是个不能自理的病人,于是撑着沙发靠转过身要去拿他手里的梳子。 秦徵手臂一抬让她扑了个空,垂眼看着周枝,径直绕过沙发在她身边坐下,梳子也没给她,撂下一句:该你了。 ──? 你男朋友头发还湿着呢,你就没什么表示?秦徵笑。 周枝哦了一声,立刻反应过来站起身,刚拿着吹风机往沙发背后走,手腕当即被他扯住。 就站这。秦徵抬起手臂挡住测向,另一只手仍扣着她的手腕。 定了一秒,将人拉到自己面前,薄眼皮抬起,漆黑的眸子映着那张清凌凌的脸,如同清澈的镜面。 周枝无法,面对着秦徵站直,认真给他吹头发。 秦徵老实坐着任她把弄,微垂眼帘,视线晃过眼前白色外衣下若隐若现的纤细肌肤,她无意识的动作,时不时撩起一点衣摆。 他盯着看了一会,眸色一点点加重。 考虑到她容易害羞,再加上这是公共场所影响不好,秦徵本来没打算干什么,缓一会就过去了,偏偏这时她的手臂有意无意擦过他的耳际,淡淡的馨香拂在鼻尖,羽毛般轻盈着扫擦而过。 周枝完全不知道秦徵的想法,她正发愁怎么吹后面的头发,低头撞上他翻涌着情绪的目光,怔了一秒,以为是温度太高烫到他了,赶紧关掉吹风机,低头看向他的眼睛,烫到了? 话音刚落,秦徵连一秒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她,握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扯,周枝整个人猝不及防跌坐在沙发上,张口正要说话,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直直往她唇上贴,堵住了还未来得及发出的声音。 他拽人的力道有些沉,几乎是重重磕了一下,不再是浅尝辄止就能满足,齿关被撬开,舌尖灵巧地滑过唇缝,侵蚀着每一寸稀薄的氧气。 明明理智在烧熔边缘,他却还能适时调整她的呼吸。 头顶光线鲜亮刺眼,带动整个寂静的长廊在一片悄然中摇摆不定,偶尔响起沙沙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走过,惊地周枝一个激灵,生怕被人看见。 但也只是匆匆划过耳膜,又消逝无闻。 秦徵托着她的后脑朝自己的方向抵近。 在一片昏昧的呼吸中,融入周遭无孔不入的灯影之中。 唇影一触即离,如同窗台花盆中两瓣依托的花骨朵,发出细微的、低淡声响。 -- 第105页 周枝嘶了一口冷气。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用咬更贴切。 她脑子晕晕乎乎的,仿佛一个闷在罩子里消融的冰糖,神智迷蒙却努力保持清醒。 头顶灯明如昼,深邃的长廊安静地悄然无声,只有被猎猎风声打地七零八落的窗帘,时而卷起时而坠下。 夜幕的星光闪现,清晰地照映出格子窗前的影子。 下一秒,又被垂落的窗帘悉数掩藏,留下一个模糊而昏昧的轮廓,引人遐想。 耳边是起起伏伏的涨潮声,涌过暗礁,卷起细沙,最后又退入深邃海面。 短暂的平静持续了一瞬,像一切没有发生过。 她的脑袋靠在他肩头,呼吸乱地厉害。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缓缓平复呼吸,透过他的肩膀,看向外面乌泱泱的夜空下波澜起伏的大海,鼻尖一点深红,缭绕着淡淡的惺忪气。 秦徵。周枝听到自己声音哑地厉害。 宝贝。秦徵后撤些距离,勉强松开她,眼底映着走廊上方的水晶吊灯。 静了约莫一个呼吸的间隔。 他低头亲了她一下,同样沙哑的声线,这个时候叫我名字,只会让人更想欺负你。 有冷风沿着窗口吹进来,映出这座城市最宁静瑰丽的五彩灯影,这一刻不见浮躁的喧闹,静地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时间在这一刻拉地很长,窗帘被风撩起一角,露出半隐在漆黑云层中的月亮,弯弯一角,旁边缀着几颗璀璨的星星,两处交相辉映,艳艳动人。 他贴在她耳边哈了口气,诱哄般地说:乖。 就亲一下。 明明只是简单接吻,却莫名被他弄地格外欲气,仿佛自带一层隐晦的温度。 (关灯,真的只是亲了一下。) 几分钟以后,周枝被他虚抱在怀里,她脸上着了火不敢看他,只能把脸藏进他的衣服里,一路被抱着往前走。 走到电梯口,秦徵顿下脚步,低头看了眼缩在自己胸前跟鹌鹑似的小姑娘,提肩晃了下,一脸闲散笑意。 坐电梯还是走楼梯? 周枝声音奶凶奶凶的,却没什么威慑力,她哪敢被人看到这一幕,气鼓鼓地露出眼睛瞪他,没好气地道,楼梯! 到了房间门口,周枝挣扎着要从他怀里下来,这一层零散住了不少实验室的人,要是被他们看见深更半夜这幅场面,明天周枝就没脸见人了。 知道这次把人欺负狠了,秦徵由着她耍小性子,弯腰将人稳稳放在地上,双手虚扶着她的手臂,确定她站稳脚跟了才收回手。 周枝晃了一下,刚迈出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上,秦徵适时搀着她,坏笑道:我还什么都没做,光接了下吻你就站不稳了? 想起刚才的事,周枝小脸涨地通红,她从秦徵手中抽回胳膊不让他扶,撑着墙一步步往前走。 回到房间,周枝接了一捧水洗了把脸,驱散了点脸上的热意,抬头盯着镜子里那个唇色潋滟的自己,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锁骨处那个浅色的吻痕上。 次日,周枝睡了个懒觉,早上九点被嗡嗡震动的手机吵醒,她眯着眼睛接通电话,困倦的声音软地像一团棉花,喂。 起来吃早饭了,小懒包。秦徵精神抖擞,把刚泡好的黄豆倒进豆浆机,换了个手拿手机,启动机器。 周枝困地打哈欠,脸缩进被子里,不愿意睁眼,我再睡一会,不吃早饭了。 二十分钟,收拾好下来吃早饭,不然我上去找你。秦徵掐住她的软肋。 一听他要上来,周枝的困意立刻消散了一半,要知道房间是不她一个人在住,旁边还有同住的学姐,她腾一下坐起来, 不行。 19分56秒。 周枝一把掀开被子,急匆匆穿好鞋走进洗手间,压低声音回道:我马上下来。 怕他真上来,周枝快速收拾好,坐电梯下到一楼的自助食堂,隔着自动玻璃门,她看到正在摆弄碗碟的秦徵。 他对面是留给她的位置,面前摆满了各色各样的早点和牛奶,全是她平常喜欢吃的那几样,腾腾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拿出来没多久。 周枝抿了抿唇,有些说不出话来,缓了下情绪才走到他身前坐下。 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仍历历在目,她有些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捧着豆浆抿了一口,再抬头时,唇沿沾上一圈白色的奶渍,看上去就跟刚喝完奶的热水一样。 秦徵抽了张湿纸,撑着桌沿站起身,弯腰给她擦干净嘴,温热的指腹隔着一层薄纸贴在她唇上,又麻又痒。 喝东西都能弄到嘴上,怎么跟小猫一样? 周枝轻笑了笑,夹了一个韭菜盒子作势递到他唇边,我下次注意,你也吃一点。 秦徵扫了眼唇边炸地焦黄的韭菜盒子,惊讶于周枝反常的举动,旋即也笑了起来,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开玩笑的语气,怎么突然开窍了? 名师出高徒,跟您老人家学的。见面前的人又开始不正经,周枝难得壮起胆子反驳他。 秦徵低笑一声,眉梢压着愉悦笑意,抬眼看着她,看来是我没教好,吻技这么差。 -- 第106页 周枝动作一顿,脸上瞬间化开两抹红晕,羞恼地看着他。 他笑得一脸吊儿郎当,今晚抽空再好好教教你。 作者有话说: 真的什么也没有,请审核大大高抬贵手,放我过吧。 第50章 望呀望 吃完饭, 两人沿沙滩边散了会儿步,临近正午的阳光明媚灿烂,照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仿佛揉碎了一层厚厚的金箔,亮而滚烫。 这个点逐渐开始热闹起来, 穿着泳装泡日光浴的、沿岸出摊的商贩都陆陆续续涌了进来, 还有几个年轻人玩起了沙滩排球。 周枝没太注意, 她一直看着不远处正坐在沙滩上静静拿着小铲子堆城堡玩的小女孩,约莫四五岁的年纪,身旁似乎没看见有大人,却仍不哭不闹乖乖投入手上的事情。 稚嫩的身影在鼎鼎人群里显得清晰又单薄。 这熟悉的一幕不由令她想起了幼时的经历, 大概也是这个年龄,那个时候周正则和江灵还没有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虽然记不清出于什么原因两人带着她来到海边, 但那段融洽平静的时光真真切切涌动在心间, 就像普通的一家三口一样,温馨又美好。 周枝想地入神, 完全没听到旁边人群里传来的呼喊声, 直到手腕被攥住,身体不受控地跟着往前倒,扑在一个气息熟悉的怀中。 秦徵偏头扫了一眼擦身而过落将对面小女孩刚堆好的城堡砸烂的排球,抬眼瞥过正往这边走来捡球的几个人, 脱力的眼神有点冷。 周枝从他怀里抬起头, 对眼下的情况感到茫然, 直到听见小女孩哇哇大喊的哭声,循声看到面前的一片狼籍,才大概搞清楚状况。 我就买个帽子的功夫, 你怎么差点被球砸了?秦徵将手里的遮阳帽给她带上, 往下扯了扯帽檐, 锁住底下一对清凌凌的双眸,语气悠然,跟个小孩似的。 周枝下意识摸了下帽檐,解释道:有点走神了没注意。 说完她走向旁边正哭地满脸通红的小姑娘,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她的父母出现,周枝抽出张纸给她擦眼泪,柔着腔调哄她,不哭了,姐姐和你一起堆好不好? 声音温柔地像夏日雨后最清凉的风,沁人心脾又阵阵涟漪。 注意到远处的人越走越近,秦徵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排球,在那群人即将走到自己面前时,长腿轻抬,将球稳稳踩在脚下,眉梢上扬,直勾勾看向那群人,颇有种故意挑衅的意味。 你好,这球是我们的。为首一个上身赤条条穿着紧身短裤的男人走过来,一身腱子肉看上去孔武有力,说话的语气也轻轻慢慢,明显没把面前的人放在眼里。 秦徵晃了晃脚下的球,低笑了声,可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透着些许冷意,你球砸到我的人了,不会先道歉? 或许是仗着人多,那人底气十足,冲身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一般,又似乎在讥嘲秦徵的不自量力,道歉? 这不是好好的吗?道什么歉? 我劝你趁我好说话的时候赶紧把球还回来,甩几句狠话就想英雄救美撑场子,当我是吓大的? 还,现在就还。秦徵弯腰将球捡起托在掌心,朝几米开外注意到气氛不对劲正要走过来的周枝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似乎没想到他认怂的速度这么快,那人哼笑一下,轻蔑地看着秦徵,等他把球送过来。 秦徵掂着球走近,在那人伸手开接的同时,错开手臂狠狠往他颈侧一砸,球堪堪擦过他的耳际,激起一阵滚烫的摩擦感,在那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往下扯,直接将他的腹部送到膝盖,看准位置猛力一顶,用了十足的力道。 就这么一下,那人像被戳中弱点的气球,扑倒在地,捂着肚子吐出一口酸水,痛地止不住痉挛。 不止那群人眼睛看直了,连周枝都愣了片刻,旋即迅速遮住小女孩的眼睛,背身挡住她的视线。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他打架,但他动手时的气势和眼神,有一种全然外放的戾气和狠意,利落而干脆,和平常总是温声细语对她说话的状态完全是两个人。 凶地有些唬人。 但偏偏给她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全感。 秦徵低头凑近,拍了下他的脸,明明是好商好量的平淡语气,字字句句却让他不寒而栗,透着股威胁,想清楚了吗?道不道歉?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球扔偏了,对不──啊!又是一声被迫中断的惨叫。 不小心?秦徵收回拧扯着他腕骨的手,眉眼戾气深重,语气瞬间冷了几个调,真以为没人知道你说的那几句鬼话? 话音一落,几个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一片,空气中像瞬间撕裂了什么,哗啦一声脆响,夹杂着一道歇斯底里的喊叫。 秦徵抬起锋利的眉眼,目光似刀一般扫过在场所有人,盯地他们站在原地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十分钟前,他们发现了落单的周枝,她的嗓音一听就是外地的,加上长得清纯,看上去没脾气好拿捏,顿时起了作弄的心思。 围在一起说了几句荤话,下流的眼神扫过她全身,哄笑作一团,于是故意拿球砸她,好找个理由接近。 -- 第107页 没想到乖乖软软的人,背后居然有这么一座靠山。 惹不起。 注意到周枝不安定的眼神,秦徵不想她等太久,也不想当着她的面真动手让她看见自己的阴暗面,起身退了两步,睥睨着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的人,低声道:滚。 一群人扶着他灰溜溜地走了,全程不敢回头。 等人走到面前,周枝才松开捂住小女孩眼睛的手,轻声问道:你怎么跟他们打起来了? 秦徵蹲下来一起团沙子,偏头看了她一眼,语气煞有其事:他们先动的手。 没受伤吧?周枝从上到下仔细看了看,确认他身上没有伤痕才放下心,以后别一个人对这么多人,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打不过你帮我叫救护车。溯源分析一下,我这不是因为你才跟别人打架,你不得负责?秦徵边笑边把一截刚捏好的屋顶放上去。 秦徵。周枝不喜欢他对待自己的事总是开玩笑的语气,你认真一点,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很认真。他说。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冲动,明明忍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大事化小,但我就是不想听他们那么说你。 周枝怔怔地望着他。 周枝。像是想到了什么,秦徵自嘲地笑了笑,我没你想得那么理智,也没你想得那么好,如果不是顾及到你,我刚才下手会更狠。 看清楚了么?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是对你稍微有耐心一点罢了。 听到他语气越来越轻,但压着的情绪却越来越重,周枝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抿了下唇,用力握住他的手,沙子糊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害怕你会受伤,因为那样一群人,不值得的。 谁说是因为他们。秦徵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摩挲着沙粒,只是想给你出气。 闻言,周枝鼻子微微发酸,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你傻不傻。 秦徵了笑,并没有说话。 傻就傻呗,人活那么聪明多累啊。 更何况是对喜欢的人。 比赛开始前,来回的机票就已经按学校的要求订好,中间只留了一天空闲时间,第二天就要返程。 周枝边收拾行李边和学姐聊天,放在床头柜的手机这时叮叮响个不停,发来一连串提示消息。 李栀晴发来一堆链接,是某个社交平台的主页信息。 【谢知吟这个绿茶女居然在社交平台上卖惨,内涵我们冷暴力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个计科院女学霸根本就在暗射你,太恶心了。】 周枝点开链接进入谢知吟的主页,她之前浏览过她的主页,所以轻车熟路找到了对应的内容,和李栀晴说的大同小异,表面说寝室关系不好,其实是在含沙射影突出她。 周枝在评论区看到一大片站在谢知吟那边帮她发声的言论,其中热评第一位,有人扒出了她的信息,甚至连照片都有。 【越是这种看着善良的乖乖女,欺骗性越强,两面三刀真小人。】 【据说还是状元,人品素质担得起这个称谓吗?】 【这还不开除,难道成绩好就能掩盖垃圾人品伤害同学的行为嘛?】 诸如此类的言论比比皆是,骂地一个比一个难听。 谢知吟很早就开始玩这类社交软件,主要以晒日常为主,长此以往拥有不少粉丝基础,所以这条动态发出来没多久,很多人自发地开始根据现有的信息分析到周枝头上。 越往下滑,周枝的手指越冰,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几乎像抱团的尖刺透过屏幕钻进她的身体,戳出一个个血窟窿。 铺天盖地的恶意和揣测,将她曲解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坏人,一笔一笔似一刀一刀,对她口诛笔伐。 周枝,怎么了?旁边的人发现她不太对劲,走过来问,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 周枝摁灭屏幕,摇摇头,声音微微颤抖,没事。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周枝把手机扔进抽屉里不再去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她从行李箱翻出一个白色药瓶,盯着封口滞了几秒,像是犹豫着该不该吃,最后还是扣了一把药和水咽了下去。 如果不是这件事,她都快忘了自己以前吃过这种药。 那种无措、慌乱、害怕、压抑的情绪像凿井一样从出口喷涌而出,如同腐蚀性的液体淹没灼烧着心脏。 自以为坚不可摧的保护墙在一瞬间崩塌。 她的耳朵开始一阵阵耳鸣,听到的声音都融了一层刺耳的尖叫刮擦着耳膜。 那一秒,仿佛再次置身于那段黑暗无望的时光。 憋地她看不见前路,也无力返回,仿如站在进退维谷的孤岛,四面皆是沸腾的潮水,一点点从脚踝没入头顶,灌满她笨重下坠的身体。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药效发作,周枝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昏昏沉沉做着噩梦,梦见了江灵和周正则离婚那段时光,梦见江灵死后,总有记者蹲点来采访她,梦见梁廷被中伤离开,梦见无数个看不见轮廓的扭曲黑影,拿着滴血的刀向她走来。 -- 第108页 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变得更极端,周枝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到背包里,又吃了几粒药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对面床的学姐叫醒的。 见她脸色煞白的吓人,明显状态不对,她给周枝倒了杯热水,能行吗?不然我陪你在这休息几天。 不用。周枝嗓子干地冒火,头也晕乎乎的,就是小感冒,在飞机上睡一觉就好了。 对了,秦徵昨晚来找你,我说你睡了然后他让你醒了之后给他回个电话。 他好像也挺着急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昨晚转航班直接走了。 我知道了。周枝眼神有些空,盯着地毯上深红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仿佛在这个平静到毫无风雨的晚上经历了一件足以挖空灵魂的事情,眼底明亮的色彩正在一点点变得黯淡,静地像一滩死水。 周枝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注意力和凝聚力正在以一种不可控的速度在下降,慢慢剥夺她的自控力和调节力。 她只能看着这种每况愈下里的自己越来越木然,什么都做不了。 坐在飞机上,窗外是冉冉升起的太阳和染地金灿灿的耀眼云层。 流线一般从天幕铺展到面前,仿佛触手可及。 明明是让人心情舒畅的景致,周枝却提不起任何兴趣,她的感知力像被切断了,做不出一点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她的思绪开始泛空,催压着她往那段最阴暗的角落走,然后直接将包裹一切的平静外衣撕裂地干干净净。 所有丑陋的、恶心的,再度在她身体里挖开一个洞,汲取其中短暂的快乐。 最后将事实几乎肆虐地铺陈在她面前。 原来她是病态的。 一直都是病着的。 任何一面遮羞布都是有使用时限的,到了时间,自欺欺人得到的假象平静,最终会像噩梦一般让人从美好中清醒。 这个梦,她做地太久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不定时,写完就更,可能会到凌晨。 感谢在2022-05-28 20:29:03~2022-05-31 17:0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么么菜 5瓶;子不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望呀望 江灵入狱的事情传开后, 街坊邻里开始对他们一家评头论足,有为被这段纠葛感情摧毁整个家庭而唏嘘的,有为江灵鸣不平的,但更多的闲言碎语, 无论好坏, 都是针对周枝来的。 每天放学回家, 在楼道里遇到同一栋的住户时,他们会先用遗憾同情的眼神看着周枝,如果是以前有交往的,甚至会主动拦住她, 然后说一大堆由善良催生的同情发言进而满足他们所谓自我感动的成就感。 这么小的孩子可怎么办? 她马上就高三了,怎么会碰到这样的事? 可怜, 好好的一个苗子投胎投错了人家。 摊上这么对爹妈, 八成是废了。 他们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 每一个字词, 无数遍重复着撕开她的伤口,然后往上面放一层名为善良的纱布,等一层层沁干她的血后,再拿着带血的纱布到处宣扬自己的善举。 没有人问过她需不需要, 也没有人在意。 他们自以为的关心和同情, 对周枝来说, 不过是一人一口唾沫,唯一的区别只是,有的吐到脸上, 有的吐到一步之遥的前路。 那个时候开始,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因为睡着之后,在梦里都能看见无数个认识或陌生的人,一遍遍自诩善良地可怜着她的遭遇。 他们不在意她的回应,因为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大人,拥有评论一切的权利。 她只能做个安静的瓷娃娃,顺从地接受所有来自四面八方、由语言延伸出的好意。 但凡这个时候表露出一点抗拒的情绪,就会被扣上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大家怎么会害你、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诸如此类批判性的帽子。 就好像一锅已经沸腾到顶起盖子的热水,一边承受着锅底炙烤的温度,一边被迫捂紧盖子和壶嘴,不让一点蒸腾的热气泄漏出来。 周枝那个时候就是这样的状态,明明憋的透不过气,却仍有人在她耳边滔滔不绝地说: 你要振作,你们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你还小,等长大以后就知道这点挫折不算什么。 如果你妈妈还在,她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幅颓败的样子。 漂亮话就像不要钱一样砸在她身上,但从始至终,没有人教过她应该怎么办、往哪走、还要坚持多久才能结束?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个个五光十色的结局,耳边无数个声音告诉她前路是多么灿烂美好,却没有一个人指引通往这段幽暗长廊的出口。 也许人对善良最浅薄的追求,就是以过路者的身份抛下一些转头就忘的名言。 很可笑,在他们自持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的经验之谈的同时,自己也正在陷入某个泥潭中奋力挣扎。 连身边的亲人朋友都是这样,何况是同样叛逆的同学和墨守成规的老师。 -- 第109页 在周枝被挤压地快麻木窒息的时候,梁廷像一盏明灯点亮着微弱的光线,引导着她一步步从死胡同里走出来。 她那个时候其实病地很重,但寄人篱下的生活一旦开始,人就容易变得小心翼翼,学会强颜欢笑地伪装。 她害怕自己如果表现地不好惹梁廷不开心,他就会像扔垃圾一样丢开她。 所以她一面装作乖巧懂事的样子,一面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发泄压抑的情绪。 她会躲在学校无人问津的犄角里抽烟,也会偷偷摸摸撕掉已经做完的习题册,偶尔控制不住了,会一个躲在天台上抹眼泪,暴虐地用小刀在墙上刻字,然后弄的满手伤。 梁廷曾经发现她的异常,带她看过几次心理医生,但周枝知道什么样的回答和反应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于是披上一层厚厚的皮囊,进行一场取悦正常人的演出。 她伪装地很好,几乎没有人发现,时间长了就连自己都快忘了。 但催生人崩溃有时候只需要一件事,而谢知吟的那条动态就是引燃一切的导火索。 那些数量庞大的评论,一下将她从假象拉回正轨,如出一辙的颤栗感和失重感提醒着她,她只是活得类似一个正常人而已。 她的自我调节能力已经松弛到一个无法回复的程度,如果不依靠药物,周枝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的反应。 大概是长久压抑内心的后遗症,积压的情绪轰然崩塌,带来的空洞和迷惘也比之前更强烈。 周枝下了飞机后,先去最常去的医院做了个心理测试,然后找医生配了几盒药。 在医生跟她分析测试结果的时候,周枝冷静地毫无反应,更准确地来说,是一种木然。 她能理解对方在说什么,也可以在思考过后给出答案,但她却感受不到任何情绪的起伏。 有的只是平静。静到一切都空荡荡的。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周枝将病历本收好,沿着铺满街灯的人行道缓慢行走,她盯着几只围着灯泡乱飞的飞蛾,想起了自己还没给秦徵回电话。 从包里翻出手机,才发现早就没电了。 到便利店租了一个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周枝拨通了秦徵的电话。 响了一阵,并没有人接通。 她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一会,直到手机黑屏,才重新揣回口袋继续漫步在街头。 仲夏的夜晚和白日不分伯仲,热浪随风一阵阵,灌在脸上,吹地一身干涩。 周枝抿了下起皮的嘴唇,突然感觉到润润的,她伸手抹了一把脸,有咸咸的液体淌下来。 等走回家,身上的衣服彻底被汗水打湿,黏糊糊的让人难受到不行,周枝把东西一股脑放在茶几上,然后走进了浴室。 期间,矮几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有电话打过来。 秦徵站在二楼的露台听着那头嘟嘟的忙音,不知怎地心里突然发紧,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 他不太放心周枝,不知道她一个人有没有安全到家。 本来订的第二天的航班一起回去,结果接到了傅涵颖打来的电话,说秦嫣发病了,在家里摔东西开始闹着吵着要出去。 担心她下一步做出更极端的事,秦徵本想亲口和周枝打声招呼再走,但好巧不巧,他找过去的时候,她正好休息了,于是隔着门缝看了她一眼,便匆匆赶了回来。 秦嫣知道他要回来一直等到半夜不肯睡觉。 扫了眼垃圾桶里还没收拾完的碎片,秦徵看着面前这个拽着他衣袖不肯松手的小女孩,摸了摸她的脑袋,闹什么? 秦嫣不吭声,她开口说话的次数很少,除了发病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一直保持沉默的状态,偶尔点头摇头表达自己的基本诉求。 平时除了秦徵和傅涵颖,她一般不怎么搭理旁人。 傅涵颖在一旁解释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直吵着要见你,我说你不方便,她直接拿着卡要出去找你。 秦徵瞥了眼桌上的卡,又低头看着静悄悄的秦嫣,语气算不上表扬,出门还知道带钱,精着呢。 是我没照顾好嫣嫣,给你添麻烦了。傅涵颖低下头,眼神发虚。 秦徵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没什么情绪,淡地有些冷,下次注意。 哄好秦嫣睡觉,秦徵正准备离开,就见她又睁开了眼睛,手里攥着一个揉皱的纸团。 言简意赅写了三个字──过生日。 谁过生日? 秦嫣眨了眨眼睛,手指指向门外。 目的不言而喻,让他留下来一起给傅含颖过生日。 像是怕他中途离开,秦嫣抱住他的胳膊往被窝里扯,明明困地眼皮打架,仍是不肯闭上眼睛,秦徵知道她在等自己发话。 他抽回手,替她掖好被子,知道了,我不走,你睡吧。 从秦嫣房间出来,秦徵看到迎面走来的傅涵颖,似乎刚洗完澡,她穿着一件吊带睡衣,手里端着一杯牛奶朝他走了过来,坐飞机辛苦了,喝杯牛奶就去休息吧。 秦徵一动不动,没有半点伸手接的意思,漆黑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谢谢,但我不喜欢喝牛奶。 说完他看也没多看她一眼,打开身后的门走了进去。 -- 第110页 门关上,走廊里傅涵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离开。 秦嫣很粘秦徵,一大早吃完早饭就缠着他一起画画,她虽然有自闭症,但在绘画方面有极高的天赋。 画室里很多画都出自她手,其中人像最丰富,但数目最多的,还是以秦徵为模特的肖像画。 但她有个习惯,画完整体构建上色后,最后才画头发,而且是长头发,仿佛透过他在描摹另一个人的轮廓。 发现她的意图,秦徵先一步夺走她手里的画笔,眸光低淡,不可以。 秦嫣抓着他的手臂去抢画笔,手紧紧捏成拳头,砸在他身上。 我们说好的,画我就画我,不能以我为媒介画另一个人。秦徵按着她的肩膀,将人固定在椅子上,声线冷硬,我是你哥,不是你妈。 秦嫣因为这句话瞬间红了眼眶,死死等着他,然后低头咬住他的手臂。 力道很大,几乎是片刻有血涌出,渗透了衣服。 秦徵眉头都没皱一下,任她撒完气,熟练地挽起袖子,一道带血的咬痕映在修长的手臂上,透着几分凌厉的破碎感。 他抬头,将手里带血的纸扔进垃圾桶,清醒点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我明天也去过节。 感谢在2022-05-31 17:03:54~2022-06-01 03:4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不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望呀望 秦嫣紧促呼吸着, 嘴里沾上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拧巴巴的眉眼看上去很是愤怒,她抬头不甘示弱地和秦徵对视,仿佛要用眼神在他身上凿开一个洞。 瞪我也没用, 我不可能带你去找她。秦徵将画笔倒扣在笔筒里, 一边收拾颜料一边平静开口, 再者你觉得她想看到你? 这句话像是崩断了她某根神经,秦嫣手指掐紧掌心,眼圈更红了,大步走过来将秦徵手里的颜料一把打翻在地。 红色的泼墨直直沿着地面溅到雪白的墙上, 如同雪地里无数瓣坠落的红梅,绽开触目惊心似血般刺眼的痕迹。 鲜艳地仿佛一地淋漓鲜血。 秦嫣。他转头看着她, 声音冷地像极地冰层般冻人, 你适可而止。 空气凝固了一瞬。 她忽地低头看着满手的红色颜料,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通红的脸涨地有些发紫, 一如断续的哭泣溢出喉咙。 你骗人。她抿着唇,艰涩的嗓音剧烈颤抖地说出了从见面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总好过你自欺欺人。秦徵抽了张纸给她擦眼泪,然后拉着她的手到水龙头底下洗干净手中的颜料,见她还在抽咽着掉眼泪, 秦徵面色不改, 语气却平和了几分, 有什么好哭的,这么多年我不是又当爹又当妈地养活你,找她干什么?小白眼狼。 不知怎地, 秦嫣听到这句话哭地更凶了。 他又抽了张纸给她, 好了, 把眼泪擦干净下楼吃饭。 望着面前消薄又高大的身影,秦嫣缓缓敛回眼泪,迈着步子跟在他身后。 傅涵颖早早就在楼下等他们,听到楼梯传来的脚步声,她迅速回头,笑吟吟地看着秦徵,心里雀跃又激动。 这是秦徵第一次陪她过生日,虽然他只是看在秦嫣的份上勉为其难留下,但这也足以令她兴奋不已。 比起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朋友,她才是最熟悉他、和他相处最久的人。 她了解他的个性、家庭和不为人所知的细枝末节,从相遇至今的两年时光里,他们拥有别人无法替代的回忆,她才是唯一那个懂他的人。 譬如此刻,他正坐在她面前,细心地拆封蛋糕盒。 生日快乐。秦徵冲她点了下头,语气听不出起伏,只是完全处于礼貌性地应对。 但这足以让傅涵颖喜上眉梢,她克制着脸上的笑意不那么明显,笑着说,谢谢,托你和嫣嫣的福,我的生日才不那么寂寞。 秦徵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手机上,从始至终除了说最开始那句话时看了她一眼,之后根本没再抬起头看过她。 他的手指时不时敲击着键盘,明显在给人发消息。 傅涵颖侧目扫了过去,因为角度问题,她没看清最上方的备注,只看见横跨整个屏幕的绿色长条方框,他在给同一个人发微信。 不用猜,傅涵颖也知道对方是谁,唇边扬起的弧度顿时僵在脸上,面色一闪而过的难看,很快又恢复正常。 吃完饭,秦徵陪秦嫣待到晚上,看她睡着了正准备离开,傅涵颖按耐不住出声叫住他。 秦徵回头,薄薄的眼皮撩起,等她的下文。 这是我跟阿姨学做的饼干,你带回去尝尝。她提着纸袋走过来,手腕处露出红色细绳的一角。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手上这条和秦徵戴着的那根一模一样。 你没必要做这些讨好我,拿一份钱干一份活,照顾秦嫣才是你的本职工作。秦徵沉声说,语调里带着含蓄的警告,仿佛笃定她能听懂。 傅涵颖神情一滞,他的话外之意很明显,却没有戳破那层体面让她难堪。 -- 第111页 但下一秒,秦徵的直白将她昭然若揭的企图暴露无疑。 你谎称秦嫣发病骗我回来目的是什么,我就不直说了,你心里清楚。秦徵垂着眼,目光笔直而锋利,带着十足的压迫感,每一句话都让她面红耳赤,本来我没这个打算,但既然你把事情做绝了,我也没有留余地的必要。 我有女朋友,也很喜欢她。不出意外的话,我会跟她过一辈子。 他语气坚定地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尖刀一般直挺挺地扎进傅涵颖的心脏。 是对她的不留半点情面,也是对另一个人的温柔无比。 这次就当是一个警告,不要再利用秦嫣来试探或诓骗我,如果不是怕她伤心,我会立刻辞退你。 秦徵不喜欢跟无关紧要的人废话,他言辞犀利地一针见血,用最短的时间标明两人的界限和行为底线,干脆利落到伤人的地步,全程没给傅涵颖辩解的机会,似乎根本不在意她想说什么。 他停了片刻,给她反应的时间,却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任何辩解的言论,在傅涵颖开口之前压低声线问:听懂了? 想好的解释和试图摊牌的心意根本没有机会说出来就被他直截了当地堵了回去,傅涵颖艰涩地咽了下口水,在他紧凝的注视下,不甘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得到回应,秦徵不再停留,转身开门离开。 傅涵颖站在原地,透过窗户望着他逐渐隐匿在黑暗中的背影,心口后知后觉涌上酸涩,往鼻腔和眼睛里翻滚。 原来他对待不喜欢的人,连拒绝都是近乎苛刻的残忍。 或许是他出于礼貌态度衍生的行为太具迷惑性了,让她一时得意忘形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存在,殊不知,像他们这种圈子里长大的人,谦逊礼貌只是为人处世所必须的外衣,她的自作聪明,在他眼中不过是看潭中映月,浅显地都不需要思考。 她的那点手段,在他面前委实不算高明,反而像个逗乐的笑话,弄的自己一身狼狈。 可为什么明明像他这种勾勾手指就能引得无数人前赴后继的主,会和另一个女孩承诺沉重又震撼的一辈子。 被人坚定地选择是这种感觉吗? 让人羡慕而嫉妒。 洗完澡,周枝窝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她实在提不起精力做任何事,心里空地厉害,像被凿空了一块,洞口坑坑洼洼无法修补,只呼呼往里灌冷风。 坐了一会,困意席卷神经拖着思绪往下沉,她站起身刚要回房睡觉,玄关处突然响起清脆的门铃声。 这么晚了谁会来? 在门边的智能电子屏上,周枝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秦徵。 以她现在的状态,最不适合见的人就是秦徵,她不想让他为她担心。 犹豫了片刻,周枝还是打开了门,尽量装作无事发生维持在平静状态。 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电话没人接有点担心,来看看你有没有安全到家。 看到他手里的手机,周枝这才反应过来,我之前在洗澡没听见。 闻言,秦徵伸手在她后脑摸了一下,确认头发干彻底晾干之后,嗯了一声,很晚了快去睡觉,明天学校见。 周枝点点头,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的瞬间,搭在门把的手指突然猛力扣紧,仿佛要抓住什么。 秦徵。 又缓缓松开,恢复到前一秒无力松弛的状态。 他转过身,两人隔着一盏声控灯最大范围的照射距离,迎面是明亮的光芒,背影一同隐匿在空寂的夜色中,割裂出一层对比强烈的色彩阴影。 怎么了?不舍得我走。秦徵勾着笑,眯眼看她。 周枝张开双臂,同样弯出一个轻浅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很难过,可又流不出一滴眼泪,身体里的水仿佛被挤干了,干瘪地如同一个皱巴巴的气球。 抱抱。她冲他晃动着手臂。 秦徵走过去抱住她,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奶香,让人莫名心安。 缠着腰间的力道很紧,重重地箍住他,像是拼命想抓住什么。 怎么了?秦徵觉得反常,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没事,就是想抱抱你。周枝把脸埋在他肩头,熟悉气息沁进眼眶,泛起些许水光,我好想你。 要不我今晚不走了,留下来陪你。他在她耳边笑道。 周枝一语不发,静静感受着他震颤的心跳。 路上注意安全。从他怀里退出来,周枝眼角的润意已经消失,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笑着向他挥手。 送完秦徵,周枝默默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从黑变白,一夜都没有合眼。 她睡不着,很困、很累,虽然身体处在疲累的极限,但脑子里某根神经异常活跃,倒带般放映着记忆里的画面,泛着令人清醒的钝痛。 天微微亮,周枝的生物钟迫使她到点了就从床上坐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她打算去学校销留校申请的假条。 错开了早高峰期,她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行政大楼的员工还没开始上班。 周枝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人来开门,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 第112页 漫无目的地盯着花坛里的矮丛看了看,周枝打开手机,看着看着又翻到了谢知吟的社交主页。 那条对她口诛笔伐的动态还在,只是上面最新一条动态,来自一个陌生id的转发。 内容只有一张图片和一句简单的话──纪念我们。 一张由上下两张图拼接而成的图片。 上面一根红绳手链吸引了周枝的注意,点开图片,是两张手部特写,从手腕粗细程度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 两人手上戴着一模一样的编制红绳,中间镶着一颗水晶玛瑙。 这种款式的红绳她在秦徵手上见过,是他一直贴身戴着的那根。 视线下移,周枝目光牢牢定在一处,一眼就认出下面那张是秦徵的抓拍特写,因为他手背食指指骨有一颗小痣。 因为位置特别,她印象很深。 但上面那张照片中女生的手,周枝认不出来。 同样一款饰品戴在一对年轻男女身上意味着什么,意义不言而喻。 更何况,她每天和秦徵见面,那根红绳也日日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 这条红绳对他的意义,同样不言而喻。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仅凭一张照片就怀疑他,但勾子一旦挂了饵,即使不去咬,也很难控制不被诱惑。 她脑子里环绕着两个声音。 非是即否。 然而很奇怪,周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难过,比起震惊愤怒,更多是一种趋于稳定的木然?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 明明是换个人会当场暴跳如雷的情形,但她一点生气的预兆都没有。 冷静地像一汪死水。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她登记完销假申请在图书馆门口看到秦徵那一刻为止。 一股莫名的火气瞬间蹿上头顶,将她所有平淡的情绪烧地干干净净,如同滚油中炸起的火光将里里外外彻底点燃。 几乎澎湃到快要将她吞没。 烦躁、生气、愤怒种种情绪揉杂在一起往她脑子里塞,像一罐倒翻的随时快冲破封口的浆糊。 所有这些情绪的发泄口,汇聚在一起,找到了源头。 她的理智荡然无存,全凭一腔扭曲的情绪在剥夺思考能力后控制着身体横冲直撞。 这股力量支配着她走到秦徵面前。 一开口,打破死一般的寂静,秦徵,我们分手吧。 作者有话说: 太卡了,一直写到现在,早上五点准备睡觉了,看情况更新应该也是凌晨。 第53章 望呀望 往来的人群仿佛在风中止了一瞬, 又纷乱着脚下斑驳的树影匆匆离开。 秦徵眼皮抬起带着视线掠过来,不可置信地皱起眉眼,一闪而过的错愣仿佛在质疑自己刚才听到的话,神色随之彻底冷下来, 犀利的目光盯着她, 你说什么? 周枝脸上没什么情绪,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对上他锋利锐然的眼睛,不躲不退,语气凉淡地像一杯隔夜陈茶, 积淀在表面的沉寂如同一层无法拨开的浓雾,淬着冻骨的寒冰吐出两个字: 分手。 她看向他的表情认真, 言辞疏远, 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分明让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慌。 理由。秦徵上前一步逼近她, 每说一句话脸色就冷上一分, 最后好似结了层冰,好端端的提什么分手?还是你听到了什么?有什么我们可以沟通,我不接受这样不明不白给出的结论。 周枝,说清楚。 我不想跟你谈了。周枝逼着自己直视他的眼睛, 脑子里乱成一团打结的毛絮, 突突撞击着神经, 很没意思。 别他妈扯这些狗屁不通的借口,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爆粗口,语气压抑着忿恨, 显然很是生气, 圈住她手腕的力道越来越紧, 仅隔一层皮肉挤压地骨头隐隐作痛。 我要听实话。 周枝盯着手腕处渐渐加重的红印,痛感撕扯着神经,竟让她生出叛逆抵触的情绪,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她一把推开秦徵,平缓的嗓音变地尖细,有吼意从喉咙滚出来,我说的就是实话,我不想跟你谈了,天天跟你待在一起我觉得很烦,你不就是想要一个理由吗?我不喜欢你了。 我不喜欢你了,够不够?! 最后一句话几乎嘶哑着吼出声,在空旷的室外传开回音,连同她崩溃的声线再度震在他耳边。 此刻周枝就像一只满身血泡的刺猬,竖起地尖刺扎进他一分,也朝自己没入一分。 她情绪不对。 非常不对。 秦徵按下崩乱的思绪,尽量平心静气地开口,我不相信。 随便你。周枝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脸色因为刚才那段吼出的话涨地发红,指甲猛力嵌进掌心,袭来阵阵疼痛。 她收回落在秦徵身上的视线,密密层层包裹在心口的阴云越来越低,压地心胸闷痛,快要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夹杂着一股失控的暴意。 在局面变得更不可收拾之前,在她产生伤害秦徵的意图之前,必须消失在他面前。 周枝转身就要走,不料被一股手劲扣住,将她整个人往回扯,和反向的力道对冲,她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 第113页 秦徵的声音落在耳后,轻缓却同样压抑,到了这个份上还不忘担心她。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周枝倔强地站定在原地不肯回头,眼角弥漫着淡淡湿意,抖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颤意,我很好也很清醒,只是不喜欢你了而已。 感觉到手腕处的力道渐渐收紧,周枝抿了抿唇,艰涩的酸意在喉头涌动,几乎随时要逼上眼眶。 正午日头毒辣,炙烤着地面蒸腾着滚烫的热浪,将人层层叠叠包裹,一点点有预谋地抽空呼吸间所剩不多的氧气,热风扑面,似乎下一秒就要融化。 那股力道执拗地束缚着她,大有不说清不放手的意思,周枝敛目,深吸一口令人烦闷的燥热浊气,她了解秦徵,知道什么样的话最容易中伤他。 强压下心底上涌的情绪,她尽量平静地陈述着,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绝情一点,彻底切断两人的纠缠,你谈过那么多女朋友,每一个闹分手的时候都会像现在这样不择底线地挽留吗? 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一顿,有松洞的迹象。 周枝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停了片刻感觉到身后没了动静,撇过头将他的影子移出视野,接着字字句句不留情面,你的喜欢,真的很廉价。 别再缠着我了,你了解我的性格就应该知道,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就算是块废铁我都喜欢,但我不喜欢你的时候,我见你一眼都觉得脏。 身后一片死寂,但周枝不用回头也知道,秦徵正死死瞪着她,那股灼热地几乎烫背的视线愣生生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窟窿眼看进她心底深处。 秦徵站在墙柱边,乌黑的长眸迎着火红的阳光,好似要滴出血来,直勾勾锁住眼前的单薄身影,他一直看着她,耐心一点点耗尽,却没等到她回头看一眼。 仿佛真地肖似那句话的意思,她不喜欢他,所以看他一眼都觉得脏。 他在她身上用尽了所有耐心和温柔,最后却换来一句廉价和肮脏。 这个时候,她每说一句话都在烧熔一寸他的思辨力,究其因已经不再重要,因为结果正赤淋淋地摆在面前。 秦徵自认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却在一夕之间被人打碎悉数扔在地上,这种自甘卑微却无法得到等同报酬的感觉,并不好受。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周枝。 她每一句话都狠狠刺裂着他的自尊,秦徵是何等骄矜桀骜的一个人,他不会任由自己的尊严被人当作踏板一样踩,当即冷了神色。 再喜欢一个人,也容忍不了对方让他在她面前无地自容般地狼狈如一条狗。 被践踏的耻辱和无力瞬间盖过了试图挽留的喜欢,如果是个脾气稍微暴躁点的人,可能当场翻了脸,但他还是抱有一丝飘渺的希望,攥住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松手。 秦徵闭了闭眼,耳边淌过燥热的风,吹地心间干涩发亚,等他再睁眼时眼底恢复一片清明,声音依旧哑地厉害,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心的试探,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坦诚地说一句真心话,说一句你喜欢我,这之前的一切我都当没发生过。 他在用全部的骄傲和勇气,赌周枝回头的可能。 周枝忍住哽咽,眼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流进燥热的风中,咸地发苦,不需要。 只简单三个字,彻底断了他们所有牵连的联系。 她总能用最简单的话表达最残忍的含义。 不需要。 不需要他和他的喜欢。 不需要他放低姿态卑微乞求一个回头的机会。 好。秦徵冷笑一声,压在眼底的浓重情绪慢慢划开,像是在和她说,又仿佛在告诫自己,我不会再缠着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拓在地面的影子一点点暴露在灼眼的阳光下,缩成脚下一团漆黑的阴影,没多久,彻底消失在拐角处。 直到这一刻,周枝再也忍不住,抱着膝盖蹲下身,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五脏肺腑抽疼地让人喘不上气。 她的身体蜷成紧缩的虾子状,豆大的眼泪连成线从脸上滚落,打湿了手臂上白色的衣袖,有几滴砸在地上,风一过,留下一层湿答答的浅薄痕迹,很快又完全了无所踪。 其实在刚说出分手这个词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那么好的一个人,连放弃都是一种致郁的痛苦。 但她怎么舍得,拖累他和自己一起走过这漫长地望不到尽头的荆棘坎途。 对周枝来说,能和他拥有一段短暂的美好时光,已经是眷顾的最大荣幸。 她可以带着这份回忆,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而他,在摒弃她这个污点后,前路永远平坦风光,一往无前。 他们相逢在最炽热的盛夏,有幸同行长街,共赴荣耀,见证过彼此意气风发的耀眼,已胜过千千万万。 只要过程弥足深刻,结局也是另一种美好。 那天以后,周枝收拾好行李从寝室搬回了家,休息了半个月,她给武建松院长发了一封越洋邮件,表示自己愿意去M大做交换生。 武建松隔天回了一封邮件,电子档的录取通知书和申请函,并承诺在入学前会将奖金一次性打到她的账户上,可谓诚意满满。 这件事定下来以后,陈教授实验室的核心项目周枝无法再继续参与,收到邮寄通知书当天,陈教授还特意在大群里@她,总归是些表扬和期冀的话。 -- 第114页 那些和周枝相熟的实验室成员纷纷送上祝福,但同在一个群组的秦徵自始至终保持潜水状态,不由得让人起疑两人的关系走向,但说不定人家私下早沟通好了,轮得到他们这群人瞎操心? 周枝翻看着手机,把每一条祝福信息和对方的id对上,想将这份纯稚的感动记在心里,点开后台信息界面时,她不经意往下一看,视觉顿在那一个熟悉的头像上。 秦徵的微信头像和原来一样,全黑的底色样图,上面用白色方格描出一个立体的字母Z,和他的风格一样,简约大气又独树一帜地老成。 周枝低头看着屏幕,食指虚贴在图案上方微微颤抖不敢落下。 这个曾经她点开最多次的头像信息,陪伴她在每一个寂静长夜的对话,以后再也没机会点开了。 在分开的当天,周枝为了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反悔的余地,抹着哭肿的眼睛删掉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决然到残酷。 出国留学,最大的麻烦除了生活习惯的差异,还有语言不通的问题,留给她的时间很紧,为了能流畅地进行基本沟通,周枝闭关在家顺带报了个班,潜心备考雅思考试以求拿到基本语言通行证。 备考这段时间,她整日泡在语法习题书和练习课之间,一有空就跟着视频练口语对话,时间被安排地满满当当,找到事情强制转移注意力,她的精神状态稍微好了点儿。 但一到晚上,睡不了几个小时就会被噩梦惊醒,然后一眼望到天明,吃药也不管用。 就这样紧巴巴的过了大半个暑假,周枝一边看医生一边上语言课,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生活逐渐恢复到正轨。 期间李栀晴打了个电话问候她的情况,提了一嘴谢知吟已经把那条吐槽舍友的动态删除了,让她放宽心调整好状态准备考试。 周枝经她提醒,点开了谢知吟的社交账号,发现她很多条动态都删掉了,包括那天转发的动态。 不过这些她已经不关心了,考完雅思当天,周枝去考场门口的便利店买东西,买单的时候,她拿了一包万宝路。 考点离家不远,周枝沿途散步走回去,路过一家旧报刊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脚步倏尔停在原地,抄起一张报纸目光死死定在一处。 报纸右下角最不起眼的位置有一行竖写的黑体加粗标题──平成镇最美乡村教师梁廷,一个人带动整个村。 旁边印了一张模糊的小像,周枝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的舅舅梁廷。 记下地点和关键信息,周枝打车到车站买了一张最近开往平成镇那班车的车票。 听车上的乘客交流,平成镇是南邵最偏远的一个山区小镇,因为位置偏僻,多年来很少有资金涌入进行经济开发,加上年轻人口流失严重,村里几乎只剩下老人和小孩。 经济落后,资源稀缺,导致教育事业难以发展,只能考偶尔一波随时来临的志愿者或支教教师,才勉强维持村里的教育工作。 周枝在镇上找了个旅馆住下,跟店老板打听了一下,大概了解到平成镇的具体情况。 这个镇不大,只有一个平成村,林林总总二十多户人家挤在一个山头,拢共十几里山路就能走完。 镇上有个平成学校,本来没多少学生,然后去年来了个支教教师,刚开始大家以为他是因为犯了错被发配边疆没几天就要回去的,结果一待就待了一年,对村里的孩子也尽心尽力,渐渐融入了平成镇的氛围,同时也吸引了别的镇的孩子来这上学。 虽然不多,但四十多个孩子归他一个管,总归是力不从心的。 周枝按照老板画的路线图走进逐渐荒芜的山间小道,山上岔路多,又没有指路牌,没一会周枝就在弯弯绕绕的林子里迷了路,手机因为没有信号打不了电话。 好在每走几十米,沿途的树枝都绑了一个标示方向的彩绳,周枝没走几步,就听见远处地山头传来细细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声听不真切的说话声。 她往声源走,看见一个男人正背着一个小男孩下山。 男孩的腿上有伤,喇开一道刺眼的血痕,衣服也脏兮兮的,四处染着黑黄相接的泥垢。 而此刻背着他的那个男人虽然弯着腰,但仍掩藏不住高大有力的身形,每一步都坚实地落在泥坯里,让人充满安全感。 似乎注意到这边有人,他止了和小男孩的说笑声,抬头看过来,神色一凛,好半天缓不过来,只呆呆看着周枝。 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一阵酸涩顿然涌上来,周枝的声音带着一股浓浓的哭腔,眼睛微微发红,大步朝他跑过去,舅舅。 梁廷看着面前没什么变化的小姑娘,素来坚韧的眼底沁了层水光,小枝。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周枝控制不住掉了几颗眼泪,她帮着在后头扶住小男孩,不让他看见自己越流越多的眼泪,哽咽道:先去卫生院,我之后再跟你算账。 将小男孩交由卫生院的医生照顾后,周枝和梁廷面对面坐在老旧的竹椅上,原本在路上酝酿好的千言万语在看到他的这一刻,化作眼中越滚越大的水珠,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枝看着他身上磨地拖线的衬衫外套,和脚上那双沾满黄泥折印明显的皮鞋,心疼地掉眼泪。 以前在北江,他是那个气宇翩然的昂然挺立的人民教师,可现在却远在无人问津的远乡,发挥一份余热。 -- 第115页 这样的落差,怎么接受得了。 别哭,舅舅这不是好好的吗?梁廷拿出一包皱地像咸菜一样的纸,塑料袋上的彩印已经磨光了,他刚撕开粘口,注意到自己沾满黑灰的手,原封不动地把纸巾递给周枝,擦擦。 周枝擦干眼泪,眼眶还是红彤彤的,微有点肿,似乎哭过不少次。 梁廷敏锐地从她身上闻到一股味道,很浅,不仔细根本分辨不出来。 他拧眉看着周枝,语气轻缓不似责怪,反而透着些难捱的心疼。你又开始抽烟了? 作者有话说: 阴间作息大家别学我,明天端午节请一天假,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54章 望呀望 周枝下意识攥紧那包纸, 对上记忆中那双看向她时总满怀关切的眼睛,静了须臾,眼圈染上一层越来越深的红,仿佛默认般地点了下头。 不过一个点头的动作却包含着不尽言语的深意, 一瞬间又让他看到当年那个只身站在榕树下落了满身伤痕无所依靠的小姑娘。 一年光景, 前进的似乎只有时间, 她还是原来那个只会躲起来舔舐伤口的幼兽。 本以为她步入大学生活,会在正青春的年纪变得和同龄人一样阳光开朗,最起码比和他在一起的生活精彩些,没想到她看起来似乎比当年状态还不如。 从学不会交心诉苦, 只会竭力隐藏。不让别人看出任何端倪,明明是最肆意轻狂如野草般生长的年纪, 活地却像个历尽千帆的小老太太。 梁廷心疼地看着她, 掩下满目的心酸,扯出一个笑:没事, 有舅舅在, 咱没什么跨不过的。 在平成镇的这一个月,周枝每天跟在梁廷身后,早晨和村民一起农忙种菜,白天到学校观摩他给孩子们上课, 到了晚上每家每户串门做家访。 一整天满当当的, 几乎找不到悠闲的空余, 没时间胡思乱想,充实地让人身心舒畅。 村里少有周枝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她长得好看又温柔, 说话总是温声细语柔柔的, 加上又是梁廷的外甥女, 没几天在村子里混熟了。 这里民风淳朴,大人和小孩每天洋溢着笑脸,如拂面的清爽凉风,消散炎炎夏日里燥热的汗水和烦闷。 隔三差五就有小孩缠着她一起去山上玩,放牛、赶鸭子、抓兔子、编各种各样的草环,几乎把她没做过的事都做了个遍。 周枝抱着兔子回去的时候,梁廷正在做饭,听到她进门的动静抬眼看来,笑嘻嘻地指了指她怀里的兔子,我在院子里种的花花草草都被这群长耳朵薅秃了,你还每天往家领,小心它们半夜爬你被窝。 周枝摸了摸毛茸茸的兔子,将它放下地上,走到梁廷身后看他做的饭,馋地肚子咕咕叫,趁他不注意拿起筷子迅速夹了点才塞进口里,笑说:你房间里养了那么多绿植,它们要找也是找你,轮不到我。 梁廷余光扫到她的小动作,故意板着脸,洗了手再吃。 到后院的摇杆井旁洗完手,搁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陈教授打来的电话。 周枝回头看了眼正在厨房忙上忙下的梁廷,走到院子角落接起。 暑假将过,离开学没几天了,加上M大那边时差和这边不一样,除了提前适应还有一系列入校手续要办,陈教授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返校签署三方协议,建议这几天趁他有空把这件事早点定下来,免得影响她到那边上学。 周枝一一应下来,临近尾声,陈教授插了一句八卦的题外话,你和秦徵怎么样?那小子没欺负你吧? 这个问题一下把她问懵了,耳边风声轻慢,偶有几声断续的蛙鸣,一下下敲击着心脏,一股轻淡却如雨丝般沁入肺腑的顿痛在身体里绵延起伏。 笼在胸口的外壳在这句话的碰撞下裂开一道细纹,有什么东西丝丝缕缕漏了出来。一开始只是毫不起眼的流水般的液体,直至渗透骨缝,传来压磨血肉针扎一样钻心的疼,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一个月没听到这个名字,周枝以为自己查不对已经忘了,可再度听到他的名字时,自持沉稳的控制力却一下子散了,如同光影下顿然消散的雾失去了自欺欺人的遮挡,那张冷漠幽暗的面孔又一次浮现在脑海。 仿佛此刻就站在面前,消无声息地看着她。 周枝咽了下干涩的嗓子,一开口声音哑地听不清,我跟他分开了。 那头顿了片刻,像是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后面又说了什么,周枝已经浑浑噩噩听不真切了。 挂断电话,梁廷见周枝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询问她道:怎么了? 周枝食不知味地抬头,筷子放在桌上,平静的双眸看着梁廷,认真地说:学校那边通知让我早点回去准备交换生的事,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原来是这事,梁廷从容不迫地吃着饭,语气悠然,你知道的,舅舅年纪大了就喜欢这种平静的农家生活,在这每天浇浇花种种菜,空下来的时候还能给孩子们上上课,一天时间好打发地很。 周枝没说话。 人老了,心也没以前那么浮躁,平平安安养老就罢了,我知道你想劝我回去,可是小枝,回去除了守着那片四四方方的天,我还能做什么呢? -- 第116页 梁廷声音逐渐低淡起来,倒不是那种消极逃避的口吻,反透着一股看破俗世的平静,静地让人无力。 那件事会跟我一辈子,只要我回到北江,总会有人捕风捉影拿这件事戳你脊梁骨,我不想拖累了是其次,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懒地应付那帮同僚,每天替我喊冤叫屈的吵都吵死了,哪比得上在这一日三餐地快活。 舅舅从没要求过你什么,所以同样的,在能按自己心意活的时候,何必套那么多非要不可的枷锁呢?梁廷说着仰头喝了一口高粱酒,他酒量差,半杯下去立刻上脸,红了半边,你长大了,未来的路总归要靠自己走下去,舅舅对你有信心,我们小枝,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最显眼的存在。 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记住,舅舅一直在这里,但凡觉得累或扛不下去的时候,招呼一声,饭和住所总是能为你提供的。他好像醉了,脸越来越红,说出来的话却温柔地往心窝戳,唯余一片催泪的轻软。 他说到这也红了眼眶,语气却听不出半点异样,或许是酒精挑起的反应,梁廷看着周枝突然笑了一下,只是那抹笑容有些苦涩,像是在回味什么不可挽留的东西,点点伤感,世界这么美好,你们年轻人自当去闯出冲,见证过风和日丽,也要经历雨过天晴,这样才不算人世白遭。 不知怎么回事,周枝从他语气中听到那么点缅怀的意思,不再是以一个舅舅这么简单的身份跟她说这些,反而像个长她几轮的老者,苦口婆心地告诫那些不听规劝的愣头青,少走些冤枉路。 周枝还想再说点什么劝劝他,梁廷已经放下筷子,红着脸晕乎乎地回了房间。 第二天清早,像是怕这件事出什么变故,梁廷早早去镇上的车站替周枝买了下午的车票。 周枝看到车票时,迷瞪的表情变得清醒不少,笑着看向梁廷,这就嫌我烦想送我走了? 瞎说什么?梁廷提着喷壶浇花,闻言侧头用余光看了她一眼,我打听过了明天是个宜出行的黄道吉日,开头博个彩,保佑我们小枝每天都顺顺利利。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个了?还是教数学的理科教师。周枝忍不住笑。 人老了能保平安什么都信。梁廷说着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个项链,今早收拾房间在你床头捡到的,快二十岁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毛手毛脚。 看清那串吊坠后,周枝脸上的笑意僵在唇边,原本舒缓下来的心情褪地干干净净。 那是跨年那天秦徵送她的项链,她没有戴饰品的习惯,但在两人确定关系之后,潜移默化每天携带在身上,慢慢养成习惯,竟然毫无察觉带到了这里。 接过项链,周枝垂眼看着掌心处精细美观的苹果吊坠,打开环扣,隔着衣服将项链戴好塞进了领口藏起来。 梁廷送周枝到车站,大包小包塞了不少东西生怕她饿着,一路叮咛不休。 周枝哑然失笑,这么不放心的话,要不你去跟我一起回去得了。 梁廷笑笑没说话,直到她上车在座位上坐好,才隔着窗户轻喃出声:有空去看你。 周枝特意赶在开学第一天回了趟学校把手续办齐,李栀晴他们听说她要出国的消息嚷嚷着要给她办一个欢送会,早半个月就定好了场子不给周枝一点拒绝的余地。 从办事大厅出来,离晚上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会,周枝兑水吃了几颗药,闲情散了会儿步。 平常不是急匆匆赶去上课就是实验室图书馆两头跑,现在难得心平气和地走在熟悉的校园,周枝轻吸一口气,早秋的寒气抚平些微晚夏残存的燥热,透着淡淡吹黄草尖的凉意。 图书馆、食堂、潭上长亭、实验楼。 明明是她最常去的几个地方,回忆起来的每一帧画面却都多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阴天、下雨、艳阳,无论天气和地点怎么变,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始终是他。 回忆瞬间在脑海喷涌而出,犹如击垮防线的弩手,一箭击溃她摇摇欲坠的克制与决心。 在图书馆自习,秦徵总会提前给她打好热水,怕她低血糖,他兜里总会带几块巧克力放在隔热铁盒里。 在凉亭约会,他总会趁没人的时候偷偷亲她,逗得她面目羞臊耍脾气说以后不来了,第二天看到他出现在寝室楼下还是屁颠屁颠地跑了下来。 而实验室是他们一同为理想奋斗发光发热的地方,有疲累的汗水、雀跃的欢呼,一切精彩绝伦的记忆里都有他。 秦徵这个人,就像刻进了脑海,融进了骨血,在不知不觉中无孔不入,如今想拔除,才发现已经根深蒂固无法脱离。 他们一起度过很多此刻,所以拥有无数美好的曾经。 刻骨铭心,难以忘却。 如今却像顺应时季风一吹就落的树叶,他仍是高高在上的繁茂大树,而她只是短暂停留在他生命里一个季节的树叶,时间一到,会有新的嫩芽代替她落在这颗树上。 但周枝不后悔这么做。 落叶尘归尘土归土,她的大树走出凛冬,归来仍是青葱少年。 他们游走在喧嚣尘世,过客无数,一切终将尘埃落定。 愿他从寒冬中出发,奔赴一场春华秋实的硕果累累。 -- 第117页 即使她已无缘见证,但她仍会在某个角落默默关注这个曾如春风般温柔的少年。 世事之下,唯有少年最动人。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进入都市篇。嘻嘻嘻。 第55章 望呀望 七年光影一晃而过, 距离婚礼当天和秦徵偶然撞见时催生的尴尬和无措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周枝又恢复了以往三点一线的生活,每天忙地脚不沾地,陪徐承礼到处应酬开会。 徐承礼对酒精过敏, 稍微碰到一点带酒精的东西身上会起很大排异反应, 如果是个惜命的倒还好, 但他偏偏是个酷爱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三天两头作死把自己喝进医院。 在德国念书的时候她就见识过他这股疯劲,没想到接任公司当了挂名总经理以后,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收敛。 周枝回公司开了趟会, 然后和秘书室的同事把徐承礼这周的行程安排表整理出来,做完这些已经是中午了。 她提前叫了外卖, 几个人在茶水间边吃饭边聊天, 很快扯到了这位空降的顶头上司徐承礼。 传闻他是老董事长的亲孙子,高中的时候被送到了国外, 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国外分公司任职, 几个月前才被调回来,身边只带了周枝这位看起来年纪一般大的秘书。 原以为只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半吊子,一开始并不受人待见,后来陆陆续续谈下几个大项目, 加上有点手腕, 很快手底下的人被管地服服帖帖。 而比起徐承礼这个隔着身份障碍的上司, 周枝一个秘书则显得没那么有隔阂,很多时候摸不准徐承礼的脾性,他们会先探探周枝的口风, 久而久之相处下来, 倒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同僚情。 周枝正低头喝汤, 旁边冷不防传来助理小王的声音,小周总,你和徐总到底什么关系呀?楼下宣传部都在传你俩的绯闻,说地有鼻子有眼的,大家都是同事,你透露点呗,如果没那回事大家伙都会帮着澄清,免得败坏你的名声。 周枝抬起脸,侧眼看过去,瓷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他们怎么说? 能怎么说,无非就是豪门贵公子以秘书之名包养小情人呗。他咂咂嘴,反应过来周遭气氛一瞬间变冷,立刻着补解释说,当然我心里可没这么想,你和徐总的相处模式我们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往那方面想,但人多嘴杂,闲话总是避免不了的。 周枝面不改色地收拾好面前的塑料餐盒,语气从容,宣传部确实会炒话题噱头,一会午休后去催一催新产品的推广文书,明早之前我要看到定稿。 王助理顿时心领神会,得嘞。 周枝不用坐班,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徐承礼应酬出差,做完当天的工作,她直接拎包离开。 昨晚喝的酒有点多,到现在头还晕乎乎地抽疼,周枝灌了一瓶冰水清醒神智,揉按着太阳穴刚坐下,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是日行访问的徐承礼。 周枝条件反射穿上外套,将手机夹在肩头,边换鞋边问:这次又在哪儿? 那头传来陌生的女生,语气有些公事公办的冷淡,周枝小姐吗?麻烦来一趟北江市中心医院,徐先生酒精过敏伴休克反应,情况紧急请您马上通知其家属。 挂了电话,周枝连忙打车到了医院。 医院最是人潮拥挤的地方,电梯一时半会下不来,她等了片刻,最终推开旁边楼梯间的门,一路跑上了六楼。 你好,我是周枝,请问徐承礼情况怎么样?她直奔护士站,连头发什么时候从发圈散开都不知道。 护士翻开手边的单子,抽出其中一张递给她,送来的及时,给他洗了胃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具体情况你拿着这张单子交完费然后移步对面的坐诊办公室找医生进行详细了解。 谢谢。周枝松了一口气,披在脑后的长发凌乱,微遮住一侧若隐若现的脸颊,长睫忽闪,有种别样的美感。 纵然看多了好女配渣男的戏码,护士见她满头大汗一看就是急匆匆跑上来的,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忍不住起了怜惜之心,拿出一包纸,放软声线,擦擦汗吧。 交完费,周枝拿着问诊单去病房看了徐承礼一眼,确认他没时候,才敲响了隔壁问诊室的门。 进。一道低沉富有冷金属质感的声音传来,沙哑平稳,隔着门板弱化了几分不近人情的疏离,听上去似乎有些熟悉。 周枝恍了几秒,循声推开门,刚一抬眼,几乎瞬间定在原地。 几平米空间的狭小视野里,倒映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只一眼,她认出对面的人是秦徵。 褪去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内里一件纯黑的衬衫,领口扯开一颗扣子,露出消薄利落的肩颈线,以及微微凸起的性感喉结,外面罩着白大褂,对比分明的颜色冲击让人一旦把注意力移到他身上就再也挪不开眼, 视线往下。 夹在短发下的耳垂戴着一对纯银的耳钉,花样细小而普通,像是初次去首饰店打耳洞赠送的小饰品,如果不是灯光下隐隐反射出几道绚烂的光芒,周枝根本注意不到它的存在。 那人仿佛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睹,又似乎刻意忽略,依旧低头翻看着手中的病历资料,右手握笔,勾勒出骨感修长的手指线条,另一只手随意搭在一旁,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 第118页 从始至终,不曾抬头看过她。 后面还有其他病人,别耽误时间。像是不满她一直站在门口发呆,秦徵终于舍得抬头,薄薄的眼皮撩起,带动视线掠过,算是看了她一眼。 周枝醒神,将手里的单子搁在桌面推过去,敛回视线不再看他,直接进入正题,秦医生,麻烦您帮我看看具体结果怎么样? 不知道这句话哪个字触及到他,秦徵慢腾腾支起眼帘,深黑色的双眼吸磁石一般盯着她,仿佛要洞察到她内心深处。 头顶的视线极具存在感,让人难以忽视,周枝始终低着头,静静等他移开目光。 秦徵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眼底却空泛地如深不可测的寒潭,冷意在其中漂浮,摆明了跟她耗耐心。 可以。 顺着他的梯子往上爬,装起陌生人倒一套一套的。 半点不学好。 秦徵拿起那张单子,视线紧随其下,空气中压抑着淡淡的寒意。 很奇怪,明明他这会没在看她,可周枝总觉得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浮浮沉沉,又在空气中消融。 你就这么心虚,看我一眼都不敢?秦徵将单子放下,语言简短地捅破那层维持体面的窗户纸。 周枝眼睫一颤。 下一秒,又一句不留情面的话落下,还是上次那句话给你造成了什么不该有错觉? 你不会以为我还喜欢你吧? 周枝抬起眼,迎上那双狭长眼眸里讥讽的情绪。 她静了片刻,把心里那点莫名的心绪敛尽,直视着他的双眼,仿佛要记住此刻的感觉,极淡的语气处处透着疏离,时移世异,我不会自作多情想那种没意义的事。 话音一落,气氛仿佛瞬间结了冰。 四目相对,各有各的壁垒。 秦徵嗤笑了声,重新握起单子,眼底那点情绪消散地荡然无存。 过度饮酒导致的严重过敏,呼吸道供应到肺部的传氧量下降从而引起的短暂休克。秦徵用不待任何情绪的声音说,患者以前有入院过敏史,多次过敏导致免疫系统对过敏源的识别反应越来越强,我个人建议以后尽量杜绝酒精的摄入。 听到杜绝这个词,周枝下意识皱起眉,就徐承礼那个胆大包天的性子,让他不喝酒根本不可能。 一滴酒都不能碰吗?他平常有应酬,总要装装样子应付一下,就没有其他办法吗?周枝问。 那是你们自己该协调的事,我只是提出建议,听不听随意。秦徵合上文件夹,将笔别在胸前,伸手摸了下耳垂,一副要走的架势,我还有事,你自便。 周枝走后,他盯着最上方徐承礼的名字,眉心拢紧。 过了半分钟,秦徵拨通电话,单刀直入,帮我查一个人。 周枝回到病房后,徐承礼还没醒,怕他半夜醒来身边没人,周枝没敢离开,索性搬了条椅子在旁边陪床。 住院这件事还没解决,周枝马不停蹄地推改徐承礼的行程表,因为这件事,很多提前约好的行程无法赴约,她没办法,只能一个个打电话道歉。 等处理完这些事,已经是凌晨两点,周枝坐在楼梯上,头倚着铁栏杆,透过敞开的窗户,难得闲下来看一会星星。 没多久,头顶的声控灯倏忽一下灭了,余下一片和黑夜融为一体的死寂。 忙碌一整天的困意此刻侵袭着衰弱的神经,周枝眼皮打架,没坚持一会就败下阵来,倚在墙边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连有人坐在身边都没有发觉。 秦徵看了眼将自己缩成一个团子一样可怜巴巴窝在墙角的小乞丐,原本郁结在胸口找不到出口的闷气,在月光的洗涤下,悉数剥离。 他看着那张纤瘦的脸,将衣服脱下罩在她身上,两手扶正她的头让人靠在自己肩上,动作轻柔缓慢,像是怕吵醒了她。 彼时黑云消退,皎洁的月色落了满地,从窗口一直延伸到堪堪笼住两人的光圈。 她睡眠比以前深了不少,看得出来这几年没睡几个好觉,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 秦徵肩膀都僵了,但他依旧保持原本的姿势没动,就这么安静地待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偏头垂眼看着她,薄唇抿紧,仿佛在压抑某种情绪,片刻后,发出一声无奈又似妥协的叹息: 你就会折腾我。 作者有话说: 秦徵他就是嘴硬,没有得到百分百的确定,不敢轻易尝试了。 第56章 望呀望 周枝掐着整点醒来, 清晨的熹微笼在脸上,有一股驱散一切寒意的温暖,似乎很早之前就停留在她身上。 揉了下酸涩的脖颈,压低的视线不经意扫过旁边放着的一包用纸袋装着的东西。 周枝环顾四周, 耳边静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并没有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 这东西似乎是留给她的。 里面装着洗漱用品和毛巾,最上面地早餐还热腾腾冒着香气,一看就是刚买来不久。 周枝没多想,只当是早上打扫卫生的阿姨好心留下的。 简单整理好自己后, 周枝回到病房,徐承礼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 正盯着面前清汤寡水的白粥板着一张脸。 -- 第119页 前一天刚洗完胃, 肠胃经过一番折腾有些脆弱,医生嘱咐忌口, 少数辛辣, 三餐只能吃流食。 大少爷出生湘楚地带,口味重,除了早饭,几乎每一顿都得有几道辣味下饭, 不然就会以人生苦短, 连吃都不能随心所欲来发脾气。 这不, 刚动完手术嘴里发苦,正想吃点辛辣的食物提提神,外卖刚点正准备付钱, 护士就送了这么一个噩耗和这碗粥。 见他这幅如临大敌的表情, 周枝倚在门边轻笑了下, 自作自受,谁让你喝那么多酒。 徐承礼抬头,脸色泛着脱力的苍白,抿直的嘴角往下撇,正用没精打采的眼神看着周枝,病气给他整个人笼上一层少见的柔弱,显得没平常那么吊儿郎当,似乎多了几分委屈,我嘴里苦地慌,这白粥跟水一样一点味道都没有,糖都没放,你能帮我下楼买包榨菜嘛? 周枝反手关上门,三两步走到他面前,顶着一张清纯甜美的脸,开口却是拒绝商量的语气,医生说了,这白粥你最少得喝三天,后续恢复情况能不能吃饭都是个问题,还想要榨菜,死心吧。 徐承礼顿时垮下脸,皱眉看着面前这碗稀地捞不上几粒米的粥,如临大敌,仍不忘做最后的挣扎,老干妈也行。 周枝直接跳过这句没营养的话,跟他秋后算账,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前两天因为酒精过敏的教训又忘了? 一问道这个问题,徐承礼就装糊涂,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喝起了前一秒还嫌弃地不行的粥,明摆着我有故事但不愿意告诉你的表情。 知道问不出什么,周枝不再做无用功,每次给他收拾完烂摊子问起缘由的时候,徐承礼和现在一样总端着一副有口难言的表情。 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周枝可不想哪一天接到电话通知她去给徐承礼收尸,不过按照徐承礼这个三天两头把自己送进医院的喝法,很难保证这次休克后下次会是什么。 折腾得自己像是只有九条命的猫。 徐承礼。周枝抬眼看着他,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可徐承礼听着总觉得她的语气淡了许多,透着几分从眼神里弥漫出来的冷意,认真又郑重。 凭他对周枝的了解,别看她平时一副清冷柔弱不显山水的文静模样,但凡用这种语调说话,往往动了真格。 徐承礼心虚地移开眼,低头佯装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周枝也不管他听没听,清冷的声线在空气中化开,一缕缕传过去,你自己数一数从认识到现在我到医院捞你的次数,少不得总有小几十次了吧。 她眨了眨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莫名唬人,把秘书做成保姆的,应该也就我一个人了。 安静听完她的教训,徐承礼认错的态度比翻书还快,立刻接话道:这次确实是喝高了没控制住,以后不会了。 说完还一脸笑眯眯的样子,给你涨工资,别板着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老板。 周枝没跟他贫嘴,见徐承礼又有力气开玩笑,知道他情况稍微好点了,于是没再继续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这一住院,落下的工作全堆在她身上,一大早,周枝就接到好几个同事的电话,说有几分合同赶着让她过目然后交给徐承礼签字。 跑完医院又得跑公司,周枝连口喘气的时间都没有,然而罪魁祸首还给她打电话,让她给他带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游戏机解闷。 饶是再没脾气的人,此刻也被磨地没了耐性,周枝默念三遍清心咒,看在徐承礼是病人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拎着大包小包下了车,周枝站在楼梯口等电梯。 数字从低到高,叮。一声徐徐划开两扇门。 她正要往前,一抬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 秦徵双手插兜,高大的身影站在电梯中间,穿着黑色休闲装,袖口挽至手臂,露出一角银白的腕表,明明是闲散的日常状态,却平添几分难以靠近的疏远气息。 此刻没了电梯门的遮挡,他的目光毫无收敛地落下来。 周枝犹豫了片刻,要是这么明显连电梯都不进的话,反而显得她小肚鸡肠怕和他有什么似的,而且他是徐承礼的主治医生,日后沟通的机会只多不少,理智分析,她如果躲的话,倒切实坐稳了做贼心虚的帽子。 迅速思考了两秒,周枝坦荡地走了进去,冲他礼貌地点了下头,秦医生好。 秦徵往里挪了几步,让出空间给她,但对她的话仿佛置若罔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明显不想搭理。 电梯徐徐上行,在确保他不会回头后,周枝用余光偷偷打量面前这具精瘦有力的身体,视线沿轮廓扫到他头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枝总觉得,秦徵比以前长高了点。 虽然他以前就很高,但现在却不同之前,那是一种褪去了少年的青稚,经历岁月和世俗洗涤沉淀下来的独属于成年男性特有的魅力。 变得可靠、稳重、更加成熟。 加上他隽美矜贵的长相,举手投足间似有若无流露出的无法复刻的教养,这样的人无论放到哪里,都是最闪亮的存在,是女人心目中最理想的情人。 分开这些年,他身边从不缺条件优秀的女人,比她漂亮的、有能力的,他应该见过太多,周枝自觉难和他们相提并论,想必和她的那段过往,对比下来,秦徵只会觉得索然无味,不足为道早就忘了才对。 -- 第120页 明明是她预想中的结果,可不知怎么回事,胸口闷地厉害,像被一根来路不明的细线裹住,起初并没有任何感觉,直到线绳收紧,挤压着心脏无法挣脱。 两人到达同一楼层,秦徵率先走了出去,一旁围上来几个医生和护士,他时不时低头和他们说话,在一片融洽的气氛里嘴角微微上扬。 从始至终,只当她是一个陌生人。 收敛好情绪,周枝提着满当当的东西走进病房,恰好撞见徐承礼在和一个女生说话,他蹙眉拧眼,明显不耐烦且不爱搭理的神情。 一看到周枝,他眼里划过一抹亮光,腾一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周枝没来得及反应,徐承礼抬手搂住她的肩,冲黎梦连挑衅地扬起一侧眉,然后用假地不行的眼神看着周枝,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半天了。 周枝愣了一秒,领会过来徐承礼这是把她当挡联姻桃花的挡箭牌,正欲扯开他手的动作止在半空,配合地笑了笑,路上堵车所以来晚了。 黎梦连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气地秀眉紧皱,在知道徐家有意和自己家联姻的消息后,她托小姐妹打听过徐承礼的情况。 他高考一结束就被送到德国上学,期间一直没谈过女朋友,唯一关系亲近点的异性就是和他一起回来的女秘书,不知道是不是徐承礼有意隐瞒,关于那位女秘书的信息,她至今除了名字什么都打听不到。 得知徐承礼生病住院后,她想着这是拉近两人关系的好机会,于是让家里的阿姨做了滋补的汤药送过来,哪知道徐承礼一见到她就不耐烦,说话也丝毫不客气。 这些她都忍了,毕竟如果真能和徐家联姻,对他们家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加上徐承礼长得帅,又没有花边新闻,倒是个适合过日子的人,要不然换个人敢这么对她,黎梦连大小姐脾气早就发作了。 但面前这个突如其来的传入者,明显和徐承礼关系不一般,让她感受到一股潜在的威胁。 她是谁? 徐承礼等地就是这句话,他眯着眼笑,手在周枝肩头拍了两下,一脸你问的什么屁话的表情,你说呢? 周枝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一语不发,配合徐承礼演戏是她最后的底线,其他的她做不了。 见人还在气鼓鼓地站在原地瞪着周枝,徐承礼下逐客令,脸上笑意温柔,语气却半点客气不留,你那是什么眼神? 字里行间明晃晃往一边倒,我们要吃饭了,黎小姐想留下来一起? 黎梦连一脸忿恨,踩着高跟鞋哒哒往外走。 等等。徐承礼却突然出声。 黎梦连以为他在挽留自己,立刻回过头。 把你的东西带走。徐承礼一点余地不留,把话说死,我不管老头子许了你们什么好处,但别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冤有头债有主,谁跟你们承诺的就去找谁,老头子答应联姻,你尽可以找他结婚,叫你一声奶奶,我不觉得膈应。 徐承礼气死人的本事,周枝一早见识过,只见黎梦连红着眼跑了出去,看样子是再也不会来了。 一旁换吊瓶莫名目睹全程的护士刚出去就把这个热乎的八卦和自己的同事分享。 周枝耸了下肩,垂眼示意。 徐承礼悻悻收回手,一脸轻松地仰躺在床上,终于走了,唠唠叨叨烦死了。 老先生那边怎么处理?周枝开始想善后的事宜,就这个情形,黎梦连一定会添油加醋把今天发生的事告到徐昌平面前,到时候免不了一顿棘手的麻烦。 徐承礼边打游戏边心不在焉地回:能怎么处理?我只是把他强加给我的东西原封不动还了回去,他要受不了自然会跟我闹,你别策反就行。 听他又用满不在乎的口气提起这件事,周枝揉了揉太阳穴,尽量心平气和,我什么时候策反了? 徐承礼动作一顿,神情似乎有些僵滞,只片刻又恢复如常,玩笑话,你听听就行。 晚上九点,秦徵刚做完一台手术,脱下一身带血的隔离服,在洗手台清理干净手上的脏污,他擦干手,从口袋摸出一对耳钉,摊在手心静静端详了片刻,轻车熟路地戴好,动作熟练地仿佛重复过上千遍。 从手术室出来,拐角不远处是护士站,秦徵今天值夜班,他正往那边走找护士签值班表,冷不丁听见他们在聊天。 话语里时不时夹杂着26床这个词。 秦徵停下脚步,优秀的记忆力瞬间提醒他26床的病人是谁。 徐承礼。 周枝的雇主,又或许两人的关系不止于此。 不然她怎么会为他在楼梯间那种阴冷潮湿的地方坐一晚上。 想到这一点,他神情登时冷下来,头一次干起了听墙角这种以前从不屑于做的事。 然后下午在病房的事一字不差传进秦徵的耳朵,如果有人路过,就会发现他此刻的脸色沉地可以滴出墨来。 说话声仍在继续,像是嫌他现在不够火大似的,又陆陆续续往上浇油。 26床那个大帅哥对他女朋友还挺好,刚才我去测体温,他一直催她回去休息,还让她没事别来医院这种病气重的地方对身体不好。 -- 第121页 他两感情真挺不错,26床好像不爱喝粥,但他女朋友一直守着他吃完才肯走。 26床确实帅,但我们秦医生那一卦才是最勾人的,也就换我结了婚,你没看那些来看病的小姑娘,看到他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仅凭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语,秦徵脑海里几乎可以浮现当时的场景,还没证实,他的情绪就已经被牵着走。 嫉妒和愤怒这些很长时间没有感受过似乎快忘了是什么感受的情绪,此刻又丝丝缕缕地困住他。 光是听到他就已经受不了,很难想象,亲眼看到又是怎样一番抓心挠肝的感受。 只要和周枝相关,他引以为傲的理智顷刻化为齑粉。 这么多年,这一点依然不变。 秦徵拢了拢外衣,快步出了长廊,朝某个病房走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体检,做心电图查出心脏似乎有点小问题,一天都在做检查,所以更新晚了一点,因为要调作息,也看到小天使们的评论反应的问题,我尽量白天更不拖到凌晨。但因为身体问题,会尽量日更,偶尔也会请假。 另外,今天是高考,祝愿所有参加考试或正在蓄力即将参加考试的考生们,都能超常发挥,金榜题目。然后快快乐乐步入人生的新征程。 感谢在2022-06-06 02:34:53~2022-06-07 04:2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葛晚渡 10瓶;Takr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望呀望 一天三顿喝得都是流水一样的稀饭, 徐承礼早饿地前胸贴后背了,一到晚上感觉更敏锐,空地胃里没东西。 他懒洋洋躺在床上玩手机以此转移注意力,余光瞥过周枝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 眼睛都直了。 周枝见他眼冒金光, 用纸巾擦干上面的水珠, 划刀开始削皮,我问过护士了,少量水果你还是可以吃的。 听到这句令人心花怒放的话,徐承礼随手将手机扔到一边, 认真盯着周枝削苹果,时不时提醒她皮削薄点, 时不时又嫌她削地太丑没艺术感。 周枝不惯他的少爷脾气, 刀口移开,然后抬眸看着徐承礼, 要不你来? 徐承礼噤声, 也知道自己名堂确实太多了点,摆出一副无赖相,头往门口一撇,故意装作气息微弱的口气, 我是病人, 你怎么能让一个病人自己动手削苹果? 听他掐着嗓子娇滴滴的声音, 周枝忍俊不禁,又低头削起了苹果,得了什么病?王子病吗? 徐承礼哼笑, 倒没反驳, 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可不?晚期不愈。 气氛逐渐轻松下来, 直到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秦徵的视线最先扫过离门口最近的周枝,看到她手里的苹果时,揣在衣兜里的手指用力拧紧,又平静地移开目光。 查房。他打开记录本,一只手握着笔,例行问了徐承礼几个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徐承礼总觉得这医生看自己的目光冷得厉害,没半点医患之间的人情味,就连说话的语气也透着细微的冷意,似乎看他不顺眼的样子。 好歹两人之前在婚礼上见过一面,徐承礼寻思着自己也没得罪他,怎么就落地眼下这幅情形。 从他进来后,病房里的气氛像是笼了一层深夜打霜时的寒凉,温度慢慢降了下来。 周枝安静地低头削苹果,除了最开始他进门时的那一眼,全程没有抬头。 将笔别回原位,秦徵漫不经心撩起眼皮,平稳的声线像在陈述一件小事,病人身体还没恢复到吃苹果这种多糖分的水果,三天食禁期间只能喝粥。 周枝动作一顿,终于舍得抬头看过来,刀刃的苹果皮应声截断落在地上,贴着她的食指。 还没等周枝说话,原本笑眯眯的徐承礼立刻变了脸色,不乐意地开口,秦医生,我自己身体情况自己清楚,没那么严重。 秦徵瞥他一眼,言简意赅吐出一句,这里是医院。 言下之意就是,这里是医院,一切听医生指挥。 见秦徵是个不知变通的死脑筋,徐承礼转头把求救的目光抛给周枝,给她递了个眼色。 两人的眼神交流就这么袒露在秦徵面前。 仿佛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周枝看了他一眼,才抬眸看向秦徵,我问了护士,她说少量食用不影响恢复。 秦徵用舌尖抵了一下上颚,盯着她的眸光深沉,不徐不疾地开口:非要吃的话,我建议只食用苹果皮。 ──? 周枝愣了一下,刀柄一松带动刀刃在她手指划开一道口子。 她眉头一紧,紧接着鲜血从伤口涌了出来。 徐承礼刚想问这医生是不是故意折腾他,话还没起头,只见他径直绕过病床走到另一侧,拉起周枝正在流血的那只手,摸出一打消毒棉布盖在上面。 事情发生地太突然,但他的反应却很迅速,没有一秒的迟疑。 徐承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在刚才停滞的一秒里,他分明看见面前这个从进门到现在脸色都没变一下的男人,寡淡的神色破裂,眼底划过一抹来不及遮掩的紧张。 -- 第122页 他宽大的掌心隔着棉布紧紧箍住她的手指,指尖温度传递,灼热地令人心头一紧。 时隔七年真正意义上肢体的重新接触,让周枝短暂地失去了防备,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他手指上的薄茧擦着她的手腕,两股相悖的体温交织在一起,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仿佛一下回到两人刚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周枝那时候脸皮比纸还薄,两人稍微有点亲密接触就害羞的不行,秦徵顾及她不好意思,慢慢放缓节奏,他总喜欢牵她的手,喜欢用指腹摩挲她的腕骨,说这样就能听到她的心跳。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牵人的动作还是和以前一样。 几乎在他圈住手腕的同时,周枝的心脏不可自控地狂跳了起来。 害怕被他发现,周枝作势要挣开,按在手腕的力道却越来越重。 秦徵拧眉看着她,严肃的表情很有威慑力,别动,你在流血。 一旁徐承礼的视线打量过来,见棉布瞬间被血浸透,明显被刀划地很深,他没功夫细想面前两人不太对劲的暗潮涌动,让周枝赶快去处理伤口。 周枝不想因为这点小事麻烦秦徵,当年不欢而散,他们如今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见面总归尴尬更多,容易让双方都不自在。 等出了病房,走廊这会没什么人,白炽灯一盏盏在头顶点亮,四周悄然无声,静地让人心里发慌。 见他还牵着自己的手不放,周枝往后扯了扯小臂,带了点抗拒的意味停在原地,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你不是还要查房吗?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秦徵回过头,见她一幅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脑子倒越来越好使。 知道用之前他对付她的那一套来搪塞他。 四下沉默,眼前狭长的双眸裹挟着浓郁的情绪落在她脸上,如夜幕时亮起的车灯犹如实质,让人无法装假糊涂。 秦徵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黑眸明亮,宛若一汪熄止的深潭,低淡的声线在安静的走廊上掷地有声,这就是正事。 没给周枝开口的机会,秦徵偏头直视前方,不想被人看到,就别在这浪费时间,我只是尽一个医生的本分。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关系也撇的一干二净,俨然只是出于医生对患者应尽的职责,让周枝无话可说。 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反手关上门,秦徵这才松开手,从架子上取出手套戴好,碘酒、棉签整齐摆在桌面。 周枝在一边静静看着,他做事似乎比以前更有条理了。 秦徵用棉签蘸了点碘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水味,有些刺鼻。 他揭开敷在周枝手上已经被鲜血染红大半的棉纱布,一道长长的豁口斜划着指腹,露出暗红的血肉。 本来就被她和徐承礼的事气得不行,一想到刚才在门口周枝推三阻四的态度,秦徵气不打一出来,想借这次机会让她长点教训,可当那抹大咧咧晕开的伤口暴露在眼前时,他的心软地一塌糊涂,终究舍不得对她下那个狠手。 面前这个人,眉低眼淡,清秀的脸庞和当年没什么区别,顶着一张软妹脸,性格却越来越倔,像是磨砺出了一身伪装,脸上平静,内心却矗立着一堵拒人千里的围墙,对他除了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就是三番四次的防范戒备。 她最爱逞强,宁可咬牙憋着也不肯喊痛,骨头软不化,像块磐石硬地伤人,明明害怕却还是强装镇定推开他。 每次和他说话,看似落了下乘,实则清冷疏远把界限划地明明白白,一次都不肯服软。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忍心看她难受。 将内心的想法洞悉干净,秦徵扯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他在她面前,也就这点拿不出手的出息了。 秦徵捻起她的食指,低头用棉签轻轻往伤口抹药,他动作又轻又慢,仿佛在享受这个和她和平共处的短暂时刻。 房间里灯光偏暖色调,陈设简单,却有种恰到好处的舒适。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周枝能看到他流畅到几乎锐利的脸廓线条,他瘦了不少,衬地骨架更突出,五官看起来比以前多了几分攻击性,此刻眼皮垂着,犀利的眼神变得柔和,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大褂的加持作用,中和他本身自带的松散气质,整个人无知无觉笼上一层禁欲气息。 无可非议,这具得天独厚的皮囊第一眼给人的冲击,便弥足深刻。 周枝一不小心看出了神,反应过来,秦徵已经迎上了她直勾勾的打量。 她愣了一秒,有种被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立刻挪开眼。 秦徵脱下手套,拉开椅子坐在桌前,抽出别在胸口的笔低头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天气热伤口容易滋生细菌化脓,一会拿着单子去取几幅消炎药,在伤口结痂之前每天来找我换一次药。 周枝一一应下,却没打算再来找他。 去取药时,护士看到单子明显愣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按处方把药开给周枝。 这两天跑上跑下连轴转,休息时间严重不够,幸好明天是周六,可以睡懒觉。 周枝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泡了个热水澡,卸去一身疲累,睡意朦胧间,她兑水喝了几颗从医院拿回来的药,一晚上居然出奇地好眠,难得没做噩梦一觉安睡到上午十点。 -- 第123页 要不是中途记起好像约了人,她感觉自己能睡一天。 归功于当徐承礼秘书后养出的职业病,周枝习惯把每天的活动按时间规划成日程表刻在脑子里,但凡忘了某件事没有做,长此以往的肌肉记忆总会让她心里没底,接下来做什么都不安稳。 她正在刷牙,徐静怡这个急性子一早打来电话催她,再晚点喝完早茶就不用吃午饭了,赚那么多钱一天只吃两顿多亏呐! 马上来了。周枝匆忙套上外套,晴晴呢?她到了吗? 还没,她带着程珏在路上了,这会差不多快到了。 好。周枝发动车子,浏览了一遍导航路线抄近道走。 由于工作需要,她对北江不同区域的街道非常熟,没多时就到了两人约好的高升路金融商贸圈。 徐静怡大老远看到她,冲上来给了一个熊抱,要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还得提前预约。 没办法,得工作嘛。周枝笑。 你最近怎么样?手底下几个艺人没惹事吧? 一提到这个,徐静怡就有倒不完的苦水,她毕业后并没有从事对口工作,反而对娱乐行业很感兴趣,一头扎进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传媒公司,后来公司渐渐有了起色,作为老员工自然水涨船高,从助理一跃成经纪人,手底下带了好几个说得上名头的艺人。 周枝听了一会八卦,和徐静怡唏嘘了一阵,坐在露天广场喝咖啡顺便等李栀晴。 她回邮件的功夫,一个小男孩老远就在喊枝枝姐姐。 程珏扑倒周枝怀里,拖着小奶音撒娇:我好想你,枝枝姐姐。 徐静怡挑眉看过来,小鬼,你眼里就只有你枝枝姐姐,忘了大明湖畔给你穿纸尿裤的我了吗? 程珏一张软萌的正太脸,靠在周枝怀里不肯起来,歪头看着徐静怡,干妈好。 光喊我姨妈,管周枝叫姐姐,小鬼你是不是太偏心了点?徐静怡故作严肃脸跟他贫嘴。 干妈你怎么这么小心眼?程珏机灵地把问题抛回去。 徐静怡哼笑,起身要来抓程珏。 李栀晴听到这些不由发笑,任由徐静怡和程珏在旁边打闹,和周枝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天:回国还适应吗? 没什么不适应的,只是换了个亲切的地方工作而已。周枝抿了口咖啡。 她偏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和徐静怡一起开玩具车的程珏,一时感慨万千:还是无法适应你已经做母亲的这件事,其实想想也挺佩服你的,一毕业就和程邃结了婚,现在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羡慕吧?李栀晴满脸幸福的笑,你也找一个谈谈呗,说不定就成了。 周枝静了片刻,还是千篇一律的理由,工作忙。 李栀晴一听就知道她根本没这个心思,心直口快道:我还不了解你,如果不是你自己不愿意,至于这么多年身边连个男人都没有吗? 你跟我说实话。她压低了声音,脸上笑容敛去变得正色起来,你是不是还忘不了秦徵? 提到秦徵,周枝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倒也没急着否认,都过去了,我跟他分开这么久,该忘的早就忘了。 李栀晴一语道破:要我说你俩还挺像,分开六七年,你不谈,他也不谈,这态度不明摆着吗? 周枝顿了下,抓住那句话里的重点,有些难以置信,他没再谈过吗? 李栀晴点点头,我没想到他那么吊儿郎当的人也会有今天,这不是惦记着你还能是什么? 周枝下意识否认:也许只是没碰见合适的。 你在感情上还真是轴,一个有钱有颜有能力的直男,身边什么美女没有,但他就是为了你,当了七年和尚。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点点不好意思。 第58章 望呀望 周枝一笑置之, 不想再继续深聊这个话题,分开了就是分开了,再复盘当年的事情全无意义,人总得向前看。 当年她既然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无论代价是什么, 都已经承受了, 她自认没那么大魅力,没必要再想回头路,这样不仅会造成二次伤害,对秦徵也不公平。 秦徵这个人, 就像一棵日渐挺拔的榕树,繁茂又一身傲骨, 谁折了他的枝条, 那些断口仍留在他心上,更何况她直接在他心窝上捅了一刀。 为了她?根本没这个可能。 她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字字句句戳他心口, 他八成是恨她恨到了心肝疼,连看都不想看到她。 所以这些话周枝只当玩笑听听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 徐静怡接了个电话半途匆匆走了。 周枝和李栀晴带着程珏一起吃完饭,小孩子精力旺盛, 跟树上的猴似的, 闹着要到娱乐区的儿童乐园玩。 没一会就把两个大人折腾地够呛, 好不容易等他玩累了睡了,周枝开车送两人回家。 下车的时候,程珏迷迷糊糊醒了, 拽着周枝的手不肯放, 絮絮叨叨还不忘一件事:枝枝姐姐, 明天我的生日会你一定要来哦。 好,橙橙宝贝的生日会我怎么会不来呢?周枝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 第124页 小家伙这才了却一桩心事,嘴角挂着笑,心满意足地眯眼缩进李栀晴怀里继续睡觉。 周枝回家线上处理了一些要紧的工作,手头上有几份加急的文件需要徐承礼签字,于是临近傍晚又开车去了医院。 徐承礼见她从包里掏出满满一打蓝皮文件夹,顿时头痛,好不容易生病以为能躲懒休息几天,没想到周枝这个工作狂比他还要积极,一本接一本地介绍起合同内容。 我这住院呢,你还让我工作,不知道心疼心疼老板? 周枝没接他的话,她来之前还看到徐承礼在病房里健身,精力旺盛地很,哪有半点此刻病怏怏的样子,她递了支笔过去,言简意赅地不近人情,我更心疼钱。 小财迷。徐承礼大笔一挥,把一份签好的文件递给她,赚那么多钱又没见你花,全存银行当废纸了,也不知道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看数字过个瘾? 安全感,以后用来养老。周枝认真思索了一下,平静回答。 徐承礼没绷住,咧嘴大笑,完全没想到她还挺高瞻远瞩的,现在就在为退休做打算。 他边低头签字边说:你这想法不行啊,一听就打算孤寡到死,没想过找个男人稍微依靠一下,两个人互相扶持才能走得更长远更轻松不是? 周枝把文件一本本整理好,和他闲聊了起来,男人不可靠。 徐承礼哟呵一声,笑着抬头看过去,看样子是受过情伤所以打算断情绝爱? 哪比得上你天天夜宿酒吧。她不甘示弱地回驳。 对了。徐承礼把笔一歪,想起什么似的,目光留意周枝的神情变化,你和秦医生认识? 话音刚落,果然看到她的表情出现一丝僵滞,整理东西的动作也慢了半拍,明显被他说中了。 徐承礼慢慢眯起眼睛,有点好奇周枝反应怎么这么大,他还什么都没说,只是提了一句秦徵的名字,她就跟丢了魂一样。 多年相处的经验,凭他对周枝的了解,别看她平常给人一种淡云流水与世无争的感觉,但凡流露出一点细微的变化,徐承礼都能推敲出背后的情感变化。 他还是第一次见周枝仅仅在听到一个名字的情况下,情绪出现了波动,即使她片刻又收敛了回去装做没事人的样子。 但越熟悉,越容易暴露出一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徐承礼来了兴致,用笔敲了两下桌子,静谧的房间骤然响起两道突兀的声音,是心理学上一种调度人精神力的方法。 他大概猜到了答案,一对素昧平生的男女,无外乎就是那几种关系,简直摆在他面前。 谈过?他虽然在问,用的却是笃定的陈述语气。 他已经猜到,周枝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只是日后见面总会多些尴尬,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他是我前男友。 难怪。徐承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一脸深意地笑了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难怪他总感觉这两人一同框氛围就不太对,总憋着股气吐不出来似的,而且昨天秦徵看周枝的眼神明显不是陌生人该有地神情。 还害地他莫名被针对。 因果关系结合事实一分析,倒显得条理清晰起来。 难怪什么?周枝不明所以。 难怪你今天印堂发黑,面色苍白,一看就是被人盯上了。徐承礼东拉西扯,开始一通胡说八道。 周枝懒得听他胡言乱语,把剩下的文件收拾好,站起身,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门关上,徐承礼忽而抿起一边唇角,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在周枝来之前,秦徵破天荒又来查了一次房,按理说像他这种忙地不可开交几乎住在手术室的外科医生,查房这种事一般会交由手底下的医生和护士。 一开始看到他,徐承礼还惊讶了一阵,想着这医生挺负责的故而没在意,直到刚才搞清楚他和周枝的那点微妙关系,他才发现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这,徐承礼掖好被子,恭候明天醉翁的大驾光临。 在病房没看到周枝,秦徵有些失落,紧接着又开始莫名其妙地高兴。 一方面因为没见到她,另一方面她好像对徐承礼也没那么在意,后者盖过前者,对这一点的认知到底让他松了口气。 他刚下了一台手术,这会正熬夜写备案总结术后治疗等后续方案,正全神贯注,程邃的一通电话将他的思绪中断。 秦徵最不喜欢这种时候被人打扰,瞥了眼来电显示,对事不对人,他沉下眼,语气压着股不耐,什么事? 明天我儿子过生日,想邀请你来参加他的生日会,有空吗?程邃试探性地开口。 秦徵语气缓和了点,明天有手术,应该来不来,礼物我会托人送过去,代我跟他说句生日快乐。 说完就要挂电话,程邃仿佛预料到他下一步的行动,飞快补充了句,周枝也来。 那边静了片刻,一点声音都没有,但他没挂电话,显然是听到最后这句话了。 程邃笑了声,语气听上去挑衅又欠揍,笃定秦徵拿他没办法,怎么样?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我让我老婆给你留个座。 -- 第125页 * 第二天清早,周枝到儿童玩具店给程珏挑了一份礼物,打算晚上去生日会的送给他,中途接到了合作公司打来的电话,让她和徐承礼一同参加产品庆功宴。 徐承礼没法去,重担自然落到她身上,那群人都是人精,知道她和徐承礼关系匪浅,让她代表徐承礼出面,也算是对未来更好合作的关系的奠定基础。 出于长远考虑,周枝还是去了。 她不是第一次代徐承礼出席这种场合,只是她一个女生,和一群上了岁数的老总一起,难免会吃亏些,以前有徐承礼在,他们不敢对她太过分,但徐承礼那个不知进退的脾气,早就让很多人不爽,生意场上利益维系的表面和睦,背过脸到底肮脏手段更多。 这一去,还不知道怎么被针对。 饭桌上只有一个女的,刚开始没喝酒有理智在,那群人还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酒过三巡,一些人渐渐放松警惕,说话也有些不着边际。 仅仅是灌她酒倒没什么,周枝跟在徐承礼身边的日子不短,应酬社交的场面多,酒量随之慢慢练了出来。 无论红的白的,她都能应付自如,只是醒来会难受一整天。 场上林林总总十多个人,一人敬她一杯,周枝算不清喝了多少,胃里没东西垫着,火烧火燎地发热,时不时传来一阵绞痛。 虽然不舒服,但面上仍然得维持平静。 看不出来周小姐年纪轻轻,不仅事业有成,酒量也这么好。旁边瑞峰科技的刘总眯着眼睛,松弛的皮肤挤出一脸褶子,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再敬你一杯,就当是敬未能来的徐总。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枝不好推拒,仰头一杯下肚,后劲上了脸,两侧泛着淡淡的红。 她肚子难受地厉害,中途去了趟洗手间清醒,回包厢的路上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拦住去路。 触及到他眼底别有深意的打量,周枝往后退了一步, 刘总。 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接着醉酒的名义给自己遮掩,他往前逼近,粗短肥厚的手伸了过来,这又没有外人,这么生分干什么? 周枝打开他的手,疾言厉色,绕开他往旁边走,打算走到人多的地方,您喝醉了,我去叫人。 刚走出一步,蓦然被他拉住手腕,令人恶寒的气息贴过来,另一手落在她腰间掐了下。 装什么,你不就是靠这种方式上位的吗?陪地了徐承礼,不愿意陪我? 周枝寒毛直立,被他摸过的地方仿佛烙上一股恶心的气味令人作呕,崩断的理智顷刻瓦解,她转过身一把把他推到地上,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即使难受的要命,但身份权利差距摆在那儿,为了避免被他反咬一口,周枝提前找酒店工作人员拷贝了一份监控。 做完这些,她直接回家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之前穿的衣服被扔进了垃圾桶,眼不见为净。 又从抽屉里翻出一盒药吃了几颗,啃噬理智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她闷头睡了一觉,却一直睡不安稳,直到噩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推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洗手间,周枝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发白,一副被药效副作用折磨地没精打采的样子。 和程珏约好的时间越来越近,想起分开时他满眼期待的神情,周枝不想他难过,化妆遮掩了一下低靡的气色,打起精神下了楼。 她状态不好加上喝了酒,所以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叫了辆出租车开到目的地。 车里空气憋闷,橘色的劣质灯光有些刺眼,包着团火烧地人胸口发燥,周枝难受地掐紧掌心,食指的伤口什么时候流血了都感受不到。 生日会定在轰趴别墅,出于安全考虑,车只能开到保卫室门口,周枝做完出入登记,漫无目的地沿着四通八达的小径往前走。 天色渐暗,面前一幢幢外观相似的别墅被暮光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又静又黑,仿佛要合起伙来吞噬掉什么。 她绕了会儿路,终于看到不远处出现一处灯光明亮的房子,不时有人走进,应该就是举办生日会的地方。 周枝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和表情,缓步走了过去。 就在她即将靠近别墅外围的花坛时,身后一股力量猛然间扣住她的手腕,一下让周枝想去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她几乎瞬间做出反应,挣扎着回头,一脸嫌恶地看着身后的人,声音压抑着低吼和抗拒,别碰我! 然而当她看到面前这人的长相时,刚刚吼过的嗓子哑地发疼。 怎么会是秦徵。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弄了很多手续所以白天没时间码字,对不起大家呜呜呜,我又短了点。 感谢在2022-06-07 23:09:00~2022-06-09 02:1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22121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望呀望 突然起了一阵冷风, 一片哗然中吹地树影摇曳,阴影浮动在秦徵脸上,遮掩住那双比夜色更浓暗的双眸,时明时灭。 他的神色隐匿其中, 变得晦暗不清, 云层间漏出一点月光, 洒在他鼻尖,散发出淡淡冷光。 周枝攥紧手指,掌心濡湿一片,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 第126页 两人就这么无声对峙了片刻, 一个不肯放手,另一个不肯低头。 气氛无声压抑着焦灼, 好像被真空罩盖住, 抽气泵慢慢将稀薄的空气吸走,气压递地有些逼人。 周枝艰涩地咽了下嗓子, 声带又麻又哑, 对上他起初略微疑顿而后变得讥嘲的眼神,道歉的话哽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不远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中传开的欢声笑语, 侵入周遭的流动的空气中, 反而衬地两人之间的氛围更加沉寂凉薄。 风斜斜刮下来, 刺地他的脸隐隐发疼。 秦徵绷着双唇,眉骨下压,神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熟悉他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在生气边缘, 周枝感受到他身上涌动的气流, 连带圈住自己的手腕缓缓收紧。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秦徵突然开口,声音低沉,透着重逢至今第一次称得上轻颓的语气,唇边笑意讽刺,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周枝下意识想否认,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一想起下午的事,脑袋就细细密密的抽疼。 语言和情绪既怀柔又尖刻,一不小心就变成迁怒伤人的武器。 她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继续和秦徵待在一起,周枝敛神抬眸,用力挣开他的手,声音微微发抖,对不起。 生分又疏离,一句话像是在道歉,更多是想急于摆脱他。 秦徵这会稍微冷静了点,一开始的确有被她那句满是荆棘的话刺到,生气又难过,可一听到她用颤抖地不成样子的声音跟自己道歉,他又气不起来了,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光白费力气。 她说话时语气压着一股躁动的情绪,可转身看到他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和惊慌,让秦徵意识到她并不是针对他,想来应该是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阴差阳错把他当成出气筒。 敛下涌动的情绪,他重新按着周枝那只乱动试图挣脱的手,他的掌心也跟着糊上一层血。 两只染血的手紧紧纠缠,在昏昧的光线下,如同瓷玉染色,有种说不出的破碎感。 里面都是小孩,你这幅狼狈样子闯进去想吓死谁?这句话掐住周枝的顾及,她顿住不动了。 趁她失神的间隙,秦徵不由分手拉住她的手,走到花坛边一处石桌旁。 他低头看了看伤口,上面有指甲猛力挤擦过的痕迹,裂口绽开扯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明显是她无意识发泄情绪时刻意弄伤的。 再看她一脸沉寂的样子,跟感受不到痛似的。 好不容易让她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处理好伤口,其他的他再想办法打听。 如果直接问她,指不定会放什么狠话来刺激他。除了顺着哄着,秦徵想不出别的办法应对一只发脾气的刺猬。 他把事先带在身上的药水拿出来,打开水龙头洗手,拿着一块半湿的棉纱布走过来,低声说:条件有限,你将就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有他在身边的原因,周枝清醒了不少,想起刚才自己对他的态度,悔意上涌,那些话也没那么难说出来了。 掌心的血迹一点点被擦拭干净,那道剌开的口子在莹白的皮肤中有些扎眼,周枝抿了抿唇,低声细气地说:对不起,我刚才情绪不太好。 秦徵没抬头,依旧四平八稳地处理着伤口,就在周枝以为他不会搭理她地时候,秦徵慢腾腾撩起眼皮,用没什么情绪却足以让她心虚地抬不起头的声音说:你欠我的何止这句对不起。 说完似乎料定了周枝无话可说,他收拾好桌上的东西,绕开她径直走向了别墅大门。 正厅,程珏小寿星眼巴巴站在门口,扫过一个又一个从身边走过的人,还是没等到想等的人,他失落地低下头,一副闷闷不乐的小大人表情。 程珏。秦徵走到他面前,见他苦着一张脸,蹲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今天过生日怎么不开心? 程珏不忘先礼貌地打招呼,秦叔叔好,我在等枝枝姐姐,她说好要来给我过生日的。 你爸妈呢?秦徵问。 他们在楼上,我是偷偷跑下来的,秦叔叔你要帮我保密。程珏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担心小家伙一个人在下面不安全,秦徵点点头,目光掠过不远处朝这边走近的身影,我陪你一起等。 秦叔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程珏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秦徵收回视线,这才注意到程珏怀里抱着一个小猪存钱罐,什么问题? 我听妈妈跟爸爸说全天下她除了我以外最喜欢钱,你说枝枝姐姐也是这样吗?他一脸兴奋地看着秦徵,想听的答案就摆着脸上。 秦徵没有直接回答,他知道周枝喜欢什么,但他不知道她最喜欢什么,但总归不是他。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和枝枝姐姐一直待在一起,但大胖说只有夫妻才能一辈子待在一起,程珏晃了晃手里沉甸甸的存钱罐,所以我想跟她求婚,这是聘礼。 秦徵闻言笑了起来,倒也没打破小孩子的童心,于是顺着往下问:存钱罐里一共多少钱,你数过没? 程珏非常有底气地回道:我都数过了,一共三千五百二十一块五角。 -- 第127页 不太行,你这样求婚会失败的。秦徵摇摇头,嘴边挂着淡淡的笑。 为什么? 钱太少了,还比不上她一个月的工资,这点钱拿出去养你自己都不够。小孩子对钱没概念,秦徵又轻飘飘补了一句,你最喜欢的那套游戏机,这些钱连它都买不起,拿什么求婚? 他语气平铺直叙,一字一句跟程珏细心分析,程珏听的一愣一愣的,瞬间被套路了进去,产生了准备不足打算退缩的念头。 程珏顿时急了,瞪着大眼睛求助他,那我该怎么办? 秦徵没有半点骗小孩的罪恶感,慢条斯理地提意见,先把存钱罐放回去,等你什么时候攒够卖的起一套大别墅的钱了再来跟她求婚。 程珏半知半解,虽然听不明白,但他觉得秦叔叔的话很有道理,支着小短腿跑走了,上楼前还不忘跑回来跟他说悄悄话,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 秦徵眯眼笑,似乎根本没有良心这种东西,不告诉别人。 程珏精心准备的求婚计划就这么三下五除二被秦徵劝退在摇篮里,被骗地团团转不说,很长一段时间还把秦徵当成感情倾诉对象,对他言听计从。 周枝刚上楼,就看见程珏朝她跑过来,嚷嚷着要抱。 她弯下腰,刚要把小家伙抱起来,头顶突然传开一道磁性低哑的男音: 伤口一会裂开,注意别把血蹭到程珏身上。 周枝手臂一僵,听到这话登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程珏心疼地捧着她的手,一边呼呼一边摇头,不抱了,我自己走。 秦徵跟在两人身后不紧不慢上了楼,他存在感强,一身气质放在人堆里格外抓眼,刚到楼上,就吸引了四面八方一众视线。 来的大都是程珏幼儿园的同学和他们的家长,小家伙人缘好,没多久就和小伙伴们到儿童房玩去了。 剩下的大人有的在茶室聊天,有的在打麻架,程邃和李栀晴忙着招待客人,和周枝草草说了几句话又忙地不可开交。 周枝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吃了点东西垫胃,远远地听见对面传来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秦徵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仅和她一桌之隔的对面,身边坐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奶奶,似乎聊到什么开心的话题,一群人时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没想到他女人缘居然好到这种地步,除了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和已经带上孙子辈的大家长还能聊得这么开心。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交际能力这么强。 周枝放空了一会,小口小口吃起了蛋糕,模样认真又细致。 秦徵没想到在这也能碰见之前的患者,被拉着一起聊了会儿天,眼皮一压一抬间,将对面周枝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旁边的李奶奶见酝酿到位了,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过去, 秦医生,听说你还没结婚,也没喜欢的人,我大孙女刚回国,人不仅漂亮而且有能力,不介意的话留个联系方式方便的时候见一面?当朋友聊聊也行。 身后的姐妹淘一阵唏嘘,也跟着起哄努力想把事促成。 你们医生平常工作这么忙,肯定没时间找对象,再不抓紧到了年纪可就没那么多机会了。 就是,老李家的孙女我们都见过,人标志又水灵,比照片上好看。 耳边打太极似的你来我往,秦徵勾唇笑了笑,侧过脸面向身边的人,这回目光倒是懒得再掩饰,明晃晃盯着周枝看,灼然直白,恨不得看到她发现,再抬头和他对视为止。 李奶奶,您有句话说错了。他眼睛里似乎藏了把钩子,让周枝想不注意都难。 隔的远,人声嘈杂间,她抬眼对上那双含笑的明眸,有一秒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放浪不羁的少年出现在面前,压在胸腔里的心脏砰砰跳了两下,紧接着开始加速。 这种感觉久违又热烈,催生出一股淡淡的欣然。 光影重叠间,她看见他唇形动了动,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掠过人影憧憧,等周枝再回过眼,他唇角挂着笑,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几米远的距离,在周枝视线被淹没的那一刻,他仍然看着她,笑着说: 我一直都有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说: 终于赶在零点之前写完了。 感谢在2022-06-09 02:16:10~2022-06-09 23:4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果皮老面包 2个;5530795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mbert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望呀望 周枝去上洗手间的功夫, 路过敞开的儿童房,刚好和跑出来找她的程珏撞个满怀。 小家伙眼巴巴地望着她,一看就是有事要说。 怎么了?周枝蹲下摸了摸他的脸。 枝枝姐姐,我想玩会儿游戏可以吗?程珏机灵地歪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可以, 但只能玩一小会。周枝把手机递给他, 她手机里有很多早年留学期间开发的游戏app, 程珏之前玩过几次觉得新奇,自此便惦记上了,但李栀晴和程邃对他管地很严,平常玩手机的机会并不多, 以至于他每次期待和周枝见面,其中部分原因也包括了这一点。 -- 第128页 拿到手机的程珏心满意足, 坐在周枝旁边玩起了游戏, 简直乐不思蜀。 场子喧嚣而热闹,到处是三五成群聊天的人, 倒显地落单的周枝在人堆里格外打眼, 不过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李栀晴见她一个坐在那儿怪无聊的,于是凑了桌三缺一的麻将局叫她一起。 周枝推拒不过,被拉着入了座, 她技术不太好, 仅有的经验还是在大学的时候和李栀晴他们学的。之后忙于学业和工作, 压力大的时候也就玩会儿游戏,麻将倒是有些年没碰了,略显生疏, 几局下来, 被对面三个老手联合追着听牌, 输地不要太惨。 秦徵应付完那帮给他介绍对象的热心老年团后,不经意从敞开的门扉里瞥到周枝的背影,她坐在靠门的位置,背对着他,搭在桌面的手时不时转动着旁边的麻将,像是在思考一会要出什么。 他压下迈腿走过去的念头,转而找了个离她更近视野更开阔的地方坐下,程珏就坐在边上,打游戏打地投入,根本没发现旁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听到熟悉的游戏音效,秦徵偏头看过去,扫过屏幕左上角那个眼熟的ID,一时忘了移开视线。 耶!伴随着通关的字样,程珏兴奋地抬起头惊呼一声,这才发现一直看着这边的秦徵,顺着他的目光落到屏幕上,他问,秦叔叔,你也喜欢玩游戏吗? 秦徵的注意力依旧落在那上面,片刻才低低嗯了声,挺喜欢的。 本着有好东西一起分享的原则,再加上经过今晚的事,程珏对秦徵的信赖感倍增,他非常爽快地把手机当作是自己的一样让了过去,那我们比赛,一人一局,看谁分数更高。 秦徵接过手机,从容抬眼,输了别哭鼻子。 程珏拍拍胸脯,男子汉是不会哭的,秦叔叔一会输了才羞羞脸。 气氛融洽,又莫名有种跨越年龄的电子竞技的胜负心。 这游戏秦徵玩过很多次,几乎到了闭着眼睛都能通关的程度,他在困难模式随意选了个关卡,修长的食指飞快划过屏幕,操作利落,没几分钟传来游戏胜利的音效。 一旁等着看笑话的程珏目瞪口呆,要知道这款游戏市面根本找不到,难度系数完全按照成人模式逐层递增,如果不是老玩家有游戏经验,不可能在短短几分钟游刃有余通过困难模式,连程珏自己三天两头地玩这会还卡在普通模式。 他狐疑地看着秦徵,不服气道:你肯定作弊了,再来一次。 说完抢过手机,选了个最难的关卡,这个你肯定过不了。 几分钟后,再次被现实予以一击重锤。 他张嘴要再说些什么,秦徵算着时间,勾手在他额头轻轻敲了下,打断道:行了,娱乐时间到这,让你爸看到一会该骂你了。 提到程邃,程珏果然努了努嘴,俨然有些忌惮他爸发脾气的样子。 想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程珏腾一声跳下沙发,走之前不忘叮嘱秦徵, 动画片快开始了,我回房间了,一会帮我把手机还给枝枝姐姐,谢谢秦叔叔。 秦徵颠了下掌心里的手机,闲散倚着靠背,薄眼皮平扯,目光笔直地看着仅仅和他隔着半条回廊的身影,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但她似乎,从来都没回望身后的习惯。 以至于他跟在她身后这么久,她都没有发现。 不知道是警惕性差,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这样想着,手机忽然发出叮一声响,有短信进来,是个陌生号码。 秦徵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反应,手机已经锁屏,他看不到具体内容,也没有背地里窥探她隐私的想法。 考虑到也许是重要信息,他不再耽搁,起身朝周枝走过去,打算把手机给她。 刚走了没几步,同样是那个没有署名的号码来电。 这回引起了他的重视,不知道受何种情绪拉扯,鬼使神差地,他点了接听。 那头的声音有些着急,还没得到确认就一顿滔滔不绝,周小姐,视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一式两份,一份刚才发到了您的手机上,请确认后尽快与我们联系,在酒店发生这种事情,我们深感抱歉,建议你提交视频交给警察处理,如有需要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警方调查。 秦徵越听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什么样的视频居然和警察扯上了关系,他看着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的周枝,眉眼压紧。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那头重复道,周小姐,您在听吗? 秦徵转身走到僻静的拐角,望着地面流光溢彩的水晶灯倒影,眸色低沉,我是她男朋友,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边明显顿了片刻,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只余一片静地令人发慌的沉默。 秦徵没什么耐心,透过电流传过去的声音冷了几个度,语气明晃晃带着几分威胁,还是要我带着警察找过去,一对一录口供你才肯说? 像是被这句话震慑住,那边不疑有他,将视频里录下的片段一五一十重复了一遍。 听到最后,秦徵阴着一张脸,手臂青筋暴起,像是竭力压抑着某种情绪,脸色当场难看到极点。 前因后果结合刚才在别墅外周枝抵触他触碰时的反应,秦徵原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没想到事实背后另有罪魁祸首。 -- 第129页 此刻再想起她那抹平静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笑容,一股无力和挫败感猛然席卷全身。 在她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他为什么没能及时发现她情绪背后隐藏的压抑与克制,明明她就在眼前为此挣扎。 即使她伪装地再好,至少有一瞬间,她曾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发泄。 秦徵盯着头顶亮地有些刺眼的光芒,一瞬不错,直到眼睛干涩地开始阵阵发痛,刺激地快要涌出生理性的眼泪,才缓缓低下头,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朝周枝所在的包厢走了过去。 周枝手气不好,待不惯这样的场合,坐久了腿也有些疼,正准备找个借口开溜,余光里突然横过来一只修长的手攥住她的手腕。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位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吸引了视线。 包厢里原本热闹的气氛刹那间按下暂停键,静地只剩下空调冷气吹动扇叶的声音。 视线顺着手臂上移,周枝看到一张阴沉沉的脸,如同雨下密布的阴霾,秦徵此刻的神情差到了冰点,他情绪鲜少外露,平日里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懒散模样,这一次,的的确确非常生气。 不过气地不是周枝,是他自己。 有什么事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枝依然客客气气。 你的伤口。秦徵看着她的眼睛,身后所有人在这一刻虚化成无关紧要的盲点,他低着头,声音哑地没几个人听得见,裂开了。 一语双关,除了他,连周枝都理解不通他在说什么。 直到被他带到了车上,周枝整个人还有点懵,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注意到他情绪似乎不太对,周枝抵在车门的手松了松,没有立即下车,你怎么了? 秦徵没说话,也没转头看她,漆黑的目光看着前方,仿佛要将车窗看出两个洞来,静了不知多久,他从上衣口袋拿出她的手机,程珏让我给你的。 谢谢。她一如既往用对所有人的礼貌对他,界限分明,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完周枝转身去开车门,拧了半天,愣是没打开,反应过来秦徵在中控台落了锁,明显事先预料到她的动向故意锁了车门不让她走。 意识到这一点,周枝脸色冷下来, 秦徵,你什么意思? 待一会。 什么?她愣住了。 就这么待一会。秦徵闭了闭眼,嗓子干哑地像火滚过,又烫又干,熨出一缕灼烟。 他抽出一根烟放在嘴里咬着,没点火,就这么静静地任由唇腔里的温度点燃它,也跟从四肢百骸的血液点燃自己。 车窗摇下半扇,阴冷的晚风飘进来,他却感觉不到半点凉意,只觉得露出的皮肤被吹的紧绷绷的,仿佛被人用无数根鱼线紧紧缝在了一起,动一下,皮肉底下划拉作响,血也跟着乱涌。 周枝安静坐在一旁,耳边沙沙响起的树叶声,应和着某种规律闪动的频率,让人心生困意。 她支着脑袋,明明心里一笔一笔拎得比谁都清楚,可眼皮却上下打架,跟自带磁性的吸铁石似的。 每次吃完那种药,她总容易犯困。 这回或许是强忍的药劲终于压不住上来了,她歪头靠向车窗那侧,迷迷糊糊睡着了。 听到身边均匀的呼吸声,秦徵睁开眼,只见她抱着胳膊,颈项下压,肩膀耸紧,大半个身体都挪向车门,以一种类似逃避又自我保护的姿势背对着他。 什么时候,连睡觉对她来说,都成了一件需要小心翼翼的事。 看着她纤薄的身影,秦徵俯身凑过去,呼吸收拢放轻,手臂穿过她的后颈扶着肩膀,将人平置在座椅上,然后把车内照明灯全熄灭,将座椅调低,脱下衣服盖在她身上。 细碎的月光笼下来,打在她睡梦中也微微颤抖的睫毛上,盈盈闪动,让她看起来像个脆弱的易碎品。 似乎只有睡着的时候,他们才能度过短暂又安稳的时光。 他也无需在她面前竖起锋芒,佯装出一副冷心冷肺的模样。 两个徘徊在黑夜找不到方向的灵魂,在岔路分开,又在另一个岔路重逢,这是唯一得以互相慰藉的方法。 周枝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依旧阴沉,只是场景已经换成了她熟悉的街道。 秦徵靠着车门站在外面,指尖拢着一抹暗红的火光,穿堂风阵阵,亮起的烟头明明灭灭,如同掩在树荫下看不清晰的神情。 夜色覆盖,他的身影低落又苍白,没有任何明媚的色彩,漆黑的像一团墨。 周枝把他的衣服规整放回原处,打开车门起身下车。 听到身后的响动,秦徵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掐灭那点浮动着白烟的红光。 看见掉落一地烟头,周枝心口发紧,然后不留痕迹地挪开视线,刚睡醒的嗓子带着点哑,还隐约有些干渴。 她正要说话的时候,一瓶水晃进了视野。 喝点润润。他的声音哑地听不清。 周枝接过水,并没有喝,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儿? 秦徵却突然弯下腰,一手向上摊开,将地上的烟头一根根捡起来,放到掌心。 不知道为什么,周枝总感觉他在做这些的时候,举手投足敛去了以往的闲散,多了一丝淡淡的颓败,甚至是──卑微。 -- 第130页 就像一夜耗尽养分的大树,成了一株生息薄弱的枯木。 他把手机的垃圾扔进垃圾桶,摸出一张纸擦手,程邃告诉我的。 上去吧,我把这收拾干净就走。他又弯下腰,挺直的脊梁倒在她面前。 周枝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背过身,一步步往前走。 两旁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地老长,分不清前后,只像一把牵引的船锚拖着她往前走。 风帆在前,她背对着身后被黑夜吞没的残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寂静的夜里。 秦徵坐在车里,拨通事先托人查到的号码,他低头看着掌心不小心被烟头烫到的伤疤,深长的眉眼间压着一股无从发泄的戾气。 直到电话被接通,他干哑的嗓子在夜半三更听起来像是索魂的修罗,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往外蹦,刘三丙。 那头刚睡醒的刘睿峰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清醒了,仿佛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冷水,让他在前一秒还温热的被窝里瞬间如临冰窖感受到冻彻骨缝的森冷。 这个名字是他十几年前犯事时的原名,后来托关系洗了档案改了名,好不容易摆脱这个身份走出来,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知道。 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头传来一阵冷笑,紧接着是一句令人头皮发麻的话,半夜打电话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要你的狗命。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忙毕业离校搬家弄手续的事情,有点忙不过来,所以更新一般会推迟晚点。请小天使们体谅。 宝贝们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是唯一我们能做的有力措施了。 感谢在2022-06-09 23:40:12~2022-06-11 03:5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031921、果皮老面包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望呀望 隔天正好是徐承礼出院的日子, 大少爷在医院过了半个月忌口忌烟忌酒天天粗茶淡饭的养老生活,早不耐烦了,前天晚上刚从护士那得知可以提前出院的消息,心里按捺不住窃喜, 一大早就催周枝来办出院手续。 诺, 这些都是昨天护士通知需要主治医生签字的诊疗单。徐承礼换上一身骚包的花衬衫, 站在镜子面前撩头发臭美,颇为嫌弃地扫了眼洗手台上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终于能出院了,天天在医院躺着, 身上肌肉都松了。 周枝闻言看过去,他露在空气中的小臂线条依然紧实流畅, 单就外观来看, 和住院前并没有区别,八成是他躲懒不想回公司处理那一桌堆积已久的文件故意找的借口。 趁徐承礼不注意, 她把桌上的车钥匙悄悄放回口袋, 然后一脸淡然地说:我去办出院手续,一会停车场见。 徐承礼对着镜子相看,恨不得在脸上看出朵花来,头也没回地敷衍应道, 知道了。 从术后到现在全程负责徐承礼治疗的主治医生是秦徵, 周枝看了看出院手续上医生签字那一栏, 缓步走到了秦徵办公室门口,正准备敲门,发现门并没有关紧, 里面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考虑到这个时间段他应该在问诊, 周枝收回顿在半空的手, 折身坐在门口的休息椅上等他忙完。 里面的说话声不低,在空阔的走廊里隐隐可闻只言片语,更别提周枝就坐在门口。 秦徵边看病历边撩起眼皮看了眼坐在面前的人,小姑娘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瞧着有些面熟,以前我似乎挂过他的号,但每天病人那么多,他不可能个个都印象。 迅速浏览一遍病历,秦徵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他合上文件,抬头问:哪里不舒服? 李梦娇一对上他的眼睛,心口扑通扑通跳地厉害,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也忘了说,直到秦徵又问了一遍,她才醒过神,递出自己雪白的手腕,我最近总是觉得手腕疼,使不上力,秦医生帮忙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秦徵戴上手套,隔着一层冰冷的胶质塑料按了按她的手腕确定位置,这里疼?还是这里? 李梦娇嘴角压抑不住痴笑,自从上次陪室友来医院看病对这位帅气又冷淡的秦医生一见钟情后,接下来的日子,她每隔一个星期都来找秦徵看一次病,但他从来不记得她,连她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可这次居然有了肢体接触。 虽然是出于正常的医理手段,但她还是忍不住地高兴,一开心,那点伪装和理由便成了一张不过脑子的湿纸,没等人戳自己先破了。 说不上来,明明来之前哪里都痛,秦医生你一摸我就不疼了。 秦徵是何等精明玲珑的人,先前只轻轻扫过一眼并没有仔细观察,这回话里话外透着少女心事的暗示,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面前这小姑娘根本不是来看病的。 秦徵收回手,低头整理好桌上的病历资料递还回去,也没直接戳破让女孩不好意思,反倒有些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你确定痛的是手不是其他什么地方? 周枝静静听着,不由发笑。 这句话有两种不同的理解含义,如果站在李梦娇的角度分析,容易让心怀企图的人产生误解,以为对方是在跟她挑明暗示玩暧昧。 但站在纯医生的角度,这无异于是对病患下达类似病危通知书这类危险通知的信号。 -- 第131页 然而小姑娘太过单纯,只想到利己的第一点,以为秦徵听出了她的深意并且有意就这么顺水推舟,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不解风情到甚至懒得装糊涂拒绝。 这就是他最恶劣又勾地人心痒的地方,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的事,非要一推一拉给人希望又予以失望,连拒绝都拐弯抹角地不干脆。 在李梦娇发怔的片刻,秦徵飞快开了一张单子,楼下找心理科陈医生做个咨询,初步怀疑是心理问题引起的局部组织间接性疼痛。 李梦娇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不经意掠过纸条上的字,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呆了两秒,紧接着扭头朝门口看去,脸上有些窘迫的羞怯。 李梦娇飞快道了声歉,脚底抹油般推门走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周枝的错觉,她总感觉她在离开前看自己的眼神别有深意,好像带了几分歉疚和难以言喻的羡慕。 见人走了,秦徵将纸条折好放进抽屉,瞥了眼擦过门扉的衣角,淡淡道:不是有事找我? 周枝这才收回视线,攥着一叠厚厚的单子走进去,我来办出院手续,麻烦秦医生签个字。 客气又生分,简直没有半点记好的良心。 昨晚刚拉近一点的距离,不过一闭眼的功夫,眼下又恢复到圆盘两极谁也不挨谁的状态。 这翻脸不让人的手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统统只用在他身上。 秦徵旋开笔帽,在纸上签字,周枝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有伤,凸起的每一个骨节关节点都破了皮,露出泛着点点血丝的皮肉,光是看着都觉得疼,又因为捏笔攥拳的动作,有几个地方的皮肉崩开,鲜血沿着骨线往下淌。 而秦徵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依旧力道十足地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字,连伤口什么时候裂开都毫无知觉。 周枝本想开口提醒,冷不丁被他打断,秦徵盯着纸上那一抹晕开的血迹,目光顿了顿,这单子染了血不能用了,你在这等一下,我让他们重新开一张出院手续单。 说完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任凭伤口流出的血滴到指尖也全然没有任何停下来处理的意思。 周枝看不下去,漆黑的睫羽低垂,遮住眼底涌动的情绪。 在他经过她身边时,还是克制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袖口,说出那句他曾在病房里对她说过的话,你在流血。 她低头盯着他的手,视野里一片刺眼的红。 秦徵随意抽了张纸捂住手上的伤口,不以为意,流点血而已,比这更痛的都经历过。 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气氛陷入无解的沉默。 周枝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他应该埋怨她,这才是正常人应有的反应和情感。 对不起。她松开手,放下拉着他的力道。 像是为突然冒进的行为道歉,又仿佛在为另一件事道歉。 秦徵抬眼,带有压迫性的视线落下来,语气依旧慢悠悠不带任何情绪,字字句句直言不讳,对不起什么?如果只是想让自己好受点大可不必向我道歉,我最讨厌口头轻飘飘几个字就想一笔勾销实际上没点作用的道歉。 你比谁都清楚。他低头,黑沉的眸光逼近,像是一种誓不罢休的执念,落在周枝耳边,我们永远不可能一笔勾销。 所以你不要想着再次逃开我。 电梯门打开,徐承礼远远看见周枝,刚想问她把车钥匙藏哪儿了,等走近发现她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挑了挑眉,一语中的,在前男友那吃瘪了? 周枝没回答,把车钥匙抛了过去,弯腰坐上副驾驶,平淡道:先回公司把正事处理好。 徐承礼发动车子,看周枝情绪不高,和她扯闲话转移注意力,前几天和你一起吃饭的瑞峰科技的刘睿峰还记得吗? 听到这个名字,周枝顿了下,下意识攥紧安全带。 听说他昨晚被人打了,手好像都废了,前脚刚抬进医院,后脚公司被人爆出倒卖盗版软件非法盈利被查封,八成是凉了。徐承礼感慨,一夜之间人财两空,也不知道谁在背后整他。 刘睿峰背后那点勾当,周枝一直有所耳闻,但因为双方不涉及到利益冲突,她并没有过多去关注。 在商言商,生意场上从来没有绝对纯粹的企业形象,无论再清澈的水,沉积在底下的只会是搅乱平静的浑浊,利益最大化才是合作共赢所需达成的最终目的。 但刘睿峰好歹也是信息科技企业中的中坚力量,多年来积累的人脉和资源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轻易摧毁的,如今一夜陨落,背后必定有实力更强盛的推手操控。 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本来她还想等和睿峰科技的合作结束,就把视频交给警方,给自己一个交代,如今看来,光企业调查牵扯出的巨额赔偿金,就够刘睿峰喝一壶牢底坐穿的了,视频反倒没那个必要,也算无形中帮她报了仇。 秦徵正在给伤口上药,李卓掐着点给他打来电话。 可以啊,把人打成那样,他爹妈都差点认不出来。 秦徵没功夫听他废话,啧了一声,说重点。 重点就是兄弟我把事情给你办妥了,保证他赔地连医药费都出不起。李卓凯然,不过刘睿峰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搞他?听说手都弄废了。 -- 第132页 动了不该动的人,卸了他的手长点教训,让他以后出门带着眼睛走,别学疯狗乱咬人。秦徵慢条斯理地抹药,说出来的话和身上穿着的白大褂表达的济世救人的理念背道而驰。 让我猜猜能让你生这么大气的,也就她一个人了吧?李卓噙着笑腔,想象着那头秦徵此刻的表情,忍俊不禁,他决不会轻易放过每一个调侃秦徵的机会,你这算什么?为爱断手的暴力狂?还是默默无闻的英雄主义? 秦徵干脆利落地掐掉电话,盯着屏幕看了会儿。 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无非是没身没份只能偷偷摸摸替她出气的秦某而已。 作者有话说: 有奖竞猜,秦某在给李梦娇的纸条上写了什么呢? 下一章揭晓。 感谢在2022-06-11 03:50:37~2022-06-12 03:3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031921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望呀望 十一月末, 临近年关的这两个月,公司内部开始彻底清算这一年的营业状态,加上很多需要在年前解决的业务大量积压,导致工作量剧增。 周枝除了陪徐承礼一起应酬的时间, 其他时候都在办公室处理工作上的事, 有时候忙起来, 甚至连饭都吃不上,就连下班睡觉了,临时接到通知也得爬起来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因为这段时间手头工作忙走不开,徐承礼也安分了不少, 整天不是和各色各样的人见面谈生意,就是被周枝送来的一堆没完没了的文件勒令在办公室, 实在没有功夫去鬼混。 一大早, 周枝捧着平板跟他说明了一遍今天的行程,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北江大学150周年校庆?徐承礼眯眼看着她, 旋即扯了下唇角, 你来德国之前不是在一直在那儿念书吗?算是老东家了。 周枝嗯了一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西装,目光淡淡扫过,因为是正式场合, 你这身钓鱼的时候穿的花衬衫不太应景, 换了吧。 徐承礼拎起面前被熨地一丝不苟的正装, 边往休息室走边说: 你懂什么?我这叫时尚,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穿。 周枝没回头,她正在核对明天的行程表, 闻言只回了句:流氓也喜欢这么穿。 一般出席这种正式场合, 徐承礼不喜欢自己开车, 他说这样显地没有格调,有失他霸总的气势,按理说挑个稳打稳扎的中年司机也就得了,但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说什么喜欢刺激,于是在退役车队里聘请了一位赛车手。 一路开得惊心动魄,车内是嗨到炸裂的摇滚乐,徐承礼一身西装,跟着旋律摆头,场面诡异到无法形容。 完全不受场地限制,似乎在哪里都能蹦迪。 周枝有时候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终于到了地方,被折磨一路的耳朵到现在才舒服了些。 眼前的景致和记忆中并没有太大区别,依然是那块金边蓝底仿佛定格在从未流动的时间里一样的崭新匾额,上面写着恢弘壮丽的校名。 这里承载着她校园时代的青春和汗水,以及那段美好而难忘的爱情。 故地重游,难免生出缅怀过去的伤感。 不过她很快从这股情绪中挣脱出来,看着旁边的徐承礼,庆典9点在东侧的星空礼堂正式开始,我们可以提前过去认认人。 徐承礼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闭口不谈工作,倒着往前走,难得来一次,趁庆典还没开始,你带我到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想着时间还早,周枝领着他在几个标志性地点逛了逛,校园内张灯结彩,四周可见不同学院张贴的横幅,小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在一众熙攘的学生中,周枝和徐承礼这对俊男靓女的出现分外引人瞩目,一眼可从气质上区分出他们并不属于这里。 扫过一对对手牵手走过的小情侣,徐承礼似乎回忆起了自己的校园生活,站在岸边颇像个沧桑老头似的慨叹:还是年轻好,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也愿意花时间去体验过程,比不得现在,利益至上。 顺着他话里话外的语气,周枝侧头看过来,浅笑,还没喝酒怎么就变哲学家了? 似乎也觉得这话有点矫情,徐承礼嗤笑一声,目光从波光粼粼的水面移开,盯着周枝的侧脸,说真的,你那个前男友不会还对你余情未了吧? 听到这句话,原本松懈下来的思绪骤然收紧,周枝回头,你别瞎说,我跟他早就分开了。 所以我用了余情这个词。徐承礼脑子转地飞快,不紧不慢地笑,其实在医院我就发现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不是那种前任之间相见无感的眼神,也不是分道扬镳后的形同陌路。 他顿了下,每一句话都在拉动周枝的心跳和情绪,是男人对喜欢的女人那种难以抑制的目光跟随和在意。 没给周枝反驳的机会,徐承礼继续抛出可信度:先别急着否定,我可是男人,有时候比起前任,同性之间的理解能力和公信度更强,我既然敢这么分析自然有我的判断,不信有机会我帮你验验。 -- 第133页 周枝原本心乱如麻的思绪随着这句话的落下骤然中断,她移开视线,目光被映在水面的阳光刺地有些模糊。 徐承礼以为她不信,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周枝转过头,眼底恢复了平静,没必要,分开了就是分开了,没必要做这种容易让人困扰的事,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没必要把关系弄得更难堪。 一连三个没必要,如果不是徐承礼见过周枝情绪崩溃嚎啕大哭的样子,他几乎都要怀疑眼前这个当机立断到拎地清是非利弊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周枝。 追溯他和周枝友谊的起源,大概是他被家里人送到德国的第三年。 他至今还记得那是个大雪纷飞的冬夜,他在学校的花房喝酒,喝着喝酒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哭声,一开始以为是喝多了出现幻觉,壮着胆子找过去后,就看见她一个人缩在摆满花盆的花架死角,手里捧着一本德语语法大全,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背句子记语法。 像只哭花脸的野猫,憋屈又可怜,让人想踩她尾巴。 那个时候,徐承礼对周枝的第一印象,就是爱哭、娇气,直到后来慢慢了解她,才发现她这人只是外面具有欺骗性导致看起来娇软,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硬骨头。 这一点体现在她几乎自虐式的学习和高压下从不服输的信念。 在国外留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易,晦涩难懂的文献,难以适应的生活环境,以及不同肤色带来的文明碰撞,其中不乏各种各样的歧视。这些都是一名留学生需要承受的基本。 他当初适应这些都用了几年时间,更何况周枝一个连沟通都成问题的女孩子。 她也不是没有压力,不然就不会躲在这种鬼地方哭。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取笑她,迟缓一步来临的过敏反应让他直接昏了过去。 周枝吓地哭也不敢哭,连忙跑出去用她那蹩脚的德语叫人。 自那以后,两人关系慢慢走近,在异国他乡把彼此视为亲人的存在。 在徐承礼眼里,周枝就像他的妹妹,虽然他总是不靠谱地捅出很多烂摊子,周枝骂归骂,隔天还是会捧着一大堆文件让他签字。 七年友谊滋养出来的默契,他不会听不出她潜藏于底的言外之意。 明明在意又渴望,却非装出一副清清淡淡仿若看开看远的样子,欺骗别人的同时,连自己也不放过。 像一块顽固不化啃一口碎一齿牙的石头。 又倔又硬又死脑筋,可偏偏让人心疼。 遇上这种披着柔软羊皮的硬茬,秦徵接下来的日子只怕没那么好过。 提前十分钟进入礼堂,徐承礼作为特邀来宾被安排在前排坐下,身边坐着各行各业的老总和精英校友,脑子里提前过了一遍周枝准备的名册,客套地和身边的人打完招呼,斜倚在座位上看起了汇报表演。 见流程走地差不多了,周枝半途离开去洗手间。 她刚洗完手出来,在拐角碰上迎面走来的谢知吟。 多年不见,她还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精细描摹过的五官虽然美丽,但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不加掩饰的轻蔑更加放肆。 知道她不可能只是凑巧出现在这里,周枝停下脚步,清冷的眉眼静静地看着她,什么事? 谢知吟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幅永远高高在上谁也不放在眼里的神情,无论家世、能力、外貌,她自认没有一点逊色周枝,可凭什么她总是看不起她,凭什么连她喜欢的人都会为了她和自己撕破脸。 这些无解的问题一直盘旋在她心头,几乎成了一根拔/不出来的刺,安静了七年一度让她产生了痊愈的错觉。却在看到周枝的瞬间开始钻心作痛,让她回想到那段屈辱的记忆带来的侮辱。 满腔攻心的怒火化为嘴边刻薄的言语,谢知吟冷笑, 几年不见,你勾引男人的本事还是和以前一样令人恶心。 周枝面不改色,淡淡垂眼,跟在徐承礼身边这么久,什么样笑里藏刀的人没见过,更何况谢知吟这种把情绪写在脸上的白痴,她的话挑不起她半点情绪,反而在浪费她的时间。 几年不见,你义务教育学到的素质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她顿了顿,平淡的眼神却透着近乎冰冷的漠视,毫无长进。 只见谢知吟咬紧牙关,绷着一张脸脾气正要发作,周枝不想和她多做纠缠,也懒地听那些陈词滥调,绕过她直接走到外面的长廊。 你站住,我话还没说完,你心虚什么?!谢知吟气急败坏地追上来挡在周枝面前。 当年那件事是不是你和秦徵告的状?故意让他针对我,是不是你?! 周枝抬眼,只当谢知吟在胡搅蛮缠,没什么耐心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的关系也没好到可以面对面说话的程度,让开。 听不懂?谢知吟拔高音量,嗓音变得尖刻,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围观,她全然不在意此刻丑陋的嘴脸被别人看见,依旧瞪着周枝,少在这给我装无辜,他那么喜欢你,如果不是你从中做梗,秦徵怎么可能逼着我删除那条动态公开道歉,还扬言要以诽谤罪起诉我构陷你的名誉,甚至还逼着学校强制我退学。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颤地不成样子,你敢说这里面有任何一条不是你的手笔? -- 第134页 周枝愣在原地,完全没想到在她离开以后居然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都是秦徵的所作所为。 她以为在她提出分手后,两人的关系既然走到尽头,秦徵对她心有怨恨,恶劣的结束之后,他自然没必要再帮她追究那点子虚乌有的事。 但结合谢知吟的话,在她分手出国后,他似乎做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 谢知吟抓住她的肩膀,指甲几乎抠进皮肤,痛感袭来,周枝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耳边是谢知吟怒不可遏的声音,是你毁了我!都是你的错! 围在边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呈一圈包围状将两人困在中间,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制止这场闹剧。 谢知吟,放开她。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破空传来,在略显聒噪的背景里中气十足,如同掷入水中的石子,让围在外面的人如涟漪般荡开。 话音一落,周枝明显感觉到谢知吟抓在自己肩上的手在发抖,连头都不敢回,仿佛光听声音,就已经辨识出刚才叫她名字的人是谁。 下一秒,她腾一下缩回双手,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秦徵拨开人群,在一片寂重的气氛中,径直走向周枝,用身体在她和谢知吟之间隔出一段安全距离。 周枝掀起眼帘,视野里是他挺立可靠的背影,他牢牢站定在离她几步远的前方,挡下一切可能伤害她的风雨雷光。 秦徵眼皮压低,锐利的眸光即使迎着斜上方暖色的灯光,也丝毫没有削弱半点眼底漆侬的情绪,这样冰冷带着刺骨力道的眼神,让谢知吟本能感觉到害怕后退了几步。 他抬起眉骨,用没什么情绪的语气说:我和你说过的话都忘了? 谢知吟一下想起那天,腿微微打颤,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我记得。 他的语气依旧慢悠悠的,仿佛只是平常说话那样随意,那你做到了吗? 谢知吟半天说不出话,一直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栏杆,她的声音低到让人听不清,但周枝还是听见了,对不起,我不会再来找她了。 就在她听清这句话的瞬间,秦徵忽然朝谢晚吟走了过去,他低头在她耳边音量极低地说一句什么,只见谢知吟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背信在先弃义在后,现在又不遵守承诺,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 等姗姗来迟的保安将人群遣散,走廊里再度恢复秩序,这场闹剧终于结束。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却比刚下还冷了几个度不止。 秦徵往前走近一步,盯着周枝略不平整的双肩,抬起手帮她抚平肩上的衣料,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但我不一定会说实话。 坦诚到连打算欺瞒她的意图一并开诚布公。 周枝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他,按照他骄傲轻狂的性子,在分手后,明明应该是对她疏远、淡忘然后归于平静展开新生活的发展走向,可为什么重逢至今,她在他眼底看不到半点释然的情绪。 譬如刚才她和谢知吟的争吵,他明明可以当作没看见,然后置之不理,总好过现在这样事必躬亲,让她产生一种荒诞又可笑的错觉,会以为徐承礼说的那句话真的有几分可信度。 可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确认。 拢回纷扰的思绪,周枝尽量平静地开口,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哪一句? 周枝正在思考怎么提问比较合适,只听秦徵低声说道:如果你想问的是从逼她删动态到退学为止的那段话,我承认,是我干的。 周枝下意识问:为什么? 秦徵扯了扯唇角,你问的是19岁的秦徵,我不能替他回答这个问题。 变相地避开,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周枝却格外想知道,不懈追问:你们不是一个人吗? 人是会变的,就像你当初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第二天就翻脸提分手的事。秦徵知道用什么方式能堵住周枝的疑问,他毫不留情,对她,也对自己,这一点,我是跟你学的。 提到这件事,周枝只能哑口无言,满腔的困惑逐渐被歉疚填补。 又是令人如坐针毡的沉默,窗外的冷风仿佛一夕从漏洞吹了进来,降下两人身上的温度和脸上血色。 他低头直勾勾看着周枝的眼睛,什么也装不下。 过了片刻,秦徵率先收回眸光,敛目不再看她,转头盯着中空大厅的镂空水晶灯,语气缓慢,自嘲地笑了笑。 她有句话倒没说错,我那个时候确实非常喜欢你,喜欢到你朝我挥一挥手,我就高兴地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人是会变的,但这一点,跨越时间,经历搓磨,却始终笨拙如初,不知变通。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提问揭晓答案,秦徵在给李梦娇的纸上写的是我有女朋友,她就在外面。 感谢在2022-06-12 03:33:28~2022-06-13 03:4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今海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031921、果皮老面包、5530795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海空、5187734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135页 第63章 望呀望 周枝回到礼堂的时候, 汇报演出差不多结束了,刚才那场闹剧似乎还没传播到这里,密闭的室内灯光明灭,耳边是轰鸣的音乐。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 她一路轻手轻脚地走回座位。 最后一场是以师生大合唱作为收尾的集体节目, 载歌载舞的气氛烘托出一片青春朝气, 台上一张张稚嫩又充满希望的面孔,像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花,很难不让人回味起自己的校园时代。 整齐划一的旋律下,秦徵在走廊里说的话又一次萦绕在耳边, 似呢喃的絮语,一遍接一遍。 很难想象, 他居然会用那样卑微的词组来形容自己。 大抵那个时候, 她当真是狠狠伤透了他的心,以至于他想用这种惨烈到几乎自虐的方式剜开伤口, 告诉她, 他曾捧出一颗真心,却遭她弃若敝履。 这样惨痛的教训和代价,没有人想经历第二次。 所以他才会细致地加上时间,像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段愚蠢的感情除了一点点磨钝他的骄傲之外, 并没有带来任何值得珍惜的回忆。 交响乐的响度越来越嘹亮, 糅合了各种不同曲风的乐器, 形状看似相悖,演奏出来的音乐却打破固有思维形成的差异偏见,每一个跳动的音符都相得益彰。 汇报演出结束, 徐承礼一行人被校方邀请一起吃饭, 周枝作为秘书随行。 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来到酒店门口, 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周枝一眼看到了人堆里最吸睛的秦徵,他一身笔挺西装,领结不似刚才松松垮垮拉开,此刻贴着衣领系地一丝不苟,勾勒出曲线细长又性感的脖颈。 他侧对着她站立在远处,头微微俯低,嘴角弯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正在和旁边一个看起来颇具书香气息的女教授说话。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女教授脸上原本一直淡淡的微笑瞬间绽开,似弯月般明媚的双眸和那双漆黑的眼睛对视着,他眼里是少见的正经和温柔。 两人一黑一白,气场浑然天成地交集着一股旁人难以插足的气息,将身旁一众同行的人融为背景板。 周枝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却半点和高兴沾不上边。 接引的服务员招呼他们进去,周枝挪开目光,唇角抿出两侧精细的弧度,恢复了那副泰然处之的模样,仿佛上一秒的失神和落寞统统是一晃而过的错觉。 周枝坐在徐承礼旁边,在酒醒好之前,把包里准备的过敏药隔着桌布的遮挡递了过去,徐承礼仿佛预料到她的动作,面不改色地抬手接过,头都不曾低一下,依旧和旁边的校领导谈笑风生。 两人自以为没人发现的小动作分毫不差地落入秦徵眼底,他看着周枝倒了一杯水,将杯子无声无息地推到徐承礼手边,随着两人距离拉近,紧接着肩膀挨在一起。 秦徵静静看着,眼底眸色如日暮般晦暗。 徐承礼接收到信号,手腕一抬,擦着温热杯壁的手指碰到了周枝的手背。 但也仅仅是一瞬,周枝条件反射般弹开。 秦徵仰头喝了一口服务员刚递上来的酒,目光如炬。 一股憋闷又烦躁的心情压在心头。 他不是那种没有自制力易冲动的鲁莽性格,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是真他妈想掀桌子。 周枝并没有感受到另一边如火如荼的紧张气氛,她注意力都在徐承礼身上,盯着他喝酒。 一杯,两杯。 已经到了过敏反应的极限。 她用手指轻轻磕了下杯壁,这是她和徐承礼定的暗号,但凡她一敲杯子,意味着他不能再喝了。 因为只是定期活络疲乏人脉关系的饭局,喝酒意思一下代表心意,不需要一杯一杯拼酒量谈生意,徐承礼正想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目光一晃,一道颀长的身影忽然站了起来。 秦徵捏着酒杯,隔空朝徐承礼晃了下杯子,语气懒散,可微眯的双眸却带着一种抵御意义上的敌意,久闻徐总大名,不知能否赏脸交个朋友? 这就很危险了。 徐承礼对外界刺激的感知非常敏锐,秦徵这犀利的眼神,可不是简单想和他敬酒,他这是把他当成情敌想方设法地整。 光这阵仗,分明留了后手,即使他委婉拒绝,这杯酒最后也会落入他手中,不喝不行。 周枝也愣住了,不明白秦徵为什么挑这个时候非得和徐承礼喝酒。 他是医生,对徐承礼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不应该在明知道可能会造成对方生命危险的同时,还火上浇油。 徐承礼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一眼周枝,在她试图阻拦之前起身接过秦徵递过来的酒杯,笑吟吟地回望过去,荣幸之至。 两人暗流涌动,令在座所有人一头雾水,但人家既然没发话,他们也只能笑着打哈哈。 这款酒度数不低,再一杯下去,徐承礼绝对当场起满脸红疹,又要抬到医院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个洋相轻易出不得。 徐总。周枝赫然起身,对上秦徵看过来的视线心口缩了一下,她拿起徐承礼手里的酒,轻柔的面孔难掩一开口时的干练,格外有说服力,您早上刚吃过感冒药,不能过量饮酒。 说完,不顾徐承礼挑笑看戏的表情,晃眼看向秦徵,他目光很沉,透着淡淡嘲意,直勾勾盯着她,仿佛对她冒然的举动有些不满。 -- 第136页 秦先生。她硬着头皮尽量平静地收揽他的视线,搬出常用的那套客套的话术,这杯酒请容我替徐总敬你,为表诚意,我先自罚一杯。 话音刚落,她仰头闭目,举起杯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过了一秒,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周枝抿了下湿润的双唇,有些难以置信,怎么换成了葡萄汁? 她的反应在秦徵的预料之中,从头到尾他可没提过酒字,是他们先入为主给他框上了子虚乌有的目的。 他是看徐承礼不顺眼,想让他离周枝远点,但也没恶毒到利用身体弱点伤害他这种地步。 这一点无关于职业操守的约束,他根本不屑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但周枝的反应刺激到他了,她为了别人怀疑他图谋不轨,他为了别人对他低声下气。 光这两点足以让他看清自己在周枝心目中的位置。 连徐承礼的边都挨不上。 见他一直不吭声,周枝从错愕中回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无外乎是对他的不信任和怀疑,他分明没有那种念头。 然而情况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她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暗红的液体沿着杯内侧绽开一朵朵鲜艳的浪花,周枝再度举起酒杯,这一次她心虚地避开了秦徵的视线,醉人的酒精化作心口的一片红雾,腐蚀出一个空荡荡的窟窿,风一吹,呜呜作响,如同野兽垂死前的悲鸣。 这一次,她错地离谱又过分。 随着场子逐渐热闹起来,这段插曲很快被众人抛诸脑后。 期间,秦徵一直闷头喝酒,连一道算得上打量的眼风都没落过来一次。 俨然被她毫无信任感的所作所为寒了心。 一边应付四面八方的客套寒暄,周枝时不时抬头看他,他喝了不少,一顿饭下来几乎连筷子都没碰过,一直在喝酒,脸上难得浮现两抹浅浅的红晕。 以周枝对他的了解,秦徵现在的状态顶多半醉半醒。他酒品很好,即使喝醉了也和正常状态没什么区别,让人看不出端倪。 散场的时候,他孤零零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步子有些不平衡地晃。 周枝不放心他一个人就这么离开,和徐承礼打了声招呼连忙追了上去。 他走地很慢,一步一步半摇半晃,消薄的身影映在地面,拖出一道缓慢且不留痕迹的阴影。 似乎是喝醉连带警惕性都降低了不少,她一路跟在他身后,从走廊到楼梯到人影寥落的街道,他始终未曾察觉。 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地树叶响声不止,黑沉沉的夜空积了一层阴云压在头顶,紧接着霹雳吧啦的砸地声,地面很快呈点状被雨水打湿。 雨帘模糊了视线,秦徵却仿佛没有半点感觉,他扯开碍事的领带,那口淤在胸口的呼吸不上不下,勒地他喉颈钝痛,快透不过气来。 他其实没醉,知道周枝一直跟着他,他故意保持沉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只有这样,只要他不发现,她就会一直守在他身后,至少在今夜黎明来临之际,他能拥有她短暂的追逐。 直到这场不合时宜的雨,身后的脚步声渐远。这么大的雨,她应该走了。 雨点砸在身上,啪嗒啪嗒,应和着心跳的节拍,抽丝剥茧地带走了他温热的来源。 秦徵停下脚步,头微微仰起,涌成股的水珠沿着他拉直的轮廓线条滴落,他的身体被雨水浸透,寒意钻进五脏六腑。 深冬时节,风就像割人的刀刃,片皮折骨,一刀刀落下,割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走了好。 淋湿了他会心疼。 雨声大的掩盖了时间,秦徵抬起已经木僵的腿,刚往前走了一步,比雨声更震耳欲聋的声音一点点朝他靠近。 周枝身上湿了大片,这一带人迹罕至,偏半郊区地带,她在附近找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一家便利店,买到最后一把伞,火急火燎跑回来,本以为秦徵会找个地方躲雨,没想到他居然站在雨里淋。 她顾不得那么多,跑过去将他罩在伞下,雨伞空间不大,无法遮蔽两个需要遮风挡雨的人,周枝顺着雨水飘落的方向把伞打在秦徵身后。 你疯了?她看着他浑身湿透的样子。 秦徵却置若罔闻,满是水痕的脸扯出一个笑来,尽显狼狈,你没走。 放你一个醉鬼在这淋雨,我能走去哪儿?她声音有些冲,却莫名看见秦徵眼底的笑意更深。 一阵烈风打来,将伞骨吹弯,周枝用双手牢牢攥住伞柄,勉强将它挡在风口利用反作用力固定住。 拿着。等风小了,她把伞往他手心里送。 秦徵以为她又要走,冰冷的掌心扣住她的手腕,满手湿漉,眼睫发颤,别走,我不想你走。 周枝看着他没说话,耳边风声猎猎,满目通红,她听见他贴在耳边说:回来好不好? 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她瞬间清醒过来,差点被这场雨冻固的思绪重新活络起来。 他醉了。 可你是清醒的。 雨势渐收,淅淅沥沥落了满地水洼,破碎的灯光揉了一地。 周枝神色平静,清冷的声线如雨点砸落,秦徵,我们已经分手了。 -- 第137页 秦徵掐住她手心的软肋,一遍遍摩挲,眼底漆黑一片,我没答应就不算数。 作者有话说: 关于诓徐承礼喝酒这件事,秦徵有故意的成分。 他得挑起周枝对他愧疚到极点的情绪,然后提复合赌一把,成功可能性更大。但周枝不吃这套。 第64章 望呀望(一更) 那天晚上淋了雨, 周枝回到家就发了高烧,头沉甸甸的晕,整个人混混沌沌使不上劲,吃下一剂退烧药, 用被子将身体捂地严严实实, 跟着药劲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里是和此刻如出一辙的雨夜, 零零碎碎的片段一闪而过,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黑暗。 秦徵站在她面前,滂沱的雨点将他打湿,雨帘障目, 雾化成一道模糊的身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雨声如雷轰,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周枝一年到头很少感冒, 不知道是不是低落情绪引起免疫力下降,堆积在身体里的病毒伺机爆发, 加之入冬后气温骤跌, 流感肆虐,她一连病了一个星期,情况才有所缓和。 年末工作上的琐事多,徐承礼又是个没人看着就放飞自我的个性, 周枝不放心工作上的事, 在家休息了几天觉得身体基本恢复了, 再度回到了岗位上。 徐承礼知道周枝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所以在会议室看到她的时候并没有太惊讶。 周枝神情自若,对着电脑在旁边作会议纪要, 除了脸色稍微有点苍白, 根本看不出生病的迹象。 会议结束后, 她又马不停蹄地召集秘书室的其他人开了个会,迅速掌握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公司的业务近况。 期间还陪徐承礼外出应酬,一天走下来,体力、心力没有半点告罄的预兆,反而还有精力处理之前遗留下来的工作,隐隐有打算熬夜通宵的准备。 病还没好全就这么折腾自己,不知道地还以为他这个做老板的折磨员工毫无人性, 她这股拼了命干到底对自己毫无容忍的狠劲,徐承礼很早就见识过。 那时候他刚从老头子那接手公司的部分国外业务,一个毛头小子没人脉没能力,什么都不懂,手底下自然没人愿意服他这个空降的上司。 徐承礼又烦又没办法,想撂挑子又不敢,他要是不干老头子扬言要断他生活费,憋着一肚子气喝了点酒跑到周枝面前发一通牢骚,她安静听完后,轻车熟路把他送到医务室,徐承礼醒来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当时徐承礼的感觉就是,怎么会有这么仗义又爷们的小姑娘。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境遇相似,他对周枝的依赖和信任远超旁人,很多事都会预先参考她的意见,周枝也不厌其烦地认真发表自己的看法。 直到工作的事慢慢步入正轨,徐承礼后来才知道,周枝那段时间也没比他轻松到哪儿去,明明自己在实验室的项目和待发表的论文中分身乏术,却还能抽空陪他一起跑项目、改策划改到半夜。 他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把时间安排地像流水线上的机器一样满,这么多年如同一杆顶着重压前行的天平,不给自己留半点喘息的空间。 关键是,非常不听劝。 徐承礼瞅了眼窗外漆黑的夜空,直接将周枝面前正在使用的电脑合上,对上她错愕的目光,懒洋洋地指了指头顶,节约用电,你知不知道公司每年因为你们这些加班员工的内卷斗争多交多少电费,再看看外头 他偏头一指,那几个新来的因为你还在加班所以不敢走,再说了,公司的企业文化可从来没有加班文化这一条。 现在,请拎着你的包,出门右拐坐电梯到停车场。徐承礼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冲外面几个人挑了下眉,几个人顿时心领神会拎着包给周枝打样似的飞快走远了。 他回头,笑地一脸邪肆, 老板我亲自送你回家。 被他这么一打岔,周枝原本凝重的心情顿时舒缓了点,她其实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不然稍静下来,想到的都是那天晚上和秦徵发生的事,空气一样无孔不入,只待她松懈,蚁噬一切自控和理智。 她没想到时过境迁后,挽留这样的行为会发生在她和秦徵之间,更预料不到,秦徵居然会向她提出类似复合这样的请求。 一切发生的太过猝不及防,周枝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做好了被他冷落、无视甚至报复的准备,但他却拆开了看似坚硬的外表,将柔软的一面奉于眼前。 云夕交映着脚下宽阔的路,原本高不可攀的太阳,突然降临在她身边。 这样强烈的反差,让她无所适从,也让她更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对秦徵的行为有多过分。 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她都在伤害他。 与其一直被这件棘手的事情困住手脚什么也做不了,倒不如先岔开它做点别的让脑子更清醒的事。 这是她惯用的方式,把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挤压在一件事上,把另一件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的事放在一边,不去深究也不去思索,只等焦躁的情绪冷却,以逃避的形式来粉饰表面的平静。 虽然很无能,但她想不到别的办法。 不得不承认工作是麻痹她最好的方式,人一忙起来就没空想那些有的没的,那天以后,周枝再也没见过秦徵,那些话似乎只是酒精错乱下的一句戏言,酒醒之后的理智归位,他一定很懊悔和她说了那样的话。 -- 第138页 那之后一切归于旭日升起时的风平浪静。 年关在即,周枝也没之前那么忙,闲下来的时候会和同事一起看电影、逛街,偶尔还会和他们分享圈子里的匿名八卦,生活充实又简单。 这会她刚吃完饭正在午休,连通一楼前台的座机电话突然响起。 周枝从睡梦中睁眼,只听那头传来一句: 小周总,有人找您。 通往楼下会客室的路上,周枝一时想不到谁会来找她。 直至推开门,看到一张熟悉的憔悴面孔,她神色瞬间冷下来。 陆嘉曼冲她抿起一抹笑,只是笑的比哭还难看,周枝大概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来找自己,除了谢知吟,还有什么能让她大动干戈找到她面前来。 周枝站在门边,眉眼不带任何情绪,淡淡看着她,没有上前一步,明显不愿意多待。 我是来替谢知吟向你道歉的。陆嘉曼态度诚恳,站起来朝周枝俯下头,她去学校找你的事,我事先不知情,如果知道的话,我一定会拦住她的。你也可以认为我在为她开脱狡辩,毕竟我确实做过这种事。 周枝没心思看这对母女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在她面前唱戏,索性转过身就要离开。 周枝,你先别走,我有话想跟你说。陆嘉曼跑上前拉住她即将推门的手。 周枝看了眼被她握住的手腕,眼皮抬起,陆嘉曼立刻松开手。 之前的事都是吟吟不对,你怨她怪她都可以,可是你不能连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也毁掉啊。陆嘉曼说着说着隐有哭腔,当年你让你男朋友逼她道歉退学,她都认了,也算是为梁廷那件事付出代价,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肯放过她,连她维系生活的工作都容不下,你就这么恨她吗? 周枝只觉得可笑,眯眼看着面前声泪俱下的陆嘉曼,她来替谢知吟道歉,结果话里话外全是对她的指责。 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周枝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陆嘉曼的话明摆着透出这几点令人啼笑皆非的意思。 第一,说她故意找了个家世背景都压谢知吟一头的男朋友,利用他帮助自己完成对谢知吟的打击报复。 第二,谢知吟已经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算是为当年构陷梁廷的事付出了代价,她该见好就收。 第三,有人搅黄了谢知吟的工作,陆嘉曼以为是她的手笔来讨公道呢。 这三点和她连个屁的关系都没有,却全盘被陆嘉曼将罪名安在了头上。 周枝忍不住冷笑,在陆嘉曼狰狞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对,我就是恨她。 她让我舅舅蒙冤离开学校,我不能恨她?她故意在社交平台引导网友网暴我,我不该恨她?周枝越说声音越低,最后语气仿佛结了冰,只是退学和丢了工作就让你们这么难受,那我舅舅呢?谢知吟诬陷他的时候,你作为母亲替她作伪证的时候,你们想过他当时有多难受吗?! 陆嘉曼身体一僵,说不出话来,一个劲掉眼泪。 且不论这些事是不是我做的,谢知吟一路走来你们包庇了她多少行为,她现在落得这幅模样,与其来怪我,倒不如想想你这个母亲在其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周枝气息紧促,胸口剧烈起伏着,毁了她的人不是我。 她没继续说下去,陆嘉曼已然听得明明白白。 作者有话说: 太卡了,分成两部分,第二更在今晚11点左右。 感谢在2022-06-14 04:29:37~2022-06-15 03:1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031921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望呀望(二更合一) 冷调的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周枝站在落地窗前, 脚下是缩成一个个小点的车水马龙,头顶天空银白,像裹上了一层不透气的塑料袋,亮地有些晃眼, 又仿佛随时会被惊雷扎破, 簌簌落一场雨雪。 陆嘉曼擦干眼泪, 一对红肿的眼圈格外明显,她抬头望向周枝,哽咽道: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但吟吟是我的女儿, 无论她做错了什么,我都会帮她。 字字凄切句句戳心, 却有作为母亲天性对孩子的袒护和无私的爱。 有时候周枝还挺羡慕谢知吟的, 不管她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沦落到了怎样低迷的境遇, 身边都有人不分好坏地站在她的立场为她全心全意地考量。 无论在什么时候, 她都不是一个人。 大概只有最亲的人才能做到,爱憎不因是否对错而分明。 如果我把当年的事据实告诉你,你能不能考虑酌情处理,放她一条生路。陆嘉曼走到周枝面前, 孤注一掷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周枝抬眼看去, 静静等她开口。 当年梁廷的事, 她并不知道起因和经过,和所有人一样只有一个冰冷残酷又不得不接受的结果摆在面前,她不是没想过找人打听, 但这件事从爆发到结束不过短短几天时间, 迅速被校方压了下去, 仿佛达成了某种隐秘的协议,连沸腾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掐颈遏止挥发成气泡消失地无影无踪。 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梁廷始终对此缄口不言,不肯透露半点原委。 -- 第139页 她甚至还去找过陆嘉曼,但她似乎铁了心什么也不说,直到今天被逼地走投无路,才想起来用此作为交易博得转机。 陆嘉曼知道周枝对这件事的执念,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梁廷已经不再追究,她仍用自己的方式偷偷调查,这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筹码,料定了周枝不会拒绝。 看到周枝眼底动容的神色,陆嘉曼抿了抿唇,将心一横,把当年的一切娓娓道来。 我和你妈妈江灵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因为她我认识了你舅舅梁廷,他成绩好性格阳光又温柔,是那个年纪每个思春期少女都心仪的对象,我也不例外,凭借和你母亲的关系,我和他越走越近,也算得上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我看到了你母亲的日记,她和一个缩写为T的男人关系亲密,日记里记录着他们的点点滴滴,一开始我只是以为她偷偷谈恋爱了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我看见她和梁廷亲密地拥抱在一起,我才明白过来她居然一直和自己名义上的弟弟有那种关系。 陆嘉曼继续说:那个年代还没有现在这么开放,记名在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姐弟,不能有近乎乱\伦的关系,于是我偷偷把日记送到了你外婆面前,她立刻发现了端倪,所有的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周枝安静听着,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指甲抠进皮肉,疼却不自知。 接下来的事,她隐隐可以猜到大半,心中的震骇却犹如滔天翻浪,久久平静不下来。 两人的事情败露后,老太太怒不可遏,又怕村里人知道说闲话,只能用最快刀斩乱麻的手段一刀切,梁廷作为养子首当其冲,被脱离户籍赶出家门,江灵被强行勒令从学校休学关在家里哪都不许去,在这件有辱家门的事流传出去之前,老太太急不可耐地给江灵找了一门亲事,想着只要她嫁出去了,一切传言都是空穴来风,当不得真。 但她没想到那样更激起了江灵的反骨,她直接偷跑了出去,自此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 少年少女的思春风月,终在世俗面前败下阵来。 如过境之风,在飘渺人烟处尘埃落定。 陆嘉曼闭了闭眼,一行泪从脸上滚落,滴至下颚不动了,过了片刻,她睁开双眼,只剩满脸悔恨,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只是不想他们在一起。 那之后我被家人送到国外读了几年书,期间和国内断了联系,直到前几年,吟吟转学到北江,我又在学校见到梁廷,那个时候我正在和她爸爸闹离婚,卡在财产分割上谈不拢,分居僵持了一段时间,作为老朋友,梁廷对我很照顾,了解我的情况后也积极帮我想办法。 她说到后面嗓子发哑,声线拉出一股淡淡如石头互相擦打的刮磨音,有一天我私下跟他见面被吟吟撞见,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所以把我跟她爸爸离婚的原因全都归结在梁廷身上,当时我以为没什么,结果没想到她为了阻止我和她爸爸离婚,居然想出这种办法,污蔑梁廷猥/亵她,然后逼我做那个坏人,让我和他的关系彻底断了。 周枝听着听着已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眼风掠过陆嘉曼,声线轻颤,所以你明明知道事情不是我舅舅做的,但为了袒护你女儿,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你丈夫给学校施压,让我舅舅平白无故沦为你们婚姻下的牺牲品! 陆嘉曼,你一手算盘打得可真好!周枝气急,甚至脱口而出冷声叫了她的名字。 我知道我罪无可恕,无论是对你母亲,还是梁廷,我出卖了他们,辜负了他们的信任,让一切发展到现在这样无法挽回的境地,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我没有一句怨言,但可不可以,请你放过吟吟,她才二十多岁,又那么骄傲,人生才刚刚开始。 刚刚开始?周枝冷笑着抬起头,眉眼却不带半点笑意,仿佛糅合着窗外森冷的风,目光犹如一记冷刀,看地人心颤,你倒有脸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好像我才是那个罪无可恕的坏人。 陆嘉曼知道说什么也无法改变她已经做过的事,只要周枝能放过谢知吟,她做什么都愿意。 然而,她一句话也没再开口,只留下一个决然而冰冷的眼神,径直推门离开。 这件事带给周枝的冲击不小,整整一个下午,她坐在办公桌前,后劲消弭在胸口,手边摆着一沓文件,愣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原本外婆之前闭口不谈的那件败坏家门的事,是指江灵和梁廷之间那段被迫中止的往事。 那段不容世人和所谓礼法承认的禁忌。 周枝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匆匆下楼,驱车回到家里,在梁廷的书架上抽出来几本署名为等江的书。 很早的时候,周枝就在梁廷桌上看到过这几本书的手稿,他是数学老师,却总喜欢写这些悲伤的风月故事,后来几经辗转,这些书有机会出版发表,他保留了几本定稿放在家里。 周枝打开扉页的介绍,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发现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每一本书中,无论男主角的姓名怎么变,女主角都姓江。 江珊、林梁至。 江莱,沈以停。 他甚至不敢把自己的名字和她放在一起,只能一个字一个字拆开,藏在每一个与他无关的姓名中。 -- 第140页 似乎这样,就能和她建立一种无人知晓又众所周知的隐秘联系。 这么多年,他只能将爱意藏在心里,写进书里,期盼着某一天她能看见。 周枝从没想过,一直像父亲一样陪在她身边的舅舅,和自己的母亲居然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难怪她每次和他提结婚的事,他总是打哈哈转移话题,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本来周枝就打算过年的时候到平成镇和梁廷一起过春节,读书那几年她每年都会回来看他几次,后来工作太忙,只能过年回去陪他。 在得知这件事后,周枝揣着满肚子疑问,虽然她也不好意思问,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看到梁廷,心里那股憋着的劲儿就通了。 于是徐承礼破天荒地收到周枝递交休年假的申请书,还没来得及批,第二天她人直接干脆地不来公司上班了。 周枝是个行动派,前脚给徐承礼递交了申请书,后脚订好去平成镇的车票,第二天一早拖着满当当的行李出发。 山路崎岖,一路跌跌碰碰,要不是司机技术好,周枝怀疑这辆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车似乎随时都会颠散架了。 从车上下来还有一段山路要走,周枝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时不时轮子被石头卡住,可谓寸步难行。 周枝叹了口气,不知道第多少次清理滑轮缝隙里的石头,她拍了拍沾满泥灰的双手,轻车熟路地捡起一根树枝去挑里面的小石子。 行李箱立在地面,她整个人蹲在路上,披肩的长发垂下遮住侧脸看不清正面。 远处有人走来,成群结队,隐隐有细微的脚步声,几人看见这幅画面不由愣了下。 随行的李护士最先发现异常,诶了一声, 大过年的怎么还有人到这种地方来? 秦徵闻声抬起头,目光投向树林外的山路,定在那人身上一动不动。 好像是行李箱出了问题,山路怪难走的,遇见就是缘分,咱们上去搭把手。旁边的吴亦声点名状况,刚要走上前去,一道身影从眼前扫过,刚才还站在旁边的人,眨眼功夫甩下他一大截。 还是平时最不爱多管闲事的秦徵。 周枝正在努力抠石头,一只手扶住拉杆侧面,一只手握着树枝,突然视野里映入一道阴影,越来越近,直到他的影子盖住了她,落在脚下。 确认她松开了放在轮子底下的手,秦徵上手握住拉杆,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完全没半点和周枝脸上如出一辙在这里见到对方的意外。 他按下按钮,把拉杆缩回,然后直接把行李箱提起来,去哪? 连声客套的招呼也不打,仿佛他们已经熟络到无须这些虚伪的东西。 你怎么在这?周枝回过神,没在不该较劲的地方和秦徵掰扯。 医院定期组织义务救援活动,被分配来的。秦徵扬起下巴,冲身后一群同事点了点,提着行李走在前面,没再跟周枝多说什么,仿佛只是路上遇到出于对落难朋友的帮助。 那天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坠入一个无解的冰点,他放下姿态主动提出复合,虽然是醉酒状态下,但清醒过后结合她冷淡的态度,难免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离她远点才是最好的选择。 秦徵走在前面,一帮人虽然瞧着周枝面生,但刚才那几句话的功夫,两人眉来眼去间涌动的气流,可瞒不过整天和秦徵一起工作的同事。 虽然态度像陌生人一样冷冰冰的,但一看见人家遭了难二话不说就立刻上去帮忙拿行李,这哪是陌生人之间会做的事。 行为一对比,差异立见分晓,立竿见影地摆明了对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像是找到了在这寂静山区消磨时间的乐子,吴亦声非常有眼力地和周枝聊起了天,期间还不忘偷偷观察秦徵的反应。 除了在最前面一语不发的秦徵,一群人一路欢声笑语,在傍晚日暮降下来之前到达村子。 这个点家家户户都支起锅开始做饭,勾人的食物香气让饿了一天的周枝馋涎欲滴。 她虽然不常来,但平成镇很少有外人进村,加上梁廷一直在村里生活,她来找过几次,大家始终有印象。 枝妹!路过一户瓦房前,有老婆婆认出她来,手里拿着锅铲打招呼。 取尾字加个妹字,是这边对女娃娃特有的昵称。 加上阿婆软绵绵的声调,听起来有种南方方言的软侬感觉。 如同抚耳羽毛,撩地耳膜微微震颤。 站在一旁的秦徵眼皮抬了下,嘴唇无声动了两下,快到让人根本注意不到。 李阿婆。周枝从包里拿出买好的礼物,和李阿婆说了几句话,阿婆老来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间土房里,身边没人陪着,见到周枝格外热情,拉着她的手边说话边往房子里走。 秦徵则站在外面,停在竹枝捆成的围栏前,头低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耐不住老人家的热情,周枝听她说了会儿话,余光扫过窗外,这才发现秦徵一直没走,身边立着行李箱,像是站在门外等她。 暮色四合,他背靠在电线杆上,火红的余晖洋洋洒洒,自他脚下横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视线太明显,秦徵偏过头,漆黑的眼睛朝她看过来,眼底勾兑着淡淡的光芒。 她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她一直不出去,秦徵说不定会这么站一晚上。 -- 第141页 从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似乎一直是这样,无论光轮几何,她只要一回头,他就在身后。 明明他对其他人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却偏偏对她,耐心和时间就像用不完一样,任她取缔也好,挥霍也罢。 等待这件事对他来说,与其说是无意义的浪费,更像是一种游刃有余的享受。 他远比自己想得要有耐心地多,此刻胜于以往,只是站在那一个眼神,不露声色却轻易勾走了她全部注意,甚至无端生出点歉疚的情绪。 周枝只当是他当医生后磨出来的耐性。 但此刻的周枝并不明白。 其实对秦徵来说,等待本身是一种极其浪费时间且投入与收获不成正比的行为,傻子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但如果是她。 他似乎也不差这一次犯傻。 反正他这一辈子只打算耗在她身上,活多久就等多久,不差这一时半会。 面前的木门从里拉开,发出吱呀的声音,苗圃里一只觅食的麻雀一下受惊飞走,秦徵掀起眼睑,看着走到跟前的人,他直起身,将行李箱往里拉了点,说完了?我送你回去。 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周枝不觉得越走越近是一件好事,若即若离的接触最容易让人失去分寸感产生错觉,进而做出激情冲动下丧失判断的行为,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在秦徵每一次靠近的瞬间,卸下所有一戳就破的防备。 昏黄的街道不知何时亮起了浑浊的灯影,包围着电线杆圈出一扇扇大小不一的圆弧,界限分明的地面勾出两道拉开距离的长长的影子。 很近,我可以自己回去,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她缓慢开口,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一如飘泊闪过的风。 秦徵盯着她看了会儿,黝黑的双眸微微发亮,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莫名看的周枝底气不足,下意识晃了下视线,隐约有几分闪躲的意味。 男人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气恼,反而低声笑了笑,这么躲我可没用。 风声倏尔消止,树叶却沙沙作响。 他敛回笑意,神情淡淡,一开口惯会掐人软肋,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在害怕。 周枝不自觉拧紧掌心,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仿佛被人戳中心事。 周枝,你在害怕什么? 脑海里反复萦绕着两人分开时秦徵最后说的这句话,如咒语般的低喃,有探破一切的力量,直到梦里也搅缠地她不得安宁。 平成镇地势坑洼不平,居住在略算平坦的山腰,早上仍有冻人的雾气从窗缝弥漫进来,即使梁廷提前给她铺上了电热毯,冬日潮气浓厚,教人冷地瑟缩发抖。 刚过七点,周枝被远处传来的阵阵山歌声吵醒,她揉了下眼睛,刚伸出手就被扑面的寒意抖落了回去,蜷缩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这里的天气远比她想象中的冷。 周枝畏寒,一到冬天手脚总是冰凉又容易长冻疮,她拆了几个暖宝宝贴在衣服里,等捂热了才慢吞吞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梁廷已经烧好热水给她洗漱,这会正在院子里修剪他的宝贝绿植,听到动静也没回头,早餐在锅里温着,吃完带你到镇上买年货。 吃完早饭,梁廷不知道从哪儿开出一个三蹦子,坐在车里摇头晃脑的格外有喜感。 平成镇虽然是个经济落后的小地方,但过年期间也格外热闹,集市人来人往,说话声此起彼伏,入目一片红彤彤的颜色,洋溢着浓郁的节日氛围。 周枝不会砍价,只能跟在梁廷身后负责拎东西,她看着摊主递过来的一沓红纸,不太情愿地接过。 梁廷后背长了眼睛似的,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回头看着她开始发布任务,今年村里新搬来三户人家,你在往年的基础上再多写三对对联,明天挨家挨户送去。 周枝点了点头,被安排地明明白白。 梁廷爱写对联送人的习惯依然没变,不过每次被委以重任的都是她罢了。 得益于这几年在平成镇的打磨,周枝的毛笔字越写越好,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当成一种解压的爱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买完年货开车回家的路上,刚开出一半车程,老远就被站在路中间的人堵住了去路,塞在了半道进退不得。 怎么回事?前面怎么那么多人?梁廷探出半截身子,眯眼往前面看了看。 围在旁边看热闹的村民咧声答道:城里来的医生给我们免费检查,大家伙老早就在排队呢!这边路不通,梁老师你绕小路回呗。 城里来的?梁廷似乎来了兴致,下车和那人唠嗑,就这么把周枝忘在车上。 周枝也没下去,她起身坐上驾驶座,把车开到拐角停好,等梁廷的功夫正低头捣鼓着他图便宜买红纸送的墨该怎么磨。 她低头坐在街头的石椅上,全神贯注拿着手写的说明书看了起来,因为角度问题,她并没有注意到对面旅馆二楼的窗口站了个人。 秦徵一身黑色休闲装,外面一件单薄的羽绒服,头发压在额前,遮住稍许眉眼间透出的攻击性。 他低头看着与自己仅隔半条街的身影,目光深邃又热烈。 -- 第142页 那晚以后,他差不多一个月没见到她,要不是这次有工作绊住脚步,秦徵毫无疑问会偷跑去看她。 但没想到,居然让他们在这里遇到。 秦徵不相信命运缘分一说,认为那些都是无能者寄情于物自欺欺人的假说,真当落到自己头上,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庆幸,颠覆了之前所有浅薄单一的认知。 明明是个唯物主义者,却被这些歪理邪说哄小姑娘高兴的手段骗到了。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书读到哪里去了。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正在打破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开始慢慢变得发散,企图用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知识层面的科学理论永远战胜不了一个脑子被荷尔蒙和激素入侵的疯子。 他如是想了想,觉得自己此刻的状态就是这样。 光是看着她的一个侧影,他一颗快速跳动的心在隐晦阴暗的角落随时要跳地稀巴烂。 光影暗了一瞬,云雾在这一刻散开,有暖阳从缝隙中漏了出来,笼罩在这条街每一个人的身上。 金灿灿,仿佛有了一缕缕可见的形状。 看着阳光一层层镀上她的轮廓,秦徵揣在衣兜里的手用力收紧。 冲动是一种打破不可为理智的勇敢。 今天不是黄道吉日,也没有精心计划,只是一个刚好来临的好天气。 他目光仍旧定在那处,不知道在向谁许愿。 如果真的有神存在的话,能不能把我们的缘分绑紧一点。 阳光明媚,彻底拨开云散,这回有余光撒在他身上。 过了几秒,他看见周枝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暖阳中相撞。 像一种无声的捆绑。 作者有话说: 抱歉晚了一点,这章揪前10个评论的宝贝发红包。谢谢大家体谅。 感谢在2022-06-15 03:10:54~2022-06-16 23:1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嘻嘻嘻嘻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望呀望 小枝, 走了。梁廷冲周枝喊道。 周枝下意识应声,视线敛回,从秦徵身上移开,然后起身离开。 仿佛刚才那段维持几秒的短暂停顿, 只是出于对随处可见景物的淡淡一瞥。 回到家, 周枝静坐在炕上一边取暖一边研磨准备写对联。 梁廷在旁边喝茶监工, 时不时提几句中肯的评价,你这字出师了,有几分我当年的神韵。 周枝没看过梁廷的书法大作,听到他语气里夹杂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特有的傲娇, 忍不住揶揄:就吹牛吧,我可看过你写的教案, 马马虎虎罢了。 梁廷眯眼笑了笑, 目光颇为欣慰,总算有点精气神儿了, 昨天回来就感觉你像冻花似的蔫巴巴, 生活上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不愧是当过老师的人,任何一点情绪变化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原本在来的车上,周枝酝酿着满腹疑问打算到平成镇后找梁廷好好问问当年的事情,可每当看到他这张亲切和蔼的脸时, 潮水般的退意上涌, 憋在心口的声音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现在问了, 就等于明确告知她已经知道他和江灵的关系,以周枝对自己舅舅的了解,他很难再像现在这样心无旁骛地对待她。 说不定还会误以为知道真相后, 她会因为那件事不愿意再认他这个舅舅。 他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年安稳的生活, 周枝不想因为自己毁于一旦, 所以揣着明白装糊涂,努力将一切维持在和以往一样的状态,于是随便编了件工作上的烦心事,草草将话题掩了过去。 梁廷并没有怀疑,顺着话题和她继续聊了下去。 终于晾完最后一张红纸,周枝将写好的对联卷成卷放进竹篓背在背上,她带着白色遮耳毛绒帽,做好保暖措施,按照梁廷画的路线图,挨家挨户送对联。 村子里大部分住的是当地土生土长的人,周枝每年都来送对联,他们自然印象深刻,偶尔有面生的脸孔,在知晓周枝的来意后,倒也算了和颜悦色。 一一标记完图线上的地点,周枝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漏了一家没送。 这一家人住的位置不在群居中心,而是绕过山腰落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也难怪她差点看漏了。 傍晚四点,鹅毛般的大雪在山林纷飞,周枝缩了下脖子,将脸藏进衣领里。 被雪雾模糊的有限视野里,隐隐可见远处屋脊的轮廓。 周枝加快脚步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人烟稀少多植被覆盖的缘故,山里的冬天比外面冷得多,她拢共才走了几十分钟,脚底已经被寒气冻得又僵又木。 刚走出几步,她看见雪地里微微拱起一块,似乎躺了个人。 小姑娘气息微弱,一身单薄的衣服被雪水打湿瑟瑟发抖,周枝伸手将她掰正,这才发现她的身体热地滚烫,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在严寒霜冻下才会出现的不正常的红色。 周枝顾不上冷,立刻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盖在小女孩身上,又将帽子取下,拍干净她身上的雪,戴在那张冻地发紫的脸上。 她身体不冰反热,冻晕的时间明显不短,如果还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很可能会遇到生命危险。 -- 第143页 周枝将小姑娘背在背上,虽然有所预料,但落在身后的重量远比她想象中轻太多,似乎只剩一具皮囊包裹的骨架。 贴在背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周枝不敢耽误,一路跑到了镇上的卫生所。 吴亦声正在收拾东西,他刚送走一波来看病的村民,见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估摸着这种极端天气应该没人会来。 结果东西才收拾到一半,就看见周枝神色匆匆地跑进来,背上还背了个人。 怎么回事?他立刻把人抱到床上,检查了一遍基础生理活动。 周枝脸颊发红,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其他什么,身体微微发颤,迅速跟他说明情况。 吴亦声面色凝重,一旁的医护人员正在做急救处理,情况危急,他快速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秦医生,有突发紧急情况,冻伤,身体局部出现冷冻霜,伴不明显休克,我一个人搞不定,请你马上过来一趟。 卫生所条件简陋,比不上医院设备先进,加上又是年关,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只剩下几个护士跟着吴亦声进了手术室,外面顿时空无一人。 将人交给医生,周枝悬着的心才松了大半,她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平复呼吸,身体后知后觉感受到到一阵刺骨的冷意,正瑟缩着肩膀,想弯腰去捡混乱间从小女孩身上掉下的衣服。 然而她刚低头,一道凛冽的身影带着令人颤抖的寒意走近,甚至落下几片雪花。 秦徵弯腰把她的衣服捡起来,地上一片融化了雪水的黑色脚印覆盖在上面,他没犹豫,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往她身上轻轻一扔。 没等周枝反应过来,他已经推门走进了手术室。 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沉声说了句:脏了,穿我的。 门又一次合上,寂静的大厅只剩下簌簌擦过窗户的落雪声。 不知道为什么,周枝突然觉得如释重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秦徵的衣服很大,套上她身上虽然不伦不类,却格外温暖,仿佛隔开了一切冻人沁骨的腊月风雪。 等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的路灯都亮了起来,周枝搓了下冰冷的双手,下意识将手揣进口袋,冷不丁摸到一个硬邦邦的盒子。 四下无人,她偷偷将盒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角,低头看了看,目光蓦地一怔。 铁盒子虽然已经被磨平了外观上的花纹,但从轮廓和形状依稀可以辨认出这是当年秦徵从她那里拿走的东西。 她有收纳东西的习惯,喜欢把同类东西整整齐齐放在一个地方,那段时间周枝上课精神不太好,于是随手拿了个小铁盒装几颗提神醒脑的薄荷糖携带在身上。 那时两人还在热恋期,周枝担心秦徵有同样的困扰,于是给他也准备了一份,为表情侣之间幼稚又必要的仪式感,她在盒子内盖里侧,用马克笔标了字母Z做记号。 周枝眨了眨眼睛,缓缓打开手里的盒子,目光扫过盒盖上方,一个墨水印浓厚地像刚写上去一样的字母。 Z。 笔迹下深浅不一的笔墨,印记互相覆盖,淡去浓来,仿佛被人刻意描摹过无数遍。 雪粒子从窗缝飘进来,糅合着刺骨的风,吹地周枝眼睛发疼,融化的雪水贴着她的面颊,缓慢淌着。 她盯着那个地方,手指轻轻触碰上去,仿佛无端透出点温度传递到她的指尖,烫地她心口一缩,说不出来的酸涩。 连一个破旧不堪的铁盒子都随身带着身上,一遍遍耐心地给褪去痕迹的字母重新染上笔墨。 这样的行为代表什么,周枝不会不懂。 就像这道一次次被时间淡化又被他重新填染色彩的痕迹。 时间可以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迹,但他对她的心思从未止息。 印记淡了,他就再画上去,让一切维持在她记忆中的模样。 被拒绝了也没关系,他对她不知疲倦也从不放弃。 周枝迎风静坐,眼眶、鼻尖到处通红一片,她的视野被雪花晕开,变得朦胧不清。 等治疗结束,一行人推着病床走出来的时候,周枝又恢复了往日平静的模样。 吴亦声走过来,挑了挑眉示意她安心,却在看到她身上的衣服时,莫名笑了下,没有生命危险,已经做好了复温,在这边恒温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谢谢。 我可什么都没做。他偏头用余光往后扫,意有所指,全是秦医生一手负责的,别谢错了人。 秦徵最后一个走出来,身上仍是那件单薄的羊绒毛衣。倒显得穿上他衣服的自己,非常不厚道。 碰上他漆黑的眼神,周枝抬手准备拉拉链把衣服脱下来还给他,秦徵直接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到背风区有暖气的地方。 热腾腾的暖气袭来,驱散了一身冷意,却化不开他看向她时眼底不带情绪的冰冷。 秦徵一开口,凛冽的气息落下,空气中的潮意让他的声音听起来隐约有几分指责的味道,你挺能耐,见了风也不知道躲,还巴巴往上撞,嫌自己身体太好? 语气又凶又冷,却让人心软地不像话。 刚忍下去的湿意再度逼上开,周枝低下头,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情绪。 秦徵只当她委屈上了,刚落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语气放轻了些许,像一种无奈的妥协,周枝,爱惜自己一点。 -- 第144页 听到这句话,周枝身体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像被人猛力一弹,剧烈摇摆的幅度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没得到回复,秦徵也毫无异色。 行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条围巾,系在周枝脖子上,这会儿雪下小了,我送你回去。 柜台的位置狭小,秦徵绕路走出去时,手臂不经意撞了下周枝的胳膊,她抿紧唇,立刻收回胳膊,遣出一声闷哼。 秦徵立刻上前解开她套在外面的衣服,袖子褪下一边,发现她手臂处的衣料湿了大半,和红色毛衣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刚才他急着救人走的匆忙,并没有发现她的胳膊受了伤。 这下仔细打量一番,见她一身泥泞水渍的狼狈模样,来的路上似乎摔了不少跟头,却闷到现在一声不吭。 如果不是刚才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这会八成还捂着伤口装作若无其事跟他走在路上。 想到这一点,秦徵莫名觉得窝火,她好像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当回事,疼了忍着,哭了憋着,在外人面前又端着那副乖乖软软的平静模样。 明明恨她这幅死气沉沉的样子恨地牙痒痒,但他偏偏又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是他的死穴,她受伤了,他只会跟着一起疼。 秦徵眼底漆黑,似冰刀落下,没给周枝反应的机会,直接拦腰将人托抱在面前的玻璃柜上。 身体骤然腾空,失去了地面的安全感,周枝下意识抱住他的脑袋作为支撑。 身体倒是比嘴诚实。 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说完这句话,秦徵抬起她受伤的那只手固定在架子上,只听撕拉一声,宽大的毛衣袖口被他用力撕开,露出半截血迹斑斑的手臂。 周枝知道秦徵生气了,她对感知他的情绪一向敏锐,张了张嘴打算说点什么,但秦徵始终没再正视过她一眼。 替她处理伤口期间,秦徵一语不发,眉眼的戾气却越来越重,像是竭力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周枝垂下眼,叹息般的声音轻如羽毛,对不起。 她又在毫无理由地认错。 试图用这种只有语气到位的话来搪塞他。 秦徵依旧不肯抬头,用镊子夹着引针,似乎想让周枝记住这份疼痛,铭记这次教训,他刻意用了点力,第一针缝下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身体都在发抖。 疼?他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听地她心尖发麻,屡教不改,你也该长点教训。 话是这么说,但第二针的力道明显轻了大半。 直到伤口完全缝好,秦徵站起身,替她把衣服重新拢好,围巾戴地严严实实,将人怎么抱上去的又怎么抱下来,动作细致温和,脸却阴沉沉地有些吓人。 谢谢你。周枝摸出钱包,正要打开,不知道哪个举动触怒了面前的男人,秦徵直接按住她另一只手,将人抵在身后的玻璃柜上。 温热的气息逼近,是比当年更具侵略性的力量压制,让她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地。 周枝被放大的黑色眼眸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她有一瞬的僵滞,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身体一点准备都没有,浑身上下紧张地绷紧,如同一只被拉扯到极致的弹簧。 她一如既往的青涩稚嫩,秦徵只是稍微打破安全距离的界限,唇擦过她的耳际,一瞬又移开,周枝却起了一身颤栗的鸡皮疙瘩。 紧接着,周枝感觉到按在肩上的手脱力松开,沿着锁骨一路往下,停在左胸口的位置。 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秦徵的手指贴着衣服轻轻点了两下。 像在试探某种节奏的响应。 噗通,噗通。 周枝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用力攥紧拳头,用理智对抗本能,直到视野被层叠的飘雪堆积成白茫茫一片。 他俯身贴在她耳畔,手指仍定在那儿,犹如实质的冲击感: 这里欠我的,你拿什么还? 作者有话说: 太卡了,现在才写完,对不起各位等更新的dad们。我一定努力改掉卡文的毛病。 第67章 望呀望 秦徵。这是她从进门到现在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平静的语气听上去清冷疏离,像贴在窗户玻璃上的一片霜花,淡且漠然。 周枝往后移了下,拉开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的负距离, 她看着他乌黑眼眸清晰倒映着自己那张苍白的脸,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逼着自己记住此刻的心情。 他的眼睛又深又亮,狭长分明的瞳孔里只装着一个人。 被这样一寸不漏地打量着,似乎有种心镜如眼象的错觉,看久了总让人沦陷。 周枝仍不为所动, 看他的眼神不曾波动分毫,秦徵低头看着她, 耳边低冷的声音仿佛融进了冰渣子。 她说:我们没可能的。 这句话比窗外瓢泼的大雪还冻彻心扉。 秦徵心口一紧, 冷涩的空气适时钻入肺腑,噎地呼吸一阵钝痛。 即使是意料中的答案, 也难以做好真正承受的心理准备。 被喜欢的人拒绝, 怎么可能不难过。 她知晓他的意图,惯会把刀往最致命的弱点捅。 一句话,给彼此皆判了死刑。 他眼底掀起周枝预料中的波澜,宛若山洞里被外来者惹怒的猛兽, 翻江倒海的戾气揉进笔直的视线扑面而来, 几乎要将她吞噬。 -- 第145页 周枝觉得, 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像一块捂不热还膈得人满身疼的石头,秦徵总会知难而退的。 紧接着周枝感受到搭在肩头的力道一紧, 她看到他手背突起的青筋, 在竭力控制翻涌的情绪。 她逼自己直视着此时此刻秦徵的眼眸, 即使他眼神中悬着一把审视的刀,也倔强地仰头不肯退让毫厘。 较劲一般。 良久,秦徵松开手,逼视她的眼神一点点敛尽澎湃的戾气,恢复到以往的淡漠,声音沙哑,透出一股执拗:有没有可能,你说了不算。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走出回廊。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微弱,确定他彻底离开后,周枝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一直用力撑在玻璃柜上的双手仿佛承受到了极限,瞬间垮了下来。 她太懂他的性格,无论对人对事,秦徵从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作风,但凡认准目标,就一定会用尽浑身解数去争取,更何况当年做错事的人是她,他却隐有既往不咎从头再来的意思。 周枝看不透秦徵接下来的打算,她完全架不住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所以在情况彻底陷入无法转圜的地步之前,她只能用最决绝、冰冷的语言攻击,毫无威慑力地将他震慑在原地。 所有的一切都像面前这个冰天冻地的大雪天一样,纷乱杂缠,灯影下揉成空中胡乱飞舞的雪花。 周枝收敛思绪,跨过门槛走到卫生所大门口,被眼前鹅毛般大小堆积着不停飘落的雪点止住了脚步。 厚厚一层白雪将地面彻底覆盖,比她来时下地更大,将路边一盆半截手臂高的花盆牢牢遮掩其中,风声呼啸的大路上人影辽阔,显地夜色笼罩的山路更加难走。 按照这个势头,恐怕会连着下好几天。 周枝正犹豫着怎么回去,头顶光线倏地一暗,从身后的方向盖下一片阴影。 秦徵撑着伞,身上套了一件黑色羽绒服,平淡的眉眼一如往常,好似之前发生的一切困扰的只有周枝一个人。 他单手插着兜,一副闲散懒慢的模样。 雪天路滑,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又从口袋里拿出几个刚捂热的暖宝宝,知道说什么周枝才会乖乖听话,进而不紧不慢道:两只手各揣一个,低温容易影响伤口周围的血液循环,拉长愈合周期。 周枝把手插回口袋,掌心一片滚烫。 好在下雪的时间不是很长,地上的积雪并不深,刚刚没过脚踝,也没有出现结霜后的打滑,一路还算畅通。 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单纯想送她回家,两人一路上并没有过多的言谈交集,明明一伞之下距离挨得近,温热的鼻息在眼前缠绕,气氛却冷地结了冰。 深夜的平城镇笼罩在一层望不到边的雪雾中,簌簌风雪声断断续续,呜咽着寒风卷过羊肠小道。 秦徵撑伞的手朝一侧斜了斜,一层积压在伞面的雪顺势滑落在地上。 斜一次,伞往周枝的方向靠拢一分,最后直接斜盖在她头顶上方的那片天空,秦徵半边身子露在外面,没多久肩上落了厚厚一层白皑皑的雪粒子,头发沾着融化的雪珠,半干半湿的状态看着有点冷。 他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掀眼看着两旁光秃秃的矮树,不知道在思忖什么。 明明视线早已偏移到了别处,手却自带方向感,牢牢把伞撑在周枝头顶。 原本打算一直沉默下去的周枝终于忍不住了,抬头看了眼大半空间落在自己这边的伞,又看了眼目光落在别处的秦徵。 心口骤然发紧,像被一只大手虚空包裹,力道轻地让人察觉不到,却总时不时用力挤压一下宣示存在感,勾起她的在意。 她说不出当下具体的情绪,只知道她都那样戳他心窝了,他却还能面面俱到考虑她。 在一起时,秦徵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那是出于男女情谊的正当行为。但现在,她没资格接受他的这些好。 他越这样,周枝越觉得自己在这种对比下自惭形秽。 她有什么好,值得他做到这种程度。 伞歪了。酝酿好的措词造句最后只有简单三个字。 秦徵闻声转头,下颚线弧度冷硬,一双漆黑的眼眸沉沉看过来,缓缓道:你清楚。 周枝心跳稍滞。 我是故意的。 周枝再也说不出一句维持假象体面的话。 他直白到不屑伪装,也非要撕开她的遮羞布,拉着她一起赤条条进入他的领域,讨要一个非是即否的答案。 霸道强势,连最后那张隔在两人中间的窗户纸也要捅破。 周枝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这是做不成情侣,连朋友的关系也没必要维持的意思。 他一点退路都不留给自己,同样逼着她从藏身的死胡同里走出来。 两人各怀心思,到梁廷的小院时,正撞见他拿着手电筒四处找人。 按照以往的惯例,周枝送完对联差不多能踩着饭点回来,可这次却晚了三四个小时不止,电话也关机打不通,外头又下着大雪,山路崎岖难行,梁廷担心她的安全,按捺不止在附近找了一圈。 正打算回来叫人帮忙一起找,远远瞅见两道人影,他晃着手电大步走过来,确定周枝平安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 第146页 瞥见周枝旁边的男人,梁廷教训的话拐了个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秦徵一番,问周枝:这位是? 秦徵没开口,他想听周枝会用什么样生分的词语来介绍他们的关系,虽然他大概猜到了,但还是找虐似的想听她亲口说。 镇上遇到的朋友,秦徵。周枝说这话时,颇有点心虚地挪开眼不敢直视他。 梁老师。秦徵颔首,礼貌地向梁廷打招呼。 梁廷愕然,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 我高二的时候,您帮我们代过几天数学课。秦徵慢条斯理地说,怕梁廷记不起来,他补了句,高二一班,刘常青老师。 梁廷瞬间反应过来,露出老师对学生特有的笑容,和蔼道:我记起来了,你以前总考第一来着。 秦徵不留痕迹扫了周枝一眼,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后来不是了。 周枝自觉气氛不对劲,眼看梁廷有说有笑似乎有把秦徵请进屋继续侃侃而谈的打算,她插空打断:舅舅,时间不早了,他得回去了。 梁廷完全不接她的话,边开院门边说:外面积雪深路又不好走,小秦你先进来烤火暖暖身子,还没吃饭吧,我锅里温了菜,一起陪着吃点? 秦徵一一应下,不知道是不是周枝的错觉,在经过她的时候,她好像看到秦徵勾唇笑了下。 一眨眼的功夫,成为了梁廷的座上宾。 或许是多了一个人吃饭的原因,往日清冷的饭桌热闹不少,别看秦徵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踩在梁廷的点上,哄地他开怀大笑,周枝坐在一边融入不进去,她一心想着等会儿该怎么把秦徵送回去。 既然决定断开没必要的牵扯,自然不能走地太近。保持适度的距离,才是对双方都不造成影响的齐美之策。 但秦徵似乎完全不打算这么做,他硬要跟她撕破脸,逼她正视他们的关系,不顾她的意愿,强行介入她的生活,把一切尖锐和矛盾曝露在所有人面前,让周枝无处可藏,不得不扯入这段难以划分界限的情感之中。 他是那种聪明到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的人,知道从她入手难度系数高,于是开始不露声色地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从梁廷一露面,周枝对他的态度,就足以证明他这一点没有想错。 虽然这么做很卑劣,但这是他唯一可以靠近她的办法。 再者,秦徵从不认为正人君子那套行事作风放在自己身上有用,他自小听到、看到的,都是和一群利己主义者比心眼比手段,早就被熏染出了一套自己的方式。 对周枝温水煮青蛙根本没用,只能狠下心来逼她。 周枝待在这边的时间不短,她又听梁廷的话,但凡他说的,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周枝都会尽力做到。 仅一顿饭的时间,秦徵将两人的相处方式摸地清清楚楚。 吃饭的时候,他和梁廷谈笑风生,故意晾着周枝不理,想看她抓心挠肝又拿他束手无策的样子。 她越心急,就越容易暴露破绽。 饭毕,好不容易等到机会的周枝见缝插针开口:很晚了,再不回去一会路灯停了,就看不见路了。 老天像故意和她作对似的,话音一落,原本雪雾缭绕能见度就低的街道瞬间黑了下来。 秦徵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撩起眼帘,目光晃过窗外,语气颇有点惋惜,外头太黑,也不知道雪有没有把路盖住,能借用一下手电么? 这话落在周枝耳中别有深意,但她还没来得及分析这点深意是什么,梁廷抢在她前面把递过去的手电收了回来。 他侧头给周枝使了个眼神,像是在说她没眼力见。 这么晚下山不安全,不嫌弃的话在这休息一晚,等明早雪扫干净了,再开我的三蹦子回去。梁廷安排妥当,俨然做好了留下他的准备。 然后周枝眼睁睁看着秦徵名正言顺地登堂入室,她甚至被梁廷安排着给他铺被子。 因为周枝不常回来,她的房间安置了许多闲置的杂物,包括被单三件套这些用品。 秦徵跟在她身后上楼,他住的地方在周枝隔壁。门和门挨着,旁边一个竹柜,挡住了部分视线,他倚着护栏面对敞开的房门站定,等周枝把东西拿给他。 秦徵随意扫了眼周枝房间内的布置,一张桌子和床,嵌入了一个大立柜,很简约的风格,冷地没什么生气,不像女孩子住的房间。 他晃开视线,直到看见桌上摆着的一个白色药瓶,眼色突地一变。 周枝正在翻被子,柜门打开将她整个人围在和墙壁组成的半包围空间里,冷不丁听到房间里细小的动静,她往后退了一步,偏头正好迎上一只扣在柜门的手擦过面颊。 哐! 安静的房间里爆发出一声清脆的关门声。 秦徵手里拿着药瓶,眸光锋利笔直,带着强有力的压迫感,一寸寸剐动周枝狂跳的心揪在一起。 他浑身绷紧,眼底暗潮汹涌,叫嚣着随时撕开身体破空而出。 只听一个字一个字混杂着暴戾,从敛紧的唇中挤出来:什么时候的事? 。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看什么时候写完,写完就发。谢谢小天使们对我的包容。 -- 第147页 感谢在2022-06-18 04:15:42~2022-06-19 09:1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655103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望呀望 看到他手里的东西, 周枝懵了一瞬,但只是一秒又缓过神,和秦徵压着满身的戾意不同,她脸上没什么起伏的表情, 黑漆漆的眼睫抬起, 照映着斜上方刺眼的灯芒。 周枝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当初年纪小,遇到一点点超出能力范围外的事就束手无策,感觉天似乎都要塌了,但这么多年, 她都一个人熬过来了,也慢慢弄懂了自己的情绪, 如今回首看去, 那些年幼无知的所谓崩溃其实算不了什么,顶多只是成长路上杯水车薪的坎坷罢了。 在国外那几年, 虽然累又孤独, 但唯一一点好,就是她学会了如何顶着压力和崩溃的情绪宽慰自己。 一个人待久了,总会找到治愈自己的办法。 世上那么多人在不同阶段被同一个难坎困住,不管过不过得去, 时间依旧在流逝, 本质上, 只是一段累计结果的必经过程。或好或坏,对旁观者来说都是无法感同身受且无关紧要的。 可以要求理解,但没必要过度共情。 想通了这一点, 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掩着见不得人了, 周枝坦然地看着秦徵, 语速缓慢地吐出两个字。 很早。 语气平静地像转述一件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琐事,没有半点不知应对的惊慌。 那是一种极其释然的平静,仿佛被搓磨过千万次后的麻木,再度面对,已经掀不起任何情绪。静到让人心疼。 对上她毫无波动的眼眸,秦徵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个对穿,细密的疼痛从胸口漫至全身,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沁透每一根支撑他站立的骨头。 前一秒的愤怒和生气此刻尽数化作了心疼和懊悔。 他突然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每问一个问题,无疑是让她重新撕开一次结痂的伤疤,然后暴露于人前如濒死的野兽独自舔舐一遍又一遍。 他完全不敢想。 一点也不愿意去深入地思考,她到底独自经历过多少次绝望和煎熬,才能维持此刻表现在他面前近乎木然的平静。 秦徵说不出话,声音哑地听不清,透着一股颓淡,你 周枝松开手,声音低了低,截住他的欲言又止,其实我很早的时候就有这种病,小时候不太懂以为是自己太矫情不懂事,所以一直没放在心上,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高中的时候控制不住情绪爆发过一次,去看过几次医生慢慢又恢复在可控范围内。 也许是假象维持了太久,我以为我好了。周枝说这话时嗓音依旧清淡,像一片正在下坠的落叶。 秦徵哑然,喉结滚了滚,干涩地酸痛。 但是她停了片刻,无声中带过所有难以开口的过程,垂眸盯着地板,声音沉稳,刚开始其实挺难熬的,但熬过去就什么都适应了。 我现在挺好,也很喜欢这种生活。周枝抿了抿唇,抬头冲秦徵露出一抹微笑,所以你能不能别靠我太近了。 她明明在笑,说出来的话却格外伤人。 秦徵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所有的计划和冷漠,似乎都在那一秒被人拆卸掉了。 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无法答应她的要求,做不到把她当作普通朋友一辈子保持不前不后的距离,但他的靠近对她来说,却是一种打破平静的伤害。 秦徵少有这样难以决断的时候,他从没想过要放弃周枝。所以在她提出分手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后悔。 在分手后的那个暑假,他后来找过她,学校、家里、任何两人曾经去过的地方,他都试图寻找过周枝的身影。 但没有。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这座城市,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后来开学,从陈教授口中得知她出国航班的信息,秦徵到机场隔着人群远远看过她一眼。 那是周枝出国前他们在北江的最后一面,虽然是单向的,但秦徵很满足。 送周枝离开那天,他站在候机室目送她安检走入登机通道。 从北江飞德国柏林的航班需要9.5个小时,他在候机室坐了一夜,从夜幕降临到晨光熹微,什么也没做,看着中央屏幕上航班信息来来去去。 见证着无数人来人往的离别与重逢,一直等到周枝坐的那趟航班成功落地才离开。 某种意义上,她离开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 他的青春和光阴,统统留给了她。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秦徵没有理由放弃。 但她对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却是让他离她远一点。 没门,他从不为做不到的事承诺。 第二天早上,持续了一夜的风雪将地面裹上一层绵延千里的银装。 雪停了,整座小镇焕然一新。 虽然名义上是朝九晚五的工作,但加班却是常事,有时候徐承礼捅了篓子,她还得半夜从梦中醒来替他收拾残局,长此以往,休息时间得不到保障,周枝格外珍惜休息的时间,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她会一觉睡到自然醒。 -- 第148页 昨晚和秦徵说破那件事后,也算彻底了了一件心事,没有记挂的事影响心绪,自然一夜好眠。 周枝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她坐在床头围观对面的小孩打雪仗,看了一会才姗姗走出房间。 楼下梁廷正在收拾东西,桌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 周枝扫了一圈没看见秦徵的身影,刚想开口问他去哪儿了,梁廷眼风掠过来,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提前一步答道:小秦七点就走了,说卫生所那小姑娘情况不太好,赶着去照料了。 周枝点点头,想起昨晚小姑娘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心不由得一揪。 关于小女孩的大致情况,梁廷已经详细说明过。 小女孩叫董妙,年前几个月和父亲董成鹏一起搬到平成镇,董成鹏人懒切脾气火爆又没什么出息,一家三口靠董妙的母亲勉强维持生计。 这种吃软饭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太久,在董成鹏的老婆和男人跑了以后,他和董妙在城里举步维艰,于是退而求其次回到老家过活。 然而董成鹏的脾气变本加厉,把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到董妙身上,加上他文化水平低,又有点重男轻女的守旧思想,对董妙动辄打骂,村里人见小姑娘可怜又心疼,尝试对董成鹏做过几次思想工作,但都无疾而终。 梁廷有一次实在看不下去,见小姑娘一身伤还得干活伺候坐享其成的董成鹏,义愤之下把董妙带回家养了几天,董成鹏就来闹说梁廷诱/拐他女儿,在家里撒泼打滚又是骂街又是砸东西,让梁廷要么赔钱要么还他女儿。 董妙是个极其懂事的小女孩,不想梁廷因为自己为难,乖乖跟董成鹏回了家,然后又是一顿毒打。 昨天被周枝碰到晕倒在雪地里,八成又是挨了董成鹏那个人渣爹的打,罚她跪在外面认错。 这回住进卫生所,董成鹏更是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大有放任她自生自灭的架势。 梁廷不忍心,一大早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给董妙送去,和村里的人商量好轮流照顾她。 周枝快速吃完早饭,也整理了些自己的东西,打算和梁廷一起去卫生所看董妙。 毕竟人是她送去的,董妙的经历总让周枝想到自己,她总想做点什么让小姑娘好受些。 周枝在房间整理东西的时候,余光瞥到立在椅背上的黑色羽绒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衣服放进另一个袋子一起带了过去。 他们到卫生所的时候,外面站了不少当地村民,听说这件事后纷纷自发来照顾董妙,其中不乏对董成鹏的埋怨和对董妙的怜悯与同情。 耳边一句句似曾相似的对话让周枝无端想起以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听到最多的话和现在以董妙和董成鹏为中心的讨论别无二致,充斥着民众独有自成一体由愤怒和同情构成的力量。 这份凝聚力带来短暂希望曙光的同时,自以为会有人救自己于水火,但人的精力是分散的,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和烦恼,注意力停留地太过短暂,甚至不用刻意指引,转瞬又会被别的事由吸引离开,热度总有消退的一天,最终还是没人能真正帮她走出绝境。 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只能交由自己试错。 隔着窗户,周枝看到睁开眼躺在床上目光空乏的董妙,她身边站满了人,每一个都应和着大体意思相近的话。 周枝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但从她平淡的表情可以看出,显然对这样的情况并不陌生,仿佛经历过许多次。 或许是她的面孔陌生,董妙的视线扫过来时,有短暂的停顿,怯生生的眸光带了点好奇。周枝陪梁廷进去后,一直安静坐在一边,时不时能感受到从病床移过来的视线。 董妙从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言语里穿插着她被送到卫生所的来龙去脉,和面前这位把她从雪地一路背过来的姐姐。 在昨晚彻底昏迷过去之前,董妙依稀看到一个陌生的侧脸,凭借朦胧的记忆一一比对,似乎就是旁边一直默默看着她的人。 也许是救命关头最后的记忆太过深刻,董妙一见到周枝,心头莫名涌起一种亲切感,和熟悉的长辈带来的感觉不同,那是一种能激起倾诉欲的情绪。 因为她能明确感受到,她看她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 梁廷在旁边说话,周枝则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整理好放到病床边的矮桌上,是几本书和一些换洗的衣物,做完这些,她悄无声息地走出病房,手里拎着一个袋子,目光在空阔的大厅逡巡,似乎在找什么人。 来的路上听梁廷说起,义务医疗救援队不止在平成镇驻点,每隔几天也会去附近的小镇为当地村民义务看诊,经常连轴转忙地无法当天折返,有时候碰上环境恶劣的地方,会直接挑个干净的地方露营应付一晚,第二天又马不停蹄地跑下一个地点。 没看到熟悉的面孔,周枝拢袋子的手紧了紧,往入口处的医务人员休息室走去。 她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得到允许后推开一角,里面只有吴亦声一个人。 他看到周枝的时候愣了一秒,旋即露出一个明了的笑,找秦医生?他这会不在,要不进来等? 周枝摇摇头,把东西放在吴亦声办公桌上,大有终于摔开烫手山芋后松了一口气的意味。 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她礼貌地向吴亦声道谢。 -- 第149页 话刚说完,只看见吴亦声的视线略过她定定落在门口的方向,又意有所指地瞥了周枝一眼,笑吟吟道:秦医生,有人找。 说完又借口有事,走到门边冲秦徵挑了挑眉,带着一脸闲散的笑容,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休息室内只有无声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 缄口不言地对视,仿佛一种对峙。 秦徵注意到桌上的东西,对周枝的来意心知肚明,她这是打算先斩后奏背着他把东西还了,半点关系也不想和他牵扯。 既然来了,那我们就好好谈谈。秦徵收回视线,反手关上门,从旁边的柜子取出几样类似棉棒纱布的东西。 他走到周枝跟前停下,低眸看着她的手臂,意有所指地拆了盒棉棒,坐下,换药。 周枝没动,他也不着急,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漆沉的眸光流转在她脸上,比谁更有耐心。 最后还是周枝架不住先坐下来了,拉开衣服拉链,将宽大的毛衣袖口往上挽起,露出一截莲藕般细嫩的小臂。 秦徵拆开纱布,修长的五指圈住她的手腕,垫了层棉布在桌上,他状似不经意地牵回正题,语气介于商量和叙述之间,我不会影响你。 什么?周枝被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分走了注意力,下意识抬头问。 秦徵抬眼迎上她困惑的视线,手上动作稍滞,一字一句认真道:关于昨晚你提的要求,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晃,还要保持进退守矩的距离,我做不到。 他头一回向她开诚布公自己的野心,眼神热烈,诚实到不掩目的的直白,每一字带着温度传入耳里,让人心尖滚烫,拒绝或接受的选择权在你,但行动权在我,无关紧要的事暂且撇开不谈,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周枝突然有种预感,眼皮压着情绪不可控地微微发抖。 静了一秒,他垂下眼睑,目光锁住她,毫无预兆地倾身吻上她的双唇。 短短一刻,拦截住周枝所有藏身的退路。 我这样吻你,有感觉吗?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对不起才写完,给大家跪地认错,肥不了,卡到这里了。呜呜呜 第69章 望呀望 周枝几乎在他吻在上来的瞬间条件反射地弹开了, 瞪圆双眼地看着面前这张陡然放大的脸,即使只是蜻蜓点水地一碰,她难捱的心跳如鼓点般密集地敲击在胸口。 一对上他的眼,耳根子火烧火燎, 烫地没半点对周遭冷空气的知觉。 秦徵将她的面部表情尽收眼底, 低沉的嗓音震颤着笑意, 扯唇拉动出一抹肆意横行的笑,连带肩膀都在抖,似乎对周枝的反应非常满意。 身体对外界刺激做出的肢体反应和微表情变化往往能映射出对方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就眼前周枝短暂失神的模样,无论她反应过来打算怎么口是心非地否认, 真实答案已经摆在了秦徵面前。 她对他,是有感觉和欲望的。 确定了这一点, 其他任何因素都不再重要了。 他已经从她身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喜欢, 就是依托他坚持下去的底气。 尽管她说出来的话冷硬如冰刀,但唇是热的, 心是软的, 此刻眼里是有他的。 有时候喜欢或爱,只是一种无声无形的感觉,她已经向他释放了对应的信号,只需一个眼神, 无需其他佐证。 周枝。秦徵将她手臂上半挽的袖子放下来, 在周枝思考用什么理由拒绝他的时候, 提前一步截住所有他不想听的话,撒谎骗人之前考虑清楚。 他拿起桌上的听诊器,似笑非笑的眼神满是笃定, 要不要听听你现在的心跳有多夸张? 一句话让周枝立刻湮熄哽在喉头即将脱口而出的借口。 秦徵比周枝自己更懂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睿智敏感, 观察点一针见血,有时候仅仅通过一个眼神、一句带着语气的话,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凡他刻意留心,一丝一毫的隐藏在他眼中不过是手段拙劣的伪装。 窥一斑而知全豹,一旦被他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她在他面前只剩破绽百出的无效挣扎。 和这样逻辑缜密的人相处,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他提前布好的陷阱。 周枝意识到现在无论她说什么,在秦徵看来除了被戳中心思越抹越黑以外,讨不到半点好处。 秦徵已经把她连人带心,看地一干二净。 就在周枝被逼的不知所措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梁廷的电话让她从由秦徵一手主导的犀利氛围中抽身。 她接通电话,看也没看敢秦徵一眼,迅速推门离开。 门沿敞开,秦徵看着她匆忙逃离的身影,抿唇轻笑。 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经诈。 稍微放点狠话吓唬吓唬,纸老虎的外衣自己就剥落了。 周枝边听电话边漫步目的地乱窜,那边梁廷说了什么,她一点也听不进去,理智的心绪被一股力量支配着发散,好像一钵风吹即散的黄沙,摇摇欲坠着四处游荡。 明明已经从秦徵身边离开,但那股从头绷到脚的紧张感仍然随着血液循环蔓延到身体所有角落。 直到窗外一阵冷风刮在脸上,周枝顿时清醒了不少,不由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可笑。 -- 第150页 她早已过了葱茏年华,此时此刻却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样因为一句有意激她的撩拨而心神荡漾地四处瞎跑。全然没了平日的稳重成熟。 到现在,即使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心跳依旧按捺不住地蹿动。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驱动着她压抑已久的本能蠢蠢欲动。 每每面对秦徵,她总会自乱阵脚。 如今最后一层维持现状的窗户纸被他撕破,还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干些什么,但凭她对他的了解,秦徵绝对不可能在看到转机的情况下轻易放过她。 周枝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已经洞悉了她所有隐藏。 回去的路上,梁廷见周枝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想起电话里周枝明显走神答非所问的情形,以为她是因为董妙的事触景生情,轻声道:妙妙的事你别太放在心上,我已经联系了村里的干部,下午再去和董成鹏聊聊,你就别插手了,开开心心过完年然后回北江。没事的话也可以陪妙妙说说话,我看她挺喜欢你的。 周枝点点头,想起董妙的事心里不是滋味。 小姑娘身上到处都是拳棒之下的淤青陈伤,瘦巴巴那么小只,只剩一具皮包骨的架子,长期营养不良让她和同龄人比起来过于瘦弱,看人时眼神总是怯生生的,一副过度应激导致对外界事物担惊受怕的样子,可想而知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董妙看她时小心翼翼的眼神,周枝不可能袖手旁观当作没看见。 也许是自己的成长经历催生出同样的无力感,她想为董妙做点什么,只要能在现有基础上改变一点点,或许就有机会,让她未来不至于经历和自己一样的生活。 那种踽踽独行孤立无援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对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说,太惨痛也太残忍了。 周枝通过跟在徐承礼身边积累的人脉,联系到了负责管理平成镇这一带的妇联救助站,把董妙的情况大概向他们反映了一下,因为事情的严重性加上又有这一层人脉关系在,对方回复的速度很快,表示会尽快针对此事进行调查处理,到时候还需要周枝作为报案人协同工作。 和那边的负责人沟通好,周枝一直在家等梁廷的消息。 虽然对董成鹏没抱太大希望,但不管怎么说,他和董妙之间那一层剪不断的血缘关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在董妙眼里,即使这个父亲对她再怎么不好,但曾经温暖的回忆是真实存在过的,他们不仅只是生物学上最亲近的人,也是年幼的董妙最信赖依靠的父亲。 但凡董成鹏还有一点做父亲的良知,这件事在镇子里闹地沸沸扬扬,他都不该闭目塞听,继续放任董妙在一个人在卫生所不管。 显然易见,董成鹏已经泯灭自己作为父亲的良知。 周枝差不多预料到梁廷无功而返的结果,这种事情,与其寄希望于董成鹏良心发现幡然悔悟那点微乎其微的可能,倒不如向当地机构求助,对付这种没有道德感的人渣,只能利用群众和法律等多方的威逼利诱,才有可能保证董妙未来生活的水平。 晚上八点,梁廷顶着一身风雪返回,为了董妙的事他奔波了一整天,连口热饭都没吃上,一下午都在做董成鹏的思想工作,最后还被他赶了出来。 因为之前不经他同意带走董妙的事,现在又对他教育女儿的方式指手画脚,董成鹏早就看梁廷不顺眼了,这次碰面还差点动上了手。 好在同行有人拦着,梁廷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但经过这件事以后,梁廷意识到对董成鹏这种油盐不进的人光动嘴皮子奢望他悔悟是行不通的,得动用一些强硬措施。 周枝给他泡了壶热茶,触及梁廷的脸色,大概也能猜到结果,于是把自己和妇联救助站联系的事告诉了他。 梁廷听完后点点头,如今也只有结合政府部门的力量,希望能对董成鹏有所震慑。 他抿了口茶,滚烫的茶水卷过腮帮子,立刻痛地呲牙咧嘴,和着茶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刚才和董成鹏打架时挨了他几拳,这会温度回暖,身上到处痛地厉害。 周枝见状,不愿意再让梁廷和董成鹏接触,难得严肃地板起脸,明天我去见董成鹏,你安心在家里养伤,正好那边的负责人我见过几次,处理起来更方便些。 梁廷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争取和他们一起去,一抬头对上周枝坚定的眼神,他就知道没戏。 别看周枝平时一副安安静静好说话的样子,她打定主意的事,别人根本无从阻挠,这回明令禁止他的参与,显然是对董成鹏有所忌惮,避免他再次受伤。 隔天,救助站负责人张英云来到了和周枝事先约好的卫生所见面,要求先和董妙见一面确认她的情况,然后再对董成鹏采取具体处理措施。 周枝一大早在卫生所还没开门的时候就在外头等着了,一来直奔董妙的病房。 小姑娘也不知道是睡不着还是醒地早,一双鹿眼睁地大大四处观望,听到敲门的声音缩在被子里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仿佛受到了惊吓,用满是戒备的眼神看着推门走进来的周枝。 周枝打开保温杯,将里面温好的早点一一摆在董妙面前,语气轻柔,先吃点东西,这是李奶奶做的青团,这是梁老师做的银耳汤,还有这个,是我包的云吞,虾仁馅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 第151页 董妙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早点,垂下眼,一语不发,像是被缭绕的烟气熏红了眼圈,唇用力咬紧,憋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意。 小姑娘懂事地让人心疼,左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却连哭也知道看人脸色。 周枝将筷子放在她手边,底下递了一包纸推过去,轻软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舒服,似在宽慰,妙妙,别把自己憋坏了。 董妙突然就忍不住,眼泪像关不上的水龙头,扑到周枝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小姑娘大概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发泄过,眼泪打湿了她的外套,到最后抽抽噎噎,眼睛肿地像两颗核桃。 对不起。她看着被自己眼泪晕湿的衣服,嗫嚅着毫无血色的唇瓣。 哭饱了我们就吃饭。周枝笑着用纸巾擦干董妙眼角的泪水,吃饱了才有力气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 董妙抹了把脸,红扑扑的鼻尖晕着刚哭过的泪意,朝周枝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头认真地吃起了东西。 许是大哭过一场消耗了不少体力,桌上的东西立刻一扫而空。 董妙吃完东西,非常娴熟地收拾好碗筷,刚要掀开被子下地,似乎要端着碗去洗手间洗。 周枝拉住她的手,嗓子发哑,妙妙。 董妙茫然地转过头。 放下,我来弄就好。 董妙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已经穿好拖鞋站在地上,脚踝一点紫色的淤痕,脆生生地笑起来:给我送饭已经很麻烦姐姐了,我自己来洗碗就好,我碗洗的很好的。 望着她明媚的笑脸,周枝喉头艰涩地发酸,说不出一个字。 吴亦声从办公室出来,正准备例行查房的时候,碰到张英云领着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往董妙的病房去,他好奇跟在后面看了一眼,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周枝正在和他们说些什么,眉眼凝重。 关于董妙的事他大概听说了,结合此情此景,周枝八成是打算为董妙出头,但董成鹏是个刺头,没那么好对付。 思索了几分钟,他拨通了早上刚出发去邻镇问诊的秦徵的电话。 响了没多久,那边应声接通。 吴亦声看了周枝一眼,估摸着自己这行为算是通风报信,颇有种多管闲事的感觉,你得回来一趟。 秦徵眉头一拧,只听那边添油加醋地接着说。 周枝一个人找董成鹏去了。 作者有话说: 赶在凌晨。不算迟到了吧。 感谢在2022-06-20 21:15:05~2022-06-22 00:0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kr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望呀望 从卫生所出来后, 周枝沿路和张英云讨论关于董成鹏这件事的处理措施,他作为法律上董妙的唯一监护人,在董妙未成年期间有直接的抚育权,换而言之, 如果对董成鹏言说无果, 他仗着自己监护人的身份硬碰硬, 那么救助站从中起到的调解作用将微乎其微。 本质上,还需要一个折中的办法,既能对董成鹏起到一定震慑作用且不至于让他过于抵触进而产生偏激的不配合行为,又能让父女俩的生活维持在正常状态之中。 周枝思来想去, 只剩下资助这一个办法,董成鹏想要的无非就是钱, 以董妙的名义设立一笔资助资金一直供养她到大学, 并从其中抽取部分作为董成鹏每年的生活费,有这层利益体系在, 再由村干部进行监督, 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也算保全了董妙以后的生活安宁。 再过两年她就上初中了,董妙学习成绩又好,加上村里每年都有学校分配的指标, 考到城里的寄宿学校, 然后慢慢拉开和董成鹏的距离。 两人商量后, 一致认定这个办法的可行度最高。 董成鹏年纪不算大,却顶着一张黝黑凶狠的脸,眼尾拉出几道褶子, 正用卷起的烟草往嘴里送, 劣质的烟草味呛地周枝直咳嗽。 他浑浊的目光像水里泡烂的鱼眼, 直直看过来时,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黏腻感。 周枝简单介绍完自己的来意,接在张英云列举的关于董成鹏桩桩件件触犯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事后,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预先决定好的方案。 和这种人说太多道德层面的东西没有,他根本没有是非心,只有最诱人的利益交易,才能短暂牵制住他。 周枝跟在徐承礼身边看得多经历得更多,知道怎么对付董成鹏这种利欲熏心的人。 三言两语将对他有利的条件解释清楚,周枝淡淡抬眼,摆出自己的立场,一切承诺给你的利益建立在董妙在这个家里的生活是否安稳平静。 丑话说在前头,白纸黑字立了字据,一旦你对董妙进行任何身体或言语上的伤害,我不仅会追回你已得的钱财,还会追究你的刑事责任。 董成鹏听完猛嘬了口烟,眼中贪婪毕现,这时候还不忘粉饰自己的形象,一个劲找借口开脱,我也没对她做什么,小孩子嘛,不打不骂不成材。 周枝面无表情地看了董成鹏一眼,将事先拟定的合同书递给他,签了。 董成鹏飞快翻阅了一遍合同,盯着最后一页那一行数字眼睛都亮了,连忙拿起笔,笑的合不拢嘴,我以后肯定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 -- 第152页 解决完这件事,周枝一秒也不愿意和董成鹏多待,把从家里带来给董妙的东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下,等张英云出来后,两人一齐离开了董成鹏的住处。 走了几步,周枝总感觉有人在看她,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笑地一脸褶意的董成鹏,迎上她的视线,他眯眼脸上笑意放大,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只是那目光令人很不舒服。 把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原封不动告诉梁廷后,他这才松了口气,董妙年纪小,身边没了董成鹏不行,虽然这么做太便宜那个混蛋了,但也找不到别的办法。 说到底人家是法律承认的血脉相连的父女,他们只是外人,能做始终的有限。 辛苦你了。想到她这几天跑上跑下连轴转,梁廷低头看了看周枝的右腿,语音稍沉,腿没再疼吧? 周枝灵活地晃了两下膝盖示意他安心,没事,老毛病好地差不多了,这几年没怎么犯过疼。 梁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突然有点空,似乎陷入了回忆,整个人笼上一层淡淡的忧伤,别怪你妈,她还是很爱你的。 脑海里一闪而过某张面孔,带着笑意浮现在眼前,周枝也静了下来,她看着梁廷逐渐入神的表情,想起不久前陆嘉曼说的话,没什么过多的铺垫,直接就这么平静地用闲聊琐事的口吻说:你和我妈妈的事,我都知道了。 梁廷陡然回神,不可置信地看向周枝,那张素来和煦的面孔出现一丝裂痕,像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枝过分的冷静与坦荡,他低下头,良久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见梁廷似乎有些难堪,周枝出声解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和她的事只有你们两个人才有话语权,我只是有些话想告诉你。 周枝从立在墙角的行李箱中拿出一本日记,里面装订着她从外婆手里拿到的日记,还有在整理江灵遗物时发现的日记。 按时间顺序整理成册,泛黄的书页中字迹氧化模糊,已经闻不到扑鼻的书香墨气,有的只是一股细菌滋生后散发的淡淡霉味。 上面的内容她大致看过,往昔的记忆被唤醒,再次从眼前倒带而过。 一些困惑了她很久不得其解的问题,都在日记里写好了答案。 梁廷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字迹无比熟悉,一遍一遍与记忆交叠重合,他漆黑的睫毛不停抖动,像被承载不动的情绪压垮,瞬间红了眼眶。 周枝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哪怕是被舆论推至风口浪尖,在最得意的年纪坠入低谷爬不起来,仍旧眉头都没动一下。 却在看到这本日记的那一刻,泪腺发达地涌动起来。 一张照片从书页中抖落,周枝适时抬手捞住一角。 是江灵和周正则的合照。 周枝移开眼,将照片递到梁廷眼下,轻飘飘一句听起来无关紧要的话,他的眼睛和你很像。 这句话无异于在梁廷耳边放下一枚重磅炸/弹,炸地他当场发懵不知作何反应。 周枝知道梁廷听懂了,没再继续说什么,留给他独自思考的空间,于是将桌上的保温食盒装好,准备给董妙送饭。 傍晚雪势渐收,昏昧的路灯投成光束打下,在电线杆下落拓出一扇形状不规则的光圈,时不时飘下几朵没来得及落地就融化成水珠的雪花,像舞台上悲情主人公即将登场时聚光灯中烘托气氛的雨幕。 之所以离开地这么利落,给梁廷独自思考的时间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周枝不知道该怎么在说破这层关系后和梁廷用一以贯之的态度相处。 这件事就像横在两人之间的小疙瘩,平整的柏油马路有了疙瘩,路自然不好走。 周枝害怕梁廷会因为这件事对她心生愧疚然后慢慢疏远。 对她来说,梁廷是她最亲的亲人。 周枝不敢想象这段持续了十几年的亲情最终迫于现实的压力分道扬镳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离散分别是人际关系中的常事,但没人学得会游刃有余。无论经历多少次。 周枝想地入神,没听见身后稀松的脚步声,不曾发现有人跟着她。 董成鹏脚步摇晃着跟在周枝身后,他醉醺醺地扯着憨笑,手里拎着一个啤酒瓶。 早在上午见到周枝,他就发现她和以前见过的城里人不一样,不仅从她的衣着打扮能看出她的社会地位,而且一出手那么大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在董成鹏眼里,周枝就是一张行走的银行卡。 一想到她在董妙身上花了那么多钱,董成鹏在心里暗笑她果然是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他一高兴就爱喝酒,喝地半醉半醒又刚好撞上了周枝。 董成鹏不经意扫到周枝手上的银质腕表,眼前晃过亮光,脑子发昏,一个劲傻笑,那玩意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加快步子跟上去,抬手就要把那块表扯下来。 周枝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侧身躲开,看见董成鹏那张烂醉如泥的脸,眉眼顿时冷下来,你想干什么? 董成鹏脾气暴躁,喝了酒更容易着急上火,以往在家董妙事事顺着他都挨了不少打,他一心盯着周枝手上那块表,见它在眼前晃来晃去就是不到手,蹙眉看着周枝,凶相毕露,掂了掂手里的啤酒瓶,粗声厉气地威胁:见钱眼开的臭婊/子,给老子拿来! -- 第153页 说完抬起手猛地往墙上一砸,破碎的啤酒瓶亮起刀刃般凌厉的锋芒。 董成鹏完全凭着一腔醉意支配着原始情绪行动,见周枝一直后退着躲开他,耐性全无,嘴里污秽地痛骂下流的脏话,直接扬起手中的啤酒瓶朝她砸下去。 就在啤酒瓶的豁口即将划到周枝脸上时,一只手横空出现,温热的手背贴在周枝面颊,徒手挡下了所有玻璃锋刃。 周枝下意识抬起眼,视野擦过一片刺眼的鲜红,肩膀被推搡着往后移动,整个人被秦徵挡在身后。 她看着他挺立修长的背影,心尖猛地颤了一下。 董成鹏见到血似乎清醒了点,对上秦徵裹狭着阴郁翻腾的眼神,吓得往后缩了好几步,握着啤酒瓶的手一松,星星点点的血迹滴在雪地上,好像绽放在纯白雪纺中的血色玫瑰。 但比起斑斑血痕更让人感到心惊肉跳的,是面前的人此刻压着浓稠戾气的神情。 董成鹏?他明明在笑,眼底却冷得结了冰,面上不显任何笑意,仅仅是对视就让人不寒而栗。 董成鹏还没来得及哆嗦,秦徵一脚踹到他腰窝最柔软的地方,不消一秒,董成鹏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蜷缩,身体里的器官仿佛被那一脚踹错了位,绞地每一次呼吸都恨不得疼昏死过去。 但还没结束,秦徵不紧不慢走上来,抬脚狠狠碾在董成鹏拿啤酒瓶砸周枝的那只手上,他流血的手垂在身侧,蜿蜒一地瑰丽的红色。 他微微俯身,血点跟着往前移,有几滴砸在董成鹏脸上,染红了视野,他惊恐地看着秦徵,惨叫着讨饶。 秦徵置若罔闻,收敛骇人的笑意,垂下狭长的眼,脚下使力碾过他的每一根连接掌心的指根,你要庆幸我是个医生,不然你另一只手也得废。 凄唳的惨叫响彻不绝,周枝站在一边听地头皮发麻,活像董成鹏的手指真的断了。 小声点。秦徵未收半分力道,压迫感比之前更强,董成鹏痛地下一秒快死了,却仍能清楚听见他的声音如恶鬼缠身落在头顶,你吵到她了。 周枝怕再任由董成鹏这么叫下去会引来附近的村民,到时候情况复杂不好解释,她看着满地血迹,眼皮一抽一抽地跳。 秦徵似乎感觉不到痛,任掌心被血濡湿,变本加厉地折磨起了董成鹏。 周枝往前走了一步,刚要开口说话时,秦徵仿佛预料到她的举动,侧过脸来,眉眼仍压在难以消散的戾气,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她,你要为他求情? 那眼神阴沉发闷,仿佛周枝如果点头承认的话,下一秒,秦徵会毫不犹豫地再下狠手。 她摇摇头,低眼看着那只不停流血的手,眼角有点润,收不住的湿意弥漫整个眼眶,你的手,流血了。 秦徵不当回事地挑起唇角,故意戳周枝心窝子引她心疼自己似的开口,流就流呗,反正没人在意我的死活。 周枝抿紧唇,眼眶泛起不明显的红,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寒风从两人相撞的视线穿过,卷起地上一点雪粒,细细密密的血色如一团火焰跳动着眼前。 我在意的。周枝说。 她声线抖地厉害,一字一句却很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重复,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秦徵,我在意你的。 作者有话说: 看到这有没有猜出来一点点,心机秦徵故意空手接白刃让周枝心疼他的。蔫坏着呢。 第71章 望呀望 周枝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愣了, 眼泪失重溢出眼眶,一瞬温热成凝结的寒意滑过脸庞,刺激着唤回清醒。 秦徵撩起眼皮看向她,深黑的眸光中压着点戾气缓缓消散, 在漆黑的夜空中透出光亮, 想说的话在看清她眼底的湿意时尽数散在喉头。 他撤下力道, 大步走到周枝面前,掌心斑驳的伤口逐渐清晰,周枝盯着那抹刺眼的暗红,一直强忍的泪意再度袭卷而来, 翻涌出一对蓄满泪水的深红眼圈。 秦徵见不得她这个样子,烧在心头的无名之火瞬间被她的眼泪浇灭, 他盯着她泛红的双眸, 语气沉沉却听不见半点之前的阴郁,低低的声音有些无奈, 别哭, 我不动他。 周枝却像是没得到半点安慰,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泪眼朦胧,鼻尖在风中染上一抹红, 湿意淌过, 那点颜色更加惹眼, 看上去楚楚可怜。 所有的情绪在此刻找到了发泄口,不可控地从眼中汹涌滚落。 秦徵双手全是血,黏腻在掌中, 他怕弄脏了她的脸, 于是打消了给她擦眼泪的念头, 侧身对着周枝站定,露出右边的衣兜,兜里有纸,自己将就擦一擦。 说完又似威胁般地补了句,再哭,我就只能用这双脏手给你擦眼泪了。 这吓唬小孩的语气,却生生让周枝心口发颤,他对她像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字字句句都带着点不自知的诱哄。 周枝不知道怎么回事,颤抖着伸出手,眼泪不知不觉留地更凶了。 秦徵被她弄地没了脾气,看着那双又红又肿的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在这等我。 撂下这句话便错开她走向不远处的压水井,大概将血迹冲洗干净,他边掏纸巾边走回来,用干净的那只手抬起周枝的下巴,让她仰头面对自己,轻轻擦拭她的眼角。 -- 第154页 红通通的眼睛噙着一层薄且清透的水光,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看着他,仿佛装满了委屈和悲伤,令人心疼。 秦徵大概猜到她还有别的事憋在心里,只是恰巧碰上他加了一把柴,那把火烧地更旺几乎要将她烫化了。 他没再说什么,低头给她擦眼泪,无声等待她发泄完所有情绪。 疼不疼?周枝忍着哭腔,声音沙哑又细微,她其实没想哭的,只是看到秦徵,心里某根弦被重重拨动了下,眼泪决堤一般控制不住。 秦徵随意抬了下手,半开玩笑,你再哭下去,伤口都快愈合了。 两人到了卫生所,这个点值班的护士正在休息,空荡荡的大厅亮着一盏破旧的白炽灯,光线分布不均,勉强照亮整个室内。 周枝从柜子里翻出纱布和镊子,将秦徵的手翻过来,密密的伤口有大有小,从指尖到掌根,一片伤痕累累。 她用镊子轻轻夹起伤口里的玻璃碎片,一拉一扯间,深红的血液又落了他满手。 秦徵见她似乎又要掉眼泪,拢了下掌心,发出一声哂笑,分散她注意力的同时不忘一针见血地指出,一个女人肯为男人流泪,说明她喜欢这个男人。 周枝动作一顿。 从刚才到现在,你为我哭了两次。秦徵看着她,眼神炙热,里面的温度灼地她心跳差点停摆,除了喜欢我喜欢到骨子里,我想不出第二个原因为你的行为开脱。 周枝没出声,准确地说是她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堵住秦徵的嘴,他犀利的分析直观到让人无从反驳。 与其争辩过后被他攻击地节节退败,倒不如在预料到结果的情况下省点力气。 随你怎么想。她甩下这句无所谓的话,眼角褪去湿意。 秦徵扯唇笑:嘴硬。 替他处理好伤口,周枝问出了心底的担忧,这些伤会影响到日后你动手术吗? 说不准。他故意吊着她一颗心不上不下,半点准信不肯透露,一开口风轻云淡的语气和结论相悖,磨人心虚,要是真废了,我可是为你断送了整个职业生涯,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听到他不以为意的口气,周枝意识到他在吓唬自己,滞了几秒,平静地回击: 打断我的手赔给你,够不够等价补偿? 秦徵脸色一沉,低头瞧了眼她的细胳膊细腿,最后定在她低头露出的一截白皙颈项上,不声不响地哼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乌黑的眸光在声音落下的同时上移锁住周枝的眼睛,仿佛要洞悉心底,我要你。 周枝仍低着头,在他笔直的目光中眼睑越垂越低,似在逃避。 直到他的视线仍压在自己身上,存在感强烈,非要从她口中听到回应似的,周枝意识到躲不掉,才掀起眼看他,咽了下干涩的嗓子,你没必要把人生都浪费我在身上,不值得。 她眼底盛满了沉寂,想要劝他回头,刚才你看到我哭那只是病症表现出的非常普通的情绪失控,以后我可能会莫名其妙冲你发脾气,砸东西,做出比这更疯狂更不可理喻的行为,你是医生或许比我更了解我的情况,如果只是旧情难以释然造成的不甘心,我不希望你以后为现在一时意气的决定而后悔。 说完,周遭的气氛陷入沉默,又被席卷的冷风吹到了冰点。 周枝知道他这样是听进去了,但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看东西的角度都会从世界挪向自己,权衡利弊后将得失比较一番,很轻易就会发现这样不值得。 秦徵那么聪明,她只要把话挑明,他自然能想通其中要害。 他的沉默在周枝的意料之中,无声的犹豫宣示出既定的结果。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她期待的结局,心里却酸涩发胀,难受的想哭。 周枝艰涩地眨了眨眼,抬腿从他面前走过。 她刚走出一步,手腕被拉住,秦徵没用太大力道,只松松圈住又不至于让她再次独身逃跑。 他抬起头,一站一坐的姿势,造成周枝单方面居高临下的角度,一般这样的视角莫名会给人一种被轻视的错觉,但他一动不动始终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就这么心甘情愿地仰视着她。 良久,久到周枝忍不住又晕湿了眼眶,紧绷的身体半圈在他怀中微微发抖,像只没安全感的刺猬,瑟缩着一身扎人的尖刺。 秦徵抽出一张纸,不厌其烦地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四目相对间,哑声说: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跟我分手,那你对我真是半点信心也没有啊。 我那个家庭环境你大概清楚,父母各自为政,婚姻只是利益同谋下的产物。看起来浮华亮丽,其实底下的肮脏事,你想得到或想不到的我都经历过。他很少提起自己的家庭状况,这次也只是三言两语择重点轻飘飘带过,被这种环境耳濡目染的我又能是什么好人。 秦徵把纸揉成团,掌心被濡湿地发烫,虽然我没见过爱侣之间那种纯粹的感情,但喜欢和不甘心这两种感觉,我还是分辨地出来的。 他在更正她之前的话。 周枝红着眼,脑海思绪万千,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向她说明自己的家庭环境。 -- 第155页 即便是毫无感情的一笔带过,听上去像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字里行间却隐隐流露出一股倾颓。 他在成长过程中违背年龄的经历,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某种意义上,他们很相似。 但秦徵又和她不同,他是那种即便身处周遭乌烟瘴气的环境,也不会被侵染同化,更不会自甘堕落,因为他本身就是一缕冲破黑暗的阳光,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耀眼而挺立的存在。 他曾为居无定所的她短暂停留,像神明赐予的礼物,在感受过那片温阳以后,再难回到原本阴冷潮湿的黑暗当中。 周枝不敢靠近,她怕自己萌生不可控的贪恋,变成只能依附着他过活的菟丝花。 她更怕走上江灵的前车之鉴,以爱之名变得疯狂独断企图把控对方的人生,变得不像自己。 因为她不确定秦徵对她的喜欢在面对现实的磨合中持续多久会消耗殆尽,她又是这样的情况,只能拖着他下坠,周枝不想等以后从他口中听到后悔选择她的话。 在她眼里,情感是不遵守守恒定律的,它会随着时间和熟悉的程度慢慢消磨,转移成或厌恶或寡漠的情绪。有些道德感强的人会归于亲人的身份约束自己,但后者总是分崩离析惨淡收场。 她不想和秦徵走到那一步,至少维持现状,他们还能保留一份美好的记忆。 像是给完她思考的时间,秦徵语气慢条斯理,还是那句话,拍案定生死的选择权在你,我只负责行动,并且从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放弃你,才是令我追悔莫及的遗憾。 如果能早点看出她的异样,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的情绪,不让她那么没安全感,他们也不会白白错过这么多年。 那段时间他一直忙于照顾秦嫣,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少而又少,如今一一想来,很多次在他半途转身离开的时候,周枝眼底都划过一抹抹暗淡的残影,陨落的光亮明明在向他释放挽留的信号,他却没能看懂。任由她独自一人被一时的坏情绪打败。在看不到希望的沟壑中挣扎,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人总在经历错过和遗憾中领略成长,懂得珍惜与感恩。 而遇见周枝,是他来到世上耗光运气最值得感恩的事。 他喜欢她,也爱她。 这一次,秦徵认识到了自己的决心。 作者有话说: 拆开了,还有一更。 第72章 望呀望 久没得到她的回应, 秦徵也了无所谓,用包着纱布的那只手摸了下她的发顶,摩挲着不容忽视的糙感。 像一种表达依靠的安抚。 给她信赖感。 这个熟悉的动作让周枝鼻头一阵发酸,在这一瞬间, 他们仿佛回到了从前, 秦徵总喜欢占着身高优势摸她的头, 时不时会亲昵地把头搭在她肩上,像安抚一只爱不释手的小猫,一下一下将五指贴入她的发间,再滑于耳际, 轻柔地捏揉耳垂。 别哭了。他的指腹擦过眼角,沾到一片带有温度的润意, 声线低哑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会心疼的。 在打破心照不宣的僵局后,两人的关系递进到另一个阶段, 周枝也不再强硬地推开他,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把人送回家,秦徵才抽空打算料理董成鹏的事,他事先问过周枝的想法,她一心考虑到的是董妙所以决定隐忍下这份委屈, 但他没那么善良, 无关紧要的人的生死留存于他而言从不在考量范围, 他只会以周枝的权益为中心出发,并不打算这么简单就放过董成鹏。 家庭暴力造成的伤害事件频频发生,秦徵从医几年遇到不少被家暴来医院验伤的受害者, 蓄意殴打和一般伤害这两种光从患者表情就能体现巨大差异性的伤害, 他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更别提董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早在那天晚上接到吴亦声的电话赶来替董妙医治的时候,他就刻意留了个心眼,手术后做了一份验伤报告以备不时之需。 原本没想拿出来,但董成鹏太不守规矩,惹了不该惹的人。 第二天一早,秦徵把这份验伤报告送到了村长手里,并且通知了负责管理这一片治安的分支警察署动用关系施加了点压力。 虽然出于人文关系不能让董成鹏受到应有的惩罚,但三天两头的拘留警告已经够他一辈子惴惴不安地过活,哪还有精力和胆子再去惹是生非。 只做到这一步,没有自己出手,完全是顾及到周枝对董妙的怜惜,才给董成鹏留了一线苟延残喘的生机。 除夕当天,梁廷让周枝去卫生所接董妙一起团年,考虑到小孩子爱吃糖,周枝出门前抓了一把糖放进口袋。 那天和秦徵分开后,周枝一直待在家里没再出门,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她脑子乱糟糟的,情绪起伏也不稳定,她担心控制不住自己又发脾气,不想用最糟糕的精神面貌面对秦徵,打算给自己一点时间缓和一下。 过小年那天,听说义务医疗救援队已经返城了,周枝以为秦徵也走了,这才应下接董妙的任务。 没曾想她前脚踏进卫生所的大门,后脚刚一抬头,就看见秦徵坐在大厅前台写病例。 跟故意蹲点似的,听见她的动静秦徵抬起头,微眯着眼,扯出一抹慢条斯理的微笑,看她的眼神却意味深长,仿佛在说终于被我逮住你了。 -- 第156页 周枝有些心虚,但眼前的情况只给她硬着头皮往前走的选择,按秦徵这么多天按兵不动老实待在卫生所等她的耐心,她要是敢溜的话,他绝对会撕破脸找到家里来逮她。 到时候,怎么跟梁廷解释又是一件麻烦。 迅速理清首尾关联,周枝识时务地走上前,秦徵没动,环臂搭在胸前,身子懒洋洋往后靠,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只用深邃的眼眸盯着她,仿佛洞悉了她此刻的心理活动,却非顶着一张明白脸装糊涂等着她主动开口。 不置一词的散漫态度像是故意在看她出糗。 你怎么还在这?她问,不回去过年吗? 我为什么在这你不清楚。秦徵笑起来,仿佛没听见第二句问话,他坦荡到让人无力招架,直接戳中周枝的猜想,你就在这,我能去哪? 明明是句听起来颇有些无赖的话,被他说的虔诚又理所当然。 好像本来,就应该这样。 他们就应该待在一起,待在这里。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周枝胸口一紧,呼吸卷起了温度。 他总有办法把一件不合乎情理的事做到顺理成章乃至无法反驳的程度。 譬如此刻,即便语气吊儿郎当地不像在说正经事,可每个字好像裹狭着令人酸涩的重量,有力且沉重地砸在她心口。 似乎如果接下来面对的是她的冷言冷语,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冲她笑。 一下把自己放进了尘埃,干什么都随她左右。 周枝没办法狠下心来赶他走,也不想再装糊涂,立起的防线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塌陷,脑海里酝酿好的说辞开始摇摆不定。 在对视中沉默片刻,最终以她放弃了无谓的抵抗结束。 她没办法了,这人赶不走又骂不走,能想到的办法她都试过了,他固执地像一艘沉船,停泊在她的心河,即便知道随时会被淹没也不肯离开。 算了。 她挣扎不动了,就任由她和秦徵一起胡闹吧。 周枝抿了下唇,难捱满腔心疼,最终落败于内心深处的渴求。 一起吧。 秦徵笑意敛回,神色变得郑重,一起什么? 周枝抬头,清澈的眼底一览无余,映照着面前的男人,一起过年吧。 她不想他守着这个没有温度的地方,一个人度过一年中最应该阖美的长夜。 我们一起。 在旧岁中迎接新年。 今朝一同作陪,伊始共往。 等我一下。秦徵站起身,走进旁边的休息室。 约过了半分钟,周枝看见他双手提满了东西,全是礼物补药之类看起来价值不菲的东西,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俨然早有准备。 周枝愣了半秒,问:你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些? 秦徵懒散地哼笑一声,早就准备好了。 见周枝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直瞪他也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坦然自若地往下说:原本是打算一会登门拜访,这不正巧你找上门了。 果然,周枝心想,他可不是会吃闷亏的人。 算盘打地叮当响,甚至连这之后的事也预料到做了两手准备。 反衬她知一不知二,还为他伤感了一阵,没想到又被他蒙了一次吃了哑巴亏。 回去的路上,周枝时不时和董妙说话,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秦徵,似乎在生气。 秦徵跟在两人身后,修长的轮廓迎光,连影子都格外挺拔。 他的视线跟着眼前的倩影,背后开始落雪,漆暗的夜色中背影稍显地有些孤寂,他却难得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董妙在家看董成鹏的脸色看久了,慢慢知道通过察言观色来观察人的心情。 从周枝说要带她回去开始,这位看起来痞帅又不太好亲近的医生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董妙猜测两人应该认识,但一路走来,她没听到两人有任何对话的迹象,甚至连眼神接触也没有,气氛看起来怪怪的。 于是董妙很识趣地没有把话题转向秦徵,努力忽视身后投来的那道热烈的视线,小手被周枝拉着,柔软又温暖,她很少被人这么温和地对待过。 听到衣袖擦过口袋发出的窸窣摩擦,周枝想起兜里给董妙带的糖,掏出一把摊开掌心,包装鲜艳的糖果落了满手。 董妙孩子心性什么都写在脸上,看到糖果的瞬间露出了满足又惊喜的笑容,她有些受宠若惊,给我的吗? 嗯。周枝点头,笑吟吟弯起眼,都给你。 董妙捧着糖,一颗一颗地数着有些舍不得吃,心里乐开了花。 气氛和乐融融,消弭了寒冬时节冻人的冰冷。 我的呢?一道细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落在耳后。 两人皆是一震,齐齐回头看去。 董妙以为他要抢自己的糖,一种得而复失的心情挂在脸上,小脸垮着有些不开心。 周枝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居然有这么幼稚又孩子气的一面。 秦徵垂着眸,目光落在董妙手上,小姑娘被他看地发毛,紧张地往后缩了下脑袋,似乎断定他看上自己手里的糖了。 但他的视线很快移开,看向周枝,眸光流转,语气不似玩笑,又说了一遍,你不能区别对待,我的呢? -- 第157页 不知道怎么回事,周枝听他半含委屈的语气,总觉得秦徵在跟她撒娇,那句话融风在耳边一过,转译成了另一句话你不能偏心,我也要。 颇具孩子气又让人无法拒绝。 周枝吸了口冷气,忍住笑意,伸手在口袋摸索了几秒,抓出几颗巧克力,你的。 秦徵抬起手,在触碰到她掌心的同时,弯起手指在她掌中勾了下,轻轻一下如羽毛拂过,却瞬间勾走了周枝全部感官,带着抓心挠肝的余韵,电流般行遍全身激起一身颤栗。 而他的眼神始终追着周枝猝不及防的惊愕,像刻意勾引后得到预料中的回应似的,薄唇微勾,眼底盛满深意的笑。 我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仍停在周枝掌中,虚虚包裹的手势,带着占有欲和侵略感。 指的是糖还是人,或者唯二。 除了摸不准头脑的董妙,两人心知肚明。 周枝心跳地厉害,在他拿走那几颗巧克力后,嗖地收回手,转身牵着董妙离开。 只是一直藏在衣兜中的那只手,悄无声息地感染脉搏跳动的节奏,又燥又烫。 秦徵心情舒畅,像是得到丰厚奖励奖励的孩子,一路安分了不少。 他盯着周枝略显僵硬的身影,想象着此刻她因为自己而扭怩害羞的表情,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知道她听懂了。 糖到手了,人过不久也会到手。 这是笃定且必须的。 这样想着,他拆开包装把巧克力送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唇舌滚动、融化、经久不消。 三人心思各异,共赴同一场久违的团圆。 梁廷看到秦徵的时候,像是没想到周枝一下能领两个人回来,一时有些呆怔。 秦徵一脸笑,喊了一声梁老师,刚要说话,手臂突然一沉,他视线移过去,发现周枝攥住了他的衣袖。 带着暗示性。 秦徵止住声,把话语权和视线交给她。 怕秦徵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周枝抢在他前头出声解释,我看他一个人在卫生所太孤单,想着人多热闹所以带回来一起过年了。 梁廷了悟着点点头,对周枝的解释并没有起疑心,他招呼几人赶紧进来,又从柜子上取出一坛家酿的果酒。 来的正好,陪我一起喝酒。梁廷边倒酒边说,这是我自己泡的杨梅酒,度数不高,你尝尝喝不喝的惯。 周枝起初还担心秦徵那样的成长环境肯定喝不惯这种手工酿制的东西,但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那么多生僻的东西,连这杨梅酒怎么泡的,酒水杨梅兑加的比例,步骤一一说地流畅细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专门酿酒的。 梁廷像是找到了酒友,一高兴喝地有点多,他酒量本来就不好,稍微喝多了就容易说胡话,这会正冲秦徵的情况。 你今年多大了,和小枝同岁?梁廷红着脸,看不出来是否清醒。 同岁,比她小两个月。 当医生应该很忙,不过小枝也总是加班出差。他低声呢喃,周枝正和董妙在楼上找烟火,没注意下面越来越脱离走向变得奇怪的情况。 那你有女朋友了吗?他继续问。 秦徵抬头看向楼上时不时露出半截身影的周枝,顿了顿,目光慢慢变得柔和,晕在室内暖黄的灯光下,像一团裹着棉絮的丝锦,极尽轻软,没有,但我在追她,很快就有了。 梁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像是早有预料并没有半点意外,他静了片刻,突然说了一句,要不要我透露你一个秘密? 秦徵转过头,眸子看过去。 周枝和董妙在院子里放烟花,小姑娘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绕着院子跑来跑去,笑地像朵迎光绽放的向阳花,四处散播着快乐。 小孩子的世界太简单,一次算不上绚烂的烟火,就能洗净所有不快乐的记忆,再度绽放如花朵般烂漫的笑容。 周枝站在旁边,像是被董妙纯粹的笑容感染,她难得觉得心中平静,弯了弯细圆的眸子,对上董妙的回眸,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耳边烟火声太大,一层盖过一层,她没有发现身后的门被打开,秦徵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连同这场仅供小孩子玩乐的烟火。 他想起他们度过的第一个新年,热闹盛大,人声鼎沸中绚烂着万家灯火。 她明媚耀眼,胜过任何一簇烟花。 他找借口送了她一条项链,她也是像现在这样笑着。 明明应该如烟花般秀丽风光的人生,被人追捧着呵护在掌心,却只持续了一瞬的绚烂。 不该是这样的。 他低头看着手中自己的照片,梁廷的话再度浮于耳际。 你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我就要求你留下来吗?梁廷抿了口酒,眼神压着点让人看不真切的情绪。 秦徵沉默,等他的后文。 因为我不是第一次见你。他拿出柜子上放在角落的皮夹,冷色调,条纹款,是经典的女款皮夹。 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秦徵视线移过去,只见梁廷打开皮夹,抽出最外面透明夹层里的一张卡,低下藏着的秘密暴露在他眼前。 -- 第158页 那是一张红底一寸证件照,照片上的人是他。 似乎是担心出现折痕或磨损,照片用透明卡包膜前后粘实,像是被主人珍重地裱了起来,然后放进皮夹里,藏在卡背后。 很多次,她情绪崩溃一个人躲在房间的时候,我看到她对着你的照片哭。梁廷慢慢说,那段时间她抑郁程度很严重,吃了东西就吐,白天逼着自己学习转移注意力,可到了晚上整夜整夜地失眠,别看她现在这么瘦,就这点肉可是好不容易长出来的。 秦徵听着,心像是被人放在绞肉机里绞,血肉淋漓,痛地呼吸都在抽紧。 那么多个晚上,她都是看着你的照片熬过来的。梁廷声音慢慢变得哽咽,有情绪混动,我知道,你对她意义非凡,所以我才会一次次拉近你们之间的距离。 她太倔,心思也比普通人敏感,别人对她一点点反常的情绪都能放大几倍感受到异样,所以你要考虑好,能不能无底线地包容她的情绪,一时的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不仅关乎你的一辈子,也牵扯了她的一生。 他扭头看着秦徵,语气郑重又现实到几乎锋利逼人, 如果给不了从一而终的保障,从一开始就不要靠近。 得到希望却覆灭,是足以摧崩人心的灭顶之灾。 良久,气氛沉闷得像堕入冰窖,让人浑身发冷。 如果我没想好,不会一路追她到这里。秦徵红了一双眼睛,脖颈用力绷压着颤抖,仿佛承载着决心。 秦徵低着头,晦涩情绪压在眼里,一天乌黑,他不知道周枝是怎么得到这张照片的,他也没空去想这个问题。 摆着眼前的事实是,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是她掩藏在心底不可言说且控制着靠近的秘密。 在他午夜梦回想她想到难以入眠时,她也对着照片里的他,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道尽跨越千山万水却无法抵达的思念。 而如今她在眼前,一切漂泊无定的念想似乎有了归路和方向。 五彩斑斓的烟火点亮她的侧脸,而一个呼吸的间隙过后,烟花熄灭,她仍带着光映进他眸中。 烟火有时限,但她没有。 不管怎么样,她永远是他永不消逝的烟火。 作者有话说: 终于硬气了一次写多了点,感谢各位宝贝的包容。我时速比较慢,每天码字时间也没有太多,大家追文辛苦。也可以提提自己的看法或意见。谢谢。 第73章 望呀望 平时工作忙难得到平成镇一趟, 周枝索性把累积的年假一块休了,一直到元宵节结束才回北江。 复工第一天,因为徐承礼一直被他家老爷子困在家里相亲躲不开没法及时到公司,堆积的工作只能暂时交给周枝处理, 她进入状态的速度很快, 办事能力又强, 底下的人被安排地妥帖细致。 考虑到是春节过后第一天上班,为了营造一个良好的开头气氛,周枝以徐承礼的名义请部门所有同事一起聚餐,怕大家相处得不自在或者要照顾家里, 她又特意在聚餐地点后面补了一条可以带家属。 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周枝打算提前去订好的餐厅校验一下情况以防有什么准备不当的地方。 她把后续工作简单跟身边的次秘书长王瑾交代了一遍, 两人交谈了一阵, 周枝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出发,王瑾突然想到什么, 一拍脑门哦了声, 年前徐总说你一个人管理秘书室忙不过来,让我给你找了个实习助理,她现在正在楼下等着呢。 助理?周枝从没听徐承礼跟她提过这件事,八成是他知道她不愿意所以先斩后奏直接把人送到面前。 大学生, 人挺机灵有趣的, 手脚脑子也麻利, 你和她应该合得来。王瑾说着笑起来,为这事我可没少费心,关键是徐总让我瞒着你秘密进行, 这么多天可憋死我了。 麻烦了。周枝边道谢边想着该用什么理由把人从身边挪走, 她不习惯使唤人, 助理什么的完全没必要。 出了电梯,周枝给徐承礼发了几条信息询问情况,正低着头,视野里慢慢拉进一道身影走来。 周枝姐姐?!秦嫣惊喜地看着她。 周枝抬头,目光扫过她戴着的工作牌,职位一行标着实习助理四个字。 王瑾找的你? 听到这个名字秦嫣瞬间反应过来,原本她以为是意外同名,没想到自己那位久不露面的上司居然真的是周枝。 她点点头,笑着朝周枝伸出一只手,没想到第二次见面居然会是这种形式,请多指教,小周总。 北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却偏偏让她碰上秦徵的妹妹,小姑娘活泼开朗,不一会就把气氛带热了起来。 简单聊了一会,周枝对秦嫣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大二,因为学校课少所以跑出来工作打发时间,按理说,他们那种家庭背景,实习生每个月三四千的工资连秦嫣零花钱的零头都不够,事多又杂,也不知道她习不习惯。 周枝看到手机上王瑾发来的电子合同,秦嫣签的时间还不短,整整半年,她不由多嘴问了一句:你出来工作家里人知道吗? 秦徵知道,我前几天跟他说了。说到这秦嫣顿了一下,偏头看向周枝,秦徵你还记得吧?就是去年给咱两开车那个看起来闷骚的帅哥。 -- 第159页 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闷骚这个词形容他,周枝想象了一下这个词套用在秦徵身上的情景,愣了几秒,记得。 处理完所有事宜,周枝和秦嫣在餐厅的待客室点了两杯咖啡,边喝边等公司的同事。 秦嫣趁周枝和餐厅工作人员订菜品的时候闲着无聊摸了会儿鱼,她给秦徵轰炸了几条消息。 【你知道我今天上班遇到谁了吗?】 秦徵挪开视线,这是秦嫣咋咋唬唬分享八卦一贯的套路,昨天是她某个同学的男朋友劈腿约会现场被她抓包,上午是她撞破了某对办公室恋情,活脱脱一个行走的八卦雷达,还偏偏喜欢跟他说这些。 看到熟悉的开头,他已经免疫了,继续写手上的病例。 但是紧接着跳出的一行字,仿佛往平静的河水里砸入一颗巨石,秦徵下笔的手一顿,视野定格。 【周枝姐姐是我领导,她脾气可好了,现在我正在跟她喝下午茶。】 下一秒跳出来一张图片,只一个角度模糊看起来明显是偷拍的侧脸照,秦徵都不用点开看,他知道上面的人是周枝。 秦嫣美滋滋地拍照发完朋友圈,退出来看到一向对她的日常分享爱答不理的秦徵居然破天荒了回了两条信息。 她盯着最右边那个标红的数字2,自觉反常地点了进去。 【别得瑟】 【地址】 怎么怎么看都觉得这人态度又拽又不爽呢。 秦嫣想了一会,打字回复:【不用来接我,我自己知道回家】 过了两秒,白色框跳出来:【没找你】 秦嫣:? 她看了看这条没人性的回复,又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和服务员说话的周枝,登时恍然大悟,感觉自己窥见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激动到打字的手都在发抖。 【你不会是看上周枝姐姐打算追她做我嫂子吧!!!】 秦徵走到停车场,见秦嫣顾左右而言他在那边瞎激动根本没把地址发过来,他插上车钥匙,一手转动方向盘把车看出去,一手按住录音键凑近手机,低哑的声音混着电流录入。 再不发地址,我怎么追你嫂子? 秦嫣差点原地化身尖叫鸡,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的笑声被周枝听见,她直接打开位置共享,并三令五申地保证:【从现在起我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嫂子,实时向你汇报她的动向。】 周枝点完菜回来,看见秦嫣憋红了脸,嘴角不停抽搐,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她关切地问:不舒服? 秦嫣一边表情管理一边压下奔涌的情绪,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没,我是太激动了。 对了,周枝姐。秦嫣乌溜溜的黑眼珠转了下,狡黠的目光让周枝下意识觉得不妙,今天的聚餐是可以带家属的吧? 对,你男朋友要来吗?周枝点头,一般这种场合大家带的都是丈夫男友或孩子之类的家人,所以她下意识以为秦嫣要带自己的男朋友来。 不是。秦嫣直接否认,她不可能现在就跟周枝明说她哥一会要来。 这样还有什么惊喜性? 这不是变相坦白交代,你男朋友要来了。 等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预先订的包厢也差不多坐满了。 周枝身边空了个位置,是秦嫣让她留的,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她扭头问秦嫣:你家属还没到吗? 秦嫣看了眼手机上两个逐渐重合的绿点,又抬头扫向门口,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的同时,门被人从外推开。 诺!秦嫣讨巧地笑起来,向来人招了招手以示方位,说却是对周枝说的,我哥来了。 周枝呆怔了片刻,似乎觉得自己幻听了,直到她的视线跟着转过去,彻底看清此刻朝自己走来的男人,才终于明白过来刚才那点不妙是怎么回事。 秦徵气质拔群,走到哪都是天之骄子,一出场就吸引了包厢里所有人的视线,因他而起的议论声从他走进来起就没停过。 都在猜测这位素未谋面却俊逸非凡的男人到底是他们坐在哪位的男朋友。 只见他的视线先在包厢内逡巡了一圈,然后仿佛锁定了目标般定在一处,淡漠的神情因为看见那人而趋于柔和。 周枝不妨被他深邃的眼眸缠上,热烈的眼芒带着势在必得的信心直奔她而来,即使隔着人□□影,他的目光都直直落向她,眼神的锁定让人避无可避,连一会的掩饰落在旁人眼中都是迂回的承认,如同掩耳盗铃。 自从除夕那晚一起吃过饭后,秦徵第二天便因为工作的事回了北江,后来才听说,他单独留在平成镇那几天是推了好几个手术好不容易把假期推迟到除夕那天。 时隔半个月后的新年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他们公司内部聚餐的包厢。 被他这么盯着,周枝心跳的频率开始失控,好不容易调整下来的平静心态再次掀起波澜。 她莫名有种被这两兄妹算你着了道的感觉。 但看秦嫣对她的态度,应该不知道她和秦徵的关系。 顶着众人各含深意的目光,秦徵落座在周枝旁边,两人先前的眼神交锋尽数落在周遭人的视线,好奇的打量从四面八方涌来,秦徵却仿佛置身世外般视若无睹。 -- 第160页 他看了眼周枝手边的空杯,将圆桌上的饮料转到手边,停住,扭头问她:喝橙汁还是葡萄汁? 这自然地仿佛日常对话般的语气,无疑给了纷纭猜测两人关系的众人一个准确的答案。 周枝不好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推拒,偏生他得不到回复仍一直盯着她,丝毫不介意将两人的关系以更令人误会的暧昧方式暴露在人前。 葡萄汁。她最终败给了他的执着。 一顿饭吃得忐忑又心焦,秦徵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地夹菜剥虾,和身边各色深长的打量,都让周枝觉得不自在。 明明只是一场普通的内部聚餐,气氛没调动起来,反倒把她推到话题议论的中心。 周枝已经想象到明天公司里会传成什么样了。 想到这里,她偏头看了一眼正在给她挑鱼刺的罪魁祸首,察觉到她的视线,秦徵撩起眼皮看过来,手上动作不见停,还想吃什么? 体贴周到的态度让人发不出脾气。 周枝这时候跟他闹,活脱脱把不识好歹四个字演绎地淋漓尽致。 索性把头偏过去,闷头吃饭不给他发挥的机会。 这一幕落在周围人眼里,简直就是小情侣之间闹脾气不搭理要哄的常见情景。 如此生活化小女人的一面居然会出现在他们素来不近男色的小周总身上。 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看见。 场子里的气氛慢慢热络起来,大家吃饱饭开始聊天,从家长里短到婆媳关系,涵盖了生活中常见的矛盾话题。 七嘴八舌的说笑声中,其中有人壮起胆子和秦徵搭话,对这位半路出现的男人很是好奇。 秦徵没什么架子,问什么说什么,和长相带来的攻击性不同,通过一番简单交流才知道他其实是很好相处的人。 见铺垫地差不多了,那人的目光游移在两人之间无法令外人融入的气场中,委婉地发问:你和小周总是? 顿了几秒,周枝拿筷子的手僵住,显然也听到了。 秦徵用湿巾擦净手上剥虾时沾染的水渍,他静静坐在那里,散发的气势却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仿佛碰到了需要认真端重回答的问题,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语速放缓却响亮: 我是她家属。 有力的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令所有零碎杂陈的说话声瞬间停止。 作者有话说: Q:看你还不承认我。 Z:认了认了。 第74章 望呀望 周遭陷入只有呼吸声断续的鸦雀无声中, 所有人的视线随着这句话的落下望了过来。 周枝硬是被他这句话架上了众人打量的中心,她偏头看了一眼了无所谓仍勾唇轻慢笑着的秦徵,他全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这回更是直接广而告之, 以这样轰轰烈烈被众人见证的方式进入她的生活。 张扬恣肆, 又不考虑后果, 仿佛有承担一切的底气。 看似冲动轻狂的行为,却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既霸道又嚣张,让人败落于他的坦荡直白且无力抵抗。 周枝急地不知道怎么解释, 慌忙中伸手掐了一把秦徵,企图警告他不要再乱说话。 腰上猝不及防挨了一下, 秦徵闷哼了声, 倒不是疼,周枝那点力道完全算不上什么, 只是他穿了一件薄衬衣, 被掐的地方刚好在腰侧偏软的地方,两指贴紧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似有电流淌过。当即秦徵的眼神就变了个色调,喉结上下滚动, 莫名性感。 明亮灯光下, 他的眼神沉到仿佛在竭力压抑什么。 周枝和他离得近, 手仍虚停在那,明显感受到他的身体僵地有些绷紧。 她以为自己掐痕了弄疼他了,正要收回手, 一只大掌覆上来, 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手往腿上带。 隔着平滑的裤料, 周枝的手无处安放,似乎落在哪儿都瑟缩着不自在,她小幅度拧动手腕试图挣脱,但秦徵完全不给她钻空子的机会,牢牢将她的手按下。 感觉到周枝自觉抵抗不过而松懈下来的力道,秦徵张开手用手掌盖住她,五指挤进指缝,以十指相扣的姿势紧贴着。 桌子底下暗潮涌动地着桌布,但明面上他仿佛什么也没做,言笑晏晏地和众人攀谈说话,还是那副正经有礼的样子。 明明什么都没做,周枝的手心莫名起了层热汗,心跳地厉害又紧张,像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偷偷做坏事。 刺激又害怕。 期间不知道谁的筷子碰掉在地上,眼看他掀起桌布正要弯身往桌下捡东西,周枝浑身一激灵,生怕被人看到,她朝秦徵递去焦急的眼色,可他却故意装看不见,嘴角挑起坏笑,嵌入她手掌的力道愈深,似乎随时防止她挣开。 眼神碰上的瞬间,周枝从他眼底看到一抹戏谑和玩味,显然他知道她为什么要躲,却故意不肯松手,偏要将这暧昧纠缠的一幕让人看到。 直到散场,周枝叫来服务员结账,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 服务员核对完包厢号,将□□打出来递给周枝,已经有人提前买过单了。 周枝偏头往后看,秦徵八风不动坐在椅子上,眼睑低垂,模样略显松散,手上把玩着她喝水的杯子,对她的目光似有所感地抬了下眼,只对上一秒,又带有指引性地落下,周枝的视线被他眼神潜藏的钩子牵着走,看到他的拇指蹭过杯沿那抹浅红色的唇印,笑地一脸吊儿郎当。 -- 第161页 他分明没看她,可周枝却有种被那双漆黑的眼睛悉数掠过的错觉,身上起了一阵躁意。 但她很快醒过神,跟着人群往外走,仿佛害怕和秦徵单独相处。 秦徵怎么可能放任她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鹰隼般的目光锁定她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 好不容易走出走廊,周枝正要下楼梯,手腕倏尔一重,整个人被拽进旁边一个漆黑的包厢。 门扉阂紧缝隙里最后一道光线,凛冽的松木香带着极强的侵略感,一点一点沁入鼻腔,她被人推到墙上,两人贴的近,攥住的手腕也钉在身侧动弹不得。 周枝并没有挣扎,她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秦徵。 跑这么快干什么?他姿态从容,一只手摁住她的肩膀,深色的眼里跳动着一簇火光,让人本能觉得危险,不还是被我捉住了。 放手。周枝冷静开口。 秦徵依言移开了落在她肩上的手,周枝稍得喘息,刚松了一口气,腰上忽然一沉,被人提着往前带,刚平复下来的呼吸又被打乱,她不得已伸手抵住他的肩撑开些许两人的距离。 视觉受限的黑暗空间内,她的感官被无限放大,秦徵的手开始乱动,摸索了一阵又停住,像是在找对应位置,周枝颤栗了一下,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他的声音浮在耳廓,带着湿热的气息洒下,又痒又麻,刚才为什么掐我? 这人又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使坏,周枝不接招,转移话题,你为什么会来? 你觉得呢?秦徵喝了酒,吐息滚烫,声音震在耳边带着醉人的气息,我刚才的话你没听懂? 周枝沉默不语,这下轮到她装糊涂了。 手也牵了,抱也抱了,连吻都接过了。他每一字都拉扯着她的神经,缱绻的气息越来越近,拂过耳垂,是不是非要做到最后一步,你才肯承认我们的关系? 嗯? 单着一个语意助词,让人半边身子都麻了。 周枝听到了衣服摩擦声,秦徵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划拉,带着暗示性地绕圈。 四下无人,他们的心跳声交错着凌乱。 周枝不敢动,秦徵的手已经按住了她的后颈,力道轻却掌控所有,甚至只要他稍一用力,她的唇就会贴上去。 空气中有什么在噼啪燃烧着作响,交叠的气息火热。 秦徵眼眸黑且亮,紧盯着她,仿佛跳动着星点火光,顷刻间烧熔而出,将一切点燃。 仿佛她再说一句他不爱听的话,秦徵就会将威胁性的语言付诸行动。 周枝咽了口口水,被迫惦记脚尖,承接他混着欲望的眼神。 你先放开。她语气软地无力,听上去似乎在求饶。 秦徵搂着她不动,对她的示弱无动于衷,力道愈重,低头凑过去,你认不认? 距离只差毫厘,或形同虚设。 周枝的唇上传来滚烫的温度,带着轻微挤压,他把控着得当的距离,克制力被磨成渣,却仍保留一份清醒给她留有说话的余地,认不认? 这三个字引发的唇形变化带来更强烈的触碰。 再一再二不再三,周枝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提问,也是她最后的机会。 我认。她急促呼吸着,稀薄的氧气仍被掠夺。 秦徵推开些,与她鼻尖相抵,仍不罢休地提问,你认什么? 你要我认什么?周枝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脑子又昏又沉,被他带着走。 他笑,像个用美□□惑她的狐狸,我是谁? 秦徵。 不对,我是你的谁? 男朋友。 带主谓宾完整说一遍。 秦徵是我的男朋友。 你是谁?他给她完整答案的提示。 周枝。她照着他给的答案补全,秦徵是周枝的男朋友。 秦徵低头吻住她,压抑已久的隐忍化作细密的吮吻,她张嘴呼吸却彻底将最后的防线在他面前拆解。 直到最后,周枝几乎缺氧了他才终止这个长达两分钟的吻,脸埋在她肩窝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平复的喘息,我是你的。 暧昧的气氛和惑人的勾/引总会让人昏了头。 周枝现在对这一点深有感悟,她坐在车里,秦徵正在旁边开车,刚才发生的一切在脑海回放,羞耻又令人面红。 刚才她酝酿着开口,却被他打断。 给你听个东西。秦徵单手解锁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轻微的摩挲声中传来清晰的说话声。 我是你的谁? 周枝眼皮猛跳,不可置信地偏头看着他,紧接着听到细碎的声音传来,男朋友。 她抬手去抢他的手机,秦徵手一偏,周枝扑了个空,她瞪着他,声线拔高有点凶,你居然录音! 秦徵扯了扯唇,侧眼看着她,理直气壮的语气仿佛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反而把根源推给她,防止你吃抹干净不认账。 -- 第162页 周枝心虚了一阵。 秦徵抓住她犹豫的这一秒开口,先发制人把她心中的盘算一五一十抖落出来:你看,如果我不录音,你又会翻脸不认人,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和我撇清关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他直勾勾盯着她,眼角扬起的弧度微沉,自嘲的神色却带着点不明显的委屈,好像在控诉她是个不负责任的渣女。 周枝,我在你身上栽了那么多跟头,总不能半点记性不长。 周枝哑然,秦徵已经把她的心思摸地清清楚楚,连辩驳的余地也堵死。 直到车开到她家小区楼下,气氛沉静了一路,期间秦徵手机响了几次,他都没有要接的意思,冷着一张脸,目光笔直地看向前方,无声发泄着情绪。 就在周枝以为这片沉闷到有些压抑的气氛会一直持续到等她先认错低头为止,秦徵的手忽然伸到面前,他扭头看着她,眸光晦涩:手机。 周枝把手机解锁递给他。 秦徵输入一串数字拨号,没一会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捞起自己的手机低头打字,周枝用余光扫了一眼,发现他在存她的号码。 把我号码存上。他把手机递回给她,似乎想到什么旋即补充道,微信也加上,当着我的面加。 周枝看着屏幕上那一串红色数字,打字的手顿了顿,你没换号码? 想着你也许会打来,所以就没换。秦徵扯了扯唇角,勾起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但你一次都没打过。 周枝当即脑子一片空白,她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这一刻的感受,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紧接着是一种更大的震撼和不知所措。 原来从那天开始,他们之间的羁绊就未曾断过。 他一直都在等她。 对不起。周枝眼圈微微发红,她低下头,视野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歉疚和遗憾笼罩着她。 秦徵怔愣了下,没想到她会哭,他捏住周枝的下巴抬起,随即对上那双憋泪的眼睛笑了起来,一个号码就值得你哭成这样? 周枝本来没想哭的,听到他这句轻飘飘的话心里一抽,半湿的睫毛轻颤了下,眼泪突然一颗颗滚落面颊,我不知道你过的这么辛苦,我以为你至少会过得比我好,但现在看来 你却因为我过的更辛苦了。 后面几个字周枝哽咽着说不出口,眼泪衔在睫毛里,颤动着欲坠。 秦徵仰头看着她因为抽泣而涨地通红的脸,一对上她的眼泪他就没辙,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有你在,我这不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6 23:38:11~2022-06-27 23:1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就爱喝百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望呀望 秦徵的手始终牵着她, 渡过来沁人的温度。 他边轻声安抚她的情绪,余光不经意扫过放在腿上还亮着屏幕的手机,眼神一顿,攥住她五指的力道微微加重, 周枝被动地抬眼看向他。 不知道这才一会他怎么就变了脸色。 直到她跟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注意到联系人名称编辑栏中自己不久前打上的两个字秦徵。 她好像知道他生气的原因了。 周枝刚要伸手去拿手机, 解释的话被他瞥来的犀利眼风掠止,秦徵将手机拿起来,在她面前晃了晃,语气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解释一下。 我现在改过来。关于这个问题周枝没有辩解, 现在这个情节点,秦徵说什么她都会去做。 秦徵垂眸盯着她打字的动作, 神色淡淡的, N字一打出来,他就知道周枝想换哪个称呼, 但他一声不吭地低眼看着, 轻啧了声,似乎对这个新改的备注并不满意。 紧接着周枝听到他说:太笼统了,没新意。 她又赶紧删了那几个字,认真思考了一会, 继续往上打自认为亲切的字老秦。 因为被他盯着, 周枝莫名有种被老师监督写作业的紧张, 打字的速度都比平常慢了点。 这个呢?她觉得这下秦徵应该满意了,毕竟她看公司里很多结了婚的女职员对另一半的备注就是这个,说是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这么称呼对方更亲密。 没想到秦徵仍不满意, 脸色比刚才更沉了几分, 带着轻慢笑意看着她:我很老?据我所知你比我还要大两个月, 这么称呼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周枝听他说完觉得有道理于是低头开始删字,她手指才贴着屏幕,就被他未说完的话吓地蜷着拇指磕在了屏幕上。 姐姐。 她抬头看着秦徵满脸得逞的坏笑,眼眸勾着戏谑笑意,耳膜边震荡着这两个字的余韵,呆楞地看向他,久久不能回神,有一秒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秦徵见她一脸懵圈的神色,像是发现了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扬起下巴将脸正对着她,眼神迥然笔直,一寸寸打量着她的脸,似乎想接着看周枝一会的反应。 要不这样吧。他嘴角挑起的弧度让周枝下意识觉得不妙,总觉得他在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阴谋。 -- 第163页 果然,她握着手机的手一热,被秦徵反手包裹住,他的手指灵活地探寻在指缝间,略带指引性地勾缠着她落在屏幕上有些发抖的食指,带着温度的薄茧激起一片密集的颤栗,让人身体里的灵魂都在摩挲中发抖。 她的手指被他轻轻捏起,往屏幕上打字,因为侧靠过来的姿势,秦徵大半个身子都朝她的方向倾斜,肩膀不轻不重地倚着她,像是把她当作支撑点,头搭在她肩头,迫使她的视线跟着往下目睹自己是怎么在他的支配下这个羞耻的动作。 周枝眼睫不停颤着,手指却落在他指间把完带动摇摇晃晃打下两个叠字── 弟弟。 怎么样?秦徵低哑着嗓子,嘴唇贴近,昏昧的灯光下卷起一股暧昧气息,周枝慌乱中瞥了一眼后视镜,秦徵的目光仍追着她不放,连带着镜子里的自己如同送到嘴边的猎物被他锁住。 是不是很有意思? 话落,仿佛是他向她解释另一种意思的预兆,她的耳垂已经带着滚烫的湿热被他含住,挤压在唇间轻吮、研磨。 周枝紧张的灵魂都快出窍了,这个点小区人流量不少,他把车停在门口,不时就会被路过的行人看到,只要稍微把注意力分过来点,就能看见他们在干什么。 一想到随时可能被人发现,周枝害怕又紧张,不受控制地去抓他的衣服,她甚至不用去看,都能猜到她的耳朵此刻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像是发现她的分心,秦徵嘴唇用了点力,抿着往后扯了下,偏偏是这样一个略带占有欲唤回她注意力的动作,周枝血液瞬间涌上头顶,人都快炸了,她忍不住颤抖着像只刚睡醒的小猫发出一声嗯/哼。 车内温度逐渐升高,雨点般密集的吻开始不满足于一个地方,下移到她的颈侧,那两瓣灼热的唇瓣沿着血管脉络上下描摹。 理智已经沉沦地不辩远近,周枝艰难地撑起最后一丝清明注意着车窗外是否有人经过,直到她拐角处往这边走过来一群人,周枝瞬间绷紧神经,太阳穴突突猛跳,那几个人是她隔壁邻居,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被他们撞见周枝以后没脸做人了。 她缩着脑袋要躲开秦徵,偏偏任何抵抗在他面前都轻如羽翼,一点作用也没有。 眼看那几人越走越近,其中一个小孩好奇地走过来似乎要扒着车窗往里看。 对上他好奇的目光,周枝心颤地厉害,用手捂住红的滴血的脸,她急地快要哭出来,推搡着秦徵,声音不成调,外面有人。 秦徵吻着她,腾出一只手把她挡在脸上的手掰开,磁沉的笑声荡在耳廓。 与她的心惊胆颤化为两个极端,他仿佛没有一点被发现后的羞耻和难堪,反而更变本加厉起来:这是防窥玻璃,只要我们动作不大,他发现不了的。 这句带着暗示的话让周枝羞赧不已,它瞪了秦徵一眼,原本娇软的眼神即使带着怒气在男人面前也毫无威慑力,反而沦为催化气氛到另一个高度的辅助剂。 他眼神沉郁着克制的情绪,亮到让人被野兽盯上一样自觉危险,再用这么勾引人的眼神看我,我很难保证接下来不被人发现。 周枝学乖了,偏头不去看他,心脏一阵阵地颤动,几乎要从这要命的氛围里跳出胸口,赤条条地败落于生理上最本能的感觉。 直到结束,周枝捂着发烫的脖子,一路小跑着上了楼,生怕被人看见那点深浅不一的痕迹。 秦徵看着她飞速逃离的背影,想起她窝在怀里挡脖子的样子,抿唇笑的肩膀直抖。 看到那盏灯亮起,确定人安全到了家,秦徵打着方向盘准备开回家,刚踩动离合,被挤在角落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医院来的电话。 交织夜色参半的路灯透过车窗照了进来,秦徵半张脸陷进阴影里,割裂出弧度流畅利落的下颚,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落拓在昏暗光线中的薄唇抿紧,他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周枝回家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惨不忍睹的脖子,扫了一下她没眼看。 秦徵那个力度根本没打算放过她,像宣示主权一样往她身上刻印,故意往显眼又遮不住的地方落印,明摆着让她明天提心吊胆地去上班见人。 抱着睡一晚就能好的念头,周枝蒙上被子,脑海里还残存着刚才的兴奋,她闭着眼睛半天没睡着,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看到那两个令人罪恶感十足的字眼不由心跳加速。 也许是久别重逢后的归属感让她对秦徵的依赖感更胜从前,才一会没见,她就开始想他。 【到家了吗?】 没一会那边秒回:【刚到,怎么还没睡?】 周枝正在打字,秦徵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她有些猝不及防,手指不知道蹭到了哪里,还没打完的那句话直接发了过去,与此同时电话接通。 周枝赶紧撤回,但还是晚了一步。 【想你】 秦徵盯着刚跳出来的一行字,目光在撤回之前扫过,他低低笑出声来,语气漫不经心,想我想到睡不着。 没有。周枝脸皮薄,虽然被看到了有些紧张,但只要不是当着秦徵的面,她的声音还是有几分唬人的底气,一板一眼地解释说,我发错了。 那边静了几秒,周枝敏锐地听出秦徵的话语有几分警告的意味,你想发给谁? -- 第164页 周枝还想再说点什么,秦徵已经岔开话题,他那边很安静,低沉的嗓音在耳边震动,是一种很舒适的频率,快十二点了,马上睡觉。 电话仍是接通的状态,周枝闭了闭眼,声音闷在被子里微微呢喃:我睡不着。 秦徵听着她软绵绵的腔调,平放在桌上的手稍微用力拢紧了点,手臂延伸出几道青筋,绷紧,拉直,充盈着肌肉线条的力量感。 大半夜别跟我撒娇,你不在身边,我不太能忍得住。 周枝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他的言外之意立刻红了脸,脖子上的痕迹仿佛受到某种感应,火烧火燎地烫了起来,她揪着被子,想起之前车里发生的事,忍不住嗔骂道:说的好像我在你就能忍住一样。 他理所当然地接话回了句:你在我还忍什么? 周枝闷声不吭,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有更露骨直白的话等着让她面红耳赤。 久没得到回应,秦徵知道把人调戏狠了,他收敛笑意,语速渐渐放慢,好了,睡吧,我哄你睡。 把免提打开,手机放远一点。 周枝一一照做,侧身躺着看向床头柜上的手机,那里传来秦徵不徐不疾的声音。 他好像真的把她当成孩子在哄,在缓慢的翻页声中念起了故事,字字句句遣在唇间温和又沉寂,让人在这种平和的节奏中慢慢放松下来。 周枝一开始觉得震惊又好笑,没想到秦徵居然真的是在用这种平淡无奇又耗费耐心的方式哄她入睡,但到后来,他依然没有任何不耐烦,甚至中途没有停下来问她有没有睡着,仍旧平铺直叙念故事。 仿佛哄她入睡不是目的,他也在享受这个过程。 在这样舒缓平常的语速下,周枝一点点阖上眼皮,嘴角挂着浅淡笑意,似乎入眠时分有人送来了一个好梦。 七点闹钟准时响起,周枝迷蒙中摸索着手机,眯眼看了下,屏幕仍停留在和秦徵的通话界面,她看了眼通话时长,一下从困意中清醒过来。 你还没睡?她的声音透着晨起时独有的沙哑。 那边传来衣物轻微的摩擦声,秦徵揉了下发酸的眼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闷哑,他磨蹭了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开口:没,刚睡醒。 听到他声音里的懒怠,周枝稍微安心了些,她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以后别一直听着电话睡觉了,浪费话费。 秦徵笑了笑:我不缺那点钱。 周枝刚要开口,他又说到:你也不缺,以后我帮你交,随便打。 周枝气笑了,总觉得秦徵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不讲理的小孩,说话又拽又横又没逻辑。 她不打算跟他讲道理,他总有一套歪理说服她。 我该上班了,你也赶紧收拾一下,治病救人的事可耽误不得。周枝边穿鞋边说。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敏感,总觉得秦徵这次沉默的时间比以往要长一点,莫名让人心头不安。 但他很快又笑着说:知道了,晚上下班我来接你。 周枝在公司忙活了一天,一边应对同事们时不时的揶揄调侃一边忙着开会联系合作商,一整天就没闲过。 临近下班,她接到合作方的通知,遇到突发情况要去临市出差,因为事发突然,周枝匆忙叫了趟车就往机场去。 订完机票,她突然想起早上和秦徵的约定,给他打过去电话解释情况。 我临时要出差,现在在机场准备登机了,你出发了吗?周枝看了眼窗外渐黑的天色,这个点秦徵说不定已经在公司楼下等着了。 我刚到。秦徵手搭在方向盘上,眉眼淡淡地看着前方,他情绪算不上好,但仍有精力和周枝算账,你放我鸽子,打算怎么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因为心里有歉意,周枝格外好说话。 恰在这时,机场登机的广播响了起来,机械的电子女音传到秦徵耳里,他偏头看向窗外,眼帘半垂,似乎想到了什么陷进了凝滞的思绪。 等了一会没听到他的回复,周枝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你想要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一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什么都可以?他进行最后的确认,语气听起来总让人觉得他接下来提出来的要求不会太轻易就能办到。 都可以。 广播声在这一刻停止,恢复了可以听见彼此呼吸声的平静。 周枝走到角落,换了只手接电话,适时秦徵低低沉沉的嗓音荡在耳边,明明是同往日一样松散的语气,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口猛地一缩,无法平静。 我要你平安落地。 作者有话说: 真的什么都没写,就亲了一下,sh放过吧。 感谢在2022-06-27 23:11:36~2022-06-29 23:4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877340 10瓶;Takr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望呀望 不知道怎么回事, 周枝从他语气里听出了点落寞的情绪,但他很快将话题扯远了,叮嘱了她路上许多需要注意的事。 -- 第165页 秦徵很会避重就轻地用语言带动气氛,前一秒云淡风轻地隔着电话往她这边甩下一个重磅炸/弹, 下一秒又零零散散地和周枝闲聊起来。 他的情绪像风, 只掠过一阵短暂的感觉, 拂身而过后消失的速度快到让人抓不住,即使心里藏着事,也完全能摆出一副散漫的态度,轻轻淡淡的语气, 不给别人发现端倪的机会。 秦徵潜意识里,不太想把自己的坏情绪分享给周枝, 能解决的事他自己会解决, 不想让她跟着一起烦忧担心。 他们才刚往好的方向发展。 下了飞机,周枝接到合作资方的联系, 商定明天重新对接一下项目内容。 她忙松了口气, 连轴转的疲惫在身体里加重,后知后觉涌上一股饥饿感,周枝准备先找个酒店住下顺便吃点东西。 她正握着手机走在路上,仿佛计算好航班到达的时间, 没一会收到了秦徵的消息, 一张预订酒店住宿的订单截图, 地址就在机场附近。 【酒店订好了,给你点了晚饭,记得吃了再工作。】 开出时节天气仍保留着霜冻时分的潮湿寒风, 周枝被风糊了一脸, 明明饿地有些难受, 却在看到这条信息时生生暖了起来。 或许是时刻被人挂念着的温暖让她忍不住萌生了点矫情的心态,周枝紧接着回复:【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你习惯一直不变,一忙起来废寝忘食,我能不知道?】 秦徵正在开车,手机点亮放在旁边,屏幕定格在和周枝的聊天界面,时不时垂眼看几下。 秦嫣坐在副驾驶打游戏,她对她哥破天荒来接她这件事感到惊奇,毕竟当时秦徵并不赞同她出来工作,而且他在她病好后基本上就没怎么管她,除了定期逮着她去医院复查,其余时间都是放养状态。 沉浸在受宠若惊的讶然后,秦嫣清醒过来,她当然不认为秦徵真的只是为了接她才来公司,毕竟昨晚吃饭时的大场面还深深映在脑海里。 哥。秦嫣眼观鼻鼻观心,视线从游戏上移开了点,佯装随意地问,你和周枝姐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光那点微妙的磁场气氛,和一出口震惊四座的话,她完全不信秦徵对一个仅见过几次面而产生好感的女人就能说出那种话。 这两人绝对有她不知道的前尘往事。 认识。秦徵看了眼手机,颇有闲心地补了句,高中就认识。 高中?秦嫣听完顿时没了玩游戏的心思,腾一下坐直凑了过去,一脸深究听故事的八卦表情,你俩不会早恋过吧? 秦徵没说话,刚好碰上一个路口的红灯,他慢慢把车停稳,玻璃窗缭绕起一阵温差导致的烟雾。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有节奏地敲击了两下都薄眼皮往上抬起,偏头看了秦嫣一眼,你以为我是你? 秦嫣的好奇心吃了瘪,听他这么说已然把我不告诉你的态度亮了出来,再怎么追问也撬不出一个字,索性歇了心思,闷头玩起了游戏。 不说就不说,我去问周枝姐。 秦徵这才有了点反应,将车发动拐到另一个路口,开进小区门口停下,适时屏幕底下跳出来一条信息,他分神看过去,低淡的嗓音响起:下车。 秦嫣看了眼并不准备下车甚至连安全带都没解开的秦徵,语气带了点抱怨,你不下车送我上楼吗? 没空。秦徵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听到这话眼皮都没抬一下,甚至有点赶人的意思,我要去找你嫂子。 秦嫣看着逐渐驶离的车,想起他刚才对自己爱搭不理的表情,只觉得那两盏闪烁的红灯格外刺眼,粘在原地哭笑不得。 好一个见色忘妹的狗男人。 吃完饭,周枝窝在房间里看了会明天开会需要用到的资料,因为调整后的内容太多,一直到凌晨才差不多过了一遍。 她捂着沉重的脑袋走进浴室,往浴缸里放水,准备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就睡觉。 洗手台的手机发出响声,周枝倚在墙边眯眼打盹,闻声捞起手机,困地连眼皮也睁不开,看都没看一眼来电显示直接点了接听,带着困意的声音有些沙哑:哪位? 睡了?一道凛冽的男声混着呼呼作响的风声传过来。 听清来人的声音,周枝拧着的眉头松了松,嗓音软和下来,没,就是有点困,你还没睡吗? 我在路上。秦徵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周枝懵了几秒,滞涩的神经慢慢恢复理智。 什么路上?你在哪儿? 那边叮了一声,他似乎刚进入室内,原本呼啸的风声瞬间止住,有序的脚步声缓缓传来,他说清楚了些, 我在来见你的路上。 身体里沉甸甸的困意在刹那间消散,周枝猛地一睁眼,握着手机,打开房门就往走廊电梯口的方向跑去,她走的急,刚在浴室里拖下的鞋也没来得及穿。 两人的通话仍在继续,秦徵似乎听到了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抬头看了眼跳动的楼层数,低哑的笑声顺着不平稳的电流带着点安抚:慢点跑,别摔了。 周枝刚跑到电梯前,蓝光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定格在她所在的楼层,像是某种某种连接的感应,在电梯门即将划开的瞬间,周枝在过快的心跳声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 第166页 他就站在她对面,几步的距离,也许是电梯内的灯光太过亮眼,周枝下意识眯了下眼睛,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后,秦徵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说不上是惊喜更多还是心动更多,此刻见到他,像云层里打翻的蜜罐,空气中都是甜滋滋的香气。让人心动不已。 电话仍贴在耳边,她却仿佛听到了自己慌乱不可控的心跳。周枝看着面前的男人,忍不住扬起唇角。 你怎么来了? 秦徵晃了下手机,屏幕定在两人先前的聊天页面,最后一条信息是周枝吃完饭后没控制住荡漾的心情发的一句──我好想你。 不是想我,我来让你高兴高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厚脸皮,撩拨人心的话说得那么平静,显地她没定力似的,粘人精。 周枝踩在地毯上的脚趾蜷缩了下,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害羞。 秦徵显然注意到她赤足踩在地上,脚侧因为冷而泛红,看她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眉头皱了起来,直接上前将人一把打横抱起,黑亮的眼眸盯着她。 鞋都顾不上穿了,看来是真的很想我。秦徵将她抱回房间,却仍没有撒手放她下来的意识,听到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他低头看着她,准备洗澡? 周枝点头,嗯了声,伸手推开环在腰身的胳膊,你放我下来,浴缸里的水都溢出来了。 不放,让我抱一会。他箍着她不放手,反倒更用力地收紧手臂圈住她,就着抱人的姿势退到沙发上坐下,将头埋在她颈侧,唇混着温热的呼吸落下,又麻又痒,让人止不住颤栗。 周枝敏锐地察觉到他有点不开心,顿时不动了,安静当他的抱枕,将胳膊往里侧了几分,更方便他靠着自己。 头一次他在她面前示弱露出柔软的一面,虽然周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能感觉到秦徵的情绪比以往低落了几分,即使他有意收敛,可圈在她身上的力度越来越大,无声中压抑着隐忍已久的情绪。 周枝侧过身正向面对着他,手从臂弯穿过将人抱住,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安抚,感觉到他气息逐渐平稳下来,周枝动了下发酸的肩膀,身体往后退了点,将头抵在他额前,清亮的眸子看着秦徵:怎么了? 他声音闷闷的,有种磨砂质感的哑,有点难以启齿。 那就先不说,等你准备好再说。周枝安慰道。 秦徵低声笑了起来,心底那点郁闷也被她不知风趣的态度弄淡了,他往前凑了点,唇擦过她的唇,正常情况下,你不应该先安慰我没事稳定情绪,承诺会一直陪着我,然后抽丝剥茧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嘴上说着想我,真遇到事连安慰都懒得做样子。 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了点少见的委屈,像在控诉她连敷衍的态度都没有。 她正要反驳,秦徵直接压了下来,手肘撑在椅背支配着身体带着重量逼近她,直到将人抵在沙发角不放。 秦徵。听到这跟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的口吻,周枝忍俊不禁,推搡了几下没推动,她撑着双手防止他的靠近,你从我身上起开。 他按住她的手腕抵在胸口,有力的心跳撞击着周枝的掌心缓缓发热。 四目相对,她被这双深邃带着吸引力的眼睛勾住心神,呼吸微微发紧,意识绞乱间,只听到秦徵拂耳落下一句微不可闻的话:我失业了。 周枝愣了片刻,明显感受到秦徵说这句话时身体绷紧地有些僵硬,语气低微,仿佛怕她听清后会嫌弃他。 原本不是她的臆断和错觉,这几天他不时的低落和不安都是真切流露在眼前的。 可明明他刚经历了这样的事,还能轻描淡写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如果不是隐约察觉到自己起了疑心,他或许还想继续瞒着她。 周枝咽了下干涩的喉咙,伸手环住他的后颈,手指挤进有些扎手的发丝里,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不想让你为我担心,这点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才刚和好,我不想你因为我的事烦心。秦徵撑起身,唇角挂着笑,似乎真的没什么了,把这件事说出来,他憋在心里那口气终于散开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秦徵没详细说,他不太想让她知道他是怎么丢掉工作的,这个过程充满算计又太丑陋,他害怕她知道了会后悔和他在一起。 周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似乎想从这幅始终含笑的面孔看出些裂痕来,但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全被他表面的笑容遮掩了下去。 秦徵看她心疼到眼圈都泛红了,笑着耸了下肩,一副没所谓的语气,没事了,就刚开始的时候有些难过,后来一想,到哪不能当医生,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陪你。 是医闹吗?思来想去,周枝从没怀疑过秦徵技术上的问题,于是把原因锁定到这一点上。 差不多。秦徵把人抱起来,让她稳稳坐在沙发上,拂去周枝耳边凌乱的碎发,因为闹地很严重,医院让我在短时间内停职休息,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他语气平淡地像一杯温度与周遭环境相宜的温水,半点起伏不见。 医闹事故周枝大概听说过,医生和患者的纠纷似乎天然对立,大众第一反应总会代入病患站在他们的角度声讨医院和医生,认为是医生技术不到位或对病人的人文关怀太冷淡,很多时候由于双方不够理解,导致舆论的压力从凝结的群体向单一的机构倾移。 -- 第167页 这样的事往往很难和解,因为和珍贵的生命勾挂。 我陪你。周枝不自觉向秦徵靠近,牵住他的手,细软地没什么力量似乎一折就断的手,此刻却源源不断传来力量,就像你一直陪着我一样。 她不太懂这方面的事,在专业上帮助他的能力极其有限,但她会尽自己的全力,陪他跨过沟渠坎坷,迎来新的柳暗花明。 就像他一直陪着她那样,日升月起,不离不弃。 秦徵眼皮颤了下,牢牢握紧那只手,眼底慢慢漾开笑意。 此情此景莫名让他想起一句话── 职场失意,情场得意。 倒让他收获了更宝贵的东西。 第二天开完会解决好工作上的事,周枝空下大半天的时间准备和秦徵在周边逛一逛放松心情。 她提前做好攻略,打算和他一起去附近有名的餐厅吃饭,然后去射击馆打靶解压。 一直以来都是秦徵安抚她,无微不至照顾她的情绪,如今也是时候学以致用了。 提前约好时间,周枝从开会的地方直接打车到订好的餐厅,发现秦徵已经坐在那等她了。 隔着玻璃,秦徵看着她笑了下,抬手招来服务员低声说了几句话。 周枝有点渴,一坐下闷头喝了一杯水,等气息稍微平缓了些,手边又递来一杯倒好的温水。 今天我请客,你想吃什么?周枝将菜单递过去,从包里翻出钱包摆在桌上。 秦徵回头看了一眼,服务员已经传菜陆续上桌了,他拆开周枝面前餐具的塑封膜,用滚烫的茶水烫过才摆在她手边,慢条斯理地挑了挑眉:你这幅出手阔绰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是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自己,连那些专门骂人的词都用上了,周枝忍不住发笑,打趣道:你对自己的定位认识地挺标准,小白脸。 听到这个指代深意的词被她用这么乖软的声音说出来,秦徵啧了一声,下意识眯了眯眼,带着点痞气看着她。 明明未说只言片语,可周枝从他这份打量里莫名察觉到些许隐晦的危险,就像被戳中某个点后意犹未尽的野兽,此刻正慵懒地盯着面前跳脚的猎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咬住她挣扎的脖颈,拆吞入腹。 周枝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女,这样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情感和色泽,都在向她传达一个露骨且欲望的信号。 秦徵连克制的掩饰都懒得藏,撩起眼皮直勾勾盯着她,昏昧瞳孔沉又深,将她的倒映也染上相同的颜色,青天白日的人影交叠,衬地他们这一桌隐约有些色/气。 只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周枝就不敢看他了,忙低下头装做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扒着碗里的饭,小口小口地吃着。 中途她脖子压地有些发酸,抬头喝了一次水,发现秦徵还用那种眼神看着她,顿时警铃大作,立刻错开视线,脖子猝不及防扭了一下呛地直咳嗽。 一只托着杯底的手出现在眼前,秦徵含笑的声音就在对面,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紧不慢道:别心急,大白天我能做什么。 周枝呛地更厉害了。 这分明在暗示她,大白天能做的不能做的,到了晚上天一黑就都顺理成章了。 一顿饭吃得不算安稳,周枝对秦徵饭桌上看她的眼神心有余悸,好在秦徵除了言语上的调戏,和收了那张发/票以外,并没有做任何其他行为的打算。 似乎只是看她反应好玩想逗逗她。 射击馆预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他们吃完饭从餐厅打车过去,算上路上花费的时间,差不多能踩点到。 想起上一次和秦徵一起来射击馆还是在大学的时候,他跟她分享自己的解压方法,不知道这么多年里,他有没有独自来过,遇到压力难以承受的时候又是怎么熬过去的。 空缺的七年里,她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 就一张贫瘠的白湿纸,一切都只能凭借晕染的痕迹从新描摹。 从字迹到颜色,从习惯到生活,都需要一笔一画耐心地观察。 佩戴好安全装备,周枝从换衣室走出来,看见靶场上已经带着护目镜正在射击的秦徵。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工装连体衣,身姿挺拔,腰身被松紧腰带勒紧,勾勒出精瘦且有力量感的身体线条,两条大长腿敞开标准的肩距,双手托枪,稳定着有节奏的射击频率,光站在那,就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周围站了不少围观的女生,个个痴笑着看着他,仿佛那一声声枪响穿透的不只是靶心,还有她们的心。 那些落在他身上各含深意的视线让周枝觉得不爽,他太耀眼出色,加上那副多情痞坏的长相,一会没在他身边就有新的情敌出现。 周枝先是喊了他一声,秦徵闻声回过头,见她一直站在原地不过来似乎在闹小别扭,于是走过去将人牵过来,把手里刚用过的枪塞到她手上。 我刚试了这把枪的重量和尺寸,很适合你用。 周枝握着枪托的手紧了紧,上面仍留有和他掌心一样温暖的温度,她弯起唇角,眼底有淡淡笑意,那点刚冒出头的飞醋瞬间烟消云散。 很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地发泄过,周枝玩地有些猛,额间因为不断射击的后坐力而沁出一层薄汗。 -- 第168页 秦徵走到楼下买水,刚上楼梯就听到头顶传开一阵焦急的哭声,通往射击场的大门口围着一群人,尖细的哭嚎声伴随着人群里嘈杂的说话声越来越响亮。 断断续续的声音慢慢将眼前的情况串清楚,秦徵眉眼一凛,大步往人群的方向走去。 似乎有个小孩误吞子弹卡住了。 门口喧闹不绝的声音同样引起了周枝的注意,她循声走出来。 隔着几层人墙,看到正在帮小孩做急救措施的秦徵。 她是个外行,单看说不清楚他的手法有多专业,但亲眼目睹他是如何救人的场面,远比结合电视影片进行的想象要震撼地多。 那小孩约莫四五岁,捂着脖子脸涨地充血,浑身上下呈现出一种过暗的深红,仿佛血液长时间阻塞在身体里,露在外面的皮肤因为喉间硬物带来的痛苦而暴起青筋,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吱唔着发出痛苦的哭声。 秦徵用两把长椅搭了一个平台,将小孩倒扣在椅子上,右手掌心平置在他的后颈,修长的手指贴着脖颈仔细摸索,似乎在确定子弹的位置。 小孩痛地哭闹不止,甚至不太配合地用力挣扎,期间周枝看到,秦徵的胸口被小男孩奋力挣扎时的脚狠狠踹了一脚,上面落满鞋印。 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痛,叫人固定住小男孩的四肢,贴在后颈的掌心微侧,呈一条偏直线虚划过子弹卡在喉咙的位置,另一手高高抬起,走完一个蓄力的过程,猛地往右手虎口一打。 第二个来回,在小男孩的哭喊声中发出一声金属坠地的响声。 叮当! 那枚混着丝丝血液的子弹终于掉了出来。 众人悬在心口的石头终于落下,恰好接到急救电话的医疗人员赶来,将小男孩带去医院进行后续治疗。 周枝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突然觉得眼眶发胀,鼻子也开始一点点酸了起来。 没事的。 她想起之前在酒店秦徵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的话。 怎么可能没事。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给各位dad跪地。请大家原谅我现在才更。 第77章 望呀望 人群散去, 秦徵发现站在对面一直安静看着他的周枝,她眼睫扇动,清澈的眸子汪着点水意,上一秒人还好好的, 这会却像受了委屈一样嘴角不高兴地撇下来。 秦徵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略带剥茧的掌心擦着皮肤卷起轻微的摩擦感, 掌心相抵处传来的温度有些低。 不开心?他低头看着她,伸手戳了下周枝的唇角,语气缓缓,谁给你委屈受了? 周枝没回话, 她盯着秦徵衣服上被小男孩蹬出来的几个鞋印,抿了抿唇, 想起刚才他挨的那几脚, 心疼地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用手轻轻拂净他衣服上的脏污。 疼不疼?她执拗地不肯放手, 声音有些不明显的哽咽。 原来是心疼他。 秦徵明了她反常的理由, 指腹轻轻蹭了蹭她即将泛红的眼角,将两人握紧的手放在胸前,感受着掌下有力的心跳,周枝听到他低低地说了句:疼。 周枝的心猛地颤了下, 她抬头看着秦徵, 刚想说点什么安慰他, 他已经上前一步将两人的距离归零,弯腰抱住了她。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看到你哭, 我更心疼。 他空出来的那只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周枝后背, 即使看不见此刻彼此的神情, 贴在一起的两颗心却逐渐同频,像一朵徐徐绽放的并蒂莲。 周枝脸埋在他肩头,凛冽的松木香一点点涌入鼻尖,是令人心安的味道。 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他说话时抖动的下颚带动周枝肩头轻轻震颤,一股麻意顺着肩胛骨传进身体,我还有你。 两人就在人潮涌动的射击馆门口旁若无人地拥抱了一会,按周枝以往脸皮薄的个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亲密的事,她是完全没那个胆子的。 但这一次,她顾不上别人怎么看她,一颗心全被秦徵占满了,再分不出精力来想其他。 周枝紧紧环住他的腰,似乎想用手臂里逐渐加重的力道来向他证明自己的决心,许下承诺:你还有我,不管未来是曲直或坎坷,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 直到生命的尽头。 秦徵笑了起来,表情是从内而外真心散发出的愉悦,他贴着周枝的耳廓,呓语般的呢喃,有你就够了。 他等到了最珍视的人许诺的永远。 这就够了。 人不可能一帆风顺,在经历搓磨艰难的过程中,总有失去和收获。 如果所有累积的失去都是为了今天的收获,她无疑是上天赐予他最珍贵的礼物。 她是他的一剂良药,一切狰狞不平的疮疤,都在她的安抚下归于平静。 风永不停歇,为她鼓动的心跳也是。 从射击馆回来,周枝虽然累地一身骨头痛,但一想起还有工作没完成,她还是撑起精神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办公。 秦徵为了方便照顾她,订了一个双人房的房间,见周枝专心忙着工作也不打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看书。 他扫了眼墙上的挂钟,又看着已然进入忘我状态的周枝,将手上的书一合,微微眯起打量的双眼。 -- 第169页 这几天同吃同住,秦徵发现周枝的生活作息非常不规律,有时候遇到公司内部传来的突发情况,对着电脑一坐就是一整天,饮食不按点,饿了才想起来要吃饭,睡眠时间也被工作压缩地达不到正常睡眠时长。 她这种过度透支身体不健康的生活方式,让秦徵很是头疼,准备想个办法慢慢帮她纠正过来。 但每次他跟她讲道理,她前脚答应地好好的,后脚又捧着电脑跟工作作伴,把他说的话彻底抛诸脑后。 在这个问题上秦徵没什么耐心,只能把周枝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监督。 周枝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眯眼看了看手边的杯子,里面的咖啡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她看了眼刚从沙发上站起身往这边走的秦徵,把杯子递了过去,能帮我泡一杯咖啡吗?还有一点角料整理完就好了。 手上一空,周枝又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 没多久,感觉到脚步声渐近,她知道是秦徵泡好咖啡走了过来,眼皮也没抬一下,谢谢。 话音一落,笔记本电脑被人合上,周枝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一脸淡然的始作俑者,似乎在用眼神表达内心的疑问。 秦徵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将刚温好的牛奶放到周枝面前,抱臂倚在书桌边沿,垂下眼,语气不容商量,把牛奶喝了就去睡觉,少熬夜。 周枝是今日事今日毕的性格,那点资料马上就要看完了,还剩一点留到明天总觉得心里揣了点什么有些难受,但她也知道秦徵是为她考虑,于是先卖个好乖乖把牛奶喝完。 秦徵抽了张纸擦干净她嘴角的奶渍,下巴微扬,示意她可以上床睡觉了。 周枝坐着没动,眼巴巴看着他,带着点讨好的口气开口:我能再看一会吗?就五分钟。 秦徵面不改色,仍是那副不听不信的模样,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桌上敲了几下似乎在计数,撒娇没用,这句话你说过不下十次了,第二天照样不改,我还会上当? 我数三下,马上去睡觉。秦徵抬起手,修长的五指松垮弯曲,再不听话,我可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周枝还想挣扎一下,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秦徵不为所动,薄唇轻启: 1。 周枝眼皮跳了下,试图从秦徵此刻的神色分析一下他的情绪,犹豫着要不要起来。 2。 周枝在最后一个尾音冒出来的瞬间站起身,秦徵连数都不数了,长腿稍曲,直接弯腰将她横抱起来往卧室走。 周枝猝不及防蹬了下脚,拖鞋跟着甩了出去,莹润的脚趾不自然地蜷了下,她勾住秦徵的脖子,你犯规,三下还没数完。 秦徵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无赖相,走到门口颠了颠怀里的人,掀起眼皮漫不经心笑了一下,明显不把周枝的控诉听进去,我制定的规则当然由我说了算,开门。 周枝不动,手仍挂在他脖子上,似乎很喜欢被他抱着,又像是知道他因为她不按时休息的事生气所以想哄哄他。 静息几秒,她红着脸在秦徵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空气里传来啵的一声。 你别生气。 秦徵看她的眼神有点暗,似沉郁地捉磨不透的眼前夜色,给人一种融入即会沦陷的感觉。 就在周枝以为他会做点什么的时候,秦徵已经移开视线,音色略微沙哑,把门打开。 周枝乖乖开门,客厅的光顺着敞开的大门照进卧室,淬着星点月光,透出一种穿透薄雾的缕缕颜色。 秦徵一句话没再说,他把周枝放到床上,一路平静的让人觉得反常。 睡不着?他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看着她,深黑的瞳眸在没开灯的卧室里亮地几乎透明,隐隐有股与周遭漆黑相悖却莫名相融的异样。 周枝掀开被子,完全没有半点危险意识,细声回话,之前喝了浓缩咖啡,这会还不太困。 秦徵低头看了眼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本就隐晦的眸光越来越深。 如同泼墨的河水,拖着人往里下沉,但即将入网的目标人物却毫不自知,时不时露出一截细腻的腰线,在男人眼前晃动。 既然睡不着。秦徵慢腾腾将门关上,直到落锁的声音响起,周枝才怔愣着回头,对上一双侵略感四溢的眼睛,那就别睡了。 被盯上的猎物终于意识到危险,开始退却缩藏。 周枝差不多知道他想干什么,她紧张又害怕,一颗心在秦徵的注视下扑通往嗓子眼跳。 眼看他越走越近,下一秒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你想干什么? 秦徵不答反笑,嘴角扯起的弧度缀入那张沉欲的脸孔,在月色掩映下近乎妖异,一颦一笑都勾人心神。 他俯身吻住了周枝的唇,粗重的呼吸喷洒在脸上,散下斑驳烫意,不带半点迂回迁就,将纠缠不清的空气从她口中裹狭地一滴不剩。 意识朦胧间,她的衣裳被人褪下,大片冷空气还没来得及侵扰,又被紧贴下来的滚烫温度牢牢占据。 半隐半明的月光此时终于甩开盘踞的黑云,彻底将暧昧的人影照亮。 秦徵将她的双手反剪箍在头顶,那具娇小的骨架被迫往上仰起,又被压制,他的吻如铺天盖地的月光落下,细碎却无孔不入。 -- 第170页 虽然不及月色明媚,但带着更致命的吸引力仿佛湿热雨林燃起的火把一点点引诱烧尽她的理智。 直到抽屉被拉开,周枝听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塑料摩擦声,他毫不避讳地,在她眼前把东西弄好,甚至在这个过程中,眼睛没有从她身上离开一秒。 秦徵满头大汗,撑在两侧的手臂青筋暴起,明明隐忍到了极限,却一点不着急,仍旧以深吻纠缠,将周枝带入更迷糊不可控的堕海。 他们一同深陷下坠。 直到剧烈的疼痛漫开的瞬间,她的太阳穴猛跳,汪着水光的眼睛溢出泪珠,从眼角滑过,再没入发间,她用力掐紧双手,忍不住发出自己都觉得羞耻的声音。 秦徵停住,吻和喘息齐齐贴于耳边,将那抹难以承受的泪水卷入口中,声音缱绻到极致: 干你。 迟来的回答。 周枝却半点不想听清,她疼回了几分理智,脚趾用力绷紧着蜷缩缓解难捱的疼痛,呼吸压抑着闷哼,如果不是使不上劲,她恨不得打秦徵一下。 但他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在感受到她的呼吸慢慢平复的时候,扶着后颈将人抱起,开始掌控节奏。 更强烈的痛感牵动神经,周枝眉头紧皱,吃痛的眼眶蓄满泪,不得不死死抠紧他的后背,但这人却半点不知收敛,周枝头皮都要炸了,她下了狠心,低头一口咬在他肩上。 疼。 本以为她都这样示弱了,秦徵能稍微长点良心,但他没有。 反而恶劣地撞了几下,肩头温热的痛感让他更加兴奋,脸颊随着身体抽动了下,徐徐低语: 用力咬我。 周枝脸红到充血,不管不顾地死咬住他,直到喉间萦绕一股腥甜,意识被拖入一片混乱。 落地窗前倒映着两道模糊又姿态怪异的影子。 从灯火通明沉迷到熹微黎照,直到透明玻璃再不能倒映出室内任一陈设才消停。 第二天醒来,周枝身体都散架了,她低头看了眼身上斑驳陆离的痕迹,想起昨晚的疯狂,脚不由得发软。 身上衣服已经换过,从头到脚并没有黏腻的感觉,就连空气中也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这人还是有点良心的,知道收拾残局。 周枝掀开被子,不经意看到垃圾桶深处空下来的纸盒,双腿刚一沾地,就克制不住地发软。 她撑着墙走出卧室,看到正在跑步机上运动的秦徵,他一脸神清气爽,反观自己,累地连路都走不稳。 不知道是不是关系更亲密后相处方式更随意了点的原因,周枝觉得自己愈发矫情,忍不住想跟他发脾气,但她什么都没说,只用眼睛瞪他,像是在控诉他吃抹干净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床上不理人的行为。 秦徵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不由发笑,眼里满是吊儿郎当的笑意,你这是欲求不满? 周枝打开他的手,脸微微泛红,说这话时莫名有点委屈,她自己也觉得矫情索性偏过头不看他,你都不管我,提起裤子就走了。 秦徵听完将她的脸掰正面对着自己,耐心地捋了捋周枝凌乱的头发,静了很久,手指从头发蹭过脖颈,一下让周枝回想起昨晚,残存的身体反应激起一阵酥麻的颤栗感。 她的脸更红了。 没不管你。他沉声解释说,只是刚吃到甜头,有点控制不住。 秦徵拉起周枝的手往下带,坦然的目光让她面红耳赤,后悔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自掘坟墓,我现在一看到你就忍不住想弄你。 周枝触电般缩回手,抖着声音骂了句,禽兽。 秦徵大大方方嗯了声表示承认,脸上笑意扩大,深邃的眼眸让人心口一紧,我更喜欢你在床上这么骂我,做起来带劲。 周枝清醒的时候听不得这样露骨的话,嗔怒着瞪他一眼,下意识想跑,却被他拉住手截断退路。 秦徵倒也没做什么,真把人惹急了他没好果子吃,只是从身后拥着她,指了指桌上香喷喷还冒热气的早餐,吃了饭才有力气跑。 又在临市待了几天,工作那边催地有些急了,周枝才和秦徵回了北江。 他正在开车,周枝坐在副驾驶回邮件,并没有注意到车已经驶离了她回家的路线。 等她发现后,秦徵已经把车停进车库,正要下车去后备箱搬行李。 周枝有点懵,疑惑道:这不是我家。 很快就是了。秦徵推着行李走过来,隔着车门低头看着她,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就你那透支身体的阴间作息,没人管着绝对不行,我正好闲下来,得监督你。 言之凿凿地让人一时连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 周枝没做好心理准备,扒着车窗没动,她知道秦徵完全出于照顾她的角度,但同居不是一件小事,思索间还想挣扎一下,我保证会严格按照你定制的作息表有规律的生活,每天按时吃饭休息,定点向你报备。同居太突然了,我还没做好准备。 秦徵似乎听进去了她的话,隐有动摇的痕迹,见周枝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心里那点主意完全写到脸上,他唇角扯出细微的弧度,眼里精明闪过,你如果觉得麻烦,那我搬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 第171页 左右不过你来我往,目的达到就行了。 周枝扬起的唇角顿时垮了下来,还以为说动了。 秦徵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后退一步将车门拉开,扬起下巴,我不干涉你工作上的事,只是想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如果有任何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以说,我都会改。 如果你是担心传出去名声不好,或者担心我们也许走不到最后。说到这里,秦徵顿了下,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先把话给你挑明,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是一定会娶你的。 车库阴冷潮湿,却因为他这几句话慢慢簇生了点点星火般的温暖。 被他黑眸紧锁,周枝漏跳的心跳又急促起来。 他神情认真,每一个字带着直击人心的力量,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这份不掩真实的赤诚,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他说,会娶她。 不是头脑发热的一时意气,也不是深思熟虑的权衡取舍,而是求而不得的希冀守望。 是承诺,也是未来。 周枝不知道怎么就跟他上了楼,临近开门时,秦徵突然停下输入密码的动作,轻轻说了句:热水很想你。 我也是。 宠物就像孩子一样安置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听到热水的名字,想起那个又白又软喜欢缠着她撒娇的糯米团子,周枝不可控地红了眼眶。 在门还没打开的时候,里面传来一阵激动的叫声,清脆响亮一如既往传递着热烈的情绪,但音质却沉淀着变得低沉不少,不再似当初那么活泼。 周枝还沉浸在过往之日不可追的缅怀情绪中,小家伙已经冲出来扑进她怀里,伸出舌头一个劲舔她。 细碎的嘤咛声落在耳边,像一道道微不可闻的低泣,让人心碎。 周枝把它抱起来,一下下轻抚着热水的毛发,小家伙缩在臂弯,尾巴来回晃荡。 就在周枝陪热水一起玩的时候,秦徵将行李箱打开,把她的衣服全都收纳进卧室的衣柜和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起。 周枝在屋里逛了逛,发现秦徵家空出来的房间不少,正想问给她安排哪个房间,就看见秦徵直接把她的箱子抬进了对面的主卧。 主卧住的谁不言而喻。 周枝的脸轰一下红了,虽然出差住酒店那几天该做的都做了,没必要再纠结那点扭拧的距离,但一想到这是秦徵的家,独属于他的私密空间,到处充盈着他的味道,甚至于两人要一起在这里开始生活,一种难以言喻的羞窘感涌现。 就好像,他们已经是家人了一样。 在周枝发散浮想之际,秦徵已经拿着一叠干净的衣服和毛巾走了出来,带她走到浴室门前,简要演示了一遍淋浴器的使用方法,又将周枝绑发的皮筋取下来,随意套在手上,你先洗澡,我下楼买点东西,一会回来给你吹头发。 末了,传来落锁的声音,他已经出门了。 秦徵虽然一个人住,但家里的陈设装潢却很温馨,家具搭配并不是过于冷淡的色调,而是偏暖色系的天蓝色,就连酒柜的小摆件都是整齐的一套,充满了生活气息。 或许是室内布置地太合她心意,周枝并没有拘束太久,洗完澡坐在客厅沙发边逗热水边等秦徵。 他拎着大包小包走进门,周枝上前过去帮忙,看见袋子里全新的洗漱用品、睡衣,甚至贴心地连卫生巾都买了不少。 不知道你平常用的哪个牌子所以都买了一份。他神色自若,没有半点难为情,边说边从外套口袋掏出来几个纸盒叠放在一边。 周枝视线顺着看过去,耳根悄悄红到脖颈,刚洗完澡略显冰凉的体温霎时升了起来。 她瞟了一眼立刻移开视线,佯装平静地干咳了一声。 居然一次买了五盒。 秦徵敏锐地捕捉到她躲闪的目光,眼皮撩起半截,勾起唇角轻笑,别急,一会用。 周枝差点没被口水呛住,喉咙紧地发干,她捂着脖子,咳地面目通红,湿发因为大幅度抖动的动作垂下而贴在脸侧,一双清亮的鹿眼蒙着水意,让人看了活像是遭受了多大的欺负。 秦徵倒了杯温水给她润嗓,拿出吹风机走到沙发后面,替她把头发吹干后才去洗澡。 周枝躺在床上,耳边是淅淅沥沥的淋浴声,她有点认床,一时半会睡不习惯,于是睁着眼看天花板。 被子、枕头、空气里全是熟悉的他的味道,像微粒一样包裹着她,噼里啪啦地碰撞燃烧。 直到水声消失,周枝紧张地把脸蒙进被子里装睡。 感觉到床往下塌陷,清冽的身躯混着和她身上一样的沐浴露味道落在身侧。 啪!床头灯熄灭,彻底进入浮沉的黑夜。 等了良久身后并没有动静,周枝以为他睡着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缓缓伸出手将被子拉下来,刚吸入一口冷气,背后贴上一具温热的身躯。 黑暗中,秦徵将人抱在怀中,低头在她脸侧落下一个吻。 不装了? 感受到那只手不安分地乱摸,周枝呼吸一紧,伸出双手把住,却被他极有技巧性地挣开,手臂被箍住抬起,直接连人换个方向,从背对着他变成了面对面。 我困了。对上他熠亮闪烁的眸子,周枝讨巧地闭上眼,任由他搂着,你别闹,我想睡觉。 -- 第172页 秦徵吻着她的眼睛,羽毛般轻盈的唇一路下移,是让人难以忽略的存在感,行径之处燃起一片灼热的温度。 生理上的折磨让周枝越来越清醒,她有意无意的推拒无形中成了迎合,落在男人眼中却是变相的勾引。 交织的手臂滚烫,颤动着秦徵闷哑的嗓音。 你睡你的。 这话听起来仿佛根本不需要她的配合,他也能行动自如。 作者有话说: sh 退!退!退! 第78章 望呀望 天明, 周枝难得累到生物钟都没叫醒,比平常忘了半小时才起床,昨天晚上做地太凶,胸口细微的疼痛还没消退, 这会走路腿都有些酸软。 如果不是今天有个重要饭局必须参加, 她都想直接请假窝在床上躺一整天。 秦徵一大早起来遛狗, 估摸着周枝会晚起,于是外带了一份早餐打包给她在路上吃。 对了,我晚上可能会晚点回去,有个饭局要见客户, 你不用来接我了。周枝边吃边说,那几个客户出了名的刁钻难缠, 徐承礼又不在, 她一个人应付起来得费些时间。 秦徵仿佛没听到后面那句话,淡定地把着方向盘, 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敲了两下, 手机受到感应亮起,周枝看到锁屏不由神色一愣。 他什么时候把锁屏换成了她的照片。 甚至那照片什么时间拍的她都不知道。 秦徵眼睛稍侧,跟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倒没觉得不好意思, 大大方方把手挪看让周枝看清楚, 眉眼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晚上走夜路不安全,到点联系我,我来接你。 这照片你什么时候拍的?周枝拿起手机, 看照片里她的穿着应该是前几天在射击馆拍的, 但她没什么印象, 八成是秦徵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拍的。 前天,你沉迷射击的时候。秦徵侧低头看了一眼,想起什么突然笑了一下,刚好想换手机锁屏找不到心仪的素材,觉得挺帅的就拍下来当屏保。 刚好宣誓主权。周枝听到心仪两个字心尖一颤,抬眼看过去,秦徵此刻也偏头看过来,他眼底带着融融笑意,故意把语速放慢,一字一句解释,让别人一看到就知道,我是你的所有物。 男人漆黑的眸光太亮,迎着晨光两相勾兑着落下,衬地那双深黑的眼睛清透又迷人,看久了有些蛊惑神智,更何况顶着那一张让人一看就心动的脸,此刻眉眼温和,流露出细腻的情感简直让人心颤不已。 周枝架不住先移开眼,心却难以自控地在这样热烈的注视下剧烈跳动了起来。 他太懂怎么拿捏她的心理了。 明明已经不是愣头青为爱奋不顾身的年纪,但他的这些行为,分明就是少年人意气地向所有人昭示自己的归属,大方磊落,时而润物无声,时而轰轰烈烈。 堂堂正正地喜欢,大大方方地承认,不管是少年还是现在,他一如既往的坦荡直白,让世界为之倾倒。 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让她心动不已。 过了良久,周枝终于从羞赧的情绪走出,她用余光瞟向秦徵,似乎想征求他的看法,我也想换。 我也想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你的。 秦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顿了几秒才开口:换了可就不能改了,我肖像权可是很贵的,你得用一辈子。 他懒懒坐着,手肘搭在车窗上,此刻正侧倚着车门看着她,身后阳光璀璨,逆向沿着他的轮廓洒下。 有一瞬间,几乎和太阳持平。 周枝点开相机,抓拍下这个瞬间,或许是他的外貌太出色,连光都格外偏爱,随手拍下来的成片也那么好看。 周枝低头换墙纸,她能感觉到秦徵在看她,动作不免因为紧张有些急躁,她知道他在等什么。 将墙纸换好,她的目光从屏幕抬起望向照片的实物,眸光柔和却热烈,倒映着他的脸,说好了,一辈子。 去公司的路上,周枝不知道盯着手机看了多少次,才刚分开一会,她就开始睹物思人了。 所幸今天的工作量不大,周枝心情又好,中午和同事一起吃饭的时候,拍了几张照片给秦徵发过去。 【正在好好吃饭。】 那边过了几分钟回了一个字:【乖。】 周枝难以抑制地嘴角上扬,连带胃口也好了不少,时不时看手机回消息,那点微妙的氛围让人不想发现也难。 秦嫣不经意瞥到熟悉的头像,一时震惊于她哥追人的速度,反应过来后又有点酸,那边聊地热火朝天,这边她早上给秦徵分享的视频到现在都没回。 男人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妹。 化悲愤为食欲,秦嫣闷头干饭,回去的路上还点了杯冷饮,她不死心对着手机的奶茶拍了张照发给秦徵,这次他倒是回复地很快。 【大冬天喝冷饮,你那纸糊的胃到时候又痛,扔了,我不想在急诊室看见你。】 秦嫣看完心情顿时明朗起来,将奶茶顺手扔进路过的垃圾桶,环着周枝的手臂跟她聊了会儿天,暗地里偷偷套话,打探从秦徵嘴里撬不出来的信息。 枝枝姐,你也是北江大学毕业的吗? 周枝并没有觉得话题转变地有哪里不妥,点头回答:对。 -- 第173页 那你和我哥应该同届,他挺出名的,你又是那一年的高考状元,你们大学的时候认识吗?秦嫣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开始铺垫。 周枝想着秦嫣和秦徵是兄妹,自己和他的事自然没必要瞒着她,于是和盘托出,不仅认识,我和他谈过。 终于听到爆炸性的重点,秦嫣有些消化不了,站在原地懵圈几秒,醒神抓住重点词后,由于激动音量控制不住地拔高了几个度,如果我理解的没错的话,你和我哥现在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 可以这么理解。 周枝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脸有点红,但现在不是了,我们和好了。 这个我知道,你的手机锁屏已经说明了一切。秦嫣意有所指地低头朝周枝握着的手机看了一眼。 周枝耳际开始发烫,倒没做过多解释,像一种默认。 锁屏一定是他逼你换的对不对?秦嫣眯起眼,语气犹为肯定,完全不看周枝的欲言又止,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没想到他占有欲还挺强,连锁屏这种私人的东西都要霸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 完全插不上话的周枝听到她开始下结论,果然,坠入爱河的男人都是小心眼。 正在家里喂热水的秦徵完全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扣上了一顶小心眼的帽子。 傍晚,周枝带着秦嫣和公司几个管理层一起去和合作方吃饭谈项目外包的事。 吃完饭大概九点,从包厢出来一群人各自回家,周枝和秦嫣正往楼下走,迎面撞见几人西装革履的男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似乎也是刚从包厢吃完饭出来。 周枝随意扫了一眼,其中有几人在她陪徐承礼参加各种宴会的时候见过几面,但都没说过话算不上认识。 那帮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为首一个穿着蓝色西装的男人被身后的人簇拥着,一看就是里面最有话语权的人。 见到熟悉的人,陈维文有些意外挑了下眉,旋即腮帮子微鼓,饶有兴趣地看向他们,那眼神带了点冷嘲热讽的意味,轻蔑地扬起唇角。 周枝莫名从他身上感觉到外放的敌意,但却不是针对她,她并不认识这个男人。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周枝侧过头看了眼旁边秦嫣的表情,发现小姑娘一改以往笑吟吟的和悦神情,此刻冷着一张脸,眉眼紧簇成化不开的一团,连手臂都因为过度捏紧而凸起几道青色血管,看起来和这人很不对付。 陈维文啧了声,见秦嫣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嗤笑出声,故意拖腔带调地恶心人,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半个哥哥,见到哥哥怎么摆出一副这样的臭脸,高兴点,哥给你零花钱用。 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周枝在一边听着有些忍不住,正要上前说点什么,秦嫣拽住了她的手,捏着手臂紧了两下,示意她自己来处理。 周枝这才退到一边。 秦嫣不甘示弱地反击,和平常温顺可爱的样子不同,此刻她像只炸毛的猫,伸出一首磨尖的锋利爪子,狠狠往陈维文最在乎的地方撕挠, 别恶心我,我可不承认一个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私生子做哥哥。 在这面多人面前被提起自己登不上台面的身世,陈维文自尊受挫,当即变了脸色,语气变得凶狠,差点忘了,你可是我们当中最会摇尾乞怜的,这么多年像条狗一样养在秦徵身边,也没见他给你多大好处,他倒是有骨气不要爸爸给的东西,自己跑到外面打拼,我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真能做出点成绩来呢,结果就一拿死工资看人脸色的破医生,顶有又名有份的出身,混的还不如我这个私生子。 陈维文越说越难听,越贬低秦徵他心里的快感越强,尤其是当着秦嫣的面一点点摧毁他在她心里好哥哥的形象。 这么多年,无论从出身还是能力,他处处受到秦徵的打压,以前是他母亲的手腕高,哄地秦凯民对他们母子两另眼相看,但他现在上了年纪,人一老就容易忧前想后,这些年他的重心都放在集团的发展和继承上,慢慢开始觉得他这个私生子上不了台面。 秦徵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无论他怎么讨好秦凯民,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秦凯民都觉得他比不上那个处处与他作对的秦徵。 不公平,明明他也是他的儿子,凭什么他费尽心力争取的,却是秦徵一出生就唾手可得还被他弃如敝履的东西。 他更不明白,凭什么都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秦嫣却能和秦徵走的那么近,受到那样的优待,她就不恨他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吗? 强烈的嫉妒心作祟,让他扭曲神智,无法对秦徵发泄的情绪只能在秦嫣面前找回余地。 人有时候很奇怪,嫉妒的往往是他最想成为的。 他低嘲地笑了起来,尽管心里已经嫉妒地发疯,但仍不肯流露丝毫的疲软,冷声刺人,你还不知道吧,他医生的工作早就被端了,现在就是一个无业游民,没了秦家继承人的身份托底,他根本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 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点,如果想从他身上捞到什么好处,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胡说!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秦嫣拉着周枝就往前面走,不想再听陈维文胡说八道浪费时间。 -- 第174页 周枝被她牵着,脑子里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成一团乱麻。 看来他还没告诉你。陈维文啧笑了下,肩膀都在颤抖,也是,这么丢脸的事情轮到我,我也没脸说。 范绪那个蠢货你还记得吧?陈维文转过身,仿佛料定秦嫣走不远,轻飘飘撂下这句话,果然秦嫣如预料中地被这句钉在原地,他出车祸废了一条腿,手术下来被通知截肢保命,这会正跟他妈在医院闹呢,你说秦徵是不是活该,居然帮自己父亲的私生子动手术。 范绪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弄垮他的好机会,他倒不蠢,知道找我联手,只要秦徵一倒,范绪又是个好吃懒做的残废,谁还能跟我争?陈维文一脸算计的恻笑,仿佛掌控着整个局面。 秦嫣气急,胸口一抖一抖地剧烈起伏着,她死死瞪着陈维文,抄起手边的酒瓶就要砸过去,还是周枝拦了下来。 她大概捋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听陈维文理直气壮地讲完这些,即使气地想打人,但到底还是压抑着怒气忍了下来。 相比于秦嫣的愤怒,周枝的面无表情则显得过分冷静,她脑子里对这张脸模糊的印象逐渐清晰起来,嗓音淡淡,陈维文是吧? 陈维文这才注意到她,眼皮一撇扫过来一记眼风,勉强算是看了周枝一眼,却并未出声搭理,低头打量起了价值不菲的腕表。 周枝始终保持着没什么情绪的态度,她知道陈维文是在给擅自介入他们对话的自己难堪,但她一直盯着他看,眼神凛凛,语气透着与长相背道而驰的干脆和威慑,我是嘉徐集团委派来负责与宋牧科技洽谈项目合作的周枝。 一旁的人明显看到陈维文的手抖了下,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周枝,这回完全收敛了之前的嚣张气焰,轻蔑眼神像投入水中没了声息的石子般戛然而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前的女人低声细语地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陈维文却感觉到一股被压制的催迫感。 我看了贵公司投递上来的项目申请合作书,本来打算挑个时间和负责人见一面商讨合作的事。周枝盯着陈维文,刻意顿了几秒,就是这几秒钓的陈维伟一颗心时冷时热,几乎悬到了嗓子眼,每一秒都霎是煎熬。 但今天一见,陈先生的竞争手段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周枝平静地说,你赚的是技术钱,吃的却是人骨头,这样不人不鬼的合作伙伴── 陈维文额角逼出一滴汗,静了两秒。 她说:我代表嘉徐,拒绝和你们的一切合作,并向所有同行通告宋牧科技正式纳入嘉徐的黑名单,这样──能和你争了吗? 周遭陷入死寂,没人想到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仅仅扮演着一个旁观者的女人,居然有单方面叫停合作这么大的权利。 周枝说完没再看陈维文一眼,她扶着秦嫣一起往外走,路过长廊尽头时,将墙边一个放满玻璃装饰品的立柜一把拽了下来。 噼里啪啦一顿脆响,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陈维文看着满地碎片,脸涨地通红,被一个女人当众羞辱后又气愤又难堪,他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直接摔到地上。 出了酒店,秦嫣完全没了刚才气地跳脚的模样,想起陈维文被狠狠摁在地上摩擦的场面,她就差高兴地一拍手,枝枝姐,你刚才A爆了,我终于知道我哥为什么喜欢你了,你俩简直绝配! 周枝却根本没在听,她的心思全被另一件事勾走了,关于秦徵的家庭背景,她只知道他和家人关系淡漠,并不知道其中居然掺杂着这么复杂的关系网。 刚才那个陈维文和他说的范绪,应该就是秦徵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这些肮脏龌蹉的事,周枝从入行以来见到过不少,但她没想到秦徵说的不好是这种意思,他甚至不曾在她面前提过,一直以来都是独自一人承受。 周枝心里清楚,就算她现在开口问,秦徵也不会把真相全部告诉她,他就是那样执拗又倔强的个性,习惯把一切粉饰成最平和的模样再揭开给她看,所有丑陋的、阴暗的、见不得人的表面,都装做若无其事地憋在心里。 他看起来松散慵懒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心里却藏着太多无法和别人分享的往事,这么多年,只能一个人背负着沉重的包袱,不被理解地生活。 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问秦嫣有关秦徵的成长经历。 秦嫣头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她低着头,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地干干净净,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其实不姓秦,和秦徵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关系。秦嫣眼眶有些薄红,蓄着晶莹水光,七岁那年他带我回家,一直把我养到这么大,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所以我把自己的姓改了。 周枝默默听着,心猛力揪了一下。 秦嫣是秦徵的母亲孟宛佳在外面和别人生下的孩子,她当时年轻漂亮,和秦凯民各玩各的,连秦徵生下来都是直接扔给保姆带,更何况她。 但秦嫣的情况更为特殊,她三岁的时候还不能开口说话,孟宛佳带去医院检查发现她患有先天性自闭症,这让本来就不喜欢她的孟宛佳视秦嫣为自己人生的耻辱,干脆把人扔给保姆带到乡下养眼不见为净。 -- 第175页 照顾她的保姆以前照顾过秦徵,他和家人没什么感情,却和照顾他的保姆感情很深,每年都会去州镇看望她。 在知晓秦嫣的情况后,秦徵本来没打算管,他那时候自己只是个屁大点的孩子,自己的生活过地一塌糊涂,哪里有精力照顾一个有缺陷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秦徵长得太像孟宛佳,住在州镇的那段时间,一到晚上,秦嫣就会抱着娃娃跑到他床上睡觉,固执又天真地把他当作自己的妈妈。 也是在那年春节过后,他把秦嫣带了回去。 照顾一个自闭症儿童是一个耗时耗力耗钱的长期斗争,有时候就连大人也避免不了崩溃想就此放弃,秦徵却从来没有表露过丝毫不耐烦,该治疗治疗,该配合配合,每天最忙的时候睡不到三个小时,第二天又得去上课。 然而时间精力是投入进去了,但秦嫣的治疗仍没有起色,秦徵也不着急,他似乎习惯了这种两点一线的生活方式,依旧按照原来的节奏生活。 直到秦徵大二那年,秦嫣目睹他因为一条编织手链和她的家教老师傅涵颖撕破脸。 周枝听到这里,隐约察觉到细枝末节的端倪。 那条手链是秦嫣按照傅涵颖的要求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很早之前她给秦徵编过一根一模一样的,他一直戴在身上。 到了那天秦嫣才明白,原来傅涵颖只是利用她戴上那根一模一样的手绳,然后和秦徵手上那根伪造图片,在生日那天发布了一条莫须有的动态。 周枝突然想起自己看到的那张图片,原来所谓的情侣红绳都是一场人为捏造的误会。 傅涵颖删掉那条动态后,从家里搬了出去,也是从那天开始,秦徵再也没有戴过那根手绳,反而打了对耳洞戴着一对色泽单一的耳钉,一直到现在表层氧化褪色了,都还戴着不离身。 秦嫣曾经好奇问过他为什么要戴这么娘炮的东西。 秦徵摸了摸耳垂上金属质地的耳钉,头微微仰起,想在缅怀什么,语气低缓,这是她的东西。 周枝低下头,一个强烈的猜想在脑海成形,她突然想起自己刚打耳洞那天,秦徵在宿舍楼下给她抹药,取下耳钉后似乎就没有还给她。 她当时没注意,重逢后看他戴耳钉虽然觉得奇怪,但只当秦徵是当作装饰品戴在身上,但现在细细想来,一个破旧不堪的耳洞有什么值得保留的,只是因为这是她的东西。 当年她随手丢给他的耳钉,在分手后,他居然收起来戴了七年。 他一直把她放心上,放在耳畔,种种明显的迹象摆在眼前,无一不在宣告着他深入骨髓般细节又直白到从不掩人耳目的爱意,而她却迟疑地什么都没有发现,让他一个人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守着她的影子,等她回来。 秦徵来接人的时候,就看到周枝坐在人行道的长椅上发呆,她长发被风卷地有些凌乱,偏成一缕斜在左肩后,右边落了几片碎发,在风中轻晃,不时贴到额头却不自知。 她似乎有点入神,连他什么时候走到身边也不曾发觉。 霓虹灯五光十色,却照不亮她的双眼。 秦徵站在风口,像一堵天然的保护屏障,他低头把那一缕头发从周枝额前扯下别到耳后,目光扫过眼下那抹被高跟鞋磨出红印的脚踝,有些心疼。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周枝拦腰抱住,她的小脸贴在腰前,手上力度越来越紧,恨不得死死勒住他不放开。 都知道了?秦徵大掌贴在周枝脑后,轻轻拂过。 在来的路上,他从秦嫣那知道他们今晚遇到陈维文的事,那些一直隐藏着不愿意让她知道的不堪,兜兜转转还是被她撞破了。 她这会这么伤心,指不定是秦嫣添油加醋又说了什么。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该自己说,迂回一点意思差不多表达清楚,她也不至于这么难过。 周枝抬起脸,露出一双通红明显哭过一场的眼睛,眼底水濛濛地望着他,双颊微扁,带着几道晕开的泪痕,看上去楚楚可怜。 秦徵掏出纸给她擦眼泪,周枝不说话,他就静静地看着她。 周枝看到他耳垂上那对耳钉,刚压下去的泪水又涌了上来,跟阀门失灵的水龙头似的哭个不停,但她又没声,只小声抽泣,细碎的抽噎声一来一回,让人心都碎了。 手上沾满了滚烫的眼泪,秦徵头一次见她哭地这么凶,有些束手无策,只得放低声音哄她,没事了,小哭包。 再哭就丑了,丑了我可不要你了。 周枝闻言眼泪流地更凶,一滴一滴往下滚,全砸在秦徵擦眼泪的手上。 他立刻改口,要的,变丑了我也要。 温声细语把好听的话全说了个遍,周枝还在哭,秦徵没办法,自己养的祖宗只能自己哄,他边给她擦眼泪边点开手机准备给秦嫣打电话,秦嫣跟你说什么了?好好一个人弄成这样。 你别找嫣嫣,是我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周枝一把抢过手机,揣在兜里不给他。 见人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秦徵由着她把手机拿走,捏住下巴抬起周枝的脸,动作轻柔地给她擦眼泪,语气颇为无奈却极其宠溺,别哭了,眼睛都肿了,小祖宗。 周枝发泄完情绪,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她抽走秦徵手里的纸,低头抹眼泪。 -- 第176页 秦徵半蹲在周枝面前,伸手去脱她的鞋,周枝猝不及防抖了下,茫然地看着他问:你干什么? 秦徵把鞋脱下来,拧眉看了看她脚后跟磨出来的血泡,啧了一声,直接把她的脚揣在怀里,以后这玩意少穿,疼不疼? 周枝刚憋下去的泪意又酝酿了上来,她咬了咬唇,尽量避免大幅度的动作让路人注意到他们,不疼,你先放开,我还得回去呢。 说完就要把脚伸出来去穿鞋,秦徵用手并住她的双腿,将人按了回去,另一手捞起高跟鞋放在椅子上。 别动,再穿着这双鞋走回去你这双脚就别要了。他说着背过身,脊背往下弯,半蹲在周枝面前,落在背后的手晃了晃,我背你回去。 周枝不太好意思,我很沉。 又不是没抱过,上来。 别人在看。 秦徵抬头往前看了一眼,眼神里写着非礼勿视四个字,围观群众立刻散了,他又摆了两下手,上来。 周枝趴在他宽阔温暖的后背,手臂环着他的脖子,脸贴着脸,耳鬓厮磨间擦起令彼此心颤的温度。 人行道上人影微薄,拖出两道紧紧依偎的身影, 他们心脏贴着心脏,怦然跳动,只有暖光的路灯和头顶星月相伴前行。 周枝盯着隐没在发间发出细微银光的耳钉,她紧张地拢了拢双手,攥住秦徵的衣服,嘴唇张张合合,呼出的热气让秦徵耳麻地受不了,他刚想说话,只听她轻声说: 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一章或两章就正文完结啦! 第79章 望呀望 秦徵安静了很久, 他脚步没停,仍稳打稳扎背着她往前走。 你这算是求婚吗?他问。 因为距离压地太近,周枝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头一次做这样的事, 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她干脆把头枕在他肩上不去看秦徵的脸, 从头顶扯了一根软度适中的嫩藤条编成一个圈戒,自顾自说: 条件有限暂时委屈你一下,等过几天我补给你一个钻的。她边说边把编好的指环拿到秦徵面前,脸埋在他肩窝只露出一双羞赧的眼睛, 闷闷的声音贴过来,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秦徵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侧头看了眼缩在自己背后已经满脸羞红的女人, 低声,虽然很想现在就答应你, 但我想了想, 求婚这种事,不能让你一个女孩抢在我前面,人家古代讲究三书六礼,先媒后聘, 得到女方首肯再八抬大轿地游街娶新妇, 也许我给你不了你那么风光的婚礼, 但我不希望你以后想起这次求婚的时候会羡慕别人或有遗憾。 他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气息仍平稳,别的女孩有的, 你只会比他们更好, 所以给我一点时间, 让我好好准备一下。 周枝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细声哽咽,那这个指环你还要不要? 秦徵一只手托住她,一只手伸了出来,晃了两下后伸直,给我戴上。 周枝握着他的手,将指环推进无名指,那抹嫩青色圈戒牢牢套了进去。 疼吗?她轻轻抚摸着秦徵耳垂上的耳钉,视野蒙上一层水雾。 不疼。 你真傻。 刚刚还言辞凄切地跟我求婚,现在人一到手就嫌我傻了?秦徵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将人搂地更紧。 你就是傻。周枝搂紧他的脖颈,头埋了进去,明明什么都做了,却什么也不说,一个人苦哈哈的过日子,你说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秦徵嗯了一声,故作思考的样子,半开玩笑道:那还真不少。 周枝附耳过去,耳根紧贴他的脸颊,什么? 亲一下我就考虑告诉你。他将脸侧动了下,抛出诱饵和条件。 周枝瞥了眼周围,见没什么人才低头在他脸上飞快啄了一下。 你好敷衍,亲都那么没诚意。秦徵将人放在门口的鞋柜上,转过身,一双眼已经沉地深不见底,翻涌着欲念锁住她,偏偏语气仍松散懒慢,听起来混不吝。 周枝终于反应过来这人根本就是在逗她玩,往后缩了一下,想从包围的空隙中溜下去,但显然她的意图已经被面前的男人猜透,秦徵直接揽住腰将人往身前一带,借助鞋柜的高度将人高高托抱了起来。 周枝被他箍住,越挣扎搂地越近,直到门被打开,周枝整个人被推后钉在墙上,但秦徵仍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灼热的视线在黑暗的房间内紧缠着她,意图明显,只一个瞬息的对视,他低下头开始咬她的衣服扣子。 今天试试这个姿势。他已经扯开了她的外衣,舌头扫过最敏感的地方,一字一句喘地厉害,好不好? 周枝说不出话,她紧紧抱着他,面前一扇落地镜倒映着每一次动荡,让人分不清虚实。 周枝羞于睁眼,想低头往下躲却被秦徵挑起下巴,非让她看清每一次镜中人被剥占的场景,恶劣地让人发指。 脚下热水正在汪汪地叫着,将这场荒唐情/事看地一清二楚。 空气中仿佛簇了无数团正在噼里啪啦燃烧的火,一面是冰冷的墙壁,一面是被吻激起的浑身灼烫,身体里同时承受着两种热度带来的折磨,周枝不由得头皮发麻,交叠的双腿下意识缠紧了精瘦的支撑点。 -- 第177页 不在这里。她抓着秦徵的头发,凌乱的声音节奏听起来破碎不堪。 秦徵将人带回房间,给她后背披了条浴巾,轻而易举将她抱起再度压向墙面。 你明天请假吧。周枝在彻底昏过去之前隐约听到这句话。 理智被最原始的感官体验摧毁,坠入了由男人一手掌控的交织欢欲。 墙体小幅度地震动,带动紧锁的房门轻轻撼动,被关在门外的热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不停用爪子扒拉着门缝,竖起的耳朵听到断续的哭声,它着急地叫了起来,但里面的人根本无暇顾及,那声音直到半夜才停。 周枝后面累地不行,任由秦徵抱着去浴室清洗,一沾床就卷着被子缩在一边,不让秦徵靠近,迷迷糊糊眯着眼睡了过去。 秦徵帮她掖好被子,听到门外传来的细小抓挠声,发现热水仍在锲而不舍地扒门,他将狗抱起来放进围栏规整的区域内,对上它乌溜溜满是不解的眼睛,秦徵难得好脾气地解释,她睡了,小声点。 等热水彻底安静了下来,秦徵走到书房,从书架角落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那是一本封皮略显陈旧的相册,页脚那一块有褪色的痕迹,厚度略显膨大,似乎被翻看过很多次。 秦徵垂眼,薄眼皮盛着一缕月光,匿在阴影中的轮廓稍稍被锐化,淡化了几分从内向外散发的攻击性,整个人多了一丝晚风般旖旎的柔和。 他瞒着她的秘密,都在这本相册里。 翌日,周枝醒来时发现已经是十点多了,订好的闹钟似乎没响,这会过了上班时间一个小时,她迟到了。 周枝火急火燎地洗漱好,刚打开门,就看见秦徵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正在认真翻看。 你怎么不叫我,都睡过头来。周枝脚步走过去,理了理身上刚换好的衣服。 我给你公司打过电话请假了,今天不用去上班。秦徵抬起头,嘴角微微挑起,昨晚睡太晚了,今天好好在家休息。 听他这么一说,周枝似乎有点印象,提着的一口气陡然松了下来,脸上涌现不自然的薄红,仿佛在说你好有脸提昨晚。 你在看什么?周枝这才有闲心关注秦徵手上的东西,掀起眼皮掠着视线看过去,却在目光定格的一秒,猛然一震。 那一是一本相册,但每一张封装照片上的人赫然是她。 周枝呼吸一滞,扯过相册一页页翻看起来。 上面有她刚转到北江的高中时期的照片,有大学时和秦徵并不相熟时的照片,也有两人在一起时拍的照片,但翻到最后几页,内容是她出国后跟实验组一起参加比赛获奖的大合照。 那几年她全世界到处飞参加比赛,每天赶完这场赶下一场,有时候当天往返好几个地方,根本数不记自己到过多少个地方参加过什么比赛,但这本相册却有她参加的每一场比赛的合照,上面甚至标明了时间和地点。 2018年7月20日,法兰克福。 2019年11月15日,达拉斯。 大大小小拢共64场比赛,在这本相册上都有迹可循。 周枝的情绪说不出来,沉重的呼吸仿佛压抑着一颗巨石,有些透不过气,喉咙又涩又烫,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这里面的每一张照片都是我拍的。秦徵敛去眼底淡淡笑意,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却完全没有平日里透着的散漫,反倒有几分认真对待的架势,他把相册倒回第一页,慢慢向她说明,你不是想知道我还藏了什么没告诉你吗? 这就是我最后的秘密。他嗓音低沉,从第一页往后翻,我其实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你了,那个时候我生活的挺压抑,有学习压力、生活压力、还得时不时和我爸妈那几个想上位的外遇打交道,有时候我也在想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遇到这些事的人非得是我不是别人,这些负面情绪堆积太久找不到发泄的地方,我只能每天把自己绷地死死的得过且过地混日子。 就在这个最黑暗的时候,你出现了,你把我从年级第一挤到第二,我就好奇什么样的插班生这么厉害,但我发现你和我似乎是一样的人,你可以前一秒在年级大会上领奖发言,下一秒又躲在逼仄的教学楼角落抽烟发呆。 周枝听着也想起自己刚到北江上学那段时间的生活,确实像秦徵说的这样分裂又善变。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能把积极和消怠这两种情绪同时表现出来的两面人,你不高兴的时候会撕奖状,烧试卷,藏在天台抽烟不去做课间操,你做了很多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找到了分散自己注意力的方法,他总会时不时去观察周枝今天又做了什么坏事,时间久了,似乎养出了瘾,一天不去看她,他就难受。 慢慢的,他发现了她的小习惯。 譬如,她喜欢抽万宝路的香烟,明明受不住后劲每一次被呛地满眼泪,却还是记不住教训,偏执又无解地选择它。 她有强迫症,撕奖状时会把自己的名字也撕碎,然后把碎片收起来当拼图玩。 她喜欢天蓝色,打火机、书包、发圈都带有天蓝色的点缀。 -- 第178页 习惯成瘾后就是戒不掉的毒。 在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秦徵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周枝,高三学习任务重,每天上不完的课刷不完的题,人像海绵一样被用力榨取每一滴精力,但他总会挤出一点时间,装作路过的样子,去看周枝在干什么。 观察她的日常已经成为秦徵枯燥乏味生活里最有趣的一部分。 她就像油画里一抹亮丽又危险的颜色,这一笔点缀,却是整幅画中最点睛的存在,让人不自觉被她吸引。 秦徵又往后翻了一页,略作沉吟,这样的生活持续到高考结束,我原以为我对你的关注只是迫于无法疏解的压力使然,随便换个相似的人也可以,为了印证你不是那个特例,在高考后那个假期,我尝试过和不同的人接触,甚至保持恋爱关系,但在他们身上我找不到那种被吸引的感觉,慢慢才发现原来并不是压力迫使我找到你,而是你本身就吸引我,我似乎很早就喜欢上了你,但我明白地太迟,已经失去了和你的联系。 但我很幸运,能在大学以全新的姿态与你相遇,从一开始,我就是打着图谋不轨的企图接近你,我不想再做只能默默站在你身后看着你的人,我想成为能名正言顺看着你笑的那个人。 周枝静静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这是她从未知晓的秦徵和她的过去。 在她还不知道世上有这个人的存在的时候,他已经在她身边,日复一日地把喜欢说到极致。 他翻到一页,神色郑重,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这些照片都是高中的时候你在领奖台发言的时候我偷拍的,我这人有个习惯,对待喜欢的人或事,不希望他们只活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回忆里,那样太空了,所以我学了摄影,通过定格时间把虚无的回忆具像化,这样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好歹有个慰藉。 至于这些照片──他一点点往后翻,眸光陷入了短暂沉思般的发怔。 是我打听到你比赛的消息后,投简历给举办方申请义务志愿者上岗的时候拍的。 分手后,他从来都没有真的想和她断过,一直以含蓄到无人发现的方式默默陪在她身边。 她去哪比赛,他会提前打听好比赛时间地点,有时候赛程比比赛团队早几个月公布,他得不到足够的信息,只能盲人摸象,但凡遇到涉及计算机的大型比赛都会通过看往年的参赛团队来推测周枝他们实验组参赛的肯能,然后投简历参加海选再面试,通过层层筛选和一道道关卡,翻山越海排除万难来到她身边,只为看她一眼。 那个时候秦徵学业也忙,飞机一来一回还不算路上耽误的时间,一次就要两三天,但他硬是逼自己把课业整理好,然后腾出往返的时间。 以志愿者的身份,站在台下等她上场,然后带着她送的相机拍下照片。 他一个人来,如同往常每一次离开。 单薄的身影挺立,最终却仍落败。 人潮汹涌,掀起一波一波交织的残影,他站在她面前,是不是也曾在她视野中,短暂留下痕迹。 秦徵说过,他不擅长告别,所以只能等待。 就像他们并没有分开。 他在她身边,她总能感受到。 周枝听完眼睛、鼻子一片通红,早先发哑的嗓子此刻闷着哽咽,随着呼吸断断续续,豆大的眼泪蓄在下眼睑摇摇欲坠,仿佛只要眨下眼,就会从面颊滚落。 秦徵则又恢复了那副闲散平静的表情,憋在心里的话终于全盘托出,像积压已久高压阀终于被人打开,里面的气体源源不绝涌了出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畅快。 所以不要再妄自菲薄觉得自己哪里不好。在周枝泪眼朦胧的视线里,秦徵缓缓扯出一个笑,边给她擦眼泪边说,能让我秦徵喜欢这么多年的人,值得这世上所有形容美好的褒奖。 在我眼里,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最珍贵的存在。 那你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周枝红着眼睛。 秦徵将纸折起,声线沉稳,我不想你因为分量不对等的喜欢而有负担。 喜欢一个人,不该给对方造成压力。 我不想你因为同情我,而过分迁就迎合,勉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附加压力。 喜欢是自由,不是束缚。 比起理解心疼我,我希望你无忧快乐。 两人彻底说开心结后,关系比之前更加亲密,周枝一想到因为自己自以为是的决定给秦徵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心里不是滋味,于是每天变着法地黏着他,遛狗跑步都要和他一起出门。 简直就是继热水后又一个小跟班。 秦徵去楼下超市买菜,几分钟的功夫,周枝也不舍得他一个人去,在知道这些事后,每次看到他独自一人转身离开的背影,她的心口就发胀,眼睛也泛酸。 秦徵自然有求必应,牵着她下楼到附近的超市买菜。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秦徵边说往手推车里放东西,大多都是周枝爱吃的,似乎想到什么,他回头看了周枝一眼,补充条件,辛辣的、冷的不行,你生理期不能吃伤胃的东西。 周枝正在开冰柜拿冰淇淋,听到这话动作一滞,嘴角扬起的弧度登时落了一半,她手里仍抱着那盒冰淇淋,企图趁秦徵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放进推车里。 -- 第179页 秦徵看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走过去将冰淇淋抽出来放回冰柜,整个过程没说一句话,连笑意都收敛了几分。 这几年因为长期熬夜作息不规律的原因,她的身体开始走下坡路,很多以前不当做一回事的小病小痛已经慢慢变得频繁,前几天痛经差点痛晕过去。 秦徵当即开车带人去了医院,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周枝吃了药没之前那么难受了,她躺在床上,看到秦徵拿着一沓报告走进来,脸色不是很好看,知道八成要挨训然后给她立一顿生活守则了。 果不其然,路上因为考虑到她状态不好,秦徵忍着话没说,倒格外风平浪静,等几天后周枝差不多好全了,秦徵拿着一本拆线本走了进来,一开口就是对待病人的严肃语气。 看看,基于你日夜颠倒的生活习惯引发的健康问题,我编写了一套合同,你以后严格按照上面的要求约束自己,没什么问题就签字。 这半个月朝夕相处以来,秦徵知道和周枝口头承诺没用,她一面应地好好的,到时候又不照做,撒个娇就想糊弄过去,所以他学着她的方式,弄了一套践行规律健康作息生活表的合同,甲乙双方规定地明明白白,反倒比口头要求更有效益。 周枝看着写的满满的几页纸,头一次因为看到一份合同而不知所措,秦徵帮她翻译过不少合同资料,加上他记忆力好人又聪明,因此在内容上信手拈来,这份合同从头到尾有理有据,条理清晰,连惩罚奖励都列地清清楚楚。 见她翻到最后一页,秦徵将笔递过去,没什么问题就签字。 等等──周枝指着一处抬头看向他,这上面的合作时间怎么是50年? 秦徵垂眼看过去,一脸淡然,人的平均寿命集中在70到80这个年纪段,取中位数来算,我还有48年寿命,四舍五入定成50年,意思就是,这份合约的有效期限一直持续到我死那天才算结束。 被他这么一算,周枝越来越觉得除开工作、睡觉的时间,她和秦徵能共同度过的时间其实没多少了,想到这一点,不免有些难以接受。 秦徵见周枝脸色发白,以为她肚子又痛了起来,走到客厅煮了一碗补血活气的红糖水,她比较挑食,甜的吃太多会腻,于是秦徵又在里面加了枸杞、百合、陈皮这些入药的东西淡化红糖水的甜度。 张嘴。他将勺子里的糖水吹冷送到周枝唇边,又往她衣服里塞了两个暖宝宝,喝了就不疼了,乖。 周枝嘴里甜甜的,心却微微发苦,她攥紧秦徵的袖子,颤抖着声音,你会长命百岁的。 秦徵喂糖水的动作瞬间僵了僵,想不到她居然是因为这个难过,当下心里暖热地发紧,眼里化开一片清澈的雾。 没听见他的回音,周枝凑近了点,直勾勾看着他,模样无比认真,我听你的,会严格按照上面的要求做,但你也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先走,你要活的好好的,老掉牙了都还要监督我。 说到这周枝顿了下,深吸一口气压下涌上来的哽咽,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就去找别人,和别人结婚、睡觉,和她做所有我们曾经做过的事,然后天天去你面前秀恩爱,气地你坟头草都长不出来。 秦徵撩起眼皮,看着周枝气呼呼的样子,最后那一句话确实恶毒,气地他想笑。 放心。他将发抖的人一把抱进怀里,顺着柔顺的长发抚摸着她的后脑,我一定长命百岁,绝不给你改嫁的机会。 周枝紧紧抱着他,语气终于平缓了点,你说话算话,不能骗人。 我不骗你。低沉的声音在紧贴的胸腔震颤,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传到周枝耳中,你活多久,我就活多久。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就正文完结了,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更。 第80章 望呀望【正文完】 自从那天和秦徵提过结婚的事之后, 他说一切交给他来处理,周枝掰着手指头等了快两个月,都没见他有任何付诸行动的意思。 眼看立夏之后他的生日就快到了,周枝琢磨着怎么给他过生日, 慢慢淡忘了这件事。 因为家庭原因, 秦徵对过生日这件事没什么过重的必要性, 但他人缘好,每年收到的生日礼物差不多能塞满一个房间。 大一两人刚在一起那年,周枝不知道他不怎么过生日这件事,以为他会和朋友一起办个party一起庆祝生日, 结果一直等到晚上,秦徵都没有叫她出去一起过生日的意思。 周枝在宿舍等地着急, 一边看时间一边等秦徵的信息, 眼看马上要过十二点了,那边却仍没动静, 她准备的礼物都没机会送给他。 于是她向程邃打听了下秦徵的消息, 这才知道他一直待在宿舍,根本没打算过生日就这么随便敷衍过去。 周枝隐约察觉到这里面有隐情,但她身为女朋友,不可能让他在生日这天一个人孤零零地过。 事发突然且时间有限, 周枝利用最后半个小时的时间跑偏了学校商业街, 终于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蛋糕店请老板加急做了一个生日蛋糕。 由于时间过于紧张, 加上老板一个人精力有限,为了赶在十二点之前让秦徵吃上蛋糕,两人决定分工合作, 一边打蛋糕坯一边上奶油装饰, 最后总算提前十分钟完成。 -- 第180页 赶到秦徵宿舍楼下的时候, 她跑地满头大汗,一停下来就捂着胸口大喘气。 秦徵收到周枝的微信下楼等她,几近临晨的校园一片寂静,路边几盏灯罩蒙灰的路灯致使光线变得明明灭灭,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他站在树下,染光的轮廓清晰又干净,周枝跑地太猛刹不住车,眼看就要撞在他身上,秦徵张开双手顺势将人抱进怀里,闷哼着发出一声哂笑,慢点。 周枝手里抱着蛋糕,这一撞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蛋糕撞散,当即往后推了一步从他怀里挪出来,满心注意力都在已经磕破一角的盒子上。 秦徵低头看了一眼,目光稍顿,大半夜冒着外宿的风险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似乎觉得周枝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一个生日而已,过不过都无所谓,他也不在意这些形式。 周枝闻言拧起眉,对秦徵的说法很不认同,但已经没时间和他掰扯,因为周围没有座位,周枝干脆蹲了下来,就着包装盒将蛋糕放在旁边的草地上,将蜡烛一根根插好,她这才想起自己没打火机,仰头朝秦徵伸出手,借个火。 点燃蜡烛后,周枝发现秦徵还八风不懂地靠树站着,垂着眼皮看她忙前忙后,一点也没有身为主人公配合她蹲下来的意思。 周枝也没说话,仰着脖子直勾勾盯着他看。 约莫过了一分钟,秦徵先落下阵来,上前一步在她对面蹲了下来,唇角微扬,指了指蛋糕最上面写有文字的巧克力装饰品,你做的? 周枝点头,巧克力上的字的确是她刻的,因为是第一次裱字,手法不熟练,所以成品和周遭精美的裱花对比惨烈。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没几分钟就十二点,周枝将老板送的皇冠往秦徵头上一戴,催他,快许愿,过了十二点就不灵验了。 小姑娘饱含期待的眼神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秦徵闭上眼睛,脸上笑意缓缓扩大。头一次蹲在宿舍楼下度过了人生中第一个算得上有仪式感的生日。 等他许完愿,周枝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给他,生日快乐,秦徵。 秦徵低头往袋子里看了一眼,是一条围巾,花纹简约,用料却厚实,一看就是她亲手织的。 周枝正打量着秦徵的神色,看他喜不喜欢自己送的礼物,冷不丁被他攥住手,我本来没什么特别渴求的愿望,但现在有了。 他漆黑的眼睛点缀着灿烂星光,深深凝视着她。 那是两人度过的第一个生日,他没说出口的愿望也不知道有没有实现。 周枝思忖着这次该送他什么样的生日礼物,物质上的东西他不缺,但她又实在想不到他缺什么,一时间开始犯难。 秦徵遛狗回来,就看见周枝板着脸面对窗户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将她摆满一桌子的文件整理好,周枝听到动静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逗起了热水。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枝正和秦徵讨论带热水做检查的事,话题被骤然响起的来电声打断。 秦徵扫了眼屏幕,眉眼小幅度地皱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接通电话,他并没有避着周枝,那边长篇大论扯了一通,秦徵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两分钟,任谁看了都知道,打这通电话的人明显不受秦徵待见,以至于虽然他有意收敛外放的冷意,但周枝仍察觉到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怎么了? 两人说好不再有秘密,秦徵十分坦然:是我爸妈,通知我明天回去吃个饭。 那两夫妻一年也难得凑到一起几次,平日里对他不闻不问,有事直接找上门,这次叫他回去,摆明了酝酿着什么阴谋。 甚至还点名让他带女朋友回去给他们看看,明显已经知道他和周枝的事。 如果这次不去,凭秦徵对那两人的了解,他们在他身上找不到突破口,一定会把歪心思打到周枝头上。 他不想因为自己处理不干净的家庭关系对周枝的生活造成影响,也不想让她见到他们心里添堵,决定自己回去一趟好好整理清楚这段只维持在表象虚名的关系。 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周枝不放心他孤身前往,而且明天是他的生日,在知道秦徵的成长经历后,周枝对秦凯民和孟宛佳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当然不觉得他们这次叫秦徵回去只是吃饭这么简单。 虽然听起来是在发问争取秦徵的允许,但周枝已经下定决心,她要陪他一起回去,她不想他在生日那天都过得不开心。 秦徵听出了她的意思,眼皮微微往上掀动,深黑的眼睛一瞬不错的凝视着她,仿佛她有一丝勉强他都不会答应,想好了? 想好了,我陪你一起去。周枝点了点头,她想和他一起面对所有困难。 虽然秦徵说没什么要准备的,但毕竟是第一次见他的父母,出于辈分里礼节,周枝还是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来的路上,周枝不由得有些紧张,问了几点有什么需要的地方,秦徵边开车边漫不经心地扭头看过来:你要嫁的是我,用不着讨好他们。 秦徵和他们一年见不上几回,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原因,这几年开始一反常态关心他的生活,甚至还想插手他的工作,让他辞掉医院的工作回集团上班,但秦徵不愿意趟这淌浑水,沦为这两夫妻明争暗斗夺权的工具。 -- 第181页 一方面孟宛佳不能接受自家这块肥肉被秦凯民在外面的私生子捡便宜叼走,一方面秦凯民因为力不从心的年纪也开始物色接班人,外面那几个儿子歪脑筋一个比一个活络,他看不上眼,最终还是把目光放在秦徵身上。 可每次跟秦徵提起这件事,他想也没想直接挑明对他宏大的事业蓝图毫无兴趣,还嘲讽他外面私生子那么多,居然选不出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人,气地秦凯民够呛。 这次好不容易打听到他和周枝的事,秦凯民抓住最后的突破口,试图用婚姻做要挟逼秦徵就范。 按理说,他们这样的家庭一般会选择明当户对地商业联姻,但只要秦徵愿意接受公司,他们各退一步,他也不是不同意秦徵和周枝的事。 秦凯民想当然的利用父子身份进行压制,但他似乎还不清醒,那点只建立在血缘关系上的纽带在秦徵眼里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以至于一见面秦凯民端着一副老子架子想先发制人,但秦徵完全不接招,简单介绍了一下周枝就拉着她落下,整个过程连客套话都懒得讲,一上来就问他想干什么,仿佛他才是他老子,让秦凯民在周枝面前丢了好大的脸。 孟宛佳坐在一边偷笑,她和秦凯民不对付,看见他吃瘪就高兴,期间也没有开口说话打圆场的意思,她这次来主要是想劝秦徵接手公司,这样她的晚年生活才有保障。 至于其他事,她以前没管过秦徵,现在自然没那个脸插手,随他自己。 饭桌上心思各异,周枝一坐下就感受到涌动在空气中的精明和算计,与其说是一场家宴,倒不如说是谈判更贴切。 秦凯民知道秦徵不打算久留,问完话就要走,于是拿出一份文件让旁边的秘书递给他,多年来习惯发号施令的生活,导致他一开口就是上级对下级下命令的口吻,冷冰冰道,这是集团总经理的任命书,你签好字,明天来公司上班。 秦徵坐着没动,连手也没抬一下,始终保持着牵着周枝的动作,贴在她手背的手指轻轻摁了下,示意她乖乖坐着一切交给他来处理,然后不紧不慢地撩起眼往秦凯民那边看了一眼,如果你叫我回来是为了这件事,没什么可谈的,我的回答和之前一样,没兴趣。 预料中的答案,秦凯民面不改色,他看了看秦徵,又看向周枝,打算侧面攻破,我听说你们有结婚的打算,原本我们这样的家庭是不会接受一个身世不清白、家境相差一大截的人,你们两人结合带来的负面影响,我不说秦徵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过只要你答应来公司,所有闲言碎语我都会替你们解决好。 但反之,他也有一切手段阻拦。 在秦凯民看来,这是他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 周枝听完呆怔了几秒,但很快恢复如常,没想到秦凯民居然想利用她迫使秦徵就范。 秦徵冷声嗤笑了下,胸腔震颤,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抓住周枝的力道下意识加重,抬头时眼里一片晦涩的冷光,透着一股碾压全场的压迫感,你觉得我会怕你? 一时之间,偌大的客厅鸦雀无声。 秦凯民被那双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里面戾气翻涌,顺着气流袭来,将周遭温度压低好几个度,这是第一次,秦徵毫不遮掩在他面前发脾气,那眼神不像外面的私生子那般对他心存忌惮却刻意收敛锋芒,他是真的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只剩厌恶。 意识到这一点后,上一秒嚣张跋扈的气焰顿时被扫成碎渣,秦凯民终于意识到,秦徵完全不在意他做任何事情,在他眼里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起初不放在眼里,现在更是置之不理,只是这一次他碰到了秦徵的底线,彻底撕破以往的假面将两人划分到敌对阵营。 他想用血缘关系绊住他,根本没用,甚至在秦凯民提出试图用两人的婚姻做作交易时,直接跟他撕破脸,完全以袒护周枝的立场站在他面前。 气氛剑拔弩张,一直保持沉默的孟宛佳接收到秦凯民的眼色,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秦徵斜睨过去,出声截住那些换汤不换药的话,收起你颐指气使的架子,我决定要做的事,什么时候问过你的意见,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演父慈子孝的戏码,我三岁的时候就不吃这套了。 他紧紧握住周枝的手,眼神坚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回荡在空阔的大厅,余音震在耳边。 今天带她来只是走一遍结婚前见家长的流程,不是来征求你们的意见。 秦徵拧紧的眉眼微微松开,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公司你爱给谁给谁,我不想掺合你们的事,但你要是敢动她,大可以试试。 撂完话,秦徵看都没看秦凯民气地通红的嘴脸,带着周枝径直从大门离开。 一路上秦徵走得很快,薄唇抿紧绷成一条凛冽的线,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捱的戾气,脸色阴沉地可怕。 周枝被他拽着往前走,手腕力度渐重,慢慢勒出一道淡淡的红痕。 知道他心情很不好,周枝一路没有出声,即使手腕处传开细密的痛感,一点点刺进骨缝,仍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放开。 到了车里,秦徵稍微冷静了下来,看着白藕般细腻的手臂上勒出的印子,他捞起周枝的手轻轻摸过那圈勒痕,声音低哑,我会处理好家里的关系,不让他们再来打扰你。 -- 第182页 周枝满眼心疼地将人抱进怀里,在秦徵看不到的角度,一直隐忍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今天是他的生日,可他并没有从父母口中得到一句像样的祝福。 明明是最该爱的他的人,却连他的生日是哪一天都不知道。 秦徵。周枝声音闷闷的,隐约夹着哭腔,不要难过,他们不爱你,我爱你,我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用力收紧,却顾及着前车之鉴,不敢用太大力气怕弄疼了她,隔着衣服虚拢着。 我比任何人都爱你,所以不要难过,天塌下来,我也在你身边。 脑海中一直绷紧的弦啪一声断裂,秦徵用力抱住她,脸埋进她颈窝,柔若无骨的温软贴在唇边,带着轻却有力的脉搏跳动。 周枝伸手抚背的动作猛地一顿,她感觉到肩头慢慢变的湿热,有眼泪落了下来。 她偏头要去看,却被一只手按住脑袋固定住,他声音仍轻飘飘的,似乎故意掩饰自己落泪的事实,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没机会反悔了。 周枝笑了笑,轻轻说了四个字,落子无悔。 等秦徵从她肩上离开后,神色和往常一样懒散,依旧是那副拽地吊儿郎当的表情,要不是衣服上濡湿的水印还在,仿佛刚才只是周枝的错觉。 见她一直往面前凑认真观察他的眼睛,秦徵僵硬地抿了下唇,装作若无其事得样子往后侧了侧,另起话头,带你去个地方。 知道这人不好意思,周枝索性坐回去不戳穿他,从中控台的铁盒里拿出两颗糖,剥了一颗递到秦徵唇边。 秦徵顺势垂眼,放任视线滑过那对嫩白如瓷器的双指,张嘴将糖卷入口中,温热的舌尖短暂含着她的手指,激起一阵触电般的麻栗。 又在周枝将目光扫过来之前,迅速松开嘴,佯装平静地继续开车。 周枝摩挲着手指,上面残留着温软舔舐过的触感,皮肤下层的血液滚烫无比,绵延至四肢百骸,教人心颤。 受不住阵阵颤栗的温度,犹豫再三,周枝抽了张纸擦手,一旁的秦徵见状哼笑了声,舌尖卷着糖抵进另一边脸颊,不咸不淡道:嫌弃我? 周枝不知道怎么解释,顶着他的打量低下头,在这番直白的注视下,脖颈肉眼可见地往上烧红,没有,太烧了。 最后三个字微若蚊呐,带着起伏不定的气音,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 秦徵嘴角挑起一抹痞笑,笑起来又坏又温柔,他捉住周枝那只手与她十指交扣,眼睛紧锁着她,你身上哪里我没亲过? 他故意恶劣地不移开视线,仿佛逗弄她已经成为一种乐趣,甚至在说这种荤话的时候偏爱观察她的微表情和肢体反应。 周枝在这上面吃了太多亏,偏偏毫无长进,还是一听就忍不住害臊,惹地秦徵更想欺负她。 有时候被欺负狠了,周枝干脆咬紧牙关不去看他,把脸埋进枕头或用手挡住,躲一时算一时。 知道这人流氓属性又上来了,周枝偏头看向窗外,身体挨着车门坐远了些,索性装听不见不搭理他。 之前忙着安慰他没怎么注意,这时往外一看,发现秦徵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车开上了山路。 我们去哪?她回头问。 金灵寺。 去哪干什么? 秦徵:一会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周枝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他一个在社会主义科学发展观熏陶下长大的理科生,难不成还信佛? 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秦徵长臂一抬,摸了摸周枝的发顶,散笑,别乱想。 车子驶向山顶,露出一角金碧辉煌的屋檐,半透明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虽然是传统佛堂的设计,但入目一片亮红色的立墙,看上去颇具古典气息。 两边通达的台阶雕刻着大理石花纹,周枝跟着秦徵走了进去,一路上没看见什么人,安静的只剩他们的脚步声。 庙宇坐落于山体深处,绿树成荫,加上这本来就是与世隔绝的地方,一进来便给人一种与城市物欲喧扰完全相反的圣洁庄重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秦徵为什么要带她来这,但抱着放松心情的心态,周枝一路走一路看,沿途风景秀丽,结合佛教建筑与园林艺术相得益彰,让她浮躁的心境慢慢沉淀下来。 从外道走入中庭,是一个典型的四合院建筑,除去入口这一面,其他三面都是供奉着各路神明的殿堂,但最引入注目的,还是院子中间耸立着的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 周枝抬头看到顶,树枝上挂满了鲜艳的红绸,难怪之前在山下,她隐约看到丛林里映出一抹红色。 起初周枝以为是天色导致的偏差,现在站在面前一看,洋洋洒洒的光亮穿透树荫在地面落下一个个斑驳光影,与红绸交映切割出缤纷的色彩,煞是好看。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这颗树上,粗略估计得三个人合抱才能大概拢住这颗树的树干。 而此时,秦徵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根崭新的红丝带。 周枝脑袋一瞬间陷入懵圈状态,隐隐约约预感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心脏跟着失控的呼吸节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 第183页 秦徵握着随风飘动的红丝带,一双漆黑的长眸看着她,缓缓开口,这段时间我找了很多地方作为求婚的备选地,但那些地方不是人太多就是太平常,最后挑挑选选找到这里。 周枝这才反应过来这段时间他总是早出晚归的原因,原来他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在实地考察,想给她一场最难忘的求婚仪式。 这颗树叫结缘树。秦徵抬起头,脸上笑意漫漫,是情侣祈祷与爱人一生一世结缘的地方。 他转过头,视线再度回落在周枝身上,往日的散漫全数收敛,眼里是几乎邀人沉溺地温柔。 周枝对上那副只映着她的身影的俊隽眉眼。一颗心似乎要跳出胸腔,只听他一字一句无比虔诚: 今天请求满堂神佛见证,我要向我的爱人周枝求婚。 话音刚落,风声骤然响起,满树摇曳的红丝带明媚又灿烂,应和着爱人之间赤诚的爱。 良久的对视,秦徵拿出一枚钻戒,单膝跪地,你愿意嫁给我吗? 周枝眼眶湿润,鼻间酸涩,却难掩内心的欢愉,她伸出手,我愿意。 漫天红绸和满堂神佛立于周身,无声无息,却是这场神圣仪式的见证者者。 树影婆娑,刚挂上去的红丝带用墨笔写着: 我与我爱,至生只死。 ──周枝、秦徵。 夕落时分第一缕阳光照了进来,位于无名指上的戒指,与心脏相连。 你是我爱的少年,不死不负。 咚! 远处传来撞钟声,细腻绵长,像是为见证这场爱人间的心动赞礼。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