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轻暖》 第1页 [GL百合] 《岁月轻暖》 作者:苏弦_【完结+番外】 简介: 年幼时,谢知遥推开奚落的人群,把被推倒在地的许淮安拉起来说:你别怕。 小小的女孩无措地攥紧了面前女孩的衣角,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温暖。 少年时,许淮安看着一片狼藉的画室,蹲下来叹着气帮谢知遥擦了眼泪说:你别哭。 谢知遥红着眼睛抬起头,透过眼前少女一贯冷淡的眼睛里看见了独有的温柔。 后来,在那些被迫分离的日子,过往的记忆就成了最温暖的的慰藉。 如果未来注定满布荆棘,那我选择牵着你的手与你共同拥抱那片星海。 山海千重,无物可及你珍贵。 算是青梅青梅,一个关于成长和陪伴的故事,时间跨度较大,从高中开始讲起。有一定现实向因素,并不是纯粹的甜文。文中一系列地名有参考,但没有明确的原型,当做架空看吧。 慢热,He。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情有独钟,青梅竹马,校园,现代,互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淮安,谢知遥┃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伴我走过春秋冬夏。 立意:互为彼此的光芒。 第1章 盛夏的深宁暑气浓重。 坐落在海边的城市被海风卷走了些微的燥气,却吹不散城市中心的闷热。 一连几天的艳阳天,让一中这群刚刚准备兴奋地踏入高中的孩子叫苦不迭。 军训基地离海边不算远,甚至从偶尔拂过的风里还能嗅到海水的咸味儿,但在太阳的暴晒下,这点清凉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树荫挡不住午后灼烫的日光,连黑脸教官的呵斥声都没办法让这群神态恹恹的少年少女们打起精神,休息的哨声响起的时候,被逼着站直的人转眼间就作鸟兽散。 “哎,几点了?” “早着呢,才三点过,还有两个多小时才收队。” “啊……” 周围叽叽喳喳的聊天声让本就因为暑热而烦躁的心情更甚一筹,李思媛借着迷彩外套的袖子擦了擦汗,一边说着借过一边穿过四散去的人群。 她是一中直属的初中部保送上来的,在这种开学前老师跟学生都不熟的情况下,他们这些稍微有点联系的理所当然就被先一步抓来干活,也就是俗称的替老师跑腿。 幸运的是,她这一次要找的人是自己在军训基地的临时室友,在一群陌生人里算是熟悉。 总而言之就是省心。 “知遥。” 女孩小口啜饮着水杯里的温开水,听到声音抬眸看了眼冲她微笑点头,清丽精致的一张脸即便是被暴晒出了红晕也在人堆里显得格外出众。李思媛看了眼对方身上同样廉价的军训服,就算是一连看了好几天都没忍住在心里羡慕地暗自抹泪。 脸长得好看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你做什么跑这么急?”谢知遥看她满头大汗的样子,从口袋里拆了包纸巾递过去。 “还不是找人写心得。” 一中军训的传统,每个连每天要有至少六份心得体会,字数不限,大家商量了一下,干脆按照名字首字母顺序来排先后,不过这种事情只能在休息时间做,大家又不可能待在一个地方不动,时间还有限,她找人才找得这么心累。 她缓过来口气,把从办公室拿来的纸条递给她,道:“这是这次的范围,你看着写就行。” “好。”谢知遥把纸条塞进口袋里,扶了扶帽子。 “去打水吗?”交代完最后一个人,李思媛大致估算了一下剩余的时间,又看了看两个人的水杯,提议道。 谢知遥晃晃杯子,轻轻点了头。 只是这打个水的功夫倒是不经意听到了些别的东西。 大概是不想那么快回去,几个女生站在树荫底下闲聊。 “诶,你们看学生会记者团发在贴吧上的帖子了吗?” 她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个距离也能听得清晰。 “军训照片那个?”有人接话道。 一中军训明面上禁手机,但是实际上没有管得很严,只要别在教官或者老师的面前玩就行。 “嗯,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谢知遥跟许淮安啊。” 这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李思媛动作顿了一下,偏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谢知遥嘴角勾了个笑抬眸瞟了眼,抬手把帽檐压低了点,迷彩帽的帽檐本来就宽,她这一压低更看不见脸。 那几个女生没觉察到这边的动静,继续闲聊。 “你们不是北中那个区来的,当然不知道,这俩人简直是我们的噩梦。” “唉,别说你们了,我一中初中部的,她俩的照片被贴在公告栏贴了三年啊!跟她俩一个学校比个啥啊……” “不过她俩关系不是不太好吗?我们看戏不就行了?” 谢知遥接水的动作顿了一下。 可惜的是距离渐远,剩下的话逐渐听不清了。 “采访一下当事人听墙角什么感受?”李思媛回开玩笑地压低声音问,“不过说起来你应该认识她们说的许淮安吧?” 一中开学分班用中考成绩来,但军训不是按照班级来分连队,老校长美其名曰要锻炼学生的社会交往能力,干脆地把全校的名单都打乱了来,尽量同个初中考上来的人不分在一起军训。北中跟一中不在一个区,所以考上来的人不多,再加上许淮安跟谢知遥这两个人别说在北中了,跨区也是被贴在别人学校公告栏里刺激本校生的存在,更不可能分在一个连。 -- 第2页 “就觉得有点尴尬。至于她啊……当然认识。”谢知遥刚拧紧水杯的盖子,听她问到顺口答了句。 她顿了一下,抬头去看刚才还在不远处聊天的几个女生,确定人家走远了又似笑非笑地补充道:“而且很熟。” 哈?李思媛愣了下,有些怀疑地睨了她一眼。 其实她觉得奇怪是情有可原,当时一中初中部的都在传,说什么北中出了这么两个势均力敌的,长得又好,肯定互相看不顺眼,甚至之前一中分班名单刚出来,贴吧上有自称是原来北中的人说亲眼看见两个人去参加竞赛都没说一句话的,这么以讹传讹的,也当然有不少人觉得她们俩关系应该不好。 她还想多问两句详细的,忽然见到谢知遥眼尾余光忽然扫了眼路边的小商店,她停下步子远远地看了一眼,开口喊了声。 “淮安!” 她在叫谁?!李思媛闻言顿时刹住脚步,一脸的错愕。 不远处树荫下的女孩大概是来小商店买水,她听到声音止住步子回了头,露出了被迷彩帽遮挡住的眉眼。干净斯文的一张脸,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一股书卷气,可惜嘴唇偏薄,添了几分冷,比起谢知遥给人的温和可亲,她看着倒是让人觉得疏离感十足。 但不可否认,这张脸的确生得漂亮。 许淮安。这张脸在初中部的公告栏上贴了三年了,李思媛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李思媛看着谢知遥扬起了个大大的笑容,快步上前去揽住了女孩的肩膀,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她在那儿呆站着,直到对面的许淮安把挂在自己身上的谢知遥扒拉下来抬头看过来,她才打了个激灵。 女孩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薄唇微微抿起个礼貌的笑意,朝她伸出手,轻声说:“你好,我是许淮安。” “你好……”李思媛眨了两下眼睛才回过神跟她握了下手,“我是李思媛。” “喏,这就是你之前还在问的人,现在见到本尊了。”谢知遥依旧熟络地挽着对方的手臂,俏皮地眨眼。 李思媛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眼许淮安那明显软化下来的眼神,默了片刻才说:“所以……你们到底有多熟?” “这个啊……” 谢知遥整个人靠在许淮安身上,笑容灿烂:“从小认识,青梅竹马,初中三年同班同桌,嗯……估计高中运气好的话也差不多——熟到这种程度。” 身上的迷彩服不透气,本来就闷得慌,这么一靠近了更是容易闷得浑身是汗。许淮安轻轻推了她两下,说:“我得走了。” 休息时间快到了,要是赶不回去估计都得被罚站军姿。 谢知遥依言松了手,还不忘提醒她:“过两天结营回去记得在校门口等我。” 对方点了点头,拿上买的矿泉水快步消失在小路上。 剩下的两个人也没在慢吞吞地散步,往另一个方向回了自己的连队。 晚上解散之后李思媛才有空去回顾下午的话题,她趴在上铺,趁着室友没回来问下铺的谢知遥道:“采访一下当事人听到今天关于自己和青梅竹马的传言是什么感受?” “不仅没感受,而且之前听过类似的还可能知道是谁传的,不过还是给人家点面子不说了。”谢知遥笑了笑,解释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也会信这个?一中的初中部没这么八卦吧?” “倒不是八卦……” 她大概把来龙去脉简述了一下,眨巴着眼等对方的反应。 谢知遥调了下房间里空调的温度,想了想当时的场景,说:“希望杯那次?那个是因为我前一天晚上睡太晚所以困得慌,所以不想理人,至于淮安……她本来话也不多。” 搞了半天是误会……这个误会还一传就是一两年。 李思媛叹了口气,老实道歉说:“抱歉啊是我误会了,不过青梅竹马这个你们说出去大家都要吓一跳的吧。” “不会啊,她很可爱的。”谢知遥笑眯眯地说了句。 可爱……吗?李思媛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对方的脸,顿时陷入沉思。那么冷的一张脸你跟我说可爱?!这好友滤镜是不是得有八百米厚了?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传出来的关系不好啊?!这叫关系不好那天底下没关系好的了! 当然她在心里的这些呐喊,当事人是不知情的了。 七天的军训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所谓加强人际交往能力什么的大概也就说说,大概唯一的作用是给这群小崽子们安逸的假期画上了个句号。 一中军训在开学前一周,这之后留了两天给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开学,顺便想想怎么开始这三年的高中生活。夏天天黑得晚,她们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太阳依旧刺眼。 正门被来接学生的家长堵了个严严实实,各种车喇叭的鸣笛声此起彼伏,连后边的公交车都不得不开得缓慢,谢知遥拉着许淮安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没忍住抱怨。 “我现在开始羡慕国际部的不用军训了。” 许淮安牵着她的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行,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试图忽略夏日里周围的人身上散发出的汗味。 等到走出校门前挤成一团的人潮,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回她说:“你可以请假去拿义工时补的。” -- 第3页 “那还是算了。”谢知遥打了个哈欠,含糊道,“去做义工就一个人,还是算了。” 许淮安把行李箱提上台阶,见她跟着一起上来愣了下,四下看了看路边停靠着的那一辆辆私家车。 “怎么了?”谢知遥看她四下张望的模样,疑惑道。 “叔叔阿姨没来接你吗?”她抿了下唇,不无意外道。 谢知遥应了声,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让他们别来的。” 许淮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然后她就被面前的女孩伸手弹了一下额头。 不疼,就是被吓了一跳。 “傻啊。”谢知遥把双手背在身后,逆着光冲她笑。 “因为要陪你回家呀。” 第2章 晚上六点多,外面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公交车慢速行驶在拥堵的马路上,每停靠一个站点就有一群群上下班的人涌上,活脱脱像极了装了四个轮子的沙丁鱼罐头。许淮安一只手抓住扶手,另一只手伸过去把谢知遥拽了过来。 在一片嘈杂声中,她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之前谢知遥跟李思媛说的那一句“青梅竹马”。 其实她们俩不算正经的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场意外,可能真的就是别人口中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二三十年前的深宁还不是什么发达的一线城市,只是个临海的小城,后来因为地理位置,慢慢的有了政策,也就有不少外地人过来做生意, 许淮安的父母就是那个时候到的深宁。大概踏上异乡的下海经商的人总想着拼一拼就能抓住机会,那个年代早出晚归也就成了常态。 童年里记忆最多的画面是一片漆黑的房间,隔音不好的城中村经常能听见邻居家聊天的声音,她在一片黑暗里扒拉着阳台,睁着眼睛等着父母回家,只是等到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有,也基本上是早下班的妈妈。 在那段记忆里,除了过年见的那几次,父亲这个词几乎是一片空白。闲下来的时候,妈妈教她认字的时候总会说,她的名字是爸爸起的,他们相识的地方古称淮,安字就是取的平安的意思。 那个时候她在想,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她总是见不到父亲呢?就算见了,她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也失去了想要上前去撒娇的勇气。 到了上学之后,她性格里的这种沉默在人群中就逐渐变得格格不入。 小孩子总是会学着别人的一言一行,这样子过了一段时间,有些胆子大的男孩子自然而然也就开始欺负人。 “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不会说呀?小哑巴!” “哼,小哑巴你要是敢跟老师告状,我就打你!” 这些话许淮安小时候听过很多次,一开始会觉得难过,但听得多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无力反驳。 她当然也找过班主任,老师总归是喜欢成绩好的孩子,听她这么一说也真把双方家长都找来问话。 可结果是,没有任何用处。 她躲在办公室门外,听到的是对方家长浑然不在意的辩解。 “嗨,就是个孩子之间的玩笑,哪儿就那么夸张了。老师你可别这么大惊小怪,我儿子才多大啊。” “就是啊,说不准就是看人家小姑娘好看,开开玩笑而已。” 可是出了办公室,她又听见他们说。 “嘁,一下午了,人家爹妈影子都没见着,我看就是知道孩子在说谎污蔑咱们儿子,才不敢来!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 “就是啊,还说什么成绩好不会撒谎,可算了吧。” 她很想冲出去对他们说,不是的,她没有说谎,她也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可语言在这些不自知的恶意面前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至于爸妈没来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工作忙。 一个忙字几乎可以盖过全部。 叫了家长之后过了两天,果不其然挨了打。她拖着擦伤的腿回到家,面对的仍旧是空空荡荡的房间,直到那个时候,委屈的情绪才决了堤,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可是哭完了,她能做的也只有关上房门,躲进黑暗。 后来才知道,那种情绪不止是委屈,还有心灰意冷。 如果在至亲的面前,她都无法感受到那种庇护,那她又该找谁索要这份温暖?当时年纪尚小的孩子没有思考出结果,却在一天天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沉默不语,远离人群,更像是自我保护。 直到她遇见谢知遥。 那一天放学,她毫不意外地又被同校的几个男生堵在了街边的小巷子里,那些或许他们未曾觉察的恶意扑面而来,里头有几个大一级不学好的,甚至还上手翻她书包要钱。 这不是第一次,她想反抗,可结果还是在推搡中被人推到了地上,原本以为只能咬牙忍过去,却在跌倒的那一刻听到了巷口女孩子脆生生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不许欺负人!” 声音不大,但足够把周围商铺的大人吸引过来。 围着的一群男孩子怕被发现,转眼间跑了个没影,她抽了口气,忍着膝盖上擦破皮的疼想站起来,眼前却蓦地一暗。 “是不是很疼啊?”同样年幼的孩子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她膝盖上的伤,皱着脸奶声奶气地问。 -- 第4页 她紧抿着唇仍旧有些警惕地看她,她认出了对方胸口别着的校徽,是隔壁学校的,但她并不觉得对方有什么理由帮她,甚至生怕她跟之前那些人一样会再推她一把。 然后她看见对方翻开了自己的小背包,老半天才从里面翻出了张卡通创口贴,在她面前轻声安慰说:“我只有这个了,给你贴上就不疼了好不好?” 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却用这种哄孩子的语气说话…… 她握紧了的小拳头缓缓松开,偏过头默许了对方的笨拙的动作,在长久的沉默里,她终于红着眼睛开口:“你……为什么帮我?” “嗯?”女孩抬起头,又像是怕她疼一样吹了吹伤口,仰起头认真地说,“因为他们在欺负你啊,这是不对的!” “我看到了,所以我帮你,这是在做对的事情呀!”她雀跃地指着天,像是黑暗里的小太阳,“就像动画片里的大侠一样!” 许淮安沉默了几秒,小声说:“可是我不认识你啊。” “那我们现在认识一下?” “我叫谢知遥。”她一边说着,一边翻出了书包里的本子指给她看,“你叫什么?” 小巷昏暗的灯光落在她们身上,昏黄的灯火下,女孩漂亮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头还藏着她几乎从未见到过的期许。她向着她伸出手,笑意灿然。 于是鬼使神差的,她握住对方的手掌,接过笔在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淮安。我的名字是……许淮安。” 那就是最初的开始了。 谢知遥跟她不一样,她父母是宁城理工大的教授,一些人茶余饭后聊天时口中的“高级知识分子”,她一开始以为这一次遇见只不过是巧合,直到后面对方一次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才知道那份善意的真实。 可这份善意同样陌生。 “你不怕被打吗?”她抓着书包带子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口,“我……我打不过他们,我没办法保护你。” 所以,你离我远一点吧…… 当然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 而当时的谢知遥回过头,像是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笃定地说:“没关系啊。” “那我们做朋友,我来保护你吧。” 女孩望着她的眼睛里似有光,涤荡开了一直围绕在她周围的阴影,于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拽住了谢知遥的衣角。 人总是不自觉地去追寻光芒的。所幸命运未再苛待,她真的握住了黑暗中的那一缕微光。 城市的灯火霓虹落在女孩墨黑的眼中,投下一层阴影,电子音的报站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握紧了手里的行李箱,跟着人群亦步亦趋地下了公交。 “你刚刚在想什么?”谢知遥拉开了拉杆,不忘回头问她。 “什么?” “别装啦,你刚才车上发了那么久的呆,太明显了好吗?”她放慢步子歪着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紧张起来,“该不会你就军训七天又被欺负了吧?!” “没有,别多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被欺负?”许淮安低笑了声摇头说,“就是你说的那句青梅竹马,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谢知遥愣了一下,看着她的目光里掠过一瞬的复杂,她思索了一下,故意伸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笑说:“没错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敢说不是吗?” 许淮安差点给她带得一个踉跄,无奈道:“是,我也就说说。” 她眼里没有什么阴郁的神色,谢知遥暗自松了口气,话锋一转兴奋道:“不过你这么一说啊……现在想起来有没有觉得我像个英雄?嗯?” 后者闻言一脸的一言难尽:“……你能不自恋吗?” “事实啊。”谢知遥说着就上手去捏她脸,“淮安你真的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那个时候拽我衣角的是谁呀?” 许淮安往后仰头,抬起原本插在衣兜的手啪的一下把她伸过来的手拍了下去,加快步子往前走了两步。 英雄吗?或许是吧。但是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那多没面子啊。 后边的谢知遥一边拖着行李箱追上来一边不忘在她耳边叨叨:“哇,你这个样子要是被认识你这张脸的人看到那真的是大新闻。” “嗯?”她闻言放慢步子侧头看。 谢知遥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的眼睛,字正腔圆播音腔:“一中结营第一天,原北中一二名不和,实锤!” 许淮安:“……” 可惜她故作严肃的这幅样子没维持多久,自己反而先破了功,在马路边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最后还是许淮安一脸无奈地过来牵着她继续走。 初中毕业父亲的生意稳定下来,公司从外地搬回了深宁,他们一家子也从原来的的城中村搬到了现在海湾公园附近的景江欣苑,刚好跟住新侨小区的谢知遥离的不远,只不过要多绕一段跨江大桥,大概十五分钟的路。 说来也很巧,小时候是谢知遥送她回去再去等爸妈的车,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你下回拿这么多东西还是坐地铁吧。”临进小区前,谢知遥提了句,“不然还要走这么长一段好累啊。” 半年前海湾公园那边通了新线地铁,一出站就是小区门口。 许淮安摇头说:“没事,不算远,我一个人回去挺无聊的,反正也没人在家。” -- 第5页 早就习惯了,还不如陪她多走一段。 谢知遥也没再劝,只是看着她笑说:“那学校见?我就不信了,高中我也比不过你。” “那我拭目以待?”许淮安微微笑了下,挥手示意说,“回去吧,学校见。” “到家记得发信息!” “知道啦。” 开门时家里仍旧一片黑暗,显然还没人回来。许淮安换了鞋过去开了客厅的小灯和空调,把东西放好之后才去厨房简单煮了碗面。 水汽蒸腾而上模糊了视线,她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 她摸出手机,给谢知遥发了个报平安的信息,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碗里的面条。 过了几分钟,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眼,果不其然是谢知遥。 【已阅,记得好好吃饭小朋友~】 许淮安没忍住笑了声,单手打字回她。 【叫谁小朋友?】 对方回复很快。 【我4月的,某人11月的,谁比我小就叫谁啊。】 【半年而已。】 【那也算!小朋友小朋友!】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谢知遥那种你能奈我何的表情,许淮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笑得眉眼弯弯。 【幼稚。】 第3章 正式开学的那天校门口依旧堵得水泄不通,谢知遥一边跟许淮安感叹幸好她们搭的公交是停在学校天桥对面,一边跟对面同样在人群里间艰难前行的李思媛挥手打了个招呼。 早在军训前就分好的班级,她们三个都在2班,那天军训回来的时候班主任开会为了方便,索性让李思媛继续当了班长。 其他的各科课代表和学习委员按照中考成绩来排,就算许淮安不太愿意,也被班主任抓去挂了个学习委员的名头。 630满分,她中考581,班上第一,年级第二,第一的林雪在3班。 这一届高一21个班,除掉末尾的那几个国际班和艺术班,走普通高考的一共18个班,一中惯例1到3班是重点,互相之间暗暗较着劲。 军训的时候见过,李思媛也知道许淮安只是单纯的话少,走去教学楼的一路闲聊时她随口就说了句那天关于排名的事情。 许淮安回忆了一下,看了她两眼道:“林雪……她卷面分比我低两分。” “啊?”李思媛闻言一愣,她在心底暗暗再算了一遍,疑惑地问,“那为什么最后反而是她第一?” 许淮安脚步一顿,轻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旁边的谢知遥噗嗤一下笑出声。 “你犯了个错误,思媛。”谢知遥瞟了眼身边的人,笑得肩膀发抖,“你是不是把体育分算了30分整给她?” “对啊,体育不一般都是……”李思媛理所当然地接话,但她话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深宁的中考体育是两百米跟八百米二选一,30分满分,计入中考总成绩,但是标准定得不算很高,三年训练下来大部分人都能拉满,所以她也就先入为主地记了满分。不过听谢知遥的意思…… 许淮安无奈地瞪了眼憋笑的谢知遥,说:“你一定要揭我短吗?” “这不能怪我,你自己跑出来的成绩呀。”后者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边挽着人一边不忘扭头去跟李思媛爆料,“她中考体育22分。” 李思媛:“……”好,她懂了,但知道这个她还能在许淮安手底下活下来吗? 座位表一早被贴在了门口。 谢知遥把书包放下,一边冲着在后桌坐下来的许淮安吐了吐舌头。 两个人初中做了三年同桌,现在变成了前后桌还叫人有些不习惯。许淮安看了眼自己名叫张昕的新同桌,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会露出一对酒窝,是挺可爱的女孩子。 她尽量温和地道了声你好,对方冲她笑了下,但估计还是觉得不熟悉也没多话。 相比之下谢知遥性格温和开朗,这一天下来反而有不少人主动过来闲聊,其中也包括了张昕。 所以第二节 晚自习对方来找她换座位的时候她也从善如流地应了。 许淮安见她过来也只是点了下头,然后就继续翻着手上的书。 谢知遥抱着本子凑过去看了眼,发现她是写完了作业在抄英语课文。 她英文字写得很漂亮,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外边专门写英文贺卡的那种花体字,但一写中文就是标准的学生楷体,除了整齐没什么别的优点。 早前谢知遥第一次在她家看见的时候还问过她为什么明明是一个人写字,中英文还有这样的反差,许淮安当时没直接答她,直接把人领进了家里的书房。 然后她就看见了书架上被翻得卷边的好几摞外文的参考书还有各种杂志。 “我妈妈大学是学英语的。”当时的许淮安是这么说的。 她趴在桌子上翻她的笔记本,开学第一天上课的内容不多,她几门加起来也就记了薄薄两页,翻几下就到了头。她转了两下笔,回头看了眼抄课文的许淮安打了个哈欠。 许淮安听到动静抬头睨了她一眼,微微挑了下眉,用口型问她:“做什么?” 谢知遥眉眼弯弯,压低声音说:“下课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侧过身,把手上的动作遮了个严严实实。 -- 第6页 许淮安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倒也真的没再继续下去,她随意翻了翻课本,挑了下一篇继续抄算是打发时间。 身边的人从那一句话之后就真的安静了下来,许淮安中途翻页的时候瞟了两眼,也没看见她到底在干什么。谢知遥认真起来的时候没了那种惯常的笑意和温和,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旁人才会觉察到那藏在深处的一丝距离感。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晃而过,她无意识地紧了紧握笔的手,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抄写,殊不知她低头的那一刻,身旁的人才抬眸看了她一眼。 被她遮住的本子上是用铅笔描摹出的轮廓。谢知遥小心翼翼地瞟了两眼她的侧脸,埋头继续动作。 这份安静持续了到了这节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 临近下课,班上压低的说话声逐渐大了起来,本来就是刚开学没什么作业,这样倒也正常,不过说着说着,忽然整个班都静了下来。 谢知遥画完最后一笔刚想兴奋地去戳身边的人,抬头猝不及防跟窗户外面的教导主任对上了眼。 她刚抬起来一点的手臂瞬间僵了。 许淮安不动声色地瞟了眼她的动作,没忍住勾了下嘴角。 翻车来得猝不及防。 谢知遥低下头,掩饰般地翻了两下桌上的英语书。 好在只是例行巡视,她成绩也够好,人家没在窗外站太久就往走廊另一头走了过去。许淮安撕了张便利贴,提笔写了几个字贴在了装作看书的某人面前。 【好好学习。】 谢知遥哼哼了两声,合上书把便利贴贴在了刚才画画的本子上一起传了过去。 【呵,你有本事打开看了再落井下石。】 她把桌上的书收好,低声叫了下前桌的张昕把座位换了回来。 许淮安低头看了眼花花绿绿的笔记本,撕了便利贴翻开了被折了个角的那一页,目光掠过书页后唇角微扬。 那是张速写图,画上的女孩坐在窗边,握着笔认真的在书页上书写,背景模糊开,只画了她身侧倒映出教室里大概轮廓的窗户。 画上的人是她。 所以遮遮掩掩一节课就是为了这个? 还没等她生出什么多余的感受,前桌的谢知遥忽然回头把另一张纸条丢到了她桌上。 【女人,就问你感不感动!】 好嘛,原本可能还有点感触的,这一句一出来啥都没了。 许淮安嘴角抽了抽,捂脸把纸条抽过来,面无表情在上边写。 【你这个语气跟谁学的?】 【电视剧啊,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我可是花了晚自习宝贵的一节课画出来的!】 许淮安默了片刻,提笔无奈地回她。 【行,感动,你少看点肥皂剧。】 同桌磨磨蹭蹭地刷完作业,一抬头就不小心看到了她似笑非笑的模样,她愣了半天,没忍住瞥了好几眼才确定身边的这个人是那个传言中冷淡的许淮安。 是她眼花了还是她穿越了啊?! 当然同桌心里的咆哮许淮安是不知道的。 出于安全考虑,一中走读生只用上两节晚自习,九点就能走,下课铃打响的时候许淮安刚好抄完最后一个单词。 她收了两本书放进包里,抬头就看见谢知遥单肩挎着书包盯着她,见她收拾完东西,女孩脸上绽开笑意,说:“走吧,回家。” 一中建校的位置很特殊,国际部宿舍那边的小西门出去是南峰山公园,从正门走出去一条街正好是这两年新建的金融区林立的写字楼,颇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在,不过落到了一中学生的嘴里就被调侃成了考不上大学就去美食街卖烤串。这个点还有不少刚下班的人从写字楼里出来,旁边的美食街叫卖声不绝,满是烟火气。 许淮安跟着等车的时候想起课上的那副速写,随口问了句:“阿遥你还在学画画吗?” 她是知道谢知遥从小学绘画而且相当喜欢的。 “没有,不过偶尔会去画室待着。”谢知遥把手背在身后,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子,“画得好看吗?比起原来怎么样?” 这要怎么答?画上的人是她自己,要她夸自己好看吗?许淮安怔了一下,干脆跳过了前一个问题,诚实道:“实话,我看不懂。” 相比之下她是个最多画个火柴人的水平。谢知遥以往试着教过她,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她真的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可能因为脸还行,唯一的作用是给人当模特。 她顿了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多问了句:“你有想过……去学美术吗?” 一中的美术班在市内的学校里也挺拔尖。 “我是想啊,但是估计我爸妈不让。”她眼神暗了下,又故作轻松道,“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吧……当爱好,也不是不行。” 可惜她这突然低落下去的语调怎么看都不像是坦然接受。 许淮安抿了下唇,试着安慰道:“现在说还早吧,美术班分班也是高二,你跟叔叔阿姨聊一聊,既然以前肯让你学画画,去专门学应该也没所谓。” 她见过谢知遥的父母,第一印象就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说话温和有礼,这样的父母应该是能好好沟通的。 “那不一样啦,到时候再看吧。”谢知遥咬了下嘴唇,“淮安,你爸妈那边有想让你学的吗?” -- 第7页 “没有。”许淮安插在裤兜里的手下意识攥紧,“我妈妈……她说我喜欢什么都行,至于我爸……” 她眼睫颤了颤,声音却依旧平稳:“没问过,我们很少聊。” 明明在一个屋檐下,但早出晚归的,她也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他了。 那一瞬的低气压没逃过谢知遥的眼睛,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把话题转开道:“你翻笔记本了没?” “嗯?没有。”许淮安脚步一顿,狐疑道,“你又干了什么?” “你回去翻翻不就知道了?”她站在小区门口冲她狡黠地眨眨眼,不等人说话就一溜烟儿地跑进了大门。 许淮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用气音很轻地笑了声。 到家的时候客厅亮着灯,约莫是听到玄关的动静,母亲俞秀筠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了一眼。 许淮安的五官跟母亲长得很像,都带着点南方女子的温雅秀致,但她的气质比母亲更冷一点,反倒容易让人忽略了那点温和。 “小宝回来了?饿不饿?” 她摇了摇头,换鞋时瞟到了鞋柜里依旧跟早上自己出门的时候摆放得别无二致的男士拖鞋,眼神微微一动,道:“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你爸爸晚上有应酬。”俞秀筠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洗完澡早点睡吧,给他留个门就好了。” 她应了声,一如往常的没去多问。 在她背过去的时候,身后的母亲看着她的背影,很轻地叹了口气。 太懂事,到底是好是坏呢? 洗完澡出来,她看到了谢知遥几分钟前发过来的消息,明里暗里提示自己要记得去翻笔记本,弄得人有些想笑。 笔记本吗?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思考了一阵,伸手把书包拎过来翻出了之前谢知遥要过去的本子,一页页地往后翻,翻到最后,终于没忍住低笑了声。 不是速写,是隔两页纸的logo上画了衍生的小人,一眼看过去可能看不见,但是还挺可爱的。 就是真的有点幼稚。这个把戏她从小玩到大,最初因为许淮安一般都是用俞秀筠从公司拿回来的黑封笔记本来记笔记,小的时候在一群总喜欢用一些可爱风的本子的女孩子里就有点格格不入,谢知遥当时想了半天,索性拿笔帮她把里面简约风的线条改成了简笔画小人,谁知道这个习惯保持到了现在。本来以为上高中了自己的笔记本能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不过她也不觉得讨厌,反而是习以为常了。 她合上笔记本给人家回了条信息,看了眼时间也已经不早,索性道了晚安就关灯睡觉。 夜里下了场雨,沉闷的雷声惊醒了本就浅眠的人,许淮安揉揉额角,看了眼映亮了窗帘的电光,爬起来打算去客厅倒杯水。 只是她才刚把房门关上,就敏锐地觉察到了客厅那一缕微弱的灯光。 客厅没开顶灯,落地灯昏暗的灯光打在了男人冷峻的侧脸上,投下一层细密的阴影,他面前陶瓷杯还在散发着热气,应该是刚回来不久。 许淮安脚步顿了一下,她低垂着眼睛倒了杯水,见他看过来才慢慢挪过去,对方身上散发的酒气让她没忍住轻轻皱起了眉,她沉默地凝望着男人的脸,嘴唇嗡动了一下却没叫出声。 “怎么还没睡?明天不是要上课吗?”许钧毅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鼻梁。 许淮安垂着眼,这才轻声回答道:“半夜醒了,出来倒杯水。” 对方像是很轻地点了下头,顿了好一会儿见她还站在原地,再次开口说:“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现在进去怕吵醒你妈。” 许淮安无言地点了下头,放下杯子转身进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关上,她抬起头看向床头的时钟。 凌晨三点十八分。 外边大雨瓢泼,密集的雨点拍打在窗户上,一阵阵闷响。她背靠着门,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很轻的脚步声和主卧的关门声。 她低着头,一点点滑坐在地上,将脸庞埋在了臂弯里。 第4章 前一天晚上虽然下了场大雨,但第二天照样是艳阳高照,还未散尽的水汽被灼烫的日头一晒,越发让人觉得闷得慌。 早上去学校的路上谢知遥很轻易就觉察出了她状态不对,这人一贯作息正常,这一脸的困乏是怎么回事? “你昨晚没睡好吗?” “嗯。”许淮安困顿地揉了揉眼睛,含糊道,“雷声太大了……” 当然,这句话是搪塞。 她们赶的是早上六点四十五的第一班公交,整辆公交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谢知遥拉着她找了个靠后的位子坐下来。 一路上摇摇晃晃的,许淮安低垂着脑袋,不住地打瞌睡。她昨晚被惊醒之后再睡着估计都快五点了,六点钟的闹钟,前前后后算下来就睡了四个多小时,怎么可能不困。 谢知遥看她低着头的样子,叹了口气过去把她身子扳正靠在了自己肩上。 “困的话睡吧,到了我叫你。” 许淮安原本还想说没关系,见她坚持也就没再动,乖顺地靠在她肩上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给女孩清秀的眉眼渡上一层微光,好看得很,谢知遥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电子音的报站声,一边侧过脸去看她。 -- 第8页 果然还是睡着的时候乖一点啊。她不由感叹,一边上手去虚虚碰了碰她的面颊,笑眼弯弯。 “总是板着张脸做什么呢?还是这个样子可爱呀。” 可惜这话许淮安是没听到了。 到学校半个小时的车程,下车的时候是谢知遥牵着她走的。她似乎还不大清醒,黑眸里失了一贯的清亮,反而多了点茫然。谢知遥无奈,只能伸手牵着她。 除开小时候那段时间的依赖感,长大以后她很少会这么乖地任由谢知遥牵着她,更别说露出这一脸懵的模样了。 “还很困?”谢知遥侧没来得及感慨对方这少有的状态,反而是有点担心地伸手去摸她额头,“还好没发烧……” “我没事,就是没睡好而已。”她甩了甩脑袋,试图把残存的睡意驱赶出去,“别担心。” 谢知遥叹了口气,伸手继续握着她的手,还不忘叮嘱道:“我牵着你走,要是还困的话你可以稍微闭一会儿眼哦。” “你怎么还跟哄孩子一样……”许淮安小声嘟囔了句,眼底却是闪过了一丝笑意。 只是笑归笑,她也是真的困。前两节课还能勉强撑着,但第二节 下课的大课间,她还是没忍住趴在了课桌上。 谢知遥整理完上节课的笔记往后看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她的记忆里对方这样直接趴在桌上睡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她转过身,跟着趴在了椅背上,略微垂下了眼。 教室里的空调对着吹,冷风阵阵,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趴在桌上补眠的人瑟缩了一下,眼睫轻颤。 谢知遥放下笔,从包里拿出了先前出门时准备的校服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她身上,而后起身过去把空调的风口往上调了一点。 大课间二十分钟,来来往往的都是人,这个环境下能睡得着,可见她是有多困。谢知遥看了看剩下的时间,回去拿上饭卡下了楼。 高一高二的文苑楼离学校的小商店并不近,过去还要穿过礼堂和实验楼,那附近还有高三的笃行楼,这个时间点小商店的人绝对不会少。 谢知遥紧赶慢赶,最后还是踩着上课铃声进的教室门。 许淮安已经醒了,她揉了揉鼻梁,起身时外套从肩膀滑落了下来。她抬起头,一罐散着冷气的咖啡就放在了她面前。 谢知遥冲她眨了下眼睛,指了指那一小罐咖啡,余光瞟见门外物理老师抱着教科书走进来慌忙转过头,装作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初醒的朦胧感散去,许淮安一边从抽屉里拿了物理书,一边伸手触上那一罐咖啡。 刚从冷柜里拿出来的易拉罐,罐身摸起来还是冰凉的,她打开拉环,皱着眉小口水地将微涩的咖啡喝了。 这一个小插曲过得很快,到最后谢知遥也没问出来前一天晚上对方到底是因为什么没睡好,许淮安不想说,她也就自觉没多问。 不过或多或少能猜到肯定不是因为什么雷雨天的借口。 好在这种情况只有那一天,接下来的两周,对方的作息似乎恢复了正常,谢知遥暗自松了口气,自然而然地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跟隔壁实验不一样,一中一向不喜欢上来就给太大压力,更多强调的是学生自觉,是以隔壁实验的学生还在哭嚎为什么一开学没多久就要月考,这边却开始商量秋季运动会的报名了。 报名表给了团支书,最后复核的时候班主任让身为学委的许淮安跟着过一次眼,就也没再过问。 教务处有硬性规定,一个人最多两个个人项目加一个团体接力,而且所有项目都必须有人参加,不然要扣班级总分。 作为一个中考被体育分拉了后腿的人,许淮安当然对这些项目没一个是感兴趣的,比起在太阳底下暴晒,她宁愿选择多做两张数学卷子。 不过她也就想想,因为谢知遥不可能不报项目。 所以她从前桌接过报名表的时候看都不看,径直问道:“这次报了什么?” “八百米和跳远。”谢知遥撑着脸,伸手勾她的尾指,软声道,“明天放学陪我去跑步呗?” 之前中考是硬性规定,就算不愿意也得跟着去训练,只不过考完了,大多数人都跟放飞自我一样,几个月都没再上过跑道。谢知遥亦如此,离运动会只有两周,她也得放学去跑两圈恢复一□□力。 “好好说话。”许淮安没挣开她勾着自己的手,只是撑着脸叹了口气,“陪你去就是了,但是事先说好,我不跑。” “好好好~” 傍晚六点,白日的里的暑气散了大半,零星有老师和学生也在操场上跑步锻炼。 几圈跑下来,棉质T恤早已浸了汗,谢知遥放慢速度缓了缓才拐回了操场旁边的看台。明天历史课有小测,考完还要抽人背书,许淮安来操场也只是递递水和毛巾,余下时间就顺带着在背书。 见她回来,许淮安合上书,把水杯递过去说:“你就不累吗?” “还行,就是很久没跑了不习惯。”谢知遥一边喝水一边感叹,“唉,搞不懂教务处为什么一定要限制报名项目啊。” “你还想把所有项目跑完不成?”许淮安盘腿坐着,一听这话原本好好拿在手里的毛巾都直接丢到了人脸上,“体力好到没处用吗?” 砸的很轻,根本不疼。谢知遥伸手在栏杆上撑了一下借力翻过去坐到她身边,笑说:“开玩笑的嘛,不过说实话啊,一千五没人报的话,最后又要强制抽签吗?” -- 第9页 原来初中运动会的时候班上也没人愿意去跑长跑,最后班长实在没办法,才想出了抽签的法子。 虽然被抽中的人怨声载道,但好歹也算公平。 “不知道。”许淮安回忆了一下自己那天路过办公室的情景,“我那天没听到老师说这个。” “你就不担心抽到你?”谢知遥把脸上的汗擦了,开玩笑地说,“我记得某人短跑还行,但是长跑嘛……” 她笑眼弯弯,俏皮地冲她眨眼。 许淮安撑着脸,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没好气道:“能不能盼我点好?” “万一嘛。”谢知遥可怜兮兮地捂着额头,装作一副要哭的样子控诉她,“我这可是在替你担心,你还不领情呜呜呜……” 许淮安:“……戏过了,收一收。” 不过嘴上这么说,她其实也知道谢知遥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她看着清瘦,体质倒是不差,只是单纯的没什么运动细胞,其中跑步尤甚,考试八百米都够呛,要是真让她跑一千五,怕是跑完直接瘫在跑道上了。 “哎呀,所以说未雨绸缪嘛。”谢知遥见好就收,凑上去故作严肃地建议,“时间还早,要不……你跟我去跑两圈?” 许淮安嘴角一抽,冷漠道:“不去。” “就两圈!” “别想,不跑。”她伸手去推人,却不料谢知遥牢牢抱住了她胳膊,大有一副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架势。 “那一圈半嘛?”她下巴搁在人肩上,便晃着人胳膊便撒娇。 许淮安被晃得眼晕,咬牙道:“最多一圈。” “成交!” 渐黄昏,塑胶跑道上的热气都散了不少,饶是如此,一圈下来许淮安还是没忍住瞪了眼谢知遥。 好好的让她跑什么步…… 谢知遥装作没看见她故意瞪的那一眼,她越过栏杆过去拿了放在那儿的矿泉水,拧开了盖子递过去,熟练地认怂道:“我错了,但你这体力真不行啊。” 许淮安接了水,眼皮一翻没理她。 她没换运动T恤,校服不是纯棉的材质,吸汗性不是很好,这么一圈下来后摆贴在腰身上,弄得有些难受,她抽了张纸巾擦汗,本想着回过头再找人算账,却不料回头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你们……这是在训练吗?” 蒋珊是班上的团支书,这个点从德育楼抱着东西过来,应该也是去办公室拿了后续的通知。 许淮安跟她不熟,也就这次运动会才有了点接触,只是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反倒是谢知遥跟着解释了一句。 “月底运动会,我拉着她过来陪我跑跑。” 对方似乎很惊讶她会陪着谢知遥一起跑步,笑了下说:“我看你没报项目,还以为你真的很不擅长运动呢,你刚刚那一圈还挺快啊。” 言下之意不是刚好路过那么简单。 谢知遥闻言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瞟了眼许淮安。 那可不嘛,要是一圈都不行那还了得,那体育中考直接就不及格了。 许淮安微微喘着气,抿唇应了声没多说,她还是不太擅长跟不熟悉的人攀谈。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先上去了。”对方也没自找没趣,摆了摆手算是道别。 离晚自习还有五十分钟。蒋珊在楼梯口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操场的方向。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夕阳为跑道上的两个人渡上一层暖光,末了像是有了什么决定般若有所思地抿了下唇,抱着那一沓通知转头回了教学楼。 第5章 月底天气稍稍转凉,昼夜温差拉大,早上的冷风吹得人不由得打寒颤,到了中午艳阳却又把人晒得大汗淋漓。 临近运动会,不少人都开始没什么心思听课,早将这群小崽子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的班主任一声冷笑,叫了几个任课老师多留了几道拓展提高题当作业。 美其名曰拓展提高,实际上就是不想让他们心思太野。 一中的老师一般出题不会太难,但要是真的出难了,就算是本校生来做也是唉声叹气,所以这个星期,找人问题的格外多。 “你这已经是第六个还是第七个找我问这个的了。”谢知遥一边把记忆力的过程抄在本子上递给后桌的张昕,一边不忘为自己转移火力,“你可以问淮安的,物化和数学这些她比我擅长。” 不过许淮安此时被李思媛叫去一起拿作业了。其实就算是她在,也几乎没什么人敢上来搭话。 比起话少的许淮安,大家还是更愿意去找谢知遥。 “唔……这不是她不在嘛。”张昕迟疑了两秒,凑过去压低声音道,“而且我想问来着……但是她一直不怎么笑的样子,话又少,我就……” 就有点怕。 谢知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不会,她脾气其实比我好。” “啊?真的假的?”张昕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可是除了打招呼我都没怎么见她说过话啊。” 这个其实也是2班很多人的共同问题,虽然有李思媛这个知情者知道她们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还是有很多人不解,为什么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会走到一起。 “噗嗤,她只是话少啦。”谢知遥思忖了一下,“不然你等会儿拿着题去问她。” 话音刚落,被谈论的人就跟着李思媛从前门走了进来。 -- 第10页 许淮安把数学作业放在了讲台上,下来就见到两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 张昕看了眼谢知遥,看见对方冲自己鼓励地眨了眨眼,她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拿起练习册,小声说:“那个……许淮安同学,我可以,可以问你道题吗?” 越说声音越低,到了最后她都不大敢去看人家的表情。 万一被拒绝了那也太尴尬了…… 然而这厢她刚冒出这个念头,同桌的人就把她拿着的练习册接了过去。 “哪一道?” “……今天老师留的那道拓展。” 许淮安垂眸看了两眼,瞧见上边被人划过的题干,不动声色地抬眸看向前桌的人。 后者早已扭过头去装作自己毫不知情,许淮安眸光一动,却也没去问,她说了句稍等,从抽屉里拿出了草稿纸开始解题。 踩着上课铃声,她将写好了解题过程的草稿本和练习册一起还了回去。 “你看看我写的够不够清楚,如果有不懂的下课可以再问。” “啊,好的,谢谢你。” 两种思路大同小异,虽然细节上有所不同,但理解起来其实很类似。张昕默默把本子收好,却仍旧止不住的走神。 她是真的没看上去那么冷漠……还是因为猜到了是好友的意思才帮忙的呢? 走神的下场就是被一向严厉的英语老师抓了个现行。 “张昕,这个空选哪个?” 刚刚走神了的女生支支吾吾地站起身,对上英语老师的眼睛有点心惊胆战。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空是什么来着…… 仓皇间,她忽然瞥见了同桌的人推出来的本子。 没时间给她犹豫,她快速扫了眼那上边加粗的选项,快速答道:“选C。” “嗯,正确,坐下吧。” 张昕这才松了口气,她收起心思,却还是没忍住瞥了好几眼。 女孩依旧眉眼低垂,冷清寡言的模样,好似方才帮忙的人不是她。大概是觉察到她的目光,她侧过头,像是思索了几秒,露出个很浅的微笑来。 张昕愣了一下,跟着笑出来,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啦。” 许淮安点了下头,她看了眼前桌谢知遥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很浅的笑意。 月底的运动会来得很快,被压抑了好几天的学生跟撒了欢一样,不少人都是满面欢喜。 高一的女子八百米决赛安排在第一天下午四点。 教务处出了规定,运动会期间除了运动员以外不能随便走动,还每个年级抽了一个班去当现场的工作人员。许淮安陪着去检录的时候顺手拿了张运动员的号码牌,她运气不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穿着蓝马甲的工作人员,也省的多费口舌去解释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谢知遥倒是不怎么紧张,她站直了让许淮安帮她把号码牌别到背后,还不忘回头跟人家抱怨:“说好的降温呢?深宁这是又入秋失败了吧……” “诶别乱动,等下回形针扎到你了。”许淮安忙不迭地出声喝止某个总想着往后转的人,“知足吧,一千米还是三点跑的,更热。” 她比谢知遥高一点,这个姿势别号码牌要稍稍弯下腰,久了也怪难受的。 不少同样等着检录的人挤在体育馆里,她们俩顺势往外挪了下地方。 差不多等到背后的号码牌别好,谢知遥转过来道:“待会儿你来终点线吗?” 许淮安无情拆穿:“我去不了,咱们班的位置离终点线远着呢。” “你拿着牌子过来嘛,没那么严的。”谢知遥凑上去跟她软声撒娇道,“你舍得让我一个弱女子跑完八百自己走回来吗?呜呜呜……” ……弱女子?许淮安眼角抽搐,面无表情地按住她的肩膀,把人往后一掰一推,无情道:“我挺舍得的。” “赶紧进去检录。”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谢知遥还没来得反抗就被她推进了体育馆的大门。 “许淮安!”后者隔门冲着某人远去的背影佯怒道,“你等我跑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走回看台的时候高一组八百米的运动员已经上了跑道,中长跑一开始的位置没那么重要,发令枪响了之后谢知遥跑在中间的位置。 许淮安在原地站了一下,过去跟作为班长的李思媛说了声,拿上了水和纸巾绕了一圈去了终点线附近的致远楼底下等着。 倒不是刻意绕路,是因为去体育馆的那条路有一部分被公告栏挡着,看不清跑道上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站在高处,将底下的比赛状况尽收眼底。 闷热的风吹起校服的衣摆,长发被高高扎起,随着奔跑一动一动的。 还剩一圈。 她看着跑道上的身影将前面的人一个个超越,眼底一点点染上笑意。 最后结果是输给了11班的一个体育生,拿了第二,也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谢知遥穿着粗气,扫了一圈周围的人没见到许淮安,正想着该从那条路回去,殊不知一抬头就看见了高处的人。 “不是不来的嘛?”她哼哼了两声,翻过栏杆走上楼梯,“不是说很舍得吗?反悔啦?” 许淮安把手插在衣兜里,见她过来把准备好的东西一股脑塞过去,淡淡道:“我没去终点线接。” -- 第11页 言下之意是她在楼梯口接人跟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并不矛盾。 谢知遥不依不饶地凑上去勾她肩膀,一边走还故意拿矿泉水瓶去冰她的脸:“我不管,这次就算了,下次我跑步你必须去终点线接,不然……” “别闹。”许淮安仰起头躲,很轻的一声笑气音,“不然你要怎么样?” “罚你帮我抄英文单词!”她一向很讨厌这种抄写的作业。 许淮安低笑了声,无奈道:“好,反正到时候被罚的不是我。” 她的字很有辨识度,帮她抄不被认出来是不可能的。 “你不写花体不就好了嘛……” 一路嬉闹,可惜她们才刚回到看台,就见到体委疑惑地看了两眼走过来。 “你没去检录吗?” “检录什么?”许淮安闻言一愣,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等对方回答,她身后忽然有人惊讶出声。 “淮安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不是要去跑一千五吗?” 说话的人是蒋珊。她此刻挽着朋友的手臂,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饮料,笑容亲和。 谢知遥眉头一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拿过项目表迅速翻到了第二页。 目光落到熟悉的名字上,她猛然抬头,手指倏地收紧。 女孩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一双墨黑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面前的蒋珊。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都觉察到了不太对劲。 蒋珊被她盯得心虚,强装出笑来道:“那个……” 她才刚吐出两个字,就被面前的人强行打断了。 一贯冷清的声线,其中还夹杂着三分冷怒。 “我从来没有报过一千五百米。” 这话一出,原本坐在一边同样一脸迷茫的李思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体育报名表交上去之前会给学委看一次,最后团支书确定没问题了才会交给老师,也就是说,要想在她这个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上报,那只有作为团支书的蒋珊能做到。而且名单许淮安看过,她没必要在这里临时撒谎说不是自己。 此前她没过问长跑究竟谁来,是因为蒋珊说找到了可以跑的人。 现在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不是……为什么啊?”李思媛皱着眉,“蒋珊你干什么随便把人家名字写上去还不告诉她啊?” “我……”蒋珊咬了咬下唇,想要辩解道,“我是那天看到她跟谢知遥在操场跑步,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她可以陪跑就可以去跑一千五?有这种逻辑吗?而且你报也就算了,还不通知当事人?谢知遥差点被气笑了,她性子好,没什么架子,也不像许淮安一样少言寡语,但这一次却是真的头一遭话里带刺。 “原来只要以为就可以随便替人做决定吗?有这种道理?” 第6章 四周顿时静了。不止是因为谢知遥的这句话,更是因为这样的举动有多么不妥。 蒋珊站在原地,顶着一众目光有些如芒在背,她尴尬地看着许淮安,讷讷道:“现在名字已经报上去了,如果不去的话会扣班级总分,一千五也就三圈半……” 她话一出口,一边的李思媛冷笑了声,说:“说得好听,你自己怎么不去啊?” “也不能这么说吧,珊珊也是看着她跟谢知遥在跑步才误以为可以跑的啊。”蒋珊的朋友看不下去,没忍住反驳道。 “误以为就可以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填名字吗?”谢知遥没忍住皱眉道,“现在真的不能换?” “不行。”蒋珊摇头,不是很敢去看她的眼睛,“不过……如果不被发现应该可以代跑……” 这话说得容易,不被发现……可是年级里谁不认识她俩的脸?这代跑绝对一抓一个准! 谢知遥还想说什么,忽然有只手搭在了她肩上。 许淮安劝慰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冲着义愤填膺的李思媛摇了摇头。她脱了外套扔在书包上,探身过去拿了张检录单,深深地看了眼蒋珊。 “不用吵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黑眸疏冷,“我跑。” 说完也不去理会对方是个什么表情,她跨过阶梯座椅,朝着体育馆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淮安!”谢知遥喊了一声,也没顾上自己脸上的汗珠,跟着追了上去。 许淮安听到声音放慢步子等她追上来,她眸子微微敛着,看着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但紧抿的嘴唇却能看出她内心的波澜。 “不跑了,我们弃权。”谢知遥跟在她身边,喘着气说,“要不然我代替你跑,被发现就发现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听说吗,扣班级总分的。”许淮安侧头看了她一眼,索性停下步子拆了纸巾给她,“现在是蒋珊理亏,但如果我不跑,到时候老师会说是我没有班级荣誉感。” “至于代跑……你刚比完八百米,跑什么跑?”她叹了口气,目光落下面前的女孩身上的时候软化了下来。 “可你不行啊……”谢知遥担忧地看着她,一个从小到大体育都在及格线上的人,还从没跑过长跑,没热身的情况下去跑一千五…… “没事,实在跑不完大不了我后边走完全程。”许淮安笑了笑,扳过她的身子让她回去,“回去吧,不然等下巡查点人被发现了,你那好不容易赚回来的六分又得扣了。” -- 第12页 初秋的风吹起校服的衣摆,更加衬得女孩的背影瘦削单薄。 谢知遥目送着她消失在拐角,迈步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塑胶跑道因为长时间的暴晒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入了秋的深宁仍旧燥热。 许淮安拧着眉头盯着烈日下的操场,心里默默思考着走完三圈半的可能性。 身边有人不停地往这边瞟,还在小声议论。 “是她吧?二班的那个许淮安?” “没错是她,不过她居然会来跑一千五耶。” “唉,看那个样子估计也和我们一样是赶鸭子上架吧?” 嗡嗡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好在起跑线上体育老师的喇叭声及时阻止了继续下去的议论声。 “高一的!上跑道!” 许淮安跟在队伍末尾站在了最外侧,身边就是举着发令枪的老师。 她跟着周围的人做了起跑的动作,闭上眼深呼吸。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一呼一吸间闷热的空气灌入肺中,却没法让沉重又频繁的心跳声平息。 “各就各位——” 睁开眼,阳光刺目。 “砰!” 发令枪响了。 队伍快速变成了纵向,刚起跑,几个体育生就远远地把剩下的人抛在了身后。许淮安跟在队伍末尾,试着保持自己的呼吸频率。 中考是考的两百米,她爆发力勉勉强强还算过得去,耐力是真的不行,体育课测试的八百米都够呛的,要是再因为其他人乱了节奏,那估计是真的要走回去了。 跑完跟走完的吊车尾还是不太一样。就算她有想走回去的想法,也这么多人看着呢。 “许淮安!加油!” “许淮安!加油!” 经过2班的时候,她听见了以李思媛为首的人的加油声,汗珠顺着脸颊沁入眼睛,刺刺的疼,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没来得及去仔细看座位上加油的人具体有谁。 第二圈将近结束,原来往前冲的好几个人体力不支慢了下来,不知从何处飘过来的云暂时遮住了阳光,让人好受了一点。 体力下降得很快,混乱急促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让人难受得想吐,许淮安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咬牙继续往下跑。 好累……能停下了吗……她紧咬牙关,只觉得小腿发软。 “淮安。” 忽然,有人轻轻在耳边喊了她的名字。 她恍惚了一下,抬起头看清了对方的眉眼。 女孩的帽檐压得很低,身上还穿着学生会工作人员的蓝马甲,她低着脑袋,眼眸清亮。 “我陪你。” 短短三个字落入耳中,却好像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 许淮安挤出个笑,跟着她的脚步调整呼吸和步伐。 腿脚仍旧发软,周遭的空气仍旧炙热,但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踏过终点的那一刻,酸麻的小腿终于支撑不住,她踉跄了一下,脚下一软就要往前跪倒下去,但预想的痛感没有到来,有人伸出手,用力抱住了她的身体。 帽子被扑这一下的动作撩开,女孩清丽的脸上也因为闷热的天气而生了层细汗。 谢知遥往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双手牢牢地抱着她的腰,对方粗重的呼吸拍打在她耳侧,她眼眸暗了暗,扶着她站稳,低声道:“走一圈,缓一缓好不好?” 刚跑完步,骤然停下对身体不好,尤其她这种从来没有跑过长距离的。 许淮安脑子嗡嗡作响,她胡乱点了点头,手掌称在谢知遥肩上,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感,闭着眼睛任由她带着往前走。 稍微缓过来一点,她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发觉对方把自己带离了跑道。 “好点了吗?”谢知遥担忧地看着她,把人带去了树下坐着,她从马甲口袋里翻出一瓶藿香正气水拧开给她,“怕你中暑,去医务室拿的。” 医务室在宿舍边上,从操场过去要穿过教学楼和实验楼,她还不知道跟谁去借了马甲装成陪跑的工作人员,不用想都知道这一趟也是跑过去的。 许淮安接过来皱着眉头乖乖喝了,说:“不是让你去休息吗?你明天还要跑接力的。” “跑这点不算什么啦。”谢知遥抿唇笑了下,“谁叫我知道某人嘴上说着要走完,结果肯定要逞强的呢?” 她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是蒋珊。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睛里看见了名为惊讶的眼神。 “我……对不起。”蒋珊眼眶微红,咬着下唇向瘫坐在地的人弯下了腰道歉,“我不该不告诉你就填你名字的……对不起……” 许淮安自己跑步的时候没发觉,但旁观者能明显感觉到她在最后那一圈半整个人的体力都在透支,如果不是谢知遥及时出现陪着她帮她调整节奏,她估计没跑完就摔了。 也是那个时候,蒋珊心里原本还存着的一丝固执烟消云散。 没跑过长跑的人在这种天气去跑一千五真的是很为难人,尽管她一开始真的没什么恶意,但如果许淮安真的有什么事,她难辞其咎。 谢知遥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眼许淮安,抿唇没说话。 她性格温和,但这一次也确实恼了。但这件事毕竟该有许淮安来回应,她也只能看着。 -- 第13页 许淮安沉默地看了她一阵,她揉捏着发疼的小腿,末了轻轻叹了口气,淡声道:“知道了,下次不要这样了。” 蒋珊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张依旧冷淡的脸。 没有一开始的恼怒,也没有冷眼相对,只有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她忽然想起往日听到的那些有关这位冷面学霸的传言,一时间有些不真实感。 “真的对不起。”她咬着嘴唇,闷声再次道歉。 然后一件蓝色马甲和一顶鸭舌帽就被人放到了她手里。 “道歉呢,收到了,你也不用再去想了。”谢知遥脸上挂着礼貌的浅笑,但笑意不达眼底,“如果还觉得抱歉,麻烦帮我把这个还给1班的高静,我在这里陪她一会儿,可以吗?”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蒋珊当然听明白了。她讷讷地应了声,自觉地接过东西走了。 谢知遥这才回头瞪了许淮安一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许淮安看见她的表情忍俊不禁道,“别生气了,跑都跑了。” “也就你脾气好。”谢知遥闷闷地嘟囔了句,她在许淮安身边坐下,拧开了一早准备好的矿泉水递过去,“你真不生气?” 许淮安小口喝着水,淡淡晲了她一眼没答。 生气吗?知道的那一瞬是有的,但她同样冷静得很快。名字已经报上去了,不管对方是否是故意的,跑都比不跑来的强。至于不计较……只是觉得没必要。 而且,生气了,然后呢?告诉老师蒋珊做了什么?结果已经如此,对方也已经道了歉,还是算了吧。 身旁的人依旧有些气鼓鼓的,倒像是受委屈的是她自己。 “没有下次了!”谢知遥最后站起来拍了拍手,还不忘弹了下她的额头,威胁道。 许淮安笑而不语。 因为树木的遮挡而变得斑驳的光影落在脸上,谢知遥抿着唇,明明是紧绷着的脸,却还是向着坐在地上的人伸出手。 “还累吗?我带你回去吧?” 许淮安依言握住了她的手,轻笑着道。 “好。” 第7章 运动会的第二天倒是过得平静。 4*100米的接力放到了最后,不少人挤到了靠近跑道的看台边,一边向外探出身子一边大声为自己班级加油,大概是看在这是最后一个项目,不管是教务处的老师还是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没再去喝止。 两天的闲暇时光混杂着暑热,在这一声声呐喊里落下了帷幕,紧接着的就是国庆小长假,一中的老师大概是看着这两天他们玩得开心,这第一个小长假也没布置太多作业。 李思媛比她们快一步收拾好书包,索性从靠窗的那一排过来跟她们闲聊。 “我家里计划了要去西北旅游,你们呢?” “我爸妈好像说他们有研讨会,在临江大学城。”谢知遥回忆了一下前两天爸妈跟自己说得安排,撇嘴道,“说是不放心留我一个人在家,要带我一起去。” “那不是挺好的吗?”张昕羡慕地感叹道,“正好提前看看哪个学校好看呀,而且清云不就在临江嘛。” 国内最顶尖的两所大学,一所是京城的庆北,另外一所就是临江的清云。 “说不定你以后就是清云的人呢?”李思媛也跟着调侃了句。 说是调侃,其实也不是没可能。一中每年的重本率在全市数一数二,能稳定在年级前十都有考上庆北和清云的可能。 “咱们现在都还没分文理,想清云也太早了吧。”谢知遥趴在书桌上摇头,“而且万一我去庆北了呢?我还挺想看雪的。” “深宁又不是不下雪,你没看够?”许淮安收拾好东西,单肩挎着书包,“谁每年都在喊冷来着?” “那不一样啦。”谢知遥嘟囔了声,站起来跟着她走出教室,落日的余晖落在她们肩上,像是点缀了层华光。 “深宁下雪也都是下雪籽啊,你想想北方那种银装素裹的场面,这边哪里看得见?” 看这种应该去东北,去什么京城啊。许淮安笑了下,转过头刚想反驳,却听到近处有人喊了一声。 “小安。” 许淮安身子一僵,原本虚虚握着书包带的手骤然间收紧。 面上挂着的笑意淡去,回过头时已经变作了多数时候的冷清,她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很轻地喊了声:“爸。” 男人的眸色很深,面容冷峻,站在教学楼下的身姿挺拔如松。许淮安有着双跟他很像的眼睛,不笑的时候让人生畏。 其余人见状跟着道了声叔叔好,谢知遥站在她身边,目光一转就能看见女孩子紧抿的唇线,她伸出手,不动声色地勾了一下她的尾指。 像是安慰。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许钧毅,初见是还在北中的时候。深宁夏天多台风和雷雨,天气总是变幻无常,很多时候忘记带伞,就只能在学校干等着,要么雨停等人来接,要么就只能冒雨跑回去。 有一次台风天下大雨,她因为那一天跟着去区里的作文竞赛没在学校,回来时为了安全,随行的老师干脆就直接把学生送回了家。 可那一天在学校的许淮安没带伞。 第二天谢知遥去学校时才发觉对方着了凉。她一边帮她跑去医务室要了感冒冲剂,一边不忘嗔怪说为什么不等雨停或者打电话叫人来接。 -- 第14页 当时的女孩子垂下眼睛没直接回答,只是很含糊地掠了过去说没人送伞。 而她当时愣了一下,不经思索地说了句,那以后她记得带伞,那样两个人都不会被雨淋了。这话一出口,原本感冒难受都不吭一声的人顿时眼圈红了,于是最后转变成了不是哄喝药,而是手忙脚乱地擦眼泪。 许淮安很少哭,印象里只有两次,一次初见被欺负之后,第二次就是初中这次。 她趴在女孩同样清瘦的肩膀上,眼泪流得很凶,但是却哭得无声无息。 后来她问对方为什么哭,对方沉默了很久,才很轻地说了一句,那一天家里其实是有人的。 她回到家时,能听见房间里传来的键盘敲击声,还有电话会议的杂音。许钧毅在家,而且手机也一直开着,但他却没有出现在校门前。 不管理由是什么,结果已经是如此。 后来当谢知遥第一次在校门前看见对方的父亲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身边的人是什么表情。 她无法体会许淮安当时具体是什么心情,只知道那些在别人见到父母来接的时候脸上浮现出的幸福和笑意,在她脸上通通无法看见。 有的只是跟现在一样,如出一辙的沉默相对。仿佛他们不是父女,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所以她能明白为什么现在的许淮安会是这样的表情。 失望过了头,自然而然不会再心怀期盼。 手上的触感让许淮安回了神,她深吸了口气,跟父亲对视:“怎么突然来接?” “顺路,就过来接你回去。”许钧毅向着其他人点了下头,很淡地笑了下。 其余几个人见状挥手作别,谢知遥本想着要不要也跟着先走,却被许淮安一把抓住了手腕。她没用力,只是虚虚地扣着,稍一用劲就可以挣开,谢知遥默不作声地瞟了眼她的侧脸,任由她握着。 许钧毅看了她一眼,缓了声音道:“你朋友住哪儿?先送送她。” 谢知遥报了地址,暗地里稍稍动了下手腕,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指尖安慰般轻轻抚过她的手背,一点点将女孩冷淡的面容软化下来。 上了车也是一路的沉默,车载音响放着晚间新闻,让车里不至于过分安静。 车外的景物倒映入女孩墨黑的眼中,她一手撑着脸,目光落在窗外飞驰而过的街道上。有家长在场,谢知遥没敢多说,她瞄了眼专心开车的男人,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抓住了许淮安的手掌。 许淮安回过神看她一眼,眸中似有疑惑。 谢知遥掰开她原本握紧的手掌,用手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有点痒。她下意识缩了一下,却又顾及对方忍了下来。温热的指尖划过掌心,她垂下眸,认真地去辨别对方到底写了什么。 最后一笔落下,她眸间闪过一丝错愕。 ——不、开、心、记、得、找、我。 抬眸落入眼中的是女孩脸上灿烂的笑容,明明此时日暮西沉,女孩却依旧明亮得像是个小太阳。 许淮安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被感染了一样无声地勾起嘴角,她抽回手,向着她轻轻地点了下头。 临江市的位置比深宁更北,刚下飞机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秋意浓重。临江的大学城在西城新区,不像深宁新建的在市中心,来来往往的大多是留校的学生。 谢知遥白天跟着在大学城里转了两圈,晚上因为爸妈要开会,就干脆一个人待在了酒店里。昨天给她发消息,才知道她被爸妈带去了省内一个叫清源的小县城旅游。 这一趟不单是只有他们,还有许钧毅生意场上认识的几家人,带着两个才上小学的男孩子,一路吵得很。 许淮安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只有在有人问话的时候才会礼貌地答一句,她从来不是擅长交际的人,不管是出于性格还是因为过往的经历而本能地生出的回避。 年纪小的时候落在人眼里,这叫文静乖巧,现在就变成了孤僻。 “小姑娘这样不行的,还是要开朗点会说话才行。那个叫什么来着……”随行的其中一家的男人一边在饭桌上往酒杯里倒酒,一边大声道,“哦对!情商!” 许淮安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抬手准备去夹菜。 “人家问你话,为什么不答?”大抵是因为她应的那一声太轻,旁边的许钧毅忽然出声说了句。 许淮安筷子一顿,深吸了口气重新嗯了声,却顿时觉得没了胃口。 “嗨,没事儿,孩子嘛,以后多带出来见见就好了。”那人像是打圆场一般挥了挥手,“老许你也是,别总板着张脸像是要凶孩子一样。”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也不见你当初说话的时候少说点。许淮安垂着眼,捏着筷子的手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不是凶不凶的问题。”许钧毅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是规矩问题。” “唉,咱们这么熟了,不兴这个。规矩也可以慢慢来,小姑娘不是读书很不错吗?孩子聪明,你也别要求太高。” “读书不错也不能死读书,不然不是成书呆子了?”他似乎叹了口气,“是我以前没教好。” 已经够了!她深吸了口气,努力把心口莫名翻涌起来的情绪压下去,低垂的目光却是愈发冷了。什么叫做是以前没好好教?他什么时候教过自己?这么多年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又有多久? -- 第15页 情绪翻涌间,忽然有人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俞秀筠看了眼饭桌上依旧喋喋不休的男人,温声问她:“太闷了吗?要不要出去透透气?不过不可以走太远哦。” 心口堵着的那团火在这么轻飘飘地一句问话之下瞬间散了,余下难言的酸涩感依旧浮在心头久久不散。她看着母亲的眼睛,很轻地点了下头,抬眼礼貌地道了声别,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夜晚的冷风拍打在脸上,许淮安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走到了民宿边的栈桥上吹风。 恰好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眼,是谢知遥的消息,几个瘪嘴的表情,说是在酒店待着很无聊。她平复着心情回她。 【你没跟着叔叔阿姨他们?】 那边应该是在闲着,回复的很快。 【我对他们的研讨会没兴趣,就待在酒店了。】 临江市的夜晚同样满目灯火,高耸的写字楼灯火通明,谢知遥从酒店高层的落地窗前找了个能把夜景拍全的角度,捣鼓手机的摄像头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小县城的信号不是特别好,图片加载了半天才加载完成,许淮安笑了声,打开了手机相机想要拍照发回去。 这边的空气不错,比城区里要好得多,没了那些灯火霓虹,夜里还能看见漫天的星星。 可惜前两年才出的智能机,手机相机的像素还是不行,拍了好几张都不尽如人意。她放下了有点发酸的手臂,切回聊天界面就看见了对面连发了好几条过来。 【临江的夜景好像比深宁好看诶,可惜这边不像中心区,拍不到江对岸,不然肯定更漂亮。】 【说起来白天去清云也是,大学校区真的好大啊,要不是有人带着我肯定迷路了。】 【你干什么去了都不回我!】 【淮安?淮小安~】 看样子一个人待在酒店是真的很无聊了。许淮安没忍住笑出声,半靠在栈桥的栏杆上,在对方继续连环call之前赶紧回她。 【刚才没看消息,这边风景不错,想给你拍张星星来着,可惜手机拍不出效果。】 星星吗?谢知遥趴在酒店的大床上,想象了一下女孩子摆弄着手机的样子,笑着打字回她。 【世界上最好的相机是人的眼睛,所以嘛,既然拍不出来,那就你帮我看吧。】 末了,还补了一句发过来。 【而且你的拍照技术还是算了吧,淮安小朋友。】 许淮安眉一挑,眼底的笑意渐浓。 她背对着民宿的大门,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许钧毅在门口站了一阵子,他远远地看着女孩低眉浅笑的模样,默默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转身重新进了门。 俞秀筠见他一个人回来,有些惊讶道:“不是去叫小宝了吗?” 他脑中浮现起刚才看见的画面,一边探身过去倒了杯水,一边摇头道:“没找到人,应该是去外边了,待会儿打个电话叫她回来吧。” 至于刚才看到了什么,他什么都没说。 俞秀筠叹了口气,说:“你该好好跟她聊聊的,小宝心思细,却也跟你一样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越凶只会适得其反。” 后者摆了摆手,像是有些疲倦地捂住了脸。 第8章 这个假期过得并不怎么样,后面几天她几乎都窝在民宿的房间里打发时间,大有一副既然横竖都会被人觉得碍眼,不如主动消失的架势。 许钧毅有时似乎是想说她两句,但末了不知为什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许淮安装作没看见,乐得自己待着,偶尔俞秀筠过来喊她,她才会收好带来的书跟着出一趟门。 那一日堵在心口的情绪没有散,甚至回学校的第一天就被谢知遥瞧了个分明,不过她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去问,而是等到了下午的自习课。 她找借口先跟李思媛说了声,假装抱着本英语书拉着人去了致远楼。 李思媛和张昕跟她们相处的这一个来月,早就清楚她们的相处模式,也懒得去问到底怎么了。 六楼的多功能教室没人,阳光从敞开的窗户落进来,满室清光,楼下生物园种的月桂开了,隔着好几层楼都能嗅见香气。 谢知遥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凑过去深吸了口气,这才回过头问她:“说吧,国庆怎么了?” “也没什么。”许淮安随口回了句,见她眉一挑一脸的不信,只能简单地把那天的经历说了。 本以为谢知遥会不忿地说上两句,可结果她只是抬眸看了她好一阵,微微皱眉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摸摸头,不委屈了。” 大抵是没想到她忽然来这一出,许淮安愣了一下,好半天才记得把对方落在自己头上的手抓下来,小声道:“哪有委屈,你哄孩子啊……” 谢知遥没把手抽回来,只是歪头看着她。澄澈的一双眼倒映着她的模样,还有似有似无的担忧。 “没有委屈。”许淮安重复了一遍,“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不是委屈。就觉得……不舒服。”她像是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叹了声。 “他说的没有错,我的确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也不擅长这个。可能……优点只有脑子还行?” 谢知遥听到后面那句嘴角抽了抽,没忍住道:“……你确定你只有脑子还行?” -- 第16页 许淮安看她一脸的一言难尽,思索了一下试探道:“嗯……脸也还行?” “你这话给人听到怕是要被打的。”谢知遥好笑地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有脑子有脸你还想要什么啊小朋友?” 许淮安捂着额头瞪了她一眼。 谢知遥在她身边坐下来,敛了笑意很认真地说:“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也不是什么缺点吧,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啊。” 她闻言低笑,反问道:“不会觉得很无聊吗?” “要是觉得无聊我会跟你做这么久的朋友啊?”谢知遥伸手捏她脸,“如果不喜欢交际,那就去做研究呗,淮安你这么聪明,学什么肯定都特别快……哦,美术和体育除外。” “至于情商什么的……完全扯不上关系的啊,如果真的是情商高的人,怎么可能会说这句让人不舒服的话?所以没必要在意,也不用勉强自己去做不想做或者说是不擅长的事情。” 言罢,她顺手抄起扔在一边的英语书,垫脚想去敲一下面前女孩的额头。 “现在不要不开心了。” 许淮安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眼底笑意一闪而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现在的她们并不理解,有些事并不是不喜欢就可以不做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个词叫身不由己。 只是那些都是后话了。 月底深宁下了场秋雨,随着转凉的天气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中的期中考。 高一上学期的期中考是这群甫一踏入高中的孩子们迎来的第一场大考,这场考试也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下学期的文理分班。平日里跳脱的学生也顺着考试前的气氛多看了两页书。 期中考试的考场座位打乱了来,她们两个刚好一个在致远一个在文苑。致远楼平常是竞赛班和国际班的学生在用,小班制的座位本来就少,分到这边的学生一个个唉声叹气的,说是只有十几个人一间教室,还要跟两个监考老师面面相觑。 许淮安倒是不大在乎这些,她跟谢知遥道了别,拿上书包一个人去了致远楼考试。 打乱了的考场没几个认识的人,也自然格外安静。许淮安在教室外站了一会儿,拿书再看了两眼,却忽然觉得不对。 她抬起头,恰好跟隔壁考场的一个男生对视了一眼。 男生戴着副黑框眼镜,手里还捧着本化学书,看上去很斯文。他时不时的往这边看两眼,被发现了似乎哼了声,眼神里还有些不服气。 许淮安认真思考了一阵,仍旧是一脸茫然。 她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奇怪归奇怪,她倒也没太在意。 两天的考试过得很快,回家的路上谢知遥抱怨了一句这两天的天气变化无常,许淮安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了路边明显增多的枯叶上。 好像不知不觉间,深宁的夏天已经过去了。 成绩是在下一周回校的时候贴出来的,她们两个走读生比住宿的来得晚,到教室的时候后排的公告栏已经没了几个人。 迎面走过来的李思媛看了她们两眼,颇有些幽怨地说:“你们到底怎么长的脑子,分我点儿吧……” 许淮安没回,走上前去找自己和谢知遥的名字。 果不其然在一二行。 班级一二,年级一四。没了体育这个拖后腿的科目,许淮安比第二的林雪高了7分。 李思媛虽然嘴上说着嫉妒,但她考的也不差,班级第6,年级56,她主要是数学的分低了。 第一次考试,文理又没分科,不知道是因为想要敲打一下这帮孩子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这次的卷子普遍偏难,数学尤甚。所以数学分拉低了也很正常,就连谢知遥跟前面几个人的差距也在数学上,虽然不大。 “淮安,我觉得你会被老赵重点表扬,被秦姐姐重点批啊。”谢知遥看了眼许淮安的单科成绩,没忍住幸灾乐祸。 李思媛闻言跟着去细看了一下,也没忍住笑:“秦姐姐肯定要请你去办公室喝茶的。” 她们口中的秦姐姐是班上的语文老师,叫秦素,因为年轻所以大家私下这么喊,至于老赵……就是教数学的班主任赵清。 这么说的原因无他,许淮安总分的确是第一,但是别人拉低了的是数学,她是语文不行。数学142单科第一,语文只有114,好在语文分差要拉大不容易,这次数学也出的难。 许淮安看了她俩一阵,无奈地叹气:“这不怨我。” “你考出来的成绩不怨你怨谁?”谢知遥看她面露苦恼的模样,伸手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下次考好点秦姐姐会放过你的。” 许淮安心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之前的语文成绩。 闲聊一阵也差不多到了早读的时间,好巧不巧这一节是语文早读,课代表抱着一沓答题卡进来的时候,许淮安眼皮一跳,抬眼果不其然跟秦素来了个死亡对视。 后者面带微笑地走进来,在讲台上做了个手掌下压的动作示意领读的人停下,清了清嗓子开始分析成绩。 “这次期中,大家考得还不错,咱们班语文平均成绩年级第二。不过我在这里透个底,前三的班分差都在一分以内,所以就算这次不错,也不能松懈。”她的低头翻了翻手上拿着的成绩表,“表扬一下李思媛跟谢知遥,单科成绩在年级前五,很不错,继续保持。不过……” -- 第17页 她声音一顿,目光也跟着一转。 许淮安心里咯噔一下,垂下眼睛不去看她。 然而该来的还是会来。 “咱们年级第一也该重视一下语文成绩是不是?许淮安同学?就算以后选理科也是要学语文的呀。” 前桌的谢知遥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她不用回头都知道许淮安现在是个什么表情,肯定心里尴尬得要命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被迫抬起头跟老师对视还要点头附和。 太难为人了真的,但一想想那个场面她也是真的很想笑。 好在早读时间不长,语文课又在下午,秦素除了点了她一下就开始讲起了选择题的答案。 下了早读谢知遥回身拿起了她的卷子大致扫了一眼。客观题是正常水平,作文也还行,就是主观题答得真不怎么样。 “你修辞都答对了你后面分析不出来?”她仔细对比了一下答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你……是不是照着初中的语文答题模板来的?” 许淮安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点头。 “……初中答题模板现在不是很适用。”先不说题量了,题型都不一样啊! 过来凑热闹的李思媛顿时哭笑不得道:“你这偏科吗?” 话音刚落,旁边的张昕幽幽地睨了她一眼。 “这样的高级偏科我也想要。” 李思媛:“……”你说得好有道理。 谢知遥跟她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没脾气地拿过了她的语文卷子:“算了……我给你列框架,你晚上有空再做一遍试试。” 许淮安点了下头,顺手跟她要了理综三科的卷子过来帮忙改错。 美其名曰礼尚往来。 “同桌……你就不会觉得这些题看着很无聊吗?”于是晚自习张昕一边改错,看她又把题再做了一遍忍不住问。 许淮安一只手撑着脸,听到她问停下来思索了一下,摇头说:“不会,挺有意思的。” 张昕张了张口,郁闷地往桌子上一倒,哀嚎道:“把你脑子分我点吧!” “咳咳,那边的几个,小声点。”讲台上看晚自习的老师咳嗽了两声。 被警告了的人顿时低头坐正继续改错题。 下了课谢知遥才拿着那张写满了红蓝笔记的卷子转过来,她揉了揉脖颈,说:“喏,大概我知道的就这些,你自己再看看?” “好。”许淮安接了卷子塞抽屉里,把手里最后一张物理卷子给她,“过程给你再写了一遍。” 谢知遥接了却没立马去看,她趴在椅背上,像是不经意间发牢骚一样:“唉,物理好难啊,理科好难啊……以后实验班的卷子肯定更难,我都不一定进得去……” 一中文理分科之后各自有个实验班,都是挑的前四十五名。 许淮安闻言笔一顿,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看到的那张卷子,不解道:“你不是考得还行吗?” 谢知遥还没说话,过来抄过程的李思媛白眼一翻,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呵……呵呵!你管88叫还行?!她冷漠地瞥了眼另一张卷子。行吧,跟接近满分的人比是叫还行。 “啊,那不是跟你比觉得不行吗?”谢知遥状若无意地摆了摆手,“再说了,没分科呢,谁知道会不会有那种理科特别好的人呢?” “毕竟一千二百个人里挑四十五啊,不过淮安你肯定没问题的。” 许淮安认真地盯了她一会儿,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说:“不一定。” “啊?什么不一定?” “我不见得一定选理。”她诚实道。 “诶?你数学和理综这么好不想选理吗?”张昕惊讶得瞪大眼。 “我英语和文综也不差啊?”后者一脸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剩下两个人:“……”好想打她啊。 第9章 考完试的这周六下午开了一次家长会。 怎么说都是高中的第一次家长会,不少家主重视之余也是紧张兮兮的,生怕自家孩子挨批评。 许淮安倒是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俞秀筠临时被叫回去加班,许钧毅去了外省出差,她在本市没有别的亲戚,所以不得不去跟班主任解释了好一会儿。 回教室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家长进了门,谢知遥见她回来,坐在小板凳上冲她招了招手。许淮安认得她位子上的男人是她爸爸谢远宏,她上前点了下头,礼貌地喊了声叔叔好。 “小安长高了啊。”谢远宏打量了一番面前站着的女孩,温和地笑,“就是太瘦了点,知道你们现在的女孩子爱美,不过记得注意身体。” “我知道,谢谢叔叔。” 短暂的寒暄过后,她坐回了自己的位子,被一众家长包围着,属于学生的黑白校服外套在里头格外惹眼。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从后面看过去能看到藏在宽大的校服外套下漂亮的蝴蝶骨。 不过真的就像谢远宏说的一样,太单薄了点。 时不时地有人往这边看,问起自己孩子之后也自然而然知道了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是谁。 那些窃窃私语忽然让谢知遥想起了过去某一次家长会听到的话。 “哎哟,成绩好怎么啦?家里还不是没个人过来,一看就是家里不太平的。” 那句话许淮安应该是没听到的,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记在了心里。 -- 第18页 “淮安。”她凑过去很轻地喊了一声。 一中的家长会没有强制要求学生一定要一起听,只不过大多数人是被家里人强制摁在了小板凳上不让走。 许淮安配合地低下头,说:“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无聊?”她眉眼弯弯,冲她眨眼道,“走,带你出去!” 说完也不等人反驳,她趁着班主任还没进门,连人带包就拉着往外走。 出了教室门,她找了个借口给爸爸发消息说要去讨论题目不回去吃饭,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起许淮安就往校门的方向跑。 “你跑的那么急干嘛?”被拉着跑了一段路,许淮安失笑道,“叔叔又不会拦着你。” “那是因为我找的人是你。”谢知遥停下脚步,松开她的手道,“要是换个人肯定不让。” “你打算去哪儿?” 海湾公园旁边有个小型游乐场,她索性就拉着人去了那里边逛逛。 不过这个时候,里面基本上都是小孩子。 出来的时候许淮安还笑她幼稚得跑去跟孩子抢项目玩。 晚饭是在楼下的茶餐厅打包了带回去的。海湾公园离景江很近,家里又没人,回去还舒服些。 两个人拎着外卖进了门,许淮安给她拿了拖鞋,随手把打包盒扔到了厨房的料理台上,自己走过去把阳台门打开透气。 秋季夜晚的冷风吹得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好在刚打包好的晚饭还是热气腾腾的,驱散了这一点凉意。 “说起来……淮安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吃完收拾好桌子,谢知遥随口问了一句。 大概是因为白天赵清跟他们说的那些话,她倒是对面前这个人会选什么有点好奇。 “以后?没有。”许淮安倚在料理台上,不经思考便摇头道,“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所以其实做什么都无所谓。” “那……哪怕是觉得有趣的也没有吗?”谢知遥手指戳了下玻璃杯,托腮问她,“就比如说你不是觉得解数学题还挺有趣的吗?” “有趣是解出来之后的结果,过程谈不上喜欢,而且觉得有趣……多半是因为我能解出来而已。”她仍旧否认,“而且觉得有趣也未必要去学它。” 话是这么说没错……谢知遥抿了下唇,放轻了声音问:“那……其他人怎么看?” 其他人?许淮安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道:“我妈妈没说什么,她说我觉得开心就行。至于……”她顿了一下,状若无意般继续,“很早提过一次宁大的土木不错,想让我学建筑,因为爷爷是退休前是淮川的建筑师。” 淮川是老家那座小城的名字。老一辈人在家乡小城的地标设计上出过力,算得上小有名气。当初父亲考上淮大的土木系之后读了两年,可惜最后为了南下从商辍学,听说开初那几年两辈人没少吵,最后一度断了联系,只是不知道是殊途同归还是什么,现在他在做的生意也跟这方面挂钩。 都说隔代亲,老人待她是极好的,几乎称得上百依百顺,可惜两地相隔一千多公里,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去。父亲看在眼里,想让她学这方面的专业,也不知道是不是抱了点弥补遗憾的心理在里面。 谢知遥眼神一动,问她:“你怎么想?” “学了等于自找苦吃。”她撇了撇嘴,半是自我调侃道,“要我把建筑图画成火柴人吗?” “画图跟画画不一样啦。”谢知遥忍俊不禁,“不过为什么是宁大?你的成绩去宁大有点浪费啊。” 倒不是说宁大不好,宁大和宁城理工在省内都是一流高校,放到国内也是985和211,但是一中每年文理前十都可以冲一冲庆北和清云,按照许淮安现在的成绩,只要保持下去上庆北或者清云肯定没问题。 而且虽然宁大的土木工程的确名列前茅,但国内最好的建筑类专业,在庆北。 “可能因为近吧。”许淮安垂下眸,掩去了眼底划过的那一抹暗色。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因为近,是因为不了解。 不是不了解学校,是不了解她。 “比起问我……”她不去回忆那时的情景,反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的话……我肯定想学画画啊。”谢知遥的眼神亮了一瞬,但整个人却又很快蔫儿了下去,“不过不可能的啦,我上次回去问了我爸妈一次,说想去学美术,结果你猜怎么?” 许淮安看着她,颔首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两个人轮流过来,跟我聊了一个多小时。”她像是有些头疼地扶额,“从未来职业发展啊,什么就业啊说了一通,还说学美术没前途,总之就是不让。” “所以想让你学什么?” “跟着他们的专业,学物理或者什么工程之类的专业,要么就跟着现在的潮流报经管法呗。”谢知遥干脆往桌子上一趴,神色恹恹,“反正跟我感兴趣的语言或者文学艺术类的都不搭边。” 许淮安往马克杯里倒了点水,说:“他们想让你选理科。你不喜欢?” “不讨厌但是也不喜欢。”她把被子里的冰水喝了,嚼冰块的时候被冻得直哈气,“总是面对冷冰冰的数字真的好累啊……而且,还很无聊。” “所以我真的没法儿理解我爸妈为什么总是在家还要看那些复杂的数字还有公式!不过可能也没办法就是了……” -- 第19页 “那当初为什么挑了一中而不是实验?” 深宁市直属并列的三所高中,外国语主文,实验主理,一中文理挺均衡。她们俩的中考成绩去哪儿都可以,要是按照这个逻辑,当初她应该被逼着报实验才对。 谢知遥懒懒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一眼,说:“因为你啊。” “……我?” “他们记得你。”她坐直了身体,想起来似是仍旧有些不悦地皱眉,“大概意思是我们俩玩得好,你成绩也好,特别是数学物理这些都拿过奖,两个人如果在一起肯定不差……还有诸如互相帮助之类的说法。” 再加上一中文理均衡也不差,所以松了口。 “你不高兴这么说?”许淮安觉察到她骤然的低气压,问了句,“为什么?” “我不喜欢用成绩来评判一个人,太功利。”谢知遥正色道,“如果你的成绩不是那么好,他们一定会让我对你敬而远之,我不喜欢这样。” 尽管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有错,但这个评判标准她无法接受。 许淮安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道:“不会有这种可能。” “哎哟摸头长不高啊!”谢知遥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以前都比你高啊,为什么现在就反过来了呢?” 许淮安从善如流道:“可能基因问题,而且你比我高应该是小学的事情。再者说,之前总是想摸我头的人好像是你。” “我比你大啊!半年也算,不许反驳!”她伸手过去勾人家下巴,笑道,“来叫声姐姐?” “啪嗒——” 这么干的结果是被面前的人无情地一把把她手给拍了下去。 “不过讲真的,下个月17号你生日。”她眨了眨眼睛,“想要什么礼物?” “都行,我不挑。”许淮安捧着杯子,热气在她眼前氤氲开,“而且还有二十天,不用急。” 谢知遥含糊地应了声,思绪逐渐开始跑偏到挑礼物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间过得飞快。 送人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虽然两个小区隔得不远,但到底有点晚了,许淮安想了想,把人送到了小区门口。 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地铁口,她没跟着下去,只是扬了扬手里扣着的手机叮嘱:“到家回消息。” “知道啦。”谢知遥笑着应了声,检查了一下东西跟她挥手道别。 晚风拂过,秋意浓重。 路边的灯闪了两下,鬼使神差地,她回头看了眼。 路灯下,女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她背对着这头向小区里走去,一阵风吹过,掀起外套的衣摆,在灯光下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像是冷风中展翼的白鸟,孤独地追逐着光。 瞧着怪冷的。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她好像知道该送什么了。 第10章 操场边上的老银杏落了叶,从教学楼上看过去满地金黄。生物园里的月桂也落得遍地都是,偶尔路过致远楼的那条楼梯,还能听见清洁工阿姨操着一口方言抱怨说每天都有清理不完的枯叶落花。 不知不觉间,11月的日历被撕到了17号。 也是许淮安的15岁生日。 她对生日没有什么实感,只知道这一天早上俞秀筠会给她煮一碗红糖面,从小到大,不管有多忙,这个习惯雷打不动。小时候不懂,后来长大了些才知道这是外婆家那边的习惯,寓意日后时光如蜜甘甜。她对于这种甜口的食物不感兴趣,对这种有别于寻常的做法也一度觉得奇怪,但这么多年下来,竟然也习惯了。 除却这碗面,雷打不动的还有每到这一天比她本人还兴奋的谢知遥。 一大早吵醒许淮安的不是床头的闹钟,是谢知遥的电话。 “淮小安生日快乐!怎么样我是不是第一个!”电话那头的声音元气满满,要不是知道现在窗外天刚亮了一点,还以为现在应该是大白天。 许淮安闭了下眼,把残存的睡意驱逐出脑海,开口的时候声音还带着初醒的低哑:“谢谢,你的确是第一个。” 说着她还看了眼时间,五点刚过。 “不过你几点起来的……”为什么明明是自己过生日她这么兴奋? “刚起啊,这不是赶着给寿星送祝福嘛。”电话那头的谢知遥抱着被子打了个滚,“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 “如果你不是这一大清早的打电话过来,大概是会的。”她捏了捏鼻梁,有些好笑,“需要我提醒你现在几点嘛?” “我们打完电话你不就该起床了嘛,正好我当你的人体闹钟?” 这什么跟什么啊……许淮安笑了声,无奈地摇头,说:“行了,我起来还不行吗?其他的路上说。” 说完,她也不理会电话那边的“控诉”,挂断了通话。 早饭的面条依旧有些过分甜腻,俞秀筠吃饭的时候把礼物给了她,盒子不大,拆了才发现是块手表。 她对牌子没讲究,只看得出来是块石英表,白色的表带,银色的表盘,看着挺漂亮。 “之前听你说原来的表坏了,就想着给你换一块。”她摸摸女儿的脑袋,闻声道,“没问你款式,还喜欢吗?” 许淮安点了点头,抿唇笑了下。 俞秀筠笑眯着眼,出门前过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生日快乐小宝。” -- 第20页 她有点别扭地别过头,小声道:“妈,我十五了。” 言下之意这么亲昵不合适。 “你多大在妈妈这儿都是孩子。”俞秀筠不以为然,笑着替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挥手作别。 南方的天气一旦冷下来就阴冷潮湿,那股子寒气想是要往骨子里钻,即便裹着厚厚的衣物也挡不住。眼下虽然还没到冬天,清晨的冷风已经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许淮安走到跨海大桥边上的时候还没看见谢知遥,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正打算发个消息过去问问,就听见身后有人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人体的本能让她僵硬了一瞬,但下一刻,随着来人的靠近,熟悉的气息让她瞬间放松了下来。 “surprise!猜猜我是谁?” “阿遥,别闹。”许淮安握住对方纤细的手腕,半是无奈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啧,你这也猜得太快了吧……”身后的人小声抱怨了句,松开手,把一条什么东西挂在了她脖子上。 许淮安睁开眼,发现是条米色的围巾。 “你做的?”她回忆了一下这两周对方明显忙碌起来的身影,猜测道。 面前的女孩眉眼弯弯,漂亮的一双杏眼里似乎盛着暖光,她点点头,说:“那当然,我是不是心灵手巧?” 许淮安挑了下眉,跟着笑了:“嗯,是挺巧的。”她还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学会的织围巾。 “我可是缠着我妈让她教了我两星期呢。”谢知遥吐吐舌,“要不是我说是送给你的,她还怀疑我早恋送给哪个男生了。” 言下之意是快夸我。 “两周学会织围巾,挺厉害的。”许淮安如她所愿夸了一句,在看到对方眼底更深的笑意之后没忍住说实话,“不过你现在送是不是太早了点?“ 深宁虽然冬天有时会飘点小雪籽,但好歹也是个南方的海滨城市,十一月下旬温度还没低到需要戴围巾出门。 现在戴围巾……她怕她这一路会收到不少注目礼的。 “哎呀,反正你迟早用得上。”谢知遥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帮着把围巾取了下来装进袋子里,冲她神秘地眨了眨眼,“正好我这个还差点装饰,纯色太素了。所以这个呢,当作下个月圣诞节的礼物,你生日的礼物现在先保密!” “神神秘秘的……”她摇了摇头,正巧第一班公交车发车,她跟着刷了交通卡上车,后知后觉地琢磨出不对来。 “……你是不是就是懒得送圣诞然后刚好围巾没织完?” 谢知遥:“啊哈,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啊!” 许淮安:“………”她就知道! 这份生日礼物的惊喜保持到了走读生的最后一节晚自习。 李思媛下课的十分钟找了个借口把她拽出去,不断地找话题闲聊,一看就知道在拖时间,许淮安觉得稀奇,也就随她们去。 等到快要上课的时候转回教室,她才发现里边的灯全给关了。 “进去看看?”身后的李思媛笑眯眯地怂恿。 许淮安有些好笑地睨她一眼,顺从地推开了门。 “祝你生日快乐~”几乎同一秒,藏在黑暗里的同学拍着手,齐声唱道。 她愣了一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谢知遥捧着蛋糕从后门转进来,清丽的脸上满是笑意。 “许个愿吧寿星?” 许淮安看了她一阵,唇角上扬着闭上眼许了个简短的愿望,吹灭了蜡烛。 “啪——”教室里的灯在蜡烛熄灭的下一秒被打开。 一群人叫嚷着寿星分蛋糕,年轻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许淮安一边有些不太适应地应声分蛋糕,余光瞥见了桌上堆着的礼物,她嘴角含着笑,少有地柔和了目光。 铃声也没法阻挡满屋的热闹声。 谢知遥叼着叉子,等到她从讲台上下来,从抽屉里抽出了个小盒子,含糊道:“喏,你的礼物。” “你把蛋糕咽下去再说话吧。” 是条项链,末端挂着一小块扇形的金属拓片,她拿近仔细看了两眼,发现上边小心地雕刻了一只白鸟。一中校规不允许戴首饰,但是项链这种东西一般被牢牢遮在校服的衣领下,除非把扣子往下解,不然是看不见的,毕竟也没谁会动不动上来扒人衣服就为了查违纪。 “你做的?”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拓片的形状欲言又止,“刻得很好看,不过……这个形状……” “嗯?怎么了嘛?你是觉得像什么?”她把奶油蛋糕咽下去,眸子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许淮安看着手上的拓片项链沉默了一瞬,喉头微微一动道:“……狗牌。” 端着蛋糕的谢知遥:“?”过分了喂! “许淮安你脑回路有毒啊!这是艺术啊!” 这一嗓子直接把在自习的其他班下了一大跳,赶在年级主任杀气腾腾地拎着厚重的教科书杀到教室门口之前,围着的大家迅速收拾好残局,乖巧地坐回了座位。 谢知遥逮到人,不由分说地把链子挂到了她脖子上,大有一幅你敢摘下来我跟你没完的气势。 当然最后年级主任还是在门口站到了晚自习下课,要不是看在实验班的成绩都不错,还是女孩子过生日,他估计都能直接拎着人领子拽到走廊上骂一顿。 晚自习下课后,回家的路上谢知遥还在兴高采烈地跟她谈论今天的策划。 -- 第21页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许淮安好不容易等到她絮叨完,这才插了一句话。 “周末,想着今天周二正好嘛。”谢知遥挽着她的手臂,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有没有很意外大家都对你生日这么重视?” “有点。”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那条被谢知遥强行系上去的链子还没摘,“只是个生日,为什么要这么隆重?” “可不只是个生日那么简单哦,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谢知遥松开手,三两步越过她走上岔路口,她回头把手背在身后,微笑着说,“也是大家的意思。” “……什么?” “你帮了很多人的,淮安。”少女逆着光,眼底敛着温柔,“讲题也好,给卷子给人参考也好,可能你觉得没有什么,但你的确无形帮了大家,你没发觉老赵这几次考试都在夸我们嘛?” 不善言辞,沉默寡言,这些特质源于幼时的经历所产生的孤独感,但这种后天的冷淡无法遮住的是源于内心的温柔和善良。谢知遥很早就知道这一点,但她也知道,那种经历所带来的阴影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 所以她一直在引导,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你从来不是一个人,淮安,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宝藏。”昏黄的路灯下,女孩的声音似乎混着潮水拍打礁石的声音,随着风一点点传递给了面前的人。 白鸟自由,却绝不孤独。 许淮安站在原地看了她很久,夜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她抽出原本插在衣兜里的手,解开了校服上边的两颗纽扣,动作间隐隐露出银色的项链和纤细的锁骨。 “这就是你把项链刻得跟块狗牌一样的理由?”她故作揶揄状,说完她趁着人还在愣神,拔腿就跑。 谢知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叫嚷着追了上去。 “啊啊啊!许淮安你真的太会毁气氛了!都说了那不是狗牌!!” 昏暗中,没人看见有人悄然红了耳尖。 这么一折腾,到家已经快十点了,许淮安放了包,一边揉着手腕还不住地在心里暗道谢知遥真的是下手毫不留情,掐得怪疼的。 不过好歹控制着力气,只是抓住的那一下疼,没留印子。 她把剩下的作业拿出来做了,赶在十二点前去冲了个澡,出来时客厅的灯关了,只在过道上替她留了盏小灯。 她吹干了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在京城出差的许钧毅。手机里那条生日快乐是中午发过来的,她没问什么时候回来,只是跟往年一样回了一句谢谢爸爸,那边也没向以前一样转红包,不知道是太忙忘了还是怎么样,两个人的联系止步于这两条没什么温度的短信。 不过她甩了甩头也没去多想什么,探身过去关了灯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她似乎迷迷糊糊听见了一阵响动,迷蒙间,似乎有人将自己的被子往上掖了掖,但困倦感裹挟着大脑和身体,让她来不及思考就沉入梦中。 醒时天边将将泛白,闹钟嗡动着,锲而不舍地要将赖床的人去会周公的意愿打断。 许淮安打了个哈欠,抬手摁掉闹铃,收拾了一番准备起床。 只是打开门的那一刻,她蓦地一愣。 门口的地板上放着一个简单的包装盒。 她弯下腰把东西拿了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盒子,上边什么都没写,连名字都没有。 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台崭新的拍立得。她认得这个牌子和这个复古的设计,谢知遥之前提过想买,可惜因为价格对她们这些学生而言不太友好而放弃了。 结果现在倒是她拿到了这台相机。 但家里就三个人,俞秀筠的礼物给过了,门外这一份是谁给的不言而喻。 她下意识地看向主卧的方向。 房门依旧紧闭,在熹微的晨光中似乎有着忽远忽近的距离感。 她抿了下唇,把东西收好放到了床头柜上,拿好书包合上房门。 俞秀筠从厨房端了粥出来,她解下围裙,眼角余光瞥见女儿脸上细微的变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还要上课呢,先吃饭。” 许淮安被她摁在餐桌椅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俞秀筠给她盛了碗粥,状若不经意道:“昨晚两点多赶着飞机回来的,太晚了,就没告诉你。” 许淮安垂着眼帘,轻轻吹着勺子里热粥。 “之前他朋友还在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都喜欢拍照片嘛,他让助理多问了两句,说是这个现在挺流行。” 她仍旧没说话,只是扶着碗的手指不自觉地蜷起。 腕表的指针指向三,她放下了勺子,拿上了放在沙发上的包,轻声说:“我去学校了。” “好,路上小心点。”俞秀筠没多说其他的,跟往常一样细心叮嘱了句。 铁门合上的前一刻,她却忽然听见了女孩冷清的声音。 “太贵,而且……我不擅长拍照,买了也是放那儿积灰。下次……要送东西可以问。”如果还记得。 铁门随着落下的话音被人轻轻合上。 深秋冰凉的风刮在脸上,许淮安低着头,把手插在了衣兜里。跨海大桥上,汽车飞驰而过,路灯还没有灭去。 “淮安!”在桥的尽头,女孩远远的看见这边的人影,双手张开放在嘴边做扩音状。 -- 第22页 “你快点儿啊!” 许淮安眸光流转,忽然喉间溢出一声很轻的笑气音。 “知道了……别催,这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淮安生日11.17,知遥4.18,两个人同年。 第11章 转眼间就到了冬季。 南方冬天阴冷潮湿的天气让人提不起精神,每天早上天不亮出门赶公交的时候冷风跟刀子一样割在脸上,让人忍不住想把整张脸都藏起来。 那条终于被织好的围巾终于在圣诞节之前派上了用场,不过不是许淮安自己用,她体质并像一部分女生一样偏寒,大冬天里手心还是带着些暖意,相比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的谢知遥不知道好了多少。 所以那条围巾她带着也是给谢知遥用。 偶尔对方也不住地抱怨:“为什么深宁没有暖气呜呜呜,真的好冷啊。” 等车默背英语单词的许淮安一边听她絮絮叨叨,一边没忍住看了她一眼。 前一天下了点小雪,现在湿冷湿冷的。 女孩子漂亮的一张笑脸被她自己牢牢捂在了围巾下头,只露出一双清亮的杏眼,她整个人坐在站台广告牌后边的椅子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秦岭淮河一线以南不供暖,深宁在南方。”她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有这么冷吗?” “有,我与冬天不共戴天……”谢知遥闷声道,神色有些发蔫儿,“真的好冷啊……幸好你不是生在冬天不然这个天气我动都不想动。” 说是没有生在冬天,其实也就离深宁历年的入冬日期差了二十多天。 许淮安嘴角弯了弯,伸手过去包住了她攥紧的手掌,揣到了自己口袋里。 冰凉的手指让她也没忍住抽了口凉气,但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顶多帮你暖暖手,别的我也没办法了。” 没有暖气的冬天确实很难捱,尤其到了教室里知道今天二三节课还有场语文的连堂测试,下了早读更是一片哀嚎。 前一周刚轮过座位,她们俩现在的位子靠窗,大冬天的北风呜呜作响,紧闭着窗户都能感觉到室外渗进来的寒气,似乎又开始飘雪籽。许淮安在考试前拿着水杯去致远楼打算灌瓶热水放在谢知遥桌上,省得她考着试还要不停地哈气来让手指不被冻得过分僵硬。 冬天文苑这边饮水机打热水的人总是格外的多,为了错开人流,她才跑去了相对人少一些的致远。 不过倒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许淮安?” 她拧紧杯盖回过头。 女生戴着细框眼镜,眉眼生得一般清秀,她一手拿着杯子,怀里还抱着本单词本。 “还真的是你。” 许淮安在脑子里过了一瞬,有些不确定道:“林雪?” “你居然记得我啊。”女生笑了下,目光毫不遮掩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 这种饱含探究意味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她抬腕看了眼时间,说:“有事吗?我赶着回去考试。” “一定要说的话……算有吧。”大概是觉察到她眼底稍纵即逝的那一抹不悦,林雪收回目光,错身走过去一边接水一边道,“就是来问一句,你决定好选科了吗?” 选科?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已经12月下旬了。虽然正式通知还没下来,但按照往年惯例,一中的期末考试一般定在元旦回来后的下一个星期,也就是说她们最多元旦回来就要把文理分科的意向表给交上去。 不过林雪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在她的印象里,她们也只是初中希望杯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 “不一定。”思索了一阵,许淮安还是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下学期重新分班都会贴出来。 “如果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林雪也没有追问的打算,含笑说了声再见。 回到教室的时候谢知遥刚抱着卷子回来,她把杯子搁到了对方桌上,接过了前面同学的卷子往下传。 时间不是很够,秦素没要求她们写作文,考一节半,剩下半节课讲题对答案。 偶尔有人低声地哈气或者抽了抽鼻子,余下的就只有纸张被翻阅和下笔书写的声响。 许淮安大致浏览了一遍题目,依照自己的节奏先把选择题给写了。 教室里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轻响,但没人去注意。 她把前半张卷子放到了桌子的另一角,开始做后面的阅读。 不知过了多久,高跟鞋的声音逐渐靠近。 秦素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 她拿起放在左上角的第一张卷子,粗略地翻了一下。古诗词赏析空着,其他的都写得满满当当的,她眼角余光一瞥,发现她在做最后一道阅读题。 现在离交卷还剩二十分钟,按照这个速度,就算是正式考试,做完全卷也还剩下二十多分钟给她。至于正确率……前面两篇阅读错了两道选择,其他的没毛病,写上去的阅读题虽然挺明显在照搬套路,但该拿的分还是能拿,如果后面她没看的后半张的情况差不多,那这份卷子应该要比期中考试的情况好一些。 秦素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放下卷子重新走回了讲台上。 人各有所长,这门科目不是这孩子的长项,在其它科目足够出色的前提下,这一门只要不会拖后腿就足够,她虽然希望这位年纪第一在自己的这门科目上同样成为佼佼者,但也没必要去强求。 -- 第23页 成绩固然重要,但一中的校风并不死板,老师也大多不过分苛刻。 连堂考之后刚好是节体育课,雪停之后放了晴,但操场还是积了层薄雪,体育老师叮嘱了句注意安全,干脆放了她们自由活动。 男生有不少去体育馆借了球去打,篮球场那边闹哄哄的,冷天也挡不住这群男生打球的心。 许淮安被谢知遥拉着在操场上散步,微弱的阳光落在身上,驱散了那点寒意。 没了冷风的侵袭,早上冻得直哆嗦的人像是终于打起了精神,还有兴致蹲下去抓了一小把没化开的雪团成了个拳头大小的小雪球。 “你干嘛?打雪仗吗还搓雪球。”许淮安低下头看她动作,没忍住抿唇笑了下。 “大概是……下雪是仪式感?”谢知遥歪头看她,“毕竟深宁是南方嘛,好不容易见点雪,哪像你啊,回淮川还能看见。” 许淮安直起身子思索了一下。淮川纬度跟临江差不多,两者都比深宁要北,冬天下雪也是常有的事。 低眸思索的那一瞬,她没看见的是谢知遥轻手轻脚地站起身,背着手悄悄靠近她。 “淮安。”谢知遥喊了她一声。 她抬起头,猝不及防被摁住了肩膀,冰凉的手掌快速贴上了她的脖颈。 寒意直窜天灵盖。 “嘶!谢知遥!”她被冷得打了个哆嗦,一脸扭曲地呲着牙去抓罪魁祸首。 后者早就跑远了,还不忘朝她吐舌挑衅:“你来追呀,反正你又追不上!” 许淮安嘴角抽了抽。跑得快了不起啊! 她哼了声,一边捂着脖子一边往那边走。 大概是以为她不会真的追上来,她装作跑了一段路,就去看台边坐了下来,还不忘招手让人过来。 落了叶的银杏光秃秃的,昨夜的雪还没化,挂在枝头上被稀薄的日光反射出光亮。 许淮安在她身边坐下,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谢知遥没觉察到什么,她抬起头刚想开口,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追不上?嗯?”那人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 谢知遥:“……”失策了,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啊! 空气静默了几秒,她下意识想站起来往远处跑,但没来得及挣开对方握着自己的手,脚底下就因为踩着新雪而打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一倒。 连带着许淮安也猝不及防地被惯性带着往下摔到她身上,失去平衡之前,她下意识抬手护住了对方的后脑勺。 地上的一层薄雪根本挡不住什么,好在谢知遥还没完全站起来,摔这一下也是先坐下去再往后倒,顶多是开头疼一下,不会有什么大事。 许淮安嘶了声,抽出了垫在她脑后的手,撑着雪地直起了身。她抬起眸子,恰好跟同样刚回过神的谢知遥来了个上下对视。 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如果从别人的视角来看,就是谢知遥半躺在雪地上仰起头,许淮安一手撑着虚虚压在她上面,一条腿还半跪着。 “淮安,知遥,我们……” 过来喊她俩的张昕后面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虽然她过来的时候还是隐隐看见了前因,但你们这个姿势是认真的吗?这叫什么……雪地咚吗?你们青梅竹马都这样的吗?!她呆滞地转头看向一起过来的李思媛,却发现对方一脸的习以为常。 “阿昕啊……”某位班长像是注意到身侧的目光,淡定道,“没事,习惯就好,小场面。” 许淮安先一步回过神,她起身伸手把人拉起来,皱眉道:“有没有摔到哪儿?” “没有,这个高度没事的。”谢知遥揉了揉后腰,抓起她之前护住自己的手仔细看了看,“我问你才对,你手挡那一下不疼啊?” 现在看着手背红了一片,也不知道是嗑的还是冻的。 “旁边的牌子都放了小心地滑了。”李思媛好笑地看着她俩互相检查,“得亏不是直接摔,不然就不是红一点那么简单了。” “知道了班长——”谢知遥拖长声音回了一嘴,“你们俩来找我们干嘛?老赵又要干活吗?” “没错。”李思媛故作严肃地拍了拍她俩的肩膀,“下课陪我去办公室拿通知和卷子吧两位班委!” 许淮安看了眼时不时往这边瞟的张昕,戳穿说:“拿通知和卷子需要四个人吗?” 某体育渣表示她真的很不想跑去德育楼那边的办公室,尤其他们这一届高一的老师办公室还在五楼。 “啧,这可不是我故意的啊。”李思媛把手搭在张昕肩膀上,笑道,“是老赵找你们哟。” “啊?找我们干嘛?”谢知遥疑惑地皱眉。 最近数学也没考试啊。 许淮安垂着眸子,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 是……她想的那件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雪天路滑,危险动作请勿模仿x 第12章 德育楼的办公室开着空调暖风,比教室里不知道暖和了多少,几个人刚爬楼梯上来,被暖风一吹出了层薄汗。 差不多到吃饭的时间,办公室里没几个老师,赵清听到门口的动静,招呼着几个小姑娘过来,一人给了一小串葡萄。 “学校给的,我也不大爱吃这东西,你们拿去分了吧。”他把卡座前的一沓白纸打印的通知拿过来,“这是刚出的通知,30号下午各个班可以自由组织元旦活动,晚上六点半礼堂集合看元旦晚会。思媛你跟蒋珊,或者你们几个人商量一下,看看要搞什么活动。” -- 第24页 李思媛应了声把通知书接过来,问道:“教室要布置一下吗老师?” “可以简单弄一弄,班费不是还有吗?” “嗯,还有。” “那就布置一下吧,弄点气氛,不过别玩太过火啊。哦对,可以的话,你们几个班委得给我弄一个节目上去撑场面。”赵清笑了下,“还有这个,也是早上刚拿过来的分科表,你先拿着但是不要发,下周班会我要讲。” “淮安和知遥留一下。” 李思媛应了声,拉着张昕先出了门。 “坐吧,不用紧张,没什么大事。”他指了指对面的板凳,“就是代你们年级主任例行过来问问,选科的事情。你们有抽空想想这个问题吗?”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赵清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先是看了眼谢知遥,探身过去抽了张表格出来。 “你的文综成绩其实要比理综好,几个老师也夸过你。所以我猜你是不是喜欢文科多一点?”赵清点了点桌上的纸,“不确定的话,是有什么顾虑吗?” “我……”谢知遥抿了下唇,“我爸妈那边想让我选理。” 赵清闻言手上的笔顿了一下,他是宁城理工出身的,多少也知道她父母是做什么的,那点心思也都了解。他点了点头,说:“你自己怎么想?” 谢知遥深吸了口气,下意识握紧了搭在膝盖上的手。 “理科的话……也不差,你其实选什么都很好。不过可以回去商量一下。”赵清看她的表情大概就知道了小姑娘在纠结什么,他安慰了句,“我回头会跟你父母打个电话问问。” “好。”她乖巧应了声,“那老师我先出去了?” “嗯,去吧。” “我在门口等你。”她侧头在许淮安耳边低声说了句,起身推门出去。 许淮安点了下头,跟对面的赵清面面相觑。 “淮安你的话……” “我的建议是你去选理科。”赵清在认真看过她之前几次的考试成绩之后给出了建议,“虽然到了你的文理都很好,但既然你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那么从未来专业选择和你现在的情况考虑,我还是建议理科。” “而且你也知道,历年庆北和清云会给咱们学校三个保送名额,文一理二,而且文科可以选择的报送专业未必是你想要的。” 毕竟再好都是省外高校,能给三个名额已经是看在一中每年居高的重本率了。 许淮安垂着眼,没有直接回答。 这些道理她早就懂了,做出选择对她而言也并非难事,但是…… “让我考虑一下吧,老师。”这是她走出办公室前给出的回答。 门外的三个人缩在避风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见她出来,李思媛先开口问了句:“建议你选理吧?我听说年级主任让三个实验班的老师把班上排前面的同学都找了个遍。啧,你说这是图什么嘛?” 许淮安嘴角微勾,走过去挨着谢知遥站着,说:“可能……想让我们这一届重本率更好看一点?” 毕竟每一届都听过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这种说法。 “算了吧,三大高中差那一点升学率吗?每年不都在拼省文科前十理科前三十的人数?”李思媛撇了撇嘴,“去年不是说一中比实验少两个人?估计是因为这个想找场子。” “走吧,先去吃饭。”张昕拍了下她的肩膀,建议道,“时间还早,咱们去校外吧,边走边说。” 不知道为什么,深宁的三所高中历年相互掐架都是常事,各家学生从高一被跟隔壁的比到高三毕业,每一次联考都少不了鬼哭狼嚎,本来没结梁子,只要考低了被老师一说,那考得好的俨然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其中一中跟实验掐得格外厉害,不单是掐成绩,还有掐学风和办学理念。 一中宽松,什么都不强制,多数全凭自觉,甚至早些年还有老师提议说让学生选老师上课的,不过后面被市里面文件驳回了,但该有的活动一样多,除非高三临考,不然占课也相对少见;相比之下实验的学生就没这么幸运,拿最简单的早读来讲,一中七点半,实验可以给你提早到六点半,一副考试为先其余先抛一边的态度。 不得不说应试教育下实验这一套很有用,多数时候确实还是实验的上线人数多,但近年越来越多人推崇素质教育,两者的对比就越来越明显。 不过孰好孰坏不是她们这些学生能评判的。 几个人在校外选了家牛肉面馆坐下吃饭,李思媛边吃还不忘吐槽一下:“说真的,我在实验的初中同学天天跟我诉苦,说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人都快考傻了。” “但是有用。”谢知遥叹了口气,“如果目的是高考的话,也没什么不好,前年的理科省状元就是实验的呀。” “我可受不了。”李思媛摆了摆手,继续嗦面,“三年啊,人都傻了。” “也就是在一中你能这么轻松。”许淮安忽然插了一句,“内地的很多高中跟实验差不多,对很多人来讲高考是唯一的出路。” “也是哦……” 谢知遥伸手去拿了张纸巾,忽然笑了下。 “不过说到状元,淮安你不打算给一中拿个理科状元回来?”她抬起手戳了下她的脸颊,笑眯眯道,“你看看理科每个老师看你跟看宝贝一样。” -- 第25页 许淮安握住她的指尖把手拉下来,摇头说:“状元还是算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是得有点自知之明。” 李思媛一口汤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咽下去,她咳嗽了好几声,敲了下桌子说:“不,我觉得淮安你没有。” 这人对自知之明这几个字有什么误解吧?! 许淮安:“……啊?” 张昕赞同地点头:“同桌,你确实没有。” “不过到底为什么一直在说不一定啊?”李思媛放了筷子,目光在她俩身上来回巡视。 谢知遥眼神微微一动,抬眸恰好对上身旁的人托着腮看过来的目光。 “我记得以前某人说过,要一直跟我上同一所学校,在同一个班。”许淮安略微歪了下脑袋,看着她挑了下眉,“忘了?” 谢知遥啊了声,挠头道:“你居然还记得啊……” 没等她往下说,旁边的李思媛嘁了声,说:“那还不简单啊,你俩一起选理,或者选文也行啊。反正按照期中考的那个排位,不管选文选理肯定又是一个班。” 谢知遥看了眼许淮安,摇头说:“你让她选文不浪费啊?”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她当然也很了解许淮安的特点。她记性好,但同时对数字可以说相当敏感,思维转化也足够快,那些别人可能觉得枯燥的数字对她而言反而可能觉得有趣。 “没什么浪费的。”许淮安摇头道,“学科没有优劣之分,而且我确实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东西。” 李思媛笑骂道:“知道了知道了,学霸跟我等凡人不一样。” 这一顿饭吃的比往常久一些,付过钱之后李思媛拉着张昕跟她们俩道了别,快步往宿舍楼方向走。 她们两个人是住宿生,十二点五十有门禁,要赶在这之前回去宿舍楼打卡,在校外吃饭已经拖了不少时间,现在也只能赶紧跑回去。 剩下的两个走读生优哉游哉地付了钱,慢慢走回去当消食。 正午的阳光终于暖化了薄雪,谢知遥走在后边,背着手边走边踩对方的影子。她低着头,额前刘海散下来一点,稍稍盖住了眉眼。 这人不闹腾的时候其实瞧着挺乖,到底是书香门第的家庭出来的孩子。 许淮安回头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她眼神里划过一丝晦暗的神色,面上却仍旧平静。 “好好走路。”她没回头,向后伸出了手。 谢知遥眼睫颤了下,把头抬起来伸手去勾住她的尾指,还晃了两下,才开口说:“淮安啊,你想好老赵叫我们表演节目的事情了吗?” 许淮安看她一眼,好笑道:“……表演什么?让我上去解题吗?” 表演节目是不可能的,才艺也是不可能有的,她的技能点就没有点在这种事情上。 “与其为难我,不如你来。”她如是说。 “我啊……那你想看我干嘛?唱歌还行,跳舞就不了吧。”谢知遥指尖抵在下巴上思索了一下,“或者我们俩弄个乐器合奏?” “我不会乐……”她下意识想反驳,突然想起一般卡了壳,“等等,你说那个吗?” “嗯哼。” “嗯……那个不太合适吧?”许淮安嘶了声,有些为难地皱眉,“太小众了,而且没办法收音。” “不会,前面放个麦克风就行了,而且我觉得大家挺想看你有个节目的。”谢知遥从背后环住她的肩膀,整个人像是挂在她身上,“报呗,正好我们俩合奏呀。” 许淮安仰了下脖子,伸手把她手掌抓下来握在手里,她体质偏寒,哪怕走着路手还是有点凉,她习惯性地把她手给一起揣在衣兜里,垂眸思索了一下。 “曲子呢?” “没想好,可以从我们俩熟一点的曲子里挑一首,一个多星期应该也够了。”她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笑说,“那说好了,我下午去跟思媛说一下,不许放我鸽子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许淮安横了她一眼,扭过头道,“你别骗我就行了。” 谢知遥步子突然顿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侧眸看过去,却没从女孩那张一如往常般淡然的脸上找出任何端倪。 就好像真的只是没有任何深意的一句调侃。 但是……真的只是这样吗?她忽然有些拿不准。 “发什么呆?”思忖间,许淮安忽然转头抬起手弹了下她的额头,“回教室了。” “啊……好。”她没再继续纠结,如常地牵着对方的手往教室方向走去。 第13章 下午课间知道她们俩要报节目的李思媛看着节目单沉默了两秒,有点怀疑地看了看她们俩。 “钢琴合奏?”她看着手上的节目单傻了眼,“你们俩要干嘛?四手联弹吗?” 要死了,这俩成天出双入对祸害自己班上的人还不够,现在还要公开虐一遍整个年级吗?班长表示很惶恐。 “我不会弹钢琴。”许淮安一手托着腮,一手拿了支笔在手上转,“其他的乐器,不用上报,我自己带。” “啊?什么啊?” “暂时保密。”谢知遥眨了下眼睛,指尖抵在唇上,“给我们留点神秘感吧。” 李思媛:“……我怀疑你俩要搞事情。” 最后还是按照她们俩的意思把节目名字报了上去,毕竟如果她们俩不上,班委自己的节目是真的很让人头疼。 -- 第26页 就是真的很好奇她们俩到底要合奏什么了。 元旦晚会的那天下午全校都放了假,高三的还被强行留了一节自习课,高一高二的就干脆自由活动。 李思媛中午跟宿管那边请了一中午假,拉着几个人出了校门去买点下午活动的东西。 对面商业区有家沃尔玛,这个时间点那些办公室的上班族还没下班,超市里的人不多,时不时走几步还能看见好些个戴着一中校徽的学生,应该也是为了下午的活动出来采购的。 李思媛大概算了一下剩下的班费,说:“我们要不买副对联回去?” “拜托思媛,我们是过元旦不是过春节啊。”张昕打击道,“要不等会儿回去还给你放首好运来?” 李思媛:“……算了。” 彩带、零食、饮料……为了节省时间,几个人干脆分开采购。 谢知遥一边看着指引牌,忽然想起来刚刚的话题,随口问了句。 “你今年过年要回淮川吗?” “还没定,但是应该要。”许淮安拿上挑出来的那一包彩带,思索了一下说,“不过最多回去一个星期。” 谢知遥把东西丢进购物车,刚想回话,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们的名字。 是林雪和几个3班的学生。 女生友好地冲她们笑笑,摆手打招呼。 她身边跟着的男生有点眼熟,许淮安想了想,记起来好像就是那个之前期中考看了自己很久的人。 跟林雪一起的话……原来是3班的? “怎么了?”谢知遥跟那头拿了个招呼,看见她略皱着眉就问了句。 “没,就是看她旁边的几个人有点眼熟。” “应该是同班的。”她回头多看了两眼,也没想起来那几个人是谁,“算了,走吧,去找思媛她们。” 不过可惜的是,还没等她们回教室布置,两个要表演的人就被学生会的人拉去了礼堂的彩排现场。 晚会的进场时间是五点四十。 大概是出于表演者的服装考虑,礼堂里开着中央空调,将冷气隔绝在外。李思媛拉着张昕在班上定好的位子坐下来等着,一边四处张望。 许淮安跟谢知遥一下午都没见到人,她也没办法追问到底所谓的合奏是怎么回事,只能等着看她们俩的压轴节目。 主持人是广播台的两个学长学姐,虽然串的词仍旧老套,但有颜值和声音的加成,足够让一部分观众安静下来。 学生会摄影部的同学扒在围栏边上,拿着单反相机记录着台上的每一场表演,时不时地跟着台下的观众喝彩。 这种文艺晚会,参与最多的就是国际部那边的人,比起普通的高考生他们显然时间更充裕,能弄出来的花样也更多。 不知不觉时光飞逝。 随着报幕的声音落下,整个舞台倏然间暗了下去。 人群里有人窸窸窣窣地讨论起压轴的这个节目,其中也不乏夹杂着许淮安和谢知遥的名字。她们两个虽然低调,但从来都是学校贴吧里面经久不衰的话题,从一开始传的不和,到后面大家慢慢知道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再到现在这个节目,要说大家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细碎的声响在灯光打上舞台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少女长发披散在肩上,一洗白裙,眉眼带笑,她向着观众从容一鞠躬,走到了钢琴边上。 灯光在她落座的下一秒暗了下去,一束光打在了她身上,钢琴声如流水,潺潺而起。她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跃动,抬眼时眼底的笑意仿佛能将冰雪融化。 台下有人闭上眼,不自觉地跟着琴声勾起嘴角。 忽然间,灯光忽然变了,原本聚焦一处的白光一分为二,一点点变换成暖黄的光。 另一束光打在了之前诗朗诵结束之后保留的一小半木台阶上。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偏移到了那束暖光照亮的人影上。 深蓝牛仔裤,纯白衬衫,简单扎起的马尾。女孩的面容清隽而干净,暖黄的光打在她身上,弱化了眉眼的冷清,透出了那点深藏的温柔。 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抬起,银白的口琴抵在了唇边。 口琴声在钢琴变奏的那一霎那合上了乐曲。 全场寂静无声,只余下了交揉的琴音,一声婉转,一声清脆。 曲过大半,钢琴边的少女抬起眸子看向她,抿唇轻笑。 台上的人舒缓了调子,起身一步步走了下来。灯光随着她的脚步一动,最终重新汇聚成一束。 她背靠着她坐下,轻轻合上眼。 钢琴与口琴声同时停了一瞬,而后像是爆发一样,将最后的曲调推至高潮,又在短短的十几秒内缓缓回落。 灯光随着琴音戛然而止的瞬间定格。 谢知遥回身抓起她的手,两个人走到台前向着台下鞠了一躬。 台下在一刹那的沉默之后掌声雷动,有人打了个呼哨,有人兴奋地叫喊着她们俩的名字。 李思媛捂着耳朵,跟旁边的张昕吐槽:“我的天,居然是口琴!她们俩真的是憋到最后放大招啊,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张昕赞同地点头:“谁不喜欢长得好看成绩好还会乐器的女孩子啊?还让不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活了真的是。” “我可以肯定今晚过后会有多少少男心萌动咯。” -- 第27页 “你还别说,保不齐她俩现在在后台都要被提前出去的人堵呢。” 这话倒是不假,历年来一中新年晚会都有给表演者送花的先例,刚才就有几个男生听到一半过去隔着护栏把原本不知道买给谁的玫瑰花递给了工作人员,估计就是给她俩的。 不过此刻在后台的两个人早就料到了这个场面,先一步拿起了羽绒外套回了教室。 许淮安还稍微好一点,她至少穿着长裤衬衫,谢知遥那身长裙一出了开着空调暖风的礼堂,那就是真的要风度不要温度,更别说她本身还怕冷。 “呜啊!淮安快关门!”某个刚在礼堂收获了不知道多少注目礼的人在冷风下就是条咸鱼。 许淮安没忍住笑了声,她把门关上,过去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袋子给她,顺带着打开保温杯倒了杯水给她捧着,说:“谁叫你要穿裙子。” “那不是为了仪式感嘛!”谢知遥缩在位子上,颤颤巍巍地捧着热水杯。 “仪式感可没叫你挨冻。”许淮安边说着,边套了件毛衣,这才把外套给拉上。结果回头一看,某个说冷的要死的人还没去把裙子换下来,反倒是不知道在鬼鬼祟祟鼓捣什么。 “……你在干什么?” 她话刚问出口,后者就转过来,冲她狡黠地眨了下眼:“还记得咱们学校的传统吗?” 传统?什么传统?她愣了一下,思索片刻还是摇了头。 谢知遥眉眼弯弯,走到她面前把背在身后的手里头握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枝系着棕色丝带的白玫瑰。 “为了防止到时候别人送你的花被你全扔了,我这枝你就拿着吧?”她摊开手,把花交到对方手里,“说实话,我还是觉得白玫瑰好看一点。” 也更衬她。 红玫瑰艳丽娇艳,却不似面前人眉眼间的那点清与淡,她太干净,反倒让人觉得这点白才相得益彰。 许淮安看着手里的花怔忡了半晌才回神,她看了看面前的少女,无奈道:“我可没给你准备花。” 她不太关心所谓的学校传统,也不是什么有生活情调和仪式感的人。 而这些谢知遥都知道,所以她笑了下,说:“没关系,记着呗,下回补上就是了。” 说是下回,其实也知道许淮安能答应这一次上台已经不容易了。 “不过说真的淮安。”她话锋一转,好奇道,“你如果送花会送什么?” “送你吗?” “对呀,不然你还想送谁?”她故意鼓起脸,佯怒道,“你是不是背着我有别的狗子了?” 许淮安:“……别闹,抖成什么样了,快去换衣服。” 说着就把人带着衣服往外一推。 “噗嗤……你是不是脸红啦?”她抱着衣服,调侃般说了句,不等里头的人过来,脚底抹油般溜了。 教室的白炽灯闪了闪,有风从窗户外吹进来,许淮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转过头看向窗外的夜色。 她靠在课桌前,目光落在窗外久久没回神。 “淮安?”换完衣服回来的谢知遥见状喊了她一声。 许淮安回过头,眼神微微一动。 “满天星。” 窗外好像下雪了。 元旦假期的第二天谢知遥本来是要跟着父母出去吃饭,她对于这种时不时被带着出去交际的饭局没多大感想,大不了装作乖巧。然而在出门前两个小时,谢远宏提前过来敲了她的门。 “闺女。”他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说:“我们聊聊?” 谢知遥抬头看了眼门外的妈妈夏兰,想起早上谢远宏接的那个电话,隐隐像是猜到了什么。 不出所料,谢远宏说:“早上你班主任打电话给我了,关于……选科的事情。我以为咱们俩上回聊得够仔细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深吸了口气尽量平稳着声音说:“所以,爸爸你还想聊什么呢?” 刚讲的大道理都讲过了,如果还要劝,那应该就不是跟以前一个套路。 “赵老师跟我说,问了你和小安,都说的不确定。” 这又跟许淮安有什么关系?她下意识皱了下眉,刚想反驳就听见谢远宏接着往下说了一句。 “你应该猜得到吧,小安那孩子之所以说不确定,是因为她的选择是跟着你的。她适合什么,你是她的朋友,比爸爸更清楚。”谢远宏镜片下的一双眼睛藏着些别的意味,一针见血道,“一个人的选择是有蝴蝶效应的,它可能影响的不止是你一个人。” “你是想三年后在红榜上看到她的名字前缀是状元,还是想害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听的曲子是《风动草》,网易云有口琴版,感兴趣的可以搜来听听。 第14章 那一句话像是刀子一样直扎心口,到了中午跟着出门吃饭的时候谢知遥还有些恍惚。同桌的几个大人是父母学校里的同事,聊得都是些教学上的课题,她听不懂,也没兴趣去听。 还有个跟她同届的实验的男生,对方倒是想搭话,但她没那个兴致,婉言拒绝了。 这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谢知遥在他们聊完之前放了筷子,没敢去看谢远宏,只匆匆跟夏兰说了一声拿上手机出了餐厅。 假期的观海城人流密集,她低着头,犹豫了半天还是拨了个号码。 -- 第28页 人潮拥挤,她走得很慢,耳边的通话声在几个长音的嘟嘟声之后被接起。 “阿遥?”许淮安一手捧着马克杯,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有些讶异,“不是说出去吃饭吗?怎么突然打电话。” “你在家?”谢知遥听到那边翻书的动静,猜测道。 “嗯。怎么了?” 对面的声音在喧闹中像是失了真,她忽然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委屈。 “没什么。就是……出来吃饭,然后我先走了。早上出门之前,老赵打了个电话给我爸……”她这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声音也有点低沉。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然后她听见了桌椅摩擦的声响。 “你在哪里?” “观海购物区。”谢知遥跟着人潮走出商场大门,回答道。外面在下小雪,今年的雪天似乎格外多,她身上只有部手机和一张公交卡,只能拉起了羽绒服的帽子跟着走出去。 好在羽绒外套隔水,雪也不大。 “下雪了啊……” “中午开始下的,一直没停过。”电话那头的人话音一顿,像是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没带伞?” 谢知遥眼睛弯了下,说:“猜得真准。” 那边沉默了一下。 “阿遥。”她走下楼撑开了伞,呼吸的白雾弥漫开,“坐地铁过来吧。” “嗯?”谢知遥脚步一顿,插在衣兜里的手蜷缩起来,“其实……” “过来。”电话那头的语气不容置喙,“我在地铁口接你。” 周围很吵,后面许淮安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只知道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上了一号线的地铁。 五个站,大概二十分钟。 刷卡出闸,电梯缓缓上行,谢知遥扶着冰凉的扶手带,远远地就看见了地铁口的身影。 大概是出来的匆忙,许淮安没扎头发,长发散披着,白色的耳机线从口袋蜿蜒消失在披散的黑发里,衬得一张脸更显小。她一手拿着深蓝色的直骨伞,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白雪白衣,漂亮得好似幅水墨画。 像是觉察到身后的视线,她回过头,黑眸纯粹而清澈。在望见女孩的脸时,那双眼睛里化开了一丝温软。 “到了怎么不发信息?”许淮安摘了一边的耳机,看了看手机屏幕问道。 “反正都知道你在地铁口啊。”谢知遥自然而然地接过那半边耳机塞到耳朵里,轻音乐的声音顺着电子线传递进耳蜗里。 许淮安撑开伞,跟她并肩走近雪中,问她:“想去哪里?” “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嘛?”这附近临近海湾公园,夏天是凉快,冬天的风就冷得很。谢知遥缩了缩脖子,往她那边靠了点,“唔……你家里有人吗?” 许淮安侧眸看她一眼,说:“我妈妈在家。” 她应了声,小声嘟囔说:“噢……” “怎么了?” 谢知遥默了一下,把之前的事情省略去一些,简单的说了一遍,轻声说:“所以……” 许淮安站定了身子,摊开手说:“知道了,手机给我。” 她噗嗤笑出声,难得乖巧地把自己手机解锁递了过去。 这个习惯是小时候就有的,那段时间年纪小,谢知遥就总喜欢在她家里没人的时候把她拉去家里,反过来要是她心情不好,就会跟着许淮安回去。至于家长那边,一般都是许淮安打电话回去跟谢远宏说,这个约定可以说是心照不宣。 这一次也同样不意外,谢远宏也当做是她钻牛角尖耍脾气。只是挂断前,电话那头的人多说了一句让她帮忙劝劝,许淮安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含糊地应了声。 劝什么不用多说,都清楚。 “可以了。”她把手机还回去,“走吧,回家。” 往常没少过来,俞秀筠看见是她自然也乐得晚上多做几个菜,闲聊之余还把许淮安打发去楼下超市买瓶酱油。许钧毅照例晚回,两个人碰不到面,也省的相对无言的尴尬。 “我还说这孩子火急火燎地下楼去干嘛,原来是小遥你过来了。”俞秀筠像是想到刚才的画面,笑骂道,“这孩子,接我都没接你勤快。” “哪有啊。”谢知遥乖巧地搬了张凳子在料理台前面坐下帮忙,“淮安她就是话少,什么都不爱说。” “是啊,有的时候还挺愁的。”她倒了杯红糖水过来,试探般问,“你们在学校还好吧?小宝这种性子,我总担心她跟别人相处不来。” “不会的。”谢知遥想起对方生日那天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眼底晕着细碎的星芒,“她很好,真的。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俞秀筠笑了声,眼底似有骄傲,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说:“那就行,小遥你也很好的。阿姨……真的谢谢你,陪她这么多年。” 谢知遥跟着笑弯着眼,她还想再多说什么,耳边却蓦地响起一个声音。 “你要因为你的任性害了小安吗?” 她心底一凉,笑容僵在了唇边。谢远宏这句话太重,她没办法忘掉。如果选择影响的只是她自己,那没有任何关系,但如果跟许淮安挂钩……她便如受掣肘,连抉择都变得艰难。 谁都明白天赋与兴趣不是一个概念,早前那一句让人拿个状元回来虽然是玩笑话,却也正如谢远宏说的那句,不完全是戏言。 她一直相信对方有这个能力,只要她愿意。所以如果是因为她限制了对方,那…… -- 第29页 “你发什么呆?”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忽然有人开了口。 许淮安把买回来的东西搁到台面上,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没什么。”谢知遥慌忙压下了杂乱的思绪,反问道,“你这也太快了吧?” “……楼下就是超市。”许淮安狐疑地看了她两眼,“买点东西不就五分钟的事儿?” 反倒是她刚刚有点奇怪。 不过这点疑虑被面前的人三言两语带了过去。 夜里开了中央空调的暖风,许淮安调了下温度,偏头问她:“你要睡客房还是?” “收拾客房好麻烦的。”谢知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笑说,“我跟你睡啊。” 许淮安轻笑了声,过去给她多抱了床被子。 后半夜空调定时的暖风关了,房间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来。许淮安朦胧中似乎感受到有谁往自己这边靠了点,像是想要在冬夜里汲取多一点温暖。她紧了紧被子,无意识地抓住了什么抱着。 意识随着寒意一起被温暖驱散。 醒来时天光大亮。 假期里房间的闹钟一律被取消,许淮安看了眼时间,正想起床看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身边还躺着个人。 女孩裹着被子睡的正香,长睫轻颤恍若蝶翼轻舞,她的足尖搭在许淮安的小腿上,一只手还虚虚抱着她的手臂。 如果不是许淮安刚才看时间翻了个身,对方应该是半靠在她身上的。 还有些迷蒙的意识霎时间清醒。许淮安看了她一会儿,伸手过去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她甩了甩头,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下床摸索着套了件毛衣去洗漱。 俞秀筠起得早,看见她出来惊讶道:“怎么不多睡一下?小遥呢?” “醒了就起来了,她还在睡。”许淮安打了个哈欠,“妈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上班习惯了,没办法。不像你们小孩子能睡多点。你爸爸公司有点事出门了,估计晚上才回来。”俞秀筠给她倒了杯温水,“既然起了就去吃早饭,我煮了皮蛋瘦肉粥。” 许淮安捧着水杯小口啜饮着,白色的蒸汽升腾而上,像是连带着也湿润了那双眼睛,瞧着湿漉漉的。 俞秀筠没忍住揉她的头发,感叹道:“你这样多好看啊,多可爱。” “……妈,你滤镜太厚了。”她偏过头,有些哭笑不得。 俞秀筠只是笑,没反驳她的话。 她本想洗了碗去把人叫起来,却没想到刚推开房门,就看见谢知遥拿着手机耷拉着脑袋。 许淮安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手机,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叔叔的电话?” “嗯,说我待太久了该回去了。”谢知遥揉着眼睛小声嘟囔,见她过来没睡醒似的伸手抱住她的腰蹭了两下,“好烦呐……” 衣料摩擦过肌肤,许淮安的背脊僵了一下,却又很快放松下来,她抬手搭在她肩上,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摸了摸她脑后睡得乱糟糟的长发,说:“先起来吃早餐。” 她指尖还带着暖意,这么轻轻的揉弄让人有点昏昏欲睡,可惜睡是不可能的了。谢知遥哼哼了两声,无奈地起身洗漱。 谢远宏和夏兰在小区门口等着她们。 许淮安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谢远宏过来冲她笑了下,说:“小安你有空吗?叔叔跟你说点事。” 谢知遥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许淮安看了她一眼,安慰般捏了下她的手指,她扭头看向谢远宏,礼貌地点头道:“可以的。” 男人温和地笑了笑,带着她走到了路口。 “你知道遥遥在闹什么别扭对不对?”冷风呼啸,他在路边站定,开门见山道。 许淮安眼皮跳了下,拇指摩挲过指尖,轻轻颔首。 “人的选择很重要,好的选择会让人一生受益。小安,你说对吗?”谢远宏脸上仍旧笑容得体,他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看着文质彬彬的。 许淮安跟他对视了半晌,大概猜到了这一场谈话的内容,她轻而缓地摇头:“叔叔,每个人都不一样,好未必是适合。” “你们还小,很多事情不懂。适合与否,不能全凭自己的感觉。”他笑着摇头,似乎在笑着十几岁的孩子如出一辙的天真,“父母这一辈经历过的比你们要多,总不会害你们不是吗?” 许淮安沉默了一会儿,她站在冷风里,眼底光晕深沉。 “叔叔。”她望着那双温和却又坚决的眸子,再一次摇头,“子非鱼。” 谢远宏平静的目光里似乎有了一丝裂痕,他抿了下唇,笑着掩饰下去:“小安,有的时候权衡选择的正确与否不是看意愿,是看收效显著与否。” “喜好从来不等同于适合,更不等于前路顺遂。更有甚者,影响到的也不只是她一个人。你们还小,这个道理,不是一句子非鱼可以反驳的。” 言下之意仍旧是不同意。 他拍了拍女孩瘦削的肩膀,临别前意味深长道:“你跟遥遥那么好,劝劝她,别钻牛角尖,有些事情啊,当局者迷。我和她妈妈不会害她的,都是为了她好。” 许淮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和远处谢知遥的那一个回眸,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她在路口站了很久,久到手脚都觉得冰凉。 回到家的时候俞秀筠开着电视在看,见她回来招呼着把桌上的坚果推了过去。 -- 第30页 “妈。”她纠结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知道文理分科的事情吗?” “嗯。”俞秀筠捏着遥控器的手一顿,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吗小宝?” “没。”她眼神微微一动,像是不经意提起一样语气轻松,“就是好奇你为什么没给建议。之前他……爸爸不是想让我……” “他也就是说说。”俞秀筠抬手在女儿脑袋上揉了一把,温柔地笑说,“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开心最重要,其余的我们不干涉。” “……为什么?” “因为那是属于你的人生。” 第15章 假期回校的那天早上赵清过来收了分科表。 该说的之前班会课都说过,该私底下聊的也都聊过,他也没有其他想要说的了。 在路过谢知遥桌边时,赵清脚步顿了一下,他扫了眼表格,又看着她的脸,像是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他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收走了桌上的表格。 分科表上写的是理科。 许淮安早上跟她一起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她没说什么,只是在到了教室之后默默把原本只有个家长签字的表格拿出来,和她一起填了理科。 临上课前,许淮安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多问了一嘴说:“确定想好了?” 谢知遥伸手去捂她的脸,含糊道:“想好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呢?” 她反过来趴在她桌上,下半张脸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 看上去跟往常似乎没什么差别。许淮安抿了下唇,没再追问。 下了早读,替赵清送完表格的李思媛搬了把凳子过来,沉痛道:“我就知道你们都要抛弃我了。” 她填的文科。 “你们这三个选理的,就我一个在文科班孤零零的仿佛小白菜。” “算了吧,我也不可能跟她们俩一个班啊。”张昕往旁边一倒靠在李思媛身上,佯装哭泣状控诉,“这两位板上钉钉是实验班的!理科前四十五什么概念?我能有前一百我就回家放鞭炮!” “深宁禁烟花爆竹。”许淮安无情道。 张昕:“……同桌,你好过分,我们这一个学期的友谊说翻就翻吗?” 李思媛抬手把她推开,说:“阿昕,毕竟一百个你比不上一个知遥的。乖,咱们有点自知之明哈。” 张昕:“……哦。”虽然我知道但不要说出来这么扎心可以吗? “实验班估计会很累。”李思媛换了个姿势,趴在张昕桌上,抬眸看她俩,“二位学霸保重哈。” “你去文科班也是去实验好吧?”张昕抬手给她来了个爆栗,气鼓鼓道,“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吧!” “那现在去找老赵改文?” 张昕立马摇头:“不了不了,我不想背书。” “那你说个鬼咯!” 这一来二去的斗嘴,之前残存的那一点点不舍瞬间散了个干净。 许淮安跟着笑之余分神瞥了眼谢知遥,仍旧没看出什么不对。 殊不知在她目光转开的那一瞬间,那双带笑的眼睛目光闪了闪,却又很好地掩饰了下去。 分科的结束也就意味着期末的开始。 惯例的三大重点高中联考,高二高三的习以为常,高一的则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成绩好的或者期盼着早点考完早放假的,愁的是他们毫无疑问要面临第一次的联考成绩分析和试卷讲评,估计各家学校的贴吧上又能吵起来好几页帖子了。 期末考场不再按照期中的学号来分,依照的是期中考试的年级排名。 毫无例外,许淮安后边挨着的是林雪。 女生比她们俩早来,看见她还打了个招呼:“Hi,准备的怎么样?” 许淮安含糊答了个还行,没打算多说,不过坐下时她余光扫了眼后桌,似乎瞄到了个有点眼熟的人影。 哦,好像是期中的那个莫名其妙的男生。位子刚好在谢知遥前一个,这样的话……那个年级第三?叫什么来着?完全不记得。她思索了几秒,果断放弃回忆。 又不认识,反正跟她没关系。 三天的考试过得很快,卷子一如既往的比平时难,对完答案在教室里哀嚎的不在少数,当然也有考完了事不想面对现实的人,考完收好卷子就往外跑。 俨然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 考完谢知遥跟许淮安说了声要回一趟教室拿东西,许淮安替她把要拿回家的书分了一点拿着,下楼去等她。 不过还没等到谢知遥,倒是等来了林雪。 到底是认识的人,都站到自己面前了总不能当做没看见。许淮安摘下耳机,看了她一眼说:“有事吗?” 林雪歪了下头,道:“不,只是班上有个人想认识你,所以我来指个路。” 说完她抿唇笑了下,自觉地下了台阶往校门的方向走。 她跟着转过头,没等开口追问,就听到后面有人开了口。 “许淮安同学。”十几岁的男孩子尚处在变声期,开口的声音有点沙沙的。 她抬起头,看见少年戴着黑框眼镜的一张脸。 许淮安皱了下眉,她瞥了眼林雪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面前的男生,说:“同学你有事吗?” 话音刚落,台阶上的男生涨红了脸,刻意提高了声音:“我不会输给你的!” -- 第31页 许淮安:“……啊?” 她像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把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好脾气地问:“抱歉,同学你哪位?” “3班的,赵明哲。”他像是有些纠结地挠了挠头,自我介绍完磕磕巴巴地再一次开口,“我说,我不会输给你的!中考和期中不算,听说你选了理科,这一次期末和以后的考试,我肯定比你高分!” 说完也不等人回答,他书包一甩,迈开腿就往相反的方向跑,明明是来下战书的,活脱脱跑出了种落荒而逃的味道来。 许淮安倒抽了口气,嘴角小幅度地抽搐了两下。 这都哪来的奇葩!你们3班都这样吗?怕不是多半有病! 于是谢知遥下楼的时候就看见的是某人一脸纠结的模样。 “怎么了?”她疑惑道。 许淮安沉着脸,把刚才发生了什么说了一遍。 她噗嗤笑出声,没忍住捂着肚子蹲下去:“哎哟我的天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人家是要跟你递情书还是干嘛呢,结果比成绩……这人也是人才啊。” 是啊,还是“挑衅”完就跑的那一种。许淮安把她拉起来,无奈地叹口气:“阿遥,说实话啊……” “我有那么招人恨吗?” 堵谁不行啊?同学你前面不还有个你们自己班的林雪吗?小目标先超过她啊! “没有,怎么可能呢?”谢知遥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忍着笑说,“这是例外啦。” 毕竟不可能每个人都奇葩到上来就是一句一定比你强的。 不得不说,这个赵明哲在那些递情书的男生里绝对算是一股清流。 可惜他这番豪言壮语不过三天就被打了脸。 一中期末考之后有三天不用上课的假期,然后会让学生回来上一天讲评试卷和拿成绩,高三的还会把名次靠前的贴到公告栏上。 不过许淮安的成绩不是她自己去看的。 早上几乎是刚一迈进教室门,李思媛就冲上来一把摁住了许淮安。 “淮安你太强了呜呜呜……” 许淮安一脸懵地被她搂住脖子,差点没被带着栽个跟头。 “又是第一?”谢知遥帮她把李思媛的手掰开,问道。 “不止是文理双年级第一,还是总分联考第一!”李思媛拍了拍她的肩膀,故意双手合十严肃道,“我以后不拜考神了,拜咱们的许学霸了!” 许淮安忍俊不禁,玩笑说:“算了,每次你都这样来一回,我怕折寿。” “那我拜知遥?”她把目光移向了刚放下书包地谢知遥,笑嘻嘻地说,“文科第二啊,我一个选文的当然也得求求学霸之气?” 许淮安闻言愣了下,下意识地皱了下眉。 谢知遥摊开手,笑说:“随你蹭,蹭到算我输。” “啊啊啊,太过分了知遥你学坏了!” 这场打闹以赵清拿着几沓答题卡和通知书进来告终。 他大概说了下成绩,示意各科课代表把答题卡发下去,然后才道:“知道你们都在问分班的事情,结果下学期开学出来。咱们这一届总共21个班,走国内高考的18个,剩下三个是国际、竞赛和艺术班。前10个是理科,1班是理科实验,后面8个文科,11班是文科实验,你们现在手里拿到的成绩可以大概推断一下自己会在哪个班。不管好坏,高中的第一个关卡你们已经迈过去了,在这里先恭喜你们,9科齐头并进的日子可以暂告一段落,但不代表往后其他三科不重要,毕竟高二结束你们还要参加统考。至于我,选文科的同学应该还能见到我,理科的同学就很抱歉了,你们可能要适应一个新的数学老师和班主任。不过别担心,说不定人家还比我长得帅是吧?” 台下不少人被最后一句话逗笑,还有的男生大胆地起哄了一声:“赵老师你最帅!” “得了,肖扬你好好学数学老师我就谢谢你了。”赵清笑骂了声,“行了,差不多就这么多事情,寒假作业下午放学会发。哦对,这里我再强调一下。” “虽然分科了,但你们也知道,咱们一中一向不谈论科目优劣,类似什么学文科的人一定没有理科学生聪明这种话,我不希望从我的学生嘴里听到啊。学科没有好坏,只有适不适合自己,文科也不是死记硬背就能一劳永逸的,尤其是男孩子啊,别觉得理科就一定比女孩子学得好了,你说说你要靠选什么来证明比别人优秀,那可不是忒丢人了?有不服的,看看许淮安啊。” 莫名被点名的许淮安愣了下,没忍住捂了下脸。 为什么有她的事情啊……而且为什么只带她一个人啊…… “我怀疑老赵在内涵实验的人,并且有证据。”张昕在旁边小声嘟囔了句。 这一天的最后,李思媛作为班长去办公室把各科老师拉来了教室拍了张集体照。一个学期说长不长,但大家相处和睦,多少都有了点感情。 “这次考得不错。”秦素走前还刻意把许淮安叫去,“去了理科班也别放松,你老师我可没精力跨班抓你哦。” 许淮安点了点头,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是她要去教文科班。 2班原来的任课老师里只有她和赵清去了文科班,不过想想他们俩本来就是实验班的老师,估计去了文科也是实验班。 “突然觉得过得真快。”回家的路上谢知遥没忍住感慨道,“我总觉得军训还是昨天的事情。” -- 第32页 她转过身,手背在背后倒着走,这个时间点还早,哪怕是冬天太阳也还没落山,人行道上没有往来匆忙的行人,只有旁边的马路上时不时开过去一辆汽车。 许淮安一边帮她看着身后的路况,应声说:“是挺快的。” “你什么时候回淮川啊?”她抬起头,背着光的面容有一刹那的模糊感。 不像谢知遥是本省的人,许淮安多数过年都要跟着父母回一趟淮川看爷爷奶奶,春运路况拥堵,总是得提前计划好时间,而且今年过年比往年早一些。 “下周六,开车回去,估计早上四五点就得走,不出意外的话初八回来。”许淮安想了想,问她,“想要我带什么回来吗?” “唔,绿豆糕和桂花糕?”谢知遥跟着笑,眸子亮晶晶的。 “你为什么对淮川的糕点这么感兴趣?”许淮安忍俊不禁道,“和你比我可能是个假的淮川人。” 小城的那家老字号糕点挺出名,从小到大每一次过年当特产回来带的都是这几样,许淮安不大喜欢甜食,往往都是给谢知遥带着,这么些年她也没吃腻,年年都央着要。 “因为好吃啊。”谢知遥伸手把她插在衣兜里的手拉出来,握着手腕晃荡。 “知道了。”许淮安任由她抓着手,“还有什么吗?” 这几天她总觉得谢知遥有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又硬要忍着,自己问一句对方却又立马矢口否认,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不安的情绪在心口一晃而过,许淮安抿了下干燥的唇,刚想再多说些什么,就听见面前的人轻声开口。 “没了,毕竟深宁不给放烟花呀。”谢知遥转了话题,像是遗憾地摇头,停下来放开她的手腕,探身过去捂了下她的耳朵。 淮川不禁烟花爆竹,一到过年满城喧嚣,深宁也是近几年才开始严格管理,还小的时候她们俩也跟着买着玩过。不过许淮安听不得响,小时候还被鞭炮吓哭过,从此之后谢知遥也没再跟着放过鞭炮,最多放点烟花,看到近处有人放还会先一步把她耳朵捂着。 “先帮你捂一次,回去就不会吓到了。” 第16章 小城的烟火气浓重,年岁时归乡的远行人往来切切,外地车牌的轿车在狭窄的巷弄里缓慢前行。 今年春节前回了暖,前一天刚下了场雨夹雪,现在尽数化掉,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一大片。老式大院的小区门口,上了年纪的人嗑着瓜子看人下棋,时不时还为对弈的两位哪步棋下的不对扼腕。 车子靠着大院边上的巷子熄了火,许淮安帮着俞秀筠拎着一袋子年货,拿上背包下了车。 伯父和姑姑家回来的比他们要早,知道他们回来,提前到了外边来帮忙拿行李,后面还跟着几个家里的小辈,一时间很热闹。 许淮安问了好,找了个借口进屋子把行李放下,回头看见奶奶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看她。 老人见她回头,走进来仔细打量了一阵,用方言笑说:“长高了,也漂亮了。” 她不大好意思地抿唇笑了声,换了方言应声。 淮川的方言挺特别,男人端着这个腔调跟人说话都像是跟人吵架,女人这么念出来竟然含了点软软糯糯的调子。她的声线偏清冷挂,早前她回去第一次在谢知遥面前说起的时候,对方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她在说话,回过神止不住地笑说她讲方言像换了个人。 说是过年,其实也就是各家聚在一起,大人在闲聊,小孩子无聊吃零食,像几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就被赶去陪着老人家。 奶奶在厨房忙着炸酥肉和莲藕丸子,没空理会这群孩子,于是他们能去的地方也只剩下爷爷的书房。 老人家拿着盘象棋把玩,见他们过来招呼着要一起。 只不过家里能跟老爷子下得有来有回的小辈只有个许淮安。堂哥坐不住嫌无聊,找了个借口溜回了自个儿房间里打游戏,姑姑家的堂姐也是坐不住,早早跑了出去。老人家退休后收了心,没了往日的那种严厉,对小辈也格外宽容,没讲什么规矩。 外边闹得很,还没到夜里已经能听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许淮安躲个清静,干脆跟爷爷在屋里下棋。 她的象棋是老爷子教的,开始的时候没下多久就输,家里年纪相仿的几个孩子输多了不乐意,学了一半都不愿意再来,久而久之屋里下棋的小辈也就剩了她一个。奶奶有的时候进来瞧两眼说这孩子这么好的耐性应该是随了妈,还说要是换成她爸小时候,肯定头一个往外跑。 她想了想父亲一向板着张脸,实在想不出对方少时跟着伯父上房揭瓦的模样。 老爷子一贯不问她学习的事情,说是全家属她最省心,大都是边下着棋边跟她话家常,上了年纪的人跟个老小孩似的,说着说着发觉要输,还说这步棋不算重新来过,让人哭笑不得。 许淮安难得地放松了精神,看着棋局思索着是不是要让一让棋。 “不许让啊!”老人像是猜出她的想法,佯装严肃地警告,“来,看爷爷这一步!” 走棋满满的自信,可惜这一步还是没走对。 她忍俊不禁,收了心思移棋落子:“将军。” “啊呀!”爷爷合掌一拍,懊恼道,“鬼精灵的丫头,我怎么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 第33页 “爷爷,落子无悔。”许淮安眯眼笑了声,“这一回不许悔棋。” “算了算了,真是老咯。”老爷子弹了下她的脑门,半是感叹,“当时教你下棋的时候你才那么一点儿大呢,你那个两个哥哥姐姐都不愿意陪着老头子我,就你这个丫头,嘿,沉得下来心。” “到底是跟你老爹不一样,那臭小子,唉,我都不稀得说他。” 许淮安收了棋盘,听到这话略微抿了下唇跟着弯了下嘴角,却没发表意见。 老人见她没应声也没往下说,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算是把这事儿给轻轻放下了。 年三十那天晚上许淮安没跟着下楼放烟花,找了个借口说作业没写完躲在了二楼的房间里。她跟这些一年见不了两次的亲戚没什么话好说,因为话少也跟同辈的也玩不到一块而去,吃饭的时候那些叫不上名字的亲戚看见她就是一通猛夸,说什么以后肯定有出息云云,听得她都觉得尴尬。还有几个人提了一嘴可惜是个姑娘家,被两个老人挡了回去,言语里颇有些你家的是个小子该没本事还是没本事的讽刺。 大过年的,后面还要守岁,又是老一辈,没人敢呛声,那几个亲戚也只能悻悻作罢。 说巧不巧,她前脚刚进门,后脚谢知遥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这一次不是语音,她开了视频。 “淮小安新年快乐。”谢知遥抬起胳膊把手机拿远了点看着屏幕里的影像噗嗤笑出声,“没开过视频,会不会很奇怪啊?” “不会。”许淮安把门合上,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新年快乐。” “你这是在房间吗,没跟着出去?”谢知遥观察了一下她那边的背景,问道。 “没有,太吵了。”房间的床靠近窗户,她调了一下手机的摄像头,对着窗户外面拍,问她:“能看清吗?” “太暗啦,什么都看不见。”谢知遥摇了摇头,“你要拍什么?” “淮川今年没下雪,楼下他们在放烟花,想着能不能拍的出来。”许淮安把镜头切了回来。 大院里是那种老式建筑,隔音不好,外面吵得很。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还伴着楼下的鞭炮声和客厅电视机的声音。 “对了。”谢知遥去拿了罐椰汁回来,边开拉环边说,“你下学期想住宿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许淮安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们俩住的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中不强制住宿,这个学期走读也只是因为不大习惯跟人家一起。 “因为我爸妈下学期说是要经常出差做学术研讨。”谢知遥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上,窗外依旧是城市明灭的灯火,“就想着说要不咱们俩住宿,也能多睡一会儿。” 她掰着手指,说:“我们俩加上思媛和阿昕,刚好凑一间宿舍。” 一中有个挺特殊的规定,高一上学期过后的宿舍可以自选,要是对舍友不满意可以自己组一个宿舍,文理混住也没所谓,开学前报上去就行,后面没自由组合的人才会随机分配。 “可以啊。”楼下在点爆竹,许淮安下了床走过去把窗户拉上,“你跟她们俩说了吗?” “提过,她俩没意见。”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后面谢远宏敲门叫她出去,两个人才道了再见。 只是挂断之前,谢知遥忽然喊了她一声:“淮安。” “嗯?” “没事。”她像是呼出了口气,眯眼笑了下,挥手道,“拜拜。” 初八过后回了深宁,中途李思媛把她们两个和张昕拉了出来,说是提前宿舍团建,带着几个人去吃了次火锅,顺带把大半个月没动的数学作业给抄完了。 对此人家表示,火锅可以请客,作业不能不抄。 这么紧赶慢赶的,也差不多到了要去看分班结果的时候,一中的分班结果在开学前两天会贴出来,高一的需要回一趟学校,认认新的班级和老师,顺便把寒假作业给交了。 只是去看分班结果的前一天晚上谢知遥忽然说明天不大方便,不能跟她一起走。许淮安没多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第二天进校门的时候遇见林雪。 “你没跟你朋友一起?挺难得的。”林雪跟她打了个招呼,手上还抱着本黑封笔记本,“是因为你们俩一个选了文一个选了理?” 许淮安步子一顿,愕然道:“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林雪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道,“谢知遥选了文。” 这一声像是惊雷一样在耳边炸响,她身体僵了一下,不敢相信般看了她好几眼。 林雪皱着眉,表情不像是开玩笑。 许淮安深吸了口气,匆匆跟她道了声别,往公告栏那个方向跑去。 事实证明,她的确没在开玩笑。 白纸黑字,高一11班,谢知遥。 那是文科实验班。 许淮安猛地回头,一边说着借过一边往人群外挤。 过来看名单的人很多,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送学生的家长,耳边的谈话声吵得她脑子嗡嗡作响,她拧着眉,伸手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 “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低声说:“致远楼五楼的楼梯口。” 许淮安挂了电话,快步穿行在人流中。 -- 第34页 心口像是堵着一团火无处纾解,她三步并作两步往楼梯上跑,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喉咙泛起一丝铁锈味。 冷风簌簌,吹起楼梯口的人散下来的碎发。 许淮安撑着膝盖仰望着她,皱眉喘着粗气。 “你……” 谢知遥站在台阶上看着她,她眼底的神色很复杂,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最终都归于了无言。 她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之前所有的看似不对劲的地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许淮安冷着脸,却忽然觉得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泄了气。 在这场沉默里,她们之间明明只隔着几层阶梯,却有一瞬遥远得不可及。 许淮安很想问,是不是因为你爸爸逼你才一开始写的理科,后面想清楚了为什么改了又不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她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生气,但是无可奈何。 她从来没对谢知遥凶过一个字,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淮安……”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知遥嗫嚅着开口,她身形动了下,像是鼓起了勇气想要迈开步子朝台下的人走去。 许淮安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没等她说完,她抬手将书包的带子往肩上拽了点,头也不回地转身下了楼。 第17章 相比文苑楼那边的嘈杂,致远楼这边安静得过分。国际部和竞赛班还没开学,这一片空空荡荡的。 谢知遥站在走廊上,目光追随着楼下女孩的背影远去,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楼宇的拐角。 许淮安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 完蛋,这回是真的惹她生气了吧……谢知遥咬着下唇,苦笑了声。她拖着僵硬的步子,从致远慢慢走回了文苑楼的班级,有气无力地跟靠窗的李思媛打了个招呼。 李思媛当然也看见了分班表,她停下清点书本的动作,拿手肘碰了一下她的肩膀:“知遥你怎么选文了?什么时候改的?” “后来去找的赵老师。”谢知遥闷闷地回答,整个人瘫在桌子上,神色恹恹。 “那淮安呢?你们不是要选一样的吗?”李思媛疑惑地眨了眨眼。 谢知遥手指蜷缩握拳,垂眸避开了她的目光:“她应该去选理。” 看她的反应,李思媛琢磨出不对来,猜测道:“……你不会没告诉她吧?” 话音刚落,没等谢知遥回答,班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声,桌椅异动的摩擦声让人一阵牙酸。 声音是从前门传来的。 这阵骚动叫本来趴在桌上的谢知遥忍不住抬头看过去,可就是这么一眼,她吓得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女孩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她单肩斜挎着包,一边利索地把桌子搬了进来。 身边的人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这个不速之客。 “诶诶,这谁啊?” “她你都不认识?许淮安啊!上学期期末分班考的文理双第一!” “啊?原来是她啊?可她不是选理了吗?今天早上我还在分班表上看见她了!” 他们讨论得热闹,谢知遥却愈发头疼了。 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她为什么会直接转到文科班来?理科组那边看着她跟看块儿宝似的,怎么会放人转文的? 正想着,却突然看见她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一张脸上写着的全是生人勿进。 她很久没有用这种眼神看人了,谢知遥倒抽了口气,想起小时候还不熟悉的那段日子里,对方就是这样的目光。 冷淡而疏离。 见惯了这层面具之下的生动,她忽然觉得很不习惯。 然而结果是她自己造成的。 李思媛看了看身边垂着眼睛的人,又看了看门口的许淮安,挤出了个笑容跟她打招呼:“哟,淮安,来串门嘛?” 话一出口她就暗骂了声,自己这都是什么废话…… “不是,转班。”许淮安抱着书迈步走进来,她没再看谢知遥,简单跟人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向了最后一排的座位。 谢知遥忍不住回头看她,她绞着手指,脑子里一团乱麻。 李思媛的目光在她们俩身上来回巡视了一会儿,她低下头,压低声音问:“你们俩怎么回事?吵架了?你是真没告诉她你选了……”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她趴在说上,整张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思媛你让我自己安静一下吧。” 李思媛叹了口气,没再追问。 这一个早上过得浑浑噩噩,谢知遥一直低着头,连赵清具体将了什么,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捱到放人,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班上的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 “肯抬头了?”李思媛把收来的寒假作业一叠叠摞起来,看到她脸色似乎好了一点稍微松了口气,“你还好吗知遥?” 谢知遥摇了摇头,回过头去看后排。 许淮安的座位上空空荡荡,人不在,但是包没拿走。 “淮安她出去了,不过不知道做什么。”李思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提醒道,“你要等她吗?” 她点了下头。 “那我把前门锁了,你们走的时候关灯和后门就行。”李思媛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啦,你们俩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不会有事的。” -- 第35页 谢知遥勉强地笑了笑,收好东西乖乖坐在位子上等着。 教室空无一人,同一层也安静得很,想来大多数人早就已经走了,她靠在桌沿发呆。 对方生气是应该的,自己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说出口,偏偏拖到了最后这一刻……但是……自己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啊…… 胡思乱想之际,楼梯口那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谢知遥慌忙抬起头,眼尾还带着点红。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许淮安率先移开了眼睛。 她把耳机塞进耳廓里,拿起书包走出教室。谢知遥跟着拿起包追了出去,两个人之间隔着两三米,就好像之前她们在楼梯上的那段距离,不远也不近。 今天没有太阳,阴沉沉的天气似乎让人也开始变得烦躁不安,连公交车师傅踩油门都似乎用多一点力。谢知遥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惯性甩得一个踉跄差点栽下去。 一双手及时拉住了她失去平衡的身体,她下意识握住了对方手臂。 许淮安垂着眼帘,这个距离看过去,女孩子的睫毛长而翘,瞳仁乌黑深邃。 她没有把谢知遥的手拽下去。人潮拥挤,车厢摇晃,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那段横亘在她们之间的距离消弭。 “淮安……”谢知遥的手慢慢滑下去,拽着她的袖口,很轻地叫她的名字。 许淮安偏过头,依旧没有挣开。 后面这一路,她都默许了对方拽着自己的袖子,直到走到新侨的门口。 “你要松手吗?”许淮安转过身看着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谢知遥喉头滚动,她没去看人来人往的小区门口,抬眸跟她对视,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不松。” 她听懂了许淮安的意思。 你要松手吗? ——你要解释吗? 不松。 ——要。 许淮安的眼里的冰霜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好。” 海湾公园的风很凉,谢知遥早上出门没戴围巾,没忍住缩了下脖子。许淮安侧眸瞥了她一眼,摘了围巾挂在她脖子上。 这个点公园里没什么人,许淮安带着她在海边的一处栈桥边上坐了下来,海浪拍打着沿岸的礁石,水汽里都沾着咸味。 “对不起。”谢知遥看着她,很认真地道歉,“我不该瞒着你。” 许淮安抿了下唇,问她:“什么时候的事情?”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我叫你在楼下等我……那个时候我没回班,去了办公室找赵老师。”她的手垂下去,勾住对方微凉的指尖,“分科表那个时候还在他手上,然后我改了文。” 她话说得心虚,甚至都没敢去看那双眼睛。 “过年的时候,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件事?”许淮安捏了下她冰凉的指骨,嗓音有点低。 谢知遥点了下头,苦笑说:“我……犹豫了很多次要不要告诉你,但是……” 没等她说完,许淮安打断道:“你爸爸说了我什么?” “……什么?”谢知遥愣了一瞬,诧异道,“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是他?” “猜的。”许淮安面容沉静,“和你自己有关,你不会不说,唯一的可能是不止跟你有关系。那天他跟我聊的那几句里,有一句我记得意思——一个人的选择有可能不止影响他一个人。所以,他说了什么?” 谢知遥手抖了一下,她咬着牙,努力稳住声音:“他说,我是想三年以后看到你成为状元,成为所有人的骄傲,还是……还是……” “还是什么?” “还是害了你。”她吐出最后一个字,忽然有种终于发泄出来一样的畅快感。谢远宏这句话压在她心口太久了,她每一次动摇,每一次看见许淮安的脸,都下意识生出了一种不知名的惶恐不安。 而现在把那层窗户纸捅破,这几个月的憋闷终于有了纾解之处。 “谢知遥。”许淮安听完之后喊了她一声,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扶额,开口的声音带着些无奈,“你是不是傻?” “……啊?”谢知遥愣愣地看着她的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会觉得拿不到一个所谓的状元头衔会是害了我?”她磨着后槽牙,还是没忍住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没发觉你给绕进去了吗?” 谢知遥呲牙捂住被她敲了一下的额头,眼神里有点委屈。 “我从来不需要什么头衔来证明自己。”许淮安被她这么看着不由泄了气,她伸手帮她揉揉额头,理智分析,“一个头衔可以带来什么?告诉大家我有多优秀?可是有必要吗?没有它这个既定事实就不存在了吗?再者说,我要那么多关注度来干什么?” “所谓的害了我是以什么为前提的你想过吗?是我的文科成绩远不如理科的时候我因为你坚持选文,这叫害了我。可是你想想看这个前提存在吗?” 文理双第一,三校联考总分第一,就算文科不是第一,也绝对是前三。没有人会因为她选文科之后不是第一而否认这个学生的优秀,三年后的庆北或者清云也不会因为她不是第一就拒绝向她抛出橄榄枝,这个假设一开始就是谬论。 许淮安说的没有错,谢知遥就是给这么一个简单的逻辑给绕进去了,换一个人她不会看不出里面的端倪。 -- 第36页 “呜……”谢知遥捂着脸,整个人埋在围巾里,“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太蠢了……” 许淮安嘴角勾起个弧度,伸出手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声音依旧冷淡:“知道就好。” “那……你早上是怎么转的班?”她抬起头,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我去德育楼找了姜主任。” “你怎么说服他的啊?”明明分班表都出来了。 “因为我文理都是第一。” 谢知遥:“……”行吧,第一真的有特权。 “那淮安你不生气了吗?”她拽了一下许淮安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问。 许淮安睨了她一眼,叹气道:“生气,但是事出有因,算了。” “嗯?” “比起关心我生不生气,你不觉得你该考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的问题吗?” 可以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第18章 最后也没有商量出什么有效的对策,最好的方法是拖着,能拖多久是多久,毕竟现在刚刚出结果,要是贸然说出口,谢远宏一定会亲自带着谢知遥去找学校的老师把班级换回来。 说到底学校同意许淮安理转文一是因为她成绩好,二就是因为现在结果刚出,谈不上转科会跟不上进度。这两个条件显然谢知遥也符合,所以只能拖得越久越好。 挨骂总比被推搡着往前走要好得多。 好在这个学期如谢知遥过年的时候所说,谢远宏和夏兰忙着做课题,就连搬宿舍也只是帮着把行李拿上宿舍楼就匆匆离去,其余的一点都没多问。 反倒是许淮安这边,出门时看见许钧毅拿着车钥匙在门口等她的时候吓了一跳。 “你……没去公司?”她摁开手机屏幕看了眼,确定今天是周三不是周末之后不免有些疑惑。 “今天不忙,公司有其他人。”许钧毅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拉杆,推门出去还不忘嘱咐,“把门锁好,送你去学校。” 许淮安怔了一下,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这一路上两个人仍旧无话可说,到了学校许钧毅跟她上楼之后待了一会儿,像是想要帮她收拾,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手机响了好几次,他没接,仍旧站在门边。 许淮安擦拭床板的手顿了一下,她直起腰,状若不经意道:“有事的话,可以先走的。” 男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神色不明。 “小安……” “我一个人可以。”她把抹布扔进盆里浣洗干净,端着盆出去把脏水倒了,背脊挺直,“现在回公司处理了,应该还能赶得上晚上回家跟妈妈吃饭。” 穿堂风掠过门廊,女孩回过头,眼眸澄澈透明。 他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击中一样,手抖了一下,却只能默默点了点头:“在学校照顾好自己。” 许淮安嗯了声,背过身去接水。 水声淹没了离去的脚步声。 她看着水龙头流出的清水,眼里似有思绪翻涌。 回过头,门口站着的人换了一个。 谢知遥靠在铁架床的爬梯边上,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柠檬茶饮料。 许淮安关掉水,擦了擦手接过来,勾起唇角很轻地笑了声。 大概真的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许淮安得到的是自由与选择,失去的是过去那些年的陪伴与呵护;谢知遥得到的是毫无保留的亲情和关爱,却也因为这份关怀失去了自由。 何者幸运何者不幸,其实也说不清了。 不过比起这个,那天转班的事情倒是确实闹了个沸沸扬扬。 最突出的一个例子,就是那位名叫赵明哲的男生。 彼时正巧是大课间,前一节课刚上完语文,秦素前脚走,许淮安还在翻刚刚讲过的那片文言文,就听见门口有人叫她。 “许淮安!有人找。” 许淮安疑惑地抬起头,边想着是谁会跑来文科班找自己,一边往门口走,结果一迈出去就被一通数落。 “许淮安同学!你怎么可以这样?放着好好的理实不读,居然直接转文科?!理科专业选择面那么广,你怎么可以……” 面前的少年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脸也很熟悉,可一开口就跟没完了似的。 许淮安愣了下,条件反射道:“你……哪位?” 男生瞬间哑火:“???” 尴尬,就是很尴尬。 “我………赵明哲!期末考试那天我找过你的!” 他没好气地说了名字,却见对方在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之后。 “哦……是你啊……请问有事吗?” 跟出来在后面听了半天的谢知遥噗嗤一声笑弯了腰。 这位也太惨了吧。 文科班目睹了这一切的同学集体位面前这位清秀小哥鞠了把同情泪。 最后的结局是以上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的李思媛把人拉开高中。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李思媛翻了个白眼,把人推开没好气道。 “认识?”许淮安看了眼她的反应,问道。 “初中同学。”李思媛回了句,“他找你干嘛?下战书?” “嗯。” 得了答案,李思媛抱臂一挑眉,伸手就拧住男生的耳朵。 “哎哎哎啊!李思媛你干嘛!” “赶紧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啊你!输了两次就别来丢人了赶紧回你理科班去吧!” -- 第37页 说着拧着人家耳朵就把人往楼梯口那边带了过去。 后面看了全程的谢知遥笑得肚子痛,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旁边的人无奈的替她抹了把脸上笑出的泪,嘴角的笑意温暖轻柔。 把人踹回去的李思媛回来看到这一幕不由捂脸,表示真的没眼看。 事后这件事少不了被人挂到了学校贴吧和树洞的列表上,毕竟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当事人也是列表常客。有些人本着看热闹的心思,干脆还在学校贴吧发帖脑补了一场几位学霸之间的“恩怨情仇”来自娱自乐。 许淮安和谢知遥这两个当事人倒是不怎么在意,她们俩不刷贴吧,知道这事儿也是因为每天晚上回宿舍李思媛和张昕上去刷八卦跟她们俩提一提。 当然贴吧上的八卦不止是她们俩的,还有类似谁谁谁又被教导主任抓早恋了等等,甚至还有些闲得慌的搞了个所谓的校花校草投票。李思媛说起的时候还一边笑一边指着谢知遥跟许淮安两个人说,好好一个排行榜,五个人里面她们宿舍独占两位,真是排面。 “那你这个围观的投了谁?”谢知遥往椅背上一倒,放下手里的政治书问她,“我可不信你只是个围观群众。” “我嘛,当然是同桌你啦。”李思媛笑嘻嘻地过去扒拉在她椅子边,还不忘双手合十跟对面在背单词的许淮安拜了两下,“淮安我不是说你不好看的意思,你们俩不是一个类型的好看嘛。”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喜欢知遥这种?”张昕摘了耳机拿笔盖戳了下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酒窝漾开,“我就不一样了,你说说我同桌这种冷美人不好嘛?” 许淮安后知后觉地摘下耳机:“什么?” “合着同桌你刚才没听到啊。”张昕搬了凳子坐过去,扑闪着眼睛问,“那我问你啊,你觉得你跟知遥谁长得好看一点?” 没等她回答,李思媛抢先一步说:“别问,问就是她们俩肯定互相投。” 许淮安转了两下手里的黑笔,接过手机扫了两眼,不明所以道:“为什么要弄这种没意义的投票?” “大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眼看着这场宿舍夜谈有进行到底的趋势,谢知遥索性合上书,她看了两眼依旧一脸困惑的许淮安,笑说,“不过谁说我们淮安是冷美人啊?明明那么可爱的。” 李思媛一把揽住旁边张昕的肩膀,一边掐人家脸一边反驳:“醒醒姐妹,在阿昕面前你说淮安可爱?你把咱们宿舍这位长得跟仓鼠宝宝一样的妹子往哪儿放?” “李思媛!你才仓鼠!”张昕反过来佯装勒住她脖子,另一只手向下去挠她痒痒。 “诶诶,我错了我错了,你不是,但是你最可爱!”李思媛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只能笑着讨饶,“唉,说真的,男生应该普遍喜欢知遥这种看起来温柔的?反正我要是男孩子肯定是这样。或者淮安你多笑笑也不是不可以?” 许淮安抿了下唇,指尖在屏幕上滑了一下。 校花投票下面往下拉一页就是校草的投票,只不过跟前面单纯的投票不一样,这一栏下面的评论区里除了投票的,还有些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帖。 “……你确定这只是单纯的看脸投票?”她皱着眉头把手机还回去,“那这句话什么意思?” 李思媛接了手机一看,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你……真没懂啊?” 谢知遥跟着凑过去,入眼的是一行字。 【我举报高二7班的两个校草参赛者gay里gay气(微笑.jpg)】 旁边的张昕冷不丁来了一句:“或许……你们听过耽美文学吗?” 李思媛愣了一秒,意味深长地眯起眼:“哦豁,没想到你居然……” 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她们俩是知道耽美文是什么意思的。早几年初中的时候就有不少女生看网文提到过,一来二去听多了,想不知道都难,不过说归说,现实里看见有人提还是第一次。 “所以是真的?”许淮安转着笔,忽然有些好奇问了句,“这两个人……在谈恋爱?” “这谁知道啊。”李思媛摇了摇头,“虽然咱们学校不抓早恋,但这种,还是同性之间的,是开玩笑恶搞还是真的,估计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这件事被当做一场宿舍夜聊的插曲就此揭过。 转眼到了春季。 天气慢慢回暖,随之而来的是连日的雨天。宿舍楼边枯了一冬的树抽了新芽,学校里那一抹抹翠色逐渐清晰。 早开的花被雨水拍打得七零八落,没开两天花瓣就落了满地,凑近了花坛还能嗅到雨水混着泥土与花的清香。 许淮安站在宿舍楼下等谢知遥,不忘伸出手去接住掉落下来的雨丝。 凉意在指尖流淌,她垂眸看了眼手上的水渍,抖了抖雨伞。 谢知遥抱着书从楼上下来,看见她的动作没忍住抱怨:“这个月雨也太多了。” 从清明下到了现在,几乎没怎么断过。 许淮安撑开了伞,把人拽过来了些:“往年不也这样。” 球鞋踩过的地方,积水摇晃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鞋上泅出水痕。 谢远宏和夏兰去了海城调研,许钧毅和俞秀筠前两天说了出差,两个人家里都没人,谢知遥索性跟着她回家过周末,也省得一个人无聊。 -- 第38页 路上雨势加大,一把伞挡不住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外套多少都带了点湿意。 这两天回南天,屋子里也湿气很重,总让人觉得一觉醒来墙壁上都能出水。 许淮安过去打开了中央空调的抽湿系统,顺带着把人赶去房间外浴室换衣服,自己去了主卧那个不常用的浴室。 春季流感严重,这几天班上好几个感冒的。 谢知遥的动作比她快,许淮安推门进房间时候对方已经吹干了头发坐在飘窗上。 见她进来,谢知遥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东西,笑说:“这是什么?” 许淮安拿回来看了眼,抿唇叹了口气:“我好像不该让你先进房间的?” 谢知遥眼里的笑意更深。 那是两张周末美术展的票。几个月前她提过一次喜欢的画家要来办画展,她自己都快忘了,没成想对方记在了心里。 “生日礼物?”她猜测道,“什么时候准备的?” 许淮安把票放下,坦白说:“两个星期以前,本来说周六你生日带你去,现在你惊喜没了。” “你不是看不懂嘛?”谢知遥伸了个懒腰,下巴搁在膝盖上。 许淮安摸着下巴思考了两秒,说:“是看不懂。” “但是你喜欢就行了。” 第19章 周六早上雨停了。阴云像是听见了大家的心声,大发慈悲一般散去了些许,日光透过云层落下来,虽然微弱,但却因为这十几天的阴雨天而显得珍贵无比。 许淮安醒得早,看见外边的天气爬起来去把其余房间的床帘拉开,让日头可以暖一暖阴了这么些天的屋子。 东西昨晚就已经收拾好了,她没在房间里待着,怕吵到谢知遥,索性去了厨房看看还剩下些什么东西。 她没问父母都是什么时候出的差,但本身因为两个人都忙,别说寻常人家的烟火气,连家里开火的次数也不算多,顶多是她在家的时候做饭次数会频繁一点。这学期她住宿,俞秀筠公司有食堂,许钧毅饭局又多,不用想都知道家里买菜的次数都少。 好在清点过后还能在冰箱里找到把青菜和剩下的鸡蛋,做份简单的长寿面是够了。 她这么想着,刚想动手准备食材,忽然听见过道那边传来了脚步声。 谢知遥长发睡得乱糟糟的,睡眼惺忪地跟她打招呼:“早啊,淮安。” “今天怎么这么早?”许淮安探出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没睡好吗?” “不是,就是自然醒了然后就睡不着了。”她打了个哈欠,拐进浴室洗漱。 “可能是因为知道今天出门提前兴奋吧。”含糊的声音从浴室飘了出来。 许淮安本想着开冰箱,一听她这声音无奈地提高音量叮嘱道:“好好刷牙。” “知道了——” 许淮安摇了摇头,拿好东西重新进了厨房。 谢知遥洗漱完出来找她,满脸还是没睡醒的表情,她揉着眼睛从背后靠着许淮安,困顿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 “困的话再回去睡。”许淮安稍稍侧了下脑袋,把挂面放进煮沸的水里,另一边把骨汤热了盛到碗里。 “我还以为你会做红糖的。”谢知遥趴在她背上,闷声笑了下。 许淮安边看着时间,边回她:“你不是不喜欢吗?” 早前有一回央着许淮安做过一次,可惜她喜欢淮川的糕点,却没办法接受这种奇怪的面条做法,后来许淮安给她煮面都是依着这边清淡的口味来。 “因为真的很奇怪啊。”谢知遥像是终于醒了神,她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去开了橱柜拿碗筷过来。 清汤面加荷包蛋,很平常的做法,省内不少地方的过生日的习惯。 骨汤浓郁,放凉了一点之后不会太烫,正好暖了胃。 谢知遥一边吃面一边不忘感慨:“淮安你做饭比我妈妈还好吃。” “少来。”许淮安吹了吹碗里的面,完全不上当,“这不是你每次过来不做饭的理由。” “我哪有!”她急急把汤咽下去,控诉道,“我明明有做饭的!但就是这的没你做得好嘛……” “有做就是每次不是炒青菜就是番茄炒蛋?”许淮安揶揄地睨她一眼,轻笑道,“算了,今天你生日你最大。” “哼,这还差不多。” 美术馆跟新侨这边隔了一个区,地铁都要一个小时,十点钟开馆,她们掐着点出了门。周末的人流量密集,再加上旁边还是少年宫和会展中心,还有不少带着孩子过来的。 到了后面因为人太多甚至限了流,谢知遥边逛边跟许淮安感叹说还好来得早。 这个展的作者是个年轻的华人,大多数画的油画,色彩斑斓奔放,杂糅在一起却又生出一种奇妙的神秘感来。 大部分人是看不明白的,但谢知遥却对这种风格感兴趣,一个不大的画展,她能在每幅画前驻足二十多分钟。 许淮安站在她身边看画旁边美术馆挂出来的简要介绍,有的时候时间久了,她也不会觉得不耐烦,反而是拿手机搜一搜画背后有没有什么故事。 场馆里安静,但人一多了,总会有不和谐的声音在。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粗粗几笔线条吗?走了走了。”一家三口里的男人不耐烦地说了句,声音不大,却很突兀。 “这不是带着儿子过来熏陶一下艺术细胞吗?”女人拍了拍他的手。 -- 第39页 男人摆了摆手,不耐烦地把儿子抱起来,说:“这种所谓的艺术品都是给人炒出来的,你支笔给我,我也画得出来!走了走了!” 许淮安皱着眉拉谢知遥离远了点。 “最开始学画的时候,老师跟我说过一句话。”谢知遥看着那家人远去的背影,很平静地开口,“绘画也好,音乐也罢,曲高必然和寡,创作者往往是孤独的。每一个藏在艺术背后的故事都是给予知音的惊喜。”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容平静,眼神里却像是有光。那些隐藏着的喜爱与欢喜被点亮,从深藏的深处浮现于表面。 许淮安愣了几秒,她垂下眸子,目光移到了边上的那副色彩斑斓的油画上。 “毕加索的抽象画也没多少人能看得明白,但好的作品后面总会有着独特的灵魂。”许淮安望着那副画,眸光深邃,“可以不懂阳春白雪,但尊重是基本。” 谢知遥眉眼弯弯,她挽着她的手,笑说:“是啊,总有人拿无知来自吹自擂。我们走吧。” 这一段插曲就此揭过,毕竟谁也不想因为不相干的人影响了心情。 回家前两个人去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点菜,许淮安顺带着去拿了昨天订的蛋糕。 只是笑过之后,谢知遥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的确很喜欢这一份礼物,可这份礼物同样不可避免地勾起了藏在她心底的一丝妄念。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她连选文都瞒着来,要是真的去美术班,那根本不可能瞒得住。选文还能解释,但如果她真的敢再进一步…… 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宁可让她因为荒废一年复读,谢远宏也不会答应的。 兴趣和才艺可以成为闪光点,但永远不可以成为未来的职业,这些偏门东西终归难登大雅之堂。明明两个人都是教授,这个观念却几乎根深蒂固。 不过比起这个,更应该担心的是现状。开学到现在两个月出头,过不了多久就要期中考,到时候说不准又要把成绩单拿回去,如果谢远宏那个时候问起来,是肯定瞒不住的。 到时候肯定不可避免的要挨骂。不,或许也算不上挨骂……她想起以前少有的几次犯错,眸子黯淡了下去。 比起斥责和骂声,更难捱的是来自亲人的冷战。 谢知遥在心底叹了口气,正想试着把这些思绪抛在脑后,不料眼前一黑,客厅的灯突兀地被人关掉,她转过头,看见了餐厅那头的烛光。 许淮安点完了最后一支蜡烛,晃了晃手里的打火机:“过来吹蜡烛吧,寿星。” 没什么惊喜的成分在,毕竟蛋糕是谢知遥看着她订看着她拿的,连口味和样式都是问过之后选的,委实没什么神秘感。 谢知遥失笑地走过去,不忘打趣她:“淮安,你知道你现在真的很像那些有什么事儿就叫人多喝热水的直男吗?” 哪有人点蜡烛这么不走心的。 许淮安无奈地嗔她一眼,说:“那没办法,我的确不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 说着没有仪式感,但赠了她一场心之所想的烟火。 谢知遥吹了蜡烛,等到对方把餐厅的灯重新打开,她才开口说:“那既然这样的话,你要不要再补我一个附赠礼物?” “什么?” “抱一下?” 谢知遥微微张开手臂,眼眸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模样。 许淮安抿了下唇,定定地看了她几秒,上前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她其实不是个喜欢肢体接触的人,谢知遥也知道这一点,像这种类似拥抱的动作做得也少。自然而然的亲昵会有,但比起一些女生动不动亲脸腻死人的那一种是没有的。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对方想,她也不会拒绝,说到底是她从来不知道怎么对这个人说不。 谢知遥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像是喟叹了句:“你怎么这么好啊……” “嗯?”许淮安被她的呼吸弄得有些痒,她缩了缩脖子,思忖了一番才很认真地回,“因为你特别好。” 谢知遥很轻地在她耳边笑了下,她从这个短暂的拥抱里退开一点距离,歪头说:“我想听你吹口琴。” “好。”许淮安轻咳一声,回房间去把银白色的口琴取了出来。 她拿着琴,在房间的地毯上坐下来,问谢知遥:“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谢知遥走进去盘着腿坐到她旁边,撑着脸答了句。 许淮安想了想,吹起了《天空之城》。 她垂着眼,忽然想起来那天元旦晚会结束过后,李思媛缠着问过她为什么会学这么冷门的乐器,她当时思考了很久,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确实没有刻意报班学过。 口琴的很早以前家里就有的,她闲着没事,买了本教程跟着学,谢知遥当时在学钢琴,乐理相通,偶尔也会教她一点类似的知识。一开始她对这种冷门的乐器很是头疼,吹出来的东西也跟扰民没区别,谢知遥倒是没嫌弃,反而一直在说让她坚持着往下。 她自认没什么艺术天赋,但莫名其妙也坚持了下去。后来熟练了,自然而然也就时不时拿出来练练,只是除了谢知遥以外没几个人知道,就连俞秀筠也只是知道她会,不知道具体过程。 那几年耐下性子学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只不过是因为有人愿意手把手地教她,有人愿意耐心听着一开始那些不成调的曲子。 -- 第40页 可以不懂,但给一个合适的理由,她可以懂。 她从一开始的很多擅长与技能的起始点其实都是那个名叫谢知遥的女孩子。 外面似乎又开始下雨了。 雨声混杂在模糊的琴声里,像是点缀上乐章,谢知遥坐进了点枕在她肩上,闭着眼睛边打拍子边轻声跟着哼。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轻柔的琴声里,她的声音一点点轻下去,最后只余下绵长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许淮安放下口琴,侧过头低声喊她:“知遥?遥遥?” 对方闭着眼睛没反应。 她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抬手帮她把落在脸颊旁的碎发别到耳后。 房间铺着木地板,白色的地毯连接着书桌到床的那一块,平时两个人躺下来倒是不成问题,但这个季节在这里睡一晚还是容易着凉。许淮安想了想,轻手轻脚地抱住她的腰,让她顺势先躺在了自己腿上,睡梦中的人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侧躺着,脸埋在许淮安小腹处。 许淮安后仰着身体,伸手把床上的被子扯了下来盖在她身上,再抽了枕头垫在她脑袋下边。 谢知遥睡相不差,她动作又轻,倒是没把人吵醒。 雨好像又下大了点。 昏暗的光晕从没被床帘遮蔽处溜进屋子,轻柔地打在少女的面容上,恍若是渡上一层朦胧的光。 许淮安指尖微动,忽然觉得心口有什么流淌过。 她低垂着眼,嘴角轻轻勾起。 “晚安。” 第20章 幸运的是这学期没有家长会,学校也没有硬性要求拿成绩单回去,她算是暂时又逃过一劫。 发完成绩的那天刚好是周五,两个人的成绩依旧稳在一二名。不过谢知遥文综的作业没写完,一想想这周末谢远宏刚好回来,为了防止麻烦,她申请了周五晚上在学校留宿。 许淮安自然陪着她,反正在她眼里回家也只是换个地方写作业。 而李思媛是因为周末学生会里有事情要安排,也难得留了下来。 留宿不需要强制去教室晚自习,她们留在宿舍里,看着外面的天一点点黑下来。 入了五月,深宁的天气一点点热起来,晚上的时候去操场走一圈,还能听见梧桐树上的蝉鸣。宿舍的空调吐着冷气,将闷热的空气隔绝在外。 留宿的人不多,整栋宿舍楼安安静静的。 把历史卷子剩下的小论文写完,李思媛把笔收了起来,她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外面漆黑的一片,神神秘秘地把椅子移近了点。 “你们俩是第一回 留宿吧?” “嗯?怎么了吗?”谢知遥拿着小册子在对答案,闻言抬起头笑了,“思媛你这语气,又要搞事情啊?” 李思媛唉了声,手上的笔敲了下桌面:“什么叫做‘又’,只不过惯例宿舍夜聊必备项目,懂了吧?” 许淮安原本在翻地理课本背地图,一听这话手上动作顿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所谓的必备话题,其实就是各种学校的怪谈。 学校里总会有那么几段不知道起源何处的灵异传闻。要么是说学校原址是火葬场,在这里建学校是为了让学生的阳气镇阴气;要么就是什么时候有学生跳楼或者自杀,学校为了声誉把消息压下去,但是原本死的学生在的宿舍或者楼层就成了荒废的楼宇等等诸如此类。 这些没头没脑的消息被历届学生口耳相传,不知道被添油加醋了多少次。 “所以今晚是鬼故事局?”谢知遥把写完的文综作业塞进自己桌子的书架上,似笑非笑道,“思媛你这是被谁吓过之后要来吓我们?” 许淮安抿了下唇,稍微把椅子挪过去一点靠着她们俩坐。 李思媛嘿嘿笑了声,过去把宿舍灯啪的一声关了。 宿舍楼外面不像小西门正对着高新区的大楼,这边对着的是莉香公园,晚上公园的灯光昏暗,连在里面散步的都没几个,宿舍灯一关黑漆漆的,氛围十足。 有双手在灯暗下去的一瞬间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谢知遥低头看了眼,顺着对方手臂看上去,入眼的是女孩子冷清隽秀的侧脸。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许淮安回过头跟她对视,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谢知遥闷笑了声,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道:“害怕吗?” 许淮安咬了下嘴唇,偏过头没答,但是紧握的双手暴露了此刻她的心情。 有的人表面上看着淡定得很,实际上怕鬼又怕黑。 怕黑是因为小的时候夜里一个人在家的有陌生人来敲门,还故意装做那种诡异的声音想要骗屋里的人开门查看,所幸的是邻居先发觉之后报了警,虚惊一场,但是那些声音不可避免地给小孩子留下了心里阴影。至于怕鬼……算是因为怕黑而引出来的。 谢知遥记得最开始小学的那段时间对方睡觉连关灯都会觉得害怕,偏偏她爸妈还忙,她不得以经常一个人晚上在家,后来时间久了,只能逼着自己克服这种恐惧。 现在是没问题了,但对这一类的东西还是会觉得有点怕。以前初中学校秋游去游乐场,这人是属于过山车坐几遍眼睛都不带眨的,但一到鬼屋前全身都僵硬了的那种。 兴头上的李思媛没发觉她俩的动作,她把小台灯拿过来放到中间,示意两个人围过来坐着。 -- 第41页 “你们知道我们上上届有人跳楼的吗?”果不其然,是熟悉的开场调调。 谢知遥配合地点了下头,装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她是不怕这些的,甚至对这种恐怖片还有点兴趣,只不过因为许淮安会觉得害怕,她也自然而然不会去看这一类的恐怖故事和恐怖片了。 “那个学姐原来是住隔壁那栋楼三楼的,为什么跳楼不清楚,有人说是因为压力大,也有的说是因为被甩了,不过这个不重要。”李思媛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刻意把声音压低,“从那以后啊,据说很长一段时间内,隔壁三楼留宿的学生在晚上都能听见奇怪的声音,过了午夜十二点,甚至还有敲门声!” “有些睡过去的倒是没什么,但有些睡眠浅的呀,听到有人敲门,还下意识以为是宿管老师或者别的宿舍的什么人,就多嘴问了一句‘是谁啊’,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了?”谢知遥配合地问她。 “敲门声瞬间就停了,开口的那个同学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就闭上眼睛继续睡,可是到了后半夜,她正打算起来上厕所,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满是鲜血的人脸!就这么看着她幽幽地笑!” 许淮安手一抖,整个人都僵住了。那些描述性的话语在脑子里被自动脑补出了画面,她舔了舔嘴唇,默默在心里暗示自己都是假的。 “但是后来把灯一开,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但只要一关灯……那种怨毒的目光就如跗骨之蛆一样缠上来。后来啊,大家心照不宣,听到深夜敲门声不要去应。当然了,有胆子大的有一回听见隔壁有敲门声,据说还开门去看了。一开始门外什么都没有,还以为说是假的,可是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楼梯拐角的黑影!” 李思媛讲得起劲,活生生要把隔壁那栋宿舍讲成了鬼楼,偏偏窗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余下远处高架桥上一点零星的灯火,瘆人得很。 许淮安打了个哆嗦,身子往旁边倾了一点。 谢知遥看出她是真的害怕了,她把许淮安的手抓下来一点握在掌心里,后知后觉发现对方的掌骨冰凉。 掌心的暖意一点点渗入相触的皮肤,许淮安定了定神,扭过头对上女孩子清澈的一双眼睛。 谢知遥抿唇笑了,对着她做口型:“很怕吗?”如果很怕,她现在可以直接起来去开灯,毕竟讲故事归讲故事,虽然是调剂气氛,但真的吓到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思媛也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她挠了挠头,说:“淮安你怕吗?虽然还有一点啦,但如果你怕的话……那就到这儿?” “……你讲完吧。”许淮安深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个微笑,“算是有始有终。” “好,那我长话短说。”她咧嘴笑了下,继续道,“这之后几个月,忽然有一天,敲门声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家都在猜测,这件事情是不是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没过多久,二楼和四楼也开始有人敲门了。还有人说我们这一栋也……” 话音未落,门口忽然恰在此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李思媛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 不……不是吧…… 许淮安背后冷汗直冒,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觉察到交握着的双手瞬间收紧,谢知遥倒抽了口气,安抚般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对方的手背。 宿舍里只剩下李思媛开的那一盏小台灯的光亮,但透过门缝,却依稀能看见一点有别于走廊灯的亮光。 像是手电筒或者手机灯之类的光。 “思媛。”谢知遥开口喊了声,“去开门,应该是查寝的,我看见手机的光了。” 她还抓着许淮安的手,实在不太方便起来去开门。 其实那点光挺明显,李思媛也看见了,但话是这么说,但该怕还是怕的。 李思媛咽了下口水,做了个深呼吸勉强冷静下来,僵硬着挪到了门口。她默念了几遍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一咬牙推开了门。 走廊的灯上周坏了,晚上一闪一闪的,刚好她们宿舍还在楼梯拐角,周末感应灯不是很灵敏,多数人都会打着手机灯防止绊倒。 于是这一开门映入人眼中的就是一张被手机灯光从下往上照亮的女生的脸。 配合着扑闪的灯光,视觉冲击感十足。 “啊啊啊啊——”一声尖叫瞬间响彻整栋空空荡荡的宿舍楼。 走廊的灯闪了两下,许淮安被这一声尖叫吓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一把抱住了身边谢知遥的脖子,整张脸埋在了对方脖颈处,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谢知遥没给门口的人吓到,倒是被她俩吓了一跳。她抬手抱住许淮安的肩膀,在觉察到对方在不自觉发抖之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没事没事,摸摸头吓不着。不用怕啊,是人啦。” 许淮安咬着下唇,勉强抬起头看了眼正注视着自己的谢知遥。 女孩子一张秀气的脸被灯光衬得苍白,她眼圈泛着红,乌黑的眸子里甚至闪着一抹水光,显然是给吓坏了 谢知遥愣了一下,随即抬起手抚过她的眼尾,柔声安慰道:“别怕,我在呢。没事的,你看看门口,是认识的人啦。” 许淮安惊魂未定地抱着她,瑟缩着想要转过身。 -- 第42页 “那个……”门口站着的女生终于开了口,声音听上去还有点郁闷。 “我应该……长得不吓人吧?” 第21章 的确是认识的人,不对,应该说不仅认识,还算得上有点熟。 林雪抱着手上的名册,看着里头一个呆站着另外两个抱在一起的姿势,无奈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讲鬼故事把自己吓着了?” 她是学生会的人,学生会每周要对留宿的学生例行查访登记保证安全,这个时候出现敲门其实很正常,只不过是门里面三个人光顾着讲故事,听见敲门声连问都没问一句就自动带入角色了。 也怪不得人家。 “啊……林雪你下次不要把手机对着脸了,太吓人了真的。”李思媛回过神,心有余悸般抚胸口,“你要不进来一起?还差一点没讲完。” “还来啊?”谢知遥握着许淮安的手,有些担心道,“可以了吧……” 来了这么一个意外,再讲下去她怕许淮安能当场哭出来。就算不哭,她今晚算是别想睡了。 林雪好笑地瞪了眼李思媛,摆摆手说:“不了不了,我怕再被你这一嗓子吓出心脏病。”这么说着,她打开花名册在对应的名字上打了勾。 “好吧。”李思媛挠了挠头,回身跟她们俩招了招手,可怜巴巴道,“那你们俩陪我去打个水呗。” 饮水机在走廊那一头的楼梯间,她们这一层留宿的没几个,灯又坏了,刚讲完鬼故事都不敢自己去,非要拉着人一起。谢知遥也不敢让许淮安一个人待在宿舍里,生怕她会觉得害怕,索性拉着她一起。至于林雪……她的宿舍在楼上,这一层查寝完之后也正打算回去,刚好可以一起走。 楼梯间亮着灯,倒是不怎么叫人害怕,剩下三个人没跟着过去,在拐角等她。 林雪大概是觉得挺有意思,还不忘调侃她们:“我真是头一次见到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的,你们宿舍真是人才。” “那是意外好吗!”李思媛反驳道,“你那个样子,大晚上的谁看了不吓一跳啊。” “这可不怪我,怎么没见其他寝室的被吓到?” “你出现的时机问题啊,其他寝室这个样子肯定也会被吓到的。”李思媛回头看了眼,瞥见许淮安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的时候噗嗤笑出声,“话说回来,淮安你刚刚是不是都快吓哭了?你看看你现在还抓着知遥呢。” “得了吧,我们是被你那一声尖叫吓到的。”谢知遥握紧了许淮安的手,生怕她因为觉得面子过不去松开,“也不想想到底谁吓人。” 许淮安垂眸看了眼两个人交握的双手,偏过头去没理她。 谢知遥闷笑了下,握着她的手晃了晃,她正想着开口,却蓦地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很轻的声响,不仔细听很难听见。 她往楼梯下面看了眼,瞥见人影之后正想提醒一句,却被身旁的人抬手捂住了嘴。 许淮安食指抵在她唇上,冲她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被林雪尽收眼底,她脸上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打算戳穿这个玩笑。 饮水机边的李思媛还奇怪为什么她们忽然都不说话了,她刚拧紧瓶盖正打算开口,一回头突然隔着几层台阶对上了一张脸。 这么突然的一下,对方也没打着光,结果还是吓了一跳。 “啊!” 又是一声尖叫。 这一声没把后面的几个人吓到,倒是把迎面撞上来的那个人下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李思媛你鬼叫什么?!”男生的声音很耳熟。 “赵明哲?”她定了定神,借着感应灯的灯光看清来人的脸之后忽然心头噌的火起。 偏偏面前的男生还没明白自己干了什么,还在碎碎念:“大晚上的不在宿舍学习出来就算了,你怎么还这样大声喧哗啊。这可是楼梯诶,要知道这么做特别不安全的,你……” 话没说完,一本笔记本啪的一声拍到了她脸上。 “赵明哲你要死啊!大晚上的撞鬼啊!” “啊喂!你干什么!哎哟……打人啦——” 于是在宿舍楼梯上就出现了这么一副诡异的画面:背着包抱着书的男孩子被面前清清秀秀的女生拎着本薄薄的笔记本一顿狂敲,活脱脱跟结了什么大梁子一样。 他还不敢反抗,只能抱着脑袋一边喊一边控诉。 后面围观的三个人对此报以怜悯的目光:“……” 谁叫你刚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了呢,可怜的少年。 就在三个人想着要不要上去把两个人拉开的时候,楼下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宿管阿姨中气十足的询问。 “楼上的!怎么回事!” 李思媛动作一顿,抬起头跟后面的两个宿友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秒,刚刚还在拿着笔记本揍人的,加上后面三个看戏的,拔腿就往拐角的宿舍里跑,俨然跑出了一副百米赛跑的气势。 当然,林雪是被拖着走的。 赵明哲愣愣地看着几个女生跑没影,还没回过神就听见背后宿管阿姨的一声怒吼。 “那个男生!哪个班的!不知道这一层是女生宿舍吗!” 赵明哲:“……阿姨我冤枉啊!” 听着外面宿管阿姨的声音和男生的哀嚎,门里面的四个人喘着粗气面面相觑,不知道谁先开始的,一群人笑做了一团。 -- 第43页 林雪抹着笑出来的眼泪,看着李思媛说:“你这一下,他得恨死你啊,擅闯女生宿舍三千字检查呢。” “那正义的学生会成员林雪同学要不要去帮帮他?”李思媛捂着肚子,笑得揶揄。 “那还是不了,我不想跟着写检查。”林同学无情地一摊手,“还是跟你们‘同流合污’吧。” 许淮安被她们这一闹,原本被吓得发白的脸色都好了不少,她轻笑了声,道:“你们俩,狼狈为奸。” “诶,话不能这么说。”李思媛笑眯眯地指了指她跟谢知遥握在一起的手,“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哟。” “一丘之貉。”林雪精准点评道。 四个人闻言都笑开来。 等到门外没什么动静之后,林雪拿上名册,跟她们道了声别回了自己宿舍。 差不多到熄灯时间,李思媛打着哈欠跟她们俩说了一声,先行关了宿舍的灯上床睡觉。 许淮安最后从阳台进来,顺手把阳台灯一关,打着手机爬上了床。 宿舍里黑漆漆的一片,她摁灭了手机,在黑暗中摸索着拉上了蚊帐钻进被子里。刚才闹的时候不觉得,把灯一关,那种熟悉的恐惧感顿时重新漫上心头。 许淮安咬紧牙,伸手把杯子罩在了脸上,靠着墙蜷缩在空调被里。 不睁眼应该就没关系的……都是假的……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胡思乱想着,眼前却忽然亮起一抹光亮。 旁边传来一阵很轻的声响,有人拉开了头顶的蚊帐,手机的光洒在人脸上。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在昏暗的灯光中看清了对方的眉眼。 “……你在干嘛?” 谢知遥拉开了两个人对着的蚊帐,探身过来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往下拉了一点,压低声音道:“没什么,你睡你的。” 这么说着,她把另一头的枕头搬了过来。 许淮安撑起身子看她把两边的蚊帐卷上去,忽然明白过来:“倒也不用……” “嗯……我怕啊。”谢知遥含糊地发出一声笑气音,把人重新摁回床上,“睡吧。” 一夜无话。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周六下午。 谢知遥拿钥匙开了门,走到客厅看见谢远宏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回来了?”他抬头看了眼女儿,把报纸放下招呼她过来,“住宿还习惯吗?” “都半个学期了啊爸爸,能不习惯嘛?”谢知遥趴在沙发边上,笑了下开始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最后话题还是拐到了成绩上,谢知遥状若无意地提了一句班上第二,没打算细说。 “第二?还可以,比上次是不是前了一点?第一还是小安吧。”谢远宏像是意料之中地笑了笑,没有多问她什么。 谢知遥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点头佯装笑说:“是啊,爸爸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聪明。” “勤能补拙,咱们遥遥也不差。”夏兰从厨房里端了盘削好的苹果出来,嗔了沙发上的丈夫一眼,“你也别逼太紧。” 谢远宏笑笑,无辜地一摊手:“你可别冤枉我哈,我就随口一说。” “别理你爸这一套。”夏兰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去把包放下来吃点水果,晚上想吃点什么说,妈妈给你做。” 谢知遥嘴角的笑僵硬了一瞬,她含糊地应了一声,低下头往房间走,不敢去直视父母含笑的目光。 这个第二不是他们所希望的第二。尽管她从来没有说过究竟是文科第二还是理科第二,但这种行为本身就含有欺骗。 她不敢说,不敢看,怕下一秒自己会忍不住将真相和盘托出。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半个学期,能拉开的差距,太短了。这件事就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在引线爆发之前,一直悬于头顶。 她合上门,捂着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22章 回校后那一周李思媛还是去理科班找了赵明哲道了个歉,男生挠了挠头支吾着说没关系,像是不适应她态度的突然转变。 不过闹这一场过去,也算是多了一个点头之交。 暑气热浪随着时间的推移卷土重来,即使在开了空调的房间里,暑热也让人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 如果说冬天去上体育课还能晒晒太阳,那夏天去操场上课就是不折不扣的折磨。一群人在艳阳底下磨蹭着跑完了热身的两圈,终于看见体育老师大手一挥把他们带去了篮球场。 最近这段时间有班级篮球赛,篮球场那边比体育馆要热闹得多,有些自由活动的班级,男生跑去练球,还有不少女生在旁边看着。不过这种活动大多与文科班没什么关系,毕竟班上45个人,男生就十个,还有一半是不会打篮球的,正常来讲连人都凑不齐。但谁叫学校的要求是每个班必须出一支队伍,体育老师还是把他们这群文科班的学生拉来了篮球场,美其名曰临时抱佛脚凑数。 男生是肯定要去打两下,女生就随意。 许淮安懒得去凑热闹,跟张昕蹲在阴影里看着班上为数不多几个感兴趣的女生在场上琢磨怎么打球。 谢知遥还想招呼她一起,被她摆摆手拒绝了。 比起在太阳底下暴晒,她还是宁可回去看书。运动什么的,她是真的毫无兴趣。 旁边是学校篮球队几个人在训练,据说是有比赛要打请了假,还时不时地还有一阵阵喝彩声。 -- 第44页 许淮安起身伸了个懒腰,正打算去买瓶水,然而刚走出场地,就见到隔壁一颗球飞到了自己脚边。 她抬起头,对上那边场地打球的男生的眼睛。 “啊,不好意思啊同学,能麻烦你把球扔过来吗?”男生见她看过来,笑嘻嘻地一摊手,兴致勃勃地说:“作为补偿,要打球吗同学?我可以教你。” 他身后的几个男生跟着一起起哄,显然是早有蓄谋。 谢知遥跟班上的人说了一声,小跑过去道:“怎么了?” 许淮安皱了下眉,拽着她的手腕往前走了几步,冷淡开口:“谢谢,不需要。” 然而男生快步跑到她们面前把人拦下来,似乎还想不依不饶地搭讪,但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人开了口。 “给人家道歉。” 因为刚刚那一阵骚动而看过来的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又开始窃窃私语。 说话的男生穿着件黑T恤,左胸口绣着一个小标志。他个子很高,乍一眼看过去,一张脸棱角分明,很英俊的长相。 谢知遥愣了一下。她认得那个标志,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校篮球队的,这个时间点跟他们一起上课的大多数是高一的,就算是刚刚这些搭讪起哄的校队队员也是高一的学生,能叫他们道歉的怎么都得大一届。 这个时间点高二上课的只有一个7班,那这个人是谁就不难猜了。 校篮球队的队长,大她们一届,没记错的话是叫项喻舟。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对方这张脸有点眼熟。 后面传来一阵的窃窃私语,其中还夹杂着另一个名字,谢知遥还在想究竟是在哪儿见过这人,就听见身旁走过来的张昕扯了下她的袖子。 “那个,贴吧的投票,还记得吗?” 是他啊……谢知遥恍然点头。 几个男生看见他过来,没劲地咂舌说了句抱歉就作鸟兽散,他转过头把地上的篮球捡起来,冲着她们点了下头。 “帖子诚不欺我啊,人不错,长得也挺帅。”李思媛过来勾着张昕的肩膀,一边□□人家小姑娘的脸一边感慨道。 “是长得还可以。”谢知遥客观地附和了句。 许淮安抬眸往那边看了眼,说:“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下半个学期一般没什么活动,总容易让人有种一晃眼就过去了的错觉。窗外蝉鸣声渐起,当一群人从繁重的学业里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 分了文理,他们的考试时间自然而然缩了半天的时间。 考试的时候下着雨,雷声闷闷直响,莫名添了几分沉郁,好在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天已经放了晴。 教室里有人在对答案,看见许淮安回来还开腔问了句。 “淮安,最后那篇阅读的第三道选择是什么啊?” 许淮安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她回忆了一下卷子,说:“我选的D。” “啊?我选的C诶……完了完了……” “说好的遇事不决蒙BC的呢……” 一群对答案的人顿时变得有喜有悲,选的一样的当然开心,不一样的几乎都是一派的愁云惨淡。 “你这都快成标准答案模板了。”谢知遥把包拉好背上,没忍住笑了下。 许淮安跟她并肩走出教室,摇头道:“你也差不了多少,就别说我了。” 这次的卷子难度不算很高,粗略算一算,两个人的排名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至多是各所学校加在一起可能有个一两分的差异,问题不大。 两个人回宿舍拿了东西,跟宿舍里的另两个人道了声别。 日光明晃晃地照着,谢知遥眯着眼,抱着厚厚的一沓书开了家门。 出乎意料的是,谢远宏今天在家。 不是周末,就算理工大没他的课,他也应该在带项目或者开会改论文之类的,这种待在家里的情况还真不多见。 她刚回房放好了东西,一回头,意外地看见谢远宏站在了她房门口。 谢远宏看着她,面上没什么笑意。 “前两天跟你徐叔叔吃饭,他给我看了一张小阳拍的照片。” 他口中的小阳就是元旦假期那个实验的男生,叫徐阳。 谢知遥心里没来由地慌了一瞬,她正想开口答话,却听见对方接下来问了句。 “你,有什么要跟我坦白的吗?” 谢知遥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图片,脸色顿时白了。 拍的是公告栏的成绩排名,不是现在的,是期中的。 谢远宏将她神色的变化尽收眼底,心底骤然一沉,明白过来了什么。他面色冷下来,声音也严厉起来:“你的第二,到底是理科第二,还是文科第二!” 他很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教育人,就算是面对让人头疼的学生时也一向温和有礼,是以这一声斥责顿时让谢知遥肩膀一抖。 她嘴唇嗡动,强自镇定下来:“文科……对不起爸爸……” “你!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谢远宏屈指敲了敲书桌的桌沿,眼底有怒色,“我现在就去打电话给你班主任,你给我转回理科班!” “爸!”谢知遥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摇头道,“我不要……我不想学理,求你不要打电话……” 声音到了最后已经低下去,她哽咽地抽了抽鼻子,眼眶发红。 -- 第45页 谢远宏回过头,眉头深深皱起:“你觉得你没有错,对吗?” “有,我不该骗你们。”谢知遥抓着他袖口的手无力地一点点落下去,她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上,颤声道,“可是,我问过你们啊……” “我不想,真的不想……对不起……”可她没有办法啊,她说过多少次,想要跟他们好好坐下来谈过多少次,可是……没有用。 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长久的沉默,空气中似乎只余下了低沉的呼吸声,压抑得让人想要逃离。她低着头,双手攥拳放在膝盖上,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 就在她以为这种压抑没有尽头的时候,谢远宏终于有了动作。 没有责备,也没有怒吼。 他转身走到门边,沉声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房门被重重合上,谢知遥肩膀一抖,捂着脸弯下了腰。 压低的啜泣声溢出唇齿,她红着眼,努力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是徒劳无功。 这样的冷战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 谢远宏看她从房间出来,半个字都没说,拿上东西扭头出门去上班,夏兰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谢知遥眼神一暗,心口抽抽的疼。 厨房里没给她留早餐,她低着头,想着反正也没胃口,正打算回屋,突然听见门外一阵敲门声。 她本以为是拉了什么东西,过去开了门,却没想到见到门外的人的那一刹顿时愣住。 “你怎么来了?” 许淮安摘下耳机,看了眼她泛着红的眼睛,眉头微皱道:“昨晚打你电话你一直没接,来看看。” 昨晚?谢知遥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昨晚确实手机似乎响了好几次,但彼时她只顾着哭,便没去理会。 “我刚刚……遇见叔叔阿姨了。”许淮安带上门,抬手揩去她眼睫上的泪珠,“吃饭了吗?” 谢知遥摇了摇头。 许淮安了然地点了下头,她走进厨房看了看,问她:“想吃什么?” “……都可以。” 许淮安抿了下唇,去给她煮了碗馄饨。 “先吃饭,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前几天下了雨,今天还是阴天,海湾公园的海风呜呜地吹着,散了南方的暑气。 许淮安带着她在海边的栈桥上坐下来,叹气道:“哭了多久?” 到现在眼睛还有点红。 谢知遥抿紧唇,她低着头,目光空空地看着栈桥下的礁石,声音低哑着:“我……第一次听到他说失望。”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跟对方的期望有所偏差,为什么对方就可以用那样伤人的语气和话语来…… 难道就这么一件事,就可以否定过去的所有吗? “如果你有错,我跟你同错才是。”许淮安摸摸她的脑袋,目光里有细碎的心疼。 海风吹起她细碎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谢知遥下巴抵在膝盖上,认真地凝视着对方的脸。 许淮安同样看着她,墨黑的眸子清澈温和。 褪去一贯的冷淡疏离,这张脸带上点笑的时候其实温柔又清秀。 只是她不常这么笑,好像能看见这个样子的许淮安的人也只有谢知遥。 谢知遥凑过去一些靠在她肩膀上闭上眼睛,微风吹拂面颊,她能嗅到女孩子身上洗衣液残留的很淡的香气。 “淮安。”她轻唤了一声,声音压得很低,“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跟他们说的一样去选理?” 如果不是靠得这么近,这句话大概只有她自己听得清。与其说这句话是问许淮安,不如说问到是她自己。 许淮安稍稍侧了点身子让她可以靠得舒服些,她没直接回答她,反而是抬眸看向了远处的海浪。 深宁虽然是海滨城市,却不是很出名的旅游地,一眼看过去海水其实没有很多旅游宣传片里面拍的那样清澈漂亮。 但海风中附带着的那点属于海洋的咸味和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却意外得让人的心一点点沉静下来。 就在谢知遥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听见女孩冷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话,就一定是对的吗?” 谢知遥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女孩文秀的侧脸。 她一手搭在膝盖上,目光仍旧落向远处的海岸线,声音低柔:“如果你觉得你学文更好,觉得这样过得更开心,那为什么要为了让别人开心而让自己难过呢?” “可他们总有理由,总会说他们的选择是更好的。”谢知遥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前人走过的弯路,应该让后人避开。” “前人的弯路……一定是后人的吗?”许淮安终于扭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很坚定,“你还记得你劝我的时候说过什么吗?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重要的是你是你自己。” “我当然相信叔叔阿姨有他们作为过来人的考量,但他们的建议,也只是建议。阿遥,最终选择你的未来的人,还是你自己。就算最后可能你的选择依旧是错的,但如果你不选,你不撞南墙,你不会知道撞上去会疼,更不会觉得那是错的。如果你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那就证明给他们看吧。” 谢知遥眨了下眼睛,轻笑了声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安慰人呢?” -- 第46页 许淮安嘴角微勾,抬起手弹了下她的额头,说:“跟你学的。还想哭的话,我肩膀借你。” “再哭我明天起来直接兔子成精了。”谢知遥揉了揉眼睛,把眼底泛上来的热意压了下去。 “那就是没事了?” “嗯。”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刚想说什么却看见身边的人站了起来。 许淮安拍了拍衣摆,伸手把人拉了起来,说:“那走吧。” “带你回家。” 第23章 冷战依旧在持续,哪怕这一次拿完了成绩回去,谢知遥主动把成绩单放在了书房里,谢远宏也始终没跟她说半句话。倒是夏兰私底下安慰了她几句,说已经没打算逼她转班了,让她不要往心里去。 谢知遥听话地点了头,却还是觉得家里气氛压抑的过分。没其他办法,她只能往许淮安那边跑,俨然有种把人家家里当图书馆的节奏。 这么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星期,有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许淮安突然说:“我爸想让我下周回淮川一趟。” 两个月的暑假,他们没空照顾孩子,家乡的老人也闲着,自然而然就动了让她回去陪陪老人家的心思。 谢知遥咬了下筷子,说:“唔,挺好的啊,怎么了?” 许淮安一手撑着脸,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了她一句:“你……要不要跟我去淮川?” “诶?” “反正你在这儿也就是去图书馆或者……”她想了想,叹了口气,“就当去散散心也行。” 谢知遥歪头笑了:“你这是要带我去旅游呀?” “唔,不算。”许淮安思索了片刻,诚实摇头,“淮川不是旅游地,也没有什么很出名的东西……但是你想的话可以把画板带上。” “嗯?” “当做放松去采风。”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谢远宏听到她要去淮川,没说同不同意,只是让夏兰给了她出去的钱。谢知遥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说这样也不错。他们之间需要冷静期,与其这个假期都在他面前晃悠添堵,不如暂时离开一阵子。 深宁到淮川五个小时的高铁,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谢知遥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观一点点变换。 到站的时候下车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人散在小小的站台上,望远一店眺望过去还能看见连绵的山和若隐若现的田野。 没有钢筋水泥的大楼,余下的是市井的生活气息,节奏似乎在她们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慢了下来。许淮安在高铁站外面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报了爷爷家的地址。 司机是个中年人,一瞧她俩这打扮就笑了,问她说:“丫头,从哪儿读书回来的?” 说的还是普通话,但操着浓重的口音,乍一听还有点不习惯。 许淮安愣了下才回他:“深宁。” “哟,那敢情好,大城市呢。”车载音响里放着电台里颇具年代感的歌,一路回响着,司机一边跟着哼,一边跟她闲聊,“我闺女开学就去那儿上大学了。” 许淮安应了句,对这样的热情有点不知所措。她不擅长聊天,只能求助地看了眼谢知遥。 谢知遥闷笑了两声,接过话茬儿说:“那姐姐很厉害呀。” 深宁的研究所和很多大学的附属研究生的校区很多,但正经的大学就两所,宁大985,理工大211,省内还稍好一点,对外省的考生而言难度不小。 司机哈哈笑了两声,脸上是抑制不住的自豪。 高铁站到大院外面的路口开了半个来小时,谢知遥跟人家聊了一路,下车的时候还被司机塞了一包桂花糖。 许淮安一边摇头说她真的是跟谁都聊得来,一边拉开行李箱领着她往大院里头走。 斜阳把人影拉长,微风掠过巷弄,吹起衣摆。 老人站在大院门口,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慈爱的神色。 “回来啦?”淮川的方言软糯而低柔。 许淮安应了声,她走快了两步,有些嗔怪地说:“不是说好不用出来接的吗?” “就这两步路,不打紧的。”老人伸手要去接她手上的行礼,被许淮安拽开之后才看见她身后的少女。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同学呀?”她的普通话同样不是很标准,带着点轻软温柔的调子。 许淮安点了点头,说:“她叫谢知遥。” “奶奶好。”谢知遥乖乖打了个招呼,眯眼笑说,“喊我知遥或者遥遥都可以的。” 她模样生的周正,笑起来的时候杏眼清亮,是讨长辈喜欢的长相。老人家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边领着她们往屋里走,一边问她:“是琼瑶的瑶吗?” “不是,是遥远的遥。” 院里的广玉兰开了花,呼吸间还能闻见很淡的花香,老爷子坐在树底下的摇椅上,蒲扇轻轻扇动。 谢知遥跟着许淮安喊了人,目光落在院子里那棵玉兰上。 “这树到现在可都五十来年了。”老爷子笑眯眯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这孩子模样生得是真的俊。” 谢知遥乐了,上前两步把手背在身后问:“那爷爷,是我好看还是淮安好看?” “都好看!”老爷子摇着扇子,指了指里头的屋子,“好啦,你们俩赶紧去把东西放下,洗洗手吃饭。” 其实才五点多,但这边吃饭吃得早,两个人也没去反驳,乖乖地去放了行李再下楼。老人家把桌椅搬到了院子里,傍晚的风一阵阵地吹,凉快得很,半点没有在城市里的那种热意。 -- 第47页 许淮安难得回来一趟,又带着朋友,老人家做了一桌子菜,还炖了藕汤。这边吃饭边念叨着两个姑娘得多吃点,省得太瘦了不健康,弄得两个人哭笑不得,到了最后只能摆摆手说实在是吃不下了。 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才上楼收拾东西。 二楼的房间一直有打扫,奶奶本想着怎么说都是客人,让谢知遥住另一间,然而谢知遥只是摇头笑说没关系,拉着行李箱转进了许淮安的屋子。 许淮安好笑地摇了摇头,跟老人解释了几句才进门。 说是一间屋子,但其实过年的时候人多,几个孩子挤一间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是以这间屋子里其实有两张床。 趁着对方在铺床,许淮安开了行李箱翻出了个东西递过去,“喏,给你带的。” 是去年生日的时候许钧毅送的那个拍立得,她之前抽空在网上买了相纸,这次想着或许能用上,索性一起带了过来。 谢知遥不无惊喜地接过来摆弄了两下,“你什么时候买的?” “生日的时候,我爸送的。”许淮安动作一顿,仰起头看着她说,“反正我不怎么会拍照,就拿来给你用了。” 她说着话,手里还在收拾衣服。谢知遥把相机放在床头,蹦跶过去从背后圈住她肩膀,“淮安你也太好了吧!” 许淮安原本是蹲着的姿势,被她这一抓差点仰面倒下去。她手撑在地板上,磨了磨后槽牙道:“你想吓死谁啊!” 后者自知理亏地蹦开,吐舌道:“我错了。” 当然,至于是不是认错态度良好但是屡教不改只有她自己知道。 下楼的时候奶奶刚沏了壶茶。脚边的热水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热气袅袅而上。 院子旁边放着一堆杂物,说是刚从侧边的屋子里清出来的,看看有什么不要的,清理掉算了。 谢知遥跟着搬了把板凳在许淮安边上坐下,抬眸不经意的一瞥却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把吉他是谁的啊爷爷?”她起身过去轻轻拨了两下弦,眼中有惊喜的神色。 虽然看着挺久远的了,但明显还保存的挺好,声色清亮。 老爷子摇着扇子笑了:“是她爸爸的。” 许淮安诧异地回头看了眼,像是不敢相信。 “他啊,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皮得很,啥都摸一摸,就是不好好学习。”奶奶从屋里端了几盘糕点,就着冲好的茶水推到两个女孩面前,“你要说摸一样也就算了,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你爷爷当时就差没论起鞭子抽他了。” 老爷子哼哼两声,拿着扇子在那儿比划:“一放假就往田埂那边跑,上房揭瓦下河捉鱼的事儿也没少干。” 可是现在……谢知遥想起为数不多几次见到对方的模样,永远的西装革履,永远严肃的一张脸。 许淮安垂下眼,低声说:“他……没跟我说过这些。” 老爷子浑浊的一双眼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别有深意道:“有些事情,你们还小,暂时还是不懂的。有句话叫有得必有失,但等你们长大了,就会明白有时候失去一些东西,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凡事都得自个儿努力去争。时间一久啊,以前再怎么皮实的小子都跳不起来啦。” 许淮安心头一跳,张了张口刚想问些什么,却听见奶奶话锋一转开了口。 “再说了,这哪儿能跟你说啊,说了他还有脸教育你?”老人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笑眯眯道,“得亏咱们小宝像妈。” 谢知遥扑哧笑出声,她把椅子挪近了点,凑到许淮安耳边揶揄地压低声音道:“小宝?” 许淮安脸霎时红了,她伸手把人推开,羞恼道:“不许这么叫。” “怎么就不行了?我可比你大呢。”谢知遥跳起来躲到两个老人家身后,软声道,“大半年呢,按理来讲你还要叫我姐姐嘞,爷爷奶奶说对不对?” “谢知遥!” “好啦好啦,别闹了。”老人家笑呵呵地打圆场。 外头的街巷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的音乐声,应该是大院里的老头老太太放着音乐在跳广场舞。 谢知遥调了几下手里的木吉他,“想听歌吗?” “你会弹?”许淮安歪了下头。 “简单的会一点啦。”她指尖摩挲了一下,“想听什么?” “都可以,你随便弹吧。” 旁边两个老人家配合地乐呵呵鼓掌,院中蝉鸣声声。 谢知遥清了清嗓子,指尖拨过木吉他的琴弦,轻声开始哼唱。 “热夏你归来听蝉,再游于北方知寒,沿途不枉为少年,终有个结局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 唱的歌是房东的猫的《美好事物》。 第24章 小城市的节奏慢,早上自然醒,慢慢腾腾地洗漱完走到巷尾去吃碗云吞,回来才开始忙活手里的活儿,好像再大的事情到了这儿都可以先放一放。大院里的那棵广玉兰枝叶繁茂,谢知遥闲下来的时候干脆把画架一起搬了下来,就着院子里的景画两笔。 奶奶打理花草的时候看见她支着画架聚精会神地在上头涂画着,好奇地走过去瞄了两眼。 她其实更擅长画油画,但是嫌麻烦,没把颜料带全,画出来的效果她自个儿觉着差强人意,耐不住老人家眼里觉得小辈做什么都好,夸得她有点脸红。 -- 第48页 许淮安有的时候会陪她下楼,自己拿本书看,或者帮着她递画笔,但更多的时候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也不觉得无趣。 这么过了几天,在谢知遥差不多把院子里的花草描了个遍的之前,许淮安帮着爷爷把一楼储物间里的木艺工具清了出来。 老爷子退休以后闲不住,时不时地出去溜达几圈就从老相识的人手里头拿些木料回来自个儿做些小玩意儿,还小的时候许淮安回来经常搬个小马扎在边上看着他做木工,看得久了,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会一点。 不过这两年老人身体不如前了,这些活儿自然而然地也放了下来。 “拿出来给你俩消遣消遣。”老爷子摇着扇子,丢下这么一句出门下棋去了。 谢知遥画到一半探头过来看许淮安蹲着挑木料,“这要怎么弄?” “看做什么了。”许淮安从一堆木料里翻出来一小包菩提子,她摊开手倒出来一粒,回头道,“给你雕一个?” “好啊。” 手艺活儿费时费力,这一个小东西刻完也到了傍晚的时候,谢知遥抹完最后一笔颜料,扔了画笔凑过去看她拿着砂纸打磨。 模具临的是格桑,雕起来难度不算大。饶是许淮安也是个半吊子的水平,做出来的成品也挺好看的。 “淮安你手是真巧。”谢知遥看着她折腾完最后那一点,接过来赞叹了声,把那颗菩提子放在手心里仔细瞧着,爱不释手的模样。 她可以一幅画折腾几天还抱有热情,但对这种木工手工却没什么耐心继续。 到底是嫌麻烦。 许淮安低着头正打算收拾工具,听到她的声音回话道:“有说菩提子保平安的,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帮你打孔拿绳子穿起来。” “好啊。” 学校不许戴首饰,她们最后拿着那颗菩提子穿了个钥匙扣。 谢知遥顺手挂在了钥匙串上,言之凿凿说之后都不换钥匙孔了。 许淮安反问了句:“坏了你也不换?” “那不是淮安你还在嘛。”她凑上去眨了下眼睛,软声道,“小宝师傅,你这东西有保修期的吗?” 自从听见家里人喊自己小宝,这人就时不时地要这么叫一叫,现在这又是什么新的……奇奇怪怪的称呼?许淮安在水池边清洗工具,闻言抬起头睨她一眼。 “你想要多久?” “那当然是越久越好咯。”谢知遥放了东西过去帮她收拾,“是不是觉得我这位‘客人’难缠的很?” 水珠溅上面颊,许淮安侧过头,蹭了下自己的袖子,淡定回她:“是挺难缠的,但没办法,概不退货,我也只能做亏本买卖了。” “不过淮安,你总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实际上你会的东西很多啊。”她故作摇头状。 “只限于会,算不上什么特点。”许淮安把刻刀锉刀之类的东西收回木匣里,拍了拍手道,“走吧,回屋吃饭。” “明天早上带你出去逛逛。” 说是出去转转,实际上这附近没什么能逛的地方。第二天一大早谢知遥看见院门口停着的自行车还是愣了一下。车应该是早上从屋里推出来的,许淮安还在跟前检查。 她没带画板,带了之前许淮安拿过来的那台拍立得。原来想着带出来用的上,结果她们俩在家里窝了两个星期,现在才想起来拿上。 “有点远,骑车过去,不过只有这一辆。”许淮安见她出来,把包扔到了前边的筐里,“坐后座吧,我载你。” “你行吗?”谢知遥有些揶揄地笑道。 “你又不重。”许淮安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拍了拍后座,“上来吧。” 谢知遥依言跳上了车后座。她们在深宁很少骑车,毕竟交通很方便,骑车还不如去坐地铁公交来得快。她一开始还担心许淮安载人没办法保持平衡,结果事实上对方除了一开始晃了几下以外,后面都骑得很稳。 早上的凉风拍打在脸上,日头尚未完全升起,暑气还未漫上来。路边种着一排排玉兰,繁密的枝叶遮住了清晨的那点日光,自行车掠过,带起一阵风,卷起了路边落下来的叶子。 这个点路上人流量不大,只有些早班的人在路边各式各样的早点摊上买早餐。 “大概要多久啊?”谢知遥观察着周围的路和景色,“感觉你对这边挺熟的。” “还好,骑车半小时吧。之前走过一两次,然后就记住了。”许淮安在路口往左拐,“谁像你啊,跟个路痴一样,走过几次的路还能忘。” 左拐之后是个斜坡,谢知遥伸手自然地圈住许淮安的腰,不满抗议道:“那不怪我好嘛!我是真记不住嘛!而且……” “而且什么?”耳边是呼呼风声,许淮安一时没听清她后半句话说了什么。 “跟你出门我干嘛要记路,有你在啊。”非常理直气壮了。 许淮安愣了一下,女孩子的手环抱在她腰腹的位置,掌心的温度透过T恤熨帖在肌肤上,本来是个很自然的动作,她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淮安?”大概是没等到她的回答,谢知遥喊了她一声。 许淮安眼睫颤了下,有点生硬地转开话题:“你自己出去也得记路。” 风掠起衣摆,清凉感驱散了那丁点热意。但残存着的什么东西像是在平静的湖水中掷出一颗石子,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 第49页 身后的人对这点细微的变化毫无觉察,一手环着人家的腰,一边轻轻哼着歌。 两侧的景物快速后退着,慢慢的,视野逐渐开阔起来,一眼看去是绵延的山脉和广阔的田地,还有江水流淌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这是出了城吧?谢知遥这么猜测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飞快掠过的景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自行车在路口停了下来。 谢知遥跳下车,好奇道:“到了吗?” “还没,你在这儿等我一下。”许淮安推着车往右边那栋自建的小楼走。旁边一点是码头,几艘小舟停在岸边,上头还有打渔用的渔网。 许淮安把车停在了门外,上前去敲了下门。里头的应声很快,老人看上去跟爷爷差不多年纪,面上皱纹深深。 她看见敲门的女孩,浑浊的眼神像是突然亮了,拉起她的手边说边比划。 两个人用的是淮川的方言,谢知遥没大听明白,只能站在原地等。 今天天气不错,日头不烈,也不像城市里有那种灰蒙蒙的霾,远远地看过去群山苍翠,江水湛蓝。 她拿手机拍了张照片。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许淮安拎着个竹篮走了回来。 “走吧。” 谢知遥背着包,牵着她的手跟在后面,“你拿的什么?” “吃的,还有一壶自酿的桂花酒。”许淮安把码头边的小舟拉过来一点,示意她先上去,“那个奶奶是爷爷他们的熟人,她没嫁人,也没什么亲人,所以一直对小辈格外好。爷爷奶奶现在不方便,每年回来都会叫我过来看看她。” 谢知遥了然地点点头。 小舟轻晃,搅乱了江水,许淮安把船头的竹凳拉过来,让人有个坐下来的地儿,这才过去抓起船桨。 “你还会撑船?”谢知遥张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会,不过不熟练。”许淮安手上用了劲儿,小舟摇摇晃晃地飘了出去。 谢知遥抱着腿坐在船上,目光认真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阵。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但这些东西她没问过,许淮安自然而然不会说,大抵在她眼里这不算什么稀罕事。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对这种乡土气息是陌生的,也是好奇的。 很多时候谢知遥会觉着这人比自己更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孩子,身上总是带着那点若即若离的距离感和书卷气,看起来文静秀气,估计她不说,没人能把她和小城里的夏日蝉鸣联系在一起。可现在看着她撑船,谢知遥又觉得这一切其实理所当然。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许淮安抬眸对上那双含笑的眼,“想学吗?” 谢知遥拍拍手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往她那边挪过去,“那当然学!” 许淮安怕她因为船不稳当摔下去,连忙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了过来。 岸边杨柳依依,颤鸣声声,江风徐徐拂过面颊,许淮安眯了下眼,从背后握住谢知遥的手,教她什么时候该用力,如何调转方向。 她讲得认真,浑然没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因为身高的差距,说话的时候热气便喷洒在对方耳尖。 谢知遥没忍住缩了缩脖子,被握住的手忽然觉得发烫。年轻女孩身上的气息和衣服上残留的衣皂香气将她包围,耳边声音低柔,她稍稍侧过头,入眼的是女孩干净隽秀的侧脸和那双乌黑的眸子。 眼底的眸光认真而温柔。 木舟顺流而下,谢知遥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第25章 这一带不是旅游区,本来许淮安带她过来也只是因为实在在家里窝太久了,只是这一出来,倒是没料到遇见了个来本地写生的画家。 谢知遥之前在艺术杂志上看到过她的画,一时间没忍住多问了两句。 女人倒是乐得跟这个小姑娘讨论,两个人这么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许淮安失笑摇头,靠在船上翻了本书看。 “如果你想走艺术生这条路,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临行前,她大概是起了惜才的心思,从背包里翻了张名片给她,“虽然成绩还是你自己努力才有,但是你的确有这个天赋。” 谢知遥愣了下,还是犹豫着接过来道了声谢。 艺术生?不可能的。 女人大概是看出来她的顾虑,没多说什么,收拾好画具跟她们道了别。 谢知遥低下头看着手里那张对方留下来的画,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她的神色变化被许淮安收入眼底,许淮安轻叹了声,低声说:“走吧。” 周围的芦苇随着风轻轻摇曳,不远处的莲簇拥在一起,花叶半开半阖。 许淮安把船划出去,弯腰折了一簇芦苇花放在船侧。 那些条条框框和莫名的期许其实才是禁锢了她的枷锁,而现在的她才是真正会觉得开心,会觉得欢喜的那个女孩子。 许淮安眼神微动,忽然想起了有一回俞秀筠问过她的问题。 “小宝,你是要想做自己喜欢的呢,还是对自己更好的呢?” 她当时答了什么呢?好像是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可以二者兼得。那个时候母亲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感慨道有太多时候鱼和熊掌是不可兼得的。 “淮安,有的时候我其实有点羡慕你。”清凉的江水流淌过足尖,谢知遥坐在船头,过了半晌才含笑地低声道,“如果是你爸妈……” -- 第50页 话到一半,她像是惊觉什么似的住了口。 许淮安手上的动作一顿,小舟停泊于江心,随波摇晃。她放下船桨,缓步挪到谢知遥身旁坐下。 “哪来的那么多如果。”她在她身边坐下,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眸子清澈,“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如果,我们就不会是现在的我们了。” 换个环境,如果许淮安没有经历过过去的那些,她或许不会如现在的淡漠;如果谢知遥不是在给予她足够温暖的家庭里长大,她也不会成为那个愿意向黑暗中的弱小者伸出手,向欺凌者说不的人。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如果。谢知遥明了地点点头,索性探身去把船上竹篮里的油纸包拆了,拿了块糕点出来。 “阿遥。”许淮安侧眸看着她,忽然道,“你有想过再瞒他们一次吗?” “如果我没选文或许还行,但现在有了之前选文理的前科在,更不可能了。”谢知遥张口咬下半块绿豆糕,舌尖触到的甜味让她眯了下眼睛,“算了,其实想想也没什么,以后……总会有机会的,实在不行我去报个班当业余爱好也好嘛。毕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那一二已经很好了,别的,还是不要强求了。” 许淮安不禁莞尔,笑说:“你倒是看得开。” “那不然呢?总是把一些不愉快放在心上,不得憋死呀?”谢知遥伸手去捏了下她的脸,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 如果……她想强求呢?许淮安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眼底淌过一抹怅然的神色。明明她是想的。 “早知道应该让你带口琴过来的。”谢知遥任由她抓着手,她仰面躺倒在船上,仰头望见天幕湛蓝,“然后再下点雨就完美了!” “那你应该让我学萧笛才符合气氛。”许淮安略微低下头看她,轻笑说,“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不过下雨的时候林奶奶不会让我带人上船的,怕危险。所以啊,收收你那这种想法吧。” 谢知遥吐了吐舌头,侧过身戳了下她的脸,不忿地嘟囔道:“淮安你真的太会破坏气愤了。上回也是!” 上回?这怕不是还在记着去年生日礼物的仇?许淮安勾唇浅笑,她抬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把那条项链拎了出来。 “喏。有人叫我不许摘,我可真的没摘。”她这么说着,伸手去把竹篮里的那壶酒打开倒了一杯,“作为‘赔礼’,要不要喝一点?” 自酿的酒度数不高,入口满是桂花香,回味甘甜。 谢知捧着杯子小口喝了一点,眸子蓦地一亮,“好喝诶,淮安你要不尝尝?” 这里划回去还有挺长一段路,许淮安正打算起身去撑着船,闻言摇了摇头道:“以前尝过,不过我对这种酒类没什么兴趣。而且我喝了待会儿回去谁骑车?你也别喝太多,这一杯就行了。” 都没成年,意思一下就算了。 “知道了——”她拖长了音调,笑意盈盈。 靠岸时日头西斜,许淮安把船挺好,过去敲门跟老人说了一声,这才推了车出来。和风吹起衣袖,女孩逆着光,眉眼柔和。 “上来,回家了。” 谢知遥依言跳上车后座,伸手环抱住她的腰。 傍晚凉风徐徐,叫人舒服的眯起眼。 “说起来,淮安,你车骑得这么稳,是不是带过别人啊?”谢知遥拽着她的衣服下摆,忽然问了一句。 “嗯?没有,只载过你一个。” “我这么幸运的嘛?”她坐直身子,鼻尖抵在对方肩头,“这要让学校里的人知道了,怕不是要嫉妒死哦?” “为什么这么说?”许淮安有些疑惑地皱了下眉。 这人怕不是不知道自己其实还挺受欢迎的?谢知遥闷闷地笑了两声,伸手想去摸她的脸,故作调戏状。 “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呢?你是忘了之前想校花榜啦?要不是你平常总是板着张脸,保证满柜子情书你信不信?来,笑一个?” “诶诶,别闹!待会儿一摔摔两个人。”许淮安吓了一跳,连忙把她的手抓下来放在自己腰腹处,不让她乱动。 女孩子的指节纤细修长,指尖干燥而温暖。谢知遥没来由地愣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方才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她却忽觉脸热,明明是很自然的动作,那被握住的指尖都隐隐有些发烫。心湖千江水乱,却不知缘由何处。她收声安静下来,侧过脸贴在女孩瘦削的背上,目之所及的天边残霞,烧红了整片天空。 “真漂亮。”她收紧了手臂,低声呢喃道。 “喜欢的话,下回有空再带你过来。”许淮安分神看了眼天色,唇边噙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什么时候都可以吗?”谢知遥眸子亮闪闪的,眼底似有水光潋滟。 “嗯。不管过去多久,阿遥……”她在下个路口调转了方向,迎着晚霞向前,“只要你想,都可以。” 时光流转,少年人会长大成人,或许今后天涯路远,她们未必能时刻在一处,永远相伴相依,但不管过去多久,这个诺言,永远有效。 假期过得总是比平常要快,她们离开淮川时已经离开学只剩下十天了,两个老人家依依不舍地叮嘱,还不忘叫许淮安以后有了空再把朋友带回来。 “总觉得你才是亲孙女。”路上,许淮安没忍住小声说了句。 -- 第51页 谢知遥本来还在摆弄相机,一听这话立马凑上去勾住她的脖子,笑嘻嘻道:“这么一说的话,叫姐姐?” “……你想都不要想。” 到高铁站的时候谢远宏来接了她们俩。冷战了两个月的父女终于说了第一句话,那种冷凝的气氛有了缓和下去的趋势。 许淮安松了口气,抬起眸时却恰好对上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不后悔吗?我以为你还挺懂事的。” 她抿了下唇,很轻地摇头:“叔叔,我还是那句话,子非鱼。” 谢远宏点了点头,没像之前一样反驳,只是道:“希望以后你也这么想吧。上车,送你一起回家。” 开学就是高二,如果说高一还觉得高考两个字离自己尚远,那现在就是把这个事实再一次摆到了面前。 理由无他,这一年结束的时候他们要参加学业水平等级考试。尽管分了文理另外三科就不需要算成绩,但这项考试在老师眼里同样重要,甚至还有老师在强调同分的情况下就要看两个人等级考的分数。 至于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不过这么一说,谁都不敢掉以轻心了。 这学期报道时间是下午,拿完通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街道上车水马龙,谢知遥走出校门口才想起来有东西忘了拿,匆匆忙忙跟许淮安说了声往回走。 恰到下班时间,路上人来人往,许淮安索性过了一条街,走到了人少的地方等着。 只是她才刚停下脚步,就听见身后的巷子里一阵响动。 她回过头,看见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把另外一个女孩子拉进了巷子里。 许淮安心头一跳,下意识往那边迈了两步。 窄巷的灯光昏暗,她刚走到巷口,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我看是过了个暑假,不长记性是吧!”打人的女生声音很尖,话里的威胁和恶意让人不住地皱眉。 许淮安打了个激灵,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过往的一些画面。她不是个喜欢惹事的人,现在最好的选择或许是应该转身就走,但是…… “你们不许欺负人!”女孩稚嫩的声音言犹在耳。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往前迈了一步。 “你们在做什么?” 如果她走了,那与自己过去里那些冷眼旁观的人就没有区别。 所有的漠视者都是帮凶。 深宁全市统一校服,每所学校的按照胸口别着的校徽作区分,一中的校徽上面是操场那边一排排的梧桐和木棉,红白相间的颜色,好认得很。 这边还属于一中的校区附近,外校的人不好生事,一群人只能作鸟兽散,为首的女生瞪了她一眼,在看见她胸口别着的校徽后也只能悻悻作罢。 窄巷里的女生怯怯地看她一眼,抱着头蜷缩在角落,眼眶红红的。 许淮安心头一跳,恍然间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同样的窄巷,同样的欺凌……或许当初的自己,也有着与她如出一辙的目光。只是时光流转,有人将她从黑暗中拽出,于是如今身份调换。 女生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话,可看到对方迈出步子走过来的那一瞬,她还是下意识抱住头,这个人不自觉地发着抖。 “喏,擦一擦吧。”许淮安蹲下来,把包里的纸巾递到她面前,“人已经走了。” “谢……谢谢……”女生试探着伸出手接过,开口说话的声音还在抖。 许淮安收回手,站起来往后退,她指了指外面的街道:“如果,下一次还有这样的话,可以喊大声一点,这附近人流量比较大。” “虽然不少人都不愿意惹麻烦,但不试一下,永远都会有人欺负你。” 女生怔愣着看着她的脸,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 两个人之间仍旧隔着一段距离。 许淮安见她站起来,抿了个笑冲她点了下头准备往外走。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这一次算是意外,毕竟不是同校,能说的也就这么多,真要管她也管不着。 只是迈出巷口的时候,她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等等!”女生抱着外套,扶着墙追出来,“那个……我……” 许淮安脚步一顿,回头看过去。 “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喘着气,努力把声音放平。 许淮安愣了一下,点头:“一中,许淮安。” 女生笑了下,眼睛里像是有了光。 “我……” “淮安——” 熟悉的呼唤声让她下意识看了过去,身后女生似乎还说了什么,但街上鸣笛声刺耳,她没听清。 马路对面的谢知遥冲她挥了挥手。 许淮安瞥了眼身后的女生,抱歉地笑了笑,快步朝斑马线的方向走去。 路灯亮起,黑暗被驱散。 “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女生咬了咬下唇,有些羡艳地望向女孩的背影,低声喃喃道。 “实验,江阮彤。初次见面……谢谢,许淮安。” 第26章 这件事是过了几天之后谢知遥才知道的。 奶茶店人来人往,她在窗边找了个靠角落的位子坐下来,笑说:“淮安你这算是英雄救美?” “不算……”许淮安撑着脸,等店员把点的奶茶端上来之后才说,“只是看见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 第52页 “不像你,我从来都不是勇敢的人。”她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奶茶,摇头否认,“也很怕麻烦。” “可你还是帮了她呀。”阳光透过玻璃落进来,谢知遥捧着饮料,弯起眼睛笑,“淮安,能选择直面自己的过去的伤疤,本身就是一种勇敢。” “在你做出选择的时候,其实你就已经和小时候的那个你不一样了。淮安,其实你已经走出来了。” 许淮安垂下眸子,杯中的冰块被她搅得四下翻动。她的眼中有一瞬好似蒙上阴霾,却又在抬眸对上眼前的女孩的那一霎烟消云散。那些过去留下的烙印,它或许永远会埋藏在记忆的深处无法消除,但也仅仅会是过去。 那些记忆在经年累月的时光里落满烟尘,成为了新的起点。黑暗在后,光芒在前。 她像是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如释重负般弯唇浅笑起来:“我只是觉得,能阻止一个人成为以前的我,也挺好的。说实话,阿遥,在我跟其他人怎么相处这件事情上,你操心的够多了。” “你还说,当初谁总是板着张脸一天憋不出几个字的?愁死我了。”谢知遥没忍住点了下她的额头,气鼓鼓抱怨道,“你当初可是连我都爱搭不理的,搞得我每次碰壁都只能自我安慰说你只是不懂,不是真的讨厌我。” “怎么可能讨厌你。”许淮安忍俊不禁,“那个时候帮我的,你是第一个。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所以才……算了,不说这个了。” 谢知遥也及时止住了话,把话题重新带到了最开始的地方:“不过话说回来,你帮她这一次,后面会好吗?” 对方是实验的,她们是一中的,虽说两所学校离得近,但跨校帮忙基本上没可能。 “不知道,能帮一次已经是意外了,我不可能……永远帮她,剩下的看她自己了。”驱散黑暗的光可以是别人,但走出黑暗要靠自己。 如果说谢知遥可以是太阳,她就更像是被太阳点燃的那一缕焰火,太阳可以给予焰火以温度,但焰火能赠予另一片黑暗的并不会是跟太阳一样的光明与温暖。 她赠予的是火种。 火种赠予对方,反抗或顺从,选择权在对方手里。 那之后好几次,两个人周五放学路过那条路都没再见过那天的情景,或许不再见也在变相证明对方的情况或许有所改观。 高二开学之后,无形的压力也在与日俱增的作业里逐渐累加。理科班的学生抱怨着弯弯绕绕的题目和繁复的解题思路,文科班的学生拿着荧光笔,恨不得把整本书都画上重点背下来。 如果说她们刚进高中的时候的大课间是拿来闲聊和冲去小卖部买东西的,那现在的大课间就变成了不少人补作业和补觉的必备时刻。 黑板上的粉笔痕迹永远是来不及抄完就被擦去,重新写上新的知识点,连同右下角也密密麻麻地写着今日的新作业。 “如果现实里真的有记忆面包就好了……”李思媛仰面瘫倒在椅子上,一脸痛苦地拿政治书盖在了脸上,“这也太多了呜呜呜……” “晚上第一节 晚自习要默写。”许淮安捧着书回头看了她一眼,开口提醒道。 开学换了次座位,李思媛跟谢知遥同桌的位子没换,许淮安被调到了她们前桌,刚好是最中间的一组。 这个角度从讲台上看下来,简直称得上是“一览无余”,一点打小抄的空间都没有。 “思媛你还是赶紧背吧。”谢知遥附和着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不然办公室喝茶等着你。” 后者哀嚎了一声,可怜兮兮地拿着书继续啃。 不过像李思媛的这种抱怨的确不在少数,一中的气氛本来就不是特别紧张,搞这么一出也确实是在赶进度。 原因无他,是因为月底高二年级要去潜西市参加为期一周的综合素质实践活动。 这个活动不像军训,活脱脱要把人晒脱一层皮,所谓综合素质实践,委婉点按照官方说法是去感受历史氛围,直接点按照往届的说法,就是集体旅游。 只不过旅游地不是普通风景区,而是特意选出来的红|色旅游地。 活动结束之后就是十一假期,再往后半个来月还有个校运会,学生是玩的开心了,老师可就要愁怎么赶进度的问题了,是以只能在活动开始前尽量加快速度讲课,省得到时候联考连复习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可惜对李思媛和谢知遥这几个班委来讲,作业要写,通知也要去拿。 老师办公室一般在德育楼,德育楼和文苑楼一南一北,基本上没什么事儿大家都不愿意往那边跑,一是不想看见老师,二就是距离真的有点远。 李思媛前一天的历史作业还差篇小论文没写,下节课就是历史课,她还得补作业,只能求着同桌的谢知遥代劳去拿一下通知书。 于是某人当机立断,一把扒拉住了前桌的椅子。 “淮小安,陪我去拿通知?” “不去。”许淮安回头看她一眼,晃了晃手里的卷子,“赵老师给的卷子没做完。” 这学期末有场市里的数学竞赛,是为明年的全国竞赛做热身的,本来文数一般没人去,但赵清想着她的数学好,就破例帮她要了个名额。 就是她这学期要多做点竞赛题了。 “那你就舍得我一个人走那么远?陪我去呗~”谢知遥整个人趴在她椅背上,自后向前环住她肩膀,“去吧去吧……” -- 第53页 “嘶……你先放开。”许淮安稳住椅子不让它向后倒,半晌才无奈地丢下笔,“好了,陪你去就是了。” 旁边围观了整个过程的李思媛默默冲自己的同桌竖了个大拇指。 绝了,敢这么对许淮安的绝对就她一个。 德育楼的办公室没老师在,一般都是学生会的人在值班。进门时值班的男生正在整理表格,看见她们进来冲她们点了下头。 许淮安余光一扫,瞥见了他办工牌上的名字。 高三7班,楚文彬。 等等,7班?许淮安眼神一动,眸子里浮现几许了然的神色。上学期那个劳什子投票里的另一位“主角”。 的确是人如其名。如果说项喻舟是很多人眼里的冷面少年,那眼前这位的的确确就是不折不扣的温柔学长那一挂的。 谢知遥倒是没想那么多,她面上带着一贯的笑,礼貌道:“学长好,我们是高二11班的,来拿实践活动的通知和表格。” “嗯,高二11是吧?”男生冲她温和地笑笑,把一早收拾好的通知书和其他东西放到她手里,细心叮嘱道:“这是你们班的,数量我按照你们报上来的人数大概数了一次,应该没有错。如果后面发现有少的,可以再过来找我。” “好的,谢谢学长了。”她点了下头,拉着许淮安正往外走。 结果出门的时候正好撞上项喻舟。 少年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目送她们俩出去之后啪的一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许淮安没忍住回头瞄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校篮球队训练的时间,这人这个时候上来是做什么的?总不至于也是来拿通知的?高三可没这种活动。 “怎么了?”谢知遥看见她回头,疑惑地也看了看身后。 她想了想,指了指上面关着的门,言简意赅:“那个帖子。” “……你什么时候也跟阿昕和思媛一样了?这叫什么来着……”谢知遥明白过来之后哭笑不得地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嗑cp?” “才没有……”许淮安嘶了声,抬手揉了下肩膀,“就只是单纯觉得意外而已。” 她是真没见过有哪两个男生走得这么近的,而且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的确有点说不出的微妙。 “可能认识久了,相处模式就这样吧。”谢知遥抱着通知歪头思考了一番,“不过你觉不觉得很奇怪,男生之间牵个手大家都会觉得有点奇怪,女生之间好像就没这个问题。” “比如?” “就像这样。”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扣住了许淮安的手,还不忘晃两下,“然后再往深了讲,拥抱是很平常的事情,甚至有些女孩子喜欢肢体接触的,亲脸都有可能,也不会觉得突兀。再然后么,就是好像大家普遍喜欢把走得近的男孩子凑一起?女生之间好像更喜欢编排撕逼吵架之类的。” 比如她们刚进一中的时候那个说她们俩关系不好的帖子。 迎面走过来几个人,看方向应该也是去拿通知的,后面的那个女生看见她们俩牵着手还不忘多看了两眼。 许淮安没挣开,任由她牵着,侧着脸耐心地听她往下说。 “怎么说呢,有点刻板印象?”谢知遥最后总结了一句,两个人踩着上课铃声进了教室。 夏末秋初的天气变化无常,前一天或许还是凉风习习,后一天秋老虎又卷土重来。教室里的空调随着气温被来来回回地调高调低,呼呼的冷风直对着人吹。 这种反差的天气最容易让人觉得困倦。 “你们要玩儿呢,月底那两个星期有的是你们玩的,现在可打起精神来啊。”历史老师课前刚把前一天练习册上的选择题答案誊抄在黑板上,结果写了一半一回头见到下边东倒西歪的一群孩子,她只能无可奈何地拿书敲了两下讲台,“你们上回的小测可只比隔壁班高了0.5分,好好的实验班,不想要面子啦?” “老师,你是不是要说我们是你带过的最差的一届了?”台下有男生一听这话,顿时笑嘻嘻地接了一嘴。 原本还犯困的人顿时没忍住笑出声。 “这句话简直可以载入每个老师必说的名言大全。”李思媛把前面的错题裁下来贴在错题本上,压低声音嘟囔了句。 台上的历史老师笑眯眯地点了刚才说话的男生起来,“我可没说。向阳你这么积极,那上来把你后面题目的答案写上来。” “别啊老师,公开处刑啊。”他慌忙摆了摆手。 “少来,赶紧的。要么你们自己推一个人上来,能做全对你们月底去潜西的时候我少给你们布置两张卷子。” 前一天的题难,光是对了前一半的答案能把错题控制在两三道的已经很好了,这话一出,讲台底下的声音瞬间分成了两拨。 “许淮安!” “谢知遥!” 老师噗嗤乐了:“到底谁?” 台下还是没个定论。这倒是不怪他们,要是这节课是数学,那肯定大家异口同声都喊的是许淮安,要是语文,肯定就是喊谢知遥,但历史课么……她们俩文综三科和英语水平差不多,实在是不好确定到底推谁上去比较好。 李思媛伸长了脖子看了眼许淮安手边的练习册,又倒回来看看同桌的谢知遥的,无奈道:“她们俩前面都没错,但是最后一道一个B一个C。” -- 第54页 一群人顿时更难抉择。 “快点决定哦,不然我就收回前一句话了喔。” 谢知遥捏着练习册的一角,抬眸也有点纠结地看了眼许淮安。 那道题她们俩昨晚就讨论过,可惜没结果,B和C都有道理,最后两个人选了自己认为更合适的那一个。文综不像理综,做理综的题过程或许不一样,但结果殊途同归,只会是那一个,文综的不确定性太多了。 这估计也是文综分数普遍不会太高的原因之一,主观性是真的太强了。 思及对方的性格,谢知遥思考了几秒,叹了口气正准备举手:“我……” 可惜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见前桌的人开了口。 “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想起高中被文综支配的恐惧……我宁可做数学都不想做文综(。 第27章 前面九道题毫无悬念,唯一的偏差就是最后一道的答案。 谢知遥有点紧张地听她往下报答案,握着笔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最后那道题她会选什么?坚持选B?还是会犹豫着改答案? 所有的的心都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揪住,他们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站起来的女孩身上,眼里或多或少含着期待。 可许淮安在报完倒数第二道题的时候停了下来。 “嗯?怎么停了?”老师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继续呀。最后一道是什么?” 许淮安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她不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对的。如果选错了,有可能大家的希望就落了空。 老师似乎也不着急,反而点了她后桌的谢知遥,“谢知遥,你选了什么?” 谢知遥被猝不及防点了这一回,她犹豫了一秒,站起来说:“C,但我觉得……淮安选B也对。” 老师笑了下,转过头问许淮安:“淮安,你打算改答案吗?” 许淮安回头看了眼谢知遥,她手里捏着的纸张已经被掐出了褶皱,“不改,但是……” “但是什么?” “这道题真的只有一个答案吗,老师?” 教室里静了一瞬,老师拿着练习册含笑看了她一会儿,悠悠开口说:“嗯……其实你们两个的答案都是对的。” 刚刚还安静的教室顿时炸开了锅。 “啊?” “都是对的?这不是单选吗?” “那这分怎么算?” 许淮安眼睫颤了下,缓缓松了口气。 猜对了。 “先安静。”老师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笑吟吟道,“先说一下为什么你会觉得这道题答案不唯一?你明明只写了一个答案。” “因为它是单选题。”许淮安把练习册放回了桌上,轻声道,“从做题的角度来看我选了我觉得更适合的那一个,但不代表我觉得其它是错的。” “嗯,你们两个先坐下。”老师走到讲台上打开了准备好的ppt,“这道题年级组其实犹豫了挺久要不要放进去,本来觉得答案不唯一有争议打算删了的,后面想想,我们还是打算拿这道题给你们上一课。” “在这之前,你们先思考一个问题。你们觉得历史是什么?” 台下静了一瞬,有人开始小声嘟囔。有说是过去的,有说是故事的,众口不一。 “其实这个答案同样不唯一。在这里我给你们一个答案当参考——它是未知,或者说,一半是真实,一半是谎言。”老师放下了教科书,认真道,“你们手上的这些书,是谁写的,想想看?如果换一批人来写,会不会不一样?换一个角度思考你们的题目,会不会得出的结果也跟现在不同?” “从不同的角度看待同一件事,有可能得出的结论是截然相反的。不是说你们书上写的不对,恰相反,能出现在官方的教科书上,说明它还是得到了大部分‘权威’的认可的。但是你们也要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是正史还是所谓的野史,有真有假,未必全对。” 辩证的思维。谢知遥了然地点头,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眸底似有光。 “许淮安的那个说法是对的,做题和考试,如果觉得两个都对,那就去找最贴合题干的那一个选项,这叫考试技巧。但是我也希望你们记住,你们是文科生,如果说数字和公式的精密确切是理科独有的浪漫,那么文科的思维和发散就是它的魅力所在。” “应试教育下追求‘标准答案’,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我们作为老师,在考虑应试成绩的同时,也要教会你们不要去死读书,死背书,思考的过程有的时候要远比追求标准答案重要。” 说到这儿,老师看了眼下面坐着的一排学生,回过身在黑板上最后一道题的位置写上了两个选项,同时打了勾。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教室里的掌声经久不息。许淮安回过头跟谢知遥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忍住露出了笑容。 掌声平息之后,向阳大声嚷了句:“所以她们俩都是对的,那老师要说话算话哦,少点作业吧!” 历史老师瞪了眼一群起哄的学生,无奈笑说:“这是重点吗?好,知道了给你们少两张卷子,行了吧?记得谢谢你们班这俩姑娘。现在收收心准备上课。” 因为竞赛的事情,下午上课之前许淮安去找了一趟赵清,只不过在拿好卷子准备走的时候,对方出声叫住了她。 -- 第55页 “也没什么,就是学期末不是要你去竞赛吗?下个月会有个集训。”赵清把打印好的卷子交给她,“到时候看结果怎么样,教务处在考虑问你要不要去试一试竞赛班。毕竟……文数的限制还是有点大。” 许淮安抱着卷子,看了他两眼轻轻摇头:“不了老师,现在就挺好的。” 她拒绝得很干脆,赵清不无惊讶地看她一眼,却也没反驳她,只是说:“只是教务处这么问,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先把这次比赛准备好就行。” “哦对了,你要是有空的话,第三节 晚自习去高三7班找一下楚文彬,他是去年参赛的学生。” ……又是他?许淮安抿了下唇,还是了解地应了下来。 高三的教室跟高一高二的分开,不在文苑,在靠近宿舍楼那一块的笃行楼,美其名曰为了安静。 第三节 晚自习走读生已经走了,巡逻的老师也大多回了办公室。 许淮安跟的李思媛说了一声,防止等下有老师来点人数找不到人,拿上东西去了笃行楼。 “你找楚文彬?”7班门口的女生多看了她两眼,在瞄到她手里的卷子的时候了解地点了下头,“他一般不在教室上晚修,应该是在7楼最左边的那间教室,学妹可以去看看他在不在。” “好,谢谢学姐。” 7楼啊……许淮安从人家教室门口退出来,有点无奈地看了眼一层层地阶梯。 谁没事选这么偏的教室自习……她一面在心里腹诽了句,一面只能认命地开始往上爬。 教室里亮着灯,但门没锁,敲了门也没人应声。她下意识以为里面没人,顺手推开了门,却不料两个靠在一起的人影就这么撞进了她的视线中。 她推门的动作一僵,脸色瞬间僵硬了下来。 楚文彬确实在里面,但同时还有另一个人在。 项喻舟。 许淮安喉头微动,饶是她性子淡,此刻都有点想骂娘。 他们刚刚是在……自己这运气也忒背了点吧?! 楚文彬有点尴尬地看了她两眼,推了下项喻舟的肩膀示意他先出去,男生不情不愿地瞪了眼门口的女孩子,从后门晃了出去。 “抱歉。”少年满是歉意地看着他,“赵老师叫你来的吧?” 许淮安定了定神,沉默地点了下头。 对方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从抽屉里抽出了本笔记本,递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大致解释了一下具体的事项。 其实要交代的事情不多,说起来也要不了太长时间。 “大概就是这么多,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学妹可以再来问我。不过除了这个,现在还有一件事。”少年束起食指抵在唇间,脸上仍旧带着如沐春风般的温和笑意,“刚才的事情……能不能请学妹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呢?” 许淮安眼神闪烁了一下,轻轻点了下头。 “好。” “那就谢谢学妹了。”他眼角微弯,正打算出门招呼项喻舟离开。 许淮安心口一跳,鬼使神差地开口叫住了他:“等等。” 站在门口的项喻舟皱了下眉,看她的眼神里添了几分不悦。 楚文彬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出去,脸上的神色仍旧温和有礼:“学妹还有什么事吗?” “我……”她嘴唇微微嗡动,心口像是被什么抓挠过一样,“我想,问学长一个问题。” “你说。” 指甲刺入掌心的皮肉,轻微的刺痛感让她的思绪逐渐清晰。许淮安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原来不是朋友吗?朋友,可以变成……这种关系吗?” “这个啊……自然而然的事情吧。”少年屈指抵在下唇上思索了片刻,微微低头说,“就是突然有一天觉得对方跟其他的‘朋友’是不一样的。”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大概就是……觉得看见他会觉得很开心,那种开心跟其他时候,比如说被家长啊老师啊夸了,或者考试拿了第一是不一样的。看到他你会觉得很温暖,在任何时候都会觉得可以完全相信对方,就好像看见对方,整个世界都明亮了一样。” 少年说这些的时候眼底满是光亮,他在别人面前永远谦和有礼,那是多年的教养养成的习惯,但这一刻,他眼里的光芒是真实且毫无保留的。 “……不会觉得被人知道之后,会有很严重的后果吗?” 这可不止是早恋两个字了。 “会,但是如果因为害怕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就放弃现在可以抓住的,不就很可惜吗?” 因为年少,他们对未来充满希冀,对生活永远心怀热忱,所以愿意去相信他们能握在手中的美好是真实的。 许淮安垂下眸,紧握着的手稍稍松开,“我明白了,谢谢学长。” 楚文彬多看了她两眼,却又体贴地没多问,只是笑着说:“不客气,那我先走了,学妹竞赛加油。” 总觉得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而且还是那种被别人知道了的话会引起轩然大波的那一种。许淮安走回教室的路上还没完全回过神,她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走着路都有点魂不守舍。 李思媛看见她回来,探身压低声音问她:“怎么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许淮安慌忙回神,脸上维持着一贯的表情。 谢知遥眉头却皱了一下,发觉了她眼里转瞬即逝的一抹迷茫。 -- 第56页 “还能是什么?楚文彬呗。”李思媛撑着脸,“大家都说他人挺好的,成绩还好,是不是真的。” 许淮安定了定神,把那本笔记本丢到她桌上:“人是挺好的。” 李思媛连忙把本子丢回去,故作惊恐状:“不了不了,我晕数学,帅哥也救不了我。拿走拿走!” 旁边的谢知遥被她故作耍宝的模样逗笑,她忍了忍笑意,眯眼拽了下许淮安的袖子,压低声音说:“人挺好,成绩好,长得还帅?嗯?” 许淮安一时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刚想开口,就听见靠窗那边有人小声提醒了句。 “嘘!教导主任!” 班上原本还有小声说话的,一听这话立刻转了回去,装作正襟危坐的模样。 许淮安只能先回过头,把那本笔记本放到了抽屉里。 过了几分钟,后排的人把一张便利贴拍到了她肩上。 许淮安反手揭了下来,垂眸一扫,眼神瞬间变得有点一言难尽。 上面只有一行字。 【人好也不许早恋!!!】 三个感叹号,她都能想象出少女一脸气鼓鼓的模样。 但是吧…… 许淮安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笑气音,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把便利贴丢了回去。 【你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师那一段话有真实经历存在也有我自己的理解,一中的氛围……有参考,但不是亲身经历,也算是我想塑造出来的那一种模式,尽管它可能并不是大多数高中的样子。(我也不是师范生。) 另外后面两个不是副cp,但是这俩也必须要写,后面还有一点点戏份就没了(。 第28章 有了个盼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那天的对话就好像没发生过,许淮安事后想了想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问出那句话,只觉得并不是所谓的好奇,当时问出口的那句话似乎便是内心真实的一个困惑,然而这个困惑从何处来,她依旧想不通。 到了最后也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暂且抛在了脑后。 去潜西的那天下了点小雨,温度似乎随着这场雨降下来了一点。 学校到火车站还要四十分钟,窗户外面雾蒙蒙的,似乎还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许淮安坐在窗边,把半边耳机分给了旁边的谢知遥。 耳机里的轻音乐合着窗户外面的雨声,让人的心情也不自觉变得轻快起来。 李思媛止不住地兴奋,隔着个过道跟她们叽叽喳喳地说起从上一届听来的细节,诸如什么时候会让她们自由活动,什么地方买纪念品不会被宰,什么地方适合合影留念等等此类。 谢知遥会时不时地回应她两句,许淮安就是全程在听着。好在兴奋过头的不止她们,车上闹哄哄的,老师顾及这群总是被关在学校里的小鸟好不容易自由一回,也懒得管她们。 潜西离深宁有将近七百公里,也不知道是为了省钱还是什么,学校订的票是慢车的硬座,据说刚开始还好,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会觉得硌得慌。当然反正第二天没安排,如果熬得住,可以通宵一晚上,第二天到了镇上的民宿再睡。 说是去玩,但也要六个人一组去做类似地区调研的东西,总而言之就是要写篇感悟报告出来。组员倒是没有限制是本班的,李思媛一合计,索性去理科班把张昕和林雪拉了过来,顺手还拽过来赵明哲这个唯一的男生当苦力。 当事人对此表示无可奈何,也没办法反抗。 秋天的天气变化无常,刚上车的时候往外看还是雾蒙蒙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火车从隧道开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是蓝天白云。高大的城市建筑退去,入眼的是草木葱茏。 火车上没什么事做,有的人拿着手机联机打游戏,有的人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扑克牌开始打,当然,也有些勤奋的拿了作业去靠近老师的车厢写题。 本来赵明哲过来看见许淮安在,还想回过头去自己班的车厢那边拿卷子过来讨论题目,结果还没动身就被李思媛镇压。 “我警告你啊,不许谈学习!”李思媛一把摁住少年的肩膀,龇牙咧嘴威胁道,“你要是让我看见数学题你就死定了赵明哲。” “为什么啊?”赵明哲不解地嘟囔,“你们又不可能打一晚上牌!小媛你这不对,我们现在还是学生,就算出去也不能这么放飞自我……” 当然他话没说完就被女生抬手一把敲了脑袋。 “反对无效,驳回。”语气非常的“暴君专治”了。 几个相熟的朋友围在一块儿玩着桌游,许淮安在旁边看着,她会下象棋,但是桌游不熟悉,刚开始只能看看,后面有谁想着时间到了去泡泡面就拽她顶上。 不过赵明哲说对了一点,打一晚上的桌游也确实挺无聊。李思媛边收起卡牌,眼睛一转提议道:“那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个有意思,让我看看能问出些什么来嘿嘿。”张昕搓了搓手,不怀好意地看了眼对面三个学霸,“毕竟这要是问出点什么,咱们这儿可全都是‘风云人物’呢。” 这么说着,两个人去隔壁车厢借了卡牌回来。 “来来来,准备开始了哈。” 第一把转到的就是李思媛自己,旁边的赵明哲一看问题立刻抗议说这种涉及早恋的问题怎么可以呢?当然结果就是被李思媛赶去了旁边写卷子。 -- 第57页 “食物链最底层。”林雪一点儿不给本班的人面子,如是总结了句。 这么过了几把,终于如她所愿转到了谢知遥。 李思媛兴致勃勃地看她抽了卡,掀起来一看就笑了:“咳咳,我替广大群众问一问,咱们的谢知遥同学想要什么样的恋爱对象呀?放心不是叫你早恋,就……理想型?” 谢知遥闻言愣了下,她没立刻回答,反而是低眸思考了一阵,“嗯……没什么多大要求吧,就……对我好,然后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就够了。” “这么简单的吗?”李思媛不无意外地瞪大了眼睛,“还以为你会说要长得帅成绩好之类的。” “这个没多大所谓吧。”谢知遥无所谓地笑笑,“人要好才是最重要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歪头看了眼许淮安。 林雪注意到这个小动作,闷闷地笑了声。 “那行吧,下一把咯。” 这么过了几轮,几个人突然发现有个“局外人”。 起码问到谢知遥喜欢什么类型的人的时候她还能说出个大概的标准,到了许淮安这儿,几乎可以说一问三不知。 喜欢过什么人?没有。觉得什么类型的男孩子好?没想过。本校选一个觉得欣赏的?不知道有谁。 最后气得李思媛破罐子破摔:“那你说你觉得好的人。” 许淮安:“……知遥?” “……那我觉得你什么问题都可以回答谢知遥了。”张昕在一边默默吐槽了句。 这玩个鬼啊! “我觉得你们问真心话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林雪勾唇笑了下,意味深长地看着许淮安,“建议下次转到淮安让她大冒险。” 谢知遥半靠在座椅上,兴致勃勃地附和:“我同意!” 张昕:“谁不想搞点大事情呢?” “既然没有爆料那就搞事情,没毛病!”这次是李思媛。 许淮安:“……?”什么仇什么怨啊? 某位赵姓小哥缩在角落写卷子之余眼含热泪地看向了她,大有一副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是食物链最底端的欣慰感。 可惜这个建议没先坑到许淮安,先坑到了谢知遥。 “你真心话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李思媛抢先一步总结了句,干脆利落地把大冒险地卡牌拿出来放在小桌上,“来来来,抽一张。” 许淮安在旁边默默说了一句:“坑人者必被人坑。” “下回一定是你!”谢知遥佯装愤愤状伸手过去趁她不注意掐了下她的脸,这才从一沓卡牌里抽了一张递给李思媛。 李思媛目光刚一落在卡面上,就禁不住道:“哇……好手气好手气。” 林雪凑过去看了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是什么是什么?”张昕伸长了脖子想去看看卡面。 林雪忍了忍笑,气定神闲地把卡牌抽过来,说:“不难,就……” “就什么?哎呀学霸你快说啊!” “亲一下你左手边的人。” 她左手边好巧不巧正是许淮安。 得,这回真是一石二鸟。 原本谢知遥乍一听心里还咯噔了一下,结果扭头看了眼身边的人,顿时笑开了花,嘚瑟道:“报应不爽啊淮小安。” 许淮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心说你这是觉得多拉一个人下水就不算亏吗。 “知遥你嘚瑟什么?是你亲人家呀。”张昕在旁边看热闹似的笑,“淮安怎么说被你亲都不亏呀?” “那你看她这张脸,你觉得我就亏嘛。”谢知遥勾着对方的肩膀,还伸手捏着人家下巴一脸正色道。 许淮安:“……你撒开。” “好了别想插科打诨混过去,愿赌服输哈。”林雪撑着脸笑眯眯道,“亲吧。” 被戳穿心思的人噎了一下,有些局促地眨了眨眼睛。 “或者换一换,让淮安亲你?反正你们俩横竖不亏嘛。”李思媛附和地挤了挤眼睛,“对吧,二位青梅竹马?” 许淮安低笑了声,刚想打趣谢知遥说你这算不算自作自受,可惜话还没出口,熟悉的气息凑近,她蓦地瞪大了眼。 女孩子温热柔软的嘴唇轻轻擦过肌肤,像是羽毛拂过水面,一触即走,却留下了圈圈涟漪。 许淮安喉头微动,她偏过头,耳朵都红了。 不是……不对,不就亲一下吗?自己脸红什么? 谢知遥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但她脸皮够厚,就算是显而易见地脸红了也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满意了吧?” “满意!”一群人异口同声地笑开来。 “啧啧啧,可惜没拍照。”李思媛笑眯眯地重新洗牌,感叹道,“说真的,你们俩要是谁是男孩子,那就是标准偶像剧情节了啊。” 谢知遥虽然红着脸,但转头看到对方眼底的羞窘的时候还是笑着上前勾住她的脖子,淡定道:“女孩子就很好,男孩子我们俩还不认识呢。” 许淮安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眸底压着一瞬若有所思的光。 后半夜原本闹哄哄的车厢逐渐安静了下来。通宵到底只是说说而已,平常在学校的作息已经养成了习惯,最多熬到凌晨两三点也就熬不下去了。 不过硬座车厢睡得不舒服,一群人睡得东倒西歪,根本睡不踏实。 车上空调开得低,李思媛和张昕两个人缩在座位上,裹着毯子报团取暖。谢知遥体质偏寒,半夜里止不住地往许淮安那头靠,巴不得整个人窝在人家身上。 -- 第58页 许淮安睡眠一向浅,觉察到谢知遥的动作,她睁眼侧了下身子,让对方可以靠的舒服一点。 这么半睡半醒间,窗外的天空也一点点亮了起来。朝阳的光一点点亮起,透过车窗落了进来。 林雪越过大半截列车过来找人的时候时间还早。 她动作很轻,却还是惊动了靠窗的许淮安。 斑驳的光影落在女孩脸上,她抬起手,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林雪饶有兴致地多看了她们两眼,低笑了声过去旁边安静地坐了下来。 第29章 下了火车坐大巴到落脚的民居刚过八点,住宿按照班级来分,几个理科班的当然跟着回了自己的班级。谢知遥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排队的时候下巴搁在许淮安肩上一脸的困倦。 “到了再睡,不然等会儿绊倒我可接不住你。”许淮安略侧过头,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第一天惯例是自由活动,不差这几分钟补觉。 谢知遥嘶了声,撅起嘴有点哀怨地瞪了她一眼。 接待的民居老板是对老年夫妻,见到进门的一群少年人时脸上带着笑,止不住地一阵嘘寒问暖。 十几个人住一家,两个人一间房,民居靠山,从窗户看出去还能看见雾气缭绕的一片青山农田。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总是精力旺盛,有些人愿意一进门就倒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也有人愿意一大清早地放下行李就往外跑。 谢知遥显然属于前者,她跟许淮安挑了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把行李箱往墙边一扔就扑到了床上。 “……你好歹换身衣服?”许淮安合上门,看见她的动作无奈提醒道,“这样睡不舒服的。” “唔……”谢知遥侧过脸哼哼了两声,含糊道,“我不,好困……” 昨晚上是谁豪言壮语说要通宵来着?许淮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过去把人抓起来好歹把外套给脱了,这才放她去睡。 谢知遥临闭眼前拽了下她的袖子,“淮安你不睡吗?” 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不忘问一句,这人真的是操心多了……许淮安抬指点了下她的额头,“不困,你睡你的,到点儿我叫你下去吃饭。” 这个点日头恰好从窗户照进来,许淮安大致收拾了一下东西,抬眼看见已经变得有些刺眼的日光,轻手轻脚地过去拉上了窗帘。 老式的屋子一向隔音不好,隔着层楼和好几间屋子,还能听见楼下的依稀的说话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敲了门。 许淮安看了眼还在睡的谢知遥,放了手里的书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的林雪看见她刚抬手想打个招呼,就发觉门里面的光线比外面暗了不少,她心领神会地弯了唇,指了指楼梯那头的方向,又晃了晃手上拿着的一张表格。 许淮安瞥了眼那张表,上面列着十几个不同的问题,应该就是这次出来要做的任务。她点了下头,反手把门带了上去。 “其他人呢?”大概走出去一段路,许淮安才开口问了句。 “阿昕在补觉,我来的时候碰到了思媛和阿哲,就顺带让他们俩去采访村民了。”林雪从口袋里摸了支笔出来,回头跟她解释,“剩下这张表是采访老板的。” “题目是什么?” “通过走访调查这些年当地生态变化。”她摸了摸下巴,“然后根据问到的写篇一千字的反馈。感觉就是地理加上生物,难怪不限制必须本班的一组,估计学校巴不得文理组合。” “我想着反正既然后面几天有行程,那不如趁着今天没事情就采访完算了。” 许淮安赞同地点了点头,把纸笔接过来,“行,你问,我记。” “ok。” 老人健谈,再加上她们的年纪不大,在老人眼里就跟孙辈差不多,于是这么一说就是快两个小时。 眼看着快到饭店,老人才止住了话头,招呼她们俩:“丫头,差不多到这儿咯?我跟你奶奶去给你们做午饭先。” “好的,麻烦爷爷奶奶了。”林雪乖巧地点了下头,等到两个老人差不多走到后厨,才回头伸了个懒腰。 “差不多到点儿了,我去找思媛他们,淮安你要去叫知遥下来吗?” 许淮安还在整理最后那个问题的文字,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说:“等会儿差不多了再叫,让她多睡会儿。” “感觉你好像一直挺照顾她的?”林雪如是说。 把最后一句话写完,许淮安把笔盖上,思忖了几秒摇头说:“没有,是她一直在照顾我。” 从小到大都是。 林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口说了句:“真羡慕啊。” 第一天留给了他们休息,第二天就免不了得让他们活动一下了。历年来潜江,逃不掉的第一个项目就是爬山。 考虑到安全问题,学校当然不会真的挑一些特别崎岖的山路,尽管如此,这种泥泞的山路还是跟城市公园里的那种石板路有本质的差别。 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半路上摇晃不定的木桥。常年的风吹日晒让这些桥上的木板都逐渐变得松动,甚至还有些被虫蚁蛀空的,一脚踩上去嘎吱直响,让人止不住地心里发毛,生怕一脚踩空。 领队的老师先抓着边上破旧的绳子淌了过去,回头开了随身的喇叭冲后面的学生喊话。 -- 第59页 “同学们!抓稳扶好,注意安全!女生,实在怕的,蹲下来慢慢走!” 李思媛原本就弯着腰在缓慢挪动,一听这话没忍住小声抱怨:“所以为什么要挑这种路走啊……” 不过嘴上这么说,该走还是得走。 只是好巧不巧的,她最后一步踩的那块木板就是松的。 “呜啊!”她一个没站稳,下意识喊了声。 走在她前面的赵明哲回头看到这一幕,想也不想地伸长了胳膊一捞,径直把人拽了过来。不过代价就是他自己没站稳,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沙土松软,倒是不疼,就是吓了一跳。 “嘶……” 旁边有先过来的看到这一幕,噗嗤笑出声:“明哲,英雄救美用力过头了吧?” 还没等他回话,李思媛一脸嫌弃地伸手拉他:“笨死了你。” 赵明哲:“???” 他不是好心拉她过来吗?为什么还要被嫌弃啊! 少年委屈地哼了声,拍开她的手拉下脸头也不回地走了:“你下次自己走!给钱我都不拉你了!” 李思媛:“……谁稀罕呐!” 后面的几个人:“……”这是什么小学生吵架现场? 林雪先一步过了桥,回身一起把张昕拉了过来,还不忘跟她吐槽:“你觉不觉得他们俩跟淮安知遥是两种极端。” “觉得。”张昕认同地点头,“明明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差别真大。” 这两个人只要在一起绝对在互怼,那俩……还是算了吧,好的跟什么似的。 “说起来,她们俩不是还在后面?” 他们这个组走在最后面的人的确是许淮安和谢知遥。 谢知遥倒是不怕这些,她一手抓着木桥的绳子,学着带队老师的样子,轻盈地三步并作两步迈了过去。 “体育好就是不一样啊。”林雪在坡下远远看见这一幕,没忍住感慨了句。 多少人过来都是胆战心惊的狼狈模样?她倒好,几步这么过来了。 相比之下,许淮安虽然不算慢,但是看着谢知遥飞快地跑过去,她才走到桥中间。倒不是恐高或者怕掉下去,只是人走在这种摇晃的地方本能地会求稳,除了熟练使然,没几个会跑得飞快的。 她弯着腰,努力在摇晃的木桥上保持平衡,却不想一抬头便撞进了女孩温柔含笑的一双眼睛。 谢知遥站在木桥尽头,向她伸出手。她的帽子因为动作被掀开了一点,松松垮垮地盖在脑袋上,刘海被汗水濡湿,几缕碎发贴在面颊上。 “还有几步,过来我拉着你走。” 许淮安扶着桥边缘蹲下来,没来由地怔了一下,随后笑了:“不怕我没站稳把你一起带沟里?” 往年来潜西走这条路都有没站稳一脚踩进小溪里的,不过倒是不危险,就是衣物湿了显得狼狈。 “相信我嘛,绝对不会踩下去的。”谢知遥把外套的袖子挽到了手肘,笃定地一点头催促她,“来吧,我保证抓住你。” 身侧是溪水潺潺,蛙鸣声声,身后不远还有同班同学的交谈声与缓慢挪动的脚步声,许淮安注视着似乎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一时间竟然觉得天地寂静。 在似乎被拉长的时间里,她缓缓挪动脚步,一点点靠近那只向她伸出来的手。 其实早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幼年时的怯懦早已在经年累月的时光中褪去。许淮安有的时候在想,她其实也没那么怕鬼怕黑,也没有所谓的那么多不擅长和恐惧。至少在外人面前,这些过去惧怕的东西能在她心底划开涟漪,却仍旧不会露于声色。可到底为什么在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面前,就好像跟被打回原形了一样。 后面慢慢的,其实也琢磨出来了一点缘由。 谢知遥知道其实她已经不会再如幼时那般,但她仍旧毫无保留地延续着最初遇见她的模样,在她觉得恐惧不安时伸出的那双手从来没有变过。或因习惯,或因其他。 人会长大,可总有人记得最初的那个你。 她们是朋友,却又不止是朋友。 许淮安缓慢地直起身子,在山间沁凉的晚风中,握住了那双手。 谢知遥霎时收紧手掌,倾身把她往桥头这边拽了过来。 惯性让她不住地后退了两步,她一手抓着对方的小臂,一手下意识扶住了女孩纤瘦的腰。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抬眼四目相对时都笑出了声。 “怎么样?说了会抓住你的吧?”谢知遥笑眯着眼,得意地抓起许淮安的手晃荡。 可惜许淮安还没开口,就听见不远处的领队老师冲她们俩嚷嚷。 “那边两个女生!搁哪儿演偶像剧呐?赶紧往下走,不然后面走不动了!” 后面看着的同学顿时哄笑出声,靠后排还没上桥的男生远远地喊话回去:“没事儿!老师我们不着急!” 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什么,谢知遥的脸腾地红了,她抓起许淮安的手,带着人赶紧往桥下边的小路走。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她忽然听见身侧的人轻声说了句。 “相信的。” “什么?”谢知遥回过头,意外地看见女孩平日里淡淡地一张脸上带了点笑意。 “我说……”许淮安稍稍歪过头,漂亮的一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是点缀上星子,“我一直相信你不会让我掉下去的。” -- 第60页 “所以……我不会觉得怕。以前是这样,现在也一样。” 第30章 晚上吃饭还是在民居里。 乡村的天空不像城市里被各种灯火霓虹照亮,夜里天幕深深,还能看见上面挂着的星星。 难得的集体出来旅游,酒足饭饱之后大家都不想在屋子里待着,三三两两的搬了把凳子在院子里找地方坐下来闲聊。老板看这群孩子的兴奋劲儿,笑着回屋去拿了点心和饮料出来。 “比起清源,这里怎么样?”谢知遥仰头拿咔咔拍了好几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许淮安。 许淮安倒饮料的动作顿了一下,想起来她说的是高一国庆假期的时候,自己提过一次想拍星星但是拍不出效果。 “这里好看一点。”她想了想,如是答道。清源虽然也是小县城,但省内的发展速度本来就快,就算是小城也比潜西下属的这些地方污染要严重。 “但是清源有温泉呀。”李思媛端着个盘子回来,放在几个人围坐的石台上,“潜西么……有山歌?” 这是还记得白天导游在车上哼哼的那两段?张昕拍了下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来唱两段活跃气氛?” “不了不了。”她摆摆手,苦大仇深状,“五音不全就不要为难孩子了。” 女生之间住得近,李思媛喊了林雪过来一起坐着。 “要不是这边没什么外卖,还能叫份烧烤回来。” “你不是要减肥来着?”林雪接过许淮安递过来的饮料,揶揄道。 “不……不差这一顿嘛。”李思媛吐了吐舌头。 谢知遥见状噗嗤笑出声,说:“那下次可以一起出去,租个烧烤架呗,深宁别的不多,海边这种绝对不少。” “说是这么说啦,但是我不会做饭,你们会吗?” 谢知遥看了眼身边的人,笑着指了指她:“淮安会,而且挺好吃的。” “嗯?淮安你居然会做饭吗?”李思媛嘴里还含着半块绿豆饼,她急急地咽了,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许淮安抿了口可乐,挑了下眉道。 张昕托着腮,摇头道:“同桌,气质你懂吗?你看看你,给你换套衣服都像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了懂吗?不信你问知遥和林雪。” 她人现在在理科班,但还是改不了一学期下来管许淮安喊同桌的习惯。 原本默默吃饼的林雪闻言抬头睨了她一眼,轻笑道:“嗯,是有点像。” 谢知遥则是揶揄地把手搭在她肩上,“仙女?”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许淮安噗嗤笑了下,她抬起手,指了指身边靠着自己的某个人,无情拆穿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是这位仙女。” 大概是没想到这一出,谢知遥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捏她脸,还不忘反驳道:“我哪有!我明明……” “你做饭跟炸厨房也没区别。”许淮安躲开她的“魔爪”,闷笑道,“谁上次炒青菜都能炒糊的?” 谢知遥噎了一下,还没等她想好措辞,就又听见对面某人悠悠补了句。 “还有把糖当做盐放了的番茄炒蛋。”许淮安扣住她手腕,省得等会儿她又来折腾,“阿遥,建议你下次还是不要下厨比较好,我担心我家厨房。” 旁观的几个人顿时哄笑出声,李思媛一边笑一边抹眼泪,安慰似的断断续续道:“哎哟……没事儿,知遥,我也不会哈哈哈哈哈……” 林雪弯着唇,把笑得歪在她身上的张昕推着坐正,诚恳道:“没事,番茄炒蛋放糖也挺好吃的。” 谢知遥捂脸,挣扎着要去掐许淮安,嘴里碎碎念道:“好啊你淮小安!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眼看着抓不住人,许淮安身子后仰,松了手脚底抹油地跑了。 当然,论跑步她肯定跑不赢谢知遥,最后也是佯装跑了两下,被摁着肩膀逮了回来。 谢知遥一边把人摁住在凳子上,一边伸手去挠她的痒痒肉,威胁道:“还敢不敢了?” 许淮安无法,整个人缩成一团,连忙摁着她的手笑着求饶说:“怕了你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平时很少有笑得这么开怀的时候,一般都是勾唇的浅笑。院子昏暗的灯光下,寒意散去,女孩子秀美的五官似乎也被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谢知遥被这样的笑晃了眼,她动作顿了下,回过神哼了声把人拉起来,“这还差不多。” 围观全程的李思媛连连咂舌,调侃道:“厉害了知遥,让淮安下凡只有你能行。” 正在抹眼角沁出的眼泪的许淮安:“……”得,仙女和下凡梗过不去了。 “也不看看人家是谁。”林雪笑吟吟地看了眼重新坐好的两个人,轻飘飘地接过话题道,“淮安,除了家常菜你还会做其他的吗?” 许淮安回忆了一下,“之前阿遥想吃蛋糕,做过一次,其它就没试过,不过有菜谱应该都行。” “你这么居家的吗……”李思媛的视线在她们两个身上转了一圈,感叹道,“人不可貌相啊。” 林雪探身过去拿了块饼,“挺好,你们俩互补了。” 后一天还有行程,一群人也不敢像在火车上那一晚一样闹得太晚,差不多到九十点钟都逐渐散去。 -- 第61页 小组的走访和调查是林雪他们做了,那最后写报告的就给了谢知遥和张昕,两个人私下分了板块,各自拿了表格回去。 许淮安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谢知遥刚好写完,她把纸笔一扔,伸了个懒腰,“终于写完了,累死我了。” “写完了就去洗澡,现在时间挺晚的了。”许淮安从柜子里翻了吹风筒出来,催促道,“不然你明天早上又赖床。” “我哪有又赖床……”谢知遥嘟囔了一句,乖乖拿了衣服进浴室。 谁知她才刚进去不到十分钟,一声尖叫便从浴室传了出来。 “呜啊!” 许淮安手一抖,连忙扔了吹风筒跑过去,还没等到门口,里面的人就打开门窜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她。 “怎么了?!”许淮安因为惯性往后退了两步,收紧了手臂抱住她,声音也连带着紧张了起来。 “有飞蛾!”谢知遥整个人和条八爪鱼一样扒拉在许淮安身上,她估计是匆匆套上衣服就跑了出来,发尾还在向下滴着水。 许淮安:“……啊?” 衣服沾了水,这么抱着,少女青涩的曲线就这么贴在身上,反应过来的许淮安愣了几秒,连忙火急火燎地别开视线。 热意在面上蔓延开,烧红了耳根,好在她现在刚吹完头发,长发披散着,看不大出来。 “你去把衣服换了先。”许淮安深吸了口气,把人往床那边一推,背过身去把窗户和床帘拉好,这才在房间找了份旧报纸去浴室处理那只误入的飞蛾。 出来的时候谢知遥已经换了干衣服,她盘膝坐在床上,见到她出来可怜兮兮地伸手:“呜呜呜为什么会有飞蛾……” “飞蛾有趋光性啊。”许淮安被她拽着亦步亦趋地走到了床边,无奈地笑,“乡下虫子多,没办法的。现在应该还好了,关了纱窗进不来。” “我怕……”她抬起头,眸子里似有水光,看得人不住得心软。 许淮安弯了弯唇,坐到床边道:“那怎么办?” “要不……晚上咱们俩睡一张床?”谢知遥抱着她手臂晃荡,撒娇道,“反正又不是没睡过嘛,好不好?” 怎么感觉这么说哪里怪怪的……许淮安眸光微动,抬手揉了揉女孩子细软的头发,“嗯,可以。” “耶!淮安你最好了!” 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许淮安低低笑了声,忽然没来由想到林雪说她俩互补。 好像的确没毛病,怕的东西都不重样,可不就是互补。 出发前表格上写的是七天,但其实至少一天半她们是在火车上过的,所以满打满算真正在潜西也就五天时间,说长也长,但却是一转眼就过了。 倒数第二天去的是个名人故居,旁边开了不少卖伴手礼的店铺,几个人在园区里转了两圈,一致决定去店里买点什么回去。 赵明哲和林雪他们班有单独的活动,也就没跟她们一块儿去。 临走出门,几个人却意外注意到不远处的人群。 “那一队……是深宁的校服诶。”李思媛往那头走了两步,远远地眺望了一会儿,“唔,那个校徽……是实验的!” “实验?”张昕扶着她肩膀跟着踮起脚尖,“好像是诶,他们今年居然也是来潜西吗?我还以为跟外国语一样去桂海呢。” “往年实验都是跟外国语一条线的,可能今年转了性也说不定。”谢知遥拍完最后一张照,招呼她们回来,“走吧,看他们那样估计是刚到不久,潜西的行程是固定的,估计也是要上山,咱们还是别挡人家的路了。” “也是哦。” 两个原本还在张望的女生了解地点点头,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两所学校的队伍隔得不算太远,她们能看到那边,那边当然也看得到她们。 张昕和李思媛先上了大巴,说是要放一下买的东西。谢知遥则是站在原地等着去旁边买水的许淮安。 正当时,远远的似乎飘来了一声呼唤。 “知遥!” 谢知遥抬眸瞥了眼,看见人影后顿时皱了眉。她装作无意地侧过身,抓住刚付完钱拎着袋子走回来的许淮安就往大巴的方向走。 身后似乎仍有响动,但在人声和车声的嘈杂里逐渐听不清晰,许淮安任由她抓着手腕,疑惑道:“有人叫你?” “是不想看见的人。”谢知遥小声嘟囔了句,拉着她转到了大巴旁边的栏杆前,“我爸妈同事的儿子,和我们同一届,在实验理科班的。” “你不大喜欢他?”许淮安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闻言不无意外地挑了下眉。 倒不是她大惊小怪,是以谢知遥的性格,除非人家真的做了什么让她觉得相当不舒服的举动,或者说了什么踩到她雷区的言辞,一般来说她不会是这种避之不及的反应。 “话太多,太聒噪。总觉得他成绩好就了不起了,他爸爸也喜欢动不动说起这个,唉……想想都觉得烦。” 这种语气……怕是深受其害了。许淮安抿了下唇,拿了支水碰了下她的脸颊,“既然觉得烦,就不去想了,当作没看见。反正后面只剩两天,也遇不见他们。” 矿泉水冰冰凉凉的瓶身熨贴在皮肤上,谢知遥眯了下眼睛,接过来拿在手里降温。 带队的老师拿起喇叭开始呼喊学生上车,两个人对视了眼,跟着人潮开始往车门方向走。 -- 第62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临上车前,许淮安总觉得有人朝自己这边看了眼。 “那边的……是一中的吧?”实验中学的队伍里有人注意到喇叭声,出言问了句。 “应该是,他们年年都定的是潜西。” “阮彤,你在看谁啊?”大抵是注意到同伴停下的脚步,女生回头拉了下她的袖子。 然而对方并没有动,只是开口问了句听着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认识那边那个人吗?” 隔得太远,在人群里其实很难分辨人脸,女生闻言垫脚看了一阵,说:“谁啊……” “许淮安。” “她啊!当然知道啊,一中出了名的学霸呢,既然是她……那跟在她旁边的就是谢知遥了吧?你忘啦,之前还没分班那一阵,老班不是天天拿她批我们来着?唉,估计重点班的知道她多一点吧,我们普通班的可没这缘分见她咯。怎么,你们认识?” “不……但是……”她摇头,冲着同伴笑了下,余下的声音低得像是呢喃,旁人分不清辨不明,唯有她自己清楚。 “会有认识的那一天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地名纯属瞎扯(x 我:(问姬友)番茄炒蛋放糖还是放盐来着? 姬友:随意,好吃就行。不过你问我这个干啥你不是会做饭吗? 我:……会,但是我家盐糖都放,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她:??? 第31章 回去那天深宁放了晴,晚霞烧红了一片天。 似乎是秋老虎卷土重来,总觉得气温比走时高了点。谢知遥拿手挡着有点刺眼的路灯灯光,一边拿着行李箱越过人潮去拍了下许淮安的肩膀。 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怕她听不见,稍稍提高了点声音:“我爸爸待会儿来接我,一起走吧?” 周围闹得慌,许淮安往她那头凑了点,“怎么突然来接你?” “说是我爷爷来了。”人流慢慢挪动,谢知遥走到她边上,防着又被冲散,她伸手抓住了许淮安的手腕,“一起呗,省得你还要去坐地铁。” 许淮安张了张口,正想答应,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在原地站定,拿出来看了眼屏幕。 是俞秀筠的电话。 “喂妈妈?” 谢知遥眸光一动,像是猜到了什么。 “来接你?” “嗯。”许淮安挂了电话,弯了下唇,“说是现在在校门口等我,恐怕没办法搭你的顺风车了。” 谢知遥笑着点了下她的肩膀,“咱们俩差这一回吗?赶紧去吧。” 许淮安睨她一眼,跟她道了声再见。 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见到她过来摇下了车窗。 许钧毅开门下车走到了车尾,“箱子给我。” 许淮安愣了下,还是把行李箱推了出去。 “书包要不要也放后面?”许钧毅见她要开后车门,突然问了句。 “……好。”许淮安放了包递过去给她,这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俞秀筠在副驾驶座上回头看她,笑说:“怎么感觉你去一趟外头还瘦了?” “哪有……”许淮安抿了下唇,垂眸道,“你们……怎么突然来接我?” 车辆平稳启动,驾驶座上的男人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下班了没什么事儿,正好给你个惊喜呀小宝。”俞秀筠拧开了瓶水递给她,“想着很久没回来,你爸爸说带你出去吃顿好的。” “没别人,就咱们一家三口。” 许淮安没忍住看了眼驾驶座,憋了半天仍旧不知道怎么接话,她抿紧了唇,末了也只能很轻地应了声。 “嗯。” 相比之下,谢知遥这边就没那么平静。 屋子里很安静,老人坐在靠阳台的沙发上,听见声响抬眸看了过来。 谢知遥深吸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喊他。 “爷爷。” 老爷子教了一辈子书,习惯了板着脸不苟言笑,以往奶奶还在的时候还好一点,现在单独面对,谢知遥还是有点怕他。 “嗯。”老人拄着拐杖,打量了她一番,指着行李箱问她,“这是去哪儿了?” 谢知遥眼睫轻颤,“学校活动,去潜西了。” 老人闻言皱起了眉头:“去了几天?” “……七天。” “胡闹!”拐杖重重点在地上,他眉头皱得更深,“这都高二了,怎么还不收心学习,搞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谢知遥被这一声吼得肩膀一抖,抿紧了唇没敢说话。 老一辈人教书的时候情况不一样,那个时候人多学校少,都是挤破头的往前冲,他自然也习惯了这么吼学生。深宁是新发展起来的城市,近些年受外面影响,管的本来就松,再加上一中的校风,他觉得不满是自然的,最开始选高中的时候就给抱怨过一回了。 这种时候,乖乖低头听训就算了,越跟老人吵越说不通的。 “爸,遥遥刚回来,就别说她了。”谢远宏过去泡了茶,端过来顺势挡在了女儿前边,“再者说了,这是人学校安排的,自然有人家的考虑。一中的重本率摆在那儿,您就别操心了。” 说完不等回话,他扭头扬了扬下巴,冲女儿眨了眨眼,“遥遥,把东西放进去,我跟你爷爷说点事儿。” -- 第63页 谢知遥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应了声溜了。 她是真不喜欢跟自己家里的老人聊天,实在是……太严肃了。反倒是暑假去淮川的时候,淮安的爷爷奶奶会让她真的觉得放松。 晚上的饭桌上也比平常沉默许多。如果放在平常,谢知遥还是会跟爸妈说说这趟去潜西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当做饭桌上的调剂,但现在老爷子在,老人家一向信奉食不言寝不语,觉得这种吃饭还多话的实在是忒没规矩。谢家爸妈不好落他面子,也就只能由着老人的意闭口不言。 大概是看出她的拘谨,临睡前夏兰敲开了她的门。 “你爷爷年纪大了,他的话听听就好,别往心里去。”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安慰道,“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还早呢。” “我知道的妈妈。”谢知遥抓了抓发尾,想了想还是问了,“爷爷要待多久?” “还不知道,具体要看术后恢复,也别担心,小手术而已,没什么危险。”夏兰笑了笑,俯身亲了下女儿的脸颊,“我跟你爸爸这学期不忙,可以照顾着的,你安心在学校学习就好。不早了,睡吧。” 谢知遥乖乖点头应了下来。 “晚安,妈妈。” 国庆回去,各科老师忙着赶进度,刚放松过小半个月的班级又开始唉声叹气。许淮安经常被赵清叫去办公室开小灶,为学期末的竞赛做准备。 谢知遥每每看着她抱着新的卷子回来,都忍不住说:“赵老师这也给的太多了吧。” “还好。”许淮安把卷子塞进了抽屉里,又把上次做完的搬去储物柜里锁上,“你想想那些竞赛班的,那更恐怖。” 竞赛班的学生跟一般的高中生并不一样,多数是从小就开始针对性做题考试,涉猎的知识范畴比一般中学生要广得多,也研究得更深。 有的时候路过竞赛班都能看到班上的人不是在抓紧时间补觉就是在争分夺秒地刷题,从高一到高三,无一例外。要说辛苦,也是真的辛苦,但也都是自己选的路。一中高一入学前就有分班考,那个时候的志愿表就竞赛、国际和普通高考三个方向三选一,能进竞赛班的当然都是出类拔萃的,但跟同样出色的一群人相处久了,无形的压力也在增加。 说到底,僧多粥少。南省不是竞赛大省,能在竞赛上走出点成绩的也就那么几所学校,大家知根知底,都憋着口气。 “那做了这么久题……你有把握吗?”她趴在桌上,仰起脑袋看着许淮安的脸,“感觉竞赛班的都好恐怖。” “其实没有,也就是试一试。”许淮安弯唇笑了下,诚实道,“赵老师倒是问过我要不要去竞赛班,我拒绝了,不想让自己那么累。而且……” “有这么一次经历就够了,本来就没想跟人家抢饭碗。”她把手上刷完的还没对答案的卷子往左上角的那一摞书上一放,“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谢知遥起身过去把她放了的那张卷子拿过来对着答案改,题目比她们平常考试的卷子要难很多,她一边改着题,一边自己琢磨如果是自己该怎么解这些题。 李思媛有的时候好奇过来瞄一眼,看着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解题过程,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地走开了。 她们现在平时的作业量已经不少,像高一的时候还能留出点时间来干其他的事情已经是少有,再加上赵清私下里给加的这些卷子,直接导致许淮安关灯睡觉的时间比以往至少要晚半个小时。 开初谢知遥还会陪着她做题,后面是许淮安实在看不下去,催着她上床睡觉省得影响宿舍的其他两个人,她才作罢。 比各所高中集训先来一步的是这一年的秋季校运会。 饶是各科老师一再提醒你们回来就要期中考,也没法儿让学生们按捺住兴奋劲儿,文科班女生多,基本不会像上个学期一样出现被人填项目的事情,反倒是男生一人都要去填一个项目,颇有点被抓壮丁的样子。 谢知遥拿着表,考虑到大部分女生都不大愿意跑长跑,犹豫了一阵没跟去年一样,把八百米改成了一千五,跳远倒是照旧。 集训在月底,刚好卡在运动会前那几天。虽然只是为了学期末的正式比赛做预热,但各个学校的尖子生都汇聚在一起,结训那天还有统一测试,或多或少地都有那么点区预选拔的意思在里面,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许淮安抱着一沓卷子回宿舍的时候正好听见她们在讨论运动会的项目,她忽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陪着谢知遥去检录,对方还嚷嚷着下一回一定要自己去重点接她来着。 不过……她算了算时间,放了卷子对谢知遥道:“我有可能赶不回来。” 集训在宁大,和一中隔了两个区,如果按照正常进度,刚好是第一天上午十点结训,考试还有两个小时,就算赶回来也不一定能赶得上对方比赛的项目。 “没事,还有下次嘛。”谢知遥知道她的意思,撑着脸抽了张她抱回来的卷子琢磨,弯起眼睛抬手给她比了个心,“集训加油哟。” 打水回来的李思媛:“???”你们俩又在搞什么鬼? 刷理综的张昕抬头看了她一眼,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思媛回来背书吧,看这么久了早该习惯了。” 后面的一个星期,许淮安还是跟去年一样陪着谢知遥去操场跑步,李思媛有时也陪着,甚至有的时候还能再操场看见张昕和理科班的在练接力。不过不一样的是,今年谢知遥没拉着她一起在操场上跑两圈,放她在操场阶梯上拿着卷子刷题。 -- 第64页 去集训的那一天安排的出发时间很早,入了秋的天亮的越来越晚,宿舍的起床铃还没打,谢知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后知后觉地听到了一阵很轻的响动。 睡意散去了些,她揉了揉眼睛,伸手把蚊帐掀开,跟轻手轻脚收拾东西的许淮安四目相对。 “吵到你了?”许淮安往她床头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问她,“再睡会儿吧,还有半个多小时才打铃。” 谢知遥眨巴了两下眼睛,坐起来拿了床头的外套披在身上从上铺爬了下来,“你要走了吗?” 这才五点多。 许淮安点了下头,看她没睡醒还一脸懵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下,她伸手揉了揉少女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用气音说:“回去睡吧,我走了。” 谢知遥唔了声,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张开手抱了她一下。 “给你个带着好运的抱抱哦。”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赶回来了没呢(x 第32章 集训是好几所学校在一起,这几天在一个地方上课,但住的酒店却都分开了。 老师还没来,教室里自然是各所学校的人坐在一起闲聊。 只是有人不想找麻烦,也自然有人想找麻烦。 “你就是许淮安?”男生抱着臂打量了她一番,“传的神乎其神的,我就来问一句,上一回考试,我怎么没在榜单上看见你的名字。” 许淮安眉头皱了下,却还是保持着礼貌问道:“我是。请问你是?” “实验理科1班,徐阳。”他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我刚才的问题?” 许淮安眸色冷了下来,淡淡道:“如果你说的是理科榜单,那确实不会有我。我是文科班的。” 名叫徐阳的男生顿时笑出声,眼神里的不屑也愈发明显。 “我还以为那么多人传的许淮安有什么了不起的,文科班的来竞赛?怕不是来凑数的吧?”他哼了声,眼神里都含着让人不舒服的鄙夷,“你们一中是真的拿不出人了?那就趁早别搞什么素质教育。” “你有毛病吧?”赵明哲腾地一下站起来,白净的一张脸气得通红,“文科班怎么了?低你一等吗?” 林雪也皱了眉,她正想起身,却被身旁的许淮安一把摁住了肩膀。 许淮安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她抬眸看了眼过道上的男生,淡淡开口说:“我的确没什么了不起的。” 男生眉一挑,还以为她这是认了输,正打算继续嘲讽一二,却又听见她往下接了一句。 “但我知道,礼貌两个字怎么写。而你……似乎并不知道。” 她没明说实验怎么样,反而对准了的是这个人。原本来这里集训的就不只是一中和实验两所学校,其他学校,尤其是外国语的,本来就相对文科强,听到他开口就连带着分科一起嘲讽,早就憋着口气。 个人恩怨可以,阴阳怪气也不犯法,但带上群体,那就真的很没品。 于是就有人冷笑了声附和道:“是啊,还没比就说人不行,怕不是自己怕了才这么说。” “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礼貌呢,真不愧是‘高材生’呀。” “你们!”男生气得一跺脚,恶狠狠地瞪了一脸淡然坐在位子上的许淮安一眼,忿忿地回了自己学校的那边。 “脑子有病……”赵明哲嘟囔了句,他重新坐下,转过头问许淮安,“你们以前认识吗?怎么他一来就找你麻烦啊?” “不认识。”许淮安摇了摇头,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翻着手里发下来的册子,“可能你说对了吧。” 这人就是脑子有病,还是被害妄想症的那种。 林雪难得地露出了点凉薄的神色,她低笑了声,拍了拍许淮安的肩膀,安慰道:“别往心里去。” 许淮安嘴角勾了点笑意,轻而缓地摇摇头。 “没事,我又不傻。” 谁会跟个脑子有毛病的人置气?不值得的。 只不过她想小事化了,有人却不乐意。 白板上写着题目,老师的目光在下面的一群学生里梭巡了一番,笑道:“我们请位同学上来做?” “嗯……第三排,举手的那位男生。” 正是徐阳。 少年昂着头,拿了笔开始在白板上书写。 “有两把刷子啊。”林雪抬头看了两眼他的解答,没忍住咋舌。 能来这里的人,怎么会没点本事?更何况那还是一向重视数理的实验。许淮安写完最后一个步骤,抬头看了眼讲台上的过程。 大体是对的。 “嗯,有哪位同学有不同的意见吗?”老师摸了摸下巴,回过头问了句,“或者觉得这位同学做对了没有呢?” “老师,我可以点人吗?”徐阳放下笔回头,笑得挑衅,“第五排,靠窗那个女生,你来吗?” 一群人的目光顿时看过去,看清他点了谁之后,有女生小声骂了句。 “有完没完啊!” 许淮安睨了他一眼,顿了两秒才缓缓站起来。 两个人这么隔着老远对视了一阵,她小声说了句借过,从阶梯教室上面下来,拿了红色的白板笔。 “哦?这是觉得不对吗?”老师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乐得见到这样的场面。 许淮安默默越过他,跟没看见他的眼神一眼,抬手在他写的密密麻麻的板书上圈出了两个地方。 -- 第65页 “不可能,这两个地方不可能有错。”男生的声音不大,却透着自信,也能让前排的人听得分明。 许淮安回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谁说他错了?只是…… 她打了个箭头,把记在心里的过程在白板上再写了一遍,然后利落地盖上了白板笔。 结果一样,但是过程省了半个白板。 老师哈哈笑出声,啪啪地给她鼓掌。 “非常好!” 男生的脸顿时变得铁青。 许淮安放下了笔,礼貌地冲老师点了下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就回了自己的位子。 “我可算是见到活的自作自受了。”林雪笑着给她让位子,不禁给了那边的男生一个怜悯的眼神。 何必呢? 谁都没注意到,后排的位子上,老人笑吟吟地看着这场闹剧结束,慢腾腾地拿上手里的书从后门走了出去。 “你闺女性子够像你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对着走廊拐角的男人笑着夸了两句,“脑子也够活络,不错不错。” 这么说着,他笑着慢吞吞地下了楼梯。 男人看着眼手上的腕表,眼睛里似乎也有笑意。 下课已经快六点。 许淮安收拾好东西,跟着林雪走出教室,还没到楼梯口,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了自己一声。 “小安。” 许淮安回过头,看清来人的模样之后愣了一瞬,下意识道:“……爸?” “叔叔好。”林雪最先反应过来,她问了声好,之后低声道,“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许淮安点了下头,她抿了下唇,看着面前的父亲,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许钧毅垂眸看了她一阵,开口道:“吃饭了吗?” 原本是打算跟林雪去吃的,谁能想到在这还能遇见父亲呢?许淮安摇了摇头。 “那走吧。”许钧毅点了下头,伸手像是想拍拍她的肩膀,但他才刚把手抬起来一点,还是放了下去,只是补了句,“带你出去吃。” 许淮安嗯了声,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下了楼。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晚上还有自习,许钧毅不好把她带太远,就近找了个小餐馆,老板看见他带着个小姑娘进来,乐呵呵地迎上来打招呼:“好久不见你来了,现在该改口叫许总了吧?这是……你女儿?” “嗯,她学校过来竞赛,正好遇上了,就带她过来吃餐饭。”他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熟稔地跟人家搭着话。 “哟,那小姑娘成绩估计不赖。”老板笑着去拿了茶水,“还是老样子吗?” “加份鱼头汤,其他照旧就好。” “好嘞,这个年纪是该多补补脑子,那先坐着哈,这就让人做。” 许淮安小口喝着杯子里的水,全程低着眼睛没说话。 明明几步之外就是烟火喧嚣,他们这儿却好像与世隔绝般的寂静。 许钧毅偷着瞄了她好几眼,纠结了老半天才干巴巴地开口问她:“……累不累?” “……不累,第一天,没什么累的。”许淮安眸子微动,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斟酌着开口,“你……为什么会来?” 即便是谈生意,也不该是来宁大。 许钧毅喝了口茶,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来看老师。” ……老师?许淮安不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淮大土木系辍学,为什么会来宁大看老师? “旁听。”像是看出她的疑问,许钧毅出乎意料地笑了下,“原先……刚认识你妈妈的时候,会来旁听他们建筑系的课,想着……就算不读了,也多少学点。总不能以后别人提起,说是好好个大学生嫁了个大学没读完的混子,然后替你妈觉得不值,觉得所托非人吧。” 提起妻子,他面上原本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下来,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许淮安喉咙动了一下,看着他带着笑的脸忽然有点不适应。 “爷爷说,你不喜欢学土木。” “的确不算喜欢,但也不讨厌。”蒸汽袅袅而上,他放下杯子,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女儿,“可能……只是讨厌被你爷爷管着安排的感觉。用现在的话来说,叛逆期。” 许淮安还没想好怎么回他,老板就适时地断了菜上来。 白灼虾、糖醋小排还有炒青菜和鱼汤,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吃饭吧,想听……以后再说。”许钧毅看了她一眼,挽起衬衫的袖子,伸手去拿了碗过来给她盛了碗汤。 奶白色的汤汁上浮着青翠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许淮安接过碗尝了一口,眼前蓦地一亮。 很家常的味道,也确实出乎意料的很好吃。 许钧毅把她那点细微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垂下眼,掩去了眸中划过的笑意。 “要是觉得宁大食堂不好吃,可以和同学出来这里,报我名字就行,吃完我转钱给老板。” 吃完晚饭,许钧毅把她送到了教学楼下面,临走还问了句她什么时候结束。 许淮安有些莫名,却还是如实答了。 夜里回了酒店,许淮安把手机打开,最先跃入眼中的是谢知遥的信息。 大概意思是问她感觉怎么样。 林雪跟她说了声,先拿了衣服去洗漱。许淮安于是拿了手机去了阳台回信息。 -- 第66页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忽然想到什么,顺嘴问了一句。 【之前在潜西……你说的那个男生是叫徐阳吗?】 【啊……是啊,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许淮安抿了下唇,正想回复,就看见对方又发了条过来。 【等下,实验的人也在吧?你是不是见到他了?发生了什么吗?】 【嗯,见到了,没什么事。】她趴在阳台的护栏上,慢吞吞地敲字打回去,正打算发送,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 【不过你说得没错。】 【他是挺烦的。】 这句话发过去之后对面很长时间都没动静,正当许淮安以为对方应该是有事忙的时候,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 来电人是谢知遥。 许淮安愣了两秒,才刚摁下接通键,就听见对面那人带着点凉意的问话。 “他做了什么?” 房间里,林雪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本来想开口问她要不要给她留着浴室灯,看见她靠在阳台上打电话,贴心地没出声,只是指了指墙壁上的开关。 “……也不算做了什么。”许淮安看见她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就是……” 她粗略地把白天的事情讲了一遍,对面沉默了半晌,没忍住骂了声。 “神经病啊!” “你生什么气?”明明是在为自己抱不平,许淮安却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还问我生什么气?你就该骂回去的!”谢知遥有点恼地控诉,“这种人你还给他留什么面子啊!说他直男癌晚期都辱直男了!” “好了,没必要。事实胜于雄辩,他也没占着便宜不是吗?”许淮安忍了忍唇角的笑意,打趣般道,“别气了,而且他说的不是我嘛。” “那更不行!” 说她不可以,说许淮安更不行! 真的是越想越气! 结果这通电话最后变成了许淮安一边忍着笑一边听她数落人,偏偏她从小家教好,骂人也就翻来覆去那几个词儿,听得人愈发想笑。 最后看着时间实在是不早了,两个人才互相道了声晚安挂了电话。 集训的时间过得很快,原本以为五天时间全部沉浸在做题讲题里,肯定枯燥而漫长,却没想到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自从第一天上台去比做题输了之后,后面这几天徐阳也收敛了不少,没再过来找麻烦,大概也是觉得自讨没趣,倒是清净了许多。 最后一天考完试,林雪刚回到住宿的酒店,就看见了屋子里的许淮安。 “你不等拿完卷子吗?”林雪有点诧异地看着她飞快地收拾东西。来的人不多,一般来讲老师会当场把卷子改出来分给各个学校的带队老师,所以基本上大家都会等到那个时候去问自己的成绩,也省的提心吊胆。 许淮安拉好背包的拉链,摇头说:“不了,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我得先回一趟学校。” 回学校?林雪愣了下。现在不是校运会吗?这么着急是……等等,校运会? 她了然地弯了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许淮安,“好,你也别太着急,高二的一千五最后才跑的。” 原本走到门口的人脚步一顿,回头似是瞪了她一眼。 林雪笑眯眯地看着她,挥了挥手道:“行了,别看了,走吧。” 今天是周五,这个点刚好是大学下午没课的人回家的时间,许淮安背着包一路狂奔到校门口,看着车道上驶来的出租车招了招手。 她运气不错,刚好来的是辆空车。 “师傅,去市一中。” 出租车驶离宁大的校门,许淮安没看见的是,一个人影从校门处绕了出来。 许钧毅若有所思地看着车辆远离的方向,手里还拿着车钥匙,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这才拿这车钥匙转身离开。 秋天下午的太阳仍旧有些灼人,谢知遥站在塑胶跑道上,被阳光刺得眯了下眼睛。李思媛领着几个班上的同学在边上的阶梯隔着栏杆给她喊加油,手里还拿着毛巾和水。 谢知遥冲她们笑笑,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了靠近终点那边的阶梯上。 那是从校门到操场最近的一条路,然而现在那里空空荡荡。 “各就各位——”边上的裁判扯着嗓子,举起了手里的发令枪。 谢知遥收回目光,深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预备——” “砰!”发令枪响了。 跑道上的人飞奔出去,阶梯上原本坐着的不少人都站了起来,为自己班的人喊着加油。 随着圈数的增加,大部分人的脚步也一点点慢了下来。谢知遥原本因为想要保存体力跑在靠后的位子,现在也逐渐跑到了前头。 她没打算拿个第一,毕竟有两个体育生在,其他班也有不少能跑的,最后能拿个名次都算很好了。 最后一圈,第三位,后面有两个人依旧咬的死紧。她分神看了眼阶梯,却仍旧没看见人影。 四百米,三百米……近了,就快到了。 谢知遥深吸了口气,脚下发力开始最后的冲刺。 场外的加油声震耳欲聋,似乎已经有人准备开始欢呼。 但就在离终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变故突生。 不知道是因为腿软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第五位的女生突然间腿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而四五两个人本来离得就近,这一倒恰好也绊到了前一个人。 -- 第67页 人在摔倒时总是会下意识地去抓住身边的东西以保持平衡,好巧不巧地,仓皇之下,身后的女生伸手就拽住了谢知遥的手。 三个人就像是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没人料得到这种局面,谢知遥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得往旁边一歪。脚踝处的刺痛霎时传来,紧跟着的是膝盖和肩膀重重蹭过塑胶跑道的痛意。 谢知遥脑子一懵,撑起身体的时候没忍住倒抽了口凉气。 好疼…… 后面有人越过她们冲过了终点线。 不行!还差一点……谢知遥牙关紧咬,强迫着自己忍着腿上的刺痛爬起来,往前快速跨了两步。 刚崴到脚,就算另一条腿没事,现在也没办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她踉跄了一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终点线,用力往前一扑。 “知遥!” 耳边似乎还能听见李思媛几个人的惊呼声。 可是预料之中的痛意并没有再一次到来,呼吸间的不再是塑胶跑道被太阳暴晒过后的刺鼻的味道,而是混杂了薄汗的,女生身上的清淡的香气。 很熟悉的香气。 谢知遥慢慢地抬起头,目光终于聚焦在那人的脸上。 “……淮安?”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半小时,看在字数的份上原谅我吧qwq 就……有名字的角色且还没下线的角色后面都是有戏份的,嗯。但确实有的男生是真的自大又讨厌jpg 许爸爸:为什么我老是接不到闺女(。 所以最后还是赶上了x 第33章 许淮安看着她的那双眸子里还有着惊魂未定的神色,谢知遥能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抱着自己的手臂还有点抖。 她越过对方的肩膀,不经意瞥见了不远处被抛下的书包。 “摔了就摔了,你还站起来跑什么?”许淮安收紧手臂,让她可以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依托在自己身上,“嫌自己摔得不够狠吗?” 天知道她刚下楼梯准备过来就看见那一幕是个什么心情,结果这人还想往前跑,是想吓死谁! 谢知遥愣了一下,莫名有点委屈,她下意识地想直起身子,却在挪动脚踝的一瞬间疼得倒抽了口凉气。 “知遥!你没事吧!”李思媛跟班上的几个男生此时才越过操场边上拦着的线过来,一看她肿的老高的脚踝和血淋淋的伤口,没忍住皱紧了眉头,“这……赶紧去校医室吧!” 临场有校医室的老师,但是后面还有两个跟着摔的女生,一时顾不上这一边。 “我来背吧,你们女生力气小。”边上的一个男生见状赶紧往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扶过谢知遥的手,“这个时候也不要想着什么避嫌啦。” 然而许淮安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动作。 两个人僵了一瞬。 原本看这架势准备看戏的另外两个男生顿时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面面相觑了几秒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李思媛也摸不着头脑,“淮安?” “思媛,帮我拿一下那边的书包。”许淮安抬了抬下巴,给她指了下那边的方向。她脱了外套披在谢知遥身上,反手将她的手搭到了自己肩上,而后缓缓蹲了下去。 “上来。” 于是几双眼睛瞬间聚焦在了谢知遥身上。 午后的风吹起衣摆,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月桂香,谢知遥眼睫轻轻颤了两下,慢慢地用手圈住了她的脖子。 许淮安避开她腿上的伤口,背着她站了起来。 场外有人也看见了这一幕,眼神里有止不住的惊讶。 李思媛叹了口气,自知拗不过她们,只能双手合十跟一个男生拜托了他去拿许淮安扔下的书包,自己和另两个人一起跟了上去。 头顶的梧桐木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谢知遥抿了着唇,在细微的声响中听见女孩子清清冷冷的声音软下来,低声说了句。 “对不起。” 她怔忡了一瞬,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然而许淮安看不见她的表情,她把人往上颠了颠,继续道:“刚刚……不该说你的。” 尽管是吓坏了之后的口不择言,但到底她还是不该凶人家来着。 谢知遥喉咙动了动,眼神随着她的语气一起软化了。 “没怪你啦,是我太心急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受苦的还是我自己。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明明说应该是赶不及的。 “考完试,先走了。”许淮安眼神黯了点,要不是因为这个意外,应该是刚好赶得上她冲线的。 “你自己就这么先回来的?”谢知遥趴在她耳边,很小声地问。 “嗯。”许淮安被她呵出的气息弄得有点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我答应你了的。” 女孩子的声音很轻很柔,谢知遥趴在她的肩上,有那么一瞬的愣神。 一股陌生的暖流在心间流淌而过。不同于幼时生病时伏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也不同于委屈时扑进母亲怀里委屈哭诉,很难用语言去形容这样的感觉。 她的肩背并不宽厚,甚至称得上单薄,但没来由的,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从这个角度,她看不见许淮安的脸,却能听见女孩单薄身躯下的声声心跳,听见清浅的呼吸。这些细微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谢知遥安安静静地伏在她的肩背上,一时间竟然觉得腿上流血破皮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 第68页 操场到校医室有一段距离,李思媛和班上的几个同学在旁边护着,生怕许淮安体力不支把人摔下来。 “许淮安你累不累啊?换我来背吧?”跟着的男生发觉她似乎变得沉重的步子,出声道,“待会儿还有台阶,把人摔着就不好了。” 李思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许淮安,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换人吧淮安?你这样太累了。” 汗水顺着脸庞滑落,许淮安深吸了口气,她目不斜视地注视着面前的路,喉头动了一下,沉默地摇了摇头。 谢知遥眼睫颤了下,低声唤她:“淮安……” 许淮安手上用力把她往上兜了点,低声说:“……谢谢,但是不用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肯定是累的。 李思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是无奈道:“实在不行……”她转头看了眼后面有点尴尬的男生。 “我来背?” “你身高不够。” 李思媛:“???” 等会儿?她165的身高,就比谢知遥矮3厘米,这点身高差怎么就身高不够了?! 前面就是去校医室的最后一节台阶,许淮安在原地站定,稍稍缓了口气。 她其实清楚自己的体力并不算好,手臂从开始的酸涩已经开始变得麻木,但莫名的,她不大愿意别人来背谢知遥,尤其是那几个男生。即便知道他们出于好意,她仍旧不愿意。 “淮安……累的话放我下来吧。”谢知遥怕她受不住,也不敢动,只能在她耳边小声问,“你扶我上去也可以的。” 毕竟她就扭了左脚,有人扶着蹦跶两下也能上去。 许淮安斜瞥了她一眼,半个字都没说,她咬紧牙关,迈步往上走。 后面的几个人看她这架势,只能无奈地在后面小心护着。 谢知遥贴着她的脖子,长发披散下来,跟她的头发交缠在一起。 她眼睛有点热。眨巴了两下把泛起来的酸涩感忍了回去。 校医看着这些个学生进来,吓了一跳,赶紧放了杯子过去帮着把人扶下来带到了椅子上。 几个男生看着安全到了校医室,跟她们说了声就先走一步。 “这是怎么弄得?怎么这么不小心呀?”校医看了看她腿上的伤,皱了下眉头。 “校运会跑步,摔了。”谢知遥笑了下,在对方手碰到她脚踝的时候轻轻嘶了声。 许淮安平复着呼吸,眼角余光瞥见她衣领上沾着的血迹,侧过头喊了李思媛一声:“思媛,可以麻烦你回去帮她拿件衣服吗?” 李思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点了下头:“行,这不算什么麻烦的,都是朋友。那你在这儿看着啊,我回一趟宿舍。” 校医拿了冰袋过来让她自己敷在脚踝上,又折返回去拿了棉签和碘酒帮她处理腿上的擦伤,“你们这些学生呀,也注意着点嘛,看看这摔得,疼就不说了,女孩子家的,万一摔得狠了,留疤了也不好看不是?” 谢知遥吐了吐舌头,在沾了碘酒的棉签触上伤口的时候嘶了声。 许淮安揉着手臂的手一顿,睨了她一眼,“现在知道疼了?” 那也不是自己愿意摔的呀……谢知遥闻言有点委屈地回头看她,杏眼水汪汪的。 许淮安被她这么一看,本来还有点怨气,现在是半点脾气都没有。她叹了口气,等到校医处理完腿上的伤,开口跟校医要了几根沾了药水棉签,绕到了座椅后面。 校医嘱咐了她两句,也随她去。 她后肩因为摔倒角度的问题也有擦伤,不过伤口没有腿上的严重,虽然流了血,但现在也差不多止住了。许淮安低下头,把披着的外套拉下来,稍稍掀开一点她的校服领子,依稀看见了里面的伤口,但是对方领口的扣子扣到了最上边的那个,棉签有点难伸进去。 “阿遥。”她皱了下眉,低声喊了声,“你把扣子解开一个,不然擦不到。” 谢知遥依言解开了最上边的扣子。女孩子的皮肤白皙,侧边还能依稀看见漂亮的锁骨轮廓,只是这么一衬更显得伤口的血迹殷红刺目。她偏了下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你轻点啊……” 也没见刚刚校医处理她腿上的伤口她喊疼?许淮安瞥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放轻了。 肩上的伤口远没有腿上的狰狞,但沾着药水的棉签小心翼翼触上去的时候仍旧让人止不住地抽气。 许淮安指尖微微一动,她余光瞄了两眼拧着眉头的少女,叹了口气把头低了下去,轻轻帮她吹了吹伤口。 清浅的吐息拂过肩颈,药水擦过伤处的灼痛被气息削减,谢知遥蓦地愣了。 “淮安……”她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还疼吗?”许淮安抬头看了眼她的反应,有些奇怪地问了句,“嗯……还疼的话稍微忍一下吧,我尽量快点。” 其实……没有想得那么疼的。谢知遥在心里默默接了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脸上烧得慌。 就处理个伤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都那么熟了! 可惜她这番精彩的心理活动只有她自己知道。 校医室里有股消毒水的味道,谢知遥一向不大喜欢,但没法子,冰敷至少二十分钟,她不喜欢也得待着。 许淮安帮她处理完肩上的伤,小心翼翼地把衣领往上拽了点,她把手里的棉签扔进了垃圾桶,这才回到座位边上坐了下来。 -- 第69页 谢知遥看她抬手揉着自己的小臂,没忍住笑了下,说:“手疼?叫你逞强。” “我这是为了谁?”许淮安睨她一眼,喉间溢出一声哼笑,“那下次让别人背你?” 别人?她眼神微微一动,随即瘪了嘴,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拽对方的袖子,“那我还不是怕你累嘛?淮小安你不识好人心呜呜呜……” 一副佯装要哭出来的模样。 许淮安弯了弯唇,抬手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行了,看看你身上的伤,就别戏多了。” 看她笑了,谢知遥见好就收,她坐正了点,换了只手扶着冰袋,“我确实是不大想让男生背啦,不过你连思媛都没让……为什么呀?” 而且还是用那么不靠谱的理由。 小臂上的酸麻感褪下去些许,许淮安抿了下唇,往后靠在椅背上,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茫然。 是啊,为什么? 那时陌生的情绪似乎在刹那间卷土重来,霎时搅乱了平静的心湖。她垂下眼眸,像是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就在谢知遥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身旁的人却忽然开口反问了句。 “那……你想让思媛背你吗?”女孩的声音很低,似乎还带了点紧张的情绪。 紧张?不会吧?她紧张什么?自己应该是听错了……谢知遥稍稍歪着头,笑了下说:“嗯……实话是的确还是你来比较好。” 无关相处时间的长短,仅仅因为这样的相处已经成了习惯。如果此刻她们的位置互换,她愿意让别人,让李思媛或者林雪她们来背吗? 答案是不愿意。尽管她也说不出为什么,但莫名就是有这种感觉。 见对方没答话,谢知遥笑着补了句:“不过还不是怕你体力不行呀?淮安你这个体育渣有点自知者明嘛。” “我一直挺有自知之明的。”许淮安侧过头,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看向她的目光坚定而温柔,“别人不说,背你一个还是可以的。所以……” “永远不用担心我会把你丢下。” 谢知遥被那双眼睛里的光亮晃了眼,指尖的冰袋将手指冻得冰凉,她却在这样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暖。 于是她抬起手,笑着抬起手,伸出小指。 “好呀,我们拉钩,如果有一天你跌倒了,我也不会丢下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双节快乐啊,记得恰月饼www虽然作者本人还要上网课还没放假,但是糖还是要发的x 小安同学,你该练练体力了(bushi) 然后既然提到身高我就顺嘴说一句,淮安172,知遥你们根据班长的身高自己算吧(。 第34章 从校医室回去的时候闭幕式还没结束,班上的人看见谢知遥被许淮安背着回来,免不了的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崴了脚还拿了第四,不少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钦佩。 奖状是体委去拿回来的,谢知遥接过来被一群人嚷嚷着合照的时候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然,解决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拉这个人陪自己一起尴尬。于是她从始至终都勾着许淮安的脖子没撒手。 许淮安倒是无所谓,就是只能在她动作太大的时候连声提醒她小心撞到伤口。 回去的时候打了车,只是出租车只能停在小区门口,进去还是要自己走。许淮安回忆了一下距离,把书包挂在了前面,冲着扶着墙缓慢挪动的人招了招手。 “不背了吧,好多人看着啊……”谢知遥看了眼来来往往的人,有点脸热。 “不背你自己蹦跶?”许淮安把头发往前拨了一点,“上来吧,又没人认得你。” 谢知遥看了她一阵,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还是让她背着了。 谢远宏和夏兰不在家,她本以为敲门没人应,没成想才推门进去就看见了端坐在沙发上的爷爷。 许淮安问了声好,把人放下来亦步亦趋地挪到了沙发边上。 老人看了眼谢知遥明显不对的腿,问了句:“腿怎么了?” “跑步扭到了……这是我同学,送我回来的。”面对老人,谢知遥抿着唇,规规矩矩地端坐着。 老人板着脸,目光移到了旁边的许淮安身上,眼神显得很锐利。 许淮安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被这样的目光盯得有点心里发毛。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谢知遥抿了下唇,扶着沙发靠背站起来,低声唤了句:“爷爷。” 老人哼了声,睨她一眼道:“行了,你坐下。也谢谢你这位同学,还把你这么送回来。” 谢知遥这才弯了弯眼睛。 那犹如实质的目光移开来,许淮安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跟老人打了个招呼之后,她随口嘱咐了两句谢知遥注意自己腿上的伤,这才拿上书包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老人看自己的目光里有几分没来由的警惕。 谢知遥也觉得有些不对,她坐在沙发上,往那头看了好几眼,犹豫了半晌要不要开口,却听见老爷子先她一步道。 “你同学成绩怎么样?” 没问人名字,反而先问的是这个。 谢知遥心里不大舒服,却还是道:“挺好,文科年级第一,前几天还去参加了数学竞赛的集训。” 大概是过去身为老师的职业病,老爷子总喜欢那些脑瓜子聪明的学生。 -- 第70页 “噢,那还可以。”果不其然,一听这话,老人眉头似乎松了点,“文科去数学竞赛……呵,有点意思。” 谢知遥闻言舔了舔唇,坐直了身子补充道:“是破例让去的,淮安数学很好的。” “再怎么好,也是学文的。”老人睨她一眼,“没选到点子上,浪费了。” “爷爷……” “行了。”老人把手里的书往后翻了一页,状若不经意地另起了个话头,“以后,不要这么麻烦人家。可以叫你爸妈去接你,女孩子家的,让人这么背回来算怎么回事。” 谢知遥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才低声道:“可是……” 不都是女孩子吗?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可是的,影响不好。”老人说完这句话,拄着拐杖慢步挪回了房间里,只留下客厅一脸不明所以的谢知遥。 到底为什么会说影响不好?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谢知遥偶然忆起这一天老人的反应,才终于明白了这一句看似无厘头的叮嘱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深意。 有些东西很早就已经初露端倪,只是她们并不知道罢了。 校运会连着周末,等到许淮安从林雪那里知道集训结果的时候已经是周一了。 老师集体要开会,每周一最后一节课都是自习,许淮安跟着林雪去办公室把集训考试的卷子拿了回来。 比她预想的要好一点,的确有点出乎意料,毕竟她当时赶着回去,都没怎么好好检查。 “也就竞赛班的有两三个比你分高。你是没看见那谁的表情,相当的……精彩。”林雪勾了下唇,咬字重音落在了最后两个字上,像是有些幸灾乐祸。 许淮安翻卷子的手顿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出办公室门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许淮安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后知后觉地发现德育楼边上的那棵梧桐木上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她眨了两下眼睛,伸手接住了最后一片随风飘落的梧桐叶。 一场秋雨一场寒。她把叶子揣回了口袋里,把校服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了点。 后面没了什么活动,时间过得似乎愈发快,期中考匆匆而来又匆匆过去,原本以为哀嚎声会持续一阵,可似乎所有人都随着骤降的气温泄了气。 因为年末的竞赛,许淮安比原先更加忙碌。集训只是个开始,后面的正式比赛才是重头戏,就算即便进了全国赛最后也肯定比不过专门竞赛的学生,但也能算是多了个头衔给自己,算作镀了层金。 近些年有不少高校开始自主招生,有这个经历在,或多或少比别人多了点优势。 就是实在是累。 谢知遥估摸着她的作息都快跟高三的同步了,她看着早出晚归的许淮安,总忍不住提醒:“你多注意点,别累着了。” 许淮安则一般都会从成堆的卷子里抬起头,低笑着敷衍她。 事实证明,有的时候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深宁的天气湿冷,冬天尤其如此,有可能白天还好好的,夜里就突然下起了冻雨,防不胜防。 大概是晚上讨论题目晚了,回来恰好赶上下雨,这么一冷一热的,想不感冒都难。 一早上谢知遥都能听见后桌的抽气声和低低的咳嗽,她往后看了好几次,最后实在忍不住在大课间的时候跑了一趟医务室。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一个月出头,她脚踝还有点疼,医务室又远,紧赶慢赶地回来,又跑去致远楼那边打了水,离上课也就剩了五分钟。 “淮安?”谢知遥没顾上喘口气,轻轻推了推趴在桌上的人,轻声道,“起来吃点药。” “……你去医务室了?”大概是因为感冒让人迟钝,许淮安抬头看了她好一阵,才哑着嗓子开口道,“腿疼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问人家腿有没有事。 “早就没事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伤嘛。”谢知遥从保温杯里倒了水出来晾着,又顺手拆了包冲剂给她泡着,“倒是你,小朋友,要不要我跟赵老师打个招呼,你回去宿舍待着吧?” 许淮安把她从校医室拿回来的那一板感冒药拆了,皱着眉头吞下去,明明嘴里尝不出味道,却还是隐隐觉得舌根发苦。 “再看吧。”她摇了摇头,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只觉得浑身没劲,甚至没跟平常一样去跟人纠结为什么又叫她小朋友的事情。 谢知遥见她这副神色恹恹的模样,有点担忧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额头有点热,摸不出来烧没烧,但很明显在发虚汗。 “没事,感冒而已。”许淮安伸手把她的手拉下来,嘴角弯起一点弧度,“转回去吧,要上课了。” 这节课是语文,秦素跟往常一样提前了两分钟抱着教案进门,结果一抬眼就看见这两个人的反应。 她脚步一顿,把教案放到了讲台边上,从上面走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谢知遥仰起头,又看了看趴着的人,简单地解释了两句。 秦素看着女孩子略有点发白的脸色,顿时皱眉道:“别上课了,先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的秦老师。”许淮安拧着眉把稍微晾凉了点的感冒冲剂喝了,轻轻摇头道,“吃过药了。” “你看看你现在的脸色,我回去拿个镜子给你自己看看?”秦素好笑地瞪她一眼,“得了,死撑着越拖越严重。谢知遥,把她拖过去,一个人不够让李思媛跟你一起。也不看看你这个状态听什么课。” -- 第71页 许淮安怔了一下,本来还想着辩解,结果前桌的人一听这话就笑了。 “好嘞,这就把她抓过去,谢谢秦姐姐!” “没大没小的,喊老师!”秦素顺手抄起她桌上的本子轻敲了一下她的头,笑骂道,“赶紧的,待会儿上课了遇见主任巡视的还要解释。” 谢知遥吐了吐舌头,站起来走到后桌边上伸手道:“走吧淮安。” 许淮安无奈地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 这个季节感冒的多,校医一看见她俩推门进来,又看了看其中一个的脸色,立马拿了体温计递过去。 “旁边坐着,先量个体温。” 冬衣裹了好几层,不大方便把体温计放进去。许淮安摘了围巾,把外套拉链往下拉了点,解开了里衣最顶上的两颗扣子。 校服宽大,即便是外面还套了毛衣,也能看见那一小片因为解开扣子露出的胸口。女孩子纤细精致的锁骨在衣物的遮挡下若隐若现,约莫是因为她身上有点热,似乎还泛着粉。 谢知遥愣了下,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往她身上一罩,掩了这份光景。 “……你干什么?”许淮安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伸手就要把外套拉下来,“你倒是不怕自己感冒。” “哎呀没事,我抵抗力好。”谢知遥摁住她的手,趁着她病了没力气,把人牢牢地摁住了,“你别乱动,衣服也别还我,到时候温度计测不准了。” 许淮安拿她没办法,只能安安分分地偏头靠她肩上不动了。 38.5摄氏度,果然还是发烧了。 校医拿回体温计甩了两下放回去,提笔在本子上快速写了几句,这才折回去拿了两盒药塞她们手里,还不忘叮嘱。 “回去捂一捂,发点汗,多喝点热水。这个天气是该注意下,你们这些孩子也多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 谢知遥一一应了,借了校医室的电话和赵清请了个假,不给人反驳的机会就把许淮安拉回了宿舍。 这个点所有人都在教室上课,宿舍楼里空空荡荡的。 “被子盖好。”谢知遥抓着上下铺的梯子,板着脸道,“都跟你说注意点了,昨晚打个电话给我我给你去送伞啊。” 吃了退烧药有点昏昏欲睡的许淮安听见她的抱怨,没忍住笑了下,闷声道:“那就一起赶不上门禁打卡了。” “你还有理了?”谢知遥捏了下她的脸,指尖触碰到的温度还是有点烫,她识趣地收回手,哼了声道,“赶快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 “好。”她阖上眼,长睫微颤,“你回教室上课吧。” “知道啦——”谢知遥跳下梯子,拖长音道。 “等你睡着我再走。” 第35章 小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不过谢知遥总担心她没好全,每次出门还不忘叫她多穿一件,同宿舍的另外两个人都在感慨,这种关怀都赶得上老妈子了。 许淮安只是笑,也随她去。 又是一年生日,许淮安偶然瞥见手机上的日期的时候还有种恍惚感。 不像高一上学期走读,她们现在住宿,出去远没有走读生那么方便,再加上学业问题,像上一回那样子准备礼物时间上是来不及了。本来李思媛跟谢知遥商量说要不要瞒着许淮安订个蛋糕到班上,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天刚好因为竞赛的事情他们要出校,几个人也只能等到晚上回宿舍之后草草端着蛋糕吹了蜡烛。 许淮安倒是不大在意这个,她对过生日没多大想法,只是谢知遥每年都强调仪式感,也自然而然养成的习惯。 去年那个拓片项链她还带着,只不过冬天穿得厚实,基本看不大出来。 今年的少女冲她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先欠着,东西过两天再给。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12月初。 许淮安一看这人周日回校鬼鬼祟祟地避开自己,就知道她肯定有事儿。果不其然,第三节 晚修的时候谢知遥跟李思媛打了声招呼,抓上许淮安就溜出了教室。 致远楼的顶楼是没有什么人的,从这个角度望出去甚至可以看见远处高新园区高楼的灯火霓虹,城市的灯火错落,总给人一种朦胧又冰冷的不真实感。 “不上晚修,把我带来这儿想做什么?”风吹得指尖冰凉,许淮安呵了口气,下巴埋在了围巾里。 “进来就知道了嘛。”谢知遥拉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把人拽到了教室里。 空空荡荡的教室应该是被可以清理过,桌椅被挪开,刻意留出了正中央的一小块空地。 “把眼睛闭上哦。” “干什么神神秘秘的……”许淮安笑了下,乖巧地依言阖上眼,耳边是对方放轻了的脚步声。 有什么东西被放到了离她不远的位子上。 “咳咳,三、二、一!睁眼吧!” 许淮安睁开眼,被眼前亮起的光芒恍了一瞬。 蓝色的光打在昏暗的教室里,在白色的墙面上晕开星星点点的光芒,她站在教室中央,像是站在星海正中,被群星环抱。 是星空灯。 她蓦地愣在原地。 谢知遥背着手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眉眼弯弯地把身后藏着的东西捧到了她面前。 “迟到了半个多月的礼物哟,啊,你也可以当做圣诞礼物。” 那是一块儿文件夹样式的夹板,许淮安接过来,最顶上的那张晕染着熟悉的字。她指尖微微一动,轻轻翻开了第一页。 -- 第72页 一张侧写。画上的女孩子侧颜清隽,脑袋上还戴着顶迷彩帽。 是她们高一军训的时候。 她心里一动,往后翻了几页。 果不其然,校运会,期中考,还有各种她可能都没去注意的细节点滴。 谢知遥把这些东西画了下来,装订成了一本册子。 “本来想说等到毕业送的,结果一不小心画太多了。”谢知遥吐了吐舌头,笑眯眯道,“不过没关系嘛,到时候我肯定送你本更好的!” 许淮安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双唇一张一合,忽然有了种失真的眩晕感。 但眼前的所有都是真实的。 她喉咙动了动,开口时声音略有点不自然:“你……什么时候画的?” “挺早了吧。”谢知遥去把灯打开,笑意灿然,“你也知道的,画画对我来说等于是放松啦,然后慢慢的发现,我画的好多东西跟你有关系,就想着说,那就用我的角度画你的样子送给你。诶,淮安你说……咱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这个词能这么用吗……许淮安曲起了手指,目光闪烁着。 “生日嘛,总要有点有意义的礼物呀。”谢知遥没觉察到她细微的异样,只是掰着手像是在回忆,“我就想说,那就送这个吧,虽然没画完……但没有关系嘛,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你如果想,以后每一年,我都可以画给你看。” 她像是期待地等着许淮安的回应,可是过了好久,对方只是低头怔愣着看着手上的画册,没有回应。 “淮安?淮小安!”谢知遥佯装羞恼地伸手去掐她,眸底光晕似是泛起涟漪,“啊……你是不是嫌弃我画的不好!” 许淮安回过神,低笑了声躲开她的手,连忙否认道:“没有。你忘了那么多老师说你有天分吗?以后要是出画册了,我手里这本岂不值钱了?” “那可不是嘛!”知道她是开玩笑,谢知遥还是止不住想了下以后可能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初稿呢!” “好好好,谢谢我未来的大画家好吗?”许淮安放下手,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谢谢你,阿遥,画得很好,我很喜欢。” 谢知遥这才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把东西收一下吧。”许淮安唇侧含着笑,过去摁灭了星空灯,“我们该回去了。” 到底是晚自习的时间,离开太久也不太好。 谢知遥点了点头,帮着把教室的桌椅复原。 只不过离开的时候,她们俩倒是隔着一层楼看见了对面的两个人影。 那两个人是……项喻舟和楚文彬?许淮安眯起眼睛,没来由地皱了眉头。自从集训回来她就把笔记本还了回去,自此之后再没什么交集,这倒是两个月以来第一回 见到人。 “你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啊?”谢知遥注意到她的表情,没忍住多看了她两眼,小声嘟囔道,“之前笔记本的事儿,你们应该挺熟的吧。” 许淮安莫名一怔,回眸的眼神有点微妙。 谢知遥抬头跟她对视,有点心虚地错开了目光。 等会儿……她在说什么啊?! “不熟,不早恋。”许淮安没忍住弯了弯唇,她抬起手,在人脑袋上揉了一把,“难不成你想打个招呼?” “才没有!我……” 可惜她话未说完,许淮安忽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顺带着往旁边猛地一带蹲了下来。 “嘘!”她指尖抵在唇上,眼神微微闪烁着看向斜对面的那一层,“不对劲。” 温热的掌心抵在唇瓣上,裹挟着不容忽视的热度。谢知遥愣了两秒,后知后觉地往那边看过去。 两个男生低着头,后面站着跟老师模样的人在打着电话,似乎还不住地往这边指指点点。 楼梯口似乎还隐隐能听见高跟鞋的脚步声。 “那是……高三的老师吧?”谢知遥抓着许淮安的手往下拉了点,压低声音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许淮安摇了摇头,“先从另一个楼梯口下去吧,不然等下被发现了还要解释。” 一中虽然允许学生不在班上上晚修,但也不会宽松到让学生四处跑。她们跑来这边过个生日没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也是要解释的,现在对面这个样子,保不齐后面会不会有人巡视,到时候会很麻烦。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那样子估计不是小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知遥没忍住往那边多看了两眼,点了下头。 两个人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从另一边的楼梯口溜了出去。 然而她们没想到的是,前一晚还在疑惑在后一天的体育课就被解开。 两圈的热身之后,体育老师跟往常一样放了他们自由活动。谢知遥本想着去借羽毛球拍打球,无奈场地不够,也只能作罢。 两个人本想着干脆回宿舍自习,省得晚上又因为作业要回去开台灯,结果刚走到实验楼附近,就听见了一阵谩骂声。 “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个混账玩意儿!” 男生眼眶通红,嘴唇颤抖,却死倔着不肯低头。他站在阴影里,稀薄的日光被树木宽大的叶片遮蔽,半点落不下来。 十几米开外的阳光下,少年佝偻着背,温文的一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被家长拖拽着,一步步远离。 -- 第73页 许淮安步子一顿,蓦地瞪大了眼。 难道说…… 谢知遥也愣了,那头还围着十来个同样路过的学生,她往前迈了两步,看清了当事人的脸。 这个距离甚至还能听见中年男人的斥骂声与女人的哭声。 “我们没有错,喜欢一个人难道是错吗?”阴影下,项喻舟扯了下嘴角,哽咽道,“我们没有妨碍任何人,喜欢上同性也不是病……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说错了!” “啪———”一巴掌重重地抽在他脸上,把人打了个踉跄。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这就是变态!”男人像是嫌不够解气,抬脚又是一下踹到他肚子上,还想再上前动手,被旁边看着的老师拦了下来。 “这位家长!冷静!” “其他同学!别围着!赶紧散了上课去!”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谩骂声、劝解声和窃窃私语声混作一团,刺得人太阳穴突突的疼。 谢知遥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握着的那双手诡异的冰凉,她没忍住握紧了点。 “你是不是……知道?” 许淮安缓慢地眨了下眼,女孩子文秀的一张脸似乎在冷风中显出了一点脆弱的神色来,她缓缓吐出了口气,点了下头。 “巧合知道的,答应过他保密,就没跟你说。” 而且也是没什么相干的事情。 谢知遥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看向那头的目光有些复杂。 满地鸡毛过后,最后落入她们眼中的,是男生抬起眸子时那个悲戚的目光。 许淮安低着头,磨蹭着走在校道上,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少年的争辩与家长的痛骂。 谢知遥跟她并肩而行,默契地没有说话。 一路从那边走过来,她找机会看了眼学校的贴吧。讨论这件事的人很多,有赞同的,有反对的,她们平常也就当作事不关己的八卦新闻来听,但是正面看到这些冲突,也是第一次。 在此之前,同性恋三个字只是存在于书面上的一个概念。 “我觉得……”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谢知遥在操场旁边的梧桐木下站定,她回过头,很认真地开口,“他们没有错。” 许淮安抬起眼睛看她一眼,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去在意性别呢?难道不是因为刚好是那个人,所以才会喜欢上吗?” 许淮安眼神微动,她抿了下唇,不自觉握紧了手。 有什么东西在心口流淌而过,驱策着她往前迈步,触碰到原本迷雾一样的一片领域。 “淮安?”见她久久不语,谢知遥没忍住多看了她两眼,轻声喊她的名字。 “……阿遥。”许淮安回过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阳光洒落在女孩文秀清隽的面容上,似是往那双墨黑的眸子里浇下层层叠叠的光影。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抬起眸,直直望进谢知遥的眼睛。 “将来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你也这么想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断在这个地方我有罪,下次还敢(bushi 你们觉得知遥会怎么回答(笑 第36章 话一出口,许淮安下意识揪紧了手指,有点紧张地看着面前明显被问得一愣的女孩子。 谢知遥大概也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把手背在身后,低着头踢了两下地上的枯叶,像是有点纠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冬天的阳光不炙热,反而给冰凉的指尖投射下浅浅的热度。许淮安垂下眸,唇线抿得死紧。她忽然有点后悔自己突然问出这种问题,徒增尴尬,但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就好像突兀地出现在脑海里,不经大脑思考就冲口而出。 她明明不是个喜欢冲动地问些不合时宜的话的人。 “如果觉得为难或者想不出来的话,可以不……”许淮安深吸了口气,有点僵硬地开口想要补救一下自己少有的脑子发热造成的困扰。 谢知遥像是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笑了。 “唔……没什么不能说的啦,就是我在想该怎么比较有逻辑地表达……咳咳,这么说吧,虽然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啊,但是我觉得该喜欢就是喜欢了,跟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没关系。”谢知遥抬起头,略微拧着眉斟酌着说,“而且淮安,你想想我们刚才看到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可以把自己孩子骂得那么难听,也能说明一些问题。我们在深宁,这边生活的人可能已经要比很多小城市的接受度和开放度要高了,但像今天这个样子的家长……却还是多数吧。” 许淮安眸子微微一动,附和地点了下头,又问她:“所以你是想说……” “这条路这么难,难到有可能两个人要承受来自那么多人,甚至亲人的暴力和恶意,如果彼此没有勇气去坚定地告诉对方,那就连迈开第一步都不可能了。所以……如果真的那个她是女孩子,如果是真的彼此喜欢,那为什么不为了彼此可能存在的那个未来勇敢呢?” 阳光照亮了女孩子的面容,她站在树影斑驳中,眸底像是闪着光,笑容灿烂而温柔,驱散了阴霾。 许淮安心头好似被什么妥帖地熨烫过,她勾唇浅笑,目光一点点柔和下来。 “笑什么?”谢知遥跟她对视,没忍住笑了声,“话说回来,我还挺好奇如果是你会怎么办的?” -- 第74页 “你是指项喻舟和楚文彬这件事,还是刚刚这个问题?” “嗯……都有吧。而且我就是有点想象不出来你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忽然没办法具像化一个可以站在许淮安身边的人,不论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 或者说……不仅没办法具像化,甚至想来想去,能得她青眼的,自己甚至还有点嫉妒。 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垂眸沉思的女孩。看上去冷淡疏离,但对方确实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能被这样的人喜欢上该有多幸运啊。 “实话是,我也不知道。”许淮安思索了半天,诚实摇头,“虽然咱们学校对早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被抓住,还是……闹到这种地步,也没办法善了吧。” 人言可畏,而且刚刚家长的态度很明显,如果学校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两个人拆开。然而现在离高考只剩下半年,这个时间节点很尴尬。要分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一个人转学。然而一中的教学资质摆在那儿,市内比得上的寥寥无几,再加上换个环境还需要适应时间,稍有不慎就影响高考,在这个几乎是一考定终身的环境下,没有哪个家长愿意冒险。 同样的,这两个人成绩都不差,尤其是楚文彬,一中也不想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人,给其他学校做了嫁衣。 要是最坏的一种情况,真的要两害相权取其轻……那走的估计会是项喻舟。 少年人的感情真挚热烈,他们可以为了彼此抛弃所有,只贪恋眼前的爱意与甜蜜,但更多的时候抵不过现实。 放到谁身上都一样。所以许淮安说,这件事如果是她,同样不知道怎么办。 她没问过许钧毅或者俞秀筠这方面的问题,但再怎么开放的家长,也不会允许在这么要紧的关头出岔子。 对于当事人而言,被发现之后被迫分开,其实已经是既定的结局了。 谢知遥同样知道这一点,她启唇舔舐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很轻地叹了口气。 “那……另一个问题呢?” 许淮安本来还沉浸在刚才的思考里,听到她后面这句话不由一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啊……如果喜欢上的是女孩子吗? “会接受的,如果喜欢了,就说明恰好是合适的那一个人。” 谢知遥眼睛弯了弯,往她那头迈了两步凑近了些,轻声问:“那……你会告诉她吗?” 依着她对许淮安的了解,这人平常闷成这个样子,就算是喜欢一个人,应该也不会亲口说出来的吧? 果不其然,许淮安抿着唇像是认真地想了两秒,反问了一句:“一定要说出口才算喜欢吗?” “那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啊?”谢知遥捏了下她的脸,趁着人没反应过来又马上往后推开,笑眯眯地说,“喜欢要说出来的嘛。” 许淮安眼睛里染上了笑,黑眸在光晕下晕开点温柔的光。 “会知道的。”她很轻地开口,低柔得像是说给近在咫尺的人听,又轻得像是迷茫中的喃喃自语,“就算不开口,也藏不住的。” “啊,合着我说了那么一堆你就一句话,你耍赖啊淮安!”谢知遥像是有点不满意地蹦跶过来勾住她的脖子。 许淮安躲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气音般的笑。 她想起来之前问过楚文彬的那个问题。什么是喜欢,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对方给她的回答是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如果是会让自己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的人,如果是那样的感情,就算不说,也藏不住的。 回去的时候果不其然一路上又是谈论这件事的人,尽管学校尽力把风声压了下去,赵清也明里暗里提了好几次事不关己不必管,但还是挡不住许多人八卦的心思。 文科班女生多,近些年网络文学发达,女孩子有看小说的,不少人自然而然觉得无伤大雅,但有一部分男生就不这么想了。 当事人本来就受女孩子欢迎,好不容易逮到个话头,可不得好好刺两句。 张昕晚自习完回宿舍的时候说起也是很无奈:“无外乎就是觉得格格不入,恶心呗。但说得好像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一样,人家喜欢谁又没碍着他们。” “凑热闹嘛。”谢知遥见怪不怪,她拿了英语的听力卷子出来,打开手机打算趁着时间还早做一套练练手,“也没必要跟他们争,还会觉得你较真。” 张昕撇了撇嘴,拿上衣服去洗澡了。 “不过他俩怎么处置也是难题。”李思媛把地理笔记本摊开,提了句,“这么一闹,以后主任巡视的时候怕不止抓凑的近的异性咯。” 谢知遥插了耳机,想了想道:“不会吧……” 李思媛趴在桌上,闻言笑了声:“怎么不会?要再来一次那还了得。不过话说回来……他俩都能是真的,你和淮安有一天要是在一起了我也不意外了。” 谢知遥切听力音频的动作顿了一下,“我和淮安?” “是啊。”李思媛好像是随口一提般摆了摆手,低下头去继续看地理的知识点,“你也不看看你们俩的相处模式,羡慕死多少人呐?” 谢知遥嘶了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思忖了片刻,小声嘟囔了句。 “其实也不是不行……” “什么不行?”张昕擦着头发从阳台进来,听到后面几个字有点纳闷地问了句。 -- 第75页 “没什么。”谢知遥摇了摇头,把耳机戴了上去。 一套听力二十分钟,耳机里的声音弱下去,谢知遥伸了个懒腰,偏头看了眼桌上的时钟。 十点三十五,离宿管关门只剩五分钟。 外面的走廊已经不复刚下晚自习的那种喧闹,反倒安静得很。谢知遥摘了耳机把桌上的书收好,顺手把椅背上披着的外套拿了下来。 “我出去一趟。” “诶?马上打铃关门了。”张昕抬头喊了她一声,结果只来得及看着宿舍门关上,“真是……这个时候去哪儿啊?” 李思媛背完东西,听到她这话低笑了声。 “还能去哪儿啊?”她拿着笔抵在下颌上,啧啧了两声,“你看看还有谁没回来呗。” 张昕闻言恍然,大概刚出了那档子事儿,她也没忍住感叹了句。 “要不是知道她们俩从小认识,还真是……谈恋爱都没这样的。” “可不是嘛。” 宿管应该是去查寝了没回来,谢知遥原本打了腹稿也没派上用场。夜风冷得慌,她紧了紧外套,刚迈出步子,就听见楼梯拐角传来的脚步声。 她步子一顿,抬眸恰好对上了来人的眸子。 许淮安单肩挎着包,一手还抱着卷子,隔着台阶跟她对视。 大概是因为走得急,她脖子上系着的围巾松松垮垮地挂着。 谢知遥抬起手腕看了下表,还有三分钟关门。 “发什么呆?再不进来关门了!”她往走廊对面张望了一下,冲着她招手道。 台阶下的女孩子垂眸笑了下,应声道。 “知道了,这就来。” 许淮安再一次见到楚文彬是一个月之后,她来赵清办公室拿上一次落下的本子。 前一晚下了雪,楼梯滑的很,教工在拐角摆上了小心地滑的牌子。 周一例会,办公室空空荡荡的。许淮安拿了东西出来时顺手带上了门,一转身正好撞见从上一层高三年级办公室下来的楚文彬。 对方大概也没想到会撞见认识的人,短暂的怔愣之后冲她点了下头。 许淮安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上捧着的厚厚一沓文件上。 最上面的文件袋上的红字刺目。 学籍档案。 她眸光闪烁了一下,心下了然。 少年将她面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忽然勾唇笑了,眉眼仍旧是初时的温文。他往前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手里的那一堆东西里面抽出了一本笔记本递过去。 “可以……麻烦你把这本笔记本放到那间教室吗?”少年眼睛里有很深切的恳求。 他说的是许淮安来找他拿竞赛题的笔记本那天晚上的教室。谁去谁留,一目了然。 许淮安垂下眼帘,默了两秒,抬手把那本本子接了过来。 “谢谢。”他眼睛红了,面上却仍旧维持着笑,手一点点松开垂下。 许淮安注视着他一步步远离,消失在自己视线中。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往走廊边上跨了一步,远远地望着离开教学楼的男生。少年的背影被夕阳拉开长长的影子,瘦削而苍凉。 她捏了捏手里的本子,叹了口气转身朝着笃行楼走过去,忽然没来由地觉得伤感。 这是结局吗?她不知道,也没有了解的必要。 他们的结局,留给他们自己,旁人只是看客。 每个人的人生各不相同,每个故事的结局未知,众生皆是着墨者,尽是执笔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组是下线了x 虽然作者本人也怂而且因为还是个学生阅历有限hhh但是还是说一句社会环境不容易,如果选择了这条路,不管结局怎么样,希望大家能永远能温柔勇敢www 第37章 今年的天气比去年冷多了,北风呜呜地吹,窗户上每天早上都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有些不怕冷的,总是趁着那层雾气还没散去的时候伸手去再玻璃上划开一道道的划痕。 天一冷,谢知遥就习惯性裹成了个粽子趴在座位上装死,她体寒,穿再多手都是凉的。许淮安从德育楼的办公室回来的时候顺带着帮她打了热水,结果一看位子上俨然冬眠的人没忍住勾了下唇。 “起来了,要上课了。” 玻璃瓶外面套了杯套,冰凉的指尖触上去叫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喟叹了声。谢知遥捧着水杯,眼睛半眯起来嘟囔了句。 “反正自习嘛。” 她旁边的李思媛闻言从一沓卷子里抬起头,哀怨道:“姐姐哟,你作业写完啦?” 高一的这个时候他们还有兴致去期待元旦晚会,但过了那一年,气氛也就淡下来了。期末考试近在眼前,作业量比平常翻了一番,理科的学生在哀叹脑细胞都要烧没了,文科的学生在边抹泪边死命把整本书上的重点往卷子上写,手都要写断了。 偏偏文苑楼离礼堂不远,甚至还能在课间依稀听见那边的音乐声,像是有爪子在人心上时不时挠两下。心思一分散,效率也自然往下降。 她们这些所谓的学霸也不能免俗,虽然不至于被打扰,但作业量摆在那儿,每天晚上熄灯后跟着宿舍的另外两个人一起挑灯夜战。 今年过年早,什么都往前推了,其中也包括许淮安准备了一个学期的竞赛。 地点在海城,考完离过年不到一个星期。 -- 第76页 谢知遥晚上晾衣服的时候抽空问了一句,“你考完还回深宁吗?” “应该不回了。”许淮安摇了摇头,“从海城直接回淮川。” 春运期间怕堵车,再加上今年这个天气,估计那边还在下雪,路也不好开,回一趟深宁再走属实划不来。 谢知遥了解地点了下头,她放了晾衣杆,张开手给了她一个熊抱。 “啊……好久见不到你了。”她把脸埋进了女孩子大衣的领子里,鼻尖触碰到毛衣的领子,暖融融的。 阳台隔音并不怎么好,里面的李思媛路过听到这一句,翻了个白眼给她们。 “寒假就一个月不到,你俩以为生离死别啊?” 玻璃门有点凉,许淮安扶着她的肩膀,很轻地笑了声。 “可以视频的。”她抿了下唇,“而且听说今年淮川的雪挺好看。” “有时间的话,拍给你看。” 其实不用她拍,年二十八深宁难得下了一场大雪。前一天街上还能看见枯黄的残枝落叶,结果一夜风声后,打开窗子就只见到了满目银装。原本着急回乡的车流慢了下来,在城市的高架桥上缓慢移动。 谢知遥帮忙把行礼搬下了楼放进汽车的后备箱里,没忍住伸手去抓了把台阶上的落雪。 夏兰在后面看见了,连声喊她回来:“诶,这孩子,小心冻到手!” 他们今年过年不在深宁,而是要回老家,省里一个叫东林的小城。 往年一家人都是在这边过了年三十,初一才会开车回去看爷爷,省内到底是近,即便堵车也不是什么大事。老爷子固执一辈子,不知道为什么在奶奶走后也不愿意他们过年回去,只是一个人守着家里的老宅。 要不是今年因为身体原因过来做了个小手术,然后被谢远宏借口一起回去,他估计还是一个人过除夕。 谢知遥也问过谢远宏为什么爷爷始终这个脾气,然而谢远宏只是叹着气摸了摸她的头发,摇头说以后这话不要问,尤其是在爷爷面前。 时间久了,再旺盛的好奇心也没了。 年三十这天,一大早谢知遥就被叫了起来。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小声嘟囔道:“过年这么早叫我干什么呀……” 夏兰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笑道:“醒神了小迷糊,我和你爸还有你爷爷要出去一趟,可能下午才回来。你在家先把春联贴了,早餐在锅里,吃了再睡。” “妈妈……我一个人你不怕把春联贴歪了啊?”铁门被打开,冷风倒灌进来,谢知遥打了个哆嗦清醒了点,“你们要去哪儿啊?” “嗯……有点事,你别问太多。”夏兰一边换鞋一边催她去洗漱,“在家乖着点哈。” “知道啦——”谢知遥拖长音回她,她打着哈欠,正打算拐回去洗把脸,就看见老人从最里面的那间房间走了出来,临走前还看了两眼门锁。 那间房间爷爷从来不让她进去,小的时候调皮,她也试着趁人不注意想进去,可是房门落了锁,人没进去,反而给逮了个正着。 也是那一次,奶奶没有拦着爷爷教训自己,只是在旁边看着那扇门出神。 从那以后,谢知遥再没想着怎么进去过。她也不是没问过谢远宏或者夏兰那间房间怎么回事,为什么独独不让自己进去,可每一次,两个人都只是沉默。 久而久之,她每次回来也不会往那边走了。 这一瞬的愣神,老爷子看了她一眼,问了句:“作业写完了吗?” “……还差地理。”谢知遥回过神,老老实实站好道,“我待会写。” “嗯,尽量别留太久。”爷爷点了下头,嘱咐道,“坐久了记得起来走两步看看外头,别搞坏眼睛。” “好,我知道了。” 铁门轰然合上,脚步声逐渐远离。 谢知遥打了个哈欠,去洗漱完吃了留的早餐,打算回房间把昨晚剩的那张卷子写完。 早上没什么事情,她拿了手机给许淮安发了条信息。 那边隔了半个小时才回她说在贴春联,后面跟着附了张院子里的雪景。 广玉兰四季常青,趁着满院白雪,比起夏季别有一番风味。 谢知遥眼睛弯了弯,打了个电话过去。 可能因为看到信息正好拿着手机,许淮安接的很快,女孩子清冽的嗓音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在耳边响起,竟然让人有了怀念感。 “早上好呀淮小安。”谢知遥放了笔,屋外的风透过没关紧的窗子轻拍在脸上,凉意混杂着清新的气息。 许淮安那边有点吵,还夹杂着一两声拗口的乡音。她拿着手机往院子外面走了两步避开吵闹的人群,这才应了句,“早,不过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来?” 谢知遥打了个哈欠,把自己一大早被拖起床的遭遇说了,还不忘“声泪俱下”地控诉:“冬天一大早起来简直是噩梦!” 那边噗嗤笑出声,“没见你在学校这么说。” “上课和假期不一样。”她哼哼了两声,听着那边背景里若有似无的方言,问了句,“你那边今天人很多吗?” “嗯,今年亲戚很多。”许淮安把下巴埋进围巾里,往院子里看了两眼,老实道,“有点烦。” 她还是不擅长处理这种人际关系,更多的时候都是闭口不言的那个。 “那就不说嘛。”谢知遥玩着卫衣垂下来的装饰,“我陪你聊天呗。” -- 第77页 许淮安笑了下,正打算开口回她,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几声呼唤。 谢知遥自然也听见了声音,问她:“喊你回去了?” “嗯……”许淮安叹了口气,有点纠结地抿了下唇。 “行,那你回去吧,我也得去贴春联了。”谢知遥知道她不想挂电话却又不大好在这个时候惹人注意,她笑着安慰了两句,道了声再见先行挂了电话。 前一天谢远宏在门口标了位子,她不用担心贴歪,正门加上几间房间也没费多少事儿。 谢知遥从椅子上跳下来,扔了垃圾拍了拍手正打算回房间,却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往尽头的房间看了眼。这一看,她蓦地一怔,眨巴了两下眼睛不自觉往那边走了两步以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确实不是错觉。 可能是老人出门匆忙疏忽了,这一次,房间没有上锁。 谢知遥站在门口,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推开这扇门。她一直都知道家里人可能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或许是上一辈人的什么事,又或许是其他,所以这扇门她一直没有打开过,也不被允许打开。 而现在它就在面前,她有了一次知道秘密的机会。 要不……就看一眼?谢知遥咬了咬下唇,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门把手。 木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谢知遥喉咙动了动,迈步走了进去。 可能是因为老人有小半年没回来,屋子里落了灰还来不及收拾。她捂着鼻子,四下看了看。这似乎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房间,一张古旧的单人床,上面铺着颇具年代感的绣花床单,一张有点散乱的书桌,一个衣柜,再没有其他。 但……这不是老人的房间啊,而且那张桌子……为什么这些东西看起来像是刻意被人按照一个样子摆放着? 谢知遥没忍住往里走了两步。 在那张桌子上,她看见了书架上被半掩着的一个小相框。 她思索了几秒,小心翼翼地伸手拿了下来。 相框里的照片白底的边缘泛了黄,看着很有年代感,但大概是经常被人拿出来擦拭,相框上并没有像房间里的其他东西一样落灰。 谢知遥把照片扶正,看清照片上的人之后愣了。 这张照片并不完整,中间是明显被撕扯过的裂痕,那半张残缺的消失无踪,而残存的这半张……是一个女人。 女人身上穿着件衬衫裙,长卷发披在肩上,笑起来秀美温婉,她手上捧着一捧花,身后是一座雕塑的半截像。 古旧的相机成像并不清晰,雕塑只拍了小半截,没办法看出来具体的地点。 谢知遥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觉得照片上的女人实在有些眼熟。 是……有点像谁呢? 她拿着相片,反过来看了看背面,在木制相框的背后看见了一行残缺的小字,是一个人的名字。 字体苍劲有力,她认出来这是老爷子的字。 可惜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老人的声音。 谢知遥打了个激灵,她放下手里的照片,将动过的东西快速原样,快速跑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她翻开了写题放在边上的草稿本,提笔把刚才看见的名字写了下来。 谢婷宁。 一样的姓氏,还是老爷子亲手写的字,要说没点关系不大可能。谢知遥试着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自己有没有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真的没有吗? “遥遥,出来帮忙包饺子。”客厅里,夏兰喊了一声。 谢知遥合上本子,仓促地把纸笔一扔,应了句:“这就来!” 客厅的电视放着节目,老人戴着老花镜,大概是因为过年,他一向严肃的面容似乎也柔和了不少。 谢远宏在擀面,夏兰在边上调馅料,看见她出来招手示意她赶紧过来。 “好香啊!”谢知遥凑近嗅了嗅,笑眯着眼夸,“妈妈手艺又进步了呢!” 谢远宏在旁边听见,抬起沾了面粉的手在女儿脸上划了一下,“别嘴甜了,赶紧干活儿。” 沙发上的老爷子瞥了他们一眼,继续看着电视。 谢知遥吐了吐舌头,撸起袖子去洗手帮忙包饺子。 去厨房的走廊上摆着个柜子,上面有张全家福,是奶奶还在的时候拍的,一直摆到了现在。 谢知遥不经意地抬起眸,目光从那上面一掠而过。 水流冲刷在指尖,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张照片,照片里女人的面容和什么东西似乎在逐渐重合。 等等…… 指尖的温度是冷的,她任凭水流流淌,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对……没有错! 照片上的女人,有着一双跟已经过世的奶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 她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她是谁呢?是一个贯穿中后期的人(笑 大概是这篇文最大的伏笔吧,不过不难猜,看我真诚的眼神jpg 第38章 有句话叫事出反常必有妖,要说这里面没有什么隐情,谢知遥是不信的,但她不好直接问爷爷和父亲,只能等到了和母亲单独在厨房的时候。 外面已经能听见摔炮的声音,这是近些年大城市里少有的年味。 夏兰清理着台面,吩咐道:“遥遥,把饺子放冰箱,咱们晚上回来再煮。” -- 第78页 “好。”谢知遥低着头应了声,把包好的饺子放在盘子里,像是不经意地问了句,“对了妈妈……最里面的那间屋子有什么啊,这么久没回来,打扫了吗?” 夏兰的动作蓦地顿住了。 “……你进去了?”她的声音带着点显而易见的紧张。 谢知遥背对着她抿了下唇,故作随意道:“没有啊,不是锁着吗?就是有点好奇而已,小的时候问你们,你们也不说。” “……没有什么东西。”夏兰叹了口气,甩掉了手上的水珠,“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你们这些小孩子没必要知道,挺糟心的。” “遥遥,你问妈妈也就算了,别去问你爸和爷爷,特别是爷爷,他身子不好,别又因为这个闹得不愉快。” 谢知遥应了声,佯装笑了下乖巧道:“知道啦,我也不小了啊,就随口问问嘛。” 夏兰没多怀疑,解了围裙端上桌上的菜,“就知道你乖,走吧,开饭了。” 还是那么讳莫如深的模样,问他们根本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谢知遥在心里叹息了声去洗了手,思索了一下对策。上一辈的人……她大致根据那张照片的样式推测了一下时间,如果照片上的人还在,应当和父亲的年龄相差无多。如果一定要算,最有可能的其实是姑姑。可她又从来没听过家里人提过有这样一位长辈。 糟心吗?她擦干手走出厨房,没来由地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可如果是亲人,再怎么糟心……至于把对方的存在抹得一干二净吗? 她想不明白,却也不敢在饭桌上显露出来,怕被老爷子看出端倪,只能佯装一副笑模样。 老家这边有守岁的习惯,即便是年夜外边也是人声喧嚣。早几天有通知说零点海滨公园有烟花和孔明灯看,反正在家里待着也只是干坐着看节目,一家人看着时间点,索性就开车去了海滨公园。 海边的风很凉,好在没有像天气预报一样是个雨夹雪的天气。 人群来来往往,都在等着倒数的时间到来。 老人身子骨不复从前,走没两步就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谢远宏和夏兰在边上陪着,挥了挥手示意谢知遥逛自己的。 老爷子干什么都讲个规矩,这个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整整齐齐的,也是所谓的规矩。谢知遥不敢走太远,在附近逛了一圈就走了回来。 不过她还没走到跟前,衣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谢知遥低头看了眼,有些犹豫。 “小安的电话?”谢远宏瞥了她一眼,了然地笑笑,“去旁边接吧,过年了,记得给人家问声好。” 谢知遥弯起眼睛,小声道:“那……我过去啦?” “去吧。” 看着人走远,老人忽然开嗓道:“远宏,注意着点。” 夏兰愣了下,下意识皱起了眉头道:“爸……” “爸,哪儿就那么巧了,俩孩子玩得好,打个电话拜年而已。”谢远宏给了妻子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说,他扶着老爷子往边上走,摇了摇头道,“那孩子我见过,遥遥也是个乖孩子,我看了这么些年,您别想太多了。而且今天年三十,就不说这个了。” 老人扭过头看了眼孙女的背影,低下头没再说话。 谢远宏叹了口气,眼底有了那么一瞬的黯淡。 爆竹的声音掩盖了低声的交谈。 谢知遥往后面瞥了眼,确认走远之后才接起视频:“唉……” “怎么了?”上来就是一声叹气,许淮安下意识皱了下眉,“你不开心?” “诶,没有。不许皱眉啊,大过年的不吉利。”谢知遥这么说着,又往边上走了点尽量远离了爸妈,这才压低声音道,“就是……知道了一点事情,然后我爷爷吧……算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回去再和你讲。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这是在哪儿啊?” 对方显然是不在家里,耳机里的声音很嘈杂,她甚至还能听见对方周围围绕的方言的交谈声。 “嗯。”许淮安应了声,她把镜头稍微转了点,“江滨广场,跟着家里几个堂哥堂姐出来的,但是玩不到一起,就自己走走。喏,来给你看雪。” 虽然年前省内下了场雪,但到底比不上真正往北边走见到的壮观。广场上有小孩子在撒着欢儿堆雪人,时不时还能看见桥下结了冰的河面有人拿着小刀刻冰。 “你有去堆雪人吗?”谢知遥有些羡慕地喟叹了声,问她。 许淮安摇了摇头,早些时候下雪,院子里压了厚厚一层,亲戚家的孩子都往下跑,还不时地招呼着她一起。她拗不过,也就跟着下了楼,但还是在一边看着,没上手。 原因无他,觉得冻手,而且有点幼稚。 “你想堆?”栏杆前面一层台阶上积着雪,许淮安把一边手的手套摘了下来,抓了把雪团成团,“大的可能不行,人太多,小的可以给你试着堆一个。” “你不冷吗?”谢知遥闷闷地笑了声,而后故意板起脸道,“快把手套戴上!堆雪人嘛……下回寒假我磨一磨我爸妈,去你那边玩儿两天不就好了?” 她靠在桥边的栏杆上,托着腮道:“不过没有雪人……淮安你要不要给个其他的什么补偿一下?” 许淮安一手揣在兜里,闻言道:“你要什么?” “过年嘛……给个红包呗?” 她失笑道:“谁总是要我喊姐姐来着?比我大好意思管我要红包吗?” -- 第79页 谢知遥哼了声,笑得狡黠:“那你叫声姐姐?姐姐给你发红包呀。” “不要。”夜深了,气温比出来的时候更低,许淮安把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拉了点遮住下半张脸,鼻尖被冻得有点发红。 她其实不是个喜欢出门的人,一个人拿着本书都能打发一天的时间,更别说在这个时候出门。这一回破例,其实就是因为谢知遥想看雪,之前她也说过会拍。 “冷不冷?”没去纠结叫不叫姐姐这个问题,谢知遥看着她被冻红的脸,有点心疼,“冷的话别拍了,赶紧回去,不然你又得感冒。” “没事的。”许淮安抽了抽鼻子,呵出一口白色的雾气,“而且我离家不远,要回去很快,别担心。” 谢知遥眯起眼睛,她想了想,把手里的镜头调转了过去,模模糊糊地映出了星星点点的光亮。 “看得清吗?”她把镜头切回来,自己站到了那个方向,“猜猜那是什么?” 许淮安眨了下眼,猜测道:“什么?” “孔明灯。”谢知遥侧过头,灯火的色彩就这么落入了眼底。 “砰!”一声巨响,远处的夜空满目流光,火树银花。 她的身后是白雪青松与满天焰火,耳边是人群的喧嚣吵嚷和爆竹声声。她的眼中应有声色犬马的四季华章,可当她回眸,那双眼睛里的影子消散,却独独剩下了一个人的倒影。 那是属于一个人的人间烟火。 许淮安蓦地愣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身后LED大屏上是倒数的数字。 五、四、三…… 雪花飘落在肩上,天地一片素白,许淮安站在广场的中央,身侧人潮熙攘。 她确信自己在某一刻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像是土壤深处的种子在历经长久的沉眠后终于破土而出,像是低矮的苗木终于抬起头向阳而生。 倒数声落向一,人群的音浪迸发,大雪纷纷而下。 手机那头的少女弯着眼睛,笑意盈盈地开口。 “新年快乐呀,许淮安小朋友。” “……新年快乐。”许淮安喉咙微动,唇角缓缓攒起丝丝缕缕的笑意。女孩子抬起手,把围巾一点点拉下来,露出原本那张文秀清隽的脸,笑得很温柔。 “你什么时候回深宁?” “诶?年后吧,大概初七?”谢知遥被问得一愣,她想了想大概的时间,笑吟吟地反问,“怎么问这个?说吧,淮安你是不是想我了?” 许淮安轻笑了声,没直接回她。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最后以谢知遥觉得太晚了催着她回家落幕。 大概是才倒数完,人群还兴奋地未散去。 许淮安从小巷子绕回家的时候她那些个同龄的那几个堂哥堂姐还没回来,客厅里叫不上名字的亲戚拉着一大帮子人在打牌,见到她先回来又开始闭着眼睛夸。 “小安回来了?我说什么来着,你看看还是这孩子懂事儿吧?其余几个兔崽子都不知道哪儿疯去了!” 许淮安礼貌地勾了下嘴角,一边解围巾一边上楼。 隔音不好,即便关了房间门也能听见楼下的声音。 外套被挂在门后,她走到床边坐下,缓缓抬起手覆上自己的左心房,眼底有一刹的茫然划过。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有点奇怪。 但谢知遥的那个问题……她其实是有答案的。 她确实有点想她了,不多,一点点。 而那短暂失神的一瞬间,她自己又在想什么呢? 许淮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闭上眼。 她想拥抱她。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人猜的是真准hhhh至于发生了什么嘛……往后看吧,我写大纲的时候所有人结局就定好了的,不过我摸着良心说别看文案要分开但是真的不虐的(真诚jpg 写感情线写细了写得我头秃……开窍在安排了,离她俩高中毕业还有一年半呢,谈恋爱不急(笑而不语jpg 第39章 回校已经是二月初,早春的风还是很冷,但南国的草木已见青青。 跟往常一样,许淮安在跨海大桥边上等着谢知遥,她一手拿着箱子,耳朵上还挂着耳机。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呼吸间是熟悉的气息,许淮安摘了一边耳机,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谢知遥环着她的脖子,闷闷地笑了声抬起头。女孩子的眼眸亮晶晶的,“我记得有个小朋友说想我了,那就先给她一个抱抱呀。” 许淮安愣了下,往后仰了下头,小声道:“我可没说。” 谢知遥:“我也没说是你哟,不打自招?” 许淮安:“……” 怎么觉得一个寒假没见,这人越来越喜欢打趣自己了?她抬手点了下她的额头,无奈地横了她一眼。 谢知遥见好就收,退开半步拉着她的手。 “走了,去学校。” 她们对报道的流程早已熟稔,赵清一如往常地交代了一下开学事由,走的时候顺带着叫走了许淮安去拿奖状。 许淮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上个月过年之前的竞赛出了成绩。 把奖状拿回去的时候宿舍的另外三个人比她还兴奋,看见上面的印刷字之后集体来了个欢呼。 -- 第80页 市三,省七,算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虽然这边不是竞赛大省,但如果按照这个势头下去,说不准全国赛也真的可以拿奖。另外去比赛的林雪跟赵明哲排名也挺靠前,这一回一中集体的成绩都不错。 谢知遥伸手一把抱住许淮安的肩膀,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我就说你可以的!” 许淮安一下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有点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还不是开心嘛。”谢知遥嘟囔了句,下巴搁在她肩上蹭了下。 “就是。”李思媛拉着旁边的张昕,“诶,这可是喜事儿,请吃饭啊淮安?” 张昕在旁边举个手说:“没错,我去叫林雪和赵明哲,你们几个去比赛的一个都不许跑!” 许淮安勾了下唇,“可以啊,你们去定时间?” 刚报完到,后天才正式上课,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折腾,趁着张昕上楼去叫人,李思媛在手机上找了附近小吃街的烧烤店。等到人到齐了,她大手一挥,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了校门。 几个拿了奖的学霸请客,她们点起单来也是毫不手软,大有一副要好好宰一顿的架势在。小小的店面里,几个人围坐在一圈,还能清晰听见店面外的吆喝声。 中途李思媛借口离开了一阵,回来的时候手里神神秘秘地提了个塑料袋。 “……你哪来的啤酒?”张昕把袋子打开,待到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思媛。小吃街的老板一看他们这身打扮就知道肯定是学生,怎么可能还卖酒给他们。虽说这附近有写字楼,但写字楼那边的便利店员知道是高中生肯定也不会给买酒的吧? 李思媛从塑料袋里拿了一罐啤酒出来,笑嘻嘻地贴了下她的脸颊,神神秘秘道:“你猜呀?” 这个天还冷着,这么猝不及防的一下,冰得张昕倒抽了口凉气,连忙坐得离她远了点。 旁边的赵明哲一脸一言难尽,男生踌躇了几秒,小声说:“喂,我们这个年纪喝酒不好吧……你们还都是女生诶。” “这有什么?”李思媛嘿了声,把买的几罐啤酒拿出来摆在桌上,“美人美食当配美酒嘛,而且没关系的,度数很低的。” 说着就跃跃欲试地看着对面的几个老师眼里的乖学生,就差把期待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林雪弯了下唇,摊手道:“我没所谓呀,不过你们有谁没喝过的吗?虽然度数低,也不要一次性喝太多哦。” 谢知遥也没想着扫了她兴,她往椅子的靠背上一靠,说:“那你开呗,我和淮安能喝的,不过思媛啊,别到时候我们没怎么样,你自己先喝趴了哟?” “才不会。”李思媛哼哼了两声,嘿嘿笑着一把拉上了旁边的张昕,理直气壮,“要醉也是阿昕。” 从没喝过酒的张昕:“???”说好的宰这几个去比赛的,结果你来搞我? 赵明哲捂脸,干脆闭嘴了。 易拉罐被拉开,气泡的沸腾声清晰可闻。苦涩感自舌尖蔓延开,许淮安没忍住皱了下眉。她能喝酒,但不大喜欢啤酒的味道,大概是习惯了家里那种自酿酒的甜味,总觉得这种外边卖的啤酒带着涩涩的苦。 最后三个去比赛的人没什么事,倒是李思媛自己和张昕喝得有点晕。 “都叫你不要喝了。”男生在旁边虚虚地拖着她的手臂,嘴里还在叨叨,“你看看这多不好啊。” “要你管……没事的啦。”当事人挥了挥手,脸颊有点红。 许淮安付了账,出门看到这一幕刚想笑,结果就被一阵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出来的急,她没戴围巾,现在夜深了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点凉。 谢知遥瞟了她一眼,解了自己的围巾分了一半给她,顺势还把人家的手给牵了。 “省的感冒嘛。”说的倒是很理直气壮。 两个人的手十指相扣着被揣到大衣的口袋里,许淮安抿了下唇,低眸弯了弯嘴角。 男生的宿舍在楼上,赵明哲帮着把人送到了门口,挥了挥手跟她们道别,临走前还不忘嘱咐。 “记得泡杯蜂蜜水啊,不然明天会头疼的。” 也不知道他一个男生为什么跟个老妈子一样话痨了。 反正第二天没课,两个人被扶回了宿舍简单洗了个澡就倒头大睡,看得人又好笑又摇头,那句记得泡蜂蜜水的嘱咐当然是被抛在了脑后。 许淮安在楼下吹哨之前把灯关了爬上床,开了台灯打算看会儿书,刚没翻几页,就听见隔壁床的谢知遥轻声开了口。 “话说回来啊淮安,你要去国赛吗?”谢知遥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看她,“应该是在首都?” 许淮安翻书的手顿了一下,垂眸道,“还没想好。” 这几乎是所有非竞赛生都会面临的一个选择题。国赛能去了拿奖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她要面对的一个矛盾点就是时间。省赛的名次确实不错,但排在她前面的不是没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想再往前走,除了所谓天赋,也需要付出时间。不止是在学校的时间,还有去往千里之外的首都集训的时间。那可不是上一回的三四天,至少是一个月。 而她始终不是专门的竞赛生。 这也是为什么赵清只是把成绩告诉了她却还说接下来参不参加让她自己考虑。 -- 第81页 坦白来讲她并不想去专心竞赛,上个学期那个强度已经让人觉得有点疲惫了,而接下来这个学期,随着时间流逝,学业上的任务只会更重。 她也是普通人,也不可能把二十四个小时掰开来用。 思及此,许淮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阿遥,如果我不去……” 她回过头,剩下的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大概是她思考的时间有点太长,女孩子侧躺着闭着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吸已经变得清浅绵长。 许淮安不禁低笑了下,探身过去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点。她略微低着头,肩上的长发披散下去,几缕落在了睡去的女孩子的脸上,让她不由得皱了下鼻子,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顺带着蹭了下枕头边上的手掌。 算了,再说吧。许淮安直起腰,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把手边的书放下关掉了台灯。 然而她还没有具体思考出该如何选择,开学第二天赵清进教室的时候倒是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刚开学,所有人的心都还没收回来,教室里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却都在他进教室的时候瞬间消弭了下去。 原因无他,就是他身后跟着的女孩子。 不知道是谁哇了一声。 女生很高,估计保守算都有个一七五,明明还是一身普通的校服,却意外穿出了一种身高腿长的模特感。再加上那张明艳的脸……也难怪觉得一眼看过去惊艳。 但是这样明艳的面容下却让人依稀觉察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锐利感。不同于许淮安给人的那种冷和距离感是气质上的,她的那种压迫感源于长相。这人虽然面上笑吟吟的,但眉眼中却是压不住那股子生来的艳丽。 总结起来就……气场太强。 “哇哦,有点意思,这是转学生吗?”李思媛拽了下谢知遥的袖子,小声道,“咱们班这是要凑齐不同种类的校花的节奏啊。” “你可得了吧。”谢知遥笑骂了声,转了下手里的笔。 赵清把手里的卷子放到了一边,清了清嗓子道:“大家安静一下,两件事情,第一件是你们的作业我改完了,下课后课代表上来拿了卷子发下去,大家记得对答案。第二件事,这位是我们班的新同学,方慕白。新同学呢,原来是在海城的信雅中学念书,现在因为父母的工作变动转来我们学校,希望大家在新同学还没熟悉学校之前,可以多多帮助她。” 他话音刚落,讲台底下就想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当然,这里边男生的掌声尤其热烈。 文科班女生多,许淮安和谢知遥这两个暂且按下不表,长得好看的也不少,但关键是他们也只能看看,真要追也没几个理他们的。 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个长得好看的转校生,会被人关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赵清也带了好几届学生了,这些青春期的小子的心思他哪里不知道,他抬手示意下边的男生安静,这才转头冲着女生道:“那新同学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女生点了下头过去拿起了讲台上的粉笔,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很漂亮,但就跟她的人一样,龙飞凤舞的,张扬的很。 “大家好。”她的目光在下首梭巡而过。 “我是方慕白。” 作者有话要说: 未成年人不要喝酒,成年也适度x 以及……我要搞事情了(狗头jpg 第40章 女孩子的音调不高,却从骨子里透着自信,举手投足间张弛有度,引人注目。 饶是李思媛这个和一中两位校花学霸同宿舍的人都忍不住赞叹一句。 她自我介绍完,赵清也是赞许地点了下头。他看了看下边的座位安排,思考了几秒指了指中间稍微靠后排一点的位子,说:“程辉远你往后面坐两排,让新同学坐你原来的位子。” 被点了名的男生笑嘻嘻地应了声,立刻利索地起身腾地方。 而他的那个位子恰好就是李思媛的后桌。赵清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考量,除去身高的因素,一来李思媛是班长,接下来领书和领校服等等一系列事由肯定要交给她来办,靠的近也方便;二来方慕白好歹是信雅转过来的,信雅在海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高中,他提前看过这姑娘的成绩单,虽然不说多么拔尖,但年级前三十是有的,谢知遥和许淮安这两个班上的尖子生在旁边,也能帮她更好地适应新的学习环境。 方慕白含笑点了下头,她抱着书,一步步走下了讲台。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路过某一张桌子的时候,她的脚步像是刻意停顿了一瞬间。 许淮安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恰好对上那双弯起的桃花眼。 见她抬头,方慕白眼里的笑意似乎加深了点,女生的眸子眯了下,唇边带着似有似无的弧度,缓步走到了后两排。 ……自己认识她吗?许淮安有点莫名地皱了下眉,她垂眸思考了一阵,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不然以对方这样出色的长相,很难不留下印象。 那她刚才是在干什么?她抿了抿唇,还是选择把这点疑惑抛在了脑后,毕竟她确实不是个喜欢对别人的事情上心的人,而且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事实上,她没想多。方慕白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和谢知遥。 -- 第82页 就在她们报道的那天,滨海大桥的那一个拥抱。 当事人或许并未觉得有异,但旁观者却看得分明。 方慕白当时正站在桥对面等车,抬头却猝不及防被对面少女文秀的面容吸引了目光,只不过因为角度关系,她没能将对方的神色看得分明。 初时只是觉得能在冷风里见到这么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也挺养眼,但等她挂掉电话重新看过去,却恰好看见了谢知遥放轻了步子,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许淮安的肩膀。 那一个拥抱亲昵而充满温度,她们之间的一举一动熟稔而自然。 也就是那一个侧身的功夫,方慕白看清了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欢喜和满满当当的信赖。 没有了初时的冷淡与漠不关心,像是泉水之上薄冰化开后露出的清泉。而拥抱住她的女孩子眸光熠熠,笑容灿烂得像是秋日的阳光。 温暖而不灼人。 有趣且让人心向往之的一幕,她饶有兴味地摸了摸下巴,看着两个人简单说了两句后相携而去,两只手十指相扣。 她有些惊讶地张着嘴,末了勾唇笑出声。 同样的,她也看清了两个人校服上的一中校徽。 只不过没想到这么有缘分。后桌的女生靠着椅背坐得随意,她的目光落在前桌两个人时不时低语的动作上,弯唇笑得愉悦。 看样子,自己要在一中度过的这一年半说不准要比在信雅有意思得多了。 她一向是个行动派,这么想着,付诸到行动上就是把许淮安堵在了楼梯口,佯装来了个“偶遇”。 彼时许淮安正打算趁着自习课送数学卷子去办公室给赵清,谁能料到她才刚拐出德育楼的二楼,就正面撞上了自己这位新同学。 女生耳朵上挂着耳机,见到她过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中午好呀,许淮安同学。”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饶是许淮安对这位新同学没什么太多好感,但也算不上不喜,她维持着一贯的礼貌,点了下头道:“有事吗?” 这个点刚好是早上最后一节课,楼道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们两个人在,远远地还能听见在上体育课的班级的声音。 “没什么,只是想着说这节课自习逛逛学校,却没想到学校实在是有点大,差点儿迷路,还好有路牌在。”方慕白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走了两步。德育楼是老楼了,建造的时候楼梯不宽,甚至称得上狭窄,她一手我在扶手上,几乎快要把整条过道挡了个严严实实。 许淮安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注视着她的面容。 “之前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我就不免有点好奇了。”女生依旧挂着笑,茶色的瞳孔漂亮而深邃,“既然许淮安同学是学委,如果有空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带我走走呢?” 这个要求其实不过分,甚至说得上合理,毕竟她是个转学生,找班委熟悉学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前提是不要是这么巧合的偶遇。 “抱歉,我不是很方便。”许淮安耐着性子摇了摇头。她只是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又不是真的傻,她当然看得出来方慕白是有意为之,但性格使然,她没有想要在这个时候去认识新的人的打算。 不过大概是出于同学间的那点交情,她还是补了一句:“如果你想要逛一逛,可以去找思媛,她是班长比我更合适,而且应该有空。” 这么说着,她迈开步子便想绕过对方上楼,但没走两步,对方却依旧笑着站在跟前,一双眼睛流光奕奕。 许淮安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站着的女生,眼神里含了些微不可察的警惕。 “这么紧张做什么呀许淮安同学?”方慕白抱着书,下巴微微抬着,笑起来明艳又张扬,“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话音刚落,她忽然往前迈了两步走下了台阶。 说着不会做什么,结果把人堵在楼梯口?许淮安目光冷了几分,对方往前走,她不得以后退了两步背靠着墙壁站直了身体,说:“那么,请问你有事吗?如果没有,可以麻烦让一下吗,我还有事找赵老师。” 方慕白闻言笑了下,她依言后退了两步让开一个身位的距离,无所谓般耸了下肩膀:“好的吧,不愧是学霸呀,课下还要去找老师。别误会,我真没打算做什么,就是有点……好奇?” 许淮安原本已经错身打算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听见她后半句话蓦地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递给了对方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 女生脸上的笑容愈发深,她摸着下巴,颇含深意地看了眼少女清隽的面容,“只是好奇而已,没别的意思。不单是你,还有你朋友也挺有意思的。不过既然你要去找赵老师,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咯。”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转身下了楼。 ……莫名其妙。许淮安皱了下眉,无意识地紧了紧抱着卷子的手。 晚上回宿舍的时候,李思媛刚好还说起了这位新来的转校生。 “其实人还不错啦。”某位班长伸了个懒腰,“就是……嗯,你们觉不觉得在她身边站着有点压力山大?” 张昕从上铺探了个头出来,疑惑道:“谁啊?” “就是那个转校生,信雅来的那个,方慕白。” 上铺的人歪头想了想,恍然道:“哦哦哦,知道了,今天我们班好多人去看来着,说是长得挺好看的?” -- 第83页 “是挺好看的。”李思媛打了个哈欠,抬起双手一边一个勾住了回来的谢知遥和许淮安,笑嘻嘻道,“但还是比不上咱们寝室这二位呀。说真的,你们怎么看她。” 谢知遥把她手拍了下去,笑说:“你这么背后说人家好吗班长?” “我又没说人坏话。”李思媛撇了撇嘴,扭头问许淮安,“她下来的时候还刻意在你俩那儿停了一下呢,淮安你不是还抬了头吗?”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许淮安又想到了早上那一幕,不由地皱了下眉。好在李思媛也只是随口一问,转头又开始讲她今天带着人家去逛学校的事情,也没把她的反应放在眼里。 殊不知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被身边的谢知遥尽收眼底。在谢知遥的记忆里,能让许淮安露出这种略显纠结的表情的情况可谓屈指可数,再加上李思媛提起的方慕白故意停下来的那一下……女孩子拉了下她的袖子,错身而过的时候压低声音跟她咬耳朵。 “感觉人家对你挺有兴趣的哟。” 许淮安:“……啊?”不是……怎么就有兴趣了?而且这语气似乎有哪里不对? 然而谢知遥到临睡前也没给个解释给她。 周四的下午有节美术课。 高中的美术课一般都不会讲什么,老师也只是草草介绍了书上的一点东西,随便布置了个题目就让他们自由发挥。这种作业不强求交,不想做的也可以直接回教室。 然而这一天的美术教室却是格外地热闹。 长相艳丽的女生被一群人簇拥着,她捏着画笔,看似随意地沾了颜料涂抹在画纸上。 “诶?这画的什么啊?”有女生不解地出声问道,然而对方只是勾唇笑了笑,没打算回答。 她不打算回答,时间久了,一群人自然也就逐渐散去,教室里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谢知遥本来就坐得离她不远,人潮散去,出于好奇,她下意识地抬眸瞟了眼那一边,却不成想蓦地愣住了。 这人的画法…… 信雅本身也是海城数一数二的高中,其中又以美术班最为出名,甚至大家提起信雅的时候都还会调侃一句,就算是里面的教工阿姨都知道怎么画画。 虽然这是句玩笑话,但确实可以看出来信雅的不俗。 谢知遥小的时候在画室待过,也学了好些年。这些即便只是美术课上老师拿来给他们打发时间的作业,她也能看得出来方慕白看似潦草的这几笔颜料,实际上底子相当的扎实。 对方显然也觉察到了她的目光,女生侧头勾起唇,露出个略显痞气的笑,但奈何她模样生得好,并不会叫人觉得被冒犯,反倒觉得惹眼得很。 “我还以为一中的美术生应该都集中在美术班了呢,没想到实验班也同样卧虎藏龙。”方慕白大方地把沾了颜料的画笔往她那儿一推。 “来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下注了,情敌还是助攻呢(x 如果是情敌……谁的情敌呢(不是 第41章 许淮安去美术教室找人的时候离下课还有十分钟。 这边一贯没什么人过来,穿堂风刮起校服外套,也吹起女孩子额前细碎的刘海。 隔着老远,她就听见了美术教室里的谈话声。 阳光泼在教室外的瓷砖上,铺散开点点流光。她敲了敲后门推开门进去,见到里面的场景不由一愣。 “淮安?”谢知遥听到动静回过头看了眼,双手合十道,“唔,等我一下,马上!” 说着就继续回头去和方慕白讨论。 方慕白边说边回眸看了眼后门的女孩子。 许淮安不无意外地怔了一瞬,却还是依言搬了张凳子在后面坐下,百无聊赖地托腮看着她们面前被染上斑斓色彩的画纸。 她看不明白所谓的技法和手法,也欣赏不来这些艺术品,所以此刻听她们俩讨论该在上面地方用什么色彩描绘什么光影,基本上跟听天书没区别。 该说不愧是信雅的人吗?她垂下眸子,有点无奈。谁叫自己是真搞不明白这些东西呢? 说是马上,可实际上一谈起这方面的东西就收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残阳渐收,她不经意地碰到了手边的笔,啪嗒一声响。 谢知遥说话的声音顿了一下,她深吸了口气,接着把卡了一半的话讲完,抱歉地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现在有点晚了,下次上课再说吧,或者有空约一下美术室?” 方慕白了然地笑了下,她的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点了下头笑着说:“好。” 她收拾了一下画笔,转过头笑了下,眼睛里含了几分抱歉的意味:“对不起了许淮安同学,这就把人还给你。” 这人性格如此,笑容也看得出来出自真心,但不知道为什么,许淮安总觉得这一幕有点刺眼。她抿了下唇,站起身退到后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有种……莫名的不舒服。 她低着头,在心里暗自唾弃自己这种莫名而来的矫情,正想着是不是该开口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垂在身侧的手却忽然被人握在了手心里。 “走吧,吃饭去。”谢知遥握着她的手,眼睛弯起来冲她笑。 女孩子掌心的温度从指尖蔓延开,不算很暖,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安心和舒服。 -- 第84页 ……真的是……自己矫情个什么劲儿呢?许淮安深吸了口气,回握住了她的手。 “咳,放心啦。”谢知遥拉着她往下走,还不忘回头冲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只是画友的关系哦。” 许淮安愣了下,有种莫名被看穿了心虚,她移开目光,小声道:“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因为觉得某个小心眼的小朋友会需要知道啊。” “……我没有。” 谢知遥眨巴了两下眼睛:“好的,你没有。” 许淮安:“……”这天没法聊了! 第二天谢知遥去美术室的时候提起这个,隐晦地说了一声自己以后可能还是得看个时间。 方慕白倒是没在意,反倒是问了句:“你们俩认识很久了吗?” “挺久的,很小就认识了。”谢知遥聚精会神地在画板上勾画出线条,听到她这话随口回道。 方慕白一边调颜料一边笑着道:“那你们俩这算青梅竹马了,难怪她对别人总是疏远,对你态度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哪有……”谢知遥勾完线条,放了笔看她一眼,像是有点气鼓鼓的不满。 “熟悉的人总是会得到偏爱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方慕白舔了下唇,探手过去拿另外一支画笔,“说起来,我还挺羡慕你们这种关系的,能维持这么久不容易。” “嗯?怎么说?” “唔,曾经我也认识这么个人。不过中间分开了好几年。”她垂下眼睛,笑意敛在一双茶色的桃花眼底,“最近重新走到一起,但是巧合的是我估计严格来讲要喊她姐姐了。” “哈?” 大概是听出对方话音里的诧异,方慕白放了画笔,难得地露出了点认真的神色来思考了一阵。 “有点复杂。大概就是……我们两家人以前是邻居,所以小的时候会经常在一起。但大概三四年前因为工作原因她和家里人搬来了深宁,我们则在海城。原本关系淡了点,但这两年很巧合的是我爸妈和她爸妈都离婚了,然后我跟着我爸,她跟着妈妈,再加上工作调动两个长辈相处了一阵决定今年到这边结婚。所以……现在我们算是没有血缘的姐妹关系?差不多就是这样。” 谢知遥:“……”好绕的一段关系。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就是稍微有点微妙。”她却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半是调侃道。 “昔日玩伴终成姐妹嘛,还亲上加亲了呢。” 谢知遥:“……这个词能这么用吗?!” 周五的天气很好,傍晚的夕阳熔铸成流金,像是连天空也染上温柔的金芒。 谢知遥和她道了别,三步并作两步背着包跑下楼。 楼下有人在等着她。 方慕白站在楼梯口的窗户边,看着两个人并肩而行,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 有路过的认出了她是这两天风头正盛的转校生,伸手打了个招呼。 女生一一笑着回应过去,夕日的光打在明艳的侧脸上。 “慕白你这是在等人吗?”有稍微熟稔一些的,看她在这占了老半天,不禁开口多问了一句。 “嗯,等人。”她抬起头,笑着回了句。 “诶?谁呀?” 方慕白咳嗽了一声,正想回答,余光却蓦地看见了几节台阶之上的身影。她嘴角勾了起来,抬了抬下巴,“喏,来了。” 对面的人顺着她离开的方向看过去,惊讶地张大了嘴。 林雪? “你们俩……” “她……是我姐姐。”女生回头冲她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再见。” 林雪抱着书站在阶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走过来的人,不由叹了口气:“你又在跟人家瞎说什么啊?” “我可没有。”她一脸无辜地摊开手。 “得了,我这周听人家替你名字都快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她磨了磨后槽牙,“而且你对班上的人干了什么你心里有数。” 班上的人?方慕白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 林雪往下蹦了两节台阶,没好气地提醒她:“德育楼。” “啊……”她恍然大悟,却又没忍住笑,“那天你在啊,我怎么没看见你?你和她们很熟吗?” “别扯开话题。”面容清秀的女生瞪了她一眼,“你干嘛没事儿招惹人家?还把人家堵楼梯口,你以为偶像剧啊?” 方慕白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这才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她举起双手,有点无辜地眨了下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林雪看着她这幅样子顿时没了脾气,她有点头疼地叹了口气,“我告诉你啊,别瞎掺和。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就算是,你也少给我乱来。” 方慕白却是嘴角噙着笑,半是无奈地嗔她一眼:“冤枉,我可没有,就是那天看见了觉得巧合多留心了点。我是乱来的人嘛,姐姐?” “得了吧,别喊姐姐了,还是喊名字吧。”女生小声嘟囔了一句,伸手过去扯了扯她外套的袖子,“不乱来就行。走了,回家。” 后者低笑了声,等到她走下来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时候拉下了右耳的耳机,塞进了对方的耳朵里。 车厢里放着不知名的流行乐曲。 公交车在红绿灯路口刹车时猛地晃了晃,有没站稳的被惯性带着往前跌撞了好几步,气恼地小声骂了句什么。 -- 第85页 这两天没睡好,再加上夜幕渐临,天色昏暗,谢知遥本来就被摇晃的车厢扰得昏昏欲睡,她的脑袋跟着刹车往前点了一下,差点儿撞到前边的扶手,好在许淮安在刹车的前一刻伸手挡了一下。 女孩子掌心的那点温暖妥帖地熨烫在额头上,谢知遥迷茫的掀起眼皮看了眼身边的人,嘴里含糊地喊了句她的名字,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脑袋靠到了她的肩上。 许淮安偏过头,下颌擦过女孩子头顶细软的长发。 大概是马尾跟着转头的动作轻轻扫了一下脸颊,谢知遥迷迷糊糊地觉得有点痒,不经意地蹭了一下自己靠着的肩膀。 许淮安眼睛弯了弯,保持着这个姿势安静地凝望着少女的眉眼。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眉目初绽,笑时眼睛亮闪闪的,十足的灵动,但睡着了的时候却又是十足的乖巧软糯。暮色的灯火在她脸上晕染上一点点阴影,前额的发跟着车辆的行进似是在轻轻翘动着,她将脸埋进身侧的人的肩窝,呼吸清浅。 早春的夜晚还很凉,公交车后排开着点窗户,沁凉的风透过那点缝隙渗进来,还裹挟着车水马龙的喧闹。 似是不经意间,随着车辆的摇晃,原本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无意识地往旁边滑了一下。许淮安垂下眸,看着两个人无意间触碰到的小指,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有点凉。 某些不具名的念想像是在短暂的一瞬间缠绕住心脏,轻轻掀起一道细微的裂缝,流泻出那点陌生的冲动。 许淮安指尖动了一下,她轻轻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地张开手,将对方微凉的指尖握在了掌心里。 而靠在她肩上的女孩子睡得很沉。 城市的灯火错落为行进的车辆投下层层叠叠的阴影,而这些阴影裹挟着少年人最温柔的心事,像是在重重荆棘的掩盖之下盛开的花儿,在南国早春的凉夜里静静抖开了枝丫。 干净纯粹,却又隐秘得不为人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能有一次日更jpg 其实小白就是个憨憨(x 第42章 那之后的日子依旧波澜不惊,方慕白没再像开学那样对两个人抱有那么大的好奇,她和谢知遥依旧约了自习的时候去美术教室,时间久了,也和许淮安保持着点头之交的关系。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那个时候的事情。 不过知道她所谓的姐姐是林雪却是因为偶然间林雪过来找人,正好遇上大家都在。 正好那一天是一中的家长开放日,下午没课,保安管得又不严,一行人索性出校门买了奶茶跑到了无人的美术教室。 “所以……她是你妹妹?”李思媛听完她的解释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也太巧了吧……” “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其实不用在意。”林雪捧着奶茶喝了一口,“我也觉得挺巧的,谁知道这家伙就去了你们班呢。” “我说……不用这么埋汰我吧姐姐。”方慕白咳嗽了两声,撇了撇嘴撑着脸道,“我好歹也是信雅回来的诶,虽然没你成绩好,但我也不差吧。” 一中文理科都只有一个实验班,这样的情况下她能去哪儿? 林雪抬眸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谁知道你没去美术班啊。” 美术班?几个人面面相觑,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方慕白靠在椅背上,咬着吸管含糊道:“因为不想走艺考的路,美术生很累的。不是喜欢就要把它作为职业的,很多时候如果你这么做了,那份热爱会随着现实的打击和时间的流逝被消磨殆尽,何必呢?” “如果不是足够热爱,那就把它当成一个兴趣,一个可以在闲暇时候拿来让自己开心一点的爱好,这就已经很好了。” 许淮安在这个时候偏头看了眼谢知遥,对方很淡地笑了下,似是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 “如果,觉得自己足够喜欢呢?” “那就坚持下去啊。”杯子里的冰块随着动作轻轻碰撞,泛开了圈圈涟漪,方慕白侧过脸,眼神里带着点一贯的骄傲,“自己的路自己说了才算嘛。” 许淮安一手撑着脸看着谢知遥,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坐着,这个距离,她能很清晰地看见女孩子眼睛里亮起来的光。 她是真的喜欢的。 方慕白还在说着如果她想要可以送点画具给她云云。 她垂下眼帘,抿了一口手里捧着的柠檬茶。 那点甜味散去后,舌尖似乎还被后来漫上的些微酸涩缠绕。 但那点酸涩却又好像不止是舌尖上的滋味儿。 下一次换一种饮料好了。她漫不经心地想道。 回家的滨海大桥这条路可以很长,长到每一次两个人一起走,谢知遥都会抱怨说海风吹得太凉,借口把手塞进许淮安口袋里取暖;可是这条路却也可以很短,短到似乎只是低下头思考完一个简单的问题,就看到了梧桐树荫的尽头。 临走前,许淮安叫住她问道:“你打算以后都这个节奏吗?” 她说的是她课余时间泡在美术室的事情。马上期中考,今年六月份她们还有学业水平测试,时间并不充裕。 谢知遥知道她的顾虑,她把手背在背后,百无聊赖地踢了两下路边的石子。 “先……这样吧。”她抬起头,深吸了口气笑了,“我想试一试,最后试一下能不能说服他们。” -- 第86页 许淮安叹了口气,说:“你自己注意点别累到就行。”她算是再清楚不过,以前这人一张画可以熬半宿都不睡,现在时间紧张,决计不能这么乱来的。 后者抿着唇冲她笑,末了还故作严肃地板起脸跟她保证一定注意作息。 不过比起考试,先到来的一场风波却是一封给谢知遥的匿名信。 各科老师大概看着前一周压得有点紧,这周大发慈悲地少了点作业。她这两天忙着跑画室,就连许淮安闲暇时间跟她相处的都少了。 莫名的酸还是有的,但习惯了,她也就习惯性不去计较这些了。相比之下,这封信才更让她有了一种烦躁感。 一张粉色的信纸,不用想都知道写的什么。上边还贴着张便利贴,说是约她下午自习课在致远楼七楼见面。 许淮安抿了下唇,皱着眉把做到一半的卷子丢到了一边,说:“思媛,你去告诉她一声吧。我把这个还给人家就回来。” “你去吗?”李思媛挠了挠头,“虽然知遥肯定不会答应的,但是你这……你去还给人家好像也不太行得通吧。” 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许淮安却只是摇了摇头,捏着信纸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 这一片自习课的时候都没没什么人。 也不知道是为了壮胆还是什么的,七楼教室里竟然不止一个人,许淮安进门之前还听见了里面的嬉笑声。 她敲了两下门,推开门进去之后意料之内看到了他们看见自己那一瞬眼里的茫然。 他们认得她,也知道她。 “那个,请问……”其中一个被推出来,有点尴尬地看着她。 许淮安不大想浪费时间,直接拿着信纸递过去:“你的东西,还给你,以后别送了。” 男生闻言一愣,紧接着看了她两眼:“是她的意思?” 许淮安拧着眉,说:“你的行为给别人造成了困扰,这么大张旗鼓的,你觉得对她很好吗?你是觉得老师不会管吗?” 她看着眼前的男生,有种莫名的烦躁。这种烦躁让她语气都冷了两分。 男生红了脸,却又有点不忿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给你的!你是她朋友也不能这么乱来吧?” 说着就伸手一把抢过了那封粉色的信。 旁边的男生原本是来看戏的,现在看见好好一场表白的戏码被毁了,带了点被扫兴的火气:“许淮安你有毛病吧?自己成天板着张脸以为有多高岭之花啊?怎么,看不得人家比你好啊?” 这话一出,旁边不少人都开始指指点点的附和。 原本打算抢了信就走的男生似乎因为这种气氛找回了点底气,梗着脖子指着人道:“就是,我追我的人,正主都没说什么呢,你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许淮安眼神暗了暗,她握紧了手,正想开口,却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句。 “那现在我说了,我不喜欢你。” 围着的几个男生顿时哑了火。 许淮安回过头,看见来人的那一刹眼神顿时柔和了下去,但很快,她的目光里又带了点忐忑的意味。 谢知遥走到她身旁,默不作声地把她往后拉了两步,直直地看着送情书的男生,一字一句道:“很抱歉。但是你的行为确实对我造成了一定困扰,请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如我朋友所说的,我不喜欢你。至于你们……” 她的目光转向了另几个人,皱着眉道:“既然你们说这件事和她没关系,那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谁给你们的底气拿这个来骂人?” 旁边几个男生被她这么一说,脸色顿时更差了。 谢知遥最后看了他们一眼,伸手拉住许淮安离开了这间教室。 她脸色不算好,也没多说什么。许淮安有点心虚地跟在她后面走了一阵,试探一般小声开口。 “……对不起。”声音很轻,如果不是这边足够安静,几乎听不见。 谢知遥步子一顿,扭头看了过去。 现在的天正好是换季的时候,男生不少觉得自己抗冻的,直接就是一件短袖,但大多数女孩子还是习惯在短袖校服外面套一件外套。 她半张脸掩藏在阴影里,眸色有些晦暗不明,像是有点委屈。 谢知遥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在想些什么,不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走回到了她面前,抬起手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我没生气啦。”很轻地敲一下,随后她顺势揉了下许淮安的头发,“本来就算你不来我也打算拒了的。这种事情呢,得我自己处理才有说服力呀,你看,要是像你今天这样,不就是两边都不讨好吗?还理亏。你说是吧小朋友?” 许淮安眨巴了下眼睛,顺势稍微低下了点脑袋,直直地看着她没说话。 “我是不喜欢他,但是这个不喜欢得由我来说才对。”大概是难得见这人乖巧的模样,谢知遥没忍住笑了,她温和着嗓音,半是数落半是笑,“不过嘛……要不是思媛告诉我,我还没想到你什么时候这么冲动了?嗯?许淮安小朋友,你怎么回事?” 说着就上手去揉她的脸。 许淮安抓着她的手往下拉了点,没忍住小声辩解:“怕你浪费时间。你忙着画画不是吗?而且……” 她像是有点赌气,又有点固执地咬了咬下唇,“说好的不许早恋。就算要……他不适合你。” -- 第87页 谢知遥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她松开手,顺势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我的天,那要是你觉得很好的那种?就是长得好各方面都好的,是不是照这么说我就可以答应了?” 说者无意,听着却有心。 许淮安蓦地愣在原地。 很难形容她那一瞬间是什么心情。 大概是看着她好久没说话,谢知遥眨巴了两下眼睛,了然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说:“不会有那种可能的啦。” 鬼使神差地,她补了一句。 “而且有你在我早恋干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请你们原地早恋(bushi 第43章 在纠结了快两个月之后,许淮安终于给了赵清关于去不去比国赛的答复。 去比赛,但是不去集训。原因也很简单,时间实在调整不过来。一中每年非竞赛生遇到这个选择题的时候大多数都会这么选,她也不能例外。 赵清简单叮嘱了她两句,也就没强求,放她自己去学了。对她而言,只要稳住现在的成绩,再加上省赛拿的奖锦上添花,到时候高考的压力其实不会太大,确实没必要太过强求。 时光就这么悄悄溜走。期中考试的成绩一如既往的出的很快,名次倒是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出成绩的时候该哀嚎的哀嚎,该讲题的讲题,似乎也没什么波澜。 直到赵清有一天班会课走进教室提起了一件事,才让埋头写题的所有人意识到了时间走得太快了。 不是期末考,是高二六月份的学业水平考试。 今年有点特殊。省内原本有自己的命题组,但这两年跟着上边的政策改革,刚好是她们上一届开始,随了大流改成考全国一卷。尽管老师们总在强调万变不离其宗,但真正考起试来还是让人紧张。 毕竟第一年,谁都说不清是难是易。上一届赶上了第一年高考改革,他们这一届就赶上了第一年的学业水平改革。 这考试说不清具体重不重要,虽然全部是考选择题,并不算难,但不少老师把它当作了高考预演,也难免让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原本还以为高考很远的那些人,一回过神才发觉有些事情似乎已经变得触手可及。 在这样的气氛下,似乎期末考试的压力也没那么大了。 而在这之前,五一假期成了这学期最后一个小长假。大概是期中考完再到这几天被老师反复强调下个月考试的紧张感,大家普遍都有些神色恹恹。趁着假期,李思媛在玩得好的几个人的小群里面提了一句要不要去游乐场放松一下。 群里赵明哲都表示没什么异议。他是因为选了去集训,忙着做题,大家也都没去打扰。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约的是第一天早上九点在游乐场外面集合。 许淮安和谢知遥两个人从地铁口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其它四个人远远地冲她们俩招手。 “你们怎么到的这么早?”拉着人小跑过来,谢知遥没忍住问了句,“不是九点吗?” 现在还差十分钟。 方慕白原本在看手机,听到她这话没忍住笑,“我是打算提前来取票,班长是太兴奋了于是起了个大早。” 张昕默默补了一句:“她还顺便把我一个电话喊起来了。” 余下几个人:“惨。” 李思媛咳嗽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她看了看面前两个人的打扮,弯唇一笑道:“哟,你们俩今天这衣服嘛……” 两个人都是白t恤加牛仔裤,看着清爽干净,没了校服的掩盖,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朝气凸显的淋漓尽致。一个明朗妍丽,一个干净清隽,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我怀疑你们提前商量好的。”李思媛故意开口调侃,“别人情侣装,你俩这算什么?嗯?” 谢知遥闻言笑骂了声:“得了吧,你怎么不说慕白和小雪?赶紧取票去,不然晚了人更多。” 假期景区人多,取票都要排队。 方慕白截了手机预订的图,回头对她们建议道:“你们要不然去旁边逛一逛?听说最近开了个展,而且旁边有涂鸦区的,可以去看看打发时间,取好票我叫你们。” 林雪打着伞站在她旁边帮她挡着太阳,方慕白看了她一眼,借着身高差伸手把伞接过来举着了。 “那我去买点水先?”张昕拿手扇了两下,指了指旁边的便利店,“你们去涂鸦区呗。” 剩下几个人点头应了下来。 只是好巧不巧,方慕白说的那个展早上还没开,几个工作人员像是在调试设备,见到有人过来,其中一个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走了过来。 “几位是来看展的吗?不好意思啊,要明天下午才能开呢。”他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几个人,大概也是猜到她们是学生,于是指了指会场外的一条小街,“这边有涂鸦区,如果是打发时间,可以去玩玩的,里面有准备颜料。” “啊好的,谢谢。”李思媛探头看了看里面,示意后面的两个人:“进去吗?” 谢知遥点了下头,她目光扫过展会门口被遮了一大半的牌子,看到了画师后面跟着的名字。 没看全,依稀只能看清好像是姓顾。她眨了下眼睛,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似乎没想起来有哪位她比较熟悉的画师是这个姓。 “怎么了?”许淮安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开口问了句。 -- 第88页 “啊,没什么。”谢知遥收回目光,“就是在想这是哪个画师的展而已。” “没写名字吗?” “写了,没看清。”她摇了摇头,抓住身边人的手腕,笑着道,“算了,咱们进去吧。” 大概是因为这边的涂鸦区也是跟着展会新开的,基本上只是画着画师的底稿,并没有多少后面的涂画。 值班的工作人员看到她们走进来,上前一步说:“来涂鸦吗?里面有画笔和颜料,都可以随意使用的,不破坏就行。” “谢谢。”谢知遥冲他点了下头,收了遮阳伞往里走了两步。 她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一片涂鸦墙,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纯粹的暗色调,和她以前见过的涂鸦墙照片上的五彩斑斓都不相同。 谢知遥指尖抵在下颌上,思索了两秒,上前挑了两支画笔。 她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墙上就涂抹开不一样的色块。 李思媛看着她的动作,纠结了半天,小声嘀咕道:“这要画什么呀……我画画巨菜。” “也可以写字的。而且……”谢知遥抬起头想了想,指着旁边的许淮安笑得有些揶揄,“不用担心画的不够好,你总不至于比淮安还菜。” 一个画画只会画火柴人的学霸,嗯。 莫名被点了名的人回头瞥了她一眼,眼神有点幽怨。 李思媛还是有点头大,她抓了抓头发,试探道:“要不然知遥你写一句示范一下?” 谢知遥唔了声,她思索了片刻,伸手过去拿起了另外一只细一点的笔,在墙上写了一行字。 “Tomorrowisalwaysfresh,withnomistakesinityet.”[1] 李思媛跟着念了一遍,没忍住笑了:“为什么写得这么心灵鸡汤啊?” “怎么就心灵鸡汤了?”谢知遥哼了声,提笔把最后一笔颜料抹了上去,“其实是觉得底稿画的人风格似乎有点……嗯,怎么说呢,太阴郁了一点?你看,用的色调和风格都是偏暗的,感觉想表达的心情也是偏低落。都说笔调源于内心,我就觉得……可能对方当时心情不怎么样?写这一句万一画这个的人回来看到了呢?” “如果看到了能让人开心一点,那也不错不是吗?”这也是她选的颜料在契合底稿的基础上都偏亮色的原因之一。 李思媛说不过她,只能扭头去找捏着笔沉思状的许淮安说:“淮安,你打算写什么呀?” 许淮安歪了下脑袋,说:“没想好。” 她垂着眼睛,目光落在那一片色彩黯淡的笔绘上,在脑海里搜寻着适合的语句。 李思媛只能摇了摇头,丢下句去外面等她们先一步去找另外几个人了。 “不用这么纠结的。”谢知遥凑到她旁边眯起眼睛笑,“涂鸦墙这种东西就是要随心才对嘛。” 随心吗?许淮安捏了捏手里的画笔,犹豫了几秒终于抬起了笔。 一句不长的英文。 她的英文字一向写得很漂亮,虽然是拿着鲜艳的颜料涂画在墙上,但也不损分毫,反而多了点意外惊艳的效果。 谢知遥扫过那一行字,有些意外地问她:“怎么想到写这个?” “唔……直觉?”许淮安放下笔,仔细打量了一阵,“不好看吗?” “没有。”谢知遥笑了下。相反,这句话意外地很适合原画者的笔触。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呼唤声。 “知遥,淮安,你们好了吗?”是林雪她们。 “这就来!”谢知遥把画笔放回原处,牵住身旁人的手,“走吧?” 许淮安乖觉地点了下头,回握住她。 风吹起衣摆,拂过发梢,阳光正好。 谢知遥最后回头看了眼被染上色彩的墙面,弯唇笑了。 看场值班的工作人员见她们离开,一如往常地走上去收拾用过的颜料画具。 忽然间,入口处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以为是和刚才几个学生一样好奇过来观赏的游客,正想回过头招待,猝不及防看见入口处的人影惊呼出声:“啊,顾老师,您怎么有空过来这边了?” 来人冲他微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过来看看。” 高跟鞋轻轻敲击过地面铺设的瓷砖,声音清脆。女人背着光,高挑的身影在斑斓的涂鸦墙上投下一束阴影。阳光撩过她灰色衬衫的袖口,像是随着袖口的金属扣子折射出点点光晕。 她垂着眼睛,目光落在颜料尚未干透的那块区域上书写的词句,轻轻启唇。 “Weareallinthegutter,butsomeofusarelookingatthestars.”[2] 画上的乌黑的淤泥之上,盛开着纯白的玫瑰花,大背景的灰暗天空上,被人抹开了一束亮色,似是天光将明。 女人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柔和,但也只是短短一瞬。 工作人员有些局促地站在她身后,有些摸不准这尊大佛突然到访是为了什么。 “那个……顾老师,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处理掉的。”他在后面很小声地提了一句。都说这些搞艺术的龟毛得很,虽然说这是涂鸦区,但说不准就是看不惯别人在这上面不是画画而是写字了。 女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黑眸深邃沉静。 像是无意识地,她的指尖摩挲过无名指的铂金戒指。 被她盯着的工作人员大气都不敢出,背着手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她发话。 -- 第89页 “不用。”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像是终于回过神,轻而缓地摇了摇头。她的目光很深,即便初夏的阳光明亮耀眼,也似是照不进那双眼睛的深处。 “让它留着吧。”她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明日永远新鲜如初,纤尘不染。出自L.M.蒙哥马利《绿山墙的安妮》。 [2]我们都身处阴沟,但仍有人仰望星辰。出自奥斯卡·王尔德。 咳,那个……评论我有看,没回是因为我不知道说啥_(:з」∠)_ 社恐流泪jpg 第44章 假期人多,园区里还有不少带着孩子的一家人。 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站在纪念品店边上,她就这么仰着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手里捏着泡泡机,时不时地眯起眼睛笑一下。 这边人不怎么多,几个人就决定先在这里看看。 许淮安本来跟在谢知遥后面,却不想忽然被一双小手拽住了衣角。 小小的女孩子捏着她的衣角,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清澈干净,大概是看着被自己抓住的姐姐回过了头,她眼睛弯了弯,伸出手摊开了手里的玩具。 许淮安愣了下,她扭头看了眼谢知遥,思索了一下弯腰蹲了下来,好让这个孩子不需要仰起头来看人。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呀?”谢知遥跟着在她边上蹲下来,放缓了语气哄孩子,“你爸爸妈妈呢?” “妈妈在买气球,爸爸打电话去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声音软软糯糯的,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人家,实在是让人觉得心软。 她仍旧保持着伸出手的动作。 许淮安目光落到那双小手上,她的目光柔和下来,轻轻开口问:“想玩?” 小孩子点了点头,眼睛里有毫不遮掩的欢喜与期盼。 于是许淮安伸手把泡泡机接了过来,她稍稍错开了一点距离,按下了按钮。 透明的泡泡跟着一阵风飞散在空中。小妹妹欢天喜地地蹦跶着去抓吹出来的泡泡,眯起眼睛笑得餍足。 许淮安唇角弯了弯。 “淮安你真的好招小孩子喜欢啊。”边上旁观了这一幕的李思媛不由得感叹,“咱们这么多人,怎么就缠着你呢?” “可能因为长得好看吧。”张昕啧啧摇头,“你这一笑就跟个怪阿姨一样,谁会过来啊?” 李思媛:“???”过分了喂! “我还是个花季少女好吗?!” 说着就要上去逮人,后者弯腰闪了一下,快速蹦跶到了林雪和方慕白后面。 “呜啊!小雪不能这么帮亲不帮理!还有慕白,到底谁才是一个班的呀!” 其他几个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买完气球的妈妈走回来看见她们在闹,也被逗笑了,她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脑袋,又看了看眼前的年轻女孩子,感慨一般说了一句:“谢谢你们了。都说小孩子敏感,我们平时陪得少,这孩子也挺认生,可能是小姑娘你让她有了种家的感觉吧。” 家?许淮安蓦地一愣,下意识捏了下自己的食指。 孩子的爸爸打完电话才姗姗来迟,两个人一人一边牵着孩子的手,跟她们挥手道了别。 “姐姐再见!”小妹妹还回头甜甜地冲她们笑,像是有点依依不舍。 “果然小孩子不熊还是可爱的呀。”张昕一边挥手一边说了句。 “但这个年纪,还是该闹腾点好。”谢知遥却忽然开口插了一句,她挽着许淮安的手臂,指尖一点点下滑握住她的手腕,若有所指地笑,“懂事是很可爱,但是太懂事也不大好。” “不是有一句话说,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吗?” 掌骨下滑,错开被紧捏着的指尖,掌心的温度妥帖地沾染上来。许淮安稍稍侧过头,跟同样在看着自己的谢知遥对视了两秒。 谢知遥抿着唇冲她笑,故意抓着她的手前后晃啊晃的。 她们俩的动作不大明显,所以也没别的人察觉。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没一会儿就看见了前面的游乐区,里面最高的自然是那个号称全国最刺激的过山车项目。 之前电视节目过来拍摄过这个项目,知名度本来就高。所以即便现在时间尚早,前面也已经排起了长队,足见人气之高。 “玩不玩?”方慕白看了下手表,提议道。 阳光逐渐刺眼起来,几个人互相看了两眼,点了头。 “玩!” 排队差不多排了半个多小时,轮到她们的时候,栏杆恰好把她们几个都划了进来,省得有人会掉队了。 方慕白说着最后一排才刺激,硬生生把林雪拽去了最后面。反倒是最开始叫的最欢的李思媛和张昕两个人临到阵前怂了,乖乖选了中间的位子。 “我们坐第一排吧。”谢知遥拉着许淮安的手,眨巴了两下眼睛,“你怕吗?” “还好,我又不恐高。”许淮安跟着她选了座位,等着保险杠按下去。 “这不是恐高的问题啦。”谢知遥没松开她的手,反而握紧了点,“就是刺激之后会想喊出来嘛,待会一起喊啊?当做发泄压力了嘛。” 过山车缓缓启动,机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耳边是呜呜的风声,失重感在一瞬间传来,许淮安下意识地握紧了谢知遥的手。 谢知遥没忍住闷笑了声。 -- 第90页 死鸭子嘴硬的小朋友。 到顶的时候,过山车停了一瞬,还不等人生出疑惑,下一秒,第一排就率先俯冲而下,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人不由地丢了矜持,放声尖叫。 “啊啊啊啊——” 风把头发吹得凌乱,也让人睁不开眼睛。许淮安眯着眼睛,在过山车翻来覆去的旋转中勉强看清了底下的风景。 这个高度确实让人心里发毛,但也是难得的体会。 她似乎还挺见了后面李思媛她们的尖叫声。 反倒是一开始说要叫出来发泄压力的某人没什么动静。 许淮安侧过头,透过缝隙看向了身旁的人。 谢知遥和她一样,努力睁大着眼睛向下看着风景,约莫是觉察到她的目光,她把头转了过来,眸子亮晶晶的。 “好玩吗——”她拖长了声音喊。 但这种风中传话的方式委实有些滑稽,毕竟这一趟不止她们两个人。 很快,靠后面有人开始喊话回来。 “好刺激啊——” “待会儿再来一次!” “方慕白你给我等着!”这次听出来了,林雪的声音。所以果然过山车最后一排才是最刺激的。 许淮安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两个人的手从始至终都紧紧握在一起。 笑声混着放肆呼喊,艳阳携着清风,好像是提起夏天和年少就该这么纵情恣意。 人间四时好,彼时正年少。 下来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有点腿软,几个人扶着墙喘了口气才缓过来神。不愧说是全国最刺激的过山车,名不虚传。 有了这么个开场,原先上去还怂的两个人都来了精神,吵嚷着说要再来一次。 林雪瞪着把自己拉到最后一排的人,难得地冷哼了声,“那就再来啊!” 大有一副既然要找刺激那就不把人整疯不罢休的气势。 方慕白倒抽了口凉气,完全不敢动。 “你们去吧。”谢知遥插着腰靠着墙站,摆了摆手,“我和淮安就不了,转的晕。” 许淮安不动声色地瞟了她一眼。 刚刚还兴奋的是谁?晕?偏谁呢。多半是有猫腻。 四个人没强求,一人拉一个继续排队去了。 “她们应该没那么快。”谢知遥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拦着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去吃冰淇淋嘛?” 许淮安顺着她的目光望后面看了眼,看见后面停着的粉红色冰淇淋车的时候无奈的叹了口气:“就为了这个?你多大了啊?” 这么粉红泡泡童话风的设计装饰,再看看旁边围了一圈的小孩子,不用想都知道是专门给孩子设计的。 谢知遥理直气壮:“18岁以下都是儿童!走吧走吧。” 冰淇淋车附近的人不多,应该都赶着排队玩项目去了。谢知遥看了两眼价目表,对工作人员说:“麻烦给我巧克力拼香草味儿的,谢谢。淮安你要什么?” “你吃吧。”许淮安摇了摇头,“我就不了。” 旁边有长椅供人休息,谢知遥付了钱,带着人走到长椅上坐了下来。 “喏。” 她熟稔地把舀了一勺冰淇淋求伸到了许淮安唇边。装着冰淇淋球的纸盒子被她小心翼翼地端着,里面的冰淇淋球垒在一起,上边还差着一小根巧克力蛋卷和一小根王冠装饰的木签子。 果然是讨小孩子开心的设计。 “再不吃要化了哦。”面前的人笑眯着眼,眼睛亮晶晶的,“别的小朋友有的,我们淮小安也要有才行,” 幼稚死了……许淮安抿了下唇,失笑摇头,她伸手把耳侧的碎发撩到后面,凑近含住了木勺。 知道她并不偏爱甜食,所以谢知遥舀的是巧克力味儿的。 冰冰凉凉的触感在舌尖蔓延开,甜味里伴着丝丝缕缕的苦味。 “好吃吗?”谢知遥熟练地舀了一大勺放在嘴里,冰凉的感觉激得太阳穴有点痛,但是意外地让人心情舒畅。 街边的梧桐枝繁叶茂。 “还可以。”许淮安回味了一下口腔里残存的甜,手随意搭在腿上,“说吧,故意把我拉过来想干嘛?嗯?” “也没想干嘛,就不许我馋了吗?唔……还挺好吃的,可惜不能再加个草莓味。”谢知遥咬着木勺,含含糊糊地说,“就……想起来好像咱们小时候没怎么来过,补回来一次刚刚好。” “你……叔叔回来之后,有带你来过吗?” 兜兜转转,还是记挂着她们刚进来的时候遇见的小孩子的妈妈说的那句话。 “没有。”许淮安摇了摇头,她略微敛着眼睛,有点慵懒地靠在长椅的椅背上望着碧蓝的一片天,“我都多大了啊……而且,现在带我来,也没什么意思了吧。” 已经过了那个想要父母陪着自己出游的年纪了。即便有母亲在旁边调节气氛,她和父亲也更多是相顾无言。能感受到亏欠,想要弥补,可是有些事情只能在特定的时候做,一旦过了那个时间……似乎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弥补无用。 这么说着,却猝不及防被身旁的人再喂了一口冰淇淋。 这一回是香草味儿的。 “甜吗?” 许淮安怔愣着,有些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 怎么突然…… “淮安。”谢知遥含着笑,眉眼微弯,轻轻开口喊她的名字。 -- 第91页 “不哭的孩子,也该拥有自己的那一颗糖的。” 许淮安侧着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 “诶?你干什么去?” 女孩子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你不是还想吃草莓味儿的吗?去给你买。” 剩下的半句话被她藏在了心底。 所幸的是,那个不会哭的孩子,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那颗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我想去吃冰淇淋了(x 第45章 李思媛她们玩了第二趟过山车下来的时候她们俩刚好把手里的冰淇淋吃完扔了,几个人拿着园区地图,跟着人流往附近的几个项目走。 一转眼就到了中午,一行人在附近随意挑了个主题餐厅吃午饭。下午的天气意外地阴凉了一点,早上还万里无云的天,现在看出去竟然有了几片阴云。 她们早上已经逛过了不少热门的项目,但除了早上她们玩的那些,还有个游乐场里同样闻名遐迩的项目她们没碰。 鬼屋。 李思媛有点纠结地往许淮安那边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其余几个人看见她这表情,又看了看捏着门票没说话的许淮安,大多也猜到了什么。 方慕白摸了摸下巴,没忍住笑了下。 许淮安瞥了她一眼。 几双眼睛都汇聚在她身上。 许淮安扭头看了眼谢知遥,问她:“想玩吗?” “啊?玩不玩都行……”谢知遥抿了下唇,“不过你不是怕嘛,要不然就……” 现在这边人不是很多,进去再出来估计半个小时左右,在外面等等也是可以的。 许淮安思考了几秒,意外地点了头:“那走吧。” “诶?淮安你不怕吗?”李思媛不无意外地微张着嘴,她可还记得当初在宿舍讲鬼故事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当时同样在场的林雪也有点惊讶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反正都是假的,没所谓。”她摇了摇头,状若无意地捏着手里的票往前走,还回头催促了一下,“走吧,不然待会儿人要多了。” 都是假的可还行?说得好像当初宿舍的鬼故事不是假的一样。谢知遥腹诽了句,却还是三两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凑近了耳语道。 “没事,到时候要是害怕了,我拉着你走,你把眼睛闭上就行了。” 许淮安喉咙动了动,低低地应了声。 跟之前的过山车一样,这里的鬼屋之所以出名也是有理由的。入口处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形象,里面黑漆漆的,好像深不见底。 旁边的提示牌上面写着注意事项,最底下还用红字标了“禁止殴打存在真人npc,谢谢合作”之类的字样,估计之前里面扮鬼的工作人员也被误伤过,让人又好笑又想说一句现在当鬼也不容易。 但是当她们背后的入口大门被工作人员缓缓合上,整个光线也全然暗下来之后,就没谁有了想笑的感觉了。 没有bgm,没有任何声音,就好像整条通道里只有她们几个人存在,安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鬼屋的空调开得很足,冷风吹过来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张昕没忍住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抓着李思媛的手臂不放:“咱们……往前走吗?” 方慕白摁开了刚才工作人员给的手电筒,镇定下来道:“走吧,怕的话把手牵着。” 话音刚落,她旁边的林雪就不动声色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嚯,合着一个两个的都喊着要来,结果一进来全体怂了。 谢知遥往前一步抓住了李思媛的衣角,她另一只手仍旧抓着许淮安没放,大概是出于习惯,她勉强在黑暗里辨清了方向,凑过去一点小声说。 “把眼睛闭上。” 黑暗中,许淮安很轻地眨了下眼睛,乖乖地让她牵着跟在身后。 里面太黑了,她们走得并不快,甚至因为不知名的恐惧只能小心翼翼地龟速向前挪动。大概过了三四分钟,狭窄的通道变得开阔,方慕白抬起手电筒扫了一圈,发现她们现在应该是在类似平台的地方。 一左一右,两扇门。 “走哪边?”她回过头,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没等有人开口,原本寂静的鬼屋里忽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笑声,紧接着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朝她们扑了过来。 “啊!” 虽然知道是工作人员扮演的npc,但这种氛围下仍旧把人吓得不轻。黑暗的环境下看不清人,突如其来的惊吓也让原本保持着一条线的队伍瞬间乱了。 谢知遥手里拽着的衣角松了,她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没站稳,好在许淮安及时扶了一把。 突然出现的“鬼”在这个时候扭过头看了她们一眼。 谢知遥嘶了声,当机立断抓住许淮安的手,大步跨到左边的那扇门前,迅速推开门跑了进去。 木门砰的一声被合上,声音被隔绝在外。谢知遥大口喘着气,还不忘抬起头看一眼被自己拉进来的人。 “没吓到吧?” 许淮安的气息也有点不稳,她稍稍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摇了摇头。 突然来这么一下是很吓人,但只要一直告诉自己这是真人npc,其实会减少一点恐惧。虽然对方的妆容真的化得很恐怖诡异就是了。 -- 第92页 门这边不像刚才那么漆黑,一路上挂着那种老旧的白炽灯泡,时不时一闪一闪的,有点像那种灵异故事里常见的小巷子设计,但经历了刚刚的那一下,这种氛围就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这也太突然了……”谢知遥缓过来一点,有点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她们几个怎么样了。” 刚才猝不及防被冲散,她们靠左边,中间隔着那个“鬼”,那其他四个人应该就是跑了右边那扇门。 “应该左右都能出去。”许淮安想了想,猜测说,“刚刚那个地方应该是第一个落脚点,玩家都会停下思考选择,那个npc就是故意设计在这里让队伍分开的。” 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同一个终点,两条不同的路线,遇到的“鬼”也不一样就是了。 “走吧。”谢知遥站直了身子,重新拉起她的手,“去看看前面还有什么‘鬼’等着我们吧,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许淮安挑了下眉,唇角弯了弯。 然而等走过这条通道,面前的门刚推开,映入眼中的就是一堆的…… 蜘蛛网。 五分钟前还很硬气的谢知遥:“……啊啊啊啊!” 就差没跳起来了。 许淮安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弯着眼睛,伸手拍了拍突然跟挂在自己身上一样的谢知遥的脑袋。 “假的,没蜘蛛。”虽然很逼真,但还是道具。 谢知遥整个人抖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把埋在她肩窝里的脸抬了起来。 这怕虫子的程度绝对比自己怕黑怕鬼的程度深。许淮安闷闷地笑了声,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牵着她往前走。 满屋子的蜘蛛网,一张床,一个上了锁的电视柜,还有满墙壁的鬼画符血手印,里面掺杂着杂乱的字迹。 对面的门没挂着锁,但是推不开。向上面看过去能看见红点,应该是后台操控的电子门。这个房间……有点像解谜游戏?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冷静下来开始大量整个房间找线索。 “淮安,这边有个门。”大概过了十来分钟,谢知遥猫着腰指了指房间的一角。 许淮安从对角拿了个盒子过来,啪嗒一下打开了锁。 里面放着一个菱形石块,然而就是没有钥匙。 “这要怎么开……”谢知遥皱了下眉,正想回头说什么。 然而没等她说完,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嗷呜——”白色的影子突然从墙角的电视柜冲了出来。 许淮安:“!” 几乎不经思考的,她把手里的菱形铁块往谢知遥手里一塞,一把拉开小木门抓住她的肩膀就把人推了进去,而后她一把抄起旁边的一根木棍,死死地堵在了木门前。 扮鬼的工作人员:“……”他是不是该礼貌性地龇牙咧嘴吓吓人?但是看这一把抄起棍子的样子…… 禁止攻击工作人员啊喂!今天谁检修的设备,为什么会有根棍子在啊! 于是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几分钟之后,忽然像是有什么插入凹槽,一声咔嗒的声响过后,整个房间亮了起来。对峙者的“鬼”摸摸抬平双臂,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回蹦跶走了。 当然,这个姿势很难让人不问一句你到底是鬼还是僵尸。 那头的电子门也随着那一声轻响自动打开来,白光一瞬间涌入眼中,让人忍不住皱了眉。 许淮安刚松了口气,她手一松,棍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身后吱呀一声,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自己怕得要死,你哪来的胆子啊?” 她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谢知遥的手臂,无声地笑了一下。 出去的时候方慕白她们已经在外头等着了。一问才知道,她们这趟不是来玩鬼屋的,就是来练跑步的,一路上好几个npc追着跑,简直刺激。 李思媛看着她们俩一脸淡定的样子,没忍住问了句她们那边是什么情况,一听完,她连忙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解谜还是适合你们。” “走了走了,下一个。” 一行人可以说在游乐场里疯了一天。 临走之前,大家提议说最后去一趟摩天轮。 已经入了夜,摩天轮这边人潮涌动,几个人排了四十多分钟的队伍,终于坐了上去。 两人一组,倒是不显得憋闷。从高处看下去,远处是城市的灯火通明,近处是底下的彩灯。 “排那么久的队也值了啊。”谢知遥凑在窗户边上,不禁感叹道。她侧过头看了看身旁的人,女孩子的侧脸清隽秀气,睫毛长而翘。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许淮安回过头,递给她一个探寻的目光。 “淮安。”谢知遥眨了眨眼,轻声问她,“你鬼屋那个时候到底为什么呀?” 与其说是在意,不若说是有点意外和感动在里面。 一个人在最恐惧的时候做出的任何举动都是无意识的,那个时候的许淮安……下意识的动作是把她推进鬼屋的那间狭小的安全屋。 她明明自己那么害怕那些东西的。 错落的灯火落在女孩儿一双漆黑如墨的眼底,那双向来寡淡的眼睛里头盛着的是满满当当的温柔与赤诚。 “阿遥。”她稍稍歪过头,额前略微有些长了的碎发坠下来遮在眉尾,开口时声音低柔清冽。 -- 第93页 “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只能站在你身后的孩子了。”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谢知遥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下意识地动了动喉咙。 如果说第一次是对过去的释然,那……这一次呢? “然……然后呢?” 许淮安抿了下唇,很轻地笑出来,说:“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你当时明明也在害怕吧?”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目光下,谢知遥忽然就放松了下来,她的手搭在膝盖上,慢慢探过去勾住对方的小指,在月色与华灯之下轻轻摇晃,“可以不用逞强的哦。” “怕,但又不是逞强。”许淮安垂下眼睛,目光落在两个人勾起的小指上,“真要说的话,小时候你就不怕吗?” 她问过这个问题的,在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谢知遥回了她什么来着? “我们是朋友,我会保护你的!怕被打?当然怕呀,但是两个人被打,总好过一个人吧,两个人一起,就不会觉得孤单,也不会觉得那么疼了。” 很幼稚,也很天真,但是……直到现在,许淮安依旧还记得当时对方握着自己的掌心的温度。 因为不是一个人,因为知道始终有人立于身侧,所以才有了面对所有的勇气。 谢知遥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耳边是摩天轮里自动播放的乐曲,她似乎也被这种甜腻的曲调影响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倾身上前,吧唧一下在许淮安脸上亲了一口。 许淮安蓦地愣了,她微张着唇,有点意外地抬起手,指尖落在了刚刚被触上的面颊上。 “就……感动了嘛,我家小朋友长大了啊。”反应过来的谢知遥打着哈哈,脸上烧得慌,“反正,亲、亲一下而已嘛!那次在火车上,还有小时候不都……” 说得自己都不信。 小时候是不懂事,也是为了安慰人才学着父母安慰小孩子的方式亲了一下脸,火车上是因为大冒险输了,但是这一次…… 她是纯粹脑子一热凑了上去。 是她自己想亲人家。 眼前的女孩子眸光深深,谢知遥无奈地败下阵来,索性自暴自弃地往座位上一瘫,“那……要不然你亲回来嘛……” 反正以淮安的性格,绝对不会这么干的,最多就是给自己个白眼。她在心里暗自打着小算盘。 这么想着,她眯着眼睛正想着再开口,却不料眼前蓦地投下一层阴影。 那种熟悉的清香气息笼罩在周围,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了眉心。 稍纵即逝。 这是……她蓦地瞪大了眼睛,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摩天轮缓慢上升至最高处,俯视而下,城市灯火华光尽收眼底。 额间的那个轻吻生涩而温柔。 许淮安垂下眼睛,伸手拨弄了两下头发,侧过了脸看向窗户外的夜景,平稳地开口说:“扯平了。” 谢知遥愣愣地看着她,而后脸上倏然爆红,她捂着脸,支吾道:“许淮安!是不是慕白教你的!你学坏了!” 许淮安勾起嘴角,指尖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膝盖。 无人可见……女孩子藏在发梢下,早已通红的耳朵。 如果说爱情小说里,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的主人公能够长久,永不分离。但如果不是恋人,也算不上真正的亲吻,她们现在这样……是不是也可以求得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幸运呢? 至少此刻她希望是可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摩天轮:没在一起亲了也没用。 作者本人:那你也给我物尽其用jpg 第46章 或许是因为摩天轮上的那个小插曲,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难得的沉默。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停停走走,滨海大桥上,夜风似乎卷来了一丝海水的咸味。 公交站离小区门口不远,谢知遥和许淮安并肩走了一会儿,在将将要往下走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许淮安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私有探寻的意味。 “不对,太不对了!”谢知遥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不对什么?” “你。”她往下走了两步,自下而上地望着她的脸,“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至少今天一整天的种种……似乎是有点奇怪,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我的确在想一件事。”许淮安眼睫轻颤,她站在台阶上,晚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 她抬起头,望着被城市的万千灯火点亮的夜空,很轻地说:“但是还没想明白。” 谢知遥略微仰着头,她凝视着对方的眉眼,忽然松了口气一般抿着唇笑:“那……等你想明白了,你要和我说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阿遥。”许淮安从台阶上跳下来站到她跟前,看着她的眼睛问,“我能不能问你另一个问题?” “你说。” “你觉得……对你来讲,我和思媛她们一样吗?” 女孩子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就这么注视着她,没有面对生人的淡漠疏离,有的只是她习以为常的温和清澈。 这个问题有点莫名,甚至听着和前面她们说的那些根本扯不上关系。 但谢知遥却隐隐猜到了什么,她轻轻摇了摇头,说:“不一样。” “那……方慕白呢?”一个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足以与她比肩的人,这一点,自己永远也追不上。不可否认,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其实是有点忐忑的。 -- 第94页 这句话一问出口,谢知遥就笑了。 她知道许淮安在问什么了。 “淮安,我们俩认识多久了?” “……七年。”许淮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话。 “对呀,都七年了,我才十七诶!如果从记事算起,你占据了我一半的人生呢。”谢知遥眯起眼睛,伸出手去牵起她的手,“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们都会认识很多人,可能我会发现,新认识的这个人跟我在很多方面的观点很契合,就像方慕白,也可能会遇见那种性格上一见如故的朋友,比如林雪思媛她们。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我不会去拒绝这些,因为放在你身上也是一样的,你也同样会遇见不同的人。但是啊,你对我而言始终是不一样的。” 路边暖柔的灯光落在了女孩子带笑的眼睛里,许淮安看着她,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谢知遥说:“你是我的过去,是我的现在,我想,也是我的未来。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是谢知遥的人生里只会有一个许淮安不是吗?我们之间的经历,是不可复制的,是唯一的。所以,你和她们不一样。” 那一瞬间,许淮安似乎听见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那些话一点点抚过了心间的褶皱,抚平了她的不安,也让什么逐渐生根发芽。 有些东西似乎只是隔了一层薄纱,她可以捅破,却不必要刻意捅破,因为它终归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融。 于是她站在灯火之下,回应了对方初时的那个问题。 “如果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的。但是……不是现在。”是未来的某月某天,等她想明白一个疑问,想明白…… 某些不具名的,在某时某地,某年某月忽然根植与皮肉骨骼的思绪。 谢知遥眼睛弯起来,她退开一点距离,张了张口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蓦地听见身后一阵咳嗽声。 两个人同时看过去,小区门口站着两个人。 老人站在路灯下,脸色似乎有些难看。谢远宏站在他边上,神色莫辨。 “这都几点了,怎么才回来?” 谢知遥愣了下,有些莫名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七点三十六分,按理来讲这个点并不算晚。 许淮安也是有点茫然地看了看身边的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谢叔叔,爷爷。” 谢远宏像是勉强挤出了个笑容,他往前走了两步,挡住了老爷子的身形,“好久不见,小安。” 身后的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再度开口,隐含催促之意:“你们出去玩了一天了,家里人该着急了,要不然……你先回去?” 这样的态度实在是蹊跷,许淮安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侧眸瞟了眼谢知遥。 谢知遥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她叹了口气,只能应了声:“好,那叔叔再见。” 看着人走远,老爷子从后头转出来,冷着脸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孙女,说:“回家!” 莫名被凶了的谢知遥没忍住看了眼父亲,有点委屈。 明明她没做错什么事儿啊。 谢远宏也只是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先回去吧。” 可等进了家门,没等谢知遥开口问,谢远宏指了指房间的方向,说:“遥遥,你先进房间。爸,我们到书房说。” “爸爸……”谢知遥错愕地愣在原地,喃喃道。 “没事儿的。”他含笑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安慰道,“和你没关系的,别多想,先回去。” 无奈之下,她只能乖乖起身回了房间。 书房的门被重重合上。 老人的拐杖砰地一下打在书桌上,开口时声音嘶哑。 “这就是你和我说的没事!” “爸!”他深吸了口气,“您不能杯弓蛇影。” 老人的眼睛霎时间红了,他喘着粗气,手指都有点发白。 谢远宏闭上眼睛,无奈地放软了声音,说:“还记得您小的时候那么反对遥遥去学美术吗?您敢说没有一点迁怒吗?” 老人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迁怒?多像啊,多像啊!你想让你女儿成为她吗?!” “不是……爸!遥遥她不是婷……” “闭嘴!”老人嘶吼出声,他不住地发着抖,像训诫,又像是哀求。 “别提她的名字。” 另一边的许淮安还是没忍住发了条信息问对方究竟怎么回事。她在楼下站了一会儿,低垂着眼睛将手掌放在自己的心口。 不可否认,她在担心。 但没等她有下一步的念想,身后忽然有人幽幽开口。 “到家楼下了,怎么不上去?” 她回过头,看见许钧毅提着一袋葡萄有点莫名地看着她。 “……现在上去。”许淮安没来由地有点紧张,她喉咙动了动,把手揣进了裤兜里跟着父亲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干巴巴地开口,“你今天没出门吗?” “没有,你妈不想出门。”许钧毅摁开电梯走进去,眼角余光瞥了她好几眼,“玩的开心吗?” “……还不错。”许淮安侧过脸,下意识避开了父亲的目光。 许钧毅应了声,看着她的目光有点复杂。 等回到家,趁着许淮安拿衣服去洗澡的功夫,许钧毅把买的普通放下,小声地在俞秀筠耳边开口道。 -- 第95页 “你觉不觉得小安她……” 俞秀筠放下手里的遥控器看了他一眼,疑惑道:“小安怎么了?” “她是不是早恋了?” 本来以为他能说出些什么的俞秀筠:“???” 她哭笑不得地转过来,干脆连电视都不看了,“你哪来的这种错觉?就你家闺女那个性子,看得上哪个小子?没嫌弃都算不错了。” 在商场上一向从容不迫的男人面上露出了一点尴尬的神色,讷讷道:“我刚刚下去的时候看见……” “你知道她今天跟谁出去的?小遥,谢知遥,就是之前坐过你车的那个小姑娘。”听完他的描述,俞秀筠忍俊不禁,“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你还不如找时间和她多聊聊。你们俩父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臭脾气!” 许钧毅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他靠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才说:“是我欠了这孩子的。有的时候,我宁愿她和我发脾气,和我犟着;宁愿她不像现在这样优秀懂事,宁愿她可以任性一点。”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这么要求她呢?” 暑热伴着蝉鸣姗姗来迟,靠近一中东门的那棵木棉飘起了絮,跟着风扬起飘散到各处,有的时候惹得人不住地打喷嚏。 聒噪的麻雀儿似乎都跟着骤然升高的气温止了声息,蜷在树影叶梢里昏昏欲睡。教室的空调冷风呜呜直吹,把暑气隔绝在外,却又让没来的拿上一件外套的人在风口被吹得瑟瑟发抖。 极冷和极热的交替里,下课了,谢知遥还会跟许淮安抱怨一句她们过得简直是四季颠倒的生活。 日历被一张张撕扯下来,时钟转动的表盘从未停息,她们有时路过高三的笃行楼,还能听见教室里的读书声。 有的时候是语文的必背篇目,有的时候是各种英文的作文模板,还有物理的公式,化学和生物琐碎的知识点,政治大篇大篇的重点…… 窗外的枝桠疯长,烈阳灼灼,有人匆匆行过,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忽然有一天听见了下课铃声。 远远地还能听见笃行楼那一边发泄又或是解脱一般的呼号。 谢知遥抱着书站在走廊上,她的目光努力越过梧桐高大的树影,窥见了夕阳里纯白教学楼的一角。 “明年的我们可能也会是这个样子吧。”她有点感慨地说道。 许淮安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嗯了声。 “时间过得真快。” 再过几天,就不会有人指着她们说,你们才高二。她们身上的标签,在此刻欢呼的那一群人踏出考场的那一霎,就会变成了“准高三”。 仿佛昨日险峰仍遥不可及,眨眼已至高山一角。 “两位学霸,不要这么伤春悲秋啦。”李思媛从后面一边一个勾住她俩的脖子,笑着说,“反正对你们来说考个学业水平和小考没区别的。” “怎么就伤春悲秋了?”谢知遥拍了她一下,笑骂道,“谁像你呀,没心没肺的。” “哪有,我可紧张死了的!” “紧张就回去背书。”方慕白从她们后面走出来,冷不丁地来了句,她唇侧含着点笑意,像是打趣一般,“反正班长你总不至于挂科就行了嘛。” “怎么就不至于了啊!” 走廊尽头的拐角,林雪和张昕聊着天,看到她们走过来,冲她们挥着手。 教学楼的牌匾在夕阳最后的光晕里熠熠生辉,她们并肩走在校道上,迎着扑面而来的夏日清风,踏着风过林梢的声声低吟。 这条路好像依旧长得没有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许妈妈:放心你女儿不可能早恋。 许爸爸:这样的吗…… 事实证明flag不能乱立x 诶,我好像糖写的有点多了是不是(。 第47章 让人提心吊胆的那几天过得很快,快到直到自己走出考场,看到考完试回来搬行李的高三毕业生都有一瞬的不真实感。 整个学校好像一瞬间空了不少。高三的笃行楼原本靠近宿舍和食堂,高三又早下课十分钟,他们以往过去都只能看见长长的队伍,可现在……那一块原本人声鼎沸的地方空空荡荡的。 有节体育课刚好卡在早上最后一节课,一般都是自由活动,体育老师也对利用这个点儿提早拿着书包跑去食堂的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对于高一高二的来讲,这也是唯一能比高三的先到食堂的时候。 但是现在…… 李思媛端着餐盘走回来的时候还感叹了一句。 “完全没有抢饭的气氛了。”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这句话最后还是招致了剩下几个人的白眼。 不习惯是真的,但谁真的想一下课就以一种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食堂啊? 许淮安撑着脸看着身旁的谢知遥和李思媛互怼,无声地勾起唇角笑了。 考完学业水平,一边等着成绩的同时,他们也不可避免地要复习这个学期的期末考。依旧是三校联考,熟悉的套路和老师们熟悉的语气,听了两年也差不多习以为常了。 最后一门考的英语。 作文仍旧是那种“假如你是李华”的熟悉范式,没什么太多新意。许淮安写完作文后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早。 她百无聊赖地检查了一下前边的选择题,又看了看自己的答题卡,撑着脸看着窗外发呆。 -- 第96页 监考的老师看了她一眼,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他没出声提醒,只是站在边上看着她放在桌上的卷子和答题卡。 一中考试座位是随机的,没按照成绩来分考场,但就算是这样,像她这种常年在成绩榜单和荣誉墙上挂着的学生多少也会让老师眼熟。 监考老师在她旁边站了一阵,直到广播电子音开始播放离考试结束还剩十五分钟的提醒的时候,他才背着手走开,还不忘提醒。 “还有十五分钟收卷,没写完的抓紧,写完的检查一下。” 暑气透过窗户渗了进来,阳光刺得人止不住地眯起眼。许淮安转了两下手里的笔,把答题卡翻了过来。 收卷的窸窣声混杂在尖锐的打铃声里,一点点飘散在夏日的空气中。 她考试的地方在实验楼,离文苑有段距离,差不多是最后一批回到班上收拾东西的。前面收拾得快的已经先一步下了楼。 “哟,正说着呢,淮安你就回来了。”方慕白从一堆书里抬起头,勾唇跟她打招呼。 “说什么?”许淮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围在一起的几个人。 “暑假的安排呗,好不容易放假了。”李思媛接话道,“虽然只有一个月……啊,对了,淮安你是不是过几天要去一趟首都比赛来着?顺道儿旅游吗?” 许淮安清点着要带回去的东西,闻言应了声。 期末是考完了,但她还有一个所谓的全国赛要去考。虽然没去集训也没刷题,注定就是去陪跑的,但当做去首都旅个游也不错。 “那知遥你呢?你去吗?”张昕接了一句。 “应该不去吧,她去考试我跟着去干嘛啊?”谢知遥坐在桌子上,悠闲地晃着腿,“这么热的天气,就应该在家待着才对。” “就是啊,空调不好吗?”方慕白把包背上,边往门口走边笑。 林雪本来抱着书,一听这话立马哼了声,顺手抄起最上面那本轻轻敲了一下她这便宜妹妹的头。 “你可拉倒吧,到时候又出去到处跑的肯定是你。” “我那叫采风啊姐姐!”一贯言笑晏晏的人只能给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姐姐收拾得委屈巴巴。 后者含笑嗔了她一眼,挥手道。 “那我们走了,暑假电话联系。” 她们前脚刚走,李思媛和张昕也差不多到时候挥手道了别。 教室里没剩下几个人,空调的风已经吹得人打哆嗦。 “走吧。” 海滨城市,夏天的下午四五点太阳依旧晒得慌。 下了公交车,许淮安打了伞和她一起撑着,偶尔路过三岔路口,闷热的风会卷起少女的一缕碎发。 “听之前竞赛班的有人说,数学的国赛每年都是神仙打架。”谢知遥哼着歌,忽然说了一句。 许淮安侧过头,等着她往下说。 “有信心吗?”她往前蹦跶了两步,倒着走笑吟吟地看着她。 “看路。”许淮安把人掰正抓回伞下,摇头说,“有什么信心,我就去陪跑的。” 世界上从不缺少她这一个聪明人,比她聪明的又很多,比她努力的也有很多。要是她这种没去集训还没刷题都能拿奖,那对那些勤勤恳恳努力做题的学生未免不公平。 “万一呢,凡事皆有可能嘛。”谢知遥吐了吐舌头,“对了淮安,你打算和思媛说的那样在首都多待两天吗?” “还没想好。”她摇了摇头。旅游这件事,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她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不过话又说回来…… 许淮安啊了声站住脚,抬手点了下女孩子的额头,略带警告道:“别日夜颠倒的画画。” 前些日子方慕白送了颜料和画具,她就不信这人能忍住不动笔。在家待着吹空调就是个借口,宅着画画才是真的。 “知道啦——”谢知遥抓住她的手指,拉下来在身侧晃啊晃的,小声嘟囔了句。 许淮安无奈地摇头,也就随她去。 假期一个月看起来漫长,但实际上精神一放松下来,转眼就过了好几天。 谢远宏和夏兰这两个大学老师也是闲在家里,宁大放假时间比高中早,他们两个也比她这个高中生早一步有了假期。 假期第四天,夏兰待着老爷子例行去了医院检查。虽然之前说是小手术,但事后的调养仍旧漫长,这也是为什么父母坚持把老爷子带回了深宁。 谢远宏倒是在家,但也没说她这两天撒欢儿一样有什么不好。他中午去做了餐饭,饭后两个人闲话了一阵家常,但就在谢知遥准备倒杯水拿回房间的时候,谢远宏忽然开口问了她一句。 “你还在画画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知遥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油画的颜料味儿有点重,因为这个,她房间有一小块是刻意隔出来当了小画室,这个建议当时还是谢远宏提的。 谢远宏的脸色似乎有点微妙的变化,他坐在沙发上,像是犹豫了很多次要不要说,可最后,他也只是低下了头不去看女儿的眼睛,淡淡说了一句。 “那……最近先别画了。” “……为什么?”谢知遥皱了眉头,她右手搭在自己左手的手肘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她能看出来父亲的纠结,也从这样的神情里体会到了有些什么东西被深埋在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就像……就像那张不知来处的老照片。 -- 第97页 关于那张照片,她没有问,不敢问,因为知道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可现在……尽管知道一个“听话”的乖孩子不该问那么多,但她想自己需要问上一句为什么。 为了自己。 谢远宏没抬头,也没回答他。男人抿着唇,一向温雅的脸上竟然隐隐在这种时候透出了锋利的线条。 “……因为爷爷吗?”谢知遥这么猜测地说了一句,当她看见父亲明显攥紧的手指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没来由地,她觉得有些荒谬。幼时的一些记忆在脑海里呼啸而过,她想起了很多时候,被她忽略的那些……那些因为大人告诉她这是对的,而被她刻意忽略了的记忆。 老人那个时候还不用拄拐,身上还保留着严师的冷厉和……控制欲。那应该是她才开始学画没多久的时候,老人偶然一次过来,看见了房间里的颜料。 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任何先兆,那把戒尺就这么抽了下来。 那个时候,幼小的孩子只顾着闪躲哭泣,根本不会有心思去想,自己到底是哪里惹恼了这位一向严格的老人;更不会去记得……那个时候身边的人在争执些什么。 可是现在,她想起来了一点点。 她想起来了当时老人一直念叨的一句话。 “被她亲口起了名字的孩子,多像她啊。但我决不允许这个孩子成为下一个那个人,绝对不!” 连被提及姓名都不配,却要被这样厌恶唾弃的人,究竟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呢?老人说自己像她,决不允许自己成为她。 但是可笑的是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口中的这个人是谁,又该怎么成为她? “爸爸,我不明白。”谢知遥有点疲惫地垂下眼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爷爷这么讨厌我学画画吗?明明奶奶就是美术老师,为什么?” “遥遥,很多事情不是你们这些孩子的错,但是有一个词,叫做迁怒。”谢远宏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站起来走到女儿面前,抬起手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如果可以,你爷爷他也不想的。现在,至少是现在,原谅爸爸不能告诉你。等你长大一点,我答应你,我会把过去的告诉你的。至于为什么……” 他目光黯淡下来,苦笑着摇头:“那是一道伤疤,一道刻在所有当事人骨子里的伤疤。可能在当时来看没有对错,只有意外,但我们无法回避,甚至直到今天,我们都无法真正意义上面对它,更遑论释怀。” “可是总有一天我们需要面对,隐瞒无法解决问题。”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笑了一下,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可我们需要时间。遥遥,我保证,我会告诉你的。” 可这个时间是多久,又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保证。谢知遥眼睫颤了颤,松开了紧握着的手。 “那……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爷爷说过,我的名字不是你们起的,那……是谁?” “你记得啊……”他笑着摇了摇头,像是无奈地叹息。 谢知遥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正当她以为父亲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打算转身回房间的时候,她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呢喃。 很轻,但她确信自己听清了那句话。 谢婷宁,她的名字叫谢婷宁。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课有点多,晚了点。 人物结局从我最开始写的时候就定了(叹气 第48章 事后谢知遥有一回和许淮安发消息的时候提起这件事,还是止不住的抱怨了句。 【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有什么可以瞒着的呀,而且还从来不让人提,这是多十恶不赦。】 那边大概是思考了好一阵,才回过来一句。 【如果真的十恶不赦,还会让你叫这个名字吗?】 ……这话倒是说的在理。谢知遥趴在书桌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是……算了,不想了,你赶紧去做题,再过几天不就要去比赛了吗?】 虽然是陪跑,但还是要做做样子的,毕竟还是顶着一中的名头在那儿。 许淮安撑着脸,把手机放了下来。 恰好俞秀筠在她房间找书,她托着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 “妈,问你一个问题。” 俞秀筠抬头看她一眼:“嗯?什么问题?” “如果我很像一个意外而离开的人,你们会为了防止意外重演而阻止我接触那个人曾经接触过或者擅长的东西吗?” “不会。”俞秀筠摇了摇头,“那对你不公平。而且意外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醒我们记住它,而不是投鼠忌器。” “再说了……”她顿了一下,笑着说,“为什么要隐瞒?你有知道的资格呀。” 许淮安愣了下,若有所思地点头。 大概是她在这副样子实在有点少见,还意外的可爱,俞秀筠没忍住伸手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好一通捏圆搓扁。 许淮安:“……妈,脸要给你掐坏了!” 俞秀筠笑眯眯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叮嘱了句记得劳逸结合才出了门。 许淮安没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地在心里感慨了句自家妈妈还是这个老样子。 夏日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房间,暑气炎炎。她转了两下手里的比,摇了摇头把这些东西甩出自己的脑子,伸手过去把另一张崭新的卷子拿过来继续写。 -- 第98页 海滨城市的夏天天气总是变幻莫测,仿佛前一天还艳阳高照,后一天就阴云密布。 明明是白天,天空却像是整个暗了下来,恍若黑夜。 谢知遥赶在下雨前跑回了家楼下,她手里拿着刚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几乎是她才迈进去,就听见了暴雨落下的声音。 一边庆幸着自己提早了一步回来,她一边摁开了电梯。 雷声轰隆,让人心里怵得慌。 谢知遥拿着钥匙的手抖了一下,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推开大门正想说一句我回来了,却看见了从卧室那一端走回来的谢远宏手里拿着的,被摔成两半的画板。 “……遥遥?”男人脸上有一瞬的惊慌,像是想把什么遮掩住。 卧室那端还隐隐传来争吵声。 大概也是听到玄关的动静,争吵声停了下来,过了几秒,夏兰从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同样的,她手里拿着几张被撕成两半的纸张。 谢知遥脑子里嗡的一声,她甚至来不及换鞋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门前,砰的一声推开了房门。 小画室的门敞开着,入眼是满地的碎纸和被胡乱丢弃的画具。 老人看见她进来,眼神像是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平静了下来。 谢知遥僵立在原地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老人的脸,沙哑着开口:“……你在做什么?” “凭什么?” “凭我是你爷爷。”老人皱起眉,抬出惯常的严肃做派,生硬的拍了两下桌子,“你开学高三了!叫你收收心有错吗!” “那你也不能做这种事情!” 她上前一步,用力把对方手上被揉皱的画纸抢了下来。 “已经……够了。” 像是积攒了的怒气在一瞬间悉数迸发,又像是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情绪在顷刻间倾塌,两个人互不相让地对峙着,暴雨从没关紧的窗户泼了进来,晕湿了被撕扯得破碎的纸张。 谢知遥站在一片狼藉的画室里静静地望着面前的老人。她眼眶通红,身体还在不住的发着抖。 因为愤怒,因为不解。 “我不是她。”她站在老人面前,一字一句地将字句吐出唇舌,满目怨怼。 她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没人愿意同她说。可是……就算如父亲所说的那样,这是一道伤疤,难道一道过去的伤疤,就是给另一个毫不知情的人新添伤口的理由吗?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用一个人的意外来防备另一个人会不会成为她,这未免太荒谬了。 “……你说什么?!”老人瞪圆了眼睛,举起手里的拐杖就要打她。 谢知遥没动,就这么站在那儿看着拐杖打下来,她闷闷地哼了声,身体随着冲力晃动了一下。 “我不会成为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就算再像,我也不是。”她深吸了口气,捂着肩膀目光灼灼地将面前的老人、门口的父母一一扫视而过,“爷爷,没有人有资格用过去来惩罚现在的人,尤其是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的你们。” “这对我难道就公平吗?” 他们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别的什么人。 或许曾经的某一个人,也用同样的眼神注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老人的气势忽然就弱了下去,他扶着墙,一阵急促的喘息。他身体不怎么好,这么突然的动了气,血压噌的一下就上去了,心脏急促地跳动着,让他整个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爸!”谢远宏面上一沉,赶紧扶着老人坐下替他顺着气,还不忘回头急了劝她,“遥遥!先道歉!” 谢知遥用力咬着下唇,拧着脾气半个字都不肯讲。 状况并没有好转,急促的咳嗽声伴着暴雨和雷鸣,老人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先送医院!”不知道是谁先说了这么一句。 谢知遥只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明明近在咫尺地旁观着一切,却好像从来没有那么一刻比现在更加遥远。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勉勉强强把混乱的思绪拉回来,却只能不知措施地站在原地。 雷声、雨声、汽车的喇叭声和交流时杂乱的人声……无数的声音好像充斥在耳边,让人无所适从。 等到真正回过神,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在了医院的长椅上。 呼吸间满是消毒水的味道,走廊的灯白惨惨的,谢知遥恍惚了一下,抬起头去看病房外和医生交流的父母。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两个人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还好没什么大事。”她听见医生这么说。 “遥遥。”夏兰朝她这边走过来,她弯下腰,揉了揉她的脑袋,“先回家吧,爷爷这边我和你爸爸看着。” 谢知遥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她嘴唇嗡动着,嗫嚅道:“妈妈……” 她其实很想问一句,她们是不是也觉得错的人是她,不懂事的,无理取闹的人也是她?可是这句话终究没有问出口,她只是沉默着点了一下头,僵硬地迈开步子朝楼梯的方向走。 外面还在下着雨,低洼地积着水,汽车在马路上缓慢地前行。 夏兰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手机走到了拐角的地方拨通了一个号码。 -- 第99页 那边接的很快,女孩子清润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进耳廓中。 “喂,阿姨?” 她深吸了口气,维持着温和的语气开口。 “小安,是我。你现在有空吗,方不方便帮阿姨一个忙?” 谢知遥回到家的时候衣服都快湿透了。 出去的急,家里的空调还没来的及关,湿哒哒的衣服贴着皮肤,被冷风一吹凉飕飕的。 她无心顾及这一切,只是拖着疲惫的身躯慢慢走回了自己房间的小画室。 地上仍旧一片狼藉。 窗外阴云密布,天空黯淡得仿佛极夜,谢知遥把渗水的窗户关紧,背靠着墙壁,一点点滑坐到地上,把脸埋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温热的眼泪再一次润湿了手臂被风吹得冰凉的皮肤。 不知道过去多久,可能十几分钟,也可能是半个多小时,忽然有人啪的一声打开了房间的灯。 谢知遥下意识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被日光灯的光亮刺得眯起了眼睛。等到眼睛逐渐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芒,她才放下遮在眼前的手掌。 但是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人的时候,她忽然愣住了。 “……你怎么会来?” 许淮安的目光掠过木质地板上的一张张碎纸,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放轻了脚步走进来,慢慢地跪坐在了谢知遥面前。 大概是因为哭太久了,眼前的人眼睛都有点肿。 “阿姨给我打了电话,来给了我钥匙。”许淮安叹了口气,“我敲了门,你没听见。” “我……”谢知遥吸了吸鼻子,她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许淮安的袖口,意外地发觉对方身上其实也有点濡湿。 也难怪,雨还没停,她们两个家里的小区虽然离得不远,但这种时候打不到车,走过来的这段距离肯定会被淋到一点。 她刚想着开口叫她去换件衣服省的感冒,就被对方触摸上自己眼角的动作止了声息。 “还难受吗?”许淮安一点点帮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去,她的动作很轻,声音也很温柔,“不哭了好不好?” 她们两个的距离很近,近到谢知遥能看见女孩子微微拧着的眉,轻抿起的薄唇。她看见了眼前那双眼睛里不加掩饰的心疼,感受到了抚摸过自己面颊的指尖的温暖。 如果说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哭得无声无息,那么现在,谢知遥好像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她张开手,用力地抱住了眼前的女孩子,喉中溢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许淮安原本是跪坐着的,被她这猝不及防的一抱差点儿没仰面倒下去,好在反应的及时,一只手撑住了木地板。 明明两个人的衣服都湿着,但这个拥抱却好像让原本失去的一切都重新拥有了温度。 泪水肆意流淌,漫过女孩子的颈窝。 许淮安垂下眼帘,一手环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缓缓抬起放在了她的后脑勺轻轻抚摸着。 “阿遥。”她看着窗外的暴雨倾泻,听着雷声轰鸣。 在满地碎屑中,在被晕染的污迹边,谢知遥听见耳边响起的声音清冽低柔。 “那……哭吧,我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愿所有人在暴雨中都能拥有一个怀抱。 文案上线jpg姑姑的事情慢慢来,会解释的,但毕竟文里面的人不是上帝视角嘛hhhh 第49章 等到谢知遥哭完抬起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对方身上那件本来就带着点湿气的短袖衫弄得更湿了。原来还勉勉强强可以不用换,现在却是不行了。 许淮安倒是不怎么在意,她深吸了口气,温声道:“哭够了?” 谢知遥闷闷地嗯了声,还带着点鼻音,听着委屈极了。 “我妈妈……都和你说了吗?” “说了。”许淮安手在地上撑了一下站起来,长时间的跪坐让她腿有点麻,“不是你的错,起来先换衣服。” 谢知遥拉住她的手站起来,乖乖地被她牵着走出画室。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被空调冷风一吹,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许淮安了然地看她一眼,等她拿完了衣服,轻车熟路地把人往浴室一推,板起一张脸说顺便去冲个热水澡。 谢知遥刚想反驳说你自己身上也湿着,就被推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许淮安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头,看见她出来,站起身过去把人牵到了床边坐下。 “眼睛闭上。” 温热的毛巾贴合上眼皮,缓解了酸涩感。谢知遥整个人放松下来,两只手乖乖放在腿上,跟个小孩子一样。 许淮安一条腿跪在床边,稍稍弯着腰放轻了动作把毛巾一点点熨烫过她红肿的眼睛,她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好像眼前的人是个什么精巧脆弱的瓷器,生怕磕到碰到了。 “这么大的雨,你来不怕危险吗?” 她低着头,习惯性地摇了摇头,却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不远,没关系的。而且……” “放心不下。” 没说放心不下什么,但是谢知遥听得懂。 她闭着眼睛,无声地笑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低低地问,“她还说了什么吗?” “让你别想太多,后面她和叔叔会和你爷爷谈一谈,如果实在不行,考虑过一段时间单独给老人家找个清静的地方养着。”毛巾上的热气散去,许淮安退回来一点,把毛巾扔进脸盆里,“还有……” -- 第100页 “还有什么?”谢知遥睁开眼睛,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 还残留着热度。 许淮安另外拿了条干毛巾,她犹豫了一下,说:“问我方不方便带你回去。” 一边是老人,一边是女儿,怎么处理似乎都不大好,于是夏兰只能退一步想到了她。这一点谢知遥其实想一想也不意外。 她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女孩子的脸,冷静下来之后似乎胸口的郁结也散了一点:“你不是还要去首都吗?这是要我跟你去的意思呀?” “我怎么感觉每次遇到这种事情,都是你带我跑了。” 上一次和父亲的争执,这一次和爷爷的冲突,好像都是要以短暂的逃离做结尾。 许淮安拿着毛巾擦了擦自己被润湿的头发,闻言轻笑了声:“有什么不好吗?” “那倒没有。”谢知遥嘟囔了句跳下床,从衣柜里翻出了件干净的t恤给她,“你赶紧换衣服啦,我去给你拿吹风筒,不然到时候肯定你先感冒。” 说着就跑出了门。 真是……许淮安失笑摇头。她站起身,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了画室敞开的门。 里面还没收拾,残缺的画纸就好像被无情撕碎的幻梦,可以重组,但终归留下了痕迹。 会过去的吧。她心口有点酸涩的疼,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别的什么。 窗外的雨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停了。 飞首都那天天气很好,傍晚的航班,还能看见粉紫色的天空和从地平线上缓缓落下的夕阳。 许淮安分了只耳机给她,和缓的乐声顺着白色的线传入耳蜗。 谢知遥伸了个懒腰,侧过头看了眼望着窗外的女孩子。夕阳的暖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棱角。 她伸出手,碰了一下对方长长的眼睫。 许淮安给她吓了一跳,立马转过头说:“怎么了?” 谢知遥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把脑袋往她肩上一靠,手掌搭在扶手上哼哼了两声说没有什么的。 许淮安不明所以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垂下来的碎发扫过眉间,弄得人有点痒。 考场在庆北的澄海校区。 大概是正值暑假,学校里没什么学生,这个点来慕名来参观校园的人也没多少,柏油路上空空荡荡的。 偶尔会遇见几个在这边等着考生出来的家长,挎着包,手里还摇着扇子在树底下焦急地等待着。 明明开考的铃声才打了没多久,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好似下一秒自己的孩子就会带着好消息从考场里走出来一样。 谢知遥拿着相机,在偌大的校园里走走停停,时不时地拍两张照。 靠近教学楼的右手边有个人工湖,看着路牌应该是叫思南湖,边上有个戴着草帽的老爷子扔着鱼食在喂鱼。 谢知遥逛得有点累了,索性找了个树荫坐下来休息。 她没打算走太远,这么停停走走闲逛再走回来,其实看了一下表也就过去了一个来小时,离考完还剩下一段不短的时间。 树荫底下,学校里的野猫喵喵地叫了两声,翻了个身露出白绒绒的肚子,惬意地享受着午后的安详时光。 谢知遥撑着脸看着它扑腾,放空了脑袋发着呆。 思绪在安静流淌的时光里被拉得很长,她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开始浮现出许淮安一贯沉静的眉眼。 现在的考场里的女孩子会是个什么模样呢?她漫不经心地想着,在脑海中开始描绘一幕幕鲜活的图景。 考场应该很安静,除了窗外的蝉鸣,能听见的也就只有落笔的书写声。可能阳光会从没拉紧的窗帘里透进来一点儿,悄悄溜到女孩子的手边,递上了那么一点点的热度。她可能会不在意地把试卷翻了个面,黑色的笔迹一路向下,在草稿纸上列出函数的好几种可能性,在几何图形上勾勒出各式各样的辅助线。 如果觉得难了,她会皱着眉停下来思考一阵,阳光落在停滞的笔尖,带起些微的弧光。 不知道为什么,谢知遥明明没有看到这些,却能想象出一切该是什么样子,会是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她忽然勾起嘴唇笑了一下,等到笑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样子着实有点傻气。 边上的猫被铃声惊醒,翻过了身站起来,像是有点生气地喵了一声,嗖的一下蹿到了另一边的草丛里。 谢知遥跟着铃声站起来,拿好了东西跟着忽然热闹起来的人群往教学楼那边走。 教学楼外面围了一圈的人,家长们堵在门口,看到自己家孩子出来了就是一通呼唤加招手,一时间整栋楼都变得很嘈杂。 谢知遥没跟着往里面挤,而是站在了外面的一排槐树底下等着。 可能过去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她没去看。 但是当那个身影出现,几乎不经思考地,她喊了一声。 “淮安!” 而被呼喊的年轻女孩子抬起头,她的目光穿过拥挤的人潮,在一瞬间落向了声音的源头。 谢知遥心头一跳,不自觉地发了愣。 北方的晴天很好看,不是南方那种晴天都带着点点白云的模样,是一望无际的湛蓝色,一眼看过去好像整个世界都开阔起来。 国槐的花被风吹得摇曳,艳阳穿过白花,投下的斑驳树影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到了年轻女孩子的身上。 -- 第101页 教学楼前的一小段台阶没有树荫遮挡,她踏着阳光走进阴影里,夏日的风卷起槐花的香气萦绕在她周围。熙熙攘攘的是穿行的人流,窸窸窣窣的是仲夏的蝉鸣,十里长街,她像是携着朗日清风而来。 仿佛世间所有瑰丽的辞藻不足以描绘一二。 游鱼从不远处的思南湖水中一跃而起,落入湖水中的时候发出咚的一声轻响,荡开了泠泠波光,猫儿在树荫下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 白色的槐花随风打了个旋儿,落在了谢知遥的脚边,伴着那一声熟悉的呼唤。 “阿遥?” 她恍若如梦初醒,却又在抬眸的一刹那撞入对方的眼底,窥见了无数光阴。 有那么一瞬间,心口的情绪像是满得要溢出来。谢知遥喉咙动了动,探身去抓住了许淮安垂在身侧的手。 许淮安像是有点诧异地微张着嘴,但很快,她略略把唇抿起来,反过来扣住了对方的手掌。 谢知遥定定地看着她,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走吗?”许淮安歪了下脑袋,眼睛微微弯起,露出个很浅的笑来,干净又秀气。 谢知遥也跟着笑了,她的声调向上扬起,连步伐似乎都变得轻快起来。 “走啊。” 她们都没说去哪儿,就好像这一路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骄阳耀眼,树影葱茏。 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谢知遥蜷起手指,轻轻勾了下她的手心。对方如她所想那样看过来,眸子里像是盛着细碎的光亮。 “淮安,我记得……你上次说,你在想一个问题,有了答案告诉我。那……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许淮安约莫是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她停下脚步,在裹挟着花香的风里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想起来了。”谢知遥眯起眼睛,两个人握着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无意识的紧扣,她眼睛里含着笑意,不闪不避地站在她跟前,“然后呢……我刚刚发觉,好像我也需要去思考一个问题了。” 许淮安蓦地愣了,她嘴唇嗡动,像是想问些什么,却又听见眼前的女孩笑着接着往下说。 “但是,可能我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看清答案。所以啊,淮安你这么聪明,会比我先有这个答案吗?” 前一秒骤然压在肩上的压力似乎转瞬就消失了,许淮安长长地舒了口气,轻笑了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俩的问题是一样的?” 谢知遥冲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得意地哼哼了两声。 “我就是知道呀。” 她们俩之间太熟悉,熟悉到可能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想些什么。或许也正因为熟悉,有些事情被选择性地当做了理所当然。 但当遮掩的细纱被和风剥落,一些看似突如其来的改变,却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许淮安看着她没说话。 她们不知不觉走到了老校区,两边是斑驳的白墙,爬山虎爬满了墙面,风一吹沙沙作响。 谢知遥看着她的眼睛,把空着的手抬起来伸出小指。 “咱们拉个勾?” “做什么?”尽管这么问着,她却还是抬起了手勾住她的小指。 天地清朗,万籁俱寂。 “我有答案的那一天,你把你的答案告诉我,好不好?” 一缕阳光晃过指尖。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从开始最开始写大纲的时候就在想她们到底要怎么样把习惯变成爱情,但是写了好几版都否了,想想还是觉得或许她们适合的就是最平淡的那一种,根本就不需要太多波澜。 不要被文案吓到啊,分开是要分的,但没那么快啊hhhh 没谈恋爱呢分啥嘛,而且没有破镜重圆tag(笑) 第50章 从首都回来之后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什么,假期过了小半,成堆的作业却还在那儿放着,两个人忙着埋头赶作业,好像连消息都发得少了。 老爷子出院以后,谢远宏给他在同小区租了一套一居室,隔得不远,方便照顾,也省的祖孙两个人一见面又是剑拔弩张的。 谢知遥没多问,也不想去多问。小画室早就被她收拾好了,但或因学业,或因许多被损毁的画具和过往的作品无法复原,又或因其他,她也去的少了。 到底是有了芥蒂。 父母约莫也知道她的想法,倒是没要求什么。 □□的那个名字,似乎也随着这场闹剧被刻意尘封。 中途方慕白给她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去看展,谢知遥摩挲着手机好一阵,回复说可以去看看。 新开的会展中心没美术馆那么远,转了趟地铁也才半个多小时。 两个人在展馆门口碰了面,跟着还没有多起来的人流先走了进去。 半个月没见,方慕白倒还是老样子,就是看着黑眼圈重了点,估计也是个熬夜的主儿。 “你这是当夜猫子干什么去了?作业写了吗?”谢知遥没忍住问了句。 “前阵子不是去采风嘛,这两天整理了一下就睡晚了。至于作业嘛……什么时候写都不迟啦。”方慕白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又扭头去看展会上的各式展品,一边走一边叨叨着自己知道的东西。 -- 第102页 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这个人是什么明艳女神级的,结果熟了之后才发现这家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 难为林雪跟她住一个屋檐下还没日常想拍死她。 同样是一起长大的,果然还是自家淮小安更让人省心啊……等等,自己怎么又想到她了?谢知遥怔了一下,回过神才听到旁边的方慕白喊了自己好几声。 “怎么了?” 方慕白盯了她一会儿,眯起眼睛笑了:“啧,这位朋友你不对劲哦。” “哪有……”谢知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转过头生硬地扯开话题说去另一边看看。 后来是可能是实在架不住对方那种意味深长的表情,也可能是她的确需要有个人说一说舒缓一下,谢知遥模糊了信息,问她说。 “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方慕白拧开刚买的饮料喝了一口,瞥她一眼说:“你们俩总算是开窍了?” “……我们俩?” 她笑了声,一手扶在栏杆上,不带任何掩饰地直接戳穿:“你和许淮安啊。” 谢知遥动作顿了一下,回过头有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 “怎么看出来的吗?”她从台阶上三两步蹦下来,高高扎起来的马尾跟着一甩一甩的,“嗯……可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挺明显的。” 谢知遥跟在她后面,嘟囔了句试图反驳:“可你怎么知道其他人不是这样?毕竟不是随意两个人都可以做这么多年的朋友。” “但是你也得考虑一下,你们这种情况和常见的谈恋爱不一样哦,从朋友开始再正常不过了。”方慕白停下来笑了下,“这么说吧,你会这么问就代表你已经不想只是做朋友了,最好的朋友这种也不行。你要我在具体的方面说的更清楚一点吗?” 她笑得揶揄,谢知遥原本还没想到什么,一看她这幅样子,想不知道什么意思都难。 于是她的脸噌的一下红了。 “方慕白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后者灵活地闪过了她恼羞成怒的巴掌,一溜烟儿地跑了。 高三的暑假总是结束得比别人要快,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了。 笃行楼在空置了两个月后迎来了一批新的入驻者。八月份的太阳很烈,来来回回地搬书,饶是教室里的空调开得足,也让人汗流浃背。 先来的人忙着收拾东西,偶尔看见后来的进了新教室,也会打个招呼说说这短暂的一个月彼此都做了些什么。 寂静的学校里只有这一片是带着点儿人气和喧闹的。 把最后一批书搬过来的时候许淮安在楼底下站了一会儿。 闷热的风吹过面颊,吹起校服纯白的衣摆。 高三了啊。 她垂下眸子,轻轻叹了口气正打算扭头朝笃行楼那边走,忽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捂住了眼睛。 大夏天里,任何一下简单的触碰都热得慌。 “猜测我是谁?” 许淮安踉跄了一下站稳,抬起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嗔了句。 “别闹,多大人了。我拿着书呢。”这种场面每次开学都要来一回,她早习惯了。 身后的人轻笑了声,松开捂着她眼睛的手,反过来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 “开学快乐哦,淮安小朋友。” 如果这个时候有其他人在,估计一个白眼要翻上天。开学有什么好快乐的?多半脑子有点问题。 许淮安虚虚抓着她的手腕,稍稍侧过头跟谢知遥对视了一眼,没忍住也很轻地笑了下。 “嗯,这位同学,开学快乐。” 赵清是在打第二遍上课铃的时候拿着东西走进来的,原本吵嚷的班级在他进来的一瞬间变得安静。 他环顾了一下教室,又多看了两眼平常闹腾的几个学生,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口。 “都知道这学期开始,你们高三了吧?今年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你们自己都清楚,我也不想多强调什么,就是给你们提个醒儿,最后的机会了,抓不抓得住全看你们自己什么态度了。” 下面难得的没有起哄,一双双眼睛定格在他身上,好像大家都下意识地放满了呼吸,空气里弥漫着莫名的紧张感。 “班长,上来把这个拿下去传了,每人一张。”赵清把一本便利贴和一盒图钉放到了讲台边上,他指了指教室后面的一小块公告板,“不管怎么说,稍微有点仪式感。后面那一小块地方原来是上一届高三的许愿板,不管你们现在的成绩怎么样,我希望你们能想想,一年后的今天,自己会愿意收到一份什么样的答卷,能不能够让自己不会后悔。如果想好了,把你们的目标学校和专业写下来,贴到后面去,也算是给自己多一点动力了。” 李思媛上讲台去拿了便利贴,数着人数一列列地往下传。 一张张便利贴被撕下,有人立刻提笔写下了自己的愿望,也有更多的人咬着笔头,皱着眉头不知从何落笔。 赵清看着便利贴传完,不动声色地走出了教室,给了他们一个可以自由思考的空间。 教室里开始有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许多人压低着声音,问着身旁的人、平常玩得好的朋友写了些什么。 李思媛属于立刻动笔写了的那类人,她写完拿了钉子去后面贴上,回来发现自己旁边的人还在发呆。 -- 第103页 “知遥你没想好吗?”半是开玩笑的,她拍了下女孩子的肩膀,“犹豫去庆北还是清云吗?” “去你的!”谢知遥笑着推了她一下,“犹豫有什么用,这是我能决定的吗?” “怎么就不能了,年级第二小姐?”李思媛笑嘻嘻地勾住她的肩膀,佯装语重心长道,“知遥,你要知道,要是一中文科第二都上不去庆北和清云,那整个深宁的概率得有多低啊?” “本来咱们省也不是高考强省啊班长。”方慕白从后面走回来,笑着摇摇头,“信雅和一中在省内高中的排名差不太多,信雅文科还好点儿,不是第一都不敢保证能去庆北清云,知遥拿不准是有道理的。” 她话音一顿,瞄了眼前桌的许淮安,轻咳了两声又说:“不过第一只要不出意外是肯定稳了的,而且咱们学校文科不是有个保送的名额?” “有,但是专业有点偏门,没办法,地区保护嘛。”谢知遥笑了下,探身拿食指轻轻点了下前桌女孩子的肩膀,“淮安你写了哪里?” 许淮安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摊开手掌给她看。 纸上没写学校,但是写了专业。 “国际金融?”李思媛念了出来,惊讶道,“淮安你居然想学这个?但为什么不写学校啊?庆北和清云这个专业哪个好来着?” 后一句话问的是方慕白。 方慕白摸了摸下巴,说:“各有千秋……一定要说的话,清云吧。” “那淮安你写啊,你肯定可以的。” 谢知遥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轻声道:“淮安,你和我出来一下。” 说着就起身出了门。 许淮安放下纸笔跟在她身后。 她们俩从后门出去的时候赵清看了她们一眼,也没说什么。 同楼层有的班还在交代事情,为了不打扰到人家,谢知遥带着人往上爬了两层楼。六楼往上就是多功能教室,这个时候没人会过来。 “怎么了?”等到她停下来,许淮安才开口问了句。 “没……就是你什么时候决定想学金融的?”谢知遥把手背在身后,冲她眨了眨眼睛,“之前问你,你不是还说没什么感兴趣的吗?” “不算感兴趣。”许淮安站在她身旁,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摇头说,“但这个选择避不开。既然横竖都的选,就在所有里面找了个我觉得的最优解。” 文科能选的专业范畴远没有理科广,如果说综合来考量的话……这个选择其实在意料之中。 谢知遥点了下脑袋,她往旁边靠了点,伸手把对方的肩膀掰向自己,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那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不写学校?” 按理来讲,她既然有这个考虑,就应该大致知道两所学校的差异。自己认识的许淮安不会是一个的迟疑的人,有了目标她下决定其实很快。 就像那次转文科。 许淮安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谢知遥从她这个眼神里读懂了一些别的东西,她叹了口气,板起脸道:“不许改,就算到时候我真的有可能没过分数线,你也不许把清云改瀚文!” 她怕就在怕这个。 清云、庆北,再往下数,就是在江祁的瀚文。如果到那个时候她没到线,那最佳选择就是瀚文。 但是许淮安不一样,从一中历年的状况看,只要没有意外,她不可能不过线,而且她对对方有这个信心。 过了清云和庆北的线结果去瀚文?疯了才这么乱来。选文理可以改,这个绝对不行。 许淮安抬眸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轻笑了声,“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抬起手,在女孩子皱起的眉峰上轻轻点了一下,带着笑意说:“我不会那么做的,我没有那么傻,别皱眉了。” “诶?那你为什么……” “江祁离首都近一点。”她轻轻摇头,“慕白说了,各有千秋,所以去哪里都差别不大。我没填是因为这个。” 言下之意,如果到时候她只能去瀚文,那她会填庆北。 谢知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笑的是她还知道考虑利弊,气的是果然到了最后出发点怎么还是同一个。 这小朋友怎么这么轴呢? “行吧,那为了你这个planB不被启用……”她手向下滑,握住对方的手腕,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我再努努力?” “你往前跑,我努努力跟在你后面,随时可以抓住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助攻拿好,不客气。 学校没有具体原型,不用代入hhhh 虽然还早,但你们要无奖竞猜,猜猜知遥最后什么专业吗?并不热门(笑 第51章 谈完回班上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把便利贴贴到后面的公告板上了,赵清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走进了教室,拉了讲台上的椅子坐在那儿改暑假作业。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回到位子上把便利贴写了贴到后面去。 李思媛填的北外的英语专业,方慕白填的宁大,倒是意料之中。 两张写着清云的便利贴挨在一起,贴在了公告板的角落处,唯一的区别是,谢知遥没写专业。 她很清楚,本来省内分到的录取名额就不会多,她基本上不可能挑专业的,所以大概率的结果只有一个。 调剂。 -- 第104页 不过那是后话,此时暂时按下不表。 眼看着班上的同学三三两两的回到位子上,赵清把手里的作业一放,起身拿了手边的一沓试卷。 “差不多了?都回来吧,咱们准备准备,开学考一次,看看你们一个暑假把东西还了多少给我。” 原本写完便利贴大家还对未来有点憧憬,沉浸在兴奋的情绪里没出来,突然来这么一遭,所有人都蔫儿了。 虽然也都知道是无可奈何,毕竟他们先在是真高三了,但一上来就考数学,还是让大部分人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没人性呐! 然而老师才不管他们那么多,开学考的这套卷子的难度堪比上个学期期末那套坑了一大帮人的考题。 如果说还有人沉浸在前两年一中还称得上轻松多元化发展的美梦里,那这套卷子就跟当头一棒似的,把人彻底打醒了。 考完差不多也到了中午下课的时候,第二天才正式上课,虽然说是考了场数学,但下课还是比正常稍微早个十来分钟。 每个班放人的时间不大一样,食堂人算不上多。 李思媛打了饭菜回来,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巴着,一看就是刚被数学毒打过的模样。 “最后两道选择题选什么?”她整个人没精神地瘫倒在桌上,可怜兮兮地拽着许淮安的衣服,“是不是CB?” 大有一副不是的话她当场吐血的模样。 许淮安忍俊不禁,她一手撑着脸,淡定开口说:“不是。” “啊?不可能啊,我算了二十分钟啊!” 谢知遥忍笑忍得肚子痛,她抬起手一把放在自己同桌的肩膀上,拼命绷着表情说:“很可惜,我算的也不是。” 李思媛扭过头,一脸希冀地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方慕白身上。 然而方慕白冲她挑了下眉,无情掐灭了她的幻想:“不一样。” 李思媛“……我再也不信遇事不决选BC了呜呜呜。” 几个人再也忍不住,纷纷笑作一团,弄得旁边一桌人没忍住多看了她们两眼。 你们实验班第一天啥压力啊,终于疯了吗? 李思媛见状也没忍住笑,但端还是要端着的,于是佯装恼怒道:“你们一个个的!有没有人性啊!数学好了不起嘛!” 方慕白在她旁边幽幽来一句:“对呀。” “啊啊啊!我要告诉你姐你欺负我!” 许淮安咳嗽了两声,面上还带着明显的笑意。她伸手把都快要笑得跌下去的谢知遥拽回来一点。 谢知遥抬手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凑到她耳边小声问:“所以最后两道题选什么?BA?” 至于为什么不大点声,大概是为了避免把某位班长的仇恨值转移到自己身上。 许淮安给她夹了筷子排骨,配合地压低声音。 “BC,她刚好选反了。” 谢知遥:“……”她是不是该为李思媛鞠一把泪?这也太惨了。 许淮安唇角的笑意也跟着加深了一点,她夹了一筷子排骨到她餐盘里,是嘱咐她,也是顺带着提醒眼前两个掐作一团的人。 “行了,吃饭吧。” 但是……实验班的老师会让她们开学考只考数学吗? 答案是当然不会啊! 于是下午第一节 课秦素拿着语文卷子笑眯眯的走进来的时候,许淮安眼皮狠狠地跳了两下。 铃声还没打完,但她还是很清楚地听见了自己斜后方某位中午才哭嚎着被数学虐待过的人幽幽地来了一句。 “天道好轮回啊。” 然后她同桌的谢知遥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也许是也听到了她们这边的动静,讲台上数卷子的秦素抬眸看了有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许淮安:“……”她丝毫不怀疑语文这张卷子要是没达到她应该考的分数,秦素又要把她拎去办公室喝茶了。 真就是苍天饶过谁。 好在第二天就正式上课,老师们也只来得及让他们考语数英,倒是省了考文综写到手软的痛苦。 卷子改的很快,第三节 晚自习上课前就发了下来。 答案贴在后面,不一会儿就是一堆人垂头丧气地拿着卷子到后面去订正。 谢知遥懒得去和他们挤,索性拿了卷子搬了椅子到许淮安旁边。 许淮安在看语文的题目,看她过来习以为常地把自己的数学卷子递了过去。 两个人就着一张桌子,头挨着头低着脑袋写写画画。 李思媛从教室后排的人堆里挤出来的时候刚想叫她俩,一看到这场景立马收了声。 “有学霸青梅开小灶真好啊,我好酸。”她小声嘟囔了句。 边上的方慕白捻起她的衣领,借着身高差把人亦步亦趋地拎回了座位上。 “酸着吧。” 李思媛:“???”你们这群人不对劲! 晚自习的铃声也没驱开忙着拿红笔订正答案和问题的声音。期间教导主任来过一次,大致看了一圈发现基本都在问题之后,他也就没说什么,转头去巡其他楼层了。 谢知遥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抬起头,目光掠过女孩子近在咫尺的眉睫。 她无意识地抿了下唇,甩了甩手上的笔。 许淮安觉察到了她的动作,但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她拿笔圈了诗歌鉴赏的题目,放了语文卷子看过去,压低声音问她:“哪里没懂?” -- 第105页 谢知遥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把卷子推过去拿笔端点了一下最后一道大题。 她垂眸看了眼,拿了草稿纸边写边说:“先假设……” 垂下来的头发无意间纠缠在一起,谢知遥心念一动,把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腿上。 许淮安笔下的字明显顿了一下,她眼睫轻轻颤动,不着痕迹地把另外一只手跟着放了下去。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她们十指相扣。 高三的晚自习要比高一高二多了半节课,压下来的学业量却也多了不止一星半点。但或许是因为赵清的那一席话起了作用,大部分人也都没抱怨,反而开始埋头苦学,大概压力真的能改变很多人。 宿舍熄灯之后开台灯的频率也逐渐增加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思媛和张昕总觉得宿舍里另外两个人的氛围和之前比有了点差异。 台灯的光打在年轻女孩子们的脸上,恍惚间晕开柔和的影子。谢知遥解开了缠在一起的耳机线,把其中一只塞到了许淮安的耳朵里,两个人肩并着肩站在阳台上,很小声地在说着什么,背后的影子交缠在一起。 李思媛收拾卷子的动作一顿,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装作无意地晃了一圈佯装去了一趟洗手间。 省内的高考英语听力和其他地方有点不大一样,考的是口语。选择、复述文段加现场作文口述,比单纯听力要难。 模模糊糊几个单词落在耳朵里,她们俩应该是在做样题。 李思媛挠了挠头,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还是直接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回去背书了。 反正这俩人平常就比一般朋友腻歪,青梅竹马的,应该也正常,应该是是她自己想得太多。 高三的生活比头两年枯燥无味得多,但时间也过得愈发快,宿舍、食堂、教学楼三点一线的生活,等到大家似乎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的功夫,才突然觉察过来八月份补课的日子已经快过去了。 学校里的梧桐落了第一片枯叶,尽管气温依旧居高不下,却也似乎是无意中昭示着时光的流逝。笃行楼离高一高二的教学楼远得多,也更清净,清净到连他们回校报到似乎也掀不开什么波澜。 只是在一周一节的体育课上看见拉着大包小包回学校的人,他们才反应过来说,原来已经一个月了。 不过这一个月过去也算不上什么好事情,因为高三是要月考的。 “我总觉得才考过试没多久。”连方慕白这种乐天的都不免叹着气抱怨了一句。 “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正常的。”谢知遥边收拾东西,也跟着叹了口气,有点头疼。 李思媛清空了抽屉,把座位号贴在左上角,闻言笑着调侃说:“知遥你怕什么嘛,淮安单独给你开小灶呢。” 原本只是句普通的调笑,谢知遥却有点心虚地咳嗽了两声,提高了点音量说:“可别污蔑哦,不也给你们开了小灶?” 她们玩得好的几个还是经常考完试会找个不常用的教室,互相讨论一下考试的题目和日常的难题,真要说的话,还是教了的。 就是对每个人花的时间不大一样,所谓“雨露均沾”是不可能的了。 后脚走进教室的许淮安听到她后面的这句话,很轻地笑了声。 考完月考的后一天刚好有节体育课。 体育老师拎着秒表和体测表,简单地说了两句这个学期要体测的项目,大手一挥决定先把大家最害怕的八百米跑了。 “反正我把合格线告诉你们,分数自己报。”他眨了眨眼睛暗示说,“咱们心照不宣哈,而且高中这个不影响你们考大学的,放轻松。” 说归说,但真正要跑起来也是真的累。一群成天在教室里坐着的学生,被折腾这么一遭基本都累惨了。 树荫底下的那一排阶梯坐了一群人,夏末的风依旧燥热,混着最后的蝉鸣声让人有点昏昏欲睡。 许淮安下巴搁在膝盖上,合上眼睛假寐。 身后有很轻的脚步声传来,她刚睁开眼睛,冰凉的水就贴在了她脸颊边上。 “嘶……”她下意识被冰得抽了口气。 身后的女孩子笑着跳到她跟前,拧开了瓶盖递到她面前,笑眯着眼问她:“腿还酸吗?你这体质真的不太行呀小朋友。” 许淮安伸手接过那瓶水喝了一口,无奈地笑:“天生的,有什么办法?我体育真不行。” 谢知遥等她喝完递回来,跟着小口抿了两口,佯装苦恼地皱起眉思考了两秒,严肃道:“那没办法,只能我对你负责了!” 慢一步回来的李思媛:“……?” 等一下……她怎么觉得哪里又开始不对起来了?你们不觉得这句话……哪里有那么一点歧义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英语考口语的模式的是广东省的口语考试,可以不用太在意。 唉我怎么还没写到她俩在一起(bushi) 班长像不像考数学的你们(狗头 反正我高三每次考数学的乐趣就是看她们对答案的哀嚎hhhhh 第52章 第二次月考出成绩的时候,赵清单独把许淮安和谢知遥叫过去了一次。她们原本以为是什么学业上的事情,结果到了办公室才知道,还是关于保送名额的事情。 “这件事你们应该都有听说过。”赵清把办公桌上的登记册放到了一边,指了指墙边摞着的板凳示意她们俩拿来坐下,“把你们俩叫过来也是想问问你们是什么想法。庆北和清云都给了咱们学校文科各一个,你们俩在学校这两年多,综合成绩再加上其他林林总总的奖项,如果需要,这两个名额你们可以拿得到,就看你们怎么想。” -- 第106页 一边说着,他探身去拿了两本册子过来递给面前的学生。 趁着她们俩翻册子的时间,赵清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继续往下说:“我的建议是,如果你们俩求稳妥,可以申请之后去准备自主招生的面试,这样剩下这些时间的压力也会没那么大。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承认一件事,那就是选了保送,你们专业选择面会变得非常窄,不单是文科,理科那边保送能选的专业也并不多。” 的确,都是挺冷门的专业,比如历史和哲学这一类的……谢知遥合上册子,侧眸看了眼身边的许淮安,抿着唇思考了一阵。 “老师,学校里有什么倾向吗?” 赵清并不意外她有这样的疑问,他点了下头,说:“学校的建议是,淮安可以考虑正常去考,综合考虑而言,她正常发挥的分数选这上面的专业都浪费了,但是如果是你……求稳的话还是选保送。” 学校有这样的建议其实不让人意外,往年整个省文科考生三十万,两所学校加起来录取的最多一次也只有三十个。尽管这么说存在偏见,但文科的的确确每年都在缩招,饶是一中在本市,在省内都是佼佼者,也没办法打破地区之间硬件上的差异。 这种情况下不单是为了学生,也有为了学校到时候自己的榜单上好看一点的意思在。 许淮安摩挲了两下册子,默默放了回去。 赵清看了她一眼,伸手收了回来。他看过教室后面的许愿板,对这个结果算是意料之中。 但还没等他开口问在场的另一个人,眼前却又被推来了剩下的那本招生册。 谢知遥勾了点笑意出来,缓慢地摇了摇头说:“老师,我放弃。” “为什么?”赵清倒也不急,“你是怎么想的?专业选择?” “嗯。”谢知遥承认说,“不是说这些专业不好,而是我觉得我可能有更好的选择。而且……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和大家一起高考,不然总觉得高三不圆满的样子。” 这后半句话其实有点带着开玩笑的意思在,但是也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理智来讲,她在父母那里看到过历年的招生简章,即便被调剂,她的选择其实也很大可能性上比直接拿保送名额来得好。 赵清笑了下,也没多说什么意见,只是说了句知道了就让她们回去了。 出门的时候恰好遇上秦素上完隔壁班的语文课回来。她虽然是新老师,但看着办公桌上的东西,又看看这俩人的表情,也大概猜到了什么。 “我可看到了哈,咱们班能不能出两个清云的学生就看你们俩了哦。”年轻的老师叫住了她们俩,笑眯眯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拿了两颗糖,给她们一人手里放了一颗,“知遥我可不担心,淮安啊,你这语文还得往上提一点吧?清云的金融系可不是那么好考的哦?” 许淮安眼皮狠狠跳了两下,干咳了两声说:“我知道了秦老师……” “诗歌鉴赏和作文多下点功夫。”秦素抬了抬下巴,“好啦,赶紧回去,待会儿赶不及上课了。” 两个人应了声,拿好糖快步出了门。 “赵老师,去年清云招生计划给了几个经济类的?”等到确定人走远,她突然问道。 赵清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叹气一般说了一句。 “两个。” 秦素苦笑了下,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道阻且长啊。” 不可否认,高三的学习是枯燥且痛苦的,堆成山的考卷,写到酸麻的手掌,还有每一次看到成绩的差异时的心理落差……很多人可能都因为压力暗自躲在被子里哭过,但哭过之后,也只能擦干眼泪咬着牙继续埋进题海里。 在漫长的时间和重压之下,生活里一些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幸福就被无限放大。 各科老师偶尔带来的水果和糖,文综课上偶尔让他们放松喘口气放的影片,英语课上老师把枯燥的范文改成了短剧让他们上去演绎……还有身边的每一个人。 可能会有谁再某一个课间大喊说我不想学了,然后会有人跟着发泄似的附和,但是喊完了,大家又是相视一笑,该写题的写题,该问的问;可能会在晚自习前回到教室,然后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窗户外面的霞光染红了整片天,于是不少人拿出手机来拍,结果被从后门突袭的教务主任吓得差点把手机从五楼扔下去;也可能是在某节课的下课时分,三三两两的约了站到走廊上,任凭穿堂风吹起衣摆,听着梧桐叶被风吹落的沙沙声。 笃行楼的顶楼有一座天文台,但是前两年一直在修缮,前两届的学生也都调侃说这玩意儿就是个招生时候的摆设,看着高大上,其实没啥用。 可能也是凑巧,刚好赶在这一届,这座闲置了好几年的天文台终于重新开放了。于是某一天晚上的晚自习,地理老师忽然敲开了教室的门,大手一挥把他们带上了顶楼。 都是第一次上来,即便里面还没真正修缮完全,好几台机器还落着灰,但完全没有打击到大家的兴奋感。 值班的老师和地理老师一起给分成几组的大家讲着如何使用仪器,还不忘在一旁尽心地科普。 城市的天空总被灯火霓虹照得很亮,肉眼看过去满目漆黑,不见他物,但在这里,他们却能越过黑暗窥见万点繁星。 到了最后,地理老师把灯关了,打开了投影仪。 -- 第107页 整个空间在短短一刹的黑暗之后落入星海。 “知道为什么带你们来这里吗?” 大家面面相觑,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地理老师笑着扫视过他们每一个人,然后开口说。 “你们会看见属于你们的星星的,加油吧孩子们。” 有些泪点低的女孩子没憋住,在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红了眼眶。 昏暗的光线下,谢知遥勾着许淮安的小指,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们的星星会是同一颗吗?” 她凑得太近,呵出的气息湿热,让人耳根子发痒。许淮安侧过头,脸颊堪堪擦过女孩子柔软的唇,她愣了一下,意外地发现对方没有退开。 谢知遥像是得逞一般弯了弯眼睛,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们站的位置在角落,几乎没有人看过来。 许淮安眸光闪了闪,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会的。”她先是很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很郑重地又重复了一遍,“一定会的。” 坚定得像是在许诺。 仿佛她们已经越过破晓,窥见了那之后的霞光万丈。 时间依旧在无情地向前行进。 或许是出于好奇,又或许是真的看到了什么,有一回去拿作业的时候,方慕白问了许淮安一句关于她们俩的事情。 “你们俩现在是……” 许淮安猜得到她想问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道:“没有。” “……啊?”方慕白有点意外。 “没有,还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许淮安重复了一遍,神色淡淡。 天气转凉了点,女孩子套了件外套,风从后面一吹,顺着骨骼勾勒出纤细的蝴蝶骨,瞧着纤细单薄。 方慕白怔了一下,有些狐疑地睨了她一眼,没忍住问:“那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不是单恋也不是暗恋,彼此都心知肚明,要是放到别人身上,这会儿都腻歪到不行了,结果这人说她们俩还不是那种关系? 许淮安步子顿了一下,她抿了下唇,思忖了几秒才说:“没什么情况,顺其自然而已。” 她们之间的那个答案,说到底不缺时间来等,也不缺那个耐心。 所以顺其自然大概就是最好的。 方慕白跟在她后头,垂眸想了半天,末了也只能叹了口气没做多问。她一直都知道分寸,好奇归好奇,但是即便是朋友,问这些也该点到即止。 但回去的时候,教室里意外地比平常热闹。不少平时猫在座位上闷头做题的人聚在了一起,像是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没等到她们俩开口问,李思媛挑了下眉,把一张表怼到了她俩面前。 校运会项目报名表。 许淮安往黑板旁边的日历那边看了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差不多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了。 这是他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校运会,也是最后一场集体参与的课外活动。 她侧过脸瞄了一下报名表,毫无意外地在熟悉的八百和跳远两栏看见了谢知遥的名字。 谢知遥一手撑着脸,扬起脸来看着她,若有所指地开口道:“淮安,还记得你欠了我一次什么吗?” 欠了什么?许淮安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 在终点等她的那个约定。高一没来得及,高二因为她意外的扭伤,都不算兑现了这个诺言。 “……没忘。”许淮安笑了下,点头应下来说,“这次一定去。” 谢知遥眨了下眼,忽然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过来。 旁边两个人这个时候都往后走了点,没人在看她们这边。 许淮安垂下眼帘,乖顺地依言凑近了点。 然后她听见少女压低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之后……我有话要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在努力推进度条了x 你们猜专业的没一个对的hhhh建筑之类的文科没办法选,高三也不可能去突然艺考的hhhh就……至少我参考的招生简章能选的特别少,我想她俩专业查招生简章的时候人都傻了(。向那些学霸大佬低头jpg 第53章 大概是巧合,校运会那天实验和一中理科实验有一场交流会。许淮安这个文科班的自然扯不上什么关系,再加上地点定在致远楼,他们从一开始就没见到人。 高三不用走方阵,除了运动员都可以晚点下去,然而时间放得越长,好像越容易丢三落四的。刚走到楼下没多远,李思媛突然一拍脑袋说忘记拿扣号码牌的曲别针了,但她这个班长还要去点人数,去晚了估计也麻烦。 许淮安看了眼时间,说:“你放哪儿了?我去帮你拿,你先过去。” “就在桌上。”李思媛双手合十吐了吐舌头,“那拜托你了,我走啦!” 说着就拿着包往田径场跑了过去。 许淮安轻笑了声摇了摇头,折回去拿东西。 没成想下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实验的学生,按道理在致远楼那边,应该是从东门进,不会来这边才对。 毕竟谁没事在人家学校乱跑啊。 女生短发齐肩,看着很秀气腼腆,她像是有点紧张地站在门口,小声说:“那个……同学?请问致远楼该怎么走?” 这张脸其实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是谁。 -- 第108页 许淮安侧过身,指了指她身后的指示牌说:“下楼直走,礼堂旁边的第二栋楼就是。如果找不到,可以看看附近的牌子,一中指路牌不少。” 女生抿了下唇,很轻地道了声谢。 许淮安看了她一眼,点了头刚想转身走,却听见身后的人再喊了她一声。 “诶!你……可以等一下吗?” 她依言回头,眸底带着些许的疑惑。 这人想干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脸上没带什么表情,又或许是怕她不耐烦,女生咬紧了下唇,讷讷地开口说:“我……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许淮安不愣了一下,有什么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不由多看了这人两眼,好脾气地报上了姓名。 “同学,你还有什么事吗?” 这话一出口,她却很清晰地看见对方眼里的神采瞬间黯淡了下去。 像是有点失望?可是……失望什么? “没什么了……”女生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冲她笑了一下,“谢谢你,许淮安同学。” 这是第二次道谢了,其实只是指个路,没这样的必要。许淮安应了声,却也没有和她多说两句问下去的意愿,转头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女生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你怎么回事啊彤彤!”忽然有人从拐角窜了出来,有点着急地拍了下她的肩膀,“不是你说要来找她的吗?怎么见了面又……” “你看到楼下的公告栏了吗?”她忽然打断道。 朋友怔了一下,有些莫名的挠了挠头,说:“看到了啊,怎么了?” “她不记得我……其实,我有料到的。我们两个,差距太大了。”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说,“就算……就算我现在告诉她,我叫江阮彤,你之前帮过我,然后呢?” “啊?然、然后说你想认识她,和她做朋友?” “可是她缺朋友吗?”江阮彤只是笑,“不缺的。我知道的。”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马路对面那个女孩子喊许淮安的时候,对方脸上露出的笑意。 那是面对旁人不会有的模样。 她知道那个女孩子叫谢知遥,知道她有多优秀,知道她足够站在许淮安的身边。所以……至少现在的她,没有资格说出那句——我想和你做朋友。 “我们走吧。” 那么……再等等,等她继续往前追逐,等到她和那个名叫谢知遥的女孩子一样,能够优秀到有那个资格站在对方面前,说出那句在心里准备了无数次的那句——你好啊,我是江阮彤。 只是这些话被埋在了某个角落,旁人不得而知。 许淮安走到实验楼边上的时候脚步一顿,忽然啊了声。 那个人……是不是上一次被人围着的女生?她忽然想起来了那时的场景,但是时间隔得有点久,她也不太擅长记人脸,所以也不确定。但是如果是的话……好像就说得通了? 她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这个角度自然已经看不见教学楼,只能看见大片的梧桐木的枝叶。 算了。许淮安抿了下唇,也没去纠结这些。 到田径场的时候方阵已经走完了,谢知遥撑着脸,见她姗姗来迟没忍住问了一句。 “怎么这么慢?” “帮你们拿曲别针。”许淮安把东西放到边上,跨了两节阶梯去她边上坐下来,“然后撞见实验的人问路。” “问路?迷路迷到笃行楼了可还行?” 她侧着脸,思索了两秒把大概的情况和自己后来的猜测说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敏锐地觉察到身旁的人气压似乎低了一点。 谢知遥定定地看了她老半天,忽然开口来了一句:“人家这是记着你记了多久哟?” 许淮安闻言一愣,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啧,这种莫名的酸味儿是怎么回事儿?本来要过来找她们的李思媛眯了下眼睛,识趣地脚步一转跑去隔壁班找张昕了。 这俩人的事儿她还是少掺和,省得被酸掉牙。 许淮安眨巴了一下眼睛,索性盘着腿坐在台阶上仰着头看她。她眉眼生得其实是柔和的,这么上目线看着人其实莫名的乖巧。 谢知遥本来还有点酸,看着这张脸也没了气,只是佯装哼哼两声伸手去捏她的脸,小声嘟囔道:“你这张脸是多招人喜欢呀?” ……那也不能怪她呀?难道她还能决定自己生了个什么模样吗?许淮安腹诽了两句,却也莫名有点心虚地任她□□自己的脸。 算了,她开心就好。 长跑项目照例在下午。 秋天的太阳不算太烈,但也挺扰人。 “说好的哦?”等别好号码布,谢知遥回过头冲她眨了眨眼,不忘提醒道。 “忘不了,安心跑吧。”许淮安抬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眼里盛着满满当当的笑意。 体育场很吵,但那一声发令枪却很明显。 风把跑道上年轻女孩子的头发吹得散乱,跑道外的阶梯上,是同班同学的声声呐喊。 两圈长吗?长,每次体测都让大家怨声载道的。 可是它也很短,短到最先冲线的运动员离发令枪响只过去了不到三分钟。 如果说去年谢知遥是整个人失去平衡跌进许淮安怀里的,那么这一次,她是自己扑过去的。 -- 第109页 许淮安被惯性带着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她一手拿着水,环住谢知遥的腰。 “干什么?我又不会跑,你身上全是汗。” 话说得像是在嫌弃什么,但实际上她没忍住笑,手臂也牢牢贴在腰间的衣物上,怎么看怎么口嫌体正直。 谢知遥呼吸还有点喘,她两只手环着许淮安的脖子,明明累得很,却还是哼唧了两声低头蹭了下女孩子肩头。 “我不管,有汗你也给我抱着,别想让我松开。” 回答她的是女孩子落在耳边的一声轻笑。 旁边本来还围着几个同班的女生准备过来递纸巾和水,但一看这模样,都自觉地折了回去。 她们站在跑道边上,骄阳落于身侧,呼吸间也染上彼此的气息。 不知道过去多久,等到男生一千米的运动员眼前跑过去,谢知遥才松开了手。 许淮安把水递给她,安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谢知遥喝完水拧上盖子,抿了下唇收起笑容很认真地开口。 “先不回去?我有话和你说。” 许淮安心口一跳,眸光闪了闪。 “好。” 梧桐叶随风簌簌而落,秋天的风带起的那点凉意很快随着铺洒的阳光散去,枯叶在空气中打着旋儿,眨眼的功夫便铺陈起一条落叶小道。 似乎连着田径场的喧闹都随着一起远去了。 “你想……说什么?”不知道这么慢慢悠悠地走了多久,许淮安在靠近小西门的那片林子边上停了下来。 这里靠近国际部,本来就没什么人,再加上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田径场,这里似乎更显得空空荡荡。 谢知遥松开她的手,抬起眸子直视着眼前女孩子那双眼睛。许淮安的瞳色偏深,就算是站在阳光下,那双眼睛经由日光的映射,仍旧给人一种深邃沉静的观感,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扰乱那双眼中深藏的潭,至少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连她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忽然发现……自己能够很清晰地看到对方藏于眼底的每一次情绪起伏。 愤怒、恐惧、不安…… 欢喜、关心、温柔…… 诸如此类,毫无保留。予旁人的防备疏离,在她这里从不存在。 起初谢知遥只觉得,她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这个世界上大抵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在彼此的心中有这个分量,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了别的什么东西。再然后……某一天,她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能够轻易牵动对方心神的那个人,似乎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恰好是她自己。 最后就是摩天轮上的那个称不上亲吻的吻。 她不傻,不用过脑子都知道这肯定超出了“朋友”的范畴。 有哪个朋友之间会是这个样子的呀? 惊讶吗?有的。但要是问惶恐想要远离呢?从来没有。 大概是太久没有得到谢知遥的回应,许淮安没忍住稍微侧了下脑袋,轻声唤她:“阿遥?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谢知遥恍然回过神,她勾唇笑了下,开口问她,“还记得我说过,我可以确定我们俩在想的是一个问题吗?” 许淮安指尖颤了下,她垂下眸,低低地嗯了声。 “记得。” 谢知遥下意识地想要去抓她的手,却又生生地止住动作,她深吸了口气,说:“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找到我想要的那个答案了。那么……你呢?” 许淮安紧抿着唇,她闭上了眼睛,不自觉地攥紧了手,艰难地点了下头。 她答应过的,如果有了答案会告诉谢知遥,但是……不可避免的,她紧张。就算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种可能的结果,临到阵前,她还是紧张。 更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说。 然而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面前的女孩子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许淮安蓦地睁开眼睛,与此同时,对方的声音落于她耳畔。 “我喜欢你。” 简简单单四个字,像是重锤一样砸进心底。 许淮安脑子一懵,难得露出了一副呆愣的模样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十七岁的少年人眼里总是盛着不染尘垢的光,她们永远热忱,仿佛世界宽广,她们无所不能。 谢知遥噗嗤笑出声,伸出手去捧住女孩子的脸,她的指尖擦过面颊,弄得人有点痒。 “我说……”她凑近一点,两个人额头相抵,呼吸似乎都缠绕在了一起,“淮安,我喜欢你。” “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开心嘛(笑 不记得江阮彤的看第二十五章。 第54章 说完这句话,谢知遥就保持着这个距离,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她没去问一句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因为其实没必要问。 她能看见在自己说出那句喜欢之后,对方眼底骤然掀起的狂澜。 可能过了几十秒,也可能过了几分钟,她看见许淮安笑了。 “你先问的我,然后你先说的,这算什么道理?” 谢知遥笑着蹭了一下她的鼻尖,哼哼了两声说:“谁叫某个小朋友瞻前顾后的呀?这可不怪我。” 许淮安眼底笑意深了一点,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她退开一点点,轻声说:“那……好巧,我们确实在想同一个问题,至于我的答案……” -- 第110页 她的目光飞快地在谢知遥脸上瞟了一下,有点脸热地继续小声说:“和你一样。” 谢知遥眨了眨眼,故意追问道:“一样什么?话要说清楚哦。” “我……”许淮安回过头有点无奈地看着她,“和你一样,不是朋友的喜欢。所以……” “所以?” 许淮安深吸了口气,抬起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语气笃定而认真。 “所以……我们在一起吧。” 谢知遥闻言伸手一把环住她的肩膀,脑袋埋在她颈窝里胡乱蹭了两下,“唔……谁说不早恋的来着?好没原则两个人。” “不过……没原则就没原则吧!” 虽说小西门一般没什么人,但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路过,于是两个人绕了一圈,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这里能听见操场的声音,也方便待会儿听到广播回去。两个人安静地并肩坐了一小会儿,谢知遥握着她的手,慢吞吞地开口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指尖的动作很轻,像是小猫拿肉垫轻轻挠了两下,惹得人手心有些痒痒的。许淮安指尖动了两下,她反过来虚虚握住她的手,仰起头看着天空,好一阵儿才很轻地说。 “过年的时候吧。” “那个视频电话?” “嗯。”许淮安侧过脑袋,放轻了声音。 她仍旧能够很清晰地记起那一晚的场景。南方的雪薄薄一层挂在树梢,乔木长青,白雪映了青叶,在冬日的夜里生出勃勃生机。城市的夜被烟火点亮,人群的嘈杂和车流的喇叭声透过耳机都让人止不住地皱起眉。谢知遥就这样站在人群里,她跟着倒数的声音侧过脸,于是过年夜里的四季烟火就好像这样倒映在了她眼中。 然后她转回来,笑意盈盈地喊自己小朋友,对自己说新年快乐。 那一刻她才好像模模糊糊抓住了什么,后来过了很久,她不经意地想起那个时候,才恍然之间发觉…… 她真的好喜欢这个人啊。 谢知遥眨巴了两下眼睛,轻轻捏了下她的指尖。 “然后呢?” 她们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把过去概念里的友谊变成爱情的。 许淮安垂下眼帘,忽然勾唇笑了下,说:“想想以后。” “以后?” 她笑了一下,声音放得愈发轻:“阿遥,我想过很多种未来。很多都和你有关,就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那个时候,我设法去想一想,如果我看到的是一个不再属于我们之间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我想象着,可能会有别的什么人出现,他会和你想的那样,对你很好,对大家很好,也足够优秀到足以和你相配。你会慢慢和他走到一起,谈恋爱也好,再往后结婚也罢,而到了那个时候,可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旁边扮演好一个所谓‘朋友’的角色,看着你,祝福你,希望你过得幸福。我反复设想这些事情,然后反复地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想看到这个样子。”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不然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剖白。 谢知遥听着她用很温和的口吻把这些话娓娓道来,没来由地觉得眼睛有点发酸。 她有猜到许淮安应该想到过很多东西,但是没有想到她会往这种方向来想。 许淮安抬起手,点了一下谢知遥的额头,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我知道项喻舟他们的事情,所以最开始的每一次想到这里,我其实都有点害怕,害怕我这个样子想,把你当成了什么呢?这条路那么辛苦,可能受到的恶意那么多,好像不该是你该面对的。我想,你应该像小时候我们初见的样子,像个小太阳,你这一生啊,都该坦坦荡荡,光明敞亮。”她柔和了眉眼,慢慢把手放下来,“可是……我想了很多回,却自始至终都发现,我始终都存了一点私心。”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谢知遥怔愣着看了她好一会儿,她在心里组织了很多语句,可末了却也叹息着伸出手去揉她的脸,“傻不傻呀?” 这种思考问题的思路,有点自虐呀。 许淮安低垂着眸子凝视着她的眼睛,浅笑着说:“但是很有效。我说的够多了,那……阿遥,你呢?” 谢知遥歪了歪头,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拉长了语调说:“你猜?” “在庆北?”从她说出那句有着同样的问题要去思考的时候。 谢知遥向后靠在椅背上,缓缓摇了摇头否认说:“不是。” “一定要说的话,是去游乐场那一天。”她低着头,细细摸索着女孩子指节分明的掌骨,慢条斯理地说,“我其实挺难找出一个时间点的。暑假的时候,我和慕白出去过一次,她说……朋友之间,绝对不会有那个样子的想法。” 那个样子?许淮安眼里划过一抹疑惑,但很快,她眼尾余光瞟见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点泛红的耳尖,她愣了一刹,随即反应过来之后也跟着红了脸。 懂……懂了。 “那个时候亲你一下,其实是我自己想要的,下意识的,后面那些话都是借口,但我也确实没想到你会……”她顿了一下,脸上止不住地发烫,“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不一样了,所以我问了你。再然后……就是那天你被我妈妈叫来陪我。” -- 第111页 恰如自己了解许淮安,能看清楚对方眼睛里深藏的情绪起伏,许淮安也同样如此。 过去这么久了,她其实有点记不清楚那个时候自己到底是怎么度过雷雨天里漫长的阴翳,可她仍然记得,雷鸣声声里的那个拥抱。 那个她那么熟悉的女孩子,那个永远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那个始终注视着自己的女孩子…… 每个人都会遇见黑夜,年幼的时候她给了许淮安一束光,在很多年以后的那个雨天,那年畏缩在黑暗里的女孩子还给了她一轮月光。 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她们彼此都很清晰地意识到,她们之间,或许从来都不是所谓谁是谁的救赎,而是这一路上提灯点亮那一方天地的同行者。 只要在一起,就没有人会觉得某一段路那么难捱了。 谢知遥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一点点握紧双手,就好像握住了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淮安,你说你想明白是逼着自己想我们可能不会在一起的未来,可我在庆北等你考试的时候,我看着思南湖,听着路上其他人的脚步声,我突然很想看看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她带着笑,眸子亮晶晶的,“不管是在什么地方,我很确定,我想要看到的未来是和你在一起。也是那个时候……我能确定的是那些被我忽略了的情绪,从来都不是错觉。” 她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一次次回忆过往的点滴,去顺着自己希望的方向思考将来,最后发觉,那点在微末之中慢慢成长起来的情愫,其实早就在不知道的时候生根发芽了。 许淮安说她有私心,可是谢知遥知道,自己又何尝没有呢? 有私心,从来不是什么坏事。 两个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操场那边传来了一阵声响。 是广播在喊刚才拿了名次的运动员去主席台领奖。 许淮安拍了拍衣摆,伸手说:“走吧,该回去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学生会去点人了。 然而谢知遥只是站了起来,却没有动。 “我这都连着三年拿奖了,不给点奖励吗?”她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许淮安怔了一下,下意识就接了一句:“你要什么?” 谢知遥眼睛弯起来,佯装无奈地戳了下她的脸,抱怨道:“淮小安,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傻乎乎的?” 许淮安眼底流露出一丝疑惑,她抿了下唇,刚想回头再说点什么,却不料蓦地被身旁的人拽住了衣袖。 她没站稳,被惯性带着往后退了半步,几近同时,温热的触感在她唇角轻轻点了一下。 偷袭成功的少女趁着人没反应过来,三两步蹦到前头,回身背着手笑得开怀。 “你不给,那我自己来讨呀?” 许淮安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下刚才被亲了一下的嘴角,忽然笑了。 谢知遥挑了下眉,看着她抬起手拽住自己的手腕,往上走了两步。 阳光把她们两个的影子拉得很长。 女孩子凑上前,微微仰起头,近乎虔诚地吻上眼前人的眼睛。 “那……现在给你也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写了一半了,这篇文整体不长,我努努力看看过年能不能写完(。 然后我专栏挂了预收,下一篇写权谋朝堂了,你们感兴趣可以点一下。 嗯……后面这两周更新有可能没这么规律,因为我下个月初有考试要复习x 第55章 十一月份天气转凉,冷热交替的季节,总有人一个不留心就被这股子冷风吹得感冒发烧。高三大家都忙着做题,能喘口气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就算有体育课,大部分人也是在老师点了个名之后就折返回教室,就别提出去锻炼一下了。大概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伴着一日日下降的气温,教务处发了个通知,把大课间的课间操改成了跑操。 田径场跑三圈,整个年级一起,速度当然是不快的,但这三圈跑下来,也实在是磨人,尤其是对于没什么运动细胞的同学来讲,更是折磨。 于是不少人干脆跑了第一圈就趁着检查的人不注意,悄悄地绕道去体育馆后边翻草丛跑了,也有不少借口系鞋带的,直接把跑步变成了走路。 教导主任看在眼里也是哭笑不得,只能在周一讲话的时候不厌其烦地提醒。 “有的同学啊,一圈四百米,能系十次鞋带!我真想问问啊,这些同学你们的鞋在哪儿买的?” 虽然是夸张的说法,但看着他在台上插着腰扯着嗓子吼,底下还是笑倒一大片。 没错,知道错了,但是下次还敢。 “三圈是真的累啊,他怎么不跟着一起跑?”底下有人窃窃私语,小声抱怨。 “浪费这个时间干嘛啊?” 不过抱怨归抱怨,其实大家也都知道该跑还得跑。 谢知遥听着主席台上的念叨,后撤了半步稍稍侧着脑袋跟后面的许淮安说:“你是不是也不想跑?” 许淮安本来低着头在看历史的小卡片,一听她这话没忍住笑了一下,说:“不想,那这位考勤同学要帮我逃了吗?” 谢知遥挑了下眉,手背到后面去捏了下她的衣摆,哼哼两声说:“想都不要想,你体力怎么样心里没点数吗?跑跑也还好啦。” “不过作为考勤不可以放水,但是作为……” -- 第112页 可惜她话音未落,身后忽然有人重重的咳嗽了两声。 “咳咳!” 谢知遥毫不犹豫地往前跨了半步,规规矩矩地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赵清夹着下节课上课要用的套卷从她们俩旁边经过,淡淡地丢下了一句提醒。 “注意点,别那么明显,上面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刻意收着声音,这话附近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队伍前面的李思媛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肩膀笑得有点抖。 谢知遥吐了吐舌头,伸手过去拍了下她的肩膀,故作严肃道:“再笑下次不让淮安给你讲题。” 李思媛看了两眼走远了的赵清,回过头说:“我才不怕你呢!淮安可好了,她才不会难为我,对吧淮安?” 被点了名的人抬眸看过去,跟着弯了唇,低声说:“嗯……不一定。” 谢知遥:“哈,看吧,我家淮小安才不听你的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副嘚瑟的表情看得李思媛莫名牙疼。 赵老师你快回来,这两个人又开始了! 许淮安听着她们两个斗嘴,眼底的笑意似乎也深了点,她抿了下唇,刚想说你们俩别闹了,不然待会儿又把老师招回来,就听见身后有人轻笑了声。 她回过头,正好对上方慕白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 约莫是见她看过来,女生一手抓着自己的手臂,目光来回审视着她们俩,冲她扬了扬眉。 里面透着几分问询。 许淮安眨了下眼睛,思索了几秒,无声地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真不容易。方慕白弯起眼睛,刚想说点什么,忽然有人拿笔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她侧过头,看见女生清秀的侧脸。 “别开小差。”林雪目不转睛地从她身边走过,手里还抱着学生会点名记录的文件夹,轻飘飘地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方慕白摸了摸刚刚被敲了一下的地方,低下头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期中考试定在了16和17号,刚好是许淮安生日那天结束,本来谢知遥想着提早准备礼物,但是因为考试,最终还是算了。用许淮安自己的话来说,生日这种东西年年有,她其实不是很在意,她们之间能送的其实基本都送过,再费心去找点新奇的其实挺难,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没必要。 高三过了三个多月,大家都已经习惯了高频率的考试,如果说前两年还会因为期中紧张一下,现在就是习以为常。 当然,考完还是少不了聚集在教室里对答案的。 许淮安和谢知遥实在没打算一个个等他们来问,干脆把试卷直接放到了桌上,俨然一副需要者自取的架势,大家也都默契地各取所需,有的时候有没讨论出结果的,才会折返回来问一下思路。 收拾东西的时候,方慕白和李思媛并肩从门口走进来,齐齐地把礼物搁到了许淮安的桌面上。 “生日快乐!” 对答案的争执声停了一瞬,有些人面面相觑了几秒,跟着附和着也对许淮安说了句生日快乐。 许淮安道了声谢,拿起其中一个看了看,询问道:“要现在拆吗?” “拆呀,看看喜不喜欢嘛。”李思媛把手肘搭在她肩膀上说。 李思媛送的音乐盒,方慕白那份说是和林雪的一起买的,是个木雕摆件。张昕的那份是早上给的,送的一个小盆栽。 理科班那边好像考完试还有事情,她们俩才没到场。 “你这是什么送礼必备产品啊?”方慕白没忍住嫌弃,“这是从初中送到现在的潮流吗?” “哼,这可是我挑了一个多小时的东西诶,礼轻情意重嘛!” 眼见着两个人估计又要开始互怼,许淮安伸手把她俩分开,无奈道:“行了,都挺好的。” 李思媛这才转移开话题,转向谢知遥眯起眼睛揶揄了一句:“知遥,你这个天天喊着淮安是你家的人,礼物呢?” 旁边立时有人笑着插话道:“诶诶!话不能这么说啊,学霸是大家的!” “啧。”方慕白勾了个笑,正打算去反驳,就听见谢知遥淡定地开口。 “当然是有准备。”她佯装高深莫测地扫了在场的人一眼,走过去把自己的书柜打开来,抽了个盒子放到桌上,“喏,这不就是嘛?” 她话音顿了一下,笑说:“生日礼物。” 看着谢知遥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许淮安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看这个表情绝对有问题! “快打开看看呀!”有人伸长了脖子,一脸的好奇。 许淮安眼睫颤了颤,深吸了口气把盒子掀开来。 然而就一眼,所有人都愣住了,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间,紧接着就是一阵爆笑。 许淮安自己也没忍住捂脸。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这都啥啊…… “不是……知遥你……你是觉得这个时间点送五三合适嘛?”李思媛笑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你这真的太绝了,不愧是你!” 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 方慕白在旁边跟着笑,看着许淮安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没忍住落井下石:“失算了,淮安那我回头也补一套历年真题给你哈。” 许淮安:“……?”不了,大可不必谢谢。 -- 第113页 出校门的时候天已经有点暗下来了。 许淮安手里拿着那一堆礼物袋子,没忍住抬起另外一只空的手点了一下身旁女孩子的脑袋,无奈道。 “皮得开心吗?” “你说的嘛,费时间就不要准备了。”谢知遥无辜地冲她眨了眨眼,“那就送点实用的?也不用做完,你把语文刷完就成,这可是秦姐姐要求的哦。” 秦素倒是的确说过要她监督自己提语文成绩的事情。 许淮安睨她一眼,从里面把数学的那本抽出来往她手里一放:“礼尚往来。” 然而对方挑了下眉,气定神闲地勾唇道:“反正我不会的不也是你讲,没差别的哟淮小安同学。” 许淮安:“……”这女朋友还能要吗? 眼见着把人逗得有点郁闷,谢知遥闷笑了声,伸手过去抓着她的手腕,而后慢慢地挪下去和她十指相扣,两个人的手在深秋的风里晃啊晃的,伴着最后一缕斜阳。 马路上依旧车如流水马如龙,她们脚下的梧桐叶跟着步子的一动被猜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远处大楼灯影摇曳,安静而长久地伫立在夜色里。 许淮安瞟了一眼女孩子秀美的侧脸,眼底眉梢也没忍住跟着弯起一点弧度。 下班时间,公交车上的人很多。 两个人站在角落里,许淮安稍微高一点,侧身在拥挤的人潮里圈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她一手扶着扶手,刚刚抬起眸子,忽然就有一只耳机塞进了她左耳的耳廓。 车辆摇摇晃晃地前行,女声轻柔的哼唱如潮水缓缓淌过耳畔。 很熟悉的声音。许淮安怔了一下,她听出来了这是法语词,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想要偏过头。 初中的时候,北中有一个学期有一门第二外语课,当时她们那一届英语老师给选的是法语,但是因为只有一个学期,大家基本都是混过去的。 如果不是这首歌……她都要忘了。 可是谢知遥伸手摁住了她,在昏暗的灯光里,她凑近了一点,把脑袋埋进了她的颈窝,在她空着的耳边很轻地说了一声。 “嗯……来不及准备其他的,那,唱首歌给你吧?” “小安,17岁生日快乐。” 第56章 入了冬,好像连同感官也变得麻木,白昼无意间缩短,有的时候下午还没下课,外面就已经是漆黑一片。 这样的季节里,仿佛他们的日夜也跟着颠倒了。 前一晚下了点小雪,地面湿漉漉的,很容易打滑,于是体育课的时候谢知遥一只手牵着许淮安,在后边踩雪踩得不亦乐乎。 冬天稀薄的阳光洒下来,在冰凉的空气里渗进一点微薄的暖意。 周四是圣诞节,学校外面的商铺老早就开始了预热,可惜的是这些活动和这些高三学子无关,毕竟圣诞节一过,也就代表着接下来这学期最后一次月考和期末考的到来。 知识点早在高二就已经学完了,这学期每个月的考试其实也是为下学期的模考预热。高三的寒假只有半个月,新年一过,他们回校就要面对市一模和省一模。 根据老师们的说法,头两次的模考应该是最接近高考的。 谢知遥前一天出校门去买了两个苹果,为了避免同宿舍的其他两个人又开始调侃,她干脆先把一个丢给了李思媛让她和张昕分,拿着另外一个跑去洗衣房找许淮安。 天气太冷了,深宁又没有暖气,大多数人都是把衣服一扔就回宿舍去,省的在这边挨冻,所以洗衣房里没什么人。 谢知遥从后门进去,猫着腰绕了一大圈绕到许淮安身后,轻手轻脚地走上前一下跳过去从后门环住她的肩膀。 “圣诞快乐!” 不光是许淮安,不远处同样留在这里的其他人也被她这一声吓了一跳。 同一层住了这么久,大家其实都起码打过照面,对她们俩这样也是见怪不怪了,也就开始被吓了一跳,后面发现是她们俩,也就各自去干各自的事情。 许淮安手里本来拿着单词本,被她这一闹差点手一抖把本子扔出去。她转过身,抬手拿着本子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佯装没好气道:“多大人了?” 天天管她叫小朋友,结果最幼稚的还是她自己。 谢知遥吐了吐舌头,献宝似的把手里的苹果拿出来,说:“那……摸摸毛吓不着,给你平安果赔罪?” 说着就上手去在人家脑袋上抓了一把。 许淮安没扎头发,被她这一下揉的乱糟糟的,她抬手把她手给拍了下去,无奈地伸出手捋了两下才说:“大冷天跑出来送苹果,傻不傻啊。” 虽然是有点埋怨,但是谢知遥听得出来她尾音抑制不住地上扬着,她笑着把手揣进女孩子羽绒外套的口袋里,下巴搁在了她肩上。 考试的那几天下了场大雪,天色昏昏沉沉的,让人有点提不起精神,再加上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想敲打一下他们,期末的卷子出得格外的难。 许淮安走出考场的时候还在琢磨自己英语听力是不是听岔了,毕竟她坐窗边,北风呜呜地拍打着窗户,吵得人心烦。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学期总算是过去了。 许钧毅发了消息说在门口接她,许淮安收好东西跟谢知遥出校门的时候恰好看见靠着车门打电话的父亲。 他大概是记得谢知遥的,只是点了点头开了车门,示意她们先上车。 -- 第114页 下了两天的雪停了,现在外面出了点太阳,车里开着空调暖风,把冷空气隔绝在了外头。 “题难吗?”他挂了电话坐进车里,顺口问了一句。 “……还好。”许淮安抿了下唇,“年末了,公司不忙吗?” 谢知遥看了她一眼,把手轻轻搭在了她手腕上摩挲了两下。 许钧毅摇了摇头,他大概是还想说什么,但是透过后视镜看见许淮安低着头的样子,到底还是没说下去。 好巧不巧的,车在路口停下来的时候,刚好遇见了从学校回来的谢远宏。 “遥遥?”他手里还提着东西,向着路口抛过来的谢知遥招了招手,又看了眼路口停着的黑色轿车,“你这是……” 车窗适时地摇下来,许淮安远远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隔得有一小段距离,但今天视野不错,还是能让人看得清开车的人是谁。 谢远宏冲她笑着点了点头,等到谢知遥走近了,才多问了句:“小安爸爸送你们回来的?” “嗯。”谢知遥应了声,凑近去瞧了瞧他手里袋子装着的东西,“爸爸你买了什么呀?闻着好香。” “都是你喜欢吃的。”谢远宏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一边往小区里走一边笑说,“还有等会儿……嗯,要去接你爷爷过来吃饭。” 谢知遥脚步一顿,随即垂下了眼睛低低地应了声哦。 “一个月就这么一次。”他无奈地叹口气,伸手去揉她的头发,“过去那么久了,老爷子年纪也大了,别闹得大家都不愉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的确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谢知遥低着头没说话。可是……她仍旧不觉得老人有那么一点觉得自己做错了的地方。至少这几个月父亲去接他过来的时候,他们之间仍旧半个字都没说过。 没有一个道歉,也没有半句解释。奶奶过世之后她就和老爷子不亲,现在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谢知遥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问他:“爸爸,他那么做,是不是和谢婷宁这个名字有关系?” “这个你们都不想提起的人,是谁?” “唉……”谢远宏叹息着摇了摇头,脚步一顿带着她拐到了楼底下的一处凉亭。 高三放假要晚的多,小区里的一些小学生早就放了假,这个点还在楼下撒欢,这边能很清楚地听见吵闹声。 “坐吧。”他扫开了长椅上的积雪,垫了张纸示意她坐过来,“谢婷宁……遥遥,这么直接叫姑姑的名字不太好哦。” “姑姑?”尽管之前已经有了猜测,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谢知遥还是不由地攥紧了拳头。 谢远宏只以为她是惊讶没去多想,他指尖敲打在膝盖上,说:“嗯,她是我妹妹,你的亲姑姑。” 也是大家现在最不愿意提起的人。 “我……很像她吗?” “其实大体上不像,但偏偏有些事情上……”谢远宏笑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模样是生得不像的,她像你奶奶。你喜欢画画这点像她,那丫头小时候拿起笔就没完,你爷爷奶奶说了她好多回都不听……” 他的语气很亲昵,显然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个人甚至于家里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不像现在,连个名字都不给提。 谢知遥眨巴了一下眼睛,想起来老宅里的那些画具和照片上女人温柔的一双眼睛,安静地等他往下说。 “别看你爷爷现在这样,其实小的时候很宠她,什么好的都留着给她挑了先。”他似是有点无奈,又有点怀念,“他们一直觉得养闺女就得宠着,和养儿子不一样。但你姑姑她打小就懂事儿,乖得很,你爸爸我挨训的时候她会跟着在旁边偷偷递糖给我……咳咳,这可不像你哦,你小时候可皮了。” 谢知遥:“爸……”能不突然扯到她吗? 谢远宏眼底的笑意似乎深了点,但很快那抹笑意暗淡了下去,“你也知道你爷爷的倔脾气,他总觉得女孩子该安稳些,和你奶奶一样学画太辛苦了,寒冬腊月里洗颜料什么的,手都该冻坏咯。所以一开始,其实也不大愿意让她去学,但耐不住她坚持,也就随她去了。” “她也确实是这块料,考的很好,大学去了央美,后来还被派去法国公费留学,当时全家人都挺开心的。” 至少那个时候是如此。 谢知遥抿了下唇,直觉之后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他接着往下说的时候语气已经低了下去:“她硕士毕业那年刚好是我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因为临近毕业太忙了,就没回来,你妈妈就托她先给你起个名字,说是等她回国,应该刚好能赶上外甥女出生的时候。她说着自己不会起名字,但最后还是抽了一整天去翻字典……” “然后呢?她有回来吗?”谢知遥喉头动了动,她对谢婷宁这个人完全没有记忆,“她现在……” “有,但现在……她已经不在了。那是你出生前的事情,但你的名字,确实是用的她起的名字没有错。”谢远宏抿了下唇,缓慢地摇了摇头,“走吧,其他的下回再说,咱们该回去了。对了,别在你爷爷面前说我跟你讲的这些,老爷子不想提这些。” 谢知遥知道他这是不想往下说了,也就识趣地没多问,乖巧地点点头跟上。 不在了这三个字,其实不止一种理解。可能是字面意思上的不在这里,离开去了某个地方,也有可能……是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 第115页 不管是哪种,都如他所说,是遗憾和伤疤。 谢知遥跟着他走上电梯,剩下的这一小段路上她犹豫了很久,却依旧没有问出老宅那间屋子里残存的那半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被撕碎的另外半张是谁?她的确是好奇的,但是这个时候……也似乎确实不大适合问出口。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只能暂时按捺住了好奇心。 外面好像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许淮安和许钧毅到家的时候屋子里一股火锅味儿,蒸腾的水汽飘散在空气里,驱散了一冬的寒意。 “赶紧换了鞋过来吃饭。”俞秀筠招呼着父女俩进门,顺手把围裙解了。 他们除了假期,其实很少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样的时候也是难得。 再过一个多星期就是新年,今年因为许淮安明年要高考,他们也就没回去,留在了这边过年,但是三个人在这边到底是有点冷清了。 “明天带你去清源寺。”饭桌上,俞秀筠夹了一筷子菜到许淮安碗里。 “嗯?做什么?” 许钧毅看了她一眼,适时地开口。 “给你讨个彩头。” 作者有话要说: 姑姑的事情因为主视角是知遥,所以不可能一次透露完,至于这个不在了是哪种意思……你们自己先猜着吧(。 第57章 高三放假的时间晚了很多,这个时候已经是年关,平日里香火旺盛的清源寺现在也是门可罗雀。 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家人先去求了个学业的签,许淮安来的时候说着不大乐意嫌麻烦,但到了这儿还是习惯性地帮着自家女朋友也求了一下运,看得俞秀筠还打趣她说你们现在的孩子,朋友之间感情也太好了点。 许淮安有点心虚地别过头,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不是朋友,是女朋友,当然不一样的。 求完签,俞秀筠和许钧毅往里走打算去拜一拜,许淮安没这个兴致,于是自己走了另一边。 寺院正院的乔木枝上压了一点前一晚残存的雪,和枯叶混杂在一起,不时地往下滴着水,瞧着有点脏兮兮的。 许淮安站在树底下,看着那一点残雪消融殆尽,这才慢吞吞地转过身,漫无目的地迈开步子开始在寺庙里晃悠。 深宁是移民城市,一到春节几乎到处都是人去楼空,整座城市都空空荡荡的。比起求平安的,往里走那些求姻缘、挂同心锁的人似乎更少了。 俞秀筠出来的时候瞧见自家姑娘站在门口看里头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挂同心锁,没忍住走过去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怎么,我们小宝要不要也进去求个签?” 跟在她后面出来的许钧毅听了没忍住叹口气,说:“别跟孩子胡闹,她才多大?” “不小了,这都十七了。”俞秀筠揽住她肩膀,回头冲他一挑眉,“我当初十七的时候,班上男生追我的都能排一条街呢,你是觉得你闺女是没这资质?” 许淮安没忍住捂脸,她还真没有…… 许钧毅也是有点无奈地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她,一向在工作时不苟言笑的人现在挂着副吃瘪的表情还真的让人忍俊不禁。 俞秀筠笑意盈盈地伸手捏了下身旁的许淮安的脸,继续说:“你看,你这不否认不就是默认了?这要是提前去求个签,是不是以后让你闺女给你找女婿也打个底儿?”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干脆两眼一闭,抬手一指里面的佛堂,说:“……那要不你问她去不去?” 难怪爷爷奶奶总说自家爸爸斗不过老婆呢。许淮安嘴角抽了抽:“……我不去。爸,你好没原则。” 这约莫是她第一次带了点无奈和打趣的语气和父亲说话,许钧毅听的一愣,眉眼登时柔和了下来。 “为什么不去?”俞秀筠也看出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她抿着唇,抬起手柔柔地顺着许淮安的头发,“前面那些话是和你说笑的,就是看你好像有点兴趣,试试也没关系。” 许淮安仍旧是摇了摇头。 她不信佛,也不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许多人常说姻缘难求,可她早就不需要那一纸签文来看属意何处,她早就有了所求所归之处了。 至于未来如何,结局如何,该有她们自己来定,不由所谓的天命。 这些想法至少在这个时候不能告诉父母,她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刚准备提醒他们是时候该回去了,一抬眸却意外地看见许钧毅在她跟前摊开的手掌。 那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张符文。 “平安符,拿着吧。” 许淮安没忍住抿了下唇,她看了看眼前的父亲,又看了看身旁的母亲,末了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 许钧毅嘴角勾起很浅的一抹笑,他指尖动了动,像是犹豫了几秒,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抬起来,落在了她脑袋上很轻地揉了两下。 紧接着还不等许淮安反应过来,他匆忙转过身,丢下了一句:“该回去了,我去把车开出来先。” 然后就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匆匆离去。 冬天的冷风吹过寺庙的庭院,吹落压枝残雪。 许淮安看着手里握着的平安符,一时间有些无言,她站在原地,直到俞秀筠伸出手帮她拉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才猛地回过神。 “他……” -- 第116页 “你还怨你爸爸吗?”母亲站在她身边,轻声问了一句,看似是询问,其实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许淮安沉默了一瞬,而后很轻地摇了摇头坦白说:“不,我……大概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妈,他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的时候,我已经14了。” 亲情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词,血缘这东西,其实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她从来都明白生活里很多东西不可兼得,就像父母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但……明白和理解,不代表她可以全盘接受。 她和许钧毅之间隔着十几年的光阴,每一年的匆匆一面,即便明知对方是父亲,她就真的能用那每一年的几天,替代漫长时光里的陪伴吗? 不能的,她说服不了自己。 理性是一回事,可人总归有感性的那一部分在。 俞秀筠像是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一样,她笑了一下,伸手牵起她的手腕,像是小时候牵着蹒跚的孩童一样往前慢慢走,“小宝,那……你怨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她说了不怨父亲,又怎么可能怨母亲? “你小的时候给人欺负的时候,我也不在。”俞秀筠没回头,声音似乎被风刮得也低了一点。 许淮安怔了一瞬,习惯性地摇头否认,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背对着看不见,于是开口说:“妈,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她的确没有去,可最后四处奔波帮她转校的人也是她。 可能那一瞬间她确实很难过很委屈,可是她也明白俞秀筠也不容易。她是母亲,可她也是她自己,她有自己要追求的事业和目标,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很多事情了。 “还不够。”俞秀筠笑了声,握着她的手给风吹得有点发凉,她侧过头,眼神依旧很温柔,但那层温柔底下也藏着自责和心疼,“我和他,都不算合格的父母。你爸爸说过一句话,说如果你不那么乖就好了,我们……其实是反过来欠了你很多的。” 停车场并不远,她们这么慢慢腾腾的走,这条本就不长的路也终归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随着她们近前,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闪了两下灯,像是在提醒方向。 剩下的这寥寥几步,许淮安垂着眼,她深吸了口气,问她:“如果,明知道会这样,他还会做一样的选择吗?” 他还会留下妻女独自在外经商吗? 俞秀筠脚步一顿,轻叹了口气,点了下头:“他会的。” “为什么?” “因为很多事情,那个时候我们眼前的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选择,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她指尖放在副驾驶的车门把手上,低声说,“小宝,如果你想知道,去问问他,他会和你说的。你们俩真的很像,别人不问,永远不会主动说。” 许淮安拉开后座的门坐进车里,空调的暖风温暖了被风吹冷了的手脚。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都意外地有点安静,除了俞秀筠时不时把从手机里刷到的好玩的事情说出来博一笑,其他时候都是无话。 冬天的天黑得早,街边挂上了灯笼,给空档的街道添了几分人气儿。 三个人在外面找了家还营业的餐馆吃了饭,回去的时候还小区门口的保安熟络地跟她们打了个招呼,保安亭里煮的饺子还散发着热气。 外面没下雪,但风挺大,隔着窗户都能听见声响。 谢知遥白天发了几道寒假作业的题过来,许淮安当时在外面,手里也没纸笔,只能说回来再看看。 她抽了草稿纸大概演算了一遍,觉着差不多了之后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应该是闲着,接的很快。 “晚上好啊,淮小安小朋友。” “,晚上好。”许淮安笑了一下,她甩了一下手里的笔,“把你作业拿出来,我把题目给你讲了。” “要不要这么严格呀小朋友?”谢知遥跟着她在笑,故作委屈说,“你这在外面跑了一天,回来就要我写作业,不公平!” 许淮安挑了下眉,问她:“那这位同学,你要怎么样呢?礼物要不要?” 谢知遥原本还打算多调侃两句,一听她这话,再想想她今天去了哪儿,没忍住笑道:“你这是打算送什么?清源寺求的签吗?” “嗯,讨个口彩。”许淮安应了声,“行了,都十点了,我给你讲完你赶紧去睡觉,别熬夜。” 本来还想问点详细的谢知遥:“……”女朋友总是让自己学习怎么办? 不过也没办法,她问的都是后面的题,弯弯绕一堆,她们俩现在不是面对面,讲起来就更加了点难度。 两个人把列出来的题折腾完也过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太晚了,也自然而然地没多闲聊什么,互相道了声晚安就挂了电话。 客厅还亮着灯。 许淮安拿着水杯出去,刚好许钧毅正端着杯子往主卧室走。 “怎么还没睡?” “刚刚在写题。”许淮安抿了下唇,错身过去拿起水壶倒了杯水,“那个……” 许钧毅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没什么。”她抿了一小口温水,斟酌了半晌很轻地说了句,“晚安……爸爸。” 声音很轻,但是许钧毅听得很清楚。 他似是有些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末了反映了才终于笑了。 “晚安,早点睡。” -- 第117页 过完年,高三回校的第一周就是市一模,有不少人还没从新年的气氛里回过神来,就得跟考场上的试卷来了个喜相逢。 这次据说是最接近高考的两次模拟之一的考试,不得不说所有人都下意识捏了把汗。 老师们改卷的速度一如既往地快,不过两三天,成绩就已经贴在了公告栏外面,不过和之前的考试的一个细微差别是,这次的排名不单是本校,不单是三大高中,而是全市的排名。 巧的是,一中文理科两个校第一市内排名都是第二,倒是的确很符合一中文理还算均衡的现状。 成绩一出来,考得还不错的人都先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个心理安慰了。 “按照往年的市排名,省排应该是乘个二?”李思媛拿着要来的成绩单在那儿研究,“那淮安你这绝对稳了啊。” “没到高考,话不能说绝了。”许淮安靠在桌子边,闻言轻轻摇了头。 谢知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手伸过去抓着她垂下来的手晃悠,她这次考得也还可以,就是数学出难了拉了点分,其他正常发挥,市里第七,保持下去应该可以踩着清云去年的省控线过去。 其实仔细想想还是压力挺大,毕竟前面的分数咬的都还是很紧。 李思媛还在一边看一边小声叨叨。 许淮安垂下眼睛,曲起食指勾了一下她的拇指。 谢知遥仰起头看她,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笑了。 “我没事。”她挠了挠她的手心,小声说,“有你在嘛,我不紧张的。” 许淮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收紧了手掌。 的确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留给他们紧张,这一厢讲完一模的题,过没多几天赵清就拿着他们三月初口语考试的准考证进了教室。 三月的天气还有点冷,但是学校里的草木已经抽了嫩芽。 口语考试分了两天,一天两场,大家考试的场次全部都是被打乱着来的,机房的那栋楼拉起了警戒线,刚一靠近就让人不自觉地绷紧了弦。 三十分钟的时间,说快很快,似乎刚带上耳麦,下一瞬就结束了。 许淮安拿的是上午的那一场,她考完没走,转头拿了书去致远楼高层的空教室打发时间复习。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外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刚好看见谢知遥站在门口朝里面偷瞄。 “怎么样?” “那还用说?”谢知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身边,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她,手上还比了个耶的姿势,“我觉得还不错。” 许淮安被惯性带着往后退了两步靠在桌子边上,回抱住她说:“你这语气,能拿满分了?” “啊,满分嘛,要看机器放不放过我咯?”谢知遥凑进去蹭了一下她的脸,“给奖励嘛小朋友?” “我教的你数学,你和我讨英语口语的奖励?”许淮安失笑地伸手去点她额头,想把人推开点。 然而谢知遥没给她往下说的机会,直接吧唧一口亲在她嘴角,还故意笑嘻嘻地说:“不行吗?” 这人真是……许淮安愣了一下,没忍住磨了磨后槽牙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有本事别只亲这儿啊……” 上回也是亲的嘴角…… “什么?” “……没什么。”她扭过头,眼神有点飘。 谢知遥眨巴了两下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噗嗤笑出来。 “你笑什么?”许淮安回过头,有点不自然地开口。 谢知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忽然间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小安,有些话可以直接说的哦。” 眼前骤然的黑暗过后,有什么很轻柔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撑在桌子边缘的手骤然收紧,而后又慢慢放松了下来。 远处机房的铃声跟着传过来,到这边声音已经变得很轻,阳光把楼下高耸的树木的影子拉得很长,枝叶像是交缠在一起。 谢知遥捂着她眼睛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来,慢慢下移放到了桌沿,两个人十指扣在一起。 她稍稍睁开眼,慢慢推开一点,瞧着眼前女孩子一贯冷清的黑眸里染上水色,很开怀地笑了。 可以直说,是因为有那么个想法的不只是一个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内思考她们俩以后分开的剧情不觉得有啥,写各自亲情写的我五味杂陈的…… 然后我解释一下这里面口语的算分方式,卷面60分,计入高考的分值=口语机改的卷面分值*0.25,也就是最后英语高考整体是135的笔试+15的口语,满分还是150分。你们如果对具体的比如题型啥的感兴趣可以去搜一下广东英语口语考试,我拿这个当参考纯粹是因为我自己当初考的是这个,所以对内地怎么考不是很了解,图个方便,然后也看好像没人写过这种就拿来用了hhhh这个是机器阅卷,所以未必是口语好一定就满分,考试技巧也很重要,就是所谓的如何骗机器多给你点分x 第58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考完口语之后的气氛似乎更沉重了一点。 放到以前,很多人一从机房出来,就要开始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话题无非就是最后一篇大概讲得什么意思,该怎么复述云云,但这一回,几乎没听见有人讨论这些。 -- 第118页 口语考试的成绩五月上旬会以短信的形式发到他们报名的时候资料里写的那个手机号码上,一中不禁手机,也就是说,大概率某一天他们还在学校上课,手机会提醒他们比高考先来的是这一次的成绩公布。 不到两个月,他们离高考其实也就剩了两个半月左右。 许淮安某一天晚自习下课之后从满桌的卷子里抬起头,不经意间看见了李思媛踩着椅子把黑板上那行高考倒计时的数字擦了,又添上了新的数字。 78天。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下意识地往后面看了一眼。 谢知遥低着头,很快地在刷今天的那一份文综题目。作业量太大,就算是她也没办法保持最开始整整齐齐的字体,往往越写到后面越开始龙飞凤舞起来。 许淮安悄无声息地把脑袋转回来没去打扰她,她发了一会儿呆,等到下一节晚自习的上课铃重新打响,才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把抽屉里的答案册子拿出来对。 所有人被繁重的课业安排得明明白白,六门课来回地在他们面前轮转,教室里经常充斥着一股风油精和咖啡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省一模考完出成绩那天晚上,许淮安和谢知遥留在教室把错的题过了一遍,抬头一看时间才发现快到门禁的点了,两个人飞快地把要用的东西往书包里一塞,急匆匆地往下跑。 开春了,温度已经不像冬天的时候那么低,但南方的春天一开始总是阴冷阴冷的,残存的那点凉意直往骨子里钻,让走夜路的人被风吹得不住地打哆嗦。 两个人手牵着手跑在校道上,头发给夜风吹得乱糟糟的。 几乎是踩着铃声进的宿舍楼。 宿管阿姨看了她们两眼,见怪不怪地叮嘱了一句下次注意时间别跑这么急,就拿上了点名册去巡夜。 两个人缓过来一口气,放慢了速度走回自己的宿舍,结果刚开门进去就听见张昕整个人趴在桌上哭。 她们俩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先把门关上,匆匆放了东西走过去,有点手足无措。 “怎么了这是?” 李思媛叹了口气,代为回答说:“省一模没考好。” 三个人一时间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家其实都能理解这种感受。这时候确实压力很大,一中从不缺聪明人,理科班尤其如此。如果说文科班还能靠努力去记一记在卷子上多写一点东西来混点笔墨分,理科的卷子不会就是不会,短板和缺陷在同一张卷子上体现的明明白白。 本省考生太多,资源又不足,再加上身边的很多人都太优秀,重压之下会有情绪崩溃是难免的。 李思媛搬了凳子坐到她旁边,伸手过去抱着她肩膀安慰:“没事没事,哭吧,哭完就好了。” 娇小的女孩子红这双兔子眼,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 谢知遥叹了口气,跟着走过去在她身边陪着。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发泄出来其实也就好了。 “要不然你先去睡吧,明天再写?”谢知遥抽了纸巾给她擦了下脸,提议说,“睡一觉起来效率更高嘛。” 张昕红着眼睛摇头说:“那……我把错题看了就去睡。” 这么说着就要伸手去翻桌子上被她压皱了的卷子,却没成想刚才一言不发的许淮安忽然站了起来,把一张卷子和答案推到了她面前。 就是她刚才在找的那份,上面原本潦草的书写痕迹被改动过,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用红笔写在了旁边,一眼看过去整整齐齐的。 “你们答案上省略的我补了一点,然后换了种可能更容易理解的思路,你可以看看。”她单手撑着脸,台灯暖黄色的光在她脸上投下很柔和的一层光晕。 张昕愣了两秒,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身旁的谢知遥低笑了声。 “别哭啦,阿昕,我明天把我家小朋友借给你一晚上?”她绕过桌子走到许淮安背后,手掌虚虚摁在她肩上,俏皮地眨眼,“保证包教包会哦。” 女孩子嘴巴一瘪,本来都没想哭了,被她们俩这么一闹,没忍住再一次把脸埋进了自己手心里,小声呜咽了一声。 “你们干嘛呀……” 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几乎同时松了口气一般笑了。 哭过之后,该怎么样过还是怎么样。 宿舍的早上六点半打铃,文科要背的东西太多了,许淮安和谢知遥两个人一般都是提前最少半个小时起来互相抽背知识点。 早上太早,又怕影响宿舍另外两个人休息,她们俩就轻手轻脚地起来套件外套跑去阳台。 一本线以下的想咬咬牙努力过线,线上的想再往前走一点拼一拼211,再往前的还有努力去冲985的……谁都有自己的目标,谁也都不容易。 努力和勤奋本身也是一种天赋。 “有的时候确实很想大喊一句我不想学了。”差不多把手里的手卡背完,谢知遥撑着脸,小声地凑过去说道,“真的太累了。” 许淮安看了她一眼,勾起唇角半是调侃道:“那你要哭吗?” “这倒是不用啦。”谢知遥眯起眼睛,再往她那边凑了点,把脑袋搁在了她肩膀上,“借我靠一会儿,我睡一下,困死了……” 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许淮安看了下时间,离打铃还有十分钟左右。她稍稍侧了一下身体,方便她枕得舒服一点。 -- 第119页 谢知遥伸手抱住她的手臂,没睁开眼睛,但是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我就偷懒这一下哦。” 许淮安眼睛弯起来一点点,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其实就算是多偷懒一下也没有关系的。 二模的时间比一模还要紧张,市里和省里的两次考试就隔了一周,考完再把卷子讲完,四月就过去了快一半。 黑板上的倒计时也跟着缩减了一半。 某一天谢知遥从办公室问题回来之后,忽然看见许淮安把方慕白给喊了出去,她一面有点疑惑这俩人能说些什么,还非得出去说,一面想着万一是有事情呢,结果到后面两个人回来也上课了,她也就忘记了问。 这个被她忘了的疑问在18号揭晓了答案。 那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刚好是周日,学校放了她们半天假,以往她们都是回家拿点东西然后就立马回来,然而这一周,许淮安提前和她说了一声,说要带她出去一趟。 “神神秘秘的,你要干什么呀淮小安?”谢知遥勾着她的小指跟着,四下看了看路周围的风景。 是她们平常不怎么走的一条路,有点陌生,但是看着离学校不是很远的样子。 “给你过生日。”许淮安拉着她绕过一条小路走到了街上,拐了两个进了一间两层的老式建筑。 谢知遥敏锐地嗅到了一点颜料的气味。 这应该是一间出租画室的地方? 许淮安报了手机尾号,老板给了她一串钥匙,说:“到六点,到时候把钥匙放回来就行,你放的东西也记得带走。” 房间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设计也很温馨。 “你这是带我来画画吗?”谢知遥没忍住笑,跟在她后面进了门,“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问了一下慕白。”许淮安把包放在了房间里的小沙发上,回头示意她坐下来,“半天而已,不耽误什么,当放松了。” 谢知遥干脆盘腿坐在了木地板上,她的目光在房间里面梭巡了一阵,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于是她站起身,往放着画具的那张桌子走了过去。 许淮安挺直了背坐在沙发上,眼睫颤了一下,像是有点紧张。 很快的,谢知遥就发觉过来哪里不对了。 这种租赁的小画室其实更多的是体验式,里面的用具就算是清洗干净了,也不会是毫无痕迹的。 但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新的,有些甚至没拆包装。 谢知遥回过头,两个人四目相对了好一阵,她噗嗤笑出声,故意咳嗽了两下说:“许淮安小朋友,这是怎么回事?坦白从宽哦。” 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不是下面的老板准备的,不然也忒亏了吧? 许淮安跟着她笑了一下,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窗边走了一点。 她抬起手,一把拉开了窗帘。 阳光霎时间透过落地窗落了进来,满室明亮。 谢知遥没来由地一怔,心口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 “嗯……给你的生日礼物。”许淮安有点脸热,她抿了下唇,慢腾腾地开口说,“就是觉得把这些杂七杂八的用具直接送你有点奇怪,就问了一下带你过来了。” “……为什么突然准备这些?” 许淮安眨了下眼睛:“想把你的梦想送给你。” “我没有办法说服叔叔阿姨,也没有办法做其他的事情。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画下去。”她把画笔交到了她手里,声音低柔恍若呢喃,“既然是梦想,那就试一下,现在不行,还有以后不是吗?我们迟早会长大的。” “就算大学四年不行……还有研究生不是吗?总会有办法的。” 谢知遥愣愣地看着她,忽然间想起来家里被她锁了好几个月的画室,霎时间鼻子发酸,却又觉得心口发烫。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的,结果这人居然还记得…… 她有点想哭,却抽了抽鼻子强行忍了下去。 “淮安。”她喊了一声,有点可怜兮兮地伸手,“可不可以抱抱?” 许淮安低笑了声,张开手把她抱了过来。 外边似乎有鸟雀啁啾的声音传进来。 “你准备了多久?”这人自己生日说不用准备什么,结果到现在直接反过来了。 “没多久。”许淮安抱着她想了想,似是猜到她的顾虑一样,“不一样的,阿遥,十八岁生日不能草率的。” 说的很认真,但其实她自己就不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或者说本来不是,但是被潜移默化地养成了习惯。 谢知遥低着头,蹭了蹭许淮安肩膀的衣料,悄悄在喟叹了一句。 她家小朋友怎么这么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晚了点,生理期浑身不舒服(叹气 下一章应该高中就结束了。后面剩的剧情不多,正经来讲唯一没在明面上的就是姑姑的事情,不好意思晚了点,生理期浑身不舒服(叹气 下一章应该高中就结束了。后面剩的剧情不多,正经来讲唯一没在明面上的就是姑姑的事情,她俩要分开,但不算虐也不是破镜重圆x等我下周考完试应该就可以恢复正常隔日更了qwq 第59章 五月的开头注定不同寻常。 暑热如往年那般如期而至,伴着夏日的声声蝉鸣。 -- 第120页 晚自习的宁静是被不知道谁喊出来的第一声关于听说考试出成绩的声音打破的,老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自己先看看再来讨论。 不少人立马拿出了手机,火急火燎地解锁了屏幕,生怕自己错过考试院的消息。 “你收到了吗?我怎么还没看见短信啊!” “别急,总会有的,可能还没发完呢?” “啊啊啊,我14分!没白费我砸在上面的时间呜呜呜……” 大概是压抑太久了,老师也没去制止他们宣泄一般的吵嚷,反正时间还早,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知遥看了眼收件箱里安静躺着的那条短信,有抬眸往前瞄了两眼,这才把椅子往前拖了半米,把亮着屏幕的手机放在了桌上。 她撑着脸,弯起眼睛说:“这算不算是个好兆头?” 两条短信,不一样的名字和考生号,一样的数字成绩。 是15分满分。 都说口语考剩下有一成是看运气,看来她们俩运气都还不错。 耳边还有不少人在吵,估计再不消停就要把教导主任引过来了。 许淮安转了一下手里的笔,默默把手机收进了抽屉,点了下她的脑袋:“看书啦。”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不难听出来她其实也是开心的。 谢知遥眨巴了下眼睛,忽然抬起手跟逗猫儿似的挠了下她的下巴,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把椅子挪回了自己的位子。 许淮安没忍住脸热,强作镇定地低下头继续去写题。 旁边刚交换完成绩回来的李思媛怔愣着盯了她们好一会儿,在心里默默嘀咕了句,这俩人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然而这阵骚动也只是一时的,考的好也好,坏也罢,他们终归还有一个月要过,松懈不得。 时光从不等人,它用最理智也最残忍的方式催促着人往前走,别回头。 高三的毕业照在21号拍。 几层的钢架从这周回学校就堆在了礼堂门口,每天下课她们从笃行楼去食堂,都能看见搭建的工人在大太阳底下忙碌。 “我们还能在学校待多久呢?”某一天下午吃完饭回来,李思媛忽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没怎么说话。 满打满算……不到二十天。 莫名的有点舍不得。 拍照的那天天气似乎格外的好,万里无云,抬眼望过去天穹湛蓝。 年级的老师举着麦克风指挥每个班有序站到指定的位子,场面一时间有点混乱。 铁架子有点晃,谢知遥扶着栏杆跨步迈上去,回过神朝许淮安伸手把她拉上来。现在人太多,大家基本上都是紧挨着的。 闪光灯的光闪了好几次,摄影师顶着烈阳看了好半天,终于开口喊:“行了!同学们咱们拍一张自由发挥的!别那么严肃!” 人群里顿时一阵哄笑。 谢知遥抓着许淮安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淮安,你稍微蹲一下?” 许淮安有些莫名,却还是依言往下矮了点身子。 在她疑惑的目光里,谢知遥把一双手虚虚悬在了她头顶,两指曲起。 “嗯,小兔子~” 旁边同班的人看了她一眼,没忍住笑:“谢知遥,也只有你敢对我们学霸动手动脚了!” 许淮安也是忍俊不禁,又有点无奈地看着她,说:“我是兔子,你是什么?” “这个嘛……”谢知遥拖长了音,还打算卖个关子,看见下面的摄影师调整镜头的动作,她急急忙忙地放下一边手把她脸摆正,“诶,看镜头!” “三、二……”耳边的声音和台下摄影师的喊声交杂在一起。 许淮安勾起笑,转回头抬手在脸颊边比了个剪刀手,笑得柔和。 “一!茄子——”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可能会有人偶然间翻开这天的合照。 李思媛和方慕白互相扮着鬼脸,理科班那边的林雪和张昕手挽着手,像是有点无奈地朝她们笑,而后排的许淮安抵着脑袋,任由谢知遥抬手在她头上比了个兔耳朵。 她们的笑脸定格在五月的那一轮艳阳下,梧桐依旧枝繁叶茂,像是见证了无数青春年少的岁月变迁。 高考前两天学校给她们放了假,可以回家,也可以留在学校自习。 本来大部分人已经在教室等着最后一节课下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喘口气,忽然间听见了外面的一阵喊声。 最后一节课刚好是赵清的课。 他像是习以为常一般,放下了手里的粉笔,淡淡地笑了下:“别张望了,出去看吧,给你们的一片心意。” 走出教室,那一阵阵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点,高一高二其实已经下课了,但是却有不少人拿着行李,站到了笃行楼的楼底下。 “这个是……” 他们站在楼上向下张望,走廊很快围满了一圈的人。 笃行楼很久没这么吵过了。 台下带着学生会的工作牌的学生见状打了个手势,所有人抬手做了个扩音的动作,大声地朝楼上喊。 “学长学姐!高考加油——” “一中加油——” 音浪一声高过一声,没有什么口号,有的只是简简单单的加油和呐喊,每年高考学生会都有组织喊楼的,或许往年他们很多人置身事外,但此刻被音浪包裹,却意外地让人跟着热血沸腾。 -- 第121页 少年人总是真挚,他们用最普通的方式,像这些可能素昧平生的人不吝献上自己的祝愿。 等到声音逐渐平息下去一点,不知道是谁忽然感慨了一句。 “以后我们大概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场面了。” 一生一次,其实也足够了。 下楼的时候已经是满目红霞。 小西门的那条路拉了一块很大的白板,用来给学生写寄语,有高三的自己鼓励自己的,也有高一高二的为他们加油的。 谢知遥在白板面前停了一小会儿,拿起了一边准备的油漆笔。 “我写上半句?”她轻歪着头,对身旁的许淮安说道。 “然后我来接?你有点太看得起我的语文了。”许淮安稍稍扬了下眉,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还是过去跟着拿了一支笔,“写吧。” 谢知遥对着她笑,揭开笔帽,落笔字体清隽。 许淮安抿了下唇,思忖了几秒,紧跟着她那半句落了笔。 斜阳把她们两个的影子拉得很长,身旁似乎依旧人声鼎沸,墨黑的笔迹勾勒出优美的线条,落于一片素白。 愿六月风贯长虹,以杯酒敬峥嵘。 6月7日,高考第一天。 一中的考场就在本校,省了他们奔波操心,准考证在考试前半个小时由赵清亲自交到了他们手里。 “放轻松,别紧张。” 第一门考的是语文,秦素站在走廊前面一个个目送他们进考场,不管教学水平被人夸了多少次,她到底也还年轻,这样的场面也没见几次。 头几届带的学生,难免感情深一点。 “好好考哦,我们的几个小学霸。”在看见许淮安和谢知遥这几个熟悉的学生走过来的时候,她笑了下。 谢知遥步子一顿,伸手拽住了许淮安和旁边的李思媛,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停了下来。 秦素还没来得及问,就看见她们几个挤过人潮,小跑到了她身边,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放心吧秦老师,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说这话的是李思媛。 她忽然有点眼热,拍了拍这几个孩子。 “好,赶紧进去吧。” 伴着那一声铃响,教室里只余下了落笔的书写声。 这场启幕没有声势浩大的势头,没有严肃的宣告,却格外厚重。 下午考数学之前许淮安把谢知遥拉去了靠近东门的那一小片树林。 谢知遥眨巴了一下眼睛,带着点笑看她:“怎么了?” 许淮安抿了下唇,忽然间张开手把她抱了个满怀。 以往考试前不少人会开玩笑说许淮安啊,你借我一点考数学的运气呗,那个时候大家只是笑,然而现在,许淮安明明什么都没说,谢知遥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带着笑闭上眼睛,紧紧地回抱住她,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们俩的考场不在一个方向,临走前,谢知遥叫住了她。 “淮安。”她指尖在自己唇上轻轻点了一下,“我有点紧张。” “所以……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哪来的歪理说亲过就不紧张了? 许淮安抿了下唇,忽而很轻地笑出声。她伸出手,握上眼前少女白皙的手腕,侧过头在红唇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谢知遥眼睛弯起来,眼中似是盛着暖阳,两个人稍稍退开了一点,像是同时转过了身,朝着那道无形的界线迈出了步子。 星河悬沉,疏途仍归同。 某个数字归零,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走下去一张张将答题卡收起,清点完之后终于开口说出那一句。 “考试结束,可以走了。” 是真的结束了。 高三的整栋楼在短短一刹被不知从何而起的欢呼声充斥,有人撕开布满墨迹的试卷和作业,高高抛飞出去。 像是下了一场书页雨。 许淮安的考场相对远一点,她从那边绕回来的时候已经能听见噪声了。 长长的阶梯蔓延向上,她扶着楼梯扶手,刚拐过四楼的转角,一抬眼就看见几节阶梯上面的谢知遥。 少女站在阳光里,看见她抬起头,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夏天的阳光还很烈,但她似乎不在意。清风扬起校服纯白的衣摆,她站在清风朗日之下,朝她伸出手。 “毕业快乐哦,许淮安同学。” 许淮安愣了两秒,她的眉眼柔和下来,一步步走上阶梯,抬起手触上对方探出的手掌。对方手上一用力,把她拽了上来。两个人踉跄了两步,同时沐浴在阳光下。 阳光下,她们两个十指相扣。 “嗯,毕业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我有点紧张是怎么回事hhhh 高中结束了x 第60章 回到宿舍的时候李思媛和张昕已经在了,她们俩东西收了一半,莫名就开始停在那里发呆。 “感觉好没真实感。”李思媛仰面往床上一倒,难得安静了好一会儿,“就这样结束了?” “不然你再去考一次?”张昕坐在上铺,两条腿晃悠着。 李思媛侧了下脑袋,看着下面站着的两个人,像是要确认什么。 谢知遥把东西放下,很轻地叹了口气说:“嗯,就这么结束了。” -- 第122页 一句话,画下这三年的句点。 东西可以先收好放在那儿,过两天分批搬回家,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干脆把东西先扔宿舍,顺便上楼去理科班的宿舍楼把林雪拉了下来。 学校外面的小吃街她们来过很多次,烧烤店的老板多少对她们有印象,这个点儿来吃饭的学生多半都是刚考完的,他把茶水拿过来的时候还问了句考得怎么样。 寒暄这种事情一贯是交给李思媛的,考完了试,她们也算是成年人,上一回去买啤酒还要偷摸着,这一回倒是光明正大。 “上次你俩基本上是一瓶倒,这次还是悠着点儿吧。”林雪拦了一下,把点单上的数量改了一笔才递回去给老板。 “管他呢!考完了发泄一下嘛!” 小小一个店面里,老式的空调机风力并不那么足,几个人吃的满头大汗,水汽凝成的水珠顺着啤酒瓶的瓶身落下来,晕湿了一小块桌面。 以前觉得就算将来天南海北也会再见面,现在真正迈出了第一步,那种可能再也不见的恐慌感才真正扑面而来。 再见两个字能有很多种意思。 李思媛到最后脸和眼眶都是红的,她把三年的很多事情说了一遍,到最后还不忘说了一句:“就……知遥,你知道咱们学校最著名的一个帖子是什么吗?” 谢知遥眯了下眼睛,她倒是没喝太多,但是也有点晕。 “什么?” “赌你和淮安谁会先谈恋爱呀……就,谁能先折了你们这两朵红白玫瑰嘿嘿……”李思媛弯起眼睛笑,嘟囔了句,“结果嘛,谁能想到你们俩是真谁都看不上啊,还有不少因为之前我们上一届那对,说你俩不如内部消化什么的……” 她说得有点乱,可能在别人眼里就是普通的讲讲八卦。谢知遥晃了下脑袋,搁在膝盖上的手忽然一把抓起了旁边许淮安的手,拉起来晃了两下。 “哦……其实说对了啊,我们确实在谈恋爱。” 李思媛动作一顿,张昕瞪大了眼睛,旁边的林雪被呛了口饮料,唯一一个知情的方慕白淡定地伸手过去帮她拍了拍背顺气。 许淮安也是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谢知遥。 女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脸颊因为喝了酒有点红晕,衬得眉目更加艳丽精致。 她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 许淮安抿了下唇,眼神一点点柔和下来。她慢慢收紧五指回握住她,勾唇跟着笑了一下。 “嗯,我们是在谈恋爱。” 李思媛本来还晕着,现在直接被这个爆炸性新闻吓醒了。她晃了晃脑袋,有些难以置信一般:“你俩不是青梅竹马好姐妹吗?” 张昕:“你俩怎么做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谈恋爱还没被发现的?!” 林雪看了眼旁边淡定的方慕白,对方回了个意料之中的眼神,她嘴角抽了抽:“……什么时候的事情?”这句话一语双关,问的是眼前这俩把这个秘密说出来的人,也问的是方慕白。 这家伙知道了居然不告诉自己?! 结果就是本来都快散场了,两个人又被其余的人摁在座位上盘问了个遍。 结束回去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夏夜闷热,街边的路灯暗黄的灯光透过沿街乔木的枝叶,影影绰绰的。车流慢慢稀少下来,走在跨海大桥边上还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咸味儿。 谢知遥踩着花坛的那一条窄窄的边走,许淮安在下面牵着她,一路上唯一清晰的声音是夏日的蝉鸣。 “怎么突然想告诉她们?”许淮安勾着她的食指,忽然问道。 “因为觉得没必要瞒着呀,本来就没什么好遮掩的。”谢知遥眨巴了一下眼睛,说着就从花坛上面蹦了下来。 许淮安伸手接了她一下,闻言跟着笑了笑。 说的没有错,本就没什么好遮掩的。朋友也好,恋人也好,她们仍旧是她们,本质上没有改变。 谢知遥在她面前站稳,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眼睛弯起来笑得很甜。 “小朋友,高考完了你还没成年呢。”她忽然这么说了一句。 许淮安垂下眼睛看她,也没反抗,她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然后果不其然被眼前的女孩子抬手遮住了眼睛。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她唇角碰了一下,然后一点点辗转落到唇瓣上。 许淮安下意识闭上眼,眼睫扫过对方手心。 这人……为什么总是喜欢亲自己的时候把自己眼睛遮住?然而她没什么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酒精的味道似乎在唇齿贴合的瞬间传递过来,在短短的瞬间麻痹了神经,明明她没喝多少,明明她在片刻之前还是清醒着的,却在这个带着酒精味儿的吻里失了神,好似长醉不醒。 灯火阑珊里,她们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呼吸交错在一起,带着试探,就好像对待易碎的名贵瓷器一样小心翼翼。她们能感受到彼此指尖的点点热度,那点热度一点点从指尖烧进心底,这个吻虽然仍旧生涩,却足够炽热。 像是要把心火焚烧过这一整个盛夏。 于是蝉鸣与海浪为她们做了序曲,月光揉碎一池清波,拉开了夏夜深沉的幕布。 成绩出来的那一天一大早就很热闹。 理工大差不多到了结课的时间,谢远宏和夏兰忙着回去给学生讲课,只能匆匆叮嘱谢知遥说成绩出来一定要告诉他们一声。 -- 第123页 班群一大早就开始有人刷屏,还有艾特赵清问学校那边有没有消息的,赵清只是回了一句要保密不能说,就任由这群孩子自己在那儿紧张。 虽然省内每年都会以短信的形式发放高考成绩,但还是自己查的比较快。 好不容易捱到了十二点,查分的网站一直是一片白,访问的人数太多,根本进不去。 谢知遥一边点刷新,一边不忘给许淮安发消息,然而对方大概是有事在忙,一直没回复她。 终于,网页加载出了输入考生号的页面,谢知遥深吸了口气,把烂熟于心的那串数字敲了上去,点了确认。 时间好像在鼠标点下去的那一刻静止了,她一手捂着电脑屏幕的一侧,心脏怦怦直跳。 网页在漫长的加载后跳了出来,谢知遥鼓起勇气抬起头,看见分数的那一刻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考生姓名……考生号……总分668,排位14。 “哈……”她跌坐回椅子上,喜悦感与不真实感齐齐冲上心头,让她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抬眸再看一眼,网页依旧停留在那个界面,数字仍旧没有改动。 她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很轻地笑了一声。 不是梦,真的是14!去年清云在省内招生的最低录取排名是31,也就是说…… 短暂的失神之后,谢知遥手忙脚乱地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她没去回复微信上满屏的未读信息,径直拨通了许淮安的号码。 但是电话那边一直没有人接,她脑子一片空白,匆匆忙忙拿起了手机和公交卡一边跑出门一边给父母打电话报喜。 班群都快给刷屏疯了,还有不少私聊问她考的怎么样的,她一律没回。 小区的保安认得她,看她匆匆跑过来也没问,就这么放了她进去。 谢知遥在楼底下给许淮安再打了一个电话,依旧是忙线,她按了电梯,电梯上行的短短几十秒里,站在门口敲门等待的时间里,她止不住地紧张。 度秒如年大概就是这么个感觉。 大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 “淮安!你……”谢知遥刚开口,却发现许淮安一手拿着手机,似乎在电话,她能从听筒里听见对面的声音,很陌生,应该不是她父母。 许淮安也有点意外谢知遥会跑过来,她把人拽了进来,重新关上门,一边听着那边的说话声一边应答:“嗯,好,我知道了,会考虑,谢谢……” “好,那就先这样,再见,谢谢您。” 谢知遥连鞋都没换,一脸怔愣地等她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自己要问什么。 “成绩出了吗?你怎么样?” 许淮安挑了下眉,她没有答,反而反问道:“你怎么样?” “668,14名!”谢知遥匆匆报了数字,追问道,“哎呀,你快说啊,你多少?” “分数吗?”许淮安拿了拖鞋给她换,带着点笑意拉长了语调,“不知道啊。” “啊?没出吗?不可能啊,明明……”谢知遥脸上笑意僵了,顿时慌了神,“你是不是找错网址了还是考号没有……” 话音未落,她正好对上女孩子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 等等……不知道分数?那个电话……考虑什么?她呼吸一滞,却好似忽然间猜到了什么一般瞪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 “是什么?我可没骗你。”许淮安嘴角挂着笑,等她换完鞋子,牵着她慢悠悠地往里走,“是真的查不到分数,但是有一句话。” 她把人带到了自己房间里,房间的电脑还开着,也仍旧停留在那个熟悉的页面上。 的确没有任何数字,但是有一句话。 【你的位次已进入全省前10名,分数依照规则予以屏蔽,具体情况请于27日查询。】 谢知遥愣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她短促地欢呼了一声,一把握住许淮安的手,急切道:“所以刚刚那个电话是……” “庆北招生办。”许淮安像是有点无奈地笑了下,“我看到你发的消息了,但是没办法回,我早上接了好几个学校的电话了。” 从庆北和清云,再到瀚文和本市的宁大,成绩还没出来就在打,她都不用费心去想自己成绩了,简直就是摆到明面上来讲了。 而且电话基本没断过,她都想直接掐了。 开心是一回事儿,但这真的有点过分“热情”了。 谢知遥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两个人躺倒在床上,她侧过身躺着,去勾她的手心。 “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去清云了?” 许淮安笑了下,点头说:“嗯,想好选什么专业了吗?” 谢知遥摸了摸鼻子,摇头说:“没想好,我回去再看看。不过淮安,你真的不考虑庆北了?”看那架势,庆北那通电话应该是打的最长的,她从出门到现在半个多小时,都没挂过。 许淮安摇了摇头,说:“嗯……还记得那个时候写志愿的时候你问我那个问题吗?” “记得,怎么了?” “现在告诉你我想让你和我去清云的另外一个理由。”女孩子抬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声音清润,目光也温柔。 “清云的美院在国内仅次于首都的央美,你应该属于哪里,阿遥。” 谢知遥蓦地瞪大了眼睛,她忽然想起对方送的画具,想起自己送了她的那些画。许淮安之前说过,她将梦想送给她,因为相信总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 第124页 可能以前听起来像是安慰,但现在,她却无比真实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她说出来的,代表着深思熟虑,意味着她能够做到,从来不是空话。 谢知遥低低地笑出声,凑过去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也属于那里啊,淮安。” 那是她们一起的未来。 录取通知书是七月初到的,清云的录取通知书一向做得精致且有新意。 两个人一起回一中拿的通知书快递,当着面拆了。许淮安的没什么意外,去了金融专业,但是看见谢知遥通知书上的专业名称的时候,她也有点意外。 清云大学法语系。 谢知遥却还算挺满意地笑了。 “语言类也不错不是吗?起码我不用学数学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考完试回来了ˊ_>ˋ后面应该是能恢复隔日更。吻戏真的好难写啊…… 关于屏蔽成绩这个事情各个省份应该是不大一样,这里有做改动。分数是按照2016年某个省份高考的文科排名来倒推然后稍微改了一下,我尽量贴合实际毕竟文科动辄700+其实不现实……录取学校的专业也是参考了某一年的招生简章,这一点上我没给她俩开啥外挂hhhh 不过……我感觉你们应该没猜到学的是语言类?事先说一下我不是学语言的也不是学金融的更不是学艺术的,后面可能文里面涉及的课程我也是翻自己学校相关专业的培养方案,所以可能有差错的地方担待一下吧。 第61章 暑假还很漫长,原先盼着放假是放松,可是假期久了,却也觉得无事可做。 中途谢知遥回了一趟老家,顺着家里人的意思办了一场升学宴。 家里人总有点仪式感,请了些还勉强叫的上名字的亲朋过来吃了餐饭,有些谢知遥甚至都叫不出来名字,还有模有样地顺着当地的习俗倒腾了好些挂帘之类的,还有更夸张的送了锦旗过来。 谢知遥应付这些完全不熟的人,在饭桌上笑得脸都僵了,回头就拿手机和许淮安发信息吐槽。 【我感觉应付一场亲戚比我再考一次高考都累QAQ】 许淮安发了个安慰摸头的表情包过来。她没回淮川,就跟从淮川过来的爷爷奶奶吃了餐饭,就算是结束了,她家里没那么多讲究,两个老人一致觉得与其折腾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孩子自在最重要,有提议让许淮安回去一趟的,通通给拒绝了。 谢知遥隔空发表了一番羡慕的言论,认命地出去再挤出笑脸应付那群亲戚。 有些把小孩子带来的意料之中发表了要跟你姐姐学习云云的言论。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知遥总觉得老爷子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微妙感。 是因为清云还是因为法语系?这两个又哪儿招惹他了?她有点莫名其妙,却也懒得去问,反正木已成舟,总不能自己好不容易考上清云,他还能摁着自己去复读不成? 不然这也太荒谬了。 好在老爷子没有真的说她什么,就是依旧板着张脸叮嘱说到了大学也要好好学习。两个人的关系本来就跌倒冰点很久了,谢知遥只是保持着小辈应该有的礼貌回应了两声,其他的依旧懒得说,看得谢远宏和夏兰直叹气。 但他们也不会去劝和就是了。 回去的时候暑假还剩下一个月。 反正闲着没事做,谢知遥问了下同样闲在家里的许淮安,打定了主意说干脆两个人去旅游算了。 对此两边的家长都没什么意见,许家父母是直接给了钱,看着对自家闺女放心得很,谢家这一边一听是熟悉的孩子,也没去多想,至多叮嘱了一句记得报平安注意安全。 两个人没跟团,自己做了攻略自由行。 第一站是北方的草原。 见多了城市里的钢铁森林,她们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色。 远远地能看见高高的雪山从云雾缭绕中露了个尖儿,湛蓝的天空作了底,一眼望过去漂亮得像幅画。原野的风吹过了草场,风吹草低像是吹开了层层叠叠的浪潮,牧民骑着马赶着羊群悠闲从视线中走过,看见她们这群年轻的女孩子扬起鞭子冲她们回首示意。 “真漂亮啊。” 谢知遥一边感慨,一边不忘习惯性地转头去看身边的许淮安。 女孩子细软的长发给风吹得有点乱,她伸手把碎发勾到了耳后,侧脸清隽柔和,仍旧是书卷气浓重。 像是注意到身侧的视线,她扭过头来,一时间与她四目相对。 明明是很熟悉的人,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谢知遥却在跟她对视的那一刹那心跳骤然快了一拍。 许淮安的眸色比她深一点,乍一眼看过去显得清澈深邃。而就是她转过来的那一瞬间,那双眼睛里倒映出了她的影子,她的身后是广阔的原野天地,可面前的这双眼睛里却好似让她成为了这天地间唯一清晰的倒影。 偏偏这人还没点身为女朋友的自觉,只是歪了下脑袋喊她:“阿遥?” “咳咳,两位小姑娘,看这边!”身后忽然传来导游带笑的声音,刚才还在远望风光的女孩子们回了头,一眼看见导游笑吟吟地举起了手里的相机。 反应过来的谢知遥拽了下身边的人,匆匆忙忙比了个剪刀手。 -- 第125页 “来,一、二、三——” 笑声里,两个人回过神相视一眼,许淮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漫上来。 谢知遥回过神抓紧了她的手笑了,这么短短的瞬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口,叫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茄子——” 快门的声音飞散在风中,年轻的女孩子或笑或闹,眼底眉梢还是少年时的青涩稚嫩,她们仍旧还保有少年人的稚气未脱,就像纯净的白纸还没涂抹色彩。 多年后谢知遥从书架的夹层里翻出这张照片,看着照片上的人都忍不住跟书桌前的许淮安感慨。 那是她们再也回不去的那个夏天。 时间过得很快,最后一站是临江。 假期的大学城没什么人,两个人去逛了一下清云的校区,这个接下来四年她们要生活的地方。人工湖把校园南北分开,还有不少穿着白大褂的学生匆匆忙忙地拿着课本和实验册跑去实验室。 临江比深宁要大,大概是存了点提前熟悉环境的意思在,她们两个多留了两天。 结果好巧不巧地,正赶上校内美术馆的一场展览。清云的美院很出名,比起纯粹的美术学校丝毫不逊色,能在这里办展览,水平可想而知。 “诶,淮安,这个作者是不是之前我们想去看没看成的那一场的?”谢知遥回忆了一下,“就是游乐场那一次。” 许淮安想了想,说:“可能?”她对作品风格不敏锐,但是记得那个展会的作者应该是姓顾。 的确是对上了。 “那不是挺巧的?”谢知遥勾着她的食指前后晃荡,笑意盈盈,“走嘛走嘛,我们继续逛逛?” 许淮安被她拉着往前走,也跟着攒了点笑意。 一幅幅画看过去,除开她那个时候涂鸦街看到的那种沉郁,其实也有色彩艳丽的作品,但是……让人有点奇怪的是,这里面没有任何一幅肖像画。 按理来讲这不太常见。 谢知遥摸着下巴思考了几秒,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顾老师。 她心底一动,想到这些画展的确有可能会有本人出席,连忙顺着声音看过去。 女人的样貌相当漂亮,不同于少年人尚存的一抹稚气,这个年纪的女人顾盼生姿,举手投足都含着风情,但本该是十足艳丽的一张脸,却让人观之生畏。她侧着脸跟刚才叫她的工作人员说了两句,随后像是觉察到谢知遥的视线一样转过了头。 谢知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错开视线往手边最近的一幅画看过去,她的目光掠过旁边的注解,最后落到了那个不起眼的落款上。 这一次,画展落款的那个名字没有任何遮掩。 顾新词。 女人几乎在她抬起头的同一时刻看了过来。 谢知遥对这个名字不是很熟悉,至少不是国内非常活跃的画家,但能在清云这边办展会的肯定不是一般人,那这位…… “怎么了?”大概是看出她有点心不在焉,许淮安停了下来问她。 还没等谢知遥回答,女人却直直地朝着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她个子很高,乍一眼看过去有点生人勿进的压迫感,而且不同于许淮安习惯性的那种清冷,眼前这个女人的面容像是时刻都含着霜雪,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她眉间霜雪消融。 许淮安性子淡,但一双眼睛却能窥见暖柔,而她……那双眼睛里是空洞的。 美则美矣,就是让人瘆得慌。 谢知遥喉头动了下,莫名在女人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生出了一种被人捏住后脖颈的恍惚感。 然而她的目光似乎也只是在她身上停了一瞬间,而后几乎是擦身而过,半点没停留。 谢知遥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阿遥?知遥?谢知遥……” 她打了个激灵,连忙回过神,抬眼就看见许淮安有点担忧的表情。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谢知遥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许淮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定她没事之后也就没多问,牵着她继续往前。 她们俩没看到的是,刚才错身而过的顾新词在听见那一声一声谢知遥之后忽然间停下了脚步。 她侧过身,幽深的目光越过熙攘的人潮准确地落在少女们远去的背影,而后缓缓下移,落于两个人紧扣的十指。 依稀还能看见少女明艳的侧脸和面上挂着的那抹笑意。 她嘴唇似乎嗡动了一下,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一点点攥紧。 这样一个样貌出挑的女人,放到任何地方都是焦点,有不少人带着点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站在原处良久未动的女人,像是在好奇她究竟在思考着些什么。 直到助理匆匆忙忙跑过来找她。 “顾老师!院长他叫你……” 女人似乎才回过神,收回的目光里似乎还压着别的什么意味。 小助理敏锐地觉察到她情绪似乎不大对劲,小心翼翼地止了话头问她:“顾老师?” “嗯?”她似乎有点意兴阑珊地抬起眸子,“不是说找我?那走吧。” “您刚才是在……”小助理眨了下眼睛,试探般问了句。 顾新词薄唇紧抿着,就当助理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忽然开了口:“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应该很多,对吗?” -- 第126页 “啊?哦,是啊,毕竟那么多人呢,同名同姓的也不奇怪嘛。”小助理有点猜不透她的意图,只能顺着往下说,一边带着她往里走。 “长得有点像的,应该也很多。” 这句话问得也有点莫名,她捉摸不透,也只能讷讷地应了声。 “顾老师是看见认识的人了?不过您这么久没回国,万一真的是呢?” 顾新词脚步一顿,说:“不是。” 她的眼底似乎掠过一抹阴翳,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让人无从觉察。 “不会是。” 声音很低,要不是助理走得近,几乎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但顾新词似乎不以为意,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间有一点恍惚。 一个被她刻意遗忘了很久,刻意不去回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阿词!别画了,过来帮我个忙!” “嗯?什么?” “帮我给我的小侄女儿起名呀。” “……你自己怎么不起?” “哎呀,词姐姐,来嘛……” 她身体猛地一颤,睁眼时眼底的暗色似要把人吞没。 “顾老师?”小助理给她吓了一跳。 她忽然间加快脚步往前走,像是要把什么抛在脑后。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不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所以猜到顾老师是谁了吗?(笑 第62章 临江和深宁隔了一千多公里,毫无意外的,她们报到得坐飞机过去。 许淮安这边家长在忙,她也没一定要人送的打算,谢知遥则是拒绝了爸妈送自己过去的建议。 一到开学季,哪个高校都忙,他们两个理工大的大学老师怎么可能闲的下来。 于是暑假旅游是她们俩自己去的临江,报到的时候也是这样。 多余的东西可以到那里再买,重一点的行李则是提前快递过去,她们两个人也就拿了个行李箱,算是轻装上阵。 外国语学院和经济学院报到不在一个地方,两个人分开办了手续,再跟着指引去找宿舍的位置。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穿着大概是学生会之类的马甲的学长学姐,从大门口走到宿舍楼下,两个人手里被塞了一沓宣传单。 谢知遥按了电梯,笑得有点无奈:“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之前官网说社团招新是‘百团大战’了。” 原来一中也有社团,招新也很热闹,但比起大学的社团招新,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你要加吗?”许淮安一手扶着行李箱,拿着宣传单闪了两下,微弱的风似乎勉勉强强驱散了一点暑气。 电梯门缓缓打开,谢知遥走进去按了楼层,露出点纠结的表情:“没想好……” 她擅长社交,但是不代表喜欢社交,新的环境新的人际关系,本来就足够让人焦头烂额,社团同样意味着走出自己的舒适区,同样的,她不是不可以,而是觉得麻烦。 许淮安也一样,只不过她和谢知遥有一点不大一样,谢知遥要加社团,肯定是兴趣排第一位,而她……多半是看对自己而言的优先度。 看哪个社团对自己将来更有利。 很早以前赵清问她比赛的打算的时候就直接点出来过,她其实有点工具主义和实用主义,不过这也不算不好就是了。 “看到时候课赶不赶吧。”电梯停在四楼,谢知遥这么说道,她们俩的宿舍不在一层,许淮安在七楼,这也意味着这么久以来同寝的习惯被打破。 大概是怕她话少被人误会,谢知遥走前还叮嘱了句:“别老是板着张脸嘛小朋友,来,笑一个。” “……电梯要关了。”许淮安弹了下她的额头,把人推出去小声嘟囔了句,“我又不是小孩子……收拾好了记得说一声。” 对方眯着眼笑着应了。 她们来的其实算早,不然不至于一趟电梯就她们两个人。刚到七楼,许淮安就看见谢知遥发消息过来说她宿舍才一个人在。 许淮安匆匆回了一句,提着箱子往里走。 宿舍里亮着灯,应该是有人在。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抬手先敲了敲门,然后才把钥匙插进去开了锁。 人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面女生轻快地声音。 “哇!美女!” 许淮安:“……?”她怔了一瞬,下意识退了一步瞄了眼门牌号。 她真的进的是大学宿舍吗?! “噗嗤……同学,这里是708,如果你是叫许淮安,那么没走错。”门边的女生没忍住笑了一下,她化了淡妆,面容瞧着精致漂亮,要不是确认过表演系的人不住这边,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这是哪个表演系新生。 她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许淮安,微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叶斯年,法学系的。刚刚上面那位自来熟的家伙是柳闻秋。” 上铺的女生鼓着脸,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打招呼:“你好呀,别误会哈,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不例外嘛。” “得了吧,你就是俗称颜狗。”阳台那边的最后一个舍友边说着边走过来跟着招了招手,她戴着黑框眼镜,看着清清秀秀的,“你好,我是程伊琳。” “你们好……”许淮安有点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她把大门慢慢合上,冲她们点了下头,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 第127页 清云分宿舍挺随性,不是单纯的按照专业学院来分,有跨专业甚至跨院的分在一个宿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大学就是小社会,这种分配方式其实无形中拓宽了每个人的交际圈。 许淮安的宿舍除了她一个是经院的以外,其他三个人里,叶斯年是法学院的,程伊琳是数学院的,最后一个柳闻秋是信息学院的,学的大相径庭。 不单如此,一个宿舍四个人都不是一个地方的。 叶斯年是临江本地人,说话带着点这边的腔调,听起来有点软,和她这张御姐脸完全不搭,程伊琳还调侃说光听声音这怕不是个小可爱。 她倒是没在意,眉一挑反过来说程伊琳这个琼省人口音太明显。 柳闻秋这个好好的不读庆北千里迢迢跑来临江的首都人,说话语速快到飞起,许淮安听着都觉得头大,这人怕不是因为计算机系敲代码太沉闷所以趁着还没到头秃的时候多说两句。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闲聊了好一阵,最后一问才知道,许淮安是她们里头最小的一个。 “哟,许妹妹,来叫声姐姐?”还是柳闻秋。 许淮安铺床单的手一抖,有点哭笑不得。 好在旁边的程伊琳及时怼了一句:“计算机系的就别这么文绉绉了好吧这位姐姐?” 柳闻秋反应很快地接了一句:“就不许我有一颗文艺青年的心吗?” 结果下面的叶斯年笑了声,笑眯眯地说:“你再文艺青年下去,咱们宿舍小妹妹要被吓跑了,让人安静把东西收拾完。” “……得嘞。”后者顺着台阶做了个收声的动作,看得人只想笑。 一群活宝。这是许淮安见到这群舍友的第一想法。 基于柳闻秋这个颜狗本质的女人,她们在看见谢知遥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又开始两眼放光。许淮安默默把自家女朋友往身后拉了一点,眼神有点幽怨,看得谢知遥只想笑。 事后她捏了捏许淮安的脸,半是调侃地说:“你醋劲儿挺大呀小安?” 许淮安别过脸,耳朵有点红。 大学开学半个月军训自然是躲不过去的,好在这半个月是校内军训,条件比高中军训基地好了不知道多少。 饶是如此,半个月晒下来大家也都黑了一圈。 辅导员每天打着伞在这群新生旁边晃悠,半个月后看见明显变化的肤色还在笑说这才是我想看到的。 外院和经院隔得不远,有的时候哪边可能放得早一点,她们会先过去等对方一起。 军训结束之后的某一天晚上,许淮安刚拿完专业书回来,忽然间就听见叶斯年喊了她一声。 “青梅竹马……”叶斯年依旧是那副带着点笑意的表情,“你们感情挺好的。” 许淮安本来在收拾东西,一听这话抬眸看了她一眼。程伊琳和柳闻秋两个人大大咧咧的,顶多也就在嚷嚷两句说两个好看的女孩子站一起真的养眼,叶斯年不一样,她是真的看出来了点什么东西。 许淮安和她对视了两秒,半是试探地开口:“你介意?”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这话基本上属于默认了。 叶斯年噗嗤笑出声,带着笑摇头说:“不介意,我还以为你会不承认。” 她顿了一下,索性坦白说:“我家那位在瀚文。你们俩能一起来清云,挺幸运的。” 这话直接摊开了说,她们俩是同类。 许淮安对她直言不讳不无意外,她指尖轻轻擦过书封,问她说:“你怎么看出来的?”一般来讲,女孩子之间亲近一点也没什么。 “啊?看出来什么?”推门进来的柳闻秋耳尖地听到这句,一副见了八卦的表情立刻蹦跶了过来。 叶斯年轻咳了一声:“喜欢这种事情眼神藏不住的。” 柳闻秋:“哈?喜欢什么?!老幺儿你有情况!” 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啊…… 许淮安扶额,叹了口气说:“没什么,就是我经常见的那个女孩子。” “啊,我知道啊,你青梅竹马嘛,怎么了?” “不止。”许淮安抿了下唇,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柔和下去很多,“她是我女朋友。” 话音刚落,寝室里诡异地安静了一瞬。叶斯年挑眉抱臂在旁边看戏。 然后…… 程伊琳:“……有你们的生活细节吗?讲来听听我好当写文细节!” 许淮安:“???”你是某网站写手吗这位朋友?! 相对而言柳闻秋就简单粗暴很多,这位朋友非常干脆利落地一拍桌子,佯装板着脸打量了她一番,缓缓开口:“妙啊!好看的女孩子在一起赏心悦目!” 许淮安:“……”咱们宿舍有正常人吗?你们别来清云了,隔壁讲相声吧! 相对而言,谢知遥这边宿舍要安静一点,倒也不是说舍友不好,其实相处下来大家人都不错,只不过没有那边那么闹腾。 她宿舍有一个跟她一样是法语系的,还有一个商英的,剩下一个出乎意料是美院的,不过不是绘画,是室内设计。 美院的课有些要自己选,她刚和同系的舍友去拿了厚厚的翻译书和口语册回来,就听见她在那儿哀嚎说西方美术史的老师听上一届的人说给分很“杀手”。 “怎么个杀手法了?”谢知遥对她们的课感兴趣,之前有空闲的时候还问过她几次。对方对于她没学艺术类相当怨念,理由是说她虽然不是正经美术生,可能底子没有她们那么扎实,但是水平绝对够。 -- 第128页 舍友整个人瘫在桌上,一脸心如死灰地把电脑推过去。 谢知遥凑近看了两眼,愣了一下。 西方美术史,任课教师,顾新词。 下面是一些上一届的教学评价,她大致看了两眼,大概意思就是在抱怨这位老师给分太严格,还有些吐槽说明明老师那么好看,却一次都没对他们笑过的…… 但是没人说她讲课水平差,恰恰相反,她的课其实挺受欢迎。 “之前还在清云办过画展来着。”舍友叹了口气,小声跟她叨叨,“这位顾老师可厉害了,本科在央美念的,硕博都在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据说那之后就留在了那边,也是这两年才回来,亏得咱们院长能请得动这尊大佛。但就是这给分也太……我只想当咸鱼啊……” 清云不缺年轻有为的老师,但是年轻有为加上长得还好看的,那确实也不多。 另外两个人听她这么说,也有了点兴趣,问她说。 “你都没上人家的课,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啧,毕竟大家对这位的说法有蛮多呀。”舍友晃了晃脑袋,“除了上课的,还有些好奇另一件事情的。” 谢知遥的目光落在页面上女人的证件照上,她抿了下唇,听到她们说起这个忽然想起来那一天错身而过的身影。 “什么?” “戒指呀。”舍友没觉察到她的异样,打了个哈欠说。 “她手上戴着戒指,但是据说她没结婚哦,而且有男老师和她表白,她全都拒了,说是有爱人了。嘿,你们说奇不奇怪?” “这有什么,可能不是国内领的证呀?” 谢知遥回过神,正好把舍友最后一句话听了进去。 “唉,问题就是美院没人见过她这位神神秘秘的伴侣嘛。” 作者有话要说: 嗯……你们对姑姑和顾老师这一对有兴趣是觉得她俩是破镜重圆吗hhhh那……做好心理准备,顾老师和姑姑我暗示了很多的,把56和61结合起来看。总之就是……我说的不虐和he只保证主cp(心虚 第63章 正式开始上课第一周有个导师见面会,清云四年的学业导师是一开学就分好了的,但是在见过面之后如果学生觉得不适应,可以提出换组,相较之下还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导师信息一大早就放出来过,许淮安查的时候刚好叶斯年打完水从她旁边路过瞄到一眼,下意识啧了声。 “林潼章?你的导师是他啊?” 许淮安转头看她:“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听学生会里有你们上一届的经院的学姐说起来过。”叶斯年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表情有点一言难尽,“说是脾气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不知道,每一届说法儿都不一样,有的说他为难人,所以每一次真正留下来的就一两个,但也有的说他人挺好的。”叶斯年摇头,“反正褒贬不一,唯一没的说的是学术水平确实高,他应该是你们经院资历最老的一个教授了?” 其实不止是经院,放在整个清云,林潼章这种返聘回来还带本科生的也不多,他也被叫做清云的几大金字招牌之一。 清云自由开放,但不代表不看重成绩,导师水平高,学生跟不上也是白搭,所以分配的时候也在考虑学生自己的综合成绩,像林潼章这种的,能被分到他手底下,其实也算一种肯定。 当然,留不留的下来另说。 许淮安叹了口气,也只能硬着头皮认命。 不过比起传闻中脾气古怪的老教师,先一步坏人心情的另有其人。 林潼章还没回来,办公室里只有学生在。 “啧,冤家路窄啊许淮安同学。”男生抬眸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 徐阳。 许淮安倒是不意外会在这里看见他,毕竟这个人虽然不讨喜,但确实成绩够好,清云招理科生要多,他会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不过他们俩不是一个班,金融系三个班,交集其实也并不多。 许淮安扫了他一眼,垂下眸子没理他。 模样生得好的女孩子走到哪儿都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徐阳阴阳怪气的这一句话,也是立马惹得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侧目。 就这还没完,他嘴上功夫还没停,于是空气里莫名弥漫着一股火药味儿,只不过许淮安从始至终没搭理徐阳,看客看来就跟他单方面针对人家一个女孩子一样。 于是有另外几个坐着的女生默默摇了摇头,有点看不下去。 她们刚想着要不要让这个男生安静一点,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 老人拿着厚厚一沓纸张,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要吵架,出去,聒噪。”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看着徐阳。 没人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听起的。 男生涨红了脸,忿忿地瞪了眼依旧云淡风轻的许淮安。 许淮安给谢知遥发了条信息,把手机收回口袋里站了起来。 有前车之鉴在,大家都下意识站直了身体,等着眼前的林潼章说话。 然而他只是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坐下来,什么都没说。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甚至过了半个小时……依旧如此。 徐阳刚给他训过,又被莫名其妙晾了这么久,没忍住先开口问他:“老师,你不说点什么吗?” -- 第129页 人家翻文件的动作都没停。 他眉头皱得更深,把声音提高了一点:“我们可是请了一节课的假过来的!按照分配应该是您带我们这四年!” 老人只是淡淡地睨他一眼,甚至不声不响地点上了烟继续装订手里的文件,任凭他在那儿焦躁地来回踱步也不理会。 好好一个导师见面会,气氛僵成了这个样子。 “要走的现在可以走,其他老师那里还收人,别浪费时间。”他头也不抬地丢下这么句话,还是不怎么理人。 许淮安站在办公桌边,目光忽然扫过桌上放在最显眼位置的文件袋,眼神微微一动。 剩下的几个学生面面相觑,有耐性的还会留下来多等一会儿,没耐心如徐阳这种人,当场连说也不说一声就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出,就差没把门摔得震天响。 能考上清云的多少都有点傲气,这位导师爱答不理的态度确实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到了最后,偌大一间办公室里就剩下了许淮安一个人。 她单肩挎着包,目光在靠墙的书架那头扫了一眼。 基本上全都是金融经济类的专业书,还有很多外文学刊。 “书随便看。”背后忽然传来了这么一声。 许淮安回过头,林潼章依旧没看过来,就好像是看她觉得无聊了随口提那么一句就又回过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这么一看倒不像是在办公室坐着的学业导师,反倒像是图书馆的管理员看见学生找不到书随口提醒一句。 许淮安应了一声,从里面抽出了一本课上老师提过的书出来翻了两页。 本来导师见面会应该是按照一节大课90分钟的标准来,然而除了许淮安以外的所有人都走了,整间办公室只能听见书页的装订声和偶尔翻页书写的声音。 差不多离下课还剩下十分钟左右的时候,林潼章终于咳嗽了一声叫她:“你是叫许淮安是吧?书没读完想继续的话可以带走,现在,过来这边。” 许淮安愣了一下,把书合上拿好,迈步走到了办公桌面前。 “自我介绍免了,你们除了名字专业班级也说不出来什么,至于我,名字在外头挂着,在你们资料导师那一栏上写着,更没必要说。”他抬起头扫了一眼眼前这个唯一留下来的女生,把可能听到的问题都给堵了回去,“你要想留下来,那这些东西,拿回去读,总共十篇论文,一个月之后回来把每一篇讲给我听,不用你写报告或者PPT,直接讲。” 说着就把一沓装订好了的厚厚的纸张丢在了她面前。 许淮安伸手随意拿起来最上面那一沓,粗略一眼扫过去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和英文词汇描述让人头皮发麻。 这也太多了点…… 她抿了下唇,默默把这一沓东西收到了书包里,这才重新开口问:“老师,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读完就成。”老人懒散地抬起眸子,那双眼睛是清明的,“你要是觉得多,不想看,想敷衍我,现在放下,还可以走。不然踏出这扇门,我就当你默认这四年跟着我了。以后觉得苦,想骂我,都随便你,但是骂完了,事情还是要做,明白了吗?” 许淮安深吸了口气,轻轻点头。 “行。” 他眼底似乎终于浮现起一点点微末的笑,不明显,而且也是晃了那么一瞬就下了逐客令:“那好,回去吧。” 许淮安点了下头,拿好东西走出了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了上去。 老人吐出一口烟圈,瞥了眼办公桌上放着的文件袋,又好笑又无奈地摇头笑骂:“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今年就这一个看到了的。” 上面的四个红字明晃晃地摊在眼前。 学生档案。 不用自我介绍?当然不用,这么些份学生档案,这个老人早就烂熟于心了。 聪明是好事,骄傲也不是坏事,可是说到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果仅仅因为今天踏进清云的校门就沾沾自喜引以为傲,长此以往路就走窄了。他无意侮辱这些才十来岁的孩子,更没有兴趣端着什么派头,今天做的每一件事不过就是想磨一磨那些心高气傲的孩子的性子。带了这么多届,他对这些一开学看到导师分配就去问学长学姐怎么样的行为一清二楚,他当然也知道这些孩子回去找自己的资料,毕竟谁不想有一个有水平又好讲话的老师? 有多少人是冲着他的招牌来的,就有多少人带着功利心站在他面前。有野心不是坏事,但是这份功利心要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学校是象牙塔,学生是桌面上的白纸,该怎么渲染要归于老师,清云是国内顶尖的老牌名校,经院多难考做学生的都清楚,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拿着全国最好的学生资源,要教的也不只是知识。 他从徐阳第一句话说出来就在隔壁听着,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有什么样的矛盾,但是男生浑身尖刺的样子,让他很不舒服。 先教谦逊,先教做人。清云校训,立学先立德。这是林潼章挑学生的方式,小老头做事在现在的环境里却是剑走偏锋,但这就是他给这一届学生上的第一课,很可惜,合格的只有一个人。 行政楼底下种着大片的广玉兰,夏末秋初,阳光还很刺眼,好在有乔木宽大的枝叶遮蔽着,略略削减了热度。 许淮安下去的时候谢知遥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学校的猫咪躲在石凳边上假寐,谢知遥坐在凳子边角的位置,侧着脑袋盯着它。 -- 第130页 她应该是刚上完课,旁边还放着法语听力的书和笔记本,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传出来一种干净清爽的青春感。 许淮安三两步从阶梯上跳下来走向她,说:“等很久了吗?” 一节大课是两小节连堂,如果她没记错法语听力应该是三小节,多了四十五分钟,从第二教学楼过来大概20分钟左右,所以谢知遥应该是等了至少半个小时。 果不其然,谢知遥撩了下脸侧的碎发,笑说:“没多久,半个小时吧。” 许淮安闻言叹了口气,伸手去书包里拿纸巾给她擦汗:“下次别等了,太晒了。” 这边平常没什么学生过来,这个点也都还没下课,人自然更少,四周安安静静的。 谢知遥闭上眼睛让她帮自己把额头上的薄汗擦了,然后抓着她的手臂,把人往下拽了一点,仰起头去亲她,另外一只手还顺势往上想去碰她眼睫毛,结果给一把抓了下来。 “不许捂眼睛。”许淮安小声嘟囔了句,而后才乖顺地低下头。 谢知遥唇齿间溢出一声笑,索性让她抓着自己的手,反过来十指相扣。 脚边的猫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慵懒地舔了舔自己的毛,把脑袋埋进爪子里不动了。 “你们导师为难你了吗?”两个人分开之后,谢知遥蹭了一下她的鼻尖,声音还有点哑。 许淮安抿了下唇,默默错开她的目光摇了下头。 女孩子的眼睛里带了一抹薄薄的水光,在阳光的折射下清澈的像是一汪浅色的泉,让人忍不住想……再近一点。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谢知遥那么喜欢捂她的眼睛了。 “我之前看见徐阳怒气冲冲地下来,想着说你们导师应该是跟传闻一样难搞。”谢知遥把伞撑开,挽着她的手慢悠悠地往前走,“但是你晚了这么多……” “不算为难,他应该是故意的。”许淮安回忆了一下,猜测道,“他桌上放着我们的学生档案,要真想一个都不收,没必要,而且……” “而且什么?” “他还给了我十篇论文要我一个月看完给他讲。” 谢知遥:“哈?这才刚开学啊……”什么都没学,大一都是基础课,直接上论文? “反正看呗,也没什么坏处。” 就是空闲时间少了不少,谢知遥这个学语言的本来课下作业就不少,现在许淮安这边还多了这么些课后作业,她们这怕不是属于一开学直接图书馆约会的情侣? 谢知遥也是有点想笑,她抿了下唇,叹气道:“唉,难怪徐阳那副表情。” “他和你说什么了?”许淮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某个让人厌烦的人,止不住地皱眉。 “没什么,我看到他下来找个地方躲了一下。”谢知遥也是有点头疼整个人,“我都把他电话拉黑了,一个男生怎么能跟个狗皮膏药一样……” 因为两家关系好,所以他很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成绩好长得也不错,谢知遥接受他也理所当然,十足的直男癌。 许淮安皱了下眉,语气不善地说:“再有下次,我……” “你还想打他不成?文明社会哟小朋友。”谢知遥笑着去捏她的脸,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我能解决,他也就只能耍嘴皮子了。我嘛……我家淮小安这么好,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许淮安眨了下眼睛,嘴角翘起来一点细微的弧度。 谢知遥在她旁边把她的这个微表情收入眼底,她弯起眼睛,忽然凑近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还故作叹息地补了一句。 “女朋友太可爱怎么办,好想快点到十一月份啊……” 许淮安:“……啊?”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结果身边的人突然松开了她的手,往前蹦跶了两步背过来倒着走。 “这个嘛……秘密哦,自己猜。”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记得这个男生的回去看32章。 我发现了我写她俩最难的应该是搭衣服T^T日常黑白搭的人落泪jpg 第64章 学语言的课大部分时候要比学商科的多,谢知遥和许淮安的课表基本上是错开来的,偶尔许淮安有空闲的时候,会跟着谢知遥去听两节课,初中的课让她有点法语基础,但往深了听也是云里雾里,一般这个时候谢知遥就会摸出手机跟她打字解释。 有一回综合课的老师还恰好点到了过来陪人上课的许淮安,还打量了她一番说我怎么对你没什么印象。彼时许淮安还在翻下一篇的论文摘要,一听他这么讲顿时有点尴尬。 可不是嘛,她就不是外院的人,能有印象才奇怪。 最后是解释了一句过来蹭课的,再加上谢知遥把答案写在了本子上悄咪咪地推过来,上课的老师才放过了她。 事后李思媛在群里面听说这件事,还笑说你这个学霸也有需要别人递答案的一天呀。 许淮安只能无奈地叹气说术业有专攻,强求不来。 其实如果不忙,她也不介意跟着学一点小语种,但林潼章那十篇论文是真的看得人头疼,清云讲课的进度快,其实也不轻松。 除了本专业的课,其实谢知遥也抽了点时间去翻了一下美院的课表,跟着偶尔去蹭两节课。 好巧不巧的是,她蹭的那节西方美术史的上课老师还真就是顾新词。 -- 第131页 几节课听下来,她干脆就把这当做自己专业课来上了,不因为其他,是顾新词的确讲得好。逻辑条理让人觉得舒服却又不枯燥,就是节节课都有作业。 她认得人,所以谢知遥也就跟着美院的学生一起把作业交了。顾新词有两次多看了她两眼,带着点审视的目光。 “我总觉得她知道我不是美院的人。”周末从图书馆出来,谢知遥这么跟许淮安说。 “也没什么关系啊,又不是不许蹭课,你还给她交了作业不是吗?”许淮安笑了下,“不过说起来,我们俩好像都没怎么出去过。” 别人大学谈恋爱,课下是逛操场出去看电影约会,她俩的约会是在图书馆写作业,这上哪儿说理去? 谢知遥眨巴了下眼睛,勾着她的手晃啊晃的,说:“那……国庆去旅游吗?” 下周上完课就是国庆假,七天时间,回家是不可能的,为了这七天买飞机票回去也太不值了,但又不可能闷在学校里,思来想去,临江附近古镇挺多,不如去玩几天。 许淮安笑了下,点头说:“好啊,那想想去哪儿。” 结果就是下午两个人找了间奶茶店商量了一下午,做了个大体的计划出来。 不过谢知遥没想到的是,周二上完美术史之后顾新词真的从讲台上走了下来,停在了她跟前。 “谢知遥?”她很轻地敲了下她的桌子,“你跟我过来一下。” 说着就迈步往外走。 谢知遥吓了一跳,赶紧收拾好东西跟上去。 对方把她带回了办公室。 顾新词坐下之后抬眼很淡地扫了她一眼,她明明都没说什么别的,却让站在她面前的谢知遥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 “法语专业,外院的。”她抿着唇,把花名册放在了桌上,“你没选我的课。为什么节节课跑来旁听?兴趣?” 现在的孩子选课,要么是因为选修课开卷找个好拿分的,要么就是兴趣使然,顾新词并不觉得她选自己的课属于前者,她对自己在学校里是个什么名声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更何况她这还不是真正选的课,只不过是花了私底下自己的时间过来蹭课。语言类专业的课一直不怎么轻松,她还是个学小语种的,前两年打基础要补上来的东西太多了。 谢知遥点了下头,有点不安地看着她。 顾新词随手拿起了桌上放着的,这节课刚交上来的作业翻了两下,找出来她那一本放到了最上面。 她不喜欢电子版和打印的作业,都是让学生手写交上来,作业每节课都有,但量不算大,而且每次看完都会随手做几句批注,有几次是模仿手绘的作业,她也会在下面跟着做纠正,这一点也的确挺讨学生喜欢。 不过她从没当着面提过作业的事情。 “顺便拿回去吧。”顾新词将本子推到她跟前,站起身子拿上了旁边的一串钥匙,“跟我过来。” 谢知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拿好东西追了上去。 顾新词带着她爬了两层楼梯,拐进了一处僻静的走廊。她拿起那串钥匙,找到其中一把开了锁。 “进来。” 这是一间打扫得很干净的美术教室,但这边应该不属于教学教室的范畴,不然顾新词应该拿不到钥匙,所以…… 这里估计是学校分配给美院老师自己的画室。 谢知遥抱着书包跟着她慢慢走进来,四下打量了一番。 有几幅画她见过,之前展会上展出过,但挂在正中央的那一幅……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怎么感觉风格和笔触都和其它的大相径庭呢? 顾新词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她下意识地蜷起手掌,拇指轻轻摩挲过无名指的指节,却后知后觉地发现那里空荡荡的。 她上节课上色彩的时候为了不让颜料沾到戒指上,把戒指摘了。 “顾老师?”谢知遥回过头,见到她垂眸出神的模样,轻轻唤了一声。 顾新词眼睫颤动了两下,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把画架支起来,随手挑了桌上的笔架和其他几个小玩意儿支棱起来。 “你之前写的,想跨专业进美院。”她转过头,把削好的笔递过去,眼眸深深,“试试?画这几个,不需要上色。” 谢知遥愣了两秒,直视着她的眼睛。 她没在开玩笑。 尽管不知道这位吓退了不少美院学生的老师到底为什么特别关注了自己,但谢知遥在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抬手把笔接了过来。 至少,是个机会不是吗?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入这位顾老师的眼的。 谢知遥从美术室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 她画画其实很快,顾新词没什么要求,就只是要她照着画,当然更快。但是这之后顾新词看了两眼她递上去的东西,直接就摇头说。 “基础不行。” 这话其实并不意外,毕竟她不是正经学艺术的,要是画的第一次就直接让这位看多了名家之作的老师夸赞,那才是见了鬼。 于是她就在里面待了一下午,顾新词其实没教她什么,丢了两本书过来让她看第几章第几页,然后等她看完,人家直接把刚才摆着的东西画了一张推过来。 两张画摆在一起,高下立判。 顾新词也没要求她什么,只说她可以仿着试试看,另外书可以继续看,基础这种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补回来的,欠了那些时间,自然就要加倍努力。 -- 第132页 然后人家就把钥匙放在桌上走了。 谢知遥折腾了一下午,也没见满意,最后走还是因为许淮安下了课问了一句她在哪里,她才回过神发现已经快六点钟了,于是只能把那一张张废了的画稿收拾好,再拿起钥匙锁了门。 许淮安在楼底下等了一会儿,她刚下课,手里还拿着高数的书,结果听到脚步声一回头,就看见自家女朋友一脸垂头丧气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怎么这幅样子?” 谢知遥垂着脑袋,抬眼看见她立马张开手扑进了她怀里。 “呜——” 许淮安给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护住她的腰,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没,就是画了一下午画我好累啊……”谢知遥双手环住她的脖子,用力在柔软的衣料上蹭了几下嘟囔说,“而且画到最后我都觉得我画的什么垃圾哦……” 尤其是跟顾新词的那一张速写出来的一对比,简直都是垃圾中的垃圾! 虽然她也忘了,就算是真正美院的学生站在这里画一样的东西,估计在顾新词眼里也就是整齐那么一点的垃圾而已。 反正都是垃圾,没区别。 许淮安摸了摸她的脑袋,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小声说:“没事,下次肯定比现在好,不过……你上的不是西方美术史吗?” 这节课要进美术室吗? “是啊……”谢知遥抬起头,仍旧没撒手,就着这个姿势给她讲了一遍经过,最后还不忘继续倒苦水,“原来还觉得我画的还行,现在……唉。” “那不一样,她是老师啊。”许淮安抿了下唇,凑过去亲了下她的嘴角,结果自己先脸红了,只能转移话题欲盖弥彰,“你饿不饿?” 谢知遥眼睛弯起来,拉着她再亲了一下,这才说:“饿,我们去吃饭吧。” 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九月底昼夜平分,这个点天已经慢慢暗下来了,风吹得广玉兰沙沙作响,秋风似乎还卷带过来不知名的月桂香。 顾新词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面,看着楼底下的两个女孩子手牵着手慢慢走远,眼底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光线一点点暗下来,办公室没亮灯,女人伫立在窗边,背脊挺直,恍若静默站立着的雕像。 北操场那边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传来了男生们打篮球的呼喊声。 她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缓慢地转过身,伸手拿起了桌边的手机,播出了一个号码。 “喂,叶教授吗?我想向您问一个学生。” 电话那边答应了两声,顺带着问了两句细节客套了一下才把电话挂掉。 手机屏幕的光暗下去,顾新词站在黑暗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其实,已经快记不清你的样子了。”她疲惫地闭上双眼,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跟什么人对话一样,“这个世界上的巧合没那么多,我知道的。但是……” 但是什么呢?她没有再往下说,默默把后半句话藏进了心底。 但她的确在期盼一个可笑的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 别的情侣:天天黏黏糊糊的。 这俩:别问,问就是在学习(bushi) 第65章 熬过了磨人的假期前最后一周,总算是迎来了十一小长假。学校里的人一下少了不少,两个人收拾好行李,按照之前做的出游计划去了临江附近的一个古镇。 距离并不远,所以她们没有选择坐火车,而是搭了大巴。 一路上摇摇晃晃的,谢知遥干脆把车上自带的窗帘一拉,整个人歪在许淮安身上睡了一路。 许淮安任劳任怨地当了她一路的靠枕,还不忘抬手去吧空调风口给打了上去。不然玩没玩到什么,先被空调吹感冒了也忒不划算了点。 到的时候是中午,两个人去民宿放了行李简单吃了点东西,窝在房间里看接下来的行程。大概是接待的学生多了,老板很热情,还说这可以借店里准备的汉服去逛古街,于是两个人简单列了下时间表,觉得可行就下楼去拿了两件衣服和对应的小发簪。 许淮安收拾完行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谢知遥一把摁在了床上坐着,女孩子拿着那些复古的小饰品,说着要给她编头发。她无奈地笑笑,也就随她去。 她平常要么把头发散着披在肩上,要么就是简简单单扎个马尾,就连谢知遥都没怎么看到过她编发的样子。但是不可否认,脸长得好看,怎么折腾都是好看的。 谢知遥指尖拢了拢她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拿簪子别上,眼睛亮晶晶的。 许淮安盘着腿坐在床上任由她折腾,一缕碎发落在她脸颊边,她嘴里还含着薄荷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莫名有点孩子气的可爱。 本来年纪也确实不大,可总是板着脸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倒是很容易让人忽略了这一点。 所以说好好用脸不好嘛。谢知遥没忍住伸手戳了下她的脸颊。嗯,意料之中的软。 许淮安愣了下,刚想回头问她怎么了,就被谢知遥捏着下巴把脸转了回去。 “别乱动。”她绕到窗边,弯下腰拿了口红,“小安,把嘴张开点儿。” 许淮安眨了下眼睛,依言张开了嘴,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脸上,两个人头挨着头,离的很近,她一抬眼就能看见女孩子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眼神专注而温柔。 -- 第133页 柚色的口脂润过唇瓣,落在下颌上的指尖似乎也跟着发了烫。 “好了,抿一下。”谢知遥抹完最后一点,满意地把口红盖子重新盖上,结果一抬眼,就恰好对上了女孩子深邃的一双眼睛。 她蓦地一怔,喉咙不自觉动了动,一时间忘了站直身体。 许淮安抿了下唇,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年轻女孩子唇红齿白,眉目姣好得如天上明月,清丽得不可方物。 看她一阵,许淮安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指尖摩挲过腕口的肌肤,丝丝缕缕的痒随之蔓延开。 谢知遥低低笑出声,把口红一扔,低下脑袋捧住她的脸凑了过去。 于是两种不同颜色的口红润到了一处。 许淮安闭上眼睛,仰着头伸出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腿上。 一缕阳光从床帘的缝隙投了进来,有风从没关紧的窗户渗进来,吹得床帘前后摇曳,黄叶晃晃悠悠地从空中飘落,在门前的小水潭晕开一圈圈的涟漪。 最后两个人的口红都花了,只能重新画,结果比计划的出门时间还晚了半个多小时。 “都是你……”谢知遥上车的时候还略微用力捏了下她的手,小声嘟囔了句。 许淮安无辜地眨了眨眼,老实说:“你先亲过来的。” 谢知遥磨了磨牙,趁着人不多的时候哼了声,张开嘴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 古街沿水而建,青砖黛瓦,错落有致,沿街的店铺设计的古色古香,她们穿着向民宿借的汉服,一时间竟然有了种如在画中的恍惚感。 两个人订了游船的票,许淮安牵着她,小心翼翼地从码头踩到了晃晃悠悠的小舟上,船家撑起竹竿,岸边还能听见歌声。 谢知遥扒在船边上,回头笑说:“我想起那次暑假在淮川的时候了。” 江水湛蓝,细雨泊舟,其实两个地方的风景大相庭径,但是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还是那个人,所以她竟有了种久违的怀念感。 许淮安笑了下,从包里拿了口琴出来,优哉游哉地吹着曲子。 谢知遥惬意地靠在她肩上,跟着打拍子。 这一中一西的,其实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又有种莫名的契合感。她俩模样又生得好,岸上有人时不时地被琴声吸引往这边张望,船上的其他游客也停了东拍西拍的动作,纷纷坐了下来。 “咔嚓——”谢知遥拿起手机,悄咪咪地趁着她不注意拍了张照片。 一首歌吹完,小船也才绕了小半圈。 “这么多人看着,小安你不紧张呀?”谢知遥眯着眼睛,凑的更近了点跟她咬耳朵,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女孩子白嫩的耳廓上,她看着那里泛起一点点粉色,没忍住笑得更欢。 许淮安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口琴上轻点,还没开口答她,就听见同传的一个小妹妹摇摇晃晃地扶着座椅走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姐姐,可以再吹一首嘛?” 谢知遥挑了下眉,递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半是调侃地捏了下她的脸颊,小声说:“你是真的很招女孩子喜欢呀,这么小的都不放过?淮小安,把你魅力收一收?我压力好大的诶。” “别闹。”许淮安抬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才略微弯下腰揉了下小妹妹的头发,“小妹妹,回去坐好,不安全。” 这种游船不是很大,虽然环绕着古街的这条河风平浪静的,但是小孩子到处跑还是不太安全。 “那姐姐吹吗?”她鼓了鼓脸颊,满脸的期盼。 “诶,你这丫头,快回来,别打扰这个姐姐了。”对面坐着的家长似乎是怕麻烦到人,想要站起来把自家孩子拉回去。 许淮安抿了下唇,回头看了眼谢知遥,问她:“你还想听吗?” “我想你就吹?”谢知遥歪了下脑袋,俏皮地眨了眨眼。 许淮安笑了下,点头嗯了声。 “那……”她故意了长了语调,下巴搁在她肩上,是很亲昵的动作,“吹半首?” 半首?许淮安失笑,说:“剩下半首呢?” 然而谢知遥没答,于是她只能笑着摇摇头,重新拿起了口琴。 说是半首,就是半首。 孩子讨来了糖,自然满意地坐了回去,还时不时地往这边张望,似乎有点意犹未尽,但还是很乖地没再继续打扰她们。 谢知遥在那半首歌吹完之后才慢慢悠悠地开口:“剩下那半首嘛……”她手里握着垂在许淮安身前的小辫儿把玩,很轻地哼了一声。 “我的。” 许淮安瞟了她一眼,把口琴放回了包里,左手探下去扣住了她的手。 “嗯,是你的。” 整个人都是你的。 上岸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青石小巷,满街灯火。 国庆假期游客太多了,特别是到了晚上,街上人潮汹涌,几乎是人挤着人,沿河的一小段路有人放灯,莲花灯水流而下,灯火明明灭灭的。 “要放吗?”两个人蹲在河边,许淮安侧过头问她。 “好啊。”谢知遥点了下头,“不过嘛……买一盏就好了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食指还勾着许淮安的小指不放。 许淮安低下头看她,又看看两个人勾着的手,笑说:“你想写什么?” 谢知遥歪头想了想,发现其实愿望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的,想要许的愿望很多,但细想之下也无非就是那么几种,大家想求的可能都差不多。 -- 第134页 什么身体康健,家庭和睦,或者就是姻缘顺遂,学业事业不碰壁等等诸如此类。 可这些都写过太多遍啦。 她想做点不一样的。 这条长河被灯火照亮,从古至今,从今到明,掺着潺潺流水声见证人们许下的长长久久。 谢知遥忽然站了起来,拉着许淮安的手穿过拥挤的人潮往外跑,初秋的夜里有点凉,但是两个人紧握着的手却是温热的,她们把人流抛在身后,也把喧嚣抛在身后。 “不写了吗?”许淮安被她拉着跑,声音有点喘。 “不写了。”谢知遥回过头,笑意灿然,她脚步没停,带着人七拐八绕地穿过青石小巷,站到了河的对岸。 比起对面,这边人少了很多,月桂香被风卷起来,又悄无声息地融入每一寸空气中,就好像呼吸都带了点桂花的甜香味。 谢知遥慢慢停下脚步,喘着气转过身。 女孩子脸上带着因为奔跑而染上的潮红,她胸口起伏着,薄唇微微张开。 月色像是在她们两个人身上渡上了一层浅薄的纱。 “那半首……现在能吹吗?”谢知遥缓过来一点,眼睛弯起来。 许淮安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轻轻点点头。 于是河对岸的口琴声随风飘散,又在混入对岸的吵闹人声之后消散无踪。 这半首属于她们两个人,也只会属于她们两个人。 谢知遥站在她面前把这半首听完,在琴声断掉的瞬间伸出手把她的手拽了下来。 她说:“小安,我现在找你许一个愿望。” 许淮安眸光漾开一点光,顺从地垂下眼睛。 “什么愿望?” “回答我一个问题。”谢知遥抬手把她因为奔跑而散下来的碎发别到了耳后,“我喜欢你之后……有三个字,是什么呀?” 许淮安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剩下的话淹没在了唇齿间。 顺流而下的河灯似乎也跟着轻晃红烛。 细密的亲吻过后额头相抵,许淮安很轻地笑了。 “嗯……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的想哭(。谈恋爱好难写呜呜呜,母单落泪jpg 虽然还没到那里而且我写不写不一定,但是有点好奇你们觉得第一次会是谁躺着啊(憋笑 第66章 假期过得很快,好不容易休息了两天,一回来又是忙前忙后的。 比起顾新词没有硬性要求的开小灶,许淮安这边要先把那些论文看完去找林潼章。 她把自己能理解的都照实说了,厚厚一沓讲下来,她都觉得口干舌燥。 林潼章听她讲完,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先推过去一杯水,然后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就把新的一沓打印好的论文丢给她。 “继续吧,还是一个月。”小老头靠在椅背上,喝了口刚泡好的茶,“按照这次一样就可以。” 许淮安眨巴了两下眼睛,点点头也没问他,正打算转头出门,又听见他多加了句。 “书看完也可以随时过来拿,小贺给你们推的书都还可以。” 他口中的小贺是金融系这学期政治经济学的老师。林潼章不怎么上课,就算上也是给大三大四的,前两年基本没他的课,他这么清楚排课表倒是让人意外。 “丫头,前两年多看点书对你没坏处。”小老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放心,这些看完还给你留了时间出来干别的,你们这些小年轻谈个恋爱也没什么。” 许淮安愣了一下,然后莫名刷的一下红了脸,支吾了半天没说出来什么能反驳他的,匆匆说了句那老师我先走了就跑了。 小老头噗嗤笑出声,乐呵呵地笑,这要是徐阳看见他这么和颜悦色的,估计又要炸一次说凭什么对自己就恶言相向了。 “哎呀,年轻就是好。”只不过这句话跑出去的许淮安是没听到的。 至于谢知遥那边,外院课多,她也只能课下跑去画室,顾新词给她钥匙这个举动其实就代表了很多东西。 她的画仍旧不能让人满意,只能慢慢磨。 只不过回去之后有一次,她在这边画画,顾新词把手里的东西忙完之后过来看了眼。 “你是……东林人?”像是不经意的,她提了这么一句。 “嗯?是啊,不过我是在深宁长大的,其实在东林几乎没怎么待过。”谢知遥抬眸看着她说道,“我应该说话也没有口音吧,顾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我找你们院的老师看了你的档案。”顾新词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上,眸光有些闪烁,“希望你不要介意。” 谢知遥笑了下,摇头说:“不介意的。”虽然她不是美院的学生,但她确实算是顾新词这门课的学生,要看档案基本信息,其实也不涉及什么隐私的事情。 别的老师可能看就看了,她也就只见过顾新词还会坦白说一声希望学生不要介意。再加上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虽然脸上不怎么表现,也不怎么笑,但是确实不失为一个好的老师和引领者。 “顾老师这么问,是去过东林吗?”她垂下眼睛,状若闲聊般随口问了句。 钢笔蘧地停顿在纸面上,染开了一点黑色的墨痕。 顾新词闭上眼,不自觉地攥紧了五指。 有什么自脑海深处呼啸而来。警笛的嗡鸣声,昏暗的房间里腐朽的气味,永远连接着电源的古旧仪器,渗进土壤一点点蔓延开的鲜血,人群的尖叫和无止境的谩骂指责……还有女人最后看向她的那个眼神。种种纷杂似乎掠过漫长的时光重新将人包裹,它们如同疯长的荆棘,将利刺狠狠地刺入皮肉,纠缠着让人快要窒息。 -- 第135页 她以为过去这么多年了,时间会把枯朽的荆棘剥离,会让血肉模糊的伤痕重见天日,可是直到今天,每一次触碰到关于过去的哪怕一丝回忆,心上横亘的那一道道伤疤仍旧鲜血淋漓。 它在流逝的漫长时光里无声提醒着她,忘不掉的。 “顾老师?”年轻女孩子温和的声音像是一条细线,在暗潮重新将她包裹之前,把她拉回了现实。 窗外秋风飒飒,银杏落了满地。 谢知遥看着女人倏然间有些发白的脸色,放下了手里的画笔关心道:“您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顾新词深吸了口气,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摆手说,“你继续吧。” 谢知遥没忍住多看了她两眼,见她实在没有想说下去的打算,这才压下了自己的疑惑继续手里没画完的速写。 她似乎……很不想提起东林这个地方。这是留存在谢知遥心里的一个猜测,但是人都有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刨根问底并不礼貌,就此打住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她不问,顾新词也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像那天短暂的失态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小插曲。 天慢慢凉下来,窗边的银杏变得光秃秃的,不复往日胜景。 这边要顾及重新打基础,那边还要顾着专业课,谢知遥有的时候会直接把作业带到画室,画累了的时候写,顾新词也不管她,她在画室待得时间其实不多,偶尔过来看两眼。 有一回她刚好在,正巧遇上许淮安下课过来,两个人在门口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后是许淮安喊了一句老师她才让人进去。这之后倒也默许了许淮安一起过来,谢知遥还私下跟许淮安说她是不是看出了点什么。 许淮安只是笑说看出来也没什么,然后点了下她还空了大半的笔记本。 这么过了将近一个月,终于有一次她把画递过去的时候顾新词沉默了好一阵,放了手里的东西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 “还可以。之后可以去临一下画,画室里的你都能临。” 谢知遥眼前一亮,眸底有压不住的惊喜。 挺难得的,一个月了,她还是第一次在顾新词口中听到“还可以”这三个字。不过既然说这间画室里的画她都能临,那…… 谢知遥不着痕迹地瞟了眼最中间的那幅。 “那……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她踌躇半晌,小声问道。 顾新词这才重新抬起头看着她,微微颔首。 “问吧。” “那幅画……”谢知遥的目光落向画室正中央的那幅画上,她小心斟酌着语气,试探道,“风格和技法和其他的似乎不太一样。” 是您画的吗?这句试探般的询问卡在喉咙里,她看着眼前女人深沉的一双眼睛,竟然有些问不出口。 但是顾新词猜到了她想问什么。 “那不是我的画。”女人低垂下眼睑,声音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很轻柔,“那是我爱人的画。” 谢知遥蓦地怔了一瞬。她没听过顾新词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简短的一句话,她却能从里面品出深藏的柔软和珍惜。 她一定非常非常喜欢那个人。 但是,那张画已经很旧了。即便所有者保管得小心翼翼,也能很轻易地从上面看出时光的烙印。 “这张画是二十多年前的。”似是看出她心里的想法,顾新词站起身,慢慢走到那幅画前,她抬起手,指尖缓慢地划过画框,“她很早就不在了。” 谢知遥整个人一颤,难以置信一般瞪大了眼睛。 女人背对着她,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像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她折腰,但是此时此刻,却显得格外茕茕孑立。 二十多年前的话留存至今保存完好,她亲口说的那一句不在了……是真的不在了吧。可这么多年了,她手上仍旧戴着戒指,显然从未释怀。 “对不起顾老师,我……” “为什么要道歉?”顾新词转过头看她,她指尖微微一动,像是有个不大明显的上抬的趋势,但有很快被她自己克制下去,“你只是问了,我回答了,仅此而已。至于这个……这是事实,你没有冒犯到我。” 谢知遥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画室里是很长一段的沉默。 过了很久,谢知遥很轻地说了一句:“您一定很想念她。” 顾新词眼睫颤了一下,像是卸去面具一样,她叹了口气,一直是挺直这的脊背似乎在刹那间坍塌下来。 “嗯。”她很轻地应了一声,像是默认。 “……对不起。”谢知遥低下头,再一次道歉,“终归是我让您想起来这些的……” “我说了,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顾新词转过身,把手掌轻轻搭在了年轻女孩子的肩膀上,“把东西收拾一下吧,今天先到这儿,明后两天我不在学校,你可以休息一下。我……先回去了。” 谢知遥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拿上手包推门出去,莫名有些鼻子发酸。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遗憾无法弥补了,可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势必要背负这些过往继续向前。可是……向前的是躯壳,或许有什么,已经永远留在了逝者离开的那一天。 把画具收拾好其实用不了多长时间,但谢知遥没走,她默默站起身,走到了那幅画跟前。 -- 第136页 画是油画,但是能从里面看出不少属于国画的技巧和影子来,想来这幅画的作者应该是主修国画的。 二十多年前……也就是顾新词应该还在央美的时候。 她一点点看过这幅画的每一处,心里五味杂陈。的确,细看可以看出来笔触技法都还很稚嫩,跟这间画室里其他的画没有办法比,但她也知道,在顾新词心里,这幅画无价。 门外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谢知遥回头看了眼,刚好看见许淮安敲门进来。 “今天这么快结束了吗?”许淮安手里抱着专业课的书,探头进来瞄了两眼,但是很快,她就觉察到了谢知遥情绪不大对劲。 “怎么了?被说了吗?”她把书放在进门的桌子上,走过去抬手轻触她的眼角,“你眼睛有点红。” “唔……”谢知遥哼唧了声,伸手抱住她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闷闷地说,“没有,就是……听了一个故事。” 她组织着语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讲完之后又是很长久的沉默。 许淮安抱着她在画前坐了下来,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谢知遥安静地窝在她怀里,很久才轻声说:“送一个深爱的人离开,一定非常痛苦。我觉得……当初的顾老师,不是现在这样子的。” “或许吧。”许淮安垂着眼睛,“这个世界上……真的很难有事事圆满。” 谢知遥抬起头,探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她眨了下眼睛,看着她跪坐起来凑近了跟自己额头相抵。 谢知遥看着她的眼睛,抿紧了唇很认真地开了口。 “可是我想要圆满。” 要一个属于她们的圆满。 许淮安抿了下唇,合眼蹭了下她的脸颊,轻声呢喃,像是安慰,也像是许诺。 “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走走剧情,这一章写的我好分裂啊,看遥遥和小安愉快发糖写的可开心,一到顾老师写的我难受死(。 然后一个小细节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出来,顾老师最开始那个抬手,其实是想揉一下遥遥的头发,但是最后放弃了,为什么之后再说x 第67章 临江的气温总是降得很快,好像昨天还是能只穿一件外套出门的天气,今天早上刚一出宿舍楼就能被寒风懂得打个哆嗦。 谢知遥早听完出来的时候还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门口等她的许淮安把耳机摘下来瞥了她一眼,把她的手抓过来揣进了衣兜里捂着,还顺手解了自己的围巾挂在谢知遥脖子上。 说起来围巾还是早上谢知遥进语音室之前给的。 其实有点好笑,她明明才是那个怕冷的人,却偏偏每次都装作凶巴巴的样子威胁许淮安穿多点,然后明明两个人穿得差不多,她自己在边上被风吹得直打寒颤。最后不管是带的围巾也好,外套也好,肯定都会被许淮安挂回她自己身上。 同系的舍友对于她俩认识而且关系好这件事情见怪不怪,毕竟她也不是第一回 见到这位金融系的风云人物在法语系早听课室外面等着了,经院可不像外院还要早早起来,他们的课基本上在下午,可只要谢知遥有早听,这人绝对是雷打不动过来等着。 不过谢知遥没告诉她两个人的关系,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这种同性之间的恋爱关系,许淮安那边还是因为叶斯年她才说的,自己这边还是暂时保密为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吧,吃早饭去。”许淮安呵了口气,侧头问她,“想吃什么?” 谢知遥跟舍友道了别,挽着她的手臂边走边想说:“想吃三食堂的馄饨。” 三食堂离外院的教学楼有一小段距离。 许淮安想了想,说:“可以啊,反正等下没课。” 两个人慢悠悠地下了楼,深秋的太阳早已经不晒了,校道上的野猫伸了个懒腰,轻巧地跳上了路边的石凳。 也难为它在这个学生们赶着去上早课的时候还能这么悠闲。 食堂里现在没什么人,早课的人已经买完早餐走了,没课的大多还在被窝里待着,连里面工作的阿姨都闲了下来。 两个人在窗口点了两碗馄饨,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 谢知遥去拿了勺子回来,说:“周五上完课出去吧?给你过生日呀。” “不用去画室吗?”许淮安想了想问她。顾新词最近不怎么在学校,也就周五的时候能过去一下,所以谢知遥周五还挺忙的。 “我跟顾老师请了假,后面再补上。”她低头吹了吹滚烫的热汤,含糊道,“你比较重要啦。” 许淮安慢吞吞地咬了一口馄饨,眼睛里露出点笑来。 “不过这周你别来接我了。”谢知遥眨巴了下眼睛,神秘兮兮地说,“给你准备礼物呢,小朋友,保持点期待呗?” 许淮安看了她两眼,笑着应了声好。 不过总归计划赶不上变化。周五早上俞秀筠打了个电话过来,跟许淮安说她刚好过来临江出差,正好过来给她过生日,带她出去玩一玩。 许淮安也没想到她会过来,问了句能不能带人一起,那边的俞秀筠一听就笑了。 “谁呀?小遥?你俩上大学还腻在一起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许淮安耳朵有点热,含糊地应了声。 -- 第137页 电话那边的俞秀筠只是笑,答应说:“那就带上她呗。” 谢知遥下午还有节大课,许淮安就先回来放东西再去教室等她。 刚好宿舍人都在,看见她回来放东西都有点惊讶说平常连约会都是跑去图书馆的人居然要出去。 叶斯年调侃说:“跟你女朋友出去啊?” “嗯……不全是。”许淮安把书放下,“我妈妈过来了。” 本来窝在床上的柳闻秋立马探出个头:“你女朋友也一起?” “嗯。” 下面坐着的程伊琳把耳机摘下来,说:“哦豁,见家长啊?” 许淮安:“……啊?”不是……俞秀筠又不是没见过她…… “人家青梅竹马的,你觉得互相不认识嘛?”叶斯年边摇头边把下面那位的耳机塞回去,顺手把床上的那个也一起摁回去了,“晚上回来吗?回来的话给你留门。” “应该不回来。” 她也只是意料之中地笑笑:“好,生日快乐,玩的开心。” 许淮安抿唇笑了下,道了声谢拿着包下了楼。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居然许钧毅也在。 许淮安带着谢知遥上车的时候看见他还楞了一下,她印象里前两天打电话回家的时候俞秀筠还说他最近忙项目出差了,怎么会跟着一起来临江呢? 谢知遥倒是在短暂的愣神过后反应过来了,她凑近一点,在车后座小声地跟她咬耳朵:“小朋友,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许淮安有点疑惑地看向她。 “他们是特意过来的啊。”她摩挲着女孩子纤细修长的掌骨,眼里的笑意暖融融的。 有些缺失的东西,在漫长的时间流逝过后终于重新回到了她身边,可能有点晚了,但是至少它还在不是吗? 她们两个的小动作被副驾驶的俞秀筠尽收眼底,她唇边挂着笑,依旧是那副温柔和善的模样,体贴地没去打断。 这样就已经够了。 许淮安在知道他们订了餐厅之后其实也反应过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其实对这种来自家人的关怀有点不知所措,但好在父母对她也拿捏着尺度,倒是不会有什么尴尬的。 倒是谢知遥一直在活跃气氛,还说起了林潼章整个专业只收了她一个学生这件事情。 俞秀筠笑吟吟地看她一眼,惊讶说:“这么厉害呀?” 谢知遥跟着点头,“对啊,小安她可棒了!” 简直跟哄孩子一样。 许淮安有点哭笑不得,实在听不下去打断说:“没这么夸张。” 然而两个人压根儿没理她,继续说自己的,反倒是剩了她的许钧毅两个人面面相觑,眼里都有点无奈。 最后是许钧毅没忍住打破尴尬,问她:“你是不是挺喜欢吃这个的,再点一份?” 说的是她面前摆着的那笼虾饺。 许淮安唔了一声,乖巧地点了下脑袋。 反正打断不了……那她还是闭嘴吃东西吧。 “大学忙不忙?”俞秀筠这么问她们。 “我还好。”许淮安把虾饺咽了,接话说,“她忙。” 然后赶在谢知遥之前把她想跨专业学艺术的事情说了。 谢知遥忽然没来由的有点紧张,毕竟大多数家长其实对学艺术的印象似乎都不是正面的那种。 然而俞秀筠愣了一下之后笑了:“挺好的,小遥很厉害呀,我以前想让小宝学画画,但你也知道她……咳咳,不说了哈。” 许淮安:“……哈?”她们聊天为什么要顺带着埋汰她? 谢知遥噗嗤笑出声,想起之前高中美术课的时候许淮安被迫动手画的那些惨不忍睹的东西。 “那确实。” 许钧毅放下筷子,柔和了脸色看她:“年轻多学点东西是好事,不要把自己累太过了就行。”说完还看了眼旁边的许淮安。 “你也是。” 吃完饭一行人逛了逛,深秋的江风很凉,许淮安和谢知遥走在后面,趁着家长没注意这边,谢知遥伸手过去把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跟着笑了。 酒店就在江边,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人并不多,俞秀筠把房卡拿回来的时候还问了一句说你们是不是睡一起。 许淮安点了下头,就听见她紧跟了一句。 “啧,果然朋友在就不要妈妈了。”她捏了捏女儿的脸,笑眯眯地说。 “妈……”许淮安不大好意思地偏开头,抿了下唇。 她不是那种会向父母撒娇的孩子,可能是小时候那几年的缘故,即便是现在,太亲昵也会让她有些不大自在。 俞秀筠见好就收,把她肩膀往后一掰,推向等在边上的谢知遥,说:“我把小宝交给你了哦小遥,看好她。” “好的阿姨,我会看好她的。”谢知遥伸手过去牵着她,无辜地冲她眨眼,“不过小安她可乖了对不对?” 各种意义上的乖。 许淮安抬眸瞟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指尖。 谢知遥唇边笑意更深了点,懂了她没说出来的是哪两个字。 别闹。 “对,可乖了。”俞秀筠没忍住再伸手捏了捏自家女儿的脸,笑说,“你也乖,那我走了。” 边上的许钧毅这个时候才插进来一句:“早点睡,别熬夜。” 许淮安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 第138页 “好的,叔叔阿姨拜拜。”谢知遥摆了摆手跟她道别。 等到人进了电梯,她侧过头弯起眼睛故意放慢语速:“小宝?” 许淮安嗔了她一眼,哼了声拿着房卡过去开门。 谢知遥跟在她后面,一声声小宝地叫着。 最后是许淮安实在拿她没办法,反手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下来,无奈地说:“能不能……不要这么叫?” 这个小名实在是……被她叫的有点羞耻。 谢知遥歪了下脑袋,故作思索状几秒,启唇说:“那……” “宝宝?” 她咬字咬的很轻,声音很柔,乍一听得许淮安整个人像是过电了一样,酥酥麻麻的。 许淮安咬了下唇,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行扯开话题。 “别闹……我的礼物呢?” 谢知遥笑了下,拍了下她的掌心,过去拉开包的拉链拿了什么出来背在后面慢吞吞地走过来,“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唔……”许淮安抿了下唇,摇头说,“猜不出来。” 谢知遥也没卖关子,把东西放到她手里说:“喏,拆了看看?为了这个我可是熬了好几天呢。” 话音到了最后上扬了一点,带着点委屈撒娇的味道。 许淮安忍俊不禁,抬起手刮了下她的鼻梁,小心翼翼地把包装给拆了。 里面放着的是一幅画,颜料痕迹看着还很新,装裱得却很用心。 “这个是……” “我上周五画完了底稿给顾老师看,这是她第一次夸我说还不错的画。”酒店木地板上铺着白色的地毯,谢知遥盘腿坐在地毯上,撑着脸看她,“你之前说,把梦想送给我,那如果我说,我的梦想里也有你呢?” 她很早就开始准备这幅画了,顾新词的夸奖是锦上添花,这幅画本来就是为了给她才画的。 熬这么些天她觉得很值得,起码……成品不说完美无缺,至少她很满意。 许淮安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说:“上来,别坐地上。” 谢知遥应声从地上跳起来,不过她没坐到她身边,反而是弯下腰凑近了一点,问她:“唔……如果寿星喜欢,我能不能讨个礼物呀?” 两个人这么一上一下地对视了一会儿,许淮安垂了眼眸,很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然后谢知遥直接坐到了她腿上。 半遮半掩的窗帘露出一小块玻璃,倒映着两个缠在一处的身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谢知遥把许淮安摁在了床上,她双手撑在女孩子的脸的两边,呼吸因为接吻乱了节奏。 等等……会不会有点快啊…… 许淮安的呼吸也有点急,她仰面躺在床上,胸口上下起伏着,领口的衬衫扣子被解开了两颗,露出纤细精致的锁骨。 她抬起眼,眸子里都染着水汽,却衬得黑眸更加清亮。 谢知遥舔了下嘴唇,没忍住低头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听见她闷哼了声才慢慢退开一点,略尖的虎牙弄得人有点疼。 许淮安深吸了口气,抬手摁住了她的手,忽然开口说:“等等,那个……” “你会吗?”怎么看都觉得她这是不是……忒没章法了点? 谢知遥蓦地愣住,脸刷的一下红了,她支吾了好一阵,讷讷道:“我……那个……你会吗?” 许淮安:“……你问我?” 两个人顿时陷入一阵很诡异的沉默。 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笑的,原本旖旎的气氛全消,谢知遥笑得整个人都在抖,她把脸埋在许淮安颈窝里,笑得趴进了人家怀里。 许淮安也没忍住笑,她手肘撑起来身体,在她耳边无奈地说:“蓄谋已久,可惜准备不足,纸上谈兵。” “谁说的!”谢知遥扶着她肩膀坐正,反驳说,“你信不信我……” “嗯?”许淮安挑了下眉,眯起眼睛看她。 谢知遥磨了磨后槽牙,索性豁出去破罐子破摔:“既然如此,学习吗许淮安同学?” “……学什么?” 她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生理课。”说着还伸手去把手机摸过来,“我还是有找不少‘资料’的。” 后面几个字咬字加了重音,还顺带着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许淮安:“……?”这倒是不必…… 瞧见她眸底露出的无奈又纵容的神色,谢知遥弯起眼睛笑了,她凑近亲亲许淮安的嘴角,跟逗猫一样顺带着挠了挠她的下巴。 “没关系,反正我俩都不会,那就……”下次再说? 许淮安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眸色深深,还没等谢知遥把话说完,她忽然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仰起头亲了过去。 这下倒好,谢知遥的衣服也跟着被多扯开了一点点。 外面似乎又开始下起了冻雨,酒店里开着空调的暖风,并不觉得冷。 终归到最后也没往下做什么,谢知遥是真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她怕把人弄疼了。许淮安是不知道她在心里打着什么主意的,她把人松开之后,哑着声音开口说不早了,你赶紧去洗澡,就把人推进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似乎跟着窗外的雨声打着节拍。 谢知遥是真的累了,她画一幅画熬了好几天,白天强打精神去上课,今天还跟着闹了这么久,草草吹完头发就很干脆地躺到了床上。 -- 第139页 许淮安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 “阿遥?”她擦着头发轻轻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许淮安过去拿起手机看看了眼,十二点二十七分。 她把手机放下,抬手把头发挽到耳后,低下头很轻地吻了一下女孩子的额头,然后勾唇笑了一下,眼神很温柔。 “晚安,还有……我可没说我不会。” 可惜已经睡着了的人是没听到这句话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说快成年是想看什么。 然后最近期末有点忙,一般十一点半左右没更新就别等了第二天再看吧。 第68章 俞秀筠和许钧毅是第二天下午的飞机走的,他们本来就是为了过个生日才特意跑过来,当然不可能留太久。 刚好是周末,许淮安和谢知遥就跟着去机场送了一下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知遥总觉得两个人走前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多留了一瞬。 目送他们走进登机口,谢知遥瞄了眼身旁的人,思考了一下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角。 许淮安垂眸看过来。 “你现在对……叔叔,是什么看法?”她侧眸看向她,轻声问道。 “其实没有什么看法。”许淮安下意识舔了下嘴唇,摇头说,“可能以后有一天我会考虑和他聊一聊以前为什么会那么选……但是现在,保持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流逝的时间是抓不回来的,错过的那些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不需要迟来的补偿,父母亦如此。 所以不用很亲昵,保持现状就可以了。 谢知遥跟着笑了下,牵着她的手轻轻摇晃了一下。 这算是她们忙碌的大学生活的一个小惊喜,回去之后两个人依旧比身边的人更忙,有的时候回宿舍还会被舍友笑着调侃说你们这真的一点不像是大一的。 被林潼章源源不断的论文分析压榨了大半个学期,某一天许淮安跟他讲完上一次的内容,还以为又要拿新的一沓回去,结果这一次林潼章没给她什么东西。 他把一张表放到了她面前,也不强迫,就是点了一下说:“你师姐的队伍,缺一个人,你可以跟着去一下这个商业比赛,还有点分量的。” “当然,没空的话就算了,你师姐这找的人也就凑活。” 许淮安接过来看了眼名字的团队配置,没忍住嘴角抽了抽。 基本把上一届好几个说得上名字的都聚在一起组队了,这叫还凑活…… 她表情这点细微的变化没逃过林潼章的眼睛,小老头无声地咧嘴笑了下,又故意用那种无所谓你自己决定的语气开口说。 “确实是还凑活,你要去的话估计也就是个打下手的。不过这个比赛你明年也可以再去,到那个时候……” 许淮安心头一动,抬眸看了他一眼,猜测说:“然后明年让我自己带队?” 小老头挑了下眉,乐呵呵地喝了口茶:“对头咯,丫头挺聪明呀。” 许淮安:“……”合着她就是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横竖躲不过,没了论文看,金融系第一个学期的课确实不算排得很满,去一下也就当做是学东西,她也就把名字报上去了。 跟了学姐的队伍两天,她才慢慢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林潼章不怎么给她讲一些生涩难懂的东西。 纸上得来终觉浅。 小老头看见她明白过来,边泡茶边跟着叨叨了一句:“丫头,你不是搞学术的料子,你适合走在实处,每种人我教的法子不一样。” 许淮安点了下头,说了声明白了,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才出去。 唯一不好的一点,比赛是12月31号晚上。 “赶得回来吗?”谢知遥听她说完,歪着头看她,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许淮安叹了口气,也有点无奈,“我尽量赶回来。” “没关系的。”谢知遥眨巴了下眼睛,伸手去摸了下她的脑袋,“跨年这件事嘛,年年都有的,你比赛比较重要。” 许淮安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抿唇说:“嗯……不能这么说,第一年还是不一样的。我会快点的。” 她明明不是个在乎仪式感的人,但这个时候却是出乎意料的坚持,至于为了什么自然是不用明说,谢知遥也知道缘由。 “啧啧啧……”她伸手去碰了下女孩子柔软的脸颊,微凉的指尖让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她却没管,故意凑得近了些。 “我们小安这么乖的嘛?过来,姐姐给个亲亲?” 许淮安:“……别闹。” 当然最后还是亲了。 回宿舍的时候许淮安低着头,然而她宿舍那几个活宝哪能放过她啊。 叶斯年干咳了声,“友善”提醒:“淮安,你嘴唇有点肿。” 程伊琳直接噗嗤笑出声。 柳闻秋过来瞄了眼,咂舌道:“节制一点哟年轻人。” 许淮安扶额叹气:“……打住,回来把脱单饭给你们补上。” 剩下三个人:“成交!谢谢老板!” 可以说是非常之狗腿了。 有那么多学校里排的上号的人带着,比赛的确没出什么幺蛾子,相当的顺利。 唯一一个坏人心情的,可能又要数某个自视甚高的男生。 -- 第140页 许淮安被他拦住路的时候也莫名头疼,怎么哪儿都有这个徐阳啊。 他自己不烦,她都要给烦透了。 经院有旁听的名额,徐阳在这里不奇怪,他脑子又不差,从自己导师那里讨个名额也不是什么难事。 烦就烦在,比他厉害的人那么多,这人是脑子有病还是轴啊,逮着一个就不放。 真的忒没意思。 “许淮安。”他却是不依不饶,一开口就是冷嘲热讽,“怪不得当初要留在林潼章那里不走,你就是知道他会给你这个机会对不对?” 许淮安皱起眉,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她还能未卜先知? 她的沉默让本来就生闷气的男生更加怒火中烧,就好像觉得对方是被自己戳中痛处了一样。 凭什么她可以在大一就能跟着一起去参与,而他就连去观摩都只能坐在最后?他从来都对许淮安不服气,不单是因为谢知遥,更因为从很早开始,这个人就事事都压他一头,哪怕当初文理分了科,他该输她的比赛也绝对不可能赢回来,这种种差距让他嫉妒得快发疯。 清云录取的排位就那么多,他能来清云,自信和她没有区别,可现实是,林潼章选了她,尽心教的也是她,他就像个被人鄙夷的失败者,只能远远地观望着胜利者的狂欢。 凭什么?他们理当没有任何差别! 许淮安当然不会回答他这句为什么,她对于不相干的人向来是一个眼神都吝啬。而林潼章,就算知道徐阳心里在想什么,他估计也只会觉得这个想法太好笑了。 为什么许淮安能去?那是拿每一天课后的积累一点点积淀出来的。不是进了一所学校,学了一个专业,就意味着你们的路可以自此顺遂,从此一模一样的。 林潼章让她去,哪怕只是给上一届和上上届的学长学姐打下手,也只会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她的确有这个资格。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熬过每个月那么多课后论文和报告的折磨的。 她可能不会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但是努力永远不会骗人。 “徐阳。”许淮安眯了一下眼睛,有点不耐烦地看了眼腕表,“你有这个时间问我为什么,不如去多看点资料。” “现在,让开,我赶时间。” 说完她也懒得去看男生那张脸脸色有多难看,拎起包就往外走。 这边回学校两个多小时,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然而这个点,隔天又是元旦假期,注定堵车。 体育场那边有学校的跨年活动,她看了别人发的照片,的确布置的很漂亮。 “诶,淮安,你要不要……”刚下车,师姐还想喊她去一趟办公室把证书什么的拿上再回去,却出乎意料地看见一贯淡定稳重的女孩子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了车,快步往体育场的方向赶。 她一边跑还不忘回头说抱歉:“我过两天去找林老师拿!不好意思师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是赶着去见谁啊急成这样……”不知道是谁插了这么一句,余音飘散在凛冽的北风里。 雪籽随着风纷纷扬扬地坠下,似乎有逐渐加大的趋势。 路灯把人影拉得很长。 许淮安急促地喘着气,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体育场很热闹,也很吵,得亏谢知遥一直把手机拿在手里,才没错过这通电话。但是里面实在是太吵了,跟着倒数声,人群的音量一浪高过一浪。 谢知遥没办法,匆匆跟一起的舍友说了一声,拿上手机绕了出去。 “喂?小安?” 跟着这一声未落,倒数的数字落向了一,她刚绕出体育场,远远地就看见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 许淮安同样也看见了她,她放下手机,脖子上的围巾因为一路的奔跑而变得松松垮垮,出了些薄汗的脖子被冷风一吹,叫人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谢知遥扑哧笑出声,快步走过去帮她把围巾拉好,笑眯眯地说:“下雪了还跑这么急做什么?”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在室内,她的手指是暖的,不经意触碰到脖颈的肌肤时跟冬天的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许淮安缓过来口气,面颊因为跑动而泛着粉,她捏了捏手机,无奈地说:“嗯……还是没赶上。” 她说的是倒数跨年。 雪花慢慢飘落,铺白了整条路,零星的一点落在鼻尖泛着凉意,谢知遥把她的手握着揣进兜里,却觉得心头暖融融的。 昏黄的路灯下,她凑近了女孩子的脸,低笑着说:“嗯,不要紧,现在也不晚。” 围巾被拉下,她凑上去,微微仰头亲吻她的唇。 许淮安的眼睫颤了一下,回握住她的手轻轻合上眼。 身后的体育场仍旧喧闹,音浪与欢呼声随着风飘散入校园各处,冬天的雪落在银杏光秃粗壮的枝干上,给天地裹上银装。 彼方喧嚣吵嚷,此间万籁俱寂。 她们在雪中,在清云校园昏黄温暖的灯光下安静地接吻。 谢知遥抽出手捧着她的脸,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下唇,笑起来时眸子里似乎也染上了水汽,亮晶晶的。 她眨巴着眼睛,与她额头相抵,用气音轻声说:“新年快乐。” 许淮安看着她的眼睛,嘴角攒着笑意,凑过去再亲了亲她的嘴角。 -- 第141页 “嗯,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冷到不想说话jpg 第69章 忙完上一年的事情,本来以为元旦假期能休息两天,结果转眼就到了期末。 清云一向对考试抓得很严,虽然之前总有人说没挂过科的大学是不完整的,但真正考起试来,其实没什么人敢真的在雷区试探。 外院的考试本来就冗杂,更何况谢知遥还学的属于小语种。复习周顾新词很干脆地把她推出了画室的门,丢下一句好好复习免得挂科就把人给打发了回去。 谢知遥那节课是旁听的,课表上都没有,当然不用跟着一起考试,她想了想,在考完试之后把近段时间的画送了过去。 外院的考试排的很前面,基本上前三天就考完了,剩下一个美院的,她考试本来就不多,更多是要交作品,除开前面ddl忙到头秃,考试其实轻松很多。 相对而言这学期经院的考试安排相当奇怪,前面两天排的很满,偏偏把最后一门政治经济学留在了后一周考。 结果就是连叶斯年这个法学系的都考完试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许淮安还得因为这一门考试留到最后。 最后一门隔了十天,本来该背的都背了,许淮安在宿舍待了两天,干脆拿上书跟着谢知遥跑去画室待着了。 顾新词也在,看她一起跟着过来也没理,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来。 两个人没什么话可说,基本上是一个在处理手里的事情,一个在翻书复习或者看论文和资料,有的时候谢知遥画的累了一抬头,看见两张同样面无表情的脸,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莫名觉得这俩人有点像是怎么回事? 回去的路上她把这件事提了一嘴,许淮安歪头想了想,说:“很像吗?” 她的眸子很清澈,但看眼型其实偏圆,这么一副表情看着特别乖。谢知遥没忍住上手去揉了一把她的脸,立刻否认。 “不,不像!” 许淮安:“……哈?”刚刚不还…… 没等她疑惑多两秒,就听见谢知遥紧跟着接了一句。 “我怎么可以叫一个小可爱高冷呢,太罪过了!” 许淮安:“……哦。”得了,她还是别说话了,下次这种时候听着就好了。 金融系最后那场考试在17号早上,考完中午吃个饭,刚好赶得上下午的航班回家。 谢知遥把这周赶出来的那几张速写交给了顾新词,提前了一个小时去等许淮安回来。 “你等下。”顾新词看了两眼,叫住她把带过来的一本笔记本递了过去,“假期有空可以看。” 谢知遥翻了两页,是一些记着的技巧和画法,不算高深,有些是顾新词提醒过她几次的薄弱项。 “谢谢老师。”她合上本子,真诚道。不是每个老师都能对非本院的学生这么耐心的,顾新词做到这份上,其实很难得。 “不用,你能学好点就行。”女人瞥了她一眼,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她应了声,收拾好东西道了别转身朝外走,但到了门口,她却忽然停了下来。 “哦对了。”谢知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 顾新词收拾颜料的手一顿,跟着转了身。 少女站在门前,冬日的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她站在阳光里,站在暖光下,给寂寂无声的画室带来了一点久违的温度。 她笑弯着眼,说:“提前祝您新年快乐,顾老师。” 顾新词眸子蓦地颤了一下,无声地攥紧了五指。 窗外冬雪未化,她却好像突然嗅见了风过林梢带来的气息。 好像在很久以前,久到她都已经不记得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也曾经有这么一个人笑着对着说过相似的话。 于是她眉眼有那么一刹那柔和下来,轻轻颔首说:“嗯,新年快乐。” 飞机落地的时候谢知遥才看见谢远宏给她发的消息,大概意思是说他和夏兰临时因为会议要在海城多待两天回不来,叫她回家照顾好自己。 许淮安听她把消息念完,想了想说:“你要不先来我这边?” 反正临近年关,许钧毅那边业务很忙,余秀筠公司的事情也很多,两个人都不在市内,什么时候回来也没说。 谢知遥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于是两个刚从临江飞回来的人打了个车直接回了小区。 南方的室内还是阴冷,室外好歹还有阳光,体感温度会相对高一点,谢知遥刚进门就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许淮安把包放了,先一步过去开了中央空调的暖风。 谢知遥来了不少次了,她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许淮安身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屋子里的陈设还是熟悉的样子,除了客厅展示柜上多摆了两张照片,她凑近看了两眼,发现是许淮安高中毕业时候的一张照片,还有一张应该是那个暑假爷爷奶奶从淮川过来的时候拍的全家福。 “在看什么?” 谢知遥看她调完温度过来,指了指透明的展示柜,“这个是叔叔阿姨新加的吗?” “嗯。”许淮安眸光闪了闪,“暑假的时候,爷爷奶奶过来这边,把我爸爸教训了一顿,说家里什么都不摆,没点人气儿。” 确实是这样。谢知遥深以为然地点头。虽然两个人家里隔得不远,但是过了跨海大桥,这边就属于新区,抬眼望过去基本都是高层建筑,城市里那种处处高楼的感觉是有了,但少了点烟火气,总觉得冷冰冰的。再加上不管是许淮安自己不是个喜欢注意这些布置的人,爸妈又长年不在,家里的布置精致之余的确少了温馨。 -- 第142页 像个落脚的地方,不像是个家。 其实就连这几个新添的相框,许淮安都感觉有点强行完成任务式的别扭感,明明三个人都不是很在意这些。 “先进房间吧。”两个人沉默了几秒,许淮安牵了她的手往里面走。 房间很干净,一看就是经常打扫的模样,桌上的摆设基本没动过。 谢知遥瞄了两眼,忽然看见了桌上多出来的一样东西。 是和客厅展示柜里放着的一样款式的一个相框,她凑近了拿起来,发觉这是她们俩的合照。 这张照片也是拍毕业照的时候拍的,两个人肩靠着肩看向镜头,眉目被晕染上一层薄薄的暖光,木质的相框打磨得圆润,显得整个色调都变得温馨了。 谢知遥回头含笑看着她,问她说:“什么时候加的呀?我之前来都没看到过。” “也是暑假的时候。”许淮安目光落在桌面的木制相框上,有点不自然,“因为我爸妈说要去买相框,就跟着一起了。” “然后你就一起买了?”谢知遥眨了下眼,勾起小指挠了下她的手心,“叔叔阿姨知道你是放的这张照片吗?她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看起来估计也不觉得意外。”许淮安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如是说。 在长辈看来,女孩子亲昵一点是很正常的事情,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不说许钧毅和俞秀筠,就是见得比较频繁的谢家爸妈,估计也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甚至在国内,还有不少人觉得女孩子之间接个吻都当不得真。 她并不担心爸妈会怀疑,但在摸不清他们的态度之前,还是不会主动去提,毕竟说到底,她们现在没有经济独立,也自然就没有选择权。 谢知遥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这种时候纠结这种问题不仅没意义还很扫兴,她晃了晃两个人牵着的手,眨巴了下眼睛佯装委屈巴巴地撒娇:“小安,我饿了,你做饭吗?” 许淮安轻笑了声,探手过去拿了手机看了下时间,说:“想吃什么?家里没东西,得下去买点菜,你是要等着我回来还是一起去?” “当然一起!”她一下子扑过去抱着她脖子,差点把人带着直接往后一倒倒在床上。 许淮安抬手刮了下她的鼻梁,好笑道:“别闹,要出去就去把外套穿了。” 后者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松了手出去拿外套了。 冬天太阳落得早,她们回来的时候还是满天红霞,现在出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街灯一盏盏亮起,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 小区旁边的超市现在的人也不多,基本上是附近上班的人匆匆忙忙买了点东西就赶着去搭地铁,以免赶上下班高峰期,看来看去,也就她们两个放假的学生可以优哉游哉地闲逛。 “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谢知遥看着擦身而过匆忙的人,忽然这么说了一句。 许淮安抬眸往那边看了眼:“可能?” 毕竟谁都要长大的。 “其实还是有不一样的。”谢知遥食指抵在下巴上,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笃定说,“至少会和现在不一样。” 许淮安从冷柜里拿了一盒牛肉放进购物车里,闻言挑了下眉:“为什么?” “直觉。”谢知遥吐了吐舌头,也不明说,打了个哈哈转开话题,“我去拿点零食哦。” “……少拿点,你还得吃饭啊。”许淮安只来得及喊这么一句。 谢知遥回头冲她吐舌头:“没关系的啦,反正我吃不胖。” 这不是吃不胖的问题吧……许淮安无奈地摇摇头,随她去了。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一人拎着一袋子东西,谢知遥还在时不时地絮叨。 “以后可以多逛一逛这种诶,还有一些小玩意儿的店,家具城好像也行……” 许淮安听着听着,忽然琢磨过来有点不对劲。 至少会和现在不一样,是什么不一样?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在家里的那段对话,恍然地笑了。 “怎么了?”谢知遥看她忽然笑了,怔了一下。 “没什么。”许淮安轻轻抿着唇,嘴角还翘着。 “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谁能想到我生日当天还要码字写论文呢,不应当,我才20jpg(卑微) 那什么……下一章三天后,至于为什么,因为……不止是走剧情,字数肯定超了。 然后,id作者专栏有,懂了吗(。 第70章 饭后时间还早,两个人想了想,把电视机打开投屏看了部电影。 是之前李思媛推荐的一部片子,只不过她们俩之前考试周没空,现在才来得及打开。 两个小时的电影,快要结束的时候许淮安去了趟厨房给她煮了碗桂花酒酿圆子,端出来的时候还是烫手的,她干脆先把碗放在了茶几上。 故事其实是很俗套的故事,无非就是穷小子爱上千金小姐然后因为阶级差距分开,最后终成眷属的故事。但因为镜头,因为叙事,这么看下来,还是让人忍不住去回想。 “典型的爱情片。”许淮安捧着杯子,在片尾曲响起来之后说道。 “但不妨碍它感人嘛。”谢知遥伸了个懒腰,“思媛说她看到两个人重逢还看哭了。” 许淮安跟着笑,她撑着脸,问她:“你呢?觉得感人吗?” -- 第143页 “也有点吧。”谢知遥想了想说,“毕竟谁不喜欢好的结局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活这么苦,总该有点甜嘛。” 她深吸了口气,听着电影的片尾放至最终,看着电视机的屏幕慢慢变得一片漆黑,这才伸手覆上身旁人的手背:“小安。” 许淮安侧头看她,黑眸澄澈。 “其实比起感人,我觉得感慨更多一点?”谢知遥抱着膝盖,歪着脑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喜欢的人刚好喜欢你,这是很幸运的事情,而经过那么多年,即使分开,即使曾经天各一方,两个人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依旧可以为了当初那份喜欢跨越无数的障碍,这才是可遇不可求吧。怎么说呢……生活里很少这样的童话,但不妨碍我们对这样的童话动容。” 悲剧当然有悲剧的魅力,但喜剧的确温暖人心。 许淮安低着头,握着她的手慢慢地摩挲了两下。 电影的主角有背景下的家庭、阶级差异,现实里其实每个人都有这些顾虑,她们也一样。故事的结局固然美好,但她们都不是沉湎于童话的美好的人,一些话题现在可能太早,可能没有答案,但她们都知道它存在。 “之前……我爷爷有一句话,我觉得不对劲,现在也一样。”谢知遥把话题转开,“他似乎,也一样不喜欢我和女孩子之间走太近。我爸爸的表现也很明显,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一定要说……”她想起了老宅那间上锁的房间。 迄今为止,所有的异常都和谢婷宁这个名字有关系。 “我知道。”许淮安抬起头,记忆里老人隐含警惕的目光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候你跑步把脚崴了,我送你回去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说到底她小时候那些经历就注定了她对旁人的那些负面情绪和敌意敏感,只不过因为对方是长辈,她选择了缄口不言罢了。 谢知遥怔了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有点恼:“你别理他。” 小时候她怕老爷子,但自从砸画板那件事情过后,这种隐隐的恐惧就变成了对他莫名其妙的态度的一种厌弃。她知道身为小辈这么想不太对,但老人的所作所为也让她没办法不抱有这种心思。 “我没往心里去。”许淮安回过神笑了下,她略略垂下眼帘,撒娇一般蹭了下她的手心,“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的,就算以后……叔叔阿姨是个什么态度,我其实也并不害怕。” “红线有两头,我这头打的是死结,你要是有一天想解开,只能从你那边解。” 谢知遥愣了下,满面动容。 她印象里的许淮安几乎从没说过这种话的。这人什么都喜欢绕着弯子说,遇到点什么都喜欢自己忍着,能让她这么说…… “那……”谢知遥张了张口,觉察到自己声音有点哑之后下意识咬唇忍了一下才开口,“万一有一天有人要拿剪子把线强行剪了呢?” 许淮安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轻笑了下,说:“唔……你知道整部电影我记得的唯一一句台词是什么吗?” “什么?” “Ithinkourlovecandoanythingwewantitto.”【1】 她跪坐起来身子,低下脑袋跟她额头相抵,声音清冽低柔:“有人想剪,我也能把它找回来……只要你不把结给解开,我一定能找到你。” 谢知遥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呢?来带我回家吗?” “小安,别怕。”她眼里闪烁着光彩,眸底水色盈盈,“对自己有点信心嘛,你这么好,我松手解绳子不就是我亏了?” 茶几上的那碗甜汤已经凉了下来,不复最初的滚烫。 许淮安喉咙动了下,退开一点距离说:“嗯……你把那碗酒酿吃了吧,再放凉了。” 谢知遥挑了下眉,带着点笑过去端了碗,把勺子凑到她唇边:“来,啊——”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喜欢投食的爱好。许淮安失笑,却也乖乖张了嘴。她不算很喜欢甜食,但每一次谢知遥喂她都会吃,究其原因,其实不在于食物味道怎么样,而是那个人对不对而已。 “好吃吗?”谢知遥弯着眼睛问她。 许淮安抿了下唇,舌尖似乎还残存着桂花的甜香味儿,少顷后勾唇笑:“挺好吃的,不过大晚上的还是别吃太多甜食了。” “就这一碗……”谢知遥含糊地嘟囔了句,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那两个人分着吃,就不会太多了!” 许淮安张口吃了,她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放在电视柜上的手机响了,她手撑在地毯上站起来,走过去看了眼。 是俞秀筠的电话。 她和谢知遥打了个招呼,拿起手机往房间那边走,还不忘叮嘱她:“你自己吃吧,吃完把碗放厨房。” “唔,没事儿,我待会儿顺便洗了。” 许淮安这个电话没打多久,她本来就话不多,话题基本上都是俞秀筠挑起来的,大多不过是问她在家里怎么样,注意一下之类的。她一一应了,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把人带回了家里,结果俞秀筠那边一听就笑了,说她果然比起自己这个妈妈更喜欢谢知遥,她都有点羡慕那孩子。 对于这种惯例的玩笑话,许淮安也跟着笑笑就过去了,两个人互相道了声晚安,临挂电话前对方提醒了她一句过年回家的事情,就再没说什么。 打完出来刚好谢知遥洗完碗坐回地毯上。 -- 第144页 她手里还沾着水,摸着有点凉。 “小安。”她喊了声,神秘兮兮地勾手,“你过来一下呀。” 许淮安放了手机走过去,刚弯下腰想问她怎么了,就被一把拽住衣服拉了下来。 她只来得及把手撑在地毯上稳住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含住了唇。 “桂花味儿的。”谢知遥蹭了一下她的鼻尖,含糊着低声喊她,“小安,小安宝宝,嗯?” 许淮安垂下眸看她。 “你好甜啊。” 她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呼吸轻轻拍打在耳畔,许淮安慢慢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客厅安静的要命,只听得见两个人接吻过后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下,在谢知遥耳边说:“这次……你会吗?” 会什么不必明说,这种事情情到深处水到渠成,其实也不用藏着掖着,她们两个在这一点上都清楚得很。 谢知遥故作羞恼地锤了一下她的肩膀,磨着后槽牙说:“哼!你看我会不会!” 许淮安眨了下眼睛,低笑着把人一起拉了起来。 “那……回房间吧。” 细雪簌簌而落,满目素白。过了很久,晨时熹微日光拨开云层,投下了第一缕光亮。 深宁不怎么下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许淮安拉开窗帘,让稀薄的日光落了满屋。她站在阳光下,转身望向床铺那边仍旧抱着被子的谢知遥。 “早啊。” 这几天过得乐不思蜀,但等到谢远宏回来,谢知遥还是得回去。今年临近过年的时候,她们两个人都得跟着父母回去过年。谢知遥在老宅门口看见爷爷的时候下意识避开了老人的目光,只是低声叫了人。 老爷子看她一眼,似乎也没打算深究。 一开始她还有点怀疑老爷子这态度不对劲,直到谢远宏第二天把她叫住带到了一扇门前,她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想进去吗?”谢远宏轻轻把手放到了她肩上。 谢知遥侧头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沙发上一言不发的老人,慢慢低下了头。她进去过的,但这不能说,不然就是自己理亏,又要说这孩子怎么不听话云云。 夏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母亲的眼神很复杂,有担忧,也有很多她看不明白的意思。 “为什么现在你们同意我进去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 尽管谢远宏的确说过到时候会说的,但她不明白为什么所谓的到时候会是现在这个时候。明明离他们两个的那场有关谢婷宁的对话,也就过去了一年。 所谓的到时候了就是指她高考完上大学吗? “……你长大了。”谢远宏眼里也有一抹犹豫,但他掩饰的很好,面上依旧是温和的模样,“遥遥,你可以知道一些事情了。你说对了一点,有些事情我们不能瞒你一辈子的。” “所以……想进去的话,去吧。” 客厅那头,老人拄着拐杖站起来,扭头进了房间锁上了门。 谢知遥攥紧的五指慢慢松开,她抬起手,指尖落在了冰冷的门把手上。 “吱呀——” 老式的木门发出一声轻响,应声而开。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我想我们的爱可以让我们无所不能。——出自电影《恋恋笔记本》 生日祝福我看到啦,谢谢www,然后祝大家圣诞快乐。 wb的id:山有扶苏望不归。 卡得我头秃,我果然不擅长写很腻歪的感情线(。 第71章 “进来吧。”谢远宏把门再拉开了点,挥了挥手示意妻子先回房,这才把她牵了进来,“不是一直很好奇吗?看看吧,还觉得自己像她吗?” 谢知遥抿着唇慢吞吞地挪到了书桌前,那半张旧相片依旧好好地放在桌上,相框不落半点灰尘,被擦拭得光洁如新。 老照片上的女人依旧笑得温柔。 “这是在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拍的,那年她被录取,你爷爷奶奶抽不出空,我陪着她去的法国。” 谢远宏笑着拿起相框,眼里露出些怀念的神色,“这张照片是在那儿拍的,你奶奶指名要看。” “那个时候……家里人其实都很开心。” 谢知遥看着他放下照片,沉默了一下问:“爸,你说的她不在了,是指她离开了这里,还是……她不在人世了?” “不在世了。”谢远宏叹了口气,“每年除夕前,我们背着你出去,就是去给看看她。你没见过她,是因为她是在你出生前不到一年走的。那个时候还在想,她给你起的名字,总该让她看到你才好。” “你说……是因为意外。”谢知遥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照片上的年轻女人脸上,“是什么意外?爷爷很不想提起她,连奶奶也……” “起因是一场争吵。”他点了下老照片,“因为这张照片的另外半张。” “什么?” “那是她喜欢的人。”谢远宏神色黯淡下来,他低着头,少有的露出颓唐的神色来,“她从法国回来,说了这件事,说了她有了想过一辈子的人。然而等她说完,老爷子不同意,两个人狠狠吵了一架。” “我……我那个时候不在家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你姑姑已经被老爷子关在家里了。” -- 第145页 谢知遥皱起眉,难以理解:“就……就因为这个?” 因为对女儿喜欢的人不满意,然后大吵一架到需要把人关在家里的地步?这……那人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得爷爷生那么大的气?不,不对,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直接把人关起来啊! “嗯。”谢远宏看着她,轻轻摇头,“我那时本想着说要回来看看,也帮着劝劝两个人,但你爷爷在气头上,连带着我在电话里一块儿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说你敢回来试试看……我也是拗不过他,又想着你奶奶还在呢,父女嘛,再大的矛盾,应该都有能说开的契机。” 谢知遥垂着眼睛,手不自觉地揪紧。她清楚老爷子的脾气,既然都连着父亲一起骂了,那当时的场面,恐怕不是寥寥数语能说清楚的。而且……在已经知道结局的情况下,恐怕那之后的发展,比说出来的要更糟。 “然后呢?”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她轻轻问道。 谢远宏深吸了口气,努力稳住语气,那些往事似乎还历历在目:“你姑姑的脾气很好,我几乎没看见过她跟别人红脸,更不要说家里人。我一直以为,这一次就算是偶尔耍性子,也都会过去的,但是我再一次接到家里的电话的时候,你奶奶告诉我,他们把你姑姑送走了。” “送去了……唉,你就当做是认识的人家里,让别人帮忙看着她。老爷子以她的名义跟学校那边请了假,断了她跟外面所有的联系。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我才意识到不对。你爷爷是独断了些,但还是讲道理的,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但是我也相信你姑姑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我找了个借口跟回了清源,不过,我没等到家里人先发现我,等到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谁?” “和她谈恋爱的那个人。”他闭上眼不去看女儿的眼睛,继续道,“我原以为,老爷子反对,是因为那个人有多混账,觉得他配不上你姑姑。但是当我见到……那个人是你姑姑的大学同学,比她高一届,跟她一起去了法国,那一年你姑姑硕士毕业,她陪着留在了法国。而且……我其实很早就见过了,但是没看出来她们俩是那种关系。” “既然是这样,那又是为什么?”谢知遥眉头皱得更深,更加想不明白。 按照这个逻辑,那个人应该也很优秀才对啊。生活又不是狗血,总不可能突然搞出来一个什么仇家孩子这种吧。 可是谢远宏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顿了一下,自顾自地往下说:“那个人跟我说,本来是想和你姑姑一起回来的,但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耽搁了,但是自那之后再也没联系上,于是着急就找过来了。我……我那个时候很意外,但是也着急想知道你姑姑被送去哪儿了,就答应帮着一起留意。” “问你爷爷是不可能的了,老爷子做了这个决定,就不可能更改。最后我是在你奶奶以前教书的学校门口堵了你奶奶,求了半天她才松了口告诉我送去了哪儿……我,我没想到你爷爷他……他怎么能那么狠心……” 话到最后,他的声音似乎都跟着有点抖了。 谢知遥打了个哆嗦,心跟着一起揪紧,她站起身伸手握住父亲的手掌,干涩地开口喊他:“爸爸……” 所以……是送去了什么地方? “我没事。”谢远宏沉沉地呼吸着,他侧过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女儿,“事情过去太久了……你应该也没听过那个地方的。” 他这么说着,轻声报了一个街道名和门牌号。谢知遥的确不知道这个地方,她没在东林出生,也不在这边长大,对于这片所谓的故土,其实是模糊的。 “……后来呢?你们找到姑姑了吗?”可能她自己都没觉察到,从最开始的代指,到现在,她的称谓已经变成了姑姑。 血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的时候它可以什么都不是,但也有的时候,可能你和对方素未谋面,但却能从一个简单的称呼里体会到一种难以明说的感觉。 就好像天生你该和这个人亲近一样。 “找到了。”谢远宏攥紧了手,“但是……晚了一点。”真的就一点点。 “你也知道,虽然你爷爷这么做了,但是这实际上不合法。但是我们也没办法直接把她带出来,就这种想了个法子,我去找人,你姑姑的……恋人,先去那边看看情况。她也确实想办法进去了,也确实找到了人……只是,要是你姑姑她没那么聪明,或者心没那么好的话就好了……” “什么意思?” “在我们去找她之前,你姑姑就已经想办法自救了。但那里,不止她一个人,她自己其实可以走,但却硬是要把里面的其他人给带出来……后面,给人发现了,然后她就自己引着人往园区里面的一栋旧楼跑。那个时候,其实那个人已经到了,甚至都快跑到楼底下了,我也带着警察到了,我都能远远地看见她在四楼平台的背影……” “那里面的人听见警笛声也慌了,拉着她想往下走,想拉她下去解释好撇清关系,但是他们都这样了,你姑姑可能不反抗吗?四楼的那个平台……是没有防护栏的。推搡的时候出了意外,他们……他们把她就这么推下去了……” 他说到这里已经哽咽了。那些遥远的记忆越过时间呼啸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谢知遥听到这里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 第146页 推……推下去了? 等等……他说那个时候,姑姑的恋人已经快跑到楼下了,也就是说……她霎时间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 那个人是……看着自己的恋人,从楼上被推下来,甚至……摔在了自己面前吗? “唉,你这孩子哭什么呢?” 父亲温厚的手掌擦过面颊,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脸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满是泪痕了。 “至少最开始那一分钟,可能她还是有意识的,但是她说了什么……我不知道。” “等你爷爷奶奶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了……他们没来得及见到她最后一面。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跟丢了魂儿似的。”他眼眶不自觉地红了,平日里温文的男人摘下眼镜,用力擦了下自己的眼睛,“当时谁都不理智,也没法儿理智……那个人跟着一起在医院,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你爷爷他……一时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你姑姑的死,也接受不了是因为他自己的决定所以才……所以……” “他把气撒到了姑姑的恋人身上是吗?”谢知遥接过话,心里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发展。 谢远宏叹了口气,闷闷地应了声。 “从那以后,他不许任何人提起你姑姑,更不需提起那个人。” 谢知遥闭上眼,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表情。 这太可笑了。因为自己的独断专行,害得女儿因为意外去世,到最后却还要反过来怪一个无辜的人? “他……有没有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过那么一点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为什么会送去这种地方,你们往前推时间,那个时候是九十年代,国内同性恋都还没去病化。 第72章 “如果没有后悔……他就不会把这间房间一直摆放成原样了。”谢远宏摇头,他站起来走到桌子前面,指尖在书架上逐一掠过,最后抽了一张装裱起来的纸,“看看这个。” 谢知遥伸手接过来,她垂眸扫了一眼,没忍住怔了下。 美院的录取通知书。 “比起我,她才一直是大家的骄傲。”他在女儿身边坐下,双手交握置于膝头,“或许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吧……但是那个时候,他有那种想法,我能理解。甚至那之后我也想过,如果阿宁她没爱上那个人,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可是人已经不在了,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如果的假设。” 谢知遥用力咬了下嘴唇,侧目道:“连爸爸你都这么想过……那个时候,爷爷对那个人……恐怕更加厌恨吧?” “嗯。”谢远宏苦笑,“你姑姑的死说是意外,但那个地方……本身不合法,再加上她帮着跑出去的那些人站出来作证,这件事已经不是私事了。那个时候报了警,很多人在医院。老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能骂出口的话都骂了,然而那个人始终没有说半个字,直到……直到老爷子说,‘你是害死我女儿的杀人凶手’。” “这话其实说的很荒唐,但我想……他当时确实是那么想的,如果不是眼前的人,自己的女儿不会‘犯错’,不会忤逆自己,是这个人把她带坏了,自己只不过是想纠正这个错误,归根结底因果不在自己身上……”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看见那个人终于有了点动静。” 他闭上眼,那张封存在记忆深处的脸缓缓在脑海中浮现。 失了血色的面容,黑白分明的眼睛。 谢知遥见他突然沉默,下意识跟着追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 “她笑了。”谢远宏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大家被她突然的笑吓到了,老爷子也没了声,我们看着她捂着眼睛在一片安静中放声大笑。然后……她把手放下来,那双眼睛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审视了一遍,最后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老爷子。” “她说……‘真正的凶手,是你,是在场的每一个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的人,是明知里面是个什么模样,却还能狠下心把至亲送进地狱的人。而对我所有的指责,辱骂,都只不过是你们尝到苦果后为自己找的借口。’” 谢知遥呼吸不自觉地加重,掌心细密的疼,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把手攥得太紧了。 谢远宏的声音还在继续。 “再然后,她走了。你爷爷不允许她靠近遗体,火化那天我在门外看到过她,那天下着大雨,她没打伞,浑身湿透了。老爷子出来之后看见她站在那儿,从旁边举起棍子要打她,那一下下的都用了狠劲儿,闷闷的响,可她半步都没退。我看不下去,让你奶奶把老爷子拉了回去,再问她要不要伞,她没理我。” “她在外面站到了结束。雨停了,我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我可以过两天葬礼过后带她悄悄过来。她看了我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了个盒子,说,如果可以,帮她把这个和骨灰一起葬了。我后来打开看过一眼,那里面……那里面,是一枚戒指,而且是对戒。我不懂设计,但我能看得出来,那个不是外边随便买的。” “我不知道后来她去了哪里,我再没有见过她,那个电话号码,我也再没打通过。” 谢知遥深深地吸了口气,心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喘不过气。 “所以……爷爷他现在又是做什么呢?”她眨了下眼,努力压下眼底泛上来的热意,“一边把这间房保持原样来怀念姑姑,却把那张照片另外一半撕去,他是在怀念姑姑这个人,还是在怀念曾经那个听他话,乖顺的女儿呢?” -- 第147页 谢远宏没想到她第一反应是这个,轻声开口纠正她:“遥遥,不能这么说话,他毕竟是你爷爷。” “可是我觉得我没说错,爸爸。”谢知遥抬手飞快抹了一下眼角,不惊不惧地直视着父亲的眼睛,“他这么多年,看着这些遗物,有道歉过一次吗?” 回答她的是父亲的沉默。 她意料之中地嗤笑了声:“看,爸爸,你自己都没办法说服你自己。你说爷爷后悔了,我觉得他没有。或者说……他的确后悔了,但后悔的不是自己亲手把姑姑逼上绝路,造成了这样的意外,他后悔的是为什么要让姑姑去法国,如果不去,说不定就不会爱上不该爱的人;他后悔的是为什么当初让姑姑报考了央美,如果她没有去首都,那说不定就不会遇见那个在他看来害了姑姑一辈子的人;再往前,他后悔的是为什么小的时候要放任姑姑学了美术……就像他现在那么不愿意看到我喜欢、想学美术是一样的。” “他一直在逃避自己的责任,从你说的悲剧的开始,到现在成为惊弓之鸟。爸爸,那我能问你一句吗?你一边提醒我不要在这件事上踩雷区,却又一边默许让我学画画……你不觉得矛盾吗?” “还是说……其实你也在默认爷爷是对的呢?” 谢远宏张了张嘴,眼里的神色复杂,他无言地看着谢知遥,良久才叹息道:“很长一段时间,我也走不出来。遥遥,我们不能以现在的眼光去苛责活在过去的人。” “但如果一直因为过去的悲剧而牵连到向前走的人,也是不公平的。”谢知遥抿了下唇,声音突然轻了下来,像是试探,“如果……如果我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告诉爸爸你,可你和妈妈不满意,你们也会这样吗?” “不会!”谢远宏声音忽然提高,而后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歉然地笑了下,抬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不会,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爸爸妈妈……会视情况给你建议。只要你别……” “别什么?” 他眼神闪烁了下,躲开了谢知遥的视线,“没什么。” 谢知遥觉察到他不想说,也没去刨根问底,她拿起放在手边的纸,过去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处。 一缕阳光悄悄从窗缝钻了进来,恰好落在老照片的边缘。 画中人笑靥如旧。 她抬起手,轻轻抹去了边缘残存的一点灰,探身过去推开了窗。 满室天光大亮。 假期某一次通电话的时候谢知遥把听到的这个上一辈的故事纠葛告诉了许淮安,彼时她窝在房间里,稳着声音把这件事情原封不动地讲完,末了还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还是想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爱一个人怎么会是错呢?” 电话那头的许淮安跟着叹气,低声说:“只能说……造化弄人吧。” 谢知遥眨了下眼睛,忽然耳尖地听见了电话那头似乎传来隐隐的书写声。 不到一分钟的样子。 “小安。”她轻轻喊了声,“你在干什么呀?林教授又给你布置任务了?” “没什么。”许淮安笑了下,把写了字的那张稿纸丢到一边,随口找了个借口,“帮我妈抄了个地址,她年后有事。阿遥,你是对我导师有多大阴影?大过年的还给我布置任务,这也太资本家思路了。” “那可不,谁叫林教授是一开学就把你摁进论文堆里的大牛呢?”谢知遥不疑有他,把话题带到了其他东西上。 后面看着时间不早了,两个人才挂了电话。 许淮安桌上的电脑开着,她挂了电话,刚打开网页,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她说了声请进,回头刚好对上许钧毅的目光。 “你妈妈给你热的牛奶。”许钧毅手稍稍抬高了一点,“在打电话?朋友吗?” “谢知遥,你见过的。”许淮安站起身,过去接了杯子,错开他的目光小声道,“谢谢爸妈。” 许钧毅认真地打量了她几秒,突然道:“不是朋友也没关系。” “我和你妈不会管你。”他顿了一下,忽然觉得这么说有歧义,又补了一句,“你开心就行,其他我们不管。” 许淮安差点没被他这句话呛到,她把杯子放了下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作何表情。 然而没等到她想好说辞,许钧毅已经把门带了上去,走前还叮嘱了句早点睡。 也不知道这话说得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 她深吸了口气,暂时把这个疑虑抛在一边,拿起了手边的稿纸, 上面写着一行地址,如果谢知遥看得到,立马会反应过来这个是她刚才说的有关谢婷宁的那个故事里,谢婷宁被送去的那个地方的地址。 如果只是简单的反对恋情,会偏激到这个程度吗?许淮安脑海里闪过老人带着敌意的面孔,呼吸微沉。 她总觉得还有什么。 宿舍里有个信院的柳闻秋,她也耳濡目染会了点这方面的事情,找一个地址不难。 虽然写着废弃已久,但是有心要找还是很快。 这个地方简单来讲就是类似那种标榜着精神疾病治疗实际上虐待电击的非法机构。只不过以前看到的最常见的是那种治疗网瘾,而这个…… 许淮安握着鼠标的手顿住,她的目光在页面上一扫而过,最后落于底下的一行小字上。 -- 第148页 治疗……同性恋。 她垂下眼沉默了一阵,最后默默退出来把网页给关了,把记下地址的那张纸团成团丢进了垃圾桶。 假期结束离开东林之前,谢知遥趁着慢吞吞地走到老爷子跟前,叫了声爷爷。 老爷子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闻声也只是懒散地看了她一眼。 她垂下眼,轻声说:“您放过您自己吧。”放过那段记忆中的所有人,也放过她。 老人肩膀似是抖了一下。 “你……” “遥遥,走了。”夏兰的呼唤声远远传来。 谢知遥转过身。 最后留给老人的,是女孩子离去的背影。 一如当年。 作者有话要说: 2020年最后一天,提前祝大家新一年万事胜意www虽然你们看到的时候可能已经过了31号x 然后……你们想看上一辈视角的细节吗?想的话我后面正文完结就写篇番外,觉得虐的话就算了。 第73章 回学校之后的日子和往常没太大区别,没了最开始进大学的那股子新鲜劲儿,好像大家都有不少慢慢松了下来。 有的时候早课许淮安走的时候抬头看一眼,估计都能看见捧着手机哀嚎一声然后翻个身继续睡的柳闻秋或者程伊琳。 也不知道她们这两个学数学和计算机的哪来的勇气逃专业课。 林潼章新的一个学期该给的论文还会照样给,只不过比起上个学期,这个学期他会时不时地抽空给她开小灶讲点经院老师上课不会提的东西。清云不缺聪明人,也不缺肯努力的,他教的这些虽然超纲了,但努努力还是跟得上的。 除此之外,许淮安时不时的也会被他丢进某个学长学姐的团队里跟着打打下手,有的时候空闲了一点,可能还能负责些深一点的项目。 忙是忙了点,但确实比起同一届的,她能学到的东西要更多。 谢知遥也没比她好多少,小语种专业本来就忙了,她还要兼顾着顾新词那边,有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跟在高考前似的。 有一回顾新词实在看不下去她这么来回跑,建议说:“你可以试试修辅修,然后有些课免听。” 谢知遥想了想说回去考虑一下,转头继续把手里的画给画完。 顾新词也懒得去多说什么,随她去。 因为过年假期那段时间听的关于谢婷宁的那件事,谢知遥一度想画点什么,但是每次落笔没多久就把纸给撕了。 她始终找不到自己想要表达的那个点在哪里。 顾新词下了课回自己画室看见她抓耳挠腮地蹲在画架面前,旁边还扔着一圈揉成团的画纸,没忍住嘴角抽了抽。 “你这在干什么?” 谢知遥苦着脸蹲在跟前,听到声音才转过去,跟只垂头丧气的大狗一样耷拉着脑袋把自己纠结了好些天的问题说了。 顾新词放下手里的东西,随口问了句。 “灵感呢?” “嗯……一个长辈的故事。”谢知遥抿着唇,很浅地笑了下又皱眉,“虽然那个故事并不美好,但是我觉得那位长辈并不想让听这个故事的人感受到的只是伤感。” 还应该有别的东西。 但那背后还有什么值得挖掘的,她却只有个模模糊糊的概念。就好像面前隔着一层薄纱,每每想要去触碰,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她垂着眼睛思考着,没看见身边的人眼神在她话音刚落时很快地闪烁了一下。 “顾老师,我想不明白差在哪里了。”谢知遥苦恼地抬起头问。 顾新词垂眸扫了她一眼,她拇指习惯性地摩挲着无名指的戒指,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视角。” “什么?” “你的故事听全了吗?”女人站直了身子,转身走到桌面倒了杯水小口地抿着,她背对着自己的学生,声音依旧冷清平稳,“同一个故事,不同的人来讲,可能会变得不一样。” “你从别人那里听来一个故事,你创作的时候,是以故事中的谁来做视角?主角、看客、还是故事之外的人呢?同一个故事,你站的角度不一样,有很多东西都会变化。故事是别人的,但是执笔的人是我们自己,你想用谁的口吻,想表达什么东西,在落笔之前要想清楚。如果现在你还画不出你想要的,可能是站的位子不对,先放一放,不用着急。” 谢知遥愣愣地听她说完,似懂非懂。 然而顾新词没有再往下说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没办法教。技艺有界限,但是这种藏在一笔一划里的表达和情感要靠她自己来领悟,师父只能是领进门的那一个。 时间这么慢慢流逝,南方恼人的梅雨季过去,气温跟着攀升,暑热一点点漫了上来,闷得人心烦意乱。 机房的冷气总是开得很足,上课的时候能把人吹得直打哆嗦,恨不得冲回宿舍去拿件外套,然而下课铃一打,一踏出门就是扑面而来的暑气。 这么一冷一热的,实在是太容易把人弄感冒了。 谢知遥前两天刚因为系里的一门课的作业熬了好几天,本来就精神不济,再被机房的空调冷热交替这么一折腾,想不感冒都不行。 经院这学期的课多了起来,她整个人头昏脑涨的,动都不想动,也不想在上课时间打扰许淮安,干脆凑活着翻了包感冒灵冲剂喝了。 -- 第149页 最后是舍友下课回来看见她不对劲,把手里的书干脆利落地一扔,架着人跑了趟校医院。 呼吸间是消毒水的味道,谢知遥垂着脑袋,没力气去思考舍友和校医院值班的老师说了什么,后面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过来的时候还是傍晚,醒过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校医院很安静,她眨巴了下眼睛,发着呆等着意识慢慢回笼。 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翻书声。 谢知遥眼睫颤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后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了个软枕,身上还披了件衣服。 视线慢慢聚焦,她抬起头,看见挂在输液架上的线管一点点蔓延到自己手背上。 “醒了?”书被人轻轻合上,许淮安看着她依旧是一脸迷迷瞪瞪的模样,凑过来伸手贴了一下她的额头,“头还疼吗?” 谢知遥下意识蹭了一下她的手心,然后才缓慢地摇头,但这一晃又让她脑袋发懵,于是又跟着点了下脑袋。 许淮安看着又好笑又心疼,她把手抽回来,起身去找值班的校医要了体温计过来。 “很难受吗?” “其实还好啦……”谢知遥闭上眼睛缓了会儿,小声嘟囔了句,“就是头晕。你今晚不是有课吗?怎么过来了?” “打电话给你,你舍友接的,说你发烧了。”许淮安小心地把她垂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公选课,一次不去没关系的。” 这个点校医院没什么人,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压低着声音,生怕吵到什么人似的。 谢知遥没扎着针的手抬起来拍了拍身边的塑胶椅子,说:“你别蹲着呀,坐上来。” 说着还伸手把垫在颈后的软枕拽出来,想要递给她。 许淮安怕她乱动扯到手,伸手接过来无奈地笑:“干什么?发烧了还不老实。” 学校的这种塑胶椅子坐久了不舒服,她这一瓶还要吊一个来小时,许淮安是怕她脖子疼才跟程伊琳借了个软枕,结果这人倒好,反而给她塞回来了。 “你坐着脖子也酸,你靠着这个,我靠着你不就好了?”谢知遥催促了她两句,把脑袋靠在她颈窝里不动了。 说不难受其实是假的。她身体底子好,很少生病,上一回发烧都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这一次格外地磨人。 许淮安看着时间,等到差不多了提醒她把温度计拿出来。 她来之前舍友帮着还睡着的谢知遥拿测温枪测过一次,那个时候都快烧到39.5度了,吓得她只来得及匆匆让叶斯年跟公选课的老师说一声下次补假条,直接从经管教学楼跑了回来。 现在温度降到了38.5,好了一点。 许淮安松了口气,甩了甩体温计放进了盒子里过去还了。她回来重新坐下的时候侧了一点身体,让谢知遥可以靠得舒服一点,微凉的指尖落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揉按着。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她听见女孩子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起来,微热的呼吸打在夏天轻薄的衣物上,像是一路拍打进心底。 放在手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叶斯年发消息过来问她这边的情况,还提了一句晚上公选课没点名。 她道了声谢,把手机反扣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中途进来了一对情侣,男生被女生扶着一边胳膊,一只脚支着身体一跳一跳的,估计是打球把脚崴了。 校医简单看过之后给了他一个冰袋指了指塑胶椅子让他自己坐下来冰敷,然后开了点碘酒擦一下破皮的地方。 两个人一来一往地问了些类似你疼不疼啊的话,旁若无人地腻歪,刚才还有点过分冷清的校医院一下变得有点吵闹。许淮安抬眸瞟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睡得正熟的谢知遥,探手过去从包里摸了耳机,分了一边塞到了她耳朵里。 两瓶药水一共加起来吊了快四个小时,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早一点时候打球的人现在也差不多回了宿舍,差不多也快到门禁的时间了。 谢知遥睡得有点晕,走前许淮安给她再测了一□□温,还有点低烧,但应该不碍事了。 许淮安拿着外套给她披着,牵着她慢慢走在校道上。 “饿不饿?”她看了眼时间,回头问。 舍友把人送过来的时候六点多,快四个小时,除了中途给她喂了杯水,她都没怎么吃东西。 “现在食堂也没东西了吧。”谢知遥揉了揉眼睛,“其实也还好,不怎么饿……走啦,回去吧,不然门禁了。” 这段时间不知道学校又抽什么风,说是抓门禁抓得严了,宿管阿姨也不好放她们过了时间点轻易除去,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淮安嗔了她一眼,牵着她慢慢往宿舍楼那边走。谢知遥半靠在她身上,懒懒地垂着眼睛不想思考。 等反应过来才发现,电梯没在她宿舍那一层停。 “小安?” “伊琳她社团今天在外面聚,我让她回来的时候顺便打包了碗粥。”许淮安边说着边拿钥匙开门,“吃一点垫一下,待会儿把药吃了再睡。” 大概是因为提前知道,几个原本闹腾的人此刻都安静着没说话,柳闻秋时不时地探头往这边看,被发觉了就勾唇冲她俩笑,还问了句要不要出去给灌瓶热水回来。 谢知遥其实是真没什么胃口,发热让味觉变得迟钝,她勉强吃了几口,最后实在是不想吃了,慢吞吞地把勺子放了下来。 -- 第150页 许淮安靠着梯子站着,垂眸的眼神有点心疼。但没办法,生病发烧这种事情她也没办法做其他的,只能细心点看着人乖乖把药吃了,再把她送回宿舍。 走前谢知遥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可能是生病的人都会习惯性在人面前软一点,她一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小声说:“待会儿可以挂着电话吗?” “头还疼?”许淮安眉头微皱,叹气道,“可以,我等你睡了再挂电话。睡一觉,明天应该就没事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起来这个场面在哪儿见过。小时候自己生病的时候,好像谢知遥也是这么哄的,现在倒是完全反过来了。 “突然笑什么?”谢知遥眨了下眼睛,看着她有点疑惑。 “没什么。”许淮安眼睛弯了一点,她往前迈了一步,由于了两秒很轻地在女孩子额头上落了一个柔软的亲吻。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拉一拉时间线,也……差不多了(。 第74章 六月盛夏,夜里校园里蝉鸣声声,经院的教学楼里有间多媒体教室亮着灯,隐隐传出讨论的声音。 这学期期末之前有场商赛,林潼章不出意料地又把她丢去作所谓的锻炼,好在团队还是之前的那几个师兄师姐。 他们有的下学期大四要么忙着实习,要么忙着考研出国,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挂着清云的名字出去比赛,也有这个原因在前,他们对这次格外重视,要求也比之前严格。 许淮安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谢知遥在楼底下等她。夏天天热,她换了件纯白的裙子,看着干净清爽。 “怎么不上去?在下面喂蚊子吗?”她快步往前走了点,把人从靠草丛那边拉过来。 “刚到啦,你们不都结束了嘛,我上去干嘛呀?”谢知遥吐了吐舌头,跟着后面下来的师姐打了个招呼。 “哟,又来接人啊?”师姐笑着挥了挥手,“行了,你把她带回去吧,这边结束了。不过下次来可以早点哦,我们可等着学妹的补给呢。” 她嘴里说的补给是之前谢知遥偶尔过来会顺带着给他们带点吃的。 谢知遥双手合十,故意笑说:“好的呀,那这次学姐放过我和小安呗,下次给你们带巧克力。” 后面的几个人跟着笑了下,没再调侃,放她们走了。 许淮安看了下表,九点多,走回宿舍差不多十点,不算早了,她刚想问声身旁的人说明早上法语系是不是有早听,就忽然被一把拽住了。 紧接着就听见谢知遥冷者声音说:“麻烦让开。” 她很少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说话,许淮安听得愣了下,转而抬头看过去。 男生被这句话堵得有点局促,一时间哑口无言。 是徐阳。 他大概也看见了许淮安,像是找到了个突破口一样握紧了拳头。 许淮安眼皮一跳,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身边的人紧跟着补充道。 “我不想再重复我说过的话。”谢知遥拧着眉,不由分说地把许淮安护到了自己身后,“徐阳,如果你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我找她的麻烦,那么很抱歉,我想我有必要和我家里人说一声,让我父母转告叔叔,让他在帮忙之余教一下自己的儿子如何对一名女性保有应该有的尊重。” “我……我只是想……”他脸被气得通红,狠狠地瞪了一眼被拉到后面的许淮安,又碍于谢知遥的存在只能忍下来好声好气地说,“遥遥,有必要把我们两家人关系搞得这么僵吗?叔叔阿姨他们……” “抱歉打断一下,我们之间没有熟悉到可以让你这么叫我的名字。”谢知遥忍着想骂他的冲动,一字一句道,“我们父母相识,不代表我需要和成为朋友,甚至发展成你想的那种关系。既然你听不懂我一再强调的话,那么我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次。” “我对你没兴趣,而且你的行为对我,对其他人已经造成了困扰。如果你还要继续你的行为,那么我们也不用在这里说什么了,直接教务处见吧,我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你在假借追求之名进行性骚扰。” 话音未落,旁边围观的人群瞬间就炸了。 有人跟着一起吐槽徐阳这种半路堵人死缠烂打的行为很没品,也有人小声说了句这至于吗说得这么严重。 连他自己也被这一句话压得脸色不太好看,头一回忍不住回嘴说:“你这话说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人群里有男生附和了一句:“是啊,人家追你你拒绝,说清楚不就好了吗?动不动就上升到性骚扰吗?” “话不能这么说啊,人家说得明明白白拒了很多次了啊。”也有女生立马反驳道。 最开始开口的那个男生缩了缩脖子,又觉得这样被反驳很没面子,硬着头皮说:“谁……谁知道你们女生是不是玩那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啊?你们不就喜欢让我们多追你们一段时间再答应,才显得有面子嘛!你看那男生不也挺帅嘛!” “我呸!”有个外院的女生从人群里挤出来,狠狠地瞪了眼他,“人渣还分长得好不好看吗?!你真要说,那个女孩子还是我们院花呢!” 眼看着一场私人的纠葛要演变成群体吵架,谢知遥深吸了口气,提高了声音喊:“别吵了!”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大家没必要在这里吵起来,而且现在时间不早了,待会儿要是有值班的老师过来了看到大家在这里吵架,都不太好对吧?”她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又转头看向刚刚那个附和的男生,“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现在把我拒绝这位同学的话原原本本说一遍,我当时说的是‘我不喜欢你,我们没可能,你别纠缠我’,这句话一个字不差,你可以问问他,是不是这样。” -- 第151页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徐阳脸上,男生紧咬着牙,自尊心作祟,不容许他反驳。 谢知遥回他的这句话,的确是原原本本地说出来的,他挑不出半点毛病。 见他沉默,围观的人群自然也就明白了这是一种默认。 “那么也请你明白我不是他说的这种态度,也请在场的男生记住这一点,不要总觉得女孩子一拒绝就是所谓的欲擒故纵,可以吗?”谢知遥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迅速掠过,“徐阳,你既然不死心,那么我告诉你为什么,我有恋人了。” “什么?!”男生猛地一震,往前跨了一步像是想要抓她的手,但是碍于有人在生生止住了,“是谁?!” “与你无关,反正不会是你。”谢知遥侧过脸,“死缠烂打是非常没品的行为,我们之间可以到此为止了。大家,也散了吧,时间不早了。” 说着她也不看其他人是什么反应,径直拉着许淮安走出了人群。 夏天的风即便在晚上也显得燥热,谢知遥低着头踢着路上的石子,等了半天终于听见身后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许淮安往前迈了两步,抬手轻轻点了下她脑袋。 “当然没关系,他又管不到我,以为自己谁啊……”谢知遥气鼓鼓地嘟囔了句,抬起眼跟她对视,她本来还有点不大开心,但这一眼却让她看见了对方眼底藏着的一抹担忧,“你是说……他可能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爸妈?” 许淮安没说话,但是她的表情告诉了谢知遥她的答案。 “我……我其实也不想瞒着他们的,或许,知道了就知道了,也无所谓的。”谢知遥抿了下唇,又不想徒增烦恼,于是往乐观一点的方向说,“小安,我爸爸给我讲姑姑的事情的时候,我问了他一句关于我以后喜欢的人的问题,他说了,他和我妈妈都不会干涉这件事情的,你别担心。” 许淮安怔了一下,犹豫了几秒说:“他知道你姑姑的事情也这么想吗?”不知道为什么,她刚才脑海里忽然浮现的是假期那一天她在网上查到的,关于谢婷宁被送去的那个地方的信息。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即使不想,她也不得不承认徐阳这个人的存在的确有这个威胁。 但是谢远宏竟然亲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吗? 谢知遥确定地点了点头:“嗯,所以……小安,别怕。”她伸出手,紧紧地扣着女孩子纤长的五指,“毕竟我可是说了要负责的哦,红线牵紧了,不会放的。” “相信我。” 女孩子的眼睛即便在黑夜里似乎也熠熠生辉,有些东西一个眼神就足够,无需赘言。 许淮安终于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跟着她轻轻笑了。 不过谢知遥自己都忘了的是……谢远宏当时的那句话,还少了后半句的转折——只要你别…… 别什么呢?这是他没有说的。 初赛是在南城,稍微离临江有点远,但好在学校有校车来回接送,倒也还方便。 清云是a组,跟着隔壁b组的在同一个礼堂,只不过比赛时间稍微提前一点点。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大家都打算收拾收拾东西回家了,临走前,许淮安忽然听见有人叫住了她。 “你好,能认识一下吗?”女生及肩的长发披在肩上,面容干净秀气,她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许淮安的脸,伸出手轻声说,“瀚文,江阮彤。” 瀚文的确也在这边,不过和清云不是一个组。 这个名字划入耳中的时候,许淮安愣了一下,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有点想不起来了。 女生的手并没有因为她这一瞬的愣神而收回去,她抿了下唇,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没有动。 有不少人听到点动静好奇地看过来,许淮安眼睫颤了颤,出于礼貌还是伸手跟她握了一下手。 “你好,清云,许淮安。” 两双手交握的一瞬间,许淮安明显感觉到她的手抖了下。 这是……在紧张?她有点疑惑地眨眨眼,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 “呃……这位江同学,我们该走了,要是觉得还有什么想说的……加个好友?”师姐在旁边看着觉得有点尴尬,连忙出声解围道,“淮安?你说呢?” 许淮安抿了下唇,垂着眸子思考了两秒,点头说:“可以。” 女生眼睛像是亮了一下,有点始料未及一般惊喜地拿出了手机。 “那就先这样啦。”师姐拽了下许淮安的衣角,“咱们走吧。” 学校的车确实等在外面,她也不算说谎。 许淮安点了点头,临走前依旧习惯性地冲她道了声别。 “是认识的人吗?”走出礼堂,师姐好奇地问了句。 “不是。”许淮安摇了摇头。她记性不错,一般有交集的人都会有印象,但这个叫做江阮彤的女孩子……她的确不怎么想得起来了。 比起名字,她更多的是觉得有点面熟,但是这世上长得像的人也很多,她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见过了。 “哟,那说明咱们的高岭之花不仅招男孩子喜欢,女孩子也是嘛。”师姐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么调侃了一句。 许淮安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没去纠结这件事。 她因为各种理由加的人不少,也不缺这一个,况且瀚文进了之后的比赛,她们还有再碰面的机会,要真想弄明白对方这种奇怪的态度,之后还有机会。 -- 第152页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瀚文的队伍里也有人这么问了江阮彤一句。 “你和那个女生认识啊?你们之前见过?” 女生低着头,指尖不住地摩挲着掌中的手机屏幕,她沉默了很久,很轻地答说:“见过。只是……” “她不记得我,而我记得她,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记得小江的去看25、26,她……她不是徐阳那种人,不用担心(。 第75章 假期闲着没事,谢知遥索性再跟着许淮安回了一次淮川,小城风土一如那年。小院里的广玉兰仍旧郁郁葱葱,她站在树下,尽管其实没过去很多年,恍惚间却还是觉得好像她们好似回到了高中时代。 那个时候想着赶紧高考完解放了,但现在才真正明白过来,其实哪有什么轻松了的说法,只不过换了个形式。大学可能学业上没有高三压得那么死,但是各种交际也很累人。 许家爷爷奶奶还记得她,她们刚进门,都没仔细去问许淮安这个亲孙女怎么样了,反倒是先对着谢知遥开始了一阵嘘寒问暖。 许淮安有点好笑地嗔了她一眼,说:“不知道的以为你才是那个亲的。” “那不是挺好的?”谢知遥把行李箱扔在了门边,从背后一下子抱住她的肩膀,她低下头,凑到耳边低声说,“说明爷爷奶奶喜欢我嘛,对不对?” 热气呵在耳边,弄得人有点痒。 许淮安缩了缩脖子,无奈地附和:“嗯,是,哪会有人不喜欢你。” 恰好奶奶在楼梯口喊她们:“小宝,小遥,下来喝西米露咯。” 两个人对视一眼,轻轻笑出声,异口同声地答:“来啦!” 年轻的生命总是有着无限的活力和热情,她们在这些天里踏过小城的大街小巷,尝过甜得发腻的甜糕,也看过巷口老大爷们来回的棋子。 老宅子的隔音不是很好,尽管隔着一层楼,两个人有的时候夜里胡闹也得小点声。 有天早上许淮安抱着床单下楼的时候直接正面撞上了晨练回来的爷爷,老人家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她手里的床单,疑惑地摸了摸脸,问:“做什么洗床单?你这是把水泼上面了?” 许淮安差点没被呛死。 刚从楼上下来的谢知遥听见后面一句:“噗嗤……”对不起实在没忍住。 有一回两个人夜里聊天,许淮安想起来之前比赛遇见的那个人,无意间提了一次。 “江阮彤……瀚文……”谢知遥也觉得耳熟,她侧过身思考了一下,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高中的时候你帮的那个实验的女孩子?” 许淮安怔了一下,忽然有了印象。 “好像是……”这么一说,下一次如果遇到可以问一问到底是是不是因为这个了。 “不过……”谢知遥话锋一转。 “你真的好招人喜欢啊……”她有点哀怨地嘟囔了句,把脸埋在她颈窝里胡乱地蹭。 许淮安被她闹得有点受不住,干脆把人手抓着拉下来,板起脸说:“睡觉!” 说着就把被子掀了下来。 省赛在开学之后不久。 清云有个赛场,瀚文这次在这边。 许淮安遇见江阮彤是在比赛结束之后。 女孩子好像也没想到这么遇到人,看着有点不知所措。 许淮安眨了下眼睛,先一步开口道:“你……之前是因为高中那件事情吗?” “……你记得?”江阮彤眼睛蓦地一亮,她有点局促地站在那儿,差点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最近才想起来。”许淮安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心里有一瞬间的怀疑,但很快打消了回去,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她和谢知遥当初一样的。 “抱歉,之前忘了。” “不要紧的!”江阮彤深吸了口气,女孩子嘴角扬起来,露出一点浅浅的梨涡,“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道声谢。”如果那个时候不是许淮安,没有她那句话,她恐怕会一直忍让。被那些女生欺负的情况恐怕还会继续下去。 别说现在在瀚文了,她能不能抱有正常的心态念完高中都成问题。 “你已经道过谢了,那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做什么。”许淮安摇摇头,“一定要道谢的话,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已经是最好的谢礼。” “……什么?” 一缕碎发垂下来散落在脸颊边,许淮安抬手把它撩到了耳后,淡淡道:“如果当时我帮了你,而你并没有什么改变,那证明我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意义。但现在你站在这里,代表瀚文和我站在一个赛场上,说明至少我那个时候真正帮到你了,这就够了。你并不需要觉得我帮了你很多。” 江阮彤蓦地怔住,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询问:“那……我们可以……” “嗯?” “我们可以试试做朋友吗?”她只觉得这个时候自己的心跳比在台上做发言的时候要快得多。 许淮安也没想到她竟然是想说这个,她愣了一瞬,抿唇点了下头:“可以。”她并不讨厌这个人,瀚文和清云的关系不错,有交流也是经常的事情,她在台下看了整场,能有这样的人做朋友,其实不错。 “那……”江阮彤脸上刚漾开一个笑容,就听见了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 许淮安说了声抱歉,走开一点接了电话。 -- 第153页 江阮彤看着她从头至今风轻云淡的脸上突然生动起来,那双沉静的眸子在刹那间露出温和轻柔的容色,恍若春风拂开新绿,温暖了四季。 电话那头是谁?她舌底泛开酸涩,有好奇,也有羡艳。 “抱歉,我得走了。”许淮安挂了电话,看着她垂着眼眸站在原地,轻声提醒了句,“如果之后有事,可以发信息。” “我……”江阮彤用力捏了捏指尖,微笑说,“我也差不多要出去找同校的人了,一起出去吧。” 许淮安没多想,点了头。 瀚文的校车在靠右边的校道上,江阮彤跟她道了别,慢慢往那边走。 差不多走出一段距离,她站定回过头。 清云校道上的银杏随风簌簌而落,像是一场花雨。 面容秀美的女孩子站在树底下,看见许淮安朝她走过去,笑弯着眼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一下子扑进了她怀里。 这个距离已经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了,但是江阮彤看见了许淮安脸上露出来的笑容和抬手轻轻点她额头时露出的一点纵容。 亲昵而温柔。 江阮彤认出来了这是那个时候马路对面的女孩子。 她们站在一起,并肩而立,无人能插足,亲密无间,从未改变。 她垂下眸子,转过身朝着校车那边默默走去。 谢知遥这学期见到顾新词是开学差不多一个月之后。 “顾老师好。”谢知遥弯起眼睛,把这个假期的“额外作业”乖巧递给了她。 顾新词接过来翻了两眼,轻轻点头,说:“坐吧,今天不教你什么,来问你一件事情。” 谢知遥搬了个椅子坐下,安静地听她讲。 顾新词说的是有关她之前想来美院的事情。她上学期申请了辅修,顾新词说法语系这学期有个去交换的名额,说她可以去申请,如果成了,她可以直接写封推荐信让那边美院熟悉的老师帮忙带一带她。 这样说不准之后还能给留下深造留点印象分。 “但你们人挺多,你未必能拿到名额。”顾新词最后总结说,“只是建议你试一试,拿不下来问题也不大。” “好,我记住了。” 谢知遥后面去问了一下这件事情,辅导员说这个名额不仅要看绩点,还要老师们开会之后再商量怎么决定,现在倒是不急。 她听完也没多想,谢过之后出了办公室的门。 恰巧有人擦肩而过,还跟她打了个招呼。 她对那个女生有点印象,是同专业的,好像是叫方若薇。别的不知道,只是记得成绩很好,但舍友不是很喜欢她。 谢知遥一般不去关心这些弯弯绕绕的,也自然而然没去多问。 但她下楼和许淮安一起走的时候好像隐隐约约看见那人站在楼梯口,至于后来,她也就没留心了。 很久以后,她回想起来,才恍然间发觉,原来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已经悄然倒下。 深秋的临江已经凉了下来。 难得的周末,经院的教学楼空空荡荡的,偶尔还能听见不远处体育场打球的呐喊声和加油声。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某间机房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男生一拳打在桌上,胸口上下起伏着。 “你确定吗?”徐阳瞪着眼睛,咬牙切齿道,“她们两个……是那种关系?” 恶心……恶心,太恶心了!他有那么一瞬间怒火直冲脑门,差一点就想一把将眼前的桌子掀翻过去,但是在短暂的怒火中烧过后,他却诡异地冷静了下来。 方若薇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佯装无意地安慰:“那什么……你也别生气啊,说不定,说不定她们也只是一时糊涂呢?毕竟正常人谁会找同性呀对不对?爸妈那边也不可能答应的嘛。” 徐阳闻言猛地抬起头看着她。 “爸妈……”他低声喃喃了句,忽然勾起嘴角,“没错,你说的一点没错!” 他听父亲说过理工大的一件轶事,说是有一年学校里传了一对女生,然后有人举报作风问题,教学组还讨论了一阵。 “也不知道老谢是怎么了,听到之后脸色不太好。”这是父亲的原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清楚地记到了现在。 方若薇眼底划过一抹掩藏的笑意,她站起来,故意说:“你也别冲动啊。” “不,我很冷静。”徐阳眯起眼睛,扬起下巴冲她点了下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处理的。” 说着就捞起了披在椅子上的外套推门走了出去。 方若薇看着他走出去,嘴角勾起一抹笑。 “谁叫名额只有一个呢?对不起啦。”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周比较忙,会更的慢。 应该还有个两三章要分了(? 第76章 学院那边正式有答复之后,谢知遥去画室也把这个消息和自己的想法跟顾新词说了,她本科念的法语,真要去,其实确实是可以等到研究生。 要学东西什么时候都不晚。 “去法国……读艺术要念三年。”顾新词瞥了她一眼,沉吟片刻说,“要和你父母商量一下。” 她手里握着的钢笔轻轻敲击着纸面,又补了一句:“如果他们同意,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 谢知遥怔了一下。 -- 第154页 她其实一直不大明白为什么顾新词后面会照顾她,要说惜才吧……清云美院不缺有天分的人。 大概是猜出她怔神的原因,顾新词起身去倒了杯水,淡淡道:“我带的学生不多,美院毕业也未必做这一行,不写推荐,留着也是浪费。”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淡,像是真的漫不经心。 如果在走之前谢知遥没听到她补上的那句话,恐怕就真的要以为她只是随口一提了。 “除了爸妈,记得和该说的人也说一下,经院这两年应该很忙。” “顾老师你……”谢知遥吓了一大跳,想装作无事发生,却在对上女人那双眼睛的时候卡了壳,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是什么时候……” 顾新词垂下了眼睛,她低着头,慢慢把被子里的水喝完,才轻声说:“我没别的意思,也不会多想,你们可以放心。能成林教授的学生,她的确还不错。” 听这话里的意思是她早就知道了,而且还了解了个透彻。 谢知遥愣愣地看了她一阵,低下头说:“谢谢您,顾老师。” 并不是说顾新词做了什么,而是本就作为少数,她珍惜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份善意,也愿意报以真诚。 顾新词看着她认真地跟自己道谢才拿上东西关门出去,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阳光透过窗挂在正中的那幅画上,色调温暖,似是驱散了秋末冬初的寒,她搁下放凉的玻璃杯,慢慢走到画前,指尖轻轻滑过画布。 “你要担心的……不是我,是你最亲的人。”良久,寂静的画室终落下一声叹息。 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谢知遥等到许淮安下课之后两个人去吃了饭,然后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逛了两圈,最后跑到了操场升旗台那边的高台子上坐着。今天还没到周五和周末,操场人不是很多,这一片基本没什么人。 她把顾新词的话和自己的考虑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然后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 “小安,你有想过……大学之后要做什么吗?或者说……” 其实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她们也才大二,但不知道为什么,谢知遥就是有点好奇这一点。 “留在临江嘛?” “看你吧。”许淮安闭上眼睛,夜里的风有点凉,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在那儿都一样吧。” “嗯?” “你不是要去读研?”她晃荡着腿,笑了下,“你肯定在学校待得时间比我长,我也不可能跟着你去法国不是吗?” “我也没说我一定要去呀……”谢知遥抿了下唇,低着头嘟囔,“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而且现在就算去了应该和美院那边没什么关系。” 她这么说着,刚想岔开话题,身边的人忽然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 “你想去的不是吗?”许淮安撑着脸,眼睛弯起来,“去呗,也就那一段时间。” 谢知遥有点好笑地嗔她:“异国哦,不怕吗?嗯,不对,你不想我吗?” “你这还没走呢。”许淮安眼帘垂下去一点,故意没答那句话。 谢知遥拽着她的衣角,软着声音叠声喊她,从淮安到小宝喊了个遍,就是想让她把到底怎么想的说出来。 许淮安拗不过她,只能无奈地看她一眼,说:“别喊了……想不想,你觉得呢?当然是会的,但是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让你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但面容是柔和的。夜灯的光晕柔柔地打在她的脸上,谢知遥忽然有一瞬想起来她小时候的样子,小小的一张脸严肃地板着,难受了也不说,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儿,而现在……她抬起眸直视着那双眼睛,清晰地从中寻见了自己的倒影。 目光是清澈柔软的。 “阿遥,其实换过来想想,要是林老师给了我这么个机会,你会让我去,还是不去?” 林潼章作为清云经院的一张金字招牌,他的学生被他推荐去深造的不在少数,许淮安自己将来会不会也走这条路也未可知,但可以预见的是可能性绝不低。 谢知遥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她抿了下唇,叹声说:“当然是让你去……” “那不就行了?”许淮安点了一下她的侧脸,“所以放心去吧,我又不会跑。” 她们一起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尽管约定了一起,但有些路,的确只能一个人去走,但没有关系。就算中间那一小段是分开的,但终归是殊途同归。 “那……如果我还要在那边待得更久呢?我记得读研要三年诶……” “那就在这儿等着你,我觉得我耐心还不错。”她笑了下,“去吧,多久都没关系,我总会等着你的。” 临江也好,深宁也罢,她从不缺少等待的耐性,小时候等父母习惯了黑夜,但是等谢知遥,她等的是她的小太阳回来。 谢知遥定定地看了她一阵,捏了捏她的耳垂亲了上去。 昏暗的夜色里,有一瞬的闪光一闪而逝。 今年冷得特别快,才过十一月没多久,临江就下了一场雪。 谢知遥有一天下课突然接到了夏兰的电话,她和家里人通话一般都是晚上,除非有什么要紧事,不然他们不会这个时候打给她的。 然而接起来之后夏兰也没说什么要紧事,反倒是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 下课的时间,下节课还有课的人地说着借过,楼道里人还是有点多。 -- 第155页 谢知遥侧身从小路拐出去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还在纳闷自家妈妈想干什么,就听见夏兰话音顿了一下,然后突然问了一句。 “小安没跟你在一起吗?” “小安?她有自己的课呀。”谢知遥疑惑地反问,“妈妈你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啊,没事,就是听小阳说你们俩经常待在一块儿,上大学了关系还这么好吗?” 听到夏兰提徐阳,谢知遥没忍住皱了下眉,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妈,是不是徐阳跟你说了什么?” 她脾气好,不代表一味的忍让,徐阳那种自以为是的骚扰她早就烦透了,如果上一次的警告还没有作用,她是真的得做点什么。 “没……唉,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人家爸爸毕竟和我们是同事,总不好闹得太僵不是?”夏兰那边的语音顿了一下,很快地模糊开话题,“那孩子也很忙吧?” “是挺忙的,你和爸爸以前不也没少夸她嘛。”她没多想,顺着话说,“我们也就是下了课会在一起,上课怎么会待一块儿,我俩学的都不一样。” 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她俩确实干过这事儿,当然这个时候不能说。 电话那头的夏兰应了声,又随便扯了两句家常的挂了电话。 谢知遥虽然纳闷,但也没去深想,把手机揣兜里回了宿舍。前两天辅导员刚和她说了交换的事情,她还有些东西要准备。 她没跟许淮安说这通有点莫名其妙的电话,这件事就像平淡生活里偶然间刮过的一阵风,没人去想它从何而来,会带起怎样的风暴。 千里之外的深宁,初冬却是少有的暴雨倾盆。 书桌的电脑打开着,上面是一封邮件,附件被下载下来,打开的图片上,两个人影亲密地交叠在一处。 可以说是亲吻,也可以说是别的。 谢远宏抿着唇没说话,但夏兰对他太熟悉,这种出事前的沉默,反而像是酝酿着风暴。 “先别告诉爸。”他捏了捏鼻梁,声音沉沉,“他受不了这个刺激。” 夏兰看着他,没忍住多问:“你想怎么办?” 强行让人分开吗?他们几个月前才对女儿承诺过,不论她选择什么样的人,他们都不会干涉,但是…… 为什么偏偏是那孩子?为什么还偏偏……是个女孩子呢? 平心而论,她和谢远宏都挺喜欢许淮安,人聪明,模样也生得好,虽然性子沉了点,但心是好的。这要是个男孩子……别说有这些事儿了,她俩爱怎么折腾都可以不管。 虽然徐阳是老同事的孩子,但方方面面,他都不如许淮安。 这一次他看着是好意来提醒,但实际上这个年纪的孩子藏着什么心思,他们又哪儿会看不出来。 “再看吧,我打算……让,让说得上话的朋友在那边多留心一点。”谢远宏叹了口气,“小阳一面之词,我……还是想再看看。” 但与其说再看看,他也只是不想去相信。 照片放在那儿,亲密是真的,但若不愿意相信,强行安慰自己说是朋友之间的玩闹,也不是说不通。 “她和小安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这件事,我们还是……” 他话说到一半,剩下半句卡在喉咙里,就听见书房门被砰的一声被人推开。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老人拄着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他嘴唇颤抖了,眼里似有愤怒。 一瞬间,整间屋子都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考完试回来了qwq 就……做好准备x看到时间的flag了吗(狗头 第77章 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之后,好像夏兰再也没问过这些,谢知遥和他们的聊天话题还是一如往常,就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临江的天一天比一天冷,两个人依旧和平时一样上课,闲了去画室泡着,中途有一回顾新词走前还多看了她俩几眼。 除此之外,她俩难得还有个八卦是关于李思媛的。她现在人在北外,隔壁是庆北,之前日常在高中的群里面吐槽说某个理工科直男追人的方式简直让人想把他丢出去。 谢知遥想想就猜到说李思媛口中的理工科直男是赵明哲,她本来还想着和许淮安说起来调侃两句的,结果谁曾想这人直接发了张聊天截图过来。 是她和赵明哲的,大意是问她知不知道李思媛喜欢什么花,许淮安估计想了半天回了他说你送玫瑰算了,中规中矩不会出错。 【然后呢?】 她大致刷完,问了这么句。 许淮安那边过了两分钟打了一行字过来。 【他在思媛宿舍底下拿着玫瑰花摆了个心出来叫人去阳台看,思媛差点没直接楼上一盆水泼下来。】 谢知遥:“……” 好土的表白方式…… 吐槽归吐槽,某一天她们看见李思媛在群里说两个人真的在一起的时候她们倒也不意外。这对冤家高中就开始怼,今天走到一起也很正常。 最后一个月许淮安又被林潼章叫去干活儿,学校明年有个立项的活动,校企联合,林潼章说问题不大,然后直接让她拉人参加了。 她其实还是不大擅长这些,但真的要做也不是不行,之前几次被学姐带着有经验,找几个外院的也不难。 法院的刚好有现成,她干脆拉了叶斯年这个舍友。 -- 第156页 就是这种活动,她必然会看见徐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一个学院一个专业,低头不见抬头见,也属实正常。 不过这次徐阳见到她,一反常态的没上来挑衅,只是看了两眼就走了。 许淮安一向是不理会他的,干脆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倒是叶斯年,一抬眸看见了徐阳嘴角勾着的那个笑。 有点诡异。 “你有没有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叶斯年摸了摸下巴,犹豫了一下少有地皱起眉头还是说了。她惯常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这么评价一个人也是少有。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徐阳以前干的那些事儿,她也不会说这句。 “别理他就行了。”许淮安低着头整理手上的表格,“这人脑子有病。” ……自己也不是说这个?叶斯年喉头滚了滚,往徐阳离开的那个方向多看了两眼。走廊空空荡荡的,只余下冬日的冷风呼啸声。 “总之……你最近留意一点。”她直觉不太对劲,再次提醒她,“也别忘了和知遥说一声。” 许淮安动作一顿,抬眸看她一眼,末了还是点头应承下来。 当了一年多舍友,她清楚叶斯年没点端倪不会说这句话的,注意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徐阳之后几次偶然碰面,却是意外的安分。 当然,除开他每次意味深长的眼神。 许淮安每次都被他那两眼看得心里发毛,总觉得他要做些什么,但又看不大出来。至少到了这个学期结束,对方都没什么太大动作。 院里的项目定在了下学期开头,她们忙完了手里的活儿,还要准备下学期的发言。 因为辅修的关系,谢知遥比许淮安的考试时间要往后延一周,两个人对过考试安排,订了回去的机票。 临江雪下得很大,没想到的是深宁也没比临江暖和到哪里去,一下飞机两个人出来的时候都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今年好冷啊。”谢知遥习惯性地把手揣在她兜里,小声嘟囔了句。 许淮安笑了下,把她的手握紧,过去拿了行李。 回来之前谢远宏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来接她们,好像也默认了她们俩会一起回来,而且这个时间点学校里应该还有事情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忽然说要来接她们。 他等的地方很显眼,一出去谢知遥一眼就看见了他。 如果放在平常,谢远宏一定会多说几句,但这一次他只是沉默着接过两个人的行李,朝着许淮安点头示意了一下,一路都没说什么。 有点奇怪的氛围,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回去之后谢知遥才想起来她落了两本顾新词给的书在许淮安那里,只能发消息和许淮安说第二天去拿。 她知道爷爷被爸妈接到了这边小住,晚饭的时候看见老爷子,一向喜欢说教的人却避过了她的目光,半个字都没说。 虽然奇怪,但她确实和老爷子不怎么亲,再加上谢婷宁的事情…… 但更奇怪的是,第二天早上她吃完早饭推开老人的房门的时候,人并不在屋内。 “爷爷?”这一大清早的,老人一般不会出门,而且说都不说一声就出去了,委实有点奇怪。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确认没留下什么之后,拐出门和谢远宏说了一声。谢远宏放下报纸看了眼她的打扮,把她叫住了。 “大早上的,你这是去哪儿?” “去找小安。”谢知遥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答了,“回来的时候有两本书落在她那边了,要去拿回来。” 放在平常,谢远宏不会追问什么,但是今天他却问了:“是很要紧的书吗?” “嗯,和下学期的课有关系,我老师让我先看看。”书是顾新词给的,虽然学院那边的交换名额问题还没下来,下学期还要答辩一次看,但是应该问题不是特别大,至少笔试成绩也就方若薇一个人和她差的不多。所以顾新词走前提前给了她两本书,让她可以有空看看做做准备。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次放假回来,谢远宏和夏兰都有点怪怪的。 “……那去吧,记得拿完就回来。”谢远宏低下头不去看她的眼睛,声音却沉了下来,“回来之后,我和你妈妈有事情要和你谈谈。” 他很少这么正式地说话,谢知遥心头没来由地一跳,却也知道看他这样子暂时是不打算说了,只能乖乖点头答应了下来。 南方没供暖,全靠着家里开着空调暖风,一出门就是寒风料峭,冻得人直打哆嗦。路上还落着薄薄一层雪,人流不大。 出来时明明还能看见一点微弱的阳光,可是走到桥上的时候却开始飘起了雪花。 海滨城市很少下雪,这场雪下得有点猝不及防。 年关了,许钧毅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出了一趟长差,说是今早的飞机回来。俞秀筠自工作那边也有事情,要去公司处理,家里就剩许淮安一个人在。她倒也习惯了这些,父母工作忙,自己在家里也不会没事做。 差不多到点了,她本来是下楼出来给谢知遥送书,又想起早上俞秀筠临出门前喊了她一声,让她记得看着时间点下楼去给许钧毅送把伞。 她想了想,多拿了把伞在手里,下楼去小区门口等人。 路口的风一吹冻得慌,她呵了口气,站了一会儿瞧见那头走过来一个略显佝偻的人影。 -- 第157页 她认出来了那个人是谢知遥的爷爷,对方也看见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老人的步子好像加快了一点。 他来这里做什么?下着雪,按理来讲也不该出门才是。 这么想着,许淮安回过神,瞧见老人慢慢在她跟前站住了脚步。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都没说话。 “……您有事吗?”许淮安有些疑惑地往前走了一步,再怎么说对方都是谢知遥的爷爷,她一个小辈不太好让人找过来了还在这儿站着。 但如果她能预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她这一刻绝对会选择转身就跑。 老人几乎在她迈步过来的同一刻突然暴起,他扬起手里的木制拐杖,重重地朝着她挥了下去。 距离太近,许淮安也没来得及防备他,她下意识地侧身一躲,原本冲着脸来的拐杖一下子打在了肩上。 闷痛自肩膀传来,她脚底一滑栽倒下去,只听见路上人群的惊呼声。 书页散落一地,染上了污迹。 老人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许淮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挨这一下是不是都快伤到骨头了。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雪水,她打了个哆嗦,霎时间清醒了想站起来,却又听见一阵声响,抬起头时老人的拐杖又打了过来。 躲已经来不及,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抬起能动的那只手想挡,闭眼的那一瞬间听见了不远处的一声惊叫。 “小安!” 想象之中的疼并没有蔓延开,许淮安眼睫颤了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拐杖在离她脑袋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被牢牢地抓在了手里,男人喘着粗气,面上还带着倦容,但一贯冷静的一双眼睛里却含着藏不住的愤怒。 不远处,她看见谢知遥站在那儿,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 老人涨红了脸,张口似是想骂,但触及男人冰冷的目光的时候却把到嘴边的话强自咽了回去。 许钧毅强硬地夺过他手里的拐杖,冷着脸开口。 “离我女儿远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这个时候是不是不该说话(笑 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x 第78章 谁也没想到临近过年还能出了这种事,直接动手打人不论怎么看都不能草草了事,但看在许淮安还挨了一下的份上,许钧毅先带着她去了医院。 外面的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还好没伤到骨头,就是看着严重些,慢慢养着不会有什么大事。许钧毅去交完费回来的时候,两个小姑娘挨在一起坐在床边,谢知遥眼睛还红着。 他眼神柔软了一点,慢慢走过去,提醒似地咳嗽了一声。 谢知遥猛地回过头,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男人的时候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她低着头,讷讷地喊人:“许叔叔……” 她自己脑子里其实也乱成了一团,爷爷被赶过来调查的警察先一步带走,她给父母打电话通知了,但是等着一切做完……她却仍旧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爷爷会突然去找许淮安,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她不敢面对许钧毅,就是因为不管怎么样,终归是她的亲人伤害了许淮安。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一向冷淡的男人只是轻轻应了声,说:“你先照顾小安吧,我去那边看看情况,等你爸妈过来再说。” 谢知遥这才敢抬起头去看他。 许淮安眸光动了一下,默默伸手握住了身旁人冰凉的指尖。 许钧毅看着她俩,抿了下唇低声说:“这事和你没关系,不用自责,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男人的面容依旧冷硬,但在这一刻,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安心了下来。 他说完这句话,把药放到了桌上,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带上了门。 “……很疼吧?”谢知遥起身去拿桌上的药,边帮她把扣子解开边问,她说话的时候还带着鼻音,嗓子还是哑着的。 “医生说了没事,别担心。”许淮安侧过脸,轻声安慰她说,“就疼那一下,现在已经没事了。” 骗子。谢知遥垂着眼睛,堵着气把她脸掰回去,肩侧红了一大片,隐隐有些发青,不用想都知道当时有多疼。 她眨了下眼,眼睫也染上湿意,但不敢让许淮安看见,她抬起手飞快地擦了。 但那一瞬间加重的呼吸却骗不了人。 许淮安垂着眸,安静地等她抹完药,拉上衣服的时候叹了口气。 “叔叔阿姨过来应该不用很久。”她站起身,扯到肩膀的时候没忍住轻轻嘶了声,但是谢知遥想过来扶她的时候她却拒绝了。 女孩子忍着疼,压着心里浓重的不安,慢慢伸手触碰到她濡湿的眼睫,轻柔地开口:“阿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谢知遥脑子里嗡的一下,下意识追问:“……你说什么?” 什么叫做……时间不多了? 许淮安咬了下嘴唇,凑过去和她额头相抵,闭上眼睛说:“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你爷爷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虽然……可能只是猜想,但对不对等叔叔阿姨来了我们就知道了。” 她本来就是敏感的人,从小区到医院,从受伤到现在,这段不短的时间足够她想明白很多事情。 有些深藏于心的担忧竟然真的在某一刻成了真。 -- 第158页 谢知遥愣愣地看着她,忽然打了个激灵,恍然间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她呼吸都在抖,艰涩道:“你是说他们知道我们……不,不对啊,就算……就算他们反对,为什么爷爷要对你……” “还记得叔叔给你讲的,关于你姑姑的事情吗。”肩膀上的伤其实还是疼,但是许淮安现在却巴不得它更疼一点。 至少能逼着自己冷静地想出对策。 谢知遥看着她的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说。” “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他们把你姑姑送去的那个地方吗?”许淮安抿着唇,“我查过那个地址。” 那些被遗落在记忆深处的细枝末节被重新拾起,她将那时查到的信息简略地说了一遍,末了又怕谢知遥担心太多,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下。 谢知遥愣了一会儿,叹着气摇头:“我早该猜到的……” 她现在冷静了很多,稍稍一回忆谢远宏当时的描述,再对上这个迟来的信息,似乎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明明在谢远宏口中,对方那么优秀,爷爷却仍然是那样厌弃的态度,不是因为对方做过什么,而是恰好,那个人是个女人。 所以宁可做出把亲生女儿送到那种极端的地方,也要断了这个念想。所以在知道她们两个的事情之后,老爷子才会…… 这样一想,完全说得通了。 “我不知道叔叔阿姨会怎么样,不至于那么极端,但是……”许淮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想想这次回来,叔叔对我的态度?我想……他们可能还是不愿意接受的。” 谢知遥深吸了口气,她下意识抓紧了许淮安的手,努力从掌心的那点温暖里汲取对抗即将到来的风波的力量。 她们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幼稚着妄想和父母叫板到底的人,至少现在不行,光是经济没有独立这一点就足够致命。 “小安……你想做什么?” 许淮安咬紧了牙关,想出一个解决办法不难,但把想象中的方法真正履行,却比单纯的设想要艰难太多。 谢知遥看出来她的纠结,她垂下眼睛,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肩膀上的伤抱住她。女孩子合上眼睛,嘴唇抵在了她耳边,声音轻而柔。 她在安抚对方,也在安慰自己。这个拥抱不能长,她们时间有限,却要比往常的任何一个拥抱都让人留恋,因为可能以后的很长时间里……都不会再有了。 “小安,别怕,你别怕。”她低喃着重复同样的话,自己却都忍不住哽咽。 许淮安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好像口腔里都尝到了血的铁锈味儿。她深吸了口气,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一字一顿地开口。 “顺着他们的意思,暂时……分开吧。但是,拿我们之间的关系做一个筹码,换一样东西。” “换什么?” “你的将来。”许淮安将头靠在她肩上,保持着原有的语气说,“你像你姑姑,画画像,喜欢的人是女人这一点也相似,他们看到如今的场面,会想起那段过去。但是比起……比起你喜欢我,你要求去美院,是不是就没那么难以让人接受了呢?” 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努力说得平淡,但谢知遥听得却想哭。 这人怎么能这样呀……喜欢自己的时候可以怕这份感情吓到自己忍那么久,现在知道她们可能要分开,还这么冷静地分析利弊……她心里该有多难受? “阿遥,我不怕的。”许淮安从她怀里退出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我说了,我会等着你的,现在……可能只是提前一点,我要等的时间多了那么一点而已。” 她从来不害怕等待的。 谢知遥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抬起手曲起小拇指,哽咽着说:“拉钩。” “不是拉钩说你等我。”她抬起另一只手胡乱抹了一下眼睛,“是我答应你,我一定回来,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那根看不见的红线牵在手上,谁都剪不断。 许淮安忽然笑了,她点了下头,伸手勾住她的小指。 “好。” 相较于她们之间还有着最后的温存,两家人之间的交流要冷淡得多。 谢家爷爷被夏兰提前带到了另一边,老爷子的身体不好,被这么一气还有点说不上话,谢远宏怕他在这里再闹出什么事情,索性让带着出去了。 俞秀筠那边加班还没赶过来,一时间整间房间里只剩下了许钧毅和谢远宏。 “坐吧。”许钧毅抬起手示意他先坐下,“我知道你有话和我说,不是关于伤了我女儿这件事情。” 谢远宏一听这话,索性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你和她妈妈……知道遥遥和小安在一起谈恋爱这件事情吗?” 他这副淡然的模样,谢远宏一开始还以为他也被两个孩子蒙在鼓里,但下一刻,许钧毅抿了下唇,轻轻点了下头。 谢远宏蓦地一愣,“那你还……” 他忍住了诘问的欲望,平稳着语气把自己知道的信息道出,但任凭他说得口干舌燥,许钧毅却仍旧没什么多大反应,直到他说出那句她们的人生不该是这种错误的路,男人才看了他一眼,说出了从他坐下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你们把孩子当成什么?” 这句话把谢远宏问得一愣。 -- 第159页 他向后倚靠在沙发靠背上,眼眸深深,到底是生意场上的人,这么稀松平常的一个动作就给了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那是她自己的人生,不是你们的,该活成什么样,她自己说了才算。” 谢远宏呼吸一滞,强硬着反驳他:“错的路也看着走吗?这算什么父母!” “所谓父母,不是要你事事为她做主,那不是在对孩子,是在对着精密设计好的机器。”许钧毅垂下眸子,淡淡地说,“再者说,路是对是错,你能一眼看到尽头吗?” “那你就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喜欢一个同性吗?”谢远宏的手都在抖,尽量保持着冷静反问,“看着她被别人指指点点,看着她们有别于常人?也是,你小时候就一直没关心小安,难怪现在也对这事儿漠不关心!” 话到最后,已经是含着不加掩饰的指责。 许钧毅皱起眉,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谢远宏也后知后觉地觉察到自己失言,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拿这种事情来指责人家确实越俎代庖了。 他一个教授,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抱歉,是我失言。”他深吸了口气,拿起手边的外套站起身,“听许先生这么说,我想我们理念还是有差别的。既然如此,还希望您能回去劝劝小安,至少在把这段感情断了之前,她们俩还是别见面了。至于她们俩一个学校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先失陪了。” 许钧毅揉了揉眉心,缓缓地吐出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 “等等,一起上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姑姑的事情一半人为一半意外吧,想想当时的社会背景,或许不是个例,他们有阴影,反应过激其实都能解释,当然没打算给爷爷洗白,他确实错了。 第79章 病房的门被打开的时候,里面的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忍不住抖了下。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那种感受是哪怕经历了再多的设想都无法比拟的。 许钧毅是跟着谢远宏进来的,他瞥了两眼房间里的两个孩子,默不作声地走到了一边。 这种时候他其实也说不上话,更何况之前两个人的谈话,几乎可以称得上不欢而散。 “小安。”谢远宏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此刻却像是刀一样割在人心上,“叔叔……先要向你道个歉,你受伤这件事情,我们有责任,后续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你爸爸妈妈可以尽管跟我们提。” 许淮安侧过头看了眼一边的许钧毅,对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己做主。 她抿了下唇,缓慢而坚定地摇头:“不用了谢叔叔,我没事。” “不,这件事是我们的错,是该负责的。”谢远宏瞥了眼一直没说话的谢知遥,咳嗽了两声把话题一转,“但是,今天还有另一件事,我想问问你和遥遥。” 来了。许淮安心头一紧。 果不其然,下一刻,原本温和的人慢慢收起了笑容,淡淡道:“我想,你们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一下,你们在谈恋爱这件事?” “……叔叔想让我们解释什么呢?”许淮安皱着眉站起来,她肩膀还疼着,一只手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侧。本来该是病弱的姿态,可是女孩子的目光却是不卑不亢地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如果叔叔只是想让我们解释一句,是或不是,我想……叔叔问出这句话,就应该已经有了答案。” 她的态度让谢远宏眸底浮现出一抹诧异,印象里,许淮安不是这种会先站在前面的性格,但今天她偏偏这么做了。 他点了下头,说:“是,但我更想听你们自己说。” 是,或不是。 “是。”这句话不是许淮安说的,而是谢知遥。她不动声色地捏了下许淮安的尾指,跟着站起来看着自己的父亲,再一次重复,“我们……是在谈恋爱,她是我女朋友。” “谢知遥!”谢远宏心口一梗,没忍住提高了声音,但又意识到这是在医院不得不压住了火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谢知遥看着她的眼睛,“可你说过,我喜欢谁,你们不会干涉。” “但是那个人不可以是……”谢远宏深吸了口气,把冲口而出的那句话压了回去。 那个人不能是女人。这句话他没说完,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气氛一度僵持着,这个时候,许钧毅咳嗽了声,淡淡道:“要吵,这里不合适。” 这算是给了他们双方一个台阶下。 门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夏兰往里面看了两眼,又拐了出去没动。 许淮安扯了下谢知遥的衣角,缓了声音问:“谢叔叔,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她态度称得上温和,谢远宏没理由对她发火。 “你说。” “这件事,谁说的。”许淮安眼底压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色,但态度还是尊敬的,“我想,您不会无缘无故有这样的问题,对吗?” 谢远宏眉头一皱,没有正面回答她:“小安,你要知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许淮安眯起眼睛,心底忽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徐阳。 “而且就算我告诉你,你又想拿人家怎么样呢?人家做错了什么吗?” -- 第160页 她回过神,听到这话没忍住讥讽地勾起唇角:“那难道我们就有错吗?” “……你们还小,有些对错,现在我们说了你们也不会认。”谢远宏皱了皱眉,“你是个好孩子,叔叔也不想和你吵这些,我既然问了,你们也应该知道我的态度,先各自冷静一下吧。” “遥遥,跟我回家。” 谢知遥紧咬着牙,她回过头看了看许淮安,对方也在注视着她。 门口的谢远宏眼神沉下来,声音里也多了两分严厉,“遥遥,听话。” 许淮安攥紧了手,指甲嵌入皮肉,真的很疼,可她此刻却像是毫无觉察一般。 “谢知遥,不要让我再重复一次。” “遥遥,听话!”夏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了门边,也开始催促。 有的时候,听话这两个字真的很讨人厌。 谢知遥垂下眼睑,一滴泪落在了手背上。她慢慢转过身,强迫着自己一点点送开了勾住女孩子衣角的手,一步步向着父母那边走去。 谢远宏大概是终于失去了耐心,一把上前抓住了她的手朝着门外走。 她踉跄了一下,仓皇间回头一瞥,恰对上许淮安温和含笑的一双眼。 像是在说,别怕,往前走,别回头。 而后病房的门被带上,她再看不见那人会是什么表情了。 俞秀筠是站在门口看着谢家夫妇把谢知遥带走的,她一向是个温柔的性格,但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目送着三个人消失在视线里,她转身敲了敲病房的门,听到里面应声才走了进去。 许淮安看她进来,像是有点心虚地低下了头,小声喊了她一句。 “妈。” 从开始到现在,她想好了如何去面对谢远宏的怒火,想好了怎么样处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但是她没有去想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许钧毅进来的时候她至多不过是心里一沉,但俞秀筠……如果平心而论,她害怕来自母亲的职责。 可是俞秀筠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自顾自地揉了一把女儿的脸,自顾自地嘟囔:“唉,没事儿,疼就哭嘛,在你妈妈我面前哭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许淮安下意识抓紧了床单,强装着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眼睫颤抖着,试着抬起眼去看她。 她看见母亲只是这么看着自己,眼神是温和的。 疼是可以哭的,不管是身上疼,还是心里疼。 “怎么啦?觉得你妈妈我会骂你?”俞秀筠笑了笑,伸出手抱住了她,明明许淮安已经比她还高半个头了,但她却还是像哄孩子一样拍拍她的后背,轻声细语地说,“知道你心里难受,骂你做什么呢?而且……” “你什么都没做错呀。” 如果爱一个人是错,那么这个世界上一定很多罪人,你我不过其中之一。 许淮安嘴唇颤了颤,抬头去看一直没怎么做声的许钧毅。 男人触碰到她的目光,眼神柔和下来,只是问了一句:“怪我刚刚什么都没做吗?” 她摇摇头。 许钧毅慢慢走过来,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难得的温情:“你不怪我,我也没有在怪你。” “像你妈说的那样,哭可以,但是我想……你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对不对?” 许淮安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是,她的确还有事情要做。 许钧毅拉了一下俞秀筠的袖子,把空间留给了她自己。 许淮安坐在床边,深吸了口气拿过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思媛,我有事拜托你帮忙。” 外面的雪还在下,是彻骨的凉。 自从被带回来之后,谢知遥一直没怎么和他们说过话,但是房间的门被勒令不能能关,她可以何人聊天,但会随时被盯着不能联系许淮安。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只能开着暖风,但她却觉得,这风从来没有那么一年比这个时候更凉。 她没有办法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了,但如许淮安所说,他们在商量着怎么样让她转学这回事,半真半假地闹过之后,也的确松了口。 但她仍旧不开心,甚至某一次争执之下的诘问,以谢远宏一句挑明了谢婷宁当年的恋人是个女人的怒吼,与落在她脸上的一巴掌做了结。 尽管后面他道了歉,但往日温和有礼的父亲如今却是这个样子,谢知遥却仍旧觉得自己是不是这么多年,全被这样的假象蒙蔽着。 有些深入骨髓的疮疤并没有愈合,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见了光,更加刺骨。 这样的冷战终止在李思媛来找她的那一天。 谢远宏记得这个女孩子,他在人进门之前试探性地问过对方关于谢知遥和许淮安的事情,然而对方只是说答应了来给送一份礼物,给完就走。 他没有理由断了女儿的社交,只能让人进门。 谢知遥看见她来也有些诧异,但李思媛在她起身之前先一步开了口。 “我应约来给你送之前说好的新年礼物呀,你忘了?喏,我跟赵明哲一起挑的,之前本来不是说好了要来找你,你不是说你要回家吗,我怕年后没时间,就提前过来把这个送了。”李思媛把一个盒子塞到了她的手里,提高了声音故作欢快般笑着说,“怎么了这幅闷闷不乐的样子嘛,这大过年的,开心一点呗。” -- 第161页 她这么说着,原本跟在后面的谢家父母也没再跟进屋子。 这话听着就像是朋友之间普普通通的闲聊问候,但……哪有这么简单。 谢知遥垂下眼睛看着手心的礼盒,忽然就这么红了眼眶。 她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对方却在这个时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轻轻摇了摇头。 门外有人,还没走。 不能问,不能说。 一点指向性的话都不可以有。 说了,就是前功尽弃。 她抓住她的手腕,勉强挤出个笑意,说:“你们俩给我买了什么?明哲的审美,还是算了吧。” “是是是,他的审美真的不行啊,所以呢,是你的好姐妹我给你挑的,保证合适!你的风格我还不了解嘛,肯定不管怎么样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李思媛知道她猜到了自己话里的意思,不动声色地伸手点了下她的眼角,“哦对了,你之前不是提过你要申请交换的事情吗?我们好像也有类似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争取到名额,唉,说起来我要是去了好像也不错对不对?唉……就是觉得会好累哦……” 这一番话下来,落到门外的人耳朵里是听不出来什么的,但是谢知遥看着李思媛眼神里的暗示,恍然间明白过来了她的意思。 这话不是她说的,是另一个人托她带过来的。 她眨了下眼睛,话锋一转道:“你要是出国了,赵明哲怎么办?” “他又不是出不去。”听她这么一问,李思媛笑了,她撑着脸,给予对方力量一般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们还年轻啊,如果不出去看看,那不就是井底之蛙了。而且我又不是围着他打转,如果眼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万一将来谁比谁步调快了那么一点,出了什么分歧怎么办?爱情嘛,是锦上添花啦。再说了,我们俩高中就认识诶,都好几年了,也不差这段时间吧?” 是啊……不差这段时间…… 只是……谢知遥凝望着掌心小心翼翼托着的盒子,心口突然一阵刺痛。 那个女孩,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下这个决定的呢? “出去走走,也当换换心情嘛,对了,到时候记得给我寄明信片哦。”李思媛站起身,意味深长地冲她点了点头,伸手打开了门。 门外等着的父母客套般地问了两句,把人礼貌地送出了家门。 她若无其事地将盒子放在了书桌上,低着头听着脚步声一点点逼近,直到停留在门前。 “遥遥。”谢远宏注视着面容憔悴的女儿,叹了口气,“年轻,一时的错可以被原谅,但不能一错再错……” “爸爸。”谢知遥却突然抬头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少有的举动。 年轻的女孩望着他,说:“您说,只要我答应走,无论学什么,都可以,是吗?” 谢远宏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对,如果你拿到的offer,就算是美院,我和你妈……也答应。” 女孩就这么看着他,像是终于妥协一般闭上眼睛。 “好,我答应你,我走。” 谢远宏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静静带上了门。 脚步声逐渐远离,谢知遥突然坐起了身,颤抖着手撕开桌上礼盒的包装。 里头静静躺着的是个小小的银色拓片,并不是什么精致的饰品,但她记得这个样式,和高中的时候自己亲手送给许淮安的一模一样。 “你做的?刻得很好看,不过……这个形状……” “嗯?怎么了嘛?你是觉得像什么?” “……狗牌。” “哈?许淮安!” 她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翻过吊坠的背面,在看到背后被人一笔一画刻出的字母时热泪盈眶。 Jet\'aime 作者有话要说: Jet\'aime,法语的我爱你。 第80章 李思媛找到许淮安的时候,她正趴在海湾公园的护栏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潮涌的海浪。 海水拍打在礁石上,浸润了冬日里冰冷的石块。 她的手还是垂着的,那天挨的那一下还没完全好,但她的目光很沉静,就像一切都如往常,从未变过。 “淮安,你要我给的东西,我给她了。”李思媛在身后站定下来,脸上的强装出来的笑容消散了,“知遥她……应该是明白你的意思了。” 许淮安回头看她,嘴角勾了下,说:“谢谢,思媛。” “你到底怎么想的?”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万一她没明白你的意思,万一有什么其他的岔子,你们俩……你不怕吗?” “怕。很怕。”许淮安垂下眸子,之间无意识般轻轻摩挲着手机,“但是,我相信她,所以我愿意去赌一次。” “思媛,我们很年轻,所以我们也很脆弱。”女孩深吸了口气,眼中倒映着城市的灯火霓虹,“脆弱到就是因为有心之人的几句说辞,又或者几张照片,就能轻易地把我们计划好的未来搅得一塌糊涂。” 李思媛垂下眸子,不忿道:“到底是哪个混蛋干的事!你……你又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地说要拿这段感情来……” 来交换一个有可能看不见的未来。 “因为这是她想要的不是吗?”许淮安轻声笑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悠远。 因为她是谢知遥啊,那个把她其它人的嘲笑中拉出来的谢知遥啊。 -- 第162页 她曾是她的光,所以无论做什么,只要谢知遥想,她许淮安都会尽力去做。 哪怕她是真的很难过。 李思媛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的,她上前一步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慰说:“那个……虽然我话是这么说啊,但我也相信知遥,她也一定在等着你。” 许淮安笑了笑,再次郑重道了声谢。 过年的时候一家人还是回了淮川。 这件事情没敢和老人家说,只说是她不小心摔了一下,把这事儿带了过去,就是两个老人心疼的不行,头两天死活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 后面一天是许钧毅先一步敲了她的门,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前一天下了雪,老街的石板湿漉漉的,沿街店铺还有的没关,见到人来还吆喝两声。 “和你奶奶说了一声,咱们晚点回去。”许钧毅领着她拐进了人少的小路,他走得不快,更像是在散步,“肩膀还疼吗?” 这边的天气更冷,许淮安呵了口气,把手揣在衣兜里下意识摇摇头,随后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出声说:“不疼了。” 她大概能猜到许钧毅单独叫她出来是想说什么,毕竟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和俞秀筠都没主动问起过,再不说点什么,也说不过去。 只不过原想着是会直接问,却没想到他会把自己带出来。 “知道我带你出来是想说什么吗?”走了一段路,她听见许钧毅这么问。 “猜得到一点。”许淮安闷闷地应了一声。 许钧毅回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说:“你紧张什么?我要是想棒打鸳鸯,至于让你这么折腾?” 她之前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 那是默许。 许淮安怔了下,下意识道:“您……不反对吗?” “反对了,有用吗?”许钧毅拍了拍身边的石凳示意她坐下,“我反对了,你就不喜欢人家了?” 许淮安垂着眼睛没说话。 答案他们心知肚明,不会。 “你妈妈很早就开始说你像我,我开初是不信的,谁叫你长得随她呢?”似是想到什么,他笑了笑,“后来才慢慢觉得,确实是像的。认准什么不回头的倔脾气,哪儿可能是像了她。” 许淮安眼睫颤了颤,她仍旧低着头,所以她看不见的是许钧毅偶有低眉时藏在眼底的柔和与怜爱。 父女两个其实几乎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几句话。 “你很喜欢她。”许钧毅也不在意她一直的沉默,只是过了一会儿忽然这么说了一句,不像是疑问,更像是一句确认,“平心而论,我知道的时候……确实不赞成。” 许淮安看了他一眼,说:“什么时候知道的?” “暑假的时候吧。”他笑笑,“你看她眼神不一样。” 大概是某一天他去接两个孩子从高铁站回来,偶然间看见两个人落于对方身上的那一束温柔的目光,也是那个时候他就猜到了,恐怕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他也曾把这件事私下问过俞秀筠。 对方思考了很久,最终就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会怪小安吗?” 他当时摇了摇头说不会。 感情这种事……其实说不清楚,又怎么能去怪两个孩子呢?况且,不论怎么样,那还是自己的女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最开始,我想过要不要问你,但是后面我和你妈妈都想着,算了吧,放你们自己做选择,如果认定是她了……那你总会有亲口告诉我们的一天的。”许钧毅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至于我和你妈妈,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许淮安错愕地抬起头,却听见他很轻地说了一声。 “小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天气还阴沉着,好像随时都会飘落雪花。 许钧毅的故事其实不稀奇,甚至说得上俗套,无非就是他和俞秀筠的过去。许家爷爷也曾经一心想让他学建筑继承衣钵,可当时的少年人拒绝了,他选了一条不一样的路,任性地退了学,和喜欢的人去了千里之外,走属于自己的人生。一开始很艰难,但是至少他没后悔过。 或许唯一的遗憾,是错过了女儿年幼时的那些年,但这些话他不会和许淮安说,过去太久了,遗憾和错误也已经存在,懊恼无用,也无需给她徒增负担。 眼看着快下雪,许钧毅结束了话题,说:“走吧,差不多该回去了。和你说这些,也是告诉你,你爷爷曾经对我很严格,或许是隔代亲,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 “但是我得到你爷爷认可用了快十年。”他叫住沿街的小贩,买了根糖葫芦给她,“你觉得你得到她爸妈的认可,又要多久呢?” 许淮安捏着糖葫芦走了一路没说话,但是在即将迈进家门之前,她忽然开口,缓慢而坚定地说。 “要不了十年。” 许钧毅回头看她,父女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飞絮沾落发梢。他凝视着年轻女孩子那双肖似自己的眼睛,忽然没有任何一刻觉得,很多年前那个会抱着自己的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冲着自己牙牙学语的小团子,是真的长大了。 这些许淮安不记得,毕竟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可是他记得。正因为记得,所以才会在这么多年看着她慢慢长大生出这种感慨。 -- 第163页 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相似的,他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把选择权给了她,他也知道,许淮安这么说了,她就能做到。 “等到了那个时候……”他移开视线,勾唇笑了下。 “带她回家吃饭吧。” 相比之下,谢知遥家里的气氛可谓是跌至了冰点。老人从医院回来之后就时不时地盯着她,像是怕她跑了再去找谁一样,谢知遥偶尔看见他的眼神,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谢远宏有的时候看不下去,劝她别和老人多计较,她大多也不理会,直接推门回了房间。 大概这么多年,谢知遥从来没有那么一刻觉得这么难捱过。许淮安托人送来的那个拓片项链她没敢戴上,怕被发现收走,只能每天贴身放着,时不时地检查一下。 夜里孤枕难眠的时候,她手里紧握着那条项链,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都会过去的。 而这些,谢远宏也好,夏兰也罢,都不知道。 直到新年过后的某一天,她接到了顾新词的电话。 她手机响起来的第一时间,谢远宏往这边看了眼,问她:“谁的电话?” “……我老师。”谢知遥看着他的眼神,没忍住烦躁地皱起了眉。 大概是她显露在面上的不悦和厌弃刺痛了谢远宏,他悻悻地收回目光,末了补了句:“那你去书房接吧,安静些。” 谢知遥点点头,也不去看他,虚虚掩上房门接了电话。 没等她开口,就听见顾新词那边直接开口说。 “有个机会,可以直接送你转去巴黎美院,去不去?” 她怔了一下,下意识道:“什么?” 门外隐约有人走动的声响,那边应该是听见了,话音一顿道:“能把你学分转过去,去那边念美术专业,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但需要你自己有一幅让他们满意的作品,要试试吗?” 谢知遥心头一动,忽然隐隐有了什么猜测。 放在平常……顾新词不会问得这么急,还连学分怎么办都想好了。 除非……她知道了什么。又或者,谁告诉了她什么。 她应承了两声,顾新词那边也猜到她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简单交代了两句就挂了电话。这个机会是她需要的,也是谢远宏始料未及的。 但是他答应好了的,不能反悔。 回学校的前一天,临江下了点小雨。谢知遥路过那片熟悉的人工湖的时候恍惚了一阵,这是不是……她最后一次以清云学生的身份踏进来了? 谢远宏是跟着她来的,为了不让她有机会见许淮安。 父女两个一路是长久的沉默,谢知遥低着头,没去搭理他。 顾新词让她带着人先去画室等她,她会晚一点到。 本来只是很简单的一句叮嘱,但是当两个人踏进画室之后,谢远宏的目光扫过正中央挂着的那幅画,整个人猛地就定住了。 他怔愣了几秒,忽然快步上前,像是难以相信一般看着那副旧画。 少顷,他回过头看向谢知遥,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问:“你的老师……你的老师叫什么名字?!” 谢知遥给他吓了一跳。 没等她说话,画室门口忽然传来女人淡淡的声音。 “她老师是我。” 女人不知何时立于门口,眸光深沉。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问遥遥什么时候能回来的话,她俩大学还有两年,法国研究生三年,慢慢算hhhh不过没回来不代表不能见嘛 第81章 这一句好久不见不单是让谢远宏愣在了原地,谢知遥也跟着错愕地看向顾新词。 她对于顾新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其实不意外,毕竟顾新词说过她看过自己的档案,但这句好久不见,却是真的出乎意料。 即便学术圈子不大,两个人都是高校老师,但所在的领域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 “你们……” “知遥。”顾新词走过来冲她开口,“你先出去。” “顾老师……”谢知遥瞟了眼身边的父亲,又看看她,“你们……” “先出去吧。”顾新词微微颔首,“我和你家里人说几句话,有些东西要交代,你去隔壁我办公室等我。” 如果只是和她去法国有关系,大可不必把自己支开的。谢知遥低下头深吸了口气,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 从顾新词进来,谢远宏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但是直到谢知遥出去,他也还是没有开口。 又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是总该有人先一步,顾新词不当这个人,他就不得不说话。 “让这孩子留下吧。”男人叹了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面上露出疲惫的神色,“我没想过她老师会是你。好久不见,新词。” “不用这么叫我,谢先生,我们没有那么熟。”顾新词淡淡瞥他一眼,“如果没有必要,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乃至你家人面前,还请你明白这一点。” 一句话,把谢远宏满心的歉疚冲散,也把他想要开口的那一句抱歉堵了回去。 谢知遥却是愣住,她站在两个人中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又像是隐隐有了些猜测一样浑身发抖。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你的这位顾老师……就是你姑姑的爱人。”谢远宏看着她的面容,低声道:“也是……你恨我,恨我们,都是理所应当……阿宁如果在,她也该……” -- 第164页 剩下的话未曾出口,就被女人骤然间变得冰冷的目光压了回去。 “你们不配提她的名字。” 阿宁……谢婷宁。谢知遥闭上眼,用力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原来如此吗?顾老师她……竟然会是……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对另一个人好,她从最开始就在思考为什么顾新词会毫无保留地教导自己这个非美院学生。现在看来,从她借阅自己档案的时候开始,她就认出了自己和谢婷宁的关系……可是,自己明明不像谢婷宁啊,为什么她能认得出来? “我无意和你叙旧。”顾新词皱起眉,“我只是来作为我学生的老师,向你交代一些事情。”其实如果不是谢远宏坚持,她甚至不是很想让谢知遥知道这层关系。 后面的话确实没有了半句多余的,全都是关于她转去法国的具体流程。 谢知遥没听进去多少,趁着两个人不注意的时候扭头去了隔壁办公室待着。 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她脑子里乱得很。 顾新词过来找她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 她是一个人进来的,谢远宏还是不敢去打搅她,只能在外面等着。 大概是看着女孩子低着头兴致不高的样子,顾新词开口喊了她一句。 “知遥。” 谢知遥抬起头看过来。 “过去的事情,和你无关。”她放缓了语气,“用过去的事情苛责现在的人,是一种荒谬。” 谢知遥愣愣地看了她两秒,问:“顾老师,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您会认出我和姑姑的关系?”这个问题从刚才就一直压在她心口。 然后她看见顾新词笑了。 女人眼里常有的晦暗消散,她逆着光,眼里像是盛着一束暖阳。 “因为这个名字一开始是我起的。”顾新词抬起手,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她的画画得好,起名字却不怎么样,那个时候要她帮你起名,她想了很久都不满意,后来央着我帮了忙。但是最开始,不是这个遥字,这个字是后来她改的。” “啊?” 她垂下眼,耳边似乎又想起那人轻快的声音,再开口时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和那天自谢婷宁口中道出的一模一样:“路遥见人心,知路遥,才能不计得失,心如明镜。” 可惜……谢婷宁没能见到她出生就已经不在了。 谢知遥抿了下唇,勾了下唇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我……最开始知道我的名字是姑姑留下的时候,有点不开心。总觉得,是在弥补什么遗憾才……” 顾新词看着她没说话。 “可是现在……我好像不这么想了。” 这个名字不是遗憾,它代表着爱。是谢婷宁对她的温柔,也是顾新词和她两个人寄托于此的爱意。 这话一出口,她看见顾新词眼睛跟着弯了弯。 “总之,没必要因为我们的事情想太多。”顾新词从抽屉里抽出了个盒子给她,“这个你拿着。” 那里面是一支钢笔。 谢知遥眼睫颤了下,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顾新词的眼睛。 顾新词瞥了眼敞开的办公室门,不着痕迹地轻轻点了下头,“不去想,其实时间过得很快。” 这句话一出来,她瞬间就明白了。 那人是在背后做了多少事情啊…… 谢远宏还在外面等着她,她没有多余的理由在顾新词这里久留,只能把盒子收好之后跟她道了别。 “说好了?”谢远宏看见她出来,上前两步迎上来,“要再逛一逛吗?现在时间还早,可以……” “不用。”谢知遥呵了口气,摇头说,“走吧。” 谢远宏眼神黯淡了一点,没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但在他们迈出这栋楼的时候,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 是口琴声。 谢知遥的脚步忽而一顿,整个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 口琴声若有似无地萦绕在耳边,好像离得很远,又好像近在咫尺。 “刚开学就有上课的了?”谢远宏也注意到了这阵乐声,他偏过头看了眼女儿,像是想缓和气氛一般问道。 谢知遥用力攥紧了拳头,指尖刺入手心的痛感让她能努力放平了语调:“可能吧,和音乐系的人不熟。” 谢远宏讪讪地笑了笑,想伸手去揉一揉她的脑袋,却被她侧了下身子躲开了。 女孩子垂着眼睛,眼底的情绪看不分明,她默默把手插在了衣兜里,往旁边多迈了一步,作出了抗拒的姿态。 像是竖起了满身的尖刺,不复往昔的柔软。 他忽然想起来刚刚顾新词的一句话。 用所谓为谁好的亲情束缚她,最后一定会连用这个理由的机会都一起失去。 或许……他已经体会到这种感受了。 初春的雨依旧冷的刺骨。 冰凉的雨点打在指尖,好像连手掌心那点残存的温度都慢慢带走了。许淮安站在露台上,看着谢知遥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她抿紧了唇,僵硬地转过身。 出露台的门口站着个人。 顾新词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看见她回头,从大衣口袋里拿了一块手帕递过去:“擦擦吧,小心感冒。” -- 第165页 许淮安眼睫颤了下,接过来时道了声谢。 “东西帮你送达了。”顾新词看了她一阵,这么说道。 这是个聪明孩子。她这么想着。初时接到来自她的电话的时候她是意外的,按理来讲,就算知道谢婷宁那一段往事,也不可能精准地猜到自己和谢婷宁的关系,毕竟茫茫人海,找一个人太难了。 许淮安找她,也是有赌一把的念头在里面。她能查到顾新词的毕业院校,能查到顾婷宁这件事的相关报道再反推回同一年的时间,把各种零碎的信息拼凑在一起,才会有顾新词这个猜测。尽管只是猜测,但至少退一步讲,或许顾新词作为老师,也不会对自己的学生坐视不理。 “嗯。”许淮安闷闷地应了一声,她垂下手,郑重地向着她鞠了一躬,“谢谢您,顾老师。” “道谢就不必。”顾新词眸光闪了闪,“比起谢,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许淮安抬起眸子跟她对视。 “你之后打算做什么?”她声音沉下来,“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吗?” “还没有。”许淮安拇指用力压在口琴上,声音凉凉,“但是我需要时间去证明一些事情。”比如这件事的背后始作俑者是不是徐阳,她需要证据。 依照徐阳的性格,她不需要等很久,或许很快,就能看见他开始跳脚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阴鸷,看得人心底不由地打个突。善良不等于懦弱,她愿意在谢知遥面前流露出内心深处的温柔,不代表她对别人也是如此,尤其是本就心怀恶意的人。 顾新词没去说什么,大概她也能懂此刻眼前的年轻女孩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谁又能说她当初没有以牙还牙的想法呢? 而事实也如许淮安所想的那样,徐阳在赛场下又看见她的时候,再没绕着走,而是直接贴上来不屑地哼笑。 “活该呢,你也有今天啊许淮安。” 旁边的叶斯年一听这话就皱了眉,她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刚想站起来反驳,许淮安直接按住了她。 “那个模型再建一遍,确认没出错就行。”许淮安按住她的肩膀站起来,跟坐在对面一脸不知所措的队友交代了一句。 完全把徐阳当成了空气。 叶斯年一开始还不知道她这么忍让是为了什么,直到几分钟之后,她在徐阳口中听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名字。 方若薇。 然后她看见一直没说话的许淮安终于转过了身。 女孩子的眸光很冷,连原本趾高气昂的徐阳跟她对视了两眼都不自觉抖了一下。 “徐阳。”她低低笑了声,“你什么都拿不到的。” 他还没回过味,直接反驳了句:“你又好到哪里去?人都已经走了!” 许淮安望着他,讽刺地勾勾嘴唇,“我说的是比赛。” 她慢慢迈步走过去,直至两个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开口的话像是宣判:“我不是很喜欢和人争高下,但这是你自找的。” 经院有水平的比赛每年只有那么几个,这句话言下之意很明显。 原本她没打算这么干,毕竟这样太累也没必要,但是现在,徐阳不是一直不甘心比她差吗?那她也不妨做全了这个恶人。 只要她在一天,他就得低人一等。 “许淮安!” 男生愤怒的喊声随着关门声被隔绝到了身后。 许淮安深吸了口气,拐了个弯去了趟洗手间。 冰冷的水拍打在脸上,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天知道她刚才多想一拳打在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 回去的时候徐阳已经走了,但是教室里却多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淮安,有人找你。”叶斯年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那个做完建模的队友先出去了。 江阮彤看见她脸上还带着水珠的模样愣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拆了张纸巾递给她,“擦擦吧。” “……谢谢。”许淮安捏着纸,“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阮彤动作一顿,转身从包里拿出手机解了锁。 “有,我想……这个东西你需要听一下。” 这么说着,她点开了一段录音。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解决这俩搞事的。说到名字的话,提一下顾老师的名字取自浣溪沙,结合下半阙词看或许更刀呢x 第82章 那份录音的内容是方若薇和徐阳的一段谈话。 据江阮彤说的,她也是偶然间撞见的他们俩,才会有了这段录音。这学期清云和瀚文有交换生,她是其中之一,说偶然撞见,也确实有可能。 许淮安把这份录音发给了柳闻秋,对方核对了一下,说这的确是没有任何删改的录音。 “你打算怎么做?”叶斯年扶着椅子的靠背,拧着眉说,“直接交给学校那边,可能会压下来。” 毕竟这种事情……其实没有造成直接的伤害,大多数老师会直接归结成个人矛盾。 许淮安指尖在桌上轻轻点了两下,说:“录音拷一份给我吧。” “嗯?” “有人比我更想处理这件事情。” 叶斯年在旁边看着她打开了邮箱。 两封邮件,一封给了顾新词,另一封……她发给了谢远宏。 -- 第166页 恐怕没有哪个做父母的能容忍别人这么算计自己的孩子。 他们也不例外。 那之后她再没去关注过这两个人。 只是学期末偶然间听见有外院的人说,方若薇最后还是没拿到那个所谓的交换名额,她家长来过一次,后面是哭着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的,然而没人知道具体谈了些什么。 至于徐阳…… 她只在最终比赛之前瞥到了男生异常难看的脸色,以及事后过了一段时间,林潼章像是不经意间提起的关于他因为某些原因过得并不如意的事情。 至少没有这个人在眼前晃,也省得惹人生厌。 好像时间一下子变得很快,冬去春来,宿舍楼下的枫又在不知不觉间打了红霜,有的时候许淮安踩着门禁的点回来,看看楼下草木生色,才恍惚间觉得,原来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 叶斯年有的时候看见她回来得晚了,还会担心地提醒她注意下身体,别搞得自己太忙了。 尽管让自己忙起来是为了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想念。 这话其实有不少人对她说过,甚至包括林潼章。 大三已经能让她去外面短暂跟着实践,但是小老头大概也给她这股对自己的狠劲儿吓到了,时不时地还要提醒她注意着点。 看她实在不听了,小老头没办法,只能叮嘱江阮彤多提醒几句。 毕竟同龄人,说话比他有用。 江阮彤瀚文的老师是林潼章的多年好友,大概出于这种交情,林潼章有的时候也会带着她一起教了,两个人也是因为这个熟络起来的。 只是所谓的熟络,也不过是多了几句话。 江阮彤知道自己是劝不动许淮安的,甚至有一回小组讨论完课题,她发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影子,时间不早了,大家基本都收拾着准备回去,她在教学楼找了一圈,才在洗手间找到了人。 女孩子背对着她,一手撑在洗漱台上,唇紧紧地抿着。她低着头,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着,眼前的镜子照出她的面容,在白惨惨的灯光下显得很苍白。 江阮彤注意到她右手捂着胃,皱眉道:“不舒服吗?胃疼?” “……没事。”许淮安深吸了口气,伸手接了一捧水拍打在脸上。初冬的水温已经很凉了,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回去吧。” 她抬起手,随意抹去了脸上的水珠,声音有点哑。 擦肩而过的时候,江阮彤注意到了她发红的眼圈。 单薄的大衣勾勒出女孩子瘦削单薄的身形,长发散落在肩上,似乎发尾也染上了霜寒的水汽。 教学楼的灯慢慢地熄灭,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都没说话。 忽然间,江阮彤看见许淮安顿住了脚步。 路灯下,女人长身玉立,手里还提着个小袋子。 许淮安眸光闪了闪,低声道:“顾老师。” “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顾新词一手插在衣兜里,把袋子递给她,“生日快乐,还有……照顾好自己。” 江阮彤听到这话愣了下,下意识去看那个略有些透明的包装袋。 里面是一小块蛋糕。 ……连她都不知道今天是许淮安生日。 又或者说……许淮安自己都没有提。 但她知道自己是没资格问的了。 跨年那一天,整个小组的人组织去了外面。 街边有不少卖吃的的摊子,许淮安看着他们各自四散着去买了点,她往那边瞧了瞧,最后走到了一个糕点摊边上。 “你喜欢吃甜的?”江阮彤有些诧异地看她付了钱拍了张照片。 许淮安动作一顿,轻而缓地摇头,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把包装袋打开一点递给她:“吃么?” 江阮彤愣了下,先说了句谢才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小块甜糕。 跨年夜的人很多,大家跟着人群缓慢地向前挪动。江阮彤小口地咬了一口甜糕,侧过脸看见身边的人。 许淮安的眼睛垂着,她的吃相慢条斯理的,但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动着,看着又有点莫名的孩子气。 “其实不喜欢。”她把糕点咽了,秀气的眉拧着,轻声道。 “只是一种习惯。” 习惯了买甜食,但是因为那个人不在,所以选择自己买了自己吃,哪怕她其实并不喜欢。 剩下的话淹没在了跨年夜的烟花嘈杂中。 夸过千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亦如此。 巴黎的冬天总是要比深宁和临江冷,冰冷潮湿的空气在呼吸之间浸入鼻腔,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临出门前画室的师兄多嘴问了她一句今天是平安夜要不要一起出去,言下之意的邀约再明显不过,谢知遥笑着摇摇头婉言拒绝了,如今却也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上。 她刚来的时候还很不习惯这边的气候,但是事情实在太多,忙着忙着回过神也就过去了。刚开始那大半年夏兰还跟着一起来了,说是理工大在这边有个交换执教的工作,也不放心她就跟着一起来了。 但是究竟是不放心她不适应,还是不放心她会联系谁,她自己也说不好。这么怀疑父母其实并不对,但是隔阂已经有了,就再难回到以前无话不谈的日子。 甚至有的时候假期夏兰来看她,两个人也没什么话可讲。 她很忙,缺了几年的基础,要弥补回来只能自己课下努力,顾新词虽然教了她很多,但还是不够,私下练习熬到深夜凌晨也是常态。 -- 第167页 到了后面,夏兰也少来找她了。 哪怕是前两天回国她去送机,也不过简单一句道别。 谢知遥缓缓吐出一口气,呵出的白色雾气飘散在空气中。 跨年夜。 脚下踩着的是陌生的土地,身边围绕的也是有别于中文的语言,明明也曾是一起庆祝的节日,却硬生生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冷冰冰的。就好像这些节日的欢快与她完全不相干。 天空中好像飘起了雪花。 谢知遥在莱茵河畔的一家咖啡店找了个地方坐下,热气腾腾的可可稍微驱散了冬天的寒冷,店主是个微胖的白人女人,见她一个人闲逛用着法语问了几句。 店里的小男孩好奇地看着眼前漂亮的东方女人,祖母绿的眼睛眨了两下,大着胆子从店里圣诞树上扯下了装饰用的花儿送给她。 “美丽的女士应该有鲜花相伴。”他故作成熟般地摘下帽子鞠躬,递上了花儿。 谢知遥没忍住笑了出来,轻声用法语回他:“谢谢。绅士也应当有参加今晚狂欢的礼花。” 她将男孩送来的花儿别在了他胸前的口袋边上,冲着吧台后面笑眯眯看着自己的老板礼貌地点了点头,重新推开门走上了街头。 “姐姐。”男孩追了出来,调皮地对她笑笑,“耶稣在上,圣诞节不应吝啬自己的爱意。主很乐意见到这一切。”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落雪沁得鼻尖发凉,谢知遥缩了缩脖子,无奈地笑了笑继续晃荡。 她的手揣在兜里,指尖触碰到的是被体温捂热的手机。 远处已经有人放起了烟火。 大概是觉得自己真的和这样的热闹格格不入,谢知遥逛了一会儿,还是回了落脚的公寓。 她走前没关电脑,回来才看见邮箱有封未读邮件。 发件人让她愣了一下,是顾新词。 不是什么节日祝福,就是个简单的网址,附带着一串登录ID和密码,还有一个附件,看格式应该是照片。 顾新词不会无缘无故给她发这个。 谢知遥把东西放下,点开了那个网址的链接。 是个私人站,里面基本上是各类照片,不是可以拍的艺术照或者风景照,很多看起来就像是随意拍的。 有日光下的高楼,深夜空空荡荡的地铁站,书写得杂乱的纸张,还有很多看不懂的数理建模…… 有的时候也会有些吃的。 不过无一例外,这些照片拍得都不怎么样。 最新的一张混杂着很多人的身影,镜头聚焦在了一双手握着的甜糕上。 谢知遥深吸了口气,眼圈有点发酸。 她好像知道这个网站是怎么回事了。 鼠标移动到了邮件附带的附件上,下载下来用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但是她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照片上的女孩子站在天地一片素白里,身影似乎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的萧索。 谢知遥慢慢闭上了眼睛。 啪嗒。 一滴泪落在了手边。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www下一章应该能见面了(。 第83章 冬天的巴黎寒意逼人,午后两点,街上寒风料峭,天气预报说,过两天会有一场雪。 谢知遥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她出来的时候没拿围巾,现在被风吹得冷飕飕的。 忙起来是真的没个消停,手机短信提醒着她某某日期,她才恍然意识到又是一年冬天……她已经两年多没回国了。 这两年谢远宏和夏兰总是找借口过来,她也知道两个人想的是什么,但有的时候,他们又像是不忍心一般,会试探性旁敲侧击问问她关于许淮安的事情。她不知道父母是真的不忍心,还是在故意试探她到底是不是放下了,索性不去理会。 有些缺口不会随着时间愈合,只会变成越来越无法弥补的沟壑。 去年同校的一个华人师姐问她要不要过来自己办个画室,其他的不用管太多,给作品就行,她看了看条款,想了想答应了下来。那段时间虽然累,但是却让她攒够了资本。 暑假她搬出父母长租的那套公寓的时候,谢远宏差点把她电话打爆了。 她没接电话,直到一周之后谢远宏妥协一般的默认。 但是偶尔,他们还是回到学校来。 谢知遥呵了口气,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事情甩了出去。 学校里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走着,马上就是圣诞假期,学校里没什么人。她想着要不要回去之前先去一趟华人超市买点东西,结果刚拐了个弯,就看见了熟人。 “顾老师?” 顾新词穿着一身黑色的呢绒大衣,看见她过来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她们这两年见面的次数不算少,巴黎美院虽然不是顾新词母校,但是也有渊源在,她有些时候也会过来捎带着些东西给她。 还有一些信息。 “我还有事,过会儿要走,现在过来是要给你一件东西。”顾新词从衣兜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便签纸,“小安给你的。” 谢知遥愣了一下,忙不迭地把那张纸打开。 今年本该是她们毕业的一年,但是她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那张纸上没写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一串电话号码,但明显不是国内的号码。 -- 第168页 “这个是……” “是英国的号码。”顾新词抬手看了眼时间,“她导师你也知道的,不奇怪,现在人应该在伦敦,但那边硕士只读一年,你还有两年要熬。” “我得走了,字条收着,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联系她了就打过去吧,那孩子这两年挺辛苦的。” 说完她挥了挥手,转身朝着校门的方向离开。 谢知遥捏着纸条,心口忽然堵得慌。 连顾新词都说她挺辛苦的……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寒风把手吹得冰凉,才深吸了口气转头上了教学楼的顶楼平台。 拨出那个电话的时间可能只需要短短几秒,但是等待的时候却被拉得格外漫长。 “嘟——嘟——” 可能也只是过去了几秒,也可能是等到电话快要自动挂断对面才接起。 她听见了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平静而清透的嗓音 “喂,你好?” 实际上许淮安接电话之前,并不如声音里的那么冷静。 伦敦的冬天比起巴黎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比起冬天的冷,她面对着眼前的江阮彤的时候心情其实更复杂。 这两年交换加上导师之间的交情,两个人的关系其实称得上不错,话题谈得来,各种比赛项目再加上别的什么,她们俩配合也称得上不错。 只是江阮彤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但许淮安却能看出来在某些时候她的不一样。 因为她小时候也是那么看着谢知遥的。 高中的那个意外,她属实没想到对方感念到了现在。 江阮彤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和谢知遥的关系在那里,也多少听说过发生了什么,所以她才选择把所有的事情自己藏着。 但是今天突然说出来,是在许淮安意料之外的。 许淮安看了她好一阵,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不会说,你知道我会给你什么答案的。” 江阮彤看着她的脸,苦笑着说,“两年多了……我以为她不在,你能放下。” “我永远放不下她,不论我们是否还在一起。”许淮安垂下眼,长长地一声叹息,“所以……阮彤,对不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不是那个合适的人。” 她知道这么说很残忍,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江阮彤红着眼眶,像是仍旧还不死心,“为什么她对你会这么重要?” 许淮安沉默着抿了下唇。 冬季寒冷的海洋季风划过面颊,割得人生疼。她仰起头,城市错落的灯火就这么落入眼中。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吗?”良久,她忽然问了一句。 江阮彤愣了一下,说:“因为……高中的那个时候只有你向我伸了手。” 然后她看见许淮安笑了。 她凝望着那双一贯冷清淡然的黑眸露出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柔软,听见对方轻轻开口。 “那时的你,是当初的我。”许淮安定定地看着她的脸,轻声说,“向我伸手的,是阿遥,这就是我的理由。我那个时候会帮你……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 “……什么意思?”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曾经也很懦弱,不敢向外迈出一步,只会把自己封闭在角落。你说,我成绩好,但那个时候的我也只剩下这个了。”她呵出一口气,衣兜里的手指有些凉,“她是那个过来把我从黑暗逼仄的角落里拉出来的人。她会告诉我,错的不是我,是那些无意中的施暴者,她教会我如何反抗,如何选择。所以,长大了,我想为了她走出象牙塔,我想保护她,就像当初她保护我一样。” “没有谢知遥,就不会有现在的许淮安。” 她永远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阮彤再傻都知道了她的意思。 她面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开口问她:“你就这么笃定她不会先放手吗?” 许淮安眼里的光暗淡了一瞬,却又很快被掩盖了下去。 这两年课余她也走过很多地方,那一张张照片被放上那个私密的网站,她看得到偶尔出现的照片与图画,知道相信谢知遥看得到,也找得到她。 但这不代表她不会恐惧。 那些照片是她给出的温柔,也是她自己的慰藉。 “世事无常,我不能保证,但我愿意相信她。”许淮安收回目光,坚定地冲她笑了,“从前是这样,现在、将来,都是一样的。” “我很抱歉,阮彤,我们之间不可能。” 江阮彤还能说什么呢?她苦笑着摇头,说:“我明白了,谢谢你,让我死心。” 许淮安冲她淡淡笑了笑,先一步离开了天台。 好像白日里的阴云压了下来,天空里开始飘起了雪花。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长街上,身边是行色匆匆的人群。 街边的咖啡馆挂着的风铃响了又响,在大雪天里让人心里空空荡荡的。 忽然间,她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 许淮安找了个屋檐停下脚步,伸手把衣兜里的手机掏了出来,只一眼,她忽然愣在了原地。 那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甚至……不是来自国内,也不是英国的号码。 铃声仍旧在响,她回过神,定了定神按下了接听键。 -- 第169页 “喂?你好。”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但是许淮安听见了对方颤抖的呼吸声。 她在那一瞬间猜到了什么。 可能过去了很久,也可能只是短短几分钟。 那头的人终于开口,细弱的嗓音似乎还带着哭腔:“淮安……” 许淮安一颗心落了下来,就像是漂泊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归处的灯火。 “阿遥。”她不自觉地红了眼,却是笑了,“我在呢,别哭。” 谢知遥却像是被她这样温柔的语调激得更加忍不住,哭着说:“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等了很久?” 久吗?大概是真的很久,但所幸,她等到了。 许淮安笑了声,说:“没关系,不晚。” 谢知遥抽噎着深吸了口气,勉强止住哭声说:“你在伦敦还好吗?” 街边有人看见了她逐渐泛红的眼睛,停下脚步关切地问了一句。 许淮安摆了摆手冲她笑了下,拿着手机重新走入大雪中,说:“还好,但是少了点什么。” “但是现在,不差了。” 对面的呼吸声顿时加重,长街喧嚣,她听见她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说:“淮安。” “嗯。”她侧头看了眼路牌,没听见她回话又追问了句,“怎么了?” 谢知遥站在学校的天台上,顺着记忆中的方向看过去,艺术学院高耸的天文台古旧肃穆,她的目光越过古老庄严的哥特建筑,落向了目光无法触及的彼岸。 巴黎和伦敦相隔并不算远,她张开手,像是想要抓住遥远海岸吹来的风,轻轻笑了:“你知道你放上去的那些照片我最喜欢哪一张吗?” “哪一张?”她想了想,没猜出来。 “是那张草野的图。”女人清润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地说着,“那张图让我想起之前听过的一句话——我与春风皆过客,你偕秋水揽星河。” “但是吧……这句话不适合我们,所以得改一改。” 像是猜到了什么,许淮安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雪花落在她的肩头,润湿了呢绒大衣,她心脏扑通直跳,静静地聆听着电话那头的呼吸声。 沉默似乎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却又漫长得像是斗转星移。 谢知遥轻轻启唇,眼底的水泽一点点漾开,说:“我不想是你的过客,我想做你的归人。许淮安小姐——”泪水从眼尾顺着面颊滑落,她却仍旧笑着。 “你还愿意当我女朋友吗?” 公交的鸣笛声唤回了飘散的意识,许淮安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忽然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不是不害怕,也不是不彷徨,只是在离开之后,她学会了如何带上伪装,故作坚不可挡。 她当然害怕无疾而终,毕竟谁都知道前路艰难,但她愿意捧出一腔赤诚,去赌一个看似虚无缥缈的未来。 只因为她选定的那个终点名叫谢知遥。 而现在,她的女孩隔着山海,问她,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于是她抬手抹去脸上冰冷的泪,在陌生人的探寻目光中如释重负地笑了。 “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卡文太厉害了(。见面下一章,我保证x然后在收尾了,应该不会很多了 第84章 重新联系上之后,两个人的生活似乎依旧没有什么改变,隔着一小段时差,更多的时候,其实是挂着微信的电话各忙各的。 有的时候过了凌晨一两点,谢知遥收拾完还能听见电话那头键盘敲击的声音。 她们画画灵感上来熬夜确实很正常,但是她没记错的话许淮安第二天还有课,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能熬这么晚。 后来有一回她问了一句,对方回说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她还是个学生,按理来讲应该不至于忙成这样,但谢知遥怕打扰到她到时候做的更慢,就先把这件事情放了下来。 后来某一天稍微闲暇的时候,许淮安跟她讲了原委,大概也是怕她太担心。 虽然说是因为林潼章的推荐出来深造,但她也不是在闭门造车。 大四的时候有师姐邀请她一起创业,一开始本来只是帮忙,没经验,也只是想试试。事实上也确实很难,刚开始那段时间,她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一回宿舍草草洗漱完倒头就睡,第二天一大早还要爬起来。 但是熬过那段时间……慢慢走上正轨之后,似乎也就还好了。 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她没去说,谢知遥没问但是也能猜到一些。 因为顾新词的那一句辛苦。 但是许淮安不说,她就默契地不去问。 这种事情不是拿来说起来让彼此自责愧疚的,心疼是有,但要是因为前者盖过了后者,得不偿失。 许淮安也能猜到她多少知道一点。 这种默契从小到大,即便中间相隔了那几年,也从未改变。 家里人有一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刚和谢知遥通过电话。 许钧毅不在,大概是有事情出了门。 俞秀筠隔着屏幕打量了她一番,叹口气提醒说你注意身体,别太拼命了。 许淮安抿了下唇,应了声之后顿了一下,才轻轻开口:“妈。” “我……找到她了。”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俞秀筠似乎愣了一下,但紧接着,她眉眼温柔如昔,笑说:“是吗?小遥还好吗?” -- 第170页 “嗯。”许淮安点点头,“您不用担心我。” “那……等有空了,打个电话跟爷爷奶奶说一声吧。”俞秀筠笑笑,“他们不也念叨说你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吗?” 许淮安怔了一下,轻轻笑了下说等一阵子有假期再说吧。 她去年毕业的时候回了一趟淮川看两个老人,爷爷奶奶的身体还硬朗,也如同往常那样把她当个孩子。 好像时光带走了很多东西,却又有些没有带走。 她在老宅子待了一周,某一天夜里吃完饭,在小院子里纳凉的老人忽然把她喊了过去。 边上摆着小板凳,小桌子上放着一叠糕点,茶水滚烫,冒着热气。一开始只是闲聊,后来她却也大致明白他们想问的是什么,索性直说了。 “我有喜欢的人。”许淮安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爷爷的眼睛认真地说,“她……是个女孩子。” 她不知道两个老人是从哪里听说的关于自己的事情,但不得不承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是忐忑的。可当她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老爷子的模样很平静,他身旁的奶奶笑眯眯地弯下腰,伸手揉揉她的脑袋。 “是谁呀?” 许淮安垂下眸子,刚想思考着怎么说,就听见奶奶温温柔柔地再次开口。 “是遥遥吗?” 她微微一怔,而后轻轻嗯了声。 小城的夏夜很静,还能听见院中蝉鸣。 老人摇着蒲扇,在短暂的沉默后低声开口。 “那……等她回来了,带她回家看看吧。” 那个时候的许淮安还不知道谢知遥什么时候能回来,她伏在老人膝头,鼻尖忽然没来由地发酸。 老人似有所感,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背,像是无声的安抚。 “人这一辈子很长,总要有别离的时候。有分开,就有重逢。到那个时候呀,再多的苦,想起来或许都不是事儿啦。” “你们都是好孩子,老天会让你们重新见到的,别怕。” 她幼时常觉亲缘淡薄,但直到慢慢长大了一点,才觉得或许不是所谓淡薄,只是换了种方式给予爱和关怀。 放到寻常人家,恐怕留给她的就只有棍棒和痛骂。 某种意义上,这或许也是一种幸运,有得有失,公平得很。 春季的伦敦依旧阴冷,前一天下了场冻雨,许淮安当时没拿伞,看着久未放晴的天,一咬牙冒雨跑回了住的公寓。 结果第二天果不其然地感冒了,不过好在没有发烧,再加上从今天开始是复活节假期,学校那边没什么要紧事。过了病气,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外面依旧没有放晴,天空是一片灰蓝色的景象,好像远远看过去还带着点阴霾,城市灰蒙蒙的,像笼罩在一层雾气里。 还有工作没做完。许淮安咳嗽了两声,去翻了包感冒冲剂出来拧着眉喝了,忍着头疼打开电脑把剩下的工作收了尾。 大概是做完这些已经耗光了体力,她午饭都没怎么吃,往床上一倒闷着杯子睡到了下午四点多。 舍友要么回家了要么结伴出游了,她倒了杯热水缓了一阵子,打算出门买点东西。 手机没什么新消息,谢知遥那边也没找她,许淮安想了想这个点大概是在忙画室的事情,发了个消息过去就把手机揣兜里出了门。 大概是因为放了假,人似乎都比平时多些。 许淮安大致挑了两样日用品,买了点蔬菜付了钱就打算回去。商店离租的公寓区挺近,走个十来分钟就能到,中间要过两个马路。 但是回去的路上,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谢知遥的电话。 她把围巾拉下来一点,接通之后喂了声。 那边愣了下,似乎听出来她声音不大对劲,问:“你感冒了吗?” 这种事情没办法瞒她。许淮安无奈地笑笑,说:“嗯。没事,不严重,我吃过药了。” “你啊……怎么还这样,多大的人了。”谢知遥小声抱怨了句,“你……在外面?我听到车声了。” “嗯。”许淮安看了眼不远处的红绿灯,算了算时间大概是赶不上,索性放慢了脚步,“买点东西,马上回去了,别担心。” 那边笑了下,似乎说了什么,但剩下的话被路上各种嘈杂的声音掩盖了,她没听清对方后面具体说了些什么。 马路对面的灯闪了两下转红,她在斑马线前站定,高高的公交车从面前缓缓开过,一时间噪音扰乱了听筒对面的声音。 她不得以拿手掩着一点,问:“什么?” 话筒静默了两秒,然后她听见那边忽然一声笑。 像是近在咫尺。 “本来想问你在哪儿的,但是现在……小安,你抬头。” ……什么?许淮安愣了一下,像是猜到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公交车驶离,马路的灯在这一刻闪烁着,那是信号灯变化前的模样。 有人擦身而过,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一霎,准确地定格在马路对面的身影上。 女人身形很清瘦,即便是穿着厚厚的卡其色大衣也显得有些单薄,黑色的长发披散着,比记忆中要稍微长了一点,她一手插着衣兜,另一只因为拿着手机暴露在外的手被冻得有些发红。 许淮安深吸了口气,迈开步子走了过去,她走得不快,甚至称得上慢,仿佛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每一步走在了实处。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那个人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真实存在着。 -- 第171页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断。 谢知遥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她犹豫了一秒,深深地吸了口气,上前一步张开手抱住了许淮安,对方同样伸手搂住了她,她能听见耳边微沉的呼吸。 好像长高了一点,但是瘦了不少,看着脸色有点白。谢知遥闭上眼,努力吸了吸鼻子把泪忍了回去。 快三年了…… 但是没等她开口,忽然有一滴泪落在了她颈侧。 谢知遥呼吸一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无声的泪浸润衣料。她闭上眼,用力抱紧了许淮安。 “小安。”她嘴唇颤了颤,却露出个清浅的笑,“我回来了。” 我回到你身边了。 长夜寂寂,但终有一日天光大亮。 哭过之后两个人回了公寓,外面的天慢慢黑下来,似乎隐隐约约又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个季节总是下雨。 谢知遥放了行李箱就把她摁在了床上,板着脸说你休息剩下的我来做。 “反正时差就一个小时,不许反驳。” 不得了了,好像有点凶。许淮安眨眨眼,眼睛弯起来一点点,顺从地脱了毛衣窝进被子里。 说是被动躺着,但她确实头晕。 谢知遥回来的时候人已经睡着了,她低下头,轻轻碰了一下女孩子纤长的睫毛。 似乎还带着轻微的湿润,像一把小刷子轻轻刮撩在心上。 大概是因为屋子里多了个能让她放心的人,她睡得很沉。 谢知遥在床边站了一小会儿,伸手把被子往上掖了一点。她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做个好梦,我的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正文还有五章吧。 第85章 许淮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她揉了揉眼睛,有点惊讶于自己竟然就这么无意识地睡了这么久。 厚厚的窗帘遮挡住了光线,室内昏暗,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她站起身,慢慢踱步过去拉开一点缝隙。光亮突兀地照进眼底,让人忍不住皱起眉闭上眼睛。 窗户紧闭着,靠近了才能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伦敦多雨,这场雨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许淮安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额角,走进浴室简单洗漱了一下推门出去。 隐隐约约能听见厨房的动静。 女人的长发简单地拿了根发绳拢到了身后,她系着围裙,满脸严肃地看着咕噜咕噜冒泡的热粥,时不时地拿长勺搅动两下,要不是知道这里是厨房,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危险的实验呢。 许淮安没忍住笑了下。 很轻的声音,但还是惊扰了厨房里的人。谢知遥猛地回过头,看见她站在厨房门口愣了下,随即笑开来。 “醒啦?头还疼不?” 她摇摇头,又看看电磁炉上煮着的东西,说:“你在煮什么?” “鸡丝粥。”谢知遥看了眼时间,顺手把火给关了,“你再不起来我也得去喊你啦,睡太久了,昨晚就没吃东西,你胃不是不太好吗?” 许淮安愣了下,下意识地把唇抿起来一点。 “别想说不哦。”谢知遥轻哼了声,解了围裙走到她面前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我可是有情报来源的!” 这说的不是顾新词就是李思媛。许淮安好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乖乖认错说:“嗯,我的错。” “知道错就赶紧去外面等着吧。”谢知遥眼睛弯起来,把她往外推,还不住地嘟囔,“病还没好就老老实实休息,我来就行啦。” 许淮安也没勉强,任由她把自己摁着坐在了沙发上。 粥很好吃,在这种冷雨的天气里暖了身也暖了心。 许淮安小口吹着粥,忽然问了句:“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原来最多炒个青菜的人。 谢知遥拇指摩挲了一下指节,含糊地说:“在外面嘛,留学生总要学会的。” 她没有多说别的,许淮安听了也只是沉默了一阵子,没有去多问。 外面还在下雨,两个人吃完早饭没事做,索性翻了部电影出来看。 中途许淮安去接了个电话,谢知遥依稀能听见她说了些什么,等人回来,电影也差不多进了片尾曲,她摁了暂停,冲着回来的人张开手要抱。 许淮安挑了下眉,坐下来伸手抱住了她。 “有什么想问我吗?” 谢知遥蹭了下她的侧脸,说:“刚刚有,现在不想问了。你有想问我的吗?” 她沉默了几秒,小声说没有。 其实可能不是没有,而是想想算了,不必再问。问什么呢?无非就是这几年彼此是怎么过来的,那些变化浮于表面,往深里去想更多的是心疼,既然怎么样都会让彼此心里难受,那索性就不问了吧。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了好一会儿,谢知遥笑了下,坐直一点抬手捧住了她的脸,顺势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用说出口,大概彼此就已经心知肚明。 唇贴上来的时候,许淮安肩膀放松下来,乖顺地闭上眼。 敞开的领口依稀可窥见纤细精致的锁骨,指尖顺着领口刮落,触摸到脖颈处挂着的链子。 拓片上的白鸟仍旧振翅欲飞。 谢知遥眼眶微热,慢慢低下了头。 窗外雨声淅沥,似泠泠珠玉清落玉盘,却又好似无形中应和了屋内的靡靡之音。 -- 第172页 谢知遥的假期有十来天,比许淮安的长一点,她不着急回去,在对方假期结束之后还跟着去听了节课。 依旧是听不明白的公式和模型,和大学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区别,换了种语言,讲出来更加晦涩难懂。 谢知遥撑着脸认真听了一会儿,还是被拗口的专有名词搞得头大,索性摸了笔记本出来干点别的。 教室里开着暖气,并不冷,她腮帮子鼓了鼓,悄悄咪咪地去瞄许淮安。 简单的线条在笔记本上逐渐成型。 中途许淮安瞥了她一眼,隐隐约约看见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也就猜到了她在干些什么。她有那么一瞬间恍了神,好像现在不是在异国的土地上求学,而仍是很多年前被常青草木环抱的高中校园。 总有些东西一成不变。 许淮安眼神柔软下来一点,她勾起一点嘴角,重新把目光投向了投影的幻灯片,没去打扰谢知遥。 只是昔日的笔触稚嫩,现在却已经能从中看出这几年的磨砺。 不过谢知遥也不好老跟着她上课,于是中间她说出去转转,让许淮安自己上课去了。 就是没想到会遇到意想不到的人。 “聊聊吗?”江阮彤应该也是刚下课,她打着伞歪了下头。 谢知遥啊了声,点头:“好。” 两个人选了间还算安静的咖啡馆坐下,其实她们俩并不熟悉,几面之缘,要聊,也只是说许淮安的事情。 江阮彤沉吟了很久,选了最平静的措辞把那几年的事情大致说了,当然,也包括她喜欢许淮安这件事情。 谢知遥垂着眸子,在她说完之后轻叹了声:“其实……我要谢谢你,却也要说声对不起。” 谢的是她这几年的照顾,抱歉的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她注定要失望。 江阮彤笑了笑,转头看向窗户外面空空荡荡的街道,冷雨仍旧在下,桌上的咖啡还冒着热气,指尖抚过杯身还有些发烫。 “我没有怪谁的意思,并不是所有喜欢的需要有回报的,我只是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情而已。”她抿了下唇,平静地开口,“那样的话,至少我说出口过不是吗?” 谢知遥捧着杯子注视了她好一阵,忽然说:“你早就想到小安她会拒绝你是吗?” “嗯。”她轻轻点头,承认说,“我知道她心里有人,也知道那个人是你,这几年看似过得稀松平常,但能看得出来你不在,她一直不怎么开心。” 没有谁少了谁走不下去,但是却可以因为少了谁而缺失了本该完整的一部分。 “说这些,是觉得你大概想知道却又不会去问她……没有别的意思,我很感谢她的存在,所以……也该谢谢你。” “谢我?” 她放下了杯子,慢慢站起身拿好东西,笑得释然:“嗯,她说,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是现在的她。” “所以,我谢谢她,也谢你。” 谢知遥目送着她出去,末了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很好的人,但是有的时候可能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只是早与晚罢了。 那之后她就没见过江阮彤。 假期结束的前一天,许淮安送她去了机场。 “我放假再来看你。”谢知遥吧唧亲了她一口,保证说。 大庭广众的,许淮安耳朵有点红,却还是笑说:“为什么不是我过去?” “都可以啦。”她吐了吐舌头,指尖勾了勾许淮安的手心,“就是我画室有点乱……”其实何止是有点乱,她们这些人,明明是想起来往哪边丢就往哪扔,还有的相当龟毛到房间不乱画不下去的。 许淮安挑了下眉,看着她没说话。 机场的广播响了好几次,谢知遥叹了口气,不舍得,“我真的得走了……” 说着就要松开手。 “阿遥。” 谢知遥闻声抬起头。 一个吻就这么落在了她的眉心,女孩子温柔的声音响起。 “一路平安。” 差不多临近暑假的时候,顾新词过来看了她,她不是专门来巴黎的,而是每年例行会回佛罗伦萨美术学院那边看看,那里有一间保存着谢婷宁画作的小公寓。 原本过来坐坐就要走,但这次,谢知遥却叫住了她。 “顾老师。”谢知遥站起身,把手里的画笔放下,慢慢走到了女人面前。 顾新词站住脚步没动,她略垂下眼睛看着谢知遥,似乎是在等着她开口把话说完。 画室的落地窗很大,午后的阳光泼了满地,梧桐新芽在金色的暖光下也泛着勃勃生机。年轻的女孩子站在阳光下,好像轮廓也变得愈发柔和。 她说:“我能跟你去一趟那边吗?” 顾新词瞳孔微微一缩,她似有所感一般越过面前的人,将目光落到了后面的画架上。 她还没有开口问什么,就听见谢知遥再次开口,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当初您说,我想画的东西总是差了点什么,是故事没听全,没找到自己该从什么视角去画这个故事。”谢知遥深吸了口气,嘴角勾起一点点弧度,“我想,现在我可以画了。”她知道该从什么角度用画笔去描绘这副图景了。 所以她想去看看,当年姑姑谢婷宁曾走过的那片土地。 顾新词眼睫颤了下,女人的食指微微曲起,复又松开。她沉默了很久,忽然惊觉自己不知从何时起也一只脚迈入了阳光。 -- 第173页 左手的戒指在暖阳下微微泛着光晕。 似曾相识的光景。 她沉默着合上眼,在长久的无言后终于轻声叹息。 “好,我带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有个挺重要的考试,所以拖了这么久不好意思。然后快完结了,番外目前是定了有两章,一章交代两个主角后面的一些生活,一章写家长组,要是还有什么想看的可以在评论里说,我看着可能会写。 第86章 到那边的时候阳光正好。 和风暖阳,万里无云的天,河边有人在写生,看见她们走过来,腼腆地笑笑,用法语问了句好。 谢知遥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一边摸出手机找角度拍了张照片发给许淮安。 那边没回,应该是在忙。她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跟在顾新词身后。 她们并没有直接去什么地方,顾新词把她带到了学校里,带着她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给她讲各类的布局设计,还穿插着一些以前的事情。她很少有话这么多的时候,哪怕当初在清云给她开小灶教课也是话少的,所以谢知遥听得格外认真。 中途遇到了认识的人,顾新词停下脚步和他寒暄了两句,金发碧眼的男人忽然转头看了看谢知遥,顿了一下和顾新词说了点什么。 他在问她是谁,怎么有点像…… 谢知遥抿唇笑了下,没打算插嘴。 顾新词简单地解释了两句,那人爽朗的冲她挥挥手打招呼,而后再多聊了两句才算告辞。 “他叫文森,原来上学的时候是一起的,是熟人了。”顾新词侧头看了她两眼,“有机会可以认识一下,他画展办的不错。走吧,带你去画室看看。” 她口中的画室是原来她和谢婷宁一起的那个,相比在清云挂的那几幅,这里的东西更多,也更杂乱,还有些是没画完的残页,也被主人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谢知遥走近些沉默地看了好一阵,才轻轻开口说。 “她的笔触……很温暖的感觉。” 由笔窥心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她们在这里待了大概一周的时间,顾新词除了是回来看看,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同样的她也不会拘束谢知遥做什么。 临走前一天,顾新词才又带她出了一次门。 目的地是一个郊区的小墓园。 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在,墓园里空空荡荡的,很安静。 “老实说,我依旧憎恨你爷爷。”顾新词把花放到了墓碑前,冷不丁说,“永远也无法原谅。” 谢知遥眼睫颤了颤,她这两年和父母的关系也很僵,对于老爷子……更多地是冷淡和不在意。 “确实,无法原谅。”那些所作所为……身在其中的人是不可能原谅的。 “这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顾新词垂下眼,轻轻擦拭上面的黑白相片,“没办法带走什么出来,但……比起那里,我想我该给阿宁在这里找一个归所。” 也是给她自己留个念想。 谢知遥背着手站在她身后,问她:“顾老师……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放下她,可能她知道了也会担心。” 顾新词却只是笑笑,说:“大概就和你遇见小安是一样的道理吧。” 从前曾听过一句话,说年少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所见都不过尔尔。那个时候只当这话是笑谈,到了后来,这么多年过来,她想起谢婷宁,想起这句话,才真正尝得个中滋味。 既见月明,自此长风万里皆为荒原。 “我先下去等你,如果有什么话想说的,就说吧。”她将思绪拉回,不愿意再多说,简单地丢下了这么句话就往下走,“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但她能听见的,她的灵魂会眷恋她所深爱的地方。” 谢知遥没叫住她,或许是因为她确实是有些话想说,又或许是她或多或少能明白顾新词此时心里该是个什么想法。 午后的风这么吹起裙摆,路边裁剪得精细的草木也跟着摇曳作响。 谢知遥把散下来的一缕长发挽到了耳后,她慢慢蹲下来,轻轻地把纯白的花束放到了墓碑前。 照片上的女人依旧是很多年前的模样,眉眼温柔,如沐春风,但是匆匆数十年,记得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姑姑。”谢知遥轻轻唤了声,她的指尖轻轻擦过冰冷的石板,抹去了落在上面的一层薄灰。 “我看到您以前的画了,很好看,至少我现在……我现在还不如您。” “顾老师说,您当初在这里过得很开心,我想也是,这里很漂亮,天也很好。她……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或许您会知道……” “刚开始,他们说我和您像的时候,我还挺介意这回事的,但是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嘛。” “啊,对了,我有个喜欢的人,和您跟顾老师一样,也是个女孩子。她也很好,如果可以,以后我带她来看看您……” 她说得有点语无伦次,这么絮叨着,其实自己想着都不知道到底要说些什么出来,倒是有点像闲话家常了。 大概也是知道这一点,谢知遥兀自念叨了好一阵,声音一点点低下去,到最后几不可闻。她垂下眼,深吸了口气,眼底含着一点水色。 “没见到您……我挺遗憾的。” -- 第174页 如果谢婷宁还在,该有多好呢?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可言,沉湎于过去和虚假的设想毫无意义,人总要向前看的。 六月份的时候,谢知遥飞了一趟伦敦,倒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在这边的课业即将结束,许淮安得回国了。 谢知遥看着她身上的衣服,一时间有点五味杂陈。 她错过了那年清云的六月天,错过了那几年的苦辣心酸,所幸再未缺席她今后的人生。 许淮安弯腰捡起学位帽走到她身边,像是少有地起了玩心,她眉眼微弯,抬起手腕把帽子就这么随意地放到了她脑袋上。 戴得有点歪,瞧着也有点滑稽。 谢知遥没忍住抬手扶正了帽子,伸手抱着她脖子深深地吸气。 夏天的阳光就这么泼洒在她们身上,透过树梢的繁枝茂叶,影影绰绰的,像落了满地碎琼。 “哭什么?”许淮安揉揉她的脑袋,弯起眼睛笑。 “才没哭。”谢知遥喉咙动了动,闷闷地嘟囔说,“就是……”就是有点舍不得。 许淮安眼神柔和下来,她垂下眼睛,侧过脸蹭蹭女孩子的长发,柔软的发梢轻擦过眉梢,有点痒痒的。 “我会尽快把毕设做完,争取早点回去。”谢知遥眨眨眼,眼底似乎还掩着细碎的水光,“虽然……虽然可能会没那么快,但我会努力走得快一点的。” 画室很忙,脱离了父母,她其实还没那么快站稳脚跟,换个角度,许淮安也是一样的。但是她似乎可以再努力一点,不用很多,一点点就够,那样在捱过漫长的时日之后,就能发现,她们似乎能走得比别人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用那么着急。”许淮安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身体重要,我又不会跑。”她顿了一下,唇角勾起来一点,故意拖长音跟卖关子似的,“再说了……” “我可以来看你的,机票钱我还出得起。” 这话说得……谢知遥忍俊不禁,抬手去掐了下她的脸。 “说什么呢。” 许淮安任她“□□”自己的脸,含笑不语。 对她们而言,分离是既是为了重逢,那相隔的这些年月也早就不难熬了。 许淮安在深宁的新区买了套房子,装修是按着谢知遥喜欢的风格来的,二楼有间房间她没怎么动,说是留着给谢知遥自己去弄画室。自己出来住总是自由的,只是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很多时候两个人的时间对不到一起去。有的时候谢知遥下午在画室画画挂着电话,回过头一看手机屏幕,许淮安已经靠着枕头睡着了。 她有的时候会放下画笔看她一会儿再把电话挂断,也有的时候灵感上来实在不忍心停下,就这么一直到了手机没电都没挂断。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过得飞快。 新的一年跨年的时候,画室的几个人停了工作商量着和认识的其他人聚了聚,谢知遥坐在角落里看了一段时间,问画室的学姐说能不能借用一下带来的吉他,顺便帮忙录个视频什么的。 “哟,可以呀,不过这是要给谁呀?”画室的学姐举起手机对准她,答应得很爽快,但也不忘开玩笑,“男朋友吗?” 谢知遥拨弄了两下木吉他的琴弦,冲着手机镜头露出个很温柔的笑,吊顶灯细碎的光落在她的眼底,像是星光闪烁。 “是女朋友。” 指节拨动琴弦,她轻轻启唇,温柔地哼唱。 Don\'taskwhywehavemet Ihavebeenhereandwaitingforyou It\'snotatfirstsightwhenfallinginlove Butthislovewillstayeternal ………………[1] 一曲终了,时钟的指针指向零点,盛放的烟花照亮了夜空,仿佛还能听到莱茵河畔聚集的人群的欢呼声。 她放下吉他,在学姐结束录制的前一刻对着镜头轻声说:“小安,新年快乐。” “我很想你。” 许淮安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是国内六点多,她拿着毛巾擦去了脸上的水珠,匆匆忙忙回房间找出了耳机线。 女人的哼唱声顺着电子线没入耳中,她嘴唇微抿,眼底一点点漾开柔软的光。外面的天刚亮,还有些灰蒙蒙的,但仍旧有稀薄的日光努力拨开厚厚的云层落了下来。她看了两眼,起身去阳台拍了张照片。 照片后面附带了一段语音。 “很好听,不过下次我想听现场版的。深宁的雪停了,今天天气应该还不错。我也很想你,阿遥……” “我等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1]歌是万象凡音的《真爱至上》,感兴趣可以听听。 下章完结。 第87章 深宁五月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得闷热,偶尔突如其来的一阵雨倾盆而下,来得快也去得快。 许淮安把手上的工作大致处理了个七七八八,走之前顺手提着一沓资料去了法务那边。 叶斯年听见敲门声抬头看见她拿着包打算走的模样愣了下,还不忘去确认现在的时间才下午两点多没错。 “难得啊,你居然这个点要走。”叶斯年把她递过来的文件放到手边,“什么情况?” 许淮安把耳侧的碎发挽到耳后,含糊地带过:“去见个人处理点私事,晚点会回来,有事的话打电话,或者你把资料先发我邮箱。” 她没细说,叶斯年自然也不会去多问,只是轻声道了句好。 -- 第175页 外面的天气有点阴,像是又有场雨要下,这个点写字楼附近没什么人,偶尔路过一个,也是行色匆匆。 许淮安去停车场取了车过去。 新区离家里原来住的那片地方有点远,开车都得一个小时。 约她的人不是别人,是谢远宏。 男人依旧是记忆里的那个模样,只是几年未年,他似乎也沧桑了很多。许淮安多少知道谢知遥和他们疏远的事情,她不是当事人,却也觉得五味杂陈。 几年前的最后那一面,谢远宏的态度冷漠而强硬,而这次……他是来道歉的。 大概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她有和你说过……前年老爷子去世这件事情吗?”谢远宏看着眼前成熟起来的女人,有那么一瞬间忆起好多年前那个寡言的孩子,“她那个时候,拒绝回来看看,我就明白她的态度了。” 许淮安闻言叹了口气。 “叔叔,道歉我收下了,但是有些话,您不该对我说。”许淮安向后靠坐在椅背上,轻而缓地开口,“作为我个人,我能接受您的歉意,至于当年的事情,您和我父母该协商的也协商过了,我没有别的想法。但是……”她的声音低下来,目光饱含深意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如果您或者别的什么人,真的想要给谁道歉的话,那不如直接去向受到伤害的人表达歉意,来得直接。” 这话说的是谢知遥,也是顾新词。她相信谢远宏听得懂。 果不其然,谢远宏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有些事情,有些话……确实该说了。” 听到这句话,许淮安垂眸轻轻点了下头。既然话已经说完,她起身打算告辞。 可临出门前,她忽然听见身后一声轻唤。 “小安。” 许淮安侧身回头,看见谢远宏露出了个温和的笑。 不是那种拿捏着分寸的礼貌式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他抿了下唇,说:“下个月,遥遥该毕业了。我们……” “一起去接她回来吧。” 最后是顾新词来接的人。 她无意和这些人多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着把她们带到了校区和展区。 “她画的是那件事。”顾新词丢下这句话就转身出了门。 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谢知遥站在里面看着她们,她用旁观者的视角,以不同的笔触记录下了这个故事。 是过去的遗憾,也是最初的新生。 它属于过往,也属于未来。 这是她给出的一份答卷。 许淮安看了一会儿就出去在门口等她,外边的太阳有点大,她被日光刺得下意识眯着眼睛,听见脚步声才回过头。 谢知遥歪了下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许淮安抿了下唇,朝她伸手。 “走了吗?” “嗯……去哪儿呀?”谢知遥勾住她的小指,轻轻晃啊晃的。 许淮安任由她晃荡手臂,笑着抬起手点了下她的额头。 “我们回家。” 的确是回家了,属于她们自己的家。 时隔数年再次踏上故土,说没有感慨是不可能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却也有什么始终如一。 除了自己日常的工作画画,偶尔宁大会让她去带一下学生,本来谢知遥把家里二楼做了个小画室,后面实在嫌麻烦,索性在外面单独开了间画室教学生。 某一天学生把家里养的小猫带去了画室,下课之后谢知遥恋恋不舍地揉了一把小猫的脑袋,回去跟许淮安提了一句。 于是许淮安某一天下班去画室接她的时候忽然神秘兮兮地笑说你等下看看后座。谢知遥把东西收好锁了门,跟着她下楼走到车边先拉开了后车门。 上边放着个灰色的猫包,应该是听见有人的声音,蓝眼睛的小白猫扒拉着网格,连声地喵喵叫。 谢知遥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回头,看见许淮安站在身后抿唇笑了。 三年后的春天,谢知遥回了一趟巴黎,文森之前和她约了一次展,这次算是允诺。设计是按照对方的考量来的,唯独挂在二楼的那幅画除外。 那大概是她此生最为珍重的一份作品。 文森采访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饱含深意,说:“我选择你,不单单是因为你的技巧与构思,我看见了你在作品中想表达出来的感情。” “很多设计师、画家懂得如何在作品中倾注自己的感情,但你似乎不太一样,你在这幅作品里,是诉说者。” 谢知遥注视着他没答话。 “能告诉我关于这个,你的灵感来源于哪里吗?”文森冲着她轻轻一点头,礼貌询问说,“亲人?朋友?还是……爱人?” 最后两个字像是羽毛撩拨过心弦。 谢知遥有片刻的愣神,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事。 “爱人。”回过神,她忽然发觉这两字说出口竟如此动听,于是她笑了。 “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同一所大学,但我跟她在一起,我的父母非常反对。因为一些长辈的事情,甚至一开始拒绝让我接触艺术学科,身边的人都觉得他们是对的,除了她。她说,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那些过往被用最平和简短的话语娓娓道来,谢知遥眼底漾出温柔的光,“我们在一起的事情被别人告诉了他们,他们为了让我们分手,甚至答应送我来艺术学院。” -- 第176页 “你答应了?”文森摸了摸下巴说。 “不,我没有。”她笑着摇头,“是她。她让我们的朋友想办法带了话,我们在我父母面前演了场戏。但是即便是这样,我父母依旧跟来巴黎陪读了一年多才回国。乃至于后来也是这样,我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直接联系她。” “那一定很难熬。”文森笑了,“后来怎么样了?” “她建了个私人网站,辗转通过老师把网址和密码给了我,时不时地会在上面发一些照片近况。”谢知遥眉眼柔和,“再后来,我通过那个网站找回了她。” “很辛苦的一段日子,但好在我们都没放弃。”她将手插在大衣的衣兜里,“如果说毕业那年那幅画是记录别人的故事,那么这幅画就是给她的。她总说我是她的光芒,可我现在觉得,她也是我的光芒。” 那份爱在经年累月里沉淀成了美酒,散发着馥郁芳香。她们曾走过青葱年少,历经风雨,看见了山巅最美的花。 文森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一份来之不易的爱情,祝福你们,我的朋友。” 谢知遥笑着道了声谢,算作结束了采访,匆匆走向通道。 她走得很急,甚至差点崴到了脚。 在出口处,她看见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女人。 她缓缓放慢了脚步。 大概是刚从车里出来,许淮安脸上还架着那副黑框眼镜,本就是文秀的一张脸更显的书卷气浓重。日光洒在她的半边肩膀,身后的莱茵河依旧奔腾不息。 谢知遥在阴影里站了一会儿,快步向她走去。 她张开手臂,不去理会周围人的目光,紧紧抱住了女人的腰,面颊埋进她的肩窝里蹭了两下。 “阿遥?”许淮安伸出手抱住她,五指张开穿过她的长发揉弄她的后脑,“怎么了?” 谢知遥抱紧她不撒手,埋在她怀里闷声说:“没什么,就是……” “我想你了。” 许淮安愣了一下,失笑摇了摇头,抱住她的手跟着收紧了一点。 这一趟巴黎之行很顺利,画展在圈子里引发了场不小的讨论,但后续的工作,谢知遥却出乎意料地推了。 许淮安虽然奇怪,但也没去在意,反正谢知遥做什么都可以,她又不是没钱让她折腾。 这个秘密揭晓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中。 深宁的暑气一浪接一浪,但傍晚的海风却意外地消了暑气。 谢知遥神神秘秘地把刚结束一个项目的许淮安拉到了宁海城区。 还不是周末,这里离市区远,往日里人潮熙攘的海边此刻意外的安静。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踩在细软的沙滩上,潮水涌上来,浸润了白日里燥热的沙土。 谢知遥就在这个时候开口问她:“你还记得咱们以前高中来的时候吗?” “记得,好不容易考完期末,思源拉着大家好一阵疯。”许淮安跟她十指相扣,笑说,“最后搞得差不多所有人身上全湿透了。” “是啊……”谢知遥一手揣在兜里,忽然间松开了她在前边倒着走,笑弯了眼,“转眼都这么多年了,她跟明哲也都快了。” 许淮安脚步一顿,冲她一挑眉。 神神秘秘好几个月,现在又突然提这个…… 谢知遥眨巴了下眼睛,凑近些说:“我家聪明的小安能不能猜出来我想干什么?” 许淮安轻笑了声,站定了说:“干什么?” 谢知遥舔了舔嘴唇,凑过去吧唧亲了她一口,看向海边的落日,说:“画展之后的这几个月,我让文森去帮我做了一件事。” 许淮安眼睫轻颤,低垂的眸子深邃。 谢知遥从她的怀抱里退开一点,缓缓摊开了紧握着的手掌。 她的手心里握着一对戒指。 铂金为圈,点缀的小钻精致漂亮。 就像那幅画所展现的色调。 许淮安呼吸颤了一瞬,眸色深深。 “小安。”谢知遥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 “嫁给我吧。” 晚霞烧红了一片天。 许淮安轻轻笑出声,反手捏了捏她的指节。 “好。” 岁月或许漫长,但我愿以余生去道那一句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有两篇番外。 第88章 番外一 谢知遥记得她回国之后第一次跟谢远宏重新聊起过去的事情是深宁秋季的某个晴朗的午后。 深宁的秋天总是干燥的,画室的窗帘拉开着,于是阳光透过擦拭得干干净净的落地窗玻璃泼了满地。 “喝什么吗?”谢知遥站在饮水机前面,侧过头问沙发上坐着的父亲,“水,茶或者咖啡都有。” 助理被她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出去,此刻画室里就他们父女俩。 说是画室,但其实他们现在在的地方也是个小型的会客厅。许淮安在家里给她准备的那个小画室,她一般用来画点喜欢的东西,比如日常的人物素描,还有后来那个求婚的戒指设计。而外面的这间画室,就更多为了日常工作。 谢远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布置,顿了好一阵才说:“水就可以了。” 父女两个人早已不似少年时那样的无话不谈,谢知遥接了两杯温水,拿过来放在了茶几上。 其实那些事情早就没什么可以说的了,早已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挽回,也早就不需要补偿,现在再拿出来说,也只是老生常谈。 -- 第177页 谢远宏把带来的一个小盒子推到了她跟前。 “你应该……还记得这个。” 谢知遥垂下眼,指尖不住地摸索着杯子。 她当然记得这个东西。 那是爷爷过世之前说要留给她的,只不过她当时没有回来,这个盒子过后由谢远宏转交的时候她也没收。 但她当时打开看过,里面是一把钥匙。 “你爷爷说……这样东西只能给你。他……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也请你代他认个错。” 这话一出口,谢知遥哪里还猜不到这是关于谁的。 人的一生总是在不停地做着各式各样的选择题,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做对了自可拍拍胸脯说一句“幸好”,可如果是错了呢?又有多少人能在第一时间低头认错呢? 更多的大概是不断地找借口试图说服自己,错不在我。 但不断的自我麻痹总有尽头,错了就是错了,逃避再久,也终有一日要直面过去的错误。面对这些错误又何尝不是在和自己和解。 老人执拗了大半辈子,偏执了大半辈子,纵然嘴上说着不见,但还是在最后低了头。 平心而论,谢知遥对他的感情不算深,甚至因为他私自插手自己的事情而一度心怀怨怼不回来见 这最后一面,但看到留下的这把钥匙,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何必呢? 歉意也好,懊悔也罢,迟来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她没对父亲多说什么,只是含糊地应了声说有空会去看看,回过头就把钥匙给了回国的顾新词,然后再没过问过什么。 来年五月底的时候,许淮安把手头上的工作放了放,问谢知遥说要不要出去度个假,也能当做是采风。刚好那个时候谢知遥刚带完一批学生,本来还正闷在画室里纠结年底要给文森交的稿没什么头绪,一听她这么说,也就答应了下来。 虽说现在算得上行业淡季,但谢知遥订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小安,你就这么把公司丢给斯年啊?” 前年的时候叶斯年从临江调过来和许淮安负责深宁这一块的业务,许淮安这一走,事情可不就是直接丢给了她嘛? 许淮安把擦头发的毛巾丢一边,伸出手把在茶几边上乱转悠的小猫提溜上来让它安分点趴在腿上,说:“她以前借着约会和各种纪念日的借口把事情退给我的时候也不少,这回算是礼尚往来了。” 她刚洗完澡长发披散着还有点湿润感,小猫四只爪子扒着她的手,委屈兮兮地喵喵直叫。许淮安嘴角勾了下,手一松放它跑了。 猫是跑了,她倒是给谢知遥摁在了沙发上。 “你倒是把头发吹了,不然小心感冒。” 许淮安被她摁得低下头,乖乖闭了眼。 第一站是谢知遥自己选的,回了淮川。 并不是什么长假假期,高铁站的人并不多,出了站之后甚至连拉客的出租车司机都寥寥无几。 许淮安一手拿着行李箱,低头回了条消息,回过头发现谢知遥没跟上来。 “阿遥?” “嗯?”谢知遥回过神,冲她笑着抬手比了个方形,“小安你看,是不是和我们高中来的时候一样,感觉这么多年了,这里一直没有变过。” 许淮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夕阳烧红了一片天,却又在层层垂云之下晕染出了点点的粉色。 其实可能不是没有变,是天还是那片天,人还是那个人,所以即使身边的东西不一样了,有些东西却仍旧恒久不变。 许家的两个老人上了年纪,有的时候记性不是很好,但看见她们两个回来,闲暇时却还能把过去的桩桩件件说个清楚明白。 她们还抽空去了一趟林家奶奶那里。 小城的方言一如记忆中软糯,谢知遥微抿着唇,回过神来却发现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齐齐看向了自己。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惊讶的神色,她略微仰着头,像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 谢知遥喉咙动了动,没来由地有点紧张。她看了看许淮安,慢慢往前走了两步。 然后她看见老人冲她笑了。 尽管开口时仍旧是她听不大明白的乡音,但她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看见了一如往昔的慈爱。 谢知遥一颗心忽然放了下来,她眉眼微弯,自觉地低下头。老人粗糙的指腹抚摸过她的发顶,而后牵过她们两个的手,交叠在一起轻轻拍了拍。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假期结束的时候刚好李思媛给她们发了消息,说这周末下午有个同学会,问她们俩来不来,正好挺久没见了。 谢知遥看着消息,侧头问许淮安说有没有时间。 到底是请了一个来月的假,虽然是行业淡季,但估计她再不回去,叶斯年怕不是要上门来把人给逮回去。 许淮安把行李箱推进房间,想了想说:“可能得先去一趟公司看看,你先去吧,我晚点过去。” 谢知遥应了声好。 不少人有好几年没见过了,再见难免生疏,但好在有人活跃气氛,倒也不至于尴尬。李思媛这个班长因为等某位家属来得晚了点,所以只能往边上坐,不过她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找了个空去 问谢知遥。 -- 第178页 “诶,淮安呢?不是说你俩都来吗?” “她去公司了,晚点过来。”谢知遥这么说着,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果汁。 中途有人过来打了个招呼,她抬头看看,依稀觉得眼前的男人有点眼熟。后来听见他几次把话题往这边带,谢知遥忽然就想起来这人谁了。 那封匿名表白信。 谢知遥看了他一眼,在他再次开口之前默默把手抬起来放到了桌上。 左手无名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那人瞬间哑了火,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尴尬地挠挠头说:“你,你结婚了啊?” 这话俨然如同平地一惊雷,不少人愣了一下,然后又叽叽喳喳地闹开。 人群边缘的李思媛憋笑憋得腮帮子疼,忍不住连连拍了几下身边赵明哲的大腿。 赵明哲嘴角抽了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丢了回去。 “要拍拍你自己的!” 真当不疼哦! 人群里不乏有八卦的,追着谢知遥问什么时候结的婚,对方又是什么人。 谢知遥笑了笑,说:“去年的事。” 至于人嘛…… 还没等人抱怨她吊人胃口,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推门的声响。 谢知遥回头看了一眼,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她在一众目光中站起身,缓步走到那人跟前,佯装嗔道:“怎么这么慢啊?”说着还伸手去拽她衣角。 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 无数的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来回逡巡。 许淮安怔了一下,她垂下眼睛,眸光扫过谢知遥指节上的戒指,又看了看这群人的反应,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 她把揣在衣兜里的手拿出来,握住了对方的手。 “我的天……”有眼尖的一下看见了她右手上的戒指,下意识惊呼。 “嗯……虽然我觉得你们应该对她很熟了,但还是介绍一下。”谢知遥眯起眼睛,抬起两个人交握的手,笑说,“我爱人,许淮安。” 大家安静了一瞬间,不知道是谁先脱口而出了一句卧槽,然后整个包间的人都炸开了。 毕竟这种事情,谁能想得到呢? “早知道就不这么直接了。”走的时候谢知遥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句。 活脱脱被盘问到结束。 许淮安只是笑,也由着她抓着自己的手甩来甩去。 路上已经开始有了三三两两回学校的学生,边上的路灯开着,暖黄的灯光落了路上行人满身。 恍惚似乎还在昨日。 谢知遥悄悄侧过脸看看身边的许淮安,又看看那一张张行于灯火的年轻的笑脸,弯着眼睛慢慢收紧了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 不论漫长余岁何时回首,所幸人生一二如意事,皆是你。 这就足够了。 第89章 番外二 她第一次见谢婷宁是个骤雨初歇的天。 瓢泼的雨像是把整片天空洗了个透彻,蓝得透亮,夏末的蝉还在吱哇乱叫,闹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枯叶随风飘落入水洼,带起很浅的涟漪。 老旧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带不走画室里的闷热。顾新词拿着颜料盘推门出来的时候一束阳光刚好落在脚边,她抬手解开一粒衬衫最上边的扣子,放下颜料盘鞠了一捧水拍打到脸上。 水管给夏末的阳光灼烫着,哪怕是下了一场雨,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也是温的,起不到什么冷却的效果,但聊胜于无。 她脑子里还在琢磨着画到一半的画稿,还没来得及把脸上的水渍擦了,就听见走廊那头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同画室的朋友小跑着走过来,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大意是这一届新生里有个被分到了她们这的,叫她有空的话记得带一带,自己还得领着人去学校里转转。 顾新词眯了下眼睛,视线掠过她往后看。 女孩子穿着纯白的裙子,挎着个小挎包站在楼梯口往这边看。很干净的一张脸,是很招人喜欢的那种长相。 朋友还有事,说完就要领着人走,只不过没走出两步突然停了下来。顾新词看见那个女孩子像是小声说了什么,然后忽然折了回来。 “学姐。” 女孩子弯起眼睛,瞳仁在日光下被折射出偏浅的色泽,像是盛满的琥珀色蜜酒,她走了两步靠近了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块绣着素色山茶的手帕递过来。 “擦擦脸吗?”是询问的语气,但或许是因为有人在等着,她把手帕放到了台子边上就转身走了。 还挺可爱的小姑娘。顾新词当时这么想着发了会呆,后知后觉想起来拿起那块手帕把脸给擦了。 后来哪怕时隔多年,顾新词也依旧记得那双清澈带笑的眼睛。 知道这个新来的小学妹名叫谢婷宁还是在几天之后,导师亲自把人领着过来,还顺带把画室里其他人上回交的画稿给批了一顿。 当然,不包括顾新词。 整个美院谁不知道顾新词是每个老师的心头好? 只不过在那之后,还要加上一个谢婷宁。 虽然谢婷宁比他们小两届,但小姑娘长得好看,性子也好,时间一长,到底是混熟了。 有的时候还会给画室里这群熬夜改稿的人带份早饭。 同画室的朋友不止一次笑着跟她们俩抱怨说老头子偏心,整天过来除了顾新词和谢婷宁都骂一顿再说。但是下一秒看看画板上未完成的画稿和桌上的早饭,也只能边长吁短叹地埋头继续。 -- 第179页 一般这种时候谢婷宁都会悄悄朝着顾新词做个鬼脸,然后拿着画稿跟她去画室另一头讨论。 她们俩擅长的笔触和色调全然不同,但却出乎意料的合拍。 如果让顾新词拿一个词形容谢婷宁的画,那大概就是所谓的生命力。你总能从三两笔的点触之下窥见她想要表达的温暖。 学校临着好几个公园,早春的时候,公园外边的围墙边上总有很多花争相探出头到街道的这头,看着很漂亮。顾新词有的时候会过去写生,后来有一回回去的时候碰到从宿舍楼下来的谢婷宁,说起之后小姑娘就央着要去。 从学姐到新词姐姐,各种称呼喊了个遍。 顾新词再三说得起一大早,实在拗不过她,于是约了第二天早上带她去。 早春的首都还是冷的,说话的时候还能瞧见呵出的白气飘散在空气里。 “学姐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呀?”谢婷宁在纸上添了一笔,歪头问。 “多走走就看见了。”顾新词瞟了她一眼,把笔放了伸手过去把人围巾往上拉了点。 谢婷宁缩了缩脖子,唇角抿起来一点弧度。 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又或者更早的什么时候,有什么开始像红砖墙那头努力生长的春花一样冒了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但那个时候,不是什么人都有那样的勇气的。 顾新词一开始本想着,谢婷宁那么聪明的人,只要她主动拉开距离,或许对方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事实上谢婷宁也真的能明白,可她并没有依着顾新词的意思。 那年的寒潮退得格外晚,路灯忽闪忽闪的,昏暗的夜色拢不去彼此的面容。 “你究竟是真的不喜欢我,还是单纯的因为害怕呢?”雪一片片飘落,谢婷宁站在那,眼眶微红,却仍旧倔强地注视着顾新词的眼睛。 “顾新词……”她哽咽着开口,“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我一定立刻消失。” 顾新词颤着声音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努力了半天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 声音:“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样……” 她想说这样是不对的,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不对吗……可是不对在哪?在她们同为女人吗? 这世上总有异类,可不一样,却不代表就一定是错的。说到底,大多数的对错和是非是由这个世上的多数人定的。 那不能说是错,只能说是不同。 “你不害怕吗?”她记得自己最后问的是这句。 “怕,但我更怕自己将来有一天会后悔。” 后悔没有将最隐晦的心思宣之于口。 谢婷宁其实一直都比她要勇敢得多。 然后顾新词把手放了下来,雪花轻飘飘地落在眼睫,泛着冰凉的触感。她伸出手,指尖抚过对方同样冰凉的脸颊。 “我们在一起吧。” 明明是和飘落的雪一样很轻的一句话,落下时分却又像极了一柄敲击在心口的重锤。 我们在一起吧,那就在一起。 大概人年轻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刻,即使明知选择过后面对的可能不尽如人意,却仍旧能满怀着勇气迈出那一步。就好像为了那么一个人什么都可以做,无所谓结局,无所谓回报。 只是因为有了那么个念想。 日子似乎就这么波澜不惊地继续下去。画室里没人发现她们俩有什么不同,谢婷宁还是会在有空的时候给大家带东西,只不过会给顾新词额外跑去校门口带点别的,堂而皇之的偏爱,半点不带掩饰,却又显得理所当然。 偶尔会有人调侃说你们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谢婷宁总是笑眯眯地回一句是吗,然后悄悄地在画架下边把顾新词搭在大腿上的手抓在手心里。 顾新词每每到这个时候总是默不作声,但是谢婷宁靠她靠得近,一抬眼就能看见她攥着画笔的手指慢慢收紧起来,耳尖浮上一层很浅的绯色。 后来导师把去进修的名额给了她们,两个人一起去了法国。在没有人认识她们是谁的土地上,好像连风都是自由的。 美院外面的篱笆上总是缠着不知名的小花,有一天谢婷宁蹲在那里拿着相机对着焦,起来的时候太着急没站稳差点一头栽下去。 顾新词伸手接住她的时候,下巴刚好蹭过她的发顶。很软的头发,蹭得有点痒。 抬起头就是四目相对。 然后顾新词笑着喊她名字,说谢婷宁我们接吻吧。 一切的一切结束在那一通电话。 没有因由,没有问询,直接说让谢婷宁回来一趟。 她挂了电话,回头就看见顾新词皱着眉头,眼里有掩不住的担忧。 “没有关系的,肯定没事。”彼时的谢婷宁凑过去这么安慰道。 事已至此,逃避无用。 谢婷宁上飞机之前甚至还抱着顾新词的手臂撒娇说下一回一定会是两个人一起回去,说妈妈做的菜特别好吃,她一定会喜欢。 顾新词还笑说那可不见得,结果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人鼓着腮帮子皱眉。 “肯定的。”她信誓旦旦地保证,“谁不喜欢顾新词嘛?” 这话说的顾新词只能无奈地摇头,但也知道自己要是反驳的话这人怕是能找出一万个理由来强词夺理,也就不跟她争。 -- 第180页 最后谢婷宁走的时候还是三步一回头,清晨的阳光透过机场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落了她满身,年轻女人的面容在金色的光芒下姣好得像是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 顾新词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眼里漾开清浅的笑意,向她挥了挥手告别。 年轻的爱侣似乎满怀着热忱拥抱每一天的朝阳,就好像阳光依旧温暖,风也依旧温柔。 没有人会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更不会有人预料到,回眸依依不舍的这一眼,或许是她们最后一次看到彼此站立在阳光之下。 人事总无常。 顾新词回国找到谢远宏是在谢婷宁离开后的第十天。 男人坐在台阶上,身边满是丢弃的烟头。 “你知道你父亲把女儿送到了什么地方吗?”她伸手揪起他的衬衫领子,努力冷静着说,“谢远宏,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她是你妹妹!” 宛如牢狱的地方,无止境的羞辱谩骂,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伤害。 “你两个月前刚让她给你起了你女儿的名字!” 被厚重的围墙遮挡,日光只能透过逼仄的缝隙落入室内,暗无天日。 “你想毁了她吗?” 电流声和仪器运转的嗡鸣在哭喊声中令人作呕。 顾新词不记得那天说了多少话,才等来谢远宏的那一句我们先去警局。 但到底是晚了一步。 她看着那个单薄的影子从老旧的平台上坠下,那一刹恍若时光静止,她拼了命想要跑上前,想要抓住她,想要接住她,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终究只是普通人。 她听见重物坠地的闷响,平台上凶手的惊叫,还有不知道什么人的呼喊。 “死人了!杀人了!快报警啊!” “叫救护车啊!” “不……” 顾新词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的腿都是软的,几乎快要支撑不住身体。她手脚并用,努力朝那边移动。 一步、两步。 血花在脏污的土壤里蔓延开。 “不要……” 她在几步之外扑通跪倒,满手鲜血,好脏,那是她爱人的血,可她抹不掉。 “阿宁……” 谢婷宁的指尖动了一下,她像是很努力地想要把手抬起来,想要伸手碰一碰她,可是她太疼了,她做不到。 她甚至已经听不到顾新词在说什么,也慢慢看不清顾新词的面容了。 但她知道顾新词一定在哭。 死亡近在咫尺,她真的好疼,不仅是身上的疼,还有心上刻骨的疼。 真的,就差了那么一点啊……她的阿词,她的词姐姐,她的……谢婷宁真的很想再开口和她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好像要留你一个人了。但是她已经没有办法说出来这些了。 “谢婷宁!”顾新词不敢动她,只能颤抖着手想要去碰一碰女人沾染上血污的脸,她一声一声地呼唤,一声比一声更疼也更绝望,“求你不要……” 再坚持一会儿,等一会儿好不好,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可是现实总比想象中残忍,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童话。 谢婷宁嘴唇嗡动着,她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于是像是回光返照,像是用尽了此生最后的力气,她给了顾新词最后的回应。 “阿词……”她努力地想笑一笑,可是现在脸上全是血,怎么看怎么触目惊心,“对、对不……活……活下……去……” “好……好……的……” 对不起,请你好好的活下去。 她的眸子涣散下去,眼皮一点点地阖上,永远没了声息。 谢婷宁这辈子须臾二十多年,留下的最后这句话无关父母,无关亲人,她给了顾新词。 顾新词不止一次不自觉地去设想各种可能。如果她当时没有让谢婷宁回来,如果她能早一点发觉不对劲,如果她不是先去找了谢远宏…… 可惜这世上根本没有如果,没有假设。 所有的如果只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做笔录的时候,对方说是因为谢婷宁想要帮其他人离开,推搡间才发生了意外,但到底如何,已经没有人会知道了。 日历永远停在了那一天。 后来的后来,顾新词走过很多的地方,也遇到过很多人,她本该是个行者,却自己选择成为了孤岛。只因为再没有一个人会是当初的谢婷宁了。 东林的冬天其实要比首都更冷,墓园的风安静地吹过,天幕暗沉,四下无声。 一束花被人轻轻放在墓碑前,风也带走了万籁俱静中的最后一声轻叹。 “阿宁,晚安。”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