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山川温柔》 今日山川温柔 席慕蓉说告别,是浮云白日,山川庄严温柔。 林翕清人生前十八年,被困在祖国南方的一座小城市里,从未亲自丈量过祖国大地上的多少壮丽河山,只亲自刷过来自祖国各个秀美山川的题。 但当她见到程烟凡的一刹那,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席慕蓉诗,想到高山大河,想到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一切与必然的离别。 林翕清|程烟凡 1V1 互攻 高中文化生与艺术生的非典型爱情故事 //感谢基友摇光女士的封面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翕清,程烟凡 ┃ 配角:许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高中文化生与艺术生的非典型爱情 立意:不幸沉沦中的彼此救赎 第1章 L城七中,坐落于L城西部,坐西朝东,象征着七中学子们如同旭日初升般朝气蓬勃。走进七中校园,要经过一段高约两米的斜坡,象征着七中必将蒸蒸日上,步步攀高。 以上内容,原封不动,摘编自L城七中百度百科。 当一个学校的对外宣传开始讲地理位置等等玄学风了,可想而知其惨淡的升学率,以及,做作的校领导们。 你说按我校这个架势,我们这届高考能出几个清北?后座妹子敲了敲许澜的椅背。 许澜勉为其难地从便携化妆镜后分了个目光给后座妹子,又看了看在清北班班牌下面欢脱地打成一团的男同学们,勉为其难地伸出手指点点自己身边空着的位置:呃,你待会问问我们林林有没有信心,那个,圆梦清华? 别说,我现在都觉得林林和我校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她居然真的是来七中读书的!后座妹子把读书两个字咬得很重,仿佛不读书才是七中天经地义的准则似的。 哎,林林,回来啦?许澜从化妆镜前抬起头,强行打断了后座妹子还打算继续发表下去的感慨,刚刚我们还在聊你有没有打算圆梦清华。 没有,谢谢,我选择北大。刚刚从前门进教室的林翕清撩了一把因为快步走掉到了前额的头发,熟练地穿过她堆在过道里的小书架,钻进了狭窄的座位里,然而事实是都没有打算,我还差好远嘞。 林林,你知道你还差好远这句话在七中有多大杀伤力吗。许澜给了林翕清一个做作的诚恳表情,你让我们这些小学渣怎么活。 嗯靠刷题活?林翕清冲许澜眨了眨眼睛,她那双不需要瞪就已经特别大的眼睛,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格外真诚虽然她也并不认为沉迷学生会活动的许澜同学真的会去刷题就是了。 话说回来,你今天动作怎么这么快啊。你不是大课间放水没有十分钟回不来吗?许澜把口红盖子一合,突然发现今天的同桌出现得格外早。 我们说两句文明一点的话题好吗亲。林翕清面无表情,翻开了一本五三B版,厕所门从里面锁上了,可能是舞蹈生在换衣服。 三分钟前,林翕清站在二楼的女厕所外是的,七中这栋年纪比林翕清她妈都要大的楼,同一层楼居然只有一个性别的厕所,三楼的女同学们解决生理问题居然还得下层楼!她扭了两下厕所的门把手,这油漆都掉了一半的门居然还能锁上! 掉头就走之前,门内隐隐约约传来不知是什么的清脆声响,但凡站得离门远一点儿都听不到这一声响动。 林翕清听着,脸上一麻。 怎么这么像扇耳光的动静。 不行,我还是下趟楼。林翕清把课桌往前一推幸亏她坐第一排,前面没人闪身出了教室。 一整个大课间有半个小时,足够干很多事情。 二楼厕所的门依然从里面锁上了,林翕清径直去了一楼,绕出教学楼。 万一里面什么事都没有,那这乌龙就闹大了。待会真还是舞蹈生在换衣服,不会说我变态吧。林翕清腹诽道,没事,我也是女的啊。尴尬了我就说我是想上厕所不就行了。 林翕清深吸了一口气,跳上一楼的窗台,手一伸、一攀,翻上了二楼厕所外一块突出的平台,轻巧得像一只穿越过无数风雨的燕子。 如果教学楼外边此时有人看到,约莫会直呼一句动作利索漂亮,七中学生莫非个个掌握了熟练的翘课翻墙技能,连七中本土学霸都不例外。 林翕清蹲在厕所窗户外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群人,围成一圈,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依稀可见在矛盾中心的是个瘦小的女生,跪在地上,看不清表情。 见到这场面,林翕清看看她们有的已经换下来拿在手里的练功服,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个什么架势。忽然,一个波浪卷发的女生抬起一脚,眼看就要往跪在地上的女生肩上踹去。 果然是霸凌吧?! 那波浪发女生脚上还不是双软底的练功鞋,而是双实打实的皮鞋,这一脚下去林翕清想着,不禁后脊一阵恶寒,扒开窗户便喊道:哎!你们! 谁知,有人的动作比林翕清的声音更快在林翕清出声前一刹那,在一旁围观的其中一个人,伸腿格开了波浪发女那一脚。 够了吧。别人还要跳舞的。那人说。 林翕清瞥了眼说话的这人,恍神了两秒。 纵然厕所里充斥着汗味、散不掉的方便面汤味以及无数不可描述的味道,也不妨碍林翕清同学为这人的美貌心中一颤。 不对哈,这人再好看人品也不怎么样吧。刚刚看了这么久也不阻止一下,顶天了就比她这些同学人品高一点点吧!蛇蝎美人要不得,要不得 林翕清心中默念道,走上前去,用手扫开了挡在那个跪在地上的女生身边的人,把后者扶了起来。 你谁啊你?那波浪发女先是瞪了一眼把她格开的那个女生,被后者轻飘飘地避了过去,于是又把矛头指向了宛如天降般闯进来的林翕清。 我是谁不重要哈,姐妹。林翕清双手插兜,表面淡定无比,内心慌到飞起,重要的是我刚刚在窗户外面都录下来了,你要是还继续的话,我一会送给政教处怎么样? 林翕清保持微笑,其实她手机压根就没带在身上,更别提录像。 波浪发女生迟疑了一瞬间,但似乎没有息事宁人的模样。 林翕清接着说:这样,姐妹们。你一会下楼看看随便哪个月的月考光荣榜,你应该能见着我。一会我就去政教处说我被打了,看学校怎么处理?林翕清一副好商好量的语气。 围观群众们中突然有人恍然大悟,拉着波浪发女准备离开。林翕清瞥了眼那个蛇蝎美人,那人似乎有点不在状态,看了眼林翕清,便走到了门边,开锁出去了。 晚上十一点过五分,随着高二、高三两个清北班的灯熄灭,L城七中彻底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校门上绕着的一圈白色灯带半死不活地亮着,和校外马路上的路灯一起勉强为这最后一批出校门的学子提供了聊胜于无的照明。 下午第二节 历史课上,林翕清用小纸条和许澜分享了她在厕所没头没尾的遭遇反正他们历史只需要过学考,历史老头的哼哼听不听到只有这么大用处这个分享具体表现为林翕清花了三分钟概述经历,许澜事无巨细地发表了四十二分钟感慨。 我校舞蹈生之间的关系不好说话说我听说楼下舞蹈生那个班最近新转来了个学生,没准就是你今天见到那个特别漂亮的。话说这人好奇怪啊,我读这么多年书第一次见到十二月转学的诶!!!许澜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地感叹。 转学生啊怎么这么像日漫情节。回家路上,林翕清吐槽道。 不过这和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哈,转学生也好,舞蹈生也罢。林翕清摇摇头,堵厕所的事总不至于天天有吧,以后反正见不到了。 走下校门口那一段不长不短的坡道时,林翕清总会想起七中的百科简介。走上去是蒸蒸日上,走下来难道就是江河日下了吗? 七中的未来她管不着,但至少她自己,始终不甘沉沦。 林翕清扶了把额头,有点儿筋疲力尽地把总是不服帖的头发从前额撩了回去,转身拐进了校门南边更深的黑暗之中这是附近农户的自建房,往深了走有一家臭水沟味的炸鸡店,店旁边是林翕清的家。 与其说家倒不如说是落脚点,林翕清对这地方只有这么多感情,只不过七中当年拐她过来给的那点生活费,真的没想过让她生活,只想着让她活着罢了。 林翕清在这里住了一年零四个月,每晚迎接她的是地沟油的腥味和冰冷的黑暗,无一例外。 可是今天那里有光。 她前天晚上亲手换上的白炽灯管明亮而不炫目,在漆黑的夜里平白添了几分温柔的意味,给她一种好像真的有人久候她的归来的错觉。 我妈?不对吧,人还在省城打工吧?房东老太?她十一点多了还不睡觉,来收我房租?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林翕清不禁冒了冷汗。 她上个月奖学金发了一千五,一分钱没动压在她枕头底下。本想着月假有空再去存,万万没想到在这时候遭了贼。 林翕清抓起炸鸡店老板娘房门口通下水沟的棍子,在手里掂了掂。 如果只有一个人,我就和他拼了;大于等于俩,我就一边喊起火了一边往学校保安亭跑,不信这一路上没人帮我。 林翕清深吸一口气,掏出钥匙,轻轻扭开了门。 一个长发女生靠在客厅兼餐厅唯一的椅子上,背对着门,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散在身后。听见开门的动静她缓缓回过头来,看见如临大敌般把棍子横在胸前的林翕清,她似乎有些诧异,但仍然向这位莫名其妙的来者点了点头。 这恰好就是五分钟前林翕清觉得以后反正见不到了的蛇蝎美人本人。 不是,你怎么弄得这是你家似的啊。林翕清把棍子往隔壁店门口一扔,转身站到了那不速之客面前。 你好。程烟凡。自称程烟凡的女生伸出右手,与林翕清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 不是,你好歹解释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吧。林翕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今晚上题刷得有点多,给自己整出幻觉了。 你要不看看手机?程烟凡伸手指了指林翕清早晨忘在茶几兼餐桌上的手机,转身进了卧室这是这间逼仄的两室一厅的其中一室,之前被房东上了锁,林翕清没进去过。 我孙女和你同住房租减两百,房东老太的微信安安静静地躺在林翕清的手机屏幕正中,顾不得吐槽房东老太发微信和打电报似的舍不得加标点,林翕清手指在房租减两百五个字上轻轻敲了两下,对着程烟凡紧闭的房门傻笑了两分钟。 这样也挺好的嘛。林翕清伸了个懒腰,再背两页单词她也要睡了。 第2章 林翕清觉得多了个室友的感觉还不错多了个室友和没这个室友,除了房租便宜了二百之外,没有什么不同。毕竟除了第一天新室友打招呼那晚上,人家程烟凡回来得比她晚,出门得也比她晚,俩人压根就没怎么见过面。 唯一显示这套房子里多了个人的点是,林翕清早上洗漱时偶尔会闻到酒味。不过比酒味更糟糕的味道她以前倒也不是没闻过,新室友没事喝点酒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就在十二月下旬刚刚开始的一个赶早自习的清晨,冬至过后的天总是亮得特别晚,林翕清出门的时候还看到一轮明月悬在西边天际,给人昼夜难分的迷惑感。 许澜正是在这时候,在校门口叫住了林翕清。 江湖救急啊!许澜从后面按住了林翕清的肩膀。 什么事?我们边走边说不行吗?林翕清挣扎开许澜的魔爪。 你看啊,现在呢,已经十二月底了对不对。许澜笑得十分谄媚,并狗腿子似的给林翕清按了按肩膀。 十二月底咋的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许同学。林翕清一脸狐疑地望向许澜。 我不奸不盗哈。十二月底了,我们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就要开始了呀。我昨晚看到学生会的通知,高三除外的每个班都要出节目,咱班也不能落后对不对。许澜继续给林翕清按肩膀,我问了江哥,他说要我把这个参加的人数弄到最小,咱班还是以读书为重。你看要不还是你上去跳个舞? 江哥是他们这届清北班的班主任江治,口头禅是我们班和他们那些班不一样,致力于在乌烟瘴气的L城七中划出一片净土,不过收效似乎不咋样就是了。 还是我跳舞?我一年跳不了两次,这舞也不是这么好练的。而且考试去年高一的元旦晚会,他们班的节目就是林翕清糊弄似的搞了个独舞,好在她小时候学的那两年现代舞学得也不是很稀松,童子功花了两天捡回来后倒也能糊弄一点人。 不用管考试!许澜打断了林翕清的话,我昨天还刻意问了江哥,十二月的月考为了这个晚会已经取消了,下一个考试是一月底的全区联考。你完全不要担心,放心大胆去练吧! 生怕林翕清不同意,她甚至又补充了一句:区里助学金的评定不止考核成绩,还要看综合素 质,就是课外活动的参与程度。 许澜拍了拍林翕清的肩膀,不等后者回应,便飞快地冲回了教室。 不过许澜忘了她和林翕清,是同桌。 林翕清成功在自习铃打响前揪住了许澜的后颈皮。 不是这个舞我就算糊弄一下也不能在我校这么多舞蹈生中间摆烂啊。追着许澜一路跑回教室的林翕清边喘边说,去年那个舞,是舞蹈室张老师帮我排的,整个舞蹈室我就认识她。但今年她离职了,我真弄不了。 啊,这许澜也有点犹豫了,但我也找不到别的能一个人出个节目的人了啊。 等等!许澜突然一拍脑袋,灵光一现,你那个新室友!她是舞蹈生吧! 程烟凡其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说实话,林翕清和她住了小半个月,和她见面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再加上当初压根就没想到和这人有太多交集,林翕清连她微信都没加。 于是后悔万分的林同学只好借上厕所为名提前两分钟出了教室她可是旷了两分钟数学课,为了这可能的助学金她觉得自己真是拼了。 接着,她蹲到了食堂门口程烟凡再高冷,总得吃饭吧。 哎,程烟凡!林翕清成功从冲向食堂的人群后面捕捉到了一个步履从容的程烟凡。 凭她三脚猫似的舞蹈功底也能看出来,某些人生来就是吃舞蹈这碗饭的程烟凡必须是其中一个,她在人群中太出挑了。 恋耽美 今日山川温柔(2) 好巧啊,你也在这。林翕清凑了过去,冲程烟凡发射一个甜美到她自己都恶心的微笑,并用余光瞟了一眼程烟凡身后,很好,她应该是一个人来的,自己可以顺理成章请她吃饭,你吃啥?我请你呀。 我们很熟吗?程烟凡眯眼。 我们可是室友!林翕清西子捧心状。 你有事找我吧?程烟凡顿住脚,转身看着林翕清,她比林翕清略高几厘米,再加上多年的舞蹈练习,显得比林翕清挺拔许多,给了后者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直说吧,不用刻意请我吃饭。 林翕清觉得自己还没进正题就碰了个软钉子,但还是破罐子破摔地一股脑说道:就是元旦晚会我们班让我出个独舞,想问问你有没有空稍微指点我一下。稍微纠正一下下动作就行,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没空。程烟凡直截了当。 下午第四节 是体育课,体育老师照常为了回家吃晚饭没有组织集合,林翕清左手拎着一袋面包,右手把手机往校服口袋深处捅了捅,往舞蹈教室去了。 她有302练功房的钥匙,去年张老师给的,她一直没来得及还。舞蹈生们的训练要晚自习之后才开始,她把晚饭时间挤挤,能凑出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来练习。 林翕清翻出了午休时在某站找到的独舞视频,不算太难,重在能给外行看个热闹。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练功房的镜子和小小的一方手机屏幕,对比着学动作。 如果许澜在现场,她会发现林翕清对着镜子抬起手来的那一瞬间,眼神有短暂的变化。不是她每一天投身题海的沉静,也并非开玩笑时的戏谑,而是一种许澜自认识林翕清以来从未见过的骄傲乃至于倨傲的神情。 小镇土生土长的做题家气质仿佛短暂地从她身上抽离了,她本自由翱翔于天地。 每一次抬手,每一次旋转 旋转时留头,亮相时微笑这一切是她儿时苦练过的,无论如何都不能从灵魂上抹去的基本功。 在第不知多少次旋转时,林翕清脚下一滑,瘫坐在地上。 她顺势躺了下来,抬手抹掉额角的汗:果然太久不练了,肌肉就会退化啊。 林翕清估计着还有一阵才上自习,决定瘫会儿再起身跳一遍。 但这时,她觉得有谁用脚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 睡这里?那人问道。 林翕清一抬眼是程烟凡。 不是你拒绝我了吗,我就自己来练咯。你们专业生的训练要过一阵子才开始吧,借你们练功房一用哈,你们大部队来了我就回去了。 没有大部队。所以我建议你练得差不多了就回去。程烟凡盘腿坐到了林翕清脑袋旁边,这间只有我用。 啊?为什么林翕清觉得奇怪,突然又想起了之前听说他们学校舞蹈生之间水很深,再结合那天目睹的霸凌现场,便赶紧止住了话头。 没准这程烟凡看着不好相处,实际上在她们内部也被霸凌什么的呢,还是不要去戳人痛处了,也挺可怜的。 那我再跳一遍就回去了。林翕清朝程烟凡笑笑,手一撑地,弹起身。 林翕清这一遍勉强算超常发挥,虽然还没合乐,但该有的动作都顺了下来,节奏也差不多卡上了也许是被漂亮姐姐盯着跳比较能激发人的潜力。 程烟凡坐在一旁看完,漫不经心地鼓了两下掌,若有所思却一言未发。 林翕清倒也没指望人家会给她什么热烈的反应,能给她鼓掌就已经是观演礼仪很到位了。毕竟专业生嘛,她这点水平肯定不够看。只是她这一遍顺下来,再加上之前休息得也不够,腿是真 酸。 于是她朝程烟凡摆了摆手:我再坐两分钟,你练吧,不要管我。 程烟凡安静地站起身,冲着镜子抬手这是和林翕清方才一模一样的起手式。 林翕清捂着嘴,扶住自己随时可能因惊吓而脱臼的下巴,以仰望神迹的姿势看程烟凡把自己方才那支舞重新跳了一遍,抹去了林翕清在动作衔接上的僵硬,却全然不似某站上的原版这是一支脱胎于林翕清的舞蹈,却远超过林翕清水平的优秀的现代舞作品。 至此,林翕清决定掐死五分钟前觉得程烟凡单独用一间练功房是被霸凌的自己这种大神怎么可能被霸凌!明明就是其他人担心自己被比较就会被伤害,专门给大佬让路啊! Bravo!林翕清顾不上酸痛的脚踝,起立鼓掌。哪怕她对程烟凡其人颇有微词,但并不妨碍她欣赏美好的事物。 你晚上有事吗?一曲毕,程烟凡垂下眼,望向林翕清,鸦羽似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舞蹈室的灯光似乎太刺眼了些,我带你跳吧,跳到八点半,怎么样? 林翕清此时也顾不得纳闷这人为什么态度阴晴不定的,只想着赶紧抱住这只递到手边来了的大腿。 行!我现在回去和我们班长请俩小时假。你吃晚饭没?我这有面包,你自己拿着吃哈! 第3章 科教楼的灯光从广播站的每日点歌台结束之后一盏盏亮起,这栋七中几十年饱经风霜的校园里最新的一栋楼成为了一部分艺术生们的天堂,以及另一部分艺术生们的牢房。 林翕清每次到302练功房来时都很纳闷,好端端的墙上为什么有这么多打过洞又填补上的痕迹。很久以后校园百事通许澜同学才告诉她,这些都是通水管的洞,过去302是化学实验室准确地说,整个科教楼的每一间,过去都是实验室。不然这栋楼为什么要叫科教楼?这是许澜的原话。 那怎么又改成练功房了? 你看七中有能做实验的学生吗?有买实验材料的钱吗?与其空着,还不如改改给艺术生用。 当然,此时林翕清同学是没空唏嘘自己长这么大居然还没做过实验的。她正在艰难地赶上程烟凡的思路这个动作为什么要这么发力,那个动作又该怎么卸力 程烟凡对舞蹈的理解很深刻,同年纪的学生能有理解就很不错了,但程烟凡应该比他们更胜一筹林翕清在半个小时后得出这样的结论。她甚至想不通为什么程烟凡会到他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来上学,这种级别的水平不该出现在北舞附中之类的地方吗。 林翕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一个小时的练习似乎让她模仿到了程烟凡的一缕灵气,舒展、自然,以及拥有感染力。她觉得这种风格她理应是见过甚至熟悉的在多年前,于她而言恍如隔世的无数个日夜里。 差不多十年前,她还是个生活里只有跳舞的小姑娘,不觉得文化课有多重要,从不曾想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困在劳什子的书山题海里,时刻准备着为舞蹈事业奉献终生哪怕太小的孩子压根不理解什么叫终生。 她就是这一年一路过关斩将,进了T杯现代舞组的决赛。 那可是T杯,一切学习舞蹈的小小少年们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誉。 不过她从来没想过拿下T杯金奖,因为据传他们这一届T杯现代舞的第一名开赛前就已经注定了,毕竟有个水平和其他人相比高出断层了的姑娘。 她起初不信,直到初赛时那个姑娘的号码牌就在她后面一个,刚下场的她喘着粗气,完整地看完了那个姑娘的表演。 轻盈、生动,富有感染力。 如果说她们先前的无数小舞者们是精心雕琢过的美人图,那么这个在一方二十平的小小舞台上起舞的姑娘,就是舞台世界里浑然天成的女王。 林翕清短暂的舞蹈生涯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同侪压力,但她也丧失了继续追赶的能力。 最后,还差几个月才八岁的林翕清没能跳完T杯决赛上的那支舞,但并不影响那位才华横溢的姑娘众望所归地把金奖桂冠收入囊中。 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林翕清望着镜子里的程烟凡,目光幽深。 八点半了。程烟凡看着镜子里的林翕清,隔着曲折的反射折射,对上了目光。 哦,对。林翕清慌忙错开眼,收拾起她先前带过来的东西,我先走了,今晚谢谢。 林翕清走出练功房时,本想顺势带上门,谁知程烟凡却跟在林翕清身后,把门挡住了。 程烟凡熄了灯,走到了林翕清前面。 你也不练了?林翕清有些意外,莫非程烟凡也打算回教室写题? 程烟凡摆摆手,大概是一种默认。 下楼梯时程烟凡加快了动作,脚步却依旧很轻盈,连声控灯都没有惊动。 林翕清被远远地甩开,站在三楼的楼梯间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程烟凡黑暗里模糊的轮廓逐渐远去。 程烟凡!楼梯间的声控灯倏地闪亮,对于适应黑暗的眼睛有片刻的晃眼。 被呼喊的少女顿住了脚步。 你是不是拿过T杯金奖。林翕清向下跨了一步台阶。 程烟凡没有作答,仅仅是站在三楼向二楼的楼梯拐角,背依旧挺得笔直,却沉默无言。 林翕清知道自己请假的期限要到了,她严苛的班长或许此时已经在她的操行分栏里写下了一个鲜红的2。但她隐约觉得现在她至少不该走下去绕过程烟凡,也不该另外说点什么岔开话题,让她和程烟凡都有个台阶下。 声控灯不耐烦地灭了,楼梯间再次回归了黑暗与岑寂。 终于,程烟凡不带感情的冰冷声音响起: 对,我拿过。 灯再次亮了,程烟凡往楼下走,然后奔跑,没有回头。 林翕清回租房时已经十二点多,比往常晚了一个多小时。练舞耽误了点时间,她十一点正常放学后又给自己多加了一套物理卷子,多少找补回一点学习时间。 她拉开房门时灯没有开,卫生间的洗漱用品没有沾水的痕迹,程烟凡应当还没有回来。 离开科教楼时程烟凡的表现让林翕清有点在意,她向许澜打听了一句程烟凡的教室,就在他们班楼下。写完那套物理卷子后她去看了一眼,门没锁,灯早就熄了。教室里没几本书,很符合七中一贯不学无术的氛围。 至少程烟凡早退不是为了刷题。 林翕清忽然觉得有点失落。 这时,门响了。 程烟凡踉跄着摔了进来,又以一个诡异的步法稳住了身形。 林翕清端着牙缸,再一次目瞪口呆。 这就是舞蹈大佬的绝对平衡力吗! 当然,林翕清残存的道德心让她没办法干看着。她把牙缸一放,空出来的手搂住程烟凡,想把人先扶进房间躺下。 但凑近的那一刻,林翕清不禁皱起了眉头她闻到了酒味,正是她三不五时清晨会在厕所闻到的那种,只不过浓郁了不止一星半点罢了。 能接受清晨卫生间里残存的酒味和直接与人形酒精散发器近距离接触显然是两码事,林翕清一时迈不开步子。 程烟凡就在这时挣开了林翕清,冲到洗手池前,双手重重撑住冰凉的仿瓷台面,不可抑制地,狂吐起来。 末了,她手指扣过喉口,催吐。 接着打开水龙头,冲净台面。再扑了捧水在脸上,扯下毛巾擦干。 一气呵成,好像做过许多遍那样。 林翕清站在程烟凡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仿佛看了一场动魄惊心的恐怖演出。十几年的好学生没见过这种架势,她心中甚至连厌恶都没来得及酝酿出来,只留下讶异,以及,些微的害怕。 不好意思。程烟凡本已经转身往卧室去了,看到站在卫生间外面的林翕清,又转了回去,拿起洗洁精,倒在洗手池台面上,用手一点点抹开。 你林翕清站在程烟凡身后,泛黄的仿瓷台面其实看不出之前经历过什么,你饿不饿?刚吐过会有点吧。 我保持身材。程烟凡不冷不淡地回答道。 现在流行靠喝酒催吐保持身材吗? 林翕清小半个月前还在吐槽程烟凡蛇蝎美人,目前似乎也没改观特别多,至少没有熟到能直接问出这么隐私的问题的地步。 要不我给你冲杯牛奶? 橱柜里放着林翕清她妈两个月前回来看她时留下的脱脂奶粉,开封喝了两回,林翕清嫌味道干巴巴的,就没再碰过。 程烟凡把洗洁精冲干净,温热的、装着牛奶的杯子被塞到了她手里。 饮水机烧水烧不开,你凑合喝吧,刚好不用放凉了。林翕清绕过程烟凡,侧身走进了狭窄的卫生间隔间里。 浓烈的洗洁精味道仿若劣质的空气清新剂,足够强烈,算不上好闻,但好在能粉饰酒丑、呕吐物的腥味以及一切不漂亮而乃至污浊的过去现实,用一层依附表面的纱掩盖内里不堪的事实她们都是这样的人。 程烟凡回房间时抿了一口杯中的牛奶里面居然还掺了点麦片。但五六十度的温水泡不软麦片,含在嘴里有明显的颗粒感,咀嚼时发出闷闷的声音。 下午课上完之后去舞蹈室练习,这件事成了林翕清、程烟凡二人默认的共识。程烟凡带着林翕清跳那支已经被打磨得宛如原创的舞,然后在八点半准时离开。十二点钟再在出租房准时相遇,一个带着被大理科洗涤过的头脑,一个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沾回来的酒味,偶尔会像第一天那样狂吐不止,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清醒着回来的。 程烟凡的事情林翕清没有去多问,至于当年的T杯金奖选手为什么沦落到了L市这种小地方之类的问题,谁还不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呢?程烟凡不说,林翕清也没打算问。 但练习的这差不多十天里,程烟凡一直都在跳林翕清那支舞。至少林翕清没有见过对方练习别的什么东西,而且也从来没有见过老师来指导过程烟凡的形体姿态等各种方面。 艺术的学习和文化的学习是不同的,至少林翕清这样认为。学文化可以靠网课,靠翻书,靠刷题,就是不靠老师,但艺术的学习却不尽然,可以说艺术学习很难全凭借自学,离不开人指导。 林翕清觉得程烟凡的状态很不对。 你最近有登台的演出吗?林翕清问。 怎么? 没,我就问一下。如果没有的话林翕清吸了口气,要不元旦晚会我俩一块上去吧。 林翕清在每一次看程烟凡的动作时,都会想起将近十年前T杯预赛上的那个小姑娘,朝观众亮相时那个及其富有感染力的微笑。这个画面从她想起程烟凡是谁时起在她脑海中闪现,然后不断地重复记忆,加深记忆,仿佛成了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但她觉得,就凭借那个笑容一方可以尽情舞蹈的舞台对程烟凡意义非凡。 我们不是一个班的吧,能报一个节目?而且独舞强制让两个人跳,不会好看的。程烟凡抱臂。 呃我好像有个想法。 第4章 十二月二十四号,圣诞节的前夜,L城七中的元旦晚会在这一天拉开大幕官方说法是元旦正日子放假,没法组织晚会,然而林翕清掐指一算,这就是学生会成员们又想过洋节又碍于政策而想出来的阴谋。 你那个节目报幕的时候真的只报你一个人吗?嘈杂的后台,已经化好妆,时刻准备上台说开幕词的许澜终于在一群兴奋成各色牛鬼蛇神的同学里,找到了还算正常的林翕清。 恋耽美 今日山川温柔(3) 林翕清穿着一身红裙,自己动手描着舞台妆,动作不太熟练。但好在妆容本就大开大合,她偶尔画错一笔,远观倒是不显。 只报我一个。林翕清无奈叹气,本来我都想让她穿这条红裙子的,人家死活不愿意,更别说报幕报她名字了哈。 许澜匆忙一点头,转身又去招呼另外几个主持人,站到即将拉开的大幕后候场去了。 节目按照班级顺序一个个上演,七中文化成绩不如何,但艺术水平却着实不低。仅仅是高一这一个年级的两个音乐专业班和舞蹈专业班的的演出就已经足够精彩了当然,不排除是和文化班对比出来的。 高一的节目即将演完,林翕清他们是高二的第一个班,马上就要轮到她的节目了。 但她没有找到程烟凡。 后台信号太差,她发不出消息。七中礼堂的后台不大,但走遍了都没找到程烟凡的身影。 林翕清看了眼挂在后台斑驳的白墙上的钟八点二十四分。 排练时程烟凡总是在八点半准时离开,宛如她是某种人工智能,八点半去某地打卡是写在她灵魂程序里的铁律。 难怪要我穿这条醒目的红色裙子,原来就是为了哪怕她不来,也看不出来舞台上少了一个人吗。 林翕清拢了一把头发,她没做发型,一头黑发和那条红裙的裙摆似的,随意地耷拉着,却衬出少女纤细的身姿与青春的曼妙。 她站起身,去侧台候场。 灯光全灭,舞台被黑暗吞噬。一块巨大的雪白幕布挂在架子上,被充当场工的三五个体育生推上舞台,几乎与整个舞台等宽。 其实可以不用推了。林翕清小声说,没有人听见。 她默数三下,准备踏上舞台。 舞伴失踪的意外也好,她早已沉沦于甚至习惯了这座南方小城的可悲事实也罢,后台的嘈杂声在此刻离林翕清而远去,她仿佛短暂地再度成为了九年前那个冲击T杯的小孩,心无旁骛的世界里只剩下舞蹈。 她踏出了第一步。 她右手旁的空气在此时被轻轻地搅动,她姗姗来迟的舞伴在走入追光的前一秒出现在她的身旁。 不好意思,来迟了。 她对她说。 光是从幕布后直射而出的,幕前林翕清的影子映不到那块雪白幕布上,幕布上留下的宛若影子的色块来自程烟凡,她站在幕布后,林翕清身前几寸的地方。两人的身影只有小范围的重合,相似的披散着的头发与恣意绽放的长裙给人以宛如光影辉映、互为半身的错觉。 杂音消不去的老旧箱式音响里,音乐倾泻而出,沙哑的杂音为这首轻快悠扬的曲目平添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性。 抬手,旋转。 两道本迥然不同却在此刻异常相似的身影,应和着相同的旋律,完成着相同的动作。幕布与灯光的虚化让程烟凡的动作看得并不清晰,正红色的长裙显得林翕清光彩照人,专业水平上的差距在此时让人注意不到,唯能看到两道纤长的影彼此追逐、触碰、复又分离。 原版的动作轻快又活泼,她们的这一版也许是由于新增了舞台设计以及音乐作了变速处理,平添了缠绵与倦怠的意味。红裙与黑影似乎融为一体,但又彼此疏离,坐倒在地复又跃起,宛若一双深陷泥沼奋力挣扎而不屈服的灵魂。 最后一个动作,是面朝上台的一侧伸出右手。某站上的原版对这个动作的解释是表示一种迎接,但林翕清觉得,这或许更像是一种挥别。 音乐停后两秒,舞台灯全部亮起。一连串宛如起义般突然奋起的镁光灯炙烤着林翕清露在外面的所有皮肤,她很快从音乐中抽离,出戏地想许澜他们是怎么顶着这么热的灯说那么多的话。 鞠躬,谢幕。 林翕清侧头看了一眼,程烟凡果然没有从白色幕布后走出来,只是在幕布后随着她鞠躬,像一个真正的影子那样哪怕因为灯光的改变,离得稍远的观众席根本就看不清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台下观众从节目过半便般尖叫起来,直到她俩鞠躬起身下台,期间不乏要微信号□□号微博号等等一切社交账号的声音。 太棒了林林!许澜手里还拿着串场词的手卡,从台下跳上来便与林翕清拥抱,顺便搂着她到了侧台,并朝刚从幕布后走出来的程烟凡颇有江湖气地抱了个拳,谢谢姐妹!这回帮我们林林弄了个这么好的节目,还当无名英雄!代表我们班谢谢你! 程烟凡微笑着回了句客气,许澜一点头,又急匆匆赶回了台上。 后台的灯光远比舞台上柔和,这是林翕清今天第一次看清程烟凡的脸。这支舞对她大概很轻松,对比林翕清本人的面色潮红气喘吁吁,程烟凡面上一点不显,依旧是同往常一样的淡漠神情。 程烟凡没化夸张的舞台妆,仅穿着一条素色长裙隔着幕布与光影看似与林翕清的裙子相同,此刻看却除了长度相似外便截然不同。 你还有事吧,八点半。林翕清对着镜子擦涂了厚厚一层的化妆品。 今晚没事。程烟凡走近了几步,在林翕清左手旁坐下,这样卸不干净,我来吧。 她们从后台走到观众席时,恰好是程烟凡她们班的节目正在上演。 是一出舞剧,林翕清许多年没关注过舞蹈市场,也看不出来这出十分钟的舞剧是原创还是照搬了什么经典,唯一能看出的是整体水平着实高,艺术感染力确实强。 女主角林翕清不认识,舞蹈水平比程烟凡要差点儿,但放在这部剧里还是很够看的。 我大概懂你为什么来七中了。七中文化虽然垃圾,但听说去年进十大舞蹈学院的有六个人,都是在校内训练的。这在L市算很好的成绩了。串场的间隙,林翕清边感慨边吐槽,真的七中干脆挂牌当艺校算了,搞什么文化啊,耽误我们这些文化生。 我来七中之前不知道有舞蹈班。程烟凡目不斜视地看着舞台上主持人不合身的裙摆,似乎在出神,我奶奶在七中边上有房子而已。 但你现在知道啦。接下来和老师好好练习,没准你就进B市舞蹈学院之类的地方了嘛。林翕清宽慰道,她童年时从B市舞蹈学院外路过,这个国家里舞者的梦想学府,那块被鲜花簇拥的题有舞蹈家摇篮的巨石,成了林翕清多年来入梦的影子。 在此刻,她似乎把一部分的梦想寄托到了程烟凡身上。 说实话,我在想要不要转文化。程烟凡闭上眼,宛如梦呓。 你图什么?我第一次见T杯大佬不跳舞了,乐意去学文化。林翕清转头定定地看着程烟凡,你真的,很有天赋。刚刚台上那些人没有比你跳得好的,他们中都一定有人能进十大舞蹈学院。你不继续跳下去至少我作为观众会觉得很可惜。 谢谢你。程烟凡笑了笑,你还看吗?有点闷,我出去走走。 走吧。林翕清拎起包。 平安夜,七中外面的小摊小贩早已经蓄势待发,只等着七中校内一散场,他们的发令枪拉响便一拥而上。 程烟凡带着林翕清从学校一处塌了一半的围墙上翻了过来,轻松躲过校门口的保安还毫不费力,成功绕到了各色小摊小贩前。 有经验啊。林翕清跨过那个塌得只剩下不到半米的围墙时差点给程烟凡鼓掌,她第一次知道七中居然还能这么出去。 没逃过课吧,学霸。程烟凡难得地面带揶揄,我以为除了老师,都知道这个地方。 害。林翕清摆摆手。 你刚刚说没见过学文化的T杯大佬,真的没见过吗?程烟凡问。 啊?我去哪见?还是说我刚刚说那么多都没劝住你,你铁了心要学文化?林翕清愣住。 你啊,你不是吗?程烟凡本走在林翕清前面,此时停下了步子,回头看她,我觉得你进过T杯决赛。 对,我和你一届的,我见过你。林翕清耸肩,承认得很快,但我很早就没跳了,然后就早早回老家正经读书啦。我们情况不一样,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也要回老家,但还是希望你跳下去,真的。 学校门口有摆摊卖苹果的,一个个包装得精致近乎俗气,实属洋节本土化了。 有点丑这个包装。林翕清悄悄对程烟凡说。 那边的应该好看一点,去看看?程烟凡抬手指了指林翕清身后。 七中出校门左拐不到一百米,再过条双向四车道的马路,是L市最大的一条酒吧街该地鱼龙混杂,有一掷千金的本土富豪,也有无家可归的无业游民,属于寻欢作乐的天堂。 林翕清初二时还挺好奇,下了晚自习和许澜去转了一圈,被漏X癖吓得两晚上没睡好觉。从此发愤图强意图靠中考考离七中,离开城西这个是非之地结果被七中用奖学金诱惑回来,就又是一回事了。 不必了不必了,那边太乱了。林翕清慌忙摇头。 是啊,太乱了。程烟凡双手抱臂,走去看其他小摊了。 这个你要不买一双?林翕清跟上来,指着地摊上红绿相间的圣诞袜子。 太浮夸了。程烟凡有点嫌弃。 没要你穿!挂床头呀,没准会有圣诞老人什么的给你送礼物呢。 第5章 圣诞节当天清晨,六点三十六分,程烟凡从梦中惊醒如同她到L市这一个月以来的每一天一样,她妈和她爸几乎一晚一个轮番入梦,分别带着他们的新对象,向她露出恶心的笑容烟烟,你要有新弟弟了留在B市学舞蹈开销太大了去奶奶那边住怎么样 当他们的笑容恶心到了极致时,就到了她差不多醒来的时候了。 往往这时,她的新室友早已离开了。七中清北班的早自习六点半开始,她的乖学生室友从来没有迟到过,也许偶尔还会早到,谁知道呢。 她的早功理论上也是六点半开始,但她自从到L市开始就没出过早功,只是收拾停当了,七点多去大练功房点个卯,然后随着人流去上文化课,晚上再去那间小练功房消磨时间这是她 刚转来时,凭借那支帮她拿过不少奖的舞换来的。 居然已经开始用过去苦练换来的骄傲去兑换堕落的权力了吗。 程烟凡手抵着额头,宿醉都没有让她的头这样疼痛过。太久没想过问题了。她摇摇头,低语道。 她拉开窗帘,熹微的晨光给窗框染上了一层铂金,屋里却并没有亮堂多少。她就着这点微光,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画了个淡妆她奶奶这套房子的洗脸台前面居然连镜子都没装一面,以至于她洗完脸还得回卧室化妆。 她在这时余光瞥到了绑在床头的圣诞袜子,她童心过剩的新室友昨晚硬是说服她买了一只,如果今天有人告诉她那个卖袜子的地摊有她室友入股,她也毫不意外。 当个装饰也挺好的,多点颜色。 程烟凡走过去,本想拨弄一下这只憨态可掬的袜子,凑近了却发现这只袜子有点鼓鼓囊囊的。 拨开袜子口毛茸茸的绒毛,程烟凡翻出了一个雪花球。 球型玻璃罩子里是一个穿舞裙的小人,定格在展开双臂鞠躬谢幕的瞬间。 随着雪花球一起被翻出来的还有一张纸条,边角整齐但毛糙,叠得很细心,但还是看得出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圣诞老人说他也谢谢你带来了这么棒的表演! 圣诞节后元旦节前的这差不多五天时间,对于只有月假休的苦哈哈高中生来说,是绝对的垃圾时间。圣诞节心已经野出了校门,而五天后的元旦节才会放假,再加上十二月底还没有月考给人上上弦饶是林翕清这种一天不刷题就头疼的奇葩学生也有那么点躁动。 我想放假了如同往常一般端正坐了一天的林翕清在晚自习第一节 还差九分二十八秒结束时,终于瘫在了桌上最后一个坐着的人也趴下了。 你知道我俩什么时候交流最多吗?许澜早就躲在摞了老高的书后边玩了半小时手机了。 什么时候?林翕清困惑。 放假的前两天。许澜道,每个月这时候你就会自习课讲话了。小心江哥抓住你。 去你的,要抓也先抓你啊。林翕清在许澜胳膊上掴了一下,光有声不痛那种。 你知道我现在在看什么吗。许澜冲林翕清晃了晃手机。 你偶像出新歌了?林翕清趴在桌面上,磨蹭着侧过头,冲许澜眨巴了两下眼睛。 是学生会和老师们在讨论昨天元旦晚会节目评奖的问题!激动不?许澜拍了拍林翕清的肩膀,又双手捧起手机投入了热烈的讨论。 嚯,合着你们都上课时间和老师聊天啊?林翕清把头扭了回去,脸朝下埋进了书里,也许这是某种新的吸收知识大法,我激动什么,来来回回就是专业班那几个节目拿奖。 八点一十分,晚自习第一节 的下课音乐响起,晚上的下课铃总会比白天的轻柔些许,然而学生们离校的步伐并不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放慢。七中高中部的班级被人为地分出了三六九等,陪读的那一等已经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千军万马般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响,并夹杂着意义不明的尖叫与欢呼这样的情景每天都会在七中上演一次,对于这些学生而言,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不知道程烟凡有没有回去训练。 林翕清突然想起了她的室友,之前的小半个月里总会在八点半准时离开,然后一身酒味地回到租房。也许就是和七中的一部分同学一样,混进某个酒吧享受夜生活去了。 最好是去训练了吧,毕竟这么好的天赋。 林翕清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站在科教楼楼下了。 本着来都来了不如去看看的心态,林翕清走进了科教楼的楼梯间。 站在大厅里时还能听到钢琴声或者别的什么音响声,楼梯间里倒是隔了一道什么似的,静得很。林翕清每每踏进科教楼,总会有一种侵犯他人领地的冒犯感,于是放轻了脚步,连楼道灯都没有惊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光上了楼。 二楼上三楼的拐角处,林翕清抬头看了眼三楼平台,就看到黑暗中有两个人抱在一起。 嚯,这啥?恶心小情侣? 正当林翕清正纠结是凑过去咳嗽一声呢,还是当做什么也没看到原路下楼呢,其中一个人就把另一个人猛地推开了。 你干什么?推人的那人惊叫。 楼道灯亮了。 推人的是程烟凡。 不会吧难道回去训练的第一天就碰到骚扰吗。林翕清倒吸了一口气,想走上去看看,哪怕现在出现很唐突,但能给她室友撑撑腰,万一上升到什么肢体冲突,她也还是能打两下的。 她朝上走了一级台阶,角度的变换让她看清楚了被推开的人也是个女生。 她有点看不懂局势了。 但林翕清还是迟疑着走完了身下几步台阶,搂了一下程烟凡的肩膀,又飞快地放开:嗨,怎么了? 恋耽美 今日山川温柔(4) 被推开的女生好似没反应过来似的,低着头一直没说话,见林翕清出声,抬头看了她一眼,林翕清觉得这个眼神有点熟悉。 没什么。你怎么过来了?程烟凡问,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 不等林翕清回答,被推开的女生突然冲程烟凡一鞠躬,说:对不起,我以为你是。 语毕,转身逃似的离开了。 林翕清忽然想起了这个人是谁是那天在二楼卫生间被霸凌的那个女生。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程烟凡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那个女生刚刚说你是,你是什么啊? 林翕清彻底凌乱了,觉得她也许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我来还一下练功房钥匙。欸我钥匙嘞?完了完了我好像把钥匙落教室了,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林翕清推开教室门时,掌声雷动,宛如她刚刚推开的不是轻飘飘的教室门,而是两吨的巨石,她身为英国大力士或是别的什么玩意,推开了全人类的希望。 她被吓了一跳,物理意义的直接一个大跳跳出了教室。 直到许澜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把她拉了回去,按头让她在讲台上享受了两秒钟掌声。 我们林林昨晚的节目刚刚确定拿了最佳创意奖,第一次有不是专业班的同学拿这个奖!许澜再一次冲着班里同学宣布,并吹林翕清吹到了晚自习第二节 班主任江哥进教室。 其实背后有个比其他专业生还专业的大佬全程指点带陪演。 林翕清腹诽道。 江哥离开教室的一霎那,许澜把手机端端正正地摆到了林翕清面前,后者勉为其难地把粘在物理试卷上的眼珠子收了回去。 屏幕上是昨天演出的舞台,看样子是她和程烟凡那个节目快结束时抓拍的。 她的动作和预计一样,面朝舞台右侧抬起手理论上说,程烟凡扮演的影子也会做出和她同样的动作。 但这一支曲子的最后一个动作,程烟凡的动作和预计相反,面朝舞台左侧 看起来,就像是红裙少女和她的影子的一个差一点儿的拥抱,一个未能成型的拥吻。 她不知道程烟凡是故意为之,或只是记错了动作。 文科清北班的雪雪特别喜欢这一幕,她说就好像影子得到了自由,又像和自己见不了光的黑暗灵魂和解一样 许澜之后说了些什么,林翕清记不太清了,她只是突然想通了楼梯间那个女生没说完的话。 我以为你是。 是同性恋吗? 十点十五分,艺术生和一部分不算特别没救的文化生放学回家;十一点过五分,清北班学生放学回家。 林翕清边揉肩膀边想,这好像是她这小半个月第一次正点回去。 她舒展着伸了个懒腰,出校门时,发现程烟凡居然就在她前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反正回去也是要见面的。 嗨,加训到刚刚?林翕清四处张望一圈,决定找个话题,你看七中外面怎么这么多自建房,不会有一天七中会被自建房老板们包围吧。 嗯。程烟凡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呃你看那边 想问直说,程烟凡打断了林翕清没完没了的找话题,统共就没两步远,再找下去就要到家了,你其实也觉得今天科教楼楼道口那事很奇怪吧。 哈哈有点儿。我就怕我想得有点歪了。 往歪了想吧,是对的。程烟凡插兜,走在前面,你之前也在厕所里见到了吧,那个姑娘也是因为这个事。 但她看起来不坏。 她本身也不坏。程烟凡踢起地上一块石头,石头骨碌碌地滚了很远,激起的浮尘在路灯光下看得很清楚,只是大多数人都接受不了不同而已。可能是因为我之前早功帮她压过腿,也没别人对她那么刻薄,所以让她往别的方向想了吧。 说白了人家还是太善良,太容易相信你们这些人啦。林翕清笑笑,拍了拍程烟凡的肩膀,说真的,你真的不是吗? 谁知道呢。不是说性向是流动的吗,没准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程烟凡耸肩。 多亏了一个月前程烟凡的突然闯入,林翕清养成了每天进门回家前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的好习惯,以避免不必要的惊吓。 刚好今天有程烟凡走在前面开门,林翕清心安理得地站在她身后刷手机。 其实一般没人找她,她社交圈子小,过去的同学现在都没联系,现在的同学有事在教室里喊一嗓子比微信找她快,就只需要偶尔回一回房东老太的催交房租水电信息和她妈妈三不五时的鸡汤小文章就行。 但今天新的朋友后面,冒出了一个小红点。 验证信息:不思量,自难忘 程烟凡开了房门,一脸狐疑地看着顿在门口不动了的林翕清:哎,你 你知道不思量,自难忘的前一句和后一句是什么吗?林翕清突然问。 啊?醉心舞蹈多年的文盲程烟凡同学愣住了,十年生死两茫茫吧,后一句不记得了。 后一句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咱这个文化水平就别转文化了哈,努力跳舞吧亲!林翕清越过程烟凡走了进去,程烟凡笑了笑,没注意到林翕清表情愈发地冷了下去,自始至终都并没有笑容。 躺在床上,林翕清捧着手机,屏幕在她的脸色映出幽幽的蓝光。 她手指甲在屏幕上划了几道,最终用指腹轻轻触碰了那个绿色的通过验证。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求一个评论嘛w 第6章 冷凝管、烧杯、量筒这些是正经玻璃仪器。 还有一些铁锅塑料桶之类的,可能是从哪个化肥厂农药厂捡来的林翕清至今都想不通它们的作用,也许是用来盛放原料的,也许能进行什么化学反应。 这是城市郊区的一处很不起眼的居民房顶层,不练舞的日子里林翕清会被爸爸接到这边来休假说是休假,其实压根就没有太多娱乐活动,这栋上个世纪建成的居民楼里只有各种说话只能凭喊的老头老太太,和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都市白领,没有林翕清的同龄人。 唯一让她开心的是,休假这几天爸爸总会把手机给她玩她们舞蹈班和学校文化班的同学们都没这待遇!其他的家长都吝啬得很,不愿意给自己的小孩玩手机。 推箱子、小兔拔萝卜、贪吃蛇林翕清不爱玩俄罗斯方块,搭满的一层总会消失,屏幕永远填不满,没意思。 她偶尔会下载新游戏,但苹果手机下游戏要密码,她爸爸不愿意把密码告诉她,每次下新游戏都要去找他输密码这样就会打断他的工作,太麻烦了,她不喜欢。 而且对着屏幕里的汤姆猫说话什么的也太傻了吧!还是推箱子好玩。 她爸总是在这些瓶瓶罐罐、大桶小锅之间忙碌,一眼就能看完全局的小屋子被这些器具填满,仅仅留下还不够林翕清这样比较文静的小孩撒欢的过道,以及一张比单人床也打不了多少的双人床这是林翕清和她爸睡觉的小窝,兼林翕清的游戏间。 一条长长的管子从这些锅啊,盆啊的上面伸出去,长长的管子接到窗户外面,和烟囱似的往上爬去,林翕清出门时留意过,烟囱里总会冒出一阵虚无缥缈的烟气,然后消散在本来就灰蒙蒙的天际。 很长一段时间里,林翕清都认为世界上的抽油烟机都长这样,而他爸,大概是给某个黑餐厅提供吃了就会拉肚子的黑心餐食的厨子。 因为林翕清有一回去揭她爸的锅盖,盖还没打开就被打了手背,说这不是小孩能吃的东西。 林翕清这天难得没在午休时刷题,而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个多小时。然而,也许是睡的时间太久了,她睡了多久就做了多久的怪梦,醒来时昏昏沉沉。 什么玩意儿这。林翕清坐正了,边揉酸痛的脖子边捶腰,梦见有八个爪子的抽油烟机怪兽了。你平时怎么睡这么香? 说明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触手play。许澜拍了拍林翕清的肩膀,以及你平时在学校睡太少了。 怎么说得好像学校是给你睡觉的一样。伴着午休结束后的上课铃,林翕清从她黑洞似的抽屉里翻出了上回江哥没讲完的数学卷子。 这不好啊林林,说话越来越像江哥了。许澜语重心长。 林翕清翻看着上回的卷子,这卷子七中教研组隆重出品,及其具有七中特色特别简单。饶是林翕清自认数学学得不够通透也轻松搞到一百四,放到平时,这节课她肯定不会听了,这么长时间刷套高考题多好。 但今天嘛,还是有点不同的。 今天12月31号,明天元旦节放假,故而七中今天下午只上两节课,早上完早回家啊! 林翕清撑着脑袋,决定就这样干熬完这两节课。 林翕清回租房收行李时,看见门口鞋柜前摆得整整齐齐的一双玛丽珍鞋,不禁暗叹艺术生就是别致。 程烟凡应该也是刚回来,卧室门也敞开着林翕清第一次看见这门没关。 她在程烟凡卧室门口探了个头,看见对方正对着手机,一笔一笔描眼线。 晚上有安排?林翕清敲了敲门,今天她心情好得很,于是调侃道,生活丰富啊,程女士。 程烟凡收了眼线笔,开始折腾她本来就长且翘的睫毛,随口答道:工作。 林翕清第一次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看程烟凡化妆,隐约觉得这个妆似乎有点儿夸张,但也没深究,转头回自己房间里收拾了。 她枕头底下压着一千五,存一千三到定期划理财的那张卡上,剩下两百用来犒劳自己。 她计算着理财到期的日子和下学期交学费的日子,飞快在脑子里计算了一下利率多十几块也是多嘛,挺好的。 十一点五十八分,林翕清坐在茶几前,桌上是被堆到一处的骨头、吸油纸,以及半个K记全家桶。 灯没打开,电视机兀自放着,电视里的知名主持人喜气洋洋地说着零点前撑时间的台词,林翕清小时候很喜欢这个主持人,此刻却只是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出神。 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得不算少但打死林翕清她都是吃不完一个全家桶的。 这个全家桶本来她就是计划了两个人的量。 但林翕清这回又学到了深刻的一课人还是要多依赖手机一点,除了回家前要记得查看手机之外,就算不用支付宝,也要记得在买东西前看一眼手机。 林翕清是在提着全家桶,欢天喜地地走进了她位于L城东部,与七中隔了一整个城市的家时,才看到这条消息的: 清清,领导临时安排了任务,妈妈要2号才能回家。 七中自知生源比不上其它学校,于是把学生往死里压榨,法定三天节假日,他们只休息一天,1号下午她就得出发往学校走。 她在玄关换鞋的凳子上坐了两分钟,然后按照计划打开电视,把全家桶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摊在桌上只拿了一半。 十二点整,电视里的舞台上,金色的彩带从天而降,一线的、二线的、十八线的大小明星相视着欢呼、拥抱,主持人声嘶力竭地欢呼着新年快乐。 舞台上熙熙攘攘乱成一团的明星们此刻终于短暂地落入了凡尘,剥下了光鲜亮丽的皮囊,像每一个平凡的你我那样相拥欢笑。 林翕清看到了许澜的偶像,镜头扫到他时他正在和同一个团的队友拥抱,许澜此刻大概也差不多,她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都在本市读书,此刻约莫不缺少拥抱的人。 新年快乐!林翕清给许澜去了一条消息,理所应当地没有立刻得到回复。 她犹豫了一下,打开了一个新的聊天框: 吴哲哥哥,新年快乐呀!新年继续为民除害,多多抓犯人呀! 聊天框的备注是吴哲警官,她多年前因缘巧合认识的,L城西区的警官,是当年把她送回L城的人。 她摁灭了手机屏,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零点后的节目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热闹看,之后应该还有晚会的重播。 她大有今晚上就睡在电视前的架势。 手机这时亮了,吴哲回复了: 谢谢翕清,也祝你学业顺利,之后有机会代表我们所来看你! 林翕清勾了勾嘴角,回复了三个绿色拥抱小人。 她退出了聊天框,她的联系人真的很少,吴哲和许澜下面就是新闻推送,再下面没几个人就是程烟凡消息停留在24号演出那天晚上在后台没发出去的信息,你在哪三个字前面是鲜红的感叹号,在一片素色的列表里显得很醒目。 鬼使神差地,林翕清轻轻点了一下那个感叹号。 消息重新发送。 发送成功。 手机再次振动时,是凌晨一点二十七分,林翕清没什么困意,正在刷微博。 期间看到了许澜偶像的一条八卦,就顺便给对方传了过去,也不管对方现在到底会不会看到。 程烟凡就是在这时回复的,是一个定位,就在她们的租房。 不及林翕清回复,程烟凡又补了一个问号。 林翕清捧着手机,打了几行字复又删掉,最后下定决心般地敲了几个字,按下了发送键。 我过来找你。 她这样发送到。 第7章 凌晨一点三十六分,林翕清裹好外套站在L城冬日凛冽的寒风中时,才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儿疯。于是她抱紧了那个还剩下半桶的K记纸桶,仿佛这样能给她一点聊胜于无的温暖。 不过吧,那几块炸鸡估计早就冻硬了。 她蹲在路旁,等着网约车缓缓停在她身前。 司机是个挺壮的大汉,身材在南方称得上魁梧得过头,路灯和车灯都暗得很,看不清他的眼神。 林翕清瑟缩了一下,钻进了后座,在驾驶座正后方的位置。她报目的地时差点脱口而出L城七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在女生中还算有力量,但显然比不上司机大哥一半粗的胳膊,临门一脚改了口,说去西区派出所。 去给我哥送点吃的,他值班辛苦了。她补充道,朝司机大哥眼前的中央后视镜晃了晃手里的K记塑料袋。 从派出所到租房也走不了几步路,更何况派出所这名字一听就给人底气一点儿。 大冷天的网约车司机也没舍得开空调,林翕清那她妈用剩下的iphone一直被抓在手里,一下车就给冻没电了。 她蹲在派出所门口,把手机贴身抱在怀里,决定等手机屏幕亮了再往租房走。假日第一天的凌晨,街道上漆黑而安静,仿佛据守着一只张大了嘴、随时要把人吞进去的怪物。 西区派出所这一带本来就荒僻,只不过隔不了多远就是七中,七中又隔不了多远就是L城最大的一条酒吧街,故而此时哪怕街道上寂静得几无人声,派出所里面倒是很热闹全是从酒吧抓出来的寻衅滋事的。 恋耽美 今日山川温柔(5) 如果现在是白天,林翕清大概会边皱眉头边对此退避三舍,此时她却贪恋起人多的热闹来哪怕是一群社会渣滓呢她这样想着,又往上迈了两级台阶,派出所大厅里透出的白色灯光照亮了她的半个身影。 翕清?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来者是个看不出是中年还是青年的男子,穿警服,眼底下一片青黑,是被基层派出所这些鸡飞狗跳折腾得心力交瘁的样子。 吴哲哥哥。林翕清冲他微笑了一下。 我说看着就像你。吴哲蹲到了林翕清身旁,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出来买点吃的。林翕清摇了摇那个K记塑料袋今天晚上K记属实是疯狂上分了。 吴哲失笑:我是越来越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小姑娘这么晚不要一个人出来,平时你不看微博的吗! 在这休息一会我就回去了。林翕清只是笑。 吴哲在林翕清的肩膀上按了一下,起身道:在这等我把里面的事情处理完,我送你回去。 跟吴哲往回走的过程中林翕清的手机终于亮了,程烟凡回了她又一个问号。 唉,不会已经睡了吧。 忽然,林翕清一看周围建筑,回过神来,连忙叫住吴哲:哎,哥!走错了走错了,我家要往那边走! 吴哲顿住步子,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啊,我老记得你家还住西区嘞。你们不是前两年就搬东区去了吗,怎么你买个东西还跑西区来了? 我在这边租了房子,上学方便一点。林翕清领着吴哲往七中方向走,和一个朋友,合租在一起。 挺好的。吴哲走上前来和林翕清并肩,很快就到了租房前的小巷子,哎,你看就那户还亮着灯呢。你朋友等你怕是等急了,快去吧啊! 林翕清点头,向吴哲告别。 突然吴哲叫住了她,欲言又止,最后说:最近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林翕清推门而入时,程烟凡靠在那把可能比她俩加起来年纪都大的木头靠背椅上看手机。见她进来,程烟凡眯了眯眼,似乎有点儿诧异:还以为你睡觉睡懵了呢,真过来了? 我还以为你这么晚还亮着灯就是为了等我,合着压根就没想到我会过来是吧。林翕清把那个今晚出现率过于高的K记全家桶放到桌上,吃不吃?放微波炉里转一圈应该味道还可以。 程烟凡站起身,掀开了全家桶上充当盖子的纸片:你聚会剩下半个全家桶,就这么带过来给我吃? 程烟凡一脸莫名其妙,林翕清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今晚大概是真的有点疯了。 没聚会,就我一个人点了个全家桶,最后发现吃不完了。林翕清往回找补到这确实也是实话,吃吧吃吧,刚好我走这么远也饿了。 林翕清绕过程烟凡去开微波炉,突然意识到这套不知道始建于哪一年的自建房连电视都没舍得安一台,跨年的晚上对着四面斑斑驳驳的白墙吃聚会必备垃圾食品,好像有点不够热闹。 于是林翕清端着一碟微波炉加热过的、油滋哇乱冒的炸鸡出来时,顺便打开手机随便点开来了个歌单。 程烟凡一直坐在那把木头凳子上没挪座位,只是目光从手机上挪了下来,跟着林翕清的身影游移,目光空洞,不知道是困了还是在出神。 林翕清搬了条凳子坐到她旁边,这时林翕清才注意到,她身上酒气很重。 这才是真参加完聚会回来吧。 林翕清腹诽道,忽然又想起今天啊不,昨天下午,程烟凡说化浓妆是为了工作。 她想起了就在不久之前,程烟凡喝酒喝到回来抱着洗脸池狂吐的数个晚上。 不会今晚也是这样吧? 林翕清朝着厨房的窗户外看了一眼,虽然被楼房挡住,但她知道那是酒吧街的方向。 她知道程烟凡每晚上是去干些什么了。 但她此刻心中却生不出厌恶来。功率很小的昏暗白炽灯灯光下,她第一次认真注视程烟凡的眼睛。 那真的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无情尚带三分意,哪怕此刻眼妆都快花到脸颊,都能给人仿佛沦陷的错觉。 林翕清的脑海里自动回放起她看过的程烟凡的舞,八岁的舞,十七岁的舞一个在舞台上有那样骄傲而锐利的眼神的人,不至于像林翕清在七中见过的许多人那样作践自己。 林翕清摇了摇头,排除掉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最后只是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点缺钱? 林翕清有点后悔问出这个问题,如果程烟凡点头了,她又能怎么办呢?她自己都是冲着七中提供生活费、免去学杂费,才选择留在这个学校的。 程烟凡却摇了摇头,拿了一块油看起来不太多的鸡块。 林翕清看着程烟凡小口小口地啃那一小块鸡肉,不知怎么地,一阵胆战心惊。 忽然,程烟凡的眼泪顺着双颊落了下来。 泪珠裹着不防水的眼线笔油墨,在脸上划下灰黑色的水痕。 很狼狈。 怎怎么了?林翕清慌忙拿起纸巾往程烟凡脸上擦,擦到一半察觉过来好像有点越界,这时程烟凡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接过林翕清手上的纸,轻轻在自己眼角按了按。 不好意思。程烟凡拿纸掩着,吸了一下鼻子,喝了酒,有点失态。 没事。林翕清想再给程烟凡递张纸,但发现桌上就剩几张K记的吸油纸了,于是她艰难地想着下一个话题怎么开头,跨年夜她一定要找人说说话,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开心的话,可以说出来啊。 可以把我当树洞哈。林翕清拍了拍程烟凡的肩膀,开了头之后,后续的话好像很容易就能说出来,你想,我俩除了住在一起,社交圈子都没有交集。没有比我理想的树洞了吧。 第8章 你很缺钱吧?程烟凡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拿起一根已经软趴趴的薯条,叼下来一小截慢慢地咀嚼。 林翕清耸了耸肩:显而易见啊。所以如果你的问题也在钱上我反而会很难办。 放心吧。程烟凡提了提嘴角,你就算穷到交不起房租了我都不会没钱的,这栋楼都是我奶奶家的。 挺好的。哪怕被人小小地吐槽了一波,林翕清还是笑出了声,真心觉得,挺好的。 是啊,而且我花钱也不靠我奶奶。程烟凡看着贴着天花板和墙的交界线安装的灯管,长条形的白色光柱已经有一部分发黑,哪怕眼睛直视也不觉得疼痛,我爸妈给我的钱也够花的。 林翕清默默停下了咀嚼,她直觉程烟凡接下来也许还有话说。 只是吧没人想见我而已。程烟凡模仿着林翕清惯常的样子耸了耸肩,也许是想模仿到林翕清万事坦然的轻松,然而事实显然并非如此。林翕清觉得她也许又要哭了。 我爸妈都再婚了。程烟凡拿薯条有一搭没一搭地沾挤在纸巾上的番茄酱,也不知道她是否尝得出味道,我再经常到他们身边晃,不合适。 林翕清隐约觉得这一句不合适后面,隐去了很多故事。 没事,都过去了。林翕清试探着拍了两下程烟凡的肩膀,我也是从B市回的L城嘛,现在过得也还可以,而且你还比我有钱,会更可以的。 程烟凡没有回应。 林翕清决定打破这片沉默:那为什么会抗拒跳舞呢? 想过过更刺激一点的生活看一看。程烟凡终于把餐巾纸上那一点番茄酱沾完了,你也是吧,刚过来的一段时间也完全不想跳舞吧。 是呀。林翕清噗呲一笑笑得好像有点儿刻意,不过程烟凡大概率没看出来,而且我刚来L城的时候就是一人类幼崽,什么刺激地方都不准进去,不想跳舞就只能每天傻读书。 所以成为了七中光荣榜榜首学霸?程烟凡挑眉一笑,这似乎是今天林翕清第一次看她由衷地笑。 快住嘴吧,七中学霸有什么好炫耀的。林翕清佯装推了她一把,忽然觉得现在可以把话题挑得更深一点,更明白一点,所以呢,你在哪家酒吧当气氛组?我下回去找你吧。 轨迹。酒吧街进去没多远,新开的那一家。老板就是七中刚刚毕业的,听说读高中的时候就没少在酒吧混。程烟凡眉头舒展了一点,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勉强能称作轻快的语气和一个勉强能称作局外人的人聊她在L城的新生活。 那恭喜你?刚回L城就认识了七中特产大混混。林翕清日常调侃了一句七中。 你要来找我的话,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告诉你我排班,最近不是每晚都有我。程烟凡说。 嗯?之前我们排练的时候你不是八点半准时走吗?林翕清纳闷。 最近突然想练舞了,所以不是每晚都会去。程烟凡说,不过你去的话,不会很像失足少女吧? 小看我了啊。林翕清翻了个白眼,我还是很能打的。 林翕清看着程烟凡的眼睛,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的不知是水光还是灯火。 她忽然福至心灵,双手搭住了程烟凡的肩膀,微笑着,轻轻地说,仿佛在吟唱着某种一击必胜的咒语:考回B市吧,程烟凡。考回B市吧。 程烟凡笑了一声:这是你对自己的愿望吗? 对。林翕清低头咧嘴笑了,虽然我个人不是很喜欢毒奶,但我还是承认这个。 跨年夜聊到天亮的后果就是元旦正日子睡到了下午快四点四点钟了还不太清醒。 至少林翕清在下午四点还不是太情愿爬起来的,能起床全要感谢许澜 你还在睡吗?你还记得我们今天要回学校上晚自习吗?? 下午四点过六分,林翕清拿冷水泼了波脸过后,带着脸上还在往下滴的水珠,坐到了卧室的书桌前她元旦作业还没写。 虽然吧,他们班大多数人都会在元旦当天晚上回学校慢慢写,他们校大多数人压根就不会写但她还是喜欢在假期的范围里写完假期作业,回学校再刷自己的题。 这是干嘛?程烟凡不知何时走到了林翕清身后,把一杯麦片放到了她手边。 写作业啊。林翕清左手端起麦片,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右手没停,飞快地在演算纸上列式,然后在练习册上勾画选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居然还有那么点儿好看。 挺快。程烟凡评价道,出门时顺便帮林翕清带上了门。 林翕清,出来一趟。晚自习第一节 刚上了一个小时不到,班主任江治在教室门口低声喊道。 少见啊。许澜胳膊肘轻轻点了点林翕清,面带揶揄,你犯什么事了? 林翕清摇头,一头雾水地出了教室。 办公室里,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江治的位置旁边,女人脚尖一刻不停地点着地面,不知是焦虑还是百无聊赖。 女人一头长发,没有刘海,头发全低低地束在脑后,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在某些角度上看,林翕清长得和她有几分相似。 妈。林翕清喊道。 女人应了一声,朝江治点点头,搂过林翕清的肩膀,离开了全是人的教师办公室。 我怎么觉得你和你爸长得越来越像了?下楼的过程中,女人突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没有,哪里有。林翕清撇过了头,许久没剪过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 那就没有吧。女人又搂过她,妈刚刚帮你和你们江老师请了假,今天晚上我们去外面吃点好的。 我吃过晚饭了。林翕清撒了个谎,她今天一觉醒来过后只吃了程烟凡给她的那杯麦片。 吃的什么? K记。林翕清回答。 女人点了点头,说:偶尔吃一吃不打紧,K记我估计在西区算比较干净的快餐了吧? 在L城都算干净了。 那我们去吃个夜宵吧,我开了车回来,可以开车慢慢找。 林翕清点头,也不管女人有没有看见。 女人只是自顾自地说:我确实没本事,这么多年了也没给你搞到省城户口,只能让你在L城读书。但我们好不容易在东区买了房子,你好歹去东区念书吧,何必在西区受这个鸟气。 女人看了眼七中破烂的教学楼,教学楼楼道里仿佛随时都能掉下去砸到一片脑袋的铁窗,厌恶地别过了眼睛。 没事,七中我习惯了。林翕清虚扶了女人一把,眼睛四处搜寻着她熟悉的那辆车。 她还是没有把我想少花点你的钱这句话放到明面上来说哪怕这是她们母女俩心中都默认的事实。 她们最后在东区找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面馆,林翕清点了碗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面里的西红柿颜色很漂亮,林翕清不知怎么的,想起了程烟凡今天凌晨挤在纸巾上的番茄酱,也是鲜红的色彩,她在那一瞬间有些恍神。 清清,妈问你个事情。林母就坐在林翕清对面,不知从林翕清多大时开始,林翕清哪怕再想念她妈,她都拒绝正视她妈的眼睛。 她妈看她的眼神她总觉得很可怕不是带有危险性质的那种可怕,是仿佛林翕清随时都会遭遇什么天灾人祸不久于人世那样的可怕。林翕清不愿意承认那是某种担忧,仿佛只要承认了她就要向命运认输。 于是,这一次她也假装低头吃面,避开了她妈的目光:妈你说。 就是你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信息? 林翕清当即就想起了她那天晚上收到的那条不思量,自难忘。 没有。她立即否认道。 她当然不能告诉她妈她收到了什么,不然怀疑她随时就要不久于人世的目光就会变成她就要不久于人世的目光。她妈每天这样疑神疑鬼的已经够焦虑了,没必要更焦虑了。 更何况,她不是没猜到那条消息是谁发来的 第9章 九年前的T杯决赛是在一个闷热的六月,那一年的B市早就被雾霾笼罩,盛夏炙热的天光穿不透浓浓的雾霾,丁达尔效应仿佛在这个空间里彻底失效。 林翕清她爸下楼开车去了,林翕清第不知多少次整理自己的裙摆,在自家门后安静地等待她爸在楼下按响车喇叭,然后她就像每一个童话故事里即将登上属于自己的舞会的公主那样,高扬着头,骄傲地闪亮登场。 有人敲门。 恋耽美 今日山川温柔(6) 难道爸爸忘记拿车钥匙了? 林翕清有些嗔怪地开了门锁。 门外站着两个她不认识的叔叔阿姨看面相,可能叫哥哥姐姐会更合适。 林翕清不认识他们的脸,但她认识那身衣服,是警服。 那个姐姐很温柔地开口,说她带着林翕清出门玩,把家里留给大人们吧。 我不要,我要去比赛,要我爸爸送我。八岁的林翕清梗着脖子,仰头毫不畏惧地看向女警。 女警还温温柔柔地劝了她几句,但她只是抿着嘴看着女警官,坚定地说她要去比赛。 最后是那名男警官一把抱起她,把她带下了楼。 她发现那两个警察哥哥姐姐的后面还站着许多人,穿着同样的制服,她爸爸被围在人群的正中,小小的老旧小区楼道被挤得喘不过气来。 她第一次感到了恐惧,比赛也好,跳不完的舞也罢,全部都离她远去了。她紧紧地拉住了抱他下楼的警官胸前的衣襟,抓住一根稻草一般尝试着抓住某种希望。 唉不要怕,哥哥是你妈妈家那边的警察,你不要怕,马上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我爸爸呢?我见不到他了吗?林翕清低着头,嗫嚅道。 这警察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 哥哥你告诉我好不好我能听懂的,我爸他怎么了?林翕清低声问,仿佛声音一大就会惊扰什么似的。 他做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让别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吃了,会很不好。吴哲警官在脑海中尽量搜索着能让小朋友接受的温和的话语,所以我们要向你爸爸问清楚,这些东西到哪里去了 元旦节过后没多久就是期末考,七中最近把全校学生包括拿晚自习时间训练的艺术生们,统统拘在教室里上晚自习,美其名曰安心搞文化,不要让期末全市统考的成绩太难看。 林林,你这个化学成绩我真的看一次羡慕一次啊。许澜拍着林翕清的热身考化学卷子,你这完全就是满分怪啊! 家族遗传了,纯属是。林翕清耸肩苦笑,毕竟我爸那化工水平挺强的。 害,有遗传那好啊,我想遗传都没有呢。你给这化工天赋用正道上了不就行了吗。许澜用力拍了拍林翕清的肩膀。 忽然,她话音未落,教室天花板上的灯、教室前边亮着的多媒体,通通闪了两下然后,缓缓地咽了气。 黑暗的岑寂伴随着低低的惊呼,从四面八方腾升,包裹了七中校园。 嚯,这什么情况啊? 我就说我们校门口那么多私搭乱建肯定有一天会出问题吧! 看是谁把电线挖断了吧? 老师从各个地方跑出来,在楼道里喊,让同学们不要走动、不要离开,等学校安排。 不走我们在这干嘛?参禅?许澜翻出了手机,手机自带手电筒的光自下往上打到她脸上,显得怪阴森的。 你快关了吧。林翕清伸手挡住了许澜的光,要不你手机借我举着,我把这套数学卷子订正一下。 收了神通吧大姐。许澜赶紧把手机收起来,这种光下面写作业,你眼睛不要了啊? 江治老师这时走进了教室,手里抱着白花花的一堆东西,哪怕在漆黑如此的夜里也显得格外醒目。 同学们,江治把手里那一堆交给了班长,吩咐他把东西发下去,这是学校为我们准备的蜡烛,希望同学们在蜡烛光下面接着好好学习。 林翕清目瞪口呆:这个光比手机的光对眼睛更不好吧? 许澜压低了声音回复:我现在怀疑,整个停电就是学校为了解决小卖部滞销蜡烛安排的阴谋。 林翕清小心翼翼地给蜡烛在桌上安排了个位置,还要时刻提防许澜桌上的蜡烛不要一不小心倒过来,连带着把她的书也烧了。 蜡烛的烛火哪怕在门窗紧闭的教室里也一跳一跳的,也许是书页翻动的风惊动了它。烛火映照下的冰冷的印刷体在此时被镀上了一层柔光,林翕清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回到了一个她甚至没有出生的年代里。 她忽然有点遗憾自己是个理科生,她从上中学起就没想过自己会学文,差不多五年的理工科训练让她失去了太多伤春悲秋的敏感。她想,也许她念的是文科,现在是否会对着教室里的烛光发出更多更深刻的感慨。 十点整,还差十五分钟,大部分学生的晚自习就要结束了。哪怕他们班要在教室里待到十一点多,他们江哥也早就回家陪女儿了。 现在教室里就剩下一帮无所事事的学生,大部分在看着烛火发呆,少部分坚持写作业的也因为在伤眼睛的烛火下瞪了太久,于是最后殊途同归地看着烛火发呆。 突然,他们听到了隐约的歌声。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有些人已消失在人海 是《后来》。 林翕清抬头望向窗外,看到了对面教学楼,看到了整个七中里摇曳的烛火。 合唱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明明灭灭的烛火们仿佛在此刻找到了汇成一处的归途。 他们班在许澜的带领下加入了这场毫无征兆的大合唱。 林翕清在铺天盖地的歌声中端起蜡烛。 毫无来由的,她忽然很想见程烟凡。 就在此刻,她很想见她。 她在潮水般的歌声里走出了教室,被潮水裹挟着双脚,推到了程烟凡的教室门口。 她教室的前门没关,林翕清把蜡烛举在胸前,小心地调整着拿蜡烛的方向,避免烛油滴到手上。 她朝教室里探头时,几乎第一眼就找到了程烟凡的位置她太显眼了,林翕清不可能注意不到她。 而她望向程烟凡时,程烟凡恰好把目光从课桌上抬起,回望向她。 明明灭灭的烛火让人看不清彼此的眼神,却给一切棱角抹上了该死的柔光。 那一瞬间林翕清觉得这个与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这个会在夜晚给她留灯也会让她自己不得已为她留灯的人,是一个那样温柔的人。 明明压根就不算一个世界的人啊。 林翕清手一松,蜡烛掉到了地上。 在连水磨石都没舍得铺的水泥地上滚了两圈后,这只小小的蜡烛灭去了光芒。 程烟凡正是在这时拨开了歌声的海,朝她走过来。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你是否一样 程烟凡捡起已经断成两截的蜡烛,塞到林翕清手里。 走吧。程烟凡带了一下林翕清的腰,把她领出了教室前门的范围。 你知道我来干什么吗?林翕清反问道。 程烟凡摇摇头,说:你知道吗? 林翕清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走吧。程烟凡再一次说,回去吧。 程烟凡没有拿蜡烛,她举着手机,借着后置摄像头那一束细细的白光照亮了林翕清身前的一小块地方。 她走在林翕清身旁一足远的地方,为她照亮上楼回她自己教室的那段狭长的梯级。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全校一时兴起的合唱在教导处主任在一楼拿着大喇叭的呵斥下戛然而止,又随着下课铃的响起,大多数学生作鸟兽散,只剩下林翕清他们一个班留在蜡烛前干坐着。 班长象征性地问了林翕清一句为什么突然从教室里离开,被一句人有三急搪塞了过去。 林翕清靠在后座的桌子上,看着自己桌上的烛火,怅然若失。 她忽然想起了上一个暑假看的一部文艺片,最后一幕,主角在夏日的狂欢过后,看着冬天的烛火,默默无言。 可我连夏日的狂欢都没有呀?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林翕清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打开了生物书,在脑海里默背每一页的内容,再时不时和书上的内容确认连插图的位置都要记下来那种。 这是她试图放空自己的方式。 第10章 十一点过五分,清北班放学的时候。 供电依然没有来,林翕清摸了摸口袋深处的手机,昨天晚上她忘记充电了,好像开个手电筒回家不太现实。 她举着蜡烛,决定让这束烛光发光发热直到最后。 诶,那不是?出教学楼时,许澜戳了戳林翕清没拿蜡烛的那只胳膊,示意她往教学楼前的树下看。 林翕清顺着她的手指偏过头,看到靠着那株桂花树玩手机的程烟凡。 哎,教学楼门口玩手机,太明目张胆了吧。林翕清凑过去,点了点程烟凡的肩膀。 我看着教导主任走的。程烟凡收了手机,跟着林翕清往校园外走。 林翕清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又回头看了眼许澜,许同学冲她挥了挥手便脚底抹油似的跑出校门了。 小心台阶。程烟凡拉了林翕清一把妄图追上许澜的林同学被教学楼前坪的台阶绊得踉跄了一步。 程烟凡看了眼自己差点儿摔跤还不忘腾出手护着烛火的林翕清一眼,默默把自己的手机又掏了出来,开了个手电筒。 谢谢哈。林翕清冲程烟凡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 她大晚上在教学楼门口玩手机,难道是为了等我吗? 好像有点自作多情了。 林翕清摇摇头,挣脱开自己的想法。 你是不是很怕黑?程烟凡目光跟随着手电筒扫出的光区,目不斜视地问。 怎么这么说?林翕清反问道。 你好像对光很在意,各种光源。 也不是怕黑吧。林翕清举着蜡烛,步伐轻盈地往前跳了两步,摆了一个她们平安夜演出的那个舞蹈的起手式,只是我更喜欢光。 程烟凡正是在这时接过了林翕清手上的蜡烛,把自己手上的手机塞到了林翕清怀里。 我突然想到了一支舞。她这样说。 寂静无人的学校里,最后一批学生都步履匆匆地回了家,家属区的人与车也早就倦鸟归巢。 黑暗的,没有光与人声的世界里,天地间好像就只剩下来这么两个人。 七中唯一一条车道上,程烟凡捧着蜡烛,舒展着身姿,翩翩起舞。 林翕清看过很多次程烟凡的现代舞,但这是她第一次看程烟凡跳民族舞。 一束幽微的火光映亮了她手腕的一小片区域,细细的腕骨在明灭着的黄色火光下显得格外的醒目。明灭的光随着她的动作在衣料间游走,林翕清觉得她身上那套再平凡不过的七中校服外套在此刻防护幻化成了一身华丽的长袍。 程烟凡的动作庄重近乎带有某种神性,林翕清看得几乎入了迷。 她自己的民族舞当年就学得很稀松,因为一直嫌弃民族舞俗气,所以甚至连认真欣赏都没做到过。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一支民族舞,没有服装、没有舞台灯光,甚至连伴奏都没有。 她却清晰地地在此刻看到了高山大河,看到了磅礴气势。 程烟凡最后是被骂骂咧咧急着关校门的保安叫停了动作,林翕清一撸袖子打算和保安呛几句声,却被程烟凡叫住了。 好了,走吧。程烟凡轻轻推了林翕清一把。 这大爷也太不懂欣赏了吧!林翕清边被程烟凡推着走边回头。 好了好了。程烟凡把林翕清推到了自己前面,你还去轨迹找我吗? 啊?林翕清反应了两秒,想起轨迹是程烟凡任职气氛组的酒吧。 想去就快点,我马上就要离职了。程烟凡抱臂。 挺好啊!林翕清往后退了一步,勾住程烟凡的脖子,赶在你离职之前去见证你和旧时代告别! 林翕清觉得她还记得在走进酒吧街之前把校服脱在家里已经是个还不错的着装习惯了,但这条街上的人的着装还是让她有那么一点的匪夷所思。 冬天穿这么点真的不冷吗? 哇那里有个穿羽绒服的人等等这个羽绒服这么穿真的是正常的吗? 林翕清一路上闪避着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人,终于在马路的另一头找到了程烟凡任职的轨迹酒吧。 这店也没觉得有多醒目,至少这店在众店面中的醒目程度远远比不上程烟凡在人群中的醒目程度,也不知道她在这赚这个气氛组的钱是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这店老板是七中毕业的吗? 林翕清站在店门口迟疑了一下,抬头欣赏了一下那个白底黑色艺术字的轨迹二字logo,连带着汉字下面黑色的高脚杯简笔画和也许是浪还是什么东西的简笔画,咂摸出了一丝中年油腻大叔审美的味道。 这真是七中刚刚毕业的学生的审美吗? 招牌右下方有一行草书小字分布在几行横向格子上,其字体上蹿下跳,林翕清怀疑它可能是想营 造出某种类似于五线谱的设计理念。 她辨认了半分钟,终于看清楚那几个字大概是 星河轨迹,人间清秋。 嚯,这哪跟哪啊。 林翕清觉得自己大概可以在精神上鄙视这家店。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衣服,又脑补了一下自己素面朝天的那张脸。 她觉得自己大概在皮囊上完全被这家店鄙视了准确地说,是被这整条街鄙视了。 唉,果然不是属于我的地方啊。 林翕清对着店门反光的模糊轮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刘海,扬着头进了店门。 她反正来视察一下程烟凡的工作状况就走了,管这地方属不属于她呢。 也许是她的打扮确实太像走错地方的女高中生了,压根就没人上来招呼她,她就这样宛如一个被架空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旁观者,顺利地走进了内场。 她在吧台前看到了程烟凡,画着夸张的浓妆,但在红蓝交错的灯光下显得全然不违和,反而被闪烁的灯光平添了妩媚的意味。 她爽朗地饮下一杯酒,朝身旁的男人亮了亮空杯。 林翕清站在距离吧台五六米远的舞池里,形形色色的男女们贴着她从她身旁撞过去,像一个误入盘丝洞的唐僧。 她翘了晚上的化学晚自习,离开了她厌恶但擅长的世界,纵身投入了她厌恶且不擅长的世界里。 程烟凡在这时注意到她,冲她身旁的男人挥了挥手,朝她走了过来。 孙哥,一回儿接着陪你喝!程烟凡回头笑道,林翕清从未在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 你真的来啦。程烟凡朝着林翕清笑笑,恢复了她惯常的样子。 是啊。林翕清双手插兜,抬眼看了看周围,觉得内场好像确实有些热了,挺新奇的。 不适应吧。程烟凡顺着林翕清的目光四处看,四处都是疯狂的男男女女,跳舞的、摇色子的、互扇耳光还边扇边笑的,觉得和你不是一个世界? 被程烟凡点明了内心活动,林翕清一冲动,说:所以呢,你是告诉我,我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我是想告诉你,程烟凡缓缓说,我要回到和你同样的世界了。 今晚是程烟凡在轨迹的最后一晚上,她找老板孙哥结完工资之后就能回去了。 恋耽美 今日山川温柔(7) 林翕清陪着她往回走。 按照程烟凡平时的习惯,她倒是抄个近路就直接回租房了,但在路口拐弯时,她忽然想起来林翕清好像比较喜欢走照明好的路段,于是脚下方向一转,走了灯火通明的主马路。 到租房已经是十二点整,程烟凡去浴室洗漱,林翕清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摇晃着两条腿,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瞟。 忽然,她注意到程烟凡刚刚脱在客厅另一条椅子上的外套的口袋里有什么露了出来。 第11章 林翕清本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若放在平常,她肯定看一眼就不管了,但今天晚上她确实是闲得慌理论上她应该刷点题,但她一想起学校今晚上的是化学晚自习,就不是很有翻开书刷对应练习的欲望。 看一眼就放回去了,又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手一探,钩出了那个小小的袋子。 袋子里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林翕清的心猛地一跳,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餐桌角落她知道,一旦她关闭了静音,她的手机一定会以一定的频率震动起来。 翕清,缺席了你这么多年的成长,我真的很抱歉。你还在怪爸爸吗?我们见一面吧。 她不知道如何回复这些消息,不知道回复了又意味着什么,正如同她不知道怎么做才对得起她错失的九年甚至更长的本属于她的灿烂青春一样。 她爸是个化工上的天才,奈何语文水平极差,外加道德水平堪忧。给她发的消息十条有九条有错别字,还有一条怎么看怎么怪。 多天前的那一句不思量,自难忘,林翕清甚至都没想明白这一句瘆得慌的话是在咒她还是咒她妈,或者她这个倒霉爹干脆就是想在女儿面前掉个书袋,结果发出了绝望的文盲的怒吼。 林翕清零零碎碎的儿时记忆这几天一直被各种渠道刺激,她在看到程烟凡外套兜里的这包白色粉末时,脑海里立刻蹦出了她在她爸那土质反应釜里见过的白色晶体。 她的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她开始回忆自己为数不多地几次走进程烟凡的房间,她回想不起来有没有见过锡纸、奇怪的瓶子等等一切可能和这包白色粉末沾上边的东西而她甚至不敢起身,去程烟凡房间里搜索一番。 可能是我太疑神疑鬼了呢。 林翕清本想把那包白色粉末放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动过的样子,可她内心里有一股力量却始终驱使着她,逼着她查个究竟。 她拿起那一小包粉末,用手点出了一点儿,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在指尖舔了一下。 她半边舌头麻了。 她终于确定了这是什么东西。 她逃似的冲到厨房的洗菜池前,近乎疯狂地用嘴接自来水,漱口、吐掉,如此反复,宛如试图冲洗去栖身嘴里的某种怪兽。 小孩子往往是不听阻止的,她爸当年不准她碰锅里的东西,她最后还是悄悄舔了一丁点。舌头发麻的滋味本早已淡忘,却在此刻全数回归。 幸亏她当时年纪小,再加上方法也不对。没有什么欲望的年纪,自然对什么都上不了瘾。 但程烟凡呢? 林翕清左手紧紧攥着那包小小的粉末,一时不知如何动作。 一会儿浴室门打开,她该怎么面对程烟凡? 林翕清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水,一点点把水珠从脸上抹开。 这时,浴室门打开了。 厨房和浴室仅仅只有一墙之隔,浴室门打开就正对厨房,要从厨房门出去才能到客厅和卧室。 林翕清就是在这里猝不及防地和程烟凡打了个照面。 对方的眼神太奇怪,程烟凡问:怎么了? 这天过后很久的一个中午,高二升高三的暑假之前,那天恰好封校,外出用餐的路被堵死之后,食堂人特别满,许澜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空位置坐下一看,对面还是个熟人,是程烟凡。 哟,没和我们林林一块吃?许澜问。 我平时不怎么和她一起吃。程烟凡笑笑,我吃太少了,和我一起吃她说干饭都没力气。 嚯,这倒像林林的风格。许澜吐槽道,她反正说干饭要是干得不够,刷题都没动力。 不过她怎么不劝你多吃? 她知道我不能吃太多,我要艺考了。程烟凡说,顺便夹了一筷子青菜。 许澜点点头。 忽然程烟凡问:有件事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你和她认识很久了吗? 嗯,挺久的吧。许澜边说边往嘴里扒饭,从她回L城起我俩就一直同班,一直到现在。 程烟凡本想问许澜你知不知道她父亲到底干了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斟酌了一瞬,万一许澜什么都不知道,直接这么问出口会不会给林翕清带来不舒服。 毕竟本来问许澜就是为了避开林翕清。 于是程烟凡最后问: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能报空军飞行员吗?我之前看老师把报名表给她,她又退回去了。毕竟难得招飞今年能招女生不是吗,她各项素质又那么好。 啊,这个许澜看了一圈周围,压低了声音说,我是看在是你的份上才告诉你的啊,这事林林不愿意多说的她是政审过不了。 啊?程烟凡之前猜到了是林翕清的爸爸应该做过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但没有想到会严重到影响政审的地步。 她爸制毒被抓起来过。反正她刚回L城的时候,她住她妈家,他们家还被她爸过去惹的些什么人砸过几回。许澜倒吸了一口凉气,特别惨,要我我肯定受不了。这些事她反正一直不 怎么乐意提,我想开导她都开导不了。她是不是和你提起了什么话头? 程烟凡摇摇头。 她没想过林翕清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毕竟看起来是一个那么快乐的女生。 她忽然就想明白了这年冬天的那个晚上,林翕清对那包白色粉末的反应为什么会那么激烈。 被问一句怎么了之后,林翕清半晌没说话。 程烟凡收住了去拿吹风机的手,和林翕清僵持在浴室和厨房之间狭窄的地方。 忽然,林翕清朝程烟凡扬起了手,重重地朝她的脸打了下去,最后在即将碰到她的脸时,堪堪止住了动作,五指无力地蜷起,胳膊垂了下去。 我知道我没立场和你说这些林翕清低声说,但你能不能,稍微,珍惜一下自己的羽毛。 干什么?程烟凡的瞳孔由于震惊而轻轻颤抖着。 这个不是你的吗?林翕清举起左手小小的袋子。 程烟凡抬手想接过来仔细看一眼,但林翕清的手抓得很紧,摆明了不给她抽出来的余地。 我不认识。程烟凡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洗衣粉吗? 业内叫这东西白货,我真的很希望你是真的不认识。 我就是不认识啊。程烟凡冲林翕清说,几乎是喊出来的了,酒吧里全是人,我怎么知道是谁塞给我的。 林翕清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紧接着程烟凡就听到了冲水的声音。 她把那包莫名其妙的粉冲下去了。 程烟凡想到。 第二天早上,程烟凡起床时发现桌上留了份早餐,塑料袋下面还压了张纸条: 昨晚抱歉哈,我想了想,吸那玩意的人都长得丑不拉几的。 程烟凡拿着这张纸条懵了两秒,觉得大概是在夸自己。 此后的很多年,像L城轨迹这种类型的酒吧都和她们二人全无关系,以至于她们到最后都不知道,如果程烟凡当天晚上揣着那包粉末走了她平时爱走的那条小路,等待她的又该是何种命运。 第12章 期末考试完再补几天课就是过年,林翕清他们班喜提过年三天乐反观程烟凡等等普通班和艺术班的同学们,没有补课,再配上七中那点聊胜于无的作业,早已经玩得不亦乐乎。 林翕清同学毫不意外地拿到了区里和市里的奖学金,除夕前一天的下午,他们江哥大发慈悲地把他们提前了几个小时放回来,林翕清在租房里把到账的奖学金转了一半给房东老太,并感慨上级单位发奖学金就是高级,直接打她卡里还省得她每天枕头底下压几千块钱压得提心吊胆。 诶,这都快半小时了,你奶奶怎么还不收账啊。林翕清拿着手机琢磨道,她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她妈什么时候开着车来租房接她。 可能在路上,没看手机。程烟凡回答道。 哪个路上啊?哇,今天这打扮,不像你哈。林翕清打量着程烟凡,此人及其臭美,就算放假每天待在家里都要化全妆,并搭配当季新款服饰。要多时尚有多时尚,不算出格,但也不见得多朴素。 但今天吧,林翕清把程烟凡上下打量了一遍,觉得格外的亲切,就像任何一个不爱打扮的苦哈哈高中女生一样,素面朝天,头发中规中矩地在脑后绑成一束绑得之随性,甚至都不能称作是个合格的高马尾,就只是,普通地、绑了一下,以及穿了一件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纯白色棉服。 我奶奶应该在过来的路上。程烟凡忽视了林翕清震惊的眼光。 噢。林翕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就喜欢看女生穿成这样。程烟凡补充道。 程奶奶过来的时候林翕清还没走,只见一个身量不高,而且胖墩墩的老太太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几个袋子。 程烟凡和林翕清连忙一人一个袋子接了过来,让程奶奶赶快歇着。 这是些什么呀,怎么这么多?程烟凡边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边问。 嗨,我这不想着今天来检查检查这些房子,明天就顺便到你这里过年了吗。反正我老太婆就一个人在家,不如我来和你过年,省得你跑一趟。程奶奶锤着自己的膝盖,说道。 我跑一趟也没多远。程烟凡说着,把她奶奶带来的肉丸子、鸡鸭鱼肉什么的通通塞进了冰箱。 这不小林吗,程奶奶拍了拍站在一旁的林翕清的背,闺女又长高了啊。 林翕清在一旁跟着笑,心说自己今年十七了还能碰着长高这种好事情吗。 今年在哪里过年呀?程奶奶问林翕清。 就在L城,和我妈过。林翕清答道。 那好啊,烟烟,把那盒肉丸子拿过来,我蒸了两盒的。程奶奶拉着林翕清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这个很好吃的,邻居都说我做得和饮食店里一个味,你拿回去和你妈妈吃,啊。 诶这 林翕清推拒了一下,然后被程烟凡把一盒还带着温度的肉丸子塞到了手里。 你就拿着吧。程烟凡笑道。 除夕当天,林翕清终于时隔多日和她妈妈坐在一起看了一场完整的晚会,春晚一年胜过一年的无聊,但看它的人估计从来不会在乎它演些什么,春晚之所以重要,在于它背后的仪式感,在于我不是孤身一人的安心。 零点钟声过后,林翕清钻进了被窝,和她妈分享一张床的两侧东区这套房只有一室一厅,两个人同时在家时只能挤挨着睡一张床,不过好在床够大,人掉不下来。 新年快乐呀,清清。林母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说道。 同乐同乐。林翕清还没从兴奋中出来,语气中还带着雀跃。 你说,林母的声音有些黯哑,他现在在哪里过年呢? 母子连心在某些时候也许真有些道理,林翕清当即就听出了她妈的未竟之言,听出了这个他是谁。 牢里吧。林翕清话里的喜悦冷了一半。 你不要这么说,他今年应该出来了他可能是有点对不起我们,但他毕竟是你爸爸。林母说,我 妈,林翕清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就是因为我有个这样的爸,我们的人生才会这样的。 林翕清朝远离她妈的那一边侧了过去。 我还是想你还是给他一个机会吧,他也不年轻了,也没有正经工作林母的声音仿佛 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翕清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了手机。 黑夜里的蓝光衬得她的脸格外的明亮。 她打开微信,照例给许澜和吴哲发了新年祝福。 最后想了想,又给程烟凡发了一条。 程烟凡回复得很快。 林翕清:还没睡? 程烟凡:我奶奶说春节早餐要吃好,陪她准备到刚刚。 林翕清:怎么不明早再准备? 程烟凡:习俗吧。 林翕清:唉,我们家就没有这种仪式感/哭哭 林翕清:对了,问你个问题。 林翕清:提问:如果有人特别对不起你,你会怎么对待他? 程烟凡:那我也对不起回去? 林翕清:。。。呃 林翕清退出了聊天框,手指停到了另一个聊天框的红点上面,它显示十四分钟前有一条新消息。 翕清,新年快乐!听说你们放假了,不知道爸爸可不可以约你初二见一面呢? 林翕清悄悄地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连被子都不敢带动,生怕她妈妈一个翻身过来,看到她的屏幕。 好,时间地点? 妈,你是还对他有感情吗? 没有感情了,哪来感情。我是怕你,你不负这个责任,以后后悔。 初二日的午后,下午三点整,林翕清如约走进了东区的一家K记。 翕清,好久不见。那个男人和林翕清记忆里的差距并不大,只是更添了数道皱纹,头发变成了板寸,更显憔悴了。 林翕清点了点头,坐在他对面的位置,没有称呼他。 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喜欢吃K记,就给你点了啊,你吃你吃。男人把托盘上的薯条往林翕清这边推了一点。 托盘上只有一包小小的薯条,搭配一包孤零零的番茄酱,凭借林翕清吃K记的经验,这大概是包小薯。 你连点荤腥都买不起了吗?林翕清冷笑了一下。 哎,你看不愧是我女儿哈,从小就读得书,这叫什么,哦,冰雪聪明,说话都很文绉绉哈,不说肉,说荤腥。 所以呢?你很缺钱?林翕清不是话少的人,但她唯独害怕此刻话太多会撑不住场子,于是只得压缩着用句。 唉男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爸爸刚出来,也没有什么好工作,钱肯定是不够的,给不了你什么好的生活,你妈妈这么多年也把你教育得很好 林翕清撑着脸听着,不明白这人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但爸爸知道啊,你都是挣奖学金的,以后上大学,也一定是很好的大学,你以后一定不缺钱花的 恋耽美 今日山川温柔(8) 林翕清终于听懂了,原来都搁这里等着她呢。 摆明了是出狱后干不了老本行,又不乐意找正经工作,就想起了她这个女儿还放长线钓大鱼,知道她妈拿不出什么钱,于是就打起了有长线发展的她的主意。 行,今天就到这吧,面也见了,薯条我也吃了。林翕清起身,打断了林父的滔滔不绝,我就先走了。哦,麻烦您把我手机递一下。 第13章 林翕清他们那一层楼全是理科班,但早自习开始前她偶尔会在楼道里碰到那么一两个背书的人仔细一听,张嘴就是人能够能动地改造世界,表现在意识对改造客观世界有能动的指导作用。 她又退回去,伸长了脑袋看了一眼楼道口的标识是三楼没错,这一层的人没事背什么哲学啊。 因为要学考了!许澜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林翕清的肩膀,你不愁不代表我校其他人不愁,学考过不了就拿不到毕业证,拿不到毕业证就既不能单招又不能考高考,只能走上去理发店当洗头小弟小妹的命运 我愁啊,我怎么不愁。文科我也不会。林翕清扶额,我这不是想着还有将近俩月呢嘛,我愁学考倒不如愁一愁下个月的区联考。 没想到学考意义这么重大?许澜说。 我没想到七中都把学考看得这么重,不是说学考挺简单的吗。林翕清从桌洞里拿出书。 你要想到,七中不读书的那么多,艺术生那么多。许澜瞥了一眼林翕清拿的书,依葫芦画瓢地找出了自己同样的书,有一部分人突然醒悟要拿毕业证了,是不是得提前一点准备呢。 大课间,林翕清在教室门口看到程烟凡时,有那么一丝的意外;但当她看到对方拿着一本化学学考过关题走近自己时,又感到了那么一丝情理之中。 有空吗?程烟凡朝林翕清偏头一笑,漂亮的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偏向一侧,衬得她嘴角的弧度格外青春林翕清不得不承认,她就没看过程烟凡这么笑过,并不得不承认,这人这么笑起来是真的怪有杀伤力的。 有。林翕清把刚刚拿出来的《高考必刷题》怼进了桌洞里。 程烟凡走过来,把书打开放到林翕清面前,自己搬了一条主人还没回来的凳子,坐在林翕清身边。 这个反应我不太懂,程烟凡指了指书上被她画上星号的一个反应方程式,老师是建议背下来就行,但不理解为什么会发生,会不会做不出后面的实验题。 啊林翕清应了一声,偏头看了一眼程烟凡,她鲜少给人讲题,因为大多数人问题目只是为了知道一个答案,讲起来会很没意思,对方也不一定能看得懂她在解题过程中做的操作。 她是第一次碰到有人问原理而不是问题目。 理解原理的思路和她的学习方法不谋而合,她一直认为这是种很聪明的学法。 好,你看这个化学键,它在这里断开林翕清翻开一张新的草稿纸,画了一个球棍模型。 呃程烟凡欲言又止,什么是化学键? 林翕清愣住:那你看看这个,你说它叫什么模型。她用笔尖点了点她刚刚画在纸上的图。 嗯比例模型?程烟凡说。 行我们从头讲起。林翕清直接撸起了袖子,大有趁大课间三十分钟大干一场的架势,化学,你知道吧,就是研究原子啊啥的,这些东西的。原子,就是这些球球,原子和原子之间呢 程烟凡听着,不时点头。 教室的过道太窄了,程烟凡坐在过道里,还要注意给进进出出的同学让出一条能过人的缝隙,和林翕清就挨得格外近,脸旁翘起的发丝甚至会时不时由于动作蹭过林翕清的脸颊。 林翕清在讲化学键是什么、反应原理要怎么理解时,自动屏蔽了外界。当她一鼓作气终于把原理用一种浅显易懂的思路讲明白时,大课间还剩下最后五分钟。 程烟凡倾过身子,在书本上勾画了一下,头发再一次蹭过了林翕清的耳畔。 从知识中抽离出来的林翕清觉得自己耳根好像有点不自然的发烫。 不会脸红了吧!千万不要啊,太尴尬了吧!! 好热啊好热啊,林翕清装模作样地拿起草稿纸扇动了两下,今年怎么四月份就这么热了呀。 程烟凡压在嘴边的感谢忽然就说不出口了,只是用看智障儿童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程烟凡想学什么其实都学得挺快,林翕清毫不怀疑,只要她想,她可以在文化课上拥有她在舞蹈上的绝对统治力。 至少晚上十一点过五分,加训完舞蹈的程烟凡和下晚自习的林翕清一同回家后,林翕清再去背点单词,程烟凡则会写套学考卷子。 林翕清偷偷记了下时间,程烟凡写学考卷的动作比她慢不了几分钟。 哎,你奶奶今晚上是有什么活动吗?背单词和写学考卷活动都结束后,十一点三十二分,林翕清问准备去洗漱的程烟凡。 不知道,怎么? 今天我要交房租了啊,怎么我发了又没收啊。林翕清摆弄着手机。 你什么时候发的?程烟凡边往漱口杯里放水边说。 九点半,生怕奶奶太晚了睡了,我还刻意躲学校厕所里转的账,就为了让她早点收到。 不会躺电视机前面睡着了吧。程烟凡含着牙刷,走出来拿手机拨了个号。 嘟嘟嘟您拨打的用户正忙 程烟凡微微皱起了眉头。 睡着了?林翕清问。 程烟凡摇头:她手机铃声很吵,而且她睡眠很浅。 不及林翕清回答,程烟凡匆匆把漱口杯一放,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脚往运动鞋里一蹬,连鞋带都没系上,打开了家门。 等等等等!林翕清赶紧扶住程烟凡甩上的房门,跟在她身后跑出去。 你别慌先。林翕清攀住程烟凡的肩膀,没准就是手机不小心开了个静音睡觉去了嘛。我现在叫个滴滴打车,司机过来还要时间,跑慢一点注意安全! 不远。程烟凡闭眼,想缓解一下她瞪得通红的眼睛的酸痛感,我跑过去快一点,你去睡吧。 我陪你跑。林翕清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跑到了程烟凡身侧。 程奶奶住的小区离七中自建房没多远,是L城最早的几个有电梯的小区之一。 小区安保做得还行,外有一道需要门禁才能通过的约莫一米高的栏杆。 舞蹈生和前舞蹈生优秀的跳跃能力在此时体现出来了,两人皆一撑一跳就翻了过去,像两只夜游的小鹿。 哪一栋?林翕清问道。 程烟凡指了一下。 那栋楼的灯几乎全熄灭了,其中一户从一道小窗户里透出刺眼的光亮来,林翕清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是亮灯的那户吗?林翕清问。 对!程烟凡几乎是吼出来的,快上去! 林翕清紧跟在程烟凡后面出了电梯,幸亏程烟凡哪怕走得匆忙也还记得带钥匙,不然他们此时还要被困一下。 一进房门林翕清就觉得不对劲,客厅和卧室的灯都关着,整套房都灰蒙蒙的,唯一的光来自一扇磨砂的半透明小门后面,林翕清直觉那是浴室。 程烟凡径直打开了那扇门。 林翕清觉得她的身形晃了一下。 林翕清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扶住了她,越过她的肩膀看到了浴室里面的情况: 浴霸的灯大亮着,地上湿漉漉的全是水迹。 程奶奶瘫倒在地上,衣服穿了一半,双目紧闭。 程烟凡挣开林翕清,几乎是滑了进去,跪在程奶奶旁边。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试探了一下程奶奶的鼻息。 快!救护车! 手术室灯光大亮,今夜注定未眠。 林翕清扶着程烟凡,坐到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第14章 手术室里的医生进去了一波又一波,林翕清留意了一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过六分,程奶奶已经进去了两个小时。 她对我真的很好。程烟凡疲惫地闭上眼睛,整个人几乎丧失了脊梁一般瘫软在手术室前的长椅上。一个出色的舞蹈生,林翕清记得她平时就算玩手机,背都是挺直的。 只有她愿意收留我。程烟凡仰着头,医院的天花板上有一块喷溅状的黑灰色的污渍,不知道是怎么粘上去的。难道是上一个病人的血吗,为什么会喷这么高。她恍惚间想不起来奶奶对她的细节,大脑仿佛排斥似的不去触碰那些最本源的事物,游魂似的为她捕捉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没事啊,你看医生到现在都没让我们签什么字呢对不对,说明情况还是能控制的林翕清轻轻拍着程烟凡的肩膀,给出一点儿聊胜于无的安慰。 她忧虑地看了一眼程烟凡,又看了一眼手术室,纵然大门紧闭,但她似乎能够看到门内挤挤挨挨的人影。 她是一个局外人,她必须是此时最清醒的人。 林翕清闭眼定了定神,给他们江哥发了条消息。 林翕清:家里出了点事,请假一天,望批准。[图片] 附上了一张手术室大门紧闭的照片。 然后她又给许澜发了条消息,要她想办法联系一下程烟凡的班主任,请个假。 奶奶有医保吗?林翕清问,声音沙哑。 程烟凡顿了顿,缓缓摇头。 那给你爸去个电话。林翕清重重地按了一下程烟凡的肩膀,站起身走向走廊的另一头,给程烟凡留出空间来。 林翕清蹲在走廊的另一头,另一件手术室的门外坐满了人,年轻的、年长的,男的、女的,有人双手合十闭着眼祈祷,有人双手食指紧扣抵着额头,有人靠在椅背上,捧着手机发呆。 手术室里躺着一个怎样的人呢?在这样一个暮春的凌晨,还有这样多的人急切地关注着他的生死。 林翕清遥遥地看了一眼另一侧的手术室,程烟凡的身影缩得那样小,那样遥远。 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呢? 哪怕大家都赤条条地躺在手术台上,却依然有热闹与寂静的区别。 程烟凡从长椅上站起来,举着手机,对着听筒语速很快地说着什么。 林翕清蹲在另一侧的人群旁,长椅侧面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床车上严严实实地裹着白布,白布下清晰地拱出了一个人形。 手术室外久侯的人群涌了上去,床车寸步难行。冲在前的人抱着白布哭泣,声嘶力竭。走在后的人只是站着,漠然地,空洞地。 林翕清还看到了一个坐在凳子上玩手机的人。 她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脚踝,快步走、然后跑,到了程烟凡身边。 那边看起来失败了。程烟凡随着林翕清的脚步声抬起头。 可能吧,没太看清。林翕清随口扯了个谎,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在此时提到死亡,甚至是不相干的人的死亡。 生老病死,都是自然的。程烟凡说,语调没有起伏。 林翕清忽然想到许久前听到的传言,人在面临重大的悲剧□□件时最好玩点不费神的游戏,例如俄罗斯方块之流,这样事后回忆起时,事件本身就会被淡化。 林翕清不明白俄罗斯方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奇效,毕竟她本人是那样厌烦搭好的完整图形被设计者强行消灭的过程,但她决定遵守这个传言。 她在应用商城下了个新单机游戏,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程烟凡:替我玩过这一关吧,我打不过了。 程烟凡结果手机扫了一眼,轻笑一声:撒谎也要编圆一点,这是第一关。 我就是这样菜嘛,第一关就打不过。林翕清笑着回应,声音却因为熬夜的沙哑透露不出几分笑意。 程烟凡没有说话,就这林翕清的手机,一行一行消除方块。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这一侧的手术门缓缓打开,床车缓缓地滑了出来。 程奶奶双眼依旧紧闭,口鼻上压着呼吸面罩。 在椅子上坐了一夜的程烟凡,起身的一霎那,几乎跪到地上。 程奶奶虽然做了开颅手术,但在ICU住了两天后就收归了普通病房,医生说好在送医还算及时,如果再晚半个小时,结果如何就不好说了。 程父依旧在B市没有回来,只是给程烟凡卡上打了三万,要她找个护工,等奶奶清醒了再去问奶奶自己的银行卡密码。 程烟凡从此过上了学校医院两头跑的生活。 小护士韩娟娟今年刚从L城卫校毕业,顺利地分进了人民医院,光荣地成为了一名临时工。 她们科室这两天收治了一名病人,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老太太日常由护工照顾,饭点会有个长发高个漂亮小姑娘来替换一下护工,偶尔晚上会有另一个小姑娘来照看一眼。 小林,又来看奶奶呀?韩娟娟朝林翕清打了个招呼,顺便给她塞了两个今天家属送到护士站的苹果,你和小程真是模范孙女。 林翕清笑着接过苹果,推开病房门。 我是不是来太勤了啊?林翕清把俩苹果放到病床边的床头柜上,刚护士姐姐都说我是你奶奶亲孙女。 确实有点勤。程烟凡点头,拿起水果刀慢慢地给苹果削皮。 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嘛,下课了我就过来看一眼。林翕清熟练地在床边的袋子里找出毛巾,去卫生间打湿,给程奶奶擦手,护工阿姨呢? 吃饭去了,我替她看一下点滴。程烟凡边说边削苹果,苹果皮碎成一段一段的,林翕清毫不怀疑那些苹果皮如果放到桌上,绝对可以立起来。 大小姐,你快别折腾那苹果了,你削完我们就都没有吃了。林翕清凑过去把刀抢过来, 你去擦手,这我来削吧。 你什么时候回去?程烟凡问。 哇我才来你就催我走。林翕清双手捧心状,我好歹待到护工阿姨回来吧!赶上半截晚自习差不多。你啥时候回去啊? 你早点回去吧,不然又回去刷到十二点的题?我差不多了就回去了。 韩娟娟进来换点滴时,林翕清终于给程烟凡表演完了如何削出成条状的苹果皮,并顺便用刀削了一块塞到正在帮奶奶擦身体的程烟凡嘴里。 程老今天醒过吗?韩娟娟问道。 阿姨说上午醒过一次,下午还没有。程烟凡说。 嗯,不管怎么样,你们这些做家属的要多来陪陪老人啊。韩娟娟说,不过你们这么孝顺,也用不着我多说哈。 程烟凡没说话,自顾自地坐着手头的事情,林翕清跟着韩娟娟笑了笑。 恋耽美 今日山川温柔(9) 不过你们是做什么的呀?韩娟娟问。 学生呀。林翕清朝韩娟娟亮了亮校服上的校徽,姐姐你看我还穿着校服。 啊?韩娟娟惊讶,高中生啊? 程烟凡点头,林翕清清脆地应了一声。 高中生就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呀。韩娟娟道,赶紧去联系你们爸爸妈妈,爸爸妈妈来不了的话我帮你们多看着点也行啊。 韩娟娟加了程烟凡、林翕清二人的微信,每天随机给一人更新今天的护理日常,并附上可爱表情包以及今天也要好好学习哦几字箴言。 这使得二人再那么频繁地去医院,都会有那么一丝的不好意思。 第15章 程奶奶能够在一天中长时间转醒、能想起来自己是谁时,正是六月初,气温刚刚开始转热,病房窗外的绿树预备着喷涌盛夏的生机。 林翕清终于开始认真背哲学、大事年表之流,几乎上哪都带着学考文科那几本小册子,一度在程奶奶的病床前也抱着小册子哼哼。 程奶奶听得津津有味,终于学会削苹果的程烟凡听得不胜其烦,恨不得直接把水果刀扎林翕清嘴里。 我就是高考考文科的都没你这么能背。程烟凡吐槽到,她的学考模拟试题已经在五月底保持到每门□□十分左右的水平了,六月了她都觉得没什么好为了学考折腾的了,故而几乎每天泡在医院里,陪着程奶奶康复。 我想刷个分不行啊。林翕清拉过程奶奶的手,说,来,奶奶,我再给您讲一段历史。这公元210年,周瑜呢 好,好程奶奶现在说不了长的句子,只笑着颤颤巍巍地拍拍林翕清的手。 学考,时间安排上夹在高考和中考之间,社会重视程度却远远不能及毕竟是通过率百分之九十的合格性考试,基本上都能过。只不过吧,这通过率百分之九十,世界上总有通过率百分之百的学校;这就意味着一定有通过率远远不到百分之九十的学校七中无疑就是后者,学考前三天,不是高考考场的七中依然在上课,七中校领导们甚至安排了一场学考誓师大会。 林翕清他们班是他们年级的第一个班,背负着学考必须全员通过的光荣使命,在操场的最前面站着接受着校长们的殷殷嘱托。 林翕清满头黑线地缩在队伍的最末端,想着去哪找块石头撞一撞能忘记这一段浮夸又尴尬的画面。 她回头往后扫了一眼,程烟凡恰好就在她后面隔着一人宽过道的位置。 哎。林翕清用气声喊道,溜了吧。 程烟凡点头,林翕清随着她弯着腰钻进了百无聊赖、昏昏欲睡地排着队的人群中,轻快地逃离了操场。 是吧,你也觉得校长好浮夸吧!林翕清抱着刚刚程烟凡从小卖部斥十二块五巨资买来的一排AD钙奶,抱怨道。 主要是无聊。程烟凡双手插兜,跟着林翕清在本来就不大的校园里闲逛,一草一木早就在赶课的过程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仲夏六月的阳光下却显得陌生得新鲜起来。 你说校长还能讲多久?我们去看看你奶奶来得及吗?林翕清把每一瓶AD钙奶都插上吸管,决定一瓶一口来回嘬,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你不来一瓶? 程烟凡摇摇头,又说:她这两天都不要我过去,一过去她就睡觉。娟娟姐也说要我们考完试再去。 林翕清忽然有点儿怅然,整个社会都不重视的小考试,依旧有人那样珍视着。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应当作何感想是被人关心着的快乐吗,还是关心到本不该关心的地方的好笑?她不知道。 七中的学考考场安排在梅城一中L城分校。梅城第一中学是这个省份最出名的中学之一,升学率超高,又是百年名校,据传民国时期还参加过学生运动。不过在百年的发展之中变得商业化似乎不可避免,梅城一中早就发展成了全省闻名的教育集团,在各个地州市都有分校。 梅城一中L城分校称得上是L城最好的学校,林翕清看到那擦得锃亮的教学楼瓷砖墙壁、带有隔间的卫生间时,不知道是该感慨自己没见过世面,还是梅城一中太腐败。 学考都是学号打乱重排座位,进考场前林翕清留意了一下门口贴着的信息表,扫了一下考号第五位代表学校的代码,发现自己大概是捅了一中学生窝了。 每门开考大概十五分钟,除了语文英语这种实在要写作文的科目,基本上考场里就是此起彼伏的座椅挪动、交卷走人的声音。 林翕清都不太好意思接着赖在考场里吹空调,也跟着举手交卷走人。 出考室后她本来想去许澜的考室门口等等,然后怎奈何许同学写卷子是真慢,她干脆脚尖一转去了程烟凡考室门口。 恰好她前脚到考室外,后脚程烟凡出来。 起初看到她,程烟凡还有点儿惊讶,但最后两场就连话都不必说,打个手势就一块儿下楼了。 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散步,欣赏欣赏一中优雅的园艺作品,等着警戒线拉开,把他们这帮无所事事的考生放出去。 最后一场散步时,林、程二人的时间路程计算显然不太准,警戒线拉开时她俩还在小花园深处,此刻就慢慢悠悠往回溜达。 忽然,响起了歌声,是钢琴声。 嗯?这怎么了?林翕清四处寻找着歌声的来源。 程烟凡指了指她们头顶的树冠,枝桠间藏着音响。 高级啊。林翕清感慨道,幸亏今天走得晚,不然还听不到啊。 悠扬的钢琴曲穿过翠□□滴的树叶,旋转着穿进她们的耳蜗。 是很多年前的一首歌,歌曲发出时林翕清和程烟凡甚至还是大字不识的小孩,她们都在B市,拥有着足够羡煞旁人,但她们自己却深感平凡的光辉未来。 这是一首欢迎世界各地的人民相聚B市的曲目。 B市是这样包容一切,又是这样的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我和你说个秘密,其实我能上梅城一中,不是L城这种分校,是本部那种。走过警戒线前,林翕清忽然说,初二的时候,有个比赛叫澄池杯,是一中办的,我们这种外地的学生可以靠这个比赛考过去。 这个比赛报名就需要很多要求,要在一个学生超过五百人的年级稳定前三名才能拿到报名资格,那是我唯一一次从心底里感谢七中,我们那一届招了将近八百个学生,没几个认真读书的,所以我一直是第一名。林翕清接着说。 所以,你考进去了?程烟凡问。 林翕清耸了耸肩:我是第十二名,一中招二十个外地考生,但只有前十名有奖学金。如果我再有钱一点的话,就去读了。 第16章 去哪里考? 程烟凡上到教学楼三楼去找林翕清时,被许澜告知去江哥办公室找,她找到办公室门口时,正听到林翕清站在江哥面前,双手抱臂,如此说道。 梅城一中。江哥说道,宽大的圆脸上绽放出一个巨大的笑容,路费和考试费你都不要担心,只要你去考,我个人给你出都没问题。 谢谢您。林翕清双腿并得笔直,端正地一鞠躬,路费考试费我都可以自理,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考什么?林翕清出办公室时,等在门口的程烟凡问。 化学竞赛。嚯,稀客啊,你怎么在这?林翕清吓了一跳。 今下午去接我奶奶出个院,有空吗? 程奶奶今天出院,老人家大概是把年轻时做生意攒下一栋自建房的冲劲用到了做康复上,在 七月初,天刚刚热起来的时候恢复了走路的能力。 当她能住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自己走路时,便死活不愿意住医院了。 出院前她点名要带着林翕清去接她,故而程烟凡才难得地上了趟楼。 程、林二人轻车熟路地到医院,一个帮程奶奶拿行李,一个去办出院手续。 说再见好像不太好韩娟娟一边在电脑上帮程奶奶结清药费一边笑着说,那就希望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在医院碰到了吧! 林翕清点头,向韩娟娟道别转身后,恰好看到程烟凡胳膊上挂着大包小包,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虚扶着程奶奶不敢扶实了,一碰到程奶奶就会被她不服输地挥开。 林翕清凑过去把箱子接过来,刚冲程奶奶笑笑,就感到口袋里手机在振动。 她本想忽略过去,下午六点半,也没什么人找她,八成不是新闻就是垃圾短信。可她忽然就没来由地感到心慌。 她往前跑了两步,装作赶着去按电梯的样子,避开程烟凡的视线,掏出了手机。 翕清,放暑假了吧?和爸爸见一面吧。 林翕清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七中可能会放暑假,但七中清北班永远不要想暑假,所有哪怕是教育局下令要放暑假的日子,都被改成了上课、上课以及上课。 江哥一本正经地说梅城一中高中部就是这样的,大家要用梅高的高标准来要求自己。 梅城一中是什么学校,我们又是什么学校哦!这些大爷们也不想想,明天就去教育局把他们投诉了。许澜痛苦地在物理课上保持眼睛睁开用和林翕清聊天的方式。 台上的老师据传已经几个月没拿到补课费了,课讲得语调全无起伏,用他那潇洒的粉笔书法给台下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同学们摘抄着解题步骤。 抄一半像幡然醒悟似的问了一句:看得懂不? 换来了台下寥寥几句有气无力的懂。 梅高暑假不上课。林翕清左手撑着脑袋,右手在刚刚翻开的一本《高考必刷题》上勾勾画画,他们暑假就是集中自习,没七中这么填鸭。 七中这图啥呢。许澜小声嘟囔着,以史莱姆形态滑到了桌子上。 林翕清点点头,如果许澜这时坐起来看一眼林翕清手下的书,会发现满页密密麻麻的物理题中间没有一个公式算式,只是零零散散地写着几个关键词7月11日周六下午请假? 毒最后一个词在书页的右下角写了一半,最后被重重地涂掉了。 7月11号下午两点四十,午自习刚刚结束,理论上下午第一节 课刚刚开始。 林翕清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哪怕她知道这个时间段家里没有人,却仍然有点儿心慌。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用狂吸入肺的空气压平疯狂的心跳。 你怎么回来了?客厅旁林翕清并不太熟悉的那间卧室门缓缓打开,程烟凡推门走了出来。 林翕清手一滑,差点儿连房门都没带上。 你你怎么也没去学校?林翕清说,声音有些颤抖。 我明天去集训,今天早点回来收拾点东西。程烟凡回答道。 噢。林翕清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你年底要艺考了哈。我有点书落到家里了,回来拿一下。 不像你啊,能犯这种错。程烟凡笑了笑,高三了,上点心吧。 你说话怎么这么像我们江哥呢?林翕清抱臂说道,顺杆往上爬了一句。 程烟凡没理她那一句话,只是补充了一句:我之后集训去了,你帮我关照一下我奶奶啊。 程奶奶出院之后,哪怕她本人百般不乐意搬离她过去的住房,但还是被她们俩强行劝到了自建房的一楼住下,就在她们住的对门。 林翕清此时已经走进房间,只从房内伸出手冲程烟凡比了个OK的手势。 下午两点五十三分,林翕清乘着程烟凡还在她自己房间里收拾,飞快拿好了东西蹲到了学校外不远的公交站台前。 她轻轻在自己牛仔裤的口袋外面按了按只有她知道,里面装着一包白色的粉末,如果在夜晚旖旎的灯光下看,它会绽放出近乎透明的光泽,这是无数罪恶的源泉。 时间回到半年之前,她冲程烟凡挥下巴掌的那个晚上。 你能不能,稍微,爱惜一下自己的羽毛。 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她的大脑一半为一个舞蹈天才的疑似自甘堕落而愤怒,一半却清醒地,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站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眼前的闹剧。 留下它。清醒的那一半这样说到,它一定会有用的。 于是她照做了,门外的程烟凡以为她把那一包粉末连带着粉末背后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冲下了下水道,某一瞬间她自己也信了,信了这一包粉末已随流水而去的事实只有她手心清晰的触感告诉她,这包粉末一直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热爱学习的女高中生的书包夹层里藏了一包什么东西,就算程烟凡当时在酒吧里认识的奇奇怪怪的人找到她们家了,林翕清也全然不怕因为这包粉末始终好端端地呆在她书包里,呆在七中校园里,呆在理论上会和这些纯粹污浊而不堪的一切永远绝缘的地方。 她回租房不是为了这包粉末,是为了这个 透明指甲油。 她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十指指腹上厚厚地挤上一层指甲油,在盛夏的阳光下等待它自然晾干,在手指上结成一层,隐没了她的指纹。 然后她擦拭完那一包粉末的外包装,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小的透明胶模。 时间回到春节假期,她在K记吃了两根冰冷的薯条,临行时她让她爸把手机递给她。 她没想过要做指纹贴膜,只是当时在她手机上留下的指纹太明显,她回去后现学现卖做了个贴膜,做好的一瞬间她甚至生出了一种隐秘的成就感。 这么强的动手能力,没准我以后能去当个工科女呢。 她承认,哪怕到她做好指纹贴膜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究竟要用它做什么。 直到现在,她将指纹重重地印到了装着粉末的小袋子上。 公交车来了。 她把贴膜揉皱了丢进垃圾桶里,小心翼翼地把小袋子揣回口袋,大步流星地登上了公交车。 学校是这个方向? 程烟凡东西收拾了一半,发现家里没洗发水了,出来买时,恰好看到林翕清登上公交车的背影。 她本不爱管闲事,心下却有些莫名的担忧。她翘两节正经文化课出去玩或者练舞都不稀奇,但同样的事情放在林翕清身上就显得让人无法忽视。 她皱着眉,拨通了林翕清的电话。 显示接通后两秒钟,电话□□脆地挂断了。 第17章 林翕清在她爸对面落座,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灰,把被风吹到前面的头发别回耳后。 她的手没放到桌面上,在膝盖处交叠,右手轻轻地绕回来按住裤袋仿佛这些桌下的小动作能给她聊下去的耐心和勇气似的。 翕清,最近成绩怎么样呀?林父干巴巴的脸上挤出一堆褶子,褶子中央裂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你的成绩当然不用担心啊,肯定是一等一的好。 恋耽美 今日山川温柔(10) 林父自问自答着,叫来服务员给林翕清点了一杯奶昔:我记得你小时候就爱喝这个,蓝莓香蕉味的奶昔对吧,爸爸刻意给你找的,你看看是不是咱们在B市喝的那个味道。 B市舞蹈学院的后街有一家据说是台湾风味的小门面,不愁减肥的年轻舞者们偶尔会在店门口排成长队,就为了一杯珍珠奶茶。 林翕清儿时练舞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她散学回家时也馋那一口奶茶,于是她盼着她爸每周接她会租房的日子逼着她们为了保持体重连早餐都不能多吃的老师管不着她,她可以从她爸的钱包里讨来一张面额不大的票子,换来日思夜想的一口好滋味。 但可惜的是,她爸不准她喝珍珠奶茶,说怕她走路一蹦一跳地被珍珠噎着嗓子,于是每次都会多加三块钱,给她换一杯奶昔。 奶昔比奶茶甜,还有果香。当林翕清还是个孩子时,她的确更偏爱奶昔的味道。 他确实对我好过。 装在玻璃杯里的奶昔上插着一根漂亮的吸管,服务员把这杯装饰精美的奶昔端上来时,林翕清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不然过去就一笔勾销吧。 本应当在B市里成长的璀璨青春,L城被砸碎的家门,过不了的政审 都一笔勾销吧,都当做一个不靠谱的男人在三十多岁时犯下的过错吧。在一定的时间范围内还算些事,但在漫长的时光长河中,也算不上什么。 林翕清想蹭掉指腹上的指甲油,出门就把那包精心修饰过的小袋子丢到下水道里。 我有个初中同学,和你们江老师是大学同学。林父温声说道,上回一起吃饭的时候说,你要去省里参加化学竞赛了呀。 林翕清点点头,她忽然有点儿不舒服一个本不相干的人居然对她的生活这样了如指掌。 化学竞赛好啊!有多少奖金拿你知道吗? 还是绕到了钱上。 林翕清侧过头,吸了一小口奶昔。 装在漂亮的高脚杯里的奶昔,终究还是没有路边苍蝇馆子里装在一次性塑料杯里的有滋味。好看但没有意思。 不知道。林翕清摇了摇头。 我们当年就已经有很多了,没记错的话十几年前就已经有千来块了。林父笑着说,你爸我当年就化学厉害,也是在省里拿过奖的水平啊! 还挺自豪。林翕清在心里冷笑了一句。 你化学肯定青出于蓝。林父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爸爸当年就是其他科学不好,没考上大学。但我化学水平肯定不比那些大学生差,等你考完,爸爸再和你好好交流交流手艺 原来那还能叫做手艺。 林翕清不敢往下想下去,她不知道她如果始终留在只要对方想,就随时都能找到她的L城,她的未来究竟会怎样。 L城太小了,人情关系就像一张网,只要耐得下心去打听,总有办法从侧面打听到她的动态,然后为她规划所谓的未来。 她不敢想。 她高三了,她就剩下这一年就能逃走了,她不能被任何东西绊住脚步。 消失吧,一年也好。 好。林翕清站起身,走到她爸身边,我抱你一下吧,好久没拥抱过了。顺便沾沾你身上的化学灵气。 林父喜笑颜开,女儿的主动示好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毫无防备地站起来,紧紧地给了林翕清一个拥抱。 林翕清的手在她把裤子后面的袋子上靠了一下,那包小小的粉末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下去。 林翕清以为她会很慌,结果当她套出了她爸的住址,甚至还有说有笑地把对方送到了公交车站台后,她心甚至都没先前在租房意外看到程烟凡居然在家跳得那么快。 下午四点三十一分,七中还有九分钟下课,还有十九分钟上下午第四节 课,校园里少有人走动。 小卖部里的大爷已经睡过去了,寂静的校园里连树叶吹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小卖部的外墙上有一台壁挂式公共电话,七中说是不能带手机,但实际上基本个个学生都带了手机,所以这台电话自林翕清入学以来就没看到没有人用过。 但愿七中的面子工程给点力。 110。 林翕清一个个按钮按下去。 通了。 她提起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全然不似她日常的语调。 我要举报,我刚刚看到有人好像随身带了毒品 非法持毒,二进宫 他说不清的。 我起码有一年安宁。 林翕清忽然想,这一通电话会不会力度不够。 要不要再给吴哲打个电话? 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按亮屏幕前犹豫了。 我会骗不过他的。 屏幕被她躁动不安的手指碰亮了,屏幕正中央显示出一个多小时前来自程烟凡的未接电话,被她干脆地挂掉了的那一通。 她忽然感到一阵后怕。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她靠着小卖部前斑驳的,充斥着鞋印、球印的墙壁,滑着蹲到了地上。 终于回我电话了啊。你去哪上课了?程烟凡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那么远又那么近。 我好怕啊。 怎么了?你在哪?程烟凡的声音陡然紧张起来。 我可能干了一件很坏的事情。 没事,你能坏到哪去啊。她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像安抚孩子似的宁静,我就过来了,你在原地不动。告诉我,你在哪? 学校,我在小卖部外面。 好,给我两分钟。 林翕清倒豆子似的告诉程烟凡在过去的一小时里发生的一切。 七中的小树林远远不及梅高L城分校的幽深,却足够藏下更多幽暗的秘密。 程烟凡一笑:你还真是平时不声不响,一干就是票大的。 怎么办,我被发现了是不是完了。倾诉让林翕清觉得好受了些,尽管她还是害怕,但她至少能用玩笑的语气猜测完蛋的结局。 怎么办,做都做了。程烟凡侧过身,轻轻拥抱了林翕清一下,至少我向你保证,这个秘密不会在我这里泄露出去。 这就够了。 程烟凡本来想抽身离开,但却被林翕清更紧地抱住了。 怎么了?程烟凡没有推开,任由林翕清抱着,语带笑意,你现在还怕啊? 林翕清的脸埋在程烟凡的脖颈间,恍然间,她有一种想与之亲吻的错觉。 吊桥效应吗? 人总会爱上在害怕之时出现的第一个人。 林翕清把自己从程烟凡怀里□□,没事人似的朝程烟凡笑笑:现在没事了。 程烟凡看了她一眼:你这表情,怎么和要亲我一样。 林翕清的心再一次狂跳起来。 这倒霉心脏怎么回事,怎么就在这人面前跳得这么清晰。 如果我是真的想亲呢?林翕清装作很从容。 那你就过界了。程烟凡也回答得很从容。 第18章 如果两个男生牵手、拥抱,为了对方夜奔,出现在需要对方的任何一个时刻,那么一定会有人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对,至少已经超出了友情的范畴。如果他们长得更帅气一点的话,保不准背后还会跟着一群宅腐少女,捂着脸大喊着我磕到了。 但如果是两个女生,那么她们可以手挽手逛街,牵着手去上厕所不论何其亲密的举动,世俗的眼光里她们都可以是最好的姐妹,最亲密无间的友人。卡在友达以上的那条红线,似乎对两个女人间的感情格外宽容。 所以当她作为一个女人时,甚至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一段好端端的感情为什么会在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下午悄然变质难道是在更早之前就埋下了种子吗? 林翕清坐在去梅城的车上,江哥亲自开的车,她坐在驾驶室后面的位置,临座上摊着书,是几本竞赛教程。 化学竞赛的理论知识挺简单的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林翕清在得知江哥有意让她去梅城参加比赛时才开始看,十几天的时间早就够她记得七七八八。 书是摊出来给江哥看的,只是她为了避免对话摆到明面上的借口,她的心早已经透过汽车窗户顶开的一条小缝,飞了出去。 她很少有这种全然不急的时间她平日里着急月考、着急联考、着急奖学金、着急她家那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此刻坐在汽车上,她却少有的拥有了没有目标的宁静。 化学竞赛她也没想过要拿多漂亮的名次,她只图这一个免费去梅高一日游的机会而已。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汽车后座,看着窗外高速公路一成不变的隔离带,安静地梳理着自己的感情江哥不会知道他偏爱的乖巧女生此刻头脑里究竟想了些多离经叛道的东西。 她想了想,自己是否在某一个瞬间有想亲吻许澜的错觉。 许澜也长得不丑,性格也不坏,在班上高低有几个追求者。 然而,她就这么稍稍一想,就把自己给恶心到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林翕清揉着头发,不知不觉居然感慨出声。 什么这样?江哥从中央后视镜里分了个余光给她,林翕清啊,你不要太紧张啊,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化学天赋的学生了。 啊嗯,林翕清慌忙抬起头,在后视镜里和江哥对视了一下,不紧张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江哥笑了笑,听说学考成绩是今天出来,你查一下,放松放松。 啊,好。林翕清依言掏出了手机,登录高招网。 有几个满分呀?江哥温声问到。 七个。林翕清数了一下。 不错,虽然咱们班里不看学考成绩,但靠这个还是很能提振信心的嘛。江哥说,哪两门没拿到满分? 语文和英语,都扣了一分。林翕清说,回以江哥一个笑容。 江哥满意地点点头。 林翕清手指在高招网的页面上停留了一下,果断退出去打开了她和程烟凡的聊天框。 那天下午之后,程烟凡回去就接着收拾起了行李,第二天清晨就跟车去了集训。 林翕清把自己摆回了朋友的位置,估摸着程烟凡差不多到集训地了后,给她发消息问了句平安,之后就不再有报告程奶奶的日常之外的联系。 只是她在一天的学习过后,十一点多回到租房时,会窝在房间里悄悄打开程烟凡的朋友圈。九个月前她分外熟悉的只有她一个人的租房,在盛夏炎热的夜晚里却莫名显得陌生了起来。 程烟凡不爱发朋友圈,但估计到了新地方总归有几天新鲜感,林翕清还是透过她不定期的朋友圈大致摸出了她集训的日程。 现在是十点过六分,应该是上午集训的休息时间。 林翕清:学考成绩出来啦,怎么样怎么样? 林翕清握着手机,看着聊天框的顶部出现对方正在输入 程烟凡:过了。你如何? 林翕清:棒!我也刷分成功啦。 程烟凡回复了个比拇指的可爱动漫表情。 林翕清忽然不知道对话该如何进行下去,她握着手机,像这些天的每一个她脑海里暂时没有想事情的时刻一样,那天下午程烟凡在七中小树林里那句开玩笑似的那你就过界了回荡在她耳畔。 朋友就好啦。 林翕清把手机收了回去,把倒扣在邻座上的书本重新捧了起来。 梅城一中的门口,有一家小旅馆。江哥开了两间房,他和林翕清一人一间。 走进旅馆的一瞬间林翕清脑海中就只剩下压抑二字,外面看起来没多大的旅馆,一层楼居然塞了三四十间房。 回房间开窗就好了吧。 林翕清用仿佛结着一层油光的钥匙拧开房门,一推居然还没推开,用肩膀一撞才整个人摔了进去。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窗户。 窗外面还是墙。 这种房子是给谁住的啊! 饭点时林翕清出门觅食吃,发现他们这一层楼里居然还有个厨房,厨房里占满了形形色色的中年妇女,斗志昂扬地抢着灶台。 她们长相不同、身形不同,穿着却一样的朴素,眼睛里冒着相似的神采如果再过几年,林翕清涉世再深一点,她会明白那样的光叫做希望。 只不过十七岁的林翕清同学只是被惊吓得跳出了厨房,刚好撞到了恰好也出来吃饭的江哥。 没见过这种阵仗吧。江哥走在林翕清身前,这些都是陪读妈妈。 啊?还有陪读?就住在这里吗?林翕清有些意外,在她的感知里,梅城一中就是一群独立的强者们待的地方。他们穿着全省最漂亮的校服,进行着全省最丰富的活动,考着全省最傲人的成绩就好像她在小时候看过的偶像剧里那样。 她从不曾想过这里也会有这样多的人生活在旁若阴沟的环境里,依靠着母亲或是别的什么亲人全然不顾她们自己的未来,就为了孩子的或许光明的前途。 当然就住在这里,一般都是一个妈妈带一个小孩。江哥应道,你回头多在你那间房的书桌面前坐坐,我刚听说你那房里考出过个状元。 第19章 梅城一中的校园里有一块四方的石碑,鎏金的汉字印着一个个名字,有的看起来年代陈旧,有的还很新,看样子是在不断更新的。 这是什么?林翕清问。 这是梅高历年来在国际学科竞赛里拿奖的名单。被江哥叫来当地陪的大学同学答道。 林翕清又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块石碑马上就要填满了。梅城一中今年来在竞赛方面势头很猛,大有问鼎全国第一的意味,这块碑眼看着没有多少空位置。 填满了咋办?难不成像国乒队的奖杯一样,给它把底座加高?这不得加成擎天柱。 林翕清捂脸狂笑,在老师们莫名其妙的眼神里勉强收住,跟上了参观梅高的步伐。 竞赛考场远没有想象中严肃,就像林翕清在过去的十余年间参加过的任意一场比较正式的考试一样竞赛居然还允许带水!林翕清看着考场外监考老师帮其他考生撕掉矿泉水外的包装纸时,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我没带水来是不是有点亏。 想着,林翕清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漫无目的地盯着门口,看着其余进场的人一个个落座。 毕竟是理科竞赛,入场的人还是男生居多。 嚯,梅高的理科男颜值都这么高一个吗。 她心中的雷达稍稍拨动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七中就没看到过几个收拾齐整的男的,以至于时间一长,自己的性取向都给整出偏差了。 她拢了一把头发,深吸气平复心情,看着平整的桌面默默背了一遍元素周期表。竖着背了一遍感觉不够,她又横着背了一遍。哪怕她知道竞赛八成不考这玩意,但单纯的背诵总能让她安静下来。 恋耽美 今日山川温柔(11) 初赛题不难,顶天了算比较难的高考模拟题水平。林翕清甚至提前了几分钟交卷,出考场没走出楼两步,就听到钢琴声循着声走过去一看,发现是有人在音乐教室里弹琴,仔细一看好像还是和她同一个考场的同学,穿着拖鞋背着包,手指在琴键上飞舞,好不潇洒。 林翕清倚在门口,心下觉得琴声越来越熟悉。 是学考那天下午和程烟凡在梅高L城分校听到的曲目。 她忽然很想给程烟凡打个电话,问问对方现在在干什么,集训什么时候能放个假,见一面吧,去吃个K记也很好。 一摸口袋,忽然想起手机在旅馆里,压根就没带出来。 回到旅馆后,就丧失了打电话的兴趣。 还不如看看书呢,初赛之后还有复赛笔试和实验。 程烟凡的集训地也在梅城,称不上陌生也不算熟悉。她爸早年间在梅城做过点生意,不过B市才算主场连带着程烟凡也把B市当作了主场。 林翕清猜测过程烟凡是不是北舞附中出来的,她没承认,不过事实其实就是如此。 集训地不只是七中的舞蹈生,还包括了本省各个市区的舞蹈尖子,七中引以为傲的舞蹈专业在这里也不过是个垫底水准。 这才有点B市的意思。 七中垫底,不代表程烟凡垫底她在哪都是最具天赋的、最优雅漂亮的舞台女王。 哪怕只是每天早上必出的早功,同样的动作她也能比身边人做得更优雅更游刃有余些。 于是,她允许了给自己一点儿小小的特权。 她把手机带在了随身的包里,训练时和其他同学的包堆在一起。但她的手机没开静音,并把林翕清的电话放进了白名单。 虽然林翕清没给她打过什么电话,万一打电话了八成也是她奶奶出了什么着急事可她心里却仍然有那么一丝隐秘的期待,万一她有些别的什么事情想要和我分享呢? 她更早发现了自己的异样,甚至就在圣诞节前的那支舞开始。隔着幕布的某一瞬间,她是真的想拥有一个舞台上的拥吻。 会对把自己拉回舞台上的人有那么一点的特殊情感,以至于此后的每一次起舞时都会想到那样一个身影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艺术家的性向都是流动的嘛她还不足以称作一名艺术家,但她发觉自己大概有了艺术家的心性,对发生在自己心中的一切变化都接受良好。 但对方又怎么想呢? 林翕清是一个那样兢兢业业甚至到了某种古板的地步的好学生,她也许偶尔会有点出格的地方,但那些出格甚至都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可以被毫不犹豫地允许的出格。 她大概接受得就没有这么良好了。 比朋友差一点的关系就好了。 程烟凡更早一步给她们的关系留下了定义。用她本就剩得不多的道义画地为牢,决定把某位林姓同学隔绝门外。 只不过后面发生的事情,似乎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应该还是可以控制住的吧,她这样想。 就在八月份的一个上午,程烟凡刚出完今天的早功,天刚刚热起来,气温堪堪攀上三十度的山头,她们在练功房里整队,准备开始今天的正式练习。 忽然,一阵闷闷的《Something Just like It》在练功房里回响。 谁的手机?老师厉声喊道。 抱歉,我的。程烟凡举手出列。 三十出头的女老师,打扮精致漂亮,性格不近人情,看到是程烟凡出列语气却温和了些:去外面接吧,早点处理完早点进来。 程烟凡点头,捂着手机话筒快步走出练功房。 果然是林翕清的电话。 程烟凡深吸一口气,出门多走了两步,离练功房远了些。 她这才接通了电话。 她堪堪张口,却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啜泣声。 太好了程烟凡,太好了。电话那边的声音闷闷的,全然不似太好了的喜悦,我真的真的 程烟凡脑海中闪过很多,之前那包毒品的事情败露了?还是林翕清又出了什么别的事情?她现在在哪,是在L城还是已经到梅城参加竞赛了? 程烟凡发现,她对林翕清目前的动向一无所知。 发生什么了?程烟凡又远离了练功房两步,躲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能让人安静下来跟着电话那边思考的地方。至少林翕清现在还能打出电话,说明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真的,完全,完全不会化工。林翕清抽噎着,程烟凡猜测她现在可能蹲在地上,把头埋进了膝盖间,一点都不会。太好了对不对,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找我交流什么手艺了。 是啊,太好了。程烟凡顺着林翕清的话说道,语调难得的柔和,她想着法子回忆她瘠薄的关于被人安慰的经历,蹩脚地模仿着温柔,那咱还伤心什么呢。 但是我不甘心啊!林翕清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近乎嘶吼,我看了那么那么多实验的书,看了那么多实验的视频。为什么,为什么我上去,我连我连冷凝水在哪里开我都找不到啊! 我的笔试是第三名你知道吗,第三名,前十名都是梅高的学生,只有我不是。林翕清接着说,倒豆子似的,字字旁若泣血,却控制不住地往外呕,我以为我可以的,我真的以为我可以。但是为什么,他们都开始了,我还是找不到我真的没找到开关在哪里 没事啊,咱们之前也没做过实验,笔试这么强已经很好了。程烟凡紧握着电话,似乎想帮着对方使一股劲,紧握住虚无缥缈的救命稻草,你现在还在考场吗? 我出来了,我真的受不了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是闷闷的,但似乎不再啜泣得喘不过气,我旁边位置的那个女生,还想过来帮我开冷凝水她真的是个好人,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就跑出来了。 好,好。没事,你现在就在梅高附近走走。程烟凡搜索着话题,她有些遗憾自己先前没有探索过梅城的什么特色,我听说,梅高外面有一家奶茶店特别好喝,只有梅高外面才有,你去找找 第20章 梅城一中的实验楼弯弯绕绕,大得仿佛没有边。林翕清冲出考场时监考老师还试图拦住她,被她轻巧地躲开后,老师也没了影子。 大而空旷的实验楼里,偶尔会冒出一两声不知从哪传来的实验器具碰撞的声音,可就算是这样的噪声,都透露出训练有素的意味。 不是我的世界。 林翕清闷头往考室外冲出了很远,周边几个实验室里都是人,看样子也是在进行着化学竞赛的实验部分,透过光亮的玻璃窗,整洁明亮的实验室里穿着统一白大褂的学生动作都行云流水,就像他们大多数人被训练过无数次的那样。 她受不了眼前的一切,只能跑到看不见实验室的角落里,缩在楼道拐角的突起处,把自己缩在小小的一团黑影里。进场前发放的白大褂被她边跑边脱下来,在手里揉成一团。 非常巧合的,她今天带了手机,考场里也没装信号屏蔽器。 电话拨通。 一只小小的飞蛾沾上了她垂在一旁的右手指尖,被她狠狠地抓在手里,没有了生机。 挂断电话后,林翕清把手里的白大褂展开,放在膝盖上勉强抹平。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有点素质,别人的东西得还回去。 她试图走回考室,至少把白大褂放到实验室门口,但她发现她找不着绕回去的路为什么一个高中能有这么大、这么复杂的楼啊。 于是她把白大褂挂在了楼梯间外面一个醒目的地方,径直下了楼。 江哥今天出门时说,实验结束准时在楼下等她,期待她的好消息。她也像往常的任何一场考试一样,回以江哥一个自信得堪比朗朗晴空的笑容。 千万不要在楼下啊。 林翕清默默祈祷。 结果居然在最擅长的地方翻车了啊。我不是只会读书了吗,怎么还能在考试翻车啊。 林翕清走到一楼大厅,从玻璃门后的阴影里悄悄探出头。 太好了,没人在外面。 梅城一中的校园确实大,又因为竞赛加了两条警戒线不过这警戒线警戒的范围倒没有多么严谨,林翕清多绕了两圈,居然瞎猫撞死耗子似地给她绕出来了。 去哪都好,别让我看到老师都行。 林翕清捡着她不认识的路走,生怕走的是先前和江哥走过的路,然后和来接她下实验的江哥撞个正着。 程烟凡说梅高外面有家奶茶店不错,她决定去找找,毕竟她现在有的是时间。九点钟开始的实验,她九点过七分就从实验室里跑出来了冲出来时她余光瞟到了墙上的挂钟,七分钟没打开冷凝水的事实无时无刻不在鞭策着她的灵魂。 她只是这样一个人走在梅高宽阔的柏油路上,与L城七中格格不入的一切包裹着她。偌大的园区,全无吵闹声的校园,修剪精致的树木。 她好像是这个寂静世界里唯一的游魂。 她终于找到了园区的出口,出园区右拐,大概就能找到那家传说中的奶茶店。 奶茶店正在眼前,匆匆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林翕清侧了一步,给这位匆忙的赶路者让出空间来。 脚步声却在极为迫近她的位置刹住了,一只纤细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不好意思,来迟了。 就好像数月前她的舞伴在追光到来前姗姗来迟时那样,她听到了一句相同的抱歉。可这样的一句道歉又是那样的毫无来由。 为什么会这样迟呀。林翕清话语间有些委屈,回答得也毫无来由,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些什么。她回头展颜一笑,脸上还带着泪痕。 因为我和你隔了一个区呀。程烟凡虚搂着林翕清,说道,我叫车过来要这么久。 林翕清低头笑出了声:你这也太随叫随到了吧。训练不要了啊? 程烟凡心中暗松了一口气,这人听语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正常了,她于是也跟着放松了话里的紧绷:我逃训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又不是没见过。顺便出来喝杯奶茶。 林翕清按实了程烟凡虚搂住她肩膀的手,笑道:我挺开心的,真的。你能过来我特别开心。 程烟凡笑着点头,心下却莫名地心疼起来这人也太好满足了吧。考了没几分钟就不得已弃考这样的事情,对于她这种把考试当信仰,连学考都要刷分的人而言,可以想见有多大的打击。但她真的这么快就能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回复正常,或者说,假装恢复正常吗? 学生们该在教室自习的自习,该考试的考试,奶茶店此刻门口冷清得很,店员坐在柜台后打瞌睡。 程烟凡快走了两步,点好单付好款,把飘着冰块的奶茶递给站在她身后的林翕清。 林翕清看着店门外郁郁葱葱的树,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始终嘴角挂着笑,程烟凡拿奶茶冰了一下她的胳膊才回神。 你看那鸟!树上做窝那个,怪可爱的。林翕清说,低头嘬了口奶茶,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味道。 凭你AD钙奶能一次喝五瓶。程烟凡面无表情,我第一次见喜欢AD钙奶喜欢到一次能喝一升的。 哇,你还记得这个。林翕清双手作狗熊捧心状,因为还要夹着一杯奶茶故而显得动作极其扭曲。 忽然,她心下一动要不,我小小地过个界吧。 好姐妹不会抛下一切来找你,徐志摩才会这改编自许澜的至理名言,不知道她从哪看到的,林翕清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在此时套用一下。 千万不要是我自作多情啊。 林翕清低头一笑,再抬眼看向程烟凡,一双杏眼闪着夏天的尾巴里灿烂的阳光:这么小的细节都记得,还能带我出来喝奶茶。是不是说明,对你而言我还是有那么点特殊的。 程烟凡与林翕清并肩走出来,靠得很近。她比林翕清高出半个头,林翕清先前没觉得这点身高差能有什么问题,此刻却不敢看程烟凡的表情因为抬头看太刻意。 于是她只能等待着某种审判似的,等待着程烟凡的回应是把这层要破不破的窗户纸彻底捅开呢,还是装着没看到,再把它给糊上。 你指哪种特殊?程烟凡却把话题丢了回来,把这个彻底捅开窗户纸的机会让给了林翕清。 徐志摩性质的特殊。林翕清绕了个弯。 我觉得我应该没有他那么渣。程烟凡答道。 第21章 许多年后的一个夏日,就好像林翕清高中阶段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的带有实验的化学禁赛结束后的那个夏天一样,狂躁的夏日在八月的开端疯狂地散布着最后的温度,迎接秋天的来临。 那一年的林翕清同学已经是走在学校里都不会被人称同学而是被叫老师的年纪了,已经会在任何一个闲来无事的午后复盘自己的人生。 当时怎么就对弃考这么大的事情接受这么良好呢?一出考场还就能和人聊上。她推了推眼镜,眼角悄悄冒出的细纹被镜框恰到好处地遮了大半。 她想了想,把这一切归功于自己儿时已经失去过一次当她把舞蹈视作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全部时,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自己此生或许再与舞蹈无缘;故而当她十七八岁时陡然发现自己在为之耗费近十载光阴的学习应考这件事上也并非所向披靡时,心中也接受良好。 聊的是什么呢? 她时至今日仍然记得自己当年绕了半天弯子绕出来的一句徐志摩性质的特殊。 嘿,徐志摩是给出场费了还是怎么了,这句话脑回路没清奇到一定地步的还真听不明白。 还真是年轻呀。 她记得当时对面的回答也挺模糊,她手握着一个模糊的回答,也不敢再问下去。 如果放到再大几岁的她身上,也许她会更自信、更大胆一点,直接把那句话问明白话撂这了哈,要不我们俩搞对象吧姐妹? 可是,她当时还差几个月才满十八岁,只知道捧着一杯在炎热的日光里逐渐回温的奶茶,让杯子外壁凝结的水珠弄湿了满手,然后装作无事发生似的,挑起其他的话题,向她往常一样,当一个没事就爱找点什么东西挤兑挤兑的高中少女。 一条长街很快走到了尽头,少有人的街道上,纵然是夏日尾巴的蝉鸣也显得安静。 林翕清无关痛痒地点评着路旁的草木,仿佛将那场意料之外的弃考远远地抛进了过去的时间长河里。 这树长得,怪别致的。你看这草,怎么丑不拉几的。 程烟凡安静地听着她对花花草草们发表意见,忽然停住脚步,递给她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巾,显然是刚刚在店里拿的。 垫着点杯子吧,手湿着不难受吗。程烟凡说。 啊,哦。林翕清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接过来。 话说回来,徐志摩式的特殊又是哪种特殊呢?程烟凡微笑着。 恋耽美 今日山川温柔(12) 林翕清笑着拍了拍程烟凡的肩膀:艺术生不怎么读书实锤了哈。 其他艺术生不会放过你的。程烟凡有样学样地拍了拍林翕清,顿了两秒,继而接着说道,徐志摩我还是读过两句,是我将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唯一灵魂伴侣那种? 姐姐,林翕清哭笑不得,这话是徐志摩离婚通告里的,出现在我们现在这个场合不太合适吧。 我们现在又是什么场合?程烟凡低头,笑容爽朗。 就现在了,不是现在,又等何时呢。林翕清说:告白的场合吧。 如果这是部正常校园爱情故事,主角们现在差不多可以抱在一块儿激情拥吻。然而这时候 程烟凡同学安静了许久的手机响了。 林翕清就抱着胳膊站在树荫下,听着直接从程烟凡的手机里穿过半米的空气钻进她耳朵里的巨大响动,以及程烟凡时不时应着的一连串抱歉抱歉不是有意的确实有事。 你压根就没请假啊,我以为你说逃训闹着玩的欸。林翕清目瞪口呆。 我在七中也不请假,没想到这边比七中严。程烟凡无奈耸肩。 这必然比七中严啊!梅城什么地方,L城又是什么地方。林翕清推了程烟凡一把,你快打车回去吧啊!我这没什么好操心的。 哎,那刚刚是谁在电话里程烟凡话音未落,便被林翕清推到了公交车站台上,后者一溜烟地往回跑走了。 林翕清本想回旅馆,忽然想起来江哥今天早上就退房了,他们下午就要回L城。 她随便找了家店,在门口蹲下。 她的心后知后觉地发出了清晰可辨的跳动声,在她的鼓膜敲响,一下,一下。 好像干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啊不是说不要和L城有任何瓜葛,高三了就专心读一年书,然后回到该回去的地方吗。 林翕清看着树荫下的小草,出了神。 不过她不算和L城有关吧她不是L城的人。林翕清嘟哝着。 忽然,她一看表嚯,江哥不会在那楼底下等她吧? 林翕清如梦初醒,慌忙给江哥去了条微信,说她在考场外面没找着他,现在在梅高门口等他过来。 江哥飞快回了个OK的表情。 林翕清捧着手机,和程烟凡的通话记录还挂在消息栏的上半截。 林翕清:所以,就,开始一段异地关系了? 林翕清:我下午回L城/哭哭/哭哭 半小时后,林翕清在饭桌上收到一条新消息。 程烟凡:我十二月省考完就回了。训练放假来找你啊。 林翕清放下手机傻乐呵了一阵江哥内心一度以为此人化学竞赛十拿九稳,即将成为L城七中的一枚天降紫微星,成为校史上出战竞赛省队第一人。 九月份,新学期开学没多久校长再次花了半个上午的时间,给这群新高三学子们开了场动员大会,期间把林翕清同学,拎出来翻过来覆过去地表扬。 这太尴尬了。林翕清捂脸蹲在队伍的最末端。 这有什么尴尬的。许澜侧过身弯腰拍了拍林翕清的背在林翕清回来的当晚她就向本人打听清楚了竞赛期间发生的一切,一项弃考还能拿个三等奖,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挺强的嘛。 你知道三等奖有多少个吗!林翕清压着嗓子用气声大吼,进了复试的全都有三等奖保底。校长还把这事放到我们学校门口那个电子牌牌上,你知道我今天进学校差点给他老人家跪下!这丑我真出不起了。 害,外行看热闹嘛。许澜说,不过高三零模616分也是很强了的嘛,这个夸夸还是不错的。 你快别说了。林翕清扶额。 高三零模官方叫法是高三开学摸底考试。全省几个教育集团,各搞各的。七中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卷子,居然有幸和梅高考同一套卷子。 林翕清自认这套卷子会做的题她都做了,不会做的题也尽力答到最好了,因为粗心等等导致的失误也基本上避免过去了零模能过六百分,至少她自己觉得还不错。 于是,她在零模出成绩那天晚上,给身处梅城的程烟凡发了条消息。 林翕清:快快快,刚好你在梅城,看能不能帮我打入敌军内部,打探一下梅城一中零模成绩单怎么样? 程烟凡同学效率果然很高,半小时之内从一同训练的同学弟弟手中拿到了梅高的成绩单电子档。 林翕清难得躲在七中厕所夜晚的七中厕所,别名游戏厅,在各类牛鬼蛇神此起彼伏的游戏音效中,缓慢地加载出了这个高达2M的excel表格。 第一名,总分708。 我这还考啥啊。 林翕清缓缓扶额。 第22章 林翕清同学端着成绩单左看右看,对着自己满分的化学和接近满分的英语,以及刚刚及格的物理和数学,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我觉得还是大有可为,还可以抢救一下的, 林翕清花了两秒钟反思了一下过去的两年间自己嫌弃数学物理刷起题来太累,于是刷题只刷速度 不管质量的错误行为。两秒钟后,她飞奔去七中门口的书店,决定这就整两本五三来认真刷刷。 不能为了书长得好看就可着封面好看的《高考必刷题》刷,认真刷题还是双色版五三靠谱。 你去哪干嘛啊?许澜在林翕清踏出教室前叫住了她。 买书。林翕清答道。 七中外面买啊?许澜追了上来,我就问你,你之前在七中外面买过书吗? 没啊,我以前都网上买。林翕清回复,这次不是比较急吗,而且五三又不是什么少见的书。 许澜语重心长:七中外面的书店就不怎么开门,不信我陪你去看看。 三分钟后,林翕清和许澜站在大门打开了一半的书店面前。 虽然开得有点潦草,但这不还是开了吗。林翕清耸肩。 许澜示意进去看看。 书店不大,店面和开在一边的正某鸡排店差不多大小,老板娘懒洋洋地坐在柜台后面,短视频公放声音开得震天响,目测十五平不到的小店面霎时间充满了劣质土味音乐的欢声笑语。 阿姨!有五三吗?林翕清扯着嗓子喊道。 啊?老板娘抬头看了一眼。 我说,你们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在哪里啊?林翕清以为老板娘听不懂五三是什么,于是刻意说了全名,您这摆的,一眼看过去找不着啊。 老板娘停了音乐,用老区群众看见解放军的眼神,崇敬地看了一眼林翕清:我在七中外面开了这么多年书店,第一次看到有学生来买题啊!不过,我们店里没有五三啊。 林翕清愣住,许澜在一旁捂着嘴窃笑。 那你们店有些什么啊?林翕清问,《金考卷》有吗,《天利38套》我也不挑。 不好意思啊同学,我们店不卖这个。老板娘笑笑,不过你买这个《科〇世界》不?《花〇》我们也有啊,最新一期的。 林翕清在许澜的狂笑声中落荒而逃。 程烟凡:明天开始放国庆节假了,我今晚回L城看看? 林翕清:好!!!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去梅城随便哪个学校外面的书店走一趟,人肉带两本五三回来哈! 程烟凡:? 林翕清:我着急用,等不及网购了。七中外面这倒霉书店居然还不卖。一本物理一本数学,五三B版,你要是十一点前回来就送到我们教室,拜托了!! 程烟凡抱着两本堪比大型瓷砖版的五三站到林翕清班门口时,是九点三十八分,属于林翕清刷题刷上瘾的时候,以及许澜开始发呆的时候。 林林,你看门口,是不是找你?许澜悄悄推了一下林翕清的胳膊。 林翕清抬眼,看到程烟凡抱着两本五三面无表情地靠在他们班教室门对面的墙上,门神似的。 八成是。林翕清又低下头,等我写完这道题。 你写啥呢?许澜好奇,数学物理不是还要等着人送吗。 我写生物啊。林翕清应道,同时落下了最后一个简答题的句点,翻开答案册,飞快地在书上打下一片勾,间或勾画出一两个错误的点。 我说,你俩真在一起了?许澜问,怎么感觉你俩相处方式没怎么变呢。 要怎么变啊?林翕清边说边合上答案册,把错题的正解默到书上,话说,你对拉拉的接受程度太好了吧,我回来那天晚上和你说的时候还怕呢,毕竟我自己都心理斗争了挺久。 我当然能接受啊,你不看我是个多开放的人。许澜撑着脸,顺便挥手朝门外的程烟凡打了个招呼,不过恶心小情侣不得干一些恶心事情吗? 你小说看太多了吧。林翕清把书一合,起身朝门外的程烟凡走去。 她对许澜有多轻巧,此刻就有多慌说实话,这是梅高外一别后她第一次和程烟凡见面。 先前在微信上聊天,其实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顶多就是把暑假刚开始一段时间的刻意避嫌给删去了可见面呢?见到真人的感觉总归是不一样的。 舍得出来了?程烟凡把两本书塞到林翕清怀里。 谢谢啊。林翕清捧着书,却有一种四肢不知道往哪摆的尴尬,明明在微信上使唤人使唤得挺顺手,此刻见到真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下意识地翻动了一下书页,夹在试题册里的答案册冷不丁掉到了地上。 你是在紧张吗?程烟凡把答案册捡起来。 林翕清忽然一笑,想开了似的破罐子破摔道:我能不紧张吗,我眼前站着的可是一段全新的关系欸!这相处模式不得变一变吗。 但我不是一个全新的人。程烟凡有些莫名其妙,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改变相处模式? 我也不希望改变相处模式。但如果不改变的话,人干嘛谈恋爱啊?林翕清说。 人为什么需要一段亲密关系? 纵然很多年后,林翕清也偶尔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她有时能给自己一个答案,有时不能。但当年,那个埋头于书山题海的高三时光里,有个如同闪光一般跳脱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的意外,给了她一个答案,这个回答让她记了很多年。 程烟凡说:为了名正言顺的陪伴吧。 我们都是孤独地生活在这个浩瀚宇宙里的人,一段有别于友情与亲情的关系,仿佛就是为了给一个没有血缘却不甘于只做朋友的人一个印章,告诉彼此:陪伴在此刻变成了你的权力与义务。 嚯,这答案册的封面居然还是这么粗糙的纸,这一摔就坏啊。林翕清研究了一下方才掉到地上的答案册,封面一角居然就被撕破了。 你不争分夺秒刷题去吗?程烟凡抱臂看着林翕清。 这就去了。我决定换一种思路刷题不要那么追求数量,还是质量为先。林翕清把答案册的封面抹平,夹回试题册里面,随后便转身往里走。 刚走两步林翕清回头看了一眼程烟凡:不过我觉得谈恋爱有一点还是特别棒有人能给我免费快递。 旋即她压低了声音:你说对吧,女朋友? 第23章 林翕清的两本五三快写完时,是这一年的十二月,这时间前后不沾,零模过去了三个月,省一模还差三个月,十二月到一月间只有几场区里的小联考早一年还把区联考当回事,在连番的省联考、跨省联考的冲击下,区联考显得无足轻重了起来。 这属于高三难得的轻松期。 不过,轻松也只是相对的,哪怕是十二月,七中也不敢劳动这帮高三的去参加元旦晚会之类的活动。 一方面怕累着这帮保护动物了,又耽搁学习;一方面,是七中这种层次的学校必然面临的一个问题高三了,人越读越少,一部分考单招走了,一部分觉得读书无望南下打工去了,另一部分艺术生,全都在梅城之类的地方集训,艺考之前也回不来。压根就凑不齐一个节目的人。 林翕清忽然想起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她还在食堂门口堵程烟凡,央求对方带着自己练舞。 原来故事的一切是这样开始的吗? 不,也许在更早之前,她们在T杯赛场上擦肩而过时,命运的巨轮就缓缓推动了故事的开端。 林翕清早在宿命的推动下远离了最初的梦想,孩子时心中饱含的一切热望时至今日似乎也不再那般重要,她有了新的值得追求的目标。 而程烟凡,在儿时的那条路上走过太远,纵然稍有偏航,数十年的训练刻在她心里的指南针也会带着她一路走下去。 考的怎么样啊?晚自习前短暂的休息时间,林翕清端着碗米粉躲在小树林里,边嗦粉边给程烟凡打电话,还要留神别被查手机的教导主任捉住了,艺考今天结束了吧? 还成。就是个省考,你怎么看学考的我就怎么看它。程烟凡说,背景声音很杂乱。 这么强?林翕清笑道,那你们艺考界的高考是什么啊? 校考。程烟凡说,我报了B市舞蹈学院,明年二月考。 就报这一个?我记得艺考的校考能报挺多学校啊,这不八大舞蹈学院全考一遍? 就这一个。其他我也不想上。程烟凡语气坚定。 挺好啊,我俩看能不能明年九月B市见哈。林翕清说,不过你现在在哪?怎么这么吵啊。 高铁站,我晚上九点半到L城。 你不是还有个校考吗?这就回L城啦?林翕清有些惊讶。 上文化课,我也得考文化。程烟凡语带无奈。 不是,这无灵主语句怎么就讲不明白了呢。林翕清坐在高铁座上抓耳挠腮。 她面前的桌子上摊开一个英语作文本,一本作文书,外加红黑两色笔若干,对面坐着撑着头在本子上涂涂写写的程烟凡。 你想想,能不能换个方法给我解释一下。程烟凡冲她眨了眨眼睛。 行行行我想想,你别没事冲我wink。林翕清摆出一副不动如山的表情。 此时已经是二月份,春节刚刚过去,广义上的寒假尚未结束广义上是这样,狭义上,林翕清他们班已经开始上课了。 话说回来,我有点好奇,程烟凡撑着脸说道,你是怎么从七中跑出来的? 很简单啊。林翕清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还记得娟娟姐吗。 记得,人民医院的护士。程烟凡说。 恋耽美 今日山川温柔(13) 林翕清嘿嘿一笑:我让她帮我开了个假条。 程烟凡震惊:你怎么也学坏了? 你可是要去校考欸,我陪着你坐八小时高铁从L城到B市,你就一点都不感动吗?林翕清装作受伤的样子倒在座位的靠背上。 不敢动不敢动,你看我这都一动不动了。程烟凡看上去心情不错,还玩了个老梗。 一笑过后,她却接着正色道:你一声不吭跑到高铁站来,真吓我一跳。而且你一个星期不去学校没问题吗? 放心吧。林翕清干脆放松地靠到了靠背上,我就算在学校里也没听课,光自己刷题了。而且我觉得我的题也刷得差不多了,陪你考试就当我放假了哈。你还是先操心操心怎么把您那二百分的文化弄到四百分吧。 程烟凡狐疑地点点头。 林翕清提起笔,灵光一现:等等,这个无灵主语我知道要怎么给你讲了,我想到一个速成大法。无灵主语说起来高级,真正有用的就这一句。你回头只要碰到题干要你写感谢信,就把这句话往开头一默。跟我念哈Words failed me to convey my sincere gratitude 她们在B市舞蹈学院外面定了间旅馆,到了房间程烟凡把第二天面试准备的几支舞默了一遍,回过神来时,恰好看到林翕清趴在电脑桌上写题此人高铁上说得洒脱,其实还是背了几本《金考卷》过来。 程烟凡盯着林翕清看了一会儿,后者发觉了什么似的抬头,恰巧撞上她的目光。 你弄好啦?林翕清说着便起身,出去觅点食去? 好。程烟凡拿过两人的外套,去校园里吃吧,这几天食堂应该对外开放。 两人看着那块写着舞蹈家摇篮五字的巨石,止不住的唏嘘与敬畏。 林翕清想起她上一次看到这块石头,她还只有一丁点儿大,想象不到自己十年后的人生。 什么样的人能成为舞蹈家呢?小小的林翕清被父亲牵着走过这块巨石,却仍然依依不舍地想多看一眼这块石头的影子。不论年纪大小,这块巨石总是在舞者心中留下神圣的意义。 我能成为舞蹈家吗?小小的林翕清问自己。 我大概可以,之前T杯预赛在我前面一个跳的那个女孩子是一定可以。所以我也要努努力,把大概变成一定。小林翕清这样回答自己。 十八岁的林翕清站在巨石前,与九岁的自己擦肩而过,把身旁的女孩往前推了一步,推到巨石后广袤的世界里。 上吧,舞蹈家。 林翕清笑着说。 林翕清之前说程烟凡比七中的学生都强她决定此时收回这句话,并且觉得是自己多年远离舞蹈,审美降级了。 这人怎么能拿来和七中的学生比!这明明是比北舞附中的同学都要强出一截啊。 幸亏这人当年哪怕走了一小段弯路,也还是绕回舞蹈这条道上了,不然得是舞蹈界多大的损失。 林翕清突兀地混在一众送考家长中间,目送着程烟凡进考场,目送着她拿了个初试第一出考场。 喝口水啊。林翕清递了个保温壶过去。 程烟凡抿了一口:这什么?好甜。 椰子水。林翕清答道,他们那些送考的家长说尽量别喝白水喝这个,我就给你弄了点。 林翕清接着吐槽道:你知道我混在这群家长里面有多尴尬吗,我还管人要椰子水。人家给了水看我半天,问我贵庚,怎么也是来陪小孩考试吗。我看着就有这么显老吗? 挺好啊,你这还长了一辈。程烟凡幸灾乐祸地朝林翕清举杯,来一口? 实话说我刚喝了一口,怪甜的。喝它好在哪? 其实吧,对我这种考舞蹈的意义不太大。程烟凡边喝边说,考声歌的倒是能靠这个润嗓子。 第24章 刚刚这支舞,是你独立完成编舞的吗?B市舞蹈学院的复试现场,面试官如此问程烟凡。 是的。程烟凡扎着清爽干净的高马尾,对着面试官笑得自信又飒爽。 可以说说这支舞的灵感吗?全程板着脸的面试官此时面色柔和,问了个先前没有向任何人提出过的意料外的问题。 程烟凡回以一个得体的笑容,从容答道:最初的灵感来自去年的一个停电的晚上,有人捧着蜡烛向我走来 面试官点头,说:创作这支舞时,想过把它献给什么人吗? 想过。献给我的奶奶,以及程烟凡犹豫了一瞬间,最后仍然决定把那个词说出口,我的爱人。 林翕清高三最后的三四个月过得乏善可陈,一言以蔽之就是刷题、刷题,以及刷题。二月份的请假出逃大概是她干过最疯狂的事情疯都疯得不够彻底,恋恋不舍地带了两本《金考卷》陪着她。 最后一个月时,被班主任江哥拿着鞭子抽了三年的七中清北班也差不多开始了摆烂,没有老师守着的自习课上,教室后端响起此起彼伏的抢地主的声音。许澜不知道上哪个小学生那儿偷了个笔袋大小的电动小汽车回来,每天拆了装装了拆,林翕清看她装那个还能闪烁的车灯,不知不觉居然也看了半个小时。 快点结束吧。好不容易从看了半个小时装车灯的负罪感中走出来的林翕清同学,终于对着挂在教室门旁边的倒计时牌子,发出了绝望的怒吼。 清北班集体颓丧的同时,在文化课上摆烂了三年的艺术生们,居然支楞了起来,每天清晨路过艺术生聚集的二楼时,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读书声。 连惯常七点出门的程烟凡,都跟着林翕清六点过十分起床了。 无灵主语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再和我说一遍。程烟凡提着早餐,问道。 林翕清站在家门口,把程烟凡手里的酸奶面包接过来,等着对方把鞋穿上,顺口吐槽道:怎么其他的你都记得住,就这无灵主语要膈应这么久呢。Words fail me to convey the gratitude,那个fail后面的ed可有可无哈,看你考场上想怎么写。 行,今天记住了。程烟凡把早餐接过来,和林翕清肩并肩出了门,主要是这话的语序太奇怪了。 奇怪才高级啊。林翕清回答道。 教室门旁边的倒计时就是这样一天天地往回缩减,从两位数,缩回了一位数,然后在临行那天,被江哥亲自放上了0的牌子。 考场依然是在梅城一中L城分校,七中这种级别的学校的确没有作为考场的资格。过警戒线前林翕清本来想找找程烟凡,他们是分班坐学校统一的大巴来的考场,她和程烟凡不是一辆车。他们清北班做的是第一辆,程烟凡她们舞蹈类艺术生在最后一辆,隔着一整个车队的距离。 而此时纵然被寻找的目标本人长相气质出挑无比,却也不可避免的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找不到踪影。 只是守在警戒线前面的江哥看到了林翕清,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放宽心,正常发挥就好。 这一年的语文和理综难度中规中矩,奈何数学考得奇难后来证实无数人出了考场就抱头痛哭,少数人坐在考场上就开始抹眼泪。 林翕清做到一半就觉得握笔的手是物理意义上的发麻,闭上眼睛深吸气,又抬头看了眼窗外,恰巧看到窗户外面对面楼上挂着的梅高校徽。 将近一年前化学竞赛弃考的场景又再一次闪现。 也是在梅高。 林翕清不可抑制地头疼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当时是怎么走出来的?对,程烟凡,程烟凡当时去找她了。 程烟凡现在也在做这套卷子,哪些题她一定会做?还剩半张卷子,我先把她会做的写了,然后再往深了写 距离下考还有四十六分钟,林翕清提起了笔。 数学考完了林翕清就强迫自己忘掉,最后在强行压制出来的平静中迎来最后一场的英语考试。 写到作文时,她的心才彻底平静下来。 是感谢信。她训练过无数次的感谢信,无灵主语句开头,第二段分三点依次陈述事实和感谢理由,最后从句套从句结尾。 收笔时精准地卡住了十五分钟提醒铃声,她终于有了战士收刀入鞘的骄傲。 程烟凡最后到底有没有记住那句无灵主语怎么默呢?交卷时,林翕清甚至有时间这样想。 出考场时,林翕清听到与她擦肩而过的一个姑娘步履轻快,自言自语说好耶,我的青春结束啦。 林翕清一时有点哭笑不得,青春是这么容易结束而且这么被人盼着结束的吗。 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她不也是盼着这一切快点结束吗。快点结束吧,让她在一个新的城市开始她的人生。 林翕清!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全名,很少有人喊得这么郑重。 她回头,看见程烟凡冲她快步走过来。 程烟凡径直过来,轻轻地、珍之重之地摘下了她的眼睛,林翕清觉得世界霎时间蒙上了一层模糊滤镜,一切变得虚幻了起来。 她们停在匆匆向外的人群里,交换了第一个吻。 程烟凡抬手用考试包挡了一下,而兴奋着逃离了为期三年的有期徒刑的少年少女们无暇顾及周边,与她们擦肩而过,是她们隐秘爱意的最好屏障。 她们走出警戒线时,林翕清和程烟凡说一会搭学校的车回去后,去租房拿一下手机钱包,就一块出去玩吧。 话音未落,林翕清看到了站在警戒线外的江哥旁边的另一个人她妈妈。 翕清啊,你看谁回来啦?江哥咧嘴笑着,走过来拍了拍林翕清的肩膀,你妈妈和我请好假了,你不用跟车回学校了,直接回家吧,你们母女俩好好团聚。回头你估个分,好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呀! 啊?林翕清意外,下意识往程烟凡身后错了一步,妈,我手机钱包什么的都没拿,我明天和你回去好不好? 我都帮你收拾好了,找你房东开了个门。林母身子一错开,露出背后的行李箱,我们快回去吧,妈只请了这两天假。 啊?林翕清看了眼她妈,又看了眼程烟凡。 阿姨好。程烟凡冲林母打了个招呼,又冲林翕清摆摆手,你快去吧,我们有空再约。 你房东怎么回事?自己都成那样了还租房呢。车上,林母握着方向盘问道。 之前脑出血了,现在恢复得还可以吧。林翕清说,隐去了她陪着跑前跑后过的过程保不住她妈妈知道这一段后会怎么说呢。 唉,真可怕。林母开车掉了个头,L市的路她也太久没开过,居然开错了,刚刚走在你旁边的那个女生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妈你来学校找我我几次呀,我同学你肯定没见过啊。林翕清呛了一句。 谁说的?许澜我就认识。还有你其他同学,我不晓得名字我也认识脸,你们江老师集体活动都会发照片给我看的。 林翕清很想像从梅城回来时,跟许澜聊天时那样干脆地说那是我对象。但这是她妈不是许澜,不是热衷于看各种少数情感小说而且没心没肺的少女,林翕清一时间冷静下来,给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是我室友,一起租房的。 当时不是说这套房就租给你一个人吗?她没打搅到你吗? 没。林翕清内心吐槽道,要是真打搅,您现在问也晚了啊,本来那套房里就空了个卧室,租给她我房租每月还少了两百块。 嗯,反正都过去了。你过几天去把退房手续办了。林母停了一下,接着说,你听说了没有,你爸他又进去了,好像又要出来了。 听说了,还是我干的呢,刚好差不多一年,这时间卡得还不错。林翕清在心中冷笑了一下。 这样吗?林翕清笑了笑,他怎么这么折腾。反正妈妈你是在省城工作,我肯定也不在这读大学了,我俩一走,他就再也和我们没关系了。 林母点头:那你暑假就和我住省城去吧,东区那套房就卖了真是的,砸锅卖铁买下来也不见得有人去住。 妈,你买下来的时候也不见得和我商量啊。林翕清笑笑。 林母本来想这次回省城就带着林翕清一同回去,但林翕清说租房交了租金没法退,硬是要去租房住到七月份。 被程烟凡带着各种电动游戏厅,DIY工坊玩了一圈后,林翕清瘫倒了床上,死活不起来了。 我之前怎么没觉得玩这么累呢?林翕清倒在床上,觉得她高考前嫌膈应人的木板床此刻是如此的亲切柔软。 你是被应试教育逼得不会玩了。程烟凡坐在床沿,吐槽道。 好耶,以后再也不用为应试教育折腾了。林翕清举手叫好。 不复读了?不是说数学砸了吗?程烟凡调侃。 不复读了,鬼才复读嘞。我都没估分,就希望能给我出个什么奇迹,出分的时候数学让我惊喜一下。林翕清在床上翻了个面。 明天出分了吧?程烟凡跟着坐过去,捋了一把林翕清的头发,想过大学去哪里吗? 我去我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大学。林翕清说话间犹豫了一下,她的确说过要考回B市,考回B市的信念作为她的主心骨支撑了她很多年。可她最近却开始犹豫起来我回B市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得到什么?失去的青春岁月永远都回不来,去B市又能追求到什么呢? 不回B市?程烟凡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其实听到林翕清这样模糊的回答时,她心中也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注定要回B市了,不论这个高考成绩明天出来是如何,只要过了三百五十分,她去B市舞蹈学院就是注定的事情而这几个月的苦学下来,她模拟考过四百分都是轻而易举,哪怕今年数学再难,对她而言影响都不大。 她注定要从他乡考回故乡了,一路鼓励她往回考的林翕清却在此时说我不干了。 也不是说不回。林翕清翻身坐起,看分数吧,我去我的分数能读到的专业最强的学校。 程烟凡听出了林翕清话里的意思:你有看中的专业了,是吗? 对。林翕清缓缓点头,神情郑重,化工,我想去念化工。我想告诉他,我能搞定化工,我也能把化工用到正道上。 程烟凡侧过身,紧紧地拥抱了林翕清:好,尊重你的决定。 第二天下午四点整,林翕清和程烟凡成功挤进了高招网,等待网络刷新出这一锤定音的十二年读书生涯,以及更长的舞蹈训练生涯的阶段性结局。 恋耽美 今日山川温柔(14) 忽然,程烟凡缓缓吐出一口气。 怎么样?林翕清凑过去。 402分。程烟凡晃了晃手机。 恭喜你!!B市舞蹈学院妥妥的了!林翕清摇着程烟凡的肩膀狂笑,就看我这个啥时候能刷出来了。 程烟凡再次提起一口气,她陡然紧张起来,在心中隐秘地祈祷让林翕清分高一点吧,够上T大吧。 忽然,空白的页面终于刷新出了表格。 哎,果然这个数学还是没稳住。不过比起开学还是有进步吧。林翕清对着手机笑了一下。 多少分?程烟凡看着她的眼睛,妄图从中读出什么。 数学119,总分662。林翕清抬头朝程烟凡笑笑,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似的,T大无缘啦。 林翕清填志愿时刻意出门找了个网吧,第一志愿开玩笑似的填了T大的化工,第二志愿是祖国最北边的H省的某前身是军校的大学,专业只填了两个,一个化学工程,一个材料科学与工程都是化工相关,而且她估计了一下往年的排名,再加上今年高校扩招,自己基本上是稳进了。 往回走时,她发现今天已经是六月二十九号,她租房到期,该搬走了。 明天她就可以离开L城,去省城过渡两个月,她就能去追逐她选定的灿烂人生了。 没有去B市,会不会显得我有点渣呢。 可我也是为了自己的信念和前途。 原来徐志摩竟是我自己。 林翕清回租房收拾行李时,程烟凡并不在家。 但她发现自己的行李箱被放到了卧室的过道上,行李箱上放着一个小纸盒。 她走过去,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个钥匙扣。 钥匙扣上的吊坠似乎是手工做的,做工有些粗糙,但看得出是一株仙人掌这似乎是前几天去DIY时程烟凡做的,当时她做完了还藏着掖着,没让林翕清看见。 仙人掌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似乎是从英语作文本上撕下来的那种。 纸条上没头没尾地写着几句话: 我一直觉得你很像仙人掌,在水源贫瘠的地方向着阳光生长。谢谢你在L城与我经历的一场大梦。 Words fail me to describe the love.Wish you all the best. 无灵主语这不用得挺好嘛。 这才是真洒脱啊。 林翕清坐在去省城的高铁上,给程烟凡发了条微信: 浮云白日,山川庄严温柔。 果然这是我见面便想起离别的人。 终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这篇文就结束啦。 这篇文的创作内容如果它确实称得上创作的话一部分来自于我自己的经历,一部分来自于我身边人的经历以及一小部分的道听途说。 奈何笔力有限,描绘不出现实的万分之一。 如果有看到这里的朋友,请问可以给我一个评论,说说对这篇文的看法嘛?谢谢啦!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