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同人]清穿四福晋》 第1页 [BG同人] 《(清穿同人)清穿四福晋》作者:空巢独居客【完结】 【女主文案】 瑾玉成了乌拉那拉氏之后看着府里生孩子比自己吃顿饭还轻松的李氏 伺候人比自己倒杯茶还熟练的宋氏 虽然还没进府但是进府之后肯定诗词歌赋比自己写个字还容易的年氏 和如今还不知道人在哪儿,但是很有可能是最后赢家的钮祜禄氏 都觉得还行,日子还能过下去。 但是看着一脸好像自己欠了他千八百万(也有可能是一个皇位的四爷 锦绣就恨不得先下手为强,早早的把自己变成寡妇得了。 【男主文案】 我!爱新觉罗·能不笑就不笑·不明白为什么老婆总是很嫌我·一定要当皇帝·胤禛 内容标签: 清穿 天作之合 宫斗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瑾玉,胤禛 ┃ 配角:胤祐,胤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四爷您先笑一个呗 立意:以真心待人,成就快乐人生 第一章 瑾玉昏昏沉沉了许久,第一个冲入脑海的意识就是我草我瘸了,第二反应就是不对腿还在只是麻了,最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浅草你快来! 整个四贝勒府里的人都知道,福晋在佛堂里的时候任何人都别进去都别打扰,站在外边守着的丫鬟恨不得呼吸都比平常轻一些,现在突然听到里边杀猪一般叫人,心肝儿都只差没给吓破咯。 “福晋,福晋您这是怎么了?” 浅草和槐花俩丫头听着动静进来得很快,看着原本应该端正跪在菩萨跟前主子,这会儿腰塌屁股翘起没个正行的模样,魂儿都快吓没了。 年纪小一点的槐花性子没那么稳,更是眼眶都急红了,生怕在家主子这是出了什么岔子或是中了邪,可就了不得了。 “没事,别大惊小怪的,方才跪着姿势不对腿麻了,扶我起身坐坐就好。”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瑾玉脑子里跟走马灯一样,大量又碎片的记忆全涌了进来。 苦辣居多甜夹杂在其中虽也不少,可被难忍的酸楚一冲到底淡了滋味,让瑾玉实在忍不住皱紧眉头几乎要落下泪来。要不是还能用腿麻了难受当借口,怕是都没法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还掉金豆豆了,没扭着筋骨吧。赶紧的,槐花你拿上牌子请太医去。” 插话的事刚从外边进来的福嬷嬷,福嬷嬷是乌拉那拉氏的奶嬷嬷,从乌拉那拉家到进宫,再从阿哥所到四爷出宫开府,她都一直寸步不离乌拉那拉氏。 在四贝勒府里就是苏培盛见着福嬷嬷,也得老老实实低头请安,背着人的时候更是嘴甜的一口一个老太太,哄得福嬷嬷还挺喜欢他,在瑾玉跟前都说过他不少好话。 “没事不用去,回来回来,就是腿麻了,过了这一阵就好。”瑾玉赶忙拉住真要起身出去的槐花,这会儿自己且迷糊着呢,真要再来个什么人,万一说错了哪句话可不是要命。 之前原主在众人面前就是个一说一不二的性子,她一说不用去槐花就真站在一旁不敢动了。只拿眼去瞟福嬷嬷,问她是怎么个意思。 “福晋,奴才是瞧您疼得厉害,要不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太医看过奴才才放心。” 福嬷嬷没管一旁鹌鹑模样的槐花,只是更贴近了瑾玉,让坐在圈椅上的瑾玉把大半个身子都倚在自己身上借力,一边轻声细语的哄着瑾玉,就跟哄三岁娃娃没什么两样。 “不要,嬷嬷别说了。” 瑾玉听着福嬷嬷的话原本想要不就同意算了,突然脑子里就浮现了一副原主跟福嬷嬷撒娇的画面,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就成撒娇。偏福嬷嬷还就吃这一套,瑾玉说不要那就不要,只维持着姿势让瑾玉靠着自己,耐心等她缓过来。 正院里的小佛堂说是佛堂,其实也就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此时屋子里挤了四五人都快没了下脚的地方,却还是安安静静的,几人呼吸都轻轻的,只有瑾玉因着脑子里涌入的记忆太多头太疼,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两声□□来。 好在记忆涌入得快结束得也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瑾玉就基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大清王朝康熙皇帝家老四??黑面阎王??胤禛的福晋,乌拉那拉氏瑾玉,便是自己如今的身份。 大量的记忆短时间一齐涌入,副作用除了头疼还有就是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抓不住根没个头绪,只有眼巴前发生的事才线索清晰些。 “嬷嬷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后院那位怎么个说法。”就好比现在,瑾玉心里最清楚的就是进佛堂之前她吩咐给福嬷嬷的差事。 好在这会儿也缓得差不多了,她慢慢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起这事,瞧着还真挺自然,谁也没看出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四贝勒府的后院已经默默的变了天。 瑾玉一问起这个福嬷嬷一张老脸瞬间就皱巴起来,拿眼睛瞟了瑾玉好几眼,直到人都从小佛堂回了前头正院坐定,她都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眼下正是一年里天气最热的时候,府里那位四大爷又是个天生怕热的性子,原主为了叫四爷来的时候待得舒服,平日里不好铺张的人,到了夏天屋里冰盆总要比别处多上几个。还得另添几架靠小水车带动的风扇摆在屋里常备着,叫人从外边进来只觉得是里外两重天。 -- 第2页 瑾玉是个怕热的,但也没想到原主这么夸张,有道是过犹不及,刚热成那样转眼又凉得太过反而不好。遂一进屋便让丫鬟停了风扇,又开了两扇窗透气通风,一时间虽少了凉爽但整个屋里确实明亮起来,叫一屋子人都跟着敞亮了不少。 “嬷嬷,后头到底出什么事了叫您老支吾这么久,有什么事说吧,总归是我的差事,好不好的都得我来料理,这会儿不说等我吃完手里的茶,照样得说。” 瑾玉这会儿倚坐在凉爽的罗汉席上身后靠着迎枕,姿势和状态既陌生又熟悉,但好歹心还是安定了些,也粗略想好了应付的办法。眼下最好的还是先稳住为好,最好就是原主平时干嘛自己就干嘛,只要先混过了当下,往后不管是走是留还是翻跟斗劈个叉,都能商量着来。 要不说这一个家穷了不好,太富了也不好呢,尤其这又有钱又有权的四贝勒府,在这院子里做当家主母,那滋味多酸爽瞧瞧原主那阴森鬼魅的小佛堂,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这不上半年四贝勒奉着皇上和皇太后巡幸五台山,乌拉那拉氏没跟着去,没成想这都上山拜菩萨修身养性去了,昨天回来时竟然还多了个人,府里都猜十有八九又是下边官员孝敬贝勒爷的。 这等没名没分的侍妾不过是个玩意儿,摆不上台面也谈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带回来就回来了更用不着什么礼数,随便在后院找个小院子,把人往里头一塞也就行。其余的,做不过是后院其他人眼红的眼红,生气的生气,冷嘲热讽的多刺挠几句罢了。 但没想到这外头来的女人,还真跟大选小选旗人家的姑娘不一样。头一天进府,今天一大早没个人领着就敢自己往正院来,说是要来给福晋请安。好在她不认识路,莽莽撞撞的问了两个人就十分倒霉的撞到了李氏底下的婆子手里,又被原路给送了回去。 昨天刚进府,还没来得及给她安排丫鬟就闹了这么一出,李氏把人送回去之后,立马就带人来了正院,阴阳怪气的说了好一通才走,气得原主只得马上吩咐福嬷嬷挑个聪明厉害点的丫鬟送过去。 但此时再送到底落了下乘,这不实在气不过的原主,可不又只能回小佛堂里捡佛豆儿。也不知道在佛前到底是气成什么样子,还是许了什么了不得的愿,反正愿成没成不好说人却换了个芯子,把瑾玉这个倒霉蛋儿给坑了。 “福晋说得是。”福嬷嬷听着这话面色如常心里却不禁咯噔了一下,这道理往常都是自己搁主子跟前说了千百遍,偏主子听不进去的,今天怎的突然开窍了?不过开窍了好,要是老不开窍这日子怕是就没法过了。 “人奴才送过去了,李氏收得干脆。不光干脆还反过头来找奴才要了好些东西,枕头蜡烛针头线脑的都不算,还说要什么琵琶胡琴和一副围棋,真真一点没跟奴才客气。” 福晋院里的福嬷嬷,要不是今天那位不大不小的闹了一场,就算是送丫鬟也用不着她老人家亲自去。 福嬷嬷也是真没见过这一号的,说起来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奴才听不得那些胡话,原本要走没成想她最后还不忘拉着奴才问,问主子爷什么时候过去。” 如今四贝勒府里女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除了两个生育过的李氏和宋氏时不常的作妖拿乔,下边还有一个张佳氏和顾氏两个没名分的侍妾也都不省心,只有一个真还是孩子年纪的耿氏,虽天真但进府的原因也新鲜。 征噶尔丹之后,四爷又被万岁爷重新分入镶白旗,与胤祺胤祐兄弟几个分管着。耿氏的爹耿德金是镶白旗的管领,官职不高但人能干,分到四爷旗下之后,就早早的把女儿给送进府里来了。 只不过耿氏年纪太小,去年进府的时候才十一,现在满打满算把虚岁都算上才十三,比大格格也大不了太多。 四爷又不是个禽兽,这样的小姑娘哪能真睡了,便嘱咐了原主好生养着,只当府里多了个孩子,原主也觉得行,反正人家阿玛在外头勤勤恳恳当差,替人家把闺女好生养着也是应当。 这般局面下福嬷嬷自是什么千奇百怪的事都见过,但是头一天进府第二天就敢拉着人高声问,主子爷什么时候去她那里睡她的主儿,还是头一遭。 福嬷嬷说着这事有些隐约压不住心里的怒气,偏瑾玉连眼皮子都没抬。毕竟记忆再刻骨铭心,四爷到底什么个样子自己还是没见过,为了个没见过的人生气吃醋,不是疯就是傻。 是以等瑾玉琢磨了半天再开口,第一句简直都有些不着四六哪哪儿都不挨着,“新来的以后叫她小李氏吧,别跟李氏叫混了。” 第二句稍微好点儿,但也吓了众人一跳,“浅草你待会儿去前边问问,四爷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菜。” 第二章 新来的李氏以后在府里上下皆称小李氏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正院里的奴才听了大多无可无不可,反正在他们眼里后院里的都是奴才,都是惹福晋操心的货,到底是小李氏还是小王氏没什么区别。 但出了正院之后可就是好一副芸芸众生像。得了新名号的李媚娘知道了之后,嘴撇得跟八万似的不高兴,哪怕当着新分给她的丫鬟的面也半点没藏着掖着,“好好的李氏前边偏加了小,平白就矮了人家一截。” “姑娘这话说得太偏了,李格格可是生了一个格格两个阿哥的,那在咱们府里也是头一份的体面。再说格格到底有个位份,姑娘眼下脑袋上可还光着呢,可不就是矮人一头。” -- 第3页 昨儿跟着主子爷回府的人多了一个,哪怕府里福晋连眼皮子都没多抬一下,众人也清楚这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福嬷嬷就更是气不过,毕竟年初出门的时候,福晋想让府里张佳氏跟着爷出门伺候主子爷都没同意,当时福嬷嬷还高兴得很,说是爷体贴福晋才不带人出去,全了福晋的体面。谁知道这体面有头没尾,生是叫人膈应得厉害。 但主子爷就是主子爷,哪怕十个福嬷嬷捆一块儿也不能说四爷的不是。既然没有四爷的不是,那错处就都是新进府的小李氏的,就因为这个错处福嬷嬷故意挑了自己手底下一个顶牙尖嘴利的丫头过去伺候小李氏。 红花是府里的家生子,爹妈虽都不是管事,但爹在花房里当差娘在厨房里干活儿,都不是没油水的差事,家里又只有一儿一女,这姑娘从小也养得娇,现在得了福嬷嬷的令,哪能对李媚娘有什么好气儿。 “你!”中午的时候福嬷嬷把人送过来李媚娘头一打眼就看出来这丫鬟不是个好相与的,但再不好相与也没想到还能浑到这份上,随即也插着腰子就训斥起来。 “你也别拿这话来堵我,我知道贝勒府门头高,瞧不上我这个外头来的,可你也不想想我这么个身份能进府,自然有我的本事。都是伺候主子爷的人,除了福晋谁也别笑话谁,什么高啊低的我可不吃这一套。” 红花虽牙尖嘴利,到底是还是个黄花姑娘。李媚娘此时大喇喇的说起本事,眼角眉梢还带着些许轻佻的模样,里头的意思不言而喻,听得红花面红耳赤一句话都说不上来,最后只能憋得跺了跺脚躲出去。 “乱了乱了全乱了,喜福你说福晋是不是故意的。”李媚娘成了小李氏,整个府里最生气的莫过于李氏,之前府里提起李媚娘客气点的叫声姑娘,不客气的大多都是用一句外头来的就打发了,谁也没把她往眼里放。 现在福晋一句话就让她成了小李氏,虽没明说什么但明摆着就是冲自己来的。有小就有大,自己好端端的一个人莫名其妙因为一个名字,就跟那么个下贱胚子扯上关系,怎能叫人不生气。 “格格您小声点,对门宋格格开着窗呢。”喜福得着信儿回来的路上,就猜到了她主子知道这事之后准保要生气,“故意不故意的又有什么办法,总归人已经进府了,现在福晋先发话奴才觉得倒是好事。” 有了小就有大,往后不管那主儿是个什么角色,好歹如今就把大小给分了出来。虽说跟那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东西牵扯上关系是有些晦气,这种事端看人怎么想,非要往窄了想日子自然过不得,但要是能往宽了想,那就还是能再凑合凑合。 “你这蹄子惯是会拿话来宽我的心,到真是跟你的名字合上了,什么都往好处说,到底是主子爷给的奴才,眼界就是不一样。” 李氏是小选进宫,被德妃挑中当格格送给儿子的,当时进阿哥所的时候就光溜溜一个人和一个小包袱,喜福便是当初跟了四爷之后,四爷送到她身边的丫鬟。 这么多年喜福是她身边最得力也最信赖的丫鬟,只有这种时候李氏才会想起来她是四爷当初觉得自己性子不稳,才专门派到自己身边来的。 喜福听了这话没回嘴也没多说什么,只笑笑便把这一茬给遮过去。来李氏身边之前四爷只说过一句好生伺候,有事及时来回禀。这么些年她把这话记得牢牢的,希望不会有‘有事’的那一天。 喜福不愿意李氏出事,后院里其他女人却巴不得大小李氏赶紧闹起来,最好是打一架,不拘得是谁把谁的脑花儿打出来都行,反正不管是生了好几个孩子的格格,还是刚进府不知什么底细的野路子,谁吃亏都不是坏事。 后院的女人因为一个李媚娘心思各异,前头书房里的四爷却顾不上那些。这次奉圣驾去五台山拜谒,顺道巡视了一番永定河,皇上从三十一年起到如今,白花花的银子不知花了多少,水患却总不能彻底平息。 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这次巡视永定河皇上给伴驾的儿子们都交代了任务,只有太子落了空。虽说得好听太子是君其他兄弟是臣是奴才,干活的事理所应当归底下的这些贝勒阿哥。 可惜菩萨被捧得再高也只是庙里边的泥胎,听了满耳朵的吉祥话手里没差事底下没实权,再是太子也窝囊。太子如今又是个乖张性子,他窝囊了又怎会让下边这些弟弟们好过。 尤其四爷与太子关系还算近,可不隔三差五的就被叫去毓庆宫说话,外人瞧着是太子爷给的恩典,内里到底什么滋味也就知道四爷自己心里清楚。 今儿上午四爷又被叫了去,听了好一通阴阳怪气的话,到了人家太子爷也没真问一句永定河堤的事,四爷主动说了两句还被人太子爷不耐烦的打断,气得四爷脸色儿红了黑黑了绿的,到这会儿了气还不顺。 但再是气不顺张保也得硬着头皮进来,谁让外边等着的是福晋身边的浅草姑娘呢。这会儿屋里伺候研磨的是苏培盛,原本正提着心老实低头磨墨的人,听着动静立马抬头往门口看,看到是张保进来没忍住挑了挑眉,有些没明白张保怎么这当口进来了。 张保见状只能不动神色的把嘴角往下垮了垮,示意他也是没办法,“爷,外头浅草来了,说是替福晋来问,问您今晚上有什么想吃的菜,福晋好提前准备。” -- 第4页 一说来的是浅草苏培盛提溜着的心一下子就放回去了,就怕张保脑子不清明,后院那些个丫鬟塞点银子给他,他就敢壮着胆子进来寻晦气。要是来的是浅草那便是名正言顺,主子爷再是不高兴也肯定不能把气撒在这儿。 “福晋?就问了这个?”果然,听了这话原本沉着一张脸一下午没说话的爷,总算是把眼神从书册子上挪开。 原主自打嫁给四爷之后,就是一个兢兢业业十分敬业乐业的四福晋,从来都是端庄得体又大方无争的性子,平时四爷去哪儿更是从不过问,只有四爷主动去了正院才会把人伺候妥当,像今天这般主动来催人回去,还真是头一回。 “主子,上午是有点儿小事。”四爷说话的功夫拿眼往苏培盛身上扫了一下,苏培盛马上就把今天后院那点事一五一十的都说清楚了。 事确实小事,四爷听完也没多说什么,倒是一直哈腰等着的张保有些紧张,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晚上到底想吃什么?是去福晋那儿还是不去,总得给个准信儿吧。 好在四爷不是个好为难奴才的主子,更没打算驳了自己福晋的脸面,“你去一趟福晋那头回话,吃什么福晋安排着来,我等会儿就过去。” 张保得了令老实出去了,倒是四爷被这事岔开了心思就无心再想外头那些糟心事,反而把苏培盛刚刚说的又在心里琢磨了一个来回,还忍不住的笑了,“苏培盛,你家福晋这次难得促狭了一回。” 前头不管谁怎么闹怎么来告状,一个小李氏就足够把后院那些人都给膈应到,还顺手把自己也捎带上,毕竟人是自己带回来的,今儿这晚饭怕是不太好吃啊。 “小李姑娘昨天刚进府今天就闹了这么一程子,福晋有些疑虑也难怪。爷刚刚怎么不点两个爱吃的菜,福晋能让浅草上前头来可难得,开府都好几年了这才头一回呢。” 苏培盛没错过主子嘴角的笑意,心里有些诧异怎么福晋还有这作用了?但面上还是半点没露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只笑着说些不疼不痒来回话。 “是啊,头一回。”乌拉那拉氏嫁人的时候太小,小得就比现在府里的耿氏大不了多少。偏那会子是在宫里,她没有耿氏这么好的命,被乌拉那拉氏养孩子一样养在后院,半点烦心事都没有。 那时候瑾玉小小一个人儿在太后、母妃和各宫娘娘之间周旋,吃亏也是常事。不是什么顶聪明的姑娘,只能板着一张脸装老成,把自己的规矩立得稳稳当当板板正正的,叫旁人挑不出错处来,这才把日子慢慢的过顺了。 习惯一旦成了习惯再改可就难了,如今出宫建府好几年了行走坐卧还是免不了一板一眼,四爷这么重规矩的人都觉得太拘束,像今天这般主动来问晚上吃什么,真是稀罕得很。 有时候知道事情不对劲心里便难免挠人的想,四爷再也坐不住非得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走,瞧瞧去,瞧瞧今晚上吃什么去!” 第三章 瑾玉这么快就让浅草去前院找四爷的原因很简单,自己来都来了总得先见一见日后的雍正皇帝,看看现在的四爷到底什么样子是个什么人。 毕竟原主的印象是原主的,有时候人人都说好的人,也有人不喜欢。人人都说那人罪该万死的,也有人愿意为其舍出一条命去。 自己往后的日子不管怎么挣巴,总归要跟这男人息息相关,必须先把人见一见才好筹谋以后,要不然自己想了一大堆,想得天花乱坠的,最后四爷那里一个不对付还是什么都白想了。 但她没想到浅草一个人去,回来的时候还多了个张保。张保平日负责书房里外的一应事务,其中守好书房替前后院传话就是张保日常差事里顶要紧的一项。 原主是从来不让人去前头找四爷的,四爷想得起正院便来,想不起正院不来她也不多说什么。反正最不济每月逢一逢五前头没有要紧的事,四爷总归要来坐一坐。真有什么事要跟四爷说,大不了存几天一气儿说了也无妨,这会儿见张保跟着浅草回来,瑾玉真有些拿不准是怎么回事。 “奴才张保,给福晋请安来了。”张保守着四爷书房,每天要见的外人多的时候俩只手都数不过来,早练就了一身见人三分笑的好本事,尤其这会儿又是来福晋的正院,说话都比平时更脆生了些,莫名多了股喜气。 “你怎么过来了,浅草去前边没说错话吧。”可惜瑾玉不是原主,她且没工夫细品张保殷勤的态度,只是生怕很少去前院找四爷的浅草没经验,别好端端招惹了那阎王爷。 “福晋您这是跟奴才逗咳嗽,浅草姑娘多能干府里谁不知道,浅草姑娘要是还能说错话,奴才们可就连话都不敢说了。” 张保若是有心要捧人就绝不会让话掉在地上叫人不舒服,平常跟在四爷身边往后院来的一直都是苏培盛,书房说是跟正院就隔了个小花园和一道廊,但他往正院来的时候少之又少。 今天主子能为了一句回话专门让自己走一趟,哪怕府里总说福晋太重规矩无趣得厉害不得主子的心,张保也绝不敢怠慢。况且这世道不到最后谁也不清楚到底谁得意,谁知道明儿东风是不是又要吹回正院呢。 “没说错话就好,浅草你去一趟小厨房,就说晚上多添两道爷爱吃的菜。” 瑾玉满耳朵灌的都是张保的吉祥话,心里还是半点波澜都没有。这人在原主的印象里还不错,现在在瑾玉眼里就是个滑不溜丢半点实诚话都没有的小子,听了这么多漂亮话其实半个有用的字都没有,也懒得跟他打哈哈,随便吩咐两句便让他回去了。 -- 第5页 瑾玉刚成了另一个人,眼下一动不如一静,多看少说少做才能不出错,晚上四爷要回正院来吃饭,要做什么准备自有丫鬟嬷嬷和小厨房里准备,她嘱咐了几句别出错便让她们该干嘛干嘛去,留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待着,继续细细琢磨自己眼下的处境。 后院那么些人若要传话京书房都得过张保这一关,他习惯了被人捧着说话,尤其后院那些格格姑娘们,别看平时一个个正儿八经的,到了要去书房见主子爷的时候,一个个的什么好处都敢许,像今天这般冷冷淡淡的还是头一遭。 张保低头顺着檐廊往回走,心里想的都是平时苏培盛对福晋十分谦卑的态度,总算叫他咂摸出些味儿来。只不过还没等他想得更深,迎面而来的苏培盛一推手就把人给撅到一旁,就差没摔个屁墩儿。 “看路!你小子是不是想上天,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府里的太监都是从小在四爷跟前伺候的,当初能分到四爷身边当差,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光伺候主子的规矩,都是在内务府里脱了层皮,一步一叩首都记在骨子上才练出来的。 张保也就这会儿想出了神,原本贴着檐廊边走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走到正当间去了。好在苏培盛没打算坑自己这老伙计一把,远远的瞧见这小子不对劲,赶紧快走几步上前一手肘就把人给呼醒。 张保趴跪在地上嘴里连声喊着知错,眼前只能瞧见四爷的靴面和褚色袍角不敢抬头,等到四爷都走远了才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起来的时候还不忘小声嘀咕,主子爷回来得这么快刚刚还让自己去正院干嘛,这夫妻俩可真逗。 外头丫鬟挑起竹篾帘子的时候瑾玉正一手撑着脑袋发愣,并没有听见外间的动静,她脑子里想的全是自己为什么会到了这地界,来就来了怎么还是光杆一个来的,传说中的那些宝贝金手指什么的,怎么不见给自己多来几个啊。 自己原本好好一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上班摸鱼下班玩乐的大好青年,怎么就突然沦落到要做一个每天天不亮要起床,不到大晚上不能歇的四福晋。 管着这么大个贝勒府顺带后院那么多莺莺燕燕,甚至还要陪传说中的四爷生孩子养孩子,交公粮争皇位,别说这里头的风险有多高,单说这么大的工作量,一个月得开多少工资才值得起这份工啊。 尤其也不知道原主是怎么回事,当了这么多年夫妻心里对自家丈夫除了敬畏还是敬畏,能用上的情绪记忆大部分都是刻板又模糊,好像四爷在她心里就是个符号,一个等同于四贝勒和家主的符号,其余的就全没了。四爷到底是个什么人,瑾玉真一点底儿都没有。 一想到这里瑾玉就忍不住长长的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叹得正好一脚越过次间门槛的四爷心都跟着一哆嗦,“这么叹气,有谁让你作难了?” 四爷嗓子清亮说话又不失稳重,更没有没有拖字懒音的毛病,是让人听了就会觉得这人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的声音。 可惜时此刻瑾玉顾不上欣赏这些,她听见四爷的声音头皮直发麻,心跳得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要不是正好手撑着脑袋挡住了自己半个脸好歹有个遮掩,她恐怕能紧张得当场吐出来。 “没啊,哪有什么作难的事。”再紧张也得还是得硬着头皮上,总不能人自己把人叫回来又不搭理人家吧,“倒是爷如何这会儿过来了,刚张保才来回过话,还以为您晚点才回来。” 四爷出了名的怕热,哪怕前院和正院隔得近,一路过来还是出了满头的汗。瑾玉心里一发慌就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绕到他身后装模作样的伺候起人来。 好在原主身体的记忆还在,起身之后十分熟练的从槐花手里接过手巾板儿和凉茶递给四爷,又顺手拿过身边的团扇坐下慢悠悠替人扇着,这才缓了缓自己的心绪。 四爷刚进门的时候就瞧出些不同来了,往常这时节来正院他都得在门口站一站再进屋,要不然就屋里那凉劲儿,他再是怕热也受不住。 今天却不同,他着急见瑾玉就忘了这一茬,没想到屋里却不比平常那般凉得沁人。除了四角摆着的冰盆,其余那几台水车风扇全不见了,只有徐徐的微风从窗户口吹进来。 屋里的熏香也换成了果盘,味道清清爽爽的,让四爷刚还有点急吼吼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但越是这样就越坚定了四爷心中所想:自家福晋肯定有事。 四爷知道自己的福晋从来都不是个话多的,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时候问也没用,除非自己把尊卑规矩那一套搬出来压着她。 可到底是夫妻,瑾玉不是后院那些个侍妾得给人留着体面,再说这会儿屋里的氛围难得的好,四爷乐意再等等,反正人都来了该说的话总是要说的。 不过四爷没想到这一等,竟然就等到了晚饭过后。平时总喜欢一边吃饭一边说事的人,今天格外不同些,专心专意的把饭吃完簌了口,甚至还喝了盏茶,等到晚上吃的东西没堵在嗓子眼都落到肚子里安稳了,才正儿八经的把身子微微转了个边正冲着四爷:“爷,有件事得问问您,行吗?” 行,哪有不行的。这会儿兹要瑾玉不是要天上的月亮,四爷都觉着没有不能答应的事。 胤禛以前就纳闷自家福晋是从哪里学来的习惯,不管好事还是坏事都得在饭桌上说。府里规矩虽没重到吃饭的时候一句话不让说,但有时候事都是些堵心的事,再好吃的饭菜被那些破事一堵也没了滋味,就更没了好心情。 -- 第6页 现在吃饱喝足又没了白天那暑气逼着人难受,四爷心情好的不得了,平常总冷着脸的人眉目都舒朗起来,“说吧,你白天让浅草去前头找人爷就知道你有事,咱们夫妻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瑾玉听了这话点点头,从下午四爷进门到现在瑾玉话不多,一直都在默默的观察这位传说中的四爷,看了这么久心里大概有了个底。这人重礼节讲规矩但绝不是个死板的人,吃饭的时候听自己夸了两道菜好吃,还会主动让伺候的丫鬟多夹两筷子也跟着尝尝味。 “那爷跟我说说,小李氏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您说明白了我才好安排人家不是。” 四爷听了这话眉头一跳,他猜到了瑾玉要说的应该和这事有关系,只是没想到瑾玉这一次这么直接。 府里上下都知道,福晋是个大方人。以前府里进人从不问人是哪儿来的全都照单收下,若是自己去新人那里多点就找个由头提成格格,若是自己不再去就照旧养在后院,总之府里不差这一顿饭。 可那样的大方实在是少了一丝亲近,日子过久了两人之间就只剩下无趣,无所谓好不好更没有高兴或是生气,像今天这般把话大喇喇的问出来,四爷心中反而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非得把这事跟她解释清楚了不可。 “是太子给的。” 永定河的差事皇上分下来之后太子心里便存了疙瘩,下五台山的那天晚上太子把四爷和老五老七都找了去,说是喝酒其实是敲打,席间说了一晚上挤兑人的话。 都是皇阿哥谁又比谁矮一头呢,就算太子是储君是兄长也没得平白挤兑弟弟的道理。三个贝勒爷心里多少都有些不痛快便喝多了些,最后陪酒的丫鬟成了暖床的,自然也是太子故意为之。 三人明晃晃的被太子恶心了一回还什么都说不得,不过一个女人罢了,睡没睡也没法再拉着人一个个的解释,更不能把人再给太子退回去。只能捏着鼻子收下还都不想声张,除了这三家之外,外边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呢。 瑾玉没想到一个小李氏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一下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万一小李氏真跟以前电视里演的那种一样,是来打探消息的怎么办,“哟,太子的人啊,那我这么安排行吗,用不用你那边再换个机灵点的丫鬟过去?” “不用。”瑾玉这会儿就像个炸了尾的猫儿一样毛都竖起来,好似如临大敌一般的模样让四爷忍不住弯了嘴角,“福晋的安排很好。” 第四章 好吗?瑾玉没觉得有多好,只不过就是一团乱麻中挑了个最好拿捏的来探路罢了。但现在只要四爷说好那就是好,不好也得好。 可惜这俩夫妻平日里关系实打实淡得跟白开水一样,瑾玉把该问的事情问完,一时之间哪怕把脑子里的事全翻腾了一遍,都没翻出来个有趣的能拿来当个话题。 原本说得挺好的两人,互相张嘴了好几回都没说出句整话来,急得一旁的福嬷嬷直嘬牙花子也没用,好好的气氛愣是就这么冷了下来。 好在今天四贝勒府里不止一个人要找四爷,后头还有个李氏觉着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想告状,这不左等右等等不到四爷从正院出来,便心一横干脆让丫鬟珍珠找到正院来。 后院的女人往福晋这里来找主子爷的事,在府里不多见。但李氏今天找的由头是大格格,府里这些年三个闺女就留住了这么一个总归要紧些,哪怕是苏培盛也不敢不传这个话,只能硬着头皮进来找骂。 大格格沐琅从小身子就弱,前些天晚上贪凉夜里没让关窗,这么大热的天竟然还风寒了,闹了好些天还没好。但即便如此,四爷听着跪在下头的苏培盛说什么大格格病中难受想阿玛的话,还是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不……” “那爷赶紧去吧。” 苏培盛以为自己进来把话传了,到底去不去不还是主子的意思,谁也不能逼着主子去不是。到时候主子不去再骂自己两句这事就过去了,真要没脸也是后头李氏没脸。 四爷更是没打算信这些不着调的话,从宫里出来的皇阿哥什么争宠的手段没见过,什么离谱的笑话没听说过,这种拿孩子当由头的就是其中最没新意的。宫里那些阿哥格格们为了这从小不知道‘病’了多少回,谁一个月里不病上几次都是稀奇事。 一屋子的人谁也没想到四爷刚说了个不字,福晋就抢先把话给说头里了。好在瑾玉还不傻,眼看着四爷脸色变了就知道自己这大方得不是地方,立马又往回找补了一句,“孩子不舒服是得瞧瞧,爷早去早回。” 这话说得实在促狭,尤其从向来板正的福晋嘴里说出来,就更是稀奇得很,跪在下头的苏培盛实在没忍住噗嗤都乐出声来,把四爷气得够呛。 “主子别生气,奴才刚刚实在是没忍住,再没下回了。”刚刚屋里福晋让人早去早回,也不知道四爷到底怎么想的,竟真就老老实实嗯了一声领着苏培盛出来了。 “真那么好笑,叫你苏总管都忍不住?” 四爷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只是他从没见过自己福晋这么说变就变,倒是和之前总一条道走到黑,气死自己都不知道拐弯的样子不同,让四爷觉得有些新奇。 “回爷的话,若是旁人说倒还好,福晋说出来就格外新鲜,奴才以后听惯了就不会这么大惊小怪了。” -- 第7页 平日里府里大小事情都是福晋说了算,苏培盛作为前院的总管,说难听些他跟福晋打交道的时候恐怕都比主子爷多,福晋那硬邦邦的话有时候能活生生噎死人。早去早回?这话主子成亲这么久当奴才的都是头一回听,可不听着有趣儿逗乐嘛。 “也是,爷这个福晋平时只有劝我多关心这个多瞧瞧那个的时候,今天能把这个弯转过来也算是难得。你再说说,说说这弯是怎么转过来的。” 外头人总说四福晋是个贤惠人,四爷从来都觉得没说错。但他也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他其实并不需要一个这么贤惠的福晋,贤惠得都没了热乎劲儿。 毕竟哪怕是宫里那些娘娘们,谁都不是皇后谁都不是皇阿玛的正头娘子,平日里也时不常的传出些闲话来。 甚至为了皇阿玛今天去了谁宫里多坐了一刻钟,或是昨儿个赏菜又多赏了哪位娘娘一道菜,也能拌一回嘴。凭什么到了自己这里,正经娶的妻子反倒处成了个外人呢。 “爷您这真问倒奴才了,福晋的心思当奴才的不敢擅自揣度。” 苏培盛这是睁着眼说瞎话,下午瑾玉让浅草往书房去的那会儿,苏培盛就已经琢磨过这事,也大概有了自己的答案,“只不过这两天府里多了位小李姑娘,福晋那头许是思虑得多了几分。” 四贝勒府开府时间不算短,后院里的人却不算多,正经算起来这两年除了宫里德妃娘娘送了个年纪还小的耿氏过来,就没进过新人了。 这冷不丁的带回来一个,还做派模样都跟府里的不一样,福晋再是稳重那也是女人,是女人心里就有过不去的时候,现在十有八九就是心里不乐意了。 “不老实,没说实话。”四爷听得出苏培盛话里的意思,也没打算真怪罪他,再贴心的奴才也是奴才,苏培盛能守得住自己的分寸是好事。真要是跟这儿口无遮拦才是失了本分。“行了,赶紧的走吧,不还得早去早回嘛。” 瑾玉不知道自己一句早去早回还能让人四爷这么下功夫琢磨,送走了四爷的她有些迟疑,一脸纠结的扭头问身边的福嬷嬷,“嬷嬷,你听他那意思是等会儿还回来?” “可不还得回来。”福嬷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瑾玉,“福晋,您就不该让爷走,出了这个门后院那些人谁不想主子爷往她们那儿去,万一半路有个……” “有个什么,有个劫道的啊,又不是唐僧肉劫就劫了吧。”劫了正好,省得再回来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后半句话瑾玉只在肚子里打了个转儿没说出来,“反正我今儿不方便,也伺候不了他。” 浅草听着这话愣了一下,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嘴就已经把心里话给秃噜出来了,“福晋,您好日子没到啊,奴才月月都给您记着的,早着呢。” “谁说只有那几天才不方便,就不兴我心里头不方便啊。”明明在原主的记忆中,四爷就是每月定时定点过来吃饭,吃完饭把府里该汇报的事汇报完,就能原样再把这主子爷送走,怎么到自己这里就不一样了。 “福晋,您得把心放宽些,奴才知道您心里头不高兴这两天的事,可人都进来了也没别的法子了是不是。” 福嬷嬷一听这话立马就想岔了,还以为瑾玉是为了四爷带小李氏回来的事不高兴,“况且爷今儿还把原委跟您一五一十的说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咱们主子爷心里头还是顶顶看重您的。” 方才四爷在说小李氏的事,福嬷嬷整个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她心里想得很简单,只要四爷还愿意和福晋说这些事,就代表主子爷心里还有瑾玉。只要还有这个人就一切都不晚,就怕哪天贝勒爷什么都不跟福晋说,那做这个福晋跟自己这个做嬷嬷的还有什么区别? 瑾玉听着福嬷嬷的话,想反驳又实在不知从何下嘴,此时语言的力量是苍白而无力的,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身边的人也听不进去,那就干脆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起身说累了赶紧洗漱准备睡觉吧。 知道四爷还得回来,一屋子的丫鬟手上的动作比平时起码慢了两倍还不止,平时负责梳头的白竹光是替瑾玉把簪环头饰解开就用了好一会儿,更别提之后又装模作样的给人梳头通头,舒服得神经紧绷了大半天的瑾玉差点就这么坐着都睡着了。 但再怎么慢也有个头,等到瑾玉把睡袍都换好了还没见人回来的时候,一屋子人就都有些坐不住了。尤其槐花本就心直口快,出去门口看了好几回没见四爷回来便忍不住的抱怨,“福晋,您说爷不会不回来了吧。” 瑾玉看着一屋子姑娘嬷嬷们都眼巴巴的盼着的模样,心里挺不是滋味,今天自己主动把人四贝勒爷叫回来,满院子的人都高兴得过节了一般。再加上刚刚自己能说出早去早回的话,本就是四大爷自己瞪眼求来的,现在又不见人回来,真把人逗着玩呢。 “槐花,你去后院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只要你主子爷还没上李氏的床,就给我叫回来。” “诶,奴才这就去。”槐花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是蹦着高出去的,那架势恐怕四爷就是睡下了都能被这丫头给拉起来。 “福晋,真去啊。”福嬷嬷一直都是个嘴上厉害但真要做些什么又少了几分凌厉的人,“要是爷真留下了,待会儿闹起来怕是不好看。” “那贝勒爷刚还点头说早去早回,转眼就说话不算数不也不好看,嬷嬷您就别总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来哄我,到底好是不好我又不傻。” -- 第8页 瑾玉看着眼前的老嬷嬷心里有些无奈,当初嫁给四阿哥的时候,家里专门让福嬷嬷跟着一起进宫,就是看中了她稳重踏实的性子,能劝得住自己,不说多掐尖冒头但好歹不会招灾惹祸。 偏这世上从来都是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福嬷嬷这样的性子留在乌拉那拉家那样的宅院里自是如鱼得水,进了宫就多少有些不够瞧的。 这些年除了劝瑾玉放宽心、千万别和后院那些摆不上台面的人计较,就是闷着头自己哄着自己说四爷还是最看重福晋,也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是哄了她还是哄了瑾玉,还是把整个正院都给哄了。 现在瑾玉换了个芯听不得这些,以后自己到底跟四爷是个什么关系那是以后的事,今儿个既然他主动从自己这里要了句话过去,那就说什么都得给自己回来! 第五章 福嬷嬷没想到瑾玉会这么想,但不管她赞同不赞同瑾玉的做法,也拦不住已经窜出去的槐花,只能留在屋里急得直跺脚。 “嬷嬷您就别着急了,我觉着福晋说得没错,您刚刚不还说主子爷最看重咱们福晋,既是这样,让槐花那丫头去把爷找回来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嬷嬷想多了。” 浅草心细,早就琢磨出福嬷嬷说的那套不对劲,但架不住福嬷嬷是福晋的奶嬷嬷,之前福晋又什么事都听她的,浅草再是大丫鬟也不敢多说什么。 现在一看形势有了变化,自家主子心里那根筋好像转过来了,她自然得再往上添把火,不是非把福嬷嬷如何,但总归要让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少说两句才好。 要放在平常浅草这么拿话堵自己的嘴,福嬷嬷一定要说上她两句,但现在浅草张嘴就是福晋说得没错,让福嬷嬷想说又不敢开口。 自己再是瑾玉的奶嬷嬷那也只是嬷嬷是奴才,当奴才的本分没人比她更清楚,现在是主子要变当奴才的不敢拦着,只能是收拾好心情借口说去厨房瞧瞧,让他们把夜宵点心给准备妥当便躲出去了。 正院里为了应不应该去后院把府里大老板抢回来,发生的小小一场争论一点儿都没影响干劲十足的槐花,小姑娘脚下生风走得飞快,身后的大辫子都快甩起来了,看得各处守门的奴才下人们都瞪大了眼,不知这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她这般风风火火的模样,离着李氏和宋氏的院子还有老远就有丫鬟瞧见,等她近前来已经有婆子堵在院门正中间,虽说腿肚子稍稍有些抖,但腰杆子还是勉强挺直了,“哟,这不是福晋身边的槐花姑娘,这时候怎么有空往咱们后头来了。” “瞿妈妈吧,您老今儿怎么守门来了?” 瞿妈妈是管着李氏宋氏这一进院子里所有杂事的婆子,虽说比不得跟在李氏宋氏跟前伺候那般亲近,但因着平日里大大小小的事多,她又时不常的都得去正院回事,在府里还是有些脸面的婆子,和槐花她们见了也能点头打个招呼。 “都是当差的在哪儿待着不是待着,倒是不知道槐花姑娘这会子过来是做什么,大晚上的福晋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吧。” 槐花说话清脆又爽利,这会儿更是没压着自己的嗓子,虽说没叫她进院子,但就这么扯着嗓子说话没多久里头主子爷也得被惊动。瞿嬷嬷现在就想赶紧把人打发走,千万别真嚷嚷起来。 “就是福晋让我来的,来替福晋瞧瞧大格格怎么样了,顺便问主子爷什么时候回去。” 槐花没打算跟她啰嗦太多,毕竟这会儿时候也不早,别再耽搁一会儿主子爷真睡下了,到时候自己有没有本事把人再从被窝里捞出来就不好说了。 “回,回去?”瞿婆子听到槐花这么说都吓结巴了,晚上院里头李格格下了狠劲儿,拿大格格当说头才把爷拉过来,照理说今晚不管爷睡在哪儿怎么睡都不应该在出这个院子,现在槐花这般堂而皇之来抢人,可不叫人都懵了。 “瞿妈妈您别结巴,就这么个事我只是传话的您老也只是个守门的,您赶紧的让我进去回话,到时候主子爷是走还是留,总与您不相干。” 槐花懒得跟她磨叽,见她还不让路干脆上前两步就想把人扒拉开,瞿婆子今天会在院门口守着,就是李氏怕后头还有人来截胡,自然不肯让槐花进去,一时间两人好悬没在门口打起来。好在苏培盛在里头隐约听着动静出来了,这才把槐花给扒拉开。 “瞿婆子你有事说事别动手,槐花是福晋跟前的人,真让你碰着哪儿你这条老命不值钱,别带累院里两位格格。” 苏培盛明显就是来拉偏架的,瞿婆子被他堵得光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瞧着苏培盛拉着槐花进了院子,也只能气得直抖落手。 “你怎么过来了,福晋那边有事?”苏培盛能跟在四爷身边这么多年稳稳当当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其中一条就是分得清尊卑。哪怕主子爷跟福晋半句话都没有只能干坐着的时候,苏培盛照样从不敢小瞧正院,就连原主跟四爷关系最僵的一段时候,也和身边人说苏培盛这奴才还是个好的。 “苏总管,福晋问说好了早去早回的,怎么这爷一走不见回了,让我来看看怎么回事。”到了苏培盛跟前槐花立马从小辣椒成了小可爱,说话的声儿都带着俏皮,叫人听了都觉得欢喜。 “哟,你看这不是巧了嘛,爷刚说时候不早得回去你就来了,等着啊我进去回个话,一会儿行。”要不到底还是原配的夫妻最好,这时候也就福晋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来要人回去,还没谁敢说二话。 -- 第9页 李氏巴巴的用大格格把四爷从前头找来,偏偏连做戏都不肯做全乎。来了之后大格格都已经趴在奶娘怀里迷瞪着眼昏昏欲睡了,哪有半点想阿玛的模样。看得四爷心头火气还不能把气对着孩子撒,生是吃了个哑巴亏。 大格格就是个幌子,等大格格睡了之后李氏又强拉着四爷絮絮叨叨她和小李氏那点儿破事,苏培盛眼看着主子的脸色都绿了,这会儿槐花过来得还真是时候。 “主子,槐花过来了,福晋问您什么时候回去。”苏培盛哈着腰站在下头一副恭敬模样,说出来的话却让李氏脸都白了,还没说完的话也生是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憋得够呛。 四贝勒府开府好几年了,几年的新鲜都比不过今儿一天的,四爷冲苏培盛挑了挑眉,苏培盛立马回给四爷一个‘是真的’的眼神,主仆二人便心有灵犀都懂了。 “行了,时候不早了歇着吧,府里有什么事福晋说了算,你说的这些爷听着头疼,真有什么不如意的明天去给福晋请安的时候,你跟福晋说吧。” 四爷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事要是能跟福晋说自己还用得着借着闺女的名头把他找来?李氏听着四爷的话只觉得心口生疼,但四爷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只留给她一个急匆匆往出走的背影,叫人无奈得很。 槐花瞧见四爷出来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一路跟在后头只差没蹦起来,哪怕四爷走在前头都能感觉到后头这小丫头的高兴。 情绪是会传染的,以往他去正院大半时候不管是瑾玉还是正院的奴才,都是一板一眼的叫人一进门就没了兴致,这会儿换了槐花高高兴兴的模样,四爷也跟着高兴起来,还饶有兴致的问槐花福晋准备了什么宵夜。 槐花只是性格外向些又不是真蠢,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苏培盛刚刚进去传话的说辞,“爷,咱们正院什么都有,福晋说了您早去早回厨房里什么都能做。” “合着爷晚回去就什么都没了是吧?”四爷怎么会听不出小丫头话里的意思,只不过他这会儿心情不错,也就不跟小丫头较真了。 瑾玉让槐花去后院找人自己也没闲着,等到四爷进屋的时候她都已经涂完香膏换完亵衣亵裤,就坐在床沿边上晃荡着脚丫等着四大爷回来。直到见四爷进来这才飞快的缩起双腿爬上床盖好被子,“爷,回来了,时候不早了歇着吧。” 以前瑾玉最是板正,就连夫妻两人在屋里她也从不越矩,像今天这般散着头发随意又清爽的模样四爷从未见过,此时此刻飞快的缩进被子不管自己更是把四爷都看傻了,她倒是躺下得干脆,那自己呢??? 好在屋里还有浅草带着小丫鬟们等着,没多会儿也就伺候着四爷洗漱好了。四爷不在意到底是谁伺候的自己,但还是在意这会儿身边抱着被子侧身躺着,还不忘眨巴眼看着自己的福晋到底是怎么了。 “今天怎么想起让槐花去找我,以前你不这样。”多年的夫妻了,虽谈不上多恩爱,但两人有什么话还是能说的,四爷也不想在瑾玉面前还要拐弯抹角,说句话都要想上好半天。 “今天上午在小佛堂捡佛豆的时候也不知怎的捡出神了,就想起以前还在家陪我额娘念佛的时候,那会儿我可坐不住了,窗外来只蝴蝶也能让我分心,额娘让我帮她抄经书更是要命,十天半月都抄不完一卷。想想那会儿的日子,就一点儿也不想在数佛豆儿,一点也不想让着谁。” 这话瑾玉说出来四爷信,瑾玉是乌拉那拉家的老姑娘,费扬古生前官拜步军统领,后又提拔成了内大臣,虽说故去有些年头,但家里如今也还有个云骑尉的爵位。 几个兄长大她许多都有差事在身,额娘又是宗室女,瑾玉从小也是金娇玉贵养起来的,真要细论说不定比宫里有些不受宠的公主过得更舒坦些。 要不是年纪小嫁进宫逼得她处处谨慎,还真说不好现在是个什么性子。这次自己又提都不提带回来一个小李氏,她心中不乐意了也是正常。 是以四爷听了这话沉吟片刻,便十分干脆的把心偏到瑾玉这边来,“那就不让着谁,你是福晋是主子她们是奴才,府里的事你说了算。” 四爷说得理直气壮,瑾玉听得神清气爽,甚至连头一晚跟四爷同睡一张床的紧张都少了许多,“有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刚被瑾玉勾起三分掏心窝子的欲望,谁知瑾玉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立马掐断了话头儿要睡觉,噎得四爷只能干巴巴的问,“怎么还分被子睡,这么热的天也不怕捂痱子。” “我今儿不方便,爷您多担待,房里有冰盆呢晚上热不着。” “哪儿不方便,我怎么没瞧见。” “哪儿都不方便!” 瑾玉不愿跟四爷多瞎掰扯,干脆转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这位爷,才闭眼睡了。这一夜说不准后院有谁睁着眼睛枯熬到天明,但都不耽误瑾玉这一觉还是睡得挺沉的,直到天光大亮浅草带着小丫鬟都准备妥当了,她才迷迷瞪瞪的醒来。 “福晋昨晚睡得真好,晚上奴才起夜两回您都没醒,您可有一阵子没睡得这么好过了。” 原主身边浅草最妥帖,守夜的差事就一直都是浅草的,原主心思重愁绪又多,平日里就算好的时候一晚上也得醒个两三回,要是碰上心里存着事的时候,一晚上睡不了直勾勾睁着眼等天亮也是常有的事。 -- 第10页 浅草是个一门心思都扑在主子身上的丫头,瑾玉睡得好她比谁都高兴,一大早的就起床去厨房张罗忙活,这会儿又把小丫鬟们的活儿都给抢了过来,仔细伺候瑾玉洗漱起床。 瑾玉也有些没想到自己心居然这么大,身边多了个四大爷还能睡得这么香,看来自己适应能力挺强啊,连四爷什么时候起床走人的都不知道,“贝勒爷呢,他什么时候走的。” 谁知这话说出口浅草原本脸上还挂着的笑一下子就垮了,“福晋您快别问了,早上您睡得香,主子爷从起床到出门瞧了您好几回,您实在没醒爷才走的。” 今天有朝会四爷早早的就起了,这两年四爷在正院留下的时候少之又少,认真往前数一数,上一次还是年三十那天晚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贴身伺候过,以前哪怕大冬天天都没亮也能醒在主子爷前头的福晋,今天居然那么大的动静都没醒,要不是四爷拦着浅草不让,浅草都恨不得摇着自家福晋膀子把人摇醒才好。 瑾玉不动声色听浅草抱怨心里早就乐开了,幸好没把自己叫起来,要不然还得把那位爷伺候妥帖才行,自己这会儿自己都没料理明白,万一上手伺候他的时候出个什么差错就要了命了。 不过这样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浅草一边给瑾玉梳头一边说,“福晋,爷出门前专门嘱咐了,说既是您身上不方便,今儿就再让太医来请个平安脉。” 第六章 平安脉。瑾玉一听这个头都大了,原主十岁上被指婚许给四爷,之后成亲早生孩子也早,生弘晖那会儿满打满算也才十六岁。 又正好赶上四爷随驾亲征噶尔丹回来,外头瞧着花团锦簇,内里其实桩桩件件都是麻烦事,尤其封贝勒和出宫建府还碰在一块儿,瑾玉这个做福晋的当时人人都盯着,都等着看这位四福晋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原主是个要强的,哪怕怀着孩子也还是把这些事都给咬牙生扛了下来,赢了个贤惠能干的好名声。只是好名声不是没有代价,到孕后期原主几乎是在床上保胎躺着过,生孩子的时候更是差点去了半条命,确实吃了大亏。 但这都四年前的事,弘晖今年都开始启蒙搬到前院跟着先生读书。再怎么着原主也是个贝勒府的福晋,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养了这么久,什么亏也该养回来了。 可不管是福嬷嬷还是原主的额娘,或是宫里的德妃娘娘都觉着过了这么久瑾玉没能再有个孩子,肯定是因为当初生弘晖的时候伤了身子。 伤了身子就得补,因着这个逻辑关系这几年原主十天一回的平安脉,和各种养生丸补气汤就没断过。可惜喝到现在孩子没喝来,反倒是请平安脉和喝补药成了习惯。 “请什么啊,天天苦汤子吃着嘴都吃苦了,不吃不吃,以后都不吃了。” 瑾玉不是原主那脑子一根筋不知道拐弯回头,还不肯面对残酷现实的人,这几年没孩子那是身子没养好的事吗? 她都不算以前就算今年,这都到过完半年多了,真正没浪费办了事的晚上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过程还极其敷衍,要用瑾玉的要求来说就是连交公粮都缺斤少两,是黑心粮! “福晋,您不能这么想,身子是自己的咱们不能拿身子骨较劲。上次章太医来刚换了药方,说不定这个新方子吃上一阵子,您肚子就有动静了呢。” 都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吃了这么多补药到底为什么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福晋虽然生了大阿哥,大阿哥也懂事聪明,但到底独木不成林。只有大阿哥这么个独苗,怎么能叫人放心。 尤其后头李氏这几年又接连生了大格格和二阿哥,要说压力,别说福晋就连正院的奴才都压力十足。总觉得不管是男是女,好歹再生一个才好。 “浅草,几个丫鬟里你的年龄最大,记得出嫁前额娘给我看的小册子你是陪着我看完的吧。生孩子到底靠什么你还能不知道,我缺的那些太平方子吗?” 章太医是四爷还在阿哥所的时候就惯用的太医,建府之后府里不管什么头疼脑热都是找他,人是有真本事的,但架不住老让他无中生有出药方。这一两年药方子太平得哪怕每天多喝几碗也闹不了肚子疼,除了图个心安理得别的作用就真没了。 “再说那方子吃了生不生孩子不好说,长肉倒是真的。瞧瞧我这腰我这脸,你再想想咱们还在家的时候,我还是当年那个身段玲珑腰如束素,弱不胜衣的乌拉那拉瑾玉吗?” 瑾玉说着又故意挺了如今顶多算得上肌骨莹润,其实说白了就是珠圆玉润的身板,那埋怨劲儿把浅草都给逗笑了,“福晋您哄奴才还是哄您自己啊,奴才可是从小跟着您长大的,咱们府里的小姑奶奶从小什么模样,奴才还能不记得?” 瑾玉是乌拉那拉家的老闺女,也是费扬古和正妻爱新觉罗氏唯一的女儿,从她额娘怀上这个孩子起,瑾玉就真真正正是府里的活宝贝眼珠子。费扬古在世时只要这个老闺女愿意,他能驮着闺女骑在自己脖子上满府溜达。 后来费扬古去世,几个哥哥更是把妹妹捧在手心里疼,从小瑾玉就是跟着额娘住在主院,养得顶顶娇气顶顶张扬。是个动如脱兔静也如脱兔的小姑娘,那会儿身段确实好,但要说弱不胜衣?还真是从来没有过。 可浅草笑完心中又不禁感慨命运这件事,真真说不好到底是福不是福。当初要不是万岁爷突然想起费扬古这个故去的老奴才,给乌拉那拉氏家施恩把瑾玉指婚给了四爷,瑾玉长大之后肯定会由家里挑一个家世过得去但是又不太高的人家。 -- 第11页 等长大了在娘家多留上几年,再陪上满满登登的嫁妆嫁出去,安心做个能在家说一不二的主事娘子就最好了。不像现在,外头瞧着乌拉那拉家千好万好,老爷死了万岁爷都还没忘了施恩,里头其实多少委屈却全都让家里姑娘给担下来。 当初刚进宫的时候瑾玉也不懂,在家怎么跟额娘嫂子们撒娇,到了宫里德妃娘娘跟前还怎么撒娇。可惜对着家里人百试百灵的招数,到了德妃跟前不但没用,隔了几天德妃还专门找了个教养嬷嬷去阿哥所,说是四福晋年纪小,送个嬷嬷来帮衬。 刚成亲就送个教养嬷嬷给儿媳妇,这里头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嫌瑾玉规矩学得不好嘛。小姑娘又羞又气蒙头哭了好大一场,之后整个人就稳重下来,一天天的活成了现在这个端庄持重的四福晋。 “记得就好,我也差点全忘了。好在弘晖那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你们都说他长得像我,我看着他的脸也老想起咱们小时候,那时候过得日子才叫舒坦,你说是不是。” “福晋说得是,您要这么想啊最好不过,您是不知道这两天奴才看着您高高兴兴的,奴才也跟着开心。” 瑾玉话里的意思浅草明白,不管主子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转了性,但现在找了这个说法那以后不管谁问起,那就都是这个说法。而且不光自己得记住,这几天还得把这话给传下去,让下头的奴才都知道才好。 “不过您高兴归高兴,今天的平安脉还得请,爷出门的时候专门嘱咐下来,槐花一高兴就早早的派人请章太医去,这会儿人都到了。” 得,说了这么久该看的大夫还是该看,瑾玉一时之间气得都有些燥热起来,连连把闲得慌多嘴的四爷在心里翻来覆去骂了十多遍才小小的出了口气。 这些事一大早就出门上朝,之后又忙了大半天,直到下午才回府的四爷真真一点都不知道。反而因为昨天晚上瑾玉一反常态,跟自己说的那些带了些孩子气的真心话心情不错,下半晌还没过半就把苏培盛叫进来,让他去问问今天正院吃什么。 “爷,奴才下午送东西去正院的时候正好碰上王禄就多嘴问了一句,正院说晚上喝粥。” 今早的时候苏培盛就看出些不对劲来,明明一晚上屋里什么动静都没有,也没那档子事,但主子早上起来的时候明显心情不错,也不知道昨晚上福晋是用了什么妙招儿。 不过不管什么妙招当奴才的都得贴心些,得先主子一步把该问的问清,该想到的先想到,不能什么事都是主子踢一脚奴才动一下,长年累月这么着,主子就该不喜欢用了。 “粥?也行,这天气太热是得吃点清淡的,天天荤腥不断对身体不好,弄些小菜卤子最好切点酱牛肉,再弄点酒吃吃也挺好,不热气,你们福晋还是想得周到啊。” 昨天晚上巴巴的把自己从李氏那头叫回去,就没吃上所谓福晋专门准备的宵夜,四爷心眼不大这事都记着呢。好在四爷讲道理又挺会给自己找补,这不苏培盛还没说什么他就先把理由都给自己的福晋找好了。 “爷,不是您想得那粥,是真就只有粥。” 苏培盛到了正院之后先去问的槐花那丫头,槐花心直口快脱口而出说今晚正院全都喝粥,听得苏培盛眼皮直跳,还以为那丫头跟自己逗闷子,干脆直接拐到厨房那头去。 没想到刚进厨房就撞上蹲在门口,把烟杆磕着门槛磕得震天响,眉头紧皱一副天塌了模样的王禄,看得苏培盛还以为晚上福晋要吃龙肝凤胆,没想到一问结果和刚刚一样,福晋说了晚上就喝粥。 “苏总管,您说说这是怎么了?我差事干得好好的,没哪儿出错了啊。” 王禄是个老实人,小时候家里穷把他送进宫当太监他没怨过爹娘,后来在宫里为了活跟着御膳房的师傅干尽了吃苦受罪的差事也没恨过谁。 后来好不容易靠着手艺熬出头分到阿哥所给阿哥们做饭他喜得直念佛,现在又能跟着来四贝勒府当差他以为这辈子当太监最好的命也就自己这样。 但今天,就此时此刻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好福晋不满意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一厨房的东西不吃就吃个粥?“苏总管,福晋是不是吃腻我做的菜了,要是只喝粥,还要我这奴才干嘛用。” “得得得,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怎么着主子点个粥你嫌简单了,赶明儿福晋点个龙肝凤胆你弄不出来,我看你怎么哭。” 苏培盛也没想到以前瞧着挺正经的福晋还能一时一个主意,但人家是主子爱吃什么吃什么,当奴才的也说不得。苏培盛懒得再听王禄抱怨,随口打发了他也就回来了没再多提,没想到四爷这会儿还真就问起这事来。 主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晌没说话,到最后还是四爷体贴奴才,“那,瞧瞧去?瞧瞧你们福晋这是要干嘛。” “诶,主子爷您英明,奴才陪您瞧瞧去。”苏培盛就怕四爷那弯弯绕的心思又绕歪了,这会儿听他还愿意往正院去,可不高兴得颠颠的就跟着四爷往回走。 第七章 要说瑾玉真的有多想减肥其实也没有,只不过不借着这个借口她实在没法突然停了平安脉。都说是药三分毒,就算真的一点毒都没有,那自己也不想接盘做个药罐子。 毕竟每天一碗苦汤子下去舌头都是麻的,不光心情变差吃东西都少了个味儿,哪怕如今换了芯儿,瑾玉都能从原主的记忆里闻到那股又苦又涩还带着说不出什么臭的味儿来,这要是让自己再接着天天吃药,她还不如明天就出家去。 -- 第12页 有时候再是一个意志坚定内心强大的人,也会不知不觉被一些刻板的印象和举动影响。原主在自己来之前活得心如止水天天只知道捡佛豆,不是没有这碗药的功劳。 毕竟这碗药和平安脉的存在,就是在无时无刻的提醒她,她身子不够好,她四年没生孩子了,她只有一个孩子在贝勒府的地位不稳。天天这么想,是个好人也得琢磨坏咯。 可没想到就这么件小事还能让人四大爷上心,离晚饭时间还早得很,就着急忙慌的从书房那头回来,进门换下穿戴整齐的外衫和硬挺的靴子,屁股还没坐稳脑门上的汗还没擦,就忍不住旁敲侧击的问瑾玉。 “苏培盛说今晚整个正院就喝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是身子不舒坦你得跟爷说,今天平安脉请得如何,章太医留没留药方?” 从昨天第一眼见四爷到现在,瑾玉虽不像原主那般对四爷心存敬畏,但印象里他还是个挺严肃正经,脸上笑模样不多的人,好像一副天塌下来也不能让这位爷失了分寸、丢了从容。 这会儿也不知他到底是会错了意还是想岔了,不过是晚上吃点简单的还真把人给唬住了,连问自己的语气都比平时更温柔些,好像生怕瑾玉突然真的说出什么能吓死人的话来。 “没什么事啊,平安脉你还不知道,可不就是请个平安罢了。”瑾玉摇摇头话锋一转,“倒是今天后院的来请安,我专门多注意了小李氏,竟然还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瑾玉说起这个满脸的感慨不是作假,她今天上午把章太医送走之后,马上又迎来了后院的千娇百媚们。昨天晚上自己让槐花去李氏院里强抢四爷的光辉事迹,半夜就已经传遍整个府里上下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包括李氏都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人人都知道这么些皇子福晋里四福晋规矩大,可也正是因为规矩大,乌拉那拉氏一直都是一副大方得体贤惠得跟个圣人一样,从不嫉妒从不偏颇。 大家私底下也会说福晋忒能端着,但不得不说在这样的福晋手底下讨生活不算难,甚至因为福晋的大方,后院的女人一个个的还总能占些便宜,过得还挺不错。 现在突然转了风向,连福晋都学会跟她们抢男人,大家可不都坐不住,大清早的都膘着劲一个比一个来得早,就站在正院外边干等着福晋传唤。 “昨天才说身上不舒服,今天又请了平安脉,你还让她们来请安做什么。怎么不都打发了,不过一个请安哪天不行非得今天。” 瑾玉昨天说身上不方便,今天又突然改了晚饭的吃食,四爷总觉得不对劲,总以为这是瑾玉哪儿不舒服又硬撑着不说。现在一听她提起后院四爷不由皱了眉头,好像不该她把精力全放在那些无谓的事情上。 但四爷也不是个傻的,说这些的时候还特地略过了瑾玉最后一句话,瑾玉能说小李氏有意思,四爷可不好附和。毕竟再是个贤惠人儿也有气性,哪能顺着她的话夸后院那些人。 瑾玉有些无奈的看了四爷一眼,感情他跟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舶来品也不相上下,连自己老婆一天到晚到底有多少事都不清楚。要是因为一个平安脉就能别的什么都不干,这皇子福晋也过得忒爽了点。 “爷,我今儿除了吃中午饭那会儿歇了口气儿就没停过,真为了个平安脉就让后院连请安都免了,用不了一个时辰,整个府里都得传我这个福晋是不是病得起不来床。 尤其昨晚我还让槐花去李氏那儿走了一趟,她们正摸不准我的脉。到时候一个个再找了借口由头过来看看我还活着没有,我还不如一气儿让她们看明白仔细的好。” 原主这些年太要强,除了生弘晖前几个月实在撑不住之外,就算生完孩子还在调养身子,虚得走路腿都直打颤的时候,她也从未误过府里的大小事情。 成亲这么久,四爷从未听过自己的福晋抱怨家里事多,哪怕就是年节里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只要在四爷跟前,原主永远都是一副得心应手,家里的事都是小事爷您用不着操心的模样。这会儿突然半开玩笑半当真的抱怨起来,反倒把四爷给说愣了。 “那她们瞧明白什么了?” “我看什么都没瞧明白,进来之后说的还是往常那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话,只有小李氏还有趣儿些。” 四贝勒府里这么些格格侍妾,地位最高做得最稳当的莫过于有一儿一女傍身的李氏。今天早上也是李氏领头进门给瑾玉请安,李氏到四爷跟前的时间比自己要早,仔细算起来她比四爷还大两岁。 如今又早为人母,要说青春少艾明艳动人跟她是没半点关系了,但好在她地位稳固,四爷又时不常的还去她那头坐一坐,所以在气势上李氏还是半点不差的。 只不过昨天晚上的变故来得太突然,今天再怎么打扮得一丝不苟,瑾玉还是能从她眼中看出一丝疲惫与慌张来。 比起她,有过孩子又全都没留住的宋氏就低调了许多,明明比李氏还小一岁,但不管是眉目之间的神色还是身上的衣裳发饰,比起李氏来都沉稳得过了头。进来之后也只是规规矩矩的请安,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多说一句话。 宋氏身边坐着的是耿氏,耿氏被带回来之后就好好的养在后院,当个小孩儿养着。四爷没见过几次反倒是三天两头就要往瑾玉这儿来,原主还真被她哄得像多养了个孩子。 -- 第13页 这会儿耿氏也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时不时的伸手拿一块桌上的糕点放进嘴里,毕竟不管四爷去哪儿也不会去自己那里,小姑娘今天就是来看热闹的罢了。 再往后是府里还没名分的两个侍妾,张佳氏和顾氏。张佳氏出了名的老实,正经针戳一下都不知道哎哟一声的主儿,在后院要不是每月的份例银子没落下她,怕是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顾氏却是府里头一号的泼辣。顾氏家世一般模样一般,当初小选入阿哥所也是德妃娘娘挑的。说是她身子看着就好生养,但再好生养也架不住这性子太差,四爷不去再好生养的身子也只能荒着。 两人坠在后头,要不是瑾玉这会儿正凭着原主的记忆一个一个的仔细观察对号入座,还真不一定能注意到她们。 不过今天这些人都不是主角,最出彩的还得是最后才进来的小李氏。小李氏刚进府几天,好些东西都没置办齐全,甚至过来请安都还是一身汉家姑娘的打扮。 什么打扮都不打紧,正当一屋子侍妾都在阴阳怪气旁敲侧击昨晚的事,好像还想要瑾玉给她们给说法的时候,只有小李氏剑走偏锋,给瑾玉磕头奉茶之后,竟然立马一脸喜气的给瑾玉道喜。 睁着眼说瞎话捧着瑾玉说了好些,最后还说什么瞧着瑾玉红润脸色就知道,福晋和主子爷昨晚上和睦得紧,这府里说到底只有福晋和主子爷好了,当奴才的才能跟着沾光过好日子。 话虽然说得实在糙了些,但还是把一屋子女人们都说得脸色发黑。毕竟她就差没指着她们的鼻子说,福晋跟四爷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旁的都是野路子,都是下三路。现在当妾的来质问主母为什么头天晚上要去妾院子里找男主人,这不是想瞎了心是什么。 四爷听着瑾玉说的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这性子你能受得了?可是个不规矩的。” “爷您也别拿话来挤兑我,规矩不规矩的架不住她会说话,才头一回请安就帮我省了不少力,不规矩就不规矩吧,没闯祸就行了。” 瑾玉才不着他的道儿,小李氏说话是粗鄙了些,但她聪明得很,初来乍到就清楚到底谁该巴结着,谁又能戳上一戳给自己立威。今天她能主动豁出面子不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哈巴狗,还主动把狗绳递到瑾玉的手边来,瑾玉自然得收下才是。 “小李氏到底是太子挑出来的,我留下她说话,她真是什么都懂一点。还有那身段那软和劲儿,爷您瞧瞧我这,是不是都快有她俩个腰那么粗了。她可只比我小一岁,不说非要瘦成她那样,好歹不能再这么天天补药吃着继续胖下去,四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绕了一大圈总算说到正题上,瑾玉边说边把手插在腰上给四爷看,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我突然转了性都是被你带回来的姬妾刺激的,要是你懂事就赶紧点头答应,以后免了那屁用没有的平安脉,再少管自己晚上吃什么更好。 四爷没想到自家福晋说了这么多竟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此时请脉不请脉,小李氏还是大李氏都不打紧,这会儿四爷眼里全是瑾玉埋怨自己这几年胖了的灵动神态,和伸到自己眼巴前一截白莹莹的手臂。 粗没粗的四爷说不好,但衬着玉镯粉□□白的手腕却是正儿八经晃到四爷心坎上了,就这样了还敢问自己是不是比当年刚成亲那会儿粗多?四爷也只能感慨自己跟福晋淡成今天这个地步真不能只怪自己,实在是自己这福晋太不知情识趣了些。 瑾玉确实不知道四爷明明坐拥一个贝勒府的美人儿,怎么还能被自己一截手腕晃了心神,但等到晚饭过后四爷一直不走,自己不管干什么身后都粘着一道若有似无的眼神时,傻子也明白这位爷是什么意思。 “爷时间不早了我得歇了,明天十五我得进宫给额娘请安不敢少了精神头。爷要是真睡不着,我让浅草去拿点酒和下酒菜来,陪爷喝几杯?” 原主和四爷走到相顾无言,一个连公粮都不愿意交一个天天就知道往佛堂里躲,说到底也并不能全都怪到四爷头上,毕竟夫妻之间的事总归是要两人一起使劲儿,才能把日子过得顺当。 之前也有原主不能伺候的时候,但那会儿原主总会极为大方的把四爷亲手送到后院去,头几次四爷自己都觉得这么干没必要,不能伺候就不伺候,夫妻俩好好睡觉也挺好。 偏原主还不乐意,每次拉着四爷说上一番大道理,再表一表自己的情和至高无上大公无私的立场,生是把四爷听得以为自己进了尼姑庵,这么劝上几次四爷也就不用她张嘴,他自己就走了。 瑾玉却做不来那么大方,哪怕自己现在只把四爷当自己老板看待,那也没有天天劝老板重用别人,冷落自己的道理。 “不喝了,谁下午的时候说要少吃减肥来着,睡吧。”没想到瑾玉难得的不大方反而让四爷也松了口气,他就怕今天她又来以前那一出,搞得自己活像个物件让来送去的没意思得紧。 现在她不让了他总算高兴了些,也不让浅草她们再准备宵夜,主动去捎间洗了个澡,便老老实实抱着被子睡了。 第八章 早上四爷比瑾玉出门早,醒来的时候照旧是四爷先醒,今儿个四爷没再惯着她,瑾玉睡得迷迷糊糊还打算就这么装睡再糊弄过去,实在架不住四爷就坐在床沿边上不动换不出声的较劲。 -- 第14页 次间外头伺候的丫鬟谁也不敢进来,苏培盛更是跟他主子一条心,站在外头也不管浅草冲他打眼色打得眼角都抽抽了,低着头看着靴子尖愣神。里头是主子和福晋之间的较量,只要没见血那跟当奴才的没关系。 最后还是瑾玉先扛不住,只能装作一副睡眼惺忪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起床。但也许是这几天装得够多的,也许是真还没睡醒,起身的时候瑾玉一个没忍住,还是故意把里衣宽松的袖口从四爷脸颊甩过去,见四爷被衣袖甩得脸都皱成了个包子,算是小小的替自己出了口气,才扬声示意等在外头的奴才们进来。 好在真要动手伺候人的事有浅草她们做,自己最后接过浅草递到自己手边的腰带,给人四爷系好再挂上驱蚊的香囊坠子也就行了。 做这些的时候四爷一直低头盯着瑾玉,盯得瑾玉后脖颈子都发麻,偏还只能装作不知道,咬着牙装傻充愣把人送出门才算松了口气。 “浅草,你说你们主子爷是不是昨晚光喝粥饿着了,今天早上看我不顺眼啊。瞧那眼神没,看得我哪哪儿都不自在,差点没给他磕一个。” “福晋,您这是怎么了。别说主子爷就连奴才刚刚都快看不下去了。以前早上伺候爷都是福晋您亲手来,爷还夸过只有福晋伺候得最妥当。” 浅草刚刚瞧着手稳心稳的,其实内里早就火急火燎,要不是瑾玉是主子,她怕是就要扯过瑾玉恨铁不成钢的呐喊:上啊!主动点上啊!!这时候不殷勤还等什么啊!!! “浅草,我知道你心里想我好,但咱们不能把劲儿使错了地儿。”瑾玉就知道这些丫鬟心里怎么想的,好像四爷进了正院的门,正院里所有人就都得铆足了劲把这位爷伺候得无微不至,最好让他觉着宾至如归才行。 说到底两人是夫妻,正院又不是他歇歇脚睡睡觉的酒店套房。要是他真的只需要一个能鞍前马后把人伺候成祖宗的,贝勒府后院多的是。别人不提单说宋氏,从在阿哥所那会儿起,宋氏就以会伺候人出了名。 据说四爷进了她的屋,连喝水宋氏都能递到嘴边用不着他老人家抬抬手,晚上洗漱完还会专门端水来给人泡脚捏脚按摩。有这样的宋氏比着,自己就是亲手伺候他穿个衣裳又能怎样。再说想靠这个留住一个男人的心?那后世澡堂子的大爷应该最受欢迎。 瑾玉说得头头是道,把浅草都听傻了。小姑娘微张着嘴阿巴阿巴好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但最后的理智还是有的,听了瑾玉这一通忽悠还是捉住了该抓住的重点,“福晋,那您说咱们的劲该使在哪儿啊。” “不是……” “我……” “你……” 瑾玉突然觉得脑子有点嗡嗡作响,突然打心底里觉着这个正院里连主子带奴才脑子都有点不大好使。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居然还能这么问?“草儿,该使哪儿以后你就知道了,乖,别问了啊~” 要不是今天还得进宫去给德妃请安,瑾玉恐怕今天之内都不想跟浅草这个看着精明,其实还是忒实在的丫头说话。 丫头实在有实在的好,哪怕是刀山火海没人敢靠近,浅草也敢壮着胆子陪瑾玉趟过去。就好比此时此刻,主仆二人走在紫禁城里前往永和宫的宫道上,颇有一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 但这气势也就在没进永和宫之前还能凑合着唬人,一进永和宫的大门,来及原主灵魂深处的忌惮和害怕就彻底占了上风,瑾玉那自诩自由又有趣的灵魂成了个怂包,进宫前在马车上想象的那些一定要新人新气象,创出一番新天地的豪情壮志更是成了个屁。 今天是十五,也是四福晋雷打不动要进宫请安的日子。永和宫主殿外头早就有嬷嬷等着瑾玉,见她到了立马就迎上前来,“福晋您来得早啊,娘娘还在后头梳头,您先坐下歇歇收收汗。这是前两天十四阿哥送来的茶,您尝尝味道如何。” 永和宫的主位娘娘是德妃,殿内的布置十成十的随了德妃的审美,端庄大气稳重,处处细节都体现出住在这里头的人肯定是个一丝不苟的性子。就连屋里点的香都中规中矩,除了一句好闻竟然体现不出一丝别的性格来。 “额娘这儿的茶自然是好的,嬷嬷您别忙了。”出来招呼瑾玉的是德妃身边的全嬷嬷,也是整个永和宫里最和善的嬷嬷,也许是德妃也知道自己性格差在哪儿,所以永和宫中对外交涉的事宜一应都是交给全嬷嬷管着。 瑾玉这话就是客气客气,毕竟德妃把原主晾在外头干等是常有的事。全嬷嬷也不外道,瑾玉这么说她也就真张罗别的事去,只留瑾玉和浅草坐在后殿外间干等着。 这一等就没个头儿,瑾玉有规律轻轻磕着花盆底的鞋跟来算时间,磕到腿都酸了,浅草那丫头都有些慌了神,也没见还在梳头的德妃娘娘出来,她就知道今天恐怕不好过。 果然,等到瑾玉的茶碗见了底,早起的瞌睡又返上来了之后,人德妃娘娘才优哉游哉的从次间出来。只可惜这悠哉不是给瑾玉的,反而等瑾玉起身扶着德妃在主位上坐定之后,都没等瑾玉坐回自己的位子,就一句话把她给怼墙角上了。 “听说前两天府里进了个人,这事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到底是贝勒府,一言一行多少双眼睛看着,有时候你们贝勒爷做事不周全,你是当福晋的不能一味的惯着,外头来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底细来路,你知道吗,就这么收进府。” -- 第15页 德妃说这些的时候语调平平,好像跟瑾玉说今天天气挺好一般。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带刺,不光嫌瑾玉这个当福晋的没本事不作为,除了依着家里男人什么话都不敢说,还把她自己亲儿子给捎带上了。 什么叫做办事不周全,还不知道来路的不能收进府,说得好像四爷为了个女人招了多大祸事一般。别人家额娘都是胳膊肘往内拐,儿子不好也要闭着眼夸,上个月人三贝勒一气儿收了一整个戏班回去,也不见荣妃说她儿子半个不字。这位倒好,外边都没人说什么她这个当额娘先挑剔上了。 记忆的偏差和各人承受能力的不同,让瑾玉此时只想由衷的摇着原主肩膀咆哮,这就是你所谓的德妃娘娘除了规矩重一点,为人严肃些,其他的还算好相处? 瑾玉看着眼前一板一眼一丝不苟,说话却实在带了点刁钻的中年美妇人,总算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四爷还是原主,年纪轻轻的能把日子过到那份上,眼前这位娘娘真是功不可没。 两人成亲之后摊上这么个母妃,原主在她手底下讨生活,要想囫囵个的活下去,还真就只能把自己活成板正到半点差错都不能出的样子,要不然能不能活着等到出宫建府,恐怕都说不准。 但说到底瑾玉不是原主,也吃不下这个亏。自己是她儿子名正言顺娶回家的正妻,又不是天天听她教训的小催巴。 “额娘您说得是,也怪我们当晚辈的年轻,说到底成亲也没几年。过日子的经验比不得额娘,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媳妇一定得先进宫来问过您,知道错不了了再做决定。” 平时德妃这般找由头训诫儿媳妇,听得最多的永远是底线的顺从,永远是额娘说得是,额娘说得对,媳妇回去就改,都听额娘的。今天突然转了性,反倒让早就准备好接下来要说的话的德妃卡了壳。 毕竟后宫里的妃嫔不能干政,也不让插手管教皇子们的事,这会儿瑾玉的话乍一听确实句句都捧着自己,但细琢磨就能发现句句都是软刀子。 先是服个软表明自己是年轻媳妇,就算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也不该苛责。再一句成亲点明她到底是四爷的正头福晋,贝勒府里的日子怎么过她一当家福晋难不成还说了不算?说难听些德妃不也只是个妾,这也就是宫里没皇后,要不然瑾玉的正经婆婆还真轮不到她。 再说自己好歹是在宫外,不管是府里的铺面庄子和田产她都管得好好的,平日里跟宗亲官员家女眷的往来也没断过,再怎么着也轮不着德妃这个一辈子圈在紫禁城永和宫里的娘娘来说她过日子没经验。 而且要是往后瑾玉真是不管大事小事都进宫来问过德妃再做决定,外头是会传自己这个四福晋没出息,但德妃也讨不着好。别的不说,她一后宫妃嫔还想把持已经成年了,身上还有正经差事的皇子贝勒?就这一条皇上那头就先容不了她。 “本宫倒是没想到咱们四福晋还是个能说会道的,到底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既是如此我这当额娘的也就不多说什么,请安也不必请,不请许是更安点儿,喜嬷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德妃身为四妃之一又有两个儿子傍身,太后又是个常年不管事的老太太,除了四妃之间偶尔磨牙拌嘴,她已经很久没在别的地方吃过这种哑巴亏。 德妃这么问,喜嬷嬷又哪里敢真应她的话,瑾玉也没想到刚刚还一副规矩比天大,道理比山高的人,一扭脸就能开始耍横玩赖,好歹再挤兑回来也行啊。 但这些话说不得,不光说不得还得夹着尾巴当孙子,好在瑾玉每次进宫都得被德妃或多或少刁难一二,已经成了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所以这几天夫妻关系良好的四爷,下了朝之后没去衙门,而是拐了个弯难得也主动往永和宫来了。 一进门四爷就察觉出不对劲,可他在永和宫和德妃跟前那也不是什么香饽饽,夫妻俩谁也别笑话谁,他过来除了和瑾玉一起听教训,别的用处半点都没有。 等四爷坐下之后德妃更是火气全开,把儿子也挑挑拣拣一番,虽每句话开头都是额娘也是为你好,结尾总要跟一句你得明白额娘的心,但这丝毫不妨碍四爷的脸色越来越黑。 要不是喜嬷嬷实在觉得场面难看,趁给德妃换茶的功夫使了八百个眼色,让德妃鸣金收兵,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去。最后理智回笼的德妃看着俩臊眉耷眼的孩子,心里也并没有觉得多开心,想再说点什么跟自己儿子缓和缓和,又被四爷那黑脸给劝退。最后只能摆摆手,放大儿子和儿媳妇出了永和宫。 两人从永和宫出来之后,也不管正是最热的时候,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并肩走在出宫的宫道上,瑾玉等了好一阵确定四爷不打算先说话,才主动开口。 “爷,我今天不该顶撞额娘的,刚刚额娘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是我之前把额娘惹恼了,额娘才把气撒在你身上的,那些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无缘无故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被自己亲娘这么挤兑。不光挤兑,挤兑完了该他的事还一件都不少,连胤禵明年成亲和出宫建府的事也要四爷上心。刚刚在永和宫里头听到最后,瑾玉听得都要气笑了。 好像对外老实当差认真办事,别出差错连累她这个德妃和永和宫,对内再掏心掏肺的帮衬弟弟,就是四爷这个大儿子全部的作用。 -- 第16页 “就你?还有胆子顶撞额娘?”那得是把你逼得什么份上了。后半句话四爷到底没说出口,毕竟皇上以孝治国,四爷再有不满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德妃的不是。 刚刚在永和宫里瑾玉一改往日的态度,不再永远都是一副:你们母子不对付,我夹在中间很为难的做派。甚至还能在额娘一个劲的数落自己的时候抽空插上两句话,反而让四爷挺满意。 毕竟瑾玉先是自己的福晋后才是额娘的儿媳妇,主次分不清,再想做好人也是枉然。分得清主次,偶尔露一露小爪儿刺挠两下,四爷自然得护着她。 所以等到都快走出宫了,挺久没再接话的四爷又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下回再有这样的事,胆子再大点儿,爷给你兜着。” 第九章 四爷一句‘爷给你兜着’,要是放在后世威力肯定不亚于‘我养你啊。’或者这话要是换个人听,换成是原主怕是能感动到泪洒当场,不说登时跪下给人四爷磕一个,起码也得把这句话吸烟刻肺的记一辈子,甭管到什么时候那都是四爷心里有她的一个凭证。 偏这两条四爷都没赶上,瑾玉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四爷您哄鬼呢,感情刚刚在永和宫里头,被自己亲额娘怼得无话可说憋了一肚子气的不是他啊。这会儿出来知道说便宜话了,还他给自己兜着? 好家伙,说白了自己再是嫁到皇家成了爱新觉罗家的儿媳妇,那也是嫁又不是卖,好歹还是有娘家在后头撑着的。娘家额娘还是宗室女,虽比不得德妃看着风光尊贵,但要论家世底子,谁比谁体面还真说不好。 反倒是四爷个倒霉蛋儿,幼年抱给佟贵妃养着,玉牒却没跟着改过去。佟贵妃死的时候明明年纪也不小了,能自己一个人在阿哥所凑活着过,偏又被康熙一句话重新归了永和宫。 这事不能细琢磨,越琢磨越觉得康熙那当皇阿玛心思太多。佟贵妃死在康熙二十八年上,永和宫的十四阿哥生在二十七年,就德妃那要强的性子,好不容易宫女起步登上妃位入主永和宫,还生了小儿子把日子过顺遂,人康熙又冷不丁的把早年间从自己这儿抱走的大儿子给还了回来,还真是说不好德妃是高兴多些,还是心绪复杂更多点儿。 加上这儿子还是倔性子,脾气又怪又不会说好话,在佟贵妃那儿养了十二年,不管是跟贵妃还是佟家人都亲近。连德妃的额娘嫂子进宫的时候都说过,在宫外德妃他哥哥遇上四阿哥,四阿哥叫了声舅舅,那气场愣是差点把人乌雅博启唬得给人孩子磕了个头。 这话娘家人说给德妃听是当做玩笑,可德妃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她越发觉得胤禛从小在佟贵妃跟前养着,周身的气派性格都是跟佟贵妃学的,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就便越发的想要给儿子掰过来。 可四爷回来的时候都十二了,早就懂事了,平常也都是在阿哥所自己单住着,哪能是德妃想改他性子就能改得了的。这不,这么十多年下来四爷没变,德妃也没变,变了的只有原本关系还算过得去的母子,都快成仇了。 说到底人是额娘,四爷是儿子,真要撕破了脸吃亏的肯定是四爷。四爷这会儿说什么他兜着,瑾玉也只是听听就罢。毕竟德妃真发起狠来,儿子和儿媳妇非要打一个,瑾玉有自信肯定得拿她自己儿子下手。 所以四爷说完这话之后,两人一直走出宫都走到自家马车旁了,瑾玉也没就四爷豪情又浪漫的承诺有什么回应。 反而是等四爷上了马车之后,悠悠然来了一句:爷,咱们夫妻之间谁兜着谁都行,您还是先想想十四那边您打算怎么办吧。让一直等着瑾玉说句好听话的四爷,差点坐在马车里都劈了叉。 刚刚在永和宫里头,德妃挑完毛病该嘱咐儿子干的活儿也没落下。今年胤禵论虚岁也有十四了,当初四爷的婚事就是在他十三岁那年定下的。给皇子娶福晋不比寻常人家,定下来之后还有得是繁杂的步骤和准备要做,有时候光是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娘家都能备上好几年。 如今又不比从前,以前儿子刚渐渐长大,康熙这个当阿玛的还有当阿玛的瘾,给儿子找媳妇找得津津有味,有时候还会拿着备选的小像名册去太后那儿,世上最尊贵的母子二人为了到底哪家姑娘更好,也能琢磨好半天。 现在前头的儿子们都大了,都不是当年老老实实跟上书房读书习武,皇阿玛说什么是什么的孩子。成家建府之后更是各家有各家的小日子小算盘,各有各的小心思。 前头光是太子和直郡王两派相争,就恨不得互相把脑浆子都打出来,看得皇上头疼心烦,下头这些小的自然也就没心力再多管。 那当阿玛的不管,当额娘的不能也不管啊。前两年老九的亲事就是宜妃花了半年的时间,天天去太后那儿点卯伺候,又传了消息出宫,托娘家在外头好生寻摸才定下的。 定的是董鄂家的姑娘,家世好得要是早生些年,哪怕进宫做个皇后也差不离。跟老三的福晋还是同宗的堂姐妹,成亲那会儿嫁妆把宫里这么多娘娘的眼都给晃了。有了这么个外家当靠山,哪怕老九出宫的时候没捞着爵位,宜妃的腰杆子也挺得倍直。 德妃当时看着那场景,就定了心思胤禵的亲事上决不能马虎,必须早早的就准备起来。她一娘娘整天不是永和宫里头,就是围着永和宫打转的也没法出去,要等选秀的话还得等到明年开春,这差事可不思来想去只能归了四爷。 -- 第17页 “能怎么办,看看吧。”四爷虽年岁大些,如今在外头也是一说话算得上的爷们,可这方面到底没经验。哪怕是贝勒府,也因为开府没多少年到了年龄要配人家的奴才都不多,四爷真没经过这事。 “看什么啊,我觉得这事不该爷来办,就算只是帮着寻摸也不好。”瑾玉接完这话有点紧张,但刚刚在永和宫她就已经把这话憋在心里,实在是不吐不快,这会儿既然都开了个头就不如全说了罢了。 “这话我本不该说,说了说不定爷您也得往心里留疙瘩。可咱们到底是夫妻,你不高兴我也得说。老话说得好,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这世上除了父母之命,旁人做媒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得落埋怨。” 四爷是个实心眼的性子,这事不光自己知道,后世电视剧和小说看得多的也知道。真让他上了心的人,别说做媒拉纤,他恨不得把人祖孙三代吃喝拉撒全给安排喽,总觉得只要那样才是对人好。 要是放在日后他成了皇帝这么干,瑾玉也不多这个嘴。反正天下都是他的,都是他的奴才爱怎么折腾,别人不敢有怨言。 现在不一样,且不说胤禵以后势必要跟四爷掐得你死我活,只说他到底不是奴才是弟弟,真要是四爷点头接下德妃这个差事,往后找得到十全十美的人家不一定记他的好,但是只要有一点不好,别说胤禵就光是德妃那儿,四爷就得被无穷尽的埋怨。 瑾玉说这话是鼓起了挺大的勇气,甚至都没敢看四爷的脸。毕竟这话不好听,能跟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其中有一大半的原因,瑾玉自认为是刚刚在永和宫里的时候四爷太像个没人爱的小可怜,实在是有点戳了瑾玉的同情心。 说完之后马车里就陷入了一阵令人尴尬又头皮发麻的安静里,静得瑾玉心里直嘀咕,坏了坏了坏了,人家到底是亲母子,自己个当福晋的不该多嘴。怎么自己说了这么多道理,反而先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但就在瑾玉低着头懊恼的时候,四爷突然伸了个手过来,一把笼住瑾玉正在不安抠着自己衣裙上绣花的手,“福晋今天能跟我说这话,你的好爷往心里去了。” 四爷话一说出口,瑾玉人都惊了。这可比刚刚那什么我兜着你中听一百倍。人在世上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真心被糟践,不管因为什么四爷能懂这份心就是好的,至少这人知好歹不是。 “嗯,知道了。”话不用说得太透,尤其跟四爷这样的聪明人更是没必要把道理一字一句全摆到台面上来。 而且有了这段对话,回府的路上马车里的气氛明显好了不少,等到了府门口要下马车的时候,四爷还添了一句,说是明天弘晖休息不上学,今晚他领弘晖去正院吃饭。 说好了晚上带弘晖回去吃饭,四爷就先去了书房。没想到今天还挺热闹,四爷坐在书房里汗还没收尽,原本下了朝比自己早出宫的胤祺和胤祐,也不知道从哪儿得着风声,颠颠儿的就过来了。 来了之后更是半点不见外,进门找了坐惯了的位子坐下,胤祐又把书房里几个丫鬟小子使唤得来回打转,又是要帕子擦脸、又是要扇子扇风、又是要冰碗解暑的,最后都给人伺候舒坦了,这才欠兮兮的跟四爷打听今天的事。 “四哥诶,今儿十五您这打宫里出来又得了新差事吧。打算怎么办啊,这可不是花点钱就能了了的事。就老十四那性子,得给他找个什么样的主儿才能叫他收了心。” 要不说家大业大兄弟多有好处也有难处呢,德妃在永和宫说的话还没出宫门,人老十四个傻的就自己在上书房胡咧咧得众人全知道了。 在老十四看来,自己才十三还年轻得很,阿哥所里又不是没人伺候,他才懒得娶福晋呢。今天听说四爷去了永和宫,就知道他额娘肯定要跟他哥说这事,可不就在上书房抱怨开了。 “怎么办?凉拌。”四爷抬眼看着一脸饶有兴致,也不知道是来关心兄长,还是来看自己热闹的胤祐,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一脚把这小子踹出去的心。 “啊?”胤祐像是听错了一下,原本歪斜斜靠在椅背上没个正行的人突然一下坐直了,整个身子都不由的往前倾了点,“四哥你想通了,不当冤大头了?” 第十章 要不是皇子不得擅自出京,兄弟几个又是从小一块儿长起来的,胤祺非得疑惑老四是不是什么时候入川去学了变脸,要不然哪能这脸黑了又绿,绿完又紫了吧唧的。 可即便四爷都这样了胤祐照样不怵他,毕竟皇上这么多儿子里,人七爷就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连太子那么乖张的主儿遇上老七也只有摇头的份,现在还只是四贝勒的四爷哪能降得住这个弟弟。 “四哥,你别恼啊,也就是在你这儿我才多嘴说一句,换个人我还不搭理他呢。” 胤祐娘胎里就带了不足,生下来腿上就有毛病。谁都以为因为这孩子他额娘戴佳氏都得跟着倒霉。没想到原本挺在意I迷I信I活I动I的皇上并没有搭理宫里传的那些所谓天降不详,这孩子生来带了罪孽的话,反而在孩子洗三那天就给孩子取了名字。 祐,自天佑之。比起其他兄弟名字里那些晦涩难懂的期盼,这个祐字显得格外简单,也格外珍重。皇上这就是告诉所有人,他不求这个儿子多出息多文成武就,他只希望向上天多借一分庇佑给这个孩子,能让他安安稳稳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 第18页 也许是当阿玛的一片真心,又或者是底下奴才看人下菜碟,一个受皇上重视但又毫无威胁的皇子,谁的善心都愿意在他身上多花一分,也好显得自己更大度,所以胤祐在宫里的待遇一直都挺不错的。 但谁也没想到,胤祐从小就是个左性儿的主儿。他小时候到了进学的年纪,下头人生怕胤祐身子不好去上书房再折腾病了,就故意跟康熙说,七阿哥腿脚不好就不用同其他皇子一起去上书房进学,等晚几年也不迟。 康熙心疼儿子,但对成嫔一直无甚宠爱,知道儿子在后宫养得好好的没吃亏,去成嫔那头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听到下边人这么说也觉得可行,甚至觉得这个儿子只要没灾没病的,读不读书也就那样,自己又不是养不起。 还是胤祐自己不服气,过了四岁生辰之后头一天没有哈哈珠子和伴读,他就自己一瘸一拐带着小太监去了上书房。到了之后也不管自己连个座位都没有,进去找了个最前边的位子一屁股坐下,把整个上书房的先生都看傻了。 也许这就是缘分,他坐下的位子正好是四爷的,四爷比他晚进来一步,看着自己座位上的老七,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但脸再黑,对着一脸倔强又根本藏不住慌张,还一个劲的往一边挪屁股的小孩儿,四爷到底没狠下心把人从他座位上赶走,而是一脸不情愿的跟老七个小屁孩挤着坐了一天。 这事自然瞒不住皇上,当天晚上康熙就赶紧从自己信得过的奴才里边扒拉出两个送过去给胤祐做伴读,又专门指了先生给他。从那以后,前边儿子有的康熙就再也没落下过胤祐,连亲征噶尔丹也带在身边。 好在胤祐除了脾气差点倒也争气,腿不好不妨事,找工部手最巧的师傅打一副支架,照样走得不比谁慢。骑射也没落下,许是跟胤祺混在一块儿久了,这上头至少比三爷四爷还强点。 如此一来,兄弟们也再不敢小看老七,这些年更是跟胤禛胤祺混得比亲兄弟还亲近几分。尤其出宫建府也都是一茬子,几家的往来就更是没断过,现在他能把大实话摆到台面上来,确实是真心为四爷着想。 “那爷还得谢你不成?”四爷看着胤祐没掺假的一脸讶异,原本心里那气儿反而消了大半,毕竟胤祐说的不过是实话,这几年自己有了爵位有了差事之后,额娘那边的事没消停过,亲近的兄弟们也都知道。 说得体面点,自己是当儿子的替额娘办事应当应分,说得直白些,自己于永和宫就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罢了。但好歹是当哥哥的总得要点体面,被胤祐半点面子都没留说了这么一通多少还是有点不高兴。 “四哥,你还不知道老七这张嘴,跟他较什么劲啊。”好在他们仨还有个老五在中间当缓冲带,每次胤祐把四爷惹毛了,总归有他来负责当和事佬。 外人乍看胤祺也许会觉得他跟四爷性子有点像,都是做得多说得少的人。但只要稍微再往深了处就能发现他俩简直天差地别,四爷坐那不出声别人也觉得他肯定在盘算什么,五爷就是把盘算的事摆到台面上来了,别人也觉得五爷这人实在,这主意肯定不是他出的。 但今天这和事佬明显坐偏了屁股,一贯少说多看稳重敦厚五贝勒不但没体谅他四哥,甚至还往四爷心上又加了把小刀子。 “不过四哥今天我觉着老七说得没错,你可不能揽下来。我那头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就算我额娘那么偏心老九,老九的婚事我额娘可半点没让我插手。” 这话说出来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四爷听了好半晌都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好在今天第一个劝诫自己不能掺和这事的不是他们,四爷想了又想,最后灵机一动干脆把老婆给搬了出来。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这事你们嫂子已经嘱咐过我,用不着你们瞎操心。倒是皇阿玛那天天天问永定河的差事,怎么不见你们这么上心。” 永定河的差事老爷子自然不可能全交给一个儿子办,四爷在户部管银子,老五在兵部出人出力,胤祐一直自当差起就一直在工部猫着,永定河到底该怎么修用什么修,堪舆图纸怎么出都是他该操心的事,四爷这么说倒是也没错。 就是突然把自家福晋搬出来显摆多少有点不地道,胤祺和胤祐本就是觉着自家四哥这黑面阎王没人理没人管,才屁颠屁颠过来送温暖的。感情人家的心早就被暖过了,那还说个屁啊。 但他俩愿意来四爷还是承他们的情,中午四爷做东找了个好地方兄弟仨人高高兴兴吃了一顿,下午又喝了点酒听了两折戏,才回府领上早就等在书房的儿子,一起回正院吃晚饭。 “儿子给额娘请安。” 白天四爷说要跟弘晖一起回来吃晚饭,瑾玉就不能再随随便便任由厨房准备,整个下午基本都耗在厨房点菜,宗旨就是一定要让孩子吃得好吃得开心。 毕竟原主这辈子最最最要紧的,和自己现在最最最应该稳稳抓住的,都是眼前这个孩子:四贝勒府的大阿哥弘晖。 “回来啦?怎么不早点回来啊,额娘听说了先生今天下午散学散得可早了,是不是上哪儿玩去啦。” 四爷是个心挺硬的人,从弘晖出生起就定下规矩,孩子到了四岁便要请先生启蒙,还要搬到自己的院子住着,每五日才得一日沐休。 -- 第19页 刚开始这么说的时候,整个府里都觉着主子爷也就是这么一说。毕竟都出宫了,谁还会真按照在宫里那规矩过日子,没想到人四爷说到做到,去年三月弘晖满了三岁之后第二天,他就亲自来正院把还是个小肉团子的儿子给送到他自己的新院子那头去。 “没,没有去玩儿。儿子不敢懈怠,下午先生散学之后,儿子留下把功课温习过了才回来。” 弘晖也是运气不咋好,摊上的阿玛额娘一个比一个正经。不是不爱孩子,只是原主对儿子的期望太高,当初四爷把孩子带走她那么舍不得都没说过半个不字。 之后更是每次孩子过来吃饭,都是先问功课再问听话不听话,小孩儿都习惯了该怎么回他额娘的话。今天瑾玉突然转了性不问学习如何,反而把弘晖给问傻了。 “都沐休了还温习呢,咱们大阿哥怎么这么用功啊,是不是以后想给额娘考个状元郎回来。”瑾玉其实不怎么喜欢小孩儿,也没想过要生孩子,现在纯粹是赶鸭子上架,捡了个现成的儿子成了他的便宜娘。 但实在又架不住孩子听话不吵不闹的,招人烦更是一点都没有,甚至因为乖得太过分,让瑾玉忍不住想哄一哄弘晖高兴,别老板着个脸,活生生像极了小号的四爷。 “额娘,宗室不让科考。”可惜小孩儿真是从小没被这么哄过,听了这话不但没被逗乐儿,反而认真思考了一下才正儿八经指出他额娘说错了的地方,“额娘放心儿子会用心读书,不会让额娘和阿玛失望的。” 这话从小到大,尤其是搬到前头自己一个人住之后,弘晖听得太多也说得太多。明明才五岁的孩子,说起这话来竟然老成得不得了,听得瑾玉心里一点欣慰都没有,只觉得原主和四爷真是不会养孩子,怕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可事情已然这样,要改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瑾玉也只能耐下性子慢慢来。好在这会儿弘晖满打满算才四岁半还是个孩子,真想掰过来也不难。 弘晖不知道自己额娘正在头脑风暴怎么给自己来个变形记,他这会儿只是很奇怪为什么额娘今天没问自己的功课做得好不好,没问先生这几天夸没夸自己,也没让自己背文章,原本早就在心里背熟的全都没用上。 不过也许是没背文章就能吃饭,弘晖觉着今天的饭菜都比平时的香。而且全都是自己爱吃的,额娘也不像以前总往自己碗里夹菜,不想吃的也得吃,额娘说了那些吃了对身体好。 再是懂事的小孩子那也是孩子,小孩儿吃饭就是比大人看着都香。也许是原主留下的母爱,又或者是自己是真跟弘晖这孩子投缘,反正这会儿瑾玉看着孩子吃饭也挺认真,看得孩子都发现了,还一脸懵懂的抬头问她,额娘您看儿子做什么。 “看你吃得香啊,像个小猪猪一样哼哧哼哧的,是不是在前头一个人住着,吃得没额娘这边好啊。” 弘晖没明白为什么自己吃得香会像小猪猪,但是瑾玉宠溺的笑和语气让孩子本能的觉得这是好话,也跟着笑起来,“嗯,没额娘这边的好吃。” 第十一章 其实作为贝勒府里嫡出的大阿哥,哪能在吃上头让他委屈。只不过弘晖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早就习惯一个人一个院子住着,可回了额娘身边总还是觉得额娘给的才是最好的。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四爷一听这话脸就垮了。他和弘晖不一样,四爷和原主再要求严格那也是弘晖的亲阿玛亲额娘,贝勒府跟宫里那跟红顶白的地方不同,不像四爷哪怕养在贵妃宫里,小时候也没少吃那些零零碎碎的亏。 好在孩子还在,当着弘晖的面四爷不好发脾气,只给苏培盛递了个眼神,苏培盛立马就明白他主子的意思,微微垂下眼表示都您的意思奴才都懂,便不动神色的出去了。 “爷,不至于吧,瞧瞧弘晖这小脸儿,哪能没吃好啊。” 瑾玉看着他们主仆俩打哑谜就大概猜到四爷让苏培盛干嘛去了,她不是不疼孩子,看着儿子白里透红还肉嘟嘟的小脸儿,再加上原主十分出类拔萃的管家能力,她怎么也不觉着有奴才敢怠慢弘晖。 “你不懂,这事爷比你有经验。”也许是今天在马车上的真心话暖了四爷的心窝,四爷明显比之前说话更坦诚些,“孩子懂事了,说的话总有他的道理。” 在四爷眼里,原主从来都不是最合适的福晋人选。乌拉那拉家的老闺女身份体面模样人品样样都好,就是自姑娘出生便没打算让孩子攀高枝,给家里挣多大的脸面。 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姑奶奶还是太天真了些,管家理事乍一看是一把好手,细看却少了分深沉,瞧得见眼前的事却看不清下边那些奴才心里做的长长久久的打算。 哪怕后来被指婚给自己之后,听说她额娘还下了狠心给她补了两年的规矩本事,但性子从小养成就是养成了,再想掰过来哪有那么容易。 弘晖院里的奴才都是四爷连人带身契送过去的,说白了那些人这辈子就都是弘晖的奴才了。以后弘晖大了,不管是出门办事还是管着自己的小院都得用上他们。 有道是人心难测,在自己手里老实巴交的人,换了个主子要生二心谁也拦不住。现在他们用不着欺负主子,更用不着明目张胆的为了点蝇头小利克扣主子。 他们只需要从最细微处着手,然后长年累月的慢慢侵蚀,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到主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想把这些用惯了的,树大根深的奴才全换掉,当主子也得跟着脱层皮。到那时就算狠得下手整治刁奴,吃亏还是是弘晖。 -- 第20页 就好比紫禁城和内务府之间,内务府那些包衣世家嘴上口口声声称奴才,其实每家都被紫禁城养得盆满钵满,哪家家里都是雕梁画栋,金玉满堂。 甚至宫里有些低位的妃嫔和不得重视的小格格小阿哥想要点份例外的东西,还得去求着内务府的奴才,简直就是荒唐! 这样的事四爷绝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现在孩子还小,老子帮儿子把不老实的挑出来是应当应分的事,当阿玛的护不了孩子一辈子,给他准备好用得趁手的奴才还是能做到的。 四爷跟瑾玉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平平,就跟叙家常没什么两样。还是听得瑾玉心里感慨万千,瞧瞧人家这驭下和未雨绸缪的专业素养,真不是自己这种半路出家的能比得上的。 “爷说得在理,是我没想到这上头去,下回,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我就记着了。”有道是技不如人就要认,瑾玉牢牢记下四爷说的这些,更是记下往后自己还得更在意这些微末细节处的东西。 不过要当着自己丈夫的面承认自己的不足,哪怕是面皮比城墙厚瑾玉也有点不好意思。对四爷服了软之后立马扭头冲听两人说话听得正津津有味的弘晖,“小孩子别瞎听,认真吃饭。”说着还伸手呼噜了儿子后脑勺两把,把弘晖呼噜得晕乎乎的。 四爷看着变脸比自己还快的瑾玉,和老老实实被扫了风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乖乖低头继续老老实实吃饭的儿子,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他这下明白之前苏培盛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样的福晋,是比以前看着新鲜有趣多了。 不管什么幼崽,都是世上最敏感又最顽皮的生物,弘晖自然也不例外。他明显能感觉到今天晚上额娘和阿玛的心情都很好,他就也跟着十分高兴,就算被额娘呼噜毛也高兴。 吃完了饭不像以前总想着离阿玛额娘远一点,反而留下来凑在瑾玉身边,叽叽喳喳说了一整晚自己的事。就连前天晚上他带着奴才偷偷去花园子里捉蝈蝈的事都不小心全给秃噜了,听得四爷嘴角直抽抽。 最后还是瑾玉替他打马虎眼,非说孩子困了赶紧让槐花把弘晖带走,才没让四爷抓住儿子教训。 儿子玩自己的去了,屋里伺候的丫鬟也只剩了浅草一个,四爷懒懒的倚在罗汉床上不挪窝不做声,甚至拿着个橘子在手里头来回的把玩,就是不往瑾玉这边看。 浅草在次间把床铺好香薰上,什么该干的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出来瞧见外间的两人还是之前那样儿,连姿势都没变也有点慌,这是要干嘛,主子爷留下不留下倒是给句准话啊。 浅草傻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好在还有苏培盛苏总管这机灵人,大阿哥的院子里人不多,查个小厨房更是简单,这会子功夫也就全查明回来了。 他一进来都不用拿眼睛看,闻着味儿就知道自家主子今天是怎么个打算,也顾不上规矩不规矩回话不回话的,拉着人浅草就出去,只留下心怀鬼胎的夫妻俩。 “爷,您倒是说说话呀。”有道是事不过三,更有道是过犹不及。瑾玉从自己成了四福晋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这个准备,这几天相处下来也觉得自己的床分半边给这人也不算吃亏。 况且自己不能总这么凑合着,往后想把日子过的更好,总得把眼前这位爷给攻略下来再说。“你老这么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啊。” 瑾玉最后一句话说得黏糊得紧,八分的疑惑里还带了两分的漫不经心,让四爷一听就知道她是故意。可即便知道是故意,却又还是不忍心真不搭理她,只能放下手里已经被玩得软趴趴的橘子,抬眼看看自己的福晋到底要干嘛。 夏天的夜晚暑气散了也还是热,在屋里瑾玉除了里衣就只穿了件丁香色织金镶滚花蝶纹的衬衣,这会儿人坐在罗汉床对面的小榻上,还翘着二郎腿半点平时的正经模样都没有。 足尖带了珍珠流苏的绣鞋也没好好穿着,就随意趿拉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袜子都脱了的脚上,四爷一时间都分不清自己是被一直晃来晃去的珍珠绣鞋晃了眼,还是被她半露在外头白莹莹的脚踝和小巧玲珑的足晃了心。 “爷想要什么,福晋难道不知道?”四爷没见过这样的瑾玉,但是不妨碍四爷蹭一下起身坐得笔直,还掩耳盗铃一般扯了扯身前的褂子妄图遮住一些欲盖弥彰,“就是不知道福晋方便不方便。” “三次。”瑾玉伸出手遥遥的冲四爷晃了晃,“这话爷这几天说了三遍,贝勒爷今晚要是少了这个次数,下回许是就不方便了。” 瑾玉知道自己这几天跟以前的不一样,是让四爷念念不忘一直往正院来的关键。但是最关键的还得是正事上,自己必须一次就让他忘不了放不下,要不然这几天的不一样也会很快变成常态,到时候就算换了个芯子,自己也还是四贝勒府里不受重视的福晋。 四爷这辈子活了这么久,哪被自家福晋主动要过这事啊,他也不再跟瑾玉多废话,连鞋都来不及穿,起身搂过瑾玉就往次间里头去了,今晚上别说三次,只要不闹出人命三十次也行! “主子,奴才知道您说的使劲是往哪儿使劲了。” 四爷早上再起身没再像昨天那样,非得要等瑾玉起来伺候,反而苏培盛他们进来的时候四爷还主动示意他们轻着点,别把人吵醒。这态度喜得把四爷送走之后,福嬷嬷就去后边佛堂里多谢菩萨显灵去了。 -- 第21页 瑾玉昨晚是真累了,她有点没想到满身深沉气息,看脸更是一副高深莫测一肚子坏水的人,到了办正事的时候能那么拘谨。 而且还不是无趣,就是实在太正儿八经,明明是最要水磨工夫的劲儿愣是被他弄得一板一眼的,活像是在书房里探讨多深刻的学术成果一般。 “你还是别知道了,这劲儿使得太累了,以后还是得悠着点。”不过话虽这么说,瑾玉对昨晚还是挺满意的,至少过了昨晚之后瑾玉对四爷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不过再好的东西也得慢慢来,毕竟这府里还有一后院子人呢。 在这些人和后边那些注定要登场的主角面前,瑾玉实在没法被身体上一时的欢愉冲昏头脑,“行了,不说这个了。弘晖那孩子呢?今天他不是休息嘛,是不是还睡着呢。” “哪能呢,咱们大阿哥最是勤勉,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让奴才去前头拿了几本书过来,这会儿应该在读书。” 一说起这个浅草满脸的与有荣焉,在她心里弘晖就是正院最最出息、最最最争气的大阿哥,她虽然也听不太明白弘晖摇头晃脑到底读的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觉得弘晖哪哪儿都好。 “啊?今儿不休息嘛读什么书啊。走走走瞧瞧去,”昨晚上瑾玉把孩子留在正院,就是想着趁着今天他不用读书,好好陪孩子玩一天,这下可好自己什么都准备好,孩子读书去了?! 第十二章 要不说原主实在是太听四爷的话了,四爷说要弘晖搬院子就搬院子,她明明舍不得儿子却连个屁都没放。 只知道在正院把儿子的屋子一直留着,可弘晖搬到前院去就鲜少再在正院住,四爷更是不知道她还留着弘晖的屋子什么都没动。 有时候内秀是优点,毕竟咋咋呼呼藏不住事的人总是容易招人厌,也容易闯祸。但有的时候有的地方,就注定不能什么事情都默默的做了却不告诉别人。 就好比这贝勒府,且不说贝勒府里外院内院前前后后这么多地方,四爷除了惯去的书房,其余大部分时候只是按着心里喜好往正院或者后院各处去。去了也多待在有人伺候的正间里头,其他地方?四爷再是个心细的人也不会间间房子都去看一眼。 原主给儿子留下的这份心,真真是儿子不知道老公也不知道,就她一个人傻乎乎的把真心全给出去,有什么屁用啊。 还得是瑾玉出手,昨晚让人把弘晖带出去的时候,特地嘱咐了一句时候不早了今晚就睡在正院里,才总算让四爷知道媳妇给儿子留了屋子,让儿子知道额娘有多想他。 瑾玉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不喜欢小孩儿,也从没有准备要生小孩,但现在才发现可能那都是因为自己还没遇上一个叫弘晖的小屁孩儿。 清早的阳光还没完全把夜里的露水晒干,更加不像中午那么熬人,撒在院子里窗棂上,再配上屋里孩子朗朗的读书声,瑾玉站在檐廊下看着正在读书的弘晖,来了这么久第一次如此真切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到踏实。 “儿砸,这大清早的就读书啊,读的什么书啊,是先生留了功课?”突然起来的感慨让瑾玉眼眶有点温热,为了不在浅草槐花跟前失态,瑾玉毫不犹豫的选择大步流星的进了弘晖屋里,一声洋溢着欢快又活泼的儿砸,把弘晖都给喊傻了。 “儿子给额娘请安。”傻归傻规矩还是不能少,四贝勒府的大阿哥年纪不大,礼数却没人能挑得出毛病。明明屋里也没别人,孩子还是先稳稳当当给瑾玉请了安之后,才忍不住贴到瑾玉身边,“额娘您怎么过来了。” “额娘过来看看咱们大阿哥啊。”明明还是个糯叽叽的孩子,偏学会了四爷没事板着脸装正经的那一套,这会儿整个身子都赖在自己身上正撒娇呢,脸上还要装出认认真真的样子,好像挺好奇自己为何过来。 “大阿哥还没回答额娘的问题,怎么这么早就读书,是先生留了功课?” “没有,是儿子自己要读的。额娘以前说过,不能休息了就懈怠,书要常读才能记得住。” 瑾玉听着弘晖这么说,只想给自己一巴掌。原主到底留了多少坑给自己啊,这么屁大点孩子,还是贝勒府里的大阿哥,那么多能教的不教,教孩子天天闷头读书? 读上了天又有什么用,连弘晖都知道宗室不能科考,往后只要不是个文盲任人哄骗,弘晖还怕没有读书人投到他门下吗。 “这话额娘以前说错了,咱们还是小孩子,小孩子呢就应该该玩的时候玩,该读书的时候再读书,要不然你阿玛给你留这一天休息是干嘛的呢,不如不休息好了,天天读书岂不是更好。” 原主的错瑾玉认得得心应手,反倒是弘晖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孩儿没太明白自己额娘的话,但是听到额娘说自己说错了,还是觉得好惊讶,“那儿子今天干嘛啊。” 以前休息的这一天,弘晖睡醒之后都要来正院给他额娘请安,紧接着就是原主要认真校考儿子这几天的功课,等仔仔细细问完一上午也过去大半,稍微歇一歇就直接吃中午饭。 等吃完中午饭睡一觉起来,下午又得把书本子拿出来,要么练字要么温习功课总归不能让弘晖闲着。待到晚上吃过晚饭回自己院子,这一天也就算完了。 弘晖一个人住在前边,就算有伴读哈哈珠子和奶嬷嬷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孩子还是难免想额娘,回了正院虽一天下来比读书的时候也差不了多少,但孩子为了能跟他额娘待在一起,还是愿意回来。 -- 第22页 现在突然说今天沐休不应该再读书,弘晖有些慌张,那不读书今天还能留在额娘这里吗?还是又要早早的回自己院子去。 “玩啊,弘晖你要听先生的话。先生说了今天沐休咱们就得休息,得好好的玩儿。趁着这会儿天不热,额娘让槐花姐姐带你去花园子里玩去,前些天有人送了两只狗崽儿给你阿玛,胖乎乎的可好玩儿了,瞧瞧去?” 一说到玩,瑾玉眼睛里都直冒光,她说得绘声绘色,弘晖也听得心里痒痒,这会儿再也顾不得什么读书不读书,拉着槐花的手就出门玩去了。 瑾玉用一番理直气壮的歪理把儿子哄得一愣一愣的,还挺自豪。看着儿子蹦蹦跳跳的背影也跟着高兴起来,等孩子走远了这才让丫鬟把弘晖的书啊笔啊的全送回前边去,今天就不能让他再碰这些玩意儿。 把儿子忽悠走之后儿子是舒坦了,可瑾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就见正院统管杂务的萧嬷嬷从外头进来,“福晋,厢房那边李氏她们还在等着,是不是能叫她们过来。” 以前总觉着电视剧里那些夫人太太们每天闲得无聊屁事没有,就知道琢磨今儿老爷睡在谁院里,或是今天应该给府里哪个孩子下个药使个绊儿,现在成了皇子福晋才知道真要能天天过那样的日子就好了。 自己如今比以前上班起得还早,以前公司都只一个星期一次例会,现在后院那些贝勒府优秀侍妾们一个比一个积极,天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等着给自己这个福晋来请安,也不知道她们心里有没有像自己一样暗搓搓的口吐莲花。 但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吃了身为四福晋的这口饭就得干她这份活儿,瑾玉无奈冲萧嬷嬷点点头,没一小会儿跟昨天一模一样的后院女眷方阵,就又在李氏的带领下略显颓唐的进来。 如果说李氏昨天早上过来的时候,还有几分想要在瑾玉这里讨个说法的想法,那今天就全然没了那份心思。 昨晚上正院两个好久没那事的主子闹腾了大半个晚上,这事瞒不住谁,早上李氏进正院的时候,看着正院人人面上都透着喜气,和隐约听到弘晖的读书声,这些看似平常的细节,却看得李氏心直直往下沉。 李氏汉军旗的出身,自己是家里的长女,爹是读书人讲究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那一套。自己小时候家里也有过一段这样的日子,虽说多显赫谈不上,但家里总是有一股让人安心的烟火人间的味道。 后来自己大了之后爹也外任去了,家里就少了许多小时候记忆里的样子,再后来等自己进宫入了阿哥所,别说烟火人间,就连人气儿都少。 如今看着正院突然能让自己想起家里,李氏直觉贝勒府是不是真的要变天。毕竟红颜易逝,再是龙子皇孙金银满地,捧得花团锦簇也是虚的,人这一辈子说到底还是过日子,要是福晋真能拢住爷的心踏实下来,后院这些人再怎么着怕是也难有什么大动静。 不过琢磨归琢磨,李氏想想自己的一儿一女,再回头看看坐在自己身后这么老些人,尤其是昨天新做了衣裳,今天已经换了全幅旗装的小李氏,心中又自觉多了两分底气。就算福晋真有通天的本事,后院这些人也不能全打杀了去,一辈子这么长就慢慢走着瞧呗。 “福晋,前儿个也不知怎的,奴才突然想起来这个月二十三要祭马王爷,二十四又是关二爷诞辰,两天正好连在一起,到时候怕是有得热闹了。” 做贝勒府的当家福晋,一年到头的事多得数不过来,为此府里出了前院的长史,后边也有个管事的专门管着这些,昨天下午就专门过来说了这事,没想到李氏也把主意打到这上头来。 满人尚武这件事是刻到骨子里去了的,拜马王爷和关二爷虽比不得三节两寿那么要紧,但每年到了那两天总还是要祭拜一番,求个安心。 “是啊,咱们到底是马背上得的天下,爷每天进进出出也少不了骑马,这事确实是马虎不得。”瑾玉听着李氏殷切的提醒,脸上笑得特别假,“难为你记得这么牢,比赵管事还上心,到底是府里的老人了,你们说是不是。” 李氏以前就总喜欢仗着自己的资历挑挑拣拣,一副她是过来人的样子,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刺挠人。好像整个府里就她最知情达理,别人都是没开化的二愣子一样。 其实谁又比谁愚笨呢,只不过她有儿有女傍身,福晋又惯是喜欢做个贤惠人,才把她给显出来罢了。现在福晋突然改了脾性冲李氏发难,其他人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立马你一言我一语的跟上,差点没把李氏给挤兑死。 但瑾玉也没打算真把人怎么着,看着李氏被怼得脸色铁青吃了亏也就够了,“行了,你们也别老盯着你们李姐姐闹腾,她到底是府里老人儿,想得周全是应该的。” 原主的脑海里,这些大大小小的祭祀寿诞全是她一个人张罗,现在换了瑾玉她可没有把自己当管家婆使唤的爱好,“既然你提出来这事那我就把这事托给你,你看如何。” 李氏已经过了争宠的时期,她现在要的是在贝勒府里的体面。那什么最体面,还不是手里有实权才体面,“前几天天气不好,今年原本要晒的书都还没来得及晒,我这边忙不过来,你看你愿不愿意搭把手?” 愿不愿意?李氏觉得福晋这样的世家贵女是真不知民间疾苦,更不明白她们做妾室的艰难。这会儿李氏即便知道福晋这就是把自己立成了个靶子,她也舍不得不要这个机会。 -- 第23页 “福晋您说的哪里话,主子用得上奴才是奴才的脸面,您要是放心,这事就……”李氏激动得有点过了头,竟找不到用什么词来给瑾玉表忠心,只能起身给瑾玉行了个大礼,还生怕瑾玉临时反悔。 “我放心,这不还有赵管事嘛,缺了少了东西,或是有什么地方不知道的你去找他,要是手头不趁手你就来我这儿找萧嬷嬷。再说你不是跟宋氏一个院子嘛,有什么事你们俩也能商量着来,对吧。” 瑾玉给李氏这差事,给了,又没完全给。干活的人有赵管事管着,银子又在萧嬷嬷手上,现在还捎带上了一个宋氏,这差事可不好干。 但即便这么不好干了,李氏还是咬咬牙应了下来,毕竟自己年纪大了孩子又小,只靠那一句母凭子贵到底差了一截,要是自己还能往上走走那才是正道。 第十三章 早上四爷是软着腿出的正院,好在今天没有大朝会,上午去户部点个卯就行。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四爷今天看着就透着虚弱劲儿,在户部待了一上午也没谁不开眼来他跟前来找不痛快。 原本想着没事就早点回来吧,偏回来的路上又碰上乌雅博启,四爷再是老跟德妃较劲,但说什么博启也是他亲舅舅。四爷原本还想说碰上了好歹请人找个茶馆坐坐,没想到这舅舅一张嘴差点没把四爷气死。 德妃的阿玛之前一直任包衣护军参领,算不得多大的官职但也能撑起乌雅家的门头。这几年老爷子年纪大了衙门去不动了,好在家里姑奶奶在宫里出息,安安分分在家养着谁也不敢缺了他那一份俸禄。 可府里爷们没了实权,走在外头腰杆子都觉得不硬气,博启就总想着要干点什么才行。偏他是个没长性儿的主,一时要进衙门谋差事,一会儿又觉得天天点卯没意思要去军营里挣军功,好不容易托关系进去了吧又吃不下那份苦头,灰溜溜回了家。 原本回家也好,乌雅家人丁不旺,德妃就这么一个兄弟,下头的孩子又还没长大,家里不求博启多大出息,能老实在家管管家里的事,安安分分过日子也就行了。 偏这位爷本事不大心大,前两年又从老爷子那儿拿了不少银子出去做买卖,到底做得怎么样德妃没说过四爷也就没打听,但瞧着今天遇上那臊眉耷眼的样子,应该做的不咋地。 不咋地就不咋地吧,四爷原本也没盼着他咋地。可博启不知是从他额娘还是福晋那儿听着,也知道了宫里姐姐要给十四找福晋的消息。 平时嘴上总说着爷们自己靠自己挣脸面,到了要紧的时候歪路子却半点没落下,他没跟四爷绕弯子,把人拉到路边就跟四爷说,家里闺女年纪到了配给十四正好亲上加亲,让四爷多惦记这事。 博启一句话差点没把四爷气死,乌雅家如今说得好听是德妃娘娘的娘家,但说到底还是还是包衣奴才。宫里那么多娘娘什么出身的都有,兄弟们的后院更是荤素不忌,但谁见过哪个皇子娶福晋娶个包衣的?说出去寒碜谁啊。 这话说不得,尤其四爷说不得,毕竟自己亲额娘就是这么个出身,当儿子的要是嫌弃那是往德妃心尖上捅刀子。但看着眼前这舅舅四六不通满身混不吝的模样,四爷又实在忍不住心头火起。 好在苏培盛有眼力见,赶在四爷发火之前赶紧拿话把博启给糊弄走了,才免了好一场风波。平白被博启闹了这么一场,整个下午四爷在书房都显得兴致不高,把苏培盛愁得也跟着唉声叹气。 一直挨到日头西沉,这才鼓足了勇气进来问四爷晚饭摆在书房还是去哪儿吃。毕竟主子已经连着三天去了正院,苏培盛现在是一边觉着主子不至于真一颗心全挂在正院,又不由得觉得今天十有八九还是没后院什么事。 “弘晖呢,今天这孩子休息,怎么没见正院送功课过来。” “爷,听说大阿哥这会儿正在花园子里玩呢,今儿怕是没东西送。” 以前原主为了让四爷知道儿子有多优秀,每逢沐休这天总要把弘晖主动练的字送到书房来,今天突然不见正院送东西四爷还有点不习惯。 “哦?走,瞧瞧去,瞧瞧这小子玩什么呢。” 昨晚上吃饭的时候四爷就发现瑾玉没问弘晖功课,今天她让弘晖玩了一整天四爷也没觉得太讶异,只是多少有点好奇大儿子那么乖,玩什么能玩一整天。 都说学坏容易学好难,这道理亘古不变。尤其像弘晖这样的孩子,才四五岁的年纪,本就是该天天到处玩到处闯祸的年纪,让他每天坐在屋里规规矩矩读书那是人孩子懂事听话,愿意这么抑制天性让他额娘高兴罢了。 现在瑾玉不光让孩子玩,还专门让槐花领着弘晖和他的几个伴读哈哈珠子一起玩,小孩子的天性没用了半个时辰就全释放出来。 上午那阵子有点放不开,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身上脸上还挺干净。等到下午下半场开局,几个孩子不知怎么的摸到花房那头去,花房里的花匠哪见过弘晖带着好几个孩子来玩,可不是他们想怎么就怎么,临从花房出来的时候还专门给小主子挑了好几件趁手的小铲子。 等到四爷看到撅着屁股趴在花坛里,也不知道在刨什么的儿子时,平日里粉嘟嘟的儿子都成了个泥娃儿,眼看都不能要了。 “弘晖,这是干嘛呢。”四爷看着满身泥点子的儿子,倒是也说不上生气还是不生气,就只是希望此时的儿子千万别往自己身上撞,要不然待会儿上演四贝勒府关门打子,就怨不得自己了。 -- 第24页 “阿玛!”小孩儿正在兴头上,早忘了他阿玛平时有多严肃,见四爷来了还扭头高高兴兴朝四爷笑得傻乎乎的,要是四爷这会儿把手张开,说不定弘晖还能直接冲到四爷怀里去。 “回来了?瞧瞧这一身脏的哟,赶紧跟你槐花姐姐洗洗去,快点儿啊不许磨蹭,马上就要吃饭了。” 四爷和弘晖最后还是没选择在花园里来上一个父慈子孝的拥抱,四爷几乎是提溜着儿子的衣领子,把这小兔崽子给拎回来的。 瑾玉看着父子俩一个玩得意犹未尽眼巴巴还想出去玩,一个嫌得没眼看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但好笑之余还是先把儿子从四爷手里给解救出来,让他跟着槐花躲了。 “爷,你把你那嫌弃劲儿收收,你亲儿子呢。”弘晖跟着槐花都走远了四爷还站在门口看,直到瑾玉出声儿才把眼神收回来。 “可算知道老五老七三天两头的揍儿子是什么感觉了,你是没瞧见你亲儿子刚刚那样子,整个人恨不得脑袋都埋花园子里去,见着爷来他还好意思乐呵。” 府里就仨孩子,大格格是闺女总是文文静静的,弘晖从小就是懂事的代名词,弘昀还小还有两个月才满一岁,现在连一天到晚就会胡吃闷睡还谈不上听话不听话,四爷是真没体验过胤祐天天瘸着个腿,还要上蹿下跳打儿子是什么感觉。 “他不乐呵难不成还哭啊,这么小的孩子就该玩,现在不玩等大一点就真没机会这么傻乐呵了。”瑾玉坚定不移的站在儿子这边,几句话就把四爷给怼了个干净。 话都说到这份上四爷也只有由着他们娘俩闹腾,毕竟瑾玉也没说错,皇家的孩子总归不比寻常人家,等再过几年孩子大点儿该学的该懂的就更多了,再往后成家立业当差都一步步等着,还想这么玩?做梦去吧。 这么一想四爷也就跟着心软了不少,但孩子就是孩子,再听话的孩子也有熊的时候。一家人安安心心吃过晚饭之后,弘晖就献宝一样拿着个小罐子凑到瑾玉跟前,问他额娘要不要看他的宝贝。 是个人就得有软肋,瑾玉的软肋自觉不算多但真挺要命的。比如眼前弘晖献宝一样给自己看的蚯蚓,就差点没把瑾玉吓得魂都飞了,整个人瞬间就从椅子上弹起来,拉着四爷的胳膊往自己身前拽,“儿子,你赶紧把,把把把这玩意儿收起来~~~~~~~~~~~” 瑾玉被吓得不轻,最后一个来字都变了调直接往上升了两个八度还不止,把一屋子人都看傻了。尤其四爷,坐得好好的被她啪一下从椅子上扯起来不说,还直接把人当挡箭牌一样挡在身前,那手速行云流水半点犹豫都没有,四爷脑子都蒙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快啊!你别吓着孩子,赶紧让儿子把那罐子收起来。”瑾玉最后的理智也就仅剩不吓着孩子,四爷咋地那就顾不上了,不光顾不上她又使劲推了四爷两把,恨不能把他推到那罐子上去才好。 “好了好了,没事了,扔出去了。”四爷被瑾玉搂在腰间的手又扯了两下,总算是反应过来,一只手反手搂过瑾玉拍着她的背安抚,另一只手赶紧冲苏培盛挥了两下。 四爷也是干脆,孩子捉了一下午的宝贝不好就这么扔了,他就干脆让苏培盛把孩子也给领出去,让孩子去隔壁自己玩去。“怎么吓成这样啊,不应该啊。咱们四福晋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刚刚瑾玉从背后搂着四爷,也不知是她身体的温度,还是身前软乎乎的感觉,又或者是她紧张时洒在自己后背带着一点点潮热的呼吸,反正四爷就是被抱得心猿意马,一个接一个的小心思噗噗噗的往上冒。 “这能一样吗,能一样吗!”心有余悸的瑾玉一脸愤愤然的冲着四爷,“我还得顾着你儿子,他那虫都快递到我鼻子下了,我都没给他扔出去,可吓死我了。那玩意肉乎乎的还没毛,真给我来只老虎我都没这么怕。” 四爷从没见过瑾玉被吓得慌了手脚的样子,一时间竟挪不开眼,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冲自己半是发火半是撒娇的说那虫子到底多可怕,多腻歪人。 四爷听到最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吓人的地方,但这半点不妨碍他一个劲的点头附和瑾玉:“是是是,以后再不让弘晖捉这些吓人的玩意儿了,赶明儿爷就让苏培盛叫人把院里的虫啊蚁的全弄干净。” 四爷嘴上说得好听,也不管这事现实不现实一股脑推给苏培盛去头疼,自己就一边哄老婆一边攥着她的手没放。刚刚两人贴得太紧了,四爷此时还想瑾玉像刚刚那样不管不顾的抱着自己,好像自己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手心被四爷的拇指揉得痒到心坎上去,这里头什么意思瑾玉还能不知道。只不过昨天晚上玩得挺凶还得不着痕迹的引导这位爷,瑾玉想想有点打退堂鼓,便没好气的瞪了四爷一眼。 好在四爷还是有点自制力,被瑾玉瞪了一眼之后确实没真胡闹,两人轻轻浅浅的做了一场便安稳睡了。第二天一大早,都没让瑾玉多嘱咐,主动领着弘晖去了前头小书房,亲自把孩子送到先生手里边才出门去。 第十四章 “喜福,去看看前边福晋那儿有没有空,我得去给福晋回这两天的差事。” 自打那天李氏从瑾玉手里接了差事,她是说话的声儿也壮了走路也带风了,天天跟打了鸡血一样。哪怕其实府里早有了成例用不着多操心,她也还是天天要把赵管事叫来问一问,得空再去看看准备要祭祀摆席的一应物件。 -- 第25页 好在李氏也是体面人家养出来的姑娘,虽得了势也没仗势欺人,不光不仗势欺人反而比之前更和蔼可亲了不少,见着谁都笑眯眯的。连小李氏她都不再横眉冷对,还专门把人找来说过嘘寒问暖,那副模样把小李氏看得直呼牙酸。 但越是这样后院其他人就越看不惯她,毕竟这还没怎么呢就学着福晋摆起主子的款算哪门子事。尤其顾氏本就是个多嘴的性子,这几天一天到晚没干别的,就尽找人背后说李氏的不是了。 “主子,要不还是晚点儿去吧,这会儿正热呢。”喜福看了看外边的日头有点发怵,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也就这会儿了,外头檐廊上挂的遮阴的竹席都晒得发烫,整个院子里除了路过的雀儿落在阴凉处歇歇脚,真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李氏也是刚歪在踏上歇了个晌起来,自己神还没醒透就坐不住了,听见喜福这么劝,连头也没回继续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最后挑中一根翡翠的簪子,瞧着就温润又低调这才满意。 “就得这时候去,去晚了福晋那儿说不得就要开始备晚膳了。”最近四爷见天往正院去,后院这些人眼瞧着从诧异到习惯,到现在李氏干脆连打听都不打听,反正来不来的也轮不着自己。 自己如今得了福晋的好就不能给人找不痛快,晚点去万一碰上主子爷,到时候主子爷跟前能不能捞着个眼神不好说,连累刚到手没捂热乎的差事就得不偿失了。 “行了,你也别去看了,有没有功夫咱们去了就知道,实在没空再回来便是。”福晋以前有多看中管家权这件事没人比李氏清楚,毕竟当年福晋嫁入阿哥所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管事嬷嬷手里把账本和钥匙都接了过去。 现在福晋居然主动从手指缝里漏出点肉渣子来给自己,李氏只觉得自己就是在火中取栗。每天晚上躺下之后,都在琢磨福晋到底什么意思,琢磨不透就继续琢磨这差事自己办得如何,有没有不到位的地方。 但即便如此李氏也舍不得放手,她从进阿哥所那天起就清楚自己的位置,前些年仗着年纪小自然能撒娇卖痴的跟宋氏争宠,后来福晋进门自己也能靠跟四爷的情分,想法子从福晋手底下占便宜。 如今眼看自己都过了二十五,儿子女儿也都有了,要是再天天跟个乌眼鸡一样斗这个掐那个的,真要被人拿来说嘴那就是不尊重。自己不尊重大不了丢脸而已不妨事,但孩子渐渐大了,尤其闺女总是要嫁人的,她这个额娘总得替孩子们早早的筹谋起来。 李氏一边往正院去,一边心里想着这些东西,等到她到了正院的时候,脸上就已然心甘情愿的摆出恭顺的模样。 “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外头太热了吧。”李氏每天干了什么萧嬷嬷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自己,瑾玉也越发觉得自己这一招走得非常好,要把府里后院理顺降服大棒总归不如大饼好用。 李氏有儿有女,这两年就算在后院争也总是争脸面争口气,要说争四爷晚上又去了谁那里睡,李氏是早早的就不玩这个游戏,哪怕那天用大格格把四爷弄过去,她最要紧的还是跟人四爷掰扯小李氏那点让她丢了面子的事。 瑾玉不是原主,她本就不想当管家婆,不想死抠着府里这点所谓的管家权不放,正好后院又总得先树一个标杆起来让众人看看,看看到底如何才能过好日子,瑾玉想来想去还是挑了李氏。 “还好,不妨事的。福晋交代的差事要紧,眼看着还有几天就要祭马王爷了,听说福晋明天打算晒书,奴才不敢明天来给福晋添麻烦,就想着今儿来给福晋说说这几天的进度。” 李氏手里捧着白竹刚从厨房里拿来的冰碗,冰碗是白竹现调的,果酱香甜冰沙绵密,捧在手里就算不吃只摸着碗沿凉丝丝的劲儿,也能安抚刚刚一路走来燥热的心。 “倒也不是麻烦,我这边爷的书多自然是晒书,后院那么多物件衣裳,要是明天有时间你们也拿出来晒晒。” 瑾玉听着李氏仔仔细细的交代这几天的事宜,心里想的都是萧嬷嬷每日回禀的内容,两厢一对比就知道李氏至少这件事上没打自己的小算盘,也是个能办事的人。等到再说话的时候,语气就更家常了些。 “福晋说得是,奴才那边东西确实杂得很,连带两个孩子的东西就更多了,是得多见见日头才好。” 自己说了这么多,福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还能跟自己聊这些家常,应该就是还好的意思?李氏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会儿也只能赔笑说些不咸不淡的话。 这会儿屋里的窗户半开着,要是有人打外边过,只要不听见她俩客气又疏离的话,还真是好一副妻妾和睦的样子。 只是这画面没能保持多久,没多会儿外边就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瑾玉还没来得及问外头什么动静,就有小丫头进来说苏总管来了。 苏培盛苦着脸进来见着李氏也在,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转个弯又咽了回去,给瑾玉请安之后便往浅草后边一戳不动弹,这架势谁还看不出他是有话说,只不过不想当着李氏的面罢了。 李氏看着这场面笑得有些尴尬,心里难免感慨君心难留。前不久自己在贝勒府后院还是数一数二的风光,这才多会儿功夫,都快成人嫌狗不待见了。 但再尴尬她此时也不敢甩脸子,还得强撑起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冲瑾玉告辞,说是趁着时候还早再去赵管事那里瞧瞧准备得如何。 -- 第26页 “你也别太累,真有事赵管事自然会来说,我知道你头一回张罗这些事难免要紧些,待会儿让萧嬷嬷跟你一起去看看,好与不好的她最有数,有什么事你们商量着来吧。” 既是真心要用人,就不能瞎折腾人。瑾玉知道李氏今天过来除了到自己跟前来卖乖,还有就是她身份不够,做得再周全心里还是没底气。 瑾玉把萧嬷嬷给她就算是给了个正院的大旗竖在她后头,果然李氏听了这话整个人眼睛都亮了,端正恭敬的给瑾玉俯身拜谢之后,才转身走了。 “苏总管,什么事啊弄得神神秘秘的,这会儿能说了吧。”眼看着李氏出了门,又等了一小会儿瑾玉才转头问苏培盛这会儿过来到底是为什么,还什么话李氏听都不能听。 “福晋,奴才的好福晋,您赶紧上前头瞧瞧去吧,主子正发火,奴才们实在是劝不住,只能找您来了。” 要不说苏培盛这奴才心思鬼呢,平时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只要主子用得着自己他就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大有上可摘星揽月下可五洋捉鳖的架势。现在真有事了他倒好,不光他跑了还想把自己顶到前头去。 “正发火呢?为的什么啊。”可瑾玉也惜命,别说这会儿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什么都知道了那也得掂量掂量,就四爷那人自己现在凑上去,都不知道是去灭火还是去当炮灰的。 一问起这个苏培盛就整个脸都皱成了个包子,每一条褶子上都刻着发愁二字,看得瑾玉都不禁跟着皱了眉头。但皱眉头归皱眉头,该说的还是得说,不说明白她才不去趟雷。 其实事情挺简单,眼下正是一年到头花钱最狠的时候,永定河年年遭灾,沿岸各地光赈灾放粮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与此同时永定河又在修缮,到处都是要银子开路的地儿,胤祺胤祐平时再是关系好的兄弟,最近也七拐八拐的老递话到户部要银子。 为了这些事,四爷一天到晚的七凑八凑才勉强支应着,偏老三那头新接了重修国子监的差事,那位爷办事行不行不好说,但办事高调是出了名的。这不前脚得了差事,后脚就亲自上门去户部堵四爷去了。 胤祉是哥哥身上又有正经差事,说话嗓门都平常粗一些,拉着四爷从古至今,从泱泱学子到天下万民,从江山社稷到亘古寰宇,反正那意思就是老四你要是不给银子修国子监,那就是大清的罪人。 胤禛这人从小脾气就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要是跟他跟前装可怜哭穷,他也许瞧不上你,但瞧不上归瞧不上之后总还是多少会替你想法子。可要是谁敢跟他硬碰硬,那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好不好且放一边,但他保证能让你得不着好。 老三在四爷那里碰了钉子没要着银子,今天下了朝会就往老爷子那头告状去了。重修国子监是体面事,更是在学子间赚名声的事,老三一通忽悠虽没让康熙全信,但还是把四爷叫过去训了一顿。 四爷自当差以来,不说讲件事都办得漂亮妥帖,但这般闹了个没脸还是头一回。从养心殿出来之后,一路出宫到回府还得忍着不能露出对皇上的训斥有不满的情绪,直到进了书房里边才整个人都气炸了。 第十五章 听苏培盛说完,瑾玉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紧接着就毫不犹豫的扭头问浅草今晚上吃什么,问的已经准备好陪瑾玉去书房的浅草都傻了。 “哎哟,福晋您这,这这……”苏培盛更没想到,他都把事情说得这般严重了福晋竟然无动于衷,那最近主子爷天天往正院来,可不是白来了。以前瞧着福晋也就是太规矩太冷清了些,现在怎么还成了铁石心肠了。 “苏总管别着急,我知道你找我过去干嘛的,不就是那祖宗你们捋不顺了才找我这儿来的。”瑾玉看着苏培盛一脸谄媚样儿,都能猜着他这会儿心里怎么嘀咕自己,“我不是不去,只不过这会儿去了也没用,你主子什么脾气你不知道,我这会儿过去除了碰钉子还能干嘛。” 瑾玉这话说得实在,实在得苏培盛都不好意思再忽悠她,“福晋您英明,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奴才这点小心思断瞒不过您去。不瞒您说,主子爷一发真火奴才腿就发软,满肚子的安慰主子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脑子里除了您实在是想不出咱们府里还有谁能去劝一劝主子爷。” “没说不去只不过这会儿不去,要不你先回去,只要你家主子爷没再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你就安心守着。待会儿时机到了,我自然就来了,行不行。” 最后一句行不行苏培盛明白不是真打算跟自己商量着来,只不过福晋心善给自己留体面罢了,随即也不再多纠缠,只是出门之前又回头可怜巴巴的冲着瑾玉:“那奴才就先回去了,福晋您可早点来,早早的来啊~~~” 苏培盛佯装可怜示弱的样子确实挺可乐,但再有趣儿瑾玉也没心软。照样在正院里等着夕阳下山吃过晚饭,又把白天的常服换成家常的衬裙,甚至还洗了脸卸了妆,散了发髻取了簪环,让槐花简简单单梳了个大辫子搭在身后,一副马上睡觉都合适的模样,才悠悠的问浅草,之前让厨房准备的饭菜准备好了没。 “福晋,哪能没准备好,王禄都派人过来问了好几回了,说是有两个菜得现炒,只要您说行他立马就开火,您喝口水的功夫菜就好了。” -- 第27页 装在食盒里的菜是要给谁送去傻子都知道,贝勒府里的女人,除了福晋以前多多少少都往书房那头送过东西。成不成说不准,但送了就是一份心意,就说明她们心里有四爷。现在好不容易轮到福晋开窍也要送吃的去书房,王禄可不得甩开膀子玩命干,把看家本事都用上了。 瑾玉抬头看看急得眼睛都红了的浅草,“行了别着急了,这会儿时候刚刚好,你让王禄赶紧把饭菜都装好,咱们这就过去吧。” 浅草她们急,苏培盛更急。下午从正院回来等了一会儿,他又硬着头皮在书房外头想开解开解他主子,可惜一句话没说完又被里头摔在窗户棱子上的茶盏给摔回肚子里,一直等到瑾玉来他都没敢再出半句声。 “福晋您可来了,从下午到这会儿主子爷都没出门,饭也不让叫水也没喝一口,奴才瞧着心疼啊~” 苏培盛见着瑾玉跟见着亲娘差不多,一路小跑到书房门口一屁股挤开张保,就开始跟瑾玉念叨四爷一个人在书房里边多可怜,那架势说得好像瑾玉再不来,四爷就得一个人折在屋里头了一样。 “行了行了别苦巴着脸了,这不来了吗。人呢,在哪儿啊。”原主除了贝勒府刚建好那阵跟着四爷来了一趟书房,之后就再也没往这头来过,瑾玉进了院子还真是几乎对书房没什么印象,只能让苏培盛在前头带路。 四爷发火犹如台风过境,整个书房上下里外都战战兢兢,四爷说不许人进书房,就真没一个人敢进去,天黑了都没人敢给他送盏灯。连瑾玉要进书房,苏培盛到了门口敢壮着胆子把灯盏往瑾玉手里塞,也不敢跟她一起进去。 瑾玉看着缩着脖子躲得远远的冲自己作揖又磕头的苏培盛,只能暂且放过他,无奈的一手提着食匣子一手拿着灯盏迈过门槛,进入龙卷风漩涡中心地带。 都说暴风眼中心风平浪静,这话真没说错。外边整个府里都被四爷的怒火吓得诚惶诚恐,连倒座房那边轻易见不着主子的粗使丫鬟婆子们,今天都小心翼翼生怕惹了谁不高兴,成了主子的出气筒。反倒是这书房里头静悄悄的,好像外边的喧闹跟书房里半点关系都没有。 从正院到外院书房,各处门上都有守门的看夜的婆子奴才,不说非把晚上照得跟白天一样通明透亮,但瑾玉一路过来还是能看得清楚分明。 倒是此时站在四爷书房里黑漆麻乌的,手头一盏小灯用处也不大,只能老实站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等到眼睛适应了才看清楚,屋里都被四爷生气砸得没法看了。 外间除了满屋子狼藉什么也没有,瑾玉只能蹑手蹑脚的往次间去,没想到刚撩起次间的帘子,就听见屋里四爷没好气的冲门口赏了一个字:滚。 瑾玉没想到晾着他一个人在屋里待了这么久,还有这么大的火气,一时间更加庆幸下午的时候没来,要真是顶着炮火上,十个自己捆一块儿也不够四爷撒气的。 “是我,爷想让我滚哪儿去啊。”这档口兹要四爷没顺手拿东西砸,就算是默认能忍受自己闯进他的茧房。瑾玉放下死沉死沉的食盒,先把屋里各处的蜡烛都给点亮。 书房里的灯火比别处的还更亮一点,四爷在暗处待久了,这会儿不适应下意识就拿手半遮着脸,原本就因为大半天一个人待着没吃没喝略显憔悴,这一遮就又添了三分脆弱,看得瑾玉心也跟着软了三分。 “爷,要不先吃点东西吧。” “不吃!” 四爷知道下午苏培盛那人精去后头搬救兵去了,也知道救兵只能是瑾玉。但他没想到她居然能现在才来,现在才来就算了,一张嘴不问问怎么回事不说几句好听的安慰话,竟然张嘴就要自己吃饭?自己是缺了这顿饭吗!? “真不吃啊,还是吃点儿吧,这会儿不吃晚上饿着睡啊。”瑾玉一边劝一边把食盒里的饭菜全摆好,才回头看还坐在踏上一脸不高兴的四爷。 “要不我陪你喝两杯,行不行?肚里有食儿心里不慌,您真要生气咱吃饱了再气那多有力气啊,说不定能一口气气到明儿早上去。” 四爷看着小嘴儿叭叭的瑾玉,想说放肆,爷还没点头就把饭菜摆出来是什么规矩,又想说哪来的那么多歪理,气啊气的也不嫌绕得慌。 但所有话还没张嘴,饭菜的香味就勾的四爷的肚子先咕噜起来,那声音大得,四爷耳朵根都红了。再想嘴硬也莫名心虚,干脆自暴自弃起身坐到桌边,没好气的夹了块烧肉放嘴里嚼得脆响,也不知道是把肉当胤祉还是当康熙。 吃饭嘛开了个头就好了,用不着人劝,饿了大半天的人该吃还得吃,尤其王禄又下了心思,不光四爷吃得挺好,连带着把坐在一旁看四爷吃饭的瑾玉都给看馋了。 也不知道该不该夸下边这些丫头们真贴心,连碗筷都没忘记多准备一副,瑾玉看看空碗和筷子,再看看四爷没挣扎多久,“爷,我陪你再吃一点吧。”说完就麻溜的自己把碗筷从食盒最底下拿了出来。 瑾玉原本想的是就尝尝味儿,没想到这一尝就尝开了胃,停不下来了。吃饭的时候最好就是菜少人多,这样吃起来才香。 小时候瑾玉就这样,家里天天做好吃的跟爸妈一起老挑三拣四,后来自己出去闯世界,什么样的食堂都吃过,最香的就是那种七八人一桌围着几个菜那种,好家伙,生怕去晚了吃慢了就没了,一个比一个吃得香吃得快。 -- 第28页 这会儿虽然只有两个人,但瑾玉的食盒里也就装了四菜一汤和一道点心,看着挺丰富但其实量不算多。四爷一个人吃挺好,加上瑾玉就还感觉稍稍欠了点。 尤其最后那道蘑菇汤,新鲜的菌菇拿鸡汤熬的,鸡肉鸡油全去了,就剩下鸡汤的鲜加蘑菇的甜,还加了点胡椒提味儿,爽口又暖胃,正正好适合这天气。 瑾玉一边喝汤一边心里吐槽王禄也是个不地道的奴才,这么好的汤晚上自己那里就没有,感情都留给四爷了,一边毫不留情的把最后一碗汤盛到自己碗里。 四爷没想到来给自己送饭的福晋比自己吃得还多,还半点不让着自己,一时间心里说不出去委屈还是好笑,“你晚上没吃啊,来爷这儿抢吃的,怎么不多带点过来。” “多沉啊,就这一大盒路上都是浅草和槐花两人换着提才提过来的,苏培盛又说没人敢进书房,就我一个人能进来。我一个人提这么一个就够重的了,再多准备几个我还得来来回回的折腾,再把你弄烦了连人带饭的一起给扔出去?” 瑾玉说得理直气壮,四爷也挺通情达理。这会儿摆在桌上不显,真数起来也是盆啊碗的不老少,“福晋说得是,够了够了,这些且够了。” 第十六章 气了这么久也是挺伤神伤身的事,吃饱了饭难免有些犯困,瑾玉见他窝在椅子里没精神的模样,“要不我让他们打水进来,你洗个澡先歇了吧。” 四爷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心里的诧异,“你就不问问爷今儿怎么回事,不说几句暖心窝的话给爷听,真过来吃顿饭就走啊。” 以前不是没人往书房送东西,糕点饽饽汤汤水水什么都有,无一例外连着东西一起送来的还有她们塞给书房奴才的银子,和那些看似掏心掏肺暖人心窝子的话。 四爷还记得第一次听那些话的时候着实挺感动,总觉着到底是自己的女人,心里想的都是自己。后来时间长了才回过味来,哪有什么天长地久,说白了还是买卖。把那些心肝肉啊的全扒拉开,底下还是邀宠献媚,为孩子为以后为娘家,自己在哪犄角旮旯里待着四爷自己都找不见。 “心窝是能说几句话就暖了的啊,那也忒容易了。”瑾玉听着四爷的话忍不住轻笑了两声,“爷,白天的事苏培盛跟我粗略说了说,这事得您自己愿意说我就愿意听,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问,没得把你问烦了我自己也讨不着好,何苦来哉。” 四爷心思太深太细,瑾玉之前也想过要不要做他的解语花,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成,别到时候没套路好他,反而把自己给套进去就得不偿失了,不如先把坦荡不藏私的人设立稳了再说。 “这话说得,府里上下也就你敢跟爷这么说了。”四爷听完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又不得不承认瑾玉说的一点都没错。要是她刚进来那会儿就嘘寒问暖问东问西,四爷保证连人带东西的给她轰出去。 “几句话暖不了人的心,认真做事不也暖不了人的心,有什么分别。”不知道四爷是怎么想的,又或许有些话只憋在自己心里还是难受,这会儿用不着瑾玉问他自己就打开了话匣子。 “是没什么分别,一个是只说不做假把式,一个是只做不说傻把式。”瑾玉有时候也纳闷,明明挺精明挺厉害一人,怎么还不明白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这个道理呢。 “今天李氏去了我那里一趟,自打她从我那里得了差事之后,最起码两天就要来我说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有时候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她来,有时候准备的东西出了岔子她也来,反正好不好的总要跟我把事情说一说。 就凭这个,那些做得不好地方我也不好意思说她,还得反过头来安慰她几句,让她别往心里去。爷您瞧瞧,咱们府里这李格格是不是就挺聪明的。” 瑾玉明面上说的是李氏的事,其实句句话说的全是四爷,白天苏培盛跟自己说四爷那事的时候,瑾玉就觉得这事不赖人三爷。户部是你胤禛管着,胤祉要修国子监自然得找他拿银子。 平时你老四在皇阿玛跟前事事妥帖,在户部说一不二,在外头谁都知道四贝勒能干有本事,连修永定河这么大的事也没落下你,人老五老七天天上门要银子就有,现在怎么到我这儿就没银子了? 既然是这样,这事胤祉是肯定要去老爷子跟前分说清楚,要不然到时候吃瓜落的就是他。四爷唯一的错就错在,户部没银子了就该早早的跟皇上说。 把事情说过了,事后再怎么腾挪周转那都是你老四的本事。事情没说谁知道你没银子呢,可不就是现在这局面,拿得出银子是你应当应分的,拿不出挨了骂也是你活该。 四爷神色复杂的看着瑾玉,看了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倒不如直接说爷不聪明来得干脆。” 瑾玉看着脸色不大好的四爷,心里默默的补了一句也不是不聪明,就是有点蠢之后,才摆出十分和蔼的微笑,“哪有,我怎么敢是这个意思,爷您可不能误会我,我只是觉着这事您真应该早点跟皇阿玛说明白。” “说明白,说得明白吗?”四爷这话像是在问瑾玉,又更像是在问自己。如今前头太子和直郡王争的不可开交,后边弟弟们也大了,四爷自己能守住自己这一摊子事不算容易,但更别提前路迷茫,往后到底该怎么办,四爷现在自己怕是也没下定决心。 -- 第29页 “再说我今儿去皇阿玛跟前说明白了,不还是我的不是。”四爷今天最生气的点说来说去还是这个,自己花尽心思还讨不着好,总归是有些难过的。 “那不是爷去都去了,皇阿玛不得意思意思说您两句啊,总不好叫过去什么都不说又让您回来吧。”都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康熙好歹也是皇上,抽空把儿子叫过去挨骂,就算发现儿子是有理由的是有苦衷的,那去都去了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不是。 瑾玉这歪理说得是一套一套,把四爷都给气笑了。但不管怎么说笑了就是笑了,气笑的也算。况且被瑾玉这么一打岔,四爷也确实觉着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没那么难受。 “今天……别走了,就睡这儿吧。” “啊?这儿?” 聊也聊得差不多了,瑾玉看看窗外高悬的月亮,虽然不知道这会儿到底什么时辰,但也还是打算起身先回去,没想到四爷神来一笔,一句话就把瑾玉刚起身的屁股,又给钉回椅子上。 “这能睡吗,枕头都只有一个。”要不说四爷这人有时候也是正经的离谱,其他几个兄弟谁没在书房里弄个红袖添香暖床的人儿,就他这书房除了书还是书,一眼就能瞧到底,连枕头都没多准备一个。 “苏培盛,听见你福晋说的了,赶紧的准备去。” 瑾玉进来这么久都没什么大动静,外头苏培盛和浅草早就恨不得趴在窗户外头听听里边到底怎么了。现在四爷一喊,苏培盛在外头嗷了一嗓子应下,立马就拉着丫鬟们去准备,没多会儿就把该添的都添上,连被子都铺好香都熏好了,让瑾玉想走都没法走。 书房里的床不大,两人睡下之后还有点挤,瑾玉换了枕头怎么睡怎么不习惯,四爷干脆把手伸过去枕在她脑袋下,才让瑾玉消停下来。只不过瑾玉没好意思说,您的手臂比枕头还不舒服,但这会儿这话说出来可能自己就要被踹下床,想来想去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可自己不扫他的兴,四爷却是个没眼力见的,不知道他怎么又绕回到刚刚瑾玉说过的话上,“福晋,你是想抬举李氏?” “爷,你在我床上呢,这会儿说别人合适吗?”李氏的事该怎么办瑾玉没想过要跟四爷多讨论,只能没好气的转头看着睡在自己身侧的人,“您要再说这个,我可就起身回去了啊。” “得,不问了还不成嘛,怎么还小气了呢。睡吧睡吧,这么晚了你不困爷都累了。”四爷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也没生气,还耍了个小赖把瑾玉说的哭笑不得,他反而真闭上眼不说话了。 只需要一晚上的功夫,整个贝勒府就没人不知道昨晚上福晋睡在前院书房里了。这是什么?这简直就是平地一声雷,简直就是在四贝勒府的规矩二字的雷区上蹦迪。 但这些闲言碎语对于目前的瑾玉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她此时正歪着脖子坐在床沿没好气的看着四爷,看得四爷心里发毛,接过苏培盛递到手边的漱口水的时候手都微微抖了一下。 “你别这么看着爷行不行,我也没想到这还能睡落枕了啊,二格已经去请太医去,马上就回来。” 四爷说这话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外强中干底气不足,眼神都发飘,尤其看着瑾玉听他说完这话没回嘴,还是一副挺无奈的样子看着他,就越发觉得是自己不占理。 可他到底是个爷,拔腿就跑的事做不出来,干脆心一横又重新坐回瑾玉身边取下拇指上的扳指,拿自己的手替了瑾玉的,伸到她脖颈后头生疏的捏在她颈侧。 明明是个那么怕热的人,手心却是凉丝丝的。从没伺候过人的四爷有点紧张,但好在也许是手下的皮肤太软,又或者是瑾玉突然变得有点急促的呼吸太明显,四爷根本不敢使劲,好像手底下是捧了块嫩豆腐一样,生怕一用力就碎了。 许是四爷在外头骑马的时候多,手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蹭得瑾玉有些痒,原本还板着个脸懒得搭理他的瑾玉,也一边往旁边躲一边忍不住的笑。 “别动,再动弄疼了可不能赖爷。”四爷做什么都认真,这会儿也一样,“以前在宫里学骑射的时候也常扭着手腕脚踝的,你别动爷慢慢给你揉。” 这一揉就揉到太医来了才算完,本就只是落枕也没什么好多说的,章太医留下外用的药也就走了。倒是四爷还想接过药酒继续刚刚未完成的工作,却被瑾玉以还没吃早饭弄一身的药酒味不舒服为由给拒绝了。 “今天要做什么?”送走太医之后,一边吃早饭四爷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刚刚就看见浅草那丫头进来,也不知道跟她小声嘀咕了些什么又急匆匆的走了。 以前这些事在四爷看来,都是府里的事,只要福晋没跟自己多说,那就都是她能做决定的小事。但昨晚两人说了那么多,四爷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看着瑾玉,就很想知道她今天要干嘛。 “没干嘛,不还是平常那点事,能干嘛啊。”瑾玉也不知道怎么的,四爷不问还好一问就懒得跟他说,“爷,我先回后边去了,您忙吧。” 瑾玉起身起得干脆,只留下四爷看着门口发呆,好一会儿才扭头问苏培盛,“这是怎么了?” “主子,奴才哪能知道福晋怎么了,您跟上去看看呗。”昨晚上瑾玉一个人就安抚好了四爷,在苏培盛看来福晋就是这世上最有本事的女人,这样的福晋可不能只像以前那样敬着,必要的时候得搭把手,最好能让福晋记得自己的好。 -- 第30页 第十七章 瑾玉要知道紧跟自己回来的尾巴是受了苏培盛的怂恿才跟来的,保证能气个半死。但看着眼前贴心的专门坐在自己正对面,不让自己扭头的四爷,瑾玉想糊弄人走的心又实在狠不下来。 “爷,您今天真不用去户部啊。” “说了不用就不用,怎么,爷在这儿你不乐意?” “这,这话爷可不能说,整个正院上上下下每天都盼着爷来,哪能不乐意啊。” “哼,这话福晋说得不真,上上下下里头谁都有,就是没有福晋吧。” 瑾玉究竟为什么不像以前那般板正无趣他不清楚,也没闹明白怎么自己在她这儿好像就成了个可有可无的人。 但这些并不妨碍四爷对如今的瑾玉心生亲近之心,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但就是总想再往深了探探,看看自己这福晋到底是个什么人,又还有多少东西是自己以前压根不知道的。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心里有没有谁哪能见天挂在嘴边,爷您肯定是想多了。” 瑾玉听四爷这么说没直接反驳他,而是模棱两可的说了这么一句,四爷乍一听还觉得挺在理,但细琢磨又觉得不对劲,想多了?那想多了到底是想对了还是想错了? 可这话没法再问,再问反而显得自己小气。四爷甚至一瞬间还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终于明白后院那些女人为什么总会问自己心里有没有她们,总觉着自己现在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在这样的错觉不过转瞬即逝,四爷还没抓住心里那若隐若现的思绪,就被从小书房里搬书出来的丫鬟们给打断了。 “爷,我真不是不让你在这儿,您瞧瞧这折腾劲儿的,待会儿把里边那些东西全搬出来还不知道多大的灰,到时候呛着您可不赖我啊。” 当初刚出宫那会儿原主心里还是挺向往出宫的生活,甚至除了前院大小书房之外,还额外在自己这边给四爷留了间屋子,布置成书斋的样子。 只可惜心里想的总归只是想的,小夫妻出了宫不但没像原主想的那样亲近,反而因为贝勒府比阿哥所大了那么多,四爷大部分时间都在前院更加疏离起来。正院这个小书斋自然也就落了灰,平日除了丫鬟隔三差五进去打扫打扫,也就一年一回晒书的时候还能记得起这间屋子。 四爷看着丫鬟们进进出出搬书,心中也难免有些感慨。这书斋里的书还是那时候福晋千叮咛万嘱咐各处找来的,都是好书,只可惜前两年两人关系远得厉害,自己在里头也坐不住,连带着这些书也几乎都没翻动过。 府里的规矩再大,真正干起活来的时候总还是免不了有些磕碰,这不还没等四爷感慨完,小丫头香儿抱着的老厚一摞书往外走,一不留神就从最上边掉了本书下来,正好掉在四爷脚边。 书和屋子有时候是同一类东西,屋子久不住人会荒,书久没人看会脆,反而不如得空就翻上几页卷了边缺了角的旧书结实。 掉到地上这本又正好是书脊先着地,早就脆了的线散开来,有点点泛黄的书页顺势散落一地,把小丫头唬得不轻,偏手里还抱着书,也不知道是先把书放下还是跪下请罪,一瞬间脸都涨红了。 “行了别愣着了,赶紧把手里的书搬出去,别慌啊,你一慌再把手里的书全掉了怎么办。”四爷被打断了思绪再看着散落在脚边的书页明显有些不高兴,瑾玉一看这架势立马就先把香儿给支出去。 “瞧瞧这书,当初就不该弄这么多回来,摆上几本装装样子就行了,放在我这里倒是浪费得很。爷,您有时间让张保过来把这些都搬到前边去吧,到时候这屋子空出来我改改,有别的用处。” 书斋不大沿袭的是四爷喜欢的风格,格局简洁大方却少了一丝柔和,瑾玉也进去过两回都没能坐住。她就想着把这位爷的东西都给他挪走,自己再弄个软榻摆个茶具进来。 最好再找工匠重新布置一下,到时候也学着那些文人雅士请个小狸奴回家养着,得空了就在这屋里喝喝茶调调香,逗逗猫晒个太阳,那才是真正过日子。 书也能放点,但是千万别弄四爷那些晦涩不明,摆在一起字全认识意思全不懂的书,就全买街面上时兴的那些戏本子话本子,最好是不用过脑子一天能看个两三本的那种。 瑾玉想倒是想得挺美,就是没想到这中间还有个坎儿不同意,那坎的名字就叫胤禛。四爷听着她说要改书斋脸瞬间就黑了,原本想蹲下身帮瑾玉一起把散落的书页捡起来,这会儿也僵在当场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瑾玉,“福晋,你舍得?” “啊?” 散落的书页有些乱了,这时候的书又不比后世有页码,还是竖排从右到左的排版,瑾玉把书捡起来正头疼怎么复原呢,四爷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她都给问蒙了。“舍得什么?” 但瑾玉又不是个二百五,自己问完再抬头看看四爷的脸色就明白这位爷怎么个意思了,“不是,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那是什么意思。”瑾玉听着四爷的质问,此时此刻简直觉得自己就像个渣男,还没分手就已经丢弃了两人之间的信物。 但四爷此时心里更觉得憋得慌,明明福晋的态度说不上不好,可他就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瑾玉被四爷的质问问得噎了一下,她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就是四爷说的那个意思。舍得吗?当然舍得。 -- 第31页 一个他没用过自己又用不上的屋子,有什么好舍不得了,之前原主那么想要他一点点真心要不到,现在还敢来问自己舍得不舍得?那可真是太舍得了。 “爷,那书斋是你用不上的,书干放着也可惜了,一个没用过的东西舍得不舍得的倒也谈不上,就跟这本书一样,还没被看过呢散了也就散了吧。” 瑾玉来了这么久,为了日后的生活能过得好一点,她一直都是在尽量做一个快乐的,招人喜欢的四福晋,原主那些藏在心底的苦楚酸涩她是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这会儿她突然觉得四爷有点欠怼,自己干了什么他能不知道,这会儿来问什么问,自然也就没了好脾气。 四爷没想到瑾玉会这么说,但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反驳。毕竟要不是今天晒书,自己恐怕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书斋,现在又来问她舍不舍得,四爷觉着要不是自己是贝勒爷,就凭这话今天怕是都不能善了。 四爷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只能把瑾玉手里还没整理好的书接过来。以前在上书房的时候四爷跟着老师傅学过裱字画,补一本书倒也不难。 让苏培盛去前头把趁手的工具拿来,捣鼓了大半个上午倒是也把散了的书勉强给拼了回去,“这书留着吧,书斋也留着,行吗。” 四爷突如其来的感性让瑾玉有点慌了手脚,她想说不行,我还是想改成我想要的样子,但话到了嘴边还是没好意思说,最后只能嗯了一声,“等下个月立秋了府里事也多,那就先放着吧。” 跟在瑾玉后头晒了一天书,还顺道温习了补书这项既能的四爷,第二天用不着谁劝,一早就精神百倍的上朝去了,看得一众兄弟们都有点惊讶。要放在之前就老四那脾气,在老爷子吃了挂落起码好几天都没个好脸,这回怎么转了性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说是皇阿哥是大老爷们的其实也挺八卦,瞧着四爷不对劲自然得探探情况。三爷刚得罪完人不好意思往前凑,就揣着手不说话拿眼往胤祺身上看,毕竟胤祺跟四爷挨肩兄弟关系又好,他去问准出不了错。 错是错不了,但人五爷又不傻,都说了他跟四爷最亲近自然也就比旁人更清楚这个哥哥是个什么性子。这会儿瞧着是挺好谁知道他心里嘀咕什么,他兜里还揣着兵部要银子的条子,哪能这时候上去找不痛快,就也没挪窝只拿胳膊肘往老七腰上捅。 胤祐倒是不在乎这些,他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老八还是一副万年不变,笑得如沐春风但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头的脸,和后边老九老十压根不敢拢老四的边的样子,轻轻的点了点头便一马当先凑到四爷跟前。 “四哥,昨天弟弟让人去户部找你没找着人,说是您搁府里歇着呢,瞧这面色红润的样子歇得不错啊,我就说三哥是白担心了,那点儿小事四哥还能记仇?是不是啊三哥。” 胤祐这人吧哪儿都好,腿瘸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这张嘴实在是招人恨,他这话声音虽没嚷嚷起来,但周围一圈人该听见的都听见了,话音刚落后头胤禟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人三爷脸都绿了。 “老七你别瞎说,三哥那是一心为公为了差事,哪有什么记仇不记仇这一说。三哥您别急,散了朝我就让下边人准备银子去。” 胤祐什么意思四爷明白,都是兄弟谁都不愿意吃亏,梯子都递到脚下了四爷自然得接茬,几句话说得冠冕堂皇又谁都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尤其最后一句准备银子,听着是四爷冲三爷让了一步,可只有胤祉听了心里直骂娘,说得好听准备银子去,可准备多久给多少老四可没说,这不是空头许愿吗。还当着这么多人显了大方,把自己衬得多小气似的。 第十八章 好好的大朝会三爷被四爷和老七一唱一和气得七窍冒烟,却架不住身边有个老五还在笑得一脸憨厚的打哈哈,让人三爷想跟四爷较真都拉不下这个脸。 这一状告得已然失了先机,要是再跟老四较真且不说下边那些奴才背地里嚼舌根,老爷子恐怕都得不高兴。毕竟户部还得老四操持,真把他惹急了撂挑子不干,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但显然四爷不可能嘴上快活一阵就能消气,他说让人给胤祉准备银子还真就在准备,只是一直都只是在准备没见着银子。直到关二爷诞辰都过了也没个动静,胤祉还得冲着送上门来的帖子一阵又一阵的运气,那样子看得三福晋董鄂氏只觉得好笑。 “银子在人家那里,你想要银子就别想要面子。你看看你这几天打发人去户部催,催出一两银子来了吗。” 胤祉去宫里告状的事,董鄂氏知道之后就把人狠狠说了一通,现在见他这幅模样更是没个好脸色,在她看来自家这位爷心思太浅又顾头不顾腚,光想着不在老爷子跟前挨训,就没想过老四难不成又是个省油的灯? “说得轻松,我要是去了外边就都知道这事是爷先低头,想想都憋屈得慌,不得劲。” 胤祉好面子又自诩是个文人雅士,让他撸起袖子跟四爷干一场他又嫌粗鲁,真让他撅了老四的脸面他又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可不就只能在家里自己憋着自己。 “行了啊,这不也专门递了帖子来请你了嘛,有什么好不得劲的,又不是让你自己舔着脸找上门去。”董鄂氏是个典型的满洲姑奶奶,性子爽利藏不住话,加上家世又好更是从小就不用看谁脸色,或是压抑自己的性子。 -- 第32页 偏这样一姑娘被指给胤祉当福晋,两人刚成亲那会儿真真是互相瞧不上,胤祉嫌她太粗鲁不通文墨不解风情,她嫌胤祉叽叽歪歪矫情个没完,一点也不像个说一不二的爷们。 但再嫌弃也没法换人呐,还不是磕磕碰碰吵吵闹闹的也这么过来了。好在两人成亲之后生了孩子,也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分歧,尤其这几年胤祉学乖了,外头怎么装大个儿回了府认怂就行,不管董鄂氏怎么说他不回嘴总可以。 “再说了,你不去我也得去,乌拉那拉氏还专门给我下了个小贴呢,前头那两位天天斗法我不敢掺和,年节里只有乌拉那拉氏在我旁边能说说话,你们兄弟外头怎么争我不管,别让我成了落单的那一个就行。” 董鄂氏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姑娘,早就明白爷们在外头怎么风光,怎么前呼后拥,跟府里女眷关系其实并不大。就好比之前胤祉得封诚郡王,自己不过是换了一套朝服,之后因着敏妃孝期剃头的事没了郡王爵位,自己也不过是把朝服换回来罢了。 现在不过跟老四斗斗嘴,没伤筋不动骨的她反而乐得看个热闹。平时胤祉在家里耀武扬威装腔作势惯了,现在有人能让他吃瘪,董鄂氏心里还挺高兴。 “去去去去去去,没说不去,明儿爷就早早的去,倒要看老四还能把爷怎么着!”董鄂氏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胤祉也懒得再反驳,不就是个饭吗,吃! 其实四爷这次请吃饭还真没那么多心思,只不过是最近他在正院的时候太多,有两回胤祐胤祺他们上门来张保都得临时去正院把四爷给找回来,这一来两人哪能不清楚哥哥这是老房子要着火的架势,可不就哄着他请客吃饭,其实就想名正言顺让自家福晋上门吃瓜去。 府里连着忙着两天又摆席面请客吃饭,就算有满府的奴才帮着打理,瑾玉这个当福晋的也累得不轻。 等终于散了席,把前头基本没有自理能力的那些爷们安置在戏台子下边,准备好吃的喝的赏给戏子们的银子,还有投壶马吊等各种消遣的玩意儿才总算得了空闲,同几个妯娌一起躲到花园子的水榭里头纳凉。 “嫂子,听说今年你府上祭马王爷和给关二爷做寿都是后头李氏张罗的,怎么个意思,后头又作妖了?” 说话的是七福晋纳喇氏,娘家阿玛是正蓝旗的副都统,家里世代都有实权,论家世在妯娌间算得上是排在前头的。胤祐在成嫔宫里是从小宠到大的,纳喇氏在娘家也是金娇玉贵的养着。 这两人成了亲可算是双剑合璧,在京城兹要不是谋划造反,就没有他俩不敢说的话,没有他俩不敢做的事。前几天四贝勒府两个祭祀都是李氏张罗的事,几个妯娌隐约听见点流言,但能这么直接问出来的还真就只有她。 “没有,我自己给的。”今天做席,厨房那边除了好菜还准备了不少酒,知道水榭这边全是福晋,王禄还准备让人送了好几样奶酒果酒和米酒来。刚刚吃饭的时候瑾玉说得多吃得少,现在用不着招呼人,她总算能腾出空来这个尝一杯,那个试一口。 “府里一年到头这个节的看着多,其实都一个路数,给谁操持不是操持,我攥在手里又捞不着油水,平白成了他的管事嬷嬷了都快。再说漏点东西给她们且够她们琢磨好一阵子的,她们没空了不就没时间来折腾我了嘛。” 这话说得露骨又直白,听得几个妯娌脸色各异。三福晋董鄂氏之前在席面上就喝了些,这会儿酒气上头脸颊绯红比平时更肆意几分,听着瑾玉这么说忍不住连连点头。 “弟妹这话没说错,人啊就要想得开想得通,不能什么都要紧。今儿就是大嫂子没来,她要是来了这话我也敢当着她的面说。” 既然是请兄弟们吃饭自然不能漏了哪家,只要是出宫建府的四爷都下了帖子,兄弟们不管平时关系如何今儿都来了,倒是福晋堆里缺了一个大福晋,格外显眼。 直郡王是大哥,年纪比下边这些弟弟都大了不少,大福晋也真是正儿八经的大嫂子。这些年直郡王和大福晋感情好,府里一连串的孩子全是大福晋生的,一口气生了四个闺女一个小子才算完。 这么个生法只论情一字还能勉强算得上夫妻恩爱,可要旁人看除了感慨一句大福晋真豁得出去,又还能说什么。 偏大福晋不光能生人家还贤惠,都说长嫂如母,皇家虽用不着嫂子真做些什么,但要在下边弟弟们都没长大,身边还有个太子妃比着的情况下做到面面俱到,可以说是费尽了心血。 前几年大福晋还能摆足排场每天都是一副花团锦簇的模样,这两年就不行了,总是听着说大福晋又病了,直郡王府上请的太医名医游医就没断过,也一直都是好好坏坏的断不了根,这几天据说又中了暑气下不来床。 之前人人都觉得乌拉那拉氏也有奔着大福晋那样子学的架势,没想到她突然回过味来,看来今天这局真来对了,要不然怎么能瞧见这幅模样的乌拉那拉氏。 “嫂子你要早早的这么想就好了,府里的事这辈子就没有做完的时候,哪能因为这些事就真把个大活人给羁绊得迈不开腿了。上上上个月我那么央你跟我一起出城踏青去你都不去,现在好了天气热了,想起也去不了了。” 纳喇氏才不管瑾玉到底要抬举谁,反正都是后院的女人爱谁谁都一样。她在意的只有之前没玩尽兴的局得想法子找补回来。 -- 第33页 纳喇氏这么一说,话题就彻底歪了,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等立了秋天气凉下来还能去哪里玩。 只有嫁进门没多久的九福晋还在琢磨刚刚瑾玉说的话,和一直兴致就不高的郭络罗氏轻轻的摇了摇头,毕竟在她看来自家府里不该有旁人,没打杀了去就已经是恩典,还给差事?不存在的。 水榭里几个福晋聊开了就难免喝多了点,等到下午各家奴才扶着各家主子往回走,送兄弟们出门的四爷没见着瑾玉还有点纳闷,听槐花说福晋喝多了这才赶紧找来。 “怎么没听戏没听书的还喝多了,聊什么了这么尽兴,下回干脆别把前边后边分得这么远,也让爷听听到底什么这么有趣儿。” “没什么有趣儿的,爷打听这些做什么。”瑾玉这会儿脑子已经有点迷糊了,身上也软绵绵的懒得动弹,尤其此时太阳落山水榭里又通风,她脱了绣鞋坐在贵妃榻上,双手搭在窗户边手伸在外头仔细感受风从自己指缝间流过的感觉,且没工夫搭理四爷。 都说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四爷才不管瑾玉乐意不乐意,一屁股挨着她坐下,挤得瑾玉又往里头挪了挪,“胤禛,这么多地方呢别挤我啊~” 两人自成亲以来,原主直呼四爷姓名的时候几乎没有,瑾玉接手这个烂摊子也一直都牢记这一点,没想到谨慎这么长时间没出错,几杯酒下肚就前功尽弃了。 实话实说瑾玉这会儿有点害怕,四爷、胤禛、雍正,不管他叫什么不管他现在在自己面前如何,他都是一个板上钉钉的铁血真汉子,又名小气吧啦的雍正皇帝。现在自己突然叫了他名字,他不会觉得自己不尊重就记仇吧。 瑾玉傻了四爷也没好到哪里去,说是名字其实这几年正儿八经叫自己名字的人真不多,在永和宫和养心殿里德妃和康熙总是老四老四的叫,刚回永和宫那阵更生疏,奴才们见了自己都叫四阿哥,活像自己就不是永和宫的人一样。 出宫之后,外边都是四爷四爷的叫着,府里女人更是没谁有这个胆子,这会儿突然听瑾玉娇憨里又带着嗔怪的喊自己,四爷也有点怔住了。 “不挤。”好在没怔多久,一阵风吹过就把四爷的脑子给吹回来,四爷没哄过小姑娘,更不知道该怎么接自己福晋刚刚那话,干脆直接越过去,也学着瑾玉的模样靠在窗边,手还不忘搭在瑾玉肩头把人搂着。 主子都把福晋抱了个满怀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也不管这会儿是不是到了吃饭的时辰,浅草挥挥手就带着几个小丫头从水榭里退出去了。 第十九章 明明那天下午王禄给拿的都是果酒米酒,瑾玉一自诩从来没喝醉过、极其有自制力的人,连什么时候醉的都不知道,等到醒来的时候都是后半夜了。 悄悄侧过身子想看看身边人,四爷睡得倍香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自己脑子里除了自己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没醉和那一声胤禛,其余的全都不记得,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但不知道归不知道,第二天一早瑾玉看着一屋子丫鬟嬷嬷都喜气洋洋的样子,就知道昨天下午准没好事。连四爷吃早饭的时候也跟平常不一样,总想方设法的把话头儿往昨天的事上引。 偏瑾玉不上钩,不管是四爷暗搓搓的引导,还是浅草槐花她们明晃晃一副‘福晋快来问问我’的样子,她都装作没看见,直到苏培盛都进来催了两次,说是时辰不早把四爷催走,瑾玉都没让四爷如愿。 “福晋,您这是干嘛啊,您就不问问昨天下午主子爷干嘛了?”四爷一出门槐花就忍不住埋怨瑾玉,“奴才刚刚都急死了。” “噢哟,还急死了啊,就这么着急看你家福晋的笑话啊。”昨晚上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确定了四爷没趁人之危,既然没办那事那就都不是大事,“我就不问,我还不知道你们,昨儿的事丢人的肯定是我,我不问就不知道,问了反而合了你们的歪心思。” 瑾玉说得几个丫头笑得东倒西歪,其实要说昨天下午确实也没什么了不得事情,浅草带着丫鬟们出去之后直到天擦黑里边四爷才叫她们进去。 进去之后榻还是规规矩矩的贵妃榻,人还是完完整整的两个人,就是四爷的胳膊被福晋抱得死紧,嘴里哼唧的谁也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好在四爷倒是没生气,还让浅草把鞋给瑾玉穿好,才扛乳猪一样把人从水榭一路扛回正院。 事确实不是大事,几个小丫头兴奋劲过了也就没人再提。但四爷可能有潜在未知的m属性,以前把他捧着敬着他瞧不上,现在瑾玉没了规矩失了分寸他反而上心了。回了府就往正院来,俨然是真想粘上来了。 “这几天琢磨什么呢,跟你说话老走神。说出来爷听听,说不定还能给你做个参谋。” 以前一个月见不了几次,每次见面比甲乙方开例会还见外,现在天天对着时间久了,瑾玉就是不说话四爷也能知道她这会儿在想别的,自己跟她说的话肯定都没往耳朵里去。 “没什么。”瑾玉下意识先拒绝,但紧接着一想这事原本就是他的事,凭什么光自己一个人头疼,“还不就是老十四那事,五弟妹那天提了提这事,明天要进宫请安,额娘那边怕是还得问。” 胤祺跟四爷在额娘跟前的境遇相似,两个妯娌在婆婆跟前更是谁都有一泡说不完的苦汁子,他塔喇氏确实比其他人更清楚这里头的事,她没说错,这事说是托给四爷其实归根究底还是瑾玉在德妃跟前的时候多,这事她可躲不过去。 -- 第34页 为了这个事瑾玉在家想了好几天,但这种事就是不能琢磨,越琢磨越觉得怎么说都不圆满,越觉得还能把话术再圆滑一点。 “要不等明天下了朝我就过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四爷一听是这事也有些头大,别的事他怎么都行,就这件事他既不能不叫瑾玉进宫请安,更没法让德妃改了性子。 “上次你过去就多了个给老十四找媳妇的差事,这回过去别上一份差事没交差又再添一桩,您还是下了朝就去户部吧,要不找老七他们吃饭喝酒都行。” 婆媳之间的事最忌讳当儿子的不明不白掺和在其中,尤其还是四爷这种不会讨人喜欢的儿子,他去永和宫唯一的作用顶多也就是转移炮火。 现在自己跟四爷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他也走不了自己,为了避免四爷再一个不留神又应下什么来,瑾玉决定德妃这个雷还是自己一个人去趟。 但下决心的时候总是容易,真到了面对的时候又忍不住发怵。早上出门前四爷又问了一句真不用他过去,瑾玉还挺不耐烦的摆摆手把人打发走了。现在看着端坐在上首德妃,瑾玉突然有点后悔,不该没让四大爷来陪自己。 “听说前阵子老四在外头遇上博启了,这事你听说了吧。” “回额娘的话,媳妇听说了,爷还说舅爷最近瞧着红光满面的,肯定是手里头的买卖做得好。” 博启想把自己女儿塞给十四的事,瑾玉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四爷扯闲篇的时候提了一句。当时四爷脸上的轻蔑瑾玉印象深刻,原以为这事也就是乌雅家一厢情愿,没想到德妃这头居然也上心了? “买卖不买卖的就是个玩,旗人家的爷们哪能把那些东西当个真。倒是他说的那事你们怎么看。” 要说德妃能把自己活得这么一板一眼也是无奈,宫里这么多妃嫔她的出身算不得好,四妃里要较真就她的娘家最拿不出手。就因为这样在宫里德妃才必须比旁人活得更小心,把自身立得更直更稳才能有今天。 可说一千道一万,心里再是明白娘家的不足,到了要紧的时候还是想拉拔一把。尤其现在老爷子身体不好,今天能躺下明儿个还能不能起来都另说,真要是到了那一天,就只靠乌雅博启?说破天去德妃也不信这个兄弟能有什么大出息。 “额娘,婚姻这件事其实还是长辈说了算,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哪能插嘴。说实在的媳妇自己的日子都没过得多明白,怎么敢给十四出主意。” 怎么看?我又不是元芳我能怎么看?瑾玉心里默默吐槽,面上还是一副殷勤小意的样子,她觉得这事德妃就是没拎得清,自己最偏心的儿子找什么福晋你自己挑啊,问另一个儿媳妇算怎么档子事。 “瑾玉啊,这些不咸不淡的话你用不着在本宫这里说。你就有什么说什么,本宫就想听听。” 德妃虽固执但不是个没脑子的,瑾玉话里话外都是想把这事给摘干净。但她越不想插手,德妃就越想听听自己这个儿媳妇是什么想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躲是没法躲了,瑾玉深深的吸了口气又起身给德妃行了个礼才重新坐下,“额娘,以媳妇想的这事怕是不成。” “媳妇听爷说过,舅爷家的姑娘今年才十一,哪怕明年才定亲事也才十二。况且十四过几年也得开府,姑娘若是在家多留几年怕是要耽误以后十四的差事。要是不留也不好,两人年纪太小十四又是个开朗的性子,到时候额娘怕是还得操心。” 瑾玉这话就差没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德妃娘娘您睁开眼看看您眼前这个人,四爷那么稳重那么早熟的人,就因为瑾玉嫁他的时候年纪小,两人过了这么好几年都没把日子过明白。这要是再给你小儿子也找个小的,就十四那德行还不翻了天去。 “你说的这个本宫不是没想过,明白你话里的意思。老四是哥哥又从小在佟贵妃那头养着,从小就是个稳重的性子,十四是被本宫惯坏了,找福晋得找个能制得住他的。” 再说德妃也没疯了心,就算自己想抬举乌雅家万岁爷那里也瞧不上,打从一开始德妃就没妄想过福晋的位置,她想的是侧福晋。毕竟侧福晋也能上玉牒,生的孩子好好养着往后不怕没出息,到时候也算是乌雅家的一个保障。 但这话说出来之后,瑾玉就实在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愕然看着德妃,她甚至觉得这想法简直比让乌雅氏的姑娘做十四福晋还离谱。 这年头表兄妹结亲不是奇事,但接进府做小就不常见了。毕竟真要这么做了,这表妹是个老实人还好说,要是个不老实的往后的福晋怎么自处?十四跟他岳家怎么往来? 再说了佟贵妃不就是康熙的表妹,德妃自己又不是没够表妹的亏,现在怎么又给自己儿子张罗上了。要真是这样,瑾玉甚至都庆幸四爷跟德妃不亲近,德妃没天天把心思搭在四爷身上,要是见天的来这么一出可够要命的。 瑾玉的愕然就是一瞬间的事,随即恢复了平常模样。但这样子可没被德妃错过,还没等瑾玉说什么她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次怕是从根子上就想岔劈了。 既是从头起这事就不该打算,那之后也就没什么好再说这事的,平时总要挑一些刺的德妃也难得的没再多说什么,问了问弘晖和弘昀两个孩子,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家常话,就让瑾玉出来了。 -- 第35页 “娘娘,那十四阿哥的事真就先缓缓?”送走了瑾玉,德妃难得的没说话也没直接起身回次间去,而是看着门口默然看了许久,看得喜嬷嬷都忍不住问。 “嬷嬷,你瞧着咱们这四福晋是不是真跟以前不一样了。”德妃说完这话自己轻笑了两声,“也好,知道护着自家爷们是好事,这也算是开窍了。” 德妃心知自己跟大儿子不亲近,也许这辈子都没法亲近。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又哪能不盼着他好,如今眼看瑾玉通了心中的关窍,德妃心中也觉得挺高兴的。 “娘娘说得是,就是四福晋还是着急了些,哪能这般大喇喇的把想说的话都放在明面上,也就是娘娘气性好,愿意顺着四福晋的话说。” 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谁不是人精,瑾玉说了那么多看似公平公正不偏不倚的话,其实在德妃看来满脸都写着‘我就是不想让胤禛蹚这趟浑水’。 “到底还年轻,慢慢的就好了。她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是咱们想到死胡同里去了。十四那性子是不能再找个比他小太多的,什么表妹不表妹的更是没必要掺和到一个锅里头吃饭。 过两天让汪洋出宫去一趟乌雅家,把这事跟我额娘说说。别绕弯子博启那人听不明白,就告诉他们这事不成,做小也不成。” 第二十章 “福晋,您今天跟娘娘说了这么多,娘娘不会往心里去吧。” 从永和宫出来之后拐过弯确定离永和宫大门远了之后,浅草就迫不及待的问,刚刚在永和宫里瑾玉说的话真不算中听。 “娘娘往不往心里去,跟娘娘怎么对我有什么区别吗。” 瑾玉明白自己在德妃这里只不过是德妃和四爷之间捎带上的那一个,只要德妃一天跟四爷这般淡淡的,自己也就讨不了德妃的欢心。既是这样那何必还做个哈巴狗哈着她,这不欠得慌吗。 “福晋您也别这么说,或许,或许以后慢慢的就好了。”瑾玉这话说得太扎心,说得浅草都没法安慰,只能干巴巴的接这么一句,说完自己都不信只能闭嘴不说话了。 “行了,这事你不用安慰我。以前呢是我自己想得太多,其实说到底一个月进宫也就这么几回,一次还坐不到一个时辰,算得了什么大事。” 瑾玉这人有一优点,甭管在永和宫里多紧张多怂,但这事只要过了那就过了,事后再回想天大的事在她这里都不算事,就好像刚刚一个劲后悔没让四爷过来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有时候人就是经不起念叨,瑾玉刚想过后悔没让四爷跟自己一起在永和宫接受来自德妃的灵魂拷问,没成想一出宫门口,远远的就瞧见自家马车旁站了个黑面神,路过的官员侍卫和太监都得绕过去请个安,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四爷是出了名的爱岗敬业,户部又是个事多的地方,平时下了朝会四爷都是直接往户部去,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事,上车。”从永和宫一路走出来,瑾玉额上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汗,鬓边也带了湿气。因着天热藕色的衬衣外边只罩了薄薄一件纱袍,再衬着她热得微微泛红白嫩的脸,四爷竟一时晃了神,依稀间好像看见当年刚嫁给自己的小姑娘了。 四爷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上了马车之后瑾玉也没再继续问他到底为什么在宫门口等自己,而是先主动把自己在永和宫里的事说了。“爷,这事我没提前跟你商量,就是怕你不同意。可十四的事还是要早早的解决,不能拖。” “嗯,这事福晋办得对。”要不说连康熙都觉得自己的四儿子喜怒不定呢,刚刚上马车前还好好的,也不知怎么的脸又冷下来,看得瑾玉一头雾水,都不知道哪句话又把他给得罪了。 都说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况且瑾玉还不是泥人。明明自己冒着挨骂爱教训的风险给他擦屁股,给他把刚埋下的雷给□□,他反而还不高兴了算怎么档子事。随即干脆也不做声了,不就是冷脸子吗谁还不会啊。 两个主子刚还有说有笑,转眼又杠上了,不管是随行在马车里伺候的浅草还是坐在马车外边的苏培盛,谁都不敢大声喘气儿,外边街面上的吆喝熙攘声,好像也跟着听不真切,只有马蹄嗒嗒和是不是马鞭的声音单调又重复。 四爷其实也知道这会儿是自己没道理,但听着自家福晋小嘴儿叭叭的,说得全是福晋不能找太小的成亲也不能太早,说得这不行那不好的,他听着就心里不痛快。 当初两人被老爷子指婚的时候瑾玉才十岁,正好跟十四现在的情况差不离。四爷现在就觉得瑾玉说的不是老十四的事,而是说的两人之间的事,成亲这么多年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些,也不知道她心里攒了多少,是不是压根就觉着两人这门亲不该结。 “你方才说十四这事早了早好,七月里还有得忙,忙些什么啊。” 从紫禁城回府的路,四爷闭着眼也知道到了哪儿,眼瞧着就要到家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他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看着瑾玉绷着个小脸不说话的样子,清楚这摊子还得自己收拾。 可要四爷实话实说又实在拉不下这张脸,只能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瑾玉刚刚说过的话,从中挑了句最不会出错的出来,又厚着脸皮问瑾玉。 瑾玉以为就四爷这闷葫芦肯定今天都不会跟自己说话了,没想到这扭头又跟自己没话找话,还真是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要不是他是四爷,瑾玉非得问一句:您是属狗的吧。 -- 第36页 “没什么,左不过都是后院那些事,有什么好说的。” 瑾玉这么说倒也不是故意拿乔,只不过府里的事确实都不是大事,不像四爷脑子里每天过的那些,不是建天下学子的国子监就是修年年洪水泛滥的永定河,哪样都是大事哪样都是一张嘴就是百万两纹银上下的大事。 府里这些算得了什么?瑾玉在自己脑子里琢磨的时候是事,真到了嘴边,又哪一件好像说出来都不咸不淡的算不得什么了。 “说吧,爷想听。” 可谁也没想到人四爷不吃这一套,瑾玉不说他还就非要问,马车都到地方了,特扎眼的就停在贝勒府门口,偏马车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浅草更是缩着脖子装鹌鹑,连个屁都不敢放。 “真想听啊?真想听边走边说吧,咱们再不出去苏培盛非得以为我们在马车里打起来了不可。”想听就听呗,人家吃惯了山珍海味就想尝尝山野小菜难不成还拦着不让。 “今年立秋早,过几天府里上下就得把纱袍全换了,贴秋膘总得吃一顿好的吧。我们倒是无所谓,府里这么多下人奴才呢,一年才几个节日能好好吃一顿,不能马虎了。 紧跟着就是初七,乞巧节得过吧,我院子里那些小丫头早就准备起来了。那天正好还是弘昀周岁,大大小小也得办几桌是不是。” “初九我额娘寿辰,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候我回去一趟就行去。七月十一是贵妃娘娘忌辰咱们在府里得办一办,然后就是十五,那几天前后倒是哪儿都别去。可咱们府上年年到这时候都要往几个庙里送点东西,这些也得看着,要不下边那些奴才尽出乱子。” 既然四爷想听,瑾玉还真就一桩桩一件件的跟四爷数,这一数还真就说开了嘴停不下来,从府门口一路走就一路说,说回到正院的时候瑾玉都说累了。 瑾玉说得仔细四爷也听得认真,完全没了在马车上随意找个话头儿来找补的心思,回屋之后他坐下倒了杯茶递给瑾玉,“弘昀都快一岁了?” “爷,这可是你亲儿子。”前一秒瑾玉接过茶的时候还觉得四爷挺贴心,后一秒就知道还是自己单纯了天真了,果然还是个大猪蹄子。“那天还得抓周,您可千万给孩子准备点好东西吧。” “是是是,这你放心,书房里东西多,不拘着拿些来就行。”弘晖是长子又是嫡子,四爷不可否认自己把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弘晖身上,弘昀这个还不会说话的奶娃娃,他还真是鲜少想起。 “还有你额娘那边,到时候爷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回去像什么话,别再没得叫外边那些闲人多想。” 四爷这么说着瑾玉也就这么听,以前原主回家给爱新觉罗氏过寿四爷也去过,不过也就去过一次,就是刚出宫开府的时候去过一次。之后四爷不去原主也不说,乌拉那拉家就更没人敢问了。 “行了,那这事就这么说好了,户部还有事爷先走,晚上回来吃饭。”话说开了,刚刚马车上那一茬也就算遮过去了,四爷也坐不住急匆匆又起身出门去了。 今年入秋早,一进七月就没之前那么热,府里上下也把夏天最轻薄的亮地纱换成葛纱的单衣。这些衣裳都得新做,就算早早的备下,等真要全换上瑾玉也忙活了一整天。 期间就更别说后院那几位又因为花色布料成色拌了几句嘴,最后要不是李氏出头把几人压住,又得因为这些破事闹到瑾玉这边来。只这事除了瑾玉高兴,正院其余人听了都不置可否,甚至福嬷嬷还为此气了一场。 “嬷嬷,进屋这么久就没见你有个笑模样,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吧,憋在心里可不好。” “福晋,那李氏也太不像话了,这事轮得到她来充大个儿吗,还她去调停,心里怎么想的满府的人谁不知道。” “嬷嬷,你这可难为人了啊。之前她们一起闹的时候你还说过,李氏年纪大了,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不劝劝,还跟着一起闹。现在人家不闹了劝了,你又说人家充大个儿了,这人可太难做了啊。” “福晋,奴才不是那个意思。”福嬷嬷如今是越发瞧不明白自己从小奶大的孩子现在是个什么心思,可眼看着主子爷心思越发的系在正院和福晋身上,就算瞧不明白福嬷嬷也认了。 “嬷嬷,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你那个想头是不可能的。咱们府也不可能一直就是个贝勒府,往后再往上一步还这么混着吗,再说后院的女眷能混着,府里的孩子能混着吗。” 福嬷嬷这么大年纪了,本分却又想得天真,以前原主不得宠的时候主仆二人总想着拿身份压人倒也没错。 可现在明显局势不一样了,里后头那些莺莺燕燕美人赢家们进府的时候也越来越近,不把想法子先让老实的好拿捏的把侧福晋的位子占住,以后可怎么办啊。 想到这些瑾玉无奈摇摇头,不禁感慨这福晋做得真是太忙了! 第二十一章 四贝勒府上就两个小阿哥,弘昀虽不是嫡出,但周岁生辰和抓周这些该办的还是得办。尤其弘昀出生的时候又正好撞了乞巧节,入关之后旗人的日子是越过越舒坦,汉人的习俗也越学越多。一年到头的年节一个也没落下,一些约定俗成的风俗也信了个十成十。 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说法,说是七月七出生的孩子毒气重还碍着鬼节命不好,偏正好碰上弘昀确实又是个不健壮的样子,可不传得似模似样的。 -- 第37页 就为了这个瑾玉都得在弘昀周岁的时候好生给孩子办一场,且不说冲喜啊闹凶数这些有没有用,但办了就代表自己这个当嫡额娘的尽心了,以后好不好的也攀扯不到自己头上来。 “瞧瞧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真像他阿玛啊。” “像吗?” 要不说能跟爱新觉罗家过日子的人,个个都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呢。李氏是汉人,据说李家发家还是在江南那边,李氏妥妥的一个江南美人儿。 儿子像娘,弘昀除了眼睛没跑了爱新觉罗家的种,整张脸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李氏。漂亮秀气,眼睫毛长得打卷儿,今天又穿了一身红衣裳,被奶嬷嬷抱到前院来的时候,瑾玉乍一看都没分得清是男孩女孩儿。 “像,怎么不像,现在不像再长大点儿就像了。” 他塔喇氏也不在意瑾玉的反问,伸手逗了逗被奶嬷嬷抱着的孩子,兴致上来干脆又脱下手腕上的金镯子塞到弘昀衣服上的小布兜里,“咱们二阿哥长得好,肯定招小姑娘喜欢,这镯子给他留好了,以后讨姑娘喜欢用得上。” “五嫂,您这也准备得太早了。再说您这镯子样式肯定是五哥挑的,除了重还是重,再过个十多年,人小姑娘不见得喜欢这个。” “这年头还有人不喜欢金子的呢,弟妹你别唬我,真有那样的人你说给我听听,让我也长长见识。” 胤祺从小在太后跟前长大,衣食住行上的习惯都跟着太后走,这么多兄弟间就他汉语汉字学得最晚最慢。现在大了这些都还好,就是审美方面是根子上的事改不了,金器首饰这样的东西更是越重越好。他塔喇氏与他做了夫妻,可不也被慢慢带歪了。 “行了啊,你们俩都是当婶婶的还有没有点正行了。这也就是弘昀还不记事,要是孩子记事了非得拿这事笑你们一辈子。” 到底只是个孩子周岁没办得太隆重,请的也是平日里最亲近的几家,后边的女眷们看过孩子之后,瑾玉也没再假模假样的装出一副多慈爱的样子,只叮嘱弘昀的奶嬷嬷看顾好孩子,就让她们带着弘昀往前边抓周去了。 “诶,你这是没打算把孩子弄到自己身边来养着啊。”几人看着孩子出了正院,一直在一旁没做声只看热闹的三福晋,才一针见血的问瑾玉。 “三嫂您怎么看出来的。”瑾玉听着这话愣了一下,她确实没打算搞把庶子养到嫡母跟前,从小把孩子养成自己的那些所谓的套路,谁生的孩子谁养活,自己又没吃那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的苦头,凭什么去养人家的孩子啊。 可是自己明面上也没表现出来什么啊,甚至昨天还专门从库房里挑了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送到弘昀那边去,作为嫡额娘来说自己做得不错啦。 “你但凡动了心思,也不能就这么让弘昀去前边,总得派个你身边的人跟着吧。不过你这样也好,别人的孩子啊总归带不亲,以后等孩子长大事也多,不如现在就分得清楚才好。” 如果说有些夫妻是夫唱妇随,越过日子越像一家人,那董鄂氏和胤祉就恰恰相反。修国子监的银子前几天四爷东挪西借的凑了一部分给他,今天弘昀生日他就早早的来了。 可来了吧又拉不下脸来谢这个弟弟,就在前边一会儿一句诗,一会儿一阙词的说要送给弘昀这个侄儿,酸不溜丢的听得一众大老爷们直摇头,一点也不像董鄂氏有什么说什么干净利落脆。 “真的养不熟啊。” 只可惜有时候话说得太干脆也不好,都是皇子福晋,他塔喇氏成亲的时间也不短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个孩子,这会儿听了董鄂氏的话就实在没忍住多问了一句。毕竟她已经起了要从后院抱个孩子养到身边的心思了。 “嘿,瞧我这张破嘴,我就是顺着四弟妹的话说你可不能较真,要是今天是你家办酒,我话就不这么说了。再说了你才多大年纪,” “瞧瞧,这才是当嫂子的典范,人精儿。嫂子说错话了得罚,喝一杯吧。” 瑾玉自然知道他塔喇氏心中所想,只是这事旁人没法劝,但没法劝生孩子还不能劝喝酒吗。有道是酒解千愁,话说错了不怕喝两杯就什么都好了。 今年的乞巧节算是过得热闹,给弘昀办了酒抓了周、过了乞巧节,还顺道在晚上家宴快结束的时候给李氏长了位份,只是瑾玉没想到挺圆满的事,第二天还闹出挺大的动静,真叫人哭笑不得。 头一个是李氏,晚上饭都快吃完了,瑾玉一句二阿哥满了周岁大格格,从明天起李氏的份例往上涨一涨,就让她整宿都没能合眼。 自己跟福晋打交道这么多年,没谁比她更清楚福晋是什么人,之前自己操办了两场祭祀,完了福晋那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反而觉得踏实。现在事都过了又给自己这么大一个恩典,叫人心里如何不惶恐。 但李氏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惶恐了一整晚转过天来大清早的把自己收拾利索,就带着大格格直奔瑾玉这边来了。 李氏今天会过来瑾玉不意外,自己刚给了这么大的恩典,李氏但凡会做人都得来自己这儿殷勤几天。但她没想到李氏今天过来还带了一份大礼,一份瑾玉打死也没想到的大礼。 “福晋,奴才知道福晋心善,也处处承了福晋的恩德。当奴才的得替主子分忧,平日里大阿哥在前头读书不常往后边来,奴才想着不如把大格格送到您这儿来,平时陪福晋解解闷也是好的。” -- 第38页 天知道此时此刻还能风轻云淡,甚至还透着几分喜气的李氏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大格格前阵子刚满七岁,从小就是李氏养在身边,现在说要给瑾玉就给瑾玉,这得下多大的狠心啊。 “黄杏你带大格格去隔壁,前几天外头不是送了新衣料来,你看看哪个合适大格格,都留出来给孩子做几件时兴的衣裳。槐花,你去厨房让白竹弄几个点心和冰碗出来送过去。” 瑾玉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可没有笑模样,看得跪在地上的李氏心中一片惶恐。她不知道是自己猜错了福晋的心思,还是福晋想要的不是大格格,而是二阿哥。 “你起来,别跪着说话,又没犯什么要命的错。”瑾玉再气,也还没有非要压着人跪在下头教训的爱好,“你是不是以为我把府里侧福晋的位子给你,就是要你主动拿东西来换的。” “福晋息怒,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李氏没想到瑾玉会这么问,她是这么想的,可她能认吗?她打死都不能啊。 “你是什么意思无所谓,可你就没想过,我要是真是想要孩子,干嘛还让你成为侧福晋上玉牒,我随便找个由头也能把孩子抱到正院来,你信不信。” 李氏听了这话嘴唇直发抖,到这时她才清楚的感受到来着出身与身份的压迫。福晋说得没错,若是福晋想要自己的孩子才用不着花这么多心思,只需她一句话孩子就能抱去正院,连主子爷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记住,我让你做侧福晋只是因为贝勒府里不能没有侧福晋,而你是现在最合适的人选,你家世不错不是个蠢人又有儿有女,各方面都到位了。” 瑾玉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在给李氏做升职总结报告,但这话又是最真实的话,一点虚假都不掺。 “你的孩子是你生的,自然归你养。弘昀的玉牒等年底了我也会让爷报上去,就记在你名下。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能给你这些就也有本事随时收回去这些,等侧福晋的册封正式下来之后,自己稳住别想太多,有道是想得多错得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福晋说得是,福晋说的话奴才记住了,奴才一定恪守本分谨言慎行。” 话都说得这么透了李氏除了点头称是还有什么话说,她清楚瑾玉没说出口的话,自己现在是最合适的,但要是不听话,那少了自己也不是不能再找个合适的来填侧福晋这个位子。 打发走了李氏瑾玉靠在罗汉席上长吁短叹,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做得这么周全了还能让李氏误会,看来往后还得再直球一点,免得下回谁又给自己送个孩子来。 “福晋,您别想这事了,依奴才看李格格也就是一时想岔了,刚刚走的时候又牵着大格格心肝肉儿一样的问这问那儿,真让她把孩子送咱们这边来,她也不舍得。” “想岔了也不行,大格格又不是弘昀还不懂事,七岁的小姑娘了懂事啦,刚刚跟着李氏进来的时候那眼神就不对。不要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她们也许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孩子能感觉到不对劲。” 瑾玉说起这个就心烦,刚刚李氏夸嚓给自己跪下说要把女儿送过来,大格格小小一个人儿也不敢说话,就站在一旁慌得不得了,活生生把自己搞得像个要拆散人家母女的恶人一般。 “你们主子爷呢,昨天说有事去书房一趟就没见人了,平时没事的时候老见他进进出出的晃悠,真有事人怎么不见了。” 昨晚上自己说完李氏的事,和李氏同桌的那些侍妾脸上神色各异,瑾玉光顾着看她们也没在意身边的四爷。等散了席之后就听见他说还有事先去书房,人都已经到门口了。 本就累了一天,瑾玉想着他去就去吧正好自己能好好睡一觉,没想到这一去人就不见回。 “福晋~您可总算想起问一句主子爷了,您就没觉着昨晚上主子爷不高兴了吗?” “没啊,不挺好的吗?哪又不高兴了。” “就您说了李格格涨份位的事之后,奴才眼看着主子爷脸都垮了,就您没瞧见奴才也不敢乱嚼主子的舌根,您再不问奴才都快憋死了。” 第二十二章 浅草这话说得信誓旦旦,由不得瑾玉不信,但她还是没明白他不高兴什么。自己给李氏提位份没跟他说?不应该啊,这都是后院的事,这么多年府里女眷什么待遇什么份位他从不过问,反正自己人品过硬他信得过。现在怎么个意思,关系好了反而对自己有戒心了? “你去前边把苏培盛找来,我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问了,上午就让槐花去了一趟,苏培盛说主子爷什么都不让说,他也确实没明白怎么回事,还说真想知道还得您自己去一趟。” ………………… ……………………………… ………………………………………… 要是能骂人,瑾玉现在就要把四爷拉出来骂个臭死。这是蹬鼻子上脸给了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果然男人就是世界上最难懂的东西,阴晴不定毫无道理可讲! 可再生气也没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四爷生气自己就没好日子过这个铁律瑾玉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咬牙切齿的带着浅草槐花往书房去。 “福晋,福晋您小心脚下,福晋您慢着点,福晋待会儿有话千万好好说。” -- 第39页 瑾玉怒气冲冲到了书房,苏培盛第一个就狗腿子一样的迎了上来。这一次他真不是不想从中撮合,而是他从昨晚上起就没想明白主子是为了什么生气。苏培盛记性好,昨晚上福晋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在脑子了过了无数遍,也没咂摸出不对来。 “好好说?那就要看你们主子爷肯不肯先好好说了。” 今天李氏来送孩子,这事瑾玉且不高兴呢,要不是府里没人挑了她恨不得立马换人当侧福晋。现在这主儿又跟这儿发莫名其妙的脾气,还想自己好好说? 瑾玉一张嘴都带着火星子,听得苏培盛都要哭了。之前两主子不说话的时候好歹也就是府里冷清些,后来两人好了也是你进我退总归要给对方留脸面。可眼下这情况看着不对劲啊,福晋这是要奔着你死我活去了啊。 再哭也拦不住瑾玉进书房的脚步,苏培盛跟在后边也只来得及颤巍巍伸手替福晋把门关好,再把书房外的奴才赶远些,至少屋里待会儿真闹起来,别让其他人听了去。 瑾玉刚进院子的时候四爷就听着动静了,原本歪在榻上无所事事的人等到瑾玉推门进来的时候,已经端坐在次间的书桌后边,也不知道看的哪本书,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方才后院有事,我想让浅草来书房找爷,浅草却说爷不高兴了,也不知道这事真不真。” 和四爷打交道不是一回两回,该办的事该鼓的掌都干过了,瑾玉也懒得再像之前那样循序渐进,哄孩子一样哄这位爷说话,一进屋便开门见山把事给摆到台面上来。 真不真?四爷觉得自己都快气死了她还好意思问真不真?而且自己生气都是昨晚的事情了,她居然现在才来,可见是真没把自己放在心里,要不是有事说不定再过一晚上她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爷,苏培盛说您不让他去我那儿,还说想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得我自己来一趟,我来都来了,爷就打算这么晾着我?” 四爷生气的时候话不多已是常态,但今天的瑾玉和平常不一样,她今天可没什么好耐心,见四爷不说话干脆又追问了一句。 “真不真福晋在意吗。” 好在四爷把人等来不是真打算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的,只是有时候开口说话还不如不开口,就好比此时四爷一句阴阳怪气的反问,瞬间就把瑾玉的火气又给点燃,简直一秒钟也忍不得,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开怼。 “什么是真,什么是不真。整个贝勒府里向来都是以贝勒爷为尊,您不高兴了满府的人也得跟着悬心,我一听说您不高兴就得马上过来,这样的在意算不算真?” “你……” 四爷没想到自己不过问一句,就惹来她这么好一番辩白,心中的郁结就更甚了,偏她的话又不无道理,他能责怪她什么呢?昨晚上没看出来自己不高兴?“真不真只有福晋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要不还是四爷跟我说清楚吧。”瑾玉是真没跟四爷这样的人吵过架,“我也是不明白了,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的,非得让人猜,猜不着您的心思你还得生气。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我凭什么连四贝勒您因为什么高兴不高兴都知道,我现在不高兴,爷您又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啊。猜猜猜,成日里尽顾着猜您的心思,知道的我们这是过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过家家呢。” “放肆!”要说之前瑾玉还是辩白的话,那现在就差没指着四爷的鼻子骂了,“明明是你先做错了事,现在反而教训起爷来了,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瑾玉听了这话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我做错什么了,连苏培盛那样的人精都没想明白我昨天做错什么了,你说,你说出来要是真是我错了我认,您四贝勒想怎么罚都认。” “那好,那你跟爷说明白,为什么突然把李氏的份位提上来。”本朝不比前朝,侧福晋在福晋跟前虽还是奴才,但其实也是能上玉牒的正经主子了,有些人家侧福晋得宠的,那排场可不比福晋差多少。 之前福晋一直压着后院的女眷迟迟不请封侧福晋是怎么想的四爷知道,但他不是很在意这些。一来后院的女人对四爷来说都大同小异,合了心意多去不合心意了不去,份位这东西在四爷看来给不给没什么两样。反正福晋又从不苛责人,女人嘛有点小心思小计较四爷容得下。 但昨天晚上,明明改了性子跟自己越来越亲近的福晋,竟然那么自然那么妥帖那么贤惠,就像说府里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一样提了李氏的位份,这让四爷心中无名火起,还伴着说不出的酸涩淤塞和委屈。他想不明白,她都跟自己这么好了,难道不应该更在意后院那些人吗。 瑾玉是真没想到关窍居然在这里,她皱眉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先问问他是不是忘了这些侍妾都是他自己招来的,还是先问问他这是吃醋了? “爷,您是不是忘了后院那些人都是您的女眷,不光有女眷还有您的孩子。弘昀都过了周岁马上就要上玉牒,李氏再待在格格的位子上就该有人背地里说我的不是,我只不过是做了福晋该做的事,突然吗?” “您要是觉得我太大方了,这么主动请封一个侧福晋是错,那我只能说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您又想您的福晋温柔大方贤惠把贝勒府替您管得好好的,又想您的福晋小意满心满眼都是您那是不可能的,爷您是贝勒爷也不例外。” -- 第40页 说完这些四爷脸已经气红了又紧接着气绿了,眼睛里的盛怒更是要溢出来一般。都这样了瑾玉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反正都说了这么多不如先发制人,便抢在四爷要开口之前腾的站起身来。 “爷,该说的话也说了,您要是觉着我无礼冲撞了您,该怎么罚等我额娘寿辰过完,回来我接着。”瑾玉装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说完这话,也不再多看四爷一眼就出去了,只留四爷一人气个半死。 原本指望福晋过来灭火,没想到福晋干脆一把火把房子都给点了。苏培盛站在书房里听着四爷自言自语的碎碎念,心里是有苦难言。 但显然他主子并没打算放过他,自己念叨够了冷静下来又转身问苏培盛,“你说,这事是爷强求了?” 苏培盛一听这话脑袋都恨不得埋到□□里去,“爷,福晋也是一片好心。” 两人在屋里争执的话苏培盛守在门口自然听了个清楚,在他看来这事简直就是自己主子无理取闹,可这话说不得啊,只能是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个屁来。 四爷一听这话哪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此时也有些懊恼,只可惜他的懊恼瑾玉半点不知道,她从书房出来之后都没回后院,直接叫了奴才去套车,就回乌拉那拉府去了。 “额娘,我回来您不开心啊,怎么都不笑一笑。” 瑾玉气冲冲的从贝勒府出来往娘家去,原本以为到了乌拉那拉家自己多少还得装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不让老福晋看出不对劲来。 没想到真到了家门口,也不知道是身体里原主留下的情绪,还是血液里与生俱来的亲近,反正一进门瑾玉就真心实意的开心起来,见到爱新觉罗氏之后撒娇什么的更是自然得不得了,什么四爷不四爷的滚一边去吧。 “幺儿回来额娘高兴,高兴得不得了。可是额娘更想知道额娘的幺儿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爱新觉罗氏生瑾玉的时候年纪不轻,能得这么个小闺女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原本是想养在身边多留几年,心性脾气都稳了之后再找个妥当的人家嫁出去,做一辈子舒舒服服的当家主母。 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啊,到底还是没能护得住这个孩子,不光护不住就连问都不敢多问,问多了不但问不出真话来还怕孩子心里有负担。 但今天这事实在不对劲,女儿嫁出去这么多年可从没有说回娘家住的事啊。毕竟皇家的规矩大,以前女儿什么时辰回来什么时辰走那都是掐得死死的,从未像今天这般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回来。 瑾玉也没想瞒着老福晋,毕竟自己这回是真把人给气狠了,就四爷那小心眼自己回去之后十有八九没好日子过,不如先把事情跟额娘说说,万一以后要找娘家求救也好让他们提前准备。 所以也没让老福晋多问便乖乖说了实话:“额娘,我跟四贝勒吵架了。” 第二十三章 有时候报喜不报忧不是好事, 但突然就扔下个惊天大雷也不是好事。爱新觉罗氏微微歪过脑袋看着自己的闺女,仔细推敲瑾玉刚刚说的那话的意思,“玉姐儿, 你是想说四贝勒恼了你?” …………………… 瑾玉现在知道为什么原主身边的奴才会都是福嬷嬷和浅草槐花那般的性子了,这老福晋怎么也是这种好性儿的人,有事就先往自己 孩子身上想,怎么就又成了四贝勒恼了自己了。 “额娘,我说的是我跟四贝勒吵架了,不是他冲我生气,这里边的差别大了去了。” 此时此刻要是四爷在这里,肯定还得被气得倒仰。人老福晋满心满意的偏心女儿, 偏这个女儿还非要解释清楚, 好像不说清楚她反而还失了脸面一般。 “闺女啊,额娘知道嫁给那些皇阿哥不容易,跟他们过日子更是说不完的苦楚。可你不能任性啊, 皇家宗室里的男子哪怕就是个闲散宗室也自命不凡,就更别说四贝勒这样正儿八经的凤子龙孙。 在他们看来福晋说得好听是妻子,说得不好听还是他们家的奴才,你要想在贝勒府过得顺心,就少不得要忍得下心性来。” 老福晋自己就是宗室女,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年轻未嫁时,在娘家也是吃过一些苦头的, 要不然不能都这把年纪了还有这番感慨。 以前原主听这些话听得多,听了也就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记下了, 但瑾玉不同, 她觉得老福晋能有这种感慨肯定里头有事, 听故事谁不愿意啊, 便旁敲侧击的问她额娘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自己听不得的前尘往事。 没想到老福晋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说没啊,还说她娘家虽也只是闲散宗室,但家里祖上也有过王爵底子厚,她又是家中嫡女阿玛额娘都亲厚,出嫁时嫁妆丰厚得紧,丈夫又一直礼待她,这辈子就没吃过苦。 “那,那那额娘怎么会有这番感慨。” 说实在的,要说四爷是个提倡人人平等的人那唬鬼鬼都不信,但来了这么久要说四爷把自己当奴才看,瑾玉也着实没觉得。 不仅不觉得,反而还觉得四爷这人脸黑归脸黑,不讲理归不讲理,但是起码的道理人性还是有的。别说现在两人关系还行,就是以前不行的时候,他该尊重原主的地方也没差事。 “听来的啊,这么些年小时候听额娘说,之后成了亲听满京城各家的那些故事,都跑不了这些。” -- 第41页 瑾玉听着老福晋理直气壮这么说,心里头狂甩表情包。这算什么嘛,明明自己日子过得挺好的,还要拿听来的故事吓唬小孩儿?狼来了的故事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怪不得原主会带着这么一群怎么看怎么心机不够用的奴才嫁进宫,感情源头在这儿呢。就爱新觉罗氏这种人,能挑出什么惊天绝世的人精,没挑个傻白甜给自己就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嘿,你这孩子什么表情呢,别以为额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许是瑾玉的表情太过于露骨,爱新觉罗氏也有点心虚,毕竟任谁拿听来的故事当人生道理说给孩子听,讲出去多少带了点不靠谱。 好在老福晋的尴尬没有持续太久,正在瑾玉打算好生跟额娘盘一盘这事的时候,外边进来一走路都直蹦高的小小子,进来就道喜,说是四贝勒爷来了,说提前来给老福晋贺寿。 瑾玉看着下头一脸喜气洋洋的奴才,到了嘴边想要奴才把人拦住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自己跟四爷吵归吵,但对于乌拉那拉家来说,四贝勒这个姑爷能在老福晋大寿前一天就上门来是难得的脸面,自己说什么也不能扫兴。 “额娘,我先去后边了,不在这儿待着。” 刚把人指着鼻子骂完瑾玉可不想现在就见四爷,谁知道他是不是跟过来找麻烦的。自己不在他好歹还得顾一顾老福晋的脸面,再说今天大哥二哥都在家,自己今天不是个没靠山的人。 “不许走,四贝勒既然找来了你哪能躲,爷们愿意来找就是好事,真要是你回娘家他都不管,那才是真没把你往心里搁。” 老福晋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可惜有了刚才那一出她的话在瑾玉这里,就已经从过来人的名人名言成了不听也行的隔夜鸡汤,再说她都没仔细说自己是怎么骂的四爷,老福晋自然不担心。 但这会儿也来不及细说,自己这边老福晋不让走四爷又来得快,还没多会儿呢,刚刚被自己骂得臭死的四爷就已经进屋了。 要说四爷自己也觉得自己脑子最近不太好使,刚把瑾玉惹毛挨了顿骂现在又屁颠屁颠的跟过来,不知道要干嘛。 来的路上有好几下他都想干脆先回去得了,反正明儿就能光明正大的来,但再转念一想她在书房里说的那些话,便又坚定了信念今天必须见到瑾玉把话说清楚。 都说女婿能当半个儿,乌拉那拉家没人敢把四爷当儿子使唤,不过爱新觉罗氏对四爷的亲近劲儿,一直都比家里几个儿子更热乎,不为别的就为他能对女儿更好点儿。 今天就更甚,虽然不知道女儿到底跟人为什么吵,但不妨碍四爷一进门就被老福晋嘘寒问暖,连中午吃的什么都问到了。 四爷有时候还是挺通人情的,尤其在对待乌拉那拉家上边他一贯是给足面子,毕竟只要没有天塌地陷的大事,这就是他这辈子最正儿八经的岳家,既是亲戚又是能用的倚仗。 四爷看着态度十分和煦的老福晋,和躲在老福晋身后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瑾玉,态度也更殷勤了些,说是听说福晋回来了他就也干脆提前一天过来,正好明天要做寿,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地方。 这些话说出来爱新觉罗氏脸上笑意更浓,在人前还能这么给女儿留面子,可见刚刚闺女说得不真,起码有一半不真,说不定闺女说得吵架只不过是夫妻间拌嘴玩闹罢了。 尤其下一秒四爷又笑眯眯的回答老福晋刚刚问的问题,说是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过来了,更是让爱新觉罗氏觉得四爷这女婿不错,连怎么给自己找机会独处都知道,便二话没说就把闺女和后边一直给瑾玉留着的院子一起打包给了四爷,瑾玉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捞着。 瑾玉的院子就在正院里边,算是正院的一个小跨院,但里边布置得十分精致,平日一直有人打扫,甚至还有两个小丫鬟一直住在这边养屋子,连四爷进了小院儿的布置之后都不禁暗自感慨,自己这几年怕是把人给养糙了。 两人进屋之后就有爱新觉罗氏身边的嬷嬷来问四爷想吃什么,四爷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在府里我吃什么都是福晋说了算,这事嬷嬷问她。” 好家伙,这话一说出来原本年纪就大了的嬷嬷更是脸都笑皱了,立马又扭脸问瑾玉,直说今儿什么都有就看姑奶奶想吃什么。 瑾玉木着张脸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四爷,又把视线马上挪开,冲等下一旁的嬷嬷说,“想吃面,但是不想吃寿面,想吃馄饨面。馄饨要鸡汤底鲜肉馅,面要碱水面别煮太烂,还要配点小虾米和云耳。 再加几个小菜,来个凉拌三丝记得多放醋,炸丸子有吗,有的话来一个,还要个肘子吧,别整个的上来也别选太肥的,切成薄片调点爽口的汁蘸着吃。其他的看厨房有什么就吃什么吧,不麻烦了。” 四爷看着眼前点菜点的贼溜还说不麻烦的女人,眼睛都瞪大了。这模样可真跟在府里不一样,在府里的时候哪怕是正院的厨房,哪怕是王禄让黄杏去问,她也十次有八次说随便,现在都快点出花来了还说不麻烦呢。 偏瑾玉说得越多老嬷嬷就越高兴,说到最后眉眼都笑弯了,连声说好好好都有都有,说完便乐呵呵的出门左拐往厨房那头去。 嬷嬷一走浅草和槐花又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外,府里都知道小姑奶奶带着四贝勒回来住,等闲没人敢往厢房这边来,屋里俩主子就是把房顶掀了也没关系。 -- 第42页 “爷,您有什么话就说吧,这会儿没别人了。” 不管四爷刚刚在老福晋跟前把好女婿装得有多像,瑾玉也知道他今天追过来是因为什么,反正都这样了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今天死好过明天老福晋寿宴上闹起来好。 “说什么?爷饿了,老福晋不是让你陪爷吃饭吗,饭都没吃说什么。”四爷看着板着一张脸的瑾玉心里都有点纳闷,明明是她骂了人就跑,怎么还这般理直气壮啊。 瑾玉听了这话没忍住上下打量四爷好一通,忍了又忍才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忍回去。毕竟人家也没说错,吵架归吵架饭总不能不让人吃饱,没这个道理。 姑奶奶带着姑爷回来吃饭,厨房的速度和手艺都超水准发挥,没多会儿馄饨面和菜就都好了。瑾玉是老来女,家里额娘哥哥嫂子都捧在手里疼,连厨子都备了北边的南边的各准备了一个,后来瑾玉出嫁之后,这些人也都没离府,这馄饨面就十成十都是南边厨子的手艺。 贝勒府里吃这些口味的时候少,四爷吃个新鲜倒也吃得挺开心,还时不时往瑾玉碗里夹菜,那样子看得瑾玉好几下差点把自己嘴给咬着,馄饨面到底什么滋味吃完了都没能尝明白。 好不容易熬到四爷吃饱了饭,又让下人把东西都收拾完,这回总算四爷也没再抻着瑾玉,甚至一顿饭的功夫就够四爷反客为主,顺手执起茶壶给瑾玉倒了杯茶,才悠悠然说起两人的事。 “爷知道你要问什么,上午在书房是被你气得够呛,这辈子连皇阿玛都没这么指着爷的鼻子骂。” 皇家的人不管是夫妻还是父子,想法子不给你留活路是常事,当面锣对面鼓的吵架很少,一说就是要体面,但其实四爷不喜欢这样,他虽话少但正惹了他不高兴,他情愿像瑾玉今天这般。 可他不行,他稍微随心所欲一点儿都被皇阿玛说成是喜恶阴晴不定,便也渐渐习惯了把情绪往心里埋。四爷以前就自己告诫过自己,就算做不到老八那般对谁都谦谦君子春风和沐,至少别让人看出来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四爷是个心性坚韧的人,他说要怎么办自然能逼着自己成为怎样的人,只是矫枉过正,黑面阎王的绝活唬得住外边的人顺道也把自己给唬住了,时间一长就连自己心里到底想的什么,是生气还是嫉妒还是委屈都分不清。 “李氏的事你办得对,我也知道你办得对,李氏生了大格格和弘昀,按道理份位应该升。你这么做是为了府里好,她成了侧福晋对孩子好,也给后院其他人竖个模子,让她们明白在府里踏踏实实的才有好日子,是不是这个道理。” “但道理归道理,爷心里还是不舒服,不是生气是委屈。委屈你这人心太硬,说给爷添个能上玉牒的侧福晋就添一个,可见你心里没有爷的位置,是吧。” 四爷弯弯绕绕说了这么多,前边听得瑾玉有些迷糊,什么自己这样好但是又不好的,他行又不行的实在是太绕了。但最后几句她还是听懂了,这人居然说自己委屈?然后还倒打一耙污蔑自己心里没他?这还有天理吗。 没天理,这事太没天理了。四爷这话说出口瑾玉第一反应便是这个,连带着整个小脸儿都气红了,完全没了刚刚心虚的样子只想好生跟四爷把这事掰扯清楚,倒要看是谁心里没有谁。 可话到了嘴边瑾玉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事的重点不是他委屈不委屈的问题啊,这事的重点在于四爷这态度,这态度莫非是?动了真感情了??? 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瑾玉脸都吓白了,再定睛看四爷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挺好一爷们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自己当四福晋之后确实没怎么纠结就跟他做了真夫妻,但这并不代表她真的有多想跟他缠缠绵绵到天涯啊。 “爷,您是不是有可能,当然我只是说有可能啊,您刚刚感觉稍微有点没那么准确,您是不是有可能是被我气昏了头啊。” “福晋说的是哪个感觉不准,是我说我委屈,还是说你心里没我。或者说福晋不是觉得爷的感觉不准,而是福晋不想爷有这样的感觉,对不对。” 要不说四爷就是四爷呢,都这会儿脑子还特清楚,一点没被瑾玉往偏了带,反而还抓住了瑾玉话里的漏洞更加精准追问,问的瑾玉哑口无言。 要说瑾玉想不想那自然是不想,说句不好听的但凡换个人,哪怕是也是皇子也是贝勒,只要不是四爷说不定瑾玉还真使劲往那戏本子里唱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上奔一奔。 但他是胤禛啊,是以后的皇帝,别看现在好像自己真拢住了他的心,这玩意儿十有八九没法长久啊。毕竟在后宅自己也许还能一手遮天,大不了就学郭络罗氏那样就不让爷们纳妾,就不让府里进新人。 总有一天四爷是要当皇帝的,到时候选秀跑不了吧,大选小选总会不断有人要进宫,这事不光自己拦不住就是四爷也拦不住啊。 选秀从来都不止是给皇帝充盈后宫选女人,也是前朝对于权势地位博弈的另一个战场,不光有无数女子盼着靠这个一步登天,也有不少家族心心念念就盼着这条路给自家多一份荣耀,多一分保障。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钱能使鬼推磨,说到底皇帝到底有多尊崇到底能不能万万岁都是虚的,只有前程名利做饵才能催得世人到死都永不停歇的追逐。 -- 第43页 要是真突然断了其中一条路,别说四爷光瑾玉自己就吃不消,毕竟瑾玉如今能心甘情愿的留在这个世界兢兢业业当四福晋,其实不乏有以后能当皇后这个萝卜在诱惑自己,毕竟来都来了能当皇后谁不想试试是什么滋味。 所以现在的瑾玉要让她为了那虚无缥缈基本不能实现长久专一的爱情去赌上自己的心,还很可能因为这个失去现有的快乐和未来应该会有的物质和荣耀,别说四爷,就是再来仨四爷瑾玉也狠不下这个心。 “爷,您的心思我明白,您觉得您委屈了我也明白,真的,因为这事没人比我更明白。毕竟每一次府里后院添一个女人,我也会想问您为什么呢,为什么府里又多了个人,您心里没我吗。” “可是委屈完了我也懂,您没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是贝勒爷,贝勒府里的后院就应该有这些女眷,不管是您喜欢的还是您钟爱的,或者是娘娘说的会生养的。总归只要她们能伺候好您,就可以在府里好好的生活,我的委屈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要不说最好报复人的方法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呢,瑾玉说这些的时候平静温柔娓娓道来,要是不论她说的内容,简直就是个知心大姐姐在替胤小禛解答人生难题一般。 “但是后来小李氏进府那一次我就想通了,这事没法改变。真要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日子就没法过了,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所以您的委屈啊真没必要,咱们府里还有个侧福晋的位子空着呢,那以后要是我再提谁的份位,您难不成又难过一次啊。” 瑾玉这番话说得七分真三分假,要不是四爷心思够清明,说不定还真被她糊弄过去,毕竟她说到她以前也这么委屈难过的时候,四爷心里还真挺不好受的。 但没一会儿四爷又咂摸过味儿来,自己的福晋说了半天还是在劝自己别吃醋,但其实自己的问题她还是糊弄过去了。 “外边人都说四福晋为人板正,做事做人都不知变通,我看这话不对。爷的福晋不光知变通而且还圆滑得很,连爷都抓不住猜不透。” 四爷这会儿好像有点认命,毕竟她这么明目张胆的打哈哈想浑水摸鱼自己都没觉得真有多生气,他就更明白了自己不是单纯的对福晋的尊重,这就是喜欢就是爱。 “您这话就有点言重了,叫我怎么接话嘛。我要是真像您说得那么聪明,今儿就不会惹您发这么大的火了。”瑾玉没想到四爷会这么说,“爷,要是我这回答您不喜欢,那就再容我想想……” “行了,别说了。福晋不说违心的话爷就很喜欢,你现在再想三天说出来的话照样不对。” 四爷看着瑾玉硬着头皮还想再挣扎挣扎的样子,赶紧出言打断了她的话。说白了自己这么紧紧追过来不过是想把心里话说给她听,她的回答暂时还没有那么重要。 被四爷把满肚子借口道理堵了回去的滋味着实有点不好受,瑾玉也有点生气,追是他主动追来的,这种掏心窝子的话也是他先起的头,现在又不让说,真是什么话都被他说完了。 瑾玉一不高兴就懒得多搭理四爷,屋里又没别人,一时之间气氛就冷下来了。好在下午老福晋和瑾玉几个哥哥嫂子没让两人闲着,没多会儿就有各自把瑾玉和四爷请到前边去。 晚上有富禅和富昌作陪四爷喝得有点多,苏培盛把人送回来的时候脚底下都有点发飘。下午那些好像没说完的话也没法再继续,还是先把这醉猫儿收拾干净再说吧。 瑾玉回来就带了浅草和槐花,乌拉那拉家不比府里那些丫鬟用得顺手,瑾玉怕她们没伺候好反而落不是,这会儿屋里也就自己和俩丫头能用。 槐花去厨房那边拿醒酒茶和宵夜去了,浅草一个人忙不过来,平时躲了又躲这回总算躲不过去,只能老老实实给没了正经模样瘫坐在椅子里的四爷换衣裳、擦脸脸擦手手。 “玉姐儿?” 喝醉了的人胆子最大,自己手还在瑾玉手里呢,四爷就敢壮着胆子撩拨人,只可惜这会儿喝多了的四爷装不像霸总,倒像是脑子不太好使的地主家傻儿子。 晚上在前头吃饭作陪的是瑾玉的大哥和二哥,说是哥哥其实俩人年纪都能做瑾玉的阿玛了。家里阿玛死得早,留下个小妹妹两个哥哥真是当闺女养大的。 之前妹妹在贝勒府过得一般这些家里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有些事说出来改变不了什么就不如不说。但今天不是人贝勒爷主动上门了嘛,平时在朝中和四九城里也不是没打过交道,两人可不就赶紧借这个机会,说了许多平时不敢说也没法说的话。 “干嘛?谁告诉您我乳名的。” 瑾玉简直就是问了一句废话,除了自家哥哥还能是谁啊。只不过四爷被叫去前边这段时间瑾玉的也没闲着,除了陪老福晋和嫂子们说话,也抽空想了想下午的事。 她不得不承认,在知道四爷对自己动了真感情之后自己是高兴的。毕竟四爷这样的人说是人中龙凤好像都不算夸他,有这么优秀的人喜欢自己,是个人心里都得暗自窃喜一小下下。 更何况瑾玉最不喜自己骗自己,这么久相处下来要说爱到灵魂深处那肯定是扯淡,但要说喜欢瑾玉还真挺喜欢四爷的。毕竟这人除了脾气差点,记仇了点儿,吃醋吵架的时候多了点,其他还是挺好的。 -- 第44页 “玉姐儿~” 四爷听瑾玉这么问也不回答,只是又用更加带着情愫的声音喊了她一声。晚上喝酒的时候富禅和富昌说的话题一直都围绕着自家小妹妹,四爷也就有幸知道了好些瑾玉小时候的事。 但不管是说费扬古活着的时候瑾玉怎么骑在她阿玛脖子上,抱着费扬古的脑袋当大马骑满院子玩的事,还是说后来大了那些带着丫鬟出府逛灯会差点彻夜不归,带着家奴出城打猎一进林子都敢大半天不出来的事,其实宗旨只有一个,告诉四爷自家姑奶奶养得挺娇的,真不是没人疼的草。 “在在在,在呢。干嘛啊,知道了个新名字非要喊出花儿来才开心是吧。” 自己问的问题他不回答就算了,还一个劲的喊自己乳名,瑾玉本不想理他,却架不住醉鬼不讲道理,她不回应就一个劲的喊,瑾玉生怕他把前边老福晋都惊动,只能赶紧应了他。 “瑾玉爷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没我。”四爷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坚定得不像个喝醉了的人,听得瑾玉心里一紧,但紧接着他说的话又让瑾玉觉得可能还是醉了。 “不过没关系,爷不跟咱们玉姐儿计较。爷比玉姐儿年纪大本就应该是爷宠着福晋,爷心里都清楚。” 清楚?清楚个屁。真要是清醒着瑾玉才不信平时黑面神一样,干嘛都恨不得让人猜他心思的人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现在说得开心,看他明天早上醒来自己回想起来怎么见人。 可人都喜欢听好话,哪怕知道这是醉话那也喜欢。瑾玉憋了半天还是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连浅草一直往她这边递揶揄的眼神也忍不住。 “笑了?笑了就好,笑了就是不生气了。” 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放在心里的时候,跟没放在心里可完全不是一码事。四爷这会儿醉得看人都有重影了,居然还能看清瑾玉笑没笑,随即也不管醒酒茶和宵夜都还没回来,就借着要去看看瑾玉的闺房什么模样,拉着人就往次间里去了。 第二十四章 酒真是个好东西!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假如世上有一样东西能让人发出截然不同的感慨, 那这东西势必头天晚上在这两人中间起了挺大的作用。 四爷这会儿站在拔步床外头看着坐在床边悠然自得,还冲着自己笑得特意有所指的瑾玉,腾一下耳朵根都红了, 只能赶紧转过半个身子去,拿后脑勺冲着她发出无声的反抗。 “还不快点起来穿衣,前边的热闹声都传过来了。” “不着急还早呢,前边哥哥嫂子都在,我们过去不给他们添乱就不错了。倒是爷,昨晚歇息得好不好啊。” 瑾玉好歹也是跟四爷同床共枕同在一个锅里吃了这么久饭的人,四爷害羞自己可不害羞,昨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后吐真言, 真言吐多顺势就放飞了灵魂, 平时在床上也正儿八经的人,昨天差点没把瑾玉闺房次间里黄花梨的拔步床都给拆喽。 中途好不容易停下喘口气儿,瑾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本小册子, 非要跟四爷一起看。还说这就是出嫁前教养嬷嬷们给的,看完了就知道怎么伺候阿哥爷。 册子保存得挺好,就放在床头一个小匣子里,匣子是沉香木做的,册子放在里边也染了幽香。再加上烛火透过拔步床层层叠叠的幔帐透进来,变得更加昏黄摇曳,册子上的小人儿就现在越发暧昧起来。 偏瑾玉还要使坏, 册子上的那些花样姿势她还非要装出一副正经样子跟四爷探讨,看到一个神奇的姿势时, 还扭头眼巴巴的看着四爷, 看得四爷恨不得现在就跟她实战操作时, 她又往一旁躲了躲非说书没看完, 不行。 看到最后瑾玉凑近了四爷趴在他身上轻声问了一句:爷,你说我学得好不好。就这一句话差点没要了四爷的魂儿,原本想歇了的心也没了,只打算拉着身下的女人与她纠缠到死才好。 四爷没想到她昨晚上放肆成那样,给自己看那种小册子,现在居然还敢问自己昨晚上歇得好不好。四爷打死也不会告诉她,方才起床的时候他差点脚一软摔在拔步床里头。 现在又来问自己好不好,他都不知道她问的到底是什么好不好,但知道不知道都不妨碍四爷故作正经又特别温柔的转过身哄瑾玉,“听话,起来了,好不好咱们回家再说。” ………… 也许是四爷的语气过于温柔暧昧,听得屋里两个丫头脸都红了,只有正在伺候四爷穿衣裳的苏培盛独自岿然不动。毕竟四爷这么转来转去的不站好,受伤的只有苏培盛一人罢了。 费扬古去世之后,再是有富禅领了正黄旗里副都统的职,富昌又袭了云骑尉的爵,但乌拉那拉家还是不如费扬古在世时那般显赫。好在几兄弟都不是那等好显摆的人,多大的本事就吃多大的饭,这回老福晋做寿也一样,府里该请谁大概要准备多少桌都早早的就安排好的。 但那是之前,昨天下午四爷打马往乌拉那拉府上来一路上多少人都瞧见了,而四贝勒进了乌拉那拉家就没出来,这事一晚上的功夫也够传遍四九城了。 昨天老福晋跟瑾玉说这些皇阿哥只把福晋当奴才的话也许有偏颇,但其实不无道理。皇子阿哥从小在宫里养着,真要论其实除了皇上和太后,见着谁都有几分骄矜。 这回能陪着福晋在乌拉那拉家住下,那可是给了天大的脸面,所以等到转过天来,原本就要来的人家早早的到了生怕来晚了不像话,没收到请帖的也来了好些人,反正那意思不管你乌拉那拉府上请不请,我们就是要给老福晋贺寿磕头。 -- 第45页 “你们瞧瞧咱们这小姑奶奶,别看着平时里做什么都妥当,跟贝勒爷两人说着说着今天要回来的事,说高兴了就坐不住,昨儿个就回来了,喜得我哟昨晚上一晚都没睡好,咱们家姑奶奶能回家住一晚可不容易。” 说话的是瑾玉的大嫂富察氏,瑾玉才两岁上她就嫁进府来,没少帮着爱新觉罗氏带孩子,瑾玉跟四爷吵架的事爱新觉罗氏谁也没说,富察氏就以为四爷只是来给府里撑场面,自是高兴得不得了,说话的调门都比平时高不少。 “嫂子您就别老拿我打岔了,我要是真妥当就不会差点连您侄儿都忘了一起带来。” 在后边跟四爷耍花腔打机锋只是闹着玩,今天这日子哪能真一直躲在后边小院儿里不出来。两人早上随便吃了点东西,便赶紧的准备出门。 四爷一出小院,就有富昌身边的奴才殷勤等着,说是前院户部尚书来贺寿顺便讨一杯酒水,这会儿人来了好一会儿了。四爷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回头跟瑾玉交代过几句话就去了前院,瑾玉自然也就乖乖的往老福晋跟前去。 瑾玉昨天生气要回娘家真真是一时兴起,之后四爷追过来更是随心所欲。两人说来就来了也没想别的,毕竟寿礼什么的早就准备好了,人先到东西再让府里奴才送一趟也无妨。可这两人竟然十分默契的忘了一件事,不对忘了一个人,忘了府里还有个儿子弘晖。 等到瑾玉一进屋就看见弘晖正倚在老福晋身边吃点心,见自家额娘进来立马转了个身,把脸冲里后脑勺冲外头,那生气气的小样子跟他阿玛一模一样,看得瑾玉嘴角直抽抽。 大的自己还能不管小的却不敢不管,毕竟自家额娘已经用很不赞同的眼神看着自己,这要是不把儿子哄好,老太太恐怕对自己就没好脸色了。 偏弘晖这小子早不是自己刚来的时候那乖乖巧巧胆子还小的小包子了,听着额娘绞尽脑汁找的借口他是半个字都不信,还反过头来安慰瑾玉,“额娘您放心儿子都明白的,只要额娘跟阿玛好好的,儿子一个人也能来,不会走丢的。” 到底还是个孩子,今天早上知道额娘和阿玛都没在府里,虽没哭没闹,甚至在出门的时候还生出了一股子独闯天涯的勇气,非不让自己院里几个年岁大的奴才跟着,非说要一个人去舅舅家找额娘。 弘晖天真的以为,自己穿好衣服带上瑾玉给准备的小荷包和哈哈珠子,然后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舅舅家都是靠自己,殊不知就他个小豆丁出门就拐错了弯。 只不过跟在后头的侍卫都是四爷早就叮嘱过的,平日里只要大阿哥没出事,就由着大阿哥想去哪儿就先去哪儿,适当的时候把人引导着顺过来就行。 就这么着弘晖第一次独自出门,带着哈哈珠子一路玩一路看,一路买一路吃,等到到了乌拉那拉府的时候小孩儿也吃饱了。见着额娘还不忘显摆一下自己多厉害,听得瑾玉嘴角直抽抽。 偏这事只有瑾玉觉得孩子大了以后怕是会越来越难管,其他人听着富察氏说故事一样把这事说出来,却都觉得弘晖这孩子聪明胆子又大,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毕竟弘晖生在四贝勒府,胆子大不是坏事胆子小才是没出息。 后院女眷凑在一起不是说女人就是说孩子,弘晖的事简直就是个最好的开场,就算添了好些原本不熟悉的夫人们也没冷场,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最后连瑾玉想找个由头去后头教养教养儿子,都生是一点空档都没抽得出来。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啊,会不会太招眼了不太好啊。” 今天老福晋这寿过得可热闹,桌子不够用了还要去隔壁府上借,菜不够了也是临时找人去外头采买回来的,到最后听说厨房那头连柴火都不够烧了,几个掌勺的师傅炒菜炒得手直哆嗦,为这个大嫂子已经在盘算明儿得给府里下人们包个多大的红封才合适。 瑾玉也不像前几年那样,坐在爱新觉罗氏身边当个吉祥物就行,好些冲着四爷来的官员都是带了家眷的,这些人嫂子们不熟就只能瑾玉来招呼。 虽说大半还是她们捧着自己说话吃酒,但一顿饭下来瑾玉也还是累得够呛。等到能回家的时候,瑾玉真是连爬带滚上了马车,就瘫坐在马车里靠在四爷身上不动弹了。 “老太太过寿就是要过个热闹,你没瞧你额娘今儿多高兴,没什么不好的。” 四爷明白瑾玉的意思,今天不请自来的那么多人十之八九都是冲着自己的面子来的。人情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一把锯齿,又来才有去,今天他们都来了,那往后这情是不是得还啊。 “你放心,除了户部两位老大人,其他的都算不得人情,顶多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多准备几个筐放在门房,到时候他们送礼来往筐里头装就行了。” 要不说四爷就是四爷,主子就是主子呢,瑾玉听嫂子说今天的寿礼有好些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老福晋都说今年这寿辰过得太隆重了些。偏到了四爷嘴里连个正经人情都算不上,顶多也就能换一个过年送礼能有个筐的待遇。 “您听听您那口气,您倒是见多识广瞧不上,咱们这些小人物不是没见过吗。我看就你刚刚那态度是不是还在前院自己偷偷藏了个私库,那些我没见过的好东西说不定就全放在那儿,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 第46页 这话原本说出来就是个调侃,至于四爷到底有多少家底有没有小金库,这事瑾玉还真不怎么在意。毕竟四爷不是个乱花钱的主,府里账面上又一直没缺过银子,他到底有钱没钱不妨事。 “你想去看看吗,爷带你去。”可没想到一句玩笑话还真诈出个小金库来,四爷认认真真的看着瑾玉,“之前我俩不亲近,好些东西要拿的时候不想让你问,就让苏培盛在前头重新立了一本账。现在不一样了,这两天我让苏培盛归置归置,到时候账本和钥匙一起送到你那边去。” 瑾玉:……………………………….jpg。 第二十五章 瑾玉和四爷小小闹了一场算不得什么, 闹完了睡一觉做上几场就没事了,瑾玉还顺道从四爷那里得知了他还真有个小金库的事,也算是意外之喜, 但贝勒府后院的女人们却没瑾玉那么好过了。 外边人不知道都以为四贝勒就是看重四福晋,才陪福晋回了趟娘家,府里人清楚昨天书房那边可是吵了架的,尤其福晋从书房出来还气冲冲让人去准备马车回娘家,这事传到后院各处,后院这么多女人心里难免各自盘算起来。 李氏最稳当又最心慌,稳当是因为福晋刚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那些话算不得多客气, 却好在没有一句是虚话是敷衍人的, 李氏明白只要自己稳得住自己,这几年自己的日子就不会有差错。 但她又不得不担心书房里的争吵是因为自己而起,若真是这样不管是福晋是假大方, 还是爷不满自己升位份,都不是自己能够承担得起的,这刚到手的侧福晋自己还没捂热,可别又莫名其妙的飞了。 “侧福晋您别担心,这次的事奴才觉得肯定与您不相干,要是与后院相关,依着福晋那般性子绝不会回娘家去的。”喜福看着李氏满面愁容的样子, 自己心里虽也没有底,但还是想了个说法来劝她。 “对对对你说得对, 福晋最是要体面的人, 要是是后院的事她一定瞒得死死不会闹到娘家去, 这事肯定跟我没关系。”虽然李氏猜错了, 但是某种意义上又猜对了,毕竟这事确实是四爷作怪,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主子这么想就对了,咱们现在稳着呢,千万不能让后院那些人看了热闹去。宋氏如今怕是肠子都悔青了,昨儿个还找人跟奴才打听大格格的事,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人,心里怕不是就盼着咱们大格格被福晋带走。” 这话倒也不算喜福从中挑拨,李氏得了侧福晋的位子,哪怕知道是因为李氏有子也各个都眼红得很,那天李氏带着大格格去正院又好好的回来,更是惹得好些人来问,毕竟那会儿她们都觉得李氏这个侧福晋总得拿什么换。 “宋氏?从年轻的时候就不聪明,跟了主子爷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活该连捡剩下的都轮不着她。”李氏说起宋氏来言语间总带着轻蔑,“这事咱不乱猜了,明天总要去福晋那头请安,到时候再看吧。” 李氏安抚好了自己就该干嘛干嘛去了,同一个院子的宋氏却心绪久久不能平复。她自诩是个老实人,从入宫那天起就恪守本分,被指给四爷做格格也一直如此。 后来福晋嫁进门也是个规矩人,宋氏就越发觉得自己这条路没走错,除了尽心尽力伺候好四爷,旁的她一概不敢多想一概不敢多做。 原以为这样过日子错不了,但她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福晋的性子转眼就变了,原本最守规矩的人竟然还会一生气就往娘家跑,这成何体统。 不光福晋变得与以前不同,还顺带把李氏也抬举上去。之前福晋把后院的差事给李氏的时候,宋氏觉得这事有蹊跷,说不定福晋就是要拿这事做筏子好发作后院的女人,所以当时福晋说让李氏有事找自己商量,都被宋氏一概拒之门外。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里边不但没有猫腻,李氏还顺着这股风真抖起来了。那之前自己的退让和本分岂不是成了笑话? “笑话?她本来就是个笑话。明明什么都想要还非得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谁信呢。真老实的咱们府里又不是没有,张姐姐你这样的才是真踏实,宋氏,扮猪吃老虎罢了。” 其他人各有各的担心,只有小李氏一人高高兴兴的看戏。她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进府的女人要么为家人要么为体面要么为孩子,总还是有所求。只有小李氏是真正无根的浮萍,做什么除了为自己找不到第二个理由。 外头那些男人什么货色都有,什么腌臜事她也见多了。当初能被太子挑中,小李氏可是把全副身家都给了出去才换来这么个机会,对于她来说进府就是上岸,上了岸能不伺候人就有现在这等悠闲日子过,还能时不常的看场戏,简直就是梦里的好日子。 “张姐姐你就别操心主子们之间的事了,也别听其他人说的那些蠢话,还什么福晋不高兴说不定就得折腾我们。得了吧,我进府的时候那光景福晋也没见给我小鞋穿,这不过主子们闹着玩罢了,谁当真谁是棒槌。” 小李氏从小就是听着男女之间的故事,看着痴男怨女们长大的,在她看来福晋和主子爷只要不是相顾无言无话可说,吵吵闹闹算个屁啊。 “倒是你帮我看看,这新调的香怎么样。这天转眼要冷了我得把新香调出来送到福晋那里去,说不定福晋一高兴又得赏我俩金镯子。” -- 第47页 张佳氏原本是听了顾氏在宋氏那边说的话,才来小李氏这边的,没想到小李氏几句话就把张佳氏的顾虑给打消了。“妹妹说得对,再说你我在府里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就是福晋生气也气不到我俩头上来。只你这性子着实太张扬,以后怕是还得改一改。” “姐姐,您就别操心我了。福晋就是喜欢我这有什么说什么还敢说什么的性子,我可就靠这张嘴在福晋跟前露脸呢。” 小李氏想要讨好人没人能抵抗,瑾玉也一样。转过天来后院这么些女人一起来请安,明面上说得再好听还是忍不住暗搓搓的问起前两天的事,只有小李氏高高兴兴把昨天调好的香拿出来,才算合了瑾玉的心意。 瑾玉不知道自己回一趟娘家,竟然能让她们脑补了这么多,她这会儿心思也根本不在后院这些小事上面。 前天从乌拉那拉府回来的路上四爷自爆自己有个小金库,还说要把私库钥匙给自己的事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位爷还真是一个唾沫一个钉,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怎么又想到这件事上去,当晚就让苏培盛先把账本给拿过来了。 要不说男人心里有你没你真是两回事呢,私库的账从两人成亲那一年就有了的,那时候原主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问什么都想知道,而四爷又是刚出上书房开始在外头领差事。 且不说好些事不想跟家里福晋说,刚当差的人总归有出岔子的时候,四爷又是个要脸面的,经不起原主的盘问可不就自己弄了个私库出来。 其实刚开始也没想弄得这么正经,但架不住四爷有本事又守着户部那么大个钱堆子,这几年手底下能用的人越来越多,孝敬的东西金银也越来越多,最后刚开始不过在苏培盛那里放的银票,在不知不觉中就真成了一个小库房。 四爷主动上交小金库,瑾玉自然不会往外推,但真接过手来又觉得头疼。也许是自己的东西用不着给旁人知道,四爷对待自己私库的态度着实不够严谨。 平日里苏培盛精力有限,私库的账本实际书房另一个太监陈福管着,陈福是四爷身边的老人,以前没出宫的时候专门陪着四爷去上书房,算得上是心腹。 陈福识字懂事但算账这方面还是不太行,这七八年的账混在一起,想要理清楚还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偏私库这玩意儿不好跟府里公中掺和在一起,甚至能少一个人知道都更妥当些,如此一来账房里的老先生用不了,外边的人更不能用,还真是把瑾玉给卡在当中间了。 “你们的心意下次我回去一定带给老福晋,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萝云你留一下,我有事得问问你。”不过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外边的人用不了那就用府里的人,总归月月拿着府里的份例,该干活的时候也得干活不是。 原本后院这些人就是来请安,顺道碰运气探一探福晋到底为什么生气回娘家,探不出来也正常。但谁也没想到这都完事了福晋又单独把张佳氏给留下,这语气还特客气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张佳氏是开府之后没多久进府的,汉军旗人,爹在户部当主事,家世在府里算不得好但也不算垫底。模样拔尖性子却闷得厉害,一棍子下去哎哟一声都没有,平时来请安一句话都不多说,府里下人都背地里说张佳氏简直浪费了她那张脸,就是个木头美人。 “是,福晋。”福晋突然留住自己,张萝云心里虽忐忑但面上还是一副寻常模样,看不出一点慌乱。 福晋要留人那就留呗,张佳氏老老实实留下没走,没想到走到一半宋氏也还是狠下心又转头回来,说是有心里话想跟福晋说。这一来先她一步被留下的张佳氏就有些尴尬,平时多数时候没什么表情的脸也多了两分局促。 “萝云你不着急,坐下等会儿,宋氏你有什么事说吧,不妨事。” 瑾玉在怎么看待张佳氏和宋氏这件事上跟小李氏十分默契,府里人人都说这两人是贝勒府最老实的,但在瑾玉看来真老实的只有张佳氏。 宋氏不过是别的都不出众就只能打着老实的旗号,其实要论起来该她作的妖半点也没少,尤其顾氏那个没脑子的,次次都能被她几句话就挑拨得跟这个吵跟那个闹,她坠在后边只管得好处就行了。 宋氏昨天想了许多一直没能下定决心,但来了正院看着李氏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面貌,和跟福晋有说有笑的样子,她心里的酸劲儿就止不住的往上涌,涌得她难受得紧。 但她没想到自己难得主动留下来有话要说,福晋却连张佳氏都没屏退,可这会儿自己已经是退无可退,宋氏又看了坐在一旁低头不语的张佳氏,咬咬牙还是把早就准备的说辞都给说了。 “上次我让李氏连着操办两场祭祀是怎么说来着,当时就让她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的,还能找你去商量。”瑾玉看着跪在下头主动情愿要替自己分担,想求差事的宋氏有些哭笑不得。 “李氏派人去找了你三次,三次你都没有回音,只说那些差事事关重大你拿不了主意就把李氏给搪塞了,是不是。” 瑾玉虽不喜欢宋氏的性格,但宋氏这些年确实也没有闯什么大祸,当初挑选谁当侧福晋的时候,瑾玉不是没给过她机会。可惜她不光抓不住机会还一个劲的把机会往外推,这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奴才知错了,奴才不知福晋的苦心,奴才从今往后一定听从福晋的安排,尽心替福晋分忧。” -- 第48页 宋氏听着瑾玉的话心里越发后悔起来,自己离侧福晋的位子不过一步之遥,竟然又生生错过,一想到此处她眼睛都快怄红了。 “知道了,这事不着急,咱们府上没那么多事要分忧,你回去等着吧。”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哪还有往回找补的机会,瑾玉懒得跟她废话,不过三两句话就一脸不甘心的宋氏给打发走。 但等她一出门瑾玉转过头就冲张佳氏笑得和蔼可亲,“萝云啊,我听说你们家世代都是靠算盘珠子吃饭的,对吧。” 张佳氏刚亲眼看着宋氏脸都不要了就想在福晋跟前求个差事都没求着,这怎么转眼到自己这里态度就不一样了呢。 当初自己能进府,还是因为四爷刚进户部的时候手头缺人能用,自家爹爹当机立断主动投到四爷门下,靠着一手算账从不出错,和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得了四爷的重用。 户部的事都跟钱银有关,张家替四爷办事办得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这样的人家得想办法让主子安心用自己,签不了卖身契就只能把闺女送进府来。 张佳氏知道自己的作用,她刚进府的时候也遗憾过自己没能嫁个普通人家安安生生过日子,但偶尔听到家里递进府来的消息,又觉得自己能替家中出一分力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她从小也聪明也常跟着爹学算账学管家,如今天天在府里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围着那些布料首饰来回换着打扮,还真是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 现在福晋突然问起自己真正兴趣所在,一贯稳重沉着的张佳氏突然眼睛都亮了,刚刚宋氏的教训就在眼前,她说什么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福晋,我们家从曾祖那一辈就开始给人做账房,奴才从小就学,比奴才的爹记性还好,您有什么事奴才肯定都能行。” 第二十六章 “苏培盛, 前院除了私库爷记着还有一个放小玩意儿的屋子,里边的东西都还在吧?” 高高兴兴把小金库上交了的四爷,一点也不知道自家老婆非但没因为身家暴涨而高兴, 反而为此头疼得厉害,还得从府里找帮手来厘清账目,甚至在进宫上朝的路上还在饶有兴致的琢磨,自己手头还剩下什么东西。 苏培盛一听这话只觉得心尖尖都疼得厉害,他怎么都没想到不过主子间吵个架,把小金库都捎带手给吵没了。要知道府里的奴才说是说都是给府里当差办事,其实细细论起来这里边的门道可多了去了。 好比同是后院,在福晋院子里当差的奴才就比后头伺候其他人的强, 有些家生子有点门路的, 都得想方设法塞银子找关系把孩子塞到福晋院子里去做个粗使丫头,也比去后头伺候那些格格们来得体面。 前院也是一样,书房在府里一直都是个相对独立微妙的地方, 出宫前伺候在四爷跟前的太监如今都在书房里当差。 说是说府里的份例都归公中出,但书房里有小金库主子又不是个小气人儿,平时四爷给个赏大多数时候都是从私库里走,就因为这一点小小的不同,书房里的奴才就从不用看账房那头的脸色,连底气都比别处壮几分。 现在可好,主子爷有情饮水饱别的什么都不要了, 那么大一个私库里头那么多好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全给了福晋,偏福晋拿过去连个像样的笑模样都没有, 还说主子这是给她又添了个差事, 听得苏培盛心头滴血还没处说理去。 “爷, 都在呢, 那屋子平时轻易不动,里头的东西除了奴才每年去点点数没人敢进去。都是压箱底的好东西,哪能不在了。” 苏培盛脸上还是平时的模样,只是说到压箱底三个字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着重强调了一下,希望能够让主子清醒一点,不能把老本儿全舍出去啊。 “噢,在就好。你这几天收拾收拾……” “爷,您要不再想想,私库您都给了福晋了,要不这个小屋子咱还是先留着吧。” 对于苏培盛这样的太监来说,男女之情那就是扯淡,于他们而言这世上除了权势就只有金子银子是最亲的宝贝。自己前程都是系在主子身上没什么好说的,剩下金银就显得尤为执着看重。 “你这奴才想什么呢,爷就剩这么个压箱底谁说要给出去,爷是让你好生点一点里头的东西,仔细收好咯。” 其实四爷刚刚确实动了要把这些一并交给瑾玉的心,但属于大猪蹄子的求生欲在最后关头还是挣扎了一把。 主要是他突然想起来前两天瑾玉生气回家,自己追过去的时候顺手就从私库里拿了几件东西当上门礼,这要是下次她又生气,自己总得给自己留几件傍身的物件不是。 “主子放心,奴才一定仔仔细细收好。”只要四爷不把最后的小私房交出去,让苏培盛干什么都成。原本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人,瞬间就抖擞起来,看得四爷都哭笑不得。 过了七月初十就算是到了中元节前后,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临近中元节都有所忌讳,每天没事都早早的回家,原本要做的事不是提前昨晚,就是干脆推迟到之后再说。 连带着朝堂之上都平静了许多,平日里吵吵闹闹的冤家对头也默契的偃旗息鼓,不用多说什么大家都一致决定只要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有什么天大的事等中元节之后再说,为此连朝会都散得特别早。 朝会结束四爷径直去了奉先殿,今天是孝懿仁皇后忌辰,早上府里已经在前院大佛堂里摆了牌位香烛祭祀过一番,但四爷跟别的皇阿哥不同,每年的今天他都会去奉先殿一趟,不管去的时间早晚都会一直待到法事结束再离开。 -- 第49页 也许是前两天刚陪瑾玉在乌拉那拉家住了两天,四爷尝了尝寻常人家的母子夫妻是怎么过日子的,这会儿走在去奉先殿路上,心里的感触也比往年要多一些。 四爷的玉牒一直都没记在佟贵妃宫里,所以打记事起四爷就知道自己的亲额娘是谁。但那时候德妃地位不稳,身份更是没法跟佟贵妃相比,所以在四爷的世界里德妃娘娘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之又少,从小到大自己的母妃就是佟贵妃。 只是如今外头的人说起来,都清楚四贝勒和德妃娘娘母子之间关系不好,但鲜少有人知道其实四爷十二岁之前在佟贵妃的承乾宫里也没过得多快活。 佟贵妃是康熙的表妹,自入宫起跟皇上的关系就比别的妃子更亲厚,把胤禛抱过去养着没两年又晋封皇贵妃管理六宫事务,就更是万万人之上的尊贵。 可这样的尊贵总是差了一点,就好像皇贵妃和皇后之间差的那一点,也很像胤禛这个养子与她一直求而不得的亲生儿子之间差的那一点。 就因为这一点,佟贵妃对养在自己宫里的四阿哥总有些不冷不热,要说亏待那是绝没有的,但要说亲亲热热也从来都够不上,有时候小小的胤禛都总能感觉到贵妃看自己的眼神,好似在看另一个人。 尤其随着时间流逝,佟贵妃怀胎生子的希望越来越小,对胤禛这个养子的感情也越来越复杂,到最后那一年病重时,本应该相依为命感情深厚的母子之间,竟然除了每日请安与伺疾就再没有多话可说。 这些事待到佟贵妃走后,四爷就再也没向谁提起过,就算他不明白为什么挺好的母子会走到相顾无言的地步,他还是没去问过谁。 直到这一次自己喜欢上瑾玉,才好像懂了真正的喜欢和将就过日子的区别。自己被抱到佟贵妃宫中养着,不过是皇阿玛给贵妃的一个寄托,一个对希望能有个儿子的寄托。 他不是佟贵妃的儿子就不是,假的永远都不会是真的,从一开始的将就也不会变成真的母子亲情,被寄托的情感更是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等到佟贵妃悟过来这一点,这对虚假母子的情谊自然也就走到了尽头。 想通了这一点的四爷,看向奉先殿的眼神无奈又复杂,毕竟自己在那一段岁月里扮演的角色说白了就是个能随手送人的玩意儿,可惜的是这玩意儿最后还没能发挥他该有的作用。 佟贵妃临走前最后一天虽得了皇后的册封,又有养子侍奉在旁,但四爷还是会永远记得养母脸上无奈又悲凉的神情,被送到她手边的皇后册封圣旨她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也不知这一辈子在后宫营营役役一辈子到底所谓何来。 四爷情绪不对劲苏培盛感觉到了,他想了又想到底没开口劝慰主子。四爷在承乾宫过的什么日子没人比苏培盛清楚,在他看来哪怕现在德妃娘娘总偏心十四阿哥,也比当年主子在承乾宫强。 哪怕德妃娘娘一找主子爷就准有事,可好歹娘娘眼里还有主子爷呢,虽说大事小事总要主子爷去办,那起码也能说明娘娘没把主子爷当外人看啊。 不过有时候人就是经不起念叨,苏培盛这边心里还在比较佟贵妃和德妃娘娘到底谁更好,进了奉先殿的四爷一抬眼就发现今天有人比自己先到,那人居然就是德妃。 四爷没想到会在奉先殿遇上自己额娘,德妃也有些意外今年儿子来得格外早些。但再意外也架不住母子俩一个比一个内敛的情绪,一个比一个司马的臭脸,连一旁奉先殿里诵经的和尚喇嘛们都暗自嘀咕,这妃子皇子怎么看着比出家人还像断情弃爱的方外人。 好在这会儿还有奉先殿里有法事,给孝懿仁皇后上香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母子两人尴尬的沉默着也没什么不对。母子俩都不是多言的人,刚见的时候没能找着话题,沉默便被无限期拉长,直到法事做完两人一同从奉先殿里出来,也没谁主动先说句话。 主子们不说话当奴才的自然只能更加小心的跟在后头,沉默的母子两人走在宫道上实在是打眼,最后还是四爷顶不住心里的好奇,先开口问自家额娘,今儿个怎么往奉先殿去了。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德妃简直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四爷,“你在贵主儿身边养了那么些年,本宫是你额娘,今天这日子于情于理都该去上柱香。” 德妃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当初生胤禛的时候自己位份太低,老四这个儿子不管是抱给哪宫娘娘都势必不可能留在自己跟前。与其像老八抱到惠妃那样有儿子的妃嫔宫里,老四给佟贵妃养着倒也算好事,毕竟她甘心不甘心也没自己的儿子,就只能对老四好。 “辛苦额娘了,只是这事额娘怎么从未跟儿子说起过。”四爷没想到德妃会这么说,毕竟自己回永和宫这么多年,如无必要母子之间是绝不会提起承乾宫和佟贵妃的。 “小事罢了,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你是爷们外头替你皇阿玛把差事办好要紧,宫里的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 德妃自认不小气,但还是不愿意听儿子提起佟贵妃的事,要不是今天正好跟他在奉先殿里撞见,德妃就能把这事藏一辈子不提起。 要不说母子两人像了个十成十呢,挺好的话被德妃说出来就变得硬邦邦的,四爷想再接两句都不知从何接起。好在永和宫离得不远,今天的事德妃不愿再说也就没让四爷多留,到了永和宫门口就把儿子给打发走了。 -- 第50页 把德妃送回永和宫,四爷出宫之后不想再去户部,今天日子特殊老七他们就怕四爷心情不好早就躲了,四爷站在宫门口踯躅了一下发现也没别的地方可去,突然想起府里还有个瑾玉在头疼自己给的小金库,就干脆回家讨骂去。 没想到回府之后,明明昨晚上还在抱着账本数落自己账册不明的人,这会儿正优哉游哉的带着人在院里的凉亭里玩。 凉亭里摆了张桌子,桌子上全是造型各异的瓶瓶罐罐,瑾玉换了件家常半旧的纱裙套在浅紫百蝶纹衬衣外边,远远瞧着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这是干嘛呢。” “玩啊。” 瑾玉见着四爷回来也没挪窝,反而招招手把四爷招呼到身边来,“闻闻,这味道是不是比前阵子下边送来的香闻着舒服。” 精致的小瓶子有点类似鼻烟壶,但又比鼻烟壶稍微大一点,瞧着像玻璃制的,不值什么大价钱但胜在精巧。尤其萦绕在鼻尖的香味确实闻着舒服。“嗯,是不错,你做的?” “我?我有这本事就好了,都是媚娘做的,这东西做起来不容易,爷可不能白拿人媚娘的东西啊。” 瑾玉这么一说四爷才发现除了瑾玉还有小李氏也在,清爽利索的打扮不似那天晚上在一旁陪着喝酒时的妩媚,少了浓妆艳抹的遮盖,灵动的眉眼倒是跟槐花那丫头有点像。 “福晋要是喜欢,赏便是了。”妻妾和睦,这事若放在胤祉府上,人三爷能立马作三首诗出来助兴,可四爷没那份闲情雅致,一句看赏就算是给了小李氏脸面。 “那行,那我再替萝云多要一份,人家正忙着呢。”四爷大方,瑾玉自然就做个顺水人情让他再大方一点。四爷听了这话不禁眼睛都睁大了些,毕竟连四爷自己都好久没想起张佳氏的这个名字。 “那儿呢,你给的账册乱成那样我可收拾不来,人家萝云是家传的本事,这差事我全劳烦她了。” 四爷一怔瑾玉就知道这人是彻底把张佳氏抛到脑后去了,只好拿手指了指,四爷顺着瑾玉的手看过去这才发现西厢房那边正在打算盘翻账册的女人。 第二十七章 自从张佳氏在瑾玉面前露了一手之后, 瑾玉就安安心心把小金库的账打包全交到她手里去。为此瑾玉还趁着李氏搬院子的时候,捎带手把后院其他人住的地方也挪了挪,一时间贝勒府后院女眷的格局也彻底洗牌重来。 李氏正经侧福晋的册封还没下来, 但府里的份例称呼已经都改了,如今弘昀满了周岁,身边该添的奴才都给添上,再让她跟宋氏挤在一个小院子里住着不合适,瑾玉便把挨着花园另一边的东小院拨给李氏,让李氏带着大格格和弘昀住进去。 李氏一走宋氏那边就空出一半来,原本宋氏还以为李氏走了也好,自己虽没能往上走一步, 但捡着个便宜能自己单独捞着一整个小院子住着也是好事。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 李氏前脚走后脚瑾玉就把顾氏扔给她了。宋氏平时是喜欢时不常的挑唆顾氏小打小闹一场,但这不代表两人关系有多好,甚至不客气的说, 府里最不喜顾氏的人里边就有宋氏。 宋氏看着一脸不情愿搬过来,还一直在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的顾氏,心中那火气就一个劲的往上冒。平时最和气的人如今脸上也多了几分厉色,让原本还想过来跟她说几句话的顾氏也望而却步。 其实刚开始瑾玉也没想好要不要这般大动干戈的挪地方,但定下李氏要带着孩子搬去东小院之后,张佳氏就特地去正院找了一趟瑾玉。 自张萝云进府之后,她就一直是跟顾氏一个小院子住着, 两人截然不同的秉性注定了两人不是同一路人。好在顾氏蠢钝刻薄却一直无宠,没有宠爱当倚仗她的张牙舞爪就全成了纸糊的, 吓不住旁人也唬不住奴才。 哪怕是张佳氏这个木头美人也比她伺候主子爷的次数多得多, 如此一来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也能勉强维持相安无事。偶尔有时候找上门来闹腾一场, 张佳氏也只当是无聊生活里消遣随她去。 可那是之前, 现在张佳氏从瑾玉手里得了整理私库账册的差事,她就有些受不了顾氏有意无意上门来试探的行为了。用张佳氏的话说就是吵着她不打紧,可要是因此让她算乱了账,或是叫顾氏把不该看的看了去,那自己就万万承担不起了。 以前张佳氏也不懂家里为什么非要把自己送进贝勒府才能表忠心,才能让主子爷放心用爹。现在自己也得了福晋的重用,看过私库里的账册之后才明白,哪怕刨去器物玉石书画古玩不算,光是能一五一十登记造册的金银数目,确实已经多到除了拿命表忠心其余的都不够看的地步。 这只是主子爷的私库啊,那还有府里公中的账目,还有外边那么多属人奴才的孝敬,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往来,恐怕换了自己是爹也得把女儿送进府里来,才好让主子爷安心一点。 张佳氏说得直接,瑾玉也答应得干脆,宋氏不是最喜欢把顾氏当枪使吗,那就让她们俩作伴过日子去。正好再让小李氏搬去跟张佳氏同住,她们两人本就处得不错,再加上小李氏也是个泼辣性子,有她坐镇她们小院也不怕有谁去瞎胡闹。 后院搬家挪地方进行得热火朝天,前头瑾玉却有点开心不起来。眼下自己玩有小李氏陪着,干活有张佳氏在一旁帮衬着,按理说日子是越过越好,偏就多了四爷个不省心的,这不又跟自己闹上了。 -- 第51页 “福晋,要不您还是去书房那边看看吧,奴才让王禄做几个小菜您带过去,保准爷吃完就消气了。” “不去,你以为你们贝勒爷没吃过好东西是不是,还吃完就消气了。再说这事我还不高兴呢,凭什么还得巴巴的上前头哄他去,不去不去。” 那天四爷回来碰上小李氏和张佳氏都在,尤其张佳氏会算账的事让四爷起了兴致,还专门过去问了张佳氏好些问题,见她都能对答如流便也放心把账本交给她。 毕竟后宅女眷不比外头,平时难得出门,就算要递消息回娘家也绕不过府里管事的嬷嬷,账目交给她确实比账房那边更叫人安心些。 瑾玉见四爷满意,晚上吃过饭之后就随口问了一句晚上要不要去张佳氏那头坐一坐,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差点没把四爷给气死。 这回四爷倒是学乖了,气得临去书房之前还是把话说清楚了才走的,这都好几天了瑾玉耳边都还时不常的回响起四爷充满了愤怒与委屈的质问:你怎么能主动叫爷去后院呢! 明明这个府里的所有女人都是他的,明明哪个女人他都碰过,明明李氏和宋氏连孩子都生了,瑾玉都不能理解四爷是怎么能理直气壮的来冲自己吼,来跟自己发脾气,搞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不明他心意的大猪蹄子一般,这不扯呢嘛。 “浅草,你说说看这事能怪我吗?张佳氏长得好吧,性子也不错,那天也是你们主子爷主动过去仔仔细细问了人家那么多,那我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出去有什么不对啊。他倒好,我白大方一场,他反而不高兴了,真是不识好人心。 以后就合该把他看得死死的,后院不许去新人不许进,最好连话都别跟旁人说他就高兴了?到时候他烦了那样的日子,又得反过头来说我的不是。感情左右都是我的不对,我图什么呢!” 瑾玉说这话的时候调门都直往上冲,听得浅草低着头不敢接话,守在外边的小小子也直嘬牙花子。 新到正院的小小子是之前四爷带来的,说是给瑾玉跑腿用,但其实都知道这小子就是正院书房两头传话用的。这会儿瑾玉说的这些不光是抱怨也是说给他听,就是要让他一五一十的都传到书房去。 要说那天主动让四爷去后院瑾玉确实是有试探的心,要是他不去自然皆大欢喜,要是他真去了张佳氏也是她挑选过的人,至少面包和感情自己总能留住一样。 毕竟历史上乌拉那拉氏除了弘晖就再也没生过孩子,以后不管是自己想要不落人口实,还是弘晖需要的帮衬,都注定了府里是一定会继续添孩子的。 与其真等到日后的年氏、钮祜禄氏进府,那还不如自己先抢占先机。毕竟要是真的注定府里要生出个弘历来,那瑾玉也得争上一争,争取给人孩子换个额娘。 瑾玉不肯主动去哄人,书房里的四爷听着下头奴才转述瑾玉方才说的那些话,脸色晦暗不明看得苏培盛腿肚子都直哆嗦。 “爷,福晋这话您别往心里去,福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福晋算盘打得精,你们不懂。” 四爷说得斩钉截铁,苏培盛听得心里直翻白眼,感情奴才们全不懂只有主子爷您最懂,可都这么懂了怎么还苦哈哈的留在书房里回不去呢,是因为太懂了吗? 不过懂不懂的也没什么大用处,瑾玉那边不松口四爷自然也不好意思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但也许是生活总得出点幺蛾子这个定律放在哪里都有用,晚上睡下之前瑾玉还说等明儿过了中元节就没事了,没想到别说中元节,就是当天晚上都没能顺顺当当的过去。 瑾玉睡眠质量一直不错,可大半夜的被一声冲破天际的惨叫吓醒,别说后院那些女人们,哪怕是瑾玉这个自己就来路不明的异世灵魂也被吓得够呛。 “浅草,浅草外头出什么事了。赶紧点灯。”瑾玉听着动静蹭一下就从床上撺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赶紧喊人,“槐花,快让萧嬷嬷派人去后边看看怎么回事!” “黄杏你去李氏那边瞧瞧两个孩子,要是被吓着了该请大夫的赶紧请大夫,不用再回来问我。” “对了,弘晖呢,快去看看弘晖……”自己本就是个超出科学解释范畴的存在,瑾玉如今不敢不敬鬼神,尤其最近大家过节的氛围太浓厚,这一嗓子还真是把人吓着了。 “额娘,儿子来了~”临近中元节瑾玉不敢把弘晖一个人放在前头,昨儿个就把孩子给接了回来。小孩子跑得快,连外边的衣裳都没穿赤脚趿拉着软底的布鞋就从东厢房那边跑过来了。 瑾玉赶紧抱起儿子,又拿小毯子把人包得严严实实的才略放心一点,小孩儿的怕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进门的时候叫额娘的声音还打颤,这会儿已经能窝在瑾玉怀里问东问西,那架势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去后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好在这会儿时辰确实挺晚了,丫鬟从厨房拿了碗奶糕子来喂给弘晖,没多会儿刚还叽叽喳喳的小孩就已经睡沉了。 儿子刚睡着,一直犟在书房不肯回来的老子也回来了,前头隔得远没第一时间听见后院的动静,等到后院管事的去回禀再回来确实慢了一点,正院里井井有条一点慌乱劲儿都没有,只有四爷自己胡乱披上的外袍都还敞着,一看就是着急过来连伺候的奴才都没追得上这位爷。 -- 第52页 四爷进屋之后看着瑾玉抱着儿子连袜子都没穿一脸惺忪的模样,心里挺不是滋味。明知道最近是中元自己还跟她闹腾什么劲儿,这下可好大的小的都给吓着了,心里不舒服的还是自己。 四爷见弘晖睡熟了,干脆从瑾玉手里把孩子抱过来送回厢房,瑾玉见状也起身跟在他后头。她这会儿心里还是不踏实,只有跟在四爷后边才稍微安稳些。 “我让苏培盛到后头去看去了,马上就有结果,你别着急。”四爷看着瑾玉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样子哪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等把孩子安顿好,又嘱咐过奶嬷嬷们今晚千万别离了弘晖身边,这才牵着瑾玉的手一边安抚她一边往回走。 苏培盛去得快回得也快,但带回来的消息却不怎么好。四爷铁青着一张脸看着跪在下头的苏培盛,“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看见不该看见的了。” “主子,主子您千万别着急,顾格格肯定是看错了,这事奴才再去查清……”苏培盛这会儿真是哭的心都有了,这中元节年年都过,怎么单今年还过出岔子来了。 “爷说让你说清楚,错没错你说了算啊。”四爷懒得听他废话,一个茶盏扔出去就把苏培盛的絮叨给打断了。 “爷,顾格格那边说,那边说她见鬼了。”主子非要听,当奴才的也只能照实说,中元节前后本就忌讳多,平时大白天的没事都没人敢鬼啊怪的胡说,现在可好大半夜的说这些,实在是晦气得很。 ‘噗呲!’苏培盛话音刚落,瑾玉就把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她此时此刻脑子里想的全是:不是吧,自己明明就是拿的穿越剧本啊,没说还有鬼怪副本啊,这要是真有鬼自己可没金手指,这算怎么个意思啊? “没事没事,不怕啊,有爷在呢别听苏培盛这狗奴才胡沁,什么鬼啊怪的有爷在近不了你的身。” 瑾玉一脸震惊的样子落在四爷眼里就是妥妥的被吓到了,作为府里最爷们的大老爷们,四爷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两人还没正式和好,立马就起身三两步走到瑾玉身边,紧紧挨着人坐下不够,还非要一把把人揽在怀里,大有一副全世界都由他来守护的架势。 “我没怕,我就是呛着了。” “嗯,爷知道,你不怕。” 可惜自己的解释好像没什么作用,反而让四爷钻了个空子名正言顺的留下来不走了。瑾玉看着脱衣脱鞋爬上床一气呵成比自己动作还快的男人,原本还想再抻一抻他的心思也没了大半,毕竟这大晚上的身边有他当个抱枕,确实比没有的强。 第二十八章 中元节前一晚四贝勒府闹鬼的事, 府里再是藏着捂着也瞒不住,这不刚过完中元节事情小范围流传开之后,四爷这些不省心的兄弟们就全借着这股风活动起来。 直郡王不愧是大哥, 什么都想走在最前头,连撞鬼这种事也不落下风。非说大福晋一直病恹恹的说不定也是碰上了什么脏东西,连着好几天去外头请了和尚道士喇嘛萨满去府里做法事,那认认真真的架势把一众兄弟们眼睛都直了。 紧随其后的是三爷,胤祉倒是没那么信怪力乱神的东西,只是这位爷不会放过每一个附庸风雅的机会。人家觉着撞鬼不吉利,这位爷觉着借着过节的名头弄个风雅集会也不错,到时候要真来个狐女什么的红袖添香, 传出去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这话胤祉说出来的时候, 除了府里养的那些门客一个劲的叫好捧臭脚,连府里的奴才都觉得自家主子爷怕是脑子不大好使,董鄂氏更是说什么都不让他在家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了法子人三爷干脆带人出城到别院里闹腾去。 最后聚会办得如何不好说,遇没遇上狐女更不好说,但是人三爷酒应当是喝到位了,喝得连大朝会都没能赶回来,气得听说了这事的康熙一个劲的骂儿子不靠谱。 “要我说啊老三出城去多喝点也好,最好这个月都别回来。他领了个修国子监的差事,干活的全是工部的, 天天除了找四哥要银子就是催着我出烫样,我都快催得不敢出门了。” 胤祉只管读书人的事, 翰林院和那些文人老头们一问他修国子监的进度如何了?他就只管催下头办事的人。但真干活的人忌讳多, 七月中元节前后都得停工, 胤祐跟他说不清这些道理, 干脆直接压着图纸和烫样不给,没了这些胤祉就是想开工也只能空想想。 “不过要说老爷子那还真是把心偏到咯吱窝去了,老三不就是喝多了没来上朝,你们瞧那脸色没,不知道的还以为老三起兵谋反了。 ” 胤祐嘴上不饶人,私底下关上门来不管是兄长还是皇上到了他嘴里他都敢编排,“分明最不着调的就在宫里,老爷子就是装看不见,这回都把娈儿偷到宫里去了还不管,说不定明天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行了啊,有酒有菜都堵不住你的嘴,这话要是万一传出去,就那位那心眼你就擎等着倒霉吧。”胤祺见胤祐越说越没谱就赶紧出声儿把他的话给打断了。 “五哥您也别太老实了,这事我看要是老爷子那里没个动作,你就再进宫去问,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我就不信这种事皇阿玛还能不管了?” 要说这事离谱不离谱,确实是真离谱。宫外直郡王和三贝勒再闹腾也只不过是关上门来自己胡闹,就是翻了天去也跟旁人无关。 宫里那位爷不一样,他要作就得做大的,这回借着要给毓庆宫驱邪的由头,把内务府一贯养着的道士叫了不少去毓庆宫里做法事,听说从早上忙活到傍晚,直到宫门都要关了才把那群道士给送出去。 -- 第53页 原本要光这样其实也没什么,宫里那么些主子总有信这个信那个的,内务府养了这么群道士和尚萨满的用处也就在这里。 只是胤祺在兵部,紫禁城和内城各处的守卫侍卫他都得管着,其中有个心思细的侍卫那天正好当值,这一次进宫的人又格外多些他就留心了一下,居然被他发现出宫的人比进宫时少了两个。 虽人人嘴上都说道士和尚是出家人是方外人,但其实谁不明白如今这世道,只要有银子是个和尚有八个能为了银子立马还俗。有些富贵人家专门供着的小庙小庵里头,更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都有,那些嘴上的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胤祺知道这事之后不敢瞒着,立马就进宫一趟找康熙把这事一五一十都给说清楚了。没想到胤祺说得清楚架不住老爷子要维护太子和稀泥,最后就用三个字知道了就把胤祺给打发出来。 “老七,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皇阿玛说知道了的事还有你我置喙的份吗。你少撺掇老五进宫去挨骂,要去你自己去。” 四爷有时候都觉得胤祐这小子就是天生的皮厚,日子过得悠闲了不给自己找点刺激他还不乐意。 “四哥,我就这么一说,您别当真啊。我不去,反正真要出了乱子乱的也不是我府上,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在天生的左性儿也有克星,胤祐的克星就是他四哥。有时候胤祐也琢磨是不是当初刚进上书房那会儿抢了老四的位子,打一开始两人之间就是自己理亏,才会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听这个哥哥的劝。 胤祐说的这话也没错,典型的话糙理不糙。太子好南风如今都快成公开的秘密,以前还只是寻摸宫里那些长得好看的小太监出火,那会儿康熙发现一次还会闹腾一阵,一般都是以打杀了小太监再训斥一顿太子收尾。 可次数多了,不光太子烦了连康熙也烦了,到后来康熙那头都妥协了,那意思就是让太子别太招摇,真看上哪个长得清秀的就关上门在毓庆宫里闹,只要别过分就行。 没想到老爷子退一步,人太子殿下就非要进一步,小太监们都是奴才,长得再好看也大多都是一个模子,主子说左他们不敢往右,时间一长人太子就觉得没劲了,还非要找有风骨的才行。 刚开始太子的手是想往宫里侍卫堆里伸,但御前侍卫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得着的差事。最差也是旗人里出身不错的人家才能把孩子往御前侍卫的位子上送,再好点儿的宗室里的孩子也不是没有。 都是这样的人家,太子就是看上了谁也不好勉强,碰了几次钉子之后也就打消了这条路的念头。 但这世上最忍不住的除了咳嗽,就是心里头男男女女女之间的这点欲望,太子又不是个能吃素的人,这不琢磨来琢磨去就琢磨到道童僧侣上头去了。 尤其这些小道士不用剃发又常年穿着道袍,有那等模样清秀好看的,打眼一瞧确实比所谓凡尘俗世之人要更超然一些。如此一来太子就更是好上了这口,以前就时不常的招人进宫,但直接把人留在宫里还真是头一次。 “道理?这世上要事事都讲道理,还用得着我们干什么,全回府躺着去岂不更舒坦。” 四爷没像胤祐那般义愤填膺,非想要个结果。也不像胤祺全程没说几句话,脸上都写满这事我就负责告诉皇阿玛,其他的宫里那俩该怎么折腾都跟自己无关。 “再等等吧,耐心点。”他反而觉得这事也许不算坏事,就算现在瞧不出什么结果,但种子已经种得这么深,总会有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外头那些爷们怎么胡来瑾玉懒得管也管不着,但家里这点事她却不能放过,那天晚上事出突然来不及仔细推敲,一门心思都放在有没有鬼这件事上。 等到第二天被府里专门负责祭祀奠仪的太监领着,在佛堂里好一通跪拜,磕头磕得瑾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但就是那会儿她仰头看着台上供奉的一排排灵位,才恍然回过神来这事不对劲。 “今天找你们来还是想问问那天晚上的事,我也知道你们没跟顾氏同住一个院子,要说知道什么具体的也不该来问你们俩。 只不过你们也知道宋氏那性子,问什么都是不知道,再多问她就说要去佛堂前礼佛给我和你们主子爷祈福,架势摆得老大半点用处都没有。我啊还是靠你们吧,那天晚上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整个晚上的事都算。” 后院的奴才们苏培盛和萧嬷嬷都盘问过了,没问出什么东西来。毕竟临近中元,院里除了守夜的奴才大半夜的都在睡觉,就连守夜的和各处门上看门的奴才也都躲在屋里打盹儿,要不是顾氏那一嗓子,说不准都能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福晋,奴才也不知道这事算不算不对劲,您没问奴才都快不记得这事了,您这么一说奴才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张佳氏如今是有差事的人,好几年的账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理完的。为了能早点把账目算清楚,张佳氏天天晚上都睡得挺晚,她又是个心细的人,所以后院里有什么动静她基本都知道。 “那天晚上奴才在扒拉算盘珠子,突然听见外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掉在地上的声音,挺闷的。不过那会儿正算在要紧的地方,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大,奴才停了一小会儿又没听见别的声音,就没管这事了。” -- 第54页 按照张佳氏的性子,这事放在往常她一定会出去看个究竟。只不过当时手上账没算完她怕一起身把账给记岔了,就干脆没起身。没想到没多久就听见前头院子里传来顾氏杀猪一般的叫声,才知道出事了。 “挺闷的?那意思就是挺重的,应该不是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对吧。” 瑾玉听着这话细细的琢磨,出事的第二天上午后院各处就已经都翻检过了,没丢东西也没人受伤,甚至还顺道补了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狗洞。 “嗯,肯定不轻,那声音奴才现在回想起来甚至都比装了米面的麻袋还要重。”张佳氏听瑾玉这么说又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十分确定的说。 “福晋,要是真像张姐姐说的这样,那这事肯定有蹊跷。” 小李氏看着咋咋呼呼其实最知道分寸,她平时咋呼的事十之八九不是瑾玉想借她的嘴要说的话,就是些不痒不疼,说了也不得罪人的话,现在她敢这么说绝对是心里有了很肯定的成算。 “怎么说,蹊跷在哪儿?” “福晋之前说顾氏先是梦游,被巡夜的奴才发现,惊醒之后又遇上了鬼影,这几天还吵着闹着自己要离府往庄子上住去。且不说咱们府里人气这么旺,哪有弃了府里往城外去的道理。单论她说的那鬼影就不对,鬼有什么影子有影子的都是人。” 要说府里闹鬼的事瑾玉第一个不信,那小李氏就绝对是第二个不信的,“再说顾氏如今住在前边,奴才和张姐姐的院子说来比她们的还偏上三分,怎么鬼不往我们这边来,反而往她那边去,怎么想都不对劲。” 原本瑾玉心里头就有几分猜想,现在听了她们二人说的心里就更确定了几分,不过这种事讲究抓贼拿脏捉奸捉双,光凭推断就算自己是主子也不能胡乱攀扯人。 是以等到晚上四爷回来,吃过晚饭瑾玉便把人带到小书斋里头,单独把事情前后和自己的猜测都跟他仔仔细细的说了。 第二十九章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瑾玉你不要仗着爷的心思就为所欲为,这种事不可能在爷的府里发生。” 瑾玉主动把人往书斋里头带的时候, 四爷心里还美滋滋的。自从上次两人就书斋要不要改了另作他用说过那些话之后,书斋就一直空着,平时谁都不往这边来。 好像只要不进来不提起,两人之前那些惨淡又疏离的过往就不曾存在过一般。现在她主动领着自己来书斋,四爷还以为是瑾玉想通了看开了,没想到她一张嘴说的话简直听得四爷头皮都发麻。 “怎么不可能,要真那么不可能你也不至于一直把顾氏关在她自己屋里不让随意走动。” 要不说男人一遇上这种事就喜欢自欺欺人呢,就算是四爷也不能免俗。顾氏撞鬼的事瑾玉不信他一点猜疑都没有, 只不过这种事对于男人来说实在难以启齿, 好像把人关起来不闻不问不提起,就能装作这事不存在了一般。 “行了,别说了。”四爷神色复杂的看着瑾玉, 话语间带了几分无奈,好像真的不明白为何瑾玉不懂自己的回护,“这事你为什么要追究到底,真查出来有什么差错你这个福晋也得落人话柄。” “不查这事就不存在了吗,四贝勒府里闹鬼这事传出去不照样是我吃挂落,昨儿个我额娘还差人来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没做好, 没做周全才惹得家宅不宁。” 瑾玉十分坦然的看着四爷,“爷, 若是有一天我不在福晋这个位子上, 这事哪怕翻了天, 只要那鬼不到我跟前来作怪我肯定不管。可我没退路啊, 我已经是四福晋了,这些事到底是人还是鬼我都脱不了干系,既是如此那就不如查个清清楚楚,至少我也落个明白。” 如今这世道讲究因果轮回,更讲究阴司报应,贝勒府这样的人家,外头老百姓都觉得是有皇气庇佑,就应当是最百毒不侵邪祟不入的地方。 从这样的人家都能传出闹鬼的流言,那必定是这家人有什么地方亏了私德。自己是四贝勒府的当家福晋,这屎盆子是不是自己的都已经牢牢扣在自己头上,摘也摘不掉了。 “真要查?”瑾玉说的道理四爷自然也明白,府里这事传出去之后,自己那些兄弟们的反应也不单单只是各自作妖,更多的也是拿着这事做筏子,想要把事情闹大些闹得难看些,最好是自己下不来台才好。 就算没闹出什么真动静来,能把这个钉子埋下也不是坏事,往后若是真有用得着的时候,再把旧事翻出来重提,到时候是什么局面谁也说不好。 毕竟这几年自己差事不断,不说风头正盛也算是稳步上升,手底下能用的人和银钱都从未缺过。哪怕如今自己一点也没显露出要争皇位的心思,该有的忌惮也还是一点都不少。 “真要查,我不光要查还要问爷借几个人使使,要不是借人绕不过您去,我不跟爷说这事也照样能办成。” 正院里的奴才够忠心,但是基本全是丫鬟婆子,伺候人在行抓贼抓奸到底没经验,剩下几个小小子也就能跑跑腿罢了。要是真是个五大三粗会点拳脚的汉子,别人没抓着还把几个小姑娘给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福晋都想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啊。查吧,查出个好歹来爷给你兜着。”四爷拉过瑾玉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两下便放她出书斋去,只等人出去之后才又自顾自的轻声埋怨她胆大包天。 -- 第55页 说服了四爷点头同意自己胡搞瞎搞,只用了一天瑾玉就把引蛇出洞、欲擒故纵的剧本给写好了。甚至角色出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连从小在风月场里打滚,见惯了抓马剧情的小李氏都挑不出毛病来。 “顾姐姐,福晋让我来跟你说别担心,府里打算等最近这风头过了就请人来府里办一场法事,到时候请城西白露观里的道长来,任凭有什么邪祟都藏不住。你也别这么天天喊着要离府去庄子上,城外的庄子哪有那么好待的,眼看就要入秋,到时候天寒地冻的不算连口顺心的饭都吃不上,何必呢。” 张佳氏平时不是个多言的人,这一段台词她愣是从头天晚上开始背起,还拉着小李氏陪她练习语气神态,练到小李氏都倒背如流了才放人回去睡觉。这会儿虽还有些紧张,但糊弄一个神不守舍形容憔悴的顾氏还是游刃有余。 “你怎么来了,说你老实你还真不聪明,福晋让你来你就来,福晋说的那些话你也信?” 顾氏自从那一夜之后就再也没出过自己屋子,此时整个人看上去都憔悴得厉害,只有一双眼睛还格外精神,这样的反差让人看着更觉得心里直发毛。 “我自进府以来一直都是跟姐姐一个院子住着,说是日夜相对也并不为过,姐姐如今碰上这样的事我来看看,也算是应当。 福晋的话信不信都是实话,中元节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府里肯定要做一场法事驱驱邪,要不是最近外边那些人总盯着咱们府里,恐怕早就请人进府了。” 张佳氏长得好,说话办事一直都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态度,好像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没什么事能让她慌张害怕。此时也是如此,她温和的说着早就背好的台词,在顾氏看来却是十分的真诚,让人不由的对她放下心防。 “你这话倒也没错,你我在这府里都是无宠之人,这几年我这脾气也就跟你没结仇,我如今倒了你是该来看看,要不然以后应该也没机会看了。” 顾氏话说到一半又自嘲的笑了笑,“不对,你比我强,你长得好,爷就是不喜欢你的性子偶尔也能记得起你,如今又得了福晋的亲眼,不像我进府这么些年活像个透明人,要不是这次的事怕是说句话都没人听。” “姐姐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你只要别再说要自请出府去庄子上,等过几天法事做完主子爷解了你的禁足,这事不就过去了吗。” 顾氏这话说得简直就是句句戳心,张佳氏哪怕是做戏,此时此刻心中也难免唏嘘。自己进府本就不是自愿,好在家中所求已有了回报,得宠不得宠的她确实不甚在意。 可顾氏不一样,她家只是最普通的汉军旗包衣,小选入宫之后要不是因为身段看着好生养被德妃挑中,说不得这会儿还在宫里安心当差,就等着到了年纪再被放出宫去婚配。她能进贝勒府当初也是满怀希望的,只可惜现实如此残酷,连出头的机会头不曾给过她。 “你不懂,贝勒府这种地方最忌讳的就是撞邪这一类晦气事,偏我还是在中元节前夜闹的这么一出,以后就算出去了也是人嫌狗不待见的,不如走得远远的,说不定还能落个清净。” 顾氏这话乍一听倒是没错,只是只要细想一下还是不对。都说人往高处走,顾氏这种以往连几尺衣料都要争个分明的人,怎么会有活路不走,非要去求一条明眼人看着就是死路的路。 “顾姐姐非要这么说我也不好再劝,福晋让我带的话我带到了,我要说的话也说了,听不听在姐姐自己。不过不管姐姐那天晚上到底是遇上了什么,总归过几天法事做完也就好了,到时候不管是留在府里还是真的去庄子上,姐姐都多保重吧。” “等等,你说福晋找的是白露观的道士,没错吧。”顾氏是铁了心要离府,张佳氏说的这些话她基本没往心里去,只是见张佳氏要走,她又突然叫住人反复确认做法事的道观,一连问了好几遍才放张佳氏走。 张佳氏从顾氏屋里出来直接就去了正院,瑾玉听着她事无巨细的复述,心中的猜测又坐实了几分,顾氏怕不是碰了鬼而是偷了人,要不然不会非要借着这个机会出府到庄子上去。 毕竟城外的庄子再是有奴才守着也比不得府里戒备森严,想要做点什么都容易得多。只是瑾玉有些想不通顾氏到底是私通了个什么人,她又是怎么传消息出去,还有就是她想利用白露观那天干什么。 好在想不通不要紧,自己想不通那就等着顾氏动起来就好了,接下来几天瑾玉把从四爷那里借来的人散在后院各处关卡上,便故意放松了明面上对顾氏的看管,就连顾氏身边的丫鬟一连两天往外跑,也权当没看见。 好在瑾玉还是有一点女主光环在头上的,顾氏这点见不得人的勾当她还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等到白露观的道士进府当天,法事都还没办呢,四爷的人就在顾氏屋子后边逮到个贼眉鼠眼的男人。 只是这男人的形象实在是跟瑾玉猜测的出入有点大,原以为敢和四贝勒的侍妾勾搭上的人,起码也得是个胆大包天身怀绝技的七尺大汉。 没成想等到法事做完,把其余该清场的人都弄走之后,瑾玉看着跪在瘦小干巴甚至还在瑟瑟发抖的人,甚至都想问他一句,自己都这样了还作这种大死是何必呢。 可惜还没等瑾玉问一问,暴怒中的四爷就已经下令把人往死了打,那架势瑾玉连半句声不敢吭,院子里的奴才跪了满地,苏培盛更是一个劲的磕头还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 第56页 打人的是四爷的亲卫,手里都是有功夫的,他们下手没留活口,没多会儿黏腻的血就慢慢从男人的身下蔓延开来,被捂住嘴压着肩膀的顾氏在一旁呜呜咽咽的看着,到最后断气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被抓了个现行的顾氏一反常态的不像以前那样咋呼,情郎死了也并没有哭天抢地多久,在后头倒座房里关了两天连一句多话都不曾说过。 福嬷嬷带着人去送饭,给她饭她就吃,不给她也不闹,不管福嬷嬷问什么她也不回答,问急了就一句她要见主子爷,有什么话她得见了主子爷才说。 把人抓住之后瑾玉其实就想好生问问顾氏这里头的缘由,可架不住府里还有个备受打击的四爷得顾着又耽误了两天。原本她以为这事四爷矫情一下也就行了,没想到这都两天了还没缓过劲来。 “爷,主子爷?四爷?胤禛?还没睡醒啊,该起来了,再不起来晚上又得睡不着了。” 四爷矫情起来跟别人不大一样,人家是作天作地这位爷是什么都往心里憋。那天把顾氏和那男的抓了个现行之后,除了暴怒之下当着顾氏的面把她那姘头活活打死,之后就该干嘛干嘛,上朝去衙门什么事都没耽误。 要不是那天晚上的事是真的发生过,瑾玉都该迷糊这人是不是失忆了啊。但他越是这样瑾玉就知道这位爷心里的小风暴越是危险,要是再不想法子找个出口让他发泄出来,早晚得伤人伤己。 “嗯。” 中午户部几个老大人请四爷吃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四爷难得的喝多了,回来之后闷头就睡,这都太阳落山了还躺在床上不愿动弹。 嗯?嗯是什么意思,是起来还是不起来,是睡醒了还是没睡醒???瑾玉看着明显兴致不高的人,只能主动坐到床边把手搭在他身侧隔着薄被轻轻的给这祖宗拍背,“爷,都两天了,有什么话能不能跟我说说啊。” 就四爷这个闷性子瑾玉也没打算自己说两句他就能有什么回应,这会儿没出声让滚出去就算是默认让自己留下了,“那爷不说我可就说了啊。” “咱们府里吃得好穿得好,您不是个苛责人的主子,我自认平日里也没磋磨过后院那些人,更没像老八那边那样动不动就拉人立规矩的折腾人,按理说咱们府上的人不应该做出这样离经叛道,不对,是找死的事情来。” “可是人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世上最难琢磨明白的,有人想要衣食无忧就有人想要海阔天空,有人愿意踏踏实实循规蹈矩的过日子,就有人情愿走在世间最险的独木桥上,这事跟你跟我跟所有旁人都没有关系,这是顾氏自己的选择,你又何苦拿她的选择来自苦。” 瑾玉的心里话其实说白了,就是男女之间这档子事就算你是贝勒爷也没用,说难听些紫禁城都恨不得把人管得断情绝爱了,照样该出事还得出事。 “爷没自苦!” 瑾玉叭叭的说了这么多,侧身躺着的四爷还是一言不发,搞得瑾玉都不知道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到底听见还是没听见,直到她说完好一会儿,都快等得没耐心的时候,这位爷才大发慈悲赏给瑾玉一句话。 “对,是我说错话了,爷没自苦,咱们只不过是没遇上过这种事,没经验罢了。” “怎么说话呢,这事还得有多少经验,爷这脑袋顶上还不够绿是不是!” 许是瑾玉说话忒不合四爷的心意,原本闷得比闷葫芦还闷的人总算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气鼓鼓的看着瑾玉,“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来舒一舒你家爷们的心。” “我这不是天生就不会嘴甜吗,就会说些干巴巴的话。难不成爷还想听我说那人如何如何比不得您这样的话?可在我这里您跟那人根本就没法比啊,那人我都没瞧见到底什么模样,就瞧着那身板怕是比顾氏还瘦弱些,真没法说。” “还说嘴不甜,爷看这世上没人比你更会说话。”要不说不露痕迹的夸人段位最高呢,瑾玉一句压根就没法放在一起比,总算让四爷听了心里舒坦了一点。 心里舒坦了的四爷十分上道,都不用瑾玉多说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顾氏闹着要见爷,见吧,到底在府里住了这么些年,有什么要说的咱们也听听。” 第三十章 四爷好不容易松了口, 瑾玉生怕这位爷反悔,吃过晚饭之后便让福嬷嬷带了身干净衣裳去后头,让顾氏梳洗妥当就赶紧过来。 府里最后边的倒座房里住的都是干粗活的奴才, 大多是年纪轻轻的小子,每天不是登高爬低就是扛上扛下,反□□里要卖力气的活儿都归他们。 住在后头一来他们都是年轻小伙子,做事难免不够稳重,进进出出容易冲撞了主子,二来后头人来人往的少,累了一天回去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就没人管他们,平时出去买上二斤烧刀子, 再去厨房弄两个下酒菜, 喝得高兴了闷头睡一觉,第二天又是生龙活虎一条好汉。 只是男人多的地方味道难免浓郁一点,又是都是干重活的爷们, 一天下来鞋靴一脱,那味道瑾玉想想都有些辣眼睛。 原本他们扎堆的地方马虎点儿倒也无所谓,但顾氏如今也被关在倒座房那头的空屋子里,四爷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万一顾氏带点什么味儿过来熏着这位爷,瑾玉怕顾氏都来不及说清楚到底因为什么,就得落得跟她那情郎一个下场。 -- 第57页 有时候人类的本质就是在不断的逃避, 就好比此时的四爷,明知道这事早早晚晚都得有个结果, 但就是忍不住想往后拖一拖, “要不福晋见一见就行了, 爷书房还有点事……” “顾氏点名说了有什么话只跟爷说, 您不在我这个福晋可撬不开她的嘴。您要有正事我自然不拦着,只是待会儿我什么都问不出来爷不能怪我。” 人都到门口了怎么可能让四爷再溜了,瑾玉嘴上说得善解人意,手上的动作却十分霸气,伸手一把攥住四爷的胳膊不让他乱动,想跑?门都没有! 瑾玉薅住四爷不让他开溜,这姿势落在正好进屋的顾氏眼里,就成了两人十分恩爱的模样,一时之间心里越发觉得没劲透了。已经完全没了生路的顾氏这会儿显得格外混不吝,要不是有两个粗使婆子压着她,恐怕她连跪都懒得再跪下。 “顾氏,今天找你过来你应当清楚是因为什么,这两天不管福嬷嬷怎么问你你也什么都不说。现在爷在这里了,你和那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能说说了吗?” 四爷一见顾氏进来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瑾玉的手隔着布料能感觉到四爷整个手臂都是硬邦邦的,这会儿指望他肯定是指望不上,瑾玉只能自己先打头阵,打破空气中弥漫的丝丝尴尬。 此时的顾氏比起四爷来显得轻松不少,跪坐在地上甚至还有心思先把有些乱了的鬓角发丝理好,才神色温柔的开口说起属于她的故事。 “他姓王,叫王炳德。是之前府里绣坊上的伙计,我平日手头紧不管是偷着卖点布料旧衣裳,还是自己做的香囊荷包,都是让丫鬟托他送到外头柜上去。只不过他不是个踏实人,做学徒吃不了苦没多久就从绣坊里出来了。” 顾氏一个后宅女子能联系上一条赚钱的道儿不容易,当初能搭上王炳德这条线也是花了不少精力的,甚至还没赚钱就给他塞了好几两银子,才让他答应替自己跑腿。 却不想这人是个不靠谱的,自己前期花的银子还没赚回来多少,他就先从绣坊里出来了。为此顾氏气得不得了,底下的丫鬟不顶事要不回银子她就干脆自己出马。 那王炳德也没想到堂堂贝勒府的女人,能为了这么点小钱晚上偷溜出来跟自己在角门外头斤斤计较,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嚷嚷也不敢跑,只能任由顾氏拉着他不让走。 当时两人真是谁也没别的想头,顾氏一门心思的就想要回自己撒出去的银子,可王炳德是个身上有点银子就能花个精光的主儿,让他一下子拿出几两银子来,那不是天方夜谭吗。 最后没了法子,王炳德只能答应顾氏以后继续帮她卖东西,至于卖哪里她不用管,反正卖出来的银子还照以前那个数给她便是。 “我也是没办法,府里这么多女人就我娘家一点帮衬都没有,在外头还得拿我当说头才能活得体面一点。府里那些奴才又惯是捧高踩低,我那点份例银子够干嘛啊,有时候连香粉用完了都好些天续不上新的。” “其实那一次我也以为王炳德就是糊弄我罢了,说不定之后再也不会来,没想到这人油嘴滑舌吊儿郎当却没在这上头骗我,之后他还是隔上半月就过来拿一次东西,顺带把上一回卖出去的银子给我送来。” “后来时间长了,王炳德每次过来除了送银子,也会顺便带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或是小点心来。刚开始丫鬟把这些东西给我的时候只觉得幼稚无趣,可渐渐地不知怎么回事,就也时常期盼他送来的那些东西了。” 顾氏说到此处的时候突然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回想起自己做的那些胆大妄为的事觉得好笑,还是想起自己和王炳德之间的过往感到开心。 顾氏其实不清楚她到底喜欢的是王炳德,还是只是很依赖王炳德对自己的那份牵挂。毕竟王炳德每次送来的东西真的不值钱,有时候不过是几个铜板就能买到的白糖糕,搁在府里连手头富裕些的丫鬟都瞧不上。 “你能不能说说你最初是怎么跟王炳德联系上的,咱们府上管得还是挺严的,怎么你晚上还能从角门出去,谁替你开的那好几道的门。” 顾氏说的故事瑾玉听得认真,但是不妨碍她的重点还是落在了贝勒府的漏洞上边,这要是顾氏能随随便便从出去,那以后是不是外边的人也能随随便便进来。 要知道四贝勒府在京城算得上是篱笆墙扎得很结实的人家了,要是自家都这样那天天都能传出一大堆流言的三贝勒府上,岂不是跟个筛子一般。 “福晋,您是主子,平日里您瞧见的都是阳春白雪的体面人,都是规规矩矩的奴才婆子,次一档的奴才都没法在您眼前露脸。我们这些当奴才的不一样,想要在贝勒府里过得好一点,总归有我们的法子。 不过您放心,都是当差的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会过分,您要是想查您就自己去查,我都这样了就不连累别人了。” “行,这事我自己查不问你了,你继续说吧。” 瑾玉听了这话点点头,觉得以往那个尖酸刻薄又小气的顾氏可能也并不是她原本的模样,只不过贝勒府里无宠的日子太难熬,她只能把自己活成现在这样,才能让旁人多忌惮她一点。 其实后头的事说起来也简单,动了春心的女人和主动求欢的男人之间还能发生什么,不过就是每半月的见面从丫鬟换成了顾氏罢了。 -- 第58页 但就如顾氏所说,她要只是倒卖些东西出府换银子,给点好处守门的婆子自然愿意行个方便,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时间久了她与王炳德之间的事还是叫人瞧出些端倪来。 这种事没人敢主动往上报,毕竟查出来顾氏偷人就也能查出来她们私放顾氏出府,到时候都得倒霉谁也跑不了。那些婆子只能不再给顾氏开门,她们觉着只要顾氏出不去这事自然也就断了。 但她们没想到情这个字最能壮人胆,向来吊儿郎当的王炳德也能为了心上人半夜爬墙进贝勒府来会情人。只是就他那体格实在是不够瞧,爬上围墙就没了力气,再翻下来可不就直接摔地上了,张佳氏那天晚上听到的动静也就是这个。 “那天晚上他摔了之后,我跟他都怕人听见,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没多久就又碰上巡夜的奴才躲都不知道往哪里躲。实在没了别的法子才想到撞鬼这个办法,一来我这边乱了他好趁乱出去,二来我也能借着这件事出府,只要出了府再想见面就没这么难了。 办法事那天我让他进来一趟是想亲口告诉他,自己要是能出府也许会去哪几个庄子,不瞒您说我连您会把奴才打发到哪个庄子上都想过了,我那丫鬟太笨说不明白我不放心,才生了让他再入府来的心。 现在想来许是连我自己心里也清楚我走不了,才想再见他一面,没想到就他那么个没出息的还真有这胆子再来,只可惜到底还是害了他,不该叫他来的啊。” 顾氏打的主意不算多精细,随便一推敲就处处都是漏洞,处处都是小辫子,但确实也是眼下她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要不然作为贝勒府的侍妾,这辈子要么死要么就没有机会离开。 顾氏说了这么多四爷一直沉默的听着,脸上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连瑾玉也看不出来他这会儿是生气呢还是生气呢还是生气呢。直到他突然开口问顾氏,瑾玉才发现可能这位爷不光是生气,也在开始尝试思考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什么,哪怕他并没有想明白。 “为何要这么做,明知道被发现了死路一条为何还要选这条路,府里的日子不好吗?” 顾氏听到四爷问她这个问题,原本十分坦然的人突然就落下泪来,“爷,当初娘娘选中奴才的时候,奴才真的以为奴才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真的进了府才明白根本没有那回事,府里论模样我比不过张佳氏,论出身我比不过李氏,就连论当您的奴才,奴才娘家父兄也轮不上,您还记得这么些年您去奴才那边去过几次吗。” 许是说到了伤心处,顾氏忍不住的哽咽起来,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忍住,“只有三次,全都在奴才进府的第一年,之后爷就再也没有去过奴才屋里,也没跟奴才说过一句话,刚刚那句话是您这几年唯一跟奴才说的话。” 这话说得悲切万分,瑾玉真的能理解顾氏的选择。要说王炳德跟四爷,那是一个天之骄子一个地底泥根本没法比,可是人不能只靠着虚无缥缈的东西活着,四爷再好也没分给顾氏半点,王炳德再差好歹他眼里心里都是顾氏,这两者之间若换了瑾玉,说不定也会跟顾氏同一个选择。 但理解归理解,顾氏的事却不可能轻轻带过,瑾玉唯一能做的就是抢在四爷之前把对顾氏的发落决定下来。她闹这一场不就是想离开贝勒府去庄子上吗,虽说如今那个让她有勇气离开的人不在了,但瑾玉还是决定如了她的愿,挑了个极为偏僻的庄子让她过去。 瑾玉此话一出,四爷立马扭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那意思再明白不过,皇城里长大的皇阿哥不明白瑾玉为何会在这件事上留她一命。 “爷,妾身是福晋,后院的事我说了算数。这回就算如了她的意,她之前不就一直吵着要往庄子上去,原本她在府里您也难得想起她一次,等明儿人一走这事也就算了了,行吗。” 顾氏是德妃赏下来的人,再是犯了大错也不能像那天打死那男人一样随意处置。被打死的王炳德找的由头是擅闯贝勒府偷窃,尸首也发还给了他家里人。理由虽找得粗暴,但因着他本身就是个街面上的混子,倒也没人不信。 甚至还有些街坊听说了之后一个劲的摇头,都觉着老王家这儿子真是找死。但是刚死了个贼又马上处死个侍妾的话,这里外里难免有那心思细的会联想到一块儿去。 不如把人送到偏僻些的庄子上,若是她自己能挣扎出一条命来算她自己的造化,要是挣不出来也怨不得旁人。 瑾玉这么说的时候神情坚定,找的理由也算说得过去,四爷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她对顾氏的处置。况且方才顾氏说的那些话算得上是肺腑之言,四爷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间心绪万千却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他唏嘘他的瑾玉可没打算惯着他这劲儿,自己把人收了房又不管,现在出了事光唏嘘可不顶用,“爷,这事虽是过了,但顾氏到底是额娘赏下来的,出了这档子事明儿咱们是不是得进宫一趟,把事情说分明才好。要不然顾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庄子上,我怕额娘知道了心里不高兴。” 这年头孝道大过天,普通人家里父母给的侍妾好不好也不能随意处置发卖,更何况是身处皇家。德妃拢共给四爷安排过两个女人,顾氏这回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是一定要跟德妃说的。 -- 第59页 “明儿个你别去了,爷自去和额娘说清楚。”瑾玉说的是咱们一起进宫,四爷却说什么也不让瑾玉跟着去。待到转过天来更是早早的起身早早的出门,等到瑾玉醒来的时候身边被窝都冷了。 第三十一章 “嫂子, 听说了吗明年又要南巡,还说过完年就走。” 瑾玉上辈子大部分时候都在南边生活,就算有几年在北方读书, 那也是靠暖气过冬,除去干了点没别的毛病。 如今说是成了四贝勒府的福晋,乍一听好像金尊玉贵挺能唬人,但其实该冷还得冷,哪怕府里已经把地龙烧起来,瑾玉也还是觉着冻得慌,早早的就懒得出门在家猫冬了。 好在七月中元节出的那事还近在眼前,外边人虽不知道真相, 但就算只是府里进了贼装神弄鬼吓疯了府里的侍妾, 也足够让他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说上好一阵子。自己这个好面子讲规矩的四福晋,为此羞于见人也是正常。 但其实瑾玉只是单纯的被顾氏这事刺激到了,之前那些一路顺风顺水攻略下四爷的春风得意, 好像都成了虚假的繁荣,一时之间瑾玉觉得意兴阑珊,实在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但她不出门不代表别人也窝在府里不出门,这不趁着还没到冬至最忙的时候,纳喇氏找了个得闲的日子就约着他塔喇氏一起上门来了。 “听说了啊,前两天进宫请安娘娘跟我说了这事,好像这次连娘娘都要伴驾出巡。” 不过这事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把顾氏处置之后四爷就独自一人去了一趟永和宫,他们母子二人到底说了什么瑾玉至今不清楚, 但打那之后德妃对自己的态度却是好了不少。 不但少了许多挑理挑刺的时候, 甚至还主动问起年纪尚小的耿氏在府里听话不听话, 要是不听话就送进宫去, 留在永和宫里□□两年再送回来。 那意思就差没直说顾氏是她看走了眼,耿氏这里绝对不能再出事了。最后还是瑾玉连连保证耿氏在府里一切都好,才让德妃歇了这个心。 耿氏眼下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顾氏的事她半点不知情,自己跟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在她那儿顾氏去哪儿压根不打紧,还不如她给大格格编的头绳重要。就这么养在府里挺好的,真要是把她再往宫里送还不知道得把小姑娘吓成什么样子。 他塔喇氏一说到伴驾这件事,向来都是高高兴兴最爱玩的纳喇氏难得垮了脸子,“也不知道这回要出去多久,上次出门就不消停,去个五台山还能往回带人,这次下江南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上次太子因着永定河的差事没他的份就出手膈应弟弟们,除了四爷带回来个小李氏,胤祺和胤祐那边也没落下。 胤祺是个老实性子,就连在对待后院女人这件事上也很平淡,与他塔喇氏成亲这几年说不上多恩爱,对后院的女人也从未有过专宠的迹象。那性子一点也不像风风火火喜恶皆十分鲜明的宜妃,反而真像了从小把胤祺养到大的老太后。 这样的性子说不上好与不好,他塔喇氏虽私底下也暗自跟瑾玉他们埋怨跟胤祺过日子无趣得紧,但其实也只是嘴上说说,说到底她觉得这样不错,至少不操心他哪天就被谁迷了心神,闹出宠妾灭妻的那一套来。 所以胤祺带回来的女人进了五贝勒府就犹如一颗小石子投进池塘一般,半点波澜都没掀起来,至今还是无名无分的待在后院,要不是今天纳喇氏提起来,她怕是都要不记得这一茬了。 但胤祐不一样,人七爷从小受到的束缚就比别的兄弟少,但同时又被自身的缺陷所牵累,矛盾感一直在胤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让他的性子比起旁的兄弟来格外左性也格外浓烈。 这回太子给弟弟们送的女人本是想膈应弟弟,没想到去了胤祐府上那女子还真就对了胤祐的胃口,带回府之后不但给了格格的份例,一个月里去她那头的次数还不少。 尤其现在天冷了,胤祐腿上的毛病犯起来出府去衙门的时候少之又少,天天待在家里可不就见天的往后院去,要不是纳喇氏也是个暴脾气娘家又得力,这会儿怕是都压不住春心荡漾的七爷了。 “你愁这事干嘛,怕老七在外头不老实你就也跟着出去呗,到时候老七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准保翻不了天。正好又让他离了后院那些人,一举两得。” 瑾玉听着纳喇氏的抱怨很快就抓住了她纠结的关键点,她一边剥了个冰糖橙放到纳喇氏跟前,一边继续撺掇她,“与其回家纠结这次又得给老七挑谁跟出去伺候,不如自己跟着出去,到时候放心不放心的好歹人在眼皮子底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四嫂,您说得到轻巧,我要是跟着出去了府里这一摊子事怎么办,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还有孩子,万一出个什么问题到时候还是我的不是。” 康熙这些年南巡西巡没断过,期间还得时不常的往塞外去走一走,每次他老人家一出门就得把一连串的儿子也带上。 这些皇阿哥们出门不像寻常老百姓,奴才和以马车为单位的行李都是必备的,除开这些还得替他们安排所谓贴身伺候的人,以往这个能伺候又能暖被窝的人基本都是从后院挑选。 皇子府里都是僧多粥少,有时候几个月都轮不上一次开荤的是常有的事,像顾氏那样常年无宠的也不少见。要是真能独自跟着主子出门好几个月,一路上不管总能发生点什么。 -- 第60页 最好的结果是直接怀个孩子回来,就算没有孩子有好几个月的朝夕相对,也总能有些情分。所以为了能跟着主子爷出门,每次后院的女人都能斗成乌眼鸡。 不过那是以前,如今换了瑾玉自然不可能把出门玩的机会让给别人,要知道自己自从夏天来了这地界都有小半年了,每次出门基本就是往宫里去,要不然就是接了帖子点对点的往别人府上做客,眼巴前除了大宅门里的高墙别的啥也没有。 唯一一次出去玩还是中秋节前抽了一天空出来带着弘晖去街面上逛了逛,可孩子正是最调皮的时候,能出门玩兴奋得跟个猴儿差不多,瑾玉只能一眼不错的跟在他后头,那一天下来瑾玉除了累其他的什么感受都没有。 “你都出门了,你都跟出去伺候老七了,府里要出什么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再说你府里又不是没有侧福晋,既然都上了玉牒给她交代点差事不为过吧。 总不能那么大一个贝勒府天天就遛着我们这几个福晋折腾,真把人当老妈子使唤呢,之前不你还跟我说不能老把精力放在府里,这话今儿我原样还给你,该怎么办你自己掂量着来。” “四嫂,你说了这么多我看不是劝七弟妹,是您自己想跟着一起去南边吧。又怕到时候只你一个福晋跟出去没意思,就想拉着我们一起,对不对。” 瑾玉说得正在兴头上,一旁的他塔喇氏一直没出声,等到瑾玉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才一针见血的戳穿瑾玉的小心思。 “对啊,我这次肯定要去的,不光我自己去还得把弘晖也带上。孩子不小了不能老圈在府里养着,总归得让他看看外头有多大有多好。” 瑾玉十分大方的承认了自己心里想的,而且这一次自己要跟出去也不只是为了自己玩,有一半的原因还是在四爷身上。 顾氏的事影响的不止是自己,四爷也不是真的无动于衷。把顾氏处置了以后四爷对自己的态度冷静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昏了头一般恨不得跟自己缠缠绵绵到天涯,一个月里反而有大半的时间都留在书房那头,一副断情绝爱清心寡欲的样子看得人眼睛疼。 她知道这里头有一多半是因为自己对顾氏的态度并不是跟他一条心,哪怕当时他同意了自己的处置,但事后心里还是难免留了疙瘩。 为此正院里上上下下都忧心得很,浅草直言不讳的说,瞧着这架势正院怕不是又要重回以前那样,冷冷清清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就连弘晖都觉察出不对劲来,上个月还问自己,怎么他回正院来吃饭的时候不见阿玛。 刚开始瑾玉还想着这事不着急,等着四爷自己慢慢想通了就好,可现在看着不是那么回事,这都要过年了,自己那股劲儿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怎么他那头还矫情着呢? 原主守着冷灶过过日子是什么感觉瑾玉脑海里的记忆都还在,现在眼看着弘晖又慢慢大了,自己过不来那样的日子,哪怕就因为这个,自己也得想办法把四爷这根筋给掰过来。 “那嫂子您先去跟四哥说,要是明年南巡嫂子去,到时候我们说什么也跟着去。”纳喇氏被瑾玉说得心动却又还是有些犹疑,只能撺掇着瑾玉先把这事给定下来。 “你这妮子惯是鬼机灵得很,我跟你说今儿要不是你来我早就去说这事了。要是真过了年就出发我可劝你别拖太久,要不然想去都来不及。 我到了江南你可别巴巴的写信让我带东西回来,江南那地方富庶得很,那些盐商茶商又一个赛一个的机灵,听说平日里进贡的东西除了给万岁爷的,其实好的大半都他们自己留下了,到时候什么丝绸罗缎头面簪子,我可得好生挑些回来。” 要不说打蛇得打七寸呢,若说前边说的那些是让纳喇氏和他塔喇氏动心,那最后这一点就能让她们下定决心的关键。要不是厨房中午早就准备好了羊肉锅子,和好些专门从城郊火室里弄来的新鲜绿叶菜,这两人非得马上回家跟胤祺和胤祐说这事不可。 “爷,福晋来了。” 中午吃过饭把纳喇氏和他塔喇氏送走,瑾玉连午觉都没睡就直接往书房这边来了。出了顾氏的事情瑾玉就再也没来过书房,今天突然主动过来苏培盛吓了一跳,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几句确定没发生什么大事,才赶忙进来回禀四爷。 临近年底朝廷内外用钱的地方多,四爷自然也跟着忙碌起来,前两天下了一场雪户部那屋子着实太冷了些,四爷就干脆把好些未处理完的事务都带回家来。 这会儿正是看得头昏脑涨的时候,听苏培盛这么说竟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的看了苏培盛一小会儿才放下手中的笔,让他赶紧把人领进来。 当初建府的时候,整个府里地龙修的最好的两个地方一个是正院一个就是前院书房,甚至因为大部分人家府上书房才是男主人待得最多的地方,当时建造贝勒府的工匠最用心的地方就是四爷的书房。 夏天的时候瑾玉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一进屋没多会儿竟然就热得连氅衣都穿不住。书房里伺候的丫鬟这会儿不在,瑾玉把氅衣随手脱下来不知道放哪里好,四爷干脆起身接过衣裳搭在自己衣裳上头,自然又亲近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两人其实还在暗地里较劲。 “今儿怎么有空到前头来,听苏培盛说最近你是能不出屋子就不出屋子,连弘晖央着你带他出门逛街去你都没去。” -- 第61页 心里虽然还有疙瘩,但难得瑾玉主动来书房这边找自己,四爷的心情还是肉眼可见的比方才要好上不少,甚至还让丫鬟把前几天新得的好茶叶都拿了出来,看得书房里的大丫鬟直咋舌,到底是福晋就是不一样,昨儿个户部尚书来府里都没这待遇。 “当然是有事才来找您,上午五弟妹和七弟妹来了一趟,正好说起明年南巡的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又怕过后忘了,干脆今天过来问问爷明年南巡我也想跟着去,行吗。” 瑾玉说到南巡的事四爷毫不意外,但她这么直接的说自己要去四爷还是顿了一下才接话,“好啊,每次都是爷自己一个人出门没意思得很,福晋想一起去爷巴不得呢。只是府里的事安排妥当了吗,这一去也不知道得几个月才回……” “都想好了,李氏的册封礼部今年肯定会下来,到时候她就是府里名正言顺的侧福晋,只要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她能拿主意。府里的账我准备交给张佳氏和萧嬷嬷,前段时间她把小私库那边的账理得很好,到时候她和萧嬷嬷两人一个管账一个管钥匙也出不了差错。 其余的杂事府里这几年各处管事的和嬷嬷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总不能我不在府里就全都不会办差了吧,要真是这样等我回来也得全换了他们。” 瑾玉说得事无巨细四爷听得哭笑不得,“福晋你这哪里是来问我,这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爷还能不答应,明年只要皇阿玛还点我伴驾,到时候肯定带上你出去转转。” “得咧,有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爷忙吧我先回去了。” “诶,晚上吃什么啊,待会儿忙完了我就回去。” 四爷答应得干脆,瑾玉也没打算多留,她知道他心里疙瘩没解开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就要出个什么进展,反正南巡还有那么老长的一段时间,想干嘛都来得及。 却不想四爷倒挺会顺杆爬,前脚还是个高冷孤傲宿在书房谁也不搭理的四爷,后脚就已经盘算晚上吃什么了。不过既然他愿意往前走这一步,瑾玉说什么也得把梯子递到这祖宗脚下。 “晚上卤了羊蝎子做个锅子吧,还有小鸡炖蘑菇,蘑菇是盛京那边新送来的可香了,一起送来的茶树菇王禄弄了个新做法味道不错,昨儿个新弄回来几只鸭子,做个怪味鸭多放点辣子这天气吃个够劲儿,然后就是早就腌好的酱蟹,够吗。” “够了,且够了,福晋安排得就是比前边强。”四爷听着瑾玉报菜名,突然就有点后悔刚刚怎么就非要说等忙完了才回去。 第三十二章 苏培盛送走瑾玉, 留下假装正经的四爷怎么也坐不住,纸上的账目也成了恼人的根源,心里想的全是瑾玉刚刚说的那些吃的。明明自己也不是个好口腹之欲的人, 可看着她说起吃的来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胤禛就不由地跟着心中高兴起来。 他不是不清楚这几个月自己不对劲,这事若放在从前哪怕自己对福晋有诸多不满也会理智行事,明面上该做到的绝不会差了事,偏如今就是不愿勉强,就是想让瑾玉知道他就是不高兴了。 “苏培盛,什么时辰了。” “爷,早着呢, 方才福晋还说书房这边火墙烧得太旺身子都烘懒了, 这会儿回去还能再眯一阵。” 作为四爷最最贴心的奴才,苏培盛一直自诩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主子的情绪,哪怕四爷皱一皱眉头咳嗽两声, 他都能依靠眉头皱的角度和咳嗽时候音调大小,品出其中的差别来。 但今儿许是瑾玉能主动来书房,让一直操心两个主子什么时候和好的苏培盛松了一口气,苏大总管愣是没第一时间听出四爷话里的意思,一句话把人四爷给怼得无话可说,只能没好气的看着笑得眼角全是褶子的苏培盛暗自运气。 书房里的主仆俩高兴不高兴瑾玉管不着,书房里的地龙和火墙着实烧得旺, 待了没多久整个身子就暖烘烘的,一路走回正院更是额头都出了薄薄一层汗。身上暖和了困劲就也上来了, 回屋之后瑾玉倒头就睡,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枕巾都被口水给打湿了。 “弘晖, 干嘛呢。” “额娘, 儿子没干嘛~” 迷迷糊糊没睁眼瑾玉就听见外间的动静,这大冬天的还能花心思又有时间养蝈蝈的,整个府里头可着数也只有弘晖一个。 “还没干嘛,你那蝈蝈叫得都快把房顶掀了,是不是又把它放在熏笼上头了,说了那上边不能放那油葫芦,到时候葫芦裂了你可别又急得跳脚。” 瑾玉半磕着眼也懒得起身,就倚在迎枕上冲外间的儿子喊。自从老福晋寿辰把弘晖带回去一趟,这小子可算是找到了他命里注定的忘年交:他小舅舅乌拉那拉五格。 五格是瑾玉最小的哥哥没比瑾玉大许多,小儿子老闺女都是家里最容易被偏爱的孩子,瑾玉是命不好中途嫁给四爷憋屈了好几年,五格在家却是一直就没被束缚过自由自在长大,说白了就是一典型四九城里的纨绔少爷。 以前他不是没见过弘晖,那会儿他总觉得这孩子太老实说话一板一眼的没劲,对这个侄儿也就不咸不淡的谈不上好不好。这次回去弘晖机灵不少立马入了他这个小舅舅的眼,隔三差五的就要带着东西来府里看弘晖。 五格是贝勒府正儿八经的舅哥,他上门奴才一个赛一个的捧着,他去找弘晖连教弘晖的老先生都不好多说什么,他带着弘晖到处玩也没人敢拦,至于这舅舅手把手教会侄儿养蝈蝈养蝴蝶招猫逗狗,连四爷都没说不让,可不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四贝勒府的大阿哥一天比一天皮了嘛。 -- 第62页 “额娘您放心吧,儿子早想到办法了,您看这小布袋好看不好看,我让紫鹃姐姐专门给做的,包在油葫芦上头不会烤裂还漂亮,挂在身上当香袋先生都看不出来。” 蝈蝈怕冷喜热,夏天里养蝈蝈不算本事,有本事的都得冬天把蝈蝈养得油光水滑说出去才长脸。五格把他一身本事全都仔仔细细传授给弘晖,现在这小子除了读书心思就全放在这上边。 之前五格给找来的蝈蝈据说都不是凡品,弘晖为了在冬天把它们养好不光是弄了小布袋,除了上课的时候交给哈哈珠子,其余的时候都贴身暖着,据说连睡觉的时候都搁被窝里,好几次半夜吱哇吱哇的交换,把进屋给弘晖盖被子的嬷嬷吓得够呛。 “好看,不过待会儿要是先生布置的功课你背不下来,咱们大阿哥可就更好看了啊。”瑾玉看着上个月进贡的杭缎这会儿成了包油葫芦的小布袋,心里那个复杂劲儿简直没法说。如果不是亲儿子,她现在就能把人给扔出去。 要不怎么都说养孩子难呢,比养十个四爷都难。以前瑾玉是看不得弘晖被管得死死的没了灵气的样子,现在灵气是有了就是一不小心又多了点,如今弘晖可算是上房揭瓦啥都敢干,要不是四爷威严还在能镇得住他,说不定他就真能撺上天去。 “额娘您放心,儿子从未耽误过功课。小舅舅说了,只会玩不会读书的都是傻子,有本事的都是什么都不耽误。” 弘晖说起功课小胸脯都往上挺了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惜姜还是老的辣,起床梳洗过后的瑾玉对儿子半点没手软,自己又不是没当过学渣,弘晖心里那套小九九哄鬼去吧。 “刚刚你说什么来着,只会玩不会读书的是傻子,你看看你这磕磕巴巴的回答的是什么,人没板凳高就想跟我耍小心眼儿是不是。我看你养蝈蝈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还还还,还知道给油葫芦弄小布包,是不是还得夸咱们大阿哥细心啊。” 要不说小孩儿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呢,先生布置的那些要背的要记的弘晖倒是背得挺好,这小子记性好背这些文章容易得很,但要说理解其中的意思就差了点。 以前孩子老实,背完了会主动慢慢去琢磨其中的意思,现在小少爷的心思都在玩上头哪还有空想那些,瑾玉不过抽取其中几个段落让他解析一二,就把弘晖给问傻了。 “额娘,先生说先背,只要背下来意思以后等儿子大了自然就懂了。”被校考得有些慌了神的弘晖这会儿总算没了刚刚那劲头,老老实实站在瑾玉跟前说话都不敢大声,小模样谁看谁心疼。 这不正好碰上从书房回来的四爷,一进屋见着儿子这样子还没问怎么回事呢就袒护上了,“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功课又忘了,还是先生让背的文章没背,惹你额娘生气了吧。” 当初瑾玉不想像原主那般把弘晖管得死紧的时候,说了好些先进的育儿知识忽悠四爷,四爷不是那等顽固不化的人,看着儿子一天比一天活泼,不像以前那般怕自己怕得话都不敢说,也很顺畅的就接受了瑾玉说的那一套。 没成想理论总是浅薄的,打脸才是永恒的,瑾玉恨不得把之前自己轻飘飘说的那些话全都重新吞回肚子里去,看着还想一进门就充当老好人的四爷更是来气。 干脆起身蹭蹭蹭几步走到四爷跟前,把书本子往他怀里一塞,“你来,你来问问你儿子这功课是怎么背的!还有算数,算数我还没来得及问,全归你了!” 四爷人还站在熏笼前暖手,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被瑾玉劈头盖脸扔了本书到怀里,要不是他手稳说不得书都得掉火盆里去。“好好好,我来就我来,你瞧瞧你这脾气,之前怎么跟爷说的都忘了,还说孩子不能吓唬,吓得胆子小了对以后不好。” “还以后?我再被他气上几次我能不能瞧见咱们大阿哥以后怕是就难说了。”瑾玉听着这话忍不住冲四爷翻了个大白眼,也不再多看这俩不省心的货,就径直躲进次间眼不见心不烦。 “福晋您别生气,大阿哥还小呢,您不还说孩子调皮些好,正是该玩的时候不能拘得太死板。奴才瞧着大阿哥现在这样就挺好,气色都比之前强了不少身板也壮实了,府里那些年纪小点的小子们都说,如今大阿哥劲儿大着呢,跟以前可不一样了。” 槐花原本是想替弘晖说几句好话,顺便也让瑾玉顺顺气儿,没成想却是句句都戳在瑾玉心尖尖上,差点没把瑾玉给气死。 好在瑾玉进次间没多会儿,外头就传来四爷训儿子的声音,听得瑾玉心里瞬间舒坦了不少。果然不管时空如何变换时间如何流转,总有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就好比前一秒才父慈子孝后一秒就鸡飞狗跳的场景。 不过儿子到底是儿子,四爷可不比瑾玉只会外强中干吼一吼孩子,等到时间差不多了瑾玉便赶紧出来打圆场,只说要吃饭了有什么事等吃完了饭再说才把四爷给劝住,要不然弘晖今儿十有八九逃不过一顿打去。 以前原主养弘晖精心太过,这不让吃那不让喝,除了每天认真读书别的都能搁一边,把孩子养得虽不像弘昀那般三天两头就要看大夫,但也没康健到哪里去。 且越不让吃孩子就越挑食,瑾玉还记得第一次看弘晖吃饭,饭倒是吃得挺香,但筷子就只往自己平时吃得最多的那一个碗里夹,伺候的丫鬟另给他夹菜他也只当没瞧见,那样子真真看得人头疼。 -- 第63页 现在好了,孩子好动好玩还得读书,一天下来累得够呛在吃上头根本用不着谁操心,哪怕刚刚才被阿玛额娘训过一顿又一顿,等上了饭桌还是吃得比谁都香,尤其那一盆小鸡炖蘑菇他愣是吃了两碗,最后吃得小肚子溜圆才依依不舍把筷子放下,小心翼翼的蹭到瑾玉身边。 “额娘,您别生气了,儿子知道错了。儿子以后保证把功课都做完,把该读懂的文章都读懂再玩,这蝈蝈儿子跟阿玛说好了就先留在额娘这里,等哪天儿子功课让额娘满意了,到时候额娘再给儿子就行。” 粉嘟嘟的孩子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认错,瑾玉再是生气也生不起来,反而又转过头来抱着弘晖安慰了好一会儿,才放儿子去歇息。 只是等弘晖都走远了,她看着桌上这一排油葫芦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对啊,虽说弘晖是认错了,可自己怎么又多了个帮儿子养蝈蝈的差事? “胤禛,你是不是故意的,这玩意儿我哪知道怎么养啊,万一它们半夜叫起来怎么办,我连着盖子都不敢打开!” 瑾玉看着桌上仔仔细细排成一排的油葫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再看看吃饱之后正端着茶十分舒坦的烤火的四爷,干脆一股脑儿把儿子的油葫芦全推给他,弘晖不是跟他阿玛说好的吗,那谁说好的谁负责! 这蝈蝈冬天的晚上离不了人,放在火盆旁边又怕烤熟,四爷晚上还惦记着上瑾玉的床哪能接这玩意儿,最后的最后看着这一对小葫芦直瞪眼的还是苏培盛,俩正经主子早撂开手不管了。 下午的时候四爷前脚点头答应让瑾玉一起出门,瑾玉后脚就派人去五贝勒府和七贝勒府把这事跟纳喇氏和他塔喇氏给说了。 原本瑾玉也没打算把这事闹多大,只不过不想明年出门的时候就自己一个福晋跟出去实在太招眼,才打算拉上两个伴儿而已。没成想这事传来传去的,还真在这些皇阿哥的府里刮起一阵小旋风来。 第二天没朝会,四爷干脆给自己放了个假,前段时间一直跟瑾玉杠着就没好好在正院久待,这次难得借口管教儿子的机会,扎扎实实在正院待了一整天。把弘晖里里外外调理了个够,到晚上的时候弘晖都悄悄跟瑾玉商量,下次自己用不着沐休,毕竟先生都没阿玛能吓唬人。 管教了儿子又找着台阶下得十分体面的四爷心情不错,却不想转过天来去上朝,一只脚刚踏进乾清宫大殿就觉察出不对劲来,好些个兄弟们全齐刷刷的转头看向自己,就连一贯关系最好的老五都一脸幽怨,看得四爷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第三十三章 虽说朝会的时候都是各有各的位子不能乱站, 但知道万岁爷不在,大殿里的官员宗亲们大多还是各自扎堆凑在一块儿。 平时文武两班肯定是泾渭分明,哪怕大清是马背上得的天下, 也架不住如今入关已久,文人们那点儿矜贵劲儿又都找回来大半,如今就算明面上能保持客客气气,但私底下还是文官瞧不上武将粗鲁,武将看不起文官酸腐。 但今儿不同,大家混成一团站着,光看他们身前的补子四爷完全闹不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朝廷出大事了?大到能让兵部尚书和礼部侍郎说话的大事得多大啊? 四爷心里虽犯嘀咕, 面上还是不动神色的往自己往常的位子上去, “老五,怎么回事。” 胤祺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从出生起被抱到太后那儿养着, 就注定了不管有没有太子谁当太子,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是老爷子心中储君的人选。 但他到底是太后养大的,身后蒙古各部的势力不容小觑,几年前刚出宫当差那会儿太子直郡王不是没拉拢过胤祺,尤其直郡王软的硬的都来过,把胤祺给惹毛一状告到太后那儿去,直郡王才彻底消停。 他是实在不愿意掺和在这些兄弟们的破事里边, 才宁愿门庭冷落宁愿得了个木讷寡言的名声,只有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挨肩兄弟跟前, 他才会显露出真正的五贝勒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但平时对着他四哥一直都挺温和的人, 今儿难得的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四爷甚至在胤祺脸上还看出几分哀怨的神情来, 看得四爷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怎么个意思,你有话说话别拿这眼神看着我,看得我瘆得慌。” “四哥,要不您管管我嫂子吧,再这么下去咱哥几个日子可没法过了啊。”胤祺只拿眼睛瞅四爷希望他能心领神会,胤祐却憋不住心里头的话。 好在这会儿外人太多胤祐总得顾忌他哥的脸面,说话的时候还是压低了嗓子,除了周围几个皇阿哥听见连连附和之外,其他人竖起耳朵也还是没能听清这边到底说了什么。 “前几天去府里你嫂子还给你张罗一大桌子菜,怎么吃完了嘴一抹转头就不认了。”要不说四爷护短呢,自己跟媳妇好不好是一回事,可出了门谁要是说瑾玉的不是,再是兄弟四爷也容不得。 胤祐看着冷下脸来的四爷心里有些发怵,但事情的根子确实是在瑾玉身上,胤祐深吸口气给自己加油鼓劲,又一心想着这事要是不解决自己左右都讨不着好,才壮着胆子继续说,“四哥我不是那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我怎么可能说嫂子的不是,我的意思是啊,是吧……” “老七你行不行啊,不行别啰嗦了,意思意思意思,我听了这么久都没弄明白你到底什么意思。” -- 第64页 胤祐开局全靠嘴快,快完立马就怂,连平时最不愿意招惹事的三爷都听不下去,“老四,听说明年南巡你要带弟妹一起出门,是不是有这事来着。我们哥几个要问的就是这个。你这不地道啊,突然来这么一出什么意思啊。” 四爷听了这话有些愣神,前天自己才答应的瑾玉,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怎么还让他们全知道了,“这事你们怎么知道的,再说弟弟带乌拉那拉氏出门三哥您着哪门子急啊。” “还我们怎么知道的,老四你在家千好万好就不管兄弟们的死活了是吧。”四爷不说还好,一说这群皇阿哥们一个个的都一肚子苦水要倒,看得人在毓庆宫没卷入这场风波的太子难得的站在一旁揣着手看热闹,笑得跟偷腥的猫儿一模一样。 “四哥,前天他塔喇氏去找府上找嫂子,回来之后就不对劲,一个劲的问我明年南巡的事怎么办,我这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伴驾出去还能怎么办啊。” 胤祺一说起这事就摇头,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平时老爷子给的差事虽大多都能踏踏实实办好,但伴驾这种需要会来事的差事轮到胤祺的时候并不多,胤祺更多的时候都是留在京城守家的那一个。 这次他塔喇氏突然这么早就跟他商量南巡的事,胤祺刚开始也没往心里去,随便几句话就把她给打发了。没成想这事还没完,等到下午瑾玉派人把自己的进展跟他塔喇氏一说,可算是把她的热情全给点燃了,当天晚上就把胤祺堵在书房门口,不管胤祺怎么解释她就一句话:这次出门得把自己带上。 “得了吧,五哥你左右没应承别人,到时候五嫂想去您就带上我嫂子去呗。”胤祐清楚胤祺天生就没长多情那根筋,抱怨也只不过是随口抱怨两句,没有什么真过不去的事。 可自己这边不一样啊,得知明年要南巡的事情之后,胤祐就早早的答应了夏天带回府的林氏到时候带她出门,自己跟她正是情到浓时最分不开的时候,谁承想还能半路出这么一岔子呢。 纳喇氏不比他塔喇氏只敢堵门磨着胤祺点头,人七福晋那可是直接冲进书房里逼胤祐点头,胤祐倒是还想再扛一扛,纳喇氏却干脆把后院的女人全叫到她那里去。 开门见山就说明年她要跟自己一起出门,谁要是觉得不行现在就说出来,要是现在不说那就是没意见以后也别说。 要胤祐说这就是耍流氓,她是七福晋整个七贝勒府她说一谁敢说二,还谁有意见就说出来,真要说出来以后在后院还活不活了。林氏当时憋得眼泪眼眶里打转,愣是半个字都没敢说。 毕竟胤祐再宠着自己也不能一天到晚守着自己过日子,林氏清楚她这辈子说到底还是要在福晋手底下讨生活,要是真把福晋得罪透了,往后的日子可就没法过喽。 胤祐说起这些的时候简直声泪俱下,一来他最后没扛得过纳喇氏到底还是点了头,二来心里还有点埋怨林氏怎么也没能扛过纳喇氏,可见之前两人说的那些你侬我侬,还是只不过说说罢了。 四爷听着两个弟弟说得情真意切,就差没搂着自己哭一抱儿,多少有些哭笑不得,“这事那也怨不得你们嫂子,想不想跟着南巡这事还得自己做主,难不成乌拉那拉氏不去,弟妹们也就都不去了。” “哼,老四你还别说我府里那祖宗就说了,反正明年你要是带上福晋走,我这边就决不能把她一人留在京城。” 胤祉听着弟弟们的抱怨心里毫无波澜,到底还是年轻媳妇,都这会儿还跟家里爷们有商有量的。哪像自家那个母老虎,得着几个妯娌都闹着明年要跟着出门的事,也不吵也不闹,等到晚上吃完饭轻飘飘把事情跟人三爷一说,那意思就是告诉他一声,行不行的没商量。 四爷看着胤祉,胤祉看着弟弟,平日里两个不咋对付的兄弟互相看了良久,四爷才确定今天老三不是瞎起哄凑热闹,看来这事还真把他们折腾得够呛。 再回头看看后头几个年纪小的弟弟,除了老八那个一贯怕福晋的对这事无可无不可,老九老十也都是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 偏他们年纪小连发牢骚都只能背着四爷发,这会儿见四爷看过来两人又赶紧把头给扭到一边去。毕竟老四心眼小这事谁都知道,别到时候前边几个哥哥他不敢碰就把气往小的身上撒,那就要了命了。 但看着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四爷不但没觉得这事办错了,反而内心还升起一股诡异的快感来。让他们平时有事没事就眼红户部,有事没事就想方设法的给自己添堵,这下好了吧。 “行了,办差事不见你们这么上心,一个个都是大老爷们,这等小事用得着真当个事来说,太不像话了。” 这么多贝勒皇子凑在一起抱怨福晋,满殿的官员就算听不清楚也听得津津有味,最后还是直郡王这个当大哥的训了弟弟们几句,才让他们老实闭嘴。 只是胤禔才不会告诉他们,大福晋虽说身子不好出不了门,但也已经连着两天冲自己横眉冷对没个笑模样了,这事到底怎么办人直郡王也没底。 一场平平无奇的朝会因为有了这么个插曲,显得跟平时格外不同些。坐在上头的康熙自然知道儿子们这会儿都在愁什么,但他没打算给儿子们搭把手,毕竟儿子大了不好管,能有事消磨消磨他们的精力康熙这个当阿玛的巴不得呢。 -- 第65页 四爷高高兴兴上朝去,心情复杂的回家来,只是今天瑾玉和府里人且没工夫搭理他,就连苏培盛都不像以往那般,主子不高兴他就更发愁的模样,甚至连走在四爷身后都藏不住脸上的喜色。 “爷,差不多该吃中午饭了,要不去福晋那儿?” “嗯?”四爷回头看了苏培盛一眼,“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啊,怎么回事。” “爷,您忘了啊,昨儿个庄子上送来好几头猪,福晋说今天府里做杀猪菜。” 其实真论起来苏培盛的命在太监里头算好的,最苦的事随着小时候挨的那一刀都成了前尘往事,熬过内务府学规矩那一关,进宫之后就因为长得喜庆分到四爷跟前当差。 紧接着又因为胆大心细猜得中傲娇小四心里那点事,一路顺风顺水成了四爷贴身太监直到如今。但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小时候苦得过年都吃不到油水,杀猪菜这玩意儿那都是村里最殷实的几户人家过年才能吃上的好东西。 苏培盛至今都记得他这辈子就吃过一回,还是家里下定决心要把自己送进宫之后,才厚着脸皮去财主家给自己讨回来的一碗。 那滋味过了这么多年苏培盛都还记得,只可惜现在他在四爷跟前当差处处都要小心,吃上头更是吃不得太荤腥也碰不了味太重的,毕竟要是一张嘴一股肉腥大蒜味儿,这差事趁早别要了。 这回的猪是底下庄子上精心养的,每年都得往府里送,以往送过来该怎么做那是厨房操心的事。不过正好碰上今年冬天格外冷,瑾玉听说之后干脆就给这几头猪安排了最终归宿。 毕竟府里这么多人除了几个主子之外还是奴才多,因着要伺候人他们吃得大多数时候都素净,可大冬天的谁愿意整天白菜豆腐吃个没完,所以瑾玉干脆借这个由头弄一顿杀猪菜,也让府里上下吃顿高兴的。 这事定下之后从昨天开始王禄就在做准备,苏培盛连昨晚上做梦都梦见自己在吃杀猪菜,这会儿口水都比平时分泌得要多一些,别说四爷就是四祖宗来了,恐怕都拦不住他想吃肉的心。 贝勒府里吃食讲究,猪肉本就吃得不多,就算要吃也得做得精致漂亮才敢端上桌来,四爷虽知道杀猪菜是个什么东西,但还真是没真正见识过。 这会儿见苏培盛眼睛都直冒精光的样子来了兴致,原本还想去书房琢磨琢磨今天的事,干脆临时拐了个弯直接回了正院。 知道今天要开大荤正院里已经挤了好些人,瑾玉也乐呵呵的站在廊下等吃,院子里架起两口大锅,一个锅做杀猪菜一个蒸馒头包子和花卷,瞧着这热乎劲就叫人高兴。 见四爷回来瑾玉赶紧招手让他过来跟自己一起等,四爷一边看王禄带着厨房里的徒弟们架锅烧火做菜,一边把今□□会上的事都说给瑾玉听。 瑾玉听到最后都笑开了花,“活该,让你们总把福晋当管家婆子使呢,就该这般治一治你们这些贝勒爷,有本事让他们叫后院那些贴心人管家啊。” 第三十四章 对于瑾玉说的这些四爷十分明智的没有接话, 这会儿她明显就是话里有话指桑骂槐,不管接什么都是个错。四爷干脆话锋一转问从他那些倒霉兄弟转到眼前的杀猪菜上边来,“怎么突然想起弄这个来, 府里又不是没吃的。” 要不说无形中的凡尔赛最致命呢,四爷说出这话来再理直气壮不过,偏他这身份还没人能挑他的理,就算是何不食肉糜人家也情有可原,没法跟他较真。 “你看你这贝勒爷说的什么话,府里的吃的第一个紧着您第二个紧着几个孩子,到我这儿还算要什么有什么,往下李氏那边真要个龙肝凤胆的就得掂量掂量, 再往下算, 他们那些份例够吃什么好的。” 瑾玉不一样,且不说上辈子一直都是个社畜天天就为了块八毛的来回抠搜,就算是如今成了四福晋其实也大差不差。瞧着府里库房中银子成堆, 但真正动辄几百上千两的花钱还是少,少到至今也就中秋前后为了送礼进宫花了一回大的。 其余大部分时间,账本里一笔一笔记下的还是小数目,尤其是府里众人的开支例钱,又多又杂又细,偏每个人都指望着这些银子过日子,差一点都不行。 李氏刚升成侧福晋每月份例二十两, 头一个月拿这么多银子的时候还专门自己掏钱赏了她那小院子里的奴才一小桌席面,用她的话说可算是能少让娘家补贴些, 赏钱下去都硬气。 李氏的感慨不是矫情, 以前她在格格的位子上每月不过五两, 顾氏和张佳氏两人没格格的待遇每月才三两银子。说是说这银子是零花, 其余吃喝用度皆有份例,但贝勒府不比寻常人家,哪怕只是侍妾身边数得着的奴才也有三五个,平日里整天伺候着要是一点赏钱都不给怕是不像话。 更别说份例里的那些永远不够用的蜡烛羊油布料首饰、夏天的冰和冬天的炭火,这些东西不够用的时候得拿银子买,想用好点的更得拿银子买。 况且都是在贝勒府里养娇了的人,份例里的菜说不上不好,但总归单调了些,真要可着份例里的菜吃数来数去也就老几样。有时候馋了还得拿银子去厨房添几个菜,处处都得使银子,哪有够用的时候。 这些还都是后院主子们的日常花销,除了他们贝勒府里更多的还是下人奴才,瑾玉身边的两个嬷嬷和书房那头几个太监每月八钱银子,算是府里奴才里头最高的例钱,浅草槐花黄杏白竹四个大丫鬟每月三钱,下头几个二等丫鬟每月二钱,以此类推最下等的粗使奴才不论男女一律八百吊铜板。 -- 第66页 再是奴才除了伺候人也得过日子,年纪到了得成家生子养老婆,前院后头还有外三路的院子,住的全是府里成了家的奴才和他们的家里人,一家过日子就这么多钱能有什么好吃的。 就算上头这些管事们有油水可捞,那也轮不着他们,所以瑾玉一说要做杀猪菜,整个府里就没有不盼着的,大冬天里实打实的一顿肉菜可比什么都强。 “嘿,爷就是多嘴问一句,怎么就惹得福晋说了这么多。”瑾玉说起这些可就真不困了,一条一条跟四爷数,愣是从刚架锅做准备说到一切准备就绪只差下锅炒菜。 “爷想听我还不说了呢,要下肉了我得去看看。”瑾玉其实也只有少数几次跟着爸妈回老家走亲戚的时候才碰上过做杀猪菜,那会儿自己小光记得吃,怎么做的她都没见过。 这会儿王禄带着他手底下的徒弟忙的热火朝天的看着就带劲儿,瑾玉懒得再跟四爷科普凡人老百姓的生活,直接走到大锅跟前去凑热闹,“怎么样了,是不是能下锅了啊。” “哟,福晋您可站远点儿,锅都烧红了待会儿葱姜下锅呛着您。”王禄见福晋一脸新奇的凑过来,登时心就跳到嗓子眼上来了,这要是待会儿菜肉下锅热油崩着主子,今儿高高兴兴的事怕是要黄。 “没事没事,我就看看你忙你的。”瑾玉也知道自己就是一添乱的,听王禄这么说便立马往后退了几步,没成想四爷见这边热闹也跟着过来了,自己这一退差点直接踩到四爷脚上。 “小心点儿,别再摔着。”四爷一把扶住有些踉跄的瑾玉,环着她继续往后退了两步也没松手,许是姿势有些暧昧四爷还自己给自己找补了两句,“快过年了你可别摔着哪儿,刚刚说了那么多,听得爷觉着府里要缺了福晋怕是用不了两天就得乱起来。” 瑾玉听他这么说只哼了一声也没说对还是不对,正好这会儿功夫油烧热了葱姜蒜辣椒香料全下了锅,噗一声辛辣冲人又霸道原始的烟熏火燎的味道,就彻底把所有无关紧要的心思都掩盖了。 香料配上王禄调的独门秘制酱汁越炒越香,苏培盛揣着手站在一旁不住的往大铁锅的方向伸脖子,“王禄,差不多得了下肉吧,再炒糊了。” “你是掌勺的还是我是掌勺的,去去去一边去,不知道别瞎指挥。”王禄平时对谁都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但触及到他看家的本事还是很有原则的,顶不耐烦的把苏培盛往外轰了轰,又等了片刻等到锅里的酱汁浓稠了,才让徒弟们把一大盆子切好的肉片倒下去。 肥瘦相间的猪肉混合着香料被荤油煸炒出浓厚的肉香味,猪油裹着被炒上色的猪肉在锅里翻滚,颜色渐渐变得诱人起来。四爷远远看着自己以前从未见过的大场面也有点心动,“这能好吃吗。” “都这样了能不好吃吗!”瑾玉看着满满一锅肉口水已经快下来了,没想到点睛之笔还在后头,王禄把他夏天里腌在坛子里的酸菜弄了好些出来,和昨晚上就冻好的豆腐全给下到锅里,再加高汤一起炖煮。 炖肉主豆腐都得用大火,两个厨房里的小子一直蹲在地上不断添柴,热气腾腾的劲儿烘得站得老远的四爷和瑾玉都觉得有点热起来,但比起热更难熬的还是馋,“福晋,还得多久啊,差不多行了吧。” “我哪知道还要多久,要不爷问问王禄?”瑾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铁锅,其实她这会儿也没多饿可就是想吃,想尝尝味儿。 “苏培盛刚被王禄撅回来,爷还能再去找不痛快?”四爷摇摇头,是谁的活儿谁说了算这道理四爷清楚,就跟他容不得旁人左右他在户部的差事一样,厨房里的活儿自己一窍不通,才不凑上去瞎掺和。 “那您还问什么,咱俩啊就是等着吃的命,熬着吧。”等了这么久四爷一直也没把环在瑾玉腰间的手放下来,瑾玉回头看了看装傻充愣的四爷也没戳穿他,毕竟四爷比自己高比自己壮,站在自己身后好歹还能挡个风。 好在柴火烧得旺不用等太久,时候差不多了王禄揭开锅盖,又把血肠和粉条放下去继续咕嘟一小会儿,这一大锅杀猪菜也就好了。 “额娘,额娘~额娘!!!”菜刚出锅弘晖就急吼吼带着小厮冲进院子,“额娘!邓先生让我来问问今天的杀猪菜有没有先生的份儿。” 教弘晖的先生是两个月前新来的,祖籍山东今年整三十,前些年科考一路顺风顺水得了举人,却不知为何再往上就屡试不中。好在人有才情有学识,这几年干脆没回老家就在京城备考,平日里靠着在各大宅门里当西席谋生。 这次是前头的老先生身子不好教不下去了,四爷才赶紧托人把他找了来。原本是想着他年纪不大就让他先教着,要是不行等过了年再换。 没成想这人肚子里还有点东西,胆子也大不拘小节,不光管得住如今比猴儿还皮的弘晖,四爷过去看儿子他还能跟四爷聊聊国家大事人生理想,如今四爷不再琢磨换人的事,这邓先生就算是在贝勒府里暂时落了脚了。 “邓先生鼻子够灵的,刚出锅就让你过来了怎么算得这么准啊。”瑾玉这话不过说笑,授业的师父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得尊着,别说一碗杀猪菜,就是十碗那也不能少了人家的。 “嘿嘿,今天一上午先生比儿子还坐不住,老往窗户外头看,方才听着额娘这边动静大就赶紧的让儿子过来瞧瞧。先生说咱们府里菜色太好太精致就是味儿不够重,听说府里做杀猪菜从昨晚上就想这口,晚上做梦还梦见了。” -- 第67页 邓芳端不像之前的老先生那般古板,自从教了弘晖之后还挺喜欢指使弘晖干这干那给他跑个腿儿什么的,刚开始也有人跟他说弘晖到底是主子是大阿哥,不能这么使唤。 可人家一句他是大阿哥那我还是他老师就给怼了回来。偏弘晖还就吃他这一套,他让弘晖跑腿弘晖老开心了,旁人一看这架势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多了反而遭人不喜。 瑾玉跟弘晖说话的这会儿功夫,王禄已经盛了一大碗出来,又让徒弟去厨房里添了几个小菜,加上另一锅里头蒸的花卷馒头,就是三个邓芳端也够吃了。 “额娘、阿玛,儿子跟先生一起吃,先回去了。”这两天四爷管弘晖的功课管得严,这会儿菜到手了一刻都不敢多待,就怕被他阿玛逮着。 “这臭小子越发的胆子大了,改明儿爷非得抽空好好整治他几天。”四爷看着弘晖一溜烟的跑了哪里不知道他在心虚什么,忍不住跟瑾玉嘀咕了两句。 “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您儿子您想什么着都行。”瑾玉现在且没工夫跟四爷聊儿子的教育问题,“王禄赶紧再弄一碗来,可香死我了,再不让我尝尝到底什么味儿我这口水都快下来了。” 给四爷和瑾玉准备的自然不能少,不大不小的菜碗盛了一满碗,浅草接过来瑾玉都没能等到端进屋,就伸手挑了快特别好的,肉片上还连着点儿酸菜丝的五花肉往嘴里放,“好吃,真好吃。” 四爷见瑾玉吃得喷香,嘴上嫌弃个没完眼神却一直没离开过浅草手里的碗,瑾玉看着四爷口嫌体正直的样子,干脆又上手挑了一块,“快点快点,尝尝尝尝,快点~酸菜要掉啦!。” 四爷这辈子哪这么吃过东西啊,可瑾玉一句把肉都送到嘴边了,四爷来不及拒绝,直接往下蹲了蹲抬头张嘴接住了瑾玉的投喂,看得一旁的苏培盛不禁抬头看看天,他都有些纳闷今儿日头是从哪边出来的。 “怎么样。好吃吧。” “还行,是跟平常吃的不一样。” 平常厨房做道菜恨不得使尽看家本领,一片猪颈肉非得片成透明的再上桌,吃个猪蹄炭烤不够恨不得往上头雕花,好像只有那样才能入主子们的眼。 但其实吃的就是吃的,把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刨开说到底吃的还是味道。今天这碗肉就是最质朴最直接的肉香,非要说多稀罕那是假话,但就算是吃惯了山珍的四爷,也得真心实意的夸上一句好吃。 不过杀猪菜好吃吃多了还是容易腻,瑾玉和四爷吃了半碗也就差不多了,好在王禄也想到了这一点,早早的就专门准备好了其他的,卤了一晚上的猪耳朵和猪头肉味已经吃透了,切成薄片撒上葱蒜辣子香菜拌上点香油提味,再加一碗调好的料汁妥妥一盘下酒菜。 浅草把猪耳朵猪头肉和烫好的酒端出来,两人坐在书斋里的榻上开着窗,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看外头分杀猪菜,一时间还真有了过年的味道。四爷更是亲自执壶把酒给瑾玉满上,“今天这顿饭福晋叫爷开了眼,下回咱们还这么吃。” 第三十五章 有什么事比在冬天里吃一顿肉让人开心的, 只有吃一顿大肉,要是还有更让人开心的就是还能喝点小酒。 一顿杀猪菜吃到最后府里上下没人不欢喜,连苏培盛都难得让出自己贴身太监的位子, 寻了个老实小子顶缺守在门外,自己找王禄要了壶酒,就不知道躲哪儿喝酒吃肉去了。 不过书斋里的两人也没空管这些闲事,两人吃饱喝足的功夫,外边的热闹也渐渐散了,瑾玉看着窗外良久才说话,“还以为热闹散了我心里肯定好多感慨,怎么酝酿了这么久也没有啊。” 瑾玉一脸怅然的看着窗外多久, 四爷就坐在她对面看了她多久, 原以为自家福晋得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四爷心里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以为不管她说什么都能接得住, 没成想等到瑾玉一开口,人四贝勒还是听得一愣一愣,嘴张了好几回都没能说得出一句整话来。 “行了,爷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说呗,又没别人用不着那么一板一眼的。”也许是喝得有点上头,瑾玉这会儿尽显豪迈,说这话的功夫抢过四爷手边的酒壶给两人满上, “来,再喝一个。” 许是被瑾玉的直冲云霄的豪气给镇住, 四爷乖乖的端起酒杯陪瑾玉走了一个, 等酒进了肚子才想起来刚刚自己是要劝她少喝点来着。 “好了好了今儿差不多了, 咱下回再喝。”四爷嘴上跟瑾玉好声好气的商量, 把酒壶拿走的动作丝毫不慢,甚至还趁着瑾玉这会儿脑筋不太好使,整个人都凑到瑾玉身边贴着一看就没安好心。 “怎么了,心里那道坎过了?不拿顾氏的事跟我较劲了。”趁着酒劲瑾玉总算把一直想问的话给问出来,之前虽说把四爷从书房给弄了回来,两人之间的疙瘩……不对应该说是四爷心里的疙瘩还一直在那儿,不怎么碍事也不耽误过日子,但她此时此刻就是想问问。 不过可能是刚吃过的肉不光饱肚子还能暖人心,原以为他听了这话就算不当场翻脸,也得借机跟自己掰扯掰扯这事。只是没想到人四贝勒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便反应过来瑾玉瞧着说话挺利索,但应该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跟醉鬼没什么好说的,四爷直接一个巧劲带着瑾玉躺倒在暖榻上,“福晋怎么知道爷心里有坎,爷这坎轻易过不去,不如福晋先来摸一摸探探虚实才好。” -- 第68页 四爷在他那么多兄弟间身板不算壮的,反而还有些精瘦。但也是从小骑射练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尖还有一层薄薄的茧。他伸手攥住瑾玉的手往自己心口上带,瑾玉都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茧磨得自己手痒痒,还是他这突如其来的操作磨得自己心痒痒。 不过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瑾玉也不矫情,十分干脆的甩开四爷的手,一个鹞子翻身就反客为主把四爷摁在自己身下,再双臂一撑按住他肩膀,哪怕是四爷一时间也没了反抗的能耐。 正院外边这会儿守着的是槐花和替苏培盛的那小子,小孩儿老实只听说过福晋厉害,但怎么也没想到能厉害成这样,都看傻了。 最后还是槐花胆子大,不顾暖榻和两个主子就在窗边,选择性眼瞎走过去一把把窗户给合上又走远了,这才抚了抚胸口把刚刚憋着的一口气给吐出来。 身心都得到满足的瑾玉,对自己掀起的小风波一点也不在意,妯娌们或多或少还都得记着自己的好,毕竟要没有自己打头阵,就凭她们?甭管背地里说得多厉害,到时候还是得老老实实给府里爷们安排一路上伺候的侍妾。 至于剩下那些心中有怨气的贝勒们,瑾玉就更不操心了,不是大伯子就是小叔子,皇家规矩大过天,自己来了这么久除了老五老七上门,正好碰上自己在书房的时候打过两回招呼,其他人见都没见过,他们就是怨气冲天也冲不到自己跟前来。 只是外头这些人好打发,宫里永和宫里却不好糊弄,瑾玉原以为自己在外头蹦跶得这么欢德妃肯定不高兴。可没想到等到自己真进宫请安的时候,德妃却比自己想象中的温和许多。 还十分贴心的嘱咐自己,要是明年真的跟着一道出门,年前就能慢慢的开始收拾起来,女眷不比他们那些爷们,出门一趟更不容易不方便的地方也更多些,能带上的东西都带上总比半路少了什么的好。 瑾玉不明白德妃这态度怎么会转变得这么快,但德妃自己心里还是十分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皇子福晋闹着要跟出门南巡,这事瞒不住宫里。尤其康熙早就在儿子建府的时候大大方方撒了钉子出去,这些王爷贝勒爷府上有什么事他们也许不清楚,但康熙一定知道。 只不过这事康熙不但没掺和,还专门抽空往永和宫来了一趟。德妃说是说到了做玛嬷的年纪,但她能从一个宫女走到今天这般高处,自然不是只靠守规矩就能行的。 德妃的好处只有关上门来康熙知道,许是那好处太独一份,哪怕如今后宫里年纪跟十四差不多的一抓一大把,康熙也时不常的还得往永和宫来坐一坐。 那天康熙突然来永和宫德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人万岁爷说稀罕事一般把自家老四府里头的事说给她听,才把德妃惊出一身汗来。 康熙说得津津有味,德妃面上也好似听得十分入神,但心里已经在想皇上专门过来说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什么不高兴,是不该老四连能不能伴驾都不知道就开始琢磨南巡的事,还是不满瑾玉自己胡闹不算,还把这事在皇子福晋中传开,让各府上都没个消停。 不过不管皇上是因为什么不高兴,几个呼吸的功夫德妃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得先把老四往外摘,在德妃看来瑾玉是儿媳妇,事情也只能算是后院的事,哪怕皇上不喜也不好多说什么,到时候左不过还是让自己私底下训上几句也就过去了。 老四不一样,如今皇子间的争端已经初现端倪,德妃不敢有一丝侥幸,好在德妃是个把稳的性子,打定了主意也没第一时间开口而是又等了等,果然没一会儿人康熙又话锋一转开始忆起当年来。 “费扬古那人踏实,跟在朕身边好些年从未行差踏错过半步,话不多也不会阿谀奉承,不过交给他的差事朕放心得很,就没有办不成的时候。” 康熙早年间也是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只是不知道近几年是年纪大了还是杀伐够了想换个路数,性子倒是平缓了不少,尤其对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奴才多有宽容,时不时的还喜欢忆一下当年。 这会儿明显就是想起费扬古的好了,其实这话要让费扬古自己听见恐怕都不敢认,毕竟谁当差还没个出错的时候,真要是没个办不成的事,说不得瑾玉就该当太子妃了。 “记得那会儿费扬古刚得了小闺女,还专门往宫里送了红鸡蛋非让朕也吃一个,那会儿朕还说就费扬古当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儿,他府上的小姑奶奶还指不定养成什么样子。瞧瞧,这不让朕给说准了,老四那古板性子就缺这么个福晋给他掰一掰。” “可不是,老四这孩子就是什么都往心里搁,有什么话臣妾也问不出来,今儿听万岁爷这么一说也觉得好,他们夫妻之间玩笑闹一闹,指不定有什么话就都能说了。” 德妃看着康熙一副儿子的热闹真好看的模样,差点没憋到岔气儿,以前总觉得费扬古走了,乌拉那拉家没个顶梁柱早晚也得是个破落户,没成想倒是自己想错了。 德妃心中不禁感慨乌拉那拉家这奴才当得好,费扬古都走了这么多年还能让万岁爷想得起有这么一号人,如今瑾玉几个兄长又都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老四这岳家的好时候怕是还在后头呢。 有了这个认知,德妃对瑾玉的态度自然也得变一变,“知道你如今心里头有成算,你和老四之间的事本宫不插手。只是想问问你前些天你在府里弄的那个杀猪菜是怎么想出来的,听说这几天各个府上都有样学样的弄了起来,我这人在永和宫都听不少人提起过。” -- 第69页 说起这事瑾玉也有些没想到,平时府里有什么喜事也不是不往下打赏,可就是都比不得这回一顿杀猪菜的威力。府里上下都说自己贤惠自己怎么怎么好,这事可不一下子就传开了。 “额娘这事您可别听外边瞎传,哪有怎么想的啊。不过就是城外庄子上送了好些猪来,平时这些东西送进府,厨房除了把最好吃的地方专门留出来做菜,其余的十有八九就都让管事们的分了。” 能在贝勒府爬到管事的位置多少都有些本事,别说吃穿不愁,那一个个的都攒了不少家底,一块猪肉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只不过他们都习惯这样罢了。 既是如此瑾玉也懒得做了好人还没人念着自己的好,语气让这些管事的不明不白的分了,不如自己拿出来光明正大的当个好人,自己得了好名声奴才们也吃了肉岂不皆大欢喜。 平日里捧着主子们的奉承都只是奴才在主子们跟前说,出了门私底下该怎么抱怨还怎么抱怨。只有让他们真心实意觉得好,才会愿意同别人说起这事。 都是当福晋的,瑾玉这边有什么动静其他府上哪能不知道,别家不管是真想学还是觉得不能落下后头,反正这些日子各家都开始架锅赏菜。瑾玉听说之后觉得挺好,反正不管真心不真心下头干活的人能得着好处才是真好。 在德妃跟前瑾玉的话说得实在,德妃也听得连连点头,瑾玉在宫外事办得好她在宫里也跟着长脸,等到出宫的时候还难得的赏了两根翡翠簪子给瑾玉。 瑾玉听了德妃的建议回府之后就开始张罗准备明年南巡要带出门的东西,只不过临近年关府里上下都忙,尤其瑾玉从过了腊八起,每天不是接帖子出门赴宴,就是在府里张罗摆酒,一直忙到过完正月十五,才算勉勉强强过完这个年。 这个年瑾玉除了忙和偶尔闲下来还是会想想再也回不去的家,其他的倒是都还好。尤其年尾自己挑头办的那两件事,头一件让自己在后院这些福晋夫人里头得了好感,第二件让自己在各大府里的下人奴才间赚了名声,连带着进宫过年时身边都比往年更热闹些。 好几个妯娌还借着过年的名头给自己送了不少好东西,其中老九家的董鄂氏甚至还弄了个全金身小半人高的弥勒佛来,可算是让瑾玉开了眼。 第三十六章 董鄂氏跟老九成亲没多久, 除了成亲那会儿妯娌之间打交道的时候还不多,平日里四爷跟老九更是没什么往来,尤其瑾玉知道这位以后是铁打的八爷党, 与董鄂氏交好的心就更加少了大半。 毕竟四爷不是个心慈手软的,要是天注定他们兄弟以后要斗个你死我话,自己跟董鄂氏走近了也没什么好结果,到时候真舍不得也只能自苦。 “浅草,你说说这是怎么个意思,礼有点重了吧。”佛像是正月十四请到府上来的,当时瑾玉忙着第二天的上元节,只听着下边奴才说九福晋派人请了个菩萨送来也没去看, 还以为就是寻常摆件。 谁知道这主儿刚成亲就随了老九那德行, 年纪不大招摇劲儿不小,可到底是送上门来的礼也不好往外推,只能捏着鼻子收下。 “奴才瞧着还行吧, 咱们府中库房里好些前朝木雕玉石的佛像,听说也价值连城是无价之宝,这金佛好歹还有个数不是。” 浅草说是这么说,但哪有人不爱金银的,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一直没离了佛像,看了又看之后还傻乎乎的问瑾玉,“福晋, 您说要是把这融了打金簪,那得能打多少簪子啊。” “你这丫头心里想什么呢, 我是短了你的首饰还是怎么着, 亏你想得出来。”浅草的话听得瑾玉哭笑不得, “这里头是泥胎, 再是足金也是泥胎,你以为全是金子啊。” 不过说是这么说,被浅草这么一提醒瑾玉还真仔细盘算了一下,要是都打成首饰簪环能出多少件,不想不要紧一想还真动心,要不是她自己经历过玄幻不可说的事,说不定就真动手了。 “哎呀,瞧瞧这事给闹的,算了算了怎么个意思再想也没用,先琢磨这弥勒佛放哪儿吧,这么大个佛像总不好堆库房里。” 要不说董鄂氏也是剑走偏锋呢,人家往后院送佛像十之八九得送观音娘娘,要是没什么特殊情况最好还得是送子观音,才能送到人家心坎上。 她送个弥勒佛来一脸笑呵呵的模样喜庆倒是挺喜庆,只是这里头的意思实在叫人参不透,是想祝愿自己笑口常开?还是外边四爷又干了遭人恨的事,这是借送礼的机会来映射四爷的? “咱们正院后头不就有小佛堂嘛,往那里头摆呗。”自从瑾玉成了四福晋之后,除了初来乍到头一天在那小屋子里待了会儿,之后就再也没往那边去过,就算有时候路过那偏院瑾玉都不想往那边多看一眼。 一来她只要靠近那屋子就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原主以前那些愤懑不平的情绪来,实在是太影响自己的状态了。 二来自己稀里糊涂的就到了这地方,谁知道是不是那小屋子里边有什么稀奇东西呢,这要是再碰上一回能原路回去是最好,万一不能还不知道把人弄哪儿去,到时候万一还得讨饭做苦力,自己可哪样都做不来。 “不……”所以浅草一说这事瑾玉下意识就要拒绝,但一个不字刚出口瑾玉就灵光一闪,“不如这样吧,那小佛堂太小了还背光,旁边俩屋子又空着浪费,咱们找人来改一改,把几间屋子打通弄个大点的佛堂。” -- 第70页 要不说一力降十会到什么时候都管用呢,既然看着不舒服留着又膈应,那就不留着好了。小书斋那边现在另有别用懒得再动,瑾玉又实在想要个能喝茶发呆的好地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这偏院另一半也收拾出来,到时候一边礼佛一边修身养性,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既是想得这么好那就说干就干,吃过中午饭瑾玉就让人出门找工匠去,没想到等了好半天工匠没等来,反倒是先把人四大爷给等回来了。 要说这事四爷也不想自己显得过于小气,但看着气喘吁吁来通风报信的张保,心里的不高兴还是腾腾腾地往上顶,质问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再说一遍?” “主子,奴才也是听来的,说是福晋想改一改院子叫人去七贝勒府带个话,让七福晋托七贝勒爷在工部打听打听,有没有手艺好的工匠。” 张保这会儿连头都不敢抬,谁让自己好死不死躲在前头门房里赌钱,都能正好碰上正院那头的奴才,那人也是多嘴多舌,出去就出去非得在门房里转一圈,还把这事说得一屋子人都知道,张保就是想装不知道都装不了。 “主子您别着急,福晋只说找工匠做活儿,也不一定就是动小书斋那边。” 苏培盛知道主子一直惦记着正院那小书斋,光过年这段时间就有意无意的提了两回,可惜两次都被福晋装傻充愣给糊弄过去了。原本苏培盛想着糊弄就糊弄吧,夫妻过日子谁还没点非要较劲的地方,可谁能想到福晋比主子还硬气,这说都不说一声就找人拆房子也忒狠了点。 “你这奴才尽管糊弄,哪天贝勒府被拆完了爷看你上哪儿糊弄去。”此时此刻胤禛觉着自己屁股底下有钉子,怎么坐都坐不住,更别提什么不着急。 最后忍了又忍忍不住,干脆还是起身回府,他倒要去问个清楚瑾玉这是要干嘛。明明两人在书斋里该办不该办的事都做过了,顾氏那事也说开了,怎么还非要动那小书斋,就算以前的事过不去那就不过去,干放在那里不行吗! 四爷一沉脸子户部上下就哆嗦,四爷沉着一张脸一路风风火火出了户部更是把人吓得不轻,有机灵些的书吏已经往当值侍郎院子里报信,顺便打探到底出了什么事,是永定河缺银子了还是三贝勒那头又作妖了,还是皇上南巡又不够钱了。 “苏培盛,是不是又惹你家主子不高兴了,这大下午的脸黑得都快瞧不见眼珠子了。” 户部里怎么揣摩四贝勒的心思四爷管不着,胤禛气冲冲的回来,进屋之后也不说话就大马金刀的坐着,槐花上茶他当没看见,暖手的汤婆子都递到手边了也不接,把槐花都给唬住了,捧着汤婆子尴尴尬尬的站在一旁进退不得。 “福晋您这哪里话,这不是今儿外边天气冷,主子爷一路骑马回来冻着了。” 苏培盛原是想躲,可进屋前四爷就提前瞪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明明白白不让他躲,这会儿就只能老老实实站在下头,当两个主子之间的磨盘努力和稀泥。 “冻着了还不接汤婆子,看来还是冻得不够厉害啊。”瑾玉才不信这主仆俩人的鬼话,“胤禛,有什么事你直说吧,这么急吼吼的从户部衙门回来,真打算一个人憋着劲不说啊,你不说我可真什么都不知道也猜不着。” 现如今瑾玉叫四爷连名带姓的叫已经十分顺嘴,尤其两人有什么争论或是拌嘴的时候,瑾玉要是来这么一句就表示她不是闹着玩的,也没工夫跟他东绕西扯,有什么话最好直说。 “爷听说你要把书斋改了,是不是有这么一事,都让人出去找工匠去了吧。”瑾玉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四爷已经把扭头往小隔间那头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瞧着实在不像要动土的样子,随之说话的底气都有点发虚。 “啊?谁跟你说的啊?”自从那天两人在书斋里办了事之后,瑾玉就发现除了房里这书斋用来专门做运动也不错,地方虽不大但屋里东西也不多,布置得清清爽爽的,想干嘛想怎么干都方便也就懒得再动,谁承想自己歇了心思他这头又把这事给提起来了。 “张保刚在门房上听说的,你就说有没有这么回事吧。”四爷见瑾玉这样子心里多少反应过来,这回怕是弄岔劈了,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嘴硬。 “有啊。”瑾玉故意把一句话拆成两半说,眼看着四爷脸都红了才把后半句补上,“可我找工匠是修后头那小佛堂啊,老九家的送来老大一弥勒佛,我总得找个地方供着吧。” “张保这小子就只有赌钱的时候耳清目明,其他的时候要他有什么用啊。谁说我要改小书斋了,我就是要动也得等咱们出门南巡再动,现在人就睡在隔壁呢,我真把屋子拆了满院子都是尘土飞扬的,你愿意我还不乐意呢。” 瑾玉就知道这人大下午的回来没好事,瞧着挺大一老爷们,说是心系社稷其实心眼小得厉害。这回让他丢一小人挺好,正好让他长长记性。 “你说这东西是老九家送来的?”说清楚书斋的事四爷心里头舒服了一点点儿,马上这位爷的心思就转了个弯,又转回到他那些说不得的小心思上边来。 “昂,前两天送来的,我都不知道她弄了这么个大物件来,你说这么大个佛像也不好往库房里放,不把后头那小佛堂收出来怎么办啊。” -- 第71页 瑾玉是真发愁,那大金佛实在显眼,瑾玉这两天总是有意无意就得过去看看,有时候连带着放金佛的屋子她都觉得金光闪闪,这要是再不赶紧给找个合适的地方放着,这日子怕是要没法过了。 “你这么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要是有我干脆叫人把这弥勒佛再给请回去得了。” 瑾玉回答完四爷问的问题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立马又紧跟着接了一句,如今离一废太子可没两年了,谁知道现在瞧着一心为朝廷,对皇上忠心不二的四贝勒心里是不是已经有自己的盘算了呢。 “不用,一个金佛收就收了,你容我两天我给你出一张堪舆图来,这佛堂既然要改就好好改。” 四爷显然还不想多说他在外边到底干了什么,瑾玉也就没继续追问,安心等了两天之后四爷果然说话算数早早的就把图纸给送来,连着图纸一起来的还有从胤祐那头要来的工匠,和额外一张改建书斋的小图。 第三十七章 说要自己出图纸的胤禛, 真就两天都待在书房没回来,瑾玉还以为他是因为闹了个乌龙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这人说话算话真弄了图纸来不说, 还附赠了个小的。 瑾玉已经想好了小书斋先不动,四爷把图纸送来也没用,瑾玉看过之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更没管站在一旁一脸殷勤等着瑾玉说几句好听话好回去交差的苏培盛,随手把图纸递给槐花就让她先收起来。 拢共就一个小偏院,胤祐又找的都是工部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开春之后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佛堂和瑾玉最想要的茶室就都改好了。 原本瑾玉还以为过完年要南巡,说不定要等到旅游回来才能看到新茶室, 这下可好南巡的事天天念叨就是不出发, 新茶室弄好了瑾玉还得从已经收拾好的行李里头,把自己最喜欢的茶具又给重新拿出来。 “胤禛,南巡的事怎么样了啊, 每次出去见着谁谁都问我,好像我说哪天出发就哪天出发,要是我能说了算干脆咱明儿就走。” 偏院弄好之后四爷听不得瑾玉天天后头后头的喊,还正儿八经提了长乐二字挂在院子门口,这会儿两人就正揣着手坐在长乐小院的茶室里,打发困意正浓的初春午后的时间。 “不好说,银子没凑齐哪儿也去不了。”对面的佛堂一改往日压抑的氛围, 几间不大的屋子愣是被瑾玉布置出开阔舒朗的格局来,尤其为了配合四爷的长乐, 瑾玉干脆给佛堂前的匾额定了皆大欢喜四字。 四爷第一次见的时候看得嘴角直抽抽, 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反而觉得妙极, 供着弥勒佛的佛堂可不就是应该皆大欢喜, 以往那些清心寡欲的反而不合适了。 “那什么时候才能凑齐银子啊,过年那阵皇上不还说这次南巡不让沿途各地官员铺张,也不让朝廷户部作难,那会儿我还以为皇上是打算开自己的小金库,怎么过完年就没影儿了。” 四爷听着瑾玉的抱怨手下的动作也没停,等她说完第二道茶也泡好了,“你说你平时挺聪明一人怎么这会儿犯傻,皇阿玛说那话是真想开自己的金库吗?皇上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当儿子的当臣子的难道还不为万岁爷分忧,还真去伸手去拿皇上给的银子?” “哦,感情是以退为进啊,这钱还得你们凑。”瑾玉听着四爷这么说忍不住撇撇嘴,“那南巡这事就只能等着了呗?要这样我可就把收拾好的行李重新放回去得了,好些东西要用都找不着,十有八九全给塞里头去了。” “你别瞎折腾啊,快了,应该就是这几天南巡的日子就该定下来了。”四爷一听这话连忙摆手拦下,其实这次南巡的银子已经准备好一多半了,等出发之后沿途的官员绅商总要孝敬一些,到了江南更是掉进了银窟窿,剩下那一小半不成问题。 如今按着不宣只不过是宫里皇上和太子之间还在较劲,之前皇上出巡一直都是太子监国,虽说这监国也就是个名头没什么实权,但总归还是一份体面,一份只属于储君的体面。 从去年起皇阿玛就一直在背地里查太子,太子在京城有皇阿玛压着腾不开手,就算有索额图和凌普在宫外替他运转,也只敢小打小闹,有时候连直郡王都能压他半头。反而江南一带是汉人文人的天下,胤礽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子储君的威望不可小觑。 皇上有什么动作四爷知道太子不可能不知道,尤其他养在江南道上几个好用的奴才都被皇上找各种理由发落流放,原本还想装糊涂的太子也彻底坐不住了。 以往留在京城守家的太子主动请求要伴驾出巡,皇上正好以此为要挟处处打压太子,听说老爷子前两天还用南巡做条件,把太子藏在毓庆宫里的好几个小道士全抓了出来,怎么处置的四爷没打听到,但想必也没什么好下场。 说起太子四爷起先是很有敬畏之心的,这个兄长年纪比自己大不少,从小就是风姿卓越钟灵毓秀,不管是上书房的老师还是骑射师傅从来都是对太子赞不绝口,皇阿玛在太子身上下的心思也最多,说太子是皇上手把手教出来的并不夸张。 这样的太子,下边的弟弟们怎么看都觉得高不可攀,但这几年胤礽年岁渐长,一转眼在太子这个位子上坐了二十多年,上头万岁爷稳稳当当不说,甚至还总是有意无意要打压太子,这事换做谁都忍不了。 -- 第72页 太子忍不住就只能暗自积蓄自己的势力,这几年为了跟直郡王斗跟皇上较劲,太子干了不少荒唐事,以前那个难以望其项背的太子也难免跌落凡尘。 都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如今这凤凰虽还没落架但眼看着架子底不那么牢,要说四爷心里没点盘算四爷自己都不信。 如今局势太不明显四爷不敢乱动,只是一动不动也不行,也许是人就在长乐小院里边,四爷突然想起能有这长乐小院的缘由,立马凑到瑾玉耳边嘀咕了好半天,第二天身负重任的四福晋就下帖子把九福晋董鄂氏给请到府里来了。 小董鄂氏来府上的次数不多,每次来不是随大流就是跟着她堂姐三福晋一起来,来了就坐在一旁陪着从不出风头多说什么,瑾玉还真拿捏不准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上次你送来那么重的礼我就一直想着得回点什么,可想来想去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不干脆把你请过府里来,咱们妯娌俩说说话也好让我知道知道该送些什么。” 董鄂氏前年年底才嫁过来,偏老九是个爱玩的主儿年纪又不上不下的卡着,前头哥哥们分封爵位的那一次正好到他那儿打止,出宫的时候甚至连个贝子都没捞着,要不是宜妃和胤祺在前头顶着还算有靠山,他一个光头阿哥出宫建府独立门户还不知道得吃多少亏。 偏这小子不知道是中二期迟迟过不去还是真跟胤禩兄弟情深,九阿哥府是康熙找了一老贝勒府改的,宅子前朝的时候就在,地段大小都不错,就是规制上要改的地方挺多。 胤禟至今也没个正经差事,两年前更是除了玩别的都不在行,宅子的事有一大半都是胤祺看着内务府那头给修葺好的。没想到宅子修好弟弟出宫一转眼就把老五这亲哥哥扔到脑后,屁颠颠的跟着老八混到一起去了。 就因为这事四爷和胤祐都对这个弟弟颇有微词,还是胤祺想得开,只说做兄弟得投缘,不是合得来的性子就这么处着也挺好,反正老九爱玩归爱玩但好在不闯大祸,毕竟是个阿哥爷他想怎么折腾就随他去吧。 这话说得挺好听,其实仔细一品就能知道胤祺是打算撒开手不管了,连带着他塔喇氏这个亲嫂子也跟董鄂氏不太亲近,好几回宜妃都提了这事他塔喇氏也只装傻听不懂。 “四嫂您要这么说就见外了,全年您出了那么好的主意叫各府的福晋都得了好处,我连捎带着让我家那位点头答应带我出去瞧瞧。要我说啊送什么给您都是应该的,再说这事我不瞒着嫂子,那佛像还是老九专门挑的。” 这么多皇子福晋里头三福晋娘家出身最显赫,九福晋紧随其后。大族人家养出来的姑奶奶大多有个共性,就是够大方。但大方到董鄂氏这样的瑾玉还是少见,四爷让她把人叫来原本是想套套话,没成想这还没开局就直接结束战斗? “那就更不应该了,你们开府成亲没多久,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得是,做什么送这么大一佛像来。” 瑾玉领着董鄂氏看过小佛堂又上过一炷香,两人便在佛堂对面的茶室里坐下,正好今天天气好,茶香配点心还有一小罐瓜子,这悠哉悠哉的小日子还挺像那么回事。 “嫂子您就别绕弯子了,要说起这事我是跟老九说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都是哥哥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不成还能有哪个哥哥不搭理他不成。偏他好面子不愿意,非要从府里翻出这么个佛像来,说是四哥心思细送过来他一定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董鄂氏一开口就先给瑾玉和四爷捧了一把,顺道又把胤禟往下踩了踩,把情绪场面都铺垫到位了才切入正题。 胤禟年纪小又是在宜妃跟前长大的,跟他亲哥关系不咋近,反而是跟人八爷亲亲热热称兄道弟好些年。出宫之后也一直都是三天两头的往胤禩府里跑,有事的时候帮他八哥跑跑腿,没事的时候闲在八贝勒府一整天也是常有的事。 原本董鄂氏也经常劝胤禟不能老这么招猫逗狗的不干正事,实在不成哪怕是多往宫里去几趟,只要脸皮厚总能从皇阿玛手上讨些差事来。偏他不乐意,一个劲的贴着老八他不觉得丢人,理直气壮找阿玛要差事他反而觉得丢人了。 “四嫂您是不知道,为了这些事我都跟他吵过好几回,原本挺好的感情都快吵干净了。”董鄂氏这话说得不假,胤禟今年才整二十,正是青春年少肆意痛快的好时候,娶福晋过门福晋要讨人喜欢自然皆大欢喜,可要是天天劝他上进还要跟他吵架,可不就得远着些躲着些嘛。 好在世事无常,就在董鄂氏拿胤禟没法子,胤禟又恨不得一条道走到黑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一直有差事但是没个长久的胤禩,这回总算找到了个缺一门心思的想往内务府钻。 可内务府不好进啊,就算良妃的娘家在内务府盘亘多年算得上世家,胤禩又是皇子是贝勒,但这么快大肥肉想让人拱手奉上,再是奴才也不乐意。 为此胤禩没少下功夫,一边时常进宫往皇上跟前敲边鼓,外头还结交了几个内务府里的管事,为了扫除一切障碍请人喝酒吃饭,那态度简直叫人如沐春风,只是一旁作陪的胤禟怎么看怎么膈应,怎么想怎么咽不下这口气。 “嫂子,我们都说内务府好,内务府那群奴才各个都赚得盆满钵满,但也不至于真把自己都搭进去吧,再不济也是正儿八经的皇阿哥,跟奴才秧子称兄道弟,就算旁人不说什么自己这关也过不去。” -- 第73页 董鄂氏说得情真意切,只差几粒花生米两杯酒就能拍桌子骂人了,瑾玉听到这里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人九阿哥天之骄子,额娘在嫔妃里也是数得上的出身,八爷为了能把内务府收入囊中自然是能屈能伸,但却忘了胤禟不是他。 第三十八章 “爷就说老四比鬼还精, 不光他精还把四嫂也带得一肚子坏水,干得了那么大一尊金佛,到头来还把爷往五哥那儿推, 早知道这样我直接把东西送到五哥那儿去。还能在额娘跟前讨个好。” 董鄂氏在瑾玉那里说得再是情真意切,瑾玉也不能擅自点头。但人都来了不能光糊弄她,瑾玉转念一想干脆指了另一条道给董鄂氏。 不是想投个靠山得个体面差事嘛,四爷到底跟他隔了娘肚皮远了一层,可胤禟还有胤祺这个嫡亲的哥哥啊,外人瞧着五贝勒不不显山不露水好像还不如八贝勒混得风生水起,但其实要说手里的差事谁更实惠,那眼下三个老八也比不过胤祺。 再说跟自己亲哥哥好是天经地义的事, 任凭谁也不能说胤禟半句不是, 等到他真能把他哥哄得回心转意,到时候胤祺四爷和胤祐一起想法子怎么也不会亏了他,如此一来可不就没有胤禟顾虑的那些事了。 “你少在这儿跟我放马后炮, 过年前我说没说你要真想多给自己寻个门路你就直接些,别学着你好八哥的那一套什么心领神会,你求人呢谁跟你心领神会啊。 四嫂今儿愿意下帖子让我去一趟就算给足你面子了,还真那么正儿八经弄了个佛堂摆佛像够看得上咱们了。这要还是一肚子坏水,你那就会让你跟着出去给人赔笑脸的八哥算什么啊。” 董鄂氏今天在瑾玉的小院子里聊得开心玩得开心,她可算知道为什么前头明明三贝勒四贝勒关系不怎么样,自己那堂姐还老愿意往四贝勒府上去。 实在是四福晋这人为人敞亮, 能说的不藏着掖着不能说的也干脆就告诉你这事不行,比起有些嘴上说得漂亮其实把人当傻子钓着的人, 实在是好得多。 “你别阴阳怪气啊, 你不就想说八哥吗, 这事也不能全怪他, 皇阿玛对他什么态度对那几个大的又什么态度,就根本不一样嘛。” 胤禟从小就不像深宫里能养出来的孩子,除了那股霸道劲儿还能证明紫禁城里没走种,其他的用宜妃的话说就是脑子不大好使,明明是上书房里出来的阿哥爷,偏一身的江湖气比专门养在宫里教骑射的师傅还重,动不动就是讲义气道骨气的,听得宜妃耳朵疼。 其实要光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宜妃还觉着这辈子在宫里见太多心思比针眼小比星星密的人,自己能养个傻儿子也挺好。 只是这样的性子就怕跟错人,也许是年纪相仿,老八出身不好自幼吃过的亏胤禟都看在眼里,老八又一直对谁都温言细语春风和煦的,胤禟可不就认定自己八哥是个绝世大好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了。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是征噶尔丹没带上他还是封贝勒漏了他,要说差事也不是没给过,这还是你跟我说的,说皇上当初想让他去刑部,是他自己怕得罪人太多失了人心才想方设法推了,是不是这么回事。” 董鄂氏面容姣好家世更好,当初两人刚成亲那会儿胤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赖在她房里哪儿都不愿去。两人日夜相对总要找话说,胤禟为了讨老婆欢心自然是没什么不敢往外秃噜的。 “诶诶诶,怎么又说起这事了,说好不说不说又说,你跟爷这儿说无所谓,就怕你说顺了嘴出去漏个一星半点的那就是祸。” 背地里嘀咕兄弟们的小心思挺爽,事后想后悔就晚了,胤禟看着董鄂氏小嘴儿叭叭个没完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怎么就什么都跟她说了呢。 “你少操那闲心,我在外头出了名的嘴严。”除了今天多说了你一点倒霉事。后半句董鄂氏是在心里偷偷说的,不过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求人嘛不把姿态放低一点谁搭理你啊。 尤其四贝勒从开府以来门庭就没凉下来过,老五老七跟着人四贝勒亲近,这几年的差事可没断过,连修永定河这样的肥差都归了他们仨。 说是说四贝勒管户部不容易,可银子不是在户部就是在永定河,这说透了不还是左手倒右手的事,这么不容易的差事怎么不见他吐出来,也让别人尝尝不容易的滋味。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不相干的事了,四嫂给出的主意没错,五哥是话不多可当初咱们这阿哥府修葺的时候五哥可没少出力,那会儿我还没嫁过来五哥都差人往都统府去了好多趟,问的都是府里一些细节处我想怎么布置,这要不是真心待你哪能把我也捎带上啊。” “没说我哥对我不好,我知道他对我好,可他那人忒没劲,每次我跟他说好些他就回个嗯,再说一堆儿他再点个头,之后还想再说就没了,不是我没话说就是他不想听,你说就这样的怎么跟他亲近。” 胤禟又不是个缺心眼也不是白眼狼,胤祺这个当哥哥的当得怎么样他心里有数,要不然也不会每次胤祺在宜妃跟前讨不着好的时候,他都颠颠的过去在两人中间撮合。 “跟你说了多少回你不听,不要总听好话,别说说上几句好听的你就耳根子和心都软了。你八哥倒是说得好听,以后他得志了定忘不了你的好,就是眼下这么好的啊。 -- 第74页 五哥是没说那些暖人心的话,可事他又没少做半分,不但没少做你想不到的他都提前替你想到了。就你这软耳根子,怪不得后院那些人随便哄你两句就什么愿都敢许,什么东西都肯给。” “得得得,又扯远了,怎么又扯到这上头去了,我给什么了,拢共加起来也就几套头面,凑一块还不低前儿个给你带回来那副耳环贵。” 胤禟一听董鄂氏又要开始举一反三越扯越远,立马把瑾玉给董鄂氏出的主意答应下来,“不是说要亲近我哥吗,赶紧的开库房去看看,看看咱还有佛像没有,再弄一个送过去。” 胤禟突然转了性开始往胤祺这个冷灶上凑,不止外人看了一头雾水就连胤祺和他塔喇氏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嫂子,这次南巡我怕是没机会出去了,胤祺新得了九门的差事,这回皇阿玛十有八九要留胤祺守家,到时候您可不能忘了我,有什么好东西千万记得多给我捎一份回来。” “记住啦记住啦,这才坐下没一炷香的功夫你说了三遍了,你放心到时候我买什么都多买一份好了吧。你赶紧说正事,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偏了。” 他塔喇氏来找瑾玉吐苦水瑾玉也乐得听八卦,只是他塔喇氏一颗心都想着自己不能出门,不管说什么都能扯到这件事上,说了老半天了都没能切入正题。 “还不就是老九那事,你这倒好一杆子把老九支到我那儿去,连带董鄂氏也见天的来找我,原本今儿个还要上我那去,要不是我想法子推了今天还来不了。” 这世上除了婆媳之间关系复杂,妯娌之间也不简单,尤其他塔喇氏和董鄂氏是亲妯娌,偏董鄂氏的家世比他塔喇氏高了不老少,之前她对董鄂氏一直淡淡的除了老五的原因,她自己也有私心。 “我这是为你好,到底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这会儿也就老九年纪不大宜妃娘娘还能容他混几年,等到过几年还这么没个着落你觉着娘娘能不着急吗,到时候娘娘一急这事还得落你们头上。现在关系好了胤祺好歹还能落个自愿,以后他们两兄弟真远了,可就真是费力还不一定能讨好了啊。” “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位爷就是个老佛爷,之前老九不着调他一个人闷着不说,现在老九往府里多来了几次他是天天念叨,说这弟弟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好歹了,今儿个早上已经在张罗要约老九出城打猎去了,到时候十有八九也得把你们捎带上。” 他塔喇氏说这话的时候直摇头,胤祺这么主动张罗局还不是想给胤禟铺铺路,情分都是处出来的,他这就是已经一门心思想帮老九了。只不过五贝勒还是慢了一步,他这边打算得好好的,架不住皇上也想出门玩,一个南巡的消息从宫里出来,就谁也没时间干别的了。 “真让老五留下看家啊,那我可得多带两个人出门,到时候专门给他塔喇氏买东西。”四爷说得没错,他塔喇氏也猜得没错,就在他塔喇氏来府上过后没两天宫里就把南巡的日子给敲定下来。 顺带定下的还有伴驾出巡的官员宗亲,这里头谁去谁不去私底下争得头破血流,明面上倒还是客客气气。只有随行名单最前面的太子还是不免让人惊讶,皇上这次真把太子也给带上了。 “老五留下是好事,他和大哥同在兵部大哥处处压他一头,这次大哥也要伴驾,正好留出个机会给老五活动活动,要是兵部实在插不下手那就趁早往九门衙门上去,不好总这么不上不下的待着了。” 瑾玉之前给董鄂氏出的那主意,等四爷回来跟他说了之后四爷连连点头,说这事她办得漂亮。老八的心思只有他自己自以为藏得深,有时候做得过于无欲无求就越能让人看清他的心思,要是真能让老九远了老八也是件好事。 “再说京城不能没人,下头那些到底是奴才有什么事拿不了主意,老五在京城守着我放心。” “啊?”四爷从没跟自己说过这种话,这会儿好像是在故意给自己透露他的野心和谋划,“有什么事啊,这次南巡会出事吗?” 四爷看着手撑在茶几上半个身子都探过来,还一脸‘有什么事快说给我听听,让我高兴高兴’的瑾玉着实有些无奈,“福晋,爷是怕出事,你这是盼着出事啊。” 第三十九章 瑾玉跟四爷说好一起出门之后一直留着后半截话没说, 等到这回出发的日子都定下了,才把终极目标摆上日程。 “福晋,真把大阿哥也带上啊, 这事还没跟主子爷说,主子爷能同意吗。”一说能跟着下江南,弘晖一蹦三尺高,这会儿已经回自己小院子收拾东西,那劲头恨不得今天晚上就能连夜出发。 “有什么不同意的,听说三福晋这次就把弘晟给带上了,那孩子就比弘晖大四个月,他能去弘晖怎么不能去啊。再说了弘晟都去了留弘晖在家, 孩子要知道了心里不舒服。” 槐花听了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想反驳, 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反倒是福嬷嬷在一旁安心收拾东西,听着这话没忍住, “福晋,咱们大阿哥怕是拢共没跟弘晟阿哥见过三面,哪来的不舒服啊。” “嬷嬷,您别老拆我台,我不得找个借口什么的啊。”被福嬷嬷戳破瑾玉非但不心虚还挺骄傲,等到弘晖收拾了一下午,收拾出三大一小四个包袱皮全搬到正院来的时候, 四爷回府见到的就是一大一小两张挺傲娇的小脸儿,看得四爷恨不得马上转身回书房去。 -- 第75页 “这是什么?”还有两天就要出发, 该带上的东西早就打包好装到马车上, 四爷看着屋里又凭空多出来的几个大包袱,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儿子的行李, 这次出门把弘晖也带上吧。我们俩都走了就留他一人在家不像话,再说儿子也不小了总该带他出去多见见世面,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万里是多了点,跟着一起南巡还是能行的吧。” 瑾玉在这件事上其实也没多大把握,不光没把握还很有可能被四爷给撅回来。但哪怕这样瑾玉还是想试一试,弘晖这孩子聪明又贴心,她不愿意让他一直圈在京城里养着,等到以后四爷继位他成了正儿八经的大阿哥,那时候就连出京都难了。 “胡闹,你想起一出是一出,今天想把弘晖带上明儿是不是还要把弘昀给捎上。”瑾玉还没说话的时候四爷其实就差不多猜到是怎么个事,但真等瑾玉把话说出来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弘昀?李氏又不去我带弘昀做什么。”听到四爷提弘昀瑾玉就下意识想到李氏,自从李氏搬到新的小院子之后,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院子跟后院隔了个小花园,以前和宋氏脸对脸住着或多或少总有拌嘴的时候,现在每天除了到瑾玉这里来请安,李氏大半的时候都在自己那院子里待着,养孩子和瑾玉分给她的差事就够她一天忙活的。 除了刚搬过去头几天宋氏主动上门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李氏如今从不主动招惹后院那些人,也算是正儿八经把她侧福晋的款儿给端正了。 “您还别说,弘晖这事就是李氏提起的。”都说投桃报李,李氏在这方面做得挺地道,上午的时候瑾玉专门把后院所有人叫到一起,把出门期间的事一件一件全交代妥当了,就落下弘晖那边没人管。 李氏只等了一小会儿就明白瑾玉是什么道理,马上就把话茬子接了过去,“她的顾虑倒也没错,李氏和张佳氏他们管着后院自是怎么都好说,但前头的事她们就不好插手了。 弘晖又是在前院住惯了的,我们都出门了他一个人回正院住也没意思,到时候真把他一个人留在京城五格说不得能天天带他出去野去,还不如放在身边安心些,儿子你说是不是。” 瑾玉说了好大一通弘晖其实听了个一知半解,但是并不妨碍他附和他额娘,小孩儿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一样,看得四爷即使不情愿也没法马上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瑾玉看他这样马上又追了一记杀手锏,“这次三嫂也准备把弘晟带出去,说是一路上万一皇上路上闷着无趣,说不定孩子还能在他皇玛法跟前凑个趣儿。” 四爷一听这个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这次出门皇子带的都是年纪不小的,最小的十四今年也十五了,带在身边端茶倒水可以,还像小时候那样耍宝逗乐不行。 哪怕是亲生阿玛四爷也不免感慨自家老爷子太能生了,眼下朝廷里是皇阿哥多皇孙们也不少,前头还有太子两个儿子和直郡王府上的大阿哥,这次要真能有在皇上跟前露脸的机会,哪怕是四爷也舍不得错过。 “让不让去你这个阿玛倒是说啊,实在不让我也没法子,那赶紧让孩子把东西再拿回去,要是同意这两天还得准备不少东西呢。” 瑾玉看着四爷犹豫的样子又赶紧催促起来,再加上弘晖还在一旁跟个可怜狗崽儿一样看着他阿玛,四爷没多会儿便败下阵来。 “去可以,但路上不许胡闹,得听话。要是不听话被我知道了,我就马上派人送你回来,成不成。”四爷已经快不把弘晖当小孩子看了,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得让瑾玉相信弘晖要是敢闯祸,四爷就真舍得把孩子一个人扔回京城。 “阿玛放心,儿子一定听话,额娘去哪儿我去哪儿,额娘说什么儿子都乖乖听话。”知道能出去玩,别说让他听话让他现在就去院子里扎一个时辰马步,他绝对能给四爷蹲俩时辰。 圣驾出巡排场大抛费大,只是大归大这年头出了门不方便还是不方便,就算是圣驾也没好到哪里去。皇上的车架在最前头,早在圣驾之前就有开道的人把路压实还撒上水防止扬灰飞土。 不过这也就是最前头几辆车马过的时候有用,等到后头马车过得多了照样还是尘土飞扬,哪怕四贝勒府的车架靠前瑾玉也受不了,窝在马车上心里一个劲的反悔早知道不出来。 人都到了半道上想后悔也没用,四爷在圣驾前抽空回来看了一趟,看着萎靡不振车帘拉得紧紧的,连话多不想跟他多说的样子既好气又好笑。但笑完也不能不管,毕竟是自己的福晋和儿子,四爷想来想去干脆把一大一小打包送到德妃跟前。 要是只有瑾玉一个人她是肯定不愿意主动往德妃跟前凑的,但现在自己身边有弘晖整个护身符,那就简直可以保自己在德妃跟前横着过。 都说隔代亲这话真没说错,德妃也许跟她大儿子合不来,但对于弘晖这个长子嫡孙还是非常看重的。一年到头从永和宫送到四贝勒府的东西十之八九都是给弘晖的,从吃穿用度到文房四宝到玉石顽器,只有瑾玉没见过的没有德妃想不到的。 极其偶尔送东西的时候也会捎带上四爷和瑾玉,也都是些边角料,有一次德妃不知从哪儿得了一套极好的文房四宝,刚到手就又送出宫来,一块送出来的还多了块砚台是给四爷的。 -- 第76页 等到晚上四爷回来看到他那块砚台还挺高兴,可惜还没高兴多久第二天上午在弘晖那儿见着那套文房四宝,据苏培盛说四爷站在弘晖书房外头看了好久都没进去,回去就把德妃给的那砚台给收起来了。 当时瑾玉听说之后还挺讶异,觉着四爷这么个大老爷们不至于连儿子的醋都吃吧,后来过了几天她找机会提起这事四爷还是一脸怅然的跟她解释,要是德妃给弘晖的那套文房四宝跟她新得的那一整套翡翠头面差不多的话,那自己得的那砚台顶多就一银簪子,还得是上头没雕花的那种。 “额娘,听说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到码头,到了码头还要等,媳妇怕您这边没人说话,来您这边凑个热闹。” 德妃的马车可比贝勒府的气派多了,瑾玉带着弘晖上了马车居然发现马车里还摆了茶几,上头还有点心茶具和零嘴儿,比起自家马车里那小小一个矮桌可宽敞多了。 “早就说要把你们接过来,就怕你们年轻人局促不愿意来,瞧瞧这还主动找来了。” 德妃进宫这么多年伴驾的次数不算多,这次能跟着出来也高兴得很,瑾玉又这么上道把弘晖带过来,平时一本正经的人也变得柔和了许多。见弘晖过来立马就把大孙子一把给搂到身边去了。 “娘娘说得是,水烧好了福晋正好赶上这好茶,要奴才说啊这阖宫上下就咱们永和宫里的娘娘福晋最好,娘娘在宫里就说要是能把咱们弘晖阿哥也带出来就好了,这话奴才们可从未跟福晋说过,福晋这就叫做心有灵犀。” 跟着德妃出来的是全嬷嬷和两个大宫女,见德妃高兴自然好话也不要钱一样往外倒,说得瑾玉都脸红。好在没多会儿德妃的马车帘又被掀开来,这次来的姑娘瑾玉不认识,但看着这架势肯定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德妃的马车再宽敞也受不了没完没了的往里头塞人,这姑娘进来之后两个大宫女就出去了,只留下全嬷嬷在马车里伺候。 新来的姑娘瞧着年纪不大,也就十三四的样子,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但人还是大大方方的,进来给德妃请过安之后竟然主动挨着瑾玉坐下,还特别热情的冲瑾玉笑,笑得瑾玉心里发毛还在不停的想这会儿有什么送得出手的见面礼啊。 “瑾玉你别忙活,这是兵部侍郎完颜罗察府上的二姑娘,今年十四了,上次她额娘带她进宫玩去本宫那头坐了坐,本宫瞧着投缘方才还送了两碟点心过去,没想到这孩子礼数周全自己又过来了。” 得,听了这话瑾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去年自己死皮赖脸帮四爷推掉的差事到底还是有了结果,这位完颜氏不出意外以后就是自己亲妯娌了。 第四十章 “哥, 哥?四哥!” 皇上南巡再苦也比寻常人出门要好得多,尤其再登了船之后,除了圣驾前还要紧着些, 后头随行的船上只要不胡来就没人管着。 没人管的十四阿哥可算撒了欢,昨儿个晚上在自己船上喝到半夜才睡下,今天一早明知道要在御前候着愣是没能爬起来。偏这小子脸皮厚,刚被老爷子训了一顿出来又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敢主动来招惹他哥。 “有事说事,老这么嬉皮笑脸的像什么样子。”四爷一看胤禵每个正行的样子就来气,对于这个亲弟弟四爷的感情复杂得很。 不是没想过跟他好好处,但他比胤禵大了整十岁, 看着半大的小孩不着调难免就带了训斥的口气, 尤其四爷又常年没个笑模样,有时候训十四的时候活像是老子训儿子。 平时四爷这样胤禵保证躲他远远的,今天有事求他没办法心里再不服气也得忍着, “哥,你别老一张嘴就说我,我不是孩子,再过两年我也要出宫建府自己顶门立户了。” “那不还差两年吗,说吧到底什么事,不说我走了啊。”平时四爷主动想跟他说几句话他跑得比猴儿还快,今天难得被挤兑两句还没跑, 四爷就断定这小子肯定有事要求自己。 “哥,来来来, 您慢慢听我跟您说啊。”两人站在甲板上忒显眼, 胤禵拉着他哥往拐角处避了避确定周围没人了, 才把他那点小心思说给四爷听, “哥,出发那天我嫂子是不是在额娘那儿遇见谁了。” “谁啊?”四爷已经做了十全的心里准备,端看这位小爷是又看上了什么好物件还是手头又缺银子花了,没成想两样都不是,他改惦记活物了。 “啧,就,就是那谁嘛!”要不是四爷一贯正经的性子,胤禵非得觉得他哥是故意在抻着他不可,“就那天,我嫂子带着弘晖去额娘马车里,之后不又过去了一姑娘嘛,听说昨儿个还去了嫂子那边说话,我嫂子就没跟你说这事啊。” 四爷看着急得抓耳挠腮胤禵,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谁,“你直说罗察家的二姑娘不行啊,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含蓄。” 德妃看中完颜氏这事四爷知道,罗察这几年一直在兵部侍郎的位子上待着,往后更进一步是十拿九稳的事。完颜氏这一支祖上也算有从龙之功,虽比不得最显赫的那几家,但他家嫡出的姑娘给十四阿哥做福晋已然是绰绰有余。 胤禵知道这次完颜氏跟着她阿玛出来,专门找借口去德妃那儿偶遇了她两回,也不知道这姑娘是害羞还是对自己不满意,两次了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哥,我一去她不是低着头就是把身子都侧到一边,为什么啊,是不是她脸上有东西不想让我瞧见。” -- 第77页 “你这脑子长着不顶用是不是?你自己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四爷一听这话连骂弟弟的心都没了,跟这么混账玩意儿较真四爷觉着自己怕是活不了几年。 四爷的亲事当初是康熙早早就定下的亲事德妃没插手,轮到十四这儿康熙早没了兴趣管儿子娶媳妇的事,才轮到德妃来操心。从去年到现在德妃为了这事不知道暗中挑了多少人家的姑娘,要是这样还能挑中一个有明显缺陷的姑娘,那就是见了鬼了。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哥你别当真啊。”十四自己说完也觉得这话有点混,再张嘴底气都虚了一截,“那你说她怎么就躲着我,这事外人不知道咱们不都心知肚明了,等过两年过了门一天到晚都得对着,躲得了吗。”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是个活霸王,人是云英未嫁的姑娘,还在额娘跟前难不成也大喇喇的看着你,想什么美事。” 四爷一脸嫌弃的看着亲弟弟,不免想起当年的自己,虽不至于像十四这般猴急,但也不是没私底下对着瑾玉的小像想象过,以后自己的福晋会是什么样的人。 四爷从小就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后院的女子宠与不宠和娶妻是两回事,要跟自己走完一辈子只能是福晋,这样的一个特殊的人怎么能没一点期待。想到此处,看着毛毛躁躁的胤禵也就没那么不高兴了。 “不过你说罗察家那姑娘害羞倒是不见得,昨儿个刚回船上就听见船舱里完颜姑娘跟你嫂子,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整船的人都听得见。” 四爷说起这事都直摇头,昨儿个皇上接见沿途官员,问什么答不来什么,除了吹嘘拍马就是歌功颂德,还来了几个当地的耄耋乡绅过来。 老头颤颤巍巍能上船不容易,几个老人家在当地乡里都十分有名望,其中一个甚至还有几年就要办百岁大寿,称之为人瑞不为过,哪怕是皇上那也得客客气气的,当值伴驾的皇子们更是不敢受礼,生怕受了跪拜得折寿。 有这么几个挡箭牌挡在前面,皇上再是不高兴也不好当场发作,毕竟几个地方官就是现杀了也不是大事,却不好把几个老人家吓着,万一吓出个好歹来可没法跟老百姓交代。 如此一来憋着劲的康熙只能把气撒在儿子们身上,大半天的功夫只差没把儿子们给折腾死,就连一贯拢着袖子只管看戏的胤祐都被使唤得团团转,本来就不好使的腿都跑得更瘸了。 自己在前头吃苦受累,后头瑾玉自从出门之后就跟老鼠进了米缸一样,乐得都快找不着北了。现在又多了个说得来的完颜氏,可不整艘船上数她俩最开心。 胤禵听四爷这么说听得心里直痒痒,“那哥完颜氏到底什么模样您给我说说,白不白?眼睛大不大?是那种秀气模样还是跟罗察似的长得大开大合的?” “你小子再胡说再瞎问信不信爷抽你了啊。”胤禵越说越不像话,听得四爷真来了火气,“我是你哥,我要把人姑娘从头到脚看得真真切切,姑娘还做不做人了。” 完颜氏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十四福晋,四爷这个做大伯子的这会儿就应该避嫌。昨天上船之后听到船舱的动静,四爷马上让到一旁只叫苏培盛进去传话,等到完颜氏走了一小会儿才回船舱,别说模样,就连背影四爷都没看清楚。 四爷说得每个字都在理,十四不是不知好歹,但也不妨碍他还是赖着他哥不放手,一副你是我亲哥你总得给我想办法的样子,看得四爷哭笑不得。“行了,你跟我回去,有什么要问的你问你嫂子,她都知道。” “对啊,我嫂子知道啊,瞧瞧我这脑子,早知道我早去我嫂子那儿,跟你这费了大劲儿了。”四爷的话听得胤禵直拍大腿,随即也不再着急焦躁,只高高兴兴的跟在四爷后头回了后边。 “胤禵今天怎么有空,是不是知道我这儿刚得了好酒就闻着味儿找过来了。” 如今的胤禵还不是日后那个大将军王,离跟四爷分庭礼抗闹得你死我活更是还早得很,还只是个刚长大还没成亲的大小伙子,站在四爷身边脆生生的,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叫人看了神清气爽。 “还是嫂子懂我,咱们中午吃什么啊。”在胤禵心里,比起他一年四季黑着脸没一句好听话的四哥,瑾玉这个四嫂简直如同春风拂面一般的温柔。 进门这么些年从不在额娘跟前搬弄是非,每到年节换季总要送不少东西去阿哥所,就连贝勒府里换四季衣裳的时候都不忘给自己准备,就这份贤惠贴心在胤禵看来那就是好得不能再好。 当初德妃问他想要找个什么样的福晋时,胤禵私底下还跟他额娘说过,模样什么的不打紧,就想要个跟他四嫂那样贴心又知冷知热的福晋。听得德妃脑仁儿都疼,揪着儿子的耳朵再三叮嘱这话再不准跟别人提起,要是敢再说就把他嘴撕烂。 那是胤禵第一次见自家额娘发那么大的火,他那时候还不明白不就是说说嘛,再说他只说想找个四嫂那样的,又没说要找四嫂至于吗? 但此刻他跟着四爷后头进来,看着亲哥对他嫂子不腻歪但又不失亲昵的样子,心里头好像瞬间开窍懂了一点点,平时没个正形的人今儿也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只有嘴上还是忍不住冲瑾玉撒个娇。 “吃鱼啊,都上了船不吃鱼可惜了。”圣驾随着运河南下,河里的鱼也渐渐跟平时吃的有了区别,南边的鱼个头不大鱼刺还多,就胜在鱼肉细嫩鲜甜。 -- 第78页 用不着像平时那样拿个大锅加大酱豆腐去炖,烧上柴火架上锅,处理干净的鱼只加姜丝红椒摆盘上锅蒸,蒸好之后加上少许调味的酱汁,最后拿热油一泼就算齐活。 昨天晚上下头的奴才送了好酒上船,只有一牒花生米几条鱼和一盘炒的椒香的小虾米,瑾玉和四爷愣是喝了两小坛子酒。就这还觉得不尽心说好了今天继续,十四正好碰上可不便宜这小子了。 瑾玉说得十四直流口水,连原本过来是要干嘛的都差点忘了,还是四爷提醒才想起来。可还没等他开口问问,就听见外头急吼吼的脚步声越走越近,最后毫不见外的打开船舱门进来,“嫂子,我来了~” 来人是胤祥,刚刚康熙留他办点事就比四爷他们出来得晚一些,这会儿过来明显就是来蹭饭的。十四跟十三年纪相仿,从小一起在上书房里长大的挨肩兄弟。 只是这两人关系一直算不上好,尤其这两年总喜欢互相比着,胤禵看着二傻子一样的胤祥进来,脸一下就垮了,“你怎么来了。” 第四十一章 胤禵这话说出来不光胤祥变了脸色, 就连四爷也不怎么高兴,只有胤禵这愣小子什么都没觉察出来,还冲着胤祥龇牙咧嘴, 看得瑾玉直叹气。 两年前敏妃娘娘去世,胤祥和他俩妹妹在宫里彻底没了倚仗。半大的小子慌了神天天都担心自己以后的出路,更担心两个妹妹没了额娘在宫里只会越发艰难,以后十有八九要嫁去蒙古不说,怕是连留在漠南的机会都没有。 心里存着这么多事,上书房里读书心不在焉,校场上骑射连连脱靶,那阵子胤祥光是挨先生和师傅们的罚都不知挨了多少。 被罚得多了本就心绪乱了的胤祥更是隔三差五就请假往宫外跑, 当时的胤祥一根筋的觉着自己要是能有份差事就好了, 有了差事就有了底气,自己和妹妹就没人敢看轻。 那会儿胤祥才十四,前头那么多兄长个个都不是什么窝囊人, 哪轮得到他啊,人十三阿哥只能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客气点的呢,还把他当个阿哥爷捧着糊弄糊弄万事。不那么客气的,人前是十三阿哥人后那就是酒局间的笑话了。 这事刚开始胤祥瞒得还行,时间长了总归得传到康熙耳朵里,敏妃在后宫算不得得宠, 但这些年在后宫一直循规蹈矩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如今她撒手去了留下几个孩子康熙哪能不管呢。 不过胤祥年纪确实不大, 就是康熙想给差事都不知道给什么好, 只能时不常的宣儿子伴驾, 为了不让胤祥太招人眼还总是十三十四轮着来。 刚开始十四还以为自己得了皇阿玛青眼嘚瑟了好几天, 后来品出这里头的门道,发现自己只是被捎带上的,可不就连带对胤祥的态度也微妙起来,总想跟他争个高低较个上下。 偏胤祺是个温润性子,平时在御前不管康熙交代什么差事,哪怕就是跑个腿穿个话他也不嫌小,他清楚自己这样没有倚仗的皇阿哥算不得什么,要想出头就得靠自己凭本事。 朝廷上的事,最多最杂的一在吏部、一在户部。吏部事关官员升迁调动,皇上一直都攥在手里哪个儿子都不能碰,十三过去也很有分寸,跟尚书侍郎几个老大人从不多往来,每次都是寒暄几句就走,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遭皇上忌讳。 如此一对比,胤祥往户部去的时候就随意许多。他跟四爷岁数差得大,他进上书房的时候四爷已经出来当差了,不像老九老十跟他相处过知道四爷的性子有多各色,也不像十四那样从小就被四爷训到大。 胤祥去过两次户部之后,不仅不觉得旁人传得跟活阎王铁算盘一样的四哥多吓唬人,反而还觉得四爷人挺好,每次自己过去传话跑腿,虽然话不多,但夏天过去有冰碗冬天过去有汤婆子,有时候碰巧了还有饽饽茶点,体贴都摆在细致处。 作为一个年纪尚小就已经体会过世间冷暖人情世故的皇阿哥,胤祥比旁人更能看清楚一件事一个人的本质,他认定了四爷是个好人,这两年便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亲近四爷,不为别的就为有时候在宫里憋得没处去没地说的时候,还能有个地方躲一躲避一避。 胤祥的示好四爷看在眼里,没有多殷勤的回应但是也从未让这孩子扑空失落过,甚至还私底下嘱咐过张保,要是自己没在十三阿哥又上门来找,平时怎么伺候五爷七爷的就怎么伺候胤祥。 之前胤祥干的那些事四爷都知道,只凭他到了那个境地还能第一个想起的是靠自己,之后到了皇阿玛跟前也没把两个小妹妹扔在脑后不管,四爷就得高看这个弟弟一眼。 这回胤祥也随圣驾出来,算是在圣驾前被使唤得最多的皇阿哥,四爷看他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就嘱咐他有时间也得歇一歇,自己船上待着没劲就往他这儿来,正好能陪他喝两杯。没成想胤祥还挺听话,四爷昨天说让来他今儿就来了,还跟胤禵碰了个正好。 “怎么,四哥这边你来得我来不得?”胤禵这两年处处比着自己胤祥心里都清楚,他虽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但也从不躲事怕事,胤禵又一直有些混,胤祥在对他的态度上一直都是有来有往,和对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来得,谁说来不得了,我说了又不算,咱十三哥又不能这会儿下船去。”十四是看不惯胤祥,但也还没到真翻脸的地步,尤其这会儿他亲哥脸色眼看着黑下来,胤禵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故意把后脑勺冲着胤祥跟瑾玉说话,一副小爷才懒得搭理你的样子。 -- 第79页 因着多了个胤祥,胤禵原本要问瑾玉的话没好意思问出口,一直等到晚上吃饭,一大两小三个皇子都有些喝多了,胤禵才抱着酒坛子冲瑾玉一边傻笑一边把憋在心里的话给问了出来。 没想到他这边话音刚落,胤祥就抱着肚子笑得只差没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一边笑还一边冲胤禵显摆,“我说你平时那混劲儿到哪儿去了,都面对面了还没看清楚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人家姑娘没瞧得上你啊。” “你放屁,以为个个都跟你似的,除了当差就知道当差别的什么都不管,我那十三嫂头天刚进门你第二天就能往皇阿玛跟前当值去,可把你给能的哟。” 许是年纪轻心思又重,明明眉目清秀的少年郎可惜没开窍,如花似玉的福晋第二天早上就能放下,把人兆佳氏气得一个人躲在屋里直哭。 好在康熙看不过去又把儿子给轰了回去,没地去的胤祥回到阿哥所正好碰上眼睛哭得通红的兆佳氏,这才把事情给掰扯清楚,老老实实在阿哥所里陪了她三天才出门。 “我放屁不放屁的跟你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成亲了我不急。”胤祥难得每说一句话都能把胤禵挤兑得没话说,面上难免带了些得意,看得胤禵心头火气,要不是四爷还在他能把桌子都给掀了。 “行了行了,胤禵想看媳妇挺好一事十三你不许笑话人啊,你这福晋温柔又贤惠,回去就有热被窝的人不准说风凉话,听见没有。” 胤禵一听瑾玉句句话都是冲着胤祥去的,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胤祥却更能听出瑾玉更深一层的意思,这时候说谁才是真的向着谁,便也偃旗息鼓不再拿胤禵打岔取笑。 “人姑娘长得什么模样我一句话两句话怎么说得清楚,左不过都是那些肤白貌美钟灵毓秀的老话,你听了也是白听,是不是。” 瑾玉这话说得没错,胤禵傻乎乎的点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跟瑾玉耍赖,“嫂子,那我是您亲弟弟啊,您得管我,您都不管我我就没人找了。” 四爷在一旁看着胤禵那样儿实在没忍住摇头,胳膊肘一个劲的捅咕了瑾玉好几下想让她赶紧把这小子给打发了,偏这会儿瑾玉也喝了不少一时间竟会错意,还以为四爷是要自己应下来,“好!没说不管,这事包我身上了!” 瑾玉一个好字应得气贯长虹,之后难免悔青肠肚,但事已然这样了,瑾玉既然答应了胤禵,第二天再是不情愿也还是替他想了个办法出来。 “姑娘,四福晋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这套头面给送来了。”头面前两天完颜云珠去瑾玉那儿的时候,正好碰上当地的官员送孝敬上船,这套头面就是那天最出彩的东西。 “送东西来的人有没有说什么话?”完颜云珠今年十四,原本老老实实在家等着选秀撂牌子,安心听家里安排嫁人生子。没想到去年年底就突然被德妃娘娘相中,想要私底下定下自家和十四阿哥的亲事。 这事说来是好事,但完颜云珠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家里额娘觉得这门婚事好,就劝她说当皇子福晋总比嫁去寻常人家强些,这道理是不错但总还是欠了点什么。 这回正好碰上阿玛要伴驾南巡,她干脆也跟了出来,就是想一路上多跟德妃娘娘见几面,这门亲事到底行不行总得让她心里有个底。 “没有,只说这头面瞧着好就派人送来了,让姑娘或戴着玩或摆着看都行。”瑾玉话说得大方,完颜云珠却不能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收下,只略想了想便差使下人找自家阿玛去了。 收了瑾玉头面的完颜云珠,下午就带着她阿玛专门准备的回礼来找瑾玉,“福晋送去的头面实在是贵重,可要是再换回来又怕您不高兴,只能从我那儿随意挑了几件小物件,拿来给福晋瞧个热闹。” “瞧这嘴甜得我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不瞒你说这头面我是真喜欢,只不过到底是当额娘的人了不比你这样的小姑娘,晚上专门找了一整套的衣裳出来配那头面,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还是浅草提醒我我才想起你来,碧玺颜色浅就得肤白才衬得好看,可见就是专门等着你的。那次在娘娘马车里初次见面,太匆忙都来不及准备什么东西,这次就算是补上了你看如何。” 瑾玉把话说得这么客气完颜云珠自然不再推辞,两人心里都有数,等完颜云珠进门两人就是妯娌,要打交道的时候多的是,所以现在才想把关系先处好。 但再是想处好关系两人说到底并不熟,完颜云珠年纪又小,好些话瑾玉不好对个孩子说,就只能挑拣一些不咸不淡的话翻来覆去的聊,就算两人都是七窍玲珑心也早就把能聊的聊完了,要不是屏风后头还有胤禵要偷看未来老婆,瑾玉早把人给打发走了。 第四十二章 “十四叔, 看清了吗?” 昨天一时冲动答应胤禵想办法让他看看完颜云珠到底长什么样子,事后再后悔也只能帮他想办法。这事不能做得太明显,前两天刚把人姑娘叫来待了大半天, 这没事又叫太招人眼。只能是送份厚礼过去让她不得不回礼,这样外人看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点声儿,还没看清。”为了不露馅今天一大早瑾玉还专门让人去董鄂氏那边借了个不透光的屏风来,这会儿屏风后头胤禵带着弘晖一大一小撅着个屁股从屏风的缝往外瞅,那样儿看得槐花嫌弃死了。 -- 第80页 胤禵紧紧扒在屏风上往外看,心里不禁感慨这回可算是把人给看清楚了。德妃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性子,太贤惠的她不敢找,他这会儿也就是远远看着觉得贤惠好, 真给他找一个他肯定受不了贤惠福晋的管头管脚。 完颜云珠在家嫡出行二, 上头有个大姐前年出嫁嫁到盛京一老亲王府上去了,没出嫁之前在京城贵女圈子里名气不小,出了名的大方得体能干会管家, 也就是靠着这个好名声才被盛京那头的老王爷知道,花了大聘礼才把人从京城娶了回去。 有这样一个长姐在上头,完颜云珠注定没那么显眼也没有那么大的责任,从小就是养在额娘身边娇着长大,府里提起二姑娘来都说是个好性儿的还爱笑,没见过她发火的时候。 当初德妃看中云珠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永和宫里出的不苟言笑的正经人够多了, 用不着小儿媳妇也这样。现在看来还真猜中了胤禵的心思,这小子眼下哪里是没看清, 明明就是没看够, 完颜云珠在外边笑得开心, 他就在屏风这边看得入迷。 之前说好了等到胤禵把人看清楚了就让弘晖出去, 只要弘晖出去了瑾玉就知道今天这事算是办完了。 胤禵这会儿拉着弘晖后衣领子迟迟不让他走,外边瑾玉又一直等着,比起不着调的十四叔弘晖自然是更听他额娘的话。 胤禵越不让他走他就越想出去,屏风后头就这么点位置,弘晖一挣扎胤禵再一挡一拦,还没等一旁的槐花劝上一句,这一大一小直接把屏风都给踹倒,把瑾玉和完颜云珠吓得不轻,还只会傻愣愣的站着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年头成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才是寻常。但都是年轻男女谁又不想早点看看未来要成亲的人到底什么样子,所以这种隔着屏风偷看、在花园凉亭偶遇的事十分常见,只要不闹出什么笑话来也不算出格。 但这事大多都是姑娘不放心小子干得居多,胤禵这突然调转过头来这么一出,着实是把完颜云珠给惊着了。尤其这边还一团糟的时候,德妃派人来请瑾玉过去说说话,正好撞见这一出干脆把一堆人都给带过去了。 反正都搞砸了瑾玉也懒得再说谎瞒着,到了德妃跟前先是把弘晖这个灭火神器推到她身边,示意儿子赶紧卖萌,等德妃被弘晖哄得缓和了脸色,她才把事情给仔细说清楚。 事情很简单,只是听得一旁的完颜云珠羞红了脸,一个劲的拉着瑾玉的手小声埋怨瑾玉怎么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还帮着十四阿哥。 胤禵耳朵尖听到这话乐了,也不管自家额娘还板着脸,就冲着云珠一边笑一边说,“二姑娘这话说得不对吧,我嫂子不帮我帮谁啊,要不等日后我嫂子也成了二姑娘的嫂子,到时候你再来说这话也不迟啊。” “十四!你这小子又皮痒了是不是,这种孟浪话也敢说,要被你皇阿玛知道仔细你的皮!” “额娘,这事不能怪儿子。儿子来您这边好几回就想见见二姑娘,可每次不是低着头就是侧着身子,您又老轰我走,我这不没办法了才去求我哥和嫂子的。” 胤禵现在典型就是个破罐子破摔,反正都这样了他什么话都敢说。气得德妃指着儿子你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能让他赶紧从眼前消失。 赶走了胤禵德妃没放过瑾玉和云珠,瑾玉不用说反正就是不该她这个当嫂子的帮着胤禵瞎胡闹。好在有弘晖在,德妃语气重一点儿弘晖就扯着德妃衣袖可怜巴巴的给他额娘求情,看着大孙子那样儿德妃心软了大半,再看着面带绯色一脸娇俏的云珠,德妃也就对瑾玉轻轻放过了。 只是这事都这样了不能太糊弄,德妃把云珠留下又派人去把罗察找了来,替儿子把事情说了之后说了好些客气话,最后连带着还嘱咐云珠以后也别太害羞,才让罗察把女儿接回去。 闹了这么一场德妃是没话说了,自家儿子不争气怪谁呢。完颜罗察倒是挺领情,当着几人的面假模假式的说了云珠两句,回到自家的小船上,那脸都乐出褶子来了。 “阿玛您高兴什么啊,今天德妃娘娘那脸色您没瞧见啊,是不是不高兴了啊。” 完颜云珠怎么说也还只是个孩子,让她在德妃和瑾玉跟前撒娇卖痴讨人喜欢不难,真出了事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这会儿整个人都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自己还没过门就让婆母不喜欢,真要这样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傻孩子,娘娘能当着你的面说那就是没跟你见外,真要是为了这事不满意反而要客客气气的待我们,到时候扭脸就把婚事作废都有可能,现在这样你就放心吧。明天上午该怎么去娘娘那头请安就怎么去,阿玛跟你保证什么事都没有。” 毛脚女婿虽然看着不顺眼,但未来女婿在意自家闺女就是好事,真要摊上个还没过门就不把福晋往心里搁的主儿,往后的日子才有得难过。 想到此处罗察突然松了口气,都说投桃报李,今天促成这事的是四福晋,罗察原本犹豫了两天该不该说的事,这会儿也算有了决断,把女儿哄好之后便匆匆回了自己船舱,当天晚上就把写好的信送到四爷手上了。 “罗察?他给你送信?他有事也应该找十四吧。” 皇子娶福晋从来不只是讨老婆那么简单,更多的还是一个家族与这个皇子之间的盟约,这个盟约因着血脉的延续会变得格外牢固,如今完颜家按道理来说有什么事应该第一个跟十四说,怎么把信递到自家这边来了。 -- 第81页 “你忘了他这个侍郎是哪儿的了。”比起瑾玉四爷就稳重得多,对于罗察送信的事也一点都不意外,“他这个侍郎还是老五给的,有事不找爷找谁,他就是想扶持十四也得再多等几年多看看,这老狐狸精得很。” 只是这稳重没能维持多久,等看清楚罗察送来的小笺上头写的什么脸都黑了。瑾玉追问也什么都不说,只把信笺递给她让她自己看。 当了这么久的四福晋,瑾玉能随意进出他书房,能因为自己不高兴的事跟他争吵辩论,还能为了要出来玩跟他耍赖耍心眼,但是两人之间的分寸瑾玉一直都把握得很好。 就算去书房也从不往他书桌那边去,他的书和信件更是不多看一眼,毕竟这人谋划的那些事见不得光的多了去了,他要不愿说瑾玉就不愿主动去打探,毕竟要是真掺和进来就没有回头路。 秘密二字从来都是最具有诱惑的东西,小时候谁要是跟瑾玉说我要跟你说个秘密,瑾玉保证能高兴好几天。现在四爷把信递给自己,瑾玉哪怕知道最好的选择是不看,但还是没忍住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 “啊?这,这真的假的啊,不至于吧,那可是皇上,皇上!”瑾玉一边觉得这上头写的东西太荒唐,又一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还风花雪月四个头牌能吃得消吗,再说这什么头牌啊取名字这么随便?”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说的是皇上八天之前从觐见的官员那里得了四个女人,都是风月场里专门养出来的,光这几天就有好几回晚上都是召她们伴驾侍寝。 罗察是兵部侍郎,这次随驾身上是有差事的,圣驾前后的护卫一半是宫里的侍卫一半由兵部出人,兵部的人都归罗察负责,一路上罗察一直悬着心,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不敢漏过去,毕竟要是真出什么岔子,别说自己的顶戴花翎,到时候全家都得陪着一起死。 这四个花魁被送到御前之后,罗察就第一时间派人去查了她们的背景,当时没查出来有什么不对才放任她们在皇上跟前伺候。 短短八天皇上就接二连三召她们侍寝,罗察总觉得不对劲,毕竟宫里没名分的美人多了去了,官女子的出身也没那么严苛的要求,只要身上干净就行。这四个花魁也没那么国色天香百年难遇,怎么就突然把万岁爷的心给勾住了。 有了疑虑就得查,罗察翻来覆去查了个底掉,查出来的结果却让他心惊胆战谁也不敢说。原本以为是下边的官员动了手脚,那倒是怎么都好处置,但没想到查来查去这事居然查到太子头上,这不是要了命了吗。 “要真是太子这事怎么办?”罗察的信上说得简单,只说查到是太子之后就没了,但是能让他专门送信过来,瑾玉和四爷都不信太子只是送了几个女人,这里头还有什么猫腻罗察一定没说。 “看看吧,再等几天。”四爷面沉如墨,这一手太子对他们兄弟们用过,当时皇上不是不知道这事,只不过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护了太子,现在不过一年的时间太子的胆子就大得敢把同样的招数用在皇上身上,要真让皇上知道了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第四十三章 四爷说再看两天就只能再看两天, 罗察的信当天晚上就连带信封都给烧了个干干净净,但这事在瑾玉心里却生了根,只要一闲下来心里就忍不住的琢磨这件事, 时常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到底是四个大活人突然得宠,这事不光罗察和自家在意,有心人这几天都陆陆续续对这事上了心,只是还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大家就都默契的选择了按兵不动罢。 但有时候瓜总会在无意间从天而降,瑾玉心里存着事精神头就不大好,今儿吃过中午饭也没兴趣找人聊天找人玩,想着回船舱睡个午觉再说, 没想到刚躺下德妃那边就派人来请, 还说是有要紧的事让瑾玉快去。 来传话的是全嬷嬷,瑾玉见着是她来就知道这事小不了,只能又赶紧把刚脱下的衣裳穿好, 紧赶慢赶的登小舟往德妃的船上去。 在小舟上瑾玉还问了问全嬷嬷今儿是怎么回事,毕竟自从屏风的事之后,德妃比起叫自己作陪还是更喜欢完颜氏一些,对此瑾玉毫无意见正好自己落个轻松自在。现在突然这么着急叫自己去,别不是胤禵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可不管怎么问,全嬷嬷都一点风声都不漏,只说这事要紧等到了娘娘那里就都知道了。她越是这样瑾玉心就悬得越厉害, 尤其等她见了德妃看着素日一贯沉稳大气的人,脸上居然带了一点儿慌张, 瑾玉那心都掉谷底去了。 “瑾玉, 你来, 本宫有事跟你说说。”德妃见瑾玉过来, 暗自稳稳心神便把屋里伺候的奴才都挥退了,“这些天老四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德妃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瑾玉都给问蒙了,“额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胤禛在御前闯祸了?” “不是,老四平日里最有成算,御驾前的人都惹祸也轮不到老四。”德妃见瑾玉一脸茫然的样子就断定这事还没传到老四那边去,原本她也不想把这事往外传,只是今天王贵人和富察贵人一起过来了一趟,说的事着实让德妃没底,不跟儿子先交代清楚她怕之后事大了要吃亏。 其实说起来事还是皇上宠幸风花雪月那四个花魁的事,这次伴驾出巡的后妃不多,除了德妃和宜妃其他的都是下边的小贵人小常在们。康熙年纪越大就越喜欢宠幸这些年轻后妃,德妃和宜妃带出来是体面,那些小的才是乐趣。 -- 第82页 其中的道理德妃早就看明白了,这一路她也自顾自的玩乐,反正能陪着她玩的人多了去了,自己又不是当年还要靠侍寝来争宠的年纪,不用到皇上跟前伺候倒也轻松自在。 只是以前出巡,不管是自己伴驾的那次还是往日听宫里其他人说起,皇上就算不召人侍寝也会雨露均沾,每人叫上一两回。哪怕只是叫过去吃个饭说说话,那也是皇上给的体面。毕竟高位妃嫔大多都有孩子,总要多看顾一二。 但这一次皇上那边实在是有些不对劲,把人也忘得太彻底了,别说召见就是赏个菜都没有,活像是忘了还有跟出来的这些人。起先德妃只以为下边奴才送的那四个女人有什么拿手绝活,但今天王贵人和富察贵人结伴而来,第一句话就是圣上身边恐有妖孽。 瑾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眨巴了好几下,上次自家闹的那个乌龙就惹得皇阿哥们做法的做法、请狐女的请狐女,这次怎么又跟妖孽牵扯上了。心里不禁纳闷自己这到底是穿越当福晋,还是碰上什么东方玄幻剧场了? 王贵人和富察贵人是上一批选秀新进宫的妃嫔,再低阶妃嫔里不管是家世还是模样都算得上上等,在宫里侍寝的机会也不少,这次才得了伴驾出宫的恩典。 原本两人是很开心的,想着这一路只要皇上多召见几次,说不得就还能给万岁爷添个老来子,到时候母凭子贵鸡犬升天荣华富贵都是唾手可得。 只可惜想的挺好现实却很残酷,那四个花魁没来之前她们确实是侍寝了好几次,但自从风花雪月一到她们就彻底被康熙抛到脑后去了。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野路子有时候就是更刺激,皇上不召见他们俩既只能这么自我安慰着。 原本这么自己哄着自己也挺好,谁知道昨儿个不知皇上怎么突然兴起又想到她们,居然同时叫她们二人一同侍寝。 虽说进了宫都是皇帝的女人,但两人到底是正儿八经选秀入宫,都是规规矩矩养大的姑奶奶,要说只有自己和皇上的时候玩点小花样无所谓,但突然要两人一起就多少有些为难人了。 到了圣驾前两人谁都放不开,甚至都在对方眼底看出了浓重的压抑与抗拒。不过两个不到二十的女人,在康熙面前什么也瞒不住。见她们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康熙也失了兴头,干脆当着她们的面又让人去把风花雪月给找了来。 皇上不让走她俩也不敢走,只能缩在船舱角落看着四个花魁怎么伺候皇上。但不知是风花雪月一朝得宠就放肆,还是原本她们就是这么伺候人的,四人进来没多久王氏和富察氏就闻到一股异香,之后皇上就兴致高涨什么体面都顾不上,最后还是当值的公公见她们可怜,偷偷的在门口招手,才把她们给弄出来。 “两人到了我这里非说那四个女人身上有妖术,绝不是普通人。这话说得离奇我虽不愿信,但最近万岁爷那头确实与以往有些不一样。才把你叫来说与你听,看看你跟老四是怎么个想法。” 听了这么长的故事瑾玉总算明白德妃的意思了,就是皇上那边不对劲,不管你们知不知道反正这事我跟你们说了,要怎么办那就得看四爷的了。 “额娘,我看这事许是王贵人和富察贵人想多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精阿怪的,从小家里额娘就总拿那种奇闻异事的故事来吓唬我,说是我不听话就来吃了我,听了这么多年也没碰见过一个,现在还能一来就四个啊,说得不像下山来害人倒是像凑了一桌子麻将。” 要说妖精鬼怪瑾玉是不信的,但没想到她从德妃处出来回到自家船上之后,跟自己前后脚回来的四爷竟然也从罗察那里打听到类似的传闻,听得瑾玉一愣一愣的。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皇阿玛以前不这样啊。爷这会儿脑子里乱得很,要不你跟爷捋一捋,你觉着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啊,我要说了你可别生气。”瑾玉看着四爷愁得唉声叹气的就好笑,他哪里是不知道怎么了,分明就是猜到了却不敢承认,“要我说这世上没什么狐妖鬼怪迷惑人心,那风花雪月四个人十有八九是听了太子的话,用药了。” “放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你岂敢说出口。”听完瑾玉如此直白的话,四爷整个人都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指着瑾玉的手气得直哆嗦,眼神凌厉看着瑾玉,既像在思考要怎么反驳瑾玉又像是在恨不得让瑾玉把刚刚的话吃了吐咽回去,最好当做什么话都没说过才好。 说了就是说了想往回收也不可能,瑾玉见四爷这态度心里不免惊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四爷不是自己,自己上辈子看多了狗血小说电视剧,下药什么的简直就是标配。 一时忘了四爷可不是自己,天地君亲师什么的,至少在现在的四爷心里还是很重要的,太子给皇上送女人吹枕头风这事顶多只能说太子手段摆不上台面,但要是太子敢给皇上下药,那是大逆不道天打雷劈,哪怕就地一刀捅了太子恐怕也没人说半个不字。 “这是我大逆不道吗,这不都是你和额娘说的,说那四个花魁都受过特殊的□□,说她们身体有异香,还说皇上这几天精神不振,还说太子心思不纯。这些话的意思凑起来不就是太子借那几个花魁的身子下药啊,总不能你也以为真有什么狐仙儿魅人这些鬼话吧。” “你以为我是老三那酸货啊。”瑾玉说了这么多,前边的话四爷不接茬,但最后一句还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忍不住回了一句。 -- 第83页 “这事你要问我我就是这么想的,四爷您要是不信呢我也没办法,反正说白了还是上边两位神仙打架跟我又没关系,到底怎么回事我不着急。” “爷看你现在是学得越发的无赖,这种话都敢说。这么大的胆子怎么白天的时候在额娘跟前不说啊。” “我又不傻,要我说啊这事你也别太愁,做了这么多事情不管是我猜的这样,还是外边传的那些,总归要有个结果。要不然这么多事岂不是白做了,咱们等着就行了,等他们主动出击到时候害怕抓不着把柄吗。” “你这话说得没错,但到底事关皇上不能坐视不管,要真有什么差池太子死十次无关紧要,要是牵连到朝廷江山我又袖手旁观,岂不是罪该万死。况且皇上不只是皇上,还是阿玛啊。” 四爷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目光灼灼,第一次让瑾玉相信此时的四爷心中排在第一位的绝不是夺嫡,而只是作为皇子作为儿子,一心想要阻止康熙受到伤害。 可有时候变故来得突然,四爷这样瑾玉正想夸他两句再说些好听的烘托烘托气氛,就被火急火燎找过来的胤祐给打断,一直最混不吝号称天王老子都不怕的七贝勒一脸煞白的跑来:“四哥,出事了,宜娘娘和老九出事了。” 第四十四章 圣驾前出事的消息不胫而走, 除了几个皇阿哥急匆匆的往圣驾前去其他人都不敢擅动,全都站在揣手在一旁看着,倒要看看这天家父子闹起来是不是跟寻常老百姓也差不离。 “请皇阿玛恕罪, 皇阿玛赎罪,额娘的心皇阿玛应当明白啊,额娘只是担心皇阿玛绝无恶意,求皇阿玛明鉴!” 除了今晚本就在御前当值的十四,属四爷和胤祐来得最快。今天原本是胤祐和十四一起当值,胤祐昨儿个晚上跟董鄂氏闹得凶了点,今天一天都觉得腿软。 等到了天黑起风更是哪哪儿都不舒坦,就借口说腿疼站不住早早的回去, 只留了个亲卫给十四, 万一要是皇上问起来或是找他的时候好报信,所以事情一出亲卫便麻溜的回来报信。 “你们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两人刚登船就被十四给拦下,不管十四平时私底下怎么放肆, 在人前兄友弟恭的道理他懂,现在一副连扯带扒拉的慌张样子,看得四爷和胤祐心里头一沉。 “少说废话,到底怎么回事快说。”胤祐这会儿悬着心,听见胤禟嗓子都喊劈了还在求情的动静就越发慌张,就怕老爷子发火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再把自己给捎带上那就忒冤枉了。 “七哥你别急, 今儿没你的事,皇阿玛气得厉害且没工夫想起咱们。”十四一说起这事就愁得背都垮了, “皇阿玛跟前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也说不清, 出事的时候我在隔壁打盹, 等吵起来我过去的时候最要紧的时候已经闹完了。” 说是让皇子们轮流在御前当值, 但到底是皇阿哥又不是奴才侍卫,除了晚饭之后照惯例去康熙跟前点个卯露个面,其他时候就能回专门给他们准备的船舱里歇着。等到真有事的时候,再叫他们过去便是。 今天也是如此,胤祐一走胤禵一个人早早的就去小船舱里躲清闲去了,出事之前是有奴才来回禀说是宜妃娘娘上船,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四妃之一了就算没有召见,她过来请安送东西哪怕就是来跟皇上说说话也不出格。 尤其这些年在宫里翊坤宫和永和宫之间好好闹闹没个停,好的时候亲亲热热十四宫里遇见宜妃还拿过她不少好东西,不好的时候两宫的奴才碰上都恨不得啐对方一口浓痰才解气。这样的关系实在微妙,十四也就没起身出去,想着只当不知道这事就完了。 没想到他躲事架不住事找上门,胤禵抱着薄被躺下还没一小会儿康熙那边就闹腾起来。这会儿再过去胤禵直接被御前太监给拦在外边,只能听见里头康熙在厉声训斥宜妃,连窥视圣驾揣测帝心这种诛心的话都说出来,听得胤禵人都傻了。 “九哥是我让人叫来的,出了这么大的事谁都能躲他不能躲,来了之后刚进去没多会儿就一起被赶出来,宜妃娘娘我不敢问,九哥就会一个劲的磕头请罪,我问什么也不说。” 两人跪在大船舱外边的甲板上没法劝,里边皇上是什么意思胤禵不知道,胤禵能做的只能是让侍卫把无关的人全赶开些,不让这热闹被外人瞧了去。 胤禵说了这么多除了知道这事不小之外,具体的还是一头雾水,四爷和胤祐不敢轻举妄动,后边陆续赶来的直郡王、老三和老十也没什么好办法,直到瑾玉和董鄂氏陪着德妃也过来,才总算有人敢再去圣驾前闯一闯。 德妃原本不想掺和此事,架不住这次出宫高位嫔妃就只有自己和宜妃,两人在宫里为了小事怎么争斗都无伤大雅,但要是这会儿宜妃落难她不搭把手,往后两人在宫里怕就真的只能当对头了。 可惜这一次德妃也高估了自己,才刚到船舱口李德全就主动出来传话,说是皇上说了这事谁都不准管谁都不准问,除了九阿哥和宜妃娘娘全都赶紧滚蛋。 皇上让滚妃子儿子媳妇只能乖乖滚蛋,只是老九和宜妃还在御前跪着,这会儿除了一直没露面的太子,谁也不可能真放心回去倒头就睡。 几个福晋已经先一步跟着德妃走了,直郡王在几个兄弟间看了一圈,干脆一挥手就全上了四爷的船,毕竟德妃那边消息灵通,真要有什么事在四爷这边等着比回去干着急的强。 -- 第84页 这两年不管是为了什么,兄弟们之间早没了以前的亲近,互相之间更是半点破绽都不敢露出来,就怕被抓着小辫子落了下乘。但今晚的事刺激太大谁也没了装大尾巴狼的心气儿,一个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围坐在船舱里,气氛沉闷得能滴出水来。 “不是我说,哥哥们你们倒是说说话啊,就这么干坐着啊。”十四年纪小沉不住气,看着垂头丧气的哥哥们第一个忍不住,“你们要都不说话我就先回去了,待会儿万一老爷子要找,总不能谁都不在。” 刚刚康熙怒吼一声滚,十四也乖乖的跟着他四哥回来了,回来之后才想起来今儿他当值回来干嘛啊。 “你留下,我去。”胤祐拦住起身要往外走的胤禵,小孩儿到底经事不多这会儿明显已经慌了神,真要让他再回去说不定还要出岔子,今晚上够乱的了,再折进去一个不划算。 况且出来前老五是专门在云客楼叫了桌席面请胤祐和四爷吃饭的,为的就是老九。宜妃随驾出宫的次数不少胤祺不操心,但老九还真是第一次出来, 这阵子胤禟不管是故意讨好还是真心亲近,反正是哄得胤祺挺高兴,胤祺就怕这弟弟一路上闯祸,才嘱托两人沿途多看顾一二,现在老九真出事两人也不能干看着。 胤祐知道自己优势在哪儿,实在不行了他就装病装虚弱总有法子在老爷子跟前讨个心软,这会儿过去不管是打探消息还是护着点胤禟都是自己最合适。 胤祐这会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离京之前他去成嫔那里请安,成嫔还有些不高兴这次伴驾又没她的份。现在胤祐打心底里庆幸得亏额娘没伴驾,要不然现在焦头烂额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胤祐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四爷点点头便让苏培盛送胤祐过去。胤祐一走屋里又重新沉闷起来,还是胤祉那点儿文人酸劲儿上来突然十分哀怨的叹了声气儿,反而把气氛给活跃了些。 “三哥,您别这么叹气,我九哥只是跪那儿又没缺胳膊少腿儿,我们兄弟从小就这么被罚都习惯了,这次应该出不来大事吧。” 说话的是胤俄,从小就是个实心眼,不是老五沉着内敛那种,而是正儿八经心眼是实心的那种。他虽然也担心但他担心的大半都是这天气晚上挺凉的,九哥跪在甲板上可别冻着了。 “老十你……算了算了跟你说不明白,老实待着吧。”胤祉也想跟胤俄说道理,但话到了嘴边又实在没忍心说出口。说什么呢,说看着宜妃落难他们都不免想起自己的额娘? 要知道宜妃不管是模样还是家世还是这些年在皇阿玛跟前的体面,都是宫里拔尖的。四妃如今惠妃荣妃年纪大了光剩了体面,德妃出身到底矮一截处处还是更小心些。 只有宜妃从入宫到现在一直都是个风火直爽的性子,张扬又热烈成了宫里一个特殊的存在。现如今几个风月场里的花魁就能让皇上如此对待宜妃,往后要是再有点什么事,这些皇阿哥和妃嫔娘娘们还活不活了。 胤俄是个直脑子,听见胤祉这么说越发想问明白到底怎么个意思,好在他还没出声,胤禟就被胤祐半扶半扛着回来了。 胤祐本就腿脚不好,胤禟又在甲板上跪了那么久,两人几乎是跌跌撞撞踉跄着进来的,好在后边还跟了苏培盛和胤祐胤禟的贴身奴才,要不然半路掉进水里都有可能。 胤禟知道这么多人都是在等自己说清楚今晚上到底怎么了,他也没矫情三两句话就把事情原委给说明白。 原来宜妃也跟德妃一样得着消息了,只不过宜妃那性子不比德妃能忍,这一路她早就因为康熙的冷落憋了一肚子火,再加上她一直都有再进一步往贵妃位置上爬的心,就想借着劝谏的机会在皇上跟前露脸,到时候说不定还这能成了她的想头。 这想法是好,只是宜妃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风花雪月那四位,到了康熙跟前把这事一说,宜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劈头盖脸好一顿骂啊,骂的人宜妃娘娘想死的心都有了。 胤禟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之后,明明一屋子人却没一个人说话,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别的什么都没有。瑾玉看了眼四爷,此时他脸上明晃晃的刻着四个大字:唇亡齿寒。再看看屋里其他人,也是大同小异。 这个时候没人觉得宜妃遭了厌弃是什么好事,更没人会幸灾乐祸胤禟在皇上跟前吃了挂落。若是连四妃之一的宜妃劝谏这种事都只能落得如此下场,谁在宫里没额娘牵绊,她们该如何是好,这些当皇子的又该如何自处。 “四哥,这事我这儿不担心,本来就是个光头阿哥我不怕,只是委屈了额娘,那些个野路子算什么东西,额娘不过好全劝谏凭什么还得被当着她们的面被皇阿玛训斥,我不服。” “闭嘴,还嫌吃的亏不够大是不是,再说爷先抽你一顿不记事。”怕胤禟越说越离谱又招祸,直郡王先出声儿把他给呵斥住了。 作为大哥直郡王一贯的脾气大,但架不住他本事也大,是这么多兄弟里唯一一个多次随驾出征,真和噶尔丹打过许多次交道的皇子,他骂弟弟,下边这些小的还真不敢还嘴。 “行了,这事你们别管,爷是长子爷去,我就不信皇阿玛还能被这么几个妖精糊了眼。” 要不说直郡王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成不了事呢,都这时候了还改不了这要命的毛病,怪不得跟太子斗了这么多年大部分时候都处于下风。 -- 第85页 “大哥,你别去,要是劝谏有用宜妃娘娘何至于此。您是大哥这时候您得稳住,这事既然已经如此就不急在一时,不如今晚大家都回去想想有什么法子,等明天看看皇阿玛那边什么情况再说吧。” 太子现在还没动作,直郡王绝对不能搭进去,要是太子还有后手到时候只有直郡王能跟他硬抗,所以于公于私四爷都得拦住胤禔。 四爷这话说得在理,几个兄弟也别的办法便都点头应下来,陆续其实各自回去,只有胤禟被四爷留了下来。这小子瞧着情绪不大对,放他一个人回去四爷不放心,干脆就留在自己船上了。 第四十五章 四爷把兄弟们打发走, 指了两个奴才去伺候胤禟,才起身去德妃那里把瑾玉和董鄂氏都给接回来。 “如何,老九那边是怎么说的。”回来之后瑾玉让四爷先回去, 自己专门把董鄂氏送到胤禟手上,轻言安抚了好一会儿把槐花给她留下才回来。一进船舱见四爷端坐着等自己,就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 “你那天怕是猜中了。”胤禟回来不敢明说御前有什么异常,只隐晦的提了提。但这些个皇阿哥没一个蠢的,连胤禵也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那四个花魁身上肯定有蹊跷,现在也只剩一层遮羞的窗户纸没人敢率先捅破罢了。 毕竟儿子往老子床上送女人这事说出去就不好听,要是这女人身上还下了药, 那就更是大事了。这事要是能成太子能不能保住储君之位不好说, 但要是不成,到时候谁出的头谁就要第一个倒霉。 “不是怕是,是真的猜中了。”胤禟被胤祐带回这边, 宜妃也没直接回去而是去了德妃那里,人一旦遭了难无非两种反应,有人会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有人就愿意与人倾诉,没什么高下之分只是恰好这这母子俩正好是同一个性子。 宜妃在宫里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做错事受罚的时候,这次被皇上指着鼻子骂都不是让她最担心的事, 毕竟只要没实打实的下诏书降自己的份位,挨骂的事过些日子总会被淡忘。 但皇上骂的那些话和明显与以往不太一样的情绪状态才让宜妃不得不忧心。窥视圣驾这样的罪名别说宜妃, 就是整个郭络罗氏都承担不起, 当时被骂的时候宜妃被吓得厉害别的什么都顾不上, 之后跪在甲板上冷风一吹, 理智就全回来了。 “宜妃娘娘瞧着风风火火,心思还真挺细的。到了额娘那里水都没喝一口就先把她在皇上跟前见着的事说了,这下咱们想往外摘都难,你是没瞧见额娘当时那脸色,恨不得什么都没听见干脆把宜妃娘娘请出去才好。” 这事宜妃往德妃那里去十分里顶多四分是诉苦,还有六分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事若只有她一人知晓又被扣上窥探圣驾的名声,之后她在宫里没好日子过事小,连累胤祺胤禟事大。 只有把这事说开,让德妃甚至更多人不得不掺和进来自己才有翻身的机会,毕竟宜妃不信皇上还能一直被这么蒙蔽下去。 而德妃此刻急于知道皇上的情况就必须拉扯宜妃一把,况且她绝不想见到皇上真把那四个来路不明的东西带回京城,如此一来两位娘娘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只能先结为同盟。 一晚上够折腾的,瑾玉说话的功夫已经把绣鞋蹬了倚在贵妃榻上昏昏欲睡,偏这事不说清楚她又睡不着,就强撑着一脸睡意朦胧的看着四爷,“胤禛,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 人都这样了还怎么办啊,先睡觉呗。四爷走到榻前想扶瑾玉起来,偏她还不愿意整个人坠着往下赖,四爷没把人扶起来反而被她拉着跌坐在踏上。瑾玉也不小气,把屁股往里头挪了挪又挪出一小块地方伸手拍了拍,示意四爷有什么话躺下说。 就瑾玉让出的那一小半贵妃榻,四爷犹豫了好半天才侧着身子扭着腰,试了好几下才勉强躺下,就这还有半个屁股是悬在外边的,好在还有一条腿当支撑,要不然还真躺不下来。 “这事我们不能动,额娘也不能学宜妃劝谏那一套,额娘是后妃又不是御史,就算把命搭进去史书上也不会夸上半个字,划不来。” 四爷早就想好了,就算他现在做什么的师出有名也一定要忍住,“这层窗户纸谁碰谁死,就算能把太子拉下马皇上也要记仇,太子才是皇上最看重的儿子,我们?全攒在一起也不够看。” “那怎么办?要不就这么看着,反正事情又不是我们做的,真出了事也赖不到我们头上就行了呗。” 四爷说的道理瑾玉明白,太子是皇上亲手培养出来的储君,这些年他在太子身上花了多少心血,谁把这太子毁了那就是毁了皇上的一腔心血与父爱,到时候不被迁怒是不可能的,就好比直郡王最后被圈禁,除了夺嫡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也不行。”四爷摇摇头,“宜妃娘娘想得没错,皇上只不过是一时迷了眼,要是我们当儿子的都隔岸观火,等日后老爷子回过味儿来第一件事是收拾太子,第二件事就是要收拾我们。知道其中有猫腻还干看着不管,到时候就算留我们个体面,日后也别想在翻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四爷这不让那不行说得瑾玉瞌睡都去了大半,这会儿胳臂搭在他身上无趣的抠着他前襟上的盘扣,也不管这衣服以后还能不能穿了。 “得想法子让皇阿玛自己戳这层窗户纸,咱们不是没出主意,动手的又是皇阿玛自己,到时候就算皇阿玛心里不痛快也不好拿咱们出气。” -- 第86页 “嗯,这话说得对,那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没有。” “…………………………” “睡觉!!!” 晚上四爷一直在琢磨到底应该用什么法子来给皇上下套还能全身而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吵得瑾玉也没睡好,早上起来跟半夜打鬼去了差不多。 好在他们再怎么憔悴也比不过胤禟,这些年一路顺风顺水最大的坎也不过是出宫的时候没捞着爵位,安家银子拿得少一点罢了,其他的他九爷要什么有什么,宫里宫外横着走哪受过这种委屈。 “四哥,昨晚多谢您收留我一晚上。”早饭摆好瑾玉让人把胤禟和董鄂氏叫过来一起吃,吃完之后两兄弟明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瑾玉就干脆带着董鄂氏和弘晖一起往德妃那里去,把船舱让给他俩。 “要是要谢,刚刚那顿早饭是不是也得谢上一回。”四爷抬眼看看胤禟,这样的咸淡话听着没味儿,就顺嘴给顶了回去。 “谢,都谢,赶明儿回京城了弟弟再给我嫂子送俩金身金童玉女去,那佛堂不正好重新修了不是。” 刚吃了亏的胤禟脾气比以前要好上不少,听了四爷的话非但不生气还真打算再弄个佛像送去四爷府上。 “你还好意思说,为了你送来的那佛像整个开春府里都叮铃哐啷个没完,再敢弄这些东西来,这事爷就真不管了。” 四爷一说这事脸都绿了,虽说长乐院现在他也爱去,可当时重修的时候那个烦啊,四爷绝不想再来一回。 胤禟听了这话总算笑出声来,但笑着笑着又突然停住,“四哥,昨晚上我去圣驾前派人去找了八哥,至今也没个回音。” 这话胤禟从昨晚就一直想说,但一直对谁也没说。现在不知道是憋不住了还是不想再忍着,才突然跟四爷说了。“也不知道八哥在忙什么,哈~” 胤禟说的这些四爷没回应,他也不需要四爷的回应,他只是找个地方说出来就够了。说完了这些闲话四爷让苏培盛守在门口,确认了再无第三个人能听到两人的谈话,才把今天早上想到的主意说给胤禟听。 “李德全,还有几天进德州。” “回万岁爷的话,后天一大早就能在德州靠岸,今天上午行宫传了消息来一切准备妥当,行宫上下都盼着万岁爷驾临。” 水路再是比陆路轻松也不能总在船上飘着,再说这几天事多康熙也想在行宫停一停,好生把事情都捋清楚了再往下走,要不然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渐渐失去控制。 “嗯。”听了这话康熙点点头没再多问,而是转了个话头儿,“前几天让你撒出去的人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动静。” “回万岁爷的话,几位贝勒爷阿哥爷处一切如常,只有九阿哥船上多了两个侍妾伺候,听说送侍妾的是沿途官员,送得十分合九阿哥心意,这两天九阿哥都没离开船舱。” 那天晚上过后,康熙就往每个儿子身边都派了人盯着,甚至都没瞒着他们,明晃晃的告诫他们皇上不高兴了,就是要派人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此番做派实在是直接又粗暴。 但不管那些皇阿哥们高兴不高兴,康熙心中的郁结实打实的松快了些。这些年儿子们大了之后从来都是他们往养心殿里撒钉子,明里暗里康熙早就不耐烦了,这会儿明着打了儿子们的脸,老爷子心里痛快着呢。 此时痛快的不止康熙,还有计划到如今都十分顺利的太子,太子为了此次能跟出宫来,不知道答应了他皇阿玛多少苛刻人的条件,出发之后更是能不露面就不露面,哪怕现在一群人为了四个花魁焦头烂额,太子的船依旧是最平静,仿佛外边这些喧闹都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想到这一次老大居然没冲出来咬孤一口,难得啊,真难得。” “二爷,直郡王不跳出来您不着急啊,万一那四个货真被皇上带回宫去,到时候怕是就不好拿捏了。” 说话的是一个道童打扮青年,看上去二十左右的年纪,模样清俊秀气算不得十分好看,但一双眉眼长得尤为动人,不管是说话还是看人都自带这一股风流情愫,此时正歪着身子坐在太子对面一点恭敬的样子都没有,两人之间的关系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着急啊,敖青你忘了咱们的目的是什么了,老大只是捎带手的事,能成就成不成就算了,只要那位身边不出差错就行。” 当初为了能出宫往南边来,从去年开始胤礽就有意无意的向康熙示弱,舍了不少东西出去才让老爷子对他稍稍放松警惕,其中最无意又最令胤礽后悔的就是敖青。 敖青是之前接驱邪进宫又没出去的小道士,刚开始胤礽留他在身边不过当个出火儿的玩意儿,却不想敖青的性子与旁人不一样,非但不怕他,到了床上还有胆子跟他一较高下,与他这秀气模样截然不同。 来了兴致的胤礽对敖青有些放不下了,到哪儿都带着。偏敖青是个万事不往心里放的主儿,他不怕太子也不流连毓庆宫里泼天的富贵,他实打实的告诉胤礽当初愿意进宫就是想看看宫里到底什么样子。 留下陪他也是自愿,哪天要是不愿了他是太子也留不住他。甚至连皇上去年要阉了胤礽死活要留在身边的敖青,他也不过沉默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 第87页 这样的话以前没人敢说胤礽也没听过,偏敖青说出来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还有些害怕他有一天真的会走。而康熙把敖青带走受了宫刑,在胤礽看来也成了不能轻易放过的事。 第四十六章 “胤禛, 这地怎么不平啊,还晃悠,晃得我头晕。”在船上待久了再上岸, 瑾玉张嘴就闹了个大笑话,听得一旁的侍卫和奴才都捂嘴偷笑。只有四爷心难免往下沉了沉,在他看来这就是以前太少带她出来,有些不适应了。 四爷没接瑾玉的话,也没跟她解释她不过是坐船坐久了,刚上岸都有些打晃。只是把自己的胳膊伸到瑾玉跟前让她攥着,陪着她走在自家马车前边走了好一会儿,等她缓过劲儿来要进城了才上马车。 “德州这边的行宫大不大啊, 我听额娘说有些行宫不大的住不了多少人, 还要借住到官员家里去。我倒是挺想去借住,在行宫离皇上太近总有些怕,就怕做错了什么事招皇上不喜欢。” 上了马车进了城, 再是三令五申不让铺张,沿途也还是跪满了百姓山呼万岁。瑾玉听着外边一浪刚过一浪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与有荣焉,反而有些想离得更远一点才好。 她扭头看看四爷,心中暗道怪不得这人那么想当皇帝,平时光正院那几个丫头嬷嬷捧着自己说好听的,有时候都被捧得真觉着自己哪哪儿都好。这可是一个城的人在表达绝对的臣服,诱惑着实是太大了, 不动心的才是棒槌。 “真想趁机带着弘晖偷溜出去玩去?”四爷听着瑾玉压低了声音偷偷问自己,怎么都感觉她心里憋着坏水儿, 自己这福晋胆子是越发的大了, 就她说那怕四爷还真不信。 “谁说的, 是不是弘晖那小子偷偷告诉你的。”瑾玉一听这话脸立马就变了。“你说您四贝勒出了名的少言寡语冷面冷心, 怎么儿子跟谁都能说得上话,这一路过来船上就没他不认识的,连船老大家里有几个儿子都被他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瑾玉教得太好还是这孩子本性如此,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四贝勒府里的小可怜成了一小霸王,偏他对谁都是个笑模样,跟谁都能聊上几句,本就是个孩子又不端着架子便更招人喜欢了。 自家船上船老大就是水乡里长大的,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去了不少地方,一有空就跟弘晖讲他路上见过听过的那些故事,要不然就讲江南水乡里的那些好吃的好玩的。 菱角藕节桂花红豆,荷叶包的粉蒸肉细如发丝的银丝面,灵隐寺狮子林,怎吃怎么玩说得弘晖恨不得明儿就到了江南才好。哪怕现在刚到德州,也一个劲的在瑾玉身边哼唧,非要她额娘同意他出去玩。 “爷用得着他告诉?除了爷留给他的那点功课,每天多看一页书都没有,一天到晚心里想的全是玩,苏培盛和张保都快被他烦死了,只有十四那愣子还真什么都答应他,到时候等弘晖找他要账看他怎么愁。” 也就是最近忙得厉害,心里装得全是外边那些破事,四爷实在是没工夫收拾弘晖,要不然这小子他非得下大力气治一治。 “那就让他愁啊,爷以前不总说十四怎么皮怎么不听话,现在好了啊,有道是一物降一物,正好让十四也知道知道您当初是怎么个心态。” 关于胤禵不管是原主还是瑾玉对他的印象都不差,他虽然跟他哥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但自从瑾玉过门胤禵对嫂子还是一直很不错。 原主的库房里至今还存着胤禵第一次随驾秋狝带回来的皮子。那会儿胤禵年纪小猎到的东西不多,除了皇上德妃那儿也就原主还得了两块。小孩儿如今顶多就是任性一点,那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以后的事?他还没干呢到时候再说吧。 马车碌碌往前,进了德州城里行宫也就不远了,在德州起码要停留三五天修整,从船上带下来的东西不少。下了马车四爷本想让瑾玉先带弘晖进屋休息,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就有御前的小太监匆忙过来,说是皇上召见四贝勒。 这一路往南走各处都还不缺银子,四爷被皇上召见的次数也就不多。这会儿刚在行宫安顿下来就有御前太监来请,四爷心里不免紧了紧,戏唱了好些天,天天都盼着皇上能看出端倪却又生怕一个不小心唱毁了,落个鸡飞蛋打。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安。”自从宜妃被训斥之后,皇上跟前就没再留儿子们当值,无召时这些皇阿哥连圣驾前都不能去,四爷还真是有日子没见过康熙了。 刚进门的时候他偷偷抬眼扫了一下,才几天功夫上头端坐着的帝王就瘦了不少,精神头也明显萎靡不振,这要是还瞧不出不对劲来四爷说什么都不信。 明知道不对还继续夜夜笙歌,每天都要召那四个花魁搬寝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知道不对但就是改不了,二是知道不对这会儿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不管是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听说最近老九跟你走得近,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康熙见自家四儿子进来,放下手里的笔仔细打量儿子,那天晚上他已经做好了还会有第二轮第三轮来劝谏的人,没想到最后一个都没有,甚至连老大都没来,事后让人一查就查出来是老四给拦了下来。 “回皇阿玛的话,是有这事。”胤禟派人去胤禩求救最后犹如石沉大海,甚至第二天胤禩都没露面,平时风风火火好似这世间没什么事能难得倒她的郭络罗氏更是好几天不见人。 -- 第88页 直到第三天下午胤禩才专门去了一趟胤禟那头,带了不少东西去,说是胤禟要是有什么事尽管说,他这个当哥哥的义不容辞。 这话要是早两天说出来胤禟怕是这辈子能把命都舍给胤禩,可惜晚了,最后东西胤禟留下了,话却没再跟人八爷多说。之后更是有什么事宁愿往四爷和胤祐那头去,也不再大事小事都听他八哥的。 这样的转变瞒不住谁,康熙一问四爷就大方认了,而且理由也是现成的,“临出京前老五请儿子和胤祐吃了顿饭,为的就是胤禟。胤禟年纪轻办事又冲动,之前随皇阿玛出巡的次数也少,平时胤祺在京城都得时常看着他,现在他独自出来有些不放心,就把老九托给儿子和胤祐了。” “他倒是想得周全,自己留在京城还操心这些。”听四爷这么说康熙也想起胤祺个老实孩子,那孩子一贯的做得多说得少,这次留下守家的就年长皇子就他一人,原以为他多少要来自己跟前说些什么,但直到出发康熙也没等到自家老五。“那听说老九这些天收了好几个侍妾,这事你怎么不管管。” 绕了这么久总算绕到正题上来,四爷一直悬着的心反而落了地,“皇阿玛,儿子是当哥哥的,弟弟再是弟弟也成家开府了,他若是做了什么荒唐事误了差事儿子能说两句,女人的事外人就不好插嘴了。” “哼,这道理感情你们都明白啊,怎么就有人不明白呢。今天的话老四你得记着,不该管的事不要多管,把手里头的差事办好办踏实才是正道。” 康熙的嘲讽四爷自然听得懂,这还是心里对那天晚上的事情不满,不高兴自己的妃嫔儿子管他老人家宠幸新人。“皇阿玛说得是,儿子谨记于心。” 从前头回来之后,分给自己的小院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四爷找了间通风开阔的屋子,把奴才都挥退得远远的,确定没人能听见两人说话四周也藏不住什么人,才把刚刚在康熙跟前说的话又复述一一遍,一来说给瑾玉听听二来自己复盘,好仔细琢磨话里的意思。 “不管皇上到底有没有怀疑,那这戏还唱吗?这几天董鄂氏熬得够呛,天天往我这边来吐苦水,说着说着还哭,我怎么劝都没用。再这么下去到时候戏唱好了,等她知道真相这妯娌我还怎么处啊。” 这场大戏戏眼都在胤禟身上,台本除了四爷和胤禟就只有负责给老九找搭台唱戏的侍妾的直郡王知道,连董鄂氏和宜妃都蒙在鼓里。 这些天眼看着胤禟接二连三收了三个来路不明的侍妾,一天到晚的厮混船舱的门都不出,到了行宫更是什么都不管。董鄂氏为此拦也拦了吵也吵了,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尽了也没用。 去宜妃那里告状,宜妃觉得儿子是那天在御驾前受了刺激才会如此颓唐,说到底还是自己牵连了儿子,她夹在中间既舍不得说儿子的不是又不好说媳妇不对,一时间也是焦头烂额,原本六分真四分假的戏,都被这婆媳俩闹成了实打实的真。 “唱,必须继续唱。不管皇阿玛有没有察觉到现在也不能动,我刚被皇阿玛召见这边就揭锅儿,皇阿玛不怀疑也得怀疑。再等等,让老九在撑几天。” 瑾玉听了这话点点头,反正被仨妖精缠着脱不了身的又不是自己,等就等呗。只是这话幸好没让胤禟听见,要不然人九阿哥非得吐血而亡不可。 第四十七章 “四哥, 瞧瞧这鼻烟壶这画,我就说好东西都被底下这群奴才偷藏了,咱们平时得的那些就是个花架子, 瞧着稀罕热闹其实没劲得很。” 圣驾在山东转了一大圈停在德州,济南府和周边各县的官员就都想方设法的往德州来,有本事的托关系找门路能进行宫给皇上磕头请安。 本事小一点的就递个请安折子上去在外边等着,万一皇上心血来潮看折子想起来召见那就是一步登天。这样的事虽少但时不常的也有,为了一线希望,德州城里的能住人的客栈都住满了。 本事再小一点或是脑筋活泛些干脆不投天子门的,专门就奔着下边这些皇子来。京城里官员拜到谁门下有讲究,但远离京师的这些人没那么多讲究, 见着庙门就拜, 能有一个显灵的他们都赚了。不过三两天的功夫,这些伴驾皇子各个都收了不少好东西。 胤祐因着腿脚有毛病,在骑射上虽用功但小时候吃过的苦头实在太多, 真正的兴趣爱好并不在这上边,反而对文玩字画情有独钟。只不过他跟胤祉不一样,比起胤祉的招摇高调胤祐的喜爱就显得低调很多,除了最亲近的兄弟和手底下信得过的奴才没人知道。 “是不错,你这眼力算是练出来了,不是以前收一对破烂堆在阿哥所的时候了啊。”四爷结果胤祐手上小巧精致的鼻烟壶,?了一点儿出来嗅在鼻尖, 味道浓郁但不冲鼻,“行, 这味儿不错, 到时候给你嫂子玩去。” “诶诶诶, 我就给你看看你怎么就拿走了啊, 这也忒霸道了吧。”胤祐嘴上这么说却没把东西抢回来,反而还挺高兴,毕竟拿人东西手软,拿了他的东西就不能不回答他的问题。 “四哥,这鼻烟也给您了,是不是能跟弟弟说说,最近老九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别说您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就老九留在您船上过夜,回去没几天就一个劲的往房里收人,这里头要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可不信。” “老七,还记不记得上书房的师傅怎么说你来着。”四爷看着跟前一脸好奇的弟弟,没回他问的反而一杆子支得老远,“聪明是聪明,可惜这聪明全是浮萍飘在面上沉不下去,叫人一眼就把底子都看穿。” -- 第89页 老先生是上书房的总教习,在能答应去上书房教皇子念书都是康熙花了大功夫才点头的,老先生倔强古板看重师道,甭管你是哪个宫里的阿哥,得宠还是不得宠,哪怕是太子错了就是错了,照罚不误。 那几年胤祐在老先生手底下吃了不少亏,伴读替他挨了数不清的戒尺,现在四爷说起这个来胤祐还是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四哥你有事说事别提那老头儿行不行,今年过年我上门去拜年还被他捉着问这问那,我就差没当场给他磕一个。” 胤祐说是这么说,每次提起老先生都是那老头那老头的,但每年三节两寿除了进宫,胤祐一定要亲自带着东西登门,哪怕每次都要被人老先生揪着耳朵唠叨,也还是一次都没误过事。 “既然记得,怎么又来问。这事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看出来了,连十四都看出来了,偏只有你忍不住来问。” 若说四爷对胤禵是长兄如父,对胤祺是手足兄弟,对胤祐就更多了几分不放心,这个弟弟性子太拧巴,从他儿时独自寻去上书房起便是如此,就算听了先生的话尽力收起锋芒也还是常常压抑不住本性。 “不是,我又没往直郡王那儿去问,这不直奔您这儿来了。弟弟难不成跟您还见外啊,就跟我说说呗到底怎么个意思,老九这几天我瞧着走路都发飘,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其实要胤祐猜他也能猜个六七成,但他就是拿不准他们这戏要唱到什么时候去。若是不准备在德州收尾,那这次登船下次就得到苏州才停。真到了江南太子的势力和民心就大了,到时候别说下面这些弟弟,就是老爷子要动储君那也得掂量着办。 “放心,你要是真想看戏啊今晚等着吧,睡过头没赶上爷到时候别怪我这当哥哥的没提醒你啊。” 胤祐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但架不住人家会说话,一句不跟他见外听得四爷心里熨帖。此次谋划远在京城的胤祺是一点也不知道,虽说胤禟是自愿的,但保不齐回去那小子还得跟自己闹,反正时候差不多了,先把胤祐拉下水到时候回京好歹也能多个人替自己扛一扛。 胤祐不知道他四哥心里还有这么多的鬼心思,他说让准备准备今晚晚点睡,回去之后胤祐干脆拉着纳喇氏唠嗑,唠得纳喇氏眼睛都睁不开也不放人去睡觉,气得她恨不得把胤祐一脚踹出去得了。 “别睡啊,这么早睡什么睡,要不再让厨房弄几个小菜来,爷陪你喝两盅行不行。”纳喇氏瞌睡止不住,胤祐说的什么她已经听不进耳了,只会嗯嗯啊啊的糊弄他。 好在四爷说今晚那就是今晚,没多会儿从胤禟院子那头就隐约传来吵嚷的动静,胤祐也来不及再等人报信,拉着纳喇氏一瘸一拐跑得飞快,那架势不知道的见了怕不是还以为七贝勒要带着七福晋私奔了。 两人到胤禟的小院时,已经到了战局正酣的时候。御前传出消息后天就要从德州出发继续往南,戏唱久了容易出岔子,四爷和直郡王商量过后还是决定今晚唱大戏。 胤禟早就扛不住了,这戏要演得真他就只能真刀真枪的干,就算下药是假,但每天三个人来来回回的折腾,原本还挺好这一口的九爷,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出家当和尚,要不是为了额娘和他哥,这个引子打死他他都不做。现在接到消息要闹大,可不撸起袖子使劲作,三两下就把早就在崩溃边关的董鄂氏给惹毛了。 “老九,我再问你最后一句,那三个人你给不给我,给我今晚的事咱们一笔勾销,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倘若你还要护着她们,你我之间也没什么话好说,我明天就去皇上跟前讨一张和离书,往后没人管着你九阿哥,你爱干嘛干嘛。” 董鄂氏今晚上都要气疯了,之前胤禟闹好歹还只关起门来闹,什么香的臭的不到自己跟前,她还能闭着眼装看不见。今晚却越发能耐起来,叫了唱曲儿的来咿咿呀呀闹了半晌还不够,竟然还想把自己也拉过去一起厮混。 “怎么了,至于吗,多大个你嚷嚷什么。让你来喝一杯酒又不是要你的命,假正经什么啊。不愿喝爷还不给了,回去回去。” 胤禟已经喝了不少酒壮胆子,但这会儿表面醉醺醺不耐烦的呵斥董鄂氏的同时,还是觉得腿肚子在抖,要不是此时两人都站在院子里瞧不分明,怕是都能看见他九爷那直哆嗦的腿。 “胤禟,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就问你那几个花魁你给是不给。” 董鄂氏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在皇上跟前吃了亏回来怎么就变了个人,难不成宠花魁这东西还能父传子不成?但不管是因为什么,现在董鄂氏都懒得再多想,看着眼前醉眼惺忪站都站不直的男人,她打心底里翻出一阵恶心,只想赶紧把这事了了离他远远的才好。 “不给,你爱上哪儿告状上哪儿告状,想和离门都没有。”按照原本说好了,今晚最好是闹得越大越好,越荒唐越好,董鄂氏自己提出要和离胤禟就应该再添油加醋挑拨几句,让她更闹得更凶才好。 但真到了这褃节上胤禟怎么都不敢应董鄂氏的话。两人成亲以来不是没吵过,但要和离要休妻别说没说过这样的话,就连想胤禟都没想过,他就怕这么吵下去到时候哪怕能解释也伤了感情。 “胤禟,你今儿是个爷们就别怂,要么跟我和离要么把人给我,没第二条路。”到底是夫妻,胤禟是假横还是真怂董鄂氏看得出来。 -- 第90页 这会儿胤禟气势一弱董鄂氏立马就越发的横起来,蹭蹭两步欺身上前堵在胤禟身前,“你是爷我给你留面子,明儿一早那几个人爷您捆好了送到我屋子外头去这事就算了,要不然明天我就拿着和离书找皇上做主。” 董鄂氏说完这话就拉着一直揣手在一旁看戏的瑾玉和已经被吓傻了的纳喇氏走了,只留下几个皇阿哥或知道内情或不知道内情,但都一脸同情的看着胤禟,看得胤禟直发毛。 九阿哥大晚上跟九福晋闹了这么一大场,九福晋甚至还闹着要和离的事很快就传开来,康熙和太子自然都知道了。 儿子为了几个侍妾要休妻,这事往小了说是小夫妻之间的矛盾,往大了说就是宠妾灭妻,再是皇阿哥也不能这么作践人家,更何况董鄂氏的家世摆出来还真不怵他一个光头阿哥。 康熙听到这事头疼之余,更要紧的还是派人去查,毕竟只要事不关己康熙还是不糊涂,老九这事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这里边怕是还有猫腻。 本就是一场戏,要查清楚不难。不过一天的功夫事情原委来去就已经全写得清清楚楚,摆在康熙的案头上听候他老人家发落。 只不过这场戏被查了个底掉是面子,自己身边那四个花魁才是里子,有了胤禟舍身做戏,此时的陈条就犹如一面镜子,镜子里写的全是胤禟的混账,镜子外照的全是自己的荒唐。 第四十八章 御前侍卫围住太子住的听心院是在第二天傍晚, 在这之前短短不到三页纸的陈条康熙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御前的灯彻夜未熄,风花雪月四个花魁那边没有彻查没有拷问, 甚至都没把人抓起来。 只派人过去守着不许她们进出她们住的那小楼,可原本平日里她们就从不随意走动,多了几个侍卫对于她们来说根本发现不了什么,直到太子那边被围消息传出来,她们才知道露馅了。 听心院被围皇上还没到,只有李德全提前带着干儿子全寿守在门外,“爹,儿子有一件事始终没明白, 还请爹给儿子解惑。” “说吧, 今儿咱家心情好,你小子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过期不候。”李德全这些年在宫里收的干儿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全寿不算顶机灵但绝对是最贴心的一个,这几年李德全时常带在身边,好些事全寿都知道。 “干爹,太子做下的这些事万岁爷不知道,您老猜也应该猜到七八分,为什么不早早的跟万岁爷说呢。” 全寿是眼瞧着那几个花魁爬的龙床,这里头的猫腻他都看出来几分, 要说李德全什么都不知道,打死全寿也不信。在他看来这事要是能早早的提醒皇上岂不是天大的功劳, 但这些日子李德全就是憋着不说, 权当自己是个聋子哑巴瞎子。 “你知道光是你们那一茬就送进来多少比你聪明比你机灵的孩子吗。”李德全垂眼看着站在台阶下的全寿, “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咱家唯独看中了你, 就是看中你这孩子话不多,好奇心不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 这阵子全寿纠结的样子李德全都看在眼里,想说又不敢越过自己跟皇上说,想问又怕戳着李德全的忌讳不敢问,生是憋到嘴角燎泡腮帮子肿大,硬等到现在事情被掀开才问。 “全寿,你说你干爹和宜妃娘娘,谁在万岁爷心里更要紧。”李德全突然这么问,问得全寿哑口无言,一个妃嫔一个太监怎么能比,再是乾清宫的总管又如何,那也只是个太监奴才。 “要是宜妃娘娘是这个,你干爹我就是这个。”李德全竖了竖大拇指,又扬起小拇指在全寿眼巴前晃了晃,“那些御使大夫天天就想着文死谏是有奔头,真要一头磕死在金銮殿上他就能青史留名,立碑著传。” “我图什么啊,宜妃娘娘想充大个儿装贤惠再往上走一步都被万岁爷骂得没脸见人,你干爹就是一老太监真为了这种事搭上一条命,没人会说你干爹一句好,还得说那老太监不知天高地厚想争名想瞎了心,所以啊,这种事轮不到咱们来劝。” 李德全这么多年稳坐乾清宫总管太监的位子靠的不是当康熙身边的魏征,朝廷里那么多忠臣良将真话和难听话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太监来说。 李德全这辈子只做一件事,就是全心全意伺候皇上,一门心思偏向皇上。万岁爷觉得好的事李德全绝不会说半个不好,万岁爷觉得错的事李德全边都不沾,甚至万岁爷不喜欢吃的东西,李德全能半辈子都不吃一口。 皇上身边想靠说真话一步登天的人太多了,也得有一个像李德全这样不论是非黑白都只站在他这边。 再者近几年康熙身体上的变化李德全都看在眼里,以前一晚上一个不够,现在一个月能成事三两回就算很好,有时候还得找御医弄些药丸丹方服用。这些事外人虽不知晓,但其中的变化瞒得了旁人也瞒不了自己。 这次这几个花魁身段手段都不是凡品,一送到皇上身边就显得跟宫里娘娘们格外不同些。哪怕之后皇上自己也知道有不对劲的地方,但还是愿意沉溺其中不愿自拔。皇上自己都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几个王爷贝勒都只能迂回着来劝谏,自己一太监怎么可能去越俎代庖。 “全寿,你要知道,这一次九阿哥闹归闹,要是皇上还不亲手点破此事,他们就全都会偃旗息鼓再不提此事。这件事没谁能抢功劳,端看万岁爷他老人家自己个儿想什么时候醒罢了。” -- 第91页 李德全的话听得全寿若有所思,懂好像是懂了,但没全懂。他不明白为什么皇上明知道其中有诈还拖了这么长时间,不过没等多会儿,全寿跪在地上看着皇上有些虚浮又坚定的步伐,好像又都懂了。 被戳破谋划的太子显得异常平静,此次出宫太子妃没跟着,康熙进来的时候屋里只有太子和敖青两人正在对坐下棋,见康熙进来敖青甚至连下跪都没有,只道了声无量天尊便退到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对父子。 当初太子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敖青就没觉得他能成,只是一个成天被困在毓庆宫里,除了吃喝就是拉着自己出火的太子实在太像一个废物,还不如任由他捣鼓这些事,起码还能让外边的人记得他这个太子储君。 “保成,你的事朕没查,想听你自己说为何这么做。你是太子,这种下作的事为何要做。” “皇阿玛,儿子想做便做了,没有为何。” 胤礽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皇父,心里半点波澜都没有。人是他早就养好的,他把几个花魁转了七八道手才送到康熙跟前。 若是他发现不了真的被她们掏空了身子固然最好,若是发现了,搅浑一池水,到时候下边那些兄弟们为了把自己这个太子拉下水,必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到时候也让老爷子看看清楚,到底是自己这个储君心怀不轨,还是他们有篡位之心。反正不管哪样,也不管结局如何总比现在这么一潭死水的好, 自己还得天天被盯得死死的,好像这个太子的位子是自己抢来的一样,明明就是皇上自己给的,有本事再收回去啊,这般不上不下的吊着人悬在半空中,还不如来个干脆的好。 “保成,你可是朕最得意的儿子,以后整个江山天下都是你……” “以后以后以后,皇阿玛您说的这个以后是多久以后啊。你总说我是您最得意的儿子,是大清朝最优秀的太子,那为何只有我除了那破监国的名头,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老大在兵部天天拉拢军中将领您不管,老三身边为了一圈酸腐老头吹捧他您不管,老四守着户部那钱袋子都快成咱大清朝的财神爷了吧您也不管,老八最近好像在往内务府里钻营,要是真被他成了事整个紫禁城恐怕都没有老八不知道的事,皇阿玛这事您知道吗。” 胤礽从小到大就是听着自己皇阿玛说以后长大的,小时候听了这话豪情万丈,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还会不自觉的想,要是有一天自己能当皇帝,该如何做一个能功利千秋的好皇帝。 可如今再听这话胤礽只觉得嘲讽,“皇阿玛,儿子不求以后,只求您能瞧见儿子也是个人,别总把儿子圈在毓庆宫里当头猪养着就行。” 胤礽这话说得粗鄙至极,听得康熙的脸红了白白了黑,但最终他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反驳自己的儿子,也没再问他作为儿子指使人给阿玛下药是如何想的,只是让侍卫守好太子,不许出入不许跟外界联系,甚至连隔着门说话也不许。 去见过太子之后,康熙转头又把胤禟和四爷给叫了来。胤禟早就知道这事自己跑不了,只是没想到怎么老四算得那么仔细周到还是没落了他。当初把这主意跟他说的时候胤禟就知道四爷打的什么主意,只不过两人各有所求他才欣然应下,现在发现被卷进来的不止自己还挺高兴。 四爷看着走在身边一副混不吝滚刀肉样子的胤禟,多少有些哭笑不得。“行了,别嘚瑟了,待会儿有什么话实话实说别耍小聪明,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一路过来说了三四遍了,怪不得老十四见着你这亲哥就躲,换我我也躲。”胤禟听了这话满不在乎,撒谎他兴许不行,难不成说实话还不会了? 四爷听了这话还想说点什么,但两人已经到了主院门口,四爷只能听天由命,盼着这小子真能糊弄过去。 但四爷都没想到康熙并没有在胤禟身上花过多的精神,反而赐座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冲着四爷来,“老四,为何会想出这么个主意。” 为何?自然是不敢说实话才这么旁敲侧击啊,四爷被问得有些哑口无言下意识就去看了眼胤禟。刚刚被叮嘱不要在老爷子跟前耍心眼的胤禟也有些发蒙,只能随心意对他四哥做了个实话的口型,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回皇阿玛的话,儿子不敢。”胤禟的意思四爷明白,但也就是这会儿他才真的明白刚刚自己有多站着说话不腰疼,要面对康熙说实话哪里是想说就能说得出口的。只不过眼下四爷难得的没了满腔的计谋,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你倒是老实。”康熙自然知道儿子不敢什么,那天晚上闹得鸡飞狗跳,至今宜妃还几乎闭门不出,谁又敢再怵自己的眉头。 “不敢就想了这么个法子,胤褆找人胤禟做戏,那你做什么,朕的四儿子野心就这般大?”胤褆愿意掺和康熙明白,他这个大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与太子相争的心过于执拗,别说皇上就是天王老子也劝不回头。 胤禟愿意舍身做戏眼他也理解,眼下宜妃被厌弃胤禟也被当众落了脸面,若是不想法子将功补过或是把这件事彻底扭转过来,往后回京整个翊坤宫和老五老九都没好日子过,只有胤禛为的是什么康熙多少有些琢磨不透。 “儿子有野心这事瞒不过皇阿玛,但这件事上没有,皇上疼惜太子儿子不敢置喙,但社稷江山比太子重,儿子们不敢拿社稷玩笑。但儿子胆子不大,府里还有福晋和孩子都要指着儿子过日子,想出这个办法只为自保,求皇阿玛明鉴。” -- 第92页 四爷说完这些便撩袍角下跪老老实实给康熙磕了个头,话说到这份上已然是九分真一分假,信与不信也只能这样赌一把。 四爷这话说得戳人心,跟阿玛说句实话的顾虑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康熙听得是五味杂陈,最后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甚至只告诫了胤禟一句少跟媳妇瞎胡闹,就把两人给轰出来了。 “四哥,这怎么个意思?我累死累活腿都软了就得了一句话?”胤禟进去的时候迷糊,出来的时候也没明白到底怎么个意思。 反而是四爷长叹口气,“等着吧,应该快雨过天晴了。” 第四十九章 御前侍卫围住太子之后第二天, 太子风寒染病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行宫,这时候真病还是假病不重要,甚至为了帮皇上分忧把戏唱得更真, 不到一天时间太子院子外头的孝敬就堆成了山,可惜这些东西连根毛都送不进去,徒留一地讽刺。 太子不在意这些,前一天康熙过来他那一番倾诉勉强让压在心头的大石松动了分毫,但他知道这不够远远不够。等康熙走后更是又拉着敖青厮混了大半日,期间那动静听得守在外边的侍卫都面红耳赤,不住的摇头感慨堂堂大清储君何至于此。 不过太子如何荒唐也改变不了如今既定的事实,被风寒的太子连个太医都捞着, 又仅仅过了一天康熙就决定中途回銮不去江南了, 借口还是太子急病。 圣驾要回京,谁也不敢劝不敢拦,哪怕后边沿途的准备都做好了, 也只能全部作废。为此四爷回程路上忙得脚不沾地,旁人只看到皇上出巡赫赫扬扬声势壮大。但后边要筹备的细节,却是数不清道不尽的。 “以前只知道你在户部忙,没想到居然这么忙,这差事要不你想个法子辞了吧,天天这么熬着不是回事啊。” 在京城的时候四爷早出晚归,瑾玉虽知道但总以为他一贝勒爷顶多也就是在衙门看着, 有重要事情的时候让他拿个主意罢了。现在在船上,户部的陈条折子全往他跟前送, 她才明白后世说这位爷是累死的在现在就已经有迹可循了。 “辞了?辞了这差事爷干嘛去, 哪儿还容得下爷?如今连内务府都被老八攥在手里, 真要从户部出来可是连伺候人的差事都没了。”别人家福晋都是恨不得家里的爷们儿摽着劲儿玩命往上爬, 自家这福晋倒好天天就怂恿自己趁早把差事全推了才好。 “啊?胤禩真去内务府了,内务府总管明珠之后不是一直都是贝勒启恒管着,他突然插手进去人家能愿意吗。” 虽说这些皇阿哥们都心高气傲瞧不上内务府的差事,总觉得说得再好听但论究竟内务府还是伺候人的衙门,都是皇宫里出来正儿八经的凤子龙孙,谁都不愿意领这份差事。 但除了他们这么想,在其他人眼里内务府可是个好去处,差事轻省油水又厚,别说当个管事,就连内务府养在外头的买办,哪个不是家财万贯,真真是个削尖脑袋都不一定能挤进去的地方。 启恒虽也是宗亲但算不得本枝,如今已是红带子,不过当初明珠死后内务府就一直是他代管。这人圆滑聪明又不算贪得无厌,不管皇上还是宫里的太监或是下头的包衣世家,他上不算逢迎下不算苛责,都能说得上话, 内务府在他手里算不上至清无鱼,好歹能相安无事,尤其宫里各处克扣相较之前还要好上不少,这位不算天子宠臣的启恒就这么靠本事坐稳了内务府总管的位置。现在胤禩突然要进去分一杯羹,人家能让位啊。 “谁跟你说老八能做内务府总管了,爷在户部守了这么多年户部尚书不也没让爷挨边。”瑾玉的话四爷听得有些迷糊,想了想才明白她这是想岔了,不过被她这么一问四爷也觉得觉得埋头对着陈条有些眼花,干脆停笔起身拉着瑾玉坐到窗边仔细跟她解释。 “老实说太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在爷看来就是迟早的事,别说大清朝,就是前朝也没几个像太子这般在储君位子上一坐就是三十年的主儿。太子总看不惯我们有差事,他就只有监国的虚名,可他不知道我们这些皇子贝勒也想要他那么个虚名。” 康熙在养儿子这件事上,不知道说是好还是不好。要说好那是真好,没从直郡王到十四,能当差的儿子没一个窝囊的,就算是老三那也是明面上酸一点,私底下也是满肚子鬼主意。 但要说不好也是真不好,儿子都养成了狼,就这么一块肉谁都想吃到嘴里,可不就只能严防死守着,好好的父子之间也变了味,哪怕随口说的一句话也要琢磨半天,简直是滑稽可笑。 “我们被皇阿玛分到各部,好一点的能得个口谕,差一点的也就在朝会上那么一说,我还记得我当初进户部也就是一句话:老四啊,明儿个去户部跟几个老大人学一学。一学就学到今天,都说四爷管着户部,但其实我这脑袋顶上屁都没有。” 自从那天在御前被康熙逼问出内心所想之后,四爷这些日子话不多,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埋头办事,连晚上同睡一个被窝也没几句话。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有兴致仔仔细细跟瑾玉说这些。 “怪不得呢,我之前看府里账册就好奇怎么咱们四爷的俸禄每年都只有贝勒爵的没有户部那一份。我一直以为是户部给的俸禄太少,四爷您没往眼里放,就根本没往回拿。” 原本是说老八的事,这会儿扯着扯着就说远了。但瑾玉还挺喜欢挺四爷说道这些,听得津津有味之余还起身把槐花刚炸好的香酥鱼仔和花生米端过来,一边吃一边听四爷说,那惬意劲儿就只差一壶酒了。 -- 第93页 “胡说,真要有户部的俸禄,哪怕就十两二十两的我也得带回去让你供起来,谁也不能花。” 康熙对儿子防得紧,差事再多也没个名正言顺的名头,底下的官员自然对这些皇阿哥们客气有加,但大多数人都不敢太过于亲近。四爷连在户部的小院子都是户部尚书单辟出来的,说是专门给四贝勒准备的,其实就是把四爷和户部其他人隔开些,万一哪天这位爷倒了霉,户部众人也好脱身啊。 “那老八这么想方设法的进内务府为的什么,你在户部好歹打交道的还是正经两榜进士出身的官员大臣,内务府里的管事大半都是包衣出身父传子的奴才,整天介跟他们打交道有什么用。” 瑾玉听着四爷说的忍不住撇撇嘴,心中暗道怪不得太子恨不能下药弄死康熙,这位爷活得太久人又太精,儿子们都被他牢牢攥在手心,可不要反嘛。 “银子啊,你以为老八真跟他嘴上说的那样?他心里打的算盘大得很,这小子从小就心思深,就他心里筹谋的那些什么不要银子铺路,以前还有老九个傻小子跟在后头当冤大头,现在老九也躲了他不想法子挣银子,谁跟他八贝勒胡混。” 四爷这人吧平时看着脸黑话少,其实私底下恰恰相反,要是谁能让他开了话匣子,那就能絮絮叨叨说个没完。顺道还挺爱吃零嘴儿,瑾玉刚端过来的香酥小鱼她还没吃几只,四爷就造了小半叠了。 “那……”瑾玉听着四爷一副瞧不上的口气说起胤禩的事,突然有些想把一直都很想问的一个问题说出来,但看着四爷的脸又有点儿犹豫,万一问出来他恼羞成怒杀人灭口怎么办啊。 “那什么,说啊。”瑾玉还在犹豫,四爷却已经要等不及了,“那了好半天爷就等你下半句话,怎么又不说了。” “那先说好,我要是问了你别不高兴。要是实在不高兴你就当没我没问过这话,行不行。” “行,我肯定不会不高兴,你问吧。” “你说了这么多老八的心思,那四爷您的心呢,您是不是心里也藏着许多不能说出来的打算,是不是也想,也想往那个最高的位子争一争。” 四爷猜到瑾玉要问的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问题,但也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白,一时间有些发怔。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反问瑾玉,“那福晋呢,福晋想不想去最高处看看风景。” “想啊。人生在世谁不想往高处走,谁不想尝一尝万万人之上是什么感觉,我说不想那不扯呢吗。” 瑾玉刚来这儿的时候还觉得贝勒福晋多厉害,满府的人都归自己管着。后来才知道人类的欲望从来都不可能得到满足,如今自己心平气和有一大半都来源于自己的先知,知道只要自己不作幺蛾子,总能抱着四爷这条大腿等到鸡犬升天的那一天。 但要是自己不是成为四爷的福晋,说不定现在也天天琢磨着怎么改天逆命,毕竟要只是个老百姓也就不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如今就差一步,上去了就是天下的主人,没上去说得再好听也是皇上的奴才。都是一个阿玛生的,谁又会真的甘心呢。 也许是瑾玉说得太坦荡,四爷听过之后竟自顾自的笑起来,笑完之后才拉过瑾玉的手,“既然福晋也这么想,那往后的日子爷定当更努力些。” 第五十章 四爷说要更加努力这话不是空口白牙哄瑾玉开心, 而是实打实的落到了实处,回到京城之后就把一直被他抻着,不远不近的胤禟收到麾下来, 哪怕为此彻底跟胤禩撕破脸皮。 德州的事总有传回京城的时候,原本兄弟们随驾出巡胤祺正好腾出手来料理兵部的事。虽做不到从直郡王手里强抢下大块的肉来,但私底下做些小动作,把自己的心腹埋到该去的地方还是很得心应手。 尤其这次直郡王能出去也是得益于胤祺同意留下来看家,要不然不管是九门还是京郊大营或是紫禁城,各处防卫都在兵部,直郡王想随驾出去还真没那么容易。 只要胤祺不过分,胤褆那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原本占了这么老大一个便宜胤祺还挺高兴, 可惜还没等人五爷好好乐呵几天, 圣驾前传回来的消息就差点没吓死他。 老九闯祸胤祺不意外,他早早的就想好了应对之策,甚至还去太后那儿挂了号, 要是真有什么麻烦事说不得还得请她老人家帮着求情。但这次连宜妃也给搭进去胤祺就真麻了爪,偏具体的情况又不清楚只能干等着,不过几天的功夫人都熬瘦了。 之后好不容易接着圣驾回程的消息,素日最不会溜须拍马的人借着接驾的名头一路奔袭,圣驾刚进河北地界就被人五贝勒给接上了。 虽说事情有惊无险的过了,宜妃见着大儿子还是忍不住哭了一场,嘴里念叨的都是幸好这次没把他给牵连进来。 平时没事的时候宜妃总是偏心胤禟, 但真出了事哪能不替胤祺着想,宜妃这段日子最后悔的就是自己想瞎了心, 居然为了想当贵妃去博这一把。大儿子这几年在外头夹着尾巴做人够难的了, 要是真被自己连累, 宜妃真能一头碰死求个干脆。 胤祺看着比自己瘦得还厉害的宜妃心里顶不是滋味, 自己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跟宜妃感情不能说不好但是也只好得有限,现在宜妃哭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在太后跟前装痴撒娇那一套更是耍不出来,只能把怒气都撒到胤禟身上,一直到回京城都对胤禟没个好脸色。好在胤禟经过这一路上的磨砺,已经自诩成熟了稳重了长大了,才不会跟他哥一般见识, -- 第94页 只是这成熟的劲儿没维持多久,四爷一封送到九阿哥府的信,彻底把胤禟的阵脚打乱,拿着信第一时间就去了胤俄府上。 胤俄比他还迷糊,哥俩凑在一起琢磨半天都没琢磨出个道道来,只能又往胤祺这里来,“哥,这差事太要紧了,老四这什么意思,皇阿玛那里能点头吗。” 胤祺看着俩傻乎乎的小的,也不知道是先感慨这两人关系好,还是先嫌弃胤禟没出息,“一个协管大理寺的差事就把你吓成这样,平日里那威风劲儿到哪儿去了。” “平时是平时现在是现在,老四那人你比我清楚啊,算盘打得比鬼还精,这次……嘶,哥你踢我干嘛,我又没说错。我知道你跟他关系好,可我好歹也是你亲弟弟,老四又没在你还偏着……” 胤禟私下里没大没小的习惯了,这会儿一口一个老四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直到次间小书房的门打开,四爷和胤祐站在门口一脸老神在在的看着他,才差点没让胤禟把自己舌头都给咬了。 胤禟去大理寺的事不是脑子一热定下的,之前胤禟让董鄂氏送佛像去府里的时候,四爷就已经开始琢磨到底什么地方能装下这尊大佛。只不过之前胤禟手里没有像样的投名状,要想他们几人真心为他谋划是不可能的,直到这回出巡这场戏,才让四爷把动下的心思落到实处。 “哥,你……我……这……”胤禟看着两个哥哥,又回头看看自己亲哥,一肚子话堵在嗓子眼却一句都说不出来。这下可好,人家刚答应给自己谋差事,自己就当着面说人坏话,胤禟再是浑也觉得有些不合适,就没自己这么办事的嘛。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我说没说让你在前头等我你非不听,刚刚我踢你让你闭嘴你又不听。现在好了,有什么事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直接问吧,省得你胡乱猜测。” 把胤禟安排进大理寺胤祺是点了头的,这会儿更是乐得看弟弟吃瘪。胤禟看着几个兄长心里疯狂骂娘,明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小绵羊的模样,“四,四哥,您这怎么突然想起让我去大理寺,那地方忒无情了些,我这样的怕是镇不住那些人。” 刑部、大理寺、检察院并称为三司法,大理寺主要负责地方各州和京城所有案子的复审合议,兼具各种重大案件的审理,说白了就是个最能得罪人的地方。平时大家都调侃说进了大理寺的官员,脸都比别处更黑一些,现在突然要去那里当差,胤禟心里实在有些没底儿。 “没指望你镇得住他们,让你过去就是去和稀泥的。”四爷听着胤禟说的话差点没忍住笑了,自己有时候见了大理寺的人都发怵,就老九这么个生瓜蛋子还想去镇住他们?做梦也不能做得这般荒唐。 大理寺衙门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与其他六部相比更为独立,平日有什么要紧事更是能越过所有人直接往皇上跟前报,哪怕大理寺卿才官居三品,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近臣。 这样的衙门口太软和的人进去了遭欺负,太左性的他们瞧不上,和他们比硬气连四爷这样的也只能认输。可这地方又要紧,往后真要斗得厉害起来,大理寺和刑部不能没人。 四爷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扶胤禟一程,这小子比起其他皇子来天生就多了一份市井气息,说得好听一点是能屈能伸,说得不好听一点那就是没皮没脸。 但偏又总把义气二字当头,这次能豁出去当戏眼,其实一半是想将功补过在老爷子跟前立功,还有一半也是为了胤祺着想。 这样的性子去大理寺,说不定还真能得那些阅人无数的大理寺官员们的青眼。再说胤禟有宜妃和董鄂家的扶持家底子厚得很,真去了大理寺一般的油水应该还糊不住他的眼。 只要不瞎了心闯祸的机会也不大,反正以胤禟现在的处境来看,要是去大理寺当差往后也许还有更进一步的机会,要是不去那就只能熬着等着老爷子赏爵位,要是只靠干等着,得等到何年何月可就不好说了。 四爷心里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明晃晃的把阳谋摊开来给胤禟看,却还是叫胤禟狠不下心拒绝。毕竟如今哥哥们基本已经把六部瓜分干净,吏部又不是自己能钻营得进去的地方,现在左看右看还真就只有大理寺能插进去一脚。 “老九,去试试吧,试试又不丢人,你连光着脑袋就从宫里出来建府都不怕,现在有差事给你你怕个屁啊,真干不了大不了到时候再撂挑子走人,老爷子总不能因为你不能干就把你除了宗,是不是这个道理。” 如果说四爷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那胤祐简直就是一泼热油全倒进火堆里,才不管是烧着胤禟还是溅到自己,反正只要他说痛快了就行。但还真就得是胤祐这话,胤禟听了才心一横点头答应下来。 四爷能这么顺利的撬了胤禩的墙角很是得意了两天,但人八爷也不是吃素的,不是撬墙角吗,四爷做初一胤禩就做十五。 就在胤禟的差事定下来,他第一天去大理寺衙门点卯的那天,下了早朝胤禵就带着几分兴奋几分跃跃欲试的样子拦下四爷,说是他想进兵部,要不然就想去京郊大营,让四爷给想想法子。 胤禵现在跟十三轮流在御前当差,虽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头,但也没人敢小瞧了他们俩。胤禵也一直安安心心的跟十三较劲,现在突然说要去兵部,还要进京郊大营四爷不信是他自己突然想的。 -- 第95页 果然没几句话就被四爷套出来,这事竟然是胤禩给他出的主意。偏生十四个缺心眼的还真觉得他八哥给他想的出路特别好,现在一心一意就想四爷赶紧给他把差事给弄回来。 四爷被十四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得肝疼,偏还什么都不能说。毕竟如今人人都知道九阿哥眼下跟四贝勒交好,还进了大理寺当差。要是现在四爷敢跟十四说个不字,这小子绝对能闹个天翻地覆。 四爷不能一口回绝就只能先含混应下,借口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才暂时把胤禵给安抚好,但四爷心里清楚胤禩能相出这个法子就一定有后手,自己这边要是不答应他那边说不定明天就能想辙把十四弄去京郊大营。 把胤禵打发走,回家路上四爷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回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正在计划出城避暑的瑾玉给拉到身边坐下,控诉痛斥着把今天这事跟她说了。 这人就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撬墙角的时候高高兴兴,现在胤禩想法子找回场子来他就不行。瑾玉听完四爷说的难得良久没说话,她着实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公于私瑾玉现在都应该劝四爷搅黄胤禵进京郊大营的事才好,但不知是不是至今为止胤禵对自己的好,还是眼前的男人难得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让她觉得新鲜,反正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回去。 “胤禛,要不随十四去吧,你这爱操心的毛病得改改,实在有心没处使,不如替我多管管弘晖。最近李氏天天上我这儿来,说的都是大格格的事,我这儿正好忙不过来。” 这次出门虽半途就回来了,但两个主子都不在府里多多少少攒了不少事务要处理。瑾玉出门这段时间府里具体事宜都是张佳氏管着,回来之后一本细致的账目摆在瑾玉面前没有一点纰漏。 倒是李氏那边,名义上大事都归她这个侧福晋管着,可这些日子也没什么大事啊。她就一门心思的跟大格格沐琅较上了劲,偏李氏还真没较得过刚八岁的闺女,这不一回来就把她们母女之间那点事闹到瑾玉跟前来了。 “这事是爷爱操心?我要是不管十四,明儿个他就得跟胤禟一样追着老八屁股后头跑。” “那你就让他去,真要这么容易就被人拉拢过去,你也不用操心了。反正这回不成还有下回,这次他要进兵部下回他要是也想当太子,你难不成也给他弄了来?” 这话瑾玉说得够难听的,听得四爷脸都黑了。瑾玉也不敢真把人彻底惹恼,见他不说话又只能让他找个时间把胤禵叫到府里来吃顿饭,到时候有酒有菜吃喝到位了,他这个当哥哥的再好好问一问胤禵怎么想的,只有明白了他心里的想法才好决定下一步到底要怎么办。 第五十一章 瑾玉忙着张罗叫胤禵上门吃饭的事, 等到胤禵来的这天瑾玉还是不放心,又拉着要往前院去的四爷唠叨了好一会儿,把胤禵已经大了他不能老教训儿子一样训的道理, 一点点掰开揉碎了跟他说。 隔壁八贝勒府也紧紧绷着心弦等着,胤禟反水投靠四爷的事,对胤禩是个不小的打击。胤禟于胤禩而言并不是外边那些给点好处就能拉拢,有事也能随意丢弃的棋子。 这些年过惯了宫里捧高踩低的日子,只有胤禟那股不计报酬的热乎劲儿,才能让胤禩觉得夫子先生说的那些兄弟情谊并不全是假的。现在胤禟另投老四,胤禩面上不显实则气得怄血,思来想去决定把把胤禵给拖下水, 一报还一报这才公平。 “这事啊你别着急, 既然鱼饵已经扔出去了,好还是不好总得等鱼儿咬钩才知道。反正这事你占了主动,老四那边应不应都吃亏。” 胤禩当年出宫建府, 皇上给圈的地界正好跟四贝勒府紧挨着,那会儿两家都拿不准老爷子是什么意思,都琢磨是不是想要两家亲近往来,那阵子还真走得挺近。 有道是远香近臭,原本远着的时候互相也没多看得上眼,近了之后更是越发觉得不是一路人,胤禩觉得四爷假正经, 四爷觉得胤禩太油滑,原主觉着郭络罗氏眼高于顶, 郭络罗氏又看不惯原主总在她跟前摆嫂子的款。 到最后就隔了一堵墙的两家, 都默契的决定只要不是年节上, 能不往来就不往来, 这样至少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比撕破了脸要好。 但即便如此郭络罗氏也还是打心底里不喜欢瑾玉,尤其这一两年瑾玉混得风生水起,在京城女眷圈里声望和人缘都比之前好了不少,更是一直有风声传出来说四福晋如今在贝勒府里得了四贝勒的专宠。 专宠二字对于郭络罗氏来说极为敏感极为重要,她自幼借住在安亲王府,哪怕从懂事起老侧福晋就把自己养在身边,对外一直都说老王爷最偏疼自己,但郭络罗氏心里清楚说白了自己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阿玛还是犯了事被问斩的,郭络罗家的家产除了额娘的嫁妆,在额娘死后被送回安亲王府,其余的十之八九都被郭络罗一族给收了回去,当初跟胤禩成亲的时候嫁妆一半是额娘留下来的老东西,还有一半是老侧福晋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百零八抬嫁妆瞧着风光,里头有多虚真真只有郭络罗氏知道。 好在嫁过来之后跟胤禩感情好,好到这几年京城人人都知道八贝勒独宠八福晋,郭络罗氏才真正尝到了有底气是什么滋味。再不像从前那般扯着虎皮装大旗,其实心里虚得厉害,谁在自己背后出个声儿她都会多想一想是不是在说自己的闲话。 -- 第96页 独宠这两个字对于郭络罗氏来说分量极重,京城这么多人家里能做到独宠的福晋太太也只有她一个,这种独一份的虚荣郭络罗氏十分在意。现在突然多了个瑾玉也传被独宠,郭络罗氏便固执的觉得这就是她抢了自己的东西。 为此只要郭络罗氏在的场合听到关于四福晋专宠的闲话,都会不咸不淡的接一句,四贝勒府里李侧福晋可都有两个孩子这样的话,来打破四福晋专宠的谣言。 这话一出确实有用,四贝勒府除了大阿哥是福晋所出,其他孩子不管留住没留住可都不是福晋生的。这么一比那还是成亲好几年一个孩子没生,照样能拢着八贝勒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的八福晋更强一点。 可这么一说又戳中郭络罗氏另一个痛脚,成亲好几年了自己的肚子半点动静都没有,以前谁提这一茬她绝对跟人急,现在这事成了独宠的佐证,郭络罗氏心里再怄也只能笑着接下来,只在心里越发的讨厌瑾玉,觉着都是因为她才把自己逼得进退两难。 现在四爷又把胤禟从胤禩身边拉扯开,以前有胤禟在胤禩在外边的交际往来的花费他起码能分摊一半还多,如今不管多少都得走府里的账,郭络罗氏每次看着账本就恨得牙痒痒,怕不是比胤禩都盼着隔壁府上赶紧倒霉。 “你不懂,老四的脾性从小就记仇,要不是被他逼得没办法,也不想现在就与他为敌。”胤禩想的自然和郭络罗氏不一样,太子谋划皇上的时候他忙着内务府这边的差事,没来得及顾上御前,等到他发觉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之后胤禟和宜妃娘娘出事他也跟着慌了手脚,事后再回想那天晚上断不该躲了胤禟,这一步走错后边的事就是步步错。到最后太子事发,连十三十四都凑了个热闹,只有自己像个局外人,虽没沾上麻烦但也没了冒头的机会。 回京之后太子被关在毓庆宫谁也不知道里边现在什么情况,直郡王正好乘机打压太子党的势力,且腾不开手干别的。 倒是老四,当初出的那主意虽缺德了点儿,但好歹是点醒了皇上又给皇上留了脸面,如今越发的春风得意,连大理寺都能插一只手进去,自己再不想法子拦他一拦刹住他这股气势,日后怕是就拦不住了。 “我是不懂咱们八爷在外边的那些大事,我只知道您愿意不愿意这事都已经办了,只是万一老四那头真狠下心把十四给舍出来,你到时候接是不接,十四可不比老九,我瞧那小子心眼也不少,往后可别养成了狼。” “你瞧瞧,刚还劝爷别想这么多,爷看福晋也想得不少。这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到时候看吧。”十四上午去了隔壁这事早早的就有人回禀给胤禩知道,他现在就等着看结果到底如何。 “哥,知道你今儿找我有事,还是我进兵部的事吧。要我说啊这事你不插手也好,这差事是八哥主动跟我说的,我来找你就是装个样子,你这边一推我正好往八哥那儿去,到时候您不用操心费力我又能进兵部,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怎么算都是咱们占了便宜。” 胤禵也不是个傻的,胤禩突然对自己殷勤起来,要说这里边没猫腻纯属兄弟情深,说给鬼听鬼都不信,胤禵自然也不信,毕竟当初在德州胤禩是怎么躲老九的胤禵可是都看在眼里。 “荒唐,老八什么心思是你能谋算的,你以为他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现在占了他的便宜,日后他定能让你加倍还给他。” 同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四爷就知道这个弟弟心思不简单,上书房里的师傅学问都好,但不是各个都是刚正不阿的性子,甚至有好些就是明晃晃的捧高踩低。那会儿良妃还只是卫贵人老八也养在惠妃宫里不受人重视,都是皇阿哥他吃亏的次数就是要比其他人多些。 当时四爷还私底下跟他说过,再是先生也是奴才,实在不行找个机会告一状也行。偏胤禩只摇摇头笑着说没事,那会儿四爷还以为这弟弟真是个软和性子。 只是没想到多年以后,等到胤禩都能出来当差了,上书房那几个先生或多或少都被胤禩想法子报复回去,手段隐晦又狠辣,其中最瞧不上胤禩的那人临了连个好名声都没保住,落了个灰溜溜的辞官回乡的下场。 “嗐,以后的事谁说得准,他要我就给啊,哪有那么好的事,真要有那么一天到时候再说呗。哥你放心,咱们哥俩兄弟归兄弟差事归差事,我不占你的光。” 被胤禩真心实意描绘的大好前景迷了心的胤禵哪里听得进四爷的劝,再说这次胤禩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给胤禵指的道儿别说是胤禵,就是四爷其实也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在德州的时候我就跟你说我长大了,别老把我当孩子看。现在我还是这句话,进不进兵部我心里有数,你也别劝了。” 胤禵自觉他跟十三不一样,十三在宫里无依无靠,能倚仗的只有皇阿玛,离了御前的差事他去哪儿都难。自己不一样,宫里额娘地位稳固,宫外亲哥又守着户部,自己要是进兵部不说顺风顺水,也一定能闯出自己的名堂来。 如今直郡王三十二,当年再是勇武也不比十六七的自己能扛,现在据说连上朝骑马的时候都不如坐马车的时候多。老五就更别说了,太后养他是恩典也是桎梏,在兵部皇上能给他差事,蒙古各部的人脉倚仗也能给人五贝勒锦上添花,但也恰巧因为这个胤祺手里绝不会有过多的兵权。 -- 第97页 这几年噶尔丹虽消停了,但谁都清楚他们卷土重来是早晚的事,到时候还得打。前头两个尚武的哥哥早晚得让路,那自己岂不是正好能顶上这个位子。 这话说得直白,听得四爷原本准备好的满肚子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知道要是再劝今儿个这桌饭怕是就要吃不下去了。最后还是胤禵端起酒杯主动跟四爷走了一个,才没让气氛继续尴尬。 四爷跟弟弟在前院怎么聊瑾玉没插手,在她看来只要康熙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这对兄弟或早或晚或大或小肯定会有矛盾,这一次还不如顺水推舟由着十四去折腾,说不定还能早点吃亏早点懂事。 是以等到下半晌四爷晃晃悠悠耷拉着脑袋从前边回来,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瑾玉半点都没意外,甚至在把醒酒茶递到他跟前的时候又给人四爷追加一击。 “你闺女,咱们府里大格格今天过来跟我说了,说是不想再跟女先生学,也想跟弘晖一起去前边跟邓芳端一起学,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第五十二章 从开春出去到立夏回来, 这会儿正是一年里头最热的时候,四爷是个怕热的主儿,中午在前院跟胤禵吃饭心里又存着事, 一顿饭吃得比干活还累心里更是烦躁得厉害,冰盆都有种不如平时凉爽的错觉。 送走胤禵只想赶紧回来把不能同旁人说的牢骚说给瑾玉听,一路回来越走越快更是出了满身的汗。回来换了干净衣裳,站在冰盆前边让丫鬟打扇,端着冰碗一边吃一边听瑾玉说话。 说到沐琅非要和弘晖一起去前边跟邓芳端那儿读书的时候,正好咬到一粒没被磨碎的小冰球。小冰球是故意留的,四爷在外头是说一不二心狠手黑的四贝勒,回了家在吃食上却是个还挺有童心的人。 也许是太怕热, 一个冰碗也被他吃出了花来。该怎么调卤子该放多少卤子多少冰, 冰里头多少刨冰多少小冰球那都是有数的,热得最厉害的时候,四爷就爱含个冰球在嘴里慢慢嚼, 咯吱咯吱的听得瑾玉替他牙疼,偏他觉着这样才最解暑。 平时咬着过瘾的冰球今儿成了硌牙的铁球,四爷来不及拿舌头抵着牙齿探一探情况,张嘴把被咬成两半的冰球吐出来,连碗不轻不重的放回桌上,“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认识邓芳端, 咱们出去这阵子不是说府里一切都好,没什么事。” “别别别, 你别想岔了啊, 是没事儿。”瑾玉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位爷是想起去年顾氏那糟心事了。 因着顾氏的事府里上下换了不少奴才, 四爷对后院的女人也一直冷着, 瑾玉曾试探的问过两次,一问就说没兴致,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看得瑾玉也懒得再问,自己又不是老鸨,人四贝勒不愿意自己还能强按头不成。 “沐琅没见过邓芳端,都是弘晖那小子去找沐琅玩的时候说的。”邓芳端年纪轻又不是个拘泥迂腐的性子,每次弘晖给大格格送蝈蝈纱绢和乱七八小玩意儿的时候,总时不常的提起来,小姑娘年纪大了嫌女先生教的那些东西没劲儿,可不就有了想去前头读书的心。 “那李氏就没管管?”如今大格格和弘昀的玉牒都记在李氏下边,儿子女儿好不好李氏可是要负责的,四爷皱着眉头一副特不高兴的样子,运气半天想说什么又给咽了回去,应该是怕话说太重牵扯到大格格身上。 “管了,怎么没管。这个把月为了大格格的事把府里的事都给丢开手,全都交给张佳氏了。”也许是这世界人活的岁数不长,成亲的岁数更小,孩子,尤其是大宅门里的孩子都颇为早熟。 大格格如今就有点提前进入中二期的调调,爱玩爱看书尤其爱看那些不着调的话本子,李氏不给看就让奴才们出去买。府里就她一个小闺女四爷看得重,平时份例李氏不敢克扣她的,四爷还时不常的差人送东西送银子过去,沐琅手头能花的银子可比弘晖还多。 现在买书不比后世,贵着呢。出去买话本子的奴才又不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只能一股脑儿的给她买回来,在这上头花了挺多钱,还被女先生给抓住好几回上课的时候看闲书。 “李氏也是滑头,跑我这儿来哭诉说大格格难管教,我是嫡额娘不能袖手旁观,得帮她想法子。你说我能想什么法子啊,孩子她养着恶人我来当这不好吧,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氏如今是消停了不再隔三差五的搞小动作,但人家现在一来就来个大的。大格格瑾玉真不愿意碰,女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又不是自己的亲闺女说轻说重了都不好,干脆把这难题继续踢给四爷得了。 “问我?爷倒是觉得李氏说得没错,玉牒记在哪儿你也是福晋,是沐琅的嫡额娘,你不管谁管。” ……………………………… 瑾玉没想到四爷现在也学会拿话来噎自己了,一下子还真没找到还嘴的地方。四爷没说错,自己是福晋,往后沐琅的所有人生大事的决定权都在自己手里,但现在这事瑾玉却真真不敢做主。只是现在四爷都把话说到这份上,瑾玉想推脱也推脱不了了。 “那要真是让我管,我就觉得不如就如了沐琅的愿让她去前院跟弘晖一起读书。咱们府上规矩是大,但是也没大到要让家里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去前院读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等以后弘昀大了也去就是了,没人能说出什么不是来。” -- 第98页 沐琅那女先生的课瑾玉无聊的时候去听过,翻来覆去都是那些女戒女则要不然就是那些诗词歌赋,越听越无聊,最后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她就出来了,沐琅还是个孩子坐不住也正常。 “只是……”瑾玉的话说得在理,四爷也清楚闺女日后很有可能也要嫁到蒙古去,现在管得太严对孩子没好处。 “只是不放心邓芳端,到底年纪轻模样又清秀,怕沐琅书没读好再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是吧。” 瑾玉说得直接,但正好戳中了四爷的心,四爷无奈摇摇头,闺女才八九岁上就得操心这些,再过几年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还不知道多少麻烦。 “你要是真这么想那就不如去,邓芳端进府这么久是什么人你清楚,又在府里咱们眼皮子底下怎么也不应该出差错。要不然就沐琅这个性子,这个坎儿早早晚晚得过,早点过比晚点过好,真要是到了咱们插手不到的地方再过这个坎儿,就真得伤筋动骨了。” “行,这事就这么定了。等我安排安排就让沐琅去前院试试,要是能行就在前院读书,要是不行再回来。” 四爷答应的爽快,瑾玉琢磨了一下干脆把另一件事也顺势说了出来,“爷,府里几个孩子最近都挺好的哈~” “嗯,都好,连弘昀那小子听说身子骨都康健不少,看大夫的次数少多了。”瑾玉这么一问四爷就随口一答,答完了才觉得不对劲,“怎么突然说这个。” “怎么就突然了,回来的路上额娘明里暗里跟我提了两次,意思还是府里孩子少,让我这个福晋想想办法。” 瑾玉其实原本也不想提这事,但自己来了这么久每月月事正常,房事也正常但肚子就是没动静,让她不得不怀疑原主生弘晖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坏了身子。 要是真坏了身子瑾玉往后也不怎么敢再怀,别孩子没生好再把命搭里头。但自己不生贝勒府不能没孩子,时间长了不光是德妃念叨,一个孩子太少的皇子怎么做皇帝这才是要命的事。 现在太子就一直被诟病没嫡子,四爷这情况要是府里就这么仨瓜两枣的,早晚被人抓着尾巴当个把柄短处。 “那福晋想着什么好办法了?” “我没办法啊,后院不是还有人嘛,您努努力呗。” 其实瑾玉已经想好了,小李氏早早的透过风,她是被喂过药生不了的就不掺和这事了。宋氏不是一路人,那剩下的就只有张佳氏和耿氏,耿氏还小最合适的还是张佳氏,长得好性子又稳重,要是能在年氏入府之前把她扶起来占住另一个侧福晋的位子,那自己就真稳当了。 “哼,爷还不知道爷的福晋这般贤惠,真不错。”四爷这阴阳怪气的听得瑾玉火气直往脑门上冲,但四爷没给瑾玉发火的机会,说完这话自己就躲去长乐的茶室里头去了。 “福晋,这……”浅草眼看着两个主子谈崩了,想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什么这,别管他。便宜都是他占了,他还尥蹶子了,爱咋咋地我还不管了呢。” 家里孩子不省心,外头亲弟弟一心一意想冒头儿,关上门来福晋又还要拿后院那些人来戳他的心,四爷只觉得自己是有苦说不出,心肝都泡在苦汁子里一样,生生憋了一夜第二天人就有点不对劲了。 只是早上还有朝会,瑾玉又一直板着个脸半个台阶都没给他,胤禛自然不能服软,奴才伺候穿衣的时候手就一直攥拳顶在胃脘处,苏培盛好几次想张嘴都被他给瞪了回去,最后连早饭都没吃,站在瑾玉跟前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四哥,主意是你出的,现在你不能不管我,你说这事怎么办吧。”有道是祸不单行,眼下虽算不得祸事,但麻烦接连不断却是实打实的,四爷一进养心殿就被胤禟给缠上了。 “什么事?大理寺你才去了几天,主意是我出的点头不是你点的啊。”胤禟一脸大祸临头的样子,四爷一看就以为是大理寺的差事他出岔子了。 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胤禟进了大理寺四爷就再没多问,毕竟差事都给了他要是还拿不稳,就活该靠每年那点俸禄银子过日子,没人会一直扶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大理寺那头好着呢,你想我点儿好啊。”要不说还是得多开开眼界才能长见识呢,以前在康熙跟前露脸的差事都归了年长的皇子,胤禟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光看的时候不觉得这些差事到底有什么好处,还觉得四爷他们为了在皇阿玛跟前露脸,装得那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在可笑。甚至还觉得自己以前就那么跟在他八哥屁股后头天天东颠西逛的也不错,反正出门在外谁也不敢怠慢了他九爷。 但现在真进了大理寺他才清楚有差事和没差事,有闲差还是正经差事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以前人家客气叫一声九爷那不是给自己面子,那是给皇上面子,现在自己什么有了正经差事,自己这个九爷才算真的入了他们的眼。 “那我给你出什么主意了,还让我负责。”胤禛定睛一看,以往总是面带一丝戏谑,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他都明白只是懒得戳穿的人,如今眼里的轻浮少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稳重。 胤禛甚至还能从他脸上看到几分胤祺的模样,以前总觉得他们这俩亲兄弟是因为一个养在太后宫里一个养在宜妃跟前,才会从性子到模样都一点儿都不像。现在看到倒也不是,还是胤禟这小子之前没开窍罢了。 -- 第99页 “啧,就那个,那几个人,女人!”四爷问的理直气壮胤禟答的气短心虚,结结巴巴连说带比划的好半天才让四爷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这事你问我干嘛,你府里还装不下几个人了?”四爷说得义正词严,当初太子给自己下绊子,四爷都不知道到底碰没碰小李氏不也把人给带回去。 在他心里男女之事是要讲规矩讲体面的,只要过了夜的那就是他的人,总不能嘴一抹屁股一擦就不认账了。自己是爷是贝勒爷,好好坏坏的没人敢当着面怎么着他,但女人不一样,自己不收小李氏也回不去老地方,语气流落在外不如带回来给口饭吃。 “这就不是府里能不能装下几个人的事儿,真要装人一间屋子都能塞好几个呢,能这么算吗。”胤禟听着四爷的话都没劲跟他生气,“四哥,好哥哥诶,您看看我这眼圈,是不是黑的,都黑了!” 胤禟手指都快戳到自己眼珠子里去了,不过他那眼圈是有点青黑得过分,要不是精神头好旁人看了都以为他有病,“那你就少去几次,在船上的时候还没闹腾够啊,我可是听说分到你船上那些侍卫,光在外头听都听够了。” “四哥您故意的吧,我说东你说西,我说天你说地。我这是熬夜熬出来的,您想哪儿去了,还说我没个正经,我不正经那也是因为你们这些当哥哥的先不正经。” 要真是后院男女之间那点儿事,胤禟就是难死也不敢拿出来跟哥哥们说啊。那几个人的去留康熙在德州的时候就问过胤禟,胤禟当时就说要带回来。 虽说当时是为了做戏给人看,但那些日子的荒唐不是假的,伺候也是真伺候了,用完了就把人丢一边这事胤禟做不出来。再说风花雪月那四位都被养在德州行宫里留了条命,自己这才哪到哪儿啊。 只不过当时闹的太荒唐,这事过后再是跟董鄂氏解释她也还是留了疙瘩,回来之后更是隔三差五的拿这事做筏子发作。不是折腾后院那仨就是折腾自己,偏自己理亏还不好说什么只能忍着。 皇阿哥能有几个好脾气,一次两次的还好,时间长了再是理亏也不行。为此胤禟是又要躲后院的人又要躲着董鄂氏,天天窝在他那一个月难得进一次的书房,可不把人都熬颓了。 “说到底还是后院的事,我能给你出什么主意。要不你让弟妹找你嫂子去,她们能过话,有什么事比咱们好说。” 四爷听完胤禟的抱怨也不好直接说什么,干脆一杆子又支到瑾玉那头去,还想着拿这事当个台阶回家好跟瑾玉说说话。没成想等到四爷好不容易熬过朝会一脸菜色的回府,瑾玉人没了,一问才知道上午就接了帖子出门吃酒去了。 第五十三章 当四爷的福晋这么久, 瑾玉花精力最多的如果是府里永远处理不完的杂事,屈居第二的一定是门房篓子里永远不会空着的请帖。 贝勒府门房里外各有一个篓子,外边的大专门用来装全国各地送来的请安帖子, 请安的人四爷不认识瑾玉更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四贝勒到底几个鼻子几只眼,这样的帖子送到京城贝勒府只能仍在门房外的大篓子里,等装满了就抬到后院角落一把火烧干净了事。 门房里边的篓子小挺多,一边都是用来装满蒙汉八旗里的奴才和属人递上来的帖子,这些人虽然四爷也不认识,但到底是自家的奴才总归不能亏待。这些帖子有专门的屋子放着,等到年节上整理清楚再各家送点米面东西, 就算是十分体面。 剩下的不能怠慢得送到瑾玉手里的帖子, 不是宗亲旧故就是各部官员,都是一大家子人谁家还没个红白喜事摆酒请客的时候,这种事不是家家都得去, 但是也不能哪儿都不去,要不然等到自家办酒的时候可就没人来了。 下帖子的是勤勇公府,也就是三福晋董鄂氏的娘家。公府大爷年过四十得了个嫡女,宝贝得跟个眼珠子似的,今天小格格满周岁公府把能请的都请了,一大早的四爷刚出门没多久三福晋就专门绕道来接瑾玉,说是两人结伴早些去看看孩子。 三贝勒在外边如何是他们爷们之间的事, 三福晋背靠勤勇公府又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在妯娌间一直人缘不错。尤其瑾玉跟她过年过节进宫从来都是挨着坐, 怎么也有了些同甘共苦的情谊。 为此瑾玉给小格格准备的周岁礼比平常还厚了三分, 上了马车董鄂氏打开锦盒一看笑得嘴都合不拢, 一个劲的说小孩子家家的用不着这么重的礼, 但说归说到了也没见她从锦盒里拿出来一个,进门之后还一个劲的替瑾玉显摆,臊得瑾玉连连摆手脸都红了。 “诶,今天怎么回事,来了这么久就听你说了两句话,刚刚你四嫂跟你说话你也不搭茬,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你可别憋着,能说就说出来不能说装也跟我装得像话一点,不许这会儿甩脸子啊。” 勤勇公府请的宾客不少,后院里皇子福晋这一桌特别招人眼,来了的都是冲董鄂氏的脸面,因此董鄂氏这个大姑奶奶忙得比她嫂子也没差多少,这会儿见自家堂妹坐在一旁脸色不虞,便找个空档问了两句。 “没事,姐你忙你的去,我没甩脸子。”昨天刚和胤禟吵了一场,今天早上出门前后院那仨又闹了一回,小董鄂氏就是再明事理这会儿也高兴不起来,只是她跟勤勇公府还连着亲戚,想走都不合适。 -- 第100页 “嫂子你忙去吧,我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不高兴,我来。”她们姐俩埋头说悄悄话,瑾玉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三福晋年纪比小董鄂氏大,在娘家的时候性子也跟她完全不一样,打小小董鄂氏就听怵她这个八面玲珑的堂姐,现在瑾玉替她把人支开,哪怕心里还有疙瘩也还是忍不住挽住瑾玉的胳膊亲昵的蹭了蹭。 “现在知道我的好了,不是刚刚跟你说话不理人的时候了?”自从送了弥勒佛上门之后,瑾玉跟董鄂氏的关系虽比不得他塔喇氏和纳喇氏,但也算能说得上话,尤其董鄂氏年纪小又大方,跟她在一起说的都还是玩玩笑笑吃吃喝喝的事,还没到整日操心这那的时候。 “不是,我不是故意不理嫂子,就是这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怎么说好像都是我不占理。” “那就说给我听听呗,听听到底是怎么个不占理。” 这事啊不怕说就怕不说,憋在肚子里再简单的事也得沤复杂,能说出来就有说明白理通顺的时候,再复杂的事也能想法子解决。 董鄂氏其实想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当初四爷给出的主意直郡王给找的人,现在明面上看着是皆大欢喜谁都没吃亏,可最后只有自家莫名其妙多了仨人,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嫂子,我都不知道直郡王从哪儿找来那么厉害的角色,在后院不哭不闹心眼比谁都多,背地里挑拨人比吃饭还容易,老九除非不去后头,只要一去哪怕到了别人房门口,她们也有办法把人给拉走。回来这么久除了没去我那里抢人,就没她们不敢干的。” “懂了,你是觉得主意是谁出的人是谁找的这事就得谁负责,对吧。”瑾玉看着说起后院那些事满面愁容的董鄂氏,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心疼。这事说到底自家是只占便宜没吃亏,折腾人的活儿都被胤禟给干了。 “不是,嫂子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董鄂氏没想到瑾玉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直接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哎哟,你这话说得我可真不知道怎么答了,您还是就当我没说过吧。” “我这刚想出一主意来,让我当没听过那我不说了啊。” “那不行,那不能不说啊,嫂子你给我说说什么主意,我就知道我嫂子不能不管我。” 瑾玉倒是还想逗一逗董鄂氏,可实在架不住她会缠磨人,没两下就把她想到的主意给说了。“现在不是天热吗,前阵子宜妃娘娘不是还给了个避暑的庄子给你,你找个由头带着她们几个去庄子上。” “她们会在府里闹说到底还是熬不住府里后院一天到头瞧得见底的无聊日子,等去了城外边管得没府上严多多少少都会闯祸。到时候你拿那个做筏子,随便找个由头把人打发在庄子上养着,只要见不到人就闹腾不起来。” 以前看小说总以为那些被送去庄子上的后院女子,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现在才知道也不是那么回事,顾氏被专门挑了个偏僻的庄子送过去,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 伺候她的丫鬟虽然只有一个,但庄子上就她一个要人伺候,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每月的例钱都是按时给送过去的,庄子上一年四季还有些收成,她想怎么用没人管着,听说比起在府里还长胖了些。 “这主意好是好,就怕胤禟不愿意。”当初胤禟就是怕别人说他用人的时候朝前不用人了就扔,才捏着鼻子把人带回来的。现在要是把人往庄子上送,那之前不就白忍这么久了。 “你傻啊,皇上跟前那四个都被留在行宫了,怎么你这边就不能送去庄子上。”瑾玉没想到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人这会儿突然犯傻。 “真扔了那是不管不问,你送去的庄子难道不是九阿哥府的庄子,每月的例钱难道不是府里出,到时候伺候的丫鬟做饭的婆子不得府里挑,这也算不管啊。那要是这都算不管,京城里这么多人家有一户算一户,就没一个是好东西了。” “对啊,好像是这么回事诶。”有时候思路就是一通百通,瑾玉这么一说董鄂氏也觉得就是这么回事,随即都开始想手里有哪些庄子合适,是一起送过去还是分开送,根本顾不上之前那点儿愁了。 来勤勇公府找人的是书房那头专门负责出行车马的萧二格,平时十分稳重的人今天眼里多了一分慌乱,外人瞧不出来但瑾玉远远的看着他哈腰往自己这边来的样子,就知道府里肯定又出什么事了。 中午的时候跟董鄂氏多喝了几杯,这会儿没外人几个福晋太太凉亭里纳凉聊天,也少了方才席间的端庄。瑾玉更是歪着腰肢倚在扶手上懒懒的听她们说各家府上的闲话故事,哪怕萧二格已经到了凉亭底下也不想起身,还是浅草下去问清楚什么事回来说给瑾玉听,这才让瑾玉醒了几分酒劲,起身回家。 四爷不是个作精的性子,哪怕昨天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但今天自己出来是有正事,府里都知道也不会瞒着他,要不是真的不舒服他不会差人来叫自己回去。 “怎么回事,哪儿不舒服啊。”在人家家里不好多说,瑾玉起身的时候只说四爷中午在户部被人多灌了几杯酒,醉得厉害得赶紧回去看看,直到出了公府上了马车才仔细问怎么回事。 要说四爷也是自己作,早上就不舒服又没吃早饭,朝会的时候跟胤禟掰扯那么半天更加口干舌燥。原想着回来找个台阶下了昨天那事就算完了,偏瑾玉又不在家,半天的功夫干啥啥不如意,还憋了一肚子的火。 -- 第101页 有火没处撒的四爷中午的时候干脆更加任性,平时吃得挺清淡的人,就着从酒窖里拿出来的陈年老酒,一个人吃了大半个肘子和一盘子牛肉,热得一头汗又叫人连上了两个冰碗,吃完之后本想起身走走,刚站起来就觉着胃里烧得厉害,还没等苏培盛问就哇一声把中午吃的全给吐了。 瑾玉听着萧二格说的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着急好还是无奈好,这么大热的天吃那么荤腥,还把热酒和冰碗混着吃,他不吐谁吐啊。现在瑾玉就盼着他只是吃急了又喝醉了吐的,那样顶多睡一天就好。要是真是肠胃不好了,那可就有得折腾了。 瑾玉跟太医前后脚进的门,进屋的时候太医正好在号脉,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看得瑾玉的心也跟着悬在当间不上不下,这年头除了中医望闻问切就没别的了,真要有什么要紧的病说白了只能靠自己熬着,熬过去皆大欢喜,熬不过去鸡飞蛋打。 “最近天气热,四贝勒这是邪火入体肝火郁结,平时在饮食上太大意,寒火交替、阴阳两虚才导致脾胃不振,先开两副药吃上几天试一试,这几天千万别再着凉。” 关老先生在太医院供职多年,以前佟贵妃在的时候就习惯找他进宫给瞧病,如今府里有什么头疼脑热的,要是章太医不在那就只能请老爷子过来。 老爷子年纪大些下手也稳重,不像章太医那么上来就是几幅猛药,力求三天之内药到病除。关老爷子讲究的还是内外兼修慢慢调理,他说的两副药起码是十天的量。 原本回来路上瑾玉还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四爷自己作,现在真见着人又忍不住心软,尤其这会儿四爷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恹恹的模样活像个没人要的小白菜。 见自己坐到床边只抬眼看了看也不说话,甚至还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就剩个后脑勺冲着自己,一副幽怨劲儿看得瑾玉直起鸡皮疙瘩。 第五十四章 都说病来如山倒这话真没错, 原以为四爷顶天就是吃坏了肚子胃疼,关太医说的那些虚啊实的都是糊弄人的,却没想到一连两副药吃了十天也没见大好, 总是好两天坏两天。 好的时候吃喝都没问题,下午还能去书房看看书见见客。不好的时候窝在床上浑身没劲儿上吐下泻,下床的时候手脚都是软的,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人就瘦了一大圈,腮帮子都嘬下去了。 “苏培盛,你拿上府里的牌子去太医院,把章太医和关太医都找来,这么下去可不行, 别再把身子给拖垮喽。” 原本昨天说好了最后一剂方子吃完还不好就再找太医上门来看看, 没想到今儿早上胤禛精神头又挺好的,吃过早饭就去前头看弘晖和沐琅读书,绝口不提再找太医的事。 四爷是个要强的人, 以前也没有讳疾忌医的毛病。但这回老是拖着不好还是让他心中有点忐忑,这两天连瑾玉问他都不愿意多说,好像不说这事就没了一样。 “诶,奴才这就去。”主子病了苏培盛比谁都着急,不过他说话不管用,也不敢劝多了犯忌讳,现在福晋主动提出来可算是救了他的命了。 “福晋, 俩太医都找来啊,关老爷子那脾气可怪, 奴才怕……” “怕什么, 都找来。两副药吃完了不见好总得有个缘故, 章太医是没他经验足, 但人开药下手狠也不是没可取之处。他们俩都找来,到时候怎么开药商量着来,别找了这个没找那个,最后两边药性撞了更麻烦。” 这几天四爷不舒服府里两个大点的孩子都知道,弘晖更是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不去正院蹭饭也不跟他小舅舅出去玩,天天闷在邓芳端跟前读书,喜得邓芳端一个劲的在四爷跟前夸他。 弘晖今年六岁,大格格今年八岁,瞧着坐在书斋里都是大孩子了,尤其弘晖这孩子聪明记性好,启蒙要学的那点儿东西早就学完,现在已经邓芳端已经还是往深了教。有时候孩子去自己那头交功课,四爷问上几句都说得头头是道的,跟前两年那幼稚孩童完全不一样。 四爷看着书斋里挺直腰板读书的孩子,心中欣慰熨帖之余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怅然。明明自己还正当壮年,但看着一天比一天大的孩子,四爷竟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不过这念头连想都不敢深想,更加不能往外说,说出来怕吓着人。四爷站在书斋外头深深的看了眼儿子,也没再听邓芳端的进去坐坐,摆摆手又转身出来了。 “主子,您不多看看大阿哥读书啊。”刚出书斋就见着哈腰低头等在外边的苏培盛,四爷只用扫他一眼就知道这老小子没憋好屁。 “有什么话赶紧说,爷再不出来你小子也得进去找去,明知故问。”病了这么久腿上没劲儿,平时走路风风火火的人这会儿抬腿都带着惫懒,苏培盛为了再慢一步,跟在后边都快走成小碎步了。 “主子,福晋把章太医和关老爷子都请来了,说是给您再请个平安脉。”四贝勒府拿着牌子一口气要往府里请两个太医,这要不是有大事不至于这样,太医院为此把已经出门章太医又给拉了回来,打包送到四贝勒府,现在就差四爷这个病人到位了。 “怎么回事,这不都差不多好了吗,还请俩?”四爷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死紧,“不去。” “主子,您就别为难奴才了,福晋就知道您不愿意去,福晋说了您要是不去也行,今晚就别回正院了。” -- 第102页 要不说瑾玉把四爷的心思猜得死死的呢,就知道他在苏培盛跟前要矫情。平时两人吵起来他往书房去那是常有的事,但现在不一样,到了晚上这人不是咳嗽就是发热,要不然就得来来回回的跑茅房。 书房如今可不比正院住得舒服,这会儿让他去书房睡他指定不乐意。果然听了这话四爷脸虽黑得不能看,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苏培盛回去了。 回去之后两个太医严阵以待,光号脉问诊就问了小半个时辰,才一致得出四爷这病没断根不算好的了的结论,药必须继续吃。之后又就药方该怎么开来来回回商量了许久,听得四爷不耐烦自顾自去次间歇着了也没定下来。 章太医坚持药得下猛一点,要不然拖的时间长了身子虚了,到时候再想下重药人受不住。为此章太医差点没跟关老头儿红脸,最后好在拳怕少壮稍占上风,说服了老头改了药方。 拿回来的药是苏培盛和浅草一起守着煎的,这次四爷一病可算是把府里都折腾坏了,连乌拉那拉府上都派人送了不少东西来。现在这药到底有效没效不好说,但自己给自己找点活儿干总比干看着强。 “浅草姑娘,你说福晋这怎么回事,这不跟爷好好的,怎么前段时间就非要提起后院的事来,话里话外那意思还想着让张格格生一个,这也忒贤惠了点儿。” “总管,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啊,且不说主子怎么想的我们做奴才的不好插嘴,就是真要说,那您是宫里出来的,为什么您还能不知道,还要来问我?” 厨房里没别人,两人守着药罐子总得找些话说。苏培盛想来想去还是把揣在肚子里嘀咕了好久的话给问出来,主要是他觉得这次四爷生病,起码有一半是福晋的态度给气的,现在福晋又不提那一茬了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姑娘有气别对着我撒啊,咱们都是奴才都是听主子的话。再说我觉着这事主子爷没错,是福晋想多了。你说这好不容易主子的心从后院回了正院,哪有再往外推的道理。” 以前四爷在后院睡得多,苏培盛就得在后院费功夫,捧了这位也不能踩着那位,捎带手的正院也不能不搭理,要说端水那还得是人苏公公会端水。 现在四爷专心在正院过日子,他也跟着轻松不少,再说福晋是名正言顺的正头娘子,主子爷就是天天都睡在正院那也没谁敢说半个不字啊。 “现在是好,那以后呢?”回程的路上德妃两次跟瑾玉提起孩子的事浅草都在,浅草现在比瑾玉还操心府里孩子太少的事,“我觉得福晋想得没错,主子爷现在再好也难保以后是什么情况,张格格人不错,真生了孩子也不怕她造反。” 这话说出来苏培盛没法接,毕竟他又不能替主子拍胸脯打包票以后就一定不会变,“得,浅草姑娘想得深,这事啊还真不好说。药好了,咱把要送过去吧。” 章太医开的药药性重,四爷喝完就想睡觉,没多会儿就睡熟了,连有人送消息上门来都没能把人叫醒。给四爷的信瑾玉收下了没看,大概的事情还是问明白了。 太子在德州给皇上下药事发之后,就一直关在毓庆宫里没再出来。知晓这事的人都清楚,皇上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置太子,或者说该找个什么样的名头来处置太子,才能保住爱新觉罗家的脸面。 原以为这段时间就算各个皇子小动作不断也不至于太过分,就好比四爷把胤禟弄进大理寺,胤禩盘算着拉拢胤禵一样,都没闲着但都是私底下暗暗操作,明面上都还能过得去。 却没想到直郡王那般沉不住气,当初跟四爷合伙出主意的时候还挺好挺冷静一人,回来之后简直杀红了眼,太子党的人不知道被他想方设法弄下去多少。索额图如今身体又不好,对上杀气腾腾的直郡王也只能先避其锋芒。 但这事也就是皇上之前不愿意管,现在觉得直郡王闹得太过想管了,三锤两斧的就把蹦跶的厉害直郡王锤了个半死,顺道居然又把一直关在毓庆宫的太子给放了出来。虽还是没明说,但意思大家伙都知道。 瑾玉也没想到几个皇阿哥好不容易做了一场大戏把太子那点污糟事给掀开来,现在康熙又要轻拿轻放。就算现在外头很多人都在猜皇上把太子放出来是为了制衡直郡王,那瑾玉也觉得这老爷子可真够没劲的。 不过康熙和他的好太子到底想要怎么相爱相杀这事瑾玉管不着也管不了,自己家里还有个棒槌要管呢。这事瑾玉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不告诉还病着的四爷,得想个法子把人弄远点儿,远离了这潭浑水再把这事跟他说。到时候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再掺和到这里头去。 “爷,董鄂氏昨天又给我捎了封信回来,说是城外庄子上舒服比城里凉快多了,最近京城太热你这病又得养着,要不咱们也出去住段时间?” 四爷最近有点讳疾忌医的架势瑾玉就非要在他跟前把这事给点破,这习惯她不能惯着他,要是这一次被他糊弄过去,以后非得变本加厉不可。 “什么病啊病的,哪儿就病了,这不都没事了吗。”晚上除了两人还有弘晖和沐琅也一起吃饭,以前沐琅大部分时候都只李氏的小院子里。 如今跟弘晖一起在前头读书,现在只要沐休头天晚上也会跟着一起来正院吃个饭,小姑娘模样像李氏性子却不像,年纪不大主意不小,连她阿玛她都不怎么怕,四爷这会儿睁着眼说瞎话弘晖都低着头吃自己的饭,偏她还敢偷偷冲四爷努嘴,那意思就是嫌她阿玛没说实话。 -- 第103页 “怎么没事了,孩子们都在我就不说是谁昨晚……是吧~”瑾玉语焉不详提点了四爷两句,看着四爷脸都红了才接着往下说,“再说这天气就是热嘛,府里除了你还有这么多人呢,今天早上李氏抱着弘昀过来请安,小孩儿脖子上全是痱子。” “不是我不想去,户部那么多事我走了谁看着,到时候还得我城里城外来回折腾,要不你带着孩子们出去避暑,我留下。” 四爷工作狂这个属性早早的就已经显现出来,这么多皇子散在各部,只有他去户部的点卯最多,简直比当值的尚书侍郎还勤快。 “你哄我啊,知道你病了前几天户部侍郎娶媳妇都没敢往府里送帖子,只派了个人来探病的时候顺道跟我说了一句,就怕有什么事扰着咱们四贝勒府,耽误您养病。还户部的事,现在就是户部那库房塌了,遭人偷了也轮不着你操心。” 想当皇帝这是好事,有出息有理想有抱负有格局,但非要当个累死的皇帝这就没必要了吧。瑾玉为了自己以后能活得好一点儿富贵长久一点,说什么都得想法子把这性子给掰一掰。 第五十五章 出城避暑的事最后还是四爷依了瑾玉的, 主要是瑾玉白天已经跟府里众人提起过这事,后院的女人们都高兴坏了,年纪最小的耿氏更是已经回屋开始收拾东西, 在她看来只要福晋说了这事准成。 四爷也知道最近府里因着自己的病上上下下连个大声说话的都没有,当主子的再是说一不二,有时候也得体谅体谅下边人的难处。是以,四爷假模假式的考虑了一小会儿,便顺着两个孩子和瑾玉的意思点头应下来。 只是这事也就高兴了前半截,等到了园子里都安顿好瑾玉把给四爷的信一拿出来,可算是点了炸药包要不是有苏培盛拦着,四爷差点没把房顶都给掀了。 “乌拉那拉氏, 爷抬举你了是不是, 还敢私扣爷的书信,真是胆儿肥啊。”四爷气得手都直哆嗦,拿着信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一样, “我说怎么非要拉我来避暑,感情是因为这事,现在就敢自作主张,以后是不是要骑到爷脖子上拉屎。” “贝勒爷好大的威风啊,不过一封书信罢了用不着往我脑袋上扣这么大的帽子,又没耽误你什么正事,这事你早一天知道还是晚一天知道有区别吗。” 四爷一脸凶神恶煞恨不得要吃人的样子, 瑾玉生怕他气急了上手打自己,但这会儿退也无处可退, 让也没地方让, 现在要是让了以后才真没了活路。 “这是大事小事的事吗?啊!?”四爷怎么也没想到这会儿了瑾玉还敢跟自己犟嘴, “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 当初你不愿进书房连书房里一口茶都不喝爷的,爷还思量你是个懂礼数有分寸的主儿,现在看来是放长线钓大鱼啊。” 气急了的胤禛什么混账话都敢往外说,嘴上刻薄得能怄死人,这会儿又往前两步逼到瑾玉跟前,一眼不错的盯着瑾玉像是这样就能把她看穿看透一样。只有苏培盛还跪在地上扒拉着四爷的衣袖不敢放,他就怕主子气急了动手,那就全完了。 “你不是觉得我不该管你外头的事,以前是你主动说起外边那些烂七八糟污糟事儿的,又不是我要问你的,真要不想让我碰这信门房上的奴才敢给我吗。” 瑾玉知道四爷现在是一肚子邪火儿没处发,在德州的时候能想出那么个偏门法子来,就是想一鼓作气把太子从储君的位子上拉下来。好不容易法子奏效还在皇上跟前把自己的野心都给亮了大半,谁都不愿意到头来又是一场空。 “哼,我不是觉着这个还是觉得什么啊,你这会儿少跟爷打哈哈,爷跟你说的就是这事,为什么私扣爷的书信,说!” 都这会儿了还能戳穿自己的心里头到底想的什么,四爷难免有些心虚,但心虚过后涌上心头的是更大的怒气,这样的怒气又没地儿发,就只能冲着瑾玉来,好像只要把瑾玉压服了让她不再说,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就没人知道了。 可惜现在的瑾玉不是刚来那会儿,如今两人早就上了同一条贼船,心里盘算的那些事也给对方交了底,只要胤禛的手还被苏培盛拉着瑾玉就还有胆子反他的天。 “说就说,从今年以来你这心里就没消停过,不管干嘛都是为了那事去的。在德州的时候说得好听是替胤祺帮老九一把,其实不尽然吧,真要只是帮老九大可以等皇上气消了再递个折子上去,都是父子咱们家也没把老子非要把儿子逼得上穷水尽的事。” “回来之后直郡王这般不消停你也干看着,就等着想要渔翁得利吧。现在利没捞着又让皇上把太子扶起来了,你气的是这个,我没说错吧。” 要不说戳心戳心就得戳心窝子呢,瑾玉句句话都戳中四爷心事,听得苏培盛都快趴地上去了,几个丫鬟更是跪在地上使劲磕头,也不知道是求瑾玉赶快别说了,还是求四爷千万别再问下去。 “没错,爷的福晋七窍玲珑心怎么会有错,错的是我,我看错了人!原以为福晋是懂我心思的人,没想到……”没想到这懂得太透了,透得四爷心肝疼。 “爷用不着阴阳怪气的挤兑我,信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叫您了,你喝了药叫不醒啊,那迷迷糊糊我把这信给你干嘛,给你添堵啊。 再说你也不看看您自己现在是什么个光景,关太医说要你放宽心章太医让您别累着,这话人家是说得委婉,说得难听些就是让你少算计点,少这么着急,别到头来事没成先把自己身子骨给搭里头。” -- 第104页 其实瑾玉懂四爷的心思,以前太子稳坐储君位子的时候反而还好,反正下面的弟弟们都没指望,现在储君不稳他们一个个的心思就都活络了。 四爷再稳重的性子看着兄长弟弟们相继发力,多少心里也有点着急,尤其在回来路上跟瑾玉袒露了心声之后,就更是想有实质的结果。可越是这样就越不得法,除了把胤禟送进大理寺这一步走得挺好,其他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原地打转,好像太子稳不稳都跟他没关系。 “算了算了,爷不跟你掰扯这些,你说什么都有理,你这人啊!”四爷像是恨铁不成钢,又像是恼羞成怒,反正手指头指着瑾玉哆嗦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拂袖而去。 “浅草,快来,快来扶我一下。”四爷被气走之后屋里的丫鬟没一个敢起身,还是瑾玉颤着声儿喊人浅草和槐花才哆哆嗦嗦的爬起来。 “福晋,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腿有点软。” 说是说没事,其实怎么可能没事,瑾玉觉得自己刚刚简直就是走鬼门关前头绕了一圈回来,两条腿坐下了还直哆嗦,这一次没给吓尿就算不错了。 “姐,你怎么来了,也来问怎么回事啊。” “我额娘让我来看看,怕嫡额娘那边顾不上你。” 玖洲园里吵得天翻地覆,整个园子里都跟着直哆嗦,李氏更是抱着弘昀连门都不敢出,一个劲的后悔不该跟着来。以前府里福晋和四爷吵她都看在眼里,那是吵吗?那都是闹着玩。 今天这才是真的闹掰了,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还能不能过都两说呢。李氏自从成了侧福晋之后就知道当正经主子和后院格格之间有什么区别,不止是那声侧福晋和份例银子的事。 娘家来信说再过两年爹爹说不定要往知府的位子上走,这时候李氏比谁都不愿意府里乱。只有贝勒府里安安稳稳的,主子才能安心用李家的人,但凡闹起来自己这个侧福晋到时候出头还是不出头都落不着好,连带着主子对李家用着也不放心。 “没事,不就吵一架,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几天就好了。”两个大人刚吵起来那会儿,弘晖就被自家阿玛给轰出来了,四爷最忌讳在孩子面前吵架,用他的话说就是不体面。 但其实弘晖压根不怕自己额娘阿玛吵架,他最怕的还是小时候刚懂事那会儿,在阿玛额娘跟前两人谁都不多说话的样子。板着个脸说的都是好听话,但其实孩子最敏感,这好话到底是真是假或许不懂但弘晖能明白。 “倒也是,有得吵总比没得吵好,上次我去后院就听见宋格格说来着,说是咱们府里不缺吃不缺穿就是缺张嘴,一天到晚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嘴都闭臭了。” 贝勒府里的孩子,从小就见多了后院这些事,弘晖随便打个岔就把大格格的思路给岔开,原本是被李氏打发过来探口风的,最后两孩子的话题愣是从两个大人为什么吵架变成这次要吵多少天才能和好,为此大格格还拿出个玉佩当彩头。 瑾玉是全然不知道俩孩子在拿自己打赌,跟四爷大吵一架之后她好几天气都觉得不顺,好不容易凉快一点去花园子里逛逛,没想到都逛完了回来路上,不知道怎么腿一软愣是平地上摔了一觉,差点没把身边丫鬟给吓个半死。 “福晋,奴才去找爷回来瞧瞧吧,您看您这摔得都见血了。”夏□□裳单薄,摔下去那会儿瑾玉手肘先着地,虽然没摔出个好歹来,但手臂上还是蹭出一长条血道道来。 “不准去,谁也不准去,不就是摔一跤又没别的事。”正是跟四爷较劲的时候,自己走平地摔一狗啃泥够丢人的了,还让人去找四爷?想得美。 来园子里的第一天晚上两人吵了个天翻地覆之后,就一直犟着谁也不肯先低头。前两天在园子里摆酒请客,都是前边书房摆一个戏台,后头玖洲园摆一个戏台,虽然两人都默契的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是又吵上了。 “福晋,要不您就低个头吧,这次这事……” “怎么,你也觉得这事是我不该了对不对。” 瑾玉看着丫鬟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手臂蹭出血的地方上药,还能分出心思来跟槐花掰扯。 那天晚上的事瑾玉身边的奴才各有各的想法,浅草和萧嬷嬷觉得瑾玉做得对,这事说到底还是为了四爷好,吵个架不算大事。槐花和福嬷嬷却觉得瑾玉不该那么火上浇油的气四爷,尤其槐花,非说四爷被气得出门的时候眼眶都红了,看着叫人心里难受。 “不是,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您肯定是为了主子爷好这事谁都知道,但主子爷是主子嘛,又是爷们,总得给他留点面子。” “留了啊,之前关太医说他心思过重才病的,我不也劝了,这不是劝了没用,那天晚上那情况我要是退一步他就得进十步,说不定真得挨打。没瞧见他那拳头都攥得死死的了?” “瞧见了,奴才那会儿就跪在您身边,只要爷敢动手奴才就挡您身前绝不会让您挨打,我都想好了。”槐花是个单纯性子,她这么说瑾玉信,听她小嘴儿叭叭的说这些瑾玉都跟着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奴才还是觉得您不能每次都想得这么仔细,过日子总得糊涂点儿才好。” “去去去,你倒还教训上我来了,一黄花闺女知道什么是过日子啊,真想过日子赶明儿我就给你找个人家嫁了,到时候你就知道到底是算计好还是糊涂好。” -- 第105页 槐花性子直白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完她又出去玩去了自己说的全都抛在脑后不记得。但瑾玉却把这她最后说的这几句话往心里去了,晚上躺在床上老想着这事,想到半夜才睡着。等到第二天起来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刚下床腿一软,继昨天在花园里摔一跤之后又夸嚓一下跪地上去了。 第五十六章 大清早的眼屎还没擦干净, 就在屋里给大家伙儿跪了个结结实实,这下就算是瑾玉也不敢再嘴硬,吃过早饭就乖乖让奴才拿着牌子去请太医。 “哥哥, 亲哥哥,又出事了。”两个主子差点打起来,下边的奴才也不是光看戏,第二天苏培盛就主动找到浅草,说好了两头要有什么情况就赶紧找人通个气儿,不能主子们较劲儿底下人也跟着抓瞎。 “别慌别慌,怎么回事好好说,都这样了还能出什么事。”那天晚上四爷回了书房之后气得整夜没合眼, 原本章太医几服药下去好了大半的病, 又全给气得返上头来,这几天蔫了吧唧的打不起精神,九阿哥那边唱堂会送帖子来都没去。 “刚刚玖洲园那边来了个小丫头, 说是福晋昨儿个在花园子里摔了一跤,今早又摔了。现在已经派人拿着牌子回城找太医去了,还非不让跟爷说这事,小丫头都是浅草姑娘让她偷着来的,说是来问问您这事怎么办。” 几句话的事听得苏培盛直嘬牙花子,那天晚上神仙打架他都还没缓过神来,怎么又来一事啊。“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那天晚上你倒是不在, 我为了拦住主子爷别动手, 挨了好几下窝心脚, 这几天别说福晋, 就是同音的字儿我都不敢再爷跟前提起。” “那,那也不能不管啊。昨儿个厨房还来问是不是菜不合主子胃口,被我给打发走了,在这么下去啊别说福晋那边,咱们这边怕是离请太医也不远了。” 张保说起这事是真犯愁,他是给四爷看院子的,每天饭菜怎么进去怎么出来他都一清二楚。这些天这位爷可是吃得比猫食还少,再这么下去非得又倒一个不可。 “呸呸呸,你这小子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去前头领十巴掌去。”苏培盛听着张保这话差点一脚就给他踹出去。 “是是是我就是个臭嘴,哥哥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只不过这事您得拿个主意,到底跟不跟主子说我好给人回话去,总不好让正院那边一直等着。” 这次四爷跟福晋吵得这么凶,书房里这几个太监不但没觉得福晋要崴泥,反而越发对正院多了几分敬畏。毕竟福晋都这样了主子只不过是回书房自己跟自己怄气,这种气长久不了,等这一茬揭过去福晋说不定比现在还风光。 “急什么,五爷七爷都在里头我这会儿进去找挨骂呢。你把送消息过来的那小子带到角房去等会儿,我想想法子。别让他走啊,这递了消息来又让人空着手回去,小心福晋那边多心。” 以前四爷大半时间都在书房里宿,苏培盛和几个大丫头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主子大半的时间都在正院住着,如今突然回来别说苏培盛,就是伺候四爷好些年的大丫鬟都有些不适应,私底下偷偷问苏培盛俩主子什么时候好。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事当由头,不管福晋那儿是不是真有毛病,是大毛病还是小毛病。自己都得抓牢了这次机会把主子爷给送回去,要不然时间越长就越不好收场。 “四哥,你这又跟我四嫂闹了吧,要我说咱是爷们总得大方一点儿,哪能老跟娘们较劲,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四爷出城说是避暑养病但谁都觉得不能这么简单,尤其最近太子复出跟直郡王打擂台打得火星子四溅,之前德州的事就是不知道的也大概齐听到些风声。 所有人都觉得四爷这是为了躲太子出来的,就连胤祺胤祐也这么觉得,尤其前几天摆酒的时候他又一副爹不疼娘不爱的样儿,昨儿个专门抽空往城外来,就是为了安抚被迫避其锋芒的四爷。 没想到的是,昨天到了之后兄弟几人晚上喝酒,喝多了四爷不小心漏了几句,两人才知道这位爷还真不是因为躲太子不高兴,人是跟媳妇吵架了。 “火没烧到你身上你总有理,上个月被纳喇氏吵得府里都待不住非要往我府里躲的是谁,那会儿怎么不见咱七爷不跟娘们较劲?”四爷现在是一肚子火,见着谁都想刺挠两句,胤祐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简直就是送上门来找不痛快。 正好四爷又是个心眼小记性好的,那天晚上胤祐被纳喇氏轰出来之后,拉着四爷喝了大半夜的酒,本来该回来找瑾玉办的正事都给耽误了。 现在胤祐说这些可不是往枪口上撞,几句话就说得胤祐一个劲的摆手,“行了行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啊,快别提那茬,人丫头都听笑了。” “你们俩搁这儿唱戏呢,四哥你就别挤兑他了,昨儿个就数他喝得最多,这会儿且没醒酒。”兄弟三个在一起这么多年胤祺一直都是三人之间那磨盘,不管好的坏的有他在中间磨合着,就什么都好说。 “对了,刚才门外边苏培盛那小子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胤祐是管不住他那张嘴非要提这茬,胤祺只能赶紧把话题给岔开,正好苏培盛已经趴在外边墙根下头冒了几下头,可不就被人五贝勒给抓了猫儿。 胤祺这么说苏培盛在外头听见了干脆就趁着这个当口哈腰进来,一脸谄媚样子看得胤祐眼睛疼,“什么事啊这么着急找你主子。” -- 第106页 “爷,福晋刚派人捎话儿过来,说是章太医来请平安脉,想着城里出来一趟不容易,想着请您也回去请个平安脉。” 再是兄弟总也有个里外,苏培盛不敢把情况说得太明白就只能含混着说。但一屋子的皇阿哥谁又是个不精明的,四贝勒府要请平安脉别说是城外,就是出了直隶该去还得去谁敢说句不容易。现在苏培盛进来找人,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怎么回事?”自从吵翻之后两人连话都没说过,突然来书房找自己绝不是小事,四爷心里那点儿火气虽还没消,但真到了要紧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悬心,毕竟就瑾玉那倔驴一样的脾气,得多大的事才能让她先给自己低头,四爷一时间都想不到。 “四哥别问了,嫂子让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呢。”胤祐就见不得四爷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的样子,一句话就把人给怼得哑口无言。不过好在也算是个台阶儿,四爷嗯嗯啊啊的犹豫了一小会儿,到底还是起身跟着苏培盛出去了。 瑾玉不知道浅草已经背着她投敌了,从城里到园子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到的功夫,底下奴才上午拿着牌子出去过了吃中午饭的时辰才把章太医给请来。 瑾玉除了早上那一下子又好像没什么事了,看着大热的天奔城外来的太医她还挺不好意思,干脆让人准备饭菜瓜果,让章太医安安生生吃完了饭才过来诊脉。 “福晋气色不错啊,这几天休息得如何啊。”太医院都说章太医上不去就是因为性格忒急又不会说话,但其实在瑾玉看到却不是那样。这人也是个要顺毛捋的主儿,只要听他的话不讳疾忌医不问东问西,就很好说话。 “还行吧,昨儿个没睡好,不过也就昨天,之前挺好的。”要不说皇帝不急太监急呢,自打跟四爷吵架之后,瑾玉身边的嬷嬷丫鬟就一个赛一个唉声叹气,只有瑾玉该吃吃该喝喝,白天生气也不耽误晚上睡觉。 就连在外间守夜的浅草都说,有时候半夜愁得睡不着听见里面福晋睡得正香,那心里就更愁了。 “嗯,这脉象也不错。”章太医看诊把脉的时间不长,倒是望闻问用的精力更多些,只是他问得越仔细瑾玉心里就越没底,就好像以前去医院,医生越态度越随便瑾玉就越放心,要是真围好几个医生在身边,这事就大了。 “对了,听说四贝勒爷也跟着出城来避暑,福晋请脉怎么不见贝勒爷啊。”也不知道章太医是随意问一句还是故意的,反正槐花在一旁听了这话立马就接了一句‘那奴才替太医请爷去’就跑了,瑾玉连拦都没来得及拦。 “章太医,有什么事非要贝勒爷回来才能说,是不是脉象不好啊。”拦不住槐花瑾玉只能继续追问章太医,瑾玉现在也顾不上害怕只想问出个究竟来,真要是有什么不好的那也是命,只能安慰自己说不定真死了人还能回去,那也算是件好事。 “福晋别着急,臣这脉还没诊完。”可人家章太医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年经他手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糊弄人早炉火纯青,不就是拖时间嘛,几个绕弯子的问题问下来,问得瑾玉迷迷糊糊的还真没空想别的。 从书房出来之后,苏培盛就赶紧把昨儿和早上的事都给仔仔细细说了,听得四爷一路眉头紧皱的往玖洲园赶。连着两天摔了两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可别真有什么大病。 心里这么想脚下就走得更急,没想到都快到玖洲园门口了居然又正好撞见急匆匆出来的槐花,槐花低头走路根本没看前边,一脑袋撞进四爷怀里差点没摔个屁股墩儿,好在苏培盛伸手捞了一把,“哎哟,槐花你这着急忙慌的干嘛去啊。” “爷,您怎么回来了?”槐花也没想到回撞见四爷,整个人都有点发蒙,“奴才正要去找您呢,章太医来了还问您怎么不在。” 一听这话四爷心里咯噔一下又凉了半截,这要是小毛病绝不会这么着急来找自己,“爷不回来去哪儿啊,你这丫头问的什么话。” 四爷板着脸训槐花,脚下虽半点没耽搁,说话的功夫人都到了门口。守在门外的丫鬟见着是主子回来了早早的把打起竹帘,就等着他进屋。 倒是四爷人到了门口反而有点犹豫,怎么又成了自己先低头,但听着次间里传来听不清的说话声,四爷长叹口气心里暗道真是个冤家,才认命的撩袍子迈腿进去。 “你怎么来了?”瑾玉知道槐花出去找他去了,可槐花才刚出门一小会儿,怎么着也没这么快,他能来只能是半道上碰见了。 “怎么着爷还不能回来了?”到底还没和好,两人一说话就冒着火星子,好在火星归火星,火星四溅也不耽误四爷挨着瑾玉坐下。“章太医,这脉象如何啊。” “问了,章太医说还没问诊完。”要不说有人和没人在身边就是有区别呢,瑾玉这会儿心里突然就踏实了不少,好像就算真有事也有人在背后给撑着,哪怕这人刚把自己气个半死。 “问完了问完了,早就问完了。”四爷进门之后章太医就换了个脸色,一脸的笑模样藏都藏不住,“恭喜四贝勒爷,恭喜福晋,福晋这脉象是喜脉,瞧着快有两个月了。” 感情章太医让去请四爷,是要正主儿到齐了才说这喜事,一屋丫鬟婆子听着这话喜得直蹦高,四爷更是连着喊了三声有赏,只有瑾玉眨巴眨巴眼,脸上那表情说不出来是笑还是哭,心里一个劲的狂喊: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 -- 第107页 第五十七章 弘晖今年虚岁六岁, 这就意味着四贝勒府已经有六年没有嫡子出生了,现在瑾玉再次怀孕的消息不亚于惊天雷,不管是贝勒府还是宫里, 或是京城各府都给惊动了。 原本有点儿不满意儿子媳妇说都没说一声就离京避暑的德妃,得了消息之后瞬间变脸,开了永和宫的库房挑了一上午的东西,把在如今在兵部当差的十四给叫回宫,还没等十四坐下立马就又让儿子带着东西赶紧出城,差点没把胤禵给气死。 “额娘,心也不是您这么偏的,好歹让我坐下喝口茶呢。”之前胤禵想进兵部实在突然, 毫无准备的四爷办事效率自然比不过憋着一股劲的八爷, 胤禵又一心想占他八哥的便宜,最后还是背着四爷和德妃要了胤禩这个人情。 这事德妃知道之后反应比四爷大,要不是后宫妃嫔不能干政, 已经成年儿子的差事更不好插手,德妃能打得十四下不来床。现在打又打不得说有说不得,只能把儿子晾在不管,今天好不容易叫人进宫胤禵还以为他额娘想通了,没想到就是找自己来当个跑腿的。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让汪总管去,以后啊有什么事我也不指望十四爷您了。” “去!没说不去啊, 额娘您说这话儿子可不敢接,您这不是要儿子的命吗。” 十四熊归熊但还不是个白眼狼, 德妃都把这话说出来了他哪有不去的, 不就是给嫂子送礼吗, 能再得个嫡亲的小侄儿胤禵也高兴, 出宫之前还专门回了一趟阿哥所找了不少好玩意儿出来,这才一道送出城。 下午才出城,等到带着两马车的东西到园子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弟弟不省心归不省心,但这么热的天带了这么好些东西过来,再是习惯对弟弟板着脸的四爷,也赶紧让厨房准备一桌好菜来。 连昨儿个刚送到京城的哈密瓜葡萄也专门挑了好的来,难得被这么优待的胤禵喜得坐下就喝了不少酒,然后一张嘴就把四爷给得罪了。 “哥,我就说这两年你府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感情还是憋着劲让我嫂子生。这样就对了,嫡子嘛越多越好,我嫂子那人又贤惠,她生的孩子错不了。” 胤禵一边说一边让奴才把他准备的礼物拿进来,能摆得上台面的扳指玉佩,摆不上台面的白玉蝈蝈笼,反正只要是这位爷觉得好的就全弄了过来,看得四爷额角青筋直爆。 且不说胤禵嘴里那个又贤惠又大气又端庄的嫂子四爷不知道是谁,就说生嫡子这件事四爷就觉得这弟弟真不会拍马屁,东西都送了还送不到人心坎上。 “谁说爷想要个嫡子了。” “啊?不是嫡子?额娘跟我说的就是嫂子怀上了啊,怎么着这里边还传错话了?” 胤禵妥妥的理解错了四爷的意思,“哟,那真事可坏了。额娘在宫里高兴得不得了,我出来的时候好几个娘娘上门来,就听见额娘在那儿吊着嗓门夸我嫂子懂事,还说什么她刚提了两次这事嫂子就怀上了,可见是个孝顺孩子。” “想什么呢,这话还能传错府里的奴才都该打杀了了事。”四爷看着跟前聪慧里透着一丝愚蠢的弟弟,突然感到一阵乏力,“这次嫡子不嫡子的两说,你嫂子这次要是能再生个小格格就好了。” 四爷这话不是假话,大格格之后宋氏连着两个女儿都没养住,府里虽只有弘晖弘昀两个小子,但弘晖现在实在皮实弘昀又越长越好,四爷着实没觉得自己缺儿子。 再说满人不兴宠儿子,两个小子自打出生一来四爷连抱都没抱过,喜欢归喜欢但总还是少了点亲近,反而是软乎乎肉团儿粉嘟嘟的小闺女更稀罕些。 可惜生大格格那会儿四爷自己还太年轻,每天光顾着往宫外跑,一不留神孩子就大了。这两天四爷就想着要是瑾玉能再生个格格最好,贝勒府嫡出的格格,四爷准保能把她宠到天上去。 “格格好啊,闺女贴心。再说您跟我嫂子已经有弘晖了,到时候添个闺女正好儿女双全,到时候保证美得你睡觉都得笑醒了吧。” 四爷这话胤禵不大相信,还以为他这是提前给大家伙泼泼凉水,到时候万一不是阿哥不会太失望,就也顺着四爷的话说。反正在他看来儿子女儿都是自己侄儿,没什么区别。 胤禵这话说得好听,好听的四爷乐呵呵的,不过同在一个园子里另一头的两人可就没这么好的兴致了,“真是可惜,福晋都主动提起让你再给府上生一个,这爷的影子咱还没见着福晋又有了。” 这次来园子瑾玉把府里能带上的都带上了,这两年府里后院除了顾氏那档子事,可以算得上风平浪静,只是这种风平浪静换一种说法就是古井无波。 之前瑾玉看着每天早上一大清早就要来正院请安的女人,还想商量着是不是用不着每天都来,没想到这话一说出来后院那几位不但没感恩戴德,反而一个劲的摇头推辞,那架势看得瑾玉一头雾水。 之后跟小李氏闲聊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的问起这一茬,问她们是不是怕自己事后拿这事做筏子才不敢答应。没想到小李氏一本正经的摇头,直言后院的女子不比福晋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每天最要紧的头等大事就是去正院请安。 虽说每天早早的起来听着挺难的,但其实一整天也就这件事要紧点,能算个事。真要是连请安都没免了这一天到晚的待在后院干嘛呢,那才是一点盼头都没了。 -- 第108页 小李氏说这话的时候说得坦诚,听得瑾玉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她是没本事把这些女人都从贝勒府放出去,况且真有本事放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走。 这年月什么都没有一个女人家独身一人从贝勒府出去,除了死路一条就得进烟花柳巷,还不如在贝勒府里养着。这次避暑她就干脆把人都带上,好歹也让她们换个地方散散心。 “可惜什么啊,当初我就拦着你让你别老在福晋跟前把话往这上边引,我看现在也好,福晋怀上了咱们府里起码又能消停两年。” 小李氏满心的可惜,她对面的张佳氏倒是一脸无所谓,在她看来四爷去不去她房里还不如下个月府里账本里的数目来得要紧。 要知道现在福晋不光是府里的账,就连外头几个铺面掌柜交上来的账也归了她来审,这里头可不比府里那些婆子管事抽油水,真要是有什么纰漏那就不是小钱了。 “消停,咱们这日子还不够消停啊,一天到晚的除了你我说说话还要怎么消停。”小李氏就见不得张佳氏这幅与世无争的态度,“你说前些天福晋和主子闹得那么凶,这么好的机会我说让你送点吃的去前头你就是不去,现在好了想送也没机会了。” “我就不想送。”小李氏一个劲的叹息可惜,张佳氏还优哉游哉拿着账本翻来覆去的看,这人这辈子就喜欢扒拉算盘珠子,以前得藏着不敢摆到明面上来,只能自己忍着。 如今福晋看重连账房那边有什么理不清的账都得来问她,现在张佳氏出来避暑都不忘把她那些账册一起带上。别人打发时间看诗词话本,她打发时间看账本,也算是殊途同归吧。 “以前又不是没伺候过主子,那时候年纪小身体好也没见肚子有什么动静,现在就更难了。” 张佳氏今年二十一,算不得年纪多大但确实跟十六七的小姑娘还是不一样,尤其她本就没觉得伺候四爷多开心,如今不愁吃不愁穿也没人隔三差五的找她麻烦,她就更不想悬着心去伺候主子了。 “难什么难,有机会就不难。我这是生不了,要不然我才懒得撺掇你,我自己个儿早上了。” 小李氏看着张佳氏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是风月场子里出来的人,早早的被喂了药根本生不了,才安心走巴结瑾玉的这条道儿。 “你得知道咱们俩在这个府里就是要靠福晋才能过好日子,咱们家这位爷绝对不可能只是个贝勒,往后再进府的新人又年轻又漂亮,家世肯定越来越好,你要是不抓紧机会把另一个侧福晋的位子给占住,以后你还想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姥姥!” “行了别抱怨了,总归已经这样了你能怎么办。你也知道咱们靠福晋过日子,现在福晋怀上了咱们可不能乘虚而入,真要是也跟着怀上一个,别说是个阿哥,就是个金疙瘩叫福晋膈应了,侧福晋也不是我的。” 瑾玉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怀个孩子惹来各路菩萨想了这么多,这两天她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这还是生不生啊,怎么生啊。 原主生弘晖的时候年纪不大,弘晖又是个胖儿子,生他的时候差点就大出血让原主也跟着去了。这段记忆瑾玉哪怕没有真的体验过,但那一瞬间的惶恐还是深深的留在了这具身体的心灵深处。 这两年瑾玉停了药也一直没怀孕,她还以为当初生弘晖坏了身子以后怀孕就难了。老实说瑾玉对这件事没觉得难过,反而觉得自己逃过一劫挺侥幸的,现在突然又怀上瑾玉真不怎么能高兴起来。 “瞧瞧,瞧瞧额娘跟十四送了什么来,这摆件我都只在永和宫里见过一次就被额娘收库房里去了,今儿能送过来可见是真高兴。” 寓意多子多福的碧玺石榴盆景颜色纯粹漂亮雕工精湛,只要打眼一瞧就知道是好东西,陪胤禵吃了饭喝了酒的四爷,一扫之前跟瑾玉较劲的状态,吃饱喝足乖乖的就回来了。 “嗯,好看。”东西是好看,但看着摆件瑾玉心里就更愁了,“这东西贵重吧,要不还是给额娘送回去?” “胡说,多子多福的东西只有往家摆的哪有往外送的道理,这话不准再说了啊。”四爷一听这话赶紧拍了三下桌面,那迷信劲儿把瑾玉都看笑了。 “行,不送就不送,赶明儿回府我就找个最显眼的地方摆上,行了吧。”不过不管四爷是为了什么才这么高兴,这幅欢喜模样总是让瑾玉也跟着开心了点儿。 “爷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这次咱就要个闺女,闺女好,瞧瞧弘晖那一天到晚泥猴儿的样,也不知道像了谁。” 瑾玉兴致不高再怎么装也瞒不过四爷,四爷以为她是再发愁生男还是生女的事,干脆先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当是定心丸。 “像谁?反正不是你就是我,总不能像到别家去。”虽然四爷没猜中自己的心思,但好歹他能说这话就不容易,瑾玉也把心里的愁绪又往深埋了埋,这才暂时把四爷给糊弄过去。 第五十八章 “额娘, 说了不让您来不让您来您非得来,再过阵子我就回去了,到时候再把您接到府上好好陪我住些日子。” 瑾玉又怀上的事传回京城, 最高兴的莫过于乌拉那拉府。当初瑾玉非要停了所有‘养身子’的汤药时,她娘家老福晋和几个嫂子嘴上没说,心里都以为她这是断了再要个孩子的念想,这次能再怀上一个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 第109页 “我不来我在家也坐不住,再说我要是不来能知道你这日子到底是什么过的,送回家的信里就知道说好好好。五格也是个不争气的玩意儿,见天的就知道疯玩花银子,问他什么嗯嗯啊啊的说不出来一句整话, 我看着小子啊是废了。” 老福晋见着闺女之后亲亲爱爱心肝肉儿的状态也就维持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之后该什么絮叨嫌弃还怎么嫌弃,反正瑾玉从上到下就没一个地方能让老福晋看得顺眼的。 “额娘您慢慢说行不行,好家伙, 我就说了一句话怎么就惹得您这一通教训,我今年都二十二了又不是十二岁,这日子过得不挺好的,哪哪儿都有人伺候,干嘛都不用自己动手,一点操心的事也没有啊。” 爱新觉罗氏是宗室女,嫁到乌拉那拉家又管家几十年, 这些年说是放手给家里大嫂管家,其实还是耳聪目明什么事她心里都清楚。这会儿突然说这话肯定是话里有话, 不过瑾玉还没摸清她的路数, 只能先装傻撒娇。 “话倒是没说错, 可你这也太不操心了点儿。”爱新觉罗氏把瑾玉这个老闺女看得比命还重, 平时瑾玉捎信回去都是这好那好爱新觉罗顶多也就信她三两成,这次好不容易来园子里一路上早就从福嬷嬷和赶车的马夫嘴里把能打听的都打听到了。 “没啊,这不人人都跟我说孩子刚怀上不稳当要好好养,府里光平安脉三天就请一次,太医也是天天在耳边念叨,您说我这听谁的。”说到操心这件事上,瑾玉心里就猜到七八分了,只是不清楚自己额娘到底知道多少。 “这都快四个月了吧,早稳当了。”可惜爱新觉罗氏根本不吃这一套,“听说你打算今年年底把府上另一个侧福晋的缺也给报上去,是不是有这么档子事?” “这都是早就说好的事,不算什么吧。府里这么多人都盯着侧福晋的位子总不好一直空着,早填满了早好,万一以后进来个家世好模样好的,到时候你闺女吃亏怎么办啊。” “你少糊弄我,之前李氏那两个孩子你不愿意养到你身边来额娘明白,可怎么我听说你还主动想让张佳氏再生一个?以前我就跟你说做女人不能事事周全,太周全了吃亏的就是自己。名声这东西固然重要但是也没有那么重要,这世上最要紧的还是你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不舒坦!” 瑾玉想给张佳氏这个恩典,正院里有人觉得行有人觉得不妥,这次爱新觉罗氏过来一问,不可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全倒给她知道,就盼着老福晋能来跟福晋好好说道说道。 “额娘,我日子过得还不舒坦呢。我真没委屈自己,不信你问浅草她们,连四贝勒都不敢让我受委屈,是不是啊浅草~” 这话瑾玉倒是真没说谎,如今府里谁不知道福晋敢扣留主子爷的信件,还敢吵架把贝勒爷气哭的事,她要是还委屈这世上没人能好好活着了。 “想让张佳氏当侧福晋的事我早就想好了,我知道您是觉着我让她管着府里的账又给她侧福晋的位子,怕她以后得了势不认人。您不能这么想,贝勒府跟咱们家不一样,您这辈子大权在握把家里姨娘管得三孙子似的那是应当应分,我这儿可不能这样。” 瑾玉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想过要做山大王,四爷注定是要越走越高的,自己这个贝勒福晋、亲王福晋、乃至日后的皇后怎么得宠不要紧,但要是敢一家独大,那可不是德妃四爷准不准的事,那是整个朝廷都不会答应的事。 到时候御史上折子说几句闲话是小的,别碍了谁家的路真把命丢了可就吃大亏了。尤其现在自己肚子里又多了一个,张佳氏这次没孩子也得上,四贝勒府这个后院只有山头林立又谁也不拔尖自己的日子才能好过。 “你这孩子,这心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了,想得这么妥帖不委屈啊。”瑾玉说的爱新觉罗氏何尝不懂,只是这法子她觉得太委屈女儿,还不如以前那么犟着。 以前原主死犟死犟不低头的时候爱新觉罗氏觉得不好天天操心,现在瑾玉什么都看开了,她还是觉得不放心。 瑾玉听着自家额娘的话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好在到了饭点在书房的胤禛也回来了,爱新觉罗氏听见女婿回来的动静,只拍了拍瑾玉的手便再不提这些事。 以前四爷跟原主关系不好的时候,对乌拉那拉家的人也顶多就算得上客气,现在不一样,三人围坐一桌四爷比瑾玉殷勤,一口一个老福晋哄得爱新觉罗氏嘴都合不拢。 “老福晋您啊就该早点来,我这儿就缺像您这么个主心骨。平时我俩在一起哪有现在这么好,瑾玉一瞪眼啊我这连口热得都吃不上。” 要不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呢,这会儿四爷是睁着眼说瞎话都不怕天打雷劈,还顺道儿在爱新觉罗氏跟前告状,明明是他为了封信吵得天翻地覆在书房好些天不回来,现在倒成了自己不给他准备饭吃。 “爷,我听说外边人都说四贝勒寡言少语是个铁面阎王,有这么多话的阎王啊?” 可瑾玉又没法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话,只能这么阴阳怪气的挤兑他,再把脚伸到他那边连着踹了好几下,踹得四爷摆出一副要笑不笑高深莫测的样子,反而让爱新觉罗氏更觉得锅是自家女儿的,一顿饭的功夫两人一唱一和差点没气死瑾玉。 两人自打吵过那一次之后,外边的事就十分默契的谁也不再提起,毕竟和好也是稀里糊涂和好的,好些话都没说明白。 -- 第110页 瑾玉现在虽然是府里重点保护对象,但也没有自讨苦吃的爱好,干脆就顺着四爷的装糊涂,直到今天他自己主动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饭桌上暗搓搓的提起那天的事,瑾玉才装作不经意的提起。 “爷还以为你打算继续装下去,怎么这会儿抻不住了?”也许是那天把该发的火发尽了,现在再说起那天的事四爷显得十分平静。 “没抻不住啊,不是您吃饭的时候先提起这事的,还非要当着我额娘的面说,我额娘可不是我脑子不好使,你说那么些她肯定能猜出来怎么回事,等明天你看吧,又得说我。” 瑾玉提起这茬面上颇有些忿忿不平,这年头就是不公平,自己在德妃跟前,德妃再是和儿子合不来心也是偏着儿子的,可到了爱新觉罗氏这边,四爷这好女婿简直比五格在她老人家跟前还得脸,被偏着的又不是自己,感情两边都把四爷当香饽饽捧着没自己什么事。 “不会,明儿个已经都安排好了,我叫了胤祺胤祐和你哥他们去后山打猎,你们也跟着去散散心,到时候你额娘保证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的不是。” 爱新觉罗氏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丈母娘,这次又是扔下乌拉那拉家那一摊子事专门来陪瑾玉的,四爷说什么也不能把人给怠慢了。 “那感情好啊,本来来庄子上就说好了要多出去玩几次,偏你那天晚上那个凶样儿,我这都多久了只敢在园子里转悠,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什么犄角旮旯我都逛遍了。” 如今还且没有圆明园,这园子虽然也精致但到底就这么大的地方,瑾玉实在有些逛厌了,这几天都待在屋里没出去。 “你这说得也忒夸张了,那天我有那么凶吗,不可能。”晚上浅草给点的熏香是章太医开的,专门给孕妇凝神静气,可也不知道是这香不大行还是人有些提前秋燥,两人说着说着话心都有些不安稳。 “不可能?要不爷您自己去问问苏培盛,这会儿他身上淤青怕是还没消,就为他那天死命抱着您护着我,我前前后后都赏了他快一百两银子了。” “得得得,爷说不过你行不行,不过有一件事爷得给你说清楚,那天苏培盛不拦着我也不会动手,你放心吧爷这辈子还没那么下作。” 这话四爷是实心实意的,他倒是也没后世那些男女平等的高尚情操,这位爷就是单纯觉着跟女人动手忒丢人忒窝囊,打死他他也干不来这事。 “行了,这事你还傲气上了是吧。”瑾玉懒得再跟他掰扯这事,下午的时候经不住爱新觉罗氏盘问,瑾玉还是把这事给说了,这次爱新觉罗氏没心疼女儿,反而一个劲的劝她千万别再揪着那事不放,有时候糊涂糊涂这事就没了,真要辩个分明到时候谁都不好过。 这话瑾玉不确定对不对,但这会儿她的心思也确实不在这上头。孕期熬过前三个月之后,瑾玉这心里就老想着那档子事,“这么晚了,睡不睡啊。” 四爷看着点在自己心口上的玉白手指,也有些按捺不住,不过到底顾着她肚子里还有孩子,还是假模假样的问了一句:行吗。 “你行我就行。”瑾玉边说边接四爷盘扣,“放心吧,我问过章太医,人家说了只要爷别把床弄塌了,没事~” 第五十九章 两人自出城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养胎, 正儿八经的事一次都没做过,大部分时间睡在书房的四爷前几天睡着睡着做了好大一场春梦。 早上起来居然还弄脏了被褥,被苏培盛发现之后四爷又羞又气连踹了他好几脚才出门, 一旁伺候的几个丫鬟为了憋笑差点都憋岔气儿。 现在好不容易瑾玉主动,虽说要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但水磨工夫也有水磨工夫的好处,反正胤禛磨得还挺上瘾。 只是他一克制前奏就比正戏长,反而是瑾玉嫌他磨磨唧唧老顶不到实处忒磨人。直到后半晌两人还都意犹未尽谁也不怎先睡,胤禛才豁出去干脆架着瑾玉坐到自己身上,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皇子阿哥从小到大规矩多,哪怕在床帏里也一样, 这次胤禛为了交足公粮这么卖力气瑾玉自然不能拖后腿, 铆足劲又要了两轮。这次瘾头足是足了,第二天出去打猎的时候两人看着都有些萎靡。 四爷上马的时候差点连马镫都没踩稳,要不是苏培盛不动声色在后头托了一把, 这位爷说不定就要当众摔个四脚朝天。 瑾玉比他好点儿不多,一早上下床腿愣是软得跟踩在棉花上差不多,平时最不喜欢丫鬟们跟前跟后的人,今天老老实实让浅草她们扶着上的马车,那怂样儿爱新觉罗氏和同马车的他塔喇氏只用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这事我该多嘴,都是嫁了人的姑奶奶说多了四贝勒不高兴。你昨儿个自己说得那么好,什么都想明白了, 这会儿怎么又抓住人不放了啊。” 原本爱新觉罗氏还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但架不住上了马车之后瑾玉就一个劲的打瞌睡, 瞧这样子怕是一晚上根本没睡多久。 在爱新觉罗氏的认知里, 既然都怀上了就不能再办那档子事, 男人要人伺候府里认真挑一个老实的, 只要别在生孩子这期间闹出什么岔子来就行。 “额娘,谁抓着人不放了,就不兴是人抓着你闺女不放啊。”也许是太困了又或者是怀了孕真就跟肚子里多了尚方宝剑一样,瑾玉一张嘴这话差点没把正喝茶的他塔喇氏呛死。 -- 第111页 “你瞧,你瞧瞧这人,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抖搂,这也就是玉芬是个老实人由得你胡沁,换个人早不搭理你了。” 以前原主就跟他塔喇氏关系最好,连带着乌拉那拉家几个爷们跟他塔喇家也往来得多,现在换了瑾玉也是一样,这两年不管瑾玉怎么在外头长袖善舞广结人缘,但真要论关系好还是他塔喇氏和纳喇氏,这里边硬要分出个高低,那还得是他塔喇氏。 “老福晋您别着急,我嫂子能说这话那就说明这是真话。咱们这些小辈儿在您跟前没什么好打肿脸充胖子的,外边看我们风风光光,只有您知道关上门来咱们有多少苦汁子。” 瑾玉被额娘说了不知道怎么接话,倒是他塔喇氏哄人有一套,几句话就把爱新觉罗氏给劝住了,“我嫂子如今能这样那是天大的好事,府里别的人哪有正经夫妻过日子舒心。” “这话说得在理,可……”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的爱新觉罗氏,突然不小心瞧见自家闺女脖颈侧边四爷昨晚上种下的一串樱桃,“行吧,你们都大了,谁离不了谁的我真不管了。” “干嘛啊,我还没显怀你就开始献殷勤了?” 狩猎场就在园子后边的半山腰上,当初建园子的时候上山的路专门修过,没多会儿也就到了。同一辆马车他塔喇氏和爱新觉罗氏先下去,轮到瑾玉的时候,原本应该在马车旁伺候的浅草和槐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换成胤禛了。 “爷没献殷勤,爷只是无意间听见好像有人说是爷抓着人家闺女不放,没听错吧。” 入了床帏四爷不是个讲规矩的主儿,昨晚上两人的持久战不光瑾玉解了心底那份燥劲儿,他自己也过瘾。刚刚骑在马上他就忍不住往后落了几步,数着耳朵听马车里瑾玉半点不害臊说的那些,就忍不住想来逗逗她。 “没错啊,我说的话我认,爷您今儿努努力,争取弄点鹿血鹿茸什么的回来,到时候我保证调转头来抓着爷不放,好不好~” 四爷亲自半扶半抱人下马车,不管是兄弟妯娌还是丫鬟婆子,都很懂事的往前走把两人落在后头。 瑾玉被四爷调侃不但不生气,反而顺着他的话又调侃回去,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垂下手拉住他,在他手心轻挠了两下。偏她做这些的时候表情还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刚刚偷耍流氓的根本不是她。 今天四爷叫了不少人,最近京城不太平人人都憋着一股劲,好不容易出来都想撒欢,女人们凑在一起更像百无禁忌的说说体己话,最后还是爱新觉罗氏这个长辈发话让他们今天多猎些东西回来,这些爷们才放心撒丫子跑了。 几个爷们带着侍卫奴才进了林子,留下的女人们更加没了拘束,把带来的垫子往草地上一铺就席地而坐,丫鬟们再把点心水果零嘴和酒依次摆好,还真像那么回事。 初秋的城郊风清气爽,屁股底下的草都是干的,瑾玉坐下之后浅草赶紧在她腰后加了个迎枕让她舒舒服服靠着,要不是身边还坐着不少人,瑾玉恨不得原地躺下才好。 “哎哟,你们说说这日子还得是这么过才好,咱们几个今儿算是沾了老福晋的光,要不是老福晋来园子里那几个爷们哪能想到带我们出来玩啊。” 爱新觉罗氏是宗室女辈分高,今年瑾玉的大哥又升了半级,现在瑾玉肚子里又有了孩子,乌拉那拉家一时间还真是风头正劲,几个贝勒福晋凑在一起可不得先把老太太给哄高兴了再说。 “福晋们这是拿我这个老太婆开玩笑是不是,要说沾光那还是我这个老太婆占你们的光。”不过爱新觉罗氏不打算倚老卖老,女儿跟妯娌们相处尚且还要有来有往,自己一个娘家额娘要是真充大个儿,背地里只能惹人笑话。 “前儿个还听我们家老二说起,说是跟你们家三爷合伙弄了个当铺,三爷是个稳重人,这种买卖就得有他那样的精明人看着,要不然就我们家老二那性子,指不定吃多大的亏。” 都说旗人不能经商,但什么时候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真要是只靠着俸禄份例过日子,一大家子人早饿死早超生。 瑾玉的二哥富昌不比大哥富禅精明,身上虽有虚职但更多时候他还是更管着府里的事。乌拉那拉家上下都知道,外头大爷说了算,进了家门那还是二爷说了算。 “老福晋这话说得偏颇,谁不知道咱们昌二爷能干又厚道,我三叔就是个不着调的,这两年幸亏有昌二爷拉着他干点正经事,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头疼呢。” 女人凑在一起说话不管什么年纪,都免不了互相吹捧和互相攀比,从家里男人爷们说到孩子媳妇,再说到金银首饰什么都落不下。 瑾玉赖洋洋的靠在迎枕上听得多说得少,偶尔接上两句话,也基本只是在证明自己还醒着没睡着。直到纳喇氏突然说起前几天毓庆宫里的热闹,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啊?!不会吧,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啊。”自己跟四爷吵起来说到底根也在太子那件事上,现在一听纳喇氏又说起太子的八卦,瑾玉的小雷达马上哔哔哔作响,腰杆子都瞬间挺直了些。 “真的,这事我敢胡说吗。这两天京城都传开了,也就你和九弟妹在城外享福不知道。”要说真全京城都知道这话多少有些夸张,但该知道的确实都知道,毓庆宫里闹了大笑话。 -- 第112页 “哎呀七嫂你就别卖关子了,就我们这几个自己人你抻着谁啊。”小董鄂氏这几个月忙着收拾后院那仨人,别的根本顾不上。这会儿一听有热闹立马就来了精神,伸手从盘里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冲纳喇氏眨巴眨巴眼,等着听故事。 “还不是咱们太子爷那点小爱好。”说起这事纳喇氏比谁都来劲儿,她娘家三嫂是内务府有名的世家,托纳喇氏的福宫里有什么事七贝勒府比谁都知道得快。 要说起这事里也是该胤礽碰上这寸劲儿,当初德州的事黑不提白不提的底下多少人心里不舒坦。之后直郡王借着他被关在毓庆宫里在外四处点火,逼得皇上不得不又把他放出来平和两边的关系。 原本想着这次出来太子说什么也要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人储君就是跟别人不一样,都这样了出来之后还是该怎么就怎么,甚至比以前更加变本加厉。 纵容手底下的奴才买官卖官都是小的,前阵子凌普为了买个丫鬟当街闹出人命,对方死的还是个在旗的,就这样太子还是站在凌普那边想要仗势欺人。 这事被御史知道之后一折子参到御前,正好最近直郡王被太子复出的事打击得收敛了不少,康熙用不着太子了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把人叫去养心殿臭骂了一顿,又把人关回毓庆宫里去了。 胤礽不是不知道这次出来他皇阿玛打得什么主意,但是怎么也没想到良弓藏得这么快,这才几天功夫啊。几出几进毓庆宫的太子自然憋了满肚子火,又出不了毓庆宫就只能在宫殿里拉着敖青没日没夜的胡闹。 原本太子宠敖青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太子妃石氏不是不知道,只不过那天两人闹得太过,从殿里嬉闹到殿外正好撞在石氏身上。本就被胤礽连累的哪儿也去不了的石氏更加火冒三丈,啪一巴掌就扇乎过去。 谁知道人太子爷为男颜怒发冲冠,也给了石氏一巴掌。石氏到底还有理智不敢打太子,最后毓庆宫里一个太子妃一个太子男宠撕打成一团,据说都打得躺在地上转着圈的打,那架势可算叫人开了眼了。 第六十章 “四哥, 怎么个意思啊,夏天都快过完了该回去了吧。”上了马进了林子那就是各凭本事,四爷从小在骑射方面就不行, 是实打实的那种不行。 加之他兴趣也从来都不在这儿,每次骑射师傅的功课都是能过关就好,现在更是丢了个七七八八,骑马还勉强过得去,狩猎?说他这些兄弟里排后面都算是夸他了。 今儿也一样,进了林子冲在最前边的是胤祺紧随其后的是乌拉那拉家的大爷富禅,落后几步也跟了上去的是二爷富昌,胤禟不想跟在后头捡漏干脆换了一条小道带着奴才过去了, 就剩下胤祐攥着缰绳跟四爷在后头溜达。 林子外边女人们凑成一堆说起毓庆宫里的热闹, 最在意的还是太子妃和敖青到底谁打赢了,石氏这个太子妃当得窝囊不窝囊,到底有多窝囊。林子里边的男人们心里虽然想的也都是这事, 但更多的还是在琢磨围绕太子和直郡王,这两人到底还能不能再次起复。 “再等等,这不还有几个秋老虎没过完,下个月八月节,等天气真凉了再回去不迟。” 这些皇阿哥们各个在城外都有不少庄子园子,一来收租二来避暑小住。尤其是康熙夏天喜欢带人去畅春园避暑,这些皇子们总不能天天城里城外的来回跑, 就只能挑一个挨畅春园近的园子住下,顺便给自己偷个闲儿。 不过四爷忙, 从出上书房进户部开始就忙, 人家躲懒的时候他更忙。前几年康熙住在畅春园, 就他从来没想过也拖家带口出来避暑, 一直都是户部和畅春园两头跑。 他又是个怕热的,一个夏天那么熬下来光流汗都能瘦个四五斤,中暑都成了家常便饭,苏培盛一到夏天就随身带着小碗水壶和刮片,只要四爷一不对劲他就给四爷刮痧。虽说不怎么雅观但架不住见效快,四爷如今都习惯了。 今年跟着瑾玉来了园子里,四爷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年年要往畅春园去。人人都觉得四爷出城是一是为了躲太子,二是身上的病迟迟没好出来休养,不管哪一条都能把想要上门的人给劝退。整个夏天除了几个兄弟偶尔来一趟,一个闲人破事都没有。 尤其是瑾玉怀了孩子之后,四爷搬回玖洲园里天天就是跟着瑾玉吃吃喝喝玩玩睡睡,反正有瑾玉一份就少不了他那份,鲜少被养得这么精细的四爷,这个夏天一反常态都胖了。 昨晚上瑾玉到最后累得干不动,就把手搭在他肚子上来来回回捏着作怪,一边摸还一边感慨有肉点儿好,以前压在自己身上那骨头硬硌得人生疼。 四爷听了这话原本挺不乐意,但这会儿听着胤祐催他回去的话,他又有些舍不得了。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清闲日子也一样,过惯了天天日上三竿才起床的日子,谁愿意再去过那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日子。 “四哥,您这是还没歇够吧。”胤祐心思敏感,一听就知道四爷没说出口的到底是什么,“不过也是,我在礼部不年不节的天天歇着,五哥在兵部跟大哥斗又斗不过,后边还有个十四狼崽子一样盯着,也是闲的时候多忙的时候少。就您那户部没人能去没人敢去,可着你一个人使唤。” “去去去,真觉着我没歇够今儿就给我搭把手弄只鹿回来,到时候就够了。” -- 第113页 四爷这会儿还没忘记瑾玉说的鹿茸,只可惜人七爷带着他四哥这个就会拖后腿的,别说猎鹿就是鹿的影子他都没见着。最后还是从人胤祺那头厚着脸皮要来了一只,才算圆了人四贝勒在四福晋跟前的脸面。 只是鹿有了人却没了,人四爷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把其他人都忽悠回客院,打算让厨房拿那头鹿做几个小菜应应景。 没成想昨晚上恨不得把自己榨干的人,今儿突然转了性子,还说什么要节制要适度,最后实在见拗不过四爷,干脆就把肚子往他跟前一挺,把四爷气得够呛还不敢说什么。 从胤祺那里要来的鹿茸最后还是没用上,一群人来庄子上玩了两天也有后遗症,不管是瑾玉还是四爷都有些影响。 四爷是惦记着朝廷皇子之间那点谁也说不出口的小九九,瑾玉是放不下府里那一摊子事。她在妯娌之间装清闲无所谓,但时候谁都明白那只不过是嘴上说说,事到临头不还都是自己的事。 等到傍晚胤禛从书房那边回来,瑾玉把回城的事一提这位爷立马就顺坡下驴答应下来。一桌子五个人只有弘晖和沐琅不高兴,还有个马上要满两岁的弘昀傻乎乎的坐在一旁,嘬着手指头傻乐呵。 孩子平时大部分是时候都是养在李氏身边,今天还是因为小孩儿想他大姐姐,非要去书斋那边看姐姐,这才被弘晖一起带了回来。 沐琅是女孩儿平时来瑾玉这边请安坐坐都还合适,弘昀到底尴尬些平时连见面的时候都少,这会儿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好在孩子什么都不懂,还不算尴尬。 “弘昀,到时候回府就是咱们二阿哥生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啊。”小孩这一年被李氏养得肉嘟嘟的,瑾玉懒得看自家儿子不愿回去那臊眉耷眼的样子,干脆扭头逗这个小的。 孩子还太小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也不知道什么是生日礼物,就连见着瑾玉要叫嫡额娘那都是李氏私底下教了好久才记住,“嫡额娘,什么是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啊,这生日礼物就是,就是……”瑾玉没想到孩子会这么问,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要解释清楚是先说生日还是先说礼物啊。 好在这会儿弘晖见自家额娘被问卡壳了一之间居然乐出声儿来,瑾玉抬头给了儿子一个白眼之后,就毫无负担的把儿子给卖了。“生日礼物就是问弘昀最想要什么。” “弘昀最想要蝈蝈。”弘昀今天跟在弘晖屁股后头跟了一天,比他大好几岁的哥哥那简直就是他小小世界里最厉害的人,尤其是弘晖那白玉蝈蝈笼,更是太神奇了。 “想要蝈蝈简单啊,找你大哥去,他那里什么蝈蝈都有。”瑾玉当着儿子的面把儿子卖了个干净,弘晖着实是敢怒不敢言,最后只能带着弘昀挑蝈蝈去。 弘昀的生日排场比不上他去年周岁,也正儿八经摆了好几桌,尤其四爷刚从城外回来,好些同僚宗亲都借着这个机会上门来露个面。 总之一个小娃娃的生辰办得还真出乎意料的热闹,连原本一脸喜气的李氏都坐不住,一个劲的跟瑾玉说不应当不值当,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用得上这样的排场。最后还是瑾玉反过来好一通安抚,才勉强让李氏定下心神来。 李氏这么慌张瑾玉明白,当初弘晖出生的时候四爷虽喜欢嫡子,但架不住那会儿夫妻关系不好,四爷也不像如今这般得势。所以那会儿不管是满月还是周岁办得都不算大,现在轮到弘昀这么热热闹闹的,李氏是怕瑾玉不高兴。 瑾玉确实没生气,但是不代表没把这事往心里去。不过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弘晖,毕竟府里就两个小阿哥,弘昀今天这么热闹瑾玉就怕弘晖那小子心里不高兴,“瞧瞧,瞧瞧我给咱们大阿哥留了什么。”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年头外边有的贝勒府都有,瑾玉也不是个会下厨的人,当了这么久的四福晋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进去了也只会说不会干,王禄每次赶人出厨房的话都到了嘴边都是忍了又忍才没说出口。 今天也只不过是让厨房单独备了一小桌席面,和一个发糕加水果做的本土版蛋糕。晚上又把胤禛忽悠出门找胤祺那哥几个喝酒去,才安心把儿子叫回来吃饭。 “额娘,您有什么话说吧,用不着准备这么多东西。”今儿弘昀办周岁酒,府里顺道也让弘晖和沐琅休息一天。 当初让沐琅去前边读书只是试一试,没想到这孩子还真挺聪明,功课学业都不错,现在为了读书早出晚归的,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便安安心心在家陪李氏。 弘晖不一样,整个夏天都在城外耽误他不少玩,这次有了假吃过中午饭就拉着他小舅五格出门去了,说是要去琉璃厂那边看看,有没有新到的蝈蝈笼子。 这一逛就逛到天黑才回家,这会儿正好饿了,一边说着不用准备这么多东西一边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送他额娘一记直球。 “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府里那么热闹早早的就没见你人影了,额娘怕你心里头不舒服啊。”自己的孩子自己疼,瑾玉别的地方能做到理智公平,在儿子身上可没那么些讲究,说白了还是想把好的都留给儿子。 “额娘您放心吧,我都明白。李侧福晋那边就弘昀这么一个小子,热闹就热闹呗。等您肚子里这个生出来,咱们到时候指定比今天热闹。” -- 第114页 弘晖是皇家的孩子,用不着谁教天生就分得清里外,再说李氏不管什么说都不是个刻薄人,大格格如今又跟他一起读书,弘晖心眼还真没那么小。 “怎么?就不怕额娘再生一个出来偏心小的啊。”自打怀孕以来瑾玉还真没跟弘晖聊过这个,今天正好话赶话说到这里,瑾玉也把心里话给问了出来。 “没有,您肚子里出来的就是我嫡亲的弟弟妹妹,我怕什么。”要不说人小鬼大呢,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说起这些来一套一套的。 “再说李侧福晋那边都有两个作伴,我老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回事啊,额娘您赶紧的生,生出来到时候我把我的好东西都留给他玩。” 得,刚还说孩子大了这一拐弯说的还是孩子话。不过弘晖能这么想瑾玉还是挺开心,晚上还专门把这事跟四爷说了,说得四爷躺在床上直乐。 第六十一章 不过热闹玩闹总是短暂, 给弘昀办两岁生辰酒对于一个贝勒府来说就跟玩一场差不多,谁也没觉得累。过完孩子的生日,府里上上下下才算正儿八经的忙碌起来。 “浅草, 下午你让黄杏去一趟户部把四爷叫回来,下午约了金桂坊和绣兰局的过来,别误了正事。” 今年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庄子上过的,庄子上比府里凉爽舒适,连带着穿的衣裳也跟在府里不一样,一直到回府看着留在府里的奴才已经把竹帘换成了布帘,瑾玉才惊觉又到了换季做衣裳的时候。 “福晋,叫那丫头做什么, 奴才去吧。”瑾玉身边是个丫鬟浅草槐花贴身伺候, 黄杏管着屋里的衣裳首饰一应杂物,白竹大半的精力管着厨房,平时瑾玉要用人大部分时候还是可着浅草和槐花使唤。 “怎么了, 怕黄杏顶了咱们浅草大姑娘的位子啊。”黄杏性子跟浅草差不多,只是稳重有余手腕还是差了两分,管着屋里的东西谁也别想从她手上占便宜浑水摸鱼,但要她出去交际去她就宁愿往后躲。 “才没有,黄杏那丫头什么性子福晋您比奴才清楚,让她去户部跟那么些人说话,可是要了她的命了。” 浅草在四个丫鬟里最大, 平时也是她护着她们的时候更多,黄杏不愿意跟人虚虚实实的打交道那就不去, 白竹就喜欢研究厨房里的东西那就让她管着厨房, 槐花性子最跳脱浅草虽也说她, 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跟在她后头看着她胡闹。 “你放心要不了黄杏的命, 再说总归她得学会这些的,总不能真让她天天窝在这小院子里吧。” “福晋,奴才不想嫁人,您就让奴才一直在您跟前伺候吧,换了别人您也用着不顺手。” 话说到这份上,浅草再想装傻也装不下去,其实从瑾玉怀上孩子起就开始打算浅草的事,浅草今年还有三个月就满二十了,要说论年纪在各府大丫鬟里她不算大的,但是瑾玉没想长长久久的把她留在身边,留得太久对她对自己都不见得是件好事。 “一直伺候?伺候到什么时候?到你老了还是我老了,你这辈子难不成就光围着我打转了?会不会太单调了些。” 浅草从来没想过主子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她不知道什么是不单调的日子,也不知道不围着主子打转的日子怎么过。一想到这里平时挺能说会道的丫头,竟然什么都没说鼻头一酸就哭出来了。 “这怎么还哭上了,知道的是我想给你找个好婆家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把你送去尼姑庵当姑子呢。” 瑾玉也没想到这年头奴才衷心起来能这么衷心,只好又换了个方向跟浅草讲道理“其实吧我也舍不得你走,而且也还没找到觉得能配得上你的人,我也就是先跟你说说,等真找到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不对。” “嗯,福晋说得对,哪有那么容易找。”一听这话浅草连连点头,一个劲的说没合适的,绝对没合适的。 “你别跟我这儿顺杆爬啊,跟你说这个也不光因为你,你老占着我身边大丫鬟的位子不走,下边那些小的们怎么办,你不嫁人槐花黄杏白竹也不敢提这事,总不能以后我身边就带着你们是个老姑娘吧。好家伙,那到时候走出去也不知道谁搀着谁,能成京城一景! 再说我又不让你走远了,咱就在京城里找,你有我当靠山什么样的好人家都找得着,到时候我把卖身契还给你再给你置办个铺子当嫁妆,出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不杀人放火想干什么都行。” 也许瑾玉给浅草描绘的未来蓝图过于美好,愣是把她都说害臊了,当下说什么也不肯再听瑾玉胡诌,只说去跟黄杏交代差事,就一溜烟的跑了。 黄杏其实也好奇怎么让她出府去户部找人,下午吃去的时候还专门多叫了个门房的小子陪着,不过好歹没出差池顺顺当当的把四爷给找了回来。 金桂坊和绣兰局一个负责配饰首饰一个负责制衣,在京城算是老字号也是在内务府挂了牌的,上午把后院各处转了一圈,整整一个下午就留给瑾玉和四爷。 做新衣服这东西就是一时的劲儿,瑾玉先来,劲头一过就嚷嚷着要休息懒得动,反而是轮到四爷的时候瑾玉替人打扮的瘾头特别大,大半个下午全耗在四爷身上了。 “诶诶诶,别走啊,真把我这儿当试衣间啊,试完了就走。” “还要干嘛啊,都天黑了还要试啊,要不明儿再说吧。” -- 第115页 四爷是真不知道做身衣裳这么麻烦,以前不管是在阿哥所还是出了宫每一季的新衣袍有定好的制式,该什么样就什么样。 其余的也是奴才把布料往他跟前一摆,他随手点上几个顺眼的花色款式就行了。像今天这样被几个绣娘围在中间拿着布料比比划划一下午,差点没累死他。 “谁说还要给你做衣裳,你想得倒挺好。”四爷骨架匀称身高合适,又因为人在户部一直忙着也没跟他几个兄弟那样没到中年就发福。 下午的时候几个绣娘给他度尺寸挑布料的时候那叫一个殷勤,顺带着瑾玉也尝了一把给真人换装游戏是什么滋味,挑到最后都被她们几个哄着开库房把压箱底的几匹好布料都给拿出来了,“我手里头好点的料子都被你挑走了,想做也没了。” “那感情好,到时候我一件你一件留着八月节的时候一起穿。”下午奴才们来来回回搬进来不少好料子,四爷嘴上说累其实玩得挺开心,到后来兴致来了还拉着瑾玉又定下好几件纱袍衬衣。 “好好好,到时候你说怎么穿就怎么穿。”换做平时四爷这么说瑾玉肯定还要跟他打趣多说上几句,但今儿有正事瑾玉没工夫跟他瞎扯,“你先看看这个吧,要是行这事就交给我保证不让你操心。” 薄薄一张纸从茶几这一头推到另一头,摆在四爷眼底四爷不想看都不行。就凭瑾玉这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胤禛就知道肯定没好事,但哪怕有了心理准备,等看清楚纸上写的什么,还是差点没气得跳脚。 “怎么又是这事,又是这事,上次跟爷没吵够是不是,非得把我往别人那里推你就高兴了。我这一天天的外边的事还不够操心的,回了府爷想睡在哪儿都做不了主?” “嚷什么嚷什么,生怕别人听见不笑话我们是不是,谁说要把你往外推了,这纸上哪一点说了要把你往外推,你别血口喷人啊。”瑾玉一看四爷梗着脖子直蹦高的样儿,赶紧就拉着他胳膊往下拽,“坐下,你坐下啊,好好说成不成,不瞪眼行不行啊。” “说,你你你,你跟爷好好说,到底怎么想的。”瑾玉毕竟还怀着孩子,再怎么找四爷也不敢跟她真吵起来,再说今儿瑾玉可没跟他对着干,一副似嗔还娇的样子也让四爷多少有些气不起来。 其实不怪四爷生气,瑾玉纸上写的竟然是给张佳氏请封侧福晋的事。上次两人就因为要不要重新去后院宠幸女人,要不要让张佳氏再怀个孩子吵过一架,现在时隔几个月又提起这事,换谁谁都不乐意。 “你看我这肚子是不是一天比一天显怀了,这要是真到了后边我除了养胎别的就干不了什么了。李氏那头又有大格格和弘昀,到时候能搭把手也帮不了多少,下边年入冬之后这节那节断不了,总得提个能干人上来顶一顶吧。” 当初怀弘晖的时候原主不愿意放权,挺着个大肚子忙里忙外差点把大人的命都给搭上,现在瑾玉可没那劲儿,不光不想攥着管家大全不放,反而已经想好等自己月份大了和生了孩子之后,府里这一摊子事该怎么分配。 “要顶府里那么多管事婆子哪个不行,非要把张佳氏提到侧福晋的位子上来才行。她一没孩子娘家也不算得力,这么突然把她提上来算怎么档子事,到时候额娘问起来你怎么说。” 四爷又不是浅草随便瑾玉怎么糊弄,瑾玉说得一套一套的四爷一下子就把漏洞给抓着了,说得瑾玉刚还理直气壮的劲儿一下子少了大半。 “是,主事婆子都能用,可到底不一样啊。”瑾玉想反驳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只能当场摆烂,“反正我觉得张佳氏挺好,能干细心又没坏心思对不对,没孩子就没孩子,我这儿不是有了吗。我都给你生孩子了,替你后院的女人要个侧福晋的位子不算过分吧。” 话说得有点绕口,听得四爷也有点糊涂,他就是没明白瑾玉怎么就非要把张佳氏给抬举起来,还非得在这时候,“要不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得说实话,爷从德州回来的路上都把最不能说的实话跟你说了,你不能不跟我交底,只要你说实话这事爷就答应你。” 四爷说的一个实话换一个实话瑾玉其实觉得根本不靠谱,但胜在自己肚子里有孩子还是嫡子,为了自己和两个孩子的将来,这步棋必须走好,实话怕是也必须要说。 “我想趁着您还没再进一步让张佳氏把府里侧福晋的位子占住,等往后真有更年轻受宠的进来,好歹她头上还有人能压得住她。要是就我一个光杆司令,多难啊。” 四爷再没想到瑾玉是这么想的,他都不知道是该生气她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府里会进新人,自己会宠新人,还是高兴她如此高看自己,连自己都没觉得自己能更进一步,她就已经操心上这事了。 “爷您别笑,我也不是恭维您,这时局太子和直郡王蹦跶不了多久了,真要是两座大山都倒了,到时候外边有多乱你们这些皇阿哥们就能走多高,这话我没说错吧。” “啧,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爷看爷是太惯着你了。”四爷听了这话连忙伸手捂瑾玉的嘴,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反驳瑾玉,其实他也觉察出来了,要不然不会这么着急带着一家大小从城外回来,“这话再不许往外说,听见了没。” “知道,实话嘛只能跟你说哪能到处说去。”瑾玉挣脱四爷的大手,“实话我说了,这个恩典你给不给说句痛快话,我这孩子都得拼老命去生,一个侧福晋你宝贝什么啊。” -- 第116页 “给给给,没说不给。”要不说四爷也是欠得慌呢,刚刚找了那么多理由借口他不答应,这下见瑾玉垮了脸要发火,他倒是松了口,没好气的拿着瑾玉那张纸条往书房去了。 第六十二章 从园子回城是匆匆定下来的, 回来之后更是没闲下来过,连一贯无事发生的后院也跟着热闹了好几回,不管是弘昀生日办酒还是换季做新衣裳, 虽说都只是凑个热闹但总归是有了些人气儿,有了点过日子的样子。 还没高兴过几天,正院赏下来的首饰布料和银子就让张佳氏慌了神,她和小李氏对坐房中看着桌子上一盘子银子和腰牌,想象中的高兴一点都没有,“妹妹,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小李氏自从进了四贝勒府,不管是巴结福晋还是跟张佳氏交好, 唯一的目的就是想把日子过得更好更舒坦。现在看着摆在面前的‘好日子’, 她又有点瑟缩。 “这怎么话说的,谁送过来的,这是要干嘛啊。” 小李氏做梦都想把张佳氏推上侧福晋的位子, 到时候自己不说鸡犬升天至少也能在府里过得更滋润些,但自从福晋怀孕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两人都已经打定主意这一两年说什么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千万不能得罪福晋前功尽弃。 “福嬷嬷送过来的,说是快中秋了府里事多,有了腰牌到时候我干什么都方便些。布料银子都是赏我的,还让我今儿有空就去福晋那里坐一坐。” “不是, 那你还在这儿干嘛啊,快去啊。”小李氏是福嬷嬷走了之后才叫过来的, 她也是没想到人家都说了这话张佳氏还能稳稳当当坐在这儿等自己过来。 “这不是拿不定主意, 想叫你过来商量商量再说。”张佳氏平时是个有主意的人, 但架不住这次恩典来得太突然, 让她有些慌了手脚。 “商量什么,福晋能这么把东西送来,说不定就是想看看你当下的反应,你跟我这么一商量,到时候甭管在福晋跟前说得多好听,福晋顶多就信你六成。” 当初小李氏还是李媚娘的时候,就老这么被老鸨□□。给个甜头或是给个巴掌,就看你登时的反应是什么,犹豫多一小会儿都不行。人说了说的是实话用不着想,想过了再说的话都不真。 “那?那我现在就先过去?”小李氏话的不无道理,张佳氏听得压根坐不住,只想赶紧去正院表忠心。 “去吧,赶紧的去,有什么说什么在后院再没比我们老实的,实在不知道怎么说的就不说,千万别说谎。” 张佳氏点点头带着丫鬟走了,小李氏倚在窗户边看着人出了小院才把目光收回来,看着桌上的银子极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能体会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不光是怕骂怕打怕人算计,就连主子给的好也怕。 “张格格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萧嬷嬷刚回来没多会儿呢。”进了正院迎出来的是槐花,方才张佳氏没跟着萧嬷嬷一道过来,都以为她得先把事儿想通透了再来回话。 “福晋给了这么大的恩典,当奴才的哪能总让福晋等着,想来想去还是觉着得早早的过来谢恩才行。”张佳氏说得诚恳,槐花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撩起布帘把张佳氏让进门,上过茶和点心就又带着小丫鬟们都出来了。 “怎么来得这么快,还以为你得跟媚娘商量商量下午才能来。”瑾玉见张佳氏进来没打算跟她绕弯子,她这样的人就得有事说事,弯弯绕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 “什么都瞒不过福晋去,奴才也是这么想的,还是小李妹妹跟奴才说福晋是个宽厚人,给了恩典必是奴才有什么做得好的地方奴才自己都不知道,如今府里忙不好让福晋久等,只管放心过来才是。” “嘿,没想到媚娘嘴里我还这么好呢,那你们这次可想岔了。我让福嬷嬷送那些东西过去不是恩典,这些东西说白了是提前送你那儿去,你要是能干往后什么都有,要是不能干就当我押错宝,以后再想有这些就难了。” 瑾玉缠着四爷答应了抬张佳氏做侧福晋,可这侧福晋也没那么好当。之前瑾玉是想让张佳氏生一个以后给弘晖当个助力,现在孩子用不着她生那就得出力,要不然什么都不干就当侧福晋,甭说自己就是李氏那边也不答应。 “福晋您太抬举奴才了,替您干活是奴才的本分,能不能干好奴才不知道,但只要您说我就能干,绝无二话。” 张佳氏又不是个圣人,瑾玉把话说到这份上她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不就是要抬举自己嘛。自从自己得了福晋青眼管了后院的账之后,娘家隔三差五就要捎信进来说家里又如何如何,爹又在户部得了什么差事。 这样的事以前从未有过,就为了这个张佳氏也打死都不想再过回以前那种无人问津,死在后院都没人知道的日子。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手上的账还是送回账房那边去,你替我把个总,只要大方向不出错就行。”以前的账乱必须有张佳氏给顺清楚,现在什么都明明白白的了就没必要老把张佳氏拖在这上头不放。 “下个月过中秋,府里宫里哪头都不能出岔子,我现在肚子越来越大精力越来越短,要想两头兼顾实在有些难。所以我打算把府里的事交给你和李侧福晋。” “李侧福晋不是个能办事的人,叫上她你懂是因为什么。主要的还是靠你和萧嬷嬷,今儿给你送过去的腰牌就算是我给你的自由,只要萧嬷嬷点头,只要你不拿着牌子出去买官卖官杀人放火放印子钱,别的都行。” -- 第117页 瑾玉既然要用人就不能处处卡着她不让动,反正就一个中秋的事,能成不能成的也出不了大乱子。要是张佳氏真是个能用的,以后自己就能轻松不老少。 自从来了这地界之后,除了跟四爷在床帏里办正事,其余大部分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比起福晋更像是一个贝勒府里的管家,当初那点管事当官儿的新鲜感早没了,现在就想安安心心当个甩手掌柜。 “福晋您放心,奴才胆子不大读书不多,但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张佳氏听着瑾玉的话激动得手直抖,她明白福晋的意思,要是自己能府里中秋节操持好,侧福晋的位子说不得就是自己的。 “行,你既然心里有数那就行,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最后再唠叨一句,要是真有什么办不了的事你只管来回我,千万别逞强。在我这儿谁也不是什么都会,但是咱们不能弄巧成拙,懂不懂。” “奴才听懂了,奴才全记住了。”张佳氏点头应下瑾玉的安排,第二天拿着腰牌去找了萧嬷嬷,就算正式成了瑾玉撒在后院的二把手。 恩典是福晋给的,正院里上上下下又是一副福晋说的就是对的模样,让哪怕对张佳氏有异议或是不服气的奴才,也只敢私底下嚼嚼舌根。 这事府里只有瑾玉身边的亲近人清楚到底什么情况,不清楚的也有人猜是不是张佳氏得了主子爷的青眼,出了府就更鲜少有人知道。 好在张佳氏是个争气的,中秋节过完府里各处都没出什么大纰漏,几个小细节上做得不怎么好她也没逞强,老老实实报到瑾玉这里来,反而还得了瑾玉的赏。 等到瑾玉带着抬侧福晋的消息进宫时,就连德妃都以为张佳氏是老树开花,不是重新得宠就是怀了孩子,所以一见瑾玉,难得没跟儿媳妇过招,而是张嘴就先把儿子给说了一顿。 “要本宫说啊老四还是心不定,你说你这怀着孩子呢他就要立侧福晋,这算怎么档子事啊,这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咱永和宫出去的阿哥爷是个混账性子,半点不知道心疼福晋。” “额娘您别这么说,如今我月份大了,又不像当年怀弘晖那会儿年轻能熬,之前府里准备过中秋好多事也是张佳氏帮衬着料理的,现在把她立成侧福晋也行。听说她阿玛过了年就提员外郎,在户部挺能干的,许是贝勒爷能用得上他。” 瑾玉没想到自己还没说什么德妃就这么上道,自然立马顺杆爬,又顺着德妃的话把张佳氏给夸了一通,听得德妃连连点头。 “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会儿了还帮着老四说话呢。你也不能太老实什么都替他想着,不过张佳氏是个老实人这本宫是知道的,她当侧福晋除了没孩子别的倒是还行,不怕她以后不听话,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瑾玉越是这么说德妃就越觉得这个儿媳妇实在,自己说老四府里孩子不多,她这头就怀上嫡子了。老四要立侧福晋她也巴巴的帮着说好话,原本早就准备好要赏给儿子的侍妾,德妃都不好意思往外给,想来想去干脆歇了这个心思。 “额娘说得是,媳妇儿都听额娘的。”瑾玉这一招以退为进简直用得出神入化,再说她确实没骗德妃,顶多就是选择性的说了一些话而已,德妃自己想岔了那也怪不得别人。 只是这事哄得了德妃瞒不住四爷,没过两天四爷就从自己额娘挨了好一顿教训,这才知道自己福晋两头哄着骗着谁也没得罪,最后好人全成了她。 回家之后四爷也懒得跟瑾玉啰嗦,等到晚上吃了晚饭早早的把奴才们全赶出去,搂着瑾玉就进了里间。 偏这位爷今儿还挺理直气壮,他说了既然已经在额娘那里挨了骂那这骂就不能白挨,额娘嘴里受宠偏袒的侧福晋四爷没见着,那就得瑾玉这个福晋都给补上。 第六十三章 康熙四十一年的冬天, 在瑾玉怀了孩子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的的情况下过得特别快,一眨眼连冬至都过了,好像接下来也没什么别的事尽等着过年。 “嫂子, 您心可真大,都以为您给张佳氏请封侧福晋是做个样子,要不就是以退为进,怎、怎么现在瞧着还真是这码子事啊。” 过冬至在如今算是一年到头各种年节里的重中之重,比过年也差不多。今年算是过得磕磕绊绊没什么大祸但顺心事也不多,朝堂上太子党和直郡王狗咬狗一嘴毛,斗得两边都元气大伤。 据说索额图病重得出不了门,全是被毓庆宫里那不着调的太子爷给气的。这事传得有鼻子有眼, 冬至那天在太后宫里瑾玉还专门注意了, 外命妇进来磕头的时候索额图的福晋也在,去年还风光无限众星捧月的人今年胭脂水粉扑得再好也难掩疲惫。 冬至那天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过得没滋没味,谁说话都留着心生怕说错什么戳着人肺管子。朝廷上一时春风得意不算得意, 一时走了背字也不用着急落井下石,谁知道明儿个起来到底谁踩着谁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可日子还得过,冬至过得不尽兴也得想法子找补回来。瑾玉平常不是个好张罗的人,比起自己攒局她更喜欢去别人家做客,随手带上点东西就能玩上一整天,人家还觉得是自己给面子。 但现在眼看着肚子一天一个样儿,瑾玉是能不动就不动, 每天除了上午下午必须在府里来回转圈的活动,其他时候不是在屋里歪着, 就是去床上睡一觉。别家府上更是不愿意去, 只能把人都叫到自己这儿来热闹热闹。 -- 第118页 到这会儿了她才知道怀个孩子有多难, 自己以前想的那些什么迈开腿管住嘴, 天天走上一万步到时候生孩子指定容易真真都是扯淡,所有的理智在身体的惰性面前都是白搭,现在要不是四爷天天问天天让人守着,瑾玉恨不得抱着自己的床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怎么了这是,是我让她在前头替我迎一迎你们,不还有萧嬷嬷在嘛,她还敢在你们跟前造次啊。” 张佳氏正式册封是在冬至前完成的,礼部把侧福晋的册子送到府里之后,瑾玉也按照之前给李氏的例给她在后院摆了一小桌席面,虽然不如李氏那次热闹但是该有的都有,该给的也都给了,只有住的地方最后跟之前商量好的不一样。 瑾玉能心甘情愿的把张佳氏抬举起来,后续自然不会做得小气。原本早就跟张佳氏说好了,等正式成了侧福晋就让他搬到南小院那边住,反正李氏什么待遇她就什么待遇。 没想到事到临头这位新上任的张侧福晋不愿意,说是李氏资历深又有孩子,带着大格格和二阿哥单住一个院子是应该的,她自己一个人什么都没有,要不是福晋抬举断然当不上侧福晋,还要独住一个小院她怎么想怎么都不安心。 这样的场面话拿来糊弄奴才行糊弄瑾玉不行,瑾玉捧着个大肚子吃着四爷给买回来的加辣卤菜卤腱子肉,辣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听张佳氏说了不少恭维自己的话。听完之后哼哧哼哧擦干净辣出来的鼻涕才有空插嘴,“你这话别拿来哄我,实话,我要听实话。” 瑾玉都这态度了张佳氏也只能苦笑着实话实说,她不比李氏有两个孩子,哪怕关上门来谁也不往来,光是俩孩子就够她一天到晚操心的。 自己不一样,要不是如今有府里这些事忙,又有小李氏同住一个院子能说说话,她也得跟宋氏那样天天的数佛豆打发日子。若是从后院搬去南小院独住,实在是难熬了些。 这话说得瑾玉起码信了八分,剩下两分不管是张佳氏真舍不得小李氏,还是两人商量好了以后还得结盟在贝勒府里讨生活都无所谓,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张佳氏的请求。 为此张佳氏最近殷勤得不得了,前天瑾玉回来跟她说想要在家请客,这两天她就忙得脚不沾地的,长乐小院里所有东西都是她布置的,瑾玉全程就负责抱着个盘儿嗑瓜子。 “造次倒是不至于,就是你们府上那些奴才对着她恭恭敬敬的样子,看得七弟妹心里不得劲。以前记得张佳氏可是挺老实的人,坐在角落里半天下来能一句话都不说,如今瞧着跟变了个人似的,前前后后那能干劲儿可了不得了。” 接茬的是三福晋,她倒不像纳喇氏那般义愤填膺,反正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有个能干的侧福晋算什么啊,自家那大爷弄了俩天天就会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侧福晋摆在后院,董鄂氏真是多看一眼都牙碜,还不如这能干活的呢。 “嗐,我还以为张佳氏谋朝篡位了呢,看看你们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至于的嘛。”大冬天的出不去,瑾玉干脆把茶话会弄在长乐小院。 庭院里搭上棚子放上火盆,书斋里摆着新鲜瓜果和不知道四爷从哪儿弄来的一筐葡萄。这时节葡萄比山珍稀罕,平时喜欢附庸风雅的几个福晋也懒得在院子里多待,一个个都懒在屋里喝茶吃果子。 瑾玉原本以为张佳氏今天干了什么犯众怒,没想到啥事没有,“三嫂您就别想当年了,人家以前不说话那是不愿意跟我们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 她天生就是个能干活会干活的人,不会干我还不让她当这个侧福晋呢。我要个草包干嘛使,她前边闯祸我后边收拾烂摊子啊,我跟她闹着玩呢。” “这还不至于,咱们这些福晋说得好听是皇家媳妇,其实说白了不就是在自家府里那一亩三分地里自在一点儿,要这点自由都被人抢了,我肯定要跟她拼命。” 纳喇氏最近气儿不顺,之前胤祐好不容易渐渐忘了太子送的那女人,这才消停了几天府里又进来个出身模样都不错的格格。 这位主儿一看就不是奔着争宠来了,平时摆的谱比自己这个福晋还大,张嘴贤惠闭嘴大方说什么都是常有理,唬得胤祐还真把她当个稀罕捧着,看样子恨不得开年就给人请封给侧福晋回来。所以她现在看着张佳氏也不顺眼,纯属迁怒。 “哎呀,好好的日子过着拼什么命,你命倒是不值钱,可你还有个闺女呢。你要是真把命丢了到时候老七找个继福晋,后头又有你说的这个侧福晋,那孩子的日子怎么过啊。” 她们说的这些和顾虑瑾玉其实也明白,毕竟人是会变的。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张佳氏自然知分寸懂规矩,但如今侧福晋是正经上了玉牒的人算是半个主子,她的心思要有什么变化也合情合理。 只不过这会儿且轮不到瑾玉这个怀着嫡子的福晋来操心,府里有人比自己着急。以前李氏作为府里唯一一个侧福晋又有儿有女,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不作妖就够了。 现在不一样,张佳氏水涨船高不说连带着张家在外头也跟着风光起来,李氏的阿玛再能干也没在京城,不能天天在四爷跟前露面那就连面子情都没有,李氏一想到这些真有些坐不住了。 只不过这些事没必要拿出来跟人说,瑾玉把话题往孩子上一扯,众人的思绪立马从张佳氏头上挪开,一直到下午散了茶话会都没人再记起来过。 -- 第119页 白天在福晋堆里听够了后院女人的事,晚上等着四爷从前头回来,两人相视一眼就知道他今天肯定也没少听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吃晚饭的时候都十分默契的没再多说什么,顶多哪道菜好吃夸一句,让丫鬟给多夹一筷子,两人安安静静吃完一顿饭才长舒一口气儿缓过些劲儿来。 “累了吧,跟你说了别勉强。如今你身子这么大不张罗也没人敢说你的不是。冬至那天额娘还专门嘱咐我说不能让你累着,这下可好,在宫里没累着在自己家反而累够呛。” 四爷这些年没少当阿玛,把宋氏没留住的那两个格格算上,瑾玉现在肚子里的都是第六个孩子了,但正儿八经的一门心思陪老婆等孩子出生还真是头一遭。 以前在阿哥所的时候年纪太轻,四阿哥大半的心思都在怎么才能在前朝站稳脚跟,怎么才能让皇上多给些差事上。孩子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生就生吧反正也不用他来生。 那时候不管是大格格还是弘晖,嫡子还是庶子他都一视同仁的没怎么往心里去,顶多就是生完孩子之后赏的东西或多或少的事罢了。 哪像现在天天心里都记挂着瑾玉肚子里这孩子,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脑袋贴在瑾玉肚子上等着他大胖闺女踹他,然后就是拿手量瑾玉的肚子,腰围不涨的时候他愁涨得太快他也愁,反正这孩子怀着瑾玉没什么事,四爷快要产前抑郁了。 “你别啰嗦那些,我在家不动换的时候你嫌我不动换,现在我找她们来玩你又嫌她们太吵了,您这也真是够难伺候的。” 瑾玉现在比谁都会吃,明明刚吃完饭还说自己吃饱了,这会儿手又不自觉的往茶几上的盘子里伸。冬天鲜货到底不多,零嘴儿也多是炸货。晚上白竹刚从厨房捣鼓出一小锅猫耳朵和小麻花,瑾玉心里想着就吃一点就吃一点,一不留神小半盘子都下去了。 “行行行,爷不啰嗦。你这也少吃点行不行,马上又要睡了,吃这么多再跟上次那样,半晚上堵得睡不着起来遛弯,你遛完睡觉去了,吓得一屋子丫鬟全没睡好。” 如今瑾玉怀着孩子说什么是什么,四爷也不敢跟她争辩,“诶,跟你说个事呗,正经的。” “正好,我这儿也有个事,也正经的。”瑾玉一听这话不由放下手里的小麻花。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异口同声说得对方都愣了一下,想着都是要说谁说都一样,没想又给撞到一起。 “孩子的事。” “你儿子的事。” 第六十四章 “李氏找你去了???”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但听在瑾玉耳朵里却完全不是一回事。张佳氏的崛起让李氏有了危机感,但李氏在府里底子深厚,如今也不像当初那般手段粗糙, 再是心慌也没贸然出手,反而是先带着弘昀往正院来了。 那次在园子里弘晖把弘昀带去玖洲园吃饭,事后李氏知道没多说什么,也没有刻意让弘昀亲近正院,只是孩子吵着闹着要去找大哥玩的时候她也不拦着,一副任由孩子高兴的开通模样。 瑾玉清楚李氏是在观望,她想等自己肚子里这个出来,看看是男是女再决定弘昀以后该往哪个方向走。可是瑾玉不愿意等, 如今趁着孩子没落地, 李氏要能下定决心那还多少值点钱,要是等到自己生下孩子尘埃落定,到时候不管自己生的什么李氏又是怎么选的, 瑾玉都不想要。 瑾玉把张佳氏抬举起来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和以后,还有一小部分也是想顺道逼一逼李氏,看看她到底会怎么选。 好在李氏没让她失望,那天带着弘昀说是带孩子来给瑾玉请安,其实还是为了投诚。过完两岁生日的弘昀也算得上是三岁的小孩儿,要说开蒙早了点也不是说不过去。 李氏的意思是求瑾玉给弘昀找个启蒙的老先生,到时候把弘昀也送到前边在书斋里弄个厢房读书, 总好过一天到晚就知道去前院找大阿哥瞎玩,还耽误弘晖的功课。 这事瑾玉应倒是应下了, 只是这先生不好找。之前给弘晖启蒙的那个老先生回老家去了, 回去的时候四爷还专门带着弘晖去送了送。四爷这人说无情确实无情, 说有情他有时候也挺讲情分。 给弘晖启蒙的老先生说来不算什么大拿, 但府里对老先生一直是礼待有加,甚至这次老先生回乡四爷还主动说起把他孙儿留下,留在府里平时在前院做一做誊卷的杂事,就算两年后科考落榜,这两年在贝勒府的历练也够小孩儿受用的。 为这事白天的时候瑾玉还专门问了董鄂氏,人三爷养了满府的门客,说起来个个有来头个个不简单,给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启蒙教一教认字应该不难。 没想到瑾玉刚一提这事董鄂氏就头摇得比拨浪鼓还狠,说了好些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只要她们妯娌两个还想好好处就千万别用三贝勒府的人。 其实不怪董鄂氏顶瞧不上胤祉那些门客,实在是胤祉在收门客的这件事上眼光太差,愣是能把有真本事的全筛下去,留下的都是些就会溜须拍马,真本事一点没有的人。那些人吟诗作对弄些酸词捧着胤祉天下第一,让他们认认真真教孩子?别到时候教坏了孩子两家反做下仇来。 “李氏,这里头有她什么事啊。” 四爷听得一头雾水,自从李氏搬去小院独住之后,四爷去她那里的时候越发少,就算偶尔过去一趟也是为了看孩子,弘昀一天天大了他这个当阿玛的总不能老不见人呐。 -- 第120页 “那你说孩子的事?”四爷的茫然不似作伪,瑾玉也觉得刚刚自己那话说得太冲动,就算是弘昀的事,就算李氏找四爷去了又如何,人家正儿八经贝勒府的侧福晋,找贝勒爷说孩子的事还有错了? “啧,爷说的是弘晖,你瞧瞧你这小气劲儿,亏得外边还都说四福晋大方,怀着孩子还给四贝勒抬举侧福晋,说得我跟陈世美有得一拼,怎么就没让他们瞧瞧你现在这样儿。” 张佳氏当上侧福晋,对于四贝勒的女人们来说算得上双赢,受伤害的只有传说在福晋孕期还抬举侧福晋,把四福晋逼得连管家权都给交了出去的四贝勒爷。 “行行行,你看你一说正事又扯远了,不是说弘晖呢嘛,弘晖怎么了啊,又闯祸了?我就说你得管管他,以前吧他听见阿玛两个字都害怕,现在?您就是站在他背后他也照样敢跟你耍滑头,再不管真就翻天了。” 一说起这事瑾玉确实有点心虚,当初就想着后院那些事根本没想四爷那边,哪里想得到外边那些闲着没事干的这么能编排故事。 好像在他们眼里一个委曲求全每天活在水深火热里的四福晋,远远比一个活得滋润悠闲的四福晋要更受同情,而她们的快活就建立在茶余饭后同情四福晋上边。 “你还知道你儿子要翻天了?以前爷要管你说不该管得太严,孩子没了孩子的天性瞧着都呆了傻了,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四爷一说这个且有一肚子苦水要倒,“现在孩子大了心野了你管不住了又推到爷这儿来了?想什么美事呢你。” 四爷这话说得糙了点但道理却是这么个道理,别看弘晖过了年才七岁,可这世道七八岁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尤其在皇家七八岁的孩子什么市面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没看过。 连弘晖的小院子里他每月的份例银子从去年开始,奶嬷嬷就专门弄了个小匣子给弘晖自己管着。现在那小子赏银子下去比自己还溜,有时候半个月没银子花了,还得往自己这里来哼哼。 “行了,儿子大了。再过几年爷就得给他找侍卫亲卫,到时候带出门也是个小爷,管得过了头万一跟你我离了心反而不好。” 弘晖如今这样四爷倒是不担心了,主要是宗室里的纨绔子弟太多,纨绔有时候不是坏事,只要脑子拎得清,总有玩够的那一天。他是贝勒府的大阿哥,玩一玩怕什么啊。 一说到离心二字瑾玉心就扑通扑通乱跳了几下,自从怀上肚子里这一个,四爷老想要个闺女但瑾玉心里总存着不一样的猜测。她觉着说不好自己肚子里这个就是原本的三阿哥弘时,那位小爷最后不就是跟四爷离心,才落得那么个仓皇收场吗。要是自己肚子里怀的真是弘时,以后说不得就得在这孩子身上下大心思了。 “诶诶诶,怎么了这是,一说儿子大了你发什么愣啊。还早呢,弘晖才多大岁数,你可别胡思乱想啊。” 瑾玉一想到儿子的事就有些发愣,拿在手里的点心差点掉到地上都不知道,吓得四爷赶紧又往回找补,“咱,咱咱不说这事了好不好,你说说李氏那边到底什么事,弘昀那孩子不好好的吗,那天在前院碰上他瞧着身子骨比以前好多了。” 要说弘昀四爷确实没怎么上心,其中有一点就是这孩子大小身体不好,天天的请太医四爷就怕养不住。现在看着是活是活了但当阿玛的也没对他寄予厚望,对弘昀四爷就是盼着他结结实实长大,只要不闹幺蛾子,这儿子总归他得安排妥当。 “你以为养狗儿猫儿呢,身体好就行了。李氏那天找我来了,说是孩子眼看着大了得开蒙,现在见天往前院去找弘晖瞎玩不好,想我给找个启蒙师父。 我本来想找三嫂问问,可她说三贝勒那边没一个靠谱的,你是阿玛这事本来就该你管,要不你给孩子找一个。找个好点的啊,别到时候人家觉着我没尽心。” “哟,早了点吧,才两岁半就启蒙啊,爷当初都没那么早。”四爷一听这话总算认真起来,在他看来孩子启蒙太早不是好事,但李氏主动找到瑾玉说这事是什么意思四爷也能猜着七八分。 “要不这样吧,那孩子大小身体就不好,爷先给他找个教拳脚骑射的师傅回来,先把身手练上两年,也算是启蒙。咱们满人马背上得的天下,不兴重文轻武那一套。” 四爷说这话居然没脸红也是够厉害的,这么多皇子里要说重文轻武除了胤祉他能排第一,家里练武场常年落灰,他宁肯在书房里坐出个坑来,也没见他去练练拳脚。不过他这主意倒是不错,反正由四爷去找师傅,不管文的还是武的李氏那边肯定认投儿。 “行吧,那先找个师傅回来,正好弘晖也能跟着一起练练。”瑾玉点点头应下四爷的主意,“那弘晖那儿呢?他又怎么了?” 以前总觉得都当福晋了怎么也得跟人四爷花前月下吧,要不然就是宅斗宫斗斗他个天翻地覆斗转星移。现在可好,两人围着点心匣子说的都是孩子的事,感情到这份上了日子过得还是这些柴米油盐。 “昨儿个皇上那边透出风声来,说是宫里上书房里空出来的缺多,想过完年让各家府里的孩子进宫读书去。” 上书房里除了皇子向来都有宗室里的子弟,只不过看皇上给不给这个恩典罢了。现在皇子们大的大了小的还小,上书房着实有些青黄不接看着冷清得厉害。 -- 第121页 “去,当然去啊!”瑾玉一听这话立马就支棱起来了。历史上后头那位四爷不就是天天吹嘘自己是康熙教导出来的,那架势恨不得说四爷能得皇位都多亏有他那么个天降之子。现在既然自己来了,那以后只要弘晖不是个败家子,皇位就谁也别想抢。 “去啊,这要是去了你儿子在宫里吃亏不吃亏,别说你就是爷也不一定能护得住。” 宫里长大的孩子才知道宫里有多难,当初自己贵妃宫里养的德妃玉牒上生的阿哥,该吃亏的时候照样少不了。弘晖这会儿上头直郡王和太子都有孩子在上书房,真去了指不定什么光景。 “你说得咱们能一辈子护着弘晖在府里过好日子一样,您要是真能上去,弘晖现在去吃亏比以后吃亏好。” “啧,爷怎么觉着你这么有底气呢,就这么信爷?” “信啊。真信您。” 第六十五章 年三十进宫过年的时候瑾玉八个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只是现在不兴产假这一说,尤其瑾玉这一胎养得好,整个人瞧着珠圆玉润红光满面的, 前几天还挺着个大肚子去滑冰。虽然只是坐在爬犁上转了几圈,但总不好出去玩的时候生机勃勃,一说要进宫过年就蔫了吧。 “还不是那天你非说湖上冰结得漂亮,非拉着我去玩。要按着我的意思这几天就该在家里躲着,才好跟宫里告假。现在全四九城都知道四福晋胆子大,马上就要生孩子了还敢去湖面滑冰,我说我不舒服要告假不进宫,谁信啊。” 大冬天的外边天还黑着就要起床, 对于这几个月每天都得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瑾玉来说, 确实太难为人了。尤其到了孕后期瑾玉不可避免的有些肿,起得晚睡得好的时候还过得去,这会儿迷迷糊糊坐在床上, 她觉着自己脸肿脚肿的,活像个发面馒头。 “这会儿知道怪爷了,之前是谁说闷在家里没劲儿,府里上下都不心疼她,只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她的死活没人管,这些话不是爷瞎编出来的吧。” 肚子越来越大瑾玉不乐意跟四爷同床睡, 总觉着身边多了个人翻身都不利索,晚上起夜更是麻烦。动静大了把他吵醒,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上朝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怜。 但要是不发出动静就只能自己蹑手蹑脚, 自己都这样了还迁就他, 瑾玉可受不了这份委屈, 最后干脆连人带被褥全给搬到东厢房那边去。去的时候还十分贴心跟人四爷说了,要是一个人睡不习惯,就请爷去后院爱找谁找谁去,自己绝不多说半句。 这种话有时候不说还好,一说当爷们的反而不好顺杆爬。毕竟怀孩子生孩子的是她,她嘴上大方说是不计较,可要是真去了不就显得自己精虫上脑,以前跟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好在东厢房那边浅草带着人很是仔细布置一番,过年这阵子又忙,四爷回来在东厢房那边睡得倒也挺好,反而更加觉得瑾玉这么安排是贴心,是为自己着想。 前几天回来的时候听几个奴才在廊下嘀咕,一问才知道是瑾玉在家里憋得难受,中午的时候很是闹了一番,最后连中午饭都没能吃得下去,边哭边睡着的。 人都这样了四爷也不能干看着不管啊,憋得难受那就出去玩。第二天四爷把章太医请到府里来把脉,确定了孩子稳稳当当的没问题便直接把人带出去玩了大半天才回来。 “我抱怨那也只是抱怨谁让你当真了的,我又没跟你抱怨。”这话说出来就有点不识好人心了,四爷站在房里一脸无奈的看着瑾玉,原本想回她一句也不知道是谁那天玩得天黑了都不愿意回家,还哄着自己答应,等过完年得了空还要再去玩的人是谁。 “行行行,爷说不过你行了吧。赶紧的起来吧,待会儿进宫的人多,路上说不得还得堵上一阵子。” 京城里贵人多,再是皇阿哥贝勒爷也总有要让着的人,尤其这会儿大家都往宫里去,那谁走前边谁得等会儿就很有关窍了。各府里养的马夫都是机灵人,为的就是府里车马出门之后不能出篓子。 坐在床上耍赖的人听着这话总算不情不愿的掀开被子,闭着眼冲四爷抬手示意要他拉自己起身,怀孕之后福晋这般撒娇是常有的事,屋里的丫鬟都见怪不怪,只有‘正经人’四爷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 只是眼下他要是不动弹瑾玉就真敢继续磨蹭,没了法子的四爷只能走到床边弯腰任由瑾玉两只藕粉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确定她抱稳当了才半抱半搂着人从床上下来。 “宫里我都打点好了,到时候到了太后那里露个面就行,能回来就早回来。弘晖和弘昀你用不着担心,我今天让张保跟着进宫,有什么事他比你清楚。” 只要瑾玉这活祖宗肯下炕,后边的事就用不着她操心。从洗漱打扮到穿衣吃饭都有浅草槐花伺候着,直到出门上了马车瑾玉端着白竹给煮的热奶茶,这才勉强真正醒过来。 自从说过弘昀的事之后四爷就一直在给孩子找教拳脚的师傅,瑾玉既然接下李氏抛过来的橄榄枝,自然也得做点什么,所以今年过年怎么也得带弘昀进宫给德妃磕头拜年。 “我也跟弘晖说过了,让他看好弘昀,待会儿到了额娘那儿我让槐花看着他,槐花脾气烈没人敢招惹。”虽说弘昀是瑾玉算计李氏给儿子早早准备下的臂膀,但说到底不过还是个就会胡吃闷睡的小孩儿,第一次带进宫哪能不操心。 -- 第122页 瑾玉都想得这么周全了四爷也没什么好再说的,进了宫门口又陪着瑾玉走了好长一截路,直到不得不分开把马车上那些话重新絮叨一边,才挺不放心的往养心殿去。 永和宫里瑾玉来得不算早,咸福宫的成嫔已经带着纳喇氏在永和宫说了好一会儿话了。还有几个住在偏殿的小贵人常在们在一旁凑趣儿,瑾玉进门的时候热闹极了。 只是现在瑾玉才是金贵堆里的金饽饽儿,她一进门好几个常在都要起身来扶,瑾玉连连摆手称受不起都拦不住,最后还是德妃出声才把几人给叫住喽。 瑾玉挨着纳喇氏坐下,两人什么都没说只相视一眼就看懂了对方的意思。紫禁城里是个奇妙的地方,说规矩那是世间规矩最大的地方,一坐一动都有规矩,稍有差池把命搭上也是常有的事。 但要说不规矩,紫禁城也是这世上最不讲规矩不讲理的地方,所有的规矩都抵不过受宠二字。 在皇上跟前受宠的嫔妃,哪怕是个官女子走在宫道上,众人见了也得多看两眼,现在瑾玉就属于在永和宫里春风得意母凭子贵的那一号,哪怕是皇上的妃嫔也得上来舔一舔。 之前为这事瑾玉就跟四爷念叨过,以前去永和宫偶尔撞见那些贵人常在,那会儿互相打个招呼客客气气的也就得了。 现在倒好,每次都把自己捧得高高的,可她们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妃嫔,哪怕年纪比自己还小那也辈分不对。再说都是在德妃手底下混生活的小妃子,自己只能远着才是正理。 为此四爷还笑话过瑾玉,说她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外边老百姓瞧着紫禁城里千好万好,只要是皇上的女人就都是娘娘,其实哪有那么好的事。 德妃不算苛责人的主位娘娘,但住在永和宫偏殿里的常在答应们的日子照样不好过。现在德妃天天就是盼着瑾玉肚子里的孩子,她们哪怕只为了哄德妃高兴,也得把瑾玉捧得高高的。 “诶,听说过了年你答应让弘晖进上书房读书去?”还没到去宁寿宫的时辰,坐下之后纳喇氏抓了把瓜子放在瑾玉手里,顺道问起各府孩子去上书房读书的事。 “答应了,我府上那邓芳端明年要科考,弘晖进宫读书正好给他留点复习的时间。那人还不错,我家那位爷打算要是他能考上,就把他弄出去历练几年,以后回来用着趁手。” 邓芳端在府里教着弘晖和大格格,这么长时间瑾玉和四爷都很满意。要不是他还太年轻性子也跳脱,说不得弘昀也得交给他带带。 “唉,你倒是好,弘晖进宫理所当然,没什么好愁的。”纳喇氏突然长叹一口气,看着瑾玉的肚子眼神是说不出的艳羡,“不像我跟五嫂,如今是被架子火盆上,进退两难。” “你看,平时咱们在一起我从来不说风凉话的吧,也从来不劝你们大度大方贤惠的吧,可这事你不能太糊涂了啊。” 瑾玉一听就知道纳喇氏是什么意思,七贝勒府和五贝勒府如今能送进宫读书的都只有长子,可惜两家的大阿哥都不是嫡出,都是侧福晋生的,纳喇氏和他塔喇氏在这件事上哪能没心结。尤其他塔喇氏这么些年了一直没个孩子,心里的郁结就更深了。 现在皇上给了这么恩典让孙子们进宫读书,这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事,以后说出去都是体面,她们哪里甘心把这份体面拱手让给侧福晋的儿子。 “我知道我知道,道理我都知道。”纳喇氏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就怕旁人听见,“可我心里就是不得劲,你说我平时咋咋呼呼说得那么狠有什么用啊,这不还是给别人做了嫁衣,真正的体面实惠都不是我的。” 纳喇氏出身好,从小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奶奶,嫁给胤祐之后有吵架的时候,但胤祐左性不是混账,两人吵架也是大开大合的吵,吵完了谁也不记谁的仇没什么憋屈的时候。只有生孩子这件事她实在是没法子,生不出能怎么办啊。 “你要这么想我就没法接话了,你要这么个逻辑,那就算是你亲儿子得了这份体面又能咋地,以后儿子大了也得成家立业,到时候娶了福晋有了孩子,他的心思都在自己那小家上边,你又能得着什么体面实惠啊。要是万一儿子还是个怕老婆的,到时候心里眼里只有老婆孩子,看你怎么办。” “你少拿这些话来怄我,我都愁的睡不着了你还说这种话,想气死我是不是。”有些话自己想的时候凄风苦雨,这会儿听着瑾玉阴阳怪气的说出来反而好些,纳喇氏听着这话都被逗笑了。 “这事别瞎想,你要是实在拿不定主意那就不管,老七想送就送,老七不想那就不送,毕竟是他儿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话自然是没错,纳喇氏当下听了也点头觉得对,但是这事到底怎么决定还得等到了送孩子进宫那天才清楚。 第六十六章 年三十那天瑾玉自觉自己把纳喇氏哄得很不错, 回府之后还专门跟四爷显摆了这事,四爷的反应却很微妙只说再看看吧,等过完年再说。 当时瑾玉没明白这事还有什么好看的, 直到过完年出了正月,离上书房开学就剩两天的时候,瑾玉才明白四爷是什么意思。 原本说得好好的事纳喇氏临了突然反悔,在府里大闹了一场,据说最后打起来两边都挂了彩,纳喇氏更是一气之下带着三格格回了娘家,现在七贝勒府和都统府都乱了。 -- 第123页 得着这个消息的时候瑾玉正挺着个大肚子在院子里来回转圈,前几天章太医请脉的时候就说孩子快出来了, 为此这几天瑾玉比前边九个月加起来都努力, 每天一有空就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看得提前来府里陪瑾玉的爱新觉罗氏哭笑不得。 “嫂子你这走得虎虎生风是要干嘛,转得我眼晕。”消息是他塔喇氏送上门来的, 之前过年那会儿她和纳喇氏之间她才是一直不松口,不愿把府里大阿哥送进宫的那一个, 没想到磨磨唧唧临了她点了头,反而是之前一直说得好好的,道理比谁都清楚的纳喇氏临时翻脸,弄得他塔喇氏这边也有些尴尬,本想去都统府劝劝纳喇氏, 也被胤祺拦着不让。就怕她一去又被纳喇氏给撺掇得不让弘昇进宫,在家里憋得难受没地儿去就只好来找瑾玉。 “不走不行啊, 不走到时候人没劲儿孩子出不来。”瑾玉肚子这么大, 最怕的就是摔着。现在正院每天光是扫雪的奴才就添了三个, 天天把院子里的雪扫得干干净净, 就为了瑾玉来回溜达的时候安全点儿。 “不是,那她就真带着三格格回都统府了?这也忒冲动了。之前还说我不该放权给张佳氏,那我再放权我人还在这儿呢,她撒手走了算怎么回事,那她府上侧福晋不得笑都笑死了。” 瑾玉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四爷为什么说得再看,果然事情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确定,“诶,今儿可是送孩子进宫的日子,你过来了弘昇谁送进宫去的?” “还能是谁,他阿玛啊。知道要把儿子送到上书房读书,昨晚上一晚上没睡好,那操心模样我这辈子都没在他身上见过,可见亲儿子就是不一样。” 他塔喇氏说这话的时候酸劲儿能铺满整个院子,听得瑾玉想笑,平时对胤祺后院那些女人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主儿,今天可算是醋了一回。 “你也说了那是亲儿子啊,别人怎么比。”走着走着走饿了,瑾玉招招手让白竹端了点心和果子过来,又拉着他塔喇氏在廊下摆好的软椅坐好,“有些话平时说怕你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会儿我都要生孩子了,都说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走一遭的事,这会儿我说的话绝对不会是咸淡话糊弄你。” “我知道你的心结在孩子,胤祺心里到底有没有你有多少你也就那么回事,反正有没有的咱们这个福晋的位子,只要咱们自己不死就一定是咱们的,对不对。” “可是你太焦虑了,每次我们妯娌在一起说话说到这事上,你就老装着一副不在意看开了的样子是挺像。但越这么装就越假,还不如老八家那主儿,把想要孩子嚷嚷得满四九城都知道,反而可信些。” 瑾玉清楚他塔喇氏今天到自己这里来不是为了跟自己八卦纳喇氏,是她自己也憋得难受,只不过纳喇氏娘家底子厚,她闹起来回都统府老七也不能怎么着。 她不一样,他塔喇家团成一块也不是胤祺和胤祺身后太后与蒙古各部的个儿,这些年他塔喇氏能在五贝勒府立足靠自己也靠胤祺,胤祺不是个混账两人之间也算有情谊。所以她不敢真跟胤祺对着干撕破脸,哪怕自己怄得半死也得打肿脸充胖子。 “嫂子,你说的意思我懂,可这都多少年了,你我同一年嫁进阿哥所,你都准备生第二个了,我这肚子连影儿都没有,真是个笑话啊。” 他塔喇氏难得露出一直藏在深处的脆弱感,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看着瑾玉,“嫂子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没希望了。” “胡说,你才多大就没希望了,你又不像老五后院那些人,蝴蝶一样看着漂亮其实来来去去谁也不长久。如今老五一个月起码有一半的时间还得老老实实在你那儿过夜吧。 你才二十出头正是养孩子的好时候,我们以前那是太小了,怀不上正常。你正好身量也小,那比起别人来是不是还得多等两年,你就得放宽心,天天焦虑着睡不好吃不好,孩子怎么能有。” 他塔喇氏典型的满洲姑奶奶,跟她说有没有孩子都一样你得活出自己的风采那就是瑾玉疯了,说了也等于放屁。只能顺着她的话来劝,况且本来二十一二岁就是好年纪,现在的人成熟又晚,现在说一辈子实在太早。 “那我就借嫂子吉言了,您这大着肚子还操心我这事真够可以的,就冲这个我也得争争气,怎么也得怀上一个,说实在的是男是女我都不计较,只要有一个就行,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塔喇氏话说到这份上瑾玉就只有点头的份儿,要不然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像说风凉话。好在肚子里孩子懂事,就在这尴尬档口上贴心的打算出来冒个头露个脸。 发作来得太匆忙,好在府里有爱新觉罗氏坐镇没怎么慌,阵痛也还不严重,瑾玉甚至还有精神叉着腰继续在院子廊下来来回回散步,反而是扶着瑾玉的他塔喇氏紧张得火烧火燎,亦步亦趋跟在瑾玉旁边,一个劲的问她怎么还不进产房。 “还早呢,这才哪到哪儿,等什么时候我一刻钟能疼上个七八次,那会儿进去也不迟。” 瑾玉有原主的记忆也有上辈子看来的听来的知识,知道这会儿还早得很,产房里又热又闷现在进去除了白白待在里边难受,别的什么都没用。 “是是是,你生过弘晖有经验,这事听你的。”他塔喇氏也是无奈,只能瑾玉说什么就是什么,“四哥呢,他他他得回来啊。” -- 第124页 “放心吧,已经派人找去了,这会儿十有八九在宫里。”跟他塔喇氏说话的功夫肚子又疼了一回,不过一个呼吸间的阵痛,痛完又好了。但瑾玉明白现在连开始都不算,顶多算个提前预告,所以不敢放松半点,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就又挺着个大肚子转悠起来。 早上弘晖要去上书房是四爷亲自送进宫的,上书房这地界四爷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但送儿子来读书又是另一番滋味在心头。他站在院门口看着半大的小孩儿看着伴读高高兴兴的进去,那背影太像当年的自己,一时间竟看得晃了神发了呆,连康熙从后头过来都没觉察出来。 “老四,看什么呢。”孙子们第一天进上书房,当皇玛法的说什么也得来看看。走到门口就见自家老四背影都透着寂寥的站在门口,好奇心也上来了,随即拦住想要给四爷提醒的小太监,径直走到儿子身边站了一小会儿,才把出神的儿子惊醒。 说句实在话四爷这辈子还没跟康熙这么亲近过,小时候在佟贵妃宫里,大多是皇上和佟贵妃在一起多,自己能见着阿玛的时候基本都是在被康熙问功课学得怎么样,每次诗词歌赋文章策论问完也就没孩子什么事了。 后来回永和宫更是如此,德妃跟前还有个年纪小的十四,就算老爷子要过天伦之乐的瘾也轮不到自己,四爷也就早早的学会不指望这些。再后来越来越大都出来当差了,跟阿玛的距离就越发远,大部分时候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或者跪着,说是儿子不如说是臣子。 所以这会儿四爷被康熙突然来这么一手,半点亲近和受宠若惊都没有,只是不动神色的往后退了两步跪下,老老实实给皇上请安起身一切都行云流水,但也半点温情都没有。 “回皇阿玛的话,儿子送弘晖进上书房,这不孩子刚进去。”父子俩说话的功夫弘晖刚走到廊下准备进书斋,也不知道是不是父子连心,又下意识回头看看四爷。 这一看没想到多了个皇玛法,弘晖惊得要跪下请安,还是康熙赶紧招手不让,弘晖才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的进去了。 “弘晖还挺亲你。”不过一个回头,康熙也能看得出孙子对他阿玛的依赖。平时总听说老四在外边做事手腕怎么强硬,没想到对儿子还挺柔和,刚刚站在门口那样儿可半点没有传说中黑面阎王的影子。 “儿子跟瑾玉就这么一个孩子,平时他额娘看得重,儿子也就跟着拿这孩子没法子。乌拉那拉家五格又是个跳脱的,当舅舅的天天带着弘晖瞎胡闹,街面上都出了名了。” 四爷说的这些康熙也听说过,说是四贝勒府的大阿哥纨绔得厉害,招猫逗狗养蝈蝈什么都会,但刚刚远远看着干干净净的小孩儿,康熙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康熙用不着存着事瞎想,有什么问什么正好儿子就在身边,也不怕他不说实话。 “皇阿玛您别听外边瞎说,弘晖就是胆子大点儿没别的,平时出去玩也是功课都做好了才出去。儿子敢把他送进上书房,就绝不是让他进来丢人的。” 弘晖自从那次被瑾玉狠狠整治过一次之后,在功课上就再也没糊弄过,四爷说起这事还挺骄傲,那副样子看得康熙心生感慨。 以前这些狼崽子们还小的时候自己也这样,上书房的师傅一夸他能高兴好几天,不像现在,谁要是在他跟前说这些皇子贝勒的好话,就得琢磨琢磨到底是什么意思。 父子二人站在一起,除了聊弘晖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没多会儿就干巴起来。幸好没多会儿就有小太监急急忙忙的找过来,一句四福晋要生了,四爷就火急火燎的跑了。剩下康熙站在四爷站着的地方看着儿子的背影,也是满心的唏嘘。 第六十七章 四爷火急火燎跑回家瑾玉正端正坐着等吃饭, 陪着的还有他塔喇氏和爱新觉罗氏,那架势要不是瑾玉还挺着个老大的肚子,四爷都有些恍惚这是要生孩子了吗, 自己站在门口气喘吁吁怎么看怎么像个大傻子。 “孩子呢?生吗?”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站在门口憋了好半天居然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别说瑾玉就连他塔喇氏都捂着嘴笑了。 在家的时候胤祺就老跟她说其实四哥这人不错,只要你对他没二心他就对你真心实意,以前这话他塔喇氏只当胤祺是放屁,在她看来四嫂有多实在四贝勒就有多心思深沉。但现在看来自家那傻狍子说不定也没看错,起码这会儿他是真心实意的。 “生啊,不生咋办啊。”瑾玉觉得自己应该也是有点脑子不够使, 要不然不能回答胤禛这接近弱智的问题, “不是你怎么回来这么快,弘晖在宫里怎么样啊,不是说让你再去一趟永和宫, 跟额娘说说,要是弘晖在宫里闯祸,请娘娘千万回护着些,你是不是没去!” “没,没没,没有啊。”四爷在上书房那头得着消息就往宫外赶,一路上着急忙慌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四贝勒府被土匪给劫了, 现在还没喘匀气儿就被瑾玉问儿子的事,差点都被问傻了。 “没?是没去还是没忘, 早上出门的时候爷怎么跟我保证的, 说弘晖进宫让我放心, 您什么都安排好了, 还说肯定要去额娘那里一趟,有额娘看着儿子在宫里保证万无一失。现在好了,儿子懂事听话去了,你这个当阿玛的掉链子了。” 也许是隔一阵儿来一次的阵痛实在让人烦躁,要是四爷平时这样瑾玉绝对还会主动替他找补,至少他看重自己能这么着急回来。现在她可没那心情当人四爷的解语花,好一顿噼里啪啦把四爷都说蒙了。 -- 第125页 这辈子没被人这么怼到脸上过的四爷多少有些来火儿,好在被后头跟上来的十四给拦了,这都要生孩子了再有火儿也得忍着。倒是瑾玉看着进来的十四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第一个过来的居然是这小子。 要说十四今天还真是个意外,四爷在宫门口正好碰上打算往兵部去的十四,许是四爷那会儿太慌忙,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着往回跑。 到了府门口才从门房那里才知道是嫂子要生孩子,臊得他进退不得,只能站在门房等了一小会儿才跟过来,要不然嫂子生孩子他太积极,传出去不像话啊。 “嫂子,我侄儿是不是就要出来啊,怎么您还不去产房啊,这,这些奴才都怎么伺候的啊。” 为了让自家哥嫂消消火胤禵只能搜肠刮肚的想话题岔开些,只是还么成亲的小子哪里知道生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毕竟连他哥也不怎么清楚,也以为一喊肚子疼孩子就跟母猪下崽一样马上要出栏。 “行了,别跟着你哥学得咋咋呼呼,坐下吃饭吧,还早呢。”怼完人刚刚阵痛带来的那邪火儿也散了大半,看着初春天气跑回来跑了一头汗的人,又觉得自己刚刚是有点过分了。 “我这儿多的是人伺候你着急什么,今儿风大你这么着急回来别吹着风。”四爷坐下之后瑾玉乖觉的夹了香酥虾给他,“你尝尝这个,好吃。” 都这样了四爷怎么会不明白她这是在求和,刚刚被她连环炮一样一句一句怼在脸上是叫人生气,可这会儿挨着她坐下看清楚她鬓角发梢的汗,那气就突然全都散了。 “还吃得下吗,真不用去屋里躺会儿?”四爷已经不太记得两年前李氏生弘昀的时候是什么场面,自己也过去了,只不过去的时候孩子都快生出来了,就听见产房里李氏高高低低的□□喊疼,再看看眼前的福晋,怎么瞧着怎么不像一回事。 “还早,生孩子没那么快,还得宫缩呢,得慢慢等着等到差不多了羊水破了才是开始,到时候再进去也不迟,现在早着呢。” 瑾玉见四爷焦虑得筷子拿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那样儿,干脆好好跟他把到底怎么生孩子给解释了一边。原本是想缓解缓解他的焦虑,没想到一不小心彻底把人说傻了。 顾不上屋里还有好些人,就一本正经的看着瑾玉,沉吟半天才不容置喙的跟她说,“要不咱们把章太医找来吧,以备不时之需,你放心这事爷说了算,之后断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这年月产房里除了稳婆和丫鬟,旁人可是万万进不得的。精通妇产的大夫不是没有,平时请脉看病也都寻常,但到了生孩子的时候往往这些大夫就不见了,说来说去就因为一件事:妇道。 汉人重妇道,满人入关渐渐也学了这一套,不过满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毕竟他们也不找大夫,真到了生不出孩子的时候就去请萨满,请到府里上下一顿跳,最后能不能挣巴出一条命来还得靠自己。 为此瑾玉早就做了打算,她没跟四爷说这事原是没想过这位爷能有多超前的接受能力,哪怕他现在看着挺惯着自己的,但瑾玉清楚这些都是建立在自己没做真正出格的事情上,还时不常的让他开心让他顺心。 所以找大夫这件事上她找的是爱新觉罗氏,自己这条命说到底还是亲娘最心疼,刚说起这事的时候爱新觉罗氏也犹疑了一下,但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还是在名声和闺女之间选了闺女。 这会儿请章太医的马车早就把人接到府门口等着了,要是没事皆大欢喜,把辛苦费一给再把人送回去就行。要是真有事一小会儿功夫人就能到,爱新觉罗氏也带了几个粗使婆子在正院住着,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就算四爷不肯也能硬闯。 可没想到这还没怎么呢胤禛这主儿自己就提起这事了,搞得瑾玉还有点心虚,活像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样。好在爱新觉罗氏年纪大就是稳得住,听了四爷这话眼都没眨,直接抢在四爷前边吩咐福嬷嬷去请章太医,便轻描淡写的把这事给遮了过去。 四福晋发作要生孩子的事,自然有人会传开,下午陆陆续续的府里来了不少人,多是皇子福晋,毕竟这事后院的事是娘们的事,大老爷们过来干嘛?其中只有七贝勒胤祐,在接到纳喇氏已经去了四贝勒的消息之后没多久,就颠颠儿的找过来了。 “七哥,你来干嘛啊,我七嫂不在呢嘛。”中午见识过亲哥为福晋什么规矩都不打算要了的胤禵,打吃完中午饭就没走,他毕竟是亲弟弟又还没成家,留下也说得过去。 “去去去会不会说话,我是来陪四哥的有你什么事,他人呢。”胤祐再是弟弟也不好直接去后院,门房上的奴才还是把人请到书房这边来跟胤禵作伴。 胤禵吃过中饭睡了个午觉,这会儿通体舒畅被胤祐挤兑了也没什么不高兴的,“四哥在后院啊,还在陪我嫂子遛弯呢吧,还在呢且等着吧,您要是来找七嫂的,要不让奴才去后院请七嫂过来?” “说了是来陪四哥的,谁找她啊。”胤祐这人别的不行嘴硬他是一把好手,哪怕人都来了还能梗着脖子跟人犟,“这么早四哥去后院干嘛,出事了?” 胤祐府上阿哥格格都有,但他也是个就会在书房听个消息的主儿,在他看来反正生孩子这事自己不会,那就去不去看都一样。 “这就露怯了吧,我这还没成家的都知道七哥你这不行啊。”要不说四九城里的爷们贫呢,甭管是皇亲国戚还是下九流卖苦力的都一样,能有挤兑人的机会就绝不会放过。胤禵叭叭的把中午从他嫂子那里听来的绘声绘色给胤祐学了一边,把人七贝勒听傻了都。 -- 第126页 第六十八章 十四怎么跟老七臭贫四爷这会儿管不着, 吃过中午饭之后一直到睡了个午觉起来瑾玉都表现得跟平常没有太大区别。除了阵痛袭来的时候会有些烦躁之外,其余的一切都非常顺利,顺利得让四爷甚至产生了生孩子也就这样的错觉。 直到下午起床倚在床沿坐了会儿, 打算再起身走动走动的时候,一阵比之前都厉害的阵痛突然袭来,疼得瑾玉双腿一软,要不是有四爷接着就真得摔得趴地上去。 “来人,来人啊,快去请章太医来。”四爷到了嘴边要问瑾玉下午吃不吃点零嘴的话,全被瑾玉给吓了回去。搂着人坐回床沿也不敢松手,一直等到章太医来了才将将把诊脉的位子给人让出来一点儿。 “脉象还算平稳, 方才腿软许是阵痛发作, 又或者是刚从床上起来气力不济没什么大事。” 章太医被福嬷嬷接到之后好生叮嘱了一番才接进府里客院候着,在他看来四贝勒府这俩主子还挺有趣儿,说是一条心吧连请个太医都没通气儿, 说不是一条心吧最后又能殊途同归。可见这夫妻之间还是冷暖自知,旁人怎么说怎么看都瞧不分明。 “真没大事?章太医你好生瞧瞧,这要没事怎么能腿软,是不是这会儿去产房里躺下更好点儿。” 不管大事小事最怕空口白牙,天大的事没经历过永远是隔靴搔痒云淡风轻,只有真正参与进来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之前对于四爷来说生孩子仅仅是三个字罢了,要生就生呗对于他来说无关痛痒, 直到现在这位爷才隐隐约约反应过来,生孩子这事挺难的。 “贝勒爷放心, 福晋这是正常现象, 怀孕的妇人到后期总归跟寻常时候不一样, 腿软除了阵痛还可能与水肿有关, 腿部肿胀用力就没把握。” 怀这个孩子瑾玉自觉不算太难,毕竟是皇子福晋干嘛都有人伺候着,但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身上也不可避免的臃肿冗沉起来,最明显的反应就是浮肿的腿脚和没有预兆随时会降临的抽筋。 刚开始的时候瑾玉还算听话,福嬷嬷天天找人来按摩她就乖乖躺在床上任由她们锤锤打打按按揉揉,之后发现用处不大,该肿还得肿就干脆都给停了。 她算是想明白这事就得熬着,什么时候卸货什么时候了结,再是金枝玉叶这事也没人能替,要不然如今毓庆宫那位元后之子也不至于从小没了娘。 只是她知道四爷不知道啊,听着章太医的话眉头皱得死紧嘴唇抿得发白也不知道怎么个意思。瑾玉怕他发邪火儿赶紧让章太医先回客院,果然等到章太医一出去,这位爷立马就绷不住了。 “怎么回事,爷养了你们这么多奴才都是吃干饭的?福晋不舒服为什么不说,不想法子,就这么干看着亏你们还天天活得挺踏实。” “诶诶诶,你有火儿别冲她们发啊,这事有什么好说的,跟你说了又没用。”瑾玉伸手在四爷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示意他稳住,“我这生孩子呢,你别闹啊。” 是了,这档口什么事都该往后挪,四爷也知道他这是一着急有些乱了分寸,被瑾玉这么一提醒立马就回过味来,不再跟屋里被他凶得鹌鹑一样的丫鬟婆子们计较,而是俯身把瑾玉的裙摆撩起来。 孕后期两人没了那档子事,就算躺在一张床上四爷也没注意过瑾玉腿脚肿没肿,再加上这几个月瑾玉大部分时候还是控制了饮食,所以脸上手上也只是丰腴了些,瞧不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这,为什么不跟爷说。”之前两人在床帏里四爷不是没把玩过瑾玉小巧玲珑的足,甚至放肆的时候四爷还为此贴着她的耳朵说过好些见不得人的混账话。可现在他看着明显比以前要大好好些的软底布鞋,和肿胀得猪蹄一样的脚和快要找不着的脚脖子,人都傻了。 “没事,真没事,你这怎么还大惊小怪的。”瑾玉不怕四爷发火,但看着眼前男人一副撇着嘴的丧气样儿多少就有些心慌,她都怕下一秒这人真给自己哭一个那就没法收场了。 “都这样了还没事?可见你平时对着爷没说过几句真话。”说这话四爷不容置喙的握着瑾玉脚踝搁到自己腿上,手指不轻不重按下去,看着久久不能恢复的浅坑,说话多少有点阴阳怪气。 “至于吗,跟猪蹄子似的有什么好看的,看了你又没法子消肿。”这些皇阿哥从小到大什么都是最好的,吃穿用度奴才丫鬟都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才能送到他们跟前当差,就更别提女人了。 瑾玉就是个凡夫俗子,这两年跟四爷日夜相处吵过闹过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好的居多,要说瑾玉半点不在乎四爷怎么看自己那也是假的,谁愿意蓬头垢面的样子被枕边人看得一干二净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都是些废话,别说屋里的丫鬟们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听烦了,还没等四爷再多说什么肚子里小家伙连着蹬踹了好几下顺带新一轮阵痛,总算是把这个到底是该说还是说了没用的争执给打断。 这一次疼格外尖锐,瑾玉捂着肚子没忍住喊出声来,从这次起阵痛就慢慢发作得越来越频繁,等到天擦黑的时候,原本说好吃过晚饭进产房,没想到刚一起身就觉着不对劲,瑾玉被大肚子顶着看不清情况,还是四爷低头瞧见她一□□的湿,这才赶紧把人往产房里送。 把人送进去四爷就被福嬷嬷和萧嬷嬷一起给推了出来,这时候他再是主子爷也不能留在里头,瑾玉也没打算跟他在产房来一出十八相送或者你侬我侬,他一走自己反而松了口气能专心生孩子。 -- 第127页 被赶出来的四爷坐在外间木着一张脸瞧不出有什么情绪,苏培盛候在一旁,好几次想说什么又找不着开口的机会,只能陪着主子一起干熬。直到爱新觉罗氏从产房里出来说闺女饿了要吃饭,四爷这才回过神来。 “四哥您就别担心了,刚刚我们还去章太医那边问了,人说了嫂子这胎怀得不错,要是没意外天亮之前说不定就生出来了。” 瑾玉还能吃得下饭这让四爷心里熨帖不少,总算能打起精神去前院看看两个一直没走的弟弟。只是到了前院之后胤祐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明明跟胤禵说好了要多安慰安慰人,偏一说出口就不大对味。 “说不定?还得没意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爷还能指望他?”四爷也知道当太医的不能把话说得太死,但这会儿他就想听人说万无一失,哪怕是假的也行。 “行行行,咱不说了好吧,吃饭吃饭。”胤祐一见四爷这会儿跟个刺猬一样,干脆什么都不说了,“还有得等呢,多少吃点。” 胤祐府里阿哥格格不老少,当初纳喇氏生三格格的时候他也这么着急过,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还不如两杯酒下肚更能安抚人心。 胤禵还没成亲也没孩子,哥哥们这些焦虑他看在眼里却不能感同身受,能做的就只有一个劲的劝亲哥多喝两杯,多喝两杯就好。 这事要放在以前四爷说不得还会听他的,喝大了就不操心了。现在一想到瑾玉那臃肿沉重的身子,他就觉得自己心里的弦决不能松懈,不管两人怎么劝也摆摆手不喝,只把摆在跟前的一盘花生米捏着一点点吃干净了。 好在章太医的推断是正确的,甚至都没让四爷真等到天亮,半夜的时候累得撑不住的爱新觉罗氏从产房出来,就跟女婿说快了。这时候又从前院回到后院的四爷也不敢问这个快了到底是多快,只能继续在正院里来来回回的踱步。 一直到三更天那会儿,产房里原本就不大的动静也没了好一会,把四爷在外边吓得够呛的时候,突然传出来一声婴孩嘹亮的啼哭,把四爷吓得好悬一屁股坐地上去,才算有了个结果。 孩子落地给瑾玉看了一眼就被爱新觉罗氏给抱了出去显摆,只留下他塔喇氏和纳喇氏在房里陪着。这一胎生得顺,生完孩子瑾玉人还醒着,甚至还能配合两个稳婆把床和身上清理干净。 “诶,刚刚就给我看了一眼,是男还是女啊。”刚刚乱得一团糟,瑾玉耳边此起彼伏吵吵嚷嚷,这会儿安静下来她觉得自己都有点断片。 “男孩儿,是个阿哥,你这当额娘的真够可以的,刚刚嫌孩子长得不好看,这会儿有连是男是女都忘了,咱们三阿哥可真够委屈的。”纳喇氏有经验,一边把防风的抹额往瑾玉脑袋上扎,一边忍不住吐槽这当额娘的不靠谱。 瑾玉听了这话倒也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一想到弘时成了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阿哥,不免心生感慨。不过到底刚生完孩子精力有限,还没等瑾玉多感慨两句就沉沉睡过去了。 第六十九章 “爹, 宫外传消息来,说是四爷府上福晋生了,是个小子。昨晚上三更天落地, 六斤八两长得可结实。”四贝勒府的三阿哥稳稳当当生下来的消息,随着天光大亮早早的送进紫禁城里。 天刚刚蒙蒙亮,养心殿次间里有大宫女带着人伺候万岁爷洗漱,在次间外守了大半夜的李德全也趁着这功夫回角房来歇歇脚,今天没大朝会但皇上要见的大臣也不少,到时候人李总管还得往上顶。 李德全自幼跟在康熙身边,要说得宠他比后宫不少主子都得宠,要说体面养心殿里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但哪怕都这样了每天该他的活儿他从不躲着, 就连守夜这种苦差事也一天都没落下过, 只是到底不是全寿这种小年轻,一夜没睡眼底的倦色浓重,见全寿急急忙忙进来还有些不高兴, 直到听完这小子说的事才舒展了眉头。 “爹,您歇着,这事儿子去万岁爷那头回禀一声。”全寿听话也懂事,知道李德全这会儿累,把事说了之后替李德全装了一袋烟,这才打算去正殿里回禀这事。 “回来回来,你这小子倒是精怪, 这袋烟赏你了。”这种不碰不痒不要紧的小事平时李德全都是让全寿去御前回禀,一来显示自己没揽权, 二来也让全寿在万岁爷跟前多露露脸。自己总要老的, 到时候全寿上去总比别人上去强。 “爹, 您这是?”话不用说明白, 全寿立马就接过烟袋放到一旁,扶着李德全从圈椅里起身,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爹往外走。 “不明白了吧,你爹我也不明白。”李德全这话不假,当初在德州的时候四贝勒明明是当着圣上的面暴露了野心,可万岁爷至今没对那天的事表露过态度,好的坏的都没有。 回来之后太子几上几下,直郡王更是闹腾得天翻地覆到了一点便宜都没占着不说,还损兵折将连兵部都被五爷吃了不少地盘去。 这里头只有四爷,没冒头没掐尖还去年还往城外去躲了一个夏天,贝勒府瞧着门可罗雀连拜帖都少了大半,但只有李德全看得清清楚楚这位爷才是从头到尾全乎个没伤筋没动骨的那一个。甚至还趁乱又得了个嫡子,这运气真没谁了。 角房就在内殿隔壁,几步路的功夫就能到,全寿没时间细问到底为什么,只能看着李德全的背影进了内殿,自己一个人找个墙根猫着细细琢磨。而另一头的李德全站在次间外边搓了把脸把颓意藏好,便弓着身子进屋,“奴才给万岁爷道喜,万岁爷又当皇玛法了。” -- 第128页 其实这事不稀罕,宫里皇阿哥都快排到二十开外去了,宫外的皇孙和格格们更是数都得数半天,皇上到底能不能记得住自己孙子们叫什么名字都不好说。 但架不住这一两年实在是倒霉事太多,儿子们太不省心,现在有个纯洁不谙世事的孩子降生,给康熙带来的是难得的不掺杂质的欣慰,他总算能在一件事上简单的高兴,不用去想这后边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 “老四家的?男孩儿女孩儿,什么时候生的,孩子如何啊。”康熙一高兴连到了嘴边漱口的茶水又给放了回去,还连提了好几个问题,把李德全都惊着了。 “回主子的话,是四爷府上传来的好消息,昨儿个三更天的时候四福晋生了个大胖小子,已落地就有六斤八两,听说壮实得乌拉那拉家的老福晋抱着都手酸。” 李德全一边说得绘声绘色好像他亲眼见着孩子一样,一边心里庆幸进来回话的是自己。难得主子高兴,真要换了全寿一板一眼的回话,高兴事也能打个对折。 “六斤八两?好啊,真是好事,孩子别的不图就得壮实才好。”如今这世道孩子生得多夭折的也多,哪怕是紫禁城里这些年没留住的孩子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现在听说得了个壮实康健的嫡孙,康熙那心情真真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主子说得是,奴才还听说四福晋生孩子四爷跟着一晚上没合眼,可见四爷这次也跟着悬心呢。” “应该的,福晋生嫡子老四不上心谁上心。”康熙听了这话点头笑笑,“老四倒是一贯踏实,外边风风雨雨熙熙攘攘他还是该怎么过日子怎么过,是个好的。” 李德全原本就是顺着康熙的话说,没想到这越说越叫他心惊。这几天老爷子骂儿子的时候不少,夸儿子?李德全都不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今天突然说四贝勒是个好的?那感情四贝勒的野心也是老爷子默认了的? 这事经不起琢磨,更没法接话。人皇上夸四爷是个好的四爷就是个好的,但李德全再体面也是个奴才,这话打死他他也不敢接,只能把腰哈得更低,应声附和皇上说得对。 好在康熙也没打算跟他讨论自己儿子到底好不好哪里好,“待会儿你开库房去挑点好东西,让他们送到老四那里去,再去一躺你德主子那儿把这事告诉她,也让她高兴高兴。” 李德全听了这话自是笑得一脸喜气洋洋的应下来,从内殿出来就忙不迭的开库房挑东西去了。要知道皇上赏人也是有区别的,随口说一句赏最不值钱,回头吩咐全寿去置办只要别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好一点的是说清楚到底赏什么,不拘是多少银子还是字画顽器,皇上说什么给什么,哪怕给个夜壶那也是恩典。再好一点的就是现在专门叮嘱李德全去操办,那就是个没上限的差事了。到底得好到什么程度才能让皇上满意,全得李总管自己掂量着来。 李德全忙着在库房里挑赏赐,德妃那边是全寿去跑腿传的消息。其实德妃早早的就从十四那里把什么都知道了,但还是一直等到养心殿来人,才又重新装作一副喜兴望外的样子谢恩。 之后又等着养心殿的赏赐出了宫门,这才把永和宫的库房打开,按着康熙赏赐的七成,把给孙子的东西准备妥当。 但不管是康熙足份的还是德妃七成的,四贝勒府的三阿哥收到的第一份赏赐都比他之前同辈的兄弟们更丰厚,丰厚到四爷看着堆在院子里的赏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原本打算好好办一场的满月酒一切从简,之后这事被瑾玉知道,差点没把她给气死。 春天万物复苏春风和煦,随之而来的还有倒春寒这件事。瑾玉坐月子的时候正好赶上变天,传说中的依靠聪明伶俐无视坐月子的事并没有发生在瑾玉身上。 反而因为产后胎盘迟迟未脱落,一直到第二天才在经验老道产婆的帮助下弄出来,疼得瑾玉跟又生了个孩子差不了多少。 之后又连续好几天恶露未尽,更是把人磨得没了脾气,对坐月子这事一点儿都不敢掉以轻心,就怕真落下什么毛病,除了擦澡什么都不敢干,到最后从月子里出来愣是在澡间待了整整一上午才出来。 没想到刚把自己洗干净出来,就听说了老三的满月酒要一切从简的消息,差点没把瑾玉给气死。 “胤禛你这是什么意思,孩子落地你放心了,之前说得那些好听话都不算数了是不是,这还没满月你就开始糊弄,不合适吧。” 时隔大半年福晋再次气势汹汹来前院书房找贝勒爷,书房的奴才们已经学会低头装傻,甚至张保还十分殷勤的替人开道儿,那架势一气呵成看得四爷嘴角直抽抽。 “谁谁谁糊弄了,你这刚出月子怎么就生这么大气儿,有话咱们好好说行不行。” “不行,后天就要办满月酒你现在跟我说一切从简,还让浅草她们都瞒着我,什么意思啊。我知道你想要个格格,可孩子生都生了,是个儿子你这还嫌弃啊。” 亲身陪着瑾玉生了一回孩子,四爷比起之前对瑾玉又更上心了不少,坐月子的这个月两人就算分房睡,他起码每天都得往正屋这边来坐一坐,看一看。 用爱新觉罗氏的话说这就是个态度,他一大老爷们在生孩子这件事上是帮不上什么忙,但有这个态度就是比没有强。这道理听着挺有道理瑾玉起初也真被忽悠住了,还自己乐乐呵呵的高兴好几天觉得这人真不错。 -- 第129页 后来等爱新觉罗氏回家之后,没人在她跟前说四爷的好话才反应过来这事不对啊。他本来就应该回来的,不回来他上哪儿吃饭去?以前这人倒是在外边吃得多,反正四九城里那么多酒楼饭庄他们这些爷就没有没去过的。 但这两年四爷习惯了在正院过日子,更习惯了白竹的手艺。偶尔出去应酬无所谓,天天在外头吃就是瑾玉不说什么,四爷自己也不愿意。 想通了这一关节的瑾玉心里原本被忽悠起来的那一点点‘我男人特好’‘我得珍惜我男人’的想法也没了,这会儿过来兴师问罪可以说是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甚至看着舌头打结的四爷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开心。 “胡说,咱俩之间讲道理,你不能一着急一生气就跟土匪一样往爷这儿来,叫奴才们瞧着像什么样儿。” 四爷一听是为了儿子的事反而松了口气,“皇上这次给三儿的赏赐太多了,多得招人眼,咱们的儿子是嫡子爷哪能不喜欢,只不过如今外边局势复杂,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 瑾玉听了这话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站在身后,轻抚自己肩膀细心解释的四爷,“可皇上给咱们这么多赏赐不就意味着他老人家对你,对咱们府上是满意的,那爷为什么不顺应皇上的意思呢?” 不管皇上是满意四爷在外边办事的情况,还是满意四贝勒府又得了个嫡子,反正肯定是满意的,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突然把儿子的满月酒从简,这是要跟皇上的心意对着干吗。 后面的话瑾玉没说出来,但她眼里的疑惑和‘爷您脑子是不是不好使’的态度还是表明了的,看得四爷到了嘴边的话噎了许久愣是没说出来。 “爷,您太聪明了太周全了,这样不好。”四爷没话说瑾玉有,她知道四爷不容易,不管是维持贝勒府的风光还是为了他心中最深的欲望奋斗,都是富贵险中求千里走单骑的事。 但康熙也是聪明人,他们父子都一样,越聪明的越多疑,甚至有时候会更喜欢不那么聪明的人,就好像胤祺和胤祐,一个性子敦厚一个却很有些混不吝。这些都是缺陷,但恰恰是有了这些缺陷才能让皇上更加放心,更加能把他们当儿子看。 不好吗?四爷听着瑾玉说的话良久没出声,直到瑾玉都快倚在这位爷身上睡着了,他才轻声把苏培盛叫进来,让他重新准备帖子宴请亲朋,给儿子准备满月酒。 第七十章 临时发出去的帖子到了各府之后, 四爷的怨种兄弟们反应也各不相同。胤祺和胤祐无可无不可,府里福晋把孩子的满月礼都准备妥当了,反正有没有帖子那天总归要去的。 直郡王和三爷有些意外, 当初皇上给了那么大份赏赐要说旁人不眼红那是假的,直郡王甚至还为此打着兵部缺粮饷的名头去户部找了两回不痛快。 这些天眼瞧着四贝勒府没什么动静,还以为老四打算夹着尾巴做人,把他家老三这个满月酒混过去,没想到这又把帖子给送了来。 “您是大哥是郡王,为了这事憋在府里生闷气是不是小气了点儿啊。”帖子送到直郡王府门房,直郡王府的奴才大多跟着胤禔上过战场的执行能力极快,没多会儿帖子就摆在书桌正中间, 跟胤禔大眼瞪小眼。 “我那不是自己小气, 我是替咱们,替咱们儿子不值。”胤禔是长子,哪怕不是嫡出但对康熙对整个大清朝的意义那也是不一样的。从小到大胤禔就习惯了在最前面, 哪怕太子是储君他也得咬牙跟人争一争,包括生儿子这事。 当初大福晋一连生了四个格格,宫里惠妃天天的劝他别犟着,该让后院的女人生孩子就生,用不着非要个嫡长子。偏胤禔不肯,他吃够了庶长子咫尺天涯的苦,什么都近在眼前但又因为这一步什么都不是自己的。 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弘昱, 别说自家看得重就是宫里那也看得重,哪怕每年年节给这些皇孙辈儿们赏赐, 弘昱的赏总要比下边弟弟府里的孩子多一些。 这些优待对于常年跟太子斗得乌眼鸡一样的直郡王来说, 一小点儿都重要得不得了。这次四贝勒府这个小崽子突然得了这么厚的赏赐, 别人也许是看个热闹, 但胤禔心里却是实打实的不舒服。 “我这个当额娘的都没想那么多,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儿子好好的在宫里读书,谁也没短着他什么,用得着你来不值。” 头些年一口气连生了五个孩子,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身子早垮了,一年里精神头好的时候没多少,开春暖和了算是难得的好是时候。 这会儿她懒洋洋的倚在迎枕上看直郡王生闷气只觉得好笑,也许是病得多了,她早就把年轻的时候那点儿较劲的心给磨没了,只是家里爷们不服输非要斗,她也只能安心陪着。 “你就知道挤兑我,爷在外头说一不二,就你刚刚那话换个人说试试,爷抽不死他。”胤禔嘴上说得凶,手里的动作却乖顺得很,坐在大福晋身边乖乖那着个小锤子给人剥核桃,动作娴熟得连府里奴才们都赶不上。 “我这说的是实话,老四府上孩子不多,弘晖都七八岁了吧乌拉那拉氏才又生了一个,看得要紧才正常。”伊尔根觉罗氏是大嫂,紫禁城里又长年没个皇后,好多事她这个当大嫂的都得往心里放,“你说委屈了弘昱,那弘晖在宫里怎么样啊,能委屈到咱儿子嘛。” “那倒不至于,咱们弘昱文武双全谁也赶不上。”一说起大儿子直郡王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倒是弘晖那小子真不像老四,整个一混世魔王,功课中不溜秋算不上差也排不到最前头。 -- 第130页 可就有一条,论玩整个上书房捆一块儿不是他的个儿。听说先生看着他就头疼,好几次想跟老四说说这事又没抓住孩子什么要紧的把柄,可算成了老大难了。” 听了这话伊尔根觉罗氏笑得前仰后合,直说再正经不过的老四能摊上这么个儿子你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这才让胤禔也心里舒服了些,踏踏实实去库房找了几样好东西,来吃侄儿的满月酒。 “弘晖,过来~”小儿子办满月酒瑾玉要说高兴肯定高兴,但要说高兴地咋地咋地也倒是不至于。 毕竟还是个刚把眼睛睁开除了吃就是睡的奶娃娃,今天这日子更是被奶嬷嬷抱着在各桌女眷之间被展览,她这个当额娘的压根插不上手也懒得凑热闹,干脆找了个没人的空档把自家大儿子给截了。 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三天前弘晖就在仔细安排今天这一天该怎么玩儿。早上出宫不能直接回府,得先去街面上逛一圈,把宫里没有的那些油饼麻团都得吃一遍,宫里嬷嬷太监管得严,这不能吃那不能碰的,弘晖除了去永和宫打牙祭其余大部分时候只能忍着。 街面上逛过也不能就回去,得绕道去舅舅五格的店里拿早就定好的蝈蝈笼子和新到的葫芦。这些小玩意儿带进宫,除了毓庆宫里那俩天天冷着脸的太孙谁都喜欢,弘晖且靠着这些混得如鱼得水。 等把这些该办的大事都办完了,这才捎带手把要给弟弟买的满月礼带上回家。弘晖这些小九九四爷都看在眼里,只不过孩子难得出来放风他也就没多管。 回家之后弘晖第一件事就是看弟弟,但刚出月的婴儿能有什么好看的,逗弄几下新鲜劲儿也就过去了,还不如已经启蒙的弘昀好玩儿。这会儿开席之后吃了点东西更是坐不住,就想着怎么偷溜出去玩去,没想到这屁股刚离凳子就被亲额娘给逮着了。 “刚回家就想往外溜,这么大个贝勒府装不下大阿哥了是不是?” 瑾玉嘴上埋怨弘晖不懂事就知道玩,眼神却温柔得不得了,小孩子长得快,一个月不见就好像跟上一次见不一样了,瑾玉半搂着儿子不舍得撒手,甚至还动起来要不然不去上书房读书的念头。 “额娘别冤枉儿子啊,儿子今天带了那么多东西回来,除了一个砚台全是给额娘的。” 弘晖老老实实被自家额娘半搂着说话,他知道这么多堂兄弟在家都早就不跟额娘这般亲近,这样子被人瞧见了都是没规矩的样儿。但他就喜欢这样,额娘身上又香又暖哪怕说的都是埋怨自己的话,也好听。 “我看了,额娘很喜欢,都是好东西,难为我们弘晖这么记着额娘。”其实东西都是在宫里的时候攒下的,有的是孩子们之间换的,有的是德妃或是其他娘娘送的,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不至于,但只要是儿子专门留给自己的,瑾玉就觉得好。 “那额娘不能这么说,儿子也记着阿玛。”弘晖还挺会端水,对额娘就是送东西哄着,对阿玛他竟然还专门给人四爷打探到了一消息。 “如今大家都在上书房读书,住也是都住在阿哥所,大伯王府上的弘昱还正好跟弘皙一个院子。他们俩本就在宫里读书,年纪又大一点儿,平时斗来斗去我们都看习惯了。 可前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毓庆宫那边突然来人把弘皙的东西全都搬走了,弘皙还差点跟弘昱打起来。平时他们俩都是弘昱先挑事,这回倒了个个儿,儿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后来太子殿下那边还来人去我们房里都转了一圈,也不知道为什么。” 如今弘晖住进阿哥所,三爷府上的弘晟跟五爷府上的弘昇一个院子,弘晖跟他七叔家弘曙一个院子,其他几个堂兄弟和宗亲府上的孩子也是如此,好像是乱着安排的但又能咂摸出点门道来。 “反正儿子觉得毓庆宫那边奇奇怪怪,弘皙更奇怪,可要说怎么个奇怪法儿子也说不上来。您晚上把这事跟阿玛说说,有用没用的让阿玛想去。” “你这小子倒是会给你阿玛指派任务啊,你觉得不对劲就一股脑儿往我们这儿推,推完了咱们大阿哥就负责玩去了是吧。”瑾玉说是这么说,但也没再强留孩子。知道他现在出来一趟不容易,且惦记着玩呢。 “弘晖呢,还说晚上留他在家吃个饭爷再送他回宫,今天人多拢共都没跟那小子说几句话。” “回去了,下午出去玩了一下午,之后趁着宫里没下钥跟弘晟弘昇弘曙他们一起回去的,说是晚上还有功课没做完,明天先生要考,答不上伴读又得挨板子。” 上书房的课业忙,也不像府里不管是瑾玉还是四爷,只要说一声孩子就能休两天。进了上书房那就是先生说了算,别说宫外的贝勒爷就是宫里的娘娘皇上,也轻易不敢多嘴。 毕竟皇权至上,能用一次就能用无数次,拿皇上的威严去压上书房的先生自然轻而易举。但若是这样的事成了习惯,先生们就没法好好教导这些皇阿哥和宗室子弟。 说起这个瑾玉难得的有些落寞,生弘晖养弘晖的苦虽然是原主受的,但瑾玉来到此间世界第一个真心以待的是这个孩子,收到的第一份毫无保留的真心也是这个孩子的,要说偏心瑾玉自觉还是更偏心弘晖。 “怎么这幅样子,当初送儿子进宫读书爷可是问了你的,那会儿答应得可干脆。还说有人能替你管教管教弘晖你巴不得倒贴银子送进宫去,是不是有这么个事儿?” -- 第131页 瑾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四爷只用一眼就知道她是为什么,也不光她,今天前院吃饭的时候好几个大老爷们也遭不住,都说孩子在家的时候闹腾起来府里狗都躲着走。现在孩子进宫读书去了,按理说清净了清闲了,可又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您甭拿话来堵我的嘴,您要不想儿子能一进门就问弘晖?”当爹娘的在儿子的事上谁也没比谁好,“我本来就不舒服你还拿咸淡话来怄我,有劲没劲。” “好好好,我没劲我没劲儿行了吧。儿子大了都这样,我跟十四当年也难得回一次永和宫,你啊趁早适应。爷就说咱们得生个格格,闺女贴心,这些小子们没一个靠得住的。” “你这……蛮不讲理!”瑾玉本想告诉他生男生女这事是他说了算,可一想到这事解释不清楚也就懒得说,只是把弘晖在宫里觉察出来的不对劲跟四爷说了一遍。 “你儿子说啦这事不对劲,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哪他想不明白,所以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啦,四贝勒爷您受累吧。” 瑾玉说起这事就忍不住想笑,屁大点孩子天天惦记着玩不够,就已经还是琢磨后宫前朝那些尔虞我诈?这可真是没辜负他的血脉,简直就是生来的技能。 只不过这事说出来瑾玉也是好玩,以为四爷会跟自己一起吐槽儿子。没想到四爷听完这事还真上了心,一个人坐在灯下琢磨大半晚上,最后要睡觉了扔下一句让瑾玉别等,就急匆匆往书房那头去了。 第七十一章 小阿哥满月酒之后第三天, 众人千呼万唤盼了又盼的名字终于从养心殿里送了出来。弘时,是一个瑾玉意料之外又十分情理之中的名字。 如今的局面与瑾玉记忆力的历史有区别但是又大差不差,照样还是太子和直郡王针锋相对, 下边的皇子们一旁捡漏,康熙看哪个儿子都不咋顺眼,父子之间斗智斗勇谁也不清楚到底以后会是什么局面。 对于自己来说最大的区别就是这个孩子,当初想着老三的额娘成了自己,出生年月也提前了这么多应该算是改了命运轨迹,偏到头来弘时还是弘时,那么如此一来瑾玉心里一直藏着的心事就难免被翻出来。 弘晖今年满打满算七岁,离史书中雍正皇帝长子去世的时间没多久了。以前弘晖还小府里又太平瑾玉极其偶尔想起这事, 也会转瞬即逝, 但现在看着越长越大的儿子,和那天弘晖正儿八经跟自己说宫里的事的样子,瑾玉知道自己真正的坎儿要来了。 “黄竹, 贝勒爷回来了吗?”办完满月酒之后,府里的生活节奏彻底回归平常,张佳氏把府里大半年的账册和大小事务重新交回瑾玉手里,瑾玉虽还懒着老把事务派下去让她督办,但总的来说府里上下都清楚,福晋这是休息够了。 “回来了,刚刚书房那边张保派了个小子来, 说是问福晋和三阿哥都好。”去年瑾玉就在说要给浅草找人家,但自己肚子越来越大这事也就耽误下来。 上个月坐月子闲得无聊总算又把这事给想起来, 浅草也知道这事早早晚晚的提上日程, 早点说人家是福晋的恩典, 有些主子用大丫鬟用得顺手, 压着留到二十大几再放出去也是常有的事。 真到了那会儿就算能说得着人家,要么是死了老婆的要么是停妻再娶的,想要找个四角俱全的人家,做梦去吧。 想通了这一点的浅草已经开始慢慢往后撤,手里的活计大多都分给槐花和黄竹,她最要紧的事就是在出府嫁人之前再挑出两个能用的人补上福晋身边大丫鬟的缺。 “问我和三阿哥的好?”瑾玉听着话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四爷嘴上常说还是闺女好,小子看着就虎头虎脑的不机灵,但每天从外边回来第一件事总得去东厢房那边看看弘时,今天怎么还派人来问好? “嗯,奴才也觉得奇怪呢,可张保看着没什么异样,我问了两句他又说书房里忙就走了。”黄竹性子稳重但还是太老实了点,今天这事若搁在浅草身上她绝对得留心,但黄竹哪怕觉得奇怪也没再往深了想。 “走,跟我去看看。”瑾玉听了黄竹的话压根坐不住,勉强忍了忍实在忍不住还是起身往书房去。 刚走到书房院子门口瑾玉就发现不对劲,平时胤禛规矩再大总也不是个能吃人的阎王,书房的奴才平时该干嘛干嘛,今天一个个都低着头挨着墙走,一看就是府里那位爷又发火了。 瑾玉来得突然张保都来不及去通传,只有守在门口的苏培盛抬头看见已然到了跟前的福晋,立马跪下高声请安才算勉强给里头的主子提了个醒。 “苏培盛刚刚那一出干嘛呢,搞得我以为您这书房里还藏娇了,至于的嘛。”这种招数瑾玉自然不会在意,她这会儿都还以为四爷又是朝堂上有什么事生气罢了。 但没想到的事,今天的四爷看向瑾玉的眼神格外温柔,说话也透着小心,“爷藏娇没藏娇还能瞒着你啊,别瞎想。” “我不瞎想,您就放心吧,您真藏了我保证不生气。”瑾玉的心思没在这上边,反正贝勒府后院人不多也不少,真再添一个也无妨。 “爷,找您说正事呢,上次弘晖那小子说毓庆宫那边不对劲您查了吗。我想了挺久还是觉得下次你进宫的时候得跟他叮嘱一下,这种事他千万别掺和千万别多嘴,咱们闹的再厉害那是大人的事,他现在毕竟还只是孩子。” -- 第132页 弘时满月那天弘晖跟个小大人一样说了那么多,当下瑾玉只觉得有趣儿,但之后越想越不对。他才多大啊,自己跟他这么大的时候就会想着每天能不能从外婆那里多要两块零用钱,他这也忒早熟了。 原本瑾玉也就是跟四爷多唠叨一句,顺便给自己突然来书房找个理由。但没想到四爷一听她提起弘晖脸色就变了,一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瑾玉瞬间心慌起来。 “四爷?你这什么表情,怎么回事?”瑾玉一把抓住还想起身遮掩的四爷,“您可别告诉我没事,没事您不会这样,是不是弘晖出事了啊。” “嗐,瞎猜什么啊,弘晖好好的在宫里能出什么事,你就别瞎担心了。”平时娇滴滴一个人连重点的碗碟都说拿不住,现在攥着自己手腕竟然一下没能挣脱开,四爷见她这幅样子也有点不敢擅动,只能含含糊糊的想糊弄过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慌什么?”四爷躲避的眼神让瑾玉更觉得不对劲,“不对,你肯定有事瞒着我,爷?四爷!你说是不是弘晖在宫里闯祸了?闯什么大祸让您不敢跟我说,不会冲撞了毓庆宫的人吧。” 弘晖进宫前瑾玉曾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不能招惹毓庆宫的人,不管是太子还是太孙都不行。哪怕他混账得去擅闯养心殿瑾玉都不会真害怕,反正康熙再怎么看儿子不顺眼也不可能拿孙子出气,太子那头就不好说了,连亲爹都能使下九流的手段一个侄儿算个屁啊。 胤禛没想到自家福晋这么敏锐,一下子更慌了神,连回来路上想好万一露馅该怎么办的借口都说得有些结巴,别说瑾玉就连自己都哄不住自己。 “哎呀你要急死我啊,到底什么事你说,这难不成还能一直瞒住我!!!”瑾玉从没见过四爷这幅心神不宁的样子,“你就说,我儿子还活着没活着。” 也许是四爷这幅样子吓着瑾玉,又或者是历史中弘晖夭折的阴影其实一直在瑾玉心里从未抹去,现在突然出现意外她第一时间就把最坏的结果给想到了。 “别胡说,怎、怎么还能没活着,你别自己吓唬自己。”看着脸色已经煞白的瑾玉四爷也有点儿绷不住,搂着人就往软榻上带,“你先坐下听我跟你慢慢说,这事你得先答应我千万不能急眼,行不行。” 都这会儿了还跟自己磨叽,瑾玉心里那火儿都冒到嗓子眼了,还得咬牙切齿的跟四爷盘道儿,“你说,我不急眼。” “上书房那边出了点事,早上刚上课没多会儿直郡王家弘昱就闹着肚子疼。以为是吃错了东西或者是着了凉,先生就让弘昱回阿哥所休息,那孩子要强不愿意惊动惠妃娘娘,想着没大事就没让奴才请太医,一直到下午上吐下泻止不住,弘昱身边的伴读奴才都慌了这事才捅出来。” 四爷一说起这事也着急,皇长子府上的嫡长子病了,太医自然不敢耽误立马就过去了,可去了之后太医没出来又把太医院的院判给叫了去,这动静就大了,各方人马也陆续得着消息。 谁都知道能叫上院判绝不是小事,直郡王府得着消息之后大福晋还病着就直奔宫里去,可阿哥所和上书房都被围了起来不让进,听说大福晋当时腿就软了瘫在地上爬不起来,还是被惠妃娘娘给接走的。 四爷得着消息的时候在户部,原本也想进宫去看看却被永和宫来传消息的太监给拦了,说是这会儿过去也是裹乱,德妃娘娘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去了,有什么事肯定马上传出宫来。 “不是,那说没说到底什么事啊,怎么还把阿哥所和上书房都给围了,太子又下药了???”瑾玉承认自己此时还有一点点庆幸,庆幸不是弘晖着道儿,只是没想到这庆幸也就保持了几秒钟。 “有可能是时疫,也有可能是天花,到底是什么还不清楚。”四爷说出这个的时候脸几乎是黑的,他也怀疑是毓庆宫那边的手笔,尤其再想想弘晖之前说的弘皙搬出阿哥所的事,就更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其中的联系。 时疫?天花?还不确定是时疫还是天花?瑾玉看着四爷的眼神有些发直,好像一时间都没听懂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四爷拉着她的手连声呼唤,才把人喊回神来。 “那你现在回来干嘛?还不快进宫去!”瑾玉登时也懒得再跟四爷多说,干脆起身出门招呼苏培盛去套马车,都这样了还不进宫接孩子等什么呢,等着死啊。 “等等,说好了不急眼的,这会儿进去你也见不着弘晖,在外面说不定还能有点消息,真进了宫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睛,咱们可就只能干看着,什么都办不了了。” 四爷不是不想进宫接儿子,只是这事要真是太子的手笔,万一不是时疫和天花是别的东西,在宫外好歹还能想办法牵制太子,真进了宫可就没法子了。 瑾玉听了这话点点头,“爷说得对,那这样,您在府里等消息我进宫去,要是太子有什么动作胤禛你不能怂,咱儿子要是真有个万一你得跟他拼命。” “等等!你去干吗?”四爷没想到平时一直圆滑万事好商量的福晋会突然这般坚决,“你听我的,弘晖也是我儿子,我肯定不可能不管他,咱再等等消息,再说不止咱一家的孩子在宫里,容我跟老五老七商量一下行不行。” “行,我知道你说得没错,你的主意也是对的。可胤禛你别忘了,我是弘晖的额娘,这时候我得去,能把儿子接出来最好,接不出来我进去陪他。” -- 第133页 “我要是真进去了,到时候咱娘俩就全指望你了,四爷,我信你。” 第七十二章 瑾玉到宫门口的时候守宫门的侍卫十分警醒, 一个半大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刚当值还是没看清,见着四贝勒府的马车,还隔着老远竟然就小跑上前拦着不让再往前走。 若是放在平时瑾玉说不得还能好声好气跟他说清楚, 今天却半点耐心都没有,胡乱把府里的腰牌扔出去,“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起开。” “四福晋,奴才知道您的车架是四贝勒府上的,只是刚得着令这会儿等闲人不让进宫。”小孩儿是典型的初生牛犊不怕虎,都这样了还傻愣愣的拦在马车前面,差点没把瑾玉给气死。 “不让进?谁的令, 为什么不让进。”不过到底是皇宫门口, 瑾玉还没丧失起码的理智,大内侍卫都是皇上的奴才,真要是皇上下旨不让进宫, 自己搁这儿硬闯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事小,照样接不出儿子来。 “回四福晋的话,令是今日当值的侍卫首领富察大人下的,奴才不敢不听。”小孩儿还算老实,瑾玉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具体因为什么不让进奴才不清楚,只听说刚刚直郡王骑马带着凶器擅闯入宫去了, 奴才也是刚被叫过来当值。” 听了侍卫这么说瑾玉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弘昱出事大福晋入宫又被拦在阿哥所外, 弘晖都能觉察出不对劲的事, 直郡王要查到端倪绝对不难。 之前若说直郡王是拿着太子给康熙下药当筏子发作排除异己, 那么现在中招的成了弘昱, 直郡王恐怕能直接杀进毓庆宫去。 “行了,这事你别管了,待会儿就告诉你那富察大人四福晋也是擅闯的,手里也有刀。你要是不让我就自杀,听懂了吗。” 瑾玉知道这会儿讲道理没用,干脆从马车里摸出一把出门前从四爷书房顺的匕首亮给侍卫看。小孩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愣的主儿,又怕四福晋真自杀自己没法交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四贝勒府的马车从自己身边过去。 进了宫就没法在坐马车,瑾玉这辈子加上辈子没试过在紫禁城里拉练是什么滋味,这次头一回尝就在心里暗自发誓,要是这次能留下一条命,回头一定要把脚头劲儿给练起来,要不真要紧的时候忒碍事了。 瑾玉先去的上书房,果不其然被围得铁桶一般,御前侍卫们见着瑾玉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不搭理她,就更别提放人进去找孩子。 好在侍卫里有一个认识瑾玉的,论关系算是老福晋的外侄孙,辈分比瑾玉还小一辈儿,年纪比四爷还大几岁。 因为是宗室子家里早早的就给孩子谋了个御前侍卫的缺,如今也领了一小队侍卫当侍卫长,这次正好碰上,他给瑾玉使了个眼色瑾玉立马就懂了。 但是她也不能做得太明显,又来来回回在上书房外边转悠好几圈,才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离开。 宫里这会儿显然已经有点乱了,瑾玉一个看似柔弱的皇子福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她离开往后宫的方向去,侍卫们和沿途碰上的太监宫女都以为她是去永和宫也就没多想,竟然就这么让她一路畅通到了阿哥所。 不过阿哥所院门前显然不比上书房那边风平浪静,瑾玉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直郡王已经跟几个侍卫推搡在一起,一副恨不得跟他们拼命的模样。 “大哥您在这儿干嘛呢,他们也不让您进去啊。”要不说急中生智呢,搁平时瑾玉肯定不可能主动招惹直郡王,但眼下能跟自己一个目的的只有他,所以瑾玉只稍微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便打定主意不再压制自己内心的焦躁,摆出一副十分焦急的模样匆匆上前。 “四弟妹?你怎么在这里,老四呢。”胤禔刚查到儿子可能是着了太子的道的时候,几乎完全没了理智。带着刀往宫里来只想冲进毓庆宫一刀杀了胤礽,好替儿子解恨也彻底了结自己与他这么多年无休止的纠葛与争斗。 但人总归是有理智的,带着刀冲进宫没多会儿就想起来惠妃那里还有个被吓得不轻起不来床的福晋,府里还有那么多闺女小子女人奴才,和这会儿人还在阿哥所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弘昱,都得靠自己才能活。 想通了这个关窍半路直郡王又拐了个弯往阿哥所这边来,毕竟心系嫡子情急之下带刀闯宫,和意图谋杀太子带刀闯宫,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他没来,我这边要是出了事总得留一个能救命的在外边,郡王说是这个道理吧。”这会儿了瑾玉也没有再拐弯抹角的心情,她就怕康熙这一次又无条件的站在太子那一头,万一为了保儿子真把这些孩子给舍了,到时候随便编个理由来糊弄人怎么办。 “行,老四能放你来算他有魄力,弟妹你放心,待会儿弘晖那小子我替你弄出来。”都说刀不落到自己头上不知道疼,这话真就是这样。 弘昱出了事大家都着急,但除了大福晋和直郡王其他人再着急也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在观望,总觉得这事还没落到自家头上那就能再等等。现在老四能让福晋进宫,不管是为了什么胤禔都承他这份情。 “都这时候大哥就别啰嗦了,我用不着您替,一起进去吧。”来都来了还能只让直郡王进不让自己进?姥姥!瑾玉懒得再跟直郡王啰嗦,十分干脆的就把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给抽了出来。 -- 第134页 瑾玉手快胤禔反应更快,她那把小匕首胡乱挥舞伤不着谁,但胤禔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三两下就下了看守阿哥所侍卫的兵械,反手还劫持一个强迫众人让开一条道儿。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一个郡王一个贝勒福晋敢在紫禁城里动刀子已经是大逆不道,这时候可不敢再火上浇油,只能先把两人放进阿哥所关起来,再去找皇上做主。 阿哥所的门一关胤禔就放了被挟持的小侍卫,“行了,老实跟这儿待着,之后出去了不管别人怎么问就说直郡王要弄死你你不敢动,保你没事。” “郡王快走吧,孩子还在里面呢。”被挟持的侍卫臊眉耷眼坐在地上不抬头也没打算出去,瑾玉没空搭理这些只催促直郡王快走,毕竟现在两个几乎没打过交道的大伯子和弟妹就是眼下唯一的同盟,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阿哥所的院子前后两进,前边的奴才已经被两人吓傻了,别说拦就连通传都不会,只能呆傻傻的看着两人往后头去。 有了症状的几个小子全都被接到弘昱这个院子里来,瑾玉和直郡王先是直奔主屋,主屋次间躺着拉肚子拉得面色苍白连说话都没劲的弘昱,对面捎间躺着三贝勒府上的弘晟,情况比弘昱好点儿不多。 平时瑾玉跟三福晋关系一直不错,这孩子跟弘晖关系也走得近,这会儿见着婶娘,本就胆子不大老老实实的孩子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四婶,我额娘呢。” “弘晟不哭啊,你额娘就在后边说话的功夫就到,她让四婶先进来看看你们都好不好。” 以前没有弘晖和弘时的时候对待孩子瑾玉总少了一份同理心,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孩子会怕会哭会那么需要依靠。如今自己当了这么久的娘,可算是清楚孩子用不着哭天抢地装可怜,这么一瘪嘴一滴泪,就足够让人心软。 “婶娘我还好,就是浑身没劲。”瑾玉和太医奴才们不一样,她没来之前不管他们说什么孩子心里都慌,现在见着瑾玉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连说话底气都比之前足了,“婶娘我没事,您快去看看弘晖吧,他在厢房那边我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好,婶娘这就过去,你放心这边有你大伯王看着保证你们都没事,婶娘去去就回。”安抚好孩子,瑾玉出来又跟直郡王打了个眼色让他看住了院里的奴才,这才往厢房去。 厢房里弘晖弘曙和弘昇都在,弘晖已经有点上吐下泻的症状但是不严重,弘曙和弘昇暂时还没有状况,但孩子们被叫过来的时候不懂,只见着弘晖要被带走这俩就非要跟着,等到太医来查出不对劲,这俩想走也来不及了。 “额娘~”弘晖本来就被瑾玉养得比寻常孩子娇一点儿,现在病了就更甚,一见瑾玉进来都顾不上弘曙弘昇都在,立马就伸长手臂哼哼唧唧要瑾玉抱,那架势把瑾玉心都哼唧软了。 弘晖到底是男孩子,撒过几下娇觉得有点羞,便赶紧把他额娘又往外推了两下。只是到底舍不得,这边手里推着他额娘另一只手又紧紧牵着她的手不放,把瑾玉一直紧绷的心都给哄软了。 瑾玉看着一屋子三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他们的阿玛如今或许明争暗斗或许因为利益结盟,但他们还小还想不到那些。他们能跟着弘晖一起过来,瑾玉知道只不过是孩子之间最单纯的情谊。 但孩子不懂大人得懂,瑾玉回头看看站在一旁明显有些惶恐的太医,“弘晖阿哥都有症状了为什么不单独把他分开,弘曙和弘昇都好好的为什么不派人传消息出去,让人先把他们挪出去。就这么混在一起,这就是太医院的本事?” “四福晋息怒,臣、臣也跟侍卫们提了这事,只是说了没人管没人传话,这院子又太小,就正屋和厢房这边适合小阿哥们待着,总不好让主子们去前边角房里委屈。” 太医们也是心里直骂娘,本以为就是来给主子们看病,谁知道这一来还回不去了。都是些半大不小的皇孙,真要是出个什么意外,皇上能饶过一命出了宫照样得被贝勒王爷们扒皮,现在能进来个主子倒是好事,真有什么万一好歹有个高个儿的顶在前头。 第七十三章 直郡王和四福晋前后带凶器进宫, 还一起挟持了侍卫闯入阿哥所里去的消息,被传到养心殿和后宫各处的时候,众人几乎以为要么是传话的奴才说错了, 要么是自己听错了,尤其德妃一连问了七八句什么?最后把传话的小太监都要问哭了才信了这事是真的。 “快,快快快,快去宫外找老四,赶紧的别耽搁。”德妃在宫里知道的消息更多,弘昱请太医没多会儿皇上就先下令围了毓庆宫,虽然动作不大但德妃还是察觉到了。 当时她就想派人去阿哥所把弘晖先接出来,想办法送出宫去。谁知永和宫的动作还是快不过养心殿, 汪福海眼看着侍卫把阿哥所为了个水泄不通, 就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德妃见状知道事情大了,先是毓庆宫后是阿哥所这里头要是没有联系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才赶紧派人出去安抚住想要进宫的大儿子,没想到儿子拦住了儿媳妇疯了, 这下可好也用不着拦着了,眼下的情况一个不好说不定整个永和宫都得搭进去。 只是这事轮不到她插手,永和宫的太监还没出宫,四爷就已经被养心殿的全寿给请进宫来。跟他前后脚进宫的还有其他兄弟,无一例外都齐刷刷的跪在养心殿外的廊下,听着内殿里的老爷子大发雷霆。 -- 第135页 只是以前每次康熙发这样的真火时,当儿子们的多多少少有些敬畏害怕。今天却格外不同, 一排儿子跪在外边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包括还没孩子的胤禩和胤祥胤禵。 全寿去四贝勒府找四爷的时候, 出来正好碰见急匆匆从隔壁出来的胤禩, 去年胤禩好不容易进了内务府, 进去了之后才知道现实与想象中的区别有多大。 内务府的包衣低贱却现实, 他们世世代代头顶上都被主子压着,所谓的远大抱负所谓的从龙之功,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废话。谁能够给实打实的实惠才是真的,谁能够给他们抬出包衣籍甚至谁能够实打实的给他们银子,那谁就是他们的主子。 胤禩这样口头花花的贝勒爷?进了内务府就差没被那些包衣世家给折腾个半死。也就是胤禩这人要强又确实有能力,咬牙生扛扛到现在才算勉强立足,这期间其他兄弟的野心打算他是真没精力去打听了。 也因为这样,一直埋头在如何才能更上一层楼,如何才能在离皇位更近的胤禩,终于有机会抬头看一看,甚至停下脚步想一想,自己现在这条路走得到底对不对。 不过还没得人八爷想明白这道人生的难题,毓庆宫的异常和接连而来的意外彻底打断了他的节奏。 人在内务府总是能更早的发现异常,但胤禩拿不准太子到底想要干什么没敢轻举妄动,只是没想到这一犹豫真就出了大事,胤禩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两家紧挨着隔壁住,按道理说哪怕不是最亲近的关系也得是过得去,但瑾玉和郭络罗氏打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胤禛和胤禩也暗搓搓的互相瞧不上,两家的关系一直淡如水。 胤禩能主动提出要一起进宫,别说全寿就连四爷也有些诧异,毕竟胤禩眼下还没孩子,这事他要是愿意完全能够置身事外,最后说不定还能渔翁得利,但他第一次没有选择对自己来说最好的那条路。 康熙在得知自己的大儿子和四儿媳妇擅自闯宫时是震怒的,震怒到由不得他多想就把所有儿子全都叫到养心殿前跪着,他希望他们能害怕,能畏惧,能主动请罪。可惜这些都没有发生,他们无声的跪在外面,如同在无声的抗议。 所以震怒之后自诩还是年富力强的帝王突然油然而生一股无力感,他一直都想平衡好儿子们之间的关系,更想在自己与儿子们之间的拉扯中始终占据上风。 这次的事他心知肚明是胤礽又一次对自己发起的挑衅,他作为阿玛不能容忍自己亲手养育的太子如此丧心病狂,但作为帝王他必须冷静,至少眼下他必须保住太子,才有可能捂住这个丑闻不传扬出去。 这股无力感来得毫无征兆但又盘旋不散,踏出养心殿看着一个个脊背挺直又一言不发的儿子们,康熙最后只能主动妥协,派人去被围得铁桶一般的阿哥所,问问闯宫的胤禔和乌拉那拉氏到底想要什么。 自打进了阿哥所看到儿子暂时安然无恙之后,瑾玉的心暂时落了地,也有空想想自己眼下的处境。说来也是好笑,瑾玉一直觉得直郡王这人忒莽撞,但现在也就只有这个莽撞人,才愿意毫无顾忌的为了儿子豁出命来。 两人安抚好孩子们之后就一左一右站在廊下隔着老远的距离说话,瑾玉有些好笑都这会儿了两人还能想到避嫌,但一想想还在外边不知道急成什么猴样子的四爷,她又还是老老实实的往一旁挪了两步。 “弟妹打算怎么办,孩子你也见了都挺好,要不你先出去。出去就说这主意是我出的,老四是个有手腕的,现在出去说不定他还能想办法保下你。” “直郡王说笑了,我既然进来了就没想过要半路出去,当然,要是能把弘晖带出去那就另说。我要硬挺着不走,将来皇上降罪我还能用心系弘晖当个说法,要是现在出去了,我可就真里外不讨好了。” 直郡王听瑾玉这么说听得连连点头,“本王一直觉得你们这些皇子福晋都是后宅女眷,每日操心的也不过是三两碎银的琐碎事。现在看来还真不是如此,果然被大福晋说中决不能小瞧了女子。” 直郡王说是这么说,可言谈间的轻视还是听得瑾玉浑身不舒坦。只不过现在她没工夫跟人掰扯女人到底能不能小瞧,因为两人没等来意料中冲进来抓人的侍卫,而是等来了独身一人进来的李德全。 直郡王跟李德全关系一般,瞧见他又不由自主的想起还在毓庆宫里安然无恙的太子,干脆他也懒得上前而是示意瑾玉过去,把人赶紧打发走得了。 瑾玉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甚至颇有威严的李德全,心脏突突跳得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一般。但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到这份上了谁认怂谁先死。 “李公公,要说造反之心谁有我与直郡王都不会有,如今这局面多说无益,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孩子平安无事就行。我知道你进来是跟我们谈条件的,孩子们还病着呢,弘曙又出症状了,要不你我有话直说吧。” 李德全已经做好了进来之后先听长篇大论请罪求饶,再听满腔迫不得已无可奈何,最后才能问明白劲儿这一出到底怎么回事。没想到人根本不跟他来这套,一记直球打出来把人李总管都说蒙了。 “福晋您息怒,今儿这事说到底还是您跟直郡王不占理。带兵械入宫已是大罪,又擅闯阿哥所,您说万岁爷要是置之不理,朝堂之上宗室之间没法交代啊。” -- 第136页 到底是养心殿里一手遮天的李总管,愣了一下立马就回过神来,甚至还妄想把节奏拉回他自己的主场。可惜瑾玉这会儿真不怕这些,甚至心里还有一丝莫名难言的快感。 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直到今天她才终于想干什么就干了什么,“李公公,我说了有话直说。若是皇上非要此时论罪大可以直接让侍卫闯进来,把我和直郡王抓出去您说是吧。” “福晋说笑了,您是四福晋,说到底这事传出去再吓人也只不过是家事,既然是家事哪能打打杀杀,再者您也说了几个小阿哥还病着,四爷他们都在外边等着,自然还是以小阿哥们为重。” “行了行了别绕了啊,这事啊劳烦李公公传出去,就说我与直郡王商量好了,求皇上开恩让我们带孩子出宫回府,回府之后不管是时疫还是天花,该怎么封府怎么封府,该什么治罪怎么治罪。 要是不行,那就求皇上让我们留在阿哥所陪孩子,只要孩子好了到时候该怎么罚我们都认。 请李公公跟皇上说明白,我与直郡王绝不是想以下犯上,更从未想过要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凡事都事出有因,这事亦是如此,若是没有毓庆宫里的因,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 瑾玉已经仔细看过阿哥所的环境,真要是要命的病,在这里边治只能说是没办法的办法,而且还有这么多孩子,到时候万一交叉感染也是要命的事。 只是现在她顾不得其他,自己留在这里好歹还能看着太医和奴才们,要是自己不在,都说有一就有二,弘昱能被下药那之后这几个孩子有没有活路谁都不敢保证。 紫禁城里什么小事都讲规矩,但其实什么事也可以没有规矩,只要皇上点头再没规矩的事也能想出理由来。李德全出来得很快,弓着腰跪在康熙身前把要传达的话说完,四周便陷入了诡谲的静谧。 原本震怒的康熙不说话,几个吵嚷着要进去接孩子接老婆的贝勒也不说话,得着消息赶来劝儿子看热闹的嫔妃们见状更不敢说话,剩下的侍卫太监就更没了说话的份儿。 但这样的无声的对峙显然毫无意义,本就急得抓心挠肝的董鄂氏见等不到康熙点头,终于狠下心挣脱胤祉一直攥着自己的手跪倒在康熙面前。 康熙的后宫长年没个皇后,有皇后的时候基本就是皇后要了死了的时候,所以康熙对待这些儿媳妇从来都是一视同仁,那就是少见少往来。怎么说都是儿媳妇,再是天子皇家也得避嫌。 所以董鄂氏单独一人跪倒在康熙跟前的时候康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胤祉也跟着从人群里出来跪下,他老人家才明白怎么回事,阿哥所里还有个弘晟。 “皇上,求您开开恩,就应了四弟妹吧。”董鄂氏就弘晟这么一个孩子,今天要不是胤祉这个没骨气的东西死拉硬拽挡着她的路,她早就进宫说不定也闯进阿哥所里去了,哪用得着现在这样在外头干着急。 “应了她?那你是想接孩子出去,还是自己也想进去。” 康熙看着几乎声泪俱下的董鄂氏,突然意味不明的问了这么一句。董鄂氏知道现在放人出阿哥所太难,真要是时疫或是天花,整个阿哥所都得封上。 皇上这么问只不过是在问自己现在跳出来求情,那么是不是真有胆量像乌拉那拉氏那样把自己豁出去,还是只不过是装腔作势。 “回皇上的话,臣妾愿意进阿哥所。” 第七十四章 李德全一去不复返, 阿哥所外边又没什么动静,瑾玉和直郡王站在院子里等了良久也没等来个结果,倒是腿都站麻了。最后也懒得再等, 干脆回屋陪孩子,反正该来的躲不了到时候伸头缩头都一样。 只是没想到等了小半天的功夫,没把抓人的侍卫等到反而等来了带着两个丫鬟两个小厮的董鄂氏,尤其董鄂氏身后居然还坠着浅草和张保,把瑾玉都给看糊涂了。 “三嫂?你怎么也进来了。”瑾玉见着董鄂氏和浅草先是心头一松,但立马又提溜起来,“浅草张保你们怎么也进来了,外边出事了?”自己一个人进来就够麻烦的了, 现在又搭进来几个, 胤禛一个人在外边怎么办啊。 “弟妹你别急,弘晟呢?你先让我看看孩子,有什么事我慢慢跟你们说。”董鄂氏这么说瑾玉自然只能先把人往弘晟屋里带, 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打鼓。 董鄂氏风风火火胤祉是个慢性子,两人这么些年能相安无事走过来,除了夫妻一体这个现实之外,还有就是两人其实骨子里还是同一类人。 旁人总觉得这么多皇子中八贝勒最圆滑,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春风和煦好说话的样子。其实不然,胤禩的好说话不过是他出身低微,从小到大学会的第一件也是学得最好的本事。 但这层伪装下的胤禩犟起来恐怕跟四爷有得一拼, 要不然也不能明明没了胤禟胤俄的支持,也要咬紧牙关往夺嫡这条路上一路追赶。 真要说圆滑不沾事, 胤祉和董鄂氏才是其中翘楚。不管是胤祉酸腐文人的人设, 还是董鄂氏七分真三分假的直爽泼辣, 都给了他们很好的伪装。 平时被挤兑被调侃都无伤大雅, 真要有什么事的时候这两人顶多随大流从来不出头,这次董鄂氏进来还真把瑾玉给吓着了,这得多缺人了才能轮到她啊。 好在董鄂氏没打算这时候抻着她,见过孩子抱着狠狠哭了一场,问过太医暂时病情还算稳定就拉着瑾玉出来把事情仔仔细细说清楚。 -- 第137页 “外边要说乱也没怎么乱,但要说没乱那也是扯淡,大家伙心都乱了。毓庆宫那边围得比阿哥所还严实,瞧着是把太子关起来,可我觉着皇上还是在保他的命,毕竟眼下想要一刀结果了太子的人可不少。” 进了阿哥所就暂时是一条船上的人,董鄂氏也没必要再绕弯子,“皇上同意我们留在阿哥所也是无奈之举,但阿哥所马上就会被封起来,只许进不许出,每日除了必须生活所需和太医的药案药方,其余的什么都不能传出去。” “浅草和张保是老四专门找着我让我带进来的,说是怕你一个人在里边忙不过来,他们俩心思稳重能扛事。老四还专门托我给你带个话让你放心,这事他一定想法子给你周全过去。” 四爷知道瑾玉闯进阿哥所之后,没像其他人那么惊讶着急,反而还定下心来,放开手让底下人抓紧时间收罗太子近几年在宫外做的那些荒唐事的罪证。这次瑾玉和弘晖能不能囫囵个的从宫里脱身,就看毓庆宫里那位太子爷能不能作大死了。 “可别再进了,嫂子你这一下子带进来四个人我这都头疼晚上怎么安置,再进来人那就请他们睡院子里去。” 董鄂氏说得别的都在瑾玉的意料之中,只有这个准进不准出听得她头疼,就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屋子还都不大,这会儿五个孩子三个太医三个医僮一堆儿奴才,再加上胤禔董鄂氏自己和四个拎着大包小包刚来的丫鬟小子,瑾玉真是一时间都没工夫操心孩子的病。 “咋的了,这还没地儿睡觉了?”董鄂氏能为了儿子什么都不要,但这会儿突然说连个躺的地方都没有还是让她有点慌,“那,那要不让他们传话出去,把隔壁院子也用上吧。” “想都别想,不管是时疫还是天花都是传人的病都是要命的病,皇上之前能把阿哥所围起来就代表他老人家做的最坏打算,就是死也得只死这个院子里的人。”瑾玉摆摆手示意董鄂氏想都别想,“地方小一寸到时候不管干什么都方便一点,再多一个院子?做梦吧。” “四弟妹说得对,还是得赶紧的把孩子们分开,把屋子分好,太医刚刚说了到底是时疫还是天花,等今晚看弘昱出不出痘就能知道,赶紧分好屋子赶紧休息,等今晚一过就是场硬仗。” 胤禔是皇子中少数几个正儿八经带过兵打过仗的主,军营里那么多人难免也有各种病症感染的时候,作为主帅胤禔这方面的经验比常人要足,用不着瑾玉多解释他就清楚这会儿绝不能图方便把几个孩子放在一起。 弘昱肯定是在主屋不动的,本就是他的屋子他熟悉习惯了,加上他病情最重根本不适合挪动。捎间被腾出来留给几个太医歇脚,孩子们能不能活都指着他们,不能怠慢。 弘晟被挪到了西厢房,地方小点儿但胜在干净,几个孩子都还没去过弘晟病情不算轻,单独住在西边挺好。东厢比西厢多两间屋子,弘晖在左半边刚出了点症状的弘曙在右半边谁也别嫌弃谁,最后就只剩下一直到现在都还好好的弘昇不好安排。 弘昇是五贝勒府上的庶长子,后院已经没地方了几个大人也不放心把他跟发病的几个孩子放在一起,可前院的屋子比后边简陋又住的都是奴才,让孩子一个人去前院又怕孩子吃心。 虽说眼下大局为重,但万一没安排好时候出什么差错,到时候不光是胤祺那头不好交代,就是弘昇这个孩子瑾玉她们也没法坦然面对。好在还有胤禔在,人直郡王可不像孩子伯娘婶娘管着孩子,拉过孩子在脑袋上呼噜两把,“跟大伯王住前院去,愿不愿意去。” “去。去了之后还能来后边不。”胤祺得弘昇早,他塔喇氏还没进门就有了这小子,胤祺从小在太后跟前长大宜妃再是额娘管胤祺的时候总不太多,他塔喇氏嫁进来管后院管得严但孩子她可不敢苛刻。 弘昇虽然是庶子但从小到大没吃过亏,长得虎头虎脑的谁见了都说像小时候的胤祺,甚至连性子也像,忠厚踏实不会耍小机灵,这会儿一听要跟大伯王去前院住半个磕巴都没打,只是当时关进来就是因为不肯把弘晖落下才跟着来的,现在自己去了前院那这俩兄弟咋办。 “你小子还想来啊。”满院子的奴才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一个个都愁眉苦脸,心里说不得都在骂娘怨倒霉,这上赶着往前凑的居然只有弘昇这孩子,“只要你三天好好的我就让你来,可要是这三天你小子运气不好,就只能踏踏实实搁屋里待着。” 反正这会儿出不去,弘昇要没事他爱在哪儿在哪儿,要也染了病那就是命。胤禔这粗暴直接的说法听得董鄂氏欲言又止,但弘昇却觉着挺好,干脆利落答应下来就跟着胤禔上前院收拾屋子去了。 两进的院子分派得满满登登,到最后竟只剩下瑾玉和董鄂氏两个皇子福晋没地儿睡。见状浅草和董鄂氏身边的丫鬟想把屋子让出来,却被两人同时拒绝。 不管是瑾玉还是董鄂氏自愿把命都豁出去说到底只是为了孩子,这会儿没地儿睡那就在孩子屋里弄个小榻就行了,正好守着孩子更放心些。 “额娘,要不儿子睡榻上吧,这榻太小了您脚都伸不直。”小榻搬进弘晖屋里,弘晖刚开始可高兴了,高兴的浅草把晚上睡觉前的药端过来,他都没讨价还价主动捏着鼻子一口闷。 但这兴奋劲儿没能保持多久,等到瑾玉熄灯躺下,弘晖侧躺在床上看着蜷着身子睡在榻上的额娘,心里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 第138页 “嗯?没睡着啊,额娘还以为咱们大阿哥睡着了呢。”瑾玉一听弘晖的声音就知道这小子哭鼻子了,“额娘睡榻上挺好的,你可别瞎折腾,真把你折腾难受了到时候还得我来伺候你这个小祖宗。” 弘晖一听这话立马老实不动了,可没过多久又闷闷的喊额娘,喊得瑾玉心软成一泡水,干脆抱着被子挤到儿子床上,“是不是睡不着啊,睡不着额娘陪你说说话就好了。” 贝勒府的阿哥,从记事起就没跟额娘阿玛一起睡过,现在突然被额娘抢走一半床,弘晖连动都不敢动,只有双手搂着瑾玉的手臂,小脸贴在身侧特别像之前府里后院的小狗崽儿依偎的狗妈妈身边的样子。 “额娘,白天的时候儿子好怕,怕出不去怕您和阿玛在外面着急。”这两年弘晖被瑾玉有意无意的惯得上房揭瓦狗都嫌,只差没成四九城里一霸。 小霸王自然得有小霸王的样儿,孩子年纪不大也知道要面儿了,被关起来之后不但不敢怂不敢慌,还得安抚弘曙和弘昇,连自己病起来了还一直嘴硬没关系,直到自己额娘进来他才算踏实安心。 “额娘就是知道我儿子肯定害怕,这不就紧赶慢赶的来了嘛。放心,这事有额娘在肯定没事,你就只管安心养病,到时候病好了咱们一起回家。” “那阿玛呢,您这么闯进来阿玛会不会生气。”弘晖懂事,知道这次自己额娘擅自闯进阿哥所肯定是闯了大祸,外边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放心吧,你又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你是你阿玛的大儿子他心里不知道多看重你,他这会儿在外边说不定怎么上蹿下跳的给咱们想法子,且不顾上生气。再说要生气那也是回家之后的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这方面瑾玉还是有自信的,四爷这人最护短,他不怕连累就怕人对他不是一条心。这次的事要是还能回去顶多回去关门跟自己絮叨,出不了大事。 第七十五章 弘昱头天晚上开始发烧, 一直烧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开始发痘,这一整夜直郡王压根没合眼,瑾玉和董鄂氏不放心中途起来看了好几回, 但每回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直郡王,最后只能吩咐奴才多备下些吃的。 “额娘,大哥哥怎么样了。”胤禔年纪比下边弟弟大弘昱也是孩子里年纪最长的,平时在上书房的时候要说弘晖还有忌惮的话,应该就是弘昱。 弘昱是上书房先生嘴里最聪敏最有天赋的大阿哥,也是骑射师傅心中最勇武的小主子,也许是从小就看着直郡王怎么跟太子争斗,弘昱也早早的学会了如何跟毓庆宫的弘皙争个高下。 “刚吃了早上的药瞧着精神头还行, 痘开始往外发了, 现在还好过两天才是要紧的时候,你赶紧的吃药吧。” 瑾玉从进阿哥所开始就没瞒着弘晖这里边的情况,毕竟有时候人不是病死的, 而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尤其像弘晖这样早熟聪慧的孩子更加不能什么都不说,只能把话说清楚再装出一副不是大事的样子来,也许才能宽一宽孩子的心。 “是天花啊,那就好了,儿子昨晚上生怕是时疫,到时候额娘要也过了儿子的病气可怎么是好。” “你说得对,你额娘我小时候就出过痘, 最后连一个小坑儿都没留下。要真是时疫别的都还好,就怕我也病了到时候咱娘俩只能等你阿玛来救了。” 弘晖一听弘昱出痘竟然还松了口气, 捧着又苦又涩的药汤子喝得都比昨晚上要快一点。瑾玉听了这话面上故作轻轻的点头附和, 心里其实都快怕死了。 天花啊, 这年头真要要人命的病, 不是自己哄弘晖说的发烧出痘有点痒得厉害,等熬过了就好了的事。不过确实有一点弘晖说得没错,原主小时候出过天花不怕这个,要是时疫她还得担心自己,现在可算能安心伺候这小祖宗。 弘晖喝了药之后精神不错,小孩子忘性大早忘了昨晚上是怎么搂着额娘嘤嘤嘤的,在床上躺不住还想去看看弘曙弘晟弘昱几个,还是瑾玉板着脸武力压服才没让他出门,只趴在窗沿边上冲对门隔壁和暂时没法出门的弘昱打招呼。 几个病得恹恹的孩子着实没空搭理弘晖,好在前院还有个弘昇,出不去阿哥所的弘昇被直郡王下了死令不准踏足后院,就只能坐在两个院子之间的门槛上扯着嗓子跟弘晖聊天。 俩孩子聊得高兴满院子大人被吵得够呛,但总算也被他们俩孩子聊得没边没际的话冲淡了点儿沉闷的气氛。只是这样的好日子没能坚持过一天,弘晖高高兴兴过完白天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又突然烧起来。 这一烧体温就没再下来过,孩子烧得浑浑噩噩瑾玉急得满嘴燎泡,太医方子改了一张又一张,喝了三天的要才把一直没发出来的痘给盼来。 阿哥所里几人和太医们熬得分不清白天黑夜,宫外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大福晋一直留在惠妃宫里没出宫,明明自己病得下床都艰难,每天还得去阿哥所外边转上两圈,哪怕见不到直郡王和孩子,但是只要侍卫跟她说一句一切如常她也能多安心片刻。 其他福晋没在宫里也不得消停,他塔喇氏和纳喇氏在府里天天被府里侧福晋缠磨,一下子哭孩子在宫里受苦一下求她们进宫去看看,把人烦得够呛。 这事她们不是不着急,虽说不是亲生的孩子但总归是自家人,在家的时候听话不听话懂事不懂事自己教训不妨事,现在冷不丁被人害得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小命,她们心里也不舒坦。 -- 第139页 但这话没法说啊,规矩说得再好听只是规矩,人家才是孩子的亲额娘。人董鄂氏和瑾玉能什么都豁出去进阿哥所照顾孩子,那自己就是做不到也没法子。 所以现在安安稳稳待在府里被人缠磨也是活该,就只能等着老天爷开眼让几个孩子赶紧好,要不然就只能盼外边这几个爷们努把力,要么把孩子弄出来要么把老爷子和太子搞定,反正不能这么耗下去。 被予以厚望的几位贝勒爷这些天倒也没闲着,这事除了当天闹得狠点,之后就被皇上死死封了起来,众人在宫外就算要做什么也得守住不能把这事泄露的底线,为此四爷撒出去的人多少有些掣肘,等到把能搜罗太子的罪状搜罗齐全,四爷都有些熬不住了。 “哥,要不再想想?”这事靠四爷一个人指定不行,这时候以往各有各心思的兄弟们也没人往后撤,就连三爷都私底下去拜访了好些大师先生,就为了万一真到了回不了头的时候,文人们的嘴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想什么,昨儿个傍晚传出来的消息,弘昱情况不怎么好,弘晖这两天烧得厉害,弘曙好点不多弘晟痘一直没能发出来,弘昇在前院没事可哪儿也去不了也出不来。 里边病了四个孩子人人手忙脚乱,平常在府里什么都有人伺候的少爷,听说在里边没他不会干的活儿。十四你说说,还要想什么。” “得,您当弟弟没说,这事听您的。”十四是还没成家没孩子,但这些天他看着永和宫里跟着熬得一脸憔悴的德妃,他心里就顶不是滋味。 他不明白啊,太子都这样了为什么皇阿玛还护着,太子是儿子难道其他皇子就不是了吗?就算这些皇子们大了一个个心怀鬼胎,可弘晖他们做错什么了,说白了都是一家人流的都是爱新觉罗家的血,何至于此啊。 四爷书房摆了两摞折子,一边是参太子罪证的两本,一边是替直郡王瑾玉求情的折子。四爷拿过参太子的折子分了一本给胤祉,他这会儿公平得很,谁家媳妇儿子都在里头谁扛这个雷,其他的帮忙敲边鼓。 “三哥,弟弟我反正没想过要续娶个继福晋,老大在阿哥所里头,如今不管论年纪还是论别的咱哥俩排前边,这事咱俩扛雷您没意见吧。” “不行,孩子们都在里面要扛一起扛,这折子给我。” 说话的是胤祺,这几天他是天天往太后那里去,太后也心疼孙子啊,可这事皇上那边不知道怎么想的,连太后找人去说情都没用。现在胤祺也差不多到了个临界点,见他三哥四哥要去舍身扛雷他第一个就不乐意了。 “以为什么好事还争来抢去的,爷是你哥哥轮得着你吗。”胤祉原本还没接下四爷递到手边的折子,这会儿见胤祺要抢才不情不愿的拿过来,“我跟老四唱红脸你们唱白脸,到时候谁在皇阿玛跟前都不是好东西,就别争了啊。” 以往最会浑水摸鱼随大流的哥哥都都这样了,其他人自然没有往后退的道理,第二天康熙的案头上就多了几封儿子送来的折子,把人九五之尊都给气愣了。 “老四,非得这时候上这道折子?”康熙知道眼下的风平浪静都是假的,底下暗流涌动之激烈连他这个帝王也琢磨不清,若是真的翻卷起来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但他同时也没想到这场漩涡最终会由自己的几个儿子共同递到自己手边,逼迫自己做出选择。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这话不该问儿子,儿臣也是被逼无奈。太子失德已遭民怨四起,纵容手下奴才在买官卖官更是搅得朝堂乌烟瘴气,折子上的罪证一桩桩一件件皆有迹可循,请皇上明鉴。” 命运的齿轮既然已经转到自己手中四爷又岂会让机会从手指间白白溜走,再说自己现在若不步步紧逼,说不定还在阿哥所里的福晋和儿子都无法活着出来。 那天十四说了那么多颠三倒四的胡话,却有一句说得既粗鄙又一针见血,皇上和太子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主,好好给他们卖命干活的时候记不住自己的好,非要等到撕破脸一拍两散的时候他们知道好好说话了。 “哼,四贝勒为了收集这些罪证不容易吧。”康熙看着直挺挺跪在下边的儿子说话有些阴阳怪气,要说太子在外边纵容凌普和索额图做的这些事他知不知道当然心中有数。 但他作为阿玛却不愿直面事实,这个胤礽作为太子已经在霍乱朝纲的事实。每次事情到了不得不处理的时候,总是把太子身边的奴才属臣给发作一顿了事,原本以为这样太子能长记性,但没想到还是到了如今收不了场的地步。 “回皇阿玛的话,容易。”也许是跟瑾玉做夫妻太久,这样的话四爷以前绝说不出口,但现在他好像也被瑾玉给传染了,直喇喇的一句话噎得康熙手都哆嗦。 “皇阿玛派人出宫去问问就知道,太子近年做的事不是秘密,光是卖官凌普那里就有一张表,京城的外放的文职武职个个品级价价钱不一样,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四品以上另起一侧,银子不管用得要其他珠宝顽器,具体是什么儿子查不出来,皇阿玛想知道应当不难。” 四爷这话简直就是想把天给捅一个窟窿下来,李德全站在一旁两腿直发软,额头止不住的冒冷汗,内殿其他奴才更是恨不得把耳朵割下来才好,这话哪里是自己能听的。 -- 第140页 “你说的这些如今再翻出来计较没意义,今天这些折子你们是非要朕二选一是不是。要么处置太子,你们也豁出去儿子媳妇都不要了,要么朕保下太子,阿哥所朕就不能再封着,是不是这个意思。” “皇上明鉴,阿哥所封与不封皇阿玛说了算,儿子们全听皇阿玛吩咐。”四爷说完端端正正磕了个头,态度看上去恭顺得体,但康熙明白自己这个儿子已经把獠牙利爪都准备好,回不来头了。 第七十六章 关了这么多天阿哥所里已然没了昼夜规矩, 孩子们状态好点的时候大人们还能跟着歇一歇,要是哪头烧起来难受起来,整个院子就都别想停下。 弘昱发病最早也最重, 好在他身底子强,痘从发出来到现在也渐渐到了尾声还是结痂退烧,除了每天晚上还是会反复一阵子已经没什么大碍。 弘晟紧跟着弘昱前后脚发的病,病程差不多严重程度也差不多,但弘晟从小就被府里娇惯得厉害,三爷又从不过问孩子骑射方面的功夫,顶多心情好的时候把孩子叫过去背两首诗就算他这个当阿玛的尽心。 这样的弘晟身子骨不差但也绝说不上多强壮,这些天反反复复的发烧呕吐折腾下来, 已然是有些不大好了。幸好病程到了后半段, 太医和董鄂氏一直在跟前守着,又有流水一般的汤药吊着,再撑过这几天不发热兴许就能一点点好了。 “额娘, 您别担心儿子,昨晚上是个意外,刚刚太医还说儿子好多了。” “放心,额娘没操心你,就是昨晚上睡得少了有点困,你吃你的药。” 弘晖比起其他几个孩子,除了发痘憋了好几天才发出来, 大部分时候都特别稳,连发烧都基本保持在差不多的温度上下让瑾玉担惊受怕的时候不多, 之前弘昱弘晟病得厉害, 瑾玉甚至还有空过去给董鄂氏和直郡王搭把手。 直到昨天晚上这小子突然高热不退, 才把众人吓得不轻。尤其瑾玉整整一晚上没合眼, 直到早上弘晖退烧连带着痘都小了不少,这才懈下心防恹恹的倚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的陪儿子说话,顺便看着他吃药。 弘晖从未跟自家额娘在一间屋子里待过这么长的时间,以前胡作非为还能好好活着完全就是靠他是亲儿子,现在多少懂了点,自家额娘此时这个态度的意思,就是让自己该干嘛干嘛千万别啰嗦,千万别废话,要不然就算自己还病着也捞不着什么好。 四爷进阿哥所正是这个当口,门开得突然,已经十分疲惫的奴才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四爷便大步流星的到了后院。阿哥所各个院子的格局差不多,这些天传出来的消息四爷知道自己媳妇儿子住哪儿,进了后院直奔东厢房而来。 原本已经做好了所有心理建设的四爷,冲进屋看看倚窗而坐翘着脚打瞌睡的福晋,再看看坐在床上端着药碗老老实实吃药的儿子,心里多少有点空虚,这怎么跟自己想的不大一样,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凄凄惨惨戚戚啊。 “你怎么来了,我这儿都快完事了你怎么进来了,皇上那儿出事了?这这这……我这还指望你在外边想法子呢,这……” 四爷进来最受惊吓的莫过于瑾玉,要知道她敢豁出命闯进来唯一的倚仗就是宫外还有个四爷,现在他都进来了那自己还蹦跶个屁啊,一家三口抱着等死?其实也不是不行,就是可怜了弘时那小子。 瑾玉呆呆站在原地头脑风暴,四爷一连把事情解释了两遍才勉强听明白,“我们现在就能出去了?” “是,马上就走,马车破例进了宫就在阿哥所外边,皇上下旨让皇孙们各自回府养病。”太子还是孙子,康熙两者之间最终还是选了儿子。 只不过哪怕以饶恕直郡王和瑾玉闯宫,把孩子们都放出宫去不再关在阿哥所为代价,暂时换回毓庆宫里太子的安全,恐怕也无法长久。 可惜如今康熙顾不了以后的事,他固执的认定不能让太子倒在眼下,若是连太子都保不住,以后其他儿子们就再也不会忌惮自己这个皇父,到时候势必会为了争夺皇位闹起来。 “那太子呢?就这么放过他?”之前要说夺嫡这件事瑾玉其实没觉得谁对谁错,反正就是成王败寇的事,但这件事之后她只想赶紧看毓庆宫那位爷被废,毕竟这些天孩子们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不是假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得从太子身上找回来。 “不会,你放心,这事没完。”都这样了再不把胤礽从太子的位子上拉下来,那也太小看这些如狼似虎的贝勒王爷们了。只是眼下到底不敢跟皇上硬碰硬,能借着这个由头早一天把阿哥所里的人弄出来,才是要紧的事。 等在阿哥所外的马车里都用棉被细软包了一圈,一点漏风的地方都没有,平时四爷总觉着弘晖大了是个大孩子了,这会儿见着儿子瘦了一大圈坐在床上,那心简直软得一塌糊涂,苏培盛想要来背弘晖都被他拦下,亲自搂过孩子扛在肩头把孩子给扛出阿哥所。 四爷进宫前就猜到皇上再怎么生气再怎么挣扎最后都会选保太子,早就吩咐府里把该准备的准备好,回到府里瑾玉看着弘晖在他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床上安安稳稳的躺下,这才算真松了口气。 把孩子安顿好,把嬷嬷丫鬟都嘱咐好,瑾玉拉着四爷的手往后头走,一直回到长乐小院的茶斋里把下人奴才全都屏退,摁住四爷坐在圈椅里坐好,才狠下心扑通一声给人四爷跪了一个结结实实。 -- 第141页 “!”瑾玉这一跪差点没把四爷给吓死,自己这个福晋甭管是以前一本正经寡淡如水,还是现在风风火火敢捅破天,在自己跟前顶多是尊敬得过头,但这么说跪就跪的时候真没有过。 从阿哥所接到人四爷就觉着自己的福晋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但他都归结于是在阿哥所里关得太久累的吓的,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跟自己来这一下。 “胤禛,这次是我对不住你,我是不是给你闯祸了。” 要说瑾玉这次为了弘晖闯阿哥所她后悔不,那肯定不后悔,再给她重来十次她也只能选这条路。但是在阿哥所里边难得闲下来的时候,她脑子里也没法清闲,近在咫尺的儿子自己够得着,可外边还有个不知道被自己这一弄得坑成什么样子的四爷,让她总惦记着。 当初成为四福晋之后,瑾玉时时刻刻都牢记千万不能恋爱脑千万不能傻白甜,这几年虽然自诩保持住了底线,但是要说对四爷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是假的。 这一路跟他过来,被他气得要死的时候有,但更多的还是值得记住的好时候。自己也亲眼看了这人是怎么细心经营他的未来,和对江山社稷未存私心的态度。 别的都不提,只说被康熙分散在六部御前的这么多儿子里,除了时常要在御前当值的十三,四爷去户部的时候恐怕比这些兄弟们加起来去衙门点卯的次数都多。 人前大家总觉着四爷面冷心冷是个活阎王,守着钱袋子有钱也不见个笑模样,说这话的人从来不记得,只要是户部还能腾挪出银子来,四爷就没让户部误过要紧的事。 甭管是兵部的粮草还是礼部的花销,人人都只知道从户部拿银子,却都不知道四爷为了这些钱上下折腾连个整觉都没得睡的样子。 这次自己闯这么大一祸,他又逼着康熙为了保太子只能捏着鼻子放过阿哥所里的人,还捎带手把太子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都摆到明面上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要说康熙不记恨打死瑾玉她都不信。 “起来,有话你跟爷好好说,怎么去一趟宫里还把胆子给吓破了?以前没少给爷闯祸,挤兑爷跟吃饭一样张嘴就来,怎么不见你请罪。” 四爷回过神来赶紧弯腰拉着瑾玉的手臂把人从地上拽起来,前后打量摩挲一遍确定了她没在宫里吃亏,脑子也没坏才把人揽到自己腿上坐定,“这是在宫里胡思乱想了吧。” “谁乱想了,这么大个事我都不想我傻还是愣啊。”一个人在宫里撑了这么久,现在有了倚仗瑾玉连腰杆子都软塌下来,倚在四爷肩头说话都比方才要软上三分。 “还说不傻,尽想些没用的东西,还尽往错了想。真要是闯了大祸爷还能接你回来啊,还真把这事当塌天大祸了?不至于。” “真的吗,我真的没把事情搞砸,咱们还有希望?” 瑾玉难得被四爷搂孩子一样搂抱着坐在他腿上,若是以往这般姿势瑾玉多少要嫌弃自己矫情,但这些日子在阿哥所实在是熬得艰难,现在有了四爷这个主心骨,她着实有些忍不住的想撒娇想攀附。 “真的,不仅有希望,而且是很有希望。” 要说这世上胤禛还能在谁跟前毫无保留的袒露自己的野心,那就只可能是瑾玉。因为四爷甚至会捕捉到她比自己更加笃定、更加坚定的心,那份不用质疑让四爷有时候都想问问,就这么信任自己吗。 “太子现在就算还是储君,但他注定坐不上皇位了。能对皇上下药的太子心绪底下人还能自己哄着自己说,是皇上逼太子逼得太紧。 但敢对小辈儿们动手的储君,你说怎么还会有人敢死心塌地的跟着这样的主子。真要是他当了皇上,用不着别人我们这些王爷贝勒就得把他掀翻了不可,除非皇上为了太子等顺利继位把我们都杀了。” “这次我们虽然捎带手把大哥从阿哥所里弄出来,但他到底是带刀闯宫,皇上本就忌惮他,之后看着吧,老爷子总得找由头把他先摁下去。” 四爷早就盘算过了,甭管太子是为什么要拿弘昱下手去打压直郡王,这次两边都注定两败俱伤。剩下的皇子里不是四爷狂妄,而是不管什么看怎么数,都是他最有机会,说得难听些,皇上就是不想用四爷也只能用他。 “那老八呢,他可一直想着往上拔一拔。” “你傻啊,老八府上至今都没个孩子,拔什么拔啊。” …………………… 瑾玉听了这话半晌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局面是跟自己知道的不一样了。太子直郡王自身难保,四爷这边弘晖活得好好的,弘时又成了嫡子,老八那弘旺至今还没个影子,兴许自己这祸还真不算什么大事了。 第七十七章 从阿哥所出来之后的第三天, 宫里严苛的禁令才慢慢撤下来,对外的说辞是偶发时疫,半真半假的说法既能保住太子又能哄住外头不明所以的老百姓, 剩下能打听到端倪的臣子奴才,也都乖觉的闭口不谈这事,生怕被本就气不顺的王爷贝勒们迁怒。 至此宫里和宫外总算勉强维持住了一种诡异的微妙平衡,只是皇上这次一意孤行要为了皇权威严保太子,可以说是把上下里外能得罪的全得罪完了,包括后宫曾经那些一心一意想着皇上的娘娘们。 也许是皇子生下来大部分不能养在亲娘身边的规矩,也许是康熙多年积威所致,当朝后宫里的娘娘们一心一意为儿子的不算多, 甚至有好些娘娘在儿子和皇上之间, 大部分时候都是真心实意更多替皇上着想。 -- 第142页 这次的事可算是把她们都给惊醒过来,若是直郡王和瑾玉闯宫前后她们还在责备两人不该如此鲁莽,那之后接连发生的种种和皇上做出的选择, 都在无声的把他的女人们从他身边越推越远。 尤其是那些年纪还轻儿子女儿还小的妃嫔,更是人人自危。毕竟那些高阶妃嫔儿子大了孙子有了都能说关就关,说下手就下手,那自己和还未长成的小皇子,岂不是太子爷手里的下饭菜,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皇上说什么也要保住太子。 在如此惶恐不安的情绪渲染之下, 原本人人相争眼红的侍寝皇恩一时之间竟然成了烫手的山芋,都想尽办法把自己的绿头牌往下撤。在各自宫里主位娘娘跟前, 以前争宠现在还争, 只是目的从求娘娘把自己推上万岁爷的床, 变成了千万别把自己往那火炕里填。 这样的情绪隐秘却又汹涌, 偏偏宫里又没一个能主持大局的皇后,一时间瞧着还真有要乱起来的苗头。好在宫里没皇后还有个太后,老太后这次虽也不满皇帝的决定,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这会儿谁都能隔岸观火只有她不能。 为此常年不管俗务的宁寿宫难得发了一道懿旨出来,让四妃每日清晨按时带着后宫妃嫔到宁寿宫请安,就连常在答应都不能落下。说是请安其实就是立规矩,四妃都是当玛嬷的人了,好日子过久哪受得了这个苦。 可是受不了也得受,太后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四妃平时排场再大也只是妃子,太后能让她们去宁寿宫里立规矩那都算给她们赏了脸面,为此甭管是年纪最大的荣妃还是性子最张扬的宜妃,都只能乖乖在太后跟前立规矩。 一连站了几天,原本浮躁的心自然而然被站沉稳了不少,天天累得跟三孙子一样的底下那些小妃子们更是老实许多,敬事房的绿头牌也全都恢复往日满满登登的样子,仿佛后宫里的涟漪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太后这一招直接但管用,就是拿着四妃开刀杀鸡儆猴,告诉后宫众人甭管皇上做得对不对,皇上永远是主子奴才永远是奴才,只有主子不满奴才的时候,没有奴才来反主子天的道理。 不过管用归管用,压服了后宫之后太后还是专门派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去养心殿,把最近不怎么在后宫露面的康熙给请到了宁寿宫。 “哀家知道皇帝最近忙,没空来后宫。只是太子的事拖了这么久,是不是该有个结果,这么搁置不处理怕是要出事。” 当年太后进宫先帝一直嫌这个继后不甚美貌又不解风情,连说话都直来直往一根筋,总有把人怼得哑口无言的时候。这么多年过去,先帝爷的魂儿都不知道飞到哪片山外山去了,太后这性子倒是一点没变,三板斧哐哐哐砸下来,砸乖了后宫嫔妃也把康熙问了个哑口无言。 “皇额娘说得是,儿子是想……” “皇帝是想天子的威严至高无上,就算太子被废被杀也得是皇帝自己的决定,不能是儿子们相逼的结果,对吧。”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从容不迫,甚至还有功夫把晾到温热的奶茶递给儿子,“只是皇帝还是要想清楚,太子的处置到底是底下孩子们逼的,还是没有他们皇帝其实也得处置,皇帝必须清楚爱新觉罗家不止太子一个皇子。” 温热的奶茶暖胃,老太太的话诛心,康熙喝着最合自己口味的奶茶,嘴里心里全是苦的,“皇额娘您这,说得儿子心里憋得慌。太子是儿子亲手养大的孩子,也是元后留给儿子唯一的孩子,要说偏心儿子有,您说小时候那么聪明懂事灵性的孩子,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这些话康熙憋在心里不知道憋了多久,跟别人说不得也没法说,到了太后这里才能稍稍往外吐一点。可惜人老太后没打算把话说透,听着儿子的感慨但笑不语,只是让嬷嬷把奶茶给人又给添满了。 “皇额娘放心,今天您找儿子过来儿子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哪怕是儿子要下这个决心也难,您再容儿子几天,朕得去毓庆宫问问保成,到底是为何就至于走到这一步。” “皇帝做的决定就是哀家的决定,放手去做吧。”太后听到这话总算心里有了点底,自己这个儿子还没老糊涂,还用不着母子之间也撕破脸。 事就是这么个事,说完了事喝完了奶茶康熙也没打算在在宁寿宫久留,只是起身之前想了又想还是多问了一句,“皇额娘,若是儿子真处置了太子,皇额娘您说空出来的太子之位谁合适。” “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哀家明白,哀家管不了那么多,老五是个实在孩子,实在得太子的位子他上去就得没命。哀家只盼着自己能多活几年能护老五周全就行,其余的那是前朝的事皇帝说了算。” 都说太后性子纯良当年吃了不少亏,康熙却觉得这老太太着实精明,该说的说不该碰的不碰,提一提老五又能表明她老人家的立场,真真是进退得当,滴水不沾。“儿子明白了,儿子前边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宫里的事这会儿不好插手,皇上到底什么时候处置太子怎么处置太子只能等着,娘娘们也各自都传了消息出来不让他们管宫里的事。各府反正有孩子病没好这个理由摆在明面上,只要不出格干嘛都没人过问。 不过他们确实没工夫管那些,接回来的孩子没彻底好,还有这些天被孩子牵动心弦担惊受怕的大人们,都被这事磨得快没个人样了。昨天直郡王府还传出消息来说大福晋不好,瑾玉原本今天想过去看看,偏四爷不让,非说他自己去一趟就行。 -- 第143页 “情况怎么样啊,我说我自己去一趟你非不让,我在阿哥所关了那么久还不够,回来了还得关啊。” “听说还行,昨晚上凶险一点,早上退了烧就好多了。”四爷被瑾玉抱怨也不生气,把回来路上顺道买的点心匣子酱牛肉和刚出炉的大肉包子放在桌上,“赶紧趁热来尝尝好不好吃。” “听说?那就是没见着人呗。”都说人不能突然闲下来,这话真没说错。在阿哥所的时候一整晚不睡觉屁事没有,现在回府了弘晖那儿有人伺候没事了,瑾玉反而周身不自在。 先是晚上睡不着,到点了眼睛瞪得跟猫头鹰似的,四爷半夜起来喝水乍一对上差点把他给吓萎了。之后好不容易抱着搂着哄着把人哄睡了,第二天非说四爷把人抱疼了,手臂硌着身子酸疼哪哪儿不得劲,那话说得理直气壮气得四爷心肝儿都憋得疼。 “大福晋在后院,我能去后院探病去?大哥不削我啊。”大肉包子宣软肉多,从中间掰开清澈的猪油汤汁顺着手指往下流,瑾玉一个吃不完就掰成两半分给四爷,四爷怕油弄到手上不肯接,干脆弯下身子让瑾玉喂。 “我就说我一起去嘛,你又不让。你去跟直郡王说那人家当然说什么都好,难不成还跟你个弟弟说嫂子这不好那不行的,像话吗。” 四爷吃东西一贯斯文,这会儿也一样,半个包子分了好几口,自己这半个都吃完了,另一手上喂四爷的还剩一小半。瑾玉看着他慢条斯理细嚼慢咽那样儿就着急,干脆把最后一口扔进自己嘴里,也不管四爷气得直拿眼瞪自己。 “你这真是,在阿哥所关了一回,倒是挺关心直郡王府上的事了,以前不这样啊。”四爷没吃到最后那口包子心里气不顺,听着瑾玉心心念念都是直郡王府的事就更不顺了,说起话来阴阳怪气酸气冲天的。 “爷,您有话直说成不成。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阿哥所里好些事都仰仗直郡王,现在大嫂病了我不得多问两句,要不显得多失礼啊。” 大福晋的病说白了就是急出来的,弘昱在阿哥所里病一天,她就跟着在外煎熬一天,直郡王捎出来的那些消息对于她来说半点用都没有。直到亲眼看着儿子被直郡王抱出来,一直强撑着的大福晋才软了身子一病不起。 “少浑说八道,爷能那么小气?你刚从宫里出来少露面为好,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别说直郡王府,你想去哪儿都行。” 康熙嘴上说着不追究直郡王带刀闯宫的事,但自打直郡王出宫之后王府就被侍卫给围了个结结实实,倒也不限制府里人出入,就是干什么做什么都被御前侍卫看管得严严实实,这样的情况四爷看在眼里不得不为瑾玉打算。 “哼~就知道嘴上说得好听~”四爷这理由找得冠冕堂皇,瑾玉一时间还真找不出漏洞来,只能当着他的面把酱牛肉一包全搂着进了捎间,一片都不给他留! 第七十八章 当年佟妃死得早, 孝庄太皇太后又是个厉害角色,她能护着孙子坐在皇位上的安稳,却再无心力去安抚一个孩子年幼慌乱的心。 康熙那时候坐在龙椅上怕啊, 看着下边乌泱泱的脑袋和虎视眈眈的辅政大臣们,他怕得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就只能偷跑到太后那里去,跟着他皇额娘睡。 那时候太后是太后,但也只是个年纪尚轻从未得过丈夫宠爱的寡妇,跌跌撞撞闯进自己世界的孩子就是她生命里第一束属于她的光。 母子二人当初在宫里说是相依为命熬过了那段前路不明的岁月不为过。这些年康熙对太后这个嫡额娘才如此孝顺,连宁寿宫都是专门为了太后住得舒坦才新建的。 太后也知趣儿,这些年除了养着胤祺自娱自乐, 从来不插手前朝后宫的事, 这次专门把人叫来宁寿宫过问,不仅仅是她作为太后对皇位储君的态度,更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忠告:这事必须有个结果。 为此康熙整整把自己闷在养心殿里两天, 甚至还辍朝一日才下定决心只带着李德全一人,去了他很长时间都不敢也不愿提及的毓庆宫。 这两年毓庆宫宫门被封起来的时间比开着的时候多,不管是看守毓庆宫的侍卫还是毓庆宫里当差的奴才都习惯了,反而是宫门被打开成了稀奇事,宫门开了进来的是皇上更是把众人惊得纷纷跪下,连头都不敢抬,毕竟上一次万岁爷来毓庆宫是什么时候, 谁都记不得了。 “给皇阿玛请安。”整个毓庆宫都因为康熙的到来慌乱却又鲜活起来,只有太子胤礽照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不紧不慢的被两个贴身伺候的太监从后殿半扶半架出来的时候, 甚至连衣襟都还是乱的。 康熙看着明明站得挺直却毫无生气的儿子, 这些天攒了一肚子的话一句都没说得出口, 就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这个前半辈子最得意最偏心的儿子。 “皇阿玛今天过来,是要跟儿子说些什么的吧。皇阿玛有话不妨直说,儿子在毓庆宫这段时间天天都等着皇阿玛召见,今天终于等到了。” 当初在德州事发之后这位太子爷还多少有些乖张性情,如今却连那一点儿狠戾之气都没了。看着自己的皇父跟看着毓庆宫里的众人,甚至是庭园里的一棵树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为何你我父子一场要走到这一步。”康熙可以坦然的承认自己对太子的偏心,这件事若是反过来是老大干的,他甚至还能凡是一下这些年是不是对胤禔这个庶长子太疏离了些,可这些事放在太子身上,康熙是着实想不通。 -- 第144页 “皇阿玛,您当年或许就不该册封儿子当太子,那样您跟儿子这段父子情说不定能长长久久。儿子这个储君做得太久了,做烦了做腻了也做得不合皇上心意了,皇上您非要问咱们父子怎么会到这一步,不如您想想您什么时候把儿子当成眼中钉提防着。” 胤礽不是没有过意气风发的好时候,也不是打一开始就跟康熙闹得水火不容。他依稀记得自己初次监国的时候,心里头也一腔热血想要干出个样子来给皇阿玛看。 也想为江山为社稷出一份力,更想成为大清朝第一个也是最好最英明的储君,这样才能让皇阿玛能够有一天放心的把江山交到自己手里。 可是这样的心气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一点一点被消磨殆尽,也许是明明自己监国没出差错,但皇阿玛总能挑刺的时候。也许是看着皇上给底下的弟弟们一个一个分派差事,但轮到自己这里永远只有一句虚话‘你是太子是储君,用不着做那些仔细活儿’的时候。 又或者是连监国这样的虚差事都开始不放心自己,甚至还明里暗里任由直郡王跟自己相争相斗的时候。胤礽渐渐的不觉得自己是太子,只觉得自己是皇上和大清朝豢养的一只漂亮鸟儿。 好的时候带出去显摆,让自己叫唤两声让众人瞧瞧威风,以示大清朝国力强盛清平盛世,也好叫老百姓瞧瞧皇家天子也有父子恩情。不好的时候就关在笼子里,该饿着还是该吓着都随皇上的心情来,这时候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是错,既然如此那就不如真做些错事,也好不辜负了皇上一番心意。 都说杀人诛心,胤礽这番话就是一把捅在康熙心头的尖刀,差一点就能把人康熙戳个对穿。可这些话难听归难听,但这世上最难听的往往都是实话。 胤礽这个皇太子一当就是这么多年,胤礽烦了的同时康熙也怕了。尤其是随着太子一年比一年年长,一年比一年成熟,不光是皇宫里的奴才和京城里的臣子宗亲,整个天下都知道大清朝有个风姿绰约出类拔萃的太子。 有道是拳怕少壮,康熙哪怕大权在握哪怕帝位稳固,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着站在底下意气风发的儿子们,心里边就隐约开始产生难以言状的恐惧。 这样的恐惧说不清道不明但无时无刻都如影随形,为此他只能一个劲的打压儿子们,让儿子无条件的臣服于自己,他才能从中汲取一丝安稳。可是太子不是其他儿子,太子是太子是储君不是皇上的奴才,四爷他们能咬牙忍下的事,太子忍不了。 “那你也不该对弘昱那孩子下手,那是你的侄儿啊。你就没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你登上皇位,这样的事情做出来到时候还会有谁敢对你忠心耿耿,这些兄弟们你还能杀光了不成!” “皇阿玛!儿子当不成皇帝了,这事您清楚儿子比您更清楚。当初德州事发您就该废了儿子,如今儿子只不过再帮您下决心,您行行好废了儿子吧,只要不让儿子再当这个太子,是死是活皇阿玛您说了算。” 胤礽是真不想再跟个傀儡一样被任由他人打扮左右,也就不再跟康熙迂回婉转说东绕西,反正他的态度十分明确,您要么废了我大家都安生,要么留着我也许还能起点制衡其他皇子大臣的作用,但下一次再给他逮着机会,再想弄死谁胤礽自己都不好保证。 话说到这份上就算是说尽了,康熙来的时候原本还想跟儿子先说说掏心窝子的话,没想到胤礽已经连这个机会都不想再给他,说与不说对他来说没有区别,他只是想尽快从这个泥潭里挣脱出来,不管是死是活。 这场闹剧随着皇上进毓庆宫次日,发出太子被废被圈在毓庆宫里不得出入的圣旨落下帷幕。不管是真过去还是假过去一时间这事还真没人再提起,随着入夏的到来,春日里的事好像也随风而散,不曾存在过了。 四爷说话算话,风头一过就不再拘着瑾玉在府里,尤记得四爷点头答应让她出门的头一天,那天早上吃过早饭瑾玉又习惯性的问四爷自己能不能出门。 原本瑾玉都没指望这位爷能点头,没想到都走到门口的人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自己沉吟了好久,最后才回头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说,不管去哪儿玩下午早点回府。 好家伙,这句话简直就跟唐僧念的那收回压在五指山上的咒语一样,瑾玉得了这句话当天上午就带着养好了病的弘晖,和一直老老实实在家读书的大格格出门吃饭去了,最近京城开了家做鲁菜和川菜都好吃的馆子,瑾玉是天天听人说自己去不了都快馋疯了。 之后更是一连四天没着家,从直郡王府到三五七贝勒府一天一家去串门。这一次家家都得承瑾玉的情,之前四爷一直推脱说这事风头没过去,不光不让瑾玉出门也没让别家上门,现在好不容易等到瑾玉能出来,可算是一个个都撸起袖子花样百出的招待她。 尤其是他塔喇氏和纳喇氏本就跟她亲厚,这一次更是拿了压箱底的好东西出来送给瑾玉,毕竟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真要是出了差池不光后院侧福晋要闹,说不得还得因为这事跟胤祺胤祐离了心。 她们送瑾玉也不跟她们瞎客气,毕竟人情这玩意儿有了就是有了,没得往外面推的道理,推得太狠反而显得这人太假。 所以连着玩了一段时间下来,四九城里都知道四福晋最近在街面上活动得多,四贝勒爷也惯着,连府里大格格都时常跟在福晋身边走动,说不定这是四福晋要抬举大格格了。 -- 第145页 瑾玉听说这些传言之后倒是没否认,这次自己进宫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好说,更加没时间叮嘱府里应该怎么办,四爷也一门心思扑在弄死太子这件事上,后院的人真是没人想到她们。 好在不知道是瑾玉运气好,还是这两年大家处得还算可以,瑾玉被关在阿哥所出不来之后,早就往后撤了一步不再争风头的李氏居然主动站出来。 她去后院把张氏叫上一起去了趟正院找福嬷嬷和萧嬷嬷,几人一合计干脆就按着上一次瑾玉南巡出门的时候安排的来,福嬷嬷守着正院和弘时,萧嬷嬷管钥匙张氏管账本,李氏把个总,如此一来只要后院不出什么大乱子,就能安安稳稳的维持住。 虽说最后瑾玉总共在阿哥所前后也就带了十多天,也不管这份懂规矩知情理是真的还是装的,这份人情瑾玉还是得认下。 张氏没孩子,前些天瑾玉专门跟四爷说了这事之后,四爷就点头说知道了,至于具体怎么个知道法儿瑾玉没问,想来也就是施恩给张家人,如今听说张家大哥也要进户部,要是真能被四爷看对眼,以后说不定前途无量。 剩下个李氏,全家都跟着李父下江南到任上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四爷就是想给好处手暂时也伸不了那么长。 瑾玉自己跟李氏又已经达成了默契平衡,突然打破对谁都不是好事,思来想去也只剩下把体面给大格格这条路顺理成章还能让四爷高兴高兴,算是还了她这个人情。 第七十九章 “额娘, 咱今天下午去三伯娘那儿看看吧,曲水流觞楼都开了好些日子了,就咱们还没去过。” 一说到玩, 弘晖比瑾玉妥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尤其阿哥所的事情之后上书房彻底放了大假,邓芳端又在备考科举没时间再教他,府里知道大阿哥在宫里吃了苦一个个都恨不得捧着他,就连四爷都对这个差点没了命的大儿子都比往日要纵容不少。 “昨天才跟着你五叔出城转了一圈,今天又想着出去,怎么着府里有狗追着咱大阿哥,就这么待不住啊。” 弘昇作为被关在阿哥所里边, 最后却没染上天花的唯一一个孩子, 出来之后除了感叹他运气好,其余的就都是在感慨养孩子不能太精细,不能因为怕吃苦就荒废拳脚功夫和骑射。 为此如今不光这些贝勒皇子们府上, 京城好些知道些内幕的宗亲大臣都开始张罗在府里请教习师傅,把原本散在四九城里天天就知道招猫逗狗吃吃喝喝的小爷们全给捉了回去。 毕竟这世道正儿八经的凤子龙孙还能被太子弄得差点丢了一条命,以后还能出什么幺蛾子谁也说不准。现在把身体练结实些,到时候就算有什么灾啊难的逃不过,好歹比别人能多扛些日子也好。 之前胤祺时不常就要带弘昇出城狩猎跑马玩几天,原本只是五贝勒府自己张罗的玩的事现在反而成了个任务,每次出去后边都要跟一串侄儿, 那架势看着可带劲儿了。 “谁让阿玛那么忙,天天都见不着面, 咱娘俩总不能老憋在府里吧, 多没意思啊。” 太子被废他底下那么多奴才可以说是树倒猢狲散, 原本一直病着的索额图想要出头替废太子稳一稳局面, 没想到老头好不容易从病榻上挣扎起来,刚上朝一回又被皇上给骂了回去。 听四爷说这还没完,刑部和大理寺那边已经得了旨意在搜罗索额图这些年来的罪状,老九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说不得什么时候这刀就又要往下落了。 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圣恩,这话还真没错。皇上愿意给你留情的时候,太子就是把天给捅漏了他老人家也愿意替儿子收拾残局。如今走到绝路无法回头,不光太子要被废,就索额图这样的老臣也逃不过事后算账。 不过废太子这事众人都乐见其成,只是如此一来康熙手里头能用的儿子就更少了,本就事多的四爷越发忙得脚不沾地。 每天回家倒头先睡一觉再起来吃饭,吃完饭连书房都懒得去,就窝在瑾玉身边看她来来回回在屋里忙活,有时候跟她说这话人就睡着了,连闺房里该交的公粮都交不上,哪有时间管孩子啊。 这世上孩子和做爹娘的杠上,最后让步的十有八九是爹娘。瑾玉也一样,看着弘晖噘着嘴不老高兴的抱怨好久没见四爷,自然只能带这祖宗往曲水流觞楼吃饭去。 要说这曲水流觞楼其实早三四年前就有,只不过那会儿是三贝勒爷弄出来自娱自乐的一玩意儿,说是饭庄但人家跟城里这些吉庆楼三祥庄不一样,一不讲究味道二不讲究菜式,人进去就是图个雅字。 一顿饭下来唱歌的吹曲儿的吟诗作对的什么都有,就是那味道吧,反正四爷就去过一次,之后说什么都不愿再去,甚至一听到这地方他就直摇头。 不过出了这次阿哥所的事之后,弘晟虽保住了性命但身子一直病歪歪的不见大好,这可把人三爷给刺激到了。以前总觉得风花雪月文人墨客才雅致,如今怎么琢磨怎么觉得屁用没有,每月还亏着往里头搭不少银子,就干脆把府里大半的门客都给散了,曲水流觞楼也给了董鄂氏。 董鄂氏多能干的人啊,曲水流觞楼又是三爷拿真金白银砸出来的。之前生意不好除了胤祉自己把格调拔得太高叫人不敢进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味道不好。 董鄂氏花了点时间把账面理清楚,又花大价钱从别处请来几个大师傅,和能唱京城时兴曲子的姑娘琴师,没多长时间曲水流觞楼就眼看着生意红火起来了。 -- 第146页 苏培盛找到瑾玉的时候瑾玉正在高高兴兴的喝酒听曲儿,那架势比主子爷在外边吃酒赴宴还快活,毕竟这几年皇子贝勒们怕落人口实更怕被人下套,在外应酬酒局一律素得很就差没弄个和尚局。 没成想福晋出来吃个饭反而跳舞的唱曲儿的都齐全着,苏培盛瞧着福晋那高兴劲儿,就差没自己上去跳一段。 “你怎么来了啊,有事儿?”苏培盛这么大个人,再是哈腰弓背进来也挺显眼,等他努力挪到瑾玉跟前的时候瑾玉都没等他说话就先问了,毕竟要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四爷绝对不能让苏培盛走这一趟。 “福晋,直郡王府传消息出来说是大福晋不大好,这会儿各府都动起来了,主子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瑾玉猜到了不是小事,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事,当即连咬了一半的手工丸子都来不及吃完,就拉着弘晖往家走。虽说众皇子出宫建府就算是分家单过,但长子长媳在一个家族里总归分量地位都不一样。 直郡王比下边这些弟弟们都大不少,当初给胤禔挑福晋康熙也是真用了心。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能干贤惠大方处事得体,进门之后除了跟直郡王感情恩爱给后来的弟弟们做了个好榜样,后边这么多弟妹进门伊尔根觉罗氏也都尽心尽力帮衬过。 当初原主嫁给四爷的时候年纪小,到了阿哥所好些事不懂不知道,问多了吧又怕露怯,干挺着吧又怕人看了笑话。 好些回都是大福晋进宫的时候,捎带手去阿哥所看看原主和纳喇氏顺便提点她们一二,光凭着这个下边这些弟弟弟媳们就不能干看着不管,要不往后叫人戳脊梁骨。 一身的酒气遮不住瑾玉只好先回去换衣服,好在直郡王府里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去得晚一点儿也不显眼,进了后院之后他塔喇氏一招手,瑾玉赶紧往她和纳喇氏身后一躲,也就糊弄过去。 “如何了?真不成了?”大福晋身子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要跟她一样十来年连着生五个孩子,身子骨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次弘昱的事更是让她跟着担惊受怕,连着病了好几回,但不光是瑾玉所有人都觉着都病了这么多年了,这一回兴许熬一熬也就能熬过去,没想到生死有命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快了,刚三哥和四哥把直郡王从房里架出来,扶到前边去了。大福晋把几个闺女都叫进去,许是还要交代什么。” 纳喇氏看着这场面心中颇有些戚戚,这些皇子里头老七身子最差,虽说只是腿上有些毛病,但每年冬天总得因为这事病上两回。为此自己都到了时间就发愁,今年要是比去年少病一次她能高兴好几天,要是多拖上两天不好,那府里上下都跟着发愁。 “我那儿也就冬天里腻歪我几天我都时时刻刻悬着心,直郡王这儿大福晋要是真撒手走了,嫂子你说这心里得是什么滋味啊。” “不好说,这事啊咱们跟这儿陪着也就是陪着,没落到自己个儿头上,谁也做不到感同身受那一说。” 瑾玉嘴上说着不知道,但心里其实大概能猜着这一下直郡王心里怕是更加怨恨太子和康熙。 当初在阿哥所的时候直郡王就不止一次表露过他对外边大福晋的担心每天捎信出去都要叮嘱再叮嘱让大福晋千万保重自己,这样的情谊不可能假的,这些大福晋撒手走了,留下直郡王这把没了鞘的刀,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只是外边的人再操心再不舍,时候到了就是到了,没过多久众人听见正屋次间里嚎啕一声大哭,就清楚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死了。 没落气的时候旁人都有些恍惚,不知道该干嘛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但人一断气那就又是另一番场面。该操办的丧事丧仪都得准备起来,该去报丧的人家也得分散出去,皇上那头现在再是不待见直郡王,这事也得派人进宫去说一声,上门吊唁的人也得安排接待好。 如此一来,除了几个年纪还小的孩子,其他人还真是忙得停不下来。就连直郡王除了每隔半个时辰在灵堂前上香,其余的时候连哭的功夫都没有。 “累了吧,累了歇歇,到家了爷叫你。” 这一天过得实在是兵荒马乱,不管是在前头的四爷还是后院的瑾玉都难掩疲惫,等到天黑回家上了马车两人倚着的样子,比那天从阿哥所出来好不了多少。 “不太累,就是觉着没劲儿,你说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了。”生死有命道理谁都懂,但真到了让自己眼睁睁看着人死,那滋味就又不一样了。 瑾玉看着瘦得就剩了一把骨却还是舍不得咽气的大福晋,恓惶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一屋子孩子,和像是没了主心骨弯了背脊的直郡王,突然自己都没了以前那种所谓人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的洒脱。 她只要一想想万一自己要是有个好歹,弘晖虽然大了,可就是半大不大的时候最难说,万一四爷弄个继福晋回来弘晖就是头一个眼中钉肉中刺。 弘时小一点什么都不懂,说不定继福晋人不错还能好好待他。可即便这样那自己好不容易十月怀胎生他一场,到最后感情就自己什么都没捞着。 还有身边这冤家,这几年磕磕绊绊的好歹把他驯服了些,自己也为了他改变了不少,真要是有朝一日要不得不撒手,瑾玉扪心自问是真舍不下了。 第八十章 -- 第147页 大福晋去世, 灵堂拢共摆了七天,头三天瑾玉和四爷都是一大早过去天黑了才回,直到第四天才安心留在家里张罗路祭棚的事。 兄弟们近几年闹得再凶, 对伊尔根觉罗氏这个大嫂都还留着敬重,出殡当天摆了路祭棚的贝勒府谁家都不敢怠慢。 可直郡王失势已成定局,尤其是大福晋丧仪期间皇上派来守郡王府的侍卫一直没撤,就代表了康熙对这个长子的态度。 加上太子被废之后,皇上收拾太子余党的同时对直郡王手里边的势力也没留情,甚至连兵部好些差事都转手挪给胤祺,这些无声的讯息都让同朝大臣们对整个直郡王府敬而远之。 出殡这日竟然除了自家弟弟,就只有兵部和直郡王手底下留在京中老部下摆路祭, 出城这一路稀稀拉拉场面着实有点难看。就连一贯对直郡王敬而远之耳朵胤禟胤俄两个小的, 跟在后头都忍不住的抱怨。 “直郡王这些年在京城笼络过的大臣没有也有八十,怎么着大嫂出殡他们也跟着死了不成,怎么连个喘气儿露面的都没有。” 胤禟自从进了大理寺之后, 之前吊儿郎当的劲儿收敛了不少,虽说交际往来各种人情他还是游刃有余,但跟过几个大案子身上也渐渐的多了几分凌厉,这会儿气狠了开口说的话就不怎么好听了。 “九哥,算了,都是这样的,难不成还能逼他们过来, 真来了也没意思。” 胤俄自出宫建府之后,在众皇子中从来都不是显山露水那一个, 以前跟胤禩走得近的时候还好点, 如今胤禟远了胤禩他也跟着几乎不再去八爷府, 不是亲近人压根不知道这位是十爷到底在干嘛。 “哼, 就你性子好。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事你盘算得怎么样了,总不能真就天天闲着没事吧。” “我就这么闲着也挺好啊,九哥你以前可不这样,这是当差上瘾了?大理寺那地方真是煞气重,连你过去都跟变了个人一样。我啊,就不掺和了。” 这话若是旁人说胤禟绝对毫不留情撅回去,但从胤俄嘴里说出来就变得十分有说服力。这么多皇子中若要挑一个早早尝尽人情冷暖的,胤禟一直都觉得不是八哥胤禩,而是老十胤俄。 胤俄的生母温僖贵妃在后宫不管从什么时候算,都是出身家世一等一的妃嫔,温僖贵妃去世之前胤俄在宫里那也是能横着走的小屁孩。可惜温僖贵妃走得太早,孩子还没长成就没了亲额娘没了靠山。 宫里的奴才的想法和做派是很微妙的,若打一开始就是胤禩那样的出身,有额娘没额娘奴才们也许区别不大。但若是像胤俄这样从天到地,那差距可就大了去了,当初温僖贵妃在的时候有多捧着,之后就能有多怠慢。 一个半大不大没了娘的孩子独自养在阿哥所,除了把自己活成一副憨厚无争又有些愣脾气的模样,胤俄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护着自己。 如今出了宫外祖遏必隆那边多有照拂,但这照拂也是拖累,钮钴禄家再是不比当年也是树大根深,胤俄吃吃玩玩闹闹不打紧,但要是他真动起来,恐怕还没翻个身就得被前边那么多哥哥打趴下不可。 “行了行了啊,你们俩小子在后边瞎嘀咕什么,今天大嫂出殡什么死不死煞气不煞气的都给我少提。” 胤祐在礼部,大福晋的丧仪葬礼需要礼部出面和协调的事都是他在办,在礼部的时间长了这些神神叨叨玄之又玄的事他多少也沾了点,听见后边两个弟弟说话没个忌讳,立马从前头过来一人赏了个大白眼。 胤祐性子左,除了造反没他不敢干的事,胤禟看着他手里的马鞭赶紧乖乖闭嘴不再多说什么,毕竟把这个哥哥惹火了他真敢一鞭子下来。 大福晋出殡从头到尾波澜不惊,从城外回来之后直郡王也没再多留这些弟弟们。往日总是高高在上的大哥这回终于弯了脊背,坦荡站在郡王府门口冲一众弟弟拱手弯腰,权当是记下这份人情。 反而是瑾玉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坐在马车里都到了自己府门口了,心里还是能想起胤禔站在郡王府门口那萧瑟身影。 “以前虽然知道直郡王比你们都大,可今儿我远远的瞧着头一回觉得他老了,那一下我这心里啊真不是滋味。” “丧都发了这事就算了了,大福晋再可惜也越不过活人去,咱们这日子总还得往下过。” “这道理还用得着爷来跟我说啊,只是道理归道理,都懂了也不见得能想开。过年前那阵大福晋还起局赏梅喝酒,那会儿我们都说她瞧着气色不错,谁能想到就这么快。” 事情办完难得真正空闲下来,正好太阳又落了山微风拂过凉爽宜人,瑾玉挎着四爷手臂半个身子都倚在他身上,越过贝勒府大门的时候几乎是被四爷拦腰搂着提溜过门槛来的。 门房上的奴才见主子这般样子,都缩着脖子躲在门房里不出来。福晋现在这幅模样要是换做是哪家姨奶奶说不得得被背后编排好些日子,偏这是正经主子,那么重规矩的贝勒爷都惯着,好看不好看当奴才的也只能看着。 “还有更快的,刚刚大哥跟我商量让我明儿替他递个折子给皇上,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折子。” 瑾玉软了骨头一般依偎在自己身上,四爷正好从善如流搂着不松,这一年还没过半就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四爷自己都快不记得上一次两人这么亲昵悠闲是什么时候。 -- 第148页 “啊?直郡王让你帮着递折子?什么要紧事啊,不会让皇上生气吧。”直郡王如今轻易不准出府,虽没像废太子那般圈禁起来,但要说自由那还真没有,就好比今儿个大福晋出殡直郡王后边都跟着两个侍卫,说得好听是护卫说白了就是看着直郡王。 “皇上不会生气,你知道了兴许得不高兴。”四爷一边打着马虎眼一边搂着人回了正院,直到看着瑾玉坐稳了坐定了,还吃了两块糕点垫了底,这才把直郡王的折子拿出来给瑾玉看。 “什么!!!!!!!!!??????????不是,这也太荒唐了!大福晋才刚出殡啊,至于吗这么着急,直郡王府里没女人了?猴急成这样赶着去投胎啊!” 瑾玉把直郡王的折子拍在茶几上拍得震天响,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时候直郡王让四爷转呈的,会是请立继福晋的折子。虽说夫为妻守丧一年的规矩在宗亲间没管得那般严格,但要点脸面的人家说什么也得把样子做全,就是有那些纨绔子弟私底下胡闹,那也得背着人啊。 “你看你看,爷说什么来着,就说你要急眼吧。”四爷早料到了自家福晋的反应,干脆又伸手把人捞到自己腿上坐着,捎带手拍着背把人勉强给安抚住。 “这不是急眼不急眼的事,这是太没良心了。我虽然清楚人死如灯灭,守孝这事其实就是守给活人看的,跟死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也不至于薄情到这份上吧。 再说那会儿直郡王在阿哥所里头的时候,我瞧着他每天拉着侍卫千叮咛万嘱咐不知道要传多少话给大福晋,这也变得太快了点吧。” 那会儿在阿哥所每天能传一次消息出去,刚开始两天瑾玉还有话带给四爷,到后来几乎每天都是一句‘我和儿子都好’,别的真没什么好说的。 反而是胤禔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一样,絮絮叨叨啰里啰嗦的连大福晋晚上睡前记得点香都天天嘱咐,小侍卫愣是要带着纸笔才能把人直郡王的话给记全乎。 “不算快,再是继福晋也是要嫁进直郡王府当大福晋的人,相看要时间定下来也要,之后嫁妆置办还得花功夫,等这些都准备差不多直郡王那头也该出孝了。” 四爷看着气鼓鼓的瑾玉笑得挺开心,自己这福晋最好的地方就是重情,这辈子四爷清楚自己越往后走越跟情这个东西没缘分,身边还能有这么个福晋陪着,是自己的运气。 “再说大哥这不是没良心,郡王府那么多孩子眼看着都大了,大格格都已经定下人家,要不是大福晋这一走要守孝三年,今年底就得嫁到蒙古去。” “等出了孝,前边这些孩子一个接一个的要嫁人要成家,王府里没个主事福晋不像话,要是直郡王不想这些把这事扔给后院侧福晋,那才是没良心。” 瑾玉听了四爷总算收起噘了老高的嘴,她确实没想到这个地方去,前边五个孩子都是嫡子,真要是让侧福晋管家张罗婚事,不说规矩不规矩光是几个孩子心里恐怕都膈应。这么一想,四爷的话还真是没错,人死了日子还得过,要不然又还能怎么办呢。 “去哪儿啊这大晚上的。”好不容易把人哄好,四爷怀里温香软玉多少有些心猿意马,没想到刚凑近点还没下嘴,瑾玉就又蹭一下站起身来往外走。 “去看看你小儿子,打生下来之后府里外边的事就没断过,这小子到底长什么样我都模模糊糊,前天奶嬷嬷抱着他过来请安,那小子眼睛滴溜溜直转就是不看我一眼,他都不认识我。” 瑾玉说起这事难免带了点酸劲儿,当初怀弘时的时候瑾玉就想明白了,等孩子生下来弘晖怎么养的他就怎么养,毕竟自己带孩子的苦可真不是嘴上说说的,这自讨苦吃的事还是少干为妙。 “放心,弘时这小子有福气,这几年说不得就有安稳日子过,孩子嘛还小,等咱俩清闲下来带他玩几天,保证就离不了你这个额娘了。” 第八十一章 四爷有一个好处瑾玉一直觉得十分难得, 那就是说话算数。她至今还记得那天晚上四爷跟自己说,弘时赶上好时候能安生过几年好日子的样子,如今离四爷说那话已有五年, 也是瑾玉成为四福晋之后过得最舒坦的五年。 自从太子被废圈禁在毓庆宫里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记忆中的二废太子都随着阿哥所的事烟消云散,成了只有瑾玉一个人知道的不存在的记忆。有时候瑾玉都会恍惚,自己脑海里那些东西是不是假的啊,现在自己过的一粥一饭一日一夜的生活才是真的。 原本该废太子的康熙四十七年,倒是也过得轰轰烈烈。去年朱三太子结案之后,一直压着手底下这些儿子的康熙,终于大方了一回。三贝勒晋封诚亲王, 四爷晋封雍亲王, 胤祺晋封恒亲王,胤祐晋封淳亲王,胤禩晋封廉亲王。 原本只捞着个贝子的胤禟, 这几年在大理寺干得不错,总算得了个庄郡王的爵位。老十照旧天天招猫逗狗提笼架鸟,但当阿玛的倒是没忘了他,也赏了个敦郡王给他算是全了温僖贵妃这一支的脸面。 余下的皇子从十二到十四,只要出宫建府的皇子皆晋封贝勒,只有早年间就是直郡王的胤禔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该守在直郡王府的侍卫一守五年都成了习惯, 皇上大行封赏没有直郡王府,侍卫们还专门跟郡王府的奴才们私底下讨论过这事。 -- 第149页 不过人直郡王倒也没意外, 这么多年跟太子争斗下来, 太子被圈禁了自己还能留在宫外过日子已然不易。太子被废之后自己手底下能用的人能贬的贬能杀的杀, 留下光杆一个直郡王就是老爷子对自己的态度。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 整个京城一时间全热闹起来,光是各皇子府摆宴请客就流水席一般从秋天持续到入冬,等吃完十四家的酒都到了冬至。 为此瑾玉还私底下跟四爷吐槽说原本觉着这亲王多值钱多难得,现在这么天女散花一样散了这么多出来,还真没那稀罕劲儿了。四爷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自己累死累活一场得了个亲王,到她嘴里到成了不值钱的玩意儿,也不知她的心到底有多大。 四爷心里怎么想的也就怎么问了,没想到瑾玉还挺会顺杆爬,搂着四爷的脖子整个人攀附在他身上,轻轻一句什么时候我能坐上那独一无二的位子那才是值钱,就把四爷哄了个晕头转向,连着好几天干劲十足,活像是恨不得明儿就把瑾玉捧上后位去。 外边看着稳步向上府里边也算是安稳,弘晖自从在阿哥所里走过一遭之后,虽然照旧是个跳脱性子,但还是肉眼可见的慢慢成熟起来。以前干什么心里说到底想的都是玩,如今渐渐的也知道要干正事。 尤其前年这孩子变声长个儿之后,四爷就把儿子带在身边放在书房里,除了读书就是看着四爷往来交际会客。这样的决定刚开始的时候四爷手底下几个门客还不甚赞同,都说大阿哥还小不如在外边寻摸个差事给他练练手,成不成的无所谓权当是玩儿。 可四爷不这么想,弘晖是府里的大阿哥,更是四爷最得意的儿子,他这些年看够了皇上和太子的互相猜忌,绝不会再把自己的儿子推到进退两难的绝路上,为此四爷只能尽早开始给弘晖铺路。 四爷对弘晖的态度,基本就决定了府里另外两个小阿哥的路,弘昀从小身体弱一点,现在虽说养好许多但伺候的时候都担着小心,性子也养得温润很多。 今年八岁的孩子跟着师傅读书喜静不喜动,每次到了骑射课的时候不是要教骑射的师傅来寻,就是要弘晖板着脸来找。这出戏码府里隔三差五要来一回,别说瑾玉和李氏就连四爷都习惯了,这儿子就这么捧着养吧。 弘时也过了最难带讲不通道理的几年,去年开蒙之后如今也搬到弘晖隔壁的小院子里去了。只是这孩子到底是瑾玉和四爷感情最好的时候得的,难免养得娇气些,每天上半天课就得回来一趟跟瑾玉撒撒娇,还真成了瑾玉的小棉袄贴心暖胃。 只是顺心日子过久了总得有些事找上门来,就好比这会儿瑾玉正张罗入夏出城避暑的事,自家亲额娘就突然过来了。 “额娘,您怎么还一个人过来了,有什么天大的事您让下头人捎个信我不就回去了,还劳您走这一趟。” 瑾玉本就是家中幺女,爱新觉罗氏生她的时候都是当玛嬷的人了,再过几年就能张罗七十大寿,这么大热的天突然过来还真把瑾玉吓了一跳,这得多要紧的事才值得老太太赶过来一趟。 “咱们娘俩之间不说那些外道话,今天过来自然是有事。”如今女儿在雍王府过得舒坦,爱新觉罗氏也跟着周身通畅,就连原本不好说出口的话,到了嘴边也好像没有那么难堪。 “府上大格格今年算是十五了,是不是到了该说人家的时候,宫里有没有打算,要是没有你大嫂托我来问问你,她娘家侄儿你看合适不合适。” 自打去年女婿的贝勒府成了亲王府之后,乌拉那拉家也跟着水涨船高,私底下爱新觉罗氏不知听了多少明里暗里眼红的酸话。不过这些风光也就是表面上看着唬人,只有乌拉那拉家自己知道,这几年四爷用张家李家都比乌拉那拉家多。 “额娘,又是我嫂子大哥他们怂恿您来的吧。”瑾玉一听她说这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其实她还真能理解自己大哥他们的心思,明明乌拉那拉家才是四爷正经岳家,如今却除了个名头好听就再无其他实惠,这事搁谁谁都不高兴。 “你这嘴啊,能不能别说得这么难听。怎么就怂恿了,就不能是额娘自己愿意来的。” “我看不会,额娘比哥哥们想得明白看得透彻,也没哥哥嫂子们那么着急,真要按照额娘的心思如今这样才正正好,是不是。” 爱新觉罗氏到底是宗室女,看问题向来透彻。如今雍王府正站在风口上够春风得意的了,乌拉那拉家作为雍亲王福晋的娘家,这时候往后退一步说不得就比进一步要好。 世人都清楚花团锦簇惹人艳羡,但花团锦簇有时候又何尝不是烈火烹油,瞧着好一番热闹但其实压根不是那么回事。真要是两家齐头并进,四爷底子厚腰杆硬没人敢招惹,乌拉那拉家就会成为旁人对四爷下手最好的着手点。到时候不管是巴结还是背刺,乌拉那拉家都经不住。 张家李家不一样,差事再红火体面给得再多那也是四爷的奴才,乌拉那拉家是四爷留给弘晖的后手,这时候局面还么大定怎么能稀里糊涂的就把乌拉那拉家也拉下水。 “额娘知道你聪慧,不过你也别怪你哥哥嫂子,外边说闲话的人太多了,他们听得多了自然心思就活泛了。 要我说啊这一点他们还真不如五格,之前那小子看着没个正形,前年也不知道王爷跟他说了什么,就乖乖到京郊大营里去了。如今外边风风雨雨的他都不管,老老实实在营里待着,真是省了不少心。” -- 第150页 说起小儿子爱新觉罗氏就忍不住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看得瑾玉都跟着心情好了不少。五格跟弘晖最亲近性情也相近,最主要的是四爷认定了这个小舅子心思纯良。 以后弘晖身边能人不会少,聪明人更是一抓一大把,四爷得替儿子找一个信得过的,用不着七窍玲珑心,只需要把弘晖摆在最要紧的位置上就行。 “还是啊,五格四爷都没落下,往后大哥他们还能干看着不管吗,再等等吧,好饭不怕晚急什么。再说李家在江南当知府那可是苦差事,多少应酬多少交际,天天睁眼就是坑。 光李氏都在我这儿哭了好几回说是想让她爹从江南回来,那种差事也就李家那种世代读书的人家心眼多能架得住,真让我大哥去四爷肯我也不肯,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人得有自知之明,也得清楚这世上不可能一张饼全归一个人吃。往后天下都是四爷的,他不可能就可着一家人用,盯着眼前这三瓜两枣不松手。 说白了乌拉那拉家就是四爷和弘晖的里子,得干净得踏实,是进退之间必须要有的倚仗。李家张家是面子,他们越风光外人就清楚四爷权势越稳当,明面上看着锦绣繁华,但私底下是什么滋味,各人尝各人的用不着眼红。 “是是是,都是咱们姑奶奶说得在理儿,你嫂子的盘算我回去就跟她说明白。”瑾玉倒是没说半句拒绝的话,但爱新觉罗氏却是已经清楚自家闺女是什么意思。 “这事咱们家不合适额娘清楚,只不过如今大格格都十五了,这事是不是得操办起来。李侧福晋那边再是亲额娘也是侧福晋,你这边不发话她那边不好说啊,别到时候耽误了孩子,你还落个埋怨。” “额娘您可快别说这事了,您怎么知道我没提这事啊。”瑾玉一说这事就头疼,这几年四爷一门心思扑在他的宏图大业上,府里没再添孩子,好在有三个养成的阿哥倒是也不缺孩子。 大格格今年十五,哪怕立马定下亲事,等合婚放定过礼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仪式走完,再到正式成亲起码也得两三年,到时候十八的姑娘年纪可真不算小了。 为此李氏专门来提过,瑾玉也跟德妃商量过,都说要是万岁爷没有把大格格许给蒙古的意思,那就赶紧在京城给她张罗起来。 “偏咱们那位王爷舍不得闺女,非一口咬定孩子还小说这事还早,我跟他讲讲道理吧他还跟我吵一架,额娘您说这事我还怎么管?”瑾玉一说起这事就气不顺,“我是管不了了,他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大不了他这个当阿玛的养着呗。” 第八十二章 也许是白天的时候跟自家额娘吐槽太多, 瑾玉原本说那些事为了安抚爱新觉罗氏,说着说着自己也跟着真火上头,等到晚上四爷回来, 屋里的气氛已然不大对劲了。 天气越来越热,四爷又是个怕热的,每天从外头回来总要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换上家常的薄衫衬裤,平时自己回来瑾玉就算不殷勤伺候着,但总归要出来看看,帮着丫鬟递个毛巾板递个茶盏什么的。 今儿四爷看着纹丝不动的竹帘和静悄悄的次间,眉头一挑就知道事有蹊跷,招手唤来前年顶上黄杏位子的琴儿, “你们主子是不是见什么人了?” “爷, 您是想问福晋今儿心情好不好吧。”前年春上瑾玉千挑万选总算给浅草挑了门中意的亲事,倒也不是外人就是教过弘晖和大格格的邓芳端。 当年邓芳端留在府中备考得中二甲,虽算不得顶好的成绩进不了翰林院, 但依着邓芳端的性子出身这样的结果不算坏,真去了翰林院就他这样的,说不得一辈子也就在里头磋磨完都混不出个人样来。 为此四爷干脆把人留在身边又待了两年,一直等到江宁那边腾出个好位子来才把人外放出去。原本浅草作为瑾玉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嫁给他不算高攀,但瑾玉还是总是担心这人出府就变坏,又另给浅草置办了好些东西,才依依不舍的送她出府跟着邓芳端去任上。 浅草走后黄杏正式补上浅草的位置, 原本跟在几个大丫鬟后头琴儿自然而然就补了上来。 比起陪嫁的浅草她们琴儿几个都是后来的,原主受冷落吃苦的时候她们年纪小还不记事, 真真进了正院就跟着主子享福。对四爷也是讨好尊敬多与惧怕, 这会儿听四爷一问直接就把他那点小心思给戳破。 “白天的时候老福晋来了一趟, 说了好些话, 奴才没在房里伺候没听着老福晋说的什么,就最后送老福晋出门的时候听她老人家说什么这事她回家跟大奶奶说,让咱们福晋千万别操心。” 琴儿心细嘴皮子利索,瑾玉房里有什么事四爷都喜欢问她,瑾玉知道也没拦着,两人之间总得有个传话的,以前浅草在多是浅草跟张保两人私底下合计,如今黄杏性子比浅草还谨慎四爷都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这事就只能让琴儿来了。 四爷接过温热湿润的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汗,心里头转了几个弯也没想明白自家福晋今天因为什么不高兴,只能硬着头皮进了次间。 夏日气燥,屋里早就停了熏香,除了冰盆就只有鲜果盘子摆在桌上,在井水里泡过的葡萄泛着凉气,鲜爽清新的果香让在外边忙了一天的人瞬间就软了筋骨,只想倒在铺了凉席的罗汉床上歇着。 “刚回来满身的汗别上我的床啊,后头洗澡去。” -- 第151页 “我刚换的衣裳,哪来的汗。” 四爷屁股刚挨着凉席就被瑾玉从头到脚嫌弃得不行,又不好跟正在气头上的女人硬刚,只能忿忿不平接过槐花递到手边已经剥好的葡萄,一连吃了大半串才把火气降下去。 “我说今儿老太太来了你怎么不留着吃顿饭,这大热的天还让她顶着太阳回去。” “我不让我额娘回去,四爷今儿还能有个好啊。” 瑾玉看着被日头晒得面色潮红暑气未消,还真没往罗汉席上躺的四爷,心里头的邪火儿总算消了点,招手让小丫鬟把早就备好的冰碗和切好冰镇在厨房的西瓜都拿了来。 “怎么了这是,我方才问琴儿她就说得不清不楚,大多的事爷还落不着好了?”四爷听着瑾玉的话手一顿,嘴里的西瓜都没那么甜了,甚至又不动声色的挪着屁股离瑾玉远了点,就怕她不打招呼发作起来自己没地儿躲。 “还不是大格格的事,额娘今儿过来想把我嫂子的娘家侄儿说给大格格瞧瞧,被我给拦回去了。这事不成是自然,可大格格那儿你到底怎么想的啊,再不给她相看人家李氏那头不挑刺,外边也得说我这个当嫡额娘的心坏,故意留着格格不让找好人家。” “再等等行不行,孩子还……” “还小!还小?我像沐琅这么大的时候都嫁给你了,那会儿您怎么不嫌我还小,别跟我成亲呢,正好落个清净用不着管你这些破事!” “福晋,有些话不能胡说!”原本四爷还赔笑哄人,没想到瑾玉攀扯到自己身上,四爷脸一下子就垮了,“不跟爷成亲福晋还想往哪儿去?” “我能往哪儿去啊,什么事都不懂的时候万岁爷就赐婚了,倒是给我点往别出去的时间啊。”瑾玉一想起这事就觉得万般皆是命,原主还不到十一岁就被指婚给这阎王爷,还真是想跑都没地儿跑去。 “行了啊,说正事呢你别抓着我随口一说的话不放,板着个脸我也不怕你,你就说大格格的事到底怎么办,今天非得给我个交底的实话。” 四爷看着眼前气呼呼揪着自己不放的女人,七分无奈三分头疼还剩下九十分全是好笑。往常挺聪明的人,这会儿怎么就听不懂自己的话了呢,“你就没想过爷抻着不给府里几个孩子定亲事,是在等以后?” “以后?什么以后啊。”瑾玉问出这句话之后就瞬间明白四爷到底什么意思了,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男人,“爷,皇上不大好?” 这几年前头几个兄长倒得倒了废的废了,下边的弟弟们要么是四爷党要么在观望,原本最大的竞争对手胤禩少了胤禟和胤俄一直都没能成气候。 十四这几年心大了点可年纪实在还轻,手里边没人没钱的,光靠个想头用处不大。如此一来一直稳稳当当走过来,没出岔子能办差有手腕有威严的皇子也就四爷了。 如今京城里私底下的传言也大多在穿皇上有意把皇位传给雍亲王,毕竟雍亲王现在手中不光攥着户部,就连吏部官员任免这两年也被他插手不少。这时候四爷说以后,除了登基以后瑾玉还真想不到别的。 这句话说得轻到宛如自言自语,但四爷还是听清了,“嗯,今年夏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热得反常,御医那边天天进宫。不过说不定是爷多想了,对吧。” “皇上身子向来康健,出不了大事的。”要不说人谨慎到了一定地步,就连自己说的话都得反着听呢。明明屋里只有夫妻两人,可嘴里说得却十分默契的和心中所想截然相反。 有些话不好多说,说多了怕自己飘飘然失了分寸,瑾玉干脆生生掐断这个令人遐想又兴奋的话题,“行吧这事就依着爷,咱们说说另一件事呗,这事还得咱主子爷说了算。” “嘿,我这一天没在家怎么就这么多事,府里不有你这个福晋嘛,府里大事小事不都咱四福晋说了算。”坐在罗汉床上累得慌,四爷干脆靠着迎枕歪在凉席上,一副有事你说听不听再看的模样。 “耿氏今儿早上又来我这儿问了,问您什么时候去她那里。这事四爷您说说,怎么办啊。” 要不说吃了多肥的肉就得啃多硬的骨头呢,雍亲王府的福晋人前有多风光人后就有多受罪,别的都不说光是女人这件事,这两年瑾玉就够头疼的。 如今各处都想塞人进来,谁都觉得自己这个四福晋今年都二十八了,眼瞧着就要人老珠黄不可能永远占着四爷不撒手,到时候甭管四爷是稳坐雍亲王府还是能更进一步,只要能给四爷添个一儿半女的,那就是妥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嗐,不是都说了嘛让她安安心心在府里待着,等她哥哥外放回来爷用得着。” 四爷如今对待后院也是简单得很,后院他不去但外头李家张家该用的人一个都没落下,府里就这么两个侧福晋,她们俩稳稳当当的不闹腾,小李氏又一直跟张佳氏一条心,剩下个耿氏四爷压根没往眼里放。 “您一句安心待着容易,我可就作难了。以前耿氏年纪小,住在正院后头当个孩子养着无所谓,现在转眼也是二十多的大人了,您说放到后院去吧,人还是个姑娘,不放到后院去吧我这儿真有些容不下了啊。” 耿氏当初还小的时候确实就是个孩子,男女之事她不懂,家里说把她送进四贝勒府让她好好听话,她就好好听话好好活着。但现在不一样,眼看着福晋和王爷这般红尘烟火的过日子,傻子也懂事了,更何况是个正常女人。 -- 第152页 “那怎么着,福晋真打算把爷推到后边去?” “我可没那么大方,以前面子薄非咬着牙当贤惠人也没落着什么好,现在眼看着奔三十了还主动把人往外推,我这辈子白活了我。” 在此间世界活得越久瑾玉就越明白一个道理,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别人说的,更不是给别人瞧的。说是说男人三妻四妾不假,但满京城里一家爷们守着正头娘子过日子的人家也不少,凭什么自己正儿八经的福晋还得把男人往外推,疯了不成? 四爷看着自己把自己说生气的瑾玉笑得直抽抽,连没吃完的冰碗都笑得吃不下去。临了等晚膳上了桌这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没人再提,直到晚上两人都要睡下了,四爷倚在床头看着梳妆台前梳头的瑾玉,才突然跟人来了句:“诶,去了庄子上的那个顾氏,如今怎么样了。” 第八十三章 四爷是个不说废话的人, 晚上他状似无意问了句顾氏,之后就又扯到别的事上去,但瑾玉不能听了白听装傻充楞, 晚上愣是为了他这一句话,琢磨了大半夜没睡着。 要说顾氏这人,自打送去庄子上之后,府里就上下就再没人敢在四爷跟前提起,头两年瑾玉还时不常的过问,后来时间一长事情一多,尤其生了弘时之后,一个久不在眼前出现的人自然也就记不得了。 好在平日里府中杂事小事都有张佳氏管着, 她当年虽被顾氏欺负得不轻, 但人最怕得势,得势之后就耀武扬威是最蠢的人,其实大多数人走得越高越远, 反而会越发宽厚仁慈。 这几年张氏从未克扣过该给顾氏的东西,甚至过上三两月还要亲自问一问她在庄子上过得如何。前年瑾玉带人去巡庄子,还见了顾氏一次。少了锦衣簪环和胭脂水粉,顾氏比在府里的时候显得年纪大了许多,但气色精神却好像比在府中还要更好些。 见了瑾玉也少了当初在府里那份争强好胜斗鸡一般的姿态,老老实实磕头请安再多连一句话都没有,庄子上的管事倒是跟瑾玉多说了些。 顾氏在府里犯了什么事外边不清楚, 但再是犯了事那也是府里出来的,是主子的女人。尤其这些年府里庄子上的管事虽不至捧着她, 但苛责也是没有的。 在管事的嘴里顾氏到了庄子上之后, 也就头半年闹得凶一些, 有时候半夜呜呜直哭, 吓得周围的庄户人都不敢睡。之后慢慢的习惯了庄子上的生活就好了,如今没事的时候她也跟着下田去瞧瞧。没人指望她干活,有时候她摘上几朵花也能坐在田埂上带一天。 其余的时候顾氏还弄了个小学堂,教不了多的,就教最简单的那些字和算数。大多数时候庄户人家都是把孩子放过去玩,圈在屋子里玩总比在外边吓跑要强。 瑾玉当时听着管事的那么说,眼里心里全是羡慕,再扭头看看跟着自己一起出门的弘晖和玩得满地打滚全身是泥的弘时,才断了效仿顾氏过田园生活的心思。 现在四爷又突然提起顾氏,瑾玉不得不多想这位爷不会是想把耿氏也弄走,“爷,您给我透个实话,昨晚上突然提起顾氏肯定不是随便说说,耿氏那头到底想怎么办,您别抻着我。” 吃过早饭,依次送走几个孩子,瑾玉拉住想起身去书房的四爷,把想了一晚上的话给问了出来,这几年四爷走得越把稳心思也越深沉,瑾玉是真拿不准他想怎么安置耿氏。 “还想着这事呢,爷要是与你说没打算怎么办,你信不信爷。”四爷被瑾玉拉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顺着她的力道重新坐回榻上,“昨晚上是不是因为这事没睡好。” “啧,你故意的是吧。”瑾玉看他这幅样子心里头无名火就上来了,“算了算了不问了,下次耿氏再找到我这儿来,我干脆都不管直接让她堵着您去,到时候你们俩想怎么着怎么着。” “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急了,最近这脾气见涨啊。” 四爷其实昨晚上还真想了,但也就一转念的事。耿氏的父兄官职虽然不高,但都是能干人,尤其她大哥听说在任上做得很好,这两年光四爷见过给他请功的折子都有三五封,就凭这个四爷也不能随手就把耿氏给打发了。 “还别说,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烦气躁的,脾气是有点大哦?”瑾玉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四爷一说她立马又消了气,顺手拿过核桃拿过小锤子敲了两个递给四爷,“这事归我管不该问你的,你前头不忙吗赶紧的去吧。” 香甜的核桃仁刚扔进嘴里,就被赶着走,四爷一下子都不知道该不该把核桃给吐出来,“那我真走了?” “走吧走吧,这事用不着你了。” 四爷本就清楚这事瑾玉总归有办法,她抱怨的时候自己听着,这会儿好了也就能由着她去。 都说进了府就是主子的人,但到底是人不是物件,耿氏又老老实实在府里住了这么些年,总不好把人扔在一边不搭理。所以把四爷糊弄走之后,瑾玉想了想干脆起身带着人往后头小跨院去。 “格格,您别发愁了,要说奴才说这伺候不伺候主子爷不也就那么回事嘛,这些年咱们住在这正院后边也没亏着什么啊,您说您如今老去问福晋什么时候才能伺候爷,万一福晋不高兴呢。” 耿氏进府之后就一直住在正院后头的小跨院里边,刚开始是原主觉着她年纪小,后来换了瑾玉又出了顾氏那事瑾玉就更不敢把小姑娘放到后院去,这要是再出什么事自己这个当福晋的可就完了。 -- 第153页 因此耿氏住在小跨院里,这些年时不常的就得来瑾玉这边坐坐,小时候当孩子哄大了当姑娘聊着,虽说这话说来矫情但瑾玉有时候还真觉着耿氏就跟自己一小妹妹一样,和后院那些人还是不一样的。 “哎呀,我怎么能不愁,福晋这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呢。”耿氏十三岁进府今年二十一,说来能记事之后的人生在府里过的比在家里都长得多。 刚进府的时候年纪小,小得不知道天高地厚更不懂怕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每天傻呵呵的过日子没什么不好。后来懂事点儿了也愁过也忧心过,也想过像小李氏那样去巴结福晋,觉着只有那样才能在府里活下去。 可后来日子慢慢慢慢过,她终于确定福晋跟当初额娘跟自己嘱咐的那些不一样,她对自己的好没什么别有用心,她自己的心思也就慢慢变了。 只是好日子总是过不够的,前些日子家里传了信进府来,说是府里说不得又要进新人问自己过得如何,耿氏知道这事倒是不愁自己,可她却不得不为福晋发愁。 府里后院的女人年纪最小的自己也二十一了,这要是再进来几个年轻的府里还不知道什么光景,小姑娘愁得晚上都睡不着,想来想去才想出个法子来。干脆自己抢先一步伺候主子爷,到时候新人进来有自己在前边扛着,这府里就乱不起来。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不懂你的心了啊。”耿氏到底是汉军旗的出身,从小长相就是走的小家碧玉甜美可人那个路子,如今大了更是个甜姐儿,瑾玉站在门外听着她抱怨自己,非但不生气反而没忍住插嘴逗她,她倒要看看耿氏想要自己明白什么了不得的心。 瑾玉来小跨院的时候很少,她总觉着耿氏一个小孩儿早早的入府不容易,就剩这么个小院子是她自己的地方,不好自己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所以耿氏平时在跨院里也散漫惯了,这会儿屋外没留人压根不知道瑾玉在外边。 “福晋,您怎么来了。”耿氏给瑾玉让座之后倒也大方,既然都听了一半那就没什么好再瞒着的,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心中所想全给说了,“福晋,我跟外边那些人不一样,我十三岁起养在府里有什么事好的不好的都是找您倚仗您,您得信我,我心里头只有福晋的。” 瑾玉看着眼前满怀赤忱的跟自己表忠心的耿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心心念念自己对她的那些好,其实都是自己顺手给的,没走心也算不得什么难得的恩典。 “娇娇,你别这么想,你那么小我就从娘娘那儿把你接进府里来,总不能亏待了你是不是。你瞧瞧你这闺名,一听在家也是捧着养大的,哪能叫你进了贝勒府还过得不如家里。况且你说的那些府里人人都有,你用不着这么记着。” 这话耿氏听明白了,但又不那么明白,“福晋,那您就不怕进了新人,到时候府里不消停吗。当初您让张佳姐姐当侧福晋,不也是这个打算,为什么到我这儿就不成了。” 要不说傻和通透是两回事呢,耿氏还真不是傻姑娘,人瞧得清楚明白得很。 “因为没必要,当初我让张佳氏当侧福晋,一是你说的这个原因,二是府里的人越来越多事也越来越多,我需要个帮衬。但现在你主子爷没这份心我也没那份意,这事就暂且搁着吧。” 当初瑾玉自己拿不准四爷的意思,心里又惦记着还不知道在哪儿会不会出现的年氏和钮祜禄氏,自然得先下手为强。如今弘时生了弘晖大了,四爷也稳当了,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那不是疯了吗。 耿氏认真听着瑾玉说的思量了良久没说话,她其实还是不太明白,她清楚如今府里三个阿哥有两个是福晋生的,尤其大阿哥如今稳稳当当的福晋没什么好忧心,但多一个帮手不好吗。 不过想不明白的也不妨碍耿氏听懂瑾玉的话,“福晋,您的意思奴才懂了,爷召不召奴才伺候奴才往后不问了,只要福晋觉着好那就好。” 好不好的瑾玉确实说不好,四爷会不会从善如流接新人进府那也是谁都不敢拍胸脯保证的事。不过很快这些忧心的事就都成了白操心一场,众人还没等到雍亲王府到底会不会进新人,皇宫里就又出事了。 第八十四章 出事的时候是半夜, 正好碰上晚上四爷和瑾玉兴致好多喝了几杯做了一场大的,宫里来人等在外边急得直跳脚,府里黄杏和槐花在窗棂外头却迟迟叫不醒累得够呛的两个主子。最后还是苏培盛硬着头皮直接推门进来, 跪在拔步床外边把四爷给叫醒。 瑾玉藕白的粉臂还拦腰抱着,四爷坐在床上愣了一小会儿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才小心翼翼从拔步床里出来,“出什么事了。” “主子,养心殿里头出事了,李公公派人请您赶紧过去。”如今皇上的平安脉是一天三遍请个没完,身子却一天比一天差,之前说熬过冬天就好, 如今都入夏了养心殿里连冰盆都不敢放, 瞧着真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说没说到底什么事?”四爷边问边挑了件不那么素净但又足够低调的衣裳换上,这时候进宫穿得太招摇不行穿得太素净也不行,招摇了皇上嫌你没眼力见, 素净了又显得心思不纯盼着皇上死。 总之这两年老爷子疑心越来越重,当儿子的就只能愈加陪着小心,毕竟这些年风风雨雨坎坎坷坷都蹚过来了,临门一脚再栽了跟头可没地儿喊冤去。 -- 第154页 “没说,只说让主子赶紧去。”苏培盛伺候四爷这么多年,四爷不过问一句他就知道这会儿主子心不安定,接过小丫鬟递到手边的披风给四爷系上, “爷您别着急,这会儿让您进宫说不得不是坏事。” “你这奴才, 就这张嘴生得比别人强些。”道理人人都想得明白, 但这会儿有个人能说出来, 就比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边更安心三分。 来找人的小太监急得抓耳挠腮照样没多说一句, 四爷也就没再多问。一路到了养心殿看着殿外已经零零散散跪着的兄弟和大臣,四爷这心里头反而一块石头落了地,安心走到胤祉旁边的位置跪了下来。 只是四爷如今到底不同些,还没等他把膝盖底下的蒲团跪热,就被李德全当着众人的面领进内殿。 “谙达,老爷子这几天身子可还好。”这时候起身入殿是体面也是压力,四爷跟着李德全走在养心殿里心中不免轻颤,只能没话找话分散些注意力。 “四爷,您放宽心,待会儿进去您千万稳住就大吉大利。” 李德全以前对这些皇子们客气有余但不该说的绝不会多说一句,也就是从前年起,他慢慢的让全寿接了自己伺候皇上大半的活计,才渐渐开始跟四爷能多说上几句话。 刚开始四爷也不敢接李德全的茬,就怕这老东西是老爷子故意指派来试探自己的。后来还是李德全见四爷爱答不理,又转头找人搭线从后宫入手找上瑾玉,四爷这才明白过来李德全是打算给自己找退路了。 像李德全这样的大太监,能稳稳当当到如今还没出岔子的不多,想要安然告老倒也正常。毕竟这些年李德全捞着的金银怕是比京城一般的皇亲国戚还要多得多,再是无根的太监也不会舍得这大好的世间繁华。 打那以后四爷在养心殿里埋下的钉子就全都成了死子,有什么事都是李德全亲口告诉四爷,两人的都是心细如发的主儿,这两年除了瑾玉知道,其余的还真是瞒了个严严实实。 这会儿李德全瞧着面上毫无破绽,但他那句千万稳重还是听得四爷心头一紧,离内殿不过短短几步路的功夫就已经把能想到的情形都想了一遍。但进到内殿看见跪在老爷子榻前侍奉汤药的废太子时,四爷还是一瞬间起了杀心。 “老四,坐吧。” “谢皇阿玛。” 不过杀心总是来得快去得快,跪下请安的功夫四爷又把周身的戾气藏了个严实,坐在一旁大大方方把许久不见的废太子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自从那一年几乎强逼着皇上把太子废了之后,四爷就再也没见过自己这个兄长。偶尔想起来一次也多是废太子之前那几年的乖张模样,眼前这个辫子斑白一身素袍,面目淡然的男人,四爷几乎不敢认这就是当初的太子。 “老四啊,朕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放心,保成当不成皇帝。今天朕叫他来只是说说话,问问他往后该怎么办。”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四爷私底下和李德全做的那些小动作他哪能不知道,只是冷眼瞧着这个儿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也清楚,老四也许心里对自己这个阿玛没多少情分,但却是最适合继位的皇子。 废太子往后怎么办?这还真是个叫人头疼的问题。太子被废已经五年前的事了,人的忘性最大,朝堂当初那些恨不得至太子于死地的人少了,非要拥立元后嫡子继位的人也少了。 如今这般温温吞吞的局面,真把废太子弄死反倒落了下乘,叫人看了寒心。可要是放着不管,四爷自认自己不是个大方人,实在是做不到那个地步。 “老四,如今国库空虚,朕知道你为难。只是保成到底当了大清朝这么多年的太子,之前你们这些弟弟们如狼似虎的把他拉了下来,如今朕身子骨是不成了,你哥哥你得管。 朕也不为难你,在宫外划个地方,给保成建个庄子,到时候送过去给你哥哥一口吃的,朕就放心了。” 要不说偏心这事没法说呢,皇上如今宽厚,今儿个免赋税明儿个赦奴才,老爷子就愿意得个仁君的名声。 但如此一来国库的压力就越发的大,现在他一张嘴就得建个大庄园给废太子养老,四爷那心啊简直就在滴血。可当皇阿玛的这种话都说了,四爷就是勒紧裤腰带勒死自己,也只能捏着鼻子点头答应下来。 养心殿外边皇子大臣们跪了整晚,谁也不知道前后把废太子和雍亲王叫进去说了什么干了什么,直到第二天天亮康熙才被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搀着从内殿出来。 人人都做好了皇上要驾崩的准备,这乍一下见人又好端端的走出来,还真挺吓人。好在能在御前行走的没一个是草包,心中大骇面上倒都挺绷得住,照样跪倒山呼万岁。 “五哥,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昨儿晚上那架势多吓唬人,怎么说没事又没事了?” “谁说没事了,没瞧见老爷子那腿脚,都虚了。” 皇上只要一露面,不管他干什么说什么那就是定心丸,康熙坐在龙椅上没说多话,只下旨在郑家庄另建别院给废太子,便又被李德全搀着回了内殿,留下一众皇子大臣大眼瞪小眼。 皇子们比臣子奴才好一点,大臣们埋头往宫外走半句多话不敢说,皇子们找了个由头拐到后宫,避过人多的宫道倒是还能说几句放肆话。 “我又没瞎,只是你说这再差好歹还能下床走动不是,说不定过些日子又好了。” -- 第155页 胤祐早早的投了四爷,他这会儿嘴上说着盼着老爷子好,其实心里想的还是早了早好,别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人悬心,这两年不夸张的说真是一个好觉没睡过,就怕出岔子啊。 “好不好的就这么着吧,明年太后七十大寿,只要她老人家千秋宴办得好好的,别的我不管。” 如今宜妃在宫里好好的,胤禟在大理寺虽得罪人不少但是也算有了正经差事,自己身后又有太后和蒙古各部当靠山,他还真不怎么在意最后那皇位到底落在谁头上。 老四上去最好不过,这个哥哥自己这些年没对不住他的地方,也没被他对不住过。但若不是老四也无妨,总归少不了自己一碗安乐闲饭吃。 “五哥,能不能说点别的,我整个礼部天天被您催着太后千秋宴的事,您就放心吧,耽误了什么也不能耽误太后的寿诞。” “放心不了,你看着吧,老爷子要建郑家庄不是小事,他老人家要是能熬到庄子剪成倒也还好,要是等不到,到时候三头花钱。四哥非得疯了不可,到时候谁让路,还不是紧着太后这头克扣。” “行行行,我不跟你说这些了,到时候爱谁谁吧。”胤祐一听这个就头大,原本想着跟胤祺一起去太后那儿请安也没了心思,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拐弯往礼部那头去了。 四爷半夜进宫,瑾玉也就打那会儿起没再睡下,抱着个枕头坐在拔步床里眼睁睁等到天亮,一直等到整个府里的人都起来了,也没等到宫里来人,才勉强稳住心神起身该干嘛干嘛,直到中午四爷从宫里回来,这才安心张罗中午饭的事。 “回来了,在宫里吃了吗,早上庄子上送了螃蟹来,中午咱开坛子酒吃螃蟹吧。” “爷还以为这次你又得慌得吃不下坐不住的,还成,比上次强些。” 四爷抻着手臂站在屋里任由丫鬟们伺候着换衣裳,听瑾玉还有心情张罗中午吃什么,就忍不住拿话来逗她。 “那是,跟您做夫妻多刺激啊,我不努力往前赶一赶,说不定那天就被您落下呢。” 四爷说的是三年前的事,康熙也是病得够呛,当时这么多儿子轮流进宫侍疾,四爷更是衣不解带大半个月没回来。瑾玉也跟着在宫外熬得够呛,最后等到四爷回来两人互相一看,还真是都没好到哪里去。 吃螃蟹是个精细活儿,瑾玉拿着蟹八件仔仔细细的敲匀匀净净的啃,四爷把昨晚到今儿的事都说完,她也才拆了半个螃蟹。倒是四爷手快,自己吃了不止还给瑾玉又拆了一只。 “又没事了?这到底怎么个意思,感情闹了这么大一场,就为了给废太子在郑家庄修宅子?” 满肚子的蟹黄吃得瑾玉有点犯迷糊,连喝了几口茶才把满嘴的油香压下去,只是脑子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没明白康熙这是怎么个意思。 “老爷子快了,要不是不至于开始给二哥盘算后路,这是托孤呢。” 第八十五章 ‘老爷子快不行了。’这件事不光四爷清楚, 康熙自己心里更加清楚。 一天三遍的平安脉和太平方子并不能让人长命百岁,当初在德州被废太子下药算计之后身子就已然渐渐颓靡,之后又一件事叠着一件事的没断过, 能撑到现在已然是不容易。 那天晚上原本还好好的,甚至敬事房还端了绿头牌上来等着皇上翻牌子。这几年康熙身子越不好就越愿意跟年轻的妃嫔在一起,有时候做不来什么就看着她们笑笑闹闹,仿佛自己也回到意气风发的时候。 但不知怎么回事,正打算起身走动走动就觉着眼前一黑。之前这样的事时有发生不算出奇,但这一次眩晕来得尤为厉害,等到缓过一口气来再定睛一看,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连□□都湿了。 康熙看着被吓得跪了满屋子的奴才, 心中第一次没那么惧怕死亡, 甚至对所剩无几的人生到底该做些什么愈加清晰起来。 四爷那头康熙没什么多交代的,这个儿子跟自己从来也不是一条心,但只要知道他继位对江山无碍对社稷有功就行。到时候自己两眼一闭, 也就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反而是另一个儿子,总还是让康熙着实放心不下。那天晚上把人叫到养心殿,康熙其实是动了杀心的,历朝历代的废太子从未有过什么好下场,能留个全尸都算是好的。 可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看着捧着汤药站在床尾的胤礽,平静无波的说着毓庆宫里养的花喂的鱼, 康熙心里除了怅然其余的皆是心软。 也许就是这份心软,才让原本只吊着一口气的帝王又勉强强撑了好些日子, 眼看着四爷从户部挤出银子来修整郑家庄, 亲自盯着郑家庄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慢慢建起来, 这才松了劲儿起不来床了。 只是每一次康熙病危总要闹个人仰马翻, 这种悄无声息病一场着实没人放在心上,总觉得这又是虚惊一场,熬一熬也就好了。 为此从夏到冬瑾玉不管干什么不管什么时候心里都紧着一根弦,总觉得最后的时候一定会有一个剧情高潮,才配得上这些年的等待。但等到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瑾玉才明白什么是真的措手不及。 “明年太后千秋,正好又要选秀,老四那头到底怎么个说法你问明白没啊。大格格那头本宫是没法子了,老四非要把大格格留成老姑娘咱们谁也拦不住。弘晖可不能再耽搁了,亲事明年必须定下来。” -- 第156页 冬至一过,甭管是宫里还是宫外都默契的慢了下来,有什么事要紧的来年再说,不要紧的更是往后稍稍,只有一样能让德妃心心念念的记挂着,那就是弘晖的亲事。 那年弘晖从阿哥所里安然无恙的出来之后,在德妃心里就成了失而复得的宝贝疙瘩,尤其这几年几个高位妃嫔几乎见不到也不想见皇上的面,可不更是一门心思的扑在了孩子身上。 “正是这个意思,别说额娘这里操着心,就连我隔三差五的都得被问上一遍,嫂子你可赶紧把弘晖的亲事给定下来吧,要不我都不敢出门了。” 接德妃话茬的是完颜氏,当年阿哥所的事情之后十四是一天都不想在宫里多留,盯着挨骂吃瓜落硬是在御前求了尽快出宫建府的恩典,那年年底就急匆匆的娶了完颜氏过门。 好在婚后两人感情还不错,尤其完颜氏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德妃抬举的时候稳得住,挑剔她进门好几年肚子没动静的时候也忍得了,跟瑾玉更是和和气气没红过脸,用四爷的话说就是十四运道好,有这么个福晋比他一天到晚上蹿下跳的钻营强得多。 “你啊,就会浑说,大侄儿的亲事还能堵到你这个婶娘门上去?我这儿怎么就没人来问啊。你别老跟额娘站一伙儿,这边鼓怎么敲怎么说,都是额娘手把手教的吧。” 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四爷现在稳了,反正这几年不管是德妃还是旁人,对待自己的态度跟以前又越发不同了些。刚开始的时候瑾玉自己还想装一装谦虚,后来才发现人到了什么位置就该是什么状态,装得太过反而让人瞧着别扭,还不如现在这般,自己顺心别人也放心些。 “你别老欺负你弟妹,这事是本宫跟她说好的,不成?你可是弘晖亲额娘,这事不能不管。本宫知道如今老四忙顾不了这些,我也懒得跟他说,说了他也不听,反正这事啊本宫就找你。” “额娘,您这话说得儿媳都不敢接了,爷再忙也不敢不听您的话啊。”德妃和四爷这对母女甭管什么时候反正不投缘说不到一起去,这会儿听着德妃把四爷都拉出来念叨,就知道是真有些急眼了。 “弘晖的事其实已经看了两家,只是弘晖那小子太混,您可着四九城去打听,谁不知道雍亲王府的大阿哥是个不着调的,那两家都有点不敢把闺女许给咱们弘晖。” 这话说来倒也不假,四爷看中两户人家,一家是马齐家的嫡女,一家是鄂尔泰的长女,都跟弘晖年纪相仿,模样家世都不差,可是两家一听是要跟弘晖说亲,就都打了退堂鼓。 “马齐,十二的福晋就是他家的吧,这倒是巧了。”胤裪从小由苏麻喇姑养大,跟这些兄弟们还真不怎么亲近,但苏麻喇姑在宫里可不是寻常奴才,要不然十二福晋的家世也不能好得这般一骑绝尘,他们家嫌弘晖不着调,还真不算拿乔。 “是啊,爷看上的是他们家小闺女,儿媳见过一次,长得好性子活泼是个十足的满族姑奶奶。” 富察家的这个姑娘瑾玉一见就想起来当年乌拉那拉家尚未嫁人的原主来。都是老来得子都是养得捧在手心都怕摔了的娇娇儿,她猜都猜得出马齐的心思,左不过是想把孩子多留几年再找个靠得住的人家,富贵平安的过一辈子。把她许给弘晖当日后的大福晋?快别逗了。 “好是好,就是真要嫁给弘晖,到时候跟十二福晋那辈分可就又更乱了。” 瑾玉这些年没养成到处八卦的到处打听的习惯,也没养成见人就客气的毛病,能让她真心实意的夸一个姑娘,德妃和完颜氏就都觉着这姑娘肯定很好。 “额娘,咱们家哪还讲究什么辈分啊,只是人马齐心疼闺女,知道爷起了结亲的心思,都好些天躲着走了。” 要不说四爷怎么说也是皇阿哥一身的臭毛病呢,自己的闺女舍不得嫁,看上了别人家闺女又千方百计想要讨回家来。马齐不过躲着他些他都老大不乐意,话里话外都是嫌马齐不知趣。 瑾玉这话说出来一屋子人都笑了,要说这皇家娶亲嫁女讲究的地方真讲究,不讲究的时候也真是够不讲究。姑侄一起入宫的一只手数不过来,差了辈儿结亲的更是常有的事,只要富察家够好,这点事不算是。 “行了,这事啊你既然能说出来那就是有谱,马齐那边你劝老四多去走动走动,咱们弘晖就是性子跳脱些,哪有外头传得那般不靠谱。再说活泼些好,总比他阿玛整天板着个脸的强。” 德妃没再问鄂尔泰家的姑娘是怎么回事,鄂尔泰这几年在四爷手底下再得脸,也跟马齐家不可同日而语。儿子心里想的什么当额娘的最清楚,鄂尔泰家的姑娘怕是要再留几年,等着弘晖真成了大阿哥再接过来。 说起孩子的事不管好不好成不成总归是高兴的事,瑾玉也照单全收点头应下来,反正行不行的也是明年开春的事,还早着呢。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一拖,就把亲儿子娶老婆的事差点给耽搁了。 永和宫被围起来不让进不让出的时候那叫一个悄无声息,直到瑾玉和完颜氏准备起身出宫的时候才发现。 好在这事瑾玉有经验,她一看守门的侍卫那架势就知道不是什么要命的事,连完颜氏身边被吓得腿软的丫鬟,都有侍卫伸手扶了一把,这态度就表明了起码这事不是冲着永和宫来的。 -- 第157页 只是被人关着的滋味总是不好受,尤其听着墙根外头匆忙的脚步,和侍卫们语焉不详又有些慌乱恓惶的模样,德妃和瑾玉其实都猜着是怎么回事,皇上十有八九是真出事了。 如今只是不知道继位的是不是真是四爷,这般突然把人圈起来,是不是前头又有了突如其来的变数,毕竟皇上今年可去了毓庆宫看废太子好几回,谁知道老爷子心里是不是又心疼儿子了呢。 好在变数还是没有的,天刚擦黑没多久关了一下午的永和宫门就打开了。来的是十四和苏培盛,十四是四爷专门派来永和宫安抚德妃的,苏培盛是来接瑾玉往养心殿去的。 “苏培盛,守好了你家福晋,宫里晚上天黑路滑,小心着些。” “娘娘您放心,主子爷让奴才接福晋往前边去办点事,等事办完了一准儿回来。” 苏培盛面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但瑾玉就是能从他脸上看出松快,搭着他的手出了永和宫拐了个弯走在无人的宫道上,瑾玉才小声的问,“前边怎么着了。” “主子娘娘您放心,主子爷那头一切都好,让奴才请您过去就是为了主持大局。” 要不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儿瑾玉去永和宫也是临时起意,要不然这会儿宫里不让进她还真就只能在府里干等着。 “好。”苏培盛没说太多,只一句主子娘娘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要是四爷没掌控全局他绝不敢这样称呼自己。 养心殿瑾玉来的次数不多,之前往这前头来大半是为了祭祀,每次跪在人堆里从未觉着这大殿有什么过人之处。这一次跟着苏培盛七绕八绕的才第一次仔仔细细把这个往后自己说不定要当成家的地方给看清楚。 “来了?” “来了。” 以前从后宫来养心殿总觉得这条路好长好长,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会儿就走完了。看着内殿里已经换上孝服的四爷瑾玉不禁有些恍惚,走上前去拉着他的手紧紧攥了好一会儿,却没能问出一个字来。 “不着急,咱慢慢说。”前头已经开始布置起灵堂来,先帝虽然走得急但好歹把该留下的都留下了,四爷把瑾玉叫来也是为了嘱咐清楚,等到天亮丧钟敲响,两人可就有得忙了。 第八十六章 大行皇帝的丧事在天蒙蒙亮丧钟敲响的那一刻就算开始了, 打那一瞬间起,瑾玉就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只是个能干活能安排各项事宜的工具, 从早到晚只要睁着眼就有处理不完的事。 “张保,去前头看看你家主子在干嘛,要是有事你就赶紧回来,要是得空就让他过来一趟。” 给先帝守灵是有规矩的,什么时辰磕头什么时辰哭,谁先谁后,哭多久怎么哭都有规矩,不能叫人胡来。头两天倒是还好, 也许是大家伙都没回过神来, 还没心思作妖作怪,从第三天起就有些起幺蛾子了。 也许是历史的进程跟原本的不一样,四爷的手腕虽强硬但还远没有到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步, 所以第一个起头闹幺蛾子的便是四爷那些没一个省心的兄弟们。 领头的是直郡王,这些年皇上的侍卫从未从直郡王府撤出来过,胤褆也就老老实实过了好些年宛如圈禁的日子。如今先帝走了,胤褆虽知道自己跟皇位无缘,但想出来的心可就怎么也压制不住了。 有了大哥打头阵,后头没人跟上岂不是可惜,三爷别的时候上说不上多积极, 这时候可少不了他的份。 他比直郡王聪明,不去四爷那儿找不痛快, 干脆让董鄂氏来后头找自己哭, 连带着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风骨傲气全扔了的郭络罗氏, 一冷一热的围着自己怀念先帝, 哭得瑾玉都恍惚差点真以为他们是什么孝子贤孙。 不过这些都还好,说白了就是爹走了兄弟当家他们想要好处,前头不知道四爷怎么安抚的,反正哭了两天董鄂氏和郭络罗氏就没再来,传得沸沸扬扬四爷要大行封赏兄弟的流言也没了踪迹,想来这个小气人儿也不会那么大方,肯定又想法子收拾那些不省心的王爷们了。 反倒是今天后宫里出一事,差点没把瑾玉吓出一身汗来。瑾玉之前就怕有人出乱子,除了各处当差当值的奴才侍卫,还另挑了一批手脚麻利的宫女太监出来在各处角落里候着,寻常的差事不用他们插手,只专门看着万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再出手。 刚开始把这些人布置下去众人还觉着没必要,后来三天哭灵倒了两个年纪大的老王爷,三个颤颤巍巍走路都走不动的朝臣,还有好些体力不支的后妃和官员家眷,才知道多了这些人有什么好处,只有四爷还是不置可否,只说宫里的事随瑾玉安排便不再多言。 上午原本没什么事,该哭的哭该磕的磕,反正流程大家都清楚了。没想到就在德妃扶着老太后过来看先帝的时候,突然后妃堆里突然冲出来一个高贵人,哭得肝肠寸断一般趴在灵柩前,口口声声都是要随着先帝一起去。 这场戏来得太晚,瑾玉第一天的时候还腹诽过怎么这么大个后宫,就没一个冲出来闹一场的。高阶的妃嫔一个个哭得克制又内敛,那眼泪实在金贵,年轻的小妃子们缩着脖子老老实实,一副赶紧完事赶紧走人的样子。 这个时候之前布置下的宫女们就有了作用,瑾玉扬扬下巴就有两个身子健壮的宫女过来,一边一个把哭倒在灵前的高贵人扶起来,半拖半拉的去了侧殿。 -- 第158页 原本老太后还挺难受,这辈子在后宫别的没干什么光一茬一茬的送人走了,从顺治帝到孝庄皇太后再到康熙,这祖孙三代都被她送走了,心里那滋味可想而知,却没想到被这么一出给打断了。 殉葬这个事从入关以来就没有了,谁也没明白高氏为什么要突然要来这一出。瑾玉站在一旁只觉得尴尬,眼下虽还没有圣旨颁下来,但谁都知道自己就是日后的皇后,宫里的这些事都该自己管着。这才几天啊,就闹出这么大个事,瑾玉脸颊红得就跟被人抽了一巴掌一般。 偏高氏一点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到了侧殿照旧哭得肝肠寸断,最后差点晕了过去。还是德妃身边的嬷嬷瞧着不对劲,赶紧叫了当值的太医来号脉,这才号出喜脉来。 以前宫里那么多阿哥公主的不稀罕,但如今高氏肚子里的是先帝留下的最后的血脉,又大张旗鼓的嚷着要殉葬,两厢交叠可算是成了高贵人的名声。 瑾玉为此心里留了疙瘩,哪怕德妃和太后都说这事用不着放在心上也没用。憋了大半天想找四爷说说吧,偏张保去得快回得更快,瑾玉都没再多问就知道他肯定也忙着,就只能暂时把这事给压回心里去了。 再是守灵也总有休息的时候,傍晚最后一场哭完大臣宗亲陆陆续续出宫,先帝灵堂前自有守夜的奴才,瑾玉和四爷也回到养心殿后头得了一夜喘息修整的时间。 也许是白天说了太多话,晚膳过后对坐在榻上,一壶素酒两人分谁也没说话,直到槐花在外头敲响窗棂示意该歇下,瑾玉才手脚并用爬到四爷身边,倚在他身上把想了一下午的问题问出来。 “爷,有件事我没想明白,白天在太后那里没好意思问,您跟我解一解?” “是想问高氏今天为什么非要闹这么一场,是不是。” “嗯。” 瑾玉能懂这两天上蹿下跳的皇子和福晋们,说到底还是因为先帝去了,他们才真正反应过来头顶上没人给他们顶天撑腰了。老爷子在的时候个个儿子都嫌老爷子管得太多疑心太重,但真走了才发现四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况且兄弟在皇位上跟亲阿玛在皇位上可不是一码事,老爷子再折腾人废太子和直郡王不都活得好好的。可换了是兄弟当皇帝,这要是一个不落好,真丢了脑袋也没底儿说理去。 为此不管是心中有计较的三爷,还是想着从府里出来的直郡王,又或者是被迫矮了四爷一头的胤禩,都想趁着先帝丧事未完,四爷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时候捞一笔。 成了最好不成也无妨,反正先帝刚走新帝说什么也不能见血,这种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可不被他们给逮着了。 “你说外边那些王爷贝勒们闹着要好处这事我明白,谁不想往上再走一走。可高氏图什么啊,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是阿哥还是公主,就算是阿哥那么小一点儿呢,谁又会亏待了他们母女去,何苦非要闹得里子面子都没了。” 在瑾玉看来高氏如今的处境简直就是上上签,年纪还轻又有了孩子,先帝死了也不用再伺候老头儿。以后生了孩子甭管是男是女都是倚仗,不用和那些无子无女的先帝妃嫔们一起送去畅春园养老,这么顺心的日子瑾玉说实在的都有些羡慕。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这人呐活在世上最怕的就是没人在意,吃喝不愁不是这个宫里的人所求之事,但凡进得宫来别管情不情愿,都得争。” “高氏这一出闹出来,从今往后就没人敢忘了她和她的孩子,不止是衣食无忧,以后逢年过节前朝后宫晋位就不能落下这位要殉葬还怀了先帝遗腹子的太贵人。 以后的实惠比起眼前的脸面太划算了,再说这事她不丢人啊,除了咱们主子娘娘觉着不体面,外边可都说呢,说高贵人对先帝爷的情义万金难求,等老爷子丧事完了说什么也得给她晋个太嫔。” 四爷是生在紫禁城的人,这辈子注定了就是要遵循紫禁城里的生存之道,高氏这一出他比谁都清楚。哪怕清楚她算计的是什么也只能选择妥协,这一手阳谋高氏玩得真漂亮,看得四爷都不生气了。 四爷解释的耐心瑾玉听得仔细,靠在人怀里把四爷这些话翻来覆去的细细琢磨,手里还抠着四爷衣襟上的盘扣,直到扣子都要抠掉了才回过神来。 “我明白了,在什么位子做什么事,用不着那么顾全脸面,对吧。真要是什么都想周全,就都周全不了了。” 高氏闹这么一出瑾玉觉得是高氏丢脸,但四爷他们却觉得高氏丢的是皇家的脸面,这里外里乍一看没区别,但细琢磨区别大了去了。 “对咯,今儿这事你不插手才好,高氏闹大了皇家也有重情重义之人的名声才好传得更响。朕的主子娘娘用不着那么十全十美,你能干名声跑不了,你不能干人家也只会说朕没挑对皇后,与你无关。” 前半句还挺正经后半句显然就在跟瑾玉逗咳嗽了,只是眼下还在热孝里头,瑾玉可不敢招惹四爷。推了推人,便起身往里间洗漱睡觉去了。 被四爷提点着开了窍之后,瑾玉转过天来再看着自己眼前来来去去的人,心中就多了几分气定神闲,别管下边的人怎么着急慌乱,在她眼里都成了小事,毕竟如今自己为刀俎他人为鱼肉,任凭什么规矩道理都在自己这一头,再为了那些小事乱了阵脚实在不必要。 -- 第159页 也许是一通百通,接下来的日子瑾玉管着后宫各处越发的得心应手起来,等到先帝丧事告一段落,紫禁城里已然隐约都在说,这宫里啊着实没个皇后不像话,如今中宫有主那就是不一样。 第八十七章 要说先帝这一走还真是挑了个要紧的时候, 冬至过完转眼就是过年,宫里不比外边,再是先帝爷驾崩过年也不能惨淡着过, 要不叫民间老百姓看了不成体统。 为此丧事完了把漫天的白撤了之后,瑾玉又得张罗着往老地方挂红灯笼准备过年,里外里的落差哪怕是瑾玉心中从未敬畏过康熙,也好几天缓不过劲儿来。 “主子娘娘,晚上厨房专门做了黄糖的年糕和素锅子,要不奴婢去前边问问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槐花,你叫上瘾了是吧,主子娘娘主子娘娘的, 不嫌绕嘴啊。”丧事办完之后四爷没有大封后宫也没有给兄弟们赏爵位, 除了专门下旨尊老太后为太皇太后,德妃为太后移居寿康宫,剩下的便是册封瑾玉为皇后。 只是也不知四爷是怎么想的, 原本都准备好了的储秀宫愣是不让人去,反倒是把养心殿后头东边给收拾出来给了瑾玉,旁人一问就说先住着有事的时候方便,好似把人放去储秀宫就隔了山海一样。 好在宫里已有好多年没皇后了,就是有皇后的时候,除了元后其余那几位也没在皇后的位子上把屁股坐热就归了西,规不规矩的说不好, 如今皇上愿意皇后乐意那就是规矩。 “奴婢不嫌啊,娘娘您不知道, 如今咱们东院的人出去腰杆子硬着呢, 都说娘娘得主子爷看重把娘娘留在养心殿里住, 这可是多少年头一份的恩典。” 槐花说起这个那傲娇劲儿, 就差没把尾巴翘天上去,如今宫里人人都说皇后娘娘手腕硬,把皇上攥得死死的,整天介看着皇上连后宫都没去过一回,连带着她这个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也水涨船高,在宫里谁见了都得亲亲热热叫一声槐花姐姐。 “那也不许,外边怎么传是外边的事,咱们屋里你不许带这个头,到时候别人捧没捧起来,反倒被自己人捧得骨头轻飘飘的,传出去叫人笑话。” 有些事不说出来但心里总得明白,天天被身边这些奴才捧着,有时候还真有些飘飘然,瑾玉自己知自己的事儿,自己也不是什么多硬气的人,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就得出事。 “笑话什么?谁敢笑话。本就是宫里的主子娘娘还不让人叫了,传出去说不得就得让人说咱们这皇后难伺候得很。” 槐花前脚噘着嘴答应,后脚四爷就从前边回来,一进屋还没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就先把瑾玉给挤兑够呛。 “难伺候我还跟您猫在这东耳房里头呢,可是没良心的很。” 瑾玉把自己手里的汤婆子往四爷跟前一递,四爷倒也不嫌弃这珐琅彩的汤婆子太花哨,抱在手里倚着暖榻靠坐下来,一副松散模样就能看得出来他今儿心情不错。 “怎么着,不想跟朕这儿待着了?”四爷一听这话手微微抖了一下,又垂下眼一门心思的看着汤婆子上的花纹,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但怎么说都是夫妻这么多年,四爷高兴不高兴在意不在意瑾玉还能分得清楚,“我可没不乐意,是外边有人说什么了吧。” 要不说换了个位置就什么都不一样了呢,以前四爷没登基的时候哪怕众人心知肚明,也管不着雍亲王府的福晋怎么管家过日子。如今进了宫成了皇后那就不一样了,后宫从来都不止是皇上的后宫,也是各大世家必争之地。 眼看着自己这个皇后住了养心殿,谁家心里都难免嘀咕,这要是皇上长长久久的跟皇后这么好下去,别家想进宫求富贵的姑奶奶还活不活了。只他们也不想想如今还在热孝里,四爷现在去后宫是生怕自己这皇位太稳当了? “你管那些干嘛,都是些闲得没事干的,赶明儿开了春忙起来,朕看他们谁还有心思想这些歪的邪的。” 这几年先帝爷越发的宽厚,犯错的闯祸的,只要不是弥天大祸总能想办法在他老人家跟前混过去,四爷再是铁面无私也没法儿多嘴,每次怄得厉害了只能回府跟瑾玉私底下抱怨,说先帝爷的好名声就是拿江山社稷和国库的亏空堆出来的。 为此瑾玉还故意说过些风凉话,人是老爷子是万岁爷,江山本就是人家的,人家拿来换名声有什么不行。这话换个人说能气死四爷,偏瑾玉不一样,实在气急了把人扛进屋里做上一场大的,连带着之前的气儿也就都消了。 只是眼下跟以前不一样,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就在脑袋顶上压着,瑾玉再是胆大包天这会儿也不敢接四爷的话,干脆起身准备叫人传膳。 “别走,跟朕打马虎眼是不是。” “臣妾哪敢呐,这都是你们爷们的事臣妾不插嘴。反正您想干嘛就干嘛,赶明儿您得个阎王爷的名声我就是阎王婆子,怕什么呢。” “得,满朝的禄蠹都不如你这句话贴心。”四爷也是贱骨头,外边人人捧着不高兴,这会儿得了瑾玉一句阴阳怪气还挺得劲,“晚上吃什么啊。” “黄糖年糕,还有素锅子,茴香包子吃不吃?”刚摘了白还在热孝里,不到过年那天不好见荤腥,可四爷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也不能亏着他,就只能换着花样的弄点好吃的。 瑾玉这边做饭还是用的潜邸的厨子,小厨房从雍亲王府搬到养心殿后边来也没什么区别,试毒的小太监还没动两人就已经吃上了,看得人小孩儿缩头缩脑站在门口也不敢说话,还是苏培盛赶紧把人给提溜出去。 -- 第160页 吃完了饭又喝了盏茶,瑾玉看着四爷神色从容少了疲倦,这才把早就拟好的折子拿出来,“爷,瞧瞧呗,要是能行就先定下来,册封礼明年再办。” 折子里是给府里后院女人们拟定的位份,人不多,李氏有儿有女当个贵妃不过分,妃位上有张佳氏和耿氏,前者在王府本就是侧福晋无可厚非,耿氏算是瑾玉偏心给的别人也管不着。 还剩下宋氏和小李氏皆为嫔,这后院的分封就算完了。瑾玉自己写完都有些心虚,人先帝爷留下来大大小小的妃子偌大个紫禁城不够住,四爷倒好,把自己算上就六个人,一人分一个宫都能每年换一个来回住着玩。 不过四爷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比瑾玉更小器。拿过瑾玉递到手边的折子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书桌旁拿笔施施然把李贵妃仨字给划了去。 “齐妃?就一个妃啊,磕碜了点吧。这几年李氏在府里没少干活,独门独院的住了这么些年,就给个齐妃?”原以为历史进程早就跟自己记忆中的不一样了,没想到四爷居然还能把贵妃给划了,只愿意给个齐妃。 “再等等,弘昀那小子最近闹得有些不像话,这褃节上别让他以为得了势就能胡来。” 瑾玉的意思四爷明白,这些年府里风平浪静一半是瑾玉管得住,还有一半也是因为李氏这个有儿有女的侧福晋肯主动让一步,要不然见天的找些小麻烦,也膈应人。 “弘昀?那孩子不是上书房读书呢嘛,他才多大啊,能闹出什么动静?” 弘昀从小就是李氏养大的,瑾玉前头有个弘晖后头有个弘时,对这个孩子真管得不多,反正没亏待了就行。到底隔了个娘肚皮,真亲亲热热的反而假得很。 “不是你想的那动静,弘晖在他上头稳稳当当哪家不开眼的也不能打弘昀的主意。”四爷一看瑾玉突然毛都炸了的模样就知道她想岔了,“是他院子的事。” 四爷这几年在外头忙得风风火火,回家大半的心思也都放在弘晖身上,说来不光弘昀,就连弘时也远不如弘晖在四爷心里头的地位。 不过瑾玉明白他什么打算,自己经历了那么多年嫡庶皇位的争夺,四爷比谁都不愿意看自己的儿子再来一次,为此只能早早的替弘晖打算起来。弘昀和弘时,还是靠着额娘疼吧。 这么想倒也没错,只是李氏别的都还行,就是在孩子房里头的事上边太由着弘昀,才十岁上的孩子就学会跟丫鬟打闹玩笑,冬至前几天四爷还听说因为读书在先生那儿挨了打,回去关上门就让贴身的丫鬟香一口,这要不是被先帝的丧事打了个措手不及,四爷非得抽死那臭小子不可。 “什么?!弘昀才多大啊!这都谁教的。府里前院以前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啊,弘晖到现在都还没那八宗事,这还了得。”瑾玉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事,都听傻了。 “也别怪别人,那孩子打小就什么都喜欢好看的,他身边的丫鬟比爷跟前的还标致,这事啊天生的。”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弘昀从小身子弱些养得也娇气些,小时候觉着这爱花还俏不是什么大毛病,有时候跟人说起还当个笑话说,现在孩子大了才真知道头疼。 “那不行,这事得管,您得管我也得管,要不真闹出什么乱子来,没人说李氏的不是,还得咱俩倒霉。再是不敢当面怎么着背地里也得骂我们不会教孩子。” 瑾玉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最怕的还是等再过几年弘昀管不住,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那李氏就先在妃位上待着吧,孩子好再说,孩子教不好还贵什么妃啊。” “对了,还一件事,今儿下午朕发了道口谕下去,国库空虚,这些年借了国库银子的大臣宗亲都得还银子,尤其朕那些兄弟们这些年可没在户部少打欠条。明儿个皇额娘那边肯定得找咱们过去,要不皇后娘娘替朕先探个路。” 要不说四爷抠门呢,人家想着升一升爵位,他倒好,不光不给还反过头来找人要银子,这简直就是捅了马蜂窝啊。 “说了这么久,才说到正题上!”要不说四爷这人心眼忒多呢,从下午磨蹭到要睡觉了,才把憋了一整天最要紧的事说出来。 “我就说今天怎么这么好嘴这么甜,感情跟这儿等着我呢。明儿个皇额娘那里我先去,等着差不多了我让槐花来找您,您再过去,成了吧。” 第八十八章 要不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呢, 第二天四爷还没往养心殿暖阁那边去,寿康宫的喜嬷嬷就已经来了,瑾玉看着端着茶盏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喜嬷嬷, 最后还是瑾玉顺手在四爷胳膊上掐了一把,才硬着头皮起身跟着人喜嬷嬷往寿康宫去。 “嬷嬷,这两天忙没来得及去皇额娘那儿请安,皇额娘没恼我吧。” “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以前您不在宫里的时候太后娘娘就总说皇后您的孝心最是实诚,什么时候有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太后娘娘,真是比皇上还贴心。” 喜嬷嬷前边的话听着还行,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瑾玉难免心头一颤, 感情前头的全是铺垫,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以前太后跟四爷关系再僵的时候,当额娘的也还是偏心儿子,今儿能说出这种话, 可见寿康宫里太后有多生气。 果然,瑾玉刚进寿康宫,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太后就忍不住了,“如今前朝后宫都忙着,你这天天的事情也多,原本不应该再拿这些小事来烦你们。 -- 第161页 只是昨儿个下午完颜氏来了一趟,你也知道她那人是个不管事的性子, 十四回去跟她一闹她就求到哀家这里来了。说来这事也不算后宫干政,到底关起门来咱们是一家人, 这先帝孝期未过, 怎么老四就想着要账, 国库真就维持不下去了?” 瑾玉低头听着太后左一句右一句的绕, 绕来绕去总算绕到正题上来,心里的石头可算是落了地。还能压住脾气阴阳怪气的挤兑,就说明还没被四爷气疯。 “皇额娘,您消消气,这事啊昨晚上万岁爷吃饭的时候跟儿臣提了一嘴,儿臣没敢多问。咱们祖宗规矩在那儿,儿臣如今住在养心殿后头,这事就更得注意着,皇额娘您可千万得体贴儿臣。” 瑾玉接过宫女端过来的茶起身亲手奉到太后跟前,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瑾玉如今好歹是中宫皇后,太后也不能太不给人面子,“知道你懂事,可这事你得劝着些,都是兄弟哪能这么计较。” “可不是,皇额娘说得正是呢,儿臣觉着皇上肯定也是这么想的。都是自家兄弟,这银子不银子的事最末等的小事,这会儿说是要还银子,其实才多少王爷贝勒啊,大头也不在咱们这儿。说白了还不是做给外人瞧,外人瞧着咱们一家子兄弟一股劲儿,不就什么问题都好解决了。” 瑾玉其实真没闹明白十四这会儿闹腾什么,如今他也没成那大将军王,人先帝爷也没打算重用他就撒手归西了,他这辈子荣华富贵明明全都系在四爷身上,还上蹿下跳的蹦跶什么劲儿啊。 要爵位?等着就是了,四爷再小气早早晚晚也得给这些兄弟们些甜头,顶多也就是干活卖力气多点儿来换罢了。不想还银子?这些爷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是会过日子的主儿,可着头儿去问他们府里一月花销如何进账如何,保证没一个能答得上来,一说就是黄白之物有什么好计较的。 现在突然一个个的不愿意还银子,说白了还是较劲儿,不管是跟四爷较劲还是跟擦身而过的皇位较劲,或者只是跟自己较劲,都只不过是一念之差的事罢了。 “你这话说得没错,皇帝和胤禵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亲兄弟,当弟弟的是该替兄长分忧,如若不然旁人瞧了他俩都掐起来,就更要起哄架秧子了。” 太后能屹立不倒后宫这么多年不是傻子,之前那股子气不过是多年以来偏心小儿子习惯了,才一时间没转过弯来。这会儿听着瑾玉话里有话的意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搞定了太后十四那边再怎么闹也就翻不出大浪来,要是他真没银子到时候四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太后补贴给他也就得了。有了这么个认知,婆媳两人对坐喝茶聊天再没了方才凝重的气氛。 只是也不知道是四爷做戏做得太全,还是真就这么巧,没多会儿张保就急匆匆的寻过来,说是前头皇上发了好大的火,让皇后娘娘赶紧去看看。 听说前边四爷发了好大的火,这下可算是给了太后一个顶好下台的台阶,立马就主动让瑾玉赶紧回去,“行了,别在哀家这儿耽搁了,皇帝那脾气也就你还能往前靠,再不回去养心殿的天都得翻了。” 瑾玉听着这话也没假客气,起身行过礼赶紧的就往回走,出了寿康宫便忙不迭的问张保到底怎么回事,“早上我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发火了,打听出因为什么了吗。” “奴才也是纳闷这事呢,前头暖阁里是五爷和七爷在,按理说闹不起来啊,总不能是七爷那嘴又说什么不好听了?”张保如今被四爷给了瑾玉,前前后后殷勤得比槐花还贴心。 “那不能,老七那嘴要是能得罪人,早得罪八百回了用不着等到现在,再说真以为你七爷傻呢。” 瑾玉一听就连连摇头,别人不清楚她清楚啊,这么些兄弟里边,别看四爷现在用十三和十四用得最顺手,其实心里最亲近的还是这俩挨肩兄弟。尤其老七,用四爷的话说这个弟弟性子烈但是又少了两分轴劲儿,是个好的。 所以等回到养心殿暖阁里头,看着气得团团打转的四爷,再把四爷扔到自己怀里的折子仔细看清楚,瑾玉简直忍不住默默夸自己一句真机智。 “爷,就为这事您至于的吗?” “不至于?!就这样了还不至于!他老七安的什么心,这些年爷白这么待他了,还为了避讳要改名儿,朕亏他想得出来!” 四爷难得发这么大的火,一屋子太监跪得跪埋头的埋头,反正骂的是淳亲王,跟大家伙没关系。 “万岁爷,您别不讲理啊,今儿这事依我看真不能怪人胤祐。”听完四爷说的瑾玉是又好气又好笑,气自己就因为这个急吼吼的差点回来路上还摔一跤,也好笑四爷竟然会为了这事较劲儿。 “怎么不怪,爷这些年对他们怎么样你说说,用得着想着法的来跟朕表忠心,朕要是信不过他们还能见天的召他们进宫!混账东西!” 四爷是越说越委屈啊,那架势半点不像胤祺胤祐上折子要改名,倒像是他俩明天就要起兵造反一般。 “皇上对他们自然是好,不光您对他们好,连带着我对两个弟妹也不差。”瑾玉听着四爷一桩桩一件件的数落心中只觉得好笑,“可我也明白,自打咱们住进宫里来,这关系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瑾玉有时候也奇怪,怎么心眼比鬼都多人精一般的四爷,有时候又会天真得不像话。且不说前些年兄弟们明争暗斗成那样,就算是亲亲热热的,一朝成了君臣那差距可就大了去了。 -- 第162页 远的不说就说先帝爷的兄弟,老裕亲王福全,那么多年的圣宠不倦不照样老老实实不敢行差踏错。 “前几天她们俩进宫来陪我说说话,以前说话咱们都是有来有往,有时候纳喇氏兴头上来挤兑我也是常有的事。如今不一样了,说什么都得捧着我来,毕竟我是皇后啊,我这次不在意下次不在意,可万一有哪一次她说错什么我在意了呢?那就不是她说不计较就不计较的事了,这心态怎么可能跟以前一样。” “我还只是皇后呢,您可是皇上,万岁爷!老五老七傻啊还跟以前一样,真一样那金銮殿上摆上十张椅子行不行啊。” “我这说了一句就得了你这么巴巴个没完,真当爷是三岁孩子什么都不懂,就不能依着爷抱怨几句?” 道理有时候说破了就什么都好了,瑾玉看着四爷摆着一张臭猫猫脸的样子就知道他气消得差不多了,又凑上前跟他说了寿康宫里自己怎么把太后给说服的,这才把人哄得露了笑模样,老老实实跟自己回养心殿后边去。 原以为这事哄好了也就过了,没想到晚上都睡下了四爷又辗转反侧的折腾起来,好几次都快睡着又被吵醒的瑾玉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爷!您到底要干嘛您说,您不说我可去隔壁睡去了。” “啧,哪来这么大的火气,躺下躺下,躺好了再说。”四爷也知道自己不占理,这会儿语气好得跟瑾玉三孙子似的,看得原本火冒三丈的人也只能重新挨着人躺好。 “说吧,到底因为什么想了这么久没睡着,明儿个还有大朝会呢。” “你说,这名字改是不改?” 这话一出瑾玉蹭一下又坐起来了,就着窗户外边透进来的月光,瑾玉认认真真打量了四爷好久。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些年,四爷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都是那个最理智最清醒的人,今儿个难得他昏了头,瑾玉这才发现他也是个人,跟自己一样被人捧得狠了也会飘的人。 “嘿,这大晚上的干嘛呢,瞧得朕心里头发慌,这改不改的不跟你商量吗,咱有话好好说啊,不兴吵架。” 四爷被瑾玉盯得有些发毛,想往后退吧又已经到了床边,外头守夜的黄杏都听着动静醒了,只是主子们没叫她也不敢进来。 “爷,您要真心问我,那我觉着这名字不能改。一来您这就是暂时被他们捧得高了,等过阵子这新鲜劲儿过了这日子还长着呢,改名字可是一辈子的事。” “二来您这些年手腕够硬了,咱虽不怕那阎王爷阎王婆子的名声,但这世上也没谁吃饱了没事干撑的非要自己把脏水往身上揽不是。别的地方您是肯定容不得沙子不愿意让步,那就这种事上多宽厚些,叫江南文人墨客们看着,也嘴下留留情不是。” 瑾玉这话说得直白,但四爷也听进去了。他清楚瑾玉说得没错,自己这性子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但是再是皇帝也没不是铜墙铁壁,谁不愿意做了好还能落个好呢。 “不过最主要的吧,其实还是胤这字多好听啊,改成允,怎么听怎么不惯,真要是改了且不顺耳。再说这例打您这儿开了,往后您儿子您孙子改是不改。您那些兄弟我管不着,儿子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别太偏着了啊。” “还孙子呢,这三年孝期过完弘晖才好成亲,孙子的影儿朕都没见着!”四爷没接瑾玉前边那些话,但到底还是听进去了,搂着瑾玉重新睡下之后就再也没提这茬。 过了好几天瑾玉才听着信说是四爷当朝把这事给驳回去了,顺道还把胤祐给一杆子支到户部去,不让他再在礼部多清闲,差点没把胤祐给气死。 第八十九章 雍正元年的年三十过得不怎么热闹, 国孝没过完就算宫里没挂白,人心底里却还没从先帝驾崩的阴霾里出来,连笑都带着拘谨生怕笑得太肆意叫人看了去就是把柄。 三十晚上的也只在宫里摆了家宴, 四爷的兄弟们得知不光没有爵位晋封还得干活,不光干活还得还钱之后,就一个个都臊眉耷眼的。尤其是如今去了户部的胤祐,前些年有先帝爷护着过得有多舒坦,如今就有多倒霉。 外头才不管他乐意不乐意,皇上这时候提了他去户部那就是天大的恩典,人人都往他跟前凑,就想问问这银子能不能缓一会儿再还。要不就是往他那头去打听消息, 朝廷到底缺不缺银子啊要得这么急, 皇上到底什么态度。 在先帝手底下过惯了好日子的老臣子们,都不确定四爷这位新帝上位是个什么路数,现在出的招数到底是吓唬吓唬人还是想来真的。 还有的就是八旗里头那些旗主都统佐领们也轮流着去户部烦胤祐, 他们那种世家借的银子不多,但他们的鼻子更灵,就怕四爷登基当了皇帝还跟以前那样抠门厉害,那往后八旗的日子也跟着不好过咯。 胤祐差点没给他们烦死,左性儿上来干脆在户部门口竖了个牌子:淳亲王濒死,有事进宫找皇上。 这牌子摆出去可算是让四九城里的老百姓看足了笑话,只有胤祐在衙门里边稳如泰山。他性子乖张归乖张但绝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直郡王想蹦跶出府被皇上摁了下去,兵部如今是五哥在管着, 户部给了自己那就是打算钱和兵马都得在自己人手里。 别看十三和十四人前招摇, 有什么大事小事皇上都找他们去办, 满京城就没他俩不露面的地方, 可要正儿八经论起家底里子来,还得是自己和老五手里管着的才是要紧的。 -- 第163页 有了这个认知,胤祐嘴上抱怨归抱怨,但理起户部的账册来也毫不含糊。都看明白之后才越发心惊,懂了自家四哥为什么非要一登基就迫不及待的把满朝文武和兄弟们都得罪个遍。 实在是国库真没银子了,先帝爷驾崩之前还又免了山东和江南两年的赋税,他老人家当了好人一撒手走了,留下儿子就连办丧事的银子都是东挪西凑出来的,再不想法子治一治朝廷那些倚老卖老的老臣们,就只能大家伙一起喝西北风去。 为此,年三十的家宴上胤祐显得格外臊气,连放酒杯的手都比平时重两分,看得想上前套近乎的其他宗亲和得了恩典能赴宴的天子近臣都有些犹豫,就怕这位爷左性儿上来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挤兑两句,那可真是受不了。 “老七,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耷拉着脸有事啊。”只是别人不戳着炮仗有人戳,四爷坐在上边看着这个弟弟,再想想前天他偷摸递进宫的陈条,心里就有了计较。 “回皇上的话,弟弟有事,有心事,这事您别问了,省得扰了您过年的好心情。” 要不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这话放在什么时候都对呢,胤祐因为腿疾从小就跟皇位无缘,但也从小就被先帝优待。这话换个人说是没规没矩,但是胤祐说出来还真没人多意外,只是大家都低着头等着看四爷怎么招架这弟弟。 “噢?什么心事说说看,说不定朕还能给你解解难题。”四爷也是贱得慌非要把柴火往上架,那样子瑾玉在一旁看着都觉着他恨得自己点火了都。 “皇上,臣弟是在为朝廷担忧。户部和国库早没银子了,皇上您之前下的旨意追讨户部欠款,这满朝的禄蠹却没一个当回事,还日日往臣弟那里去探口风,都是相当设法要把这笔债躲过去。 有道是皇恩浩荡,当初赐赏的时候不见你们一推三五六,这会儿要你们出力一个个的就不愿意了,养着干嘛用啊。” 胤祐这话说得露骨,听得满殿的宗亲大臣脸色都讪讪的耷拉着脑袋,倒是也有那硬茬子不怵胤祐,还敢闷头闷气的还嘴,这债要还你们这些王爷贝勒怎么不先还。 “还,怎么不还。瞧见没有,这是你爷爷我的欠条,昨儿个刚去户部还的银子,这就叫没了债一身轻好过年,看清楚咯可别转头就不认。” 这下跳出来说话的是胤禵,上次瑾玉在太后那里留了话之后,转头太后就把完颜氏叫进宫一五一十全跟人说明白了,最后跟着完颜氏一起出宫的还有太后私底下补贴的二十万两银票,胤禵得了补贴,还得了四爷来年西征大将军的许愿,可不心甘情愿当了第一个去户部还钱的。 胤禵把手里当初随手签下的欠条和户部新写给他的收据抖得哗啦直响,满殿的人那脸色可就精彩极了。有若有所思打算还钱的也有左右张望想看看大家什么打算的,也有臊眉耷眼闷头不做声还是想再抻一抻的。 但不管是哪样,这场戏总归是唱到每个人的心底里去了,也叫人清楚这事不是闹着玩,大年三十都敢在家宴上要债,这皇上恐怕真是个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主儿。 前朝暗流涌动后宫也不消停,但是四爷和瑾玉又都明白这是必经之路,新皇上位不把这一遭给蹚平了没人服气。为此瑾玉也跟着担了不少压力,总有大臣宗亲的家眷求到她跟前来,不是因为银子就是因为官爵。 这时候可没人记得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她们只知道皇后进宫之后就一直住在养心殿后边,这就是天大的恩宠,有什么事要是皇后愿意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这事就成了。 为此不光瑾玉一天到晚没个清净的时候,连乌拉那拉家都递信儿进来,说是如今的承恩公府连门都不敢开,自家大哥他们出入都只敢偷偷摸摸走角门,就怕被人逮着脱不了身。 可即便如此家里门房里和府门外边还是堆满了不知道谁家送的礼,也就是到这会儿了自家大哥二哥他们才明白为什么之前四爷一直不给乌拉那拉家实权。 不过一个虚衔的承恩公府都这般烈火烹油花团锦簇,叫人忍不住想昏头,真要是给个实权肥差,到时候一不小心行差踏错这个家可就完了。 到底是瑾玉娘家人,之前在宫外的时候瑾玉也时不常的往家去看看老福晋,老福晋如今都是奔八十的人了,说得难听些那就是见一次少一次。进了宫之后不比在宫外,除了托人捎过两次信,也就没别的联系了。 等到过完年四爷便做主接老福晋进宫来看闺女,这一路坐在轿辇上一路进了养心殿,就连一辈子见多识广的爱新觉罗氏也有些慌张,直到到了养心殿后头见着瑾玉,这才安下心来磕头请安。 “额娘,皇后什么娘娘啊,您这么叫我我今晚上还睡不睡得着觉啊。”额娘来看自己瑾玉自然是高兴,唯一不高兴的就是老太太一进门就磕头,看得她心里顶不是滋味。 “娘娘睡不睡得着也得这么叫,你这孩子还是太任性,什么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爱新觉罗氏拉着闺女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定了闺女进宫没吃苦受罪这才放心,“娘娘,这过完年了还住在这儿?” 皇后住在养心殿的事都成了四九城里人人都知道的大稀罕,有些茶楼还把这事编成了故事当书说,德行好点的先生左不过编排些爱情故事帝后情深,有些为了多赚几个银子的,瑾玉在他们嘴里可就只差没成为能翻云覆雨的一代妖后。 -- 第164页 “不、不住这儿住哪儿啊。”刚进宫那会儿瑾玉也有点想搬去储秀宫,倒不是别的,就总觉着自己熬了这么久总归得有个自己的地盘吧,现在进宫久了才知道还是四爷心思更周到些。 这紫禁城实在是太大了,说是说只隔了一个宫殿,但其实真要隔远了想穿个话递个东西都得好半天,不像现在就一个养心殿里住着,要说什么想干什么,只要没外人的时候瑾玉自己过去也成四爷回来也行,反正怎么舒服怎么来。真搬出去,这情义也就跟着远了。 “姑奶奶,额娘是过来人知道你和皇上好着,可这后头连个名字都没有,我一路过来就听着她们说养心殿后头养心殿后头的,这不像话啊。眼下好的时候怎么都好说,万一哪天不好了呢,连个自己的宫都没有。” 这话一说出来瑾玉也一下子没了能反驳的话,自己现在住的地方说白了就是养心殿后边的东角房,能有什么说头。屋子里边什么都好什么都有,但确实外边瞧着是不如人家偌大个宫殿来得有排场。 爱新觉罗氏一看女儿这样就知道她被自己说动了心,等到中午四爷专门抽空回来陪丈母娘吃饭的时候,老太太又换了个说法把这话跟四爷说了一遍,说得好像瑾玉再住在养心殿里说不得就要耽误四爷的天下大事了一般。 “老福晋说得在理,这事是朕疏忽了。”只是四爷多精明一人,听着爱新觉罗氏的话哪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但没点头让瑾玉搬去后宫,反而叫来苏培盛传下口谕,往后皇后娘娘住的这养心殿后头就叫体顺堂,正式赐给皇后住着。 瑾玉看着四爷这么蔫坏捂着嘴憋笑憋得肚子疼,实在忍不住干脆伸手在四爷大腿上掐了两把,看着人万岁爷疼得龇牙咧嘴的才算把气儿喘匀了些。 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爱新觉罗氏的眼睛,原本存着满肚子的话也没了再说的必要,以后到底会怎么样以后再说吧。 第九十章 四爷的口谕传下去之后, 只用了三天苏培盛就把体顺堂的牌匾给送了过来。瑾玉捧着汤婆子站在院子里看着太监们把牌匾往上挂,琴儿叉着腰一通乱指挥,不是这头高了就是那边低了的样子, 总算难得舒心的笑起来。 “主子娘娘,您瞧这些个猴儿实在是没个正形儿,也就娘娘这儿宽厚,才由得他们胡闹。”苏培盛哈腰站在瑾玉身边,见她笑了也打趣儿一般捧着她没话找话。 “说吧,有什么事啊。”只是如今苏培盛在养心殿前头当着总管太监,一天到晚忙得跟陀螺一样,今儿能亲自带人送匾额过来瑾玉还能理解, 毕竟如今自己也是正当红正得宠的皇后娘娘。但送来了还不走, 还跟自己这儿说这些咸淡话,那就肯定是还有什么事没说。 “主子娘娘英明,奴才这点小心思绝瞒不过娘娘。”按理说依苏培盛如今在宫里的地位, 不至于一件事还吞吞吐吐的不敢说,只能说这事肯定在瑾玉这里还有点忌讳。 果然,苏培盛堆了满脸的笑又扯东扯西的说了好半天,这才一咬牙一跺脚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把今儿的正事说出来,“主子娘娘,昨儿个齐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找着奴才,想让奴才帮着来问问, 说是后宫各位娘娘们想按规矩给您请安。” “那就来……”瑾玉一听这话下意识就打算答应,只是话没说完自己又给咽了回去。自己是皇后, 在潜邸的时候出门会客攒局赴宴甚至是哄着四爷一起出门逛大街, 都不是不行的事。 现在进了宫住在养心殿也是名正言顺, 哪怕有几次去前头暖阁的时候碰上了外臣也无妨, 别跟人聊江山社稷就行了。但李氏她们不一样,甭管是侧福晋还是妃嫔都是妾,平日里后宫都不少规矩约束她们,前头养心殿还真不是她们能随便过来的地方。 “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去告诉齐妃她们,就说刚过完年大家都累了,再好生歇一阵子。等我这儿忙完了就找她们说说话。” 瑾玉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点心虚,说是说自己是皇后她们的妃嫔,是妻和妾的关系,但其实说白了也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姐妹谈不上,但一个锅里吃饭确实是这辈子逃不掉的事,从先帝去世到现在晾了她们这么久,着实是不应该。 “嗻,奴才这就过去。”苏培盛就怕皇后转不过这个弯来,真把人叫到体顺堂来请安可不像话,现在皇后自己把这事给揽了过去自然最好,甭管怎么跟皇上商量那都是主子们之间的事,不叫奴才跟着倒霉就行了。 上午把苏培盛打发走了之后瑾玉就一个人琢磨了挺久,这体顺堂自己住得还真挺舒服的,要说让搬走她说什么都不乐意,想来想去只能再找四爷要一个宫殿。 平时后宫有什么事情就去那边处理,晚上再回来。为此等到四爷傍晚从前边暖阁回来,还没坐下就被瑾玉一句皇上您把储秀宫给我吧,打了个劈头盖脸莫名其妙。 “谁又在你跟前嚼舌根了,都说等开春爷就叫人来把体顺堂再好好修一修,到时候你住着肯定比后头舒坦。” 四爷一听瑾玉又问自己要储秀宫,真有点不高兴了。留皇后住在养心殿后头不是没人说过不合规矩,但都被四爷给怼了回去,好不容易过完年没什么人提这事瑾玉自己又提起来,可不有些扫兴。 “我没说要去住,就是跟您要储秀宫,齐妃托奴才去找苏培盛来问我想来给我请安行不行,我怎么回啊,总不能把人都弄到体顺堂来请安,那到时候我这边叽叽喳喳的,您那暖阁里别议事了,光听我们说话吧。” -- 第165页 “行,明儿朕就派人去把储秀宫收拾出来。”四爷听完瑾玉说的面上也有些讪讪,自登基以来除了前朝的事,后宫里那些女人出身都太一般,四爷给了封号往后宫里一扔就压根没再想起来。 四爷办事瑾玉放心,不过两天的功夫就把储秀宫给收拾出来。好些人猜是不是皇后娘娘要搬家,更有胆子大的御史收到风问到四爷跟前去。 “你主子娘娘多收拾个地方歇歇脚,碍着你们什么事了,朕和皇后的房里事你们为何这般清楚,可见还是心思不静。”四爷这般悠悠然一句不似发怒也没打算惩戒,却气得几个老头花白的胡子好一通乱颤,还不敢反驳。 皇后把储秀宫当做歇脚的地儿这句话,很快就从养心殿前殿传遍后宫,太皇太后和太后听了只是笑笑并不多言,尤其太后,自从搬到寿康宫,以往那点偶尔挑挑儿媳妇毛病的习惯都没了,万事只管听皇后的,她关上门安心过日子便是。 其他人就没那么好的心性了,奴才们胆子小私底下嘀咕,几个妃嫔走在去储秀宫请安的路上遇见,也不阴不阳的说上几句,意思总离不了皇上对皇后的恩宠实在看着叫人眼红。 反而是之前一直张罗着要给皇后请安,这次册封又只得了个齐妃的李氏半个字都没说,到了储秀宫之后老老实实领着四爷后宫少得可怜的几个妃嫔,给瑾玉这个皇后第一次正式磕头请安,稳重得瑾玉都不免多看了她好几眼。 “之前宫里实在是忙,先帝的丧事办完立马又要过年,实在是没腾出空来找你们说说话。最近你们在宫里过得还习惯吗,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你们别憋着,不管是着福嬷嬷还是槐花,只要合规矩大家都好商量。” 瑾玉也是不愿在后宫里非要做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来唬人,四爷已经决定了要守孝三年,就代表这三年之内宫里不可能进新人,就这么几个一个府里过了这么些年的老人儿了,再去拿身份压着人,真真没劲儿。 听着这话一屋子女人每一个人接茬儿,倒不是别的,只是皇上的后宫实在清净,清净得有些年纪小些的太妃太贵人们都眼红。说是别说以前先帝爷在的时候,就是现在先帝爷不在,太妃们住在一起那也是天天的掐。 哪像她们几个啊,一人一个宫舒舒服服的住着,没人找茬没人挑刺。虽然见不着皇上的人但是也没皇后压着,只要守规矩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所以现在瑾玉这么一问,她们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这有时候不满情绪太多不是好事,可一点没有也很奇怪,就在瑾玉都觉得没人接话有点尴尬的时候,李氏总算替她接了一茬。不过她这事还真不小,说的就是弘昀年纪不大心思不小的事。 李氏进宫之后见儿子的时候更少了,弘晖带着两个弟弟住在阿哥所,平日里天天上书房读书练武场练骑射,压根找不着人。 过年前分封后宫的旨意传下来之后,李氏是发了脾气的,当时甚至还想要去找皇后理论。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这些年自己在潜邸不争不抢不惹事做得够好了,还有儿有女的说什么都该得个贵妃。 甚至私底下她连皇上会赐给自己一个什么封号她都想了好几天,最后只得了个齐妃,简直差点把她给气死。之后还是怕她想不通闹得难看最后四爷不高兴吃亏的还是她,干脆让黄杏往长春宫去了一趟,把弘昀的事仔仔细细跟李氏说了一遍。 儿子的事李氏不是不知道,黄杏也只说皇后娘娘怕二阿哥贪玩误了学业,事情还得让齐妃娘娘知道清楚,半句没提分封嫔妃的事。但李氏不蠢,她登时就明白自己只得了个齐妃绝对是皇上的意思,这是对自己放任弘昀不满了。 如今着急来给瑾玉请安也是因为这事,她清楚只有儿子好好的长大她才有可能更进一步,要是弘昀长歪了,自己这个额娘恐怕也跟着没好日子过。 说起弘昀瑾玉倒是也从善如流的点头附和起李氏来,在她看来弘昀就是个小孩子,哪能这么早就安排房里人,这不瞎胡闹呢嘛。是以当即就派人去上书房,看看今儿能不能顺手把这事给办了。 只是瑾玉没想到皇家的孩子这么早熟,小太监到了上书房还没怎么说呢,弘昀就猜着是怎么回事了。连弘晖想陪着弟弟往后头来一趟他都没让,进了储秀宫刚开始长个儿变声的半大孩子,再给瑾玉请安之后,第一句话就是:皇额娘,儿子想要红儿。 原本齐妃打的如意算盘是自己既然能放任儿子早早在男女之事上边开窍,就也能让弘昀乖乖听话,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儿大不由娘这句话这么准。 才十岁上的半大孩子一脸倔强的看着满屋子妃嫔,“皇额娘,儿子不愿让红儿走,儿子保证不会耽误学业,别的宫女皇额娘您都遣了也行。” 瑾玉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原以为李氏能主动找自己说这件事,肯定是私底下有了把握才行动,感情这母子两个压根不是一条心。李氏高兴不高兴的瑾玉不在意,但她不想在弘昀跟前当恶人,四爷就这么几个儿子,别因为自己再生了嫌隙。 “你这孩子别说大话,学业这东西可不是你说不落下就不落下的,你才多大啊就有了房里人,学业跟不上你皇阿玛校考起来,可真打人啊。到时候可没有伴读替你挨罚这一说,你可清楚?” “儿子清楚。儿子没碰红儿,她就是伺候得贴身些罢了,儿子只是喜欢她想留下她,等日后儿子出宫建府也带着她。” -- 第166页 到底还是没长大,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稚嫩,但说的话却叫一屋子女人都不忍心说个不字,瑾玉看看铁青着一张脸的李氏,再看看一脸倔强的弘昀,最后只能先打着马虎眼让他回去好好读书,然后转头就把这事踢给四爷了。 第九十一章 储秀宫里雍正朝第一次皇后和妃嫔们聚会, 不能说举办得不成功,但被弘昀这么一闹,大家伙心里还是各自有各自说不出的心事。 李氏不怎么满意最后皇后和稀泥一般, 连句重话都没说就把弘昀糊弄走了,红儿也没说要怎么处置,反而调转过头要自己平日里多看顾看顾孩子,就算是把这事给遮过去了。 但她也明白,当年皇后在潜邸给自己单辟了小院出来,又把大格格和弘昀放手让自己教养着,如今就不可能多插手弘昀的事,平白来当个恶人, 这事说到底还得自己来。 有了这个认知, 从储秀宫中出来的齐妃可不比进去的时候精神,连宋氏厚着脸想要跟上来搭讪她都没搭理,上了轿辇就走只留下懋嫔宋氏站在原地一脸讪讪。 “牛气什么呢, 跟谁没生过孩子一样。我那两个公主要是还活着,如今都能嫁人了,轮得到她在我跟前显威风。” 宋氏这些年在潜邸过得不好不坏,有了李氏和张佳氏压在她头上,她想蹦跶也没人能欺负,只能安分在后院里活着。直到进了宫,她的心思才又重新活络起来。 宋家家世不显, 宋氏的爹至今也就是个工部的管事,只是宋氏进宫之后总觉着自己是四爷第一个女人, 又给四爷生过两个女儿。虽然没留住但好歹生过啊, 就一门心思的想着自己怎么着也能捞着个妃位。 没想到最后只得了个懋嫔, 跟小李氏这个出身风月的一个位份, 就因为这个她从进宫到现在都自己怄自己,气病过好几回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往齐妃跟前凑一凑又碰了钉子,可不就没好气的嘀咕起来。 “宋姐姐您这话可别让主子娘娘跟前的人听见,什么叫你的公主,两位公主早就被万岁爷追封了,那可是大清朝的和硕公主,您说话千万当心着些。” 宋氏站在储秀宫前指天顿地的骂,后她们一步出来的小李氏见了,实在没忍住便刺挠了她两句。 “你!”宋氏年纪比四爷还大两岁,今年都三十五的人了,在宫里再是不得宠也算一宫主位,平时关上门在咸福宫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这会子被小李氏挤兑,差点没气歪了鼻子。 好在宁妃张佳氏也在,见她俩站在储秀宫门口这般吵闹实在不像话,便从中说合了两句,“如今这宫里就咱们几个,万岁爷轻易见不着,能一起来主子娘娘这边请安也是难得,还吵什么啊。” 张佳氏前些年在府里一直替瑾玉管着府里好些琐碎杂事,如今进了宫照旧瑾玉还是把后宫里一些日常里的小事分派到她手上,好叫后宫众人有什么小事不用天天往体顺堂去。 这会儿她拿着瑾玉给的牌子站在两个中间,宋氏看着她手里的牌子就知道方才皇后把人留下,是又给了她好处。宋氏虽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抬举张佳氏,但这会儿显然已经不好再闹,便也气鼓鼓的上了轿辇走了。 只剩下张佳氏拉着小李氏慢慢往回走,边走边说话,“你也是,跟她那么个浑人吵个什么劲儿。如今的后宫别人不懂你我还不懂,别看还有两年多的孝期,万岁爷那头怕是铁了心要守着皇后主子过了。咱们吵上了天,又有什么意思。” “我就是闲得无聊,姐姐您别操心我,这点道理我还能看不分明。”小李氏倒是满不在乎,她出身风月男女之事最是明白。 一个男人痴迷十五六花骨朵儿一般的女人不出奇也长久不了,反倒是四爷这样的叫她看着心惊,今年皇后算来也是二十九奔三十的人了,这时候还能叫皇上守着她过日子,那再过十年也是一样。 “不过今儿看弘昀那样还真是像了万岁爷,他才多大年岁就已经想到要带着红儿出宫去了。”小李氏说到这事又来了精神头,“姐姐你说,皇后娘娘得怎么才能把这事跟皇上好好说,可别到时候再叫二阿哥跟着挨打。” “你这蹄子惯是爱看热闹,咱们这样的能在后宫主位上坐着,说白了还是靠了皇后的恩泽。真要是往后一波波的年轻秀女进宫,不管是家世还是模样,咱们能比得过谁去。还有心看皇后娘娘的笑话,赶紧回去阿弥陀佛念念佛,盼着这事好好的过去吧。” 有时候事情就是经不起念叨,张佳氏一心想着这事最好平平稳稳过去,晚上瑾玉跟四爷说起这事就莫名其妙起了波澜,只是这波澜没在弘昀身上,反而是莫名其妙刮到自己头上来了。 “爷,要我说啊这事咱急不得,孩子正是半大不小的时候,这时候最讲不通道理了,真要是这会儿把红儿硬从他身边弄走,说不好心里就要留个疙瘩。” 四爷听了这话点点头,他比瑾玉更明白这事,男人在男女之事上要是犟上了那可不是容易回头的事,哪怕自己这儿子还没长大。“那这事皇后说说怎么办。” “留着吧,但是不能近身伺候,明儿个我挑个仔细些的宫女送到弘昀那边去,弘昀年纪太小这两年安安心心读书,等真到了能开府的年纪,他要是还愿意要红儿那就让他带出宫去。 反正外边老百姓都说咱们家容易出情种,这话说不定也没错,您想想当年太宗皇帝的辰妃和世祖皇帝的董鄂妃,说不得您那二儿子也遗传了祖宗的多情呢。” -- 第167页 这话说出来瑾玉没觉着有什么,一屋子伺候的奴才也没觉得有什么,偏四爷听了这话不高兴,“皇后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本来只是说着玩的,瑾玉怎么也没想到四爷会突然把脸一垮,一屋子奴才都被他吓得噤声低头,只有瑾玉虽然心头也狠狠跳了两下,但面子上还勉强稳住了。 四爷看着一脸茫然的瑾玉,心底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可要他把话说明了他又不愿意,只能又忍着气地问,“皇后方才绕着情字说了那么多,就没一句跟朕说的?” “啊?”要不说这成了皇帝就是君心难测呢,瑾玉自觉刚刚说的都是弘昀的事,怎么又跟情不情的扯到一起去了。再说就弘昀跟红儿那种孩子之间懵懂情愫她还真没往心里去。 就好比宋氏也是四爷第一个女人,如今不也就只得了个懋嫔的份位,这些年别说去她房里,就连逢年过来一起吃个饭,他都从未往她那边看过一眼,瑾玉都怀疑这要是在宫道上碰见了,恐怕这位爷都认不出她来。 瑾玉一个带着无辜又带着满腔疑问的啊字,可算把四爷的脸彻底给啊黑了,饭也实在吃不下去,干脆把碗筷一放起身就往前头暖阁去了,扔下一屋子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明白这帝后是怎么把好好的天给聊崩的。 真论起来瑾玉都快不记得上一次跟四爷吵架是什么时候了,可像这次这么连个头绪都没有的吵架还真是第一次,甚至等到第二天上午,四爷一个人在暖阁里睡了一夜没回来,瑾玉都还是没想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 “娘娘,您再想想您昨儿个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万岁爷不高兴的话啊。”槐花心思不如黄杏细,琢磨来琢磨去也琢磨不出什么门道来,只能再来问瑾玉。 “没有啊,我能说什么话让他不高兴,人是万岁爷我就差没捧着他过日子了,还不高兴呢?那我也没法子了。” 瑾玉说这话的时候头也没抬,就盘腿坐在炕上那着个小锤子锤核桃。其实她也不吃了几个,但四爷这么一闹她心里难免烦躁,这会儿就是给自己手里找个事儿分散分散,一桌子的核桃全给了屋里的宫女们,最后一个正好碰上苏培盛进来,就顺手赏给他了。 苏培盛还没摸清楚怎么回事,捧着皇后娘娘亲手给敲出来的核桃仁也不敢吃,“娘娘,昨晚上万岁爷在暖阁里头睡的,半夜醒了好几回,今儿瞧着可没精神了。” “那怎么办呢,你主子好端端的生了气不回来,我又有什么办法。昨晚上你是在的,我可没说错什么话。” “奴才的好娘娘诶,您这也忒实心眼了,这这这,这不都明摆着的事了嘛。您想想,您再仔细想想。” 苏培盛冒着事后被四爷收拾的风险,从前头暖阁专门偷溜过来,没想到话说了一大堆却碰上个不开窍的,急得人养心殿的大太监原地跺脚转圈圈,哄笑了体顺堂里一屋子的宫女们。 “行了,别跳脚了,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多了些,就不怕猜错了你主子的心思,到时候挨罚。” 瑾玉又不蠢,苏培盛的意思她早就自己猜出来七八分,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四爷那人又正经又一门心思都在江山社稷上,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没把他纳入情种的范围里生气,真要是把他也捎带进去了,那才是找死呢吧。 “主子娘娘您怎么就不懂主子的心啊。”苏培盛没想到她是想到了还不信,“您说这么多年了,主子爷除了一心一意跟您过日子,还有过别的心思吗。都不怕您笑话,以前在宫外的时候奴才跟五爷七爷府上的人吃酒,就奴才兜比脸干净,后院连个荷包都没主子赏。” “你少胡沁,这些年从我这儿拿走的金银角子少了你的了。咱们苏公公要是还兜比脸干净,这满紫禁城的太监公公都别活了。” 瑾玉虽然说是这么说,但见苏培盛一副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的模样,心里头也还是松动了一点点,“苏培盛,你确定你没哄我?别待会儿我过去再被你家主子给撅回来。” “娘娘,主子娘娘您放一万个心,只要您过去万岁爷肯定高兴。”苏培盛一见瑾玉松了口,立马就招呼槐花她们伺候瑾玉穿衣穿鞋往养心殿的暖阁去,“就有一事奴才得求求主子娘娘,待会儿万岁爷消了气嫌奴才来通风报信,您可千万记得奴才。” 第九十二章 “五哥, 听说昨晚上万岁爷是宿在暖阁里的,今儿您没什么要紧的事吧。” “就你能打听,咱八贝勒爷管着内务府都没说知道这事, 怎么又被你知道了。” 今日没有大朝会,四爷只叫了几个大臣和几个兄弟进宫来,这会子几个朝臣在里头,后来的兄弟们就都在角房里候着。胤祐自打去了户部之后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这会儿坐在角房端着茶盏倒是难得的悠闲。 胤祺倒也不是非要挤兑胤祐,只是今天除了他们二人胤禩也在。老八当初心心念念想争皇位谁都知道,虽然没成但到底不是一路人。如今不比以前兄弟们互相调侃不妨事,有老八在胤祺总归多留了个心眼。 但胤祐却好像并不在意这些, 反而又转过头一副不经意的模样冲着胤禩, “老八,这事你不知道?” “七哥,弟弟今天没要紧事, 这事用不着知道。”胤禩像是猜到了胤祐肯定要把火往自己身上引一般,不疾不徐也不生气,端起茶盏喝了两口才照样一副温润持重的样子,回了胤祐这么一句话。 -- 第168页 自从四爷登基为帝,又一直压着兄弟们的爵位不肯往上升,胤禩就把之前自己那些心思给强压下来。身后倒是还有一些奴才秧子拱火,尤其下五旗的一些王爷宗室, 都觉得四爷这人太刻薄太不留情,手里的银子跟不愿还回去, 就变着法的往自己这里来撺掇。 胤禩是有野心又不是个傻子, 先帝爷的遗诏清清楚楚, 上三旗有两旗如今都在皇上手里捏着, 正红旗从来都在老四手里,乌拉那拉家瞧着不显山不露水但根基深,京城几个老姓儿里头没有那几个国舅爷攀不上关系的人家。 皇后一母同胞的兄弟五格在京郊大营里混得风生水起,一看就是老四养着有大用处的。再加上稳坐户部兵部的老七老五,和老五身后的蒙古各部,胤禩就算真疯了也不可能再跟已定的大局对着干。 况且老四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总管内务府的差事分了自己一半,也算是把面子给自己兜住了,如今他府里连个阿哥都没有还争个屁啊,一天到晚除了内务府这些事,就是天天在家跟郭络罗氏大眼瞪小眼,熬着日子等孝期过去,再想法子要个孩子。 “得嘞,瞧瞧咱八爷,这才是真会说话。”以前胤禩这人处处周到却也处处透着假,总让胤祐觉着跟他处着阴恻恻的。现在没了那些想头胤禩反而坦然自洽了许多,这软绵绵一颗钉子怼回来,胤祐不但不生气,反而挪了屁股跟胤禩一起把胤祺挤兑够呛。 不过挤兑归挤兑,仨人今天进宫还真有事,而且归根结底都是一件事。去年先帝爷驾崩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但说一千道一万死了的就是死了,活人还得过日子。 如今大家都还在孝期里不假,可今年也是太皇太后七十千秋,寿宴肯定要办,只是怎么办办多大这事得掂量着来。胤祺想的自然是办得越大越好,毕竟太皇太后是长辈再是先帝爷走了也碍不着她老人家做寿。 但千秋宴这东西可不是说大办就大办的,如今老三接了胤祐的手在礼部待着,光是千秋宴各项仪仗制式准备就多得数不过来,就更别说胤禩内务府这边了。 如今宫里除了四爷这一家子,还有先帝爷整个后宫都没往外搬,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胤禩还得抽出空来应对胤祺时不时的缠磨。偏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最要紧的是银子啊。 去年先帝丧事成山成海的银子花出去,今年的税银可一分都没往上收,除了年前皇上硬着头皮要账要了点回来,户部哪还有钱啊。 现在也就老七是个混不吝,卡在户部当门神谁的面子都不给,连胤祺都在他那里吃了好几次亏,这才勉强东挪西凑的维持着。现在突然说要拿出起码一百万两银子办千秋宴,谈何容易。 为此三人是各有各的心思,也都以为今天进宫肯定是为了这事。但没想到进了暖阁,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四爷一句:“这年过得可好,家里日子如何,跟福晋没再像小时候那样吵吵闹闹着吧。”愣了把人问蒙了。 两个王爷一个贝勒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大冷的天把人叫进宫里来,不问户部兵部和内务府的事,也不提西边噶尔丹残部又有蠢蠢欲动迹象的事,更没说太皇太后千秋宴的事,一张嘴就问这个年在家过得如何,跟家里福晋处得可还好。 再说,去年这会儿大家还都在宫外府里各过各的年,怎么就小时候了,这语气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的,看来今儿皇上这心情还真不咋地。 三人听了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可皇上问话不能不回,最后还是胤祺拿手肘捅咕胤祐好几下,胤祐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回话,“万岁爷,臣弟早十来年见天跟纳喇氏打仗那会儿也不见您操心这事,是不是有谁在您跟前乱嚼舌根子来着。” “就你废话多。”四爷其实也知道是自己心里有邪火儿没处撒,才把他们几个折腾着叫进宫来,“见天跟福晋闹得满胡同都知道,还有理了?” 站在暖阁外边头一次听了四爷的墙角,瑾玉捂着嘴好悬没笑出声来,这人也是真小心眼,气自己数漏了他一个就转过头去霍霍他那些弟弟们,也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暖阁里几个爷们说话不会一直围着家长里短这些事,保险起见瑾玉还是自己主动走开了些,去了暖阁后头的花房里看花。 花房除了骨架基本全是琉璃瓦盖的顶,比外边要暖和许多,勉强算得上半个大棚,里头好些不应季的花草也养活了。只是瑾玉真不是个喜欢摆弄这些的人,平时修剪花花草草插花作诗那都是人四爷的爱好,自己顶多在一旁捧个臭脚还老捧不到位。 今天四爷不在没人在旁边跟自己叨逼叨那些花草缘故诗词歌赋,瑾玉一个人在花房里溜达倒也有些意思,尤其摆在窗棂下的几盆兰花这会儿正开着,这都是四爷的宝贝,平时可不让人多碰,看都最好隔远了看。 这会子瑾玉叫人搬了把凳子坐到窗户边看兰花,冬日的阳光从外边洒进来把人晒得暖洋洋的,瑾玉也慢慢塌了腰肢软了胳膊,一副没个正形的样子。 四爷进来的时候就见着她这幅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模样,还有一搭没一搭的霍霍自己兰花,刚有些笑模样的脸又垮了。 瑾玉往花房来的时候,就有太监进暖阁把皇后往前边来的事跟四爷说了。昨天气不顺那会儿四爷就想,要是瑾玉能主动去前边服个软说个好话,说不定昨晚上他就回去了。 -- 第169页 没想到自己在暖阁气得头疼,体顺堂里的人还睡得挺香。苏培盛偷摸去体顺堂的事他也知道,只不过他睁只眼闭只眼没说,毕竟要是瑾玉再不来,这台阶没搭好他也要硬着头皮往下跳了。 “皇上?”花房门口站着个黑面神,瑾玉想不发现都难,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起身的时候有些慌,一不小心就把他一朵兰花给揪下来了。 ……………… “爷~您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不是找老七他们有事吗。”还吵着架呢,就当着人家面把人家心爱的花给扯落了,瑾玉多少有些尴尬。手心里的花还鲜嫩着,她看看花又看看人,看看人又再看看花,最后实在没法子了干脆把手往身后一藏,“爷,要不您当没看见吧。” 四爷见过混账的没见过这么混账的,见过会耍赖的没见过这么能耍赖的,但这会儿也没法扭头走人,真走了就不好收场了,“皇后今儿过来,就是专门冲着朕的兰花来的?” “爷您这话说得我多不好意思啊,还不是昨儿个您走得急,我也不知道到底那句话说错了。这不想了一晚上总算想出来些头绪,就巴巴的过来找您来了。” 瑾玉是睁着眼说瞎话,四爷也就端坐在暖榻上稳如泰山听着她瞎说,直到瑾玉都编不下去了,才把话头儿接过来,“朕知你的心思,这些年你我虽少有红脸的时候,但你这心啊总跟朕隔着一层,摸不透看不清。” 四爷又不傻,瑾玉这些年再是跟自己同进退,但有没有一门心思扑在自己身上他还是看得出来,“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朕强求不得。只盼你心要往当中间放,昨日说了那么多,怎么就不见你看看朕的心,待你难不成比先祖待董鄂妃差了去?” 四爷心思深但有些话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他也绝不会藏着掖着,反而比旁人更坦诚些,要不然几百年后四爷也成不了《就是这样的汉子》。 瑾玉听了这话也不免心绪翻腾,要说这些年四爷对自己怎么样,再是没良心也说不出个不好来。更多的还是害怕总有一天自己抵不过历史的走向,更争不过岁月流逝,早晚还是要跟四爷成为至疏夫妻。 但今天四爷这话就好比拨开满天乌云散的风,说到瑾玉心坎里,叫她忍不住勾起嘴角,“差不差的爷心里有数,也不知道是谁昨晚上甩了脸子就走了的,可不是我吧。” 四爷就没见过这么能黑白颠倒的,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眼前笑得眼眉都弯了的人,又觉得没有再说什么的必要,便拉着人坐下换了个话头,说起方才前边胤祐他们三人提起太皇太后千秋宴的事。 “办吧,太皇太后的千秋宴是该办,反正咱们不办或者办得不好看,外边也有话说。与其这样还不如办得漂亮些,好歹老五和蒙古还承您的情,向来先帝那么孝顺太皇太后,要是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也一定会觉着咱们办得对。” 不就是拿死人说事嘛,谁不会啊。再是百事孝为先,那还有丁忧夺情这一说,怎么到了自家头上这事就不算数了呢。 “你这倒是活学活用,那到时候千秋宴的事可又是你的了。”四爷听了瑾玉胡搅蛮缠的话还挺高兴,他就喜欢瑾玉这样不分对错的站在自己这边。 “什么事不是我的呀,走吧,回去吧。都要我干活还留在暖阁干嘛啊。”当了皇后瑾玉自然没法再往后缩,只是现在还没到操心那些事的时候,最要紧的还是趁着大白天的把人招招摇摇的拉回体顺堂再说。 第九十三章 有时候过年不仅仅是过年, 也是跟旧的一年做个告别,去年年底不管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人人都笼罩在先帝驾崩的阴霾里, 笑不敢大声哭也不敢放肆。 等到过完年开了春,哪怕许多人还在孝期里,但眉目之间的郁气也已然少了大半,尤其等到四爷在朝会上提了太皇太后千秋宴的事,满朝朝臣也就都跟着说起漂亮话来。 倒是也有两个扫兴的御史提起先帝孝期未过的事,四爷听得牙根直发酸,但还是把一肚子训斥人的话给忍了下来,甚至还假模假样的夸赞了他们对先帝的忠心耿耿, 再把对太皇太后的孝道说了一大通, 最后大手一挥把俩老头告老还乡了。 这一通软刀子下来可就没人敢在四爷跟前瞎叨叨了,老头儿们才反应过来先帝再仁慈宽厚那也走了,如今当家的这位可没那么好说话, 对先帝的忠心耿耿在四爷眼里不值钱。 好在四爷也不是光有大棒还有甜枣儿,等到开春之后开始准备千秋宴,内务府礼部和户部一动,再加上蒙古各部陆陆续续往京城来贺寿,这整个京城里里外外就都热闹起来。 操办这么大的千秋宴花钱是小事,银子撒出去之后怎么盘活才是要紧的。这事四爷一股脑全扔给胤禩操办,胤祐也跟着见风使舵把银子敲锣打鼓的送去胤禩那头, 就称病不出门了。剩下个胤祺见天往内务府去,差点没把胤禩给烦死。 好在人八爷不是个草包, 内务府的人不说七八成也有一半被他摸透笼络住了, 这差事一下来内务府手底下的采买皇商就散出去了一大波, 剩下不想去的不想给人八爷抬轿子的, 经不住眼看着其他人赚得盆满钵满,最后也只能随大流低头老实干活。 “额娘,您就把这个差事给儿子吧,也让儿子顺道出去见见世面。”自从开始张罗太皇太后的千秋宴,宫里宫外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各处采买置办进贡孝敬,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小事都得过问都得管。 -- 第170页 瑾玉成了宫里最忙的人,有时候四爷奏折都批完了,她还点灯熬油的干活儿,看得槐花和苏培盛一个劲的叹气,这皇帝皇后也太难当了,还不如当初在王府过的日子舒坦,也不知道这当了皇帝怎么还这么累。 “嗯?什么差事,去哪儿啊?见什么世面?”一天光是回禀到瑾玉跟前来的大事小事就不下几十件,其中还有好些外命妇宗亲女眷们递进来的牌子,这大上午正是最忙的时候,弘晖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瑾玉连多余一个眼神都没空给他。 “额娘,您先看儿子一眼成不成,就一眼!”自从搬进宫,几个皇阿哥和大格格就越发的没人管,好在上书房被四爷挪到养心殿后头,时不常的他路过还能去瞧瞧,不让几个臭小子瞎胡闹。 “哎哟,儿子啊你看看你额娘这会儿忙成什么样子了,你有话赶紧说,等忙完了太后太后千秋宴,咱娘俩再好好说话,到时候带你出城玩去啊~” 瑾玉手上正在看今年夏天宫里该用到的一应布料绢花和千秋宴上要穿的新朝服,哪有空看儿子。再说弘晖如今真是个大小子了,平时老在外头给四爷到处跑腿压根找不见人,这会儿突然过来肯定没好事,瑾玉才不想搭理他,就想赶紧把人糊弄走。 “额娘,儿子多大了还得您带儿子出城玩去。您别忙了,儿子这回全靠额娘了,您要不管我我就得去衙门口敲登闻鼓去。” 只可惜儿子大了早没那么好糊弄了,见额娘想糊弄干脆长臂胳膊一搂,就把桌上的账本算盘笔全给搂进自己怀里,整个人趴在桌上贱兮兮的抬头看着瑾玉,“额娘,就一小会儿。” “说说说,到底什么事赶紧的说!”瑾玉被弘晖烦得没了办法,只能把手上的事停下来,“你的差事你直接去找你皇阿玛要啊,难不成你皇阿玛还能不给你。” 要说四爷对弘晖有多看重瑾玉都得甘拜下风,有时候两人晚上各干各的事,四爷莫名其妙想起来都得拉着瑾玉说弘晖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懂事了,听得瑾玉直摇头。 外边人人都说皇上的大阿哥性子忒烈性,跟内敛沉稳的皇上压根不像爷俩,偏到了四爷嘴里这些都是好事,甚至还说出了自己年少时不得先帝和太后的喜欢,就是因为这什么都不往外说的性子,要像弘晖这样想什么要什么就说什么,说不定也不是如今这般光景。 瑾玉知道他的意思,先帝是走了,但怎么说也是人亲阿玛,在世的时候四爷真是连句贴心话都没跟先帝说过,到死能把皇位传给他也只是为了江山社稷,要说这父子俩有什么感情还真谈不上。 所以四爷现在才这么喜欢弘晖,他宁愿要一个敢在自己跟前耍赖,敢跟自己要这要那的儿子,也不想儿子也跟自己一样,连句心里话都没跟阿玛说过。 “说了,皇阿玛把我从养心殿轰出来了。”弘晖一提这个就有些讪讪,当着那么多大臣呢就把自己给轰出来,半点面子都没给留,“要不是儿子脸皮厚,指不定就钻死胡同里去了。” “快别,这天下所有人都能钻死胡同,你可算了吧。”瑾玉看着儿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内心毫无波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弘时才是那个好时候出生从没受过委屈的,乖乖巧巧听话得不得了,弘晖这小子却长成了这幅脾性。 “你到底是要去哪儿你阿玛不肯。” “去江南,过几天八叔那儿要派人去江南采买玉石绸缎,儿子想跟着去,儿子还没去过江南呢。” “你可真行,那么老远怎么想的啊,活该被你皇阿玛轰出来,没打你一顿就不错了。”瑾玉听完弘晖说的都气笑了,采买点玉石绸缎用得着他这个大阿哥去?这不扯呢吗。说白了就是想出门玩,这么大个四九城都装不下这位爷了。 “额娘,儿子大了,总不能老不出去见世面吧,您就说这忙您帮不帮。再说儿子又不是一个人出去,到时候皇阿玛给几个人跟着,您要是不放心再添两个也行,我还能翻天啊。” 其实说起弘晖要出去瑾玉倒是不怎么反对,孩子养在跟前放心是放心,但不管什么时候要长见识要长大还是得出去多走走多看看。京城里不管是因为什么谁都捧着他,真要是能出去走走,也不是不行。 “你倒是想得美,到时候我还得给你挑人是不是,真是不够我忙的。” “额娘,皇额娘~儿子就知道您最好了,那这事您晚上千万记得跟我皇阿玛说,儿子这次成不成就全靠您了。” 瑾玉稍微一松口弘晖就跟个猴儿一样顺杆爬,拉着自家额娘好一通撒娇,还没等瑾玉回过神来人就跑了,就怕她反悔。 等到晚上四爷回来,两人都忙完了躺下,瑾玉才有空提起这事,“爷,要不您就让弘晖去一趟,当年您在弘晖这年纪都跟着先帝出征噶尔丹了吧。” “朕就知道这臭小子要来找你。”四爷闭着眼睛轻笑了一下,这儿子还真是胆大妄为,自己当年哪有这胆子跟先帝爷要差事啊。 “那能一样吗,跟着先帝出去身边都是八旗的人,再怎么也能管得住。江南那些官员学子乡绅大儒,可没一个省油的灯。你儿子如今就是香饽饽,谁都想咬一口,朕能放心让他去江南?” “那也不能一辈子护着,护不住的。”四爷说的瑾玉都懂,可孩子大了就是大了,除非四爷给弘晖也弄一个毓庆宫,一天到晚寸步不离的看着,要不然外边那些人心险恶早晚得让他一个人去扛,“爷,早走这一步,比晚走的好。” -- 第171页 这事弘晖在他额娘那里挂了号就觉着志在必得,可惜四爷想了两天还是没点头,但瑾玉的话又着实在理,最后干脆点了胤祉和胤祺两家的大阿哥,随着内务府的人出京城下江南去。 “爷,万岁爷,您可真够可以的,不答应儿子就算了还把弘晟和弘昇派出去,您是没见着弘晖,我都多少年没见过儿子那么臊眉耷眼的样子了,有您这么当亲阿玛的嘛。” 差事给下去,三爷府五爷府都高兴,说白了四爷这些兄弟能干不能干的,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大不了也就是干活听差等着熬爵位。但孩子不一样,谁家府上不是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靠自己总长久不了,得把儿子扶起来才是正经事。 为此胤祉胤祺专门进宫谢恩,自从先帝走后去了礼部的胤祉就颇有些拿乔,觉着自己再怎么也比四爷年长,说话总有些酸里酸气。这回就不一样了,进宫之后说了不少好听话,听得四爷都忍不住侧过头冲苏培盛使眼色:这说的是朕吗?不是假的吧。 “他想干嘛就干嘛,朕对他还差了?他跟弘晟弘昇能一样吗,老七管着户部朕都不敢把弘曙给放出去。你不知道外头现在多少人盯着你儿子,放去江南指不定骨头都给人啃没了。那些士子商人没一个省油的灯,瞧着朕不好说话都想把主意往弘晖身上打。” 四爷不是不想儿子历练,但实在是怕了。京城里八旗之间暗流涌动争权夺利,但好歹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怎么也能够得着。江南是文人士子的地盘,先帝几下江南也只是明面上听了几句山呼万岁,等圣驾一走还不是老样子,他哪里敢把儿子放出去。 “是,您说得在理,可孩子不懂咱们这份心啊,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不好再拘在跟前这不让那不让了,想想废太子,咱可不能把儿子往那条路上逼。” “你……”瑾玉这话着实戳中了四爷的痛脚,自从登基一来,朝廷就明里暗里催着四爷立储,四爷也就是怕弘晖走了废太子的老路,才一直没点头。现在瑾玉说开了也好,这事啊也不能老这么拖着了。 第九十四章 虽说瑾玉觉着儿子不能像废太子那样养在跟前不撒手, 但那天晚上的事对于她来说,也只不过是夫妻睡前的一个闲聊,等到一觉醒来这事她就压根不记得了。 等到又过了好些天, 四爷在前朝说他跟自己商量好了,觉着皇阿哥们大了不能老住在宫里不自立,所以要封爵位建府扔出宫去的时候瑾玉都愣住了。 得着消息的时候她正好在宁寿宫里,跟太后太后、太后和几个太妃商量千秋宴的事,如今先帝走了紫禁城里寡妇比后妃多,四爷这一个手就能数完的后宫妃嫔还不够这些太妃们分的。 平时有事没事的就叫过去陪着她们打牌听戏听书,一天天过得比瑾玉滋润多了。连太后都忍不住跟瑾玉说,以前还有个先帝在头上压着儿子在宫外吊着, 做什么说什么都担着小心。 现在好了, 先帝撒手走得干脆皇上也登基继位都稳当了,这些太妃们再没了互相勾心斗角的理由,孝期没过有孩子的不能出宫荣养, 没孩子的也要老实规矩守孝,可不就只剩下吃吃喝喝打发时间了。 所以太皇太后的千秋宴对于外边的人来说也许各有各的想法,有人觉着好有人觉着不好,但是对于宫里的女人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就算不管事那也能时不时的凑个热闹。 就好比今儿个得着瑾玉来宁寿宫的信,宜太妃荣太妃和成太妃就结着伴的找过来了,说是来给太后太后请安, 其实都知道就是奔着瑾玉来的。 来就来吧,反正人多了热闹, 你一句我一句的还真给瑾玉提了不少醒, 原本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也有了主意。 要不说这些妃嫔们在紫禁城里过了一辈子, 大场面见得多了也就什么都知道了呢, 反正瑾玉是被她们说得笑到合不拢嘴,就差没让槐花拿个小本本来记上。 高兴还没多会儿呢,前头四爷下旨要弘晖给先帝守孝完就搬出宫的消息传过来,哪怕是一向心大信得过四爷的瑾玉,都绷不住把脸给耷拉下来。太后更是气得手直哆嗦,一个劲的问来传话的小太监这是怎么了,几个太妃坐在一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后悔今儿不该过来掺和,这会儿可尴尬了。 只有太后照旧安安稳稳,听完小太监说的还给赏了个荷包,“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弘晖年纪不小了再过两年搬出去也好,老养在宫里不让出去不成笑话了。” 要不说老太太到底是从孝庄皇太后手里讨过生活的人呢,先帝的死老人家虽难过,但恢复得也快。也许是这辈子经历得太多,这世上已经不会有任何事情让她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初先帝废太子之后,也犹豫要不要再立一个太子。连哀家这里都来了好几趟,最后也没再立。皇帝把弘晖分出宫去是好事,省得下头那些奴才秧子整天想着怎么挑拨咱家爷们的关系。” 太皇太后这话说出来没一个人敢接话,前几年那些皇子们闹得有多凶谁都知道,先帝爷因为这些事费了多少心力怕是数也数不清。现在说什么都好像不合适,就只能都眼巴巴的看着太皇太后。 “行了,都是过去的事了,皇帝登基以来做得很好,哀家这老太太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太后和皇后不许找皇帝多说,咱们娘们安心过咱们的日子,刚刚说到哪儿了,千秋宴哀家的常服做个什么式样的,对吧。” -- 第172页 对对对,太皇太后要把这事抹过去不提,宁寿宫里其他人自然得附和。就连出了宁寿宫之后,太后和几个太妃也都绝口不提这件事,只有太后嘱咐了瑾玉几句,说是给弘晖建府的人要好好挑,不能委屈了孩子就走了。 但她们不提有人提,尤其当天下午四爷又下了口谕,说是弘昀也得出宫,这下可把李氏给急毁了,“齐妃,你不该到本宫这里来哭,弘晖不也要出宫建府吗,怎么,大阿哥能出去,弘昀就不能出去?” 第二天齐妃就一大早的去了储秀宫。眼下瑾玉忙着千秋宴的事白天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储秀宫,方便各宫宫人和外边内务府的来回话,齐妃过来堵人还真是一堵一个准。 “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知道皇上和您的苦心,只是弘昀那孩子从小身子骨就弱,臣妾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才养到如今,这冷不丁的说要出宫建府,臣妾舍不得啊。” 昨天圣旨里只说了让大阿哥出宫建府,刚传到李氏那边的时候李氏还连道了几声阿弥陀佛,庆幸好在没牵连到弘昀身上。没想到阿弥陀佛还没念完口谕就跟着来了,李氏才明白过来只有大阿哥出宫用得上圣旨,弘昀顶多一道口谕也就打发了。 “怎么就冷不丁了,皇上不是说了等到给先帝守孝完了,府邸也建好了再出宫,这差不多还有两年呢。 我看你与其在本宫这里哭哭啼啼为了这事难过,不如打起精神来好好管一管弘昀,现在在宫里有上书房的师傅和皇上看着他,等出宫就没人一眼不错的盯着孩子了,到时候别再闹出什么流言传到皇上耳朵里去。” 上次就是因为弘昀的事牵扯出那么大一摊子事,自己还跟四爷莫名其妙吵了一场,之后两人好事好了可弘昀这边却还是耽误下来。瑾玉派了个嬷嬷去弘昀院子里管着,眼下虽然一切正常没出什么事,但真要是出了宫可就鞭长莫及管不着了。 “皇后娘娘说得是,只是弘昀那小子从小被臣妾惯坏了,要是留在身边管着说不定还好……” 李氏自然明白瑾玉说的是什么事,但贵妃不贵妃的反正在这后宫也是无宠,说到底还是儿子更重要。上次被皇后点拨了之后,回去她也想管,可儿子一撒娇一耍赖她就心软,如今还没大格格说话管事,大格格有时候去弘昀那儿转一圈还能唬上他两天,自己过去跟没去差不多。 “还好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私底下你怎么惯孩子的。也就是现在弘昀在皇上跟前没出岔子,本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宫再说一次好好管孩子,该不该出宫什么时候出宫都是皇上说了算,不该插嘴的不要插嘴,要不然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你想管可就来不及了。” 瑾玉知道李氏这人什么性子,再跟她絮絮叨叨来来回回说个没完她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干脆直接放下狠话把她怼了个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认命着长叹一声,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好不容易把齐妃弄走,等在外边等了许久的管事太监各宫嬷嬷和内务府的人早等不及一个个都往院子里张望,连张佳氏都带着账目等在侧间,李氏一走立马就过来,把几个探头探脑的太监看得直跺脚,心里暗道今儿又被宁妃娘娘抢了先。 “主子娘娘,账目臣妾看过了应该是没问题,不是什么特别急的事,您晚点儿再看也没事。”张佳氏过完年就又捡起了在潜邸时候的差事,帮瑾玉管账。 刚开始宫里也有人闲言碎语觉着张佳氏一个无子的妃嫔怎么能协力后宫,但随着她手腕强硬办事雷厉风行的名声慢慢传开,有些聪明的奴才就明白过来了,这位主子不是进宫当娘娘的,这是进宫来谋差事来了。 “那行,那我晚上再看吧。你还有事吗,没事你先忙你的去,我这儿外头人忒多。等忙过这一阵我让苏培盛去宫外找个最时兴的戏班,到时候咱们再一起松快松快?” “谢主子娘娘恩典,臣妾这儿没事了,只是齐妃的事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依我看过一阵子也就好了。齐妃姐姐跟我们不一样,她这些年心思全放在大格格和二阿哥身上,冷不丁说二阿哥要出宫,担心也是有的。” “行了行了,你别老想着到处撮合,我这儿真没事。你要真想撮合啊,赶明儿叫上李氏一起听戏说不定就好了,这事啊就这么定了吧。” 张佳氏如今改了以前只知道干活办事的性子,宫里有些不大不小的事没必要往自己跟前回禀的,大多数就会去找她。瑾玉也乐得放手,这会儿见她替李氏说话干脆顺水推舟把李氏这个大麻烦推给她,也不管人乐意不乐意。 为了儿子的事忙了两天,等再回到体顺堂看着正屋里的四爷和弘晖,瑾玉难得谁也没给好脸,直接就进了次间。昨晚四爷就知道瑾玉心里不高兴只不过是在强忍着,今儿也是专门把儿子给带了回来,“去,进去看看你额娘,好好说话,知不知道。” “皇阿玛您放心吧,额娘又不是跟儿子生气,儿子说什么都没事。”弘晖知道自己能搬出宫去差点没笑岔气,这几天走路都直蹦高,连之前四爷不让他去江南的事都抛到脑后,天天跟在四爷屁股后边皇阿玛长皇阿玛短的献殷勤,把四爷都给气笑了。 “去去去,就你话多,你今儿哄不好你额娘,你就也别想出宫了,滚吧。”四爷懒得再看儿子的赖皮样子,伸腿一脚就把弘晖给踹进次间去了。 -- 第173页 “额娘,您别跟我阿玛置气,阿玛都跟我说了说您也觉着不能老把我圈在宫里养着,到时候养废了反而不好。” 弘晖进来看着坐在踏上一脸怒气未消的额娘,赶紧狗腿子一样挨着瑾玉坐下,“其实这样真挺好的,一听说我要出宫,之前那些老围着儿子的人少了大半,都觉着皇阿玛是不是不满意儿子,不敢把宝押在儿子身上了。” “行了,你以为你额娘傻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可你阿玛也忒急了些,倒是跟我说一声啊,搞得我在太皇太后那里差点下不来台。” 瑾玉说话声音大得很,一看就知道是说给外边那人听的弘晖也不敢插嘴,果然立马就见四爷撩开帘子伸进来个脑袋,“下回,下回保证不瞒着你。” “还有下回呢,还有下回我也出宫,这皇后你另找人吧!” 第九十五章 瑾玉想跑那是没法跑的, 不但没法跑该干的活儿一样也少不了,四爷比起先帝爷,不但算不得大方有时候还真有些‘抠门’, 以前能稀里糊涂蒙混过去的事到了四爷这里,必须丁是丁卯是卯的说明白。 就因为这个内务府和宫里好些事下头的奴才都不敢再自作主张,不管大事小事都拿到瑾玉跟前来问。宫里又好些年没有主子娘娘,以前四妃协理六宫定下的规矩到底还算不算数谁也说不好,还真就只能瑾玉来重新定规矩。 到底是第一次当皇后,秉着宁可多做不可不做的心态,瑾玉拉着张佳氏和手底下的几个管事嬷嬷忙了个昏天黑地,好在最后千秋宴办得不错, 算是没白忙活一场, 也顺道让宫里宫外的人都看清楚看明白,从今往后乌拉那拉氏的皇后,就算是在紫禁城里靠自己站稳脚跟了。 “爷, 别说话,让我清净清净,今儿可算把我吵死了。”千秋宴的正日子前后三天,最后一天把该见的人见了该送的人送走,回到体顺堂的瑾玉连衣裳都没脱,就直接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爷还没说话呢。”四爷进来的时候就见着她这幅样子连脚步都放轻了些,没成想这还没坐下呢, 就被瑾玉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爷~臣妾可算明白高处不胜寒是什么滋味了。您可不知道这几天那些宗亲官员的家眷有多吵,还有那么多从蒙古来的福晋格格, 看得我眼花缭乱, 一人只说一句话我都嫌闹腾, 有时候一高兴起来吵得脑子嗡嗡的我都不知道该听谁的。” 瑾玉转了个身挪到四爷腿上枕着, “您说夫人们进宫给太皇太后贺寿也就罢了,还带上那么多孩子来。每一个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每一个都送我荷包香袋帕子,瞧见门外廊下那筐了吗,后头库房还有三大筐,我得用到什么时候去。” 千秋宴是先帝驾崩之后第一个这么大的宴会,人人都憋着劲要进宫献殷勤,只是这殷勤太过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蒙古各部带了好些年纪正好的格格们进京,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因为这事从昨天下午起弘晖就领着弘昀弘时躲了,就连四爷都装聋作哑当做不知情,有些蒙古王爷非要问四爷就装傻,反正就是不接他们的茬。 从先帝的后宫慢慢少了蒙古嫔妃那会儿起,就注定四爷和弘晖的后院里,不可能有高阶的妃嫔出身蒙古。如今几个孩子嫡福晋都还没定下,哪能让蒙古那边先钻了空子。 “行了,说不定不是为了孩子是奔着朕来的呢,你就没想过?还把那些东西全都收下了,心真大。”四爷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那筐了,一股子花粉味浓得刺鼻,四爷刚才就让奴才把那一筐子都给抬出去扔了。 “那不会,谁都知道我这个皇后霸道不贤惠不大气,天天在体顺堂把着皇上谁也不让近身。据说有那心大的宫女想爬您的床,都被我杖责三百,活活给打死了。那血都流了一地啊,太监们洗了半夜才洗干净,他们哪敢再把闺女送进宫来。” 瑾玉听着四爷这么问连眼皮子都没抬,只是挪了挪脑袋又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把今天上午从别人那儿听来的紫禁城小故事又绘声绘色的说给四爷听,“人都说了,大清朝最不贤惠的皇后就是我了。” “嘶~~~谁跟你嚼的这舌根子,这都哪跟哪儿啊。”四爷一听她说这个就头疼,自己一点没有充盈后宫的心思,底下的人不敢编排自己就把什么难听的话都往瑾玉身上扯,“要不等孝期过了爷多挑上几个进宫?” “不行!”都说日久见人心,人心见没见说不好,但瑾玉的胆子却是实打实的壮了,“我要贤惠名声做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我就霸着体顺堂哪儿都不去,万岁爷您最好也别往后宫去,要不然被我知道了,哼!” 一声哼被瑾玉哼得百转千回,一切尽在不言中。四爷听着她近乎失礼的话也不生气,反而把手又伸到瑾玉脑袋底下让她垫着。 “行了,不说这些丧气事,跟你说个高兴的呗。刚才太后那边来人说过两天想奉太皇太后去畅春园避暑疗养,之前不老说宫里人多一天到晚太忙,这次太妃们都跟着去,等她们都走了你就轻松了。” “真的啊!?”瑾玉一听这话总算从床上爬起来了,只是还没等她仔细问问,就又叹口气倒了回去,“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去了畅春园我们当小辈儿的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到时候不得也跟过去啊。” “说你傻你还真不聪明,千秋宴刚办完你手里多少事没收尾,蒙古那么多王公大臣和王爷都还在京城,朕又如何走得开。 -- 第174页 咱先关上门来过几天安生日子,等差不多了再去圆明园,朕已经吩咐下去了中秋就在园子里过,现在就让苏培盛他们操办起来,可不能再像这次似的,底下奴才没怎么着先把你给累瘦了。” “放心,就这么一次我把该立的规矩都给立好了,以后就按着我的规矩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瑾玉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气势如虹的味道,四爷也知道她趁着这一次机会在宫里狠狠罚了一批人,也撒了不少她新挑的奴才出去。瑾玉办这些事的时候四爷都在暗中看着,从头看到尾没出什么岔子,这才真正放心。 现在看着她仰着头一副‘你赶紧夸我能干’的样子枕在自己身上,四爷十分大方的摸了摸她已经有些乱了的发髻,“好,朕的皇后最能干,朕都放心。” 太后奉着太皇太后领着大小太妃去畅春园避暑,偌大个紫禁城立马就安静下来。宫道上的太监宫女都少了好多,连每日来储秀宫请安的几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之前太后太妃们时不常的叫人过去累是累点,但好歹也算有个事干,现在人都走了一天到晚就在自己宫里闲坐着,还真是没什么意思,就连瑾玉都在休息过几天之后偷偷的跟四爷说,这紫禁城待着是挺没劲儿的,要不咱们也去园子里住一住,就当散散心。 四爷听了这话笑得直打跌,那天跟她说起太皇太后和太后去畅春园的事,看她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还以为她能在宫里多住些日子,没成想这才几天就又想跟过去了。 笑归笑,瑾玉开了口四爷也觉得紫禁城里又热又闷待着没意思,第二天就带着一大家子住到圆明园里去了。圆明园和畅春园两个园子虽说紧挨着,但真要从这头去另一头,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瑾玉自打进了圆明园整个人就彻底懒了下来,除了隔三差五去畅春园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九州清晏里几乎不出门,直到这天有奴才来报,说是几个亲王福晋跟太妃们争执起来,这才把一直躲着摸鱼不见人的瑾玉给折腾起来。 到了畅春园太皇太后已经把几个太妃领走了,剩下几个福晋被太后说了一顿也一个个臊眉耷眼的。如今俩老太太最乐意的就是处理这些家长里短,这会儿许是已经教训够了太后也累了,就干脆又一股脑的推给瑾玉带回圆明园,让瑾玉负责擦屁股。 “说说吧,这都怎么了?以前先帝在的时候可没见你们敢在太妃跟前这般放肆。本宫与你们几个关系好,就算进了宫也总想着咱们是亲戚也是这么多年的妯娌,不愿在你们跟前还拿着架子,那就可笑了。 但今儿这事你们得给我个说法,先帝的孝期还没过完就闹出把几个太妃气成这样的流言,那以后皇上还敢让你们家那些王爷贝勒把太妃们接出去住?还不如留在宫里,好歹有口清净饭吃。” 瑾玉不是不懂人心易变的道理,但是她也不愿相信人心能变得这么快。几个福晋不过来畅春园请安,还能把几个太妃气得把自己叫过去主持公道,那以后还指不定出什么大乱子呢。 “皇后娘娘您息怒,今天的事是我们几个不对,只是这事您也听我们说说,说完了您要还这么觉着,奴才们也就认罚。” 太妃们生气几个王爷福晋心里也窝火,好好的进园子来请安,专门说起给太妃们修葺新院子的事,本来好好的事也不知道怎么就呛呛起来。 这几个太妃都是一辈子没出过紫禁城的人,压根不知道外边到底什么模样时兴什么,修葺院子的堪舆图拿过来几对婆媳是越说越说不到一起去,最后可不就把几个太妃给说生气了。 听着纳喇氏把事情原委说完,哪怕清楚这事她来说肯定是偏着她自己,但想来也差不离,说白了就是四个字:远香近臭。 以前娘娘们在宫里,再是好不好的也只是进宫请安,顶天在宫里伏低做小半天的功夫也就出来了。现在一想到要把太妃接家里去日夜对着,都是当了好些年当家主母的人,心里哪能一点忐忑都没有。 他们今天进园子来与其说是请安,跟太妃们商量以后怎么过,不如说还是来打探口风的,到底什么时候出宫想不想出宫这事不还有得商量嘛。可那些太妃哪个不是人精,她们那点小算盘还能哄谁啊。 “咱们几个关上门说话就不跟你们兜圈子了,你们心里担心什么本宫不是不知道,自打搬进宫里本宫和太后之间,又哪能没有牙齿碰着舌头的时候呢。” “能怎么办啊,和稀泥呗。自己不好过去找不痛快就让孩子去,弘时如今天天两个园子里来回跑,腿都跑细了。” “都说母凭子贵,如今太妃们能出去傍着儿子住更是好福气。可你们别忘了,你们家的爷们从小能在紫禁城里安安生生长大,那也是托了太妃们的福气,到底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这里边的道理你们自己想去。” 道理谁都懂,瑾玉毫不遮掩的说出来几人脸上都有些讪讪。好在瑾玉也没打算真为了太妃跟几个妯娌翻脸,“你们也别为了这点小事跟太妃闹不高兴,不就是怕逾制嘛,这事本宫做主只要不太过分太妃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来。再说等孝期过了万岁爷那边早就准备好的圣旨也得颁下去,到时候不就逾制了。” 瑾玉这话说得话里有话,几乎就是提前把升爵位的事给她们交了个底,这事比什么都要紧,听完这个几个福晋立马就都消停下来,原本说好在留在园子里住一晚也等不及,只说府里还有好些事就高高兴兴的走了。 -- 第175页 “行啦,还没听够呢,出来吧。”好不容易把纳喇氏几人打发走,瑾玉立马就把早早躲去次间里的四爷给叫了出来,“我之前怎么说来着,这事您就别拖着,把该给的爵位给了,等过了孝期让各家把太妃们接出去,说不定还能落个好。” 四爷一直想压一压他那些兄弟们的爵位,一来这些个王爷贝勒年纪都还不大,真把爵位封到顶了就没法干活了。二来他如今没带上刻薄寡恩的帽子没打算破罐子破摔,便更想要一些好名声。 按照他的想法是等着先帝孝期过去,自己再奉养这些太妃多几年,等到兄弟们年纪到了再给爵位再让他们把人接出宫去,皆大欢喜。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欢喜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就欢喜了他一个人。 “唉,皇阿玛一走朕的这些兄弟就真成外人了,等到以后他们把太妃接走,就真成两家人喽。”虽说少年时候出宫建府时就算分了家,但好歹头上还有个皇阿玛在,如今先帝一走,兄弟也就只是亲戚了。 “您才知道啊,早就是这样了。”瑾玉有时候也会好笑这人的心思,心中装着山河社稷却又细腻敏感,明明什么鬼心思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却又会偶尔想得天真,“好了,咱们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不容易了,过两年您不还得把弘晖他们也分出宫去,你且操心您儿子吧。” 一说起这个四爷方才那点感慨全没了,自己带着瑾玉在圆明园住得挺好,偏几个臭小子都说不够京城里热闹,一天到晚就往回跑,这不又有两三天没见着人了,连年纪最小的弘时都拿太后当幌子,非说太后让他跑腿回宫拿东西,不见了人影儿。 听着四爷的抱怨瑾玉笑得挺高兴,这辈子糊里糊涂到了这里过了这么多年,好歹跟着这人把日子给过顺了,也就没什么别的可求了,“您以为呢,孩子都大了。您啊,以后就凑合凑合跟我搭伙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