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没有秋天》 象牙塔没有秋天 秋天代表爱、别离和死亡。 季怀之: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关系? 林止渊:过客。 如果时间能回溯,林止渊会选择,不要走进警局,不要遇见季怀之,也不要爱上她。 如果时间能回溯,季怀之会选择,不要去回应她的吻,她可以遇见林止渊,也可以爱上她,但绝对,不要再去坦承和回应。 如果如果有如果,她们的人生,这个世界,也不至于满是窟窿。 我们都设想过未来的样子,也都经历了,未来不如心中所想的样子,但是她们都清清楚楚地知晓,自己的未来会朝什么样的方式前进。 她们的相遇是幸运,也是不幸。 幸运在,她们将人生中的第一次心动献给了对方。 不幸的是,她们互相都摧毁了对方。 我想让人们在看过如此荒诞的故事后,在置喙故事的戏剧性时,突然发现,它们其实都是真实的。 咸鱼警察X颓废大作家 小短篇,全文存稿日更到完结,如遇锁章请移步WB搜锁章。 看了会不开心,还请斟酌。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怀之,林止渊 ┃ 配角: ┃ 其它:百合,悲剧 一句话简介:秋天是最好的季节 立意:待补充 第1章 远处天边的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来袭,轰隆的雷声像一条远古巨龙为此情此景发出的悲鸣,不远处的大树因为风的涌动而越发骚乱,季节使它身上的羽叶发黄枯萎,一阵狂风袭来,脆弱的叶柄再无法抵挡风的威力,被迫脱离原生大树,往地上、朝空中、向远处飘去 葬礼接近尾声,人们稀稀落落往来时的路回去,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女人,站在灰黑色的墓碑前,兴许是在发呆,兴许是在感慨,也兴许,是在回忆她和她的过往。 林小姐,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来报警了。 我知道。 那你也知道,我们之前调查过,结果显示,根本就没有人跟踪你。 我知道。 那你这一次来是因为什么? 我受到了威胁。 面前的警察有些怨气地将手里的笔重重地拍在桌面上,瘫坐在椅子上,他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皮,似乎又觉得自己不该将厌烦表现得那么明显,随即又端正了身子,一脸严肃问:什么威胁? 来报警的林止渊缓缓站起身,身下的椅子被她的小腿肚顶得后移,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而她就像是听不见一样,伸手解开了身上的大衣束腰,趁负责警官还来不及阻止,干脆利落地敞开了大衣,只见她里面穿着居家服,很普通的白T和茶色长裤,上头染满了斑驳的红色。 负责警官一见,惊得站起身子,只不过是上手前想起了自己不该那么越界,便将停在半空的手收回,问:你受伤了? 没有,是颜料。林止渊重新将大衣穿上,这一次她不再束腰,不过是将大衣随意敞着,让对面的警察看得见内里的红色。 警察一听,这才坐下,重新捡起记录的笔,准备认真记录接下来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 角落里站了一个人正在听那两人说话,她扎着低马尾,些微天然卷的头发贴着后脖子,略显毛躁的发丝蹭得她有些发痒,她伸手拨了一下,右手握着的罐装咖啡在她仰头喝了一大口后,减轻了些许重量。 就这样饶有兴致地呆在角落里,听完了整个过程,季怀之将手里的空罐子扔进垃圾桶,发出哐啷一声,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无视她们,她看了一眼时间,正好下班。 当时的季怀之并不知道,她们接下来,还会再见面。 隔天一早,队长汪觉把她叫进办公室,扔给她一个文件夹,说:接下来你将会以她助理的身份住进她家,二十四小时保护她,直到抓获犯人。 她拿起文件夹,看了一眼里面的资料,照片是昨晚上来报警的那个女人,是个著名的作家,来警局报警三次,经过其他同事的侦查,并没有查获嫌疑人的痕迹。 她知道,也听其他前辈碎嘴时说过,这个叫林止渊的女人,很有可能患有被害妄想症,是个精神病患者。 既然经过调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为什么还需要我去保护她?季怀之不满,但是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用单纯询问的语气。 虽然这样不会改变任何结果。 因为我们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人民群众,而不是只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电脑写报告。汪觉很不给脸,他的声音很大声,办公室的门也没关,外头的人都能听见。 季怀之把文件夹扔回汪觉桌上,在对方狠瞪她的眼神中转身就走,临走前还顺手给他表演了一个摔门。 那个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电脑写报告的人是她,让她这么做的人就是汪觉他自己,为什么现在还能理直气壮地用这件事来嘲讽她? 季怀之嫌麻烦,原本安安分分准点上下班,现在要二十四小时保护别人,这就意味着她没有休息时间,她的时间必须都用来保护一个陌生女人。 但这份差事有弊也有利,好处就是她不用每天见那群不待见她的同事们,所以比起呆在警局,她更希望远离警局,确切来说,是远离警察这份工作。 她并不喜欢当警察,对警察这份工作也没有荣誉感和使命感,她只是被家里逼迫着要来当警察而已,她知道警局里那些人都是怎么说她的。 走后门的关系户。 就这样想着,季怀之两手空空站在了林止渊的房子前,这个住宅区算不上高档,甚至有点偏,去市中心不方便,唯一的好处,就只剩下安静了。 她习惯性观察四周围的环境,在地皮寸金寸土的时代,一栋盖在地上的房子,价格必然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比起这类型的地上屋,普通人的首选通常都会是高楼筑起的公寓,毕竟相同的一块地皮从能住一家人变成能住几百户家人,价格当然也会更实惠些。 不过林止渊这栋房子是继承来的,所以不能以常理来论之。 十几年前的房价,断然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疯涨。 这一带住宅区都是这样的房子,房子前面有院子和车库,邻居们的院子里都打理得很干净,也大多种了一些花花草草,有些能看见种了草莓和小番茄,看起来普普通通,实际上都是些资产富裕的家庭。 对比一下其他人的房,作家院子里的草都长到她膝盖那么高了,都能藏人了,一看就是从来没打理过,就连通往大门的石板路也都长满了草,都快看不见道了。 和左右两边的房子比起来,这一栋,简直是拉垮,要是有个什么小区评级比赛,这栋房子绝对会成为拉低小区分数的害群之马。 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是个能隐藏身份的好地方,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当红著名大作家的住宅,是一栋外观看起来很像废弃屋的房子。 动手按了门铃,没过多久,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开了门,她穿着宽松的白T和茶色的长裤,脸上带着一副细框眼镜,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的缘故,她的皮肤很白,一看就是不经常嗮太阳的人。 只见她手动抬了抬眼镜,用看起来有些疑惑的表情问:谁? 季怀之只是严肃着一张脸,说:你的新助理。 林止渊马上就意会过来了,警局那里早些时候有打过电话,说会派一个女警伪装成她的助理来保护调查。 她换上室外拖,鞋都没穿好就着急从玄关里出来,短短几步路好几个踉跄差点摔倒,看得季怀之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抱歉啊,刚睡醒有些不利索。林止渊微笑着帮她开了门,把人引了进去,边关上门还边说:这是电动门,本来也不需要我亲自来开,动动手指的事情,不过她这两天坏了,还没找人来修 季怀之看着她关门的动作,并不是很在意电动门的事情,接下来打扰了。 林止渊回身,瞥了一眼对方两手空空,她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眼前这位顾名思义来保护她的女警。 个头很高,比她高一个头,穿着浅蓝色的衬衫和修身的黑色牛仔裤,黑色显得她的腿更长了,衬衫前头的下摆塞进裤腰里,后边下摆被风吹得晃荡,她瞥了一眼裤腰,什么都没有。 带武器了吗? 季怀之摇摇头,说:没带,赤手空拳。 林止渊想了一下,了然地点点头,看来那帮警察还是不相信自己。 见对方两只手只带了空气,她又止不住皱起了眉头,说:那你要来我家住,至少得带衣服吧?我不习惯别人穿我衣服。 看了一眼手表,季怀之低声道:现在不方便回去,得等两个小时后。 对方没让她进屋,季怀之也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也不暗示或催促。 那好吧!既然是来保护我的,我好像应该要跟你跑一趟。林止渊后知后觉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门口聊了老半天,这才侧过身子,进来吧! 获得允许,季怀之便点点头走了进去,在玄关处脱了鞋换上室内拖,在林止渊简单地介绍下参观了整间房子,了解了整体格局。 这房子是我的,也不算我的,侥幸继承了而已。林止渊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特别的情绪,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别人的事情。 季怀之没说什么,她过来之前简单看过对方的资料,对于她如何继承这栋房子这件事,心里有底。 林止渊这才想起,她还没自我介绍过,便非常突兀地对着背影说了一句:你好,我叫林止渊。 季怀之拿出证件,回答一句:你好,我叫季怀之。 房子里有一间小小的画室,林止渊偶尔就喜欢待在里面画点东西,画得不怎么样,和小学生的涂鸦比起来强不了多少,不过是兴趣爱好。 季怀之虽然并不喜欢警察这份工作,但她还是老老实实装模作样地指着地上的颜料桶说:犯人使用的红色颜料是从你画室里拿的吧? 这我知道。 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己的回答而显得有些窘迫的女警察,林止渊不自觉就笑弯了双眼,说:犯人能自由进入我的屋里还不被发现,这才是我担心的。 就像鬼魂一样,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那你为什么不搬走? 以她的财力,再买十栋房都没问题。 因为比起逃避,我更喜欢解决问题根源。林止渊歪了下头,转身走进了厨房,而且我喜欢这里。 她倒了杯水,递给随后跟过来的季怀之,说:我也希望你来,是来帮我解决问题的。 你喜欢这里?季怀之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因为她知道,她能听懂。 喜欢啊,这里有回忆、有目标,为什么不喜欢?林止渊斜靠在桌台边上,指着落地窗的方向说:况且这栋房子看出去的风景是整个小区里最好的。 季怀之接过水,转身靠在厨房的墙壁上,她的视线随着对方的举动瞥了一眼落地窗的方向,却只能看见院子里膝盖高的杂草。 也许对某些人来说,杂草也能是最好的风景。 第2章 季怀之看着她,才发现她今天的形象,除了干净的衣物,和昨天的整体形象如出一辙,她素颜、披头散发、穿着简单,还是那件熟悉的白T和茶色长裤,一模一样,是会让人误以为她不换衣服的程度。 但是一模一样的装扮,换作今天就是干净了不少的程度,或许是昨天前往警局太过匆忙,以至于有些狼狈。 她脱口而出问了一句:你昨天也穿这套衣服。 林止渊有些疑惑地发出一声嗯,随即低头看自己,这才说:买五件有打折还免邮。 那也不用买一模一样的吧?季怀之不理解,实在不理解,她也是会看折扣图免邮的人,但是要她买五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裤子,她办不到。 要这样的话,她还不如不买,或者干脆点付个邮费,这不会要了她的命。 结果林止渊却回答:其他颜色不喜欢。 季怀之点点头,喝了一大口水。 其实就算林止渊买上一百件一样的衣服,只为了买一百件能多送一件,那也不关她的事,她没必要对此评头论足,她还没有到该做这件事的年纪。 唠唠叨叨不是二十五岁的她该干的事。 原本还当林止渊在家这副打扮是以舒服为主,但是最让季怀之没想到的是,林止渊就连出门也是这么打扮的,倒不如说是她根本就没打扮,在她说要回家时只拿了自己的手机钱包就跟她出门了,不过她还是披了一件大衣,大衣的作用只为保暖不为美观。 现在是初秋,夏天残余的暑气只在其他城市逗留,在这座北方城市里,天气早已变凉了许多。 林止渊怕冷。 抵达自家门口,季怀之嘱咐一句让林止渊乖乖等在车上便把车门锁好,径自走进了自家大门。 林止渊坐在车内百无聊赖地看着对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仔细打量起了这栋房子,比自己家大了不少,看得出来房子经过设计师的手,整体看起来简洁又美观,季怀之家里看起来应该还算得上富裕。 不过从她的穿着上来看,家庭的富裕和她个人是不挂钩的,网络上随便买的小众品牌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完完全全体现出了作为一件衣服该有的作用,除了蔽体,就是保暖。 当然,因为身材高挑,所以就算是没什么设计感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能衬得好看。 当季怀之拖着一个行李箱,脸色不太好看地从屋里走出来时,她一眼就看见了靠在车身上抽烟的人,因为刚刚的冲突而变得糟糕的心情,让她不由自主地就将怒气转移到了对方身上。 你为什么跑出来?要是那个对你不怀好意的人趁这个机会把你害了要怎么办? 面对对方的指责,林止渊并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委屈说道:我感觉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见对方表情失落,季怀之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打开了后车厢把行李放进去。 林止渊的烟只抽了一半,季怀之便陪她靠在车身上等她抽完。 林止渊抽的是女士烟,细细长长地,雾黑色的烟纸卷着烟草在零碎的火星中燃烧,缭绕的烟雾从她嘴里吐出,被风轻轻一吹,带来了淡淡的薄荷香味。 她不自觉深吸了一鼻子,只觉得好闻。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林止渊很适合抽烟,光看这个画面,她觉得从对方身上流露出了一种颓废美,这个时候从侧面观察她的五官,她觉得对方长得不算出众,算不上大美女,五官不是特别深邃的类型,可是眉形细细长长地,在她脸上正合适,双眼皮不太明显几近内双,却能让她像是画了眼线一般,瞳孔的颜色很浅,被阳光一照看起来就像戴了浅色美瞳一样,鼻子和嘴巴的比例恰到好处,整张脸长得很耐看很舒服,一点都不会审美疲劳。 季警官,你看好了吗?林止渊见烟燃到了滤嘴处,她伸出两根手指捻熄了剩余的火星,将烟嘴用纸巾包起来,放回了口袋里。 季怀之被对方这个举动惊呆了,她愣在原地,好奇心驱使她不自觉地就抓起了对方的手,掌心朝上,看了一会儿,只问了一句:不烫吗? 林止渊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说:不烫。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2) 她有一点被冒犯的感觉,没有经过询问的肢体接触,是她平日里最抗拒的事情。 就像是为了浅浅地报复一下,她问:你刚刚看我看了很久,现在又来牵我的手,你对我有想法? 季怀之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尤其是她刚刚看她的眼神被发现了,此刻有些无地自容地辩解道:不过是好奇烟的味道而已。 那你要试试吗?林止渊拿出设计漂亮的黑色烟盒,作势递了过去。 吸烟有害健康。季怀之转身来到驾驶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林止渊毫不留情地笑了出来,坐进了副驾。 在车上的时候,林止渊问:你和家人关系不好吗? 季怀之没说话,这个问题触及了自己的隐私,她没有必要对一个刚认识不过两个小时的陌生女人有问必答。 你靠关系当的警察吗? 季怀之猛踩刹车,不远处的红绿灯转了红色。 林止渊撇过头看向窗外,林立的高楼上全是大荧幕,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服装或化妆品广告,请来了各种流量明星代言,专割粉丝韭菜。 红灯还没转绿,虽然林止渊看起来只是随口问问,但是季怀之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一句:我的工作是负责你的人身安全,不是当你的解惑人。 林止渊没有回话,只是把脑袋抵在车窗上发呆,过了许久,久到红灯终于转绿了,她才开口说道:去金阳商场,我要买限量版游戏机。 季怀之抽空瞥了一眼大楼上挂着的电子屏幕,上头正好写着今天下午一点在金阳商场准时发售,是某游戏品牌和某动漫合作的限量版游戏机,她不懂这些,不过还是拐进了通向金阳商场的道路。 你爱好挺广泛的。 会写作,也喜欢画画,还打游戏,而且看起来是资深的游戏爱好者,不然怎么会去抢限量款发售。 因为是限量版。林止渊勾着嘴角,嘴里哼着有些熟悉的调子。 后来季怀之终于想起,这是最近一部热播剧的主题曲,档案室的那些同事闲来无事就在岗位上刷剧,看的就是这一部。 季怀之觉得她们双方现在正处于一种谁也不爱搭理谁的状态,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她装作不经意问:你也看秘罪档案吗? 不看。林止渊手动关小了空调,她冻了一路,隔壁这人都没发现她在抖。 不看还能知道主题曲怎么唱? 车子拐了个弯,进入了地下停车场。 不过是一种记忆习惯,因为那首歌是我负责填词的。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林止渊撇过头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你说也,你看这部剧了吗? 我没看,我看别人看。 啧 季怀之很明显听见了对方不满的气音,林止渊确实有些失落,她好歹也算是个著名作家,而这个女人居然没看过她笔下的故事,她不死心地在脑海里搜寻着自己笔下所有影视化的小说,又问:无尽迷宫、森林海、孤岛之音、风信子,这些你看过没有? 通通你写的,通通没看过。 能问出来这些,不是她写的还有谁? 真棒,接下来我每天都要循环播放这些戏,不愁没人陪看了。 季怀之突然觉得,这位作家有些幼稚。 离了停车场,林止渊视线锁定前方一个背着背包,穿着格子衫带着厚眼镜的年轻男人,拉着季怀之就跟了上去。 你跟着他干嘛?她是威胁你的犯人?季怀之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上去把人撂倒的准备。 看见没?败家之眼,他知道店在哪。 林止渊不怎么逛商场,凡是能网络上解决的事情,她都不会想着出门。 顺着林止渊的手指看过去,季怀之确实是在对方身后的背包上看见了一个类似于眼睛的标志。 说话间,两人来到商场三楼,只见一间店外排了长长的人龙,少说也有几十米,这阵仗一直都是季怀之想要避开的,人群聚集处,要嘛好事要嘛麻烦事,人一多,就算是好事,最后也总会变成麻烦事。 林止渊排在队伍最后,她很认真地在算自己前面排了多少人,数到将近两百终于轮到了自己,她松了一口气,说:每人限购一个,绝对能买上。 后来季怀之根本就不想回忆林止渊是怎么哭着哀求前面的那位先生把最后一个粉色款的游戏机让给她的,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面都被丢光了,当下根本就只想着有多远离多远,不愿意承认自己认识她。 然而等林止渊回到家,却见她把千辛万苦才买到的限量版粉色游戏机塞进了一个大型的藏物箱里,里头看起来还有其他东西,密封的薄膜都没被拆开过。 你不玩还那么辛苦排队买它干嘛? 季怀之对她这样的举动无法理解的,她很实际,一般上不是特别需要的东西,她不买。 如果对方说钱太多的话,她就不反驳了。 因为是限量版啊!林止渊躺倒在沙发上,就看着天花板发呆。 虽然没有回答钱太多,但是这个回答也够让季怀之自闭的了。 第3章 我工作,你自便。 回家后,林止渊抛下这一句就躲进了书房里,季怀之想象中作家的工作,应该就是对着电脑写故事,要嘛跟出版社开会商讨出版事物以及后续的一些读者福利等等,事实当然也是这样的,她手头上最近有一本小说已经印好了,正在贩售之际,影视公司那里也有找上门来要版权的,所以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 她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来到书房前,看见门虚掩着,里头传出来林止渊的说话声,她这才走到客厅去坐着。 看着茶几上放着的黑色烟盒,她瞥了一眼书房的位置,悄悄拿了起来,从里头抽出一根烟,她放在鼻间像小狗一样猛嗅,却只能嗅到烟草的味道。 看起来明明和普通的烟没什么不同,为什么点上火就能飘出来薄荷味,这是她不明白的,将烟放回烟盒里,她整齐地摆回了原位。 突然有一瞬间的迷惑,自己在这里干嘛? 她家可以说是警察世家,祖上开始能追溯到最远的那一代,都是在衙门里当差的,轮到她这一代,独生女,一点想当警察的意愿都没有,却被父母强迫着在毕业后考了警校,明明成绩全都马马虎虎,她还是很神奇地毕了业,进入了当市的警局工作。 局里人都知道她是怎么当上警察的,多少人抢破头都没抢到的刑侦队名额,却被她一个走后门的混进去了,那些人当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她有一个和局长关系很好的爸爸。 她爸以前也是当警察的,不过后来因为枪伤就退了下来,现在从商,但是以前的关系网都还保留着,尤其是在他用一条腿换了局长一条命之后 局长把她交给刑侦一队负责,刑侦一队的队长汪觉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最看不惯的就是她这种滥用关系的人,所以从她入队后也处处针对她,不带她去现场,就让她在局里处理文书工作,基本上完全不把她的存在当一回事。 但老实说,季怀之乐得自在。 林止渊这件事,警察什么也没查出来,却耐不住报案人是个著名的作家,万一她利用公众影响力对警方做出什么不当发言,这绝对是警方不想看见的结果,所以汪觉就想到了让季怀之去负责,既可以安抚林止渊,又可以暂时把季怀之扔到看不见的地方,万一出事了就让季怀之背锅,可谓是一石多鸟。 想到此处,季怀之不自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可她身后的林止渊却盯着她黑乌乌的头顶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林止渊一说话,季怀之很明显被吓得抖了两抖,而她却当作没事一样很快就切换了脸部表情,说: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你刚刚哭着给别人跪下来的样子。 原来有那么好笑哦?林止渊边说着,边伸手去勾了烟盒,看着烟盒的位置,她顿了一下,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她拿起烟盒,从里头抽出来一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将烟放了回去。 季怀之看着她收烟的举动,说了一句:想抽就抽。 林止渊看了对方一眼,也没说什么,重新将烟抽了出来,就着打火机点燃了烟头,随着她吸气呼气的动作,那股淡淡的薄荷味又出现了。 这里是你家,想干嘛就干嘛,不用因为我的出现而改变什么。季怀之说着打开了客厅旁的那扇落地窗,一阵冷风吹进屋内,带走了不少暖意。 那些草,很懂事对不对?林止渊指间夹着烟站在身边,她看着地上的野草说:我从来没修剪过,它们却只长那么高,恰到好处的高度。 我生平第一次听见有人用懂事两个字来评价野草。 季怀之耸耸肩,她偏头正好能看见对方白皙的脖子上,冒出了浅浅的鸡皮疙瘩,还有发红的耳朵,于是她把落地窗关上,任由剩余的烟味在屋内肆意缭绕。 林止渊把烟头掐灭,看着自己指间的灰烬,她拍了拍,说:就跟人身上的毛发一样,你的眉毛不会持续生长,它只会在长到恰到好处时停下,等你下一次把它刮掉,才会重新长出来。 这年头连野草和眉毛都有分寸感了,确实懂事。顺着对方的意思接话,老实说季怀之对野草和眉毛不是很感兴趣,她只想赶快结束这奇怪的话题。 看出来对方的心思,林止渊也没接着聊,反倒问:你会下厨吗? 方便面算吗? 算。林止渊没对季怀之突如其来的抖机灵发表任何意见,她只是又接着说:不过我会煮其他的,我们也还没沦落到要让你煮方便面度日的境地。 也差不多快到晚餐时间了,林止渊拉开冰箱门,里面的材料所剩无几,也煮不出什么好吃的,便拉着季怀之去了超市。 季怀之对这一次的任务有很明确的认知,那就是在不影响林止渊日常生活的情况下,找到那个对她有威胁的犯人,所以如果林止渊想去超市,那就去,如果她想去游乐园,那也得去。 来到超市,林止渊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四处乱窜,很快就把一个购物车塞满了,季怀之逼不得已去拿了第二个购物车,并且稍微把这匹野马用沉甸甸的购物车给拴好。 看着对方欢脱的背影,季怀之扶了下脑袋,根据资料显示,面前这位作家现年二十七岁,甚至都比她大上两岁,结果来到超市就跟七岁小孩一样,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买。 她和七岁小孩唯一的区别,那就是她有钱,而七岁小孩没有。 来超市让你觉得开心吗?推着购物车,季怀之很难把面前这个活泼的人和那个抽着女士烟,全身散发着颓废感的人相提并论。 我上一次和别人一起来超市,是在我十五岁的时候。 没有和其他人再来过? 确切来说,是我上一次来超市,是我十五岁的时候。 季怀之明了地点点头,她上一次来超市,是和别人一起来的,也是她最后一次来。 网购还挺方便的,不用非得要来一趟超市。 季怀之看了一眼架子上的草莓,她伸手捡了一盒最大颗的,正准备放进购物车,却看见购物车里已经有四五盒草莓了,她顿了顿,把那盒草莓放回了架子上,结果林止渊伸手又把那盒草莓拿了下来,放进购物车里,就放在其他的草莓盒子上。 好吃的东西,永远不嫌多。林止渊看着那盒草莓,默默在脑子里标上了记号。 老实说,她们相识的第一天,是那么地普通而又枯燥,更像往日一样,仿佛今天的经历都会在今天结束后进行储存,待明天早晨醒来,再重复经历一次。 不过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之前她的人生中没有林止渊,而今天之后,她的人生,每一天都是林止渊。 季怀之把车停好,她瞥见林止渊看了一眼手机,然后说了一句:在车里待一会儿,聊聊天。 正准备下车的季怀之把伸向车门把手的手缩了回来,她调整了座椅,问:聊什么? 聊你,或者聊我。林止渊把手臂撑在车门上,托着脑袋看她。 季怀之自觉本身没什么好聊的,更何况她也不习惯把自己的事情说给别人听。 聊你。 林止渊勾起嘴角,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你对我的第一印象? 季怀之没想到,所谓的聊你,是通过我的嘴巴去聊你,而不是你自己聊自己。 她思考了一下,选了一个折衷些的说法:居家。 嗯,居家林止渊沉吟着,随即又说:其实我在接到电话后,原本也想穿高定礼裙去迎接你的,但是没办法,布块没来得及织,设计稿也没画好,做不出来,就只能这样见你了。 季怀之大约觉得自己脑子当机了一下。 老实说,她有些无言,林止渊说的这番话,听在她耳里就像是要逗她,但是她听了之后却一点也不觉得逗,甚至有些尴尬。 嗯,看出来了,要开你玩笑有些难度。林止渊笑着,又开始问:你知道草莓最棒的吃法是什么吗? 嗯加炼奶或者巧克力?好像一般人都是这么吃的。 错了,是加辣椒酱。 季怀之感觉自己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住震惊的表情,草莓加辣椒酱,这明明就是恶魔料理。 开你玩笑的,我对吃还是有那么一些讲究,不吃奇怪的东西,草莓最棒的吃法,是蘸糖吃,尤其是酸的,下次你试试。林止渊打了个响指,然后又开始低头思考。 你现在,是为了拖延时间,才跟我聊这些莫名其妙的吗?季怀之觉得很浪费时间,真的很浪费时间。 林止渊歪了一下头,说:是为了拖延,不过是想让你看一眼最好的夕阳,还有五分钟,你就能看见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夕阳。 季怀之心里有了些许的愧疚感,因为林止渊拖延时间,是为了让她看夕阳。 你下次直接说,我会直接陪你等的。 季怀之打开车门下车,绕过车子走了半圈,靠到了副驾驶座车门边上,双手抱胸,林止渊摇下车窗,趴在上头,两人一起盯着远处的橘光看。 季怀之不知道这一刻的夕阳有什么特别的,就和以往她看过的无数次一样,不过既然林止渊说好,她也不想说些什么扫她兴致。 林止渊手指点了两下屏幕,瞥了一眼,然后说:时间不早了,做饭吧! 季怀之看着她下车的背影,总觉得她有些怪,但是又不知道哪里怪,她瞥了一眼时间,正显示傍晚六点三十五分。 在结束这一天之前,林止渊选择了用一部电影来做结尾。 季怀之就坐在林止渊身边,看着她电脑里琳琅满目的大电影小电影,有些封面和片名让人一看就很害羞,但是林止渊没有表现出什么,她当然也要假装看不到。 你会不好意思吗?林止渊还在专心地挑着片子,鼠标在几个封面之间来回游移。 季怀之看了一眼鼠标停住的地方,那裸色封面让她不自在地移开了双眼说:就普通人来说,确实会不好意思,尤其是和别人一起看。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3) 林止渊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活感,她把鼠标从裸色封面上移开,点进了另一部以一个外国小女孩作为封面的电影里。 你也别误会,虽然说正常人看这些片子也并没有什么好诟病的,毕竟这是人的天性与本能,不过我只有在需要工作的时候才看,好好观摩一下两性、同性之间的行为技巧有助于我写作。 季怀之怀里抱着小枕头,脸上表情显得漫不经心说:其实你本来就不需要做任何解释,就像你说的,这是人的天性与本能,没什么好诟病的,我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你有任何异样的眼光。 林止渊按下播放键,她瞥了一眼对方的侧脸,勾起了嘴角。 嗯,我还挺怕你误会的。 电影结尾处,林止渊回过神来,倒不如说是她发了两个小时的呆,剧情一点也没看进去,反倒是身边的季怀之,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伸手勾来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所有的未读消息和行程表,接下来这两个多月会很忙的,季怀之的到来算是赶上时候了。 想起了冰箱里的草莓,她决定去拿一盒来吃,左挑右挑挑到了那一盒最大颗的草莓,她洗了一颗刚咬下去瞬间就皱起了眉头。 外表很实际,内里很空虚。 虽然大颗,但是酸,果然还是得蘸点砂糖。 季怀之半夜醒来,面前的电视机早就关掉了,落地窗外传来淅沥沥的小雨声,屋内很温暖,她身上盖了一条毯子,而盖毯子的主人现在就缩在她隔壁的小沙发上睡。 这个姿势,明天起来一定走不动路。 所以她残忍地叫醒了林止渊,在对方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把她拉进了她自己的房间,棉被一盖房门一关,她也回自己房间里去睡。 她的房间就在林止渊房间的对门,一躺下去,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同事们都说林止渊是精神病,有被害妄想症,可是经过她一整天的相处下来,林止渊很普通也很正常,绝对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感到倦了,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了咚咚咚地敲玻璃声,猛然惊醒,她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想再仔细听一遍,却怎么也没有声音传出来了。 就在此时,林止渊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恐和无助,她指着自己的房间说:有人 季怀之快步侧身走进去打开了灯,明亮的日光灯照得她目光晕眩,等她适应下来后,再看看四周围,什么也没有,联想起刚刚敲玻璃的声音,她拉开了林止渊房间里唯一的一面窗帘,却见一张小丑般的笑脸映在窗户上,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外头雨势变大,雨水喷洒在小丑脸上,红色颜料中和雨水化开后往下流,成了另一张恐怖的鬼脸。 季怀之觉得,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去找人,只能等明天早上去找小区业务要监控,她拿出手机,给窗户拍了两张照片。 看见人了吗? 林止渊摇摇头,回答她:只有影子。 季怀之抓着脑袋,这个时候她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应该要作何处理,长期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书工作让她对于外头的危机应变能力减弱了。 就在她还愣在原地时,反而是林止渊率先开口问:我不能一个人睡在这房里了,对吗? 嗯。 那我睡你的房还是你睡我的房,一起睡? 你过来吧! 季怀之有些机械地给自己的床清出了一个位置,在林止渊抱着枕头过来后,去厨房里拿了一把刀放在床头的桌上,然后把门反锁。 睡吧!夜里有声音也不要起来。 第4章 早上醒来,季怀之转头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空空如也。 林止渊?刚睡醒,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哑巴刚学会说话一样。 透过窗帘往外看,外头早已天亮,她起身走出去,听见书房里有噼里啪啦的键盘敲打声,她知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她比较好,瞧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了,便洗簌了一番,在厨房里冲了两杯咖啡,端了一杯走进书房。 书房的门是虚掩的,林止渊已经停下了打字的手,她刚接完一个电话,看见季怀之端着咖啡进来,只是柔声道了一句:早安。 早安。 书房的摆设和布置很简单,正面进去窗户左边是两个摆满书的大书架,除了各类书籍,还有林止渊自己的著作,右边放了一个玻璃柜子,里面放了好些纸和文件夹,玻璃柜子旁边隔了几步的位置就是林止渊的办公桌,桌上放了笔记本电脑、几本书、钢笔、几张涂涂写写满是内容的纸张散落在电脑旁边,她的椅子是价格很贵很贵的人体工学椅,桌子正对面的墙壁上贴了一张巨型世界地图。 放下咖啡,季怀之顺势坐在了书桌身边的一张椅子上,书房的窗帘是拉开的,外头温暖的阳光倾洒进来,正好落在林止渊身上。 林止渊闭起了眼睛,鼻间嗅着咖啡的香味,身上感受着大自然的温暖,她勾起了嘴角,看起来很是惬意,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季怀之看着林止渊,她不是常常都戴着那副细框眼镜的,昨天出门没戴,看电影时也没戴,现在也没戴,不过放在了桌面上,看起来是休息室摘下的。 她一个转头,看见门边的角落里还有个架子,架子上摆着透明的方形玻璃柜,里头摆放着一座白色的塔。 那是象牙塔模型,一个粉丝送的。林止渊见对方似乎有点兴趣的样子,便给她介绍:用一万片硬纸板组合起来的。 粉丝组还是你组? 她组的,不过快递送到出版社时散架了,所以我后来自己又把它组起来了。 季怀之观摩着模型,米白色的,她不懂得欣赏,只能点点头对林止渊的毅力表达了赞赏之情。 不写了吗?季怀之喝了一口咖啡,她加了很多糖,所以咖啡很甜。 已经写完了。林止渊盯着屏幕里完结二字。 这本书,终究是被她完结了。 怀之,趁这本书还没出版,你要不要当我的第一个读者?林止渊喝了一口咖啡,很小很小一口,又接着说:很甜,但是好喝。 我无所谓。季怀之又喝了一口咖啡,确实甜,下次应该要少放些糖,林止渊可能不习惯喝这么甜的。 谁教你这么回答的,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季怀之坐直了身子,手指敲在桌面上说:别人既然能问你,那你回答的基础当然要以你的意志为首,我无所谓这四个字,完完全全就是放弃了自己的意志去将就别人。 被林止渊莫名其妙说了一顿,不过听起来又确实很有道理的样子,所以季怀之改口说:好,我愿意。 哈,怎么听起来跟被求婚了一样。 意识到林止渊在有意逗她,季怀之也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起身离开了书房。 看着对方的背影,林止渊储存了文档,呢喃了一句:希望她会是个很好的听众。 今天林止渊需要去一趟出版社,新书的预购已经出来了,她首先要去出版社给几百本新书签上自己的名字,所以二人在简单吃过早餐后便出发了。 意外的是,林止渊扎起了头发,虽然也是一顿乱扎,但是总比前两天刚睡醒一样的披头散发要整齐得多,素颜还是素颜,这个季怀之是没有意见的,因为自己也素颜,况且她皮肤好,也不需要怎么去修饰,身上的穿着倒是也换成了体面一些的着装,米色的高领针织毛衣、下身是黑色的牛仔裤,再披上一件驼色的大衣,整个人就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看起来终于像个著名作家了。季怀之坐在沙发上看她在那里摆弄衣服。 林止渊一愣,皱起了眉头,怎么?我之前的形象碍着你了吗? 没有。 每个人都有穿衣自由,只要不是赤身裸体上大街,你就算是穿件睡衣去逛街,那也是没有问题的。 我穿这样是为了显得尊重我的合作伙伴们。林止渊把钱包放进大衣口袋里,又像是找补一样多解释了一句:我昨天并不是不尊重你,只是没来得及尊重,也就想着既然都来不及了,那就无所谓尊不尊重了。 季怀之充当司机,她没有车,开的是林止渊的黑色甲壳虫,林止渊说这是她拿到第一笔稿费后买的,而季怀之看着车标,心里想的却是:这第一笔稿费可真不少。 在路上,季怀之想起了自己刚刚搜索的林止渊的网上资料,发现她没办过现场签售或是和粉丝面对面的一些聚会,网络上的林止渊没有人知道她的长相,透露得最多的也不过是性别和出生年份而已。 我可以趁现在抽一根吗?林止渊拍拍兜里的烟盒子,因为出版社禁烟。 抽吧!季怀之动手按下了车窗键。 林止渊掏出烟盒子,叼着一根熟练地点上,虽然她都把烟往窗外吐,但是车里还是难免留下了一点薄荷味,她以往应该也有在车里抽烟的习惯,所以车里常年下来自然也就残留了薄荷味。 你抽烟是为了减压吗?知道抽二手烟不好,但是耐不住使人上瘾的薄荷味,季怀之还是不自觉地加深了呼吸。 一开始确实是。林止渊说话时,嘴里的烟趁机往外逃,她索性趴在车窗边上,鼻子里吸着外头潮湿的味道,不过后来发现,没用。 那怎么还抽呢? 因为我每一次都觉得,或许再抽一次会有用呢,一次又一次,然后就上瘾了,就只是上瘾了而已。 现在这个时代,谁还没有点瘾,烟瘾、酒瘾、毒瘾、收藏瘾、咖啡瘾凡是能使你欲罢不能的,都称之为瘾。 知道自己不该多事,但是季怀之还是说了一句:要是可以的话,就戒掉,对身体不好。 身体好不好我倒也无所谓,不过要戒掉烟瘾,就必须要找到能代替烟瘾的另一种瘾。 没有所谓的戒不戒,不过是从一种瘾替换成另一种瘾而已。 虽然听起来很像是歪理,但是季怀之没有反驳什么,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厌恶别人以过来人之姿对她指手画脚,但是现在她居然也成为了那样的人,这让她感觉心情糟糕了不少。 有一种被这个世界同化的感觉。 吸完最后一口,林止渊手动掐熄了烟,车子正好来到出版社的地下停车场。 出版社的地下停车场很大,车位也是她们兜转了两三圈才找到的。 你知道吗?七八年前,出版社的规模还没现在那么大。林止渊自顾自地说着话:我把自己写的第一本小说投了好几家出版社,其他出版社的编辑只会电邮回复我说,文笔不错、情节有待改进,可是哪里的情节需要改进,我不知道,他们也没说,只有这家出版社的老板亲自打电话给我。 后来呢? 后来老板让我过来,我看着出版社的规模吓了一跳,与其说是出版社,倒不如说是个工作室,工作人员才小猫几只,但是老板亲自见我,指导了哪里哪里需要改进,哪里哪里需要高潮和留白 说着话的时候,她们已经走进了电梯里,林止渊拿着一张白色的电子卡刷了一下,按下了七楼。 后来那本小说出版了吗? 没出,我写了另一个故事给她,孤岛之音,我第一本出版的小说。 电梯来到三楼停下,一个戴着厚眼镜的女生走进电梯里,看见林止渊的时候打了个招呼。 安妮早,这是我的新助理,叫季怀之。林止渊露出大大的笑容,她看起来和这个叫安妮的女生很熟。 你好安妮露出礼貌性的微笑。 电梯来到六楼,安妮走了出去。 安妮是出版社的元老级员工了,我的第一本小说出版时,她担当了我的责任编辑。 就像是从没有被打断过一样,林止渊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陈年过往。 后来老板带着孤岛之音这本书去向影视公司自荐,有个傻缺看上了,她说写得很不错,拍了可以冲一冲文艺类奖项,版权卖了,电影拍出来了,票房百位数,惨淡得很,网络评分五星,但是只有一个人评,那就是老板她自己,奖项一个没得,连入围都没有。 那个影视公司的老板和出版社老板是好闺蜜,钱多得没地花,妥妥的富二代,直到现在我只要一出书,她就想买版权,这座大楼有她一半的贡献。 孤岛之音没火,但是风信子火了不是吗?季怀之不太了解这些,她很少关注娱乐圈和影视圈,但是现象级的影响她还是懂一些的。 比如七八年前,风信子电影一出来,走的还是文艺类型的路线,但是遭不住里面的男主角阳光帅气,瞬间就成为了大众追捧的对象,就连他在电影里的发型,在那段时期争相被人模仿,上大街去百分之九十的男性都会留这样的发型。 而那位初出茅庐的男主角,凭着风信子电影一路火到现在,还有了国民老公的称号。 嗯,幸好风信子火了,不然她还不知道要砸多少钱。 林止渊笑着推开一扇门,门内的一张办公桌两边都坐着人,两个不到四十的女人正在嬉笑打闹,等她们看见林止渊进来时,笑得更甚了。 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聊以前的那些事情。办公桌的主人擦了擦眼角流出来的眼泪,指着对面的女人说:这个傻缺说她要重拍孤岛之音。 林止渊瞥头小声对季怀之说:你看,两个傻缺。 喂喂喂,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叫我们傻缺。另一个女人手里捧着养生杯,杯子里还冒着热气。 林止渊拍了拍季怀之的肩膀介绍:这是我的新助理,季怀之。 沈又言光明正大打量了一下,最后只得出一句评价:真高。 杨蕾接着又评价了一句:比你高一个头。 我知道!林止渊略显不耐烦,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好像在两位老板面前,突然就降龄了一样。 你好,我是止渊的老板,我叫沈又言。 你好,我是三川影视的老板,我叫杨蕾。 你们好,我叫季怀之。 林止渊坐在沙发上,示意季怀之挨着她坐,两位老板也转移了阵地,四个人就像打麻将三缺一一样,围着办公室的小茶几聊了起来。 林止渊写的孤岛之音虽然在一出版时没火,不过由于后来风信子借着电影爆红之后,热度或多或少也波及了孤岛之音,人们发现了孤岛之音是一个很好的故事,拍出来也是部好电影,不过红得太迟,电影已经下映,再也无法做什么贡献了,只有小说再办又再版,而现在杨蕾提出要重拍,她的意思就是想让当时错过的人们感受这个故事的魅力。 孤岛之音这故事,放到现在能上映?林止渊很清楚故事内容在当时可能没那么多限制,但要是放到现在,可能会无法过审。 因为那是一本关于同性恋的小说。 我们公司的编剧最近一直在闹说想试试,正好现在人们对同性的包容度也大了不少。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4) 可笑的是,人们对同性恋的包容度是大了,但是政策对这方面的审核却缩紧了。林止渊嘲讽似的说着,在场没有人反驳。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要是能改成姐妹情谊的话,或许可行。沈又言摸着下巴,试图出谋划策。 改成姐妹情谊,那还不如不改,孤岛之音就这样吧,只留下最初的那个版本,它会是一瓶好酒,年月越久,味道越醇香。 听林止渊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个故事不会再有影视化的可能。 接下来三个人又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正好沈又言的秘书敲门进来,说书都送到了会议室,林止渊这才带着季怀之离开沈又言的办公室。 怀之,你对同性恋是什么看法? 季怀之耸耸肩,说:没有看法,每个人都有恋爱自由。 当人类用自由去定义自由的时候,自由就已经被困住了。 季怀之看她的侧脸,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当然这也不是她会去想的事情,正因为林止渊是个写故事的人,所以她会去思考很多别人不理解或者是放弃理解的事情。 比如用自由来定义自由,自由还算自由吗? 林止渊突然转头,视线落在她的眼里。 你是不是对我有想法? 第5章 来到会议室,季怀之始终皱着脸,林止渊总会在时机不对的时候说一些不对劲的话。 比如,在她很认真想要去思考自由这回事时,突然问她是不是对自己有想法。 不知道季怀之脑子里的想法,林止渊背着手推开门,当她看见满桌满地的新书时,原本挺直的背突然就垮了。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除了写作以外的任何工作。 话是这么说,但是林止渊还是乖乖坐到了专属的位置上,她面前放了一桶马克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开始签了第一本新书。 签完后,林止渊递给了坐在一旁滑手机的季怀之,说:第一本亲签,送你了。 季怀之拿着书,道了一句:谢谢。 她没有看小说的习惯,她想林止渊的这一本《自由牢笼》会成为她人生中阅读的第一本小说。 在林止渊忙着签书的时候,季怀之翻开了那本书,安安静静地看了起来。 会议室里开着空调,而林止渊天生怕冷,季怀之注意到她签字的手皮肤有些发红,便起身走向外头,还顺带调高了室内温度,林止渊本以为她是去上厕所,结果她回来时手里拿了一杯热茶。 先别喝,烫嘴。季怀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她掏出手机,有两条未读消息。 早上她把照片发给了汪觉,而对方直到现在将近下午两点了,这才回复,内容大意就是让她自己看着办。 为了不打扰林止渊,季怀之走到了会议室的另一角拨通了小区业务的电话,过了许久对方才接通,她早上拨过几次,对方没接。 林止渊放慢了签名的速度,听着季怀之讲电话,从她的询问中可以了解到,没有监控,昨晚发生的事情除了她和季怀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窗户上的那张笑脸早就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季怀之挂了电话,走过来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林止渊先说了一句:我知道,没关系。 听着这句话,季怀之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许的愧疚,或许是在怪自己办事不力,连监控都拿不到。 你生活中,有没有得罪过人? 一句再普通不过的例行询问,听在林止渊耳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在我看来,你们警方需要改一改这句话,上来就先问我有没有得罪过人,听起来像是我先得罪了其他人,这才遭到了报复。林止渊换了一只新的笔,继续龙飞凤舞签着名字。 季怀之不知道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会引起对方的不满,但是转念一想,或许受害者和警方的立场本就不同,警方问这句话是为了查找前因后果抓获嫌疑人,而受害者听这句话,心里想的可能只有:我才是受害者,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得罪人? 我并不是在试图把你从受害者转移到加害者,如果你自觉被冒犯到,那我道歉。 见季怀之态度诚恳,林止渊也觉得有些过分了,她放柔了语气,说:没有,或许有也说不定,在我无意识的情况下 季怀之明白了,她心里思考着要怎么查,但就出版社而言就有上百名员工,而林止渊的粉丝体量又很庞大,要从那么多人中找出一个嫌疑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有哪些人知道你的住家地址? 不清楚,两位老板知道,出版社里可能有部分员工知道,但是是哪部分我就不确定了。实话实说,她家的住址就明明白白地填在签约合同上,哪些人能看见合同,她还真不清楚。 突然会议室外头有一群人经过,看起来是新入职的员工,一个个脸上还带着青涩的社会新人的专属表情,一个女生拿起了手机,往会议室内拍了一张照片。 怀之,你觉得为什么网络上都找不到我的照片?林止渊单手撑着下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好好,我知道了。季怀之拉开门,找到了拍照的女生,要求她删了手机里林止渊的照片。 虽然人家长得好看,但是还是要尊重一下别人的隐私,不要随意拍照,她很介意。季怀之柔声劝说着,她很努力地不去增加林止渊的仇人。 等那群人走后,季怀之转身要回会议室,却看见林止渊就站在她身后,笑眯眯问:我好看吗? 季怀之侧身经过她,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是林止渊穷追不舍一直问,所以她回答:在部分人的审美中,你是好看的。 那在你的审美中,我好看吗? 好看。 林止渊满意地坐回位置上,签名的动力又有了。 签书一直签到晚上,她们饭都是在会议室里吃的,晚上九点了,书还没签完,林止渊只能作罢,明天继续签。 怀之,吃烤串吗?林止渊眨着眼睛,从她眼里流露出想吃的欲望。 吃。 于是两人风风火火找了一家路边的烤串摊坐下。 林止渊豪迈点了几瓶啤酒和一堆烤串,按她的话来说,就是她负责喝酒,季怀之负责吃烤串。 啧啧啧,不会有人想到,百万收入作家现在就坐在路边摊吃烧烤。林止渊有些得意地挑着盘子里的烤串,最后挑了一串鸡胸肉。 你没有来吃过吗?季怀之也拿了一串开始啃。 很少,以前跟两位老板来吃过,但是两位老板说年纪大了,戒夜宵,就再也没来过了。想起以前三个人一桌子的过往,林止渊不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一个人独居,确实不方便的事情很多。季怀之咬下串上的肉,喝了一口柠檬茶,又问:朋友呢? 朋友林止渊撑着下巴,看着远处的日光灯开始放空。 她浅色的眼瞳里放映着烧烤摊的人间烟火,也放映着一些过往,不为人知的、人尽皆知的,都有。 我是孤独精,没有朋友。林止渊露出有些不自然的微笑,仰头喝空了酒杯里淡黄色的液体。 季怀之沉默着,安静地啃着烤串,林止渊的家,在她十五岁那年发生了变故,或许她在那之后,就开始了孤身一人的生活。 安静吃着烤串的两个人,听见了不远处的吵嚷声,二人皆转过头去,看见几个男人正在调戏三个吃烤串的女人,言语上和肢体上都很冒犯。 走开! 你有病啊!你想干嘛? 草你啊! 林止渊早已先一步迎上去,瞪着眼睛问三个女生:他对你们做了什么? 他摸我!一个白衣的女生率先指责。 肢体骚扰加上言语骚扰,你道歉,或者我报警?林止渊气势汹汹,她瞪着的眼睛里藏了一团怒火,能把人烧成灰烬。 你谁啊?八婆滚远点,别找事啊!男人用力推开林止渊。 林止渊没站稳往后摔去,被赶来的季怀之稳稳接着。 道歉,还是报警?季怀之拿出了证件。 其余几个袖手傍观的同伙迎上来驾着那名猥琐男说:对不起对不起,他喝醉了。 一句喝醉就完事了?林止渊不罢休,指着三个女生说:道歉。 季怀之冷声说:听见没?道歉。 那名猥琐男这才放低了姿态说:对不起我喝醉了,不小心摸到你 季怀之转头问三个女生:要报案吗? 三个女生一脸晦气说:道歉了就算了。 季怀之转身安抚林止渊说:尊重他人意志。 林止渊不满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直到看着那几个男人结账离开,这才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季怀之不会问为什么,因为这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应该做的。 而林止渊却显得有些失神,开始说:我很常做一个梦,在梦里的时候,我就很明确地知道,那是一场梦。 什么梦?如果林止渊都开口说了,那么她就应该问。 我梦见这座城市,繁华、喧嚣 她梦见这座城市,繁华而喧嚣,梦里的每一个地方、每一种风貌,都和现实中的城市毫无差异。 梦里有个女生,常常会大半夜地在街上溜达,她活得自由、随性、惬意,晚上睡不着就约上几个朋友上街玩,她的父母不会问她去哪里,和什么人出去,更不会说女孩子不准晚上出门。 她在梦里就这样看着她自由自在地活着,她身上常常背着一个小巧的包,很小很小,小得只能装下手机和钱包,再也装不下其他的,比如防狼喷雾、警报器 她很好奇,所以会问:一个人大晚上出门,不危险吗? 女孩子只是笑着回答:不危险。 她又问:你就不怕被坏人抓走吗? 女孩子还是回答:不害怕。 最后她问:为什么? 而女孩子给她的回答是:因为这里很安全。 三个问题,三个答案,让她明白了一些东西,所以她对女孩说:因为这里很安全,所以你们才会是假的,永远都成为不了现实。 你梦见的那座城市,叫乌托邦。 而乌托邦从不存在。 就算知道是假的,可我还是会一直重复做这样的梦。林止渊晃动着酒杯里的啤酒,气泡在她的摆弄下挣扎着想要出逃。 那些气泡是不是觉得,只要浮出水面就等于迎来自由? 有这样的一个说法,梦境是一个人潜意识的折射。 林止渊看着杯子里越来越少的气泡,一饮而尽,所以我潜意识里向往的是一座名为乌托邦的城市,一座名为象牙塔的安全岛。 联想起你最近遇到的事情,这很合理。季怀之误以为这全是因为林止渊遇到了威胁恐吓。 只有林止渊知道,并不是。 走吧!我困了。 看着林止渊的背影,季怀之总觉得,白天的林止渊和夜晚的林止渊,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两个人,长着同一张脸,但是给人的感觉总有些割裂。 或许是酒精作祟,让人变得更忧愁了一些。 坐在车里的时候,林止渊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灯光残影,她说:秋天是最好的季节。 外头晚风一吹,枯叶落下来的画面,真的很美。 季怀之心里想着,因为秋天是最好的季节,所以她的笔名里也要带一个秋字吗? 林止渊的笔名叫十二秋,她问过她为什么是十二这个数字,然而对方却只是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你以后就知道了。 你知道秋天代表着什么吗? 季怀之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已经无法适应突然变得感性的林止渊了,只能顺着她的思路问:代表什么? 爱、别离和死亡。林止渊迷恋地看着外头的光景,自顾自说着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季怀之听。 我在秋天出生,所以我也希望能在秋天死去。 年纪轻轻的,是什么让你想那么多生离死别?讶异于突然造访的死亡话题,季怀之心里只剩下无奈,还有突如其来的无所适从。 仿佛这样随口聊一聊,下一秒死亡就会降临。 是无法预知的明天,是充满意外的下一秒。 你喝醉了就是这么多愁善感的吗?季怀之找不到缘由,只能把一切都归咎到酒精那里。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林止渊坐直了身子,问:刚刚说的那些还不错吧?有没有觉得特别有文艺范?我打算把这几个句子写进小说里。 嗯,挺好的。季怀之瞬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看来这就是作家范。 总是多愁善感地去感受这人世间。 我今晚还跟你睡吗? 嗯。 夜里季怀之躺在林止渊身边,她的体质天生怕冷,在季怀之肌肤能碰到的地方都带着一股寒意,像是万年暖不化的冰块一样,屋里没开空调,只有吊扇慢慢地转动,外头又下雨了,气温也随着冰凉的雨水降低了几个度。 林止渊已经睡着了,她本能地往身边唯一温暖的源头蹭过去,她不知道季怀之在黑暗中皱着眉头非常不适应。 她是独生女,小时候没有和父母睡过同一张床,长大后也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过,这是有记忆后的人生中第二次。 第一次是林止渊,第二次也是林止渊。 林止渊的手搭在了她的胸口,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悄无声息地沁入她的呼吸管道,像一头温柔的野兽撕咬着她的心脏,心脏因为突如其来的紧张而变得燥动,她试着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成功了,所以今夜无事发生。 第6章 林止渊丢了魂一样地签着名,一开始她确实是抱着要送给粉丝的心态很用心在签的,但是在签了一千本后,心意早就被消磨殆尽。 终于在连续签了好几个小时后,林止渊手抽筋了,疼得她龇牙咧嘴,马克笔掉在地上之前还不忘给她白色的裤子画上一道黑痕。 你这样再过不久,就要有手疾了。季怀之有些担心地看着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的林止渊。 她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起来像是哭了。 给我,我帮你看看。 林止渊依旧趴着,不过她把手往季怀之那里伸过去,只见她五根手指头像鸡爪一样僵硬地弯着,因为手指很长,看起来就是顾客眼里最抢手的那一类。 她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揉压按摩,慢慢地捏着她僵硬的手指头往上掰,循环渐进,直到五根手指头的筋完全松下来,她又顺手按摩了一下她的手掌。 因为很舒服,所以中途林止渊就把头抬了起来,眼睫毛湿湿的,看起来确实哭了。 我看你也应该不是个会怕痛的人才对。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5) 毕竟她都可以光手掐烟了,抽筋简直就是小儿科。 我又不是死的,我有痛感神经的好不好。 季怀之仿佛自己听错了一样,她听见她语气里隐隐透着些许委屈。 但也只是些许而已。 我怕我肩膀也抽,要不你再顺手捏一捏? 啪!季怀之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心,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完了完了,又抽了!林止渊惊呼着,看着自己原本好透的五根手指,只见中指慢慢地又弯起来了。 季怀之下意识掰着中指不让它弯下去,却发现 林止渊在骗她。 外头突然有人闯进来,沈又言盯着面前过于神奇的一幕问了一句:你在玩她的中指吗? 林止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在季怀之一脸懵逼的表情下做出回答。 嗯,玩得可好了。 啧!大白天的沈又言真情实感地嫌弃了一秒,正准备留点空间给两个人,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过头来又说:对了,你得加签五百本。 林止渊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她看着满桌满地的新书,瞪大了双眼。 我才刚要签完! 啊,是这样的,第一版的量在预购时已经售罄,我正准备加印,作为福利准备了五百本亲签。沈又言伸出五根手指头。 你都不替我考虑考虑的吗?林止渊伸出抽筋的那只手,中指还弯着。 不考虑,大不了你躺。沈又言话中有话,此时电话响了,她接通了电话。 季怀之只听见她对着电话那头说:对,没下错单,五十斤蒜香五十斤麻辣,总共一百斤 你看,这就是势力老板的嘴脸,要钱不要命,以后找工作可别找这样的。林止渊咕哝着,还瞅了一眼自己白裤子上的笔痕。 回去我帮你洗。季怀之看了一眼,问题不大。 两个小时后,沈又言通过广播号召有空的员工都去前台领小龙虾,大伙儿浩浩荡荡给各自部门领了好几袋回去,又通过广播让林止渊去她办公室一趟。 来到沈又言办公室,就见到她已经把酒都开好了,另一张沙发上还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杨蕾。 嗨!我听说新书大卖,知道一定有庆祝,就赶过来了。 杨蕾优雅地晃动着自己的手指头,涂上红色指甲油的指甲在晃动中生出虚影,别人很难驾驭的颜色,在她身上倒是符合她的气质。 破纪录了,庆祝一下嘛! 沈又言啵的一声,开了第四瓶啤酒。 季怀之意识到这是开给自己的,忙说:我等下开车,就不喝了。 可以找代驾。杨蕾已经对瓶吹,液体水平线已经来到了瓶子中段。 我还指望着有人能把我安安稳稳地送到床上。林止渊将她面前的酒瓶往自己的位置挪了一些,表示自己会替她喝掉。 沈又言耸耸肩,随即又变得有些庄重地挺直了背,说:今天我们齐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十二秋新书大卖,预购量破纪录,首先恭喜你我他,然后也希望我们止渊未来多写些好故事,继续破纪录! 干杯~不知道为什么也被恭喜的杨蕾率先举起了酒瓶子。 季怀之一看她这架势,那半瓶酒准是保不住了。 然后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季怀之就这样剥着小龙虾吃着小龙虾,然后看着两个喝高兴的中年女人丑态百出,幸好对外的窗口拉上了帘子,就是不知道隔音好不好。 林止渊喝醉之后,整个人显得更沉闷了,她低着头,看着手心握着的绿色酒瓶子,季怀之低头看她她也没发现。 她的眼睛明明睁着,却不像是在看这个世界,仿佛是透过了某道不知名的屏障,去看另一个世界一样,身边是两位老板高昂的歌声,而她却筑起了围墙,将所有的喧哗和热闹都隔绝在外头。 所有人都在外头喊她出去,说外面多好多棒,只有季怀之亲手敲了敲她的门,走进了她的围墙。 在想什么呢? 林止渊微微抬起头,眼神迷离,说:想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说来听听。季怀之调整了姿势,手臂撑在沙发椅背上侧身看着她。 林止渊张开嘴,却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最终那欲言又止的双唇又紧闭了回去。 没什么好说的。 小时候很多美好的记忆放到现在说出来都只不过是在提醒她,现实有多残忍。 季怀之看了一眼时间,她还以为到晚上了呢,其实也才不过傍晚。 要不要回家? 嗯。 回家途中,林止渊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她轻轻地揉搓着自己左手拇指和食指,上头的指纹已经被她长年累月掐灭烟头时给烫坏了,新生出来的皮肤结成又厚又硬的疤。 外头夕阳的余晖总寻找着机会从建筑物间的缝隙撒下,要将行人身上照出光来,林止渊闭着眼,也能清楚看见阳光试图透过她的眼皮子钻进她体内。 车里在门口停下,季怀之熄了火,说:能走路吗?还是我扶你? 然而林止渊只是反常地问了一句:现在几点? 季怀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正显示六点二十分。 不要进去。林止渊将肩膀脖子缩起来,将自己缩进座椅里。 为什么? 季怀之不明白,为什么到家了还不进屋。 再等一下,等多一下 林止渊背对着她,她将脸埋进了阴影中,让季怀之看不见她的表情。 季怀之只能看见她左手拇指用指甲生硬地抠着食指的疤,力气大到像是要把整块疤都抠下来一样,她下意识伸手去握住了。 林止渊身体一僵,过了许久也没再继续抠,就这样任由季怀之握着。 季怀之的尴尬终于姗姗来迟,她抽回了自己的手,假装没事一样说:别抠,会流血的。 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嗯。 季怀之心想她也许是累了,就任由她在车里休息一下,自己侧过身子去玩起了手机。 没过多久,就听见了林止渊均匀的呼吸声传出来,她侧身去看,侧一点看不见,所以她又挪过去凑近去看,却看见林止渊猛然睁开眼睛问:你对我有想法? 季怀之百口莫辩,自己现在这个姿势确实是辩了也无用,只能往后退回去说:以为你睡了,正准备把你拖下车。 我觉得你可以温柔一些,用背的,或者是公主抱。 林止渊揉着眼睛,伸手抓着季怀之握着手机的手往自己那里偏了一下,看了一眼荧幕,说:扶我一下,我走不直。 季怀之看着640三个数字在几秒后熄灭,屏幕恢复成一片漆黑的模样,她收起手机,认命地下了车,站直了腿还被人拍打了一下说:低一点。 林止渊手臂挂在季怀之肩膀上,季怀之被迫曲着膝盖走路,明明林止渊几乎把体重都压在了自己身上,可她却没觉得有多重。 林止渊给她的初印象除了颓,还有瘦,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但也不像是营养不良的瘦。 虽然里面怎么样她不知道。 我没有洗澡,不能躺床上林止渊几乎是被拖着走的,两条腿踩在地上却又像什么都没踩一样,一瞬间就被季怀之带到了沙发边上。 那你躺沙发吧!把人放下后,季怀之也不想管她了。 反正喝醉后睡一觉就会好。 季怀之伸了个懒腰,却听见林止渊说了一句:喂季怀之,你能不能帮我脱一下 脱什么?季怀之一看,这该脱的都脱了啊,鞋子袜子什么的。 内衣我在家不穿 季怀之红着脸,她尴尬到脚趾头都抠出一座皇宫来了,林止渊这个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让刚认识两天的人帮她脱内衣。 这年头有坏心思的人太多了,她就这么不设防的吗?万一她就是那个有坏心思的人呢? 我又不是你保姆,自己脱去! 手,伸不过去 最后季怀之还是好心帮她脱了,她让她趴着,然后自己隔着衣服松开扣子,林止渊就这样趴着睡了过去。 第7章 林止渊很难得地,在衣橱里挑挑选选,而季怀之则被她抓着帮忙选衣服。 这件行不行?林止渊拿着一条红色裙子在自己身上比着。 季怀之只是摇摇头说:太庄重。 那这件呢?林止渊扔掉了手里的红裙子,拿了另一件季怀之看不懂的衣服。 太怪了,是哪个名人设计师的作品吗?这种衣服只能穿去秀台上走,平时出门穿不得。 意见真多,那你来挑。 不就是你问我的吗?现在又怪我挑了。季怀之很不服气,这人可能止不定有点毛病。 那你也别光说评价,给点意见行不行?林止渊看着床上大把的衣服,它们全都被季怀之评价为不合格。 半个月了,我就没见你哪次出门这么挑过,你不都是随便抓一件就出门的吗?季怀之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胸,皱着一张脸。 好歹也是庆功宴,还是要表达一丢丢的尊重。 又是这句话,最后还是季怀之从衣橱里拉出来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然后又从另一个衣柜里拉出来一件黑色的风衣递给了她,说:下半身穿牛仔裤就行,这样既显得你随性、知性又帅气,还保暖。 林止渊看着也挺满意,不得不说季怀之的品味还是有的,虽然很实际,不过她很好奇,为什么我需要帅气? 因为你是原著,原著就是需要一点帅气。 我爱听,你说多点。 在季怀之翻了个白眼后,林止渊当着她的面,撩起了衣服一角,她甚至能看见她小小的肚脐,于是她眼皮往下耸,假装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讯息,便走到了外头。 你先换,我回个信息 林止渊盯着她的背影,脸上倒是有了捉摸不清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恶作剧得逞的愉悦,还夹杂着些许遗憾。 如果有如果的话,其实不去庆功宴也没什么关系。 林止渊在房里又拖拉了半个小时,等她出来时,季怀之这才明白她在干嘛。 她居然化了淡妆! 你这不是有点尊重,是超级尊重了。 两个星期了,这人出门从来都是素颜的,头发也不怎么打理,出版社那么多人,她在里头溜达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毕竟有明星在场,还是化个妆比较好,被对比得太惨烈我无法接受。 她有自尊心,也懂分寸,什么样的场合应该展现怎样的自己她很清楚,出版社因为太过熟悉,所以她可以像在自己家里面一样随意,况且里面也没人会在意她。 我们林大作家原来也在意自己的形象。季怀之调侃了一句,便抓起了车钥匙,不过你要拿自己和明星做对比,这就有点 林止渊伸手捂住季怀之的嘴,两个人同时都怔住了,季怀之的嘴不自觉就往内抿紧了,林止渊也有些装作不在意地松开手,说:话别那么多 手心里还有一点湿湿的感觉。 季怀之点点头,解锁了车子,坐进驾驶座。 她现在对自己的定位和认知有了一些偏颇,这两个星期的日子很平静、什么也没发生,预料之中的危机没有到来,她不用去警局上班,每天醒来都是在林止渊的家,有时候她会想,自己是不是一个警察,还是她确确实实地只是林止渊的助理、房客、司机,而警察只是她的幻想。 但是手机通讯录里汪觉这两个字实在是刺眼得很,就像是恨不得要把她扎瞎一样,真真切切地提醒着她,她是一名警察,现在住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工作需要而已。 为了更好地向上面交代,汪觉让她在固定时间报备,而她通常发出去的只有简短的一行字:一切正常。 然后汪觉甚至都不会回复她。 庆功宴定在了某家酒店,她们抵达现场,接下来的过程除了投资方派代表人物上去演讲,然后一轮轮轮到导演、主演等人,林止渊提前打过招呼,自己不上去,她只想安安静静吃东西。 在场的人都很识趣,懂规矩的都不拍林止渊的照片,不懂规矩的甚至都不知道她就是原著,只当她是某个来蹭饭的普通职员而已。 宴会进行到一半,季怀之手机响了,一看来电人是汪觉,她马上就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现在来庆和码头,有行动。虽然只说了短短一句,但是季怀之还是听出来他很不情愿 不情愿中还带着想掐死她的感觉。 转头看着会场里和沈又言聊天的林止渊,两个人频频碰杯,把贵死人的红酒当水喝,她咬咬牙迎了上去。 沈老板,如果这里结束了我还没回来,麻烦你送止渊回去。 林止渊刚要喝上一口红酒,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不愿意,问:你要去哪?音调高昂了不少。 有点事要离开一下。 林止渊看她的表情,就意会到了,所有人都只当季怀之是她的助理,没有人知道她警察的身份,因为季怀之不让说,所以就连和林止渊走得最近的沈又言和杨蕾都不知道。 我借一下你的车子。季怀之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便匆忙离开了会场。 驱车来到庆和码头,季怀之将车子停在了偏僻的路边,步行过去,在路边看见熟悉的黑色面包车,她上去敲门,里面的人帮她把门打开了。 季怀之猫腰走进车里,映入眼帘的全是熟面孔,整个刑侦一队都在这里了,汪觉扔给他一件防弹背心并递给她一把枪说:要不是局长临时要求,我都不叫你来。 什么情况?季怀之脱了大衣,换上防弹背心,她动作有些生疏,也许是因为她从正式入职后,就再也没碰过这东西。 两个人的犯罪份子,一周前杀了人,今天收到消息他们要偷渡。说话的人叫李海,是整个刑侦一队里唯一一个对季怀之没有敌意的人。 其他人就是跟着汪觉走,汪觉不喜欢她,所以他们也跟着汪觉一起讨厌她。 这是照片,局长下了命令,必要时刻可以开枪射杀。李海递出来几张照片。 季怀之快速看了一遍,照片里的人她总觉得哪里见过,可是时间不容许她思考过多,汪觉并不打算对她解释整个计划,所以季怀之只能自觉随机应变。 再一个星期,一切正常的话就回警队,不用把时间再浪费在一个被害妄想症身上。汪觉终于开口了。 季怀之想反驳林止渊不是被害妄想症,但是她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些什么,只能低着头沉默,装没听见。 看来汪觉把她扔出去的行为被领导批评了,纯纯浪费警力资源的行为,季怀之早就要料想到,只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汪觉能把这件事拖三个星期。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6) 九点三十,对表。所有人看着自己的手表,听着汪觉说话:三十分钟后嫌疑人会坐船前往外海,在各自定好的地方埋伏等待,不要暴露,听我指令。 季怀之跟着李海来到指定地点埋伏,她握着手里的枪,并不陌生,警队里规定每个人每一年要训练多长时间,所以她为了完成任务也会到练枪室去开枪。 你这段日子,一点线索都没有吗?李海小声问。 没有。 唯一一次发生,就是在她住进去的第一晚,隔天打电话给小区业务,却被告知唯一一台能照到林止渊家的那台监控早在两个月前就坏了。 监控坏了那么久一直没修?李海皱着眉头,这业务能力挺废的。 据说从两年前就开始坏了,后来修过,但是修好后又被人恶意破坏,所以就不修了。这些都是业务说的,他说这些的时候甚至有些理直气壮。 我觉得比起调查隐形人一样的嫌疑犯,你还不如去查查这位作家有没有精神病史,这样至少能肯定其中一方的真伪,汪队的话不全无道理。 好歹也是同事一场,建议是提了,听不听那就是季怀之自己的事情了。 九点五十八分,一辆灰色的车子驶进码头,耳机里传来汪觉的声音:不要轻举妄动,等他们走到指定位置 两个男人提着行李袋下车,季怀之马上就认出来了看照片时还没多少印象,真人一出现,那一晚的记忆就都浮出来了。 她心里突然就空了一下,气声问:受害人长什么样? 李海绷紧了神经盯着两位目标的一举一动,还不忘回答:二十七岁女性,长得高高瘦瘦的,眉眼细长,留半长不短的褐色头发,人还挺漂亮。 季怀之低下了头,这个形容几乎符合那天晚上被骚扰的那名女生的样貌,再抬头时,她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怒气。 这两个人就像是破坏了她们那一晚的美好梦境一样,原以为出手帮忙换来的就会是好结果,可没想到不过是让她们更清楚地意识到了某些东西。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终究不如梦境里那般美好。 两个嫌疑人站在码头中央抽着烟,其中一个人看了一眼时间,从口袋里拿出手电,对着黑色的海面打出了三长三短的信号,回应他们的,是黑色的海面上二长一短的白色信号灯。 我们只管这两个人,海上的有海警配合。李海捏紧了手里的枪。 等船靠岸后,汪觉的指令终于传来。 行动! 所有人动作一致从隐身地现身,四面八方将中间的两个人团团包围,可是他们的第一反应却是拿出武器,在汪觉还来不及念宣言时就开枪反击,面对犯人的无差别扫射,所有人只能找掩护。 他们怎么会有枪! 鞭炮一样的枪声在码头里带来回音,耳机里汪觉在咆哮:小心,找机会! 季怀之藏身在一个集装箱后头,在子弹刚扫过来之后就马上探出身子,瞄准犯人的腿开了一枪,他的另一名同伴见状,枪口瞬间就瞄向季怀之的方向连开了好几枪,季怀之及时躲过,可是手臂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手里的枪差点脱手。 李海一看季怀之的反应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中弹了? 擦伤。忍着疼痛,季怀之绷紧了手臂神经准备再一次伺机开枪。 但是其他人终究是比她老练,三下五除二打配合就把两个犯人射倒在地,几个人迅速上去给他们上了手铐念了逮捕宣言,这场抓捕行动宣告结束。 季怀之捂着自己被子弹擦过的手臂,血液沾湿了她的衣袖,贴在她的手臂上,她手动把衣袖往外拉,免得血干了之后贴在伤口上。 自己去趟医院。汪觉只是看了一眼,便指挥着收队。 我送你?李海问。 不用。 季怀之感觉伤口已经有些痛麻了,她坐进车里,抽了纸巾捂住流血的伤口,很快就将白色的纸巾打湿了,像一坨红色的烂棉花一样,把手心的血渍擦干净,她打开了关机的手机,屏幕显示林止渊打了三次电话给她,于是她回拨,却无人接听,转而打电话给沈又言。 沈老板,你们还在会场吗? 不啊,已经回家了呢沈又言的声音听起来慵懒得很,看起来是睡着了又被她的电话给吵醒了。 止渊呢? 嗯你放心,我看着她进家的,比我还清醒。 季怀之还没来得及继续问下去,就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呼噜声。 又一次重拨了林止渊的手机,在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后,她启动引擎就往她家开去。 她的心跳比平时快,不知道是因为受伤导致,还是因为担心林止渊。 车子停在门口她就迅速下车往屋内赶去,大门好好地锁着,她抖着手拿出钥匙开了门,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左手摸索着墙上的开关一按,刹那间亮起的灯光让她本能眯起了眼,等眼睛逐渐适应后,她才睁开,这才看见林止渊就趴在客厅的地板上。 林止渊! 季怀之踉跄着跑上去,鞋子也没顾得上脱掉,将林止渊翻过身来,任凭她怎么呼喊拍打,林止渊都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手脚冰冷,将耳朵紧贴着她胸口一听她的心跳,异常地快。 林止渊不是喝醉了,是昏迷了。 季怀之抱起林止渊往外赶,塞进车里就迅速开往医院,医护人员一检查就说是休克了,连人带床火急火燎给推进了急诊室,季怀之不明白林止渊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冷静地询问了后续事宜,又顺便让医护人员处理了自己的伤口。 急诊室外头人来人往,季怀之就坐在角落里盯着入口处,直到一个小时后医生出来,她才从无尽的呆滞中回过神来。 从患者的血液中检测到,是饮酒后吃抗生素引起的双硫仑反应,幸亏你送来及时。 季怀之愣了一下,就这? 但随后她就强壮镇定,道谢之后被护士带去办理了住院手续。 林止渊醒来时,面对的是季怀之那满脸怨念的表情,她撇开了视线,哑着嗓子问:你干嘛? 我干嘛?季怀之用极具嘲讽的语气骂:我以为你一个写小说的,书架上既然摆了医学书,就该知道喝酒后不能吃药。 什么啊我吃什么药了?林止渊忍着恶心的感觉,她现在心情很不好,感觉太糟糕了。 鬼门关回来一趟就全给忘了?季怀之见对方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也不忍心骂了。 有事说事,不要阴阳怪气。林止渊少见地露出厌烦的表情。 季怀之双手抱胸,她会有一些被年龄压制,对方比她大两岁,她就觉得自己说话不应该那么冲,得客气一些。 医生说你是双硫仑反应,昨天被我发现的时候你都已经休克了。 林止渊一听,反而皱起了眉头说:我没有吃药。 第8章 而且我又没病,我为什么要吃药? 那你怎么回事?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季怀之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 林止渊深吸了一口气,说:捋不清了,因为我昨晚断片了。 季怀之皱着一张脸,她左思右想,范围太大,她也捏不准林止渊会在什么时候吃下抗生素,可能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坑蒙拐骗吃掉,也可能是在宴会时被人恶意投喂。 想不明白的事情,季怀之也不再费心去想了,只问:你昨晚上为什么不直接报警?万一我没看手机呢? 不是万一,她是真的没看手机。 因为我那个时候只想到你一个人。 面对林止渊真诚的表情,季怀之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幸好你不是打给沈老板 季怀之摸摸鼻子,她想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但是林止渊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既然都醒来了,也是时候让医生过来看看了。季怀之说着就按下了呼叫铃。 主治医生过来给林止渊检查了一遍后,便说:先暂时留院观察,三天后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林止渊住院的这三天,季怀之申请了陪护,沈又言听说后和杨蕾来探望了一次,而林止渊只说是自己误服抗生素,季怀之也任由她去编故事,毕竟她才是作家,自己不是。 季怀之当然把这件事情报告给了汪觉,不过对方似乎很忙的样子,根本不搭理她,连讯息也没回。 这一天林止渊悄悄告诉她,她想抽烟,季怀之想着反正这里是医院,要是出事了还能及时救命,就带着林止渊上了天台。 林止渊的烟盒她一直带着,就是怕她什么时候烟瘾犯了会难受。 天台风大,林止渊用手遮住,让小小的火苗成功烧上香烟,她嘴里轻轻吐出一口烟雾,烟雾和味道随即被风吹散去,只留下若有似无的薄荷味。 两个人就这样迎面吹着风,季怀之看着远处的风景,正值太阳下山之际,这座喧嚣的城市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是她平时不会去注意的风景。 不过是此时此刻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美,美得虚幻、美得不真实。 这个世界,是一座巨大的牢笼。 一样的世界,看在不同人眼里,居然也不一样。 林止渊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看着她的侧脸,她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然后随着她的目光去看这金光灿烂,美丽而残忍的世界。 季怀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毫无征兆地说了一句:那个被骚扰的女生死了。 她并不想破坏现在这种有些浪漫的氛围,但是藏在浪漫之下的腐蛆总能刺痛她对这个世界也曾经有过的美好幻想,而林止渊是那个能透过美好表面看见里头腐蛆的人。 林止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缓缓回答:知道了 她很少看社会新闻,因为总能看见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每天都有,她很清楚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也不需要再看社会新闻来反复提醒自己,她也是曾经出现在新闻里的人,她也曾是其他家庭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也曾是,无力地坐在受害方的位置,面对可笑的审判却也无能为力的人。 所以她不看,就躲在小小的书房里,面前小小的电脑屏幕就是她的世界,她很安全,就像完美的象牙塔一样,能让她肆无忌惮去创作的书房就是她的象牙塔。 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烟,再缓缓吐出来,白色的烟像细细的线,然后小范围散开,等风一吹,全散了,就像不存在过一样。 这口烟,就当作是饯行了。 她叫余有秋。林止渊放下手,看着火星燃烧烟草带来的烟灰,她拇指弹了一下。 烟灰落在地上,就成了一个埋葬着不知名骨骸的小小山坟。 因为秋天是最好的季节,所以新书的主角我给她取名叫余有秋,希望她余生都能拥有最好的秋天。林止渊微微勾起嘴角,她看着季怀之的眼神里有着少许的期待。 这个故事,我可以现在就听吗?季怀之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冷风的吹拂。 当然 余有秋出生在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秋天,秋天对她而言是充满爱的季节,她有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父母、奶奶、大伯都住在一起,看起来就和其他家庭一样,普通而又正常。 在家里她和大伯关系最好,大伯很疼爱她,会偷偷瞒着妈妈给她买好吃的,也会带她去外面玩,而且他们两个之间还有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大伯有时候会把她带到妈妈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问:你看过你妈妈的胸部吗? 余有秋还小,不懂这些,那时候的她只有七岁,她其实没见过,但是她想显摆,所以她回答:看过。 大伯笑眯了眼,问她:有多大?这么大吗? 他说话的时候,手里的动作还在比划着那个所谓的大小。 余有秋很聪明,她知道大伯想听见什么答案,所以她张开了两条手臂,回答她:这么大哦! 然而大伯只是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说:是吗?脸上的笑意依然不减。 这就是她和大伯之间的小秘密 小时候的余有秋只觉得,大伯是一个很好的人,会带她去玩,会给她买好吃的,也会说一些有趣的故事。 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看向大伯的眼神总是透露着厌恶,但是妈妈和大伯之间的关系并不影响她喜欢大伯,她相信他,所以不管真的假的,她都会告诉他。 后来爸妈终于从家里搬了出去,余有秋和大伯的接触这才变少。 直到长大了,余有秋也一直没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就算是妈妈当着爸爸的面嚷嚷大伯是个变态时,她也没想起来,这段记忆就这样被湮灭在了时间洪流中,直到某一天,这段尘封的记忆就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样,没有任何征兆,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清晰得就像是昨日才发生过一样。 这种感觉大概就像是,你已经喝过咖啡,明明已经把杯子洗干净放回了原位,你已经完成了喝咖啡这件事情,可是等你转过身,却看见咖啡杯还留在桌上,里头咖啡还有一半,你才发现,原来这一系列的动作都不过是错觉,你还在喝咖啡。 后来余有秋也仅仅只是记得而已,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她和大伯之间的龌蹉小秘密,也许是害怕被指责,也许是害怕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家庭会因为她的一番言论又引起轩然大波。 季怀之张着嘴巴,她不知道自己该对这样的故事内容做何反应,她要指责余有秋的行为吗?还是要指责写出这个故事的林止渊? 她无法做出任何评价,因为这个故事听起来很真实,却又能让人质疑它的真实性。 见林止渊似乎没有要接着说的打算,季怀之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啊林止渊就像是茶馆里的说书人一样,为了照顾明天的生意,总会故意把内容停在最吊人胃口的地方,欲知详情,下回分解。 香烟燃到了滤嘴处,林止渊伸出两根手指掐灭了零碎的火星,彻底完成了抽烟这件事。 远方阳光的余晖只剩下细细的一条线,火烧云已经冷却成冰冷的灰蓝色,夜幕降临昭告着今天这一天即将结束。 林止渊拉紧肩上的外套,步伐轻快地走向天台入口,而后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身对季怀之说:你知道吗?我想了很久,如果那时候大伯的问题不是大不大,而是怎么样的话,或许余有秋她就没办法回答了,所以小孩子其实也并不如大人想象中的那样,单纯得什么都不懂。 至少他们对于大人言语间无意中泄漏出来的欲望,是非常敏感的。 看着林止渊消失在入口处的背影,身后的最后一点温暖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此时此刻的季怀之突然觉得,或许这个世界就如林止渊说的那样,是个巨大的牢笼。 林止渊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火锅店暴饮暴食。 没人跟你抢,你吃慢点。季怀之两条手臂在半空中挥舞,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一下子想制止对方拿饮料的手,一下子想制止对方夹肉的手。 哦,你不明白,我的怀之,你不明白医院的伙食是多么地令人绝望,多么地令人痛心林止渊用极具戏剧性的语气,模仿着上世纪外国电影中演员们浮夸的口气。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7) 如果医院里吃得跟外面一样,那医院就不是医院了。 所以是哪个杀千刀的偷偷喂我抗生素! 林止渊一筷子拍在桌面上,动静不小,引来隔壁几桌人的侧目。 你快吃吃吃,我不阻止你了。 季怀之彻底放弃了,林止渊爱干嘛干嘛,只要不丢人,干什么都行。 季怀之没有注意到,自己看林止渊的眼神产生了些许的变化,她从未用这么温柔的眼神去看一个人,也从未在看一个人时会止不住露出微笑。 这些她自己当然不知道,不过林止渊知道。 呀,你电话响了。林止渊嚼着肉,指着对面那人的大衣口袋。 季怀之后知后觉掏出手机,一看来电人,脸色黑了不少,刚接通,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明天归队。然后电话就挂了。 盯着季怀之风云变幻的表情,难看得她都有些怜悯了,你被骂了? 季怀之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说:我明天归队了。 林止渊咽下一口肉,筷子夹了一把青菜在滚烫的汤水里来回涮了两下就塞进嘴里,看来他们觉得把你放在我这里纯属是浪费警力资源。 我回去也不一定派得上用场。季怀之嘟嚷着,林止渊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这样的话那也没办法,不过老实说我很舍不得你,你当我助理挺称职的。林止渊又是满口满口的牛肉片,汤汁从她嘴角滴落,滴在了桌面上,她随意用纸巾擦了擦,又接着说:我不介意你继续住我家,我可以雇你当我的月光骑士。 没有一丝犹豫,季怀之心里甚至是有些雀跃,雇就不必了,我正好也是有家回不得,我会付你房租的。 而她自己也想搞清楚,到底是谁想害林止渊? 于是继续同居的主意就这么定下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季怀之正常上下班,林止渊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新书开卖后销量不俗,影视化的版权也卖出去了,资方有意让林止渊参与编剧工作,接连好几天季怀之也没见着她人影,她上班时她在睡,她睡了她才回家,常常等到凌晨十二点却只等到一条简讯说让她先睡。 而那个嫌疑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出现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锁章预定,为了更好地理解和阅读体验,还请移步文案,你们懂的。感谢在20220808 23:46:11~20220808 23:5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止止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这天季怀之坐在客厅看着由林止渊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她已经看了十多集了,不得不说林止渊的天赋很好,能写出特立独行却又吸引大众目光的故事,一边内心感叹着,她看了一眼挂钟,晚上十一点多,林止渊还没回来。 正踌躇着要不要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手机就响了,来电人却是沈又言。 喂,怀之啊,你能不能来一趟出版社,止渊喝醉了。 季怀之当下就点头答应,拿了一件外套就朝出版社奔去,林止渊是开车去的出版社,自己得坐计程车去把她连人带车一起接回家。 来到出版社,编辑安妮过来把她带上七楼,一进去就见到林止渊本人仰躺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而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还清醒着。 你们灌她酒吗?季怀之上前去摸了摸她的脸简单检查了一下,皮肤有些发烫,但还在正常范围内,只是单纯地喝醉了而已。 沈又言手里拿着酒瓶子,反驳道:她自己给自己灌的,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呢,一问她问题就装哑巴,只能喝酒了。 我都没见过嘴巴这么硬的,喝醉了也什么都不说。安妮瘫在沙发的另一端,她擦了擦眼镜重新戴上。 你们都问了些什么啊?季怀之皱着眉头,难免对其他人间接灌酒的行为有些不高兴。 杨蕾一摊手,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初恋、初吻之类的,很老套的。 真心话大冒险就是这样,人们总也玩不出新花样,问的老是些感情方面的问题,都想探人隐私。 然而这些问题,林止渊都没有回答,是没有过,还是有过且过于深刻,以至于她不想将这段感情揭于表面,供人谈笑议论。 想到这里她隐隐有些失落,好像自己不经意间,失去了什么一样。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林止渊过去的感情经历,也有了窥探的想法。 赶紧把她带走,我们也该散场了。杨蕾挥挥手随即就趴在了沈又言的腿上,不知道是在闭眼休息还是睡着了。 眼见其他不熟识的员工也开始收拾走人,季怀之只能无奈叹了一口气,在其他人的帮助下背上了林止渊往楼下走去,好不容易把人塞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她刚坐进驾驶座就听见了林止渊的声音。 幸亏你还没睡。 声音低沉沙哑,还带着倦意,就像感冒时的声音一样,特别性感。 季怀之转过头去,见林止渊睁开了眼睛,眼神并不清明,她还是醉酒状态,不过现在看起来也并不完全醉,装的成分多一些。 如果我睡了,你是打算在出版社过夜吗?季怀之启动引擎开始倒车。 有何不可,两位老板也常常睡在出版社。 季怀之没有回话,她无法理解会睡在工作场所的人类,像她这种人,再怎么累也一定会坚持回家里睡。 车子驶入车库,林止渊自己开了车门下去,眼见她身子摇摇晃晃似要摔倒,季怀之赶紧下车去扶她,林止渊索性把体重都压在对方身上,两个人身上的柔软紧贴着,季怀之有些不自在地红着脸,摸出钥匙开了大门,在林止渊好几次蹬脚都没甩掉自己的鞋子后帮她摘去鞋子,托着林止渊她举步维艰地来到林止渊的卧室。 空出一只手把被子掀开来,季怀之听见林止渊低低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语气柔和地发出一声:嗯? 下意识转头,嘴唇擦过对方的眉眼,就像是触电一样,季怀之整个人都僵住了,林止渊显然也是同她一样的感觉,她双手还环着季怀之的脖子,眼睫毛颤了颤,终于还是抬眼回看了季怀之,眼神里带着难以言说的欲语还休。 季怀之能看见她咬了咬自己的内唇,似乎在克制着什么一样。 上帝刻意将此刻的时间十倍数放慢了一样,她们看着对方的眼神,连脸部肌肤底下微微跳动的毛细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头野兽从季怀之内心深处醒来,如同那一晚一样,开始撕咬着她,让她很难受。 还没等她再一次冷静下来,季怀之就感觉到自己脸颊上冰冰凉凉的触感,林止渊用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的脸,她下意识闭起了眼睛,嘴角感觉到柔软的湿润感,还有对方温热的鼻息。 理智线在顷刻间绷断,在林止渊准备后退时,季怀之伸手抚上了她的后颈,脑袋微微一侧,正中靶心贴上了林止渊的双唇。 就像是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礼物一样,感觉到自己的心意被对方完完整整地接受,林止渊启唇浅吻,季怀之毫不保留地回应了她,她伸出舌尖,在刚越过楚河时,就被敌军掳了去,从此你来我往纠缠不休。 唇舌互相纠缠着,心跳、呼吸、思绪全都乱了套,情欲就像易燃的白磷,在两人滚烫的体内肆意燃烧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酒的味道,季怀之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脑袋有些晕眩,不由自主地带着林止渊一起倒在了床上。 酒的味道没让她醉,但是林止渊的吻,会醉人。 林止渊翻身,她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她能看见季怀之目光迷离,她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五官,她看见自己的欲望,也瞧见季怀之内心深处的期盼。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低下头,身躯有了隐隐往后退的趋势,是季怀之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下拉,而后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大作家,做人不带这样玩的。 温热的鼻息呼在她耳际,让内心深处克制着想要沉淀的欲望又翻起了涟漪,一圈又一圈,最终成为汹涌的浪花。 林止渊看着她,就像无数次自己脑海中勾勒出的画面,季怀之从她的幻想中走了出来。 一次,好像也没关系。 她浅浅地吻了一下她的鬓角,耳语道:怀之,起来一下。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用的气声,听得季怀之的耳朵有些痒。 季怀之只感觉到自己微微抬起上半身的同时,背后的扣子随之松开,一只手从后背游移到她胸前,林止渊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肌肤带来颤栗般的触感,她的心脏跳得更快了,除了兴奋,还有难以言喻的慌乱。 林止渊掀起季怀之的白T,季怀之听话地抬起双手,白T就这样被扔在了地上,她指腹轻柔地覆上去,像抚摸一个易碎的艺术品一样,她的颧骨、她的鼻尖、她的下颚,最后是她的唇角,俯身亲上去,吻遍她肌肤的每一寸,从上往下一路吻到锁骨处 鼻尖摩擦过的地方,都为季怀之带来难以言喻的快感。 林止渊脱了自己上半身的所有衣物,将她身上最柔软的地方贴在了季怀之平坦的腹部,她指尖划过她胸口中央浅浅的凹陷,像两座山谷中间的沟壑。 止渊季怀之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自觉会破碎得不堪入耳,只能咬着牙,皱紧了眉头。 林止渊俯首,含住了山峰上那还未绽放的花苞,她细细地亲吻,极尽全力去呵护,深怕一不小心就伤害了它,直到花苞汲取了足够的养分,绽放开来。 林止渊抬头,见她皱成小山丘一样的眉间,她伸出手去抚平,而后重新吻上季怀之微张的双唇,将她表达愉悦的呻吟堵了回去,右手帮她把下身衣物都脱了去。 这是季怀之第一次感觉到林止渊的手指,细细长长的,骨节分明的。 是拿笔签字的手、是写故事的手、是此时此刻爱抚她的手 林止渊细嫩的掌心轻抚她的大腿,带来的是浅浅的鸡皮疙瘩,她的手总是冰冷的,和往常的夜里一样,总是被体温给忽略。 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去抚摸,指间有明显的湿润感,她低头去亲吻她的下频线,季怀之很配合她仰起了下巴,右手中指指腹有节奏地摸索着,呻吟从她嘴里无法抑制地泄出来,伴随着林止渊的动作,季怀之呼吸变得更短了,小腹剧烈起伏,她能感受到季怀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着,下腹急剧收缩,她微微拱起的背加深了林止渊落在她心间的吻,盛不住的情欲在毫无预警之下决堤 季怀之喘着粗气,汗水沾湿了她额前的发,她目光迷离地看着林止渊,眼里的娇怯还没来得及褪去,又见林止渊伸手整理了她的头发,她低下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颈脖处。 怀之,太快了。 双唇含上季怀之的耳垂,她用老天爷也听不见的声音说:再来一次,这一次别这么快。 季怀之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被林止渊逗弄得特别麻痒,她湿润的舌尖舔舐着她的后耳,带来迄今为止从没经历过的体验。 身体各处再一次经过撩拨,季怀之只觉得自己已经来到了崩溃的边缘,仿佛再多一秒,她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而昏厥。 手心的床单被她抓成千万个数不清的褶皱,季怀之只感觉浑身不对劲、即难受,又舒服,她想要一些渴望已久的东西,可林止渊却像个赏花人一样。 只看,不摘。 她此刻,并不需要林止渊有素质。 做爱就像写作,创作者可以自由创作,也会在适当的时候通过读者的反应去修改接下来的情节。林止渊有意为之,她两指并拢,用指腹轻轻摩擦着,她浅浅地亲了一下季怀之的脖子,又问:怀之,你是不是我最好的读者? 季怀之难受得很,双腿张开的羞耻感和想要被满足的渴望让她感觉自己体内仿佛住了两个不同的人,她脑海里想好的话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完全变了样,脚趾本能地用力卷缩,脚踝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微微浮出皮肤表面。 嗯 留意到季怀之在抖,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季怀之这才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我是 林止渊勾起嘴角轻笑出声,她奖励给季怀之一个醉人的吻,右手中指缓缓探入,感受到被入侵,它们像是有意识一样紧紧地吸附在异物上,林止渊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淡淡的烟草味让季怀之清醒了几分,随即又难以自拔地在情欲里沉沦、沉沦直到没顶。 伴随着林止渊手指的动作,季怀之被欲望给冲散,她再也感受不到自己了,林止渊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光年之外传来的神秘信号,她以为自己是探索秘密的那个人,直到讯号被破解才发现,自己才是被探索的那个。 啊 林止渊闭着眼睛,她将耳朵贴在季怀之的心脏处,听她欢愉的心跳,感受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她亲吻她身上的每一处,像温柔的雨点拍打在湖面上一样,带起涟漪,然后了无痕迹 灰色床单变成深灰色的面积越来越大,屋外下起了雨,雨水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柔和了夜晚的声音,掩盖了情和欲谱写成的交响曲,经过漫长的铺垫,交响曲终于迎来最后一个高潮。 滴答、滴答液体顺着指尖下滑,滴落在地板,听起来和屋外的雨声别无二致,林止渊低头看着满面潮红喘着气的季怀之。 她弯腰在对方的鼻尖落下今晚上的最后一个吻,说了一句:怀之,晚安。 第10章 汪觉走进办公室时,看见季怀之缩在角落的沙发上看手机,他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手表,现在还不到九点,走过去从背后看了一下,手机屏幕是黑的。 所以她到底在看什么? 季怀之并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直到一份文件夹摔在自己面前,一转头就见到汪觉说:把前几天入室抢劫的报告写一写,中午放我办公桌上来。 季怀之拿起文件夹,一脸呆滞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写报告。 汪觉皱紧了眉头,正好李海拿着咖啡从外头进来,看见已经开始工作的季怀之,他同样诧异地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对汪觉抛出疑惑的眼神。 汪觉歪了一下头示意李海出去说话,刚到走廊汪觉就忍不住说:她今天有问题。 我也看出来了,我从来没见她九点前出现在这里,八点五十九分都没有。李海说话时眼神还在偷窥窗内的季怀之,又补了一句:而且她表情不对劲。 我看出来了,平时她会把不爽全部写脸上,但是刚刚我让她写报告,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见鬼了。汪觉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他怎么感觉自己有些慌了。 季怀之会不会是因为平日里被他们排挤,现在终于受不了了生出什么黑暗人格,现在的异常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准备等他们落单时一个一个把他们杀掉? 今天要干嘛?汪觉慌得甚至都忘了自己今天的工作内容。 走访受害者的人际关系。李海喝了一口咖啡,难得见汪觉这种表情,他还是觉得挺有趣的。 行,那带她一起出去。 季怀之逃走了。 林止渊坐在工作台前,她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此刻她正托着腮帮子呆滞地看向角落里那座象牙塔模型。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8) 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季怀之逃走了。 昨晚虽然是自己先起的头,她还打算对方没有回应的话就算了,但是她不仅回应了,还主动迎合甚至阻止她临阵脱逃,为什么一觉醒来反倒是自己生出了一种愧疚感,总感觉自己变成了坏人。 桌面上手机屏幕还亮着,内容显示是她和季怀之的聊天界面,里面只有短短一句:我这几天就不回去了,工作忙。 所以季怀之为了逃走,连工作忙这种烂理由都能毫不犹豫地用来骗她。 唉 叹了口气,林止渊吸了一口烟,却觉得索然无味,只能掐灭了扔进烟灰缸。 面前的文档一片空白,只有光标在有规律地跳动着,她本应开始写新的故事,可是此刻脑袋里却空空如也。 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极了昨夜滴落在地的旋律,她烦躁且郁闷地合上电脑,走到外头去。 今天就干点其他的事情找找灵感吧! 季怀之说的几天,是好几个几天,她躺在宾馆的床上,她已经在这里睡了两个星期了,她不敢回去面对林止渊,一想到那一晚的情形就羞耻得无地自容。 并且,浑身不自在 原以为自己会模模糊糊地只记得其中一部分,可事后想起,她竟然全都记得。 林止渊呼在她身上的每一口热气、她口腔里淡淡的烟草味、空气中残留的酒味、潮湿又燥热的空间、她的声音、她的吻、她指尖的触感、她的手指 一切都很清晰地烙印在她脑海里,就连她的身体都还记得那些触感,时间就像停在了那一晚一样,从来没向前走过。 想到此处,她又有了一些感觉,将空调的温度降到最低,她走进浴室,站到花洒底下任由冷水冲刷,站了许久,她终于冷静了下来。 洗净腿间的滑腻,她擦干自己走出浴室,头发湿漉漉地还滴着水珠子,随手打开电视机,某频道正在播放着某个她叫不出名字的颁奖典礼,主持人在台上东扯西扯卖关子,等扣人心弦的背景音乐落下最后一个音节,他终于喊出了万众瞩目的名字。 那位获奖者季怀之并不熟悉,不过是听过名字,当镜头转向获奖者时,她看见了杨蕾和获奖人拥抱,笑得甚欢,看来是三川影视的艺人。 桌上传来震动,她瞥了一眼,见来电人的名字显示是林止渊,她没有接,任由手机抖动着从桌子中央移到边缘,最后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两个星期了,自己不找她,她也没找过自己,她们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自己发出的那一句:我这几天就不回去了,工作忙。 她一直没有回复,就像没看见一样。 双手捏成拳又松开,反复几次,她压抑着自己不要去接电话,但是低频的震动像是一道充满诱惑的魔咒,一直在鼓吹她快接、快接,直到最后来电被挂断,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此时她又反问自己,为什么不接电话?和林止渊再说上一两句话就那么难吗? 想到此处她又后悔自己没有接那通电话。 捡起手机,看着屏幕上挂着的未接电话林止渊三个字,她躺倒在床上,屏幕自动熄灭后又被她亮起,却也只是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摄人心魂的名字。 她们认识也不过一个月,仅仅认识两周后就发生了关系,她甚至都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心意,就冲动地去回应,林止渊那里是怎么想的,老实说她不清楚,也不敢想清楚。 或许对方只是喝醉了酒,或许只是当时的气氛太过合适,只是单纯借着擦枪走火的名义而后顺水推舟 安静的手机在此时突然抖动起来,吓了季怀之一跳,但是一看名字,还好不是她烦恼的那三个字。 喂 怀之,你在哪呢?电话里传来沈又言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听起来像是在室外。 加班呢季怀之收到回归警队的命令后,就跟林止渊串过供,说她应聘了其他的公司被录取了。 这样啊,忙吗?沈又言听起来像是走到了偏僻的地方,背景音安静了不少。 季怀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还行吧! 老实说在她离职后,沈又言就再没联络她,也许在她眼里,自己只是林止渊的临时助理。 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止渊,她前几天就说病了一直没来出版社,刚刚打电话给我说明天的剧本讨论会不出席了,我想她病得不轻,偏偏我现在有点事没法去看她 还没等沈又言继续往下说,季怀之就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 可是答应了之后,又有些后悔自己答应了,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林止渊,就连现在一想到要见她,心里就有些踌躇。 林止渊家的钥匙她还拿着,毕竟也没说清楚这屋是继续住还是不住,大门打开,屋里是黑的,一盏灯都没开,安静得诡异,就像没人在家一样。轻手轻脚换上室内拖,她小心翼翼来到林止渊的房门口,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能听见从里头传来的空调的运作声,脚踝处能感受到从房里渗出来的冷空气。 她开门的动作很轻很轻,借着外头的灯光,她看见床上的林止渊把自己整个人藏在棉被里,裹得严严实实地,只露出来一个脑袋。 踮着脚尖靠近床边,她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是有点烧。 床上的林止渊只是皱紧了眉头,看来病毒在她体内着实让她睡不安稳,她看了一眼空调遥控器,上头显示室内温度十六度。 真是疯了 她呢喃着关了空调,床头柜上的水杯已经空了,她拿起水杯去外头装了热水进来,林止渊就醒了。 你舍得回家了?声音里透着些许的委屈。 季怀之支支吾吾不知作何回答,林止渊看出了她的窘迫,自顾自呢喃了一句:我冷 季怀之没忍住责怪了一句:空调开十六度当然冷。 你可不可以抱抱我?林止渊的声音有些娇嗔,嗓子也有沙哑,听起来怪可怜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听她的。 季怀之秉持着平常心,坐上了床,伸手搂着林止渊把她抱进怀里。 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季怀之的指尖触碰到林止渊暴露在衣物外的肌肤,特别凉,她下意识用自己的掌心包裹着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化。 过了许久,才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脑子很乱,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因为很乱,所以选择暂时性逃避。 林止渊始终闭着眼睛,她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只觉得很舒服。 不用想那么多。 听见林止渊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季怀之心里有些难受。 是因为不在乎,所以不需要想那么多吗? 那你怎么想的?她喉头一阵发酸,说出口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老实说,她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确实是喜欢林止渊的,但是因为捉摸不透林止渊的想法,所以只能压抑着不告诉她,自己不想成为只和她做一次的关系,而是想和她做无数次,是在性里带着情,带着爱的关系。 林止渊从被子里钻出来,她用左手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宽大的领口因为角度问题而下滑,露出她迷人的锁骨,像一个装饰品挂在她身上,锦上添花。 季怀之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往下看,她微微撇开头,想去看这个房间里任何与林止渊不相关的事物,下巴一阵冰凉的触感,她的头被人掰回去,视线重新落在林止渊的眉眼上。 没等到林止渊明确的回答,她有些失望,她也不知道,林止渊并不习惯对人说真心话,她喜欢把真心藏在一些不相关的字里行间,盼着人猜,又盼着人猜不透。 就像此时此刻,林止渊也没办法对她说出任何真心实意的话,她习惯了隐藏,但是她怕季怀之没看出来,所以她凑上去,实实在在地用亲吻去回答她的问题。 季怀之看着林止渊在自己面前逐渐放大的脸,她没有闪躲,她像一个贪婪的窃贼,面对送上门来的礼物,选择欣然接受,她闭上了双眼,感受着林止渊柔软的嘴唇,片刻之后,林止渊往后退开。 季怀之叹了口气,终于问:所以你生病是假的吗? 林止渊指腹摩挲着季怀之的脸颊,她只是牵着嘴角,她觉得,人们不应该只是仰赖语言和文字去感受他人的心意,她们应该要学会自己去感受,所以她没有说话。 她盼着季怀之能懂。 但她其实很想说:生病是真的,想你,想见你,也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锁章预定感谢在20220809 00:02:12~20220815 22:5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丗要睡歪歪、一笑无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季怀之不知道为什么没看出来,所以林止渊重新将唇覆上去,唇瓣包裹着唇瓣,舌尖勾勒着她唇瓣上的细纹,随后从微张的缝隙中探入,城门大开,任由她肆意掠夺。 贪婪者不知节制,总想获得更多。 林止渊在越发热烈的亲吻中将季怀之压在身下,季怀之的理智线再一次几近崩断,她想让自己不要去回应,却又难以自制地总是忍不住想和她纠缠更多。 直到双方都有些失去控制了,正准备重演那一晚的情景时,是季怀之先行把飘渺的理智抓在了手里,她双手微微使劲,推开了林止渊,说:你生病了。 说话的时候还微微喘气。 谁规定生病了不能做这些事。 林止渊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她没有继续,只是用炽热的眼神盯着季怀之看,她瞳孔中藏不住的欲望都快要把季怀之给烧穿了。 季怀之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被烫出了千疮百孔,她的欲望无孔不入,也无处安放,唯有林止渊可以安抚,可以填满。 过了良久,季怀之终于开口:谁造的因,谁担的果。 她说得很隐晦,就像林止渊文字里的故事一样。 谁撩起别人的欲望,谁负责去抚平。 林止渊松开抓着季怀之的手,对方已经可以自己握住了,她俯下身,小小声地在季怀之耳边说:帮我脱。 季怀之一个用力翻身将林止渊压在身下,床褥震了两下,手动褪去了她身上的衣物,房间外的灯光偷偷摸摸爬了一些进来,想一窥春光,在灯光的照耀下,她的肌肤是冷冷的白色,此时已经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粉色。 看够了吗? 林止渊露出得意的微笑,趁看呆的季怀之还没反应过来,重新抢占主动权。 林止渊指尖勾着季怀之的下巴,顺着她的喉头往下划过,最后定格在她衬衫的第三颗纽扣上,只需要解开,就能一窥芳泽,手指头熟练地抵着纽扣一挑一按,扣子立马松了开,轻轻挑开衣服,里面是被胸罩挤压出来的乳沟。 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穿衬衫的样子。 林止渊不打算再好好地解扣子,她用力一扯,两三颗扣子被扯断了线头,洒落在地上,就这一个动作,季怀之在林止渊面前一览无遗。 幸好季怀之今天穿的裤子很宽松,很好脱。 林止渊整个贴上去,胸口贴胸口,小腹贴小腹,双腿纠缠着,有意无意触碰的下面互相摩挲,她捧着季怀之的脸同她唇舌交缠,退开时的呼吸是不舍,连接双方的银丝是依恋。 有不舍也有依恋,那就再亲一次。 从唇瓣到嘴角,从嘴角到下颚,林止渊最喜欢季怀之的喉咙,因为那是她出声的地方,所有她无法克制的欲望,都会通过这里告诉她。 她想要更多。 再往下移,小腹感受着对方略微粗糙的毛发,她像蚂蚁一样轻轻地噬咬着她的锁骨,在每一处留下浅浅的齿痕。 季怀之承着欢愉,她无法控制地拱起身子,林止渊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刻,左手探入身后熟练地解开了内衣扣子。 失去了蔽体的衣物,林止渊更放肆了,她低头,左手照看着,嘴上亲吻着,只恨自己头顶不长眼,看不清季怀之此刻的表情。 指尖揉捏、挑逗,舌尖打转、吸吮,季怀之的双手穿过腋下,抱紧了她。 哼近似气音的音节从齿缝间泄漏。 手掌抚摸着深入大腿内侧,是熟悉的滑腻感。 林止渊喜欢和季怀之咬耳朵的感觉,她湿热的鼻息喷洒在季怀之耳边,惹得季怀之一阵瘙痒。 忍耐一下。 啊 季怀之不小心泄出口的音节让季怀之心跳漏了一拍,她是真的很爱听,很爱很爱,像听别人谈论秘密时一样。 即隐晦,又张扬。 指尖挑逗着,指腹反复摩擦按压,侧过脸去看季怀之揪着床单的右手,仿佛要将床单撕裂一般,她伸出左手,和她十指相扣,感受着对方的力道,她知道自己做得很好。 止渊 嗯? 我 好。 不用说得太明白,林止渊都懂。 将中指缓缓探入,迎着水流逆流而上,像一艏飘荡在江水中的小船,船桨一划,前进几分,船桨一停,后退几寸,就这样来来回回前后进退,季怀之的身子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慢些 林止渊听话地放慢了速度,然后毫无预警地将整根中指抽出,而后与无名指并拢,重新进入。 季怀之发出有些称不上是愉悦的低吟,她还没有试过两根手指,此刻脸上的表情露出了些许委屈,眼角也流出了晶莹的泪水。 林止渊一看,她亲吻了她颤抖的眼皮,轻声问:疼吗? 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打算让季怀之的身体适应一下。 嗯慢慢就好 季怀之说话时羞耻度已经爆表了,她撒过头去不看林止渊,两只耳朵红得出血一样。 平时的她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大灰狼,但是也不是小白兔这种软软糯糯的类型,然而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任人摆弄的温厚小白兔。 好,我们慢慢 林止渊试探性地将手指深入几分,又缓缓抽离几分,像放慢了十倍速一样,直到季怀之完全适应,黑暗中泊泊水声异常响亮,和欢愉的音节组合成最原始的曲子。 高音、低音、重低音、打击乐两个人也能是最完美的乐队。 随着林止渊加快了速度,季怀之已经无法思考了,所有的情绪只能通过身体的自然反应去传达,林止渊感受着她的反应,她抱紧她,就像怕她逃走一样,在林止渊到了的时候,随她一起去感受那份颤栗。 季怀之想,她完成了做爱这件事。 然而接踵而来的,却是林止渊熟悉的那一句:再来一次,这一次和我一起。 改了后面几个字,体验就不一样了。 清晨六点,季怀之少见地自然醒了,她平时都要等到闹钟响了才会醒,但是今天不一样,醒得特别早。 昨晚明明做到凌晨两点多,她应该要累得起不来才对,但是一看身边的床位,林止渊不在。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9) 她比她更早醒来。 坐起身,棉被从身上滑落,带走储存了一晚上的暖意,她一个激灵,将棉被重新拉上来盖着自己赤裸的身躯,视线流转找着自己的衣服。 自己的衣服没找着,反倒是床边的椅子上放了一套折叠好的干净衣服,连她的内衣裤都好好地放在最上头。 穿上衣服,她走出房间,看见落地窗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两张摇摇椅,摇摇椅旁边还有一张小茶几,此时摇摇椅正轻微晃动,从椅背里还升起袅袅白烟。 她给自己披了一件厚毛毯,推开落地窗走到外头,坐在了茶几右边的另一张摇摇椅上。 林止渊没有看她,就像她没发现有人一样,只不过是张口问:睡得好吗? 嗯,挺好的。季怀之看了一眼林止渊,发现她身上也盖着毛毯,便将自己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紧实了一些,病了怎么不多睡一些? 做恶梦了。林止渊低头看着指间夹着的烟,她没有抽,只是嗅着那股淡淡的薄荷香味,仿佛味道能驱散仍旧残留在心间的余悸。 又梦见那个女孩了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梦境里那个潇洒自在的女孩,那个完美世界,或许是个恶梦也说不定。 人们渴望完美,所以看见完美在醒来后支离破碎,自己将要面对的世界是那么残酷而无望时,完美也就成了恶梦。 不是。林止渊感受着心里的余悸因为季怀之的出现而逐渐平息,她缓缓呼出一口热气,终于抽了第一口烟。 我梦见你死了。 她想告诉她,但是话到嘴边,却成了另一句:就一个很普通,但很真实的梦。 她从来不觉得梦见高空坠落,被鬼怪追杀什么的很恐怖,因为那些都是假的,唯有梦见相识的人死去,才能被她称之为恶梦。 因为那感觉是真实的,并且是唯一一件能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情。 普通,但真实。 季怀之不以为然,只说了一句:梦境和现实总是相反的。 这句话仅适用于做恶梦,做美梦时谁说这句话都要得罪人。 这里风大,进去吧!季怀之心里还想着林止渊现在是个病人,不想让她吹太多冷风。 等我抽完这支烟,等我看完今天的日出。 季怀之看着林止渊小口小口地抽着烟,像是不太舍得这支烟早早抽完一样,她看了一眼远处漫出金光的天边,看来这半支烟顶不住太阳完整演绎日出这件事。 于是她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轻轻咬在嘴里,左手掩盖着打火机小小的火苗点燃,她手指捻着烟,递了过去。 一支完整的烟,刚好。 林止渊夹着新的烟,她的头发醒来后就没打理过,显得有些散漫,并且带着昨夜的气息,她瘫在摇摇椅弯曲的椅背里,看着远处逐渐刺眼的晨光,心里想着:如果日出能走得再慢一些,再慢一些,就更完美了。 季怀之撇头看着林止渊,如果说这些日子她还有一些迷茫,无法确定自己对林止渊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现在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或许在第一眼看见林止渊抽烟时,她就迷上了。 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所有抽烟的人里面,抽得最美的那一个。一句心里话不知怎么地就脱口而出了。 说完这句话的当下,季怀之居然有些尴尬,她想做些什么来掩饰,可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做,因为那只会徒增尴尬。 林止渊笑出了声,居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答她:你也是我见过所有点烟的人里面,点得最蠢的那一个。 季怀之当场气得跑进了屋里,而林止渊却在外头无情地嘲笑着,笑着笑着,她拭去了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天空大亮,手里的烟也正好烧完。 一支烟,刚好。 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她呢喃了一句:又少一个日出。 第12章 2005年10月23日,苏伦市一家中发生命案,房子男女主人在傍晚五点五十分遭到杀害,凶手的身份确认为死者的近亲林某,于23日早从南鸣市乘坐飞机抵达苏伦市后,在超市买了一把水果刀,并于傍晚五点半抵达死者住家,据邻里口述,事发当时听见死者屋内传来口角,而后听见尖叫声。事发后,死者的女儿于傍晚六点回到家,发现后并报警,警方抵达现场后当场逮捕了林某 你说那些人为什么不报警? 林止渊看着电视里的新闻报道,记者正在采访凶案现场的邻居,那些脸部被打了马赛克的邻居们正在对凶案滔滔不绝地说着,描述案发时的情景绘声绘影,仿佛她们当时就站在凶手身边看着他杀人一样。 谁能想到常常出入这间房子的人会变成杀人凶手。 季怀之怀里抱着小枕头,看着电视机里被打了马赛克基本什么都看不见的血腥凶案现场,凶手是房子主人的男朋友,邻里皆知他们是很恩爱的一对情侣,不过现在已经是加害者和受害者的关系了。 所以说既定印象会固定人的思维是吗?就像是一个十几年来都是乖孩子的老好人,突然有一天做了泯灭人性的坏事,人们也只会摇头并且质疑事件的真实性。 相对来说,如果一个恶名昭彰的坏人突然在某一天做了一件好事,人们同样会质疑。 季怀之手里的筷子在滚得冒泡的汤水里来回涮了三次便捞起,肉片正好熟透,她放进嘴里,烫得张嘴哈气,又含糊不清问:我们为什么要一边吃火锅一边聊这些? 林止渊呼着还在冒烟的青菜,回答她:因为我们正好在吃火锅,正好开着电视,正好在播着命案新闻,我们总不能光吃火锅,相看两无言吧?这不得找点话题聊吗? 季怀之觉得幸好电视机里的画面打了马赛克,要不然这火锅她是真的会吃不下,她握着遥控器转台,画面左上角写着世界未解之谜。 百慕大是众所皆知的 季怀之满意地点点头,看揭秘比看凶案现场好。 你明天休假对吗? 嗯。 要陪我去出版社吗?沈老板说出版社存了一堆粉丝寄来的礼物和信件。 出版社时不时都会收到粉丝寄给十二秋的礼物,所以都会定时通知林止渊去收取,虽然明言过不要送礼,但是那些粉丝怎么也管不住,还是会有人送,信件林止渊本人会挑着回复,礼物的话如果太贵重就会寄回去,还顺带回送一些小礼品。 粉丝知道作者本人会回礼后,更加肆无忌惮了,一个人写四五封信,送四五件礼物的都有,仿佛这样就会提高被作者回复的中奖概率。 那不如你别回礼了?这样兴许能中断这场胜似马拉松的礼尚往来。季怀之只不过是随口建议,没想到却被林止渊有心歪曲了本意。 我可以理解为你的意思是不想陪我去吗? 不可以,我非常愿意陪你去。季怀之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怂那么卑微,所以又补上一句:正好太久没见沈老板和杨老板了。 所以你还是不想陪我去,你只是想见她们而已,不是真的想陪我。 我没有 季怀之总是能被林止渊这幅委屈的模样逼得无可奈何听之任之,她将她的假意委屈理解为撒娇。 抱着满满一箱子的信件和小礼物,林止渊哼着歌心情看起来很好,走路还带转圈的,季怀之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在后头慢悠悠地跟着,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她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心情好。 大部分她看着她的时候,心情都是好的,仿佛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糟心事能影响她,工作不能,父母也不能。 坐在副驾驶座,林止渊迫不及待打开箱子,从里头拿出一封信拆开,念了起来:亲爱的秋宝,你最近好吗?我近来重温孤岛之音,不得不说宝贝你很有才华,两位女主之间的情感推拉被你写到了极致,让我也想拥有一场甜甜的恋爱 换一封。 十二秋大大你好,我是你的十年老粉 她是假粉,换一封。林止渊起码也得二十岁才写书出道,这个人上来就是十年老粉,一看就是假的。 秋老师你好,近来可好?最近天气不错,是老师最喜欢的季节,请问老师您还缺笔吗?还是缺电脑吗?要是缺的话记得告诉我,我亲自给您送过去,不要忘记码字,我在等您的下一个故事 缺德粉丝,不是刚出了一本吗?怎么现在又催下一本了?季怀之驾着车,嘴里忍不住吐槽。 我辛苦码字几个月,读者看书只需要几个小时,等下一本的时间太长,难免有些空虚。林止渊已经习惯了,信件里总有几封是藏着催书的。 下一封。 林止渊折叠好那封催书信,整齐地放在一旁,然后挑了一个黑色信封,刚拿起来就有些怔住了,随即她若无其事地把信封对半折叠,却不放进箱子里,而是塞进了自己的外衣口袋。 季怀之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不过她没问,只是心里有些在意而已,后来林止渊又给她念了几封信,就像从来没看见那封黑色信件一样,所以季怀之也忘了黑色信封的存在。 直到她看见林止渊那件大衣挂在衣帽架上。 林止渊刚去洗澡不久,她盯着那件大衣,越看越在意,最后决定趁她还没出来时偷看一眼。 黑色信封被揉成纸团,她拉开皱褶,封口已经被打开过了,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她从里头抽出来白色的信纸,摊开后在满是皱褶的纸面上写满了字。 大大好,我又来信了 最近一切都好吗?这段时间我有在积极配合治疗,医生说我进展良好,恢复得还不错的! 对了大大,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十月,这个月份是有什么含义吗?因为老是在书里看见,感觉所有的事件都会发生在十月,对大大来说,十月是不是什么特别的月份?如果是的话,我盼着以后能有机会听见解答。二十号,我买的大大的新书,因为印刷问题供量不足,只能等二刷版,二十号才会送来,感觉太久了,我都迫不及待想看新的故事了。等我,大大一定要等我,等我看完新故事,一定要给你写个长书评,在粉丝群里刷点存在感。 好了,这封信就写这么多了,我们以后再见! 季怀之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拍下了信件内容,把信纸收回去,重新揉成一团,放回了口袋里。 后来季怀之没有问黑色信封的事,她就像那些明明听见声音却假装听不见的邻居一样,当无事发生,或许她心里也觉得,林止渊只是不待见这位粉丝而已,可能是因为之前来信有冒犯之类的,所以后来就不再收他的信,就像那些邻居自以为是地觉得,屋内的争吵声不过是情侣间的情趣和相处之道而已。 她不是真的不在意,只是在和林止渊时日渐久的相处中知道,她不太喜欢别人问她一些不想说的事情,如果实在避无可避,她就会岔开话题打太极,话题九转十八弯总能把出题人绕进去,再没想起当初的那个问题。 以至于后来她很懊悔,她应该要问的,如果能问得再强硬一些,或许能早些知道,黑色信封是林止渊的桎梏。 后知后觉发现林止渊今天洗澡的时间有些太久了,于是她去敲门,问了一句:你洗好了吗? 过了许久,里头才传来声音,有些闷地说了两个字:好了。 林止渊出来的时候,她把毛巾批在脑袋上,她低着头,瞥了一眼衣架上的大衣,便走过去拿了下来,随后就走进了卧室。 关门前说了一句:我累了,先睡了。 季怀之一个好字还没来得及说,留给她的只有决绝的关门声。 卧室里很暗,只开了床头的小灯,林止渊没吹头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那封被揉烂的信件,她就这样盯着它发呆看了很久,还没干透的发梢静悄悄地,将她背后的衣服弄湿了一片,而她全然不觉。 外头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将她从神游中拉回来,季怀之在外头走动,似乎是走去了厨房,然后又绕到客厅,紧接着又走回了卧室里,然后是门板关上的声音。 她们并不时常一起睡觉,但是像今天这样,自己那么冷淡地将她隔在门外,这还是第一次。 她点亮手机,看着上头刺眼的2022年,总感觉心里怪怪的,似乎空了许久的地方被某些东西给填满了,而现在又即将被挖空。 谁挖的,她自己挖的。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总感觉还很遥远的某一天,突然就来到了你面前。 2022年,这个年份对她而言,真实得太过分了。 第13章 你们两个,出来吃饭吗? 就在隔天傍晚,季怀之休假呆在家里,她正摆弄着那些林止渊买回来后就吃灰尘的限量版,游戏机、挎包、球鞋、手表、积木玩具,应有尽有,想来林止渊喜欢买限量版的喜好从很早以前就有了,要是把箱子里这些东西倒卖出去,说不定能买下一栋房子。 手机被接通之后另一头传来沈又言的声音,背景还有杨蕾嚷嚷着让她们出来出来。 止渊在码字呢她不是很想出去,但是也不好意思明确拒绝。 我打她电话没接,你提醒她一声今天是我生日。 季怀之乖巧地拿着手机走到书房外,轻轻地敲了房门,门没关,留了一条缝,她推开时正好看见林止渊戴着眼镜,正托着腮子看她。 今天是沈老板的生日。如实转述。 林止渊点亮手机,看了一眼上头的日期,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伸手示意季怀之把电话给她。 季怀之只听见林止渊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关了电脑说:走吧!陪她庆生。 两人来到目标地点,一家中式酒楼,林止渊看起来已经熟门熟路了,季怀之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沈又言很喜欢这家酒楼的鲍鱼粥,所以每年生日都要来这里吃一顿饭,平时是不来的。 按她的话来说,一年只吃一次的话,更显得珍贵一些。 林止渊左右观望,最后向柜台问了沈又言的包厢位置,这才带着季怀之朝那里走去。 就像是怕她走散一样,林止渊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穿越来往的人群,季怀之有点喜欢此时此刻这样的感觉,因为这是林止渊本人都没发现的,无意间的关心和温柔。 途经走廊时,一间包厢门突然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女人,女人低着头无意撞上正要经过的二人,她脸带歉意地抬起头,本应说出口的道歉却在看见林止渊的那一刻变成了另一句话。 你是林芷渊? 林止渊一愣,随即说:你认错人了。 女人挠了挠头,表情露出了些许不确定的疑惑,有些怀疑地又看了几眼,随即说: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没关系。林止渊只是露出礼貌性的微笑,然后转头就走进了位于尽头处的最后一个包厢。 包厢里的沈又言和杨蕾还没开始吃饭就已经喝得微醺了,一旁的安妮有些无奈地玩着手机,还有另外几个元老级员工都在各自聊天,一眼望去 好多女人。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10) 论老板是酒鬼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安妮将厚厚的眼镜往上一推,看见两个人进来,只当她们是新的受害者 沈又言握着酒杯,一个仰头,深红色的液体瞬间就被倾倒一空,让人好奇她的口腔容量到底有多大,怎么能一口就把酒杯三分之一的酒一口喝掉。 老板生日快乐,礼物就不送了,反正你也不缺。林止渊拍着沈又言的肩膀,自然地坐在了她身边的座位上。 左手边的安妮拉开了自己身边空着的一张椅子,示意季怀之落座。 哪有庆生不送礼的?你也太没诚意了!沈又言一边抱怨着,手上却握着酒瓶给林止渊的空酒杯倒上了酒。 那怎么样才算有诚意?新书的版权送你好不好?林止渊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任何人看了也会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老杨,快录音作证,免得她日后告我侵权。沈又言夸张地拉扯着杨蕾让她快拿手机。 结果在几十只眼睛的注视下,林止渊很认真地抓着杨蕾的手机说:我林止渊自愿把新书《余有秋》的版权免费送给沈又言小姐。 这是你送过给我最豪华的礼物。沈又言满意地点着头,又开始拉着林止渊喝酒。 季怀之感觉腹部有些沉重,于是便起身前往厕所,在隔间里她听见隔壁有马桶冲水声,然后是清亮的鞋跟点地声。 刚刚那个人你认识哦? 认识啊!虽然她自己说不是,但是我印象还是很深刻的,是她没错。 我看她长得也不是特别惊艳人,你为什么会印象深刻? 你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说过的故事吗?她就是里面的那个神经病啊! 季怀之脸色一沉,整理好自己就拉了马桶抽水,外头那两人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就看见一个脸色阴沉的女人肃着脸从隔间里走出来,沉默着在两个嚼舌根的女人旁边洗了手,然后走出了厕所。 我靠,偷听人说话,她也是神经病 季怀之认得那两个说话的女人,其中一个是和她们撞上的那一个,林止渊当着她的面否认了自己就是林止渊,虽然很好奇她们嘴里的那个故事是什么内容,好奇她们说的关于林止渊是个神经病这件事的具体详情,但是冲动还是让她中断了这场本就不应该继续往下的偷听。 回到包厢,林止渊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往外的阳台落地窗开了一条缝,熟悉的背影就倚在栏杆上,她走去阳台,将落地窗关好,彻底隔绝了外头晚风带进包厢的薄荷味。 喝完了?季怀之回头一看,沈又言失去了林止渊,正开始拉着安妮陪她喝。 不喝了,是她生日又不是我生日。她说话的时候,缭绕的白色烟雾就这样从她口中溢出来,下一秒就被风吹散。 季怀之趴在栏杆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风向正好。 你生日的时候,我陪你庆祝。 我生日林止渊看着漆黑的夜空出现了片刻的失神,直到季怀之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的视线才重新聚焦在季怀之身上,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六月二十八。 都过去两个月了。林止渊突然露出有些懊恼的表情,问:不然我给你补过? 今年的过去了还有明年。季怀之也不是个会特别庆祝生日的人,今天的生日她是在局里写报告度过的,和平常一样。 明年说不定就庆祝不了了。 为什么? 天知道,或许世事难料 眼看林止渊陷入了某种莫名诡异的氛围中,季怀之一击掌,将她拉出那不讨喜的氛围,说:你想怎么补? 林止渊歪着头想了许久,终于说:去游乐园吧!给你补过,也给我提早过。 为什么要提早过生日? 天知道,世事难料。 同样的疑问,同样的回答,季怀之盯着她的侧脸,又想起了刚刚在厕所听见的对话。 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像是由两个不同的人组成的,工作时的你、睡觉时的你、喝酒时的你、抽烟时的你、白天的你、夜晚的你 她省略了后面的许许多多,省略了林止渊的千千面。 那现在呢?林止渊将头枕在臂弯里,眼神柔和,像一汪平静且暗沉的湖水,深不见底,还有从那湖水中透露出来的些许好奇。 她好奇季怀之会给她什么答案。 现在的你,是现在的你。季怀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觉得。 就像是,现在这一瞬间的林止渊,只存在于现在这一刻,下一秒,就换做别的林止渊了。 林止渊笑出气声,笑了好一阵子,这才收敛了一些,那你觉得,我应该要去改变自己吗? 季怀之一愣,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她却很清楚,正因为林止渊是这样的林止渊,所以自己才会被她吸引。 如果林止渊只有一个面貌,那么自己都不会喜欢上她。 她喜欢林止渊,正因为她是她。 不用,做你自己就好。 林止渊莞尔一笑,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着勾人的话。 任何时候,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快乐的我。 季怀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林止渊的眼神能勾人,她总感觉在对方眼里,自己身上不着任何衣物,她眼里那暗不见底的漩涡,甚至能把她的魂都吸走。 要是换作其他时候,比如在家里,比如在床上,她就给她了。 突然有些破坏氛围的声音从包厢里头传来:你们两个能不能尊重一下生日的人,赶紧进来,菜都凉了 在沈又言的叨叨絮絮下,林止渊终于移开了视线,她伸出两根手指,掐灭了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烟,指间搓了搓,将灰烬散去。 走吧!进去尊重一下生日的沈老板。 这一次林止渊倒没装醉,她喝得很尽兴,以至于后来路都走不了,只能季怀之背她,林止渊喝醉不说胡话,只是很安静地呆着。 进屋后,她随口问了句:要洗澡吗? 林止渊闭着眼睛,脑袋用极小的幅度点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季怀之就知道她是要洗的,她不管多晚回来,上床之前一定要先把自己洗干净。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 把人带进浴室,季怀之帮着她脱了全身衣物,说:手搭着,站着别动。 林止渊也很听话,双手勾着她的后颈,真的就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个假人一样,季怀之打开花洒探探水温,温度合适了这才淋在她身上。 帮人洗澡自己也难免不了湿掉,身上的衣物变得有些沉重地贴在她肌肤上,她按压着沐浴露泵头,手心搓出泡沫涂抹在林止渊身上,由上至下,手掌贴在大腿内侧。 张开。 林止渊听话地张开,季怀之认真地帮着洗干净,正要起身却感觉肩头沉重了一些,林止渊把脸埋在了她的左肩,她和对方肌肤零距离接触的手能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一下一下的,她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耳边听着几乎被水声盖过去的抽泣声,她垂着手,任由林止渊将自己抱着,任由指尖的泡沫滑落在地,随着水流逃亡而去,任由她的情绪在小小的浴室里爆发,然后又在杂乱的水声中沉寂。 也任由自己的不舍和关心在水声中消磨殆尽。 她很清楚,林止渊此刻并不需要她的安慰。 过了许久,室内水气越渐迷朦,林止渊终于抬起头,她透过薄纱一样的水气看着季怀之的那双眼明显有些肿胀,她用有些变了音的嗓子问她:洗好了吗? 快好了。 季怀之拿过花洒,将林止渊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这才抓过毛巾帮她把身体擦干,换上干净的衣服。 你洗吧!我自己能回去睡。 季怀之看着她的背影,比刚刚稳了不少,她也放心让她自己走。 她想她今后再也不会看见刚刚的那个林止渊了。 这一晚,季怀之失眠了,她只是临睡前,突然想起了故事里那个叫余有秋的女孩,别无其他,就是突然想起了之后,就睡不着了。 她想知道故事的后续 第14章 后来,余有秋虽然理智上觉得这个秘密是龌蹉、邪恶的,但是她的情感上并没有产生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恶心的不适感,小时候的她不明白也不会有那样的感觉,长大后的她当然也不会有,她把自己当作一个看故事的旁观者,而不是切身体验的当事者,岁月将余有秋切成了两块,小时候的她和长大后的她,而在不久后的将来,她将会被切割成更多块。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季怀之听得入迷,她迫不及待想知道接下来的内容。 欲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林止渊喝着醒酒汤,失眠的季怀之给她煮的,我是看在你失眠给我煮汤的份上才提早透露给你那么一点内容,我说故事是要挑好时机的啊! 那你的好时机是什么时候?季怀之托着腮,被吊着胃口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 她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林止渊眨着眼睛,脸上显而易见带着玩味,我心情好的时候。 于是季怀之给她揉了揉因为宿醉而疼痛的脑袋,还给她捏了捏因为睡姿不正确而酸痛的颈脖,林止渊不客气地享受了一顿免费按摩,也很不要脸地在按摩师结束按摩后讨要奖励时屁颠屁颠跑进了书房。 因为她知道季怀之不会进书房打扰她。 季怀之确实没追进去,她透过门缝去看她,昨晚的林止渊已经不在了,于是她换了一件衣服,就上班去了。 今天工作时,警局其他组抓来了一个抢劫犯,季怀之一如既往地坐在工位上处理报告,其他人都出去忙了,她盯着电脑屏幕时总感觉浑身不自在,像是有人盯着自己监视一样。 终于受不了抬起头,就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个女人,正时不时地把视线往她身上瞟,即使她看过去对方也没收敛一些,她面前还坐着一个同事在给她做笔录。 等同事拿着笔录离开座位时,她这才走过去当面问:看我干嘛? 女人似乎对她的主动很雀跃,简直是故意在等她自己走过来,她说:你是昨天和林芷渊在一起的那个人吧? 谁?季怀之左看看右看看,对面前的女人也没点印象,就是声音有点熟悉。 昨晚在万丰酒楼,我一看就认得她是林芷渊,她还嘴硬说自己不是呢,是怕以前的事情被抖出来吧?女人有意卖关子,然而季怀之不吃这一套。 至少对除了林止渊以外的人不受用。 见季怀之甩头要走,女人急急忙忙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说:这个给你,你要是想知道林芷渊以前的事情就来找我。 我想我用不上。正要把名片还给人家,负责办案的同事就回来了。 我奉劝一句,你别和她接触太多,她是个神经病。 同事见二人交谈甚欢,忍不住插嘴:你们认识? 不认识。季怀之很不给脸,但是她把名片揣进了口袋里。 下班回家时,季怀之看到林止渊在大门口摆弄着一辆重机车,很帅气的那种。 谁的车? 我租来的。林止渊有些兴奋地围着车不停拍照。 你会开吗?季怀之也有些好奇地围着车子转悠。 不会,你会开吗? 见林止渊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季怀之猜到了,这是要她骑着带她去玩。 季怀之有些无奈地抓着钥匙启动了车子,试着转了一下油门,排气管轰鸣的声音像极了一头生气的狮子咆哮的声音。 绝对犯了噪音扰民。季怀之熄了引擎,又问:你想去哪? 上山。 于是当天晚上,季怀之就开着重机车,后坐载着一个著名女作家,沿着弯弯绕绕的山路一路骑上山。 秋夜的风萧瑟得很,附在人身上就像会吸人体温的鬼,即使穿着厚外套,寒意也挡不住从缝隙中滲入,季怀之心里想着,后座的林止渊应该会暖和不少,因为有自己为她挡风。 林止渊一开始兴奋得跟磕过药一样,在无人的山路上肆意嚎叫,安全帽的绝佳隔音效果自动把林止渊的声音降低了几个度,所以季怀之并不觉得吵,她反而很喜欢快乐的林止渊。 季怀之,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你说什么了? 你以后会知道的! 林止渊大胆地松开了环着季怀之腰间的手,她挺直了背,张开双手,拥抱秋夜的风。 一路骑上山顶的空地,这里有一块营地,或许是因为到了秋季,来露营的人很少,但是和她们一样干傻事的年轻人很多,看着像是一个车队的,十来个人聚集在营地的另一头玩闹。 她们选了个比较偏的位置,林止渊早早准备了必需品,野餐布一铺,人一躺,毛毯一盖,她们就可以看着星空入睡了。 季怀之躺着,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最显眼的地方推送了一条新闻,于是她点开来看,顺道念给林止渊听。 今晚会有百年一遇的流星雨耶! 林止渊原本闭着眼睛,此刻她张开了一只眼看着身边的人问:怎么,你要许愿吗? 你不许吗? 看流星雨许愿似乎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做的事情。 谁能想到,林止渊根本不屑许愿这回事:不许。 流星不过是太空里的固体块落进地球产生的光迹而已,它们甚至在安全降落之前就消失了,这相当于是太空固体块的一个死亡过程。 被你说得一点美感都没有了。季怀之有些抱怨,流星很漂亮,但是从林止渊嘴里说出来就只剩下死亡了。 我的个人观点,就像是我的死亡会给别人带来好运,所以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我死去。 季怀之并不这么认为,至少她们现在的身份不是流星,而是看流星的人。 有时候生活中并不需要那么实事求是,偶尔相信一些玄学,人生会比较浪漫。 我觉得大晚上你骑车带我上山看星星,这就是很浪漫的一件事。 我大晚上骑车带你上山看星星,还看流星许愿,这就是浪漫加浪漫,极度浪漫。 那我认同看流星许愿这回事。 你会许什么愿望? 第一个,我想去看剩余的两百三十二个秋天,第二个已经实现了 第三个呢? 你以后会知道的。 季怀之撇头看她,她好奇很久了:为什么以后才可以知道? 她很常说这句话,每说一次,总让季怀之对未来更期待一份,期待着自己知道答案的那一天,期待自己会听见什么样的答案。 因为有些事,不适合现在就知道,每件事什么时候发生,什么时候知道,都有属于它自己的最佳时机。林止渊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听着像是在忽悠人。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11) 季怀之想和她说得更多,所以她问:那现在这个时机,适合说点什么呢? 嗯林止渊沉吟思考了好几秒,说:说故事。 余有秋十岁那年,父母决定要搬家了,搬到离家里有些距离的城市,不是最远的,但是却也能隔开和原来家庭的联系。 余有秋在搬家的前一天,大伯最后一次瞒着所有人带她出去玩,他们去了游乐园,玩了好玩的,吃了好吃的,最后回家前,大伯牵着她的手,问她:你想离开大伯吗? 不想。余有秋嘴里舔着冰淇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 此时此刻在她眼里,冰淇淋才是最重要的对象。 那你去告诉你妈妈,你不想搬家好不好?大伯的语气中隐隐带着祈求,是年幼的余有秋绝不会发现的。 虽然年纪小,但是余有秋也是知道,搬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看过新家,她很喜欢,严格来说,这个旧家能值得她留恋的,也只有大伯一个人。 大伯以后可以来找我玩。 余有秋不知道,自己无心随口说的一句话,会被大伯记在脑海里。 一记就是记了十多年。 你看这秋天好看不?大伯擒着笑,看向远处因为风吹而撒落在地的片片枯叶。 好看! 那大伯每年这个时候就去找你玩,好不好? 好。 搬家后的第一年,大伯如约而至,在秋天的某个时候出现在了她的校门口。 搬家后的第二年,大伯也来了,那天风很大,到处都下着叶子雨,大伯就这样站在雨中,对她笑。 搬家后的第三年,大伯又来了,这一次他手里拿着烤鸭腿,因为余有秋小时候就爱吃烤鸭腿。 第三年,余有秋的妈妈发现了大伯每年都来看她这件事,所以她怒不可竭地在自己丈夫和女儿面前爆发了多年来的情绪,当着他们的面指责大伯过去的种种作为。 比如,会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她,尤其是某些部位;会趁家里没人时,偷偷拿走她的贴身衣物,然后又归还回去;会在和她擦肩而过时,若有似无地小声说一句真香;会在她大夏天和自己女儿一起吃冰淇淋时,露出充满侵略性的眼神 这也是余有秋第一次知道,大伯的真面目,她透过窗户往外头的街道看去,似乎看见了大伯的身影,就消失在某个路灯的阴影处,像鬼魅一样。 以至于后来她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一天晚上,大伯是不是真的在,听没听见妈妈的指控。 搬家后的第四年,大伯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但是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人一路尾随着她回家。 搬家后的第五年,大伯来了,没有隐藏自己。 大伯言出必行,他说过会来找余有秋,就一定会来找她。 第15章 季怀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挂钟,墙上的秒针一往无前地移动着,而她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个小时了。 她只是无聊地盯着电视屏幕,可是内容一丁点也没看进去,她满脑子都想着林止渊会以什么样的面目来见她,她想她也许会化个淡妆,再换一套能出门的衣服,或许还会搭配一些首饰。 一些她自己觉得无用,但是穿戴在林止渊身上就会变得万分好看的首饰。 我好了。 她内心止不住狂跳,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回头看,看见林止渊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头发也精心地装扮过扎了起来,脸上果然化着妆,嘴唇是粉粉嫩嫩的颜色。 这个唇色好看么? 季怀之轻咬着下唇猛点头。 老实说她有想咬一口的冲动,以往林止渊素颜的时候,她的嘴唇总是略显苍白,病态得很,和她接吻后则是鲜艳的红色,像要滴出血一样,从来都不像现在这样看起来粉粉嫩嫩的。 想咬一口么? 季怀之脸上突变窘迫,心事被人戳破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她不想承认,只能猛摇头。 不想啊,那就算了,走吧! 林止渊露出一脸原来是这样啊的表情,说着就提着小包包往屋外走去。 季怀之脸上控制不住有些失落,总有些后悔刚刚否认的举动,她垮着肩跟上去,对方已经穿好小高跟在等她了,她弯下腰给自己换上鞋子,听见林止渊叫她,她抬头,林止渊指尖托着她的下巴往上抬,然后亲了一口。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季怀之失了神,而林止渊只是笑着问她:什么味? 草莓味。 嗯,答对了。 这是季怀之唯一一次在林止渊那里尝到草莓的味道,以至于她往后的日子里,除了薄荷香味,时不时也会怀念起今天的草莓味。 今天周日,游乐园人很多,季怀之特地请假陪林止渊出来,因为林止渊说周日人多,她想蹭蹭人气,所以季怀之假装自己快要病死了一样,请了一天假。 林止渊很少出门,基本上出门就是为了工作,尤其是在自己一个人生活后,就没有出来玩过,她说自己一个人玩没有意思,季怀之没有问她上学时的那些同学,因为她从那群人叫她神经病就猜得出来,她上学时或许没有几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出事前没有,出事后也没有。 这件裙子我从来没见过。看着林止渊身上全白的裙子,她总觉得有些太素了。 前两天刚到的。林止渊高兴地原地转了个圈,季怀之怕她摔倒还想伸手扶着,对方反而勾着她的手说:不过你一定会觉得很素。 见季怀之不答话,林止渊又说:等吧!等起风时,秋天自会将我点缀。 季怀之等到了,风一吹,落叶漫天飘落,林止渊站在风中,她只能看见她,从她周围路过的人群都成了虚影,她成了画面里的唯一一个主角。 林止渊穿得很仙,但是玩起来却很疯,季怀之被拽着玩了云霄飞车、海盗船、跳楼机那一类很刺激的设施,也玩了旋转木马这一类很温柔的项目。 直到林止渊盯着鬼屋的标志,问:你玩这个行不行? 季怀之盯着招牌上左右两只鬼,咽了口唾沫,但她还是假装无所谓说:行。 其实她一点都不行,她怕鬼,从来也不看鬼片,尤其是这种你一进去就知道会被吓,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吓的项目。 因为林止渊用很期待的眼神看她,所以她心虚地点了点头,全然不知自己强装无所谓的表情看在林止渊眼里,只有四个字。 视死如归。 林止渊噗毗一笑,心里总觉得,既然季怀之要装,那自己就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林止渊在工作人员的指示下挑选恐怖等级,她上来就指了五颗星的,季怀之总感觉自己额头冒汗了,她指着一颗星的说:第一次玩,要不先挑个不那么恐怖的?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才要挑最恐怖的。林止渊脸上除了兴奋还是兴奋。 我怕你受不了,没病都吓出有病。季怀之循循善诱。 我受得了,没事。林止渊摆摆手,像极了古时帝王挥手赶人。 就连一旁的工作人员都看出来了,怕的人是季怀之,看向她的眼神仿佛是在嘲笑。 同行的还有其他三对情侣,一队八个人。 其中一对的男性块头挺大,一看就是经常健身的类型,他自告奋勇要打头阵,其他人也没拒绝,季怀之和林止渊排在第二位,身后的小姑娘一看季怀之的身高,就说自己要站她后面。 有个高的挡住,就不会被吓到了。 两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小姑娘的得意算盘,季怀之偏头对着林止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进去之后那小姑娘就知道了,面前这个高高的人形挡鬼牌,在第一次被吓之后,身高就缩了整整一半,还躲进了隔壁女生怀里。 哎呀,这不就是如意算盘打空了嘛林止渊拍着季怀之的脑袋安抚着她,怀之别怕,姐姐保护你。 见鬼了你季怀之恨恨地说了一句。 那还真见鬼了。林止渊抬眼,看见一个造型恐怖的脑袋就这样悬吊在她面前。 这颗头掉下来的时机不对,那时她眼里只有被吓的季怀之。 她们面前那对情侣早就不知道被吓得跑哪去了,现在是她们打头阵。 还有多久到头呢?季怀之说话都有些抖。 还有一半 突然身后传来尖叫声,吓得季怀之原地腾空一跳,哆哆嗦嗦地抱紧了林止渊。 林止渊一看,是那个信誓旦旦把季怀之当挡箭牌的姑娘,被脚边跑过的电动老鼠吓的。 她想笑出来,但还是矜持地憋住了,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有时候人比鬼还恐怖,不是吗? 能不能赶紧点走? 从季怀之的语气中听出了乞求,林止渊自己也觉得玩够了,便风风火火地带着季怀之和身后队伍,一路闯鬼走到了出口。 季怀之因为毫无间断毫无缓冲地一路被吓,此时已经没了半条命,出来就找了张椅子坐下,脑袋低垂双眼紧闭,看起来就是已然死去的模样。 林止渊去贩售机投了两瓶冰饮,她握着其中一瓶贴在对方裸露的脖子上,只见季怀之一个弹跳,屁股直接就腾空了。 睁开眼睛看看周围,你闭着眼睛是想把自己困在鬼屋里吗?林止渊拉开拉环,瓶子清脆的声音将季怀之带了回来。 季怀之接过饮料喝了一口,身子抖了抖,是被冻的。 好玩么? 林止渊扯开自己的饮料,说了一句:好玩。 好玩就行。 林止渊转头,看见季怀之勾起的嘴角,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脖子,说了一句:要不是现场人那么多,我想亲你。 季怀之一听,笑容更明显了。 一声铃铛声响起,林止渊抬头看去,是一个售卖小物件的摊位,她走上去挑挑拣拣,最后买了个拍立得,三百块钱的便宜东西。 当场就和后来的季怀之自拍了一张,她捏着新鲜出炉的拍立得照片摇晃着说:这张让我收着,其余的都送你,这台机器也送你。 只要一张吗?季怀之抓着拍立得摆弄着,又给林止渊拍了一张单独照。 一张够了,第一是最好的。林止渊小心翼翼把照片收进小包包里,左看右看确定没有折到。 就像是所有情侣约会的流程一样,收场的总是摩天轮。 看着下方的人群逐渐变小,季怀之夹着腿有些坐立不安,她恐高,但是她没告诉林止渊,她不想扫她的兴。 但是她对面的林止渊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在她忍不住又想往下看的时候,双手捧着她的脸强迫她往前看,说:别看下面,看我。 季怀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里一直在暗示自己不要害怕,她们没有在升高,机器突然在这个时候卡了一下,轿厢剧烈地摇晃着,季怀之身体止不住颤抖,但是她还是努力地睁着眼睛,只看林止渊。 受不了了就闭上眼睛。 我不要。 即使害怕,她也不想错过林止渊的每分每秒。 看着没来由突然变得倔强的季怀之,林止渊有些无奈地呼了一口气,她们快要来到摩天轮的最顶点了。 这是季怀之对于这场约会印象最深刻的画面,只见林止渊凑过来,亲吻了她的嘴唇,她不自觉地就闭起了眼睛。 只是简单的亲吻,季怀之却觉得异常浪漫。 因为这个吻,吞下了整个世界的太阳。 一切都完美得像是筹谋已久,没有任何的差错,她们很顺利地结束了这一场约会,回去前她们买了两块小蛋糕,各插上一支蜡烛,互相唱了生日歌,然后许愿,吹灭。 这是她们第一次互相庆祝生日,也是最后一次互相庆祝生日。 林止渊亲吻着季怀之的下颚,她一只手撑着自己,另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对方的衣服里来回游移,听着季怀之发出梦呓般的声音,林止渊一顿,用双唇堵住了足够令她疯狂的暖昧音节。 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大约是一个眼神、一个亲吻,她们就有了共同的想法。 今天会是最完美的一天。 第三次,林止渊终于清楚认识到,欲望是那么无穷无尽的东西,至少今日之前,她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这么放纵,不知节制地索取,直到季怀之筋疲力尽 怀之,睡我。 这是林止渊第一次主动要求,季怀之虽然错愣,但还是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今晚的林止渊,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林止渊,也是只属于你的林止渊。 季怀之不再说话,仰起头咬上了林止渊的唇,她不会,但是她学过,看过文字版的,也看过影视版的,再加上亲身体验版,她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 她学着林止渊对她做的,用极具挑逗的舌尖舔了一下她的耳骨,轻咬她小巧的耳垂。 左手握上了林止渊的右手,她指尖摩挲着她的拇指和食指,那里有烫伤的疤痕,是林止渊长年累月掐烟掐出来的,她脑袋一热,亲吻了她的伤疤。 一路从耳际吻到下频,在颈脖处,她的嘴唇感受到了大动脉血液的流动,她蜻蜓点水般吻过,一路下移。 林止渊身材削瘦,季怀之对待她就像是对待一只刚出生的猫咪,她的吻很轻很轻,却激荡起林止渊内心深处最深切的欲望,她吻她的胸、吻她的马甲线、吻她的肚脐、吻她的小腹 啊 季怀之瞬间了然了,小腹是她的敏感区。 伸出舌尖舔舐她的小腹,林止渊只觉得手心里越发湿润,她的身体因为欢愉而不停颤抖。 季怀之撑开她的腿,将脸埋了进去 今晚季怀之眼中的林止渊是毫无保留的,她用声音、用行动、向季怀之展示了自己的一切,她用所有的反应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偷悦和渴望,这让季怀之自信了起来,也努力地去满足她,就像自己被满足时一样。 欢愉之后,季怀之看着天花板,想了许久,突然对她们之间的关系感到迷茫。 她们从未对对方说过任何一个爱字,可是现在的关系也称不上是暖昧期,她们同居、一起约会、一起洗澡、一起睡觉,这样看似情侣的关系,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明确的答复去巩固。 她们做了三次,第一次倒可以说是酒后冲动,第二次勉强也可以说是病糊涂了,但这一次,林止渊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睡她的,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让她睡自己的? 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关系? 终于她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她是个很务实的人,她想得到明确的答复,她不想自己误会什么,也不希望在误会中继续这样的关系。 可是过了许久许久,也没等到林止渊的回答。 她侧头去看,林止渊背着她,一动不动的,呼吸均匀,看起来已经睡着了,所以她也不打算想那么多了,干脆闭上了眼睛准备入睡。 但是即便刚刚才花掉了大部分体力,季怀之还是睡不着,她脑子里被这个问题给完全占据了。 过客。 本以为已经睡着的人突然给了回复,季怀之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12) 她想过情侣,最糟糕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床伴,但原来都不是。 对林止渊而言,自己只是她世界里一个连影子都留不下的过客。 季怀之不动声色地闭起了眼睛,均匀了自己的呼吸,假装自己已经睡了,假装自己没听见她的答复,但是湿润的眼角还是在告诉她,假装并不会真的让一切都没发生过。 林止渊是不是也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才这么说的。 即便她是个很务实的人,但是她还是会有一些得不到但想要的东西和舍不得放弃的人。 比如林止渊,和她的爱。 如果她没问出口,如果林止渊没有回答,今天真的是很完美的一天。 第16章 早晨醒来,林止渊发现季怀之不在身边,她朝外头走去,见对方一如既往地在准备早餐,一见她就笑。 就和以前一样。 林止渊有些懊恼,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径直去洗了澡。 季怀之看着林止渊直到她消失在门后边,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再也伪装不住垮了下来。 老实说,她很难过,因为林止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她自己在耿耿于怀。 漫漫长夜里,她下了多少决心,又推翻了多少想法,这些林止渊都不知道,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身心已经被林止渊给完全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想法,都会被她牵着走。 她就像一只被迫拉磨的驴一样,只能围着磨打转。 她也不想这样被牵着走,但是如果感情能控制,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意难平,她想要一段确实的关系,但是因为对方是林止渊,所以她考虑了,想清楚了,就算不确实也没关系。 只要这样平静的日子,能过一日是一日,及时行乐,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她还是会有一点难过,过客两个字,将她的期待从手心拍落在地,仿若地上的尘埃,毫无价值,也不值一提。 她习惯性将右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却摸到了一样东西,拿出来一看,是前几天在警局收到的那个陌生女人的名片。 和林止渊相处着,她也多少沾染上了一点想太多。 如果林止渊对这段感情有所顾虑,那很有可能会和那女人口中说的事情有关,或许听明白了,她可以试着去解决。 于是她打了电话,地点约在市内的一家平价咖啡馆,季怀之心里对即将要见面的女人没有好感,或许是因为她把林止渊当做神经病,她也对自己此时此刻的行为产生了厌恶。 她感觉自己背叛了林止渊,正试图去挖掘她不想宣泄于口的秘密。 嗨! 叫魏潆的女人正坐在角落里朝她招手,对方还认得她,季怀之礼貌性点点头,坐到了她对面的位子,服务生来点单,季怀之点了一杯热巧克力。 你来找我,是不是发现了林芷渊这个人很不对劲?魏潆满脸透露着自己想探听八卦的欲望。 没有,她很正常,不过我想知道一些她以前的事,还有你们为什么都说她是神经病。 既然从别人那里探不出八卦,那自己说也行。 魏潆说她和林止渊是高中同学,当时林止渊家里发生的事情全校人都知道,林止渊当时休学休了两个月时间就回来上课了,她回归之后看起来就和以前一样,不过是更冷漠了一些,有些试图关心她的老师也被她冷漠的态度劝退。 在我看来,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在那之后还要去关心和安慰,无疑是撕开她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撒上一把盐。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但是她后来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林止渊变得有些奇怪,怪到所有人都能察觉到,就像是有两个不一样的人住在她体内一样,她会做平时不做的事情,性格也有两种,一个温柔,另一个则有些暴躁,最夸张的时候她把班上一个特别嘴贱的男生当众暴打了一顿,然后不顾众人的眼光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那个男生被打后也有些丢脸,请假请了好几天,这件事在学生之间传开了,但是老师和家长都不知道,所以事后也没有被追究。 后来还有许许多多人尽皆知的事情,比如林止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刀子划伤自己,事后又说不记得自己这么做过。 老实说,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受伤,她甚至会故意让自己受伤。魏潆不自觉抖了一下,仿佛十几年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瘆人。 季怀之想起了林止渊掐烟的动作。 同学之间还流传着这样的一个传闻,据说林芷渊她家出事的那天,她和杀人犯在屋里单独呆了半个小时。 是不是传闻,她一查就知道。 季怀之坐在工位前,面前是警方的档案库页面,她一字一字用指尖敲出林尚两个字,系统就检索到了相关案件。 资料里记载了警方接到报警电话的时间、出警的时间、抵达现场的时间、逮捕犯人的时间,再结合后续林尚的认罪口供和唯一幸存者林芷渊的证词中很容易就能发现,在林尚作案后,林芷渊回到家,再到警方抵达现场的时间,确实有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差。 那半个小时当年办案的同事有特意询问过,但是林芷渊只说一句:他让我报警。 漫长的半个小时里,只说过这一句话。 季怀之回到家发现林止渊不在,她心里想着正好,所以走进了林止渊的书房,角落里还是那个熟悉的象牙塔模型,看着整齐的书房,她以前不过是匆匆瞥了一眼整体格局,并没有去细看,这一次她坐在了林止渊平时的座位上,手动拉开了书桌抽屉。 有书、杂物、小零食、烟盒、打火机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情有点复杂,她用力地关上抽屉,有些生气地离开了书房。 林止渊到家时,见到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的季怀之,也不开灯,就这样在黑暗中坐着,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她身边,手臂轻轻搭上她的肩。 怎么了? 没什么季怀之抱着小枕头,身子侧到另一头去不看林止渊。 林止渊身子一顿,这绝对是不高兴了。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任何她能做到的,她都愿意。 季怀之从没想过林止渊会这么问她,她似乎认为自己是因为她才生气的,但只有她知道,她在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去探听林止渊的过往,也气自己因为别人的话而怀疑林止渊。 但她还是可耻地把身子转过来,说:亲我一下。 林止渊凑过去浅浅地亲了一口,又亲了一口,说:双倍,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季怀之红着脸有些羞耻地点了点头,而后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适合当警察。林止渊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纹路看,你会把心里想的全都写在脸上,你甚至都不会说谎,这样怎么和犯人周旋?。 我也不想当警察。一说到工作,季怀之总能想起家里爸爸嚷嚷着要她立功的嘴脸。 那你想当什么? 我不知道。 季怀之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她在人群中一点也不突出、也不优秀,站在茫茫人海中只会被隐没,她没有梦想,小时候同学们在回答老师的问题时,至少也会因为看过什么电视剧而说想当医生、律师、老师,全班只有她总是闭着嘴巴。 因为她注定要当一名警察,她爸从小就这么告诉她:你以后要当警察,警察是我们家族的荣誉,你必须传承下去。 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等你想清楚了,一定要辞掉警察这份工作。林止渊指尖抚摸着季怀之的头发,似是在帮她梳理,又像是在玩弄,你只活一次,你得为自己而活,警察荣誉是你爸想要的,不是你想要的。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季怀之脑袋斜靠在沙发上,看着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的那双浅褐色眼睛。 你可能需要经历一些东西,然后你就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比如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想当一个作家,想赚很多很多的钱,想获得同样身为人类的另一群人的崇拜和喜爱。林止渊毫不掩饰,她就是这样的人,她也成功了。 但是她希望那个可能会改变季怀之的经历来得更迟一些。 芷渊,你以前的名字不是这么写的。有生机的芷看起来更好。 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林止渊依旧轻抚她的发,解释道:芷是芷若,我妈说,这个世界是巨大的深渊,她希望我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摔进去,而是要成为一朵盛开在深渊边上的花。 曾几何时,她妈妈也是开在悬崖边上的一朵花,不过是被人亲手摘下,扔进了深渊而已。 后来她拔掉了名字里唯一代表生机的草,她想,这是她唯一能留给她妈妈的,一个不曾改变的,完整的自己。 从此她止步于深渊边缘,并和深渊一生作伴。 很有意思的名字。季怀之在这之前,总觉得林止渊的名字很怪,但是从今以后,她不会再这么觉得了。 嗯,都是很有意思的名字。林止渊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呢喃着,她听见外头忽而狂啸的风声,问:你的名字呢? 看来今晚会下一场大雨。 我的名字没有意思,我妈说希望我能自己找到名字代表的意义。 可惜目前还没找到,她也忘了去找。 两人很有默契地沉默了,各自盯着黑暗中的某处发呆。 秋天让人多愁善感,黑夜同样也是,很多白天不会想的事情,到了晚上就很有默契地,一股脑儿全跑出来捣乱,扰乱人的心情,扰乱人的思绪,也扰乱人的美梦。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 季怀之突如其来呢喃了一句,她心里在想,自己其实有设想过未来。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不过是在某一天看见天上的云时,就那么一秒钟的时间,萌生出了那个转眼即逝的想法。 一个后来被现实折叠起来,藏进抽屉里的想法。 嗯? 林止渊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在她发出某些单词,比如她说好、嗯、啊、行的时候,那是她的声音最放松,最亲近他人的时候。 见自己的疑惑没得到回应,林止渊转头看着她的侧脸,眼睫毛像扇子一样眨着。 她用这双眼睛看自己的时候,会让她想就此沉沦下去,她不用这双眼睛看她的时候,会让她产生追逐她的想法,就想这样一直追着追着,然后让自己出现在她的双眼之中,让自己充满她眼中的整个世界。 她更加明确地又问了一遍:你想了什么? 曾经有一次,我想过,或许我可以当个旅行家,去世界各地旅行,看风土人情,看山川河海,将整个世界都纳入我的眼中,然后记录下来,分享出去。季怀之说着说着就笑了。 不是因为这个梦想过于美好,而是因为,这几乎是世界上每个人的梦想。 所有人都想这么做,但是能完成这场世界之旅的人只有极少数,大部分人还是每天忙忙碌碌地过着最普通的日子,领着最底层的薪水,然后在某个抬头望天,在某个发呆的瞬间,脑子里便完成了这场从未实现的梦。 那就去吧!去看世界,去把世界纳入眼中,然后将世界据为己有。 林止渊从不觉得这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相反的,是她们造就了这个世界,世界本就是她们的。 人类用每一日的平凡和不平凡,用愉悦和悲凉的情绪,用绮丽又残忍的人生,去构筑了整个世界。 既美好灿烂得让人向往,也残忍阴暗得让人逃避。 The world is my oyster.林止渊点了一根烟,迷人的味道将整个空间变得不太真实,她的声音也变得不太真实,这是莎士比亚的名言,世界是我的牡蛎,只要我想,我就可以用刀撬开它。 说得轻松。季怀之笑了笑,这世界是个金牡蛎,除非我有纯金锻造的刀子,不然我一辈子都打不开它。 那如果你有呢?林止渊的眼神在烟雾中变得更加地晦涩了。 如果我有,我会打开它,还要分你一半。 第17章 季怀之临睡前,林止渊拿了一杯热牛奶给她,说:你今天心情不好,喝杯热牛奶再睡会舒服些。 嗯。 这一觉季怀之睡得很舒服,一夜无梦,直到隔天早上醒来,她看见电视墙上被人用红色的颜料写了个大大的20,她想不明白,愣在了当场。 平静的日子并不算太长,起码能让她暂时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才和林止渊相遇,她在这里的这段日子,就像被赋予的一场美梦一样,现在被人从某处敲碎,敲出了一个孔,还要有人在外头提醒她:该梦醒了。 紧随着她醒过来的林止渊就站在她身后,不过看着电视墙上的猩红数字,全然是和她不一样的表情。 该梦醒了。语气有些冷漠,又有些意料之中。 季怀之第一时间检查了屋内的所有门窗,发现都好好地锁着,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她走进画室,一桶颜料被踢翻在地,一只画笔就这样溺于半干的颜料中,像大海中的一根浮木。 报警吧! 然后呢? 然后? 林止渊面无表情地盯着季怀之,她眼里有不屑于去隐藏的冰冷。 他们什么都查不到,因为没有任何的监控和目击者看见有人闯入了这间屋子。 季怀之哑口无言,林止渊说的不无道理,她不是没有报警,不过是前几次警方对事件的调查都以没有证据、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为由不重视。 然后还要说上一句: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的精神病。 那你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吧?季怀之还是觉得,换个地方住会比较好。 林止渊反而说:我的原则是,解决问题根源,而不是逃避问题。 后来的每一天,季怀之总会装睡想等犯人来作案时抓住她,可是每次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睡醒之后,电视墙上总会出现新的数字。 从一开始的20,在第二天多了个19,然后是18,每过新的一天,数字就越来越少。 就像倒数计时一样。 第四天,季怀之装睡,可是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见有人闯进来。 睡吧!你明早还要上班。 林止渊对此倒显得有些反常,似乎是不太在意的样子,仿佛那是别人家的墙,被威胁的也不是自己一样。 从对方的态度来看,虽然季怀之不是个很称职的警察,但是她总算也发现了林止渊古怪的地方。 自己每天都会不知不觉就倦了,然后就睡着了。 每一天,都睡得很好。 每一天,林止渊都会为她准备一杯热牛奶。 第五天晚上,季怀之坐着看电视,电视墙上依旧是斑驳的红色颜料,从第三天开始,她们就不擦了,因为擦了也白擦,就这样任由数字持续叠加。 季怀之在角落里偷偷放置了摄像头,她没有告诉林止渊,她有一些顾虑。 林止渊在厨房里温牛奶,温好后盛了一杯,她握着牛奶,踩在地板上哒哒作响的脚步声,第一次让季怀之觉得毛骨悚然,随后她将牛奶随手递给了季怀之。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13) 季怀之笑着接过,说了一句:谢谢。 本以为还会和往常一样,林止渊会看着她喝完,然后替她把杯子洗干净,但是她手机响了,林止渊接了电话,然后便走进了书房里。 季怀之迅速把牛奶全都倒进了盥洗盆里,打开了水龙头冲干净。 林止渊说完电话,走了出来,一脸惊讶问她:你喝完了? 喝完啦!难不成你也想要喝?季怀之倒着杯子上下摇晃,将残留的水渍晃干净,她皱起眉头,伸手去打开了冰箱,边动作边唠叨着:你想喝怎么不多弄一些,我现在给你弄 林止渊伸手将冰箱门按了回去,趁季怀之回头看她时吻了上去,舌尖熟练地朝着微张的缝隙里探入,季怀之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本能地偏头去回应她。 当呼吸逐渐变得短促,林止渊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彼此,她哑着嗓子说:不用那么麻烦,我喝你的也一样。 你季怀之有些支撑不住了,那小小的火星似乎就要被引燃了。 我去睡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林止渊挥挥手,留给她一个背影。 怀之,晚安。 看着紧闭的门,季怀之心里五味杂成,口腔里的奶味已经不见了。 季怀之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睁着眼睛,听着外头的动静,许久之后,她听见了脚步声,很轻很轻,那声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赶紧闭起了眼睛,均匀了自己的呼吸。 有人开了门,轻轻的脚掌贴地声来到她的床边,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 她在盯着她看。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假装自己已经睡了,过了许久,她走了。 脚步声走到外头,似乎是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 林止渊平时走路是没有声音的,会这样大张旗鼓走路发出声音的人,不是她。 于是她掀开棉被,悄然开了一条门缝,她的卧室在楼道最尾端,隔壁是空客房,对面从里到外依次是主卧、画室和书房,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画室里开着灯,有人在里面哼着歌不知道在干嘛。 过了许久,突然一声不友善的声音传来。 草! 林止渊从来不骂脏话,所以那个骂脏话的人,并不是她。 只见那个披着林止渊外皮的人从画室里走出来,她手里拿了一支画笔,手上沾满了红色颜料,另一只手拿着调色盘,走向了客厅。 季怀之悄然把门关上,躺回了床上,可她却再也无法入睡了。 现在,她急需林止渊的温牛奶。 隔天早晨,季怀之顶着黑眼圈出现在林止渊面前,她能察觉到她微微皱起又舒展开来的眉头。 林止渊的脸上露出了关心的表情,问:你昨晚没睡吗? 睡了,只是睡不好,做了个恶梦。 她说谎了,她并没有睡,直到天亮了意识也还清醒着。 什么样的恶梦?林止渊追问。 这倒也不记得了 你是真不会说谎。林止渊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冷漠,随即又变得柔和起来,她挪开视线,伸手从桌上拿了一块面包放进了烤面包机,说:是不是我昨天亲太狠了,让你睡不着了? 啧!你要点脸季怀之假装盯着自己的脚趾头,说了一句:指甲该剪了。 她不敢再看林止渊了,她怕被对方看露馅。 幸亏林止渊也没再继续纠缠她,而是叼着刚烤好的面包走进了书房,季怀之来到客厅,回收了摄像头,她打开自己的手机,看着回放画面。 画面里林止渊拿着画笔走进画面,她的表情一点温度都没有,甚至有些不耐烦,不像是她平时看见的那个林止渊。 很陌生,却又带着林止渊该有的感觉。 林止渊拿着画笔,在本就叠满了各种数字的墙上,写下了新的数字。 看着监控画面,季怀之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魏潆的那句话:就像是有两个不一样的人住在她体内一样。 脚步声响起,季怀之把手机锁了,她看见林止渊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只见她看着墙壁皱起了眉头,嘴里还嚼着面包,她一只手捏着面包,一只手用指尖搓了搓,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突然她转过头,盯着季怀之问:你干嘛呢? 季怀之有些僵硬地答了一句:就想点事情。 林止渊点点头,不再去看电视墙,吞下了最后一口面包,转身就进了浴室。 直到浴室门关上,里头传来水声,季怀之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是换做平时,她能拿着视频就上去质问,但是刚刚林止渊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全然不知情一样。 林止渊,是不是生病了? 第18章 我听你说的,你口中的那个人,他不正常。 季怀之托着腮,自从知道林止渊就是那个威胁她自己的人后,她顿悟了,难怪警方没查到嫌疑人的痕迹,因为从来都不存在另一个犯人,一切都是林止渊自己所为。 她面前坐着的是她的高中同学徐净初,正正好是读医的,正正好是专攻精神科的。 我看她平时挺正常的啊季怀之自然而然地就想反驳。 你是不是还觉得他神秘莫测难以捉摸,这些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普遍拥有的特质,不是他个人专属的性格魅力。徐净初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昔日的同学,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她不是喜欢,她是爱。 但是她还没有向一个关系普通的同学做出柜的打算。 一想起林止渊,季怀之总无意识地露出微笑,这一笑就让徐净初给看破了。 你可别喜欢他。徐净初恍然自己说的话有歧义,紧接着又解释:我的意思不是说精神病人不配被爱,而是想告诉你,我从你的口述中能从初步判断,她可能有自残倾向、被害妄想,甚至可能有人格分裂。 你确定你要喜欢一个生病的人? 一开始人们确实很有可能被精神病患者的独特气场所吸引,但是相处久了,最初的情意在旷日持久的折磨中也会被消耗殆尽,最后演变成一幕幕上不了台面的丑剧。 亲人都会如此,更何况是情人。 那她的病,会不会危害到她本人的生命安全?这是她主要担心的。 这我很难判断,我刚才说了,他有一点自残倾向,不过从你的描述中可以知道,自残的程度并不算太严重,这目前来说应该还不需要太过担心。 顿了顿,有些话徐净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坐在对面的人在自己高中时教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功课,所以她还是想要提醒她:不过你得小心,如果哪天掐烟再也满足不了他的时候,他可能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比如? 徐净初看着对方热切的眼神,看来她是真的很想知道,不过她没说。 因为最极端的答案,无非就是杀人,或者自杀。 徐净初摆摆手,今天突然被许久不联络的人叫出来,她可不想只聊这些,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还在当警察吗? 嗯,那那个人格分裂 徐净初皱起了眉头,看来对方找自己出来,只是为了心上人的事情,完全没有和她叙旧的打算,患者分裂出第二人格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第二人格不会做出任何危害自己的事情。 那那个倒数计时 第二人格虽然不会危害自己,但是很有可能会试图取代主人格成为身体的主人。 季怀之一直想着徐净初的这句话,她透过门缝去看书房内正在工作的林止渊,突然发现自己分不清了,温柔的林止渊、忧郁的林止渊、颓废的林止渊、认真的林止渊、放荡的林止渊、冰冷的林止渊 现在的林止渊是哪个林止渊,自己爱的又是哪个林止渊? 她问徐净初:人格分裂能治吗? 徐净初回答她:任何精神类的疾病只能靠药物控制和患者自己努力,不能保证完全痊愈。 她从来没见过林止渊吃任何药物,更没在这间屋里发现任何的看诊报告,林止渊是不知道自己病了,还是知道自己病了,但是却没有治疗的打算? 恍惚间,她听见林止渊呼唤自己的声音,她回过神来,见林止渊撑着脑袋,正盯着自己看,眼镜下滑抵在鼻梁上,她的眼神越过镜片上方看着自己。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打扰我工作。林止渊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可以被称之为责怪的表情。 比起责怪,她更好奇季怀之为什么在门口站了老半天却又不进来。 我没有打扰你。季怀之下意识就先否认。 你的视线太炙热太专注,让我的十根手指动不了,脑袋也无法思考,这还不算打扰吗? 我想是算的。 既然都打扰了,那也无所谓再继续打扰下去。 于是她走了进去,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林止渊身边,说:你继续,我喜欢看你认真的样子。 林止渊明显顿了一下,但是她愿意满足季怀之的任何要求,所以顶着能把她灼烧出一百个孔的视线,她十根手指有些不协调地继续写着接下来的情节。 主角之一的名字叫阿之吗?季怀之问。 嗯,用了你名字里的一个字,你不介意吧?林止渊继续敲打着,视线专注地看着屏幕上越来越多的方块字。 嗯。 季怀之看着屏幕不断被敲击出来的内容,她看了一眼文档名,写着《遥不可及的梦》。 这个故事是悲剧吗? 算是吧。 故事里阿之和杜若在游乐园游玩,她下意识说了一句:她们也去游乐园了。 林止渊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灵感来源于生活。 故事写着写着,阿之和杜若开始接吻,写的人很自在,但是呆在一旁看着写的季怀之反倒有些尴尬了,她甚至有了一种和别人一起共赏色情小电影的感觉,脚趾头不自觉就倦缩了起来,肢体也有些僵硬。 林止渊内心突然想戏弄一下她,就说:你知道我接下来要怎么写吗? 季怀之红着脸,有些支支吾吾说:知道,但是你写来干嘛?出版前就要被删掉。 我可不管会不会被删掉,我都照写。林止渊码字的速度加快了。 毕竟灵感来源于生活。 季怀之看着熟悉的文字、熟悉的动作行为,她的呼吸不自觉就加重了,她根本没发现林止渊在她注意不到的时候,舔了舔自己变得有些干涩的嘴唇,那些动作过于熟悉,以至于季怀之内心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燥热感,在逐渐加速的心跳声中,她的视线一路从发亮的屏幕往下移,最后停在那双不停敲打着键盘的修长手指之上。 在键盘上上下游移,指尖轻敲。 林止渊重重地敲下最后一个按键,光标停在了前戏后。 接下来是付费观看内容。 季怀之终于找到了机会逃离现在这个窘境,她很清楚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话,自己就会从真正意义上的读者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读者。 看着对方逃命似的背影,林止渊终于呼出了一口长气。 本来想做弄她,却没曾想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她握起水杯,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舔着嘴唇挂着的水珠,咽了咽喉头。 她还是渴的。 季怀之有些暴躁地跑到屋外去,外头冷飕飕的风多多少少能让她清醒一些,她应该要想办法去解决林止渊的问题,而不是沉迷于林止渊,看她写一些儿童不宜的故事情节。 季怀之啊季怀之,你真没得救了! 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她又有些担心地转过头,怕自己骂得太大声被林止渊听见。 她得想个办法,再去试探试探林止渊。 林止渊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季怀之坐在屋外吹风,她从衣帽架子上摘下自己的外套,又从沙发上拿了一件毛毯,拉开落地窗,就把外套扔在了季怀之身上。 看着身边坐下来安安稳稳盖着毛毯的人,季怀之不过是把那件外套伸展开,盖住了自己的上半身,鼻尖抵着衣领处嗅了一下,上头残余着林止渊的味道。 不写了? 不写了。而后林止渊又补上一句:缺乏灵感。 季怀之没再说话,她侧躺着盯着林止渊,突然问:你有没有过,突然忘记自己上一秒才做过的事情? 有,比如我出门后总要再去看看大门锁上了没。 不是这种,就是你刚刚才做过一件事,但是下一秒你就没了记忆,就算别人说起你也毫无印象的那种。 林止渊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要回应季怀之的眼神才行,所以她以同样侧躺的姿势看她,问: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季怀之眼神有些闪烁,她以为林止渊看不出来。 老实说她很不习惯直视别人的眼睛,因为她总是最先移开视线的那一个,但是此时此刻她想一直看着林止渊的眼睛。 因为本来就很好看,更好看的是,在她的眼里看见自己。 我妈刚给我说,我家隔壁的奶奶最近突然有这样的症状。 奶奶几岁了? 60多了。 林止渊终于移开了视线,她看着天空中棉花一样的云说:是阿兹海默症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林止渊一愣,她瞥了一眼季怀之,她的眼睛还在看着她,脸上也很严肃,便说:你说的症状,我有。 你不看医生吗? 林止渊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看,我还年轻,不是阿兹海默症,不过就是忘性大,记性差而已。 那你记得我们第一次 8月31日。 没有想到林止渊能回答得这么快,季怀之反倒有些不自在了,她撇着嘴咕哝着:这种事记那么清楚干嘛 林止渊反倒笑了,她故意说了一句:看来也不只有我一个人在记。 季怀之后知后觉自己被对方带偏了,随即反驳:我是想问我们第一次见面! 8月16日。林止渊喜欢季怀之一本正经被她戏弄的感觉,有一点像情侣之间的感觉,你再问点其他的我都能答出来,因为关于你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人这辈子哪有什么不会忘记的事情,不过是因为林止渊这辈子太短,短到她还来不及忘记而已。 季怀之沉默,林止渊就一直看着她,谁都没有移开视线,或许是因为过分喜欢,所以就连最美丽的夕阳,都入不了她们的眼,被金光笼罩的脸越发朦胧,直到五官都模糊不清。 意识模糊的季怀之突然萌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欲望特别强烈的人,平常人该有的各种各样的欲望,还有对爱情的欲望,这些她都没有。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14) 她很认真地思考过,如果不是林止渊,自己可能会就这样无欲无求地过完这一生。 但是林止渊出现了,她开始有了欲望。 想要了解她的千千面,想要两个人的世界里只有对方的感觉,更想要在床上时时间就此停止。 她想闭眼前是她,醒来后是她,开心时是她,伤心时也是她,想要梦里是她,现实是她,想分分秒秒看见她,时时刻刻想着她。 并且,岁岁年年爱着她。 然而面对这些欲望,她也有嘲讽自己无知轻浮的理由。 那就是她们认识还不到两个月。 短短四十多天的时间里,她就想了往后几十余年的事情。 她就像没见过这个世界的井底之蛙一样,只看了一眼井口,就以为天空那么大、世界那么大。 止渊我们以后 她想问一句话,可是睡意绑架她,将她没来得及出口的话语堵了回去。 林止渊枕着脑袋,她看着她的眉眼,露出浅浅的微笑。 你以后,会很好的。 第19章 季怀之没想到,自己时隔一个多月,接到来自家里的电话,就是敲碎她美好梦境的一个谎言。 她此时正站在她爸面前,左边脸颊上是火辣辣的灼烧感,但她没有低头,保持着直视她爸的双眼,眼中是冷漠与不满。 我尽心尽力几十年,就教出来你这样的东西! 季怀之此刻并不想探讨自己是如何被教出来的,她转头看着她妈,说了一句:你没病。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程歆接收到来自女儿的质问,她欲言又止,嘴巴张张合合终究是没能说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我问你话呢! 什么样的东西?季怀之瞪着季韫,一字一句又问了一句:是你放在收藏橱柜里的金贵小物件?还是你花园里那些悉心照顾的花花草草? 没大没小! 我没大没小?我没大没小的话,根本就不会在接到我妈病倒的消息就赶回来,我没大没小的话,就不会听你的话,现在在警局里当一个惹人嫌走后门的关系户。 我宁愿你在局里当个废物,也不要你在外面找个女的,丢人! 季韫扔下一叠照片,照片里是她们二人侧躺在外头的摇椅上,那时她已经睡着了,不知道林止渊曾用那样的眼神去看她,她眼里带着滚烫的欲望,她甚至能从里头看出来些许难过。 为什么难过? 或许是季怀之目不转睛盯着那些照片的眼神过于赤.裸,更加激怒了季韫,他伸出脚,狠狠踩在了照片上,说:是不是她有病,你也有病? 程歆觉得这话说得太过了,想上去拉一把丈夫的胳膊,却被对方推了开来,季怀之盯着被踩在脚底的照片,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季韫又说:她这个人我查过,表面上是风光体面的大作家,暗地里却是个神经病,三次自导自演报假警,如果你不想我把这些事情揭到明面上来,就不要再和她往来,我可以当作你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 怀之,听你爸的,不要再和她交往了,你黎叔那儿子不错,年少有为,我迟些给你介绍 她是人,我也是人,不过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而已,有那么不堪吗?季怀之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哽咽,但她仍旧强忍着不让泪水滑下。 因为哭出来会显得她很脆弱。 是,你是女的,更不能喜欢一个女的,你就算是嫁给隔壁阿青也比喜欢她强,要是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我们?你要我们怎么去面对外人,要把我们家的脸面放在哪里? 季怀之深吸了一口气,却有些喘不出来,那口气就这样哽在她的肺里,她的喉间 隔壁阿青是一个傻子,还是个家里有钱的傻子,整个小区都知道。 所以我下半辈子过得幸不幸福,快不快乐,这些都不重要,是吗? 对! 我们家的荣誉最重要,对吗? 没错! 季怀之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有了一种释怀的感觉,她说:那你们就再生一个,让他去继承你要的荣誉,反正你所谓的我们家,从来都不包括我,就当没生过我好了。 她转身就走,季韫在后头气得发晕,却仍旧没忘记自己这一顿骂的主要目的:你要是敢再去找她的话,明天早上我就让人把她的事情全都爆出来,看看是你犟还是我狠! 季怀之离开后没几秒,外头传来重重的摔门声。 程歆这才开口说:她没去,我们也不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那她最好是一辈子都别去。季韫看了一眼脚底下还踩着的照片,骂了一句:把照片扔掉,晦气。 见季韫走了出去,同样是重重的摔门声,程歆把照片捡起来,她对着垃圾桶想要扔,但是看着照片中另一个女人的眼神,还有季怀之睡着时浅浅的笑容,她还是把照片悄悄收了起来。 或许会永远藏在一个不见天日的角落,让它蒙上厚厚的灰,等当下变成回忆 季怀之躺在床上,看着发亮的手机,屏幕上是她和林止渊的聊天框,她们的上一段对话还停留在今天中午对于晚餐的讨论。 林止渊说想在家里吃火锅,所以季怀之说让她先把食材搞定,等自己下班回家就陪她一起吃。 林止渊坐在餐桌边上,看着锅里咕咚咕咚冒泡的汤水,她托着腮,手边放着手机,屏幕上是和季怀之的聊天框,只见上头显示正在输入中,但是她迟迟也没等到对方发送消息,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样,从七点半等到八点,终于等到了那一句输入了半个小时的话。 家里有些事,暂时不能回去了,抱歉。 林止渊看着屏幕上的字,只是回了一个好字,便熄掉了屏幕。 她拿起筷子,端起摆满肉片的盘子,正准备全都下下去,可最后还是把筷子移到了盘子中央,只下了一半。 吃着吃着,总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眼角不自觉瞥到电视墙上的那些倒数数字,最后一个出现的数字是11,就像她和季怀之,两条平行线,不再有交集的可能。 她想,从今天开始,上头再不会出现新的数字了。 不知道是不是林止渊也察觉到了些什么,季怀之看着聊天框里自那之后再无出现新的对话,她们各自都没有再主动联络对方。 这几天她一直都知道有人在跟着她,不用脑子也能知道是她爸找人来跟她,只要她靠近林止渊家里一步,或者是试图甩掉那些人,季韫一通电话就能让林止渊身败名裂。 季怀之打过电话给沈又言,沈又言只说最近林止渊很忙,几乎是把所有的工作日程都往前提了,每天早上大家还没上班时她总是第一个到出版社,下班后也是最晚离开出版社的那一个。 她具体问过是什么样的工作,沈又言说:预计下个月发售的新书,止渊早早让人先从印刷厂拿了一批过来签名,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本写到一半的新书,她说她想早些写完,然后就要休长假。 哦。季怀之挂了电话。 她心里有些疑惑,林止渊从来没对她说过要休长假这回事,但是现在两个人都处于互不联络的状态,她这边是因为她爸,林止渊那边则是因为工作,现在这样似乎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淡去关系的最好时机。 可是越不见,就越想念。 季怀之想,她是时候找点其他事情做了。 李海,你为什么找她来? 汪觉一脸不高兴地看着沙发另一头的季怀之,本来大家高高兴兴,结果因为季怀之的出现,现在每个人头顶上都顶了一朵乌云一样。 我看她最近好像有些蔫,就一起叫上了,其实我也没想到她会答应,就是随口说说。 毕竟季怀之从前总是对他的邀约说没空。 啧 汪觉虽然不高兴,但是人家季怀之也没做出什么惹他的事情出来,只是安安静静地喝着酒,他也不好把人赶走,只能和自己身边那些阿谀奉承的下属们一起把她当空气得了。 季怀之小酌着杯子里金黄色的液体,眼神在杂乱的舞池里流转,认识的成双成对,不认识的也成双成对,这让她更糟心了。 在人群缝隙中她看见吧台边上坐着一个人,虽然化了浓妆,但是并不妨碍她认出对方。 是魏潆。 她想了想,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魏姐,你最近天天来,是天上掉钱了吗? 把我说得那么寒酸一样,我就算是天上掉钱,那也是天天掉。 季怀之一听,好奇心被撩拨了起来,就握着酒杯坐在了魏潆不远处,正好能听见她们的谈话。 是有什么好差事吗?不如酒保将身子往前探,深怕被别人把好差事听了进去。 这活只有我能做,不过我可以给你讲讲 季怀之竖起了耳朵,要是听见什么不法交易的内幕情报,她或许能立功,气气汪觉那家伙。 反正就是有金主,不愁吃穿。 那我确实干不来,我只喜欢女的,给我再多钱我也当不了男宠。酒保一瞬间就没了欲望,不过听听别人被包养的故事,那还是挺过瘾的。 魏潆立马反驳道:才不是包养,而且我金主是女的,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必要时听她的话做点轻松活就行,很简单的。 很简单是多简单?酒保好奇心上来了,还以为自己听见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内幕消息。 比如去给别人说她坏话,又或者是送信给别人。 就这? 就这。魏潆挑眉,回看了一眼酒保,反问:怎么?你以为我在做什么犯法的事情吗? 并没有 酒保思索了一番,又问:不过你那金主,是不是不正常,正常人谁会教唆别人说自己坏话? 她是不正常,但她的事情我可不敢问那么多,反正只要按时给我打钱,我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季怀之听完后,脸色不自觉就黑了下来,比整个刑侦一队的那几朵乌云加在一起还要黑,酒保可能听不明白魏潆的话,但是季怀之不可能不知道,因为在这之前她见过魏潆三次,一次是在沈又言庆生的酒楼里,一次是在警局里,第三次是在咖啡馆里。 而魏潆这三次,说的都是关于林止渊的事情。 等魏潆喝尽兴了,季怀之尾随她,将她堵在了无人的巷口处。 魏潆! 魏潆停下脚步,回头,一见到来人就心知不妙,拔腿就要跑,却被季怀之揪住往巷子里带去。 你干什么干什么 你刚刚和酒保说的那些话,再说一次。季怀之双手抱胸,身子堵在了巷子口。 我没说什么啊魏潆此时酒醒了好几分,她刚刚说的那些话要是被林止渊知道了,这好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你要是现在不说,我可以带你上林止渊家里去,你们俩当面对质,我看谁先说。季怀之说着就强拉着魏潆的手腕,作势真的要带她走。 不能去!魏潆急了,她挣脱了季怀之的手,揉了揉自己被抓红的手腕,说:你想知道什么? 那天在酒楼,你是故意说的那些话让我听的,后面也是你故意找我的? 是又怎样? 前几天送信到我家的,也是你? 嗯。 指示你做这些的人,是林止渊? 这一次魏潆没有答话,但从她的表情看来,她已经承认了。 季怀之感觉天塌了,林止渊为什么要故意让人散布自己是神经病的消息,而且似乎是故意让她知道的,前几天她爸会知道她们之间的事情,也是林止渊搞的鬼。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多久了? 魏潆一脸迷糊:蛤? 她让你这么做,多久了?季怀之感觉自己要发难了,说话时的每一个字都在死死咬着,话语间透露出不耐烦,但还是强忍着,她还有必须要问的事情。 几几年了 我问你,她是不是真的有病?你说的那些她上学时做过的事情,是真的? 这个我不知道,我只是按照她说的做而已,她来找我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季怀之明白了,要是她现在查一下魏潆这个人,就会发现她根本就不是林止渊高中时期的同学,全都是编造的。 魏潆趁季怀之一个不注意,从她身边的缝隙钻了出去,逃走了。 第20章 林止渊坐在沙发上,她手机屏幕还亮着,刚结束了一通电话,看了一眼时间,也差不多了。 果然,大门被人狠狠拉开,来人是季怀之,表情可以说是她见过最气愤的一次。 季怀之甩上门,疾步走到林止渊面前,对方很明显就是在等她。 有人通风报信了是吗? 本以为会听见怒骂声的林止渊愣住了,季怀之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不像是发怒时的样子。 她都跟我说了。 你有没有要解释的?季怀之的心里还是抱着一些期待的。 或许林止渊有苦衷,她会说一些为自己辩解的话,就算那些话是假的,她也会相信。 不过林止渊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没有。 只有盯着她的眼神,有着显而易见的难过。 曾经的季怀之很喜欢看林止渊的眼,看她漂亮的瞳色,看她眼里的自己,还有她眼里带着的爱意,但是此刻她只能撇开头,因为里头藏了多少自己不知道的谎言。 是不是现在这样难过的情绪,也是她的伪装? 为了欺骗自己,继续成为她达成某个目标的工具。 季怀之撇开头不去看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她仍旧不习惯直视别人的眼,哪怕那个人是林止渊,那样会让她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仿佛什么秘密都藏不了。 而此时她想藏的,有云淡风轻一般的原谅,和想要不顾一切陷进去的爱意。 她卑微得很,不过此时这份卑微并不适合出场。 你故意装做有人要害你。 林止渊沉默。 你有病是假的。 林止渊垂下眼眸,不发一语。 你故意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告诉我爸。 她的眼睫毛颤了一下,终究没把目光抬起。 所有的疑问,都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事实的陈述句,林止渊不否认的沉默更加让她确定,她承认了这一切。 你喜欢我,也是假的吗? 她还想问这一句,但是她怕听见林止渊回答说是,也怕她回答说不是,更怕她沉默,沉默着承认,她的爱其实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应。 我们才认识不久。 趁对方还没问出口之前,林止渊率先把这个问题用冷漠堵了回去。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15) 她知道对方的想法,她怕这个问题一出来,她们就会一直纠缠下去,她怕自己说是,也怕自己说不是。 怕即将到来的一切会伤害她,也怕这段关系会在对方的记忆里沉淀了许久之后,想起来时只有面目狰狞。 季怀之总感觉心里凉了一下,她指尖颤抖着却也只能拧成拳,藏在身后。 时间就像她的命门一样,她们不像相处了几年的情侣,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指责对方对自己造成了多少伤害,可以有持无恐地去要求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们不一样。 她们才认识两个月,短短几十天的时间,让季怀之对自己没了底气,没有暧昧期、没有告白,上来就做,然后接二连三地又做了许多次,就连肢体相互纠缠情不自禁时,她也从没将情话泄漏半句。 一次不小心都没有。 她唯一能感觉到自己在对方心里存有位置的时候,是在她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可如今她却连倒影都看不见了。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样的关系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放在影视剧放在小说里,那是床伴关系。 林止渊从来没说过爱她,连喜欢也没说过,她唯一说过的,是过客两个字。 她在林止渊的世界里,就是闹街上来来往往的虚影,你见过每个从你面前经过的人,却也记不住每个从你面前经过的人。 过客是在你的世界里,一个连画面都留不下的角色。 林止渊这是在提醒她,她们之间,什么关系都不是。 所以你只是把我当作收藏品一样,对吗?就像那些买回来后不曾开封过的限量版一样。 她和那些东西唯一的区别,不过是自己会去回应她而已。 林止渊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但是她已经都想好了,她们之间不能有婉转的余地。 只要痛一下就好了。 见对方眼神中的温度冷却了下来,季怀之咬着牙:你利用我,欺骗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以后会知道的。又是这一句,林止渊不想回答的时候,总会说这一句。 但是季怀之此时听见这样的回答,并不像以往那样,期盼着自己能知道答案的那一天,她现在就需要答案,但是林止渊还是在用这一句敷衍她,她只觉得恼火。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 是不是自己从第一眼在警局里见到她时,就掉进了她的陷阱?她在自己面前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是不是她早就预设好的? 所以她会爱上林止渊,也是她精心策划的吗? 而季怀之绝对不愿意承认,自己真心实意的爱,其实不过是别人的蓄谋已久,她始终相信,爱上林止渊是她发自内心的,与任何人无关。 林止渊紧紧地抿着唇,不回答,她也答不出来。 那个所谓的以后,是等自己死了之后。 季怀之见她沉默,她撇开头,眼眶里再也盛不住汹涌的泪水,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辜最委屈的人。 你把信送到我家的那一天,我爸打我,踩着我觉得是自己这辈子最好看的照片,将我贬得一文不值,骂你和我都有病,威胁我再找你的话就让你身败名裂,这些你预想过没有? 我当时为了你甚至想和他们脱离关系,为了你不敢来找你,每天想你想得快要疯掉,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想你可能会想到,也可能都知道,但是你还是这么做了,你是不是觉得,把我当傻子一样耍着玩很有趣,如果不是我今天遇到魏潆,你还想耍我多久,一天、一年、还是一辈子? 就算是直到刚才,我也还在期盼着你会编造一个谎言来骗我,那时候我一定会既往不咎,我甚至会成为这个谎言唯一的信徒,但是你连做这些都不愿意 话说到最后,季怀之已经没办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了,脸上的泪水被风干形成泪痕,言语间全是鼻音,她从来没有在其他时候像现在这么狼狈过。 她所有的第一次,都是林止渊给的。 而林止渊她,除了满腹心思,是不是有那么一秒曾经在意过,她知道真相后的感受,是不是有那么一秒犹豫过,不该去欺骗和利用她。 我现在说的话,毫不意外都会成为伤害你的利器。 谎言也好,真话也罢,季怀之其实并不需要答案。 也不是第一次,又何必在乎这一次 见林止渊沉默的样子,季怀之有些后悔刚刚说的那句话了,但是覆水难收,或许现在也是个好时机,让自己从无止尽乱了套的生活里重新回到过往普通平凡的日子,她已经从一开始的恼火到最后变成了无可奈何,她得不到任何辩解,只有来自对方确凿的默认。 这里从来就不是她该待的地方,林止渊也不该是她爱的人 我本来就是一个人活着,活得好好的,吃得饱饭也睡得暖觉,凭什么你要出现 季怀之咬着牙,她撇开头,哽咽声让她再也说不下去。 林止渊压抑着自己想冲上去抱紧她的冲动,她右手紧紧捏成拳,许久没修的指甲嵌入她的肉里。 痛,可痛的却是其他地方,任凭她再怎么用力,也转移不了。 季怀之看着一直在装死的林止渊,她决绝地转身,回到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卧室去,没过多久就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出来,说:我来不及收拾的东西,都扔了吧! 林止渊看着季怀之,还是没说话,季怀之把钥匙扔在了桌上,发出沉重的声响,说了最后一句:我们不要再联络了。 她的语气很明显地在告诉林止渊:我在说谎。 就连现在,她的背影也在告诉她,她希望能听见一些挽留的话。 但是知道她不会说谎的林止渊,只用沉默来回应她,而她的沉默也是最有力的回答。 我们,不要再联络了。 自季怀之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面,玄关的感应灯自动熄灭后,林止渊这才回过神来,抓起桌上的烟盒,抽出来一支,握着打火机的右手有些颤抖,火苗在空中摇晃着虚影,过了许久才寻到烟头点燃,薄荷味瞬间弥漫在寂静的空间里。 她既不想向季怀之说谎,也不想用苛刻的言语去伤害她,所以保持沉默,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而且,她有些不愿承认,那个伤害季怀之的人,是她林止渊自己,所以她唯有沉默,仿佛这样就能把过错嫁祸给一个不存在的人。 一个被她捏造出来的林止渊。 直到天亮,她的烟也没停过,刚拆新的烟盒此时已经空了,左手拇指和食指也被烧得血肉模糊,她掐灭了最后一根烟,这才躺倒在沙发上。 她不在意自己,她只在意季怀之现在如何了。 手机响起,接收了一条简讯,她无力地点开,里头只有两个字。 打钱。 她点开银行软件,给对方转了一笔数目庞大的金额,随后发了最后一条语音给对方。 到此结束。 随后对方的联系方式被她删除拉黑。 她不再需要有人为自己证明些什么,因为计划早就乱了套。 从遇见季怀之开始,就乱了套。 第21章 季怀之坐在工位前,她手边叠满了待处理的卷宗,是她自己去要来的,要是不找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她怕是会满脑子都想着林止渊。 汪觉刚从办公室里出来,瞥了一眼季怀之,问了身边的李海一句:她干嘛? 李海摩挲着自己的胡渣,说:看着像是失恋了。 她这鬼样有恋爱可以谈?我不信。汪觉一脸不信,在她看来,季怀之怎么看怎么不好。 你这鬼样都有人追,她这样怎么就不能谈恋爱了?李海重重地拍了一下汪觉的背。 汪觉还没来得及打回去,李海就跑远了。 恰好此时来电话了,汪觉接完后,拉过一旁的小警察说:你去叫季怀之,让她准备一下我们去出现场。 小警察跑走后,没过多久就回来了,给他的答复是:她说她不去,还有很多报告要写,很忙。 啧!汪觉翻了个白眼,爱去不去。 她很忙,忙到连饭都没时间吃,也很空闲,因为她还有闲暇想起林止渊。 她知道这是她一时半会消不掉的欲望。 喝咖啡的时候,想起的是满身颜料的她;开车的时候,想起的是靠在车窗看风景的她;夕阳下山的时候,想起的是坐在摇摇椅抽烟的她。 还有睡觉的时候,想起的是柔软的她。 当想念变得越发汹涌的时候,林止渊就从记忆里走了出来,她能闻见她发丝溢出的香味,能嗅到淡淡的薄荷味,她冰凉的指尖,还有她炙热的肌肤。 习惯让她误以为,林止渊就在她身边,可是半梦半醒间伸手一摸,床不是那张床,林止渊也没有躺在她身边。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要把自己缩起来,像个穿山甲一样,常常是哭到后半夜,第二天再顶着黑眼圈和红肿的眼袋出现在警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好像失去了林止渊,地球就毁灭了一样。 有时候她是真的很希望地球就此毁灭,至少那样的话,她也不会再想起林止渊。 她很努力地告诉自己,林止渊真的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她的第一次心动而已,她还会有第二第三第四次的心动,届时将会有更好的人取代她的位置。 像瘾一样,去寻找另一种可替代的瘾。 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她还是这样,林止渊真的做到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是真的已经结束了。 季怀之忙到傍晚,手机来电,是徐净初打来的,她心里想着正好也没事,就答应了她一起吃饭。 徐净初也喜欢吃火锅,约的地点是上回接林止渊出院时去的那一家,坐的位置恰好也是上回坐的那一桌。 季怀之一脸郁闷,徐净初却不明所以,她开口就问:你失恋了? 嗯。季怀之点着头,喝了一小口冰茶。 那个精神病?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他了。 季怀之想着,反正徐净初也不认识林止渊,说出来也没事。 她不是精神病,她装的。 刚喝进嘴里的饮料差点没当场喷出来,徐净初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吃到了什么惊天大瓜一样。 为什么? 不知道,我是众多见证她发疯的其中一个而已。 徐净初向来喜欢一些神秘悬疑的事物,此时就嗅到了一些诡异的气息。 他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装,而且还装了十二年? 这人不简单,真不简单。 她是装病,但是有没有装十二年那么长时间,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也只是听说,没实质证据。 眼看季怀之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徐净初看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虽然每回见她也没精神到哪里去,一看就是容易会被人欺负的样子,现在倒好,更像是被人欺负过了。 虽然可能也确实是被欺负过了。 你是警察,警察喜欢讲证据,你为什么不去找证据?徐净初托着腮,看着服务员上菜,她不过是瞥了一眼又继续说:不打算和他再往来了吗? 不了季怀之这两个字说得很小声,她怕说得大声了,就再没婉转的余地。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明明口口声声撂下了狠话说不再联络,可是这一天天的脑子里还是没忍住会想起她。 就像心里埋了一根刺,你不去碰它,便不痛,但是一碰,虽然也不会痛得死去活来,但是你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它就在那里,藏在某处,用最尖锐的地方,刮着磨着。 痛,也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让你寝食难安,让你日思夜想。 那根刺是否还在? 然后疼痛会告诉你,她还在。 我个人建议,你去查清楚她以前那些事,然后就死心,不管他做这些事情有什么目的,这都不是一个正常人该干的事。徐净初对那个人只有个模糊的想象,但是从言语间她就能知道,那个人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不过她没有特意提醒,她想季怀之好歹也是个警察,不至于会想不到这些事。 季怀之握着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饮料,本来心里都决定不要再去探听任何有关林止渊的事情了,但是徐净初这番话又让她觉得,她值得一个正常的落幕。 不是为了挽留什么,而是想好好地,用最温柔的方式,去理解林止渊,然后用最体面的方式,来结束这段关系。 徐净初嘴里咬着吸管,她盯着季怀之的表情只觉得对方完蛋了。 每一个陷进爱河里的人,都会有溺死的那一天。 而季怀之,将死未死。 季怀之拿出手机,她没忍住点开相册,看见最近删除不是空的,点进去一看,全是林止渊的照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她的手机来玩,还给自己拍了几张不怎么好看的照片。 这些照片里,每一张都是她,每一张都不是她。 突然瞥见自己不久前拍下的一张照片,是那封林止渊从出版社带回来的黑色信封,她在知道林止渊欺骗她之后,就把这张照片给删了,她觉得这封信也是林止渊故意用来欺骗她的。 时间还没到三十天,她点开来又看了一遍,内容看起来还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就是字迹看着有些眼熟。 但不是林止渊的字迹。 林止渊这是找别人替自己写了这封信吗?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当时也没故意让季怀之看见内容,要不是她自己偷偷看,搞不好林止渊就把这封信悄无声息地丢了。 她两根手指放大了照片,隐隐约约看见信纸上有着水印,藏在那些字迹底下,隐约能分辨出是临江医疗所。 临江医疗所,是医院?她没有去过临江市,不太确定。 不过医院好像会直接写医院,不会写作医疗所,看起来可能是小诊所之类的地方。 临江医疗所,是强制医疗机构,里面不收普通病人。徐净初松开吸管,手掌托着脸颊,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季怀之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她的眼里有隐藏不住的慌乱。 只见她突然站起身,说:我有急事,先走了。 就连离开的步伐都是显而易见的慌张。 季怀之忙急忙慌地拦了一辆计程车便往警局赶去。 她知道强制医疗机构是什么样的地方,所有被判定为存有精神问题的罪犯,都会被送进机构进行强制医疗。 档案科的老麦正准备关上最后一盏灯下班回家,却见季怀之急匆匆走了进来。 怀之? 季怀之顾不上那么多,禀明了来意,老麦也不着急回家,就又把灯开了回去,坐到了电脑前开始查阅档案。 老麦边查阅着资料,边说道:他当年啊,在苏伦市作案,后来就想到了受害家属还要在苏伦市生活,所以就想把他送到南鸣市的医疗所,但是当时南鸣市的医疗所因为宗教事件资源有些紧张,所以又折衷送到了隔壁的临江市医疗所。 我知道他当年被强制治疗,不过是多久?季怀之坐在满是锈迹的椅子上,椅子的螺丝有些松了,摇摇晃晃的,总感觉随时会摔个屁股蹲。 没记错的话,现在还在里面,以他当时那个案子的严重程度,没那么容易就能结束治疗的。老麦顿了顿,又说:这个事情我帮你问问,我有个朋友正好在他治疗的那个机构里工作,我问问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16) 看出来季怀之眼里隐藏不住的着急,老麦摸出了手机,打了个号码,在嗯嗯啊啊回答了几句之后,挂断了电话。 我朋友说,早在一个月前,林尚就自行申请了结束治疗,经过各部门的审核后批准了,今天结束治疗,回家去了。 几点离开的? 三个小时前。 季怀之走出档案科,她颤抖着双手重新点开那张照片,这封信压根就不是什么粉丝的来信,而是林尚寄来的威胁信件。 里头明明白白地写着:10月20号,等我。 第22章 季怀之总有不好的预感,她回想起和林止渊相处的点点滴滴,而此时林止渊说过的一些话突然很清晰地在她脑海中想起。 尤其是那个关于《余有秋》的故事,她总能想起她说故事时的样子,她的语气、她的神态,无一不是在对季怀之传达着什么。 这样想着,她打了个电话给沈又言。 怀之? 沈老板,有关止渊,我想问你点事。她坐在走廊边上的长椅,有些忐忑,面前经过的同事没一个人在意她。 你说。 止渊她,第一部 投稿到你们出版社的小说,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她右手撑在神旁,指尖焦躁地轻敲着椅子,听得人有些烦躁。 沈又言那里沉默了好几秒,说:就余有秋啊,不过以前写得可不怎么样,改成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啊季怀知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无法去形容,只能又问:那稿件,你还留着吗?我想看看。 这样啊那你等我一下,找到了就发给你。 季怀之道了谢,她不知道沈又言那里是什么想法,或许她和杨蕾都能感觉到自己和林止渊之间不寻常的关系,就像她也能看得出来,沈又言和杨蕾的关系一样。 没过多久,手机响了提示音,她点开来,是沈又言发来的文档。 文档名称就叫《从秋天开始》,老实说,从名称上完全推测不出来主要内容,这个名称更显得文艺一些。 点开内文,季怀之开始阅读起来,正文并不是以第三人称去叙述,而是直接启用了第一视角我,去告诉读者整个故事。 和《余有秋》不同的是,内文更简洁且更明确地去表达了核心,不像现在这样多用隐喻和修饰,让读者去猜作者想表达的,看完之后,季怀之只觉得内心有一股突如其来的荒凉感。 因为故事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和林止渊身上经历过的的互相贴合,故事里的我,就是林止渊本人,她写的是自己的故事,而不是在创作一个故事。 1965年,一个叫高连的男婴被丢弃在南鸣市一家孤儿院的门口,往后十余年,他都以孤儿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直到十一岁那年,一对有钱夫妇出现在孤儿院门口,告诉院长他们要领养一个小孩。 高连凭着乖巧被有钱夫妇选中,后来改姓林,成为有钱夫妇的养子。有钱夫妇是经商的,主要做珠宝生意,因为夫妇中其中一人的问题,生不出孩子,所以只能折中选择了领养的方式,那个年代很看重继承,尤其重男轻女,男人继承家族生意和香火是首要的,改名后林连也确实被自己的养父母捧在手掌心,他甚至都想到了自己会有一个前途无限的光明未来。 那是孤儿院其他的小朋友再抬头仰望都难以企及的。 不过短短两年,原本不孕不育的养母突然传来怀孕的消息,当时的林连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才十三岁的他只想着,自己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有兄弟姐妹的喜悦感在孩子出生后,被彻底结束。 他有了一个弟弟,叫林尚。 能继承家族香火和生意的血亲出生了,所以没有血缘关系的林连自然而然地就被养父母放弃了,他们虽然继续养着他,却再也没有像当初那般疼爱她了,他们满心满眼都是林尚。 林连本是孤儿,他更清楚如果自己不想回到孤儿院,就必须抓着现在的养父母,虽然未来可能没有以前明亮了,但是再怎么样,他只要在这个家里一天,未来的境遇总会比孤儿院的其他小孩更好一些,所以他全力释放自己的保护欲,去保护自己的弟弟,呵护他、疼爱他,陪他玩耍,一直到他长大,他都是一个称职的好哥哥。 但是林尚没有心,他仗着自己是亲生的这件事为所欲为,好几次当众羞辱自己的哥哥让他难堪,却从来没受到过一丁点的惩罚,取而代之的还有永不缺席的偏爱。 林连二十七岁那年和一名女子两情相悦,两个人在交往三年后结婚,那时候的林连还没有搬出去住的能力,也买不起房,所以只能继续在领养家庭里待着,不过是林连结婚后,林尚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态度变好了许多,以至于连林连都误以为,他和林尚之间其实也可以好好相处。 两个人在结婚一年后生了个女儿,也就是文中的我。 尽管我的妈妈曾多次向丈夫投诉林尚不怀好意的龌蹉眼神,还有老是偷偷摸摸带着我出去玩的事,但是林连只觉得,那是林尚表达善意的方式,他和林尚多次喝酒夜谈,林尚总会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包括他自己很抱歉对林连做过的那些事,还有现在想要弥补的心思,这些林连都相信。 直到妻子以离婚作为要挟,林连这才带着妻女搬到北方的苏伦市定居,每一次都只有林连一个人会回去探望家人,我的妈妈总会禁止我再去接触关系亲密的大伯。 直到我十五岁那年,一天放学从超市回家,打开大门看见满屋喷溅的鲜血,还有大伯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朝她招手,她莫名地就听了他的话,关上大门,让自己和大伯共处一屋。 大伯和我说了不少话,而我就只是安静地,像个木偶一样听着,期间看着满地鲜血,还有从大伯坐着的那张沙发后面露出来的一只手,她总感觉像是一场梦,仿佛这都不是真的一样,直到最后她问了一句话。 为什么不把我也一起杀了? 大伯怔住了,他低下头,握着刀子的手收紧又松开,最后只说了一句:最多十二年,我会来找你的。 我曾经不知道为什么是十二年,而不是三年、五年、十年,不过后来我知道了。 十二年后,正是我的妈妈第一次遇到林连的年纪。 后来在大伯的指示下,我报警了,警察来了之后制服了大伯,而我在被保护下送往医院。 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这个家里发生的一切,真实的、虚构的,人尽皆知。 后来我的奶奶,大伯的亲妈,动用了所有关系,让大伯成为一个精神病患者,最后只得了个强制治疗的结果。 她在倾尽全力保护自己儿子的时候,是不是也忘了,是自己的儿子杀了自己的儿子,不过一个是亲生的,另一个不是,后来她也曾打过电话来,在电流滋滋作响的话筒里,后悔自己不该去一趟孤儿院,更不应该领养高连。 嗯,曾经被她放在手心呵护的养子,此时不过是一个叫高连的陌生人,一个害自己的儿子变成杀人犯的陌生人。 大伯被强制治疗后,我过上了一个人的生活,并且开始筹谋着,十二年后的复仇计划。 季怀之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回过神来,头顶的日光灯年月久了,不再像从前那么亮了,衬得她留在地上的影子有些模糊。 轰隆一声雷鸣,随即是倒了沙子一样的雨声,她奔出警局,招了计程车就往林止渊的家赶去。 她很清楚林止渊要干嘛,她可以去阻止她。 来到林止渊的家,现在时间差不多傍晚了,她屋内没有开灯,门铃按响了很久也没等到有人来开门,她没有钥匙,自然也进不去查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上头的日期。 10月19日,她明明还有时间。 她抖着指尖,拨打了林止渊的号码,可是拿腔作调的女声却告诉她: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翻着联络部,找到了另一个人的号码,没有丝毫犹豫,她拨通了。 技术科职员周真实正坐在工位上吃零食追剧,下班后她只要不做什么犯法的事情,借用一下局里的WIFI不是什么大事,整个技术科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还留着了。 唉?季怀之,找我干嘛呢? 真稀奇,这个长期不联络的人,现在也能主动联络她。 一定有问题。 有点事想让你帮个忙季怀之说话很直,她也没有时间可以弯弯绕绕。 唉周真实按下了暂停键,皱起了眉头,大忙不行,小忙可以,一顿饭。 成交。 周真实在季怀之的催促下,开始查起了林止渊的电话定位,眼看屏幕上的信号一直在往远处去,最后在南鸣市停下。 季怀之一听定位在南鸣市,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她抖着嗓子又问:能不能再精准一点? 能,不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第三个人知道我们就等着受处分。私下调查在工作守则里是不允许的。 一星期的奶茶。 周真实嘴里叼着薯片,十根手指又在键盘上动了起来,最后定位结束。 地址显示,是在南鸣市东区平安路四十五号。 南鸣市东区平安路四十五号,那是林尚的住宅地址。 第23章 雨势太大,小小的屋檐遮不住她,雨水将她淋了个落汤鸡,她的脸在黑夜中映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像极了夜里出来游荡的鬼魅。 她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了,需要很用力地去吸,空气才会被她拉扯进肺里,可是那生冷的空气只让她觉得更加窒息了。 不知是不是雨水的缘故,她的视野中,就连联络簿上林止渊三个字都看不太清了,用力眨了眨眼睛,总算是清晰了一些,她吸着鼻子,喉头一咽一咽地,将所有的咸味都吞咽下去,然后又一次拨通了林止渊的电话。 她还以为,会听见意料中的女声,可是当话筒里传出来嘟嘟嘟嘟的声音时,她有些惊喜。 但惊喜之后的失落,是因为铃声直到被挂断也无人接听。 第二次拨,铃声响了很久很久,直到快要被挂断了,这才被人接通了。 季怀之咬着唇,她不知道第一句话要说些什么比较恰当,内心想了许许多多的话,却在说出口之前被雷声硬生生掐断。 最后她很小声很小声,怕惊扰了上天,怕雷声再一次打断她的话,她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止渊,你在哪里? 林止渊没有回答,电话的另一头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她不确定她是否还在听。 止渊,我想你了 她是真的想,不是为了要骗她才说的。 但是林止渊没有答话,不过她能微微听见对方的呼吸声了。 季怀之心里既恐慌又害怕,她压抑着自己的哭腔,即使眼泪早就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谁也分不清谁,她也不想让林止渊知道她在哭。 止渊,我在你家门口,我有些不舒服。 这一次林止渊答话了,短短几个字,听在季怀之心里却无比安心。 钥匙在信箱上方,我现在回来。 还没等对方挂断电话,手机没电了。 怔怔地盯着手机上显示的关机画面,她的心脏再也负荷不了压力,藏在雷声雨声中,她将情绪全数都发泄了出来。 林止渊以前从来都不藏备用钥匙的,她总是自信地说:我每次出门都要看上两三回,自然也没有藏备用钥匙的必要。 她听不出来话筒另一边的情形,林止渊的情绪就像是被机械压缩过一样,传到她这里之后,温度就冷却了。 她在心里强迫自己去相信,自己一定还来得及,可是时间告诉她,她好像来不及了。 十二年,林止渊从来没忘记过这件事,她就这样被留在过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喝着同一杯咖啡,她只不过是在她喝咖啡的间隙,闯入了画面的某个影子而已,凭什么去阻止她。 凭什么,会认为自己能够坐在她面前,给她递上一杯充满气泡的啤酒。 林止渊回家的时候,看见季怀之就坐在玄关的台阶处,全身都是湿的,头发杂乱地黏在她的脸上,双手抱膝看着她,显得特别狼狈。 你怎么不擦干,小心着凉林止渊将手里的伞合上,雨水顺着伞尖滴落,湿了地板。 季怀之没有说话,老实说,当她看到林止渊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时,她不知作何反应。 是要去迎接她回家,还是要对她隐瞒自己的那些事一顿责骂。 她想不清楚,只能哽咽着,看着林止渊的视线再一次变得模糊。 林止渊放下手里的伞,弯腰上去抱住她,轻拍她的背,柔声道:我回来了。 她鼻间嗅到了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压抑着情绪,她回抱了她。 终究是来不及 止渊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林止渊浅浅地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说当然。 林止渊没有回答,她用力咬着颤抖的嘴唇,难过得连手里轻拍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季怀之明知道她没法再答应什么。 明年的生日,我想和你再去一次游乐园,好不好? 许久都等不到当然两个字,季怀之哽咽着继续说:我想吃火锅,过两天我们再去吃一次,好不好? 林止渊咬着牙,在季怀之看不见的地方拭去泪水。 你再亲我一次,好不好?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她将乞求藏进了字句里。 这一次林止渊动了,她将右手手掌覆盖住季怀之的双眼,低头亲吻了她的嘴角。 第一次是试探,这一次,是告别。 林止渊,我爱你,你爱我吗? 当然。 季怀之精疲力尽了,她抱着林止渊温暖的躯体,靠在她的肩上,闭起了眼睛。 如果醒来后,一切都是假的,就连她和林止渊相识这件事也是假的,那该多好。 隔天醒来,季怀之盯着熟悉的天花板,一切都一样,又似乎都不一样了。 身边的床位是冷的,床头放了退烧药和一个保温瓶,没有任何纸条留言,就只是水和药,屋内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止渊?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很小很小声,她希望她能听见自己的害怕和慌乱,希望她能打开房门,对她说一句:早安,怀之。 可是时间仿佛回到了她们吵架的那个晚上,所有的字句都只有沉默来回应。 紧接着是控制不住的哭泣声,胸腔里的灼烧感在折磨她,提醒她,她的挽留毫无功用,林止渊不要她了。 她选择离开她。 一个人,在没有人的屋里,哭了两个小时,没人发现,也没人慰问。 林止渊和林尚的消息是同时出现的,林尚的母亲在隔天一大早报警,指控林止渊杀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逃走了,而林止渊和车子一起,被晨跑人士发现在一处有些偏僻的郊区,一棵大树下。 林止渊给她看过照片,说这棵树和自己的岁数一样大,春天的时候会开满白色的花,这是唯一一颗她觉得在春天特别好看的树 恋耽美 象牙塔没有秋天(17) 可是她也说过:以后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不是和她一起,而是她自己去看。 季怀之再见到林止渊时,她就和平时睡着了一样,不过她脸上是粉色的,这是烧炭自杀的特征。 她最后留给她的,是完好的自己。 她仿佛能听见她在耳边说:我这是为了表达一些尊重。 没有被加害的痕迹,林止渊亲自买的木炭和安眠药,亲自开的车子去死亡地点,最后警方将案子判定为,林止渊在杀害林尚后,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这四个字,是在亵渎她那么多年以来的坚持和努力。 回忆到这里彻底结束,季怀之深吸了一口气,她手里拿着沈又言交给她的《余有秋》。 第一本亲签,林止渊说要留给季怀之。 林止渊死了,没有人知道她就是作家十二秋,那些知道她身份的人主动替她保了密,毕竟谁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投资过或者是演过一名杀人犯的作品。 只有读者还在期待着,十二秋会产出下一部作品。 《余有秋》的结局,林止渊终究是没有亲口告诉她,她看见结局时,是在书店里的畅销书架上,书里的余有秋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往后余生都能永远最好的秋天。 不过林止渊终究不是自己笔下的人物,她没能拥有剩下的两百三十二个秋天,是因为在书本的最后一页,林止渊亲手,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一行字,异常扎眼的一行字。 本故事由真实经历改编。 她不希望人们只是把它当做一个故事去看待,她希望人们在看过如此荒诞的故事之后,最后才发现,这样的荒诞是真实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然而在新书上架仅仅一天后,就被官方通报必须下架,因为有人投诉了书本内容,林止渊在短短几天内,费时费力在书本的末页写下去的那行字,随机出现在了各大书店的存货里,有人买到了之后,马上就控诉这所谓的故事会对读者造成不良影响。 他们看见余有秋处心积虑十几年,看见余有秋意图复仇的黑暗面,他们说这些会对社会造成不良影响,可是他们看不见书里大伯的所作所为,看不见一家人的偏爱和私心,看不见余有秋被困在回忆里痛苦挣扎的年复一年,更看不见余有秋最终的学会释怀。 这些他们都看不见,连书本末页的那最后一行字也看不见。 他们只看他们想看见的。 季怀之合上书本,除了书本,沈又言还给了她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文件夹里是打印出来的原稿,稿件名称是《遥不可及的梦》。 沈又言说:这一份稿件的版权归属于你,如果你想要将它出版,我们就让它出版。 季怀之捏着,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厚度,里头写满了林止渊未来想和自己一起完成的许多事情。 不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她说得很慢,也很绝望。 她的第一次心动死了,她也跟着一起死了。 从今往后,她会遇见更多形形色色的人,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人能闯进她的画面里,只因为她眼里的风景,已经是最无与伦比的了。 她右手轻捻着细细长长的黑色烟卷,缭绕的烟雾带来淡淡的薄荷香,是风吹不散的味道,在记忆里最深处,趁时间不注意时悄悄出来溜达一番,又藏回去。 这样时间就不会有机会将她抹去。 她深吸了一口,呼出的同时,将烟放在了坟墓的一角,任其继续燃烧。 正如林止渊所说,要戒掉一种瘾,就要找到另一种可替代的瘾。 她想她会戒掉的,不过往后的日子里,她只抽半支。 一半她抽,一半她抽。 作者有话要说: 献给生存不易的女孩子们,献给盛开在深渊边上的每一朵花。 感谢各位一路相伴,我们下一本,有缘再见。 # 番外 第24章 从遗书开始 你好,季怀之,我是林止渊。 斟酌许久,不知道该不该给你写这封信,最后我想,还是要写下一些,我想让你知道的,关于我自己的事情。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你将最真实的自己袒露给我,而我却没有用同样真实的自己去回应你,这样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但是我其实很胆小,你总说我像是由不同的人组成的,你见过我各种各样的样子,唯独那个胆小的我,我没有让你见过。 而有些事情,我只敢在自己死了之后才敢让你知道。 从这封遗书开始,我想告诉你很多很多事。 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那身淡蓝色的衬衫却烙进了我心里。 我也曾思考过,自己是不是因为那身淡蓝色的衬衫才喜欢的你,但是后来我想通了,换做别人穿这一身,我也不一定会喜欢。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而穿着淡蓝色衬衫的你,我更爱。 我写了那么多年别人的爱情故事,可是我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喜欢一个人,认知清楚的当下,那些在读者心里充满感动与浪漫的深情,突然就变得逊色了,都不如我和你。 但是你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地宽容,我也挣扎过是不是要将这段感情揭于表面,尤其是我还有顾虑,注定没法和你长长久久一直走下去,所以我只是试探。 简单地试探,亲吻你的嘴角,如果你拒绝我...... 所以我后悔了,后悔自己亲了你,也后悔当初走进警局,走进了你的生活。 理智告诉我我应该要克制,可是我能掌控得了笔下的人物,指尖敲敲打打就能谱写出他们的人生,但我似乎无法掌控自己的欲望,也无法掌控你对我的感情。 怀之,你知不知道,你看我的眼神总是在告诉我,我就是你的一切。 可是我好像无法倾尽所有去告诉你,你也是我的一切。 我喜欢你的眼睫毛,像扇子一样浓密,你睡着时,我会偷偷去摸,也会轻轻地吻她,希望它永远不要被泪水沾湿。 我喜欢你的吻,像春天一样绵软且香甜,也像夏天一样热烈而张扬,更像冬天一样,既克制、又放肆,情意像漫天大雪铺天盖地。 我喜欢你明明是个务实的人,但是也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你会对着流星许愿,那时我便想,希望玄学是真实存在的,你的愿望会成真,前提是愿望里面没有包含我。 我喜欢和你一起看过的每一个夕阳,虽然它们偷走了我的时间,但是我很庆幸它们行窃的同时,你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构筑了最美好的记忆。 我殷切的期望夕阳再温柔一些,这一天结束得再慢一些、再慢一些 慢到我能看见你老去的样子,慢到等你躺在小小的骨灰盒里,届时我能在葬礼上为你说一段致辞,为你唱最后一首送别歌。 还想慢到属于我们二人的故事即使翻阅一个世纪都读不完。 怀之,我没有告诉你自己做了什么样的恶梦,是因为梦里有你。 我害怕在每一个六点走进家里,害怕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我像往常一样走进家里时,你已经死了。 怀之,我想给你一个完美的林止渊,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无论如何拼凑,也拼抽不出一个完美的自己,我无论如何去规划,都没有办法取得双赢的结果,我很贪心,既舍不得又不愿放弃,拉拉扯扯,直到最好的结果变成最坏的结果,我还是舍不得。 或许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从你的人生中退出,永远不复相见,期盼你往后,会遇见更好的人。 我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很害怕被遗忘,仿佛我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所以我用文字的形式来记录我最真实的过去和难以企及的未来,那份原稿归属于你,如果你不想要了,就把它扔了吧! 只是我可能会有些难过。 不过秋天是个多愁善感的季节不是吗?我在这个时候死去的话,你们是否会因为多余的悲伤,而将我存放在记忆里更久一些? 怀之,你以后还会记得我吗?你和沈老板、杨老板她们,在几年之后,还会记得我吗? 我真的,有些害怕,害怕你们忘记我,害怕你们在提起林止渊的时候,记忆里的我是模糊不清的。 怀之,我没有当着你的面说过爱你,但是我悄悄在你背后说过,你当时没听见,那是我第一次觉得秋风残忍,卷走了我的心意,那一刻我好像也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幻想着未来的某一天,它会将这句话带给你,告诉你,我曾经很爱很爱你。 怀之,对不起,我很抱歉,让你有了不好的经历。 怀之,谢谢你,愿意爱我。 季怀之,你永远是我的象牙塔。 珍重,告别,我生命中,唯一的常客。 林止渊,绝笔。 作者有话要说: 季怀之不知道遗书的存在。 恋耽美